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命而行》 —— 逆命而行 作者: 萧骨泠 简介: 叛党之子要反天? 标签:江湖恩怨三教九流天作之合阴差阳错 主角:林岁言(鞭奕君)、洛子川 配角:陆云丘、洛韫、洛毅、林洛 视角:主受 评分:暂无评分 收藏:12 ◎ 立意:不服输,逆命而行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死。 吾愿君安,一别年三;吾盼君归,谈笑如春。 隐忍复仇君子攻落难逃荒娇弱受 受第一章露面,攻第三章出场。 这大概讲的是叛党掀翻朝廷统治,逆命而行,在武林闯出一番天地的故事。 声明: ◎古代架空文,无可考依据,不要认真考究。 ◎有事业线,有感情线。 ◎先甜后虐再甜(中间小虐,不影响食用)。 ◎HE!一定是HE!结尾会圆回来哒! ◎本书预计七章,前六章为正文,后一章为番外。 ◎不会弃坑,但会花很长时间填坑。 ◎不喜勿喷,谢谢! ◎新坑上线,专栏可戳哦。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三教九流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岁言(鞭奕君),洛子川 ┃ 配角:陆云丘,洛韫,洛毅,林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叛党之子要反天? 立意:不服输,逆命而行 初涉江湖 1、子川 ◎既然决定要做好一件事,就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成败,无妨。◎ 晋朝时期,天下大乱。长期战乱百姓被迫从军,死伤惨重,民不聊生。武林势力崛起,江湖纷争不断。 黄昏时分。一少年在竹林空地中央,右手提一柄短剑,右脚尖点地,左腿趁势旋转一圈,鞋底溅起一片飞沙。 少年双眸合拢,脑海中浮现出一女子。那女子身材娇小,并不娇弱,大抵三十出头。细细端详,那女子容貌姣好,足以使人过目不忘,只是那双眼睛平添一股戾气。她身着暗红色长裙,脚上的绣花鞋精致玲珑。 女子侧过头,目光直直盯向少年所在位置,那双鹰眼瞪得他心里直发毛,好像是要把人盯穿似的。良久,她才说出一句话:看我。 她声音沙哑,与她的年龄大为不符,好似饱经风霜的老人。没给少年反应的机会,那女子右手轮拳,一股冷风呼啸而过。她的容貌足以使人掉以轻心,加上手中未拿任何武器。可身形却好似鬼魅,虚晃不定,宛如一阵飘飘乎而又诡异的妖风。 她的武功自成一派至少少年活这么大从未见过与之如出一辙的身法。一步一步,看似简单,实则暗藏杀机。就凭远远旁观,旁人是硬性模仿不来的,其中玄机,除非有人提点,否则无法参透。 女子忽然闪至少年身后,一阵古怪的妖风吹得他后颈冰凉。一只冰冷的手抵在他的后脖颈处,女子轻笑道:你败了。 如果今日在此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与你有着深仇大怨的人,你的脑袋,已经离身了。 少年微微蹙眉,脑海中回想着她的一招一式,照猫画虎般学起她的身法。 不说,少年学得真有一番模样。一招一式颇有女子的韵味,可倘若细看,细节处略显呆滞、刻板,甚至有些不协调。 少年抡起短剑,由上至下劈出一条弧形。左脚后迈一步,重心后移,剑刃划过,扫起一阵狂风。他右腿前伸,头与腰几乎平行,左脚画了个轴,一跃而起。周遭的竹子却倒了血霉,被一阵阵风逼得枝散叶落。 子川师兄!一少女的声音迫使他回过神来。被提在手里的那柄短剑猛地受阻,啪地一声断做两节。 洛子川低头一看,见那被当做短剑的树枝断成两半。树叶是全被揪了去,光秃秃的一片。那少女走进两步,满脸歉意道:师兄,我 洛子川将头仰起,正好可以看见那少女的模样。那丫头一张娃娃脸,双眸含光。一身月白色长裙整洁、素雅。部分头发被整整齐齐地用梅花簪子别好,其余的长发披散在背上。 怎么有闲心到后山来?洛子川将缭乱的鬓发掖到耳后,踢远方才劈断的树杈。 十五六岁的女孩正直情窦初开的年纪,更何况是娇生惯养的二姑娘。见终日对自己爱搭不理的师兄同自己说话,一时间红了脸,磕磕巴巴道:今日是哥哥生辰,娘要给他置办宴席,特别吩咐我要上山摘些菜来。她特意晃了晃背后的竹篓。 微风再次吹乱洛子川刚掖好的鬓发,他却心情甚好地冲自己小师妹笑了一下,道:快些回去吧,太阳快落山了。 洛韫慌忙羞答答地点头应下,临走时不忘加上一句:娘说让你早些回来。 目送洛韫背影远去,洛子川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竹林更深处。 那是一条极为偏僻的羊肠小路,两侧长满了翠绿的嫩竹。小路上许久未打理,边角处长出了几片茂盛的杂草。 小路尽头,是两块墓碑。墓碑上面雕了的字没落多少灰,大概是有人定期清理。墓碑上的字迹近在眼前阑岳门门主陈践之墓,门主夫人苏情之墓。 坟前放着一坛酒,两碟已经凉了的凉菜。洛子川跪下来,一双眸子暗了:爹,娘,川儿来看你们了。 洛子川伸手拍散了墓碑上的灰尘,喃喃道:师父待我很好,我也有努力练功,我还 他说不下去了。 爹,娘,我想你们了 十年前,伴随着阑岳门的血流成河,他的童年亦戛然而止。 女子的声音不再沙哑,尖锐得有些可怖。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快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回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响亮的圣旨:阑岳门门主陈践收留风月楼弟子,与叛党成亲,私诞孽子,诛连全门! 刀光剑影下,阑岳门血流成河,那对夫妇平躺在地面上,死得安详。 公子!快走啊!一个及笄之年的丫头以身体堵住通向外界的洞口,被刀剑刺穿。 洛子川伸手从怀里摸来摸去,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那纸上工工整整地记满了各类武功心法,满满当当写了一整页。他将那纸叠好,压在一石块下。 爹娘请过目。洛子川道。 呆了一会儿,忽然地想起洛韫方才的话。他左手撑地,一跃而起,拍去衣服上的灰尘,径自朝原路回去。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洛子川手上没带照明之物,只能摸黑前行。他经常走夜路,对周遭了如指掌,心中丝毫不惧。 出了竹林,便有些光亮。洛子川加紧脚步,掠至不远处灯火璀璨之处。 子川师兄!你来啦!洛韫大叫道。 洛子川扯了扯嘴角,冲她点点头,又冲一旁的夫妇道了声:师父,师娘。 哎,川儿。 洛子川顿了顿,看着一旁被众弟子围住恭贺的少年。 师兄,生辰快乐。洛子川道。 少年转头,冲他笑笑:多谢子川师弟。 不多时,一小拨弟子在洛子川周遭围起个圈子。不过内容却大相庭径,多半是来求教武功的。 云川谷救死扶伤的药谷。 若说其中有什么另类,洛子川首当其冲。 当初洛子川被追杀,幸遭云川谷谷主收留。本来其父母生前的意愿是让他终生习武。可云川谷谷主不知怎的,硬说洛子川是个精通药理、妙手回春的料子。况且他身在云川谷,不得不被逼着学了两年医,后来就整日躲在竹林里,偷偷琢磨起武功来。 饶是如此,洛亦止也没有打消让洛子川行医济世的打算。直至一次机会,云川谷全部弟子谷内行医,一个男人痛苦地坐在洛子川对面,道:公子,我最近腹痛难忍,是怎么了? 却见洛子川一脸平静地把起脉,半柱香后悠悠道:这位先生脉象平滑,跳动频率却极快,多半是 自打洛子川有条不逊地说出:有喜了。之时,洛亦止这位云川谷谷主,再不敢让他这位好徒弟行医了。 云川谷总归还是个药谷,纵使洛亦止医术再精湛,可对武学一窍不通,也只能憋在谷中,做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药谷谷主。眼见着洛子川这孩子对练武愈发苛刻,对医学兴致皆无,于是便狠狠心,舍了这医学天赋极佳的徒弟。而洛子川却并不因为武功无师教导而苦恼,时常在竹林里一憋就是一天,某些时刻,仅凭那有关母亲练武时零碎的记忆,洛子川竟能无师自通! 有了洛子川这个领头,云川谷个把个被迫学医的弟子纷纷倾听这位洛师兄的武学经验。因而,云川谷,是武林众多门派中将武学和医学融合得最好的一个门派。 想到这儿,洛子川嘴角竟勾起一抹笑。有骄傲,也有难以言表的悲楚。 夜幕忽然绽放出绚烂的花火,洛子川微微怔神。 云川谷有一个习俗:不管是新秀弟子还是少谷主过生辰,总要燃放一堆花火。 初来时,他看到这漫天烟花绚丽夺目,不禁要沉迷在此景中。而此刻,他再度愣神,并不因为花火有多美,而是心中暗暗感叹:十年了。 十年了,父母去世有十年了。他在云川谷待了有十年了。而弑亲之仇,他也忍了十年了。 川儿。背后一句呼唤声,洛子川回神。 师父?洛子川惊。 洛亦止道:想什么呢? 没有。洛子川搪塞:我是觉得这花火好美。 洛亦止轻叹,道:川儿,这花火年年都有,为何觉着今日美呢? 洛子川垂下头,良久才开口道:师父,我的武功,是不是很弱啊 洛亦止思索一会儿,道:川儿,你可知要练成一套武功,需要足够的天赋,强壮的筋骨,还要师长的点拨。 我不是想以武功成名,我只是想让自己再强一些。 我不想这样一直停滞不前。洛子川暗叹。 我虽只是一届医者,但认为学医与习武道理相同。若是天资愚钝,但苦练数十载,也会有一番成就;可若是天资聪慧之人,时常耍性子,一曝十寒,终归是一块朽木。 你心性善良,这就是我赞成你学医的原因。可你痴迷习武,我亦无法阻拦。洛亦止顿了顿:川儿,既然决定要做好一件事,就一定要尽自己最大努力。成败,无妨。 川儿,明白。洛子川道。 洛亦止待他如父如师,虽然未曾传授洛子川武学上的知识,但做人的道理,他学到不少。 一个弟子跌跌撞撞跑来,胸口剧烈喘息着,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有官兵闯进来了! 燃放的花火,戛然而止。 2、出谷 ◎好,今日之内必须到达。◎ 那弟子脸涨得通红,咳了两声,匆忙道:朝廷的军队,闯进来了。说是要要抓叛党之子! 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洛子川身上。 洛亦止冲夫人道:浮华,你先带川儿去。 李浮华点头,道:川儿,随我来。 不一会儿,朝廷的官兵果真闯了进来。云川谷弟子个个都是妙手回春的医者,哪能与朝廷军队抗衡? 为首那人一对剑眉,身穿兵甲,给人以无形的威慑力。洛亦止悠悠道:焉青将军,今日是小儿的生辰,不知有何事,偏偏要赶在今日登门拜访? 焉青笑脸相迎:洛谷主,有人说云川谷私留叛党之子。陛下从来眼见为实,想必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定然会证明那人胡言乱语吧! 这话明显在给他下套。若是没搜出什么东西,洛亦止就成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的老实人。但若是搜出什么了吗大抵焉青下一刻就能一剑劈了他。 既如此,将军请便。李浮华搭着手,展现出主人家的宽厚。 多谢夫人了。焉青冲身后军队招手:搜! 云川谷地方不大,但全部搜完还是要费一番工夫。眼见着房间的屋门一扇一扇被打开,洛亦止的心悬了又悬。终于耐不住,看了李浮华一眼。李浮华对上他的眼眸,向不远处的竹林望了望。 洛亦止心中了然。 将军,没有 将军,没有 将军 焉青听着一个又一个没有,心中不觉有些烦躁。冷声道:还有哪些没搜? 还有前面两间屋子,以及 焉青推开那人,自顾自走向那两间房前,刚欲迈腿,面前忽然挡了一人。 你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笑道:为什么啊? 因为因为前面那是我的房间,你要找的那人肯定不可能在那儿! 韫儿,不得胡闹。洛亦止警告。 不!我的房间里能有什么!你就是不能进去!洛韫道。 焉青勾起嘴角,无视洛韫的阻止,三步两步踹开了房门。 这么一踹,是惊呆了。 屋内陈设很正常: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架琴。但令人惊呆的不是这些,杂乱的衣服搭在床边,桌子上堆满了书书本本,几张画废的画纸凌乱地散在桌子的每个角落。五六个木匣却安稳地摆在窗台上,其中一个还未关闭,一串街边十文钱能买一大堆的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木匣内。 恋耽美 ——(2) 洛韫脸色通红,恼道:我就说没有! 焉青讨好般地笑:实在抱歉。 焉青将军,还需继续搜吗?下一间房,是我的。李浮华道。 不,不必了。云川谷当然不会做出收留叛党之子的龌龊事。焉青道。 待焉青抬步欲走时,洛亦止忽然叫住他:焉青将军,今日乃小儿洛毅的生辰,虽然被搅和得不愉快,但将军远来是客,不如吃完菜肴再走? 不必。焉青道。随即冲身后的军队喝道:走! 好。毅儿,替我送送将军。洛亦止。 一顿好好的生辰宴,就这么毁了。 洛子川回到房间时,已过戌时。 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他脑袋里想些什么。 屋外的门被敲响,洛子川心下一惊,道:谁! 川儿,是师娘。李浮华道。 洛子川卸下戒备,开了门。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师娘? 未等李浮华开口,洛子川抢先说道:师娘,对不起,今天师兄的生辰宴 李浮华叹气,理理洛子川两鬓的黑发:孩子,你没做错什么。 现在朝廷已经派兵前来搜捕,必然有证据在手,说不准云川谷弟子已混进奸细。你在此待着,恐有危险。李浮华道。 我与你师父商量过了,明日派几名弟子悄无声息把你送出谷去。委屈你了 不委屈,师娘。洛子川道,我在此生活了十年,给您和师父带来不少麻烦。既然朝廷军队已经来过一次,我再待下去,会给云川谷带来灭门之灾,我不能忘恩负义! 李浮华脸上流露出欣慰的神情,喃喃道:多好的孩子,多好的孩子。偏偏要背上这样的骂名。 送走师娘,洛子川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娘洛韫见母亲出来,三步两步走过去。 韫儿? 娘,子川师兄要走吗?洛韫小声询问。 李浮华顿了顿,垂眸道:是啊。 娘,子川师兄是个好人,凭什么要一辈子躲躲藏藏!我们云川谷为什么要怕那些个朝廷中人!洛韫愤愤道。 李浮华抬手刮了刮洛韫的脸蛋,道:韫儿,身在江湖,不得不对这些人畏如蛇蝎,想要平平安安地活着,就要学会忍让。川儿是个好孩子,可他的出身,没得选。 月色皎洁如水,静谧又安稳。洛子川望着那抹月光,内心涌起一份悲凉。 他半栖在窗前,任由凉风吹个透彻。洛子川闭上眼睛,回想起幼时的记忆,不禁觉得那般遥不可及。 他歪歪头,很快进入梦乡。 希望今晚还能梦到他们吧。洛子川心里暗暗道。 公子。 公子。 阑岳门弟子向洛子川屈身。 幼时洛子川一身素色,背着手,神气道:我娘呐? 禀公子,夫人在后山练功呢。 洛子川一路小跑,至后山处东张西望。 不远处,一女子身着暗红长裙,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中飞来走去。远观,必然会以为女子在如痴如醉的跳舞,可走近了瞧,女子身旁树林的枝丫正吱嘎响,一些枝杈断了,陷在浑浊的土地中。 洛子川愈看愈入神,嘴角不觉间勾起一丝笑容,是孩子发自内心的,自豪的笑容。 看了一会儿,腿站得有些酸。洛子川抬脚欲去,可想起上次母亲的叮嘱:没事不要打扰我练功。悻悻然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女子练累了,脚尖轻点地,身体飘如嫩叶,打了个转儿,飞至一根树枝上,闭眼小憩。洛子川抓住机会,三步两步跑过去,道:娘! 女人懒洋洋地眯眼,不耐烦道:干什么? 娘!我,我 我也想学武!洛子川道。 苏情好似听到什么笑话,嗤道:你要学武,找你爹啊。 不!洛子川否道:爹的武功不厉害,娘的武功才炫酷! 苏情把头转向一旁,上上下下打量洛子川:算了吧。 娘!洛子川不依不饶。 饶是以往,洛子川敢在母亲面前如此放肆,早会挨揍了。只是如今,他打心底觉得,母亲不会打他。 你听好了。苏情缓缓道,我的武功自成一派,不刚不柔,练起来要费一番工夫。是熟人眼中的旁门左道,是外人眼中的不堪一击。况且此功最易女子练,你一个男孩儿,练不成什么。 娘,您教教我嘛!什么男孩女孩的,练起来都一样!洛子川道。 苏情寻思道:我不会授你这功夫,但若你自己有心,一日看上片刻,日久了,也能凭借记忆练出来。 啊?好吧。洛子川应。 恍然间,苏情笑了笑。身体化为薄烟,思思袅袅,不见踪影。 娘!娘!洛子川跑过去,跌了几个跟头,泥土脏了衣摆,他不在乎。眼见苏情的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洛子川停在地面怔神。 娘!洛子川轻唤,流下两行清泪。 翌日清晨。 洛子川站在云川谷门口,背后携一行囊。他在怔神,不知想些什么。此刻为时尚早,基本没有什么人来。 不多时,走来一女子,身后跟着四五名弟子。 洛子川快步迎上去,道:师娘。 川儿,云川谷内奸尚未揪出来,你师父不便出来,恐怕送不了你了。李浮华道。 无事,师娘。洛子川。 李浮华:这些弟子还算信得过,到时你们先可投奔我亲信,待过了这阵,再回来也不迟。 川儿明白。洛子川道。 临行前,李浮华不忘叮嘱:川儿,外面不比谷内,万事不可鲁莽,小心啊! 洛子川回头,道:谢谢师娘,川儿谨记。 洛子川走了两步,忽然停滞,转头看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内心千丝万缕情丝涌动。 李浮华仍站在原地,冲他招手。洛子川摸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情绪,一半是即将出谷的激动,另一半是不舍。 他总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谁知他心中最是难以割舍。 