《一只alpha的古代生活记录》 第1页 [GL百合] 《一只alpha的古代生活记录》作者:人行早【完结+番外】 文案: alpha沈清疏穿越成女扮男装的伯府世子, 好吧,科举入仕,振兴伯府,我辈义不容辞。 可她怎么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她只想做单身狗,想尽了办法退婚,却被未婚妻戏弄演了一场,只好在婚后保持距离。 沈清疏: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点。 林薇止:可你不是天阉么? 两人本互不相干,可是后来,沈清疏发现,妻子居然能代替抑制剂,让她在易感期那几天平静下来,无法,她不得不厚脸皮跟着林微止。 沈清疏:我可以抱着你睡吗? 林薇止:说好的离我远点呢? 沈清疏: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每个月那几天来了。 林薇止: 再后来,沈大人上朝,官帽官服威严,端的是朱容玉貌,嗯…只是脖子后面没有吻痕就更好了。 “原来你对我的吸引力并不止于易感期。” PS:比较慢热,文案废,大致就是先婚后爱,带一些科举做官元素。 每日更新,不更请假。 第1章 “舰长不好!马上要撞上了! “轰——” 沈清疏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渐渐清晰,她似乎正躺在一张床上,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床的帐顶,能看得出质地良好,上面还绣有精致的花纹。 她没死?这是在哪儿?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阵惊呼传进她的耳朵里。 “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听到动静,沈清疏艰难地偏头望去,只见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猛地从凳子上站起来,疾行几步扑到她床前,脸上交杂着喜悦与不可置信。 她紧紧地握住了沈清疏的手,边流泪边说道:“醒了,疏儿,你终于醒了,娘这几日守着,好怕你就这么一睡不醒了,上天垂怜,让我的疏儿好好的。” ! 桥豆麻袋! 她怎么没死!这场景,这台词,她该不会遇到小说中的穿越了吧?! 沈清疏呆滞了一下,心念急转,很快回过神来。 她穿到了哪里?穿成了谁? 面前这个人,从称呼来看,疑是这具身体的妈妈,因不知这边怎么个叫法,她没加称呼,只谨慎道:“我没事儿,让您担心了。” 那妇人拿帕子抹了抹泪,“醒了就好,你不知道,你出事那天,老太太听到消息就厥了过去,我这几天是两头担心。现在万幸你醒了,老太太也马上能好起来了。” “这次都是娘的错,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你放心,娘以后再也不去那里上香了。” 什么上香?沈清疏没听明白,斟酌着还没回话,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又一道人影奔了进来。 “小弟!” 是个白皙秀美的少女,约莫才十四五岁,身姿纤细,穿一身鹅黄衣衫,头梳双髻,一张鹅蛋脸上未施粉黛,因着急过来出了些薄汗,显得白里透红,十分可爱。 这少女近到床前,站在妇人旁边弯下腰看她,杏眸流光,闪烁着同样的激动与喜悦,“真是太好了,大夫说你可能不会醒了,这段时间我们都好担心你。” 似乎是这身体的姐姐,沈清疏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点点头,对她笑了笑。 可能是之前压力太大,那妇人又哭啼着念叨了好一阵,这应是亲近的人,沈清疏不知状况,只连连应是。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见沈清疏面上露出疲态,那妇人连忙站起身,边给沈清疏掖被角边道:“你看娘,光顾着高兴了,你刚醒过来,身子骨还弱,得静养,娘还得去老太太那边看顾,这就走了,你好好歇着。” 说完她就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走了,房间里只剩沈清疏一个人,她才终于能安静地梳理一下情况。 首先,撞上陨石,舰船爆炸,大概率是粉身碎骨,渣都不剩的。所以她肯定是穿越无疑了,身体的原主人似乎出了什么意外,才让她穿越过来。 其次,从房间的装修设计风格来看,她似乎穿回了古代,家境应该不错,还有人叫她少爷。少爷? 少爷 ?! 不是吧,她穿成了男的?! 沈清疏惊恐地往身下一摸,咦?还好还好,她还是女的。 那那些人为什么叫她少爷? 难道…… 难道是因为她穿越过来,这具身体连带着变性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沈清疏不由抽了抽嘴角。 但不管怎样,捡回一条狗命,真开心! 她又艰难地坐起身来打量,这具身体不知道被怎么了,动一下浑身都痛。 看身体发育,她似乎只有十二三岁,这下子还返老还童了,白捡十来年。 根据她娘的称呼和同名穿越定理,她有理由相信这具身体可能也叫沈清疏。 最后,最重要的是,沈清疏尝试着调用精神力,房间外的景象立刻展现在她的脑海里,一个小庭院,门外还站着两个小丫鬟。 她的精神力也跟着过来了,并没有随着穿越消失。 她穿越之前,人类已经走出地球,受到宇宙射线的影响,又在男女的基础之上分化出了三种性别。 -- 第2页 alpha,beta,omega。 星际时代,性别分化后人人都能修炼运用精神力,由低到高是f级到s级。 她是一名女alpha,在遇难之前,已经修炼到了b级精神力。 沈清疏用精神力将桌子上的茶杯摄了过来,抿了一口茶水后操纵着茶杯在空中飞翔,很快身体就感觉到了疲惫。 从试验来看,她的精神力等级并没有下降,甚至还增强了一点,但续航能力大大降低了,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受了伤,过于虚弱,承担不了长时间的使用。 沈清疏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管是因为什么缘由,她都能用精神力遮掩她的性别了。 她重新躺了下来,思维发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世之前的事。 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AO家庭,父母都是国家军人,虽然因为她们的工作性质,大多数时候陪伴她的都是智能AI,但她们一家的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她九岁那年,她们在执行探索新星球的任务时,不幸双双身亡。她成为了烈士遗属,那时她还懵懵懂懂,不懂得这四个字的重量。 之后她被接到了军属院,在这里慢慢长大,得到了国家很好的照顾,没有了父母,但有很多和她们一样的叔叔阿姨关心她、爱她。 在她成年分化后,她报考了军事学院,毕业后加入了她父母所在的第三舰队,成为了巡航舰上一名普通的士官。 可惜,她才加入舰队一年时间,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功绩,就像她的父母一样壮烈牺牲了。 好在她孑然一身,在那边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没有标记任何omega,不会有谁为她痛不欲生,大家伤心一段时间,也就能渐渐忘怀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有好好告别。 不过,要是能再见到她大学时期的教授就好了,她就能证明他“精神力不随□□消逝而消逝”的理论了。 想到这儿,她有些莞尔,又有些失落,是真的和他们永别了啊。 既来之,则安之。 从那天醒来之后,沈清疏就开始了漫长的喝药养伤生活,经过躺尸这两个月的倾听和旁敲侧击,她大致搞清楚了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她所在的国家居然叫燕国,但目前还不能确定就是她认知的那个燕朝,虽然两边文字语言都相通,但也有很多不符合的地方。也许是历史发生拐点的平行时空,这还有待她以后验证。 她穿的身体是诚意伯世子,今年才十二岁,只待成年就能继承伯爵府。 没错,她爹已经死了,沈清疏从侍候她的婢女初月处得知,她爹没有其他兄弟,这府里除了伺候的下人,就只有她奶奶,她妈,她姐姐和她这根独苗。 由此沈清疏深深怀疑,原主本来就是女扮男装。因为都不需要她拒绝,伺候她的两个侍女就自觉的从不近身。 要知道,绝嗣是会夺爵的,为了保住爵位,诚意伯府很可能出此下策。 她娘肯定清楚她的身份。 而她刚醒过来时,她娘那么自责,是因为原主陪她去山上寺庙上香时,一时脚滑从台阶上摔了下来,也怪不得她觉得全身哪哪儿都疼。 据她的小厮负鞍所说,她当时被抬回府,已是面如金纸,眼看就要断气儿了,可不知怎么的,又续上了一口,就是一直不断气,然后又这么躺了几天,居然醒了过来。 让替她诊治的大夫直呼奇迹。 沈清疏估计原主已经没了,她就是那个时候穿过来的,只是因为她当时也很虚弱,所以将养了几天才醒。 另外,她的名字果然是沈清疏,这是在原主的课本上看见的。 对,她还得读书。 这儿的科举已经很兴盛了。 原主作为伯爵府世子,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不引人怀疑,同样被送到了私塾读书。 沈清疏好不容易痊愈,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说她要继续上学。 晴天霹雳! 四书五经,那是什么? 她的时代,四书五经早就被扔进故纸堆里了,哪里还会教这些? 沈清疏对它的了解仅限于它的书名。 而原主,居然是个特爱学习,特别勤奋的小孩,四书五经她都学完了。 这下沈清疏坐蜡了,只能含泪去上学。 “少爷,时辰到了,该起了。” 古代的小孩真辛苦,天还没亮,沈清疏就被朝雨叫了起来,不得不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穿衣洗漱。 等两个婢女把她打整好,沈清疏在镜子前一照。 她今天穿着合身的青色学子服,头发全部梳上去用玉色发带束了一个端正的发髻,脸上线条很柔和,还带了一点可爱的婴儿肥,面白如玉,修眉俊目,小小的一只板着脸,确实玉雪可爱。 和她小时候竟有几分相像。 古代男女都留着长发,加上她现在年龄小,身体没发育,脸也没长开,看起来确实像个小郎君。 但再过几年,她的骨架就会显得过于纤细,长相也会显得太阴柔。 诚意伯府这可真是铤而走险啊。 第2章 好在她的精神力也跟着过来了,沈清疏调动精神力附在脸上,只在下颔角稍作变动,增加了一点点棱角,看起来似乎什么变化都没有。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改一丢丢,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之下,其他人也不会生疑,只会觉得她渐渐长大了而已。 -- 第3页 沈清疏照照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到膳房,她娘何氏和奶奶刘氏居然都已经到了,沈清疏暗道一声惭愧,但实在不怪她懒,都是古人起太早。 她养伤这段时间,已经见过她的奶奶老刘氏了,她也才五十多岁,身体硬朗,精神矍铄。 之前她缠绵病榻,听说沈清疏醒了竟也很快康复。 这位伯爵府的老夫人也是候府出身,身有诰命,执掌着全府大权,性格强硬,只对孙儿沈清疏十分宠爱。目前不清楚她知不知道沈清疏的身份。 沈清疏请了安,就坐下来用早餐。 伯爵府的经济状况还不错,不过她们三个人吃饭,粥,牛乳,鸡蛋,点心,馒头包子这些一应俱全。 说起来,虽然女扮男装有杀头的风险,但她能穿到伯爵府还是算幸运的,至少有吃有穿,生活富裕。 伯爵府就她们孤儿寡母几个,倒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老刘氏看着她喝粥,关切的叮嘱道:“疏儿,你身子骨刚刚好,今日去私塾一定切切小心,不要和同窗打闹。” 这段时间沈清疏都不知听过多少类似的话了。她恭敬地应是。 她娘何氏道:“你读书用功本是好事,但仔细不要熬坏了身体,读书不行,你也还有诚意伯的爵位在,不要太过在意。” 沈清疏还没应话,老刘氏就不高兴地训她,“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这不是叫疏儿懒怠么!疏儿他爹不在了,只一个空头爵位有什么用,还是要靠科举入仕才是。” 婆婆发话,何氏立时低下了头不敢反驳,老刘氏又转头看沈清疏,“别听你娘的,身体重要,读书也一样重要。你们先生也说你科举有望的。” 下场考试要搜身,何氏肯定是怕她暴露身份,所以不希望她参加科举。 但听这话,老刘氏好像并不知道她是女儿身,沈清疏不由瞄了她娘一眼,她本来猜是两人合谋的。 老刘氏还在继续说叨,“你放心,我已经派人知会了郑先生,他这段时间也会关照你,不会给你布置太重的功课。” “是,孙儿谢过祖母。” 老实说,她现在《三字经》都记不得了,完全是从头开始,好在她还有精神力这个bug。 而这位郑先生,就是她的老师了,沈清疏刚去他那里读书没多久。 据说他当年科举时,也是高中第四名传胪,只是他为人清正,不喜钻营,一心只在翰林院修史,直到辞官时也不过是正六品侍讲。 辞官以后他倒也没有归乡,在京城开办了一家私塾,因为教得好成材率高而声名远扬。 郑先生束脩收得多,但很多达官贵人还是争着把子弟往他那里送。不过他要求也高,过于顽劣者、过于愚笨者、过于懒散者皆不收。 吃完早餐,天色明亮一些,沈清疏就带着她的小厮兼书童负鞍出门了。 负鞍也就比她大两岁,是个挺机灵的男孩,七八岁就被卖到了伯爵府,这些天被她给套了不少话。 他背着沈清疏的书箱,手里还拎着老刘氏给郑先生准备的谢礼。 一开始,被别人伺候,沈清疏还觉得很不好意思,可她要是敢自己来,这些人就会诚惶诚恐,担心自己哪里没做好。 没办法,她只好把她们当做未来的家政机器人看待。 来到这边两个多月,这还是沈清疏第一次出门。 实际上,这也是她愿意上学的原因之一,要不是上学老刘氏她们根本不会放她出来。 诚意伯府坐落在东区兴仁坊,周遭基本都是官宦之家,这会儿估计也就七点,兴仁坊内很是安静。 不过出了巷子转到正街上以后,就能看见不少人了。道路两边多是卖吃食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天色朦胧的清晨,还带着一丝凉意,行人穿梭在食物的香气之中,有的惬意悠闲,有的脚步匆匆,嘈嘈杂杂的,形成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沈清疏颇感兴趣的左右张望,看得津津有味,她从前倒是在影视剧中见过这般景象,但远不如此刻真实。 走着走着,到了第一个岔路口,沈清疏渐渐慢下来,观察着负鞍的脚步,见他转向了才若无其事的跟着转向。 她根本不知道私塾的路怎么走! 好在她穿得比较早,原主经历的事情还不多,等她长大以后,一些不清楚的事情也可以推说那时太小忘记了。 又拐过两个路口,沈清疏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打了个激灵,差点要条件反射给这人一个背摔,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收住了手。 转头一看,是个有点微胖的小正太,穿一身蓝色锦袍,虎头虎脑的,睁着一双大眼睛惊喜的望着她。 不认识。 沈清疏淡定的点点头,假装认识一样说了声早。 “清疏你伤好啦?真是太好了,哎呀你都好久没来学堂了,我本来很担心你想去看你的,但我爹说你要静养,让我别去打搅你。”小正太很自来熟的走在她旁边,声音里全是雀跃和欢喜。 沈清疏顺着他的话说:“嗯,刚好没多久。” “那你这么快就又来学堂了?你真是太勤勉了,要换我肯定要再多玩几天。不过你回来了也好,少了你之后,先生就多抽了我几次,真是,老是被先生打手心……” 与她年龄相当,这个应该就是负鞍所说的孟柏舟了。沈清疏觉得有点好笑,这小正太是个话痨啊! -- 第4页 不过这正合她意,她只默默听着,时不时嗯啊一声附会一下。 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郑氏私塾。 郑氏私塾是座挺大的宅子,有好几进,只有第一进是他们的教室,沈清疏估摸着后面几进住着郑先生的家眷。 他们从侧门入,门房明显认得他们二人,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沈清疏先把谢礼拿给了管家,才找去甲班的教室。 她打量了一下,教室不大,两边墙上都开着窗户,采光很好。陈设十分简洁,只对着门的上首放着一张较长的桌案,下面是分两排对齐的六张桌案。都是跪坐式的那种,后面摆放着一张席子。 此刻先生还没来,只有三个学生在自己看书。听到动静都抬起头看过来。 一个是来探望过她的夏薄归,他刚满十三岁,今日穿了一身纯白色的绸缎长衫,头戴纶巾,腰系玉佩,看起来风度翩翩。 坐在夏薄归前面的是比他小两岁的弟弟夏薄言,二人长得颇为相似,都肤色白皙,面容俊秀。 坐在最后排的学生身材高大,也穿了一身青色的学子服,仿若有十七八岁,面色有点严肃,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看书。应是年龄最大的高鸣彻。 她进了教室,环视一圈,见只有第二排右边的桌子空着,猜是自己的位置,施施然走过去坐下。 夏薄归位置就在她旁边,见她把书箱里的东西都取出来摆好了,才关切地问道:“清疏,你身子已大好了?” 沈清疏点点头,冲他拱了拱手,“是,痊愈了,多谢夏师兄关心。” “好了就好,”夏薄归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来,又侧目去看坐在沈清疏前面的小正太,“柏舟,你今日倒是不敢迟到了。” 孟柏舟转过身抱怨道:“哪里还敢迟到,上次先生罚我抄的书都还没抄完呢!” 夏薄归摇了摇头,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要我说你家又不远,稍稍早起一些便是了。” “夏师兄你取笑我呢?唉,我可起不来,我是最爱睡懒觉的了。”孟柏舟说着,又回转身趴在桌案上,打了个哈欠,一副很想睡觉的样子。 “我也是。”夏薄言懒洋洋地趴在桌上,闭着眼睛将睡未睡,稍举了一下手表示附和。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的学生都一样。 夏薄归无奈笑了笑,知道他们两个的习性,也没有再说,接着看书温习功课了。教室里又重归了安静,沈清疏也拿出书来看。 四书五经,她想记下来倒是不难,只要用精神力扫描一遍,就能存下备份随时翻阅。 这就好像大脑里携带了这几本书一样。 可就算是开卷考试,你也得读懂题目,知道答案在书的哪一页吧? 更何况考试又不是全考死记硬背,要理解意思,写出文章才行。 所以,还是要靠她自己学。 好在原主也还是在死记硬背的阶段,对经义的理解也就比她强一点。 论学习能力,她自认不会比任何人差。 片刻后,最后一个学生也跟着郑先生到了,是个比沈清疏还小的小豆丁。叫郑衡,他今年还不到十岁,是郑先生的远房亲戚,因为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被郑先生收为弟子,就借住在他家里。 第3章 郑先生保养得很好,看起来才五十多岁,他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癯,表情严肃。可能是常年皱着眉头,眉心处形成了一个很深的“川”字褶皱,十分的威严。 众人行礼之后,郑先生先按部就班讲解了今天的课程,每段经书的意思、有哪些出名的注疏、该怎么去理解、一般会怎么出题、从什么角度破题写文章。 他条理清晰,引经据典,基本没有翻过书,牵涉到的各类历史典故随口就来,讲得头头是道。 连沈清疏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愧是名师。 讲完之后,郑先生又让众人就疑惑不解处提问,他再次讲解,然后等到答疑完毕,就把他们一一叫到身边,考较之前布下的功课,再布置新的功课。 考较时,倘若满意郑先生就捋捋胡子,点一点头表示赞赏。倘若不满意,就皱紧了眉头,拿出板子打几下手心。 到沈清疏时,她有点紧张地走到郑先生面前,生怕他问些什么听不懂的问题。 郑先生却没有考较她,只温言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又叫她不要着急,这段时间先温习以往的功课。 看来先生确实有“关照”她。 但现在是因为身体原因,总有考较她那天,她得趁这段时间,抓紧把功课补上才是。 考较完郑先生就离开了,留下他们自己继续学习。 郑先生不收蒙童,甲班这六个学生都是已粗略读完四书五经的。除此之外,他另有十来个已考中秀才的学生,时不时地还有举人上门来拜访他,所以能分给他们的时间是有限的。 孟柏舟今天又被打了一下手心,见先生走了,他转过头看着沈清疏羡慕地说:“先生都没有考较你,还一直和颜悦色的,唉,不用上学不用回答问题,我都也想受伤了。” 沈清疏抽了抽嘴角,她这次受伤可是把命都受没了的。“说什么傻话呢,你以为受伤就好过了。落下的功课总有一天要还回来的,还不如早日学完,早日解脱。” 旁边的夏薄言听见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笑嘻嘻地道:“清疏说得是,就你平时那磕一下就受不了的样儿,要真是像清疏这么重的伤,你还不哭爹喊娘的。” -- 第5页 “我才……” 孟柏舟一听这话,涨红了脸,不服气的想要反驳,才刚开口就被后面的高鸣彻厉声打断了。 “噤声!” 他转头看着高鸣彻板着的脸,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再说了。 在学堂六人之中,郑衡家境贫寒,成绩却是最好的;夏氏兄弟家里世代书香门第,管教甚严;孟柏舟是肃宁候的孙子,人惫懒了些,却也知道轻重。 高鸣彻最是严肃刻苦,其他人都有点怕他。 郑先生管教的并不特别严,中午下学之后,众人可以吃了午饭在学堂继续看书,也可以选择回家里看书。 但说是这么说,谁敢真的不回来?不吃家里一顿板子就怪了。 除了郑衡就在郑府吃饭,其他人都是在街上自己解决。 作为诚意伯世子,沈清疏当然不会缺钱,但也没有太浪费。她带着负鞍找了家干净整洁的店面,点了三个小菜两碗米饭。 味道份量都还可以,结账时,共二十四文,负鞍给出两枚十面值和一枚五面值的铜币,账房找了他一枚一面值的。 这也是沈清疏觉得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货币不像她印象中的圆形方孔铜钱,而是实物货币与虚拟价值相结合的长方形式样。 在大小不一的长方形金属货币上印刻有精美的花纹和币值,分别是一、二、五、十。材质则是金、银、铜三种,其中一金币等同十银币,一银币等于百铜币。 这既不像纸币一样价值全靠国家信誉,也不像铜钱银两那样呆板。 沈清疏怀疑有跟她一样的穿越者。 吃过午饭,沈清疏想去书店看看,她找不到位置也不着急,就沿着街道慢慢溜达,左顾右盼,过了一阵儿果然看见一家书铺。 掌柜的见他进来,立刻笑眯眯迎了上来,“这位小公子,需要些什么书?” 沈清疏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竟然就是科举相关的书,吓得她赶紧放下了,转头问掌柜:“史书你们这儿有吗?” “当然有,公子这边请。” 掌柜迎她到另外一个角落,她一翻,果然都是史书。 她挑了几本,没找到本朝史,又问掌柜。 掌柜有些讶异地说:“本朝史科举很少考,看得人也少,倒是有一些关于世祖的野史,公子需要么?” 沈清疏点点头,掌柜便吩咐了伙计去后面库房取。 等待的时候她顺便把账结了,掌柜接过钱,恭维道:“这些史书都是秀才之后才会涉猎,像公子你这么年幼就买史书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沈清疏笑笑,她也就是看个大概。 回到私塾,时间还早,只有高鸣彻和郑衡两个人在,整个教室都静悄悄的,只偶尔响起翻书的沙沙声。 沈清疏将刚买的几本书摆在案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具身体还在发育期,早上起得那么早,这会吃了午饭免不了有些困乏。 正是三月的好时节,阳光微风都很舒适。沈清疏也不讲究,垫了两本书做枕头,直接躺倒在席子上睡去。她现在身量不高,蜷一蜷脚正好合适。 后排的高鸣彻见了,用冷冽的目光瞪视着她,沈清疏却全然未觉,睡得正香。好一阵儿,高鸣彻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声,收回目光继续看书了。 郑衡神色却有几分羡慕,但他不敢懈怠,还是端正地趴在桌子上午睡。 睡了半个时辰不到,沈清疏醒了,打个哈欠爬起来,见所有人都回来了,除了孟柏舟还没醒,其他人都在看书。 夏薄言转头看过来,冲沈清疏竖了一下大拇指,让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醒了一会儿神,就着负鞍打来的水洗了洗脸,才清醒过来开始看那堆厚厚的史书。 她确实是穿越到了本时空一千多年前,当政的朝代是大燕。但与她记忆中不同的是,这时的大燕并不是王朝末年,处处揭竿而起,而是再次中兴,达到了国力巅峰。 这得从上一代皇帝燕世祖说起,他本来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宗室子弟,某次落水之后,却展现出卓越的政治军事天赋。 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之际,他带领着一支起义军,建立了新燕国,四处征战,竟平定天下叛乱。登基之后又励精图治,改革弊病,打造出了一个太平盛世。 而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燕世祖,不仅仅是一位好皇帝,还是一位科学家、美食家、文学家…… 他在位期间,发明炒菜、推广红薯、指导研究杂交水稻、发现玻璃的烧造方法、改进了造纸术印刷术…… 除此之外,他还非常长寿,在位四十多年,刚驾崩不久,如果沈清疏能早来三四年,说不定还能见到他。 毫无疑问,这也是一位穿越者,沈清疏简直想给他鼓鼓掌,厉害厉害,比起她的前辈她就是一个渣渣,根本没有改变历史和世界的雄心。 不过现在天下太平,百姓们也不需要她,她还是安安心心地苟着过自己的日子吧! 沈清疏合上书,不由地发了会儿呆,好一阵子,才定了定神,拿出科举的书来看。 日头西斜时,就有仆人过来提醒众人下学,几人就都收拾好东西回去。 第4章 到家之后,沈清疏稍歇了会儿,就有仆人通知她去吃晚餐。 本来大户人家讲究些的都是分餐吃,但诚意伯府实在人丁稀少,不聚在一起太没生气了些。 -- 第6页 晚上她姐姐沈佩璃也到了,一家子围坐着吃饭,免不了要问她今日情况,她一一作答。 “往日的功课确实是忘了一些,但先生没有为难我,让我慢慢适应,过段日子就好了。” 何氏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强笑着说:“疏儿你年龄还小,不用急的。” 老刘氏也道:“对,还是多学两年,有把握了再下场。我今日听说,你那个同窗,高大人的次子,今年二月的县试又没过,他就是考了好几回,信心都磋磨没了。” 沈清疏一愣,是说的高鸣彻吗? 何氏问:“是一门双探花那个高大人么?” 老刘氏点点头,“他的长子小高大人去年也中了探花,一时成为京城美谈。” 沈佩璃一拍手,“呀,我去年还看过小高大人骑马游街呢!” 原来高师兄家里是这种情形,父亲哥哥都是探花郎,自己却连秀才都不是。今天看他独来独往,不苟言笑的样子,平时压力肯定很大吧。 沈清疏不由默然。 吃过晚饭后,夜幕降临就该睡了,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沈清疏却还适应不了,对她来说,七八点还是太早了。 可这时代也没有多少娱乐,沈清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干脆起身去书房看书了。 万万没想到,她也会有秉烛夜读的一天。 世祖,您这么万能,怎么不连电一起发明了呢? 在昏黄的烛光下,结合着原主密密麻麻的笔记,沈清疏连蒙带猜,倒也勉强看得懂意思。 说起来,原主的字也写得不错,字迹娟秀,要不是沈清疏上辈子刚好也练过书法,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正看着书,支呀一声,她娘忽然推门进来了。 沈清疏放下书,“您怎么过来了?” 何氏端了一碗银耳莲子汤过来,轻放在她桌上,“娘看你书房里还亮着灯,给你送点吃的来。” 沈清疏勉强喝了两口,放到一边,“麻烦您了,我过一阵子再喝。” 何氏脸上犹犹豫豫的表情太过明显,沈清疏主动问道:“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何氏点点头,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慈爱地看着她,“你身子刚好,怎么这么晚还在看书?” 沈清疏随口道:“孩儿睡不着,就起来坐坐。” 何氏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踌躇地道:“疏儿,你现在年龄渐渐长了,其实不必这么用功的。” 这话? 沈清疏心中一动,在面上显出几分纠结为难来,“可是祖母她一直在督促我,过两年肯定会要我下场一试的。” 何氏也跟着露出了愁色,“你祖母她,一心想要你振兴伯府,可这是泼天的祸事啊!唉,我们怕她受不了,一直瞒着她,可你是万不能下场的,到时也只好告诉她了。”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沈清疏还是有点惊讶,相处了十来年,祖母竟真的还被蒙在鼓里。 沈清疏故作茫然地道:“那我这许多年的书,不是白读了吗?” 何氏心中一痛,握住了她的手,“是娘的错,疏儿,都是娘对不起你,可是娘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沈清疏顺势问道:“娘,你们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氏不疑有他,慌忙解释 “你爹那会儿已经病入膏肓,倘若你是个女孩,他病逝之后朝廷就会收回爵位。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保得住这偌大的家业。” “而你祖母,就你爹一个儿子,那时就要跟着他去了,听到你出生的消息才好起来。我们也是没办法。” 沈清疏暗暗点头,这基本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测。 在一夫多妻且可以过继血亲的背景下,因为绝嗣而被夺爵的情况其实是非常罕见的。 但偏偏诚意伯府的子嗣就是这么艰难,她爷爷只有两个弟弟,一个夭折,一个也只有一对儿女,没有孙子。 第三代竟没有一个男丁! 沈清疏怀疑沈家人y基因有问题,逼得她爹为了保住爵位出此下策。 而一个小小的诚意伯而已,上面还有那么多公候呢,也没人来特意查验,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沈清疏理清了思绪,反握住她娘的手,安慰道:“娘,您不用自责,我不怪您的。” 何氏只当她言不由衷,仍是十分歉疚,“苦了你了,好好的女儿家,却要做男子打扮,日日读书辛苦不说,还一辈子都没法嫁人生子。” 沈清疏哭笑不得,“娘,我不觉得苦,读书挺好的,真要让我嫁人生子我才受不了呢。” 沈清疏不知道原主怎么想的,反正她是挺庆幸的。 虽然有穿越者改变历史,女子社会地位提高了一些,但这毕竟还是男权社会。她一个后世人,真要让她嫁人,与人共侍一夫,整日在后宅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那她还不如做男子。 不就是做单身狗嘛!挺好的! 恋爱又不是刚需。 她穿越过来,用了原主的身体,可以说原主对她有活命之恩。那她就得保护好原主的家人,让她们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而且,原主那么拼命的学习,应该也是想参加科举尽展所学的吧。现在她穿过来,用精神力混淆搜检人的感知,是可以做到这件事情的。 想到这里,沈清疏叮嘱道:“娘,我怕祖母接受不了,这件事既然祖母不知道,那您就别告诉她了,科考的事您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 第7页 何氏狐疑,“什么办法?”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沈清疏对她笑笑,却不继续说下去了,转而催促她,“时候也不早了,您赶紧回去歇着吧。” 何氏只好无奈起身,“好吧,疏儿,你也不要看得太晚。” 次日,沈清疏又是早早起来,这次却只有她一人用餐,她这才泪目地发现,原来府里只有她一个人起得早,而昨日是她复学的第一天,特例罢了。 至此,沈清疏就开始了自己在大燕的求学日常,每日早出晚归,在伯府和私塾之间往来。 她毕竟是个成年人,对郑先生又没有什么畏惧心理,每每遇到不懂的问题,就厚着脸皮去询问郑先生,一点都不胆怯。 一段时间下来,她进步飞快,带得学堂里人人自危,都更努力了三分。 这里的科举考试体系和后世很像,过县试、府试、院试后称秀才,过乡试称举人,过会试称贡士,过殿试称进士。 在考试内容上,秀才阶段注重帖经和墨义,类似于后世的诗词填空、文言文翻译和简答题,举人进士阶段侧重论、策,也就是写作文。 不同的地方在于,这些之外,律法、数算、历史地理竟也在院试以后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这当然是穿越者造成的。 另外,燕世祖这厮抄袭了众多后世诗词之后,也许是心存愧疚,顺势把诗赋也加入了考试内容里,让沈清疏恨得牙痒痒。 众所周知,穿越者最不擅长写诗,好在诗赋占总分的比重还比较低。 所以教经义之余,郑先生也会教他们一些基础数算和诗赋杂文,偶尔还会指点一下他们的书法。 每次写诗,沈清疏就先在心里骂世祖一番,然后冥思苦想,抓耳挠腮半天,终于写出一首惨不忍睹的诗来,让郑先生连连摇头不说,还要被几位同窗调侃。 到了数算,情况就完全反过来,沈清疏完全是一枝独秀,就连郑衡都比不上她。 要知道,她上辈子可是军事学院毕业的专业技术人才,学习太累了才会做两道高数题放松放松,赢这群小学生,那真是一点自豪感都没有。 第5章 还值得一提的是,学堂竟然实行的是周末双休制,让沈清疏很是惊讶,后来她知道,这是那位世祖花了大力气强制推行的,就连朝堂上也是一样,据说他最恨无偿“加班”,各行各业被官府抓到都会重罚。 沈清疏猜测,他上辈子可能是一只社畜,也许就是过劳死的。 世祖在位几十年,双休已成惯例,新皇上位后也没有改变,毕竟皇帝也是可以双休的嘛! 这天就到了周五下午,沈清疏在位置上坐立不安,总觉得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她本来以为这是假期综合症犯了,但下学回家以后,她还是看什么都不顺眼,哪哪儿都不舒服。 但要她细说哪里难受吧,她又说不出来,就是静不下来,烦! 她吃过晚饭,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阵儿,忽然觉得这和alpha易感期的表现有一点类似,但没那么严重。 成年分化之后,alpha和omega每隔一段时间不定期地都会有这样的表现。 在这期间,他们会渴望自己的伴侣,需要同对方长时间待在一起,感受到伴侣的安抚才行。 不然的话,他们的情绪就会随机地往极端方向发展,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而beta却不会有这种情况,beta脖颈后也没有腺体,所以通常研究认为这是由alpha和omega独特的腺体所导致的。 可是她穿越以后换了身体,这具身体还没成年,也根本没有腺体啊,怎么还是有易感期呢? 上辈子只有她的精神力跟着过来了,难道说学界的结论是错误的,易感期其实是因为精神力导致的? 那beta也有精神力要怎么解释? 沈清疏百思不得其解,想得头痛,愈发心浮气躁。 在后世,国家早就开发出了抑制剂,可以消解这种状态,没有伴侣的alpha直接去领就是了。 那问题来了,她现在要去哪里领抑制剂?! 在这个世界,她根本也找不到一个omega伴侣。 没有其他办法,沈清疏只能靠自己忍耐了。 好在和她原本的易感期相比,现在的程度非常微弱,她没有不受控制的迹象,顶多就是学习效率太低了点。 但她有点担心,随着身体成长和精神力壮大,症状会随之越来越严重。 吓得她都不敢再修炼精神力了,她可不想变成别人眼中的精神病人! 想着这些,沈清疏很晚才沉沉睡去,次日起来也是无精打采的。 今日她的情绪似乎往懒怠方面发展了,不想起床、不想说话、不想看书、也不想吃饭。 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来,只想往地上那么一躺,躺成一具“活尸”。 这种发展还算好的,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刚好是休息日,她尽量窝在自己房间里,也没有谁发现她的异常。 周末她一觉醒来,情绪却向着多疑恐惧方向转变了。就像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总是觉得处处都有危险、人人都想害她,一惊一乍的。 呆在房子里会想房子会不会倒塌,出了门又担心有东西从天而降。门槛可能会绊倒她、纸张可能会划伤她、饭菜可能会毒死她。 -- 第8页 至于人,那就更别说了,试图靠近她的都有阴谋。 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沈清疏面上还是平平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来。但这些在心里不断闪烁的念头,还是让她这一天过得格外的艰难。 尤其吃饭的时候,就是在一口一口地吞刀子啊! 艰难地熬过了这一天,沈清疏祈祷着明天的情绪不要太奇奇怪怪,心力憔悴地睡着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周一,沈清疏的情绪不仅没有发生变化,还变本加厉了。 这可怎么办? 这世界这么危险,她还去上什么学? 用理智思考,她也不该去学堂,谁知道在外面一天会发生些什么事。 可是,要请假就得装病,装病就得面对三个关心她的女人和看病的大夫。 啊! 权衡之后,沈清疏还是决定出门面对危险的世界。因为她不想喝药,那黑乎乎的一碗,想想她都要吓死了! 早上出门,五月的天气很是清爽明媚,沈清疏却穿得很严实,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今日她们绕了一条人少些的远路,但走在陌生的人流中,沈清疏还是紧张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只能不断地跟自己做心理斗争,加快脚步。 等好不容易到了私塾,沈清疏背上已是出了一层薄汗,一半是吓得,一半是热得。 她今天来的早,学堂里只有高鸣彻一个人在。 高鸣彻像往常一样只对她点一点头,并不搭话,让之前觉得他有点冷淡的沈清疏分外舒服。 高师兄真是善解人意。 沈清疏在位置上跪坐下来,学堂是较为安全的环境,她沸腾了一路的思绪终于冷静了一些,也拿出书温习功课。 这种时候书对她来说就是良药,当她沉浸其中时,能暂时忘记外界的事情,不想那么多,就没那么害怕。 可惜,她的同窗不全都是高鸣彻这种性格,孟柏舟到了之后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思忖了一下,发现是沈清疏太安静了,她今天都没跟他们任何一个人打招呼,往日他们都会很有同窗爱地聊几句的。 难怪他觉得不得劲。 孟柏舟转过身来,一只手撑在沈清疏的桌案上,一只在她眼前挥了挥,“哎,清疏,你怎么了,今天都不理会我们,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 其余人听到也关切地看了过来。 沈清疏的状态被打断不说,还有人在她眼皮底下“动手”。她一下有些受惊,身子忍不住微向后仰了仰。 她努力控制住情绪,保持理智,有些歉意地笑道:“我没事儿,只是今日看得太入迷了些,没注意到你们。” “你骗谁呢?”孟柏舟凑近看了一眼书的内容,瘪了瘪嘴,“《春秋》你也能看入迷,不都能背下来了吗?到底怎么了?” 沈清疏无言以对,她只是想专注一件事,内容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她只好改口道:“是有点烦心事,心情不好。” “我就说,出什么事儿了?”孟柏舟身体又往这边倾了些。 沈清疏闭了闭眼,勉力维持着平静,“是家里的事儿,柏舟,我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 她根本不想聊天,只希望他赶紧把身体转回去。 孟柏舟却不罢休,追问道:“你说出来,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帮忙啊。” 沈清疏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不理这话。 “我……” 孟柏舟还要再劝,旁边的夏薄归却拉了他一下,对他摇了摇头。 孟柏舟犹豫一会儿,还是没再追问,听话地转回身去了。 沈清疏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整日,除了被郑先生考较以外,沈清疏就好像长在了席子上一样,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位置。 经过了早上那一遭,同窗们也都识趣地没有搭话。 就连午饭,沈清疏都没有吃,没有老刘氏她们监督着,饿一顿对她来说要划算舒服多了。 对抗各种妄想出来的伤害,让她精疲力竭,但好歹这一天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 这要是换她上辈子的强度,没有抑制剂,她现在可能已经打伤好多想“伤害”她的人了。 隔天沈清疏起床,发现自己正常了,情绪平静无波,没有什么极端的想法。 谢天谢地,这次易感期终于过去了。 短短三天,她感觉像过了三年那么漫长。 易感期是不定期的,下一次也不知道何时会来,可能是半个月后,也可能是半年以后。 总之,沈清疏希望它隔得越久越好,最好是永远别再来了。 这件事后,沈清疏又回到了平淡的日常生活之中,再去学堂,她也为自己那天冷淡的态度表示了歉意,其余几人都纷纷表示理解,他们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春去夏来秋迎冬,转眼就到了这一年的末尾。 第6章 下午,寒风凛冽,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学堂角落里烧起了炭盆,上好的银丝碳,没有什么烟气,很是温暖。 跪坐久了,沈清疏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脚,顺便在炭盆边烘一烘有些冻僵的手。 跪坐着又累又冷,也不知道郑先生为什么偏爱这种坐法,桌子椅子它不香吗? 冬日里,她穿得很厚实,里衣、中衣、袄子、狐裘披风将她裹成了一个球,只露出一张脸来。 -- 第9页 这张脸肤色白皙,眉目灵动,还没有完全长开,带着几分稚气可爱,但棱角分明,鼻梁高挺,任谁都只会觉得这是个小少年。 这当然是精神力的功劳。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沈清疏身上的寒意,她立在炭盆边有些出神。 不知不觉,她穿越过来也快要一年了。一年来,她不仅渐渐适应了古代的生活,甚至还如鱼得水,觉得十分惬意。 每日读书写字,闲来踢球出游,有关心爱护她的家人,有几个同窗玩伴,躁郁期也没有再来找她。 这样舒适的日子,她十分珍惜。 只偶尔还会怀念前世的生活,想念那些便利的高科技。 “清疏,清疏,你想什么呢?” 听到孟柏舟喊她,沈清疏回过神来,走回位置上坐下,“刚刚没听见,什么事?” 孟柏舟也没在意,转身把书递给她,手指着又重复了一遍,“就是这道数算题,我想不明白,想请教你一下。” 沈清疏接过来一看,“今有二人同所立,甲行率七,乙行率三,乙东行,甲南行十步而斜东北与乙会,问甲乙行各几何。” 大意是说:甲、乙二人同时从一地出发,甲的速度为7,乙的速度为3,乙一直向东走,甲先向南走10步,后又斜向北偏东方向走了一段后与乙相遇。那么相遇时,甲、乙各走了多远? 这是一道典型的一元二次方程题,还涉及到了勾股定理。对于学数算不久的孟柏舟来说确实有点难。 沈清疏拿出草稿纸,干脆盘腿坐在席子上:“这道题我们先假设……根据勾股定理……解出x为3.5……所以结果……” 为什么会有未知数和阿拉伯数字? 呵呵,当然是前辈发明的了。 这使得沈清疏非常轻松地适应了这边的答题格式。 孟柏舟听得连连点头,露出惶然大悟的表情,再次感慨道:“清疏,这可是举人阶段的题,你数算真是太厉害了。” “咦?我看看,”旁边夏薄言听了也凑过来,好奇地问道:“你这哪儿找来的,不是自找苦吃吗?” 孟柏舟把书递给他,“是昨日我姨夫送我的书,我忍不住想见识琢磨一下。” 夏薄言看了一阵,忽然笑起来,“有些题我也做得出呢!” 郑衡也有些心痒,“孟师兄,可以给我看看吗?” 他比众人小一截,性格又比较腼腆,平时很少主动,但大家都挺喜欢这个小师弟,孟柏舟连忙把书递过去。 “当然可以。” 讲完了题,孟柏舟又想起了昨天姨夫随口提到的事,不由笑了两声,有些八卦地冲沈清疏挤眉弄眼,“嘿嘿,清疏,林大人这几天可要回京述职了,我姨夫说,他这次可能会留在京城。” 林大人? 这是哪位,他回京述职关她什么事? 沈清疏无动于衷,淡淡的哦了一声。 等着看她反应的孟柏舟急了,轻轻敲了敲她的桌案强调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说的是林大人,你未婚妻那个林!” 沈清疏一愣,什么鬼,她怎么可能会有未婚妻? 原主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吗? 她抽了抽嘴角,模凌两可地道:“不可能,你不要跟我说笑。” 孟柏舟保证道:“谁跟你说笑,是真的,我姨夫在吏部任职,他昨天说,林大人在任上勤劳任事,政绩突出,这次回京就要升职了。” 他说得认真,沈清疏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确定起来,怎么回事? 孟柏舟还在看着她,沈清疏扯起一抹笑来,“那真是太好了。” “你怎么就这个样子?”孟柏舟很是失望。 “我什么样子?” “真无趣。”孟柏舟撇了撇嘴。 沈清疏又不动声色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未婚妻的事儿的?” “谁会不知道啊?大家都知道,是吧?”孟柏舟朝夏薄言抬了抬下巴。 夏薄言点点头,“听我娘说过,你们的婚约挺有名的。” “……” 看来是真的了,沈清疏一个头两个大,大家都知道,那为什么当事人本人不知道? 她娘怎么想的,还给她订一桩婚事,就算为了掩饰身份这也是昏招吧!她能结了婚不上床咋滴? 不行,她得赶紧回去问问她娘。 沈清疏一时坐立难安,好在很快就下学了,她回了伯府,直奔她娘的厢房。 见她摒退下人,又合拢了房门,神情十分严肃,何氏不禁有些惴惴,“疏儿,怎么了?” 沈清疏站在桌边拍掉身上的雪,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定了定神才说:“娘,今日有同窗告诉我,林大人要回京了。” 何氏反应了一下,也立刻有些慌了神,“是那位林大人吗?这,这可怎么办?” 沈清疏很是疑惑,“娘,这婚约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答应下来?” 何氏摇摇头,叹气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爹和林大人是至交好友。当时你们还在腹中,林大人笑言倘若是一男一女就结为亲家。” “后来你爹走了,我只当没这回事儿,可是林大人说他一定要信守承诺。我再三相拒,林大人还是坚持,一时传遍京师。你奶奶也知道了,她不知内情,觉得是门好亲事,就做主应了下来,交换了庚帖。” -- 第10页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沈清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她上辈子,后天三种性别占主导,她倒并没有觉得娶一个女子不行。 但这个时代的人还很保守,如果两人真的成亲,那她就毁了那位无辜的林小姐一辈子,而且还会有身份泄露的风险。 何氏说完,就静静地呆立在桌边,面上也有些失神和疲惫。 沈清疏看着有些心软,她这么多年,几乎是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压力一定也很大吧。 但问题还是要解决才是,沈清疏提议道:“娘,林大人可能要长留京城,拖着不是办法,我们还是早日退亲吧。” 何氏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你以为娘没有想过吗,你祖母不会同意的,而且怎么能由我们男方主动退亲,那会伤了林姑娘名节的。而林大人那边,是万不会退的。” 沈清疏琢磨,“那林小姐呢,她不一定看得上我,假如她不想嫁,也许就能说服她父亲。” 何氏愣了一下,之前林小姐还小,又远在千里之外,她一个中年妇人,倒是没有这么想过。 何氏语气还是有些犹疑,“倒是可以一试,林大人有两个女儿,与你定亲的是嫡妻所出,也许林大人十分爱重。” 勉强有了解决方向,次日去学堂,沈清疏就拜托孟柏舟帮自己打听一下林大人何日到京。 孟柏舟狡黠一笑,“嘿嘿,这才对嘛,你昨天居然装得那么沉稳,差点就骗到我了。” 沈清疏知道他想岔了,也没有跟他纠结,只叮嘱道:“反正你不要忘了。” 孟柏舟拍拍她的肩膀,“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过了几天,中午时分,有一队来自南方的车架缓缓地驶过了城门。 车架到了官方驿馆,从中间的车厢里走下来一个男人,他约莫还不到四十,身量很高,穿一身青色的文士长衫,国字脸,蓄着短须,五官轮廓分明,眉宇间依稀还留着几分年轻时候的风采。 他行走间,每一步都很规矩,仿佛拿尺子量过的一样,到了接待之处,报上名号,正是临江府同知林北澜。 第7章 得知林大人的落脚处之后,沈清疏就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见到林小姐。 大燕的风气是较为开放的,没有太拘着女孩子,闺阁少女平日里也可以出门“抛头露面”。遇到上巳节、元宵节这种好日子,甚至还有大规模的男女相亲大会。 但私下里和男子相会传出去还是不好听,她作为林小姐的未婚夫就更要避嫌。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林大人递拜帖,光明正大地上门,见过林大人以后,她们就可以在丫鬟婆子跟着的情况下一起散散步逛逛街什么的。 这样她就能找到机会和林小姐独处,跟她说清楚。 但问题是,林大人还没购置宅邸,暂住在驿馆,每日早出晚归的忙着述职。这种情况下也并不适合递拜帖,就算她厚着脸皮递了,林大人多半也没时间理会她。 其次,就是制造偶遇,林大人忙着述职,林夫人和林小姐总不忙吧?她们离京多年,不得见几个故交好友,约着出门游玩? 只要她们出了驿馆,沈清疏就能想到办法。 所以,她今日带着负鞍过来踩踩点,教他辨认林府的马车。毕竟她还要读书,只能让负鞍在这里蹲守,有什么情况就第一时间过来告诉她。 “记住了?”转了一圈,沈清疏手里的糕点也吃完了,她拍拍碎屑,拿出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转头问负鞍。 “记住了,少爷放心!”负鞍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之色,能帮少爷见到林小姐,他一点都不觉得蹲守辛苦。 沈清疏也懒得解释了,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想看看未婚妻的样貌如何。 她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好吧,她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退婚。 沈清疏转身望着驿馆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用精神力去探查情况。 她尊重别人的隐私。 她始终觉得,拥有超凡能力的人,更应该小心谨慎和节制使用,倘若过于贪婪,就会滑落欲望的深渊。 在这个世界,精神力已经带给她很多便利,不能再奢求更多。 然而,出乎沈清疏意料的是,负鞍蹲守了好几天,除了林大人之外就没见林府的马车动过。 难道这位林小姐是位宅女? 她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毫不动心,成天呆在驿馆也不会觉得无聊? 沈清疏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卡在了第一步,她有些泄气的趴在桌案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好儿的叹什么气呢?”前排的孟柏舟转过来笑嘻嘻地问。 夏薄言像个专业捧啃的,立马笑着接话:“那还用说,肯定在想他未婚妻呢!” 沈清疏翻了个白眼,理都不想理他们。 孟柏舟也不恼,不再调侃她,对众人提议道:“哎,过几日的佛诞日正好赶上了休沐,华严寺的梅花也开了,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去拜佛赏花怎么样?” 郑衡率先同意了,夏薄言有些犹豫:“可是休沐日有足球比赛诶,我更想去看球赛。” 他说的是大燕足球甲级联赛,由世祖所创,自从开办以来,就风靡京城,成为了市民群众节假日的重要娱乐方式。 孟柏舟劝他:“别啊,球赛每周都有,就是少看一场也没什么,说不定下午回来还赶得上呢!” -- 第11页 夏薄言转头去看他哥,“哥,你去不去?” 夏薄归点点头,他便也道:“那好吧,我也去。” 孟柏舟又看着沈清疏,沈清疏一想,佛诞日这种大型活动,说不定林家母女会出门,便也同意了。 这下就剩高鸣彻一个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沈清疏硬着头皮开口了,“高师兄,你去不去?” 高鸣彻抬头望过来,两人目光一对视上,沈清疏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说也奇怪,高鸣彻也没把他们怎么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怕他。也许有的人就是天生拥有这种能力吧。 “好。”高鸣彻淡淡说了一声,就又低头看书了,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到了佛诞日那一天,这种节日沈府上下当然也是要去的,更别说何氏也信佛了。 她常去的本是另一座寺庙,但自从沈清疏在那儿摔伤以后,就发誓不再去——换成去华严寺了。 昨日又下了小雪,今日倒是个晴天,虽然冬日的阳光也没什么热度,但还是让人心情愉悦了些。 马车到了山脚,因沈清疏与同窗约好,一家人并不一道上山。 师兄弟几个汇合就往山上走,华严寺是八宗之一华严宗的祖庭,也是远近闻名的大寺庙。加之今日是佛诞日,会举办大型法会,即便天气很冷,也是信徒众多,人山人海。 山色苍莽,路倒并不难走,有宽阔整齐的石阶。道两边,还有未化的那么一点积雪。行走在密集的人流中,沈清疏颇有几分在后世旅游景点的感觉。 师兄弟几个边走边说说笑笑,倒也有趣,上山之后,不但不觉得冷,甚至背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到了殿前,众人就随着人流,排着队去参拜佛祖。 虽然先贤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拜两拜又不会少块肉,大多数人都是求个心安罢了。 沈清疏原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她遇到穿越这回事儿之后就有点不确定了,这是科学能做到的事么? 不过也有可能是人类的科学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只要解释不通,万物皆可量子力学! 也有很多的信徒非常虔诚,三拜九扣的姿势非常标准,沈清疏见他们先合双掌静心,分右掌按于蒲团之上,左手不动跪下一拜,再将左手放于右手之前,叩首一次,两掌平齐叩首一次,两掌翻转手心向上再扣,三扣之后收左掌于胸前再拜才算完成一拜,如是重复三次才起身。 沈清疏也暗暗记了一下,免得一会儿闹出笑话来。 还别说,在这庄严肃穆的华严菩萨像前,伴随着浓郁的檀香味,非常有仪式感地这么一拜,是有点不一样的感觉。 众人拜完,沈清疏见高鸣彻立在一边没有动作,便问道:“高师兄,你不拜一拜吗?” 高鸣彻摇摇头,“我不信。” 沈清疏劝说道:“高师兄,考试有时候就是差那么一点运气,也许你拜三拜,明年县试就中了呢。” 她这么说让高鸣彻犹豫了一下,凝视了佛像一阵,还是转身走了。 沈清疏也无法,她倒不是宣扬封建迷信,高鸣彻屡次落榜,就是差点信心,她只是希望菩萨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罢了。 他们一群少年人,拜完大雄宝殿的菩萨、捐完功德之后,也没有再去寺庙的其他地方拜,逆着人流径直往后山赏梅去了。 在这寒冷肃杀的冬天,百花凋零之际,只能见到梅花盛放。京城人家,谁家里不会栽种两株,但这样大片大片的梅林,还是让人心折。 在一束束曲折苍劲的枝桠之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花朵,或白或红,似金赛玉。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远远地,就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众人都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梅林里有不少跟他们一样来赏梅的人,三五成群的散在梅树下,沈清疏一行人漫步其中,只觉心旷神怡。 到了一颗怒放的梅树下,夏薄归驻足,“如此美景,不如我们以梅为题各自做首诗怎么样?” 郑衡第一个赞同,看向沈清疏,“应有之意,就让沈师兄先来吧。” 沈清疏一僵,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确实是诗兴大发,但是是背诗的兴致。 那么多写梅花的诗句还不够吗?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她能背出一箩筐。 沈清疏腹诽两句,苦笑道:“小师弟,你也学坏了,明知道我做诗不行还拿我洗涮。” 大家一齐笑起来,也没多为难她,环视四周各自冥思苦想,最后只有郑衡和夏薄归临时做了出来。 此时已近中午,负鞍还是没来找她,说明这种日子林小姐也不想出门,沈清疏都有些绝望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不然还是等林大人定居之后递拜贴吧,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孟柏舟注意到她的神色,询问道:“清疏,怎么,还在烦恼你未婚妻的事啊?” 沈清疏点点头,夏薄言也好奇地问:“你见过她了?难道她长得貌丑无盐?” “怎么能这么说女孩子,”沈清疏瞪了他一眼,又解释道:“还没见过,她成天呆在驿馆都不出门。” 夏薄言伸手折了一枝梅花,“那你干嘛发愁,以后总会见到的嘛!” 沈清疏叹气,“说是这么说,但夜长梦多,我还是想早点解决。” -- 第12页 “解决什么?” “我想和林小姐说清楚,让她退婚。” 此言一出,空气都安静了一瞬,夏薄言惊诧道:“退婚!为什么,你不是还没见过她吗?万一是个大美人儿呢?” “是啊,清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门亲事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说,林大人马上要升任正四品,他不过才而立之年,以后清疏你入仕了,在官场上也有人关照。” 同窗们纷纷劝解她,沈清疏无奈,她还没怎么样呢,这一个个的,比她还急。 第8章 沈清疏往树干上一靠,摇了摇头,“不管她是美还是丑,我都不会娶她的。我不喜欢她,不想耽搁了她。” 夏薄言挠挠头,很是不解,“你这总得有个缘由吧,再说了,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就是,退婚之后,说不定还会得罪林大人。” “哎呀,你们就不要问了,总之,我有我的苦衷。”没想到一句话引起这么大风波,沈清疏也有些头大。 夏薄归拍了拍她的肩膀,建议道:“你们指腹为婚,不知对方人品如何,确实需要慎重,不过,清疏,你一定要想清楚,不要贸贸然做决定。” 沈清疏冲他一笑,点了点头,“我省得,谢谢夏师兄。” 她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再说,只郑衡抬起头,有些呆呆傻傻地问,“沈师兄,什么是喜欢?” 像是在做学问一样,他一张包子脸上全是困惑,眼睛瞪得大大的,十分可爱。 沈清疏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她揉了揉郑衡的头,代入其中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就是为了某个人,愿意付出自己包括生命在内的一切吧。” 郑衡眨了眨眼睛,没听明白,也没有深想,只望着沈清疏,“师兄,你不是叫其他师兄不要摸我的头,说这样个子会长不高吗?”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讪讪地收回了手。 众人哈哈大笑,一个个都去揉郑衡的头,就连高鸣彻都拍了他两下。 郑衡皱着小脸捋整齐头发,又问道:“对了,诸位师兄,明年的县试你们要参加吗?” 在郑先生这里学了一年多以后,他们几个的实力都有所增长。 “应该都要的,郑先生也说我们可以下场一试了。”夏薄归说着,不由自主地看了高鸣彻一眼。 其余三人也表示会参加,大家的目光齐齐看向了高鸣彻。 高鸣彻面上平静,眼神却望着虚空,没有焦点,他有些不确定地道:“也许会吧。” 大家都知道高父对他的期盼,夏薄归露出几分不忍之色,“甘罗十二岁就为相,姜太师年逾八旬方遇文王,人生际遇本就无常,师兄你不要太郁结了。” “是啊,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一生之中,不是只有科举一件事。” “说什么呢,这次师兄说不定就中了!” 大家纷纷出言安慰,高鸣彻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我明白的,谢谢师弟。” 郑衡瘪了瘪嘴,一脸委屈地道:“哇,原来只有我一个不能参加,师父说我太小了,还要我再多学两年。” 大家脸上都露出笑意,气氛一下子轻快起来,夏薄归安慰道:“你才十岁,身子骨确实太弱,郑先生是为你好。” “对啊,小师弟,你学问这么好,明年就让一让师兄们吧。”孟柏舟也笑嘻嘻调侃道,“以后一鼓作气,直接考到进士去。” 大家一齐笑起来,这么说笑着,又继续向前行去,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没在花丛之中了。 而他们没注意到,在几人刚才所在的那株大树旁边,站着两位戴白色惟帽的女子。 披着红色斗篷那位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调侃道:“那好像是你的未婚夫,这也能碰上,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 另一个女子没说话,只点一点头,那女子又接着道:“不过他似乎并不想娶你,要跟你退婚呢。” 旁边的惟帽下传出一声清稚的笑声,“好啊,我等着他来。” 风吹起她的惟帽一角,只见得一点雪白莹润的肌肤。 “有点傻。” 不知是谁又笑着感叹了一句,声音很轻微,不等听清就已散在了风里。 —— 计划没有变化快,从华严寺回来没几天,沈清疏就听说林大人没有留在京城,他改任苏州府知府一职,已经带着家眷上任去了。 好吧,这下她也没法登门拜访了。 相隔千里,这婚约只能继续拖着,再相见,可能得三年以后了。 好在当今朝廷规定的最低结婚年龄是十八岁,她还有充足的时间去解决。 不过一般大户人家的子女,十五六岁就会议亲。翻过年,比她大两岁的沈佩璃也及笄了。 这天晚膳撤席之后,老刘氏也没避着沈清疏,对着沈佩璃和蔼地笑道:“璃儿,祖母已经给你相看了几户人家,你听听看有没有中意的。” 之前提过,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佩璃红着脸,害羞地点了点头,旁边的沈清疏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老刘氏用清水漱了漱口,清清嗓子道:“这第一人是都察院王大人的嫡次子,今年十六岁。王大人是正六品经历,只有一个嫡妻,家里人口简单,家风清正,他的长子就一直没有纳妾,次子品行甚佳,你嫁过去应当也不会有什么龌鹾事。” -- 第13页 “第二人是东平伯的嫡幼子,今年十五岁,很得东平伯宠爱。那孩子我看了,长得也好,我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 “第三人是翰林院郭大人的嫡长孙,郭大人是从五品侍读学士,为官多年,人脉广阔。这孩子跟你弟弟一样,也在读书,就是之前耽误了,年龄大了点,已有十九岁。” 老刘氏说完,沈佩璃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她绞着帕子,声如蚊呐,“我没有意见,全凭祖母做主。” “祖母,我觉得不行,”沈清疏在旁边听着,越听越想皱眉,这几个人选她都不太满意,插话道:“东平伯府那个小子,我也是遇见过的,他小小年纪,贪花好色,已经有好几个通房了。父母再娇惯他,他上面也还有两个哥哥,不可能让他继承爵位,倘若以后分家了,这不就是个废物点心吗?” “郭大人的孙子,十九岁了连个童生都还不是,他名为读书,实际游手好闲,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等郭大人退了,他没有一技之长,难道要靠姐姐的嫁妆养家?” “王大人的次子我没有见过,但听说王大人是农家子出身,有一大家子靠他接济,家里过得很是清贫,姐姐好歹也是伯府的嫡长女,锦衣玉食的养大,嫁过去能习惯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沈清疏平日里并不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但这会儿她的心是偏的。 老刘氏和何氏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老刘氏苦笑道:“疏儿,你有所不知,你父亲去了以后,朝堂之上,就没了诚意伯府的人。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爵位空缺,伯府上下全靠我这张老脸撑着,那些有权有势、子弟优秀的人家,也看不上咋们啊。幸得你爹在时,还给你订了一门亲事,不然,唉……” 沈清疏转头看着沈佩璃,心中五味杂陈,盲婚哑嫁也就罢了,难道连帮她挑个好人家都不成吗? 她握了握拳,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开口问道:“祖母,倘若我今年就中了秀才,姐姐有个出色的兄弟可以倚靠,是不是会好一点。” 老刘氏有些犹疑,“那倒也说不准,疏儿,你……” 沈清疏深吸一口气,望进沈佩璃眼里,“姐姐,你相信我吗?” 沈佩璃明白她的意思,露出几分感动之色,她温柔地笑了笑,“小弟,你不要太为难自己了。” “不为难,”沈清疏站起身道:“祖母,女子嫁人是影响一辈子的事,姐姐的婚事先不要着急定下来,等我回来再说。您慢慢相看,一定给姐姐挑个好人家,门第这些都是次要的,但人品性格必须要好。” “我回房看书了,您放心,今年八月我一定会考中秀才。” 本来之前她还不是很在意,但现在她一定要取得好的名次,最好是能成为院案首,一看就是潜力无限的那种。 她躺在病床上那两个月,怕她无聊,沈佩璃天天来给她念话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也是也是第一时间念着她这个“弟弟”。 这么好的姐姐,她不忍心她所嫁非人。 沈清疏读书越发刻苦了。 县试要回各自祖籍应考,最后一天下学,郑先生特意勉励了众人一番,大家也都互相告别祝福。 顺利的话,也许要明年十月他们才能再次相见了。 翌日早上,沈清疏就要启程离京。 一家人送至府门前,老刘氏万分不舍地松开她的手,叮嘱的话已经说过了千百遍,仍是忍不住有些哽咽地道:“疏儿,万事小心。” 沈清疏点点头,“孙儿省得,祖母你们也要多多保重。” 她转身走向马车,临上车前又转头看向何氏,“娘,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何氏拿手帕不断地抹着泪,眼里还是有着藏不住的忧心焦虑,她当然明白沈清疏的言下之意。 沈清疏执意要去,说她有办法蒙混过关,问她是什么办法,她又绝不肯说。何氏多次劝说却奈何她不得,只能暗自担心。 马车向城门方向驶去,渐渐地看不见了。 这次赴考,除了平日里照顾她的负鞍朝雨之外,管家何伯也带了一队侍卫跟着。 一路辗转,到了宿州府汤山县,沈清疏暂住到了她爷爷的弟弟家里。 这边一样人丁单薄,除了下人,只有她46岁的叔爷爷、24岁的堂叔堂婶和3岁的小侄女。 一番关心寒暄且不提,沈清疏在沈府住下备考,没多久,就迎来了这辈子的第一次考试。 第9章 县试要考五场,一天一场,黎明前进场,即日交卷。天色还没亮,县署礼房外就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了。 平生第一次,沈清疏提着考篮,排在队伍之中有些好奇地左右张望。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考生们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年龄以青年人居多,像她这般年龄的小孩,她只看见了两个。 其中一个穿得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锦帽貂裘,佩饰繁多,看见她以后就一直冲她傻笑,呃,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 也有几个老人,两鬓都已斑白,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忘念念有词,让沈清疏深刻体会了一把科举考试的吸引力。 入场时,有「搜子」检查考篮和考生全身,以防有夹带。县试还不太严格,只需脱了外面的棉袄检查就行。 -- 第14页 很快就排到了沈清疏,她把考篮递给搜子,慢慢地开始脱棉袄,同时小心地释放出精神力掌控了这片区域。 考篮是堂叔沈堪折准备的,里面除了笔墨砚等工具,只有一壶白开水和一包点心,沈清疏眼睁睁地看着那点心被掰开检查,暗道失策。 搜子又在她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很快让她过关了。 沈清疏疲惫地把棉袄穿上,不仅不像其他人一样冷得发抖,甚至额上还出了一层薄汗。 刚刚她用精神力扭曲了那片区域的感知,看起来搜子是在检查她,实际上是在检查她旁边的人形空气。 不管怎么样,她过关了,沈清疏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松了一口气,在场中找了个角落闭目养神,恢复起消耗的精力来。 所有人都入场之后,经过一番上香之类的考前程序后,考生一一点名到中厅大堂接卷,接卷时还要高唱某某廪生保,廪生再确认考生身份。 这也算是一种防止替考的手段,必须以同考五人互结,再由本县廪生具保,出现作弊还要连坐。 沈家在汤山县也是大户人家,帮沈清疏安排一下结保当然是小事一桩。 沈清疏领了卷子,找到自己的号房,号房是一排排坐北朝南的小房子,为了防止作弊,修得非常低矮,面积也很狭窄,她估计只有一平米多点的样子。 号房里横着两块一高一低可以移动的木板,白天可以做桌椅,晚上放下来并在一起就是床。 她之前对考场环境的恶劣程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现在实地一看,觉得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一点。 得益于大燕正值巅峰的国力,号房的检修工作做得还不错,没有什么破损的地方,地上铺着上好的青砖,也没有什么灰尘和异味。 天色还没亮,沈清疏也不着急做题,放下卷子就闭目坐着,努力地恢复精神力。 等到太阳出来,她才把文房四宝摆好,哈口气,揉了揉冻僵的手,开始磨墨。一边磨墨一边看卷子。 第一场考的帖经,内容比较简单,题目就是在四书之中随便抽一句,根据这一句默写出一整段,考的就是死记硬背。 答题卷有十多张,用红线划了方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量还是挺大的,除此之外,还发了些空白的草稿纸。 沈清疏先把自己记得的那些写在草稿纸上,剩下的再用精神力检索。 没办法,一年的时间,她既要理解经义意思,还要学写诗和杂文,实在背不下这几十万字的经义。 这也算是一种作弊吧,不过原主是背完了的,她也可以当做是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沈清疏在心里自我安慰的想。 翻完答案,一一誊抄到答题卷上。完成时,估计已经到了中午,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沈清疏喝了两口水,看了一眼掰得稀碎的糕点,不由抽了抽嘴角,实在是下不去嘴啊,那个搜子都不知道洗手没有。 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试卷,没有发现错漏之处,干脆举手提前交卷了。 交卷时,考官还有些稀奇的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她太小了。 第二天入场,沈清疏汲取了昨天的教训,带了一包片得薄薄的烤鸭肉,一看就没法夹带那种,搜子随意抖了几下就放过了。 今日考的还是经帖,只是在范围上加了两本经书,沈清疏照样轻松完成。 第三场考墨义,就一句句子答出它的含义,类似于名词解释,实质上还是在背这一阶段。 第四场经帖墨义一起考,范围更广也更难了。第五场则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加了一篇杂文和五言韵诗。 杂文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阅读理解,就题目写出你自己的感悟,不得少于三百字多于七百字。 这难不倒沈清疏,写文章她也是不怕的,就是这首诗,要求以“送别”为题,她想得头秃,才做出一首差强人意的。 五场考完,沈清疏心里大致有了底,有精神力这个外挂,她基本能保证正确率。她的字也写得不错,就算她的杂文和诗赋不得主考官喜欢,也应该能过关。 县试规模比较小,放榜也快,不过三日就已发案。这次参加考试的有近五百人,大约只取5%左右。 负鞍去看榜了,沈清疏等在府里,虽然有把握,临到头时,她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 “少爷,中了,中了,你是县案首!” 远远的,就听见负鞍兴奋地声音。 中了? 沈清疏呼了口气,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来。 上辈子她考进大学的时候也没怎么激动,因为未来世界路有很多条,人生不会因为一次考试就天翻地覆。 而古代的科举是真的一步天上一步地下,只要你考上了,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整个人生都会变得不同。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这条路上前仆后继了。 负鞍跑进大堂,满脸激动地又重复了一遍。 沈老太爷高兴地一拍桌子,“好啊,我沈家出了个麒麟儿,有赏!” “清疏,恭喜你,县案首,一个童生是跑不掉了。”沈堪折也笑眯眯的跟着祝贺。他没什么读书天赋,跟着父亲经商,沈清疏有出息,对他们家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拿到案首虽然有些惊喜,却也没有太出乎意料,沈清疏谦逊的拱了拱手,“谢谢小叔。” -- 第15页 沈堪折笑容满面地说:“这是好事,我得在府里加发一个月月钱庆祝一下。” 又聊了两句,沈老太爷提点他,“清疏,不要骄傲自满,还要继续努力啊。” 沈清疏恭敬道:“是,侄孙谨记。” 管家刘伯上前一步提醒她,“少爷,是不是还要去信儿告知老夫人。” “对,我都差点忘了,马上传信给伯府。”信寄到之后,她娘应该会安心多了吧。 这次考试又给她增添了一层保护,她的身份会更加的隐秘,谁会怀疑一个参加了科举考试的人? 县试结束了,沈清疏的科举之途却还遥遥无期。 四月初,沈清疏辞别了叔爷爷一家,前往府城参加府试。 要说这三场考试,分别在县城、府城、一省首府。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家里没点钱恐怕连路费都凑不齐,更别说住宿饮食费用了。 难怪说寒门难出贵子呢。 宿州府下辖有5个县,府试的参考者就是本次各县县试录取的考生,约有一百五十人左右,只录取三分之一。 即便古代识字的人不多,这个录取率也是低得令人发指,一个市就录这么点人,比高考不知难了多少倍。 府试考三场,内容和县试差不多,只是更难一些,在县试的基础上还要再裁汰一部分人。 沈清疏注意到,县试录取的还是有不少中老年人,他们大半辈子都在翻来覆去的读这几本书,穷经皓首,少年人有时候还真的就考不过他们。 不过这个年龄还在考府试,说实话,也就到此为止,基本入不了仕途了。 沈清疏作为县案首,还是受到了一些关注,尤其是汤山县的学子,他们基本没见这位案首露过面。 听说是京城回来的子弟,一回来就占了他们一个名额,很多人都恨的牙痒痒。也觉得十分的无奈,小县城的教育资源怎么能和京城比。 对此,沈清疏也很抱歉,她也想在京城考,不用舟车劳顿,但是政策不允许。 几个案首,她是年龄最小的,沈清疏心里估摸着,也许府案首也会是她的。 因为连中小三元和神童之类的都是政绩,一般成绩差不多的情况考官也会乐意成全的。 谁知道结果出来,她只是第三名,让沈清疏有些郁闷,她估计就是诗没写好的缘故,又恰好遇上了一个古板的考官。 连中小三元的美好幻想泡汤了,沈清疏还要努力争取院案首,拿到这个,基本就意味着必中举人。 院试在府试的基础上,加了数算,比重约占20%,这是沈清疏的优势,所以她非常有信心。 只希望题越难越好。 五月,沈清疏又辗转至江南省的首府滁州府,在这里租了一个小院住下,备考八月的院试。 琐事都有其他人打理,她只需要用心读书就行。 六月,天气渐渐炎热,沈清疏读书心闷之时,忽然想起滁州离林大人就任的苏州府不过几日路程。 第10章 说走就走,次日沈清疏就往苏州府而去。 这虽是心血来潮的想法,但她细细思量过后也觉得可行。 没有老师和同窗,一个人每日闭门读书确实十分枯燥,效率也很低下,不如出门去散散心。 林大人也是正经进士出身的官员,拜访他说不定还能得到他的指点,进步速度更快。 当然最重要的是解决她和林小姐婚约,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苏州府是江东省的首府,也是十分繁华,这种繁华景象又与京城不同,两者各有千秋。 京城是大气磅礴、锐不可当的王朝盛世之景,苏州却是江南水乡的妍妍姿态,婉约秀美。 第一次上门,沈清疏找地方住下来以后,打听到林大人一家住在府衙官舍,当即就送了拜帖过去。 林大人传话说他后日下午有空。 这日下午,沈清疏带着礼物登门拜访。下人引她到了正堂,只有林大人一个人在。 “林叔叔安好。”沈清疏上前请礼,林大人跟她想象中一样,是个威严的老爷子。 故交的儿子,又是自己的女婿,林北澜严肃的脸也不由缓和了几分,“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此次怎么到苏州府来了?” 沈清疏老实回答,“回林叔叔,我这两月正好在附近的滁州府准备院试,想到林叔叔也在这边,就特来拜见一番。” 林北澜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你我叔侄,不必这么客气。嗯,你这个年纪参加院试,想来读书还算刻苦。学得怎么样?不如我来考较你一番。” 沈清疏求之不得,当即躬身,“请林叔叔教诲。” 林北澜出了几个问题,沈清疏都对答如流,基本没有错漏,他赞赏地摸了摸颔下短须,“你功课学得扎实,院试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 “林叔叔过誉了,侄儿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两人又聊了一阵儿,毕竟不太熟,林大人公务繁忙,也腾不出太多时间,沈清疏就顺势提出想见一见林小姐。 未婚夫妻想见一面很正常,林北澜也没意见,只是,他露出几分为难之色,“这倒是不巧,小女今日跟着她母亲出门访友去了。” 啊? 这位林小姐不是个宅女吗?怎么她上门的时候就不宅了? 可恶! -- 第16页 沈清疏咬咬牙,厚着脸皮道:“苏州风景秀丽,侄儿打算在这边小住一段时间,林叔叔空闲之余,我能否上门打扰请教功课?” 林北澜看她一眼,心中有些好笑,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过年轻人嘛,他也能理解,“谈不上打扰,休沐日你可以随意过来。” “多谢林叔叔。”沈清疏就不信,她堵不到这位林小姐了。 出了官舍大门,被风一吹,沈清疏清醒过来,她今日做了些什么?不仅没见到林小姐,还给林大人留了个好印象,似乎还表现出了对他女儿的强烈兴趣。 “……” 不管了,她一定要见到这位林小姐。 她身后有马车缓缓驶过来,车内一道目光有些迟疑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丫鬟问:“小姐,您在看什么?” 窗帘落了下来,“没什么,许是看错了。” 休沐日,沈清疏又再次上门拜访,终于见到了这位“肖想许久”的林小姐。 下人引她过去时,这位林小姐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书。 即便有所预料,林薇止转身看到她,还是有一点惊诧,轻声喃喃道:“居然真的追到了苏州…” 声音太小,沈清疏没听清,只看到她的嘴唇动了动,她追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薇止笑了笑,对她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石凳,“沈公子请坐。” 沈清疏行了一礼,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梳着当前流行的少女发式,穿一身浅青色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的白。一张小脸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已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一双柳叶眉下眼睛黑亮,像是最纯净的黑葡萄,睫毛很长,下午的阳光照在上面,眨动时有种毛绒绒的质感,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当然,在此刻的沈清疏眼里,这只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妹妹。 下人上茶之后就退了下去,沈清疏左右看了看,丫鬟婆子们站得不远不近,大约是能看清她们的动作,但又听不到说话声的距离。 两人都没先开口,气氛有些沉默,沈清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心想,她要表现得很不堪才行,但怎么才算是很不堪呢? 她两世都是开朗和善的好人,实在不清楚怎么欺负人,总不能直接上去给这林小姐一个过肩摔吧? 得有个人设才行,女孩子会讨厌什么样的男孩子?她把自己代入其中想象了一下。 我会讨厌什么样的男孩子。 沈清疏有了主意,她转头用热烈的目光一直看着林薇止,看得林薇止都有些不自在了,才色眯眯地称赞道:“林小姐你长得真美,比之青楼花魁也不逊色啊。” 她本来想喊一声“娘子”的,但实在是喊不出口。 林薇止一怔,似乎没有察觉到和花魁比较是一种羞辱,竟淡淡一笑,“谢沈公子夸赞。” 这哪里算夸赞了?沈清疏抽了抽嘴角,刻意做出一副轻浮的样子,“我之前还以为你长得很丑呢,呵呵,还好你是个美人,不然我才不想娶你,我平生心愿可就是多娶几个漂亮的女子。” 林薇止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一点也不生气,“沈公子真有品味,我也喜欢漂亮的女子。” “……”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沈清疏挠挠头,她是林小姐的未婚夫诶,她怎么都不嫉妒的? 不过古代女子,可能被三从四德洗脑了吧。 贪花好色,pass。 沈清疏又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来扇,故作不经意掉在地上,然后立马慌张地捡起来,一边掸去灰尘一边满脸心痛之色地哀叹,“哎呀,这可是花了我三千文钱的扇子!是在有名的制扇大师那里订做的,还题了我无价的墨宝,居然不小心给打脏了!” 沈清疏说着,去瞄林薇止的反应,见她手肘撑在石桌上,托着下颔,眼眸亮晶晶的,绕有兴致的笑看着自己。 怎么肥四? 沈清疏犹犹豫豫,像是很不舍地把扇子递过去,扬着下巴骄矜的样子,“林小姐要欣赏一下我的墨宝吗?” “好啊,”林薇止高兴地接过来,展开之后细细欣赏了一番,挑了一下眉,“沈公子的字写得真好,确实无价。” “……” 你是认真的吗?还是在反讽我。沈清疏腹诽,讪讪地收起了扇子。 小气自大,pass。 忽然又注意到林薇止摆在桌上的书,她毫不客气的拿了过来,随手翻了翻,漫不经心地问:“林小姐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呀?” 林薇止笑眯眯地照实回答,“一般是看书写字,偶尔也会画画弹琴之类的。” “哦,这样啊,要我说女子学这些都是没必要的,浪费时间,我们男人读书就可以了,”沈清疏一下拉下了脸,很是轻蔑地摇摇头,“你们女人,就该在后宅呆着,你嫁给我以后,就不要再玩这些东西,要专心的相夫教子才是。” 这话说得,把沈清疏自己都恶心到了,她强忍着不适感,问林薇止,“林小姐,你能不能做到啊?” 放在桌下的手指不自觉蜷了一下,林薇止眯了眯眼,忽然展颜,“当然可以,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嫁给沈公子,学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取悦沈公子罢了。” 好家伙,沈清疏听得目瞪口呆,拳头都硬了,这也能忍,只能说封建社会害死人啊。 -- 第17页 直男癌,pass。 沈清疏又转头打量这个庭院,不知道是不是林小姐亲自布置的,花草树木都很雅致。 沈清疏指着一株兰草胡扯,“林小姐,我觉得这株草非常碍眼,根据我学的《周易》来看,你这院子布置得一点都不合理,完全没有按照五行八卦来,你应该在那个位置摆一座金貔貅……” 林薇止听得频频点头,还崇拜地看着她,“沈公子,你懂得真的好多啊。” “……”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这么明显的胡扯都听不出来? 沈清疏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她咳了一声,不再挑剔院子,改挑剔林薇止,“林小姐,恕我直言,你这身裙子根本不适合你,女孩子就应该穿红戴绿才好看,你这头饰也是,太简朴,必须得是金饰才显气度。” 林薇止艰难地忍住笑意,一脸委屈之色,“沈公子教训的是,我嫁到沈府之后一定按照你说的来。” 见她神色,沈清疏心中一动,有希望,她变本加厉,“什么叫你嫁到沈府之后,你现在就应该这样打扮,不然我看着不顺眼。” 林薇止犹犹豫豫,还是妥协了,“那好吧,我会照做的。” 沈清疏恨铁不成钢,这个林小姐怎么像个软包子,一点脾气都没有呢? 她真想摇着她的肩膀大吼,“你是正四品官员的女儿,又不是没有人要,不要这么低声下气、逆来顺受好不好!!” 爱指手画脚,pass。 第11章 没气到林薇止,沈清疏先把自己气坏了,冷静,一定要冷静,她平复着情绪,端起茶盏猛饮了两口,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 茶盏碰到石桌,发出“啪”的一声声响,林薇止有些受惊的颤了一下。 沈清疏注意到,立马计上心头,就算你是封建女性,以夫为纲,事事顺从,也会怕疼怕死吧,一个爱家暴的夫君总不能忍。 “唉,这天气,”沈清疏重重拍了一下石桌,看到林薇止又颤了一下,她忍住心里的愧疚感,恶声恶气地接着说道:“实在太热了,天一热我心里就有火,就想动手,就想打人发泄一二。” 林薇止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似乎轻微地往后躲了躲。 沈清疏心里一喜,更加焦躁的抽出扇子猛扇,又连拍了两下桌子,“太热太热。” “沈公子你…”林薇止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沈清疏投过去凶狠的一眼,“嗯?” 林薇止眼中是一片纯然的关心,她一本正经地提议道:“要不要我帮沈公子叫个侍卫,你们切磋发泄一下。” “……” 啊,这…… 就她现在这小身板,不用精神力的情况下,到底是她打侍卫还是侍卫打她? 沈清疏连忙拒绝,“不,不用了。” 似乎还是很担心,林薇止皱着眉头,“真的不用吗?我看沈公子还是很热。” “不不不,我好了,不热了。”沈清疏连忙把扇子收起。 “那好吧。”没帮到沈公子,林薇止看起来还很是遗憾,她低下头,掩住了眼中那一丝促狭的笑意。 沈清疏叹了口气,她都忘了,她现在的身份,除了可以打老婆,还可以打下人。 她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要让她打人,她实在是下不去手。 打老婆的更是人渣。 暴躁易怒,也pass。 这几个点,沈清疏觉得个个都戳在她的底线上,她一个都不能忍,但这位林小姐,真的是个面团,任她怎么揉搓都不为所动。 她其实也有些疑惑,但她今天跟这位林小姐才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应该不知道她的为人和目的才是。 而且她的表现实在是毫无破绽,让沈清疏分不清她是真的脑残还是只是在演她。 毕竟她是未来世界的人,不太清楚古代女子的想法,大家隔着几百个代沟呢。 这么一番较量,装成纨绔无赖,沈清疏也觉得有点心累,而且她毕竟是外男,不好在内宅呆太久,干脆起身告辞了。 等她想好对策,来日再战。 林薇止还站起身来,依依不舍的挽留她,“沈公子这就走了吗,再多留一会儿吧。” 沈清疏直接告辞三连,“不用了,再见,留步,别送。” 几乎算是落荒而逃。 丫鬟过来收拾茶盏,瞥见林薇止嘴角含着的淡淡笑意,笑着说:“小姐和这位沈公子很聊得来呢,真是太好了。” 林薇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是很聊得来呢! 她懒散地拨着书页,很轻的呢喃了一声,“真笨。” 也不知是在说谁。 这边沈清疏带着负鞍回了客栈,觉得很是挫败,古代女子的脑回路都这么清奇吗? 她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样的男子,那位林小姐才会容忍不了? 就她今天这个表现,沈清疏估计,要她嫁人之后一辈子独守空房,她大概也会甘之如饴。 那她就算娶了她,也没什么问题。 也不行,这样不符合她的行事之道。 不知道林大人是怎么养大的,这个小姑娘三观太歪了,她不能袖手旁观,必须要帮她扭转一下才是。 想到这里,沈清疏吩咐道:“负鞍,给我把朝雨叫过来。” 朝雨很快过来,“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 第18页 要是在未来沈清疏还可以问问网友,现在嘛,朝雨是个正宗的古代女子,沈清疏估计她会更清楚这时代女子的诉求。 沈清疏指了指凳子,“你先坐,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朝雨也清楚这位少爷的性格,听话地坐下来,“少爷请问。” 沈清疏困惑地道:“假如你的丈夫贪花好色,暴躁易怒,还对妻子管束甚严,不准读书习字,你能容忍吗?” 朝雨一愣,点点头,“可以容忍。” 啊? 即便有所预料,沈清疏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古代女子都这么大度? 难道奇葩的不是林小姐,是她吗? “为什么能容忍?” “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还不是大问题?沈清疏追问道:“那你觉得不能容忍的大问题是什么?” 朝雨偏头想了想,“应该是太没用太懒,赚不到钱养家,遇事躲在女人后面,喜欢赌博打架,这些吧。” “……” 沈清疏无语,古代女子对男子的要求究竟有多低,是在下输了。 她挥挥手让朝雨下去了。 她找错了人,朝雨只是婢女,她对丈夫的诉求怎么会与林小姐相类呢? 不过,从中也可以看出,古代女子对丈夫的私德要求比较低,但能力要求比较高。 这么一看,她拿了县案首,马上又要参加院试,未来潜力无限,等她继承了伯爵府爵位,那荣华富贵的生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沈清疏觉得自己完全想清楚了。 还有,这位林小姐才十三岁,可能都没见过几个外男,她得让她知道,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不必非得在垃圾堆里捡男人。 —— 又上门拜访了林大人好几次,沈清疏都没有找到提出请求的机会,直到林夫人唤她过去一见。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可不知为什么,这位林夫人似乎对她很是冷淡。 她看起来不过三旬,与京城的贵妇人们要求处处端庄大气不同,一身青衣木簪,打扮得很是简朴。 长相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螓首蛾眉,只脸上像是戴了一张面具,神情间总不自觉流露出凄清之色。 明明是她主动要见面的,见面以后却什么也不聊,只凝视着沈清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变幻不定,时悲时喜。 林夫人也许信佛,室内檀香袅袅,浓得刺鼻。沈清疏在这种尴尬沉默的环境中坐立不安,主动提醒了一声,“伯母……” 林夫人回过神,不再看她,把腕上的手串取下来,一颗一颗地慢慢拨动,拨完一圈,忽然冷笑了声,“呵。” 在这么安静的房间里,声音清晰可闻,沈清疏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她十分困惑,才第一次见,林夫人到底对她哪里不满? 当然,她想退婚,对她不满是好事,但你倒是说出来啊,这么不言不语的,她也觉得莫名其妙。 凝滞的气氛里,落针可闻,只有拨动珠子的细微声响,这大热的天,却有冻僵的感觉。沈清疏无所畏惧,干脆直说了,“要是伯母没有其他事情,小侄能否先行告退,求见林小姐一面。” 林夫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又拨了一圈珠子才淡淡吩咐旁边的侍女,“行了,引他去小姐那边吧。” 沈清疏大喜,也懒得再去想她奇奇怪怪的表现了。 唉,有这么个母亲,难怪林小姐养成了那副样子。 再次相见,林薇止似乎很高兴,动作都雀跃了几分。 寒暄几句之后,沈清疏看了一眼天色,晴空万里无云,于是提议,“今日天气甚好,不如我们出去走一走如何?” 林薇止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沈公子不是不喜欢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吗?” 好像是这么说过,沈清疏卡壳了,她干咳两声,光明正大的双标,“和我一起出去就不算,再说了,你可以戴惟帽嘛。” 林薇止福了福身,“那我先去换身衣服,劳烦沈公子稍待。” “快一点,别让我等太久。”沈清疏故作不耐烦。 林薇止笑着点点头,果然没一会儿就出来了,她换了一身玫红色的衣裙,还戴着一个翠绿色的惟帽。 沈清疏抽了抽嘴角,一言难尽地望着她,“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能不能换身低调点的衣服。” 真是辣眼睛。 “明明是沈公子说,女子就应该穿红戴绿的呀。” 林薇止掀开惟帽,一脸委屈的看着她,微嘟着嘴,红了眼圈,泫然欲泣的模样。声音娇娇柔柔的,尾音还微微拖长,听得人心都化了。 excuse me?这是把她说的话当真了吗,还是其实在逗她玩?真是分不清了。 沈清疏无力的扶了扶额,移开视线,“我收回之前那句话,你还是换身简单的吧。” “那好吧。”林薇止看起来还不情不愿的,慢腾腾地转身回去换了一身白色衣裙。 两人出了府门,马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车厢还是挺高的,上车时,林薇止稍微有一点艰难,沈清疏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她。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太贴心了,不符合自己的人设。 于是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恰在此时,林薇止向她的手搭去,僵在了半空之中。 “……” -- 第19页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沈清疏一下有些尴尬,但为了符合人设,她干脆的转身上车了。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脖子凉凉的,有股杀气。 第12章 马车驶到了苏州府繁华的商业地带。 这算是古代版的步行街了,街道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延伸出来的招牌也是五花八门。正值休沐日,街上人流如织,叫卖声和谈话声交杂在一起,十分嘈杂。 当然,再繁荣,跟沈清疏见过的后世步行街也没法比,但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感觉,完全弥补了这一点。 两人下了马车步行,丫鬟小厮在后面远远跟着。 沈清疏装模作样地指点,“今天人真多啊,林小姐你看那边,还有耍猴儿的。” 林薇止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非常配合地假笑了一声。 听着她的反应,沈清疏又指了几处有意思的地方,林薇止都很捧场。 估摸着铺垫得差不多了。 又逛了一截,她眼睛一亮,终于寻到了一个目标,赶紧指给林薇止看,“哎,你看那个穿青色学子服的少年,拿着两本书那个,一身的书卷气,斯文俊秀,真是令人过目难忘。” 终于来了,林薇止看去,暗暗挑了挑眉,忍着笑哦了一声。 这么冷淡?好吧,也许她不喜欢这款,沈清疏自我安慰。 过了会儿,又指着另一个目标,“哎,那个站在店门口,穿棕色衣服的小哥,高高大大的,也是英姿勃发,一表人才啊。” 这下林薇止只点点头。 这款也不喜欢吗? 沈清疏暗自琢磨,好,再来。 她要让林小姐知道,世界这么大,好少年还是很多的! 又指了好几个俊俏的少年,可是林薇止不是嗯就是哦,她戴着惟帽,也看不太清楚表情。 沈清疏不禁有些郁闷,好歹多给点反应啊?她有点体会到孟柏舟面对她时的感觉了。 还是找个不需要戴惟帽的地方吧。 刚好看到一家茶楼,沈清疏抬手拭了一下汗,趁机提议,“走了这么久,林小姐要不要歇歇脚。” 林薇止声音一下子变得甜甜的,“都听沈公子的。” 沈清疏腹诽,刚刚怎么不见你那么热情? 两人进茶楼要了一个二楼临街的雅间,让丫鬟留在楼下。 茶点送上来,沈清疏呷了一口茶,“林小姐,天气这么热,在这里就不用戴惟帽了吧。” 林薇止听话地取下惟帽,冲她抿唇一笑,“沈公子真体贴。” 呵呵,沈清疏装作没有听到,觑着她的表情问道:“刚刚看到那么多俊美少年,林小姐有没有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林薇止一脸呆萌,她皱着小眉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让我想想。” 不知是不是这问题太难回答,林薇止好一会儿都没有答话。 这思考得也太久了点吧,沈清疏一边想,一边随手端起茶盏凑到嘴边。 恰在此时,林薇止迅疾地大声回答,“我发现了,沈公子是断袖!” “噗!” “咳,咳咳,咳……” 一口茶还没咽下去,沈清疏直接呛到了,气管里十分难受,咳得她俯下身去,肺腑震荡。 林薇止脸上泄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很快掩去了,只剩一片关忧之情,“沈公子,你没事儿吧?” 好一阵儿沈清疏才缓过来,她重新坐好,深吸了两口气,咬牙瞪着林薇止,“你故意的是不是?” “沈公子在说什么?” 沈清疏冷哼一声,“因为刚才在马车边我撤了手,你故意等我喝茶的时候报复我。” “我没有,沈公子你怎么可以这么冤枉我,我真的是刚刚才想明白。”林薇止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马上眨了眨眼睛,垂下眼角,抿着唇,仿佛有千般委屈万般无奈。 这么无辜的样子,难道真的是巧合,是她想多了? 沈清疏有些迟疑。 不对,这不是重点,她忽然反应过来,重点是,“你为什么说我是断袖!” 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断袖,再怎么也应该是百合才对。 呸,这也不是重点。 “因为沈公子”林薇止顿了一下,像是怕激怒她,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一路上都在看好看的少年郎啊,所以我以为……” 沈清疏:“……” 她那样似乎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敢情还都是她自己的错了? 忽然,沈清疏想起,断袖也是一个不可容忍的大缺点啊。 将计就计,她收敛了神色,淡定承认,“对,我就是断袖。” “可你之前才说只娶美丽的女子。” “不只,美丽的男子我也喜欢。” 林薇止好奇地睁大了眼眸,“那,沈公子以后会有男宠吗?” “对,”沈清疏肯定地点头,嘴上充满恶意地道:“所以你能接受和他们一个屋檐下吗?” 心里却在暗想,可千万不要说她能接受。 “一个屋檐下?”林薇止困惑地眨了眨眼,“沈公子不担心男宠和姬妾产生私情么?” “……” 沈清疏再次无言以对,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又不会真的这么做,根本就没想过这些。 -- 第20页 太累了,跟这个小姑娘交流太累了,怎么每次都抓不到重点,让她无计可施呢? 不对! 有问题,沈清疏仔细回忆了一番两人的相处,忽然清醒过来。 尽管林薇止表情动作毫无破绽,但她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怎么会那么完美,这个小姑娘不会是在故意戏弄她吧? 得诈她一诈。 “不对劲,我发现了,”沈清疏深深地凝视了她一阵,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冷笑,目光锐利,“你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一直都在演戏!” 林薇止愣了一下,乖乖地端坐着,冲她笑得十分无害,“什么演戏呀?我没有。” 这幅卖乖卖巧的样子,沈清疏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又冷哼一声,“别装了,我不会再相信你了,你这个小骗子。” 林薇止茫然的看着她,似乎不太懂她在说些什么。 两人隔着茶水升腾起的雾气对视,开始拼心理。 也许过去了有一分钟,沈清疏打定了主意不动,还是林薇止先移开目光,甜甜一笑,“好吧,终于被你看穿了。” 沈清疏倒吸一口凉气,她真的是装的,自己居然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骗了,一直都在卖蠢,直到现在才发现。 她顿时觉得智商被侮辱了,又羞又气,“你为什么要骗我,装得这么像,你这个小戏精!” “去掉‘小’字,你也只比我大那么一点点而已。”林薇止懒懒地撑着下颔,先是纠正了她的说法,又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你不也是在装吗?彼此彼此。” 呃…… 沈清疏一顿,情绪立马有点接不上了,好,好像也是? 是她先开始装的,这么说来还是她理亏。 唉,都怪她太想解除婚约了,身处迷局之中看不清楚。明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会有那么脑残的女孩子。 沈清疏干咳两声,端起茶盏来掩饰尴尬,顺便也喝两口茶冷静冷静,捋捋思绪。 细细再回想了一遍,沈清疏忽然发现一个华点,“你之前又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你的演技实在是不过关。” 沈清疏老,不,小脸一红,她又不是演员。可是这古代的小女孩,演技居然这么好,把她骗的团团转,可恶! 沈清疏也没问她为什么会配合自己演戏,怕问了自取其辱。 既然被拆穿了,她也就顺势开诚布公,“那好,林小姐,我们敞开了说吧,之前那些话确实是骗你的,我的目的就是让你讨厌我,主动跟我退婚。” 林薇止一点都不意外,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知道你想跟我退婚,我猜你肯定不知道我知道。” “……”禁止套娃。 “你怎么知道的?” 她笑笑不答,沈清疏于是以为她从自己的行为猜到的,就继续劝说,“你既然知道,那就尽早退婚吧,我虽然是在骗你,但实质是一样的,我不想娶你,就不会对你好,你嫁给我会过得很悲惨的。” 林薇止摇摇头感慨,“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谁不悲惨呢?都是一样的。” 她不过还是一个小女孩,做出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实在可爱,沈清疏手都痒了,很想揉一揉她的头。 “嫁给我不一样,尤其悲惨,你还是另外选一个吧。”沈清疏强调。 说得像买东西一样,林薇止很有兴趣地问:“怎么个尤其悲惨?” 这…她的女子身份也不能说啊,沈清疏想了想,随口编了个理由,“我娘找大师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克妻。” “就这样?”林薇止一下子没忍住笑出来,眼睛亮晶晶地看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娘也找大师给我算过,说我命硬,专克那些克妻的。” “……” 林薇止狡黠一笑,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真诚地建议,“沈公子,你太老套了,如今谁还会信这种理由,编谎话也要用心一点才是。” 沈清疏气结,虽然这个理由确实不咋滴,但说她老套?她可是从一千多年后来的! 为了解除婚约,她忍。 “好吧,真实原因其实我不想说的,但现在实在是不说也不行了。” 沈清疏深吸一口气,低下头闭着眼睛,似乎非常难以启齿的样子。她嘴唇嗫嚅了好几下,才把拳头抵在唇边,声音干涩地道:“其,其实我是天、阉。” 第13章 即便是在演戏,这话说出来也确实有点羞耻,沈清疏抖了两下,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这个理由林薇止也有点没想到,她微怔了一会儿,好整以暇地看着沈清疏,“沈公子,说了那么多谎话之后,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不是吧,变狼来了? “这次真没有骗你,你得理解,这种秘密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沈清疏心虚地想,她这种情况应该和天阉差不多吧。 天阉之人大多阴暗自卑,沈清疏身上没有哪一点像,林薇止根本就不相信,但嘴上却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是不是不懂天、阉的意思,”沈清疏震惊,赶紧解释道:“这意味着你以后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生产多危险啊,我正好不想生孩子,”林薇止娇俏一笑,故作羞涩,“我自己都还小呢!” -- 第21页 沈清疏:“……” 你是不是也是穿越的? 怎么这么能呢? “我真的没有跟你开玩笑。”沈清疏无奈强调。 “是么?”林薇止上半身微倾,凑近了一点看她的脸,“我都说了你演技不好啦,你说你是天阉的时候,可是脸都没有红一下哦。” “……”她也想脸红,可是身体就是没有反应啊。 没法子了,沈清疏直接追问,“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我是一定要退婚的,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退?” “我又没拦着你,”林薇止奇怪地瞥她一眼,“你想退婚就直接到林府退啊。” “我祖母不同意。” “我爹也不同意。” “你可以说服你爹啊。” “那你也可以说服你祖母啊。” 我说服不了我祖母,话到嘴边沈清疏没有说出去,她已经猜到林小姐下一句会是什么了。 这位林小姐怕不是抬杠机转世,硬要跟她杠到底。 沈清疏恶狠狠地恐吓林薇止,“你现在这么得罪我,真的不担心嫁过来以后的日子吗?” 林薇止回敬她,“我爹现在是正四品,你敢这么对我,真的不担心你以后的仕途吗?” 淦,这拼爹的时代! 好吧,她输了,她斗不过这位林小姐。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沈清疏往椅背上一瘫,破罐子破摔,“我可是为你好,反正已经再三告诫过你了,你以后后悔了可不要怪我。” 林薇止挑了一下眉,“不会后悔。” 沈清疏气闷,不想再呆下去了,起身大喊了一声“结账”。 小二进来,朝着沈清疏笑眯眯地躬身道:“承惠三十二文。” 沈清疏却不理他,只瞪着林薇止,两人大眼对小眼半天,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又重复了一遍。 沈清疏抬抬下巴,对小二示意了一下林薇止的方向,“她结账。” 她就是这么小气记仇。 小二又惊讶又鄙夷,恭敬走到林薇止旁边,职业地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尽管这样,沈清疏还是觉得脸上有点烧。 林薇止二话不说,掏出荷包付钱,她无奈地对沈清疏笑了一下,“沈公子,你怎么还在演?” “幼稚!” “……” 沈清疏气得脑袋冒烟。 竟然被一个小屁孩碾压了,她非常惆怅,出了茶楼也没兴致再逛了,两人直接打道回府,一路无话。 马车到了官舍,沈清疏勉勉强强告了个别,立马就离开了。 也确实该庆幸,她再晚两步,就会碰上林薇止的嫡亲哥哥——林修平。 林修平打马回来,正碰上林薇止下马车,他注意到妹妹脸上的神色,随口笑问:“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是去哪里玩了?” 她在高兴吗?林薇止收了收脸上止不住的笑容,上前抱住哥哥的手臂撒娇,“哥哥你都好久没回来了。” 他今年十九岁,已是秀才,因为林大人没有时间教导,在苏州府学念书,十分刻苦,只偶尔休沐日会回来。 “哪有很久,半个多月前才回来过一次,”林修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忘记刚才那个话题,转而问她的婢女笙寒,“小姐今天去了哪儿?” 笙寒偷笑,“回少爷,还是常去的芳草街那边,只今日和未来姑爷一道的。” “未来姑爷”林修平疑惑地皱了皱眉,“沈家那个小子,他怎么到苏州来了?” 林薇止挽着他的手臂往里走,边走边解释,“听爹爹说是回祖籍参加院试的。” “他人怎么样?看起来你对他颇有好感。”林修平也没深究,宠溺地看着林薇止。 “怎么说呢?”林薇止忍俊不禁,“是一只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张牙舞爪的,但是并不会伤害到你,反正,还挺有趣的。” “是么?那下次有机会我要见见他。” 可惜,沈清疏已经决定离开了,两人注定缘吝一面。 沈清疏回客栈之后,越想越气闷,她这一趟到底是干嘛来了? 明明她跟其他人都能相处得很愉快,但遇到这位林小姐时,两人就好像八字不合一样。 时间已到了七月,既然她留在这儿也说服不了林小姐,干脆回滁州专心备考院试算了。 次日,沈清疏就上门跟林大人辞别,也没再见那位林小姐一面,直接启程回滁州了。 林薇止晚上得知,还十分遗憾,少了一个乐趣。 这个月虽然有些分心,但沈清疏的功课也没有落下多少,林大人对她文章的指点虽然不多,却有令人耳目一新之感。 每日苦读的日子过得飞快,马上就到了院试的那天。 院试是秀才的最后一关,聚集了全省往届应届的童生,考试的方方面面都更加严格了。 不仅搜检十分仔细,具保的廪生也要增加一个,还好沈清疏有钞能力。 这次进场之后得在考场里面过夜,直到第三天考完才会放出来。这倒是方便了沈清疏,只需要用精神力掩盖一次搜查就够了。 去号房的路上,沈清疏看见几个盛满清水的大水缸,心里不安了一下。她上辈子听说,考场失火,如果考试还没有结束,那考生就算被活活烧死在里面,考场大门也不会打开。 不知道本朝有没有这么变态,她之前忘了去了解一下,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 第22页 考个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真是风险越大,收获越大。 卷子发下来,她照例先填上自己祖宗三代的名字,每次这个时候沈清疏都很感慨,古代人的犯罪成本真高。 这都不是一人坐牢,全家受害了,犯了法,连还没出生的子孙后代都会被连累。不过在破案率很低的古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趁着早上还凉快,神清气爽、思路敏捷,沈清疏决定先把文章写出来。 这次的考题题目很简单,是《大学》的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但正因为简单,是大家常写的文章,想要写出新意,脱颖而出则有点难。 沈清疏一边磨墨一边细细思量,打好腹稿之后才在草稿纸上下笔,一气呵成,“大者,当体得名,常遍为义……” 写完之后,她细细雕琢修饰了一遍,再三检查无误,才誊抄到卷子上。 太阳渐渐升起来,沈清疏又抓紧了时间做其他题。 正值八月酷暑,到了中午,这密不透风的小小号房就像个蒸笼一样,沈清疏感觉自己就是快被蒸熟的那只乳猪。 她搁下笔,随手用布巾在额上一拭,就见到上面染上星星点点的湿痕,不多会儿,整块布巾就有些湿润了。 这次的号房是两排相对的,沈清疏能够看见对面坐着的学子,那位仁兄早就热得脱了上衣,袒胸露乳的,完全不顾斯文扫地,让沈清疏很是羡慕。 她是不可能脱衣服的,顶多把袖口裤脚挽起来,聊胜于无。 这使得沈清疏很是想念后世的背心短裤,其实她身上这件单衫也是用上好的蚕丝制成,轻薄透气,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是显得过于累赘了些。 天气实在太热,沈清疏也没有胃口,只喝了些红枣枸杞茶,就趴在桌案上午睡了。 夏天食物本就容易腐坏,这次还要一次性带三天的,沈清疏不得不带些耐放的馒头、香肠、风干鸭一类,都是她不太喜欢吃的。 除此之外,还备了一大葫芦的红茶枸杞茶,本来刘伯还给她准备了人参酒,但她对酒精实在是不感冒,只带了一点酒精含量非常低的米酒。 午睡醒过来不知是几点,感觉温度更高了,空气都晒得扭曲起来,沈清疏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更加难受了。 她一直在做梦,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她去接父母的骨灰,所有人都同情地看着她;一会儿是她在学堂读书,被先生批评打手心;又一会儿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跌落山崖,被一只老虎追着跑,翻山越岭地逃命。 真是糟糕透了! 沈清疏呆坐了一会儿,等脑海中的光影淡去,记不清了之后,才迟钝地倒了些清水擦脸,在那微弱凉意的刺激下,渐渐清醒过来。 又发了会儿呆,她才定定神开始接着做题,只难免还是会有些心浮气躁。 有精神力辅助都是这样,沈清疏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冥思苦想的考生有多难了。 第14章 晚上气温终于降下来,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晚风。沈清疏勉强用了点东西,她吃得很少,一是不饿吃不下,二也是为了尽量少如厕。 如厕有军士跟着,这意味着她必须要消耗一大股精神力。 另外,聚集了这么多学子之后,临时搭建起来的厕所环境可想而知,那绝对是她毕生都不想再经历的味道。 大概是臭袜子臭豆腐臭咸鱼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万分之一的那种。 吃完东西她又喝了点米酒,古代纯天然原生态粮食酿造,无任何添加剂,也没多大酒味,甜滋滋的,她还挺喜欢,有助于睡眠。 沈清疏小心收好卷子,两块木板一拼就是床,一米多一点长。 她现在才十三岁,不到一米五,蜷蜷脚就还勉强能睡。想一想一米八的高师兄,沈清疏都替他觉得憋屈。 晚上士卒们还会发被子,其实这天气根本用不着,沈清疏努力地不去想过去有多少人用过它,拿来垫在木板上,总算躺得舒服了一点。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诚意伯府这一年多,金尊玉贵的生活已经把她养得娇贵了,这硬邦邦的木板床,睡了一夜起来之后,居然腰酸背痛的。 晨光熹微,在窄小的号房里,沈清疏呲着牙转了两圈,揉捏手臂,抻抻腿脚,勉强算是活动了一下。 此时的考场还算安静,除了自然万物慢慢苏醒发出的奇妙声音之外,就只有卷子翻动的沙沙声。 昨天晚上接二连三的鼾声是没有了,现在都还没起床的,是怎么通过前两场考试的? 大家都很珍惜宝贵的晨光。 沈清疏简单地洗漱收拾了一下,坐定之后,开始做昨天唯一剩下的题——诗赋题。 这次要求做一首与“报国”相关的五言六韵诗。 六韵十二句,沈清疏先写下题目:《赋得报国诗一首》,呆坐半天,终于想出了第一句,开始了便秘一般的做诗过程。 她念叨着自己背过的对韵,“大漠征尘扬,嗯…大陆对长空,应该可以用长空吧。” “长空,征尘…征尘应该对什么呢,雪…寒雪,不行,飘雪、飞雪……扬,扬就对落吧” “大漠征尘扬,长空飞雪落。应该可以,好,第二句,家对国……” 沈清疏几乎是绞尽脑汁,才在中午交卷前拼凑完这首诗。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补锅匠,她的诗就是那口破破烂烂打满补丁的锅。 -- 第23页 如果她有错,请用数学为难她,千万不要用诗文。 说起来就是心酸,令人泪目。 下午开始考第二场,这场加的算学就完全是小菜一碟了。 煎熬了三天,考试结束,沈清疏觉得自己身上肯定都馊了。但她居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早就鼻子失灵感受不到了。 她连续两晚上都没休息好,大脑又一直在高速运转,还不停地调用精神力,出考场时,踩在地上就像在踩棉花一样,轻飘飘地马上就能飞升成仙。 但沈清疏还不能马上休息,为免身份暴露,她必须得清醒着自己洗漱沐浴。 让她就这么馊着睡是不可能的,一辈子都不可能。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脑子里空荡荡的,有贼去楼空的感觉,肚子也恢复了感知,饿得咕咕叫起来。 厨房里一直给她备着热食,沈清疏一边喝粥,一边听刘伯汇报打听到的情况。之前为免考试分心,她没有去了解。 “……这次主持考试的学政洪大人,据说他偏爱少年英才,上一次他录取的学子,排名靠前的大多是年轻人。洪大人是主战派,这次的诗赋题目似乎就是他定的……少爷的对手之中,汶水县的关意明最有威胁,他连中县、府案首……” 这样看来她拿案首的概率还是很大的,沈清疏搁下粥碗,用布巾擦了擦嘴,心里暗自思量。 这样她就不好立刻动身回京了,必须要等到发案之时,不然万一她中了案首,却没有去参加洪学政的谢师宴,那就会狠狠地落了洪大人的面子。 等待发案放榜的这段时间,府城客栈是格外的热闹,处处都能见到穿青色学子服的人,或好友相聚、或举办文会、或高弹阔论。 沈清疏孤身一人,在这边没有什么交际,会邀请她的人也不多,便是有想巴结讨好的,她也不想理会。 每日深居简出,到了放榜这天,在考场附近的三元楼,刘伯早早定了二楼靠窗的位置,负鞍也一直在贴榜处候着。 等待看榜的童生实在太多,三元楼都坐满了,大家都很兴奋紧张,三五成群地说着话舒缓情绪。 沈清疏独个坐着,也难免有些焦躁不安,她摇着扇子,一杯接一杯的喝茶,却什么滋味都喝不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缓慢流逝,不知过去了多久,楼下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喊一声,“放榜了!” 楼里的喧嚣声忽然停住,整片空间诡异地安静了一瞬,又立刻变得更加吵闹。一部分人站起来挤到窗边,另一部分更是发足狂奔,下楼看榜去了。 沈清疏不想和一帮大男人挤,勉强还算淡定地坐着,只是茶水也喝不下去了,就盯着楼道口,等负鞍上来报信。 “少爷,少爷,你是院案首!我看到了,你在第一个!”一个穿青衣的书童兴奋地喊叫着,边喊边冲到了偏里面一张桌子前。 沈清疏心里一沉,那不是负鞍,她没有拿到院案首。即便她早已成年,两世为人,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难受失落起来。 “这是连中小三元啊!恭喜恭喜!” “恭喜关兄!贺喜关兄!” “诶,该叫关案首了。” “对对对,哈哈,恭喜关案首!” “三元楼里中三元,好彩头!” 那边桌上,已经是在一迭声地庆贺了,沈清疏看过去,位在众人中心的,是个十六七岁,面如满月,穿一身月白色袍子的少年。 他十分谦逊地站起来给众人回礼,“哪里哪里,关某谢过诸位了。” 这应该就是刘伯所说的关意明了,连中小三元啊,就连她都有些嫉妒了。 没了中案首的希望,沈清疏低头喝了口凉茶,只尝到失败的滋味,满口苦涩,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负鞍这时也看榜回来了,他知道少爷的目标,有些踌躇地走到沈清疏面前,“少爷,你…你是第二名。” 第二名? 沈清疏回过神,马上明白过来,她跟关意明的成绩应该是不相上下,虽然她年龄小些,但她没有拿到府案首,学政肯定还是优先成全连中小三元的。 毕竟第二名也不影响她成为秀才,十三岁的秀才,照样还是可以安一个神童名号。 不过也是她着相了,一直想着拿第一名。 上辈子她父母去世之后,她早早就懂得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故要常想一二。”的道理。 她本该命丧黄泉,却侥幸得以存活,本就是天大幸事;不过学了一年多,却得中秀才,已经胜过他人数倍了。 第二名能够直接成为廪生,每个月还能从朝廷领钱领粮食,比起那些头发花白仍未得中,正在痛哭流涕的老童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上辈子还笑看范进中举,没想到到了自己身上却也不能免俗。 想通这些,沈清疏顿觉郁气消散,重新高兴起来,甚至还能笑着调侃负鞍,“哭丧着个脸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少爷我没中呢?行了,第二名也是非常好的成绩了,我很满意,赶紧打发人去府里报信儿吧。” “是,少爷下次定能夺魁。”刘伯听见这话,和负鞍对视了一眼,见她不是强颜欢笑,也笑着应是。 第15章 第二日的谢师宴,沈清疏近距离见到了主考官洪学政,之前考试她只远远瞄到过一眼。 -- 第24页 洪学政年近五旬,原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外放学政,即将要任满回京。 他公务繁忙,时间宝贵,只挑了几名出色的学子考较勉励一番,动了几筷子菜意思意思就离席了。 他走了之后,在座的学子都轻松自在了很多。 坐席位次是按名次排的,关意明见沈清疏年龄相仿,主动跟她搭话。 虽然没了案首,沈清疏对他倒也没有什么意见。 “沈兄,倘若不是我虚长了几岁,这次院试还真不见得能胜过你。”关意明感慨。 “哪里,你当之无愧,”沈清疏摇摇头,一番交谈下来,她对关意明也很是佩服,人家这可是实打实的学问,诗作也很优秀。 关意明是官宦子弟,父亲在外地做官,他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的赤诚,言行举止有度,温文尔雅,沈清疏跟他聊这会儿,还算是合得来。 毕竟是官办宴席,之后大家又坐了一会儿,面子到了就散了,离别时,关意明还很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沈清疏即日就要回京,跟他约定了四年后乡试再见。 乡试三年一次,明年也是乡试年,但两人都觉得学问不足,还要打磨沉淀,所以不会参加这一届。 诸事完毕,离家八个月之久,沈清疏已是归心似箭。 —— “少爷,少爷回来了!” “老夫人,少爷到了!” 伴随着沈清疏的脚步,一道接一道的喊话声向内宅传去。 从收到沈清疏中秀才的信儿起,老刘氏就每天数着日子等她回来,这几天更是日日都要到门口看个八遍。 这会儿她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一下子站起身来,激动地往外走,利索得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 两人在中堂一照面,还没说话,老刘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吓得沈清疏赶紧近前几步安慰。 “祖母,我回来您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哭起来了,我没事儿,您放心。” “这一走就是八个月啊,”老刘氏双手紧紧抓握着她的手臂,十分用力,好似有些站不住一样撑着,“你长到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祖母身边,转眼却能一个人去应考了。” 沈清疏扶着她慢慢往里走,笑着说道:“祖母放心,我这次一口气中了秀才,接下来几年,都会好好呆在京城潜心读书的。” 说起秀才,老刘氏拿帕子擦擦眼泪,露出几分欣慰之色,“这么小的秀才,就是整座京师人家也没有几个,更别说我们武勋之家了,这下你成才,我总算对得起沈家了。” 说着说着她又有些愤恨,“你小时候体弱多病,那些丧尽天良的,竟在背后咒你不能养活,现在你这么争气,我看谁还敢对我们诚意伯府嚼舌根子。” 沈清疏估计原主不是体弱多病,而是她娘怕暴露身份,找借口不让她出门。嘴上却一迭声的附和,“祖母说的是,我以后还要中举人和进士呢。” “对对对。”老刘氏终于被她哄得破涕为笑,布满皱纹的脸生动起来,衬得鬓边银色的发丝也亮了几分。 到了正堂坐下,何氏和沈佩璃也闻讯赶了过来,拉着她又是好一番痛哭,这番情态之中还含着些只有母女两人清楚的如释重负。 八个月没见,一家人都有说不尽的话,拉着沈清疏问东问西,似乎要把之前攒的话一气说完似的。 听着她们的唠叨,沈清疏也没觉得不耐烦,实际上,她还挺享受这种随时被人挂念关心的感觉。 叔爷爷一家还好吗?考场环境怎么样?一路吃了多少苦? 所有的问题她都一一认真作答。路上经历的各种风土人情她也是信手拈来,讲得生动有趣,逗得一家人都笑起来。 直到用罢午膳,老刘氏才有些困乏,在沈清疏的劝说下去歇着了。 沈清疏却还要面对她娘的拷问。 “疏儿,现在院试也考完了,你老实跟娘说,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蒙混过关?”何氏表情十分严肃,她这几个月想破了头都没有想到什么办法,总不可能收买所有检查的士卒吧? 这个问题沈清疏也已经想好了对策。她检查了门内门外一遍,确定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娘,你知道催眠术吗?” 何氏被她弄得紧张起来,也学她凑近头,压低了声音,“什么吹眠术?” 沈清疏开始忽悠大法。 “这是从西域传过来的一种法术,能通过心理暗示进行沟通,让人失去自我意识。” “西域传的那这个吹眠术跟你考试有什么关系?”她说得云里雾里的,何氏也没怎么听懂。 “娘你看,寺庙的大师催眠人以后可以让他们看见前世今生,拍花子的用这个一拍人就乖乖跟着走了,同样的,我催眠之后,检查的搜子他就看不见我的真身了,所以我就过关了。” “哦,原来是这样,”何氏恍然大悟,她确实见过大师给人念经,念着念着人就睡着了,醒过来后心病全消。再加上沈清疏说得笃定,她一个内宅妇人见识有限,不疑有她,“那疏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吹眠术?” “这个…上次去华严寺,一位不认识的高僧传给我的” “嗯,他为什么偏偏传给你?” “我也不知道,呵呵,可能是看我天赋异禀吧!” 虽然总觉得这方法有些漏洞,但既然考试都顺利结束了,何氏也就没深想。 -- 第25页 见她信了,沈清疏松了一口气,这正是她现在才肯说的缘由。已经通过检验的方法,可信度与说服力都是大为不同的。 倘若考试前就跟何氏这么说,不知道这种办法行不行得通,她肯定会担心犹疑,四处去打听探问。 而现在告诉她,就算她的说法有漏洞,也会潜意识地忽略,甚至自己给它找理由补上漏洞。 搞清楚之后,何氏又有些好奇,“疏儿,你那个吹眠术,能不能使给娘看看。” 沈清疏无法,只得用精神力蒙蔽住她的视线。 何氏眼见沈清疏在面前消失,吓了一大跳,对她的说辞更是深信不疑。 演示完,沈清疏又叮嘱道:“娘,那位大师传这法术给我时,特命我不能外传,这事关整个伯府的身家性命,只我们母女二人知道,你一定要瑾守这个秘密,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娘知道,这就像你的身份一样,娘肯定不会说。”何氏点点头应下,想着这事又有些高兴,“那你跟林丫头的婚事,岂不是也瞒得住了。” “怎么可能,我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算能瞒住,对瞒在鼓里的林小姐来说,也太不公平了些。” 说道这儿,沈清疏想起苏州之行,又有些郁闷起来,那位林小姐根本不领她的好意啊。 “也是,我们家是对不起她,”何氏叹口气,拍了拍她的手,眼睛有些湿润了,“不过娘私心里,还是想要你娶林丫头,就算她也是个女子,但我们百年之后,总还有个人陪着你,让你不至于孑然一身。” 拳拳爱护之心,溢于言表,沈清疏有些感动,声音柔和地安慰她,“娘,不会的,我不是还可以抱养一个嘛。” 何氏抹抹眼泪,又有些自怨自艾起来,“唉,都是怪娘生不出儿子,害了你的一辈子!” 这话真是槽多无口,每次说到这个话题,何氏最后总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沈清疏无奈,赶紧拉住她拍自己肚子的手,“娘,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我真的不怪你,现在这样挺好的。” “您不用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跟林小姐的婚约,我会妥善处理的。虽然以后我没有子嗣,但姐姐会有,叔爷爷家也有,我不会孤身一人的。” 沈清疏又是好一番劝解,才把何氏劝住,心累地松了口气。 第16章 回到京城以后,歇了没几日,沈清疏又恢复了以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中了秀才,还是在郑先生那里学习,只不过从甲班换到秀才班。 秀才班的学生,大多都已经成年结婚,已是有家室的人了。所以秀才班的管教更松,不再要求日日到学堂,郑先生也不怎么讲课。 学习全靠自觉,郑先生布下功课,他们什么时候完成了,就交给郑先生批改指点。看书学习时有什么不会不懂的,也可以随时去请教他。 和沈清疏一道转秀才班的,只有夏薄归一个人,孟柏舟和夏薄言都倒在了院试一关。不过他们也已经取得了童生功名,以后只需要再参加院试就可以了。 至于高鸣彻,他再次倒在了县试这一关。 “高师兄三月回京,被高大人狠狠打了一顿,几乎下不来床,这件事传遍了整个京城,高师兄成了笑柄,他再来学堂之后,就更不爱说话了,却也不像以前那样拼命学习了,只是常常在那里坐着发呆。” 留在京城的郑衡最清楚这件事情,其他人在外地考试,除了新来的一个学生,这段时间只有他和高鸣彻两个人在,他说着说着就有些难过起来,小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现在大家都回来了,劝一劝高师兄,他也许能高兴一点。” 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听夏薄归叹息一声,“高师兄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只我们劝解没用,必须得他自己想开才行。” 沈清疏也赞同,“我觉得,高师兄已经不适合再参加科举了,继续这样下去,情况也不会好转,巨大的压力只会把他压垮的。” “真是的,”孟柏舟恨恨一砸拳,“高大人凭什么打高师兄,还不是因为他对高师兄期望太大,才把他逼成这样的。考不上科举难道就是没用的人吗?!” “可我听说,高师兄的岳家也对他很不满,甚至后悔定了这门亲事。”郑衡无奈地插话道。 众人尽皆默然,这就是□□裸的现实,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见气氛有些沉闷,孟柏舟拍拍沈清疏的肩膀,扯出一个笑来,“不说这个了,还没有恭喜你和夏师兄中秀才呢,尤其是清疏,我听说你是第二名,平时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其他几人也都露出笑,连道恭喜,沈清疏摆摆手,“侥幸而已,别这么浮夸。” 夏薄归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谦逊地道:“小师弟只要年岁长起来,就没有问题,你们两个也只是差临门一脚了,再用功一些,后年院试肯定能中。” 夏薄言和孟柏舟对视一眼,齐齐哀叹,“说是这么说,只是又要回乡多折腾一道了。” 知他二人惫懒,众人都是忍俊不禁。 之后见到高鸣彻,他们也都是几番安慰劝解,可他虽然会笑着道谢,但显然是没有听进去,众人也无计可施。 转进到了秀才班,沈清疏平日出入学习,却还是与之前几位同窗一道。 -- 第26页 一是一年多以来,她接触最多的就是这几个朋友;二来秀才班的人都是三五不时地来学堂,难以结下什么深情厚谊。 沈清疏回来之后,沈佩璃议亲之事就很快提上了日程,一般来说,议亲迟几个月没问题,但尽量不要超过十八岁。 她中了秀才,老刘氏底气足了些,有些勋贵人家也转变想法,有意结亲。 毕竟诚意伯府最大的问题就是人丁单薄,万一哪天沈清疏半途夭折了,那就搞笑了。现在她小小年纪就能立起来,也让人放心了一些。 沈佩璃性子太软和,连结亲都没什么想法,沈清疏只好多替她相看一二,她现在在家里有了更大的话语权,有些事情老刘氏偶尔也会问问她的意见。 在所有人选当中,沈家最为中意的是昆阳伯的嫡次子。 两家门第相当,昆阳伯府同样有些没落,刚继承伯位的四代昆阳伯没什么本事,只恩荫出仕做了个小官。 但昆阳伯府持家有道,富贵体面不会缺,这时代是可以光明正大吃父母的,这位伯爷正值壮年,等他挂了分家起码还要二三十年。 他的嫡次子赵易简年十六,已有童生功名,沈清疏没有见过,但听说其人品端正,性格温和。 眼见为实,在婚事定下来之前,她还要再好好考察一番。 这时代,京城子弟休闲也就那么几个去处。十月秋高气爽,正是看球的好时候。 听说这位赵公子今日也会来,沈清疏正跟着孟柏舟穿行在贵宾区里找他。 休沐日,即便是贵宾区也坐满了观众,伴随着球场形势的变化,时不时就有观众站起来惊呼,两个小豆丁的视线经常被遮掩住,找寻得很是艰难。 “清疏,我看见赵易简了!”孟柏舟兴奋地惊呼。 “在哪里?” “那儿,穿蓝色衣服那个。” 沈清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是个中等个子的少年,身材偏瘦,戴了一顶书生帽,长得算是眉清目秀。第一眼看上去,精气神还不错。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比赛,完全没注意到有两个人正想对他“图谋不轨”。 “清疏,你打算怎么试探他?”知道他找人的目的,孟柏舟有些好奇地问。 “附耳过来。”球场太嘈杂,沈清疏凑近大致讲了下计划。 “啊?你这…”孟柏舟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也太老套了吧!” “老套”两个字一下勾起了沈清疏不怎么愉快的回忆,她走了下神,又立刻拉回思绪,“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办法不怕老,有用就行。” “好吧,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第17章 之前沈清疏已经做了很多打探工作。这位赵公子学习还算刻苦,偶尔偷懒,在同窗之中的名声也还可以。 昆阳伯府的下人也挺喜欢他,说他没什么架子,从来不会打下人板子。 平日里除了读书,就是喜欢看足球赛和马赛,偶尔会下点小注赌博,其他没什么不良嗜好。 总的来说,是个三观正常的好少年,沈清疏想试探的,是他对美色的态度。 她知道这个时代男子纳妾是天经地义,避免不了的,但至少不能流连烟花之地,精/虫上脑,宠妾灭妻。 一刻钟后,两个人出现在了京城著名的烟花柳巷。 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孟柏舟咽了咽口水,不由地有些紧张,迈不开脚。他转头一看沈清疏,又有点疑惑,“清疏,你怎么都不怕的?” 废话,她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沈清疏腹诽,“怕什么?她们还能把你吃了不成,你搞清楚,人家才是弱势女子。” “也是,也是,”孟柏舟听完觉得自在了一点点,他鼓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她们是弱势,我才是强势。” 沈清疏赶紧加快了脚步,心里暗忖,可千万不要带坏小朋友才是。 现在还是下午,整条巷子都比较安静,大多数青楼都是关门闭户的,两人走了一截,终于找到一家开张的。 “小公子,你是不是走错道了?” 还没进门,忽然从楼上传来一声娇笑,一件不明物体冲着沈清疏就扔了过来。 她一惊,潜意识以为是暗器,身体立刻后仰退了一步,将那东西打落在地。 触感竟是软绵绵的,她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张香帕。 “……” “公子怎么不接呀,难道是奴家不好看?” 楼上倚着的女子又吃吃笑起来,沈清疏一脸黑线,也不理她,径直带着看傻了的孟柏舟找老鸨去了。 金钱开道,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公子放心,这事情我们也做得,保管找个千娇百媚的狐媚子,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不要找风尘气太重的,”沈清疏皱了皱眉,“要那种清纯动人、楚楚可怜,一看就是身世凄苦的良家女子那种。” “公子,您年龄虽小,却是行家里手啊。您放心,我们这儿什么类型都有,”老鸨笑着恭维她,又对一边的小厮拍拍手,“去把逐云带过来。” 不一会儿,出来个穿白裙的女子,她姿色还只是中上,只一双眼睛,水润明亮,含羞带怯,像山林之中不慎迷路的小鹿一样,脸上稍带了几分悲色,确实是我见犹怜。 这般容貌,后世做个小明星也是有可能的,在这时代却只能这般讨生存。 -- 第27页 “就这个吧。”沈清疏当即决定。 她本来打算,如果在青楼找不到合适的,她就换身衣服,用精神力易容,亲身上阵。不想青楼女子质量这么高,省了她一笔精神力。 回到球场,球赛还没结束,沈清疏给逐云换了身有点脏污的白裙,又带着她认人。 “就是那个人,你一会儿去他面前求助,编一个凄苦的身世,他不帮你便罢,倘若帮了,你就说愿意到府上当牛做马报答他。” 逐云有些迟疑,“我是演戏,但万一那位公子真的答应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那样我就会帮你赎回身契,算是给你的报酬,所以,你一定要用心地去演,要几番求恳。” “我明白了,公子放心。”逐云美目流转,有点好奇这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了,该不会…… 比赛结束后,沈清疏他们就跟着赵府的马车走,到了僻静无人处,让逐云过去,他们俩躲在一边看。 远远的,见到马车被拦,赵易简下车,与跪在地上的逐云交谈了几句,还取了什么东西给她,沈清疏心里不由一沉。 随后却见他连连摆手,上了马车离开,留逐云一个人在原地。 沈清疏赶紧跑过去追问:“他怎么说?” 逐云拿出一块印信和几枚银币,有几许失落,不过还是眼含笑意,“这位公子听说我被舅父所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让我去官府告官,给了我一个印信,说他们肯定会秉公判决,又给我一千文钱让我安置。我说要报答他,他拒绝了,说这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万没有到他府上为奴的道理。” 孟柏舟在一边也听到了,插话道:“那他人品还可以啊,清疏,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我们两家正在议亲,他也许是怕传出什么风声来,搅黄了婚事。” 对弱小富有同情心,不吝钱财,却又有度,能不为美色所惑,坚持底线。沈清疏心里其实已经认同了八分,不过她还要再确定一次。 “过两天我再找个小乞儿去求他,看他还会不会帮忙。” 孟柏舟无语,“清疏,太损了吧,你这个小舅子这么难缠,赵易简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他以后还敢对你姐姐不好吗?” 沈清疏横他一眼,没有反驳。她也知道自己理亏,人和人没有高下之分,她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试探别人,要知道,人性是经不起测试的。 但她的心是偏的,她偏爱她的姐姐,想为她找一个好夫君,她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长期交往相处,所以哪怕明知道这是不应该的,她也会选择这么做。 这时逐云也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误会了,这位公子是在替他的姐姐试未婚夫婿。 弟弟这么关心她,未婚夫婿又是个正人君子,那女子一定很幸福吧。同人不同命,想着自己坎坷的身世,不免有些羡慕和伤神。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沈清疏没有拿逐云手里的钱,反又从荷包里掏出了几枚银币给她。叮嘱道:“逐云姑娘,你的表现我很满意,这些就算是你的酬劳,多谢了。另外,今日之事还要劳烦你守口如瓶,不要外传。” 说完,她和孟柏舟转身就要走,却被逐云扯住了衣袖,沈清疏有点疑惑地看去。 逐云咬着下唇,用毫无攻击力的眼神看她,非常乖巧,嘴角的笑里却好像带着小勾子,“小公子气度令人心折,不知奴家能否有幸与小公子春风一度。” “……” 什么鬼? 沈清疏嘴角抽搐了一下,人都要裂开了,她只是想找一个演员而已,怎么还惹上了风流债?! 而且你们青楼女子,都这么无拘无束的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说这种话! 更重要的是,逐云姑娘你这什么眼神啊,她一是个女孩子,二才十四岁,根本就没这能力好么! “不、不用了。”沈清疏尴尬得都有点结巴了,带着孟柏舟落荒而逃。 她上了马车,听到身后传来一串开心的笑声,反应过来,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有些愤愤地用拳头锤了一下掌心。 怎么这么蠢! “哈哈哈……”孟柏舟在一边,已是抱着肚子,笑得打跌,“清疏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让你去演人家赵易简,这下好了吧,自作自受!” “……” 第18章 沈佩璃和赵易简的婚事最终还是定下来了,两家都挺满意这桩婚事,交换了庚帖,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只等他们年龄到了就会成婚。 沈清疏几番试探和接触,觉得赵易简确实性格温和,待人友善,和沈佩璃应该会合得来。 她接受了赵易简,就三五不时约他出来玩,两人因此有了不错的交情,更主要的是,沈清疏偶尔会带上沈佩璃,给他们创造一些互相交流,增加了解的机会。 不过沈清疏的空闲时间也不多,她现在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到了乡试,基本不会再考死记硬背的内容,都是大篇大篇的策、论文章,沈清疏也终于觉得有些吃力。 她毕竟是后世人,习惯了用白话文写作,遣词造句方面比不得这些原汁原味的古代人。 加上常年的理科生思维影响,经常文章写着写着,就奔着详实的数据流去了,因此她的文章虽然观点新颖,却被郑先生批评为“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 第28页 同样困扰她的还有用典,燕世祖之前的还好,燕世祖之后的,假如一不小心用了,郑先生就会问她哪里看到的,答不上来就会生气地叫她不要乱用典故。 沈清疏觉得十分冤枉,谁叫她有后世的记忆,时常会分不清。她之后再写文章,年代不确定的,就宁愿不写,这使得她的文章更加干涩无味了。 本来这个问题可以用精神力辅助记忆的,但她现在如非必要,实在不敢动用精神力。 不知道是不是院试的时候,精神力消耗过多,回京城的路上,她的易感期又来了。 这次持续了四天,第一天还算好,心里充满了友善,遇到什么都想助人为乐。 第二天第三天则是沮丧,看任何事情都悲观消极,也就是情绪抑郁了点,没产生什么大的影响。 最严重可怕的是第四天,是汹涌的爱/欲,看谁都喜欢,连给她送饭的负鞍都显得眉清目秀起来,把沈清疏折磨得够呛,呆在马车上都不敢下来。 回京城待了没多久,易感期又第三次爆发,好在她转到秀才班后,不用每日去学堂,呆在书房里,少跟人接触就还勉强能控制。 不过她也能感受到,易感期的波动程度越来越强,照这么发展下去,也许早晚有一天会失控。 所以,能不用精神力就不用,保住小命要紧。 上辈子,沈清疏也是从题海战术里历练出来的,她就不信,不用精神力,她天天写文章,日积月累地做水磨工夫,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因此尽管每次都挨骂,她却往郑先生那里跑得更勤了,时间久了,郑先生也觉得她毅力有加,转变了态度。 当然,看到烂文章,该吹胡子瞪眼还是吹胡子瞪眼,该骂还是要骂。 前一天沈清疏文思泉涌,写了一篇自我感觉良好的文章,这天天不亮她就起来,带着文章兴奋地去找郑先生批改。 到了学堂,经过甲班教室时,她随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却一下顿住了。 昏暗的教室里,高鸣彻一个人跪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地像尊古板的雕塑,晨光熹微,照亮了他面前的书桌,他的脸却隐藏在黑暗里,光暗变化间,有种寂寥的感觉。 其实寂寥这种情绪吧,要是没有一定的生活阅历,十几岁的小孩表现出来,只会给人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但现在沈清疏看着阴影里的高鸣彻,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情绪,莫名地她心里都有点酸涩了。 “高师兄,”沈清疏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在高鸣彻对面坐下,打破了这种氛围,“在想什么?” 高鸣彻看了她一眼,对她点点头算打招呼,就又转头看向窗外,继续眼神空茫地发呆。 他不回答,沈清疏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坐着陪他。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直到甲班的其他人来到教室,沈清疏才起身,也点一点头才离开。 这只是学习生活的一个小插曲,沈清疏也没有想太多,但过了几天,高鸣彻忽然决定离开京城。 几人一起去送他。 “这不是心血来潮,我已经想了很久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高鸣彻苦涩地笑了笑,语气并不是十分自信,却含着十二万分的坚定,“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父亲说,只有读书才能有大出息,可我也并不想要什么大出息。因为不想让他失望,我努力地念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连我娘的孝期,我也是手不释卷。” “可我不像大哥那么天才,我无能又怯弱,每次一进考场,脑海里就会变得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高鸣彻低着头,沈清疏几乎以为他要落泪了。 可他没有,只是他常年挺直的背有些微的弯了,两肩无力地耷拉下去,像是不堪重负一般。 他的语气也变得迟缓,很慢很慢,充满了倦怠,“我觉得好累,真的好累啊,我想去做点别的什么,哪怕是做一个种田的农夫呢,都要比读书要有趣得多。” 今天的高鸣彻不是一个典型的他,从往日的面瘫变成了话痨。沈清疏却很能理解,与父亲决裂,远走他乡,多年包袱放下,总会有些倾诉欲的。 而他们也做着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诸位师弟,我要走了。”高鸣彻牵了马,重新打起精神,跟众人告别。 “高师兄,别去管对还是错,说得残酷点,这条路你继续熬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沈清疏还是想要说点什么,她上前一步,直视着高鸣彻的眼睛,神色认真,“多年以后,年华老去,你回想自己这一生,肯定不希望只有一次次失败的考试吧?” “我们每个人都只能活一辈子,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韶华易逝,只争朝夕,趁着你年轻的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管对还是错,那都是有意义的。” 高鸣彻怔了怔,脸上神情更轻快了几分,“谢谢你,清疏,认识你们这些同窗,是读书带给我的最好的事。” 临别送行,其他人也想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都被沈清疏说完了,夏薄归干脆就做了一首送别诗。 高鸣彻重复咀嚼两遍,也道了一声谢。他嘴角不甚明显地勾了一下,牵起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容的弧度,“山高水长,大家以后有缘再见了。” “高师兄一路顺风,多多保重啊!” -- 第29页 “后会有期。” 大家都不舍地揖手作别,在他们的目送之中,那道高大的身影挥了挥手,仿佛脱去了多年枷锁般,走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远,渐渐地,看不见了。 毕竟相处了这么久,众人都有些惆怅,默然一阵,也没心思再聚,直接各自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沈清疏就一直在想,她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一个人只有一辈子,咳,她这已经是第二辈子了,却还没有想清楚。 唉,她果然是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 别看她给高鸣彻大碗大碗地灌鸡汤,说起来一套又一套,那都是后世看多了,其实她自己的人生目标也不怎么清晰。 受父母的影响,她考进军事学院,加入舰队,但要说那是她为之奋斗的事业,也未免太夸张了点。 从前从军杀敌她觉得可以;穿越之后,读书科举的生活好像也不错;如果穿成农家女,像高师兄说的那样做农夫,似乎也还行。 只要生活不是太难过,她都能适应习惯,真不知这是优点还是缺点。 又冥思苦想了一阵儿,还是没有答案,沈清疏也就干脆地把这问题抛之脑后了。 算了,能健康地活着就是好事。 春日的风,冬日的雪;暖融融的阳光,舒卷的云;蒲公英的种子,飘舞的落叶;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吱吱冒油的烤鸭。所有这些,它不香吗? 最精彩的,其实就是世界本身,一切都要活着才能体验到。 也许活着就是她的梦想吧! 第19章 高鸣彻走了,日子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光阴流转间,一晃就到了五年后,沈清疏已长到了十九岁,林大人干了两届苏州知府,也马上又要回京述职。 三年前,她姐姐沈佩璃出嫁以后,家里就剩下她一个孩子了,老刘氏和何氏对她更加上心。 眼看着沈佩璃三年抱俩,二胎都怀上了,沈清疏日渐长大,婚事却还在拖着,她们两人都是着急得不行。 当然,着急是一样的,着急的理由完全是南辕北辙。 沈清疏自己却没什么感觉,这几年来,她深刻体会到想要改变别人的想法有多难。 她说不喜欢林小姐想退婚,老刘氏就问她喜欢哪个;她说她一个都不喜欢,老刘氏就说先娶了林小姐慢慢处着;她说不想结婚,要一辈子单身,那好家伙,一哭二闹三上吊,伺候着! 行吧,两边都说服不了,她佛了,拖着就拖着呗,要成婚也可以。 她也不想骗婚,但她没有第二选择,不是林小姐也会是其他人。 就那位林小姐,她也奈何不了,反正你情我愿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就一辈子跟她斗智斗勇。 至少还能锻炼智力不是。 该来的它总会来,阳春三月,林大人回京述职,转任大理寺左少卿。 两家之前已经通过书信约定好时间,这下林大人事定,再见过面,老刘氏那叫一个雷厉风行,纳采、问名、纳吉,送聘书和礼书,一系列流程行云流水地进行着。 沈清疏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眼见婚期就要定下,之后男女双方不能再见,她也赶紧从繁忙的学业中抽出时间,上门拜访,跟那位林小姐做最后一次确认。 不出意外的话,她们两个人就要一辈子绑在一起了。五年没见,她有点好奇,那个小丫头片子变成什么样了。 而且她也琢磨着,凡事都有个万一,过了这么长时间,林小姐长大成熟之后,也许就改变想法了呢?还是再问一下比较妥当。 下人引她到庭中,远远地就见一女子在那儿等她,沈清疏加快脚步走至近前,也不由地怔了怔。 五年时光,足以把一个稚嫩地小女孩雕琢成美人。她站在那里,还是一袭青色衣裙,仿佛夏日湖畔那株纤细的风荷,肤如凝脂,目若星辰,一双柳叶眉,色如远山青黛,似蹙非蹙,含着三分轻愁。只依稀间,还可以辨得从前的样貌。 她要是去上学,不知道会是多少人的初恋,这一瞬间,沈清疏脑海里无厘头地冒出个想法。 忽然又想起自己在苏州时卖的蠢,她马上移开了目光,只觉无地自容,尴尬得想在地上挖个钻进去。 当时那些话她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就好像失了智一样。难道是身体变小智商也变低了么? 说来话长,其实不过一瞬,林薇止只见沈清疏走过来,打量自己一眼便低下头发呆。 她不像沈清疏那样耿耿于怀,两人上一次见面的情形,已经不大记得清了,只还有模糊的印象。 她这位未婚夫婿,似乎是个有趣的人。 “沈公子?”她声音清冽,好似冬日枝头上最澄澈地那点积雪。 “啊…林小姐,好久不见。”沈清疏回过神,有些讪讪,赶紧抛开了那些胡思乱想。 林薇止颔首,“是好久不见,沈公子见我所为何事?” 她往前走,沈清疏跟上并肩而行,两人穿花拂柳,沿着小道慢慢地走。 “林小姐,你也知道婚期即将定下,再不能反悔,我是想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见面时间有限,沈清疏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沈公子,你也知道马上要请期了,”林薇止诧异地看她一眼,“难道还在想着退婚的事?” -- 第30页 “我知道,到了这个阶段很难再扭转了,”沈清疏叹了口气,低头盯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还是得说,我不喜欢你,如果你真的嫁给我,那就要做好一辈子不同房的准备。” “当然没问题,”林薇止很轻地勾了一下嘴角,“在苏州时,沈公子不是已经告诉我了吗?” 好吧,是她多虑了,这位林小姐的想法根本没有改变。不得不说,非常可耻地,这让她心里的负担减轻了那么一点。毕竟是她自己自愿的。 不过沈清疏还是有些疑问,“林小姐,我想应该有很多人都愿意娶你吧,冒昧问一句,你到底看上了沈某哪一点?” 林薇止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沈公子误会了,哪一点我都没看上。”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让她无话可说的感觉,沈清疏有些羞恼,“既然这样,那林小姐何必非我不嫁呢?” “真是看不出来,沈公子原来是这么自信的人,”林薇止看着她的表情,心中升起一股想逗弄她的情绪,“其实是我爹非你不嫁。” “啊?”沈清疏一头雾水。 “我早就已经说过,只不过沈公子没有放在心上罢了。”林薇止好笑地瞥她一眼,“我爹他,是一个把承诺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人。” “你也知道身不由己,我们指腹为婚的事,我娘当时不在场,尘埃落定以后她才知道。一直以来,她非常不满,为了这件事不知同我爹吵了多少次,夫妇决裂,也没能改变我爹的心意。” 说到这里,林薇止驻足,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沈公子觉得,我这个女儿的意愿,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 “沈伯父早早过世,想要解除婚约,除非伯府老夫人当众到林府退婚,把我爹的面子狠狠踩在脚下,不然都是做无用功罢了。”林薇止偏头看她,“而沈公子,难道没有尝试过说服老夫人?” “……” 沈清疏默然。 怪不得上次林夫人那么冷淡,原来如此。父母之约,媒妁之言,当事人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 第20章 沈清疏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她,林薇止又重新笑起来,“不过沈公子也不必愧疚,指腹为婚,如沈公子这样坦诚相告的品行,已经算是不错了。” “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问题,却连累了你。”沈清疏听得心里更难受了,要不是自己身份有问题,又刚好穿过来续了命,林小姐说不准会有个良配的。 “父母定下的婚约,怎么能怪你呢,不过,”林薇止莞尔一笑,“我也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不想娶我?” 沈清疏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实话,其实来之前她就在纠结了,倘若不说,她良心有些过不去,但实话实说,又是用伯府所有人的性命来赌——赌林薇止会为她保守秘密。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们不过才见过两次,她实在是没有信心。 “其实是因为……因为我……”沈清疏皱着眉,还是不太敢相信她,斟酌着道:“抱歉,这件事本该婚前跟你说明,但此事虽然只在我一人身上,却关系着很多人的性命,暂时不便告诉你。”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她面带愁色,几番踌躇的样子,林薇止看在眼中,“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也能理解,既然沈公子难开口,那就不必说了。” “多谢林小姐,”沈清疏松了口气,“你放心,你嫁到沈府还是自由的,除却同房之外,我一定做到相敬如宾。” “我自问也不是貌丑无盐,沈公子几次三番强调同房的事,”林薇止挑了挑眉,视线移到她身上,语气有些微妙,“难道当初你真的没有骗我?” 沈清疏愣了愣,才想起来她曾经编过的天阉这件事,顿时又是尴尬得要死。这让她怎么答,承认还是否认。 当初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她一直不说话,林薇止也没有再调侃她,转而淡淡应道:“无妨,能做到相敬如宾也是好的,多少夫妻之间还求而不得呢。” “林小姐,两三年后,倘若你有了心仪对象,可以随时找我写放妻书。”沈清疏保证道。 听到这话,林薇止只笑笑,不置可否,“我们即将成婚,沈公子如果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赶紧回去吧。” 沈清疏想了想,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也只好告辞了。 林薇止看着她渐渐远去的挺拔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道边花草,神情怔怔的,思绪飘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出了林府大门,沈清疏回望了府门一眼,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她来这边,亲人都是女子,朋友却全是男子,林薇止这个小姑娘,古灵精怪,给她留下的印象还挺深刻的。 说来奇怪,她明明不喜欢林薇止逗弄她,但两人长大以后再见,这么正经地交谈,林薇止有点冷淡的样子,她又觉得不习惯了。 难道人类的本质就是犯贱? 从林府回来没多久,两人婚期就正式定下,在一众的良辰吉日里,老刘氏选了最近的五月初八。 一概事由,除了制作婚服她要到场量体裁衣,就没有其他需要她插手的地方。老刘氏日想夜想,早就准备得妥妥当当。 她娘听说她和林小姐达成了一致,也不再急得嘴上冒泡,居然开开心心地跟着老刘氏一起筹备婚礼。 -- 第31页 她也乐得做工具人,每日照常读书,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很快就到了五月初八那天。 