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运人生》 第1页 [ＧＬ百合] 《搬运人生》作者：土巫【完结】 文案： 颜零灵是城市搬运公司的一位搬家工人， 某一天，正在工作的颜零灵遇见情侣争吵，被殃及， 刚逃离黑心客户掌心的林乙恰好路过， 路见不平，“拔刀”被揍， 故事从此开始…… 外企保险公司卖保险的林乙本地搬运公司搬家的颜零灵 世间从来不公，不管是人生还是爱情。 但总有人踩着不公，和你同行。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零灵；林乙 ┃ 配角： ┃ 其它：都市生活；市井日常；奋斗人生 一句话简介：搬不搬嘛，不搬走人！ 立意：平凡都市中，我们都在积极奋斗。 第1章 第一章 立春已过，但春寒料峭，城市里的大部分人依然裹着棉衣羽绒服，抵挡春雨带来的过低温度。 颜零灵穿着一套薄薄的深蓝色运动装，马尾扎得很高，半长直发垂下抵在运动服衣领敞开的后脖颈上。站在她身边拿着手机的小姑娘，看看站牌再看看她，她毫无察觉，一手揣在兜里，另一手拿着手机刷短视频。一辆公交车启动，掀起一阵风，惊得站台上的人纷纷转身躲开，她只是眯了眯眼。 手机忽然震动断开播放的视频。颜零灵接起电话，声音清亮：“喂，云大哥，我马上回去。” 电话里的人应该是叮嘱了她几句，她应答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视频继续播放。一辆公交从远处驶来，63的数字在车头很显眼。 一群人涌到车门前，颜零灵跟着慢慢走过去。从站台中间区域经过时，她听见身后的小姑娘微微压低声音说：“我刚看到一个身材很好的小姐姐，穿得好少，她不冷吗？我冷死了……”她往后看了一眼，小姑娘缩着脖子，一边打电话一边搓耳朵，没注意到颜零灵在看她。 颜零灵收回视线，最后一个上了公交车。63路公交车来往于梓城东北方和市中心，她所在的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在梓城东北三点五环边，只要来市中心，就需要乘坐这趟线路。 公交车里站满了人，工作日的下午，人原本应该没有这么多。颜零灵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站着，她本想拿出手机继续刷视频，可车内人虽多却并不嘈杂，交谈的人都压着嗓子说话，她没有带耳机，四处看看，最后点开了小说网站。 沿着公交专用车道，公交车行驶飞快，她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路边的建筑大树飞快后移。 眼见还有两站就到目的地，她将手机放进包里，专心看着窗外。 梓城这片区域还没有大肆改造，窗外闪过很多灰旧的老小区墙。过了前面十字路口就能看见一个老公园，公园门口卖的凉面很好吃，颜零灵想得馋，公交车在穿行了半个十字路口时，忽然一个急刹车，车内众人纷纷往前倾，伴随着几声惊呼，没来及拽稳扶手的人，与身前人相撞。 颜零灵一声闷哼，有人撞在她身上，重重踩上了她的脚。 黑色板鞋不能承重，颜零灵感受着脚趾传来的真实疼痛，撞来的人起身的一瞬间，她抬脚跳了一下。 车内乘客纷纷抱怨，站在前面的乘客大声交谈：“这三轮车不要命啦!” “唉，也不看红绿灯。” “幸好师傅反应快啊。” …… 颜零灵无心看乘客们讨论的三轮车。脚上的疼痛散去一点，她才注意到撞踩自己的是一个穿着厚底马丁靴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戴着眼镜，长得很清秀，像大学生。男人正站在颜零灵身后不远处，一脸不高兴。 虽然是车子紧急刹车的原因，但是一般这种情况下，他不应该朝自己说声抱歉吗？颜零灵面无表情，悄悄活动了一下脚趾，自己还在他撞上来时扶了他一把，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懂礼貌了。 二十八岁的颜零灵脑中冒出米大姐说的这句话，深呼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计较。车内广播提示目的站到了，她一只脚不敢用力，歪着身子下了公交车。 ---------- 米成哥姐搬运公司，是梓城一家本地搬运公司。 公司老板姓米老板娘姓成。夫妻两十几岁从老家来到梓城打拼，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老板娘成姐是一个干事麻利，眼光长远的人，二十三岁结婚后，还在纺织厂打零工的她，每天拖着在修理厂上班的丈夫去上夜校，米哥非常不理解，成姐什么都不说，只问他去不去。向来听成姐话的米哥没有办法，打着瞌睡陪成姐上完了夜校课程，拿到了毕业证书。 那时候的夜大毕业证书还很有含金量。靠着这个证书，成姐变成了纺织厂的文职人员，算是有了固定收入。可是好景不长，等到两人孩子出生后，全国下岗潮开启，成姐成了纺织厂第一批下岗的人，米哥工作的修理厂老板也关了门，那以后两人开始摆摊做生意，靠着小本买卖养大了孩子，积累了资本。 前几年，眼见梓城迅速发展，房价蹭蹭上涨，喜欢在网上刷贴吧的成姐看到很多大学生抱怨毕业后工作不稳定，搬家很痛苦的事情，产生了开一家搬运公司的想法。 这个想法得到了米哥的大力支持，两人去向周边给人卸货的工人打听了一下，摸索着开上了一家搬运公司。 -- 第2页 虽然刚起步的时候很艰难，但五六年过去，米成哥姐搬运公司成了一个专业的搬运公司，主营搬家卸货。 不吝于追求新鲜事物的成姐，什么微信公众号、短视频、本地广告，能做的她都做，能投的广告也会投点，慢慢的，公司在本地的知名度也渐渐打开了。 前几年一个全国搬运公司也扩到了梓城，但米成哥姐搬运公司的生意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颜零灵两年前来公司，那时候她刚从沿海城市回来。爷爷生了一场病，她回家照顾后觉得不能离得太远，索性就来到了省会梓城。她不想再去工厂做流水线工作，刚好落脚的亲戚要搬家，来帮忙搬家的工人之一是一个不到四十的姐姐，姐姐穿着定制的黑色背心，帮忙打包挪物，动作麻利，干练十足。和她聊天后颜零灵才知道现在很多女人都在搬运公司干搬运工，因为公司是男女搭配干活，轻重货物可以由不同的人负责，累的程度还好，收入也还可以。 颜零灵动了心，打听清楚姐姐所在公司缺人后，过几天就去应聘了。 刚开始成姐和米哥还想不通颜零灵这种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来应聘搬运工人，她个子一般般高，长得不壮实，甚至有些偏单薄。虽然搬家时可以不搬大件物品，卸货时可以借助卸货车，但做搬运工还是得要点力气的。 正好办公室有两个文职人员办公的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台式电脑，颜零灵二话不说，得到允许后，连电脑带桌子抱了起来，还抱得很高，吓得成姐连忙去扶电脑。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只有爷爷，爷爷虽然不让我干重活，但不知道怎么的，也练出了一身力气。很多男的掰手腕都掰不过我。”颜零灵很自豪。 成姐从她话里猜测这姑娘经了不少事，不是那种来玩玩的性子，于是留下了她。 两年过去，颜零灵已经成了公司的老员工。她被分在搬家组里，和米哥的远房表姐表姐夫，搭成三人搬家小组，大多时候接年轻姑娘下的订单。成姐说她年轻，有她陪着一起去给年轻姑娘搬家，能让年轻姑娘有安全感。 颜零灵很佩服成姐的一些想法。 -------------- “回来啦！”花花看着颜零灵走进来，抬头招呼。 颜零灵点点头，拿自己的杯子去接水：“林亚今天休假？” 坐在靠里位置的客服吴欢回道：“嗯，她调休了。” 米成哥姐搬运公司租了一个旧院子，院子里长期停着七辆面包车和四辆小货车，是搬家小组的主要交通工具。院子一楼是公司办公场所，米哥成姐的办公室，文职人员的办公室都在一楼，二三四楼是宿舍，一个一个的小单间，以五百到八百块钱包水电网的价格租给公司员工。 颜零灵就住在四楼一间六百块钱的房间里。只要不出去干活，她一般都在一楼的办公室或者四楼房间待着。 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有六个，两个文案策划，两个财务，一个客服，一个文员，虽然有明确头衔，但是工作上除了专业的文案策划和财务外，其他人都会混着做事。客服休假的话，其他人谁有空谁就会去接手帮帮忙。 花花和林亚是文案策划，吴欢是客服，其他人没在办公室。 “灵子，你明天有两趟活儿。一趟中的一趟小的。”吴欢盯着面前的排序表，快速浏览，“明天搬家组都满了，还调了五个卸货工来帮忙。” “过完新年了，很多人换工作就跟着换房子，这段时间搬家高峰期。”花花接道。 颜零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就说怎么上班日公交车上人不少。 花花得意：“对啊，还有出来实习的，孩子开学的。旺季！” 办公室的同事普遍年纪偏小，文案策划和客服都只有二十几岁，其他三人也刚三十出头。这也是颜零灵喜欢和她们待在一起的原因。 几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聊着，有人从外面经过，喊了颜零灵一声，她走出去。喊她的是同一组的米大姐，也就是老板的表姐。 米大姐今年四十几了，大女儿刚上大学。三年前，她和丈夫云大哥回老家，有人把一个九月大的婴儿扔在他们家门口。天蒙蒙亮就被婴儿哭闹声吵醒的云大哥，出门见到了放在背篓里的孩子，吓得赶快喊醒一家人，刚上高中的女儿也被喊了起来。 女儿说这孩子应该送到政府去，让政府的人查查谁扔掉了她，这可是犯罪行为。 云大哥和米大姐虽然对女儿说的犯罪行为不以为然，但也觉得应该去政府一趟。天一亮，夫妻俩给孩子喂了点米汤后，就带着老父亲和女儿，抱着孩子去找村长，不一会儿，一个村的人都知道了有人扔小孩的事情。这种抛弃孩子的事情，即使在这个小村庄里，也很多年没有发生过了。 村长带着他们往镇上政府去，说这孩子很大可能会被送到县里孤儿院去，要么被人领养，要么在孤儿院长大。听过很多孤儿院不好传言的一家人互相望了望，云大哥一低头，怀里的孩子睡着了也在笑，脸上没多少肉，但白白嫩嫩的很可爱。 云大哥让一家人看了看，老父亲叹气：留下吧。 夫妻俩把目光放在大女儿身上，刚上高中的大女儿是从镇里初中考到市里省重点高中的，和爸爸妈妈对上眼，点点头。 一家人停下脚步看村长，留下要怎么办？村长拿着大烟杆，手一挥：“想好了就回去拿户口本，我们去镇上开个证明，去上户口。” -- 第3页 去年，大女儿考上了梓城的大学，云大哥将从一岁多开始就寄养在妹妹家的小女儿接了过来，一家人在梓城团聚。 米大姐告诉颜零灵满满生病了，要带去诊所，让颜零灵帮忙在六点左右把米饭给他们插上，等她回来弄菜。 满满就是米大姐捡的小婴儿，快四岁了，在旁边不远处的一家打工者幼儿园上学，被云大哥和米大姐养得聪明可爱，是院子里的小福星。 颜零灵连忙答应，米大姐道谢后，往幼儿园赶去。 米大姐刚走不久，云大哥回来了，两人对好第二天的行程，云大哥又匆忙出门，趁着天色还早，他准备去卸货组那边帮忙卸点东西，多挣二三十块钱。 -------------------- 去往第二趟搬家客户家时，颜零灵还在为刚才搬的那趟家感叹。 对方下的是中等单，也就是一共需要三个人来帮忙收拾搬运，但其实东西并不多，多的全是鞋子。 颜零灵看到堆满大半个客厅的鞋盒都惊呆了，还以为对方是卖鞋子的。 漂亮女人看穿了她的想法，笑着告诉她这全是自己买的鞋子。 好有钱，颜零灵看着归在运动鞋分类的全是自己没有听说过但看鞋盒就很高档的牌子时，脑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等到搬家结束，得知客户之所以换房就是想弄一个专门房间来放鞋子时，颜零灵的惊讶差点没藏住。 好在客户没在意。 “以前我见过一个类似的，不过那人没有她这么夸张，那个人只收集高跟鞋，说自己当年因为没钱买高跟鞋被别人嘲笑了。后来就喜欢上了买高跟鞋。”米大姐坐在副驾驶上，给颜零灵讲自己见过的客户。 云大哥将窗户打开，调转车头把米大姐送到公交站台，下一单是小单，他和颜零灵两人去就行。他手指点点方向盘：“现在这些人压力大，喜欢的东西奇奇怪怪的。像燕儿喜欢的那些什么动画衣服，听说一套衣服好几万。” 颜零灵莞尔，云大哥说的是cosplay服装，燕儿给她也讲过。小姑娘很喜欢，但只在手机里存了很多照片，说那些东西不是自己玩得起的，但她说自己最近在学后期，以后可以帮别人修照片。 单子客户所在的小区看起来很高档。颜零灵和云大哥从车上下来时分别整理了一下衣服。成姐对员工要求很严格，做了带公司logo的服装、帽子和手套，要求出去搬家时一定要穿着整洁。 两人到了客户预留的房门前。颜零灵打电话和对方接上，随后敲开房门。 一进门就知道这是合租房。 客户是一个年轻的小妹妹，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将他们引到自己房间后，颜零灵才发现对方还在收拾，摊开的箱子里衣服刚装了一半。 一见这个场景，云大哥连忙转身走出去，颜零灵对上小妹妹困惑的表情，笑了笑：“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我来帮忙吧。” 小妹妹指了指床上的被子和旁边的大塑料袋：“把被子装好，电脑拆了，厨房里的锅灶装好，就没了。” 颜零灵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副干净手套戴上，上手帮忙。 半个多小时后，东西打包后。云大哥拖着小推车将老式的台式电脑和主机以及一些杂物先推出去，颜零灵将被子放在箱子上，推着出门。刚出门，电梯边走来一个男生，打量着他们，看到跟在颜零灵身后的小妹妹后，面色一沉：“你在干什么？” 颜零灵愣了一下，和转身看过来的云大哥对上视线。 “搬家啊，看不见吗？” “谁让你搬的？！”男生似乎被小妹妹气住了，大步过来将颜零灵手中的被子一拽，“谁TM让你搬的？！” 装被子的袋子被大力一扯，提着被子的颜零灵手上一痛，她连忙松开手。右手无名指的指甲被袋子拽破开，好在裂开的地方刚刚在指甲肉前面，没有流血。 等等，颜零灵看着男生的样子，有点熟悉。戴着眼镜，长得清秀，穿着马丁靴。这不是昨天在公交车上踩了自己后又没道歉的那人吗？！ 颜零灵从不脸盲，她知道自己不会认错。 真倒霉。她想。 男生已经开始抢小妹妹手中的几个小袋子。 两人拉扯间，小妹妹声音放大：“你干什么？！” 旁边的屋子有人打开门，电梯另一边也有开门声响起。 男生怒吼：“不准搬！” 小妹妹不甘示弱：“你说不准就不准，你是谁啊？！我告诉你，周小龙，我今天搬定了！” “你TM敢搬，我就敢……” “你敢什么，你难道敢杀了我？！” 眼见两人吵得越来越厉害，从颜零灵的角度看过去，男生的眼睛都露出了红血丝，这…… “那个，你们……”颜零灵刚开口，男生朝他望过来，眼神恶狠，大喊：“闭嘴！” 颜零灵沉默了。 云大哥看不下去，将推车一放，走过来：“兄弟，你们……” “我说闭嘴！”男生对着云大哥喊完，转身朝小妹妹恶狠狠地说：“你TM十六岁就跟着我，现在想搬走了。是在网上又认识有钱人了？！” “神经病。”小妹妹将手中的袋子一松：“你想要就要，我们走。” 意识到最后三个字是对自己说的，颜零灵看了男生一眼，既然客户都这样说了。她拖着箱子往前走了一步，身后响起一声尖叫：“卧槽，周小龙，救命啊，强☆奸啊！！！” -- 第4页 声音十分大，吓颜零灵一跳。她连忙转身，男生抓着小妹妹的头发，往屋子拖去。 颜零灵和云大哥连忙上前阻止，旁边门内走出两个大男生，顶着蓬松头发。从电梯那边走来一个短发女孩，手上拿着一份文件。云大哥抓住男生的手，掰着对方的手腕让他放开，男生眼神凶恶，嘴里骂骂咧咧。 颜零灵拿起电话，还没来得及拨出报警电话，男生一把松开拽着的小妹妹头发，抬手将颜零灵手机拍掉：“TMD想报警？” 手机掉在地上发出砰一声响，这手机已经摔过很多次，再摔估计不得不换新的了，颜零灵火气冒出，指着男生喊：“你神经病啊！” 被骂的男生更急了，他的手腕被云大哥抓着，他抬脚踹向云大哥，云大哥没避开，厚重马丁靴踹在大腿上，疼得云大哥连忙后退。 眼见要往打架方面发展，颜零灵捡起手机就开始报警，却被客户小妹妹拉住，大喊：“别报警”！ 喊完又躲在颜零灵身后，朝男生喊：“你们别打了！” 颜零灵被气笑了。 旁边屋子的两个男生也不上前，就看着他们。短发女孩眼见场面混乱，冲看热闹的两人喊一声“报警”，上前去拉想朝颜零灵扑过来的男生。云大哥反应过来，同时去拉男生，男生动作迅速，一边骂着管闲事的□□，一边扯上了女孩的衣领，嗤啦一声，女孩衣领被扯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绒。 短发女孩呆了一下，她将手中的文件夹往地上重重一扔：“TMD，这是老子最贵的一件衣服！”她从颜零灵身边扑上去，将男生撞在墙上，扯着男生的头发往墙上按：“这件衣服坏了我都没冬天的衣服去见客户了！你个混蛋小子！……老子跟了他大半个月，他不仅不签单还TM想跟我睡觉！你们这些混蛋王八羔子，没TM一个好人……” 扑咚一声，男生将按住自己的短发女孩狠狠推到地上，又上前朝她踹了一脚。一系列的变故让旁边的两个大男生终于看不下去，连忙过来将还想继续踹人的男生拉住。颜零灵也推开一直抱着自己手的客户小妹妹，云大哥上前去扶躺在地上的女孩，趁机检查她的脑袋。 众人看着地上的短发女孩，过了好几秒，女孩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慢慢更~~ 第2章 第二章 “不疼，MD就是想哭而已。”短发女孩坐在塑料椅上忿然，“真倒霉。” 颜零灵想，可不是嘛，真倒霉，今天这一单搬家任务完不成了。 笔录做完，颜零灵问客户小妹妹还搬家吗，小妹妹被警察教育了几句，满脸不高兴：“不搬了不搬了。你们回去吧。” 回去？果然完不成了，还好颜零灵有经验，她保持着和善微笑：“那麻烦你在小程序上点一下订单中断，个人原因哈。” 小妹妹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操作后发现押金不退回了，连忙嚷起来：“诶，为什么还要扣钱？” 果然这样。颜零灵刚才已经意识到这对小情侣年龄太小了，完全不懂社会规则。她只得拿出手机，将下订单前的客户须知指出来给小妹妹看，尤其是加红加粗那句“因个人原因，在预约搬家时间后主动取消订单的，扣除预约押金50元”。 小妹妹嘟囔了一句：“不是我主动取消的。” 颜零灵冒火了，心想她要是敢说是搬家工人逼她取消的，今天就一定要和她吵一架！但对方并没有再嘟囔，扁着嘴点了确认键。 颜零灵和云大哥回公司，短发女孩一个人在派出所门口张望。云大哥抬手招呼她：“诶，你去哪儿，我们送你一程吧？” 大概是觉得今天大家一起遇见奇葩情侣，算难兄难弟了，也可能是颜零灵和云大哥给人印象不错，短发女孩坐上面包车：“你们去哪个方向？” 面包车在三环路上形式，来往的车辆快速驶过，留下轮胎和路面摩擦的声音。车内只有导航的机械女声，颜零灵从角落里摸出一瓶矿泉水，反手递到后座。后座的人接过去，轻声说了下谢谢。哪儿还有刚才恶气汹汹和人动手的气势。 短发女孩叫林乙。据她自己介绍是外企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卖保险的。” 林乙对自己职业的解释简单直接，逗得驾驶室的两位搬运人大笑。 林乙有一个客户，两个月前朋友介绍过来想了解一点保险事宜。两人在网上聊了几句，大半个月前，对方忽然说想见面聊一下，于是约在了林乙公司下面的咖啡厅见面。客户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工程师，已婚未育，处在上有老下无小的阶段。林乙根据对方的实际情况，又详细了解了他和妻子的短期、中期、长期计划，熬夜做了一份保险方案，帮助客户把保险利益拉到了最大，客户看了后也比较满意，但他说需要等出差的妻子回家，再当面讨论一下。 既然成家了，买保险肯定是一个家庭的事情，林乙没有丝毫怀疑。后面大半个月里，对方时不时就来问林乙一两个和保险有关的问题，或是和定制的保险方案有关的问题，林乙都很开心地回答了。因为对方问得深入，林乙直觉这一单成交的可能性很大。 昨天，客户临时告诉她自己妻子回来了，问她可不可以今天上门来给他妻子讲解一下方案。 林乙本想重约一个地方，毕竟很少有客户将他们约到家里，即使有，也都是女性客户。但客户说妻子出差回来太累，自己又很忙，没有时间去其他地方，为了打消林乙的顾虑，他还把自己和妻子的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林乙。聊天纪律里，妻子明确表示想和保险业务员约在家里谈方案。 -- 第5页 于是林乙和主管报备了一声，主管虽有些顾虑，但只叮嘱了她几句。 今天到约定时间，林乙来到客户家。可是客户的妻子竟然不在，客户说她临时出去了，半个小时后回来。让林乙坐在沙发上等。坐了几分钟后，客户端来水，一屁股坐在她身边，伸手去揽她的腰，吓得林乙蹦了起来。但因为是客户，她只敢严肃地请对方自重。 见林乙一脸严肃，客户笑了，抬手指指她带来的文件夹，直接挑明陪他一下，马上签单。 林乙被气死了，但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对方要是硬来，她一个人不一定拧得过。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悄悄将手伸进棉衣兜里，挪脚去拿桌上的文件。她一动，那人也跟着动，林乙假装服软：“梁先生，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我再确定一下，您是想买保险对吧？” 话音刚落，客户手机响了。突兀的铃声吓林乙一跳，也救了林乙。对方一边盯着林乙，一边站起来去沙发另一侧拿电话，见对方走到沙发另一侧，林乙抓起桌上的文件夹拉开门就跑了出来。好在门没有反锁。跑出来后，她没有进电梯，从楼梯往下跑了两层楼，听见颜零灵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迅速拉开楼梯的铁门，从电梯另一头出现在颜零灵他们面前。 听了林乙的讲述，颜零灵手心冒出了冷汗。云大哥透过后视镜看了林乙好几眼，愤愤道：“混蛋畜生！你们小姑娘在外面，做什么都要小心一点。” 颜零灵点头：“还好你反应快，对方也没做什么准备，不然的话……” 林乙脑袋往座椅上一靠，深呼一口气：“只能说运气好。”她沉默了几秒，将面上的唏嘘掩下去，直起身子凑近副驾驶椅：“你们是什么搬家公司，是全梓城都搬吗？我看你们服务挺好，我可能过不了多久也会搬家，到时候可以联系你们吗？” 颜零灵将一张名片递给她：“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全梓城的活儿都接，微信小程序就能下单，提前两三天预定最好。” 林乙将名片来回看了个遍，上面只有公司介绍和公司电话，她将手机伸到颜零灵面前，随意道：“小姐姐，加个微信呗，到时候搬家可以指定你们吗？” 颜零灵悄悄翻了个白眼，她挺不喜欢别人称呼自己小姐姐，像在调戏别人一样。还不如直接叫姐呢。虽然我们可能同龄，她拿出手机将林乙添加为好友。 林乙的微信头像是她穿着西装的样子，屏幕上的人肤白貌美，齐耳短发，搭上一套黑色西装，和电视里的那些出入办公室的高级白领一模一样。颜零灵回身瞥了她一眼，正好和她对上视线，林乙大方朝她一笑，颜零灵收回目光。除了肤色没有照片的白亮外，五官长得很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目光有神，几颗痣分布在脸上不同的位置。 颜零灵悄悄将林乙的头像放大，亮白照片上，嘴角上方那颗痣能看见一小点。 ----------------- 自从加了林乙后，颜零灵经常能看见保险两字。 颜零灵的微信好友数量很少，她偶尔也会翻翻朋友圈，看看那些曾经的朋友们现在在做什么。当她加上林乙后，她发现自己每次点开朋友圈，屏幕上会瞬间显出林乙的动态，什么早安励志语，什么保险分类，转发的什么国家改革政策对保险业的影响，什么签保成功，就是没有关于个人生活的动态。 很早以前，颜零灵在一家影楼做过一段时间的客服，那时候公司要求他们天天开早会背公司文化，每天固定时间段更新朋友圈消息还有QQ空间消息，还要在各种群里发影楼打折信息之类的。颜零灵抗拒得不行，干了一个月，拿到工资后，又回去了工厂。 林乙虽然是外企保险公司的上班族，但和影楼上班的差不多，也需要做这些事。都不容易啊，卖一份保险出去也不容易，颜零灵端着一杯水在办公室感叹，大家纷纷附和，随后话题就开始转向保险要不要买这个讨论。 公司每一位员工都买了社保。除了像云大哥米大姐这种子女年龄已经很大，确定不会生育的员工买的是三险外，其他年龄在四十岁以下的员工都是买的五险。当初为了让员工知道买社保的重要性，成姐还专门在一次聚餐上，弄了个奖励游戏，谁能讲出社保的内容，谁就能拿走两百红包。颜零灵入职后，成姐还问过她需要帮她买公积金吗？因为她年轻，可能以后会有买房的打算。 颜零灵被成姐的问题吓住了，她都从未想过自己能在梓城买房的事情。考虑到如果购买公积金每月底薪会降低的情况，她放弃了。她需要养爷爷，手上要多备点钱，哪怕多备几百上千，也是好的。关于未来、关于买房那些遥远的事情，暂时不去想比较好。 至于买不买保险，颜零灵想，哪一天有空和林乙聊聊，听说现在去住院，医生会根据拥有的保险种类来开不同的药。 ----------------- 连续三四个阴天后，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夜大风，将天上的云彩推到了未知的地方。梓城的太阳从东边蹦出来，朝着繁华都市狠狠扔下阳光和高温。棉衣羽绒服从行人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各种颜色的薄外套，映着整个城市都轻盈了许多。 颜零灵穿着黑色背心，套上一件灰色T恤，黑色运动裤被卷到小腿处，灰白色的运动鞋上沾了红色的东西，很显眼。她站在小货车后面，车里的年轻男人将几大包卷纸递给她：“后面的都是水饮料了，你把推车拿过来。” -- 第6页 星期一搬家的人很少，下单的都是中大单，云大哥和米大姐有事回家两天，颜零灵不想去和其他搬家小组凑单，索性来跟着卸货组做几天。冉铭所在的卸货小组有五个人，三男两女，都很年轻，主要给公司周边区域的中小型超市卸货。颜零灵给财务那边打了声招呼，这几天跟着冉铭跑，今天他们俩已经缷了三个小超市的货，目前在第四个小超市。 虽然公司搬家小组和卸货小组很少有交集，但大部分人都住在一个院子，互相熟悉。冉铭是公司搬运工人中少有的本科毕业生，听说是学体育的，在大学的训练中受了点伤，也没法回去当老师，于是来搬运公司上班了。他二十九岁，没有结婚，但有一个三岁的儿子，放在老家，让父母帮忙带，每月寄老少三人的生活费回家。同事们不知道他这个儿子怎么来的，他只说是前女友生的。 当初颜零灵第一次跟着卸货小组搬东西时，有几位工人看着她露出各种打量目光。颜零灵身材好，那时候她还偏瘦，被公司定制的黑色贴身背心一衬托，曼妙有致，很能吸引眼光，颜零灵注意到了这种打量眼光，但二十六岁一直在工厂做流水线的她并不知道如何对付这种情况。冉铭从仓库里出来，将超市里的短袖工装扔给她，转身对着那几个工人笑：“灵子身材好吧？” 颜零灵脸都红了。工人们讪讪笑，还有两三个直接露出带猥琐的目光。 冉铭盯着他们，往前一站，脸笑眼不笑：“那是灵子年轻。你们的妈妈、奶奶年轻时身材也这么好，为了养你们才变成现在这样的。晚上回去给她们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噻。快点搬，搬完了去吃饭！” 听冉铭这样说，工人们纷纷挪开眼，迅速散开。冉铭回身招呼颜零灵跟自己去搬轻一点的东西。 那以后颜零灵学乖了，一是出来搬货时背心外会穿一件薄T恤，二是如果再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盯着她，她会笑着各种反击。到现在，办公室的几位文职同事经常一脸羡慕地看着她说她身材好，但一起干活的异性，再不会有审视眼神打量她。 颜零灵觉得，冉铭就是小说里描写的温柔型男二，长得也不差，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身材好，五官也正常，打扮打扮往人群一放还是挺亮眼。可惜颜零灵把他当大哥，和云大哥他们一样——这让致力于拉媒的米大姐惋惜了大半天。至于办公室打听过他的年轻同事们，也只是打听打听，没有后续。 颜零灵将冉铭放在推车上的饮料拉进仓库里，一箱一箱码好，过了一会儿，冉铭也拉了一车过来。两人卸货的是一个小超市，货不多，只花了一个小时，就将所有东西堆好了。 出门找老板签了单，老板给他们两瓶可乐，又闲聊了几句，两人道谢离开。走到超市前面的路口，颜零灵正准备问冉铭去哪里吃饭，一人骑着单车歪歪斜斜撞过来：“诶诶诶，让开！” 颜零灵连忙后退。 扑通一声，连人带车倒在她身侧，那人一声痛呼。 颜零灵连忙去扶她，视线相交同时惊讶。 颜零灵：“啊，林乙！” 林乙：“是你？” 与此同时，旁边传来冉铭惊喜的声音：“林乙？” 第3章 第三章 颜零灵将自己想吃的菜名报给服务员后，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你们是同学呀。” 林乙：“说同学也不准确，是校友。一个学校没在一个系。” 颜零灵迷茫瞬间，点点头。她没上大学，只在小说里看到过介绍大学各专业的事，不太清楚系和专业的关系。 林乙和冉铭聊个不停，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林乙在说。 看起来关系很好。颜零灵想，有点羡慕。好在林乙和冉铭都很会照顾人，即使讲大学往事也会拉着她一起讨论，让她不至于被冷落。 “灵子，你说，那些在寝室楼下摆蜡烛摆花的表白方式是不是很好笑？”林乙听见冉铭喊颜零灵灵子后，也跟着这样称呼她了。 颜零灵无所谓，和她熟悉的人都这样喊她，但她不太赞同林乙的看法：“还是分人的吧，有的女生就喜欢别人这样对她们。”比如当初在工厂上班的很多同龄人，如果有异性当着众人面送来一瓶水，都会以为自己和旁人不一样。 似乎没想到颜零灵会不赞同自己，林乙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莞尔一笑：“这倒也是。” 笑起来很好看。瞧对方一眼后，颜零灵抱着透明塑料杯子喝了一口白开水。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时间很早，路边的小餐馆里用餐的人不多，也是因为人少，他们才早早来吃饭。这周边住了很多在市中心上班的年轻人，一过六点，餐馆的位置就会分外抢手。颜零灵听着林乙和冉铭聊大学和现在的事情，时不时被问一句或者插上一句，一桌三人，笑声倒是没有停过。 林乙和冉铭都是体院毕业的，冉铭是专业体育生，林乙则是普通文科生。按林乙的说法，两人属于“不打不相识”，大二在食堂因为一个位置起了冲突，这次冲突让冉铭的室友注意到了林乙，室友追了林乙两年，林乙和冉铭也就认识了，但一直没有深交。快毕业时，冉铭无意中知道了室友追不到林乙的原因，室友拉着两人一起吃了顿散伙饭，再之后，两人没再联系过。 就是很普通的校友关系。但两人之间有种默契的躲避，颜零灵没有意识到。 -- 第7页 今天晚上，附近的一个大型超市需要卸货，卸货组的人八点开始工作，在那之前冉铭和颜零灵要赶过去。这顿饭吃得不慢，好在饭前和用饭途中聊了不少，买单时，林乙告诉颜零灵自己下周搬家。 到时候不知会排到谁头上，颜零灵想，摇摇手机说：“你下单后告诉我一下，我让同事帮忙排班，我去帮你搬。” 林乙点头，干脆地同两人告别先走了。 她今天穿着一件薄风衣，脑后的短发被风吹得翘起来。颜零灵盯了几秒她的背影，和冉铭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下班时间的街道上行人多起来。推着小车的摊贩们也开始在街道边四处移动。颜零灵的视线瞟过扛着糖葫芦架的大爷、匆忙拿袋子装煮玉米的大姐、挑着一担青菜的大婶，耳边忽然传来冉铭的声音：“灵子，你和林乙……” 颜零灵：“嗯？什么？” 冉铭直视前方，沉默一瞬，随意说道：“你和林乙平时少联系一些吧。” 颜零灵有些疑惑，很自然地问道：“为什么？” 冉铭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又沉默几秒，缓缓吐出几个字：“你们不一样。” 颜零灵更加疑惑了。自己和林乙肯定不一样啊，即使现在认识了还能一起吃顿饭，林乙是大学生，是在几十层楼高的公司上班的那种人，而自己就是个小搬运工，高中都没上完就去工厂上班了。不过，冉铭应该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毕竟自己和林乙也不会有太过来往。她点点头，答应了冉铭。 冉铭将视线在她身上放了几秒，随后移开了。 ------------- 云大哥和米大姐从老家回来后，颜零灵继续上门帮人搬家。刚开始两天她还在想林乙什么时候确定搬家，毕竟答应了对方的，得和吴欢那边打招呼派活。 但一周多过去，林乙没有发来消息，颜零灵忙起来忘记了。 这天晚上她十一点才回到院子，一进院门发现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她在巷子口下的车，手里还提着一份在巷口买的炒河粉，先一步回来的云大哥和米大姐正站在人群外围，听旁边的人说话。 颜零灵走到米大姐身边，问她怎么了。 不等米大姐回答，旁边的人叹气：“付坤发脑溢血，被救护车拉走了。” 颜零灵一惊，望向二楼。二楼走廊上站着几个人，靠着走廊看着院内。付坤是公司卸货组的人，搬运公司的搬运工人年龄集中在四五十岁，付坤应该五十多岁的样子，常年光头长得壮实。颜零灵很少和他说话，在院子里碰见也只会随口招呼一声。 那人平时身体那么健康，怎么会脑溢血呢？ “咳，长期干重活的人身上肯定有些病，只是没人发现。付坤哥长期接小厂的活儿，那些机器产品都很重，还有些尘土很大。不晓得撑不撑得过去咯。”身旁聊天的人声音传进耳里，颜零灵听得心中有些堵，提着炒河粉回到房间。 她的房间在四楼尽头。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两张桌子，一张小沙发，靠墙处两个柜子，一个用来装衣服，一个用来装杂物。两张桌子一张放在沙发边吃饭，另一张放在床头，上面摆着一台电脑、一些护肤品和几本从外面带回来的书。 房间没有厕所，厕所旁边在外面往左三道门处，但有个小阳台，阳台上有根水管，可以洗漱。如果要做饭，要去走廊阳台上，那里摆着她的小燃气灶。其他的饮水机烧水壶，甚至塑料花和装饰灯，房间里都有，全是她这两年断断续续从网上买回来的。她还买了一个灭火器，因为有部小说提到了生活中的火灾隐患，她对比看了后发现住的地方隐患还挺大的，于是跟着网上的指示买了个小灭火器，放在门边。 办公室来过她房间的同事都夸她房间整洁。还说要是所有的工人都像她一样好了。颜零灵只能笑笑，其他的人都忙着挣钱养家呢，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哪里能像她一样有精力来收拾。 想到付坤，颜零灵打开炒粉盒子，一边吃一边给爷爷打电话。 颜零灵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一岁多的时候妈妈去世，过了两年爸爸带回另一个妈妈，妈妈对她不差，可是没到三年，爸爸生病去世，妈妈在家里又待了一年多，就嫁去了邻村。奶奶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去世的，那时候她半懂事不懂事，只知道自己身边所有人都慢慢没了，只有爷爷还陪着她。 爷爷今年七十三，身体还算硬朗，眼不聋耳不背，还能散步到一千多米外的镇子里去和人下棋。——这是颜零灵现在过得还很开心的原因。 电话里爷爷的声音很有精神，告诉孙女自己今天下了一盘棋，和村里的王老头一起，拔完了一小片葱地的草，吴婆婆说下一次去镇里赶集，就帮他们把葱背到镇里小酒楼卖掉。 颜零灵老家的村子并不偏僻，离镇中心一千多米，走路十几分钟。村里现在大都是老年人，也有些在本地干活的中年人，各家各户挨得不远，平时能互相照顾照顾。她每次回家都会给长期帮忙看顾爷爷的婆婆爷爷们送点吃的，或者买箱奶，算是答谢。 听着爷爷讲完今天自己干的事、村里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颜零灵也把自己今天干了什么讲给爷爷听，她叮嘱爷爷别忘了定期去镇医院查血压，电话里的老人直答好。 -- 第8页 挂了电话，炒粉也被吃了大半。她三两口解决掉剩余的炒粉，起身去倒水。 微信提示音响起，林乙的消息跳了出来：灵子，我下单啦，预约的周五下午三点的时间。 颜零灵回了她消息，第二天找吴欢对档期才发现，林乙那单，本就是派给他们这组的。 ------------- 林乙搬来的地方离搬运公司不远。上一次和冉铭一起遇见她，是她刚好过来看房子。她原本住在市中心，离公司很近的地方。 米大姐问她为什么要搬家，她一边帮颜零灵将东西放在小推车上，一边笑答：“不想和人合租了，想一个人住，搬远一点，一个人住的房租会便宜一些。” 米大姐连忙点头：“还是一个人方便。我看好多小姑娘跟人合租都闹得很不愉快。小姑娘一个人在外面挣钱，没必要委屈自己。” 林乙连连夸赞米大姐说得多。 有林乙在，米大姐的话一句接一句，即使是没有营养的对话两人也聊得很开心。 颜零灵悄悄笑。平时干活当着客户面一直聊天不好，加上累的时候并不想说话，很多时候都是米大姐说，她和云大哥听，偶尔应答。米大姐总说灵子话少，也埋怨云大哥闷葫芦，每每这时，颜零灵和云大哥只能交换一个眼神。 所以，搬家遇见林乙这样擅长聊天不冷场的客户，三位搬家小工都很开心，一人聊得开心，其他两人听得开心。 林乙的东西不多，很多东西她直接扔在了房间里，说这算是强迫自己“断舍离”。 颜零灵他们不懂断舍离是什么意思，林乙坐在面包车后座上，一边喝水一边给他们解释，听得米大姐连连点头：“对对，这样是对的，等我晚上回去就把满满那些破了的玩具扔掉，占位置。” 后视镜里云大哥和颜零灵视线相交，颜零灵调皮一笑，云大哥嘟囔：“你说扔就扔？满满要哭。” 米大姐侧脸盯着自己丈夫，嗓门不小：“哭就哭嘛，小孩子哭哭就长大了。” 云大哥沉默。颜零灵在后座笑得夸张，坐在旁边的林乙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颜零灵偏头，笑容未散，嘴里疑惑道：“怎么了？” 林乙往她这边挪挪位置，大眼睛眨了眨，刻意压低声音：“你手臂线条很好看，像健身达人一样，想感受一下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颜零灵一听这话，连忙把自己的手臂伸出来，脸上还带着点笑，毫不在意地说：“是吗？花花她们也说我像经常健身的人。” “灵子长得好，身材好。”前排米大姐偏头看他们，“大家都知道。” 颜零灵虽然经常被夸，但心里还是有点羞涩。她笑着说哪儿有，侧头对上林乙的视线，林乙看起来很开心，眼角眉梢都是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帮着林乙搬完家的颜零灵，总能抓到林乙看自己的视线。 真奇怪。 她，好像很注意自己。 第4章 第四章 微信提示音响起，颜零灵点开手机，发现是林乙发来的消息后，心里开始产生烦躁感。 事情还得从给林乙搬家那天说起。 那天搬家快结束时，米大姐问起林乙的工作。保险行业在米大姐他们眼里像骗子干的事情，问话间虽然没有恶意，但不相信三个字明晃晃挂在脸上。颜零灵听不下去，主动插嘴，将在办公室的讨论转述了：“听说去医院住院，医生会问病人有什么保险，买了医疗保险、补充医疗保险和商业医疗报险不同保险种类的人，医生会开不同的药。不过，我只是听说，事实怎样就不知道了……” 颜零灵的话吸引了米大姐的注意，林乙笑着点头，开始用浅显易懂的话给米大姐解释。米大姐听得一脸茫然，临走前颜零灵无意中说了一句，等过段时间自己手中宽松一点，可能也会买一份保险。毕竟真的像付坤大哥那样忽然生病躺在医院，仅靠医疗保险是撑不住的。 这句话开启了颜零灵成为林乙潜在客户的标志。 那天以后，每隔上一两天，林乙就会发消息询问她一下。不是询问是否买保险的事情，而是同她聊天，比如早上说“早安，问她今天要搬几趟家，辛苦啦”，晚上问她“工作结束了么？早点回家休息，养精蓄锐”…… 这些话并不让人反感。颜零灵刚开始还回复得认认真真，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和对方的聊天总是结束在哈哈大笑的表情中，意识到这种聊天算尬聊，忽然产生了一股不爽的心态。加上这时候林乙开始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去参加参加他们公司组织的学习会、分享沙龙。颜零灵明白了，自己只是林乙的一个客户。 她只想让自己买保险。 这份认知让颜零灵开始忽视林乙的消息，不管对方发了什么，她要么很久以后才回复，要么直接忽视，等攒了好几条后，才告诉对方自己太忙忘了看微信消息。 林乙似乎毫不在意。不管颜零灵表现的态度是什么，她的回复文字或者语音都很热情活泼。 颜零灵将手机扔回原位，咬牙爬起来，她压下心中的烦躁感，告诉自己这是别人的工作，不要因为别人的工作让自己今天不开心。 ------------- 日子依旧往前走，手机收到工资到账信息那天，颜零灵在前一天搬家中，左手手腕不小心扭了一下。 -- 第9页 米大姐让她去诊所看看，她回家换衣服刚好遇见冉铭蹲在院子里帮院里孩子修小自行车。冉铭注意到她一直晃动手腕的动作，问她怎么了。她将手腕的情况说了一下，冉铭起身洗了手帮她看看，先让她去诊所，告诉她如果医生给红花油之类的药，不要买，他这里有药。 颜零灵点头。 诊所的医生果然想给她开红花油，她连忙说自己家里有药。回到院子后，冉铭递给她两个玻璃瓶，一瓶红花油，一瓶黄道益，叮嘱她：“黄道益和红花油的功效很像，这是朋友从香港带回来的，应该是真货，你换着擦擦。” 颜零灵连连道谢，她给冉铭钱，被冉铭拒绝了。 她请了假，让被扭的手腕休息休息，缓两天再用力。 所以手机提示工资到账后，她闲着也是闲着，决定去附近银行ATM机处，将工资的一半转给爷爷。上个月的搬家次数很多，她也没有休息，能给爷爷寄三千，爷爷花不了那么多，剩下的会放在卡里，等颜零灵过年后回家清点——这是她存钱的一种手段，如果钱全部在她手里，很容易被花掉。 转账后她本想去逛逛超市，给满满买点零食，也给冉铭买瓶酒道谢。转头就见冉铭和两位同事站在路边，一人手里拿着一瓶水，满头大汗。颜零灵朝他们挥手招呼，一位同事问她：“这个时候怎么在外面？” 城市里搬家的人大都喜欢在下午搬家，这种临近中午饭点的时间段，正是搬家组的人赶往搬家客户的地方。 颜零灵笑着应答今天休息，又问三人在这里干什么。 冉铭他们刚卸完一批货，准备去吃午饭，下午再去其他地方。因着高强度的卸货后，有点热，站在路边吹会风，顺便商量去吃什么。见颜零灵主动问起，连忙让她推荐推荐，一起去吃。 颜零灵没有拒绝，她带着三位同事左转右转，穿过巷子口的小农贸市场，走到一家进口很小的饭店。 那饭店招牌红底白字，用的繁体，像港片里坐落在小巷的饭店。颜零灵带他们走进去：“这家的菜还不错，价格也便宜，我每个月都会来一次。” “为什么每个月来一次？” 颜零灵笑笑，眼里透着一股俏皮劲：“因为每个月只发一次工资啊。” 其他三人听了都大笑。 饭店的菜果然很不错，分量也足。对于搬运工人来说，饭菜除了味道，最重要的是分量要足，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三位同事聊着这两天的工作安排，颜零灵时不时插上一句。 工作日的中午，饭店里人很少，显得他们这一桌很热闹。 聊完了工作开始聊其他，几人中年龄最大的人忽然问颜零灵：“灵子，你咋还不回家结婚呢？”那人是公司卸货组的，颜零灵从未和他打过交道，除了脸熟，连他叫什么都不清楚。 