谷外的风光煞是美好。可能是应了那份好奇心,洛子川感到一切都是新奇的,恨不得把所有东西尽收眼底。离别的悲伤与惆怅,不久便被抛之脑后。 洛子川不认路,眼见着已经走了近半天,问身旁一名弟子:我们要投奔的亲信于何处? 那弟子拱拱手:师兄,我们仍离那处甚远。大抵要途经此处,穿过一片树林,再走上一两日就到了。 洛子川一路踢着石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洛子川回头观望,见一群兵将走来,心下一惊。 为首那人洛子川貌似认得昨日搜捕云川谷时他跟在焉青身后。 幸甚,此处尚有人烟。洛子川一个闪身,窜进一条巷子中。随行弟子动作麻利,三步两步也躲起来。 军队为首那人四下环顾,捉住一个百姓,询问道:有没有看到五六个少年途径于此,为首少年身着素衣,其余几个身量相近、服饰相同? 此处不算人烟稀少吧,但谁会留意晃来晃去的人影呢?被捉来的百姓只能干瞪眼,提心吊胆地回答:兵爷,不知道啊。 洛子川屏息凝神,内心却七上八下,思虑着他这次出谷的事,没有外人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必然不知他欲去何处,怎么会这么巧,这群人偏偏在必经之处出现?洛子川心中起了疑。 一轮审问下来,几名士兵跑来禀报:什么也没问出来。那人眉头蹙起,一旁的士兵喃喃道:那人说得是真的吗?该不会是诓我们吧。 他不可察觉地轻笑:那人是个重财轻义的,不会骗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搜,总会找到他留下的记号。况且,我们只有信他,才能早日抓住洛子川,指出洛亦止私藏叛党之子的罪证,消除陛下的心头大患。 吩咐下去,先到附近酒楼休息一下。要给那人一点时间。他道。 见人离开,奔赴酒楼,洛子川心中松一口气。转头问道:诸位,还有多久能到达你们口中所说的山林? 这弟子们挠挠头。一个声音倏然道:若是加紧脚程小半日吧。 好。洛子川深吸一口气:今日内必须到达。 3、山林 ◎焉青将军只说要用他来指认云川谷,那是不是留他一口气,别打死就成!◎ 一行人加快脚步。不过这次并不是毫无疑虑地前进,身后多了一排随时都要可能追过来的朝廷军队,心中不免胆寒。 忽然看到一级阶梯,抬头远眺,那阶梯一直通向一片山林。那山林一眼看不到尽头,曲曲折折,偶尔传来的几声乌鸦鸣,更显阴森。 一弟子喜悦道:到了师兄,这就是那处山林了。 洛子川上下端详,刚欲吩咐,便听一弟子掩腹叫唤:师兄,我昨日吃坏了肚子,这一路匆匆,肚子愈发疼痛,不知能否 快去吧。洛子川道。 大家赶了一路,辛苦了。就地歇息一会儿,切记不可耽误太长时间!洛子川叮嘱道。 谢谢师兄。弟子道。 吃坏肚子那名弟子果真到一旁方便去了。待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捡起一旁的小石子往树皮上刻了条横杠,一条白色的剪头指向山林方向。那弟子拍拍手,一脸奸笑。 哎,你肚子没事吧!另一弟子叫道。 没事没事。说罢,装作一脸痛苦的模样走了出来,道:也不知昨晚吃了什么东西,早上起来一直闹肚子。 他熟络地搭上另一弟子的肩膀,道:走吧走吧,师兄在等着呢。 洛子川一路行色匆匆,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体力不支,侧倚在树下,喘息片刻。 那些弟子显然也累得要死。见朝廷军队没有跟上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山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洛子川抬头看向高耸的山林,道:这山林,怎么那么阴森? 一弟子小心翼翼道:师兄,关于这山林,还有一个传说 其余弟子来了兴趣:什么啊? 我也只是听说,有一名江湖高人,在此处居住。因不愿被人发现,特挑了这样一处地方。 这座山林上树木郁郁葱葱,时而有乌鸦栖息。到山腹处,阶梯便没了影儿,只留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山路四通八达,稍有一个不留神,走错了路,就会永远被困在此处。走完一半路程,山上会猛然起一阵迷雾。据说不少人就是图捷径而迷了路,被活活饿死渴死的! 切!什么虚张声势的,这你都信。依我看啊,这山林不过是树茂盛了点,瞧把你吓得。一弟子不屑道。 洛子川思量片刻,道:你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这五六分吧。他答。 洛子川轻叹,忽然眯起眼:不远处一群人走来,正是那朝廷军队! 此刻换路未免太迟,不如冒一次险!洛子川道。 一行人火急火燎向山上攀去。 一层层阶梯罗列,走得人不免心烦。洛子川顿身,向下望,却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树林。可噤声细听,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耳畔回响,不必细想,那群人走上山林了! 快走!洛子川示意道。 待至半山腰,洛子川喃喃道:还有多远的路要走啊? 师兄,这处山林我们也没走过,这 洛子川重新振作道:再坚持下。 身后窸窣的声音逐渐远去,洛子川心沉下来的同时,没有放下脚步。最后一层阶梯走完,未等他松一口气,见自己仍在山林,不过脚下的阶梯不见踪影,只剩四面蔓延的崎岖山路。 师兄,那传言怕是真的!我们真要迷路在此了!弟子着急。 洛子川怀疑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但考虑到不能打击弟子信心,便道:走走试试看。 正是中午,太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照在洛子川一行人身上。走了那么远的路,不禁有些汗流浃背,口干舌燥。 师兄,我们不是从这出发的吗?弟子茫然道。 洛子川心中漏了一拍。 该不会真的迷路了吧!洛子川心想。 洛子川陷入一阵焦急。禁闭双眸,抿抿干裂的嘴唇,悠悠道:我们走过哪些路? 他忽然想到一个愚蠢的方法一条路一条路试,总能找到的。 弟子纷纷回忆,指出那条最不起眼的路。洛子川面露喜色,示意就走那边。走两步,身后再次响起哀嚎:呦,师兄,不行哎呀,肚子疼死了! 回眸望去,那弟子满脸痛苦。洛子川不好拒绝,可又顾忌身后的军队,道:你先去,等下赶我们。 弟子点点头,捂着肚子一溜小跑。洛子川率弟子继续前进,不过未免把这山林想得太简单了,确定一条正确路,还有成千上万条的假路。要挨个试的话,要试到天荒地老! 那弟子假借坏肚子之名,见洛子川走远后,捡起地面一块石头,往树皮一刮,一个剪头指向道路深处。满意地拍拍手,随即装出一脸痛苦的样子,向前奔去。 师兄!师兄!那弟子吼道。 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恋耽美 ——(3) 洛子川回头望望,见面前的条条大路四通八达,不禁有些恼火。忽然庆幸:他们择一条正确道路要这么长时间,那么那群人也未必会轻易找到正确道路。 洛子川四处环顾,顺从自己内心,随便指了一处,道:走这儿。 事实证明,当洛子川再回到岔路口时,他的预感错了。竖起耳朵,见朝廷军队缓缓走来,心道:不好! 没来得及躲藏,为首那人率先捕捉到洛子川的身影,勾唇轻笑:抓! 这次,是真的完了。对方是手握利器、身手不凡的朝廷军队,而看看自己呢?堪称老弱病残,除洛子川会点武功外,其余人指不定逃跑都跑不快! 他们擒着兵器,一步一步向洛子川逼近。洛子川当机立断,跑进一条小路里。小路崎岖,慢慢走还容易崴脚呢,洛子川干脆是逃命了。倏然间,一个弟子不留神,栽倒了。 没事吧? 他这一倒可好,军队加紧步伐,抽出兵器,抵住那弟子的脖颈。 陈公子,你要看着他死吗?洛子川身子一顿。 陈公子,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 兵器刺进了那弟子的皮肉,鲜血一滴一滴流下来弟子疼得呲牙裂嘴,露出人临死前恶兽般的哀嚎。 别杀他!洛子川慌张道。 想不到陈小公子如此善良啊。 你到底要做什么!洛子川。 不做什么。他擦了擦刀刃,含笑道:诛杀叛党之子! 兵器亮出,横在洛子川脖子上。杀气腾腾,惊起一片乌鸦。 公子,外面有一队朝廷军队和四五名弟子闯起来了。 一个少年半躺在椅子上,眯起眼睛,手指腹缓缓婆娑着手掌中的软鞭,玩昧地笑道:怎么会有朝廷军队的人闯进迷踪林? 这倒是不知,但应当是来抓捕那群弟子的。陆云丘颔首道。 哦。林岁言应了一声,挑眉道:那群弟子什么来路? 那群弟子一身素衣,都是不经打的货色,进入这迷踪林一路停歇好几气,想必并非出身于武林门派,倒像是药谷弟子。 朝廷的人抓药谷弟子干吗?林岁言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云丘。 不用管他们,打得越惨烈越好。林岁言合眼睛打盹儿。 公子,我放才听焉青的部下叫那群弟子中的其中一人为陈公子。 林岁言睁开眼睛,眯成一条妩媚的弧。 陈公子啊陈公子,你这次可是要连累云川谷满谷中人了。洛子川被剑刃架在脖子上,动弹不得。为首那人悠悠道:为数不多的药谷,又要覆灭一个。 洛子川见四处被人刀剑相向的云川谷弟子,心中一片难过。忽然那男子挥挥手,招狗般地把一弟子叫出来。那弟子得到号令,屁颠颠地跑出来,笑得一脸谄媚。 洛子川定睛一看,那弟子正是两次闹肚子离开的人! 要说谢吧,还真得谢谢这人了。当初若不是他不过是见钱眼开,把你的行踪禀报给朝廷,我还真想不到云川谷会藏着你这么一个叛党之子! 你洛子川咬紧牙根,愤恨道:云川谷待你有什么不好,偏要去朝廷做狗! 那弟子逞了威风,两步走到洛子川面前,冷哼道:云川谷待我?呵,洛亦止那个老东西我忍他好久了!一碗水端不平,本是药谷,凭什么容忍你整日练武?是我把焉青将军引来的怎样!是我刻记号把军队引来的怎样! 洛子川,你一个叛党之子,焉青将军亲自去抓你都抓不住,也算狡猾啊。不过,我是万万没有想到,李浮华那个蠢蛋把我派来当做护送你投奔亲信的弟子!天助我也! 有了你这把柄,等下就可指认云川谷收留叛党之子。想必不久之后,云川谷就会灭门了!哈哈哈哈哈哈!一阵癫狂的笑声刺得洛子川耳膜疼。 他现在难以平静。自己明明那么信任他,他却背叛云川谷,投靠朝廷! 洛子川的手渐渐攥成拳头,青筋暴起。忽然一掌翻飞,落在其中一个拿刀对着自己那人的小腹上。 那人呼痛,洛子川趁势拽过他的剑,右脚一踢,那人摔了个狗啃屎。 洛子川没跑两步,一下被踹倒在地。一名将士笑道:行啊,陈公子您跑啊。 洛子川闭上眼睛,暗道:他这三脚猫的功夫,果真连自保都难。 打!不知是谁下了号令,众将士打了鸡血,在洛子川身上拳打脚踢。一将士又道:这小子不老实。焉青将军只说要用他来指认云川谷,那是不是留他一口气,别打死就成! 想必众将士最近受了气,看到有这么个人肉靶子,恨不得把这些日子的怨气全部强加在洛子川身上。血渗透了衣服,洛子川疼得呲牙裂嘴,可手中牢牢攥紧方才夺过来的剑。 洛子川的左手陷进泥泞的土地中,右手紧紧攥着剑柄,硬生生磨出点血来。一记重踢踹在他背部,洛子川面部朝地,磕出来个大血印子。 他抬起头,却看云川谷弟子个个胆战心惊地龟缩在不远处。他并不指望这些人能逃跑,可他们却躲在一旁丝毫不反抗。他把头低着,四周的声音模糊起来。 4、鞭奕 ◎真可怜啊◎ 快滚出来!一人吼道。 林岁言勾唇轻笑,山林一片寂静,叫人汗毛倒起。忽然,一声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山林中回荡,随即是一人的哀嚎声。 刚想去查探异样,软鞭扫过,一人的手臂留下一条鞭痕,血顺着衣服缓缓流下,格外骇人。 一个人忽然意识到什么,惊道:山林,迷雾,软鞭我,我想起来了!你是鞭,鞭,鞭奕君! 世间流传着一句俗语:云雾起,鞭奕现。 说起这位鞭奕君,不一定让平民百姓多胆寒,但这些朝廷将士一定足够畏惧。 皇帝登基之时,原先确立两名将军。一位是赫赫战功的焉青将军,还有一位是疯疯癫癫不知跑到哪去的愈渊。 说起这位愈渊将军,当年也是好不差的热血男儿。可不知怎么就得罪了这位刚出江湖不久的鞭奕君,最后被吓得魂不附体。 当年他带兵盘踞在梁州。鞭奕君凭借巧妙的轻功以及出神入化的鞭术把愈渊将军及所领兵耍得团团转。晚间,鞭奕君挥鞭潜入军帐,趁愈渊睡熟之际抽他两鞭子,再趁愈渊将军慌乱取剑的时候趁夜色悄无声息地溜去。一连五日下来,这般瘆人的事情把愈渊将军彻底逼疯。弃了军队,不知如今死了还是活着。 这事自然被朝廷知晓,查了个透彻这位鞭奕君正在名叫迷踪林的山林落脚。皇帝于是派出一小拨人来迷踪林抓捕鞭奕君。可这迷踪林是一处怪地,一旦到达某个地方,迷雾顿然四起,再加上如迷宫般的树林布局,人死在这太平常了。 本来迷踪林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鲜有人来此。听了这玄幻的故事,过路人更是要绕路走。可是洛子川在云川谷待了这么些年,对谷外的情况一点了解没有,自然选择跟着李浮华派来的弟子。 一人惶恐,在树林四处环顾,意欲捕捉到鞭奕君的身影。不过迷雾四起,入眼的皆是浓浓大雾,哪来什么鞭奕君呢? 鞭声更加突兀,随即又是一名将士的痛苦嚎叫,林岁言颇为厌恶地撇撇嘴。忽然一个人道:鞭奕君,你别玩阴的!有本事出来真刀实枪比一比! 吼出这样的话,听者多半会有些按耐不住,真的跳出来真刀实枪地耍一耍也是有可能的。可林岁言偏偏是个另类。 他眼眸一眯,冷声道:在下没本事。 那人未来得及破口大骂,一条冰冷的软鞭从他的脖颈横了过去。鞭身一紧,他被勒得后退两步,面色铁青,手紧紧攥着鞭子。 将士们纷纷呼唤那人的名字,殊不知他已被鞭子勒得个半死,不知昏厥在山林中的哪里了。 林岁言知道这些朝廷将士个个看起来威风无比,可真正遇到这茬子事,只怕是胆子怕要吓破了。 鞭奕君!你有种给老子出来!躲暗地里偷袭算什么!一人战战兢兢地说道,袭击朝廷将军,捉弄朝廷军队鞭奕君!以你之过,是要被千刀万剐,诛连九族的! 他也没指望鞭奕君真能被他的一句话招出来,甚至为下一个死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而胆战心惊。忽然,一个冰冷的玄色面具出现在眼前。 并不是那么准确。毕竟迷雾四起,视野受限,只能看到来者的大半边脸被面具遮住。恍然间,鞭奕君的脸逐渐清晰。他十分清楚地意识到:并不是迷雾散去,而是这位性情不定的鞭奕君朝自己走来了! 在强大的恐慌之下,那人定了定心神,上下打量鞭奕君。此人二十不到,玄衣加身,面具罩半面,看不清此人的容貌,但一双露出的眼眸深邃无比,虽毫无波澜,却暗藏杀机。 一声古怪的笑从他嘴中传出。林岁言道:你说,要诛我九族? 他被鞭奕君的目光盯地一怔。 下一刻,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林岁言显然不打算把他勒死,倒像是要把人活活掐死! 你算什么,也配!林岁言眼中泛起一丝愠意。 待到那人彻底断气,林岁言才缓缓收手。将士们四处逃窜,全然没了当初来时的威风。 洛子川手指微动,大脑混沌。方才那群将士逃命时,差点被他绊倒,阴差阳错令他神经一绷,大脑清醒了些。 说心里话,他对这鞭奕君没什么惧意。不过是借着此处地势作祟,装神弄鬼罢了。实际上他就是瞧不上鞭奕君一个男人用鞭子的变态举动。 鞭子这东西,说好听点是武器,说难听点是留给妇人比武时投机取巧的东西。如今武林中女子都选择刀剑这般利器,用鞭的人微乎其微。唯独能听到鞭声的地方,是勾心斗角的后宫一些恃宠而骄的侍女最爱拿此物四处教训人。 洛子川心上不服,可却想着赶紧趁乱逃出去。他不可察觉地睁了睁眼,云川谷的弟子早已没了影子,一时间心下不好受。 鞭奕君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们,游刃有余地在林间穿梭。哪个倒霉的将士上一秒还胆战心惊地逃命,下一秒鞭奕君就挡住他的去路,软鞭一抽,钻心地痛。 洛子川忍痛爬起来,尽力不惹人注意猫着腰前进。回想起来时的路,模棱两可地选定一个方向。 阁下这是要去哪啊?一个声音在洛子川背后叫道。 洛子川心慌片刻,加紧步伐,不停催眠:不是在叫我,不是在叫我 没等洛子川迈出两步,眼前一位少年拦住去路。少年的嘴勾起,轻声说:陈公子? 洛子川不知怎么想的,开口说:我不姓陈。 既然阁下不姓陈,那这群将士干嘛一口一个陈公子? 我不知道。洛子川四处打量,希望从四处找到记忆中的出口,然而无济于事。 洛子川沉默片刻,随即说道:看来你和朝廷将士有仇。你也看到了,我被他们追杀,并非朝廷中人。你放我走,并指一条明路,我感激不尽。说罢,扶树轻咳两声。这不是装的,那群朝廷将士打人果然狠,洛子川现在每走一步都感到疼痛难忍。 还有洛子川留意道:他们都跑没影儿了。 言下之意:你要杀的人都跑了,要是还不识好歹地拦着我,人都跑出山林了! 林岁言眉头一挑,眼角含笑:阁下多虑了,这山林本就是一处古怪至极的地方,寻常人要出去多半要绕个十天半月。如今加上迷雾,他们就算想逃,也跑不出去。 洛子川喘息片刻,扶着树坐下:你要杀我? 林岁言笑容更深了。 怎么会呢?林岁言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洛子川眸子一垂,下一秒一跃而起,手中举起夺来的剑。剑刃一横,朝鞭奕君劈过去。 不过洛子川先前都是拿树枝耍弄,如今拿了真剑,未免有些不适应。但这些都不重要,他不知怎的,心里窜起一股火来,想给这装神弄鬼的鞭什么君一个教训。 洛子川受了伤,行动不便,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动武了。毕竟这几年来在云川谷自己钻研练武不是白费的。 洛子川左右走动,手中的剑更是摇摆不定。林岁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恢复如初。 洛子川抓准时机,右腿一个箭步,跨到鞭奕君身后,随即右手一颤,剑刃横在鞭奕君脖子上。 你为什么不还手?洛子川恼火道。