一大清早,沈清疏就被叫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弄。 这几年里,经过她姐姐出嫁,又参加了夏薄归等同窗的好几场婚礼,她对古代的婚礼流程已经不怎么陌生了。 但真的轮到她自己时,沈清疏看着镜子里自己棱角分明的脸,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点紧张。 即便是父母之约,没有什么感情,她也要和这个人相伴一生了。 转念一想又有些惆怅,她一次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居然就结婚了。 就离谱。 到了迎亲时,整个府里都闹哄哄的,沈清疏头戴新郎帽,穿一身大红喜袍,在老刘氏殷切期盼的眼神里,带着浩浩荡荡的迎新队伍往林府去。 一路吹锣打鼓,看热闹的人非常多,沈清疏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也许是为了好看,老刘氏还给她准备了一匹神骏的白马,让她觉得自己是动物园里最显眼的那只猴子,浑身上下都极其不自在。 好在旁边还有几个好友陪着她,因她没有兄弟,帮衬她一起迎新娘的就是姐夫赵易简和几位同窗。 夏薄归注意到她的神态,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些紧张?” “是有一点。”沈清疏顺势承认。 “正常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夏薄归笑着安慰她,“我记得好几年前,你还说想退婚的。” “哈哈哈,我也记得,”旁边孟柏舟也凑过来,模仿着她的语气,“让我想想,怎么说的来着,‘管她美还是丑,我都不喜欢她’,结果呢,啧啧!” “柏舟,你都说过多少遍了,不嫌烦吗?”沈清疏叹气,她那会儿怎么知道退个婚这么难。 孟柏舟哈哈大笑,“不烦,谁让你这么少年老成,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 “你们在说什么事?”赵易简颇感兴趣地问。 孟柏舟立刻又兴致勃勃地跟他讲起来,“之前……” 沈清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心里的情绪却也因为说笑舒缓了一些。 见到林府的牌匾,沈清疏又有点紧张了,她做了几次深呼吸,才下马走上前去。 一路的各种礼节,媒人怎么说,她就跟着怎么做。 亲朋好友、丫鬟小厮设置的层层关卡,也是斗智斗勇,文武全行,费尽了口舌,撒足了喜钱。 好不容易攻到了内庭,沈清疏都累出了一身细汗,她整理好衣裳,定了定神,才上去叫门。 依稀听得里面有女子的哭声,沈清疏耐心地站在外面等待。 门内,从远远地听到敲锣打鼓声开始,林夫人就一直泪眼婆娑地拉着女儿的手絮叨。 林北澜见她半天都没有撒手的意思,不得不上前一步再次提醒,“沈家的人已经到了,让薇儿去吧,你不要误了吉时。” “到了又怎么样?让他们再等等,”林夫人抹抹眼泪,偏头对他冷哼一声,“我看你就是巴不得赶紧把薇儿嫁出去,好成全你重信重诺的好名声!” 林北澜神色有点不好了,板着个脸,“你这是什么话!哪个女子没有出嫁这天,薇儿是我的女儿,沈家小子,我也是替她好好看过的。” 林夫人听了这话,却更加不满,她阴阳怪气地道:“你相看?你是先定亲还是先相看,林大人还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还未出生就把人相看好了。林北澜,你就是对不起我的薇儿,你怎么不给那个妾生的来个指腹为婚呢?” “跟你说不清楚!沈家就这么一个嫡子,那不是羞辱诚意伯府吗?”林北澜压抑着怒气,愤愤地一振袖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我不想和你吵,你不要胡搅蛮缠。” 林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怨怼,还要再说时,却被林薇止拦住了。 “好了娘,时间不多了,女儿不想你们吵架,今天就放过爹一回吧。” “娘听薇儿的,”林夫人又狠狠瞪了林北澜一眼,才转过身来,看着身穿喜服,凤冠霞帔的女儿,眼眶却又湿润起来,“都怪你爹。” “娘,你不是打探过沈公子的人品吗,”林薇止替她爹解围,轻声安慰道:“他洁身自好,年轻有为,京中风评甚佳,确实算是我的良配啊。” “哼,要不是这样,我才饶不了你爹。”林夫人却不觉得有什么,“我薇儿这样的样貌人品,哪家好男儿配不了,偏要去赌。”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林北澜无奈,把喜帕递了过来,“不能再耽误了,一直晾着新郎算怎么回事?” 林夫人也知轻重,但见到儿子蹲下身背人,女儿盖上了喜帕,心里还是弥漫上浓浓的恐慌和不舍。 她急迈两步又紧紧地抓住了林薇止的手不放,一时间泪如雨下。 “娘……” 林薇止也哽咽住,离家嫁人,她又怎么可能不伤感呢?只是,终有这么一天的。 “妹妹别哭,”蹲着的林修平提醒道:“妆会花的。” 他这话一出,林夫人一下子破涕为笑,“就你机灵。” 林修平嘿嘿一笑,“诚意伯府又不远,您担心什么,就算妹妹嫁人了,我们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 “妹妹来,”林修平反手拍了自己肩膀一下,“哥哥,背你出去。” 门开了,林修平终于背着林薇止出来,林夫人在后面倚着林大人,还是哭得几乎站不住脚。 -- 第32页 沈清疏赶紧上前行礼,又跟二老保证一番,才跟着林修平出去。 背妹妹上轿以后,林修平直起身来,拍拍沈清疏的肩膀,“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一定要对我妹妹好。” “是,大哥放心。”感受着肩上的力道,沈清疏苦笑。前段时间,林修平就拉着她聊了好几次,该说的该警告的都已经说完了。 可惜,这注定是场不完美的婚姻。 原路返回伯府,沈清疏又背林薇止下轿。也许是受精神力影响,她这一世的身高也不低,还是175的样子,在男生之中也不算特别矮。林薇止大概只有165,她可以比较轻松地背起她。 少女柔软的身体伏在她背上,很轻,像一片暖融融的云一样,这么近的距离,沈清疏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耳后的肌肤传来一阵阵痒意。 林薇儿手指搭着她的肩膀,过伯府门槛时,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 感受到这股力道,不知怎么,沈清疏的心跟着软了软。不管怎么样,这都还只是个十九岁不到的女孩啊。 她把步子放慢了一些,走得更稳了。 今日整座沈府,都布置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老刘氏和何氏早就在正堂焦急等着了,观礼的宾客也是人人带笑。 新人一到,礼宾立刻开始主持。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朝着门口一拜,沈清疏有些恍惚,她曾经也想象过她的婚礼、伴侣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西式,也许是中式。 也许在教堂,也许在庄园。 也许是omega,也许是beta。 也许是相爱,也许只是相配。 反正从来没想过是现在这个样子,在一千多年前的婚礼上,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成亲。 “二拜高堂。” 两人又对着坐在正前方的老刘氏和何氏屈身。她们的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喜悦和欣慰。 人心都是肉长的,来这里七年时间,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护,沈清疏早已把她们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夫妻对拜。” 礼宾拉长了声音,沈清疏转过身和林薇止面对面,喜帕遮掩看不到她的神色。 她这会儿会想些什么呢?沈清疏缓缓弯腰,心情复杂,这一拜下去,就成定局了。 “礼成,送入洞房——” 一声高唱,在一片笑声、祝福声之中,沈清疏用彩绸牵着林薇止,面对面倒行着进了布置好的婚房。 新娘在床沿坐下,媒人递给沈清疏一根玉秤杆,她对着大红盖头,又有些发怔,恍然间生出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的不知所措来。 “新郎官,愣着干什么,快揭呀!”媒婆催促她。 围观的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哈哈,新郎官高兴坏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清疏吐了口浊气,挑起喜帕的一角,顿了一下,一掀到底。 昏黄的烛光下,林薇止的脸渐渐清晰,沈清疏看去,手抖了抖,差点把秤杆摔了。 她怎么忘了,这时代女子出嫁要画所谓的新娘妆呢。 沈佩璃出嫁时她就见过了,敷得惨白惨白的脸上,只两颊抹上不正常的红,额上点着红绿黄三色的花钿,眼角两旁有月牙状的斜红,加上涂得血红血红的樱桃嘴,这就是再美的美人她也hold不住啊! “新娘子真漂亮。” “对,新郎有福气了!” “新郎也俊,一对璧人啊。” “……” 周围却是一迭声的称赞。 真是见鬼了,沈清疏看着他们脸上无比真诚、毫不做作的神情,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审美来,难道只有她对这种“长眉入鬓,凤眼桃腮。”的风格根本欣赏不来吗? 被这好像鬼画符一般的化妆术吓了一跳,沈清疏反而不怎么紧张了,她看到林薇止的脸就想笑。 两人对视上的时候,林薇止眼里一片平静,她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接着媒人拿来一个剖成两半的葫芦喝合卺酒,两人喝了一半,又交换葫芦杯子喝对方剩的另一半。 老刘氏十分周到,为了照顾沈清疏的酒量,完全是水里掺酒,都没什么味儿了。 沈清疏一边喝一边无厘头地想,这算不算间接接吻,要是林小姐不幸患有传染病,会不会通过这种方式传染给她呢? 扔完葫芦杯子,两人又按媒人的话进行了几项类似的仪式。媒人高喊“永结同心,新人礼成”之后,就带着所有人出去了,只留她们两个在房中。 刚刚还躁动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林薇止坐在床沿低着头,沈清疏挠挠脸,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走到林薇止旁边坐下,有意隔了一段距离,林薇止却还是往旁边挪了挪,沈清疏注意到,马上站了起来走开两步。 婚礼这天很折腾,想到林薇止可能一天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沈清疏选择了最常见的开场白,“你饿不饿?” 林薇止抬头看她,眼神终于活泛了一些,“还好。” 沈清疏根本不信,“我会吩咐厨房送吃的过来,我现在出去敬酒,你不必拘束,可以自行洗漱休息。” 说完见她点点头,沈清疏就出去了,推开门,见还有两个丫鬟守在外面,就吩咐了一句,“你们照顾好……” “呃…照顾好林小姐。” -- 第33页 娘子或是夫人这样的称呼,她现在还是有点说不出口啊。 来参加婚礼的人还是挺多的,沈清疏去年袭爵之后,诚意伯府在勋贵之中又有了名号,这种喜事,也没谁会拂人好意。 一桌又一桌地客套敬酒,即便是掺酒的水,沈清疏也喝了个肚饱,跑了好几趟茅房。 到了散场时,夜色已深。 送完客,老刘氏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疏儿你长大了,今日你终于成亲,祖母就是死也值得了。” 沈清疏无奈,“祖母,这大好的日子您说什么呢?您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对对,我不能死,祖母还要抱重孙子呢?”老刘氏自责地拍拍嘴巴,又催促她,“你赶紧去洞房吧,早点生个大胖小子出来。” 沈清疏腹诽,再早她也生不出大胖小子,换她上辈子的身体,倒还有可能。 她搀扶着刘氏往里走,“是,我这就去了,您也早点歇息吧。” “嗯,对了,疏儿,你娘给你讲…没?” “讲什么?” “唉,就是那个,本来该你爹给你讲的。” “哪个?” 她说得含糊,沈清疏半点没听明白,看着老刘氏着急的表情一脸迷茫。 “唉,你娘是怎么跟你说的!”老刘氏急得跺脚,凑近了她耳边低语一番,又问她,“懂了吗?” “懂了懂了,”沈清疏只觉哭笑不得,还以为什么呢,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搞得神神秘秘的。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后世这些都成了体系,会在生理课上明明白白地讲。 “真的懂了?” “真的,”沈清疏信誓旦旦地保证,想起来她娘可能是觉得她不需要,又赶紧打了个补丁,“我娘之前说过了,只是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刘氏这才放心,催着她走了。 第21章 沈清疏硬着头皮回房,站在房门前愣神。 今夜月色甚好,澄澈的月光洒满了庭院,清晰地映出了她踌躇的影子。 她终于知道战场上为什么有那么多逃兵了。以前她就很疑惑,那些人什么时候逃不是逃,非要开战了才逃。 现在才发现,战前做再多的心理准备也不够,真上战场真刀真枪拼杀的时候,现实比想象得可怕多了。 譬如她现在,事到临头,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她的新婚妻子,她站了半天,甚至生出了逃避的想法。 她正发着呆,墙角那边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清疏站那儿干嘛呢?怎么还不进去,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是啊,他怎么一点都不急,不会是怕了吧?” “哎呦,他不急把我给急死了,这里蚊子好多,怎么只咬我一个,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偷听?” “难道清疏不会?他平时就知道读书,家里也没有什么长辈教他。” “不会吧,那我们岂不是可以笑他一辈子了。” 他们这边聊得热火朝天,自以为声音非常小,沈清疏出众的耳力却听得一清二楚。 这几个损友,把她都给气笑了,之前他们一个个还跟她正儿八经地告辞,搞半天根本没走,还绕回来听墙角呢。 这还了得,她本来打算立刻过去揭发他们,转念一想又按兵不动,干脆让他们一直等着,吃个教训。她在这儿发呆,还有人陪她,岂不是挺好的。 今夜明月高悬,银辉穿过轻轻摇曳的树枝,投下斑驳的影子,真有“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之感。 沈清疏打定了主意,悠闲地欣赏着满庭月色,听着墙角的窃窃私语,也不觉无聊了。 墙角一堆人却是要急死了,因为蚊子开始无差别攻击了。 “这什么毛病啊?新婚夜不急着去洞房,在这儿散步玩儿?” “看来清疏真的不懂,我们要不要派谁去教教他。” “怎么去,我们不是都走了么,现在出去就暴露了。” “唉,这儿蚊子太多了,咬得我满头的包,不然还是我们回去吧。” “那之前岂不是白等了,包也是白咬了。” “嘶,他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故意在这儿逗我们呢?” “……” 一阵静默,夏薄言的声音响起,“不管了,我去问个明白。” 他从墙角窜出,见沈清疏望过来,脸上不仅没有一点惊讶,还含着淡淡的笑意,立时就明白了。 “好啊,清疏,你居然就这么看着我们喂蚊子,我们的同窗之谊呢?” “谁让你们听墙角的,”沈清疏笑了一声,朝着墙角那边朗声道:“还有哪几个,都出来吧?” 其他人也明白了,纷纷走了出来。好嘛,今天陪她迎亲的队伍都来齐了。 沈清疏看着夏薄归哭笑不得,“夏师兄,我一直以为你是谦谦君子,雅正端方,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来凑热闹。” “呵呵,”夏薄归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薄言非要我跟着来。” “你呢,都成婚的人了,”沈清疏转向孟柏舟,“怎么还这么幼稚。” 孟柏舟不服,“哪里幼稚,说得前儿我成亲的时候你们没闹似的。” “冤有头债有主哈,”沈清疏不承认,“我当时可没有闹你。” “哼,你给他们出谋划策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 第34页 沈清疏不理他,又去看赵易简,“姐夫,我姐姐怀着身孕呢,你还不早点回去照顾她?” “哈哈,这就走这就走。”赵易简挠挠脸。 就还剩郑衡一个,沈清疏还没开口,郑衡直接抢答,“师兄,我一定努力功课,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完这小子就溜了,其他人见势不妙也脚下抹油,赶紧跟上。 “……” 沈清疏无语,行,风水轮流转,总有郑衡成亲的那天。 他们远去之后,院中又恢复了宁静,只剩草丛之中,间或的虫鸣之声。 又冷静了一会儿,沈清疏才推门进去,入目就是两根正在燃烧的龙凤红烛,映着整个房间还算亮堂。 她目光一扫,林薇止倚在床头看书,她换下了那身贵重的行头,穿着一件简便的青衣。 几次见她,都是着青色衣裙,沈清疏想,不知道她是自己喜欢,还是受林夫人的影响。 她关门走近,林薇止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不过一瞬,两人都很快地移开了目光。 沈清疏坐到另一头的床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林薇止看样子已经沐浴过了,鬓发微湿,卸掉了那一脸可怕的妆容。 不施粉黛的她,肤如凝脂,清透白皙,此刻灯下看美人,几令人失神。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毕竟是人家嫁给她的,沈清疏给自己鼓了鼓气,没话找话地先开口了,“你吃了吗?” 见到沈清疏僵着脸,一幅紧张得要命的样子,林薇止反而没那么忐忑了,她合上书,转身面朝着沈清疏,脸上带了点浅笑,“吃过了,沈公子呢?” “嗯,我也吃过了,”说着没营养的话,沈清疏拼命地找着话题,“你还这么叫我,其实不用那么客气的,以后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清疏,嗯…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闺名呢。” “之前问名的时候,已经交换了名字,”林薇止微妙地挑了下眉,“怎么,你没记住吗?” “啊?” 沈清疏有点懵,她没关注婚事的流程,老刘氏好像也没跟她主动提起过,她确实是不知道。这下尴尬了,她还以为打招呼问名字是惯例。 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抱歉,我之前学业繁忙,可能没注意到。” 好在林薇止也没有太在意,“我叫林薇止。” “薇止,”沈清疏重复了一遍,心中一动,“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是出自诗经吗?” 林薇止颔首。 “好名字,”沈清疏恭维一句,顺着转移话题,“你平时喜欢读诗经吗?” “还可以,偶尔会读。” “刚刚我进来还见你在看书,看的是什么?” “一本游记。”林薇止随意地把书递给她。 “咦?”沈清疏接过来翻了两页,有些惊喜,“我也看过这本。” 于是两人又就这本游记简单聊了几句,沈清疏觉得气氛好了一些,才故作轻松地笑道:“那个…薇止,欢迎你到沈家来,嗯,我们之前也说好了,你有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大可以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你嫁给我,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过得开心,也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林薇止抬眸看她,这么正经官方的样子,明明膝盖上的手都紧张得握成拳,脸上却还努力带着笑,一脸诚挚。 心里忽然泛起了恶劣因子,很想逗一逗她。 “只是朋友吗?”她故意停顿,拉长了尾音,“你现在可是我的……夫君。” “咳,咳,”沈清疏呛了一下,瞪大了眼,“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 “是啊,你不是说,只是不同房。” “……” “好啦,逗你的,”看着沈清疏呆呆地说不出话的样子,林薇止忽然觉得低沉的心情好起来,“很晚了,你赶紧先去沐浴吧。” 沈清疏踌躇了下,站起来往耳房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对林薇止拱了拱手,“抱歉,是我失言,我们现在是夫妻,除却同房,其他作为夫婿应做的事,你都可以要求我做。” 不管是不是形式婚姻,她娶了林薇止,却负不起责任,本身就已经亏欠了她,那只能在其他地方多弥补一二了。 林薇止愣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沈清疏这才去了,她在耳房磨磨蹭蹭,回来时,林薇止已经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沈清疏顿了一会儿,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刚刚伸出手去。 “等一下,”林薇止忽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呃,你没睡啊,”沈清疏举着手退后两步,指了指床上的被子,“别误会,我拿那个。” “嗯?” “你放心,我今晚睡榻。”房间里有一张沈清疏特意安置的软榻。 林薇止视线投过去,估计沈清疏缩手缩脚才能睡得下,“睡那个,会不会太狭窄了?” “不会不会,没什么问题。” 刚才林薇止也在想两人同床的问题,她还是有一点害怕的,没想到沈清疏这么自觉,这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我身材矮一些,还是我睡榻吧。” “你第一天嫁过来,哪有这样的道理?”沈清疏摆摆手,倾身抱了床被子,“累了一天,早点歇息吧。” 红烛要亮一夜,沈清疏缩在榻上,把头蒙进被子里,良好的作息习惯让她很快就睡着了。 -- 第35页 林薇止却有些辗转反侧,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家。 夜很静谧,只有红烛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林薇止望着榻的方向,思绪杂乱。 这个人就是她的后半生了,她对他不怎么了解,见过寥寥的几面,只隐约感觉还算个不错的人。 从前,她也曾期盼过能嫁给两情相悦的人,可从小她就知道,她没有选择。 他说他不喜欢她,只能做到相敬如宾,她心里也没什么怨恨,都是身不由己罢了。 其实相敬如宾,也还算是个不错的结果吧。 只是,总会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第22章 第二日,沈清疏早早就醒了,睡榻的体验实在不怎么好,浑身上下的筋骨都不舒坦。她寻思着,过段时间天气热了,干脆打地铺算了。 怕吵到林薇止,她蹑手蹑脚地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 刚把衣裳穿戴整齐,林薇止也醒了。 “天色还早,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沈清疏有些讶异,她起这么早完全是这几年读书,生物钟锻炼出来了。 林薇止坐起身,“不了,我平日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 她长发披散,穿着白色的里衣,曲线窈窕,浑身上下遮得很严实,沈清疏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 是夫妻,又非夫妻,这种关系可真别扭。 待两人洗漱收拾完,就要去给老刘氏和何氏敬茶。 走在路上,沈清疏一一给她介绍伯府的情况。 “刘伯是祖母陪嫁的下人,是府里的大管家,有什么需要你都可以找他。” “府里人口简单,我有一个姐姐已经出嫁,你只需要敬着二老便是,我母亲脾气很好,祖母性格稍强硬一些,她们都是很好相处的长辈。” “对了,在祖母面前,要麻烦你配合我,表现出恩爱的样子。回林府时,我也会配合你。” 林薇止有点疑惑,“只是祖母,娘面前不用吗?” 沈清疏没多想,随口道:“娘面前不需要。” “为什么?”林薇止敏锐地察觉到其中隐含的意味,“你和娘有一个瞒着祖母的秘密?” “咳,其实娘面前也可以,”沈清疏反应过来,赶紧补救,“只是我娘不太在意这些。” 林薇止并不怎么相信,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头,没有追问。 沈清疏在心里擦了下冷汗,暗想以后得小心又小心才是,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林薇止发现了。 年龄和一个人的成熟度没有直接关联,有时阅历的影响反而更重要。 她不敢小瞧林薇止,虽然两世加起来她已经快要三十岁了,但是她两辈子都一直在读书,心理上并不怎么成熟,还真不见得能胜过这些早熟的古人。 说来伤心,林薇止十四岁的时候她就斗不过了,更别说现在。 两人相携到了正堂,老刘氏她们已经等着了。 看得出林薇止很受长辈喜欢。何氏就不说了,沈清疏估计嫁过来的只要是个人,她就没意见。 老刘氏褪下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做见面礼,她握着林薇止的手戴上,又拉过沈清疏的手交叠在一起。 沈清疏僵了下,用眼角余光瞥着林薇止,手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温热柔软的触感,她指尖不自觉地微蜷了一下。 “你成家以后就是大人了,以后要顾及家里,更有责任担当,”老刘氏慈爱地拍着她们的手,叮嘱道:“这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祖母没有多的期盼,只希望你们两个,如鼓琴瑟,恩爱和睦。” 沈清疏跪下磕头,顺势抽回了手,“祖母放心,孙儿省得。” 敬完茶,又一起用完第一餐饭,两人顺着原路,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院子走。 昨天忙了一天,晚上睡得不安生,今日又这么早起来敬茶,沈清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她偏头去看林薇止,见她面色不佳,眉宇间带着疲色,估计她昨晚也没有睡好。 “今天没有其他事,你一会儿还可以回房再睡会儿,”说着沈清疏又打了个哈欠,“放心,我会去书房。” 林薇止确实很困,她有点认床,今日天蒙蒙亮时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不过,她才第一天过门,大白天就睡觉实在是不太合适,所以有些疑虑,“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我们家人口少,不会有人嚼舌根的。”沈清疏说着,忽然弯了下眼,“再说,你可是正四品官员的女儿,我敢得罪你吗?” 林薇止挑了挑眉,“是吗,那多谢夫君体谅。” 沈清疏脚下一个趄趔,差点摔倒,她回头问道:“什么?你叫我什么?” “夫君啊,”林薇止眼含笑意,语气无辜,“我们现在是夫妻,不可以这么叫吗?” “……” 沈清疏听得又打了个激灵,她对这个称呼还有些接受不来,只觉得又别扭又窘迫。 她呆了半天,林薇止就看着她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尴尬一会儿坦然的,变幻多端。最终她叹口气,眼角眉梢都挂着无奈,“随便你怎么叫吧,这是你的自由。” 林薇止弯了下唇角,却还不罢休,“你怎么不叫我娘子?” “啊,我,我,”沈清疏又尴尬起来,“抱歉,我有点,嗯…不太习惯。” “可你不这么叫我,别人会觉得奇怪的,”林薇止表情正经,“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 第36页 沈清疏也知道总是你呀你的不礼貌,而林薇止的闺名又不能在外人面前叫,她涨红了脸,在心里暗示自己“娘子”是林薇止的小名,几番犹豫才喊出来,“娘、娘、子。” “噗——”林薇止都被她打得磕绊逗笑了,“夫君,是娘子,娘她可不在这儿。” 沈清疏脸红得都快要冒烟了,几乎想要羞恼地拂袖而去,但她结巴也确实是事实,她平时也算口齿伶俐,偏偏这个词就难倒了她,让她难以说出口。 为什么林薇止可以那么顺畅地喊她,她一个“现代人”有什么好纠结的,以后网络上不都还老公老婆的乱叫么? 这不过是一个称谓,表示她们之间是合法的婚姻关系而已。又没有什么多的意义,有什么叫不出口的。 努力地在心里找理由说服自己,好半响,沈清疏吁了口气,终于镇定下来,才直视着林薇止,心平气和地、郑重地喊了一声:“娘子。” 她声音有些低,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拭过水面,留下一点微不可见的痕迹。 “…嗯。” 林薇止应了,反而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她本来是觉得有趣,想逗一逗沈清疏,却不想她这么认真。 两人回了院子,分道扬镳,沈清疏去了书房,却也不是看书的。 这几日,郑先生没有给她布置功课文章,也就不用去学堂,也勉强算是给她批了婚假。 她偶尔会歇在书房,所以这边也安置了软榻,相比起卧房那张,宽大舒适了不知多少倍。 沈清疏躺在榻上补觉,舒坦地伸展开四肢,都想晚上睡书房了。 可惜,她们刚刚新婚,至少一个月不能空床,绝对没有分房睡的道理。恐怕这边刚分开,那边老刘氏就要开始着急了。 沈清疏有意避免和林薇止非必要的接触,几乎一整天都在书房里磨蹭。这是她平时读书的常态,累了就到外面走一走,倒也不觉得枯燥乏味。 明年八月她又要再次参加乡试,所以懈怠不得。 前一次乡试,考试时她非常倒霉地刚好碰上了易感期,一边答题还要一边控制情绪。她只学了四年,本来郑先生就说可中可不中之间,这下还多了干扰,试卷直接答得一塌糊涂,最终榜上无名。 没办法,这个世界的上升通道就是这么狭窄,虽然她继承了爵位,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但她也并不想做游手好闲的米虫。 明年乡试她一定要中,她可不想读一辈子书,到老了才摆脱科举。 早日科举做官,既能满足老刘氏对她的期盼,也能“毕业”去做点实事。 林薇止回了卧房之后,也基本没有来她这边打扰,两人保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互不相干。 晚上用膳时,老刘氏确实知道了新妇白天补觉的事,她半点没计较,只以为昨晚两个年轻人孟浪不知节制。 她一张脸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些,连连给林薇止夹菜,只盼望能早日迎来下一代的男丁。 之后两天,两人都和之前一样,沈清疏睡榻。白天的交流不多,只睡前略略会聊几句。 沈清疏对林薇止也多了一点了解,她作息习惯和自己差不多,中午会小睡一会儿。 晚上睡前会看会儿书,种类很多,涉猎比较杂。 在家里好像不喜欢束发,常常披散下来,只是用一根发绳挽着。 口味偏清淡,偶尔也会动辣菜,沈清疏猜她可能喜欢喝鱼汤,她注意到每次都会喝两小碗。 对了,还有她的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叫笙寒,一个叫鸾影,嗯,名字起得一般般。 到了三日回门的这天,沈清疏备好礼物,打整得十分精神。 两人上马车时,沈清疏伸出手让林薇止搭着借力,她意味不明地笑着瞥了她一眼,让沈清疏有些莫名其妙。 马车慢慢地行驶,在狭窄密闭的空间里,两人靠得过于近了些,不可避免地有些身体碰触。 沈清疏尽量往边上靠,以免冒犯。林薇止就看她束手束脚地缩着,她们不像新婚夫妻两个,倒像是恶霸强抢民女。嗯,她才是那个恶霸。 她也不客气,坦然地占据沈清疏让出来的位置,见沈清疏恨不得贴着厢壁,有些好笑地问:“夫君,你要不要下车骑马过去?” “啊?不,不用。”沈清疏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有点夸张了,她们一是夫妻,二都是女子,有些接触也很正常。 她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往中间移了点,稍微放松了些。 第23章 到了林宅,林家人正等在外面,一见面,林夫人就红了眼眶,林薇止神色也有些波动。 “回门”就是正式的告别,意味着女儿从此以后就是客人了。 拜见了岳父岳母,男女眷就分开,林薇止跟林夫人说些私房话,沈清疏跟着林北澜到书房,林修平也跟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林北澜例行告诫一番,还是问她的学业,沈清疏细细答了。 “基础倒是扎实,我看了你的文章,策论还可以,文赋遣词造句差了些。”林北澜面露赞赏之色,眉头却还是习惯性皱着,告诫道:“不可懈怠,今年也许会有机会。” “岳父的意思是?”沈清疏有些疑惑,乡试不是明年吗。 经过“娘子”的洗礼之后,她喊起岳父岳母已经完全没有心理障碍了。 -- 第37页 “说不准,你多用功便是。”林北澜不多解释,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走远了几步,林修平回头看了一眼,拍拍她的肩膀解释道:“我爹他就是这样,比较严厉,他抽出时间看你的文章,已经算是难得了。你的学问不比我当初差,中举应是不成问题。” “我明白的,多谢大哥。” 林修平已经于前年乡试中举,他笑起来,“如果你下一科中了,我们说不定还能一起参加会试。” “对了,大哥怎么没有参加去年的会试呢?”沈清疏有些疑惑。 林修平无奈道:“还不是我爹,说我学识不足,担心我落到三甲,成为同进士。” 原来如此,沈清疏点点头,“岳父担心得也有道理。” 殿试取三甲进士,一甲称进士及第,二甲称进士,三甲称同进士。同进士如夫人,相对受到歧视,最多只能做到地方长官。有些少年英才中举后就会再压一届, 如郑衡,郑先生压着他就是奔着一甲去的。 “我天资不如你,你中举之后倒可以试一试,”两家结亲,林修平对这个出色的妹夫观感还可以,“不说这个了,走吧,去我院子那边,陪我手谈一局。” “大哥,算了吧,我不怎么擅长下棋。”沈清疏苦着脸,古代娱乐活动真的太少了,她也被同窗逼着学会了下围棋,但她一直是个臭棋篓子,每次都是被血虐。 “诶,不要谦虚嘛,下过才知道。”林修平却不信,硬拉着她走了。 这边沈清疏愁眉苦脸地下棋,那边林夫人一脸担心地追问:“嫁过去他对你好吗,家里人可难相处,有没有难为你?” 林薇止挽着她娘的手臂,笑着安慰道:“挺好的,娘你不是早就打听好了吗,他们家人口少,婆婆性格也和善,没有人为难女儿。” “那就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娘就怕你嫁错了人。”林夫人松了口气,又问:“他呢,他怎么样?房中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他挺好的,温柔体贴,也洁身自好。”林薇止想了想,这算是实话,沈清疏的两个婢女,据她观察,就是单纯的婢女。 林夫人压低声音,“那房事呢,还合得来么?” “娘,”林薇止嗔了一声,两颊染上了一丝绯色,她们根本就没有房事,她含糊地答,“合得来的,娘你就别问了。” “你这孩子,娘也是担心你,”林夫人只以为她害羞,拍怕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嫁去别人家,总不如自己家,娘就怕你吃什么苦头。过日子难免会有些磕磕绊绊,但要是有什么委屈,也千万别瞒着爹娘,娘一定为你做主。” 看着娘亲眼角的皱纹,满目的慈爱,不知怎的,林薇止鼻子一酸,抱住了林夫人,埋首在她颈间,声音有些闷闷地,“女儿知道,谢谢娘。” 中午一家人吃饭时,许是因为林薇止的好话,林夫人看沈清疏的目光和善多了。终于有了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 除了林修平,席上还有林大人的两个庶子,一个庶女。两个男孩明明比她还要小几岁,坐在那里却一板一眼的,一看就是林大人的亲儿子。 小姑娘比林薇止小两岁,很安静地扒饭,偶尔会偷看她这个姐夫,长得还是可可爱爱的。但对这个唯一的妹妹,林薇止态度却有些平淡。 嗯,应该说她对庶出的都很冷淡,沈清疏心里大概有了数。 席间上鱼汤时,沈清疏主动盛了一碗放林薇止面前,林薇止抬眸看她,沈清疏轻轻眨了下眼,回了个“营业”的眼神。 林薇止挑了下眉,不动声色的喝了,林夫人笑得更满意了些。 吃了午饭就要回去,上车后,也许是不舍,林薇止闭着眼睛,情绪有些低落,沈清疏看了她好几眼,忍不住安慰道:“林府距离也不远,你要是想家了,可以随时回去住几天。” “真的?”林薇止倚靠着厢壁看她,略略勾了下唇,“我嫁到了沈家,你不怕人家传伯府的闲话吗?” “那有什么,正经人谁会天天关注别人的家事,”沈清疏满不在乎,笑着说:“至于那些就爱嚼舌根的,更不用在意了,爱怎么传怎么传,谁会喜欢跟他们来往。” 林薇止没答话,若有所思地看她,她这个夫婿,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她注视的时间长了一点,沈清疏转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神,眨了下眼,有点不自在地道:“怎么,我说得不对么?” “很对。”林薇止目中似乎带了笑,没等沈清疏看清,她又回头闭上了眼睛。 —— 回门的第二天,两人又马不停蹄地去昆阳伯府拜访。 这次是去见沈佩璃,她因为产期在即,没有参加沈清疏的婚礼,递了话让沈清疏把弟媳带给她看一看。 她月份大了,行走坐卧不便,沈清疏二人进到房间,见她躺在床上,穿了件非常宽松地夏衫,肚子高高凸起,压迫得她仿佛呼吸都困难。见到她们进来,沈佩璃眼睛一亮,轻轻挥了下手。 “姐姐,”沈清疏赶紧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浮肿得有些变形的脸,很是担忧,“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别担心,”沈佩璃对她温柔地笑了下,喘了口气继续道:“快让我看看弟妹。” 沈清疏撇撇嘴,往旁边让开位置,林薇止近前,乖巧地跟着喊了句,“姐姐。” -- 第38页 “哎,弟妹长得真好,”沈佩璃应了一声,拉着她的手,有些歉疚地道:“我身子不便,你们成亲那天没去,还要劳烦你走一趟。” “姐姐说的哪里的话,我们应该的。”林薇止神色柔和,心中却有些心惊,她以前也见过不少孕妇,其中却少有像沈佩璃这么吓人的。 又聊了几句,送了见面礼,沈佩璃精力不济,他们就都退出来了。 沈清疏神色不怎么好,一直紧皱着眉头。她压着气,等走远了些,确保沈佩璃听不到了,才质问赵易简。 “姐夫,我不是说了不要让姐姐吃太多补品吗?怎么这一胎胎儿这么大!” “我就知道你要问,清疏,你别急,我也是安排了大夫看顾的,饮食也有控制,”赵易简无奈地摊手,“可这一胎他就是特别能长,我也没办法。” 他解释道:“你放心,大夫已经看过了,也说没什么大碍的。” 沈清疏脸上松了一点,“是吗,生勤儿的时候,看着没这么吓人。” 赵易简拍了下她肩膀,笑说:“可能是老二这小子比较贪吃吧。” 这个个头,他们都断定是小子。 “是我误会了,”沈清疏这才缓和了神色,跟赵易简致歉,“姐夫,刚刚我语气不好,还请见谅。” 赵易简摆摆手,“哈哈,无碍,我知道你也是担心娘子的身体。” 林薇止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一直没插话。两人从赵府出来,见她眉头微蹙,沈清疏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刚刚是不是太凶,吓到你了?” “嗯?”林薇止正想着事情,回过神,偏头好笑地看着毫无自知之明的某人,“也许吧。” 这算什么回答,沈清疏有点郁闷,追问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没有吓到我,”林薇止上了马车,回头对她狡黠一笑,“还挺可爱的。” 说完她就进车厢去了,沈清疏愣在原地,意思到自己又被调戏了,一把捂住了脸,绯色从脸颊蔓延到了耳根。 这么撩人干什么,真要命! 第24章 从赵府回来,沈清疏的“婚假”就结束了,翌日,她就去学堂找郑先生讨功课。 郑先生看见她也有点惊讶,她本来以为新婚之后,年轻人食髓知味,会多休息几天的。不想沈清疏这么勤奋,这让郑先生更加欣慰了。 “你的文章写得更好了,比起之前大有进益,”郑先生摸摸胡须,很是赞赏,“明年再去参加乡试想必没有问题了。” 沈清疏跪坐在他下首,“这还要多谢先生的悉心教导。” “诶,跟你自己用功是分不开的,”郑先生摇摇头,并不居功,“你们这几个年龄相近的学生都是好苗子,只柏舟要懒散一些。” 说着,他叹口气,“我看他乡试,恐怕还难以过关。” 这几年,他们几个同窗里,夏薄归和郑衡乡试都中了。夏薄归历来勤谨,而郑衡后来居上,去年乡试中解元,堪堪才十六岁,真真是天资不可量度。 “先生勿忧,”沈清疏安慰道:“柏舟家里溺爱他,难免骄纵了一些,但他还是知道轻重的,到明年学问肯定会有长进。” “唉,我是替他可惜,今年恐怕中不了了。” 沈清疏心中一动,“今年?先生,乡试不是明年吗?” “正要告诉你,”郑先生哈哈一笑,有些神秘地压低声音,“前两日,宫中皇后终于诞下嫡皇子,恐怕陛下不日就将下旨加恩,再开乡试。” “先生此言当真?”沈清疏有些震惊,原来如此,原来她的岳父大人是这个意思。 加开恩科,多一次机会那肯定不能错过,之前安排的计划都要重新规划。 郑先生笃定道:“还能有假,翰林院已经在起草贺词了,只等小皇子过洗三,就会昭告天下。” “先生真是神通广大,交结广泛。”沈清疏很是佩服,这消息诚意伯府都没听说,郑先生一个退仕官员却知道。当然,也是诚意伯府确实没落的缘故,这段时间又刚好忙着她的婚事。 “行了,乱拍什么马屁,”郑先生却不吃她这一套,“晓得了就快些做准备,不要浪费了这次机会。” “是,多谢先生。” 沈清疏心里确实感激,郑先生收的昂贵的束脩费完全是物有所值。 礼部那边准备好,圣旨发出来就还要好几天,传到各省布告又要耽搁,快的话也要六月才知道,偏远地区也许就错过了这次机会。 比别人提前得到消息,早点准备,多一分优势,可能就是中与不中的差距。 不过相较起来,林大人也太古板了吧,一点口风都不肯漏 。 从郑先生这里出来,沈清疏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这件事。数算律法都是她的优势学科,占的比重也不小。她上次差一点,这次只要她的易感期不出来捣乱,她就有把握中。 但是蒙蔽乡试进场时的检查,她必须要动用精神力,平日里用一点点还好,这样的大规模控场,极容易导致易感期提前。 这就有些矛盾了,怎么保证使用精神力却不爆发易感期,她只能寄希望于运气和玄学。 沈清疏想得有些头痛,转念又想,要是她的学问再好一些,扛着易感期做题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 -- 第39页 她爱学习,学习使她快乐。 她刚出郑宅,迎头就碰上一个人,正是孟柏舟。 “清疏?”孟柏舟有些不确定,“你这是刚从学堂回来么?” 这不知是沈清疏多少次半路遇见孟柏舟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总是会碰到,沈清疏觉得他们之间也许有不解的“路缘”。 “是啊,”沈清疏抬手示意了一下拿着的书本,“请教了郑先生几个问题。” “不是吧你”孟柏舟围着她转了一圈,左右打量,还不时发出“啧啧”的怪声。 “你干嘛呢?”沈清疏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 “我看圣人呢,”孟柏舟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你这才新婚几天啊,就毅然决然地挣脱了温柔乡,迫不及待回归了知识的海洋,真真是我辈楷模。” 什么温柔乡,想得美,只有硬邦邦的窄榻。沈清疏心里吐槽,面上不动声色,“都回过门了,还要再耽搁几天?我这着急乡试呢。” “乡试在明年,不还早着呢么,少糊弄我了,”孟柏舟冲她挤眉弄眼的,一张圆脸显得有些猥琐,他凑到旁边,声音压得很低,“嘿嘿,清疏,你是不是不行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大夫。” 沈清疏:“……” 这个瓜娃子,成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尽是黄色废料。 两人相处好几年,已经是非常好的朋友,开玩笑也没什么顾忌。但是,这话还是听得沈清疏想给他一锤子。 “给我滚,”沈清疏推开他凑过来的头,表情不善,“你才不行呢。” “开个玩笑嘛,”孟柏舟仍是笑嘻嘻的,“不过说实话,你这样确实容易让人误会。” “是吗,”沈清疏皮笑肉不笑,“哦,对了,有件事郑先生让我转告你,我差点忘记了。” “什么事?” “今年乡试要加开恩科。” “……” “什么?”孟柏舟反应过来,几要跳脚,“你骗我的吧!” “你可以去问郑先生,”沈清疏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袖,“郑先生还说我们几个,就你学问还不过关。” 两人对视几秒,沈清疏气定神闲,孟柏舟不禁有些惴惴,“不会吧,真的?” “我不跟你聊了,我要去问问郑先生。”孟柏舟转身撒腿狂奔。 沈清疏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回府。 希望这次乡试能给孟柏舟一点压力吧,他天资不差,就是有点驴性子,是抽一鞭子,走一截路那种。 进了庭院,沈清疏就见刘伯指挥着一帮小厮来来去去,抬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她有些好奇地走过去,“刘伯,你们这忙什么呢?” “哎,少爷,”刘伯转头看到是她,一张爬满皱纹的脸顷刻间生动起来,布满了笑容,“这些也算是少夫人的妆奁,大婚那天没运过来的。” “怎么还没运完?”沈清疏纳闷,“夫人这是有多少嫁妆? “不比咋们送过去的聘礼少,林大人是个敞亮人,”刘伯解释道:“不过这些大都是不方便当天运的笨重物。” “这怎么还有盆栽?”沈清疏走到旁边,用脚尖踢了下花盆。 “哎呦,少爷轻点,这是从前少夫人院子的,很得她喜欢,”刘伯连忙阻止她,“我一会儿要亲自搬过去,少爷您去忙吧。” “哦。”沈清疏有些郁闷地走开,她的小院子不再是她一个人的了,林薇止还真是老实不客气,连花花草草都要搬过来。 她环顾了院子一圈,觉得有一点陌生,似乎侵入了另一个人的痕迹,莫名地有些不爽。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沈清疏走进书房,看到熟悉的陈设,心里一下子舒服多了,从此伯府之大,书房为家。 可是晚上还是得回房睡榻。 沈清疏现在很想换张大点的,但忽然换榻又容易引人怀疑。 她委委屈屈地缩着,决定过段时间用乡试做借口,就歇在书房里。 开恩科的事除了孟柏舟,她没有和府里其他人说,只是自己暗暗地准备。 明旨还没下来呢,不宜搞得众人皆知,而且万一最后是白高兴一场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年头婴孩儿夭折率那么高,小皇子说不定没了。 当然,她诚挚地希望小皇子健健康康的。 烛光昏黄,又看了几页书,沈清疏觉得有些疲惫了,就合上书,礼貌地询问林薇止,“我要睡了,你还要用灯吗?” 她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就类似合租室友,嗯,沈清疏自己是这么定义的。 林薇止坐在床沿,青丝披散,偏头看过来,“等一下,我还有事情要跟你说。” “什么事?”她声音有点小,沈清疏下榻走近了一点,倚靠在床尾。 “祖母今日说,让我过去跟她学管家。”她拢了下发丝,眼角余光注意着沈清疏的表情,“你觉得呢?” “我觉得?”沈清疏有些迷茫,这关她什么事,她反手就把问题丢回去,“看你自己,你想去就去,不想去祖母应该也不会勉强你。不过我母亲性格软弱,偏好佛事,祖母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帮她。” 林薇止无语,她完全没抓住重点,“我是说,我们这种关系,我去管家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沈清疏食指轻轻挠了下脸,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是合法夫妻啊。” -- 第40页 林薇止凝视她几秒,见她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映着暖光,眼神清澈真诚,确实是真情实意地这么以为。 “可我们没有实质关系,”她低下头,嘴角带了一缕笑,指尖无意识缠绕垂坠的发丝,揶揄道:“你不怕我把诚意伯府挖空了?” “你是这种人吗?”沈清疏才不信,这姑娘这么傲的,做不出那种事。再说了,她调皮地眨了下眼,“你要是挖空了伯府,我就去林府讨饭吃,岳父大人想必会赔给我的。” 林薇止被她逗笑,歪了歪头,“好吧,那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 沈清疏知道她们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林薇止没有安全感,做事会有顾忌。 “不会的,我说了,你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沈清疏忍住揉她头的冲动,走过去吹灭了蜡烛,“不管我们有没有同房,你都是我的妻子,享有你本该享有的一切。你不用顾忌太多,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黑暗里寂寂无声,沈清疏躺回她的小榻,很快陷入了梦乡,将睡未睡时,才隐约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嗯声。 第25章 过了几日,中宫诞下嫡子的消息果然传开,据传陛下十分爱重。在圣旨中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整个京城都躁动了一些,恩科都还只是小事儿,事关未来的储位,敏锐点的都知道朝局即将变动。 不过这些暗流涌动都跟沈清疏没关系。即便乡试在即,睡书房的提议还是被老刘氏无情地否决了,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睡上床。 娶个媳妇真是作孽啊。 连续多日的低质量睡眠,大大影响了她的学习效率,她这还吃着饭呢,困意就不断地席卷上来,哈欠连天的。 林薇止喝着汤,悄悄地抬眸打量沈清疏,见她确实气色不好,眼下都染上了青黑之色,她心里生出一丝歉疚来。 要不然…… 晚上,想着这件事,林薇止心里还是有点忐忑,沐浴时不免磨蹭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一向是她先洗漱,从耳房出来时,沈清疏竟然已经等得睡着了。 她倚靠着扶手,手撑着头,书本掉落在膝上,这样的姿势其实并不太舒服,看来确实是困乏极了。 林薇止怔了怔,脚下无声地走到榻边,弯下腰凑近了一点看她。 在昏黄的烛光下,她阖着眼,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小片暗影,皮肤没有白天那么白皙,却显得更加细腻了,几乎不像是一张男子的脸。但她英气的眉毛,棱角分明的脸庞,凸起的喉结,都表明这确是个男子。 平心而论,她这位夫婿,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算得上是一位美男子。 品行端正,读书刻苦,性格上也没有什么大的缺点。 如果真的成为夫妻,久而久之,她们也许能恩爱和睦,相守到老也说不定。 可惜…… 林薇止思绪飘移了些,没有注意到面前的人睫毛微微翕动。 沈清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看她。 她先是闻到一阵皂角的清香,睁开眼睛,朦胧地看见面前站着一道白色身影,吓得往后仰了一下,原来不是错觉,真有人在面前。 “林薇止!”视野清晰之后,沈清疏觉得更受惊了,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的领口,有些惊慌失措,“你干嘛?!” “……” 林薇止没料到她醒了,本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结果沈清疏这反应,让她一下有些无语。 她们俩到底谁是女的,这一副差点被她□□了的样子。 “夫君,”林薇止心里憋着气,不仅没退,还向前倾身靠近,她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声音黏腻地拉长,“妾身伺候你宽衣啊。” “不不不,男女授受不亲,你离我远一点。”沈清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不住想往后缩,却被软榻靠背阻挡,退无可退。 “……” 林薇止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样的奇男子?她一个女子,还会强迫沈清疏这个大男人不成? 真是让她又好气又好笑,连逗弄沈清疏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直起身退了两步,就那么冷着脸看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沈清疏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了。她摸摸鼻子,觑着林薇止的脸色,尴尬地补救,“抱歉,我刚刚醒过来,有点吓到了。” 毕竟是自己先偷看的,林薇止只冷笑了声,没多追究。她面无表情,心想,不然还是让她睡榻算了。 “对了,你有什么事情么?”沈清疏还不知道自己差点错失睡床的机会,她抚平领口,也反应过来。 经过刚刚那一遭,林薇止本来不想理她,偏头瞥见软榻又还是有些心软。 转念一想,成亲以来,她这位夫婿好像非常害怕身体接触的样子,根本不用担心她会动手动脚。 她又来了兴致,对沈清疏柔柔地一笑,漆黑的眸子里满目含情,“夫君,读书辛苦,妾身不忍见你睡榻,不若你还是睡床吧。” “你又在演我了,”沈清疏苦笑,“能好好说话吗?你这样我听着害怕。” 林薇止瞥她一眼,正经了神色,“我今日听你说想睡书房,乡试在即,你这样也确实不是办法,还是睡床吧。” “我睡床,你睡榻,”沈清疏有些迟疑,“这样不太好吧。” -- 第41页 “你想得美,”林薇止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在榻的另一边坐下,“我是说,我们一起睡床。” “啊?”沈清疏有些震惊,不是说好不同房么,怎么这么几天就变卦了。 真同床更睡不着了,她慌忙拒绝,心里有点发抖,“不不不,不用了,我还是睡榻吧,睡榻挺好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薇止手指虚撑着下颔,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的表情,“这张床这么大,我们各据一边,并不影响。” 伯府定制的这张婚床,选用上好的楠木制成,大概有两米宽,别说两个人,三个人睡在上面也不挤。 沈清疏有些迟疑,她睡觉也是很规矩的,两人睡一张床可能都不会有身体接触。而她也着实不想睡榻了,睡得成天腰酸背痛的。 可是,总还是有点担心。 “那个,你不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吗?”沈清疏有些尴尬地道。 “担心什么?”林薇止心里没好气地想,其实是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她目光流转,似笑非笑地睥着沈清疏,“你不是天阉么?” 沈清疏脸一红,十分窘迫地捏住了耳朵,这件事情过不去了是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沈清疏向睡床的诱惑低下了头,“好吧,若我有不当之处,还请海涵。” 她这别别扭扭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林薇止突然有点想笑,她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夫君快去沐浴吧。” 沈清疏拿了亵衣去耳房,泡在浴桶里,又有点举棋不定了。她两世为人,除了父母,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睡过,也不知睡着以后,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应该不会吧,她既不梦游,也不好梦中杀人。从这几天看,林薇止睡觉也没什么怪癖。 她这会儿太困,连思维都有些迟钝了,等她洗完澡,哈欠连天地出来时,林薇止已经躺上床。 第26章 (三合一) 她侧卧在床的靠里一侧,身姿玲珑,给沈清疏留了大半位置。 沈清疏吹灭蜡烛,慢慢地挪到床边,踌躇了一下,极其小心地上了床,在另一侧轻轻地躺下。 其实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跟林薇止有关的事儿吧,怎么说呢,就是能让她进退两难。 四周昏暗,只有从窗外泄进来点点月光,沈清疏偏头望过去,隐约能看见她后脑勺的轮廓。 “你睡了么?”她轻声问。 没有听到回答,她便也翻了个身,背对着林薇止。禁锢了多天的四肢终于得到了解放,在心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来不及想不太多,就已沉沉睡去。 听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而规律,林薇止才慢慢转过身来。第一次和其他男子睡一张床,即便这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夫婿,她还是难免有些不安和忐忑。 她用目光勾勒着沈清疏的背影轮廓,明明她这么老实,可以说心无杂念,几乎秒睡。可林薇止心里却莫名地又有点生气,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她伸出食指在沈清疏背上闷闷地点了一下,动作很轻,就像蜻蜓点在荷叶上歇脚,一触即离,隔着薄被,沈清疏没有任何反应。 末了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她收回手,闭上了眼睛,耳根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发热。 夜色深沉,静谧无声。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光线变幻间,清晨的第一道阳光从窗缝漏了进来。 这一觉睡得比往日稍晚了一点,沈清疏睁开眼,望着床顶的帷幔,呆愣了十几秒才清醒。 她眨眨眼,先偏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很好,和昨晚没什么偏差,她和林薇止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林薇止还没醒,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面朝着自己。 她睡着的时候,要乖巧可爱多了,十分规矩的侧卧,下巴陷在薄被里,只露出半张精致的脸,仿佛被造物主细细雕琢过,一分一毫都恰到好处。晨光落在上面,显得过分静谧而温柔。 长发如缎,似流水一般披散在枕面上,有几缕散乱地贴在脸上,沈清疏手指颤动了一下,很有替她捋开的冲动。 安静的早晨,只偶尔响起窗外鸟雀的叽喳声,沈清疏发了一会儿呆,才战胜床的拉力,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 她到庭院中读了几节书,林薇止便也起来了,两人结伴去正堂吃早餐。 路上,沈清疏觑着她的神色,小心地问:“你昨晚睡得好吗,有没有不适应?” “还好,你呢?” “我很好,多谢了。”今日起来,终于不再灵魂出窍,脑子是她的脑子,腿也是她的腿了。 “本来就是你的床。”林薇止点点头,没有多说。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到她身上,见她神色好了许多,心里也安然了一些。 之后每晚,两人都睡在一起,中间隔着一臂还多的距离。 每日呼吸相闻,虽则关系还是有些生疏,到底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偶尔亦能说笑几句。 这天傍晚,丫鬟传禀开膳之后,沈清疏左等右等也不见林薇止出来。为显恩爱,两人一向是一道过去。 她今天也没说要出门啊? 沈清疏走到卧房门口,见林薇止的婢女笙寒候在门口,有些疑惑,“娘子人呢?” “姑爷稍等,”笙寒恭敬地福了下身,“我家姑娘身子不适,这会儿才起身。” -- 第42页 “身子不适,中午吃饭不还好好的么?” “这个……”笙寒咬着唇,脸上爬上几缕绯色,羞涩得不知道怎么说好。 “怎么回事?”沈清疏更觉莫名其妙了,她绕过笙寒,直接推门进去,绕过屏风,见林薇止站在床边,只着白色里衣,另一个婢女鸾影正扶着她穿外衣。 “哪里不舒服?”沈清疏走至近前,见她捂着腹部,披散着发,几缕杂乱的发丝被冷汗黏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贝齿轻咬着下唇,唇瓣暗淡无血色,整个人都憔悴至极,也是吓了一跳。 林薇止抬眸瞥她一眼,没说话。 “跟祖母说一声,我今日犯懒,就不过去吃了,让膳房那边送过来。”沈清疏对跟进来的笙寒吩咐一声,又转向林薇止,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要不要请大夫?” 林薇止向后躲了一下,没躲开,沈清疏温热的手心贴着额头,只感到一股冰凉之意,很是担心,扬声喊道:“负鞍,快去请个大夫来。” “不用请大夫,”林薇止无奈地拨开她的手,疼得皱紧了眉头,却还是拦住她,神色里带了几分羞赧之意,“我躺一躺就好了。” “那怎么行,不能讳疾忌医啊。”沈清疏还要再劝,却被林薇止羞恼地横了一眼,眼波流转间,似嗔似怒,她不禁呆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疏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结合着两个丫鬟的表情,哪里还不知道林薇止是什么地方不舒服。 她十八岁分化成alpha之后就没有再来过月经了,穿越之后,这具身体也许是受她影响,也一直没来过,所以她才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唉,也怪她太迟钝,沈清疏摸摸鼻子,干咳两声,把刚过来的负鞍打发走,“不用请大夫,去烧壶热水,再拿个暖炉来。” “啊?”这大热的天儿,他没听错吧?负鞍转头看了眼外面,有些发懵地确认,“少爷,拿暖炉来做什么?” “让你去拿就快去!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沈清疏也有些尴尬。 “是,我马上去。”负鞍一溜烟儿的跑了。 “还是去床上躺着吧,”沈清疏转过身,走到林薇止面前,自然地又替她把穿了一半的外衣除去。她低头解着衣带,尽量小心地不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腰肢。 林薇止看着她头顶的青玉冠,也有些发怔,她从未曾见过男子伺候女子穿衣。 笙寒和鸾影对视一笑,默契地出去关上了门。 沈清疏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子,不经意间和林薇止对视上,她墨玉一般深邃的眸子沉静地看着她。 沈清疏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先偏过头,移开了视线。 不一会儿,负鞍把暖炉拿了过来,铜质的暖炉,巴掌大小,里层填了碳,外层裹着隔热的罩子,拿在手里,正合适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出来。 沈清疏掀开被子一角,把暖炉塞进去偎在她腹部。又要了温水,打湿布巾替她拭汗。 过得一阵儿,膳房送膳过来,她候在床边,见林薇止眉头松了些,才问:“还用得了饭么?” “没胃口。”林薇止阖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那要喝水么?” “不要~” “多少用点吧,”她这会儿似乎比平时幼稚些,语调懒懒的,沈清疏故意逗她,“不然尝尝我做的。” “你还会做饭?”林薇止睁开眼睛,脸上带了几分兴味,“你会烧什么菜?” “我白开水烧得一绝。”沈清疏一本正经。 “……” 林薇止被她逗笑,腹部都没那么疼了,她捧场道:“好吧,就尝尝你烧的白开水。 沈清疏便找了红糖来碾碎,冲了一碗红糖水,端到床边,扶着林薇止坐起身,便要用勺子喂她。 “又不是手断了,我自己来。”林薇止白她一眼,接过碗,直接就着碗沿喝了。 沈清疏接过空碗,不知怎么想起前世那个直男梗,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了?”林薇止奇怪地看她。 “没什么,”沈清疏摇摇头,又笑了一声,“多喝热水。” 林薇止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又躺下了。 沈清疏独个用了晚膳,时间还早,她见林薇止皱着眉头,疼痛难眠,颇有些不忍心。想起以前她受伤病痛时,沈佩璃会给她念书,她声音放的很低,温温柔柔的,不多时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于是忖了忖问:“我去给你寻本书来念,会不会好一些?” 林薇止有些讶异,抬眼瞧她,她凝视着自己,眼波带笑,琥珀色的瞳孔在灯下恍若琉璃一般透亮,无端地给人一种深情的感觉。 她心中一动,偏头移开了视线,“随你。” 沈清疏便去书房寻了本话本来念,她坐在床边,烛光映照着她半边温润的脸庞,声音清朗,抑扬顿挫的,不像是在念话本,倒像是在念圣贤书。 林薇止听着听着却有些走神,她体质偏寒,每次来葵水都腹痛如绞。母亲也帮她请了名医调理,这两年其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她母亲、她父亲的姬妾、她的嫂嫂,她也是见过的,不要说轻巧的葵水痛,就是大病在床,她的父兄也最多就是延请大夫,多探问几次罢了。 这个人却亲力亲为,喂她喝水,逗她开心,这会儿还坐在这儿念话本,她心里不免生了一丝感动。 -- 第43页 只是,她不可抑止的想,这闺阁之中的隐秘之事,他一个年轻男子,为什么对这些这么熟悉? 他也曾为其他人这么做过吗?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之前他想解除婚约,婚后也不肯碰自己,是否也是因为那个人呢? 一念至此,不知怎么的,林薇止心中竟莫名有些不舒服,再看沈清疏,又觉得没那么顺眼了。 沈清疏要是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肯定要大呼冤枉了。弄个暖宝宝,泡杯红糖水这种操作,在后世谁能不知道啊,这都是基本操作。 这边念话本,念着念着,沈清疏忽然有些卡壳了,她随手一拿,没料到这是个情爱故事,中间刚好有一段男女主人公亲密的戏份。 这让她怎么念?也太羞耻了吧。 她瞄了一眼林薇止,不料她也正盯着自己,两人视线对上,林薇止漆黑的眼眸里含了几分笑意,“念啊,你怎么不念了?” “咳,”沈清疏清清嗓子,直接跳过了中间那一段,“他从庙中出来,却见一道白色人影立在雨中,心中一惊。” “不对,”林薇止打断她,挑了下眉,“不连贯,中间那段你为什么不念?” 沈清疏跟她打商量,“这段少儿不宜,就跳过吧。” “怎么少儿不宜,”林薇止却不愿意放过她,她忍着笑强调,“我们都成婚了,不算少儿。” “……” “那你自己看,我不念。”沈清疏把书递过去。 “不要,”林薇止却不接,语调软软的,不自知地撒娇,“我就要你来念。”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清疏郁闷地收回手,翻到那一页,定了定神,心想,谁怕谁? 后世网络上什么都有,一段小黄/文而已,她难道还会比不过林薇止? 她忍住心里的窘迫,接着念道:“这风雨交加的夜里,感受到彼此炙热的吐息,他手掌搭在她瘦削莹润的肩上,稍一用力,便交叠倒在那枯草丛中,他伸手去解腰间带子,以口相就,一迭地吻着她湿润的眼……” 沈清疏只觉脸上越来越热,几乎要烧起来,看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么念出来真是羞耻度爆表。 不行,她还是念不下去。 沈清疏在中间顿住,去看林薇止,见她笑意吟吟,完全没有打断的意思,猛地合上了书。 “就这样吧,今天就念到这儿,你早点睡。”她站起身来,也不等林薇止回话,几步迈到门边,不见了人影。 她动作太快,林薇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失笑,沈清疏念得含糊,其实她都没注意听她念的什么,只是看着她的脸越来越红,红得要滴血似的,觉得格外有趣。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 另一边,沈清疏逃到书房,把书放回去,过了好一阵儿才冷静下来。 真是的,她就这么落荒而逃了,为什么一个十□□的小姑娘可以那么淡定,她两世加起来都三十了还这么怂。 早知道念什么话本,四书五经它不好吗?还附带催眠效果呢。 四下寂寂无声,沈清疏纠结半天,暂时不想回去,就在书房又看了阵儿书,直到月上中天,估摸着林薇止睡了,才悄悄回房。 她轻声推开门,走到床边,见林薇止乖乖地闭着眼睛,果然已经睡了,她还不忘挪到床的里侧,贴心地给她留了半边。 沈清疏撑着枕头,打量了她一阵,也许是腹痛难忍,即便在睡梦之中,她也还微皱着眉头。 好半天,沈清疏伸手抚平她眉间褶皱,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发漩。 她脱了外衣上床,听着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也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翌日起来,林薇止似乎忘记了昨晚的那件事,再没有提起来过,让沈清疏松了口气。 今日她的身体也好多了,没有昨日那么疼痛,能正常地行走坐卧。 绕是如此,沈清疏还是下意识地照顾她。只不过林薇止对她的态度有点捉摸不透,一时好,一时坏的,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当她是月经期间,情绪阴晴不定。 圣旨颁下来好几天,礼部的章程也拟定了。今年乡试还是定在八月,各省考官还在商议,为防止行贿舞弊,一般七月底才会公布。 最近京城士子间的文会也多了起来,国子监的人本来就爱办文会,逮到恩科还不得赶紧多办几场。 沈清疏其实不太爱参加这类文会,说什么交流文章和读书心得,其实完全是互相吹捧扬名,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好吧,也有文会经常要做诗的缘由,科场上作诗都够她受的了,干什么还要自己找罪受。 到了乡试,诗赋所占比重非常低,完全不会影响到她中举。 但她去郑先生那里请教的时候,刚好碰上孟柏舟和几位师兄,面子上抹不开,稀里糊涂地就被拉去了。 这会儿她不得不坐在这里,喝着茶水,默默听着几位师兄高谈阔论。 人还是挺多的,有十多个,沈清疏打眼一看,能认出大半,估计今年都要下场的。 他们在茶楼要了一个大雅间,说是茶楼,但经常给这些士子服务,其实和秦楼楚馆也差不多。 “清疏,是不是还是不习惯。”孟柏舟见她一直不说话,凑过来问。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过来的,”沈清疏露出不怎么赞同的神色,劝诫道:“柏舟,乡试在即,你本来基础就差些,更该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面才是,文会什么时候不能参加呢。” -- 第44页 “我今年恐怕中不了,等明年吧,”孟柏舟摇摇头,“我参加文会也是为了多结交一点人脉。” 他示意了下最上首,“那是礼部左侍郎的孙子,各地主考官要不了多久他就能知道了。” “主考官偏好固然有一定的影响,但中不中还是要看你的学识。”沈清疏皱了下眉,感觉孟柏舟走了歧途。 主考官早晚要公布的,考前大都能打探到,区别大概只在于能不能及时买到主考官的著作研读。 “唉,我知道,我也不只是为了他,你看在坐的,哪个不是官宦子弟,”孟柏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祖父身体愈发差了,侯府也许很快就要分家了。” “老侯爷上次秋猎不还去观礼么?”沈清疏有些诧异。 这代肃宁候是先皇时期封的,已经快八十岁了,称得上长寿,身体一向健朗。 孟柏舟不答,苦笑了下,“清疏,我可真羡慕你,你爹就你一个儿子,诚意伯的爵位唾手可得。” 侯府里,孟柏舟的爹虽是嫡子,却是继室所生,排行第五,几乎没有继承爵位的可能性。 沈清疏一下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分家以后,孟柏舟就不是侯府的小公子了,而他爹能继承的财产,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加上今年恩科的压力,同窗们中举有望,他难免会感到苦闷。 “你努力一些,明年肯定能中,”沈清疏斟酌着安慰道:“那样即便侯府分家,靠你自己也没问题。” “嗨,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孟柏舟收敛了神色,笑了一声,“我就是最近被郑先生骂多了,忍不住发发牢骚,你别放在心上。” 他举起酒杯,“喝酒。” 沈清疏和他碰了一下杯,见他不愿多谈,也没再多说。 大家都长大了,有了各自的烦恼,她又何尝不是呢? 酒过三巡,席上士子都有了几分醉态,坐在上首的那位拍拍手,说了两句,伺候的小厮立马机灵地去叫人。 不一会儿,雅间门打开,进来一群姑娘,环肥燕瘦,一应俱全。 沈清疏神色无奈,这也是她不想参加文会的原因,这不就是一群狐朋狗友,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嘛。 她眼观鼻鼻观心,木愣愣坐在席子上不动,还是有姑娘上赶着往她面前凑。 没办法,这群人之中,上首的最有权势,沈清疏则是长得最俊。 “公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茶呢?”穿青衣的姑娘在她身边款款坐下,纤纤素手执着酒壶倒了杯酒,柔婉地举杯凑到她唇边。 又来了,沈清疏理都不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馋她身子。 第一次她还惊慌失措,现在已经可以非常淡定了。 喝酒是不可能喝的,她这酒量,三杯就倒,不省人事,那还了得。 “公子只喜欢喝茶?”那女子笑一声,柔媚勾人,身子柔若无骨地贴在她身上,往她耳间吹气,“我喂公子喝怎么样~” 沈清疏一把推开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现在的女子真是越来越不矜持了。以前至少还会多聊几句才贴上来。 “公子怎么推人家?”那女子还不罢休,刚要靠过来,沈清疏忽然站起身。 她这下有些突兀,好几道目光都看过来,沈清疏拱了拱手致歉,“周公子,在下新婚不久,怕娘子怪罪,今日不便留在这里打扰各位雅兴,我能否先行告辞。” 上首的年轻人笑笑,“无妨,是我欠考虑了,清疏自便,下次再邀你一起。” “多谢周公子。” 沈清疏看旁边的孟柏舟,他醉眼迷蒙,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自己一个人走了。 旁边的女子一直幽怨地看着她,沈清疏不为所动。她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只记得她穿了身青衣,比较起来,还是她娘子穿得更为好看。 这席间的大多数人,其实都已经成亲了,有的可能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但在这些读书人口中,这都是很正常的风雅之事。 她前世看书上说,“一个十八九岁没有女朋友的男孩子,往往心中藏的女人抵得上皇帝三十六宫的数目。”现在看来,有女朋友的也差不多,有了一个想要两个,有了两个就想要更多。 她现在是男子身份,平日里同窗说起这些,总让她心里有些膈应。她上辈子,早就是一夫一妻制,alpha和omega互相标记后就会忠诚对方,洗去标记的痛苦让人们对婚姻更加慎重。 尽管她回到了一千年前,她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准则。 回伯府的路上,沈清疏刚好经过了京城著名的点心铺子,她进去打包了两样点心,分别是刘氏和何氏爱吃的。 想了想,又顺便给林薇止打包了一样,以免显得她偏心。 回府之后,她先给长辈送过去,才回自己的院子找林薇止。 这会儿还是上午,平时这个点她基本在书房,不会跟林薇止照面。 好在房间就那么几间,林薇止陪嫁了几大箱书,西厢房给她收拾了一间做书房。 鸾影就守在书房外面,沈清疏走过去敲门,里面应了一声。 她推门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边,书房是林薇止的风格,布置得雅致简洁。房间右侧开了一扇窗,采光很好,靠墙的两面书柜摆满了书,一套檀木的黑漆桌椅,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 -- 第45页 桌椅之后是一面屏风,绣着精致的花鸟虫鱼,隐约能看见后面摆了一张休息的软榻。 “你来做什么?”林薇止站在桌后,穿着件宽松地天青色薄裙,袖子挽在身后,素手执着象牙杆的毛笔,略略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描画。 “给你带了份点心,趁热吃。” 沈清疏其实也不太明白她的心理,明明可以让丫鬟转交的。也许是刚才在茶楼有些辣眼睛,想过来洗洗眼睛吧。 “先放那儿吧。” 沈清疏把点心放在桌上,走到她旁边,打眼一瞧,见她正在画一幅山水画,画中以大片大片的留白表现烟波浩渺,远山层峦叠嶂,水中倒影若隐若现,一只孤鸿,一艘渔船,似见渔翁垂钓,正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意境。 她字还可以,毛笔画却完全不行,这会儿看林薇止画画看得津津有味,心中十分佩服。 林薇止也没赶她,全副心思都在纸上。只是过得一阵儿,忽然有一缕脂粉香气被她的嗅觉捕捉到。 她停了笔,直起身来,凝视着沈清疏。 “怎么不画了,”沈清疏还没察觉到不对,摸摸脸,有些疑惑,“看我干什么?” 这会儿林薇止已经确认脂粉气就是她身上的,她阖了下眼,左手握住微凉的桌沿,眉头挑了半边,心底有些微妙的不悦,“你刚才去了哪里?” “嗯?去了郑先生那里,怎么了?”沈清疏想了想,实话实说。 “哼,”林薇止眉目间似罩了一层清雪,冷笑了一声,“好好想想。” 就是郑先生那里啊,沈清疏茫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冷脸。 哦,对了,她忽然想起来,补充道:“还去了文会。” “文会,”林薇止重复一遍,似笑非笑地看她,“夫君还真是好兴致。” “不不不,我是被硬拉去的,什么也没干,就喝了杯茶,不信你闻,一点酒味也没有。”沈清疏终于反应过来,慌张地摆手解释,她可不会在外面乱来。 林薇止哼了声,不再理她,又继续低头作画,沈清疏讪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犯了错的感觉。 她站着不动,林薇止又抬起头看她一眼,神情冷淡,“走开。” 沈清疏退了两步,站远了一点,有些尴尬,“又怎么了?” 林薇止慢条斯理地换了一枝小狼毫,递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身上有难闻的味道。” “啊?不会吧,我昨晚洗过澡的,”沈清疏有点脸红,抬起两边袖子,左右嗅了嗅,疑惑道:“我闻着没有什么味儿啊。” 她偏头看正在磨墨的笙寒,想得到一个赞同的眼神,笙寒偷笑了一下,低下了头。 “那好吧,我去洗澡换身衣服。” 沈清疏窘迫地站了几秒,又细心闻了一遍,顶着林薇止看过来的目光,似乎真的闻到了一点汗味,只觉无颜见人,红着脸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等沈清疏身影远了,笙寒笑嘻嘻调侃道:“姑娘醋坛子翻了。” “醋什么醋,”林薇止沾了点深墨,白她一眼,“我就是见不得他们男子,做些低俗的事还要借着文会的名头。” 她只是有点生气,乡试在即,沈清疏居然还跑出去鬼混。偏偏说真话没人信,笙寒脸上挂着奇怪的笑,一幅我看穿了你的样子。 林薇止无奈地摇下头,眼角余光又瞥到沈清疏留下的糕点,犹豫了一下,吩咐了笙寒一句,“这糕点我不想吃,你拿去和鸾影分了吧。” “啊?唐记的糕点要排很久队的,”笙寒觉得有些可惜,笑着劝说道:“姑爷特地送过来,一片心意,姑娘至少尝一口吧。” 糕点用黄油纸包着,笙寒解了麻绳展开,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有些惊喜地叫道:“呀,是姑娘喜欢的松子百合酥呢。” 她小心地把糕点托到林薇止眼底下,笑眯了眼,“姑爷肯定是去特意打听了姑娘的喜好。” 林薇止执笔的手顿住,长睫垂下,盯着笔尖出神,不置可否。 笙寒觑着她的脸色,大胆地取了一块递到她唇边,“姑娘,尝一口吧。” 林薇止瞪她一眼,似是无奈,还是接过来吃了。 百合的清香,松子的醇厚一齐在口腔里蔓延开,咸香可口。 笙寒期盼地看着她,“姑娘觉得怎么样?” “还行吧。”林薇止捋了下鬓发,偏开头去看窗外。 这边沈清疏出了门,左闻右嗅的,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影响,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起来,赶紧叫了负鞍准备水沐浴。 她狠狠地洗了一遍身上的皮肤,揉搓得都有些发红。她发誓,她长到这么大,就没经历过这么让人羞耻难堪的局面。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有点委屈,她以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们已经可以算是说得上话的朋友了,没想到林薇止这么不讲情面。 就算她身上真的有味道,人家陌生人也不会这样直白啊,林薇止居然就这么说出来,真是不讲礼貌。 哼,她决定了,她这两天都不会给林薇止好脸色看了。 到了用午膳时,沈清疏就在书房坐着不动,其实她也不知道想干什么,就是不想出去见人。 林薇止等了一阵儿不见她人,就过来叫门,在房门上敲了敲,里面没有回应。 -- 第46页 “夫君,我进来了。”敲了三次都没动静,她想着沈清疏是不是睡着了,干脆直接推门进去。 林薇止也是第一次过来,两人竟刚好在同一天踏足了彼此的书房。她望过去,沈清疏就坐在书桌后,两手持立着书,明显是清醒的。 她现下穿了件银白色绣青竹的长袍,竟然真的洗澡换了身衣服,林薇止忍不住弯了下眼,随口问:“怎么不应声?”语气温和。 要你管? 沈清疏本来想板着脸,恶声恶气地回她。可还没开口,对上林薇止如水般清澈地眼睛,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有些从心了。 她之前酝酿了半天,最终只僵着脸,干巴巴地小声说:“没,没听到。” 林薇止没想太多,走到桌前。 两边书房的大致格局差不多,只装饰、样式这些不同。书桌旁边就是书架,林薇止绕有兴趣地凑近了看。 大都是科举相关的书,各类注疏、详解、文集什么的,也有些话本、杂记之类的闲书。 沈清疏忽然想起那天念的话本还在书架上,一时有些尴尬,担心她看到后再提起那天的事。 她扯了下林薇止的袖子,扯起个笑容催促道:“我们先去用膳吧,祖母她们该久等了。” “不急,”这一会儿功夫,林薇止就看到好几本感兴趣的书,她眼眸亮晶晶的,指着书架转头问道:“我可以借阅几本来看吗?” “可以吧。”沈清疏瘪了下嘴,相当地不情不愿,都这么问了,她难道还能说不吗,她可不是那么没礼貌的人! “咦?”林薇止挑了两本,又看到一本前代的诗集,正是她没收集到的。她从书架取出来还没翻开,一张笺纸从书页缝隙中漏出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林薇止还没反应过来,沈清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张纸捡起来,又迅速藏到了背后。 “那是什么?”林薇止转头看她,眼睛里盈满了兴味。 “没什么。”沈清疏明显地移开了视线,两手在背后紧张地绞在一起。 “没什么你藏那么快,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林薇止微微摇头,嘴角隐约带笑,摊开手,“快交出来。” 两人视线对上,僵持了几秒,沈清疏肩膀垮下来,无奈地把那张纸笺拍在她手心,一脸生无可恋,“拿去拿去,你要笑就笑吧。” 林薇止唇角控制不住地上翘,她接过来展开仔细一看,不由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好半天,她才有些迟疑地问:“这是什么?” “……” “这是诗啊,一首诗!”沈清疏瞪大了眼睛,非常气愤,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你管这…叫诗?”林薇止也无语了,这张纸上就写了几行字,上下语句毫无逻辑,读起来也不通顺,有的地方还缺字漏字,她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 恕她直言,这要是诗,那她五岁写的作品也能叫诗。 “……” 沈清疏这才发现,原来被嘲笑写诗没水平已经算是一种另类赞扬了。 她第一次写诗的时候,找了一本诗集,想要从中仿写出一首,虽然最后还是没写成,但毕竟是第一次,她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就把那张草稿夹在书页里,还经常会拿出来翻看。 谁还没幻想过自己成为潇洒的大诗人啊? “还给我。”沈清疏没好气地抢回纸笺,细心折好了夹在书里,放回了书架上,转身有些郁闷地道:“好了,这下可以去用膳了吧。” 说完她提腿就走,林薇止见她好像真的生气了,及时地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袖,语气温软地道歉,“好啦,是我太过份了。”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哄人的语气。 沈清疏转头看过去,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笑意,眼神清澈柔软,手指捏着她的袖口,轻轻摇晃。 她忽然觉得耳根有些热,心里的那点羞恼一下子就消弭了,其实本来就是她在无理取闹。 她偏过脸,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没说好不好,只轻声道:“去用膳吧。” 两人携手到膳堂,耽搁了这阵儿,老刘氏和何氏都吃得差不多了。 “怎么今日来得这么迟?”老刘氏等她们坐下,关切地问。 沈清疏和林薇止对视一眼,吃了口饭,含糊不清地答:“在书房耽搁了会儿。” 老刘氏只以为她在书房看书,脸上都是欣慰,“你读书也要注意身体。” 沈清疏只得应是。 老刘氏和何氏吃完了,就坐着聊些家长里短。忽然说到沈佩璃。 “对了,你姐姐产期就在这几日了。”何氏看着沈清疏,语气十分欢喜,“这下璃儿就有两个儿子了。” “不一定,也许这胎是女孩呢。”沈清疏强笑了下,内心十分警惕,她知道何氏一直有让她过继的想法。 先不说昆阳伯府愿不愿意,她现在二十不到,外人看来年轻力壮,哪里需要过继。而等她老了,人家孩子都多大了,又没什么感情,何必过继。 她又不在乎死后的香火。 “你这孩子。”何氏嗔她一眼,也没有多说。 大夫预料的产期还算准,又过了两日,下午时分,沈清疏正在书房读书,昆阳伯府就有人来报,她姐姐沈佩璃羊水破裂,马上要生产了。 -- 第47页 一家人匆忙赶往昆阳伯府,才进了门口,就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沈清疏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即便沈佩璃已经经过一次了,可这时代,生产对女子来说就是一道鬼门关。 到了产房门口,赵家人也都候在外面,赵易简正焦躁地走来走去。 沈清疏连忙走到他旁边,很是不安地问:“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岳母你们来了,”赵易简神色松了些,“已经在生了,大夫说这是第二胎,应该没什么问题,附近好的稳婆我都请来了。” “那就好,”何氏双手合十,闭目祈祷,“老天保佑我的璃儿。” 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众人都没心思说话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产房的门开开合合,不停地送热水进去,倒血水出来。 即便之前经过一次这场面,沈清疏还是觉得自己的腿有点发软。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阳落山时,里面终于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犹如天籁,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 门开了,稳婆喜气洋洋地出来,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大声地说:“恭喜夫人老爷,是位小公子。” 院中气氛为之一松,沈清疏吐了口浊气,终于放心下来。 “哈哈哈,好,赏!”昆阳伯捋着胡须大笑,朗声吩咐道:“管家,这个月府中所有人都多发一个月月钱。” 周围的下人顿时喜笑颜开,气氛一片欢乐,就等着稳婆把婴孩洗干净抱出来。 这时,产房里忽然又传出一声惨叫,伴随着稳婆的惊呼,“不好了,还有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万字更新,谢谢大家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这声音传到院中,众人顿时亡魂直冒,怎么可能,怎么会还有一个?! “孙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赵易简满脸惊慌,两步冲过去,抓住旁边老者的领子质问。 “不应该啊,看大小和脉象,都不像是双胎啊?”老者疑惑地捋着胡子,“怎么回事,怎么会看错呢?” “管你怎么回事儿!”沈清疏反应过来,拉着大夫的首就往产房走,“你快想想现在该怎么办!” “等等,等等,让老夫想想。” “那你快点想啊!”听着里面的叫声,沈清疏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偏这大夫像树懒一样磨蹭,让她焦急不已。 孙太医拧了下眉,“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让老夫进去看看。” 众人连忙给他让开路,孙大夫加快了脚步,沈清疏仍恨不得用炮弹把他轰进去。 好一阵子,大夫终于出来了,院外众人都望着他,一片死寂,像是等待宣判的囚徒。孙太医紧皱着眉头,“唉,老夫已经尽力了,” 听到这话,何氏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他把后半句说完,“夫人能不能挺过去,就要看天意了。” 沈清疏的心情顿时像坐过山车一样,恨不得给这大夫几拳,当医生的说话能别大喘气儿么? 她忍着气追问:“大夫,我姐姐到底怎么样?” “夫人体质一般,现下已经有些乏力了,这第二个不知还能不能生出来,我已经给她施了针,但还是要看夫人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 “我苦命的璃儿啊……” 众人顿时都惊慌失措,之前欢乐的气氛消散一空。 厨房又烧起了热水,丫鬟婆子们进进出出。 此时夜幕降临,屋里点上了蜡烛,院中挂起了灯笼,照得这一小方天地,几如白昼。 听着产房里面渐渐虚弱的惨叫声,沈清疏面无血色,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她灵魂漂浮,仿佛回到了九岁那年的夏天。 那是她经历过的最热的夏天,极致的热,把空气和视线都一起扭曲了,以至于她眼睛模糊,看不清那小小盒子上他们的面容。 她知道那是什么,是永别,是再也不见,是日日夜夜的思念,是刻骨铭心的痛。是无法感受到的温热吐息,是触摸不到的首指和头发。 她记得家里的大狗狗永远闭上了眼睛,她仰脸问爸爸:“死亡是什么?” 爸爸摸着她的头发,解释说:“死亡就是我们把它从现实里放回了心里,我们可以在更加广阔无垠的思想里看着它、思念着它。你的记忆就是它存续的方式,它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着你,你们之间永存爱,这是时间送给你的礼物。” 她似懂非懂,呆呆地点头。 她记得他们出门那天,妈妈弯下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道别说:“疏疏,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再见”,却是再也不见。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却不知道那竟是此生的永别,那就是他们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许多年,她都没有忘记那一幕,他们深深地,深深地藏在她心底。 命运总是用失去告诉我们,必须要懂得珍惜。而此刻,她又要再一次经历这种教训了吗? 沈清疏颤抖起来,脚下一软就要跌倒在地上,旁边林薇止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看着沈清疏满脸颓丧的样子,她欲言又止,也不知说什么好。 此刻两人凑得非常近,几乎贴在一起,却没有任何旖旎心思,林薇止想了半天,只能干巴巴的安慰道:“大夫也说还有希望,你振作一点。” -- 第48页 在生死面前,任何语言都是很无力的。 沈清疏埋首在她肩上,眼眶慢慢湿润了,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抱着人大哭一场。 可她不能那么软弱,她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艰难地直起身,对林薇止点了下头,站到了旁边。她要冷静,要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解救办法。 孙太医也是太医院首屈一指的产科大夫,一时间,恐怕也找不到比他医术更好的大夫来。 生不出孩子,能不能尝试用后世的剖腹产呢,虽然这种首术环境下很难成功,但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沈清疏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两者利弊,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管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没有时间给她迟疑,沈清疏咬咬牙,下定决心,身上又有了力气。 她过去拉着孙太医的首臂就往产房里奔,“孙大夫,你跟我来。” 孙太医被迫踉跄地跟上,“唉,你别急,慢点。” 其他人沉在各自的情绪之中,等他们到产房门口才反应过来。 老刘氏大喊一声:“疏儿,你不能进去。” 门口守着的丫鬟也伸手来拦她,“沈少爷,产房……” “滚开!”沈清疏理都不理,冷着脸直接拂开丫鬟的首,冲撞进去。 她气势凛冽,其他人竟不敢再拦。 林薇止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闪而过,待要去细究,却又消散了无踪影了。 热气蒸腾,水雾弥漫,整个房间都遍布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屋内声音嘈杂,一片忙乱。几个稳婆围在产妇旁边鼓劲,一时竟没有注意到沈清疏。 沈佩璃躺在那里,脸色像是尸体一样的苍白,两鬓都已被汗水打湿,发丝凌乱地黏在脖子上,她阖着眼,深深地咬着木棒,额上不时有青筋起伏,连痛呼声都发不出来,仿佛随时会晕死过去。 已是回天乏术,孙太医悲悯地摇摇头,“老夫再施一次针吧。” “姐姐,”沈清疏蹲到她身前,取过丫鬟首里的帕子,轻柔地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泣不成声,“你…别走……” 还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能够救她? 沈佩璃眼皮红肿,视线模糊,只能看见大致的虚影,她很想喊一声小弟,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好了,”孙太医在旁边收了针,擦擦汗,“最多只能刺激两次。” 刺激? 沈清疏心中一动,对了,她还有精神力,她记得用精神力攻击敌人的大脑可以使人大受刺激,失去理智。如果她控制好量,能不能起到施针一样的效果呢? 只是,这本就是攻击方式,沈佩璃也有可能经受不住,变成疯子。 沈清疏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精神力,操纵着它攻击沈佩璃的中枢神经。 “啊!”沈佩璃惨叫一声,居然真的清醒了几分。 “夫人,用力用力。”稳婆一惊,连忙帮着推腹。 真的有用! 沈清疏大喜,操纵得更加地小心谨慎了。 “咦,怎么比第一次的效果还好?”孙太医疑惑地挠挠头。 沈清疏边控制精神力,边站起身道:“孙大夫,我有个法子想跟你商讨一下。” 她得做两手准备,就算有精神力刺激,沈佩璃也很难说能不能靠自己生下孩子。 “这边来,别挡路。”孙太医拉她到角落里。 沈清疏把剖腹产的想法说了。 “什么?剖腹!不成不成,那不是故意害人嘛!”孙大夫连连摆首,转身就要出去。 沈清疏连忙扯住他的袖子,“您老仔细想,这是有依据的,产妇生不出来,那我们帮她拿出来不就行了。” “什么歪理,老夫从没听过这么生孩子的。” “今天您不就听见了,大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这可是一尸两命!” “不不不,要剖就你自己去剖。”孙太医努力地想扯回袖子。 沈清疏抓紧了不放,“我又不懂医术,当然是您来做首术。” “你不懂医术那你说个什么,”孙太医翻了个白眼,气得吹胡子瞪眼,“异想天开,老夫要是真剖了,却救不回来,不就成了杀人凶手。” “不会,您放心,就算失败,我保证,我们两府都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您就试一试吧。”一心二用,沈清疏也控制得很艰难,额上出了点冷汗。 “不成不成。”孙太医还是摇头,说什么都不应。 两人僵持了一阵,沈清疏发狠道:“孙大夫,这首术您今天是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哟呵,伯爷是想威胁我,”孙太医反被气笑了,“老夫好歹也是正六品院判,见过的达官贵人无数,还真不怕。” 沈清疏无奈,只能求恳道:“孙大夫,求您了,您就发发善心救一救吧。” “伯爷,不是老夫不救,”孙太医缓和了神色,满脸为难,“实在是你说这个法子,没有根据,太过匪夷所思,老夫作为医者,不能罔顾人命,你说试就试。” 孙太医说的也有道理,这时代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剖开肚子救人,沈清疏念头急转,思索着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孙太医。 她还没想出来,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出来了,头出来了!” -- 第49页 两人愣了一下,齐齐围了过去,一群稳婆围着看不清情况,沈清疏心忧如焚,却不敢添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操纵精神力上。 “生了,生了!” “是个小公子。” 过得一阵儿,胎儿整个出来,稳婆剪断了脐带,抱走胎儿,沈佩璃这边终于有了空当。 沈清疏扑过去,紧紧握住她无力的首指,喜极而泣,“姐姐,你坚持下来了。” 沈佩璃对她略略勾了一下唇,笑容还未成形就已晕了过去。 “孙大夫,你快过来看看。”沈清疏立时又惊慌起来。 孙太医伸首把了下脉,笑着安慰道:“没事,这下就是有些脱力,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夫人生下孩子,应当平安无事了。” “呼,那就好,”沈清疏这才放心,挠挠头,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孙大夫,刚刚我太心急,实在是得罪了。” 孙太医摆摆首,“无妨,老夫行医多年,病人见得多了,也能理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4 13:05:01~2021-04-15 11: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三吋日光知多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_^ 32瓶;香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孙太医笑着赞扬道:“伯爷的法子虽然离谱,但也许正是情感上天,才留了一线生机。” “……”封建迷信要不得! 剖腹产这种方法,在现代医学条件下,不知救了多少产妇的命,居然被评价为离谱、匪夷所思。 还好沈佩璃命大,还是靠自己挺过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正要出门告知众人这个好消息。 旁边稳婆抱着孩子过来了,满脸都是惊怕,“伯爷,小少爷他…他不哭啊…” “什么!”这一天波折实在太多,沈清疏撑了下桌沿,只觉脑内一阵眩晕。 “老夫看看。” 孙太医神情凝重地接过孩子,把脉之后无奈地叹息,“唉,太迟了。” 沈清疏愣愣看着,刚出生的孩子还不到小臂长,全身上下都皱巴巴的,带着还未洗净的血水,他缩着手脚,紧闭着眼,脸上布满了因窒息而死的紫红色。 他很丑,看不出和沈佩璃有哪一点相像。他们也没有相处过哪怕一分钟。可血脉的联系做不得假,沈清疏还是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心里莫名地闷痛。 这孩子来到这世上,却未曾有机会看这世界一眼。 世事果真不会尽如人意,大喜又大悲,沈清疏都觉得有些撑不住了。她转头望着昏睡之中的沈佩璃,等她醒过来之后,该怎么告诉她这件残酷的事情。 孙太医也有些感慨,安慰道:“伯爷节哀,至少还保住了夫人母子二人。” 沈清疏呆立了一阵,才捡起思绪出了产房,脚步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面对一张张焦急的脸,她先说了坏消息,“孩子没保住。” 再说好消息,“姐姐她没事。” 众人齐齐愣住,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悲喜交加。 “唉,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老刘氏最先反应过来,叹气道:“就当璃儿这次只怀得一个吧。” “我去看看娘子。”赵易简苦笑了一下,往产房去了。 一片沉默。 不知是不是孪生兄弟心有灵犀,婆子抱着的哥哥突然哭起来,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 哭声很微弱,却怎么哄也哄不住,直到他累得睡着了,似乎都还在哼唧。 此时夜色已深,众人从下午候到现在,也都是心力交瘁,没有心思再闲聊,勉强用了些厨房送来的吃的,就各自歇下了。 沈家人也没有折腾回府,直接就在赵府将就一晚,也方便明日看顾沈佩璃。 清疏和薇止两人自然被安排在一个房间,丫鬟提着灯在前面引路,两人并肩慢慢跟着走。 林薇止偏头去看沈清疏,她一袭白色的长衫沾了血水,绾起的发鬓有些松散,落了几缕发丝在脸上,显得有些落寞,脊背还是如青松一般挺直,神情却一直怔怔地,似秋叶一般寂寂。 她有些担心,忍不住轻轻摇了下她的袖摆。 “怎么了?”沈清疏回过神,努力地对她勾起嘴角,“是不是被生孩子的场面吓到了,其实我也觉得挺吓人的。” “没有,”林薇止摇摇头,看她一眼,抿了抿嘴,“之前也没人想到会是双胎,至少还活了一个,你别太难过了。” “我知道,其实这已经算是好的结果了,”沈清疏揉了一把脸,肩膀塌下来,望着远处的灯笼,自嘲道:“但人总是这样,得到了就奢求更多。一开始我只想能保住姐姐的性命就好,可之后我又觉得,要是我早点…早一点……也许我就能救他。” 林薇止没听太懂,笨拙地安慰道:“你又不是大夫,怎么救他,生老病死,总是难免的。” 沈清疏苦笑,摇摇头没解释,这件事也许只有她一个人清楚是怎么回事。 两人靠得近,行走间难免手背相碰,沈清疏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抽回自己的袖子。 到了客房,简单洗漱了一番就睡下,沈清疏今日情绪几起几落,十分疲惫,几乎沾着枕头一会儿就沉眠了。 -- 第50页 而林薇止认床的毛病又犯了,半天都无法睡着。 客房的条件自然不如自己家,没法挑剔,光是床就窄了好一截,两人靠得比平时近了一些,几乎伸手就能碰到对方。 黑暗里,她望着虚空有些出神,今天的事情要说对她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原来女子生产真的这么可怕,近乎九死一生,难怪自古以来不准未婚女子靠近产房,哪个女子见了能不害怕? 今日沈清疏作为弟弟,却比赵易简这个丈夫都还要担心焦急,倘若换做是她在里面,她会怎样呢? 不过真要是那样,林修平肯定是同样的担心。 好在,林修平估计永远都碰不到这种场面。不用经历生产的危险,也就永远不能做母亲,林薇止一时情绪复杂,不知该喜该怨。 她把头往沈清疏那边挪了挪,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听着她有规律的呼吸声,心情渐渐平稳下来。 翌日上午,沈佩璃就醒过来了,孙太医把脉之后,开了药方,嘱咐她要好好静养几个月。 她身体虚弱,受不得刺激,孩子的事,大家一致决定瞒着她,都道只生了一个,没有第二个。 沈佩璃似乎是信了,她那时精神恍惚,记不得了也说不定。可沈清疏觉得,她应该也是有感觉到的,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所以故意自己骗自己,配合地相信其他人告诉她的说法。 那个不幸的胎儿,很快秘密下葬,未曾在世间留下他的一点痕迹。随着时间流逝,其他人也会渐渐忘记他。 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沈佩璃毕竟嫁到了昆阳伯府,沈家人不好多待,看过沈佩璃,吃过午饭,除了何氏留下来多看顾两天,其余几人就都告辞了。 活着的孩子取名赵闻俭,本来添丁的喜事,要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办“洗三礼”的,以槐条、艾枝水洗之,去除前世的的影响,保佑他今生平安喜乐。 可赵府现在,实在是没心思办这些,那边在下葬,这边办洗三,怎么想都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外宣称的是新生儿先天不足,身体虚弱,所以不便操办。 —— 从赵府回来的没几天,沈清疏在书房看书时,忽然一种熟悉的烦躁感油然而生,预兆来了。 她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在赵府所用的精神力量虽然不多,但精细度要求很高,十分耗神。她之前就预料会导致易感期,不过总还是存着一分侥幸心理。 她把负鞍喊进来,吩咐道:“明日我要闭关读书,不要让人打搅我。” “少爷,少夫人也一样么?”负鞍已是见怪不怪了。他家少爷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了个闭关读书的怪毛病,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整日缩在书房里不见外人,连饭食都是送到门口她自己取。 一开始老刘氏她们还很担心,会过来探看,后来见她只是闭门写文章,几次三番,也就不再打扰了。 林薇止应该不会那么没眼色吧,沈清疏想了一下还是说:“一样,你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少爷。”负鞍应了一声退出去。 沈清疏揉着太阳穴,书也看不进去了,乡试在即,她又要多耽搁几天。只希望这次的情绪不要太难熬。 进入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了,白日一片亮堂炫目,热气蒸腾,夜晚降临的时间也越来越晚,用过晚膳,湛蓝的天幕还蔓延着大片大片橙红相间的火烧云,把半边天镀得似锦如缎。 林薇止早早沐浴之后,侧卧在院中的美人榻上纳凉看书,晚风阵阵,伴着驱蚊的艾草熏出的清香,十分悠闲舒适。 只有一张榻,沈清疏左右一看,搬了张凳子坐到旁边。林薇止有些纳罕,坐起身来问:“有什么事吗?” 往常这个时候,沈清疏都会回书房里看书。 “我这几日要闭关读书,提前跟你说一声。”沈清疏忍着烦躁,语气尽量平和。 林薇止蹙了下眉,不知道这有什么可说的,自她嫁过来,她感觉沈清疏天天都在闭关读书,“嗯,然后呢?” “然后?我的意思是,你不要来打扰我。”沈清疏提醒道。 林薇止有些好笑,“夫君,请问我什么时候打扰你了?” 她都没怎么去过沈清疏书房。 沈清疏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没有,就前几天那次还是因为她不应声。好像又有点自作多情了,不过她就是下意识觉得要说一声,她摸摸鼻子讪说:“我就是提醒一下。” 林薇止哼了一声不理她,继续看书了。 过得一阵儿,沈清疏还傻坐在那里,她瞥过去一眼,“你怎么还不走。” 沈清疏也不知道自己坐这儿干嘛,但是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想动,难道是犯懒了? 这下她有些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了半天,终于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我担心姐姐生产以后情绪不好,你能帮我多去探望一下吗?”她害怕沈佩璃患上产后抑郁症,但她作为“外男”,终究是不好多去。 林薇止作为弟媳,这是应有之义,她应下来,“好,我会多去走动,开导姐姐的,你放心。” 沈清疏拱手,“多谢了。” 林薇止偏头看她,冷淡地笑了一下,“说了不必这么客气。” 话题终结,空气又变得安静起来,只有不绝于耳的夏日虫鸣之声,如此场景,气氛却并不怎么温馨,因为林薇止看着她,满脸都写着,你可以走了。 -- 第51页 沈清疏僵坐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这又不是林薇止一个人的院子,凭什么她不能呆在这里。 对啊,她一下理直气壮起来,“我再坐一会儿,天气挺好的。” 林薇止意味不明地凝视她几秒,似乎弯唇笑了下,她收回视线接着看书,也没有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想起初中时候嫂嫂生孩子,剖腹产以后按肚子那个痛啊,真的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至今都还害怕。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一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1-04-15 11:34:14~2021-04-16 11: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困一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沈清疏就这么坐着看天边风景,竟也不觉得无聊。 天色暗下来后,林薇止就不再看书,以免伤眼。 晚风习习,送着院中栀子若有似无的清香,四下安宁静谧,她忽然觉得有些困乏,懒懒地也不想动,阖着眼,不知不觉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夜幕像是渔夫撒开的网一样蔓延开来,气温渐渐降下,候在旁边驱蚊摇扇的笙寒怕她着凉,小声地唤她,“姑娘,夜深了,进屋里睡吧。” 她轻轻地摇林薇止的手臂,却被她无意识地侧身躲开,她偏头枕着细瘦的手臂,毫无醒过来的意思。 笙寒便偏头去看沈清疏,对她颔首示意了一下。 什么意思?让她来叫醒吗?沈清疏轻轻挠了下脸,觉得也是,就笙寒这个力度,喊得醒才怪了。 她起身过去,弯下腰使劲推了两下林薇止的肩膀,“醒醒,回去睡了。” 笙寒愣住,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觉得姑爷可以把人抱进去,两人明显没有一点默契。 林薇止被她吵醒,眼神朦胧地看她几秒,才清醒过来,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无意识喃喃一句,“怎么又睡着了?” 都怪今晚的风太温柔。 “走吧,进屋里去,”她也没太在意谁唤醒的她,自然地对沈清疏点下头,搭着笙寒的手起身走了。 擦身而过时,一缕清浅的香气浮过沈清疏鼻尖,像是春日微雨后还挂着水滴的树梢头,干净清新的,湿漉漉的,带了一点植物的涩味,混杂着,又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机勃勃在。 她有些贪恋,掌心不自觉地虚握了下,似是想要抓住这缕空气,可细去闻,却又没有了,叫她疑心这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不知怎么,有点难以言喻的空落落感,她莫名地呆了一阵,直到屋里亮起了烛光,才迟钝地往回走。 晚上歇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沈清疏本来以为她会睡不着,可实际上,她心无杂念,很快就陷入了沉眠。 睡梦之中,她梦见前方有一团东西发着光,格外地吸引着她,形容不出那是什么,但就像是小时候最喜欢、最想得到的玩具一样。她努力地往前跑,终于追到那东西,心满意足地拥在怀里,沉沉睡去。 昼夜的辰光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公平,晨光破晓,钟声乍响时,整座京师都开始慢慢苏醒。 诚意伯府当然也不例外。 林薇止这一觉睡得特别累,梦里都是潮湿的热气裹挟着她,她倦怠地睁开眼,迷糊地想天气已经这么热了么,下意识想要抬手擦额上的汗水。 稍微一动,才发现她被禁锢得动不得,有一双手揽在她胸前,炙热的热源贴着她后背,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林薇止一下就清醒了。 谁? 还能有谁,她艰难地转身去看,沈清疏清俊的脸放大在她视线里,她阖着眼,睡得正香。 怪不得那么热,林薇止凝视着她呆了一阵,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多少惊怕气愤的情绪,只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是谁说的男女授受不亲? 忽然很想知道她一会儿是什么表情,林薇止屈起指节,在沈清疏脑门上敲了几下,“快醒醒。” 指节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并不痛,却足以使人醒过来。沈清疏皱了皱眉头,长长的睫毛翕动几下,睁开了眼睛。 她眼里还带了几分迷蒙的雾气,缭绕着好似江南的烟雨,夏日的阳光缱绻地落在她眼里,照亮了她琥珀色的瞳孔。 她似还未清醒,略显怔愣地凝视着林薇止,眼神清澈柔软,似乎有万般言语在里头。 林微止看见她眼里自己的倒影,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闭了闭眼,“请你松开手,解释一下。” “什么?”沈清疏还在状况外,她收回手揉了下眼睛,视线清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和林薇止距离似乎太近了,就像是抱在一起一样。 等等,抱在一起? 什么?! 她吓得唰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往后缩了好几步,把距离拉远了一些,下意识地捂着襟口,指着林薇止,嘴唇颤动,“你、你你……” 你了半天,都说不出下半句话。 林薇止好笑地瞥她一眼,也不恼,好整以暇地坐起身,以指做梳自顾自地将长发归拢好。 见她这样,沈清疏冷静了一点,转眼四下一打量,才发现情况不对,似乎、好像、大概并不是林薇止越界,而是她自己眼巴巴凑到别人身边去了。 -- 第52页 沈清疏一下子懵圈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脸上好似打翻了调色盘,颜色变幻不定,林薇止坐在床沿,这才清冷冷开口,“解释一下吧。” 沈清疏立时僵住,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睡姿一向老实,怎么会这样呢,她也想要个解释啊! 想到刚刚还差点冤枉林薇止,她只觉没脸见人,尴尬得想当场去世。 林薇止还在看着她,等她的答案,沈清疏不敢看她,苦着脸,硬着头皮道:“我、我要是说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你信不信?” “……” 林薇止挑了下眉,“你说呢?” “抱歉,我也不知道睡着的时候怎么回事,实在是冒犯了。”沈清疏跪坐着道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儿般低下头,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耳跟,“真的对不起,不然以后我还是睡榻吧。” 只是语气中似乎还有点委屈。 林薇止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她看着沈清疏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莫名其妙地有点开心。 她手负在身后,咬着下唇忍着笑,弯腰偏头去看她的表情,直到沈清疏羞恼地侧过脸,才凑至她耳边,好似情人耳语一般,很轻的笑,“夫君,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她姿态亲密,说话的吐息都打在了沈清疏耳廓上,有些痒痒的。但此刻沈清疏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这句话好似炸弹一般落在她耳中,让她整张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样,连脖子都跟着红透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同床那天晚上她也这么跟林薇止说过,谁知最后竟是她先越界。 难道真是一报还一报。 林薇止说完,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神色,也见好就收,没再难为她,起身径直到屏风后换衣裳去了。 沈清疏捂了捂脸,用手背给脸颊降温,呆坐着不知该怎么好。 屏风后传来林薇止换衣服的窸窣声,她听着又有些脸红。 对了,夏衫轻薄,她们这样抱在一起,不知林薇止有没有发现她的秘密。 不过从她刚刚的表现来看,应该没有吧。 少顷,林薇止换了衣裳出来,她今日少见的穿了身淡紫色薄裙,裙上点缀着一穗穗细小的银色花瓣,垂坠下来,映衬着少女娇柔的脸庞,像是春日里盛开的大片紫藤萝花。 林薇止坐到梳妆镜前,见沈清疏还傻傻坐在床上,目光追随着她,失神地望着这边,眼中却空茫没有焦点。 她心里软了一下,无奈地起身坐至床沿,柔声道:“好啦,快起来,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沈清疏轻声嗯了一声,却避开了她的眼睛,不敢跟她对视。 假若说她之前纯粹是被两人抱在一起的事情给吓到了,此刻冷静下来,却似乎含了点别的因素。少女柔软馨香的身体像是沾了雨水的花骨朵,她采撷在手里,便也留下了满手的芬芳。 她不过是坐在自己旁边,心里竟会涌起一阵想要抱她的冲动。 林薇止以为她还在担心自己生气,想了想还是安慰她,“我们本来就是夫妻,这应当,也没什么的。”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闪过了一丝绯色,偏开了头。 好在沈清疏低着头也没注意到,她含糊地唔了一声,终于起身。 门外候着的侍女们进来,伺候二人漱口洗脸,篦发梳头。 这个清晨迷离而混乱,待得坐在书房,沈清疏才杵着额头,得以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用完早膳后,她还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难受不舍。就好像两人不是分开几步路,而是即将要相距千万里似的。 她们又不是第一回 睡在一起。 要说昨天有什么特别的,也就是她的易感期到了。 对了,易感期,沈清疏这才惊觉,自早上醒过来,她就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其中固然有她情绪波动无暇去想的原因,也是因为她一直没出现什么反常的情绪。 她此刻坐在书房,思绪正常,看书也不受干扰,甚至一丝焦躁也无。 怎么回事? 是她因为易感期的影响靠近林薇止,还是林薇止影响了她的易感期。 要是前者,怎么只针对林薇止,不针对其他人,至少她今天看负鞍,一点想抱他的想法都没有。 要是后者,林薇止一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为什么能够影响她? 总不可能她也是穿越者吧。 她想了一阵儿,怎么都想不通,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算了,反正不管怎么样,易感期消失了,那就是好事。 她翻开书,继续昨天的功课,可才看了没几页,似乎又开始感到烦躁了。 她烦恼地抓抓头发,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不来了吗,怎么还带时效的,难道只是推迟了? 不过这么一会儿,她就觉得椅子上像长了钉子似的,怎么都坐不住了。 沈清疏站起来踱了几步,思忖了半响,还是决定去找林薇止搞个明白。 推门出去,负鞍揣手守在门口,见她出来很有些惊诧,“少爷?” 昨天不是说要闭关读书吗? 沈清疏咳一声,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去娘子那边,你不用守了,自己忙去吧。” -- 第53页 说完也不等他应就赶紧溜了,生怕他脑补出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夹子所以更得比较晚,大家放心,是日更的。感谢在2021-04-16 11:48:39~2021-04-17 23:2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痕zane 3个;菁菁、三吋日光知多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277581 32瓶;小16、斯盖、菁菁 10瓶;c、暗黑破坏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早上还算凉爽,林薇止就在院子里,歪坐在美人榻上,接着看昨天的话本。 阳光穿过树梢,在她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沈清疏走至近前,心里的烦闷忽然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样,渐渐消失无影踪。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心绪平静、理智恢复,正是面前这个人产生的影响。 毫无疑问,是林薇止影响了她的易感期,虽然这有些没道理说不通,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怪不得她昨晚会无意识靠近她,今日也总是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原来如此。不知是什么缘由,林薇止意外地起到了抑制剂,或者说omega信息素的作用。 这对她越来越难控制的易感期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好事,可为什么偏偏是林薇止,她必须要保持距离的人,沈清疏一时哭笑不得,不知是喜是忧。 她过来沉思这阵儿,林薇止不可能注意不到,想起昨儿晚上的事,示意鸾影给她安置了一张软凳,简洁的问她,“何事?” 沈清疏回过神坐下,讷讷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说我其实是来自一千年后的alpha,林薇止怕不得以为她失心疯了。 说我患了一种病,呆在你身边就是解药,那也太玛丽苏了,她说不出口。 说我就想要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同样也太容易引人误会了。 唉,做人必须要厚脸皮才行。 沈清疏谎称说:“书房太闷了,我能在这里看书吗?” 林薇止翻页的手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随你。” 沈清疏松了口气,她看到旁边的鸾影和笙寒都在偷笑,知道她们肯定误会了,她也无法,硬着头皮拿了书来看,反正面对尴尬总比面对易感期好吧。 晨光甚好,沈清疏这边院子一向安静,下人经过都是轻手轻脚的,只偶尔响起几声鸟雀的叽喳,在这样的静谧之中,两人各自看书,互不打扰,气氛竟有几分温馨。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日头渐渐升高,阳光不再温和,变得有些刺眼起来,即便是在树荫下,也有些热了。 笙寒在右侧摇着扇,见林薇止脸色些微发红,白皙的脖颈上也出了一点薄汗,弯身提醒道:“姑娘,进屋里去看吧。” 她声音虽小,在场的人却都听得分明,沈清疏思维一下子脱离书本,不是吧,进屋了她还怎么跟着。 她瞪了笙寒一眼,紧张地去看林薇止的反应,林薇止却也刚好抬眸看她,两人对视了几秒,林薇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在沈清疏眼里看见了求恳。 “嗯,扶我起来。”她移开视线,看了眼天色,确实不宜再在室外久呆,便合上书,撑着笙寒的手起身,对沈清疏点点头,便要进屋。 沈清疏一着急,连忙喊住她,“等一下!” “嗯?”林薇止转过身,疑惑地应了声。 “那个…我……你……”沈清疏叫住人,却还没想好借口,顶着林薇止的目光,脑海里飞速地转动,急得汗都要出来了。 林薇止并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看她眼中全是局促,眉头微皱着,满脸欲言又止的巴巴表情。 “没,没什么。”沈清疏低下头,想了半天,实在不知道怎么留她。 易感期还有好几天呢,她把心一横,厚脸皮就厚脸皮,反正不管林薇止去哪里,她都跟着就是了,实在不行,就摊开了讲。 见她不答,林薇止也没追问,对她笑了下,便往书房去了。 也不过几步路,林薇止刚在椅子上坐下,便见沈清疏慢吞吞地跟进来了。 她挑了下眉,好笑地问:“怎么?院子里也太闷了吗?” “不闷,”沈清疏脸红了一下,更加抬不起头了。她盯着地板的纹路,干脆豁出去道:“但我就要呆在你旁边,可以吗?” “……” 打了一记直球,林薇止反倒不知道怎么回应了。莫名地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她偏开了头,轻轻捋了下鬓发,只觉耳根微微发烫。 两个婢女也有些惊住,她们成天跟着林薇止,也知道两人交流不多,感情一般。 笙寒对鸾影使了个眼色,说:“我去拿椅子。” 鸾影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说:“对,我去拿熏香。” 两人迅速退出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 阳光和声响都被隔绝在门外,一室寂静,这下气氛更加微妙了。沈清疏倒没察觉,偷偷抬头瞄了她一眼,小心地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林薇止像是去挑书架上的书,转身背对着她,她咬了咬下唇,语气轻飘飘的,“你不是说,并不喜欢我吗?” 沈清疏叹口气,她就知道,肯定会被误会的。可让她解释易感期这件事,也解释不通啊。 -- 第54页 “我只是想跟着你,”她挠挠头,十分苦恼地道:“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每个月都会犯病几天。” “……” 林薇止愣住,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她转过身,咬着牙齿,一字一顿的说:“犯什么病?” 沈清疏想了想,尽量用通俗的说法,艰难解释道:“嗯…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精神疾病,就像失心疯,会无法控制自己,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林薇止,生怕她不相信。 两人对视两秒,林薇止偏开视线,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戏弄她吗?她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病是这样的。 她怔怔地站着,忽然觉得心里漫上了一点酸意。她以为自己认命了,其实原来她心里还是会有所期待的。 期待着一个两情相悦的人,一个笨拙而可爱的人,一个真诚而温柔的人,一个勇敢而有担当的人。 这样的人,谁会没有一点点动心呢? 她不答话,空气就有点尴尬,沈清疏有些着急,她也知道这个解释有点扯,可现实真的就是这么扯淡啊。 她上前两步,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我真的没有骗你。” “什么时候得的病?”林薇止终于将眼神移回来,这次盯着她时却一丝波澜也无。 “七年前,不过府里没人知道,只以为我读书闭关。”沈清疏不知为什么觉得心里一紧。 “没人知道?”林薇止扯了一下唇角,看着却不像笑,“那你为什么会告诉我?” 沈清疏心里想,我怎么知道,谁让你那么特殊呢?嘴上却说:“我怕祖母她们担心。” “那我呢,你不怕我担心吗?” 一瞬间,沈清疏似乎捕捉到她眼里一丝受伤,她怔了一下,“你会担心我吗?” 林薇止不答。 沈清疏心里一软,柔声说:“这只是一个影响不大的小毛病。” 她摸摸鼻子,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漏洞百出,又苦着脸说:“这件事确实很难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请你相信我,我是因为犯病才必须跟着你。” “呵,”林薇止冷冷地笑了一声,下颌紧紧一收,白嫩的肌理上显出一点骨节的棱角,“随便你吧。” 她随意在书架上抽了本书,端正的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会沈清疏,周身气势凌人,长睫垂下,也似是一个冷淡的弧度。 书房里也没有其他椅子,沈清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窘迫地站在旁边,翻开手里的经注装模作样地看。 她觉得有点不知所措,这到底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她明明是想和林薇止好好谈,和她达成“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 她很认真地解释,态度用词都没问题,为什么林薇止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古代女子真是难懂。 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她哪里做得不对吗?沈清疏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她看着林薇止的侧脸发呆,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 这些天两人相处得不错,又一起经历了沈佩璃生产的事,她是真心把她当做朋友的。 房门忽然被敲响,两个婢女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沈清疏吁了口气,赶紧过去开门。 二人进来,也很快发觉气氛不对劲,笙寒将椅子摆在林薇止对面,林薇止皱了下眉说:“摆远一点。” “哎,别,就摆这里。”沈清疏走过来,压住了椅子扶手。 “姑娘,这?”笙寒紧张地左右看看,一时不知该听谁的好。 林薇止抬头看了一眼,沈清疏赶紧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直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笙寒也就明白了,走过去帮鸾影将苏合香点好,两人便识趣地立刻退了出去。 略带一点苦涩的松香味道飘散开来,经过这么一打岔,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也没有刚才那么凝重。 一室寂静,林薇止还是低着头,并不看她,可手中的书页迟迟没有翻篇。 沈清疏悄悄把椅子往前挪了点,趴在桌子上,下巴枕着小臂,微抬头觑看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抱歉,你是不是生气了?” 林薇止摩挲着书角,还是没理她。 沈清疏鼓了鼓脸,觉得有些委屈,“你不要生闷气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改的呀。” 她语气诚挚,带了一点不自知的娇柔在里面。 林薇止心尖仿佛被羽毛轻轻擦了一下,忍不住抬眼,两人视线交汇,她眼底温润,是如流水一般的清澈纯净。 今日她没有绾发髻,只用白玉冠束了个马尾,因身子俯趴着,几缕黑发软软的散落在肩前,更衬得她面白如玉。她唇角下撇,认真又可怜巴巴的神情,让她的脸显得更加阴柔了,竟有几分雌雄莫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7 23:23:22~2021-04-18 13:4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巴阿巴 3个;驻点、困一觉、暗黑破坏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omo 35瓶;道法自然 30瓶;驻点 10瓶;居然少年时 9瓶;36272375 8瓶;梦翔 6瓶;千城纷飞 4瓶;单名一个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55页 第31章 是了,这正是她的特殊之处,这个人,从来细致温和,不会觉得向女子低头有什么不对,林薇止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也是因为知道她的脾性,她才变得有些骄纵了,不然她一个女子,怎么敢给夫婿脸色看呢? 她不过是对自己无意,又有什么错呢?成婚前两人明明说好了的,不过是她自己心思浮动罢了。 这样想着,她偏开视线,扯了下嘴角说:“我没有生气。” “我不信,”沈清疏撇了撇嘴,明明就是生气了,“你是不是还是觉得我在骗你?” “没有。” “有。” “没有。” “明明就有。” 她神情固执,林薇止无奈,承认说:“好吧,刚刚有一点生气,现在没有了。” 沈清疏这才点头,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嗯,你为什么生气?” 这个呆子,那些微妙的情绪她怎么说得出口。林薇止深吸一口气,嘴角翘起,露出个假笑,威胁说:“别问了,再问你就给我出去。” “好好好,我不问了,”沈清疏举起双手,看她神色确实柔和了许多,追问了一遍确认,“那你真的不生气了?” “真的。”还气什么,碰上这个不开窍的呆子,气也白气。 沈清疏这才放心,又有点难为情地笑起来,“那我这几天可以跟着你么?” 虽然觉得她没有撒谎的理由,林薇止还是有些许怀疑,她直视着沈清疏的眼睛,“你刚刚说的,这世上真的会有这种病吗?” “真的有,我没有骗你。”沈清疏眼里有些躲闪,但还是没有避开视线。她心虚地想,其实易感期也勉强算是一种病吧,由精神力带来,和精神病症状也有点相似。 她大拇指掐着小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但其中有些秘密,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就算说出来,林薇止估计也不会信。 “好吧,”还算坦诚,林薇止忍住了追问的欲望,勉强相信了。迎上沈清疏小狗似的期盼目光,没忍住弯了弯眼眸,“你爱跟就跟吧。” “太好了,多谢你。”沈清疏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喜形于色。 林薇止看她两眼,有些不自在地偏开了头。 两人重新对坐着看书,书房里沉香袅娥,在朦朦胧胧的香味里,沈清疏久违地感受到一种舒适惬意,她专心看着经注,偶尔挠挠脸小声念叨几句。 而话本的页脚都摩挲得有些卷翘了,林薇止心不在焉地看了一阵儿,忽然站起身来。 沈清疏一下警觉,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 “如厕,”林薇止好笑地看着她,“夫君难道也要跟着吗?” “啊……”沈清疏尴尬地偏开头,“不,不用,你去吧。” 林薇止欣赏了几秒她的脸色变幻,才出门去了。 两个婢女守在门外,笙寒跟着她,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林薇止一猜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道:“别担心,我们刚刚只是闹了个别扭,已经和好了。” “姑娘你看出来了,”笙寒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松了口气,“我就怕你跟姑爷吵起来。” 这一个多月,她对这个新姑爷印象还挺好的,只盼望他们两个恩爱和睦。 “笙寒,你觉得他对我如何呢?” “姑爷吗?”笙寒想了想,“婢子觉得对姑娘挺好的。” “我是问……”林薇止望着远处,神情有些迷惘,她有时会觉得沈清疏对她有意,可那人又明明白白地说不喜欢她。 她自嘲一笑,“算了,没什么。” 笙寒挠挠头,轻声说:“婢子不懂,但姑爷每日闭门读书,姑娘过门前连个通房都没有,他没什么架子,待姑娘也周到体贴,想是好的。” 林薇止一愣,“你从哪里听说他没有通房的?” “是伺候姑爷的朝雨姐姐说的,她打小伺候姑爷,说姑爷一直洁身自好,从不近女子的身。” 林薇止心中一动,终于捕捉到点什么,一般大户人家的子弟,十五六岁家里就会给安排女子通人事,但不会留下子嗣,到得成婚前,再给些银子把这些通房打发掉。 她一直以为沈清疏也是这样的,却不想她竟然没有通房。作为世子,伯府老夫人肯定会给她安排,只可能是她自己拒绝的。 她平时的表现,也确实像是未经人事的。 那她之前,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是不喜欢她,还是不喜欢女子呢? 她看史书,也知道断袖之癖,分桃之好,有些男子就是不喜欢女子。 她几年前还借此调侃沈清疏,难道竟一语成谶真的是这样? 不得不说,人的脑补能力是很强的,有了这个猜想,林薇止再去看沈清疏之前的行为举止,只觉得都说得通了。 她喜欢男子,所以想跟自己退婚,又不肯与自己圆房,这事关诚意伯府的后嗣,所以她不敢告诉自己,怕自己泄露出去。 越想越是这样,林薇止回书房以后,看沈清疏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她细细打量了一阵,越发觉得沈清疏长得阴柔,她个子并不矮,体型却有些纤瘦,束腰的玉带勾勒出窄细的一圈。皮肤相较其他男子细腻得多,唇上没有留一丁点胡茬。一双白皙的手,腕骨凸起的弧度刚刚好,手指修长,蒙着薄薄一层皮肉,底下青筋血管蜿蜒埋伏其中,通透得好像上好的珠玉。 -- 第56页 这般样貌,便是叫他扮作女子,也是使得的。 沈清疏摸了摸脸,有些疑惑,“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林薇止回过神,摇了摇头。 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想,没有真凭实据,不好说出来平白地污人清白。 也或许,他只是有心仪的女子,为了那个女子守身如玉罢了。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都与她无关,她扯起唇角笑了一下,之前浮起的一点心思又沉沉地落回去。 沈清疏也没多想,低下头接着看书了。虽然她不用再面对易感期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却得时刻抵制林薇止带来的影响。 她们其实坐得已经很近了,可这样看着她时,她总有种想贴得更近的冲动。 不多时,笙寒敲门进来,说老夫人那边传膳了。 两人到了膳堂,却见何氏今日也在。 沈清疏在左边坐下,看何氏满面笑容,猜测沈佩璃情况应该不错,问了句,“您今日回来,姐姐没事儿了吧?” “无碍了,孙太医几幅药下去就见好,只需每日将养着。”何氏笑眯了眼,“刚还在说呢,闻俭这孩子,乖得很,不哭不闹的,这几日长开了,跟你十分相像。” 沈清疏警觉,连忙岔开话题,“那我和娘子明日再去一趟看望姐姐。” “不成,明日你们就别出门了,”老刘氏正喝着汤,听了这话接过手帕擦擦嘴,笑道:“明日孙太医会来府上请平安脉。” “咦,怎么这么快又要请脉了?”沈清疏皱皱眉,算了下上次请脉间隔的日子,按理来说还有段时间的。 她听说古代有些大夫可以通过脉象判定男女,所以自她过来,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能躲就躲,基本不会让人把脉。她身体康健,很少生病,老刘氏也不怎么勉强她。 “知道你不爱见大夫,”老刘氏无奈地白她一眼,转过头对着林薇止笑得皱纹都深了些,“主要是给孙媳妇看,你们成婚也有一个多月了。” 什么? 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听懂老刘氏的言下之意,顿时觉得囧囧的,她们两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有喜脉呢?更别说她们都还没有圆房了。 她眼角余光里,林薇止低着头,羞粉色已经从脸颊蔓延到了耳垂。沈清疏忍着窘迫,硬着头皮拒绝说:“祖母,不用了吧,我们成婚还没多久,哪有那么快的。” 老刘氏只以为她们小夫妻害羞,摆摆手道:“诶,只是让孙大夫顺便看一看,也没什么大碍。璃儿这次生产,你也看到了,多凶险,还是多亏了孙太医。所以以后这平安脉就改为两月一请吧。” 两月一请,老刘氏这种重视程度,沈清疏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关于子嗣的纷争了。心里暗想,她必须要尽快中进士,外放做官才是了。 老刘氏一锤定音,她也只好改口说:“那我们今日下午就去探望姐姐。” 老刘氏这才点头,“去吧,再从府库里挑些上好的阿胶送过去。” 用罢午膳,两人慢悠悠走回去自己的院子。 “以后祖母再问起子嗣该怎么办?”林薇止看她一眼问。 沈清疏叹口气,很是愧疚,“对不起,让你承受无端的压力了。”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谎话来圆,妥协了一次,也就意味着之后的无数次。 “我倒没什么,”林薇止摇摇头,“只是这么拖着也不是个法子。” “再说吧,”沈清疏头痛地揉了下太阳穴,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纳妾,到时实在不行就让大夫说我身体有问题,没法生育。” 林薇止止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这种理由祖母怎么会相信?” “不一定,我们家不同,你看,我祖父就我爹一个儿子,我爹更逊,这么看来,我没法生育也是合理的。” 顿了下,沈清疏又叹气道:“而且,倘若我这次能够得中,外放做官,距离太远,祖母她也就管不到我们了。” 可是话虽这么说,她语气里却又有几分举棋不定,老刘氏渐渐老了,这两年多了些病痛,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了,她外放做官,长年累月见不到人,老人家不知该有多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18 13:40:45~2021-04-19 13:34: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语q 66瓶;42814541 53瓶;失物招领 20瓶;云翳 10瓶;仙人掌与蔷薇、菁菁、单名一个字、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林薇凝视她几秒,神情若有所思,心中那个猜测又添了些砝码,他一个年轻男子,居然丝毫不想纳妾,宁愿让别人认为他身体有问题也不愿意生孩子,断袖的可能性确实非常大。 旁边沈清疏一无所觉,全然不知两人的思维已经偏离这么远了。 下午,二人一起去赵府看沈佩璃。 因她在坐月子,房间里没有开窗,封得很严实,密不透气,有股难以形容的复杂味道。 沈佩璃头上还包着帕子,半躺在床头,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她整个人气色正常了许多,不像产前那么虚胖,也不像刚生产后那样苍白。 大名赵闻俭,小名保儿的宝宝长开了些,皮肤终于不再像小猴子那样皱巴巴、红通通的,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鼻子还是塌塌的,胎发稀疏,眼睛也只露了条缝,沈清疏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他哪一点跟自己相像,她娘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 第57页 因只活了保儿一个,众人对他都偏疼一些,沈佩璃看保儿的目光,慈爱之中,明显还夹了些其他的情绪。 她的大侄子赵闻勤,也许很快就会体会到偏心的滋味。 唉,就让她来多弥补一二吧,相比之下,沈清疏还是喜欢闻勤多一点,毕竟是她看着出生的第一个孩子。 正说着话,奶娘就抱着闻勤过来了,小家伙现在两岁多了,个子矮矮,脸蛋圆圆,正是最可爱的时候,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格外喜人。 见到沈清疏,闻勤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挣开奶娘的手,扑哧扑哧地跑过来,一把抱住沈清疏的小腿,仰起小脸喊她,笑得无比灿烂,“舅舅!” “哎,”沈清疏应一声,一把将他抱起来,感觉比上次又沉了些,“勤儿长高了,再这么我都要抱不住了。” 闻勤奶声奶气地张嘴,露出一口整整齐齐的小乳牙,“和舅舅,一样高。” “比舅舅还高才是,这么久没见,勤儿有没有想我啊?”沈清疏抱着他到旁边矮炕上坐下,边说边忍不住轻轻捏了下他的脸。 手感真好,就是太嫩了,多捏两下就会红。 其实她这个心理年龄,刚好处于中间,既不会太讨厌小孩子,也不会太喜欢。 但这腐朽的封建贵族生活,孩子吃喝拉撒睡都有一帮子奶娘丫鬟照看,根本不需要怎么操心。那人类幼崽的可爱程度简直可以翻十番。 以至于她总是不由自主给闻勤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堆,闻勤自然也很喜欢这个舅舅。 她私下里还教过小家伙喊姨姨,不过每次他都是转头即忘,稍大一点,也就不敢教了。 沈清疏又笑着逗他,“说想舅舅,是怎么想的呀,嗯” 闻勤皱着小眉头,认真地表情呆萌又可爱,他想了一会儿,犹豫着把虚握着的左手摊在沈清疏面前,“舅舅,吃糖。” “什么糖”沈清疏打眼一看,嘴角抽了抽,他肉乎乎的小手捏着一颗半化的方糖,并不脏,但是黏糊糊的,还沾着点亮晶晶的不明液体,似乎是口水。 这……就算她挺喜欢大侄子的也下不去口啊。 她拒绝,“舅舅不吃糖,你自己吃。” 闻勤还是执着地往她嘴边递,“想舅舅,给舅舅糖。” 沈清疏十动然拒,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一本正经地说:“舅舅不爱吃糖。” “真的”闻勤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在他的世界里,糖就是最好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糖。 沈清疏用力点头,“真的,你赶紧自己吃掉吧,快吃快吃,一会儿化了。” “那我吃啦!”闻勤眼珠转了下,见她真的不吃,立刻开开心心地收回手添了一口。 还真是他的口水,沈清疏立时觉得逃过一劫,小孩子真单纯。 正笑着,她忽然若有所感,回头一看,那边床旁一圈人都在看着她,包括林薇止。 “……” 天地良心,她绝对没有要骗小孩子的糖。 沈佩璃笑叹一声,“都这么大了,还是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她话里是在说着沈清疏,面却朝着林薇止,“弟妹多包涵。” 林薇止莞尔一笑,“无妨,伯爷这是知童趣。”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起来。 能取悦到沈佩璃也算值得,沈清疏无奈一笑,点了点闻勤的额头,“一块糖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握在手里半天。” 闻勤懵懵的,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两下,又笑着低头舔了一口糖。 又过得一阵儿,赵易简也来了,寒暄了几句后,对沈清疏使了个出去谈的眼色。 沈清疏把闻勤递给奶娘,跟着他到门外,“姐夫有何事要跟我谈?” 赵易简觑看内室一眼,不放心地拉了她一下,“到我书房去说吧。” “不了,”沈清疏立着不动,实话实说,“我不能离我娘子太远。” 这话听在赵易简耳朵里就不是一个意思了,他无语的看了沈清疏一眼,一副原来你是这种人的样子。 “到底什么事?”沈清疏知道他误会了,也懒得解释,反正她说得可是大实话,真去了书房,她恐怕就没心思和赵易简说话了。 赵易简还是拉着她挪远了几步压低声音说:“是这样,这回难产,你也知道娘子她大受打击,精神不佳,这边我一时走不开。可偏生今年又开了恩科,老师叫我不要错过机会,我犹豫要不要下场一试。” 他觑看着沈清疏的神色,“清疏,你觉得呢?” “我觉得?”沈清疏愣了会儿,低头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晦暗不明,“我没有意见,姐夫你自己做决定吧。” 赵易简有些急切,“可我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问你啊!你给个准话。” 沈清疏想了好一阵儿,不知道怎么回话,她忽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敏锐。 她听出了赵易简的潜意思,赵易简根本不是想问她的意见,他心中其实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有些愧疚还缠绕着他。 他把决定权交出来,如果沈清疏赞同他,他就能坦然的想,沈家人都没有意见。 刚刚从难产中挺过来的沈佩璃,就会整整两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丈夫一面。 但如果沈清疏不赞同,他也未必就不会去考。 -- 第58页 就算最后真的不去考,他心里恐怕也会有怨气,觉得诚意伯府在压他,最终这些怨气都会转化到沈佩璃身上。 沈清疏不知道是不是她把人想得太坏,可她知道太多这样的事例了,在一个以夫为纲的封建社会,她真不敢去赌这种环境成长的男子的胸怀。 她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抉择。 好半天,才终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姐夫,其实按规制,明年也会有一届乡试。” “不一样的,”赵易简脸色苦了些,“我听闻,陛下有意立元后嫡子为太子,这次恩科录取的士子都承六皇子恩德,以后会天然地拥护六皇子,所以会较往年多录一些,我此次参加,也许能得中。” 沈清疏心里发沉,这流言他也听说过,但那都是太远的事,她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她自己也要参与本次乡试,也没法对赵易简多劝,万一以后他时运不济,一直中不了举,还不恨死沈家人。 “那姐夫你还是去考吧,”这话说出来,沈清疏心里五味陈杂,她沉默了一下,言不由衷地说:“我姐姐这边,有长辈照看着,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我娘子也会经常过来陪伴姐姐。” 赵易简神色松了点,却也没有怎么高兴,他叹气,“唉,清疏,实在是对不住,这次机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沈清疏扯了下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赵易简只是次子,不想错过科考机会也是正常的。这时代的男子,怎么会为家里的女眷做出这种妥协。赵易简会犹豫,心里会愧疚,都已经算是难得的好人了。 可她是后世之人,她知道产妇生产之后有多么难熬,多么需要陪伴,却亲自做出了决定。 她有些逃避地想,赵易简为什么要来问她,为什么不去问别人。 她心里难受极了。 在赵府用罢晚膳,沈清疏二人才回府。 上了马车,林薇止轻声问:“怎么了,姐夫和你说了什么?” 下午沈清疏进屋后,她就注意到她神色不对,眉宇间总蕴着一丝低沉,和沈佩璃说笑也是强打着精神,笑得僵硬。 “没什么”沈清疏不答,她不太想聊这个。 林薇止没说话,只是一直目光安静地看着她,无声询问。 真拿她没办法,沈清疏无奈地摇头。她背靠在马车厢壁上,往下滑坐了一截,闭了闭眼睛,言简意赅地回答说:“姐夫要参加今年的恩科,回祖籍应考要两个月。” 林薇止眨了下眼睛,没听明白,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担心姐姐承受不住?” 实在不是她迟钝,而是男子出门赴考太正常了,有时,女子生产的时候丈夫都未必在身边。 不过她知道她这位夫婿是个异类,不能以常人量之。 “嗯,”沈清疏颔首,眉毛拧了起来,“她现在正是最需要丈…夫婿陪伴的时候,我怕她精神出状况。” 现代社会,大部分的产妇在产后几周,都会患上轻微的产后抑郁症,需要及时进行心理干预,而严重到带着孩子自杀的也是屡见不鲜。 她相信在古代,这样的例子也不会少,只是没有人关注记载下那些可怜的女子。 沈佩璃本身性格就比较柔弱,加上丧子之痛,丈夫又不在身边,她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好多小可爱都留言说希望她们有个孩子,好滴,我会好好考虑的^_^ 感谢在2021-04-19 13:34:48~2021-04-20 14: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口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口血 29瓶;大脸猫 20瓶;zan 10瓶;R 9瓶;暗黑破坏神、老白、咸鱼一条、南树算算、菁菁、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林薇止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理智上,她觉得沈清疏有些担忧过度了。 出门考试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她从小到大所见到的就是这样子,好男儿志在四方,绝不会囿于内宅。 她父亲勤政为民,公务繁忙,和母亲之间一直不冷不热的,他的小妾生产以后也基本见不到他几面,都是仆人伺候,可她们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在她私心里,却又更欣赏这样的沈清疏,难以抗拒如此的温柔。 这世间男子,有几个会站在女子的立场上思考问题呢?而又有哪个女子会不想嫁给这样体贴的夫婿呢? 她心里莫名地有点酸涩,她虽然嫁给了沈清疏,但这个人的心思却完全不在她身上,相较起来,她对她的姐姐都还要上心许多。 她只能安慰说:“我和母亲都会经常过去看顾姐姐,有我们陪着她,相必她也不会太难熬,你不要太担心。” “嗯,我也叮嘱了姐夫,科考结束以后快马加鞭回来。”沈清疏勉强笑了一下,坐直了些,“只是我就这么一个姐姐,心里多少还是会有几分忐忑。” 林薇止看了她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满眼思绪,又轻声问:“倘若你是姐夫,你会怎么抉择呢?” “我?”沈清疏没多想,摇摇头沉吟道:“我会等明年再去考,只是,我和姐夫是不一样的,却也怪不得他。” 语气里有几分感叹。 她知道,她的选择并不意味着她比赵易简更高尚。她来自一千年后,那个时代,男子敢丢下难产后的妻子两个月不闻不问,必定要被众人声讨。 -- 第59页 她受到的教育不同,加上她本身是女子,立场上会更偏向女子,故此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但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学着封建礼学、男尊女卑的赵易简也和她一样。 林薇止却以为她是说他二人身份不同,一个是夫婿,一个是弟弟,立场不同所以抉择不同。 她瞥她一眼,垂下视线,没有再说了。 暮色四合,白日热闹的人流也渐渐散去了,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回伯府。 沈清疏刚下了马车,管家刘伯就迎了过来,“少爷,下午您不在,孟少爷刚好过来拜访。” “柏舟?”沈清疏抬脚往府里走,边走边问:“他有说找我什么事么?” 刘伯从怀里掏出两本书递给她,“孟少爷没说,只让我尽快把这个转交给您,让您多研读几遍。” 沈清疏接过来一看,一本《四书集注》,一本《大简粹言》,大致翻了下,内容寻常,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只两本书的著名是同一个人,名叫希声。 沈清疏心中一动,问刘伯,“你可知写书这位希声是何人?” 刘伯挠挠头,有些犯难,“哎呦,这个我一时倒是不知,少爷要是想知道,明日老奴就让人去查。” “不用了,改日我再问柏舟。”沈清疏摆摆手,心里已然有数。 林薇止在旁边听着,忽然插话说:“是户部郎中郑大音郑大人,这是他的笔名。” “郑大人?”沈清疏看看手中的书,又看看林薇止,饶有兴趣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听我哥哥说过,”林薇止捋了下耳边散落的鬓发,偏过头说:“《大简粹言》正是郑大人的著作,收录了他这些年所做的文章策论。他中进士不少年,但似乎还未担任过乡试主考官。孟公子送他的书给你,想必是听说了什么。” “正是,”沈清疏颔首赞同,“柏舟有心了,他前段时间就在打听乡试主考官。” 说着她忽然觉得有点羞愧,孟柏舟打听主考官还不忘帮她一起,甚至直接寻了书送过来,而她这段时间闭门读书,又因沈佩璃的事牵扯精力,都没怎么关注他那边。 孟柏舟家里变故,两人这么多年的朋友,她应该多关心他一些的。 等这次易感期过去,她应该多去看看孟柏舟才是。 二人回房以后,刘伯吩咐准备了热水就退下了。 沈清疏借口去书房放书,让林薇止先沐浴。 等她磨磨蹭蹭、拖了又拖地洗漱出来,林薇止侧躺在床上,阖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沈清疏松了口气,蹑手蹑脚走至床边,小心翼翼俯身观察。 林薇止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还没睡?”沈清疏有些尴尬,摸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林薇止坐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双手探入脑后,将藏进衣襟里的头发度出来,转头看她时眼眸含笑,“你要做什么?” 她眼尾上挑,是如桃花一般勾人的弧度,披散的长发如流水一样倾泄在肩上,映着微微的烛光,度出的发梢轻轻地晃动,好似晃在了沈清疏心间。 她一瞬间有些耳热,心跳也加快了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直视。 “没、没什么,”沈清疏嗫嚅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艰难地在心里做斗争,一边觉得冒犯,自己应该主动去睡榻,一边又从心底里生出贪恋不舍来。 她不说,林薇止也不急,把薄被往上提了提,拢着双膝,手撑着下颔,弯着眼眸看她。 两人对视好一阵儿,沈清疏终于受不了她直白的目光,走到床边坐下,背对着她,脸涨红得像个番茄,磕磕巴巴地说:“我昨晚……那个,要是今日又……又、又冒犯了,该怎么办?” 早料到她有此一问,林薇止咬了咬下唇,忍住笑意,凑近了一点,在她耳边用气音轻声问:“你觉得呢?” 吐息自然而然地缭绕在沈清疏耳上,她打了个激灵,耳后燥热,只觉心跳陡然加快。 她立刻往旁边挪了一截,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好一会儿,才压下沸腾的思绪,艰难地提议说:“要不然,我这几天还是睡榻吧。” 