虽然知道他只是问问，但颜零灵不喜欢不熟悉的人问自己这么隐私的问题，她在心中翻个白眼，夹了一筷子回锅肉在碗里，笑得分外真诚：“长得太丑，没人要。” 那人没听出来颜零灵的自嘲，皱眉：“我侄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孩子都快五岁了。你要不介意，我让老家的人给你介绍。” 介意！颜零灵在心里回答，再说了，你的老家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她埋头喝了一口绿豆粥，眼角视线和冉铭对上视线，冉铭将桌上的红烧肉往那人面前一推：“行了，吃饭吧老缺，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哪儿有五十来岁的老男人问人家小姑娘结婚事情的。” 另一人点点头：“老缺真是缺根筋，灵子这么漂亮还用你操心，人灵子老家没人吗？还要你老家的人？” “你才缺根筋呢，我是好心……你们这些人……” “快吃快吃，还有一道菜没上吧，催一催……” 三两句话后，老缺提起的话题被推走了，颜零灵继续吃着菜听他们聊卸货组那些事情。不得不说，男人在一起的八卦不比女人少，抱怨起一些人来，杀伤力比女人还大。颜零灵像听故事一样听得很开心，心中关于老缺提起结婚事情的不爽消散了。 手机在兜里发出震动音。今天出来穿的衣服宽松，坐下后兜抵在凳子上的，嗡嗡声很大，正在吃饭的四人，有三人都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停下夹菜的动作，去摸兜。颜零灵盯着手机上林乙的语音通话要求，看着冉铭和另一人将手机按亮又关上，望向她。她笑笑，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的林乙应该在大街上，嘈杂声响从听筒中传过来。大概是意识到自己那边很吵，林乙说话的声音也很大，她告诉颜零灵他们下午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分享活动，问她有没有时间去看看。 颜零灵本不想去，但听筒里传来很大的声音，以及对方不断保证很好玩的恳切，她答应了。让林乙把地址发来后，挂了电话。 冉铭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他看着颜零灵问得肯定：“是林乙？” 颜零灵点头：“嗯。” 冉铭吞下菜，欲言又止的样子。颜零灵想起他之前的叮嘱，接了句：“没什么事，就是上次帮她搬家时聊到保险，想问问她关于老人生病住院保险的事情，给我爷爷问问。老人年纪大了，一住院就是一笔大开销。” 颜零灵说得大方，理由正当。但她撒了谎，她并不是想问关于老人保险的事情，只是不想让冉铭觉得自己私底下在和林乙联系，毕竟自己曾经答应过对方。 -- 第10页 果然，冉铭没说什么。其他两位见颜零灵和冉铭不再交流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连忙将被电话转移的话题拉回来。 ---------- 林乙发来的定位在市中心。是保险公司大楼。大楼门口站着两个保安，面无表情。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穿着整洁，有的脖子上戴着工作证，颜零灵跟着他们走进大厅，见那些人将工作证在电梯口的闸门前一刷，闸门打开，他们匆忙走了进去。 同冉铭他们吃完午饭后，颜零灵回家睡了一觉，随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背心牛仔裤，外搭一件薄薄的棕色中长款风衣。纯白背心紧贴身体，风衣衬得她身体修长，深蓝色牛仔裤裤脚挽起，变成九分裤，加上一双黑色牛津皮鞋，再随便化了点淡妆，站在门口的镜子前，镜中的人由搬运工人变成了都市里的普通女生。 她心情愉悦地出了门，在院子里遇见成姐，成姐招呼她去办公室吃柚子。办公室的人一见她发出惊天大叫。尤其是二十来岁的几个人。 文案花花：“哇，灵子，你打扮得这么好看是去约会吗？” 文案林亚：“灵子，你身材好好啊，羡慕。” 客服吴欢：“对啊对啊，身材怎么这么好，穿这么贴身的背心，肚子这里一点肉都没有。” 颜零灵轻轻一躲，躲开吴欢超自己肚子摸过来的手，笑着说：“还是有肉的，全是骨头就是白骨精了。” 花花：“你就是个白骨精，白骨精变成人都没你身材好。” 一办公室的人被花花逗得大笑，颜零灵一个没注意，林亚拉起了她风衣的一角，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啧啧，看这臀线，天啊，好羡慕！灵子，别穿那些运动裤休闲裤了，好身材，要露出来！” 颜零灵连忙躲开，在办公室里和同事嬉闹了一会儿才出门。 给林乙发了消息，过了几分钟，林乙出现在大厅闸门处。 颜零灵正站在角落里刷视频，手机里消息弹出，她一抬头和林乙对上视线，能感觉到对方眼神亮了一下。林乙穿着衬衣西装裤，抬手抱了抱颜零灵，颜零灵瞬间僵住了。 林乙笑着夸她今天真漂亮，颜零灵尴尬笑。她不习惯也不喜欢和别人做这么亲密的动作。 直到她被林乙带到活动现场，看见林乙和很多人都拥抱，她安慰自己，也许他们这种人，礼仪就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周末的一篇~~虽然外面艳阳高照，但屋子里好冷哦，赶快开上小电桌，暖和暖和~~(☆▽☆)~~ 第5章 第五章 直到活动结束，颜零灵才确定这一趟来得挺值。林乙在电话里说的是分享活动，实际上是请了一位老师来教插花课程，虽然教完插花后也做了关于保险的宣传。 房间的桌椅围成一个弧形，活动开始前，颜零灵一脸懵地坐在林乙身边，听和林乙穿着类似服装的几人介绍身边的朋友。对，他们说的是朋友，不是客户，介绍完后，一位很有气质的女士站在中间说自己是公司XX组的小组长，组里策划了几场活动，让工作人员的朋友们来参加，放松放松心情。 看着组长举手投足间展露的气质，颜零灵暗暗感叹，电视里的精英女神就是这样了。 活动进行得很顺利。在老师的指导下，颜零灵同身边的陌生女人合作起来，女人长得富态，自我介绍是家庭主妇，颜零灵没有告诉她关于自己的职业，只说自己二十八岁，今天过来玩玩。女人见颜零灵手腕上有红花油涂抹后的痕迹，关心了一下，颜零灵手微微一缩，又停下，动了动手腕，笑笑：“前几天搬家时不小心扭了。” 女人点头，告诉她回家用热水毛巾敷一敷。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跟着老师的样子插花，做出来的成品很不错。 插花活动结束后，充当主持人的组长拿着话筒讲公司最新出的保险业务。能看出来组长在尽力压缩介绍时间，她的语速很快，但依然介绍了半个小时，颜零灵听得直打呵欠。 等组长讲完，坐在颜零灵身边的女人第一时间站起来离开了房间，林乙的同事连忙跟了上去。 颜零灵看着她们背影，转身对上林乙视线，林乙让她等下一起走，她答应了，看着林乙将其他几人送到了电梯间。 做好的十几个插花作品摆在桌子上。讲课的老师已经没了身影，只留下林乙的几位同事在一边和人聊天。颜零灵视线在插花上移动，有两三个插得很漂亮，她想带回去。 “辛苦啦，我们走吧。”有人将手搭在了自己肩上，颜零灵肩部僵了一下，又随着林乙离开的手臂放松下来。她连忙将手机往小背包里一扔，转身看林乙收拾东西：“忙完了？” 林乙：“嗯，今天就这样，先回家了。” 颜零灵不知道她说的就这样是哪样，她看见一个穿着保洁衣服的阿姨提着一个半大的黑色袋子走进来，抬手将桌上插花从瓶子里□□，扔进黑色袋子里。 “诶……”颜零灵惊讶，短暂发出声响。 正在将电脑装进包里的林乙抬头，疑惑道：“怎么了？”她的视线随着颜零灵的视线看过去，瞬间明白，她指了指颜零灵面前的插花：“喜欢就带走吧。” 颜零灵：“可以吗？” 林乙点头：“反正他们也是扔掉。瓶子留下就行。” 颜零灵看着屋子里还坐着聊天的另外几人，去把自己觉得漂亮的几束花拿出来，和林乙一起离开。 -- 第11页 ----------- 下班高峰期的公交车挤得不行，颜零灵有些后悔了，她手上的花让她不得不将挤公交的精力分成两半，一半给自己在拥挤的人群中站稳，一半给花，小心别让人挤着花。因着手里的几束花，她被给了很多个眼神，直到林乙被挤到她身前，和她面对面站着。 隔着几束花两拳多的距离相对而立，颜零灵发现自己的身高到林乙耳朵处。她从来没有关注过林乙的身高，只以为对方和自己差不多。 林乙注意到面前的人看了看自己，又微微低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颜零灵抬头，莞尔：“你有多高啊？” 林乙：“一米六八，脱鞋标准身高。” 颜零灵点头：“难怪，你比我高不少呢，我才一米六二。” 林乙：“一米六二不矮了，梓城姑娘的平均身高都矮。” 旁边有姑娘看了交谈的两人几眼，颜零灵望过去，姑娘微微一笑错开了视线。 两人在同一个公交车下车，林乙就在公交车旁边的老小区里住，颜零灵则需要从另一条小路走十几分钟回院子。但因为要一起吃饭，林乙带着颜零灵穿过小天桥去对面骑小单车：“离这里两千多米有一处艺术厂坊，那里有家菜很好吃，你去吗？” 不知道为什么，颜零灵没法拒绝林乙的提议，她从内心里觉得林乙的提议不会差，很乐意跟上去。颜零灵害怕在大马路上骑着单车和车辆并行的感觉，但她无法告诉林乙这件事，她不想让林乙迁就自己。两千多米，除了骑自行车，没有更好的交通工具。 颜零灵深吸一口气，镇定地扫码解锁，正在想花束要怎么办，林乙推着单车到了她旁边，把背包的锁链拉开一点，对她说：“把花插在我包里吧，放车筐里肯定会被抖出来。” 花束被插进包里，拉链拉在花束边，刚好将花和书包卡在一起。林乙朝颜零灵招呼一声，脚一瞪，自行车往前滑去。身侧小汽车快速驶过，风掀动着颜零灵脑后的马尾，她狠狠吸了两口气，眼见林乙在转头看她，咬牙蹬上了自行车。 好在她虽然害怕在马路上骑车，但她骑单车的技术并不差，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后，她平稳地跟在了林乙身后。她看着林乙背后黑白相间的帆布包，从包里长出粉色白色和红色的花束，花束随着风一直动，引得颜零灵的眼神放在林乙脑后飘动的短发上。短发看起来很软。 艺术厂坊是废弃的工厂改造的。颜零灵看到入口时，才想起来自己来过这里。去年这里面有公司搬家，喊了搬运公司，颜零灵跟着其他组的工人一起来帮忙搬家。 林乙带颜零灵来吃的是杭帮菜，在艺术厂坊边上，从外面看是一个装修得古色古香的门廊，进了里面才发现空间很大。 颜零灵跟在林乙身后，心里计算着在这里吃一顿饭需要花多少钱，庆幸自己刚发了工资。 林乙是个善谈的人，从认识她之后，颜零灵就知道。但她没想到对方这么善谈，她聊今天的插花活动，讲组长的人生经历，还讲其他同事的厉害之处，她肯定身边每一个人的经历，也在无意间将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了颜零灵。 林乙家有四人，父母、她和弟弟。她大学毕业后去了连锁咖啡店当店员，后来觉得没意思，加上因为各种原因欠了一笔债，所以从咖啡店辞职进了保险公司。她很喜欢现在这份职业。 颜零灵听得认真，但说实话，她除了感叹和些微的羡慕外，心中没有更多的触动。林乙和她身边人的故事，对于颜零灵来说，和看小说一样，小说的酸甜苦辣咸她尝不到，只能想象，而有些想象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就变成了一团纯文字的描写，只能被忽视。 “你呢？灵子，你家里有几口人，父母是干什么的？”林乙将一勺八宝豆腐舀进颜零灵碗里，很自然地问道。 颜零灵不太喜欢和别人讲自己家里的事情，从十几岁开始，在第一次听见她家情况时都会露出抱歉或者同情的表情。真的没必要，她很想直接告诉别人，虽然我完全记不清妈妈的样子，爸爸的样子也已经模糊，但不管是逝世的奶奶还是每天都和自己通电话关心自己的爷爷，都把最好的东西给了自己。她咽下嘴里的菜，笑着看林乙：“我父母都不在了，只有爷爷。” 林乙的眼珠微微动了下，但她没有避开颜零灵的视线，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神柔和：“这样啊，爷爷身体怎么样？” 颜零灵笑得欢乐。第一次有人听她说完这句话后，关心的是爷爷身体。 林乙人真的很好。颜零灵挺感动。 只是这份感动没持续多久，因为林乙提到了买保险的事情，她劝颜零灵趁着年轻，先买保险，这样每年的保费很少，交到多少年后还会开始返还。颜零灵问了一下保费金额，林乙按照以前给二十八岁的人做过的保险方案，确定加上医疗类意外类以及各种险种，大概在六七千左右。 每年六七千，对颜零灵来说并不是一笔很小的数目。爷爷当初生了大病的欠债，她还没有还清。 “等我这两年还清债后再买吧。”颜零灵将筷子放在碗上，见林乙想插嘴，她收起笑容，看着对方的眼睛轻声说：“林乙，六七千不多，但我早些将很多个六七千还给那些好心借给我钱的人，他们会很开心。所以，等我还完债再说。 ” -- 第12页 林乙眼神微动，她看着颜零灵，点点头笑了。 --------------- 艺术厂坊的晚上有很多闲逛的人。 坚持买单的林乙，带着颜零灵穿过厂坊往里走去。她说，既然来了就逛一下。 两人并肩而行，从林乙背包里冒出来的花束时不时拂过颜零灵的肩。见颜零灵停下看了很多次，林乙忽然大笑。她的笑声很大，隔得很远的人都朝她投来视线。 颜零灵无奈，碰她一下：“你笑什么？” 林乙摇头，拉着颜零灵：“我们跑吧。” “嗯？”不等颜零灵反应过来，林乙抓着她的手就往前跑。她的力气很大，颜零灵不得不跨开脚步跟上她。两人跑过了稀稀拉拉的人流，穿过各种贴着logo的工作室大门，将一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墙甩在后面。颜零灵从一脸懵地跑起来，到后面和林乙并排。林乙拽着她的手不再需要用力，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她们跑过了整个艺术厂坊，厂坊最里面。 颜零灵的鞋带早在开始跑的时候就已经松掉，她蹲下声，一边喘气一边系鞋带。 林乙大叫一声。 颜零灵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乙将背包拿到面前：“花，花跑掉了几朵。” 颜零灵提起的心放下去，她叹一口气：“我以为怎么了呢，吓我一跳。” 林乙把剩下的花束拿出来，拢在手中，惋惜：“可惜了，掉了好几束呢。都怪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跑起来。” 颜零灵被逗笑了。她觉得林乙像小孩子一样，不仅像小孩子说跑就跑，还像小孩子一样直接，“勇于承担错误”。颜零灵将她手中的花拿过来，抽出一朵递给她。林乙露出疑惑表情。 颜零灵笑弯了眼：“林乙小朋友，鲜花说你愿意自己说出，它很欣慰，想把自己送给你。” 林乙眨了下眼，笑着接过鲜花：“既然鲜花都愿意把它送我了，灵子小朋友，你愿意请林乙小朋友喝杯奶茶吗？” 颜零灵看着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小小奶茶店，让手里的花束点点头：“林乙小朋友，我愿意！” 两人转身往还未关门的奶茶点走去。脚步移动，同时大笑。 “幼稚鬼！” 第6章 第六章 接到吴欢的电话，颜零灵和云大哥正在去往下一个搬家客户的路上。十分钟前，他们和客户再次确认了搬家时间。电话里，吴欢告诉她，后台显示客户刚刚取消订单了，不仅这一单客户取消了，今天需要搬家的另一单客户也取消了。 颜零灵只得和云大哥一起回到公司。 云大哥停下车后，接到了卸货组的电话，兴冲冲地开着车重新出发，去郊区帮工厂卸货。 颜零灵进了办公室。办公室气氛不太好，立在角落的白板上画满了结构图，写满了数字。察觉到氛围不对的她，悄悄坐到花花身边，问她怎么了。 花花打开微信，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字，不一会儿，颜零灵手机上微信提示音响起，花花发来一长串文字：公司这个月的业绩不太好，客单总量比上个月少，取消订单的客户量却比上个月多，比前几个月的平均量都多。办公室的人刚刚开了一个会，成姐和财务刘芳吵起来了。 成姐人好脾气直，经常有什么说什么，说完过一会儿就忘了。公司大部分人都知道她的性格，颜零灵没担心，她关心另一件事，前段时间成姐提过在梓城南边开一个新的驻点，拨一批人去南边驻点，距离南边近一点的活儿就全给那边的人。这两年，梓城南边发展得越来越好，颜零灵想去那边，到时候南边的客单多，能多挣钱。 她正准备问成姐有没有提到南边驻点的事情，吴欢在另一边喊她：“灵子，卸货组那边有一个新单，你要去帮忙吗？” “去！”颜零灵将手机往兜里一塞，快步走到吴欢身边看地址。 等吴欢电话和对方确认单子情况后，颜零灵出门走到巷口，骑着一辆共享单车去往卸货处。自从那次跟着林乙在马路上骑了自行车后，她不再害怕和汽车并行，两三千米内的地方，也不坐公交了，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能搞定。 卸货的地方连小超市都不算，就是居民区楼下的生活小店。小店在林乙居住小区的不远处，单车从熟悉的天桥下驶过，颜零灵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林乙的消息，从那天她告诉林乙暂时先不买保险后，就连朋友圈，都没再刷到那些和保险有关的文字。 应该没有被删掉吧。颜零灵边停自行车边想，也许应该主动给对方发一个消息。“爷爷身体怎么样？”她一直记得林乙说的这句话，林乙这个朋友，即使只被当成认识的人，颜零灵也想和对方一直保持联系。 小店店里只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老奶奶正戴着老花镜在扎鞋垫，见她进来，瞟了她一眼。她走到奶奶身边，拿出手机和对方确认订单。 面前站着的姑娘说自己来卸货，老奶奶狐疑地看着她，让她先等等。自己拿起手机刷刷一通按，拨了电话，电话接通，和对方确定找的卸货公司是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后，才放下顾虑。她指着停在小店旁边十米左右空位的一辆小货车说：“姑娘，对不起，以前儿子喊来的工人都是些大老爷们，我还以为这次也是。你别怪老婆子，我以前被搬运工人骗过，我儿子明明已经给了对方搬运费，那些人骗我没给，我又给了一次，被骗了几百块钱……” -- 第13页 颜零灵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奶奶，确定一下也好，万一我搬错了也不好交代。是那辆车的货对吗？” 奶奶点头，从小店角落拖出一个小推车，颜零灵连忙接过去。小货车停在距离小店十米左右的空地上，她走到小货车车厢后，三两下拉开了车门，车厢里堆得满满的货物，吓了她一跳。对方在小程序上下的是卸货小单，只有一个人就能卸完的那种，然而这个卸货量是两个人的量。 颜零灵连忙拍了照片发给吴欢，又传送到系统上，等吴欢和下单人联系交涉订单类型。见她一直站在旁边没动，奶奶从店门口走过来：“怎么了，不好卸吗？” 颜零灵摇头：“奶奶，订单是你儿子下的吧？他下错订单量了，我让同事和他确定一下。” “下错了？那你今天能帮我卸下来吗？我这离有些东西都缺货好几天了。等会儿下班年轻人要来买。” 吴欢那边迟迟不回消息。颜零灵看着老奶奶着急的样子，她脱下黑色外套，露出黑色T恤和胯上的腰包，将手机放进腰包，外套挂在车门上，对老奶奶说：“别着急，奶奶，我先帮你卸货。订单等同事去和你儿子交流，我保证在下班之前卸完。” 老奶奶听得连连点头。颜零灵将摆在最前面的调料纸箱慢慢搬到推车上。 直到货物卸了三分之一，腰包里的手机才响起来，吴欢告诉她对方不更改订单，但愿意再加一百块钱，看这边是否愿意干。看着已经空了一处的车厢，总不能半途而废，颜零灵只得答应了，并且拒绝了吴欢想办法再喊一个人的提议，本来就只能分到一百多块钱，再喊一人过来，这一百多块钱还得和人家平分，自己都已经搬了这么多了，没必要。 好在这种小店的货物，货品虽然多，但最重的也就二十五公斤左右的米，她能扛起来。来往了不知道多少趟后，花了三个多小时将货物全部搬进了店里。 如果两个人一起的话，两个小时左右就能完成。老奶奶也接到了儿子的电话，颜零灵把最后一包米放好，老奶奶从抽屉里拿出一百元递给她：“小姑娘辛苦了，这是儿子少给的一百块，你收好。” 见老奶奶像叮嘱小孩子一样，颜零灵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得欢实。她买了一瓶矿泉水，同老奶奶告别后慢慢往回走。 风从身边刮过，背上湿透的地方一片凉爽，明明还不到五月份，生生感受到了夏日的气息。她抬手将被风吹到脸侧黏在汗上的头发拂开，腰包里手机响动，打开，是林乙的通话请求，刚刚还恹恹的情绪活了一点，她轻咳一声，按下接听键。 “灵子，看对面。”电话里的声音活力十足，颜零灵跟着指示看过去，隔着四条车道的马路对面，林乙和一个女孩站在一块儿，正在朝她挥手，电话里传来她的声音，“过来，我们去吃晚饭。” 和林乙一起的女孩叫蓝澜，姓蓝名澜，和名字一样，长得娇小可爱，头发前面一半剪到耳边，后面是快及腰的长发，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闪着光。米大姐的女儿燕儿给颜零灵推荐了好多动画，一见蓝澜，颜零灵就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动画人物。 蓝澜是林乙客户的朋友，最近也想搬家，今天跟着林乙一起过来看看附近的房子，她看中了前面不远处那栋中档居民区，估计过几天就要搬来，林乙刚将米成哥姐搬运公司的下单小程序推荐给了蓝澜，转头就看见颜零灵在马路对面。 “灵子，你能去帮蓝澜搬家吗？”林乙走在中间，微微侧头问颜零灵。 颜零灵：“这个要看安排，你想什么时候下单，我回去和同事打下招呼，看看你这单能不能排在我们头上。” “哇，现在搬家公司都这么厉害了吗？”蓝澜微微侧身看向颜零灵，“你们除了有搬运工，还有专门接单的人？好厉害，像家大公司一样。” “哈哈，灵子他们公司本来就是一家大公司。”林乙接话很快。颜零灵跟着笑，心里很想离开。蓝澜说话动作都很可爱，但是望着自己的眼神里有明显的疏离。如果和她们一起去吃饭，会尴尬的。 蓝澜和林乙聊了几句后，再次看向颜零灵：“那，我两天后下单，周日搬家，到时候就麻烦灵子了。” 颜零灵点头，手机来电铃声响起，是冉铭打来的电话，说七点多钟有一个卸货的活儿，听说她今天没有单子，问她要不要接。她连忙答应。挂断电话，林乙和蓝澜看着她，她露出抱歉神情，公司派了新活儿，自己得赶快过去。 蓝澜笑着表示没关系，林乙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嘱她小心一点，别太累。颜零灵笑笑，转身往不远处的公交车展台走去。 身后的蓝澜看着她的背影：“她很受欢迎吧。” 林乙瞥了蓝澜一眼，没回答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吃什么，说好的你请客，你选吃的我选店。” 蓝澜嘴角扁了一下，上前一步抱住林乙的手臂：“林乙吃什么，我吃什么。” ------------ 冉铭给的集合点在卸货点旁边的饭店里，颜零灵一进去，发现十来位同事坐在一个大圆桌边，包括云大哥。看来是一个大单。大伙儿一见她，纷纷招呼她吃饭。冉铭身边的大哥挪动板凳，腾出一个位置，她刚坐下，发现隔着圆桌和自己相对的是很久没见的付坤，一个多月前，他突发脑溢血，晕在院子里。 -- 第14页 两人视线对上，付坤明显一怔，颜零灵连忙给他打招呼：“付坤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体没事吧？” 付坤没想到颜零灵会关心他，他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咧开嘴笑：“咳，前几天回来的，今天第一次出工。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横竖一条命，捡回来了继续赚钱，没捡回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毫不在意的样子引来众人大笑，大家纷纷朝他打趣。 颜零灵跟着笑。冉铭在众人笑声中给颜零灵倒上一杯茶水，问她：“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林乙联系？” 颜零灵撕开筷子套的手顿了一下，她看冉铭：“没有经常，上一次去参加了他们保险公司的活动后就没怎么联系了，刚刚卸完货在路边遇见了她。” 冉铭面上看不出来情绪，好奇之下，颜零灵问出了心中的话：“冉哥，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同林乙来往。” 冉铭正常地将倒完水的小茶壶放在圆桌盘上，将服务员上的菜摆好，招呼身边的人快吃饭。颜零灵以为冉铭不想回答自己，冉铭将装饭的大碗转到自己面前，伸手拿过颜零灵的碗，一边给她盛饭一边说：“林乙很特殊。” 作者有话要说：　　外面天气好好啊~~感觉春天快结束了，要到夏天了~~ 第7章 第七章 林乙特殊在哪里？颜零灵没有问。 冉铭不愿意说，她去问，是强人所难。 她将肩上的米转递到同事肩上，因为分心，大袋米从同事肩上滑下去，同事拧身想用手去接，力气不够，差点被带着往后仰，还好颜零灵反应快，蹲身用肩膀扛住米袋也抵住了同事的身子。两人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边道歉边道谢。小插曲过去，她定下心，专心搬货。 再次接到林乙的语音是一周后，对方还是在背景音嘈杂的街上，说蓝澜下了搬家单，让林乙告诉颜零灵一下。 颜零灵正在搬家，简单回复了林乙，继续自己的工作。这家客户下的是中单，但东西很多。一家三代五口人，从一个小套二里搬出来。知道搬家公司会帮忙打包，客户索性没打包，只将东西拖出来，堆在房间可见的地方，看得颜零灵三人面面相觑。 到客户家前半个小时，颜零灵和客户电话确认时，客户表示自己正在收拾，到现在半个小时过去，年轻的小两口坐在客厅里慢慢地将杂物往纸箱放，一位老人端着碗，在屋子里追两三岁的孙儿吃午饭，另一位老人则在慢吞吞地洗碗。 下午三点半还有一个单子。云大哥和米大姐都望着颜零灵，颜零灵只得硬着头皮上去和小两口交流，哪些东西要搬？收纳的装运袋有吗？可以进卧室去收整东西吗？ 小两口中的男人抬头望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零碎整理，年轻女人倒是站了起来，客气地指箱子在哪里，袋子在哪里，哪些东西要搬走。随着她指的方向，云大哥和米大姐动起来，三两下把被子叠好放收纳袋里，衣服叠好塞进箱子里，还有书、化妆品、玩具、杂物都挨着分堆放在一起，方便装起来。 屋子里几位成年人被云大哥和米大姐的快速动作惊住了，刚开始老人还想拦米大姐动作轻点，别把孩子的玩具弄碎，米大姐笑得憨厚，嗓门洪亮：“大姐，这些玩具不是易碎品，我会小心拿放的，您要是不放心，您来打包，我在旁边帮您。” 米大姐的话带着嘲讽，偏偏脸上又笑得真诚，老人被她一堵，不说话了，继续围着孙儿跑。 年轻女人勾起嘴角笑，再给米大姐指东西时，一口一个姐，快乐藏都藏不住。 真逗。 颜零灵有时候觉得人挺搞笑，她做搬运工两年多，帮忙搬了那么多趟家，很多客户在搬家这一两个小时里展现出自己的性格教养、喜怒哀乐，以及家长里短。 年轻男人瞥一眼哄孩子的奶奶，眼神冷漠得不像看自己的妈妈和儿子。 颜零灵配合米大姐把孩子的一个超大玩具放进纸盒，米大姐给她递了眼神，颜零灵无奈一笑。这一家子，明明是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还那么多小心思。 不过，能看见这些人生百态，颜零灵还挺开心。要说她为什么喜欢现在这份工作，一是自由，二就是能像看小说和电视剧一样接触到很多不同的人。 帮蓝澜搬家那天，林乙的出现让米大姐惊呼，两人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还拉了一下手。颜零灵和云大哥看得好笑，帮蓝澜拆可移动书桌。蓝澜的书很多，一本一本摞好放在纸箱里，颜零灵随意瞟了一眼，全是和艺术生活有关的书。 察觉到颜零灵的眼神停留在书上，蓝澜凑到她身边：“诶，你喜欢看书吗？” 颜零灵身子不着痕迹地后移，笑笑：“没有。” 蓝澜：“没有？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借你看哦。” “看什么？”林乙从米大姐身边走过来。 蓝澜指指纸箱的书：“书。灵子好像对书很有兴趣。” 颜零灵很无奈，她是一个忍耐性很强的人，这么多年，没有多少人能对她情绪产生大影响，但蓝澜的话和行为让她不爽。她笑了笑，准备去打包其他东西，蓝澜跟在她身后，依然是活泼好奇的语气：“说起来，灵子，你这么年轻，长得也漂亮，为什么要做搬运工呢？” 屋子里几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蓝澜身上，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对，她连忙补充：“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找一些更轻松的事情干嘛，毕竟搬东西还挺累的。” -- 第15页 颜零灵将叠起来的推车撑开，深吸一口气，面朝蓝澜挂上笑容：“我没有学历和文凭，只有力气。”言下之意，不能像蓝澜接触的大部分人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工作。 蓝澜张嘴，还想说什么，林乙岔开了话题：“蓝澜，这个东西要搬吗？” 颜零灵把小推车拉到米大姐旁边，打包好的箱子被两人同时搬到推车上。有个纸箱没有封上，颜零灵拿过一边的透明胶带，刷拉一撕，米大姐抱着纸箱左右转动，透明胶带端端正正贴在纸箱封口处。两人动作娴熟，配合默契，站在角落的林乙，静静地看着她俩，蓝澜跟着林乙的视线望过去，随后收回视线。 当天回家后，颜零灵收到林乙的消息，先是主动问她什么时候能休假一起去玩，然后说蓝澜刚大学毕业一年，说话没有分寸，她没有恶意，希望颜零灵不要不高兴。 颜零灵知道蓝澜没有恶意，毕竟她们这种孩子生活在幸福的家庭，上大学交朋友再出来工作，接触的都是同一类的人。虽说大家都是靠本事挣钱，但在很多人眼里，职业不同，对待的态度就不同。比如在很多人心中，面对老师是尊重，面对搬家工人只是我给钱你出力。 颜零灵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文字和表情包。该说林乙人太好，还是说林乙对蓝澜很好呢。为了不让蓝澜在自己这样的人眼里留下坏印象，主动来道歉。颜零灵索性不回消息了，将电脑打开，开大声音，在热闹背景音下，刻意回了条简单的语音：“哈哈，我没不高兴，蓝澜很可爱，我也很喜欢她。” 消息发出去，一集电视剧快放完后，林乙回了消息：“没有不高兴就好，晚安。” 晚安，颜零灵按灭手机趴在小沙发上，在心里对自己说。 有点羡慕蓝澜有林乙这样的朋友。 颜零灵十八岁那年从学校退学，在家里待了两年，照顾生病的爷爷。二十岁跟着村子里的人去沿海城市打工，在三个不同的工厂做了五年多，期间还接触过其他的工作。和她来往过的人年龄有大有小，大家会一起上下班，一起吃饭，一起出去逛街，但都不算能交心的朋友。 到梓城后，她进入了米成哥姐搬运公司，长期共事的人对她很好，但她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她的朋友。办公室的人有说过她坏话吗？米大姐和云大哥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讨论她二十八岁不谈恋爱不结婚的事情吗？ 她不知道，但认为他们会。 而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干这些事。她们只会全身心地对她好，大概像林乙对蓝澜一样。 颜零灵在心中笃定林乙对蓝澜很好，即使当初林乙说过蓝澜是客户的朋友。 --------------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颜零灵和云大哥站在路边，看着面前的面包车。面包车前后放了红色警示的路锥。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他们搬完今天最后一单，原准备开开心心回家吃点东西睡觉，没想到车子在距离院子三公里处爆胎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爆胎的情况。 天气已经逐渐转热，白日里开始有夏季的味道，夜晚气温虽然会降，但风带上了一点点热度，不至于吹得人直打喷嚏。 颜零灵感受着后背吹来的风，搬家流的汗水被风完全吹干，薄薄的背心贴在她后背，她听见云大哥接电话的声音，身上没有感觉到冷意，身体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云大哥挂断电话，让她先回去，补胎的人在来的路上，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 颜零灵不想被特殊对待，连忙说自己也在这里等。云大哥笑着摆摆手：“你等在这里有什么用？先回去吧，让你大姐给我煮碗面。有点饿了。” 颜零灵不再坚持。已经接近十点半，附近的最后一班公交不一定能等到。好在这里也不远，同云大哥告别后，她走到马路对面，扫了一辆小单车往回骑。 马路中间的车辆不比白天少。非机动车道上，车却少了很多，外卖员们骑着电动车飞速行驶，将颜零灵甩在身后，她眯眼盯着外卖员显眼的服装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远离变小。 院子隔壁的隔壁巷口处有家卖馄饨的店。颜零灵将单车停在公路边，先去吃点夜宵。馄饨店里此时人不少，周围晚下班的人、想吃夜宵的人都聚在这里，她点了一碗馄饨，坐在外面靠近马路的桌子边等。 马路对面开着一家啤酒窝，听冉铭说里面的啤酒是按杯数卖的，种类很多，从十几块钱到几十块钱的都有。颜零灵会喝一点啤酒，但想到按杯数卖，还是挺贵，从门口经过了很多次，但她从未进去过。 啤酒窝的生意不差，颜零灵坐下几分钟，看见有人出来又有好几批人进去。周围住了不少在市中心工作的年轻人们，这应该算是距离他们最近的酒饮娱乐场所。 馄饨上来，颜零灵不再四处张望。她点开手机里缓存的电视剧，一边吃馄饨一边看。大概是今天的运气不好，像那句俗语说的喝水都会塞牙缝。明明只往馄饨里放了一小勺辣椒油，偏偏就被呛住了。第一声呛咳后，她连忙抽了几张纸捂住嘴鼻，剧烈的咳嗽声被纸巾掩住，周围看向她的视线已经收回去。一镇咳嗽结束，她换了纸巾，重新捂住嘴鼻，压着嗓子咳，想把喉咙中的辣椒味咳走。 有人送了一碗清汤到她桌上。她连忙抬头道谢，咳出泪水的眼睛，只看到馄饨店老板娘后背的虚影。她连忙喝了一口清汤咽下，再抬头眼角瞟见马路对面，啤酒窝店门旁，两个交叠的身影。 -- 第16页 她抬手擦干眼泪，视线瞬间清晰。定眼看去，啤酒窝木制的招牌下，靠在墙边嘴唇相贴的两人，是林乙和蓝澜。脑中轰然一响，她连忙挪动塑料板凳，背对向马路。 和地面摩擦的塑料板凳发出声响，提醒反应过来的颜零灵，隔得这么远，为什么自己要躲？ 作者有话要说：　　颜零灵，是个傻姑娘~~ 第8章 第八章 不对不对，重点不对，重点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躲，而是林乙和蓝澜原来是这种关系吗？颜零灵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怎么回的院子，怎么和米大姐交谈，怎么洗漱结束躺到床上的都不清楚。 林乙和女孩谈恋爱，所以冉铭才让自己不要和林乙来往？ 但是，朋友之间也会接吻吧？当初在工厂里，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们一起嬉闹，按倒在床上就亲上去，嘴唇碰上后说一句“你嘴唇好软”。自己不是也被女孩亲过吗？嘴唇、脸颊，皮肤相接时还能拿起手机加上猫猫狗狗小滤镜拍下来。 不对，嬉闹中的亲吻更像是证明作为朋友关系很好。颜零灵至今记得第一个亲自己脸颊的女孩，亲完后大笑，说灵灵，你身体都僵硬了，怕什么，我又不是同☆性☆恋。 同☆性☆恋？喜欢女孩的女孩？ 说实话，颜零灵不害怕女孩之间的恋爱。 高中时候的颜零灵家里条件一般，但靠着爷爷做木工的手艺和多年前远嫁他乡的姑妈接济，过着和大部分普通学生一样的生活，她成绩不错，文理分班后在班上一般都是十几名，县里高中，文科班上的十几名肯定可以上当时的二本，冲一冲还能过重本分数线。班里的座位是按成绩排名自己选的，常年十几名的颜零灵经常能选到自己想坐的位置，第五六排靠窗的地方。她的前两排坐着班里前几名，后几排全是上课睡觉下课玩闹的人，靠着位置的便利，她既和学习成绩好的人很熟，又和爱闹爱玩的人来往。 爱闹爱玩的人上课时没办法玩闹，全靠着MP4、手机看电影看小说，还有去校外租小说。有一天晚自习，坐她后面的同学一直在说话，细细碎碎的声音让她无法静心做数学题，索性丢了书笔，转身问她们在聊什么。后桌的同学眼珠转动，眼神躲闪，颜零灵半侧着身子等她们回答，过了好久悄声问她：“颜零灵，你知道同☆性☆恋吗？” 后排同学的声音很轻很轻，但颜零灵的同桌听见了，同桌也是一个女孩，叫梁昧。不等颜零灵回答，梁昧侧身，小声说自己知道。梁昧喜欢看漫画，她说贴吧里有很多写漫画角色里同性爱情的故事，叫同人。 梁昧的加入让后桌两个女孩没了顾虑。一人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放在桌面，颜零灵和梁昧凑近，书的封面是淡绿色的，有花有草还有两个女孩剪影。后桌悄悄说，这是在外面租书行随便租的书，讲的从小失去父母的两姐妹相依为命，互相为对方做了很多，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最后两姐妹在一起的故事。 彼时的颜零灵从没有接触过这些，听到姐姐妹妹在一起这些关键词，她人都傻了。梁昧倒是很淡定，和她们聊耽美，聊百合。大概是梁昧不以为然的态度和见多识广的淡定，也可能是颜零灵自己的好奇，她从后桌那里借走了这本书，晚上打着电筒在被窝里看到了两三点，第二天上课继续偷偷看，花了两个晚上终于把那本书看完。 时隔这么多年，她已经忘了当时书中的情节，只记得自己看完后，对姐姐妹妹在一起的结局很开心，深信结局只能这样。 她虽然没有主动接触过在一起谈恋爱的女孩，但从心底里尊重选择同性恋人的人，不会投去异样眼光。 只是，为什么对林乙和蓝澜谈恋爱这件事这么在意呢？ 因为想和林乙成为朋友。 ——陷入睡梦前，颜零灵脑中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想和林乙成为朋友，不想看到她和别的女孩亲近，尤其是蓝澜。 ---------------- 路上行人完全换上短袖后，颜零灵在搬家途中接到了镇上诊所邓医生的电话。邓医生告诉她，爷爷在地里摔了一跤。颜零灵脸色瞬间惨白，冷汗都被吓出来了。好在前几天下了暴雨，土地很软，爷爷的骨头没有伤到，但腿上有几块淤青。 邓医生的意思，是让爷爷去镇医院拍个CT好好看看。颜零灵心中松了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告诉邓医生自己晚上坐车回去，明天带爷爷去好好检查。邓医生应声，挂了电话。 好在这是今天最后一单搬家的活儿，颜零灵本打算晚上跟着卸货组的人再去缷两个小时的货，现在已经没了心思。她一边买高铁票一边请假，虽然邓医生说没有骨折，但她依然担心老人摔一下的严重程度，再加上爷爷高血压的隐患，只想早点赶回去。 从梓城到通城高铁三个小时，米大姐本想让她直接下车回去，颜零灵不干，坚持把这趟家搬到后才赶去火车站。等她到通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到镇上的巴士早已经停运，她喊了辆黑车，直接开到了村口。村口的太阳能路灯泛着纯白的光，刚下车就遇见了在本地干活的王叔陈姨夫妻两，两人看见她吓一跳，连忙问她怎么了，听说是爷爷摔了后，跟在她身后往她家里走去。 家里有微弱灯光，颜零灵敲院门，爷爷在屋里回应，出来开门的是村里的王老头，也是王叔的小爸：“灵灵这么快就到了，你爷爷还说你要明早才到，让我在这里陪他。” -- 第17页 颜零灵猜测爷爷也是害怕自己摔跤后对高血压病有影响，所以让王爷爷来陪他。她连忙向王爷爷和王叔陈姨道谢，聊了一阵，几人一起离开了，颜零灵才拉起爷爷的裤腿四处看。 七十几岁的老人，小腿肌肉已经干瘪，泥土色的小腿上有几处深紫色的淤青，在白炽灯下很显眼。 问他疼吗？老人连连摆手，嘴里一直絮叨着没事，灵灵别着急，真的没有事。 在高中退学照顾爷爷那两年，颜零灵已经习惯了老人身体不好，要接受这一点并做好准备的事实。她现在已经不会心疼针眼扎进老人身体的疼痛了，只想趁着爷爷还在，尽量让他过得好一点。 颜零灵想了想，没有带爷爷去镇医院检查。而是从镇里打了一辆拉客人的黑车，一百块钱直接去了县医院。到的时间很早，门诊部已经有人等着拿号，颜零灵拿着以前办的就诊卡，直接在机器上取了号，带着爷爷去检查。 医生和邓医生的说法一致，摔的那跤没有问题，但血压有点高。既然来了医院，颜零灵索性让医生给爷爷开了个全身检查的项目，忙活了一早上。下午拿到检查结果，没有大问题，至于小问题，都是常年累积下来的，高血压、胃病还有脑供血不足。 早上来的时候，知道他们来看病，小黑车的司机给颜零灵介绍了一家老中医诊所，说那人治脑供血不足这一类的病很有经验。中午吃饭时颜零灵给医生诊所打电话，对方说自己下午在，在医院拿了报告单，医生说没事后，她带着爷爷去了诊所。 医生姓周，已经八十岁了，身体还很硬朗，戴着老花镜用细小的软毛笔开单子，写出来的字飘逸又漂亮，还很好认。他说有的病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把药方写清楚一点，病人可以在家附近抓药，不用经常往自己这里跑。 不看医术，仅凭这一点，颜零灵对周医生好感大增。开完药后，医生问她是拿中药回去熬，还是药店把药打碎搓成小药丸。想到爷爷一人在家，熬夜也不方便，颜零灵多给了两百元加工费，把药搓成药丸。她本以为第二天自己才能来拿，药店的药师却让她留下地址，说快递送过去。 不管是周医生还是服务，颜零灵和爷爷都惊住了。坐巴士回去的路上，爷孙俩一直感叹。 颜零灵在家待了十天。第五天的时候，她收到林乙的消息，问她周末有空吗，一起出去玩。 周末是搬家高峰期，颜零灵从不休息，何况她现在还在老家。她站在院子里，拍了院门和天空发给林乙，说自己有事回家一趟，要过几天才去梓城。 林乙隔了很久才回消息，文字里带着点惋惜，问她回家有什么事情？ 颜零灵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说爷爷身体有点不适，回来带他做检查，检查后没有问题。 这次林乙回得很快，还发了一个两百元的红包，说祝贺爷爷身体无碍，给爷爷买点好吃的。颜零灵在微信上用文字推脱，林乙直接打来视频，手忙脚乱下，颜零灵接了起来。 这是两人第一次通过视频对话，林乙似乎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带着耳机，唇红齿白，五官精致，应该快一个多月没见了，她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发尾抵在脖颈处。颜零灵不知道和对方聊什么，林乙一开口就感叹：“灵子，你家的天空真漂亮。” 话头被提起，聊天顺理成章地进行下去。也没聊多久，十几分钟后，视频挂断了，颜零灵也收下了红包。爷爷从旁边屋子走出来，笑她：“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颜零灵三两步跑到爷爷身边，把手机红包页面凑到老人面前卖乖：“是朋友，发了红包祝贺爷爷身体没有毛病，等会儿我去把钱取出来给你。” 