以这位鞭奕君杀人的身手,不至于只会躲不会打。可刚才鞭奕君确确实实由着他攻击,这打法倒是像在哄小孩。 林岁言轻笑,不答话。 我告诉你,你现在有两种选择。一,给我指路,让我离开。二,抵死反抗,被我杀了!洛子川话里包含着一股得意。 虽然说难听点洛子川这是胜之不武,但他毕竟对武林上的弯弯绕绕不了解。以为:胜了就是胜了,他不反击是他的事。 不过这位鞭奕君心倒是真大了。被剑架着还有闲情去观察洛子川的脸:陈公子杀过人吗? 洛子川一怔,手上的剑微微顿了一下。 洛子川并不清楚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他确实没有杀过人,就连用剑都颇为生疏。用树枝练武练惯了,和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然而洛子川永远不会知道,他拿剑对准鞭奕君的脖颈处时,手在抖。 林岁言不怕死地上前两步,左手食指撑着剑刃,道:陈公子心狠的程度,还得再练练。 没等洛子川明白过来此话何意时,鞭奕君的手用力一推,趁势转了一圈。洛子川怔神之际,剑已不在鞭奕君脖子上了。 此地大雾甚重,若我告诉阁下出去之法,阁下能自己一人走出迷踪林吗?林岁言手腕一晃,好巧不巧滞留在洛子川脖子上。 卑鄙洛子川咒骂。 陈公子误会在下了,我既没使诈,又没用阴招,怎么能算是卑鄙呢? 恋耽美 ——(4) 林岁言打了个响指,霎时间十几名黑衣人涌来,个个手握长鞭,看起来凶神恶煞。其中一人徐徐跑来,紧贴鞭奕君耳朵说:公子,那群人在林中原地打转。 林岁言笑得更快活了。他微微歪头,冲洛子川道:阁下的师弟们可是要抛弃师兄开溜了。 洛子川的手攥成拳头,他看着眼前这人摆出一副无比同情的模样:真可怜啊 呸!洛子川平日里还是很温柔的,但对待这种人大可不必。干脆心一横,恶狠狠地呸了他一口。 拿下!向鞭奕君报信的那名黑衣男子示意道。 5、伤疤 ◎我好像知道朝廷将士为什么要抓陈公子了。◎ 洛子川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于是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被带走了。 醒来时,他已在一处不知名的屋内。一时间有些迷茫。 他是要投奔亲信来的,可现在呢? 洛子川四处环顾,四肢悠悠地疼,撩起袖子,青一块紫一块的。心下闪起一丝不甘,一丝对朝廷军队的怨恨。 然而怨恨并未持续多久,不多时洛子川看开始找寻那柄剑来。 奇了怪了,这剑明明是别人的,可在他眼里却是唯一的依靠了。 寻找了一圈,愣是连个剑影儿都没寻到。惋惜的同时,忽而想起那个一袭玄衣,面具罩半面的鞭奕君,一股厌恶感泛起。 门忽的吱呀一声。洛子川一惊,可身旁没有武器,只能拿手比划,看到来人时,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那人微微颔首:陈公子? 他同样黑衣加身,但流露出的气场风度略逊于鞭奕君。感受到洛子川上下打量的目光,那人含羞地拍了拍袖子,头埋得更低了:抓捕公子时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不难认出,此人是向鞭奕君传话兼示意抓捕洛子川之人。 鞭奕君,是这么叫的吧。他到底要干嘛?洛子川冷声道。 陈公子,我家公子性情最为无常,我虽然常跟在他身边,但他要做什么,我实在不敢揣测他满脸愧疚。 洛子川灵机一动,道:你叫什么? 我姓陆,字云丘。陆云丘终于仰起头颅。他长了一张容貌普通,但一看就容易接触。 洛子川立马陪笑:云丘,甚好。你看我什么事也没做,又并非那位鞭奕君的仇人,被无缘无故关押在此处,是不是很可怜啊? 陆云丘点点头,喃喃道:是。但是房门没锁,不能算关押,公子说这是请。 洛子川一个白眼。心道这狗屁鞭奕君不锁门是料定我走不出去。然而调整片刻,重新说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知道!陆云丘憨厚道。随即意识到问题,连忙否认:不知道! 洛子川一记眼神刀飞了过去。陆云丘怕死地垂下头。 罢了。洛子川并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不好为难他:走吧。 陆云丘如释重负,临走前把一瓶药膏搁在桌子上:看那群朝廷的狗揍得挺狠的,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 洛子川刚想说:拿走,可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干脆点点头,什么也不说了。 四周一片寂静,洛子川琢磨一会儿,认命地取来药膏。撩起袖子,果真是惨不忍睹,但依稀可辨这群朝廷将士没敢下狠手。 冰凉的药膏抹在微微泛青的胳膊上,洛子川蹙了蹙眉。他把药瓶放下,头倚在一旁,愤怒过后,便只剩下了满腹委屈。 不管怎么说,在云川谷的那段时日是很开心的。师父师娘的关怀无微不至,让他彻底忘了江湖上的尔虞我诈。十年来,他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这些日子接连发生的事端足以让他明白世道之艰难。 洛子川闭着眼,看不出他什么情绪,但他确确实实很难过。如今他就是个有家不能回寄人篱下逃避追捕的倒霉蛋! 洛子川想得出神,竟连门悄然被推开都毫不知情。 陈公子,莫名惆怅什么啊?林岁言道。 洛子川的眼猝然睁开,看到鞭奕君这张被面具半罩的脸,顿时怒气直升。可他却好似看到什么,惊道:哎呦陈公子,这是怎么啦? 洛子川猛得抹一把脸,庆幸没有泪水,不过是眼眶红了些。 洛子川越看他越不顺眼。 想打架啊?你抢来的剑可在我这儿啊。林岁言好似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晃着手里的剑。 洛子川咬牙切齿,几度平复情绪后,才压下把这人揍扁的冲动。虽然他也打不过。 见洛子川的神情暗下来。林岁言左右张望,还不怕死地走了两步:怎么啦? 洛子川拧过头,不再看他。 林岁言带着些挑衅的语气,道:想打我? 洛子川没说话,但烦意滔天的双眼已经表现得很明确了。 林岁言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洛子川半撸衣袖的胳膊上,不咸不淡地说:疼吗? 你将来要受的苦,不及这万一。只有你的武功足够强劲,才不不会被欺负。 洛子川的对上鞭奕君的目光,眉头一挑:多谢鞭奕君指教。鞭奕君把我请到此处就是来告诉我将来受苦多少吗? 林岁言重新勾起嘴角:当然不是。我费心费力把你从山腰带回来,又是供床又是给药,自然不是点拨一二那么简单。这点你应该清楚吧?陈公子? 洛子川被这声陈公子叫地无端一哆嗦,不耐烦道:我不行陈! 陈公子不姓陈,真改姓洛?林岁言玩昧道。 你!洛子川忽然恼了:你知道什么? 有些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没意思啦。所以还望陈公子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林岁言正色。 我凭什么要回答?洛子川冷笑。 林岁言眼神流露出一丝无奈,随即摸了摸腰间的黑鞭。鞭奕君本就一身玄衣,黑色鞭子几乎要与衣服融为一体。他取下鞭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陈公子生得如此俊俏,被抽到脸上就要留疤了林岁言轻松道。 行啊。洛子川转念一想,连忙应下,我回答了问题,你放我走啊? 林岁言知道,眼前的少年肯定不会说实话的。但他颇有兴趣地点点头,说:可以。不过说谎话是要挨打的哦。 洛子川几乎可以肯定,鞭奕君跟他说话的语气,像一个长辈逗孩子说话。他目光绕着房梁打转:问吧。 你方才与我打斗走的那几步,是谁教你的?林岁言。 不算教,偷师来的。洛子川不屑道。 就凭偷师能练出此等武功?林岁言道:虽然你的步伐有些紊乱,衔接处略有愚钝,不过绝非远远观望,一朝一夕即可练成。 偷看的时间长了些而已。洛子川道。 那陈公子偷的师是谁啊? 洛子川:一花一木皆有可学习之处。达到如今地步,我的恩师数不胜数。既有人的传授,又有迷茫无措时,细心观察一株绿草得的感悟。 颇有道理。林岁言认同,那么传授给你功夫之人是谁? 父母都教过,鞭奕君问得是父还是母? 说谎的最高境界,是真话假话掺着说。真里带假,假里带真,而且真真假假贴合常理。洛子川一圈一圈这么溜,说不准早把鞭奕君的思路带跑偏了。但他低估了鞭奕君,年纪轻轻让朝廷军队望而生畏的定非常人,一定有足够的过人之处。 听罢,林岁言寻思一会儿,忽然嘴角漾起一抹浅笑:陈公子的母亲姓甚名谁啊? 洛子川搁在背后的手缓缓攥紧。他慌了。 陈公子的母亲可曾告诉过你此功最易女子练啊?林岁言缓缓道。 此功虚实结合,需要肢体的灵活、灵敏。陈公子一个男子,练这种武功,会不会 洛子川见自己的心事一点一点被揭开,一时间又羞又愤。 陈公子当初可是因为此武功凶悍而颇感兴趣,可令堂不愿教授,陈公子于是偷偷于一旁观看,才有了偷师一说,对否?林岁言道。 我好像知道朝廷将士为什么要抓陈公子了。林岁言眯起眼睛。 他嘴唇轻启:阑岳门小公子,叛党之子,母亲风月楼弟子,十年前终于在他口型摆出灭门二字时,洛子川忍不住了,全身颤抖。 一串看似毫无关联的词语,压垮洛子川心灵的防线。他不知道他有什么错。他以为到了云川谷,就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弟子。他过了十年太平生活,没什么可不满足的。就连前来抓捕的朝廷军队,也对他的身世一知半解,顶多就是大张旗鼓地昭告所有人我们来抓捕叛党之子啦! 在他看来,十年前的生活无忧无虑。是他珍藏心底不愿被他人触及的秘密。那十年,他有爹有娘,是阑岳门门主的儿子,是世人仰慕的小公子。一朝覆灭,阑岳门血流成河,他是逃亡的遗孤,是恰巧碰到父亲挚友的幸运儿。这份秘密,他埋在心底,他不说,师父师娘也不提,就这么糊弄了几年。 十年前的噩梦,十年前的美梦。只有夜半时刻想起,惊醒后,他可再度入眠。他不说,没人知道。 可眼前这人,这个鞭奕君。洛子川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可就是他把自己的秘密说了出来,揭开结痂的伤疤。哪怕会让洛子川鲜血淋漓,哪怕会让他生不如死。 林岁言我行我素惯了,不懂得见好就收。看到洛子川脸色煞白,他依然不依不饶问道:陈公子的母亲是谁啊? 洛子川的眼睛泛起一抹血丝,目光直直盯着鞭奕君。林岁言倒也不惧,反而上前两步,把脸凑过去。 陈公子在打哑谜吗?他指腹婆娑着鞭尾。 洛子川忽然伸出手,抓向鞭头,猛得一扯。林岁言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鞭尾脱手。洛子川一扬,鞭尾也随之一摆。不偏不倚,擦着林岁言的面具扫过去。 只听咣当一声,林岁言感觉一下有风吹到脸上。等他反应过来时,面具已经掉在地上。 洛子川一怔。 眼前此人揭去面具的神秘面纱。他半长的头发搭在眉毛处,一双眸子深邃又平和。双唇并不算红艳,但可与女子媲美。 你林岁言缓过劲儿后,指着洛子川的脸说。 指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倒是这么大动静,惊动了把守门外的陆云丘。他匆匆忙忙跑进来,入眼就是这幅景象。 林岁言的脸色很暗,洛子川把脸对准了窗边。陆云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下的面具,递了过去。 林岁言接过,拔腿就走。 6、下属 ◎你和他从此平起平坐,不必叫他公子你叫他子川吧。◎ 陆云丘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有些迷茫。 额,陈公子,你怎么看到洛子川一脸烦躁,识相地安静下来。 不过陆云丘是真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把自家公子的面具打下来的。 鞭奕君整日戴着面具,偶尔摘掉必然不适应。陈公子不必见怪。陆云丘思来想去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洛子川侧了侧头。 四周安静下来,洛子川抿抿嘴,眼眶一瞬间红了。 每每看到别家孩子提起自己的童年和父母时,满脸越是骄傲,他的心灵就越失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可是应了李浮华那一句话出身没法选。 他曾无数次想过不当什么阑岳门主和风月楼苏情的儿子,就做一户平庸百姓。可午夜梦回,他对父母儿时的眷恋,往往是最深,最不可磨灭的。 鞭奕君说得不错,他确实不姓洛,陈才是他真正的姓氏。 自打洛子川记事起,父母的感情就不是很好。并不是三天两头吵得不可开交那般,而是二人之间总是相隔一层窗户纸。与其说是夫妻,倒不必说是朋友。 朝廷军队也曾找到阑岳门,但碍于此为武林门派,不敢造次,顶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搜一通。洛子川很聪明,从父母、弟子、士兵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天下混乱,先皇年事已高,手下掌管的军队以林朔将军为首,拥护太子,助其上位。不料先皇逝世,太子紧接被菱王先皇之弟使计毒害。菱王因有皇室血脉登基,首先便是斩除先皇、太子势力。若说先皇军队中的小士兵尚可留其一命,让他们重新归属朝廷势力,那么将军这一级别之人,便是留不得了。 而这位林朔将军在忠和义之间,选择了忠。 他率领众将士一路南下。新皇初登基,势力仍不稳固,没有料到这位将军会起谋反之心。一路厮杀,林朔将军等人终于驻扎下来。 这位将军是武林人士出身,结识不少江湖势力。风月楼便是林朔手下其中的一处势力。 而苏情洛子川的母亲是风月楼中的大弟子。 后来皇帝用非正当手段围剿了林朔等叛党,一部分谋反将士被以当众斩首杀鸡儆猴。而风月楼为林朔手下的一大势力,皇帝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于是,四处派人抓捕逃窜的余孽,生怕再留下一丝祸患。 洛子川并不清楚母亲是如何逃到阑岳门,又是如何在那里邂逅父亲的。这些事情阑岳门弟子不知,父母也从不向他提及,洛子川也无从揣测。 是夜。迷踪林的雾在月光的笼罩下格外迷幻,看不到星星,只能依稀在迷雾中看到几棵大树。 公子!陆云丘恭敬道:五日后是将军的祭日,是否明日准备启程祭拜? 林岁言迷茫地打量着山林,好笑道:我爹的事,你倒是比我还清楚。 恋耽美 ——(5) 陆云丘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将军有恩于我,我对将军和公子的事上心些是应该的 行吧,你去准备准备,明日出发。林岁言闭上眼睛。清风徐徐,吹起他的鬓发。 陆云丘刚走两步,反应过来什么,问道:那陈公子? 放了吧。林岁言嘴唇轻启。 这陆云丘还想说什么。 留不留他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林岁言打断。 况且,我留苏情姨的儿子做甚? 陆云丘把嗓音压低:他真是苏情姨的儿子? 嗯。林岁言应声。对于这位苏情姨,他隐隐约约好像见过一面。此人心气高傲,武功高强,把风月楼独一无二的武功练得淋漓尽致。就连父亲那般的地位,说话也带着一丝谦逊与敬畏。 此人既是风月楼弟子的儿子,必然要听命于公子的。要不公子哎算了算了,他脾气那么暴 林岁言看出陆云丘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好气又好笑道:云丘,你不是向来懂我吗? 你跟着我这么长时间了,看着我从一个逃难的叛党将军之子变成令朝廷军队闻风丧胆的鞭奕君。但谁知我无非就是想变得足够厉害,能够给父亲报仇罢了。风月楼弟子当年四处逃窜,她们的后代无论多么优秀出挑,都要背负上叛党之子的骂名。父亲有愧于他们,我也有愧。对于洛子川这样的人,我们还是多照顾照顾,别为上一辈的承诺连累到他们这些不知情的后辈吧。林岁言收去笑容。 陆云丘叹气。谁说我家公子十恶不赦,他明明内心深处十分善良他想着。 洛子川果然还是年纪小,换了地方一样睡得着。窗外月光幽幽,撒在他的脸上,容颜格外俊美。 洛子川今夜没做有关幼时的梦。梦境中,他身在一处满是迷雾的山林,看不到前后的路。他迈开腿走啊,走啊,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待他筋疲力尽之时,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缓缓走来。他一袭黑衣,眸子深邃,身材消瘦,手中拎一条玄色软鞭。他转过身,脸上的面具将半边脸罩着,看不清他的神情。 洛子川有那么一瞬间晃神。 迷雾四散,视野逐渐清晰。少年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等洛子川反应过来之时,少年已不见了踪影。 洛子川想说话,想去喊鞭奕君,可是嗓子像哑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洛子川猛然惊醒。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窗外月光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明媚的阳光,几只小鸟在树梢高歌,叽叽喳喳地唱个不停。 洛子川睡眠浅,稍微有一点动静就得起来。 他睫毛颤了颤,揉揉眼睛。忽然眼前出现一个人。 你洛子川下意识去找衣服。 林岁言笑了笑,识相地转过身去。但嘴不闲着,说道:今天我送你出去。 洛子川一顿。 去哪? 林岁言笑意更深了,不是你说要回去的吗?如今又不愿意啦? 洛子川确实想出去来着,可他又能去哪呢?