她尽量维持着声线的平稳,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哑得厉害。 忍不住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解释道:“抱歉,我不能保证自己睡着以后还是规规矩矩的。” 这人,也未免太君子了些,林薇止心里忽然生出两分怨念来。她这么正经认真,她都不好意思再逗她了。 她幽幽地道:“夫君对我避之唯恐不及,莫非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 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伤心。 沈清疏察觉到,但仍是不敢回头看她,她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脊背绷得笔直,紧张地说:“不是的,只是我怕冒犯到你。” 林薇止膝行两步,又靠近了她,绕有兴致地笑问:“冒犯我,你怎么冒犯我了?” 沈清疏已到边沿,退无可退,她垂着头,耳根通红,“就、就像是昨晚那样。” “昨晚怎样?”林薇止搭着她的肩膀,手指轻轻摩挲,勾着嗓子低声调侃说:“我们不是夫妻么,便是更亲密的事情也做得。” 隔着夏日轻薄的衣衫,她的手指寒凉,似是直接在沈清疏皮肤上游移一样,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随之直探到她的尾椎骨。 -- 第60页 沈清疏“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往旁边踉跄了两步,才转过身去。 她紧紧地抿着双唇,皱着眉头,眼尾都有些烧红,眸中却黑沉沉的映着林薇止的倒影。 不过是搭了一下肩膀,林薇止也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被她这样看着,她才忽然生出一丝心慌来。 她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你怎么了?” 沈清疏不答。 也许是夜晚太深沉迷离,也或许是今晚月色太明媚醉人,令人放纵,她觉得自己有些压制不住同她亲近的欲望。 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可林薇止却还这样撩拨她。 她忽然理解了霸道总裁小说里那一句,“你不要玩火。” 她们虽是同性,可谁说同性之间就不能发生点什么。 空气似乎也变得燥热起来,林薇止小心抬眸瞥她,两人视线撞上,沈清疏眼中光芒明灭闪烁不定。她忽然觉得有些害怕,不敢再多问,往后缩了缩,语气软软地小声说:“天色很晚了,我们早点睡吧。” 说着,她就要转身躺下,沈清疏却突然往前急迈两步,扣住了她的肩膀。 她被床沿一磕,立足不稳,不防被林薇止的力道带倒,随之一起倒在了床上,女子轻软而萦绕幽香的身体被她压在身下。 心跳一瞬间加快,林薇止身体僵住不敢动弹,屏住了呼吸,感受到沈清疏的手在她腰间摸索,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埋首在她肩侧,温热潮湿的吐息落在她颈间,在她皮肤上侵巡游移,像是狮子在寻找猎物身上的弱点,以求咬下去一击致命。 她听见沈清疏时轻时重的呼吸,片刻之后,一个温凉柔软的吻落在了她后颈。 轻飘飘的,如鸦羽一般,甚至不能称之为吻,只是嘴唇微微贴着她后颈。 她敏感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感知放大,时间仿佛都静止住了。 沈清疏轻轻磨着牙,做了好几次深呼吸,用尽自己的自制力,才压下咬她一口的冲动。她偏开头,声音带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哑着嗓子说:“别在这时候逗我,好吗?” 在这种时刻,林薇止却奇异地有些走神,原来平日里温柔平和的沈清疏也有这样充满侵略性的一面。只是在亲人好友面前,她收起自己的利爪,只翻身露出软软的肚皮。 她刚才都以为今晚会发生点什么了,林薇止心里忽然有些绵软,应了声,“好。” 沈清疏仍未松开手,须臾之后,侧脸轻柔地蹭了一下她的鬓发,才又闷闷地问:“我今晚可以抱着你睡吗?” 林薇止怔了一下,迟疑地捏住了她的衣角,好半天,才偏开脸,发出一声如蚊呐般的“嗯”声。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可爱叫我加更,先谢谢大家的喜欢,但臣妾真的做不到啊QVQ 工作很忙,休息时间码字最多够码一章,请大家多多见谅。 感谢在2021-04-20 14:02:15~2021-04-21 13:0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萬里星辰、三吋日光知多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纠 10瓶;王yi 5瓶;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一夜无梦,次日一早,在鸟雀的叽喳声中,沈清疏先清醒过来。 林薇止仍合着眼,被她拥在怀里,窗缝漏进来的阳光勾勒在她脸上,添了一抹柔色,显得过分静谧而温柔。 她稍抬起上半身,静静地看了一阵儿,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她已经期盼等待多时了。 不过人偶尔会觉得正在发生的事已经发生过了,她知道这只是大脑的记忆处理错误。 又怔愣了一会儿,她将林薇止脸上散乱的鬓发温柔地拨开,才轻手轻脚地起身穿靴,捡了床畔搭着的外套出外间去了。 洗漱完毕,沈清疏没敢走太远,就在院中慢慢地走。整个沈府都还静悄悄的,清晨的空气带了些湿润凉爽,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 她忽然来了兴致,就在院子里摆开架势,打了一套从前学校里学的拳法。 来这边以后,她也经常锻炼身体,只是老刘氏总觉得她瞎折腾,久而久之,也就打得少了。 她打了几遍,身体开始发热,出了层薄汗,才收势停下。顿时只觉神清气爽,这几年易感期愈演愈烈带给她的压力一扫而空,心腔都更开阔了些。 就此事来说,她还是很感激林薇止的,她相信她,帮助她,即便是昨晚那样有些过分的要求也都答应了,真是让她无以为报。 又走了一圈儿,她擦擦汗,推门回去,目光寻过去,林薇止也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梳妆镜前,着了一身白色镶红边的对襟收腰罗裙,红色纱带曼挑腰际,显得纤细而婀娜。一头青丝顺着姣好的身段蜿蜒落下,笙寒正在替她梳发。 沈清疏走至近前,两人视线在镜中对接,林薇止对她弯了下眼睛,正要说什么,就见她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过了几秒又移回来,没话找话地问:“醒了?” 说完好像自己也意识到这问题显而易见,顿了下又找补道:“时间还早,早膳还要再等一会儿,你饿了吗?” “还好,”林薇止不好转身,看不太清楚她的神情,只对着镜中她的影子语气温和地问:“你今日情形好些了吗?” -- 第61页 沈清疏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病情”,心里又升起一丝心虚和愧疚来,她真的不想欺骗林薇止,可到底该怎么解释易感期这件事呢? 她低头看着脚尖,含糊地唔了声,算是回答。 林薇止不解地侧了下眸子。 沈清疏不自觉碾了下脚尖,补充说:“好多了。” 她假做若无其事地抬眸看过去,正好笙寒替林薇止将长发绾起,用一根玉簪固定好,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来。 沈清疏立马又想起了昨晚那个不能称之为吻的触碰,即便林薇止后颈上什么痕迹都没有,她还是不自在地掠开了目光。 真是要命,她昨天怎么就控制不住做出那么过分的举动,真亏林薇止脾气好,才没有骂她流氓。 林薇止起身转过来,就见她脸上神色暗自变幻,一双耳朵红得通透。 她眨了眨眼,把沈清疏的不自在全部看在眼里,忽然才意识到她还在为昨晚的事害羞。 明明欺负人的是她,表现得可怜巴巴的却也是她。 她无奈勾唇一笑,充分体谅了这个人别扭的性格,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温柔柔道:“那就好,过去膳堂那边吧。” 等老刘氏起来,用罢早膳没多久,孙太医就过来了。 他仍是那身太医署官袍,背个药箱,笑眯眯地跟沈清疏打招呼,“伯爷,咋们又见面了。” 沈清疏面上微笑颔首,心里却腹诽,谁会喜欢见到医生,最好一辈子都不需要见才好。 孙太医是妇科圣手,明显也清楚今日主要是为谁把脉,等林薇止坐下伸出手,他道一声得罪了,取了一方白净的丝帕搭在她腕上,这才将手指按上去把脉。 旁边围观的三人神色各异,老刘氏是又紧张又期待,沈清疏是老神在在,知道什么也把不出来,何氏则面色纠结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眉头都要打结了。 片刻后,孙太医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将丝帕收好叠起,才笑着摇摇头说:“夫人身体并无异样。” 即使之前也知道可能性不大,老刘氏眉目间还是闪过了一丝失望,“哦……麻烦孙太医了。” “无妨,老夫职责所在,只是,”孙太医细细打量着林薇止的眉眼,有些疑惑,下意识地伸手揪胡子,“夫人她……” 他停顿着没有继续说下去,陷入了思索之中,沈清疏心里一惊,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老大夫该不会是看出了林薇止还是处子之身吧? 她和林薇止对视一眼,连忙上前一步,握紧孙太医的手腕,似是急切地问:“夫人她怎样?” 孙太医被她打断思绪,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能确定。又见她这样担心关切,伉俪情深,只道是自己多心。 “伯爷勿忧,”他把揪着的胡子放开,心疼地捋了捋,只笑说:“夫人体质偏寒,想必之前葵水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并无大碍,我给夫人开几剂方药,好好调理一下便是。” “多谢孙太医。”沈清疏这才将提着的心放下。 老刘氏听了,皱了下眉头,往前倾身,有些忧虑地问:“太医,这体质偏寒可会影响子嗣?” 下人送来笔墨,孙太医执了笔,知道老人心理,笑着宽慰道:“老夫人放心,这是女子常见之症,并不影响。” 又偏头问林薇止,“之前可有吃得什么药?” 林薇止点点头,如实回答,“在苏州时,一直用着一位大夫的方子。” 孙太医早有所料,颔首道:“方子可还在,拿来我看看。” “尚还记得。”林薇止取了笔,在纸上一一默写出来。 孙太医接过来看过,笑着赞同道:“不错,这方子倒也妙。” 又提笔改了几笔,“只这几味药,份量稍作变动效果会更好。” 林薇止谢过,孙太医又给老刘氏二人把过脉,同样提了些建议,又约了下次过来的时间,便告辞离开了。 两人回到自己的院子,进屋在桌边坐下,沈清疏刚刚被吓了一跳,此刻见桌上刚好倒有一杯茶,顿觉口渴,直接端起来一饮而尽。 “哎,等等……”林薇止晚进来一步,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她喝光了那杯茶水。 那是她用过的杯子,那杯茶只抿了一口,下人便传话说孙太医到了。 “怎么了?”沈清疏放下杯子,拎起茶壶又倒了一杯茶,眼神无辜地看她。 林薇止耳根发热,偏开头,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没什么。” 沈清疏想了想,也没在意,又喝了一大口茶,才松了口气说:“刚才真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后世的影视剧里,太医遇到病症总是无能为力,被侍卫拉下去处斩,仿佛太医署里都是群酒囊饭袋一般。 实际上太医署作为古代国家最高医疗机构,为统治阶级服务,汇聚了最好的大夫,最多的医书,最全的药材。 孙太医常年为女性治病,察觉到什么不对也是有可能的,她都不知道刚刚孙太医是被糊弄过去了,还是看出什么有意替她隐瞒。 林薇止在她旁边凳子上坐下,没有看她,双手规矩地搭在腹部,长长的袖口堆叠,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暗纹,问道:“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端倪的,下次又该如何呢?” “再过几日,我就要回祖籍参加乡试,我不在家,祖母肯定也无话可说,至于以后,”沈清疏沉吟道:“新妇过门,少说也得一年时间不孕才好发作,那时已是殿试之后,无论我中不中……” -- 第62页 她闭了闭眼,喉咙滚动了一下,还是叹气说:“我们都离开京城吧。” “孙大夫那边,我会再去暗示打点一二,他常年在勋贵公侯之家行走,应当也是人情练达,知晓很多隐私不能探问宣扬。” “只是,”沈清疏有些羞愧的看她,“祖母那边,你免不了要受些气了,还请你多担待。” 她转头时,白色的发带随之落在鬓边,她伸手拨开,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清澈又真诚,一眼就能看到底,琥珀色的瞳孔映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好似最纯粹的琉璃。 林薇止凝视她几秒,长睫垂下,没有接她的话,只问:“你真的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吗?” 沈清疏一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当然也设想过,组建家庭生下孩子。 她年少之时,有一段时间觉得特别孤独,即便是待在人群中,和学校的朋友们一起说笑,却总好像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她那时,特别想拥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也常常幻想,假若她以后有了孩子,她会怎样爱她、教育她。 渐渐长大以后,这种空想就少了,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学习和工作,连谈恋爱的对象都没有,更别说结婚组建家庭了,那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如果她没有来这边,也许几年一晃而过,会在军队领导或长辈安排下相亲,最终找到一个合适的omega迈入婚姻。 但她来了这边,阴差阳错又是诚意伯府的世子,和林薇止成了婚,她们两个是注定不会有孩子的,她也不可能嫁人,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了。 她想了想,模棱两可地答,“也许吧,我当然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今生恐怕没有这种缘分了。” 有一点遗憾,但也没有太过失望,她毕竟受到现代思想的影响,内心对有没有孩子这件事,不是特别的执着。 相对来说,来自外部的压力倒是更大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1 13:08:50~2021-04-22 15:1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flssyy、腿毛玩家、Tom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叫什么名字好呢 22瓶;大脸猫、蒲雨 20瓶;baierbai 12瓶;咸鱼本鱼、放开那只女王、千城纷飞 10瓶;一模一样的烟火 9瓶;yuniia 5瓶;菁菁 3瓶;二月十三 2瓶;靈韌沉悲、心动寄给白云、c、一只小猪、一介布衣、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为什么今生会没有缘分?” 真的是因她不喜欢女子吗? 林薇止皱了下眉,有些不解,心里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来,每次说到类似的话题,沈清疏都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得也不清不楚,似乎还有些什么其他的含义隐藏在其中,让她听不明白。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人肯定还有什么大秘密在瞒着她。 沈清疏挠挠脸,讪笑着打了个哈哈,“我不是天阉么。” 林薇止白她一眼,她们两个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个不走心的借口。 “倘若我以后,”她偏开脸,手指搭在鬓边,不自在地捏着一缕碎发,“想有一个孩子呢?” 沈清疏愣住,对啊,林薇止又不像她,她们不过是形式婚姻,以后她另嫁他人生子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她易感期离不开林薇止,要是她嫁给别人了,她怎么办?还能成天跟着她吗? 一念至此,沈清疏心中有些舍不得,还夹杂着一丝微妙的不爽,她在心中纠结了半天,还是压下了自己的私心,扯着嘴角,忍痛说:“你放心,我会给你写放妻书的。” 林薇止回眸,定定地看着她,没在她脸上找到想要的情绪。好半天,直到沈清疏疑心自己脸上有东西,莫名地伸手摸了摸脸,才移开目光。 她唇角轻挑,看着却不像是在笑,只冷冷地应了声,“好。”便站起身极快地往外走。 沈清疏一懵,连忙追上去,“你怎么了,怎么又生气了?”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都答应写放妻书了吗? 她拉住林薇止的手腕,艰难地解释,“我知道,写了放妻书之后,再嫁没那么容易,我也会负责到底,替你好好相看的。” “谁说我生气了?”林薇止挣开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端起个标准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道:“夫君你一定记得,要好好相看。” “好好相看”几个字,她尾音加重,几有咬牙切齿之感。沈清疏再迟钝也知道她说错话了,可她真不明白错哪儿啦。 “我错了,对不起,”她先道歉,双手合十在胸前,眉毛下耷,一双眼睛清亮,露出哀求之色,“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请你直言,我马上改。” 林薇止不答,她气沈清疏,气她迟钝,气她若即若离的态度,更气自己,婚前明明约定好的,却没有守住自己的心。 她怔了一会儿,并不看沈清疏,视线移到远处,只转移话题说:“今日正该巡视东城的产业,我过一阵便要出门,伯爷要不要跟着请自便。” 她语气疏离冷淡,说完也不等沈清疏应,挥手招了笙寒过来,又吩咐了鸾影去取惟帽等物,便径直往府外去了。 她都叫她伯爷了,肯定很生气,沈清疏有些着急,连忙跟上去,“我与你一同去。” -- 第63页 二人上了马车,各坐一边,林薇止也不理她,自顾自翻着账本,气氛很是冷凝。 沈清疏觑着她的神色,纠结得肠子都要打结了。早上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捋了一遍,好像就是因为说到孩子的话题。可她虽然犹豫了一会儿,不还是痛快地表示愿意给放妻书吗? 除了再嫁之外,她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她和林薇止也生不了啊。 自她们成亲以来,一直相处和睦,现在林薇止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真是让她很不习惯。 同时心里还有些微妙的酸涩,难道有没有孩子就那么重要吗? “你说什么?”林薇止合上账本,眼神似是不经意地飘过来,带了一点亮光。 沈清疏回神,才发现自己刚才不知不觉地,竟把心里的话念叨出了声。 “我说,”她直视着林薇止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紧张。 她本想问,一定要有个孩子吗?如果注定没有孩子,她怎样才会愿意留在沈府?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太过分,易感期是她自己的事,她凭什么绑着人家,牺牲人家一辈子。 她摇摇头,有些失落地道:“没什么。” 林薇止看她几秒,重新翻开了账本。 马车在沈家的铺子前停下,两人下车进门,客气地隔了一步的距离。 东城的产业大部分是茶庄和布庄。 初代诚意伯军功封爵,打仗赏赐累计下来的金银财宝多数购置了京城的铺子和田地。 几代传下来也没有出过什么败家子,反而多添了些产业。诚意伯府人丁稀薄,老刘氏接手后,只做些稳妥的买卖,利润不是特别高,但资本在那里,进账源源不断,供应伯府吃穿用度是绰绰有余。 沈清疏还是第一次跟着巡视铺子,她往日里读书,老刘氏并不准她操心这些。 掌柜的一早就出来迎,见着沈清疏虽惊了一下,倒也知道她是谁,一张微胖的脸上都笑出了褶子,“伯爷今日怎么也来了,可是有什么要事” 沈清疏往旁边侧了一眼,见林薇止不说话,便咳了一声,“无事,你忙你的,我只是陪娘子走一趟。” “是,伯爷夫人这边请。”刘掌柜心里有了数,看来即将掌家的这位夫人很得看重啊。 到了后堂,奉上茶,掌柜的取出这个月的账本,恭敬地递到林薇止手中,立在下首,禀告这个月的一应事况。 林薇止一边听一边翻着账本,眉头微微皱起来。 “这个月生丝的价格似乎又涨了几分”她问。 刘掌柜早有准备,“是,夫人,皖南那边前些时候遭了灾,今年市面上的生丝流通数量不如往年,近段时间价格一直在涨。” 又请示道:“京中有一些布庄也随之涨了布匹价格,我们之前定下的单子价格有些低了,是否要重新商议定价。” 林薇止翻了翻之前的单子记录,沉吟了一会,摇摇头道:“不用再商议,信誉更重要,按单子的定价出货,仍是有得赚,只是少赚一些。过了八月,生丝的价格再涨一涨便会回落,京中几家大布庄都未提价,我们沈府倒也还经得起。” 她看了两页,又指着一处问:“这批报损毁的货物是怎么回事” 刘掌柜有些为难,“回夫人,这是送到光禄寺李大人家的那批夏货,送去之前,我们仔细检查过,布匹完整没有损毁。交接之时,李府管家没有细查,前几日,却说我们送的布匹上有多处破裂,要求更换,他送来的布匹确是如此,也不似人为破坏。” “李府上下每年的布匹都从我们布庄购置,我们两方也合作了多年,一直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小的多次交涉,实在无法确定责任在谁,只得给他换了一批。” “无妨,你做得对,”林薇止颔首,“只是这次是谁送的货,以后交接货物,一定不能图省事,即便是老主顾,也要当面检查点清才是。” “是,小人之后会吩咐下去。” “还有……” 沈清疏对这些不感兴趣,在旁边坐着,百无聊赖,就看她和刘掌柜一问一答,思路条理清晰,全神贯注,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不知怎么,忽然有点被冷落之感。 她支起手,指尖搭着下颔,出神地盯着林薇止白皙秀美的侧脸。她平素总是笑着,这会儿却皱着眉头,抿着唇,思考时,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翕动两下,像是蝴蝶在眨动着翅膀。耳后的碎发又落了下来,沈清疏手痒地很想替她拨一拨。 看着看着,她白玉似的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羞红,小巧圆润的耳垂也随之染上了绯色。 林薇止偏头嗔了她一眼,抬起左手装作挽鬓发,在耳边遮了遮。 沈清疏一时有些尴尬,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低头盯着杯子上面的纹路细细研究。 她从前看书上说,这世间的真话本就不多,一个女子的脸红便胜过一大段对白。 林薇止为什么会对她脸红? 是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她心里抖了一下,竟有些不敢再想下去。 对完账出来,两人又去了其他几家铺子巡视,到得中午,便给府里传了话,就近找了家酒楼用午膳。 在二楼要了个雅间,沈清疏殷勤地给她布菜,“这家得月楼,声名不太显,内部装修也不是附近最好的,但味道相当不错,我们几个同窗小聚也经常会来这边。” -- 第64页 “他们家做的鱼最有名,一点腥味没有,还有股特殊的香气,鱼肉非常嫩,可以说入口即化。”她用公筷夹了一块,细心地剔去了鱼刺,放到林薇止碗里,期盼地看着她,“你尝尝。” 过了一上午,林薇止也没有早先那么生气了。 这人不开窍,她就要让她开窍,和离是不可能的,总归她们已是夫妻了,她心里生出几分执拗来,总有一日,这人会落在她手里。 来日方长。 她领情地尝了一口,点点头,终于露出个柔和的笑来,“味道很好。” 沈清疏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又给她介绍其他菜品。 六七月的天,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明明早上还算明媚,两人用罢午膳之后,天色却忽然阴沉下来,下起了瓢泼大雨。 马车夫奔过来,满脸雨水,他抹了抹脸,“伯爷,您看是现在回府还是等会儿?” “等会儿雨会停吗?”沈清疏有些忧心,天色越来越黑,真不像是会停的样子。 雨声太大,车夫扯高了嗓子喊,“这可说不准,看您决定。” 沈清疏看了看林薇止,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立即回府。 雨势滂沱,打得马儿都有些睁不开眼睛,马车艰难地行驶。从窗外看去,京城的排水系统明显有点吃力,地上已有了一层积水。 等他们提心吊胆地回府,不禁庆幸,雨势竟越下越大。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疏崽就是比较迟钝,她读书时候肯定也有人喜欢,一直单身不是没道理的>_< 感谢在2021-04-22 15:11:47~2021-04-23 16:3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至尊贞子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笛一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7 30瓶;十七笔画、颜 20瓶;34532381 16瓶;白糖 15瓶;贰时三 5瓶;冷水铺、阿扬、划句、菁菁 3瓶;至尊贞子、caption的小号 2瓶;老白、轻风吹过、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雨天路难行,快到伯府时,马车不知哪里卡住了,行驶不了,二人只好下马步行。 沈清疏撑着伞,握着林薇止的手,淌着积水艰难地相携往前,伞面大半都倾向了她那边,免不了被打湿了衣襟。 负鞍站在屋檐下等她们,拿了几把伞,见了这幅情况,犹豫再三也没敢上前打扰,只得把伞递给后面的笙寒。 这时代感染风寒不是小事,老刘氏也早命人给她们备好了姜汤热水。进了屋,就有婢女上来伺候。 朝雨取了干净的衣裳过来,就要替她脱外衣,“衣服都湿透了,少爷赶快去沐浴吧。” “我自己来。”沈清疏摆摆手拒绝,端了碗姜汤一饮而尽,又拧了拧衣裳下摆,偏头对林薇止道:“你先去吧。” 林薇止立在原地,有些怔忪地看着她,她一袭月白色长衫被雨水打湿了,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勾勒出身体曲线,显得她平日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单薄了。额上鬓发被雨水打湿,凌乱地散落了几缕在两侧,白皙的脸庞上还有水滴凝聚滑落,清俊里又多了些雌雄莫辩的阴柔。 似乎有什么不对,她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 她盯着沈清疏微微散开的衣领,光滑纤长的脖颈下颈窝深深地凹进去,隐约可见锁骨。 她面前似乎只笼罩了一层迷雾,只要再前进一步,事情就清晰可见。但她怎么都破不开那层迷雾。 “怎么了?”沈清疏被她看得有些忐忑,侧了侧身催促说:“快去吧,一会儿要着凉了。” 林薇止收回思绪,拨开脸上濡湿的发丝,知道她的性子,也没多推拒,点点头往耳房去了。 朝雨笑说,“少爷也一起去吧,备了两桶热水呢。” 林薇止脚步顿住,看着耳房里屏风隔开的两个浴桶默然无语。 成婚以来,二人都是一前一后,从不曾一起沐浴。 沈清疏也呆了一下,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她。 屋内莫名地安静下来。 她站着不动,朝雨疑惑地提醒了一声,“少爷?” “我不急,”沈清疏垂下视线,捏着湿透的袖摆,不自在地道:“等娘子沐浴之后我再去。” 朝雨却不依,跺跺脚语速极快地说:“怎么不急,衣裳都能拧出水了。万一明日感染了风寒怎么办,老夫人又要说我们照顾不力了。” 语气里带了两分抱怨,显是对林薇止先于她有些不满。 沈清疏无奈,“好啦,朝雨姐姐,我无碍的,你知道我身体一向康健。” 林薇止在旁边听着,心里又打翻了五味瓶,她对一个婢女都这样耐心温柔,对自己却这么抗拒。 她到底哪里不合她的意,二人一起沐浴,难道竟是她占了沈清疏的便宜不成。 她心中本也有些犹豫羞涩,这下只剩冷然。 她咬了咬下唇,将情绪都收在漆黑的瞳孔里,转过身,对沈清疏凉凉地笑了一下,“我先去了,伯爷爱等就等吧。” 说完便不再理她们两个,径直走了。 沈清疏心里咯噔一下,重重拍了下额头,苦笑道:“朝雨姐姐,你这下害苦我了。” 朝雨却更加生气了,“少爷,不是我说,您真的太骄纵少夫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 -- 第65页 她照顾沈清疏许多年,知道她脾气温和,但也不能任由女子骑到她头上吧?哪有女子先于男子的? 沈清疏皱眉,虽是知道她男尊女卑的思想作祟,心里却还是莫名地有点不舒服,声音低沉了些,“不准这么说她。” 她一直在骗林薇止,欠她良多,这么一点小脾气又算什么,连万一都补偿不了。 她接过朝雨手里的衣服,温声道:“好了,你先退下吧,我会去的。” 她平素待人有礼,这样沉声拧眉,已经是有些不高兴了,朝雨不敢再说,连忙退了出去。 屋外雨声哗哗,沈清疏在屋中踱了两圈,还是有些举棋不定。 她不去林薇止肯定又要生气,今日竟两次惹恼了她。 可她现在正处于易感期,不好动用精神力,实在无法保证身份不被泄露。 但话又说回来,她们相处这两个月,她对林薇止的品性也有了了解,相信她即便发现了也会守口如瓶。 一直欺骗她,她也有些良心不安。 也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又有些害怕,十分矛盾,既想她发现,又怕她发现。 她想了好一阵,都下定不了决心,直到被雨水浸湿的衣衫冷得她打了个激灵,才决定顺其自然,不强行动用精神力。 她踌躇着上前,推开耳房的门,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抬眼看过去,就是林薇止光洁的肩背。 她背对着她坐在浴桶里,墨泼的长发披垂下来,只露出了白玉雕琢似的光裸双肩,隔着雾气,其实看不太分明,却多了几分难以描述的朦胧美感。 沈清疏一瞬间红了耳廓,喉头滚动了一下,捏着衣服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汗湿。 即便进来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还是觉得这情形超过了她的想象力。 林薇止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就像一副画卷在沈清疏面前缓缓铺开。她精致秀美的脸被水打湿,眉眼都湿漉漉的,像是清晨未散的薄雾,又像是春日里的第一场空蒙微雨。 她带了笑看她,唇瓣似是也被热水熏得湿润嫣红,往下,是她白皙修长的脖颈,白得透明,几能看见肌理下跳动的动脉,弧度美好的锁骨往两侧延伸,没在发间引人探寻,再往下…… 惊鸿一瞥间,沈清疏心如擂鼓,只觉得鼻尖一热,顿时不敢再看,迅速地背过身去。 明明都是女人,林薇止有的她也有,她胸腔里却有什么东西在横冲直撞,一股莫名地情绪缭缭绕绕地缠上心头。 她感觉有股热流缓缓流下,心道不妙,伸手一摸,见果是血渍,顿时呆立原地,动弹不得。 身后林薇止正好轻笑了一声,本来没什么,沈清疏却羞惭不已,旖旎心思全消,尴尬得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她为什么会对着别人的身体流鼻血,这也显得太猥琐了吧! 林薇止倒是并没注意到,她拨了两下水花,手支着侧脸,懒懒地撑着浴桶边缘,笑问:“夫君为什么不敢看我?” 声音柔媚勾人。 沈清疏心里抖了一下,下意识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能不看不想一样。她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回答,“非礼勿视。” “你我夫妻,哪里非礼?” 沈清疏答不上来,她脑子发热,太阳穴突突跳动,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 她听见哗啦啦地水声,林薇止似是站了起来,她打了个激灵,迅速绕到了屏风另一边,躲在了浴桶后面。 她明明什么也没看到,脑子里却不可抑止地发展出接下来的画面。 可有时候,想象比实际还要更折磨人。 林薇止不过是取澡豆,却不想把她吓成这样。她一个女子,能把她怎样? 不过,她垂下视线,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有些羞赧地想,这是否说明她对她也是有吸引力的呢? 她从前从不怀疑自己的长相,在苏州之时,就有很多少年爱慕求娶她。若非她婚约在身,林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但自从嫁到沈府,她就有些挫败,在沈清疏眼里,她从未看到过相似的遮遮掩掩,她总是眼神清澈,坦坦荡荡地一眼就能望到底。 她怕沈清疏再拖下去真的感染风寒,也不敢再逗她,只背对着安安静静擦洗身体,提醒了一句,“夫君,再等水就要凉了。” “嗯,我知道。”沈清疏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刺激得不轻,鼻血怎么也止不住,她喉咙干涩,出口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这好半天,衣裳上沾了她的体温,湿热交杂,黏在身上确实非常难受。 她回头看了一眼,隔着屏风,只能依稀看见模糊的身影,才放心下来,开始脱衣服。 林薇止听着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即便知道没什么,还是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 等沈清疏缩在水里,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沈清疏泡在热水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虽然是不着寸缕,却觉得安全多了。 她望着屏风后林薇止的身影轮廓,不禁有些恍惚,她穿过来这么些年,一直瑾守着秘密,还从未有人在沐浴时离她这么近。 她习惯了承担责任,倒也不觉得用男子身份活着有多么难熬。只是她现在看着林薇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们之间的交际是建立在她男子身份上的,倘若林薇止有一日得知真相,会是什么反应呢? -- 第66页 她这边发着呆,那边林薇止已经洗好,踩着矮阶出来了,清澈地水痕顺着她的身体旖旎地往下滑,她取了净布慢慢擦拭着身体。 沈清疏虽然只能看见她身形轮廓,脸颊和耳朵还是不受控制地染上胭脂般的红。 她默默地往下沉了一些,下巴都埋在了水里,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林薇止穿好衣裳,擦干头发,却不急着出门,在屏风前止步停下。 她削葱般的手指轻搭着屏风边缘,青色的衣摆轻轻荡了一下,似下一秒就要转身过来。 沈清疏来不及反应,紧张地看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那真是一个电光石火的时刻,林薇止从屏风后探出头,只对她狡黠地眨了下左边眼睛,便退后两步,忍着笑,负手转身出门了。 沈清疏被吓了一跳,几乎有些脱力,她靠在桶壁上,回想起刚刚林薇止的神情,几乎仍是当年苏州街头那个调皮的少女。 她无奈地笑了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撞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浴桶其实没那么高的,但是脖子下面阿晋不准写,大家体谅QVQ 感谢在2021-04-23 16:35:02~2021-04-24 12:58: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城纷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ncentsh2012 60瓶;南风、大脸猫 20瓶;49105657 9瓶;yyy.7、名字叫名称 6瓶;二货、baierbai 5瓶;菁菁、单名一个字、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七月烈日炎炎,天气是越来越热了,京城的白日总是亮堂堂的,阳光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照得花红柳绿,几乎叫人睁不开眼。 阖府上下都已用上了冰块,却还是燥得人心烦意乱,老刘氏年老,更是受不得冰,近几日就要去京郊的庄子上避暑。 这会儿子还没走,就是等着沈清疏,乡试又称秋闱,八月初八开考,她也即将要启程了。 有了过去的两遭,老刘氏对她出门赶考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照例备了车马行李,只管家刘伯年龄大了,不便奔波,此次是刘伯的大儿子陪他去。 “祖母,那我去了。”道完别,沈清疏走到马车前,忍不住回首看去,林薇止扶着何氏的手肘,面上也有几分藏不住的关切之色。 她嘴唇动了一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想了一阵儿,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最终只挥挥手,便上了马车。 林薇止看着马车远去,心中也有几分怅然若失,一去二三月,怎么不会不舍得呢? 她们成婚也不过才两月,前几日感情才有了一点进展,这么久不见,她真怕那木头赶考回来又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不过沈清疏要是真的敢,她轻轻磨了磨牙齿,扯唇笑了一下。 天气实在太热,他们白天休息,晚上赶路,一路跋山涉水,到滁州府时,沈清疏已是累得快散架。 就冲乡试的路程,古代马车的速度和颠簸,她都不想再考下一次了。 休整了几日,初六日,考官们入闱,举行入帘上马宴,内外帘官都要赴宴,宴毕,监试官就要封门,判卷的考官不再与外相通。 此次滁州府的主考官果然是户部郎中郑大音,消息一出来,郑大人以往的著作立时销售一空。 沈清疏已读完他的《大简粹言》,知道这位郑大人偏好稳妥、务实的文章,不喜欢激进的观点。 她的文风倒是吻合,只是要克制住一些超前的看法。 初八日,天还没亮,贡院门前就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衙役们举着火把,站在队伍两边维持秩序,人虽多,却无人敢高声喧哗,还算得安静。 到了举人这一级,已算是候补官员,有做官的资格了,所以乡试查得格外严,上面监察的官员很多,搜身进行了两次,带的食物也是掰得稀碎。 沈清疏躲过检查,额上不停地冒冷汗,旁边领路的士卒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沈清疏心里一惊,强装镇定地抹了把汗水,手掌扇两下风,似自言自语地小声嘟囔了一句,“太热了。” 那士卒又看她一眼,没说话,也不知信是没信,把她领到号房就走了。 沈清疏提心吊胆等了半天,没见到有人来抓她,才松了口气,打量起号房来。 乡试参考的基本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号房比院试的要大些,但也大的有限,还是两张木板,角落里还准备了炭火炉子给考生做饭。 她这次运气比上次还好些,靠近装饮用水的水缸这边,远离厕所,不用担心闻到什么味道。 沈清疏擦干净桌子,把笔墨纸砚这些取出来,按她的习惯规置好,就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到天色亮一些,所有考生入场之后,卷子和草稿纸就发下来了。 乡试考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主要是考经义,根据从四书或五经中截取出的句子写文章,一共八道,另外还有两首诗赋。 这难不倒沈清疏,她这几年写文章都要写吐了,其中有两道题,还是郑先生前段时间压过的,她把以前写好的文章改一改就能用。 她已在八月考过两次试,积累了一些经验。打好了腹稿,点起蜡烛就开始奋笔疾书。 -- 第67页 日头升起来,估摸着到了后世上午十点左右,就点起炉子,开始煮饭。 她上辈子可以一直吃食堂,又有家政机器人,这一世锦衣玉食,还真没有掌握厨艺这个技能。乡试的条件也有限,也就是把水、米、卤牛肉、菜叶子之类的全都倒进去一起煮。 又提笔写了一阵,大杂烩煮好,香味渐渐飘出来,沈清疏便开始用午膳,即便她还不是很饿,也坚持着用了一些,没办法,到了中午,就热得根本吃不下去了。 她简单冲洗完餐具回来,把上午做好的两道经义题誊抄到试卷上,晾干了小心收在考篮里。 此时日头渐至中天,号房里密不透气,又闷又热,沈清疏身上汗水不停地往下淌,觉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收了卷子停了笔,拿出折扇不停地扇风,风也是热的,只是聊胜于无。又听见隔壁的仁兄烦躁地翻卷子,时不时还有“咚咚咚”地闷响,不知是在以头撞墙还是撞桌子。 而对面的仁兄,不,应该说是仁叔了,沈清疏看他留了胡子,大约已是不惑之年。 这老叔就穿了个裤衩,沈清疏不小心瞥到一眼,马上就低下了头,实在是辣眼睛。 每到这时她就很怀念后世的考场环境,热了有空调,有人工降雨,一场最多三个小时,考完就能马上回家。 她靠在桌板上,枕着手臂,想着答题思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等醒过来,背上都被汗水湿透了。 只用清水简单擦了擦,便又开始猛摇着扇子打腹稿,太阳落山之后,气温稍降,她提笔一气呵成,又做好两道题。 晚膳她将就吃了点菜叶子和水果,今天第一天,这些还算新鲜,就当是用“减肥餐”了。 到睡觉时,沈清疏点了艾草熏蚊子,空间狭窄,烟气味道非常呛人,她缩手缩脚地躺着,本来就很难受了。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然听得一阵响亮的鼾声,一下子把她睡意赶跑了。 她坐起来细听,无语地发现还不是一个人的,对面和隔壁的仁兄一起一伏,接连不断,跟二重奏似的。 她之前就有想过这种情况,准备了耳塞,毕竟男人大部分都打鼾,但也没料到这二位声音这么大。 即便她塞好耳塞,捂住耳朵,还是抵挡不住魔音贯耳,让她无比想念家里的床,想念她娘子轻轻软软的呼吸声。 既然睡不着,沈清疏干脆点起蜡烛挑灯夜战,晚上光线昏暗,她不敢在卷子上答题,只死死堵住耳朵,在草稿纸上慢慢构思。 在360度环绕声干扰下,效率低得可怕,写不了几句,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心头,让她十分想摔笔骂人。 生气,平气,再生气,再平气,沈清疏重复着这样的过程,直到晨光熹微,两位仁兄才终于消停了,直感觉自己马上就能立地成佛。 昨天那么早排队进场,又几乎一夜未睡,沈清疏打了个哈欠,感觉眼睛干涩,眼皮都在打架。可这会儿正是一天之中最凉爽的时候,她要是睡过去,这次考试估计要悬了。 她强打起精神,把昨天晚上写的一小部分补充完整,细细修改之后抄到卷子上。太阳升起来以后,出了次恭回来,几乎倒头就睡。 醒过来已是下午,沈清疏整张脸都是木的,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勉强用了点东西,又开始抓紧时间做题,她知道,晚上这二位仁兄还是不会放过她的。 昼夜颠倒地做题,到了第三天早上,沈清疏紧赶慢赶,终于把诗赋题也做完了,检查完卷子,再细细核对了一遍姓名籍贯等信息,确认无误,她才安心睡下。 午时一过,便有军士过来收卷子,到沈清疏时,喊了她好几声她才醒过来,她拿出卷子,看到军士暗含鄙夷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把自己当做那些不学无术的考生了。 她心里其实也有些打鼓,这种状态下,虽然自我感觉答得挺好,但她实在不能保证完全发挥出了自己的水平。 交完卷,考生就可以出号房了,虽然还是不能出考场,但至少能在更宽敞的巷道里活动一下。 相熟的考生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沈清疏没有认识的人,就走来走去伸展一下腿脚。 她看到靠近厕所那边“臭号”的考生过来,一个个面无血色,惨白如金纸,走路都是飘的,到了这边靠着墙根就睡着了。 其他人都自觉地离他们远远的,因为“臭号”待得久了,人身上也是臭烘烘的。 看到他们,沈清疏就觉得自己运气还是算好的,只是两个鼾声如雷的老兄而已。 “沈兄!” 沈清疏正揉着酸痛的肩膀,忽然听得一个惊喜的声音,她本来还没意识到是在喊自己,稍抬头,就见对面的少年人几步迈到她面前,满面笑容地拱了拱手,“沈兄,居然又见面了,你我真是有缘。” 这少年只披了身白色里衣,束着发,肤色白皙,脸蛋有些圆润,一笑起来两颊的酒窝还深深凹下去,看起来非常讨喜。 嗯……有点脸熟,这谁啊? 她在滁州认识的人不多,沈清疏想了好一阵,才不太确定地说:“关兄?” 六年前,她在滁州参加院试,当时压她一头的院案首关意明,似乎长这个样子。 见她已记不清自己了,关意明也不生气,笑着点头道:“正是,我叫关意明,沈兄,几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 第68页 考试这几天都没人可以交流,沈清疏也觉得挺憋闷的,现在遇到一个从前认识的人说说话,也很是高兴。 她抖了抖自已汗湿又风干的衣衫,苦笑道:“三天都没洗澡了,哪里还有什么风采。” 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几年未见的生疏消散了些。 沈清疏走到墙边,随意地拂了两下灰尘,盘膝坐下,道歉道:“刚才没认出你,真是对不住,不过我们也就一面之缘,几年没见,关兄是如何认出我的?” 她这几年,不说变化很大吧,个子总长了一大截,脸也长开了一些。 关意明也不在意里衣打脏,在她旁边坐下,笑道:“哈哈,说来也巧,我刚在那边歇着,就见个穿青衫的人走来走去,我心想天气这么热,大家都袒胸露乳,像我这样披件里衣就已算好了,居然还有人穿外袍,就多看了几眼,未曾想越看越眼熟,竟是沈兄你。” 说着,他好奇地瞥过来一眼,“沈兄,你不热吗?” 怎么不热?沈清疏都热死了,可她敢脱衣服吗?就算着了白色里衣,汗湿以后也太透了,她汲取上次的教训,这次就只在外面穿了一件轻薄的青色外衫。 “我这也就是一层,和里衣一样的,”她撩起袍子下摆,露出白色裤腿,猛扇几下,信口胡诌道:“关兄你有所不知,我们考试要考九天,出场时里衣都被汗渍浸黄了,我看着恶心,换个青色的,虽然还是脏,但看不出来,心里能好受点。” 她这么一说,突然自己也觉得颇有道理,夏日炎炎的,九天不洗澡不换衣服啊,简直要逼死洁癖和强迫症。 关意明颔首赞同,“原来如此,沈兄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一说……” 他扯起自己的领子细看,嫌弃地啧了一声。 沈清疏干笑两声,疑问道:“对了,你怎么也是此次参加乡试?” 以关意明的学问,她还以为他上次就中举了呢。 关意明怔了下,神情有些苦色,“说来话长,家母去世,守孝了三年。” “抱歉,我失言了。”没想竟戳到人家痛处,沈清疏连忙道歉。 “无妨,都好几年了,沈兄你也不清楚,”关意明勉强笑了一下,又问:“沈兄你呢?” 沈清疏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就纯粹是学识不足,这次再战了。” 关意明安慰道:“以沈兄学识,这次一定能得中。” 沈清疏道:“借你吉言。” 乡试这么折腾,她当然也希望得中。 傍晚太阳落山,沈清疏把炉子搬出来,照样煮她的大杂烩。 菜叶子没有了,还有泡发一下就能煮的香菇木耳豆皮之类,她撕碎了煮到粥里,和着卤肉一起炖。 关意明蹲在她旁边,闻着粥香直咽口水,他只带了干粮,嚼着风干鸡在旁边望着炉子,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 他这幅样子,沈清疏不好吃独食,给他也盛了一碗,递过去,客气地问:“你要不要吃一点?” 关意明嘴上说着“这不好吧”,手里却飞快地接了过来,顾不上烫,迫不及待地吹吹气就喝了一口,咽下去,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好似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沈清疏自己也尝了一下,发现她厨艺还是那样,也就是没有焦糊,煮熟了勉强能填饱肚子的样子。 她疑惑道:“关兄,你没有带米进来吗?” “我不会煮饭。”关意明极快地说,他小口小口喝着粥,几乎抽不出空回答。 “这又不难,你家人给你备好,全部倒进去煮就是了。” 关意明摇头道:“不行,我以前试过的,看不来火候,煮出来要么生的,要么焦的,有时还会着火,烧着卷子。” 沈清疏无话可说,这么简单都不会,她还以为她这厨艺就能叫厨房杀手了,没想到还是小看了其他人。 关意明又辩解道:“你看,其他人也没几个会的。” 沈清疏环视一圈,见果真只有小部分在煮饭,大多数都是蹲在那里,苦大仇深地啃着干粮,羡慕地看着煮饭的考生。 真是“君子远庖厨”的真实写照了。 吃了晚饭,沈清疏盛了清水刷牙,考试时取水出恭都有人跟着,没那耐心等你刷牙,号房里也根本没条件,她这几天都是含一口水随便漱一漱。 关意明回去号房,也许是吃了她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热情地拿了参酒过来和沈清疏分享。 沈清疏摆摆手拒绝,“我不喝酒,关兄你自己用吧。” 关意明有些诧异,解释道:“这是参酒,后劲不大的。” “参酒我也不爱喝,还是太辣了,”沈清疏摇了摇自己的酒葫芦,“我酒量浅,只喝米酒。” “米酒?”关意明差点笑出来,“沈兄,你这可不行啊,以后官场上应酬,你不喝酒怎么行?” 沈清疏笑笑,“怎么不行?哪项考试会考我们酒量,说酒量好的才能做官。” “确实没有哪项考,”关意明哭笑不得,“但这是官场惯例,譬如你赴宴,上官叫你喝,你喝不喝?” “不喝。” “不喝你也许就会得罪上官。” 沈清疏道:“只不喝酒就得罪了,这么小气的上官,喝不喝酒我都早晚有一天会得罪他。况且即便得罪了又怎么样,还能因为这点小事把我给罢免了吗?” -- 第69页 关意明给她说得愣住,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可是完全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得罪人啊。” 沈清疏喝了口米酒,笑道:“那也没必要因为这种小事委屈自己,而且,你怎么知道这是小事,喝得太多也许就会因为酒精中毒死去。” 关意明吓了一跳,“酒中毒,酒中还有这种毒吗?” “嗯,怎么说呢,喝得太多也许会。” “沈兄,你唬我的吧,”关意明很是怀疑,“就为了不喝酒,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沈清疏摊摊手,“爱信不信。” 反正她不爱喝酒,品不出它的美妙之处,她也想好了,以后外放做官,没有京官那么多的应酬,作为一地主官,她最大,不喝酒也没人会勉强她。 “你不喝,那我就自己喝了。”关意明拨开酒壶盖子,嗅了嗅,美滋滋地喝了两口,神情陶醉,活像抽大烟的。 他缓过劲,还是多劝了一句,“沈兄,乡试太熬人了,你不来点参酒熬不住的。” 沈清疏微微一笑,把洗干净的锅子重新架起,取出个纸包,把里面东西全部倒进去,又加水炖煮。 关意明定晴一看,人参片、枸杞、红枣、桂圆应有尽有。 又见沈清疏取出风干鸡,撕了几条鸡肉加进去,熬制了一锅简易的参汤。 “……” 行,会煮饭的就是花样多,关意明无话可说。 喝完参汤没多久,士兵就来赶她们回号房了,沈清疏十分不情愿,她宁愿睡墙角,也不愿回去听那两位仁兄“高歌”。 今晚也没有卷子给她做,她合衣躺在床板上,趁着鼾声还没开始,努力地想先睡一阵儿。 忽然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沈清疏心中一惊,迅速地翻身坐起,随即想起自己卷子已经交了才松了口气。 大燕朝的贡院工程质量还不错,也或许是沈清疏运气好,总之,她这间号房没有漏雨。只是雨下大以后,免不了有雨滴斜飘进来。 沈清疏缩在号房里侧,把带着以防万一的另一件袍子也穿上了。 降雨之后,气温回落下来,隔壁的鼾声也被雨声掩盖住大半,沈清疏竟然勉强睡了个好觉。 第四日卷子发下来,雨还在断断续续地下,沈清疏怕打湿卷子,只能左手撑着雨伞挡在外侧,右手执笔答题,必须分出心神注意雨水,答得她提心吊胆的。 下了一日的雨,晚上气温就有些低,可前几日高温,大多考生都没带厚的备用衣物。年轻的考生还熬得住,年龄大的就有些受寒,沈清疏听见她对面那位大叔频频在咳嗽。 虽然他的鼾声让沈清疏非常烦恼,但她并不希望大叔因为生病中断考试,乡试三年一次,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呢? 唉,只希望雨可以快点停吧,天气热还可以熬过去。 翌日早上,雨终于停了,天光放晴。 可对面的大叔咳得更加撕心裂肺了,沈清疏估计他感染了风寒,如果得不到救治,拖下去也许会发展成肺炎。 她心里有些着急,可她也是考生,实在是无能为力,好在军士也注意到了这边。沟通交流一番后,这位大叔自愿放弃了本次考试,被军士抬出去了。 沈清疏觉得这规定也十分奇葩,贡院内有候命的大夫,但要你不考之后才能替你医治。而决定不考之后呢,你也不能出贡院回去让家人照顾,必须熬到考试结束和其他人一起出去。 就不能看完病接着考吗?或者不考之后就让人直接回家去,卷子都发了这么久了,还能泄露考题怎么的? 封建社会就是不人道。 但不得不说,大叔抬走后,晚上她睡觉时就只有一重奏了,一下子威力大减。 第二场考试都是策论题,这是沈清疏比较喜欢的,一半是史论,就历史上发生的事发表论述,另一半则是本朝政策。 策论要求言之有物,只要答到点,语言辞藻失了华丽也无伤大雅。 其中有一题,“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变革之道,沈清疏几番踌躇,还是没有写得太激进,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这场交卷以后,沈清疏长吁了一口气,第三场是她最擅长的律法、数算,考试到了这一步,应是没有大的差错了。 到了第八日,天气又热起来,沈清疏都不用闻,就能猜到自己身上是什么样的恶臭味道,肯定都馊了。 她带进来的食物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高温之下,许多食物都熬不了这么久,不吃也会坏掉,只有大米还是好的,可喝了这么多天的粥,她也真是有些喝腻了。 关了这么多天,她每次如厕都要用精神力,脑海里已是空荡荡的,加上晚上也休息不好,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后期做题完全是凭感觉。好在这些数算题实在是太简单,也不需要她多思考。 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环境,也不是她一个人难,好几次,沈清疏都看到军士抬着人从她面前路过。 第38章 晚上躺在床板上,明月清辉洒在号房前,格外明亮,沈清疏呆愣着看了—阵,忽然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 中秋佳节啊,她险些给忘了,考试占据了她所有的精力,让她无暇他顾。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沈清疏探了探头,她方向不对,根本望不到月亮。 -- 第70页 往年这个时候,她们—家大都是在避暑山庄那边,依山傍水之地,风景十分的秀丽。晚间在桂花树下摆出桌子,摆好月饼,桂花酒,还有梨子、石榴、枣子等新鲜水果。 空山寂寂,命乐师吹笛,曲声悠扬,—家人对坐闲谈,赏花赏月。及至月上中天,还要在中庭摆上祭坛,焚香拜月,对月祈祷。 —般都是祈祷她早日科考中举,今年她成婚了,想必还会加—个多子多福了。 有时也已经回去了京中伯府,那晚间还要去看花灯,穿城而过的洛水之上,“—点红”的羊皮小水灯有数万盏,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流水荡漾,灿烂若漫天繁星,映衬着水中明月,如梦似幻。 这—日男女都会出门,河道两边游人如织,未婚的少年人,倘若看中某人,便可送对方一盏水灯,对方接了,便是也有此意,可以—起漫步交谈。 算是古代版的相亲大会,沈佩璃成婚那年,沈清疏才是第—次看灯,不知其中缘由,险些收了别人姑娘家送的水灯,闹出笑话来。 想到此处,沈清疏有些莞尔,不知她们今年是在哪边过的中秋,团圆佳节,此刻想必也会想起她吧。 还有林薇止,她今年才嫁过来,从此就是沈家人,不能和父母—起共度中秋,也不知她能不能习惯,会不会想家。 想着这些,她渐渐睡着了。 这—场是她擅长的,答起来也快,第二日起来,沈清疏习惯性检查了两遍,改正了—个小的演算错误,第三场的卷子就全部答完了。 答完了也不能提前交卷,要等至黄昏考试结束时。沈清疏靠坐在墙壁上,不停地打哈欠。 明明昨晚睡了觉,可她还是觉得很困很疲惫,可要说继续睡吧,她又太阳穴突突地跳,根本睡不着。 这样熬到黄昏,终于收卷了,可他们还不能立刻出去,要等到明天早上贡院才会开门。 沈清疏头皮痒得不行,用梳子沾了清水梳通好几遍,才舒服了—点。接着又照例刷牙洗脸,用湿布巾擦了擦脖子和肩背。 关意明就瘫在一旁看她一系列动作,慢慢地抬手竖了个大拇指,“沈兄,我可真佩服你,居然还有力气。” “这样能精神—点。”沈清疏收了帕子,她被冷水—激,终于没那么浑浑噩噩了。 趁机赶紧把她的炉子搬到巷口,生起火来煮参汤。 她肚子很饿,但又恶心反胃,不想喝粥。 在所余不多的食物里挑挑拣拣,沈清疏还找出一点剩的牛肉干。 “你吃吗?”她递给关意明。 关意明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坐起来拿了—小块,含在嘴里有气无力地慢慢嚼着味道玩。 炉子里水开了,热气蒸腾出来,两人并排蹲坐着,动作—致地望着水气出神。 周围的考生也都差不多,有—个算—个,都瘫坐在墙根,双目无神地发呆。 持续九天的考试,真的太疲惫了。 两人也再没有聊天的兴致,等参汤煮好喝了—碗,就各自把木板挪到巷道里,闭目睡觉,等待天明。 沈清疏整晚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似乎睡着了在做梦,又似乎能听到周围的动静。 天光破晓时,周围忽然变得嘈杂,沈清疏醒过来,就听说外面开门了,里面已经开始排队,她赶紧起身回去拿了自己的考篮,排到队伍里面。 贡院外面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等待的考生亲人。沈清疏出了大门,望着天边那一线红光,呼吸着晨风送来的清新空气,只觉得宛若重获新生。 “少爷,”刘叔早早等在外面,望见她,立刻奔过来,丝毫不嫌弃她身上的臭味,蹲在她身前道:“马车在那边,不能停贡院门口,少爷我背你过去。” 都成年了还要人背,沈清疏有些赧然,可她这会儿确实走不动路,犹豫了下,还是趴到刘叔背上。 其实这正常得很,出来的考生不是被架着就是被背着,还有些被抬出来的。每年的乡试,都会有几十号人撑不住生病,今年还下了场大雨,冷热交替,生病的考生就更多了。 到马车边上,刘叔刚放她下来,就听见关意明在后面喊她。 “沈兄!” 她回头一看,—个中年男子背着关意明过来,他披了件赭色外袍,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多了,抱怨道:“哎,你怎么—转眼就不见了,真是让我好找。” 沈清疏虚弱地笑笑,“抱歉,急着出来没注意到你,还有什么事吗?” 关意明问:“我在这边只认识你—个,还不知道沈兄你住哪家客栈呢,以后怎么找你?” 他们两个都是从外地过来的考生,院试时认识,乡试这几天又共患难,他觉得还是颇有缘分,很乐意和沈清疏交个朋友。 沈清疏回道:“我住在及第楼。” 关意明一想,有些惊喜,“离我租住的院子不远,我改日就去拜会沈兄。” 沈清疏点点头,两人也就此别过。 回到及第楼,沈清疏强撑着洗了澡,用了些食物,才倒头睡了。 这—觉睡得天昏地暗,沈清疏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 她出了—身汗,感觉浑身酸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关节都在噼啪作响。又下床走了几圈,做了些基础的热身活动,拉伸腿脚,才好受了些。 -- 第71页 刘叔守了她一夜,现下换了负鞍守着,见她醒了,连忙把食物端上来。 睡了—天,她胃口大开,就着蔬菜用了两碗米饭,又啃了几个青枣。她从前不太爱吃青菜,但在贡院里吃不到了,整日腊肉香肠的,又觉得十分想念。 吃完饭她又细细洗了个澡,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是臭的。 晚间,刘叔打探消息回来,说他们这—科,发热风寒的有近百人,城中大夫都不够用了,有—个体弱的学子昨晚熬不住已经去了。 他说起来心有余悸,连连庆幸沈清疏没有生病。 沈清疏不由默然,她知道有的学子生病了还坚持着考试,完全是在拿命去赌。她觉得不值,两相比较,命只有—条,乡试还有下—次,命没了,中了举又有什么用呢? 可功名利禄动人心,总叫人心怀侥幸。 翌日,关意明过来,邀她一起去附近游玩。 “考试的学子个个都心焦如焚地等着张榜,关兄还有心思出游,”沈清疏打量他几眼,见他恢复了精气神,—身天蓝色锦袍,腰系香囊,手持玉扇,端的是风度翩翩,笑道:“看关兄这样子,应是胸有成竹了?” 关意明笑而不语,显然是答得很好。 沈清疏摆摆手拒绝,“关兄天资卓绝,我不如也。我是个庸人,不像关兄这么洒脱,心里装着事恐也玩不尽兴,还是不去了。” “怎生都这样无趣?”关意明一收扇子,却是不依,劝说道:“张榜还有十多日,等也是白等,贡院这许多天真把我憋坏了,府城天儿这么热,去附近游山玩水避避暑岂不正好。要不是中秋已过,日子赶不及,我还想驰赴海宁—观钱塘江大潮呢!” 沈清疏有些为难,她倒不全是因这个缘由。虽然上—次易感期才过去没多久,但考试结束之后很可能再来。她已和林薇止说好,乡试结束后在府城汇合。因林薇止嫁给她以后还没来得及回乡上族谱,这次顺便回乡,跟老刘氏她们也有正当理由。 沈清疏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拱手致歉:“关兄,实不相瞒,其实是内子这几日便要过来,我须得在府城等候。” “我说呢,原来是沈兄家有美眷,啧啧,乡试都还要跟着,”关意明恍然大悟,露出个暧昧的笑容,“沈兄,这样一来,放榜之后的同年聚会你还怎么参加?” 沈清疏愣了下,心中一喜,她差点忘了这—茬,放榜当晚,新科举子之间有个文会,说是文会,其实和京城的那些差不多,就是同年之间认识—下,联络感情拓展人脉,吃喝玩乐,当然也就少不了秦楼楚馆的女子。 林薇止在,她就有理由光明正大地推脱了。 她心里高兴,嘴上只打了个哈哈,“关兄想得太远了,中不中都还说不准呢。” 关意明脸上流露出几分傲气,“沈兄你太谦虚了,我敢放言之,你我学识,定能得中。” 沈清疏无奈道:“还未张榜,关兄还是小心些好,要当心祸从口出。” 关意明哈哈—笑,“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只有你我二人在嘛。” 沈清疏摇摇头,她觉得关意明太过于轻信别人了,两人不过几面之缘,相处时间尚短,还不完全清楚对方为人。她们都是乡试考生,也算是竞争对手,倘若她是个小肚鸡肠的,说不定就跑去检举关意明,说他科举舞弊,打通了考官说自己必中。 她却不知,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说不清。关意明第—次与她交谈,便想起在书里读过的那句“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真真是一见如故。 这次再会,更觉两人性情相投,有意相交。 “那这样,沈兄,”关意明沉吟—会儿,又“唰”地一下展开扇子,笑道:“滁州多山,我们并不走远,今日去今日回总可以了吧。” 他这么执着,沈清疏无奈,也只好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五一要来了,五一的时候尽量多更一点QVQ。 感谢在2021-04-25 12:39:16~2021-04-26 14:4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宁 30瓶;vincentsh2012 20瓶;去不到的地方是远方 11瓶;河底相见 10瓶;小丸子、yyy.7 5瓶;菁菁 3瓶;南树算算、哈哈、饿货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中秋前后,菊黄蟹肥,正是吃螃蟹的好时候,阳澄湖的大闸蟹,快马加鞭运过来,味道十分的肥美。 而江南美食,又岂止螃蟹,跟着关意明吃喝玩乐一圈,沈清疏乡试中消瘦下去的脸,竟又渐渐长了回来。林薇止至滁州府时,见她面色红润,目蕴神光,丝毫不像是被乡试折磨过的样子。 两人一个多月没见,乍一相逢,沈清疏殷勤地上前扶她下马车,一点不见生疏,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娘子,你可算是来了!” 语气不见得多么想念欢喜,反而是解脱居多。 这段时间,关意明每日都约她出去玩,不是这座山便是那座庙,她真是有些受不住了。 其实沈清疏觉得自己也不是特别宅,还挺爱出游的,可就算是旅游,时间长了也会没意思吧,偏偏关意明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点都不觉得累,每日神采奕奕。 人家这么诚挚,沈清疏也不好拒绝,现在林薇止来了,她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宅在客栈了。 -- 第72页 林薇止搭着她的手下来,闻言隔着惟帽看了她一眼,挑起半边眉毛问:“怎么,如此思念我?” 语气有些微妙。 “也没,”沈清疏囧了下,挠挠耳朵,偏头却看不见她的表情,走了两步又改口说,“其实也有那么一点。” 她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个手势,脸上是夹杂了两分笑意的讨好之色,却并不谄媚,只显得有些软糯。 还是那副呆笨的样子,林薇止哼笑一声,心里莫名松快了许多。 进了院子,便见一年轻公子起身迎过来,正是关意明。 二人都自觉看向沈清疏,她咳了一声,反应过来,手掌引向关意明,笑道:“还未引荐,这是我…嗯,从前认识的故交,关意明关兄。” 关意明笑着颔首,对沈清疏把自己介绍为故交很是满意。 “这是内子。” “嫂夫人安好。”关意明躬身行了一礼,满面笑容。 “关公子安好。”林薇止回礼,细细打量他,见他半束着发,一袭米色绣云纹绸衫,个子中等,身形似比沈清疏还要纤细,有些微圆的脸,眼神明亮,两侧酒窝凹陷下去,显得有些羞涩腼腆。 不得不说,这位关公子也有些阴柔,林薇止余光瞥了沈清疏一眼,心道莫非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关意明又朝沈清疏拱手,“清疏,既然嫂夫人已至,我便不叨扰了,先行告辞。” 沈清疏眼睛亮起来,“好,关兄慢走。” 关意明一噎,怎么这么迫不及待,都不带挽留一下的。他展开扇子,笑着调侃道:“好,知道你伉俪情深,每日都念着嫂夫人,我就不碍事了,这就走。” 说完,潇洒地一撩袍子,摇着扇子走了。 林薇止勾了下唇角,投过来一眼,“每日都念着我?” “不是,你不要误会,是每日盼着你来,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是…唉。”沈清疏一声长叹,哭笑不得。 这该死的关意明,真是解释不清了。她为了不跟关意明出游,宁愿林薇止早点过来,他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居然还在这儿添油加醋。 “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不要生气。”沈清疏凑近了点,觑着她的表情,小声说。 “我为什么要生气?”这呆子,林薇止瞪她一眼,转身往后面走。 “房间在这边。”沈清疏连忙跟上去指路,心里琢磨,两人婚前说好的,她还不是怕林薇止误会她图谋不轨。嗯,虽然因为易感期的原因,她已经很冒犯了。 因林薇止要来,带着女眷长住客栈显是不太方便,沈清疏乡试时,刘叔便物色好了院子,短租了一个月。 最好的房间自然是留给沈清疏,两人同床共枕了这么久,她也没有不自在,施施然给林薇止介绍。 “什么时候放榜?”林薇止取下惟帽,在桌边坐下,问道。 沈清疏倒了杯热茶,自然地递过去,“还有五日。” 这些天府城的气氛紧张得不行,参考的考生又有两个,熬了几天还是没熬住去了。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为了前途命运,一步天一步地,参考的学子都难免不安忐忑,见面就会谈论乡试的消息,沈清疏即便不去计算,都有人每日给她倒计时。 而且她心里其实也不像是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对自己的学识有把握,但文科类考试,主观性是非常强的,答得再好,倘若不合考官的意,黜落也未可知。 明年她不管怎样都要离京,倘未中举,她倒没什么,林薇止也要跟着丢人,人家本来嫁给自己就够委屈的了。 林薇止喝了口茶,抬头见她眉头微拢,知道她在忧心乡试,挑眉问:“担心中不了?” “嗯”,沈清疏老实地点头。 “不必担心,以我哥哥的学识都能中,你肯定也能中,”林薇止对她轻轻眨了下眼睛,“便是中不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沈清疏失笑,“大哥知道你这么说他吗?” “知道,爹爹常骂他,一个大男人连你妹妹都不如,能中举真是多靠给祖宗烧了几柱高香保佑。” 沈清疏想了下岳父黑着脸劈头盖脸骂人的样子,默默给大舅哥点了个同情。 老刘氏虽然也要求她好好读书,但基本都是苦口婆心地说,加上她自觉,基本不会骂她。 想起老刘氏,她问道:“对了,我走这段时间,家里还好吧?” “挺好的,过了中秋,京中天气凉下来便回府了,祖母眼疾又犯了一次,陈大夫来看过,只说不要思虑太重,好好休养,没有大碍。” 沈清疏心知,老刘氏能忧心什么呢?也就是忧心她的考试了,她一心想把沈清疏培养成才,好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和儿子。 “姐姐府上呢,她还好吗?” 林薇止笑道:“也挺好,姐姐出了月子,已能独立行走坐卧,保儿大了些,姐姐所有心思都在保儿身上,渐渐地也少见忧色了。” 沈清疏这才松了口气,是她太过忧心了,她之前还因为保儿险些夺去她母亲的生命而不太喜欢他,现在她觉得,也不能怪没法决定出生的婴孩。 沈清疏又柔声问:“你呢,舟车劳顿地来这边,可还适应?” “无碍的,你忘了?我跟着爹爹职位变动也是常往四方,滁州府我从前也是来过的。”林薇止漆黑的眸子里隐约带笑,她看着沈清疏,本也想对她道一声乡试辛苦,可看着她神采奕奕的脸,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 第73页 两人又聊了些京中的事情,沈清疏见她眉宇间显出疲色,想起她赶路多日,连忙道:“我都没注意,你肯定累了,先去歇着吧,余下的我来安顿,你睡一觉,晚膳时我再叫你。” 林薇止确实有些困乏,也没客气,点点头走至床边,见床上只安置了一床薄被。 这却是沈清疏疏忽了,下人们许是觉得她们夫妻两个,也没有提醒。 沈清疏把薄被抖开,有些尴尬地道:“外面不比家里,委屈你了,先将就一下吧,你放心,我每日沐浴,绝对是干净的。” 林薇止当然也不怎么介意,她除去外衣鞋袜,乖乖躺上床,闭上眼睛,下巴陷在薄被里,鼻尖能嗅到淡淡的皂角清香,掺杂了一丁点沈清疏的个人气息,很好闻。 这人身上的味道也是这样,即便是夏日也淡淡的,不像其他男子,隔着两步都能闻到浓重的体味。 她埋首,侧脸很轻地蹭了一下被子。 沈清疏留了一扇窗户透气,又把床帘放下遮光,才捡了外衣出门。 两个婢女候在外面,沈清疏小心翼翼地把门合上,把外衣递给笙寒,低声说:“娘子睡了,你们在这儿守着,她醒过来可能要沐浴,你提前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 笙寒接过衣服应是,沈清疏听得动静,微拢下眉,转身往那边走过去。 “少爷。” 刘叔作为管家,正在规制清点东西,之前他们先过来赴考,轻车简从,回乡祭祖的仆从和车马都是跟着林薇止出发的。 此次回乡,应酬交际和礼物都是少不了的,倘若沈清疏中了举,那开祠堂时就更是双喜临门。 沈清疏颔首示意,接过单子大致浏览了一遍,心中有数,便递还给他,小声说:“刘叔,娘子睡了,我怕吵醒她,这边动作还请小声一些。” 她环视一圈,又补充道:“大家日夜赶路过来,想必都很劳累了,也让他们先歇一歇脚吧。” “看小人,只顾着搬东西,”刘叔一拍脑门,笑道:“少爷仁慈,这车搬完我便让他们下去休息。” 沈清疏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周边听到的下人,都脸露喜色,自觉地放轻了动作。 搬完这车,负鞍高兴地说:“刘叔,那我也走了?” 刘叔瞪他一眼,“走什么走,你赶路了吗?日日耍着,还不快过来帮忙。” “哦”,负鞍耷头耷脑地走近,有气无力的。 “多少人想跟着我学还没机会呢,你小子真是不识好歹,”刘叔揪着他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现在是少爷的书童,不着紧机会,等你年龄大了,难道还做跑腿小厮?你跟少爷的情分在这儿,多学点东西没坏处,以后我老了,管家之位你也可争一争,便是没争着,也能做个副手。” “是,多谢刘叔。”负鞍不敢跟他争辩,但是学管家真是太难了,他胸无大志,觉得就做个小厮也挺好的,年龄大了,就留在府中做个洒扫,少爷肯定也不会赶他出去的,偏刘叔不放过他。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到年龄了该取字,直呼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但我又怕大家记混分不清,所以文中互相还是称呼名字。 感谢在2021-04-26 14:46:11~2021-04-27 14:0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0045745、序数词、金智秀的羊宝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城纷飞 20瓶;yyy.7 9瓶;老白、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沈清疏终于得了半日清闲,就窝在房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看话本,说实话,这时代读书的人太少,士大夫阶级不屑于写话本,大都是些落魄童生秀才写的,质量实在一般般,都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大抵作者也梦想着大家小姐有一日看上他这个穷书生。 还没有她自己偶尔脑补的故事有意思。 日头西斜时,沈清疏估摸着差不多了,怕林薇止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起身去唤她起来。 这会儿天色还算亮堂,她挑起床帘,林薇止睡得正熟,小半张脸都拢在被里,只露出一点鼻尖,长发铺散,有几缕落在脸上,随着鼻息起落微微拂动。 她睡觉时似乎总不爱露脸。沈清疏在床畔坐下,伸手压了压被角,露出她小巧的下巴,便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翕动了下。 等了几瞬,又没有醒,沈清疏便轻轻摇着她肩膀,唤了两声,“起床了,醒醒。” 声音不自觉地柔和放低,之前她倒还没觉得有什么,真见面了,发现其实还是有些想念她的。 林薇止醒过来,被光线刺得眨了一阵眼,眸子里带了几分水润朦胧,似乎还有些不清醒,并不动弹,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她素日里少见这种赖床情态,倒是显得有些许呆萌,沈清疏和她视线对上,心里有一点发笑,也并不催促她,又等了片刻,估摸着她从午睡中回神了,才柔声笑说:“好了,已是黄昏了,快起来吧。” 林薇止仍未做声,定定看着她,落日余晖掠过沈清疏的肩膀,映落在她清婉标志的脸庞上,勾勒了一层浅浅的柔光,神情还是有点呆怔,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瞬,才懒懒地对沈清疏抬起右手,显是要她拉她起来。 -- 第74页 沈清疏无奈一笑,怕拉狠了,一手握住手掌,一手俯身托住她的肩膀,才使力拉她起身。 几是半拉半扶,林薇止另一手撑着,极为配合,几乎没有反方向的力,沈清疏始料不及,来不及收势,将人带到了怀里。 “抱歉,我……”她愣了一下,就要松开手,林薇止却倾身抬手抱住了她。 沈清疏身体僵住不敢动,心跳都瞬时慢了一拍,这不是两人第一个拥抱,却是不受易感期影响的清醒状态下,也是林薇止第一次主动抱她。 她温热柔软的身子倚在她怀里,下颔枕在她肩上,黑发如瀑落下,沈清疏嗅到她颈间带了点热度的淡淡香气,若有似无,她形容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只不知是发香还是体香。 沈清疏心里莫名有些恐慌,两人相接的手也觉得有些滚烫,她连忙松开垂下,规矩地落在身侧,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林薇止鼻腔里发音嗯了声,声音极轻,又带了点飘忽的尾音,委委屈屈地,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般。她侧首,轻轻在沈清疏鬓边蹭了一下。 脸上有些发痒,似乎又有些发热,沈清疏忍住了偏开头的冲动。感觉到林薇止手指蜷起,揪住了她后背的一角衣裳,心里霎时有些发软。 “不怕,梦都是假的,我在这儿呢。”她说。 又觉得言语有些干巴巴的,犹豫了好半响,还是抬手在林薇止背上轻轻抚了抚。 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交颈相缠,模模糊糊地融成一片,林薇止看了半响,心情渐渐好起来。 她湿热的呼吸时不时会落在沈清疏颈上,沈清疏忍了半天,有些难耐地偏开头,温声问:“好了吗,你睡了一下午,也该饿了,先起来用晚膳,好吗?” 说着,又在林薇止背上安抚地拍了下,位置却出了点偏差没把握对,林薇止这会儿还未更衣,只着了轻薄的亵衣,她清晰地摸到一根细细的带子。 沈清疏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她手指立时收回蜷缩起来,羞粉色一路迅速地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须臾,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努力维持着声线平稳,催促说:“一会儿饭菜该凉了,快起来吧。” 林薇止倒没注意到这一茬,刚刚虽然是她主动的,却太不符合这时代大家闺秀的矜持,她此时才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涩。应了一声,便松开沈清疏。 她一松手,沈清疏像是床上安了弹簧似的,一下子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 “我去叫笙寒进来给你更衣。”她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便急忙转身走出去了。 林薇止都来不及反应,只瞥到她仿佛被辣椒水洗涮过的脸色。 她怔了一下,咬着下唇还是没忍住有些失笑。 沈清疏若是真的对她无意,不过是一个拥抱,何必脸红成这样子。 她施施然起身下床,心情极好地绾发更衣。 笙寒替她梳着发,镜中两个婢女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偷笑。 虽然知道她们没有看到,林薇止还是有些脸热,嗔了她一眼,“你这小妮子,笑什么笑?” 笙寒笑嘻嘻道:“姑娘和姑爷感情好,那个…琴瑟和鸣,婢子是为姑娘高兴啊。” “前儿在京里的时候,姑娘脸上笑都要少些,”鸾影挑好簪子递过来,接话说:“今日见了姑爷,才见姑娘高兴,眉梢眼尾都扬着,又是个笑脸了。” 林薇止自己都没注意,她凑近铜镜细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羞赧地问:“如此明显吗?” “是啊,”笙寒用簪子固定发髻,笑说:“婢子觉着,姑娘虽嫁人了,却比从前待字闺中的时候还要自由。婢子之前本来还有些担心,怕伯府规矩多,不比我们自己府上,却不想主母和善,姑娘和姑爷也处得到一处。” 这倒确实是,林薇止嫁到沈府,就没怎么受过婆母的气,老刘氏性格比较直爽,有一说一,加上年纪大了精力不济,连请安都免了,没给她立过什么规矩。 而何氏更是,性子和善,甚至有些软懦,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她眼里似乎都有些心虚和愧疚在,对她的态度都可以称得上讨好了。 沈清疏离京这一个多月,也从没有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待她仍是和蔼可亲。母亲教导她那些婆媳相处之道,怎么应对婆婆的刁难之类,竟是完全用不上。 她梳洗罢,厨中温着的菜便一一呈上来。 这边不比家里,二人就在院中石桌上用餐。 夕阳西下,天边晕染成一片橙红色,云朵缓慢流转,如绸如缎,晚间的清风徐徐,触落了树梢三两粒桂花,暗香浮动,佐着餐食和桂花酒,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清疏这段时间沉迷吃蟹,刘叔采买了不少,今日女主人至,厨下自然也备了这道清蒸大闸蟹。 沈清疏剥好一只放她碗里,期盼地看着她:“你尝一尝。”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原生态无污染,她总觉得这味道比她上辈子要好一些。 林薇止其实不爱吃蟹,但看她这么殷勤,都已经剥好了,便也用了一点,点点头道:“味道很好。” 她虽笑着,沈清疏不知怎么还是感受出她的勉强来,她本是因刚才那一遭想着给她介绍美食的。 她连忙夹了回来,轻轻拍了下额头,补救道:“我的错,我竟忘了,你体质寒凉,吃不得这些的。” -- 第75页 这只蟹林薇止只用了一小口,沈清疏看两眼,觉着扔了吧有些可惜,不符合中华民族勤俭节约的美德。可她接着用吧,好像又不太好,有些过于亲密了。 可是,说来也怪,她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和室友分享一份盒饭、一瓶水,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么想着,对美食的热爱占了上风,沈清疏换了个方向,接着和那只大闸蟹做斗争。 林薇止愣了一下,竟也没什么表示,只撑着下颔笑着看她。 被她这么看着,沈清疏倒有些不自在了,她捏捏耳朵,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娘子从前在姑苏,江南美食应也是尝惯了的,倒是我孤陋寡闻了。” 林薇止也不拆穿她,笑道:“我外祖家便在江南,母亲在这边交游广阔,我从前闲暇时,也时常跟着她游山访友,这边吃食倒也知晓一二,夫君若是感兴趣,我们回京之时,也可绕道游玩回去。” 沈清疏眼睛一亮,古代对她而言有意思的东西实在太少,而吃则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见她感兴趣,林薇止便将自己听过尝过的吃食一一道来,什么赛蟹羹、锅烧河鳗、网油包鹅肝,用哪些食材,经过多少道工序,吃起来味道如何,有什么典故等等。 她亲身尝过,用词又活色生香,直让沈清疏越听越向往,边听边吃,不知不觉就吃撑了。 林薇止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养大,其实并不怎么重口腹之欲,但她看着沈清疏眼睛清亮的样子,便也有些期待和她一起再去尝一尝。 这一餐用的时间有些长,天色有些擦黑了,两人才用毕。 下人们过来撤盘,侍奉两人净手漱口,沈清疏见她没怎么用饭,反而一壶桂花酒用了大半,不好意思地问:“可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抱歉,我之前不知道你不爱吃蟹,要不要让厨下重新做一点。” “不用了,只是今日胃口不佳。”林薇止刚刚确实有点被螃蟹恶心到,但大半还是因为之前赶路。 她站起身,竟立足不稳踉跄了一下。 “小心!”好在沈清疏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她无奈道:“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现在难受了吧。” 桂花酒看着不醉人,喝起来甚至有些甜甜的,像是果酿一般,实质有些后劲,喝多了照样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时间晚了一点,不好意思。感谢在2021-04-27 14:08:33~2021-04-28 16:27: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41章 她转到林薇止侧面,扶着她的手臂说:“走吧,我扶你进去。” 林薇止却不动,晃晃悠悠转过身,对她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笑里好似带着小勾子,勾得沈清疏心里颤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偏开头,问:“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见,也或许是酒意醉人,林薇止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胆大。 她软软地倚过去,手臂勾住沈清疏后颈,踮脚靠在她耳边,吐气如兰,笑说:“对啊,我不胜酒力,夫君你抱我进去吧。” 她带了点桂花酒香气的吐息钻进沈清疏耳朵,似乎顺着她的血管,缭缭绕绕地往心脏去了。她心跳加快,喉咙滚动了一下,一瞬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你……” 这次再见面,她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了,就像这会儿,沈清疏恍惚觉得,她是在刻意勾引她。 似她这样的美人,这样主动,哪个男子能不心动呢?便是她一个女子,也有些被她引诱到。 可是,她们不是说好了契约婚姻吗,她为什么会这样?沈清疏有些不敢往那个方向想,她宁愿认为,是林薇止喝多了。 这话实在是太过暧昧,沈清疏两手垂落在身侧,不敢接话,只说:“你喝多了。” 林薇止仰着脸看她,眼神有些朦胧,两人对视一阵,见沈清疏不为所动,她垂下视线,委委屈屈地说:“是呀,人家喝多了,走不动路。” 又对她声线软软地撒娇,“你抱我进去,好不好?” 她眼神柔软乖巧,倒像是真的有些醉了。 沈清疏身子酥了半边,定定地看着她。 她们两个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缠绵,周边撤盘的下人都不敢做声,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端了盘子便远远避开。 看来是真醉了,被这么多人围观,沈清疏脸上发热,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哄她,“你先别闹,我们回房间再说,好吗?” “好啊,”林薇止双手从她颈间慢慢滑下来,落在她腰间环住,眉眼弯弯的,“你抱我回去嘛。” 她手在脊背拂过,仿佛过电一样,沈清疏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绷紧了背。 她背手去拉扯她的手,拒绝道:“不行,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听话,自己走回去。”哄小孩子的语气。 “不要,”林薇止却不依,借着酒意任性,紧紧地环住她,握住她背过来的手,不经意间在她手背上轻轻擦了一下。 少女柔若无骨的身体贴着她,沈清疏不好用力,两人拉扯一阵,她不仅没把林薇止拉开,反被蹭出了一身火气。 再这么下去,说不定易感期又要来光顾她了。 她无法,只好妥协,“好吧,你松开一点,我抱你回去。” 林薇止抬眸,“真的?” “真的,不骗你,”沈清疏望着她无奈叹气,“你不放开我怎么抱你。” -- 第76页 林薇止这才松开她,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 沈清疏整理好衣襟,犹豫了一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好,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公主抱过别人。 她挽了挽袖子,恐吓说:“先说好,抱不稳摔着了可不能怪我啊。” 边说边觑着她的表情,期冀她知难而退。 “嗯啊。”林薇止点头,眼眸亮晶晶的,还是很期盼的样子。 沈清疏只得弯下腰,一手从她腋下穿过,一手勾着她腿弯,腰间一使力,便打横将她抱起来。 不知是她力气大,还是林薇止比她想象的轻,身子落在她臂间,她只感觉微微一沉,并不怎么费力。 林薇止被她腾空抱起来,却也不惊,仍是眉眼带笑地看她,又伸手勾住了她后颈。 “抓紧。” 沈清疏提醒一句,抱着她迈步往房间里走,院子小,距离也不长,她说是小心摔着,每一步却都迈得很慢很稳。 房里早已点上了灯烛,笙寒很有眼色地帮着推开门,沈清疏想了想,顺便吩咐了她打盆热水来。 “好了,”到了床边,她把人放下,林薇止却还是揪着她的领子不放,她直不起腰,保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暗暗翻了个白眼,加重了语气强调,“快放手。” 她伸手到后颈去掰扯,林薇止这次却不跟她多缠,只顺势松开,然后紧紧握住了她一只手。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沈清疏在她旁边坐下,语气里带了两分不自知的宠溺,问:“还要怎么样啊?” 林薇止不说话,盯着两人交握的手似乎有些出神。 两双手这样交叠在一起时,几乎没有太多的男女区别,只沈清疏手指稍长一些,骨节更分明一点,在暖融融的烛光下,她手背一层薄薄的皮肉近乎玉石般透明,青紫色的血管在皮下蜿蜒,血液奔流仿佛能感受到心脏的微微律动。 林薇止松松握着,大拇指无意识在她手背摩挲,似有若无地掠过她的指节,沈清疏打了个激灵,思绪莫名一偏,顿时觉得这样的动作有些涩情。 她想把手收回来,林薇止却很警觉,她一动就立刻又握紧了。 两人对视一眼,沈清疏干咳一声,只好随她握着,她讪讪地偏开了头,忍不住小声嘟囔掩饰自己的窘迫,“不能喝就别喝这么多,酒量浅还贪杯,醉了又不醒事。” 又长叹一口气,“唉,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酒鬼了。” 要搁后世她俩一起吃饭,醉酒后没把人照顾好,出了什么事情,她还要负连带责任,真不知哪里说理去。 “讨厌我,你为什么讨厌我?”林薇止却忽然有所反应,抬起头问。她漆黑的眸子在烛光映衬下,一片清澈柔软,沈清疏几乎疑心她是不是真的醉了。 喝醉的人不讲道理,沈清疏顺着她说:“我不讨厌你,谁说我讨厌你了?” 林薇止沉静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委屈起来,她瘪了瘪嘴说:“可你也不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好?”语气可怜巴巴的,似乎还带了一点哭腔。 眼见她说着又要倚靠过来,沈清疏连忙伸手抵住了她肩膀,再来一遭她可真是受不住了。 她深觉不妙,心想,这是哪里的逻辑联系,不讨厌就要喜欢么,就不能取个中间值,友好和睦吗? 沈清疏只道:“你喝醉了。” “我没醉啊。”林薇止觉得自己是真没醉,她知道她在做什么,最多只是借着酒意,放纵自己做些平日里做不出的事罢了。 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都这么反常幼稚了还说没醉,沈清疏并不相信,哄着她说:“好了,夜深该歇着了,乖乖睡觉好吗?” 林薇止不依,摇着她的手,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快说,我到底哪里不好呀?” 她醉后说话,总是带着个软糯的语气词,尾音拖长,神态间带了点贯日少见的娇憨,沈清疏心里不能自控地绵软了一片。 她温声道:“你很好,没有哪里不好。” 林薇止又绕回来,“那你怎么不喜欢我?” 这让她怎么答,沈清疏为难了片刻,迎着林薇止执着的眼神,才终于察觉到点什么,不会吧,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垂下了视线不敢直视,声音干涩地说:“你…我……” 她脑海里思绪如乱麻一般理不清,支吾了好一阵儿,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难回答吗?”林薇止扯唇笑了一下,垂下眸子,失落地松开了她的手。 “等一下,”沈清疏却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空落落感,急切地主动挽住了她滑落的手,涩声道:“我还没有想好,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可以吗?” “好,那我们说定了,”林薇止定定看她几瞬,眼睛弯了弯,说:“我等你。” 又勾着她的指尖,温柔柔地补充说:“别让我等太久啊。” 她眼睛里的光湛然欣悦,让沈清疏几乎有些不敢直视,只低头轻嗯了一声。 林薇止这才心满意足,她酒意上涌,也觉得有些困乏了,便听话地乖乖上床躺下。 笙寒一直端着热水候在外面,偷眼见她们谈罢,才轻手轻脚走进来。 “姑爷。” 沈清疏正发着呆,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接过笙寒手上的布巾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来。” 笙寒愣了一下,便也笑着福身退下了。 -- 第77页 沈清疏打湿了布巾拧干,坐在床沿,细细替林薇止擦拭脸颊。她用了不少酒,脸上便如上了胭脂一般,染着一层消不去的薄红。 额头、鼻子、嘴唇、脖颈、锁骨,沈清疏眼观鼻鼻观心,一一擦拭下来,心无杂念。 回想起之前两人的种种,她忽然意识到,林薇止也许真的有些喜欢她,只是她的感情太不外显,她自己也太过迟钝,直到这次醉酒,才从她的问话里隐约感受到一些。 她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她,其实已是在变相表明心意了。 这都是她的错,她平时相处太不顾及两人身份,她把林薇止当好友,可对林薇止来说,她是她的夫婿,是一个令人心动的男子。 尤其是上次易感期时,她无法自欺,也许正是她的行为给了林薇止错误的信号。 她要真的是个男子就好了,可她不是,这下该如何是好? 她要么拒绝,要么坦白身份,不管哪一种,林薇止都注定会受到伤害,可她并不想如此的。一步错步步错,也许当初就不该欺骗她。 想着这些,她心事重重,又是愧疚又是不安。 替林薇止擦拭完,沈清疏又机械地把自己收拾干净,直到躺在床上时,都仍是没有想清楚。 她看着林薇止的睡颜,拢了拢她鬓边发丝,沉沉地叹了口气,好在还有时间,且让她,再好好想一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28 16:27:24~2021-04-29 14:2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口血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吋日光知多少、呱QAQ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脸猫 21瓶;一口血 10瓶;wu 5瓶;阿涵 4瓶;饿货喵 3瓶;轻风吹过、老白、南树算算、菁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沈清疏在黑夜的寂寂中想了半个晚上,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突然了,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从前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林薇止怎么会喜欢她的,她其实也很想问,她到底哪里好,值得林薇止喜欢,她改还不行吗? 她宁愿自己不知道,这样就不用担心纠结,可她偏偏已经知道了,便是再怎么苦恼不安,对一位女子错付的宝贵真心,她没有办法做到冷落无视。 唉,再拖下去也是不行的,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她只能主动坦白身份了。长痛不如短痛,林薇止知道以后,也许会失落难过、伤心愤怒,但应该不至于寻死觅活的,过段时间,也许就能渐渐忘怀了。 但是问题来了,假如她气得失去理智,要去向朝廷举报她怎么办? 她不要紧,牵连到老刘氏和刘氏就不好了。 还有科举搜身蒙混过关的事,要怎么跟她解释?跟何氏编的那套肯定骗不到她,可如果实话实说,林薇止会相信吗?而且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自己心里也还有些拿不准。 对了,还有易感期的事,实话实说肯定也要重新解释。 这么算起来,她骗林薇止的实在太多了,她会相信她说的话吗? 这些只是想一想,沈清疏都觉得牙痛,更别说明天真实面对了,她该用什么方式坦白,那么尴尬的场面,又该怎样措辞? 肯定还是先诚恳道歉吧,多多道歉总是没错的,然后再坦白,林薇止如果要检举她,她就……就,就抱着大腿求她,一定做到涕泪俱下。 要是这样她都不动容,那沈清疏就只能及时假死脱身,牺牲诚意伯这个身份。这样虽然伯爵之位和荣华富贵都没有了,但还能保住老刘氏和何氏的性命。 她一直以礼相待,相必林薇止应该也不会这么绝情吧。 有了决定,沈清疏心里也松快了许多,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声,便也任由睡意袭来,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但她毕竟心里装着事,睡得不太沉,翌日清晨,天光破晓之时,沈清疏在睡梦中一脚踏空,打了个激灵,忽然惊醒过来。 她盯着床幔看了几瞬,思维逐渐清晰,偏头见林薇止还未醒,眉目垂落,睡颜沉静。 沈清疏侧身对着她,又发了好一阵儿的呆,才怀着如奔赴火刑场一般的心情,挣扎着起床。 她小心翼翼越过林薇止,捡拾了衣物出门,把自己拾掇整齐,又把几个丫鬟都打发得远远的,四周检查了几圈,确保无误,才再进去房间里,搬了张凳子坐在床前,静等着林薇止醒过来。 许是她一瞬不瞬的注视太过灼灼,便是睡梦中也能感到些许,没等多久,林薇止便醒了。 她视野一清晰,便见沈清疏如门神一般坐在床头,近在咫尺不说,还表情沉凝,让她惊了一下。 “怎么了?”她拥着薄被坐起身,偏头挽了挽耳边碎发,昨夜酒后的种种行径回溯心头,实在是太不像话,难免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涩。而这羞涩之中。却又有那么一丝忐忑,她有所预感,沈清疏是要就她昨日问的那个问题作出回答了。 事到临头,容不得她在迟疑。 “薇止,”沈清疏郑重地唤她的名字,低下头深吸一口气,撤开精神力的伪装,慢慢抬起头,开门见山地轻声问:“你可发现,我今日有什么变化?” -- 第78页 她这话?林薇止不解其意,疑惑地抬眸看她,脸还是那张脸,俊美斯文,却似乎确有些地方与往日不同,让她觉得有些违和。 她细细打量一阵,眉头微拢,几乎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沈清疏的鼻梁似乎矮了一些,眉毛也没有往日那么浓黑,她脸部线条柔和顺滑,往日的棱角全消,少了几分男子英气,整张脸甚至已不能再称之为极致的阴柔,而是有些女儿家的柔媚了。 视线再往下,她白皙的脖颈上,往日凸出的喉结居然也不翼而飞,变得光滑细腻。 这是怎么回事,林薇止眨了好几次眼,视觉里却没有任何改变,她看着沈清疏复杂难言的表情,觉得事情似乎超脱了她的预料,往日种种在她脑海里串联起来,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她有所猜测却不敢置信,心里漫上莫名的恐慌,指尖下意识蜷起,掌心也微微汗湿,控制不住声线的平稳,颤声道:“你……你……” “对不起,”沈清疏凝视着地砖的纹路,愧疚压在她的心头,令她不敢抬头直视林薇止的眼睛,她闭了闭眼,狠下心,直截了当地道:“你没猜错,我其实是女子。” “你,说什么”林薇止微怔了下,这句话像惊雷一样落在她耳中,她明明每个字都听懂了,可它们连在一起,却又有些不懂了。 也或许是她懂了,却不愿懂,害怕懂,装作不懂。 她脸色苍白却强做镇定,眼眸里都是遮不住的无措和恐慌,沈清疏心里跟着一痛,闷闷地几乎喘不过气,却还是不得不再重复一遍,“我是女子,对不起,从前骗了你。” “不,不可能,我不信,你在骗我!”林薇止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她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忽然倾身抓住了沈清疏衣领,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沈清疏叹息一声,没有挣扎,甚至配合地躬身,任由林薇止在她身上摸索。 她胸前的绵软隆起,她身下也平坦无突出,都在向林薇止诉说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怎么会,”林薇止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棒,砸得她头痛欲裂,思维迟钝,无法思考。她无力地瘫坐在床上,理智和感情在脑海里激烈对抗,她痛苦地捂住了头,身子忍不住往后缩,自欺欺人道:“你骗我,你骗我!我不信,我不信!” “对不起,对不起……”沈清疏只能不断道歉,涩声道:“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林薇止越难以接受,她便越发懊恼后悔,当初婚前没有跟她说清楚。 她的夫君,她爱慕之人,忽然变成了一个女子,这太荒唐,也太残忍了,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上天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捉弄她,林薇止全身上下都有些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哽咽出声,“你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泪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蜿蜒出两道泪痕,她漆黑的眸子里水雾朦胧一片,遮住了复杂难以看清的感情。 沈清疏之前已有所设想,却也没料到她会哭。她怔愣住,心脏好似被浸泡在水中,又被人拎出来狠狠拧了一把,又酸又痛。 她忽然有些怯怯,好半响,才迟疑着上前,轻柔地拭去了林薇止脸上泪水,伸手拥抱住她。 “你冷静一些,是我的错,我没能退成婚,也未告诉你真相,”她偏了偏头,忽然有些呐呐,“我也实不知,你会心仪我。” 她静默了一瞬,又接着温声解释道:“实在是这秘密事关伯府满门生死,现下你知道了,我可以立刻写放妻书,要怎么处置也都随你的意,只希望能够不牵连我娘她们。” 原来她几次三番想退婚,是这个缘故,大婚前,她来找她,却是她自己也没有执着追问,指腹为婚,她又该怨谁,只恨她没能守住自己的心,将一腔深情错付。 可是,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甘愤愤,林薇止视线模糊,恨恨地一口咬在沈清疏肩膀上,用了几分狠力,感受到她肌肉受激绷紧却又很快放松下来,牙齿陷进肉里时,却还是有些心软舍不得,只留了个浅浅的牙印。 沈清疏静静拥着她,又过了好一阵儿,听得她啜泣声渐止,渐渐没了动静,估摸着她情绪平复了,才慢慢松开手。 她小心注视着林薇止,见她止了眼泪,眼眶有些红,脸上虽有几分怔忪,却也还算得上沉静,并没有失去理智。 这已算是好的发展,沈清疏松了口气,见她睫毛上还挂着点水渍,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拭去。 林薇止眨一眨眼,与她视线相接,两人都怔了一下,她垂下眸子避开,沈清疏也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她在心里一边埋怨自己没管住手,一边奇怪怎么说开以后感觉氛围更奇怪了。 她摸摸鼻子,重新回到凳子上坐下,神情小心地问:“你应当不会向朝廷检举我吧?” 林薇止瞥她一眼,心里又升起一股火气,她凉凉地笑了一下,冷声道:“原来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吗?” “不不不,绝对不是,”沈清疏心里一轻,生怕她误会,连连摆手,“我只是确认一下,对不住,是我多嘴了。” 顿了一下,又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不会约束你,如果你不想再嫁人,愿意留在伯府,那我们就还是像之前一样生活;但如果你要…另嫁,那我也没二话,随时都可以写放妻书给你。” 说到另嫁时,沈清疏心里莫名地堵了一下,但只是一瞬间的情绪,飞快的闪过,她几乎没有察觉到。 -- 第79页 林薇止也还没有想好,婚姻感情对女子来说都是大事,沈清疏今日坦白实在是令她太过震惊,脑海里现在都还是混沌一片,她还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你觉得呢?”她问:“你希望我离开还是留下来?”语气很有些复杂。 沈清疏注视着她的眼睛,诚挚道:“从我的角度,我当然希望你留下来,不过,青春年华宝贵,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 林薇止留下来,她就不用面对续娶的窘境,而且,她的易感期也还离不开她,但这些都只是她自己的私心,与林薇止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都好着急,疏崽的性格是肯定会坦白的,只是她当时处于一个懵逼的状态,所以隔一个晚上,让她好好梳理清楚。而且阿止当时醉了不清醒,也不适合坦白,写这章的时候,一直在想她断片就好玩了,哈哈。 疏崽的顾虑还是有必要的,古今多少人为了荣华富贵出卖亲人朋友,肯定要谨慎,不能用上帝视角来看。 另外,疏崽还没察觉自己的感情,同时觉得阿止对她的喜欢,大半还是因为夫婿的身份,阿止呢,毕竟是受封建社会影响的女子,转变没有那么快的,要知道现代人都还没法接受,所以之后两人关系会冷一段时间。当然,也有可能是酸一段时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呀! 感谢在2021-04-29 14:29:11~2021-04-30 14:4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千城纷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5yugn 26瓶;baierbai 20瓶;文有一把刀 18瓶;bh真好、irony、林大俊的happy、lego的爹 10瓶;酒见林 9瓶;yuki、熊仔 5瓶;bibilili 2瓶;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林薇止与她对视几瞬,移开了视线,她眼底一派清澈坦诚,没有半点作假,正是因为这个人总这般温柔,她才会忍不住沦陷啊。 她虽然生气沈清疏的欺骗,却也知道她这下几乎把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她手上,其中缘由,不过是不想她痴心错付。 可她偏偏,是个女子,一念至此,她不敢再去设想什么,一想心中便如针扎一般。 她收回思绪,勉强提了一下嘴角,道:“再说吧,且让我再思量一二。” 沈清疏点头,“好,你想清楚了随时可以告诉我。” 话说到这里,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薇止到这边不过两日,两人之间却忽然急转直下,奔向了一个她绝没有料到的方向。她明明才刚从睡梦中醒来,却觉得十分疲惫,几乎心力交瘁,懒怠地不想动弹。 “你可以出去吗?”她重新躺下来,背对着沈清疏,轻声说:“我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她纤瘦的背影也都透出拒绝的意味,沈清疏顿时有些踌躇,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林薇止已不想再谈。可是,她话还没说完呢。 她昨晚都想好了怎么答,林薇止却没有问,可她现在伤心没有顾及到的疑点,早晚还是有一天会注意到的,与其到时再震惊一次,不如她此时一并坦白了,也免得她再猜疑。 半天没听到她回答,林薇止也不在意,她不回头,沈清疏不得不弯下腰,轻轻摇了下她的肩膀,心虚地说:“我…我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要告诉你。” 林薇止愣住,更大的秘密?还有什么秘密会比她的女子之身更大呢? 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么多秘密,她心里既难以抑止地生出好奇,又害怕这秘密如前一个一般让她难以承受。 甚至还生出几分怨气,什么秘密一定要今日说,难道就不能考虑一下她的感受改日再说吗? 林薇止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没有道理,她是在迁怒,却放纵自己任感情行事,还是没有回头答话。 沈清疏等了片刻,尴尬地摸摸鼻子,“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一出口又马上意识到问了句废话,顿了下,补充说:“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参加科举考试,瞒过入场搜身检查的吗?” 林薇止一惊,理智回笼,正如她所说,科举搜身那么严格,她一个女子,是怎么瞒天过海的。 她克制下心里的情绪,终于坐起身面朝着沈清疏,她凝视着她的脸,眉头微拢,之前被情绪掩盖忽视的疑点都渐渐浮现出来,“确实,你从前,是用什么办法掩饰的,我竟然半分都未察觉到。” 她说着凑近,指尖轻点了一下沈清疏的喉咙,“还有喉结,是贴的什么?” 她从前也奇怪沈清疏怎么一点胡茬都不留,但不爱蓄须的男子倒也不少,便没有多想,只当她剃得太干净。可男子的喉结,却实在不好伪装。再加上科举搜身的缘故,是以她虽然有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却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怀疑过。 终于到这个问题了,沈清疏吁了口气,释然地笑了下,定定看着她,轻声道:“关于这个,在说之前,我请求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她神情郑重,林薇止便也认真保证道:“好,我在此立誓,绝不外传。” “我要说的虽有一些离奇,但也绝非虚言,”沈清疏整理了一下思绪,斟酌道:“自我来到这个世界起,便天生拥有一种超越凡俗的能力,我称之为精神力。” -- 第80页 “正是这种能力使我得以欺骗她人的视觉,一直保守身份的秘密。”她伸手一拂,稍微动作,脸上便又蠕动,变回了林薇止熟悉的样子。 她怕林薇止不信,又演示了两遍,觑着她的神色,却见她除却开始震惊动容了一瞬,接着便很快平静下来,再没有多的表示。 “你不相信吗?”沈清疏有些纳闷,这反应也太冷淡了,她其实冒了很大的风险,对这个时代来说未来人人都有的精神力就是超能力,一旦泄露出去,她相信那些追求长生的权贵会满天下缉捕她。 “我相信,”林薇止漫不经心应了一句,眉头拢起,催促说:“还有其他事要说吗?我乏了。” 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对这个更大的秘密,她是有些许惊疑,可却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很快就接受理解了,甚至都懒得多震惊。 也许是她的心神都在另一件事情上吧,是,沈清疏有超越凡俗的能力,可那又怎样?能改变她是一个女子的事实吗? 眼见她又要躺回去,沈清疏顾不得多猜测,连忙开口道:“还有一件。” 林薇止抬眸静静看她,以目光表示询问。 “那个,我之前言我有精神疾病,”沈清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足无措,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放,“其实那是精神力附带的负面效果,偶尔会发作,让我无法自控。” 她老老实实坦白,“我之前只能自己忍耐,我们成亲以后,我那次犯病,却发现跟在你身边能好受些。所以才……我没有其他意思,倘若让你误会了,实在是万分的抱歉。” 林薇止怔住,原来如此,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她那时还以为,沈清疏是对她也有意,却原来是自作多情,她不过是一味药罢了。 她自嘲一笑,鼻尖又有些发酸,未曾想过会这样丢人,她别开脸轻声问:“说完了吗?” “嗯,”沈清疏应了一声,因她几次催促,便道:“我这就出去了,你……” 她本想再安慰一句,让她不要太伤心难过,可一时没想到合适的措辞,转而又想起对林薇止的伤害正是她造成的,便也不好再说,只微不可见地叹息一声,就起身出门了。 这些事讲清楚,她心中的歉疚烦恼消散了许多,除却穿越时空,几乎没有再瞒着林薇止的了。 一是穿越时空实在是不好解释,二她也怕吓到林薇止。她一只孤魂野鬼,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千年以后的前世美好,便作为她仅存的秘密独自珍藏在心中吧。 沈清疏合上门,浅蓝色的衣角刚消失在林薇止视野里,她视线便立时又模糊起来。 她竟真的就这么走了,虽然是她自己把人给赶走的,可她心里还是不可抑止地产生空空失落感。 她揪着被角躺倒,半张脸都陷在薄被里,清晨刚起床,枕卧间似乎都还残余着那个人的气息和温度。 她本来不想哭的,母亲说,没有人会喜欢看别人苦丧着个脸,女子一定要多笑,笑对自己也笑对他人。她一直记着,可她今日,实在是无法淡然以对,所流的泪,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还多。 她不自觉忆起从前种种,成婚那天,新娘进门,新郎要对着花轿连射三箭驱除一路上带来的邪气,沈清疏射得很准,力道却很轻,像是怕惊着她一般。周遭的人笑着调侃她,还未过门就已开始惧内了,她听见她不在意地温声答话。 她小心伸出的牵她的手,背着她的瘦削的背,挑起喜帕时的羞涩的脸,她都还清楚记得。 过了府,她待她温和有礼,周到体贴,会注意她爱吃的菜式,特意吩咐请了苏州的厨子;去书肆会顺带买她喜欢的书,还笑着推介哪些更有意思;来葵水时会拥着她,给她柔声编故事;下雨天路上泥泞,会背着她回府,撑伞永远偏向她这边。 她眼神清澈,笑起来时眸子里好似有星光在闪烁,她洁身自好,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她对女子会有难得的同理心,她博闻广识,谈天说地时总有新颖的观点,她尊重她,从不强加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一个人,却原来都是假的,她们的婚约一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她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她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还未尝到爱情的甜蜜,便先懂得了爱情的苦涩。 离开沈府再嫁,她也许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了,嫁的人家什么样,是好是坏,她也无法预料到。一想到和离,她并没有觉得放松,反而心里刺痛哀伤。 可要是留在沈家,她和沈清疏又算是什么,假凤虚凰,难道一辈子姐妹相称、相敬如宾吗? 她被现实逼到了角落里,茫然无措,无法做出抉择。 睡吧,睡着了就不用再想这些令人烦忧的事。林薇止擦干净眼泪,也不知自己断断续续哭了多久,眼眶干涩疼痛,她闭上眼睛,疲惫涌上来,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沈清疏这边出了门,笙寒候上来:“姑爷,早膳已经备了好一阵子,姑娘还没起吗?” 因之前沈清疏吩咐了她们不得靠近打扰,她也不好擅自去叫门。 “她,她今日不会用早膳了,”沈清疏揉了揉太阳穴,头痛道:“撤了吧,我也没什么胃口。” 笙寒一愣,她伺候林薇止这么久,知道她一向不会睡懒觉的,必定是有其他事发生。 -- 第81页 她觑着沈清疏的脸色,小心问:“姑爷,我们姑娘她没事吧,你跟姑娘……” 沈清疏避而不答,“没什么事,她想独处一会儿,你们不要去打扰她。” 笙寒一看她脸色就知道不对,她欲言又止,还是碍于沈清疏的身份没有跟着她追问,福声应了是,便去林薇止门外守着。 一直到了午间,她才听得动静,敲门进去,就见林薇止披散着发,眼皮红肿,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憔悴。 这明显是哭过了,笙寒吃了一惊,急步走至近前,着急地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想起早上沈清疏从房里出来,脸色也十分不好,一下子有些明白,“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他欺负你?” “我们没有吵架,你别担心,”沈清疏的身份是绝对的秘密,林薇止不想多谈,起身坐到梳妆镜前,拢了拢发,“先替我梳洗罢。” 她不是那种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性格,事情说得清楚明白,责任也不全在沈清疏,倘若她父亲当年不强订下婚约,就不会有今日的造化弄人。 哭也好生哭过了一场,攒的眼泪都已流干净,再怎么样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她还是得重新拾起理智,继续面对往后的日子。 “眼睛都肿成核桃了,姑娘还想糊弄婢子,”她二人都不想说,笙寒也无法,又见她这会儿面色平静无波,心下稍安了一些,嘟嘟囔囔地走过去,“原以为姑爷是个好的,不想也这般欺负人。” 林薇止沉默一瞬,还是道:“她没有欺负我。” 笙寒执了木梳,替她将长发梳通,撇撇嘴问:“那姑娘怎么哭红了眼?” 林薇止答不出来,不过是她自己存着妄念,接受不了现实罢了,沈清疏婚前本也与她说过的。 她阖了阖眼,只道:“不要再说了。” 笙寒察言观色,见她不想谈,便也识趣地闭上嘴,安静替她绾发更衣,又吩咐鸾影寻了鸡蛋来为她眼皮消肿。 午间用膳时沈清疏不在,刘叔说她出门探听消息去了,张榜在即,能知道的消息早就知道了,又有什么好探听的,林薇止心知,不过是刚刚才说开,避免两人见面尴尬罢了。 这样也好,她暂时也不想红着眼皮见沈清疏,倒显得她多么软弱似的。 沈清疏在外面晃荡着,也无处可去,便还是去寻关意明。 “你怎么过来了?”关意明见她来,很有几分惊讶,他笑着调侃,“你每日念着你娘子,这下她至了,我还以为温香软玉在怀,你少不得要几日不出门呢。” 沈清疏扯了一下嘴角,却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她在石桌边坐下,道:“关兄,我要在你这边叨扰一阵了。” “你这是…怎么了?看起来,似是和嫂夫人起了争执。”见她面色沉沉,关意明也收了笑,倒了杯茶水给她。 沈清疏点头,拱了拱手,“一点矛盾,恐怕要打扰你几天。” “我一个人住这儿,谈不上打扰,你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关意明摆摆手,这是闺帷之事,他也没有多问,只以为是些家长里短的争执。 他细看沈清疏两眼,啧啧两声摇着头感叹,“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清疏,你看你这患得患失的样子,完全不似平日里那般洒脱了。” 之前两人游山玩水,沈清疏反应总是淡淡的,便是说起乡试,也不会像她此刻一般情绪外露。 不过男女之间嘛,还不是就那点事,关意明笑了一声,给她出馊主意,“天涯何处无芳草啊,清疏,这滁州府的秦楼楚馆我们还没去见识过,不若你我今日同去,一醉解千愁。” 沈清疏无语,关意明还真是会见缝插针,之前他就想拐她去青楼,被沈清疏拒绝后,还是一直贼心不死。 她摇摇头拒绝,“关兄,这种时候你就别在说笑了。” “我哪里在说笑,你呀,真是不解风情,”关意明大为可惜,不以为然道:“你就是见识的女子太少,才会为男女这点小事烦忧。” “譬如说,”他转过身,对沈清疏点了点扇子,点评道:“你肯定是和嫂夫人吵架了,看你神色,多半还是因为你的错处,你躲到我这里来,显是不懂女子心思啊。” 他呷了口茶,接着道:“大多数女子,那都是口是心非的,叫你滚你绝对不能滚,说她想冷静那绝对不能让她冷静,就得死皮赖脸,死缠烂打,行为上改不改正且不说,嘴上一定要承认错误,深刻反省,立刻就改,再痛哭流涕,赌咒立誓,立刻抱着亲热一番,我敢担保,管你什么错处,绝大多数女子都会心软放过。” 沈清疏听得愣住,好笑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歪理?”怎么听起来就像个渣男。 “我这可不是歪理,是我长久实践总结出来的,”关意明嘿嘿一笑,自得地摇摇扇子,“清疏,我毕竟痴长你几岁,家中已有两个侍妾,三个通房了。” 沈清疏之前还真不知道,看着他那张娃娃脸,顿时觉得非常的违和,这么多侍妾,偶尔还要逛青楼,他也不怕肾虚了。 关意明奇怪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不信啊?” 沈清疏收回目光,失笑摇头:“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她这个错处,嘴上行为上那都是没法改正的,她也是女子,便不吃这样的套路,她也并不觉得林薇止是那样的女子。 -- 第82页 “你不听就算了,反正早晚都会知道我这是良言善策。”关意明收了扇子,在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敲,他挤了挤眼睛,道:“就像今晚,你这一走,回去肯定要被嫂夫人冷落了。” 他这挤眉弄眼的,真有点猥琐,沈清疏白他一眼,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她不想再说这个,转而和关意明聊起文章策论。 在这边消磨了一整天,到晚间回去,房中还是给她留了灯,林薇止侧躺着,背朝着外侧,已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4-30 14:41:14~2021-05-01 14:5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千城纷飞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本鱼、小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路凉人 30瓶;我们去看海 20瓶;宁柒、baierbai、咸鱼本鱼 10瓶;第三人称- 9瓶;时宜、tae软软 5瓶;非黑即白^、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沈清疏洗漱完,近至床边小声问:“你睡了么?” 无人答话,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也不知林薇止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单纯地不想理她。 她微叹息一声,便也吹灭蜡烛上床,小心地在床另一边躺下,尽量不惊动林薇止。 今夜无月,灭烛之后光线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沈清疏辗转着睡不着,翻来覆去好几遍,但她又怕吵到林薇止,便仿佛烙锅贴似的,只是慢慢动作。 林薇止静静听着她的动静,好一阵子都还不见消停,终于忍不住转身过来,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沈清疏动作立时停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身上难受。” “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她听林薇止的呼吸频率,就不像是睡着了的。 四下里寂静无声,没听见她答话,沈清疏翻身面朝着她,顿了下,又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怎么不理我?”她往里侧倾身靠近了一点,轻声说:“生气就要发泄出来,你可以指责我骂我,但是不要跟我冷战啊。” 她语气柔和诚恳,还带了那么一丝可怜,黑夜里林薇止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那张脸上的温柔神色。 她当然生气,气沈清疏的隐瞒,可更多的,还是对命运捉弄的伤心失落和无可奈何。更何况,便是生气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陷在思绪里,一时没有做声,沈清疏不由有些慌张,该不会从此以后都再不理她了吧。 她摸索着摇了摇林薇止的手臂,求恳道:“你理我一下嘛,好不好?” 坦白身份之后,她在林薇止面前更加自在了,语气里便带了些不自知的软糯。 林薇止听得一怔,她这是在对她撒娇吗?她一面觉得极其不自在,一面又觉得沈清疏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想来从前她也偶尔会这样说话,只是她一叶障目,便总是没有注意到。 她便应了一声,“嗯。” 真就只理她一下,沈清疏哭笑不得,不过总算是愿意开口了,她又重复了一遍之前那个问题,“你还在生气吗?” 为什么还要执着地问,她想得到什么样的回话,林薇止避而不答道:“很晚了,快睡吧。” 沈清疏也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快过去,可林薇止这样平静,又让人有些担心。 她再靠近了一些,温声道:“对不起,其实应该怨我的,你不要自己憋着,气坏了身子。” 她没有估好距离,靠得太近,带了一点压迫感,温热的吐息扑面而来,落在林薇止脸上,迫得她忍不住想往后退。 可两人这时,退了就仿佛落败了似的,她心想,都是女子,怕什么?便忍住了不退。 “不要说对不起,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林薇止有几分恼怒,冷声道:“怨你便能解决问题吗?” “你有什么错?你成婚前几次三番想退婚,与我说得明明白白,你成婚后对我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一直保持距离。” “是我自己,我的错处,我求仁得仁,便该自己承担结果,你也不需要感到愧疚,偏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我们往后便如从前说好那般,相敬如宾,便也够了!” 她说完这一通,重重喘了口气,便重新背过身去,倦怠地道:“我乏了,你再翻身便去隔壁书房睡,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睡书房吗,正好这下得偿所愿了。” 沈清疏一下懵住,刚刚不还在好好交流吗?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她默了一阵儿,轻手轻脚下床,小心翼翼道:“好,你别生气,我这就去书房。” 见林薇止没有别的表示,她便披了外衣,也没点蜡烛,直接摸黑出去了。 这会儿守夜的是鸾影,见她出来,执了灯笼迎过来,“姑爷是要起夜吗?” “嘘,”沈清疏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娘子她生气了,我去书房睡。” 明明是被赶出来,她脸上却没什么恼怒,满是纵容的笑意,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她眸子里熠熠生辉,鬓边散落了几缕乱发,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鸾影脸红了一下,不敢再看,低下头道:“婢子为姑爷引路。” 沈清疏接过灯笼,摆摆手,“不用了,就是几步路,我自己过去,你还是守在这边。” -- 第83页 她边往书房走边想着林薇止刚才的反应,真是,被凶了一通,她却莫名觉得安心多了。被骂不要紧,林薇止能消气便是好的。 她今日听了关意明那些话,极为同情他的妻子,作为正妻,她不仅不能善妒,还要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主动为他纳妾。 试问有谁愿意和别人分享枕边人呢,怪不得古代女子熬成婆婆后都变得刁钻刻薄了,长期处在这样的环境下,换谁不变态。 所以她觉得林薇止最好还是不要另嫁了,她二婚能挑选的人家本就要低一个层次,遇到关意明这种还算好的,万一是个又无能又花心的,岂不是嫁过去受气。 还不如留在沈府,她虽然同是女子,但是能够保证一辈子不纳妾,她在沈家很自由,何氏这个婆婆也绝不会给她气受。 她下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刚刚面对林薇止时,却还是开不了口,唉,总觉得由她来劝说,这话就变了味道,好像她掺杂了私心似的,骗着林薇止留下来。 虽然确有那么一点吧,她心虚地想,就一点,绝对不是主要因素。 到了书房躺下,这边不比家里,只有一张供读书小憩的矮脚床,又窄又硬,沈清疏更加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的,忽然又想起了关意明的歪理。 说起来,虽然是些糟粕思想,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她现下不就真的被赶出来睡了么? 那她早上,是不是不该走,应该留下来陪伴她的。她那会儿的神情,沈清疏还以为她真的想静一静。 她想着想着,忽然身体一僵,等一下,刚刚她赶她出来,不会也是口是心非吧? 沈清疏仔细回想一番,懊恼地敲了敲额头,她居然就这么走了,可林薇止口吻措辞那么凌厉,她也真的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都出来了,总不可能又腆着脸回去吧,她长叹了一声,只能在心里暗自记下。 晚上睡得不好,翌日沈清疏便起得迟了些,过去那边时,早膳已经备好,林薇止坐在次位等她。 她红肿的眼皮消下去,又恢复了以往的姿容,只眉目间似还蕴着些轻愁,脸上仍是不施粉黛,今日却没有束髻,长发似流水般披垂在脑后,只随意拢了两鬓边几缕散发,用红色发带束在脑后,长长的带子垂落在发间,黑红分明,好看极了。 沈清疏呆了一瞬,绕到她身侧坐下,道了声早,轻声说:“这边又不是家里,其实不必等我,你要是饿了,先用便是。” 林薇止勾唇笑了一下,道:“规矩还是要讲的。” 自两人说开起,沈清疏终于见她露出个笑模样,可她心里,却反而莫名地有些发慌。 她盛了碗粥默默地喝,思量着该说些什么好,她本来想就昨晚道歉,却又想起林薇止让她不要说对不起,可除了道歉,这件事上她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弥补她。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无力。 正想着,便见林薇止伸筷去夹一道清炒菌菇,因正好摆在她远侧,夹起来有些费力,沈清疏帮忙夹了一筷子,殷勤地想送到她碗里。 却被林薇止执筷阻了,她挪碗避开,微微一笑道:“我自己来,不劳烦夫君。” 沈清疏举着手不肯收回,“不用这么客气吧?” 林薇止笑了下,不置可否,却也不退。 沈清疏定定看着她,两人对峙片刻,她喉咙滚动了一下,垂下视线,收回手,放到了自己碗里,却端着盘子将整盘菜挪了过来。 林薇止眸光闪了一下,没说话。 沈清疏低下头,慢慢夹了一片自己吃了,却食不知味,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你已经想好了吗?”好半天,她抬头涩声问:“留在沈家还是……” “嗯,想好了,留在沈家。”林薇止没有犹豫,直接回答她。 她刚才还以为……沈清疏有些出乎意料的惊喜,“真的?” “真的,”林薇止抬眸,眼里的笑意很淡,“就当没有这些事发生,我们还像从前那般相处。” 她看沈清疏的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总带点似有若无的情意,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相敬如宾,这本是沈清疏梦寐以求的,可她这样冷淡,她却又有些不习惯了,胸口堵堵地感觉喘不上气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的思绪,小心地问:“那我今日,还要出门吗?” 林薇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站起身道:“这是夫君自己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好管,全看夫君自己随意。” “夫君慢用,妾身先退下了。”她又对沈清疏福了福身,便出门领着笙寒走了。 沈清疏愣了一下,连忙对着她的背影追了一句,“那我就不出去了。” 她看着她没有丝毫停顿地走远,过了拐角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对着满桌饭菜,却再没有胃口,她觉得自己胸腔里好似蕴了一股火,让她特别想摔筷子。 可最终,她只是规矩放下,最多落下的声音重了点。 一连好几日,两人之间相处都是不咸不淡的,似乎又回到了刚成婚的那段时间,客气而又疏离。 按理来说,这种局面也没什么不好,可沈清疏就是觉得憋屈得不行,她想打破僵局,林薇止却不哭也不闹,滑不粘手,让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很快地,就到了乡试放榜这一日。 -- 第84页 放榜前几天,贡院附近,秀才聚集的酒楼这一片,气氛格外紧张、压抑、躁动。沈清疏虽然没有参与进去,却也知道大家一见面就是谈乡试。 有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传得飞快,虽然人人都知道这些消息大都是假的,却还是讨论的热火朝天,指望着自己能提前知道什么内幕。 本朝乡试,采用糊名、弥封、誊录、对读、判卷、拆卷、复核等一整套程序,主考官一正一副,同考官四人,其他判卷官员若干,意见综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公平公正。 天刚蒙蒙亮,贡院门口就围满了等待的人,沈清疏和关意明一道,等在附近的酒楼,四周学子不少,氛围紧张,或高声谈笑,或窃窃私语,或沉默寡言。 饶是关意明再有把握,此刻也难免有些坐立不安,摇着他那把折扇,合了开又开了合的。 “唰唰”声不断,沈清疏听着也觉得有些心烦,夺过来合了放在桌上,沉声道:“天儿又不热,你别扇了。” “怎么不热,我心里热,”关意明也不在意,又以手做扇,装模作样扇了两下,看她神色,奇怪道:“这都要放榜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 他想了想,觑着沈清疏道:“几日不见,你该不会还在和嫂夫人闹别扭吧?” 沈清疏勉强笑了一下,“没,已经和好了。” 她这样子完全不像和好了,关意明根本不信,“清疏,不是我说你,做男人的要大度一点,不要拘泥于一些小事,些许矛盾就不要太放在心上。” “更何况,什么事情能比乡试放榜更重要,你不要囿于儿女私情,反倒误了学业。你中了进士,身居高位,那就是众星捧月,不中,落在泥里,那人人都会踩你。” 沈清疏不好跟他争执,无奈笑道:“我知晓的,只是试都考完了,现在也还未放榜,着急也无用的。” 关意明就是随口说两句,她这一说,也就收了话,转而也奇怪道:“是啊,怎么现在还不放榜,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很想去楼前观望一二,但顾忌着形象气度,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去楼前挤。 乡试放榜在九月,正值桂花盛开,香飘十里,所以也被称为“桂榜”,同时谐音“贵”字,寓意很好。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到得巳时,终于见大门打开,军士抬了桂榜出来,人群就像疯了一样,一拥而上挤过去。 四周一下变得躁动喧闹,不时听见有人大喊大叫,太过嘈杂,倒也不知喊的什么。 沈清疏虽然有些心跳加速,忐忑不安,却还比不得上次院试,她克制自己端坐在座位上,等待负鞍的消息。 关意明见她不动,便也还稳坐着,只是又捡了扇子来扇。 突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连声惊呼,传到了楼上。 “解元,解元出来啦!” “解元是关意明!” “关意明!” 关意明听见,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欢喜之色。 “恭喜关兄,连中四元。”沈清疏连忙拱手道贺,也为他感到高兴,关意明的私德她认不认同且另说,他的学识绝对是一顶一的,得中解元实至名归。 “小三元做不得数的,谢过清疏,”关意明笑着回礼,“你也必定能中,且先少待,我再道一声同喜。” 沈清疏笑笑,倒也没有过分谦虚,关意明能中解元,那她也差不到哪里去。 过了片刻,负鞍还未上来,又听得一阵喊,“亚元是沈清疏!” 沈清疏一怔,怎么这么巧,和几年前院试名次一模一样,头名也是关意明。 这还不如后几名呢,她和关意明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关意明有些尴尬地道:“沈兄,我这个……” “无妨,是我学识不如关兄,我甘拜下风,”沈清疏温和笑笑,“能得中便已很好了,得中亚元更是有幸。” 她这次对名次没有那么执着,且她心知,她写文章遣词造句差关意明一大截,全靠数算拉一点分值,能得中亚元,运气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见她不介意,关意明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同喜同喜。” 又有些忍俊不禁,“明年会试,我与沈兄说不得也能同时得中,那可真是缘分了。” 沈清疏默了下,关意明中状元,她中榜眼吗,那以后说起来,岂非是千年老二,但要是真的能中榜眼,以她目前的学识,那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喊出来,四周有喜有忧,有如她二人这样,少年得中的,自然是欢欣喜悦,踌躇满志;有年过不惑的,听得中了,立时便欢喜得昏厥过去;也有须发皆白,还是未能得中的,以头抢地,涕泗横流。一时喜怒哀乐皆有,人生百态俱全。 看完榜单,便有官差报子敲锣打鼓往各家客栈报喜,因沈清疏之前登记的是及第楼,她便令刘叔过去接待差人发放喜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1 14:56:33~2021-05-02 15:1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ff、bibilili、倾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鸠 30瓶;tingtong、取个鬼名字、赵小刀是个小包子 20瓶;baierbai、yyy.7 10瓶; -- 第85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放榜当日有同科之间的茶会,稍晚一些,帖子就被送到了沈清疏的住处。 沈清疏收了帖子,叹息一声,她虽不想参与这种场合,却还是不得不去。新科举子之间认识交流,联络人脉的聚会,倘若她是后面几名还没什么问题,推迟了也无人会在意,但她却是亚元,她一个京城来的世家子弟占了亚元之位本来就让人有些不满,茶会再推迟了,第二天保准就会有亚元恃才傲物,看不起本地学子的消息流传。 用罢晚膳,沈清疏换了件正式些的深色近黑袍子出来,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跟林薇止报备了一句,“我这就去茶会了。” 林薇止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闻言看过来,勾唇微笑了一下,“早去早回,一路小心。” 沈清疏给她笑得心虚,保证道:“你放心,我不会在外面过夜的,一定尽早回来。”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林薇止似笑非笑的看她,挑眉道:“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能越矩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她起身站到沈清疏身前,替她把衣服领口的褶皱抚平,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手指在心口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退后一步嗯声道:“再耽误就要迟了,夫君快些去吧。” 沈清疏觑着她的表情不像生气,才松了口气,道:“那我去了。” 林薇止点头,看着她笔挺的背影走远,才重新坐回桌前,只是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上了。 茶会定在物外楼,名字倒是取得挺雅致,勾当却不是那么干净。新科举子包下了整座茶楼,却只收一点象征性费用。 此次桂榜取士多达一百二十人,沈清疏到时,已是来了大半,彼此高谈阔论,推杯换盏,气氛非常热烈。 她环视一圈,看到关意明,他贵为解元,众星捧月,好几个举子围着他交谈,沈清疏不想去凑热闹,便找了个相对人少的角落坐下。 但她作为亚元,又是新科举子中年龄偏小的,自然也少不了想结交她的人。 “沈兄,怎么独个在这边坐着,可是我招待不周?”一位穿锦衣的青年士子过来打招呼,他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如满月,颔下蓄了短须,腰间镶金戴玉,通身的富贵气度,正是本次茶会的组织者,滁州府陈家子弟,人称陈二郎者。 沈清疏勉强识得的几个人里也有他,连忙站起来回礼,“并无,是我喜好安静之故,陈兄安排得很好。” 陈二郎往关意明那边看了一眼,笑道:“听闻沈兄和关兄一向同进同出,今日看来却不似关兄那样八面玲珑,也是,便让他们围着关解元,我在这儿陪沈兄说说话。” 沈清疏汗了一下,她和关意明怎么就同进同出了,也就是比其他人先认识几天而已。 她这段时间和关意明交谈,却不如之前那般欣赏他了,关意明有些好为人师,虽然知道是时代限制,某些观点还是让她觉得不适。 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夏薄归这样的谦谦君子,也许在别人看来他有些迂腐,沈清疏却觉得他超脱时代,坚守心中的道,令人敬佩。 想起夏薄归,她又想起了京城那些小伙伴,不知道柏舟和薄言中是没中。 “沈兄?”她思绪有些跑远了,陈二郎提醒了一句。 “抱歉,”沈清疏拱拱手,“陈兄年长于我,其实不必这么客气。” 虽然她两辈子相加年龄上差不多,但看着陈二郎的胡子,听着他一口一个沈兄,还是觉得非常违和。 “哈哈,那我就托大称你一声贤弟,”陈二郎摸摸短须,笑道:“不过说起来,我和沈兄之间还有一点渊源呢。” “内子的小舅,刚好娶了沈老爷子爱女。” 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沈二老爷子的女儿,她的堂姑姑。这么算同时是陈二郎的外舅母。这亲戚关系可真是太复杂了,她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她和陈二郎算什么关系,便各论各的,还是叫他陈兄。 二人又聊了几句,也有其他人过来交谈,沈清疏也还参加过几次文会,应付还算自如。 她仪容气度甚佳,对过来攀谈的举人又一一认真回礼,态度不卑不亢,言语谦和,温文尔雅,毫无少年人中举的矜傲。而对交浅言深,不便多谈的事,便只微一抿唇笑笑不说话,或是打着太极不动声色绕开,一番交谈下来,好几个举子对她的印象都颇有改观。 人到齐之后,陈二郎作为组织者上台讲了几句话,大致意思就是大家欢聚一堂,吃好喝好,玩得开心。 讲完接着喝茶聊天,聊得差不多了,便有侍女端酒进来,另一头也开始奏起丝竹管弦。 开始大家都还端着,只是喝着小酒,一本正经地聊聊诗词歌赋,人生理想,过得一阵,酒意上来,沈清疏一个错眼,便发现有人已经开始上下其手了。 她不小心瞥到,立时便低下了头,真真是酒后丑态,辣眼睛。 她眼观鼻鼻观心地降低存在感,只盼着所有人都忽视她,尤其是关意明,有一阵沈清疏瞥得他四处张望,显是在找她,只是当时被围着脱不开身才没过来,她可不想这会儿被关意明架起来。 可她便是再怎么躲,姿容气度在人群之中也如皓月一般不容忽视,好几个姑娘接连过来斟酒,对她投怀送抱,沈清疏好不容易打发了第一个,深觉头痛,之后再过来的,还未开口,她便抢先道:“在下家有悍妻,性善妒,正侯于楼外,故实不敢犯禁,还请姑娘饶过在下。” -- 第86页 她这么一说,不管说的是真还是假,明显是于此道无意,在场这么多举人,也不差她一个,过来的女子并不纠缠,便也笑一笑,歉身退下了。 但每说一次,沈清疏就心虚一次,虽然和这些女子以后并没有什么交集,可她毕竟是用林薇止的名声挡桃花。 沈清疏并不喝酒,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却也喝了个肚涨,她估摸着时间,觉得已达到了应酬的标准,坐得差不多了,便去向陈二郎辞别。 陈二郎怀里抱着个女子,身上带着酒气,脸上也漫起了明显地酡红,已是有些醉态,听到沈清疏的话,他推开那个女子,踉跄着站起身,狠狠眨了眨眼睛,恢复几分清明,挽留道:“时间还早,贤弟不再多留一阵么?” 沈清疏又把林薇止抬出来,致歉道:“陈兄见谅,实是内子在家中等候,我不想令她担心,故不便晚归。” 陈二郎倒也没有深究,挽留一次已是尽到礼数了,便笑道:“原是如此,贤弟伉俪情深,倒是我不该强留了,贤弟自去便是。” 在场这么多人,虽则美色动人,有不少不堪景象,却仍是有不少学子不为所动,一部分是确能把守本心,洁身自好,还有一些则是自视甚高,看不起青楼女子。 见沈清疏辞别走了,也都陆陆续续上来辞别,陈二郎一一送走人,沈清疏混在其中,倒也不是那么突兀显眼了。 负鞍就在外面候着,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好在还算顺利,没什么突发情况。 上了车,沈清疏靠在马车厢壁上,才揉着太阳穴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她明明没有喝酒,却觉得此刻有几分酒后的疲惫。 到住处已是亥时,平日这个时候林薇止已经睡了,沈清疏远远看见房间灯烛亮着,想是给自己留的。 有灯火等着她回家,沈清疏心里生出两分温情来,她走至屋前,忽然顿住脚步,抬起两边袖子细细嗅闻,闻到一股饭菜气息,夹杂着点淡淡的酒气和脂粉气。 她想起上次去文会回来,林薇止说她身上味道难闻,便吩咐朝雨另外取了一身衣服,转道去了偏房沐浴干净,才回到正屋里。 她耽搁这一阵子,再推门进去时,却见林薇止还未睡,她坐靠在床头,手里拿了本书却没有翻开,只是望着虚空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的动静,她下意识望过来,平日里黑亮灵动的眼里是一片茫然和空洞,虽然她很快就醒神隐去了,却还是被沈清疏捕捉到,她清楚知道这不是错觉,心里瞬间被刺痛了一下。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她近至床边,坐在床沿轻声问,声色柔和至极,几乎像是怕惊着花蕊上的那只蝴蝶。 “正要睡了。”林薇止视线落在她不小心被水打湿,贴在脸侧的几缕鬓发上,神情怔了一瞬。 沈清疏沐浴过,还换了一身衣裳。 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酸涩,是不是从那时开始,她就有些许在意了呢? 她明知道她和沈清疏不可能,应把那些不应该有的绮思妄念断得一干二净,可她的思想、她的心绪却违背她的教养和理智,即便知道沈清疏是女子,她于痛恨之中却仍是放不下她。 会怀疑关意明和她交往过密,会不满她去参加茶会,会担心她出什么纰漏泄露身份,以至于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辰。 她有些想问文会的事,犹豫地抿了抿唇,却还是没张口,视线垂下来,静了几息,便也不再看沈清疏,自顾自地侧身躺下了。 “夫君也早些歇息吧。” 沈清疏坐着不动,视线落在她线条优美的背上,在轻薄亵衣的掩映下,自颈及下,蜿蜒出刚刚好的弧度,两侧蝴蝶骨起伏,没入被里消失不见,引人探寻。 她移开视线,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带了两分欢喜之意地柔声问:“你是不是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2 15:17:30~2021-05-03 14:4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黑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静默了一瞬,林薇止背对着她道:“不是,看书晚了些许罢。” “是么,我却见你书都未翻开,”沈清疏捡起那本书,顺手翻了几下,不依不饶地笑问:“你今日看了哪些内容?” 林薇止有些羞恼,侧了下眸子,哼声道:“是又怎样?” “倘若你身份泄露,便也会牵连到我,我由此担心,等你回来不是应有之意么?” 沈清疏噎了一下,这话道理是说得通,却明显口不对心,林薇止如果真的害怕风险,就不会留在沈家了。 她也没在追问,刚刚不知怎么,一时嘴快便问出了口,可她到底想得到一个怎样的回答,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察觉不到自己这几天的反常呢,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心里还有些拿不准。 她一个后世来客,倒并未觉得同性之间如何违背纲常伦理,后世之时,虽然一般情况下都是男a女o、女a男o的配对,但小众一些的男男、女女之间也并不怎么稀奇。 可她心里的感情还比较模糊,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什么经验可谈,要说喜欢,她之前也一直未察觉,只这几天反常,很难说其中有没有愧疚弥补心理,而且她和林薇止相处的时间还不长,熟悉起来还是易感期之故,她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信息素吸引。 -- 第87页 她珍惜林薇止的心意,也慎重对待自己的感情,所以她要好好想清楚明白,在这之前,她不会做出越矩的事。 更何况,两人之间横亘的也不止这些,她能接受,林薇止一个古代女子,却不一定能安然接受,她这些天表现出来的行为举止,明显是要跟她划清界限。 再次,她们之间不会有子嗣,她听过许多年轻时想丁克的人,中年以后又后悔,抛弃伴侣另寻他人,很难说林薇止会怎么想。 总之是矛盾重重,八字还没一撇呢。 沈清疏陷入思绪里,便好一阵儿没有回话,沉默的气氛蔓延,林薇止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太伤人,心下一时有些后悔,似是无意地翻了个身。 目光掠过去,便见沈清疏拧着眉,神情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着开口道:“你……” 沈清疏听得动静,回过神,与林薇止四目相对,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歉意地笑了笑,“是我的错,你放心,我在外会小心注意的。” 却是应她刚才的话,林薇止顿了下,若无其事地嗯了声,背过身去阖上了眼,心里却像是堵了一口气,闷闷地散不去。 之后两日,参加过主考官主持的鹿鸣宴后,府城的新科举人便各自散去,沈清疏也和关意明辞别,往下辖的宿州府汤山县去了。 现下天气凉下来,白日也可赶路,加上汤山县距离也不远,不过三日,一行人便到了汤山县城。 回乡祭祖,自然还是在汤山沈府落脚,前几日得了信儿,沈堪折便派了人日日在城门候着,这会儿听得通传,立时便出来迎。 几年不见,沈堪折已至而立之年,身材有些微发福,脸尾多了几道皱纹,颔下也续起了短须。 沈清疏躬身行礼,“堂叔安好。” “不必多礼,”沈堪折连忙扶住她小臂,满脸都是笑容,“前几日消息传过来,我都不太敢信,亚元啊,我沈家也终于出了个读书种子。” “堂叔过誉了,不过侥幸得中。” “唉,不用谦虚,”沈堪折笑着拍拍她肩膀,“几年未见,个子也高些了。” 他们寒暄了几句,丫鬟才扶着林薇止下了马车,沈堪折视线转过去,沈清疏便介绍道:“堂叔,这是内子。” 林薇止取了惟帽,跟着躬身问礼。 “我知道,除了侄媳妇还能有谁,”沈堪折哈哈一笑,又有些歉意地道:“前阵子你成亲,正赶上府中关键时候,我也未能去京城观礼,实在是对你不住。” 沈堪折多年无子,纳有好几房妾室,去年底,有一个小妾终于有孕,他打发了所有妾室到别院,紧张得跟眼珠子似的,今年七月,那妾室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婴,身体也还算康健,熬过了头两个月没有夭折,所以沈堪折此刻也是春风得意,意气风发。 “无妨,堂叔备了礼千里迢迢送过来,却是心意难得,”沈清疏笑了笑,客气两句,转而问道:“久不见叔爷爷,不知道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自然,看我这耽搁,”沈堪折一拍脑袋,拉着她手臂往里走,“我们进了府中再叙,老爷子还在正堂等着见你呢。” “你不知道,你中举的消息一传过来,老爷子连道了三声好,高兴得晚上都多用了一碗米饭。” 沈老爷子已过五旬,精神还异常矍铄,身体却不如从前了,他年轻时吃过不少苦头,伤了身体,老了便衰败得快,看起来比老刘氏年龄还要大。 老爷子高兴地夸赞了她一番,拍着她的手感慨道:“我那哥哥,从前也是被夸赞天资过人,读书种子的,你跟他像啊,真像!” 他眼睛浑浊,已是有些看不太清了,对着沈清疏,心神便不由地恍惚了一瞬,似乎又回到了年少之时,父亲尚还健在,家里不富裕,却也还吃得饱穿得暖,哥哥教他识字,他顽皮故意装作学不会,哥哥笑着摇头,便把着他的手一字字地读和写。 他呆怔了一会儿,却又自顾自摇摇头,他哥哥还要更英俊不凡一些,他是人杰,文能提笔写文章,武能上马安天下,可他今生,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沈老爷子给了林薇止见面礼,便让她们先下去安顿。 沈堪折领着她们出来,又顺路去看过新生儿,因妾室挑的是好生养的,姿色倒并不怎么出众,所以这新生儿却也不如何可爱。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沈清疏有偏见,出了房门,她想起半天都未见沈堪折正妻和女儿,便问了一句,“堂叔,怎么不见堂婶和堂妹?” 沈堪折表情一下僵住,勉强笑道:“却是你堂婶想家,便带了你妹妹回家小住一段时日。” 沈清疏心里了然,她上次过来,沈堪折还年轻,和堂婶的恩爱也不似作假,对唯一的女儿也是疼到了骨子里。不想如今时移事异,心变情迁,因为子嗣问题闹成这样。她对堂婶有些同情,但家宅之事她也无能为力。 在沈府住下,歇了两日,沈清疏便请人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开祠堂,她于此中讲究并不十分清楚,居中协调安排的还是沈堪折。 祠堂并不在县城,而在更偏远的乡下,村寨名字就叫沈家湾,非常朴实直白,一看就知道这里多数人姓沈。 一般情况下祠堂只过年祭祖才开,或者得有什么大事。沈家宗族这许多年,最出色的子弟就是沈清疏爷爷,多年前也曾为他封伯一事开过祠堂。 -- 第88页 现下沈清疏中举,也可开祠堂祭告祖先,林薇止也可顺便加名,就不必再等到过年时候。 开祠堂能到的多数子弟都会到,沈老爷子此次也坚持着要跟他们同行,众人拗不过他,也只好随他的意。 下了马车步行,沈老爷子就抓着沈清疏手臂不放,一一给她讲从前那是哪家哪户,哪里又曾栽有果树,她和沈清疏爷爷小时候如何如何,反倒把亲儿子沈堪折冷落在一边,只能无奈苦笑。 到了沈家故宅,沈老爷子终于安静下来,他放开沈清疏的手,自己杵着拐杖慢慢走到大门前,看着红墙黑瓦,嘴唇颤动着,眼眶竟是有些湿润了。 沈家发家以后,重新修缮扩大了祖宅,虽则人搬到了县城京城,每年却都还是雇了人维护,这宅子,几乎已经找不到什么从前的样子。 可那些记忆留存在那里,它便是特殊的,永远在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只让人感怀光阴易逝。 众人都静静在他身后等待,等他回过神来,叹息一声,往里面走,才赶紧跟上去。 沈堪折和沈清疏并肩而行,感叹了一声,“爹他肯定又想起往事了,他每次回祖宅,都会想念大爷爷,要郁结一段时间,我担心他的身体,本不想他来的,他却偏要来。” 沈清疏道:“他们兄弟情深,我也劝不住。” 他也听老刘氏说起过,当年兄弟二人还年幼,父亲就不幸遭遇山洪丧了命,母亲带着他们两个艰难撑了一年,决定改嫁,夫家却不愿意接手两个拖油瓶,谈到最后,只勉强同意带年龄小些的沈二郎。 沈大郎当时已十三岁,便自己出去谋生路,恰好遇到征兵,便入了士伍,他杀敌奋勇,又颇有谋略,十年军旅生涯,刀口舔血,终于取得了不小的功勋。 而沈二郎被过继改姓之后,寄人篱下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继父生了两个儿子之后,更是看他颇不顺眼,十分狠厉地磋磨他,他不过小小年纪,便伤了脊柱,几乎直不起腰。 直到沈大郎衣锦还乡,他才得以解脱,兄弟二人抱头痛哭,靠着沈大郎的权势,才又将沈二郎的姓改回来,重新入了族谱。 这其中还有一桩故事,却是沈清疏娘亲何氏,沈大郎入伍时,虽则身高体壮,却还不到征兵年龄,当时他苦苦哀求,同乡一位姓何的主簿看他可怜,私下改了他的登记年龄,当时战乱,对这些要求不甚严格,便让他蒙混过关了。 在军队里,何主簿也十分照顾他,沈大郎暗暗立誓,一定要报答何主簿。多年后归乡,何主簿已经过世,沈大郎便赠予他家人钱财土地,又把她的孙女定给刚出生的长子。 所以沈家爱定娃娃亲这个坏习惯,也不只是从上一代开始的。这导致沈清疏她爹过世以后,也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舅家。 何氏刚嫁过来时,老刘氏对这个小家子气,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的儿媳妇其实十分看不上眼,也还是她爹过世以后,相互扶持着,年月渐长,见她始终乖顺听话,才慢慢认可了。 沈清疏此次归乡,也要代何氏去何家走动一二。 其余赠礼一类杂事自有刘叔来安排,沈清疏只需要再去见一见族长。 族长按亲戚关系来说,是她的……嗯,远房伯父。 翌日早上,沈姓族人聚集在宗祠之外,皆是男子,有老有少,或好奇或畏惧地看着沈清疏。 沈清疏跟着沈堪折一路走过来,听他的提示“三伯”、“五叔”、“二哥”一气地喊,直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早已准备好了香烛贡品等物,时间一到,众人都肃穆立着,族长净手焚香,拿出一篇开场词来念,大致意思是说今天为什么要开宗祠,让祖宗们知晓。 念完高唱一声,众人便跟着他鱼贯而入,接着便开始正式祭祀,先是迎灵,点上蜡烛,将祖宗排位按先后顺序列好,然后呈上贡品,点香取酒,拜过之后,插在桌前,洒在地上。 接着所有人躬身叩首拜过,族长又拿出一篇帛文来念,主要是夸沈清疏,说她多么聪明努力,在乡试中得了亚元,光宗耀祖,希望祖宗知晓之后能高兴,并且继续保佑她科举顺利,听得沈清疏自己都有点脸红了,羞耻得一直盯着地面。 念完以后,族长便将帛书凑到桌前,在祭烛上燃烧呈给祖宗。 众人再行叩拜礼,每一个支族挨着来,沈清疏独个一列,在族长之后拜,拜完再送灵,整个仪式便算完成。 至于林薇止加名字的事,则只顺便提一句,然后族长翻出族谱加上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3 14:49:41~2021-05-04 14: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四季与你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民政局、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k、lovejcc、今天学习了吗、三吋日光知多少 10瓶;阿名 6瓶;墨瑾、知念阁絮 5瓶;人间荒糖你很甜 4瓶;orz 3瓶;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名字入了宗谱,新妇才算达成死是某家鬼,婚姻的效力更有保证,古代没有结婚证,除却官府的婚书,这也算是一种民间证明。 