老人一脸惊讶，说身体没有毛病有什么值得祝贺的，朋友是朋友，但这个理由好奇怪。他狐疑地盯着颜零灵，严肃问道：“是对象吗？” 颜零灵噗嗤笑出声，点开对方的照片。老人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说是个乖孩子，又变了面色说自己耽误了孙女儿找对象。 已经听过很多遍的颜零灵笑着岔开话题，将爷爷推出院子，让他去找王老头晒太阳，自己则扛着锄头把院子旁边柑橘地里的草除掉，准备趁着在家，把柑橘树的虫药杀掉。 爷爷背着手慢悠悠地出了门，颜零灵一边锄草一边想老人刚才的话，她无法告诉爷爷，就算没有他自己可能也找不到对象。 颜零灵二十二时谈过恋爱，在工厂里。男孩是工厂老板的儿子，也是二十二岁，大学放暑假到工厂里来玩，那时候颜零灵刚成为拉长，管一条线的生产，手下有几位抱团的中年女人不服她管，上班时聊天声音很大，颜零灵去管的时候被一位女人推了一把，刚好撞见在厂里闲逛的厂长儿子。 后来两人认识了，周日休息的时候，厂长儿子带她出去吃饭，吃完饭牵了她的手，懵懵懂懂的，颜零灵和对方成了恋人关系。 厂长儿子只在厂里待一个多月，快离开那天，两人去了酒店。颜零灵第一次去那个高档的酒店，泡了温泉吃了大餐，最后推开了一间房门，等她意识回来时，两人已经在床上滚了大半个晚上。她的身体很疼，睡不着，旁边的人却睡得香甜。 第二天，回到厂里宿舍的她被主管喊去了角落，厂里给她多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辞退了她。拖着一个箱子从工厂大门离开时，她才想起来没有避☆孕☆套。她匆忙跑去药店买避☆孕☆药，借着矿泉水吞下，听药店的工作人员说紧急避孕药对身体有副作用。她一脸茫然。 -- 第18页 等她找工作不顺时，她才意识到，因为和男孩谈了一次恋爱，自己身体被弄疼、连着一个月都担忧会不会怀孕、还丢了工作。男孩呢？现在已经回到大学校园，睡觉上课打游戏。 手机里也没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应该已经忘了自己吧。颜零灵将男孩拉入了黑名单。 谈恋爱这件事，一点都不值得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那本百合小说也是蠢作者看的第一本百合。十几年过去，已经记不起名字，也忘了很多故事情节，只记得姐妹俩相依为命很不容易，姐姐为了妹妹差点被强，好在结局很暖心，姐妹两长大，说开了心事，永远在一起了。记得当时看的时候哭得很惨。后来才知道，原来看的第一本百合，还是骨科啊︿(￣︶￣)︿好厉害哈哈~~ 第9章 第九章 颜零灵回到梓城那天正好发工资，银行短信显示，除了公司账户转账外，财务通过成姐的私人账户也给她转了五百块钱。她去成姐办公室道谢，成姐不在，财务刘芳不以为意：“成姐那么有钱，发点慰问金收着就行。” 没有人接刘芳的话，在家当了几年家庭主妇才出来工作不久的她，不明白这个社会上大多数老板不会像成姐一样，主动去关心下属社保问题、公积金问题还有亲属问题，米成哥姐员工所拥有的福利，对很多打工者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两天后，颜零灵在院子里遇见了成姐，她向成姐道谢。成姐询问了爷爷的情况，打量着准备出活儿的她，问：“灵子，最近有没有谈对象的打算？” 话题转得太快，颜零灵戴手套的动作都停了几分。她摇头拒绝了，用的理由是先把债还清再考虑这些。 都不用考虑，没有一丁点想法。 这天他们组有两个中单两个小单，早上是中单，颜零灵没有提前联系上客户，眼见时间快到，只得去订单预留地址敲门，敲了好一阵，里面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被拉开，酒味混着各种食物味传出来，一伙儿年轻男女待在里面，望过来的视线迷糊茫然惺忪未醒。开门的年轻小伙儿听颜零灵介绍完自己的身份，连忙将坐在地上沙发上的所有人踢起来，一边将垃圾往垃圾袋里扔一边道歉，因着要搬新家，趁着周六朋友来祝贺乔迁之喜，没想到大家都喝多了。 眼见屋子没收拾，东西也没打包。云大哥在走廊不耐烦地絮叨。有位姑娘正好将垃圾袋提到门边放着，听见絮叨，她看了颜零灵一眼，在屋子里转几圈交代几句，一群人开始帮小伙儿打包收拾东西。颜零灵喊来云大哥和米大姐跟着收拾。屋子里时不时响起小伙儿的叮嘱，别把电脑乱扔，手办小心一点放好。吵吵闹闹的，打包速度很快。 行李收拾出来，小伙儿同朋友们在小区门口散了，跟着颜零灵他们坐上面包车去往新家。小伙儿是个健谈的人，一路上嘴巴没停过，逗得米大姐大笑，他说没想到颜零灵看起来身板单薄，还能干搬家的活儿。颜零灵挂着惯常笑容，已经习惯被人这么评价的她，随意表示自己能扛五十公斤的东西。小伙儿非常捧场，连连惊呼，他的女性朋友在健身房都没尝试过50公斤的举铁项目。 闹腾着到了目的地，几人刚从车里下来，一位长得帅气的男生站在停车场里，小伙儿一见他笑着迎上去，问他吃早饭了吗？家里东西腾出来了吗？两人站得很近，正常问答中透露着亲昵。 作为工作人员，向来遵循不乱看不乱听不乱说，颜零灵忽视他们专心干活。但在帮忙把东西搬进家的过程中，小伙儿和男生有意无意展示处的亲密感，让跟在两人身后的颜零灵忽视不掉，她看着电梯门上映出来的两手相牵，悄悄垂下目光。 回去的路上，米大姐忽然问她：“灵子，那两人不是兄弟吧？” 云大哥毫无察觉，追问了一句哪两人，颜零灵笑着摇头。 米大姐继续说：“看他们像是那种人。”云大哥又问哪种人。 颜零灵被逗得大笑。米大姐瞪了云大哥一眼，望着窗外，声音放轻：“我年轻时在工厂里见过他们这种人。这么多年没有再看见过，没想到这么好的小伙儿竟然是。” 米大姐的话里带着浓重的惋惜。颜零灵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想林乙，她回来这几天还没有和对方联系过。听了米大姐的话，鬼使神差接了句：“他们站在一起挺养眼。” “养眼？” “对啊，长得帅嘛。就像看见漂亮姑娘一样，心情都会好很多。” 米大姐笑笑：“是这个理。但还是有点可惜，他们在一起会遇见多少事啊。” 颜零灵不接话了。云大哥似乎明白了两人的聊天内容，档位一变，踩着油门上了高架，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关你啥事呢。” 这天到收工回家，颜零灵脑子里一直想着林乙，一会儿想自己应该请林乙吃顿饭，毕竟她给爷爷发了红包，一会儿想林乙和蓝澜在一起了，自己应不应该主动去找对方。 活了二十八年，独立了十几年，对自己的事家里的事大事小事向来都很决断的颜零灵，这一次少见地纠结了。 想了很久，还是在临睡前给林乙发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请她吃顿饭。 林乙这段时间很忙，回复颜零灵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颜零灵正常出工正常工作，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下，直到消息跳出来。 -- 第19页 这顿饭一约约到了下月。 梓城的天气变得更热。蝉鸣声在市中心都能听见。阳光从车窗外射进来，颜零灵躲在行李堆后，和公司客服吴欢聊天。入夏后太热，搬家的人少了很多，单子也集中在傍晚和晚上，颜零灵难得地换了一个周六休息天，准备周六请林乙吃饭，对方如果想带上蓝澜的话，她也不介意。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和林乙约了第二天见面的颜零灵，搬完最后一趟家回到院子已经快晚上十点。一伙人坐在院子里乘凉，昏黄灯光下，男女老少各聊各的。燕儿准备去打暑假工，周五上完课来找父母说这件事，现在正蹲在一边，带着妹妹满满跳格子。颜零灵看着姐妹两，仿佛回到了自己小时候。她喊上两姐妹，带她们去巷口吃夜宵。 三人手牵着手到了烧烤摊前，给满满点了火腿肠和绿豆汤，两个大人乱七八糟点了一大堆，燕儿看着一盘东西，犹豫：“灵子姐，能吃完吗？” 颜零灵牵着满满坐到凳边，信心十足：“能。” 燕儿长得瘦瘦小小，听米大姐说是小时候营养没跟上，快二十岁的人了，脸上五官仿佛还是没长开，依然带着稚气，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像中学生。但燕儿的心智很成熟，和颜零灵坐在一起，会聊自己的事情，也会聊大人的话题。 两人前前后后乱扯了一通，燕儿忽然问她：“灵子姐，你会搬一辈子家吗？” 颜零灵弯眼笑：“一辈子还很长呢，说不准。不过，搬一辈子家也不可能，说不定以后是机器人搬家了。我前几天看到新闻说现在已经有做饭炒菜照顾老人的机器人了。” 燕儿拿着纸巾抬手给满满擦嘴：“是啊，灵子姐才二十几岁，就算只活到八十岁，也还有六十几年可以活，能干好多事。” 颜零灵笑了，她没有用自己这种人能干什么事来打破燕儿的好心憧憬。好多次，她见到燕儿也会想，如果自己高中没有退学，会不会像燕儿一样上大学，接触到很多因为早早来到社会而错失的东西。 燕儿开始给颜零灵讲学校的事情，说班里的班长长得很漂亮，又是多么优秀。看着小姑娘提到别人兴奋的样子，她将烧烤往小姑娘面前一推，笑着说：“等你以后挣钱了，你也可以学钢琴学小提琴学画画学舞蹈。你的班长学这些学了十几年，你从二十五岁开始学十几年，等到四十几岁，你们还是一样。” 颜零灵的话让燕儿眼神都亮了，她啊了一声，开心大笑：“啊，灵子姐你好厉害，说得对！” “什么对？”一个男声从身后响起，燕儿抬头笑着招呼：“冉铭哥。” 冉铭也刚下工，他走到烧烤摊边点了些烧烤，拖着板凳坐过来，加入了聊天。燕儿那些关于学校的事情，上过大学的冉铭明明白白，他问燕儿现在大学是怎么样，又讲自己当时上大学是怎么样，完了感叹一句时间飞逝，没想到自己大学毕业已经七八年。 吃着聊着，冉铭忽然拍了一把听得专心的颜零灵，指着对面街道问：“那是林乙吗？” 颜零灵心中随着这个名字动了一下，她看向街道对面。那个穿着短袖长裙，站在棚子下，嘴里叼着一根烟的人不就是林乙？ “她怎么在这里？”这里离林乙住的地方有点距离。 冉铭站起来：“去看看，她好像喝多了。” 林乙下错了公交站。她晚上和一个客户聊单子，聊完后本来想请客户吃饭，三十多岁精明能干的公司管理层客户说自己不吃晚饭，但很乐意同林乙去旁边的清吧坐坐。 林乙不想空腹喝酒，但客户提了，她只得陪同。两人去了临近的清吧。客户是吧里熟手，一直在谈酒，谈酒文化。虽然不知道客户说得对不对，但听起来很专业的词语让林乙一脸佩服。坐了一个多小时，两人都喝了三四杯调酒，离开时没有感觉，公交车坐了一半，林乙脑袋有点晕。等到公交车报的站名十分陌生，她用实时公交一看，才发现自己坐过了站，连忙下了公交，慢慢往回走。 可能是酒精原因，想到刚才客户的样子，林乙心中升起一股郁气，她买了一包烟，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想边抽烟边吹会儿风，一支烟还没抽完，就见颜零灵跟着冉铭站在自己面前。夹着烟的手放在身侧，她笑着问：“你们这么在这里？” 吃烧烤的人变成了五位。林乙没吃晚饭，颜零灵给她点了一份炒河粉，她本想让林乙坐在满满身边，林乙拖着板凳到了另一侧，她笑着解释：“我喝了点酒身上还有烟味，离小朋友远一点。” 颜零灵本想说云大哥在家里就会喝酒抽烟，满满已经习惯了。但看林乙的样子，她没有说出口，指着桌上绿豆汤问她要喝吗？ 此时的林乙脑袋还是晕的，心里那团郁气让她不爽，她拒绝了绿豆汤，要了一瓶啤酒，还给冉铭也点了一瓶，她坐得离颜零灵很近，感受着身旁的气息，颜零灵也跟着开始喝啤酒。 这顿烧烤一直吃到了凌晨一点。中途颜零灵将燕儿和满满先送了回去，等她觉得自己脑袋开始发晕时，林乙正指着冉铭骂蠢货，冉铭笑着点燃一根烟，烟雾飘开，林乙抱着颜零灵的肩，指着冉铭说：“灵子，你知道吗？这个男人多蠢，他为了一个女人受伤，又帮女人养孩子，可是那个女人，只陪他睡了一晚。一晚上换一辈子，你说他蠢不蠢。” -- 第20页 脑袋接受信息的速度变得迟缓，颜零灵拼命眨眼，想让自己清醒。半醉的林乙嘴唇贴在自己脖侧，随着她说话，颜零灵觉得自己脖子开始发烫。她轻轻扶住林乙，隔着烟雾和冉铭视线相对。她拿起啤酒瓶，朝冉铭举了举，冉铭咧嘴笑，看着颜零灵将半瓶啤酒喝完，灭了烟头，拿起满瓶啤酒，也一口气喝完。他把啤酒瓶往桌上一放，问颜零灵：“灵子，你说我蠢不蠢。” 颜零灵拨开林乙捏自己耳垂的手，笑着说：“蠢。那你后悔吗？” “后悔。但后悔有什么用？” “没用。”林乙替三人回答，她用手指敲啤酒瓶，“所以只能这样，继续往前走，哈哈哈。” 结账的时候才发现，三个人喝了两箱半啤酒，一共三十瓶，外加三小瓶老板自酿的梅子酒。以前最多喝三瓶啤酒的颜零灵，后知后觉难怪头这么晕。他们没有让林乙回家，已经开始唱歌的林乙让人放不下心。颜零灵拖着她回到院子，中途林乙问自己和灵子一起睡吗。 颜零灵点头，冉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院子里的人都睡下了，只有几个房间还露着灯光。颜零灵拖着林乙上了四楼，从柜子里拿出新牙刷，又拿了套干净衣服，告诉她怎么上厕所去哪里洗漱，跟在林乙身后，看着她收拾干净躺在床上了，颜零灵才去收拾自己。她在阳台上拉着帘子洗澡，不知道林乙躺在床上看了会儿帘子上的身影，才彻底躺下。 颜零灵回到床上时，林乙看着她一直笑。 酒精确实会壮人胆，颜零灵抬手挡在林乙的嘴角，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女生？” 林乙笑容不见了，双眼眨了眨，随后撑起手臂，视线朝下看着颜零：“冉铭和你说的？” 颜零灵没动，盯着林乙的嘴角，轻声说：“我看见你亲了蓝澜。” 林乙皱了下眉，似乎在回想。颜零灵继续问：“你喜欢蓝澜吗？” “怎么可能？”林乙抬手摸着额头，似乎想挡住房间里的灯光，“虽然我喜欢女生，但不是每一个女生都会让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颜零灵依然看着林乙的嘴唇，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林乙唇色很淡，露出点不健康的白，但形状好看。 林乙没说话，她将摸着额头的手放在颜零灵耳边，头往前凑。 颜零灵看着视线里的嘴唇朝自己靠近，她睁着眼睛，感受着嘴唇上贴来的柔软，在视线相交中，两人同时眨眼，下一秒深深吻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误事的不会是喝断片的醉酒，而是半醉的时候，脑袋里一片清醒，但抑制不住地声音变大，亢奋上头，说些平时不会说的话，做些平时不会做的事~~~会很丢脸，我承认，我做过(～￣▽￣)～(●￣(?)￣●) 第10章 第十章 颜零灵被电话震动音吵醒，晕沉了一夜的脑袋让她怔愣了十几秒才接起电话，张口没有听到声音，嗓子干得发疼，她连咳两下，电话里冉铭的声音十分精神：“起床了吗？我买了早饭，在门外。” “嗯？”颜零灵惊诧，一条手臂忽然搭到她腰上，吓得她一抖，电话从耳边滑下掉在床下，她歪身对上林乙微睁的双眼，翻身而起捡来手机，对着电话急切说：“等一下！你在门外吗？稍等会儿。” 冉铭应答一声。颜零灵下床去洗漱：“起吧，冉铭在门外。”她动作很快，等她洗漱完，林乙穿上了内衣，将床上收拾得整整齐齐。颜零灵从衣柜里翻出买来没穿过两次的长裙给林乙，自己也换了衣服。 十分钟后，她们将冉铭和早餐请进了房间。 冉铭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颜零灵嘴里啜着豆浆忽视，老实说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昨晚和林乙的深吻。她们在黑暗中亲了很久，林乙的唇拂过她的脖子胸前，最后谁先睡着的都不知道。凌晨时，她半梦半醒中感受到胸前柔软相贴，本想睁眼看看，但晕沉的脑袋随后就将她再次拉入支离片段的梦境。 林乙自顾自吃着早饭，眼睛左右转动，一会儿看看颜零灵一会儿看看冉铭，她咬着吸管吸出声响，笑道：“你们俩好奇怪。冉铭，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哦，是吧，灵灵？” 颜零灵一愣，和冉铭对视后，迟疑地点了下头。 挖空心思都不知道该不该询问，纠结许久的冉铭直愣愣看着颜零灵：“你……你知道了？” 颜零灵再次点头。 冉铭抬手摸了一把支棱的半长头发，难得露出点二十几岁人的窘迫：“咳，那个，当初我是不知道怎么说……” 颜零灵抬眼，林乙看着她笑得张扬，她从对方的笑里看出了得意，她也跟着笑了：“我知道。你今天不出工吗？” 话题很快被转移。几人没有聊一会儿，冉铭先离开了。颜零灵起身准备收拾桌子，林乙的手机有消息弹出，她看着手机皱起眉，随后同颜零灵道歉，有客户找过来了，她要回趟公司拿东西，下午去见客户。 离开时，林乙准备用袋子将昨天的衣服带走，颜零灵嘴巴比脑袋快，开口让她把衣服留在这里，下次再过来拿，毕竟带着衣服去办公室不太好。林乙答应了，她抓住颜零灵的手捏了一下，背着包走出了房间。 --------------- 自那天以后，林乙开始有事无事给颜零灵发消息。和之前将颜零灵作为潜在客户那段时间发的消息不一样，这一次是想起什么发什么，连吃饭很累这种事情都会带着抱怨感发给她。 -- 第21页 但颜零灵很忙。那天的休息时间像是忙碌的起点，搬家订单在第二天忽然多起来，搬家组的人员不够用，最多的一天，颜零灵搬了九单，最后一个客户搬完家已经过了深夜十一点。这种情况下，颜零灵给林乙的回复少又慢，很容易被误会成敷衍。 公司员工没有固定休息时间，想休假要提前告知办公室安排出工表单的吴欢，做调休或者请假。林乙约了颜零灵好几次，对方都没有时间，有一天晚上九点多，她给颜零灵打电话，颜零灵还在搬家途中，语气急切很忙的样子，本来已经买好东西准备去院子的林乙，挂断电话后，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家。 颜零灵意识到了林乙对自己态度的转变。这种大事小事都要发消息告知的行为，就像热恋中黏黏糊糊的小情侣，但她觉得自己和林乙并不是这种关系。那晚的接吻只是一个意外，连酒后乱性都算不上，毕竟并没有“性”，说得难听一点，更像颜零灵自己想试一试和同性接吻是什么感觉，恰好喝多了的林乙喜欢同性，不会拒绝一个半醉的同性的邀请。 在连续大半个月都是林乙连发五条以上的消息，而自己隔很长时间才回复一两条的情况后，一种不愿意让别人误会的愧疚感产生，颜零灵在中午吃饭的空闲时间给林乙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林乙才接起来。电话中的林乙压着嗓子，知道自己打扰了她的颜零灵心里更加不安，在小餐馆的吵闹背景音下，隔着电话，颜零灵的声音有点失真，寒暄后她说：“对不起啊林乙，我没办法随时随地回复你，你不必告诉我那么多，自己开开心心就好。” 电话是颜零灵先挂的。云大哥和米大姐吃完了饭，喊她走了。她对着电话匆忙说了句“等有时间了再约你，拜拜”，也不等林乙想问的什么时候才有时间说出口，电话占线音就响起。 林乙站在会议室外，隔着磨砂玻璃看不到会议室里的人，她握紧手中的电话，颜零灵那句话语气轻松，但怎么听都有种你不用再给我发消息的含义，为什么？林乙有些困惑，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悄悄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个电话后，林乙的消息果然少了很多，但依然每天不间断发着。梓城进入了盛夏，因着公司要求，夏天全都要穿工装，短袖长裤的工装材质比普通T恤运动裤厚，每天第一个单搬完，所有人身上都被汗水打湿，每个人都处在汗水湿透风干再湿透风干的循环中。颜零灵的出汗量没有其他人大，但每每到最后一单，她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下单的客户多要跟车走，她只得把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祈祷车里的空调风能将汗味掩盖一点。 因为天气热，很多下单的客户将时间聚在了清晨和傍晚，这段时间以来颜零灵回到院子往往已经是深夜。转眼又是一个周末到来，颜零灵照常在巷口处下车，和米大姐一人提着一碗炒河粉往院里走，刚走到院子就听见燕儿和一人兴奋讨论的声音。燕儿在外面打暑假工，因为要早起，每天都睡得很早，这么晚还没睡？颜零灵和米大姐困惑对视，转过大门看见林乙和燕儿坐在小板凳上，林乙怀里抱着笔记本电脑，两人对着电脑屏幕一脸兴奋。早一步回来的云大哥，坐在另一边，一边抽烟一边笑。 “你怎么来了？”看到林乙第一眼，颜零灵脱口问出。 “来找你。”林乙把笔记本电脑挪了挪，对着燕儿说：“下次再看？” 燕儿点点头，很干脆地站起来接过米大姐手里的夜宵，林乙也站起来，将笔记本电脑往板凳边的双肩包里一放，望着颜零灵，似乎在等她下达指令。 颜零灵带着林乙往楼上走，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没有说话。忙碌起来的颜零灵，连房间都没有收拾，她把沙发上的衣服堆到一边，递给林乙一瓶前几天从办公室拿的矿泉水，坐在地上问林乙要不要吃炒河粉。 林乙摇头，她一进门就坐在了小沙发上，没想到颜零灵会在远离自己的地上坐着。她本想说地上凉，还未开口，颜零灵掀开外卖盒，抢先开口：“一身的汗，好臭的。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颜零灵满不在乎的态度让林乙心里涌起一股情绪，好几天前她就想来找颜零灵，但因为一个快要签单的客户每天不定时地问她要资料，还有一个客户最近在走赔保流程，她担心会耽误工作，所以忍到了今天。颜零灵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自己对她而言和别人一样，要有事才能来找她，还有，坐得那么远，是觉得自己会嫌弃她身上的汗味吗？ 林乙在心里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上来的情绪，对着颜零灵说：“灵灵，我们聊一聊。” 颜零灵嘴里塞着半口炒河粉，疑惑抬头，她此时才反应过来，这段时间林乙给她发消息，不再和同事们一样喊她灵子，而是喊灵灵。这个称呼算是颜零灵的乳名，从小到大，只有家里人会这样喊她，其他人就算刚开始用这个名字称呼她，后面也会被她引导成灵子。 她点点头，咽下嘴里的炒粉，静静看着林乙。林乙的眼睛很亮，在连成一片的白炽灯下，她的视线从略高的地方投下来：“灵灵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心脏跳动的速度慢慢加快，颜零灵拿着筷子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脑袋微偏，肯定中又带了点疑问语气：“朋友？” 朋友。林乙眼角和嘴角同时微弯，问出的话轻声又疑惑：“灵灵觉得朋友之间会接吻吗？” -- 第22页 颜零灵反应过来了，林乙觉得那晚的接吻是认真的吗？她咽了下口水，内心有些慌乱，脑袋里本想说可能会吧，但张口却说了另一句话：“你和蓝澜也亲过，但你不喜欢蓝澜。” 所以我并不认为接吻对于你而言意味着喜欢，或者会演变成其他关系。并且…… “我喝多了。不记得你说的关于蓝澜的事情。”林乙深深看着颜零灵，轻声说：“更何况，你可能看错了。” 怎么可能？颜零灵笑了笑，她摇头：“不会看错。还有，那天晚上你也喝多了。” 林乙嘴唇微动，她什么都没有说，挪到地上坐着，背靠着沙发，和颜零灵隔着桌子面对面，眼神正经又真诚：“既然你一直误会，那我就直说吧。灵灵，我喜欢你，那天晚上虽然喝多了，但我脑中是清醒的。刚开始我以为你喜欢男生，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但那晚以后，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股热气从心脏到耳边再到额头，颜零灵双眼睁大，脑中混乱无比。她拿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眼睛望着林乙，但没有聚焦在林乙身上。不可能的，林乙和自己的交集没有那么深，她喜欢自己什么呢？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过了好长时间，才将视线焦点放在林乙身上，轻声说：“林乙，你会不会弄错了，为什么？” “为什么？” “你喜欢我什么？” 林乙将颜零灵的慌乱看在眼里，得和颜零灵说清楚，不然她只会觉得自己在玩：“不知道。喜欢这个东西说不出原因。可能是第一次见面的印象太深，也可能是你的性格，有没有人说过和你来往很舒服，虽然你文化水平不高，但有自己的一套为人处事规则，你率真可爱，对爷爷很好，哦，还有，从第一次见面我就想直说了，你身材很好，体形让我心动。” ……这些，会成为一个人动心的理由吗？ 颜零灵不知道，她只知道林乙的这段话让她想哭。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直接地告诉她，在爱情这边，喜欢自己的这么多原因。 承担不住。 有热气从眼眶中产生。随着一颗泪水掉下，颜零灵无措又迷茫：“可是，我从没有喜欢过女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颜零灵啊，是个缺爱的孩子，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还有一份在爱方面的自卑，深深埋在心里。 --------- 碎碎念：话说，我上一周学着去申了下签，然后，一点都不意外地被打了2+2+3，看知乎上面说223是编辑们的宽容，223意味着112。啊，瞬间觉得果然写得还很烂呢~~但是既然写了，就还是写完吧，按照糙大纲的进程看，好像能在四月份写完，加油先写完lt(￣ˇ￣)/ 第11章 第十一章 从眼泪掉下来后，林乙不管说什么，颜零灵只摇头。林乙再三向她表示自己是认真的，颜零灵吸着鼻子不说话。到最后林乙没了耐心，用近乎请求的语气对她说：“灵灵，你28岁我29岁，都是成年人了，你给我一个回复吧，如果你明确拒绝，我现在就离开。” 颜零灵不说话，她把桌上的垃圾扔到垃圾桶里。掉了眼泪后，情绪平稳了很多。旁边的房间里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巨大声音，楼下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狗叫声，电脑桌边的小闹钟显示已经快凌晨一点，她在心中倒数了五个数，看着林乙，轻轻地说：“林乙，我没有考虑过和女生在一起。” 用力抓住桌子边缘，林乙维持着正常的表情，她点了点头，站起来，拿过放在沙发上的书包离开了房间。 颜零灵看着她离开。脚步声渐远，察觉到眼前又是一阵水光，滚烫的泪水滴在她手上，她抬手抹了一把泪，跟着跑了出去。现在已经是凌晨，外面巷子的灯光很暗，周围还有狗，她担心林乙的安全。 当她追到巷口处时，林乙站在路边点着一根烟。 周围的门店都关上了，只有无情的灯光在电亮这个城市，一辆辆车从马路上奔驰而过，带起的风将烟口中烟的烟雾吹散。林乙察觉到有人站在巷口处，回身看了一眼。昏黄灯光下，颜零灵站在巷口边，背靠着墙壁，她看着自己，藏不住的伤感。林乙心里十分烦躁，手里的眼被她用掌心捏熄，她走到颜零灵面前。 颜零灵两手下垂，看着林乙走近，全身无力，她强迫自己扯了下嘴角，一开口发现自己嗓子有点沙哑：“我……已经很晚了，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我等你打车走……” 林乙忽然凑上前，嘴唇碰上了颜零灵的眼角，也打断了她的话。一点小小的热气从眼角散开，林乙慢慢后退，回到了路边。 凌晨时分的出租车本不多，恰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不远处，两个男生搀扶着从车里下来，嘴里嚷着听不懂的词句，林乙上了出租车，车子点燃火但没有开走，直到看着两个男生脚步趔趄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车子才离开。 出租车驶远，两个男生也拐进了前面老式居民楼入口，颜零灵抬手摸了一下眼角。泪水干后，周围的皮肤紧绷绷的，她往巷子深处走去，米成哥姐搬运公司的招牌下，冉铭站在那里，一只手拿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看到身影的颜零灵吓一跳，冉铭将手机扔进兜里，问她：“林乙走了？” 颜零灵忽然觉得十分委屈。她不清楚这份委屈感从何而来，只得咬牙忍下眼眶里再一次涌上来的热气，点点头。她想从冉铭身边绕过去，被他一句话定在了原地：“灵子，你和林乙发生了什么吧？” -- 第23页 热气再压不下去，泪水一滴接一滴掉在地上，呜咽被压在喉咙，哭泣的呼吸在安静的环境下格外明显。冉铭没有预料到颜零灵会哭，他本来是起来上厕所，刚从厕所出来，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跑出院子。这么晚，灵子是遇见什么事了？他不放心，跟着下了楼梯走出院子，刚走到巷子中间灯光最暗的地方，就看见林乙和颜零灵相对站立，离得很近很近。他停住脚步，本打算回去继续睡觉的，但最后站在了院门口。 冉铭已经确定发生了什么。他还记得大四那年，自己目睹林乙和学校女子篮球队的人在学生会活动室角落里接吻时的震惊，那时候自己的表情变化全部落在林乙眼里，林乙推开身前的人，走到他面前，十分正常地和他打招呼，说好久不见。 彼时眼睁睁看着室友追了林乙两年的冉铭，一股怒火从心中升起，如果林乙不是女生，他肯定会揍她。当时的林乙是怎么说的，哦，她说喜欢男生女生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她虽然没有大肆宣传，但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性取向，只是知道的男生们都太过自信，觉得靠着自己才华和追人手段，可以将林乙变成喜欢男生的人。 像笑话一样。林乙说，随后就道出了冉铭和他女神的事情，逼得冉铭匆忙离开。 后来冉铭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女神，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完美的备胎。——这件事是室友请冉铭和林乙吃散伙饭时，林乙告诉他的。因为这件事，冉铭一度对林乙产生厌恶感，直到毕业前夕自己受伤，女神消失，三年后再次出现在冉铭面前，还带着一个孩子。 冉铭留下了那个孩子，看着孩子的一瞬间，他把大学时的所有人和事都葬了。自然，也把对林乙的厌恶感抹掉了。 如今看到颜零灵埋着头哭泣的样子，冉铭内心五味杂陈，也许当初应该强硬一点让颜零灵别和林乙来往。但是自己以什么立场去要求颜零灵这样做呢？ 颜零灵哭得不久。这种安静环境下，身边站着一个人，这人不说话不动作就看着你哭，再委屈的人都只能止住眼泪，更何况颜零灵心里并不想哭，她只是忍不住。 没出息。颜零灵唾弃自己，用手擦干流出来的眼泪。抬头对上冉铭的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说：“没事，回去睡觉吧，明天还出工呢。”说完，率先往院子里走去。冉铭跟在她身后，想说什么终是没开口。 不得不承认，流泪这个行为虽然脆弱没出息，但对情绪的释放很有用。回到房间收拾好一切躺回床上的颜零灵，久违地感到一阵轻松。但第二天开始就发不出声音的嗓子，也让她吃了几天的苦头。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颜零灵也有自己的体质。她在重感冒或者情绪起伏过大后，都会出现短暂失声，不是发不出的声音，而是嗓子变哑，想要说话得使用很大的力气，这会让她的嗓子更加疼痛。一般这种情况发生，她都会当几天哑巴。成年以后，这种情况发生得很少了，上一次出现嗓子哑了的情况，还是两年多前，她在医院照顾爷爷受了风寒。 来到搬运公司还是第一次。 颜零灵的嗓子哑了，痛苦的是米大姐。每次去客户家前，搬家的小组会提前半个小时和对方确认地址等小细节，需要打电话给客户。以往都是颜零灵做这项工作，但她现在嗓子哑了，云大哥又不太会说话，只能米大姐来打这个电话。米大姐平日里爽朗勤快，到她打电话时，她竟然有些畏惧，她说自己学不来颜零灵那种礼貌可亲的语气，她只会大着嗓门问对方。 颜零灵苦笑不得，看着米大姐打了一天电话后依然恼火排斥的样子，只能忍着喉咙的疼痛，用粗得听不出性别的声音和客户快速交谈。 近一周过去，她的嗓子才慢慢恢复了。 好几次，颜零灵将腰包里的西瓜霜和手机一起拿出来，手机上除了通信公司，梓城政府的各种提示外，没有其他的新消息。她将手机装回腰包，倒了几颗西瓜霜扔进嘴里，冰凉沁舌的西光霜慢慢融化，她看着窗外的晚霞。 ------------ 颜零灵在网上给爷爷买了两套老人穿的夏日薄唐装寄回去。很多年没有见过的盘扣衣服，让爷爷很开心。她刚搬完今天的最后一单，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 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她一边喝矿泉水一边应和电话里爷爷的兴奋。爷爷的喜悦让颜零灵觉得分外满足。她有一搭无一搭地陪爷爷聊着，爷爷说王老头很羡慕他的衣服，所以他给了王老头一套。颜零灵笑着说好，想着重新给爷爷再买一套其他衣服。爷孙两聊到了朋友，爷爷忽然提起几个月前给他发了两百元红包的林乙，颜零灵顿了顿，告诉爷爷自己已经道谢了。 挂断电话后，颜零灵把头靠在座位上，手机翻到了和林乙的对话框，那里留着最后一条消息，是前几天颜零灵整理衣服，发现林乙借住那晚换下的衣服，她用洗衣剂洗好后和自己的衣服混着放在了衣柜里，她给林乙发消息问要不要给她送过去，对方隔了一天后才回复她，说扔了吧。 真是，够无情的。 从一开始，颜零灵只想和林乙做朋友，谁能想到后面被告白，差点成为恋人，如今连朋友也不是了。 颜零灵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后悔吗？她不知道第多少次问自己，也不知道第多少次没有问出答案就睡了过去。 -- 第24页 暑假快要过去，燕儿结束了暑假工，在家里做了一桌菜，请颜零灵吃饭。晚上八点半，云大哥一家四口人加上颜零灵，准时坐到了桌边。 一桌菜加饮料全是燕儿用自己暑假工赚的钱买的，她还给爸妈和妹妹一人买了一套衣服，在桌上挨着送给家人。衣服是颜零灵和燕儿一起在网上选的，价格不贵，但心意重。云大哥四十几岁的大男人，接过女儿赚的钱买来的衣服，泪水在眼里转了转，端起一小杯白酒一饮而尽，又被呛得咳出眼泪，逗得一桌的人大笑。 一家四口真幸福啊。颜零灵夹起桌上的红烧肉，忽然想吃爷爷做的梅菜扣肉。 吃完饭，颜零灵帮着将东西收拾好，她的手机响起来。因为手上沾着泡沫，她让满满帮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快四岁的满满聪明伶俐，她直接按了接听点击免提，把手机举高。 电话里传来嘈杂的音乐声和说话声，颜零灵疑惑，正准备看是谁打了的，林乙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颜零灵，喂，听见了吗，颜零灵，你这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啊，虽然已经二十八岁了，但其实是个感情白痴，需要二十九岁的人好好带啊~~听到了吗，林小乙同学，老婆要自己去教哦，教着她学会去爱和被爱~~ --------- 今天更两章，补上周末的一章。 --------- 碎碎念：天气越来越热了，夏天真的要来了呢~~ 第12章 第十二章 活了快三十年，颜零灵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骂混蛋。从水管里喷出来的水将她手上泡沫冲掉，来不及对上身边几人疑惑的目光，她关掉了免提拿着电话走到院子角落。 电话里的音乐声变得更大，林乙一直骂着“混蛋混蛋”之类的词语。猜到对方应该是喝醉了，颜零灵耐心地询问对方在哪里。 醉鬼说不清话也听不出好赖，林乙不回答。隔着电话，颜零灵只能听见对面的嘈杂背景音还有林乙时近时远的嘟囔声。她站在角落里听了很久，满满在她身边转了好几圈，见她只静静拿着电话不说话，小姑娘担忧她，抓着她的衣角摇了摇。她抬手摸摸满满的头，电话里一阵杂音，一个陌生声音对着电话喂了一声。 夜晚的城市亮如白昼，人工打造的繁华让人感叹。颜零灵下车后，跟着导航在长街深处找到了目的地，亮眼的霓虹灯跟着从店里渗出来的音乐声摇动，周围站着的人三五成群。 隔着门，颜零灵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尖锐的音乐声冲进她的脑袋，心脏一瞬间随着鼓点使劲跳动，她看着台上台下蹦跶的人，从各个缝隙里挤往里面。 “在舞台侧面角落的位置。” 颜零灵沿着舞台前面的人群缝隙走，鼻子里全是各种酒的味道，有人迅速举起杯子，酒水从杯口流出来，洒在颜零灵白色T恤上，她皱皱眉，继续往舞台角落走去。 林乙趴在桌子上，旁边坐着两个女生，看起来是同龄人，穿着打扮也和林乙差不多风格。颜零灵站到桌前，两个女生靠得很近，冲她打招呼，这个环境中，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看出无法交流，一个女生站起来，靠在颜零灵耳边，扯着嗓子喊：“你是灵灵吧？她喝多了，你先带她走。” 颜零灵点头，女生帮她把林乙扶起来，又把一个小包递给她，朝她挥挥手。 拖着嘴里一直在絮叨的林乙，颜零灵沿着来的原路挤出去。走出店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她松一口气，感觉回到了原来的世界。扶着的林乙被屋外的风一吹，慢慢站直，她眨了眨眼，看着身边的人，笑得十分开心：“灵灵？” 看着那个笑容，颜零灵不确定林乙醉没醉了。她拉着林乙往路边走，林乙跟着她，笑得有点傻：“灵灵，你是来接我的吗？我喝醉了，给你打了电话？对不起哈，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呢？我不知道哇……” 可能有的人喝醉了会话很多。颜零灵没有搭理林乙的絮叨，她想了想林乙住的小区名字，上了停靠在路边的出租车。 一直将林乙牵到家门口，颜零灵才松开了对方的手。她从林乙的包里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当初搬家的时候颜零灵就知道，这套房是套二，林乙说老小区里套一数量少得可怜，套二和套一价格差不多，她索性租了个套二，另一间房用来放杂物。林乙一进屋就想往沙发上倒，被颜零灵拉住，引到卧室。 卧室有点乱，床上堆着两套睡衣。林乙扑到床上，脑袋陷进空调被里，她闭上眼，几秒种后又猛地睁开，朝着颜零灵的方向催促：“灵灵，睡觉睡觉！”说完拍了拍床，又闭上眼睛。 颜零灵被逗笑了，有点可爱。她在床边蹲下看闭眼的林乙。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熟悉的五官，她看了一会儿，在屋子里转一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又转去厕所，拿着洗漱台边的卸妆棉和卸妆水回到房间。她小心翼翼地将林乙脸上残留的妆粉擦掉，又端来水给她擦净脸，换好衣服。做完一切后，她坐在床边，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回去。 本来以为自己拒绝林乙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以后，该有的联系就会慢慢断掉，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像现在一样和林乙待在一个房间，老实说这种发展她在小说里见过。按照小说的正常发展，她现在应该悄悄离开，等明天早上林乙醒过来，忘掉一切，再在很久以后，忽然知道了这件事，林乙无比后悔想尽一切办法去找她。 -- 第25页 打住！颜零灵停住脑袋里面言情小说的剧情发展。手机显示现在是十一点多，她凑近林乙，在心里小声说“可惜我们不是言情小说”，她凑得很近，鼻子和鼻子快要贴上，林乙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她起身抱着床上的另一床小毯子回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了。 她要等林乙醒过来，想确定一件事。 ---------- 睁开眼的时候天微微亮，按照这个时节推断，应该是早上五点多。林乙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摸到睡衣的一瞬间直起身子，她想起了昨晚颜零灵去接自己的事。房间窗帘只拉了一半，门微掩，床头柜子上放着一杯水。四处看了一遍的她放松身体，应该是将自己安顿好后，颜零灵就离开了。 林乙叹气，倒回床上。 她的脑袋很疼，脑子很清醒。林乙向来在宿醉后的第二天睡不了多长时间，倒向床的动作过快，让她本就晕沉的脑袋更晕了，她闭上眼等这一阵晕劲过去，赤脚下了床。 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被吓住了。沙发上躺着人的场景对独自居住的人十分有冲击力。心脏隔着胸腔都能听到跳动的声音，林乙赤脚走到沙发边，毯子很小，只能盖住颜零灵半个身子，沙发上没有枕头，她似乎睡得不舒服，眉头微皱。 一瞬间，林乙有种不管不顾的冲动。她不知道为什么颜零灵会拒绝自己，明明自己那么真心地告白了，她也不明白颜零灵为什么还在这里，明明她拒绝了自己。 是想吊着自己吗？ 林乙不敢肯定自己百分百了解颜零灵，但她敢肯定颜零灵不是那种人。 睡梦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了梦外的视线，颜零灵睁开眼，视线扫过蹲在身边的人，被吓得一声惊呼翻身坐起。 林乙也被吓得后退两步，倒坐在地上。 “啊，吓我一跳！”反应过来的颜零灵又好笑又生气，她小声指责林乙，“吓死我了，睁开眼就看见一个人。” 林乙也被逗笑了。她站起来去开了灯。亮眼的灯光让两人都眯了下眼，颜零灵打了一个哈欠，重新倒在沙发上：“你怎么醒这么早？” 这种一点没有距离感的问题让林乙心情愉悦。她莞尔一笑，坐在颜零灵身边：“我以为你走了。” 颜零灵没说话。客厅再次安静下来，灯光下她闭着眼，眼睑微微颤抖，大概过了半分钟，她轻声说：“你把灯关上，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乙依言站起来去关了灯。等眼睛适应黑暗后，她听见颜零灵的声音从毯子下传来：“林乙，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嗯。”林乙背靠着墙，没有丝毫犹豫，肯定应道。 “那你过来，我确认一件事。” 颜零灵掀开毯子坐起来，等林乙站在她面前后，她拉着林乙的手让对方蹲下，昏暗中，她埋头对上比自己视线稍低的双眼，三秒后，抬手遮住了林乙的眼睛，她身体前倾，嘴唇亲在了林乙脸侧。 脸上的柔软和热气让林乙一抖，她拉下盖着自己眼睛的手，起身将颜零灵扑在沙发上，随即含住了身下人的唇。 和上一次半醉时不同，此时的两人都很清醒。嘴唇和舌头在热气中移动触碰，呼吸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显。 “没有反感，”颜零灵想，“只有柔软和舒适。” 林乙的手穿过身下人的内衣后，结束了这个吻。颜零灵调整着呼吸，一吐一吸间脸上的绯红消散下去。在林乙的带领下，颜零灵感受到了一次从未有过的接吻体验，她一只手攀在林乙肩上，一只手透过宽松睡裤摸到了林乙的臀。 “小流氓。”林乙说，紧紧抱住了身前的人。 没必要再用告白来确定两人的关系。窗外天色渐亮，屋子里也开始明亮起来，颜零灵手机闹钟响起，双手被放开，她掏出手机，看都没看就关了闹钟，对上林乙的视线，笑了笑：“饿了。” 林乙跟着笑，站起来：“吃馄饨吗？我前天买的。还是出去吃。” “馄饨吧。”颜零灵跟在她身后：“有多的牙刷吗？” 林乙点头，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洗漱用品。厕所很小，两人并排站在洗漱台边一起刷牙。镜子里的两人都带着晨起的味道，视线在镜中相交，两人同时笑了。 颜零灵没有想到，确定关系的第一天，就感受到有恋人的幸福。当两碗馄饨放在桌上，和林乙相对坐着开始吃早饭时，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她刚上小学的时候，每天早上天蒙蒙亮，爷爷会做好早饭喊醒自己，爷孙俩坐在桌边比赛谁先吃完。如果颜零灵先吃完，她会得到两毛钱的零花钱，两毛钱可以买一个小冰棍或者两根辣豆皮。 那时候的早饭开启她一天的美好，每天都好满足好幸福。 桌子对面的人吃着吃着开始笑，林乙带上疑惑跟着笑，问她怎么了。 颜零灵摇摇头，将最后一个馄饨吞下，眨眨眼：“没什么。” 第13章 第十三章 如果是真心喜欢一个人，从谈恋爱开始，就会把这个人拉入自己的人生范畴，遇见的所有事情都想和对方分享，不管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颜零灵看着屏幕上林乙发来的午餐图片以及小抱怨，满足地闭上眼打了个小盹。面包车到了目的地，她刚睁开眼，米大姐笑了：“灵子最近遇见什么好事了，做梦都在笑。” -- 第26页 把帽子往头上一戴，颜零灵眉头微动，她也很惊讶，大概是和林乙在一起太开心了吧。 其实，没有固定休息日的颜零灵，和林乙待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工作日林乙很忙，周末颜零灵很忙，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通过手机交流。好在两人住得不远，颜零灵不用固定打卡，每到周末，颜零灵搬完最后一单回到院子收拾好后，就会去林乙家，一起吃个晚餐看会儿电影聊会儿天。 林乙很少去颜零灵那里，一是房间没有卫生间不太方便，二是颜零灵并不想自己的林乙的关系被院子里的人知道：偶尔借宿可以是朋友，经常见的话有人会意识到。——担心林乙介意这一点，颜零灵主动给她解释，这些在社会底层生活了几十年的搬运工人，见过的东西很多，像米大姐就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但是他们的思想并不开放，即使见过也不能理解，解释很难，不如瞒着。 林乙尊重颜零灵，也认同她的看法。 日历表上显示秋分已经过去，天气却一点没有变凉的征兆。颜零灵站在太阳底下抹了一把汗，拉着推车快步走进居民楼，凉气迎面扑来，舒服得她眯了眯眼，手机铃声在此时响起，看着屏幕上林乙的名字，她一脚踩住推车，接起电话。 林乙应该是在办公室，那边很安静。她问颜零灵今天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希望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今天是周三，两人很少在工作日见面，但林乙主动邀请，颜零灵没有拒绝，约好收工后和她联系，挂断了电话。客户从楼梯里走出来，看见颜零灵站在楼梯边，语气傲慢无礼：“怎么不搬？另外两个人呢？” 颜零灵悄悄翻了个白眼，声音毫无波澜：“在后面，马上来。” 这个客户搬来的住处是没有电梯的老小区，在最高楼七楼。大概是从不错的电梯房搬到老居民楼，他心情不好，和颜零灵他们交流的语气让人很不喜欢。米大姐刚刚已经抱怨过一阵，颜零灵担心客户听见，还劝了劝米大姐。 肩上背着装满东西的双肩包，两只手臂挂着两袋不轻不重的杂物，怀里再抱上一大摞书，颜零灵提起一口气，快速往七楼走去。等她这一趟东西搬完，揉着肩膀往楼下走，刚走到三楼就听见楼底有人大声嚷嚷：“我可以投诉你们！……我去工商局举报你们公司……”中间夹杂着米大姐的声音。 颜零灵跑下去。 刚刚被她靠墙放着的推车歪倒在地，上面装着的东西也掉在地上，客户站在推车边情绪激动，米大姐在几米外，同样面色不虞，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指着客户鼻子开始骂了。 颜零灵走到客户身边，缓和气氛：“怎么了怎么了？别生气别生气，有什么要求您直接提，别吵别吵。” “怎么了？你们这个搬家公司一点都不专业！我看她长得五大三粗的，问她能不能一次性把推车上的东西搬上去。她倒好，脾气大得无边，直接将车一踢。你生什么气咧，搬不了就不搬嘛，生啥气！” “你是那样说的吗？你喊我快点一次搬完，我说不行不行，你就开始骂人。” “我骂你什么了骂你？” “你骂我们下贱，说我们是下贱没用的搬运工，我听见了！” “嚯，你们不是吗？” …… 米大姐的眼里快要喷火了，颜零灵连忙拦住他们。这个客户说话真难听，她相信米大姐说的是事实，但也觉得米大姐没必要同客人掰扯。她抱歉地朝客户笑了一下，蹲下捡地上的东西。米大姐瞪了客户一眼，也跟着开始干活。客户嘴里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话，随手提着一个包，先往楼上去了。 搬完这一趟后，面包车驶向下一个地点，米大姐开始控诉这个客户多么讨厌，控诉中还夹杂着各种骂人的词汇，听得云大哥皱起眉，颜零灵则缩在后座哈哈大笑，拍掌说骂得好。 大家都是正常的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工作的时候忍受客户，工作完了发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有了颜零灵的捧场，米大姐的火气慢慢散去，说得自己都笑了。 “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还看不起我们这些搬运工，看不起就别下单啊！” “就是就是。”颜零灵拼命点头。 虽然这天遇见了让人生气的客户，但下面的两个小单子都很简单，收工时还不到五点。已经几个月没有这么早收工了。三人很开心，云大哥踩着油门在超速边缘驶出了市中心，避开下班高峰期。 颜零灵回到家里快速洗澡收拾干净，给林乙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林乙惊讶她今天收工这么早，又满是歉意地告诉她自己那边忽然有事，要晚点才能下班了。 一点小小的失望从颜零灵心里漫出：“那，晚饭要取消吗？” 林乙：“不用不用，我争取早点回去。或者，要不，你现在过来，我们就在这边吃饭。” 五点半左右，现在往林乙那边走，是下班车流的反方向。颜零灵答应了。 林乙给她的位置是一家咖啡厅。她刚进门，坐在和门平行的角落里的林乙朝她挥了下手。林乙正和客户在谈单，客户也回头看颜零灵，颜零灵走过去和她们打了下招呼，示意林乙不用管自己，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一坐下就发现面前的桌子上写着“消费入座”四个字。 -- 第27页 担心会有服务员过来问，没有办法，她只得点了一杯店里最便宜的咖啡，很小的杯子，二十几块钱。她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在外面等。 颜零灵不喜欢喝咖啡，当初在工厂上班时，同宿舍的朋友会买速溶咖啡，也曾经在朋友的撺掇下跑去咖啡厅坐过一次，但那是感受别人的生活，一次就够了。说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约她在咖啡厅见面，也是第一次坐在咖啡厅等人。新奇的体验。她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快八点林乙和客户的交谈终于结束。她将客户送走后回到咖啡厅，发现颜零灵靠着位置睡着了，面前的咖啡只少了一点。林乙心里又开心又心疼，开心的是恋人在等自己下班，心疼颜零灵等了好久。她喊醒颜零灵，拉着她离开了咖啡厅。 秋分后晚上气温低了很多，还带着白天残留热气的风从身边刮过，颜零灵抬手拢了一下薄薄的外套，她问身边还穿着短裙的林乙冷吗？林乙笑着将她的手握住，脑袋微偏，凑到她眼前：“冷的话要把衣服给我穿吗？” 颜零灵现在可喜欢眼前这人了，连忙点头。林乙笑出声，身子一侧亲了颜零灵的额头一下，拉着她走过红绿灯，到了自己定的地方。 直到坐在小包厢里，颜零灵才意识到林乙对今天这顿晚饭的看重。她面色一变，不确定地问：“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吧？” 林乙一手托着下巴，露出伤心表情：“啊，灵灵还不知道我的生日吗？” 颜零灵连忙摇头：“知道，是农历六月份。可是……那今天是什么日子。” “哈哈，今天啊，是我和灵灵确定关系的一个月纪念日。” 颜零灵听到了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林乙的笑容明媚美好，在包厢的灯光下看起来十分不真实。颜零灵从没有想过，在电视和小说里看到过的情节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确定关系的一个月纪念日？已经很多年连生日都过得马马虎虎的她，在林乙这句话里看到了她对和自己在一起的重视。 她微微低头眨了眨眼，再抬头发现一支玫瑰递到了自己面前，玫瑰上挂着两条手链，银色的手链很细，在鲜艳的玫瑰上十分显眼。 …… 惊讶地看着对面含笑的人，她嘴唇动了动：“你什么时候去买的？”她察觉到自己声音有点抖。 林乙笑着将玫瑰放在她身前，拿起小小的手链给她带上：“玫瑰让前台准备的，手链一直在包里哦。本来想买99朵的，但又一想没必要，还不如拿来当我们的约会基金呢。你不会说我小气吧？” 颜零灵反手握住给自己戴上手链的手，带着泪光笑：“我都没有准备礼物，怎么会说你小气？” 林乙抬手，擦掉颜零灵眼角的泪光，笑着将另一条手链给她，示意她帮自己戴上：“灵灵，很爱哭啊。” 颜零灵一边戴手链一边轻声说：“因为喜欢你。” 林乙惊讶了，这一个月以来，颜零灵偶尔冒出的最直接的话语每次都让她心跳加快。也许颜零灵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性格里有天然的一面，可能是从小家里人对她的爱很深，虽然经历了重要家人离世这样的不幸，让她不轻易与人交心，但只要交心就很会表达内心的想法。 很可爱。林乙很喜欢。 热恋中的人发现恋人一点点细微的不同，都会心动不已。被包厢围起来的幸福氛围直到两人用餐结束，还萦绕在手牵着手的两人之间。 深夜十点，两人坐上回去的公交车。狭窄座位上，林乙微微蜷身，脑袋靠在颜零灵肩上，一只手在颜零灵手背写字，旁边站立的情侣看着他们。林乙毫不在意，她想起一件事，一边用指尖写一边轻声问道：“灵灵，你名字中间的零为什么要用这个字呢，一般名字叠音的字都一样。” “说明我不一般。”颜零灵随口接道。 林乙笑出声：“嗯，灵灵不一般！” 逗乐结束，颜零灵抓着在自己手背写画的手指：“爷爷说当初是想直接取名叫颜灵的，但是颜灵和‘言灵’读音一样，农村人认为取名和言灵这种神怪鬼灵的东西有关的话，孩子命格担不起。就在中间加了个零字。至于为什么用零，听说是爸爸觉得人这一辈子都是从零开始以零结束的，所以用了这个字。” 林乙听得专心，她直起身：“好有寓意。灵灵的爸爸很厉害啊，看得开说话像文化人。” “爸爸是文化人。当初他不愿意读师专想考大学，落榜了两次。后来在村里小学当代课老师。” 颜零灵的声音平缓，林乙抓着她的手揉了揉。如果爸爸还在，颜零灵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林乙老家的镇子里也有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高中生，这些人现在大多在学校、政府和各种公职机构上班。 “你呢？”颜零灵扯开了话题，“你为什么叫林乙。” “因为简单。”林乙笑，“算命的人说我以后十分出格，让家里人给我取个笔画简单的名，减弱和家里的牵连。” “出格？牵连？”颜零灵第一次听林乙说这件事，林乙语气满不在乎，但似乎藏着什么。 林乙点头：“我不太懂这些算命取名的说法，大概意思是这样的。但是现在一想，算命人说得还挺对的。” 手腕上的手链丝丝凉凉，颜零灵抬头看向林乙：“没关系，我们都一样出格。” -- 第28页 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乙的名字来源，让颜零灵感知到林乙家庭关系不简单的一角，但随后就被她忽视了，热恋期的人有很多话题可以聊，家庭关系只在聊天话题中占了很小一部分。直到某个周六，颜零灵收工太晚，晚上九点多两人才一边看电影一边吃晚饭。林乙的来电铃声响起，她看了一眼，把铃声调小，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任凭手机在桌子上唱歌抖动。 颜零灵只疑惑了一瞬，将目光继续放在面前的屏幕上。林乙的领导或者同事偶尔打来电话时，她不想接听，会等对方自己挂断，过一会儿她再回过去。但是这一次来电的人分外执着，铃声响了很久，断了后，不到两秒又响起来。 林乙放下筷子，表情微有些不耐烦。她轻轻拍了下颜零灵的头，拿起手机回到房间。 这是林乙第一次背着颜零灵接电话，房间的门虽然没关紧实，但被虚掩上了。颜零灵视线在屏幕和房间门边来回移动，有一下无一下地扒饭，碗里饭被吃得差不多，房间里传来林乙一声大喊。 “不要！听不懂人话吗？” 不是工作上的事情。 颜零灵放下碗想了想，三两口扒完饭去推开门。林乙坐在床尾，刚好挂断电话，她捏着手机的手自然下垂，另一只手烦躁地揉了下自己的脸。察觉到门边有人，她收起不耐烦的表情，疲惫地朝颜零灵招招手，颜零灵走过去，她抱住颜零灵的腰，将脑袋埋在颜零灵下腹的位置。两人都没说话，颜零灵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饭菜要凉了。”过了一阵，颜零灵提醒她。 林乙抬头，牵着颜零灵回到桌子边。电影跳过了一大截，颜零灵将电影后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吃完饭也不收碗，直到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放映结束。 颜零灵收拾桌子，林乙去厨房收拾碗筷。 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再次响起，上面跳动着弟弟两字，颜零灵拿着手机进了厨房。林乙看见来电名字，示意帮她打开免提，带着质问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林乙，你又和妈妈吵架了？！” 林乙面色一变，一边冲洗碗筷一边嘲讽：“哟，告状还挺快。怎么，林多金，你要替你妈妈打抱不平吗？” “难道不是你妈吗？” “她当我是女儿吗？” 看着手机内外两人对喊，林乙很生气，放碗的手碰倒锅盖，和地面接触的锅盖发出很大声响。即使这么大的声音，手机里的人也没有停下质问：“你不要每次都和她吵架，烦不烦？！” 林乙从颜零灵手中接过电话，她忽视了颜零灵的担忧和惊讶，轻轻捏了下颜零灵的手，回到房间。这一次，她把门关上了。 颜零灵知道家庭是一种复杂的关系，她见过摩擦不断的家庭，甚至见过很多家人像仇人一样谩骂打架，但当这种事情发生在恋人身上时，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是应该站在林乙的角度，陪着她一起生家人的气呢，还是劝解她家人之间没有“隔夜仇”？从林乙的生活习惯和品性来看，她的家人就算再无理，但也是将她好好养大的，是爱她的。 林乙没有让颜零灵选择应对这件事。即使颜零灵主动询问了，林乙也只告诉她自己和家人之间有些矛盾，这些矛盾并不影响双方的生活，再加上她一般不回家，距离让他们各自过得很好。 颜零灵本来相信林乙的话，但相处更久之后，她慢慢发现林乙家里人对她的影响很大。首先每一个月她会在家人身上花费不少的钱，是家里的房贷和弟弟的生活费；其次每当她接到家人电话后，她的情绪会处在半燃状态，虽然对颜零灵依然很有耐心；最重要的是她对亲情这份情感持怀疑态度，她能理解颜零灵和爷爷这种爷孙亲情，但不看好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亲情，尤其是中年父母和二十几岁的孩子。 “林乙，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想从孩子身上收取回报。” “难道不是吗？” 这两句对话，让颜零灵和林乙爆发了谈恋爱以来的最大争吵。虽然吵完后，林乙主动向颜零灵道歉了，但颜零灵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有矛盾产生了。 颜零灵不喜欢说服别人，不管当初在工厂还是现在在搬运公司，周围大多数人的脑袋似乎只有一根筋，思维很难转变。一旦想说服他们，他们就会有各种嘲讽你，甚至组团对付你。年轻时吃过亏的颜零灵，很懂得闭嘴。 但林乙是她的恋人，两人在一起本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因为家人关系影响了两人的相处，这个问题需要解决。 林乙不想解决。她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她拿钱回去，家里人闭嘴，和家里人的联系一个月最多两次，大家各过各的，很好。 秋风阵阵，夜晚的温度变得很低，林乙穿上了厚风衣，颜零灵也将薄外套换成了小夹克。两人久违地在周一下午出门。因着秋雨，只能在商场里逛半天，看了电影进了电玩城，晚餐后雨停，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 本来温馨的氛围被林乙手机铃声打破。感受到身边人情绪变化，颜零灵猜到了来电的人是谁。她看着林乙接起电话，尽量心平气和地和对方完成了不到两分钟的通话。结束后林乙做了深呼吸。 颜零灵牵着她的手，轻声说：“林乙，你和父母要一直这样吗？” 和往常一样，林乙收起了面对自己的温柔和笑容，冷着脸轻声说：“嗯？不这样又怎样呢？” -- 第29页 “不能好好聊聊吗？” “聊不下去。不用管他们。” “那如果父母生病呢？你会回去照顾他们吗？你不管吗？” “不会，不管。我只会拼命挣钱，给他们钱，给他们请护工。” 林乙的语气冷淡决绝，不像是在回答颜零灵，更像在逼自己。 颜零灵有些生气，冷冷吐出一句话：“你能挣多少钱？你只是一个卖保险的，就算你每个月有上万的提成，也不够医院住两天。” 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林乙和颜零灵视线相接。两人牵着的手松开了，本来在生气的林乙嘴角上翘，眼里却没有笑意，她看着面前的人，平静地说：“灵灵，你确定要管我和家人的事吗？” 颜零灵点头：“你们不能再这样。你有欠债，还的房贷房子也不是你的，如果关系还不好，你背上的是金钱和精神压力，再这样下去，你会更加痛苦。” “我心甘情愿。”林乙说，转身大步离去。 颜零灵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跟上去。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最后是颜零灵先给林乙发的消息。周四晚上收工很早，她给林乙发了消息，对方没有回复，她买了很多东西去林乙家。家里很乱，客厅桌子上摆着好多空啤酒瓶，还有散落在桌上的烟头烟灰，卧室里衣服到处摆着。以往家里也会乱，但不会乱成这个样子，并且上周末，准确说四天前的周日晚上，她们才一起打扫整理过。 颜零灵将啤酒瓶烟灰分类放进垃圾桶，卧室里的衣服叠好，又检查了其他地方，该扔的扔掉该整理的整理好。等到林乙回家，看见的是家里整洁清爽，桌上摆着已经做好的饭菜。 林乙虽然没有回复颜零灵的消息，但将原本约在今晚的谈单推到了周末，一到下班时间就匆忙赶了回来。她这几天过得并不顺心，好多次想给颜零灵发消息打电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可能只是不想让颜零灵管自己和家人的事情，毕竟太过糟心。 看着桌上的饭菜和旁边站着的颜零灵，林乙把包放下，两步走到颜零灵面前，抱着她吻了她。 吻里带着想念和歉意，很有劲儿，将几天的冷战赶走了。以这个吻开始，从未在周内过界的两人渡过了一个你侬我侬的疯狂夜晚，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颜零灵下楼梯离开时不得不放慢脚步。 -------------- 公司里开始询问每人的国庆假调休意愿，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员工每年有五天的国庆假，但因为国庆长假中搬家的人很多，尤其是大型单子，所以一般大家只休“十一”那一天，剩下的四天都会放在十一月或者十二月去休息。 颜零灵很纠结，她既想在年前先回一趟家看看家里的情况，该打扫的打扫该添置的添置，等过年回去就轻松一点，又想和林乙出去玩两天，毕竟两人在一起快半年了，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办公室的人都知道颜零灵会四天连休，吴欢在院子里喊住她，问她什么时候休息，颜零灵挑了个周四到周日的时间段，正准备掏出手机给林乙发消息，抬头就见冉铭被人扶着从院子外走进来。 她连忙迎上去：“怎么了？” 扶着他的人忿忿不平：“被零工推倒了，跌下台阶崴了脚。”公司卸货组有时候人手不够，会从外面喊一些零工来帮忙卸货，按小时算钱。 吴欢连忙问：“零工为什么推人？”颜零灵帮忙从办公室搬出一把椅子，让冉铭先坐在办公室门边。办公室的人都跑了出来，围在冉铭身边。 “那零工乱来，想顺手牵羊拿东西，被冉哥看见喊住，那人不承认，两人吵了几句，就推人了。”扶着的人解释，“那边活儿还没结束，我再过去看一眼，你们帮忙把冉哥看着。” 说话声很大，米大姐从房里走出来，听了缘由后，二话不说扯起冉铭的裤脚，一个青色的大包在脚踝处。 “鼓包了，去医院去医院。老云，快，你来开车送冉铭去医院。”米大姐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院子里还在的所有人，二三四楼都有人冒出脑袋，老板米哥也从办公室走出来，说这情况诊所估计看不了，得去医院，自己开着车喊上云大哥，带着冉铭去医院了。 颜零灵被挤到了一边，一群人散开。明明平时和冉铭关系不错，但这时候也只能凑个热闹的颜零灵，忘了给林乙发消息。直到休假排班表下来，她才想起来下一周自己休假。 林乙要调休假期的话需要提前两周申请，此时已经来不及。双选变成了单选，虽然回家看爷爷也很好，但颜零灵到底有些失望。林乙将身边人拉到怀里，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下一次吧。灵灵的老家是在令村吗？通城管镇令村？” 作者有话要说：　　要回老家了（见家长）呢~~~ 第15章 第十五章 距离春节只有一个多月，常年跟着施工队在外面做基建的工人，有些已经回到老家。几位叔叔辈的人在村口打牌，颜零灵一进村他们纷纷招呼“回家了”。 颜零灵简单解释只是放假，脚步轻快地回到家。 爷爷知道她要回来，早早在院子里等着，院门大大打开，一见她就笑得眼睛不见了：“哎哟，我的灵灵回来啦。” 颜零灵往爷爷身边一凑，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挽着他往屋里走：“爷爷，夏天的时候不是才回来过嘛，也就两三个月。” -- 第30页 “快四个月了。下一次回来就是过年了。”爷爷这样说，颜零灵心里有淡淡的失落，对老人而言，他们还有几个四个月呢？一想到这儿，回来待三四天比和林乙一起出去更有意义，毕竟她和林乙还有很长的陪伴时间。 颜零灵把给爷爷买的过年新衣服挂好，虽然老人说不需要，但她总认为过年要穿新衣服，前几年欠债很多，连续很多年没有在过年买新衣服，嘴上说没关系衣服能穿就行，心里偶尔还是会有点委屈和伤心。这两年情况稍微好了一点点，颜零灵不愿意再委屈自己，反正有手有力气可以赚，网上一百多的衣服也好看，穿一两年绰绰有余，不过度就行。 都说春节的年味越来越淡，但农村里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颜零灵到家后就没有停过，先是带着爷爷去镇里银行看看今年银行卡的余款还有多少，和自己手里的存款放在一起，按当初借钱时说好的还钱数量将钱还上，去还钱时顺表捎带了水果，都是村里认识的人，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已经习惯了颜家爷孙俩的诚信，到一户人家，就拉着一老一小唠家常。 回家吃完晚饭，又和爷爷商量还需要做什么，院子一侧以往养猪的瓦房黑瓦掉了，得找人来补盖，趁着在家，腊肉和腌菜得腌好，等颜零灵走后，爷爷一个人只需要看一下收起来就行，其他没有特别需要准备的。快睡觉时，颜零灵想起来爷爷的药应该吃得差不多了，一问，还有一个多月的量，算了一下吃到过年差不多，索性等春节放假再回来去续下一个疗程。 颜零灵躺回床上，刚好十点，村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年轻人觉得时间还早。 收到颜零灵平安到家的消息后，林乙没再发消息打扰她。想了想，颜零灵拨过去电话，铃声没响多久就被接起，电话里林乙的声音带着点疲惫。 林乙今天心情很差。她跟了大半个月的客户，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了另一个组的同事手里。进入公司两年，这不是她第一次被人抢客户，却是被抢的最大一个客户。她没有告诉颜零灵这件事，只简单解释了一下是工作上的事情，就把话题拉远了。 颜零灵知道林乙不喜欢和她聊工作上的事情。虽然偶尔会提一提，但从不深聊。她不像颜零灵，什么都分享，林乙知道米哥成姐的发家史、云大哥米大姐的性格，甚至冉铭被零工推倒的细节。颜零灵不知道林乙身边的领导同事的事情，她曾经问过，也主动在林乙加班的时候指着方案上的三角形塔问上面的描述有什么特别含义，都被林乙一两句话带过去了。 林乙说这些东西不用她懂，真遇见了，她会帮助灵灵看的。 她说得没错，本就是随便问问的颜零灵接受了。 互道晚安后，颜零灵将手机往旁边一扔睡下，第二天他跟在爷爷身后去瓦店选购了瓦，又去邻村找到盖房工人约好时间来盖房，去镇上买好了肉和做腌菜的原料，回到家腌好肉和菜，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爷孙俩坐在桌边吃晚饭时，爷爷忽然告诉颜零灵，他听镇里邓医生说小妈生病了，让她明天去看看。 小妈在村子里是婶婶的意思。颜零灵爸爸去世后的第二年，小妈嫁去了邻村，当时村里人都说小妈好，多照顾了颜零灵和爷爷奶奶一年多，经过爷爷奶奶同意后才改嫁到邻村，爷爷奶奶让颜零灵把小妈的丈夫喊叔叔。小妈改嫁后，颜零灵刚开始看见她还喊妈妈，随着年龄增长，小妈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九岁那年的春节，颜零灵跟着奶奶去小妈家拜年，当着叔叔的面，她改口喊了小妈。 这么多年两家一直在来往，颜零灵当初从高中退学回家照顾爷爷时，小妈还抱着她哭了一通，连着叔叔也掉泪了，只是叔叔家也不富裕，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在物质上帮助她，只能偶尔让小妈过来帮帮忙。 爷爷告诉颜零灵小妈的病不轻，在医院待了大半个月，回来后也卧床休息半个月了。 第二天一大早，颜零灵去镇上买了牛奶水果还有很好的燕麦玉米糊等辅食，本来想取一千块钱的现金，想了想，取了两千四，东西太多拿不动，她背着小背篓去了邻村小妈家。 虽然是邻村，但从镇上走过去也花了四十几分钟，等到小妈家的村子，已经快十点。村子里干农活的干农活去了，出工的跑摩托拉客的都不在家。视线里刚出现小妈家的房屋，就见一个年轻瘦弱的大男生站在门口摆弄摩托车，是小妈的大儿子东阳。东阳今年二十岁，初中毕业就没上学，回家进了修车行，现在在通城市里当修车师傅。一见颜零灵，东阳挥手招呼她，又对着屋里喊“爸，妈，奶奶，灵灵姐来了”。 等颜零灵站在门前时，一家四口人都在门前接她。 颜零灵记得春节走亲戚时来看小妈，她精神气十足，十个月过去，身体瘦了很多，头发也变成了灰色一片，面色偏黄，眼睛微微肿着。她忽然觉得身边的一切都抓不住，爷爷老了，小妈也老了，就连壮实的叔叔背都有些微微佝偻。 小妈拉着颜零灵的手，掉了一颗眼泪。被叔叔和东阳轻斥：“人灵灵来看你，你掉什么眼泪。快腊月了，别流泪水。” 颜零灵忍下喉咙的哽咽，笑着摇头说没什么。把买的东西从背篓里拿出来。叔叔和东阳站在旁边一个一个地接，小妈一直说“哎呀，买这么多，花了不少钱吧”，都被颜零灵挡过去了。 -- 第31页 有客人来，家里总会热闹一点。趁着小妈和叔叔进厨房的时间，颜零灵拉着东阳问小妈的病情，二十岁的小伙子没有了小时候的腼腆，靠在门边摇头：“是癌症，但发现得比较早，做了手术。我们对她和小弟说的是肿瘤，良性的，她相信了。” 东阳的小弟东骏，今年十七岁，在市里上高中，今年春节，颜零灵给他包了八百块钱的红包，男孩无意中透露想拿两百块钱买两双鞋，剩下的六百当一个月的生活费。颜零灵记得燕儿上高中每月生活费是一千，听东骏说完很心酸，在网上给他买了两双新鞋，让他把八百块钱都拿去当生活费。 虽然叔叔和东阳挣钱，但东阳也长大了，小妈又生了病，颜零灵能想到小妈家会过几年紧巴日子，她站在比自己高一头的东阳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拍拍这个弟弟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你了。 东阳无奈扯扯嘴角：“你也辛苦。” 在小妈家吃过午饭，又陪着小妈和叔叔晒了会儿太阳聊了会儿天，颜零灵将两千四百块钱交到了小妈手里。两千块钱是给小妈的，四百块钱本来是给东骏的，他不在家就让小妈转交了。叔叔拘谨搓手，絮叨着这么多不行之类的，小妈又掉了眼泪，颜零灵只得安慰两个长辈，又将兜里的两百给了拄着拐杖人都认不清的奶奶，才告辞他们。东阳开着摩托车送她回去，摩托车启动，颜零灵转身同小妈和叔叔挥手，房屋和人影变得越来越小，她收回目光在心中叹气，见小妈的次数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摩托车驶到一半，颜零灵接到了爷爷打来的电话，风从耳边急速吹过，电话里嗡嗡响，爷爷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她以为是盖瓦的工人到了，对着手机大声喊在路上，坐着东阳的摩托车，几分钟后到。电话挂断前，她隐约听见爷爷在和谁说马上回来。 摩托车停在村口，颜零灵下了车。东阳要去镇上办事，拒绝了她去屋里坐坐的提议。两人告别后，颜零灵背着空背篓往家走，她看见旁边田里，吴婆婆在摘菜，她跑过去和吴婆婆闲聊几句，吴婆婆塞了她一把韭菜，她推辞不过，拿着韭菜回家。刚走到院门口，听见屋里一阵笑声，她推开门，看着坐在院子里的爷爷和林乙，手里的韭菜差点掉下：“林乙？！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直到放下东西同林乙面对面坐着，颜零灵急速跳动的心脏才停下来。 到这里快一个小时的林乙已经和爷爷熟悉了，爷爷还猜到了她是当初祝贺自己身体健康，发了两百红包的朋友。林乙连连称赞爷爷记忆好，逗得爷爷笑个不停。颜零灵在一旁看得惊讶，她没想到林乙和老人相处起来这么自然。 盖瓦的工人很快到来，他们看了下房子情况，说两个小时就能盖完。颜零灵把小面包和水摆到院子的木桌上，爷爷守在家里，她带着林乙去村子镇里逛逛。爷爷笑着让她们赶快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路上遇见吴婆婆，还帮她把一背篓菜送回家。 往镇里的水泥路上人很少。颜零灵主动牵起林乙的手，问她怎么会来。 林乙愣了一下，反手和身边人十指相扣，说：“坐高铁两三个小时，刚好周末，出来玩一趟，顺便接你。” 颜零灵心里甜滋滋的，她没说出心中的喜悦，左右看了看，没人没车也没房子，脑袋一侧，亲了下林乙的嘴角，蜻蜓点水一样，亲完就放开林乙的手，往前跑几步，又转身朝林乙笑。 林乙被嘴角的触吻、面前人的笑脸逗得心痒，她追上去抓颜零灵，颜零灵笑着躲开。 两个快三十岁的人，像少年一样，在水泥路上你追我赶，笑得欢快。这份欢快延续到晚上，紧闭的房间里开着小灯，床上两人贴在一起，汗水从皮肤里微微冒出，享受着属于大人的欢愉。 夜深人静，两人相拥低语：“灵灵，我喜欢这个地方，等我们老了，就回这里吧。” “好啊。” “我没有开玩笑。” “我也没有，只要你想，我一定陪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感觉像在写严肃文(￣┰￣*) 第16章 第十六章 回到梓城后，颜零灵和林乙忙碌起来。 一年走到头，有人一事无成有人收获满满，不管是哪种人都想趁着年末调整心情，迎接春节和新年。那些乔迁新居的人家，也想在年末搬去新房过春节，大单子一单接一单，颜零灵直接被塞去其他搬家组帮忙。林乙则忙着年尾工作总结，冲保单量，周末也不得不在公司加班。 两人索性不见面了，计划等着年前放假后出去玩一趟。 冉铭已经知道颜零灵和林乙的关系。从老家回来那天，林乙把颜零灵送回了院子，冉铭看见两人牵着满满去买零食，默契的样子让他笃定猜想。颜零灵承认得大大方方，如果是其他人，她可能不会承认，但冉铭作为知情人士，瞒着没有意义，她也相信冉铭。 冉铭脚腕上还包着白色纱布，证实猜想后蹙着眉头抽了一根烟，什么都没有说，抽完烟就出工帮着卸货。 十二月一过就是元旦，元旦期间林乙出差去其他城市，签一个远程跟了大半年的大客户合同，按照她的说法，这个单子签了她能一次性拿到近三万的提成，过年钱有了。 -- 第32页 颜零灵把手机放在小桌子上，一边吃晚饭一边看屏幕另一头的林乙加班。等到林乙关掉PPT界面，看向手机屏幕时，颜零灵咬着勺子问：“林乙，我去考个成人本科怎么样？或者学个其他的技术？” 林乙很开心，人继续往上走总是没错的，她关掉电脑凑近手机：“等我出差回去后问问做职业规划的朋友，你是考成人本科好还是学一门技术好。灵灵，你以前想做什么？” 颜零灵想起很多年前的理想，年少时她想当老师。因为爸爸是老师。她在高一分文理科后选择了文科，想成为语文老师或者历史老师，地理老师也可以，那时候她的地理很好。她和林乙聊了高中的事情，聊得太开心，林乙忽然提到了从未提过的奶奶。 颜零灵想起林乙和爷爷相处时的情景，她没忍住，带着小小探究问林乙关于奶奶的事情。 林乙神色变了，像是摘掉最平和的面具，带着说不出的悲伤。颜零灵后悔了，不应该隔着屏幕问的，林乙和奶奶之间，肯定发生过重要的事情。 见颜零灵小心翼翼的样子，林乙关掉房间里的灯，只留下床头灯，她斜靠着床头，暖黄的床头灯映得她面色偏黄，悲哀和无奈在镜头里无所躲藏。 “我是奶奶带大的。”她说，像在讲别人的故事，语气平和，“从小记忆里只有奶奶。上初二的时候，爸爸妈妈回来了，带着一岁的弟弟，弟弟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林乙的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回来，她和奶奶都很开心。本以为全家团聚会是欢声笑语，没想到接下来的是无尽的争吵。林乙父母在外面打工十几年，回来后对奶奶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各种不满，奶奶把冰糖和辣椒面放在冰箱，他们直接骂，厨房里的酱油瓶上沾了污渍，他们也骂，他们还说奶奶偷用政府征用林乙名下田地的补助费，说些要把奶奶告到经济法庭的话… 那时候的林乙不懂镇里有没有经济法庭这回事，只看着辛辛苦苦把自己养大的奶奶，承受着亲生儿子和儿媳的谩骂不满，心中恨得不行。她开始和父母作对，站在奶奶一边，和爸爸互扔板凳，和妈妈对骂，她不会骂人，只会在妈妈骂自己一句后，回骂一样的话。好几次被父母指着鼻子说不孝时，她一度想跑到公路上让车从自己身上碾过去。但是她想到了奶奶，没有勇气这样做。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年，直到林乙考上大学后不久，奶奶生病了，大学和家之间有四个小时的火车，她几乎每周末都往返在家里和大学之间，她知道虽然父母在照管奶奶，但他们只给奶奶提供吃的，其他什么都没有管。大一下学期，林乙在上课时接到了爸爸的电话，说奶奶快不行了。 林乙带着眼泪赶回家中，连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她看着躺在棺材里的奶奶，转头又看见和亲戚们聊天玩笑的父母，她觉得，父母肯定很开心，对他们来说，奶奶去世他们就解脱了。 葬礼结束后，她在房间收拾奶奶东西，听见妈妈和小姨在客厅聊天，说奶奶走之前吃的最后一顿饭是汤圆，大概以为家里没人，两人说话声音不小。 听见汤圆两字，林乙全身冒冷汗。她家乡的汤圆软糯无比，生病后的奶奶经常会吞咽困难。遇见这种软糯的食材，但凡有一点汤圆粘在喉咙，奶奶就吞不下去了。几周前林乙回家，边吃汤圆边逗奶奶，奶奶还笑着说没有牙齿咬不碎，只能吞整的，很容易粘在喉咙上。 林乙从房间里出来，站在了妈妈和小姨面前，她流着泪看着妈妈露出一秒的惊慌，小姨站在一边，有些尴尬，等反应过来后，妈妈骂她一直哭，晦气，小姨也劝她别哭了要接受奶奶走了的事实。 从那以后到现在，林乙总会做梦，梦里的自己一边和父母吵架一边问他们，是不是他们杀死了奶奶。 林乙原谅不了父母，她说她寄钱回家只是想还他们给的大学学费，她要让父母永远觉得亏欠自己，她已经想了无数次父母去世时的场景，她会站在床边告诉这两个给了自己生命的人，“你们杀死了奶奶对吗？我恨你们！” 屏幕里的林乙眼泪沿着脸庞流下，颜零灵也跟着哭。 颜零灵不知道林乙的内心藏着这件事，如果她知道，她不会劝林乙和父母好好谈谈。虽然林乙对妈妈喂奶奶汤圆的做法只是猜测，可仅看以前的吵闹，也足够让林乙对父母产生不满。颜零灵想到自己，如果有人因为爷爷放错东西没打扫干净厨房就骂他，颜零灵一定会揍那些人。 养大自己的爷爷奶奶，在孩子心里，比空有爸爸妈妈这两个称号的人重要很多。 颜零灵没见过林乙父母，也不知道林乙父母的真实性情。可只要一想到能逼得十几岁的林乙有轻生念头，对林乙父母就再没有好感。 ------------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开始陆陆续续放假，办公室搬家组卸货组全部打乱，按照工人回家时间排班到腊月二十七。以往颜零灵会留到腊月二十四五才回家，这一次因为和林乙约定出去玩，她成了最早一批放假的人。 院子里的先放假的人都在忙着收拾行李离开。颜零灵也收好家里的东西，和云大哥米大姐打了招呼，又将买给冉铭儿子的礼物交到冉铭手中，随后拖着箱子坐了三个站，到了林乙家。 她和林乙约好，在林乙家住两天，然后林乙休年假，两人出去玩四天，再各自回家。 -- 第33页 林乙的家又乱得不行，这几周两人没见面，估计林乙也没有收拾过。颜零灵放着电视剧当背景音乐，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等林乙晚上十一点多到家时，颜零灵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开着，上面在播放一部魔改电视剧，她听见开门声响，睁开眼就见林乙站在门边看着她。 几周未见的两人，虽然经常开着视频聊天，此时一见面，眼中的喜欢依然藏不住。 两人躺在床上看出去玩的安排，对两天后的旅游期待无比。 第二天林乙去上班，颜零灵在家里慢慢收拾两人出行的东西，还特意去买了旅行装的洗漱用品。回到家中把所有东西都装好后，她开始做晚饭，林乙说争取今晚早点下班。 刚开始准备菜，颜零灵听见门外一阵说话声。老居民楼不太隔音，她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问是这里吗？还没下班吧？她觉得奇怪，但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说话声音依然在，一阵敲门声响起。 颜零灵拿着菜刀走到门边。老小区的铁门猫眼是一个大大的洞，林乙平时用一团纸塞住。颜零灵站在一侧，扒开那团纸，门外有人刚好把眼睛凑到洞前面，吓了颜零灵一跳。 “诶，有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颜零灵悄悄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女人和一个年轻男生。见自己已经被发现了，颜零灵问他们：“你们找谁？” “不是你姐的声音。”中年女人说。 颜零灵心中一动，她有了猜测。外面的年轻男生问了句：“这是林乙的家吗？” 不会真的是林乙的妈妈和弟弟吧。颜零灵把纸团塞了回去，门外的人说：“怎么又看不见了。”她拿起手机，快速给林乙发了一条消息，然后打开了门。 中年女人和年轻男生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看见颜零灵手中的刀更是一脸疑惑。他们打量着颜零灵，中年女人露出和善的表情：“你好，这里是林乙家吗？” 还挺有礼貌。颜零灵心中想着，露出疑惑表情：“你们是？” “我们是林乙的家人。来梓城办事顺便看看她。”年轻男生语速飞快，眼睛一直往颜零灵身后看。 “啊，林乙还没有下班。你们是她的什么亲戚呀？”见两人还算正常，颜零灵撒谎不好找借口把他们拦在门外，她侧过身子，一边说一边示意他们进来，“要不，进来坐坐，她可能要晚上十一点多才回来。我是林乙的朋友，暂时住在这里。进来坐吧。” “朋友？”林乙弟弟重复了一遍，看着颜零灵的视线里充满探究。 林乙妈妈倒没什么表示，一边解释一边进屋：“我是林乙的妈妈，这是她弟弟。” “原来是阿姨，你坐你坐，我给你们倒杯水。”颜零灵回到厨房找杯子，恰好林乙的消息也到了：“他们没告诉我要来，应该是从别人那里拿到我的住址，让他们等我就行，你自己在房间玩，别管他们。” 颜零灵回了消息，洗干净杯子，给两人倒了水，本来想回厨房继续准备晚饭，林乙妈妈主动和她聊天，问她多大了，和林乙是不是同事，今天是在家里休息之类的话。正常的长辈询问，颜零灵一一作答，她说自己不是林乙的同事，今天是公司放假。 林乙妈妈一听她放假了，连忙夸奖工作好，能这么早放假，林乙就不行，每天都忙，忙得连电话都不给家里打，还不愿意回家过年，说着说着又扯到了林乙不懂事不听话上面。 颜零灵挂着笑脸听着，心里却越来越冷。就算她从小没有父母，但也知道父母应该为孩子感到自豪和骄傲，就像云大哥和米大姐一样，提起燕儿和满满，高昂得意的神情藏都藏不住。哪儿有妈妈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女儿坏话的。颜零灵听不下去了，她打断了林乙妈妈的话，问他们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自己在准备晚饭。 林乙妈妈说着不好意思打扰，还假装问儿子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等姐姐。男生皱了下眉，视线扫过颜零灵，不耐烦地回妈妈的话：“来都来了……” “这孩子。”林乙妈妈絮叨着儿子，笑着看颜零灵。颜零灵连忙挽留：“弟弟说得对，来都来了，你们坐，我去做晚饭。” 颜零灵回到厨房。她收起笑容，过了一会儿，她看见林乙弟弟在房间里转悠，经过卧室门时，推开门进去转了一圈。