如今云川谷招来了朝廷的怀疑,他给师父师娘添了不少麻烦。他身上流着叛党的血液,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有什么用呢?活不定会连累更多的人。不管地势多么偏僻,朝廷军队总会找来的。 哎,你不会没有地方可去吧?林岁言看着他。 你说的不错。洛子川道:我是风月楼弟子的后代,幼时目睹所在门派覆灭,一路逃亡到云川谷,躲了十年,依旧招来了祸患。此行我是来投奔亲信的,如今想想,就算我抵达,不过只能躲得一时,说不准还会连累别人。 那个林岁言喃喃道。 鞭奕君大人大量,子川先前多有顶撞,望你莫要生气。只求鞭奕君能给我吃食,歇息的地方,我愿誓死追随。洛子川道。 林岁言一怔。这是洛子川吧?谁昨天对自己爱搭不理,眼神恨不能把自己千刀万剐呢? 林岁言脸上重新漾起一抹浅笑。睡了一觉,陈公子变化这么大啊? 可陈公子既然说自己不管到哪都会连累别人,怎么还上赶着追随我啊? 陈公子这是想害我啊林岁言道。 洛子川见自己心中的算盘被揭露,恼了几分,你,到底,答不答应? 看到洛子川现出本相,林岁言笑得更灿烂了,答应啊。不过我也不是什么善类,把朝廷中人得罪了个透彻,若有什么不测,把陈公子弃了,可千万别记恨我啊。 洛子川白了他一眼。 我要出去一趟,陈公子一起吗?林岁言道。 去哪?洛子川。 哦对,忘记告诉陈公子了。做我的下属,首先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嘴巴快过脑子,总该是不好的。 言下之意:不该问的别问。 陆云丘看到洛子川同自家公子并肩而行,心里免不了诧异一番。 这陆云丘满脸疑惑。 初收的下属。林岁言答。 那,陈公子你陆云丘冲洛子川投去怀疑的目光。 洛子川没什么反应,眼皮一耷,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公子、陈公子,请吧。陆云丘摆摆手。 对了。你和他从此平起平坐,不必叫他公子,叫他林岁言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洛子川。 叫我洛子川二字没说出口,林岁言抢先说道:你叫他子川吧。 洛子川很讨厌这种叫法。他和陆云丘非亲非故,不必叫得那么亲近。说真的,若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靠山,他真想大声招来朝廷军队,把眼前这人砍个半死。 但这也只能想想而已。 鞭奕君身后只跟着两个人。一个洛子川,一个陆云丘。 虽说鞭奕君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望,甚至说出去压根没几个人认识他,但毕竟是江湖人士,又得罪了朝廷的人,出门总要带几个保镖保护自己的。虽然先前他仗着迷踪林地理优势,借团团迷雾把朝廷将士吓得胆子都破了。可细细观来,此人除了甩甩鞭子,装神弄鬼还真没大本事。这种人外出,不都会怕死地带十多人么? 可鞭奕君与常人不同,他的想法往往是别人所想的极端。他以为千里迢迢到坟地出门祭拜父亲,就一定要不引人注目。形式搞得太复杂,往往会害了自己。 7、劣马 ◎陈公子小心点,别又跌下去了。◎ 迷雾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散开,反而弥漫地更加浓密。就算陆云丘这样长期在迷踪林居住的人,也有几次撞在了树上。 当陆云丘第三次撞到树木时,林岁言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云丘,你跟着我走。 陆云丘揉揉脑袋,喃喃道:对不起啊公子,我 洛子川一言不发,看好戏的模样。 林岁言记性很好,好到一个路口也没有记错。经过了泥泞的山路,来到了台阶处。 路途并不好走,上次洛子川只顾躲避追兵,这次总算能放下心来,留意到更多的风景。 凉风刮过,树枝四处摇曳。乌鸦受了惊,喎喎地窜了出来。洛子川心下一惊,下意识一个哆嗦。 子川?林岁言看笑话地盯着他。 洛子川很讨厌亲密过度的称呼,一脸反感地说道:叫我大名。 大名林岁言压低了声音,把头凑过去,是叫洛子川呢,还是陈子川呢? 陆云丘转过头,恰好看到这一幕自家公子头发轻飘,脸上的面具似贴不贴在洛子川脸上。也许是林岁言站的位置有古怪,明明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陆云丘眼里暧昧至极。 你随便!洛子川想来又想去,回了一句这样的话。 三人出了迷踪林。 洛子川看到喧嚣的街市时,心下一喜。只要看到人多的地方,他心中才会有安全感。 不管鞭奕君要到哪去,若一天内无法抵达,是个人都会选择骑马前往。但陆云丘并未提前制备马匹,因而洛子川得跟着去挑三匹马来。 卖马的是个年轻男子,看到来人,他憨厚地说道:三位公子,买马吗? 买三匹好马。陆云丘道。 这卖马人的眼睛眯得又细又小,只剩下一条缝,手无形地掂了掂,好像在比划什么。 林岁言从怀中摸出一个钱袋,我们有钱。说罢,那袋子倏然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在卖马人的手中。 好嘞!三位公子稍候!他屁颠屁颠地取马了。 林岁言眸子闪了闪,语气带着一丝谄媚:我亏了啊 亏什么?洛子川不解。 有人要来做我的下属,能否在危难时护我暂且不提。光是吃穿住行这些花销,还不是我这个主子花钱。林岁言嘴角轻挑。 就凭这些钱,足以雇几名保镖打手了。林岁言。 这话挺不中听的,但洛子川把火气生生咽了下去。不错,他如今身上一分钱没有,到哪哪遭殃,只能死皮赖脸地跟着鞭奕君,以保护之名骗点日常花销。 可我没让你买马啊?洛子川反驳道。 哦?那阁下是要看着我和云丘骑着快马在前面飞驰,你在后面跑着赶嘛?还是林岁言顿了顿,朝洛子川的脸凑近几分,暧昧地说道:和我共骑一匹马? 卖马人在马棚里打量一会儿,剩下三匹马,不多不少。其中一匹略瘦小,蔫蔫地,像生了病似的。 四哥,这马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但蹄子被伤过,跑不快,你要是想要,我便宜点给你他望着那匹马,微微出神。 耳畔传来陆云丘的催促声:好了吗?快点啊! 哦他连忙应着,牵起缰绳,心里暗暗道:不管了,谁骑着算谁倒霉! 待他出来时,满脸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嘞,让公子久等啦。这三匹马都是好的,公子们放心懂马之人一看见就知道这马有问题,可眼前的三位少年称得上乳臭未干。他毕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劣马充当良马的事,神情拿捏地很到位。虽然心里有一点过意不去,但是那点自责的心情很快被赚到钱的喜悦所冲淡。 洛子川自然注意到那匹瘦小的马。其实它除了形态较小,身上的毛也没有另外两匹的亮。相比之下,显得极为憔悴。 看着鞭奕君和陆云丘一个个都没有选择骑这匹马的意思,洛子川狠狠心,拽过缰绳,这马我骑吧。 陆云丘上下打量这匹马片刻,又看了看卖马之人,你确定这些都是好马? 千真万确。他肯定地回答。 此处过往行人络绎不绝。洛子川翻身上马,衣摆翩翩,好个英姿飒爽俊俏少年!周围的姑娘看得发呆,脸上荡漾起一抹不正常的绯红。 相比之下,林岁言这边就算受冷落的了。 陆云丘生着一张公子脸蛋,但缺点就是太过普通,刚好卡在美与丑的交界处,没有记忆点。林岁言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信心的,但脸上一大部分被黑面具罩着,只露出那红似血的双唇。保不齐是脸上留下什么疤,不敢以全脸示人。 三匹马在街市上驰骋,过路人好像习惯了。十分自然地让开道路,供马匹先后过去。 洛子川很明显地意识到,自己所骑的这匹马,行走速度远远比不过另外两匹。左前蹄落地轻,剩下三蹄落地重。 穿过喧闹的街市,走进一片密林。好在密林内没有迷雾的笼罩,路也颇为平坦。看着鞭奕君、陆云丘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欲开口唤他们,在出声的一瞬间,他停住了。 他没有资格让前面二人慢一点。自己挑到了劣马算他倒霉,若是因为马蹄子不好而迫使别人停下脚步,那就是他矫情了。 洛子川拾起缰绳,想让马走得快些。马加快了步子,忽然脚步一顿,传来一声嘶鸣,猛地冲了出去。洛子川没来得及做回应,就因马儿突如其来疯癫身体一颤,三下两下滚下马背。 洛子川身上的伤还没痊愈,又滚落马背,可谓伤上加伤。好在他是习武之人,有内功护体,能把与大地亲密接触的伤害减到最小。 马疯疯癫癫地飞奔而去,林岁言眼疾手快地拽住它的缰绳。它嘶鸣一声,乖顺的停下来。 林岁言下了马,看到爬在草地上的少年,好气又好笑。 怎么样啊?还能起来吗?林岁言问道。 眼前冒出来一只手。顺着手往上看,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少年。 洛子川手指扣着草地,指望用手臂把身体支撑起来。然而这种逞强的后果就是重新跌在地上。 逞什么强啊。林岁言晃了晃修长的手,起来啊? 洛子川没吭声。 你要在这儿睡一觉啊?林岁言讽刺,踌躇片刻,你一个男人,总不能指望我抱你起来吧? 洛子川眼神一凛。他刚才听见什么了? 洛子川扯过他的手,自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样子极其狼狈。林岁言笑着说道:原来你这么害怕被人抱啊,那我下次是不是可以拿这威胁你啊? 洛子川语塞。他当然不害怕被抱,他害怕被眼前这人抱! 洛子川越来越笃定,这位鞭奕君堂堂正正的男儿,能够做到效仿宫女拿着鞭子抽人,心里一定足够变态! 林岁言把洛子川的手臂搭在自己脖子上,指责道:那马蹄子有问题,你没感觉出来吗? 洛子川感觉,这次鞭奕君的嘴角没有上扬,语调极为平淡,就像一位父亲在指责做错事的孩子。 恋耽美 ——(6) 你早知道了?洛子川道。 你想什么林岁言蹙起眉,说道:我刚才拉缰绳的时候注意到它蹄子落地力度不一,明显左前蹄被伤过。我和云丘没注意,你骑着它走了一路,别告诉我这都没察觉到? 察觉到了洛子川喃喃道。话语极轻,正常人是听不见的,但林岁言可不是正常人。他转头道:那你为什么不说?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陆云丘身边。洛子川怔神,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这问题。他眼球一转,转移话题说:这马怎么办? 洛子川指的是他刚才骑的那匹,左前蹄有问题的马匹。 放了吧。林岁言道:叫它自生自灭,也算仁至义尽了。 公子,那人太坏了!你给他那么多钱,到头来卖给我们一头劣马!陆云丘愤愤不平。 生计所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林岁言难得替别人开脱。 放走了那匹马,眼下问题就是洛子川了。他身上有伤,总不可能真的在后面追着跑吧? 我们所去之地极为偏远,子川兄!你看公子所乘骑之马背尚宽,不如陆云丘道。 林岁言的马匹,果真比陆云丘所乘骑马匹的马背长了几指。 你公子,我 二人同时发话。 罢了,你上来?林岁言眯了眯眼。 洛子川下意识不愿意,但很快被不知名的别种情绪代替。他垂下头,应了声好。 在林岁言的搀扶下,洛子川骑上了他的马。林岁言掂起鞭子,抽了一下,马儿立刻跑起来。 洛子川四肢僵硬,目光扫着地面,尽可能减少与鞭奕君的肢体接触。结果可以说是无济于事。马儿在软鞭的催促下,迈开四蹄飞奔。为了防止再一次跌落马背,他下意识地去摸缰绳,然而首先接触皮肤的,是笼罩在鞭奕君纤细腰肢上的衣服布料。 洛子川手一顿,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极红。 陈公子小心点,别又跌下去了。林岁言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洛子川听到。 8、阙玉 ◎也是林某前世行善所致。◎ 洛子川并不清楚林岁言要去哪,但看样子是一天内无法抵达。眼见黄昏将至,三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过往商客多,客栈并不难寻。客栈掌柜笑脸相迎。他生着络腮胡子,眉目和善,大抵三四十岁,鬓角根处泛起了丝丝银白。 陆云丘给了银子。掌柜连忙道:三位楼上请。 洛子川环顾屋内环境。人只多不少,一部分人围在木桌上享用饭食。 洛子川走上楼梯,上下打量着自己准备过夜的屋子。屋内陈设可谓是很简朴了,隐隐约约间又透露出一种书香的气息。想来林岁言应该不会让他住寒酸的屋子。 他晚饭还没吃,但一点也不饿。干脆收拾收拾,躺在床上歇着了。 恍惚间,洛子川听见细微的敲门声。猛然一惊,抓过身侧那柄剑。对了,他从朝廷将士手中抢过来的那柄剑,林岁言把他还回来了。 陆云丘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说道:子川兄,下楼吃饭吧! 洛子川半眯着眼,我不饿。他回应道。 陆云丘搔搔头,半晌说了一句好,关上门退了出去。 睡觉被打扰的洛子川很是不爽,奈何陆云丘也是一片好心。打消小憩片刻的念头,盘腿坐在床畔,静心打坐。 洛子川双手交叠在腹前,双眸轻轻合拢,屋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一片寂静。他感到自己的灵魂飘到另一处世界里,感受着身体内的内力一点一点涌动。 日头落下,夜晚来临。客栈中的人纷纷回到屋子里。与此同时,客栈掌柜在屋里翻看账本。 蜡烛摇曳,静谧的屋子平添诡异。三五个蒙面人顺着窗框,翻进屋子里。掌柜翻动的手一顿,警觉地抬起头,谁? 对方没有说话,几个人排成一列,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领头的人端详片刻,走上前去,瞟一眼掌柜两根手指紧捏的纸页上,冷言冷语地说道:没少赚啊。 掌柜揩了揩脸上的汗,怯怯道:大,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家里还有一大群人等着我养活,能不能再等等 等等?我数三个数,如果你不想这座客栈就此覆灭的话,就快点把银子交上来! 掌柜不语,看似很为难。 三 二 猛然间,那掌柜一跺脚。门被推开,一列人冲了进来。那些人个个身材魁梧,眉眼凶煞,看似极为不好惹。 行啊学会搬救兵了!打! 两拨人打斗在一起。但毕竟都不是正儿八经的武林人士,就连打斗也用的是非正当手段。这个用脚踢,那个用拳头砸,一片狼藉。 忽然一人闷哼一声,怒骂:他妈的,撤! 那伙人果真按照指令,迅速拍地而起,冲最近的木门冲过去。 他们横冲直撞,后面又穷追不舍,干脆破罐子破摔,闯进角落处的房间里。 洛子川眼睛猝然一睁,却见两拨人一追一赶地闯进了房子里。 为首那人灵机一动,箭步冲过去,用他粗糙的手掌厄住洛子川的喉咙。别动! 喂,你不想在你的地盘上出人命吧。 洛子川觉得最近他倒霉透了。憋出一口气,你放开我。 呵,小子,今天算你倒霉! 让人撤走。他冲掌柜的呵斥道。 此处确实人烟多,客栈也必然不只此一家。人们愿意来这儿住,除了风水好、价格划算,还有掌柜的家境背景干净,普通人和武林人士都放心。 眼见着那人厄着洛子川的喉咙向一旁退去。他四处环顾,看到门处离他们所在地尚远,把目光落在半敞的窗子上。 他一步一步,退到窗框前。 你放开我洛子川艰难地说道。 你放心,我养着你还得赔钱,等我到了安全地方,自然会放了你。 就在那伙人停滞在窗前时,忽然一条鞭子甩过来。不偏不倚抽中他掐人的手背,登时留下一条骇人的疤痕。他连忙撒手,咒骂一声,推开窗飞了出去。 不必追了。洛子川揉揉脖子,说道:他们的内力很强,轻功定然不差,此时估计已经跑远了。 众人悻悻然地回去。唯有掌柜的低着头,满脸歉意地看着洛子川。 对不起啊公子,让你受惊吓了。他道。 此人眉清目秀,衣衫整洁,怎么看都是名门公子哥儿打扮。遇到这种事,要么会破口大骂客栈掌柜,要么就疑神疑鬼,吓得半天回不过神。 就在掌柜以为洛子川要赔偿费时,他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另一位戴面具少年,这些人是什么来由? 公子,你可知江湖上有一武林门派,名唤阙玉岭? 洛子川目光游荡,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门派名字,最后认命地摇摇头。却见鞭奕君一脸从容:此处离阙玉岭尚有一段距离,阙尘不好好待在山岭上拦人抢钱,准备挨家挨户讨钱要了? 哎,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掌柜的深吸一口气。 长期战乱,武林门派更迭频繁,而此处驻扎的门派,便是这阙玉岭。占山岭为王,打劫过路商队。凡事都要适度,但那掌门人阙尘就似掉进钱眼里似的。过路客商拉着商品去,从来没有完完整整拉出来过。山岭弯弯绕绕,此为要地,是必经之路。但被他这么一闹,大家就算绕远路,耽搁个三四天,也不愿意去过那山玲。 后来商客渐渐少了,阙玉岭里面的人除了打劫商队赚钱挥霍,实在也没什么别的本事。这些日子,就到阙玉岭附近明目张胆地要钱。我上有老下有小,赚的这么点钱不仅要偿还外债,还要养家,上哪去筹钱给他啊。刚才那些人是我雇的,其实除了长得吓人些,能打的并不多。哎!公子我是真没想到那阙玉岭之人会惊吓了这位公子,实在抱歉。 不必道歉了。洛子川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哎!公子!掌柜的应道。 目送走掌柜,林岁言目光飘离,刚欲抬脚,却听洛子川喊道:你等会。 林岁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语气是不是有点不好,嗯? 鞭奕君,我有事要问你。洛子川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嗯,问吧。