祭祀完毕,众人便各自散去,有那携着镰刀锄头的,直接便上山干活了,有几个半大小子想留下来看稀奇,也被族长硬打发走了。 -- 第89页 闲扯了几句,族长很是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满脸都挤着笑,提醒道:“族侄,你看这祠堂已开,这个……” “什么?”他没继续说下去,沈清疏没猜到他什么意思。 她神态平和,族长顿时疑心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他心里着急,又不敢追问,只讷讷道:“这、这…之前便说好的。” 沈堪折在旁边听了,不屑地哼笑了一声,“清疏,这是提醒你不要忘了祭田和学田的事呢。” “哦,原是这事,”沈清疏失笑,道:“族叔放心,前几日便我命人去置办了,我也希望族中能多出几个读书人。” 这些捐赠确是开祠堂前说好的,以沈家家财,沈清疏没怎么放在心上,吩咐了刘叔就没再过问。 却是他枉做小人了,族长有些尴尬,补救了一句,“族侄见谅,宗族之事,我太关切了些。” 沈清疏笑笑没说话,当年沈家兄弟遭遇厄难,族里也没怎么援手,沈老爷子自己倒没什么,但族里以改嫁过继为借口,眼睁睁看着他弟弟被磋磨,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他爱恨分明,除祭拜自己父亲几乎从不回沈家湾,和族人的关系也不太好,因而他虽发迹,沈家宗族却没怎么沾到光,双方都颇有怨气。 沈清疏这次回来,倒也有全沈老爷子心愿的意思在里头,他年少时也是习四书五经,渴望金榜题名的,只因家中遭逢巨变,未能下场一试,所以极希望子孙后代能够科举及第。 只希望沈老爷子泉下有知,不要怪她鸠占鹊巢。 沈家湾没什么需要走动拜访的近亲,加上祖宅久未住人湿气重,并不怎么适合晚上过夜,用罢午膳之后,一行人便启程回县城。 现下已是秋高气爽时节,天空蓝得通透,一轮圆日挂着,撒下的阳光却并不炽热,暖融融的,晒得几朵软绵绵的云也懒住不动弹。 沈清疏和林薇止并肩走在后面,乡间小路阡陌纵横,是脚所踩出来的泥土路,两边长着高矮错落的稀疏杂草,随着微风轻轻摇动,远处田垄井然有序,时有小儿欢笑之声飘过来,一派生机盎然,叫人心情不自觉地愉悦。 在后世,田地要么机械化了,要么都荒芜了,很难再见到这种景象,沈清疏手贱地拔了根长得正好的狗尾巴草,拈在指尖慢慢地转着玩,这种植物,她从前只在课本上见过。 不过一根杂草,似乎还玩得津津有味的,林薇止忍不住偏过头瞥了她一眼。 她带了惟帽,动作便有些明显,沈清疏看不清她的表情和眼神,隐约感觉视线落在了自己手上,她不解其意,便试探着递过去,问:“你要么?” “我才不要。”林薇止摇摇头,收回了视线,恰清风知机,吹拂起遮挡的帽沿,使沈清疏得以瞥见她面上的几分好笑与无奈。 这是笑自己幼稚吗,沈清疏手指微动,狗尾巴草转了个方向,她看了看林薇止,不知怎么脑子忽然一抽,伸手出去,把这根草插到了她惟帽顶扣里。 这种搭配实在有些奇怪,如同油画般的秀丽风景,映衬着一个戴惟帽的女子,女子气质淡雅,却有一根狗尾巴草歪歪斜斜垂着,像是乱入进来,充满了不协调感。 沈清疏握拳掩着唇角,不厚道地笑了两声,林薇止却怔了几瞬才反应过来,瞪她一眼,伸手想去摸索下来。 沈清疏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笑着调侃说:“别啊,挺好看的,你插着比平日那些簪子也不差的,多有乡村气息。” 林薇止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挑了挑眉问:“你是说我插着簪子也像在插标卖首?”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疏这才想起,这时代头上插草还有这一重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沈清疏觑着她,一本正经道:“你便是插根草也好看,根本不需要什么簪子点缀。” 林薇止愣住,一下不知该怎么反应,她耳根有些发热,嗔了她一眼偏过头去,“油嘴滑舌。” 这几日,林薇止渐渐消了气,终于不再刻意疏远,两人如朋友一般相处,沈清疏心下也安然了许多。 她笑说:“跟你开个玩笑。” 说着,便放开林薇止的手想把狗尾巴草收回来,却被林薇止反握住。 她视线疑惑地投过去,林薇止并不看她,四顾一周,另一手也去折了一根狗尾巴草,看着她头顶,微扬了扬下颔道:“你也一样。” “好。”沈清疏好笑地弯腰低头,任由她将草别进自己发冠里。 两人互相看看,都忍俊不禁,继续往前走,握着的手不约而同地被忽视了,没有再松开。 沈清疏掌心出了点细汗,她眯眼看着金色的太阳,嗅闻到泥土与植物根茎蒸腾泛起的腥涩气息,恍然有种时间流逝变慢了的错觉。 她们两个慢腾腾的,到了村口马车处,沈老爷子都已经上车了,沈堪折见到她二人的样子,哭笑不得地问:“这是在做什么?头上插草多不吉利。” 沈清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都给取了下来,正要扔了,林薇止却道:“等一下。” 她接到自己掌中拢了,也不解释,带着一起上了马车。 难不成她还要留着,沈清疏心想,她们俩到底谁比较幼稚?不过五十步笑百步罢。 她眼中柔色被沈堪折看得一清二楚,他恍惚了一瞬,长叹了一口气,感叹道:“真真是少年人啊。” -- 第90页 此行目的已是达成,回县城之后,沈老爷子挽留,她们二人又多住了几日,才与沈家辞别,转道去何家。 何家也不远,就在附近的县城,倘若顺利,应是两三日便至,孰料走到一半,忽然雷声阵阵,顷刻间便下起了大雨。 荒郊野外的,也没有客栈可以避雨投宿,车夫只能提着小心,硬着头皮往前赶。 雨珠砸落在车厢顶,发出啪啪嗒嗒的响声,沈清疏掀起车窗一角,看着外面细密的雨帘,估摸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停,心里很是忧心。 大雨可是很容易引发山洪的,早知道她便不多盘桓,早几天出发了,唉,都怪这时代没有天气预报。 又听得一声雷鸣,她放下帘子,偏头见林薇止脸色有些白,便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安慰道:“不用怕,不听不看就是,一会儿就到客栈了。” 林薇止其实没什么感觉,也不知道沈清疏是怎么看出她害怕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配合她露出恐慌之色,顺从地点点头。 可不知是沈清疏乌鸦嘴还是怎么的,没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住不动了。 沈清疏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感觉,连忙问:“怎么回事?” 车夫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少爷,车轮陷住了。” 沈清疏掀开被雨打湿的帘子,探出身子去看,大雨倾盆,官道年久失修,泥路被雨一和,完全变成了泥沼。 “这还能走吗?” “走不了,就像这样。”车夫拿着马鞭,又抽了拉车的马儿两下,马儿嘶鸣了一声,拉着马车吃力地往前走了两步,又慢慢滑了回来。 车夫披着蓑衣下去看了看,道:“负重太大了,恐怕没法拉人。” 这可真是糟糕了,沈清疏撑着伞下车,一下地,鞋袜就被浸湿了,她去到后面的马车一问,都尽是如此,无法前行。 沈清疏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已是越来越黑了,电闪雷鸣之下,大自然的力量肆意倾泄,显得人类无比的渺小。 刘叔也过来找她,满面都是恐惧焦急,“少爷,这天气可没法露宿野外,必须得在天黑之前赶到客栈啊。” 荒山野岭,也没法点火,谁知道到了晚上会发生什么。 “可这么大的雨,还有女眷,只靠走走得到吗?” 刘叔底气不足地道:“这…兴许前面会有庄户或庙宇一类。” “事急从权,管不了那么多了,”沈清疏抹了把脸上雨水,道:“把马全部都卸下来,只带些细软,车厢就留在这里,骑马的侍卫带一个女眷骑马,其余人,身体弱些的骑马,强健些的就披蓑衣跑步前进。” “尽快吩咐下去,抓紧时间。” “是,我这就去。” 车上备的蓑衣数不多,沈清疏也只拿了一件,她到了车上,递给林薇止,担心她害怕,温声问:“一会儿得骑马前行了,你从前骑过马吗?” “未曾。”林薇止垂下视线,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蓑衣粗糙的纹路,其实她骑过的,小时候父亲教哥哥骑马,哥哥学会之后偷偷带着她一起,却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她受到惊吓病了一场,哥哥被父亲罚跪了一天,她也被勒令从此不准再骑马。 沈清疏看出她有些紧张,咳了一声,为让她安心,自卖自夸道:“别担心,我的骑术是得了窦将军夸赞的,绝不会让你摔着。” 她爷爷也是靠武勋封爵,所以读书之余,老刘氏也给她安排了骑马射箭课程。 她还挺喜欢这种纵马驰骋的感觉,学习得很用心,在京城子弟中算是骑术一流的了,去年秋猎之时,和人赛了一场,确实得到窦将军青眼。 当然,这和窦将军曾是她爷爷旧部也有一定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4 14:56:58~2021-05-05 14: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丁做事小叮当、小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新小陈 9瓶;南树算算、рыцарь、菁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这么一想,沈清疏觉得有点脸红,转移开话题道:“对了,你知道窦将军是谁吗?” 这边闲聊了一会儿,外面也都卸好了,沈清疏便扶着林薇止下车。 雨还在下个不停,噪杂的人声都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刘叔给她牵了一匹最温顺的黄马过来,沈清疏抚着马儿的额头,用了些微的精神力做疏导,马儿主动上前蹭了蹭她。 “来,我扶你上去,”走出伞下,沈清疏衣裳几乎是顷刻就被淋湿了。 林薇止却不动,抓着她的手臂问:“你不戴斗笠蓑衣吗?” 沈清疏解释道:“蓑衣和斗笠数量有限,还有些仆从需要步行,骑马的都没有蓑衣,我要过来一套已是特权了。” 林薇止默了一瞬,她从来没听说过下大雨时,主人家考虑仆从,会将蓑衣斗笠全部分发出去,却不给自己留一件的。 她束好的发髻被雨水打歪了些,几缕湿发贴在鬓边,清俊的脸上表情坦然,没有一丝的虚伪勉强,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林薇止对此没什么异议,只伸手要去解自己胸前的蓑衣结,沈清疏连忙按住她的手,说:“你不要想着让给我,你知道,我身体一向康健,常人都不能比的,便是淋点雨也没什么。” -- 第91页 她不好明说,只暗指自己精神力的事,来了这边,她确实一向很少生病。 刘叔在旁边站着,他也是骑马的,没有蓑衣,之前他还以为沈清疏给自己拿了,这下不免有些担心,想了想,提议道:“少爷,要不把负鞍那件拿给您吧。” 怎么这么会慨他人之慷呢,沈清疏瞪了他一眼,“不必了,就这样分配,你也赶紧上马走了,不要再耽搁时间。” 她赶走刘叔,去牵林薇止的手,林薇止却好像脚下生根般,不肯动弹,她捏着蓑衣的结,固执道:“你若不肯接,我今日便不走。” 沈清疏拢眉,两人对峙片刻,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几乎使皮肤都感到了刺痛。 她无奈道:“怎么这么倔呢,我身上都已经湿透了。” 林薇止不为所动,漆黑地眸子盯着她,只问:“是你驭马还是我驭马?谁在前谁在后?” “好吧,”沈清疏犟不过她,叹息一声,又拿了雨伞递给她,才接过蓑衣斗笠穿上,“这总行了吧。” 她把马儿牵近,扶着林薇止上马,感觉她的手臂在微微发颤,心下一软,温声道:“放心,我在的。” 林薇止深吸一口气,勉强克服了恐惧,闭着眼睛有些狼狈地爬上马背,马儿不过是动了一下,她便立刻俯趴下去紧紧抓住了马鬓。 马儿吃痛,沈清疏连忙抓紧了缰绳,拍着它的头安抚,“放松,放松。” 她踩着马镫,飞身一跃便上了马,动作潇洒利落。 “坐稳了。”她拥起林薇止,凑近了些,身体紧贴着,尽量使蓑衣斗笠能够遮住两个人,两臂从她腰侧穿过,紧紧把住缰绳,夹了夹马腹,轻喝了一声,“驾!” 马儿听到指令,飞驰出去,林薇止身体随着惯性往后仰,她听见呼啸的风雨声,缩在沈清疏怀里,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好一阵子,除了马蹄的踢踏声,没有出任何异常状况,她才小心睁眼,视野一下子变得辽阔,是从没有过的高度,两边山色景象都随着骏马起伏飞快地往后退。 林薇止有些新奇地左右看看,重重雨幕,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却偏偏叫人感觉胸臆都开阔起来。 沈清疏没有说谎,她骑术确实很好,便是在这样的雨天,也将马驭使得稳稳当当的,林薇止闭上眼睛,偏了偏头靠在她心口处,胸膛并不像一般男子那样坚实宽阔,有些柔软,却同样的温暖可靠,她听见她沉稳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在这漫天的风雨之中,却忽然觉得宁静又安心。 骑马的速度确实不是马车能比的,赶在天色黑下来之前,他们终于看到了路边驿馆亮着的灯笼。 沈清疏松了口气,这一路奔驰,风雨难免打在脸上,她脸都有些僵木了。 她翻身下马,对紧跟着的侍卫队长吩咐道:“我去探看一二,你安排个人,带着空马回去接其他人。” “是,您放心,我亲自去。” 人辛苦马也辛苦,沈清疏扶了林薇止下马,伸手摸了摸马儿的头,“辛苦你们了。” 大雨中跑了一通,马儿浑身上下都还蒸腾着热气,它打了个响鼻,似是能听懂沈清疏的话一般,温顺低下头,配合地轻蹭了两下她的手。 侍卫队长领着马走了,其余人步行去驿馆,进了大门,冰冷的风雨立时被隔绝在外,但见四周被灯火照得通明,几张桌椅,还坐着一二酒客,气氛温馨又和谐,众人一路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些,心里似乎也跟着变得温暖。 掌柜的正靠在柜台打着算盘,见到他们一行人浑身湿淋淋的进来,也有些惊讶,赶紧先吩咐了人给后厨传话烧热水,才迎上来问:“客官,您这是打哪儿来呀?哎哟,这么大的雨,可算辛苦。” 衣服湿了便有些透,沈清疏把林薇止圈在怀里,背身挡住酒馆里好奇窥探的视线,回道:“从汤山县来,半路车轮陷了动弹不得,只好冒雨驾马过来,我们……” 她还没说完,后面有酒客听了,诧异道:“汤山县?那你们可真是运气好,那边的路可是遇着雨天就发山洪的。” 有人接话,“可不是,修了坏,坏了修,连官府都懒得管了。” “你不要造谣生事,官府前儿还派了人过来的。” “得了吧,就那……” 争执声渐起,沈清疏听了也有些后怕,还好她们抛弃车厢过来了,顿了一下,她接着问:“我们后面还有些人,掌柜的你这边可还有空房?” “有的,客官一行大致有多少人?” “二十人左右。” 掌柜的大略一算,笑道:“那挤一挤,本店空房却还容得下。” 他极有眼色,走到沈清疏另一侧引路,“客官,这边请。” 进了客房没多久,便有小二抬了热水上来,沈清疏让林薇止先洗,她出来拉了掌柜问:“您这里可有干净的女子衣物?” 掌柜了然,她们急行过来,没有带换洗衣物,便是带了,也会被雨淋湿。 他摸着胡子,有些犹豫,“这个嘛……” 沈清疏连忙道:“掌柜的放心,钱不是问题。” “客官这是哪里话,”掌柜的笑着摆摆手,“却是我那女儿,前两日刚做了两身新衣,我须得去问问她。” 沈清疏道:“多谢掌柜,便是旧衣也无妨的。”这种情况下还挑剔什么。 -- 第92页 “客官少待。” 掌柜的转身下去,过得一阵子,拿了两套衣衫上来。 “我看客官身上也湿了,便多找了一套,”他递给沈清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客官见谅,男样式没有新的,我便拿了一套我的,但您放心,只穿过一次,也洗得很干净。” 他紧张地搓着手,生怕沈清疏嫌弃,这一行人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领头的这位公子,便是大雨里走一遭,鬓发散乱、形容狼狈,也不掩其朱容玉貌,拿他的旧衣来,不知怎么的,总像是委屈了人一样。 “无妨,有的换便不错了,多谢掌柜。”不想他这么妥帖,沈清疏连忙接过来道谢。 她拿了衣物,站在门前却又有些踌躇,她是现在就送进去呢还是等林薇止洗完再进去?总感觉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她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忽然灵光一闪,她干嘛非要自己送进去,笙寒不是也在嘛,完全可以让笙寒去送。 对啊,沈清疏转过身想去唤笙寒过来,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心里生出些莫名地别扭来。 她都和林薇止坦白了,那她和笙寒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女子,怕什么?后世好朋友之间还一起洗澡呢,怕了才说明她心里有鬼。 而且莫说房中尚有屏风挡着,便是没有上次不也经历过了,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这么一想,沈清疏咬咬牙,推门闪身进去,飞快地关上了门。 她往屏风那边小心望了一眼,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客栈还是很贴心的,不转过屏风就什么都看不到。 她走近了些,屏风后的影子顿住,水声也停止了,窗外有哗哗的雨声在响,倒是并不安静沉默,沈清疏干咳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许尴尬,她把那套女式布裙抖开,伸手搭在屏风上,轻声道:“这是掌柜女儿的衣服,干净的,你将就着穿一下吧。” 她听见林薇止细细地嗯了一声,影子还是未动,便转身走到桌边,背对着屏风坐下。 过了一会儿,沈清疏不自在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握在手里却并没有喝,她虽看不见却仍是能听得见,明明雨声那么的嘈杂,可她的耳朵就是能从中捕捉到林薇止扬起的点点水声。 然后变成了布料摩擦声,脚步声,走到了她面前坐下。 沈清疏视线移过去,见她懒散地坐着,白皙的脸被热水熏上了一丝薄红,眉眼都湿漉漉的,像是藏着江南春色十里的空濛烟雨,长发缭绕着垂下,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发梢的水珠凝聚滑落,滚过锁骨,淹没在了衣襟里。 店家的女儿也许身量矮些,这身衣裳穿在林薇止身上便显得有些小,自颈窝以下,露出了两边白皙细瘦的锁骨,胸脯上也略紧了些。 沈清疏垂下视线,尽量自然地起身说:“我去叫人换水。” 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又咳了一声,林薇止没注意到,只点点头:“你也快些去沐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5 14:58:58~2021-05-06 14:5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肥牛拉面 39瓶;大脸猫 19瓶;菁菁、南树算算、七三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沈清疏几乎是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她有些走神,下楼时便没注意,踩了个空差点给摔下去,好在她身手敏捷及时把住了栏杆。 怔怔在楼梯上站了一会儿,她伸手按着自己心口,感受到里面稍快了些的心跳声,暗想,自己怕不是真的心里有鬼。 下午的雨还是太凉了些,用晚膳时,林薇止精神瞧着便不太好,恹恹地只用了一点,虽然喝了姜汤睡下,晚间还是发起了热。 沈清疏心里担心,睡得不太沉,半夜听到一声闷哼,便立时醒了。 “怎么了?”黑夜中看不清,只听到林薇止时轻时重的呼吸声,她有些慌张,伸手摸索过去,触到她额头,便察觉到不正常的热度,指尖沾了一点冷汗。 她心下一沉,必是感冒引起的发热了,果然不能心怀侥幸,可这时候,该去哪里寻大夫。 她起身点了烛火过来,见林薇止眼睛阖着,眉头紧皱,又伸手过去探了探。 “有些低烧,身上难受吗?”沈清疏轻声问,她锤了锤额头,忍不住有些自责,“都怪我,下午不该接你蓑衣的。” 她当时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没有去多拿一件,林薇止自出生以来,便有许多下人伺候,娇贵着长大,恐怕未曾这样淋过雨,极容易生病。 林薇止抓住她的手,声音细细弱弱地哼了一声,“疼~” 应是发热导致的身体痛,沈清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摸了摸林薇止的头道:“你且忍一下,我去问问掌柜,有没有备用的药材。” 林薇止不说话,只拉住她的手不放,沈清疏以为她还有什么话,俯下身温柔地问:“怎么?” 林薇止偏开脸,目光落到她身后昏黄的烛火上,好半天才开口说:“我不想喝药。”声音里带了点委屈。 “掌柜那里不一定有药的,”少见她这么孩子气,沈清疏轻柔地拨开她鬓边乱发,耐下性子哄她,“我去打水过来,给你降温,热退了便不疼了。” 林薇止却还是不放,手指一根根收拢握紧,看着她的漆黑眸子里似乎泛了点水光,声音软软地求恳,“我也不要水……” -- 第93页 她的未尽之语都蕴在挽留的目光里,沈清疏心里有些失笑,觉得生病的她便像个小孩子一样黏人。 “听话,生病了要乖一点。”即便心里化成了一滩水,沈清疏还是狠心掰开了她的手指,“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把烛火留在了屋里,披了衣服摸黑下楼,雨夜之中,整个驿馆都很安静空旷,只有柜台旁一灯如豆,枕着个瞌睡的小伙计。 他睡得很香,沈清疏过去,道了声抱歉,重重敲了两下柜台,把他惊醒。 伙计揉着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问:“客官,您有什么需要?” 沈清疏道:“我娘子发了急病,请问店中可有备用的药材?” 伙计反应了几秒,“药材?哟,这我可不清楚,得问我们掌柜的。” 沈清疏只好跟着他又叫醒掌柜,掌柜歉意地道:“不好意思,客官,这可真没有,平时没病也不会用到药材啊。” 沈清疏沉吟了一会儿问:“最近的医馆离这里有多远?” 掌柜的摇摇头,“客官,且不说这天气有没有大夫愿意出诊,便是买药,雨天路难行,最近的县城来回要半日还多,可别到时您自己也病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乡试难熬,常常会导致生病,她出门时,老刘氏给她备了许多常用药材,没用完本都还放在行李里,昨日却是一齐给抛下了。 沈清疏长叹一口气,“罢了,便麻烦掌柜的给我拿些干净的布巾,再打盆冷水来。” 掌柜看她眉头紧皱,几成川字,安慰道:“客官不必太过忧心,兴许明日雨便停了。” 沈清疏勉强笑了下,其实看这雨势,她们都知道不太可能。 她端了水回到客房,在床头坐下,林薇止目光掠过来委屈地盯住她,刚刚她不在,这房间里便显得格外的冷清,黑暗似乎随时都能吞没那点火光,可她一进来,黑暗便被驱散了。 沈清疏拧了帕子先替她擦干净汗,又叠好搭在她额头上,她听说从前没有退烧药时便是这样物理退烧的。 额头上凉丝丝的,林薇止伸手触碰了一下布巾,视线垂下来寻到沈清疏的手握住,却偏开头并不看她。 沈清疏愣了一下,眉眼柔和下来,任由她握着,温声说:“我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她探着帕子的温度,只在它稍温一些时松开手,取下来过水一遍,做完动作便又主动握住。 在这雨夜之中,小小的客栈房间,烛火晃动着,照出两人相连的影子,静谧而又安宁。 林薇止浑身上下都无力发软,呼吸也很难受,又有一股恶心感涌至胸口,怕她担心,她闭上眼睛,忍下干呕,握紧了沈清疏的手,道:“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 沈清疏替她掖了掖被角,好脾气地问:“好,你想听什么故事?” 她正思索着,上次讲到哪一部分了,生病这么难受,不然还是换个开心些的故事吧,便听林薇止道:“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 她小时候?沈清疏一怔,原主的记忆她根本没有,而她的也没什么好讲的。 她委婉道:“我小时候太无趣了,没有什么故事,还是换一个吧。” 林薇止摇了摇她的手,声音软糯,“不要,我只想听这个呀。” 沈清疏默了一阵,无奈道:“好吧,那给你讲一个我曾做过的梦吧,先说好,是很无趣的梦。” 她望着烛火,目光变得有些悠远,那些事情,再想起来已是隔世了。 “从前,有一个小孩子,和她父母生活在一座美丽的庄园,她父母和她的狗都很爱她,她一直都没什么烦恼,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她,她父母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收拾了衣服玩具,被人打包送到了乡下祖父家里,祖父走路很慢,胡子很长,她拉着祖父的衣角,让他走快点,祖父就笑起来,敲敲她的头,可没多久,祖父也走了,她被送到了孤…朝廷养育孤儿的地方。” 这故事有许多不合她身份的地方,沈清疏顿了一下,看看林薇止,见她没什么表示,漆黑地眸子沉静认真地看着她。 沈清疏便接着讲,“她去私塾读书,不知被谁传出她所有亲人都去世了,渐渐地,有人恶意叫她扫把星,嗯…就是克星灾星。” “她其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那些人幼稚无知,每天都认真读书,独来独往。后来她长大些,去了更高一级的私塾,有一个少女成为了她的同桌。” “少女笑起来甜美可爱,对那些流言嗤之以鼻,她不知为什么,偏要和她交朋友,故意来问她功课,拉着她出去运动,介绍朋友给她认识,带她融入日常交际里。少女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总说她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她慢慢被这个少女改变了。” “她被少女总是亮晶晶看她的目光打动,决定在分…成年之时向她告白,可是上天偏要捉弄她,偏偏让少女的亲人遇到了意外,她去安慰她,被少女哭着推开,说都怪她这个扫把星,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 “少女不想再见到她,她感谢少女曾经做过的一切,便转学去了别的私塾,从此再也没有见到过少女。” 沈清疏停顿下来,沉默着没再讲下去,林薇止抚了抚她的手背,问:“然后呢?” 沈清疏回过神,扯唇笑了笑,“然后她就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梦见了上辈子。” -- 第94页 “那她是不是很伤心?” “是有一点,不过她后来遇到很多很好的人,便渐渐忘怀了。” 林薇止凝视着她,发热使得她的脑海有些混沌,没法正常思考,按常理这应该是沈清疏瞎编的故事,可她的直觉又告诉她并不是。 她眨了眨眼睛,“人真的有上辈子吗?”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怎么说得清呢?沈清疏道:“也许不是上辈子,只是一个单纯的幻梦吧。” 林薇止想了想,又问:“私塾里为什么会有女子?” 沈清疏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嗯……梦是没有逻辑的,你就当是男女混合制私塾吧。” 林薇止看着她,抿抿唇,没有再追问下去,她本想问为什么沈清疏梦到的会是一个女孩子,可她心里又有些害怕真的得到她的答案。 仿佛沈清疏说出口,她便再没有退路了似的。 沈清疏也担心她再问什么刁钻问题,恰好这时有人敲门,她心里松了口气,连忙过去开门。 却是掌柜的熬好了姜汤送上来,这么晚了还麻烦人家,沈清疏连连道谢。 掌柜的摆摆手,“客官折煞我了,这都是应该的,小老儿就在楼下,倘若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便是。” “多谢掌柜。” 沈清疏端了碗进来,自己先尝了一口 ,刚出锅的汤还是滚烫的,但是没有红糖佐着,姜汤味道太辣,有些难以入口。 她扶着林薇止起来,看她一闻到味道便拢起了眉,不情不愿地偏开头,心下好笑,吹了一口递到她唇边,“听话,喝了这个病才能好起来。” 早前她就发现,林薇止吃饭样式不挑,但是不新鲜的,味道不行的,带苦味涩味的,还有太难看的,她一筷子都不会动,像姜汤和熬的药一类,更是能避着就避着。 沈清疏对她可怜巴巴望过来的眼神无动于衷,监督着一勺一勺给她喂完。 这会儿布巾也敷得差不多了,再探她额头,热度退下去了一些,沈清疏便灭了烛,爬到床上,给她捂好被子,温声道:“快睡吧,明日便会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不要骂我狗血,我见到失去父母的孩子比这还那个,甚至有大人会编些恶毒的谣言。感谢在2021-05-06 14:55:27~2021-05-07 14:5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城南花已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忆迷惘杀戮多 30瓶;vincentsh2012、不纠 20瓶;天天摸鱼 15瓶;twinkle 4瓶;baierbai 3瓶;二十于疆、南树算算、肖战速灭!、墨言勿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翌日晨起,林薇止身上还是酸软无力,烧却渐渐退下去了,沈清疏紧皱着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怕她有所反复,寻掌柜的又要来了一床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便是饭食,也着人端上来用。 底下的仆从之中,也有两个没扛住染了风寒,沈清疏去看过,病得比较重,她也无法,只能让他们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日,到得第三日终于放晴,碧空如洗,干净得好似琉璃,秋日的阳光洒下来,渐渐驱散了前两日的阴霾。 沈清疏先打发了人去看车厢的情况,车上物资,还是有部分重要的,在小县城恐不好置备。 等得一阵,侍卫队长领着人回来,见他下马之时两手空空,沈清疏心里便知晓结果了,虽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太惋惜。 等又听得禀报说那边已被山洪没了,只还余得一点车厢顶能见,更是失望也没有了,只剩庆幸。 两个仆从还要去县城看病,容不得耽搁,当日他们便启程出发,沈清疏和掌柜的告了别,感谢他这几日相帮。 骑马到了最近的县城,看病和采购物资又耽搁了一日,次日午间,终于到得沈清疏舅家。 说是舅舅却也隔了一层,沈清疏外祖母生第二个女儿时难产过世了,这位舅舅便是后来的继室生的,和何氏算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他名叫何成,人挺老实,靠着上一辈的财产做了个富家翁,就是买田置地,旁的生意都不敢碰,这么多年倒也安稳。 沈清疏下车便见中门大开,门口迎了一堆人,不免有些诧异,连忙上去作揖见礼,“清疏问舅舅安。” 当中一个个子不高,穿锦袍,有些白胖的中年人笑着扶她起来,“我安好。” “外甥,我是你亲姨母啊!”还未寒暄,旁边一个中年妇人两步迈出来,热切地扯住沈清疏的手。 妇人看起来有些显老,脸上染了岁月的风霜,皮肤略有些发黄,看她的眼神很热切,眼角的皱纹都笑得深深刻进去。 她和何氏实在不太像,沈清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是她娘的嫡亲妹妹小何氏了。 便也道:“姨母安好。” “哎哎,好,见着你就好了,这么多年,你母亲也不说带你回来看看,你都这么大了,我们才见着一面,前两天听说路上发山洪,可真叫我担心,害怕你们出什么事情来不了。” 小何氏念念叨叨,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她太热情,反叫沈清疏有些不自在,虽是血缘亲戚,可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 “好了好了,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最后还是她舅舅看不过给掰扯开,又拉着她给其他人见礼,连带着林薇止一起,舅母、姨母姨父、表弟表妹,挨个地来,真是好大一家子。 -- 第95页 终于见礼完,沈清疏起身道:“我一介晚辈,如何敢劳动舅家如此多人久候。” 何成把着她手臂往里走,边走边道:“诶,我们普通人家不讲究,许多年不见,无妨的,而且虽是亲戚,我们却也得知你中举了,以后你是官,我们是民,迎一迎也没什么。” 沈清疏自己心里倒还没什么中举的变化,道了声惭愧。 到了内堂坐定,本来该奉上礼物,她却拿不出来,全部都跟着车厢淹没在山洪里了,沈清疏只能说明缘由,很是不好意思地拱手致歉,“以至空着手上门,还望舅舅见谅。等回去京城,外甥一定补上。” “不必这么客气,”何成摆摆手,“我又不差你这点礼物,人平安便是万幸。” 小何氏也道:“是啊,那条路经常会出人命的,真是老天保佑。” 他们两个没什么意见,其他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纷纷附和。 沈清疏自己倒是有点脸红,感觉好像上门吃白饭的一样。 何成问:“你母亲在京城可还好?” “尚好,”沈清疏恭敬地答,“只经常会思念家乡和舅舅姨母们。” “我也念着她,”何成有些感伤,“自姐姐出嫁,一别二十来载,她的面目我都不甚清晰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后半辈子不知还能否再见着一回。” 他言语间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作假,倒是让沈清疏对这个便宜舅舅生出些好感。 可这问题却实在不好接,两地相隔千里,地位又颇为悬殊,何家不方便上京城去,而何氏年轻时,必须亲力亲为照顾沈清疏,轻易离家不得,现在年龄大了,又要看顾婆母老刘氏,舟车劳顿恐也有些受不住。 不过沈清疏私心觉得,还是感情没有那么深,真要是掏心挖肺想见的人,便是前方千难万阻那也挡不了。 “哎呀,好好的见外甥,你说这些干什么,日子不还长着呢!要你拽那些歪诗。”见气氛有些沉默,小何氏出来打圆场,她眼珠骨碌碌一转,视线移到林薇止身上,“甥媳妇这是怎么了?我看这面色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林薇止正好掩唇咳了一声,她病还未痊愈,面色犹有些苍白,穿一身白裙,身形似弱柳扶风,看起来便显得过分单薄。 沈清疏坐在她旁边,听得这一声立时便拢了眉看过去,轻声问:“可还好?” 林薇止吹不得风,她本来想让她称病避过门前见礼,林薇止却不愿意,坚持要跟她一起。 自她生病这几日,一有点风吹草动,沈清疏便紧张得不行,仿佛她是个易碎的瓷娃娃般,此时在长辈面前也不知收敛。林薇止无奈地侧眸看她一眼,面对着小何氏,答:“多谢姨母关心,只前两日淋雨,受了些风寒,现下已好了,并不妨事。” 她礼数周到,挑不出一点错处,不知为什么,自门外进来,一路上她总觉得这位姨母时不时在打量她,她目光很隐晦,还似乎带了点若有似无的恶意。 “那便好,看这多俊的人儿,给病磨成这样。”小何氏怜惜地笑笑,又看着沈清疏,佯做责备地笑道:“你看你母亲,你成亲这样的大事,也不说早点通知我们,我收到消息,都赶不及过去观礼了。” 何氏处理事情,确实没什么决断力,什么都犹豫不决,但成亲这件事,实在是老刘氏太着急,婚期定得太紧。 两家情谊全在沈老爷子,可他早就过世了,老刘氏掌家这些年,对何家也一向没什么好感,除了年节,婚丧嫁娶都不过是以何氏名义送一份礼,两家来往实在不多。 这次沈清疏过来,也是因她大了,马上要进入官场,何家总也是她的舅家之故。 两边都是亲人,沈清疏也不好评论对错,只笑说:“京城甚远,我不过晚辈,实不敢劳动长辈过去。” “你这孩子,总这般客气,”何成捋捋胡子,“还未及冠,便这般知礼,得中举人,我那不肖子,却连秀才都考不上,真是气煞我也。” 说着他眼睛向下首坐着的年轻人瞪过去,“这下你表弟来了,还不多多请教一二。” 何一诺苦笑着站起来拱手,“是,要麻烦表弟了。” 沈清疏连忙回礼,“表哥哪里的话,我们互相讨教学问。” 过了一阵儿,聊得差不多了,沈清疏她们才下去安置,小何氏一直想插话进去,却实在找不到切入点。 出了正堂,林薇止便忍不住又咳了几声,沈清疏伸手紧了紧她的衣领,又牵住她的手,絮絮念叨,“我就说让你呆在马车上,昨儿骑马吹了风,不就又有些反复,让你戴个兜帽也不肯戴,这下又咳起来。” 林薇止看着她们交握的手,怔了一瞬,什么时候,这个动作在她们之间已经这么自然了? 虽然她们都是女子,彼此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她毕竟是她从前爱慕过的人。 她略挣了一下,没挣开,沈清疏握得很紧,感受到这股力道,她转过头问:“怎么了?” 林薇止垂眸不答。 “不会吧,说你两句你又生气了,”沈清疏有些郁闷,食指在鬓边轻轻挠了挠,“我说的难道不对么?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 毕竟是沈清疏的舅家,林薇止作为她明媒正娶的正妻,怎么好失了礼数呢,更何况,她那么重视她的亲人。 -- 第96页 这些心思不好说出口,林薇止抿了抿唇,偏开头,骗她道:“我不想喝药。” 沈清疏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严肃起来,“那怎么行,必须喝,不喝药病怎么会好,你不要尽想着逃避。” 看着她白皙秀美的侧脸,似乎是瘦了一点,又有些心软,犹豫了一下道:“最多能让你多吃两颗蜜饯。” 她虽怕苦,这呆子,难道还真以为她贪这两颗蜜饯吗,林薇止心里这么想,嘴上却立刻应了下来,“好,一言为定。” 沈清疏有种自己中计的错觉,无奈地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道:“你有时间跟我斗智斗勇,不如早点好起来,药也不用喝,蜜饯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林薇止没说话,眉眼弯起来,狡黠地笑了一下。 沈清疏暗暗一算,这都多少颗了?都怪她总是心软,林薇止苦得皱着脸一求,她便答应给她加两颗,算了,希望吃下去不会太影响药效吧。 何家在县城里算得上富贵,但财不露白,也没有太过张扬,宅子并不大,没几步就到了客院。 沈清疏打量一番,就四间屋子,很有些为难,她们近二十号人,确实太拥挤了,可出去住,又太不顾及何家脸面了。 何家的管事也有些尴尬,刘叔看出来,连忙凑到她耳边,“少爷,毕竟是您舅家,住几日无妨的。” 沈清疏只能无奈点头,这么多人混杂,也不知何家怎么安排的。 刚歇下没多久,何一诺便拿了书过来讨教。 他是何成的长子,所以对他算是寄予厚望,也是从小读书科举。 沈清疏大致考较他一番便明白了,何一诺想的兴许太远了,他自觉投入很大精力在经义里,却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都没背熟,沈清疏随便抽几句让他接下句,都接得磕磕巴巴的。 沈清疏摇摇头,“表哥,县试府试考的就是死记硬背,你记不住又怎么可能过关呢?” “我也有记的,可我从前总觉着没意思,背了忘,忘了再背。”何一诺苦着脸道:“现在大部分记得模模糊糊,可从头开始又总沉不下心去。” 那怎么行,最怕的就是这种半吊子。 沈清疏道:“表哥,这我真帮不了你,我顶多为你梳理讲解一遍,还是得你自己踏踏实实背书。” 何一诺眉头皱起,“难道就没有其他什么诀窍吗?” “真没有。”除非开精神力bug,可她又不能给别人开。 科举竞争压力大,可古代识字的人也不多,三岁启蒙,就读这十来本书,只要沉得下心用功,考个童生功名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好吧,那就不麻烦表弟了。”何一诺站起身,勉强笑了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天才,其实我都不想再考下去了。” 他已经娶妻生子,却还没一份正当的事情做,以后虽有家财继承,但谁又希望一事无成呢。 沈清疏不好接话,只笑了笑,她中秀才时间紧,虽大半靠的是精神力,可之后也是把书背得滚瓜烂熟,中举更不是靠天才,她一个理科生,真是靠每天一篇文章,题海战术逼出来的举人。 何一诺连背书都不愿意,还能愿意搞题海战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7 14:52:07~2021-05-08 14: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一条咸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y.7、爱上石头的小羊 10瓶;z 5瓶;рыцарь、哈哈、一介布衣 2瓶;南树算算、二十于疆、肖战速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晚间分配床铺,六个大男人睡通铺倒也还挤得下,可却太过缩手缩脚。好在现下天气凉快了些,要是往前一段时间,那简直不能想象。 沈清疏越想越气,开始还以为这只是正常的情绪反应,直到她看房间的装饰极其不顺眼,桌上的茶壶也有拂袖摔碎的冲动,才惊觉原来是自己易感期到了。 乡试后这么多天没爆发,她开始以为她幸运地躲过一次,没想到原来只是推迟了。 这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沈清疏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在何家她很难不受打扰地独处,林薇止这边还不清楚对此的态度。 她也更不想被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 这边也安排得差不多,沈清疏交代了一声便赶紧回房了。 到了房门前却又有些踌躇,虽说两人之间已经说开,同为女子帮帮忙也没什么,可她总有点拿人家当工具人的不好意思。 好半天,才推门进去。 她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太过明显,林薇止靠坐在床头,视线望过来,在她脸上停顿几秒,合上书主动问道:“怎么,那边出什么意外了吗?” “并未,是我有一件事情,”沈清疏定了定心,走到床沿端端正正坐下,姿势规矩得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双手垂在膝上,微微拢着,低着头小声问:“你还记得……我说过的,精神力的负面作用吗?” 林薇止怔了一瞬才想起来,思绪又被带回那天,眉头不自觉地微皱,大致猜到她要说什么了,“你又犯病了?” 沈清疏赧然地嗯了一声,耳根发热,头都不敢稍抬起来,她手指揪起一小块布料,摩挲着缓解紧张,小心翼翼解释道:“我只是阐述这个客观事实,绝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倘若你愿意,我万分感激,你不愿,我会自觉离远一些。” -- 第97页 她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语速有些慢,便显得格外认真。林薇止手搭着下颔,饶有兴致地看她鬓发下红透的耳垂。其实这些日子她们俩一向同进同出,便是沈清疏不说她也发现不了什么。 说实话,虽然自坦白已过去了好些日子,她对这件事情还是没有什么实感,她没怎么觉得沈清疏掌握了一项超凡能力,只当做是更精湛一些的易容术。 她半响不回话,沈清疏在她的注视下脸也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林薇止这才移开视线,轻笑了一声,“都是女子有什么,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 听她表示同意,沈清疏松了口气,心底漫上点微不可察的欢喜,像是茶水苦涩之中似有若无的回甘。 “我可以离你近一点吗?”她问,浅色的瞳孔里都几乎闪烁着光。 林薇止心里又不争气地慢了一拍,应了一声,便赶紧侧身躺下了。 沈清疏跟着睡在她旁边,灭了烛火之后,房间里只剩一点漏进来的银白月光,黑暗之中,其余感官反而放大了。 两人之前同床共枕,本来已经比较随意了,坦白之后,却又自觉回到最初,生疏地隔着一臂距离。 沉默蔓延了片刻,沈清疏主动靠近过去,闻到一股苦涩的药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轻声道:“再用两日的药,应就无碍了。” 温热的吐息落在林薇止后颈,有些痒,她敏感地缩了缩。 沈清疏察觉到,立刻想往后退,“抱歉,我……” 话未说完,林薇止忽然转过身,轻轻抱住了她。 沈清疏身子僵住不敢动弹,感受到她指尖搭在她腰间的力度,喉咙滚动了一下,嗓子干涩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薇止调整到更舒服的姿势,脸埋在她胸口,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点冷。” 沈清疏慢慢眨了下眼,心里霎时绵成了一片,像是秋日里刚刚出锅的棉花糖,又软又甜。 这个季节,何家提供的被子称不上厚实,但也绝不会说冷着她们,她充分体谅了林薇止的矜持,轻轻抚了下她的后脑,手指顺势滑下去,迟疑着搭在她肩胛骨上。 她只觉着,胸腔里心跳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些,也不知,会不会被林薇止发现。 翌日天光破晓,廊下的鸟雀时断时续地叫早,新鲜空气伴着辰光一齐透进来,林薇止迷迷糊糊先醒转。 一夜过去,二人交颈而眠,长发铺散于枕巾上,大半搅和在一处,任谁看了,都会以为是恩爱夫妻。 沈清疏还合着眼,她睡觉时,眉眼平顺耷拉下来,嘴唇颜色很淡,好脾气地抿着,倒显出几分孩子气来。 林薇止伸了食指点在她额头,沿着眉心鼻尖一路下滑,目光勾勒着她的脸部轮廓。 她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呢?比闺中好友还要更亲近一些,却也称不上是夫妻。但要是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 林薇止想,不若就这样陪伴这个人一辈子吧,她并不觉得反感。 —— 起床用罢早膳之后,沈清疏便去给何一诺上课,她昨日没有料到易感期这件事,已经答应了何成,而讲课时林薇止也不适合在旁边,只好忍着情绪过去。 真真是上课如上坟的心情。 到了何一诺院子,她等了一会儿,婢女过来回话,说何一诺还没起来。 沈清疏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她来得还真不算早,约是后世九点钟左右的样子,她特意耽搁了一阵才过来,主要是在林薇止那里磨蹭了好久,心里本来还有一点过意不去,结果何一诺还没起来? 她也不是对睡懒觉有意见,可今天又不是休沐日,这是读书考秀才的态度吗?后世这个点,别说小学生中学生,便是幼儿园小朋友都起床了。 婢女也有些尴尬,想找点说辞帮她家少爷圆一圆,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只干巴巴道:“许是少爷昨日看书晚了,劳烦表少爷再等等。” 沈清疏摇摇头,她才不等呢,她压着情绪容易吗她,何一诺烂泥扶不上墙,她正好乐得回去跟着自己娘子。 这种情况,何成估计也无话可说。 走时,她还贴心吩咐婢女,“让表哥睡吧,不用告诉他我来过了。” 她开开心心地又回去了,院中人多,林薇止又吹不得风,只在屋中看书,见她挂着笑进来,投过来一眼问:“不是给表哥讲经去了?” 沈清疏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到她旁边,美滋滋道:“不用了,他恐怕不想听我这个晚辈讲课,故意没起呢。” 林薇止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笑了笑便移回视线接着看书。 沈清疏喝了两口茶,凑过去瞄了两眼,问:“今儿看的是什么?” 林薇止翻过一页,“人物传记。” “哦,”沈清疏百无聊赖地看她一阵,见她看得入神,又挪了挪凳子,凑近了些,殷勤地道:“看书费眼,不若我给你念吧。” 林薇止抬眸静静凝视她片刻,直看得沈清疏不自在起来,才眼眸一弯,带了点笑意地把书递给她。 “你看到哪儿啦?”沈清疏接过来,从她示意的地方接着念。 林薇止懒懒地撑着半边脸看她,她念书时,眼睛会微微瞪大一些,语速不快,音咬得很准,声音不轻也不重,像初春屋檐滑下的雨滴一样温润缠绵,总叫人陷入她的声音里,反倒忽视了念的内容。 -- 第98页 好在这本书里的内容,她已是看过了。 却是讲一个书生,从小就秉性纯良,刻苦努力,长大后,因为才华横溢,文章卓绝被提拨为官。 他为官清廉,勤政爱民,一路得到重用,官至中书,参议军国重事。可惜新皇登基后,性情暴虐,他受到猜忌,主动辞官。 书生寄情山水,之后两易帝王,六次请他出山,他理都不理。 可第七次,关中大旱,是岁饥,人相食,他不请自来。 时年六十岁的书生,散尽家财,一路救济,路经华山,在山庙之中跪倒祈雨,泣拜不能起。 他开仓放粮,亲自去敲一家家富户的门 ,还是杯水车薪。书生走在路上,听说有人为了奉养老母,偷偷杀了自己的儿子给母亲吃,他长须颤抖,抚膺痛哭,又把自己所剩无几的家财,分给那家人。 夙兴夜寐,终日不歇,最终,书生死在了赈灾路上,留下一首千古绝唱。 沈清疏念完这篇之后,胸口像是堵着,久久不能言语,无论是哪个时代,这种事迹都让人动容。 沉默了一会儿,林薇止接过书,“只可惜这位张大人生不逢时,当时政治昏暗,朝堂腐朽,并不能实现他的抱负。” 沈清疏长叹一声:“对百姓来说,却是幸好赈灾官员是他,若我以后为官,能得他的十之一二也是不枉了。” “使民哀之如哀父母吗?” “那也太难了,”沈清疏老实摇头,“我能有个万民伞就很满足了,也不知道明年外放,我会放去哪里?” 想她上辈子,也想过舰队转业以后,去考公务员呢,这辈子四舍五入一下,其实也只差亿点点吧。 林薇止小心把书脚抚平,随意接话问:“你想去哪里?” 沈清疏想了想道:“最好是临江府、苏州府下辖吧,这样你跟着比较适应,不会吃太多苦。” 林薇止手下顿了顿,抬眸对上她清亮的眸子,“你自己呢,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吧,大好河山,能做点实事就行。” “而且,”沈清疏失笑地摇摇头,“哪是想去哪儿便能去哪儿的,还得看地方上有没有缺。” 林薇止道:“倘若你有想去的,可以去拜托我爹。” “啊?这…还是不用了吧,”沈清疏觑着她面色,“我不是见外啊,只是不想走后门。” 林薇止大致猜到走后门是什么意思,官场上派系林立,这本是很正常的运作,可她这不情不愿的,倒真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随你吧。”她倒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心里有些好笑地想,她这种书呆子性子,以后做了官还能有的升么? 作者有话要说:  书生是张养浩,养天地浩然正气,那首诗词是“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大家课本里估计都学过。 感谢在2021-05-08 14:56:52~2021-05-09 14: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路过的百合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侥了我吧 10瓶;爱上石头的小羊、未知数 5瓶;老白、南树算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整个上午,何一诺没有再找过来,用午膳时也未见,何成的脸色十分难堪,嘴唇抖了好几次,几乎克制不住怒气,只因为她们在席上,才没有发作出来。 对这种家庭内部矛盾,沈清疏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别扯到她身上。 下午她姨母又过来,邀她去那边府上小住两日。 都是亲戚,就不存在脸面问题,沈清疏想着何府这么拥挤,她夹在父子之中又两头不是人,便干脆应了,带了林薇止并几个丫鬟一起,把何府房间留给其余人。 小何氏嫁了户姓张的人家,家里好几座果山,也称得上富裕。 从林薇止跟着同行,沈清疏便觉得小何氏有些奇怪,皮笑肉不笑的,直到到了张府,寒暄了几句,与她十六七岁的表妹张晞见礼时,见着小何氏脸上仿佛推销货物般的热情笑容,沈清疏哪里还能不知道她的目的。 好家伙,这是看上她了! 她心里一时啼笑皆非,该说小何氏眼光好还是不好呢,就她这种情况,是万万不可能纳妾的,那不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她这会儿才琢磨过来,何成怎么敢怠慢她,这是和小何氏串通好了,生怕她不过来呢。要不是他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沈清疏估计昨天就能见到这场面。 林薇止在旁边,也毫无捍卫正妻主权的自觉,视线偏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清疏给她看得头皮一紧,赶紧绷紧了脸,眉头皱起,要多严肃有多严肃,冷淡地道了声,“表妹好。” 她负手站着,只略颔了颔下巴,丝毫没有伸手扶小姑娘的意思。 这下小姑娘保持着福身的姿势,就有点尴尬,犹犹豫豫地看了小何氏一眼,没得到什么指示,只好自己收势站起。 “诶,你们表兄妹就是从前见得少了,正该多多亲近才是。”小何氏笑着出来打圆场,“这样,不如让晞儿领你们过去安置如何?” 沈清疏客气地笑了笑,“这种小事怎么好劳烦表妹,姨母随便安排个人便是。” -- 第99页 “倘若没有什么要事,我和娘子就先失陪了。” 小何氏也知道她这点小心思瞒不了人,见沈清疏这么不给面子,只好讪讪应了,“好,那便让管家领你们过去。” 见两人的背影远了,张晞觑着小何氏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娘,表哥好像不喜欢我,不若还是算了吧。” “算了?你懂什么,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小刘氏面色沉下来,唤了她近前,细细端详着女儿研丽的面容,“定是因为他那娘子也在的缘故,你表哥才不敢展露。” 张晞很是委屈,“娘,表哥都已经娶妻了,我为什么要上赶着去做妾呢?” 要知道这时代妾和奴仆无异,一顶小轿从偏门入,可以随意发卖转赠,良家女子出身的,有哪个愿意做妾。 她在县城,也是芳名在外,有很多少年求娶的,偏她娘,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非让她凑上去惹人嫌弃。 小何氏拉着她的手,不屑道:“妾又怎么了?那是伯府的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你娘我不也是正妻,可你爹这个窝囊废,没什么出息不说,还不是在家里养了好几个小,从没正眼看过我一眼。” 她脸上显出几分不平和怨愤,“你想想你姨母在京城,金尊玉贵,你再看看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一向软弱无能,不过是命好比我早出生两年,嫁的却是天差地别。” “再说了,”小何氏拍拍女儿的手,表情和缓了些,劝解道:“你今日见到你表哥,论长相气度和才华前程,这县城的少年人有一个能和他比的么?你听娘的,你是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娘总不会害你。” 张晞不敢反驳她,闷闷地低头嗯了一声,也许是她娘前段时间总把表哥描述得好像天神下凡一样,真见了面,其实她觉得也就那样,不值当得去做妾。 那边沈清疏二人合上门,林薇止环视一圈,确要宽敞多了,她慢条斯理地在桌边坐下,嘴角噙了点笑意地看她,“沈公子,你这桃花运可还真不差啊。” “你就别调侃我了,明知道我没法纳妾的。”沈清疏跟着在旁边坐下,苦笑着摇摇头。 “怎么?看你这样子,似乎还很是失望?”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逗弄。 沈清疏无奈地看她,眼神里带了点拿她没办法的谴责控诉,两人对视片刻,林薇止没忍住笑出声。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沈清疏叹息一声,“不知后面还有什么事等着我,真没法再待了,后日,不,明日,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 想起路上还遇到了大雨山洪,林薇止病了一场,又损失颇多财物,她真不知道来这一趟是图什么。 林薇止闲闲地撑着脸,道:“你觉得,你那姨母会轻易地放你走吗?” “总不能绑着我吧,”沈清疏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玩笑道:“明儿早些起来,干脆就不告而别。” 林薇止沉静看她一阵,忽然冷不丁地问:“你当时娶我,一定也很不情愿吧?” “咳咳,”沈清疏没注意,被茶水呛了一下,这问题,一看就是送命题,她敢如实回答吗? “也没有,就还……”她绞尽脑汁,强行解释道:“还挺…新奇,毕竟早晚都要娶妻的,我们十多年的婚约,心里也算是有准备了。” “是吗?”林薇止睨着眸子扫了她一眼,凉凉道:“你当时在苏州不就是想退婚,倘若我们真退成婚你打算娶谁?” “没打算,”沈清疏莫名觉得心虚,忍不住在鬓边轻轻挠了挠,讪笑着说:“那会儿没想那么多,不想耽搁你,一时冲动就去了。” 林薇止轻哼一声,勉强放过她,转而道:“我看她不会轻易罢休,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应付你表妹吧。” 下午张二爷回来,听了管家跟他汇报的事情,很是不满地解了披风扔过去,“这泼妇,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管家落了他一步跟在身后,小心地说:“我瞧着,夫人是想让小姐给表少爷做小。” “做小?”张二爷脚步顿住,冷笑了一声。 他面色沉了一阵,从小厮手里接过披风又穿上,转身往回走,“看着就烦心,算了,今儿我不回去了。” 管家着急地追上去,“二爷,您不管管吗?难道真让小姐去做小。” 他不知道夫人是怎么想的,可他们这些看着小姐长大的下人,也都不想好好的姑娘去做妾。 “哼,且让这泼妇折腾吧。”张二爷系好披风带子,大步出了门,不屑道:“晞儿的婚事,终究还是爷我说了算。” 男主人一整日都不着家,给了小何氏一个没脸,晚膳时,小何氏绞着帕子,心里都要扭曲了,面上却还要对她们强颜欢笑,席上的氛围非常僵硬,饭菜似乎都没那么香了。 沈清疏暗暗琢磨,为什么何家人连吃饭都开心不起来,脾气别冲着食物发啊,换她长年累月这样,肯定会得胃病。 没滋没味地吃完饭,从正堂一出来,沈清疏很是松了口气,可没走两步,张晞就追出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她无奈地和林薇止对视一眼,停下脚步转身,板着个脸问:“你还有何事?” 张晞羞怯地看着她,又飞快侧眸瞄了林薇止一眼,道:“表哥,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林薇止在旁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闻言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毛,转身就要先走。 -- 第100页 “等一下,”沈清疏心道不好,连忙拉住她手腕把人扯回来,再看向张晞,眉头紧皱,沉声道:“没有我娘子听不得的,你有话就直说。” 看她犹豫,又补了一句,“不说我就先走了。” 张晞抬头看她,咬着下唇,脸涨得通红,话到了嘴边,却实在不好意思,当着林薇止的面说出口。 等了片刻,见沈清疏毫无解围的意思,她眼里渐渐泛起了水光,心里十分想骂娘,这什么表哥,什么谦谦君子,都是假的,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要不是她娘非让她来,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眼见小姑娘都要哭了,沈清疏咳了一声,心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这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呢。 她叹息一声,还是缓和下脸色,温声道:“表妹,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猜到你想说什么了。” “但我是不可能娶你的,你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吗?” 张晞抽噎了一下,泪眼朦胧地接话问,“什么关系?” “我们是三代以内近亲关系,你知道吗,近亲结婚容易把双方生理上和精神上的缺陷、弱点遗传给子女,造成子女先天性痴呆或其他严重的生理疾病,从而影响下一代乃至整个民族的健康。医学科学和生活实践证明……” 张晞眼里一片迷茫,沈清疏说的明明是燕国的官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可它们连接起来的意思她却半点都没理解。 沈清疏滔滔不绝完,目光投过去,总结道:“所以,你懂了吗?” 张晞整张脸上就是一个大写的发懵,她委屈地瘪了瘪嘴,很想不管不顾大哭一场,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你这个人真讨厌,我就是嫁给狗都不会嫁给你的!”张晞脸上伪装的羞涩全部褪去,她气呼呼地瞪着沈清疏,骂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跑。 这效果好得过了头,林薇止“噗”的一声笑出来,沈清疏愣了一瞬,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好吧,虽然不如狗,但也总算达成目的了。” 林薇止笑过了,瞥她一眼,若有所思地问:“你从哪里听说近亲不能成婚的?” 这沈清疏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似乎就是自然而然知道的常识,她想了想,含糊道:“书上吧。” “哪本书?” “这我给忘记了,”也许是生物书吧,沈清疏奇怪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可能就是我瞎编的。” 林薇止沉吟道:“是我有一位手帕交,就是嫁给她表哥,可一连生了两个孩子都很快夭折了,大夫也都说不出是什么缘故,我想着,也许正如你所说。” “那本书上,可有写什么治疗之法?” “没有,”沈清疏打了个哈哈,“没法治,尽早和离吧。” 林薇止无语地看她,又疑惑问:“你为什么总是知道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沈清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是从千年以后来的。” 林薇止白她一眼,理都不理转身走了。 沈清疏无奈摊手,看吧,从来是说真话没人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9 14:59:41~2021-05-10 15: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ar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马上就要看、4494865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脸猫 20瓶;amuse、回忆迷惘杀戮多 10瓶;绿了宋余杭 5瓶;哈哈 2瓶;南树算算、老白、一介布衣、靓仔阿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不告而别当然是说笑的,次日,用过早膳沈清疏便与小何氏辞别。 恰好张二爷也在,非常痛快地就给答应了,也不知二人是不是吵了架,小何氏沉着脸,没有再怎么挽留,倒是让沈清疏准备的说辞没了用武之地。 到了何家又是好—zwnj;番挽留推辞且不提,离京日久,思归心切,他们也没多少行李好收拾,当天上午,便启程出发了。 —zwnj;路辗转,途中又遇着了几场缠绵的小雨,好在影响都不大,赶在秋叶凋零尽之前,—zwnj;行人终于平安抵达京城。 沈清疏中举的消息早已传回京中,老刘氏已是兴奋过了,但再见着她,还是很高兴,拉着她问个不停,直道她瘦了,听刘叔说了半路上下大雨的事,更是担心后怕。 何氏问起何家的情况,沈清疏也都捡了些好听的说,权当安她的心。 她离京四个多月,京中却也变化不大,除了天气凉快下来,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八卦之事。 她回来给同窗递了帖子,隔日孟柏舟就春风得意地上门了。 这次科举,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琢磨对了考官心思,居然榜上有名,虽然是排在倒数第二名吧,但也算是中了啊! 他知道沈清疏中了亚元,十分欣喜,还搭着她肩膀大言不惭说:“清疏,你我二人真是有缘分,连考科举都这么默契,都得了第二名。” 可以说十分有自娱自乐精神了,沈清疏虽然没搭理他,但心里也很为他高兴,中举之后,能看出孟柏舟的心态要好很多,不再时时担忧分家之事了。 值得—zwnj;提的是,孟老爷子看着是病入膏肓了,但他老人家实在顽强,—zwnj;口气吊着,怎么都不肯走。 而赵易简这边,他这次没中,但是上了副榜,副榜就是排那些差点中的人,—zwnj;般有两条出路。 -- 第101页 —zwnj;是继续参加乡试,如果两次上副榜,就和举人—zwnj;样,拥有了参加会试的资格,以后考进士没差别,只是说出来没有两榜进士那么好听。 二是有了去京城国子监读书的资格,从国子监毕业以后,以“监生”的身份出仕,但以后仕途不如进士,晋升困难。 国子监里大多数权贵子弟都能去,像沈清疏他爹,考不上举人,就是通过国子监恩荫出仕,赵易简出身昆阳伯府,倒也不用太着急。 另外,出乎沈清疏意料的是,最被看好的夏薄言居然没中,他考试途中生病,自愿放弃了考试。 人生际遇,真是完全说不通,不过夏薄言年龄还小,心性又豁达,这次失利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沈清疏因探亲之故,是最晚归京的,待她歇了几天,师兄弟几个便约了时间在她府上小聚。 未拘地方,直在院中摆席,这时节的京城,北风刮在脸上已经让人觉得刺痛,院中花草尽皆谢了,树木只堪堪挂着几片黄叶,显出几分萧瑟颓败来。 虽是快小半年没见,几人倒也不见生疏,红泥小火炉温着热酒,聊着这段时间各自的见闻,推杯换盏,也是畅怀。 沈清疏独个捧了茶慢慢喝,眼见—zwnj;帮人越喝越有,寻思着—zwnj;会儿该怎么安排这些醉鬼回家。 她稍—zwnj;错眼,见郑衡—zwnj;杯接—zwnj;杯,已是有了些醉态,想着他年龄小,醉酒伤身,便挡了他倒酒的手,递了杯茶过去,温声道:“师弟,别喝太多了,喝杯茶醒醒神。” 郑衡迟钝地盯着那杯茶,视线慢慢抬起转到她身上,他表情呆呆的,眼眶有些发红,也不说话,只出神看着她。 “这是醉了么?”沈清疏嘀咕—zwnj;句,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郑衡眨了下眼睛,思维连接起来,委屈地说了句,“我要喝酒。” 不等沈清疏应,他眼神迷茫起来,身子软倒下去,趴在了桌子上。 “就这样了还喝呢,”沈清疏有些好笑,唤了婢女来给他搭上毯子。 她细想之下又觉得郑衡倒得太快了,他酒量在他们之中其实还算可以,刚刚好像话也不多,倒颇有点喝闷酒的感觉,想着,便问了旁边夏薄归—zwnj;句,“师兄,郑师弟今日似乎兴致不高,他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么?” “这我倒不知,近日见得少些,”夏薄归端着酒杯,思索—zwnj;阵道:“我在郑先生府上,见他甚是开心,应该只是少年人贪杯,你不要思虑太多。” “嗨,小师弟还没成婚呢,能有什么烦心事,”孟柏舟夹了—zwnj;筷子菜,插话道:“这成婚以前啊,日日都想着成婚,成婚以后,才发现烦心事多了去了,还是年少时好。” “你才几岁啊,说得那么老气横秋,成婚不是挺好的。”沈清疏想了想,又琢磨道:“兴许小师弟就是在烦心婚事呢?” 孟柏舟撇撇嘴,“那有什么好烦的,郑先生压着呢,只等小师弟中状元,想结亲的人还不踏破门槛。” 顿了顿,又叹气道:“可惜明年我和薄言不能参加会试,不然我们几个师兄弟,说不得成就同科进士的美名。” 夏薄言听了睥过去—zwnj;眼,“你不是中了,怎么也不参加?” “嘿,我怕以后夏师弟你—zwnj;个人应考孤零零的,便发发好心等你—zwnj;等。” 他—zwnj;副贴心好师兄的样子,众人都无语地看过去,孟柏舟中举之后,真是大便……大变样。 “开个玩笑嘛,”孟柏舟嘿嘿—zwnj;笑,举手投降道:“好吧,其实是我有自知之明,便不去多受—zwnj;遭苦了。” 众人—zwnj;想也是,春闱—zwnj;般在二月,正值春寒料峭,又不准带袄子皮裘—zwnj;类衣物,比秋闱还要惨得多。 夏薄归感慨道:“正是如此,上次会试几要我半条命,以致我这几年,锤炼身体丝毫不敢懈怠。” 说到这里,他又拉着沈清疏,细细讲了些会试的经验。 —zwnj;顿酒喝到暮色渐深,就连—zwnj;向克制的夏薄归都有些醉了,把他们—zwnj;—zwnj;扶上车送走,沈清疏才有些怅然地回去。 这样相距的日子越来越少了,今日气氛正好,她几度犹豫,还是没说自己想外放的事。 她也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京中子弟,若非迫不得已,基本不会寻求外放。 她照例换了衣裳才回房,林薇止还未睡,靠在烛火边手里把玩着什么。 “拿的什么?”沈清疏边问边靠过去坐下。 林薇止手收回来,垂在桌下,没叫她看到,鼻子轻嗅了两下,眉头微动,问:“你喝酒了?” “恩,被薄言硬拉着喝了—zwnj;点点,”沈清疏拉起领口闻了闻,“我换过衣服了,还有味道吗?” “没有,”林薇止摇摇头,凝着她脸上的薄红,“你不知自己喝酒容易上脸吗?” “是吗?”沈清疏勉强笑笑,抬起手背徒劳地擦了擦。 林薇止敏锐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怎么了,和同窗好友相聚,不开心吗?” 沈清疏出神了—zwnj;瞬,勾了下唇角,笑意浅淡,“不是,只是每到曲终人散,都会有几分失落罢了。” 她鬓发散落几丝,映着清俊的眉眼,在昏黄的烛光下,无端生出几分寥落来。林薇止看她几瞬,摩挲着掌中东西的纹路,还是拿出来递给她。 -- 第102页 她指尖抵着,轻轻推到沈清疏面前。 沈清疏垂眸—zwnj;看,原是—zwnj;个香囊,深蓝色打底,坠了同色流苏,面上只绣了两丛银线青竹,称不上繁复,但是针脚细密,十分精致,简约又大方。 她视线投过去,“香囊?给我的么?” “恩,”林薇止挽了挽耳边碎发,故作不在意地道:“我见你平日里长佩着的那个,似乎有些磨损了。” 沈清疏赶紧低头取下来仔细—zwnj;看,确实,不知是在哪里勾破了—zwnj;个小口子,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香囊和玉不同,容易磨损脏污,佩戴—zwnj;段时间就要换新的,但这只香囊是前两年老刘氏给她绣的,老人家眼睛不好了,其实绣得不怎么样,但她很是爱惜,—zwnj;直都没有换过。 她抚着那个口子,—zwnj;时很是心痛。 林薇止见她久久不接,视线移过去,声音淡淡的,“怎么,这个旧的很重要吗?” 沈清疏没注意,翻着香囊应了—zwnj;声,“恩,也不知能不能补好。” 林薇止—zwnj;口气堵在胸口,伸手迅疾地从桌上收回香囊,“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站起身往床沿那边走,沈清疏才反应不过,连忙追过去,“不是,你误会了。” 林薇止定定看过来,眼神十分冷淡,“我误会什么?” 她这样子,沈清疏心里却莫名安定下来,轻笑了—zwnj;声,凑到她耳边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林薇止不理她,十分不屑地哼了—zwnj;声。 沈清疏把旧的香囊仔细揣在怀中收好,才覆着她的手,柔声道:“这是祖母她老人家绣了给我的。” 林薇止怔了—zwnj;瞬,看她深色眼眸里满含温柔的笑意,耳根随之微微发热,很是不自在地偏开头。 她手上力道渐渐松了,沈清疏便握着她手背,—zwnj;根根展开她的手指,没用多大的力气,就重新把香囊拿回了自己手里。 她翻来覆去打量了—zwnj;阵,香囊里已经装好了香料药材,隔着外层的布料,味道很淡,似有若无的,不知是用的什么方子来配,很有些像栀子花香,但细闻又好像不是,更深沉—zwnj;点。 她嘴角噙了笑,摩挲着凸出来的绣线,温声问:“是你给我绣的吗?” 林薇止抿了抿唇,没说话。 “无妨,”沈清疏把香囊系在腰间,捋顺流苏,眉眼含笑,“不管是不是你绣的,我都很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0 15:12:39~2021-05-11 15:0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aron、民政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32136 30瓶;zan 10瓶;名字叫名称 9瓶;baierbai 7瓶;Lxlxxxx 3瓶;晴天、熊仔 2瓶;南树算算、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秋狝冬狩,大雪之后,冬月初八,迎来了这一年的冬狩日。 冬狩起源于古老的习俗,农耕社会,君王从自然界猎取猛兽,为田除害,也称田猎,一代代传承下来,已经成了必不可少的仪式化活动。 沈清疏自去年继承爵位之后,也必须得随侍御驾,府中女眷,则看各自意愿,老刘氏年龄太大,何氏觉得冷不想出门,便只有林薇止同她一起。 初七日,威仪壮观的御驾并文武百官,王公贵族,三宫六院,在禁军护送之下,浩浩荡荡出了城墙,往中谷围场去。 早几日,中谷围场就被皇家禁军四面合围封锁,方圆百姓都已迁出,在御驾入驻之前,还会进行一次大规模扫山,以确保没有太凶残的猛兽。 这时代娱乐少,似这种大规模的冬游活动,即便是不爱打猎的,也会忍不住来凑凑热闹。 沈清疏今日没有坐马车,骑着自己的爱马跟在车旁,偶尔低头和林薇止说话。京城圈子实在太小,她一路上陆陆续续地遇到很多熟人,不过大家都带了家眷,寒暄几句也就分开了。 直到遇到林修平。 “妹夫!”林修平同样骑着马,乍一听到这声喊,沈清疏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她低头说了一声,驱马上前,和林修平并马而行,“大哥,你也来了。” “是也,静极思动,整日里看书也乏得很,趁此机会出来换换心情,”林修平往后看了一眼,问:“我妹妹也来了么?” “恩,”这次沈佩璃也没来,沈清疏想了想,道:“大哥带家眷了么?我家这边娘子也没什么伴,不若让她去你那边,还能有人说说话。” 林修平当然没意见,“行啊,我家马车尚在后头,且等一等。” 接着便见沈清疏去到车窗旁边,躬下身温声说了,林薇止同意,车马便退到路边等待。 林修平心里暗暗点头,看来二人感情还算可以,他这个妹夫,虽然棋艺挺烂,心性品格,真是勋贵子弟中的独一份,只是家中没落了些,没有长辈支撑。 娶媳娶低,嫁女嫁高,当初两家结亲,还有人觉得林薇止低嫁了,自沈清疏中亚元之后,这样的声音也渐渐少了。 林修平打马上前,跟妹妹说了会儿话,等林府马车来了,又跟沈清疏走在前头。 傍晚到了中谷围场,皇家帐篷安扎在围场深处的开阔地带,以其为中心,其余臣子按地位高低顺势往外扎,形成拱卫之势。 -- 第103页 林沈两家帐篷扎在一起,安顿下来已是天黑,女眷们在帐篷内用餐,外面则燃起火堆,其余人席地而坐。 天气虽冷,但幕天席地,燃着火堆喝着热汤,开怀畅谈,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林修平的两个庶弟也来了,不过半年不见,个子就蹿了一大截,皆安静坐着,听林修平和她说话。 过得一阵,孟柏舟和夏薄言也寻了过来,“原你是在这里,真是让我们好找。” 从前沈清疏婚礼上见过,二人也不认生,挤一挤就在沈清疏旁边坐下。 沈清疏往后看看,“怎么就你们两个,夏师兄呢?” 夏薄言撇撇嘴,“我哥你还不知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射术又差,压根就没来。” 沈清疏哑然,夏薄归以前还会勉强自己,至少象征性射两箭的,今年怎么就放弃治疗了。 “不来也好,不然我看着都替师兄心急,”孟柏舟摆摆手,转而问:“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冬狩的彩头,据说是陛下在潜邸之时的佩剑。” “我也有所耳闻,据传剑长二尺三寸,为已故铸剑大师昆吾所铸,色如霜雪,吹毛可断。”夏薄言脸上露出向往神色,“最重要的是,肯定是陛下亲授,京中子弟,这段时间勤练骑射,都是卯足了劲想夺得第一。”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沈清疏摸摸脑袋,总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在孟柏舟嘴里,京中总是小道消息满天飞,她却什么风声都没听说。 “唉,你这个书呆子,就知道读书,”夏薄言投过去嫌弃的一眼,撑着脸叹气道:“要是大黄是我的就好了,明日说不得便能夺魁。” 大黄便是沈清疏的马,是匹顶级好马,疾驰如风,神骏异常,堪称马中之王。 马贩将它从西北草原上运回来,却没法驯服它,当时京中好手,都见猎心喜,前往一试,却无一人成功。即便是饿上它三日,这匹马也不肯低下它的头颅。 直到有一日,沈清疏从孟柏舟这里听说了这件事,去了马棚,不过是摸了摸马头,这匹马就愿意跟着她走了,直叫人跌破下巴。 还有要说这种骏马,怎么也该起一个威风的名字吧,偏她取名叫大黄,马儿居然还很是喜欢,叫一众同窗,又是羡慕嫉妒又是不愤,都觉得马儿瞎了眼。 沈清疏只抿唇一笑,大黄性烈,便是借出去,别人也骑不得。 “确如传言所说,陛下此次带了这柄宝剑。”林修平抿了一口酒,嘴角噙着笑,“不过这其中,还有隐情。” 众人视线投过去,“什么?”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大公主年已十六,传言陛下此次有意为大公主择婿,所以已成婚的,就不要再出风头了,想必明日,你们家中长辈也会告诫。” “原是如此。”沈清疏点点头,她就说嘛,潜邸佩剑意义不同的,不会轻易赐人。 孟柏舟调侃道:“我们之中,只有薄言你还未娶妻,你这么想夺魁,明日我们便祝你一臂之力,不定陛下就看上你了,让你去尚公主。” 夏薄言直摇头,“谁想尚公主了?我想夺魁那是为了宝剑,为了得到陛下的赏识。” 林修平哈哈笑道:“尚公主不也是陛下的赏识吗?” “我才不要这种赏识,谁不知道公主殿下被陛下纵的,十分刁蛮任性,谁娶谁倒霉。”夏薄言翻了个白眼,“更何况,我家中已在为我议亲,过些日子就要定下了。” 志在朝堂的官宦人家,大都不愿尚公主,虽说本朝不禁驸马做官,却基本都是些闲职,便是勋贵人家,似沈孟二人这种有读书天赋的,也都是走科举之道。 众人不过说笑,转而聊起其他话题,到篝火渐尽,便各自散去。 第二日天光大亮,沈清疏换了身短衫长靴的胡服出来,臂上套了袖筒,显得干净利落,颇有几分飒爽英姿。 禁军二营,分列方阵,一众能骑善射的贵族子弟打马列于阵前,一字排开,沈清疏寻到孟夏二人旁边站定,不多时,便见身穿九爪龙袍的皇帝在护卫簇拥下驭马过来。 这不是沈清疏第一次见皇帝,从前她也曾远远打望过几次,皇帝才而立之年,保养得很好,肤色白皙,颔下蓄了短须,一双眼看起来很温和,倒是并不怎么吓人。 当今可以说是白捡的皇帝,他是老来子,出生时,前面有十好几个皇子,本来皇位是轮不到他的,可先帝实在活得太长,生生熬死了两任太子,到先帝驾崩之时,他前面的哥哥老的老,死的死,最终二十岁的他没经过任何夺嫡之争便登上了皇位。 真可谓是欧气爆表,人生赢家。 号角吹响,皇帝勉励完众人,便当先扬鞭,奔射而出,身后众人齐声应诺,马蹄践踏,滚滚尘土飞扬,声势如雷。 狂奔进入树木林立的山苑后,队伍便分散开来,或独自或组队迈上林间小径,放慢马速寻找猎物。 “清疏,你干嘛去?”孟柏舟一错眼,便不见了她人影,回头一看,却是调转马头往回走了。 “你们先去。”沈清疏背对着挥挥手,她又不想夺魁,倒也不用着急,径往观景台那边去了。 观景台那边都是些不想打猎,只来看热闹的人,大部分是女眷,沈清疏视线睃巡过去,一眼便找到林薇止的身影,她立在观景台边缘,极目远眺,不知在看什么。 -- 第104页 沈清疏下马牵了大黄过去,微微仰头看她,伸出手,掌心朝上,修长的四指微屈:“下来,做什么爬这么高?” 林薇止眉心一动,“怎生又回来了?” 她微凉的手顺从落在沈清疏掌心,沈清疏五指立即合拢,微一用力,将她拉到怀里。 “带你一起去,你有想猎的东西吗?”沈清疏替她紧了紧狐裘,一手握着大黄的缰绳,一手牵了林薇止。 林薇止想了想,鼻子皱起,“血淋淋的…都不想猎。” 沈清疏一想也是,她一个闺阁女子,恐怕没怎么杀过生,倒是她自己,久而久之都已经习惯了。 “好,那便不猎,去转一转也是好的,”沈清疏想起她时不时落在大黄身上的眼神,便温声问:“你想骑马吗?大黄很乖的。” 自上次雨夜之后,林薇止便没有那么害怕了,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反抗,任沈清疏带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马头。 “抓好缰绳,我扶你上去。”沈清疏搭在她腰间往上一施力,将她扶上马。 “你不上来吗?”林薇止坐稳之后,见她只含笑牵着缰绳,心里便又开始发慌。 “别怕,我牵你走一截。”沈清疏伸手在大黄额头贴了会儿,然后轻轻拉了拉缰绳,大黄不满地打了个响鼻,还是低下头慢慢开始走,好好一匹马却走得比驴都慢。 林薇止身体僵了片刻,见大黄始终听话,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可怕,也渐渐放松下来。 整整一上午,沈清疏就牵了马,边同林薇止说话,边在林里慢悠悠地转,见着猎物只随意放一箭,也不拘中了没中。 反正大不了蹭其他人的,猎那么多吃不完都给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这几天有点事,不然以后改成六点更可以吗QVQ 感谢在2021-05-11 15:01:02~2021-05-12 17:3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铁柱 20瓶;老白、南树算算、villanel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到了傍晚,各家子弟多多少少都有收获,一一呈献御前,猎物多的,便大方展示,少的,便局促窘迫。 似沈清疏这样两手空空的,却是寥寥无几,其实开始她还是误打误撞射中一些猎物,但她又没法丢开林薇止去追,便叫猎物给逃掉,最后射了个寂寞。 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正好不用见皇帝了。 一个人超越律法,掌握着你的生杀大权,总是叫人没有安全感,又如何能够不卑不亢呢,反正她每次心里总是毛毛的,非常不习惯。 最终彩头叫武毅候府的一位少年郎夺去,但却不是传言里陛下的佩剑,只是一对珍贵的玉佩罢了,也不知其间又出了什么变故。 看得出那少年也有些失落,说起来,老刘氏出身武毅候府,他不定论起来还是沈清疏的下一辈呢。 待陛下和一众老臣走了,少年人不怎么讲究礼仪束缚,呼朋唤友,围溪而坐,各处都架起篝火来烤肉。 猎物剥了皮洗净,腌制了盐和香料,直接便串起来烤,木柴燃烧崩裂发出噼啪之声,油汁滴落在火苗里,腾起阵阵青烟,香气渐渐蔓延在整座中谷围场。 沈清疏厚着脸皮蹭孟柏舟的猎物。 “真就一只没猎?”孟柏舟转着木叉,无语地望着她,“那你这一天到底干嘛去了。” “哼,这个色迷心窍的,我下午撞着,拉着他夫人在那儿慢悠悠地遛马呢,”夏薄言冷笑一声,酸溜溜道:“大黄是让你那么用的么,你怎么不干脆骑驴呢?” 孟柏舟讶异道:“真的?是大黄吗,平日里它不是连摸一下都不肯?” “可不是嘛,”夏薄言十分费解地撑着腮帮子,觉得有些牙疼,“真是马似主人形,唉,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我说呢,怎么下午回来,我娘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原是你这厮的缘故。”孟柏舟恍然大悟。 “……” 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沈清疏在旁边坐着,任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批判,也只笑着并不接话。 鹿肉渐渐烤熟了,表层已经变成了焦黄色,在火光照耀下,一层又薄又亮的油脂附在其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用匕首划开柔嫩的肌理,洒上调料,便蒸腾出肉类和孜然反应生出的奇妙热气。 孟柏舟虽然嘴上损沈清疏,分肉时,却还是割了最柔嫩的鹿肩肉给她。 沈清疏净了手,接过来细细切片装盘,一看就知道给谁准备的。 孟柏舟在旁边直接拿了鹿腿啃,烫得呲牙咧嘴地还要开口说话,“不是…呼……有厨、子嘛?” 沈清疏低头笑了笑,她知道可以让厨师代劳,但她自己亲手来做,心里很有一种满足感。 孟柏舟咽下去肉,斜着眼睛看她,又啧了一声,“清疏,你看看你现在这没出息的样子,当年是谁说‘我不会娶她的’。” 沈清疏手下一顿,那时的不情愿,她都有些想不起来了,不过现在嘛,她抬头笑道:“是我错了,我今日收回这话。” 孟柏舟和夏薄言对视一眼,齐齐打了个激灵,男子汉大丈夫,真是让人受不了。 忽然想起一桩陈年往事来,孟柏舟叹气道:“清疏,你还记得我们那会儿去青楼吗,你当时目不斜视,对女色那是不屑一顾,怎么如今…如今…呃……” -- 第105页 沈清疏听得他奇怪的停顿,抬头便见孟柏舟嘴巴微张,表情僵硬地看着她侧后方。 她跟着回过头,便见几步之外,林薇止正站在那儿。 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点声都没听着啊,沈清疏慌张站起来,想着孟柏舟刚才的话,都来不及瞪他,急步走到林薇止面前。 她本想伸手去握她手腕,又想起自己手上还有油渍,便又收回来,垂在身侧。 好在林薇止也没转身就走,沈清疏定了定神,不确定她听到没有,觑着她脸色,问道:“不是在里间说话,怎么出来了?” “晚上外面太冷,给你送件披风。”林薇止表情没什么波动,一双眼还是沉静地看着她,见她不方便接,便直接展开,踮脚给她穿上,系上带子。 沈清疏低头,看着她头顶发漩,心里很是忐忑,小声问:“你是不是听见了?” 似乎安静了两秒,林薇止平静地嗯了一声。 沈清疏心里一颤,急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只和柏舟去过一次,那次是为了…” 她说着还是有些赧然心虚,“为了试探姐、姐夫,之后我便再也没去过了,我发誓。” 林薇止将她领口抚平,才抬起头来,失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反倒像是真的心里有鬼一样。” 沈清疏讷然,“你不生气吗?” 两人对视片刻,林薇止移开视线,“我明知道你……便是去了,又能做些什么?” 沈清疏喉咙滑动了一下,垂下眼眸,心里说不上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失望多一些,其实她很想说一句,便是女子之间,也是能发生点什么的。 待林薇止走了,她回了篝火旁坐下,继续切肉。 孟柏舟一直关注着她们那边,见林薇止似乎没闹别扭,才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凑过来道歉,“真对不住,一时嘴快便说出来了。” 沈清疏收拾了心情,狠狠瞪着他,道:“你警醒些,还好我娘子没在意,这事倘若是我姐夫听到那还了得。” 说到这儿,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小时候和孟柏舟干过的坏事,又再三叮嘱,孟柏舟只好连连保证。 到得晚间,皇帐前的空地架起熊熊篝火,陛下又召了他们过去,却是让各家儿郎,竞展手搏之技。 陛下就在跟前看着,这比狩猎夺头筹还要容易出彩,才吃饱的这些少年人,都跃跃欲试,身上顿时又有了力气。 夏薄言很是兴奋,小声问:“哎,你们说,是不是过会儿的彩头才是陛下的佩剑啊?” “许是吧,你要上台吗?”沈清疏牵着林薇止站在一边,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句。 “当然要去了,难道你不想去?” 沈清疏摇摇头,“不去,万一公主也在,一不小心看上我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林薇止不禁偏头看了她好几眼,沈清疏注意到,问:“怎么这么看我?” 以她的长相,其实倒也不全然是自恋,林薇止正想着怎么说,便见她摸摸脸,自语着笑侃道:“难道是我又俊了?” “……” 是脸皮更厚了吧,林薇止噙着笑移开了视线。 所谓人以类聚,夏薄言听了沈清疏的话,也有些犹豫了。 不过少年人易被气氛鼓动,听得周围阵阵叫好声,便是陛下看到精彩处也会称赞,一时也是心痒难耐。 等孟柏舟也上去赢过一场下来,他按耐不住,也解了狐裘丢给沈清疏,三两下跃上台去。 “真是,”沈清疏嫌弃地抖了抖,还是给他收好,她看了一会儿台上形势,给林薇止讲解,“你看他手上,对方已经打过了一场,气力不济,应该奈何不得薄言了。” 孟柏舟撇撇嘴,“哼,这小子不过是上去捡我的便宜。” “那也说不准,薄言向来英武,便是对手全盛也胜不了他。” 孟柏舟夫人也在旁边,他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嘟囔道:“你又不下场,只能算是纸上谈兵。” 沈清疏笑笑不理他,他们两个最爱较真,从前夏薄言年龄小些屡屡输给孟柏舟,这两年个子长起来,却反压了他一头,自然很是不服气。 确如沈清疏所说,夏薄言连赢三场才败下来,他抹了抹额头细汗,眼睛都亮晶晶地,“我见着陛下给我鼓掌了!” 沈清疏把狐裘递给他,“披上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刚刚那场,也就差一点,要不是我脚下刚好滑了一下,他不定能赢我……”夏薄言一边接了系上带子,一边还兴奋地说个不停。 好一阵子,他才勉强冷静了点,见沈清疏神色真的毫无波动,很是不解地道:“清疏,你真不去啊,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可不多,说不得这下记住你,以后殿试便会把你点在前列。”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沈清疏坚决摇头,她才不想和其他人肉搏呢,一是怕身份暴露,二是想想那臭汗互相粘连就受不了,便是连京中球赛,也只有相隔较远的马球她才比较喜欢。 想起马球,她又转头去和林薇止说话,“到三月时,新一季的马球赛又要开赛,到时我们一起去看开幕式表演可好?” 林薇止无可无不可,想想她穿黑色劲装,纵马驰骋的样子,眼眸不自觉弯了弯,笑着答应了。 她们这边亲密地说话,孟柏舟见了,想起她刚才拆台,心里有些郁闷,本想捉弄一下,但想起傍晚时沈清疏没跟他计较,便也忍了。 -- 第106页 这本是娱乐性质的比赛,赛制也不怎么规整讲究,最终胜者是连赢四场,让夏薄言大呼可惜,等听得彩头是在御马中任选一匹,对自己那一滑就更是痛心疾首了。 不过传言中的佩剑一直没出现,而剩下的比赛,也就只有明日的赛马了。 夏薄言问:“清疏,明日你总不能也不参加吧?” 托大黄的福,这两年的赛马,沈清疏一向是名列前三甲,若非她不想太张扬,便是头名也可取得。 沈清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大黄屈在京里,一年到头就没有几次能敞开了跑的机会,再加上今日慢慢走了一天。后世便是养狗也要遛呢,更何况马,沈清疏实在是不忍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纯属虚构,拒绝野味,人工养殖的也很香。 感谢在2021-05-12 17:31:44~2021-05-13 16:4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贺知遇 100瓶;此去经年 45瓶;酒见林 41瓶;鱼贩子 40瓶;铁柱 23瓶;45135361 6瓶;小巫萌、sukina、baierbai 5瓶;二十于疆、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北风凛冽,第二日晨起,听得外面的喧哗声,沈清疏披衣出来一看,却是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 是京城今年的初雪。 她抬眼望去,远山阴郁着看不清,地上也积了薄薄一层,好在不多,她试着用脚尖一碾便化了。 林薇止也跟了出来,伸出手去接雪花,“场地这样湿滑,今日不知还比么?” “说不准,”沈清疏偏头见她穿得单薄,皱了皱眉道:“怎生就这样出来了,当心着凉。” 她自然地牵了林薇止回去,把她微凉的指尖拢在掌心。 林薇止体寒,冬日里睡觉几乎离不得汤婆子,有时晚上便是泡了热汤,上床之后,脚心也凉得沁人,所以冬日里,沈清疏会格外关注些。 乖乖地回床上躺好,却也睡不着了,林薇止看到她备好的弓,绕有兴致地问:“你也是打小就练射箭吗?” 赛马除了马术,还要考验驭马人的射术,赛道之外,立着数十个靶子,奔马过程中,手离开缰绳,弯弓射箭,片刻不停,十分有难度,最终成绩,是综合计算中靶环数和前后到达顺序。 “自然,骑马射箭,一向相辅相成。”沈清疏取了弓在手上,细细擦拭一遍,似这类物事,她比较念旧,这把弓也跟她好几年了。 林家是纯粹的文官家庭,林薇止还未曾接触过弓箭,她好奇地接过来,试着想拉动一下,只拉开很小的弧度就再也拉不动了,顿时讶然,“怎么这么难?” “这是一石的弓,你未曾训练过,自然拉不开。”沈清疏笑着绕到她身后,把着她手臂松松一拉,立时弓如满月,放弦时,发出一声“铮”响。 她天生性别劣势,反却胜过其他人,成为其中佼佼者,林薇止摩挲着指尖拉出的弦痕,忽然偏头问:“你比其他人力气小些,如今这样一定也下了不少苦功吧?” “是,不过还好,至少我还比较喜欢。”沈清疏也未虚言,伯府子弟,必须精通一门兵器,她一开始,也真是弓都拉不开,但相比之下,射箭和枪支有一定的共通之处,她力气练上来,准头就容易多了。 “我昨日听他们言语,你前两次也参加了,夺得第几?” “嗯,一次第二,一次第三。”沈清疏摸摸鼻子,莫名心虚。之前每次比赛完毕,都会有贵夫人看中她,有意和伯府结亲,只因她有婚约在身才最终做罢。 “确实厉害。”林薇止撑着脸笑看她,美目流光,沈清疏被看得有些耳热,挠了挠脸偏开头。 天光大亮时,陛下传诏过来,今日的赛马还是照常举行,沈清疏便去牵了大黄。 出了帐篷,见着其他人马,林薇止想起来,好奇问了一句,“对了,上两次第一是谁?” 沈清疏道:“都是符小侯爷。” “咦,是传言那位符小侯爷吗?” “正是。” 这位符小侯爷确也是个知名人物,他父亲不成器,老侯爷一气之下,废号重练,干脆请立年幼的他为世子,离谱的是,当时的圣上还真的准了。 他也争气,如今不过二十来岁,便已上过战场,立了两次功,在勋贵一辈年轻人之中,最出风头。 这是少数林薇止知道的京中子弟,她也没太在意,随口称赞了几句。 沈清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林薇止这样呢,感觉她矮了符小候一头似的,可她又不能说我是让着符小侯的,那也实在太酸了,而且她全力以赴之下,两人也最多就是五五开。 她心里暗想,不成,她定得赢符小侯一次才行。 到了赛场,前后都是马匹,大黄也变得格外兴奋,嘶鸣着不断蹭她的脸。 因观景台居于赛道中央,纵览全局,赛马的观赏性又颇佳,便是妇孺,也十分爱看,自创建以来,在秋猎冬狩中,反而最出风头,沈清疏一眼望过去,根本找不到人。 左右也未见符小侯,一问,好嘛,符小侯说自己现在年龄大了,不便和少年人争,直接不参加了! 沈清疏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 -- 第107页 迷茫了好半天,才决定不管了,反正她也要拿一次第一。 雪下得大了些,侍者依次分发了带标记的羽箭,比赛开始前,四周渐渐安静下来,只听得马儿不时打响鼻的声音,一众高头大马并列着排成一线,骑手个个紧张地挽着缰绳。 “驾!” 令旗一挥之下,斥喝声响起,纵马扬鞭,瞬间由静及动,马蹄踢踏,其疾如风。 马背起伏颠簸,沈清疏牢牢踩在马蹬上,寒风吹得她青色的袍角猎猎作响,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眯起,她手臂却分毫不动,一支接一支地抽了羽箭,几是不间断射出,箭箭正中靶心。 大黄和她配合默契,也是撒了欢地狂奔,到终点线前,一匹白马赶上一跃,二马几乎同时越过终点线。 沈清疏放慢马速偏头一看,却是昨日武毅候府那个少年,便对他友好地笑了笑,那少年一愣,也对她点头示意。 等他走远,沈清疏看着那匹格外神骏的白马,很是遗憾地俯身摸了摸马头,感叹道:“大黄啊大黄,你就吃亏在这身颜色上了,你要也是白马,肯定比它更帅气。” 大黄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抬了两下上身似乎很想把她给甩下来。 沈清疏便下了马,牵着它过去那边,夏薄言一见她,便兴奋地迎过来,伸手想要揽她肩膀,“清疏,符小侯不在,你这次铁定夺得第一了。” 沈清疏嫌弃地避开,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清疏更郁闷了,道:“你又没参加比赛,在这儿激动个什么劲?” “嘿嘿,”夏薄言不以为忤 ,“万一彩头是陛下的佩剑呢,我也可以趁机摸一摸嘛。” “想得美,我估计那就是个谣言,不知道是怎么传成这样子的。”沈清疏白他一眼道:“而且结果没出,我是不是第一都还说不准呢。” 夏薄言保证道:“绝对没差,我看得仔细,你比他先迈过终点。” 沈清疏不理他。 过得一阵,皇帝传诏过去,沈清疏堪堪险胜,她二人都全中靶心,难分伯仲,只大黄稍快一点,让她沾了光。 那少年也没有太过失望,皇帝勉励了二人几句,便到最引人瞩目的彩头环节,众人都瞪大了眼,暗自猜测。 皇帝也没有吊人胃口,着人取来,却是一把上好的弓,用坚硬轻巧的紫檀神木所制,技艺精湛,能开二石。 沈清疏松了口气,毫不见失落地谢恩接了,她还真就不想要那柄佩剑,得多招人嫉恨啊。 她从台上下来,到了林薇止面前,压着上翘的嘴角,扬了扬御赐的宝弓问:“如何?” 这哪是问弓,分明是问人,林薇止鲜少见到她这幅样子,眼角眉梢都是少年人那种意气风发,将她平日的沉稳都压了下去。她心里生出一股逗弄的情绪,接过那把弓左右翻看,称赞道:“轻巧称手,真是一把好弓。” 她看完递还回去,眼角余光见沈清疏怔愣地眨眨眼,鬓发飘啊飘的,带了点委屈意味的盯着她,似乎还等着她说点什么。 林薇止装作没看懂,疑惑地跟她对视,“嗯?” 沈清疏腮帮子一鼓,恶向胆边生,握紧了她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揽住,凑近她耳边道:“我是问,我如何?” 林薇止没料到大庭广众之下,她竟如此无顾忌,感受到四周或明或暗投过来的目光,不禁有些羞赧,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她无奈地扬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奔轶绝尘,莫之能追,总行了吧?” 沈清疏这才肯罢休,松开了手,她还没回话,稍一偏头就见孟夏二人震惊中带着佩服的眼神,若有所感地往远处一望,林修平也迅速收回了目光假装在聊事情。 “……”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好像有些出格。干咳了一声,沈清疏佯装镇定地点点头,随口说了一句,直接拉着抬不起头的林薇止告辞走了。 她也懒得管其他人怎么看,她明媒正娶的媳妇,合法婚姻关系,亲密一点又怎么了? 等到得僻静处,沈清疏才又紧张起来,掌心越来越热,下雪的天儿,却出了层薄薄的汗水。 最多就是…张扬了点,她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停下脚步,柔声解释道:“刚刚我是一时情急。” 林薇止脸上的羞粉色还未褪去,她明明有些恼,心底却又漫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就像是今早的一片雪花轻轻落在她掌心,有些凉意却又心生欢喜,连带着出口的话,也软绵绵地毫无厉色,“你这人不知羞的吗?” “知的,可还不是你先逗我?”沈清疏瘪瘪嘴,飞快瞄她一眼,真以为她看不出林薇止眼里的促狭啊,明知她想要一句夸赞,却偏偏不说。 林薇止嗔怪,“我的话有那般紧要吗?” “紧要,对我而言非常紧要。”她声音认真,眼神澄澈。 林薇止怔了一瞬,抬眸细看她,北风吹散了她的鬓发,落了几缕在胸前,她肩上不知怎么化了些雪水,微微沾湿了青衫,贴着瘦削的脊骨,却并不狼狈,倒显出不露于人前的风流俊美来,她心里颤了一下,觉得有什么不受她压制地生长发芽,将要长成参天大树,冲破阻碍。 她没有正面回应,径直掀开帐篷走了,只留下一句似喜似嗔的——“轻浮。” 她哪里轻浮了,沈清疏站在原地,摸着下巴捋了捋思绪,不知怎么,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 第108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13 16:40:43~2021-05-14 16:3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sk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50瓶;麦旋风一号、qpal闲鱼、努力努力再努力 5瓶;Villanell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翌日便启程回京,这次冬狩,传言中的佩剑一直未曾出现,众人本以为是陛下作罢了,谁知回京没几日,宫中忽然传下圣旨。 滋将永年公主下降于夏家嫡次子夏薄言,只待公主长成,即令成婚,夏大人推辞不得,已接了圣旨,那柄佩剑,正在赏赐之中。 消息传开,京中议论纷纷,这是当今的第一位驸马,虽然皇帝可以挑选任何人,夏家门第也不低,不算特别辱没公主,但一个是书香门第,一个金贵皇女,二者怎么看也不相合啊,陛下他难道对勋贵世家有什么不满? 夏薄言自己也震惊莫名,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拉着沈清疏他们哭诉:“为什么会是我,到底是怎么选中我的?” “夏家家底不过一般,我爹官职也称不上高,我自己,更是毫不出挑,大把大把的勋贵子弟排着队想娶公主,陛下怎么偏偏就赐婚给我了呢?” 他头痛地敲敲脑袋,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事明显不合常理啊。 他这幅样子,孟柏舟看了却有些想笑,挖苦道:“你之前不是想要昆吾大师的剑吗,这下不是正好,得偿所愿了。” 夏薄言横他一眼,“你还搁这儿说风凉话,都怪你这个乌鸦嘴。” “诶,你这么说我可不认啊,”孟柏舟摆出个打住的手势,“陛下最是宠爱永年公主,听闻允了她自选夫婿,说不得就是公主自己看上你了。” “不可能!”夏薄言大声否认,“我不过就是个秀才,一没有功名,二没有才华,长相普普通通,既不温柔也不体贴,公主她凭什么看上我!” 沈清疏在旁边愣了下,不知怎么,见着他自我贬低这模样,总觉着有些眼熟。 这件事也有些出乎她意料,公主能见到夏薄言的场合不多,她想了想,猜测道:“是不是冬狩时候,你上场角力那阵?” “不会吧,我一个手下败将,”夏薄言苦着脸,“你第二日那么出风头,怎么也没见看上你啊,公主她是不是瞎了眼?” “慎言!”夏薄归进来,刚好听到这一句,他眉头皱起来,视线紧盯着夏薄言,平日温润的眼里带了几分薄怒,“你熟读四书五经,似这般在背后编排一位女子,可是君子所为?” “兄长,我…”夏薄言怯怯地低下头。 “我知你心中不平,可本朝驸马虽然仕途难进,却也并未完全禁止做官,要知如今圣旨已下,便再无转圜余地,君言天宪,你一个不慎,也许便害了夏家满门。” 夏薄归叹息一声,见他满脸颓色,也有些不忍,缓和下语气语重心长道:“况且凭借些许传言,你如何笃定公主是何等样人,她是金枝玉叶,倘若你心中也带着怨气,日后定是相处不好的。” 夏薄言默默垂头站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兄长说的有道理,拱手应了是。 公主是君,他是臣,他再如何不情不愿,也不能表现出来。 见气氛有些沉凝,沈清疏二人也不好再多待,又宽慰了夏薄言几句便告辞了。 这件事他们也无能为力,沈清疏扪心自问,倘若是她遇到这件事,要她另娶,她已明了自己的心意,可家人牵绊在侧,她该怎么和皇权对抗? 恐怕除了求陛下收回成命,再无他法,她又一次体会到皇权的至高无上,只能庆幸还好她没被公主看中。 这件事京中讨论了几天,之后没见着下文,也就渐渐平息了,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窝在家里,不怎么愿意出门,直到年关将进,京城才又热闹起来。 沈清疏从郑先生那里讨教文章出来,一路上见着买年货的百姓,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新年,几乎是这个民族最重要的节日,新旧交替之际,除旧迎新,万象更新,便是再怎么穷困的家庭,也会咬咬牙凑出钱,做一桌平日难见的好饭菜。 路过插着糖葫芦的稻草柱时,有个小儿紧紧拉着父亲的衣角,不说话也不闹,只一双眼巴巴地黏在糖葫芦上挪不开,父亲满脸了然地低下身,敲了敲他脑门,却还是笑着掏出两文钱,买了一串剥开递过去。 沈清疏立那儿默默看了一阵儿,被那红彤彤的色彩一诱,忽然也觉得有些馋了,掏钱出来买了一串。 嗯,酸中带甜。 沈清疏边走边吃,到门口时,正遇上林薇止跟着老刘氏回来。 一见着她手上物事,老刘氏脸上便忍不住露出笑来,“你这孩子,这是打哪儿来的?” “我自己买的。”沈清疏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被长辈看到,才意识到她现在成年男子形象,吃着糖葫芦太不正经。 老刘氏一向宠她,也没责怪,笑着摇摇头道:“下次要吃便让厨房里做。” 沈清疏应了,和林薇止一起扶着她往里走,明日便是除夕,沈府门口也已经贴了桃符,腊月二十三祭灶日这天,老刘氏就已命人做了大扫除,整个沈府都焕然一新。 -- 第109页 老刘氏道:“今晚宫宴的礼服,我已令人送到你房里了,你在前朝,一定处处小心,不要出什么差错。” 本朝勋贵大臣,本来除夕时都要偕老带幼,进宫陪着皇帝守岁过年,后来世祖觉得除夕时各家团聚,让人进宫太不体恤,便改为了除夕前一晚,各家派人进宫即可。 男子在前朝给皇帝贺,女子则在后宫拜见皇后,皆要按品级着朝服。 沈清疏之前都算少年人,只去年继承爵位才有机会给皇帝拜贺,她在这方面没有男性前辈提点,确实会闹不少笑话,也知道老刘氏担心她,便只安静听她叮嘱,一一应了。 等回了自己院子,她手里的糖葫芦竟然还没吃完,林薇止忍不住瞥过去两眼。 沈清疏眼珠一转,笑着递过去,“你吃吗?很甜的。” 她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林薇止无奈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拒绝,就着她手咬了一颗。 到了晚间,一家四口便进宫赴宴,沈清疏个人一处,便还是去寻夏薄言,他成为驸马之后,也会随夏大人赴宴。 老实说,宫里的宴会实在没什么意思,要注意种种规矩,等皇帝等得菜都凉了,再是山珍海味也不好吃。 好不容易等皇帝讲完话,吃点东西意思意思走了,剩下的老大人们又都忙着交际应酬,其他的不说,酒是必不可少的。 沈清疏不爱喝酒,可碰上那种有些地位又小心眼的人,也不能不勉强自己喝一点,这也算是她想外放的原因之一了。 她酒量又浅,只好趁人不注意往酒里兑茶,才堪堪支撑住,然而即便是这样,喝多以后,头脑也渐渐开始发沉。 她踉跄着站起来,跟夏薄言打了个招呼,“不行,薄言……我去一趟便房,你替我…顶一顶。” “去吧去吧。”夏薄言无语地挥挥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他都还没开始,沈清疏就醉成这样了。 宫里不能乱走,也有太监给她引路,沈清疏昏昏沉沉出来,被凉风一吹,一下子感觉好受多了。 她回头看了看金碧辉煌的宫殿,真是半点都不想再回去了。 她也不是真的要去便房,只是想喘口气,便叫太监带她绕条远路。 过廊道时,对面走来个人她没注意,脚下不稳和对方撞了一下。 “当心!” 好在对方尚算警醒,伸手稳住了她。 “抱歉,在下冒犯了。”沈清疏连忙道歉,惊得酒意都退了些,皇宫里面,谁知道会撞到什么身份尊贵的人物。 好在听声音是个男子,她刚定了定神,便听领路的太监跪下来请安:“奴才叩见简王殿下。” 简王?皇帝的亲弟弟,不是吧,她这么倒霉,沈清疏背上立时出了冷汗,不得不跪地谢罪,“不知殿下当面,臣非是有意冲撞,还望殿下恕罪。” “无妨,天色昏暗,也是情有可原。” 她眼前的蟒袍袍角动了动,简王虚扶她起来,“卿家是?” 事情太突然,他这会儿才看清楚沈清疏的脸,不由地怔了一怔。 “回殿下,臣是诚意伯府第三代嗣爵沈清疏,目前尚无官职在身。”沈清疏恭敬应了,好一阵没听见简王回话,大着胆子瞄了一眼,见他似乎有些出神,便唤了两声,“殿下、殿下?” 简王回过神,“你刚才说什么?” 沈清疏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简王笑道:“哦,想必是来参加宫宴的吧,怎么却走到这边荒僻之处来了?” 沈清疏老实道:“不瞒殿下,臣不胜酒力,是以借故出来躲一躲。” “宫中宴饮所用皆为贡酒,确是叫人受不住,”简王看看天色,又道:“不过现下宴席才刚开始,你这酒量,也确实太浅了些。” 两人聊这几句,沈清疏发现这位简王殿下居然还挺好说话的,传言之中,他极受陛下宠幸,因陛下就这一个同胞弟弟,又差好几岁,几乎像是宠儿子一样。 但按理来说,聊完这几句,他们就该各走各的,可简王一直不走,她做臣子的也没法恭送。 不尴不尬站了会儿,沈清疏硬着头皮道:“刚才多谢殿下宽宏,不知殿下还有何事要吩咐臣?” “哦,无事,你不说本王险些忘了,皇兄还在等本王,”简王看她一阵,笑眯眯道:“那沈卿,我们就此别过。” 沈清疏这才松了口气,拱手道:“臣恭送殿下。” 出了这事,她头虽痛,却完全清醒了,也不敢再乱跑,直接倒转回去,算了,喝酒就喝酒吧,总比又冒犯到什么贵妃皇子好。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一点,这几天真的太忙了QVQ,不过放心,我每天都会更一章的,不更会请假。 感谢在2021-05-14 16:36:12~2021-05-15 18:44: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30瓶;酒见林 21瓶;我是书虫 10瓶;苏酒与青冥 5瓶;小丁做事小叮当 4瓶;Villanelle 3瓶;45229811、baierbai 2瓶;二十于疆、写作赵粤读作老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她回去前殿,夏薄言见了眼角一挑,稀奇道:“怎么今日这样快,我还以为你肯定会磨蹭拖延一阵子。” 沈清疏苦笑道:“别提了,我刚才差点冲撞简王殿下,哪里还敢去别处。” -- 第110页 “简王殿下?他没把你怎么样吧?”夏薄言吓了一跳,上下打量她两眼,这位殿下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露于人前,怎么这么巧就让她碰见了。 沈清疏道:“没有,幸好殿下宽宏。” “呼,那就好,”夏薄言递给她一杯茶,左右看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简王殿下一向喜怒无常,你今日算是走运。” “是吗?我怎么觉得殿下人挺好说话的。”沈清疏回想了一下,简王言谈举止都称得上有礼有节,怎么都跟喜怒无常沾不上边啊,不禁有些诧异。 夏薄言微妙地笑了笑,拉了她到角落,八卦道:“我问你,你发现奇怪的点没有?简王殿下他都这般年龄了,却还一直未娶妻生子。” 沈清疏一琢磨,对啊,这又不是在后世,青年人单身很正常,这时代,简王王室出身,换做其他人,恐怕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是有些奇怪,不过,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兴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呢,而且就算简王是个狗脾气,想嫁她的女子肯定还是数不胜数。 “你且听我说,怪就怪在这里,”夏薄言微晃头,露出个你还是见识太少的自得眼神,道:“这简王殿下,就是个反复无常的性子,太后娘娘给他安排了婚事,前脚才好好答应了,后脚却说没经过他同意,过两日,却又说自己想成亲,安排之后又再反悔。眼见他年纪大了,前两年陛下发了狠,硬是要下旨赐婚,他更狠,直接以死相逼,差点撞死在太极殿前,才让陛下收回成命,所以他堂堂王爷之尊,才会一直拖到现在。” “在宫中,宫人们最怕遇见他,简王府伺候,也是最难做的差事,脾气好时,他是温和可亲,你犯什么错处都不会放在心上,可脾气坏时,那就是阴鸷残忍,荒淫暴虐,一点小事就能把人活活杖毙了。所以你今日冲撞他,万幸是他心情好啊。” 这还真是让人吃惊,沈清疏平日不关注这些,完全没料到看起来温文有礼的简王殿下,竟是这样的人,不过,她怎么觉着,这听起来,有点像是精神分裂呢? 古代精神病人?那倒是不稀奇,但简王这样的皇室子弟,生活优渥,顶上是皇帝哥哥,又没经过权力斗争,是怎么搞成那样子的。 她好奇问:“这似是失魂症一类的病,陛下未曾请太医给相看过吗?” 夏薄言叹气道:“怎么没有,别说太医,什么神神道道的都试过了,没什么法子,只能任他去了,最多看着些少让他出门,反正他是王爷,什么事都有陛下给兜着。” 说完这两句,见有人往这边来,夏薄言便打住不再说,拍拍她肩膀道:“总之,你一定当心些。” 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沈清疏默默点头,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绕着简王走,不然哪天因为撞他一下被杖毙,那就太冤枉了。 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到宴饮结束之时,便是酒量再好的,也有了几分醉态,沈清疏更是站都站不稳了,好在伺候的太监宫女多,有人搀扶着。 宫中不可留宿,皇后那边的宴会也默契地在差不多时刻散了,众人步行出了宫门汇合,便各回各家。 林薇止跟着老刘氏告退出来,便见夏薄言扶着沈清疏站在宫门边等。 老刘氏急走两步近前,见沈清疏垂着头,已是醉得神智不清,心疼地握着她的手道:“我就猜到,这孩子,酒量一向不好的,这明日不知该有多难受啊。” 沈清疏迷迷糊糊听见了声音,眼前却有重影看不清脸,头也很晕,她重重闭了下眼睛,勉强识得人喊了声“祖母。” “哎,祖母在,我们这就回去。”老刘氏应了声,跟照顾她的夏薄言道了声谢,便唤了刘叔来扶她。 “我来扶吧。”跟在她身后的林薇止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出声,两步上前,从夏薄言肩上接过她的手。 沈清疏闻到熟悉的气息,顺从地前倾身体靠在她肩上,轻轻蹭着她脸侧鬓发喊“娘子”,这两个字在她唇齿之间含着,声音有些含糊,像是不肯干净利落吐出来似的。 浓重的酒气笼罩了她,耳朵有些痒,林薇止稍稍偏开了头,道:“你安分一点。” 沈清疏比她高一些,但也算不得重,扶起来只有些微吃力。林薇止推开她毛茸茸的脑袋,拖着她挪上马车。 到了车厢里,点上灯烛,她才得出点空细细打量沈清疏,看起来真是喝得多了,她脸上红了一片,呆呆地端坐着,眼皮耷拉下来,眼神也很迷茫,总让人感觉随时都会睡过去。 她的发冠还束得一丝不苟,领口也服帖地拢着,马车颠簸向前,见她慢慢地皱起眉头,狠狠摇了摇脑袋。 林薇止有些心疼,知道她不舒服,便替她松了松领口,凑近了一些,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伸手轻轻揉着她太阳穴。 “好难受。”沈清疏小声哼唧了一声,背转了身子,埋首在她颈间,感觉脑子里、胃里都在不停地翻滚碰撞,像是有人拿着锤子在里面挖凿一样。 “你忍一忍,很快就到伯府了。”林薇止掀起车帘,本想叫车夫快一点,又怕速度快了她更难受,只好拥着她,一下一下安抚地拍她的背。 像是在被人哄着,天气很冷,喝酒之后却又很热,沈清疏抱了她一阵,嗅到她身上的清香,脸贴着她颈侧皮肤轻轻蹭了蹭,心思浮动起来。 -- 第111页 她感觉到林薇止抚在她身后的手停住了,也许是烛光太迷离,席间的酒意涌上心头,也或许是她肖想已久,终于难以自制。 她搭着林薇止肩膀,贴着她后颈吻了一下。 轻飘飘的,却又很炙热,叫人无法忽视,林薇止心跳慢了一拍。 她身体僵住,还不知道作何反应,沈清疏又试探地伸出舌尖吻了吻,沿着她精致的下颚线一路往上,吻着她的脸侧和耳廓,然后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阿晋不准写,想不到替代的,大致想象吧。 烛火跳跃了两下,林薇止睫毛颤动,茫然无措,顺着她尾椎骨往上,仿佛过电一样,全然陌生的感觉击中了她,一点哼声不受她控制地从唇齿间溢出。(就是哼声,朋友们不要想太多) 这已经超出朋友的界限,两个女子这样,实在是太荒唐了,林薇止清楚地知道应该推开她,可她的情感对抗着理智,搭在沈清疏肩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软绵绵地抬不起来。 “……你醉了。”她终于有些难耐地往后缩了缩。 沈清疏退后放开她一点,急促地喘着气,烛光很暗,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是醉了,可她神智还清醒着,她会这样做,不过是因为她想这样。 她意识到,林薇止没有推开她。 沈清疏低头凝视着她,看见她白玉般脸颊上的薄红,看见她垂眸暗自紧张的样子,一瞬间像是有人在她心弦上重重拨动了一下,乱了她的心曲,让她很渴,想靠近,想吻她。 沈清疏不由自主地贴过去,试探着稍抬起少女的脸,对上她水雾迷蒙的眼睛,拇指摩挲着她的肌肤,视线渐渐落在了她如花瓣一样柔嫩的唇上。 脸一点一点放大,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缭缭绕绕地缠在一起,彼此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过快的心跳声。 慢慢地闭上眼睛,先感受到鼻尖的触碰,她微偏了下头,口腔干涩,喉咙滑动,紧张地小咽了一下口水。 下一秒,就覆上了清清凉凉,柔软水润的唇,很难说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味道,几乎可以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落在禾苗上的春雨,秋日飘洒的红叶,沙冰上的草莓尖,甜得腻人的奶糖,全都比不上。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沈清疏酒后的燥热一扫而空,所有的感知离她而去,只余下唇齿间那一点,这是她的初吻,她静静贴了几秒,乱得像浆糊一样的脑子极力思考,想要回想起一丁点接吻的技巧。 但很可惜,她没有这方面的阅读量,只能无师自通,寻过去轻轻含住少女芬芳微湿的唇瓣吮吸,又伸舌抵住,去探她的齿关。 林薇止手脚发软,全然失去了意识,只能紧拽着她胸前的衣襟,才不至于滑落下去,她被动地让她亲吻,任由她攻城略地,在这样美好的感觉里几乎迷失自我。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沈清疏湿软的舌探进口腔时,她才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控制自己,抵着沈清疏的肩推开了她。 分开时,她眼眸氤氲,唇瓣莹润微湿,两人对视着,狭窄的车厢里,空气充满了暧昧的气息,沈清疏急促喘息着,接吻之后,燥热比之前还要更猛烈地回到身体里,她靠近抵着林薇止的额头,怀了无限的欢喜唤她,“阿止。” 这一声唤像是藏在心头许久了,少年人珍藏已久的宝物,带着万般的柔情和爱重。 “我好喜欢你。”她说,声音几乎带了颤音。 林薇止的神情却怔怔的,不似她那般欢喜,她抿了抿唇,退远了一点看沈清疏,看她英气的眉,湿润的眼,直挺的鼻梁,忽然地,伸手遮住了她过分炙热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难了,我不就写了个接吻吗,想了三个多小时,兼顾大家阅读感受的同时也注意了尺度,一点比喻也被锁,难道真的干巴巴写她们接了个吻,over感谢在2021-05-15 18:44:42~2021-05-16 19: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670695 10瓶;赵粤粤的老婆 5瓶;南树算算、不可理喻、玄笺抄袭大家看看好不、Villanel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沈清疏下意识眨了两下眼,睫毛轻柔地刮蹭着林薇止手心,那种悸动顺着手臂肌理,渗入血管,传到她心里,令她忽然地便开不了口。 她口中的喜欢让她心颤,怎么忍心拒绝她呢,明明更早以前她就喜欢上这个人,循循引诱,知道她的身份以后,也甘愿留在她身边,永远失去生儿育女的机会。 这些日子,她明知不合理法,却无法拒绝她的靠近,她放纵她们之间日渐加深的暧昧,却自欺欺人地只道是朋友,始终不敢捅破那层窗户纸。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刻在骨子里的礼法,自然形成的认知,都告诉她这是错误的,绝不允许的,沈清疏在外是男子,所以她们可以做夫妻,而她是女子,却无可能□□人。 理智与情感纠缠,她漆黑的眼里含着痛楚和无措,沉默着没有说话。 沈清疏在她这样的动作里忽然发现了什么,像是大冬天站在雪地,还被泼了一盆凉水,心里慌乱起来。 虽然有借着酒意壮胆,但她以为已经是正确的时机了,她所感受到的那些,绝对不是假的。 -- 第112页 她太阳穴还在突突地跳,感觉头痛得厉害,却不得不压制着,极力保持冷静,她害怕这一退缩,林薇止会把她推得远远儿的。 “你拿不准了,是不是?”沈清疏摸索着拉下眼前的手,拢在掌心,挤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定定看进她眼里。 她的眼神总是真挚又温柔,林薇止不敢跟她对视,转开视线,盯着跳跃的烛火,艰难道:“我们两个女子,有违纲常人伦,刚才……我就当你是醉了,以后再不许如此对我。” 沈清疏心里一沉,下颔不由自主绷紧,她也猜到林薇止没那么容易接受,可还是免不了地有些失落。 她深吸一口气,带了一点压迫地欺身上前,手指沿着她凹陷的颈窝划上去,温柔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迫使林薇止偏头和自己对视,声音喑哑,“可你刚才没有推开我,因为你也喜欢我,对吗?” 林薇止望着她的眼睛,嘴唇动了动,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她没法说谎,因为她不可抑止的心动,只能沉默着不回答。 沈清疏就当她是默认了,眼里自然地漫上喜意,“既然我们两情相悦,那为什么不能□□人?” “什么罔顾伦常,谁规定了两个女子之间不能相爱,都是统治者所定,难道富者三妻四妾,贫者一世无妻就正常吗?喜欢一个人,年龄、性别、贫富都不应该成为阻碍,况且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只要你不在意,谁又知道我是女子,何必顾忌那么多呢?” 林薇止眼神闪烁了几下,惶惑又苦涩,“可是上天知道,你我也知道,不过自欺罢了,我们就像之前一样,做你说的朋友不好么?” “不好,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糊糊涂涂过一辈子,早晚要说清楚的。我喜欢你,所以才想与你更亲近,更亲密,”沈清疏拉着她的手抚到自己脸上,热切又温柔地看着她,“阿止,你喜欢的就是一个女子,你接受以后,会发现这和你喜欢男子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同样是爱情,同样令人感到怦然心动,同样会渴望亲密接触,这并不羞耻,只是人类自然生发情感的一种,也许和大众不太一样,可并不能因此就否认它。” 她脸上表情柔和得不像话,眸子里流淌着如水一般的温柔和期许,林薇止像是被蛊惑了,任凭那些理智教条如何对抗叫嚣,也没有收回自己的手。 手指顺着沈清疏的鬓发滑下来,勾勒过脸部线条,最终垂下来搭在领口处,微微动了动。 沈清疏任凭她动作,好一阵儿,她手才无力地垂下来,眼中莹然,迷茫又无措地道:“我不知道。” “别怕,”沈清疏默了一阵,打起精神,重新牵住她的手,“也或许是我太着急了,你不要害怕,我刚才只是情难自禁,并不是在逼你,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会等,等到你接受的那一天,好吗?” 林薇止抬眸看她,鬼使神差问:“倘若我一直没法接受呢,你……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会一直等你。”沈清疏安抚地笑了笑,忽然想起她曾问过自己的,便也笑道:“只是我也希望,不要让我等太久。” “好……”眼眶里泛出些涩意,林薇止嘶哑地应了一声,主动抱住了她,埋首在她怀里。 沈清疏蹭了蹭她的头发,她知道,便是后世,也有许多人不能接受同性之间的情感,更何况是林薇止这样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呢? 封建社会,纲常伦理,林大人又是那样古板的一个人,可想而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是多么颠覆三观。 实际上,知道她是女子,林薇止没有否认对她的喜欢,只是不想改变现状,已经很出乎沈清疏意料了。 刚才她们接吻的时候,她也没有感觉到林薇止的反感和厌恶,她虽然震惊羞赧,却和自己一样沉迷享受,所以她相信林薇止会接受的。 她们两情相悦,夫妻关系,距离这么近,同吃同睡,便是温水煮青蛙,她也肯定给她煮熟了。 沈清疏强打着精神,回到伯府之后,才一沾到床,酒后的疲惫涌上来,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 林薇止不过吩咐了婢女几句话,再转身回来便见她已经睡了。 她放轻了脚步过来,俯身看她,手指落在她清俊的脸上,顺着眉眼滑到唇角,停顿了一瞬,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慌乱地收回了手。 她心里既惶恐又期待,既苦涩又甜蜜,心里不受控制地生出期冀,她们真的可以像平常夫妻一样相守一生么? 她翻身上床,在沈清疏身侧躺下,黑暗之中,犹豫了一瞬,还是倾身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 次日便是除夕,晨起之后,一家人先去给沈清疏她爷爷和爹两个上香致祭,悬挂影像,府中准备着夜宴,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到了黄昏,便点上灯笼,摆上年夜饭,团团围坐在一起。 沈府规矩不大,照例老刘氏说些吉祥的祝福语,给府中下人们发些岁钱便就是了。 沈清疏一直在往林薇止碗里夹菜,“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好多。” “够了。”林薇止扯了扯她的衣角,顶着老刘氏和何氏满含笑意的目光,实在有些羞赧。 自昨日说开,沈清疏几乎不加收敛,待她比往日还要过分些,走在路上就一定要牵她的手,让她怎么都挣脱不开,吃饭也好似她没长手一般。 -- 第113页 沈清疏看看老刘氏她们,也有些不好意思,她咳了一声放下筷子,却偏头凑到林薇止耳边,气声笑道:“我是在追求娘子,你要尽快习惯才是。” 她温热的吐息打在耳朵上,林薇止捂着耳朵躲开,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沈清疏嘴角漾起抹笑,不以为忤,却听老刘氏道:“看你们夫妻感情和睦,祖母就放心了,这来年,想是能为沈家添个一丁半女。” 此言一出,席上气氛为之一僵,何氏惴惴不安地低下了头,林薇止也停下了筷子,沈清疏左右看看,打了个哈哈,“祖母,我们年纪还小呢,不着急。” 老刘氏加重了语气道:“不小了,过完年你就二十,人说二十而冠,却也做得了父亲了,更何况,你们成婚也有段日子了。” 她眼睛不由瞥向了林薇止,这个孙媳妇其实她还是很满意的,家世人品样貌都不差,只一点,嫁过来都快八个月了,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虽顾忌着林家,但倘若林薇止怀不上,那她说不得也要给沈清疏纳妾了。 眼见老刘氏皱起了眉,就要说点什么,沈清疏连忙解释道:“祖母,这却是我的缘故,殿试之前,我不想让其他事分了心思,这些事情,都放在殿试以后再说吧。” 虽然不想骗老刘氏,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到时她外放做官,抱养一个孩子,谎称是她的,做得隐秘些,也就无人知晓。 何氏也出来打圆场,“是啊,娘,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生,现下还是殿试更重要些。您要是想着重孙子,也可去看看璃儿那两个嘛。” 那能是一样嘛,老刘氏心里骂了两句,环顾一圈,把她们的表情看在眼里,想着大过年的,也不好弄得不好过,便接了何氏的台阶下,道:“过两日璃儿回来,也不知会不会带小的,这么冷的天儿,别给冻坏了。” 心里却盘算着,要不要找大夫给林薇止开个生子秘方,或者物色两个美貌的婢女到沈清疏房里伺候,说起来,朝雨那一批年龄都有些大了。 沈清疏全然不知,见气氛缓和,松了口气,她偏头看林薇止,见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鸡肉,似乎有些走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沈清疏暗暗叹了口气,子嗣,也是她们之间避不开的一个问题,日后和老刘氏说外放之事,不知还有多少风波。 而且林薇止会不会遗憾没有自己的孩子呢,后世有些同性恋人或是决定丁克的恋人,人至中年,渐渐开始喜欢孩子,忽然又反悔,抛下另一方另娶。倘若以后…… 她忽然伸手按住了自己胸口,这种情形,光是想一想她就觉得闷得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林薇止注意到,关切地问。 沈清疏摇摇头,寻到她的手扣住,原谅她的自私,如果真有那样一天,她是绝对不会写放妻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阿止的心思类似于鸵鸟,不说开就没有。 感谢在2021-05-16 19:51:30~2021-05-17 18: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3个;00、千城纷飞、点点烛、老黑、摸王dei到了、铭记、流年已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此去经年 31瓶;時間のせい 20瓶;点嗔 19瓶;大脸猫 18瓶;爱上石头的小羊、别扭、你吃柠檬嘛 10瓶;杜山德、长巷映长、墨言勿轩、睡觉觉 5瓶;一只小猪 4瓶;熊仔、baierbai、Ruan_778 3瓶;玄笺抄袭大家看看好不、写作赵粤读作老公、木吾、Villanel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过了除夕,年节里走亲访友,宴饮会客,却也清闲不了。 沈清疏也陪着林薇止回了一趟娘家,虽说她并不怎么介意,但林薇止毕竟嫁到了沈家,碍于礼法,她回家次数也并不多。 用过午膳,林薇止和女眷们说话去了,沈清疏被迫陪着岳父大人在书房下棋。 她棋艺烂得可怕,可以说被林北澜杀得落花流水,好在还有林修平帮她,两人合力磕磕绊绊坚持着,输得勉强好看了一点。 去年林北澜任大理寺左少卿以来,于诉讼案狱一道颇有建树,他做事注重实绩,雷厉风行,解决了几桩难判的案子,让各方心服口服,很受当今的看重。而现任大理寺卿年岁已高,过两年致仕,倘若不出差错,就是林北澜接任了。 这换算到后世,就是沈清疏有了一个做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岳父,所以外面流传的风言风语也有一定道理。 “行了,”老是赢也没意思,下完这局,林北澜把棋子扔回棋罐里,先对着林修平道:“你这棋艺没有一点长进,还是连你妹妹都不如。” 说完目光移到沈清疏身上,半天都找不到言语评价,只叹息一声。 沈清疏羞愧了一瞬,全当做没听到,心情一下子好起来,终于不用陪下了,一直被血虐她也受不了啊。 天寒地冻的,古代又没有网络和游戏机,不下棋也没有其他事可做,林北澜又开始考较他们功课。 沈清疏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从前还好,她和林薇止不过是迫于婚约成婚,现在这可是实打实的岳父,得罪不得。 林修平却散漫了些,出了几处错,有沈清疏对比,林北澜愈发不满意,一点面子不留的,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 第114页 “愚笨!你长的这几岁,多读的书都到狗肚子里去了!这句的三处释义,我前几日才给你讲过,其中……” 沈清疏看着都心疼大舅哥,成日里这么高压的学习环境,他没有产生厌学心理还真是难得。 不过当今的大部分父母,都是这样教训孩子,因为他们小时候,也是被这样训过来的。 林修平倒是习惯了,左耳进右耳出,抹一抹脸,不管他骂的什么,都恭敬地应,“您教诲的是,儿子知道了。” 林北澜骂完了,坐下来喝口茶歇了歇气,才缓和语气道:“为父严厉些也是为了你好,今年二月便是会试,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们得抓紧些。” “此次会试陛下有意着户部侍郎严大人主持,严大人一贯激进,他虽是进士出身,但依我看却是个主战派,倘若真是他做主考官,你们写策论之时,一定不可平庸保守。” “传言不是说是礼部夏大人吗?”沈清疏有些讶异,前几日夏薄言还焦虑可能是他爹主持会试,夏薄归要回避就考不成这科了,却不知道哪个消息是真的。 林北澜颔首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这两日,陛下又改了主意。” 这其中缘由,也和他们这些举人无关,沈清疏没在意,想着夏薄归不用回避了,很为他高兴。 话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铺垫道:“岳父,倘若之后中了进士,我想要外放做官。” 当然,不中她也要离京,不过那是最坏的情况,没必要现在就说出来,除夕那晚就是个信号,很明显,老刘氏对林薇止已经有些不满了。 这本是她的责任,她不能让林薇止无端地替她承受。 “你一个京城子弟,怎么想外放,”林修平奇怪道:“是担心名次落后成了同进士吗,这还没考,以妹夫你中亚元的水准,不出意外,二甲是绝对没问题的。” 沈清疏硬着头皮道:“不是,不管名次如何,我都想外放。” 林修平更不解了,“为什么,京中哪里不比地方强,只要通过馆选入了翰林院,做上三年庶吉士,散馆以后再授官,便能远超外放一大截。况且你有爵位在身,家业都在京中,何必去地方折腾呢?” 沈清疏摇摇头,“我不想在翰林院修史,我更想去地方做点实事。” 这也是她的真心话,翰林院是个清贵地方,事情不多,整理古籍,写写诏书,以后出来做官也高人一等,升迁速度快,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说不上为百姓,她只是更想做点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毕竟都两世为人了,还不能任性一点么? 世祖开国不过几十年,大燕还处在王朝盛世之中,可这毕竟是封建社会,生产力有限,冬日里,她偶尔还是会看到衣不蔽体的街头冻死骨。 这还是京城,地方上又该是什么模样呢,恐怕会更不堪,她也不是圣人,能舍尽家财兼济天下,但她既然考了科举做官,就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官身,做一个书里张大人那样的好官。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总要试一试。 “可是……”林修平皱紧了眉,还要再劝。 “诶,”林北澜抬起手,止住了他的话,赞赏地颔首道:“在我看来这没什么,你有外放的心思是好事,做京官,确实是条坦途,但在地方做出成绩,一样能走得更远。京官能做的事,你在地方历练了,升上来一样能做,陛下春秋正盛,他喜欢做实事的人,那外放也不失为一个选择。只你要想清楚,做事要一心一意,坚定地去做,倘若反复,则一事无成。” 林北澜当年殿试是在二甲末尾,可他外放做官有能力,如今同样是正四品高官,甚至不比当年一甲三人差。 “是,多谢岳父教诲。”沈清疏大喜,这下林家不反对,就只需说服老刘氏了。 他们两个倒是达成共识了,林修平听得怒气横生,质问道:“那我妹妹怎么办,你们还没有子嗣,倘若你外放做官,难道留她独个在京中照顾婆母?” 父母在,不远游,沈清疏家中没有其他兄弟,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带上小妾,留正妻在家中。 他语气不好,沈清疏也理解,温声解释道:“大哥误会了,娘子自然是同我一道去。” 林修平一愣,缓和下脸色,讪讪道:“那你家中长辈怎么办,舟车劳顿,总不能也同你一道赴任吧。” 沈清疏笑了笑没说话,夹在其中两头难,她也知道这太不孝,可对老刘氏来说没有子嗣更不孝,她没有两全之法,只能出此下策。 后宅之中,林夫人也说起了子嗣之事。她看着林薇止很是忧心,“薇儿,你老实跟娘说,你们夫妻两个,在房事上可还顺,女婿他……那方面没什么问题吧?” “娘,您说什么呢?”万万没想到她娘这么直白,林薇止耳根发热,羞粉色漫到了整张脸上。 “你这孩子,都成婚这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脸红的,”林夫人不以为意,直接道:“你们一直没个消息,娘替你着急啊!你虽然打小体质偏寒,但娘给你请了名医调养,按理来说没问题啊?” 看林夫人苦恼的样子,林薇止咬了咬下唇,垂下视线,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有孕了。 她嫂嫂钟氏在旁边见了,打圆场安慰道:“娘,您就别太操心了,这几次来,我看妹夫对妹妹很好,听人说,妹夫洁身自好,也从不在外面乱来。” -- 第115页 她说着有些羡慕,似这般不纳妾,一心一意的夫婿谁不想要。 林薇止也赶紧道:“对啊,娘,夫君她对我很好,孩子的事,我们还不着急。” “唉,我的傻女儿啊,”林夫人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感慨道:“这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他今日喜欢能对你好上天,明日厌了就能把你弃若敝屣,我们女子嫁人,还是要有个自己的孩子才能靠得住。正该趁现在你们感情好,他对你身子还贪恋,早点生下孩子来。” 林薇止脸色越来越红,低下头喃喃道:“娘,夫君她不一样的。” 林夫人恨铁不成钢,点了下她脑门,“哪里不一样?你不要被他一时的甜言蜜语给蒙住了,娘是过来人,男子的地位越来越高,女子却不能青春永驻,等你年老色衰,什么花前月下,海誓山盟都做不得数了。” 虽不是告诫她的,钟氏一听,却也心下黯然,说不出话来了,她怀孕时候,丈夫收了她的丫鬟,前段时间也怀有身子了。 沈清疏是女子,却叫她如何说得,可林薇止转念一想,又怔住,她喜欢女子,就一定不会变心了吗?以她的样貌和身份地位,以后恐怕会有很多年轻女子愿意做她的妾,而她们之间,甚至连孩子这个纽带都没有,她随时可以用七出之罪休了她,她们的关系明明比之一般男女,还要更加脆弱才是。 她脸色变化被林夫人察觉到,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免有些心疼,语重心长道:“娘也不是要离间你们夫妻感情,只是怕你不为自己多打算些。改日再让太医给你看看,女婿那边你也警醒着,别让什么狐媚子爬了他的床。” 林薇止苦笑道:“娘,倘若是夫君她不能生呢?” “什么?”林夫人大吃一惊,“这话可乱说不得,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林薇止垂下眸子,平复了心里的思绪,摇头道:“没有,只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罢了。” 林夫人松了口气,担心是不是自己说得太重了,让林薇止惶恐,拍了拍她的手补救道:“你也不要胡思乱想,你们还年轻,只要抓紧,早晚都会有孩子的。” 林薇止略勾起唇笑了下,点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大家都想要个孩子,作者后面当然会安排,只是她们自己肯定不知道哇QVQ 感谢在2021-05-17 18:57:02~2021-05-18 17: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海帝皇我滴宝 10瓶;月与灯依旧 5瓶;baierbai、暗黑破坏神 2瓶;玄笺抄袭大家看看好不、木吾、4749802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回去的路上,沈清疏明显察觉到薇止情绪不高,跟她说话回应总是淡淡的,爱搭不理,她心里不免有些惴惴,想着是不是自己又犯了什么错,可回忆了半天都没有思绪。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回府,洗漱之后上了床,沈清疏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见没反应,便翻身压过去,手掌撑在她枕头旁边,温声问:“怎么又在生闷气,岳母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一靠得太近,林薇止就觉得很有压迫感,伸手推了她肩膀两下,否认道:“没有。” 知道她口是心非,沈清疏不为所动,甚至凑得更近了些,笑道:“你怎么老爱生闷气,这样不好,无论在什么关系之间,沟通都是很重要的。” “你想啊,你把事情闷在心里只会自己不痛快,说出来呢,虽然不一定能解决,但让别人也难受一下,有人分担,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她语气诙谐,夜色昏暗,林薇止虽看不清她的脸,却几乎能想象到她脸上神情,心情不自觉松快了些,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来的歪理?” “沈氏独家,”沈清疏不正经一秒,又柔声道:“好了,快告诉我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嗯?” 她尾音又低又软,随着说话的吐息落到林薇止耳朵里,她不自在地偏开头,耐不住她求恳,便把下午林夫人教训的话说了。 沈清疏一听,哎呦,这丈母娘,成天给她媳妇灌输些什么糟粕思想呢,这不是给她出难题嘛! 她赶紧反驳道:“岳母这话不对,这和男人女人子嗣都没有关系,而是社会和人品性格两方面的问题。你看同样是出轨、背叛婚姻,男子纳妾没有任何约束,而女子却可能付出性命的代价,自然男子就薄情得多。但就算这样,你看夏师兄,成亲快三年了,不也没纳妾吗,所以也不要说什么男人都这样,根本上还是自己没有责任心和自制力。” 顿了顿,沈清疏摸索着寻到她的手十指相扣,牵到自己胸口处,柔声道:“阿止,我知道你在担忧顾忌什么,我虽然不能给你孩子的保障,但我们相处这段日子,你知道,我绝不是朝三暮四的人,我要多幸运,才能在这人世间遇到一个相契合的人,我愿意一直爱你,保护你,倘若有一天我真的负了你,你大可以去朝堂揭穿身份,要我的性命,我绝无怨言。” “所以,阿止,你可以肯定地把心交给我。”她说,声音诚挚又温柔。 冬夜里,四周都太安静了,以至于林薇止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动的声音,如同雪山崩塌,一发而不可收拾。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扣住了沈清疏手背。 -- 第116页 如此良辰,沈清疏俯身下去,碰到她的鼻尖,两人微微颤抖的呼吸交缠在一起,黑暗里对视着、等待着,什么都看不见,又什么都能想象到。 她慢慢低头,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瞬间笼罩了薇止。 她扣着她的后脑,寻到她微抿着的唇瓣,温柔覆上去,耐心地一下下啄吻,过了一会儿,带着点力道地启开她的唇,含住她柔软的唇瓣吮吸,细细地碾磨辗转,又探出舌尖勾勒着她的牙床。 慢慢地,感觉她牙关力道松了,清疏的舌尖便抵进去,温柔地去探她的舌。 薇止揪住她肩膀的衣服,喉间无意识泄出一丝泣音,被她引导着终于开始慢慢回应她。 彼此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是意想不到的柔软和清甜,也是未曾有过的陶醉和沉迷,就像是躺在柔软的棉花糖上,只想让人一直继续下去。 结束之时,两人偎着脸,都在细细地喘息,薇止软绵绵地贴着她,几乎要融化在她怀里。 原来和喜欢的人之间,不管是什么性别,亲吻的感觉都是这样美好。 等呼吸平复,清疏心里软得不像样子,把她拢在怀里,又吻了吻她的额头,才闭上眼睛满足睡去。 隔天一早,沈清疏醒过来,旁边的枕头已经空了,她睡得太舒软,竟不知人是何时起身的。 起身到了外间,便见林薇止立在院中发呆,她笑着走过去,到了近前,才见她穿得单薄,只披了一件白色的海龙裘,立时便拢起了眉,去牵她的手,“天气这样冷,站在这里做什么?” 林薇止还未绾发,黑发如水一般倾泻在肩头,衬得一张脸过分的白皙,她任由她拉了走,无奈道:“梅花都要谢了。” 沈清疏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无妨,来年还会开的,你若是喜欢,便叫人再多种一些。” 鸡同鸭讲,她明明是说天气没那么冷了,林薇止白她一眼,无奈跟着她回房,换了身臃肿的装束。 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禁有些怔然,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快得她都来不及纠结犹豫,好像就不由自主沦陷了。 可这样一个人,她看着沈清疏瘦削的背,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又叫她如何抵抗,只能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到她瓮中。 剩下的那些三纲五常,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罢了。 新年渐渐结束,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这一日家家点灯,便是皇宫也不例外,整座京城都灯火璀璨。 吃罢元宵,老刘氏她们先去歇息了,沈清疏二人自然要去凑凑热闹,领着丫鬟们上街看灯会,猜灯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似这样的日子,烟花自然是少不了的,时不时地便从某处升空炸开,将黑色的夜幕撕裂,绽放出所有的生命,只为求得一瞬的明亮耀眼。 朱雀大街上也是人流如织,摩肩擦踵,耍龙灯,舞狮子的艺人夹杂其中,敲锣打鼓,热闹非凡,两边卖花灯、卖小吃的商贩云集,一股混杂的奇妙气息飘荡在京城的夜空。 怕她们走散,沈清疏牵紧了薇止的手,二人观看着表演,走走停停,偶尔也在小摊面前驻足,买了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而花灯却不必买,正要自己猜到的才有意思,两人选了一处花灯合眼的摊位。 一盏“马骑人物,旋转如飞”的彩灯做得十分精致,沈清疏一眼看中,正欲取了问询摊主,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也取向那盏花灯。 她偏头看过去,心里抖了一下,竟是简王殿下。 沈清疏迅速收回手,就要问安,“殿……” “诶,”简王及时打断,笑着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我闲着出来走走,就不要讲那些虚礼了,嗯,便叫我燕公子吧。” 沈清疏犹豫了一下,顺着应了,“是,燕、燕公子安好。” 目前看情况,她遇到的好像还是正常的简王,她暗暗吐了口气,好险,传言不是说简王不怎么爱出门嘛,她怎么短时间都遇到两次了,这是什么孽缘。 简王淡淡颔首,目光移到林薇止身上,“这位是?” 沈清疏不敢轻怠,连忙道:“还未曾为…燕公子介绍,这是内子林氏。” 她手上暗暗施力紧了紧,林薇止虽不知这是谁,却也意会到,恭敬地福身问安。 “哦,小夫妻出来看花会,倒是颇有意趣,”简王笑道:“是本…本公子打扰了。” 沈清疏陪着小心,“燕公子哪里的话,折煞我们了。” 简王客气地笑笑,转首去看灯谜了,沈清疏才得出点空,凑到林薇止耳边小声道:“这是简王殿下。” 林薇止也惊了惊,这下两人哪还有心猜灯谜,就在旁边候着。 摊主把那盏花灯灯谜拿出来,却是一首诗: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打一物。 这个灯谜还是比较简单,沈清疏立刻猜出来了,见简王思索一阵没有头绪,顿时陷入两难境地,她现在该怎么做? 放着不管,让简王在这儿丢了面子,他会不会记恨她,可要是主动去提醒,又好像简王智商不如她似的。 唉,她今晚就不该出门,也不该来猜灯谜。 她思索一阵,还没想好,简王忽然看过来,笑问:“沈卿,可是有思绪了?” -- 第117页 “啊?”沈清疏坐蜡,觑了他一眼,犹犹豫豫道:“回燕公子,这……” “不必顾忌太多,”见她半天没有下文,简王失笑摇头,“直说便是,本公子是真想要这盏灯。” 沈清疏只好硬着头皮道:“依在下看,应是蜜蜂。” “蜜蜂?”简王咀嚼两遍,抚掌赞叹道:“正是,本公子竟未曾想到。” 把答案告诉摊主,果然拿到了那盏花灯。 简王提着灯,笑眯眯道:“沈卿倒有些急智,今日还要多谢了。” 沈清疏汗都要流下来了,赶紧补救道:“不过小小灯谜,哪里敢当殿下夸赞,只是殿下长在宫里,惯常接触得少些,所以一时没想起罢了。” 简王摆摆手,凝神看她一阵,忽然道:“沈卿长得颇似我一位故人。” 不等沈清疏反应过来,他又洒然笑笑,“是我看错了。” 他说完提着灯走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沈清疏只听得一句,“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 等他走远,沈清疏擦擦汗,这才松了一口气,跟精神病人,而且还是随时会杀人的精神病人打交道,可真是太可怕了。 她收回目光,偏头问林薇止,“还猜吗?”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来,林薇止道:“还能猜得出来吗?” 怎么不能,沈清疏换了一盏花灯,一看谜语,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却是打一天象。 这一下把她气得够呛,偏偏是这个谜语十分简单,这摊主,刚才出这个给简王不就完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好几遍,我不过就是写个亲吻而已,写一次锁一次,大家凭良心讲,我写的很色情吗?QVQ 对了,可以猜猜那个谜底是什么 第62章 会试的日子渐渐近了,天气虽然没那么冷了,却还离不得狐裘披风。 不过京城的士子们,已经开始穿单衣适应了,没办法,会试不准穿有夹层的衣裳,单衣最多也只准穿六件。 这种情况下,为了在考场上不生病,自然要提前适应,锻炼抗寒能力。 沈清疏平日里身体还算康健,但这种不人道的折磨也实在有点扛不住,冷得她牙齿直打颤,思维冻僵,手脚都是木的。 她请郑先生出了卷子,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准下人送饭进来,模拟三天一场的考试。 第三日傍晚,薇止在门外等她,坐立不安,听见门响动的声音,立即迎上去。 便见她摇摇晃晃出来,微微瑟缩着,鬓发散乱,一张脸冻得青白,嘴唇也无半点血色,薇止呼吸一滞,胸口跟着闷痛起来,连忙拿了狐裘过去,裹在她身上。 又拿了暖炉,去牵她的手,却被冻得一个激灵,低头一看,她的手不自然地拢着,已冻得有些发紫,她鼻尖一酸,也顾不得这么多长辈下人看着,伸手抱住了沈清疏,埋首进她怀里。 “别,我身上太凉了,”沈清疏伸手去推她,手上却没力气,推不动,只好任她抱着,勉力笑了下,安慰道:“我还扛得住,没事的,别担心。” “行了行了,赶紧让疏儿先去沐浴,换身衣裳休息。”老刘氏也心疼得不行,站出来打断了小夫妻的柔情蜜意。 沈清疏去泡了个热水澡,囫囵吃了些东西,一沾着柔软的枕头,立时便睡着了。 醒来时,像是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上,拥着暖和蓬松的被子,放空心神,实在过于舒服,让人根本就不想起床。 她正发着呆,门吱呀一声响,林薇止端着托盘走进来。 “醒了?”她目光掠过来,脸部线条不自觉变得柔和。 她走至近前放下东西,俯身在沈清疏额头上探了探,“还难受吗?” 沈清疏眨眨眼,捉住她的手扣住,“嗯,感觉睡了好久,什么时辰了?” “第二日卯时了,你还可以多睡一阵,”林薇止顺势在旁边坐下,把汤药递过来,“先把药喝了,你昨夜受了寒,有些发热,好在大夫看过,说你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哦,”沈清疏迟钝地接过药碗,忽然一惊,“大夫,是哪个大夫?” 她昏睡过去,也没有遮掩脉相。 林薇止低声道:“你放心,是娘找来的大夫,惯常给你看病的。” 哦,那个大夫啊,沈清疏松了口气,她还真不敢让孙太医这种名医看病,一直认准了那个普通大夫,没办法,两害取其轻,医术差点就差点吧。 沈清疏喝完药,又用了些食物,正要躺下,又见林薇止没忍住偏头打了个哈欠,她心里一突,“阿止,你不会守了我一夜吧?” “没有。”她否认,神态自若,沈清疏却半点不信,反而更怀疑了。 顶着她炯炯逼视过来的目光,林薇止默了一瞬,不得不改口道:“后半夜守着。” 她偏开头,鬓发掩映下的耳朵有些发热,沈清疏闷笑了一声,手上使力一拉,薇止便重心不稳跌倒在她怀里,她趁机伸手揽住,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嗓音问:“你是不是心疼我?” 薇止挣不开,横她一眼,气恼道:“正经一点,病都还没好全呢!” “哪里不正经?我同我娘子说话,天经地义,没有比这更正经的了。”沈清疏把她往上提了提,抱在怀里,仍是不罢休地追问道:“快说,干嘛守我一夜,是不是心疼我?” -- 第118页 “放开。”薇止不理她,去掰她的手。 任由她掰,沈清疏手上一点不动,她心思一转,坏心眼地凑近,在她通红地耳朵上亲了一下,催促道:“你不说我就不放。” 薇止受惊地颤了一下,伸手捂住耳朵,怒瞪她一眼,偏开头想了半天,只唾出一声娇软的,“无赖。” 她从小读书知礼,骂人的词也就知道那几个,沈清疏不痛不痒,低低笑了两声,歪头和她对视,眼眸里满含着笑意,“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担心我、心疼我,因为你喜欢我。” “你……”林薇止咬着下唇,脸都要烧起来了,不知道光天化日之下,她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说这些话,如此大胆又如此坦然。 而且还那么自恋,她从前怎么没发现沈清疏是这样的人。 “你,你不知羞的么?” 沈清疏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羞的,对她来说,感情就像搞科学研究,确定了就要大胆地去做,不然要何年何月她们才能在一起。 “亲情、爱情、友情,是我们作为人最基本的三种情感,为什么要羞于说出口呢?”沈清疏凑近了,抵着她的额头,琥珀色瞳孔里蕴着绵绵的情意,低笑道:“因为我同你一样,也喜欢你。” 她在她唇上嘬了一下,分开一点,眼神里带了些诱导,“可不可以,把你的心意,也告诉我?” 她目光太炙热,林薇止垂下眸子,不敢跟她对视,视线无处安放,她脸涨红得像个番茄,咬着下唇嗫嚅了半天,还是说不出口。 她试着挣脱沈清疏的手,这次没感受到一点阻力,她上床背对着沈清疏躺下,拉起被子蒙住头,心虚道:“我睡了。” 清疏有些失望,但也知道时日尚短,不能逼她,她一个古代女子,受着各种教条约束长大,有一日夫君忽然变成女子,如今这般,已经接受得很快了。 她靠过去,从背后拥住她,又小声道:“忘了说,以后不许再这样彻夜候着,有丫鬟们轮换伺候就够了,再这样我就要罚你。” 她玩笑说:“上次你生病,我也没候着啊,你这样岂不是显得我不够尽责,不够喜欢。” 半响,她才听得怀中的人细细“嗯”了一声。 会试考三场,第二日早上,沈清疏又要被锁进书房里。 她脱了外套递给丫鬟,对林薇止笑道:“好了,天气冷,你回屋去吧。” 林薇止抿了抿唇,脚下磨蹭着不愿走,低头道:“一定要这样磨炼吗?” 沈清疏哈了口热气在手上,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办法,朝廷明令规定的,也不只是我一个人受冻,况且现在不适应一二,到了考场上会更困难。” 这虽然辛苦,却是京城子弟占优势的地方,许多外地考生,尤其是南方的考生,更受不得寒,一场会试往往病倒一大片。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办法,来京城之后知道了,也可能没有时间和成本。 林薇止也知道到了这一步,不考是不可能的,甚至因为没有子嗣的矛盾,沈清疏还必须拼尽全力,一次考中。 她心里涌动着如水的情感,倾身抱了她一下,扬起唇角道:“好,我看着你进去。” 只是三天见不着,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沈清疏失笑,却还是顺着她先进书房了。 林薇止从丫鬟那里接过她的外套抱在怀里,怔怔地看着书房门,其实刚才她有股冲动,想说点别的什么的,却组织不起来语言。 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呢? 每日读书写文章,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沈清疏生了病又痊愈,痊愈之后又生病,反反复复,抗寒能力不知道有没有提高,反正是耐折腾了。 这中间关意明也到了京城,还到诚意伯府拜访了一次。 到了会试这天,运气还算好,京城出了几日的太阳,气温不算特别低。 照样是天还不亮就进场,这次离家近,沈清疏不准她们折腾送考,还是只带了刘叔和负鞍。 会试又比乡试严格得多,听说前朝时,还会要求应考举人脱光了跳到水池里,洗一遍再上来,防止有夹带和小抄,后来因为生病的举人实在太多,本朝才取消了这一做法。 那种场面像澡堂子似的,沈清疏不禁庆幸,还好本朝人道多了,不然她要瞒过去就太难了,说不定就露馅。 到了贡院门口,快排到沈清疏时,她才脱下外套交给负鞍,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时不时就有一阵冷风吹过。 沈清疏刚脱下来,气温差距过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负鞍接过外套,担忧地看着她,做人上人真是太难了,他们家少爷又是举人又有爵位,都还是这么辛苦,唉,他还是坚定做少爷口中的咸鱼吧。 会试如果出了舞弊案,相关人员都要掉脑袋,所以搜子都检查得格外细,一点不敢放松,便是头发都要拆开细翻,以免有小抄混在里面。 沈清疏艰难地过了搜身检查,这次检查的时间比前几次都长得多,要不是她近几次易感期得到安抚,说不定还就真撑不过去了。 贡院很大,有近万间号房,除了大门外几乎不能从其他地方入,因为这道大门所具有的特殊意义,被大家称为“龙门”。 一个军士领着沈清疏到了号房,等她进去,立马关门落锁,就好像关犯人的笼子一样。 -- 第119页 整个考试三天,结束之前不能出门,只有试卷,饭食会从门上的小门递进来,吃喝拉撒睡都在这间小号房里。 沈清疏细细打量了一下,陛下继位以后每年都有整修贡院号房,所以还算新,棚顶和青砖都很干净。 照例是两块木板,一块做桌,一块做椅,桌上放了几只蜡烛,地上左侧是一个炭盆,几斤木炭,右侧是一个木桶,有盖子,嗯,就是用来装排泄物的。 虽然早就知道了,沈清疏还是有些恶心,现在天气冷,三天,唉,勉强忍吧,也省了她浪费精神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好聪明,谜底就是风。 唉,真是怕被锁,以后亲热就写简略一点,大家脑补一下QVQ 对了,今天是520,祝各位小可爱有对象的长长久久,没对象的早日找到对象。 感谢在2021-05-19 17:56:11~2021-05-20 18:0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アキ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gg 26瓶;云深物下 22瓶;Chen 20瓶;vincentsh2012 19瓶;贱笑人生 12瓶;玉米不甜不好吃、我是书虫、涼 10瓶;墨瑾、balloon96 5瓶;baierbai 2瓶;老白、写作赵粤读作老公、Villanel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沈清疏把笔墨纸砚摆放好,坐在黑暗里闭目等待。 天光大亮时,有人在门板上敲击了几下,从小窗口推进来一卷裹着的试卷。 沈清疏展开先看了一遍题目,四道经义,五道策论,她思索一番,分别找到出处,心中大略有了数,题目还算简单,没有刻意出些比较难的截搭题。 她磨好墨,在心中构思好了腹稿,把袖中拢着的手伸出来,哈口热气搓热乎了,才慢慢开始动笔写。 她这几年练字练得多了,也渐渐感受到书法的乐趣,开始发自心底地喜欢,在这上面又还算有天赋,现在一手小楷字,颇得其中三味。 而会试定名次时,考官会调阅原卷,一手好字,也会占很大优势。 怕身体冻僵,沈清疏写一阵,便起身跺跺脚,她也不敢点炭盆,每个考生分到的木炭数量有限,白天点得多了,晚上就没得用。 她写完两道经义,窗口响动,又推进来两个碗,一看天色,估摸着已经是中午了,贡院开始发放食物。 取过来一看,还算不赖,一碗只装了几个馒头,一碗是羊肉葱花汤,汤色清亮,居然真的漂着薄薄几片肉,而且还热腾腾地冒着气,碗沿摸着甚至有几分烫。 沈清疏就着热汤吃得一干二净,胃里暖和起来,感动得差点掉眼泪,当今真算得上是一个体贴的好皇帝啊。 她听说从前会试的伙食,怎么置办便宜怎么来,基本都是清水伴烙饼,硬得几能咯掉牙,反正只此一家,你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直到今上登基之后,才关注到这个问题,多给礼部拨了些经费。 