随便进别人的屋子，没规矩没礼貌，颜零灵翻了个白眼，在厨房躲了一个多小时。 林乙回家时，饭菜刚好上桌。颜零灵端着一碗汤从厨房出来，妈妈和弟弟坐在沙发上动都没动，见到林乙，她妈妈笑着站起来说回来了。林乙将包往沙发上一丢，看着弟弟：“林多金，人家做饭你都不帮一下忙吗？” 颜零灵连忙摆手，表示自己来自己来。她看见林乙妈妈撇了下嘴。弟弟不满地嘟囔两声，跟着到厨房拿筷子。 坐在桌上，林乙妈妈直夸颜零灵厉害，做了这么多菜还好吃。颜零灵只得谦虚，谦虚到最后发现自己脸都快僵了，她悄悄踢一下林乙，一直沉默吃饭的林乙主动开口问她妈妈怎么来了。 颜零灵觉得很奇怪，林乙面对她妈妈和弟弟并没有什么耐心，如果有心观察，还会发现她是带着情绪在和妈妈说话的。但是妈妈和弟弟都好像没有意识到，尤其是妈妈，老实说，她面对林乙气势低了一大截，哪儿还有刚刚在颜零灵面前说林乙坏话的样子。 -- 第34页 林乙妈妈和弟弟是跟着社区老年艺术团来梓城的。已经过来四天了，刚好今天下午自由活动，就想着来看看林乙。 至于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林乙，颜零灵猜测是担心林乙不让他们来。 “听说你搬家了，妈想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怎么样？”林乙弟弟说，“这小区这么旧，为什么要搬来这里？” 林乙筷子插在碗里，轻描淡写：“因为便宜。” 她弟弟瞬间不说话。 吃完饭坐了一会儿，林乙和她妈妈在房间里面聊什么，林乙弟弟走到厨房，颜零灵看向他，发现他虽然瘦，但个子并不矮，站得离自己近了，还有一阵压迫感。他看着颜零灵，语速又轻又快：“加个好友呗，你是我姐的女朋友吧。” 第17章 第十七章 直到洗完碗，颜零灵脑子里依然混乱。林乙弟弟那句话笃定无比，颜零灵想装傻都装不了，洗洁精泡沫从手指滴落，迷迷糊糊的，她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林乙送妈妈和弟弟下楼，颜零灵坐在沙发边，看着手机上的一个未接电话和好友申请，过了好久都没有按下添加按钮。门外传来钥匙声，她连忙将手机放在一边，侧头看向门边。 按照计划，第二天早上林乙需要去公司上半天班，下午两人坐飞机去邻省一个著名的旅游城市玩。 睡觉前说的闲聊时间里，林乙告诉颜零灵，她父母偶尔会这样来梓城找她，前几年，林乙还会生气质问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住址信息，这两年她已经习惯了，反正质问到最后离不开争吵和骂她不孝。 颜零灵从林乙平静的叙述中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们老了，担心我以后不管他们。” 林乙把手放在颜零灵手里，黑黢黢的房间里两人仰面躺着，看不见对方的表情，颜零灵拉起林乙的手，在唇边吻了一下，轻声说：“睡吧，晚安。” 林乙翻身，拉着颜零灵的手放在耳边，轻应一声，闭上了眼。 十几分钟后，身边传来平稳呼吸声，颜零灵轻轻翻身，背对着林乙，通过了她弟弟的好友申请。帅气的黑白漫画头像旁，是林多金三个字。颜零灵一直没有问过林乙关于她弟弟的事情，只听她喊过林多金，看着屏幕上这个名字，只觉得林乙父母对儿子的期望真是简单直接。 临近春节，在旅游城市闲逛的多是休年假出来玩的人。颜零灵和林乙选了一家价格中上的民宿，房间正对着城市最大的公园，站在阳台上可以看见公园里的红花绿叶。两人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在附近用完晚饭后准备回房间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开始正式游玩。 因着还有点工作上面的事情没有交接，林乙搬着电脑在阳台上加班，颜零灵拿着手机插着耳机在旁边看电视剧，一条消息跳出来中断了电视剧的播放，是林乙弟弟发来的。 颜零灵偷偷看林乙一眼，后者双手放在电脑上打字飞快。她点开信息，屏幕上的话语十分冒犯：你为什么和我姐在一起？ 在日常生活中很容易和人交流的颜零灵，看到这句话后不知道怎么回复消息。林多金的年龄看起来并不小，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话却一点都不带脑子。颜零灵回了个问号。 不到十秒钟，那边回复了很长的一句话：你别想着从我姐身上拿走什么，要是我爸妈知道你们的关系，他们会打死你和林乙的。 颜零灵再次偷瞄林乙，被对方抓了个正着，林乙抬眉，问她怎么了。颜零灵反应迅速，装作刚想起的样子，随意问道：“说起来，你弟弟多大年纪了？” 电脑上消息提示音弹出，林乙收回目光：“十六岁多，虽然十六岁，但没有断奶，有时候挺神经质的。”林乙回完消息，再次将目光投向颜零灵，笑着说：“我弟人不坏，只是在爸妈身边长大，尤其是受妈的影响很大，我很多时候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 是挺不能理解的。颜零灵看着又一条弹出来的消息，十分无语：你要是想骗我姐的钱，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这完全看不出来林多金是想维护林乙，还是想维护林乙的钱。 颜零灵抱着逗小孩的想法，十分敷衍地回复了两个字：不骗。回完就开启了消息免打扰，继续看电视剧了。直到睡觉前，她才瞟了眼信息，林多金连发了几条消息“不骗最好”“你们这种人心眼儿最多，我要看着你们”“反正我姐的东西都是我家的，想骗也骗不走”。颜零灵只觉得无比心累，抬头关灯时，狠狠揉了两把林乙的头发，两人又笑闹了一阵。 严格来说，这还是颜零灵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旅游，以前和朋友们周末出去玩，只能算是玩耍。和林乙手牵着手走过各处景点，颜零灵体会到了玩耍和旅游的不同。她们的旅游计划很慢，林乙说所谓的旅游城市，就是抱着几个固有景点吸引人去玩来消费而已，除了景点，其他地方和别的城市也没有太大区别，所以两人挑出了几个明显的景点，白天慢慢逛，晚上就去品尝当地美食。 三天的时间，颜零灵被林乙拉着在寺庙里绑上了祈福条，在山的最高处拍照打卡，在小吃街摊边看当地人吵架，在小酒馆里和陌生人聊天，听民宿老板说城市角落有一棵千年古木，两人早上四点多就起床跑过去，将今年积攒的不爽全部对着古木说完，然后在太阳升起后，趴在公园小茶馆的桌上补了两个小时的觉…… -- 第35页 回程的机票是下午。那天早上起床后，颜零灵提了两次古城墙，表现出对古城墙的流连。林乙拉着她匆忙退了房，两人搭上车去了古城墙，她说可能一辈子就只来这一次了，既然那么喜欢就再去看看。 两人拖着小箱子站在古城墙上远眺，恰好是阴天，远处的云和山连在一起，带来压抑紧迫感，近处城墙下的小摊贩推着小车有秩序地摆放着，行人来往，自行车铃叮叮当，让人放松惬意。颜零灵抓着林乙的手，以一块城墙砖为背景，拍下了自己手机里的这次旅程中的最后一张照片，那砖上写着一行字：窑匠杨群武造碑人夫李德中。 两人在城墙上停留过久，搭车到机场时，距离起飞之间只有半个多小时。买了一些土特产的两人还需要去托运行李，争分夺秒上了飞机后，颜零灵和林乙同时深呼一口气，随后相对大笑。邻座的另一位乘客奇怪地看着她们，她们回了他一个友好的笑容。 回到梓城后，两人在林乙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颜零灵回家过年，林乙则等除夕前一天再回家。 颜零灵考虑过邀请林乙和她一起回家待几天，开口前林乙提到了“正好在年尾和朋友聚聚”。仔细一想，两人在一起后，林乙确实很少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林乙在这个城市的朋友不少，和爱情一样，友情也需要经营，颜零灵也一直认为友情不比爱情廉价，无所谓地吞下了想说出的提议。 距离春节不到一周，回家的高铁里坐满人，镇里村子里都有了人气。 有人在村头大树下搭起了火堆，火堆不远处堆着木材，下棋的打牌的都聚在火堆边，小孩在周边玩闹，看见火堆上的火苗小了，不等大人指示，跑到木材边一人拖上一个木棒，扔进火堆里。颜零灵在镇上下车后买了一大包零食糖果，坐摩托车到村口，立马有人喊：“颜老头，灵灵回来了。” 颜零灵从摩托车上跳下来，司机帮她把捆着的箱子也拿下来，接过钱招呼后离开。 爷爷把手里的象棋往身后中年人的手中一放，一边说着你们玩一边站起来。颜零灵把装着零食糖果的塑料袋打开，唤孩子们过来拿。一群小孩从村口空地各处冒出来，手伸进袋子里抓起东西就跑，有的说谢谢灵灵姐，有的说谢谢灵灵姑姑，还有叫灵灵奶奶的，村子里的孩子遵循着大人叮嘱的辈分称呼，喊得欢实。 孩子拿完了东西，接着是大人。一年到头就见这一次的村里人，谁都没有客气，一边寒暄一边将手伸进袋子里，抓起来的东西多少不一都往兜里放，等分完了大半的零食糖果，颜零灵才和爷爷一起回到了家。 一个月前回家那趟把该准备的东西都备好了。接下来的几天做做家里的大扫除，买些小的年货就行。颜零灵刚放下东西，爷爷告诉她今年姑姑要回家。 颜零灵端着热气袅袅的玻璃杯，隔着烟雾和爷爷商量：“那得多备点年货。姑父回来吗？” “回来，他们一家都回来。” --------------- 收到蓝澜发来图片时，颜零灵刚把野鸡打扫干净。久未回乡的村里人，和邻村几人约着一起去了趟很远的深山，两天后回来收获满满。颜零灵听见孩子在路边喊着好多野鸡，拉着爷爷出去看。野鸡尾巴很长，长时间在深山中跑动，又大又重。考虑到姑姑一家要回来，她说服了爷爷，花了一千块钱买了两只大野鸡，两只加起来大概有二十斤重。 颜零灵在爷爷的指导下将野鸡整理干净。又将一只野鸡分成两半，准备一半给小妈叔叔家送去，一半留着自己吃。 蓝澜发来的图片十分清晰，背景应该是酒吧，她和林乙坐在小沙发上，林乙靠着沙发背微微闭着眼睛，蓝澜则半倚在她身上，看着镜头。随着图片而来的是，是蓝澜的一句询问：灵子姐，你和林乙关系真好，她喝醉了一直在喊灵灵。 和蓝澜的上一次见面还是大半年前，聊天界面上只有一句你已添加对方为好友。 颜零灵在心里轻啧一声，转身将手机扔到桌边，去帮爷爷准备东西。爷孙俩准备第二天去市里拿药，半年前的药吃了后效果不错，眼见这一疗程快结束，颜零灵决定让爷爷继续吃下一个疗程。虽然说是药三分毒，中药一直吃也不好，但老人年纪大了，药已经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等收拾结束，颜零灵回到房间，她先给林乙打电话，对方没有接，然后才回了蓝澜消息：啊，林乙没有说吗？我们现在是恋人啦。 消息发出去后，颜零灵自己先笑了，这种语气，和蓝澜说话的感觉太像了，让人不喜欢。 知道林乙和朋友们待在一起，颜零灵没有过多关心，她又打了几次电话，林乙没接，于是给她发了信息，叮嘱她醒来后冲点蜂蜜水喝，吃点粥，喝了酒后养养胃。 第二天一大早，林乙和爷爷去往市里。直到弄完药回程的路上，才收到林乙的消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好的。 颜零灵没在意。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了蓝澜的消息，长长的一句话撞进她眼里，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灵子姐，对不起，我刚醒，才看到消息。对不起，昨晚我和林乙都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个又一个对不起在颜零灵脑中转啊转。车子开到镇上，窗外是行人车辆摊贩的嘈杂声，爷爷招呼她下车，她把手机往兜里一放，跟在爷爷身后。 -- 第36页 第18章 第十八章 颜零灵十分庆幸此时在家，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冷静下来。等她和爷爷下车走到镇上街道时，看见消息的震惊已经消失了。二十八岁的人虽然没怎么谈过恋爱，但在对待恋爱这件事上心智已经成熟。既然林乙没有主动提起，她也不应该问，毕竟隔着手机屏幕，一条消息的可信度又有多大呢？ 她没有回复蓝澜。林乙也没有主动提起，到了晚上，两人视频聊天，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按照家乡风俗，除夕早上要去祭祖。爷爷年纪大了，爬坡上坎太累，颜零灵让他留在家里，自己去远处的坟墓祭拜，等远处祭拜结束，再和爷爷一起祭拜村子周边的逝者。祭拜的人从爷爷的爷爷开始，到颜零灵的奶奶、爸爸妈妈，习俗让这份祭拜并没有太多的感伤在里面，更像是每年一次的固定任务，村子里有些人口多的家族，除夕祭祖像春游一样，两三代十几口人，提着纸香蜡鞭炮，叽叽喳喳地留下一路喧哗。 祭完祖回来吃团圆饭，虽然只有爷孙两人，颜零灵还是做了一大桌菜。除夕这天的饭菜都得吃到初一二，一吃吃两年，寓意年年有余，年年丰盛。下午是玩耍时间，老人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下象棋，中年人聚在一起搓麻将聊天嗑瓜子，颜零灵把爷爷送到王老头家，自己去和周围的小朋友玩，抽陀螺、做小灯笼和竹龙。到了下午五六点，她回家准备火锅菜品，把晚上孩子闹村的东西准备好，等爷爷回来一边吃火锅一边看春晚。 两人都吃得少，互相陪着涮火锅到八点多。 村子里积极的孩子已经提着小灯笼走家串户了。颜零灵家在村子中间，横穿村子的水泥路在她家旁边四五米的地方。今年开始，水泥路边的电灯换成了太阳能灯，白天天气好可以亮一晚上。听到水泥路边传来的孩子叫嚷声，爷爷赶紧将瓜子糖零食水果摆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厨房里的腊肉腊肠也被颜零灵端出来放在桌上，屋子大门打开，爷孙两紧紧盯着院门。 噼啪一声，院子门被推开，两三个孩子喊着过年啦闯进院子，为首的孩子提着小灯笼，后面两个孩子抬着不大的竹龙，嘴里喊着爷爷、灵灵姐，把竹龙放在门边，跑进屋子蹦着问自己是不是最早来的。爷爷笑着应是是是，三个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糖瓜子塞进兜里，接着在屋子里四处寻找，盘子下，花瓶下，电视后面，看到小红包就高兴得喊一声，抓起来。找完红包朝着爷爷拜个年，和颜零灵打完招呼，又出门抬着竹龙提着小灯笼往下一家走去。 这也是村子里的习俗。除夕晚上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吃的和小红包，未成年的孩子全村闹，把家家户户都跑一趟。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大人之间再大的嫌隙不影响除夕这晚孩子的自由。颜零灵一边往各个角落补新的红包，一边和爷爷闲聊，自己小的时候，闹村时找的红包只包一两毛，现在都是包两块了，有的家里大方还会包五块，话还没说完，院子门又被推开，四个孩子看见颜零灵拿着红包往电视后面塞，同时哀嚎晚了一步，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按着顺序，先抓糖果瓜子，趁机塞一片腊肉在嘴里，然后再找红包，拜年。有机灵的孩子没找到两个红包，转身朝爷爷和颜零灵撒娇，一句又一句讨喜的话说出，让大人不得不从怀里掏出备用红包一人塞一个。 眼见村里孩子来得差不多了。颜零灵穿好衣服，去送福礼，福礼是将糖果瓜子和一个红包装在一起，送福利的对象是邻居，还有关系好的村人。送福利的一般都是家里的年轻人，站在别人院门屋外，朝着屋里喊一声，会有年长的长辈出来接福礼。孩子闹村年轻人送福礼，老人就在家中接礼，这些习俗把除夕上半夜塞满。等到十二点左右，家家户户放完鞭炮礼花，进行“交天”，辞旧迎新，除夕这天就在喧哗热闹中结束了，大人孩子回屋睡觉，一觉睡醒是大年初一头一天。 凌晨十二点，点响鞭炮的一瞬间，颜零灵将新年祝福发给林乙，十分钟后，林乙回了消息，两人闲聊几句互道晚安。 林乙是在除夕前一天回家的。父母买了一大堆年货堆在家中，林乙一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被父母拉着出门继续买东西。她本不想出门，但一想到拒绝会换来一阵唠叨，她不想在回家的第一天就和家人吵架，不管怎么样先开开心心过完这几天。 抱着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想法，除夕当天林乙一家四口平平和和地团了圆，吃完晚饭后，还一起去县城烟花点放烟花，看政府安排的烟花表演，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林乙本想和颜零灵聊视频，却收到了蓝澜的消息。 几天前，林乙在朋友聚会上喝醉了，醒来时和蓝澜睡在一张床上，全身赤裸。 林乙从没有酒后乱性的行为，醒来时被吓了一跳，但随后就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和蓝澜发生什么。虽然林乙知道蓝澜对自己有兴趣，但蓝澜是一个对很多人都有兴趣的人，两人属性也相同，不大可能发生什么。 蓝澜先给她发了新年快乐，接着发来一张照片，是林乙的钢笔。应该是几天前从包里露出来掉在蓝澜家的。笔是颜零灵送的，旅游城市有全国出名的网红书店，两人进去逛了一圈，颜零灵买了这支大红色的钢笔送她。 蓝澜：笔掉在我家了，我刚刚用了一下，你不介意吧？ -- 第37页 只是写一下的话当然不介意，林乙不是那种人，她说：回梓城后我去拿。 蓝澜：哈哈，好，我还以为你不会要了呢，毕竟只是一支笔。 林乙习惯蓝澜的说话做事个性，玩笑似的语气并没有恶意。林乙快速回了一条消息：要，我喜欢这支笔，是重要的人送的。 门外传来妈妈和弟弟稍稍抬高的说话声，林乙拿着手机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说话变成了争执。 别在除夕这天吵架啊，“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林乙翻了个白眼，将手机扔在床上，走出房门。见她出来，妈妈和弟弟停了争执，别着脸不看对方。 林乙没兴趣问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顺道拐去厕所，出来时被强拉着喝了一碗银耳汤才回到房间，回房后发现颜零灵踩着点发来了新年祝福，而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心中懊恼，连忙拨去视频。 大年初一没有走亲戚拜年的习惯，村子里的人约着在村里或者去镇里街上闲逛。天气很好，爷爷和几位老人在村口下象棋，几个孩子拉着颜零灵往远处的田里钻，去挖很好吃的野菜。 都说现在过年没意思，但颜零灵还是很喜欢过年，村里的人回来大半，整个村子都活过来了。 大年初二，颜零灵开始走亲戚拜年。因为父母过世早，爷爷的兄弟姐妹也多在外地，她两天就完成了拜年任务。林乙发消息说自己一天去了四处地方拜年，要一直拜到大年初五，好累。颜零灵一边用高压锅压猪肘子，一边安慰她。 大年初四，颜零灵姑姑一家回来。姑姑是爷爷的亲女儿，十八岁跟着村里人一起去沿海地区打工，认识了姑父，不到二十岁就和姑父结婚了。姑姑结婚以后很少回来，当初爷爷生病，她回来待过一段时间，但姑父父母各种怨言，姑姑没办法，只得回去。——因为这样，颜零灵不得不辍学回家照顾爷爷。好在姑姑拿出了一笔钱，加上借的钱，没让颜零灵一边照顾爷爷一边还要为钱担忧。 颜零灵和姑姑关系一般，十几岁辍学的时候她在心里怨恨了姑姑姑父一段时间。爷爷也一样。后来颜零灵在外面工厂上班，利用假期去姑姑家走了一趟，发现姑父父母强势无比，远嫁的姑姑也过得不如意，心里那个疙瘩才慢慢消散了。 去年姑父父母双双去世，姑姑才能在今年的春节带着老公和两个孩子一起回来。姑姑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女孩比颜零灵小一岁，已经结婚了，后面两个弟弟，一个二十二岁，一个十七岁，见到颜零灵和爷爷，像陌生人一样打招呼。 陌生的一家人带着各种心情聚在一起，带着拘束。好在颜零灵和十七岁的小表弟都会说话，加上姑姑在中间斡旋，大半天过去，好歹有了一家人的感觉。爷爷带着姑父去村口，和别人一起下象棋打牌，颜零灵带着姑姑和两个表弟去镇上，刚好在镇上遇见了小妈家的东阳和东骏骑着摩托车买东西，询问两个小表弟后，让东阳东骏带着他们两一起去玩了。 颜零灵和姑姑两人提着大袋东西回家的路上，聊到了颜零灵的爸爸妈妈，姑姑掉了两颗眼泪，说自己对不起哥哥，对颜零灵很愧疚。 可能是年龄逾长，很多东西都看开了。姑姑会主动提起愧疚，颜零灵也会主动说不怪她。姑侄两人说开，那条横亘在两人心中的嫌隙也就消散，晚上一家人围坐吃饭时，能明显感觉到气氛更和睦。 大年初五早上，颜零灵收到林乙的消息，说今天再走三家亲戚，就结束磨难了。颜零灵连忙恭喜她。 东阳骑着摩托车来村里找人问事，正好看见颜零灵站在院子边笑着回消息，于是调侃了一句是不是男朋友。颜零灵装傻糊弄过去，正好姑姑爷爷和小表弟听见了，等东阳走后，家里人第一次聊起了颜零灵的对象问题。 长辈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主要是姑姑在说。爷爷在旁边表现得不在意，在老人眼里，自家的宝贝孙女很有出息，不愁找不到对象，还用“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晚”这种话堵姑姑的话，引得颜零灵和两个小表弟连连点头，给爷爷比大拇指。少对多，姑姑也说不下去了，摆摆手表示不管了不管了，拿着扫帚开始扫院子。 本以为今天又是平常的一天。中午姑姑在厨房做饭，其他几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爷爷和小表弟下跳棋。林乙打来电话，颜零灵刚接起来，林乙语气气愤：“你是不是和林多金在联系！” 颜零灵莫名其妙，她和林乙弟弟加好友的事情确实没有告诉林乙，但两人也没聊什么。林乙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这么生气？！她拿着手机走到院外，担忧地问对方怎么了。 林乙没有回答，语气不善，问她为什么要和林多金联系，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这件事！那语调，像是质问。 颜零灵向来擅长控制情绪和脾气，但在面对林乙这种迎头质问的情况下，内心也冒出了火，语气不由带上点不爽：“告不告诉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又没聊什么。可以把截图给你看！” 林乙：“你觉得没聊什么，人家直接在一群人面前提到了你的存在，你……” “你害怕别人知道我的存在吗？”颜零灵打断了林乙的话，“还是说，你害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语气平静。 因为生气，林乙开始口不择言：“你不是也害怕吗？却把矛头对向我，我们都一样，颜零灵，你敢对身边人喊出我们的关系吗？你肯定不敢，因为不会有任何人支持你……” -- 第38页 小表弟在院门边喊颜零灵吃饭。颜零灵点头表示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不等林乙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意识到刚刚听到林乙喊她名字的一瞬间，她差点脱口问出：你和蓝澜发生了什么，你也没有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一年一年的，好快啊。过年的盼头越来越小，小孩子们倒还是玩得开心~~ 第19章 第十九章 林乙把手机摔在地上。 一大早，林乙一家去三叔公家拜年，三叔公是爷爷的堂弟，年轻的时候帮了父母很多，一家人每年都会来看看老人。 在亲戚眼里，林乙很有出息。亲戚们常常借着夸她的时机将父母也夸一遍。林乙爸妈沉醉于这种孩子给自己带来的优越，每年都带着一儿一女走亲戚。林乙无法反抗，不然又会发生一次大的争吵。年后会跨入三字头年龄的林乙，不想让无用的争吵填充自己的心绪，还不如跟着去，忽视大人们，自己坐一边玩手机。 她没想到正争吵最后还是到来了。 起因是三叔公的几位侄子侄孙儿们恰好在同一天相约来拜年。有一位侄孙二十八岁，在做金融理财相关的工作，林乙一家刚走进屋就和对方打了一个照面，都是客人，随意寒暄几句后，林乙知道了他的工作。正好林乙准备考金融相关的证书，两人坐在一边开始聊起来，聊着聊着，两人发现长辈们把目光放在了他俩身上，嘴里说着“哎呀，年轻人就是能聊到一块儿”，“他们说的东西我们都不懂啦，高级”之类的话。 长到近三十岁的两人都习惯了长辈们的这种目光，于是停下交谈，慢慢挪开距离，等众人把注意力移走后，再重新选了一个位置，继续之前的话题。 偏偏林乙的弟弟偶尔混蛋，他拖着几个年龄稍小一点的孩子在院子里放鞭炮，鞭炮被扔进了晾着衣服的地方，一件衣服瞬间被点燃，吓得几个孩子大喊大叫。 林乙他们站在离院子稍近的门边，两三步跨出去，男生一把将燃起来的衣服从竹竿上扯下来，林乙则将其他的衣服挪到竹竿角落。其他人从房里走出来，见状纷纷呵斥自家孩子。正月期间差点在别人家弄成小火灾，稍稍迷信一点的老人会不高兴。 好在没有燃起来，三叔公家的人也连连表示没关系。 林乙妈妈一直骂自家儿子，十六七岁脾气本就不好的少年，刚开始还接受妈妈的责备，被连续骂了五六分钟后，脾气爆发了，他回了妈妈一句。在众人面前公开被顶撞，妈妈的脸色瞬间变了，声音提高，矛头也转向爸爸，眼见要发生成家庭矛盾，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进屋避开了这他们。 如果这时候妈妈住嘴，爸爸不听就没什么事了，然而五十几岁的男人大概觉得拉不下面子，火气一起，直接一耳光扇在了林多金脸上。啪的一声，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林乙都震惊了一瞬。 接下来的发展十分具有林乙家的特色。身高足够的林多金瞪着爸爸，像随时都能揍上去，众人劝的开始劝，拉的开始啦，引导发展到这一步的妈妈，含着眼泪在旁骂家里的两个男人。 三叔公的家人脸色变了——正月在别人家掉眼泪，这可是大忌讳。 见林乙一直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她聊天的男生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林乙微微耸了下肩，什么都没有说，然而这个动作落到了林多金眼里，心里攒着气完全没处发泄的少年，走到她身边，用不大不小，刚好林乙和男生能听到的声音问林乙：“你女朋友知道你爹妈这么暴力吗？” 林乙知道自己弟弟疯，他小的时候为了把做错的事推到林乙身上，会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划口子。但是她没想到，林多金的疯完全不分场地不分人，随时随地胡乱咬人。 男生一脸疑惑，没有反应过来林多金在说什么。 “嘿，你不知道吧，我姐喜欢女生，就是因为我爸乱打人。”林多金继续用仅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男生露出尴尬表情。林乙脸色变了，抬手拉着林多金就走，压着声音喊：“你发什么疯？” 林多金一脸无所谓。对着已经进屋的母亲喊：“妈，你看姐……” 林乙拖着林多金出门。 两人站在院门外。林乙很生气，她不是气弟弟随意告诉别人她的性向，而是气林多金如此混蛋，自己生父母的气，去撒气报复的却是林乙。 想到这里，向来坚强的林乙掉下一颗眼泪，她直直望着林多金：“我是上辈子欠你们一家三口的吗？” 林多金眼神避开。 林乙上前一步，拽住林多金胸口的衣服：“喂，问你话呢，我是不是欠你们三人的？” “那谁知道。”林多金回答，“谁让你要一直管我们呢？你们只做好人嘛。” 林乙无力：“王八蛋，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林多金往院墙上一靠，拿出手机点点：“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姐，我和你女朋友聊天，说爸妈要是知道你们的关系会打死你们，她竟然什么都没说。我还用各种话威胁她，她都没反应，你们真的在谈恋爱吗？她不在乎你呢。” “什么？”林乙愕然，“你们聊天了？” 林多金摇了摇手机。屏幕上熟悉的头像出现在林乙面前，林乙只觉得整个人好像从高处跳了下来。林多金的话并没有对林乙产生太大影响，比起这个，她更关心林多金在颜零灵面前有没有说过混账话，有没有伤害颜零灵。 -- 第39页 她知道颜零灵并不想过多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她拿出手机想和颜零灵联系。转身却看见父母和几位长辈站在院子边，爸妈一脸震惊地看着姐弟两。 三叔公家午饭开饭时间很早，匆匆吃完午饭后，林乙一家先告辞了。半个小时回家的车程，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回到家里，林乙爸爸将钥匙串往茶几上狠狠一扔，拉开了新年吵架的序幕。 林乙毫不在意父母对自己的谩骂，反正小时候就习惯了。但当五十几岁的爸爸气得一脸横肉乱动，说要去找颜零灵父母让对方管管变态女儿时，林乙爆发了。她边哭边斥责父母，父女两像十几年前一样，抄起手边的东西朝对方掷去。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妈妈站起来拦住丈夫，站在窗户边的林多金，一脸冷漠。 林乙回到房间关上了门。外面的爸爸嚷着让她滚出去。 林乙拉开门，对着他喊：“房子是我买的！要滚也是你们滚！” “名字是我……”爸爸话还没喊完，被林多金一把扯着拉到了客厅。林乙回到房间，客厅里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过了一阵，她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 她又气又烦，想到爸爸要去找颜零灵的话，又想到林多金和颜零灵的私下联系，她拨通了颜零灵的电话。 -------- 挂断林乙电话的颜零灵，压下心中的情绪，她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家里人。她在桌边坐下，小表弟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连忙说没什么，问姑姑们第二天要不要去市里玩，市里公园这几天在做花卉展览。 话题被带走，一家人商量起来。 这天晚上，林乙和颜零灵没有聊天。颜零灵不想主动了。正月十三，姑姑一家离开，正月十五，颜零灵陪着爷爷过完元宵节，第二天回到梓城开始上班。这期间，颜零灵和林乙都没有联系。 颜零灵想过提前两天来梓城去找林乙，但心里很想在家陪爷爷过完元宵，加上林乙一点没有联系自己的迹象，她索性放弃了这个想法。 院子里住着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办公室众人在几天前就开始工作，颜零灵算是返工比较迟的人。她去办公室签了返工登记名单，还没来得及和人闲聊，冉铭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吴欢，帮我看看现在谁能出工，和我一起去卸一趟货。” 吴欢哈哈笑：“这儿就有一个，问她去吗？” 颜零灵和冉铭打招呼，跟在他身后走出办公室，回房间换了衣服，开始新年的第一次出工。 年前颜零灵回家时，冉铭被扭伤的脚腕还缠着绷带，二十几天过去，冉铭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 “回家过年胖了五斤。”冉铭说：“希望着五斤能全部变成肌肉。” 颜零灵哈哈大笑，问了冉铭儿子的情况。冉铭说小子在幼儿园上了一年学，学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有时候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他的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冉铭问她和林乙怎么样？ 颜零灵表情僵硬了一瞬间，被冉铭捕捉到了：“怎么？吵架了？” “不算吵架吧，算冷战？”颜零灵无奈笑笑，“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你想啊，女生心思细腻，想法也细，两个女生之间想法更细了，有矛盾就更正常了。”冉铭说，“我之前在网上看过了，说两个女孩谈恋爱，经常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吵架。当初看那些吵架的原因，我完全明白不了。” 颜零灵没想到冉铭会开导自己，她笑着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去网上看这些？” 冉铭从搬运车上拿起绳子，转身捆货物：“随意翻到的。” 颜零灵最终决定去找林乙。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她完成当天的单子后，发现所在的地方离林乙上班的地方不远。她没有跟着云大哥和米大姐回院子，站在路边给林乙发消息。 等了五分钟，林乙一直没有回复。拨过去电话，也没有人接听。颜零灵猜测对方可能在开会。 春节过后天气还未转暖，马路边车辆驶过，带着一股股冷风，颜零灵四处看了看，发现不远处有一家书店，她走进书店，准备在书店等林乙回消息。 这家书店店门不大，但里面空间不小，最里侧还有一片咖啡区。工作日的下午，书店里人不多。年少时的颜零灵很喜欢看书，现在也看，只是比以前看的时间和数量都少太多。她随便抽了一本现代小说，走到咖啡区的地方，看见板子上的消费入座几个字，转身往窗户边走去。 沿窗有一排吧台高凳，颜零灵在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她翻开书，看了几行后，侧身随意一瞥，发现吧台桌中间位置的高凳上，坐着两个熟人。她的视线刚好和一人对上，那人紧靠着另一人坐着，从颜零灵的角度看过去，像是半个身体都靠在另一人怀里。 后背冷汗冒出，颜零灵起身想离开，那人连忙喊她：“灵子姐？” 撒娇似的声音，不确定的口吻，颜零灵被她喊得鸡皮疙瘩起来了。 “灵灵？”近十天没听到的声音响起。 知道避不开了，颜零灵转身，冷着脸对上林乙的视线，捏着书的手在发抖。“好巧啊。”她说。她的呼吸很重，声音有点颤抖。 第20章 第二十章 书店里太过安静，仅仅是招呼，就引来远近不一的探究目光。 “你怎么在这里？” -- 第40页 林乙的话点燃了颜零灵心中那根引线，她冷了脸，本想反问林乙你觉得我为什么在这里，但看见蓝澜，她强压下心中的火，神色稍缓，语气冷淡：“给你发消息没有回，等你回消息时顺便在附近逛逛。” 林乙反手从放在桌上的包里捞出手机，看见了未接来电和消息，神色微变：“手机在包里，没听到，抱歉。” “没关系。”颜零灵指了指门外，“要不，我们去外面聊？” 蓝澜跟在身后，一直在和林乙聊天，颜零灵憋着不爽，和林乙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虽然回答着蓝澜的话，但林乙的注意力完全在颜零灵身上，她知道颜零灵来找自己的原因。她知道这段时间的冷战，问题出在自己这边，但那时颜零灵干脆主动地挂断电话，她正心思纷乱。冷静两天后，她又不知道怎么去和颜零灵解释当天的事情。 告诉颜零灵那天发生了什么？好像没有必要。林乙自觉已经告诉颜零灵很多了，至少她从未将奶奶相关的事情告诉过恋人，初恋都没有。对颜零灵的喜欢，让林乙愿意告诉对方关于奶奶的事情，可即使是这样，林乙并不习惯将自己家里发生的所有糟心事都说出来。 一个人生活在怎样的家庭，遇到怎样的家人，无法改变的东西不管讲给谁听都没有意义。 林乙主动同蓝澜说自己和颜零灵还有事，蓝澜微微抿唇，目光抖动，静默几秒后，干脆地同两人告别离开了。 颜零灵想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蓝澜这短短几秒的动作神态，她看着蓝澜离开的背影，自己转身往前走。林乙跟了上来。颜零灵目光注视前方，问她：“下班了吗？现在去吃晚饭吗？” 林乙点头，主动走到颜零灵侧前方，带着她穿过一条街又走到另一条巷口边。这里有一家家常菜馆，她问颜零灵：“在这里吃可以吗？” 颜零灵跟在她身后走进饭馆。 从点餐到吃饭结束，两人如平日一样，问对方想吃什么，替对方拿筷子夹菜，在外人看来没有任何不妥。只有两人自己知道，等这顿饭吃完，会有东西不一样了。 一顿饭到尾声，放下筷子时，颜零灵觉得自己肚子有点涨。心里和肚子一样，撑得慌。林乙替她盛了一碗汤，她用勺子搅动，汤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颜零灵盯着小漩涡说：“林乙，我们分手吧。” 林乙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收回筷子，看向颜零灵，轻声问：“只能这样吗？” 颜零灵没想到林乙会这样问，在吃饭前，她都没有想过开口就提分手的事情。她低头，一滴眼泪掉进汤碗里，落在白色瓷勺上。她忍着第二颗眼泪，抬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吵架。” 没有吵架。林乙在心里说，但她现在不想否认，也并不想挽留提出分手的颜零灵。当初主动给颜零灵表白，想和她在一起时，林乙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伤害对方。她看见了颜零灵强忍下的眼泪，她想自己真不是一个好的恋人。当初想和灵灵在一起时，灵灵哭了好几次，现在灵灵提分手，她又哭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不想挽留颜零灵。林乙想不通，只觉得无力感蔓延全身。她想起包里那支红色钢笔，为了拿到这支红色钢笔，自己特意翘班出来见蓝澜。 要把红色钢笔还给颜零灵吗？林乙脑子十分混乱，她听见颜零灵忍住眼泪后稳定的语调：“林乙，你真的喜欢我吗？” “喜欢。”林乙回答得很快，似乎在她心里，这个问题根本就不用考虑，是毋庸置疑的答案。 颜零灵嘴唇颤抖，她点点头，内心酸楚无比。她很想说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冷战这么多天？为什么在我提分手后，你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告诉我，你不想分手，好吗？ 她抬头，看着林乙重新拿起筷子，将盘子里已经有点凉的菜叶夹进嘴里。 颜零灵去买了单，独自离开。林乙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林乙扔下了手中的筷子，泪水从眼角滑落，流过脸颊，滚过嘴角，从下巴掉落在桌子上。 桌上的残羹冷炙，昭示着这段恋情的结束。 林乙忽然想起两年前去了国外的朋友，两人在最后一次见面时，喝醉的朋友说她不懂爱，当时她还忿忿不平。如今看起来，朋友可能是对的吧。当初刚和颜零灵在一起时，林乙想自己空置了几年的心终于又装进了一人，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可如今不过半年，人依然在心里，手却把对方推远了。 她把颜零灵放在家里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关了灯躺在床上，黑暗中盯着衣服闭上了眼。 ------- 颜零灵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 她知道自己很喜欢林乙。 但当她回到院子，从米大姐手里拿过一包家乡零嘴后，她竟然露出了由衷的笑容，笑得米大姐连连问她遇见什么喜事了。 和喜欢的人分手可不算喜事，颜零灵在心里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身轻松。这种轻松感赶上了年前她和林乙一起旅行时的愉悦感，她不懂，明明自己和林乙在一起时那么开心，提出分手时却这么简单。 会不会太没心没肺了点。出工去搬家时，她看着十分默契的云大哥和米大姐，在心里评判自己，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谈恋爱这件事。 -- 第41页 颜零灵回到了原先的生活。看手机回消息的时间少了，下班后就回到院子里，偶尔休息时也不怎么出门，只留在院子里和人聊天。她自己觉得这日子和谈恋爱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除了周末不回院子住，但其他人竟然发现了她的不对。办公室的人问她休息日为什么不出去玩了？米大姐问她今年怎么这么喜欢在院子里和人聊天了？冉铭则一针见血，问她不会是和林乙分手了吧？ 颜零灵被冉铭吓一跳，春节刚来时冉铭看出了她和林乙吵架，这次又直接看出两人已经分手，这看得也太准了。 颜零灵和冉铭站在院子旁边烧着无烟煤火炉的棚子角落，棚子下是两桌围着火炉打牌的人。“不会是林乙联系你的吧？”她的手揣在兜里，疑惑地看着冉铭。 冉铭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烟灭掉：“你以前可不会花时间看人打牌。” …… 颜零灵用插科打诨回答所有人对她的疑问，不到两周，周围的人也不再问她了。 时间好像忽然加快了速度，在日复一日地搬家工作中，某天收工回家，她收到了一个包裹。市内同城包裹让她很容易猜出寄包裹的人，但她心里却不愿意承认，她知道自己留在对方那里的东西很少，被寄过来意味着完全断掉联系。只是等她打开包裹发现里面全是熟悉的衣物时，不承认也只能变成承认和接受。 林乙寄来的衣物不多。颜零灵一件一件地翻看，想留下的挂起来，不想留下的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包裹翻到最后，她发现了一个小册子。 白色纸张打印的册子，封面上什么都没有，第二页是林乙打的几行字：灵灵，很抱歉过了这么久才把东西寄过来。年前你提到了关于以后的打算，是提升学历还是学习一门技术，我找朋友咨询了，做了一些规划，你可以看看当做参考。希望你越来越好。 白炽灯灯光晃眼，近十页的册子，薄薄一本，却根据颜零灵的实际，告诉她可以做什么样的选择。颜零灵有些看不懂上面的图标和数据折线，但旁边的注解十分清楚，她看着那些文字，耳边全是林乙说话的声音。 心脏一下一下泛疼，她把小册子端端正正摆在电脑边，关灯睡觉，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也记不住梦见了什么，第二天醒来时头疼得难受，到院子里和人打招呼，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又发不出声音了。 颜零灵想，这还真是有始有终，和林乙的恋爱开始前，她哭了一次，嗓子哑了，恋爱结束后，嗓子又哑了，只是这次，伴随着嗓子哑了的症状，还有发烧咳嗽的症状。没有办法，她请了四天假，去医院打了两天点滴，又在家里睡了两天，等所有生病的症状都好转了，才销假出工。 新的一年的春天到了，杨柳絮从空中飘过。面包车在市中心堵了半个小时，旁边的车窗降下，颜零灵看见蓝澜坐在车后座，旁边坐着的女孩依偎在她怀里。两人有说有笑，十分和谐。 颜零灵把半开的车窗摇上来，她笑着对前排的云大哥和米大姐说：“感觉梓城这个城市好小啊。” 米大姐从前排递来一瓶水：“不小了，比家里可大多了。” 