林岁言笑道。 你你觉得那掌柜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十分?林岁言眯着眼笑着说。 可话里有疑。洛子川喃喃说。 什么疑?林岁言。 此处商客多,比深山老林里打劫的个别过路商客不知多了多少,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的富人不抢劫,偏要去搜刮生活并不富裕的客栈掌柜的钱财? 林岁言嘴角勾起,犹豫片刻,说道:这很简单啊。就好比你是会在不知名的山岭里打劫五个人,还是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劫十个人呢? 洛子川垂了垂眸,喃喃道:我不会打劫别人。 但阙尘不是你。少得点钱,能换个平安有什么不值当的呢?他知道客栈掌柜家庭并不富裕,人脉也不广阔,所以才敢直接问他要钱。 客栈人多眼杂,说不准会有什么打抱不平的武林人士,他们不敢大张旗鼓从正门进,是怕被那些正义之人打出去吧。林岁言说道。 哦。洛子川敷衍。 林岁言沉默片刻,道:你很聪明,但是经历的事太少了,没有能力挖掘和承受更大的事实。 我知道啊。洛子川毫不避讳,我从小在云川谷长大,十年内从未出谷,更是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有幸结识鞭奕君,陈某的荣幸。 你我出身不同,信仰不同,做事不同,却有幸成为彼漫漫慢长路中的小友,实在有缘。林岁言。 能成为鞭奕君这样文武双全君子的友人,真是陈某前世行善所致。洛子川。 林岁言嫣红的嘴角再度勾起,长眉轻挑,也是林某前世行善所致。说罢,黑靴一抬,离开房间。 洛子川眼睛一眯。他刚才听到那位鞭奕君称自己为林某? 洛子川是个很细节的人。虽是男子,但心却很细。迄今看来,这位鞭奕君虽然只会装神弄鬼,但必定受朝廷军队忌惮。而且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对他的称呼一直都是他的名号。如今轻易告诉洛子川他姓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洛子川越想越睡不着。 他知道那么多有关自己,有关母亲和父亲的事,出身必定不简单。洛子川把脑子里所有姓林之人通通过一遍,忽然一个名字无端在脑海里浮现林朔 洛子川心一颤,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世上姓林之人多之又多,凭什么仅凭一个姓氏就认定人家的父母?但除了林朔这位大将军,洛子川实在想不出其他有姓林的人了。 洛子川睡不着,只好倚在床畔看天。今夜的星空煞是美丽,皎洁的月光辉映着无垠的土地。洛子川半合着眼,就这么倚到了天亮。 9、回忆 ◎尽管如此,我不恨他们。◎ 翌日,三人继续骑马而行。 洛子川并不因为一夜未眠而困得不行。青春正年少,就算连着熬两个通宵也有精神出去蹦跶。 太阳当空,鞭奕君坐在马背前面。洛子川第一次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有人帮着遮阳了。 陆云丘擦了擦汗,转头道:公子,先休息一下吧。 林岁言眯眯眼,狭长的眼睛煞是好看。他笑着说了一句:好啊。正好也让马儿休息休息。 此处有山有水,倒是个风景绝佳的观光游览之地。林岁言提着水壶,到近处的溪水旁舀了一壶。清澈的泉水入腹,清冽解渴。 面具遮住了大半阳光,不过林岁言觉得戴着面具有些不适。他犹豫片刻,伸手摘下面具,一双丹凤眼轻眨两下,修长的手遮住直射而来的阳光。 与此同时,洛子川正栖在树下。他对阳光没有抵抗力。加上昨晚未眠,眼皮开始打瞌睡。 陆云丘拍了拍衣服,也找了一片树荫半躺下,享受浓烈的阳光。 洛子川半垂的眼皮一抬,冲陆云丘转头道:云丘兄? 陆云丘身体本能一颤,半僵地转过头,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 洛子川嘴角含笑,道:云丘兄啊,我有事想请教一二。 经过几日的相处。洛子川深知陆云丘为人正直、憨厚,而且不善于撒谎。只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他总归会如实回答的。 陆云丘:请讲。 洛子川犹豫片刻,抿抿嘴,说道:我们这是行了几日了? 大抵有两三日了陆云丘思虑着。 是了,确实有两三日了。洛子川道:我们沿路南行,又乘骑快马,两三日内却无法抵达,还请云丘兄告知我们究竟要去往何处,让子川心里有个数。 陆云丘垂头,掰着手指,公子此行,是为了拜访一位故人。 故人?洛子川道,友人?下属?兄弟?还是父母? 是公子的父亲。陆云丘道。 此人姓林,名朔。陆云丘叹气说:说来他与你母亲还颇有渊源。令堂苏情,是风月楼大弟子,早些年曾是林朔将军分布在民间的江湖势力。后来时过境迁,林朔将军死了,葬在当初被杀害的地方。公子年年都会不远万里,前来祭拜。 恋耽美 ——(7) 鞭奕君,他是林朔的儿子?洛子川道。 不错。不瞒子川兄,我家公子本名林岁言。陆云丘道。 林岁言?洛子川喃喃道。 从陆云丘嘴中得知,加紧脚程,大抵明日可到。那林朔将军的埋骨之地果然偏僻,此时所在处亦甚是荒凉。不比昨夜,此处一家客栈也没有,来往过客亦少之又少,偶尔几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哼着山歌,举着酒壶,晃晃悠悠地走过去。 陆云丘不知从哪抱来一堆柴火,散在地上,生了个火堆。火苗啪啪地燃烧着,给寒凉的秋夜带来一丝温暖。 洛子川蜷腿坐在一旁,享受这片刻暖流,忽见一个少年背着手走来。林岁言把面具重新戴上,在火苗的映衬下格外突兀。 想什么呢?林岁言道。 洛子川道:想你要去哪。 洛子川并不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尽管初遇时他很瞧不起这位鞭奕君,但毕竟是他在自己走投无路时收留自己,管吃管住。 林岁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陆云丘不是告诉你了吗? 洛子川一顿。 你偷听?洛子川道。 不算不算。林岁言道:要怪只怪你和云丘说话声音太大。 洛子川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其实这事你总要知道的,不管是他人告知还是亲眼所见。火苗直响,映红两个少年的容颜。 洛子川没吭声。他的目光停滞在火堆上,半晌说出一句:你年年都来祭拜吗? 对啊。林岁言答:他是我父亲,身为儿子的,不该每年祭拜吗? 你娘呢?洛子川问道。 我娘我的生辰,是娘的祭日。算命之人说我命里犯孤,刚出生克死我娘,继而害死我爹和将士们。 没人知晓我娘的尸骨葬在何处,只知她是生我而死。林岁言的目光暗下来。 我爹是叛逃将军,当初以自己与数将士的命护我周全。自我记事起,没有体验过父母之爱,相反要承受他们给我带来的骂名以及痛苦 尽管如此,我不恨他们。林岁言远眺,看到无垠的土地和暗淡的夜幕,陷入沉思。 彼时,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躺在床上,把自己小小的身躯缩成一团。身上压着一床厚被,可手脚却如冰块般冻手。 帐篷外,两个男人对站。其一人剑眉星目,身着铠甲,威风凛凛。而另一位眉宇间不自觉透露出一股杀气。 将军,此时是逃出生天的最好机会,你真要为这么一个三四岁的小崽子放弃了兄弟们的命,要弃了这半壁江山吗! 对面那人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并非愿如此。言儿还小,我做不到把他丢在荒山野岭,让他自生自灭。 那我们呢? 林朔道:阿远,这些兄弟都是过命之交,我没办法辜负他们。可言儿是我的儿子,我曾对他娘许诺过保他一世平安,你叫我怎么对他不管不顾! 将军!徐远有些恼火,说不好听的,你得了半壁江山,自此可与皇上平起平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喜欢孩子,多要几个就是了!要懂得取舍啊! 阿远!林朔吼了声。 床上的孩子翻了个身,不舒服地嘟囔了一声爹。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人心怕是要软上几分,但徐远却不吃这一套。他拎起宽刀,既然你爹不忍杀你,那我就给你这个死崽子做个了结! 俨然间,剑刃要刺向林岁言的皮肤。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下一刻,徐远的刀掉在地上。 将军!徐远愤愤道。 忽然脚一跺,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朔长长地叹气。林岁言眨眨水汪汪的眼睛,说道:爹,是不是因为我 他想问,是不是因为我你才和徐叔叔打架? 林朔勉强地勾起嘴角,勒出一抹笑容,不是你,不关言儿的事。 可是徐叔叔好像真的不喜欢我林岁言喃喃道,忽然下定决心,爹,你要不,不管我吧。 林朔眸中略显惊讶,你知道把你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会是什么下场吗? 林岁言深吸一口气,不怕死地说道:如果能让爹和无辜的人好好活下去,我愿意! 这话不知有什么魔力。林朔先是一怔,紧接着跑过去拥着他,嘴里不停说道:多好的孩子多懂事的孩子 夜已深。林朔背着手,走出军帐。近百名将士端正地列成排,个个手里提着兵器。 一名将士率先发话:将军,东、西、北三个方向皆被朝廷重兵围堵,只有南方有一条出路。此时加紧脚程说不准可以脱离皇帝的掌控,彻底开辟出一面天地! 将军,这次机会若不好好好利用,我等皆要惨死在此处啊! 诸位。林朔道:尔等与我有过命之交。只是言儿高烧不退,必定拖慢行军速度,不如先以徐远为首,率先辟出一条道路。我同言儿休整些时日,再追上与你们汇合。 将军,三思啊! 将军,莫要因小失大!公子虽然自幼聪慧,但若 此事就这么定了。林朔毫不留情说道。 夜晚很凉,林朔孤身一人坐在火堆烤不到的地方。风吹透了他的铠甲,眸子深邃。 不经意间,一个人缓缓靠近。林朔微微抬头,唤了一声:阿远。 徐远叹气,将军,你当真要如此?真的要为了一个孩童舍弃这些陪你共患难的兄弟,和半壁江山吗? 阿远你可知,言儿方才对我说了什么?林朔道:他为了不拖慢我们的行军速度,让我和无辜的人好好活下去,他要我不管他,要我将他弃在这荒山野岭。 我是他父亲,我怎么能让我的儿子林朔喃喃道:我率军叛乱,他才是无辜的受害者啊。 可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你调走大批人马,万一朝廷军队赶来了,你待如何! 听天由命吧。林朔道。 将军!徐远激动地说: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为了护着一个孩子惨死在此处! 林朔笑道:我若死了,不是还有你吗?阿远,除去我,大家都更信任你。你带兵打仗很有一套,率领军队突破重围的任务,还得你来完成。他顿了顿,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徐远恢复情绪,慢慢说道:就算你保得了岁言一命,可又曾想到他将终身受到军队的抓捕,永远背上叛党之子的骂名。 林朔深邃的眼睛逐渐漾起波澜,愿他来生,不要再选择我这个不靠谱的爹了。我有亏于他。 喂,你想什么呢?一句话打破了林岁言的幻境。 没什么。林岁言的脸逐渐冷下来,透过面具,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深邃无比,隐隐有些瘆人。 明日要赶路,你早点歇着吧。林岁言嘱咐道。 话岁如此,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床啊?洛子川寻思着自己反正是个男人,在哪躺一宿都无所谓,干脆脱件衣服,垫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星光灿烂,两个少年闭着眼睛,进入梦乡。而不远处的另一位少年径自坐着,眼中的情绪隐晦不明。 10、墓碑 ◎我回来了◎ 风无声息地吹乱林岁言面具上的发丝,扫过他与黑夜同色的眼眸。不难发现,这位气势非凡的公子,此刻正在怔神。 父亲,当年之事,真的是我所造成的吗?林岁言喃喃道。在星光照不到的地方,他的手攥成拳头,隐隐曝出一排青筋。 回答他的,是秋夜凄凉的冷风和如水的夜色。 林岁言顺势躺下,漆黑的瞳子里倒映出来闪烁的星光。 他真的,很不愿意去回忆那些悲伤的事情。但这些事总会在不经意间跳出脑海,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还有弑父之仇没有报,还有数百名士兵的亡灵没有祭奠。 林岁言没有阖上眼,往事皆如过眼云烟在眼前疾速上演。 荒凉的山岭上,一位身披重甲的将军对一个小男孩说:言儿,对不起 爹!你,你别走!你别抛下我!小男孩慌了神,黑白分明的瞳子漾起泪花。 言儿,你身后这些人,都是我信得过的士兵。你和云丘跟着他们先走,他们会护你平安。林朔波澜不惊地说道。 爹泪水脱眶,在男孩脸上显得极为狼狈。 如若我再也回不来了,你不必惦记着这份仇恨,我希望你能平安地长大。天气很冷,天空隐隐飘起了雪花。林朔取下铠甲后的披风,半披半盖在男孩身上。 好好活着,寻一方天地。切莫像我这般,做世人的笑话。为父对不住你。林岁言稚嫩的小手上渐渐没有温度。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把话说得这么绝,把他的希望之火浇灭。 爹!爹!爹!雪大了起来,柳絮般的雪片肆无忌惮地落在男孩身上,他抬起脚,想要去抓父亲的衣角,然而无济于事。身后的士兵紧紧擒住他的手臂,力量之大,男孩怎么也挣脱不开。 男孩目送父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他半蹲着,像个傻子一样。林岁言不知道父亲要做什么,要往何处去,他只知道,父亲要离开他了,再见上一面很难,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他很想哭,雪融化在林岁言单薄的棉衣上,身体涌出一股彻骨的寒冷。另一个男孩从士兵身后中走出来,小声说道:公子,别难过了 此人是陆云丘。 时隔多年,林岁言终于理解了父亲那句切莫像我这般,做世人的笑话。究竟是何意。 当年,徐远领兵加紧脚程,向南行军。不料被皇帝看出其意图,东西方驻扎的士兵迅速包抄开来,生擒叛党七十余人。继而原路返回,与林朔等人作战。林朔身边没有兵力,寡不敌众,最后被诛杀于南方,其余士兵全部被擒拿。 不管怎样,林朔也算是先皇部下的将军。死后却凄惨地被埋在被杀之地,坟墓没有人去打理,甚是荒凉。 林朔将军起兵叛乱时,先皇与太子部下人人喝彩;林朔将军与所率军队被灭时,天下人喝彩。 如果没有林岁言,林朔兴许会冲出朝廷军队的掌控,在南方开辟天地。可,世事难料不是吗?林朔死后,凡是与其有瓜葛之人皆被斩首,就连他分布在江湖上的势力也难以撇清关系。全部被予以叛党之称,而他们的后代就算侥幸活下去,终生亦难逃朝廷军队的抓捕,难逃叛党之子的骂名。 洛子川就是诸多倒霉人中的一个。他曾自暴自弃地想道:难道我终将要躲躲藏藏一辈子吗? 不置可否,确实如此。叛党之子不管是武功卓绝,还是文笔出众,都不得不隐姓埋名,永无抛头露脸之日。否则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此处偏僻,黎明到来,没有公鸡的鸣叫声。倘若运气好点,恰巧在日出时睁开眼,可以看到新的一天降临。 林岁言睫毛轻颤,墨黑色的眼眸四处环顾。拨了拨散乱在额前的碎发,慢吞吞地站起来。 晨曦的眼阳光撒在洛子川身上,他有了感知似的,抬起手,遮住打在他眼皮上的光。 草地虽然柔软,可寻常人露天躺一宿肯定会有些不适。洛子川左手撑地,把自己支起来,右手轻轻抵着太阳穴。 陆云丘仍在一旁酣睡着。洛子川忽然一惊,寻觅林岁言的身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嗓音:醒了? 嗯。洛子川道。 行了,此处不比客栈,头疼腰疼睡得不安稳也正常。他的目光停留在酣睡的陆云丘身上,轻叹说:他除外。 洛子川确实很敬佩陆云丘。 昨夜洛子川被彻骨的冷风吹得连着冻醒了好几次,睡意全无。可一想到明日还有一段路要赶,便强迫自己睡着。 但是这位陆云丘他呼呼噜噜地打了一晚上的鼾。就连洛子川这样心大,睡眠不成问题的人也免不得恭维一句:云丘兄真能睡 洛子川停滞在原地没动,林岁言倒是没那么客气,三下两下走到陆云丘身边。先是叫了两声,紧接着揪着他的耳朵,大声说道:起来啦! 陆云丘一惊,连连呼痛。他揉着惺忪的眼睛,无辜地说道:公子,怎么了吗? 还睡呐?林岁言道。 陆云丘委屈极了,公子,前些日子大到住的客栈酒馆,小到吃的饭菜食物都是我外出打点,休息时间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想睡个懒觉,你还不成全 你外出打点啊?那我问你,你打点花的是谁的钱?买的干粮谁吃的最多?林岁言质问。 天都亮了你还睡呐,是你在迷踪林太轻松了怎的? 额,这个,公子我马上就起。陆云丘道。 此处唯有的两棵树,拴着他们的两匹马。趁着陆云丘取马的当儿,洛子川道:你和他关系很好? 林岁言微微侧头,他是我下属。 洛子川应了一声。但林岁言捕捉到什么,嘴角含笑说道:你刚才怎么说话的? 啊?洛子川不知情。 陈公子啊,你现在呢,是我的下属,要称我为公子,不能以你相称。尽管你才跟了我一阵子,不比陆云丘对我说话时语气尊敬,可你这质问的语气,着实不妥。 洛子川抬头,正好对上林岁言那双玩世不恭的眼眸。洛子川抿抿嘴,提高嗓音,扯出一个委屈巴巴的神情,唤道:公子,子川不懂事,还请您大人大量,莫要同我计较才是 恋耽美 ——(8) 这话不仅是林岁言,就连洛子川心里也一惊。 这他妈什么鬼!