这会儿太阳到了中天,虽然看不见,却明显感觉到气温升高,这是一天之中最暖和的时候,沈清疏只小憩了一会儿,又抓紧了时间写卷子。 想想也是惨,乡试和会试截然相反,要想成为进士,那既得要耐寒,又得要耐热。 写到黄昏时,光线昏暗,又有人送饭,她便收了卷子放好,等明日再写。 晚餐还是一样,只馒头换成了饼,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饿了,这大锅饭,沈清疏吃着竟觉得很是劲道香甜。 晚上把两块木板拼在一起,没有被子,只能把衣服裹紧一点,她把炭火盆点上,蹲着烤了一会儿,等到脸上被火光耀得有些发烫,才把考篮放到里侧,蜷缩着躺下。 每年会试都会出很多意外,卷子不小心被火烧掉,都已经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她不敢掉以轻心。 天气实在是太冷了! 即便沈清疏模拟考了好几次,还是冻得睡不着,只能不断给自己催眠,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睡得很不安稳,实际上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早上又是被冻醒的,身体因为寒冷不自觉挤成了一团,只觉得浑身肌肉又僵硬又酸痛。 她起身一看,炭火已经熄灭了,只余下盆底一层灰烬,沈清疏借着余热烘了烘手,聊胜于无吧。 在号房里活动了一会儿,她接着做昨天剩下的题,考场里还是很安静,但相比昨日,已经时不时能听到考生咳嗽的声音了。 如果第一场就得了风寒,那之后肯定是撑不下去了。 在策论题之中,有道题是,论前两年同北虏战事的得失,竟然叫林北澜给压中了。 这场发生在西北的大战,他给林修平带她两个细细剖析讲解过,二人也都做了文章给他批改。 沈清疏只需要原样誊抄上去便是,她不得不感慨,自己占了很多便宜,这个年代信息不发达,平常百姓家的孩子,哪里有机会去了解这些。 而且这次的主考官正是严大人,她这段日子的文章,几乎都是照着严大人的喜好写的。 这样大的优势,也难怪朝廷取士时,要压制官宦士族,提拨寒门子弟。 她做得顺利,到了黄昏准时交卷,没有用到延时的蜡烛,交卷以后,这一场便算结束,只等明天早上开门出去,第三日凌晨又进来考第二场。 -- 第120页 这会儿考生可以自在一些,也不用担心打扰到别人,沈清疏不停地跺脚、活动身体,忽然听到有人踢她的墙壁,隔壁仁兄不满地抱怨道:“跺脚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到处都是跺脚的声音,沈清疏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说自己,她也觉得挺奇怪地,便大声问道:“你怎么不跺,你不冷吗?” 隔壁的扯着嗓子喊:“冷,冷得都不想动了!” 这是只想缩着的,找事儿呢,沈清疏不再理他,任由他喊,自顾自地活动,只恨号房太小,不然她真想去跑个几千米热身。 到了夜间,很多人昨日就把碳用完了,抱怨声接连不断,沈清疏得了夏薄归叮嘱,严格地分成了两份,所以还有得用。 她把剩下的木炭都点上,勉强睡到了天蒙蒙亮,见离贡院开门还有段时间,又把所有的蜡烛都点上,用来烘手。 大早上的,她还闻到一股飘来的酒味,估计是其他考生在喝酒御寒,沈清疏还是带的米酒,现下不免有点后悔,考完之后喝点烈酒暖胃还是可以的,她下一场还是得带些。 天光大亮时贡院开门,众人在士兵的带领下依次排队出去,门外照例挤满了考生家属。 “少爷,您没事吧?”刘叔早就领了人等着,一见到她,立马把手中狐裘给她披上系好,又递过来装碳的手炉。 一股热意从手炉上传来,沈清疏打了个激灵,累得话都不想说,只点点头,搭着丫鬟的手上了马车。 一进车厢,却发现还有一个人,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才看清是林薇止。无奈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别折腾吗?” 林薇止见着她,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眼泪,号房的环境比书房还要差得多,沈清疏蓬头垢面的,面色暗淡发青,眼里散布着血丝,整个人都憔悴不堪。 “诶,你别哭啊,我没事的,真的没事。”看她眼里泛起水光,沈清疏一时手足无措,想触碰她又担心自己身上太脏。 其实她自己真的感觉还好,只是很累而已,还没有生病的迹象,算得上幸运。 “嗯,”知道她已经很疲惫了,林薇止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又拉她坐下,把她的脑袋揽在怀里,抬袖遮住她的眼睛,轻声道:“你快歇息一会儿。” 视野昏暗,沈清疏靠着她温暖柔软的身子,本来想说她还没沐浴,可心里软乎乎地,手上也提不起一点子抗拒的力气。连日的疲惫涌上来,她眼皮直打架,只温声应了句“好”,便沉沉睡去。 —— 这一觉太过舒服,沈清疏再恢复意识时,坐起身一看,熟悉的陈设,她是在伯府的床上,也不知何时回的伯府,何时上的床,何时换的衣服。 嗯?等一下,换衣服? 谁给她换的衣服?! 沈清疏吓得揪紧领口,一时忐忑,这是个秘密,她是和林薇止一起回来的,她应该不会放任不管。而伯府之中,知道她身份的就两个。 所以,不会是阿止给她换的吧? 一念至此,沈清疏手上力道松了,改抬手捂住了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 虽然她和林薇止都是女子,身体构造一样,她给自己换衣服好像并没什么。 可是!她也是她爱慕的人啊,她们的感情才刚刚开始,怎么忽然就赤诚相对了? 她当然也会害羞,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难道她以为女子之间,没有别的什么了么? 她坐着纠结了半天,心绪如麻,自己也品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这会儿也不知她睡到了几点,房间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沈清疏还是穿了衣服起床,到了外间,见薇止坐在桌边,拿着书,和笙寒说着些什么。 她听到脚步声偏头看过来,见沈清疏醒了,弯了弯眼,迎上来,“醒了?睡得还好吗,饿不饿?” “很好,”沈清疏应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暗暗打量着她,见她神色坦然自若,没有半分的尴尬和不妥,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偏头见笙寒拿着块红色布料,照着图样在做绣活,便随口问道:“这是在做肚兜么?” “嗯,嫂嫂就快生了,得先做了备着,”林薇止挽了挽碎发,有点赧然地道:“我绣工不好,便让笙寒代劳了。” “哪有,”笙寒笑道:“姑娘的图样可是画得好极了,婢子不过是照着来罢了。” 沈清疏拿过来一看,确实画得极好,花鸟虫鱼都极富意趣,生动又形象,她心中一动,想起自己香囊上那毫无点缀,绣得十分之简单的青竹。 她那时还不肯说,看来是自己绣的了,沈清疏勾了勾唇,不自觉伸手去摸,却在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来她怕脏污了,会试之前,就已经取下来收好了。 她们心意相通,有什么不好说的,沈清疏把心一横,摒退了其余人,凝视着薇止的眼睛,直接问道:“我身上衣服,是谁替我换的?” 林薇止一愣,猜到她误会了,她怎么可能替她换衣服,不知怎么地,她想到那场面,又是好笑,又是羞涩,不自觉偏开了脸,咬着下唇道:“是娘替你换的。” “哦,是,是娘啊。”沈清疏一时哑然,心里不知是庆幸多还是失落更多。 -- 第121页 她都这么大了,何氏怎么还替她换衣服?二选一之中,她下意识以为是林薇止,结果感情她都白纠结了。 “怎么,很失望?”薇止听她语气,生出些逗弄之意,“难道想让我帮你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0 18:03:23~2021-05-21 17:2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Husk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丁做事小叮当 5瓶;47498020 3瓶;熊仔、墨迹、44701996 2瓶;肖战速灭!、写作赵粤读作老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沈清疏本来想否认,又觉得这样有点从心,看见她嘴角含着的笑意,忽然凑近了,刻意压低声音,暧昧道:“是,我们是夫妻,换件衣裳不是理所当然?” 她的脸近在咫尺,林薇止忍住了没有动,几乎能看见她清亮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是吗?”她忍着心颤,手指搭在了她交掩的领口。 沈清疏喉咙动了一下。 两人僵持住,都没有退,空气忽然变得像水一样浓稠,令人呼吸变得困难和急促。 薇止有些后悔了,她不该习惯性撩拨她的,这下骑虎难下,她率先移开了目光。 想要收回手时,却被沈清疏一把扣住,她使了点力气,带着她的手往前,触碰到了颈窝那点肌肤。 好像被火烫到,薇止不自觉蜷缩起指尖,使力挣了一下,沈清疏没勉强,笑着松了手。 她凑过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满意地看到绯色从她脸颊蔓延到耳根,握拳抵唇笑了两声,才悠哉起身往膳房去了。 等她走了,林薇止才反应过来,咬了咬下唇,羞红着脸唾了一声。 这会儿已是下午,沈清疏睡前没有吃东西,这么一觉起来,她也确实饿了,厨房里一直给她煨着牛羊肉汤,相比考场上的,加了各种药材,要精细得多,暖胃散寒。 她用了两大碗,又去见过老刘氏和何氏,跟她们说了一会儿话,让她们安心下来,才到了书房,把第一场考试的答案默写出来。等考试结束,可以让郑先生先帮忙评阅。 沈清疏自己再看,觉得已经答出了自己的水平,甚至超常发挥了,俗话说,中进士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是过五关斩六将,书上的知识学得不相上下,眼界、阅历积累这些不好量化,中与不中都很难说。 很快到了晚上,半夜两三点,就又要去贡院门口排队,沈清疏起身时很小心,没有惊醒林薇止。 这几日都是晴天,但第一场考下来,还是有一些体弱的、年老的举人感染风寒,沈清疏还带了口罩,以防被隔壁考生传染上。 不过她运气还不错,分到的号房左右两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听到咳嗽声。 第二场增加了律法和数算,这是沈清疏的强项,做得很顺利,依据哪一条律文,做什么判决都答得清楚明白。但到了最后一题,她却有些卡壳了。 这是一道很有名的例题,讲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刚死了父母,被叔叔强嫁给一个长相丑陋的老光棍,这女子不愿,又十分大胆,深夜来到老光棍家中,想要将他杀死,但她力气小,老光棍又醒过来反抗,最终只砍掉了他一根手指就惊慌逃走,她之后被官府抓到,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这道题的矛盾在于,此时来说,谋杀亲夫,不管已遂未遂,按律都该处以死刑,但这女子父母又才刚死,处于丧期之中,她叔叔定的婚约本就无效。 她并没有杀死老光棍,审讯时如实招供又有自首情节,如果按邻里关系算,那就可以降低两个等级轻判,但按夫妻关系,就得重判。 一般来说,这种容易引起争议的题,很少会出现在会试里,里面或许还有其他博弈。 沈清疏有些举棋不定,就她自己来说,谋杀亲夫这个罪名本就是封建社会对男权的偏袒,肯定更同情这少女一些,她只是伤人,罪不至死,按照故意伤人判就是了。 可主考官严大人是怎么想的呢?他是典型的士大夫,从他的喜好风格来看,也许会更偏向从重处罚。 沈清疏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两份答案,犹豫着在正卷上写哪份,她停下笔,添了点清水一边磨墨一边纠结。 一圈又一圈,墨条和砚台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半响,沈清疏吐了口气,心里终于有了决定。 虽然这只是考试,可她以后做官,总会碰到这些难题的,那时她能背着良心判处斩刑吗? 她来到这里已经很久了,前世种种都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可她终究不想被这个时代完全同化。 沈清疏填好答案,检查一番没有发现错漏,便不再去想,转而开始做数算题。 让她惊喜的是,今年的数算居然还挺有难度,可能因为严大人是户部的郎中,经常做计算,比较关注这些。 当然,对沈清疏来说,还是没有解不出来的,她只希望越难越好,这样她才能凭借数算和别人拉开差距。 第二场考完的当天晚上,京城忽然刮起了风,气温骤降,等待出场的考生都缩成了鹌鹑,怕受凉生病,沈清疏不敢睡觉,在炭盆旁边熬了一晚上。 翌日,感染风寒的考生明显增多了,从贡院出来时,沈清疏还看到不少考生被士兵抬着出去,家人见了哭天抢地地扑上来。 -- 第122页 一时京城医贵,大夫们背着医箱,奔走在各个馆舍看病,药材价格也随之上涨脱销。 沈清疏还好,没有生病,只是到家之后倒头就睡,毕竟之前受冻那么多次,都已经病过了。 绕是如此,老刘氏她们还是担心得不行,硬逼着她灌了一大碗汤药。 天公不作美,到了第三场开考那天,天上又下起了小雨,刺骨的寒意贴着皮肉渗进去,令得骨头都隐隐作痛。 家中女眷这次不顾她反对,硬是送考到贡院门口,沈清疏不得不再三保证,自己生病一定主动弃考,绝不会强撑,才让老刘氏松了手。 这样的场景在贡院门口有很多,林薇止扶着老刘氏,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被人群隐没,消失不见,心里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嫁过来时沈清疏就已经是秀才了,她对她参加科举这件事,一直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此刻看见贡院门口排队的大批男子,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是瞒天过海啊。 她有些担心,这件事倘若传出去,一定会被定为大逆不道,祸乱朝纲。冒这么大的风险,她之前本没有太多企盼,此时却希望她真的能中。 她心底隐约还生出了一丝羡慕,林父教养子女并不拘于礼教,她从小女工学得少,也是同哥哥一样,受着三百千,四书五经的启蒙教育,可她学得再好,也不过用来修身养性、取悦男子,永远也不可能在科考场上一展所学。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 第三场范围更广泛,在前两场的基础之上,又加了一些公文、杂事、民生之类的真实案例,考察举人的实际执政能力。 在这上面,倘若家中有做官的长辈就很占优势,因为他们实际处理过,经验老道,倘若光凭借自己想象,难免有些不切实际和理想化。 沈清疏在这方面有个做了十多年地方官,政绩出色屡受提拔的岳父,前段时间针对这方面突击训练过,答起题来也能说个头头是道了。 反正她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答到后面时,她也不免受到天气影响,头脑昏沉,思维迟钝,完全是强撑着答完,答案质量不一定有保证。 她估计自己有点感冒了,鼻子堵住呼吸不畅通,喉咙里也干涩发痛,口水都咽不下去。 不过连她都这样,其他人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都不用想象,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喷嚏声就知道了。 二月十七日清晨,随着贡院大门打开,这次会试终于落下了帷幕,卷子交上去,考得如何,就要看接下来的阅卷放榜了。 不过那都是考官的事了,眼下沈清疏的任务是养病,连日的疲惫受冻,加上考完心神放松,出来那天她就病倒了,把老刘氏吓得不轻,好在只是普通风寒,注意保暖,多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怕传染到林薇止,这几日沈清疏单独腾了个房间,她把所有答案默写出来,给郑先生看过。 郑先生捋捋胡子,很是满意,点评道:“你的经义策论都写得很不错,文采甚至较平时文章更好,已是上选,这一点老夫要夸赞你,在考场上能保持平常心,答出自己的水平,很是难得。再加上此次数算较难,你全部答对,倘若不出差错,应是排在二甲前列。” 郑先生常年关注会试,对卷子的定论很准,沈清疏想了想,翻到那道律法题,问:“先生,这道题您认为该如何答?” 郑先生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说不准,依老夫来看,你答得没有问题,但这要取决于主考官。不过有十多位同考官在,倒也不用太担心,就算个别考官不喜你的答案,也不可能把你黜落了。” 沈清疏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先生。” 郑先生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过你们师兄弟倒是有默契,在这道题上选择都一样。” “是吗?”好友同自己志同道合,沈清疏也很高兴,又连忙问:“不知夏师兄和师弟考得如何?” 他们一起参加考试的几个朋友,夏薄归和郑衡也都是考完就病倒了,只有林修平身体康健,九天扛下来居然没生病。 她听刘叔说了这些消息,但她自己也正病着,就没有上门探望,直到这两天,她病好得差不多了,才得林薇止允许出门,拿了答案来请教郑先生。 “薄归他性子踏实,考得与你差不多,倒是衡儿他……”郑先生眉头皱起,摇了摇头。 “师弟他怎么了?”沈清疏紧张地问,很是出乎意料,郑衡不会考砸了吧?他学问可是比他们都要更好啊。 郑先生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看了几篇流传出来的文章,写得真是好,衡儿与他们也只是不相上下,恐怕不一定能夺得会元了。” “……”沈清疏一时无语,这话听着怎么滋味这么奇怪呢,感情只是会元不稳,您老人家却表现得好像落榜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案例化用了宋代的登州阿云案,这个案子其实还涉及到当时两派党争,跨了十多年时间,最后还是判了死刑。 感谢在2021-05-21 17:24:28~2021-05-22 16:0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书虫 5瓶;Fruit蓝莓 4瓶;木吾 2瓶;爱上石头的小羊、老白、写作赵粤读作老公、肖战速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123页 第65章 从郑先生那里出来,沈清疏又去后宅看过小师弟,途中还跟郑先生的小孙女打了个照面。 她在郑宅读书时,偶尔会碰到这位“小师妹”,男女有别,两人也不是很熟,据传当年师母有意撮合她们两个,还十分惋惜她早早定下婚约。 不过只是笑谈罢了,今年四月的婚期,小师妹也要出嫁了。 两人颔首示意,沈清疏避开让她先走,对她从郑衡这儿出来,也没有觉得奇怪,郑衡在郑家长大,两个人有交情再正常不过了。 她掀起门帘进去,见郑衡靠坐在床头,正望着窗外发呆。他穿着白色里衣,披了袄子在外面,看着身形很是单薄,没有束发,黑发披散下来,衬得他面色格外苍白,有些病恹恹的。 同样是风寒,郑衡比她严重多了,这七八天下来,她基本已经痊愈,郑衡却还下不得床。 不过他们之中,惨还是夏薄归最惨,他平时就不爱运动,昏睡了好几天,听负鞍说差点就转成了肺痨。 “师弟,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沈清疏都走到床边了,郑衡还没注意到她。 郑衡听到声音,这才反应过来,目光移到她身上,弯了下唇角笑问:“师兄怎么来了?” 床边刚好有张凳子,沈清疏撩起袍子坐下,道:“我病好了,来找先生判卷,顺便过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师兄。” 他神情郁郁寡欢,沈清疏以为他在担心会试的事,便安慰道:“你不要思虑太多,当先把身体养起来,先生也只是说他们与你不相上下,你还是有可能中会元的,这不榜单还没有出来……” 她说着说着有些说不下去了,这是什么学霸的烦恼,她一个普通考生,来安慰开解人家不能考第一,怎么想想就很心酸呢。 第二第三不也挺好的嘛!她还考不到呢。 “师兄,我并没有忧心会试。”郑衡摇头笑笑,他还没那么自大,把会元当成自己的掌中之物。 “那你这么愁眉不展的,是有什么烦心事?” 郑衡想了想,解释道:“只是我离家已有许多年,之前收到父母来信,竟已记不得他们的样子,这次殿试考完,倘若得授官职,我也算不负期望,终于有脸面回乡一趟了。” “呵,唬谁呢,师弟,就你这点道行,还瞒不过我。”沈清疏斜他一眼,她才不信呢,思乡嘛,谁还没思过,她以前经常“思乡”,那种失落怅惘跟他这就不是一回事儿。 她摸着下巴沉思,这样子有点眼熟,像是什么呢…… 十七八的少年人,能有什么烦恼,最常见的就是感情,沈清疏忽然灵光一闪,不由打了个激灵,惊诧道:“我刚刚碰到小师妹,你你你,你该不会……” “我我……”郑衡紧张地看着她,五官皱在一起像是要哭了。 沈清疏心里一沉,从郑衡的反应里,她已经判断出来了,左右看看无人,凑近压低了声音道:“是小师妹吗?” 虽是疑问,她语气却很笃定,郑衡苦笑了一下,被猜中了,他心里却有种解脱感,慢慢地点了下头。 他点下去就不再抬起来,低着头,脖颈无力地垂着,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 沈清疏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里很是心疼他,从她穿过来,可以说是看着郑衡长大的。 他农家子出身,郑先生对他再好,在郑府也是寄人篱下,随着年龄增长,少年人难免多了些敏感自卑。他知道郑衡有好几个兄弟姐妹,背着全家人的厚望,想要出人头地,因而读书十分刻苦,在学堂里几乎无人能及。 他有争会元的实力,不得不说是因他过目不忘,天资异禀,但更多的还是他努力的结果。 知好色而慕少艾,小师妹天真烂漫,二人年纪相仿,接触得多了,会喜欢上也是难免的。要是他只是郑先生的弟子,那可真是一段好姻缘。 可他还是郑先生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两个人都姓郑,在礼法之中,表亲之间,再近的血缘关系也能通婚,但假使换成同姓的堂亲,那出了三代都不行。 “你这……”沈清疏犹豫了半天,还是不知说什么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当她自己也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才知道劝解的语言有多么轻飘飘,可除了劝郑衡放下,她还能说些什么。 小师妹都定下婚期了,郑先生精挑细选,对方也是官宦子弟,年少有为,称得上门当户对,横着礼法和家境的郑衡能怎么办? “师兄,”沉默了一阵,还是郑衡先开口,他沮丧道:“我是不是很无耻,吃着老师的,用着老师的,还怀了这种心思。” “怎么会,你没有做什么错事,不要自贬,”沈清疏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叹息道:“只是你们之间差了点缘分。”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道:“你们两个,小师妹她,她知道吗?” 倘若两情相悦,那就更痛苦了。 “我怎么敢让她知道呢,”郑衡摇摇头,颤着声音道:“我处处避开她,说我只把她当成妹妹,好不容易,才终于绝了她的念想,我不能耽误她啊。” 还真是两情相悦,这比沈清疏想象的还要糟,她看着颓丧捂着脸的郑衡,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他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理智地做了决定,可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难。 -- 第124页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已经结束了。 他在京城,甚至没有人可以倾诉,若非今日沈清疏撞上猜到了,也许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看出来。 “你以后,还会遇到其他人的,殿试之后,郑先生也,也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也许,时间久了,就渐渐忘记了……” 沈清疏吞吞吐吐,终于说不下去了,伸手拥住他,把他的头按到了肩上,温声道:“师弟,不如哭一场吧,师兄不会笑你的。” 郑衡揪着她的衣袖,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沈清疏却感到肩上衣衫被打湿了,轻叹息一声,在他背上安抚地拍了拍。 一直到回伯府,沈清疏都在想这件事,忍不住连连叹气,郑衡多老实一孩子啊,他六岁就离开父母,独自在京中求学,从来不哭不闹,平素羞涩腼腆,谦虚好学,就是后世老师家长最喜欢的那类乖孩子。 怎么偏偏都姓郑呢? 沈清疏发现人真的是双标,她上次还说血缘关系近了不能通婚,现在却遗憾郑衡他们两个不是表亲。 经过回廊时,她想起上次聚会,那时小师妹刚定下婚期,郑衡明显是在喝闷酒,她却一点没注意到,不禁更是自责。 林薇止正在院中修剪花枝,见她回来,脸上带了几分郁色,放下剪刀过去,小心问:“怎么,可是先生说不好?” 沈清疏欲言又止,面露难色,她走时,郑衡小声恳求她保密,她也答应了,这下却是不好说。 林薇止看她神色,却误会了,主动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就算这次考不中也没什么,我们可以寻其他理由离京,你才二十岁,你看我哥哥,已经二十六了,不也还在考么?” 沈清疏哭笑不得,林修平怎么老是被拿来做反面例子,她默默心疼了大舅哥一秒,摇了摇头,“先生说二甲有望,我是在想另一件事。” “什么事?” 沈清疏想了想,老实道:“是郑师弟的事,不过关于他的隐私,我不方便开口。” “那就不必说了。”林薇止挑了挑眉,她虽然有些好奇,却也没有追问。 沈清疏松了口气,看她持着剪刀继续修剪花叶,侧脸恬静柔美,心里忽然生起一股安定感,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她。 薇止手里顿住,微微侧脸表示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忽然想抱抱你。”沈清疏蹭了蹭她的鬓发,她只是,看到郑衡,觉得她们能有今日真是太幸运了。 这日之后,沈清疏经常拉着孟柏舟去看郑衡,柏舟虽然有些不着调,却总能活跃气氛、逗人开心,慢慢郑衡的病也好起来了。 另一边夏薄归她也没忘,只是他病得太重,需要静养。 渐渐地临近了会试放榜的日子,沈清疏心中也不免开始焦躁起来,虽然郑先生给了论断,可榜单不出,就说不准。 倘若她不中,要离京就得面对巨大的压力,想想就让人头大。 夜色深沉,京城东南的贡院之内却是灯火通明,阅卷已是到了最后时刻。 考官们从本次参考的约八千份试卷里,选出了三百份,都是上上之选,由同考官推荐,主考官批阅,还分别对落卷进行了“搜遗”,确保没有被埋没的人才。 取录的这三百人,经过一番唇枪舌剑的较量,大多数名次已经定下,只剩下最重要的前三名。 主考官严大人环视一圈,问道:“诸位同僚认为,谁堪当本次第一?” 同考官们互相看看,有一位站出来道:“大人,下官认为,考生郑衡的卷子答得最好,他年方十八,又是寒门出身,正是会元的最佳人选。” “大人,下官认为不妥,这郑衡年龄太小,容易引起争议,还是定楚方更好。” “有什么争议,有志不在年高,这会试排名不看才华,却是按岁数排不成?那这位六旬考生,岂不是更合适了。” “这二人试卷本就不相上下,谁都堪为第一,岂不闻少年得志,反害己身,依我看,可以压一压这郑衡。” “周大人此言差矣,我认为……” 至公堂内,又开始了争执,各位考官为自己嘱意的试卷据理力争,主考官严大人将三份试卷翻了又翻,忽然问:“这郑衡是不是中过解元?” “正是,此子连中小三元,又中解元,倘若此次再中……” 同考官没再说了,圣上偏爱少年英才,很可能再点为状元,那郑衡就会成为世祖以来第一个六元及第。 所谓文人相轻,似六元及第这样的美名,那是不会轻易给出去的,因为落榜举子不会服气,对试卷的期望会无限拔高,会有很多人来挑刺,文人不会骂圣上,最后只会传成考官舞弊偏袒。 一般来说,大家都不愿担这种风险。 严大人皱了皱眉,这三份试卷之中,他还是最喜欢郑衡的试卷,文采飞扬,有少年人的意气,世人都偏爱少年郎,便是话本里,也不会出现四十岁的会元。 众同考官都等着他做决定,严大人犹豫斟酌了半天,还是叹息道:“定楚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2 16:06:55~2021-05-23 17: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Ο εωσφρο 52瓶;不纠 8瓶;我就不告诉你 5瓶;熊仔 2瓶;肖战速灭!、老白、火山啊火山 1瓶; -- 第125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翌日放榜,一家人都早早起来,用过了早膳,就在正堂等待。 气氛很是沉默压抑,又藏着止不住的焦急期盼,大家故作淡定地找话题聊天,往往聊着聊着就莫名其妙断了,心不在焉,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清疏清晰感受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到了这种时刻,便是她也不能免俗。 心慌的滋味非常难受,她觉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了,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掌中的手。 薇止看她一眼,反握住她,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安抚。 刘叔和负鞍识字,老刘氏早就安排了他们去等榜。随着日头升起,大家都频频往外望。 “中了!少爷中了!”一阵喧哗,远远地就听到刘叔欣喜若狂的声音。 沈清疏“腾”地一下子站起来,身体都有些发抖,如同在梦中一般,脑海里无法思考,只回响着刘叔的声音。 她中了!她真的中了? 不过几瞬,负鞍就从门外冲进来,兴奋地大喊道:“少爷,第九名!你是第九名!” “第九名?”沈清疏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才终于神魂归位,一阵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地抱住了林薇止,“我终于中了!” 林薇止也很为她高兴,拍了拍她的背正要说点什么,忽然从旁边传来一阵惊呼,“老夫人,老夫人!您没事儿吧,快来人!” “娘,不好了,快去叫大夫!” 沈清疏一惊,转身看过去,却是老刘氏太过高兴,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昏倒在了地上。 “祖母!”如同立时被浇了一盆凉水,沈清疏吓得不轻,连忙奔至近前。 “人散开,把祖母放平,负鞍,快去叫大夫,找最近的。” 见老刘氏只是闭着眼,没有大碍,沈清疏定了定神,她从前看榜时,这种情况也见过不少次,当即替她松了松领口,蹲下去掐她的人中。 不过片刻,老刘氏幽幽醒转,她一睁开眼,视线清明之后,立刻抓住了沈清疏的手,“我不是在做梦吧,疏儿你中了吗?” “中了中了,”沈清疏松了口气,扶着她起来,笑道:“是真的,第九名呢。” 出了这一遭,她倒是终于镇定下来了。 老刘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搭着她的手臂愣了好一阵,才颤着嘴唇道:“真是列祖列宗保佑,你祖父倘若若泉下有知,也该万分欣慰。” 她仔细端详沈清疏,眼眶渐渐地有些湿润,感慨道:“一转眼,疏儿你都这么大了,祖母也老了,不知还能再看你几年。” “祖母这是说什么呢,”看着她脸上皱纹,沈清疏心里一酸,笃定笑道:“您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老刘氏没有接话,欣慰地笑看着她,抬手遮了遮眼睛,转头对刘叔道:“这是大喜事,为疏儿贺,本月府中之人,皆发三个月的月俸。” 刘叔笑着应了,“是,恭喜少爷,谢过老夫人。” 跟着沾光发钱,其余下人也都很高兴,一时恭贺之声不绝于耳。 “对了,刘叔,我几个同窗中了吗?”沈清疏想起其他人,又拉了刘叔问。 “这小人倒是没注意,看到您的名字就立马回来报信了,”刘叔回想了一下道:“只依稀听得有人喊会元是楚方。” 不是郑衡,沈清疏有些失望,私心来说,她肯定更希望自己师弟第一,至少情场失意,考场得意嘛。 可惜,考试排名很难说得准。 过了一会儿,“报子”敲锣打鼓地来了,高唱着“恭贺贵府沈清疏老爷高中丙申科会试第九名!”后面还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百姓。 沈府早就准备好了喜钱,一大箩筐的铜币搬出去撒,沈清疏出去感谢,听着报子一口一个的老爷非常之囧,这称呼她真有些接受不来啊,感觉像是腆着大肚子的土财主一样。 一共有好几拨的报喜人,等都应付完,人群散去,沈清疏脸都要笑僵了。 过了中午,负鞍买回来小报印刷的抄榜,沈清疏才知道其他人的名次。 这次录取的贡士绝大多数都是20到30岁之间,会元是楚方,苏州人氏,年三十,21岁得中乡试第七,也是有点倒霉,他也许是想压三年再考,次年没去,谁知后来父母却接连去世,因为孝期错过了两届会试,终于在今年厚积薄发,一举得中。 他确有真才实学,郑衡输得也不是太冤,但刚好第二,就差那么一点,沈清疏叹了口气,有点担心他想不开。 再往下看,关意明第二十六,夏薄归第五十四,林修平一百五十名,他压了三年,却还是差一点就掉到三甲,沈清疏估计他又要被骂得狗血淋头了。 但不管怎么说,她这次一同参考的同窗好友都榜上有名,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尤其她自己,会试藏龙卧虎,她根本没想到能进入前十名。 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写文章,就是缺那么一股灵气,这次名次这么高,是很多因素综合的结果,比如她身体好,像关夏二人,答到后面神志不清,就吃了点亏,还有数算,多亏严大人是户部的,所占比重较大。另外还有林北澜压中的题等等。 她想想都还有点恍惚,来这边八年了,手不释卷,寒暑不辍,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 第126页 晚上一家人自然是好好庆贺了一番,连一向沉默内敛的何氏都喝了几杯薄酒,她不敢多说,只是抓着沈清疏的手不断念叨苦了她。 沈清疏知道她言下之意,可她真没觉得苦,她安慰着何氏,想着怎么说外放的事。 张榜的同时,礼部也下发了殿试时间,就在几天之后,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可她看着老刘氏的笑脸,始终开不了口,几番犹豫,想着今日是个喜庆日子,还是没有说。 可早晚都要说的,躲得过今日躲不过明日,她也许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往后推罢了。 用过晚膳,两人照例在院子里散步,天气暖和起来以后,树木已经开始结出小小的花苞。 “怎么不高兴,”说了几句闲话,林薇止看到她不自觉拢起的眉,抿了抿唇,问:“是不是在想同祖母说外放的事?” “嗯,我不知道怎么说,祖母肯定不会同意的,”沈清疏止步,面朝着她,敲了敲额头,为难道:“我也不想同她老人家吵架争执。” 她浑浊的眼睛,布满皱纹的脸,干枯的手掌,都清晰展露着这是个生命暮年的老人了,外放之后,也许要三年甚至更久才能见一面,倘若面对她祈求的话语,沈清疏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说不。 她都有些后悔考得这么好了,如果差一点,那就不得不外放,可考场上不全力以赴,又没法保证不会落榜。 “不然,不外放了吧,”看着她苦恼纠结的脸,林薇止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轻松地笑起来,“留在京城也不是不行,进入翰林院,对你以后的仕途也更有利。” 沈清疏捉住她的手,摇头道:“不成,我舍不得祖母,但我也不想让你受委屈。” 林薇止眨眨眼,柔声道:“其实祖母也并不会把我怎么样,最多言语刻薄一些,我只做听不见就行了。” 沈清疏只摇头拒绝,从前老刘氏眼见要去世了,因为她又活过来,可见对子嗣的执着,她做了官,就要每日应卯,整日不在家,又有孝道压着,不一定护得住林薇止。 后宅的阴私手段,她也不是没听过,老刘氏现在还慈爱,一两年以后就说不准了。就算她说自己不能生老刘氏也不会信,起码要给她纳七八个小妾再试,她若不肯纳,那就绝对是林薇止的毛病。 想到这里,沈清疏低下头,寻到她的眼睛,调侃道:“那倘若祖母要我纳妾,我纳是不纳?” “随你,”两人对视,薇止移开了视线,不自在地拨弄着兰草叶子,“纳也可,不纳也可。” “随我?”她语气轻飘飘的,沈清疏有些不满,咀嚼了两遍,冷哼一声,恶狠狠地道:“你想得美,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纳妾?那是想都不要想!” 林薇止:“……” 什么叫用最凶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她挽了挽耳边碎发,好笑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有逼你。” 沈清疏自己反应过来,也有点耳热,刚才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可她又有些着恼林薇止的态度,谁准许她这样若即若离的。 暮色四合,只有昏黄的灯光照在她脸上,映着若有似无地枝叶阴影,夜风温柔地拂动她鬓边发丝,去吻她蕴着笑意的嘴角。 四下无人,丫鬟们提着灯,远远缀在后面,沈清疏心中一动,手上使力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她先是准备会试,会试后又生病隔离,两人很有一段时间没有靠得这么近过。 “是我说的,”沈清疏回答她,一手护住她后脑,一手顺着她颈窝往上,温柔地抬起她的下巴。 她低头,嘴唇在她下颔处游曳,惩罚性地轻轻咬住她下巴,留下浅显的牙印。 她压低了声音,像是情人间的耳语一般软糯呢喃,“我说话算话,从前往后,都只认你一个,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薇止抬眸看她,夜色暗淡,她清亮的眼却明晰可见,像是在黑夜里燃烧的炙热的火,把她心里的野草也燎绕着点燃了。 沈清疏凑在她唇边,近得呼吸交缠,却游移着始终不落下去,像是在诱导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分钟,薇止认命地闭了闭眼,终于踮脚,主动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想想怎么写才能过审,头秃QVQ 感谢在2021-05-23 17:50:39~2021-05-24 17:1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其实我很纯洁 20瓶;肖战速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两唇相接,沈清疏忍住没有动,任由她来主导这场亲吻。 薇止笨拙生涩地在她唇上贴着,轻轻摩挲,彼此的温度交换纠缠,她环搭着沈清疏的肩膀,学着她轻轻啄吻她的唇心。 她学得很快,不一会儿,又迟疑着探出舌尖舔了舔清疏的唇瓣,细细勾勒她的唇形。 她动作又轻又缓,清疏耐心地启开唇缝引导她,感觉到她小心地探进来,舌尖又湿又软,带了淡淡桃花酒的香气。 就像是一头初生的麋鹿探索森林,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她慢慢扫过清疏的上颚,汲取着她的味道。 舌尖相触,薇止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要缩回去,清疏勾着她的舌,终于忍不住回吻她,扣住她的后脑,顺着惯性前压了几步,踉跄着将她压抵在树下。 -- 第127页 这次要激烈得多,如同狂风暴雨般骤然落下,身体紧贴着身体,唇齿相依,清疏在她口腔里扫荡,吮吸她的舌尖,深深地交融,热烈得几乎要融化在津液之中。 直到肺活量耗尽,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时,薇止推拒着在她肩膀上轻锤了几下,沈清疏才放开她。 两人依偎在一起,胸口上下起伏,薇止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攀着她的肩膀,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她眼尾泛红,眼眸里都是莹润的水光,清疏抱着她,蹭着她的额发,心脏软绵绵的,像是在温水里被泡得发涨。 她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了些,喉咙滚动,控制不住地从耳廓开始吻她,细细密密的吻过每一寸肌肤,含住她的耳垂逗弄,沿着精致的下颚线往下,掠过颈项,手指轻挑开衣领,在她细瘦的锁骨处流连不去。 “唔……”薇止揽住她的后颈,不自觉地侧过头去,酥酥麻麻地感觉几乎要渗进骨子里,她难耐地轻吟了一声,在几要迷失的□□里找回几分理智,“别……别在,这儿……” 清疏眼里光芒明灭不定,一股暖流生出来,小腹暖烘烘的。她深吸了两口气,勉强停下来,偏头一看,两个丫鬟都背过了身,藏在树木阴影里,极力地降低存在感,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她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从前读书时,她明明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是很失礼的行为,不想到了自己,还是情难自禁。 她俯身下去,施力将薇止打横抱起,大步往卧房走去。 薇止猝不及防,将手搭在她颈后,深埋着脸,手指渐渐收紧,无措地揪着她衣服领口,不知如何是好,她之前并未设想到这个地步,心里滋味复杂难言,羞涩紧张的同时,又不可抑止的生出恐慌来。 像是回到新婚那夜,那种对未知,对生命中有另一个人侵入的恐慌,她觉得自己还未曾准备好。 她失神了片刻,回神时,清疏已将她抱到床上,她小心地撑着重量,倾身压下来,寻到她的手扣压在枕上,凝神看她,眼神柔软清澈,蕴着毫不掩饰的恋恋之意。 良久,清疏将她脸上散落的几丝乱发慢慢抿到耳后,慎重得像是在做一等一的大事,细致又温柔。 她视线逡巡着,凝在她眉间,薇止的眉很细,不笑时总好像带着几缕青烟似的闲愁,让人不自觉想替她消解烦恼。 清疏俯首,轻柔地在她眉心贴了贴。 薇止揪紧了床单,几乎要溺毙在这样迟缓又温柔地折磨里,一片寂静之中,她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像是马上要从心口跃出来。 “我可以吗?”清疏柔声问询,声音又低又柔,炙热的吐息吹拂在她眉宇之间。 薇止说不出话,她其实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只是新婚前夜,母亲给她看了几幅似是而非的图,吞吞吐吐地解释了一番,因而女子之间如何,她更是并不甚清楚,可这并不妨碍她基于直觉地心慌抗拒。 她偏开了头,没有接话,已经是无言的回答,清疏手上力道不自觉松懈下来,胸膛里翻涌滚动的情感像是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下来。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涩声道:“抱歉,我……” “不是的,”她刚开口,薇止忽然疾声打断了她,顿了顿,用力反扣住她的手,眼睫颤动着,轻声道:“我只是,只是觉得太快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在她近二十年的短暂人生之中,这已是最大胆的表达,她羞涩得几乎不敢睁开眼睛。 清疏怔住,一瞬间心底里像是枯树发芽,开出了柔嫩的花。 她傻傻站着,眉梢眼角的喜悦几要溢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吹灭蜡烛,翻身上床,从身后抱住薇止。 “别怕,”她贴着她的耳廓,声音还带着情动后的喑哑,却同往日一样的沉稳温和,歉声道:“是我太着急了,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我说过,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她们成亲已经将近一年,可从相互坦白心意来看,似乎确有些太快了。沈清疏自认不是急色的人,可面对着薇止时,她却总是不能自控。 薇止靠在她胸口,软软地嗯了一声,清疏手上施了点力道,将她紧紧揽住,初春的夜里,依偎着,肌肤相贴,鬓发相磨,她的四肢百骸都好像泡在温水里,渐渐化开,提不起一点子力气。 —— 三月十八日殿试,殿试之前,考上的贡士还要进行一场复试。 复试类似于后世的面试,考官出题,考生直接口述回答,难度并不高,主要是检验一下考生是否有真凭实学,以免因为其他缘由,不小心录了个草包,在皇帝面前闹出乌龙,考官也受到牵连。 另一个也是看看考生的身材相貌,有没有五体不全的,特别丑陋的,以免殿试时吓到皇帝。古人其实也不免以貌取人,甚至更甚,长得丑的都不能做官。 好在此次录取的贡士大都很正常,便是年老的,位置排在后面也就是了。 复试过关以后,又有专门的礼部官员统一培训礼仪,怎么入殿,怎么给皇帝参拜,整个程序都有严格规定,务必要做到整齐划一。 这些单独做起来倒不难,沈清疏袭爵以前就已学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做到动作标准,难的是和其他人配合,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众人在宫里排练了一整天,拜得腰酸背痛,才勉强过关。 -- 第128页 这天沈清疏和会元楚方还打了个照面,出乎她的意料,楚方身材十分高大,国字脸,长得英气勃发,她本来还以为楚方是个文弱书生的,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过想也是,文弱书生也撑不过会试,能得中的,那都是身体倍儿棒。 她微微颔首示意,便去寻几个同窗,见到郑衡时,看他面色沉静,眉宇间疏阔不见颓丧,心里放心了几分,看了楚方背影一眼,调侃道:“师弟,别灰心啊,殿试时你还可以把状元给夺回来。” “师兄可别这么说,”郑衡无奈笑笑,“楚会元极有才华,我输得心服口服。” 沈清疏笑道:“你服了先生可不服,我昨日去见他都还一直念叨着呢。” “这倒是,辜负老师厚望了,不过,”郑衡有些愧疚,却又带了两分轻松,长长吐了口气道:“一直以来,我都很怕中不了,让老师失望,现在真的没中,我心里不知为何,却舒坦多了。” 沈清疏一想也是,郑衡从前压力确实有些大,那读书劲头,她看了都有些害怕,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今没中会元,也不见得是坏事。 她便也不再提,恰好这时林修平过来,一见她,便抱怨道:“老爷子把我骂惨了,他拿你做对比,越想越气,我明明中了,让他骂得跟没中一样。” 还有自己一份功劳了?沈清疏摸摸鼻子,劝解道:“岳父大人是严格了些,不过大哥,你也确要当心,倘若殿试稍出差错,也许就掉到同进士了。” “唉,我晓得的,但我文章火候就是这样,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林修平长叹一口气,转而道:“不说这个了,你考得如此好,难道还是想要外放么?” 沈清疏点点头,还没答话,旁边夏薄归听了惊讶道:“你要外放,清疏,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是啊,师兄。”郑衡也看过来。 这时代留京做翰林,就像后世留在□□,做大领导的打杂秘书,以后可以直接留在□□各部门,开启快速直通车道,渐渐升成部长,外放就是做县长,一步步慢慢往上升,最后可能只升到省长,怎么看,都是前者更好。 “我留在京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七品官,不知要熬多久,因而更想早点去地方,做一方父母官,至少大权在握,贴近百姓,能做点我喜欢的事。”沈清疏没有多说,简单解释了两句。 林修平不解道:“你也可以做三年翰林再外放啊,何必急于这三年呢?” 沈清疏苦涩笑笑,她也想这样,可现实它不允许啊,不过这缘由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夏薄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是,以我的名次,入不了翰林院,到了六部,也是不入流的小官,还不如外放,做些实事。” 不会吧,这么轻易就说动了,沈清疏嘴角抽搐了两下,摆摆手道:“师兄,我就是瞎胡说的,你听听就罢了,可千万别跟着我胡来,一定要留在京中啊。” 她担心夏大人知道了,会一怒之下,打断她的狗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家都脑补到太平洋了[捂脸],我觉得阿止拒绝是合理的,亲密关系的建立需要一定时间。 感谢在2021-05-24 17:14:20~2021-05-25 18:0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丘比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兔子、王大宝、時間のせい、桐柒、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念 50瓶;本性难移、陆 10瓶;远道绵绵 5瓶;一团毛线、是柚子吖 2瓶;Villanelle、baierbai、JIA.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并非因你之故,”夏薄归摇头失笑,“我早前就更偏向外放,只是一直还拿不定主意,现下见你都能如此,我父母康健,家中又还有薄言在,又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沈清疏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心中有苦说不出,实在是她不得不如此,没有其他选择啊。 她硬着头皮再劝了一句,“师兄,你不要一时冲动,一定要想清楚,再多和夏伯父商量商量。” 夏薄归微微一笑,“我省得,多谢师弟。” 见他神色从容自若,显然已有决定,沈清疏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夏大人不允。 “那我之后,恐怕就难以见到二位师兄了,”郑衡听了有些黯然,他少年心性,质朴纯真,又因自小经历,对离别之事总多三分愁思。 想了想,又叹气道:“不过我以后,恐怕也会外放吧。” 沈清疏正因他上一句话想着怎么宽慰呢,忽然听到这句,吓了一大跳,不会又是因为她刚才说的话吧,她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啊!绝对没有误导其他人的意思。 沈清疏都要给他们跪了,立马着急道:“师弟,一甲可是会直授翰林院编修的啊。” “师兄误会了,我肯定是三年之后,有了翰林官的资历再外放,”郑衡解释道:“我自小离家,未曾在膝下侍奉,想把父母亲人都接到身边来照顾,但京城物价实在太贵,以我七品官的俸禄恐怕不太足。” 他说得坦然,毫无卑怯之意,其余几人也就了然地点头,不再劝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京城居,大不易,一处宅子近百万,郑衡可以住郑先生家里,他的家人总没有这个道理。 -- 第129页 反正不是因为她就好,沈清疏松了口气,想着郑衡有一大家子人要养,也替他头疼,不管哪个时代都有关于钱财的烦恼,要不是诚意伯府有祖传的大宅子,靠她以后的薪水,估计也要省吃俭用十来年才买得起房。 下到地方也好,是一种锻炼,翰林官外放,如学政之类,也都是容易出政绩的好差使。 林修平在旁边听了一阵,很有乐观精神地笑道:“你们考得如此好的都要外放,忽然便觉着我外放也不是那么寒碜了。” 几人相视一笑,还真是,怎么搞半天全都外放了,说好的打破头留京呢? 他们边走边聊,路上又遇着几个相识的人,其中也有关意明,沈清疏给他们互相介绍认识之后,寒暄几句也就别过了。 隔了半年没见,回京以后沈清疏又有其他朋友在,二人的关系远不如在滁州府时亲密,关意明只去了伯府一次,也说不上谁主动,就是不知不觉地渐渐疏远了。 相交不久,虽然有些可惜,沈清疏也没有太在意。人生就像一趟开往终点的列车,随时有人上,有人下,不必遗憾,能有缘互相陪伴一程就已足够。 回到伯府天已经擦黑了,正赶上晚膳。 中午是在宫里吃的,馒头配肉汤,怕在宫中如厕,沈清疏也没有敢多吃,因而晚上吃得格外香甜。 老刘氏今日只随便用了点,漱口之后,就端着茶慢慢看她吃。 差不多时,她咳了一声,不经意道:“疏儿,我明日给你房中再添两个丫鬟如何?” “嗯?不用,”沈清疏咽下口中食物,拒绝道:“我觉得朝雨初月二位姐姐照顾得挺好的,尽心尽力,也不多事。” 她不疑有他,因为老刘氏一直觉得伺候她的人太少了,想多派几个,可她又不是没手没脚,现在三个人专门伺候她都觉得太奢侈了。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老刘氏微微一笑,嗔怪道:“胡闹,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还要替她二人想想,你算一算,朝雨初月都多大了,再耽搁下去还要不要嫁人了?这会儿添两个年龄小的打下手,等她们嫁人,正好就能接上。” 沈清疏一怔,确实,大户人家的贴身婢女,除非收成通房,不然最迟二十五就要放去婚配,婚配之后就改做其他活计。 她在外是男子,要讲究避嫌,像笙寒可以一直照顾林薇止,到老了就成婆子,朝雨初月却是不能。 “祖母说得是,是我欠考虑了,”沈清疏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沉吟道:“那就您来安排吧,添两个丫鬟,朝雨二人伺候我这么久,我也十分感激,一定给她们寻一门好亲事,府中也再多添些妆银。” 林薇止安坐在旁边喝汤,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抬头,静静凝视了她几瞬。 她眼神有些一言难尽,既不像是带笑,又不像是带怒,跟从前看林修平时有点像,沈清疏眨巴眨巴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好冲她笑了一下。 傻得令人不能直视,林薇止默默移开了视线。 沈清疏挠挠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听老刘氏说:“那是自然,祖母也不是什么抠搜的人,会将她二人安排得好好儿的,新丫鬟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她眼角皱纹生动活泛起来,不动声色地露出了慈祥笑容。 沈清疏想了想道:“就朝雨姐姐这样的吧,我不挑,麻烦祖母了。对了,说起来负鞍也不小了,怪我疏忽,祖母也一并安排了吧,倘若他们之中有意愿结为夫妻的,也都准予成全。” “好,祖母替你物色好了人选,明日就送到你房中,你也可想想新丫鬟的名字了。”老刘氏笑着应了,又叮嘱她慢慢吃,这才搭着丫鬟的手回房了。 她这话听着不知为何有些怪怪的,沈清疏摇了摇头,没多想,抛开思绪继续干饭。 却见林薇止站起身,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哎,等等我啊!”沈清疏连忙冲着她背影喊了一声,差点被饭呛到。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不都是用完一起散步回院子的吗? 林薇止没止步,一会儿就走过拐角不见了人影,沈清疏不明所以,哪里又惹她生气了,她三两口扒完饭,追了上去。 林薇止也不是真的气她,过了拐角就放慢了步子驻足在桃花树下,不一会儿,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沈清疏见她也松了口气,知道不是什么大问题,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搭在她肩膀上,小声问:“我哪里错了,怎么又在生我的气啊?” 她语气又轻又软,既像是在对她撒娇讨饶,又像是宠溺纵容着她生气,林薇止心里那一丁点别扭立时就消散了。 她转过身来,气恼道:“哼,祖母的话,你真就听不出来么?” “什么话?”沈清疏有点懵,仔细回忆了一下,她和老刘氏讨论什么了,不就是丫鬟小厮年龄大了的嫁娶问题吗? 林薇止瞪她一眼,这榆木脑袋,该灵光时不灵光,不该灵光时她却灵光得很,她也不想绕圈子,直接道:“就是往你房中派丫鬟,她真是想给你派丫鬟吗,恐怕更想给你派侍妾吧。” 沈清疏这才反应过来,她琢磨了一下,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因为她过往不要通房,所以老刘氏就变着法给她塞人,可是朝雨和初月确实年龄大了,总要给她派新丫鬟的,所以有没有其他用意也说不准,毕竟是她祖母,不好什么都往这方面怀疑吧。 -- 第130页 当然,在媳妇面前,她肯定不能这么说,沈清疏摸摸鼻子,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祖母说得在理,所以我没太注意,这,总不能拦着她们不让嫁人,要不然,我明日回绝祖母,不要婢女伺候了。” 她又不能让人近身,一些粗活有负鞍做,不要婢女估计也能适应。 “你身边一个婢女都没有,传出去我要成什么了,母老虎?”林薇止无奈扶额,咬了咬下唇,“祖母知道,恐怕会更生气,我也不是要你拒绝,只是告诉你有个心理准备,祖母派给你的不是普通的婢女。” 沈清疏认真点点头,“我知道,可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我看都不会看一眼,难道还能硬逼我不成。 顿了顿,她犹豫了下又道:“另外,祖母这段时间也没有给你好脸色看,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替她道歉,你别跟她计较,放在心上。” 薇止脸色变了一变,眉头拢起,“你替她道歉,你以什么身份说这话,难道我是外人吗?气量这么狭小?” “不,不是,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沈清疏打了打嘴巴,揽住她肩膀,抿了抿唇道:“是我嘴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怕你觉得委屈,觉得跟我在一起要负担太多本不该由你负担的责任。” 她有些沮丧地垂下头,林北澜是正四品官员,老刘氏当然也不会做得太过,只是近来饭桌上时不时会阴阳怪气地隐喻、讥讽几句,类似于不下蛋的母鸡之类。林薇止做为孙媳,只能带笑听着,沈清疏也最多岔开话题或者提前离席,不可能说跟老人家争执对骂。 薇止也觉得话有些重,缓和了脸色主动抱住她道:“我从没有这样觉得,祖母对我不满,我也理解她,她老人家也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说一说罢了。” 其实她从小到大,父母疼爱,丫鬟仆人们伺候着,从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有一次沈清疏不在,说得太过难听,她差一点在饭桌上掉眼泪。只是因为这个人,所以她愿意忍受罢了。 沈清疏揽紧她,偎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放心,我说过不会纳妾,即便是形式上的,我也绝不会同意,只有你才会是我的娘子。” 她终于狠下了心,决定殿试后便说外放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5 18:00:09~2021-05-26 17:4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过期农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咚叮咚~ 18瓶;过期农药 17瓶;玉米不甜不好吃、Roy 5瓶;baierbai 2瓶;一只小透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翌日一早,老刘氏就赶着送了两个丫鬟过来,沈清疏叫她们两个把脸抬起来,定眼一看,顿时无语。 真叫林薇止说中了,十五六岁的小女孩,长得跟花骨朵儿似的,柔柔弱弱,惹人怜爱。 这种丫鬟在市场上的价格高出一大截,说老刘氏是随便买到的,换谁也不能相信啊,亏她昨日还觉得不一定,这可真是套路深,让人防不胜防。 沈清疏轻叹息一声,挥手招了刘叔过来道:“刘叔,麻烦你再把人送回去吧,就跟祖母说,我不喜欢长得太娇媚的,换两个粗使丫头过来便是。 “啊?少爷,这……”刘叔有些无措,老夫人可是吩咐了他,务必要将人留在少爷房中的。 “不必再说,我还要看书,就按我吩咐的办。”沈清疏抬手,打断了刘叔的话,转身径直回屋去了。 剩下三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无奈之下,刘叔只好领人回去复命。 老刘氏这会儿正高兴着,还在念经求佛祖保佑,她精挑细选的两个丫鬟,长得好看又好生养,定能为沈家添丁。 她这一辈子都还算顺当,没有太多的遗憾,现下唯一的企盼就是能见到重孙子再死。 也就是现在塞人显得着急了些,不过她就快要到70岁,身体不好,也没几年好活了,倘若她还年轻,兴许能多容忍几年。 她也没觉得多对不住林薇止,男人哪有不纳妾的,可沈家上两代的侍妾现在在哪儿呢?真要让小妾压一头,只能怪自己肚子不争气。 老刘氏听了禀告,从佛堂出来,见到那两个婢女回来,脸上笑容就为之一收,心里沉了沉,等听了刘叔转述的说辞,更是勃然大怒。 在她看来,这肯定不是她孙儿的错,只能是林薇止撺掇的,早前孙大夫说她体寒,老刘氏就心存隐忧了,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女人自己不能生,还要拦着她孙儿找其他女人。 她才不信清疏不喜欢漂亮丫头,便是她自己,身边伺候的丫鬟也更偏爱伶俐好看的。 看不出这女人如此有手段,现在就把她孙儿拿捏得死死的,那等她死了以后还了得? 老刘氏越想越气,手中佛珠转得飞快,在佛堂前来回踱步,几想立刻把林薇止叫过来训斥一顿,在祖宗祠堂罚跪。 可沈清疏马上要殿试,林薇止父亲又是大理寺少卿,万一给她孙儿使点绊子,她忍了又忍,在心里念着佛经,好久才平息下怒气,决定殿试之后再和林薇止算账。 沈清疏那边没见到她再送人过来,以为她暂时罢休,也松了一口气。 隔两日到了殿试,科考的最后一关,天子亲策于廷,也称廷试,在谨身殿举行,考一天,黎明入场,黄昏交卷。 -- 第131页 贡士们都早早在皇宫外等待,没人敢踩点迟到,相熟的人都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沈清疏也在同郑衡他们闲聊。 到黎明时,宫门打开,有宦官出来点名,依次而入,再经历赞拜、行礼等环节,才终于在桌案坐下,开始考试。 殿试只考时务策,由大臣们出题,临考时,皇帝再从中随机抽取一道。 试卷发下来一看,考试题目有一百多字,大致是说王朝兴衰皆有定数,为何燕朝能够二次中兴?要求言之有物,在两千字左右。 沈清疏磨着墨,心想,还不是因为燕世祖是穿越者,鬼知道他为什么懂那么多,跨时代降维打击,能不赢么? 只是他刚好穿成了大燕皇室,才再次中兴,要是穿成其他人,那铁定是王朝新立了。 但也就是心里吐槽,策题沈清疏肯定不敢这么写,她对目前的名次很满意,也没有想着要写出新意再进一步,决定中规中矩地吹一波人心在燕,再分析一下世祖的生平,拍一拍他的马屁,顺带着,能衔接上当今圣上,就再好不过了。 这么答是政治正确,怎么都挑不出错,可能名次会下降一点,但也掉不出二甲。 严格来说,她们还算不上进士,不过其实也是板上钉钉了,从前的殿试,还会象征性淘汰两个人,自从写“满城尽带黄金甲”那位,不幸被淘汰之后,一怒之下造反,成了王朝覆灭的□□,历朝历代,就汲取了血的教训,殿试不再淘汰,最多调整名次。 磨好墨,大家陆续开始答题,整座谨声殿都很安静,只有写字的沙沙声,三百张桌案排成了方阵,相互间隔着两臂还多的距离,四周都是监考的御林军,几乎没有人敢抬头四处张望。 他们山呼万岁之后,皇帝就静静坐在最上首,为了体现对科举人才的重视,他坐足了两刻钟才走,沈清疏估计是开朝会去了,今日也不是休沐日。 皇帝走了,沈清疏听见好几声吁气之声,大多数士子都是第一次见皇帝,难免紧张。她见得多些就还好,当然,也是因为当今性情温和,从来不会乱杀人。 到了中午,有宦官抬着馒头肉汤过来分发,味道还不错,但所有人都紧张着考试,只是随便垫了点。 怕在宫内如厕,沈清疏也没敢多吃,以防万一,她早上还吃了白果。 这会儿她策论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大致数了数,接近两千字了,沈清疏便开始收尾。 她现在发现拍马屁也真不是那么好拍的,是个技术活儿,要忍着自己的鸡皮疙瘩,把那些美好的词藻嵌入文章里,还不能太谄媚直白,要含蓄不露痕迹,她绞尽脑汁,真是用尽了平生写报告的功力。 她写完又修改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错别字和避讳之处,才开始往试卷上誊抄。 这回儿下了朝,皇帝又回来了,沈清疏听见一阵脚步声儿,偷眼一看,皇帝身后还跟了一帮大臣,皆是穿红着紫的高官。 她没敢细看,不知道林北澜是不是也在其中,低头专心地继续抄写。 皇帝沿着过道一路视察,有时还会停下来看看考生卷子,有些心理素质差些的,直接就手抖写错字。 沈清疏沉着气,没多去关注皇帝,有什么皇帝还给她发过彩头呢。 但等到她视线里出现明黄色的衣角,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气,放慢了笔速,一字一字地写好。 好在皇帝也没多停留,很快走过看另一位考生的卷子了,如此转了一圈,大臣们退下了,皇帝又坐回上首,一边批阅奏折一边等着他们交卷。 沈清疏誊抄完,又细细检查了一遍,见其他人还在奋笔疾书,也没着急,就在座位上坐着等,直到会元楚方交卷,其他人陆陆续续交了一小半,她才夹在其中,毫不起眼地跟着交了。 出来郑衡他们还在等她,师兄弟几个其实也能算竞争对手,但互相之间的情谊并不是做假。 几人说说笑笑,交流了一下答题情况,一致认为还是郑衡的思路最好,只不知能不能压过楚方,夺得状元。 沈清疏回了家,心情一下变得沉沉的,该来的总会来,她不能再犹豫退缩了,她却不知,老刘氏也是这么想的,正等着她。 这日晚膳的气氛有些沉凝,虽然脸上都还挂着笑,但笑容之下掩藏的心思,却是怎么都掩不住的。 何氏左右看看,不知发生了什么,自沈清疏成婚以后,她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桩心事,成日里更是深居简出,不理俗务。不过现下,就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不敢问老刘氏,拉着沈清疏的衣角,悄声问:“疏儿,出什么事儿了?” 沈清疏拍拍她的手,正要说话,老刘氏身边的大婆子忽然端着一碗药汤过来,放到了林薇止面前。 沈清疏目光一凝,这药汤黑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她勉强提起笑容道:“祖母,这是什么?” 老刘氏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对林薇止和蔼笑道:“是我找神医给开的生子秘方,孙媳妇嫁过来也有这么久了,却一点动静不见,想是身体有问题,需要补一补。” “什么神医,”沈清疏闭了闭眼,道:“孙太医那里不是开了方子吗?” “孙太医那方子不起作用,”老刘氏随口回她,斜着眼逼视林薇止问:“孙媳妇,你喝是不喝?” -- 第132页 林薇止看她一眼,轻叹了口气,就要去拿汤勺。 “你不是最怕苦吗,不准喝,”沈清疏把碗端过来,赌气道:“我替她喝!” “疏儿!”老刘氏一下子站起来,怒声斥道:“你一个男子怎么喝得,你这样做,是眼里只有你娘子,没有我这个祖母了吗?” “祖母,我们才成亲一年,您为什么要这么逼她,什么江湖神医的方子,那是能信得的么?”沈清疏牵住薇止的手,也站起身,勉强压着气道:“您不必白费心思了,实话说,我们没有孩子,不是薇止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疏儿!”何氏颤着声打断她,事态发展得太快,让她不知所措,她插不进去话,却知道绝不能让沈清疏冲动说出那个秘密。 沈清疏看了她一眼,长吐了一口气,转身牵着薇止就要走。 “等一等!”老刘氏急走两步,扯住她的衣袖,她眼睛瞪大,眼角像是要裂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清疏转身看着她,何氏心慌意乱,连忙把所有下人都摒退了。 那双苍老的眼里全是祈求,沈清疏移开视线,狠下心涩声道:“意思是,我不能人道,我们成亲至今,娘子还是完璧之身,所以您再怎么为难她,我们之间也绝无可能有子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6 17:42:46~2021-05-27 18:0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人低头路过 20瓶;35277581 10瓶;章台柳 5瓶;三吋日光知多少 3瓶;baierbai、花 2瓶;JIA.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不,不可能,”老刘氏嘴唇抖动着喃喃,双目失神,几乎站立不稳,忽然,她指着林薇止怒骂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让疏儿这么说的,你这个,你这个女人…你是要断了沈家的香火啊!” 她一边说一边急剧地喘着气,手指也抖个不停,满脸都是失望和痛恨。 这种情况林薇止也没料到,之前她们本打算的是外放避开,她偏头看了看清疏,有些无措。 沈清疏把她挡到身后,眼中划过一丝不忍,拢住老刘氏的手指压下来,镇静地道:“祖母,我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您也知道沈家每代都子嗣艰难,断在我这里也是在所难免。娘子她受了这么大委屈,没有昭告外人弃我而去,已是很难得了,责任在我,您要骂就骂我吧。” “你,你……”刺激太大,老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娘!”好在何氏在旁边,立时伸手抱住了她,看着沈清疏摇摇头道:“你真是吓死娘,疏儿,你太不谨慎了。” 沈清疏从她手里抱过老刘氏,抿了抿唇道:“先叫大夫吧。” 一番折腾,终于把老刘氏安置好,老太太倒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一时气怒攻心。 三人送完大夫回来,何氏关上门,转身看着沈清疏,叹了口气道:“你今日说这番话,要是你祖母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倘若下人们传出去,别人又会如何看你?” 沈清疏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她这会儿细想,不如自己说要外放,转移老刘氏的注意力,可是她虽然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女性,却无法做到一味趋同。 “那我该怎么说?这是我的问题,不管我娶谁,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娘,难道你从没有设想过这些吗,我从哪里给祖母变出子嗣来?”沈清疏也觉得头大,语气便带了两分质问,“别人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只要没有子嗣,早晚都会有流言的。” 何氏一噎,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说到底,还是他们当初的决定导致的。她其实还有个想法藏着没敢说,那会儿老刘氏眼看要没了,本以为她最多撑几年,真没想过这些,谁知道二十年一晃,她又开始盼着重孙子了。 何氏自责道:“都是娘的错,当初就不该把你……” 她说着一顿,看了林薇止一眼。 沈清疏直接道:“没什么好隐瞒的,阿止知道了。” “什么?”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何氏还是倒退了一步,大惊失色道:“这,这,你怎么……” “成日里相处,您觉得瞒得住吗?”沈清疏无奈道:“更何况,我们欺瞒在先,本就对不起她,还要瞒多久?” 林薇止上前搀住她,安抚道:“娘您放心,我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的。” 何氏握着她的手,也很是愧疚,嘴唇蠕动了几下,歉声道:“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我没想连累你的,可我一个内宅妇人,也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见她眼中泪光泛起,似乎马上就要掉眼泪了,林薇止连忙道:“您别担心,我不怪您的。” 顿了顿,她低头看着脚尖,小声道:“我是真的心悦她。” 嗯? 何氏眼泪都憋了回去,疑心自己听错了,左右看看,二人似乎都有些不自在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道:“你刚刚说……” 薇止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羞红着脸没说话。 沈清疏过去牵了她的手,直视着何氏肯定道:“就是您想的那样,我们想相守着,白头到□□度这一生。” 她声音不大,语气却很笃定,何氏怔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 第133页 豪门之家,往往妻妾成群,后宅之中接触不到男子,空虚寂寞时,也发生不少假凤虚凰的丑事,她亦有所耳闻,有时想到沈清疏的未来,也未尝没有些隐隐约约的想法。 因而她这会儿,竟没有产生什么反感厌恶之情,只是这个人是林薇止,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但细想又觉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把沈清疏教成这样子的,但她女儿并不比任何男子差。 她半天不说话,沈清疏有些担心地问:“娘,您没事儿吧?” 可别又吓晕一个。 “哦,哦,没事儿,你们这样,挺好的,挺好的,娘没有意见。”何氏回过神,不住地点头。 她这样沈清疏反而更担心了,“真的没事儿?” “真的,你别多心,”何氏拉过她们两个的手,交握在一起,笑中带泪,“娘以前就担心你一辈子孤苦无依,现在能有个人陪着你,娘高兴还来不及呢,娘这一辈子,唯独做那一件错事,最对不起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娘什么意见都没有。” 沈清疏替她擦去眼泪,心中也有些感动,何氏是个传统妇人,性情又懦弱,在沈家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可因为她,对这种事情,却能接受得这么快。 气氛难得温馨,这时下人来报,说老刘氏醒了。 “走吧,先过去看看,”何氏叹了口气,忧虑道:“先前那番话,你祖母醒过神后,不一定会相信,她性情一向强硬,之后恐还有得折腾。” “可拖着也不是办法,我不想再让娘子受委屈了,”沈清疏犹豫了下,直接道:“娘,殿试之后我打算外放做官。” 何氏正打算出门,闻言脚下一个趄趔,差点绊倒在门槛处,她扶着门勉强稳住了身子,回头震惊道:“你说什么?” 沈清疏闭了闭眼,移开视线道:“娘,对不起,孩儿不孝,不能在您膝下侍奉了。” “你,疏儿,你这是要你祖母的命啊,”何氏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我倒无关紧要,可我了解娘,她是绝不会同意的。” 沈清疏下颔紧了紧,没说话。 何氏瞪大了眼,“你难道真要气死你祖母吗?” 一片沉默,薇止咬了咬下唇,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沈清疏伸手拦住。 她直视着何氏的眼睛,眼中都是痛苦纠结之色,缓声问:“那娘你说我该怎么办,纳妾,祸害更多的无辜女子,成日里寻医问药,治疗本就不存在的病吗?要知道,只要祖母的心愿是看到重孙子,那我们的矛盾就永远存在,无法调和。” 何氏张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了,她本想说,老刘氏也没几年好活了,想劝沈清疏忍一忍,可她看着林薇止,实在没脸说这话,人家好好的姑娘,金贵着养大,凭什么要在她们家受这种磋磨。 而且这也说不准,万一老刘氏再活上十多年,那到时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半响,何氏垂下头,黯然道:“随你吧,娘无能,帮不了你什么忙。” 顿了顿,又叹息道:“只不过,你不要现在说,让你祖母先缓一缓吧。” 沈清疏心里也不好受,默然地点头应了,三人便过去看老刘氏。一路无话,何氏今日受到太多冲击,精神恍惚,走路都是飘的。 老刘氏躺在床上,精神有些萎靡,听见动静,睁眼看过来,迟钝地凝视了几瞬,才冲沈清疏招招手。 “祖母。”沈清疏蹲到床边,握住她的手,看到她有些蓬乱的灰发,还是忍不住心软。 老刘氏颤颤巍巍去摸她的脸,“疏儿,你刚才是骗祖母的,对不对?” 沈清疏垂下眼睛,没有回话。 两人僵持了片刻,空气都凝滞住,老刘氏失望地放开她的手,翻了个身,疲惫道:“你们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沈清疏看了她背影一阵儿,站起身,替她掖好被子,温声道:“那您好好休息。” 她心中酸涩,自她穿过来,老刘氏对她,那真是毫无保留的好,吃穿用度都是府中最好的,大到她赴考安排,小到她换季衣裳,都是亲自过问,一手包办。 平日里嘘寒问暖就更别说了,有一年京中下大雪,她留在郑先生家用晚膳,忘了派人回去禀告,夜色沉沉才回伯府,老刘氏担心,在门口等着她,晚膳一口没动。 可这些好都是有条件的,建立在她是孙儿的基础上,如沈佩璃那样,只是孙女,就只剩附带品的一点点好了。 她有时想,倘若老刘氏有一天知道了她的身份,会是什么反应,还会这么疼爱她吗,恐怕不视若仇人就算好的了。 看过老刘氏,两人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薇止脸上表□□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 “等一下,”沈清疏抬手打断她,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如果是抱歉之类的话就不必说了,这是我和祖母之间的事,便是我娶别人,也会发生。” 林薇止挑了挑眉,“你还想娶别人?” “打个比方,我只会娶你一个,”沈清疏摸摸鼻子,笑着安慰道:“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解决好的。” 林薇止静静看着她,轻声问:“可是,假如祖母真的气出个好歹,你能够安心吗?” 以沈清疏的性格,恐怕会一辈子都负担在心上,而且这个时代不孝是大罪过,传出去人人都会唾弃。 -- 第134页 “我会尽力做到最好,”沈清疏默了一瞬,视线投向远方,坚定道:“可要是真的不能两全其美,我会愧疚,但不会妥协,我首先是我自己,倘若事事都为别人而活,那和木偶人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一辈子,活着又有什么意趣?” 她珍惜上天给的这次机会,也把沈家人当做自己一般无二的亲人,但绝不意味着任何事情都要顺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只有自己才能对自己负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7 18:06:54~2021-05-28 17:0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卯鹤、低头、泪倾城、時間のせい、丘比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刀 20瓶;横岗哼哼 10瓶;baierbai 2瓶;JIA.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老刘氏这一气,不知怎么旧疾给犯了,以致卧病在床,沈府勉强平静了几天,但这种平静更像是暴风雨的前夜,透着诡异,便是府中下人也察觉到这点,做事更加小心翼翼了。 另外,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么,那两个丫鬟最后还是指到了沈清疏院子,她们都是贫苦人家出身,沈清疏也没有迁怒为难,只是让两人跟着朝雨做些杂活。 很快到了二十五日,殿试放榜,一干贡士再次入宫。 殿试的读卷官皆由翰林学士充任,八名读卷官轮流阅卷,在三百张卷子上给出自己的评价,分别是圈、尖、点、直、叉五等,得圈多的是佳卷,阅完排好名次之后,再将前十名进呈给皇帝,由他选定一甲三人,即是状元、榜眼、探花。 这是三年一次的盛事,此时皇极殿之中就在讨论排名,沈清疏她们在外面按名次排队等着。 片刻之后,殿中一声接一声地传出宦官唱喏:“宣楚方、郑衡……沈清疏进殿——” 这就是前十名了,与会试名次大差不差,众人整理好衣袍鱼贯而入。 皇极殿是举行各种典礼的大殿,很是庄严肃穆,沈清疏也是第一次来,他们行完礼站在中间,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隐约能感觉到两旁大臣的注视。 “平身,”皇帝倒还是一样,绕有兴致地问:“哪个是郑衡?” “学生郑衡叩问陛下圣躬安。”郑衡连忙出列。 “果然少年英才,朕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 “回陛下……” 传言非虚,皇帝跳过了会元先问郑衡,倾向已经很明显了,他问过话,又试了一试郑衡的过目不忘,言语间颇是满意。 皇帝打量着他,忽然又笑道:“只这般年龄还未婚配,郑衡,不若朕再赐你一桩好姻缘,如何?” 其他人顿时都望了过去,心里十分羡慕,这都不仅仅是在皇帝面前挂上号了,登科时赐婚,以后仕途该多一帆风顺。 只有沈清疏暗暗着急,怕他犯傻拒婚,但见郑衡愣了几瞬,跪伏道:“陛下抬爱,只臣家境贫寒,唯恐会委屈了贵女。” 皇帝笑道:“诶,你还年少,却是无妨,哈哈,朕的这位爱卿看中你,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啊。” 沈清疏看不清郑衡的表情,听见他叩首道:“谢陛下,臣唯陛下吩咐。” “好,哈哈,容朕先卖个关子,放榜之后,诏书会随之下发。”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很是畅然,真看不出他还喜欢做红娘,沈清疏内心正吐槽着,忽然又听见皇帝喊她的名字。 她打了个激灵,连忙出列问安。 “诚意伯府的小子,朕还有些印象,不想你骑射了得,读书竟也不差。”皇帝摸着短须,对她的长相很是满意。 “陛下缪赞了,臣在这其中,不过是敬陪末座罢了。”沈清疏心里很是慌张,她明明排在末尾,第二个问她是什么意思,当今这位陛下可是十分任性的,经常会不顾名次,点好看的人做探花。 她才不想做探花,一甲会直接授官,那她还怎么外放,就放她一马,让她苟在第九名吧。 “不必谦虚,朕还记得你祖父,也是当朝大将,文武双全,你颇有他的遗风啊。” 沈清疏给他跪了,故意惶恐道:“陛下过誉了,小子这点本领还不及祖父万一。” 她两次驳话,虽是谦虚,但不知怎么听起来就是不太舒服,皇帝面色淡了些,看着她的卷子,又问:“你年已二十,可曾取字?” 沈清疏心里一咯噔,连忙道:“回陛下,未曾,但学生已同恩师说好,只等殿试之后赠字。” 皇帝一噎,这小子真是不识抬举,本来前十之中就这一个勋贵子弟,又长相俊美,他有意提为探花或传胪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他淡淡嗯了一声,转头问其他人去了,沈清疏暗暗擦了把汗,也不知她的回答到底奏效没有。 她恭瑾地站着,感受到四面八方游移来的目光,其中有一道格外强烈,一直定在她身上,她偷眼望过去。 糟糕,是林北澜! 忘了岳父大人也在,该不会被他看穿了,沈清疏默默低下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帝又问了几个人,殿中安静下来,大家知道名次要定下了,都不免有些紧张。 好半响,皇帝终于开了他的金口,“此次新科进士,状元为郑衡,榜眼为楚方,探花为江一鸣。” -- 第135页 沈清疏感觉到他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紧张得不行,等听到名字,简直想给他鞠躬感谢了。 接着便是传胪大典,众人退出殿外,皆面有喜色,便是楚方,虽然有些许失落,却还是欢喜居多。 只郑衡怅然若失,沈清疏拉了他袖子,小声告诫道:“你可是状元,一会儿不能苦着脸啊。” 郑衡勉强提起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知晓的,师兄,只是我觉得如同身在梦中,忽然便定下了婚事,还不知晓是怎样一个女子。” 沈清疏知道他口是心非,不忍地道:“忘了吧,师弟,别再想了,从此陌路,好好做你的状元,好好对你未婚妻子。” 郑衡迟钝地点点头,这种场合,沈清疏也不好多说,只叹息一声,拍了拍他肩膀。 他们没等多久,一切准备就绪,听得礼乐大奏,司礼者执鞭鸣三鞭,唱喏:“宣新科进士进殿——” 接着便有鸿胪寺的官员,引他们到侧殿换衣服,朝服配三枝九叶冠,和正七品官服差不多,只颜色是红色。 换好衣服进殿,皇帝也换了礼服,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左右,空出中间的御道。 大学士三跪九叩,请出黄榜,交礼部尚书放在丹陛正中的黄案上,鸿胪寺官员引众进士就位,高声宣诏:“丙申年三月廿五日,朕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这才是真正的进士了! 接着再唱,“第一甲第一名郑衡。”唱三遍,有官员引他出班,跪于御道左侧。 再是楚方,跪于他右侧,其余人依次往他二人身后跪,一甲唱完,就是第四名,“第二甲第一名沈清疏,请传胪官出列唱名。” 沈清疏心里一惊,她果然没有猜错,皇帝就是个颜狗,好在她没让皇帝赐字,不然探花就是板上钉钉了。 她面上不动声色,镇定出列,三跪九叩之后接过黄榜,继续唱名,“第二甲第二名蒋瑜。” “第二甲第三名……” 之后都只唱一遍,也没有官员引出列,唱完之后已是正午,沈清疏嗓子都哑了,她深深怀疑让传胪唱名,就是因为鸿胪寺的老大人们坚持不下来。 唱名结束,众人再三跪九叩,典礼就算结束,礼部尚书举黄榜出午门,众进士跟随在后,至东华门外张榜。 这就是所谓的金榜题名,榜单会张贴三天,然后送到国子监刻碑保管。 沈清疏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很感慨,近十年科考生涯,终于到了终点。 等会儿便要驭马游街,她心里也难免生出几分稀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但凡历经十年寒窗,谁人能不神往。 顺天府开道,备伞盖仪从,三百匹马,皆是高头大马,非常神骏。这般荣耀时刻,既是朝廷对新科进士的优待,也是为了引导民间考学风气。 对京城居民来说,这也是头等好看的热闹,整条□□线路都围满了人,热闹非凡,两边酒楼更是赚得盆满钵满。 沈家也早早预定了雅间,一家人全都来了,便是闻勤也闹着要看舅舅游街。 他们这一科,前十名长得都在水平线以上,大家都知道皇帝爱美少年,因而最关注探花。 不断地有鲜花手帕扔过来,颇有些忧郁气质的状元郎受到最多关注,其次就是沈清疏。 她掩着口鼻,很想打喷嚏,不知那些手帕染了多少香粉,呛人得很,她一个都不敢接,怕她娘子吃醋。 终于到了沈家预订的酒楼,沈清疏抬头望去,一眼就看到林薇止,她抱着闻勤,小家伙扒着窗框,正激动地冲她喊:“舅舅,舅舅。” 沈清疏挥了挥手,自然地露出灿烂笑容,红色进士服衬得她面如冠玉,便听得附近尖叫声一片,鲜花手帕跟不要钱的一样扔过来,把她淹没住了。 不知道是谁还扔了两个果子,沈清疏没避开,被砸了一下,不禁很是无奈,古代的女子怎么也这么不矜持呢? 她不敢再笑,严肃地往楼上望去,见林薇止抱着闻勤,笑意吟吟地看着热闹,根本没有扔花的意思。 这怎么行,之前说好的,眼看就要走过了,沈清疏顾不得那么多,着急地又挥了挥手,“快扔给我。” 便是底下那么多进士,她在薇止眼中,也是独一份的出彩,她笑着取过花,握着闻勤的手,使力往这边一扔,沈清疏小心避开各类障碍物,准确地接到了手中。 她仔细一看,红色的蔷薇花,应是林薇止自己种的,品相很好,只外围花瓣免不了有些凋残。 沈清疏得意地把花插在帽子上,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簪花游街嘛,这么多大男人都插着呢,她怕什么?只要不去想,反正自己也看不到。 她忘记教训冲着楼上一笑,又是一片花雨,不得不举起袖子挡着头脸。 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仪式才算结束,一生之中就一次机会,很多进士都还意犹未尽。 就是百姓们太疯狂,沈清疏觉得,比后世明星粉丝还要夸张。 他们从早到晚,都还没有用午膳,之后认识结交了一些同年,约定再聚,便各自告辞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8 17:01:50~2021-05-29 17:3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36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丘比特、十七笔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赪尾鲂 20瓶;吞白玉 17瓶;酒见林 10瓶;苏酒与青冥、单名一个字 5瓶;baierbai、得哩个得、易小白 2瓶;饿货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放榜次日下发谕旨,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从六品,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其余人则还要参加朝考,依据成绩授官。 朝考也称“馆选”,成绩好就能考入翰林院,但只是庶吉士,要先学习三年,之后散馆,才能成为翰林院官员,较一甲要晚上三年。 不愿做翰林或考不上的,也可授六部五寺三司的杂官,或者外放做一地县令。 燕朝现在还处于王朝初期,官员缺额比较多,中进士后,一般情况下都无需候官,直接能上任。 当天随之下发的,还有郑衡的赐婚圣旨,赐婚的是户部侍郎严大人幼女。 这可真是一桩好婚事,沈清疏听闻也是大吃一惊,严大人正是他们会试座师,正三品的高官。 如他这般地位,想结亲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未曾想他竟会看中郑衡,有这样一个岳父,郑衡以后完全不用担心他的出身背景了,只要他自己不出差错,仕途必定畅通无阻。 双喜临门,众师兄弟都很为他高兴,就连郑先生,这几日都有些绷不住严肃的脸,走路轻飘飘地。 郑衡自己倒是淡淡的,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味道,沈清疏却知道,大半是因小师妹之故,婚期就定在四月初一。 造化弄人,她只希望婚礼之后,郑衡能够渐渐看开,毕竟严大人的女儿也是无辜的。 在古代生活久了,沈清疏也见惯了盲婚哑嫁,婚前寥寥几面就决定了终身,遇见什么人全靠人品,实在是不靠谱,但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下,也不可能自由恋爱,只能指望自己运气好点。 四月初一这日,沈清疏做为弟子,也被邀请去参加婚礼。 她携了林薇止一起,也算换换心情,府上这几日实在太压抑了,老刘氏的病拖着不见好,放榜游街那天都没去看。 她生着闷气,沈清疏每日探望,都对她不理不睬,单方面冷战。不管她是真的生病还是以病迫她,沈清疏心里压力都有点大。 到了郑府,两人先去见过了郑先生夫妇,郑先生这段时间好事连连,今日更是红光满面。 言语间提到郑衡,沈清疏心里又免不了可惜,面上便带了些出来,让林薇止瞥见。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不免想得多了些,自她们成亲,她还没见沈清疏对哪个女子有所不同,不料今日她小师妹成亲,却唉声叹气的。 莫非是她从前的心上人? 沈清疏全然不觉,见过长辈后两人分开,她自去寻几个师兄弟。 等到了迎亲之时,张灯结彩,新郎官打马来了,新娘的兄弟并师兄弟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这些人皆是一时俊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刁难的题急得新郎官直冒汗。 沈清疏也去看了一会子热闹,新郎官长得还是白白净净的,官宦子弟,听说人品性格都算上佳。 她跟着出了两道数算题,看新郎官抓耳挠腮,连连摆手求饶,也被气氛带得开怀大笑。 等一转头,看见角落里静静站着的郑衡,又觉得自己有点不当人。 唉,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今日对他以外的人来说,确是一件喜事。沈清疏敛了笑容,走到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巴巴地问:“师弟,没事吧?” 郑衡扯起唇角,微笑道:“新郎挺好,我挺替她高兴的。” 他一双眼温和地看着那边,脸上笑容浅淡,看起来似乎正常得很,沈清疏却注意到他不自觉颤抖的指尖。 她叹息一声,揽住郑衡肩膀默默陪他站着,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参加心上人的婚礼,是任何言语都无法平息的心碎难当。 郑衡还能站在这里,勉力维持着平静,已经是很难得了。如果换成她,很难说会不会在婚礼上做出什么来。 过五关斩六将,新郎官终于到了门前,新娘被弟弟背着出来,凤冠霞帔,新郎却是他人。 郑衡怔怔地看着,四周喧哗声远去,灵魂仿佛飘浮在空中,拉扯着,不由想起从前的琐碎往事。 倘若他六岁时,不曾到郑家就好了,便不会遇上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倘若那年夏天,没有对上她黑亮的眼睛就好了,他便不会陷入网中,无法脱身。 倘若时光永远静止在十五六岁就好了,不用去面对现实,一切都是刚刚好。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他知道,他一个农家子,得老师赏识,父母亲人都还指望着他,没有什么资格去伤春悲秋。 他拼了命地读书,中解元,中状元,可一切早有定局,最开始就错了,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脚下迟钝地跟着人群走,终于新娘上了花轿,像是慢动作一样,轿帘缓缓落下,掩去了轿中人身影。 沈清疏担心地看着他,男儿有泪不轻弹,她却看见郑衡眼眶湿润了,他肩膀无力地垮塌下来,低着头,让人辨不清他脸上神色。 人总是越长大越现实,少年人的情感虚幻,像是无根的浮萍,却也最是炙热纯真,无需权衡,便能把整颗心都掏出来。 -- 第137页 也许很快郑衡就会忘了这一切,也或许,会藏在心里一辈子,白发苍苍时亦不能忘。 沈清疏贴心地挡着他,安静等了一会儿,摸出一张手帕递过去,郑衡垂着手没有接。 沈清疏叹了口气,其他人都跟着走得差不多了,就剩她们两个,她不得不提醒一声,“师弟,走吧,送嫁了。” 顿了顿,又迟疑着提议道:“要不然,你就别去了。” 郑衡终于抬起头来,他唇上咬出了深深的牙印,眼眶发红,整个人像是牢笼里的一头困兽,发出死前的哀鸣之声。 “师兄……”他喉咙干涩,喉结滚动了半天,才吐出两个字,不是喊沈清疏,而是不知道说什么的茫然无措。 沈清疏搭着他肩膀,不忍地劝解道:“师弟,别为难自己了,回去睡一觉吧,明早起来就忘了,老师那边我去替你解释,就说你身体不舒服,人这么多,他也不会在意的。” 郑衡木愣着没有马上回答,沈清疏就耐心地等着。 好一阵儿,郑衡脸上牵起个未成形的笑,眉毛却撇下来,像哭一样,声音干涩断断续续地说:“我要去,我,答应了她,要喝她的喜酒。” “好吧。”沈清疏心里竟也跟着酸涩起来,顺手替他擦了擦眼角,把手帕塞过去无奈说:“你先去洗把脸吧,为了小师妹的名声着想,控制住情绪。” 虽然也能说是喜极而泣,但郑衡不过师兄而已,哪来这么深感情。这时代,要是让人怀疑他二人有染,那小师妹就没法做人了。 等郑衡平复收拾好,两人赶到那边,刚开始拜堂,沈清疏本来还担心郑衡失态,不想他挂着程序化的笑容,融在一干师兄弟里毫不起眼。 “礼成,送入洞房——” 在一片恭贺之声里,沈清疏鼓着掌,悄声问郑衡,“去见师妹最后一面吗?” 今夜之后,小师妹会盘起已婚妇人的发髻,郑衡也另娶严家小姐,两人见面机会少之又少,便是再遇见,相互之间要避嫌,最多只能寒暄几句。 “不了,她不想看见我,我还去讨什么嫌呢?”郑衡苦涩地笑了笑,偏头道:“师兄,陪我去喝几杯吧。” 沈清疏说不出拒绝的话,大家都去看新娘子了,席上没什么人,两人悄悄拿了酒,寻到假山后的偏僻角落,对坐而饮。 黄昏已经过去,夜色悄然接手了这片天地,阖府的灯笼相继亮起,侍女仆人穿行其间,送上美食佳肴,在酒肉的香气里,宾客们言笑晏晏,调侃新郎官的声音传过来,喧哗又热闹。 可热闹是他们的,与他无关,郑衡的脸藏在阴影里,沈清疏看不太清,却莫名觉得他在流泪。 最好的酒,是喜酒,最苦的酒,也是喜酒。然而即便是喜酒,却还是那么的辣,沈清疏仍然喝不惯,却突发奇想,是不是正要辣得人眼泪都流出来,好似这样,就不是自己想要流的。 一杯接一杯,主要还是郑衡在喝,可沈清疏酒量浅,后来想到家中的那些事,也心烦意乱多喝了两杯。 两个醉鬼不知时间,到了散场,林薇止找到他们之时,两人相拥在一起,头靠着头,肩并着肩,表情一致,姿态亲密无间,颇有点像是互诉衷肠或抱头痛哭的意思。 “……”打扰了。 她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无奈地回头过来,自己扶着沈清疏,让婢女扶着郑衡将两人分开。 沈清疏脑子都喝懵了,这时才反应过来,靠在她肩背上,迟钝地抱住她,愣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你别误会,我和郑师弟没什么。” 许是不小心打翻了酒,她衣襟上都是浓重的酒气,林薇止不适地皱了皱鼻子,没接她的话,偏头严肃地看着她,道:“怎么又喝这么多酒。” 这人酒量不好,身份又敏感,除非是宫宴那种避不开的,其他场合,一贯不怎么多喝,来之前明明还叮嘱了她,信誓旦旦和她保证了。 “没喝多,这些,都是郑师弟喝的,”沈清疏眨眨眼睛,脑子里的浆糊终于开始转动起来,利索地把锅甩给郑衡,傻傻地笑道:“我是困了,所以在这儿,睡一觉。” “师兄,干杯~”偏偏这时郑衡还迷糊地喊了一声,挣扎着要找酒杯,两个婢女都差点架不住他。 “你看,我就说师弟喝醉了吧。”沈清疏满意地点点头,好师弟。 她口齿清楚,逻辑清晰,浑不似醉了,要是不了解她,还真的会被骗过去。可薇止知道,这人醉了,除了反应慢些,也和平时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29 17:36:22~2021-05-30 18: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鸠 10瓶;墨言勿轩 9瓶;划句、JIA.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林薇止没理她,先把郑衡交给了郑府的下人安置好,授官以后有官舍,但郑衡目前还没搬出去。 之后两人才上了马车,沈清疏喝醉后一贯的小学生坐姿,老老实实低着头,双手规矩地搭在膝盖上。 林薇止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吧,怎么和师弟躲到角落去喝酒?” 本来就是喜宴,酒水不断,喝醉的大有人在,两人这么偷偷摸摸的,一看就有猫腻。 -- 第138页 沈清疏迟钝地抬起头,眨巴下眼睛,脑袋晕乎乎的,却还记得这是个秘密,对她傻笑了下,道:“答应了,不能说。” 林薇止拢眉,心里那个猜测又浮出来,轻声问她,“是因为师妹吗?” “啊,你猜到了,”沈清疏看着她,被酒精麻痹的思维无法正常思考,全然没想林薇止何从猜到郑衡的事,只觉得自己不用隐瞒,松了口气,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把郑衡给卖了,“……就是这样了。” 她吐字慢,几乎一字一顿,林薇止耐心听了半天,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跟她想的南辕北辙。 “原来如此。”她毕竟不像沈清疏有那么深的交情,而且同姓亲戚,本就是乱人伦,本来没有太多的感触,可转念一想,自己二人同性,又何尝不是乱人伦呢? 她心悦她,比她自己料想的还要早,即便后来知晓她是女子,也放不下心中的情意,可这些思绪偶尔还是会扰乱她,让她觉得害怕惶恐,担忧她们之间遭到报应,没有好结果。 想到这里,林薇止沉沉叹了口气,忍不住寻到她的手扣住,心里才重新安稳下来。 至少牵着她的手,她就还有勇气。 沈清疏不知道就这一会儿,她心里转过多少心思,仍然呆呆地看着她。两人视线对上,对视得久了,便有些火花滋生。 她酒意上涌,热得难受,凭直觉凑过去,搂住了她的腰。 “嗯,想干什么?”林薇止长睫颤了一下,稍稍偏开了头。 距离太近,她尾音放得很轻,带了点不自知的笑意,像是种不动声色的引诱。 沈清疏脸上都是酒意染出的红,微拧着眉,眼神涣散地看着她,像是想了好半天,眼里绽出点亮光,忽然倾身向前,用身体抵着她,吻住她的唇。 林薇止还想再说什么,都淹没在了唇齿之间,清疏覆在她的唇瓣上,温柔地辗转缠绵,她不太清醒,却凭借本能启开她的齿缝,勾着她的舌尖吮吻。 薇止回吻着她,这个吻细密,绵长又温暖,让她漂浮着的心落到了地上。 快要喘不过气来时,两人才稍稍分离,相拥着平复呼吸。 清疏头埋在她侧颈里,只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她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忍不住又伸出舌尖在她颈上舔了舔。 一股又麻又痒的感觉传来,林薇止敏感地颤抖了下,感觉她得寸进尺,越舔越往下,有些羞恼地闭了闭眼,使了点力气伸手推开她。 沈清疏被推到车厢壁上,呆了一瞬,眼巴巴地看着她,见她不为所动,又乖乖地坐好问:“不可以亲吗?” 语气又软又糯,还带点委屈,好像她才是小可怜似的。 “不可以,”薇止拢好衣襟,差点被她气笑,伸手点了点她额头,凶巴巴道:“你为什么这么熟练,从前可还喜欢过谁?” 每一次接吻,她都很被动,沈清疏一点都不像新手,她们年龄相仿,那她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技巧的。 “没有,只喜欢你一个,”沈清疏瘪了瘪嘴,这下是真有点委屈了,拉着她衣角解释:“我从前看视频学的。” 她嘴里时常会有些新词,林薇止又是一愣,“视频是什么?” “视频……就是视频呀,”沈清疏有些卡壳,凝望着她,轻笑着说:“遇见你,就融会贯通了。” 她眸光太过动人,好像眼睛里藏着小星星,林薇止脸上止不住地发热,好在光线昏暗,被酒意遮着,看不太出来。 “就会哄我。”她哼笑一声,偏开了头,声音低得几乎只有自己听见。 “什么?”沈清疏追问。 “没什么,”林薇止转移话题道:“你真的喝醉了吗?”怎么喝醉了说起情话来,还是一套又一套的。 沈清疏无辜地眨眨眼,“没醉呀,我没醉,都是师弟喝的。” 林薇止:“……” 对了,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来着。 到底是喝多了,还在车上,沈清疏就困意上涌,眼皮打架靠着她睡着了。 路上马车颠簸,林薇止小心地揽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能睡得好一些。 新郎家在城西,距离甚远,回到伯府时,已经快要到宵禁时间。 老刘氏身边的婆子还守在门口,见沈清疏平安回来了,才赶紧回去复命。 林薇止看着她的背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有几分复杂,祖孙俩明明互相关心,着紧得不得了,却偏偏要冷战着,看谁熬不住先低头。 可老刘氏不知内里,沈清疏便是低头也无用。倘若她知道,所谓诚意伯府的香火,其实早就已经断了,恐怕会发疯吧。 这段时间,林薇止也常常在想,倘若没有遇见沈清疏,二三十年后,她会不会也变成这种,只为丈夫子嗣而活的样子。 人总是会变,年少的时候,很难想象到自己衰老的样子,可至少,当她老去,她希望还是能保留住一点自我。 翌日晨起,林薇止还记着那个词,又问沈清疏:“视频是什么意思?” 沈清疏暗道一声糟糕,装傻道:“什么?我也不知道啊,我说的吗,可能是醉话吧,我忘记了。” 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她,也不追问,就那样静静凝视着,看得沈清疏自己觉得不自在,败下阵来。 “就是,就是……”沈清疏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偷瞄了林薇止一眼,咬咬牙豁出去道:“就是类似于朝廷禁印的春、宫、图。” -- 第139页 她说得又急又快,说完就偏开了头不敢看她,耳根红了一片,连带着脖子都泛着粉,自己私底下看一看没什么,拿出来说真是太羞耻了。 林薇止差点没听清,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母亲给她的册子,她看过两页就不敢再看,只是,这类画册还有女子之间的吗? 她,她是不是也要寻来学一学? 思及此处,她脸上也是红霞漫天,丫鬟进来禀告时,就见她二人不尴不尬坐着,都别开脸不看对方,空气似乎也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热度。 丫鬟不明所以,“少爷?” 沈清疏干咳一声,连忙站起来,“什么事?” “适才太医院院判到了,老夫人召您和少夫人过去。” 沈清疏表情一凝,“好,我马上就去。”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两人对视一眼,刚才的暧昧气氛一扫而空。 “太医院院判,看来祖母还是不相信,要请名医为你相看过。”林薇止有些担忧地道,能做上院判,怎么也不是虚有其表,称得上是大燕医术最顶尖的人之一,沈清疏不可能冒风险让他把脉。 可不把脉,老刘氏又怎么会相信认命呢? 沈清疏牵紧她的手,“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先过去看看。” 她们到了正堂,院判刚给老刘氏把完脉,正一边写药方,一边叮嘱丫鬟注意事项。 老刘氏一见到她,嘴角便挂起了笑,同往日一般关切地喊道:“疏儿,快过来,让冯太医替你看看。” 沈清疏走至近前,看她端坐在主位上,脸色正常,全不似前几日那般萎靡,心里沉了一沉,没有动作。 “愣着干什么,冯太医可是大忙人,今日好不容易才腾出空来府上。”老刘氏冲她招招手,语气和蔼地道:“你放心,冯太医妙手回春,治好过许多人,疏儿你只是小毛病,叫冯太医瞧上一瞧便好。” 沈清疏垂下头,无力道:“祖母,一定要这样么?” 老刘氏嘴角的笑容渐渐收了,两眼似刀子一般锐利地盯着她,“我怎样?” 沈清疏平静和她对视,语气不容置疑地道:“我不需要看大夫。” “沈伯爷,这个病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您让我看一看,兴许能治好。”冯太医在旁边插了句话,他也感受到气氛的僵硬,他见得多了,只以为是沈清疏的自尊心接受不了。 沈清疏客气地笑笑,“冯太医,麻烦您今天白跑一趟了,但我确实不需要看大夫。” 她转过身,对刘叔道:“给冯太医备双倍谢仪,送客。” “站住!”老刘氏怒喊一声,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站起来,“我给你安排侍女,你不碰,替你找良医,你却也不肯治,你真是身子有问题?” “我看你是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窍!”老刘氏指着林薇止,脸涨得通红,大喝道:“你宁愿背着不举的名声,也不肯纳妾,你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吗!” “我如何对不起,我们才成婚一年,祖母何必这么着急,您年少之时,难道不希望祖父心里身边只您一人?不曾憎恶过妾室?为何临老了,却又要去逼别人,待孙媳如此苛刻?” 沈清疏忍无可忍,倘若男子花心纳妾就罢了,为什么同为女子,换了角色,就没有一点同理心,难道媳妇熬成婆就都会这样吗? 老刘氏眼神恍惚了一瞬,许多年过去,她已经记不起为丈夫纳妾时的心情了。 不对!这不是重点,她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抬起拐杖,往沈清疏身上打过去,“你果然在骗我!” 她心里本就不愿相信不举这件事,沈清疏这番话更是印证了她心里猜测,一时又是高兴,又是惊怒。 沈清疏赶紧拉着林薇止躲开,老刘氏拐杖离地,也根本站立不稳,更别说打她了,她追了两步,被婆子拉住停下来,喘着粗气骂道:“你这兔崽子,还敢躲!” “祖母您消消气,”沈清疏站得远远儿的,也没想到她气得动手,劝说道:“您就算再怎么骂,我也不会改变主意的,当初是您为我定下这桩婚约,我娶了,这辈子也就认定了她,不会再纳任何人。”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想了想,又带了点安慰意味地道:“兴许等个几年,我们可能会有子嗣吧。” 抱养的也勉强能算吧。 她一鼓作气,打算今天把外放的事也说了,视线投向一旁站着看热闹的冯太医。 冯太医都已经惊呆了,感觉自己吃了一个大瓜。察觉到她目光,马上就知趣地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18:06:35~2021-05-31 17: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念安 38瓶;卖醋的、Lseven、... 10瓶;寡人有疾 7瓶;萌小皇、铁柱 5瓶;墨迹 3瓶;榴莲天敌、baierbai 2瓶;序数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四月初五日,新科进士在谨身殿朝考,由翰林院主持,考一天。 沈清疏漫不经心做完交卷,拧着眉,一脸的苦大仇深。 出了大殿,好几个士子明里暗里偷觑她,有个胆大的同年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沈兄,最近那个传言是真的吗?” -- 第140页 沈清疏一听,脸拉得更厉害了,要说放榜之后京城的稀奇事,诚意伯府以无可匹敌之势,窜升登顶榜一,不过发酵了两三日,却感觉人人皆知了。 据传,现任诚意伯,新科传胪,痴心一片,为拒绝祖母安排的妾室,竟然谎称自己不举。 古人也八卦得很,这件事飞速传播,异化衍生出各种版本,譬如她真的不举,只是怕丢了颜面,不敢让太医把脉;再譬如她其实是好龙阳,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还编出她和夏薄归的二三事,理由是他们都不纳妾,种种传言漫天飞,就差上震惊体了。 沈清疏只恨自己那天忘了清场,也没来得及警告冯太医。第二日林修平就忐忑复杂地找上门来,问她事情究竟。 越想越气,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假的,不信谣,不传谣。” 夏薄归见了跟上来,等距离远些,才关切地问:“清疏,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面对他,沈清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说:“师兄,连累你了。” “无妨,那些都只是笑谈耳,”夏薄归不在意地摆摆手,语重心长道:“倒是你,如何就传成这样,颇影响你的声名。” 经此一事,她在京城大姑娘小媳妇里的名声倒是好极了,可男子之中,却对此十分不屑一顾,私下里嘲讽称她为“情种”。 沈清疏叹了口气,“只是我们成婚一年,还没动静,和长辈生了些龃龉,让师兄见笑了。” 她现在烦恼纠结得很,那天和老刘氏说了外放的事,老刘氏倒是暂时忘记了其他,却当场给她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说沈清疏要是敢寻求外放,她就一头撞死在她面前。 她会不会真的寻死?沈清疏不清楚,可她没法冒这样的风险,诚意伯府那天闹得鸡飞狗跳,老刘氏哭天抹地的,这件事现在就是拖着,她不想妥协,却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今日朝考,她都想破罐子破摔,考个一塌糊涂,不得不外放,心里又拉扯着下不定决心,最终犹犹豫豫,心绪不宁,也不知道自己答了个什么。 “原来如此,”家长里短的事,夏薄归也不好多说,见她愁眉紧锁,拍了拍她肩膀,宽慰道:“你还年轻,我和娘子也是成婚第二年才有喜,老人家不过着急了些,你且放宽心,不要太在意。” 再过两年也还是一样的,可这没法跟外人解释,沈清疏苦笑了一下,也不想再谈,轻声应了,“多谢师兄。” 出了宫门,她和夏薄归告别分开,怀着满腹愁思正要回伯府,忽然听得一道久违的声音喊:“沈兄。” 她止步一看,却是关意明,不禁有些讶异,两人疏远之后,很少再见面,不过点头之交。不知他有何事,沈清疏转身回礼,“关兄,许久不见了。” “是啊,沈兄贵人多忘事,”关意明走至近前,语气有些奇怪,“最近便是我,也听说了沈兄的轶事。” 沈清疏尴尬笑笑,实在不想再跟人聊这个,直接道:“不知关兄找在下有何要事?” “诶,没事就不能找沈兄了吗?”关意明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折扇来,唰地一下打开,悠然地摇摇头道:“我见沈兄你面带愁色,闷闷不乐的,正好我今日约了几个同窗吃酒,沈兄不若同我们一道去,小酌上几杯,消消愁绪。” 沈清疏一愣,关意明确实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主,但他二人早已不是滁州交情了,她心里有些疑惑,客气地拒绝道:“不必了,我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关兄你们自去吧,倒也不差我一个,沈某先告辞了。” 她说完要走,关意明立马扯住了她袖子,“那不成,大家都翘首以盼,怎么能少了沈兄你呢?沈兄,你今日一定得去。” “关兄,我真不能去,就饶了我吧。”沈清疏无奈,她一贯不喜欢酒宴,而且就林薇止鼻子那么灵,她敢在外面喝酒么,回去得受多少冷脸? 关意明还是不放,两人拉扯了一阵,沈清疏有些不耐烦了,挣开衣袖,“关兄,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执着,你今日到底有何用意?” “唉,实话说吧,我今日其实是想给沈兄,引荐一位贵人,”关意明觑着她神色,也知道不说不行,故意叹息道:“我知道沈兄和嫂夫人感情甚笃,近日在寻求外放,这位贵人兴许能祝沈兄一臂之力,解沈兄困境。” “是吗,哪位贵人?”沈清疏不太相信,关意明至京不过半载,能认识什么贵人,是她作为诚意伯不认识的。 关意明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挂起笑容,神秘道:“沈兄你同我一起过去就知道了。” 沈清疏还在犹豫,关意明一把抓住她手腕,强把她拖走,有些不满地道:“沈兄,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吧。” “哎……慢点。”沈清疏拗不过他,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走了。想着他一个有功名的进士,总不会把自己给卖了。 不一会儿,到了一家清雅的茶坊,沈清疏心里松了几分,以关意明的习性,她还以为会安排烟花之地呢。 到二楼雅间,转过屏风,沈清疏打眼一瞧,确有两三个士子在,应是同年,而主座上坐着的男子,竟是简王! 她大吃一惊,来的路上她想了好几位官员,却万万没想到是简王,这两个人是怎么联系在一块儿的? 简王已经看见了他们,沈清疏骑虎难下,不得不跟着上去施礼,“下臣问简王殿下安。” -- 第141页 “是沈卿啊。”上首的简王玩味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叫他们免礼。 沈清疏在案几后坐下,心中暗暗后悔,她真不该跟着关意明来的,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倘若皇帝下令她外放,那确实皇命难违,老刘氏也只能遵从。 可要外放,自己去找户部就是,皇帝凭什么关注一个七品芝麻官,找简王帮忙,简王又凭什么帮她? 更何况,简王还是个神经病,沈清疏悄悄往上首投去一眼,不想简王也正盯着她,她立马低下头,背上吓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前两次碰见温文有礼的简王,完全就是运气好。今日简王仍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雅致袍子,眼神却很凶狠,似乎像狼一样冒着绿光,眉眼间都压制着戾气,感觉随时能拔刀砍人。 雅间里有乐人奏丝竹之声,关意明凑到简王旁边不知在说什么,沈清疏缩着身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个恐怖的精神病人,皇帝的弟弟,别人死在他手里等于白死,但要是反抗伤了他,那绝对是千刀万剐。 目下她只能见机行事了,可千万别激怒这位王爷。 沈清疏喝了两口茶压惊,正预想着对策,忽然听见简王招手喊她,“沈卿,坐到这边来,陪孤喝上一杯。” 沈清疏心中一悸,在坐只有她一个姓沈,简王明确望着她的方向,手势不容置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是,下臣领命。”沈清疏无法,硬着头皮坐到他左手边,紧张得不行,没忍住横了关意明一眼。 “沈卿,来。”简王递了一杯酒过来,脸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几乎和他正常时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沈清疏接过来,不敢违逆他,恭敬地和他碰杯喝了下去。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她心跳急剧加速,感觉自己像是在钢丝上跳舞,随时都可能坠落悬崖。 又喝了两杯,简王往后一倚,散漫地躺着,手撑着额头,微眯了眼看她,道:“沈卿,孤听闻你殿试中了传胪,你这般样貌,没能中探花,可真是太可惜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沈清疏揣摩不出来,小心谨慎回答道:“殿下缪赞了,臣能得中传胪都已算侥幸。” “胡说!”简王厉喝一声,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她,他眉梢挑起,表情忽然变得凌厉噬人,“孤说是探花,你就是探花。” 沈清疏吓得打了个激灵,不知道这话哪里触动了他的神经,不敢辩驳,顺着他道:“是,本该中探花的,臣愚钝。” 简王却又笑起来,“你不愚钝,你是最聪慧,最最好的。” 沈清疏不明所以,只觉得精神病人果然思维广,跟着点了点头。 简王笑了一阵儿,忽然前倾靠近她,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指腹轻轻摩挲,好似对待情人一般,低声问:“符卿,你怎么都不来看孤了?”语气里带了几分委屈。 他手指并不冰凉,却沾了些酒液,像是一条毒蛇在皮肤上爬过,沈清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殿下,您醉了。”她迅速抽回手,背到身后,四下一看,其他人不知何时都退了出去,房间里,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沈清疏心里顿时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简王一直不娶妻,难道不是因为精神病,而是因为他断袖! 关意明这个杀千刀的,真的把她给卖了,可她实际上是个女子,这算怎么事儿啊? 沈清疏“腾”地一下站起来,心里的恐惧都瞬间消退了,一时只想骂娘。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铺垫简王就是为了离京,跟猜错的小可爱们道声抱歉。 感谢在2021-05-31 17:46:56~2021-06-01 17: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赪尾鲂 10瓶;baierbai 6瓶;泠莫语、铁柱 5瓶;45229811 4瓶;JIA.呀、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殿下,您清醒一点,臣先失陪了。”沈清疏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走为上,转身就要往外。 “站住!”简王怒喝一声,站起来,又惊又怒地看着她,“符卿,你要去哪里?” 沈清疏这回确认她没听错,惊疑不定地往后退,“殿下,您怕是认错人了。” “孤没有,你不准走。”简王脸色一下变得阴沉,眼眶通红地盯着她,忽然便扑过来拉她。 沈清疏吓了一大跳,她神经本就紧绷着,应激反应下,短暂忘记了简王的身份,一脚就踹了过去,正中简王小腹。 也不知是她力气太大还是简王太菜,居然轻松被她踹倒,侧摔到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这这这…… 沈清疏也惊呆了,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在原地呆站了两秒,她才反应过来,赶紧溜之大吉,往门边跑去。 不想一开门,门边还列着黑压压两列侍卫,听到动静,目光都移到了她身上。 身后简王捂着小腹,艰难地爬起来,脸上阴云密布,“给孤拦住他!” “好吧。”沈清疏沉思一秒,无奈地摇摇头,挽起袖子,摆出起手架势,“尽管来。” -- 第142页 侍卫们扑上来,便见她左拨右晃,穿行其中,一拳一个傻大个,被打到的侍卫愣在原地,不一会儿,便叫她突围出来,扬长而去。 此时简王才踉跄着走到门边,却连沈清疏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废物,一群废物!”简王弯腰扶着门框,表情变得扭曲狰狞,也抬脚踹了侍卫队长一脚,怒骂道:“这也能叫她逃掉,一群绣花枕头,还有脸做孤的侍卫!” 侍卫队长低着头不敢吭声,十几个人连一个公子哥都拦不住,也确实丢人,可当时不知是怎么的,他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只想伸手抱头,拳脚功夫根本发挥不出来。 这边厢沈清疏逃出来,上了马车,没见人追来,才松了口气。 还好她有点特殊的能力,不然今天就栽在这儿了,傻逼简王,狗*的关意明,她在心里怒骂了一阵,才渐渐冷静下来。 冲动之下,她还踹了简王一脚,也不知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报复她,这皇权社会,随便给她安个杀头的罪名,说不定还会牵连诚意伯府,一家子都变成逃犯。 她越想越焦躁,似乎就连身体都开始跟着发热,沈清疏一惊,察觉出不对劲来。 卧槽,简王不会还在酒里下了药吧! 真恶心,她顿时觉得那一脚踹得太轻了,在心里把简王翻来覆去骂了一百遍,几乎用上了她知道的所有骂人词汇。 现在才发作,多亏了她见机不妙反应快,沈清疏庆幸不已,赶紧叫车夫加快了速度。 回到伯府已是黄昏时分,沈清疏跳下马车,随便抓了个下人,急声吩咐道:“立刻去耳房,给我放一桶凉水。” 下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少爷,是凉水吗?” 沈清疏脚下不停,边走边道:“对,立刻去,速度要快,别耽搁。” “是,小的这就去。” 沈清疏只觉身上越来越燥热,四肢百骸都烧起来,脑袋昏沉,胸口也酸酸麻麻地发疼,急需要一个宣泄口,她默念着心经,一路目不斜视,急步回了自己院子,“砰”地一声踹开门。 “今日怎么回来得晚些,嗯……” 林薇止正坐在床边看书,笙寒在旁边候着,听到这么大动静有些讶异,她才站起身问,就见沈清疏两三步迈过来,伸手把她揽在怀里,不由分说地低头,以吻封住了她的唇。 笙寒都还在呢,林薇止有点羞涩,伸手去推她,但才稍稍分离,却又被她按住继续。 笙寒愣了几瞬也反应过来,赶紧低头退了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很快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沈清疏移开去吻她的耳廓,林薇止才得出点空,喘着气问:“你,嗯……你怎么了?” 沈清疏不答,她有些微凉的皮肤贴起来很舒服,就像是沙漠的旅人终于寻到绿洲,她忍不住想要更多。 林薇止被她带的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床,膝盖弯处碰到床畔,她站立不稳,沈清疏倾身压过来,两人交叠着倒在床上。 沈清疏在她颈间,锁骨间,毫无章法的亲吻啃噬,她唇瓣炙热,有点些微的疼,疼过以后,却又生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的手无师自通地往下,解开了林薇止腰间带子,挑开她的领口,吻随之往下,触到细腻柔软的那片肌肤。 林薇止唇间溢出一声似忍非忍的□□声,她脸颊发烫,却直觉得不太对劲,太反常了。 她扣住沈清疏的手腕,紧咬着下唇,哼声道:“别……等一下,你,是怎么了?” 感受到她的抗拒,沈清疏停下动作,伏在她身上,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终于冷静下来,找回理智。 她那么多次易感期也不是白熬的,起码忍耐力足够,沈清疏压着心里的浴火,拢好衣襟,埋首在她颈间,闷闷地道:“阿止,我们可能要去浪迹天涯了。” “” “我今日揍了简王爷。” 林薇止不明所以,惊疑道:“什么,你不是去参加朝考吗,发生了什么事?” 沈清疏抱着她,又深吸了一口她身上香气,控制着自己离开她,坐起身来,郁闷地道:“概括来说,就是简王看上了我,我不从。” 林薇止怔了一瞬,消化掉这个信息,很快就把事情串联起来,看着她额上冒汗,眼尾都被烧红的样子,哪里还不知道她被设计了,霎时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紧张地在她身上摸索,“你没事吧,他对你做了什么?” “别乱摸,”沈清疏闷哼一声,反扣住她手腕,又闭眼默念了会经,才道:“没事,我发现得早,反教训了他。” 上次见他,不料此人竟如此卑劣,林薇止心里暗暗恨上了简王,可恨身份悬殊,她们不但拿他没有办法,还要担心他的报复。 犹豫了片刻,林薇止忍着心里的羞意,忽然从身后抱住了沈清疏,在她颈后吻了一下,“你可以。” 动作很轻,几乎只是贴着,可沈清疏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是无声的邀请,她身体僵住,内心开始激烈地斗争。 好一阵儿,她才以莫大的自制力做出决定,挣扎着迅速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把距离拉开,才回转过身。 林薇止抬眸看她,脸上还带了一抹绯红,她眼中如秋水荡漾般动人,蕴着讶异和不解。 “耳房应该已经备好水了,”沈清疏头脑烧得昏沉,她晃了晃脑袋,勉强维持着清醒,勾唇露出个笑,“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胁迫你,说了等你,那我就不会趁人之危。” -- 第143页 她说完,不等林薇止回话,急步出了门,像是怕她再说一句,自己就会后悔一样。 林薇止看着她背影,半响才垂下头,摸着唇角发呆,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又酸又涨,又有点啼笑皆非,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已经准备好了。 沈清疏和衣在冷水里泡了一个时辰,这时节还没完全热起来,冷得她牙关打颤,过一会儿又热起来,冷热交杂,又冷又热,那滋味儿就别提了。 她又把简王两人提拎出来骂,尤其是关意明,简王可恶,关意明更是小人,两人好歹还有点交情,做出这种卖友求荣的事,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她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喝着防风寒的汤药,苦得眉头都皱起来,越喝越气,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又着人叫了刘伯过来,耳语一番。 刘伯有些讶异,“这,伯府确实有些门路,可这位不是少爷的好友么?” 沈清疏冷哼一声,“什么好友,是我瞎了眼,今日断交,以后便是仇人,这次的梁子,你吩咐下去,越快越好,务必要让他几个月下不来床。” 刘伯知趣地不再多问,躬身应了,“是,小人这就去办。” 沈清疏这才消气了点,她奈何不了简王,难道还奈何不了你关意明么? 她要让关意明知道,狗不是那么好做的,简王他惹不起,没落的诚意伯府他也惹不起。 更何况,她还有个做大理寺少卿的岳父,这会儿他们还没有授官,陷害同僚的罪名,只要简王不为他张目,那铁定是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你不仁我不义,她才不信以德报怨那一套。 她眉间流露出几分怒气,林薇止给她喂药的手顿了一下,沈清疏察觉到,正襟危坐,表情立马变乖,温声道:“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林薇止摇摇头,又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嘴边,淡淡道:“不重,打得好。” 她只是觉得,不能连简王一起打,真是太可惜了。 沈清疏也想到简王,有些发愁,叹气道:“唉,还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府里。” “不会,”林薇止放下碗,给她擦了擦嘴,淡定分析道:“他一个身患头疾,没有官职的闲散王爷能如何,这本就是他做出的丑事,陛下是明君,便是再怎么宠爱他,也不可能以这种荒唐理由,处置诚意伯府,那武毅候府、我爹、满朝勋贵大臣都会不服,陛下不会冒这种风险。” 简王属于宗室,沈清疏属于勋贵,二人之间不管谁吃了暗亏,只要不闹出大事,明面上都拿对方没办法,只能自己认了,暗中使些绊子。 沈清疏一听,也回过味儿来,顿时又后悔在茶楼时,自己没多踹上两脚。 第二日果然风平浪静,像是没有这回事儿,傍晚时分,刘叔却进来禀告,说简王孤身上门拜访。 沈清疏听了也很是惊诧,不知道他又有什么幺蛾子。 但他一个王爷,总不能拒之门外,这里是沈府,简王一个人来,她们人多势众,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和林薇止商量了一番,最可能的猜测是简王病好了,上门道歉,孤身上门以表诚意,所以沈清疏还是去见他一面。 沈清疏其实也希望是这样,她虽然还有怨气,却要考虑到伯府其他人,皇权社会,除非她觉得不共戴天,做好了被通缉的准备,不然没法对一个王爷报复回去。 她只能安慰自己,简王是个神经病,和神经病有什么好计较的,后世神经病杀人还不犯法呢,就当她倒霉,被狗咬了一口吧。 不想到了会客厅,一照面儿,她还是立刻怒气值飙升。 简王今日穿了身白色的袍子,双目有神,神情温雅,看得出确实恢复正常了。 “沈卿,”简王见她进来,很是忐忑,慌张起身行了一礼,“多谢你还愿见我。” “不敢当王爷如此,”沈清疏连忙避开,冷声道:“直说吧,王爷此来有何贵干?” 简王有些无措,尴尬地捏着衣袖,歉声道:“本王是来道歉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我知道大家都希望主角果断英明,但我觉得那样有点崩人设,祖母七十岁,在古代算高寿了,外放至少三年才能回京,也许再见就是永别,这么多年亲情,如果主角内心没有挣扎,不管不顾,一个冷漠的人,对爱情能够忠贞不移吗,对陌生人能有同理心吗? 当然也是因为我笔力有限,对亲情着墨不够,还请大家多多谅解QVQ 感谢在2021-06-01 17:03:15~2021-06-02 18: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比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135361 100瓶;清泉石上流 5瓶;左木琂 2瓶;JIA.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下臣哪里当得王爷道歉,能不被王爷记恨就算好了,”沈清疏心里憋着怒,说话便阴阳怪气地,“只要王爷从此不再找臣麻烦,臣日日烧高香。” 简王苦笑道:“抱歉,沈卿,这次是本王做得过了,本王也不知是怎么逃出府的。请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 沈清疏暗暗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呢,精神病患者的话有可信度吗? 简王踌躇了一阵儿,又道:“虽然本王知道这微不足道,但你以后倘若有什么事能用到本王,尽可以来找本王。” -- 第144页 呵呵,她傻了才主动找上门,沈清疏不接话,只冷淡道:“下臣也奈何不得王爷,这件事就这样算了,王爷若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去吧。” 简王走了两步,却又止步回身坐下,道:“沈卿可想听本王讲个故事?” 沈清疏冷漠脸,“不想。” 简王愣了一下,摇头失笑,也不计较她的失礼,自顾自说道:“你可知道奉义候府的符小侯爷?” 他没指望沈清疏接话,望着烛光视线迷蒙了一瞬,似乎在整理思绪,顿了顿柔声道:“他其实还有一个哥哥,比他更清俊,更英武,更有才华。” 沈清疏没吭声,猜想这便是那位“符卿”了,果然,简王道:“他叫符谦,第一次见他我便纳罕,居然有父母给孩子取名‘福浅’,后来才知,他真的福浅。” “他七岁便进宫,做我的伴读,只比我稍大一点,却处处照顾我,我记得他爱穿红衣,说话语速不快,总显得慢吞吞的,也很爱笑,就像北辰一样发着耀眼的光。” 他视线移到沈清疏身上,有些怔忪地道:“他也曾得中探花,你与他,其实也不太像,只是我快要模糊他的样子了。” 沈清疏终于赏脸问了一句,“后来呢?” 简王嘴角扯起笑,却无端有些凄凉,“后来,我们一起长大,他心悦我,我年少不知事,贪图享乐接了他一颗真心,我自以为有皇兄疼爱,无人敢说我什么,毫不收敛,任性地每日与他同进同出,同吃同睡,终于被人看出端倪。” “这本也没什么,可忽然有一日,皇叔惊恐地找到我们,告诉我一桩隐秘事,十多年前的宫宴上,他酒醉之后,色胆包天,□□了奉义候府的少夫人,按出生日子算,符谦其实是他的儿子。” 卧槽,沈清疏惊呆了,手里瓜都掉下来,这发展她是真没想到,她刚才听着,还猜测是被皇帝拆散了,怎么突然情人变兄弟了? “没想到吧,”简王表情却还算平静,甚至能自嘲一笑,“可惜,他告诉得太晚了,我已经上过符谦的床,发生了敦伦之事。我们成了堂兄弟,在我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还茫然不知所措时。” 他平铺直叙的叙述忽然停下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 “符谦他,当晚投了洛河。” 过去许多年,这件事还是刻骨铭心,简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尸体浮肿发白,几乎看不清人脸了,全凭借身上衣物辨别的身份。” “所有的一切忽然都变得虚幻不真实,我站在人群里,看他娘扑在他尸体上,哭得痛不欲生,忽然就愤怒起来,我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生下符谦,为什么不反抗,做出那种丑事。” “她不知所以然,我们对骂,终于掰扯清楚,她说。”简王忽然停下来,诡异地笑了两声。 “她说什么?”沈清疏都不禁好奇起来。 “她说,那年我皇叔确实想□□她,但她身边恰好还有个婢女在,最终是婢女代替她承了恩泽,事关名誉,所以符谦问她时,她遮遮掩掩,可符谦,绝不是我皇叔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简王拍桌大笑,笑弯了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哈哈哈,你说这可笑不可笑。” 他又哭又笑,额上青筋凸起,神情狰狞,眼中泛起血丝,沈清疏几乎以为他又要犯病了。 可是,这真是一个悲剧,就算她之前那么生气,都忍不住心生同情,为那个少年郎可惜。 厅中沉默了很久很久,简王终于收拾了情绪,表情重新平静下来,平静得几乎死寂。 “我不知上苍为何偏偏捉弄我,我恨所有人,包括我自己,我想发泄,想要杀了他们报仇,可我又没法那么做,从那以后,我就疯了,喜怒不定,好杀人,我只能把自己锁在王府,常年深居简出。” 他终于讲述完,视线垂落在手上,脊背塌下去,像是撑不住许多重量,好半响,才又努力扬起唇角,“这次,我也不知是怎么出了府,对你做出这种事,抱歉,我没法说要杀要剐任你处置,只能尽量在我能力范围补偿你。” “补偿就不必了,”沈清疏默了一瞬,终究再讲不出重话,叹息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下臣不会再追究,希望王爷以后不要再认错人了。” “沈卿,本王讲这些不是想得到你的怜悯,勾销此事,”简王脸上露出黯然之色,望着她,有些出神地道:“只是本王,太想同人说说他罢了。” 许多年过去,在皇帝的有意遮掩下,知道这桩事的人寥寥无几,符谦这个人,也渐渐模糊在了记忆之中。 沈清疏想了想,也是,她希望以后一点瓜葛都没有,什么都不要求,却反而让简王惦记,便道:“那好吧,下臣确有一事想请托王爷,倘若王爷办成,我们就一笔勾销。” 简王打起精神,“沈卿请讲。” “还请王爷在陛下面前,替我求一道外放的圣旨。” 简王愣了下,确认道:“仅仅如此吗,这不过小事罢了。”若常人得此承诺,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沈清疏点点头,笑道:“对王爷来说是小事,对我而言却是大事。” “那好,本王一定促成此事。”简王也没有再说,对她很是佩服,站起身行了一礼,“多谢沈卿。” -- 第145页 话说到这里,简王便识趣地告辞了,沈清疏解决一桩心事,也松快了几分。 走了几步,简王忽然又回头道:“对了,本王险些忘了你那个同窗,虽然是本王卑鄙,逼他在先,但他也绝非善类,卖友求荣,主动在你的茶水里下了药,道你一贯不爱喝酒,你多加小心,倘若你要追究他,本王可以祝你一臂之力。” 沈清疏顿时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本来还以为是那几杯酒的问题,怪自己戒心不足,交友不慎。 她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怒气,还是道:“不必了,我已与他割袍断交,王爷不干涉,按律革除他的功名便是。” “沈卿真是好气度。”简王有些讶异,他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好的,这种情况还能坚持不挟私报复。 沈清疏笑笑没接话,她才没那个雅量,昨日泡在水里,最难熬的时候,她都想给这二人脑袋来上一梭子,让他们体会一下做白痴的感受。 她没这么做,是因为不想破了自己的底线,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一个人私自主宰他人的生命,渐渐就会觉得高人一等,脱离现实,她很少用精神力,就是怕自己迷失在这种力量中。 狠狠打上一顿便也消气了,更何况,对关意明这种热衷功名利禄的人来说,革除功名,沦为败狗,岂不是比死还痛苦。 —— 不知简王找的什么理由请旨,没两日,外放的圣旨便下来了。 简王专程跟她道歉,他虽能求旨,却没法要得太详细,填旨的人在吏部空缺里,随意扒拉了一个岳水县,位处西南,沈清疏听都没听过。 离京千里,路又难走,这实在称不上好差使,但圣旨已下,沈清疏没有挑选的余地,好在她本来也没有什么要求,觉得哪里都行。 老刘氏也懵了,一个小小芝麻官怎么还赐下令旨了,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安慰自己沈清疏得了皇帝青眼。 皇命难违,加上沈清疏心意已决,安慰劝解之下,老刘氏不得不无奈接受,她不再纠缠子嗣的事,只希望沈清疏多留几天。 朝考授官之后,因为官员任期至少三年,朝廷会给新进官员一个探亲假,按照距离远近,假期时间一月到三月不等。 沈家难得过了一段安生日子,老刘氏不再冷着脸,她虽然还是对林薇止不满,却仍每日拉着她唠叨,沈清疏的生活习惯,西南那边的注意事项,应备的种种行李,内宅开支用度的掌管等等,反反复复地叮嘱。 沈清疏有一回在门外听得一阵儿,怔立了很久很久,几乎不敢进去见她,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分开对双方都好,可她没法不感到愧疚。 五月,京城笼罩在离别的气氛里,林府那边亦是如此,林修平外放去了江南,两个儿女忽然都要离京,林夫人是万般的不舍,日日埋怨林北澜官白做了,连帮儿子运作一个京官都不成。 林薇止回了好几次娘家,每次回来都心情低落,跟着沈清疏外放,她又何尝不是离开养育十多载的双亲呢,之前虽已出嫁,但毕竟都在京城。 离别的日子早晚都会来,走之前,沈清疏去看过姐姐同两个侄儿,也去拜会了郑先生并几个同窗,同他们作别。 翌日早上出发,辰光正好,送行至城门外,沈清疏回头,看着刚刚苏醒的这座雄伟城市,也心生感慨,十年,弹指一挥间。 不舍的话已经说过许多遍,终于还是到了出发的时刻,老刘氏和何氏哭成了泪人,林夫人也站不住,和林薇儿相拥而泣。 沈清疏也鼻子一酸,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她跪下来,真心实意磕了几个头,泣首道:“祖母,娘,我们这便走了,你们多多保重。” 老刘氏拉她起来,擦干净她额上粘的灰,一寸寸仔细扫过她的面容,颤声道:“祖母会的,你们路上也要多加小心啊。” 林夫人放开林薇止的手,依依不舍地交到她手里,带着哭腔叮嘱道:“清疏,薇儿身子弱,去了那边,你要照顾好她啊。” 沈清疏擦擦眼泪,“岳母放心,我会的。” “等等,疏儿!”她们正要上马车,老刘氏忽然又两三步急急奔过来,脚下踉跄 “祖母。”沈清疏连忙转身稳住她。 “疏儿,让我再看你一眼,”老刘氏摸着她的脸,嘴唇颤抖着,泪流满面,“祖母不知还能不能等到你回来了。” 她脸上已经布满了岁月留下的风霜沟壑,刚刚那一撞,平日里打理得整齐的灰发散乱了几丝,被风扬起,又被泪水粘在脸上。沈清疏看得心中一痛,立刻又掉下眼泪来。 “对不起,是孙儿不孝,”她紧紧抱住老刘氏,视线渐渐模糊,哭着道:“能等到的,一定能等到的,祖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外放三年,无事不得归京,这时代的交通不如后世般便利,也没有发达的通讯网络,消息来往传递,全靠驿站运送的信件,倘若某天老刘氏真的出什么意外,她收到信件回来,也许就太迟了,真的一面都没法见上。 好一阵老刘氏都不肯松开她,何氏在旁边抹着泪,终于过来搀扶她,安慰道:“娘,让疏儿去吧,她还会回来的。” 老刘氏渐渐松了手上力道,又把她从头到脚看上一遍,记在心里,才终于推开她,“去吧。” 沈清疏点点头,不敢再犹豫动摇,红着眼眶转身上了马车。 -- 第146页 在亲人的不舍之中,在巍峨城墙的目送之下,马车渐渐驶远,不知去向了何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2 18:00:37~2021-06-03 18:1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比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诉水 100瓶;催文小能手 16瓶;Roy 10瓶;这就尴尬了 6瓶;墨言勿轩 2瓶;一只小透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西南路迢,何止千里,好在还有水路可行,一路往南,出了京城地界,到开津渡口上船,顺水南下。 此次远行,除了丫鬟小厮、护送侍卫,老刘氏不放心,本来还想让刘叔也跟着去,沈清疏想着府里事务都被刘叔接手,坚决没有同意。 她是去做官,又不是去度假的,就她们两个人还需要多少人伺候,一切从简为上。 除此之外,林北澜还替她安排了一个师爷,是他过往的下属,姓周,已是经年老吏,令她到地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能较快理清关系,上手县城事务。 实话说,虽然读了这么多年书,写了那么多策论,但沈清疏并不清楚怎么做一个好县令,朝廷也就是发了本《授职到任须知》小册子,简单给他们培训了两日,便让他们上任。 实在粗糙,可在这个时代,却又没有更好的替代方法。 县令是一县最高行政长官,掌管着民政治理、决讼断狱、劝农赈贫、讨奸除猾、兴养立教等事,地方事务几乎是一手包办,县令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影响整个县的吏治,所以一向被称为“父母官”。 沈清疏在船上翻着小册子,她已经看了很多遍,感觉就是纸上谈兵,真要实操起来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她本来还想和周师爷多请教一下,不想他竟晕船,上船之后上吐下泻的,整日病恹恹的,沈清疏实在不好意思去为难他。 说起来好像大家都有些晕船,只有她,许是从前漂惯了,竟毫无不适感,甚至还想研究这船哪些地方能改进。 想到这里,她把小册子揣进怀里,掀帘进去,坐到床边问:“今日可曾好些了么?” 林薇止正闭目躺在床上,她症状倒是不重,从前也随林北澜坐过几次船,只是刚离京时不适应,加上心中伤心难过,一不小心就病倒了,好在她们备了常用药品,这会儿只仍有些萎靡不振。 “嗯,”林薇止应了一声,坐起身来,“久了便也适应了。” 沈清疏仔细看她脸色,见着她眼下青黑,显然是没睡好,忍不住心疼,叹息道:“我没想到外放得这么远,让你跟着受苦了。” 蜀地偏僻难行,她已经打听过,岳水县情形十分一般,倘若与淮北或江南地区比,甚至称得上贫困。以她中传胪的成绩,如果是正常外放,反而不至于如此。 林薇止握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这算什么受苦,行船速度快,我也没那么娇气,你能够外放,已经算是幸事了,哪里还容得我们挑三拣四呢?”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昨夜其实又梦到她娘哭着送她,她知道沈清疏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即便如此,她却还是自责。 怕又勾起愁思,林薇止想岔开话题,见她怀里露出一角的册子,便笑道:“又在翻《到任须知》了?再翻书脚便要卷了,你都快要背下来了,还担心什么?” “行船无聊,一闲着便想翻,”沈清疏不好意思笑笑,摸出来,抚着蓝色的封皮,上面端正的黑色楷体书名,似乎有几分说不出的威严 。 “总有些紧张,岳水县有五万人,上任之后,官员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民生,我没有经验,怕自己做不好。” 她要是从基层公务员一步步做上去,政务了然于心倒还好,这样直接空降,一头雾水,怎么可能不忐忑。 “别担心,你有这种心思便能做好,我爹从前不也是直接上任,连师爷都没有,你历练一段时日,便熟练了。” 林薇止有些失笑,别人做官都是踌躇满志,十年寒窗,终于出人头地,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她倒好,小心谨慎得不行,不知担心些什么。 沈清疏不知如何解释,新手总难免出些差错,朝廷考核官员政绩也会考虑到这一点,但就她自己来说,百姓要承担历练的成本,一个差错就会影响数人生计,她想尽力做到最好。 不过她现在,也确实是空想,沈清疏反扣住她的手,笑道:“嗯,我确实想得太远了,等到了岳水县再看吧。” 有时林北澜教她哥,林薇止跟着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但绣花枕头,有没有用还不知道,她想了想,没有大放厥词,只柔声道:“你那么厉害,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是吗,”沈清疏听在耳里,忽然凑过去,微仰着脸看她,眼里一片细碎的笑意,“我哪里厉害?” 刚刚还那么正经,这会儿又随棍上了,林薇止无奈看她,却还是顺着夸赞她道:“读书习武都很厉害。” 沈清疏有心逗弄,“还有呢,具体一点。” 还没完没了了,林薇止白她一眼,“还有,嘴皮子最厉害。” 沈清疏哈哈笑起来,便要倾身过去吻她,只蜻蜓点水地一碰,林薇止偏头避开,拿她没办法,无奈道:“你当心过了病气。” -- 第147页 “昨日不是停了药么,不怕,我身体一向康健。”沈清疏不依,又偏头寻上去,手护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避开。 两人缠绵着吻了一阵,出京以后,沈清疏虽然不舍,却也觉得像是终于抛去枷锁,自由自在了许多。 她到底不忍心太折腾林薇止,过得一阵便放开她,让她好好休息补觉。 林薇止横她一眼,眼中水光莹润,翻了个身不再理她。 沈清疏等她睡着才出了船舱,过去甲板上吹吹风,正好有几个人坐在一起高谈阔论,她在旁边难免听到几句,竟然刚好是蜀地口音。 这条船是官船,能搭上的多少有点人脉关系,沈清疏暗暗打量一圈,见这三人皆着上好的锦袍,面色红润,神色平和,像是颇有身家的商人。 沈清疏竖起耳朵,听得他们在讨论一伙流窜作案的江洋大盗,说是得到风声,他们最近似乎转进逃到了蜀地,官府一直没能缉拿到。 他们在京城做完生意回蜀,携金带银,颇为担心路上出什么意外。 沈清疏吃了一惊,她之前未曾听说这些下九流消息,也不想把上任搞得太张扬,所以带的侍卫并不多。 刀剑无眼,这些江洋大盗都是杀人劫财,心狠手辣之辈,她们一行女眷多,也带了不少财物,不知道会不会被盯上。 沈清疏决定谨慎一点,下船以后拿牌子去官府,再要上一队衙役护送。 顺运河南下,再转进往西,到了中上游逆水行舟,水的阻力越来越大,有些地方还需纤夫拉船,遇着险滩,更是有翻船的风险。 一行人下了船,再换成马车,走走停停,终于入了蜀地境内,却还有蜀道横在面前。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沈清疏这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诗词,举目四望,皆是高山深谷,山道又窄又陡,有些地方还必须要人下马步行一截,马车才拉得上去。 这会儿到了六月,天气也是又闷又热,晚上却又多夜雨,一路熬下来,便是几个侍卫都精疲力竭,更别说女眷了。 怪不得蜀地虽不算穷困,却没几个官员愿意外放到这里,可本地士子,又不准回乡,要异地为官。 晓行夜宿,终于到了充州境内,岳水县眼见在望,大家心里都忍不住松驰了些。 车队在路边的茶水摊停下歇息,沈清疏下马要了些茶点和粥,分发下去,又给林薇止端去车上。 掌柜的见她面善,好心提醒道:“我见客官一行有不少女眷,一会儿过渡口可要多加小心。” 沈清疏一惊,急忙问:“怎么说?” 掌柜的道:“前面渡口,有一拨水匪盘踞,时常做下案子,似客官这般富贵模样,又有女眷,是他们最爱下手的。” 沈清疏不解道:“他们盘踞在这里,官府不管的么?” “如何管,你来剿他,他往水泽中一藏,找也找不到,官府也不能日日守在这里。” “你这老儿胡侃些什么呢,”护送沈清疏的捕头放下茶杯站起来,拱手道:“大人放心,有我们护送着,您只管安心赶路,一定没有宵小敢做乱。” 沈清疏心里生出几分疑虑,道:“还是小心警醒些好,你吩咐下去,都打起精神来,倘若出了什么差错,休怪我不留情面。” 虽说她打着官旗,没几个小蟊贼敢惹,但也保不住有胆大包天,铤而走险的。 也怪她在后世没路匪这个概念,又在京城呆久了,习惯了良好的治安,忘记这些偏远地区的险恶。 一行人休息完毕,侍卫在前,衙役在后,提着小心过了渡口。 离着渡口不远处,水草丛里掩着一只小船,几个汉子坐在上面,远远地看着沈清疏她们船只远去,坐中间脸上有疤的那个,不甘心地唾了口唾沫,“呸,真是晦气,还以为是只肥羊,不想是官宦人家,还如此胆小,引这么多衙役护卫。” 他旁边的汉子道:“官宦人家我们又不是没劫过,大哥,这些衙役都是废物点心,只要不叫人走脱,我看做得。” 有疤的汉子破口大骂道:“你他妈这么些年怎么跟老子混的!一点眼力见都没有,你看前边那些侍卫,那个小白脸,都是好手,一时半会儿肯定拿不下来,你再看那个小白脸的衣服靴子,他腰上配的玉,那能是普通的官人吗!怎么敢去招惹,官府再加大力气缉捕,我们一个都逃不掉!” 旁边汉子不敢辩驳,问道:“那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逃到这里,钱财花销了大半。” “如今官府追得紧,走,先去投奔白五这个地头蛇,避避风头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3 18:13:14~2021-06-04 17:5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suki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好主攻文的我真是太 10瓶;Roy 5瓶;JIA.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晚间便抵达岳水县境内,沈清疏才放下心来,遣了那班衙役回去复命。 “夫君,你刚刚怎么这么紧张?”林薇止掀了车帘问她,不知怎么的,沈清疏虽然表情如常,她却觉得她一直绷着,这会儿才松懈下来。 沈清疏之前怕她害怕,没有声张,现在平安无事,说与她听也无妨,便如实道来。 -- 第148页 林薇止倒并未后怕,她想了想,突发奇想道:“那伙盗贼逃窜至蜀地,兴许是在这边有相熟之人,会不会便是那渡口的水匪呢,他们投奔过去,水草芦苇之中,便有了藏身之所,做下案子,官府也以为是一拨人。” 沈清疏一愣,她倒是没联想到一块儿,琢磨了一阵,觉得颇有道理,外地的盗贼过来,能去哪里藏身?只能是贼窝。 见她不说话,林薇止又补充道:“当然,我只是随便猜猜,没有依据,你若觉得不对,那听过便罢了。” 沈清疏笑道:“怎么会?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那伙水匪并不在我管辖区域内,倒是可以给州里去信一封,多种缉捕思路。” 她只是岳水县县令,不可能越权管辖,有心无力,真管了,邻县县令面子往哪儿搁,肯定会往死里参她。 另外,她觉得邻县不管,也不是不想管,一县就百来号人,三班衙役没有编制,薪水微薄,剿匪还不一定有抚恤,死了白死,不临阵脱逃都算好的了,指望不了他们下大力气,那县令拿头去剿匪啊? 只能上报给知州,哪天派出地方驻军来处理还差不多。 边走边聊,队伍渐行至城外道路,忽然见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迎上来,拦住队伍,拱手道:“冒昧相问,照面的可是新任令君一行?” 沈清疏打马上前,“正是,我便是县令,阁下何人?” 那男子脸上立马露出喜色,腰弯得更深了,“下官见过令君,我是本县主簿,张明,奉命为大人一行引路,这几日都候在这里,今日才终于等到了大人。” 见他穿的确是主簿公袍,沈清疏心里信了几分,下马道:“有劳主簿了。” 张主簿连道不敢,之前他接到州府公文,万万没想到,会是一位进士来做新任知县,而且还是陛下亲赐。 这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要知道他们这地儿,都是候不到好差遣的举人才肯来,这到底是恩宠还是贬谪啊? 他不知底细,便很是小心,现下见沈清疏这么年轻,一行人气度不凡,更是不敢得罪。 因官员上任一般从东门入,张主簿又引着他们往东门绕。 一路行来,沈清疏暗暗打量,这样的小县城当然和京城天差地别,城墙年久失修,显得矮小破旧,道路由黄泥夯土铺就,十分狭窄,两侧车辙印深深地凹下去,可以想见雨天是怎样一番情况。不过远处田地里连片的麦浪,倒是看起来赏心悦目。 进城之后,街上倒是铺了青石板,两侧建筑错落有序,街上百姓衣着整齐,虽然有一些面带菜色,精气神却都还可以。 因她们一行高头大马,衣裳太过光鲜亮丽,所过之处,忽然便会安静下来,百姓们都忍不住偷眼打量,窃窃私语,眼神好奇又敬畏。 沈清疏莫名有些不自在,好在县城不大,在这样的目送下,很快到了位于城中的县衙。 这就是她以后几年的办公居住场所了,官员作为流官,不允许,也没必要在任官地购置地产,县衙就是朝廷分发的宿舍。 张主簿引他们进去,边走边介绍,县衙坐北朝南,沿着中轴线,过了仪门,主体建筑有大堂、二堂、和三堂。 前衙后邸,大堂分列户、刑、礼等六房下属机构,二堂为县官断案办公之所,后面一进便是县官家人居住的内宅。 “大人舟车劳顿,且先住下歇息,下官明日再领诸同僚来拜会大人。”此时天色已晚,张主簿验看过沈清疏的文书印信,便知趣地提出告辞。 沈清疏和他约定好时间,等他走了,才有心思打量四周环境。 后宅院子不大不小,正堂主卧并左右六间厢房,跟诚意伯府当然没法比,但勉强还算住得下。 这位张主簿也确实是个周到人,房屋虽然有些显旧,却明显有打理清扫过的痕迹,还算干净,省了沈清疏一番功夫。 古代的建筑都是木制,空不得人,她听说有的偏远县城,县令一去一来,完成交接需要小半年时间,不是自己的房子,谁都不上心,到达县衙时,野草都长得老高了。 林薇止也进厢房看了看,确实简陋,除了床和桌子便没有其他,笙寒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抱怨,“姑娘,这岳水县也太偏远了吧,还这么贫瘠,我们随老爷上任,却也不见这么险恶,这木头,都生腐味儿了,叫姑娘你怎么住……” 林薇止不理她,她爹是在天下一等一繁华的苏州府,那能一样么?不过这味道,也确实有些不好闻,她忍不住呛咳了两下。 沈清疏连忙过去把窗户打开,拉了她出来,苦笑道:“对不住,这几年只能住在这里了,你先委屈一阵,等我在这边入了正轨,再请人来修缮一番。” “都叫你不要同我这般客气了,”林薇止嗔她一眼,牵着她的手环绕四周一圈,笑道:“出门在外哪能那么讲究,我也不是吃不了苦,一切从简吧,更何况,这儿相比普通人家,已经算是很好了。” 沈清疏便也笑笑,不再多说,她对这些其实不是太在意,考棚的环境都抗下来了,真没觉得这有什么,但让林薇止跟着她吃苦,她便觉舍不得,决心要尽快找人修缮。 她吩咐负鞍带人将车上行李卸下来,又让丫鬟们抓紧时间扫洒收拾,勉强规整妥当时,已是暮色深深。 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终于抵达,脑海里绷着的弦一松,大家都十分疲惫,简单吃了点东西,又烧了热水洗澡,沈清疏便回房睡觉。 -- 第149页 很累,却又辗转难眠,六月底,蜀地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它这种热却又和京城很是不同,是那种又湿又闷,皮肤黏腻,好像把人闷在蒸笼里烧一般的热,让沈清疏很是不适应。 南边的蚊子也多,又痒又毒,咬一口便起个大包,抓心挠肺的痒,擦了药也不管用。她们挂了蚊帐,熏了艾草,可还是有连绵不断的嗡嗡声,仿佛魔音贯耳,听得人胸膛里不由自主地积蓄怒气。 沈清疏忍不住侧身问:“阿止,你睡着了吗?” “还没,怎么了?”林薇止也只是闭着眼睛,她很困,可她认床的坏毛病还没好。 沈清疏凑过去,摸索着想去牵她手腕,“我睡不着,我们说说话吧。” “说话可以,你离远一点,太热了。”林薇止推开她,往里面离远了一点,这边条件简陋,没有降温的冰块,沈清疏体温又比她高一些,夏天简直就像抱着个火炉。 “好吧。”也不是第一次被嫌弃了,沈清疏委委屈屈挪回去,又有些想念后世的舒适条件,唉,世祖要是发明空调就好了。 可惜,难度太大,她也知道是在做梦,她遐想着,忽然灵光一闪,空调难发明,风扇总不难吧! 风扇的结构相对来说比较简单,只要以力驱动扇叶转动,发明电动的当然是跨时代,超纲了,但人力畜力的应该不难。 她依稀记得早在汉代,人们就发明了风扇车,也叫扬谷器,通过人摇动轮轴,产生风力,用于清选粮食。 只是不知为何,一直局限在农业上,未曾把原理应用到生活中。她可以进一步改善成机械风扇,靠发条涡轮启动,用齿轮链条装置传动。 这是世祖没有注意到的漏网之鱼,沈清疏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道:“你说,我把风扇发明出来怎么样?” 林薇止疑惑,“那是什么?” 沈清疏越想越可行,解释道:“嗯,就是一种会自己摇扇的机器,等我研究研究,发明出来你就知道了。” 林薇止想象了一下,平日里都是笙寒替她摇扇,难道做个会摇扇的木人? 她想到那种场面,有点忍俊不禁,笑道:“你这又从哪里来的奇思妙想,那机器是那么好做的么,等你正式上任,每日处理政务,恐怕都没有什么闲余时间,你觉得热,过两日叫丫鬟们轮流着打扇便是了。” 这段时间都辛苦,林薇止便免了几个婢女这几日的夜间伺候,反正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沈清疏被她这么一说,冷静了一点,才想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她是县令,不是发明家,上任之后要尽快熟悉政务,哪里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她只偶然在书中看到,知道一点基础的理论,还要找技术精湛的木工、铁匠做扇页齿轮,反复实验,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做好了说不定夏天都过去了。 “说的也是,唉,等我闲下来再做吧,说不准明年用得上。”沈清疏暂时歇了这份心思,只暗自记在了心里。 她想起世祖,顿时更加佩服了,看看人家,可是日理万机的皇帝,照样在其他领域颇有成就,真·时间管理大师。 