云大哥跟着说：“对，可不小。再大都要修到五六环了。” 城市里底层的劳动者，三位搬家工人开始笑着闲侃城市的发展。堵车的源头疏通，车流缓缓移动，面包车往前驶去，颜零灵望向窗外，面包车将旁边的车丢在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完~~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林乙跑到公交车站时，末班车刚好开到站台处，她两步跨上公交车，拿出手机继续回消息。最近这段时间，咨询保险业务的上班族们很晚还会和她聊天，林乙不得不跟着客户的时间安排走。 和颜零灵分手后，林乙对存钱有了很大的兴趣。若是以往，晚上十点半以后，她肯定会打车回家，但现在，她会踩着点去公交车站，坐上末班车回家。 前几天，她把属于颜零灵的东西寄了过去，她担心这个举动会让颜零灵误解自己，还考虑了好久，毕竟，把前任的东西送回去，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感觉。 好在颜零灵没有在意，还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谢谢。 林乙收到颜零灵短信的当天，开始发誓存钱。这几年，林乙挣的钱并不少，但因为要还前几年的债以及家里的房贷，加上不想听父母废话打给他们的钱，七七八八算下来，手里并没有多少。当初和颜零灵一起梳理自己钱财时，颜零灵对她挣的数量总额和手里剩下的钱表示惊叹和不解，她则惊叹颜零灵挣的钱和还债总额。 她觉得自己要多攒点钱。未来会遇见的事情是完全预料不到的，没有人陪着抵挡风雨，只有钱才能带来安全感。 在这个念头下，她开始减少所有支出，还去争取更多客户。以前她很少会在半夜十一二点还回复潜在客户消息，现在只要一听到信息声音，她能立马从梦中醒来，抓起手机就坐起来。她还报了金融理财相关的课程，准备考取相关证书，来提高自己的专业能力。 虽然暂时还看不到成效，但应该会努力就有收获。 交流的客户发来晚安，林乙回了晚安，她站在公交车最前面，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任凭轻柔音乐声从耳机里传入心中，无故生出一天又过去了的感叹。 -- 第42页 周五下午，久未见面的朋友们发来周末聚会的邀请，林乙刚好和一个客户约了周六见面聊，和聚会时间冲突，不得不拒绝了。朋友在群里损她，说她谈恋爱时不出来聚会，现在分手了还是不出来聚会，是看破红尘了吗？ 林乙深知这一群朋友们的毒舌，一边打哈哈，一边把和客户约时间的聊天记录发在群里，终于让“逮住”她的人松口。 周六下午，她和客户在咖啡厅见面，从保险聊到了工作又聊到了生活，客户说最近自己在搬家，她习惯性地啊了一声，对上客户疑问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说是想起来自己认识的朋友在搬家公司，但好久没有联系了。 客户没有在意，两人一直聊到了晚上，去吃了便餐。林乙将对方送到地铁口，看着对方离开，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往家走。 没走两步，手机一阵抖动。是蓝澜发来的消息，问她是不是真的和颜零灵分手了？为什么？ 林乙将手机扔回兜里。 春天虽然来了，气温却不低，她把手也揣进兜里，低头往公交车站走去。去年年底后，林乙就没有剪过头发，如今头发已经长到脖颈下，风吹过来，耳边头发被吹起来，耳朵被冻得冰凉，她站在公交车边，用手轻轻捂住耳朵，将兜里震动的手机声音也捂住。 林乙知道蓝澜是个执着的人。她当初告诉蓝澜自己有女朋友后，蓝澜追着她问了一天，还去公司前面堵她，以确定她是不是在骗人。林乙上了公交车，发现手机还在继续震动，知道装不了傻了，拿出手机想接，通话申请却挂断了。消息栏上挂了十条未读信息，全是蓝澜发的。 通过这十条消息，林乙才知道蓝澜告诉了颜零灵两人“睡了”的事情。 所以分手那天看到自己和蓝澜在一起，颜零灵的脸冷得那么快，声音也带上了冷气。林乙想着当天的场景，有些好笑，她还以为颜零灵是单纯地不喜欢蓝澜，加上还在生自己的气，才会把不爽的心情表现得那么明显。 蓝澜这人也挺难琢磨的，林乙不懂她在想什么。她回蓝澜：“不是。没事。” 如果现在没有分手，林乙知道这件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同颜零灵解释，但如今两人已经分手，解释也没有意义。况且分手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这个。 林乙多少知道颜零灵的想法，也知道如果颜零灵提分手时，自己表明不想分手，这次分手就不会存在。 所以，错还是在自己身上。林乙从心里这样认为。 --------- 收到林多金的消息时，林乙正在做一周总结报告。因为本周接触的客户比较复杂，她不得不同时做好几份数据分析表和PPT。林多金的消息唰地跳到桌面：“姐，听说你和那个女生分手了？” 林乙抬手将电脑上的聊天界面关掉，退出登录，拿起手机回：“是”。 林多金发了一串省略号。 当天晚上，林乙久违地收到了妈妈的语音消息，消息里一改往日强势的语气，只用正常询问语气问她下班没有，吃饭了吗？ 林乙叹一口气，将面前的晚饭推到一边，直接回道：“有什么话就直接说。”语气并不温顺，还隐约带了点不耐烦。 那边很久没有动静，直到林乙收拾结束准备开始睡前学习，打来了电话，这次开门见山，说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男生，让她有时间加下别人，聊一聊。 林乙被气笑了。春节吵架的原因是被忘了吗？但她随后就反应过来了，正如家里没有人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一样，就算她把自己的性向在家里大喊三遍，过一段时间他们也会选择性遗忘掉。 哪儿有什么忘不忘，只是不在乎而已。 林乙不生气了。她简单地应和两声，挂断电话后直接忽视了对方发来的联系方式。 睡觉时林乙反应过来，她问林多金是不是在家里说了什么。 “他们去找人问，说要是遇见合适的男生，还是会和男生谈恋爱结婚生子的。” 真不应该多问这一句，越问越想生气。林乙把手机一扔，开始晚上的学习。 刚到和客户约定的地方，林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对方开口就喊她林乙，问她什么时候有空见面。林乙一脸疑惑，看见号码归属地时，她猜到了打来电话的人是谁，她本想教教对方第一次给别人打电话应该学会自我介绍，视线里见客户已经进了门，她朝客户招手，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静音。 和客户的聊天十分顺利，了解了客户基本情况后，林乙先简单地向对方提了一些建议，客户接受得很快，两人约好下一次见面时间后，互相告别。 林乙拿起手机，来自两个陌生号码的三十个未接来电停留在屏幕上。她翻了个白眼，在下一个电话打进来时，第一时间接起来，调侃满满：“大哥，你赶着投胎吗？你谁啊？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那边的人没有在意林乙的不耐烦，还呵呵大笑了几声：“我是刘元，你妈妈把你电话告诉我的。我现在在你公司附近，出来见一面呗？” 林乙生气了：“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哪里？” 对方毫不在意：“你妈妈说了公司名，我地图查的。” 林乙在心里“问候”了家里人，又担心自己现在拒绝，对方万一去公司问更丢脸。她告诉了对方附近一个很少去的茶楼，和对方约在了那里见面。 -- 第43页 等她走到的时候，刘元已经站在了茶楼面前。凭心而论，这人长相一般，穿着打扮也并不像能连拨三十次号码的人，林乙憋着一股气和他聊了两句后，意外发现刘元只是有点憨，并没有坏心。那股气慢慢消散。林乙直接告诉他自己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刘元也没有说什么，两人聊了半个小时，林乙将他送到路边，看着他招出租车离开。 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没想到接下来每天刘元都会给林乙打电话，打来也不说什么，就问问林乙吃饭没有，在干什么，三两句话说完就挂了。 林乙被烦得不行，又不好对着他发脾气，想拉黑对方的号码，又担心拉黑他后，家里人又要打电话来。 同事们刚开始知道了这件事，还开林乙玩笑，后来也觉得奇怪，纷纷给她出谋划策，猜测是有人在给刘元出主意，用穷追不舍的手段，温水煮青蛙，把林乙煮成习惯他每天问候的人。 林乙一口咖啡呛在喉咙，这种办法只会起反作用吧？在明确地被拒绝后，只能让人厌烦啊。 到后面，刘元再打来电话时，林乙应付都懒得应付，冷声明确地告诉他自己真的很忙，对他没兴趣，也没时间和他周旋。 大概是拒绝意味太强，刘元连续两天没有打来电话，林乙松了一口气，却在第三天又接到了他的电话。当时的林乙刚下公交车，开开心心地在旁边的小店买东西，接到电话时，好心情被彻底破坏，她对着电话吼了一句“你到底想干什么？烦死了，滚。” 吼完就挂了电话。 林乙忽视掉周围的探寻眼光，转身往外走。冉铭穿着一件薄T恤，满脸的汗，站在店门门边，诧异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卷开始~~ 碎碎念：照目前的进度，大概在四十章左右的时候能完结。虽然也没几个人看，但是好像每次更新都会有三个新的的点击量，大脸猜测应该可能大概还是有人在追的？哈哈，感谢~~~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冉铭和林乙并不熟络。 大学四年林乙这个名字存在感很强，那时冉铭站在局外，只静静看着室友和林乙的周旋。后来冉铭知道了林乙的秘密，加上其他原因，对她的观感直线下降，毕业以后也没有再联系，如果不是去年的重逢，他们就是生活在梓城的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这种关系下，冉铭从没有见过林乙盛怒的样子。 林乙自己可能没有察觉，她对着电话的吼声吓住了整个小店和店外路过的人，转身和冉铭视线相交时，她的脸色还没有缓和，黑得让冉铭震惊。 “你这是，分手后遗症？”冉铭和林乙坐在小区门外的石凳上，冷风吹过，林乙裹紧了衣服，冉铭微微仰头，让风吹脸上的汗。 林乙否认：“只是遇见了一个神经病。” 两人一问一答，来往的人将视线放在他们身上几秒，又匆匆挪开。 冉铭给林乙递了一根烟：“你不想问问我灵子怎么样吗？” 冉铭常抽的是很便宜的烟，味道浓冲劲大，林乙一口吸下被呛得咳了好久，缓过来后抬手擦了下咳出的眼泪：“太呛了吧？！” 冉铭：“几块钱的烟都这样。” 坐了一会儿，冉铭额头上的汗被风吹干，他起身，穿上一直放在腿上的外套：“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一趟活儿。” 林乙点头，视线跟着冉铭身影移动。 “灵子挺好的，最近好像在准备学习什么东西，前几天看见她和燕儿在选书。”冉铭伸了个懒腰：“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感情这种事说不清楚。不过，好不容易找到互相喜欢的人，可不要让自己后悔。” 林乙看着冉铭离开的背影，想起以前她、颜零灵、冉铭在烧烤摊前聊天，冉铭说他不后悔自己付出的感情，后悔也没用。 “老实说，有点后悔了。”林乙轻声嘟囔。但，我啊，可能没有资格和爱的人一起走下去。后悔也没有。 刘元不再打电话过来。林乙接到了妈妈责备的电话，忍气三两句应付过去，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春暖花开的时候，有客户约林乙去艺术工坊见面，她去了后才知道艺术工坊最里侧有一个小门，推开门后是一条很少有车辆驶过的小道，小道另一侧斑驳的墙上有很多涂鸦。年轻的客户在艺术工坊里拥有一个工作室，他想给在老家的爸爸妈妈买一份医疗保险，林乙和他聊过以后，工作室的小伙伴们正相约去更改涂鸦，见林乙好奇的样子，小伙伴们拉着林乙一起去。 城市里的宝藏需要慢慢发现。 林乙还算是一个将生活过得有趣的人，然而看着大家在笑闹中喷各种她看不懂的涂鸦时，她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呆板。 “这几条线代表月亮和太阳相撞。”一人给林乙解释自己的涂鸦。 林乙看着两条线交叉时线团交错裹成毛线状，猜测：“那这代表月亮和太阳相撞后产生的能量吗？” “是混乱！”那人说：“月亮和太阳相撞，一片混乱。” 那人把手中的喷漆递给林乙，指着旁边一小块墙面，告诉她那里暂属于她。 林乙不会画画，在接过喷漆的第一时间，她想起颜零灵，如果两人没有分手，她一定会把这面涂鸦墙介绍给颜零灵，还会带她来看。有一个说法，当遇见开心的或者伤心的事，心中第一个想分享的人，就是你最爱的人。林乙否认不了这一点。 -- 第44页 她拿起喷漆，用圆圈线条喷出了一个平衡跷跷板的简笔画，底座三角形居中，上面是一条线段。旁边的小伙伴凑过来，看着她在这个图形外画了一个爱心。 “哟，是爱情呀。”小伙伴吹了下口哨。 林乙：“也是抓不住的平衡。” ------ 天气逐渐转暖，林乙换上夏季衬衫的第一天，她在路边等公交车时看见了颜零灵。她今天来拜访的客户在偏郊外的区域。甫一看见颜零灵从车上跳下来，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颜零灵扎着高马尾，身穿黑色T恤，头戴标着米成哥姐搬运公司logo的鸭舌帽，拖着一辆小搬运车，她的身后跟着和她戴相同鸭舌帽的中年女人，是米大姐，当初是她和颜零灵还有云大哥一起帮自己搬的家。 米大姐抱着一个大纸箱，四处张望。林乙连忙移动，将身子躲在公交车站牌后，脑袋前倾，视线跟上颜零灵，看着她拖着小搬运车走进旁边的公寓。这片是梓城新建的区域，附近有很多面向年轻人的公寓。 林乙没有上公交车，她走到旁边的一家小店，买了一瓶水，顺便借老板门前的板凳坐会儿。 板凳放在小店一侧，坐在那里刚好能看见面包车，身体也能被放在门边的大冰柜挡住。 林乙一口一口喝水，她看见颜零灵拖着小搬运车来返了五次，有个小妹妹从她搬第二趟时就跟在她身后，应该是搬家的主人。小妹妹很健谈，一直在和颜零灵说话，颜零灵笑得开心。 颜零灵他们上车离开，林乙一口将瓶里剩的水喝完，她站起来，看着面包车从面前的公路上驶过，恰好手机收到了金融考试考试时间的提醒，考试时间在秋季。 如果这次考试能通过，就去找颜零灵。林乙在心里想，至于是不是要复合再在一起，等到那时候看自己的心境。想到再次在一起，她有些泄气。——她放不下颜零灵，更不想伤害她。 林乙不知道，当她站起来看着面包车从公路上驶过时，车里的颜零灵也看见了她。 很久未见的人突然出现，面包车快速驶向前方，颜零灵回头，从后窗玻璃看着林乙越来越远。她怎么在这里？她看见自己了吗？这么远的地方，要不要让云大哥顺路带她回市中心。 见颜零灵一直侧身望着后窗，云大哥放慢速度，问她怎么了？ 颜零灵转回身子，压住过快的心跳，坐正：“没事，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但应该是看错了。” --------- 以再次去找颜零灵为目标后，林乙把心思继续放在工作和准备考试上。大概是对目标的渴望，她觉得自己学习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前段时间跟的几个潜在客户慢慢确定了保单，等到夏天正式来临那个月，她有了不少的收入。 她将这些收入分批放好，久违地同几位朋友聚餐。 有朋友提到蓝澜，众人都把目光放在林乙身上。林乙打哈哈：“你们看我干什么？” “蓝澜不是喜欢你吗？” 林乙轻啧：“那是她开玩笑！” “可不像开玩笑。”朋友说，“去年春节前的聚会，你不是喝醉了吗？我本来想带你回我家的，她把你抢了过去，我都担心那晚你两发生什么。那时候你还有女朋友，真发生了什么，不好。” 虽然没有发生什么，但是蓝澜确实做了事儿。林乙在心里接道，嘴上却说：“我们属性相同啦，做不了什么。还有，虽然蓝澜这个人说话风格拉仇恨，但她人不坏。” 朋友点头：“她现在的女朋友挺漂亮，我上次见到了。和林乙的风格有点像。” 众人又看向林乙。林乙将杯里最后一口酒喝下，无奈笑：“我这种风格的人在全梓城一抓一大把。不过，现在想想，当初和蓝澜走得太近也算是伤害了别人。” 一群损友听她说伤害了别人，瞬间来了兴趣，让她细说。 没办法，林乙将蓝澜做的事情简单提了一下，有两位朋友责怪林乙应该和颜零灵解释，还有一位朋友感叹颜零灵真好，相信林乙，不抓着恋人问。 “我家灵灵当然好了。”酒意上头，林乙虽然没醉，很直接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朋友们纷纷嫌弃她，七嘴八舌：“可你还是分手了”，“你家灵灵，分手的灵灵可不是你家的了”。 林乙眯眼笑着接受朋友们的所有调侃。谈过几次恋爱，这还是第一次，在分手后面对朋友们的调侃，她心里有满足感，大概是颜零灵给的幸福感太厚了，即使分手也依然存在。 聚会准备了三个转场。从酒吧离开后，一群人往大排档去，准备吃点小夜宵。常去的大排档离得很远，几人招了两辆出租车往那边去，车子行驶在路上，坐在身边朋友有些醉了，拼命往林乙怀里钻，包里的手机来电音恰好响起，林乙一边扶住朋友，一边掏手机。 手机上显示冉铭两个字。 冉铭从没有给林乙打过电话。林乙一脸疑惑，让坐在朋友另一侧的人扶住朋友，接起电话。 电话里，冉铭在喘气，似乎刚跑了一段距离，他的声音很急：“林乙，灵子出事了。” 林乙脑子轰响，声音抬高：“什么？” “灵子出事了，现在在医院。” 林乙静默两秒，抬手狠狠拍了拍司机师傅的座位椅，着急得话里带上了哭腔：“师傅，转头，去医院，快，快啊……” -- 第45页 朋友们全都懵了，看向她。 路灯从车窗外照进来，映着林乙茫然无措的脸和着急掉下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林乙也很矛盾啊~~~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颜零灵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茫然地看着冲过来的林乙，疑惑脱口而出：“林乙？” 林乙人未站稳，担忧问道：“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颜零灵：“我……我没什么大事，只是擦伤。你怎么会在医院？” “擦伤，哪里擦伤了？”林乙四处张望，“医生检查了吗？没其他的问题？” 林乙急切紧张，颜零灵连忙安抚：“没事，已经检查了，等下要去拍CT。你没事吧？怎么会来医院？” 林乙皱眉：“还要拍CT？到底怎么回事？” 她话音刚落，冉铭从旁边跑了过来，穿着有点脏的黑色外套，脸上还带着汗：“没事吧，走，去拍CT。” 颜零灵点头，看向林乙。林乙回过神，接过冉铭手中的单子仔细看，颜零灵捂着腰侧站起来，身子微微侧倾，林乙连忙扶住她：“这怎么算没事呢？到底怎么了？” 冉铭三两句解释了情况。颜零灵今天收工很早，晚上刚好有一趟卸货的活儿缺人手，她就去了。没想到从大货车上卸货时，有位工人不熟练，大箱卷纸被推到货车边缘掉了下来，颜零灵刚好站在货车下，那箱卷纸一半砸在搬运车上一半砸在颜零灵身上，直接将她压倒在地。 那一大箱卷纸至少有50提，重量不轻。大家都被吓住了，连忙掀开卷纸，颜零灵在地上躺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众人立即送她来医院。好在颜零灵人一直清醒，到医院后还自己走下了车，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回去继续卸货，留下冉铭和另一位同事陪着颜零灵看医生，那位同事刚被喊走去挪车了。 林乙板着脸，十分严肃。这么严重的事情，颜零灵却告诉她只是擦伤。 夜晚的医院人来人往，拍CT的地方还排着队。他们等了一会儿，颜零灵进了CT室，林乙和冉铭相对无言。等颜零灵出来后，林乙问她饿吗，能不能吃东西。 颜零灵摇头。坐在一边等结果出来，她才想起来继续问林乙怎么在这里。 冉铭主动解释：“我担心有其他事情，给林乙打了电话。毕竟她是女生，还懂医院这一套流程，米大姐他们不懂这些。” 他说得有道理，但打扰到林乙，颜零灵不太好意思。林乙避开了她愧疚的眼神，坐在她旁边刷手机。 好在CT结果出来没有其他事情。医生开了一些胶囊和碘酒类的东西，让颜零灵回去好好休息。如果24小时内有其他不适，再来医院。 坐上回程的车后，颜零灵想先将林乙送回家。林乙拒绝了：“不是要观察24个小时吗？一个人住出了事怎么办？我今晚先住你那里。” 颜零灵想说没关系，开车的同事接话接得很快：“有朋友看着好一点。”冉铭也这样说，她不好再说什么，迷迷糊糊地让林乙再次来到了自己房间。 房间的样貌一直没有变过。灯一打开，能看出来颜零灵这段时间很忙：沙发上堆了几件衣服，小桌子上书本笔乱放着。 林乙扶着颜零灵坐在沙发上，转身拿过睡衣，又想去接水给她擦身。 颜零灵连忙拒绝。忍着胸口腰腹处的疼痛，要去洗澡。干了一天活儿，一身的汗，光是用毛巾擦可擦不干净。 林乙拗不过她，只得跟在她身后去阳台帘子处。颜零灵脱衣服，一抬手腰腹处就一阵疼痛，她发出小小痛呼，林乙连忙问她怎么了？ 颜零灵表示没什么，忍着疼痛脱下衣服，却在水淋到身上一瞬间，再次发出痛呼。 林乙钻进帘子里，语气不轻，十分有理：“我帮你吧，反正我们长得一样，再说，该看的地方也看过了，洗个澡不需要害羞。” 颜零灵以前可没发现林乙有这么无赖的一面。林乙手上沾着沐浴露往她身上轻轻抹，一边抹一边小心问疼不疼，颜零灵只觉得自己全身毛孔都被林乙的手打开了，羞赧得闭上眼。她被伺候着洗完澡，换上睡衣，又被伺候着吃了药，再躺回床上。全程像木偶一样，任林乙摆布。 等林乙洗漱结束回到房间，颜零灵已经睡着了。林乙给她盖上被子，转身去屋外，往走廊上的冰箱里放了几小袋水，等明天早上给颜零灵冰敷。 大概是身上很疼，颜零灵这一晚都睡得不太踏实，连带着躺在她身边的林乙也醒了很多次。凌晨睡得正熟的时候，颜零灵轻声□□几声，林乙迷糊着转身揽住她，轻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颜零灵被惊醒，又在熟悉的怀里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林乙很早醒过来。她悄悄下床，去巷子门口买早餐，回来时遇见了米大姐。米大姐惊喜地同她打招呼，说好久不见。冉铭从楼梯处下来，问她颜零灵情况怎么样。 林乙回答后，米大姐才知道颜零灵出了事，她昨晚睡得早，没有听见很晚回来的工人讨论。 院子里起得早的人们纷纷围拢询问，林乙像颜零灵的家人，帮着她接受熟人的关心。林乙笑着回答询问，无意中抬头，发现颜零灵趴在四楼走廊上，正看着她。 林乙陪了颜零灵一天一夜，两人没有心思交流其他东西，颜零灵被她按着躺在床上，林乙一直围着她转。 -- 第46页 一天三次药吃下，加上冰敷和自我愈合，夜晚来后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很多。林乙陪着她吃完饭收拾好，才和她告别回家。 颜零灵向她道谢，送她到院子里。院子里昏黄灯光下，林乙有一瞬间想说我们继续在一起吧。她张嘴，最后只确认了颜零灵并没有删掉她后，叮嘱她有事发消息。 颜零灵答应了。 林乙在转身离开时听见米大姐说：“这个姑娘对人真好，灵子，这种朋友可交对了。” “是啊。”颜零灵回答。 林乙等颜零灵的消息等了一天，手机没有一点动静。下班前，她没忍住给颜零灵发消息，询问她今天怎么样。 颜零灵很快回了消息，还拍了腰侧的照片给她看，那里昨天还有点青的颜色已经淡了不少。 林乙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想去探望一下的话说不出口了。将昨天叮嘱的话又发一遍，她伸一个懒腰，下班回家回客户消息，又继续学习。 一连几天的问候，林乙没有缺席。直到周六到来。她一觉睡醒，提着两箱高钙奶去看颜零灵，院子里的人却告诉她，灵子今天去干活儿了。林乙拿出手机，在摁亮屏幕时停下了动作。她把牛奶放在颜零灵门前。 周末的院子里有小孩在玩，林乙认识米大姐的小女儿满满，小姑娘喊她姐姐，让她留下来玩。她陪着玩了一会儿，快到十二点才离开。她离开后不到十分钟，云大哥开着面包车回来，颜零灵从车上跳下来，腰腹处轻微疼了一下，她眨眨眼忽视掉疼痛。满满跑到她面前，告诉她有大姐姐来找她了，颜零灵连忙拿出手机看，上面空荡荡的，连运营商的信息都没有。她上楼回家，看见了门口放着的牛奶，她给林乙发消息，林乙一直没有回复。 林乙接到同事的求助，匆忙去公司帮同事做一个团体保单规划。等她和同事忙完，已经是深夜，同事男朋友来接自己，可以顺便送林乙回家。林乙拒绝不成，道谢坐上车，却被同事和她男朋友问了一路的择偶标准。 现代人真烦，热衷于询问别人的感情问题，好像人活着就一定需要爱情一样。 夜风吹过，林乙长叹一口气，回复中午颜零灵发来的消息。 颜零灵这次受的小伤，让林乙和她恢复到了普通朋友的关系。林乙开始再次给需要搬家的朋友介绍颜零灵所在的搬家公司，还会用“有一位朋友在这家搬运公司工作”作为推荐理由。 盛夏到来，距离林乙准备的证书考试时间也越来越近。她专注于备考，手里的客户被其他组的同事抢走了三个。组长开会时批评她最近这段时间的工作态度，林乙微微低头，表面上看在反省，内心将同事从头到脚抱怨了一遍。还有一件让她寒心的事，前段时间她给同事帮忙做的团体保单策划方案，同事将组长的名字加在了方案上，却没有写她的名字。虽然她从没想过在同事的团体保单上获得什么，但方案上出现毫无关系的组长名字时，她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阿谀奉承，曲意逢迎，讨厌的人讨厌的事围绕四周。 凌晨一过，手机备忘录提示林乙三十岁生日到来，她关掉提示，翻身睡过去，一觉睡到了十一点。她刚睁开眼，有人敲门。她打开门，穿着熊偶衣服的人站在外面，随着生日歌给她跳了一支滑稽可爱的舞蹈，最后从身后拿出一个八寸左右的蛋糕递给她：“您好，这里是小熊蛋糕屋的外卖小熊，朋友为您订了生日蛋糕，祝您生日快乐，希望您以后每天都开心。” “听奶奶说我是中午十一点零八分出生的，奶奶说这是一个好时间。”当初颜零灵问林乙生日时，林乙这样告诉她。 林乙接过蛋糕，抬手看手表时间，十一点零八分，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洗澡那里都能被锁，厉害了，希望改了后能发出来~~~ 等写完后，这篇文要好好改一改~~最近写文的环境不好，连检查都不太好~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三十岁的生日终究还是一个人过的，虽然准时收到了生日蛋糕。林乙给颜零灵打电话，对方没有接，过了很久才回复她消息，说很忙没有时间过来，只远程祝林乙生日快乐。 神奇的是，林乙并没有遗憾，她给自己煮了一碗面，一个鸡蛋，加上蛋糕，满足地度过了普通的一天。林多金发来简单的祝福消息，晚上九点多，父母分别给她发来两个红包。林乙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用表情包回了谢谢，没有多聊一句话，连敷衍的问候都没有。林乙乐得清闲，早早上床睡觉，在梦里过完生日这天的最后时间。 三十岁的林乙奋斗的兴致更强了，前几年攒下的客户源似乎在今年爆发，她每天忙得团团转，时不时会出一次差去其他城市见客户签合同。盛夏快过去时，经理把她和组长叫到办公室，问她想不想组建自己的团队。 保险企业的晋升渠道，离不开团队组建这一块儿，今年是林乙在公司的第四年，同期很多同事都已经开始组建自己的团队，但林乙一直没去做这件事，她一直觉得带人麻烦。 这次林乙答应了，但和经理说好得等考试结束后，她才能去招募人才。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组长邀请林乙去喝咖啡，林乙当初是从其他组分过来的，她和组长虽然是上下级关系，但关系一般。 -- 第47页 喝咖啡的时候组长无意中提到一点——林乙招募来的人做成的保单，作为组长的她也会有相应提成。林乙知道保险行业每一个上级的收入都离不开下级的努力，她笑着端起咖啡，客气表示组长多多关照。 成年人的生活里离不开面具，表面笑嘻嘻，内心一直【—哔—】。借着这次咖啡和谈，林乙和组长关系缓和了好多。 林乙向来活得宽心，但不代表不记仇。和组长关系拉近后，她借着几次机会，将以前同事抢自己单的事情说了出来，用玩笑的口吻，让组长和听见的人私下去尴尬。 日子越过越舒心。 国庆长假后，天气逐渐转凉。林乙见完客户后，恰好路过一家品牌服饰店，一件漂亮的小风衣吸引了她的视线。她走进店里，刚试完这件衣服，颜零灵给她打来电话，她开心地接听。 电话里面，颜零灵哽咽得很明显：“林乙，你认识打官司的人吗？” 林乙赶到时，颜零灵坐在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在自己位置上办公，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坐在颜零灵旁边打电话。 看见林乙，颜零灵眼中带泪强行笑了笑。 中年女人是成姐，米成哥姐搬运公司的老板之一，也是老板娘。成姐个性干脆直爽，没问林乙是做什么的，和颜零灵什么关系，只在颜零灵给林乙讲事情经过时，帮她补充几句。 两天前，颜零灵如平常一样出工去搬家，那天的客户是个物质条件不错的人，脾气不怎么好。在颜零灵他们上门搬家服务过程中，态度恶劣，各种挑刺儿，嫌他们动作慢，人少，反应迟钝等。大家忍气吞声打包好所有东西，却在搬到新家时出了事。有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花瓶被颜零灵碰倒在地上，客户疯了般骂骂咧咧，话很难听。云大哥和米大姐听不过去，回了客户一句，客户跳脚，直接上手抓米大姐，说要投诉他们的服务态度。 这种不讲理的人无法交流。云大哥将米大姐拉到身后，推了客户一把。那人立马开始撒泼打滚，像几岁的孩子一样，拍着桌子要让他们赔偿，说颜零灵打碎的花瓶价值几十万。 当时客户表现得太生气，颜零灵们都以为他在无理取闹。双方互相喊骂，云大哥被激得拿起了桌上的剪刀，颜零灵夺过剪刀，却在反手拦客户的时候，将剪刀插进了客户手臂上。剪刀是那种尖头的新剪刀，这一刺直接刺了个血流不停。 变故让几人都吓坏了。 客户报了警，社区派出所的人很快到来，先把颜零灵他们拉去了派出所，等客户去医院包扎后过来，双方才见面正式调停。 一天一夜，调停没有结果，反而确定了颜零灵碰倒的花瓶真的价值四十几万。今天早上，成姐去派出所将三位员工带出来，米大姐和云大哥在这次事件中虽然有责任，但牵涉到法律方面的责任摊不到他们头上。只有颜零灵，花瓶碎了和她有关，客户被刺伤了和她也有关。 现在的情况是客户让颜零灵赔偿，如果不赔偿，会走法律程序，还对颜零灵放狠话，声称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所以，现在需要去咨询律师，看这件事怎么解决。”成姐看着颜零灵，后者一脸疲惫。 作为普通小白领，林乙无权无势，认识的人虽然多，大多是普通人，她心里没底，但不能说，她安抚地看着颜零灵：“别急，我先问一下。” 颜零灵点头，视线里满是依赖。 林乙在朋友群里发了消息，又给公司几位关系好的同事打了电话。同事那边有认识的律师，但关系一般，林乙收到了联系方式，决定观望一下。朋友群里的消息回得很快，关切询问她怎么了，但都不认识关系很好的律师。 她去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十分钟后有位客户给她发来消息。这位客户是颜零灵的早期客户，叫王燕，关系网很强大，接到她的消息，林乙内心欣喜，直接回了电话过去。 王燕是一个豪爽的姐姐，接电话速度很快，也没有过多寒暄，直接问林乙发生了什么事情。林乙连忙将发生在颜零灵身上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王燕听完沉默，她站在个人的角度分析，颜零灵确实要承担主要责任，但她没有将话说死，先挂了林乙电话去询问了朋友，五分钟后再次打来电话，说律师那边希望和林乙及朋友见一面。 综合王燕朋友和颜零灵的时间，几人约在了第二天早上见面。 这边刚约好见面时间，颜零灵接到了一个电话，那边自称是于彬的代理人，来询问颜零灵的打算，是否已经决定好赔偿。于彬就是和颜零灵发生冲突的客户。 颜零灵一脸茫然。林乙拿过电话，开了扩音，询问对方是谁，那人把自己的身份再次介绍一遍，林乙客观地告诉他这边需要好好商量，会在明天给他答复，希望对方给点时间。 林乙语气真挚诚恳，又不卑不亢，代理人不似于彬那样不好说话，没有询问自己的雇佣者就答应了。 电话挂断，颜零灵一想到那几十万的赔偿，一直忍着的眼泪从眼角流下，又被她狠狠擦掉。林乙看得难受，轻轻将手机递还给她。成姐拍了拍颜零灵的肩，坐在工位上的同事们注意力都放在这边，屋子里的氛围十分低沉。 这样干着急也没用。坐在这里东想西想会更难受，林乙准备拉着颜零灵出去走走。手机急促震动，她本以为是王燕那边有什么问题，拿起手机发现显示的是林宏，是她爸爸的名字，林乙眉头微皱，林宏很少很少给她打电话。 -- 第48页 林乙接起电话，林宏声音急促：“你快回来，你妈出车祸了。” 受林宏情绪影响，林乙少见地在爸妈事情上出现了慌乱，她声音不自觉变大：“怎么回事？” “你妈出去买菜的时候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急救。你快回来！” 林乙挂断电话，一阵茫然。 颜零灵担忧问她：“怎么了？”成姐也看向她。 林乙回过神，她表情愧疚，又很着急，声音急促：“灵灵，我家里出了事，要马上回家一趟。你……” 颜零灵很少见林乙这样，她顾不得自己的事情了：“那你快回去！” 林乙：“我……” 颜零灵：“没关系，你快回去呀。” “那我，我给王燕打电话，明天你去见律师，和他聊。到时候有什么事情你随时和我说。”现在这个节骨眼上，林乙很想陪着颜零灵。手机再次响起，她接起来，林多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问她买的什么时候的票大概什么时候能到。 林乙怒了，对着电话大喊：“你们两个人在家还照顾不了一个病人吗？”挂了电话。 颜零灵连忙安慰她，拿出手机想给她订票。 被林多金电话打断，林乙的情绪反而稳定了一些，她请成姐明天和颜零灵一起去见王燕和律师，又叮嘱颜零灵随时和她联系。成姐和颜零灵回答得干脆，边安抚她边催着她离开。 离开前林乙视线在颜零灵身上放了很久，最后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快步跑走。 等她赶回老家县城，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林乙妈妈已经做完手术，在重症监护室度过了几小时的观察期，刚被转移到普通病房。爸爸林宏躺在旁边的空床上睡觉，林多金去楼下将林乙接上来，没说两句话，林宏先回家了，将妻子留给儿女照看。 第二天一早，林乙给颜零灵打电话，又叮嘱了她几句。等快到中午时，她接到颜零灵的电话，说律师表示没什么问题，让林乙不要担心。林乙帮着护士将妈妈扎针的手扶住，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车祸比较严重，各种管子在身上插了两三天，但医生很快预估出林乙妈妈两周后就能出院了。 林乙在医院待了八天，第九天回到梓城。 回到梓城那天，她给颜零灵打电话，对方不接，这几天两人一直是消息联系，颜零灵回消息回得很慢，只让她别担心。 她心里有些不安，在给冉铭打电话询问还是直接去院子看看徘徊了一阵，忍着疲惫骑自行车去了院子，刚进院门就见到了米大姐。米大姐一见她，脸色瞬间变了。 林乙心中咯噔一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灵子不接受赔偿，去见了那个人，最后用瓶子砸破了那人的头，现在在派出所。” 米大姐的话在林乙脑中回响，她坐在出租车后座，后悔自己为什么不陪着颜零灵把事情解决好后再回去，明明家里爸爸弟弟可以很好地照顾妈妈，明明比起家人，灵灵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更重。 林乙懊恼，翻看着这几天和颜零灵之间的聊天，昨天凌晨对方还说快解决了，让她别担心。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颜零灵在骗自己呢？ 颜零灵被拘留的派出所离这里并不远。林乙没有见到人，她遇见了冉铭。冉铭靠在派出所大门边抽烟，见林乙着急担忧的样子，无奈摇头。 冉铭是代替公司来看颜零灵的，颜零灵让他们不要多费力气了，于彬压根没考虑放过她。“她昨天去见了于彬，那个禽兽可以不要灵子赔偿花瓶的钱，只要灵子答应当她女朋友。”冉铭将烟摁灭，“不知道怎么想的，这种人渣！” 林乙望着派出所大门：“我想见灵灵。” 冉铭：“走吧，我陪你再去问问。” 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见冉铭带着林乙去而复返，本想开口直接将两人劝走，冉铭说公司还想了解一些事情，希望警☆察通融一下。年轻的小警☆察去申请，几分钟后告诉他们不行。 “那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呢？”林乙不满，她不了解派出所工作流程，总觉得警☆察在骗她。小警☆察看了她一眼，板着脸让他们明天再来，随后就丢开他们，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乙还想继续上前询问，被冉铭拉住。他带着林乙往外走，林乙喃喃：“所以灵灵没答应那人，然后用瓶子砸了他？灵灵为什么会动手？” 冉铭表情无奈，他不相信林乙猜不到原因：“灵子没答应，那人一边威胁一边靠近她，她被吓住了，随便抓了个东西砸了他。” 林乙：“她为什么要去见于彬呢？”前几天不是见了律师吗？ 冉铭叹一口气：“林乙，大家都是普通人，哪儿有四五十万赔一个瓶子？那人知道灵子去见律师后，主动联系说见一面聊聊，既然有回旋的余地，谁都会答应的。不管是请律师还是打官司都要花钱，我们这种人挣钱很不容易啊。” 所以能省就省。 更何况颜零灵家里还有老人还有一点债，她肯定不想花钱在律师和官司身上。林乙懊恼到极点，自己就不应该回家！如果自己不回家，可以告诉灵灵请律师和打官司的钱一起凑，也能陪着去见于彬，不会发生这种事。 回到家中，林乙联系王燕，对方告诉她那天他们见面聊的时候，律师也说了颜零灵这种情况肯定需要赔偿，但具体的金额可以协商，建议私下解决，没必要打官司，后来她没再跟着律师一起去了，也不知道律师和颜零灵有没有联系。林乙向王燕道了谢，又给律师打电话，律师的话和王燕差不多，他后来也没和颜零灵见过面，只电话联系了一次，他不知道颜零灵去见于彬。 -- 第49页 颜零灵去见于彬的事情，她只告诉了米大姐和云大哥，成姐和冉铭都是她被带到派出所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林乙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颜零灵没有可以依赖的家人，在这个城市里朋友也很少，公司里同事也多是米大姐他们那种人，也只有冉铭和成姐可以帮忙跑跑，但冉铭认识的人少，自己也很忙，成姐作为公司老板也做不到为一个员工竭尽全力。她能依赖的，可能只有自己了。即使两人现在没有关系。 脑子里装满了颜零灵，林乙晚上的梦一直和她有关。林乙梦见颜爷爷做了一个风筝，她和颜零灵两人拿着风筝在灵灵老家的水泥公路上放，她们拉着风筝线拼命往前跑，风筝却飞得歪歪扭扭，摇摇欲坠，爷爷跟在后面大声喊收线收线，林乙连忙收线。一阵风吹来，身边的灵灵急得大叫放线放线，林乙边笑边侧着身子往前跑，大喊“到底是收线还是放线啊”。一脚踏空，水泥路边忽然出现一道深渊，林乙直接掉了下去。 她从梦中惊醒，拿起手机看表，才凌晨三点多。她翻身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机查故意伤人的判刑标准——派出所拘留颜零灵就是以这个理由，也是于彬咬住颜零灵不放的点。 第二天下午，林乙又去了派出所，小警☆察告诉她，颜零灵已经被转移到了看守所。她给冉铭打电话，因为是未判阶段，不允许亲人探视，只能让律师去。但是颜零灵给他们捎了信，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请律师，就算被于彬送到监狱关几年，她也不会通过律师和于彬和解。 林乙本想自己请一个律师，但成姐和咨询律师都告诉她，如果颜零灵坚持不请律师的态度，律师就算去问她，她也不一定会配合，帮不了什么忙。林乙只得干着急，连着好多天，她的梦里都有颜零灵，梦里像是在一个平行世界一样，她和颜零灵做过很多事说过很多话，她还问过灵灵为什么要砸于彬。 “因为他是一个混蛋。”梦里的颜零灵说，她看着林乙，冷冷道：“你也是个混蛋。” 花时间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又考了金融类证书考试后，林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是林多金打来的，他告诉林乙妈妈恢复得不错，问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乙是以自己有事要处理的说法回梓城的，林多金问这句话并不突兀。林乙想到已经在看守所的颜零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林多金沉默一阵，没再细问，挂断电话，过一会儿发来一条消息，他告诉林乙，除了医药费外，肇事司机还赔了一笔费用，那笔钱林妈妈放在他的账户上，如果林乙需要钱的话，他可以先给她用。 弟弟这句话让林乙冷笑。和林乙一样，林多金也是一个矛盾体，他一边将姐姐看做自己的所有物，总是会欺负她惹怒她，但在这个家中，也只有他才能给林乙一点属于家人的别捏关心。这也是林乙一直对林多金没有过多怨恨的原因，她心里清楚，林多金和她太像。可是一想到所谓的母亲，将所有的爱都放在他身上，林乙又多有不甘。 林乙还是决定让一个律师去见颜零灵，因为就算颜零灵以故意伤人的罪名坐了牢，她依然还需要赔偿于彬几十万的花瓶钱。颜零灵没有想到这里，以为靠着舍弃自己就能摆脱金钱压力，实际上最后可能两者都需要承担，这需要律师去告诉她。 律师见了颜零灵后，将相关的事情给她分析清楚，颜零灵选择走法律路线。但是于彬显然不想和颜零灵这样耗，他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仅仅一个月后，成姐给林乙打来电话，公司那边接到消息，颜零灵需要在看守所关半年，如果在这期间家人凑齐三十万，她就会被放出来。 林乙去找律师，律师说得直截了当：“那小子有关系，想整你们。正常情况下，犯罪嫌疑人都可能要被羁押在看守所六个月左右的时间才会由法院判决，他这样说，无非是想等你们把钱给他后，法院判刑时再提交无罪证据，把人放出来。” 林乙和成姐面面相觑。她们不懂这些事情。律师告诉她们最好和于彬私下协商，提前撤诉，或者干脆请律师，等到时候法院判决时律师提供证据，按照于彬的受伤情况，颜零灵最多被判一年，羁押抵刑期，她也顶多去监狱里面待半年。 律师去见颜零灵，她选择等法院判决。成姐告诉林乙，公司依然会每个月给颜零灵交社保发底薪，这是公司唯一能为她做的。林乙理解，代替颜零灵给成姐道谢。 林乙让律师带话给颜零灵，告诉她不用担心爷爷和工作的事情，她会想办法尽量瞒住爷爷，公司这边也留着她的位置，大家都等她出来。颜零灵则把银行卡相关信息带给林乙，让她帮忙每个月按时给爷爷打钱。