他刚刚说了什么? 好巧不巧,陆云丘刚好牵着两匹马徐徐走来。那声音飘进他耳朵里的时候,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初遇时不给公子好脸色,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的那位,会说出这种话? 无妨,公子我大度,此事不与你计较了。惊过一阵,林岁言厚颜无耻地应下了。 洛子川尴尬片刻,看到此处也没什么外人。干脆事不关己地拍拍袖子,走到马边。 说实话那马背高低不平,属实硌得慌。 于是林岁言做了个重大决定反正路已经不远了,干脆把马让给洛子川,自己在后面慢慢走着去。 那马不坐了,给你了。林岁言道。 什,什么?洛子川一脸懵。 看在你叫我一声公子的份儿上,我就当做关怀关怀下属,把马让给你吧。林岁言道。 他才不会说他坐不惯马匹,嫌弃那马背硌屁股呢。 那你 在后面跑啊?洛子川乐起来。 在被迫受到林岁言一记冷眼之后,洛子川敛去笑容,公子,您把马让给我,自己在后面跑么? 子川兄有所不知,此处离目的地很近了,其实步行也可的。陆云丘出来解围。 秋风阵阵,洛子川眼前的景色渐渐荒凉。洛子川在马背上颠簸一会儿,却见陆云丘与林岁言的神情出奇地严肃,又隐隐透着悲伤。 是快到了吗?洛子川犹豫片刻,怯怯问道。 是。林岁言应。 此处荒无人烟,秋日落叶遍地。洛子川感到,这个地方透出一股杀戮之气与悲伤之情。 林岁言停下脚步,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艳红的嘴唇开了又合,终于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这句话也许是说给林朔听的,也许是说给随林朔南下,平白无故被斩杀于此的叛党士兵听的。 公子陆云丘喃喃说道,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林岁言继续走着。洛子川攥紧缰绳,轻轻一迎,跟上去。视野逐渐清晰,眼前之处颇像一个大开杀戒的战场,杀戮过后的痕迹都没有被刻意清理。 林岁言的步伐慢下来,瞳子深黑一片。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惨死,众兵被杀的悲惨场景。 洛子川看到远处立着块墓碑。 墓碑只有一块。与洛子川父母不同的是,它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把上面的字覆盖了。 林岁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融入到肮脏的灰尘中,对比强烈。他轻轻一拍,一缕缕细灰飘散,隐隐露出些字迹来 叛党林朔之墓 11、旧事 ◎你很聪明,聪明到了极致。◎ 林朔洛子川心里想道。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位林朔将军的墓碑,一定不是林岁言或是陆云丘垒的。 一是不敬,林朔是林岁言的父亲,他断然不能称之为叛党;二是如果有为林朔垒墓的机会,一定不能把墓碑放得如此之远,远到乘骑快马两天内却无法到达。 云丘林岁言唤了一声,陆云丘会意,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洛子川心中正诧异,那袋子里装的不是干粮吗? 林岁言不知从哪摸出来两只碗,摆在墓碑前,一碗倒上干粮。随即摸出酒壶,满满当当倒了另外一碗。 林岁言忽然笑了,像一个儿子对父亲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笑。 爹,儿子来看您了。林岁言道。 您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不必挂怀我,爹,儿子过得很好,要是钱在那边不够用了,托梦告诉我,儿子给您烧去。 儿子陪不了您很久了,等会儿就要回去了。爹您在天有灵,保佑所有记挂我的,与我所记挂之人,平平安安的可好?林岁言笑了笑,撩起衣摆,黑色的布料与地面接触,膝髁落地,林岁言抬手垫在即将落下去的脑袋前面。 洛子川看得清楚,他一共磕了三下头。 洛子川心中仍有些惊讶。不说当年林朔将军率兵叛乱多么出名,可死后竟被别人随意葬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年年无人来往,更是连坟前的贡品也少之又少。 细细揣测开来,在此垒墓之人极有可能乃朝廷之人。既然他们敢在墓碑上的字刻叛党二字,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必须是与林朔为对立关系。且此地方杀戮气重,明显经历过一次大规模战争,人员死伤惨重。南方还算安定,唯一一次声势浩大的战争乃朝廷军队与林朔等人交战那一次,林朔将军败退,被遭斩杀。也许正是他们随手把人埋在这儿呢? 至于墓碑上的叛党二字,他们分明可以省去的,花着工夫刻字,无非是想羞辱罢了。 待了半晌,林岁言道:走吧。 什么?洛子川。 拜也拜了,看也看了,总不能在这儿扎帐睡觉吧?林岁言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没有关系的吗?洛子川的目光停留在暮前两只碗上。 自然无事。当朝皇帝可不像我有这么多闲工夫,每年掐着点赶来祭拜故人啊。林岁言道。 林岁言忽然笑着说道:况且这些东西,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被来往的流浪汉给吃了。他们可不避讳这些,饿极了什么都能捡着吃。 其实这些,不过真的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死人的魂魄真的能吃饭吗?自然不能。可洛子川对林岁言的作为却感同身受,还在云川谷那会儿,只要有时间,务必要赶到竹林深处,父母墓碑前看看,去送点吃的,斟几碗好酒,顺便摆上几页新领悟的武功心法。人都死了,肯定看不到的呀,可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迷信。 终于,洛子川说了一句内心不知该不该说的话:其实,如果皇上派兵守在这里的话,我们可能真的有可能会被抓。 林岁言直接回答:但是他不会。 为什么?洛子川秉承着不懂就要问的精神询问道。 此时,三人已经坐上马。陆云丘间接地抛眼神暗示,洛子川受到一记眼神提醒,刚想岔开话题,林岁言思虑片刻,倒是直言不讳地答了。 陛下多么伟大,自然不会做这种卑劣之事。林岁言好笑地说道。 当年先皇驾崩,唯一可以直接继承皇位之人便是太子。但偏偏在这个时候,甚至说就在登基的前两三日,太子被毒害了。太子死了,唯一与皇室有血缘关系的人即是当年的荆王爷。王爷继位,太子这件奇案拖了两三年才察出个所以然,据说是御膳房的一位年轻厨子曾与太子结下梁子,幼年被太子折辱打骂,看到他即将一统天下,心中不服,于是做出给太子饭菜下毒的事。 说罢,林岁言还挑眉,问洛子川:你信吗? 这件事,洛子川是知晓的。云川谷是为数不多的医谷,洛亦止又医术高超,算是半个归隐山间的世外高人。不少痴迷医术或是被迫行医的公子都来此学习行医救世之术,指不定一些人偷偷说上一嘴陈年旧事 ,或是提一句近期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洛子川恰巧听到,就记住了。 加上洛韫是个好事儿的,她是云川谷少谷主,什么事打听不到?探听到的事不忘与他和洛毅分享,长期以往,这些人就成了洛子川对外界之事的唯一知晓来源。 听公子这话意思,是不可信咯。洛子川说道。 不错。据我所知,这位太子一生沉着冷静,不浮不躁,是难得的君王料子,更甭提借权势地位折辱他人了。况且,皇室中人自古身份高人一等,要打要骂这些草民也反抗不得。这位厨子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怨,大到可以冒着杀头之罪毒杀太子?林岁言说了几句话,提提嗓子,这件案子被拖了两三年,真凶浮出水面后,皇上居然都不去听他辩解,三日后斩首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当今圣上很有可能是谋划此事的凶手,这么急着要杀他,应该是要杀人灭口,早些给外界一个交代,停止外人对太子之死的揣测与议论。洛子川道。 你很聪明,聪明到了极致。林岁言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但这些事情你我能想到,其他聪明点儿的人也能推测到。皇帝之所以会找这么一个普通的厨子做替死鬼,是因为他才刚刚登上皇位,他还不能随意找一个仇人顶了这罪名。两三年后,经过一番观察,找到了这位厨子,他是个孤儿,被一位怜悯心泛滥的老厨子误打误撞带到御膳房。如今那位老厨子早已故去,他的出身无从考证,是个下手的不二选择。 哦。洛子川忽然醒悟道:你跟我说这些,和我想知道的事情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林岁言叹气,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陈姓公子啊,你是我的下属,知道一些事情对你只好不坏。而且,两者有很大的关联! 什么关联啊?洛子川懵懂地问道。 云丘,告诉这位陈姓公子。林岁言刚刚废了一大堆话,嗓子有些哑。轻轻嗓子,咳嗽两声。 是这样的子川兄。当今圣上身边能人多,他设的计谋一定会被不少人贞破,说不准哪个嘴碎的回家叨咕两句,被家眷听到了,那些个老娘们儿一定会外传的。 所以,他要极其避讳,避免任何有可能被百姓嚼舌根的机会。林朔将军他是打着替太子不平的旗号南下,是叛党,但更是义士,不少先皇部下,甚至是如今的朝廷中人也对其有所敬畏之心,若是连人死后的坟墓都要利用,也太不 不是东西了。这句话陆云丘没骂出来,毕竟人嘛,要懂得见好就收,貌似辱骂皇室是要斩头的。 所以,皇帝是怕这么做留下把柄,落人口舌。洛子川总结道。 对对对。林岁言说道。 当今陛下算计千万人,弑兄杀侄,最后还是在最后一步露出了把柄。当然,作为一个君王,首先要沉着冷静,谁也不敢说他是不是因为骄傲才编出了最后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林岁言不屑道。 洛子川其实很想回怼他一句: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你若当了君王,一定不会做的如此失败是不是? 话到嘴边,洛子川识相地咽了回去。思来想去,委婉地说道:我对公子的话深信不疑,不过这天下能做君王之人少之又少。如若公子真的觉得自己有那能力,不如晚上好好睡一觉,保准梦中公子身穿龙袍,后宫佳丽三千,坐于龙椅之上,万官叩首,一统天下,人人拍手赞扬,我坚信梦中公子绝对不会走当今圣上的老路。 陆云丘见过胆子大的,没见过洛子川和林岁言胆子这么大的。背后论皇上不说,还批判他的所作所为。陆云丘心里盘算起来:背后出言不逊,议论当今天子,不说五马分尸,斩首示众是必定的了。 林岁言眼眯了眯,脸上神色倒是没有丝毫不悦,琢磨片刻,阁下说得不错啊。但是梦不到这样的场景怎么办呢? 好说好说。洛子川道:你只需要白日里多念叨,多对天乞讨,晚上啊,这些事情或者比这些好十倍、百倍的好事儿都会入梦! 灵吗?林岁言问道。 应该很灵吧。 洛子川其实是无意间悟得此事的。幼时无人传授武功,偏偏对武功十分热爱,只能凭借着模糊记忆中母亲的身法照猫画虎。好在他天生聪慧,脑子够用,母亲所练的武功对内力与体力的消耗不大,长期以往,白日练功,练的次数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境里会不自觉出现白日练功的画面,而且一早起来往往会领悟到更多的精髓心法。 林岁言挑眉,咂咂嘴,那我,试试? 12、充兵 ◎先去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自便。洛子川冷冷说道。 时至黄昏。洛子川有时很费解林岁言为什么要废这么多力气南下祭拜,也许是因为对父亲的一份孝顺吧!可时间全耽误在路上了。 陆云丘勒勒缰绳,转头道:公子,我们今日在此过夜吧。 洛子川环顾四周,不错,他们这是在往北走。他们来时可能是抄近路来的,返回之时,心情压抑,没有精力盯着马匹走没走错路。加上路途宽阔,两匹马难免会跑歪了位置,于是就会出现绕远路的情况。 对此,林岁言倒是毫不在意,目的地都是同一个地方,多走一刻与少走一刻差别不大。 三人翻身下马,陆云丘牵着两匹马,寻一个地方安顿。 洛子川拨拨碎发,上下打量林岁言,公,公子? 怎么?林岁言抬起头,墨黑色的眼睛几乎与面具融为一体。 我想去散散步。洛子川说道。 啊?林岁言似乎很惊讶,这荒山野岭的,也没有什么信标,你去散步?不怕迷失在荒原啊? 公子放心,路我肯定会记得的。洛子川回答。 未等林岁言应允,他微微颔首,转了个身,潇洒离去,深黑色长发在风中飘着。 洛子川自然不是去散步那么简单。 走了两步,看到四下无人。左手轻轻抬起来,使劲推去,右脚脚跟轻盈一转,右手比作刀状,向前一劈,随即腰一弯,几乎与小腿垂直,两腿一蹬,他像一只燕子一般半飞起来。 细看,必然是一位少年练功。可若远观,就不是这样子的了。少年一挥拳,一抬腿,刚中隐隐含着柔,加上一头长发,一袭素衣的雕琢,宛若一位娇贵的美人习武。 洛子川的功夫,不得不说还是不错的。花拳绣腿说不上,但保命足矣。可若是遇上朝廷军队那样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想逃命可就难喽。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是靴子踏在草地上的声音。洛子川手一顿,并没有转过身,而是饶有兴趣地通过声音判断来者为何人。 首先排除林岁言与陆云丘。他们都是习过武的人,走起路来几乎没动静。那么又能是谁?在这荒山野岭的,会有别人来祭拜已故亲人? 恋耽美 ——(9) 脚步声顿了顿,一声嗓音打破了宁静,喂,你,给我过来! 从声音判断,那人是个不到中年的男子,话语间隐隐透露出一股粗鲁,还带着一丝醉醺醺的腔调。 洛子川转过头,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心中不免慌乱朝廷士兵! 那人并不认识洛子川,他眯着眼睛打量一会儿,撇嘴说道:原来是个男的 嘿,他这话什么意思? 洛子川时常身穿素衣,长发过肩,身材较瘦小。单看背影确实容易把他认成一个妙龄少女。幼时,云川谷的同门师兄弟们经常以此打趣,搞得他好不恼怒。可如今,愤怒之余夹带着一丝庆幸这位朝廷士兵不是来抓自己的。 跟我走!他命令道。 洛子川的目光停在他手上拎着那柄刀上,垂着头,跟在他后面走着,尽量拖慢脚步。前头那人有所察觉,喂!你还真是大闺女啊!走那么慢,腿断了? 洛子川强压心中的怒火,快走两步,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 这人要把他往哪里带? 洛子川心里没底,小声说:兵爷,你要把我带到哪去啊? 他转过头,右手搭在刀柄上,晃眼的刀背露出一截,别废话,跟着走! 洛子川怎么说也是个云川谷弟子,纵使没人拿他当公子惯着,可从未有人对他说话如此粗鲁。 那人嘟囔着: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肯定不能打哎,算了,送上门的,不抓白不抓! 洛子川隐隐听到一些。眼见走得愈来愈远,他心下一动。此人虽是朝廷士兵,可醉了酒,胡言乱语的,真打起来,反应力必定会慢许多。 洛子川盘算着如何悄无声息地解决此人,与此同时,他竟有些好奇这位士兵欲带他去何处。洛子川想着,脚下不免一顿,前面的人有所察觉,头也不回地喝道:别想着跑,给老子走快点! 洛子川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他轻轻扫视浑身上下,意欲寻找随身携带的武器,忽然一怔。 操!我剑呢?洛子川想道。 不能再拖了。眼前这位朝廷士兵一定是要把他往部队里带,他不认得洛子川,可不代表他的上司不认得!不管怎样,他得抓紧时间灭口了!而且他离开的时间太长,走的路程太远,原路返回就愈发困难。这里荒无人烟,到处都是茫茫野草,沿途又没有个特殊标记啥的,万一迷失在此 洛子川不敢想了。 不管怎样,这一趟总归是凶多吉少,去了就出不来了!洛子川心里一掂量,干脆破罐子破摔,停下脚步。 哎,老子我说你那人烦躁地转过头,劈头盖脸准备一顿骂,忽然一只手打在他左脸上。他哪里想到洛子川是个不老实的,挨了一巴掌后,眼睛一瞪两个大。 好嘛,你这小崽子,敢打老子!他大喝一声,酒劲未消,他仍晕晕乎乎的,可以他的功夫,掐死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崽子绰绰有余了! 刀刃出鞘,横划过洛子川的脸。洛子川闪身一躲,往刀刃上一拍,准备夺剑。怎奈他力气太大,将手一挥,转了方向从洛子川的天灵盖上劈下来。 洛子川一看时机不妙,左脚尖使劲一划,整个身体躲闪到了一边。刀刃劈了个空,那人恼了,刀影虚晃两下,趁洛子川留神躲闪时猛地挥刀,冰冰凉凉的刀刃横在洛子川脖子上。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本事的他冷哼道。 现在离得近,臭烘烘的酒气从他的嘴里传,洛子川不适地倒吸两口气。 他只是个普通的朝廷士兵,没有机会与风月楼弟子过招,自然不知道洛子川练的乃风月楼功法,想不到你这么个山野村夫也会耍上两招。 但是,你刚刚打了我他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挨过打的左脸,我杀了你! 忽然,一条黑色软鞭抽中他捏剑之手。他呼痛,然而未等他哀嚎出声,一枚飞镖扎进他的脖子,血液横飞。