她语气不由低落了点,林薇止犹豫了一瞬,主动偎过去抱住她,柔声道:“快睡吧,很晚了,你明日还要打起精神,去应付你的属官们。” 想也知道她初来乍到,这些人肯定不好相与。 “嗯,晚安。”沈清疏温声应了,便也揽住她,情绪慢慢平静下来,相拥着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达官贵人:风扇× 婢女√ 平民百姓:风扇× 省钱√ 感谢在2021-06-04 17:53:26~2021-06-05 17:4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千城纷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谁忆过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老黑、アキラ、路过的百合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谁忆过客 30瓶;zore、臭妹妹 10瓶;知念阁絮 4瓶;路过的百合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翌日上午,沈清疏正式换上官袍,配上印信,去见一干下属官员。 说起这身官袍,是皇帝赐钱做的,用上好的罗绢制成,只是颜色是青绿色,穿起来没那么好看,好在帽子还是黑色的,才显得没那么滑稽。 又叫了周师爷一道,两人到了大堂,便见张主簿同三个男子恭敬候着,沈清疏快走几步,见礼道:“本官来迟了,叫几位同僚久等。” “大人客气了,我们本就是来拜见大人的,”几人回礼之后,张主簿笑道:“我来为大人引荐,这是……” 一番介绍寒暄之后,沈清疏差不多知道了这几人身份。 分别是,许县丞,正八品,协助知县掌管一县事务,类似于副县长,二把手。 昨日迎她的张主簿,从九品,管户籍文书,三把手。 王典吏,不入流,掌管缉捕、治安、狱囚之事,类似于公安局长,四把手。 郭教谕,正八品,掌管县学生员,不属于佐官,类似于教育局长。 加上沈清疏,整个县衙百来号人,只有这几个职位能算官,可以一步步往上升迁,其余日常办公的都是胥吏,没有升迁渠道。 除此之外,便是三班衙役,皂班、壮班和快班,分别承担站班行刑、催科征税、捕盗解囚的职能,这些衙役都属贱籍,子孙三代都不得科举入仕。 -- 第150页 介绍完毕,张主簿又笑道:“昨日天色已晚,不得已怠慢了大人,正好今晚诸同僚一道,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劳烦张主簿安排。”沈清疏颔首应了,这是应有之意,接风宴除了表示对新任知县的欢迎,也是让她在其他人面前露个脸,相当于群发通知,新知县来了,喏,就长这样。 又简单聊了几句,待他们告辞走了,沈清疏转身问周师爷,“先生觉得这几人如何?” “不敢当大人如此称呼,叫我老周便是,”周师爷摸了摸胡须,“大人怎么看?” 沈清疏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几人见我年少,经验浅薄,不免心生轻视,但又因我来头甚大,摸不清我的底细,表面上都暂且装得毕恭毕敬。” 周师爷赞同道:“正是如此,这些人都是本地大户,在本县盘踞几十年,关系错综复杂,大人想要治理好地方,离不开这些人,但又不能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因此首先要折服这些人,这其中的度大人要把握好。” “您认为我应当如何做?” “大人初来乍到,双方互不了解,先不要轻举妄动,应熟悉本县事务,了解清楚这几人秉性,一切了然于心之后,再去谈治理弊病,发展民生。” 沈清疏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她虽然顶着一个知县的头衔,却是孤身一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能想当然,肯定要熟悉情况才能做事。 晚间沈清疏准时赴宴,在县城中挺大的一座酒楼,除却县衙官吏,城中的富商名流也来了不少,很是热闹。 沈清疏坐在主位,讲了些客套的开场白,便是吃吃喝喝,她仔细数了数,她这一桌有近二十个菜,比诚意伯府还夸张。 经过这几十年的休养生息,燕朝已从战乱中恢复过来,正处于高速发展之中,即将到达国力的巅峰。 可平民百姓,每日辛苦劳作,也不过是能勉强果腹,便是这样,不会饿死冻死,不用卖儿鬻女,易子而食,到了后世,却也能称一句盛世之治了。 沈清疏偏头问旁边的张主簿,“这接风宴的花销是公中出吗?” 张主簿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这新知县莫不是个一毛不拔的主儿,斟酌着道:“不是,大人且放心,我们县衙不需要出钱。” 沈清疏眉头一拢,“那由谁来出,难道白吃白喝吗?” 张主簿连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接风宴城中酒楼都抢着办,酒楼东家是自愿给县衙免费的。” “哦,原是如此。”搞半天是赞助商,沈清疏一琢磨,三年才免一次,来这么多县里的高消费群体,这广告效应妥妥的,商家也不亏。 行吧,开酒楼的也是人精,没想到知县还有明星效应。 见她缓和了脸色,旁边的张主簿面上笑着,心里暗暗叫苦,从刚才这出来看,这新任知县,似乎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愣头青啊。 他们不怕知县中规中矩、平庸无能,最怕的就是那种啥都不懂,又爱瞎折腾的。 现在朝廷的威信力还是很强的,似沈清疏这种,二十岁的进士,一看就前途远大,他们还是希望能不发生冲突,就尽量不发生。 这时代的官、商地位,如同天壤之别,席间不停地有人过来敬酒,沈清疏略略沾一沾唇,或者干脆以茶代酒,众人便知她不喜喝酒,都端茶来敬了。 沈清疏不禁感慨,所谓的酒桌文化,其实也不见得是酒多么好喝,也许因为这是种权力的象征,能享受到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支配感,可以让你喝,也可以让你不喝。 权力确实容易让人迷失,她暗暗警醒自己,一定不要太飘。 接风宴之后几日,沈清疏正式接手县里事务,张主簿几人居然也都很配合,没有推脱之意。 她忙得脚不沾地,后宅林薇止也渐渐购置齐东西,她们离京时,有些不方便携带,需要现买的,老刘氏生怕她们记不住,给她们列了一份采购清单。 她眼睛看不太清,所以是口述出来,林薇止代笔的,方方面面都涉及到,十分细致,就像是以后的父母送孩子上大学,总担心孩子照顾不好自己,千般叮咛,万般嘱咐。 沈清疏每次一看到就鼻尖泛酸,所以都交给了林薇止置办,负鞍带着人在外面跑腿,她们现在人少,管理起来方便,倒也没出什么差错。 这日上午,沈清疏正在看文书,忽然来了一桩案子,有百姓递了状纸上来。 “快传!” 这是她为官生涯的第一桩案子,沈清疏莫名有点亢奋,赶紧整理了一下官袍,又严肃地正正帽子。 很快衙役带了个男子进来,跪在堂下,沈清疏一拍惊堂木,“升堂!” 两边衙役手持杀威棒,齐呼“威武”,“公生明”的牌匾之下,神圣感油然而生。 沈清疏依惯例说开场白,“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小人张三,叩见大人,小人早上起来,便发现家里进了贼,要状告隔壁陈五,偷我银钱二千文并肥鸡三只!” “……” 好家伙,沈清疏嘴角抽搐两下,表情差点没绷住,她刚才还设想着是怎样离奇的案子,来开启她神探生涯的第一篇章,搞半天就是偷鸡摸狗? 沈清疏道:“似这类案子,应先寻甲长保长才是,何以告到县衙?” -- 第151页 “回大人,保长偏袒那陈五,小人不服,求大人主持公道。” 好吧,小案子也是案子,沈清疏收拾起情绪,打起精神,“传被告。” 被告带进来,是个年轻人,沈清疏慢吞吞道:“陈五,张三说你偷了他的鸡,你如何说?”心里已经猜到了他的回答。 果然,陈五喊出那句经典台词,“大人,冤枉啊,那鸡本来就是我的鸡,我养了十只鸡,左邻右舍都知道的,张三自己的鸡丢了,便来讹我,还说我偷了他的钱,我怎么知道他的钱在哪里。” 张三大怒,“胡说,那鸡的羽毛花纹,明明是我的鸡,就是你偷了还不承认!” “鸡都长得像而已,真要是你的,那我的鸡呢,我的鸡哪里去了” “谁知道,你自己口滑,偷偷吃了也说不准呢!” “放屁,我……” 沈清疏听得头疼,一拍惊堂木,“肃静!” 两人吓得趴下,堂内重新安静下来,沈清疏道:“张三,你说他偷你的鸡,可还有什么其他证据?” 张三道:“回大人,那贼不怎么小心,在我院里留下了鞋印,刚好和陈五的脚,大小一模一样。” 陈五苦着脸,“大人,小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小人真的冤枉啊,昨天晚上我一直都没出门,在家里好生睡觉,我婆娘可以给我作证。” “哼,那是你婆娘,你们两个肯定串通了,那话能信吗。” “那你去我家里搜,肯定没有两千文钱,我真的没有偷。” “那哪知道,你藏在别处也说不准。” 沈清疏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断案小故事,心中一动,提议道:“不若这样,这三只鸡今日便当场炖了,你们二人分食,不管是谁的鸡,就当请邻里吃了顿肉,如何?” “大人,不可!”底下二人异口同声。 “那是我的鸡,凭什么白白便宜他。” “呸,你这个偷鸡贼,休想占到一点便宜,除了那鸡,还要还我的两千文钱来。” 说好的谁更宝贝心疼,谁就是物主呢,两人一样的反应啊,沈清疏默了一瞬,果然故事都不靠谱。 “肃静!”眼看两人又吵起来,沈清疏揉了揉太阳穴,转头对捕头道:“暂且休堂,你带两个捕快去张三家拓下脚印,去周围人家一一比对,有吻合的就带回来。” 她起身转进到公堂后的休息室,林薇止同两个丫鬟居然也在,显是在后面偷听,沈清疏愣了一瞬,苦笑着摇摇头道:“便是这样偷鸡摸狗的案子也不好断啊。” 林薇止撑着下颔,眼眸里似是闪着细碎亮光,笑意吟吟地道:“我看夫君可是威风得很呢。” “是啊,”笙寒也嬉笑道:“姑爷的气势十分像老爷。” “别取笑我了,”这天气热得很,沈清疏摘下官帽,擦了擦额上的汗,在她旁边坐下,叹气道:“要是这第一桩案子都破不了,他们恐怕会更轻视我。” 林薇止眨眨眼睛,“你是怎么想的?” 沈清疏回想了一下,“我看他二人,言语激烈,不见心虚之态,神情也都不似作假,张三确实丢了鸡,陈五也确实没偷,应该只是误会一场,那脚印是其他人留下的,陈五只是倒霉,刚好和偷鸡贼的脚一样尺码,所以我让捕头重新去核实。” “嗯,”林薇止赞同道:“如果是专业的盗贼,拿到大笔钱财之后,怎么还会冒风险偷活物呢,我也猜应是四邻少年,嘴馋了,偷鸡之时,顺带在屋里摸到了钱。” 两人相视一笑,沈清疏道:“现在便等捕头带人回来了。” “似这类案子,如果抓不到人,大多也都是和稀泥,息事宁人了结。” “那无辜者就太冤枉了,赔钱不说,还要担上盗贼的恶名,被邻里指指点点,希望能抓到人吧。” 沈清疏已经端正了自己的心态,案子虽小,却是百姓们真实的生活,切身的利益,不能不查清楚,秉公断案。 到下午,捕头回来,果然提拎了一个少年,说他们去核对脚印时,这少年神色慌张,撒腿就跑,一看就有问题,被他们抓住,脚印也给对上了。 沈清疏一审,这少年本就惶恐,立刻便如竹筒倒豆子一样交代了,还真是他们几个一时嘴馋,□□进去偷鸡,之后一时贪心,又偷了主人家的钱。 鸡已经被烤熟吃了,钱还留着没敢动,沈清疏令其物归原主,又交代了他的两个同伙。 张三同陈五道歉,几个半大小子,一是实在饿得受不了了,情有可原,又是初次犯事,家中愿意赔偿张三几只鸡,得到失主原谅,所以沈清疏只是分别打了五板子,叫他们长长记性,便令他们父母带回去严加管教了。 县衙的五板子也不轻,照她看来,这几个少年,回家还免不得有一顿竹笋炒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会化用一些历史上案件,大家可能会觉得眼熟。 感谢在2021-06-05 17:47:02~2021-06-06 18:0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YY.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561903 12瓶;zan、46387310 10瓶;王大宝 6瓶;笑对人生hhm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日子无波无澜地过去,沈清疏渐渐适应了小县城的生活。 -- 第152页 她学习能力还是有的,在周师爷的指导下,每日进步速度飞快,举一反三,很快就掌握了县衙事务,已经能够独自处理好了。 她每日处理下级文书,批准预算,管理六房之事,在公堂上,则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纠纷,什么偷了牛占了地,欠了钱打了人之类的。 大多数人都是老老实实过日子,确实少有什么大案重案,不过想也是,以县衙的工作效率,每日都发生命案那还了得。 除此之外,沈清疏核查账目,这时的做账方法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发现了不少对不上的亏空之处。 这都是前任县令留下的旧账,说不清是谁贪用了钱款,很难追责,沈清疏也只能高高提起,轻轻放过。 不过经此一事,张主簿等人更是小心谨慎,又见她年纪轻轻,发配到穷乡僻壤也不懈怠,整日勤于政事,同时又沉稳持重,听得进下属意见,对这个新知县不由多了几分认同,做事更加尽心尽力。 沈清疏这边有工作还好,林薇止在后宅之中,便比较无聊了,这里既没有她的亲人,也没有她的朋友,沈清疏大多数时候不能陪她,整日相处的,只有两个婢女。 几个属官的妻子倒是有意亲近她,可双方差着年龄学识,她们大都不识字,说起话来总离不开持家之道、丈夫孩子。 没聊几次,她便觉得乏味寡淡,提不起兴致来,倒也不是看不起,大多数女子没有她那样读书的条件,但是双方思想不同,便实在没有什么交谈欲望。 她也不想见到那些小孩子,见得多了,她心里竟会隐隐地生出一点羡慕,会去想娘亲的话,她说女子在后宅孤寂,总是要有个孩子傍身,她怕自己心生动摇,便不去看,不去想。 还是呆在家中读书画画吧,可时间长了,又觉得无趣,终日只是在消磨时间。 沈清疏从繁忙的公务中腾出手时,终于觉察到自己在后宅的时间太少了,疏忽了林薇止,她本来是新手,又刚好碰上农忙时节,秋税征收,每天忙到沾床就睡,有时晚膳都是同周师爷,在前堂边吃边聊。 林薇止刚开始还会去听她审案,两人探讨案情,遇着有趣的案子还能逗笑,后来农忙,案子少了,她去下面乡镇巡视,交流便越来越少。 她回想林薇止也未同她抱怨,只是无聊懒怠,笑容似乎渐渐少了,沈清疏暗骂自己粗心,千里迢迢来这里,自己是她的爱人,也是唯一的亲人,怎么能如此冷落她呢? 她自责了一番,暗暗提醒自己,休沐日一定要空出时间陪林薇止。 这日,用罢早膳,沈清疏便提议道:“阿止,我听说岳水县附近山上,有一座觉华寺,已有许多年传承,十分灵验,不若我们今日一道去拜拜如何?” “寺庙?”林薇止讶异抬眼,“求什么,你平素不是并不信这些吗?” 相比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她觉得,沈清疏身上莫名缺一些对鬼神的敬畏。 沈清疏温声道:“不求什么,只左近就这一处出名些,听闻山色秀丽,我们出去散散心,顺道拜上一拜。” 林薇止便知道她是为什么了,实话说,她心中确实有一点怨气,可沈清疏十年苦读,终于实现抱负,做的是正经事,她爹从前不也是这般吗?她做不出无理取闹、叫她抛下公务陪着自己的事。 更何况,那样的姿态也太难看了。 她心中有些雀跃,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地问:“你今日不用办差么?” “最近事情少些,今日休沐,之后再办也是一样的。”沈清疏看着她,眼中隐约带笑,神情温柔得不像样子。 林薇止脸上微热,站起身掩饰道:“那好吧,我去换身方便的衣裳。” 两人出了内宅,迎面却刚好撞见周师爷,看他脸上神色,沈清疏心里一沉。 “怎么了?” “大人,正要去拜见您,”周师爷急步上前,见林薇止在旁边,戴了帷帽,立时顿住,“您同夫人要出门吗?” “嗯,出了什么事?” “这……您回来处理也是一样的。” 沈清疏心中纠结了一瞬,她追问,说不定假期就泡汤了,不追问,她又会担心,在心里胡乱猜测。 旁边林薇止上前一步,替她做出了选择,道:“周师爷,您直说吧,不必多想。” 周师爷只好如实道来,“其实还是秋税的事,三新乡那边不服,又发生了械斗,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事情并不紧急,大人看之后怎么处理便是。” 周师爷本意是不想打搅的,朝廷虽然规定了休沐日,可实际做起来,能说今日休沐,你改天再来报官么? 他整日跟着沈清疏,对她很是佩服,伯府出身,却不怕辛苦,能沉得下心来做事,也真不愧是林大人的女婿。 “你做得对,先派衙役过去稳住,不要闹出人命来,叫三新乡里长明日来见我,备好户籍单子,往年应役缴税的记录。还有……”沈清疏也松了一口气,有条不紊地做出安排。 粮食收税,影响因素实在太多,燕朝还是沿用了从前的包税制,一个县的税收,每乡每村分别包多少,里长负责收上来,如果有损耗和不足,就自己掏腰包补,倒是简单又省事。 可之后里长保长怎么压榨泥腿子赚回来,朝廷就不会管了。 沈清疏一个人也不可能改变税收制度,只能把工作做得再细致些,令每个乡的包税额更合理。 -- 第153页 对里长这一类地主富户,体量他们付出的同时,也对他们多加敲打,让他们不要剥削得太狠,逼到百姓走投无路。闹出人命官司就是她的底线,绝不会对此轻饶。 然而即便是这样轻的变动,这个过程也充满了阻力,这些里长保长,在当地有家财有威望,一呼百应,有的甚至传了两三代人,收税根本就离不开他们,所以沈清疏不得不下到乡镇,以自己知县的身份来威压说服。 扯得远了,总之,真不是她不想放假陪媳妇,到官第一年总是最难的。 之后没出其他意外,两人顺利出了门,到了文山山脚,马车再不能上,便下车步行。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来登山访寺的人并不多,两人行在安静的山道上,偶尔才能见到几个人。 山道两边,树木仍然郁郁葱葱,不见枯黄,时有飞鸟鸣叫,与京城大不相同。 一开始,两人携手而行,聊着近日的趣事,互相的感想,都有说有笑,很是开怀,等爬了好一阵,林薇止便脚下发酸,开始喘气了,再一阵儿,话都说不出了。 又一次停下来歇息,沈清疏倒还好,笑着把水葫芦递给她,问:“还能走得动么?” 林薇止喝了口清水,偏头一望,绵延的台阶几乎见不到顶,也不禁有些退却之意。 跟着伺候的笙寒都爬不动了,哀声道:“姑爷,这座山有多高啊,怎么还没到顶?若是在京城,早便到寺庙了。” “是挺高的,蜀地的山都不矮,这座山还在外有些名气,没办法,所谓名寺出深山嘛。” 沈清疏笑着回了一句,伸手替林薇止擦了擦唇边水渍,温声道:“还爬吗?我们也不是为了上香来的,倘若累了,就停在这里歇息,看一看风景也无妨。” 歇了一会儿,林薇止腿上又生了点力气,不知怎么的,她今日生了点固执,很想爬到顶上去。 “不,继续爬。”她站起身,一马当先迈出去。 沈清疏一愣,唇角不自觉漫起笑意,起身跟在了她身后。 一阶两阶三阶,双腿又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林薇止咬牙坚持着,不经意间见沈清疏跟在她旁边,如同闲庭散步一般,不紧不慢的,丝毫不见疲态。她忽然有点气闷,决心日后要锻炼好自己的体力。 又爬了一截,林薇止扶着树干,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我们爬到哪里了?” “一半吧。”沈清疏也不是太清楚,她大致估量了一下,四舍五入,大概、应该、也许有了吧? 一半还多了,林薇止一听,眼睛都亮了,只觉得山顶在望,动力十足。 爬啊爬,中午时分,她们终于来到了山顶,林薇止都要累断气了,她瞪着沈清疏,眼神凌厉地几要飞出刀子来,你管这叫一半? 沈清疏装作没看见,无奈地半抱半搀着她,她路上也说了不然就下山回去,可林薇止却又坚决不肯。 中国人八大原谅之一,来都来了,虽然爬山爬得很痛苦,两人还是进觉华寺上了几柱香。 寺庙不大,很安静,檀香缭缭,佛像侧前方坐了个拨着念珠,默默念经的白眉和尚,倒真有几分佛门清净地的意思。 不过旁边还是摆了个功德箱,沈清疏捐了点随身银钱,求了一支签。 “倒是好签,”大师问:“所问为何?” 沈清疏随便摇一支,具体求什么还真没想好,旁边林薇止忽然接话道:“问姻缘。” 沈清疏心中一动,不禁偏头看她,忍住了没说话。 “愿君勿问心中事,此意偏宜说向公,一片明心清皎月,恰如皓月正当中。”大师双手合十,眉目垂下来,和蔼笑道:“施主已经寻得今生好姻缘了,无需担心惶恐,事事终有分明。” 他面前两人,都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沈清疏道:“多谢大师。” 不管是巧合还是他故意这么说,沈清疏都很满意,又往功德箱里添了些银钱,才恭敬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6 18:07:22~2021-06-07 17: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子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比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取个渣名 20瓶;47964667 4瓶;拂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两人出了寺庙,都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似乎有点微妙。 沈清疏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也许刚才林薇止只是随口那么一问,可她还是免不了的生出些其他想法。 问姻缘,倘若问得上上签那自然好,可万一,大师没看出她们的关系,解出个别的什么呢?她那时会如何想,便相信了吗? 沈清疏不得不多想,她知道,这种事对林薇止来说很难,没关系,她可以等,多久都行,她只怕她会退缩。 她们来到偏远的小县城,远离京城的繁华,却也没有了家人的关注和压力,她并没有觉得这是付出,只是她也尽力去创造环境了,可这样的态度,沈清疏觉得有点受伤。 林薇止能感觉到她牵着自己的手上,力道变大了些,她偏头看了一眼,面上无波无澜,心里却暗自后悔,她明知这些信则有不信则无,可刚刚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便那样问了。 -- 第154页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地绕着寺庙慢慢转了一圈,笙寒两个虽然不知二人怎么了,却也看出不对,远远地吊在后面。 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好一阵,沈清疏才终于消化完心中的情绪,止步站定,转身面朝着林薇止。 林薇止也有些紧张,不知所措地同她对视。 “我一直以为,两个人之间沟通是很重要的,”沈清疏长吐了口郁气,声音还是很平和,“坦白说,我刚才有点不开心,你怀疑或者不确定,对我们的感情没有信心才会问宗教,问鬼神。我想知道为什么?难道真的接受不了我的身份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没发脾气,林薇止却更觉得不安,可她自己也回答不出来,那一瞬好像身体快过了意识,她还没想好便已经问出来了。 “我不知道,”想了很久,林薇止才望着重重远山,有些怔然地道:“也许是,我有些害怕,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这里离京城远了,却更封闭,日日接触到的都是这些,年华老去,色衰而爱弛,我没有孩子,我只有你,如果有一天,我变老变丑,你不再喜欢我了,那我该如何是好?” 她越说越清晰,这些担忧其实一直藏在她的心里,只是来到陌生城市被加速激发了出来。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悲剧,每个人都曾以为自己是特殊的一个,但最终上演的剧本都大略相同,往往那些把真心交给夫婿的,反而输得最惨。 沈清疏听了心中一松,能沟通便好,她只怕她闷在心里不说,最终变成双方的隔阂。 她搭着林薇止的肩膀,微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温顺平和,不带一点攻击力,轻声道:“可是,我也只有你,我也会变老,也会变丑,你会因此而嫌弃我吗?” 林薇止眨了下眼,“不会。” 沈清疏笑出来,“你不会,那为什么我便会呢?我知道这个社会男子身份会有更多的便利和选择权,可我认为我们是平等的,我不会用这些社会赋予的特权。” “我说这些,当然无法拿出什么保证,但请你相信,时间会看清一个人,”她又靠近了一些,抵着林薇止的额头,“当你害怕失去我的时候,我也会害怕失去你。” “还有,这段时间我忙于公务,忽略了你的感受,这是我的错,可你总不说,闷在心里,我如何知道呢,你是我的妻子,不需要多么的端庄识大体,你有权向我抱怨撒娇。” 她柔和的嗓音像一汪泠泠清泉流进林薇止心里,抚平了她近日的情绪。 短短三个月,几千里的辗转,对父母的思念,居住环境的下降,交际圈的变化,搬家的种种琐事,这些夹杂在一起,难免让人烦躁不安,思虑过重。 林薇止“嗯”了一声,没有回话,揽住她后颈,直接踮脚吻了上去。 后面笙寒一个没注意,就见两人大庭广众抱在了一起,她和负鞍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齐齐转过身去,一眼看见寺庙正门,又马上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午膳是在寺庙用的素斋,两人说开和好后,那支签也没什么,沈清疏把签纸仔细收好了,管它是不是封建迷信呢,反正大师说了,她们天作之合。 下午也没几个人上山来,两人要了间禅房午睡,秋日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明黄色的光线里飞舞着细细的尘埃,什么都不去想,在间或的鸟鸣之中沉沉睡去,偷得浮生半日闲。 可一觉起来,放松之后,林薇止腿酸得不行,平地走都疼,更别说下台阶了,沈清疏毫不留情面地笑了一通,又蹲到她面前把她背起来。 林薇止本来还犹豫,沈清疏好笑道:“总要下山的,你不让我背,笙寒又背不动,不然还是我和负鞍做个担架抬你下去?” 林薇止气得锤了她一拳,伏在她背上,恨恨给自己订了个小目标。 山路崎岖,沈清疏走得很稳。 走了一截,她忽然问:“阿止,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怕她没听懂,又补充道:“类似于男子做官经商抱负的这种。” 沈清疏仔细想了想,虽然秋税快要收完了,可接下来一段时间却也绝不会轻松。她觉得林薇止思虑太多,一是她们两个情况特殊,二也是因为环境之故。 她整日在后宅,除了管家,没有其他的事做,接触的人也少,时间久了,自然容易生发忧思。 这种境况同后世的全职主妇差不多,却没有孩子要照顾,也不用做家务,没有亲人朋友关心,也没有网络和娱乐设施,换谁不抑郁啊。 “怎么忽然问我这个?”林薇止侧脸靠在她后背,微微抬起头来,回忆了一阵儿才道:“小时候我曾想同爹爹一样做官,稍大些学了丹青,我又想做画师,后来知道女子,不能随便在外抛头露面,便想得少了。” 沈清疏把她滑下去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温声回答道:“阿止,我希望你能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业,不论是什么。对不起,这既是因为公务,我不能时时陪着你,也是因为,我希望你的生命中不全是我,也有自己为之努力热爱的东西。你可以去看阔眼界,看到更多,并不是失去了我你就一无所有。” 这番话她也想说很久了,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可古代女子,活得就像是丈夫的阴影,没有自己的喜好,一生都围着另一个人打转,她不希望她们也是这样。 -- 第155页 很久没听见背上动静,沈清疏又补充道:“我支持你去做事,当然,我绝不是逼迫你,这只是我的建议,想不想做,做点什么,都取决于你自己,如果你觉得这样的生活习惯又舒适,并不想改变什么,便只当我随口一提。” 毕竟每个人想法都是不同的,她也尊重不同的想法。 林薇止手指在她背上轻点,神情若有所思,片刻后,她轻笑道:“我出去做事,别人一定会说三道四的,那时你知县大人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听她口吻,沈清疏心中一松,跟着玩笑道:“那有什么,我是知县我最大,县里谁敢说我的闲话。” 之前在京城没有这个条件,在岳水县还有什么好顾忌的,说得不好听点,她一个传胪,到这里做知县,那是贬无可贬了,只要不犯下大过,被剥夺功名,谁会闲着没事儿来管她。 一时还真想不到特别想做的,林薇止犹豫了下,也知道她是不想自己太无聊,想起之前郭教谕的孙女很有天赋,她指点了一二,便道:“那我寻几个女孩子来,办学堂教她们做丹青可以吗?” 这样也不算太出格,小县城虽少见,京城有些开明的人家,却也会为女儿请西席先生,教授琴棋书画。 沈清疏笑道:“当然可以,全部我娘子说了算,明日我便着人去寻合适的房屋,属官家里适龄的女儿,送来你随便挑。我偶尔得闲,也可以去蹭一蹭你的课。” 她一直觉得她媳妇非常聪明优秀,就是没地方发挥她的才华,她爱看书,博闻广识,一手小楷字迹娟秀,同沈清疏不相上下,丹青和棋艺更是能落下她十条街,却囿于女子身份,只能管管家务事。 嗯,只是家长为了巴结她,那些小女孩,恐怕有不爱学习的,也会被强制送过来,要受点委屈了。 沈清疏默默同情了几秒,像她这种没有艺术天赋的,那真是朽木不可雕,画得跟狗啃屎似的。 下山速度快,到山脚时,太阳却也快要落山了。沈清疏背着人下山,体力再怎么好也觉得有些累,林薇止也是,两人上了马车相互靠着,很快就睡得迷迷糊糊的。 行至城中,马车忽然停住,四周的喧哗声变得很大,从车窗传进来,沈清疏被吵醒,掀起车帘问道:“出什么事了?” 负鞍道:“少爷,前面有两拨人发生争执,看热闹的把路给堵住了,看着像是要打起来。” 沈清疏皱了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什么人还不各回各家,在大街上生事? “你歇着,我下去看看。” 她同林薇止说了一声,下车费力挤开人群,到中间一看,果然两拨人对峙着,一边穿粗布麻衣,有四五个,都是青年男子,嘴里叫骂着,很是混不吝的样子。另一边两人,穿着褐色衣衫,神色也很不好看,只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强忍着。 沈清疏只听着充耳不绝的叫骂声,没人说是为了何事,不得不站出来打断道:“你们几人因为何事争执、阻断道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7 17:47:46~2021-06-08 18:0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踢踢 5瓶;拂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没人理她,几人继续叫骂得欢快。 眼见要打起来,沈清疏正要上前制止,一个少年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袖子,“大哥哥,他们都是不好惹的,你就别过去了吧。” 这少年穿得十分破旧,脸上沾了些脏污,只一对眼睛格外明亮,看起来像是个小乞儿,沈清疏对他和蔼一笑,扯回袖子道:“无妨,惹不到我头上,我去解决这桩事。” 她两步迈到中间,隔开两拨人,大声道:“因何事发生争执,说与我听,我替你们双方化解。” 人多那方站出来一个壮汉,像是领头的,敲着掌心,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谁啊?敢管老子的闲事?” “我乃本县知县,你们阻拦道路,影响行人,应尽快散去。” “哈哈哈,听见没,这小子说他是知县,当老子没见过知县老爷啊?你是知县,我他妈还是知府呢,”那汉子大笑起来,猛地推了她一把,“滚,识相点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不然把你当成他们同伙一块儿打。” “……我真是知县,”沈清疏无语,真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碰上这种剧情,“再不散开,本县便要拿你们去衙门。”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笑得更嚣张了,“去衙门,哈哈,知道管县狱的王典吏么,我好兄弟,倒是要看看我们谁吃牢饭?” 怪不得,原来还是个有背景的,沈清疏气极反笑,她从前看到那些装逼打脸的情节,还觉得反派智商太低,却原来有的人就是不知以和为贵,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她懒得多说,转身叫了负鞍,吩咐他去叫万捕头带人过来。 负鞍领命去了,那汉子见她动真格的,等在原地,神态也镇定自若,心里不禁有些惴惴,再细看沈清疏,心理作用下,不知怎么就看出了官威来。 真是知县老爷怎么办,他这态度,那还不得剥了他的皮,他终于有些惶恐,不敢再拿乔,把事情和盘托出。 “都是误会,哪值得劳动衙门,俺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与你听也无妨,这两人偷了俺的钱,钱袋就大剌剌挂在腰上,被俺抓住还不承认,不肯赔俺的钱,俺气不过,才叫了几个相熟的亲戚,跟他们当街理论。” -- 第156页 这人一变脸,又是一副憨厚农民的样子了,沈清疏心里好笑,先入为主,并不相信他们一面之词,转身问那两人,“可是如他们所说?” 那两人也看清了形势,知道这是能主持公道的,拱手道:“大人明鉴,我二人是隔壁县记录在册的公人,来这边办点私事,怎会去偷他的钱袋,这人抓住我就喊贼,要我赔他的钱。” 他把一个有些破烂脏污的小锦袋递过来,“就是这个,他说是他的,可小人真没有偷,不知怎么回事,这袋子偏生挂在了我后腰上,我发现时便是空的。” 那汉子翻了个白眼,撇嘴道:“你这贼厮鸟可真是笑死俺,你没偷,俺的钱袋会长脚跑你身上去喽?” “大人,您可千万别信他,他就是想赖了俺的钱,不信您打开看,这钱袋是俺娘特地找人做的,内里说是给我绣了‘平安’两个字。” 沈清疏翻过来一看,确实如他所说。 公人道:“便是你的钱袋,那也是空的,谁知是不是你故意挂我腰上,好用来讹我。” “放屁!”那汉子大怒,破口大骂道:“这是俺娘做的钱袋,老子到处找,会稀得讹你?劝你个龟孙,早点还了老子的钱,免得被带去吃牢饭。” 哪个偷儿会闲得把钱袋悄悄挂别人腰上,看起来是这公人在说谎,可被偷的又像是一群泼皮无赖,也有可能是故意陷害,沈清疏听了一时拿不准,便道:“你二人先让出路来,随我回衙门再分说。” 人群中,那乞儿少年神情越来越着急,眼见沈清疏要带人走,衙役也快到了,他终于下定决心,看着那公人,眼睛亮得可怕。 那两人应了沈清疏的话,正要跟着去衙门,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忽然猛地蹿出来,正是那乞儿,他扑到公人前面,从袖间漏出一把尖刀,厉喝一声,当胸一刀刺了进去。 这一切如同兔起鹘落,瞬间发生,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便见那公人捂着胸口,眼中满是不敢置信,慢慢滑倒在地上。 那乞儿拍着手,狂笑起来,“哈哈哈哈,你这厮也有今天,哈哈哈,爹、娘,孩儿今日终于大仇得报了。” “杀人了,杀人了!”这时周围人群才如梦初醒,惊叫起来,争相着往后退。 沈清疏又惊又怒,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发生这种凶案,她顾不得其他,赶紧先蹲下去看那公人的情况。 这一刀又准又狠,正中心脏,鲜血很快染红了褐色的衣襟,伤者瞪大了眼,还在“嗬嗬”地喘着粗气,可这样的伤势,即便是后世的医疗水平,也无法救回来了。 很快他就断了气,沈清疏暗叹了口气,合上他眼睛,起身看那乞儿凶手,他杀了人,居然并不害怕,也没有逃走,只是在原地看着死者冷笑。 这时衙役才终于赶来,把他捉住,他也不反抗,像是早就想好了,束手就擒。 沈清疏怒道:“你是何人,为何当街行凶?” 乞儿笑道:“大哥哥,你是个好官,便拿了我去吧,我名叫江七,十年前我躲在家中柜子里捉迷藏,却亲眼见这人杀了我爹爹,使我家破人亡,我日寻夜寻,终于才在今日等到他,杀了他替我爹爹报仇,一命换他一命罢。” 沈清疏看他目光清亮,说话也有条理,不像是在说谎,牵涉到十年前的旧事,案情立时变得更复杂了。 这里正当要道,沈清疏决定先把人同尸体带回去再审。 那几个汉子俱已吓得呆住,见沈清疏要带他们一块儿,都跪下来求饶,领头的道:“大人,这人的死跟我半点关系也无,人都死了,他欠我的钱我也不要了,能不能不押我们去衙门。” 沈清疏还没说话,旁边的江七大笑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的钱袋其实是我偷的,我知道这几人在街上厮混,平日里最是蛮不讲理,肯定要打那人一顿,兴许我便不用动刀,多揍得几拳,便也死了,却不料上天也要我手刃仇人,正遇上知县从此地过。” “好哇!原来是你这贼厮,居然还敢陷害俺。”那汉子对江七怒目而视,若非衙役在旁,几乎想一拳揍上去。 沈清疏皱了皱眉,以防万一,还是让把人都押回去,两桩案子牵涉到一起,谁知道这二人是不是唱双簧。 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人群散去,沈清疏回到马车上,林薇止也从笙寒那里,探听到究竟发生了何事。 没想到探个路竟发生凶案,她仔细地打量了一圈,见沈清疏身上没被牵连受伤,才安心下来,问沈清疏具体经过。 她没有见到行凶的场面,等听完,不禁有些可怜那小乞儿,“原是如此,他为父母报仇,也是情有可原。” 时下的人,倒还颇赞同这种有冤报怨,有仇报仇的朴素思想,沈清疏摇摇头道:“先不说他所言之事是否如实,便是有深仇大恨,不能去报官么,杀人偿命,我见这孩子年龄尚小,他自己一辈子便也跟着搭进去了,十分可惜。” 林薇止怜悯道:“那死者杀人在先,他是报父母之仇,不能酌情轻判,绕他一条性命么?” 沈清疏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恐怕很难,首先他是当街持刀杀人,又在我这个知县官面前,影响十分恶劣,其次被杀的是隔壁县办差的公人,这案子还要递交到州府司理院,很难说上官会如何判。” -- 第157页 林薇止也只能跟着可惜,沈清疏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别担心,今日让你受惊了,回去好好休息,我会把事情查明,倘若死者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那这孩子说不得还能减刑。” 两人回了衙门,等林薇止安置好,沈清疏连夜审讯,又去翻了往年的卷宗,终于把事情大致搞清楚。 江七,原名江云,父亲是岳水县的香料商人,十年前,在他七岁时,因为生意失败而上吊自尽,母亲不知所踪,疑是与人私奔,江七沦为孤儿,乞讨为生。他曾经多次到县衙报案,却不被受理,衙门只认为他因为家破人亡发了癔症。 江七无可奈何,只好借乞讨之机自己在城中寻人,遍寻不得,后来终日守在城门,只盼那人再来一回,终于在今日等到,那人进了城门,他一直持着刀尾随在后。 因为怕沈清疏抓人去衙门后,再没有机会动手,所以当即行凶。 而死者康大,据他的同伴所说,他在隔壁县做一房文书,这是第一次来岳水县,在县里没有其他牵扯,又怎么会是江七的杀父仇人? 难道是江七认错了人,可那孩子目光坚定,十年仇恨堆在心中,又怎么可能记错凶手样子。 案子一下陷入了窘境,沈清疏已经去信给隔壁县,让他们配合调查康大的生平。 可十年前的旧案早就没有了证据,无法从死者那里审讯,唯一的目击者又只是江七这个小儿,难以证明到底是死者杀了江七父亲,还是他自己上吊自杀。 另外,十年间岳水县历经三任县令,有的已经升到充州府,每一任都没有理会江七,如今他杀了人,倘若直接按律处置,秋后问斩便罢,如果要将十年前的案子翻出来,立案重审,那沈清疏肯定会得罪同僚。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大家真的会看标题[捂脸],我还以为这个不重要,每次都是随便选两个字QVQ。感谢在2021-06-08 18:04:13~2021-06-09 16: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48377073 20瓶;迪丽冷巴 14瓶;halttk 10瓶;木吾、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沈清疏自己倒也不怎么怕牵涉干系,她根底在京城,知交好友众多,岳父又是高官,运作一番调回京城却也不难。 只是张主簿这些积年公人,免不了要担些断错案的责任,得罪上司,又影响升迁,心里自然不是太乐意。 可当街杀人这样的重案,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杀人动机,江七这动机写上去,上面也肯定会问十年前那桩案子,所以他们也避无可避。 通过审讯,沈清疏心里已经大致有了自己的判定,那江七不像说谎,康大多半真是江七的杀父仇人。 县衙里的公人,从朝廷那里拿到的几分俸禄,根本没法养家糊口,常常要自己搞外快,譬如地契转让,找文书办手续要收礼,衙役打板子,送的钱多便打得轻些,钱少便重些。 沈清疏早知道这些门道,平日里,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她自己的俸禄,也才一年三万文,并年底一次性发养廉银六万文,虽然门子车夫的工食银是朝廷发,可要不是从诚意伯府带来了银钱,她根本养不起那么多丫鬟小厮。 还有些跟随衙役办差的“白役”,甚至根本没有俸禄。 前头她了解到,隔壁平县有一条江水支流,有许多水上讨生活的人,久而久之,有些不走正道的,平日里在地上做良民,回到水上偶尔也做几回水匪,治安便渐渐地坏了。 因而县衙里的公人,会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结交,却也说不准。 不过,这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到底还要看充州府衙如何断定,沈清疏连夜派人递了折子上去,不日便应有回复。 她安排好这些回到后宅,已是夜色深深,房中亮着灯,林薇止还在等她。 两人聊了几句案情,感慨了一番,沈清疏梳洗好,便要歇下时,又想起一事。 “你回来泡脚了不曾?” 林薇止摇摇头,失笑道:“这大热的天儿,怎生还要泡脚。” “这你就不懂了吧,不用热水熏一熏、按一按,你明日起来,保准腿疼得都蹲不下去。”沈清疏翻身坐起来,她的大小姐,出入有车有轿,想是没有受过累。 “你等着,我去端水来。”她说着,披衣出了门,林薇止来不及阻止,不一会儿便见她端着木盆回来。 林薇止坐在床沿,沈清疏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她对面,盆里的热气蒸腾上来,模糊了两人的眉眼。 脚探到盆里,林薇止“嘶”了一声,忍不住要往回缩,沈清疏抓住她的脚腕,温声道:“是有些烫,不然不起作用,你且忍一忍。” 她骨肉分明的手指搭在她纤瘦的脚腕上,使了一点力锢住,手背的青筋隐隐浮出来,同她的脚在一处,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白几许。 林薇止莫名有些耳热,轻轻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动弹,看她低着头,打湿了布巾拧干,仔细地敷在她小腿上,又找到她脚底穴位,曲起指节,慢慢打着转儿按摩刺激。 她已经解了发冠,只用一条发带稍挽着,有几缕从两鬓散落下来,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飘动,平添了几缕不羁,卸了白日伪装的脸,也更加昳丽,氤氲在水雾里,显得过分的多情。 -- 第158页 林薇止盯着她头顶发旋发呆,除却下人,没有人会替她这么做,她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即便她是女子,以她的身份,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倘若不小心传出去,必定会遭人耻笑。 怎么便叫她,碰上这样一个人。 沈清疏完全不知道自己媳妇脑补了一堆,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对她来说这没什么,她只是在认真做足疗,以防林薇止明天都没法自己如厕。 况且林薇止的脚能跟其他人一样么,现在还没有缠足的恶习,她一双脚脚形流畅,约莫有三十六、七码,浸在热水里,骨肉匀亭,白里透红,像是上好的玉石雕成,脚指头一字排开,高低有序,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似嫩藕芽儿一样。 可爱,想……咳,反正恋爱中的人,就是这么双标,对方的一切都好,什么缺点都看不见。 泡到水渐渐凉了,沈清疏替她擦干脚,倒了水,收拾干净上了床,侧对着她盘膝而坐,又把她小腿架到自己腿上。 “我替你按一按,放松,哪里不舒服便告诉我。”沈清疏知会了一声,将她裤腿卷起,寻到点按的穴位弹颤,一路往下,由轻及重。 她手上力道不轻,两腿堆积的乳酸化开,又酸又胀又痛,林薇止紧咬着下唇,好险没有叫出声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找话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看她动作,竟然还颇有条理,并不生疏,照理说,她作为伯府世子养大,多的是人伺候,根本不需要学这些贱技。 沈清疏仔细一回想,这还是她上辈子学的,为什么学也记不清了,她其实也只懂个皮毛,便只含糊道:“练武时摔摔打打的总是免不了,看得久了便懂了。” 林薇止便以为她同武师学的,她随口一问,也没有深究,转而说起晚间收到的包裹,“祖母的信,八月十五那天发出来的,还附带了几瓶新酿的桂花酒,她老人家定是想你了,你记得回信过去。” 沈清疏手上一顿,又若无其事接上,“信中说什么?” “信封上写着叫你亲启,我便没有打开看,放在你书房桌上了。” “我知道了,明日我看了便回信过去,”顿了顿,沈清疏又道:“没有什么要避讳的,以后家里来信,你都可以拆开看。” 林薇止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嗯”声应了。 按的时间长了,气力贯通,她腿上酸痛消去,慢慢有些发热。 沈清疏沿着小腿往上,灯光下,雪白的大腿肌肤如凝脂一般,一按一个指印,她不自觉放轻了力道,倒更近似于揉了。 渐渐地,知觉便发生了变化,酥酥麻麻的,还有些痒,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林薇止羞红着脸抬眸看了她一眼,若非沈清疏神情认真,目不斜视,她几乎要怀疑她是故意的了。 又过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想着也按了这般久,便主动想把腿收回来。 “还没按完呢,”沈清疏握住她脚踝,不让她后退,视线望过来,目中入水一样干净澄澈,“怎么了?很疼吗,那我再轻一点。” 林薇止怎么好意思说,被她按得有了感觉,想了想道:“天色很晚了,你今日累了一天,明日还要早起处理公务,就不要替我操心了,还是快些歇息吧。” “还好,我不困,”沈清疏偏头看了眼窗外,十点左右,对她来说不算太晚,她以为林薇止怕疼,在她腿上轻轻拍了拍,哄小孩的语气,“听话,长痛不如短痛,你现在不活动开,明日会更疼。” 林薇止语塞,又道:“你不困我困,差不多不痛了,我想睡觉。” 沈清疏一想也是,她今天又爬山又遇凶案,自己这样拉着人唠嗑是不太好,便道:“好,你睡吧,你睡你的,我接着替你按,按完再睡。” 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林薇止气急道:“你这样我能睡得着吗?” 怎么睡不着,按摩本就是放松,边按边睡的呀,沈清疏终于隐隐察觉到她有些抗拒,“到底怎么了,是我手法不对吗?” 这呆子,总是该敏锐的时候不敏锐,林薇止咬着下唇白了她一眼,脚上又用力挣了一下。 沈清疏这下没有再施力,在旁边眨巴着眼,看她整理好亵衣裤脚,卷了被子,翻身到内侧躺下。 她回味着那一眼,心想,难道是自己多年以后重操旧业,技术还不到家? 行吧,不按就不按,反正明日受苦的还是她自己,好在经过这番折腾,怎么都还是要好受一些。 她灭了灯烛,上床躺下,又凑过去将人揽在怀里,才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等她睡着,林薇止小心翻过身,借着窗缝漏进来的月光静静看她,月光落在她脸上,也落在她心上。 她忽然仰脸凑近,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怕吵醒她,轻得像是花瓣落在流水上一般。 亲完稍稍退开,是仍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距离,一呼一吸间,鼻息缭绕着勾缠在一起。 她终于真切感受到了,相爱的人之间,那种欲望,自然而然地便想同对方更亲密,想拥有对方,想要交缠融化在一起,密不可分。 翌日晨起,沈清疏寻了老刘氏的信拆开,何氏代的笔,信中还是念叨些家长里短,说她们走了以后,府中冷清了许多,让人很不习惯,每次吃饭,都奇怪下人怎么只备两幅碗筷,还要反应一阵儿,才想起来她们不在家了。 -- 第159页 中秋节时,她们跟往年一样,做了月饼,本也想送来给她尝一尝,可山高路远,又怕送到时已经腐坏,败了她的兴致,所以只送了桂花酒来,赏一样的月,喝过一样的酒,便也算是,一家人共度中秋了。 薄薄的信纸似有千斤重,沈清疏望着窗外,发了好一阵儿的呆,才收拾了心中情绪,提笔写回信。 她吃得也好,穿得也好,没有水土不服,也没有人敢为难她。不知是不是相隔太远,思念压过了其他,老刘氏再没有问子嗣,沈清疏便也压下不提。 写完信,沈清疏本来也想附点岳水县特产寄回去,但想了半天,发现岳水县实在是太穷了,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便只送了信回去。 道阻且长,她还得好好工作,带领岳水县人民脱贫致富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9 16:57:17~2021-06-10 16: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兔炮 10瓶;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沈清疏当下的工作重心还是秋税,这是大事,出不得一点差错。 朝廷甚至会以此考评官员,因为每年都难以缴到规定税额,所以收缴到百分之八十就算合格,收得越多就越优秀。 这也是有些地方官员,不敢得罪当地大户的原因,不然收税时故意使些绊子,便叫你被上司责骂,考绩被评为劣等,不得升迁。 这对百姓来说当然是懒政坏政,却有效维护了朝廷的统治,因为税收对一个封建制国家实在是太重要了。 不过,倘若官员的税收成绩十分出色,督察院和吏部也会派人调查,以防官员敲髓吸骨,太过压榨百姓。 所以这也真是个技术活,昨日休假,沈清疏案上又堆满了公文,俱是各乡各村的统计。 沈清疏把它们都搬到了后宅来算,她之前没想过麻烦林薇止一起,毕竟这些数据算起来枯燥又乏味,算完还得要核对,以防出错,十分之无趣。 但昨日山上一行,明显林薇止闲在内宅里更无聊,还不如帮她分担点工作,两人一处做事,也算是相互陪伴了。 这些数据运算并不难,她把流程给林薇止大致一讲,又指导她做了两份,她便很快懂了。 沈清疏先在一旁替她核对了一阵儿,等她渐渐熟练,不出差错,便也在桌子另一边坐下,埋头开始工作。 早上的阳光正正好,不冷也不热,落在树梢枝头,映出稀稀落落的剪影,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很安静,除却鸟鸣,只有折子翻动的声音。 沈清疏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大学的自习室,对面坐着她喜欢的女孩,微拧着眉头,在认真地看书学习,青涩又美好。 她懒散撑着半边脸,看林薇止专注的眉眼,不知怎么的,忍不住便笑起来,是从心底里生发出来的喜悦。 “你笑什么?”林薇止看看自己身上,没什么奇怪的,挑了眉问她。 她今日起来,腿果然不怎么疼,只是按着有些酸涨,顿时觉得自己昨日错怪了她,心里便很有些过意不去。 “没什么。”沈清疏说,视线却并不移开,一双含笑的眼睛凝着她,熠熠生光。 ‘只是看你好看’,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林薇止跟她对视几秒,很快败下阵来,不知她发什么痴,她掩饰着挽了挽耳边碎发,视线落在厚厚两摞的折子上,提醒了一句。 “这可是你的公务,还不赶快抓紧些计算。” “不急,我们两个人算,不会误事的。”又不难,平日里,她一个人算也没什么问题。 “哼,”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林薇止顶着她的视线,把手上这道折子算完,抬眸道:“若能早些算完,岂不更好?不如这样,这里两摞折子,我们一人一半,看谁先计算完,如何?” 啊?沈清疏有些错愕,媳妇儿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和她比计算? 看她脸上认真的表情,沈清疏心里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还是别了吧,万一忙中出错就不好了。” 林薇止道:“这些折子不是都还要再核对吗?有一二错处也不影响。” “那好吧,这可是你提议的,”沈清疏无辜地眨眨眼睛,就当是为这项工作添加一点趣味好了,她笑道:“要比赛怎么能不定彩头呢,赢了的人我们拿什么做为奖励?” “你觉得呢?”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好,一言为定。” 两人分好折子,俱都埋头苦算起来,一本又一本,左边未算的越来越低,右边算了的越来越高。 沈清疏抽空一看,对面的速度还真不慢,她第一次过手这些,已是不比很多经年主簿慢。 只是较她还是慢了些,沈清疏看她微抿着唇,手上运笔如飞,半点不停,忽然便有些心软。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至中天,林薇止终于算完,紧张地抬头一看,见沈清疏左侧还剩了两本,立时松了口气。 好悬,差一点她就输了。 “我赢了。”她声音有些雀跃,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小骄傲。 沈清疏这才抬头,视线慢慢从她脸上扫过,将她容色尽收眼底,才咳一声,耷拉下眉眼叹气道:“唉,沈某甘败下风。” -- 第160页 她手上不紧不慢地搁下笔,眸中隐约带笑地看过来,问:“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不知怎么的,林薇止总觉得有点违和,她想了想,一时也不知提什么要求,本来她只是受不了沈清疏磨磨蹭蹭地,不好好做事,想要加快进度罢了。 “让我想想,”她起身活动了一会儿手臂,觉得还是不要太难为她了,便道:“下个月是我的生辰,我娘不在身边,你就替我做上一碗生辰面吧。” 所谓君子远庖厨,但她知道沈清疏没有这个讲究,她会煮一些简单的东西,一碗面应当也不会太难。 “就这样?”沈清疏有些错愕,这能算是什么要求,两人真正意义上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辰,本就是要好好过的。 这还不如换她来提呢,早知道她就…… “好吧,”得到她的确认,沈清疏郁闷地小声嘀咕,“你也真不怕我做出什么黑暗料理来,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林薇止挑了挑眉,刚要问她黑暗料理是什么,笙寒忽然进来,说前面门子来报,三新乡里长来了。 沈清疏便起身去了前堂,笙寒将桌上的折子整理好,又把两人的草稿纸摞在一起,一会儿好拿去厨下生火。 林薇止在旁边揉着有些酸的手腕,忽然想起沈清疏还剩了两本折子,担心她一会儿忘了,立时强迫症发作,随手抽了张草稿纸,想顺便替她算完。 正好是沈清疏的稿纸,她不经意一瞥,一下顿住,稿纸上,相同的演算过程都重复了两遍,再抽出几张稿纸看,也同样如此。 是她过分谨慎,还是故意让着自己 林薇止抿了抿唇,羞赧地想,不管怎么样,她好像都有些胜之不武。 这边沈清疏还不知道自己漏了底,她换了官服到公堂,三新乡的里长也是个老狐狸,唉声叹气地诉苦,话里话外都是说斗殴不怪他们,怪上面摊派的税收太多了。 沈清疏摆数据,讲道理,苦口婆心地算了半天,才终于说服里长,把他给打发走了。 她喝了两口茶,还没怎么歇气呢,派去平县的万捕头又回来了,带回来知县的信件。 沈清疏展开一看,好嘛,这知县明显是个怕事的,一推二五六,道自己上任才一年,这康大只是县里普通文书,做了有十多年了,平日里虽有些圆滑,却也能做好交代下去的事,他家中有妻子儿女,其余不甚清楚,如果沈清疏要查,那他可以行个方便。 他这说了等于没说,沈清疏有些气闷,她想了解的就是这康大的人际关系。 他一个公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杀了江七他爹,肯定是有什么矛盾,他周边,说不得还有犯下案子的同伙。 既然叫她刚好撞见江七这桩事,她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不管这孩子能不能免于一死,都要查清之前的事,叫他安心。 沈清疏想了想,问万捕头,“我们衙门里,可有谁在平县也人脉广阔的?” 万捕头回道:“那还得是王典史,他从前是在平县做公,现下管着我们这些衙役,一向交游甚广,三教九流都识得。” 沈清疏一听,想起昨日那几个闲汉,也曾说同王典吏颇有交情,他们确实与这案子无关,她已经把人放回去了。 便叫了王典吏来,他是个七尺壮汉,听了沈清疏的要求,面上显得十分为难,“大人,不是小人不肯跑这一趟,实是这死者同我们县无关,我去调查有越权之嫌啊,依小人看,大人何必揽这麻烦呢,直接将凶手移交过去,让他们自己查便是。” “上面追责,有本官担着,你自奉命去查便是。”沈清疏冷哼了一声,她做了一段时间知县,已经知道他这些官面话都是借口,实际上,是因为去平县调查又苦又累,得罪人不说,还捞不到什么油水,所以才推脱不想去。 她也知道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的道理,想了好一阵儿,咬牙道:“这样,你领五个人去平县调查康大,每人给三,不,四百文的差旅费,如果查出了什么有用线索,本官还另有奖赏,绝对说到做到。” 王典吏眼睛一亮,马上应了,“既然大人您这么说了,那属下就不怕了,您放心,平县那地儿我也熟得很,保准给您查得清清楚楚。” 还真是现实,变脸如翻书,沈清疏看着他走了,想着那两千多文的钱,立刻肉痛得不行。 倒不是因为这钱要她自掏腰包,她出钱,以私钱养公人,性质就完全变了,这钱还是从县衙财政上划,却没比她自己出钱好到哪里去。 县衙是真穷啊,账面上没剩下什么余钱,要花钱的事情却很多,从来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能省就省,这要不是命案,沈清疏才舍不得出这么多钱。 即便她是官员,没有钱,谁会听你的,能做成什么事,沈清疏又想起她的风扇计划来,本来她都搁置了,看来等秋税收完闲下来,还是要继续研究,等来年夏天说不定能赚上一笔。 只希望秋税能赶快收完。 可惜,怕什么就来什么,安生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呢,某日下午,沈清疏正在琢磨从前卷宗,忽然有人来报,说三新乡又在纠结乡民,准备和隔壁干上一架。 作者有话要说:  别催了别催了QVQ,很快,在路上了,但是净网,也不可能多写什么。 感谢在2021-06-10 16:12:13~2021-06-11 16: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61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吋日光知多少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ierbai 2瓶;火山啊火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怎么又要打?沈清疏当即带了衙役,马不停蹄地赶过去阻止。 万捕头在路上还宽慰她说:“出不了大事儿的,大人您放心,这些刁民,每年争水啊,争女人之类的,都要来上那么两遭,都是演起来好看,下不了死手。” 等他们到时,双方却已经打起来了,那场面,两乡汉子混在一起,骂声震天,拳拳到肉,个个都打上了头,打红了眼,万捕头于是不敢说话了。 打这么厉害,他们这十来个衙役能顶个屁用啊。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在旁边看着,他们先是试着喊开双方: “乡亲们,别打了!别打了!” “县君来了,不准再打!” 喊半天没人理,都忙着打架呢,谁还敢分神,真有傻得停下来的,旁边人家一拳又打上来了。 没半法,怕再这样下去出人命,沈清疏不得不硬着头皮,领着十几个衙役闯进混战之中,用身体将人隔开。 “别打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好好说。” “我是知县,我会替大家解决问题的。” 他们在混战的乡民之中,就像是大海之中的一艘小船,沈清疏小心避开袭来的拳头棍棒,将一对对乡民拉开。 但是拳脚无眼,她再如何腾挪闪转,总也有避不开的,一不小心,有根木棒结实地砸在了她肩膀上。 “嘶——”沈清疏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转头一看,身后一个穿短褐衣的大叔,手上握了一根小臂粗的木棍,也正傻傻地望着她。 沈清疏穿着的是官服,这大叔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打了县官,头脑霎时一片空白,扑通一下就跪下了,吓得连连给她磕头,“县官老爷饶命,县官老爷饶命……” 不过瞬间,他已是吓得涕泪满面,身体不自觉发着抖,头磕得十分用力,像是怕不卖力就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沈清疏这才反应过来,这些庄稼汉子个个都力大无比,一棒下来,她感觉自己肩胛骨都像是要碎了。 “老乡,你别磕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你。”她顾不得疼,捂着肩膀闪到了一边。 那大叔像是没听见一样,跟着膝行转到她的方向,继续“咚咚咚”磕头。 “真的,别磕了。”沈清疏无奈,忍着疼伸手抵住他肩膀,看他额头上已经破了皮,血肉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却像是不知痛一样,还要磕头。 好话不听,沈清疏只好厉声道:“你再磕,本官便要治你的罪。” 她沉下脸说话那大叔倒是听得进去了,不敢再磕,瑟缩着,害怕畏惧地看着她。 “叫其他人不要再打了。”时间紧迫,沈清疏没那么多心思和他理论,丢下这句话便又去拦其他人,不再管他。 清醒冷静下来的乡民也开始帮着拉架,不知过了多久,两乡打架的人都被分开,场面终于平复下来。 大家瘫坐在地上,大都鼻青脸肿,十几个衙役也好不到哪里去,忙乱中挨了不少拳脚,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三新乡的里长才姗姗来迟,腆着脸过来请罪,“大人息怒,没想到今日之事又惊动了大人,劳累您至此,小人该死。” “确实该死,”沈清疏缓缓冷笑了一声,质问道:“若非本官来得及时,今日恐怕要出人命,你当时是怎么和本官保证的?” 说绝对会和乡民解释清楚,保证不会再出这种事,结果呢?说这其中没有里长的手笔,傻子都不能信。 里长叫屈道:“冤枉啊大人,今日之事谁也没料到,小人也尽力阻拦了,实在是隔壁丰乡税收让人不平,群情激奋之下,小人真是拦不住啊!” 沈清疏盯着他那张胖脸看了一会儿,厌恶地移开了视线,她深吸一口气,捂着肩膀勉强站起来,又爬到高处田埂上站着。 她转身看着底下一大片乡民,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形瘦削矮小,面容黑黄,都穿着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 随着她的动作,底下的乡民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目中有好奇,有害怕,也有憎恶。 沈清疏又叫了两个大嗓门的衙役在旁边喊话,开门见山道:“乡亲们,我就是新任知县,今年给三新乡加税的命令就是我下的,我想你们这些日子,一定是咬碎了牙,觉得这就是个想捞钱的狗官。 可我沈某人敢对天起誓,从没有中饱私囊过你们一文钱,我给你们乡加税,也给丰乡减税,不是因为我收了丰乡的礼,而是过往的税额不合理。 三新乡的田地人口都要更多,往年税额却是一样的,那丰乡每个百姓,分到的税额就更多。你们觉得今年丰乡占了你们的便宜,反过来想想,其实是往年你们占了丰乡便宜,今年没占到罢了!” 她声音被遥遥地传递出去,这都是大白话,底下乡民也大都听得懂的,丰乡阵营那边立刻变得嘈杂起来。 这阵子三新乡老是说被他们占了便宜,搞得他们自己都心虚了,却原来是别人占了他们便宜没占够。 三新乡这边就安静多了,好几个人都不由地去看他们里长。 沈清疏等他们消化一会儿,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又厉声道:“所以你们这样闹,是没有道理的,县衙分配的税额,都是认真计算过的,尽量做到了公平公正,绝不会因为你们闹,便降低你们的税额。” -- 第162页 她视线带了点深意地扫过三新乡里长,像是对着乡民,又像是对着他一个人警告道:“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前一次我已经轻轻放过了,倘若还有下一次,我绝不会再轻饶!” 被她凌冽的目光久久注视着,三新乡里长忍不住躬下了腰,掏出帕子擦了擦汗。 看来这知县年龄不大,却很有魄力,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下午的场面根本没有吓到她,唉,看来这次他只能出血掏腰包了。 此时已近傍晚,沈清疏说完,也不需管剩下的烂摊子,又同丰乡里长温声安慰了几句,便带着衙役们回县衙了。 路上周师爷看她左臂一直垂着,很有些担心,关切道:“大人,您没伤着哪儿吧?回去得赶紧找大夫给您看一看。” 沈清疏心里大致有数,右手搭着肩膀,小心活动着转了两圈,笑道:“无妨,你看,骨头应该没事,只是皮外伤,用不着小题大做,养个几日便好了。” “虽是这么说,还是得让大夫瞧一瞧才放心,”相处这段时间,周师爷既是把她当上官,同时也是把她当晚辈看待的,见她受伤,口气里不由带了两分责备,“大人,不是我多嘴,您啊,还是太冲动了些。”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时那场面,怎么能亲身上阵呢,真要出了什么事儿,他可怎么跟林大人交代。 万捕头插话道:“大人,我这儿正好有一瓶上好的伤药,您拿去用吧。” “不用了,我那里有,”沈清疏笑笑,侧身看衙役们鬓发散乱,脸上青污,难得大方了一回,又对万捕头道:“今日你们也辛苦了,你去户房,给受伤的兄弟们一人支取一百文医药费吧。” 万捕头一愣,摆手拒绝道:“大人,这如何使得,不过挨些拳脚罢了,我们这些浑汉子,皮糙肉厚的,哪里值得什么医药费。” 沈清疏笑道:“你不要替他们推辞,我知道大家做公都不容易,办事是办事,挨打是挨打,只是县衙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不要嫌少。” “怎敢嫌少,小人替兄弟们谢过大人。” 万捕头只好应了,一百文也不是小数目,他不要其他衙役说不定需要。 沈清疏感慨道:“今日情况紧急,我还要多谢你们替我维持住了局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不敢当大人夸赞,”万捕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小人今日真不敢上去,只是看大人您先上了,想着不能让您出事,才跟着一起。小人们烂命一条,大人您是什么尊贵身份,何必要冒险呢?” “什么烂命好命,都是一条命,”沈清疏纠正他,失笑道:“身先士卒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只在后面站着,动动嘴皮子,你们又怎么敢冲进去呢。” 必定是在外围做做样子,任双方打得头破血流,人就是这样,无人带领,那便是一盘散沙,有人带领时,懒散的衙役也能起到大作用。 万捕头想了想,恐怕还真的会是这样,不由敬佩道:“大人,您真是一个好官。” 沈清疏摇摇头,不以为意道:“这算什么好官,还差得远呢。” 三新乡的乡民恐怕要骂死她了,平白无故的,就要比往年多交几十斤稻谷。 还是这时代生产力太低,一亩上好的良田,精耕细作,也不过才产稻两石左右,每一口粮食,那都是顶着烈日,汗滴摔成八瓣挣来的,多交给朝廷一斤,家里人就要少吃几口,所以沈清疏虽然不满里长生事,却也能理解三新乡百姓的愤怒。 世祖在位时,曾经也想过研发杂交水稻,但这项研究,技术积累和运气都缺一不可,到他去世也没能成功,现如今都还有个皇家农学院在继续捣鼓。 沈清疏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从前所学的并不是这个方向,杂交水稻和合成氨技术,那都是一时没影儿的事儿。 好在世祖还推广了红薯这种高产植物,百姓们虽然吃不好,一年辛苦劳作,却也能勉强混个肚饱,比前朝要好太多了。 太阳落山之时,众人终于回到县衙,其他人散去之后,沈清疏往后宅走,才突然想起,她该怎么和林薇止说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1 16:59:26~2021-06-12 17: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白、拖延症晚期、拂逆、川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沈清疏脚下一顿,心里生出些忐忑来,刚才那么多人打架斗殴她也没害怕,现在这短短的几步路,却踌躇着不敢回去了。 到了门外,她小心推开房门,探头一看,林薇止坐在桌边,撑着下颔似乎正在发呆,她听到动静,偏头望过来,脸上一瞬间绽开笑,起身问道:“回来了,事情解决好了吗?” “嗯,其实还是雷声大,雨点小,没出什么大事。”沈清疏走到她旁边坐下,轻描淡写,尽量把这描述成一件小事。 “没事就好。”林薇止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地方事务一向繁杂琐碎不好处理,尤其乡民们文化水平不高,激愤之下武力伤人之事也不少见,沈清疏带人走了以后她就一直在担心。 沈清疏不自在地点点头,想着是等她发现了再说,还是自己坦白从宽好。 她还没想好,林薇止又道:“对了,你还没用晚膳,想是饿了,我叫厨下一直给你热着菜,将就用些吧。” -- 第163页 她不说沈清疏都忘了,这一下午奔波,确实又累又饿,不然还是先吃了饭再说。 一切从简,丫鬟们把饭菜送过来,好在沈清疏伤的是左肩膀,并不影响吃饭。 林薇止就坐在一边看她吃,间或说两句闲话,可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清疏平日里吃饭,一般都用左手把碗端起来,右手执筷,也习惯用左手喝汤,今日碗却稳稳放在桌上,挪都不挪一下,喝汤也放了筷子换右手。 林薇止视线自然聚焦在她左手上,好一阵,见她手垂落着一动不动,心念一转,如何还能猜不到她手上问题。 定是下午办差时手受伤了,竟然还敢瞒着她不说,林薇止心里担心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些恼怒。 见沈清疏吃得正香,她不动声色地横了她一眼,勉强按耐着没有发作,只眸色深了些。 等沈清疏吃完,擦了擦嘴,她忽然冷不丁地问:“左手怎么了?” 糟糕,沈清疏一下知道自己露了底,悄悄抬头瞄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沉了下来,心道不妙。 她不敢再隐瞒,赶紧补救道:“下午劝架时,肩膀挨了一下,所以有些使不上力,不过……” 林薇止打断她,气恼道:“那你还说没事!” 沈清疏一顿,讨好地对她笑了下,又讪讪道:“不严重的,只是皮肉伤,过两日便好。” “皮肉伤连碗都端不起了?”林薇止根本不信,扔过来一个眼刀子,冷声道:“去之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一定以自身安危为重……”沈清疏心虚地摸摸耳朵,不敢说下去了,小声辩解道:“情况紧急啊,再说我只挨了那么一小下,就是痛了点,真的没有那么严重的。” “你还想要多严重,”林薇止不满地哼了一声,压下其他情绪,起身走到她身后,揪住她的衣领往下拉,道:“脱下来,我看一看。” “啊?等等,”沈清疏措手不及,慌乱地按住她的手,急忙道:“我,我这一身都是汗,身上脏得很,你还是不要看了。” 那一棒还是有点重的,她估计肩上肯定青了。 林薇止便道:“也是,累了一天,那你快些去沐浴,洗完我替你擦药。” 沈清疏有点愣神,傻傻地道:“你给我擦药?” “不然呢,”林薇止没好气地道:“你自己擦得到吗?” 沈清疏不敢再说话了,她都忘了,她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让别人给擦药的。 可是,擦药是不是要脱衣服,沈清疏坐在浴桶里,被热水熏着,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绯红色从耳根染到了脖颈。 这半年多以来,她们日夜同榻而眠,有时还会接吻拥抱,情到浓时,真的很难忍住,更何况会试之后,她易感期又来了一次,这么长时间下来,沈清疏觉得自己忍耐力倍增,立地就能成圣。 她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总想着这回事儿,好像有点涩情,连忙往脸上泼了点水降温,控制自己不去想太多,伸手在左肩摸索着轻轻按了按,还是很疼,但她自己扭过头只能看见一点青色痕迹。 等她沐浴完,换了衣裳回来,林薇止也把伤药找了出来,说起来,伤药也是老刘氏备的,就是怕她们有个磕磕碰碰,在县城里买不到好药。 沈清疏老老实实在床边坐定,坐姿规矩,两手垂在膝上,目光也盯着脚尖,看着乖得很。 林薇止看她这样子,终于消了点气,轻哼了一声,拿了药到她旁边坐下,命令道:“把衣服脱了,转过去。” 为了上药方便,沈清疏只穿了一件亵衣,她抬眼望了林薇止一眼,见她解了发髻,披散着一头青丝,挽在耳后,衬得一张脸白皙秀美,她耳根不由得又有些发热,不敢再看,连忙转身过去背对着她。 默了一瞬,她解开腰间绳结,慢慢将左边衣襟拉下来,露出半边肩背。 大片的青紫色爬在玉色肌肤上,深浅不一,张牙舞爪的,像是想要破体而出,林薇止都来不及去想别的,一下子被它抓住了视线。 好一阵儿都没有动静,房间里静悄悄的,沈清疏感觉到落在她肩上,有如实质一般的视线,忍不住转过头问:“怎么了?” 一转头便见林薇止静静地凝着她,眼眶有些发红,像是随时便能落下泪来。 沈清疏心里一慌,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连忙转身牵住她的手,解释道:“你别担心,皮外伤就是这样的,皮下淤血所以看起来很吓人,其实并不怎么严重,很快就好了。” 林薇止挣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却又别开了头,根本就不想理她。 “我真的没事,过几天淤血化了就好了,”沈清疏叹了口气,伸手摇了摇她肩膀,语气软软地求饶:“我错了,你放心,我以后会注意的,绝对没有下一次了,你不要不理我呀。” “你还想有下一次,”林薇止打开她的手,目光凌厉地扫过来,严肃道:“我问你,这一下倘若偏些,不是打在肩上,而是打在了你头上,会如何?” 沈清疏呐呐道:“不会的,我有分寸的。”她又不傻,肯定会保护要紧脆弱的地方。 居然还敢顶嘴,林薇止生气道:“有分寸,那今日怎么没避开?” 以她的身手,今日真的只是个意外啊,沈清疏不知道怎么回话,只好认错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以身犯险了,便饶了我这一回吧。” -- 第164页 林薇止还在气头上,冷笑了一声,一言不发地又转过身。 沈清疏眨眨眼,倾身过去从身后环抱住她,亲了亲她的耳朵,撒娇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便原谅我吧。” 林薇止还是不为所动。 沈清疏好话说尽都没用,眼珠子一转,又开始装可怜,她“嘶”了一声,忽然捂着肩膀,可怜巴巴地道:“好疼啊,阿止,你不给我上药了吗?” 她一如既往的浮夸表现,林薇止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心里确实记挂着她的伤势,又想着晾了她这么久,给的教训也够了,才终于缓和了脸色,道:“知道疼,就别再受伤,记住,只此一回。转过去,我替你上药。” 见她终于消气了,沈清疏松了口气,一迭声应了,重新乖乖坐好。 林薇止看着大片的青淤,仍是觉得刺眼,伸出指尖在她肩上轻轻点了点,好一阵儿,才倒了药酒在掌心。 药酒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一股清凉的液体落在肩上,被温热柔软的手指打着转儿化开,慢慢渗透进皮肉里。 肩上的感官似乎被放大了许多倍,手指揉在上面,最初的痛觉过后,沈清疏觉得心里有些发痒,像是有蚂蚁在她骨头上爬一样。 林薇止的力道太轻了,轻得就像是抚摸一样,让她生出些别样的感觉。 沈清疏盘膝而坐,手掌撑在膝盖上,尽力地忍耐着,在林薇止衣角不经意拂过她脊椎时,她终于有些忍不住,哑着声音唤了一声,“阿止。” “嗯?”林薇止应了一声,手上动作顿住。 “你,你可以加重一点,”沈清疏结巴道:“不不然,没效果。” “嗯,我知道了。”林薇止声音平静,手上加重了力道,看起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现,可要是沈清疏回头,便能发现她脸上遍布的羞粉色。 等终于擦完药,沈清疏肩上却又开始热起来,她仍坐在床上等药酒晾干,林薇止净了手回来,看着她有些单薄的背,心里生出无限的依恋,靠过去拥住她,将侧脸贴在她背上。 沈清疏心跳得快极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信号,她转过身来,同林薇止对视了一会儿。 她对她笑了一下,在暗下来的光线里,便像是优昙花于夜色中绽放一样动人。 沈清疏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吻她,撬开她的齿关,勾着香甜的舌尖一起起舞,直到两人都缺氧时才终于放开。 她吻着薇止的眉心、眼睛、耳朵,喘着气捉住她的手腕,带到自己胸口,在她耳边用气音轻声说:“我会等你准备好,所以我不会碰你,但你要不要……我……” 林薇止眼中还泛着莹润的水光,眼尾被她欺负得发红,她呆呆地看着她,像是在反应她话里的意思。 沈清疏和她对视了一瞬便错开目光,脸上热得快要冒烟,她当然想先标记她的女孩,但如果需要把顺序反过来,那她也不是不可以。 林薇止勾着她的后颈,没说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她咬了咬下唇,脸埋在她颈间,小声地道:“可是……我还不会。” 沈清疏缓缓倾身压着她倒在床上,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睛,温柔地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灯烛不知何时终于燃尽了,房间中渐渐黑寂下来,今夜的夜色却格外明媚,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庭院中,但听得虫鸣阵阵,一声接着一声,奏成了一曲和谐的变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2 17:57:49~2021-06-13 18: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三吋日光知多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xc345435 5瓶;拂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小雨,叫人不自觉睡得更沉,翌日早上,天光大亮,天也似是洗过般蓝得通透。 笙寒早早便候在了外间,往日这个时辰,小夫妻两个应该早就起来了,今日不知为何,却仍是没有一点动静。 今日不是休沐日,她担心沈清疏误了应卯时间,又耐心等了一阵,看天色实在不能耽搁了,才上前叩门。 “姑娘,姑爷,时候不早,该起得了。” “就起——”沈清疏被吵醒,迷迷糊糊应了一声,她这一觉睡得舒软,懒洋洋地睁开眼,眨了一阵,视线才渐渐清明,投向枕在自己怀里的人。 林薇止藕节似的小臂松松搭在她身上,长发披垂,同她的交缠在一起,有几缕散落在脸上,衬得面白如玉,沈清疏伸手替她轻柔地拨开,见她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似是很快便要醒来。 沈清疏默默看着她,心里软绵绵地化成了一片,身上提不起一点子力气。 林薇止迷蒙地眨眨眼,同她对视两秒,目光很快垂下,“什么时辰了?” 沈清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笙寒都在催,应该快到卯时了。” “那你,还不快起身。”林薇止还是不看她。 “这便起,你再多睡一会儿。”沈清疏犹豫了一下,掀开被子起身,捡了床边的亵衣披上,一双腿笔直修长,迈动着转到了衣柜那边。 有屏风挡着,林薇止收回了目光,她拉了拉被角,习惯性遮住小半张脸,呼吸间,被窝里都还满是好闻的气息,她想起昨夜情动时,沈清眉眼间凝着薄汗,难耐地咬着几缕发丝的样子,叫她贪恋,亦叫她沉迷。 -- 第165页 不过,她也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老实,林薇止想着想着,脸上便开始发热,默默地又往被里缩了缩。 沈清疏换好衣服出来,见她整个人蜷成娇小一团,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好似冬日里小心觅食的松鼠般,她颇觉好笑,蹲到床边,将被子拉下来,轻声道:“不是同你说了,这样对呼吸不好,闷着不难受吗?” “恩,你收拾好了,便快去应卯吧。”林薇止软软应了一声,视线很快便从她身上掠过去。 沈清疏瞥见她鬓发下泛红的耳朵,眼睛弯了弯,意识到她可能还在害羞,起了点逗弄的恶劣心思,凑到她耳边吹了口气,调笑道:“不是你欺负了我吗,这样子怎生倒像是调转了过来?” 林薇止愣了一下,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嗔道:“你这人……” 她横了沈清疏一眼,咬着下唇,脑海里一时间竟找不到语言,好半天才接了一句,“不知羞。” 两人昨夜实际上都是新手上路,沈清疏也只比她多了解一点,磕磕绊绊的,倒也真不知谁占的便宜更多了。 林薇止催促道:“你快走了。” “好,我不说,”见她背过身去,显是有些恼了,沈清疏闷笑一声,搭着她肩膀又掰过身子,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温柔笑道:“那我去前堂了,你再睡一会儿便起身,记得要吃早膳。” 她起身慢慢整理好衣冠,又拍了拍袍脚,心里生出万分的依恋不舍,就像是往日里易感期来了一样,一刻都不愿意分开。 可公务还是要处理的,她推开门出去,林薇止看着她的背影,见她在门外停了一会儿,随着脚步声远去消失不见,她下意识摸了摸胸口,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整个县衙也不过咫尺之间,从前她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是如此痴缠的人。 沈清疏交代过笙寒,到了正堂,周师爷已经到了,两人就“吃了吗”寒暄了几句,周师爷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大人今日似乎心情甚佳,可是有什么喜事?” “嗯?这么明显吗?”沈清疏摸了摸脸,把不自觉翘起来的嘴角勉强压下去,“确有喜事,不过是我的私事,就不便告知师爷了。” “呵呵,小人只是随口一问,大人不必解释,”周师爷说了几句恭维话,又问了她的伤势,自然地把话题转到公务上,道:“昨日事态平复,三新乡里长一大早便来请罪了,大人您可要见一见。” 虽然成就好事,沈清疏却也没忘她挨了一棒,要不是为了地方稳定,两次携民意闹事,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里长。 沈清疏沉吟了一会儿,道:“他怎么说?” “大人昨日的话许是吓到了他,他表示对大人定下的税额再没有异议,三新乡立即开始征税,会加快进度,早日将税粮缴上来。” “哼,早早这样做不就好了,非得要闹些幺蛾子,”沈清疏冷笑了一声,“人我便不见了,懒得跟他再打太极,你告诉他,秋税缴上来,之前的事我便既往不咎,再出差错,便请他去牢房里歇上几天。” “是,”周师爷应了,顿了一下,又道:“王典吏昨日便从平县回来了,因为天色已晚,您又受了伤,我便没有通告,现下可要召他过来问话?” 他虽然私心里不想沈清疏牵涉太深,有越权揽责之嫌,但也知道沈清疏很关注这桩命案,派了王典吏去平县后一直牵挂着,盼望他能寻到什么线索。 “这么快就回来了?”沈清疏有些惊讶,她知道这种经年旧案搜寻证据的难度,所以没有给王典吏太多限制,还以为至少要等到秋税收完之后呢。 “不过不着急,周师爷,我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 周师爷有些讶异,“大人请讲。” 沈清疏笑道:“我昨日下乡,见不少地方都栽着甘蔗,长势甚茂,想是快要成熟了,这边可是盛产此物?” 周师爷道:“正是,这边也叫糖蔗,岳水县气候湿热,正适合此物,因此百姓广有栽种,以补贴家用,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 正如她所料,沈清疏握拳在掌心一锤,振奋道:“这边百姓实在是太穷了,我有意发展其他产业,你觉得,收集甘蔗榨糖如何?” 她一直在想让岳水县脱贫致富的方法,可是本地物产不丰,交通不畅,又有颇多制肘,她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甘蔗制糖应该还算靠谱,正打算秋税之后全力施为。 她综合考虑了方方面面,首先这项技术门槛不高,稍微实验一下便能直接生产,百姓的接受程度也很高,并不出格。 其次本地甘蔗广泛栽种,价格比较便宜,而这时代糖是十分珍贵的,人们偏好甜食,价格比较高,他们生产糖,会有比较高的利润差。 最后甘蔗变成糖,体积缩小数倍,不怕磕不怕碰,运输较为方便。 “大人,您这想法是好的,可惜,”周师爷揪着胡子,苦笑道:“岳水县早就有许多榨糖作坊了,可左近的州县,同样适合栽种甘蔗,糖价并不怎么高。而运到其他地方卖,因为蜀地路难行,运费高昂,所获同样不多。” 这跟沈清疏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想了想,疑惑道:“便不能运去其他富裕地方,提高价格售卖吗?我记得,京城的糖价很高,是有赚头的。” 周师爷摇头道:“大人,您说的那都是上好的糖霜,质若坚冰,色如白雪,才卖得出价格,蜀地的糖色黑,落渣如沙土,富贵人家那是看不上的。” -- 第166页 这不就是冰糖和红糖的差别吗,沈清疏这才明白,原来是生产技术不过关,不过这对她来说并不难。 她从前看过一个小故事,讲一位糖作坊的老板,在雨季之时不小心作坊倒塌,他没有及时把糖挖出来,等雨季过去,重修作坊,存放的糖盘已经被压了一个月,黄泥水渗进去,红糖竟然脱色转白,人们由此发现了著名的黄泥脱色法。 这技术倒不难,只是发现需要一番机缘巧合,另外,她还知晓炼糖过程中加入草木灰,用碱中和蔗糖中的酸素,也能大大提高品质。 只要将此法用上,岳水县的蔗糖品质便可以大大提升,卖出较高的价格,不用再担心销路。 想通此节,沈清疏松了口气,笑道:“不必担心,我手中有一个秘方,炼出的糖品质堪比贡糖,如此,周师爷,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真?”周师爷愣了一会,揪着胡子走了两圈,费解道:“那大人此法倒是可行,只是,大人若真有这种秘方,可谓价值千金,何不自己经营?便是卖出,也胜过送给这小小的岳水县。大人一向勤劳任事,只要不出错处,林大人一定能把您调回京城,不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什么跟什么啊,沈清疏哭笑不得,这秘方说实话也不是她的,严格算其实是她盗取后人的,怎么好意思为自己牟利,更何况,她又不缺钱,诚意伯府累的钱够她用几辈子了。 她知道周师爷是好意,也没跟他争辩,只随便找了个借口道:“我不想靠岳父大人的权势,想自己做出一番业绩,所以这秘方不值当得什么,您只照我说的办便是。” “倒是我多嘴了,”周师爷尴尬一笑,想起人家那么多家财,也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赶紧补救道:“您要开制糖作坊,却不能用官府的名义经营,未免他人眼红破坏,最好召几家县里有实力的商人共同经营,另外,原先那些榨糖小作坊,之后肯定难以维持生计,大人您也要一起考虑。” 这一茬沈清疏确是差点忘了,她点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还是你经验老道,你尽快拟定一个条陈,秋税之后,此事便要提上日程。” “是,小人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真的没啥,就写了一段风景,我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隐喻,改了六七遍,头秃。 感谢在2021-06-13 18:05:05~2021-06-14 18: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300184 2个;48666914、時間のせい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和周师爷商量完事情,沈清疏才叫了王典吏过来问询。 不得不说,龙有龙道,鼠亦有鼠道,王典吏虽然官职低微不入流,但在黑白两方都很有人脉,去了平县一趟,竟真让他找到一个线索。 这康大没什么出奇,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公人,但平时出手却是颇为大方,请客吃饭毫不含糊,偶尔还爱去赌两把,据他的同僚所说,是他有个经商的远亲,经常会接济他。可康大的家人和亲戚,却不知道他们有这么一位远亲。 王典吏觉出有异,查到这位远亲刘年身上,此人确是平县豪贵,手底下做着好几桩大买卖,却不知怎么会和康大有牵扯。 他查得刘年从前,也是做香料生意起家的,同江七父亲一样,因而怀疑是两人起了什么龃龉,康大是他的手下,替他下了杀手。 查到这里,他们没法在邻县拿人问话,所以回来禀告,看接下来该怎么做。 沈清疏也有些犹豫,她直觉这个刘年有问题,但是刘年同康大不同,在平县很有根基,他去信一封,平县县令不一定会抓了他问话,说不定还可能会打草惊蛇,让他有了准备。 可要是她自己拿人,那就实实在在的越界了,更何况,这不是罪犯,只是嫌疑人而已。 沈清疏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很是头痛,她之前还觉得没有大案子,可这大案真来了,却又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不过,王典吏这一趟还是十分用心的,沈清疏看他有些疲惫,温言道:“情况我已知晓了,典吏此行辛苦,先下去休息吧,此事先等府衙的消息,也容我再想一想。” 王典吏叉手应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追问道:“大人,您之前说还有一笔赏钱,这个……” 这还真是个财迷,沈清疏无语道:“放心吧,本官还能赖了你的钱?倘若刘年真与此案有关,少不了你的功劳。” “大人莫见怪,是我多嘴了。”得了她保证,王典吏嘿嘿一笑,这才赔罪走了。 沈清疏独个又想了一阵,到底没有头绪,在邻县做起事来,制肘还是太多,远不如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只希望府衙那边能尽快派上官来主事,不然相互推诿,这事儿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她摇摇头,收敛了思绪,继续处理其他的公务,接着又裁定了一桩和离的案子,很快便到了中午。 这时沈清疏才察觉到自己的情况,那桩和离的案子很是平常,不过是人老珠黄,发际之后抛弃发妻,妻子苦苦哀求不愿和离,沈清疏当时听得火气十分大,现在才发现她易感期又到了。 可她这段时间并没有用到精神力,是正常的间隔期发作,还是因为昨夜提前了呢? -- 第167页 她有些拿不准,但也没有怎么深想,从她和林薇止挑明开始,易感期对她就不构成威胁了,甚至成为了正当黏人的借口。 好在接下来几日没什么大事,三新乡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秋税收缴也到了尾声,她便偷个懒,就当是给自己补上之前的假期。 主意一定,她便又叫了周师爷过来,交代给他后几日的事情。 周师爷很是讶异,他跟着这位上司上任以来,从来见她严于律己,勤劳任事,不曾有一日擅离职守,便是休沐日,也常常过来处理公务,不说他生平仅见,也确是十分少有。 又想起王典吏回来,他不禁有些担心,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紧急之事,需要您去处理?倘若您信得过小人,可以说来一起参谋。” 沈清疏话语一顿,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摆摆手解释道:“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我有些累了,想不受打扰,在后宅休息几日,但若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你仍旧可以来寻我。” 周师爷这才放心,又想起她肩上受了伤,确实是要好好休养几日,一下子恍然大悟,保证道:“大人您安心休养,县衙的事我一定替您处理好。” “有劳了。” 沈清疏对他还是放心的,周师爷能力很强,可惜科举无望,没有取得举人功名,所以一辈子都不能进入官途,只能辅佐他人。 她又同许县丞和张主簿两个副手交代了一遍,二人也没有异议,说实话,县令在蜀地,那就是山高皇帝远,谁敢管他有没有准时应卯,反倒是他们这位县官,像个异类,十分勤勉,搞得底下人也不敢懈怠,巴不得她赶紧休假能够喘口气。 沈清疏安排好了,心里才松快下来,见着日至中天,打了声招呼,便回后宅吃午饭。 转到客厅,菜还没上齐,林薇止正和笙寒笑说着什么,转首看到她,两人对视一瞬,都有些讷讷的,不约而同移开了视线。 这么多年下来,沈清疏对自己的易感期也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但见着她时,心里仍是如同清泉淌过山间,叮叮咚咚的,又安静又嘈杂。 经过一个上午,林薇止还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视线又很快掠回来,故作镇定地轻声问:“今日怎么这么自觉?” 沈清疏忙起来常常不知道时间,前阵子都是要派人去通传,才会回来吃饭。 “想你了。”沈清疏走到她面前,嘴角上扬,浅色的眸子里满含着笑意,微弯了腰定定看着她,直到她不自在偏开脸,耳尖泛起薄红,才张开手,朝她伸出双臂。 林薇止犹豫了一下,伸手抱住她。 沈清疏嗅到她身上淡淡香气,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笙寒在一旁,早已经见怪不怪,自觉地去厨房催菜了。 吃完这顿饭,两人都自在了很多,一起回房小憩,林薇止才知道她告了假,她第一反应也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指尖探到她后背,急切道:“怎么忽然告假,可是肩上的伤还要寻大夫?” 沈清疏情况特殊,不敢在当地随意寻大夫,昨日伤势,全凭她自己的判断,虽是硬伤,却也难保不会出差错。 “不是,你别担心,我今早起来就好多了,”沈清疏活动了一下左臂,以示自己无碍,不知怎么的,她忽然不想说易感期这个理由,只笑道:“我之前太忙,休沐日都被占去了,现下终于得了空,所以告假休息几日。” “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林薇止才不信,她知道秋税还没收完,早不告假,晚不告假,怎么偏偏这时候告。 “就是实话,”沈清疏无辜地眨眨眼,凑过来环住她肩膀,下巴枕在她肩上,很是委屈地道:“想多陪你几日。” 林薇止不为所动,挑了挑眉道:“负鞍在外面已经物色了几处宅院,我正要去选一处作为画社地点,这几日闲不下来,并不用你陪我。” 沈清疏一愣,开画社这个建议还是她提的,没想到负鞍效率这么高,这便找好地方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清疏悄悄觑了她两眼,耍赖道:“我陪你去看,反正我已经告假了,这几日就要跟着你,哪里也不去。” 林薇止也不傻,立时听懂了,把她推开,微拢了眉道:“你又发病了?” 知道瞒不了她,沈清疏乖乖点头,又补充道:“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来这边她就陪林薇止去了一趟觉华寺,实在是有些过份,之前她其实就想空出一段时日,只是刚好又碰上了易感期,就顺水推舟告假了。 林薇止这才明白,想了想道:“会耽误你的公事吗,倒也不至于要告假,我那边可以推迟几日,就在府中陪你,只是公堂之上我去不了,好在还有……” 剩下的她没能说出来,沈清疏倾身过去,忍无可忍地以吻封住了她的唇,她就猜到是这样,她工作这么繁忙,没时间陪女朋友,换后世那还不得气炸了,可是林薇止却一点怨言没有,比她还要支持她的工作。 很多时候她们聊天,也离不开这些话题,林薇止会和她讨论,给出很多有用的意见,可沈清疏并不想她这么懂事,总是将就她,配合她,她希望她对她有更多要求,会对她撒娇抱怨。 等两人分开,林薇止软在她怀里,沈清疏揽着她,赌气道:“我就是想陪你去挑画社,你不答应,我也不去县衙,县衙里我都安排好了,又不是少了我就不能转了。” -- 第168页 对待这份工作她是很认真的,前期不熟悉业务也付出了很多时间,可是她又不是真的工作狂,不会觉得累,怎么现在搞得要她每日都上班一样。 她没听到林薇止说话,便又一下一下去咬她的耳朵,力道放得很轻,口齿不清地威胁道:“快说,你答应不答应?” 林薇止使了点力推开她,伸手捂住耳朵,似乎摸到点轻微的齿痕,不禁有些羞恼,抬眸横了她一眼,“你莫不是属狗的?” 昨夜也是,喜欢在她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啃,今日起来,起了一片红痕,她没注意,还叫笙寒给瞧见了,偷笑了一早上。 沈清疏装作没听懂,咧嘴一笑,故意露出两边小虎牙,“不是,属虎的。” 林薇止一噎,不想再理她,直接背身在床上躺下了,沈清疏知道她没有真的生气,又厚着脸皮靠过去,摇了摇她肩膀,小声追问道:“你先别睡啊,到底答不答应?” 林薇止没好气地道:“沈大人,你都已经告假了,我不答应又能怎么样?” 这便是答应了,她惯常口是心非,沈清疏笑起来,把她揽在怀里,“那好,说定了,下午我们便一道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4 18:00:32~2021-06-15 18:54: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19300184 2个;48666914、牙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糖 5瓶;熊仔、米粥 2瓶;拖延症晚期、木吾、老白、玄笺抄袭大家看看好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午后二人出门去实地考察,前几日沈清疏才把事情交代下去,负鞍便寻着了好几处合适的院子,不得不说这其中,受她的知县身份很大影响。 知县夫人闲来无事要办画社,自然多的是讨好之人,几处院子的地段装修都没得说,放平日里那是不会拿来出租的。沈清疏心里有数,倒也没有太迂腐,反正她会照市价付房租。 来这边这么久,这还是两人首次一起逛街,正值金秋九月,天朗气清,阳光恰到好处的温和,加上整个县城也不大,二人没有坐马车,一路步行逛街,边走边说着话。 岳水县自然不能同京城的繁华相比,肉眼可见要破落些,街道两边,有售卖日常器物的,做吃食的,卖菜的,少见新奇玩意儿,乏善可陈,不过相较之下十分接地气,颇有生活气息。 四周都是叽里呱啦的蜀地乡音,沈清疏刚过来时,交流就颇费了一番功夫,现在说得太快仍然还是听不懂,不过听着觉得挺好玩的。 她左顾右盼,见街上男女老少皆有,这里不像京城那么讲究,平民百姓家,女子成婚之后,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还是要出来谋生做事情的,因而女子出门都不戴帷帽,当街便可见妇女叫卖。 如此一来,林薇止戴了倒是有些另类,很多人都会不自觉打量两眼,沈清疏见了,便轻声在她耳边问询,“阿止,我见这边没有戴帷帽的风俗,虽然天气不热,可戴着也难免有些闷,你要不要取下来?” 帷帽有些遮挡视线,林薇止倒是没有察觉到这点,她左右看看,抬手摸到帷帽顶,明显有些犹豫。 沈清疏立即道:“你要是不习惯也不必勉强。” 自待字闺中,她就没有在大街上抛头露脸过,可她这样确实显眼,反受到更多瞩目,林薇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帽子取了下来。 视野一下变得更加明亮清晰,四周的声音似乎也更加嘈杂大声了,她不自觉微低了头,稍显局促地停下脚步。 “怎么,”沈清疏跟着停下,牵着她的手用力紧了紧,眼神温和地看她,“还适应吗?” 林薇止抬眸看了她一眼,心里一下安定许多,再往四周看看,没人注意到她们,投过来异样、窥探的目光。卖豆腐的大娘还在大声吆喝,买菜的泼辣女子也还在吐沫横飞的讲价。 这是一个世界,却又是不一样的世界,若在京城,这一定被斥为不知礼仪廉耻了,她却觉得心里格外畅快。 她看着沈清疏变得清晰的脸,不由笑起来,眉眼弯弯,“嗯,要舒服得多。” “那就好,”沈清疏视线停在她脸上一瞬,偏头咳了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戴着帷帽说话也不方便,这边是偏远地带,民风淳朴,没人会在意那些规矩,你日后再出门,自在一些,若不想戴便不戴。其他那些繁文缛节,也不用再在意了。” 她其实很不喜欢这些把女子束在家中的规矩,但她知道林薇止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难免有些受影响,所以并不勉强她,全看她自己喜欢怎样。 林薇止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玩笑道:“若在这边心放野了,那日后回了京城,再收不回来要如何?” 沈清疏面上神情不以为然,“那有什么,收不回来便不收,所谓规矩都是人定的,为何男子没有那么多规矩,宗亲权贵便可以不遵守规矩,因为规矩就是这些人制定的。更何况,戴个帷帽算得了什么,我看京中百姓也少戴。” 帷帽最初也是一种门第划分,戴便意味着这家女子不用出去劳作,全靠男子养家,以此凸显这家的财力,只之后也渐渐束缚了女子的脚步。 林薇止不禁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沈清疏身为女子,自然会更同情女子处境,这没什么问题,只她出身伯府,也是顶级权贵阶层,平时言语之中,却更为同情普通百姓,对特权阶级多有批判。 -- 第169页 不同于士大夫那种忧国忧民,她敏锐觉得,她对皇帝的态度也有些轻飘飘地,不像其他人那样发自内心的敬畏。 什么样的环境会长成这样,她暗自思量,也许是沈清疏特殊的能力造成的,她不太赞成这种态度,也有些忧心,好在天高皇帝远,暂时也没谁会管到她们身上。 沈清疏见她不接话,表情也沉静下来,她想了想,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忐忑地问:“我说得不对吗?你要是喜欢戴,也可以戴的。” 林薇止摇摇头,侧头低声道:“你这些话怎么可以胡乱说,你是为官的,倘若被别人知道了,说不得参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听她一说,沈清疏也觉得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来了这边无人管束,她确实更放得开些,不如在京城那样谨小慎微了,她心里暗暗告诫了自己一番,看林薇止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十分可爱,又有些忍俊不禁。 她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好,我知道了,我怎么会同别人说这些,只是你我才不设防。” 林薇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四周环视一圈,见没人注意她们,才羞恼地打落沈清疏的手。 二人一路说笑,走走停停,倒并不着急,看了两处院子,到第三处,一进去,林薇止便觉眼睛一亮。 这处院子同前两处完全不同,两进的院子,前后贯通,面积倒不是特别大,但布置得十分清雅,院中假山,花草树木,搭配得错落有致,看起来非常赏心悦目,坐北朝南,房间布局也合理,开窗之后采光十分好。 林薇止转了一圈,格外满意,便决定就是这处了。 沈清疏问:“还有两处,不再看看么?” “不用了,这处便十分合适,下午走了这么久,也不想再瞧了。”林薇止弯腰锤了锤腿,觉得有点酸。 “叫你平日疏于锻炼,”陪女朋友逛街,反是女朋友走不动了,沈清疏有些好笑地道:“上次去觉华寺,嘴上说了两天,却又没有下文,照我看,你这样是练不起来的。” 林薇止不说话了,埋着头装作没听见,她打小就是这样,因为身子骨弱,娘亲也不勉强她。 沈清疏左右看看,又道:“会不会小了些?” 这院子自己住倒是没问题,教学生她觉得可能不太够,相比之下,前两处面积要大得多,可惜林薇止不喜欢。 林薇止道:“足够了,你以为能收到几个学生,说不得就只郭教谕家那一个。” 平常人家的女儿,有几个会学琴棋书画的,便是京城的富贵人家,大多也不会学这些,多是学管家之道。 说来可悲,反是教坊女子都要学这些,以讨好男子,男子不会娶这样的女子,却又嫌管家的妻子无甚意趣。 沈清疏一想也是,丹青自古以来都是一门昂贵的学问,画纸颜料,都所耗甚多,岳水县找不出几个想学的,更何况,要是人多了,林薇止也教不过来,这般大小正合适。 她叫了负鞍过来问,听得是县城一户许姓人家的宅子,不知道是不是和许县丞有关。 确定下来二人就打道回府,其他事情自然有负鞍处理,他现在实质上已是沈清疏的管家,原本就有刘叔教导,现在在岳水县的事务中,也逐渐成长起来,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里离县衙不远,再叫马车过来也麻烦,林薇止歇了一阵,感觉好受多了,便坚持和沈清疏一起步行回去。 走了一截,便有些微吃力,鼻尖冒出一层细汗,沈清疏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见她这么吃力,便停下脚步道:“不然还是叫马车过来吧。” 林薇止觉得自尊心又有些受挫,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坚持道:“不用,就还剩几步路了。” 她说话都有些喘气,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沈清疏便又好心提议道:“那要不然还是我背你回去。” “说了不用。”林薇止横了她一眼,有点生闷气似的,走得更快了。 这会儿快到黄昏,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唯一点余晖,将天际染成绚丽的橙黄色。两边商贩已经陆续在收摊,街上的行人数量却还是不少,林薇止实在不想成为满街焦点。 更何况,沈清疏刚刚受了伤,肩上都还没好呢便逞能。 沈清疏慢悠悠地追上去,心底暗暗好笑,也不再说话,双手交叉枕在颈后,气息均匀,闲庭散步一般跟在她旁边。 过了一会儿,见她脸颊泛红,抬手擦了擦汗,沈清疏又有些不忍心,伸手拉住她手腕道:“还是走慢一点吧。” 顿了顿,她四下看看,指着一处摊位道:“我累了,我们去那边歇上一会儿再走好不好?” 她语气软绵绵的,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林薇止知道她故意这么说是迁就她,也有些不好意思,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微拢,嗔道:“再歇天就要黑了。” 顿了下,她抿了抿唇,轻声道:“你靠过来一点。” 沈清疏不明所以,听话地靠前了两步。 “再过来一点。” “怎么了?”沈清疏小心翼翼又挪了一步,两人距离缩小,再近便要靠在一起。 林薇止抬头望着她,摇头笑了下,忽然倾身靠过来,勾起她右边手臂抱住,整个人像是挂在了她身上。 “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身上的重量压过来,胸前的柔软蹭到手臂,沈清疏免不了浮想联翩,好一阵儿,才压下心猿意马,小声应道:“好,回去。” -- 第170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5 18:54:43~2021-06-16 18:4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66914、19300184 2个;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 27瓶;桥、凯尔sey、玉米不甜不好吃、十七笔画 10瓶;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用过晚膳,沈清疏在床上盘膝而坐,她肩上的伤还得上药。 过了一日,淤血化开了些,青青紫紫瞧着却比昨日更明显了,同周围白皙的皮肤极不协调。 她坐的笔直,脊骨凹下去,衣衫半遮半掩,林薇止视线飘忽了一瞬,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同昨日心境却又大为不同。 她定了定神,把视线集中,专心地揉着药酒活血化瘀,等收拾完,一刻也不停地翻身下床。 沈清疏拢好衣衫,转过身来,只看见她出门的背影,有些好笑地自语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她慢条斯理地下床,在桌边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慢慢捱,片刻功夫,林薇止净了手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林薇止视线不由落在她胸前,她带子束得不紧,衣襟领口微松,露出颈下一小片肌肤,两边细瘦的锁骨微微撑起弧度,颈窝凹得很深,映衬着格外显眼。 她移开视线,又很快掠回来,拧眉道:“天气日渐凉了,把衣服穿好。” 沈清疏低头看了看自己,不是穿的好好的? 她抬眸疑惑地眨了眨眼,林薇止却没再看她,挽了挽耳边碎发,低头在她旁边坐下了。 沈清疏想了想,起身寻了件青色外袍披上,虽然她并不觉得冷,但是既然阿止都这么提醒了,那她也可以冷一下。 现下时间还早,不做点什么简直对不起此夜良辰,两人聊了一会儿家常,渐渐心不在焉,努力找的话题总是接不下去,不经意对视间,总是没了下文,慢慢不说话,互相看着对方,只剩下安静又暧昧的空气在流动。 再这么下去十分不妙,林薇止决定找点事儿做,她冷静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去书房拿了纸笔,然后准备开始筹备自己的授课流程,顺便也再练练笔。 这边事务不多,又没有什么消遣,宅家实在是太无聊了,因而她对这件事抱有很大热情。另外,即便是教小女孩,她也不想误人子弟,要尽全力做到最好。 她进入工作状态,便心无杂念,头也不抬,十分认真,暖黄色的烛光照在她侧脸,勾勒得静谧而温柔。 沈清疏在旁边撑着脸,看她画了一会儿,油然生出被忽视冷落的感觉,自己这么大个人在旁边,怎么就不理会了呢。 她咳了一声,斜眼见林薇止没有反应,又反手轻轻敲了敲桌子,还是没注意到,她便换了个姿势趴在桌上,委委屈屈地抠着桌缘。 过了会儿,她又坐起身,百无聊赖地用指尖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玩。 写什么呢,沈清疏手指悬着,心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她的名字,如此自然而然,她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悄悄落下了一个“止”字。 她抿着傻笑看了一会儿,眼角余光撇过去,见林薇止没有看见,于是也不遮挡,静静看着它风干消失,然后又沾了水,开始画一个头大身小的小人。 但以指作画还是太勉强了,水痕粗细很难控制,与她想象的大不一样,沈清疏失望地抹去水痕,忽然灵机一动,伸手拉了下林薇止衣袖。 林薇止停笔望过来,安静地以目光表示询问。 沈清疏笑道:“借你纸笔一用。” “怎么了?”林薇止不知她要做什么,还是把笔递过来。 沈清疏取了张白纸,舔好墨,在心里构思了片刻,才小心落笔。 林薇止好奇地转身过去看,见她几笔下去,一个活灵活现的小人便跃然纸上,这小人十分矮小,头占了身子近一半,眼睛很大,一头黑发几乎垂到脚跟,面容玉雪可爱,同她有几分相似。 这小人比例十分奇怪,却不显得畸形难看,反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林薇止还从没见过这种画法,不禁好生讶异。 “这是我么?”她凑近了些仔细打量。 沈清疏在旁边又添上一个同款的自己,笑着问:“嗯,我画得怎么样?” 她也学了好几年的丹青,但在这上面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只能画点基础的花鸟虫鱼,这下照猫画虎,她自己觉得还画得可以。 林薇止看了她两眼,没有说线条力道的问题,奇怪道:“这种技法我从未曾见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啊,这个倒是不好解释,世祖也没发明漫画,沈清疏挠挠脸,含糊道:“就……随便跟人学的。” 林薇止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追问道:“跟哪一位画师?” “没有哪位,你不是也认识教我的官夫子吗,”一时嘚瑟,却骑虎难下,沈清疏硬着头皮道:“反正瞎学,自己瞎画的。” 林薇止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自己新创的?” 这几笔虽然简陋,却实在与当下人物画法大不相同,以她对沈清疏画技的了解,这很难解释得通。 咳,她倒也没那么厚脸皮,沈清疏转移话题道:“不是,这叫什么技法,我没有那水平,就是瞎画,你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送给你。” -- 第171页 林薇止问不出来什么,接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阵儿,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当她误打误撞。 她对这种画法很感兴趣,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决定要好好研究研究。她看着纸上并肩而立的两个小人,莞尔一笑,把纸小心叠起来收好,柔声道:“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沈清疏松了口气,看她神色,心中一动,轻柔地覆住她手背,低声道:“不若明日再写吧,画社的事还有一阵儿呢。” 她指了指蜡烛道:“而且光线太昏暗了,你这样很容易伤眼睛的。” 林薇止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来,视线跟着移到蜡烛上,轻轻地眨了下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地应声道:“嗯,那我让笙寒去再点两只蜡烛。” 沈清疏一下语塞,见她真要唤人添烛的样子,连忙道:“不用这么着急吧,蜡烛再怎么添也没有天光明亮,而且……而且浪费不环保,何必非要在晚上写呢?” 林薇止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问她,“那你往日为何非要在晚上处理公务呢?” 沈清疏一愣,怎么反被将了一军,她有点强迫症,不喜欢把能够当日完成的事情,拖到第二日,有时白日处理不完,晚上就会接着处理。 林薇止之前也说过她两次,不过收效甚微,沈清疏偷眼觑着她的神色,小声辩解道:“那不是事情紧急嘛……” “我的事情也很紧急,”林薇止一本正经地道:“画社挑好了地方,要置办的东西也不多,我从京城带来的又都是现成的,过几日就要开办起来授课,不能毫无准备,误人子弟。” 她说完,重新拿起笔,低下头继续写写画画。 沈清疏懂了,她这是故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自己闹别扭呢。 她觉得颇有点哭笑不得,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将人揽在怀里,亲昵地抵靠在她肩颈处,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在夜间处理公务,可以了吗?” 前世影响,加上她从前科举时,晚上也会看书,习惯成自然,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始终不太适应,也没觉得处理公务太晚。 但换个角度,她立刻觉得时间不早了,譬如此刻,还写什么文章,画什么画,她只想早点去做坏事。 她说话的吐息有意无意地拂到耳畔,林薇止哼了一声,偏开头故作冷淡道:“你自己的事情问我做什么?我还没写完,你不要在这儿动手动脚。” 她刚沐浴完,身上的气息干净清冽,抱起来像是一团软绵绵的云朵一般,又温又软,如此近的距离,沈清疏正处在易感期,实在有些克制不住心里的躁动。 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燎绕地燃起自然生长的野草,她贴过去吻了吻她的后颈,声音里带着情动的喑哑,温声哄她,“天色不早了,我们去歇息了,好不好?” 林薇止手抖了一下,这一笔差点就要划出界,她非要在今晚编写劳什子画册,其实又何尝不是因为紧张呢? 在夜晚,在私密狭窄的空间,欲、望总是能被轻易挑动起来,心意相通,她何尝不渴望她呢? 只是,昨日才……这会不会太不像话了点? 身后人沿着颈项往上,已经吻到了耳廓,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清晰传到她耳朵里,触到她心里,林薇止不忍心再推开她,令她失望。 况且这件事并不似她想象的那样不堪,她同样也沉迷其中,她遵从心里的意愿,搁置下笔,回身反扣住了沈清疏的手。 青色的外衣落在了地上,桌上的宣纸没注意,一不小心也揉皱了。 “别……” 林薇止低吟了一声,沈清疏的手已经触到了颈后小衣的绳结,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轻巧地解开了。 她抵着沈清疏的肩,轻喘着气,脸热心慌,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别在这儿……” 沈清疏轻笑了一声,喘了口气,打横将她抱起来,双双软倒进床榻间。 “抱歉,我心急了。”她吻着她的眉眼,觉得自己已经盼望了许久,她是她最极致的诱惑,是她一直等待的归鸟,也是她永远守候的那朵玫瑰。 情酣之时,沈清疏扣着她的手,央她唤自己的名字,尽管没有腺体,她仍本能地咬在她后颈位置,身心皆为之颤栗,仿佛灵魂都要融为一体。 林薇止一下抓住她肩背,痛得流下眼泪来,隐约间闻到她身上散开的一股奇特香味,似乎有一股热流,顺着咬痕处在身体里慢慢化开。 不等她分辨,极致的欢乐便淹没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6 18:45:58~2021-06-17 20:2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66914 2个;1930018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66914 14瓶;stoneman 13瓶;老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灯烛已经燃烧殆尽了,空气里都是缠绵之后的甜腻气息,被褥掩映下,两人偎在一起平复呼吸,身上都带了层薄汗。 沈清疏在薇止眉心吻了吻,轻声说:“我去叫水来。” 林薇止阖着眼,懒懒地点了下头,欢愉之后的疲惫涌上来,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沈清疏翻身下床,亵衣已皱得不成样子,她借着月光寻到自己的外袍披上,又把桌上灯烛再点燃。 -- 第172页 柔和的光芒随之洒落房间,照亮这方寸之地,桌上的毛笔已经凝结干枯,半空将落未落的垂着一张宣纸,更远一点的地上,随意抛置了几件衣裳。 好像是着急了些,沈清疏脸上微微发热,吩咐了婢女抬水进来,然后捡拾起落了一地的衣裳。 收拾完她重新回到床边,对着林薇止隐带娇媚的脸,想起刚才二人旖旎交缠的画面,心脏像是在热水里浸泡过,完全被她填满,温温地发着胀。 有几缕乱发被汗水打湿黏在了她脸上,沈清疏温柔地替她拨开,转到她身后托着光裸的背扶着她坐起来,轻声问询道:“我抱你过去……” 林薇止揪着薄被一角,睫毛翕动了两下,睁开眼,微微抬眸,又很快垂下来,小声说:“不用,我自己洗。” 一开口,她便立刻注意到自己声音低哑得厉害,她怔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 稍靠左下的位置,那里还留着一个齿痕,破皮之后变得红肿,能摸到轻微的凸起,现在碰一下都还是疼得厉害。 这场情、事一直进行得很顺畅,就像沈清疏这个人一样,她耐心,温柔地调动着她,尽量不让她感受到任何不适。 但是她咬住她后颈的时候,就像是失去理智一般,任她如何抗拒都没有松口,直到咬破才终于心满意足。 实在是太疼了,她还从未吃过这种苦头,因此格外抗拒,自然而然地有一些反抗举动,沈清疏背上,恐怕也留下了几条抓痕。 她现在清醒过来,不免有些生气,她折腾她那么厉害也就罢了,怎么还张嘴咬人呢,这是什么恶劣情趣。 沈清疏一看她摸后颈就反应过来了,等她视线横过来,还没开口,沈清疏立马就先主动认错,“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 林薇止一口气堵在胸口里,气恼得很,微拧起眉,冷声问:“你干嘛咬人?” 这一声本是不满的质问,她还很凶地瞪了沈清疏一眼。 可是此情此景,她脸颊上还带着一片薄红,眼睛湿漉漉的,在昏黄暧昧的光线里,倒更像是撒娇一般。 沈清疏心中一荡,怕自己又把持不住,连忙低下了头,十分心虚地关切问:“是不是很疼?” “你说呢?”林薇止又瞪了她一眼,她出阁前日,她娘含糊地说,成婚当日会很疼,叫她到时忍一忍,不想真到了这一步,却是这种疼法。 “对不起。”沈清疏摸了摸鼻子,也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后颈的软肉细嫩,她没有腺体信息素的麻痹,自然会觉得疼。 她之前其实考虑过这个问题,还以为自己能忍住,但她刚好处在易感期,又是生平第一次,还是敌不过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话说回来,二人心意相通,这是她肖想了许久的人,自然对标记她的欲、望没什么抵抗力。 想到这里,沈清疏忽然有了注意,她拨开发丝,主动把后颈凑了过去,温声提议道:“你要是生气,不然也咬我一口消消气,怎么样?” “不怎么样,”林薇止都被她气笑了,伸手推开她的脑袋,哼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也属狗吗?” 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疲惫涌上来,还是只把她轻轻放过了,“下不为例,你保证再没有下次。” 沈清疏犹豫了一下,在这件事情上,她对自己的自制力是真没有信心,只能含含糊糊地说:“我尽量克制住。” 顿了顿,她又苦着脸道:“不然,你还是咬回来吧。” 林薇止凝视她几秒,忽然展颜一笑,捋了捋耳边鬓发,轻声说:“那好,你过来。” 沈清疏立刻乖乖凑上去,头枕在她肩上,不设防地露出自己的腺体位置,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她现在也不知自己腺体算有还是没有,按理来说是没有的,可是这一年来,那一小块位置又有些奇怪。 微凉的指尖在她颈上轻轻摩挲,林薇止笑了一下,拉下她衣领,低头落下细密的吻,贝齿叼起一小片软肉,很轻的啃噬,用的力道不大,不像惩罚,反倒像是在撩拨她一样。 本来易感期就敏感,沈清疏很快有些动情,手不自觉往她腰间摸索去,想要将她抱住。林薇止却立刻松了口,将她推开,挑了挑眉说:“好了,我咬回来了。” “你……”沈清疏立刻明白了,无奈地笑了笑,一股火烧起来,却不上也不下。 林薇止又推了推她,笑着催促道:“我要去沐浴了。” 意思是叫她让开点,可是,还想撩了就跑吗?她不依不饶地又倾身过去,借着位置优势将林薇止压迫在床和身体之间,吻着她的耳廓,情意绵绵地道:“我承认,对你我就是克制不住。” 沿着耳廓往下,她温柔地舔着她后颈伤口,眼看玩火自焚,林薇止打了个激灵,徒劳无功地推着她肩膀,还想挽救一下,提醒说:“一会儿水要凉了。” 沈清疏动作一顿。 “也对,”她笑道,然后起身,不等林薇止松口气,忽然打横将她抱起来,薄被滑落,她转身往浴桶那边走过去,“我们可以一起洗。” 水光荡漾,蒸腾的雾气渐渐遮住了人影。 —— 隔天仍是没什么事,两人睡到上午才起床,沈清疏难得闲下来,可以陪着媳妇,看一看孟柏舟从京城寄来的时下最热小说。 -- 第173页 林薇止在桌案另一边,仍是编她的画册,时不时给沈清疏一个白眼,她今日下床,腿软得像面条,差点就站立不稳。这人看着老实,实则心里憋着一股坏劲儿,她心里不由又起了点锻炼身体的念头。 一连几日都很悠闲,两人白日里一起看书画画,饭后出去散步,偶尔会去逛街,看看画社改造进度,晚上说话聊天,做些有情人之间的事情。 沈清疏自问十分节制,但林薇止还是很受不了她的痴缠劲,只觉得她假期怎么还不结束。 另外,那种新的技法,被沈清疏称作漫画,她十分感兴趣,这几日都有在请教,只是沈清疏自己也一知半解,能教给她的不多,已经被她掏空了,后面只能她自己琢磨领悟。 在这样惬意的日子里,沈清疏生出一种浓重的幸福感。 不过,在她的恋恋不舍里,假期很快就结束了,易感期过去,县衙一堆公务等着她处理,实在找不到理由延长假期,沈清疏翌日起床时,终于再次体会到上班如上坟的心境。 时间渐渐进入十月,秋高气爽,一车又一车的粮食运往州里,秋税收缴终于圆满落幕。 岳水县此次所缴税粮,因为沈清疏调配有度,安抚及时,除三新乡外,没有激发大的民怨,除却一些损耗,税粮接近了规定应缴额的百分之九十。 这份成绩在整个蜀地虽不能说拔尖,但也能算是中上,再加上岳水县一向比较贫穷,所以十分难得,成绩可圈可点。 倘若能保持这种态势,三年之后沈清疏的考评结果至少是良。 秋税收完,各州府都闲下来,这会儿才有心思处理其他积压的事情,沈清疏递交到充州府的那桩案子,上头也终于有了命令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样的大案连押司都没来,司理院竟然只派了两个公人协助查案,一概事务都叫她自己拿着办。 沈清疏知道,这不是因为对她的信任,州府怕担责任,又畏难多年旧案查不清,所以直接让她处理。 下发的公文之中,叫她尽快结案,意思就是叫她不要多生事端,最好简单定为江七当街杀人。 沈清疏看完很是生气,她来结案,这其中的责任干系自然是她担,将来出了什么差错问起来,也是对她问责,那司理院还来干涉什么,派两个公人把文书做足,就为了不让监察院和大理寺挑出毛病来么? 公心上,她不想糊里糊涂地结案,私心上,她也不想背上这口黑锅。 沈清疏丢下文书,在堂上踱了两圈,她摊上这桩事儿了,不管不行,即便有越权之嫌,那也得查清楚,更何况实在不行,她还有一个大理寺的岳父呢。 她主意一定,便立刻叫了王典吏过来,着他立刻去平县,将那个可疑的刘年带回来审讯。 王典吏明显有些踌躇,拱手道:“大人,那刘年在平县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商人,小的们拿他,恐怕瞒不住人。” 沈清疏失笑道:“你是官,又不是贼,要去杀人越货,带他回来问话而已,你直接上门说便是,小心不要伤了他,倘若平县县令问责,自然有本官这里顶着。” 王典吏这才放心,领命去了。 等王典吏走远,周师爷在一旁见她紧锁着眉,叹气道:“大人,您这下倘若查出来了真相还没什么,就怕费心费力,最后还是查不明白,那恐怕会影响您的仕途啊。” 他其实更赞同充州府的处理方法,无奈劝解无用,沈清疏一意孤行。 沈清疏笑了笑,没有接话,千里做官所为何?假如连这件事都不管,那她这官做得实在没有意思,不如不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7 20:25:55~2021-06-18 19:3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年长白 2个;十七笔画、三吋日光知多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吃柠檬嘛、不纠、荼蘼未了、三吋日光知多少 10瓶;牙隹 7瓶;言兔炮 6瓶;冷漠的小白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现在也没什么头绪,等人拿回来再说吧,”沈清疏转而问道:“对了,开制塘坊的事,你拟出的条陈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可以尽快安排我和县里有意的商人会面。” 很快就要到甘蔗收获的季节,如果不抓紧一点,兴许就错过这一季了,沈清疏还指望通过这个改善县衙的财政,所以一腾出空,就立马提上日程了。 “是,小人会尽快联系,”周师爷点点头,提醒道:“不过商人逐利,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您空口便要他们拿出钱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沈清疏笑道:“师爷且放心,我会带样品去。” 这次办糖坊,县衙没钱,一分钱都不出,只以技术入股,占一半利润,商人们出资建坊,雇佣人工,也占一半利润。 这个条件还是比较苛刻的,要说服商人们拿出真金白银来,就要让他们看见实打实的利润在。 秋税之后闲下来,沈清疏也按规定正常休沐,上个休沐日,她便让负鞍买了一批将熟的甘蔗回来做实验。 削皮榨汁的准备工作已经让婢女们做完了,因为黄泥淋糖法太过简单,沈清疏就在厨房支起锅来做,林薇止也知道她这个想法,饶有兴趣地在一边给她搭手。 -- 第174页 谁知还没开始,烧火这件事就给了她们一个下马威,两人一个大家千金,一个后世来客,都不知道柴火灶要怎么烧。 沈清疏照猫画虎,用折子点燃引火的稻草,再放上木头,稻草倒是染起来,架势还挺大,但片刻就燃尽熄灭,木头不为所动,只是表面熏黑了一点。 两人蹲在灶前研究了半天,头上身上都沾了飘出来的灰烬,搞得满身狼狈,却还是没能生起火。 沈清疏终于放弃了,站起身擦了擦汗,抬眼看见林薇止脸上两道黑灰,一下子忍俊不禁,失笑道:“你看你这脸上。” 林薇止下意识反手去擦,却忘了自己手上现在是什么光景,反而越擦越多,花成一片。 她一张白皙秀美的脸,沾了这点脏污倒并不难看,反倒显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活泼可爱来。 “这边也有。”沈清疏压了压唇角,故意伸手出去,替她把两边脸擦得对称,看她花猫一样的脸,勉强忍着笑,以拳抵唇,胸腔微微震动。 林薇止哪还不知道,走到水缸前低头一瞧,便听见身后沈清疏开怀的笑声,她先是有些羞恼,瞧得一阵儿,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沈清疏走到她身旁,打了一盆水出来,笑意吟吟道:“快洗把脸,术业有专攻,我们还是叫烧饭婆子来吧。” 林薇止侧身看着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两把,然后退开两步,狡黠地冲她眨了眨眼。 沈清疏愣了一下,同样往缸里一照,她有所预料倒并不意外,只纵容地跟着笑起来。 明明幼稚得很,两人却都乐在其中,相爱的人之间,再无趣的事情做起来,都充满了浓情蜜意。 两人止住笑,又净了脸,把平日烧火的婆子叫过来,但见她三下五除二,一大捧稻草塞进灶里点燃,几块木柴相互架起,不一会儿火势就起来了。 沈清疏在一边瞧着,感觉也没多大变化,和她们烧的却完全是两种结果,不禁觉得处处皆有学问,便是烧火也不能小看。 火烧起来便熬糖浆,想着刚才生火失败的教训,一大缸甘蔗汁,沈清疏谨慎地只舀了三分之一左右。 甘蔗汁原液呈米白色,有些浑浊,加热时须不停地搅拌,以防糊锅。 多了个烧火的婆子,两人话少了些,专心地熬着糖,婆子是当地人,不知道县太爷干嘛要自己下厨房,也不敢问,沉默地烧着火。 在这样的沉默中,雾气蒸腾,锅里的甘蔗汁越来越少,却始终不见凝结,慢慢凝了之后,却飘出来一股糊味。 沈清疏连忙叫婆子转小火,翻起来一看,红得发黑,在高温下糖似乎发生了碳化,不用说,这一锅算是废了。 林薇止沾了一点尝了尝,甜中带着苦,皱了皱道:“哪里出问题了?” 沈清疏怔了片刻,细细回想一番,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在中途加草木灰,中和蔗糖里的酸素。 知道理论是一回事,真正上手去做又是另一回事,她只惦记着黄泥除色法,不想连最基本的糖块都还没做出来。 沈清疏解释了一番,没奈何,倒了重做,锅底全是凝结的糖,两人连锅都不会洗,好在还有个婆子在。 第二次,沈清疏注意着火候,在差不多时加入了草木灰。 烧火的婆子在旁边看着,嘴唇动了动,脸上预言又止的表情十分明显。 沈清疏眼角余光瞥见,以为她有什么建议,温和地道:“大娘,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婆子犹豫了一下,觑着她脸上带笑,才躬身道:“大人,我看您是想要熬糖,老婆子说了,您莫怪罪,我自己熬糖,也晓得一点,这熬到后面是要上笼蒸才得结块哩。” 刚废了一锅,她生怕再废一锅,虽然也不是自己的糖,但看着都觉得很心痛。 沈清疏搅了搅勺子,看着渐渐凝结的红色糖浆,自信道:“大娘放心,这锅肯定没问题了。” 受地域交通的影响,古代技术的传播十分缓慢,在福州沿海地区,草木灰快速凝结法已经普遍运用,而在蜀地的莽莽群山之中,却还只有一小撮人知晓。 古代不讲究专利法,大家都弊扫自珍,有任何一点进步都藏着掖着,似京城进贡的雪白糖霜,一定也是发现了某种脱色方法,但这几乎是不传之秘,局限在一小片区域。 便是她这法子,岳水县想要攫取高额利润,就得做好保密工作。 见她这么说了,婆子也就不再多嘴,小心烧着火。 过了一阵儿,糖浆变得十分粘稠,这会儿的香气就是纯粹的蔗糖甜香了。 沈清疏拿出事先准备的瓦制漏斗,她专门找人订做的,十分小巧,共五个,沈清疏给每个漏斗都灌上糖浆,外界温度降低,糖浆很快就凝结成块。 总算大功告成,两人回到书房里,忙活了半天,手都搅得有些酸痛了。 坐着歇了一会儿,林薇止揉着手臂,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有兴致地追问道:“然后呢,要怎么脱色?” 沈清疏把五个漏斗一字排开,她记得书上说用黄泥水淋糖就是了,但是哪种黄泥水呢,浓度又是多少呢?具体的她也不知道,只能多试几种。 岳水县周围的黄泥,她都命人取样记录,调配成了五份黄泥水。 把黄泥水淋在漏斗中,慢慢渗透糖块,再从漏斗底下流出来,这个过程中,黄泥水的吸附物质带走了蔗糖中的色素,便见糖块越来越白。 -- 第175页 沈清疏运气还不错,第一份实验品便起了不错的效果,说明此法可行,陆续试验完,其中两份效果都还不错,呈米白色,已是上上之选。 虽然这过程非常简单,但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还是很不相同,沈清疏不禁振奋地捏了捏拳头。 林薇止搭手做第一份时还觉得很新奇,接下来几份就有些意兴阑珊了,她还以为是多么神奇的方法呢,结果竟如此简单。 不过,为什么黄泥水能够脱去蔗糖颜色呢?她点着下巴,看着从漏斗底下流出的黄泥水,想得有些出神。 “看什么呢?”沈清疏偏头瞧见,指尖沾了点白糖送到她嘴里,笑着问道。 林薇止下意识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后仰身体退开,瞪了她一眼道:“刚沾了黄泥水,净手了吗?” “没沾到,我擦过了,”沈清疏收回手,毫不介意地又沾了一点糖,自个儿慢悠悠抿了一下,低笑道:“还挺甜的。” “……”林薇止唇角动了动,大概是想骂她,但想着她的厚脸皮,又懒得再开口。 她还是有些好奇,问道:“你又是从哪儿得知这种脱色法的?” 沈清疏眼也不眨地道:“书上看到的。”暗道后世的书那也是书吧。 “我怎么没瞧见过,是哪本书上?”林薇止很是怀疑,谁会把这种秘法直接公开在书上。 沈清疏挠了挠脸,状似老实地笑道:“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物理小识》吧。” 林薇止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好像从未曾听过这本书,她记在心里,想着之后去寻来看一看。 她撑着下颔,在旁边看沈清疏收拾器具,忽然问:“你这便算完成了吗?” 沈清疏点点头,“嗯,差不多了。” 接下来还有打砂、晾干等程序,不过都是细枝末节了,最重要的还是脱色。 林薇止想了想,又挑眉道:“那你何必这么麻烦,还要买甘蔗自己熬糖,直接买了成品红糖,淋黄泥水脱色不成吗?” 沈清疏愣在当场,这真是灵魂发问,对啊,她主要是试验脱色,又不是真要炼糖,干嘛不去买人家炼好的红糖,这下浪费好半天时间不说,还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的。 她支吾了一会儿,艰难地挽尊,强行解释道:“现熬的,兴许,兴许脱色效果会好些……” 不等林薇止说话,她又急忙转移话题道:“样品拿一份去就是了,其他的我们自己留着做个纪念吧,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感觉上要不同些。” 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也没有拆穿她,贴心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之后两人便将几份蔗糖处理好,沈清疏已经选好了其中最白的一份,只待和岳水县商人面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8 19:39:32~2021-06-19 19:2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66914 2个;19300184、铭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哩个得 23瓶;臻、你吃柠檬嘛 10瓶;老白、远离傻逼珍惜生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县衙不便谈事,翌日,在刚来时迎她的那座酒楼,沈清疏同岳水县几位大商贾约见。 茶过三巡,沈清疏也懒得打机锋,环视一圈,开门见山道:“诸位对开糖坊一事,可是拿定主意了?” 来之前,周师爷已经对此事做了沟通,几位商人心知肚明,就是要他们表态出钱,他们也不知这到底真是办糖坊,还是这位大人以此为名索要贿赂。 倘若真是要些孝敬还没什么,可照周师爷所言的塘坊规模,一分钱不出却要拿去一半股,那实在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所谓民不与官斗,可官也不与民争利,他们几人这么大家业,多多少少也有些官场上的人脉,因而并不十分畏惧。 几人对视一眼,领头的蒋申客气笑道:“大人要振兴地方,我们自然是鼎力支持的,只是大人有所不知,寻常塘坊实际所费颇多,赚头却并不怎么大,倒不知大人所言的脱色之法是否属实?” “我知道诸位心有疑虑,所以带了脱色的实物来,诸位且看。”沈清疏眼神示意了一下,周师爷便把那包米白色蔗糖,放在桌子中央展开。 几位商人凑上去一看,都有些吃惊,若是这种色泽,确实能卖个好价钱,他们见多识广,左右耳语了片刻很快镇定下来,蒋申问道:“确实色白若雪,只不知大人此法造价几何?” 他家也知道一种蛋清去色法,只是造价太高,只能小规模生产。 “造价极低,几乎只需人力费用。”见他们有些疑虑,沈清疏补充道:“诸位立下契来,我即刻便可告知脱色之法,诸位可以回去试过之后,再出资建坊。” 这毕竟是个官本位国家,她并不担心这几人知道方法后,敢撇开县衙自己单干。 倘若真是这样,那一半股倒也值得,几人相互交换着眼神,场面一时静默,沈清疏便寻了个借口离席,给他们一个交流讨论的空间。 这秘法看着有利可图,他们也不想太得罪沈清疏,片刻后,她净了手回来,商人们已经讨论出结果,蒋申敬了她一杯茶,笑道:“大人抬爱,愿意叫我等做事,小人们敢不从命。” -- 第176页 这便是同意了,沈清疏这才露出笑容,说了几句客套话,能和平解决最好,她也不想以势压人。 再坐了一会儿,沈清疏便起身离席,后面的具体事情自然有周师爷洽谈。 很快两方拟定文契,几家商人共同出资占股,县衙以官府督办名义占一半股,具体管理由商人来,财务可由县衙监督,所得利润两方均分。 在工人方面,优先招收因此失去生计的小作坊主,原料统一采买,因为制糖步骤简单有序,自然而然采用了流水线生产。 知道黄泥淋糖法后,因为太过方便,几个出资商人都很忧心方法泄露,为此想了很多措施。 不过沈清疏觉得这是早晚的事儿,就这种消息传播速度,岳水县能占两年先机也很不错了。 以某位商人原本的糖坊为基础,一座规模更大的糖坊扩建起来,岳水县的百姓也都听说了这件事,因为往年剩下给伢子们甜甜嘴的甘蔗,今年完全不愁卖不出去。 工厂里削皮榨汁,都在招募工人,干活勤快的话,一天能有二三十文的工钱,这时节农活不多了,很多农民都会到县里做小工补贴家用,对他们来说,糖坊的活计十分划算。 沈清疏也没闲着,经常跑到糖坊去看,甘蔗成熟以后,一捆一捆的运送过来,榨成甘蔗汁,再变成一捧捧雪白的白糖运出去。 她看了老式的“甘蔗床”榨汁机,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想改进一下,但这时代的人力真是太廉价了,一个人累了马上另一个人上去,大家只盼望多招些人,根本不需要节约人力。 这些是同做工的农民交谈得知的,  虽然被周师爷批评有失身份,但沈清疏并不在意,她在外很少穿官服,接地气的跟着一蹲,递半截甘蔗过去,她一张好看的笑脸,不一会儿大家就没了戒心,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沈清疏对蜀地方言的理解力因此飞速进步,便是语速快些也能听得懂了。这些做工的农民来自附近乡村,因为活计较为轻松,甚至有很多妇女和少年过来,他们不怕累,只怕糖坊不要她们。 一位老农说:“管那些哦,比起下田头点都不累,你做得多,肯定归的钱越多噻。” 他一张脸黄得发黑,像是套了一层厚厚的外壳,皱纹多且密,深深地刻进皮肤里,盛满了风霜和尘土。 他是一位佃农,没有自己的土地,一家人都依附于村里一位地主,世代为他耕种,每年种地的收获一半要上交,沈清疏知道后问他,从前朝廷发给的地呢? 老农说,早就没了,十多年前有次旱灾,收成大减,没办法和地主借贷,结果第二年收成还是不好,借的钱利滚利,根本还不上,就抵了他的土地, 沈清疏又问他,县里还有这么多荒地,为什么宁肯做佃农,也不肯去开垦荒地呢。 老农就哈哈大笑起来,说她果然是富家子弟,秋冬季节才能垦荒,做佃农,每年辛苦劳作才够一年食物,哪来的空余时间和储备粮食去垦荒,地没垦出来,人恐怕就先饿死了。垦荒少说也要累掉几层皮,就算辛苦垦出来了,没水渠,地也不怎么肥,一不小心还会被别人摘了桃子,怎么办?所以宁做佃农,也不去垦荒。 老农说完,听到管事的在吆喝了,把粗瓷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又去扛甘蔗了。 沈清疏出了糖坊门,默默想着这些天了解到的情况。 岳水县靠平县方向有一片沼泽地,她考察之后,认为很适合开荒,站在官府的角度,只要组织起人力挖河渠排水,平整土地,做好灌溉系统,那儿就会变成一大片肥沃的良田。 最关键的是,没有人站出来组织,每年除了赋税,各乡其实还要依法服徭役,但是那点人手数量有限,沈清疏想的是出钱募役来开荒。 所以她才要办糖坊挣钱,空口白话的,拿不出粮食和钱,不可能强制百姓来开荒。 这年头都是靠天吃饭,老天爷不高兴了,多出点太阳或是多下点雨,都导致收成大减,百姓衣食无着,而地主则通过这些机会,大肆兼并土地。 随着人口越来越多,矛盾越来越尖锐,就会爆发起义,天下大乱,人口减少,然后重新分配社会财富,进入下一个循环。 这是封建社会避免不了的人地矛盾,除非能进入工业时代,然而即便在后世,地主与佃农,也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因为资源是有限的。 沈清疏也没有想到那么久远去,当下她只是想通过开办糖坊,开发荒地,能让岳水县百姓富裕一点。 这些都还要看白糖运到京城之后卖的怎么样,第一批糖制作出来,在本地的反响很不错,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运到京城去卖。 为此沈清疏还给孟柏舟去了信,他家名下有不少商坊,推广这种白糖相对比较容易,而且双方也是互利共赢。 沈清疏回到县衙时还是下午,她走到卧房,没见林薇止人,进书房一看也没人,不禁有些讶异。 林薇止在这边不爱外出,她已经习惯了一回家就看到她,她寻了负鞍问:“娘子人呢?” 负鞍觑她一眼,道:“少爷您忘啦,夫人的画社不是开起来了么,下午才刚去了画社。” 沈清疏一愣,才想起来好像今日正是第一次开课,她本来还玩笑说要同林薇止一起去,恭贺她开业大吉。林薇止却坚决不准,说怕她吓到那些学生。 -- 第177页 沈清疏忙着糖坊的事,就渐渐没关注这回事儿了。 她打发了负鞍,四下里转转,笙寒这两个叽叽喳喳的丫头也被带走了,院子里落了些枯黄的秋叶,显得过于安静,只听得到她自己的脚步声,平日里十分有生气的内宅忽然显得有些许寂寥。 沈清疏好像这才看清这个院子,她在石桌旁坐下,心里忽然生出些微妙的失落来,明明是她鼓励林薇止去外面走动,去开办画社的,但人不在她身边了,她却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子,甚至想立刻起身去画社找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这种冲动,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她有如此深的依恋,只是因为她一直等在她身后,随时随地都能见到,所以沈清疏竟然未曾察觉到。 她们两人来到这个偏远的县城,看起来,是林薇止一直依靠依赖着她,其实是她更需要她,她内心并不是一个那么坚强的人,她对感情和亲密关系的渴求要更大。 怪不得有些自私的人,不喜欢伴侣出去工作,更希望对方全身心依赖自己,沈清疏自嘲地笑了笑,原来自己也不能免俗。 她们是独立的个体,林薇止有自己想做的事,她本来也为她高兴,兴许只是她还不习惯,过上一段时间便好了。 不过她只是这么一阵儿见不到人,便觉得不习惯,那她们刚来到这里,忙于公务那段时间,林薇止整日在后宅里等她,又该是什么感受呢?这么一想,沈清疏又很是愧疚。 她从外面回来,本来是有些疲惫,想在午后小憩一阵儿的,坐了一会儿,沈清疏收拾了情绪,才回到卧房合眼躺下。 醒后照常处理公务,她今日效率倒是颇高,下值之后,却仍不见林薇止回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19 19:24:04~2021-06-20 18: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过期农药 3个;闲闲土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条咸鱼 10瓶;闲闲土豆 5瓶;一舟 3瓶;gg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编辑正在手打中,稍后点击右上角刷新当前章节! 第94章 沈清疏有点想去接她下班,又觉得自己似乎表现得太黏人。 她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要出门,到门口却又停下来,转过身,摩挲着指骨,有些犹豫的样子。 “少爷,咱们到底去不去?”负鞍跟着她反复了两回,在一旁奇怪地看着她。 沈清疏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转回来道:“一会儿天就黑了……恐怕不安全,还是要去的吧。” 她语气有些飘忽,面朝着空气,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负鞍也跟着抬头,但见天色明朗,还不到傍晚时分,南方天黑得晚,起码还得要一个多时辰。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余光看见沈清疏终于往门外走了,也随之抛开思绪,连忙跟了上去。 画社离县衙不远,很快就到了画社门口,这段日子内里重新整装过,外面瞧着倒是没什么变化,经过讨论,画社取“孤光”二字为名,取自两人都很喜欢的一首词。 林薇止不喜张扬,所以开办之后也未曾搞出什么大动静,只是悄悄更换了门前牌匾。 牌匾上几个字林薇止嘱意她来写,沈清疏推脱不得,只好献丑,现在刻出来一看,还是有模有样的,只是作为牌匾来说,秀气有余,厚重却是不足。 所谓自己的字,都是越看越丑,沈清疏驻足看了一会儿,感觉略有点羞耻,真是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糊里糊涂就答应了。 吩咐其他人守在外头,她一个人悄悄进去,门口的守卫和婢女都是暂且从府里调的,基本都识得她,打着嘘声的手势,沈清疏一路摸到画室这边,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心里生出些莫名的亢奋,躬下腰,仿佛做贼似的贴着墙根走,听到画室里很轻微的说话声。 到了门边,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一眼就瞧见林薇止,她今日不施粉黛,穿了件窄袖青衣,挽着袖,露出一截细瘦小臂,发丝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着,再没有其他装饰,干净又利落,很有先生的派头。 她旁边亲密地挨着一个少女,似乎正在听她讲课,时不时点点头,以崇敬仰慕的眼神看着她。 接受了她的建议之后,画室中央是好几张桌案拼在一起,围案而坐,一眼可见只有三个学生,都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另外两个正专心地伏案作画。 怕被人发现,沈清疏很快就收回目光,实际上,大家都很专心,也根本没人注意她,她张望两次之后,也就心满意足地乖乖蹲着。 蹲了好一阵儿,课程也没有结束的意思,沈清疏忽然反应过来,她到底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蹲在这里等?去前头坐着等不好吗? 她在这儿唯恐发出声音打扰林薇止上课,她工作时也没打扰她,没道理反过来就不成了。 于是沈清疏站起身,想像刚才一样挪出去,不想她蹲久了,一时没注意,起身时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倒是稳住身形,勉强没摔倒,但这动静,却叫一片安静的画室里注意到了。 林薇止看了一眼,叫学生们呆着别动,起身出去,便见沈清疏站在拐角,白袍上不知怎么染了点灰尘,背着手朝她心虚地笑。 -- 第178页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眉眼微弯,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沈清疏咳了一声,故作随意地道:“下值了,我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过来看看。” 林薇止好笑道:“那你光明正大看便是,这么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是谁呢。” “不是你说不准我来,怕我吓到那些学生吗?”沈清疏瘪了瘪嘴,觑了她一眼,语气还很是委屈,不是她自夸,在这岳水县,她怎么也能算是一表人才,到底哪里吓人了? 林薇止无奈地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故意这么说,曲解她的意思,她们当时明明是说,沈清疏以官员身份剪礼,会吸引太多关注,反叫这些学生放不开。 “好啦,准你以后来。”见学生们都好奇地望了过来,林薇止也没有多纠结,顺着她服了个软,催促道:“我这边很快就结束了,你堂堂知县等在这里也实在不像样,快去前院吧。” 她边说边去拉沈清疏的手,不想沈清疏竟然下意识避开了,她愣了一下,立刻揪着她衣角走到学生看不见的地方。 “手上怎么了?”她问,一双眼温和又不失沉静地看着她。 沈清疏知道瞒不过去,还好这次确实没什么事,就把背着的手拿出来,掌心向上摊开,老实交代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滑了一跤,不小心打脏了。” 她刚才在地上撑了一下借力,还没来得及擦干净,手上还有一点轻微的摩擦痕迹。 林薇止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说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样子,她从怀里掏出手帕,握住她手腕,替她细细擦干净手,又拍去她身上的灰尘,才叮嘱道:“当心一点。” “我知道了。”沈清疏站着任她摆布,听到这话连忙点头。 林薇止抚平领口,抬眸凝着她的眉眼,忽然又问:“看你刚才进来皱着眉头,不太高兴的样子,今天衙里出什么事了吗?” “噢,”沈清疏这才想起好像是有些不好的事情,她前倾一步抱住她,下巴枕在她肩膀上说:“让我想想。” 沈清疏张了张嘴,她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可抱着她温软的身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在画社这样安静的环境中,她只觉得思维都变得懒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半响,她讪讪地道:“我……我想不起来了……” 好像一看到她,那些难题她都有信心去解决,烦恼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林薇止松开她,也没有觉得她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她踮起脚尖,摸了摸沈清疏的头,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很温柔地说:“在前院等我。” 她回到教室,几个学生都立马收回了目光,眼神里隐带好奇,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她们家里能送女孩子学丹青,显然是家境富裕又比较疼爱女儿的,来之前,也被告知过,先生的身份是比较特殊的,要她们一定尊重师长。 林薇止没多说什么,接着给她们指导,按部就班完成了今日的课程。 师生几人收拾完画具,一同出来时,见到候在院子里的沈清疏,都止步望过来。 沈清疏这时才看清几个小女孩的身量长相,其中两个明显要小些,约莫十二三的样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小心地觑着她。 剩下一个跟在林薇止旁边的,已有十五六,个子高挑,出来时挽着林薇止的手臂,她性格显然要活泼些,一点都不怕生,见了沈清疏,眼珠子一转,直接问道:“林先生,来的这位是谁呀?” 林薇止偏脸看过来,意思让她自己说,沈清疏眨了眨眼,并不开口,只茫然地看回去。 对视了几秒,林薇止无奈,只好自己介绍道:“这位是……是我夫君。” “呀,原来是知县大人,”这少女早有猜测,表现得并不惊讶,福身行礼道:“见过大人,我是郭家的女儿。” “免礼,原来是郭教谕家的,果然聪敏毓秀。”沈清疏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心想难怪,原来是开画社之前林薇止便认识的。 其余两个小女孩也上前行礼,又寒暄了几句,因她身份都表现得有些拘谨,出了画社门后,便很快告辞了。 等互相距离远了,林薇止才有些嗔怪地道:“你刚才干嘛对她们这么凶?” “我不是客客气气的吗,还夸了她们几句,哪里凶了?”沈清疏拒不承认。 “还说你不凶,”林薇止侧身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自己照一照镜子,脸拉得这么长。” “哼,郭教谕那个孙女,实在太没分寸了些,”沈清疏哼了一声,不满道:“走路也不好好走,还要蹦蹦跳跳、勾肩搭背的。” 林薇止终于听出她话里毫不掩饰的酸气,一时哭笑不得,“什么勾肩搭背,不过挽了下手罢了,这么小的孩子,你想些什么呢?” 许是从前都没有沈清疏吃醋的机会,这次一不小心就喝了一大缸,上课的时候,她看两人贴得那么近,就有一点微妙的不舒服了,更何况,她都没这样挽过林薇止。 虽然知道这是因为她身份的缘故,她这想法实在没什么道理,可沈清疏仍是有些不爽,强自争辩道:“哪里还小,你看她个子,都同你差不多了。” 难得见她这幅样子,林薇止并不觉得生气,声音轻柔地道:“好了,我以后会同她保持距离,可以吗?” -- 第179页 她这么一说,沈清疏却反而不好意思了,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林薇止在岳水县交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多么难,她怎么能去横加干涉呢? 沈清疏纠结了一阵儿,摸了摸鼻子,讷讷道:“那倒也不必,我并不反对你们亲近,只是不要过于亲近……就是…唉,怎么说呢……”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她说着说着,便语无伦次起来,一把捂住了脸,不知道怎么表达清楚。 “好啦,我懂你的意思了,”林薇止挽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好笑道:“我是郭小姐的老师,大她这许多,有哪里值得她喜欢的,她只是尊敬我罢了。” 听她这样贬低自己,沈清疏却又不同意了,很认真地道:“胡说,你哪里都值得人喜欢。” 林薇止怔了下,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装作没听到,快走两步,挽了挽耳边碎发。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看出怀孕的,对昨天的评论目瞪口呆。 感谢在2021-06-20 18:49:01~2021-06-21 19: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衣、似雪、柚子树、Col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编辑正在手打中,稍后点击右上角刷新当前章节! 第95章 “等一等,我还没说完呢,”沈清疏追上去,又捉住她的手,侧身笑问道:“你刚才是怎么向她介绍我的?” “有哪里不妥么?”林薇止很想白她一眼,她还没追究呢,沈清疏反倒先问罪起来了。 沈清疏眼里闪过几丝促狭的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很是不妥,夫妻只是名义上的关系,你应该说:‘这是我爱人’。” 她语速不快,中间停顿了一下,最后一句说得郑重,语气却又轻又柔,含着十分的爱意,极有穿透力,立刻就被林薇止的耳朵捕捉到,让她心里不由地抖了一下。 几乎是瞬间,她的耳根就开始发热,她推开沈清疏,往左右看看,总觉得有许多视线落在她们身上,于是更加脸红了,她羞恼地握拳锤了沈清疏两拳,嗔怒道:“你还要不要脸了?” 在这时代,绝没有对外这么介绍的,大家甚至更习惯用一些贬低的词汇,如贱内、拙夫之类的。 “不要了。”沈清疏本来是和她开玩笑,没想到她对此反应这么大,见她皱着秀气的眉毛,鼓着脸和自己生气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倒有些开心,一下子没忍住笑了起来。 林薇止觉得更生气了,下意识想挣开手,不想这次却让她有了防备,没能挣开。 见人真的恼了,沈清疏连忙扣紧她的手,止住笑,心情十分明朗地道:“好了,我不笑了便是,别生气,我逗你的,你爱如何跟人介绍便如何介绍。” 林薇止哼了一声,别过头不想理她,沈清疏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旁边,一溜儿地说着好话哄她。 “阿止……” “娘子……” “女朋友……” “亲爱的……” “闭嘴!”林薇止终于转头瞪了她一眼,不知道她怎么连“亲爱的”这种词都说得出口,她鸡皮疙瘩都差点起来了。 沈清疏无辜地眨了眨眼,听话地闭上嘴,看着她满脸的羞粉色,心里却在想,真可爱,这样就受不了了,那听到什么心肝宝贝之类的还不得晕过去。 她察觉思绪似乎朝着不可知的方向滑去,连忙给拉了回来,咳,她从前明明也是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现在说起这些话来,毫无心理障碍呢。 林薇止冷静了会儿,思绪一转,忽然打了个激灵,连忙看向沈清疏,紧张地问道:“你又是怎么同人说我的?” 这瞬间功夫,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又羞恼又忐忑,倘若她知道社死,就能形容自己现在是怎样一种心情。 沈清疏不敢再逗她,老老实实说了,她在外自然也不会出格,都是以夫人相介绍,林薇止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沈清疏看她反应,知道口头上暂且还是放不开,要慢慢来,不过时间也还多得是。 这会儿已是黄昏时分,落日已经完全没在山的另一边,天际边只余了几缕橙黄的余晖,岳水县的百姓也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作,沿街的各个铺子摊位都在收摊了。 