林乙还自作主张，替颜零灵把房子继续租下去，隔几天就去看看，打扫一次。 院子里的人没过多久就习惯了林乙的经常出现，大家一边替颜零灵感到不公，一边赞叹林乙是一位好人。 林乙调休两天加一个周末，去了颜零灵老家。 秋天已到，令村的水泥路上飘着很多半黄半青的叶子。林乙坐摩托车进了村，在村口处停下。有几位老人在村口散步，陌生面孔让他们盯着林乙看了好几眼。林乙莞尔，和他们打招呼，说话声音很甜：“爷爷们好，我是颜零灵的朋友，灵灵工作忙，我替她来看看颜爷爷。” -- 第50页 听说是颜零灵的朋友，这些老人瞬间笑眯了眼：“找老颜头啊，他在家呢。往前走那栋院子就是，你知道怎么走吗？” “知道知道，我经常来玩。谢谢爷爷们。”林乙把手中提着的小面包给老人们一人分了两三个，瞬间拉满老人们的好感，有两位老人直接陪着她走到颜零灵家。 “老颜，你家来客人了。”老人朝着院子里喊。 “谁啊？”颜爷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越来越近，走到院门口看见林乙愣了一瞬间，随即笑了：“哎，这，这，林乙呀，你怎么来了？” 见人送到，陪着来的两位老人先离开。林乙跟着颜爷爷进屋，把东西放下，寒暄了两句，颜爷爷收起笑意，问她：“林乙呀，灵灵，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我打过去一直是另一个姑娘在接，说灵灵最近没法接电话，灵灵是出什么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补20号，周二的一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虽然已经找好很多借口，但林乙知道瞒不过去。托现代科技的便利，颜零灵和爷爷联系频繁，没有消息肯定会怀疑。 颜零灵将爷爷照顾得很好，几场大病虽然伤了爷爷的元气，但相比同龄的很多老人，颜爷爷身体还算健朗。确定爷爷没有心脏类的疾病史，林乙扶着老人在屋子里坐下，抓着他的手轻声说：“灵灵遇见了一个王八蛋，被抓起来了，但是人没有事。” “啊！怎么会被抓起来呢？”颜爷爷一听，果然着急。 林乙安慰：“爷爷，你先别急，灵灵没有事，只是暂时被关起来了。” “被关起来了，被关起来了。”颜爷爷低声重复两次，抬头见林乙担忧地望着他，又自我开导：“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被抓起来了可以放出来，只要人没事。” 见颜爷爷还算镇定，林乙连忙用最简单的话语告诉他颜零灵遇见了什么。颜爷爷听完后长叹一声：“我灵灵人好，人善被人欺。这要怎么办？” 林乙将律师的建议和颜零灵的叮嘱告知爷爷，七十几岁的老人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具体情况，听说是律师的建议和自家孙女的想法，没有再问其他问题，他望着院门的方向，呆坐了一阵，问林乙：“监狱里吃得不好吧，听说需要外面的人送钱进去？” 林乙：“灵灵没有在监狱，在看守所。钱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送进去了，灵灵公司每个月还会给她发工资。” 颜爷爷点头，良久，老人拍着林乙的手表达感谢：“这种时候，只能靠你们这些朋友帮帮灵灵了。” 林乙默然。颜零灵告诉过她爷爷一直在吃药，第二天，林乙带着颜爷爷到通城将快吃完的药续上。老人本不想去，林乙轻声劝他希望半年后灵灵回来能看见爷爷健健康康的样子。老人听了这话，主动跟着林乙上车去买药。 林乙陪了颜爷爷三天。这三天里，她尽可能地逗老人开心，让老人不要太担心，把自己照顾好，等灵灵回家。她能感觉到老人在掩藏自己的情绪，口里答应得很好，心里依然很担忧。 离开那天，林乙买的下午的票。早上起床后，颜爷爷站在院门外看着远方，从屋子里看过去，老人的背影分外孤单。林乙视线扫过屋里挂着的几张老照片，她走到颜爷爷身边，对他说：“爷爷，我带你去见一次灵灵吧。” 林乙和颜爷爷约好，元旦回来接他去看灵灵。 她先回了梓城，一边忙自己的工作，一边和律师接洽，在看守所羁押期间，是否可以让家人去探视。在律师的帮助下，办案机关同意了他们的提前申请。元旦假期前一天，林乙和冉铭一起去令村，接颜爷爷到梓城。林乙本担心颜爷爷年纪太大，在路上有什么事情，自己一个人照应不过来，所以去问冉铭是否愿意一起去，没想到老人心里担着事，上下车动作迅速，没有出现任何情况。 高铁到达梓城站，林乙松了一口气。她一直担心颜零灵的事情会打击到老人，如今看来，老人反而会因为这件事更加坚强。 冉铭在前面带路，扶着老人上下车，回到院子。已经知道老人要来的米大姐和云大哥，将房间收拾好，让老人这两天先住一楼，不用爬楼梯，满满和林乙则上四楼住颜零灵房间。 米大姐还做了一大桌菜，几人一起给老人接风。 颜爷爷并不扭捏，接受了大家对他的热情，十分诚恳地感谢众人对颜零灵的照顾。米大姐和云大哥连忙摆手，安慰老人不要焦心，灵子很快就会出来，话音一落，米大姐红了眼，开始咒骂坏人。老人反着去安慰她。一顿饭吃得很舒心。 第二天，云大哥开车将林乙和颜爷爷送到了看守所。律师已经等在那里。交上去的申请书上将探视情况写得明明白白，律师带着林乙和颜爷爷走进看守所。 林乙第一次来看守所，她对身边的环境一点好奇都没有，注意力集中在爷爷身上。老人虽然步伐不慢，但扶着他的林乙能感受到他身体在微微颤动。她嘴里小声安抚着老人，脑子里想到了风衣兜里的药，要是颜爷爷情绪太激动，她需要拿哪几种药喂给老人。 探视室离看守所大门不远。三人很快到了。 办案机关少有地人性化一回，将颜零灵的情况告知了看守所，看守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探视房间，因为是未决探视，旁边站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 第51页 林乙扶着老人在椅子上坐下，自己默默坐在老人身边。隔着窗玻璃，她看见工作人员推开门，已经好几月未见的人从门后走出来，穿着难看的监狱服，平时高高扎起的马尾变成齐耳短发，整体变瘦了些，却并不憔悴。 视线相交，颜爷爷喊了声灵灵，眼泪瞬间掉下来，林乙连忙拉住老人的手，将挂在墙上的听筒拿下来放在老人耳边，滚烫泪水止不住从脸颊流下。玻璃另一侧，颜零灵握着听筒哭得一抽一抽的。 申请的探视时间是半个小时。刚见面的激动后，老人先镇定下来，如平日里打电话一样，问孙女吃得饱吗？里面冷不冷？有没有人欺负她。颜零灵一边哭一边回答，她的嘴角使劲向上翘，想给爷爷露一个笑容，却成了一个奇怪的表情。 林乙视线在她的脸上停留了很久，直到爷爷说林乙一直在照顾他，让自家孙女放心。玻璃里面的人才抬头，和林乙视线再次相对。爷爷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叮嘱两句后，将听筒递给了林乙，林乙怔然接过，嘴唇动了动，良久，才发出沙哑的声音：“灵灵。” 探视时间很快过去。走出看守所大门，面包车汇进车流后，林乙活了过来。她脑子里全是颜零灵和自己隔着玻璃哭泣的样子，看向身边的颜爷爷，老人放松了很多，主动同云大哥说起话来。 探视颜零灵后，颜爷爷本想立即回家，林乙想了想，和放假回来的燕儿一起，带着满满和老人去梓城最大的公园玩了一圈，玩耍过程中，燕儿和满满一直给老人分享平日里灵子姐待她们有多好的事情，让老人着实高兴了一番——所有的长辈都会因为其他人对晚辈的赞赏高兴的。 林乙看着笑成一团的老人和孩子，内心久违地轻松了一次。 假期倒数第二天，林乙送颜爷爷回老家。老人不想让林乙送，说自己可以独自回去。众人可不放心，老人要是有什么事，大家都没法向颜零灵交代。 林乙送颜爷爷回家，在村里遇见其他老人，颜爷爷向他们介绍，说林乙是自己的干孙女。其他老人纷纷感叹老颜头有福气，亲孙女孝敬，如今又有了一个孙女，可不得了。 林乙和老人们一起笑。 将爷爷安置好后，她踩着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回到梓城。 虽然没有过春节，但日历显示又是新的一年。林乙加油工作，金融类证书拿到后，她开始物色那些大客户——除了想买保险，还想让人打理理财类项目的人。 去年答应经理的团队组建工作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连续三周，她每天早上去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梳理招聘网站上面的信息，寻找想要从事保险行业的人。她招到了三位新人，其中一位是工作了十几年的旅游策划，一位工作五六年的书店店员，还有一位是刚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 这三人虽然性格不同，能力不同，但都很有主见，在她的带领下，进步成效显著。 林乙所在的外企保险公司，在员工入职的前三个月会有各种考核，这三位的考核成绩在同期中很不错。组长和经理对她招的人很满意，尤其是组长，高兴得请林乙出去吃了一顿大餐。 吃饭过程中，林乙看见了于彬，那位害颜零灵在看守所待着的人。 林乙没有见过于彬，但她从律师那里拿到了这人的资料，翻到了这人的社交网站。于彬，三十二岁，家庭条件不错，身体微微发福，平时爱玩，社交网站上经常会晒在各种酒吧喝酒聚会的照片。 组长见林乙视线一直在另一侧，问她怎么了。 林乙摇头，想了一会儿，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些想揍又没有正当理由去揍的人，要怎么才能狠狠揍上他一顿。” 组长打趣林乙一番，随后才说：“要是我，就穿上带铆钉的厚底马丁靴，‘不小心’踢他一脚。” 听描述就很疼。林乙望着桌子对面的组长，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她没想到组长还是走“狂野路线”的。 组长：“比起赔医药费，我更看重揍那人时心里的舒服程度。” 林乙觉得组长说得对，她狡黠一笑，端着茶杯敬了组长一次。 虽然林乙很想执行组长的提议，但她和于彬只能算偶遇，等她吃完饭，于彬已经离开了这个餐厅。 考虑到带的三位新人还没有完全开单，她决定先带着他们开单，再去寻找于彬，实施自己的报复计划。并且，她最近在考虑接近大客户方式，有朋友建议她多去话剧院、音乐剧现场、古典乐剧团演出现场看看，尤其是后两者，很多有高消费水平的人都喜欢这种高雅艺术。 林乙觉得她们说得对，但首先她需要提升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这样才更好地打开和别人的交流。 于是她把每晚的时间放在了提升艺术鉴赏能力上面。 等她被那些基础艺术术语填鸭式放进脑海里后，她也记起自己想揍人的事。她拿起手机，开始查地址。 作者有话要说：　　补21号，周三的一章~~希望明天可以补完22号，23号的两章~~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左光CLUB在梓城很有名，它坐落在梓城酒吧一条街的隔壁街道，招牌巨大，夜里白光亮眼，从这条街路过的每一人，都会被招牌吸引目光。 林乙第一次来左光CLUB。 相比平日她常去的酒吧，有着明显夜店氛围的左光CLUB从不在她的放松选择中。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抽完一根烟，烟头被摁熄在垃圾桶上，她理了理头发，走进门。 -- 第52页 喧哗的声音迎面扑来。几位侍者从各处投来目光。林乙不为所动，径直走到吧区位置，调酒师问她想要什么，她直言自己第一次来，让调酒师介绍，不要太苦的酒，稍微甜一点比较好。 调酒师说了几个名字，林乙没听太清，她注意到自己的目标，重复调酒师吐出的最后一款酒名，身子一转，状似不经意间将视线放在吧区边靠着走廊的地方，那里是一个小角落，几个男人围着小桌坐着，其中一位三十来岁，圆脸小眼睛，身材微胖，正笑得前俯后仰，还不断地往身旁同伴身上靠。 林乙接过调酒师递来的酒，端着酒杯看于彬。 于彬早上在社交网站说自己今晚和朋友约了左光。林乙下班后就跟了过来，她跟了于彬两次，两天前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她知道自己在法律范围内做不了什么，但还是想寻找机会让于彬吃点苦头。一想到颜零灵还在看守所，她就想狠狠揍于彬一顿。 林乙本以为于彬这种人，来到左光肯定会喊上几位姑娘陪着。走廊往里就有KTV室和其他区域，也许可以趁着他去其他区域时，悄悄做点什么，但她没想到那群人只坐在那里聊天，直到快凌晨时，几人站起来，出门坐上了门口的三轮车。 林乙跟出去，站在左光门口看着远去的三轮车。脑子微微有点晕，她低头看着白灯下拉得很长的影子，转身慢慢往旁边的酒吧街走去。 凌晨的酒吧街，人和车少了很多。站在大路口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有的盯着手机嘟囔打的车还有几分钟到，有的微微眯眼对着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挥手。 林乙慢悠悠穿过路口，朝着酒吧街另一头走去。深秋的夜晚有些凉，风吹过来，让她想起去年夏天，颜零灵来这里接自己的事情。想着想着，她走到了熟悉的酒吧门口，酒吧叫星辰bar，去年灵灵来这里接她后她们确定了恋爱关系。一年多过去，确定恋爱关系的两人分手，一人进了看守所，另一人想替看守所里的人报仇。 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安排一个人的生命历程的，有些事情的发生荒唐无比。 星辰bar在酒吧街深处，再往前走是几间轻音乐吧和一条小巷。轻音乐吧大部分已经停止营业，林乙靠在星辰bar门边的墙上，点燃了一根烟。有人推门走出来，泄出里面动感的音乐。 酒吧里陆陆续续走出很多人，不知道站了多久，林乙跺跺酸麻的脚打算回家。她刚从酒吧廊下阴影里走出来，于彬揽着一个姑娘从路口方向走过来，林乙站直身体，视线和于彬相交，后者看了她一眼，推开门走进去。 被于彬揽着的姑娘也看了林乙一眼，林乙面无表情，半分钟后跟着走进门。 凌晨的星辰bar依然喧哗，躁动的音乐倒是停了下来，换成了活泼轻快的乐曲。一女两男三位年轻人抱着非洲鼓走到台上，女孩开朗元气的声音响起，他们是今天晚上最后一组演出嘉宾，接下来要为店里的顾客们送上几首老歌。 熟悉的流行乐曲响起，站着坐着的夜猫子们跟着台上年轻人轻声哼唱。林乙拿着一瓶啤酒，在并不拥挤的人群里左右移动，和于彬隔着两人站着，她身边是一个扎着歪马尾的年轻女孩，脸上妆容明显，眼角还贴着透亮的水钻。林乙侧身，视线同年轻女孩对上，女孩朝她甜甜笑了笑。 林乙微微倾斜酒瓶，年轻女孩也举起手中的酒杯，轻微碰触声在音乐下传进耳中，林乙视线一转，看见和于彬一起进来的姑娘往卫生间走去，她收回视线不久，质问的女声从身侧传来，沿着声音看去，一位短发女孩正侧身挨着歪马尾女孩，愤怒地看着于彬。 “你手乱摸什么？恶心！”见众人目光传来，短发女孩忿忿盯着于彬，挤着歪马尾女孩后退两步：“长得一脸猥琐样，女朋友刚走就乱动手。” “不就不小心碰到了嘛，装什么装，平时没被人少碰吧。”于彬声音不大，但恰巧是台上表演的换曲时间，音乐声停止的店里很安静，周围的人都听见了他的话。 短发女孩被气得不轻。林乙拉了歪马尾女孩一下，示意她带着短发女孩再后退几步，拉开和于彬的距离。 没想到歪马尾女孩还未动作，短发女孩直接一脚踢在了于彬腿上，于彬毫不示弱，捏着拳想往女孩脸上招呼。见动手了，于彬身后的一男一女连忙抓住他。店里的服务员也走过来，边拉边劝，把于彬拉到了另一处。 冲突消失得很快，本来还想趁乱动手林乙不得不放弃，她看见短发女孩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酒吧外面走去，没过几秒，角落里的于彬也走了出去，林乙毫不多想，直接跟上去。 推开酒吧门，林乙发现于彬跟在短发女孩身后，后者毫无所觉，举着手机不知道和谁在聊天。 站在街边的人身上都带着酒味，谁也没有关心街道上一前一后一女一男两人。眼见快到路口，林乙忽然加快脚步，同时前面几步的于彬也加快了脚步，跑到短发女孩身边，一把揽住了她。短发女孩一声惊叫，周围人看过去，还未反应过来，林乙上前，拿着手中的酒瓶打在了于彬后背上。 于彬一声闷哼，揽着短发女孩的手更加用力。 “你放开我！”短发女孩大声叫嚷。 于彬抓着她的手臂，转身看林乙：“你丫是谁？” “你放开她。”林乙大声喊，同时举起手里的酒瓶再次打向于彬，于彬抬手挡，酒瓶打在他手臂上，发出很大的声响，瓶子里的酒溅到了林乙脸上。 -- 第53页 于彬吃痛，放开短发女孩。抬手想抓林乙，没想到有人举着一个断了脚的板凳，直接砸在他后背上，他一声痛骂。林乙手中的酒瓶被扔到他的脸上，他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 这下，林乙不客气了，她上前，黑色的圆头皮靴直接踢在于彬大腿一侧，下一脚，踢在了于彬大腿内侧，差一点就踢到了于彬最重要的地方。于彬骂骂咧咧，又站不起来。 林乙听见身边有人在喊报警，有人上前来和她一起踢地上的于彬，她抬头一看，发现是酒吧里的歪马尾女孩，刚刚的断腿板凳也是女孩扔的。 这一串响动下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瞬间围拢。已经打了报警电话的短发女孩边哭边喊，林乙和歪马尾女孩连踢了于彬好多脚。见于彬一直想站起来，歪马尾女孩一脚踢在于彬胸口，又隔着板凳，将于彬一条腿紧踩在地上，林乙直接抓住了于彬的手臂，短发女孩反应过来，扇了于彬一巴掌，抓住了他另一条手臂。 直到在周边巡逻的警察来了，众人才放开。 酒吧街冲突从来没断过。警察已经习惯了，饶是这样，来的两位小警察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三女群殴一男的景象，着实不常见。 短发女孩满脸的泪水让警察猜了个大概，不等于彬开口，就被怒斥着带往派出所，林乙三人自然跟上去。直到上了车，林乙才意识到于彬一身的酒味。看来他从左光CLUB离开时就已经有点醉了，所以才敢在星辰Bar对身边的人动手动脚。 听完事情经过的警察对揍人的三人口头教育了一番，语气称得上亲切，随后就让她们先离开。短发女孩问于彬会被怎样，警察说先关着。言下之意就是等人拿钱来领。 短发女孩轻哼一声，悄悄记下于彬的身份证号和联系方式。出门见林乙和歪马尾女孩站在派出所门口。 林乙心情倍儿好，递给短发女孩一条湿纸巾：“我请你两吃饭吧。” 她的邀请显得突兀。但她心情实在是太好了，见着一起揍人的“临时战友”，深觉应该庆祝一下。 等到三人在一处大排档坐下，分别介绍后，林乙才知道短发女孩叫蒲灿灿，歪马尾女孩叫李灵，两人今晚都是独自来星辰bar。蒲灿灿是刚从国外回来，时差没调过来，大晚上睡不着想去喝点酒，李灵则是和朋友聚餐后从酒吧街路过，想喝酒去了星辰。 林乙听见李灵的名字时还愣了一下，在女生名字中很常见的一个字，因为颜零灵的缘故，让她分外敏感。 蒲灿灿和李灵介绍完自己，林乙本想说自己也是凑巧，没想到李灵直接问道：“你认识那个男的吧？” 林乙一口水呛在喉咙，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的时候很愤怒啊。还有，下手也不轻。我在后面看着都有点心惊，很担心你一个啤酒瓶直接砸到那男的头上。” 李灵笃定的话和蒲灿灿探究的眼神，让林乙不想再说谎话。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道：“有朋友被那个渣滓害得被关了起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直接揍死他。” “啊，那可不行，不能为了渣滓搭上自己。”李灵连忙接道，也不问于彬做了什么，只阻止林乙的想法。蒲灿灿点头赞从李灵后，愤然地说：“那渣滓这么厉害？！他怎么害你朋友的？” 两人毫不在意自己成了林乙“报私仇”帮手的事情，蒲灿灿甚至完全忘记，林乙是间接利用了她和于彬发生冲突这点去报的私仇。她们给林乙出主意，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整于彬，三人宵夜吃了一个小时，告别时交换了联系方式。 林乙先将两人送上车，随后一身轻松地回到家里。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因着农历闰月的原因，今年的春节比往年晚了大半个月。 林乙在揍了于彬后，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她跟着朋友去参加了几次名目不同的兴趣沙龙，没有认识大额保单潜在客户，反而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尤其是参加完一场心理学沙龙后，她意识到自己可以学学心理学，这不管是对她当前的工作还是未来都很有帮助。 等灵灵从看守所出来，可以带她去做做心里咨询。明年学一学心理学，林乙给自己做了新的学习计划。 距离春节还有大半个月，林乙让律师帮忙给看守所里的颜零灵带话，说自己会去陪颜爷爷过年。颜零灵没有对她的决定做任何表示，只是让他转达谢谢。这段时间的颜零灵似乎有些消沉。 林乙趁着年假回了一趟家，她本打算在电话里告诉父母过年不回家的事情，想了想还是亲自回去一趟。三个多月前发生车祸的妈妈恢复得不错，林乙刚到小区门口，就见她提着一篮子青菜，走得很快。 她跟在母亲身后走进楼房，电梯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电梯里外的两人在电梯门即将关上的缝隙里视线相交，但电梯门并没有再次打开。 就算自己戴着口罩，也不至于面对面还认不出来吧。还没到家，林乙就憋了一股气。她用钥匙打开门，坐在沙发上的一家三口全都看向她，母亲连忙站起来：“真的是你？你怎么回来了？”看来她还是认出来了的，只是因为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所以她才忽视我。——这样想着，林乙心里稍微舒服一点。 晚上在饭桌边，她告诉家人春节有事情，不回来过年了。 -- 第54页 “什么事情？”林父问道，“是工作上的事情？” “是的。”林乙撒了谎，不是不能说实情，而是懒得解释。父母不会对她工作上的事情指手画脚，毕竟她不工作，就没有钱去偿还那份房贷。说是因为工作，能少解释很多。 深夜快休息时，林多金敲开林乙的房门，问她是不是要去陪女朋友过年。 过完这个年，林多金即将高考，他的成绩很差，不知道会考去哪所学校。对弟弟矛盾的感情让林乙并不想多管他，但一想到奶奶曾经说他两是亲姐弟的话，加上林多金的性格和她有点像的事实，她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她还是会多嘴管一管。 林多金询问姐姐的样子，带着即将失去她的慌张急切。林乙心里好笑，“不是。”她淡淡回道，“你去年干的事情让我俩分手了，你还不知道？” 林多金没有接话，他拿起手机翻到通讯页：“不知道，但是她没有再回复我消息。” 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打着熟悉的名字，记录里全是林多金单方面发过去的消息。 林多金：“不回消息，手机常年处于关机状态。她是没有用这个电话卡了吗？” 林乙疑惑地看着坐下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男孩：“你这么关心她？是有什么事吗？” 林多金嘴唇动了动，眼神撇到一边，不满道：“只是想从她那里打听打听你的消息。谁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他起身离开，走出房间反手拉门，眼见门就要关上，又转身推开门：“不回家过年也挺好的，更开心一点。” 再次被拉上的门发出轻微碰撞声，回想着林多金的话，林乙冷笑一声。——林乙已经能预料到几年后，这个弟弟会找各种理由不回家，到时候父母盼不回孩子，又得大闹。 这也算报应吧。他们伤害奶奶后，自己的子女也会去伤害他们。 ----------- 距离春节放假还有十天，林乙让律师帮忙交了次探视申请，没有被批准。她按照记忆中颜零灵提到过的事情，给颜爷爷和家里准备备好过年需要的东西，寄了回去。 和朋友的聚餐也约在了比往年早一周多，朋友们纷纷调侃她今年这么主动积极。林乙笑着打趣，在酒后道出了实情。逗趣的几人安静下来，朋友感叹林乙对颜零灵是真心。 “那你们还会在一起吗？”一位朋友问道。 林乙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眯着半醉的眼，轻轻吐出一句：“谁知道呢？我们俩都挺糟糕的，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聚餐结束的第二天，林乙在家里收拾东西，几条连在一起的消息从手机里弹出来，来自蒲灿灿：“hello，林乙姐，还记得我吗？我是蒲灿灿，有件事告诉你。” “那个叫于彬的渣滓哦，被他们单位开除了。” “于彬在区财务处上班，他舅舅好像在市警察局，还有亲戚在区派出所。” “你朋友的事情应该就是他舅舅那边的人插手的。” “上一次我在派出所看到他的工作单位，想起我表姨夫好像和他同单位，前段时间和表姨夫提了一下，才知道他在单位工作一般，名声也不好。今天表姨夫告诉我他被单位开除了，好像是手里的项目款项出了很大的问题。” “渣滓，恶有恶报。” “他最近肯定很糟心，林乙姐，你朋友那儿他可能没有心情再去追究了。” 林乙一边回复蒲灿灿，一边和律师同步了这个消息，律师说前期因为于彬那边的阻挠，一直无法取保候审，现在这个情况，也许可以试一试。 林乙和律师匆忙约了下午见面，了解双方情况后，律师觉得最简单的做法是和于彬方面达成私下和解。颜零灵的这件事属于自诉案件，只要于彬表示不予追究，公安机关提供的证据不足以定刑，这个案件就基本结束了。 距离春节还有七天，如果真的能让于彬不予追究，颜零灵在年后就能出来。 律师在林乙的授意下去联系了于彬，对方的代理人似乎也不想在这个小案件上花费更多精力，和律师约好带着双方委托人见面，时间就在第二天。林乙不知道在酒吧街上揍于彬时，他有没有记住自己，不知道对这次见面有没有影响。 和律师告别后，林乙给冉铭打电话，对方正在卸货，卸货的超市离林乙住处不远。她打车赶过去，等冉铭卸完货，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小餐馆，边吃晚饭边聊。 冉铭听林乙讲她揍了于彬一通的事情，被震惊得筷子都掉了：“早知道你要去揍他，应该喊上我。” 林乙被逗笑了。冉铭答应她第二天和她一起去见于彬和他的代理人。商量完正事后，冉铭盯着林乙：“你为灵子做了这么多，等她出来了，你们会怎样？” 林乙自己没感觉，但这段时间，知道两人情况的朋友们都认为林乙为颜零灵做了很多。冉铭说这话也没有其他意思：“灵子很独立，她不愿意欠别人的人情，她知道你为她做了这么多，心里的亏欠感肯定很大。” “等她出来再说吧。”林乙淡淡道，“说到亏欠感，我心里也有。” 她俩之间，本是自己主动去招惹的灵灵，招来之后无法保持平衡的主要原因也在自己，换位思考，颜零灵从没有说过，当初自己确实伤害了她。 林乙将内心的想法在冉铭面前说出来，后者认真听完，长叹：“还是年少的感情最好，什么都不用考虑。成年人的爱情，真复杂。” -- 第55页 林乙笑得无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成年人背着各种责任并肩而行，碰撞是难免的，加上人生路上的各种意外，能磕磕绊绊走下去已经很不错了。 “你不是比我更懂这些吗？”林乙瞥冉铭。 后者夹起一筷子菜，不置可否。 ---------- 和于彬的会面比想象中顺利。 真如蒲灿灿提到的，于彬最近过得糟心，见面第一眼，林乙就发现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微胖的脸上带着土色，在代理人说话时，他不断地翻着手机似乎在等待什么。 很明显，他并没有认出林乙。可能和林乙今天的打扮有关，她穿了一件小羽绒服，已经过肩的头发吹成内扣，为了挡脸，戴上了一副无度数的大框眼睛，像刚大学毕业不久的人。冉铭则随意得多，大冬天里穿了件很薄的外套，内搭一条秋衫，从秋衫的形状能看到他身上微凸的肌肉。 双方各自介绍后，林乙律师方直接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于彬的代理人听得认真，没有在意自己的被代理人大半心思都不在这里的事情。针对律师的每一条诉求，他都做了相应的回应。林乙则一直观察着于彬的反应，和冉铭静静听着。 不得不说，林乙请的律师很高明，从于彬代理人的回应中抓到了自己可以利用的点，拉着速度慢慢逼近，最后成功地将诉求变成了于彬撤诉，颜零灵方私下赔偿八万。 于彬本不愿意答应，他想要二十万。这个赔偿数额不仅遭到了林乙律师的瞬间反对，连他的代理人都微微蹙了下眉头。最后经过三个小时的商量，赔偿金额变成了九万，但于彬当天下午就需要去发出撤诉申请。为了防止更变，几人当场签了一份协议，想到颜零灵即将出来，林乙签字的手微微颤抖，字体比平时大了很多。 从见面的地方出来，林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汗。虽然全程都是律师在说，她只说了几句话，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她感到分外累。好在结果还不错，她和冉铭两人，像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开心地击了一下掌，律师也露出了笑容。 林乙和冉铭一起请律师吃了一顿饭。随后冉铭先回去继续上班，林乙则和律师一起，跟进于彬下午的撤诉。 春节放假前三天，在林乙律师的关系下，于彬的撤诉申请通过。颜零灵会在春节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从看守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文中的刑事案件羁押全部借助百度和个人想象，不符合实际情况，不符合实际情况，不符合实际情况！望看到的小天使们周知！！！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这个春节，林乙过得很忙碌。 她在除夕前一天到了颜零灵老家令村，站在村口被一群人围观，他们都以为林乙是村里某个年轻人的女朋友，好奇的目光黏在她身上。当她说自己去颜零灵家时，这些目光变成了探究。 今年颜零灵没有回家，颜家老头子出来玩耍的时间很少，长时间坐在院子里，听说颜零灵今年工作很忙，不回家过年，老人心里不舒服。 林乙接住探究目光，把手里提着的糖果瓜子分发给村里的人。 等和颜爷爷一起从家里出来时，她已经有了颜爷爷义孙女的身份，颜爷爷说她是自己年轻时跟着地质探测队跑的那两年，认的义兄的孙女儿，好多年没有联系了。没想到和颜零灵在梓城相认，今年来陪自己过年。 这个理由将村人的探究目光封住，也为林乙在村里出现过两次找到了理由。 颜零灵的事情，村子里并没有人知道。小村里的人，理解不了那么多，进了看守所这种事依然会成为别人的谈资。颜零灵以后会回家，村里人知道了会带着异样目光看她。 林乙见了颜爷爷，把灵灵春节后就能出来的消息告诉他，老人心情变好，激动得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林乙从箱子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现金，让颜爷爷带着她去还今年应该还的债。 老人有些震惊林乙什么都知道，他看着林乙的眼光里有了不一样的东西，但他没有说。天快黑时，他如往年带着颜零灵一样，带着林乙挨户去还掉部分债务。去还债的人家对颜零灵今年不回家过年这件事纷纷表示关心，直言颜家老头年轻时跑过很多地方就是好，除了自己的漂亮孙女外，还能有一位义孙女。 直到颜零灵要出来了，颜爷爷心情舒畅了很多，他笑着应对村人的话，兼顾着把林乙夸了很多遍。 等走在回家的路上，林乙主动扶着颜爷爷，老人叹了一口气，说：“麻烦你了。我家灵灵能遇见你，是她的福气。” 林乙被这句话吓得身体微僵，以往颜爷爷也说过灵灵有林乙这种朋友真好的话，今天这句话没有提到朋友两字，很像对孙女婿说的话。林乙躺在颜零灵的床上，翻了好几个身，带着一脑子胡思乱想睡到了除夕。 在家时，过年和林乙向来无关，她只负责到场做傀儡人，其他的年货啊吃食啊待客都和她无关。她游离在家人之外，扮演着林家大女儿的身份。但在颜零灵家不一样，林乙知道颜零灵每年过年会做很多事情，她就是这个家里的主人。 除夕当天，林乙跟着颜爷爷去祭祖，回来后准备闹村需要的东西，还有中午的团圆饭、晚上的年夜饭。颜爷爷本想自己上手准备这些东西，被林乙劝住了，她搬了一把高板凳放在厨房门边让爷爷坐下，自己在厨房忙碌。 -- 第56页 常年一个人生活，林乙对厨房这一套比较清楚。看着她娴熟的样子，颜爷爷坐在门边眯着眼笑，夸奖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夸得林乙不好意思，林乙开始逗趣，一老一少的笑声萦绕在颜家。 有村人从院外伸头看进来，说听见笑声还以为颜零灵回来了。颜爷爷挥挥手：“我家灵灵虽然没回来，但一一回来了。”老人方言发音，把乙念成了一，听起来很好听。 奶奶当初也喜欢这样喊自己。林乙眨眼，将眼里的湿润掩下去，恰好颜爷爷告诉她，初一一早得去庙里上香，她连忙点头应下，问上香的习俗来源，把心里的情绪盖了过去。 除夕晚上，林乙亲身感受了一次令村的闹村习俗。去年她只听颜零灵在电话里讲，感受并不深，当她亲眼看见孩子们提着灯抱着竹龙跑进房里找红包时，欢喜溢满了全身。 能在这么有趣的习俗浇灌下长大的灵灵，好幸福。 感受着令村的过年习俗，林乙待到了大年初六，春节假期结束的前一天，她告别颜爷爷回到梓城。 相比平时，梓城空旷了很多，接道上没有多少行人。八车道的道路上，车辆倒是络绎不绝，大部分是从外地赶回来上班的人。 林乙回家收拾好房间，睡一觉后去了米成哥姐搬家公司的院子。院子里人很少，见林乙出现，有人向她打招呼：“啊，新年快乐，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乙应答：“新年快乐。你们也回来得很早啊，我来看看颜零灵的房间。” 那人点头：“今年没回去。灵子现在还被关着吗？” 听见关着两字，林乙心里不舒服，她面上不显，笑着说：“马上回来了。我来帮她把卫生打扫一下，回来就住。” 那人又夸赞了林乙几句，赞她人真好，对朋友真好。 林乙一边客气一边上了楼。 没人住的屋子人气很淡，即使年前林乙来打扫过，十几天过去，屋里感觉又落上了一层灰。 林乙拿出毛巾把桌子挨着擦一遍，又换好被套，打扫完房间。随后拿着手机和钥匙出门，天色快黑时回来，提着一袋日用品，怀里还抱着两束鲜花，她把颜零灵房间的日用品全部换掉，又找来两个瓶子插上鲜花，屋里瞬间有了鲜活的色彩。 收拾好一切后，她关上门窗离开。 第二天正式上班，林乙去年招来的三位新人中的一位，在过年期间谈了两个亲戚客户，林乙帮着她做好保单方案，又给她分享了不同的客户做什么样方案的思路，小新人很感激她，想请她吃顿饭，时间约在三天后。 三天后是周六，颜零灵当天会从看守所出来。 盛情难却，林乙答应当天一起吃晚饭，小新人很开心，蹦跳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 周六一早，林乙自然醒来。外面天还蒙蒙亮。她翻身而起，洗漱换衣服一气呵成。临出门前，带上一件长款羽绒服，羽绒服是全新的，年前给颜爷爷准备过年衣服时，她顺手买了这件红色羽绒服，亮红色的衣服，穿在身上有股朝气。 她坐着公共交通到了梓城西边郊区的看守所。看守所附近都是低矮的楼房，冬天的周六早上行人很少，一股萧条感。 看守所的门高大冰冷，林乙站在大门对面，隔着马路都感到压迫。 手机上显示才八点十分，她站了二十分钟后，一辆印着米成哥姐搬运公司字眼的面包车停在她身前，窗户下降，冉铭探出头：“来这么早？” 林乙笑：“你也不晚。” 冉铭把车往前开了五十米左右，停在靠墙的地方，从车上跳下来走到林乙身边。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杯，视线在林乙抱着的羽绒服上停留两秒，问她：“吃早饭了吗？” 林乙点点头：“你呢？” 冉铭：“没吃，等会儿带灵子一起去吃。” 两人以为颜零灵会在九点半左右出来，没想到直到十一点，看守所的大门才打开。这段时间他们都没有离开去找地方坐一会儿。林乙站得脚疼，冉铭饿得前胸贴后背，提着保温杯的手都没了力气。 路上行人多了起来。看守所旁边几百米的地方有一处去年新建的家具城，不少人趁着周六来家具城选购家具。颜零灵小小的身影从掀开一条缝的大门里钻出来，林乙上前两步，被冉铭一把拉住了，一辆拉着几件家具的小货车快速从林乙身前驶过，轮胎带起的灰尘扑了林乙一身。 小货车驶过，林乙和冉铭看着送颜零灵出来的人对她说了两句什么，随后颜零灵走过四米左右宽的道路，来到两人身前。她的面色不好，嘴唇有点干，脸瘦了，下巴也尖了，整个人一看就受了苦。好在眼里还带着光彩，她朝着林乙和冉铭微微弯了下嘴角，林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泪水从脸颊滑过。 这个拥抱不到五秒，颜零灵微微动了动，轻声说：“我身上有点脏。”声音里带着沙哑。 林乙心脏像被人抓了一把。她后退一步，将抱着的羽绒服披在颜零灵身上，抬手抹了一把脸，仰声说：“走，我们回家！” 冉铭连忙接道：“对，回家！等等，先把这个喝掉。”他拿起保温杯，打开盖子，递到颜零灵眼前，“这是米大姐在她家乡观音泉里带的泉水，说喝了可以祛除病灾。为了这杯泉水，米大姐在泉边守了大半夜，在鸡叫第一声舀了这杯水。” -- 第57页 听冉铭说完，颜零灵接过保温杯，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完。不知道是泉水本身的温度还是因为在保温杯里装了一天，水微微热，入口有点甜，从喉咙滑过，将她心口处的郁气冲淡了。 “走，回家！”见颜零灵喝完了水，冉铭抬手一挥，率先往面包车走去。 披在颜零灵衣服上的羽绒服往下滑了一下，林乙连忙抬手帮她按住。两人视线相交，林乙索性伸手搭在颜零灵肩上，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身高差了半个脑袋的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一个中年人骑着摩托车从远处驶过来，灰扑扑的摩托车上，大声播放着一首歌：……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 作者有话要说：　　摩托车上的歌：《好运来》 第30章 第三十章 面包车开进院门，满满站在一边蹦跳着大喊灵子姐回来了！院里的人纷纷探头张望，见颜零灵从车上下来，客气地和她打招呼，看起来没人在意她是从看守所出来这件事。米大姐和云大哥做了一桌菜为颜零灵接风，公司老板成姐也来了。颜零灵看到他们时眼里湿润了片刻，寒暄片刻后，回屋子洗澡换衣服。 林乙把颜零灵换下来的衣服拿下楼扔进垃圾桶，留她一人收拾自己。 等颜零灵从楼下下来后，成姐、米大姐、云大哥、冉铭和林乙，加上满满，五个大人一个小孩，都看着她，众人绕着不大不小的圆桌围坐成一圈，碗筷交叠声中，一群人像家人一样吃了个迟到的团圆饭。大家的聊天话题都在春节上，米大姐讲家乡的八卦乱闻，村里的人情世故让常年在外的人闻所未闻，听完后只能感叹一句“庙小妖风大”。 吃完饭后林乙陪着颜零灵上楼，本是想让颜零灵给颜爷爷打个电话，颜零灵却主动提到了自己从看守所出来这件事。 给于彬的九万块钱赔偿是林乙付的，除夕前一天去还给村人的两万多也是林乙垫着的。 两人坐在小沙发上，像家人之间商量事情般。 颜零灵：“寄给爷爷的生活费呢？” 林乙：“你每月的工资转回去的，爷爷也没有花多少。” 颜零灵登上手机银行APP，自己银行卡里还有五六万，“我先还你三万，剩下的……” “没关系，慢慢还。我不着急。”林乙打断了她的话，“你先和爷爷联系一下吧，或者回家看看他？爷爷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很担心你。对了，春节期间爷爷带着我去看了小妈，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也挺想你。” 颜零灵面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她点头，直直看着林乙说“谢谢”。 林乙离开后，颜零灵拨通了爷爷的电话，老人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泪水顺着颜零灵脸颊无声流下，强忍住的委屈一瞬间被打开阀门，但她害怕哭声让老人担心，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咬着嘴唇吞下声音，用鼻腔堵塞的闷声几个字几个字地蹦出回答和叮嘱。 和爷爷打完电话，颜零灵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黑，直到满满上楼来敲她的屋门，让她下楼吃饭。 此时的林乙也坐在一家私房菜的小包厢里，隔着一张小长桌，她的对面坐着自己的小新人吴湘和一个叫曹舜的男人，身侧则是一名叫胡蓉的女生。他们刚刚点完单，等上菜的间隙里，吴湘一边和其他两人聊天，一边在手机上给林乙道歉。 约了林乙的吴湘刚走进餐厅，在门边遇见了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曹舜和胡蓉，胡蓉喊住她，寒暄几句后主动提出了拼桌。吴湘不知道怎么拒绝，见她纠结的样子，林乙主动笑着答应了。 本来是两人的感谢饭变成了吴湘他们的老同学见面会。好在林乙知道如何融进别人的氛围，在其他三人聊天的过程中，偶尔插进一句话，让自己不尴尬。 可即使是这样，这顿饭也没吃出什么味道。——饭菜的口味不错，只是林乙心情没有面上表现的那么好。尤其是吃到一半，吴湘否认了自己谈恋爱的事情，胡蓉将恋爱问题抛给林乙后，嘴里的酸汤肥牛瞬间失去了香味。 这个城市的人总是对别人的恋爱问题分外关心，好像人除了社会阶层的三六九等级外，谈恋爱的人比单身人士高一个等级。 “三十岁还不结婚的话，不行的吧。”胡蓉将筷子尖随意杵在碗里，“先不说家里人催不催，换工作的时候，HR也会问的，同样是三十岁，公司肯定会要已婚已育的人，而不是未婚者。” 林乙抬眼对上吴湘有些忐忑的神情，她朝对方笑了笑，用眼神表示自己没事。她拿纸巾轻轻擦了擦嘴唇，带着调侃的口吻回应胡蓉：“有一句话叫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如果公司只看重一个人的婚育情况而不是能力，那么这个公司也不值得去待了。还有啊，除非那人只能活三十几岁，按照一个人能活七十岁算，除去工作前的二十二年，三十岁不过刚刚开始而已。” 她的语气里带着浓厚的笑音，说到中间一些话时，能让人感觉到不屑。 小包厢里安静下来。胡蓉没想到林乙会以这种语气和例子反驳自己，察觉到环境的凝滞，她扯着嘴角敷衍地笑：“也……也是哈。” 尴尬。 这顿饭只吃了半个小时左右。吴湘去买单时才发现曹舜已经买好单，她和林乙同胡蓉曹舜告别，见两人走远，同时松了一口气。 -- 第58页 吴湘十分愧疚：“吃饱了吗？喝奶茶吗？” 周六的奶茶店人很多。两人拿了号坐在靠门的小桌边，边等边聊天，林乙才知道那位曹舜曾经当过吴湘的前男友，不过两人在只在一起一周多，就分开了。 一周多？ 吴湘无奈，那时候还是高中生，对恋爱处在懵懂无知的状态，稀里糊涂地在一起，无意中发现男朋友和别的女生同吃了一碗面，就稀里糊涂地分开了。 林乙忍俊不禁。她想起自己高中时，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的是女生，一直处在担忧害怕和激动中，倒没有这种青涩的恋爱经历。 “不过，他俩好像也只是协议结婚。”吴湘去拿了奶茶放在林乙身前，一脸思索：“就那种，在家人的催促下，找了一个还算合适的人结婚，听说婚前曹舜拉着她去做了财产公证。感觉也没啥感情，日子也过得一般。” “既然这样，她还劝我这种所谓的大龄人士早点结婚？”林乙笑了，“看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几人想别人过得好。” 吴湘：“可不是嘛。都挺自私的。父母朋友兄弟姐妹，都只会扒着年龄说些是为了你好的话，我都看开了，只有自己过得舒心才是最好的。等三年后我到了三十岁，还没有喜欢的人，我就随便找个人带回家挡住父母的嘴，然后抓紧时间存钱。” 林乙笑着听吴湘的打算，偶尔附和一声。她没提醒吴湘，话是这样说，但真正实施起来困难很多。找个人带回家后，父母下一步就会问孩子的事情，这些难道可以演一辈子的戏吗？不过，抓紧时间存钱这个想法倒没错误。如今这个社会，只要有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吴湘：“我觉得和女生在一起生活也挺好的，更加贴心。到时候找些有类似想法的女孩搭伙过日子也挺好。你觉得呢？” 一颗圆滑的珍珠忽然从吸管跳进林乙的喉咙里，一连串的咳嗽回答吴湘。吴湘连忙拍她后背，半分钟后，咳嗽才停下来。 咳嗽打断了两人的聊天，林乙端起手中的奶茶，提到了回家。转身的时候，她感受到邻桌女孩的视线，抬眼望去，邻桌女孩扎着歪马尾，微微歪头看着她，视线相交，两人同时笑了：“啊，是你！” 年前林乙揍于彬时，陌生人李灵作为帮手出了不少力。那次从派出所出来，两人虽然加了微信，但并没有聊过天。 此刻坐在奶茶店里的李灵只化了淡妆，如果不是歪马尾作为记忆点，林乙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本来打算离开的林乙和吴湘再次坐下来，和李灵同桌。 半陌生人性质的两人提到于彬后，聊天的阀门打开了。 李灵知道于彬出事，林乙朋友也从看守所出来后，高兴不已，直说这是恶有恶报。吴湘在旁边听得认真，带着好奇的口吻问具体事情，不等林乙解释，李灵就把那晚三个女孩勇斗于彬的事情声色俱茂予以描述，听得吴湘眼睛都睁圆了。 两个女孩一说一问，一答一笑，捧着奶茶的林乙成了安静的观众。 聊完那晚的“英勇事迹”，李灵又搭起另一个话题：“刚刚听见你们聊天的内容了，我觉得你说得对。” 吴湘：“是吧是吧，加油挣钱才是硬道理。说起来我还没怎么去过酒吧呢，里面好玩吗？酒贵吗？想去看一看。” 林乙视线在李灵和吴湘亮晶晶的眼里扫过几圈，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收起上翘的嘴角，慎重地看了眼李灵，后者注意到她的视线，朝她轻轻笑。她脑中雷达展开，一瞬间意识到，李灵和自己好像是一样的人。 直到回家，林乙都没有甩掉脑中的想法。 刚刚三人在站台边等公交时，随口交流了一下各自住处，李灵和吴湘住得不远，一趟公交车前后站的差距。吴湘对这一发现很激动，林乙面上笑着，内心涌起一股担心。她虽然和李灵认识，但并不了解她，短暂的一次交往并不能表现出一个人的人品，即使她那时候帮了自己。 没办法，林乙只能在上车前叮嘱站台上的两人到家后互相报一个平安，尤其是吴湘。毕竟刚才扫过的两双亮晶晶的眼里，属于吴湘的是好奇，属于李灵的则是探究。 吴湘和李灵平安到家的信息相隔三分钟发来。林乙松了一口气，她给李灵回了OK和早点休息的表情包，想了想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吴湘。 “哈哈，你和李灵发来消息的时间差不多，离得果然很近啊，可以一起吃宵夜。” 吴湘消息回得很快：“吃不下啦，直接回家了……不过我们离得真的很近，走街道和巷子的话只有四百多米。以后周末可以约饭。” 吴湘的消息透露出她们各回各家了，林乙放下心。返回手机主页面时，刚好看到微信置顶处的名字，想了想，她点进那个头像的对话框，问道：“睡了吗？晚上吃的什么？”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颜零灵直到第二天才回复林乙的消息，也仅仅回复了这一条。 年后刚开工，工作上的事情紧紧拽住林乙，直到又一个周末到来，她才有时间去院子里找颜零灵。 颜零灵不在。快开学的燕儿蹲在院子里和妹妹满满一起玩，她说灵子姐前两天回家了。 周末时间充裕，林乙不忙，她蹲下来，看着年龄差十几岁的两姐妹玩，小姑娘蹦跳好一阵，满满累了，拉着林乙和燕儿坐到院边板凳上，拿出一根小彩绳，翻绳子玩。 -- 第59页 燕儿和林乙聊最近很火的网络用语，聊着聊着，她忽然说：“我觉得灵子姐不太爱笑了。” 林乙一怔：“不太爱笑？” 燕儿：“前几天妈妈身体不舒服，我顶替她去帮忙，到客户家后，灵子姐说话做事冷冰冰的，爸爸也说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林乙想起一年多前颜零灵来给自己搬家时的情况，眉眼嘴角都在笑，活力十足，让人喜欢。真如燕儿所说，那于彬的事情、看守所的几个月，对颜零灵有很大影响。 林乙想得出神，燕儿和满满都偏头望着她。回过神来，她问道：“灵灵还有其他方面不对劲吗？” 燕儿想了一会儿，摇头：“没有了，和我们聊天，和院子里的人交往都没有问题。” “有，”燕儿话音一落，满满接道，小姑娘手一松，彩绳从她手上滑落，她仰头看着林乙，圆圆的眼睛晶亮：“灵子姐姐不蹲着和我说话了。” 林乙疑惑。 燕儿瞬间反应过来，她轻笑：“以前灵子姐和满满说话时，经常蹲着和她说。” 两个小姑娘不懂。但林乙知道，大人蹲着和孩子说话，是把对方和自己放在平等的位置。满满很聪明，也很敏锐，察觉到了这个微小的差异。 林乙抬手轻轻揉揉满满的头发，她思绪转了好几圈，决定等颜零灵回来观察观察。 结果没等到颜零灵回来，林乙接到了颜爷爷的电话。 正月未过，天亮得很晚，林乙被电话震动音吵醒，窗外刚蒙蒙亮，屏幕上显示爷爷两个字，她一个激灵，抓着被子坐起来。去年林乙独自第一次去见颜爷爷时，把自己的电话号码保存在了颜爷爷的手机上，她让对方有事情给自己打电话。那时候她还庆幸老人年纪虽然大，但认手机通讯录没有问题。 “喂，爷爷，”林乙快速接起电话，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一一，”颜爷爷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瞒着人偷偷联系她的，林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产生，下一秒，带着哭腔的一句话通过听筒直直捣进她的脑中：“这么办，灵灵好像疯了。” 林乙心脏狂跳，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安抚颜爷爷，让对方仔细说一下情况。 原来颜零灵回家这几天，不再和以前一样经常出门逛，只是待在家里。白天她会坐在院子里，呆呆望着一个地方，颜爷爷好几次撞见她面无表情自言自语，回家第二天的晚上颜爷爷偶然听见她在房间里哭，老人不放心，连着几个晚上都起来看她，发现她不仅会哭，还会压着嗓子吼叫，昨天晚上，颜爷爷悄悄推开她的房门，发现她坐在床头，用后脑勺一下一下砸着墙。 老人不懂一个人心理问题会产生各种症状，只觉得颜零灵这些表现就是“疯了”。 林乙揪着一颗心，一边安抚老人一边问颜零灵在其他地方有没有什么不对，颜爷爷否认了：“她按时做饭洗衣，还带我去医院做检查，遇见熟人会打招呼，她还去看了她的小妈，没有什么不对。一一，灵灵这可怎么办？” 林乙猜想颜零灵心理上出了问题，她有些懊恼，明明曾经听说过很多从看守所或者监狱里出来的人会有心理问题产生，但她没有提前意识到。 接到颜爷爷电话的当天，她在工作间隙联系了年前参加心理沙龙活动的老师，对方是一家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咨询师，下班后她赶去和对方见了一面，将颜零灵的情况告知她，咨询师有一些猜测，但她并没有告诉林乙，只让她先说服颜零灵主动来进行心理咨询，到那时候她会和颜零灵详聊。 颜零灵在家待了十天，林乙几乎天天都会和颜爷爷悄悄联系一下。回到梓城的当天颜零灵接到了林乙的电话。她并不想和林乙见面，林乙连打五次，她才接起。电话里，林乙提出和她一起去吃饭，颜零灵刚开始拒绝了，她没有想到林乙态度坚决，话语间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让她不得不答应。 林乙约的地方在她家附近。装修得像办公室格子间的火锅店，因为是工作日，生意一般。颜零灵到时，林乙已经点好鸳鸯锅和菜，她把手机递给颜零灵，示意她还想吃什么自己加。 手机点单界面上已经排满吃火锅常见的菜，颜零灵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加，把手机递还给林乙。手机在两人之间传递，林乙笑着打趣：“黑眼圈好重，最近睡得不好？” 颜零灵明显愣了一下，对上林乙的视线，一时间忘记否认。 “所以，真的睡得不好！”林乙敛起表情，肯定道。 颜零灵心中升起一股厌烦，她厌烦林乙吃着火锅微微抬眼看她，厌烦林乙追着她问自己最近是不是不对劲，厌烦林乙！她也厌烦自己，为什么在林乙说出一些猜想后，自己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 路过的服务员奇怪地看着这一桌，两个长得漂亮的女生，一人边吃边说话，另一人拿着筷子视线散乱，泪水一直流。 “和我一起去咨询室看看吧。”林乙将纸巾放在颜零灵身前，“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承担。” 一起承担四个字炸响在颜零灵耳边，她抬手抓起纸巾，喃喃道：“为什么？” “因为我依然喜欢你。”林乙的话穿过面前袅袅升起的水雾，落在颜零灵心里，她睁大眼看着对面的人，林乙微微偏着头，弯眼翘唇，眼里有光。 -- 第60页 ---------- 林乙答应颜零灵不陪着她进心理咨询室，只送她到了咨询室大门，转身去了旁边商场的咖啡厅，为了兼顾工作，她直接和吴湘约在这里改方案，吴湘早已经到了，此时正坐在门边盯着电脑发呆。 林乙轻轻敲敲她的桌子，吴湘回过神，朝她笑着打招呼。 两人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吴湘手下一个客户最近结婚了，想把自己独自买的保险换成家庭险，因为现在的妻子是二婚，除了带着前夫的孩子外，肚子里也有了和客户的小孩。这种兼顾即将出生的新生儿的家庭险，吴湘从未接触过，她只能求助林乙。 林乙将几个合适的保险种类进行组合，问清客户情况后，将对方可以选择的金融服务也拣出来，甚至告诉她在什么样的时机向客户提出金融服务。吴湘一一记下，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对林乙业务能力的崇拜。 她嗓门不小，说得激动时手舞足蹈，邻座的人看了她们好几眼。察觉到对方的视线，林乙轻轻拍了拍桌子，提醒吴湘淡定一点点。吴湘脑袋微微往后缩了一下，放轻动作收起桌上的电脑，电脑被装进包里后，她忽然说：“对了，那个李灵哦，前几天约我去吃饭，她好像很关注你。” 林乙微怔：“关注我？” 吴湘：“问我关于你的事情，还问我，知不知道你和你朋友是什么关系？好奇怪，不都说是朋友了吗，还能是什么关系？” 林乙笑笑，附和吴湘，让吴湘不要在意，猜测是当初自己和李灵初次见面时，揍对方的行为太让人难忘了，所以李灵好奇。吴湘接受了林乙的说法，丝毫没有意识到若真是如此，李灵为什么不直接问林乙。 两人在咖啡厅门口道别。 林乙拿着手机坐在咨询室的等待区，她闭上眼想吴湘说的话，事实上，前几天李灵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去喝酒，那时候林乙在想要怎么让颜零灵来心理咨询室，没有心情做其他事情，委婉地拒绝了李灵。没想到她转眼就去找吴湘了。 自己也会看错！林乙心里好笑，本以为李灵的关注点在吴湘身上，谁知道关注的竟是自己。 关注错人了。 咨询室的门打开，颜零灵从房间里出来，给林乙打招呼后往厕所走出。送她出来的咨询师坐在林乙身边，开门见山：“她有明显的焦虑心理、轻微的分裂心理和抑郁倾向，她的潜意识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积极乐观，但因为一些原因，认知失调，出现了这些问题。整体问题不严重，加上她的自救意识很强。初步预估需要咨询四个疗程，一周一次，你们还得来几次。” 林乙点头：“那些原因是……？” 咨询师视线从林乙脸上滑过：“和你上一次和我提到的一样，诬陷她的这件事和看守所里的一些人和事，具体的，没有她的允许我不能告知。平时你引导她多关注关注她感兴趣的事情，多陪陪她，但也不要把她当易碎品，不要让她意识到你们的过多关注，还是那句话，她的自救意识很强，不出其他意外的话，想要治愈比较容易。” 林乙连忙答应。 颜零灵走到两人身边，林乙抓起她的手，她的手上还带着水珠，林乙大拇指轻轻一动，用指腹将对方虎口处的水珠擦掉。 两人同咨询师告别，准备去商场边的公交车站台，路过商场门口，有人在侧面喊了林乙一声，林乙转身，吴湘背着双肩跑到她面前，“你也没回去呀。”话音落下，她看见了颜零灵以及两人牵着的手，脸上表情微变。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吴湘眼神闪烁，林乙感受到握着的手往后缩了一下，差点从手里滑落，她连忙握紧，回答吴湘的话：“嗯，等朋友一起。” “哦哦，那我先走了。”见两人没有一丝扭捏，吴湘反而明白了，女孩子之间牵手挽胳膊是很正常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妥。同林乙告别后，她转向另一方离开。 “走吧，我们回去。”林乙摇了摇牵着颜零灵的手，后者没回应她，只跟着她往前走。 上公交的时候，牵着的两只手分开，两人前后站着，一只手搭在座椅上，有人给林乙发来消息，她正在回复。颜零灵看向窗外，行人街道高楼大厦一闪而过。她放空自己看了好久，公交一个急刹车，她后退两步，撞到林乙身上，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子，穿着马丁靴踩在她脚上，疼得她一抖。 “啊，抱歉抱歉。”年轻男子稳住身体，连忙道歉。 林乙将手机塞进包里，扶住颜零灵，问道：“没事吧？” 颜零灵摇头。她动了动脚，疼痛从被踩的地方传至全身，她忽然想到这个场景好像发生过，也是差不多的季节，也是在公交车上，穿厚底马丁靴的年轻男人因为公交车急刹，踩了她一脚。但那个年轻男子和身前这个不一样，那人没有道歉。 从公交车下来，颜零灵微微侧着身子，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没有被踩的脚上。林乙先跳下公交车，转身去扶她。公交车门关上，颜零灵回头看，年轻男子带着愧疚和略微担忧的表情随着驶走的公交车，消失在她的视线里。身边的林乙关切问她：“真的没事吗？要不要看看？” 有人关心自己的感觉并不赖，躺在颜零灵心中的情绪，似乎减轻了些许。她想起咨询师让她要放松心情，和长期陪着自己的人聊聊天。她动动脚，抬头朝林乙露出一个笑容。 -- 第61页 林乙久违地在面前人的脸上看到熟悉笑容，她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揉了揉，开心喜悦欢乐冲上脑子，情绪控制下，她抓着颜零灵的手臂，脱口而出：“灵灵，我们继续在一起吧？！” 手机铃声响起，林乙没有管它，只看着颜零灵。颜零灵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盯着林乙的视线带着点呆，“接电话”，她说。 林乙没动。 铃声连着响。路过的行人朝两人投来好奇眼光。视线胶着，颜零灵深吸一口气，说：“好。” 林乙笑了，上前一把抱住她。 行人投来的视线更多了。 抱了好几秒，林乙松开她，接起重新响起的手机：“喂？小姨？” 颜零灵听见林乙的声音从兴致高昂变成慎重不耐：“我没有听说过，他们真的决定了？” 又是林乙家里的事情，颜零灵抿紧嘴唇，视线从林乙身上错开，盯着道路上的车辆，她在心中数数，数到六十时，她往前走，数到一百后，她转身回看，林乙跟在她身后侧一步左右的位置。一句一句应着电话里的人。 她们本应该去找个吃饭的地方。但一人接电话一人往前走，几分钟后，两人回到了院子。 林乙站在院门外接电话，颜零灵在院子边的板凳上坐下等她，云大哥和米大姐收工回来，和颜零灵分享今天遇见的小情侣，因为搬家的繁琐吵得厉害。颜零灵想起当初遇见林乙，也是搬家的小情侣吵架。 米大姐分享完，林乙还在外面接电话。 颜零灵起身探出头，正好看见林乙挂断电话，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没来得及点燃，两人视线相交，林乙收起不耐烦的表情，问她：“要去吃饭吗？” 颜零灵拒绝了。林乙强行敛住不耐烦时，她后悔刚才答应林乙继续在一起的事情。当初两人分手，和林乙家里的人和事就脱不开关系，这一次呢，两人还会不会因为林乙家离的关系，再次走向分手结局。 她把林乙送到巷子口，在对方离开前，她说：“林乙，可以等我好了后，再在一起吗？” 胸腔里心脏跳动加速，林乙站在一辆共享单车旁边，莞尔轻声：“好。” -------- 林乙没再陪着颜零灵去心理咨询室。 那天她答应颜零灵后，两人的联系变少了。只有每天一两条问候，像给手机安上了固定程序，只会说早安和晚安。 林乙想过去找颜零灵，但因为自己的事情，她没有精力，无暇去找她。她的父母在吵架闹离婚。那天小姨打来电话是告知她这件事。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会闹这种事，近十来年的认知里，父母属于“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种，他俩太搭，不管是日常生活还是性格的自私。 林多金说让他们俩闹。既然他们从小养在身边的儿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一想到她还房贷的房子，可能会作为他们的共同财产进行分配，她就十分烦躁。卖了那套房，她至少可以在梓城付一套房的首付。 工作上的事情也多起来，去年她招来的三个新人，除了吴湘做得不错外，其他两人进入瓶颈状态，一人没坚持多久，主动提出离职，另一人虽然在坚持，但状态不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和同事闹矛盾。林乙作为他的直接培养人，不得不抽出精力在他身上，带着他见客户，手把手教他如何成单。 一堆事凑在一起，等她接到林多金的电话，说父母和好了，已经是好几周以后。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人和阳台上的衣服一样，带着潮气。手把手教导的新人一周内连开两单，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请来往密切的几位同事吃饭。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完饭，林乙和吴湘回公司拿东西，先离开餐厅。雨依然下着，像针线一样，不大不小，她们都没有带伞，抬头看看雨丝，直接走到了雨中。 吃饭时大家多多少少都喝了酒，林乙这种酒量还不错的人没关系，但吴湘平时显然很少喝酒，在酒精的刺激下，她情绪有些高涨，远离餐厅后，主动凑到林乙身边，问她：“林乙，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林乙：“可以，什么事？” 吴湘：“那个，你是喜欢女生吗？” 林乙停住脚步，雨丝从她眼前飘过，在睫毛上留下白糖般的一颗小水粒。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吴湘无措，吴湘连忙解释：“你别多想，我只是问一下，没有其他意思。” 林乙并没有多想，只是吴湘忽然这样一提，有些突然。和以前很多次一样，她没有隐瞒：“嗯，是。谁告诉你的。” 似乎没想到林乙会直接承认，吴湘顿了两秒才回答：“就，李灵说的。昨晚我和她在路上遇见了，听见她和别人打电话，我本来是想调侃她虐狗，她说电话里是她现在的女朋友。她还说……” 林乙：“还说什么？” 吴湘：“她还说你们都是一样的人，她原本想追你，但是你好像有女朋友。” 林乙笑笑。和李灵只见过两面，但对方总能让她惊讶，先是配合自己揍人，现在在同事面前暴露自己的性向，如果是其他人，可能会因为她的多事生气，但林乙只觉好笑，这人没什么坏心，只是不会再去交往了。 吴湘很忐忑，即使喝了酒，她依然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她向林乙表示自己不歧视喜欢同性的人，希望林乙不要在意。 -- 第62页 林乙当然不在意，一直以来，她的态度是不到处嚷嚷但也不否认自己的性向。她让吴湘放宽心。紧接着，吴湘问她，前段时间在商场门口见到颜零灵，是她的女朋友吗？ 在吴湘好奇的眼神中，林乙肯定了，她忽然很想颜零灵。 大概是心有灵犀，从公司里拿出东西后，她接到了颜零灵的电话，细雨蒙蒙中，她听见颜零灵问她，有没有时间聊聊。 林乙和她约了到家后联系。 颜零灵想聊什么？坐在公交车里，林乙一路猜测，可能是随便聊聊，也可能是聊不想和自己在一起。林乙带着一脑子的胡思乱想回到家，却在踏上到家的楼层楼梯时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人。 晚上九点多对于楼里住的人来说并不晚，这个老小区里大部分都是租房的人，下班回家的平均时间在八点左右。林乙退到楼梯边的阴影处，站在她家门前的那人一动不动。 同层楼的对面住着两位老人，是原住户，这么晚他们应该已经在家了，所以站着的人肯定不是去拜访对面住户的。从刚才随意的一瞥中，她知道那人留着短发，身材不高，但有些胖，好像是女的。 不是害怕，只是从心底冒出的谨慎，独自一人的林乙不敢上楼。要不要再仔细看看？或者直接上去，如果真的是坏人，喊一声的话，楼下来往的人还挺多的，这里是三楼，往下跑也方便。 林乙心里斟酌。 有人聊着天上楼来了，听声音是一对男女，林乙连忙转身，假装往下走去，在二楼处和两人擦肩而过，你那是一对夫妇，两人都长得壮实。林乙继续下了两三步台阶，装作忘了带东西的样子，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啊，忘了带钥匙。”转身跟在那对夫妇身后往上走。 和夫妇隔着四步左右的台阶。林乙一只手捏住包的边缘，跟上去。那对夫妇一直在说话，缓冲了林乙的紧张。到达三楼的转弯楼梯处，灯光落下，林乙从阴影处走出来，她抬头，正好看见站在门口那人的脸，明明是熟悉的人，却剪短了头发，带来陌生的感觉。 那人站在楼梯处，视线越过走近的夫妇，朝林乙笑：“回来啦。” 不解从内心升起，林乙不悦问她：“你怎么来了？” “这孩子，我不能来吗？我是你妈。” 林乙掏出钥匙，在内心哼了一声，没有回答。用钥匙打开门，她一边侧身让妈妈进去一边问她：“你是出来散心的？离婚闹够了？” 林乙妈妈不理会她，自顾自走进屋子，将背上的背包一放，坐在沙发上锤了锤肩。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林乙妈妈在自己女儿面前从来不客气。听到女儿带嘲讽的语气，不为所动。似乎这么多年下来，林乙家的人已经习惯了夹枪带棒的交流方式，反正大家不经常住在一起，也不会经常联系，偶尔见面互相忍忍也就过去了。 没有回答，林乙也不着急。知道她还没有吃饭，林乙煮了一碗面条，端给她时顺便问她来梓城干什么。 沙发上的人翻了个明显的白眼，接过面碗，语速极快：“过来看看，不行吗？在你这里住几天，给你旅馆费。” 林乙深吸一口气，压下暴躁，端着一杯水走进房间，关上门蹲在飘窗边给颜零灵打电话。 铃声刚响就被接起，颜零灵的声音灭了暴躁，两人互相问完晚饭后，隔着手机静默两秒，林乙看了眼身后的门，问道：“灵灵，你想聊什么？” 耳机里面传来颜零灵很轻的呼吸声，林乙的心提起，慌乱开始蔓延开。 颜零灵：“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先不要在一起了。” 跳到嗓子眼的心落回原处，蔓延开的慌乱也停下来，林乙发现自己竟然平静了。“好，”她说，“咨询那边怎么样，治疗疗程结束了吗？”她的声音平稳，右手在耳机线上捻了捻。 “没有结束。”颜零灵回答，“还需要再去两次。” “我想……”她继续说，又很快停下。 林乙：“嗯？” “我想……”有吞咽声传来，颜零灵似乎在喝水，“林乙，我想变得更好。”她似乎下了决心，语速变快，她说虽然进行心理咨询次数才四次，但效果显著，最近这次她和咨询师聊了很多，感觉思维被打开了。 她对心理咨询也产生了兴趣。 颜零灵去年就想过改变，因为知道搬运工人的工作不能做一辈子，可她其实很喜欢这份工作。遇见于彬进看守所的事情让她对这份工作产生怀疑，无故的金钱和精力损失让她难受，看守所里被欺负又让她厌恶自己。但通过这几次的聊天，在咨询师的帮助下，她认识到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她的错，也不是这份工作的错。 “我想去考成人本科，然后考过心理咨询从业资格证，如果有机会，再进行更深入的学习。”她的声音变轻快了，“像咨询老师说的那样，我平时接触的都是体力劳动人，很多做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研究的教授们，会主动来体验这些工作，既然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又对心理咨询行业有兴趣，我可以将两者结合，在自己生存的环境下，做更多事情。” 林乙捻耳机线的手停了下来，她能感受到颜零灵说这些话的开心和憧憬。 “虽然知道很困难。毕竟我高中都没有毕业，没有大学生的眼光和思维，但我上学时成绩并不差，咨询老师帮我做了测评，说我具备理解文字和自我学习的能力，我想试试。”颜零灵意识到自己的话很自信，说完一长串话后，她的声音变轻了：“林乙，你会觉得我的想法不现实吗？” -- 第63页 “不会。”林乙回答得很干脆。她一直都知道，颜零灵是那种在社会最底层工作，但想法深厚的人，性格使然，她对人对世界都很乐观，还有一颗感恩的心。 她很好。有很多高学历人群没有的好。 颜零灵轻笑出声，林乙跟着笑，弥漫在通信两端的气氛充满希望和温馨。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林乙妈妈在门口站了两秒，转身离开，留下半开的门提醒林乙，她还在这里。 走动的人影从半开的门边漏进房间，林乙盯着影子，第一次主动告诉颜零灵，自己父母前段时间吵架闹离婚了，以及妈妈现在在自己家的事情。颜零灵安静地听着她不满和不屑的抱怨，偶尔应答，不再像以前一样劝解和安慰，等到电话挂断时，两人都意识到了这通电话让她们十分轻松。——不管是颜零灵的未来憧憬，还是林乙的现实烦恼，因为有了对方的倾听，化成了愉悦心情。 像是被蛊惑了，直到拉开柜子抱出很久没用的被子，林乙才反应过来，通话开始，颜零灵说两人不要在一起了。 她又拿出一条干净的被套，将被子角塞进被套角时，她在心里做了决定，她要重新追颜零灵，这一次，她不会让自己被家庭拖累。那些所有关于家人的负面情绪，她会用一面墙挡住，不让它们出现在颜零灵面前。 重新追人的时间，就从颜零灵结束心理咨询开始吧，最近这段时间，还是让颜零灵将重心放在心理咨询上，不能去分她的心。 人一旦做下决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了耐心。所以当妈妈拉着林乙，让她和自己一起睡床时，林乙罕见地答应了。小时候的事情，没有什么记忆。但这次母女同睡一张床，是林乙十几岁、父母在外工作回家后的第一次。 十几年来的第一次。 一起坐上床后，不习惯姗姗来迟，好在两床被子成了明显的分割线，可以在心理上产生是两张拼在一起的床的错觉。忍着刚开始的不适躺下后，几分钟后就适应了。 林乙习惯睡觉前开着床头灯刷刷手机，但今晚的这一流程显而易见无法进行。 床头灯在妈妈睡的那头，林乙刚躺下，床头灯就被关掉，属于另一人的声音随之响起，“林乙，和我说会儿话。”五十来岁的女人，平日说话习惯了高分贝的嗓音，偶然这样轻柔一次，一不留神，林乙用一声“嗯”应答了。 事实上，母女两人没有谈过心。年少时的林乙还是很想和妈妈谈谈的，她也想如班里同学说的那样，和妈妈聊聊关于穿衣打扮的事，聊聊关于月☆经的事，聊聊少年那些你喜欢我我喜欢他的事情，但想聊天的意愿被父母的不理解以及他们单方面对奶奶的挑刺儿打破。林乙永远都记得，有一次妈妈看见她用冷水洗漏了的内☆裤，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这么早，我们那时候十五六岁才来。” 那时的林乙什么都没有说，伸手将厕所门掩住了。 “我和你爸爸在一起时，没有一点感情。”漆黑环境中，女人声音很小，林乙睁眼望着天花板上，听出了悲凉感。 耳边的声音讲述了一个故事。二十岁的女孩因为父亲去世很早，为了摆脱地处深山里的恶劣家庭环境，托着姐夫家的关系，搭上了镇子里的不错殷实家庭。这家有一个在学校后勤处上班的男主人，女主人则面对学生开了个小馆子，收入不错，家庭殷实，男女主人有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儿，男孩被女主人宠溺得脾气极差，性格混球，但他有一副不错的皮囊，是远近闻名的小帅哥。 男孩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于是很多媒人来这家，给男孩说媒，男孩答应交往的长得都很漂亮。二十岁的女孩为了拿到男孩家的入门券，在姐夫家人的帮助下，第一次见面就在姐夫家主动出手。 男孩食髓知味，将这段关系维持了下去。 不久以后，姐夫家的人去告诉这家女主人，女孩怀孕了。女主人觉得自己儿子不能祸害人家姑娘，劝着儿子订了婚，订婚后不久又传来了女孩流产的事情。这家人更加愧疚，于是半劝半逼着男孩和女孩继续在一起。一年多以后，两人结婚，又过了一年，女孩怀孕，生下来一个女儿。 生下女儿后不到一年，已为人父母的两人随大流去了沿海务工。中途回家待过几年，在男孩父母的帮助下做些小生意，但都没做长久，最后还是去了沿海，直到他们的女儿十几岁，他们才带着多年的积蓄回到老家。 故事的发展算是顺应了当年二十岁女孩的想象，她摆脱了深山，住上了镇里的砖瓦房，吃到了以往大半年才会吃到的东西，还拥有了老师的儿媳妇身份，可以和老师这种知识分子成为朋友。但故事途中还穿插了很多男孩的妈妈——家里女主人看不起女孩，言语上、行为上对女孩不好的情节。 所以，你恨我奶奶。身边的声音逮着故事里的几段事情来回讲述，林乙从故事里得出了这个明显的决定。可就算这样，也不是你们当年对奶奶不好的借口，更不是你们疑似杀了奶奶的理由。 “我不想听了。”林乙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干脆地打断了讲述的声音。 讲述的人停下，安静一会儿又继续开始：“你爸爸也会经常嫌弃我。这一次我只是去剪个短发，他骂了我半天。过不下去了，我提了离婚。” -- 第64页 “他答应了。结果我狠不下心。闹了好久，没什么意思，不闹了。我就是来你这里住几天，让你爸冷静冷静。我知道你从小就讨厌我，你也别生气，我给你做几天的饭，就当你回了一趟家。反正你每年也要回家待几天。” 林乙没说话，她很想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小就讨厌你吗？却张不开口，她害怕自己一张口就带上哭腔，挺没出息的。 “这些天我想开了，我也不管你们了。你弟弟说你喜欢女生，应该是真的，你过你爸那关就行，不用管我。你爸那关你其实很好过，反正你也不回家……今年春节你是去别人家过年了吧？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和你奶奶的性格很像，你们都讨厌我，你奶奶现在人没了，你也一个人在外面过得潇洒……没关系，都没关系……反正我买了保险，不怕生病，你爸就算看不惯我，不离婚他也没办法把我从家里赶出去，我手里还有一笔钱，只用来吃饭可以吃好多年……我这一辈子虽然受了很多气，比起很多人来说过得不错了，我看得开……”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林乙那漫在心里的气在尽情的絮叨中消散，只剩无奈。自己的功力果然比不上已经活了五十几年的人。在这长串的絮叨中，林乙竟然释然了。 这么多年的讨厌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落不到实处，解不了气，讨厌的对象还不以为然。 没有意思。 没劲。 林乙闭上眼，打断了耳边的声音：“家里的房子有房产证吗？” “有，那不是写的你的名字吗？” “嗯。”林乙翻个身，背对着身边的人，“明天给你报一个旅行团，你去南边岛上玩几天吧。这段时间那边气候正好。” 身边的人也翻了身，声音变大了些：“那你明天帮我看看我手机，它拍照好像不好。” “……”林乙掀开被子一角，让有点热的脚露出被外：“明天下午我带你去换一个。” 身边没有声音了。 林乙闭上眼，开始酝酿睡意。 身边的均匀呼吸声很快响起，林乙却迟迟进入不了睡眠中。脑子里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冒出来，她想起奶奶的生日在一个多月后，要回老家给奶奶上个香，她想要去找朋友们聊聊天，怎么重新追颜零灵，她想刚刚听到的故事，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故事还挺“励志”…… 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等到闹钟吵醒她，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一夜无梦，全身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应该只剩一章，就在明天~~ 写到这里发现自己的大纲打了个寂寞，并且很不适合写这种故事。但还是写得很开心，哈哈~~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整整齐齐叠放在沙发上的小被子提醒林乙，家里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林乙想起今天下午接到的电话，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的爸爸，竟然连打了三次，不间断的震动催促她从会议室钻出来，按下接听。 林乙记得小时候，自己和爸爸比较亲近一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父女两人的关系变成了现在这样。 手机里男人端着声音打听妻子的情况，林乙内心只觉好笑，嘲讽的话漫到喉咙，视线看见会议室里众人讨论的情形，说出口的话生生变了：“她出去玩了，六天后会回去。这几天把家里打扫干净，她回去看见了会开心些。” 她的声音很轻。手机那边安静了几秒，男人嘟囔两声，通话被挂断。 林乙回到会议室，恰好看见几只麻雀从会议室的窗外飞过。她轻声问：“到春天了？” “是啊。”身边坐着的同事抬头随意接道。 ---------- 颜零灵最后一次心理咨询结束，咨询师给林乙发来消息告知她。林乙趁着出门见客户的机会，顺便去了一趟咨询室，询问颜零灵的情况。 颜零灵情况很好。其实在上一次咨询结束后，咨询师就和她商量结束咨询，但颜零灵主动提到了大半个月后再来一次。最后一次的测评显示，颜零灵的焦虑和自我怀疑已经消失，轻微的抑郁症状也消失了，但不排除有复发的可能，咨询师提醒林乙，需要颜零灵自己和周边的人多多关注。 咨询师还提醒她，颜零灵想要学习心理咨询，走心理学这条路的想法属于理想状态，毕竟就她目前的情况和学历来说，要达到她的目标很困难。这个过程中，但凡有一点她接受不了的挫折产生，就可能会让她对自己产生怀疑，产生心理方面的问题。 林乙明白。她知道因为工作的压力现实的情况，边工作边学习的效果比在学校差很多。颜零灵的工作除了时间相对自由再没有其他好处，虽然测评出来她有学习能力，但具体的学习能力和情况无法猜测。 简言之，对于颜零灵的憧憬，一切实施情况都是未知数。 咨询师将这些话委婉提给过颜零灵，面对林乙时说得更加直接。 从咨询室离开后，林乙独自走在大街上。 已近下班时间，步履匆匆的行人从她身边经过，地铁口，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在卖花，漂亮的花束在三轮车上堆了一堆，她走过去，埋头想闻闻花香，却只闻到了花束包装纸的味道。 “为什么现在城市里卖的花都不香了呢？”她抬头问老人。 -- 第65页 老人一边给几束小向日葵捆上包装纸，一边说：“咳，没有蜜蜂呗。” 没有想到老人会回应。 站在别人卖花的地方评价别人的花不香，摊主没有赶自己已经算不错了，还能正儿八经地回答自己。 林乙抬手拿起一束小向日葵，想了想，又拿了一束。老人沉迷包花，头都不抬，指指旁边的板子，上面写着“十五元一束，三十元三束”。林乙抬手，又拿了一束。 她抱着三束小向日葵回到家中，找出几个瓶子，将包装纸拆开，小向日葵插进瓶中。客厅里放两个，卧室放一个，她拍了照，久违地发了一个朋友圈：“这些能长出多少太阳，希望能多换几个豌豆射手。” 等她睡觉时，朋友圈下一溜儿的评论和点赞，她笑着翻完，没有看到最想看到的人出现。 虽然已经决定好追人，但林乙并不知道怎么去追。 她以前追过人，和常规的追人方法一样，送花送吃的接送。但她从心里觉得颜零灵不适合这种追法。毕竟两人上一次在一起，只是喝了一次酒，在半醉情况下接了一次吻，对方就接受了自己的告白。虽然最后能在一起，更多的是因为颜零灵心软。 那要怎么追。 林乙问自己的朋友们。朋友们听说她要主动追人，纷纷起哄，看热闹的心思隔着手机屏幕蔓延出来。但当她说自己要追颜零灵时，朋友们默契十足地在群里发省略号。 朋友一：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还用追？直接虐狗不好吗？ 朋友二：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还用追？直接虐狗不好吗？ 朋友三：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还用追？直接虐狗不好吗？ …… 林乙放弃了，上一次群里有人问她和颜零灵现在怎么样时，不应该告诉她们真实情况的。 不过，狐朋狗友没有贡献出合适的建议，但林乙翻朋友圈时得到了灵感。 燕儿在朋友圈里晒了一张纸，纸上是高数知识，上面的笔迹不同，一看就知道属于两个人，配文“高数好难学，幸好有学霸帮忙”。小姑娘大概是谈恋爱了，想悄悄在朋友圈里晒一下。聪明又拙劣的宣布形式，若是云大哥米大姐看到，肯定会以为自己的女儿在好好学习，但林乙一见就能明白小姑娘的心思。 林乙笑着给这条朋友圈点赞。下一秒，朋友圈有新提醒跳出，点开一看，是颜零灵给燕儿点了个赞。 这个智障社交软件，偶尔还是有用的。林乙趴在床上，给颜零灵发消息：灵灵，关于成人本科的事，你选好机构了吗？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这句鸡汤林乙听了十几二十年，看见颜零灵主动提到见面要求时，自然而然从脑中冒出来。 机会来了！——颜零灵没有朋友可以帮助她学习，左想右想都只有自己能帮她。 凡事有来往就有更多接触，有接触就有更多发展。 林乙十分平静地回了好字，淡定十足地解决完当天工作的所有事情，临下班时，组长喊住她，问她有什么喜事，今天一天容光焕发，红光满面。 红光满面夸张了，林乙打了个响指，欢喜雀跃更合适。 颜零灵他们刚好完成今天的搬家单。云大哥开着面包车等在约定的地方，和颜零灵聊明天的搬家单子，没聊到五分钟，有人敲响车窗，拉开车门，穿着浅青色薄风衣的林乙笑着同他们打招呼：“我来了，久等了。” 面包车在距离院子一千多米的公路边停下。林乙和颜零灵下车，云大哥独自离开。 很久没见面的两人，这一路上倒是没有冷场，不过聊的都是学习方面的事情，坐在驾驶位上的云大哥，一句话都没有插进来。 林乙和颜零灵两人直接去了一家卖教辅的书店，两人根据林乙朋友提供的书籍类型，挑挑拣拣，先选了类似高中教材的教辅资料，用林乙朋友的话说，先帮颜零灵回忆一些基础知识。只买了五本，林乙说：“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这五本看完了再来。” 颜零灵点头。 选好教辅资料，两人随便吃了晚饭。借着吃饭的时候，林乙在网上选心理学基础教材，一边选一边和颜零灵分析哪些看起来更简单一点，方便入门。 隔着桌子传递手机不方便，林乙索性坐到了颜零灵身边，为了看到小屏幕上的字，两人紧挨在一起。来送菜的服务员还以为她们是大学生，笑着提醒他们，大学生在本店吃饭可以打八折。两人听得一愣，在服务员离开后大笑。 林乙和颜零灵保持着普通朋友的距离，联系却更多了。 仅仅是五本书教辅资料和三本基础心理学类的书，就让颜零灵产生了很多问题。刚开始，她只是拍照发问题给林乙，林乙再回答她，后来觉得效率太慢，她开始和林乙打语音，但是打语音看不到书里的讲解，最后变成了打视频。 相隔两三千米的两间屋子里，两个人利用小小的手机，在夜深人静时学习，一问一答，共同探讨。 “要是我当初上学有这股劲头，985肯定任选。”林乙和颜零灵开玩笑，后者将镜头一转，对着下一个问题说：“是，是，来，下一个。” ---------- 梓城温度再次变成三十几度时，林乙拿到了公司发的粽子和咸鸭蛋。 电脑大小的长方体礼盒提示她，里面的东西她一个人在保质期结束前根本吃不完。朋友群里在吐槽各自公司发的端午礼品，没有人对粽子和咸鸭蛋表现出特别好感。不能送给朋友们了，当天晚上学习结束后，林乙聊到对怎么处理这些食物感到烦恼，颜零灵提到给米大姐和云大哥，他们喜欢吃粽子。 -- 第66页 林乙对这个提议没有异议。第二天，提着整个礼盒去了院子。 院子里一切如常。和林乙打招呼的人以及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没有变。 颜零灵在云大哥家门前，蹲着和满满一起玩，林乙提着礼盒进屋，把粽子和咸鸭蛋挨着摆在桌上，米大姐连忙拿东西来装。剩了两个粽子和三个咸鸭蛋在礼盒里，给冉铭拿去。 听说要给冉铭叔叔，满满主动提起礼盒上二楼。礼盒不小，满满提得歪歪扭扭，几个大人叮嘱她小心，她摆手，像大人一样保证：“放心吧，不会摔的。” 大人纷纷笑了。 米大姐进屋，林乙挨着颜零灵坐着：“小孩子长得好快，我认识满满的时候，她才四岁，一转眼，两年了。” 颜零灵点头：“我们也认识两年了。” 林乙应答，提起另一件事：“端午假，你回家吗？” 颜零灵想起昨晚和爷爷打电话时，老人的叮嘱，微微拧身看向身边的人。暮色四合，出工的人还在外面忙碌，院子里并不吵闹。 林乙轻声问：“怎么了？” 颜零灵迟疑一瞬：“端午节，你想和我一起回去吗？” 林乙微微睁大眼：“可以吗？” 风从院门口吹来，耳边的头发飘到眼前，颜零灵抬手将头发拂过，轻声应道：“嗯，爷爷也很想你。”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看过去，满满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走。 颜零灵忽然开口：“今天晚上可以留在这里吗？有本书讲的东西不太懂。” 林乙惊愕，随即笑道：“好啊。”她抓住颜零灵的手，手指碰触间，微微用力，两只手互相握住对方。 眼角一弯，嘴角上翘。两人目视着前方，同时笑出声。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