他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头往后一仰,整个人跌在地上。 洛子川咽口水的同时,战战兢兢探那人鼻息。尽管在自己心里无时无刻不想解决了他,可毕竟自己在云川谷长大,从小到大受了不少医者仁心的熏陶,真正看着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死去,内心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死了?洛子川转过头,一脸不可置信。 如若他不死,死的人就是你。林岁言面具罩半面,眸子暗如一滩死水。 飞镖直击要害,一击毙命。洛子川看到它穿透他的皮肉,骇人地漏了一半在外面。而垂在一旁的手背上有一条红色疤痕,蜿蜿蜒蜒,如毒蛇一般。 子川兄,你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走了?陆云丘道。 如若不是我和公子及时赶到,只怕是 洛子川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飞镖你扔的? 陆云丘垂头,抿嘴道:我试过无数兵器,唯有飞镖最趁手。 你为什么要跟着他走?林岁言道。 他手里有刀,我不得不跟着走。 你兵器呢?林岁言。 不知道 不知道丢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林岁言轻叹一声,缓和情绪问道:他抓你干什么? 不知道。 出奇地,这位喜怒无常的鞭奕君没有生气,深邃的目光端详着。看到日头渐落,心中起了兴致。 既然老天让我们碰上这事,那不如了解了解?林岁言说道。好像是说给陆云丘,又好像是说给洛子川。 怎么了解。洛子川道。 这位陈姓公子,您还真是公子,难道看不出来他这是把你往驻扎处领吗? 我当然看出来了!洛子川想道。 依我看啊,他就是个兵,此处肯定驻扎着登基更高的朝廷将士。我倒是好奇啊,究竟是谁呢? 公子,有没有可能,是这位朝廷将士派人四处抓人充军。子川兄误打误撞撞上其中一位士兵,那人是在把他往军营里引?陆云丘道。 嗯。林岁言应声,其实我也感到很诧异。此处虽冷清,可往年来此,大不至于走几十里都看不见一个人。这说明,今年有人刻意把此处的闲散人力统一起来,或者说抓了起来! 抓起来充兵?洛子川疑道 不错。 朝廷没有兵了吗?抓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做什么?洛子川问道。 问得好。林岁言嘴角轻挑,这些确实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病残,可若是经过专业训练,成为一支专业军队也未可知。 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一些流民。天下不太平,战争十有八九,南方之地水土好,不少流民皆逃荒于此处。可这些人都是从战乱中死里逃生的,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就怕有一天自己被悄无声息地抓起来也不会有人在意。 我听说,现在关外有兵大肆侵略,朝廷人力紧缺,会不会是皇上或当朝将军组织要抓人充兵的?洛子川道。 先去看看就什么都清楚了。林岁言背着手,向前走去。 13、擒兵 ◎谢谢公子嘱托。◎ 洛子川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看到那位朝廷士兵僵硬地躺在地上,而陆云丘与林岁言没有半分要管的意思。 把他埋了吧。洛子川小声说道。 林岁言勾唇笑道:他,不配。 哎呀子川兄,公子一向与朝廷中人不对付,你可千万别再。陆云丘在一旁道。 是因为,林朔将军的死吗?洛子川道。 陆云丘垂着头,算是默许。 天色渐暗,最后一抹光亮消逝,取而代之的乃银黑的天幕与幽幽的月光。三人就这么漫无边际地走了一会儿,最后洛子川实在忍不住道:公子,你确定我们走的路是对的吗? 不确定。林岁言答。 那你还 来时,你可曾留意过此处有士兵驻扎?林岁言问道。 未曾。洛子川。 那就对了。刚才那士兵明显对此处了如指掌,一定驻扎了不止一天两天。而我为了省事,一直贴近边沿前行,来时却没有注意到此处有朝廷士兵驻扎。只能说明他们驻扎之处,与我们一左一右。 所以说,今日我们欲歇脚之处,与朝廷军队驻扎之处水平?洛子川道。 差不多。而且你留意过没,那名醉酒的士兵一直带着你自右往左前行,基本上一个方向,没怎么转过弯。林岁言道。 这点洛子川倒是没有觉察到。当初他一心想着如何解决了那人,确实没有闲情看方向。 你早跟着我了?洛子川忽然反应过来。 我的下属散步未归,怎么说,也有我的一份责任吧。林岁言平淡道。 你既然跟着,为什么看着他和我打起来却不出手?洛子川明显有些恼。 做我的手下,不至于连一位朝廷士兵都打不过。况且,我需要看看阁下的功夫究竟如何。林岁言说道。 洛子川沉默了。 一阵云挡住了月光,四周一片漆黑。三人习惯了走夜路,摸黑前进没有一丝吃力。 林岁言脚忽然一顿。 眼前出现一丝光亮,火堆旁十多个身穿甲胄的朝廷士兵有说有笑,阵阵笑声直冲云天。 云丘啊。林岁言墨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愈发深邃。他们那是在干嘛呢? 陆云丘眯眯眼,忽然林岁言挑眉,三人一并向一旁靠了靠。 他们都喝醉了?洛子川说道。 对。看他们一个个脸色通红,满口胡话的模样林岁言冷哼道。 忽然,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出来,衣衫褴褛,连滚带爬。几个朝廷士兵察觉到,拉开剑鞘,一条条直泛寒光的剑刃横在他脖子上。 其中一个人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老子喝个酒也喝不清净! 他的手一挥,眼见那人头颅即将落地。电光火石之间,忽听一个声音喝道:住手! 那人手抖了一下。抬眼望去,声音的源头竟是一个青年男子。 他叹气道:如今能为我们所用的人不多,整个地方抓的人也不过百个。你们这样随随便便就把人杀了,得罪了皇子,该如何是好! 是,公子教训得是。他软趴趴地丢了剑,盘下腿来继续喝酒。 不过,要逃跑总归是要罚的。他丢过去一条鞭子,意思再明显不过。 几个人争着抢着夺过来,嘴里还嘟囔着叫你不老实,但打得比谁都起劲。随着几声惊呼,洛子川别过头,不像再看。 他毕竟是在云川谷长大的,从未见过如此血腥至极的场面。 他目光一撇,看到掖在林岁言腰间的那条黑色软鞭。 几个朝廷士兵打累了,重新坐会在草地上。不多时,又出来几个人,把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位拖走了。 哎,看什么呢?林岁言道。 洛子川脸一仰,刚好对上隐藏在面具下的一双深邃眸子。 没什么。洛子川把注意力转移到地上的绿草上。 林岁言嘴角扬着笑,轻声说道:云丘啊,你觉不觉得扔鞭子那人有些眼熟? 陆云丘思考半晌,忽然惊道:对了公子!我想起来了!此人长得不正像愈渊吗? 愈渊?当朝那位疯了的将军?洛子川心里存疑。 不是。林岁言道。 我当时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愈渊将军当年确确实实疯了,而这位却没有一丝痴傻。而且年龄也对不上,那位愈渊将军,如今可能满脸胡茬了,可这位呢? 我听说,愈渊曾有一亲兄弟,姓愈名轩,想必就是此人了。他武功比不上愈渊,可心计却不逊于其兄。兄长疯后,他没了靠山,于是靠手段爬到了当朝五皇子的手下,狗仗人势陆云丘忽然惊道:当年围剿将军,他也参与其中! 真有意思。林岁言嘴角上扬。 五皇子?洛子川的落重点显然不同,是那位来路不正的五皇子吗? 不是来路不正,是很不正。你可知前朝曾有一六皇子?他是皇帝的子嗣,可却与叔父荆王关系密切,而据我所知,这位荆王也很疼爱他的这位侄子。后来,皇帝驾崩,太子也死了,荆王理所应当继承皇位。与皇上有瓜葛的,都不明不白地被清理了,唯有这位六皇子活了下来,而且被收为新皇义子,排名老四,就成为五皇子。 诸多蹊跷。洛子川评价。 当然,不过当今圣上的心思,谁又能懂?林岁言道。 五皇子在南方大肆抓人,培养自己势力,皇上不会管吗?洛子川道。 我想,皇上未必不知吧。林岁言嘴角擒笑。 什么? 南方流民多,也有很多阙玉玲这样的门派。如果他打着为民除害消除匪患的旗子带兵盘踞在此处,你说皇帝会不会同意呢?林岁言琢磨道。 五皇子这是要起兵谋反?林岁言好像听到了一个大笑话,笑得合不拢嘴。不是吧,当今圣上就算待他再不好,也放了他一命,还给了他一个当朝五皇子的名号,他还要恩将仇报,太不识时务些了吧!林岁言由衷感叹。 公子,这些人到底杀不杀?陆云丘问道。 我对什么叛乱的不感兴趣。但是那位愈轩公子,必须死。林岁言很坚定地说道。 哎林岁言叫洛子川,你自己能回去吗? 恋耽美 ——(10) 去哪?洛子川在一旁扣草,听到有人叫自己,猛地一惊。 回迷踪林。林岁言解释道,你认得路吧。或者你回云川谷,去你该去的地方好了。我本以为就是要出趟远门祭拜父亲,没想到还碰上了昔日仇人。 你和陆云丘要去挑战这么多朝廷士兵?为了什么?就因为愈轩曾围剿过你父亲带领的军队?洛子川惊讶道。 是。林岁言毫不避讳。 你这样无异于以卵击石!洛子川实话实说。 子川兄,大可不必如此激动,公子的武功,远比你所想象的厉害。陆云丘道。 他再怎么厉害,能打得过这些人?洛子川诧异道。 怎么不能。这位陈姓公子,你可知当年的愈渊将军是怎么疯的?林岁言挑眉道。 当初比这把守森严的军帐我都闯过,而且连续几日悄无声息潜入,并用鞭刑逼疯当朝将军,这点老弱病残,不足为虑。林岁言道。话中的狂妄之意,在洛子川看来,不必言明。 你把我扔在这里?洛子川道。 不是这个意思,此去有危险,你功夫尚不足以在朝廷军队手下保全性命。不适合跟着我们。林岁言道。 我跟着你出来,大老远奔波数日,除了每日吃穿住行,我未曾收过你一分恩惠。洛子川道,如今你要把我弃于荒山野岭中,我没有记路的脑子,让我孤身一人摸索到出路,是纯心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并非此意。林岁言。 我这次是想走也走不了了。林公子,你想让我死就直说吧。洛子川眼眸暗了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岁言有些抓狂,你误会我了!我和云丘是去杀人,而且杀的还是皇子身边的人。日后症状暂且不提,就说此时万一刀剑无眼,伤了你,算谁的? 算我的,行了吧。你不必保我,也不必把我当做什么累赘。横着也是死,竖着也是死,大可不必那么讲究。 陈姓公子如此,林某受宠若惊啊。既然阁下那么愿意患难与共,我当然是感激不尽。林岁言点点头。 他的目光在不远处游荡,一下子变得有些凌厉。 他们人多势众,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杀了愈轩,那群朝廷狗必群龙无首。云丘,等下还要你帮我把这些人引走呢。林岁言吩咐道。 是。陆云丘微微颔首。 要实在不过,就杀了吧。记得别闹太大动静。林岁言波澜不惊道。 是,公子。 置于这位陈姓公子嘛,既然执意追随我,就跟着我好了。你等会儿先抢把剑来,愈轩武功不行,以你的身法,拖延个一时片刻也不为过。但如果,您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看到了什么血腥的东西,可别吓得哭鼻子啊! 有劳公子挂心。洛子川道。 成了。云丘,你去吧。林岁言点头道。 陆云丘布靴一转,一身玄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洛子川猫着腰前进,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叮嘱:哎,子川啊,等会儿如果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人,不要想着杀他,先跑为妙。一定要快跑,撒丫的跑听见了没! 洛子川心里寻思着就算没有他这声叮嘱,他也会三十六计,跑为上计的。可林岁言毕竟乃一番好意,洛子川抿抿嘴,悠悠道:谢谢公子嘱托。 14、灭军 ◎公子,我们就当行行善,救救那被捕流民吧!◎ 操,穆九去撒尿咋还不回来?一个士兵大大咧咧吼道。 是酒喝多了,回不来了吧!哈哈哈哈哈!另一个士兵打趣。 哎,老大,要不要去找哇? 找个屁!叫他自己回来,回不来就死那儿去!晦气,喝酒喝酒!他举起酒瓶,豪迈地说道。 听老大的!喝!众士兵拿起酒壶,辛辣的酒水倒入嘴中。 恰如此时,早在一旁恭候多时的陆云丘擦干净手中的飞镖,顺风一掷,那飞镖噌地一声窜了出去,与风声融为一体。一个拿着酒壶的士兵倏然倒了下去。 酒壶跌落,酒水浇了一地。 哎,哎,老良,老良!士兵们受了惊,扔下酒壶,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举着武器,四处环视着。 那是谁!一个士兵大叫。陆云丘一个转身,潇洒地使轻功飞去。 快追!那个自称为老大的士兵号令道,随即众人纷纷奔去。陆云丘嘴唇上扬,黑靴点地,悄无声息地转了个身,随即右手一挥,一排排细密的飞镖飞出,直击士兵面门,血直窜两尺高。 与此同时,军帐内,愈轩不安地询问:外面发生了何事? 军帐外一共站了四个将士,其中一个身材略魁梧的人说道:回公子,外面闹刺客了。 什么?愈轩抿抿嘴,道:那可如何是好! 公子不必担心,已经有人前去抓捕了,想必不过多久,就能见到那刺客的首级! 但愿如此吧。愈轩催眠着。 不远处,林岁言洛子川正躲在军帐侧面。林岁言修长的手指左点右点,最后喃喃道:愈轩这厮是真怕死,一般的将军军帐外只留两名士兵保护,而这人左左右右一共派了四个。真可谓是另类。 哎,子川,那四个,你想办法解决掉,而且要解决地无声无息,能做到吗?林岁言问道。 应该,不能。洛子川极其谦虚。 飞镖会甩吗?一下子甩四个成吗?林岁言又问。 我也不会。洛子川瘪嘴道。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了。林岁言叹气说,这位陈姓公子啊,你怕不是连人都不敢杀吧! 洛子川垂下头,没有答话。 祖宗喂,我这是杀人索命,不是玩儿啊!林岁言想道。 罢了。他从袖中摸出几枚飞镖,目光一凛,四枚先后飞出去,直奔士兵脖子处。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痛呼出声,就已经死了。 你也会使飞镖?洛子川道。 算是吧,但扔得并不怎么溜。 这句话可是太谦虚了,林岁言所掷镖手法虽比不过陆云丘,可镖镖正中要害,毫不给敌人喘息的时间。 洛子川踮着脚前进,林岁言随手抓出士兵手中的一柄剑丢给他。 你拿着吧。他道。 军帐中,愈轩坐卧不安,终于熬不住,问道:外面如何? 可惜的是,那些四名将士已经死了,无人应话。 喂!喂!他连喊几声,意识到不妙,准备逃命之际,忽然有人走了进来。 那人一袭黑衣,白皙的脸蛋上被面具遮住大半样貌。在愈轩眼中,此人无异于取他命的死神! 鞭,鞭,鞭,鞭奕君!愈轩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几年前,他亲眼目睹兄长疯癫,不知去向。而且深知,一切都是拜一位叫鞭奕君的男子所赐。他虽不知鞭奕君长什么样子,可听说此人时常黑衣夜行,面具罩半面,右手持软鞭。眼前此人,与士兵们口中所描绘之人处处相符。 愈轩,愈公子。林岁言嘴角挂笑。 你,你来做甚!愈轩强装淡定。 夜半前来,当然是索命的咯。林岁言故作轻松。 我,我未曾与阁下结过梁子,你为什么要杀我!愈轩后退两步,看到站在鞭奕君身后的素衣少年。 是未曾与我结过梁子,公子可以以为乃不才出门闲游,机缘巧合见此,看阁下不顺眼,就想杀了罢了。林岁言掂了掂鞭子。 我可当朝五皇子身边的人!愈轩故意强调道。 愈渊将军乃阁下兄长吧,我连当今陛下所指派的将军都敢逼疯,得罪一个五皇子,我应该还是有胆量的。林岁言道。 你不能杀我,五皇子向陛下请命,要我驻扎此处,我若是出了意外,你会吃不了兜着走!愈轩道。 那陛下应允五皇子在南方培养自己势力了吗?林岁言挑眉道。 若我所料不错,五皇子不过只是打了个幌子,镇守此处。镇压武林门派是假,抓流民培养军队是真吧!若陛下知道五皇子的所作所为,会如何呢?意图叛乱谋反的罪名,谁都担待不起吧。林岁言平静地说道。 你愈轩紧张地四处环视,鞭奕君身后的少年忽然拔出剑来,手腕一甩,从愈轩面前嚓过去。 愈轩的剑尚在远处木桌上,他一边慌乱用手格挡,一边朝木桌靠近。倏然,一条长鞭如毒蛇一般窜来,在剑上盘了两圈,后猛地一缩,剑已落在林岁言手上。 这剑,是把好剑啊。子川,这剑以后就归你了。林岁言笑道。 洛子川剑法一般,而愈轩恰好抓住这一点,该躲的时候躲,该反击的时候反击。忽然,愈轩用手轻轻抵住剑刃,旋了半圈,猛地一拍,洛子川后退两步,毫不示弱地横扫过去,下一刻,愈轩的脸上多了一条剑伤。 右脸火辣辣地疼,愈轩却顾不上。眼前之人看似孱弱不堪,可打起来却如一个入了水的泥鳅,难对付的很! 洛子川腿一劈,剑如游龙般顺着愈轩的胳膊窜到他的后背去。手腕一转,剑锋对准他的咽喉。 果然是个不能打的洛子川暗暗感慨。 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自知之明。能打过他的,有武林高手,朝廷将士等千千万万人,而打不过他的,无非只有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弱书生。此人既是皇子身边的人,武功却一戳就破,典型的狗仗人势,自己以为很了不起,实则怂到不要不要的狗屁王八蛋! 不错,有进步。林岁言称赞道。 你,你放了我,你想要什么?金钱?地位?我都可以满足你。愈轩说道。 钱,我有的是;地位,我很满足于现在。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今天来,就是去你狗命的。林岁言淡淡说道,子川啊,杀了吧! 洛子川迟迟没有下手。 你不敢啊?