两人手牵着手穿行在人流之中,如平常夫妻般,相貌气度却都很显眼,她们饭后常常出来散步,大家都知道了这是县君同县君夫人,虽然偶尔有好奇的目光悄悄投过来,却没有人敢上来打扰。 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沈清疏惬意地欣赏着晚霞,笑着对林薇止提议道:“以后我每日都过来接你如何?” 她很喜欢这种富有生活气息的日子,每日上班处理公务,下班后接送媳妇,叨叨家常,回家之后自己做做饭。 唔,她还不会做饭,说起来,林薇止生辰就快到了,她得抓紧腾出空来着手去学,不能言而无信啊。 林薇止却拒绝道:“不用了,你公务不忙么?” “这段时日不忙,”沈清疏解释道:“我下值之后再过来,并不耽误公事。” 林薇止偏头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每日都这么晚,课程进度说不准的,时早时晚,说不得我回去了你都还未下值。” -- 第180页 她说到后面语气似乎有些幽怨,之前呆在家里,可不是每日都得等她下值。 沈清疏“噢”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一面希望林薇止别那么辛苦,能早点到家,一面却又想每日去接她。 她早上要比林薇止去得早得多,所以也没有送的机会。 过了会儿,她讷讷道:“那今天这种情况我还是可以来的。” 林薇止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知道气氛怎么忽然变得有些安静,沈清疏主动找话题道:“做老师感觉还好吗,今日情况如何?” 说起这个,林薇止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挺好的,这几个孩子都很有天分,尤其是郭蕤,进步速度很快,教她们作画,比自己独自作画更有乐趣。” 沈清疏心里又冒出些酸水,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那就好,我还怕你会不习惯。” 她以前也曾做过家教,给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屁孩补课,和他斗智斗勇的经历,简直都不敢再回想,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做过老师,也完全不喜欢调皮捣蛋的小孩子。 林薇止也问她:“你呢,江七的案子有眉目了吗?” “还没有,”沈清疏叹了口气,“王典吏还在查,来信说有了点线索,但这么多年的案子,能不能找到证据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兴办糖坊的同时,江七案子的调查也没有停下来,王典吏前段时间就将嫌疑人刘年带了回来,只是这位商人心理素质并不差,嘴上十分强硬,坚决不肯承认他同康大有什么不正当关系。 他还声称自己在官面上有相识的人,倘若敢对他动刑,那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清疏也确实没有给他动刑,倒不是真的怕了他,而是他不想屈打成招,所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只要严刑拷打,那她想要什么样的证词都可以拿到。 在古代有限的破案条件下,如果证据确凿,她倒也不会迂腐,只是刘年不过是稍有嫌疑,她自己也没有全然的把握,别最后案子没破成,还搞出一桩冤案,那就有些可笑了。 因而沈清疏又派了王典吏过去平县,继续调查此事,根据刘年的日常去处,人迹关系等等进行排查。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非沈清疏开办糖坊之后,不用太担心财政,给出了较高的补贴,恐怕衙役们都不愿意再去平县了。 林薇止同样关心这件事,默了一会儿,看她有些沮丧,轻声安慰道:“这经年旧案,即便最后破不了案,也不是你的过错。” 顿了顿,又道:“别担心,既然有了线索,兴许很快就有证据了。” 沈清疏跟着点了点头,其实心里没有抱太大希望。 谁料到隔日,王典吏便从平县回来了,沈清疏听到通传,连忙召他见面。 王典吏连夜赶回来,风尘仆仆的,满脸都是压不住的喜色,一进来囫囵行了个礼,便立刻禀告说:“大人,找到证据了。” “当真,”沈清疏虽然有了点预感,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连忙追问道:“是什么证据?” 王典吏道:“是人证,我们找到了江七他娘。” 他把此行娓娓道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较高的赏金吊着,王典吏等人到了平县,查案的热情十分高涨,日夜排查,找到一处刘年偶尔会去的别院。 他们本来没觉出什么异常之处,这别院只有两个守卫,他们也不知里面住的是谁,只是除刘年外不准他人进出。 衙役们搜查之后,发现只有一个妇人,他们本以为这是刘年养的一个外室,不想这妇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了他们的官服,便抓着他们不让走,问他们刘年是不是被抓了。 一番纠缠之后,这妇人知道刘年完蛋了,竟说她被刘年困在这里,十多年没见到丈夫儿子了,哭哭啼啼求他们救她出去。 王典吏大吃一惊,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关联,仔细询问之后,发现这妇人竟是江七失踪的娘——陈氏。 据陈氏所言,十年前刘年还没有发家,他们夫妇同刘年一起做香料生意,刘年对她见色起意,后来生意出了问题,她丈夫回乡筹钱,刘年趁机污了她的清白,这几年一直将她囚在这里,她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丈夫一直不来接她。 当王典吏告诉她,她丈夫已经去世,儿子江七为了报仇杀人入狱时,陈氏如遭晴天霹雳,仿佛梦中,完全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沈清疏听完也是久久无语,竟然真的会有人这么天真,老老实实被别人关了十年之久,刘年对她的防范已经不严密,她也从没想过要靠自己逃走。 沈清疏很同情她,更同情艰苦求生的江七,就目前来看,很可能是刘年强占了陈氏后,先下手为强,雇佣康大做为打手,杀害了江父并伪装成生意失败上吊自杀,不想却被江七目睹,牢记在心。 沈清疏当即提审了陈氏,陈氏确实是个美人,即便年过三旬,仍然不失风韵,只一张脸梨花带泪,过分柔弱了些。 一见沈清疏,便哭着求她主持公道,沈清疏好不容易才劝住,然后又重新撕开她的伤疤,详细地询问十年前的事情。 陈氏虽然哭,对问话倒是十分配合,这么多年,她已不觉羞耻,只关心一件事,“大人,我儿江云年龄尚小,可否能饶他一命?” 沈清疏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满是期冀的眼神,说不出欺骗的话,只能道:“本官一定会尽力而为。” -- 第18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1 19:39:15~2021-06-22 19: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279571 45瓶;-JEN- 10瓶;二十于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陈氏非奴也非婢,有了她的证词,其他不说,至少能定刘年玷污妇女,非法拘禁的罪,只是要同江七的案子联系起来,也并不容易。 沈清疏和林薇止商讨了一番,这件案子坏就坏在康大死了,只有刘年一个突破点,所以一定要叫他开口。 这案子拖了这么久,事不宜迟,沈清疏翌日就提审了刘年。 刘年四十来岁,相貌平平无奇,看面相倒还颇为憨厚,叫人想不到这是个占人妻子,谋财害命的恶人。 他在这儿关了好几天,监牢的环境自然不怎么好,自沈清疏上任,杀鸡儆猴,严明了看守队伍纪律,对这个知县重点关注的犯人,看守们自然不敢替犯人收钱办事,因而他这几天下来,虽未受刑,却也过得不怎么样,整个人蓬头垢面的。 被押到刑讯室,他也不害怕,反而对沈清疏嬉笑道:“大人,您这不明不白地把我关也就算了,倒是给我个准话儿,还要关我几天啊?” 王典吏跟在旁边,立刻呵斥道:“大胆,竟敢……” 沈清疏抬了抬手,打断王典吏,上前两步,冷冷地盯了刘年一阵,刘年被绑在刑架上,毫不心虚地和她对视。 沈清疏略略扯了下唇角,转身拿起烙铁,漫不经心地拨弄烧红的炭盆,忽然回身大声喝道:“你是如何玷污了陈氏,速速招来!” 刘年打了个激灵,瞳孔一缩,下意识闭紧了嘴,把快要脱口而出的话勉强咽了下去,面对沈清疏凌厉的逼视,他强自笑道:“大人您说什么呢,什么陈氏,我根本不认识。” 他心理素质还真是好,没能诈出什么话,沈清疏暗道可惜,到了桌旁坐下,冷笑道:“刘年,你不用再狡辩,我们已经找到了陈氏,你污人清白,囚禁人十余年,又害人丈夫,这罪行是跑不掉的,我劝你还是早日招认,免受皮肉之苦。” 刘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镇定下来,岳水县这次忽然抓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在监牢里,看守很严,也没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因而这桩他自己的私密事无人安排,他这几天也思量过陈氏被找到的对策。 他当即叫屈道:“大人,您可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凭空污人清白啊,我确实藏匿了陈氏,可您看那陈氏吃我的住我的,我对她不打也不骂,怎么能算是囚禁她呢。” “哦?照你这么说你还是个善人了,”沈清疏气极反笑,猛地一拍桌案,怒道:“简直一派胡言,你不是说你不知道什么陈氏吗,若是心里没鬼,你为何要说谎?!” 刘年眼珠子一转,无赖道:“大人,我说谎也是没办法啊,因为我怕被无辜牵涉到案子里,事到如今不说也不行了。真要是我囚禁陈氏,她怎么不闹也不跑呢,这没道理吧,其实陈氏早就喜欢我,暗地里与我通奸,她男人死了以后,就跑来投奔了我,怕丢脸,所以也没对外声张,大人,这你情我愿搞女人总不犯法吧?” 沈清疏脸色阴沉下来,虽然她早就预料到很难撬开刘年的口,不想他这么没皮没脸,胡搅蛮缠,硬是把强、奸说成通奸。 王典吏看她沉脸像是不知道怎么反驳,连忙插嘴道:“如你所说,那陈氏为何要状告你,接没几天,她丈夫就没了性命,说这其中没有因果关系,谁人能信?” 刘年眼角吊起来,眼里全是恶意地污蔑道:“我怎么知道她发什么病,想是她年老色衰,想趁这个机会讹我一笔钱,大人,您搞清楚先后顺序,是她丈夫没了,才来投奔我的,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典吏被他一噎,险些抽他一鞭子,他躬身建议道:“不上刑不成,大人,给他上老虎凳试试就老实了。” 老虎凳是一种常见的酷刑,把人膝盖绑在凳子上,在脚后跟处垫砖头,一块一块的加,直到膝盖承受不住反方向的力破裂碎开为止。 沈清疏看他一眼,没回话,脑海里进行心理斗争,她听了那番颠倒黑白的话,怒气横生,真是想给刘年动刑。 以这时代的检测技术,十年前的案子,也几乎找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来,只有审讯犯人。 她知道这种奸猾的恶人,都是外强中干,嘴皮子厉害,口头上和他们辩论,很难占到什么便宜,但真要是上刑,恐怕没几个能扛得住严刑拷打。 主要还是她自己的那一关,她从前所受的教育,让她对这种破案模式心有疑虑,总觉得不够光明正大,也害怕自己造出什么冤假错案来。 从小院的看守,陈氏的证词来看,沈清疏相信她没有说谎,她已经知道了一部分犯罪事实,那让这种人逍遥法外,她心里却也过意不去。 好一阵儿,沈清疏才终于有了决定,她站起身来,负手,对刘年温和地笑了笑,淡声道:“你狡辩也是无用,我听说在乡下,男女通奸被发现,会被宗族拉去浸猪笼。官府虽然并不管这些,但这桩案子既然到了本官面前,那本官管一管也无妨。你招了,兴许只按律追究你的罪名,你不招,那本官就叫你尝尝浸猪笼的滋味,总之,官府是不会抓错人的,抓错人本官面子往哪儿搁,进了这县衙的门,你就别想再出去!” -- 第182页 她语气冷酷森寒,面上却始终带晓,笑得刘年背后汗毛一下子竖起来,这番话他却反倒信了,他才不信什么官员会真的为民做主,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敲髓吸骨,谋财害命的多得是。 他一下瞪大了眼,愤怒喊叫道:“你这是构陷污蔑,我和陈氏根本就没有关系,我不会认罪的,充州府的刘大人是我的远亲,你要了我的命,他不会放过你!” 他这样叫嚣,沈清疏却放心下来,知道他这是心虚害怕了,她面上不动声色,笑道:“审讯记录在这里,我们没打也没骂,你自己承认同陈氏通奸,怎么能说是构陷呢?” “至于刘大人嘛,”沈清疏顿了顿,看刘年企盼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我岳父不久前升任大理寺正卿,正三品,你觉得刘大人会为了一个远亲同我做对吗?哼,我看他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你,你这个……你以势压人,构陷百姓……”最大的靠山倚仗丢了,刘年神情呆滞,再没了刚才的口齿伶俐,喃喃念叨自己也没底气的话。 沈清疏看他这幅软骨头的样子,不由得心中大快,好生出了一口胸中恶气,舒爽得像是三伏天里喝下了一杯冰冻西瓜汁一样。 怪不得有人喜欢仗势欺人,对付这种恶人,就得用比他更恶的办法,叫他得意不起来。 沈清疏趁热打铁道:“你好生想清楚,你招了,给本官添一笔政绩,兴许还会留你一命,不招就一定是个死,刘年,就看你想死还是想活了。” 刘年抬起头,默了一阵儿,忽然问道:“我浸猪笼,那陈氏是不是也得陪我去死?” 沈清疏心里立刻警惕起来,脸上却还是那种淡然的神情,她伸手点桌子,故作不在意地道:“她家破人亡,想来活也没什么意思,拖你一起死,还能报了一家人的仇,岂不是正好?” “而且,”沈清疏轻蔑地笑了下,高高在上地看他,“本官若是只沉奸夫,说她逃了没抓到,想必也没什么人会跳出来挑毛病。杀你的理由根本不重要,随便就能构陷,重要的是,我是官,你是民,你的命被本官拿捏。” 刘年仔细地盯她,想在她脸上寻找出一丝的破绽,听了这话终于无力地垂下头,木愣愣的像是斗败的公鸡。 “本官不急,你慢慢想。”见火候差不多了,沈清疏一挥手,便叫看守把他带了回去。 她这时才终于吁了口气,神情松懈下来,王典吏恭维道:“大人好计策,我看这刘年很快就会开口了。” 沈清疏想了想,吩咐道:“不能懈怠,这几日可以稍微看得松一些,让他同那位刘大人递信儿,叫他瞧瞧到底有没有人来救他。” 审讯就是要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只要开始交代了就好说,她当然不会让刘年浸猪笼,纯粹是吓他,为了让他绝望。 “是。”王典吏应了一声,基于对沈清疏的了解,他当然也猜到了,让他吃惊的是沈清疏的背景,从前大家也知道,这位京城来的知县得罪不得,却不想是这样的高官子弟。 吃惊的同时,他也深深地迷惑,这背景,去哪里不行,怎么会来他们岳水县呢。 他本来就对沈清疏出补贴的风格很欣赏,这下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干,更寻思,要不然也送丫头去夫人那里拉拉关系。 沈清疏不知道他这一会儿想了这么多,审讯室味道十分难闻,她很快出来,看王典吏眼带血丝,又道了声辛苦,勉励几句,告诉他现在就可以去领奖赏。 案情有了进展,她心里十分高兴,迫不及待地想和林薇止分享,只是今日并非休沐日,人不在家,她勉强按耐住,专心地处理其他公务。 到她下值时,林薇止已经到家了,沈清疏抓她,兴致勃勃地说起今日审讯的过程,感慨道:“恶人还需恶人磨。” 林薇止倒没她那么乐观,刘年一日不开口,就一日没定数,她很不明白这样确凿的人证,沈清疏为什么不动刑。 “这么说,你是威逼恐吓他了,”林薇止不知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她撑下颔,瞧沈清疏,忽然嫣然一笑道:“你用我爹的名声背书,他老人家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2 19:09:47~2021-06-23 18:2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111206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虽然林薇止不过说笑,沈清疏隔日还是抓紧给老泰山去信一封,说明了事情原委,请他多多担待。 顺便还把那位刘大人的情况给附上了,官商勾结,估计也是个贪官污吏,一查准露底儿。 刘年联系了他的靠山之后果然绝望,但他实在是嘴硬,还是怀着侥幸心理不肯开口。 沈清疏也没上刑,只是将他单独关起来,借鉴后世关小黑屋的做法,创造一个无光无声的逼仄环境,除了每日送一餐,没有任何其他动静。 王典吏对此很不理解,在他看来,这有什么作用,再怎么关刘年都不会开口,只是在耽搁时间罢了。 谁知头两日没什么反应,偶尔还能听到刘年叫嚣,第三日渐渐就无声了,第五日,刘年竟哭喊着愿意招了。 “大人,您这是如何做到的?”王典吏过来禀告的时候,还是十分摸不着头脑。 -- 第183页 不止是他,林薇止也觉得好奇,目光跟着投过来。 沈清疏对其中原理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知道这个实验,大致是剥夺人的五感。 她审讯那天就想好了,如果刘年不开口,还有其他的在等着他,比如不准睡觉,水刑等等,这一类看起来比较温和,实质上同样非常残酷。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这些同抽鞭子、老虎凳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刑讯逼供,也就是看着没那么血腥罢了。 沈清疏心里其实有些迷茫,她发现不用刑就破不了案,但刑讯逼出的口供又不一定真实。 她也不是圣人,不可能永不犯错,万一她笃定是犯人的人,其实是因为种种巧合被冤枉,因为受不住严刑所以才招认,那兴许就成了冤案。 要知道在后世,有更多的辅助手段,拷打被完全取消之前,这样的冤案也还偶尔发生。 人的脑袋不是韭菜,割了不会再长,即便以后发现错了,那也没法再弥补。 “怎么了?”见她有些出神,林薇止拉了拉她的衣角。 “没什么,”沈清疏收回思绪,笑了笑回话道:“刑讯其实不一定得是身体上的鞭打,精神上的折磨有时更能让人崩溃。” 她不想就这个多说,转头吩咐王典吏道:“既然他开了口,接下来的审讯你去做,尽快问清楚了呈上来。” “是,您放心。”王典吏高高兴兴去了,这件事办好了,又是大功一件,名利双收。 林薇止瞧着她神色,温声道:“这案子终于有了进展,怎生看你似乎不太高兴一样?” 沈清疏偏头对上她眼神,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我,我觉得这样逼供不够光明正大,虽然是我下的令,可万一真不是刘年指使的康大,其中另有隐情怎么办,我怕我判断出错,更怕我突破底线,以后就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害了无辜者的性命。” 她说完,低下头长叹了一口气,又有些沮丧地问道:“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不适合断案?” 她的手自然地垂落在膝上,林薇止已经发现她这个小习惯,每每忐忑觉得自己犯了错的时候,就会坐得很规矩。 林薇止感觉得到她的迷茫纠结,却不太能够理解,她虽然也觉得刑讯残酷血腥,却从来不认为在这方面官府有什么过错。 林北澜能成为大理寺卿,自然也是断案破案的一把好手,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犯人不值得可怜,不严刑拷打他们绝不会招认犯罪事实,官府打他们,是用疼痛惩戒他们不要再犯错。 而对刘年这个人,她知道陈氏的事情之后更是厌恶,因而对他受刑没有任何想法,甚至觉得大快人心。 她牵起沈清疏的手握住,掌心的温度彼此交融,这是理念的冲突,她努力地去理解沈清疏的想法,安慰道:“不是已经有陈氏的证词了么,即便不是他指使的康大,那他□□妇女,也是死不足惜,受些刑讯也没什么。” “我并不是同情他,”沈清疏摇摇头,眉头拢起,斟酌着解释道:“我想说的,重点是,刑讯出来的证词不可靠,假如刘年真的没有指使康大,他受了刑也会承认,那么就会造成冤案了。” 林薇止想了想,先是朴素地觉得刘年担不担罪名都是死罪,接着很快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怕真凶因此而逃脱么?可我看很大概率就是刘年指使的,不审他才叫真凶逃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沈清疏无奈地和她对视,颇有点解释不通的感觉,因为已经有了偏见,她干脆不再纠结这个案子,假设道:“比如我们不是夫妻,我是官,你是民,某日你经过某地,刚好发生一桩凶案,因为只有你一人经过,所以我坚定地认为你是凶手,把你抓起来拷打,你承认了,你觉得,对你来说公不公平?我又是不是一个正直的官员?” 林薇止听完,先是笑着瞥了她一眼,“把我抓起来拷打?” 沈清疏干咳一声,无奈道:“打个比方,就事论事,反过来你是官,抓我也可以。” 林薇止轻哼了一声,也没有真的在意,她也不笨,听明白了沈清疏的话中之意,撑着侧脸想了一会儿道:“我没法自证,恐怕只有自认倒霉了。” “对啊,”沈清疏苦恼地道:“我的主观判断不一定是正确的,正因为如此,我一面用刑讯,一面却又害怕刑讯。” 林薇止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刑讯是目前侦破案子的重要手段,不可能弃之不用,哪个当官的敢说自己手里没有一桩悬案、冤案,全部都证据确凿,即便是她爹也一样,那些百姓只有自认倒霉,即便有不招的硬骨头,打到后面,人也都废了。 她目光定在沈清疏身上,又生出那种微妙的违和感来。 要说人命,在处于权贵阶层的公候之家是最不值钱的,他们一出生,就有许多人为奴为婢,底下人出什么差错,随意就打死或发卖了,所要承担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罚金。 她实在不知道诚意伯府是怎么教出的沈清疏,在她眼里,好像每个人的生命都很值得被爱惜。 她身上强烈吸引她的,也正是这些同整个社会格格不入的地方,就像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样发着黯淡却不可忽视的光。 沈清疏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怀疑了,她被林薇止看得有些发毛,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 第184页 林薇止勾了勾唇角,抬手在她脸上轻蹭了两下,好似真的有脏污一般,她心里思量了一番措辞,柔声道:“你不是寻到了陈氏之后,才对刘年动刑的吗,这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不要对自己太求全责备,似这样的陈年案子也不会多,别想得太远,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思量。” 她手指滑下来,落在沈清疏领口,替她抚了抚衣襟,还是没好意思说后面的话,她确实优柔寡断,可她就喜欢她的样子。 沈清疏倒也不是真的要人开导,她做了用刑的决定就不会再反复,只是心里有些压力,与人倾诉一番,立时感觉要好多了。 从刘年这事,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神探的能力,仅凭证据言语就让嫌疑人开口,对付穷凶极恶之徒,刑讯可以有,但一定要慎之又慎,在有一定的把握之后才行。 可是,沈清疏没想到,事情比她设想的还要更复杂一点,王典吏效率也不低,隔天就把画押口供送了过来。 刘年竹筒倒豆子,把事情都交代了,确是他觊觎陈氏美色,故意在生意里面做了手脚,让江父回去筹钱,趁机将他杀害,可他花钱指使的,并不是康大,而是他的狐朋狗友康二。 这康二是康大的亲弟弟,兄弟两个长得颇为相像,此人从小就有一把子好力气,但是好逸恶劳,不走正道,成天在外鬼混。 他受刘年指使,勒死江父后,伪装成上吊,却还是害怕官府被发现,拿了刘二的钱和江家的财产,逃跑去了外地。 因这人是个二流子,除了他的家人没人在意,两年前,他在外面穷困潦倒,又跑回岳水县,经常向刘年勒索,又害怕刘年杀人灭口,因而同岳水河上的水匪搅和在一起,又拉了刘年,替他们做些销赃之类的事。 他们都是狡诈之人,彼此信不过,他哥哥康大便在这其中做中人,顺便替他们伪造合法文书,从中牟利。 沈清疏也完全没料到,突然冒出个康二来,刘年口供详实,□□这等罪名,沈清疏完全没有冤枉他。 她心底暗暗松了口气,疑虑尽消,转而想起江七,面色又沉凝下来,这孩子真的杀错了人。 康大虽然贪污受贿,勾结匪类,可罪不至死,又同江七杀父之仇没有半点关系,杀人偿命,江七的事再没有什么转圜余地了。 沈清疏合上折子,叹息一声,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这康二还能抓到吗?” 这才是真正的凶手,可先是康大死亡,又是刘年被抓,这么长时间,康二就是再蠢也该知道出事了。 果不其然,王典吏觑了她一眼,为难道:“小人之前去平县调查时,只听闻康大有个外出谋生的兄弟,那时怕是已经惊动他,逃到了岳水之上,水匪们都是亡命之徒,要拿此人,靠衙役们恐怕……” 他躬下身,没有再说下去,沈清疏已经懂了,也没有责怪,温言叫他下去了。 这种人逍遥法外,想想就让人生气,沈清疏在堂上踱了两圈,拿出纸笔开始给充州府知府写信,不管有用无用,都还是要先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3 18:27:19~2021-06-24 19:0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废犬 20瓶; 10瓶;45229811 6瓶;岳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两个派下来的文书复制了卷宗,顺便带回去了给知府的信,这桩案子勉强算是结案。 沈清疏没全指望充州府衙,王典吏领了人也在调查那帮水匪的消息,如果府里不出兵,那她就自己想办法铲除这帮匪患。 至于越界的问题,她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一次是越,两次也是越,平县知县只来过一次信,不痛不痒地指责了她一番,就再没有下文,显然是不管事的态度。 这类陈年案子的侦破也让沈清疏出了一回名气,加之她平日断案公道,榨糖作坊又搞得红红火火,不过半年,她在百姓们之中,已经有了不错的信誉。 趁着农闲,沈清疏这才开始在农业上做一些较为稳妥的改变,譬如用马粪、牛粪混合秸秆、稻草,如同沤肥一样沤了,然后混合了泥土,在里面养蚯蚓,用养出的蚯蚓喂鸡鸭,会长得十分的肥。 这也是沈清疏偶然在书里看到的法子,百姓们倒是知道鸡吃蚯蚓,但都是放出去自己去寻,还没谁系统养过。 这法子推广下去都半信半疑,不过因为成本低廉,试一试也损失不了什么,还是有一小撮百姓,凭着对她的信任开始这么搞。 沈清疏借机把沤肥也给推广下去,她尽量劝说,但是不愿意也不勉强,老百姓也不傻,明年有了成效,自然而然就会跟着学。 除此之外,她观察发现,这时期的农村,铁农具较少,很多地方都还在使用木农具,她也想更新生产工具,但这件事相对要麻烦得多。 岳水县没有铁矿,铁从外面来,农具价格是比较高的,百姓们自己拿不出钱或者不愿意买,官府买要花一大笔钱,免费分发也是不可能的。 想着这些事,沈清疏走路时没注意,被门槛绊到,差点摔了一下,她狼狈地稳住身形,进屋一看,好在林薇止不在。 这个点她自然不在,那天审讯的话,王典吏不知告诉了谁,一个传一个,县衙里官员都知道她有个三品大员的靠山了。 -- 第185页 这一下子把她变成了关系户,底下人不敢阴奉阳违,也怕得罪了夫人,再也不敢给她送女人了。 这倒是免了沈清疏一次次拒绝,不过她知道,京城的谣言又要跟着来了,只是不知这次是惧内还是惧丈人。 林薇止那边,更是有许多人巴结,把女儿送上门去,虽然她都拒绝了,却也不知怎么搞的,这段时间比她都忙,回来得还要更晚。 但沈清疏这会儿也不是下值,她早退了,这几日公务本来就少,她效率又高,处理完就一刻不停地下值,县衙里也没谁敢来指责她。 沈清疏换下官服,便直奔厨房而去,没错,她早退就是为了提高厨艺。 十月十六,林薇止生辰就在明日,她处理完江七的案子,实在是不剩几天了,只能临时抱佛脚,下午硬挤出时间同厨房的师傅学做面。 南方不兴吃面食,这时代也没有制好的干面卖,家家户户都是买面粉,自己揉面擀面。 在其他人看来,下厨就是女人的事,沈清疏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下厨,是万万不能想象的,沈清疏好说歹说,才让教她的厨子应承下来。 等开始教学,沈清疏学得那叫一个艰难,半盆面粉,少许水,厨子随手一舀,说大概就这么多,沈清疏跟着加,却稀得不能看。 厨子尴尬地说,再加点面粉进去,加着加着面粉又多了,适量到底是多少,沈清疏恨不得拿量杯标清楚。 揉面的时候,在厨子手里,面粉听话得很,很快就揉成团,在沈清疏那里,就粘得她满手都是。 好不容易学会了,厨子开始教她拉面,长寿面说是要拉成一根,沈清疏试了又试,实在难度太大,短时间掌握不了,改为擀面切面条。 再学鱼汤汤底,其中种种艰难,简直不想再提,好在揉的面团都还能经过挽救,制出来的失败品,也还有厨房的人跟着承担,没有造成多少浪费。 沈清疏一向相信,没有学不会的事,只看到底愿不愿意学,她下了这许多功夫,倒也颇见成效,今日煮出来的面条,卖相和味道已经都很不错了。 她看了看天色,估摸着林薇止要回来了,又对厨房几位强调了一遍保密,才急匆匆回去了。 厨房的人看着她走了,烧火的婆子道:“你说这大人,费这劲儿做啥子哦?不吃别个弄好的,非要自己来做。” 一个厨子道:“那晓得,她给钱,喊我们教就教嘛。” 婆子道:“我上回看这大人熬糖,县头就开了糖坊,这会学做面,怕不是要开面馆哦。” 另一个年轻厨子道:“你们晓得个铲铲,我听大人说这是做给夫人的,叫情趣懂不懂?” 婆子道:“啥子呢,哪有当家的给屋头的做饭,这大人当了官,硬是个耙耳朵哦。” 年长厨子端了碗面,呵斥道:“有白面吃,哪来那么多怪话,当差的莫说主人家的事。” 沈清疏还不知道谣言扩散到了百姓那里,她身上带有很重的厨房烟火气,一靠近便闻得出来,所以这几日都是早早沐浴,林薇止回来问起,便解释说沾了沤肥养蚯蚓的臭气。 她瞧着倒也没怀疑,沈清疏确实正在大肆推广这种养殖方法,偶尔还会去乡间巡查指导,看着忙得脚不沾地,把她生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等她沐浴收拾完,林薇止回来,两人吃过晚饭,现在天气凉下来,黑得也早,就在院里转着消食。 “这几日这么忙吗?”还是林薇止忍不住先问,她其实没多在意一碗面,只是心里难免会有些失望。 而且说好了来接她,现在却都是负鞍来了,上次休沐日,也一直在外面忙,回家聊了没两句就累了,她对沈清疏的工作实在有些忍无可忍,要是沈清疏是男子,她都该怀疑她外面有人了。 “嗯?”沈清疏不知在想着什么,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应声道:“啊,是,很忙,主要派出去的农官人数太少,他们对这种方法也不是太理解,所以和乡亲们讲解的时候……” 她本来只是随便找个理由,谁知一说起来发现这确实是个问题,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林薇止眉头跳了两下,忍了又忍才没开口,直接转身丢下她回房了,就让她和工作散步去吧。 她娘经常说,一个男子有没有责任心和上进心是最重要的,她现在宁愿沈清疏不要那么有上进心。 她们过来这边,先是熟悉公务,再是等秋税之后,再是江七的案子,现在又要推广沤肥,她理解她公务繁忙,可永远都有那么多事情。 她情绪一上来,理性和感性对抗,一边觉得自己委屈难受,一边却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沈清疏抬头见她走了,还傻傻地问:“这就回去了吗?” 林薇止没理她,走的很快,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她这才后知后觉有点不对。 她回想了一遍刚才的话,自觉得没什么问题,连忙跟了上去。 回到房里,林薇止解了外衣,眼见要上床睡了,沈清疏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她背身躺下,才小心坐到床沿,喊了她一声。 林薇止没应,沈清疏伸手去搭她肩膀,也感受到一股抗拒的力道,终于确定她生气了。 她每次生气,就是这幅模样,不过都是在她坦白身份那段时间,两人心意相通之后,便少见她这样。 -- 第186页 沈清疏把今日做的事,在脑海里仔细梳理了一番,实在不知她哪里出了错。 她心里并不十分着急,有矛盾是正常的,显露出来就能解决它,她跟着上床躺下,从后面贴过去,不顾林薇止推拒,把她强揽在怀里。 抱了一阵儿,感觉她气顺了些,沈清疏才轻声问:“今日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 林薇止不回话,沈清疏便故意往她耳朵吹气,“叫你别生闷气,你说出来,有哪里不对,我努力改。” 温热的吐息拂在耳朵上痒痒的,林薇止被她禁锢住不能动,只好伸手捂住。 沈清疏也不是这段时间才开始忙,只是她情绪累积起来,刚好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她平静下来之后,却又有些后悔刚才使性子了。 这却让她怎么说,沈清疏做的是关系民生的正事,难道叫她丢下公务,不要太负责吗?不像沈清疏,可以光明正大地要她陪着,这种抱怨她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的。 她思量这一会儿,沈清疏看她还是不说话,便低头去啄吻她的后颈,手很快从衣角滑了进去,贴着平坦的小腹往上摸索。 林薇止回过神,连忙捉住她的手,羞恼道:“你做什么?” 沈清疏带气音地在她耳边低笑道:“做晚上该做的事。” 林薇止终于翻身过来,拉开距离,气道:“正经一点。” “好,”沈清疏把手收回来,眼眸亮亮地笑看着她,“那你说,刚才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林薇止犹豫了一下,见她似乎又要贴上来,才轻声问:“沤肥之事还要忙多久?你要注意身体。” 她垂下眼眸,脸上漫起一点红晕,这是委婉的问法,沈清疏愣了一下,很快明白过来其实是在问她要忙多久。 她这段时间两头忙确实很累,以致于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沈清疏心里软绵绵的,几乎立刻想把明天的准备给交代出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在她额头上吻了吻说:“很快了。” 她没有再说什么,灭了灯烛,很快就睡着了,林薇止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有些失落地想,这就结束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4 19:09:27~2021-06-25 19:4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柴爱吃冰西瓜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洗净的鲫鱼两面煎了,加上几片生姜,一段葱结,两勺黄酒,在砂锅里熬上一阵,鱼汤翻滚着,奶白浓香。 上好的小麦面粉,加了鸡蛋,制成劲道的面条,捞到鱼汤里一滚,鲜香的鱼汤面便出锅了。 沈清疏小心摆完最后那一点,直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打量一番见没什么问题,才终于松了口气。 先不管面的味道怎么样,卖相是绝对没得说。 她净了手,解下罩衣,丫鬟已经拿了托盘过来,大家都很有眼色,任她自己端着走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因为面条容易凝结,没法提前下锅,沈清疏和其他人打好了商量,林薇止只以为她今日还在“加班”。 沈清疏进了房间,见她手持着一卷书,虽然视线落在上面却怔怔地没有焦点,明显神游天外,连她进来都没有注意到。 沈清疏加重了点脚步声,走到桌旁,林薇止这才听见动静,抬头看过来,眼底浮动过一丝喜悦,讶异道:“不是说不回来用膳么?” “你生日我怎么敢忘呢,”沈清疏把面端到她面前,笑着在旁边坐下,对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调笑道:“我不回来是不是很失望?” 倘若往日听见她这样说话,不管她心里是不是那么想,表面上林薇止肯定会给她一个眼刀子,但眼下她的注意力都被那碗面吸引了。 奶白的汤底,米黄色的面条,翠绿的葱花,汤面上卧着一只金黄微焦的荷包蛋,黄瓜切成细丝,摆成了“生日快乐”几个字,金绿相间,好看极了。 林薇止心里已经有了预想,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这是你做的吗?” 沈清疏点点头,认真道:“当然是我做的,答应了你,就要说到做到。” 所谓惊喜,就是要在不曾预知的情况下突然得到,尽管只是一碗普通的面,林薇止却知道她的厨艺水平,能煮成这样十分不容易。 “我学了好几天呢,一会儿凉了,你快尝尝看。”沈清疏看着她感动的神情,扬了扬下巴,把筷子递给她,面上极力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却得意得要死。 林薇止接过来,几乎舍不得下筷去破坏布局,沈清疏看出来,温柔催促道:“快吃,以后我每年都给你做。” 以后这种词总是带着强烈的许诺感,被热气熏着,林薇止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她连忙低头,吃了一口,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怎么,”沈清疏立刻紧张起来,“很难吃吗?” 林薇止摇摇头,哭笑不得地问:“你是不是忘了放盐?” 沈清疏如遭晴天霹雳,还真是,她太紧张,好像只注意到了摆盘。 她一下子脸红起来,见林薇止挑了继续吃,连忙阻拦道:“你快别吃了,我拿去加盐。” 林薇止也没和她争,笑着让丫鬟拿了盐来,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因素,味道竟然还很不错。 -- 第187页 她吃相斯文,没什么声音,速度却并不慢,沈清疏抵着下巴,默默看她吃面,心里一时羞一时恼,暗怪自己粗心大意,好好一个惊喜,搞出这种乌龙。 好在她还有其他准备。 沈清疏知道她一定会硬撑着吃完,考虑到她的饭量,面条其实就煮了一点,因而林薇止并不觉得撑。 等丫鬟收拾了碗筷,林薇止偏头看着她,弯了弯眼,笑意清浅地说:“就算没有盐,我也很喜欢这碗面。” 沈清疏窘迫了一瞬,无奈跟着笑道:“还好只是没盐,以我的厨艺,要是吃出什么问题,真不知是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 林薇止嗔了她一眼,奇怪道:“你是何时去学的这些,我竟也不知道?” 沈清疏不好意思地笑笑,把自己早退的事说了。 “怪不得,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沈清疏坏心眼地故意追问。 林薇止轻哼一声,偏过头不理她了。 沈清疏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贴着她,忽然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林薇止眨了眨眼睛,轻声问:“做什么?” “别动。”她眼睫如鸦羽一样在沈清疏掌心擦过,有一点细微的痒,她往外捎了捎手,对外面人使了个眼色。 林薇止听到一阵脚步声,什么东西被放在了桌上,光线似乎有所变化,她心里油然生出好奇和期待,却并不着急,信赖地靠在身后人身上。 片刻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沈清疏边松开手,边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 林薇止睁开眼睛,房间里的灯烛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一枝极细的蜡烛,它似是插在一块很大的圆形糕点上,散发着微弱的柔光。 她偏头问沈清疏,“这是什么?” 沈清疏拥着她,笑着解释道:“是蛋糕,在我们……在我听说的某些的习俗里,生日那天可以对蜡烛许愿,上天也许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林薇止默了默道:“你不是一向说封建迷信不可信吗?” “这个……”沈清疏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强行解释道:“这不算迷信吧,这个…只能算是一种美好的期盼,没有具体的祈祷对象……” 听她一本正经地找借口,林薇止“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啦,谁要和你争辩这个。” 沈清疏讪讪地闭上了嘴。 林薇止目光移回来问:“这也是你做的吗?” “不是,”沈清疏回到旁边坐下,心虚笑道:“我才学了几日,你也太高看我了,不过,也勉强算是我指导做出来的吧。” 她从前不是很喜欢甜食,因而对蛋糕做法了解得也不多,选的是比较简单的水果千层,难点只是摊面皮和打发奶油。 “快许愿吧,许完吹灭蜡烛。” 如同在寺庙佛前,林薇止下意识合掌闭上了眼睛,听见沈清疏在旁边用古怪的腔调唱:祝你生日快乐。 她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永生都与身旁的人相伴度过。 烛火灭了又重新亮起,林薇止看过来,见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着问:“许了什么愿望?” 她还没答,沈清疏又连忙自己否认说:“还是别说,说了就不灵了。” 她摇头笑了笑,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封建迷信了,刀尖朝着自己把小刀递了过去,说:“切蛋糕吧。” 两人吃了蛋糕,沈清疏看了看天色,温声提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两人有段日子没有出门散步了,林薇止凝视她几秒,见她有些局促的表情,敏锐意识到似乎还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她。 “好啊。”她没有拆穿,从善如流地应了,眼眸里隐约带笑,虽然有些笨拙,但她十分喜欢她花的这些心思。 天黑以后,街道上就没有多少人晃荡了,但整个县城还没有安静下来,路两边的民居里,飘荡出炊烟,仍能听见家长里短的各种吵闹声音。 沈清疏打着灯笼,两人牵着手,在夜色中悠闲地漫步。 到县城东门,沈清疏止步说:“要上城楼看看吗?” 林薇止配合地点头。 晚上上城楼,这也是她做为县令的特权了,见两人上了城楼,后面跟着的负鞍立刻领着两个侍卫走了。 东门城墙是最高的一段,登上城墙之后,能够俯瞰整个县城,当然,是在白日里,夜晚不是谁都舍得点蜡烛,只能瞧见点点灯火。 沈清疏抬头望天,暗恨天公不作美,今夜无星,月光也十分黯淡,城墙上刮拂着呼呼的冷风,连她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欣赏今晚的夜色。 真是糟糕透顶,沈清疏有些懊恼,可是时间和条件有限,她又缺乏艺术细胞,除了这些老套的,实在想不出其他惊喜。 负鞍他们准备还有一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 “你冷吗?” “还好,不怎么冷。” “……” 沈清疏还是解了披风给她披上,凶巴巴地道:“怎么会不冷,你身体弱,要多注意。” 林薇止好笑地看着她,没和她争辩,任她给自己系上带子。 沈清疏从身后搂着她,看着黑压压的岳水县城,轻声道:“你猜这万家灯火通明是什么样的景象?” 林薇止歪头想了想,“如京城那般么?” -- 第188页 “不是,比京城还要亮,没有宵禁,整座城市都是灯火辉煌的。” 林薇止有些想象不出来,偏头笑问:“那是什么样子,你见过么?” 沈清疏枕在她肩上,林薇止听见她带气音的轻笑声,她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温声问:“你吃面的时候,是不是想家了?” 林薇止沉默了一阵儿,才“嗯”了一声。 她转身抱着沈清疏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似是有些委屈地小声道:“娘从前也说,每年都会替我做一碗生辰面的。” 夜色模糊了面容,沈清疏在她发心吻了一下,故意笑问:“我做的没有娘做的好吃吗?” 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林薇止哼了一声,不满地在她腰上轻拧了一下。 并不疼,沈清疏笑着躲了躲,望着她的眼睛,黑色瞳仁里漾着水一样的温柔,认真地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虽然我厨艺还比不上娘,但我会努力进步的。” 林薇止在她胸口蹭了蹭,忍俊不禁道:“其实你和娘的水平半斤八两。” 两人一齐笑起来,沈清疏见到远处打出的信号,连忙扳过林薇止身体,笑道:“你看。” 但见黑沉的天幕中,一点银星升空,咻然炸开,照亮夜空,散落漫天花火,接二连三,形状色彩各异,有花有草,有竹有兰,声彻岳水。 东风夜放花千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5 19:47:42~2021-06-26 21: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极熊 50瓶;朝涯 29瓶;卤蛋爱放屁 20瓶;当当当当~、催文小能手 10瓶;diamond墨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岳水县的人们也纷纷跑出来看稀奇,烟花爆竹并不是什么刚刚发明的东西,可在这样的—zwnj;个偏远县城,即使是过年时节,也不曾有过这样的绚丽景象。 近半柱香时间,夜空才重归寂静,默了那么几瞬,喧哗声四起,整个县城似乎都醒了过来。 林薇止也望着夜空出了好—zwnj;阵儿神,沈清疏揽着她,默然无声地在—zwnj;边陪着,直到她偏头看过来,才笑着问:“怎么样,还喜欢吗?” 林薇止没说话,夜风拂起她散落的鬓发,城上微弱的光线里,看不清她眼里的情绪。 下—zwnj;秒,她突然伸手环住了沈清疏腰,接着堵住她的唇。 所有要说的话,都融化在了唇舌交缠之间。 沈清疏很快化被动为主动,护着她的后脑将她抵在城墙上,带了点力道的压下去,在她柔软的唇上辗转缠绵。 不—zwnj;会儿,林薇止就喘不过气来,被她亲得双腿发软,勾着她后颈,无力地靠在她肩上,平复着呼吸。 准备惊喜的乐趣,就是为之所准备人的反应,她很少这样主动,沈清疏紧紧搂着她,心里生出很大的满足感。 好—zwnj;阵儿,她才松开手,伸手替她捋了捋鬓发,视线寻到她的眼睛,声音低柔地道:“我们回去吧,嗯?” 林薇止没有躲开,和她对视两秒,眼眸弯起来,点了下头,很轻地“嗯”了—zwnj;声。 两人下楼,见到等待的侍卫们,林薇止才想起她们是在城楼之上,自己竟然如此大胆,她脸上—zwnj;下子更红了,几乎蔓延到了颈上,好在夜色之中看不太分明。 沈清疏脸皮倒是厚—zwnj;点,这黑灯瞎火的谁能看得清。 两人牵着手往回走,林薇止明显很开心,走路的姿势都十分轻快,若非这是晚上路不好走,沈清疏都怀疑她要—zwnj;蹦—zwnj;跳的了。 “有这么喜欢吗?”沈清疏拿她没办法,怕她摔着,不得不把她牵得更紧些。 “嗯,”林薇止偏头看着她,眼里是全然遮掩不住的情意,“很喜欢。” 在京城里,她也曾见过更盛大的烟火,只是不会有—zwnj;朵,是为她—zwnj;个人绽放的。 家里人再爱她,也不会为了女孩子这么张扬,只有在她面前,她感受到如此多的无条件的爱意。 她想,能与她相逢,也许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 “嗯。”沈清疏努力地不让嘴角上扬,她本来心里还很是忐忑,觉得自己不够浪漫有创意,后世追女孩子,摆蜡烛、送玫瑰、放烟火,已经是土得掉渣的行为了。 压着心里的欢喜,她—zwnj;本正经地道:“喜欢也要好好走路。” 林薇止听话地松开她的手,转而抱住了她手臂,靠在了她肩上。 走了—zwnj;截,她想起来,又问道:“对了,这是从哪里来的烟火?” 岳水县这么—zwnj;个小地方,不到过年,哪来的烟火卖,就是在府城,也买不到这么多。 而且她觉得,这场烟火形状色彩,同她从前看过的也大不同。 沈清疏咳了—zwnj;声,若无其事地道:“我自己研制的,你以为我前几个休沐日出门是去做什么了。” 她极力想表现得平淡,却还是忍不住解释了—zwnj;句,不然还真的以为她鬼混去了。 岳水县产硝石,就地制作起来也方便,她搞这个,即是因为林薇止生日,也是给县里再开辟—zwnj;条财路,—zwnj;举两得。 -- 第189页 现在的烟火图案还比较单调,她做的图案更多,很快就要到年关,到时候运到京城卖也有竞争力。 她今晚放的烟火图案,都是林薇止在府中养过的几种花草,可惜,好像没人看出这个小心思。 林薇止只注意到前半句,心情—zwnj;下子打了个对折,止住了脚步,严肃地看着她。 沈清疏跟着停下,不解地侧过头,“怎么了?” 看着她茫然的脸,林薇止心软了—zwnj;下,到底是为她花的心思,她抿了抿唇,语气尽量平和地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这和制糖不同,不是你在书上看了,你就可以随便去试的。” 沈清疏这才明白,连忙解释道:“我当然清楚,你放心,我是从府城高价请的烟火师傅,他们很有经验,我只是提供—zwnj;些理论罢了,没有危险的。” 她忍住心虚,拇指掐着食指,比了个—zwnj;点点的手势。 “真的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薇止—zwnj;眨不眨地盯着她,直看得她放下手,拘谨无措地站着,才倾身拥住她,埋首在她颈边,叹息了—zwnj;声,闷闷地说:“呆子,我不是喜欢烟火,我是喜欢你呀。” 心跳瞬间慢了—zwnj;拍,风也停住。 沈清疏眨了眨眼,只觉得身心都像是被泡在温水之中,四肢百骸都软绵绵的,提不起—zwnj;点力气。 她垂着手,脑海里充斥着强烈的情绪,—zwnj;时竟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半响,才抬手轻轻揽住她,讷讷道:“我也是。” “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 “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长长的街道上,只有她们—zwnj;行人,后面的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忽然默契地望天望地,就是不往前面看。 “老李,今晚月色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这么好的月色,不如—zwnj;会儿去我那儿喝—zwnj;杯呀。” “李哥,哪儿有月亮啊,我怎么没见着。” “就你小子屁话多,赶紧找个媳妇你就能看见了。” 回到县衙,派去城中各个方向的衙役也回来了,沈清疏询问了—zwnj;番,知道没有哪里起火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的建筑基本都是木质建筑,天气又干燥,放烟火极容易导致火灾,京城里就有常备的救火队。 这么—zwnj;场烟火,沈清疏做为知县,自己给自己批准,其实是动用了特权的,未免把惊喜搞成悲剧,她做了许多准备,储存了水以防万—zwnj;,也让衙役们散在城中各个点,随时准备救火。 当然,这是下值之后的加班工作,她自掏腰包另外出了工钱,也算不上公器私用。 遣散了衙役,这样耽搁—zwnj;番,两人回房洗漱完,已是要较平常晚些,林薇止环膝坐在床上,长发披散,沐浴时被打湿了少许,沈清疏坐在她身后,拿了干净的巾帕替她擦拭。 “好了。”摸着没那么湿润了,沈清疏折好帕子,以指做梳替她捋整齐。 她发丝细软,摸着十分舒服,在暖黄的烛光下,很有光泽,视线顺着往下,白色的亵衣沾了点水渍,显出透明的质感,隐约可见其下肚兜细细的带子。 沈清疏手指顿了下,又很快接上,目不斜视地取了—zwnj;条发带,替她松松系住。 今夜十分安静,似乎连虫儿也知事,鸣唱声都放得低低的,—zwnj;室的寂静之中,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有烛芯燃烧时而发出的噼啪之声。 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中,林薇止转过身来,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几秒,沈清疏慢慢倾身过去,将她压倒在丝被上。 刚捋齐的发又散乱了,沈清疏撑起上半身低头看去,她—zwnj;双明亮的眼睛,不闪不避地和她对视,眼神清澈柔软,过分地动人。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沈清疏觉得她似乎是在邀请她,她忍不住去吻她的眼睛,感觉到她睫毛颤动,身体的每—zwnj;处都叫嚣着想要她,令她心脏都好像在隐隐发痛。 她将她手腕禁锢在头顶,急切地吻着她的耳廓,沿着下颚线,吻不断下滑,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吮吻啃咬,调动着她的情、欲。 林薇止微阖着眼,脸上早已经是红晕—zwnj;片,待她再往下,终于忍耐不住,从齿关溢出—zwnj;声婉转娇媚的低吟。 亵衣的带子不知何时被解了,衣襟散开,露出里面天蓝色的肚兜。 沈清疏微烫的手探到她背上,在她凸出的骨节上慢慢刮蹭,她指尖好似带了—zwnj;股细小的电流般,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脊椎传遍她全身。 林薇止眼中不自觉地漫起水雾,视线逐渐朦胧,她咬了咬舌尖,才勉强找回—zwnj;丝清明,无力地伸手推拒了沈清疏—zwnj;下,喘息了声说:“把……灯灭了。” 沈清疏埋着头,好似没听到—zwnj;样继续动作,林薇止伸手摸到她耳朵,羞恼地揪了揪。 沈清疏这才停下,撑起身子欣赏了—zwnj;阵儿,直到瞧着她要恼羞成怒了,才笑着凑到她耳边,小声提出自己的交换条件。 林薇止听了—zwnj;下子睁开眼,脸上肉眼可见的更红了,很凶地瞪了她—zwnj;眼说:“不行。” 她这会儿眼尾发红,眸光水润,这—zwnj;眼实在没什么威力,倒像是娇嗔—zwnj;般,沈清疏丝毫不惧,只笑了—zwnj;声,低下头去。 -- 第190页 任林薇止如何揪她,她也不应,更何况,她现在手脚发软,力道只好似挠痒痒—zwnj;般,到亵衣落在地上之时,林薇止终于还是偏开头应了。 沈清疏这才施施然起身,取了—zwnj;条二指宽的黑色丝带,将灯烛放远了些。 落下床幔,她爬上床,把丝带慢条斯理地系在林薇止眼上。 视线被遮挡住,林薇止不安地捉住了她的手。 “……” “别怕。”沈清疏—zwnj;边系,—zwnj;边吻着她的耳廓安抚她。 丝带的材质很好,林薇止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但这种黑暗同灭了灯的黑暗似乎并不太相同,她的知觉似乎变得更敏锐了。 沈清疏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的,她在昏暗的光线里端坐了—zwnj;会儿,视线描摹过她每—zwnj;寸光、裸的肌肤,才缓缓俯身下去。 “别怕。”她吻了吻她的唇,又说了—zwnj;声,声音又低又哑,充满了□□的味道。 今夜还很长,还有很多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具体过程是不可能的,已经在被锁线反复横跳了╭(╯^╰)╮ 感谢在2021-06-26 21:13:22~2021-06-27 22:0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300184、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可追 40瓶;我有一本山海经 20瓶;是咯哇(=。=)、uknowxs、大脸猫 10瓶;baierbai 9瓶;凛冽丿星空、二月十三 5瓶;dawn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翌日天光破晓,伴着叽喳的鸟鸣声,阳光从窗缝漏了进来,隐隐透过帷幔,屋内仍焚燃着苏合香,空气里混合着一丝说不出的味道。 沈清疏皱了皱眉,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只觉得懒洋洋的,手臂肌理酸痛,抬都抬不起来。 动了动指尖,她视线往旁边一转,林薇止就枕在她臂弯里,微微蜷着,睡颜恬静。 她眼眶还有些发红,昨夜实在把她折腾得狠了些,好几次哭着求恳,挽眼的丝带都被眼泪浸湿,取下来抛在枕边,已是皱得不成样子。 沈清疏稍撑起身注视着她,心里生出无限的爱怜,为免吵醒她,小心翼翼地把手臂抽了出来。 林薇止“嘤”了一声,长长的睫毛翕动着,像是有些不满,沈清疏连忙停了动作,却见她仍是未醒,只是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因她这番动作,薄被从她肩上滑落了些,露出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其上的点点红痕十分显眼。 昨夜缠绵的画面又闪回沈清疏脑海里,她隐忍□□的样子,梨花带雨的样子…… 不能再想,沈清疏定了定神,替她将薄被掩好,然后才蹑手蹑脚地下床,寻到衣裳穿戴整齐。 穿里层衣裳时,她背上被擦得一痛,到镜前一照,才发现是几条抓痕,情浓之时,她竟然也未曾感觉到痛。 她背手抚了两下,也不知为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出了门,沈清疏径去找了笙寒,十分霸道地让她去通知画社学生,林薇止要告假一日。 笙寒十分紧张,“怪说这个点还未起,姑娘是病了么?” 沈清疏干咳一声,“没有,是累了,我自作主张,别去打扰她,中午再唤她起来用午膳。” 笙寒这便懂了,又见她懒散地揉着右手手腕,捏着手掌缓缓转上一圈,腕骨和青筋凸起来又消下去,莫名奇妙的,她觉得有点脸红,连忙低头应了。 沈清疏交代完,才放心去处理公务,当然,等林薇止醒过来,又羞又恼,和她闹了一番别扭且不提。 过了她生辰,沈清疏又每天去接她,入秋以后,公务越来越少,她也不拘几点,事情做完就提早下班,让县衙一帮人十分欢喜。 因她常去画社,几个学生也同她熟悉了些,知晓她脾气以后,也对她没有那么畏惧,偶尔还能聊几句。 尤其那位郭小姐,知道漫画是她教给林薇止的,更是有机会就缠着她问东问西,让沈清疏都没了吃醋的机会,反而在林薇止面前十分心虚。 回家以后,沈清疏还真的惦记着要提高自己的厨艺,经常去厨房钻研,她硬拉着林薇止一起,两人都是菜鸟,即便有人指导,也常常会做出黑暗料理,彼此添了许多的笑料,不过两人都不在意,很是乐在其中。 早上起来,因为林薇止反压她失败,下了决心一定要锻炼身体,沈清疏十分乐意,每天都督促她早起锻炼。 可随着天气转冷,林薇止起床越来越困难,两人几乎每天都要发生一场拉锯战。 这样清闲的日子过了不久,到11月中旬,去京城销售蔗糖的商队终于派了人回来,有孟柏舟帮忙,白砂糖的品质和卖相又都上佳,自然卖得十分顺利。 尤其是年关将近,百姓之间走动,送上一包雪白的砂糖,经济又不失颜面,因而几乎成为京城近段时间的畅销产品。 对商品来说,最重要的一跃就是销售,打开了外地市场,沈清疏这才松了一口气,商队带回来大量资金,干瘪的县衙府裤忽然充裕起来。 几个商人也都是大赚一笔,制糖的利润十分丰厚,趁着市场需求旺盛,很快商队又带了大批白砂糖北上,除此之外,还带了一部分新制的烟火试着销售。 -- 第191页 现在大家都知道,现任知县是个能人,能维持乡里事务,能断案主持公道且不说,更重要是,跟着知县有钱赚。 有了钱,还要有这样的威望才好办事,虽然天气日渐冷了,施工难度更大,沈清疏几经斟酌,还是决心开挖那片沼泽地。 没办法,这不是后世,只有在农闲时节才找得到那么多劳动力。 她也不是为自己牟利,钱放到府库堆着做什么,还是要花出去。 县衙要募人开挖沼泽地的告示贴出去,应募者寥寥,大家都不傻,沼泽地是很难挖的,一锄头下去,看着又黏又软,实质上锄头陷在里头,带起来的泥土不多,比旱地难挖多了,一担担土方挑出来,起码掉上几层皮。 这其中也有糖坊开足马力生产的原因,同样的工钱,糖坊的活计可是轻松多了,这个原因,沈清疏也不知算不算她自作自受。 县城里对此也是议论纷纷,不知道知县大人为何看中那片地,倘若要占地办坊,有的是人愿意合作。 休沐这日,两人在县城闲逛,走到城西,林薇止忽然生出兴致,沈清疏便带她出城去了沼泽地那边。 林薇止下了马车一看,这儿确实是一片广袤的地区,但是十分荒僻,周围少见人家,黑色的土地坑坑洼洼,水坑遍布,说是沼泽地那是抬举了,实质就是烂泥地,没法种植作物。 “难怪无人开垦,”环视了一圈,林薇止回头问道:“你怎么偏偏选中这里?” 沈清疏走过来和她并肩而立,背着手,慢悠悠道:“世界是不断发展变化的,我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 见她故意装作一幅老成的样子,林薇止把她背着的手拉下来,白了她一眼道:“说人话。” 沈清疏把她手反扣住,笑了片刻才正经道:“这么一大片区域,不利用可惜了,只要将污水导出去,平整土地,这里同岳水的距离很近,容易开挖灌溉水渠,经过几年沤肥栽种,就能成为上好的良田。” 对国家来说,要抑制土地兼并,自耕农越多越好,燕朝采用的是包税制,自然在耕的土地越多,人们负担就越小。 林薇止望着远处思量了片刻,摇头道:“需要的人手太多了,徭役是肯定不够的,募役却又少有人肯来,你要如何开垦?” 沈清疏故意卖了个关子,只挑了挑眉道了:“山人自有妙计。” 林薇止追问道:“什么妙计?” 沈清疏笑而不答,牵着她往前面走,“我们过去就知道了。” 两人走了一截,转了个方向,就见到一座临时搭建的营地。 即便是休沐日,这边也十分热闹,十来号人来来回回的搬着东西,干得热火朝天,林薇止看见指挥的正是周师爷和张主薄。 “大人,您怎么过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吩咐?”两人也看见了她们,连忙过来见礼。 “不用多礼,我只是同夫人过来走走,”沈清疏解释了一句,问道:“农具准备得如何了?” 周师爷道:“已经准备好了,按您的吩咐有盈余的,粗麻做的手套今天也都运过来了,只是,大人,这会不会太糜费了些?” “无妨,府库里的钱还有一些,商队也在源源不断地运钱回来,这些该有的花销不能省,我们要尽量在明年春耕之前做完。” “是,小人短视了,您放心,我加派了人手,加上供应的粮食,这两日就能准备完。” 沈清疏点点头,张主薄又上前一步道:“我按您的吩咐去知会了,大多数地主对此都没有意见,只有一小部分人担心明年没有足够的佃农。” 沈清疏冷笑一声,“哼,不用理会,这些人只要稍减些地租,多的是佃农愿意干,他们只是担心没有太多挑拣的余地,以后不能压迫得那么狠了。” “是,还有计酬的问题,您不准工头代发工钱,可大部分农民不识数,我担心到了月底不好计算。” 沈清疏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斟酌道:“用木棍计酬的方式,木棍上标注数字,断成两节,一节在我们手里,一节给做工的人保存好,断口吻合即发工钱。” 张主簿一琢磨,欣喜道:“大人好办法,还有一事……” 几人聊着公事,林薇止在一旁,竟也不觉得无聊,她偏头注视着沈清疏,见她侃侃而谈,对这些事情了然于心。 大半年的历练,同她刚离开京城时的忐忑不安,已经全然不同了。 等几人聊完分开,沈清疏才发觉自己又有些冷落林薇止,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怎么了?” “没什么。”林薇止笑着摇摇头。 沈清疏又牵住她,歉然地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无聊,抱歉,陪你出来玩还聊起公事。” “是我自己要过来看的,”林薇止没在意,指着堆放的大批农具问道:“这是准备来开地用的?” 虽是疑问句,她语气却很笃定,沈清疏点点头道:“这都是铁质的农具,募不到人,无非待遇不够,钱虽发不了那么多的,却能从别的方面弥补。” 林薇止心领神会,“是否做完工,这套农具就归他们自己所有了?” “聪明,”沈清疏赞了一声,笑道:“只是农具还不够,县衙又不需要地,地开出来就是要种的,种地的人从哪里来?凡是做满一定天数,就可以直接分到土地,没做满,也能抵价买地,这就不是给县衙开荒地,而是县衙组织,给他们自己开垦。” -- 第192页 林薇止虽然有所猜测,还是不由得有些吃惊,倘若真是这样,不要说佃农,恐怕家里有地的自耕农都会来不少。 “这样行得通吗?” “试一试吧,就看百姓们信不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7 22:06:35~2021-06-28 19: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66914 2个;十年长白、時間のせい、十七笔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涯 20瓶;等离子带草奶油蛋糕、Villanelle 10瓶;寡人有疾 8瓶;远离傻逼珍惜生命 6瓶;过期农药、twinkle 5瓶;莫萧、罗夏寒 2瓶;闵潇黎、一只小透明、二十于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垦荒以后就能分地的告示贴出去,在县城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那片烂泥地原本就是田亩,只不知是哪年发大水被淹了,因为地势低洼,在污水里泡了很久,才把地给糟蹋了。 一家一户的当然没法清理,可要是县衙真的出钱出力,那自然不是问题。 一亩地少说也要两千文,没地的佃农都蠢蠢欲动,“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哇?” 有佃农表示怀疑,“那不是也,挑土方苦得很,说是按做活路的表现分,也不晓得分得到好点,莫是骗我们哦。” 也有相信沈清疏的,“哪个背时砍脑壳的稀得骗你这个穷酸,我看这个大人是个青天,反正我只得一把子力气,就卖给他了。” “还发钱发镰刀锄头得嘛,就是比糖坊辛苦些,不想那么多,发田是赚了,不发也不得亏。”这是算得清清楚楚的。 沈清疏严令各乡地主,不得威胁阻拦佃农,并派文书衙役四处宣传此事。 土地的诱惑太大,尽管半信半疑,还是有许多无地农民愿意来,有的甚至是一家子人上阵,十三四的半大小子也拉了来。 登记的人面对问询,反复保证,县衙说话算话,绝对会分地,工程开挖不到三天,从者云集,人手很快就募齐了。 管理这么多农民有序劳动,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县衙文书不足,沈清疏还从县学里募了几个学生过来帮忙。 其中一个叫郑实的少年很得她喜欢,一是他农家子出身,为人机灵,做事也用心,不过十四岁,就知道一边刻苦读书,一边替县衙做事挣钱。 二则是他也姓郑,性情同小师弟有几分相似,沈清疏爱屋及乌,见他缺乏好的老师,时常会指点一二。 她在岳水县,也时常收到郑衡的信,他已经同严大人的女儿完婚了,婚后说不上心心相印,却也能和睦相处。 前日还来信说严姑娘有了身孕,信纸上都能看出他的无措和喜悦,她们一众同窗,以后就只她一个还没当爹了。 她正想得出神,旁边的郑实惊声道:“大人,您看那边!” 沈清疏顺着他视线望去,遥遥见远处岳水河上驶来一只船队,旌旗招展,不像是民船,不由得吃了一惊。 这是打哪儿来的? 她立马叫了两个衙役过来,让他们去码头那边探问。 有学生见识过军船,惶恐地道:“大人,像是要打仗啊。” “我们地处内陆,哪来的仗,”沈清疏淡然投过去一眼,叫学生闭嘴,拍了拍手站起来道:“不得胡乱传谣,本官过去交涉,你们继续量。” 她这会儿正带着几名学生搞测绘,要平整哪里,挖多少土,填多少土,灌溉水渠怎么走向,挖多宽多深,都要拿出科学的方案来。 几个学生都听话地应了,沈清疏回了县衙,果然有个中年男子拿着文书上门,这支水师竟然是府衙派来剿匪的。 来人十分客气,沈清疏不太清楚他的职务,两人交涉了一番,沈清疏派王典吏带着收集的信息过去引导。 待两人走了沈清疏都还有些懵,不得不说这大出她的预料,原本她以为府衙不会管这事儿的,毕竟从前也不是没人禀告过水匪的消息。 没想到却是这么兴师动众,直接就派水师来了,知府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有责任心了? 她也没多想,不管怎么样这都是好事,希望能除了这水上一害,早点抓到康二这个罪魁祸首。 晚上临睡前,她说起这件事,林薇止取了绾发发簪,青丝披散下来,回头笑问道:“江七和刘年是不是都要判死?” 沈清疏没在意地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林薇止笑着提醒她,“我爹是大理寺卿,而地方判死都要经大理寺复核。” 沈清疏挑了下眉毛,她也有这个猜测,只是觉得有些离谱,“你是说岳父给充州府递了信儿吗?” “笨蛋,”林薇止白了她一眼,“知府是一地主官,正四品,岂能随意干涉,我爹只要扣着这案子,一定要拿康二归案,充州知府知道缘由以后,自然会卖他一个面子。” “原是如此,”沈清疏边解外衣边道:“这弯弯绕绕的,你说充州府明明有能力,为什么偏要留着这些水匪为祸地方。” 林薇止无奈道:“水师却又不直接受他管辖,他派兵剿匪,要出钱出粮,还要同巡检司沟通,水师官兵,说不得有同水匪勾结的,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样少一事,却不知道有多少行人,在这水泊之上送了性命,这些事不能深想,沈清疏很是长叹了口气。 -- 第193页 林薇止起身走到床边,安慰道:“快睡吧,别想太多,至少这次他们在劫难逃了。” 顿了一下,她冲沈清疏眨了眨左眼,狡笑道:“算起来,他们也可以说是栽到你手上。” 沈清疏摇头失笑,“栽到岳父大人手上才是。” 燕朝开国不久,军队的战斗力还是可以保证的,水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过几日,就被寻得踪迹。两方交战,水匪伤亡还不到一小半人就直接崩溃投降了。 水匪头目白五被一箭射死,康二被活捉,另外,竟然还抓到之前京城通缉的江洋大盗,可谓是意外之喜。 这是大功一件,水师上下都很高兴,缴获的水匪财物也是很大一笔,沈清疏没有在其中分润,只是加紧提审了康二。 他同康大确实十分相像,只是吊梢眼,目光更凶戾一些,这个将死之人倒是十分光棍,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查明真相,抓到凶手,江七之死虽然可惜,但他对此也可以安心了。 沈清疏本以为这件事终于结束,可以安心垦荒,不想江七判死的文书下来,他母亲陈氏却又来县衙求恳。 陈氏一见她便给她跪下,扣头道:“大人,我知道您是好官,求求您,求您网开一面,饶我儿一命吧!” “快起来,这如何使得。”沈清疏连忙闪避开,伸手去拉她。 陈氏执拗地跪着不肯起身,泪流满面地抓着她袖子,泣声道:“大人,我们一家被害得家破人亡,我关了十年才终于等到您主持公道,我夫君就剩这么一点骨血了,这孩子这么小,吃尽了人间的苦头,一点福分都没有享过,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沈清疏默了默,无奈道:“你先起来说话,你这样跪着也是没用的。” 林薇止听了动静出来,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帮着在旁边搭手,两人合力把陈氏拉了起来。 丫鬟上了茶,陈氏拘谨地坐在石凳上,感觉随时都可以跪下去,她擦了擦眼泪,期冀地看着沈清疏,“大人,您跟我说过要饶他一命的。” “我说的尽量,”沈清疏揉了一把脸,叹了口气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国法无情,杀人者偿命,你也知道江七杀错了人,康大并不是他的杀父仇人,死者没有过错,那我就没法为他减刑,希望你能够理解。” “怎么没有过错?”陈氏愤怒地反驳道:“那康大不是康二的哥哥么,他明明也知道这件事,却替康二隐瞒,又替刘年办事,这种人死了又有什么好可惜的,我儿目睹行凶时才七岁,记错人也是情有可原啊,要怪就怪他们两个自个儿长太像。” 沈清疏偏头和林薇止对视了一眼,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这完全就是胡搅蛮缠了。 林薇止摇了摇头,冷静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未曾听说谋逆之外,弟犯罪,兄要株连的,康二该死,所以被判死,康大罪不至死,江七杀了他,律法上就应偿命。” 陈氏左右转头看着她们二人,嘴唇颤抖起来,“那就是说我儿一定要死了。” 她一下子软倒在地,俯趴着痛哭道:“老天爷,还有没有天理啊,我夫君被杀的时候,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叫凶手得意,我儿杀人报仇的时候,却又有人主持公道了,老天爷不公啊!” “我可怜的孩子,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我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坏事,凭什么这么对我,凭什么啊……” 声声入耳,沈清疏别开了头,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好一阵儿,哭声渐渐弱下去,她蹲到陈氏面前,想去搀扶她,手指却蜷缩着伸不出去。 林薇止跟着过来,在她背上安抚地轻拍了拍。 沈清疏闭了闭眼,将陈氏拉起来,歉声道:“江夫人,抱歉,这桩案子已经移交到府衙,判决已下,我无能为力。” 陈氏苦涩地扯起嘴角,喃喃道:“我家人都没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清疏递了一块巾帕过去,干巴巴安慰道:“您才而立之年,人生还很长,过去的就过去吧,时间长了,就渐渐忘了。” 陈氏没接帕子,直接抬袖擦了擦脸,嘲讽地道:“大人,您自己相信这话吗?” 沈清疏抿了抿唇,默默收回了手。 陈氏站起身,凄苦地一笑,“大人,我知道我是痴心妄想,我不求您别的,只求您一件事,既然杀人要偿命,能不能拿我的命去偿,我反正也没什么好活的了,就让我代他去死,成吗?” 被她祈求的目光注视着,沈清疏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怎么都开不了口。 林薇止偏头看了她一眼,轻叹息一声,替她回答道:“国有国法,从来没有替死一说。” 陈氏理都不理她,仍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沈清疏。 沈清疏垂下视线,无情地摇了摇头。 陈氏惨笑一声,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径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关于幼崽,后面写一个穿回去的番外怎么样 感谢在2021-06-28 19:59:15~2021-06-29 19: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66914、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音 80瓶;49279571、shjxko 10瓶;HHH 5瓶;長島冰茶它不醉人嗎 3瓶;尔卜_157 2瓶;左木琂 1瓶; -- 第194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日子虽然难过,活着的人却还是要继续生活,县衙收缴刘年的财物之中,沈清疏做主分了一份用以补偿陈氏。 送过去之前,她自己私人又添了一些,但差人却没能寻到她,据街坊邻居所说,她从县衙回来那天便不知去向了。 其他地方也寻不到人,沈清疏有种不祥的预感,之前查案时,她虽然极力保护陈氏的隐私,却还是免不了有些传闻流出去,她只能希望陈氏是受不了这些风言风语,去了别处生活。 可风平浪静了没几日,她的预感就成真了,这日晚间,府衙快马加鞭来了公文,沈清疏打开看完,脑子里“嗡”的一声,思绪一下子凝滞住。 “怎么了,折子上说了些什么?”林薇止看她脸色不对,一阵青一阵白的,有些担忧地问。 沈清疏目光移到她脸上,呆怔了一会儿,迟钝地把折子递给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林薇止连忙接过来一看,公文上写着,陈氏手持血书,趁夜吊死在了府衙门口,叫许多百姓都看到了,责问她是如何处理的此事。 这……林薇止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陈氏被刘年关了那么久都没反抗,按理来说,性情应是比较怯懦的,却不想现在竟能做出如此激烈的事。 沈清疏挫败地坐在石凳上,手撑着额头,声音有些飘忽地喃喃道:“你说,要是我当日再多劝一劝她,派人送她回去,是不是……” “不是,”林薇止打断她,将她手拉下来扣住,肯定地道:“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她不像沈清疏在这件事上投入了那么多精力,虽然觉得可惜,却更担心她的情绪,同时对府衙这种推卸责任的行为,她也很是不满。 林薇止想了想,冷静地剖析道:“一个下了决心的求死之人,你是拦不住的,除非你能免了江七的死罪,但你没有这个权力。江七的死不能怪你,那孩子也说了多谢你,不管换谁做知县,他都死罪难逃,倘若是个糊涂的,兴许连真相都不去查,叫他死得不明不白,你已经做到你能做的了。” “我知道,只是,唉……”沈清疏叹息一声,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才打过交道的一条性命,初闻此事,难免不会失了方寸。 她定了定神,苦笑道:“我是在想她说的好人没好报,他们一家,正是飞来横祸,江七行凶,也有官府的责任,公力不济,□□还以私刑,倘若当时的官府能够捉拿真凶,他何至于要自己报仇呢?” 两人沉默了一阵儿,林薇止视线落在折子上,轻声安慰道:“她这下也是求仁得仁了,希望江七能得到陛下赦免吧。” 沈清疏跟着偏头看过去,无言地摇了摇头。 陈氏蒙受了多年冤屈,又在府衙前吊死,轰动府城,这不是一件小事,呈到大理寺之后,综合种种因素,兴许就能得到皇帝赦免。 沈清疏原是反对这种,统治者至高无上的人治,现下她内心却有些矛盾,自己也说不清楚,希不希望江七得到赦免。 不赦免,陈氏相当于白死了,但要是真的赦免了,康大的妻子和几个孩子,又会怎么想呢? 要是他们觉得官府不公,难道也如江七一般,自己去主持公道吗? 沈清疏越想越觉得头痛,好在她也不是皇帝,就让皇帝来做决定吧。 她做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人犯移交到了府衙之后,他们的命运也不再受她控制了。 这件事没在岳水县掀起什么波澜,时间进入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寒冷,荒地上却是干得热火朝天。 很多百姓怕把鞋子沤烂,就赤着脚在泥污里泡一整天,怕把袄子打脏,做工前也要脱下来,就留一件破旧的单衣。 沈清疏当时见了十分心酸,又采买了一批鞋子发下去,大家虽然欣喜,却舍不得糟蹋新鞋,鞋子一发下来就带回家,照样还是赤着脚做活,怎么劝都不听,叫沈清疏也无可奈何。 好在南方天气再冷也不见下雪结冰,农民们习惯这边的天气,脚上长着厚厚的茧,倒不会把人给冻坏了。 沈清疏尽量做好后勤的保障工作,她安排了两名大夫,保证做工时受伤生病有人医治,每天的伙食也准备得充足。 除此之外,工地上每天有人来有人走,也是她带着学生们核发工钱,防止有人从中克扣。 这样亲力亲为,一个月下来,农民们大都认识她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私底下一致觉得,这个斯文白净,说话和气的年轻人是个好官,对分地的事有了信心,干得也更加起劲了。 在这样的热情下,工程速度突飞猛进,到了年底,已是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 年二八这天,大家干完就要回家过年了,歇到年初四再来,沈清疏给长干的百姓都准备了一个新年红包。 钱不多,只有五十文,并一包白糖,两双鞋,两瓶烈酒。 鞋是原本准备来穿烂以后换的,结果根本就没人来,干脆就发下去。 烈酒是沈清疏前段时间想出的新点子,将甘蔗渣废物利用,发酵出的酒精,混合土豆发酵的酒,再次酿制成二道酿,酒精度数很高,价格却很便宜。 这批烈酒刚刚开卖,沈清疏觉得做重体力劳动的百姓应该会喜欢。 -- 第195页 总之,惠而不费,从县衙财政里挤出来,勉强还算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下午这些东西都运过来了,百姓们瞅着,虽然有些好奇,却没谁抛下活计过来问。 估摸着下午三四点,衙役们便去吆喝,让提前收工,过来领东西。 林薇止画社那边停了课,沈清疏怕她无聊,也拉着她一起过来。 她这段时间图方便,都是在这边将就用午膳,林薇止倘若得闲,就会自己送汤水过来,县衙的官员们对她带着夫人办公,已是见怪不怪,加上偶尔还能蹭点吃的,吃人嘴短,基本没谁不长眼地说酸话。 衙役们维持着秩序,队伍排成了一条长龙,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 沈清疏负责发钱,拿到红包时,头上包着一块头巾的老农受宠若惊,几乎要跪下给她磕头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一个劲地重复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老乡,不用客气,”沈清疏托着他手臂不让他跪下去,温和地指了指前面说:“还有其他东西,快过去领吧。” “是,是,谢大人。”老农不知所措地顺着她连连点头,又给她作了两个揖才走了。 等下一个老乡勾了名字过来,又是一样的表现,说着说着居然还结巴了。 林薇止在旁边瞧着,托着下颔好笑道:“要都似这般,你得发到何时去,还是让其他人代发吧。” 沈清疏苦笑道:“我还以为他们都熟悉我了。” 按现在的人口规模,在后世,她也就是一个镇长,这段时间发工钱又不是没见过,真不知怎么还这么害怕她。 林薇止奇怪道:“你为何非要自己发?” 沈清疏没接话,脸上可疑地变红了一点。 两人退到一边,换了个文书上阵发,却见领钱的百姓还是千恩万谢,诚惶诚恐,效率并不见提高。 沈清疏这才明白,这不是没见过县令,而是从没见过官府免费发钱啊。 她和旁边的郑实耳语了几句,郑实点点头,爬到一旁的土坡上大声喊道:“乡亲们,这谢来谢去的,谢到天黑那也谢不完啊,大家真要谢,那就加紧速度,早点领完,叫我们县衙的各位,也能早点回去被窝热炕头啊,大家说是不是啊?” 郑实穿的普通衣服,是寻常的少年模样,大家不怎么害怕,几个年轻人还跟着笑起来,应了几声“是”。 这下队伍移动速度终于快了些,沈清疏揣着手,笑着赞赏道:“郑实这小子做事倒是很机灵,合我的胃口。” 林薇止略略偏头,挑眉看了她几秒,移开了视线没说话。 沈清疏笑意微敛,摸了摸鼻子,干巴巴解释道:“我是说,他能领会我的意思,值得栽培一二。” 林薇止平淡地“哦”了一声。 不是吧,这也能吃醋,沈清疏苦着脸道:“我把他当小师弟看的,你不要多想。” 林薇止挑眉睥她,似笑非笑道:“我说什么了吗?” 沈清疏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小声嘟囔道:“你没说,你就是给我眼刀子。” 林薇止“噗嗤”笑了一声,“好啦,没多想,逗你的。” “……” 沈清疏瞅着她,到底没敢问还能不能提拨郑实。 那边有部分人已经领完了,糖和酒都是好东西,大家提着新年礼物,十分朴素地觉着,不说点什么心里头就不安。 有个少年人踌躇了好一阵,忽然两三步跑过来,涨红着脸大喊了一声,“大人新年好。”喊完也不等沈清疏回应,又转身噔噔噔跑了。 沈清疏笑了笑,对着他背影也回了一句。 见她并不生气,有人带头,其他人领了东西,也都纷纷过来,对她二人道一声,“新年好。” 沈清疏都有礼有节地回了,不知是谁掺在人群中,忽然喊了一句,“大人,百年好合啊。” 人群随之一静,林薇止怔了一下,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也觉得颇为羞赧,下意识偏头去看沈清疏。 沈清疏装作没瞧见,和气地笑道:“多谢大家的祝福。” 百姓们跟着笑起来,真诚地喊着“长长久久”“早生贵子”,气氛一时更加嘈杂欢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29 19:55:47~2021-06-30 19: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归人低头路过 69瓶;零生 15瓶;笙笙、楚墨清 10瓶;-JEN- 2瓶;饿货喵、匪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往左一点,高一点。” “这样?” “再左一点,好了。” 沈清疏贴好春联 ,拍拍手跳下凳子,退远了些到林薇止旁边,抬头一瞧,满意地点了点头,红纸黑字,左右对称,确实增添了几分喜庆味道。 “走吧,我们去贴下一幅。”沈清疏一手拎凳子,一手端浆糊,朝前方扬了扬下巴。 “你的字好像又有进益了。”林薇止挽着春联走在她身侧,随意地夸了一句。 “是吗?我自己也这么觉得,”沈清疏厚脸皮地应了,顿了顿,觑着她语塞的神情,一下子笑起来,若无其事地接话道:“不过还是阿止的文采更好。” 林薇止白了她一眼,“贫嘴。” -- 第196页 春联是她们两个通力合作的,这年头也没有什么春联大全,林薇止出脑想出的对子,沈清疏就出力给誊抄下来。 今日就是年三十,两人都闲着没什么事情,便自个来贴春联。 还别说,这样一通贴下来,热热闹闹的红色,不知是不是气氛影响,心情似乎真的明快了几分。 贴完春联,沈清疏染了一手的红渍,她翻掌看看,恶趣味上来,呼喝两声,做势要去掐林薇止的脸。 林薇止下意识想往后仰,却强行忍住了不动,眼刀子飞过去,冷笑了一声威胁道:“你敢?” 沈清疏手悬停在她脸颊前,却没真的碰上,片刻后,她讪讪地收回手背着,像是被威胁的小可怜,十分怨念地道:“我不敢……” “你多大了,幼不幼稚?”看她这幅仿佛带点委屈的样子,林薇止板着脸才忍住笑,她五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小孩儿把戏了。 沈清疏瞄她一眼,轻轻嘟哝了句,“无趣。” 她说的小声,却仍叫林薇止听得清楚明白,好笑地去拉她手腕,轻声哄道:“好了,快去净手,一会儿还要去做饭呢,耽搁不得。” 沈清疏心里的小情绪刚冒头又立刻被按下去,温顺地被她牵着往前走。 到了水槽边,林薇止像对待小孩儿一样,叫她摊开手,打上胰子,在她掌心指根细细摩挲擦洗。 沈清疏一时竟未察觉到流水的冰凉彻骨。 “好了。”林薇止拿手帕替她擦干手,抬头见她有些出神的样子,轻轻在她脸上捏了捏,笑着问:“想什么呢?” 沈清疏没立刻反应过来,下意识道:“没什么。” 林薇止站起身,压了压上翘的唇角,故作正常地移开视线,清了一下嗓子说:“那过去厨房吧。” 沈清疏慢几拍地站起身,跟在她身后,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到厨房准备年夜饭,一府上下这么多人,肯定不是她们两个折腾得过来的,实际上,她们两人只是亲手做道菜凑凑热闹。 厨房里这会儿热闹非凡,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挤了好几个厨子,桌案上杂乱摆着处理过的食材,种类繁多。灶膛里,石碳也烧得通红,火舌舔着锅底,油花溅出噼啪的声音,同厨子之间时不时的呼喝相交杂。 这景象与往日大不相同,两人对视一眼,莫名地觉得她们像是来捣乱的,站在门外竟有些不敢进去了。 笙寒也是这忙碌中的一员,她跟着管家婆子,也在指挥顺便打下手,她脚步匆匆地走过来,见到沈清疏二人猛地顿住,讶异道:“姑娘,你们怎么到这边来了?” 林薇止还没答,她一拍自己脑袋,又连珠炮似地道:“是不是饿了,我叫人送了点心过去,厨房这边太乱,许是不知怎么给忘了,我马上让人……” “不是,我不饿,”沈清疏打断她,指了指厨房里面,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在里面?” 笙寒跟着看过去,以为她在逗趣,笑道:“姑爷,这不是年三十嘛,准备年夜饭,您还能忘了不成。” 沈清疏嘴角抽了下,很是艰难地道:“就我们两个人,我不是说了一切从简吗?” “可不是从简了,”笙寒也十分茫然地看着她,“这比府里实在是差太远了。” “……” 沈清疏偏头对林薇止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来说。 林薇止轻咳一声,忍住笑道:“姑爷她想自己做道菜,还有地儿能腾给她吗?” “啊?这……” 沈清疏前段时间自己下厨的事,笙寒当然也知道,不过只以为是她心血来潮而已,不想今日她却又突然出来捣乱。 当然,她嘴上肯定不敢说沈清疏捣乱,只是面露为难之色地道:“硬挤出来肯定还是有的,只是,奴婢担心误了晚膳时间,而且今日人多嘴杂,也害怕冲撞了姑爷。” 沈清疏越听越黑线,等她说完连忙拒绝道:“那不用了,你快去忙吧。” 笙寒暗暗松了口气,“那婢子先告退了。” 等她走了,沈清疏回过头,郁闷地看着林薇止道:“腾什么地儿,我要问的是这个吗?” 林薇止无辜地眨眨眼,“不然呢,你想问什么?” 沈清疏瞪着她,暗暗磨了磨牙,她是那么没眼色的人吗?厨房这么忙乱,还非要自己上阵? 林薇止和她对视一阵,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像是和她比拼谁先认输一样,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沈清疏也跟着失笑,摇摇头道:“就我们两个人,做那么多菜做什么。”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她虽然会背这首诗,但后世物质富裕,她在诚意伯府也是锦衣玉食,一直对这些没什么实感。 直到来了岳水县,经过秋税,尤其经过这次垦荒,她才真正觉得粮食太宝贵了,顶着晒脱皮的烈日劳作,哪一株禾苗没有沾染过汗水。 所以她在府里厉行节俭,当然也没有委屈自己吃糠咽菜,只是每日三餐份量减少,尽量不剩下太多。 两人慢悠悠走回院子,林薇止宽慰道:“便是寻常人家,年节里也要破例一次,我们在京城时,也不过四人,在笙寒看来,缩减这么多菜,已是大大节俭了。” 沈清疏叹了口气道:“说是这么说,可寻常人家,剩菜是不会倒的,看前日里救济的那些乞儿,冬日衣衫单薄,能不能熬过冬天全看命硬,我就觉得,唉……” -- 第197页 “别总这么皱着,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林薇止伸手抚平她眉头,手指顿了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笑着在她鼻尖刮蹭了一下,提议道:“这样好了,晚上我们挑几个喜欢的菜,剩下的和红封一起分送了,大家跟着你辛苦了一年,这样也不算失礼。” 沈清疏一下眉开眼笑,凑过去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太好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都是口水。”林薇止抬手很嫌弃地擦了擦脸,瞪她一眼,眼波却是柔和的,没什么威力。 到了晚间,依稀听得有鞭炮声,红灯笼挂起,侍卫婢女们便一一过来拜年,接了红封和酒菜,再谢过主人家,依序退下。 撤菜的时候,笙寒站在旁边,脸拉得老长,沈清疏好笑地看着,毕竟是人家精心准备的,加上她也不拘泥这些,人多还热闹点,就叫她坐下一起吃。 笙寒严肃着脸,念叨着主仆之道,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她。 两个人的餐桌,总好像寥落了些,老刘氏送来的桂花酒还没怎么喝,沈清疏找出来,两人浅酌了几杯。 每逢佳节倍思亲,她想,同一轮明月,同样的星空,远方的人兴许也正思念着她们吧。 这样的年夜饭,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平淡无奇。 吃完饭也没有什么联欢晚会打发时间,好在沈清疏前阵子忙里偷闲,让人做了一副扑克牌,两人洗漱了缩在榻上,玩着最简单的接龙。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沈清疏推开窗一看,原是下起了小雪。 初雪年三十才落,这在京城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南方的雪与北边大不相同,又轻又柔,没什么重量的飘下来,落地即化,可爱得很,几叫人觉得这不是雪,而是映衬着节日氛围的飞花。 屋里烧着火盆,冷空气涌进来,感觉格外明显,林薇止坐起身,怔怔地看了会儿,忽然穿了鞋推门出去,说了句,“我出去看看。” “等一等。”她出去得急,外衣也忘了穿,沈清疏没叫住人,连忙寻了件厚披风,跟着追出去。 她没走远,就站在院中,抬头望着夜空,青衫单薄,背影孑立,沈清疏走到她身后,默默把披风系好,揽着她的腰,温柔地问:“怎么了?” 林薇止温顺地靠在她怀里,伸手接了几点雪花,看着它们在她掌心融化,轻声喃喃道:“下雪了,我有些想京城。” 沈清疏默了默,手上使力把她箍紧了些,语气轻快地道:“嗯,这么点小雪,一个雪球都捏不成,比京城要差远了。” 林薇止牵起嘴角清浅地笑了下,没有再说话,沈清疏偏头蹭了蹭她侧脸,也安静地陪她站着。 她官职在身,无故不得归京,林薇止却没有这个限制,此前她生辰过后,沈清疏本想送她回京住一段时间,她却坚决不肯。 她知道,她是不会留她一个人在这边的。 雪花安静地落在两人肩头发梢,好一阵儿,沈清疏怕她受了寒,温声问询道:“我们回去了,明天再看好不好?” 林薇止“嗯”了一声,转过身来,软软地勾住她后颈,小声撒娇,“那你要抱我。” “好。”夜色模糊了她神情,沈清疏喉咙动了动,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到她的蝴蝶。 她打横将她抱起来,在夜色中,留下了一串不甚清晰的脚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30 19:57:17~2021-07-01 20:3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歌里繁华 30瓶;renebaebae 3瓶;木吾、二十于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过了年,二人在岳水县也没什么亲戚朋友走动,只几个属官上门拜访,难得过了几天逍遥日子。 垦荒的事步入正轨,沈清疏也不必再去得那么频繁,二月以后,县试成为了最重要的工作。 一转眼过去了近十年,她都快想不起自己参考时的经过了,只记得自己取得了县案首的成绩。 现在她也成为影响他人命运的考官了,县试完全由知县主持,权力很大,时间、考题、阅卷都由她一人决定。 沈清疏把考试时间定在了二月底,相对月初来说,会暖和那么一点。 现在岳水县有了钱,考棚她也命人修缮了一番,尽量营造一个良好的考试环境。 她还记得从前几个师兄弟玩笑,国朝又不穷,为什么考棚总是破破烂烂,答曰,已经考中进士的官员心里不平,希望后来者也吃自己吃过的苦。 不得不说这话还有点道理,沈清疏巡视考棚的时候,见着远胜自己当初的环境,心里竟也免不了有一点点酸。 做了这么多次考生,她还是头一回做考官,到了开考这日,沈清疏大摇大摆入场,再也没人来搜她的身。 此次考试共四场,沈清疏出题时也没为难这些学生,没有折腾什么新题型,就是常见的墨义帖经,难度适中。 等全都搜完身入场之后,沈清疏默默算了一下,岳水县文风不胜,参考的学子较她当初少了近三分之一。 先拜过孔子,沈清疏再申读了一遍考场纪律,考生们便依次到中厅领卷。 这时候沈清疏就可以走了,毕竟知县管理一地事务是很忙的,没必要一直守着。 -- 第198页 另外,县试只是科举的第一关,考过了也没什么利益,知县全权负责,真要舞弊也防不住。 沈清疏走之前还是转了一圈,考生里有老有少,她发现少年人的心态似乎还好些,有的考生她刚走到面前,还没看卷子呢,持笔的手就开始发抖,吓得她赶紧走开了。 四场考完,阅卷的工作也基本都在沈清疏身上,整个岳水县,她毫无疑问是学历最高的人。 处理公务之余,她两天就阅完了,阅卷完全没难度,大半空白的卷子直接黜落,默写题一眼就能看出对不对,有些自己胡编乱造的看得她哭笑不得。 挑挑拣拣,最后沈清疏好不容易才凑出二十个人,可以说只要下了苦功夫背书,就没有考不上的。 县案首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人,张榜之后,沈清疏出于惜才,唤他来指点了一番。 她好歹也是传胪,少年言语间打蛇随棍上,流露点拜师的意思,沈清疏笑着岔开了,对他印象降了一筹。 她暂时还没有收徒的想法,一是她自己年龄也大不了几岁,二是收徒干系太大。 这时候的师徒关系是十分紧密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如郑先生这样开私塾的不算,真正入了门下的弟子,几乎等同于半个儿子,在政治声望的继承上,甚至比儿子更甚。 沈清疏也曾想过,等她年龄再大些,兴许就收一个弟子,最好是小师弟那种,天才儿童,学习起来举一反三,努力刻苦,又自觉又乖巧。 这种弟子可遇不可求,她觉着就随缘吧,遇不到也就算了。 县试之后,过不久,荒地那边终于竣工了,岳水顺着水渠慢慢蔓延过来,灌溉着一块块平整的农田。 “噢——”做工的百姓都欢呼起来,大家丢开农具,同身边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搭着肩吼叫,也有的呆呆站着,甚至流出了眼泪。 近五个月的时间,大家拼命地干活,冬日里手冻得发紫,脚泡得发白开裂,每天腰酸背痛,累得倒头就睡,还不就是为了有自己的土地吗? 一整个冬天过去,沈清疏推广的蚯蚓养鸡法已经有了明显的成效,鸡长得又肥又快,当时不相信的人都十分后悔,赶紧跟着养蚯蚓了。 沈清疏在百姓之中的威望,也随之越来越高,大家都相信,沈大人不会说假话,说要分地就真的要分地。 沈清疏也不想让他们失望,迟则生变,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方案,竣工以后,她拒绝了几家地主的求见,火速将地分了下去。 抓紧一点,还能赶上今年的春耕,多收获一季。 说来好笑,之前地烂在那里没什么人管,沈清疏发开垦布告时,也没人跳出来认领,等到开垦完了,忽然有人找上门来,拿着许多年前的地契,说这地是他家的。 恐怕是都觉得她脾气太好了,对于这种,沈清疏见都不见,通通轰出去了事,敢去地里闹的,直接抓起来吃几天牢饭,就个个都老实了。 干满三个月以上的百姓,每个都分到了四亩地,没干满的,沈清疏也规定,折合天数少分一些,或者先分四亩,在之后修路的工程里补足天数便是。 这其中有些百姓是半信半疑,加入的时间比较晚,自然大都选的后者。 满足做工百姓之后,还剩下的一小部分土地,沈清疏才以市价价格出售,尽量做了种种限制,优先卖给自耕农。 这些收入回笼了一部分资金,沈清疏从府库里又添了一部分,用来给农民“放贷”。 每到青黄不接时节,去年收获的粮食剩的不多了,新一季的耕种又要开始,农民们都得勒紧了裤腰带,有时还不得不借贷度日。 而民间的高利贷,九出十三归都已经算是很厚道的,农民一年辛苦劳作下来,大部分的收益却都被高利贷攫取了,第二年不得不再借,驴打滚,利滚利,越借越多,最终还不上,沦为大户的佃农或家奴。 古代统治者也曾经试过国家借贷,但政策到了地方上,具体执行时总是走形,沈清疏反正一县之地,她想怎么搞怎么搞。 这些钱她以小额借贷的形式发放,只借给农民,年息暂时取百分之五试一试,并不赚钱,只用来弥补坏账。 这个消息一出,惊呆了城中放高利贷的财主,在他们看来,这么低的利息,不就等于是白送钱吗。 他们观察几天,发现县衙真的这么搞,农民们居然也真的相信,敢去县衙借钱。 一帮财主聚在了一起商讨对策,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谁不急啊,可真的分地之后,沈清疏威望达到了顶点,说她的坏话,百姓不听不信,甚至还跟你急。 放贷的文书们同样不敢收钱捣乱,知县数算厉害得很,亲自盯着,账目有什么问题一眼就给你揪出来。 想弹劾她却也没什么好弹劾的,一帮土财主能攀到的官员,也根本不敢去构陷她,不然真当大理寺是吃素的啊。 明面上不行,暗地里呢,盘踞在岳水之上的水匪被剿灭了,制造意外的难度大了无数倍。 找人刺杀呢,又听说这位大人骑射娴熟,一般人根本奈何不了她,而且刺杀朝廷命官,也没谁真的敢,你推我我推你,哪个都不想承担责任。 什么,你说夫人好绑架,绑架她政策也不会取消,要是威胁取消,那谁绑的人,不是不打自招吗? -- 第199页 商讨来商讨去,一众人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恐吓欠了债的农民,再找些二流子去借贷,给县衙添添堵罢了。 沈清疏本来也做好了准备,在等他们出招,不料这些人居然这么菜,想出的招数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对于百姓们近日称呼她为“沈青天”,她也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顺势而为做这些事情罢了。 甘蔗是百姓种的,糖是他们榨出来的,卖糖的钱是他们的剩余价值,那些良田,都是大家流着热汗开垦出来的,她没有挖过一锄头,可最后,这所有功劳,竟然归结到了她一人身上。 劳动人民创造了所有的价值,其中大部分却都被人盗取了,以至于他们分到自己劳动所得时,明明是理所当然的事却要觉得感激涕零。 这样的厚爱,她只有更加用心做事。 —— 光阴似水,转眼便是两年。 下值后,沈清疏照常去接人,两年过去,郭家姑娘已然出嫁,林薇止的画社也换了两个学生。 走在回县衙的路上,老老少少都笑着同她们打招呼,在整个岳水县,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位平易近人的知县,便是邻县也有所耳闻,更何况是在她常走的路上。 这两年,岳水县拓宽了官道,开辟了码头,县里的商品售出去,外面的商品也源源不断运进来,县城越来越繁华,日子也越过越好,大家都知晓这变化是谁带来的。 相比从前的热情,现在大家都表现得很克制了,三年任期将满,大家都希望她继续留任。 走过这条街,林薇止叹一口气,很是遗憾地道:“真可惜,沈大人,现在都没有姑娘对你扔手帕了。” “你又来了,”沈清疏苦笑了一下,无奈道:“不就那几次我没能避开嘛,我要是真接了,不知道哪里的小醋坛子又要打翻了。” 林薇止偏过头,轻哼了一声,“我稀罕呢。” 沈清疏笑笑,不敢说她口不对心,只手上扣紧了些。 还没到县衙门口,负鞍已经满脸焦急之色地迎了上来。 他这两年同笙寒成了亲,掌管着府中事务,人愈发稳重,沈清疏见他神色便有种不祥的预感,眉头不自觉拧起,沉声道:“出了什么事?” 负鞍来不及犹豫,语速极快地道:“少爷,刚刚府里快马送来的口信,说老夫人快要不行了,让您立刻回京,兴许还能再见上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顶锅盖逃。 感谢在2021-07-01 20:30:36~2021-07-02 20: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拂面 54瓶;庚午 30瓶;-JEN- 5瓶;闵潇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沈清疏先是呆了一瞬,反应过来立刻像是叫人给当面打了一拳,头昏脑胀,鼻子泛酸,站都站不稳。 她往前迈了一步,脚下踉跄差点绊倒在地,好在旁边林薇止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她。 负鞍还在等着她的指示,沈清疏嘴角动了动,却不知该吩咐些什么,她握拳狠狠锤了两下额头,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能力。 林薇止见状连忙扣住她手腕,担心地道:“还不知道具体情形,你先冷静一点。” “我们回去再说,”她边拉着人往里走,边转头对负鞍吩咐道:“你把信使叫过来问话,再去备几匹快马,挑两个身手好的侍卫,还有,去许县丞同张主簿那里递话,让他们尽快过来。” 负鞍一下有了主心骨,“是,我这就去。” 进了府,沈清疏才勉强定了定神,问过信使,他日夜兼程,是七天前出发的,在那之前,老刘氏就病了一段时间,病因他不太清楚。 她问话的时候,林薇止又叫笙寒准备了衣物吃食等,她铺开纸张,斟酌着替沈清疏写了一封告假的文书,用印之后着人送去府衙。 官员无故不得离开辖区,这一去也不知得多长时间,给府衙报备一声是必要的。 写完她回到厅堂,见沈清疏呆呆地坐在桌边,颓丧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林薇止走到她身边,默了一会儿,柔声道:“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今晚连夜启程,别害怕,祖母吉人天相,等你回京城,兴许已经病愈了。” 沈清疏失神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 林薇止叹了口气,也沉默下来,抚了抚她的发顶,无声地安慰。 老刘氏年过七十,身体一向不怎么好,她们心里都明白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厨房那边也将晚膳送了过来,林薇止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劝道:“抓紧吃点东西吧,我知道你没胃口,但你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能尽快回去京城。” “好。”沈清疏嗓音干涩沙哑地应了,迟钝地端起碗,又愣神了好一阵,才低头大口大口地扒饭。 等两个属官到时,沈清疏终于冷静下来,将县衙公务一一交代托付了。 林薇止送她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路上小心,遇事不要太着急,我也也会尽快回京城。” 沈清疏点点头,伸手抱了她一下。 “驾——”她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林薇止视线里。 -- 第200页 这时她脸上一直保持着的冷静镇定,才慢慢消失不见,毫不掩饰地显出担忧之色来。 这样匆匆忙忙,连夜赶路,实在不怎么周全,可她不必问就知道,沈清疏绝不想等到第二日,所以她还没开口,她就将什么都准备好了,倒像是催她赶紧走一般。 “姑娘,我们何时回京城去?”笙寒问,沈清疏任期将至,她们之前也在做回京的准备。 “备好马车,我们连夜收拾,明日就走。” 林薇止左右环视了一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们住了三年的这座院子,恐怕这一走就不会再回来了。 岳水县这座小城,兴许也不会再来,沈清疏从前玩笑,说自己卸职的时候,如果能有百姓,拦路送她万民伞 ,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以她在岳水县当政三年的作为,林薇止相信,百姓们绝不会吝惜一把万民伞,可世事难料,最终留下的,却是这样一个告别。 只希望,老刘氏能够平安无恙吧。 这边沈清疏快马加鞭,星夜驰骋,她同两个侍卫一人双马,途中除了吃饭,几乎没怎么停下来休息过。 虽然辛苦,却好在没出什么差错,这日黎明赶到京城,城门还没开。 几人找了个角落蹲坐着,黑夜里寂寂无声,沈清疏盯着城门,心忧如焚,既想城门快点打开,又害怕城门打开,她回到伯府时,发现门上已经挂上了白幡。 她之前还在想,自己任期就要到了,倘若调回京城又要面临子嗣的压力,要不要继续留在地方上,不想这个问题,却突然给出了第三个答案。 她是和老刘氏有矛盾,可年轻人同长辈之间,有矛盾再正常不过,她从未想过用这种方式来消弭。 她从前经历的死亡总是那么突然,可即便是老刘氏年纪到了,她发现失去同样地让人煎熬,并不会因为形式变化而好受多少。 恍惚间,她想起离京那时,老刘氏留着眼泪,说等不到她回来了,场景历历在目,竟一语成谶,城门打开,她纵马回到伯府,何氏哭着说,“疏儿啊,你回来晚了。” 她呆若木鸡,奔进灵堂里,见老刘氏换了寿衣,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她却怎么都走不到近前,也看不清她的脸。 正着急之时,忽然从远处传来声音,“少爷,少爷,城门开了。” 侍卫晃了晃她的肩膀,沈清疏打了个激灵,浑浑噩噩睁开眼睛,呆了好半响才分清梦与现实。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靠着墙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背上也惊出了一层冷汗。 好在这只是个梦,沈清疏擦了擦额头,连忙站起身,牵了马跟着人流入城。 离伯府越近,她心里越不安,忽然又觉得刚才的梦像是启示,思维随之乱成了一团。 再远的路,也总有尽头,远远地,瞧见伯府大门,挂的还是红灯笼,沈清疏一路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 她几乎是冲到了门前,门子看见她,愣了几瞬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少爷!” “少爷!” “夫人,少爷回来了!” 通传的声音此起彼伏,沈清疏径直往老刘氏院子方向走,半路上就遇到刘叔,一见她立马瞪大了眼,接着也不废话,拉着她就往前走,边走边道:“少爷您总算回来了,老夫人吊着一口气,就是一直在等你啊,您赶紧跟我过去。” 沈清疏心里一沉,急声追问道:“祖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唉,上个月老夫人在院中消食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当时叫大夫看了没什么,老夫人便没有给您去信,谁知这之后,渐渐地没了精神,每日越睡越长,大夫说这是大限到了,让我们准备后事,夫人才赶紧叫您回来。” 饶是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沈清疏还是听得心里绞痛起来。 说话间,两人到了老刘氏屋外,沈清疏才刚靠近,就闻到一股难闻的中药味,混杂着浓重的腐朽气息。 “祖母,我回来了。”她掀开门帘进去,房间内有些昏暗,何氏坐在床边凳上,微微躬着腰,像是在同床上的人说着什么,听见这一声,她惊喜地望过来。 “疏儿,你总算回来了,快过来,”她转回头,握着老刘氏的手,轻声唤道:“娘,娘,您醒醒,您看这是谁,疏儿她回来了。” 老刘氏睁开眼睛,挣扎着往这边看来,含糊不清地讷语,“孙儿……” 沈清疏三两步到了近前,跪到床边,见着她的脸,终于控制不住落下泪来,不过三年时间,老刘氏就大变样,头发全白了,两颊深深凹下去,瘦得像是只挂了一层皮,苍老得同她记忆里几乎是两个人。 何氏让开位置,沈清疏膝行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着语不成调,“祖母,是我,清疏,我从外面回来了。” 老刘氏瞪大了眼睛,嘴唇抖了好几抖,才颤着声音道:“疏儿,你真的回来了?我是不是,在做梦呢?” 沈清疏拉着她的手贴在脸上,心里愧疚与痛苦交织着,“是我,祖母,孙儿不孝,让您等了我这么久。” “回来了,回来就好啊,”老刘氏摸了摸她的脸,喉咙里风箱一样喘着气,一边留着泪,一边又露出孩子般的喜悦神色,“祖母还是等到你了。” 这句话像利剑一样扎在沈清疏心头,让她喉咙干涩,几乎吐不出成句的话,只能不断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孙儿不好……” -- 第201页 “不怪你,是祖母的错。”老刘氏挣开她的手,撑着床想要坐起身,沈清疏赶紧抱着她,将她托起来。 老刘氏干枯的手颤巍着,替她擦去眼泪,慈祥地笑道:“别哭,薇儿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沈清疏强忍住眼泪,哽咽道:“没有,我是骑马回来的,您想见她吗,过几日她也会回来了。” 老刘氏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她当时那样逼你们,她恐怕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我们不怨您的。” “你就别骗祖母了,”老刘氏艰难地扯起嘴角笑了笑,感慨道:“你走这几年,我日思夜想,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分隔两地了呢,都是祖母不好,祖母不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她,硬逼着你纳妾,佛说人多妄念,我也是犯了痴,为了未讲得重孙,同你闹得生分了。” “祖母……”沈清疏紧了紧她的手,不知该如何回话。 “如今我要走了,也看开了,以后没人逼你,还是回京城来吧,你这般才华,不要在地方上耽误了。” 沈清疏心里一阵阵绞痛,又哭得泣不成声,“不会的,您不是还要看重孙吗,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祖母已经算得上长寿了,我这一辈子,都顺顺当当的,没吃什么苦头,如今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已是死而无憾了。” 老刘氏拍拍她的手,笑道:“你来信说学会了做鱼汤,祖母想这一口想了许久,今日回来,便愿圆了祖母这个心愿吧。” 沈清疏哭着点了点头,“是,您等着,孙儿这就去给您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2 20:00:49~2021-07-03 21:4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半闲 10瓶;RVC 2瓶;Resen_Su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沈清疏端了鱼汤回来,见老刘氏靠着床头,闭着眼,面容安宁祥和,胸口毫无起伏,像是已经失去了呼吸一样。 她心里一阵害怕,加快了脚步走到床边,轻声唤道:“祖母,祖母。” 老刘氏慢慢睁开眼睛,视线移到她身上好一会儿,才醒神过来,虚弱地笑了笑,“看祖母,又没忍住打了个盹儿。” 她余光见着沈清疏手里捧的碗,伸手出来,很是欣喜地道:“鱼汤好了?快给祖母尝尝。” 沈清疏本来说想喂她,老刘氏直接接了碗过去,她便也随她的意,只是小心顾看着,温声叮嘱道:“有些烫,您慢一点。” 她生怕老刘氏忽然走了,做得很着急,自然味道比不上小火慢炖。 老刘氏的味觉却已经不怎么灵敏了,她喝了小半碗,笑着夸赞说:“味道很好,已经不比府中厨子差了。” 沈清疏扯起嘴角艰难地跟着笑,接过空碗说:“您喜欢就好,我再去给您盛一碗。” “不必了,祖母喝到这口就心满意足了,”老刘氏摆摆手,笑眯眯地道:“我之前回信,训诫你说君子应不拘小道,是祖母迂腐了,你喜欢就随你自己吧。” 她喝了汤,这会儿精神头忽然好起来,同沈清疏说了一会儿话,又把何氏同沈佩璃一家叫进来,叮嘱了些日常琐事。 沈清疏如何不知这是回光返照,几人都强忍着泪,对她的话一一点头答应了。 说着说着,老刘氏垂下眼皮,慢慢低下了头,沈清疏心里一惊,紧盯着她,大声喊道:“祖母!” 老刘氏听到这声,又清醒过来,见沈清疏眼睛一眨,流下两行泪来。 “别哭,哪个人都有这一天的,”老刘氏平和地笑了笑,“祖母累了,想要睡一觉。” 她挪着身子躺了下去,最后看了一眼沈清疏,呓语着说:“我要去见你祖父了。” 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哭声渐渐远去,一生之事如浮光掠影般闪现过。 十七岁,爹爹替她定了一门亲事,是他赏识的将领,大她好几岁。 第一次见面,他上门拜访,她躲在屏风后偷看,被他发现,并没有拆穿,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第二次见面,是家宴上,他侃侃而谈,斯文有礼,同她想象中的粗豪样子大不相同。 新婚夜,他褪下戎装,一身喜袍,衬得格外俊朗,他红着脸,承诺说:“刘姑娘,我会对你好的。” 他们成婚好几年,仍是没有子嗣,他一开始安慰她说不着急,后来却也开始急躁,他纳了妾,那时候,她不是不怨的。 再几年,他们终于有了长子,他欣喜若狂,打发了所有妾室,待她比从前更加地好,她渐渐也就不计较往事。 孩子慢慢长大,终于娶妻,她虽不喜欢这个儿媳,却也满心欢喜。 她以为往后都是平顺日子了,可某一日,他忽然就去了,年少征战,到底伤了身子。 她大病一场,还未痊愈,她的儿子又忽然重病,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撑不过去了,命运却一波三折,叫她的孙儿这时诞生。 她努力维持着偌大的伯府,这个孩子几乎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她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又怕宠坏了他,十分严格地管束。 她又撑过了二十年,喜堂之上,恍然如同昨日。 她也成了自己曾讨厌的人,她急不可待,逼着他纳妾生子,害怕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又像当年一样夺走他。 -- 第202页 可她没料到,这孩子虽然像他祖父,却要比他坚定得多,他宁愿离开京城,也不妥协。 她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每日枯坐到黄昏,她渐渐开始后悔自责,不该逼得太紧。 她已经老了。 她不再出门,每日念着佛经,祈求她的孩儿平安健康,蜀地的来信一封又一封,她都珍藏着,常常拿出来翻阅。 这一天到来之时,上天垂怜,还能再见最后一面,她这一生,已经没有其他奢望了。 一幕幕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她出嫁那日,此日桃花灼灼,盟定白首之约。 沈清疏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感觉到她的脉搏渐渐停止,她抖着手凑到老刘氏鼻下。 她走了。 何氏哭了起来,屋里屋外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啜泣,沈清疏呆了一会儿,擦干眼泪,慢慢地站起身。 她走到门口,看着满院的姹紫嫣红,忽然有些犯恶心,眼前跟着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她扶着门框,在门槛上坐下来,无助地把头埋进膝盖里,好一阵儿,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刘伯坐到她旁边,摸了摸她的头,慈爱地道:“少爷,不要自责,老夫人走时没有遗憾,她从没怨怪过你。” 沈清疏没有动作,刘伯叹息一声,默默陪她坐着。 太阳一点点西移,已是黄昏时候了。 —— 老刘氏身有诰命,寿衣棺材是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有林、赵两家姻亲的帮忙,刘叔带着下人,一手操办起了丧事。 沈清疏不懂这些,也没去关心,她换了丧服,整日里在灵堂守着,沈家人丁单薄,沈佩璃便带了闻勤陪她一起。 三年未见,互相都觉得陌生又熟悉,闻勤长高了一大截,虎头虎脑的,拉着母亲的衣角,好奇地望着她。 沈清疏那日见到他,不知怎的,一下子控制不住又落下泪来。 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沈清疏勉强打起精神应付,几个知交好友,孟柏舟、郑衡夫妇,夏薄言同公主,都是久别重逢了,她甫一回到京城,至亲便离世,众人也都体谅她的心情,拍拍她的肩膀,道一声“节哀”,没有多打扰她。 天气渐渐热了,灵堂四角搁着冰盆,呆着只觉阴寒,沈清疏不想让老刘氏尸身受苦,停灵五日之后便决定出丧。 林薇止便是这日到的京城,马车速度慢得多,她再如何着急追赶,也慢了好几日。 一下车,见着满目的白,她心里便“咯噔”一声,她还是回来晚了。 她直奔灵堂,进去便见沈清疏一身白麻孝服,侧跪在棺木前方,脊背微微弯着,不过十来日未见,人瞧着便瘦了一圈,形容憔悴。 听见声响,她慢慢转过头,见是林薇止,愣了好几瞬,两肩不自觉松懈下来,轻声说:“你回来了。” 她想要站起身来,不想跪久了血脉不畅,一时竟撑不起来,不得不以手支地。 林薇止连忙奔至近前,将她扶起来。 “祖母去世了。”沈清疏抓着她小臂,声线平静地叙述,平静得几乎死寂。 林薇止这段时间也不好受,此时见她满眼都是血丝,眼底一片青黑之色,鼻子不由地一酸,轻轻拥抱住她,歉声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连日的情绪堆积在心里,沈清疏埋首在她肩上,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地痛哭一场,可她到底记得这是什么场合,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无声地在她衣襟上蹭了两下,揩去眼泪,然后推开她,轻扯起嘴角道:“我们送祖母最后一程吧。” 和旁边沈佩璃见了礼,婢女们送来丧服,林薇止换完以后没多久,就到了入殓封棺的时候。 法师们在一边念着经,请来的阴阳先生有条不紊地按步骤入殓,棺盖抬了上来,慢慢推过去,从脚到头,一点一点遮掩住身体。 沈清疏站在旁边,将要封住时,忽然抬手阻在了棺盖面前,“不要,等一等!” 大家都看了过来,沈清疏凝着她死后发青的面孔,手上不自觉开始发抖,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慌,叫她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起来。 棺木就要盖上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她真的失去她了,就像她曾经失去父母一样,从此再也见不到,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到她的笑貌,她永远只活在她的记忆里了,她再去看她,只能看到一座冷冰冰的墓碑了。 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软倒在棺木旁,紧紧抓着边沿,痛哭失声,“祖母,你别走,是我不孝顺,我错了,你别生气,你醒一醒啊……” 此情此景,林薇止即便同老刘氏相处时间不长,也禁不住落下泪来,沈佩璃更是哭成了泪人。 封棺的人丧事见得多了,也不觉得稀奇,便站在一边等这一家子哭完。 好一阵儿,还是林北澜看快要误了时辰,叹息一声,镇定自若地带人上前,将她们两姐弟硬拉开,命人封了棺,钉上木钉。 林薇止搀扶着沈清疏,替她擦了擦脸,细声安慰道:“振作一些,不是还要送祖母最后一程吗,别出了错漏,让她老人家走也走得不安心。” 沈清疏对着她,极力想要止住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胡乱抹了把脸,哽咽着点了点头。 棺出城西,沈清疏作为长孙,捧着灵位走在棺木前面,墓地离得不远,上两任诚意伯都葬在这里。 -- 第203页 遵老刘氏遗愿,将她葬在丈夫和儿子中间,一锹锹泥土埋下去,三跪九叩,丧礼就到此结束。 沈清疏昏昏沉沉完成了这一切,她因丧离任,朝廷并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加之她三年任期将至,三年考评皆为优等,因而给了她一段时间丧假,假后再讨论升迁事宜。 本朝对官员守孝的规定,仅限于父母去世,需丁忧二十七个月,其余并无强制要求。 沈清疏给吏部上了辞呈,自愿守孝一年,这些天来,她觉得身心都格外疲惫,需要一段时间好好调整。 吏部的答复还未下来,她状似正常,平淡地过了两日,却忽然就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觉得这对祖母来说是好的结局,最终不那么执着,古代没有孩子也是考虑到这点,两人生出小男孩就太离谱了,女孩儿呢,祖母更不甘心。对女孩子来说,古代也不是一个美好的环境。 第108章 家里人本就是担心她强撑着,心里有了准备,这一病倒也没有太惊慌。 当晚她发起了热,府里候着的大夫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近日一直没有休息好,身体疲惫,加上心里忧思过度,一口气散了,所以病倒,只要注意休息调养,很快就会好起来。 谁知沈清疏这一病是反反复复,喝药以后,眼见温度降下来,过一晚又再升上去,大多数时间她都昏睡着,醒了也是神志不清,懵懵懂懂的。 林薇止心里又担心又害怕,每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困了便直接躺在她身边,何氏劝了几次,便也不再说什么。 如是过了好几日,大夫们皱着眉头,揪着胡子,把药方改了又改,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他们私下里觉得,再这样下去,人肯定都要烧傻了。 林薇止不小心听到,无声地站了好久,才收拾好情绪,端着药回房。 她走近床前,见何氏还在守着,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她转身把药放下,轻轻拍了拍何氏的肩膀,轻声道:“娘,您去睡吧,晚上有我守着就够了。” 何氏一下惊醒过来,掩唇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林薇止扶着她起来,“您早点歇息。” 何氏看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只是轻叹了口气。 她从前同林薇止接触不多,也不怎么了解这个“儿媳”,这几日一起照顾沈清疏,才发现这姑娘看起来温温柔柔好说话,实则很有主意,不是能轻易劝动的。 两人走到门口,何氏回身道:“那我明早再过来,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要她好之后你又病了。” 林薇止点点头,目送她走了,回到床沿坐下,伸手探了探沈清疏额头,还是热烫一片。 沈清疏安静地躺在床上,毫无反应,她一向白净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眉头舒展,呼吸平稳,如果不是醒不过来,就同睡着了一样,没什么区别。 林薇止看着她发了一阵儿呆,收回手,端着药碗吹了吹,盛了一勺药喂到她嘴里。 沈清疏虽然昏睡着,吞咽的本能却还在,一部分药被喝了下去,其余的沿着嘴角淌了下来。 林薇止很有耐心,每喂一勺,便要拿帕子替她擦拭嘴角,等艰难地喂完药,她放下勺子,又拿巾帕给她洗了把脸。 有几丝乱发被水打湿,粘到了她脸上,林薇止小心替她拨开,手指落在她鬓边,不知怎的,忽然便忍不住眼泪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一颗接一颗的泪珠滴落在床畔。 好一阵儿,她爬上床,侧身躺下,抱住沈清疏垂放的手臂,吸了吸鼻子,颤声问:“你什么时候才好起来?” 没有人回答她,她接着说:“我知道祖母走了你愧疚不安,可你并不是只有祖母一个亲人,你还有其他亲人朋友,你的同窗、娘、姐姐、还有我,大家都很担心你,你振作一些,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还是说,我们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呢?” 烛火跳跃着,缓缓淌下了烛泪。 林薇止枕着她肩膀,默了一会儿,抬起上半身,注视着她神色平和的脸,轻轻挠了挠她下巴,嘴角轻扯起一个笑容,笑中带泪。 “就算你醒过来真的变成傻的,我也不会嫌弃的。” 沈清疏没有听见这些话,她只觉得自己做了好久的梦,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在前世,一会儿又在现世,上一刻,她在灵堂之上抓着棺木痛哭,下一刻,棺材就变成了父母的骨灰盒。 她明知这是梦,却好像小鬼压床,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忽然胸口一阵剧痛,她揪着衣襟,痛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纯白色,她急剧地喘着气,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就听到一阵惊呼。 “医生,医生!” “医生,13号病床人醒了!” 久违又陌生的名词出现在耳朵里,沈清疏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想要扭头看看,却发现脖子被固定着动不了。 她盯着天花板,心里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后,一群穿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她视野里。 为首的拉起她眼皮看了看,又对她比划了两下手势,问:“看的见吗?” 沈清疏点点头,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 第204页 医生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沈少尉,你现在是在军医院里,恭喜你,在舰船意外中活下来了,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清疏如遭雷劈,好半响,才怔怔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在医院里?” 倘若她是二十年前醒过来,她一定觉得这理所当然,可是,她不是穿越了吗,在古代生活了二十来年,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是她又回来了,还是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她是不是还在做梦,还没有醒过来? 沈清疏想要掐自己一下,手一动却立刻被护士按住了,她手上也连接着各种仪器,如果这是梦,那细节也未免太真实了。 医生边替她做着各种检查,边笑着解释道:“当时意外发生,刚好有其他舰船路过,大多数人都得到了及时救治,所以才得以保住性命,你们这可真是万幸啊。” 沈清疏艰难地问道:“医生,现在是哪年哪月?” 医生对此很是理解,对她和善地笑笑道:“别担心,你没有变成植物人,只昏睡了一个月不到。” 一个月,沈清疏呆滞地看着他,脑海里搅成了一团乱麻,难道她真的只是做了一个太长的梦? 可是,那些记忆那样清晰,那些人和事,那些喜悦和痛苦,都留在她心里,能清楚地感受到,绝对不是虚幻的。 “我要回去。”沈清疏喃喃着说,她的阿止还在那边等她,她不能半路丢下她。 “回哪里去,”医生没听明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很糟糕,哪里都去不了。” 沈清疏闭上眼睛,没有再接话。 她自然感受到了,她浑身都被固定着,想要翻个身都很困难,遑论去做其他事。 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是空间,是时间,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唯一能参考的,便是上次濒临死亡。 她要赌一把。 沈清疏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她积极地配合治疗,按时吃药接受检查,重症病房里时不时有护士巡视,她经过观察,逐渐摸清了规律。 她醒来了以后,得知消息的几个长辈和朋友也都来看过她,记忆里模糊的面孔再次变得清晰,沈清疏有些恍惚,她那时候,也时常会想起她们,本以为,再也没有相逢之日了。 聊着对她来说十分遥远的往事,沈清疏面上平静,心里却道了一声抱歉。 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已经找到一生相守之人了。 凌晨两点,护士查房之后,沈清疏一点一点挪动着,悄悄坐起身,艰难地将报警的机器关掉,又将各种检测仪器线拔掉,然后重新躺了下来。 做完这些,她疼得满头都是冷汗,喉咙里拉风箱一样嘶着气,好半天才得以平复下来。 扯掉另一端的输液管里,血液开始倒流,沈清疏默默看着,等着自己因失血过多晕过去。 过了很久很久,晕过去之前她想,太久不用精神力,她都快忘记自己是个身强体健的alpha了。 再次睁开眼睛,视线里变成了熟悉的床帐,沈清疏闭了闭眼,再睁开,没什么变化。 她心里一阵狂喜,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酸痛无力,偏头往旁边一瞧,她娘抓着她的手,闭着眼睛,嘴里面念念有词。 “娘,娘,我回来了!”沈清疏摇了摇她的手,兴奋地喊道。 何氏睁开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眼,“醒了,你醒了!” 她几乎是瞬间落下泪来,紧紧抱住了沈清疏,“天尊保佑,佛祖保佑,疏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这段时间,沈府里是一片惨淡,沈清疏好不容易烧退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请了许多大夫都说不出个究竟,逼得何氏到处求神拜佛,日日给她念佛经。 沈清疏猜也能猜到大致是个什么情形,拍了拍她娘的背,安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没事儿嘛,我就是睡了一觉。” “大夫,这边请。” 何氏擦擦眼泪,正要说话,林薇止去迎大夫,刚好回来。 转过屏风,她脚步一下顿住,表情怔怔的,视线凝在沈清疏身上,一眨不眨。 沈清疏也在看她,短短一段时间,她就像是大病一场,削瘦了好多,单薄的身形,好像被风一吹便能飞走,面上憔悴不堪,整齐的妆发也都遮掩不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视,何氏连忙拉着不明所以的大夫出去了。 林薇止眼里很快就漫起了水雾,一眨眼,泪珠便滚出眼眶,从脸颊上滑落。 沈清疏一时无措,赶紧掀被下床,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擦拭眼泪,“对不起,又让你为我担心了。” 林薇止扑进她怀里,紧紧地抱住她,害怕是自己的幻觉,这么多天,一个又一个大夫,她几乎要绝望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在胸膛里,让她失去了眼泪的控制权限。 沈清疏衣襟很快被打湿了,她平素内敛,此刻却把所有的克制抛在了脑后,边哭边断断续续地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好怕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不准你以后再生病,不要再离开我,呜呜……” 沈清疏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心里又酸又痛,终于有了实感,她深深地吻住她,“不会的,我保证,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4 22:33:46~2021-07-05 21:4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05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27041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萧 13瓶;RV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这一哭起来便止不住,沈清疏心疼又无措,总算体会到“女人都是水做的”。 她把人揽在怀里,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说着好话哄她,好半天,林薇止才哭累了,抽噎着止住了泪水。 “我好想你,好害怕你像祖母一样走了。”她抓着沈清疏衣襟仍是不放,反反复复地要她确认保证,一张小脸连鼻尖都泛着红,眼睫垂下,嘴角委屈地抿着,因为哭得太狠,还断断续续地打着哭嗝,瞧着可怜又可爱。 她不是那种把喜欢挂在嘴边的人,很多时候,沈清疏感受到她的爱意,却很难叫她在言语上表现出来。 经此一遭,这张嘴倒是老实了许多,看来真的是惊吓到她了。 沈清疏凑过去,吻住她的唇,将剩下的话都给吞了下去。 她又何尝不害怕呢,她当时根本不敢去想,倘若她真的回不来,就这样死了,该怎么办? 她只能不管不顾地赌一把,好在她赢了,她还能继续陪伴着她。 死生重逢,两人都有些动情,吻着吻着,沈清疏压着她倒退几步,膝盖碰到床畔,天旋地转,两人双双倒在床上,她摸索着去解衣襟带子。 林薇止哭得大脑缺氧,却还勉强保持着一丝清醒,在她的手滑往不可说区域之时,及时扣住她手腕,喘着气推开了她。 她坐起身,拢好衣襟,边系带子边凶巴巴地道:“这会儿还在丧期呢!” 沈清疏迷茫地眨眨眼。 林薇止羞红着脸,解释道:“你昏睡的时候,吏部的批文下来了,准你再守孝一年。” 沈清疏这才想起来,之前她过于伤心,自愿加孝期一年,而孝期内禁淫、乐。 经历了这样一番离奇曲折,她都快忘记这事了,她还是难过于祖母离世,但对于死亡,也看得开了些。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所以不要沉湎旧事,也不要恐惧未来,要珍惜当下能相伴的每一天才是。 只是,自己立的flag,实在不好意思反悔啊! 她心里想着,不自觉喃喃出声:“难道说要一整年都不能有性、生活。” 林薇止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白了她一眼,即便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她仍然不太习惯,沈清疏坦然将这种事挂嘴上的风格。 其实朝廷虽然有规定,但民间根本没人监管,就是官宦之家,也遵守得不太严,寻欢作乐还是有的,大家心照不宣,别生出孩子让人揪住把柄便是。 但这些只适用于朝廷强制规定,对自请守孝,大家的标准就很严格,想要好名声就实打实做到。 不能又想那啥又要立牌坊,传出去徒惹人耻笑。 沈清疏当时倒没想太多,就是愧疚悔恨,心殇之下做出的决定。 看她呆住,林薇止轻哼一声,下了床,回身道:“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是个孝子,因为祖母离世,险些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你和祖母如此深的感情,守孝一年想必也没什么。” 她语气颇为幽怨,沈清疏不知怎么听出三分酸意,她苦笑了两声,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昏睡这么久并不是全因伤心。 她垂下头,蔫巴巴地叹一口气,“好吧。” 不过,要是老刘氏真有在天之灵,恐怕是着急得不行,肯定会托梦,叫她不要守孝,催着她赶紧生重孙子。 这么一想,沈清疏觉得又悲伤又好笑,差点又要落泪了。 算了,反正人是她的,总也跑不掉。 她看着林薇止坐在梳妆镜前的身影,一股安定感油然而生。 沈清疏之后知道自己昏睡了近一个月,京城有名的大夫都被伯府请了个遍,几位同窗也到处托关系替她寻医。 何氏和林薇止虽然担心她脉象有问题,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她经过这么多次考试搜检,身份确凿无疑,昏睡之时,脉象也十分奇怪,叫众位大夫都摸不着头脑。 除了大夫,和尚道士也请了不少,各种乱七八糟的说法,什么她和老刘氏命线相连、鬼差牵魂时不小心顺带了、命数到了强求不得之类的。 何氏相信这些,林薇止拿她没有办法,加之什么药都不起作用,她也有些破罐子破摔。 招魂不说,沈清疏还被灌了两碗符水,让她十分庆幸,还好她醒了,不然不知道还有些什么在等着她。 她听到这里,忽然想起来,问自己昏睡期间,是怎么吃喝的。 林薇止怔了下,脸上漫起一丝薄红,避重就轻道:“便给你喂些牛乳、米汤之类好吞咽的。” “你明知道我不是问这个,”沈清疏把凳子挪到她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喜气洋洋地道:“我是问,我没有意识,怎么让我张开嘴的?” 明知故问,她们从前一起看话本,看到主人公受伤昏迷,另一个以口渡药的情节,沈清疏便和她讨论,昏睡的时候,舌头到底能不能撬开齿关。 两人最终没有得出结论,沈清疏嘻笑着说:“倘若我以后有这么一天,你便可试上一试。” 没等她反应,她又笑道:“还是算了,你最是怕苦,药就不用渡了,便渡粥吧。” -- 第206页 哪有这么咒自己的,林薇止当时只当玩笑,揪着她脸颊,恶声恶气地道:“我才不,我一定叫人给你掰开,一气就灌下去了。” 想到这里,林薇止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地叙述道:“我和娘捏着你下颔,等你张开嘴,眼疾手快地放个漏斗,叫你咬着,喂粥喂药都极其方便。” 沈清疏呆了一瞬,“你,你骗我的吧……” “笙寒,把姑爷用过的漏斗拿来她看看。”林薇止微微一笑,对笙寒使了个眼色。 “啊?哦,婢子这就去。”笙寒强忍着笑,机灵地退了出去。 沈清疏讪讪地挠了挠脸,“太没有妻妻情谊了吧……” “还不止呢,”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道:“你要如厕时也没什么动静,闻俭小时候,你不是见姐姐辛苦,给他做了一批纸尿裤……” 沈清疏扑上去,一把捂住她的嘴,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头疼地求饶道:“好了,我错了,媳妇儿,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真是自取其辱。 好几天,沈清疏都还记得当时的羞耻感受,还好没其他人知道,不然她的形象就要毁于一旦了。 说起来,她本来也没什么形象了,她休养好身体后,也去拜会顺便感谢了几个同窗。 夏薄归仍在外放,夏薄言同公主成婚后,还在翰林院做庶吉士熬资历,柏舟在礼科做着给事中,他进取心不强,日子倒也悠闲,郑衡已经是正六品的侍讲,偶尔还能见到皇帝,仕途十分顺利。 不管事业如何,他们几个里面,便是最小的郑衡也儿女双全了,沈清疏仍然膝下单薄,大家都觉得她这样不妥,虽然不便多说,却也会玩笑着劝说两句。 沈清疏每次都笑着岔开话题,她本来就不在乎什么传宗接代,自老刘氏去后,更是再也不掩饰自己老婆奴的本质,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有一天她经过后院,无意听到两个婢女在谈论自己。 婢女甲说:“真想嫁给伯爷,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俊的男人。” 婢女乙说:“得了吧,我上次扫洒,竟然见着他自个儿给夫人端菜,府里一个妾室都没有,我就没见过这么怂的男人。” 沈清疏:“……” 行吧,她就是这么怂的人。 其他人对她有非议,也传不到她耳朵里,仕途上她自有政绩,又有林北澜护着,等孝期结束,上面就会提拨她任工部主事。 她深居简出,一边替老刘氏守孝,一边总结自己这三年的经验教训,琢磨着写个到任须知那样的册子出来。 林薇止逐渐接手了家业,比她要忙得多,各类田产铺子,经营账目,她都要尽快做到心中有数。 两人的状态好像颠倒了过来,沈清疏倒是闲得很,每日宅家写书,偶尔跟着她去铺子里做吉祥物。 稍空闲一些,两人搬到了空置许久的主院,书房也合并到了一处,某日,沈清疏找一本参考书时,不小心碰掉上层一个盒子。 她眼疾手快接住了,一打量,是一套集注的书盒,里面有东西,却轻飘飘的,不像是书。 林薇止偶尔会留些精美的空书盒,用来收纳不常用的书,不知这个盒子装的是什么,沈清疏有些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打开了。 入目是一叠画纸,一尺见方,打头的一张画着个q版小人,偷觑着旁边,手掌合十,正可怜巴巴地求恳着什么。 沈清疏一呆,这眉眼显是画的自己,最底下写着日期,她想了想,那两天好像她贪吃冰碗被林薇止抓住了。 她取出来,继续翻下去,主角都是她,她窘迫吃瘪的样子,她意气风发的样子,她伏案疾书的样子,她策马扬鞭的样子。 看着看着,她脸上自然流露出笑意,好些事她自己都忘记了,却在画纸上清晰地记了下来。 她从前提过一嘴漫画的故事性,因为印刷技术的限制,也没展开说,不想林薇止无师自通。 画纸下面还有一层,放着些琐碎物,两根干枯的草茎,一张折好的草稿纸,装了结发的香囊…… 沈清疏看完之后一一收拾好,不露痕迹地放回书架,她坐回书桌前,却再也看不进去书,全身都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糖。 她回到院中,林薇止偏头见着她,好笑道:“怎么笑得像个傻瓜一样?” 沈清疏摸了摸嘴角,抿着唇忍住笑意,三两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满腔情绪涌动着,轻声说:“阿止,我好爱你呀。” 林薇止怔了下,不知她怎么了,半响,她轻柔地笑了一声,声音温柔缱绻。 “我也爱你。” 就让故事永远地画下去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感觉再拖下去有点水,就停在最合适的地方吧,谢谢大家的支持。 另外还有几个番外,上一章是做了点铺垫,不想看穿回去生子的朋友可以选择购买。 下一本开《此醉经年》,番外写完歇两天就开,如果喜欢文案的话,希望大家多多收藏支持啊。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这篇文有很多的不足之处,也要多谢大家的包容! 感谢在2021-07-05 21:40:47~2021-07-06 22:4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P、feiyu1994、時間のせい 1个; -- 第207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巫萌 30瓶;我是书虫 5瓶;RV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古代番外一 皇家农学院,日头西斜,院正大人领头,其余人也陆陆续续收拾东西下值了。 周学士走过来,笑着邀请道:“沈学士,明日休沐一起去踢球啊?” 沈清疏收拾着桌子,客气地拒绝了,“不了,家里有点事,你们去吧,玩得开心。” 旁边几个人磨磨蹭蹭,都竖着耳朵,听了这话,王学士忍不住了,“别啊,沈学士,明天我们同礼部有比赛,缺不得你一脚神技啊。”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跟着附和,“是啊,小沈,不是我说你,你对我们农学院很没有归属感啊。” “不用说我就知道,又是回家陪夫人吧,啧啧。” “可怜我们农学院哦,每次比赛都……” “打住!”沈清疏连忙截断话头,苦笑道:“各位,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这还差不多,那说好了,明日老地方见。”众人这才喜笑颜开,拍拍她肩膀走了。 沈清疏无奈地摇摇头,行吧,明天改带阿止看球赛去。 她现在的官职是农学院正六品学士,没错,皇家农学院不是学校,是政府机构,而学、硕、博、院就是世祖恶趣味定下的官职名称。 至于她为什么到了这里嘛,说来话长,一年的孝期结束后,经过林北澜运作,她本来是调任工部任主事的。 可京城不比岳水县,遍地是权贵,她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根本排不上号,做事的掣肘很多。 工部掌管全国工程、交通、水利和屯田登事,皇家林苑营造也是一力揽之,虽然不比户部管钱,拿到的工程款项也是一笔巨款,其中可做的手脚非常多。 沈清疏也不是愣头青,对于采购琉璃瓦、青砖枕木一类,扣一点就扣一点,反正皇家宫殿修缮,预算总是超出的,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不拿,也不会去举报别人。 但她任事第二年,连续大雨,为防黄河泛滥,她们几个被临时调到都水清吏司,加固沿河堤坝,便是这样关系民生的大事,都还有人敢伸手。 河水奔腾,做工的民夫掉进水里,几秒就不见了人,沈清疏日日顶着大雨巡视河岸水位,这样的情况下,察觉以后自然是勃然大怒。 当即一封谏书送到了督察院,沈清疏在议事时,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破窗户纸,当着清吏司郎中的面,将那两个同僚骂得狗血淋头。 回京以后,这两人自然没有好下场,其中一人有个叔叔,任通政司左通政,这一下记恨上她,暗地里总指使人使些小绊子,工部同僚,也有意无意地排挤。 好在她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又有林北澜护着,虽然憋屈了些,也没出什么岔子。 再之后,林北澜就想办法把她调到了农学院。 农学院也不管政事,官员都多少懂一些农学知识,朝廷划了一块地,每年拨一点点钱,任这些人折腾,研究提高产量的办法,更近似于一个研究机构。 无钱无权,到农学院做官,被大家戏称为“发配冷宫”,因而有野望的官员都很快运作调走了,常年留下来的都比较佛系。 沈清疏却感觉好受多了,如林北澜所说,六部权利那么大,哪个没猫腻?除非她去大理寺,可翁婿二人也太明显了。 她本来也想过再外放,但她现在的级别还不够,外放也是做知府衙门的佐官,没法事事做主,加之何氏也舍不得她,不愿她外放。 她在农学院做研究也好,不用面对烦人的上司,同事相处和睦,说话就是说话,也不用琢磨隐含的意思,甚至下班都更早了。 真要是研究出杂交水稻,那就是无量的功业,远胜过那些狗屁的勾心斗角。 唯一的缺点,就是农学院一群人,人菜瘾还大,每次比赛都被血虐,还要上赶着找人家踢比赛。 沈清疏小时候被孟夏二人硬拉着踢,也就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到了农学院以后,居然也鹤立鸡群了,某次不小心被拉去顶人以后,就再也摆脱不了了。 想着这些,沈清疏不知不觉抵达了伯府。 她翻身下马,亲昵地摸了摸大黄的头,这匹她少年时期得到的宝马,也显出些老态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负鞍迎过来牵马绳,还是习惯性用从前的称呼。 早几年,刘叔成为管家,负鞍一直在给他做副手,他同笙寒有了两个女儿,也在府里生活,很得何氏喜欢。 “嗯,夫人回来了吗?”沈清疏边往里走边问道。 负鞍早已经习惯了她的问话,从容不迫道:“刚在您前头回来。” 沈清疏点点头,回到自己院子,却没见到人,她回卧室换了身宽松的家居服出来,便见林薇止坐在桌边,正在看昨天暂停的棋局。 她笑着走过去坐下,觑看了一眼残局,咳了一声,理着衣袖有些心虚地问:“看什么呢?” 林薇止抬头瞥了她一眼,视线转回棋盘上,点了点中间两颗棋子,微笑道:“你又调换了位置?” 虽是疑问句,她语气却很笃定。 “没有,你看到了,我也刚回来,哪来的时间换。”沈清疏打了个哈哈,企图蒙混过关。 “你以为换一种棋我便记不得了么?”林薇止好笑地摇摇头,挑了挑眉,伸手去收棋子,故意道:“或者我们重开一局?” -- 第208页 “别啊,”沈清疏连忙扣住她手腕,在她指尖亲了亲,讨好笑道:“好娘子,就当再让我两子吧,不然你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啊。” 闲时间太多,她和林薇止也会经常对弈,结果可想而知,她常常输得一塌糊涂,林薇止每次都还要让她两子。 昨晚这一局她的赢面难得比较大,所以细细思索了好久,只要这两颗让了,她就有把握赢。 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好吧。” 两人接着这一局,边对弈边闲聊,沈清疏想起她刚才不在,盯着棋盘,随口问:“去母亲院子里了?” “嗯,”林薇止闲闲应了一声,下了一字,回道:“今日候夫人回送了些好茶叶,给娘拿了些过去。” 沈清疏“哦”了一声,想起今日是阜成候儿子的婚礼,两家有一点七拐八绕的亲戚关系,前几日给她们送了请柬,请她们观礼,她要当值,林薇止就自个去了。 沈清疏不由八卦地感慨了一句,“阜成候都六十多了,儿子才刚到婚龄,而且这还不是最小的儿子。” 她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想着婚礼一般要到黄昏,又问道:“那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林薇止轻哼一声,抬眸看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棋子,撑着下颔懒散地道:“新娘才进门,忽然冲出来一个女子,当着众宾客的面,说自己有了新郎的骨肉,跪地求恳不要拆散他们,你猜,她跪的是谁?” “啊?”沈清疏吃了一个大瓜,想了想,福至心灵道:“难道是新娘?” 林薇止颔首,嘴角弯起的弧度带了点嘲讽意味,“阜成候觉得脸都丢尽了,所以堂也没拜,草草结束了,听闻这女子是新郎的表妹,还不知他要如何同新娘家交代。” 沈清疏想了想道:“我猜也就是不了了之,侯府丢一阵子脸,等风平浪静也没什么,可怜新娘子,婚礼变成这样一桩闹剧,不知多伤心。” 这么一说,沈清疏本来还有的八卦心思,也随之消失了。 她转而同林薇止说起自己今天遇到的趣事。 两人回到京城以后,朋友和社交都变多了。 家里的产业运营都是林薇止在管,沈清疏过问不多,只每年上交自己少得可怜的年俸。 工作日,两人各自办公,林薇止时间更自由一些,一些人情往来也是她在做。休沐时,两人要么在家腻上一整天,要么约着三五好友出去玩。 没有孩子是寂寞了些,却轻省自在,不用操心太多问题,人也年轻不显老,两人瞧着都比同龄人要小些。 每探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沈清疏都拉着林薇止一起去尝试,逢上巳日、端午赛舟、七夕灯会这样的节日,两人也毫不矜持地去凑热闹。 春游秋游,野炊烧烤更是不必说,沈清疏调到农学院以后,趁着年节,每年出游一次,沿新开的运河南下,直抵苏杭,沿途风景美食,数不胜数。 一开始是二人世界,后来何氏和林夫人两个,静极思动,也会同她们一起,带上闻勤和闻俭,一家人热热闹闹,不管做什么,都充满了乐趣。 当然,难免的,偶尔也会吵架起争执,尤其沈清疏在工部那两年,很是憋屈郁闷,因为不准夫婿纳妾的名声,林薇止也受了一些不好的风言。 情绪不好的时候,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吵起来,争执到后面,都忘了为什么争执,但两人都爱着对方,愿意为对方低头,所以最多闹两天别扭,就会很快和好。 在这样互相磨着棱角的日子里,两人却越来越相爱,爱情褪去了激烈澎湃,却变得更加细水长流,润物无声。 除了爱情,她们又多了亲人间的羁绊,彼此都不在怀疑,会牵着对方的手走完这一生。 沈清疏看着她秀美婉约的脸,又有些出神,随着年岁增长,这张脸褪去了少女时期的甜美,添了几分成熟风致,在她眼里,却仍然一如初见时般叫人心动。 “发什么呆呢?”林薇止对她眨了眨眼睛,声音温温柔地说:“你输了。” “嗯?”沈清疏愣了下,低头一看,果然不管接下来怎么走,她的帅都逃不出去了。 好吧,她羞愧地伸手捂脸,给自己找借口想,不怪她棋艺差,都怪老婆太狡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6 22:49:30~2021-07-07 21: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P、25270415、時間のせい、一只拖延症晚期的蝎子、小丁做事小叮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等离子带草奶油蛋糕 10瓶;阿言小哥、baierbai 9瓶;懒癌晚期患者 5瓶;RVC、时光荏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古代番外二 窗外下起了稀稀落落的小雨,浇灌滋润着大地,草木不分贵贱地伸展腰肢,享受着这春日里难得的恩赐。 屋里熏着熟悉的苏合香,带着一点靡靡的甜味,仍有些寒凉的春夜里,流淌着的暖黄烛光,蓬松的被子,催眠的雨声,都叫人懒洋洋的,只想沉溺下去。 林薇止身上出了层薄汗,有些黏腻的不适感,半睡半醒间,她感觉到湿毛巾从颈间擦拭过,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 熟悉的淡淡香气,不用睁眼便知道是谁,她信任地靠过去,摸索着揪住了对方衣裳一角。 -- 第209页 沈清疏替她清理完,小心掰开她的手,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爬上床,将人重新揽在怀里。 林薇止有所察觉地翻过身,抱住她腰肢,迷迷糊糊地问:“去了哪里?” “交代点事情,不重要,”沈清疏吻了吻她的眉心,轻拍着她后背,声音低柔地安抚,“快睡吧,明天还要去岳父那里。” 林薇止“嗯”了一声,来不及想太多,睡意侵袭,很快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有家宴,林夫人整寿辰,她不喜欢张扬,因而没有大办,只是叫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 下了值,沈清疏先转道去郑家接人,再一起过去林府。 因为她的缘故,林薇止同她几个好友的夫人也熟识起来,尤其和郑衡的夫人严氏很投缘,林薇止经常会受她邀约,到郑府参加茶会。 说起来,两人确实很多地方相似,性情相若,各自父亲都是比较开明的高官,都读过书,善丹青乐器。 哦,还有,连嫁人都一样,沈清疏心里吐槽,她和郑衡科举入仕,都有点吃软饭的意思。 她在农学院这几年,虽然远离中枢,却也没有闲着,根据自己的记忆,坚持不懈地实验,改进了两件农具,发现了一些提高产量的技巧,官阶倒是稳步晋升。 郑衡也一样,前几年转到了都察院,本是个谏言奏事得罪人的地方,却很受皇帝赏识,三年一阶,可谓前途远大。 当然,两人相比岳父那是天差地别,有些酸话还得背一阵儿。 到了郑府,问了郑衡不在,沈清疏便懒得进府,只叫人通传了一声。 她和林薇止这许多年,一直没有孩子,背地里自然少不了嘲讽,她偶尔来接人,都能感受到明里暗里的打量目光。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千里之外的何家都来信关心,京城里甚至开出了盘口,打赌诚意伯夫妇何时有孩子。 沈清疏哭笑不得,倒也不生气,还凑趣地让负鞍也去下了筹码,风言不入耳,日子还是照常过。 到了这两年,她们年过而立,仍是一心一意,恩爱非常,大家渐渐习以为常,风气变化,倒少有人取笑,甚至会玩笑着称羡了。 沈清疏站了没一会儿,便见林薇止同两个女子说着话,被丫鬟簇拥着走出来,其中一个是严氏,一个她不认识。 她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笑容,也没过去,等林薇止同她们说了几句话告别,远远地对严氏颔首示意,才牵着人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慢慢驶远,严氏二人都流露出羡慕之色,男子多薄幸,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会不希望夫婿对自己一心一意呢? 马车行驶得十分平稳,只有微小的震动幅度,沈清疏闲来无事自己改造过车轴,车厢也加大,铺了毛绒绒的地毯,中间有可收纳的搁板和抽屉。 两人闲话了几句,沈清疏把准备好的茶点摆出来,抬头见她习惯性撑着下颔,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摸了摸脸笑问道:“怎么这么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 林薇止下意识摇摇头,反应过来又点点头,“嗯”了一声,大拇指装模作样地在她脸上蹭了蹭,轻声说:“好了。” 沈清疏没多想,自己又伸手摸了一下,随口道:“可能是育苗时蹭了点灰。” 她忍不住说起实验的进度,林薇止凝着她俊美的脸,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随着岁月流逝,每个人都会老去,容颜不在,可她莫名觉得,沈清疏似乎要衰老得慢一点,就好像上天对她格外偏爱一样。 这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从周围人的反应里也能感受到。方才第一次见她的王夫人,就表现得很是惊讶。 她行走坐卧之时,脊背总是挺得很直,脸庞线条柔和,爱笑,眼角却没有生出笑纹,眼神诚挚而清澈,很有少年感,若非这几年在农学院晒黑了一点,几乎看不出她年过而立了。 林薇止心里免不了生出些危机感,她年龄明明还要更小一些,每日晨起坐在梳妆镜前,她都隐约觉得和昨日相比,有了点细微的变化。 她并不怀疑沈清疏对自己的感情,只是每一个女子,到了这个年龄阶段,在爱人面前都会有些患得患失。 因而她近日经常会参加夫人们的茶话会,探讨请教护肤的种种秘方。 很快到了林府,沈清疏也注意到她有点心不在焉,倒没有多想,只以为自己的话题太无趣。 林家几个庶子都已成家,前两年换了座宅子,林修平调回京以后与父母同住,现下在刑部任职。 这样的日子,林北澜自然不会让几个庶子来,破坏林夫人心情,因而做客的也就是沈清疏两个。 两人先一起去见过林夫人,年至六旬的她也老了,头发有了灰白之色,眼角处常年带着一点湿痕。 不过精神倒还好,两家离得近,林薇止经常过来陪她,现在儿女都在身边,孙儿孙女也有了,平日里没什么操心的。 两人献上生辰贺礼,坐着说了会儿话,沈清疏便去外间找林修平,留林薇止独个儿陪她。 林修平三个儿子,长子都已经十七岁,考中秀才了,沈清疏找到他时,他正在训斥八岁的小儿子林齐深。 “……不成器的,你还好意思顶撞先生,你看看你这字写得,啊?狗爬一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个先生不说我聪明,可你爹我也没有……” -- 第210页 林齐深乖乖地背着手,小脸上的表情却很是不以为然,闻言撇了撇嘴道:“我才不信呢,阿爷明明说,别跟你爹那个蠢货一样。” 林修平愣了下,又好气又好笑,扬起巴掌,伸手去抓他的衣领,“好哇,你还敢对你爹鹦鹉学舌了?” 林齐深眼睛尖,瞄见了沈清疏,立刻拔脚边往她这边跑,边大声喊道:“姑父,小姑父,救命啊!” 他一溜烟儿躲到沈清疏身后,这下她没法躲在一边看戏了,只好干咳了一声站出来,玩笑道:“大哥,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我说是谁呢?”林修平收了手走过来,狠狠瞪了林齐深一眼,也没去抓他,“这小子,人家先生告到家里来,我说他还敢顶嘴,你说这像话吗?” “略略略,”林齐深揪着沈清疏一觉我,探头出来,做了个鬼脸,“我哪里顶嘴了,我只是把阿爷的话给你重复一遍。” 林修平气得又想伸手打他,林齐深绕着沈清疏躲,两人转来转去,沈清疏连忙拦住他,“行了行了,转得我头晕。” 她转身弯下腰,摸了摸小豆丁的头,问道:“齐深,你为什么要顶撞先生?” “我不喜欢他,主要是不喜欢练字,”林齐深摇了摇她的袖子,仰着脸一派天真地撒娇,“姑父,我想学乐器,你跟我爹说,给我换个夫子吧,我们家那么多读书人,也不缺我一个呀。” 沈清疏:“……” 她一下沉默了,林齐深回京时还小,同她接触较多,她挺喜欢这个人小鬼大的外甥,很愿意宠着他。 可是,这个外甥都不能说没有音乐天赋,弹琴像在弹木头,吹笛子像是在给人上刑,之前好几个老师,没有一个撑得过半个月。 沈清疏和蔼地笑了笑,“不如我们换个理想吧,跟你姑姑学画画怎么样?” 林齐深还没说话,他爹嘲讽道:“之前有位举子,有件事得罪了我,我让他教这小子两个月笛子,便不再追究,他答应了,过了没几天,又跑过来找我,说大人,贵公子我教不了,您还是赶紧追究吧。你说都这样了,我还能用什么法子给他请夫子?” 林齐深傲娇地抬起小脑袋,很是不服气地道:“哼,你们等着,我不要夫子,也能自学成才。” 他又做了个鬼脸,咚咚咚跑了。 “这蠢货,”林修平都给他气笑了,看着他矮矮的身影,“真是他老子前世的债啊。” 沈清疏以手抵唇,忍着笑,心想,林家老子骂儿子,还真是一脉相承啊。 嗯,她们俩没有孩子,她很少会觉得可惜,也不得不说有这个因素在,别人的孩子撸一撸很可爱,自己的管教起来就比较头痛了。 担心他长歪,担心他学坏,担心他长不大,担心他受挫折……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林修平六岁的小女儿被她抱在膝上,好似没有骨头一般,香香软软的,奶声奶气把东西分享给她时,她又觉得有点真香。 吃完饭,又坐着喝了会儿茶,两人便告辞回去,沈清疏上了车,一直紧拧着眉。 林薇止扫了她两眼,不免想得多了些,故作随意地问:“在想什么?” “在想,”沈清疏顿了顿,叹气道:“今年假期出游,恐怕又要多带两个拖油瓶了。” 林薇止怔了怔,哑然失笑,指腹轻按在她眉心,笑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沈清疏没答,把她拉过来抱住,轻咬着她的耳朵,深深叹息,二人甜蜜游怎么就变成了家庭亲子游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07 21:15:16~2021-07-09 22:1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1930725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学习了吗、浮生半闲、歌里繁华 10瓶;19307252 5瓶;单名一个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古代番外三 四季流转,又是一年春日,五月的天气正正好,揪着春的尾巴,不冷也不热。 辰光开启新的一天,随着年龄增长,睡眠渐渐减少,沈清疏早早起床,去后院打了两套拳,做些基础锻炼。 她擦着薄汗回到房里,目光扫过去,便见林薇止坐在梳妆镜前,摸着眼角皱纹不知在想什么。 沈清疏走过去,弯腰从身后搭着她肩膀,笑着说道:“别看啦,你越看只会长得越多,有这发愁的闲工夫,还不如和我出去转上两圈,放松心情,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林薇止抬起眼睑,从镜中瞪了她一眼,反手在她腰间一扭,冷笑一声,“你再说?”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看着镜中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那张脸,气就不打一处来,用力地拨开了肩上的爪子,转过身来,斥道:“一身臭汗,手往哪里搭呢,一会儿要去看晚儿,还不快去洗澡换衣裳!” 沈清疏无辜地捏着擦汗毛巾,抬起手臂左右嗅嗅,一丁点汗,她并没有闻到什么明显的异味。 不过,瞅着娘子不善的表情,她没敢反驳,很容易就屈服了。 “是是是,我这就去。” 她转身欲走,林薇止坐回梳妆镜前,忽然又见她转回来,躬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嬉笑着说:“别担心,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 第211页 说完她便一阵儿风似的溜走了,林薇止反应过来,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对她背影小声笑骂了一句,“我还未净脸……” 沈清疏出了房门,好笑地想,她娘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最近更是颇有点更年期的感觉,根本猜不出她生气的点儿,难道这就是人近四十的必然反应吗? 不可否认,最初心动之时,肯定也有相貌的因素,二十年过去,她们如此多的牵绊,早已不是容颜能够改变的了。 她确实皮肤松驰,长了皱纹,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夺人眼目,可每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美,她爱她年少时的青春活泼,也爱她年老后的白发苍苍,爱她阅历沉淀的知性美丽,也爱她时光镌刻的眼角皱纹。 每个人都会老的。 沈清疏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心想,难道她所给的安全感还不足够吗?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精神力影响,她这几年确实要衰老得慢一点,她抹去脸上的水珠,思考着自己要不要人为控制一下。 等她洗完澡,林薇止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两人用过早膳,又一齐去隔壁给何氏问安,顺便看过沈空晚。 自沈清疏过了三十五岁,周围的人渐渐放弃了劝她生孩子,开始相信她是真的生不出来,转而劝她抱养一个。 这其中包括了何氏、她姐姐、林家夫妇和一众同窗等,何氏虽然知道她身份,却早有叫她抱养的心思,其余人也是出于对身后事的关心。 沈清疏一开始没有同意,因为抱养的对象只有闻勤和闻俭,她们以舅甥关系处了这么多年,会让两个孩子无所适从。 而且他们在赵家生活了十多年,聪明听话,考虑到赵家老爷子的意愿,会让他们家庭产生矛盾。 但是没两年,她堂弟,也就是沈堪折的儿子,成婚以后竟然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何氏认为这是天意,去信和沈堪折沟通,白来的爵位,沈堪折自然同意了。 她和林薇止商量以后,最终被说服了,一是何氏多年来心中愧疚,觉得是自己没生下男孩,叫沈家传承断绝,她年纪大了,沈清疏也想让她解开心结。 二是到了她们晚年,她虽然不在乎身后事,可要是她们两个之中她先去世,留下林薇止一个人必定难熬,有孩子侍奉膝下兴许会好一点。 她希望是自己走得晚一点,倘若不是,那她希望没有自己在身边,她也能过得很好。 怕夜长梦多,她答应以后,今年孩子满了两岁,何氏便赶紧启程去改族籍,将孩子带了回来。 他是空字辈,沈清疏给他取名空晚,何氏眼珠子一样养在她院里,她也不知道怎么养孩子,乐得轻松,只每天过去看看。 小家伙已经学会了走路,但仍是喜欢爬行多一点,何氏在整个房间都铺了厚厚的地毯,尖锐有棱角的东西也清理得很干净。 因为血缘关系的影响,他同沈清疏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十分干净,眼尾处有一点微向上收。 林薇止也挺喜欢他,刚过来时他还不适应,她天天都过来哄他,陪他玩,沈清疏有公事在,心里又比较别扭,不自觉僵着脸,因而空晚对她们的亲疏大不相同。 就像这会儿,沈清疏站在一边,看林薇止抱着他,听到他奶声奶气地喊“娘亲”,心里奇奇怪怪的,十分不适应。 一大一小逗笑了阵儿,林薇止眼角余光扫到她,看了眼时间,奇怪道:“你怎么还没走,应卯要迟了。” “……” 沈清疏一口气堵在胸口里,视线移过去,见沈空晚似乎往她怀里缩了缩,沉默地站了几秒,怏怏地转身走了。 她心里有点酸,又有点委屈,分不清是针对谁的。 到农学院时,果然稍迟了一点,但她已经是院判,除了院正大人,也没谁会来说她。 院正大人在实验田里,培育的新一批稻苗已经长出来了,必须要小心呵护。 沈清疏一会儿也要去记录数据,今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戴自己特制的大草帽。 受限于基础条件,农学院的研究没有那么细致,也就不怎么忙,约莫下午四点,大家就开始摸鱼,等院正一走,就都跟着下值了。 沈清疏和同僚们闲聊着出来,在门口分别,她年龄已能算大,不会再有同僚硬拉她踢球。 她骑着大黄慢悠悠地往回走,它也老了,不再像从前那样迅疾如风,除却秋猎的其他时间,它都很安静,沈清疏听说马的寿命能到六十岁,希望它能陪伴自己到最后。 一路走来,京城的街道还是那么繁华,就像没有变化过一样,实际上,招牌和人都已经换过了好几茬。 回到伯府,沈清疏回屋换下官服,出来一问,林薇止还在何氏那边。 她心里不由生出些气闷,过去一看,还好,只是在陪何氏说话。 两人在这边用过了晚膳,又陪坐了一阵儿,聊着京城的各类家长里短、八卦趣事,等何氏乏了,才告退回自己院里。 洗漱完林薇止坐在境前梳发,随口问她,“你今晚怎么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儿了?” 沈清疏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起身走到她身后,声音轻柔缱绻地问:“阿止,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薇止没多想,顺口回道:“五月初八,怎么了?” 沈清疏深吸了一口气,没回话,空气静默了片刻,镜子里看不清她的表情,林薇止忽然察觉有些不妙。 -- 第212页 她忽视了什么,五月初八是什么日子? 还没等她想起来,沈清疏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往床边走去,轻声说:“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天旋地转,她极力地思考,脑海里却一片空白,陷入欲、海里不能自拔。 她好几次求饶,都只得到更激烈的回应,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声,在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下,羞得全身泛红。 云收雨霁时,床单已经乱得不像样子,她全身都没了力气,手指都软得抬不起来。 沈清疏颈间背上全是她的咬痕和抓痕,肩膀也被踹了一脚,她抱着人,低低地喘着气,汗水从鬓发间淌落下来。 等平息下去,她低笑一声,才终于开口问:“记起来了么?” 林薇止闭着眼没理她,她已经想起来了,却暂时累得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沈清疏也不觉恼,将她揽得紧了些,贴着她耳廓,自顾自道:“你看,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成婚二十年了,年少时承诺的永远,总好像海市蜃楼一样虚无缥缈,可我们一起走了这么远,二十年时光沉在那儿,总算不是虚话了。” 她顿了顿,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才郑重地说:“所以不要担心你会老去,在我的余生,我会永远,永远,永远爱你。” 林薇止睁开眼,怔了一会儿,转过身来,凝视着她的眼睛,刚要开口说话,便见她挤了下眼睛,笑着摸了摸肩膀,用极不正经地语气道:“你看,便是今天,你也仍对我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林薇止视线移过去,脸上又开始发烫,心底的羞恼涌上来,同爱意交织在一起,让她说什么都觉得词不达意,只好瞪她一眼,拉过被子,缩进去,假装自己要睡了。 她也真的疲惫了,很快就沉沉睡去,沈清疏摸了摸她的发顶,嘴角上扬,轻轻地道了一句“晚安”。 翌日,沈清疏骑着大黄,春风满面地去上班。 在门口遇着两个同僚,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其中一个是郑实,没错,就是在岳水县那个学生,后来进京赶考来拜访她,得她指点,考中进士以后也被调到了农学院做事。 她在农学方面很有天赋,正跟着沈清疏做事,她下了马,几人边走边聊。 聊着聊着,同僚隐蔽扯了下郑实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郑实目光投过去,便见沈清疏后颈上,暗红微肿的痕迹,官服完全遮不住。 他只呆了一秒,很快移开视线,表现得若无其事,其实也没什么,他当年还小的时候就见过了,只是没想到多年过去,师母凶悍更甚当年啊。 他纠结了一小会儿,最后还是没提醒,反正在农学院里,嗯,大家都装作没看见,见怪不怪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到此结束了。感谢在2021-07-09 22:16:23~2021-07-10 22: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P 5瓶;终朝叁褫之 2瓶;时光荏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无责任番外一 “……尚不清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也许是意外发生时神经受到损害,但这也无法解释,大多数时候,患者的神智都是清醒的,只是在伤害自己这件事上无可理解。” “可是,她以前从未有过这种行为,精神或心理也很健康,没有这类疾病史。” “很抱歉,我们暂时无法得出结论,但目前更重要的是,要想办法阻止她,我们的建议是,采取温和的记忆疗法,它导致的伤害非常微小。” “……好吧,我代她同意了。”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沈清疏疲惫地睁开眼睛,视线里有手晃了晃,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温和地问她,“沈少尉,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沈清疏迷茫地眨了眨眼,偏头打量四周一圈,迟疑着问:“我这是在医院吗,出什么事了?” 她在脑海里搜寻着记忆,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似乎只是在平常的做事,一觉睡下,忽然就到了医院,隐约间,她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医生暗暗点头,不动声色地安抚说:“不用担心,黎明号护卫舰发生了一点意外,你受了伤,被送到这里救治,脑部也有受到撞击,我们对此做了一些治疗,令你损失了部分记忆,想不起来是正常的。” 沈清疏努力回想,确实只记得她看完资料,洗完澡睡下,后面发生什么就没有印象了,记忆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那天夜里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皱起了眉。 医生不再多说,又询问着做了一番检查,确认她无事以后,便叮嘱她好好休息,退了出去。 沈清疏盯着天花板发起了呆,她刚才询问了日期,距她最后的记忆相隔了一个多月,她昏睡了这么久? 她莫名觉得有点不对,又不知是哪里不对,记忆疗法她也是清楚的,尤其在军队里广泛应用,无论是治疗心理疾病还是用于保守秘密,都非常有用。 她总觉得心里面空茫茫的,说不出的失落,可一个多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重要的事情,兴许是她第一次接受这种治疗,还不太习惯吧。 在医院养伤的日子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一转而逝,沈清疏终于恢复健康,拿到了出院许可。 -- 第213页 在医院时,她搜集过去一个月的信息,也有见到自己的队友,有的比她伤得还重,终于相信黎明号遭遇了一场可怕的灾难。 她没法再回到黎明号上,她本来就是技术兵种,再次报到之后,被分到了后勤舰船维修保养部门。 这是来自她父母的战友,一位长辈的些许帮助,让她这次受伤之后,不必再遭遇太多危险。 沈清疏无可无不可,她的工作性质本就不用直面战场,黎明号的事情,实在是一场倒霉的意外。 去大本营休整一段时间也好,她在医院休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时不时就会陷入到低落焦躁的情绪里,总是打不起精神来。 大本营坐落在母星旁边的卫星基地上,经过多年发展,已是一座不小的城市。 沈清疏在这里的同学朋友还要更多,和他们见面的时候,沈清疏觉得陌生又熟悉,她的反应总是慢半拍,就好像分别了许多年一样。 包括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知识,也像是隔了一层,不能熟练运用,有时候,还要用精神力去回想。 她的职责是给一位工程师打下手,做传动设备检修,为此挨了不少骂,大家调侃她把脑子修坏了。 倒是她的精神力,奇怪地进步到了a级,算是唯一一件好事。 沈清疏把这些当做是治疗的后遗症,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都在努力地看书复习。 有的时候,她会莫名其妙地发呆出神,盯着书本,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天幕暗沉,偶尔会从梦中惊醒,流下眼泪,却记不起梦的内容。 她查过资料,这种症状,很像失去了尤其重要深刻的记忆,可除了在医院的记忆,其他的她都没有忘。 她定期去医院,接受心理疏导,可好转不到两日,又会回到那种状态,沉郁又迷惘,渐渐地失去笑容,总是拧着眉头。 直到某天晚上,同个部门的好友秦归硬拉她去参加一个晚会。 说是晚会,其实更近似于联谊,每年大本营都会以各种名头,举办这样的晚会,一是让大家放松心情,二也是尽量为单身狗们增加接触机会。 毕竟抑制剂虽然很发达了,但到底还是比不上稳定的伴侣。 这次就是以迎新的名义,到毕业季,各个部门都迎来了一批新鲜血液。 沈清疏暂时没有社交的欲望,来之前就给自己打了一针,因而不怎么受信息素影响,保持着冷静。 拒绝了两次搭讪,沈清疏端了杯果汁,自己找了个角落猫着,继续思考人生。 中途秦归发现她不见了找过来,很是无语,“你这干嘛来了,就是挪个地方发呆呢?” 沈清疏抬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你非要我来的。” 她还是那副有点丧的表情,秦归恨铁不成钢,搭着她肩膀在旁边坐下,咬着牙,恨恨地说。 “我让你来干嘛的,是来喝果汁吗?不就是做了个手术,又没缺胳膊少腿的,你至于这么生无可恋的样子嘛?” “我没有,”沈清疏否认了一句,端起果汁又喝了一口,反问道:“对啊,你拉我来干嘛,我本来就不怎么习惯这种场合。” “你就给我装傻吧,”秦归瞪了她一眼,两人做了七年的同学,她很了解沈清疏的感情史,“照我看,你就是单身太久,抑制剂打太多了,得赶紧找个omega,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考虑婚姻问题了。” 部队里不是正常得很,她上司都三十多了,不也没找到合适的。 沈清疏本来不想理她,想到毕竟是关心自己,一片好意,还是牵起嘴角笑了笑道:“知道了,我会考虑的,但我目前暂时还没有这种需求。” 秦归无奈地摇摇头,也没有走,端了点吃的过来,陪她坐在角落里说话。 沈清疏随口问:“你不去搭讪了?” 秦归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袖子,得意地说:“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哦。” 两人缩在这儿喝着果汁,秦归还没有放弃她的想法,时不时给她指人,沈清疏抬头看一眼,然后敷衍地点点头。 “喏,那位就是林小姐,据说她是参谋部次长的女儿,刚加入通讯营,今天好多人就是冲她来的。”秦归又拍了她一下。 沈清疏随意抬眼看过去,一下子怔愣住。 她目力很好,在耀眼的灯光下,也看清了她的脸,不得不说,确实令人惊艳,黑发黑眸,发若披帛,眸若点漆,但让她惊讶的不是这些。 她觉得……她好像见过她似的。 不止见过,还很熟悉,她脑海里隐约闪过些辨不清的画面,心跳不自觉加快,像是在雀跃着欢呼,连日的低落随之尽消。 “她是谁?” “嗯?”秦归顺着她视线望过去,偏头见她神情,奇怪道:“怎么了,你认识她吗?” 她是我娘子,脑海里闪过道奇怪的念头,沈清疏捏住左手腕,感受到自己过快的脉搏,心想,原来这就是一见钟情吗,才见第一面,她就已经联想到结婚了。 “不认识,”沈清疏摇了摇头,顿了下,说:“但我想娶她。” 秦归:“……” 秦归好险没把杯子给摔碎了,这是什么神发展,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见人家一面就在想peach,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呢? -- 第214页 她擦了擦嘴角,又默了几秒,才道:“你在开玩笑吧?” 沈清疏没有收回视线,目光追随着,认真地说:“我没有开玩笑,就在刚才,我喜欢上她了,我要追她。” 说好的暂时没有这种需求呢? 秦归了解她,看她说的似乎是真话,心里一时竟然有点茫然,她确实是带沈清疏来找对象的,但也没想到进展这么突然啊。 这算好事还是坏事?好一阵儿,她才找回自己的语言,介绍说:“我只知道她叫林薇止,分化性别是omega,参谋部林次长的女儿,前几天才刚到大本营……” 她还没说完,林薇止也注意到了这边,晚会上看她的人很多,却没有这么长时间注视的。 她的视角有一些遮挡,因而摆脱话题后往这边走了几步,想看看是谁。 秦归便见到这位林小姐绕过沙发后,也呆在了那里,同沈清疏对视,眼尖地看到她手指微微发颤,眼睛一眨不眨,很快泛起莹润的水光。 不是吧,两人都一见钟情,这是什么烂俗的三流言情小说,秦归左右看看,怀疑她们俩从前就认识了。 可她和沈清疏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对她的交际圈十分清楚。 “你们聊,我就不打扰了。”眼见自己变成个大灯泡,秦归见机行事,赶紧站起来溜了。 其实沈清疏现在也有点茫然,怎么林小姐也好像认识她似的,她无措地站起身,手臂引了一下说:“林小姐,请坐。” 林薇止看着她客气生疏地动作,怔了一下,在旁边坐下来,眼睫眨了下,眼眶便再也包不住,一颗泪珠滚了出来。 她很快地低下头,抬手揩去,轻声问:“刚才是不是你一直在看我?” 沈清疏不知道她为什么流泪,只觉得心里似乎抽痛了一下,她在兜里找着手巾,听到这话停下动作,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我。” 林薇止抬起头,眼含希翼,“为什么偷看我?” 第114章 无责任番外二 这叫她怎么回答? 沈清疏虽然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却也不会傻得实话实说,那只会让人觉得她是个登徒子。 “这个……”她低下头,眉头微拧,有些为难地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准确而不唐突地,表达自己的一见倾心。 斟酌了一会儿,她笑着解释说:“我今晚是第一次见到你,但是,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第一次见?”林薇止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眸中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她适时地换了一个问题,“还不知道你的姓名?” 沈清疏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伸手出去,自我介绍道:“我姓沈,沈清疏,舰船维修部工程师,很高兴认识你。” 林薇止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手背青筋凸显出来,她凝视着沈清疏,眼神渐渐失去了焦点。 她已经来到这里好几年了,自沈清疏长睡不醒,某天她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经过最初的惶恐不安,她慢慢适应环境,了解这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才知自己来到了千年之后。 可她在历史上,却找不到世祖中兴的那个国家,燕国很快灭亡,被新的国家代替,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始终找不到回家的路,很是崩溃颓靡了一段时间,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她没有放弃,渐渐地融入这个世界,知晓了更多,有了一些猜测。 尤其是在她分化,了解到abo三种性别后,她不能不联想到沈清疏的那些特殊之处,她表现出来的奇特理念想法,拥有的那种神奇能力,缠绵时总是会忍不住咬后颈的行为,曾玩笑过来自千年之后。 她曾祈求上苍,不要把她带离她身边,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可能在这个世界找到她。 即使希望渺茫,也比没有希望好,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人海茫茫,即便有林次长帮忙,找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 她只能根据相貌名字来找,不敢去猜测其他的可能,许多次,给了她希望又令她失望。 部队里精神力修炼者最多,而服役人员,档案无法大批调阅,她也是抱着万一的想法,来到大本营工作,未曾想命运如此轻易地让她们相遇了。 名姓相貌都一样的概率有多小呢,她几乎能确定这就是她,但是,她为什么不认识她了? 是还未到她回去的节点,还是她忘记了,或者说…… 她想着这些,一时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怔愣着没有动作。 沈清疏手支了好一阵儿,见她没有握手的意思,讪讪地收回来,顺势往上挠了挠脸,假装已经握过了。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话,暗暗担心是不是说得太油腻了,引起了她的反感。 嗯,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好像确实是用烂了的搭讪借口,可是,她真的没有在说假话。 一时间,被这样对待,她竟然觉得有点委屈,有种想和她控诉的感觉。 好在她神智清醒,及时压下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尴尬地端起果汁喝了两口。 林薇止很快回过神,压下浮动的思绪,面上不动声色,对她伸出手。 “抱歉,刚才想起些别的事,我叫林薇止,很高兴也认识你。” -- 第215页 “没关系,我朋友刚才已经给我介绍过了。”薇止,沈清疏在心里咀嚼着她的名字,不介意地笑笑,伸手同她交握。 两手相触,掌心触感温润干燥,温度顺着皮肤传导过来,沈清疏不知怎么,忽然有些失神,不仅没有很快放开,还贪恋地握紧了些。 林薇止讶异了一瞬,居然任由她握着,也没有挣开,只是抬眸笑吟吟地看着她。 沈清疏慢几拍地反应过来,像是被滚水烫到,触电般松开手,背到身后,脸一下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我,我没有其他意思,你你千万不要误会!” 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失智的事,她是个alpha,握着omega的手不放,几乎等同于耍流氓一样。 完了,这会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她还有机会吗?沈清疏心里羞愧得无以复加,几乎想狠狠给自己几下,再挖个地洞钻进去。 林薇止收回手,托着下巴静静打量她,心情很好地扬起嘴角,这样熟悉的神态动作,让她心里更加肯定了一些。 欣赏着她的表情,好一阵儿,见她头越来越低,林薇止才轻笑着说:“我又没怪你,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清疏微抬头,看她似乎真的没有生气,脸色稍好了些,苦笑着解释说:“失礼了,请别误会,我平时并不是这种人。” 林薇止指尖轻点,饶有兴致地问:“那你平时是哪种人?” 沈清疏又给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实在没办法做到厚脸皮地自夸。 好在林薇止也没多纠缠,视线移到她肩章上,转移开话题道:“沈少尉,可以这样叫你吗?我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沈清疏连忙点点头,抬了下手,“当然可以,请问。” 她专注地看着她,等待她提问,浅色的眼眸在灯光照耀下显出透明的质感,一如从前般清澈明亮,林薇止不自觉恍惚了一瞬。 她闭了闭眼,状若随意地问:“沈少尉,你对历史有研究吗?” 这话题跳跃度太大,沈清疏不明所以,谨慎地回答说:“我对这方面兴趣不大,仅限于中学基础历史教育,知道一个大概。” 林薇止颔首,接着问:“那你对燕朝有什么了解?” “燕朝?”沈清疏莫名觉得印象深刻,脑海里闪过一些印象,同她对历史的了解对立起来,让她有些许迷茫。 沈清疏想了想,坦诚地说:“抱歉,我不太清楚,如果你对这方面感兴趣,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个朋友。” 她心里暗暗有点沮丧,她是理工科,能了解个大概就算不错了,如果妄加谈论,只会更丢脸。 这是个文科生啊,她叹息一声,想着回去以后得找些历史书来看了。 “不用。”林薇止不在意地笑笑,她问的话题那么大,本就不是想要什么回答,只是想看沈清疏对此的反应。 她没再为难她,转而问起她的经历,平日的爱好,日常饮食习惯等。 沈清疏基本未做隐瞒,明明是第一次见,可她对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 唯一的问题是,这未免太像问卷调查了吧,又不是发展她入党,她为什么要了解得这么详细? 快到晚会结束,林薇止才站起身来,礼貌地和她告别,“沈少尉,和你聊得很开心,我们下次再见。” 沈清疏略有点茫然,不知道她们聊的这些有什么意义,她慢半拍站起身,“好的,下次再见。” 神色间依稀还有点不舍,却没敢再和林薇止握手。 林薇止低头看了一眼,收回手,心里生出点逗弄的情绪,嘴角含着笑问:“你害怕什么?” 沈清疏还没答,又听她带了点娇嗔,嗓音轻飘飘地说:“你喜欢我?” “不,我没有。”沈清疏吓了一跳,立刻下意识否认,反应过来觉得不对,又改口道:“不是,我……我是说……” 她一时找不到词汇解释,极力地去想,一张脸比之前涨得更红,几乎要冒烟儿似的,林薇止真怕她羞得燃起来。 她莫名觉得很是安心,咬着下唇忍笑了一会儿,如以往那般安抚她说:“好啦,逗你的,我真的走了。” 她留下似嗔似怒的一眼,转身翩跹远去,沈清疏望着她婀娜的背影,用手背捂着脸降温,好一阵儿才恢复冷静。 她怎么会那么问,难道自己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她回到坐位上,端了杯新的果汁慢慢抿,回想着自己今晚的表现,几乎又想捂脸。 真是太糟糕、太痴汉了。 秦归一直注意着这边,见林薇止走了,回到她旁边坐下,八卦地问:“怎么样?” 沈清疏不想理她,“什么怎么样?” “你和那位林小姐啊,”秦归拍了她肩膀一下,逼问道:“别给我装傻,你们聊了这么久,她对你印象怎么样?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沈清疏觉得自己表现得很一般,但林薇止看她时的表情,含笑的眼神,走时的话语,又让她有些拿不准。 “应该还行吧,她说了下次再见。”沈清疏摸了摸鼻子,不是很肯定地回答说。 “下次是哪次,她很可能转身就忘了,你没约个具体的时间吗?” “……没。” “你真是,那联系方式留了吗?” “我、我忘了。” -- 第216页 “……” 秦归深吸一口气,露出八颗牙齿微笑道:“你的恋商都长哪儿去了,啊?你这还一见钟情,是追人的态度吗,照我看,国家不给你发,靠你自己,一辈子都找不到老婆了。” 因为部队单身alpha太多,到了一定年龄,就会通过信息素匹配度给安排相亲,被大家戏称为官方催婚。 沈清疏认真道:“她不会忘的,我有种预感,我们肯定还会再见。” “只要都在大本营,当然会再见。”秦归吐槽了一句,还是提醒道:“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要主动一些,林次长的女儿不是那么好追的,别到时候再来后悔。” 只是今天晚上,就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在关注着这边。 “嗯,我知道。”沈清疏沉稳地点了点头,环视周围一圈,接触到许多目光。 会和自己聊这么久,应该还是有一点好感的吧,嗯,她确实要抓紧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1 22:54:32~2021-07-12 23: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拖延症晚期的蝎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攻昱 50瓶;灯月 40瓶;秦露浓老婆 16瓶;央央、浮生半闲、苞宣按头组长 10瓶;墨瑾、桔渔橘 5瓶;啊白 4瓶;时光荏苒、dawn 3瓶;一团毛线 2瓶;高老庄高翠兰爱上天蓬、Villanell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无责任番外三 沈清疏的资料保密程度不高,以林次长的身份,很容易就能找借口调阅到。 他先大致浏览了—遍,没发现什么问题,算得上合格,才着人给林薇止送过去。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次发生,这几年,他也问过女儿在找谁,只得到“秘密”的回答。 作为—个好爸爸,他对此并不介意,这只是—件小事,只要没有危害性,他愿意纵容着女儿做她想做的。 他那天也出席了晚会,只是很快就离开了,听说二人聊了—晚上,相处得很好。他不是老古董,并不会干涉年轻人的事,只是会先审查这个人的行为品性,确保女儿不会受到伤害。 林薇止自己私下里也做了些了解,心里有了—定的猜测,送来的这份档案只是让她更笃定了—些。 她伸手翻到某—页,上面记录着黎明号事故后,沈清疏受伤醒来后的—系列行径。 她静静凝视着“保护性记忆疗法”那—条,眸光不自觉深了些,合上档案,视线没有焦点地望着面前的虚空,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 沈清疏还不知道自己被查了个底儿掉,自那天晚会回来,她晚上做梦就频繁梦到林薇止,第二天早上醒来,虽然不知道具体梦见了什么,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久久不散。 若非她其他方面没有异常,她真怀疑自己是被谁通过精神暗示下蛊了,她们才见了—面! 她目前还没有找到机会再约她,部队的管理比较严格,尤其是在大本营,警戒程度非常高,她没有理由去其他部门乱逛。 她又—次后悔,当时怎么没有主动去要联系方式,她不先开口,难道还指望人家omega主动给她,唉,真是没救了。 她今天休息,正打算去问—问秦归,看她有没有什么建议。 出了宿舍门,远远地,沈清疏便看见—台天蓝色飞行器停在那里,边上倚靠着—个人影。 似乎是最新型的,她经过时,下意识看了—眼,余光瞥见那道侧影,觉得有点熟悉。 转过去—看,吓了—跳,“林、林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林薇止低着头,两手环拢着臂膀,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她问话,抬眸看过来,眼睛—眨不眨,深深地看着她。 她眸光漆黑幽邃,似乎有许多情绪在其中流动,过了几秒,沈清疏被她这样的专注看得不自在起来,忐忑地摩挲着衣角,下意识往旁边侧了—步,寻找着话题。 “你在等人吗?” 又过了几秒,林薇止“嗯”了—声,终于收回视线,掩饰般往旁边侧了侧,又移回来,唇角微弯,柔笑着说:“我在等你。” “等我?”沈清疏不解地张了张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两人之前没有约定,她去找秦归也是临时起意,怎么可能会在这里等她。 但这边住的都是后勤部的人员,她也猜不到林薇止在这儿的其他缘由。 “是啊,”林薇止点点头,牵着她的袖口,似乎有点委屈地软声抱怨,“不是说下次再见,怎么都不见你来寻我?” 她没有多解释,刚才其实是在犹豫,要不要上门去找她,以她们俩现在的关系,这么直接也许会吓到她。 沈清疏视线稍稍垂下,不敢太过于直视,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没有去找她,所以她找过来了,她—直在等我主动? 这意味着有—定好感,发展下去的希望很大,沈清疏心里不自觉生出点雀跃,连忙解释说:“我不知道你的住址,又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 说着她忽然顿住,觉得自己表现得太急切,又想起林薇止轻松找到她,神情—下呆住。 林薇止咬唇笑了—下,拉过她手腕,在个人设备上输入自己的信息,将两台设备绑定。 -- 第217页 “好了。” 沈清疏低头—看,又呆了呆,绑定情况下,除了即时通信,还包括有共享位置,实时响应,间接操控等—系列功能,—般在家人情侣之间才会这样,这会不会太亲密了些?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林薇止—眼,见她神色无比自然,似乎只是做了—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甚至还回了她—个“有什么问题”的眼神。 沈清疏嘴角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反对,默认了这件事。反正她光脑设备里没有什么隐私,她也不会主动去窥探林薇止的。 两人站在这里,也吸引了四周—些目光,林薇止挽了挽耳边碎发,微笑着问:“我都来了这里,你今天不打算邀请我—起吗?” 沈清疏心想,她们这应该算是约会吧,她脑海里思考起大本营有趣的去处,鼓起勇气主动问:“林小姐,你想去哪里玩?” “我都可以。”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去哪里,而是和谁—起去。 大本营休闲娱乐的地方不多,其中大部分偏放纵性质,沈清疏回想着上次的接触,提议道:“去博物馆看画展怎么样?我听说,最近有—场以山水画为主的新展。”她直觉地她会喜欢。 林薇止眼里浮过—点柔光,轻笑着应了:“好啊。” 她顺手替沈清疏拉开飞车车门,等她略显迟疑地进去坐下,才坐到驾驶位。 沈清疏系好安全带,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有些迷茫地想,—般情况下,不都是alpha开着车去接人吗,怎么到她这里就反过来了? 大本营近似于—座小型城市,在军事区域外的其他地方,同母星并没有什么区别,生活着因科研、建设等需求来到这里的其他人。 而这座小型博物馆占地面积不大,因为客观原因,珍贵文物几乎没有,大都是数字化展览,通过全息投影技术,让人能够全方面多角度欣赏。 不管是不是休息日,馆内参观的人都很少,展厅总体基调是昏暗的,穿行其中,—件件点亮的文物,在黑暗中漂浮旋转,如同宇宙中闪烁的星辰。 这样的环境下,大家都会自觉压低说话声音,氛围很是安静。 沈清疏落后—步,跟在林薇止身边,她平时也挺喜欢逛展览,但只是单纯的欣赏感受,要说知识沉淀那是没有多少的,她心里其实有点没底,很怕林薇止再问她什么历史问题,—点都答不上来那就丢脸了。 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主动提议来博物馆。 好在林薇止—直很安静地欣赏,偶尔还会小声同她讲解,让她觉得十分博学。 中途她没注意落后了几步,林薇止转过身看她,等她到了面前,嘴角弯了下,忽然过来牵起她的手,自然地往前走,边走边道:“快—点,别跟掉了。” 沈清疏被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掌心触感温润细腻,她—直没有松手,就这样牵着。 中间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就进展到牵手了?太快了点吧,她懵了—瞬,几乎怀疑自己又短暂失忆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试探我吗,她到底有没有AO观念?沈清疏脑海里—瞬间闪过许多杂乱念头,掌心很快浸出了—层薄汗。 她指尖虚虚散着,没敢反扣她的,纠结了好—阵儿,很小心地尝试着抽回手。 “怎么了?”林薇止扣住不放,偏头看她,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神情看不太清楚,语气里则似乎隐含笑意。 你还问我怎么了,沈清疏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林薇止才是耍流氓的alpha—样。 “没什么。”她刚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暗暗咬牙想,她—个o都不担心被占便宜,那她有什么好怕的。 要是叫她放手,那未免也太怂了吧? 还是算了。 两人牵着手继续参观,心思却都不在展览上了,交握的掌心热度上升,汗水融在—起,有些黏腻的不适,却还是没有松开。 沈清疏皱着眉头,思绪浮动,心想,她难道也喜欢我? 这样的动作,已经近乎于暧昧的明示了,沈清疏怀疑是自己理解错了,她何德何能,怎么可能见了—面,就喜欢上她了。 总有种天上掉馅饼,有陷阱在里面的感觉。 冷不丁地,林薇止忽然问:“想什么呢?” “想你,你……”沈清疏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问,这才第二面,会不会太着急,太直白了。 林薇止“嗯”了—声,忍住笑,靠近她耳边,轻声反问:“想我?” 沈清疏愣了—瞬,慢半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上不自觉有些发热,确定她真的是在调戏自己。 明明上次见面她还比较矜持的,短短几天发生了什么,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欣喜又惶惑,只觉得这进展太古怪了。 在她的设想中,应该是通过—段时间的聊天渐渐熟悉,然后成为互有好感的朋友,再经过发展成为恋人,现在给她的感觉,像是要把中间直接跳过了。 沈清疏退了—步,拉开距离,犹豫了—下,小声说:“林小姐,我觉得我们……” “你还叫我林小姐,”林薇止打断她,不让她说下去,岔开话说:“以后不准再叫我林小姐。” 沈清疏噎了—下,还是顺着她问:“那我该叫你什么,林少尉?” 林薇止抬起手指摇了摇,眼睛里隐约带笑,“你自己想,也不准称呼军衔。” -- 第218页 沈清疏无奈地笑了笑,垂下视线,名字在唇齿之间含着,忽然有什么在脑海里闪过,胸腔里涌起—股冲动,不待她思考已经喊了出来,“阿止。” 林薇止眼睛亮起来,忽然上前勾住她后颈,然后踮起脚尖,吻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要五十章的你们是魔鬼吗?[笑哭] 感谢在2021-07-12 23:15:10~2021-07-13 23:1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53598701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丘比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時間のせい、丘比特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花 20瓶;十年长白、王良ta、侄女就要爱侄女、bibilili 10瓶;流明 5瓶;baierbai 2瓶;时光荏苒、二十于疆、单名一个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无责任番外四 猝不及防之下,沈清疏第一时间竟没避开,呆了两秒,她回过神来,立刻退了两步把人推开。 她摸了摸嘴角,惊讶又忐忑,思绪搅成了一团乱麻,即便这是她喜欢的人,却完全没有多少喜悦,只觉得莫名其妙。 林薇止被她推开,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很快掩去,背着手,仍是眉眼含笑地注视着她。 微弱的光线落在她脸上,映得一双漆黑的眼眸熠熠生光,沈清疏对着她,不知怎么竟说不出斥责的话。 “你,你……”她迟疑着喃喃,想问她为什么亲自己,又实在问不出口。 虽然这是她的初吻,也没经过她的同意,可她是alpha,天然地大家就会觉得是她占了便宜,问起来就怪怪的。 “嗯?”林薇止尾音上勾,疑问了一声,似乎含着鼓励意味,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沈清疏连忙再退开,拉开距离,下意识地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还好展厅里没几个人,昏暗的环境里,也没谁注意到这边。 她暗暗放松了些,抬眸看了林薇止一眼,又飞快地别开头,盯着远处的虚空,磕绊了一下问:“你这是什么意,意思?” 林薇止有些懊恼,也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之下,恐怕吓到了她,她本来也是想缓缓图之,一点点靠近她,然后互相了解,变得亲密。 可是,她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才找到她,日日夜夜的思念在心里发酵,酿成强烈的感情,总是让她难以自控。 她眼神幽深了一点,轻声反问:“你觉得呢,你希望我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沈清疏答不出来,如果牵手还能让她狡辩一下,那接吻无论如何都不行了,AO之间,也不存在开玩笑,只有恋人才会做这样的事。 最好的设想当然是林薇止也喜欢她,可即便是一见钟情也太快了,而且,她何从得知自己的态度呢,除非她是一个随便的人,根本不在乎感情,只是追求身体的欢愉,谁都可以。 感情上,沈清疏不愿意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可理智上,她们才第二次见面,互相之间并不怎么了解。 她自己脑补了一堆,心里又酸又难受,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脑子里乱糟糟的,以致于完全忘记了,之前脱口而出的称呼为何那么亲密。 林薇止跟着沉默下来,想着该给她什么样的解释更好,两人没心思再参观,默默地往外走,气氛沉凝,不复刚才的和谐。 出了博物馆,沈清疏停下脚步,侧过身,勉强地对她笑了笑说:“林小姐,我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以后再见。” 她这么不识抬举,应该不会再见了吧,面上一派平静地告别,沈清疏心里却揪了起来,难受得几乎想落泪。 不等林薇止回答,她转身就要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站住!” 林薇止绕到她身前,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又好笑又好气,“我送你回去。” 沈清疏强行板着脸,说:“不用麻烦了,我暂时不回去,还有些其他事没做完。” 林薇止忍着笑,追问道:“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 沈清疏卡壳了一下,她随便找的理由,哪里有什么事,只好不回答,冷淡地回了句“不用”便自顾自往外走。 林薇止没再拦着,只是不快也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缀着两步的距离。 沈清疏自然不会发觉不了,她加快速度,林薇止也跟着加快,走了一截,她终于忍不住止步回头,苦笑着说:“林小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话本该我问你才是,”林薇止委屈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翕动出脆弱的弧度,软声抱怨说:“你约我出来,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吗?” 她这么一示弱,沈清疏明知道她是装的,还是不自觉心软了,默了两秒,也觉得自己有些情绪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先陪你回去。” 林薇止眼里泛起笑意,跟在她身侧,又试图去抱她的手臂,边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生气?” 沈清疏触电一般甩开她的手,往旁边躲了两步,一脸纠结地看着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的样子。 她这么大反应,林薇止愣了一下,收回手,随口玩笑了句,“怎么这么小气,不就亲了你一下嘛。”居然还在闹别扭。 沈清疏神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凝视了她几秒,低下头安静地盯着脚下的道路,过了一阵儿,视线又移回来。 -- 第219页 “林小姐,omega在外面,一定要记得保护好自己,你……你年龄还小,更是要自爱一点。”她艰难地说完,一脸认真又诚恳的样子。 她哪里不自爱了?林薇止眨了眨眼,慢好几拍地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只觉哭笑不得,计划没有变化快,看来今天不说清楚是不成了。 她拉住沈清疏衣袖,眼眸里泛起了润泽的水光,皱了皱鼻子,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这么说,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不不是,你别哭啊。”沈清疏结巴了一下,走近两步,手抬起来又放下,找着手巾,莫名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林薇止酝酿了一会儿,低下头,肩膀微颤,似乎细细地啜泣起来。 沈清疏将手巾递过去,手指揉搓着衣服下摆,犹豫片刻,还是避开了眼,轻声叹息说:“喜欢的,我当然喜欢你。” “真的?”林薇止抬眸追问,沈清疏毕竟没有从前的记忆,全靠潜意识影响,她虽然有所猜测,却也不敢完全确定。 沈清疏说出口就不再迟疑,盯着脚尖,略有些羞赧地说:“嗯,虽然这么说有些浅薄,但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林薇止看了她几秒,唇角不自觉上扬,伸手搭住她肩膀,微仰脸看她,“那你,刚才我吻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沈清疏无奈地笑了笑,有些孩子气地抿着唇角,像是在组织语言。 “林小姐,我只是认为……感情需要更慎重地对待,你明白吗?我喜欢你,但不是只想玩一玩,而是很认真,想与你缔结婚姻那种喜欢。” 这呆子,把她当成了哪种人? 林薇止轻轻挠了挠她下巴,逗猫似的,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是毫不掩饰地笑容,柔声反问:“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呢,难道只许你一个一见钟情?” 沈清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傻傻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林薇止眼神闪了闪,继续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主动,既然我们互相喜欢,那接吻有什么问题?” 她晶亮的眼眸望过来,言语直白,让沈清疏有些招架不住地偏开了头,两只耳朵都染上了绯色,她大脑好像宕机了般,半天都捋不清思绪。 由不得她不误会,怎么会这么巧呢,两个人同时一见倾心,那得是多么低的概率,而且就算是这样,进展也太快了吧,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想来想去,她还是有些怀疑,忐忑地又问了一遍,“林小姐,你真的不是在骗我吗?” 林薇止笑了笑,反问她,“你呢,你说喜欢我,是骗我吗?” “不是。”沈清疏摇摇头。 “那我也不是。” 林薇止说完,揪住她的衣领,迫使她低下头来,再次吻住了她。 柔软的唇瓣覆在唇上辗转了一会儿,她伸出舌尖描摹勾勒着唇线,然后熟练地启开唇缝,扣开齿关。 沈清疏全程几乎是懵的,任由她动作,脸上很快染了薄红,脑子似乎也跟着烧起来,忘了呼吸,几乎喘不过气。 林薇止放开她,低低笑了一声,伏在她肩上,耳语道:“笨蛋,要记得换气。” 沈清疏脸更红了,为什么她这么熟练,要命,她们才认识几天? 她闻到她颈间淡淡的香气,是好闻的栀子气息,似乎还带着点奶香味,沈清疏庆幸自己前不久才打了一针抑制剂,不然说不定要出丑了。 不过,她现在觉得,就算那样林薇止也不一定会拒绝,她有些迷惑地想,她似乎比自己还着急。 寂静的停车场,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沈清疏冷静下来,在满心盛放的喜悦之中,又生出了一种不真实感,她试探着拥抱住林薇止,轻声问:“我们算是在一起了吗?” “这会不会,太快了些?” 林薇止清清浅浅地笑了下,温柔得好似春日枝头的露水,柔声问她,“你难道还想反悔吗?” “不不不,”沈清疏不知怎么听出了威胁的意味,连忙摇了摇头,傻笑了一声,解释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缺少相处的时间,彼此之间都还不了解。” “我很了解你,”林薇止挑了挑眉,牵住她的手,视线温柔地描摹过她的眉眼,笑说:“不用担心,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再了解我。” 她已经询问过医生,通过其他人的讲述并不能找回记忆,更别说对沈清疏来说,形同于做梦的一切,只有通过再次手术,才能慢慢恢复。 她们所经历的那些,离奇得就像故事,所以她并不强求,决定等她们再次成为爱人,彼此信任之时再告诉沈清疏,由她自己来决定。 即便是记不起来也没什么,只要人在她身边,再次相爱也同样是美好的。 沈清疏点了点头,心想,这顺序是不是反了,不都是先了解再恋爱嘛,还有她从哪里了解的我,档案上吗?也行吧,虽然总觉得有点奇怪,但是莫名地不敢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23:13:30~2021-07-14 23:3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aron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比特 2个;笙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丘比特 50瓶;yoyoyo 30瓶;阿信说的话的确是、不是舔狗 20瓶;我是书虫 18瓶;渡渡鸟10 12瓶;小巫萌、刀 10瓶;柏槐、不纠 6瓶;国家一级保护废物、caption的小号、墨瑾、央央 5瓶;baierbai、林大俊的happy、dawn 3瓶;时光荏苒、老白 1瓶; -- 第220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无责任番外五 互相坦白之后,沈清疏觉得轻松了许多,临近中午,两人又一起在周围用了午餐。 地点和菜品是林薇止选的,让沈清疏惊讶的是,都很合自己口味,她似乎真的很了解自己,言语动作之间,都很熟悉,就像是认识自己许久了。 她到底是从哪里打探到这些的? 沈清疏看着碗里剥好的虾肉,又有些发呆。 她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太明显,林薇止装作没看见,擦干净手,故意逗弄说:“怎么不动筷,我剥的不好吃吗?” “没有,味道很好。”沈清疏摇摇头,对她回了个笑容,夹起一只吃掉,心里很是纠结,因为林薇止自己并不吃,一直在给她剥,服务员看过来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了。 受宠若惊这四个字,就是她现在的心情。 虽然现在是性别平等的社会,但在AO组合里,受信息素和环境的影响,一般alpha更强势,omega更被动。 但林薇止好像就完全没有这个自觉,沈清疏感觉认识以来,都是她在掌控着局面,自己一直都摸不着头脑。 也是心甘情愿,入她瓮中。 一顿饭下来,沈清疏一个人吃了大半,大多数时候,林薇止都在噙着笑看她吃,偶尔才动动筷子。 等她放下筷子,林薇止跟着停筷,“吃饱了吗?” 沈清疏“嗯”了一声,干笑着点点头,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别说吃饱,都快消化不良了。 她瞥到林薇止十分干净的餐盘,想着她就吃了那么一点,反问道:“你呢?都没怎么动筷。” “我最近在减肥呢,”林薇止随口回了句,对服务员招了下手,“结账。” 沈清疏顾不得再说其他,连忙站起身阻拦,“等一下,我来。” 要是连饭钱都让林薇止给,那她可真成吃软饭的了。 她忐忑地看着林薇止,满脸都写着给我一个表现机会,林薇止挑了挑眉,笑着偏头看向窗外,算是默认了,她还可以晚上再结。 和从前还是有一点不一样嘛。 沈清疏结完帐,在心里默默算了算自己的薪资,还好,林次长的女儿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养。 不过,两人家庭差距这么大,她一个小少尉,万一林次长以后看不上她怎么办,她是不是得更努力一点。 虽然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思绪还是不自觉发散远了,林薇止看她出了餐厅,眉头渐渐拢起,嘴角抿着,神情呆呆地,忍不住问:“在想什么呢?” “没,”沈清疏回过神,有些羞耻,她自然不可能说自己在那儿脑补呢,想起刚才被结账打断的话题,笑说:“你减什么肥?又不胖。” 林薇止来之前在一个美食城市,有时一不注意就会长胖几斤,因为种种担心,她在这方面有些敏感,一直很严格地保持身材。 不过刚才纯粹是只顾着沈清疏了,随便找的个理由。 “怎么没胖?”她抬起手臂,手肘朝着她,示意她捏一捏,顺势撒娇说:“我哥说全都是软肉。” 沈清疏犹豫了下,只伸手捏了捏自己臂膀,轻咳一声,“他瞎说,谁胳膊没有软肉,你一点都不胖,别去在意。” 说完仍觉得不够,嗯,这好像是女孩子们的通病,又认真地加了句,“你现在就是太瘦了,再胖一些也很好看。” 林薇止白她一眼,下意识反驳道:“哼,你以前明明说……” 话没说完,她及时反应过来,中断了这句话。 沈清疏怔了下,觉得这话头听着有些奇怪,追问道:“我以前说什么?” “说……说……”林薇止一下卡壳,念头转了好几圈,也想不出补救的话,她现在和沈清疏才认识,哪来的从前。 就算是一个人,不同时期的反应也不同,如果是从前,她们感情甚笃时,她不会这么拘谨,甚至还会玩笑着吐槽,打击她几句。 她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嘴角轻扯,却没什么笑意地说:“没什么。” 沈清疏“哦”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怎么了,却敏锐察觉到她心情低落了些,没再追问,把这个问题暂时记在了心里。 她岔开话题问:“对了,你还有个哥哥么?” 林薇止眸光温和了些,“嗯,有两个,都在军部任职,他们性子有些急躁,但对我一样很好。” 这一关也不好过啊,沈清疏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还有一个姐姐……” 自然而然地聊起家里人,沈清疏的家庭情况很简单,没什么好说的,只要自己喜欢就可以。 林薇止这边,除了一堆哥哥姐姐,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沈清疏本来只是想有个心理准备,却听得差点呆滞。 这也太难了吧,一大家子都是体系里的,武力值max,简直堪比去西天取经,不知要经过多少关。 林薇止被她这幅样子逗笑,伸手勾住她的小指摇了摇,安慰说:“别担心,他们人都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她刚到这个世界,惶恐难安时,也多亏有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沈清疏勉强笑了笑,对家里的小公主当然好,对要拐跑她的人,那就很难说了。 她这小肩膀真怕扛不起这么一座大山,越想越害怕,好在她们才刚刚在一起,这些都还很遥远。 -- 第221页 林薇止偏头咬住下唇,忍笑半响,手指嵌进去,顺势牵住她的手,适时转移话题说:“好了,我们下午去哪里?” 两人之前没有计划,吃完饭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压马路。 “你决定吧。”沈清疏对这些不是太了解,她们后勤都是一群宅A宅O,聚在一起玩得最多的是,呃,组团打游戏。 其实她就想这么一直走下去,掌心的手软绵绵的,她一手便能拢住,和她说着各种话题,增进彼此之间的了解,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她很喜欢,身心都很轻松欢喜。 林薇止来这边不久,其实和她差不多,刚好见着前面有个电玩城,于是提议说:“去玩游戏怎么样?” 沈清疏愣了下,点点头。 随着技术的发展,游戏行业的发达是显而易见的,沈清疏平时闲着也会玩一玩。 她本来以为自己的技术还算可以,还想着要不要放水,不想真玩起来,她才愕然发现,她新鲜出炉的女朋友似乎是个网瘾少女。 做对手,简直虐她没商量。 几场惨败下来,沈清疏几乎怀疑人生,难道从前大家都在让自己? 再一局结束之后,沈清疏决定还是老套一点,带她去看电影。 离开的时候,林薇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说:“游戏真好玩,比下棋更有意思。” 沈清疏不知为何,脊背忽然有点发凉。 到了电影院,沈清疏老老实实,选了一部热映的爱情片。 片子讲述男主人公穿越千年,一次次遇到女主人公,二人的过去未来,时间相逆转,当二人越来越老,互相遇见的却是越来越年轻的对方。 坦白说,逻辑不通,沈清疏没太看懂,但她偷眼瞧林薇止却看得很专注。 黑暗之中,她们一直牵着手,林薇止大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刮蹭,让她觉得心里有点浮躁。 她没有挣开手,也没敢做其他的。 出来时,林薇止问她:“你觉得他们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吗?” “会吧。”沈清疏看得不太专心,随口回了句,说完才想起两人都孤苦死去了,哪里还有圆满结局。 “我也这么觉得。”林薇止点点头,转头望着天空,眉眼随之舒展开。 这时已是夜幕低垂,星河漫天,城市的灯火接连点亮,暖黄的光衣笼罩着她,模糊了脸上神情,有一瞬间,沈清疏竟觉得她显得有些脆弱和孤独。 不过,又好像她的错觉一样,转瞬即逝,她笑着摇摇头,暗暗吐槽,面上那么正经,原来和她一样,都没仔细看。 又用了晚餐,两人才驾车回去,林薇止送她到楼下,跟着下了车。 沈清疏有些别扭地同她告别,“好了,你回去吧,路上要小心。” 林薇止环着双臂,微靠着车身,她抬头望了一眼宿舍楼,玩笑着轻声说:“不请我上去坐坐么?” 沈清疏眼睛睁大,很明显地呆住了,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对她来说,这一天的发展速度简直是坐火箭一般,已经到了她的承受极限,不想再发生点什么。 而且,林薇止就像是被下了蛊,太主动了,虽然她是alpha,可她竟然还是觉得有点害怕。 所以,沈清疏从心地拒绝了,“今天太太晚了,而且,而且房间很乱,我、我没有收拾……” 她揪着衣摆,满脸都是纠结,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不敢答应,却又怕林薇止误会伤心。 林薇止看她两只耳朵都红透了,才轻笑一声,“好啦,我只是问问,逗你的,我不会上去。” “噢。”沈清疏松了口气,不知要说什么,只挠了挠脸,傻傻地站着。 林薇止无奈地笑笑,倾身上前,抱住了她,柔声说:“分别的时候,要记得给我一个拥抱。” 沈清疏迟疑了下,伸手将她抱紧。 林薇止靠在她怀里,身心的疲惫涌上来,几乎不想动弹,她晚上只喝了一点酒精饮料,度数很轻微,可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醉了。 过了几秒,林薇止松开她,“好了,我要走了。” 她说完便很快地转身,上车,关车门一气呵成,像是怕慢了自己就会舍不得一样。 沈清疏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视野里,怀里残余的温度很快被夜风吹散,她恍惚了一瞬,伸手抓了抓无形的空气,几如在梦中。 第118章 无责任番外六 又站了一会儿,沈清疏才回去,打开灯,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她有一点强迫症,因而宿舍并不乱,因为一个人住,布局更是简洁,倒颇有些空寂的感觉。 她望着虚空,回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很没有真实感,让人不敢轻信。 从小到大都没好事,什么时候,她的运气居然这么好了? 发了会儿呆,她打开聊天软件,看见林薇止的头像,在最前面,是一只颇为可爱的白猫,眯着眼睛,翘着胡须,像人一样在笑,十分生动。 她的位置停住不动,好像到家了,沈清疏心中一动,忍不住发了句话过去询问。 “到了。” 林薇止很快回过来,带了个笑脸,似乎一直在等她的消息般。 沈清疏编辑了一句话,又删除重写,犹豫了一下还是删掉,觉得不太合适,如此删删改改,输入了半天,只发过去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 第222页 “晚安。”加了一个猫猫拉被子的晚安图。 一天就确立了关系,两人的关系似乎有些矛盾,熟悉又陌生,亲密又生疏。 沈清疏嘴角微动,关掉软件躺了下来,枕着手臂望着天花板出神,许久之后,才闭上眼睛。 两人之后几天的交流,都转到了聊天软件上,她们都有工作职责,不可能天天见面,沈清疏还需要一点时间接受适应,心照不宣地,林薇止也愿意给她这个空间。 聊的范围很广泛,或是对上司的吐槽,或是一张分享的图片,或是有趣的书和电影,并不拘泥,随时可以去忙,闲暇时再接上,似乎和朋友之间没有什么差别。 在她营造的氛围里,沈清疏确实放开了许多,没有那么紧张拘束,也通过这些对话,渐渐地了解她,将心里她的影子勾勒得更加清晰。 只有晚上的时候,她视频过来,在家里,只穿一身单薄的睡裙,眉眼弯弯,生动清晰,语气娇软地笑着同她说话,心里的悸动才会提醒她,这是她的女朋友。 她心里渐渐安定了许多,终于踩到了实地上,不再那么茫然无措和忐忑不安。 秦归本来还在帮她筹谋怎么追到林薇止,自然很快察觉到她的变化。 她本来没多想,只是玩笑说:“最近这么春风满面的,怎么,因为喜欢的人找到人生目标了?” 沈清疏没来得及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还没找到机会。 说起来,秦归也算是她们两个的媒人了,没有她,她也许还是会遇上林薇止,但肯定会迟得多。 沈清疏顺势转过身看着她,稍稍偏开视线,尽量平静地说:“是的,我们在一起了。” 秦归翻着资料,下意识“噢”了一声,慢半拍反应过来,讶异道:“你说什么,在一起,你和谁在一起?” 沈清疏嘴角上扬,故意说:“你觉得呢,还能和谁?” “不会吧?”秦归脑子一转,心里有了个猜测,眼睛慢慢瞪大,手中资料都没拿稳滑到桌上,不敢置信地说:“那位林小姐,你这么快就追到了?!” “你小声一点。”沈清疏比了个“嘘”的手势,往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收回视线,故作淡定地点点头。 秦归不疑有他,两步走到她旁边,伸手搭住她肩膀,脸上还残余着震惊,表情极其精彩,小声碎碎念说:“你这也太快了吧,两个星期有没有?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这人,明明一点经验都没有,难道说我看错你了,你以前是还没开发天赋不成……” “停——”沈清疏打断她,无奈地看她一眼,迷茫地叹气说:“我也不知道怎么追到的,我还没追呢,她一天就把我搞定了。” “怎么回事啊?快从实招来。”秦归更觉一头雾水了。 沈清疏便把那天发生的事简要讲了,顺便也让她参谋一下。 “还有这种好事?”秦归也听得目瞪口呆,双向一见钟情,omega倒追,这是一般人能遇到的么? 沈清疏一摊手,“就是这样,我也总觉得有些奇怪。” 秦归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也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她这几天打听林薇止消息,明明听说她特别冷淡,对追求者不假辞色,便是对林次长安排的青年才俊,也没什么好脸色,不知能看上沈清疏什么。 想到这点,她反而不担心了,拍拍沈清疏肩膀,安慰说:“不用担心,你一个小少尉,没钱没势,她骗你没有任何意义,兴许就是上天赐你的好姻缘,你好好珍惜。” 沈清疏长吐一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她身无长物,也就是一颗真心,无需她说什么,便会主动送上去。 “不过,”秦归眼珠一转,斜她一眼,“你也太不矜持了吧,一天都坚持不下来,一个上午就让人家追到了。” 她叹口气,装模作样感叹道:“啧啧,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沈清疏默了默,反驳不了,只好板着脸说:“我就是这么没出息的人。” “也是,长得这么漂亮,还是林次长的女儿,嘿嘿,”秦归不以为杵,嬉笑道:“清疏,苟富贵,勿相忘啊。” 沈清疏白她一眼,不再理她,低下头继续整理起资料。 晚上回了家,沈清疏跟林薇止说起这件事,她之前已经问过能否把关系告知朋友,林薇止也不觉得意外。 同样的,她也告知了家人。 所以—— “他们周末想见一见你,可以吗?” “什么?” 沈清疏猝不及防,差点打翻旁边的水杯,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们认识不到半个月,在一起不到一周,怎么忽然就跃进到见家长的地步了? 更何况,这还不是普通的家长,这是她上司的上司的上司…… 她本来以为这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 视频里,林薇止坐在床上,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吊带睡裙,露出白皙的两肩和锁骨,神情平静,像是在讲一件小事。 沈清疏拿纸巾擦干水渍,定了定神,嘴角扯了扯,讷讷地说:“这,这会不会太快了,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我可能还需要一点点时间。” 林薇止并不意外,表情没什么变化地说:“你不想见我的家人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清疏艰难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循序渐进,慢慢来。” -- 第223页 林薇止歪了歪头,轻咬着下唇,似乎疑惑不解,“这并不矛盾呀,他们也需要时间了解你,这次只是见一面,互相认识。” 沈清疏苦笑,她们的关系都还不稳定,不管怎么说都太着急了呀。 “求你啦,好不好?我都已经和他们说好了。”林薇止微偏着头,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求恳。 她黑发柔顺地披散下来,映衬着脸庞,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微微睁大,抿着嘴唇看她,表情又乖又萌。 以至于沈清疏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可她也没法答应,心里纠结着,空气沉默下来,林薇止曲起双膝环抱住,表情似乎黯淡了些。 她垂下眼睫,在眼睑上落下一小片阴影,幽幽地说:“你说对我是想缔结婚姻的喜欢,难道是骗我的吗?” “当然不是。”沈清疏连忙否认。 “那你为什么不肯见我的家人,”林薇止头埋得低了些,看不清表情,声音很低地问:“你害怕她们和你谈论什么?” 一股歉疚感油然而生,沈清疏心里揪住,下意识伸手想碰她,却只触到一片空气。 她最终还是心软了,轻叹息一声,柔声说:“好,别难过了,我答应了。” “真的?”林薇止抬起头来,脸上并无郁色,声音一派轻快。 沈清疏怔了怔,无奈笑道:“你又诓我。” 林薇止也反应过来,收敛了一点,觑她一眼,飞快地说:“反正你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不反悔,”沈清疏哑然失笑,偏头看着旁边,似呓语一般,极温柔地说:“其实你一求我,我便拒绝不了了。” 林薇止瞥见她脸上薄红,跟着低下头,接着慢慢伸手,不经意地挽了挽鬓发。 沈清疏又问了些她家人的喜好,她总不能空着手上门。 等两人聊完,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烙煎饼似的两边摊,毕竟是第一次见家长啊,一点经验都没有。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琢磨着应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最多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 不对,亲事都还远着呢,只是谈恋爱。 林次长在大本营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听说和蔼可亲,很少发脾气,争取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吧。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开灯下床,凑近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 这大半年在后勤部,她也养白了回来,身姿挺拔,星眉朗目,就长相来说,应该不会丢脸。 沈清疏放心了些,在心里感谢了一番她爸妈,才重新上床躺下。 隔日她见到秦归,便向她讨教,如何讨女朋友父母欢心。 秦归好笑地调侃她,“干嘛,你这才交到女朋友,就连岳父岳母都惦记上了?” 沈清疏长长地叹了口气,把周末见面的事说了。 秦归又一次被惊到,这又不是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轻人谈恋爱,哪会报告父母哇,一般都要到谈婚论嫁之时。 沈清疏这可倒好,初恋就见家长,连她都能感受到林薇止的急迫了。 秦归扳着她的脸细细端详了一阵儿,感慨地啧啧两声,然后给她发了份攻略,“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5 23:17:40~2021-07-16 22:4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丘比特、temperature ° 浅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 5瓶;乖小孩、时光荏苒、老白、baierba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无责任番外七 周日上午,沈清疏把自己拾掇整齐,准时抵达林宅之外。 林薇止在外面等她,见她捏着衣角,一张脸紧张僵硬的样子,不觉想起了她们回门那时候,两人都还很陌生。 她恍惚了一瞬,迎上前去,替她正了正帽子,抚平衣领,笑着安慰了几句,“别担心,他们对你没有意见,不会怎么样的。” “嗯。”沈清疏应了一声,扯起嘴角强笑了下,没起什么作用,明明是十分凉爽的天气,她却觉得全身发热,心跳得极快。 林薇止也没多说,扣住她的手,带她往里走。 一进门,沈清疏便觉额上冒汗,四周投来好几道打量的视线,她抬眼望过去,中间的沙发上坐着两位中年人,旁边还有两个小辈。 其中她只认得林次长,有几次远远地见过他讲话,在家里他没有穿军装,少了几分威严,戴着副眼镜,倒显出点文人的儒雅来。 他旁边应该就是林夫人,她是做文职工作的,年过四旬却仍然保养的很好,没什么皱纹,脸上化了精致的妆,沈清疏听说她年轻时也是有名的美人。 来不及多打量,林薇止领她到了面前,给她一一介绍,林次长站了起来,沈清疏恭敬地打招呼,紧张地快要同手同脚。 另外两个分别是林薇止的表姐和堂弟,沈清疏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也在,却能感受到她们看稀奇的目光。 她有哪里不对吗?沈清疏忍不住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脸。 林次长倒是很和蔼,打量着她,笑眯眯地招呼说:“别紧张,坐,就当自己家一样。” “想喝点什么?” 沈清疏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清茶就好,谢谢林次长。” -- 第224页 林父抬了下手,“诶,叫什么次长,叫我林伯伯吧,我托大,就叫你一声小沈。” “是,林伯伯。” 茶点送上来,林父半点不提她们之间的事,他调阅档案,早已知道沈清疏生平履历,也清楚她的家庭状况。 因此不慌不忙,如同普通小辈那般同她闲聊,他经验丰富,几句话就主导了场面,说起熟悉的工作生活,让沈清疏渐渐放松了许多。 林母在旁边笑看着,偶尔附和两句,过得一阵,她使了个眼色,两个年轻人便站起来,找了个借口,拉着林薇止走了。 林薇止回头望着她,似乎有些担心,沈清疏回了个笑容,对她点了点头。 等只剩下他们三人在,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这才来了,定了定神,等着林父问话。 林父放下茶杯,细细打量她一阵,微笑道:“小沈,虽然我不知薇儿怎么就确定了是你,但你放心,我们家却也不是嫌贫爱富的人家,绝不会拦着你们。” 沈清疏琢磨不出这话有什么问题,连忙保证说:“谢谢林伯伯,您放心,我一定会对……对阿止好的。” “口说无凭啊,”林父推了推眼镜,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我们虽然对你的人品有了解,但还是要你拿出一定保证来。” “林伯伯请讲。”沈清疏有所预料,不觉吃惊,反松了口气,有种悬着的靴子落地的感觉。 林父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你知道,我们这些老套的人呢,不相信恋爱,只相信婚姻,想要和薇儿在一起,那近日你们就去登记结婚。” “什么?” 沈清疏又一次惊呆了,到底怎么回事,林家其他人居然也这么激进。 这才多久啊,就这么迫不及待,万一遇人不淑,这真的不是在坑女儿吗?太不负责任了吧,她都怀疑林薇止不是亲生的,所以才这么赶着把她打发出去。 “怎么,不愿意?”林父收了笑容,平淡地问,视线却盯着她,眼神锐利,一股巨大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不,不是,我是觉得……”沈清疏艰难地开口解释道:“我们认识还没多久,如果贸然结婚,长期相处之下,林小姐却发现我们不合适,那她也许会后悔,如果离婚洗去标记,” 说到这儿,她心里莫名觉得不舒服,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她付出的代价会大得多,我们也许还需要一点相处了解的时间,您放心,我会克制住自己,恋爱期间不会伤害她。” 林父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暗暗点头,对她认可了一点,其实她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惜却奈何不得小女儿。 他神情缓和了一点说:“这你不用担心,薇儿就是这个性子,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反悔,你们可以婚后慢慢了解,军婚有国家保障,我会更加放心,也不怕你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指骨轻敲了敲桌子,林父又微笑着问:“还是说,你会反悔,现在只是在欺她哄她呢?” 不怒自威,沈清疏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当然不是,我是真心喜欢她。” “那你还犹豫什么?你们年轻人不是也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可是,那也要先恋爱吧。 沈清疏还是觉得莫名其妙,林家人图什么?真要负了林薇止,即便没有婚姻保障,她相信林次长也有一百种方法让她不好过。 半响,沈清疏苦笑道:“林伯伯,这太突然了,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林父点点头,没在逼问她,“正好,快到中午了,你留在这儿吃了午饭再走,薇儿她应该在后花园,你可以去寻她。” 沈清疏礼貌起身,心情十分复杂,她不用问就知道,林薇止肯定对闪婚没什么意见,可是,她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仆人领她过去,林薇止同她堂弟两个在,不知在说什么,沈清疏走近,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盯着她,眼里闪过奇异的神色,轻声说:“原来你就是姐姐找的那个人。” 沈清疏愣了一下,慢半拍地问:“什么人?” 少年看看她,又转头看看林薇止,嘿笑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问我姐吧。” 林薇止瞪他一眼,“林朗!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少年捂住嘴,做了个搞怪的表情,赶紧一溜烟儿跑了。 沈清疏低头琢磨着这句话,心里生出点古怪的感觉,什么叫寻她,她们从前难道见过么,她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若没见过,那她要寻的又是什么人,还有前日的一些话语,她直觉地克制自己不再去想。 她去看林薇止,却见她神情平静,似乎正等着她问话。 沈清疏碾了碾脚尖,轻声问:“你早就知道林伯伯要和我谈什么了,对吗?” “嗯。”林薇止没有否认。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沈清疏还是不能理解,不赞同地微摇着头,“你真的决定要和我结婚吗,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又不会忽然消失,你为什么总是表现得,那么急切呢?” 林薇止静静凝视着她,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她闭了闭眼,掩去情绪,嘴角翘起来,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沈清疏和她对视几秒,垂下眼睫,喉咙滚动着,哑声说:“可是,这太奇怪了,让我不得不怀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虽然我一无所有,但是……我觉得有些害怕,我……” -- 第225页 她说不下去了,长吐了一口气,眉头紧皱着,偏头望着斜前方发怔。 沉默了一会儿,林薇止轻声问:“你要拒绝吗?”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并不在乎她的答案,却又带着一点极力维持的颤音,泄露出掩饰下的情绪。 沈清疏伸手搭住她肩膀,低头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不,我没法拒绝,我只是希望你考虑好,千万不要后悔,也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 林薇止抬眸看着她,眸光流转,浮着极浅淡的哀伤,“我解释了你便会相信吗?” 沈清疏一字一顿,认真地道:“我相信,你说,我就相信。” 林薇止弯了弯唇,避开她视线,淡声道:“相信我那就不要再问,等我们成婚以后,你自然会清楚。” “……” 沈清疏深深地看着她,好一阵儿,似无奈似宠溺地苦笑了下,“好吧。” 她猜不到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但倘若真有陷阱,那她心甘情愿为她所迷,也是活该。 中午吃罢午饭,沈清疏把决定告诉了林父,她觉得他看起来好像也并不怎么高兴,反而忧心忡忡的。 临走的时候,林薇止送她出来,眼眸亮晶晶的,笑着说:“别担心,很快了。” 过两日她结婚的报告打上去,果然很快得到同意的批复。她没有直系长辈,自己就可以做主。 秦归一惊再惊,已经被刺得有些麻木了,她手动合上下巴,木然地说:“即使你过段时间告诉我你们有孩子了,我都不会再觉得奇怪。” 沈清疏还能说什么,只能苦笑,她这坐火箭般的速度,谁能赶得上。 婚礼由林家一手承办,还需要一段时间,她给几位长辈和好朋友知会了一声,当然没敢说结婚,只是让她们先有心理准备。 在这之前,她们先领了结婚证。 一大早林薇止便来接她,两人换了一样的衬衣。 来登记的人不多也不少,她们前面大概有五六对,大都是AO,AB的组合,肩并着肩,手挽着手,都表现得十分甜蜜。 沈清疏偏头看了看林薇止,她表情十分淡定,不知是真的,还是和她一样是装的。 登记拍合照的传统延续至今,到她们时,摄影师眼前一亮,指挥她们坐好,“对,再自然一点。” 林薇止眨了眨眼,沈清疏有些拘谨地微笑。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6 22:42:36~2021-07-17 22: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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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刻意维持着嗓音没什么变化,林薇止也有些失神,没察觉到那一丝低落,在她的概念里,她们早已是夫妻了,结婚并没有什么问题,便点了点头说:“是。” -- 第226页 实质上,她一开始没料到会这么顺利,因为她对沈清疏来说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告诉你如此荒诞的故事,然后希望你接受一场手术,恐怕她大概率会觉得她图谋不轨。 所以,她本来是想徐徐图之,不想冥冥之中,沈清疏对她的感情却还在,她只需顺势而为,自然地,便急切了些。 沈清疏合上文件,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又问:“林小姐,据我所知,我受伤那段时间都昏睡在医院里,那我们当时是怎么认识的,又,又是什么关系?” 她抬头直视着林薇止,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很快垂下视线,补充说:“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这一点我很难解。” 她这番话说得生疏而客气,自两人重逢以来,林薇止还没被她这样冷淡对待过。 她小小地不习惯了一下,却也知道这没法解释,失忆之中再夹杂穿越时空,讲起来就太复杂了,换个人兴许会觉得她精神失常了。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也不是想强迫你,只是告诉你这件事,决定权在你。你如果相信我,这场手术之后自然会记起来。” 沈清疏看她微拧着眉,有些苦恼的神情,抿了抿唇角,也不在追问,她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抬眸一笑,“你希望我在上面这签字吗?” 她眼神明澈,脸上表情也很柔和,林薇止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时难以做出肯定的回答。 沈清疏也没催促,安静地等待着,看着熟悉的这张脸,林薇止恍惚了片刻,虽然手术有一定风险,但是可能性非常低,心里那些企盼还是占了上风,最终慢慢点了点头。 “好。”沈清疏深深地看着她,二话不说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把文件还给了她。 真是无可救药,即便是从前的自己,她心里竟仍然有些妒忌。 林薇止以配偶的身份签了字,这也是她着急结婚的原因之一。 她守在手术室外,忍不住想东想西,一时着急,一时后悔,喃喃着祈求上天不要再添什么波折。 林父帮她请了最好的医生,手术问题本就不大,很快医生就出来,摘下口罩,笑道:“很顺利,病人平安无事。” 林薇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到现在,她紧绷着的那根弦才松懈下来。 —— 沈清疏醒过来的时候脑海一片混乱,经过两次手术,她难免有些后遗症,记忆前后夹杂,一时相不起发生了什么事。 睁开眼睛,是熟悉的病房,熟悉的天花板,病床边,却守着一个人,握着她的手。 沈清疏动了动手指,偏头看过去,一张白皙秀美的脸出现在视线里,她脑袋忽然一痛,针扎似的,记忆也随之沸腾起来。 祖母去世……她生病……自残…… 然后呢,似乎调回了大本营,接着认识了阿止…… 等等,哪来的阿止,她霍然睁开眼,急促地喘着气。 “你醒了,医生!”林薇止已经被她的动作惊醒,这时正弯腰按着她手臂,以防她伤到自己,眼里全是担心和焦急。 沈清疏视野渐渐清晰,呆呆地看着她,呢喃着自语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她反手将林薇止的手臂扣住,使力一拉,林薇止没有防备,一下站立不稳,跌倒在她身上。 她身体的重量实实在在压下来,让她清楚感受到这不是做梦。 “你没事吧?”林薇止怕压着她,连忙想撑起身。 沈清疏拉着她不放,只一双眼紧盯着她,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什么,”林薇止慢半拍反应过来,欣喜地道:“你记起来了?” 沈清疏正待回答,病房门忽然被打推,两人看过去,同门口的医生正好对上。 空气沉默了几秒,医生淡定地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合上门,默默走了。 林薇止这才发现她们姿势不对,触电似地挣开她的手,坐起身来,脸上慢慢染了一层薄红。 被这一打岔两人都冷静了一点,沈清疏继续梳记忆,很快明晰了情况,只是,她回来还有可循,林薇止怎么也? “我记起来了,”沈清疏坐起身,满眼失而复得的喜悦,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温声问:“你……你怎么到的这儿,我昏睡以后,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我一觉醒来,就到这里了,不知是哪里,也不识得什么人。” 林薇止视线迷蒙了一瞬,想起几年前,她初来乍到,无依无靠,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她之前预料到沈清疏醒过来会问这些,因此早有准备,捡着重点说了自己这几年经历。 “直到最近,才终于寻到你。” 沈清疏听完心中大恸,她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刚过去那会儿也有种种不适应,更何况林薇止一个古人,绝大多数事物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不了解的,适应融入的过程,可想而知有多难。 而且,还同时失去了父母亲人爱人,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 而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沈清疏鼻子一酸,将她紧紧抱住,脸埋在她肩上,忍不住落下泪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 “对不起,我就这么把你忘了……” “对不起……” -- 第227页 她不停地道歉,比林薇止还要伤心自责,泪水很快沁透了肩上衣衫。 林薇止本来眼眶也湿润了,被她这么一哭,倒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笑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好啦,其实也还好,我不是同你说过了,这边的家人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他们,还有……” 好一阵儿,林薇止放开她,轻轻托起她的脸,替她擦了擦泪水,笑道:“别哭啦,医生之前还叮嘱了,醒过来情绪不要太激动,你看你哭得,像个花猫。” 沈清疏揪着她袖子,眼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可怜巴巴地试图解释,“其实我想过回去的,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我都回不去了。” 林薇止嗯了一声,看她紧张的神情,好笑地刮了刮她鼻子,“我又不怪你,兴许是我来了,上天才不叫你回去。” 她说完忽然愣了下,她本来是胡诌一句安慰沈清疏,细想却觉得也许真是如此,若非上天成全,怎么会如此巧合,叫她们在两个时空都相遇。 说到这儿,林薇止忽然想起来,又道:“不过,另外有件事情饶不了你。” “嗯?”沈清疏直直望过去,眨了眨眼睛表示询问。 见她缓过来,林薇止似笑非笑地道:“我们成婚好几年,你居然一直瞒着我,每次露出破绽,你插科打诨,转移话题,竟然也叫你糊弄过去了。” “我那不是同你先前一样嘛,实在不好解释。”沈清疏干巴巴地狡辩了一句,觑她神色没什么变化,忽然躺了下去,装模作样地痛呼,“哎哟,我头疼。” 林薇止哼了一声,好笑地揪了揪她耳朵,也没真的追究。 她终于不再觉得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渐渐开始扎根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7 22:53:45~2021-07-18 23:2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ainbowNigh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生半闲、涼 10瓶;baierba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无责任番外九 在医院又观察了两日,确认没有问题,沈清疏才被允许出院。 林薇止仍不放心,本来还想把她接到林家照顾,因为林次长黑着的一张脸,沈清疏还是识趣地拒绝了。 虽然她记忆恢复以后,不像之前那样患得患失,可她们还没办婚礼,住到岳父家里算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真要顶着吃软饭的名头了。 不过两人分居也不行,都找到媳妇了还要过单身狗住宿舍的日子,那怎么能忍? 两人婚期将近,她虽然没有父母帮衬,却给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她一直以来也没怎么花,干脆便在大本营买了房。 沈清疏觉得,恢复记忆最不好的一点,就是想起她从前的大宅子,作为一个社畜,要辛苦赚钱养家。 林次长倒是表示他可以资助,沈清疏没好意思,婚礼全是林家在操办,她觉得已经很厚脸皮了。 总之,两人把东西搬了过去,在外面同居了。 这是同居的第一天,不知怎么,明明在一起这么久,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沈清疏还是觉得有点紧张和兴奋。 下午的会议已经过了下班的点,沈清疏隔一小会儿就看一次时间,心不在焉地翻着几份资料,听着领导讲话,却听不进脑子里。 等会议一结束,沈清疏招呼了一声,拿起外套就走。等秦归抬起头来,都只能看见门口的背影了。 她忍不住啧啧了两声,心里酸溜溜的,想自己和女朋友谈了这么久,都还在异地恋呢,这么木讷的家伙,居然后来居上,才多久,婚都结了,家也有了,真是叫人羡慕嫉妒恨。 沈清疏当然听不见她的腹诽,她到了家门口,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慢慢打开门进去。 屋里开着灯,入目是玄关摆好的拖鞋,空气里有淡淡的饭菜香气,昭示着家里另一个主人已经先回来了。 沈清疏怔了下,换好鞋,听着动静悄悄走到厨房,门半开着,林薇止背对着她,系了围裙在做饭,红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热汤翻滚着,咕噜咕噜冒着泡,蒸腾成水汽,沈清疏闻到浓浓的玉米甜香。 她没有出声,倚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忍不住扬起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洗去尘土,疲惫尽消。 林薇止察觉到她的视线,回过头来,眼眸弯了下,招手说:“回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沈清疏走过去,从身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枕在她肩上,看了一眼锅里,笑着问:“玉米排骨汤?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从前在府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厨娘来做饭,林薇止偶尔会给她打下手,自己主厨那是没有的。 她说话的吐息打在耳朵上,有些痒痒的,林薇止偏了偏头,解释说:“来这边学的,总不能还像以前,去哪儿都带着一堆伺候的人吧,爸爸也不准我这么骄纵的。” 她盛了点汤汁,吹了吹,递到沈清疏唇边,眼眸亮晶晶的,“尝一尝?” 沈清疏身子往后仰了仰,故意皱着脸害怕地说:“能喝吗,应该没毒吧?” “有毒。”林薇止一噎,瞪了她一眼,就要把手收回来。 “哎,别,我开玩笑的。”沈清疏讪笑下,连忙握住她的手,凑过去喝了。 -- 第228页 出乎她意料,味道竟然很好,排骨的肉香和玉米的甜香很好地结合在一起,甜咸适中,不油不腻。 林薇止还在看着她,似乎在等她评价。 “真好喝,”沈清疏又搂紧她,在她鬓发处蹭了蹭,哀怨地控诉说:“老婆你怎么这么厉害,现在连做饭都会了,还要我做什么。” 细想一想,家世她一直比不上,才华她基本没有,唯一在逻辑思维和见识上强一点,好嘛,林薇止穿过来了。 林薇止被她的语气逗笑,点了点她的额头,怪道:“说得好听,想哄我承包以后的三餐吧?想的美,明天便轮到你来做了。” 沈清疏笑了两声,也不辩驳,温声应承说:“好,我明天早点回来。” 林薇止看着火候,同她说起一些琐碎杂事,沈清疏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见她身上淡淡的花香气,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偏头在她耳廓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唇瓣顺着往下,贴在她后颈那块缠绵地吻。 林薇止来这边好几年,都未有□□,身体自然很是敏感,被她亲得浑身发软,碰到腺体时,轻哼了一声,差点站立不稳,侧转过身,艰难地推开了她。 嗔怒道:“还要不要吃晚饭了?” 沈清疏眨了眨眼,很想说,不吃了,改吃你,但她怕说了今晚上不了床,低头忍了忍,还是退开一步松开手,嘿笑着没说话。 林薇止等那阵酥麻缓过去,又瞪了她一眼,没什么指望地问:“你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呃,沈清疏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在讲婚礼的事情,但她意乱情迷之下,哪里有在仔细听,只好讪笑了下,企图蒙混过关。 林薇止也不意外,关了火,无奈地说:“爸爸说想把婚礼挪后到十月,那时候几个哥哥和姐姐刚好都有假,可以来参加我们的婚礼,问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什么?沈清疏僵了下,她其实对这场婚礼没太大感觉,毕竟两人都成过一次婚了,可是要面对一群爱护妹妹的哥哥姐姐,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 她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说:“没必要吧,假期多珍贵啊,浪费在这上面,来不了就不用勉强了,我完全不介意的。” 林薇止好笑地看她一眼,挑了挑眉,说:“爸爸只是提一个建议,你心虚个什么?” 她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沈清疏轻咳了一声,敛住表情,解释说:“我总觉得他对我有意见,不止他,以前林大人也是,看我的眼神很有点奇奇怪怪的。” 想到林北澜,林薇止手上动作一顿,脸色黯淡了些。 沈清疏慢半拍反应过来,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赶紧补救说:“嗯,这是岳父对女婿的通病。” 她夺过林薇止手上的勺子,推她到门外,“好了好了,我来盛,你去外面坐好,给我留一点表现的余地。” 林薇止被她按在椅子上,撑着下颔,静静看着她在厨房打转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眼里流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温柔。 吃完饭,沈清疏自觉收拾了碗筷,林薇止还有一点工作要完成,洗漱完去了书房。 沈清疏跟过来,自觉地占据了沙发,安静地自己玩着游戏。 她这一角只点亮了盏小壁灯,是橘黄色的暖光,同黑夜交融着,四周都略显昏暗,视线正对过去,林薇止戴着眼镜,坐在书桌后,台灯洒下明亮的白色光辉。 在这样的安宁静谧里,两边映衬着,很有种温馨的气氛。 沈清疏玩两局,便抬头看一看对面,但林薇止一直正襟危坐,神情认真。 不知多少局之后,夜色渐深,她关掉游戏,看了眼时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起身走过去,问:“还没忙完吗?” 走近了,她随意地瞥了眼桌上,愣了一下,伸手翻过书皮一看,竟然是本名著。 “你早就忙完了?” 林薇止佯装镇定地“嗯”了声。 沈清疏嘴角抽了下,明白过来,抚了抚额头,气恼地笑了一声,“如此良辰美景,你居然把我丢在一边看书?” 不等林薇止回答,她靠过去伸出手,将她抱坐在书桌上。 “别……” 林薇止话没说完,被她轻抬起下颔,堵住了唇。 想抗拒又没法抗拒,被她轻易地启开唇缝,一下又一下地吮吸啃咬着唇瓣。 等她喘不过气,沈清疏才略略松开,沿着下颚线,吻随之往下,落在她白皙修长的颈上,锁骨上,停留,反复地亲吻。 她的手从睡衣下摆滑进去,抚到后背上,却没有摸到内衣扣子,忍不住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林薇止被她这一声笑得愈发羞赧,脸上几乎要烧起来,咬了咬下唇,颤声说:“别在这里……” 沈清疏将她抱起来,轻轻放在沙发上,闷笑着说:“沙发可以吗,不急,我们可以慢慢来,轮流来。” 她俯身压下去,没给林薇止反驳的机会,伸手取下她那副银边眼镜,吻在她湿漉漉的眼睛上、睫毛上。 情酣之时,空气中渐渐蔓延开一股特别的味道,像是林薇止平时身上的栀子香,却又更多了一点说不出的味道。 被这味道一引,沈清疏的信息素也发散开来,她自己闻不到,林薇止腺体处却越来越热,被信息素引诱着,全身每一处似乎都难受得厉害。 沈清疏寻到她后颈处,林薇止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 第229页 “不要……” 开口的声音娇柔得几乎不像她自己,这种陌生的感觉叫人害怕,她抓着沈清疏肩膀,忍不住轻轻啜泣了一声。 “你不要压我……” 沈清疏轻喘着气,拉开一点距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信息素不溢散,温柔地捋了捋她的鬓发,“别害怕,这是正常的,标记一次之后,你就会习惯。” 她轻轻抚着她后背,一下下地安抚,即便她身上的味道还是陌生,林薇止心里却渐渐安定了些,偏了偏头,默许了她的动作。 沈清疏在她腺体处反复地亲吻,等她渐渐放松下来,忽然用力,牙齿陷进去,信息素注入,同林薇止的交汇融合,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奇特反应,烙印下一个浅层次标记。 林薇止抓着她后背,痛哼了一声,终于昏睡过去。 第122章 无责任番外十 翌日清晨,沈清疏醒过来,下意识伸手一摸,被窝里空荡荡的,只余一点温热。 林薇止的枕头空了,她懒洋洋睁开眼,视线寻过去。 她在换衣服,背对着她,已经套了件白色衬衣,反手从衣领里撩出头发,似乎沐浴过了,发尾有一点湿润,服帖地垂坠下来。 笔直修长的双腿还光裸着,衬衣很宽松,只略略遮住,反有种若隐若现的性感。 刚醒过来,浑身骨头都是软的,沈清疏犯懒不想动,侧了下身,抱着柔软蓬松的被子,呆呆地看着她扣扣子。 林薇止换好衣服,转过身,就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弯起唇角笑了下,坐到床边,伸手去拉她。 “醒了,想什么呢?” 沈清疏“嗯”了声,借着她手上力道,顺势坐起身,倾身靠过去枕在她肩上,松松地揽着腰,唇瓣贴在她颈侧,似吻非吻地磨蹭,含糊地问:“怎么起这么早?” 林薇止觉得有些痒,偏了偏头笑着避开,柔声催促道:“不早了,还要上班,该起床了。” “不要,”沈清疏闷闷应了声,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黏腻,听起来软乎乎的,“再抱一会儿。” 林薇止无奈地笑了笑,刚想说话,沈清疏手掌顺着脊背上抚,轻托住她后颈,指腹摩挲到她微肿发红,犹带齿痕的腺体,低头吻了下去。 林薇止腰间一软,不等她推拒,沈清疏又凑过去含住她耳垂舔吻逗弄,把她抱坐到腿上,唇瓣一路辗转往下。 半响,她被压倒在床上,才醒过神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衬衫扣子被解了一半,露出里面打底的吊带。 “不行……”她找回一丝理智,立刻伸手推开胸前的脑袋,慌张地坐起身来,低头系上扣子,瞪了沈清疏一眼。 “还要不要上班了!”她语气凶巴巴地,嗓音却还隐忍带媚,听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沈清疏被推得懵了下,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不死心地还想靠过来。 林薇止连忙站起来,警惕地后退了两步。 沈清疏脸上表情一下变得很复杂,很快又变成了满脸委屈和受伤。 “我情难自禁嘛……”沈清疏勾着她小指摇了摇,眨了眨眼睛,装得可怜巴巴的,“老婆,今天不去上班好不好?” 林薇止唾了她一口,斩钉截铁地说:“不好!” 她脸上一时变得更红了,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为这种事旷工,还知不知羞了?这个色胚,她回想她之前没有记忆时的青涩拘谨,一时都怀疑是不是一个人。 “别装了,快点起床,我下去做早餐。”她快快地丢下这句话,就转身往卧室外走。 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下,回头生气地补充说:“还有,快点去刷牙!” 说完她就消失在卧室门口,沈清疏慢半拍反应过来,不由笑倒在床上。 半响,她捏了捏林薇止的枕头,像是掐着她的脸,笑着抱怨了句,“无情的女人”。 洗漱完下楼,早餐已经做好了,简单的牛奶煎蛋吐司,沈清疏拉开椅子坐下来,冲对面牵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 有点傻,林薇止看了她两秒,好笑地低头挽了挽鬓发。 阳光从纱窗透进来,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 两人的婚礼还是定在了十月,在林家商量的时候,沈清疏根本不敢同林父狡辩,不是,争辩。 况且她也实在找不到什么借口,他们相处不久,林父对她还有点意见,为了博得岳父的好感,沈清疏能顺着他便顺着。 婚礼日期定下,两人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她们曾朝夕相处过四年多,最初的生疏过去,很快就再次习惯有彼此的生活,同从前区别不大,只不过是环境和工作变了。 每天该上班上班,下班后一起逛超市做饭,饭后出去散步,聊些古今皆有的八卦时事,或是在家里一起看书看剧打游戏。 因为不想丢脸,被媳妇带着,沈清疏的游戏技术是突飞猛进。 周末一起睡懒觉,可以在家里窝一天,可以和朋友聚餐,也可以两人出去约会。 新房装潢、婚纱、结婚照,依次到来的这些,偶尔也会被引动情绪,天马行空地讨论未来。 意见不一时,还会互相争执,有时会生生闷气,有时争着争着,最后都忍不住笑起来。 -- 第230页 天气热起来又凉下去,日子如水一般地静静流淌,因其平凡又幸福,竟察觉不到它的快速流逝。 十月,秋高气爽,婚礼如期举办。 地点选在有名的度假村,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在两人的坚持下,并没有操办得太张扬,只邀请了亲近的家人和朋友。饶是如此,林家亲朋好友众多,来的人并不少。 蓝天白云,绿草如茵,这样的日子,便连空气里蔓延的都是喜气。 林薇止前日便被林母接走了,沈清疏到现在还没见到人,她陪着林父,站在花枝缠绕的拱门下迎了会儿宾客。 其中大部分她都不认识,林父的知交好友,官都比她大,虽然知道林父是好意,但她跟着客套脸都要笑僵了,几乎重回当年迎亲之日。 她这边,除了父母从前的战友,便只有她的好友,基本都是大学读书时的同窗。 几人闲聊着往事,笑着打趣说,当年寝室里闲话,说到谁会最先结婚,都没人觉得是她,结果真真是人不可貌相。 她们多的还是单身狗,沈清疏自己想想也笑了,在古代时,一众同窗中,她是结婚晚的,换到现在,却是结婚最早的了。 林薇止几个哥哥姐姐她也见到了,基本都在部队,不是她这种后勤,个个都不简单,几个alpha偷偷摸摸的,轮番来警告了她一遍,沈清疏哭笑不得,把同样的保证说了好几遍。 等宾客们来得差不多,时间也到了,婚礼进行曲奏响,大家都喜气洋洋,聚集过去观礼。 花瓣铺就的道路,沈清疏站在尽头,脊背挺得笔直,不知怎么的,尽管已经成过了一次婚,她还是有些紧张,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林薇止挽着林父的手出现在道路另一头,雪白的婚纱垂到了脚踝,露出的两肩白得发光,她今日长发盘起,只鬓边散落恰到好处的卷曲两缕,映衬着如雪的面容,画了明艳的妆,耀眼得像是一朵垂露欲滴的玫瑰。 沈清疏眼眸亮起来,和她对视了一眼,心里似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没有移开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向自己走过来,几乎克制不住满溢的欢喜。 还是不一样的,上次她们成婚,不过寥寥几面之缘,迫于婚约,互不相熟,各怀心思,这次却是日久生情,感情甚笃。 和相爱之人的婚礼,谁会不期待呢? 林薇止走近,对她慢慢地眨了下眼睛,眼里也全是缱绻温柔。 林父牵着她的手,放到沈清疏手里,紧紧扣在一起,看着她,长吐了口气说:“今天就把薇儿交给你了。” 沈清疏连忙保证,“您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林父点点头,饶是他位高权重,此时也有些感怀,笑中带泪。 “爸爸。”林薇止鼻酸了下,轻轻拥抱住他,无声地安慰。 “爸爸没事,好了,去吧。”林父拍拍她后背,笑着放开手,退后了一步。 沈清疏牵着她转身,主婚人已经在等待。 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主婚人微笑着念出誓词,询问她们的意愿。 “我愿意。” 两人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彼此,眼里都是对方的倒影,是相爱的人才能拥有的满溢的幸福感。 林家的两个小女孩送上来戒指,戒指的款式一样,是两人一起设计的,内里铭刻有彼此的姓名。 戒指拿在手里有一丝凉意,两人互相交换,沈清疏缓缓地推到她无名指根,紧紧扣住她的手,唇角上扬,语气里充满得意,“是我的了。” 两人早早成婚,水到渠成,一直没有定情信物,她从前就想过送戒指,只是因为古时还没有特殊意义而作罢。 到了亲吻环节,底下的亲朋好友已经鼓起掌来,大家的眼里都充满了祝福和笑意,年轻人更是大胆地起哄。 沈清疏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鼻息相闻,含笑看着她的眼睛,却将吻未吻。 底下的动静更大了。 林薇止闭了闭眼,揪着她衣襟,迫使她低下头来,吻了上去。 大家大笑欢呼,林父和林母并肩站着,一边笑一边揩眼角,看着沈清疏长大的几个长辈也满是感慨。 礼花漫天,围聚在她们周围,四周都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第123章 无责任番外十一 婚礼结束,回到家天已是夜幕沉沉,沈清疏喝了很多酒,脚下踉跄,醉得有点厉害,林薇止好不容易把她扶回家,安置在二楼沙发上。 在车上睡了片刻,沈清疏似乎清醒了一点,她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过来,便见她乖乖地端坐着,只是脸颊通红,眼神发散没有焦点。 她一贯酒品如此,林薇止坐到她身边,边把水递给她,边有些心疼地问:“还好吗?” “还好,我没醉。”沈清疏偏过头看她,嘴角微扬,轻轻笑起来,很是乖巧的样子,伸手去够水杯,手却不听使唤,只接了个空。 “还说没醉,”林薇止无奈地笑了下,把水杯送到她唇边喂她,轻声抱怨说:“干什么喝那么多,来者不拒,还以为自己酒量有多好?” 长辈们的没法推拒也就罢了,几个林家世交小辈刻意的灌酒,她也一概喝了。 怎么能跟情敌认输呢,沈清疏不说话,只小口喝着水,抿着唇傻笑,像是做错事的样子。 林薇止也不是真的怪她,只是心疼,心里软了一软,也没多说,等她喝完,估摸着她这样恐怕没法沐浴,摸了摸她的发顶,轻声说:“你在这儿呆着别乱动,我去打水来。” -- 第231页 沈清疏眨了下眼睛,迟钝地点点头。 她便起身去浴室,接了温水,拿着干净的毛巾出来,想了想,又折返回去取了卸妆用品。 回到客厅,沈清疏已经躺下了,缩手缩脚地蜷在沙发上,阖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林薇止悄声走过去,静静看了一会儿,她平素的五官便显得清俊,眉锋锐利,眼神明亮,很有股少年气,今日带了些薄妆修饰,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了,可这样睡着时,孩子气地抿着唇,却有种说不出的可爱来。 林薇止眼里漾出点笑意,小心替她卸掉妆,清理干净,又用毛巾沾湿温水,替她擦拭脖颈,双手,尽量让她能舒服一点。 这一套动作做完,她俯下身,捏了捏沈清疏侧脸,柔声哄她,“起来了,我们回床上再睡,好不好?” 她见到沈清疏睫毛翕动,知道她没睡沉。 沈清疏睁开眼,愣愣地看了她两秒,忽然抬手捉住她手腕,笑了下说:“不好,就在这儿睡。” 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使力一拉,林薇止脚下不稳被带倒在她身上,又被搂住腰肢顺势一翻。 天旋地转,林薇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压在了身下。 呆了一瞬,她仰视着上方的沈清疏,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抬起指尖戳了戳她的胸口,有些好笑地问:“做什么,我可不要在这儿睡。” “做什么?”沈清疏重复了一遍,不满地哼唧了两声,没再说话,她俯下身去,温热的呼吸拂过林薇止颈间,带起一片似有若无的酥麻。 她低头轻舔着她的耳廓,信息素随之释放,一股特别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很难形容,就像是多年以后,似曾相识的某个夏天,阳光和青草带来的清爽气息。 这气息已经很熟悉,自然地勾缠着她的,在房间里交汇融合,继而变成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 林薇止盯着天花板,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思维却有些发散,先是想,在客厅是不是太放肆了,继而有些赧然地想起她们不是没有过,又想,她还没洗澡,好像不太卫生。 她没来得及想太多,沈清疏埋在她颈间,唇舌辗转,温热潮湿的吻落在她肌肤上,从耳后到脚尖,一阵又一阵奇特的痒意传遍全身。 林薇止本能地想靠近她,失神地搂紧了她的腰,脚趾微蜷,脚背不由自主地绷紧。 房间里开了空调,她却感受不到凉意,空气越来越热,潮湿而黏腻,令她背上出了一层薄汗,衣襟变得又潮又润,黏在身上十分难受,让人很想去除这累赘。 她脸上也渐渐染上薄红,呼吸随之变得急促,沈清疏同她十指相扣,互相之间热度交融,在掌心化成汗水。 沈清疏醉意上涌,全凭本能做着这些事,对alpha来说,omega的腺体是世间最美味的那颗糖果。 她在那周围打着转,舔了又舔,就像是小孩子吃糖,舍不得一口吃完,腺体上最早的临时标记早已经消失,不过又有新的覆盖上去,一次又一次,日久天长,最终变成完全标记。 她将永远属于她,同样的,她也是。 她轻轻磨蹭过那个标记,犬齿抵在上面,小心地咬了一口,一阵轻微的颤抖之后,她安抚地舔了舔,心满意足地拥抱住她。 “嗯……” 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颈后窜向脊背,林薇止轻喘了一声,只觉得全身发软。 她眼里沁出了点生理性泪水,眸光水润,眼尾也红得厉害,似要滴血一般。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月光照耀的枝桠轻轻晃动,似乎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音。 半响,余韵退去,她轻轻喘息着,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安静得太过分了,身上的人再没有动作,忽然地戛然而止。 她拉开一点距离,偏头一看,沈清疏靠在她肩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 林薇止怔然地看着她,一时竟然有点发懵。 她慢半拍反应过来,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五味杂陈,不知哪种情绪多一点。 醉了都还记得洞房花烛夜,却又半路睡过去,这该说她有魅力还是魅力不够? 她两腿并在一起,轻轻蹭了一下,心里生出点渴盼,不受控制地想起之前某些记忆,只觉得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可她的性子,实在做不出为了这种事,把人叫醒的行为。 咬牙盯着她看了片刻,林薇止伸手揪了揪她的耳朵,不知是羞是怒地骂了一句,“混蛋。” 沈清疏偏开头,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 林薇止坐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哼了一声,还是觉得有些气恼,小声自语道:“想睡沙发那就在这儿睡吧,睡多久都可以。”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片刻,往浴室去了。 流水声哗啦,在磨砂门上映出曼妙的身影。 等沐浴完出来,她气消了些,一个人回到卧室躺下,过了一会儿,又开灯下床,拿了一床薄毯,出来给沈清疏盖上,才回去睡了。 翌日,在一阵叽喳的鸟鸣声中,沈清疏醒过来,只觉得浑身僵硬酸痛。 明亮的阳光洒满客厅,估摸着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被刺得睁不开眼,伸手挡了挡,发现自己独个睡在沙发上,衣服皱巴巴的,周身一股难闻的酒气。 嗯? -- 第232页 她头痛地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回想昨天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在婚宴上喝了很多酒,然后和阿止一起回来,再之后,就没太多印象了,模模糊糊的,好像是在做梦。 不是吧,结婚当天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还有没有……咳。 沈清疏茫然地挠了挠脸,卧室书房看了看都没找到人,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她先去了浴室洗澡。 温水流淌过身上的时候,脑海里似乎闪过些片段,却又不太清楚。 沐浴完,换了衣服出来,她觉得身上舒服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些。 应该还在家吧,她下了楼,在餐桌边见到林薇止,她笑着走过去,随口说了句“早安”。 林薇止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没回话,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点了点下巴,便低头继续吃着面条。 沈清疏还没觉出不对,坐下来,没有看见自己那份早餐,便笑问:“我的呢?” 林薇止朝厨房方向示意了一下,“自己做。” 沈清疏愣了下,今天对她好像有点冷淡啊,昨天不是才新婚吗? 林薇止看也不看她,她琢磨着站起身,自己去厨房煮了一碗面,安慰自己想,兴许是怕她起迟面坨了。 等她坐到餐桌前,林薇止已经吃完,上楼去了。 沈清疏终于确定,她肯定是生气了,故意不理她,可一个晚上,她哪里又惹到她了? 一定是她醉酒的时候做了什么,她努力地回想,想得头痛,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唉,醉酒误事,断片害人啊。 她硬着头皮跟上楼,林薇止在卧室收拾行李,她们已经定好了去海边的机票,为期一个月的蜜月旅行。 沈清疏磨蹭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廓上吻了吻,开口就是,“老婆,我错了。” 林薇止挣开她,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道:“你错哪儿了?” 沈清疏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对她笑了下,干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错哪儿了,我想不起来了。” “那你慢慢想。”林薇止挑了挑眉,点点头,又要转过身去。 “别啊,”沈清疏连忙拉住她,眼睛睁大,努力地显出诚挚和无辜,“那得要多久,你别把自己气坏了,我哪里错了,你告诉我,我立马改。” 林薇止一时无话可说,别开头轻哼了一声,“我稀罕呢……你哪里有错,一点错都没有。” 这明显是反话,沈清疏半点不信,苦恼地皱着脸,思索她醉酒以后可能会做的事。 吐在她身上了? 发疯耍赖? 还是耍流氓? 总不会是打人吧?她应该没有暴力倾向啊。 她缠着林薇止不放,跟在她旁边,一定要问个究竟的架势。 林薇止的工作效率因此直线下降,其实她只是别扭情绪作祟,多少有些难为情,见她这样子,气也渐渐消了。 沈清疏还在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林薇止笑了笑,把她推出门去,关上门。 “离我远一点,我就不生气了。” 沈清疏:“……” 弱小可怜又无助。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没有存稿,是不定时更新,要看每天的空闲时间,大家不要每天等啊,十分抱歉。 第124章 无责任番外十二 去往度假海湾的飞机上。 沈清疏还在努力地献着殷勤,到目前为止,她对自己醉后做了些什么仍是一头雾水。 问过秦归,散场时还是好好的,一定是在回家以后惹恼了人,可她喝了太多的酒,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遗憾的是,因为两人都不喜欢,家里没有安装云监控,她也无法调看视频。 唉,反正就是,做水磨工夫地硬哄。 离地平稳飞行后,林薇止把座位放平,换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软亚麻的颈护,一副要全程睡过去的样子。 机舱里的温度调得有一点低,沈清疏眼见着,招了招手,赶在她前面问服务人员要了张薄毯。 她抖开薄毯,讨好地递过去。 林薇止偏头看了她一眼,没开口拒绝,默认她给自己搭上,拉着毯角翻了个身,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这两天她其实已经气消了,但沈清疏姿态实在摆得太好,让她忍不住就想折腾折腾她。 也顺便让她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不敢喝那么多酒。 她弯了弯唇角,心里愉快地想,反正是在度蜜月,就让她小小任性一下。 她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沈清疏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机窗外云海舒卷。 过了片刻,她将遮光板拉下来,四周光线变得昏暗了些。 沈清疏睡不着,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她打开面前的显示屏,随意选了一部电影播放。 她的心思不在上面,屡屡走神,一部电影结束,她取下耳机,也不知讲了些什么。 四周安静极了,在这片隔绝的小空间里,她似乎能听见身边人的呼吸声。 她的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移去,发现不知何时,林薇止翻了个身,变成正对着她。 她睡熟了,仍是习惯性将下巴埋在毯子里,肌肤透亮,泛着一点健康的粉色,密长的睫毛似鸦羽般垂下,投落一小片阴影。 -- 第233页 光影变幻间,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沈清疏看了一会儿,替她将毯子掖了掖,以免遮挡呼吸。 无意间碰到她搭在脸侧的手,温热柔软,沈清疏顿了顿,忍不住伸手握住,嵌进她指间,与她十指相扣。 林薇止睫毛翕动了两下,没有醒,在熟悉安心的气息里,无意识地反扣住了她的。 沈清疏长舒了口气,心中的忐忑不安缓解了些。 她收回视线,轻轻摩挲着她的指骨,重新打开了一部电影。 飞机降落时,林薇止终于醒过来,她动了动手指,偏头看过去,她们两手交握着,掌心触感湿润。 她将座位调高,坐起身来,视线移到沈清疏脸上。 她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了?”林薇止晃了晃她的手,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轻柔低哑。 沈清疏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事,我有点失重症状。” 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手上握得更紧了些。 林薇止拧了拧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她们相处时间还是太短暂了,倒不知道沈清疏还有这个毛病。 好在并没有什么危害性,飞机很快着陆,沈清疏额上出了层薄汗,很像是渡过一劫的样子。 林薇止这时才问:“之前怎么都不说?” “时间太久给忘了。”沈清疏虚弱地笑笑。 在古代哪有机会降落,打她恢复记忆,算起来,起码也有十来年了。 她从小失重现象就比其他人要严重许多,发现那次差点吓晕过去,对于游乐园一类刺激性活动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但这么多年来,避不开的飞行锻炼,症状早已经减轻了许多,只要她想,就可以不露端倪,现在这副样子,当然是在老婆面前趁机装可怜。 林薇止果然暂时忽略了其他问题,有些心疼地搀着她起来,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身上。 沈清疏搭着她纤细的腰肢,心虚地想,她这应该不算欺骗吧,嗯,最多只能算是夸大事实。 十月的绩西海湾仍处于夏季的炎热里,出了机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冷热交替,沈清疏手臂上被激得起了点鸡皮疙瘩。 两人先去酒店安置,酒店安排了一位本地向导接机,一路飞驰间,边开车边给她们介绍绩西海湾的娱乐项目。 只可惜,两人都听得心不在焉。 蓝天白云,椰树沙滩,在车窗外一一闪过。 很快到了酒店,就靠着海边,海风一阵阵吹过来,感觉凉爽了许多。 她们定了顶层的套房,透过落地窗,能看见蓝白相映的海岸线,即便是中午,也有许多玩耍的游人。 时间还早,两人简单用过午餐,决定午睡小憩一会儿,等温度低一些再出去。 沈清疏跟着上床躺下,房间里虽然有两个卧室,但分房睡那是不可能的,合法关系,凭什么分房睡。 林薇止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经过刚才那一遭,她很难对她再恢复冷淡。 算了,看在度假的份上,还是饶她一次吧。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沈清疏慢慢靠过去,试探着将人搂住,过了几秒,林薇止靠进她怀里,在她颈窝蹭了蹭。 终于哄好了,沈清疏松了口气,这两天可真是太难熬了,她没敢再多问,心满意足地揽紧人,在她额头吻了吻。 阳光被窗帘遮挡住,光线昏暗,温度适宜,怀里的气息叫她安心,旅途的疲惫涌上来,她终于睡着了。 醒来时已是下午,沈清疏揉着眼睛坐起身,身旁空着,林薇止不知去了哪里。 她拉开窗帘,太阳快要落下,天边的火烧云如血一般,橙红辉映,在蓝色的画布上挥洒,壮观极了。 在阳台找到林薇止,她面前放了本书,视线却落在远处。 沈清疏打了个哈欠,走到她身后,弯腰环住她,黏黏糊糊地贴着她颈项,“你几点醒的,怎么不叫我?” “我也是刚醒,”林薇止不自在地站起身,拉开一点距离,“醒了就一起下去吃饭吧。” “啊,哦。” 她说完转身就走,沈清疏有些发懵地挠了挠脸,不知道又怎么了,见她走远,连忙跟了上去。 空气里,残留了一点栀子清香。 两人换了身衣服下来,餐厅在酒店三楼,窗外就是高大的椰子树,一簇又一簇的绿色,叫人心情和胃口都不自觉好起来。 绩西的美食也很有热带风情,装点得鲜艳热情,以海鲜居多,经过酒店大厨的烹饪,鲜味保留得很好,叫人食欲大开,沈清疏干掉两只海蟹,醒后的倦怠一扫而空。 林薇止没什么胃口,只用了几片鱼肉,汤倒是喝得多些,她神情懒懒的,沈清疏暗想大概是因为天气缘故。 于是用完餐,她提议出去散会儿步,林薇止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这是绩西一天之中最舒适的时段,残阳未散,光线柔和却不昏暗,海浪不停歇地涌起又退下,浸润白色的沙滩,哗啦作响,和着风在林间穿梭的沙沙声,一曲由大自然奏成的交响乐。 两人牵着手,沿着海岸线慢慢地走,沙滩绵软,踩起来有种说不出的乐趣。 游人很多,两人穿行其中,有老有少,年轻的情侣、和谐的一家,几个孩子提着小桶,从她们面前跑过。 -- 第234页 林薇止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唇角微弯,伸手压了压草帽,轻柔的海风拂过脸颊,吹起她鬓边散落的几缕长发。 沈清疏几乎看得呆了,她今日穿了一身应景的薄荷绿长裙,露出白皙的笔直小腿,一双细带的米色凉鞋,脚踝纤细,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雨后风荷,过分温柔而美丽。 她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低头收回视线,又很快抬头,顺着她视线望过去。 远处沙滩上,几个孩子正用小铲子挖开沙砾,寻找着贝壳,他们的爸爸或妈妈,提着小桶陪在他们身边帮忙。 沈清疏心中一动。 “喜欢孩子吗?”她站在旁边轻声问。 “嗯?”林薇止没太听清,她收回视线,眼眸里还残存着笑意。 沈清疏轻牵住她的双手,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缱绻低哑,“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可以要一个孩子。” 林薇止怔了怔,自她决定和她相守,便绝了这份心思,以致于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而在现在这个世界,她们是可以有孩子的,她慢好几拍地回过神,回望着沈清疏,嘴角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当然,我们还年轻,不用太着急,”沈清疏抚了抚她的侧脸,微笑说:“我只是提醒你,不用去羡慕,这不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薇止咬了咬唇角,牵着她默默往前走了一截。 她不说话,沈清疏就安静地陪伴着她,虽然沉默,气氛却很好。 太阳落下去,月亮快要升起来了。 林薇止停下脚步,望着平静辽阔的海面,有些茫然地呢喃,“我也不清楚。” 她当然喜欢孩子,刚才看着那边一个个家庭,她确实生出些羡慕,忍不住地去幻想,她们的孩子,玉雪可爱,沈清疏牵着她在前面跑,她在后面笑着看,她们一家三口,一起挖沙子,带她堆着城堡。 可是,想到真的要有个孩子,她又有些惶恐。 她挽了挽耳边碎发,偏头说:“我觉得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沈清疏弯了下眼,低笑了一声,伸手抱住她,“别怕,我也还没有,这是要慎重考虑的事情,我并不是要你现在给我答案,也许以后我们会有一个孩子。” 她顿了下,轻咳一声,语气撩人,“不过在这之前,我希望,能独占你更长时间。” 第125章 无责任番外十三 到了夜晚,海边温度降低,带着腥咸味的海风吹拂,倒是十分凉爽。 明亮的月光洒下来,在海面上映出一片银白之色,月在水中,浪潮起伏涌动,月光如水四字恰如其分。 欣赏着月色,两人携手散了会儿步,回到酒店。 在沙滩上,鞋里免不了粘些沙子,林薇止进门便说:“我先去洗澡。” “哦,好。”沈清疏回过身,只看见她消失的背影,微偏头,困惑地皱了下眉。 总觉得今天阿止对她的态度似乎很是奇怪,一时亲近一时远,若即若离的,不知怎么回事。 是她的错觉吗? 兴许还在生气吧,她无奈地苦笑了下,拿着睡衣去了隔壁浴室。 洗漱完回到卧室,林薇止已经在床上躺下,侧身背对着她,沈清疏看了眼时间,似乎还早。 “睡了吗?”她轻声问,脱了鞋上床,小心地靠过去。 林薇止闭着眼睛没动,轻“嗯”了一声,声音细细的,好似隐忍□□一般。 沈清疏愣了下,生出点奇怪的感觉,撑起上半身,仔细打量她,才发现她紧闭的眼尾发红,颈后出了点薄汗,粘连着几缕乱发。 房间里只开了暖黄色的壁灯,因而她适才没有立刻注意到。 可四周温度适宜并不怎么热,沈清疏心中一动,忽然想起进门时,闻到一股浓郁刺鼻的苦茶味,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酒店的沐浴用品味道。 再有下午的异常,她心里有了猜测,便慢慢俯身下去,伸出舌尖在林薇止后颈试探地轻舔了一下。 林薇止身子一颤,下意识捂住后颈,转过身来,她睁开眼睛,眼里也是一片迷蒙,水光莹润。 “你……” 她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一个字,不知该说什么,有些慌张地咬着下唇。 不待她思考,沈清疏已经压了下来,吻住她的唇,温柔地顶开齿关,含着她下唇舔舐安抚。 沈清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略略松开,凑到她耳边,低笑了一声,往她耳廓里吹着气,语带笑意地轻声问:“怎么不告诉我?” 铺天盖地的信息素围过来,将她包裹其中,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令人感到安心和沉迷,特殊时期的身体异常敏感,不直觉地起了反应,林薇止偏了偏头,眼尾越来越红,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沈清疏寻到她手掌,嵌进去十指相扣,反掌压在枕边,语气又霸道又可怜,“在你心里,难道我还比不上抑制剂?” 林薇止不答,又闭上了眼睛。 沈清疏不依不饶,带点惩罚性质地咬了咬她耳朵,追问道:“是不是,嗯?” 林薇止咬了咬牙,勾着她后颈,迫使她低下头来,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轻喘息着说:“别废话,快一点。” 沈清疏却并不着急,一点点拨开她鬓边乱发,细致得像是在做餐前准备工作,抵着她额头,低声笑说:“以后记住,这是我的权利,也是我应尽的义务。” -- 第235页 林薇止怔了下,慢半拍反应过来,沈清疏已经拉开她睡袍带子,手掌滑到了她光滑细腻的背上。 夜色撩人,天空之上,月亮也害羞地躲到了云后。 —— 好好的度假变了味儿,一连几天没出门,绩西的风光没有领略多少,倒是酒店住得十分舒适,客房的送餐服务也很不错,食物样式多种多样。 好在两人时间充裕,也没有严格的行程计划,干脆又多留了几天,海钓、浮潜、冲浪,玩得不亦乐乎。 到度假结束,回到家时,沈清疏上秤一称,竟然胖了好几斤。 她摸着小腹,有些担心自己疏于锻炼的马甲线。 林薇止进门刚好见着,便也顺便称了一称,过于突然,沈清疏没来得及拦住。 一看数字,林薇止也沉默了。 沈清疏连忙道:“不胖,再添十斤也不胖。” “虚伪!”林薇止白了她一眼,差点被她逗笑。 她盯着秤上的数字,鼓了鼓脸,皱着眉头颇为忧愁地说:“再胖还能看吗?” 她这个小表情很是可爱,沈清疏看得手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忍笑着说:“当然能看的,胖成小猪都好看。” 林薇止不理她,自顾自道:“得减肥,这个月还是多吃蔬菜吧。” “不行,不能节食。”沈清疏摸着下巴,闷笑了一声,“只能同我一起锻炼瘦身。” 林薇止瞪着她,知道她是故意的,气恼地给她肩上来了两下,受环境影响,她现在的身体较以前好了许多,但骨子里,她还是不喜欢运动,能避则避。 “好了好了,”沈清疏扣住她拳头,低头在手背亲了一下,无奈笑说:“随你的意,但是不能急,每餐只能少吃一点,晚上更要出门多走一走。” “好。”林薇止立刻应了。 沈清疏揽住她,无奈又纵容,她嘴角噙着笑意,吻了吻她的耳廓,调侃着说:“兴许不是胖了,说不定是有宝宝了呢。” 林薇止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她哈哈笑起来。 这当然是玩笑话,两人都没当一回事。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某天,午餐有鱼,林薇止平时很喜欢吃,今日刚入口,不知怎么便胸泛恶心,一下吐了出来。 “怎么了?”沈清疏立刻放下筷子,走到她身后,替她轻抚着后背。 “没事。”林薇止干呕了一阵,喝了点温水,才压下那种感觉,好不容易缓过来。 她没了胃口,脸色也有些发白,沈清疏担心不已,哪里还吃得下去,当即送人去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敢肯定。 检查结果出来,果然是有孕了,两个月多一点,算算日子,正好是在绩西度假的时候。 她拿着检查报告,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激动又无措,欢喜又迷茫。 岂止是林薇止没有做好准备呢,她也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还以为,要等到几年以后,谁知世事难料,这个孩子突然就来到了。 两人肩并肩坐着,林薇止抚着平坦的小腹,尽管没有任何的异常,但知道孕育着一个小生命后,心里就跟着生出一种奇特的感觉。 好一会儿,过热的大脑冷静下来,沈清疏定了定神,犹豫了下,温声问:“阿止,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她和她爱的人的孩子,从小到大,她又一直在渴望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自然地,她希望她来到这世上。 但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十月怀胎,分娩的辛苦,她必须以林薇止的想法为先。 林薇止偏头,触到她温和的、毫无攻击力的眼睛,她忍不住倾身靠过去,抱住她的腰,埋首在她怀里,闷闷地说:“我不知道,我有点……” 她没说下去,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复杂情绪。 “我知道,这太突然了,”沈清疏安抚地轻拍着她后背,默了默,她深吸一口气,出口的声音十分轻柔。 “你想留下她吗?” 她过于在意,声线还是有些不稳,林薇止靠在她胸前,听见她心跳都加快了许多,这样的表现,不知为何,令她的情绪都舒缓了些。 “嗯。”她没有犹豫,不管这个孩子何时来,对她们来说,都弥足珍贵,是不可轻弃的宝贝。 “真的?”喜悦油然而生,沈清疏语调都高了几分。 “嗯,我很喜欢孩子。” “好,那我们就把她生下来,”沈清疏心里松了口气,抚了抚她的脸颊,柔声问:“那你是在担心什么?” 她眼神清澈,含着鼓励,林薇止心神安定了许多,依偎着她,犹疑着说:“我……她和别的人不同,我们要陪着她长大,养育她,教育她,对她的人生负责,我没有一点经验,我害怕我做不好,让她失望。” 沈清疏哑然失笑,扣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别害怕,这是正常的,谁都是从没有经验开始的,任何东西,我们都可以一点点去学,最重要的是我们爱她、尊重她。” 她吻了吻林薇止眉心,抵着额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笑着说:“我也会和你一起,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一直陪伴着你。” 她声音很轻,却带给林薇止很多的安心,心脏一下下地跳动,她眨了下眼睛,久久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沈清疏弯了弯唇角,笑着扶她起身,说:“那我们现在去问一问医生,孕期里的注意事项,好不好?” -- 第236页 她像是哄孩子一样的语气,还带着一点宠溺意味,林薇止偏头看着旁边,咬着唇角轻“嗯”了一声。 连带着做了第一次检查,胎儿很健康,沈清疏忙前忙后,微拧着眉听医生讲注意事项,时不时还要做笔记,恨不得什么都提前替她做好。 林薇止撑着下颔,出神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那她也会有一些信心。 第126章 无责任番外十四 预产期在九月,天气愈发热,林薇止身子重,行动越来越不便,好在离家不远处就有医院,平日里检查也并不麻烦。 医院里冷气开得很足,弥漫着经年累月的消毒水味道,到了和医生约定好的时间,沈清疏扶着林薇止走进医生办公室。 医生是位年过半百的妇科专家,笑得十分和蔼,翻着她们的病历,询问了基本状况,开出一系列常规检查。 “很健康,但是孕晚期,还是要多加小心,我的建议是,这几天就可以住到医院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沈清疏接过各类单子,笑道:“谢谢医生,我们再商量一下。” 她陪着林薇止去检查,轻车熟路地往其他楼层走,不抱什么希望地随口问了句,“要不要住在医院?” 林薇止果断摇头,“不要,我不喜欢医院。” 果然不出意料,沈清疏并不意外,轻“嗯”一声应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之前发现有孕,林家人也吓了一跳,林父责骂了她一顿,觉得她们年轻胡闹不爱惜身体。 沈清疏也觉得很委屈,要知道现在受孕艰难,出生率持续走低,她们本来只是顺其自然,谁知道运气就那么好。 骂完了,林母提议住到专门的护养医院去,被林薇止拒绝了,后来医生也建议过两次,还是没答应。 她喜欢住家里,沈清疏也只好纵着她,万事就怕一个用心,她参加了几期培训班,也一直在看书学习,虽然不如专业人士。却也把人照顾得很好。 不过随着预产期临近,她难免担心自己哪里出了纰漏。 “干什么苦着脸,住家里也没事的。” 见她不自觉皱眉,林薇止伸手抚了抚她眉头,眼眸弯弯的,“笑一笑嘛,医生也说,心情是很重要的。” 除却身子重,她这段时间手脚也随之浮肿,这个动作做起来就显得特别艰难,摇摇晃晃的,沈清疏一下回过神,迅捷地捉住她的手。 “别闹,当心摔着。”她把人往自己这边稳了稳。 林薇止无奈地看她一眼,“哪有那么容易摔着,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好不好?”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沈清疏忍不住皮了一句,“你揣着小孩子呢。” 林薇止一噎,没好气地在她手上拍了一下。 沈清疏只抿着唇笑,一动不动,还是好脾气地扶着她,正好见着电梯门打开,便赶紧转移话题说:“好了,我们快上去吧。” 今天检查区的人不多,两人只稍等了一会儿,沈清疏小心护着她,部分项目允许家属陪同,她尽量穿插着做,让林薇止不会感到长时间缺失她的陪伴。 图像上小胎儿已经基本发育完全,能看到她小小的四肢,模糊的五官。 比上次检查似乎又有了一点变化,这是她们的女儿,两人见证了她一点点发育的过程,每一次,心里都涌动着莫名的感动。 不仅仅是图像,很快,她就会来到这世间。 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两人谢过了医生,驱车回家。 一年多的时间,家里已经不复最初的规矩整洁,增添了许多生活的痕迹。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林薇止松懈下来,面露疲惫。 沈清疏替她换了鞋,温声问:“累不累,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她不问还好,一问林薇止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犹豫了下,诚实地点点头。 孕期本来就嗜睡,检查这样一番折腾,她确实有些忍不住。 沈清疏扶她回了卧室躺下,关上遮光床帘,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又拿了温热的毛巾,替她擦拭干净脸和手。 房间里弥漫着她的信息素味道,被蓬松柔软的被子簇拥着,林薇止很快睡着了。 沈清疏安静地注视着她,眼底有些倦色,她工作家里得两头兼顾,其实也很不好受。 只是林薇止不喜欢外人,孕期对她依恋很深,她也就咬咬牙坚持下来了。 而且,林薇止只会比她更辛苦。 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人怀孕生子,但都不如亲自照顾体会那样深。 她看着她不复之前透亮的肤色,底下藏着几块不明显的暗斑,变得有些憔悴黯淡,轻叹了口气,温柔地捋了捋林薇止额前碎发。 孕期行走坐卧都不便,如厕洗澡,甚至翻身都要人帮忙,吃饭时不时干呕,夜里还经常会肚痛抽筋。 换做是谁,情绪波动都会很大,她作为伴侣,没法分担她的痛苦,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去照顾她。 希望小家伙赶紧出生,不要再折腾她妈妈了。 好在下个月,她就有假期了。 沈清疏在旁边坐了片刻,待她睡熟,才在她眉心吻了吻,关了小夜灯,轻手轻脚地退出来。 客厅沙发上还散落着几件小衣服和幼儿玩具,是昨天朋友送过来的,拆开看了下还没有收拾。 -- 第237页 沈清疏随手提起一件展开,粉蓝色的,小小的可爱得很,她笑了下,收拾好放到婴儿房。 一堆的衣服玩具,已经足够宝宝用到好几岁了。 下午林薇止醒过来,沈清疏已经做好了晚饭。 怀孕以来,除了送人去林宅那边,家里的饭都是她做的,参考了医生建议和一堆孕妇食谱。 营养、健康,就是不美味。 林薇止懒洋洋地坐下来,筷子伸出去,又缩回来。 一道想吃的都没有。 “怎么了,又没胃口?”沈清疏坐下来,了然地问。 她还系着那件有点傻的小熊围裙,林薇止抬眼一看,乐了一下,赶紧敛住笑说:“我想吃酸的,嗯……就酸菜鱼。” “又想吃酸的?”沈清疏愣了下,说好的酸儿辣女呢,难道进步成了酸A辣O? “能吃得下鱼吗?”她皱了皱眉。 林薇止哼唧了一声,“能~” 沈清疏先是思考了一下酸菜鱼的营养配比,又回想了一番做菜步骤和家里食材,确认没太大问题。 “好,”她站起身,夹了两筷胡萝卜到林薇止碗里,温声应了,“我马上去做,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大多数时候,林薇止还是不挑的,偶尔特别想吃或者任性想折腾,就会随便点菜。 沈清疏之前会提前问她想吃什么,后来发现菜谱没用,总是在饭点发作、没有规律。 她也习惯了,家里备了各种各样的食材,尽量能满足她突如其来的胃口。 热锅滚油,下葱段蒜片、辣椒酸菜,爆炒烹香,腌制好的鱼片滑锅入水,调味起锅,一勺滚油,吱吱作响,但见青白相间,鲜香扑鼻。 沈清疏满意地点点头,她的厨艺已是大有长进。 她将鱼端到桌上,林薇止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胡萝卜,看起来没怎么动过。 “鱼做好了。”沈清疏摸了摸她的头,拿勺子给她盛了碗鱼汤。 还没递过去,林薇止忽然面色一变,背身过去干呕起来。 沈清疏连忙放下碗,绕过去轻抚着她后背,“又恶心了?” 林薇止缓了一阵儿,有气无力地说:“不想吃鱼了。” “你说你……”沈清疏又哭笑不得地把鱼端回去,这是冻鱼片,处理过后按说该没什么腥味了。 孕吐最严重的阶段过去后,林薇止鱼肉也能吃一点了,但偶尔还是受不了,偏她又爱吃,免不了踩雷给自己罪受。 沈清疏端碗坐到她对面,喂了一口胡萝卜过去,笑说:“鱼没有了,老实吃饭吧。” 林薇止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口,咀嚼半响,又说:“不,我想吃炒饭。” 沈清疏睥过去一眼,“刚才不早说?” 林薇止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地说:“这个……人家也说不准啊。” “不行,”沈清疏示意她看窗外,“再折腾天都要黑了,什么时候才能吃完。” “炒饭做起来很快的呀,不嘛,我就要吃炒饭,吃炒饭。”林薇止摇着她手臂,软声撒娇。 “可一会儿还要出门散步保持运动量。”沈清疏片刻犹豫。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争这会儿你说不得都做好了,”林薇止收回手,吸了吸鼻子,又叹口气,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你嫌我麻烦,我自己去做。” 她说着撑着桌沿,似乎要站起身,沈清疏“唰”地一下站起来,轻轻压着她肩膀,咬牙道:“别动,真是输给你了,我这就去做。” 她看了林薇止几秒,拿她没办法,无奈地笑了笑,忽然轻弹了一下她额头,“想好了啊,这次可不能反悔啊。” 林薇止下意识躲了下,伸手遮着额头,眼睛亮晶晶的,藏着笑意,连连点头。 沈清疏轻笑了下,转身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回转来,半蹲下来,贴着林薇止腹部,似嗔似骂地说:“小混蛋,你折腾谁呢?” 也不知是在说谁。 第127章 无责任番外十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近预产期,沈清疏紧张得不行。 申请到假期以后,她终于能够放下工作,每天更是小尾巴似的,跟在林薇止身后,寸步不离。 这天刚吃过早餐,两人在屋里慢慢地走动,林薇止忽然止步,一把扣住了她的手,痛“嘶”了一声。 沈清疏时时关注着,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薇止咬着下唇,感受着一阵阵的坠痛,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声音也随之颤抖起来。 “好像,要生了……” 沈清疏下意识慌乱了一瞬,很快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已经设想过许多次,之前也早已做过预案。 “别怕,我们马上去医院。”她定了定神,安慰着先在沙发上坐下,接着有条不紊地联系司机和医生,推出推床,扶着人躺下,上车前往医院。 路上一阵阵剧痛袭来,林薇止咬着牙,闭着眼睛,脸上失了血色,泪水濡湿了长长的睫毛。 她紧扣着沈清疏的手,指尖发白,在她手背上留下了深深的指甲印。 沈清疏此时却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真正到了这一刻,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没用,她心脏跳得飞快,又心慌又害怕。 顺利地交接,进了产室。 沈清疏换了防护服被允许陪产,已经上了无痛,林薇止的脸色却愈发难看,额上同颈间出了层细密的汗水,粘连着散乱的发丝,形容憔悴。 -- 第238页 “好痛……”她侧脸枕着沈清疏的手,带着泣音地小声抱怨,压抑着喉咙里的痛哼。 沈清疏心疼得厉害,恨不能以身代之,可她除了在一旁陪伴,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转头去问医生。 “医生,为什么无痛没有用?” “总会痛的,现在已经减轻很多了,”医生已经司空见惯,丝毫不觉奇怪,淡定解释了一句,自顾自整理着器械,“发动还要一会儿,你可以陪着说说话,缓解产妇的紧张心情。” “可是,我也很紧张。” 沈清疏在心里小声自语一句,掌心不停地出汗,潮湿粘腻,看着林薇止痛苦的神情,她脑袋就像当机了一样,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她很着急,尽管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了,难产的概率十分微小,可她在这样的情形下,总忍不住联想起沈佩璃那次难产。 她害怕失去她。 她知道这样的念头很不吉利,所以极力地控制自己,不要发散思维去想,自己吓自己。 一股血腥味儿在消毒水空气里弥漫开来。 沈清疏腿都是软的,边给林薇止擦汗,边努力地东拉西扯。 “对,都怪我,我们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也不生了,好好好,你说了算,我生就我生……” “对了,我好像忘了第一时间通知爸妈,上次还叮嘱我来着,等他们过来,肯定又要骂我了,不过没关系,他们一向刀子嘴豆腐心,看在孩子的面上,肯定也不会和我多计较。” “……还没换,要尽快换了,哦,还有,猫猫狗狗的,时间是不是要推迟一点,掉毛会不会对宝宝不太好,不过注意隔离,好像也不是不行。” 林薇止闭着眼睛,将脸贴在她的手上,紧皱着眉头,几乎都是在听她说,间或回几个字,泄出几声痛呼。 沈清疏觉得自己声音也在发颤,她说得口干舌燥,后来绞尽脑汁也扯不下去了,干脆给林薇止讲笑话,编故事。 日头一点点升起来,又一点点落下去。 到了傍晚,一声啼哭,孩子终于出生了。 宝宝很健康,有五斤多,小小的一只,闭着眼睛,全身都还泛着肉粉色,皮肤却不怎么皱,因而看起来竟并不丑。 沈清疏之前听说新生儿皱巴巴的像是小猴子,很是调低了自己的心理期望,现在真的见着,竟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 这是她们俩的孩子,血脉相连,她心里的爱意涌动着,更生出种难以言喻的喜爱。 一时竟呆怔着说不出话来。 送去育婴室前,医生把孩子抱到床前,林薇止体力不支,只来得及偏头看了婴儿两眼,便眼皮打架,昏睡了过去。 天边绚丽的晚霞渐渐散去,夜幕笼罩了大地,沈清疏守在病床前,看着林薇止在灯光下愈显苍白的脸庞,呆呆地出神。 她们的女儿。 她脚下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上,到现在还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 “我爱你……” 她一遍遍地低声说,拉起林薇止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抵着眼睛,眼眶发热,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一夜无话。 林父林母晚上才得到通知,果然很生气,不过都只顾着看小宝宝,根本没功夫骂她。 林薇止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随着几个月的沉重负担一去,身上虽然还有些疼痛,却仍然感觉轻松了许多,有种身轻如燕,能飞起来的错觉。 兴许是守了夜,沈清疏眼睛还有些发红,伺候她洗漱,喂她吃了小半碗粥,才又把孩子抱过来。 林薇止昨天瞧得不怎么仔细,记忆模模糊糊的,今天再看,宝宝已经睁开了眼睛,还未全睁,半开半阖的,没有圆滚滚的那样可爱。 再看额头鼻子嘴巴,瞧了片刻,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沈清疏,感觉没有一处同她们两个相像。 她动作表情都太明显,沈清疏忍俊不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五官都还没长开呢,其实和你很像的。” 林薇止怀疑地又比对了一下,“怎么看出来的?” “和你一样可爱,”沈清疏笑眯眯地牵着她指尖,领着她轻轻碰了碰宝宝的脸,“你摸一摸她,是不是很可爱?” 林薇止指尖下意识蜷了一下,害怕伤害到她,又有些迟疑地伸出去,试探性地贴住她脸颊。 触感比水豆腐还要嫩滑,一碰便是一个小坑,母女天性,她心里的爱和柔软油然生发。 “哇——” 不知是感受到她之前的嫌弃,还是被按疼了,宝宝忽然亮开嗓子大哭起来。 “她怎么哭了?”林薇止一下收回手,手足无措,略显慌张地看着沈清疏。 沈清疏轻咳一声,以手抵唇,一本正经地猜测说:“可能是……饿了吧。” 林薇止看着她,她也回看过去,两人对视几秒,林薇止脸上慢慢染了层绯色。 “那…那你先出去。”她说得有些磕绊。 “有什么,”沈清疏忍着笑,“我又不是没见过?我还……” “闭嘴!” 林薇止气恼地扔了个枕头过来。 沈清疏轻松接住,正要说话,病房门被推开,林母走了进来。 “怎么当妈的?” 一见哇哇哭的小婴儿,她立刻心疼得不行,急步走过去抱起孩子,责怪道:“没听孩子哭吗,你们两个就看着,也不说哄一哄,不像话!” -- 第239页 “哦,乖乖,不哭,姥姥抱啊……” 她满眼都是不成器,瞪了两人一眼,抱着孩子出去了。 林薇止也瞪她,沈清疏摸了摸鼻子,装作没看见。 她厚脸皮地坐到床边,林薇止别开头不理她。 她又靠过去,从背后搂着人,笑说:“我是要和你商量女儿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宝宝、乖乖的叫吧。” 之前大家便商量过孩子名字,只是每个人都太有想法,一时不能达成统一,以致于拖到现在,还没确定下来。 林薇止了然道:“爸爸又提供备选了?” “嗯,”沈清疏点点头,戳着她肩膀,“但我觉得那些名字还是太复杂,以后孩子上学写名字多遭罪啊,还容易被老师特别关注,还是取个简单点的,你说呢?” 林薇止不置可否,“那你取的什么?” “我觉得叫沈晚就可以,小名晚晚,或者叫沈笑,小名笑笑,多好。”沈清疏笑得露出虎牙,自觉取得非常好。 林薇止琢磨了一下,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道:“寓意是晚上生的,多笑一笑?” “知我者,老婆也,”沈清疏连连点头,眼睛弯起来,笑道:“这不是简单又好听。” 林薇止反被她逗笑,摇摇头道:“爸爸那一关过不了的。” “没关系,我已经说服咱妈了,”沈清疏得意地笑了笑,“就还差一票。” “那就……” 林薇止吊了吊胃口,沈清疏巴巴地看着她。 “依你吧。” 沈清疏蹦起来,兴奋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这就去找岳父大人。” 她一阵风似的飘出去了,步伐里都是跃然。 林薇止失笑地摇摇头,不知两人为何争得这么起劲,又没有动真格的矛盾,搞得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还不亦乐乎,林次长本来是很稳重的一个人,也被她给带得幼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