林岁言蹙起眉,一脸担忧,你还真是医者仁心,连个人都不敢杀,哎 忽然,愈轩脖子一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剑刃,飞也似的奔逃出去。林岁言手指微微一动,一枚小巧的飞镖穿过愈轩的胸口飞了出去。 林岁言走了两步,取过跌落地上的飞镖,把血抹在愈轩的衣服上。回眸看洛子川一副呆傻的模样。 你没事吧?林岁言转头问道。 我我没事。洛子川支支吾吾应答。 他敛去笑容,眸中杀气流露,洛子川,我告诉你。身逢乱世,诸多身不由己之处。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亦不强求于你杀人,可某些时刻,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人有威胁。倘若他方才并不只是推开你横在他脖子上的剑刃,而是踹你一脚,打你一下,那你平白无故所受的伤,无处说理。 你毕竟是云川谷培养出来的人,种种习惯已经与医师无异。可你要明白的是,你使的是剑,闯的是武林,做的是武夫,而绝非医者。杀戮之事不可避免,没有人会永远护着你,你要明白不是别人死,就是我亡的道理。 我知道了洛子川垂着头。 你父亲陈践与洛亦止交好,你遇难后,洛亦止待你如亲生子嗣是应该的。可并不是天下所有人都是你父亲的知己,某些时刻,你不杀他们,他们就来杀你了。 洛子川沉默着。林岁言倒有些后悔,他从小在血雨腥风的逃亡中长大,练就一副铁石心肠。而洛子川并不被寄于复仇的使命,心毒与否,与他无关。甚至是今日之事,他大可不必参与。 军帐外传来一阵响动,林岁言快步走出去,看陆云丘站在一旁。 黑衣加身,可看起来,有一丝说不出的狼狈。 公子,都解决了。陆云丘道。 林岁言打量片刻,目光瞟到陆云丘被右手捂着的左手手臂上。 你手怎么了?林岁言问道 。 没事儿,公子。陆云丘想着糊弄过去,林岁言抓起陆云丘的手往右一扔,只见他的衣服被割破了一条口子,血水融在黑衣服上,远远看不清楚,近看伤口附近衣服早已被血水浸湿,与黑色融为一体。 这怎么弄的?林岁言道。 咳!公子,我本想要把那些士兵一镖毙命的,不成想其中一个生命力顽强,我一时疏忽,被划了一剑。陆云丘憨笑道。 能自己包扎一下吗?林岁言道。 能的能的,哎呀,过一会儿就不流血了,公子不必挂心! 行吧。林岁言道。 洛子川走到一旁,小声怯怯说:应当有流民被关在这儿,我们把他们放出来吧? 子川兄所言即是!陆云丘道,公子,我们就当行行善,救救那些被捕流民吧! 好。林岁言道。 15、救人 ◎也许人人的信仰不同,可带着医者的观念闯荡江湖,太可笑了不是吗?◎ 大多数士兵已经被消灭了,三人走出去,洛子川忽然看到几丈外,筑着一座巨型笼子,笼子外摆着几个火把,火把旁把守五名士兵。 那是什么?洛子川为了不引起把守士兵的注意,轻声说道。 寻着洛子川的目光望去,陆云丘道:莫非,此处便是关押流民之处吗? 去看看。林岁言道。 三人一路摸索,在木笼无人把守之处躲着。天色很晚了,三人脚步又轻,那五名大抵会以为方才刮起了一阵细风。 五名士兵尽职尽责,戒备地目视前方,绝不交流。这也让洛子川等人无从知晓巨型木笼内关押的是一群什么人。 恋耽美 ——(11) 林岁言挑起长眉示意,陆云丘会意,摆口型冲洛子川说道:公子解决五个,我解决四个,你解决一个。 洛子川点点头。林岁言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茫茫夜色中格外模糊,洛子川只能根据微弱的月光看清楚林岁言伸出了三根手指。 接着收拢一根手指,后又收拢一个,待三根手指全被收拢之时,林岁言率先跳了出去。他知道软鞭平时教训教训人还可以,危机时刻不能取人性命,于是出迷踪林前特地叫林中弟子打了数枚飞镖,好到危机时刻保命用。如今看来,他可真有先见之明! 陆云丘撒镖,可谓快又多,虽然中镖人个个皆送了命,但反观掷镖者,丢出去的镖少了一股狠劲儿。而林岁言恰恰相反,他宁愿花时间多扔几次也不给别人一线生机,真可谓镖镖中要害。 洛子川抽出剑,找到一个大惊失措的士兵,抬脚就是一踹。他一个哆嗦,趁着他伸手拔剑的当儿,洛子川手刀一劈,那名士兵僵僵地躺了下去。 相比于林岁言与陆云丘解决的士兵方法血腥无比,谓快、准、狠。而洛子川只是十分轻柔地把士兵打晕过去了。林岁言瞄了两眼,看到木笼上的锁头。 林岁言摸摸头发,问陆云丘道:云丘,你有开锁的东西吗? 公子,我好像他道,没有。 洛子川歪了歪头,从头发上取下一支木簪,问道:这行吗? 行。林岁言接了过去。把簪子的尖头对准锁孔,左右一晃,锁头嘎嘣一下开了。 林岁言丢下锁头,拉开门。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看到几个几张憔悴的面孔,嘴角混着血迹,神色惊恐,但像受了什么诅咒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陆云丘道,快走吧。 众人的目光在三人间扫视,忽然看到林岁言腰间掖着的那条软鞭,前头的几个人拼了命的后退,引起了小小的躁动。 你们别害怕,我们真的是来救你们的。洛子川安抚道,走近一点,才发现众人的手腕上都绑地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洛子川取下剑,割开其中一人手腕上的麻绳。 快走吧。他道。 那人左右张望,忽然脚底抹油般跑了出去。洛子川继而砍断绳子,把他们都放了出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人都是逃窜是的流民,被放出去也没有金钱银两供花销,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洛子川松口气,走出木笼,忽然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孩童正懵懂地看着他。 哥哥他唤道。 洛子川笑起来,眉眼弯弯。 你长得好像我哥哥。他说。 乖啊。洛子川道:快点回家吧。 我找不到家了。他傻愣愣地说道,爹娘都死了,我家被烧了。哥哥为了保护我,被士兵的杀了。 有那么一瞬间,洛子川心里不是滋味。他回头看林岁言,他的眸子很平静。某些时刻,洛子川不得不怀疑藏在面具下的这副面孔究竟怎样能做到不喜形于色的。 哥哥,我能跟着你吗?他问道。 洛子川想回绝来着,可看到那孩子的神情,一下子又于心不忍。 你叫什么名字啊?洛子川问道。 我叫小荣。他答。 洛子川点点头,看到林岁言的面部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陆云丘挤眉弄眼的。洛子川走了两步,怎么了云丘兄? 子川兄!这孩子来路不明,公子如今把朝廷的人得罪了个底朝天,万一他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想来害公子呢? 不会吧。洛子川道,他多可怜啊。 公子?洛子川轻轻侧头,一脸询问。 林岁言眼睛眨了眨,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渡着步子,把手放在男孩脑袋上。小荣是个精孩子,分得清好赖,看到眼前这位黑衣少年气场足得很,不禁低了低头,一副乖孩子的模样。 林岁言轻笑一声,带着你,你能帮些什么呢? 我我会唱歌,会喂鸡,会挑粪,会做菜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竟变成了蚊子叫大小的嗡嗡声。 哥哥他余光不时瞥着林岁言,显得可怜极了 乐意带就带着吧,反正不差一张嘴。林岁言松口道。 公子?陆云丘颇为惊讶。 忽然,一股寒气直逼洛子川胸膛,他手疾眼快闪身,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垂在一侧的手被剑锋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洛子川回头望,却见木笼前,本应爬在地上的五名士兵其中一个正仰着头,邪笑地看着他。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洛子川基本可以笃定这个人是自己用手刀劈晕的那位。眼见又是一剑扫来,洛子川拔出背后的剑,发了狠地一捅。鲜血四溅,那名士兵吐出一口血来,头颅直直地磕在地上。 他,杀人了? 洛子川的手无端抖了两下,那柄剑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剑尾处染着一抹鲜红,那血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的,是他所杀之人的。 小荣也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看到这种事竟没有哭,只是害怕地有些抖。他的目光充斥着无辜,林岁言说道:行了,别害怕了。 林岁言走了两步,看到洛子川仍在原地怔神,漫不经心地说道:手上的伤口不碍事吧? 不,不碍事洛子川回过神,眼神中皆是惧怕。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行了,别瞎想了,准备走吧。 洛子川头微微抬起,嘴唇发干。林岁言吩咐道:走吧。 四个人三个少年,一个孩子,就这样漫步在荒野上。陆云丘一开始对小荣挺不满的,后来说上几句话之后,发现这孩子心性不差,公子那边貌似也不太需要自己,于是就和小荣聊起了天。 哎,小荣啊,你今年多少岁来着?陆云丘问道。 我,今年十一。小荣答道。小孩子精神调节得快,得知洛子川所杀之人是坏蛋之时,缓一会儿就好了。 那还真是怪了,你说你一个小孩子,也不能打,朝廷士兵抓你充军是干什么呀?陆云丘道。 不知道小荣垂着头。 陆云丘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暗暗咒骂,那五皇子分明是抓不到成年人,抓小孩凑数!真是丧心病狂 他轻轻叹口气,抬头远眺,两个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 洛子川林岁言走得快一点。一路上,洛子川什么话也没讲,像呆傻了似的。 林岁言余光偷偷瞄他,最后打破这份沉寂。 我给你手包扎吧。林岁言道。 洛子川手上的那条剑伤遍布了整个白皙的手背,血迹把没有受伤的地方同样染得通红。 不用,过一会儿就好了。洛子川说道。 你在害怕什么?林岁言歪歪头。 我,我爹在我小时候说,人有好坏之分,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后来,我到了云川谷,那里的人都讲究行医济世,虽不说人人都有妙手回春的医术,可上门求医的哪怕就剩下一口气,哪怕那是十恶不赦之人,师父都尽力医治。他说,医者仁心,不论病人是善是恶,都不能抱着私欲。这人是好人,我一定要救活,这人是坏人,我不如弃了不管吧。这两种看法往往最不可取,恶人不是天生就有错,善人不是一件坏事都没做过。总之,我虽然对医术一窍不通,可师父的教导我牢记于心。每当我看到生命在我眼前流失,而我却无能为力,亦或拜我所赐这样的事,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我没有遵守师父的教诲他喃喃道。 洛子川,依我所见,我认为你师父,洛亦止的话并不完全对。我不能说这是妇人之仁,也许这些话在医者中有一定的分量。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不是医者,你并不精通医术,你也没有办法永远像他那样归隐山谷,只做做行医济世的义举。你要闯的是武林,是刀光剑影鲜血淋漓的江湖。如果你秉承着对所有人都放其一马的言行,我想,你或许不能在武林中立足了。或者,话说难听一点,你也许连保全你自己都做不到。如果你还对天下所有善恶人皆一视同仁的话,那么我基本可以确定,洛亦止的这番话,并不是在告诫你医者仁心,而是在害你。 他也许是希望你做一个成功的医者吧,可某些时刻打个比方,一个人,杀了你父母,几年后,他受了重伤,找身为医师的你医治,你会救他吗?换种说法,你能忍住不上去补刀吗?依我所见,不能,是个人都不能。如果有人能够放下心中的芥蒂,用最好的医术医治他,那他是个好医生,但他是个好儿子吗? 我觉得你父亲对你说的话非常对。人有好坏之分,如果他坏事做尽,你去杀了他,那这也叫行善。如若他做尽好事,只因一个无心之过得罪了你,你跑去杀了他,会被天下人唾弃自私恶毒。也许人人的信仰不同,可带着医者的观念闯荡江湖,太可笑了不是吗?林岁言笑了笑。 洛子川抬头,对上林岁言那玩昧的双眸,霎时间有些恍惚。 云淡风轻 16、误闯 ◎我贱命一条,能拖着阁下陪葬,不亏了。◎ 陆云丘当时只是把马寻了一个地方随手安置了。绕了挺大一圈,他现在也说不清究竟把两匹马栓哪了。 幸甚四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少年除去小荣,就算步行也拖慢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是去军队驻扎地多绕了半圈,做不到原路返回而已。 正直中午,烈日当空。四人见眼前出现一座山岭,山岭高低起伏,但若附近已无路,只能从这山岭上翻过去。 陆云丘打趣道:嘿,小孩,能走吗? 能。小荣道。 洛子川虽习武,但练的是风月楼专门给女子编撰的武功,身法虽快,但称得上投机取巧。真遇上跋山涉水的旅途,免不了体力不支,大汗淋漓。 洛子川是有私心的。若是小荣说一句我累了,能不能休息休息他也好去沾沾光。可不想是这孩子和那样倔,宁肯累死也不愿意歇歇。 林岁言转头笑笑,累吗?歇会儿啊? 不用。洛子川道。 林岁言挑挑眉。 路不好走。与迷踪林不同的是,这座山岭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迷雾四起,只是一条高矮不平满是乱石的山路。山路两边怪石嶙峋,刚好形成一个凹字形。不得不说,此处是一处易守难攻的宝地。 洛子川扶着山壁倚了一会儿,倒被林岁言那厮看了笑话,这位陈姓公子,累吗? 洛子川很不友好地看了他一眼。 陆云丘停下脚步,小声说道:这个地方,怪不对劲的。 怎么看?洛子川道。 这个地方是附近的唯一一条道路,是一些图近路的过往商客的不二选择。纵使山路再难走,也不会整座山林就只有我们四个。陆云丘喃喃道。 忽然,洛子川和陆云丘异口同声地喊出来:阙玉岭! 他们慌慌张张要往外走,却听见林岁言一脸淡定地说道:走不了了。 忽然,山岭四周跳下来几排蒙面人,个个凶神恶煞,为首那人露了面,洛子川一晃神。 此人不正是客栈中厄住他喉咙的那人吗? 阙尘眯眯眼,忽然呦呵了一声,道:熟人啊。 周遭的蒙面人个个诧异对望。阙尘走了两步,挡在洛子川身前,遮住了大半阳光。 本无意擅闯阙玉玲,在此向阁下赔罪。林岁言拱手道。 我管你有意无意的。入了我的地盘,要么,把钱留下;要么,把命留下!阙尘不屑道。 那试试看吧!陆云丘摸着怀中的飞镖。 哎,俗话说的好破财免灾,云丘,给点儿钱。林岁言笑道。他的笑确实很温柔,但未必是发自心底。 陆云丘白阙尘一眼,摸出一个钱袋,凭空抛了过去。他伸手一接,晃了晃袋子,冷哼道:呸!就这点钱,打法叫花子呢! 那你想要多少?陆云丘翻白眼。 要的也不多,一万钱。阙尘仰头道。 一万钱?陆云丘眼睛瞪大数倍,你怎么不去抢? 呵,你们入了阙玉岭,就得听老子我的。一万钱,少得很。我再问最后一遍,要钱还是要命?阙尘道。 阁下,你看我们漂泊在外的,身上的钱也带得不多。我是想活命的,可实实在在是没有那么多钱啊!林岁言委屈道。 没有就把命拿来!阙尘的目光坚硬地在四人身上扫了一圈,忽然语气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也罢,看你们不像有钱的样子 你他指指林岁言腰间的软鞭,把鞭子留下。 还有你阙尘的目光停留在洛子川头发上别着的那枚木簪上,把簪子留下。 算上这些。阙尘思量道,给我九千钱就行了。 这不行!洛子川激动道,这簪子不能给你,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一个念想了。 我管谁给你的。他宽掌一挥,周遭的蒙面人亮出兵器,把四个人团团围在里面。 阙玉岭林岁言喃喃道,果真名不虚传。 你说什么?阙尘道。 恋耽美 ——(12) 我说,这阙玉岭真是不辜负名字,果真缺玉!林岁言轻声道。 阁下可知,虽有破财免灾这一说,可这世上还有贪得无厌之人,对于这种人,妥协让步意味着更大的损失。林岁言说罢,拎起长鞭,扫了半圈。那些蒙面人没料到他突然出手,被鞭子抽翻在地。 阙尘一下子恼了,好嘛,既然是个重财轻命的,那就把财和命一起留下吧! 他一个闪身走到林岁言身前。洛子川把出剑刃,手握剑鞘,还没走上前去,就听林岁言道:你打不过他,我来吧。 趁着蒙面人爬起来的工夫,陆云丘摸出飞镖,随手一扬,紧接着一行人中镖,脖子处涌出鲜血。 阙尘亮出武器一柄软剑。对着林岁言劈头盖脸地一顿削,林岁言身法怪异,左躲右躲,最后干脆一个轻功略至山崖崖石上,一个甩鞭缠住了阙尘的软剑。 阙尘使劲把剑向后拽,手上一个脱力,那柄软剑脱离他的手掌,直直地跟着鞭子飞了出去! 见四下人都被清理地差不多了,洛子川转头留意到小荣并没有受伤,登时松一口气。阙尘忽然笑了起来,紧接着嘴里吹起了口哨。 山岭各处一下子窜出了一溜脑袋。蒙着面,持着剑。洛子川心中咯噔一声。没等反应过来,阙尘就率先令道:放箭! 这下可好,阙尘等人易守难攻的地形里上演了一场瓮中捉鳖。洛子川左右难以顾忌,还得留神注意着帮小荣赶走飞来的箭矢。一来二去的,有好几次,洛子川感觉飞过来的箭从他耳朵边、脸颊边擦过去。 忽然,箭雨小了很多。正当洛子川诧异是不是自己错觉之时,山岭上一个蒙面人大声喊话道:你放了我们老大! 四下纷纷应和,放了他! 林岁言的鞭子在阙尘脖子上勒了两道,阙尘脸色铁青,面部肌肉抽搐,很显然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想杀他,是他贪得无厌在先。林岁言手中的鞭子愈发收紧,阙尘咳嗽两声。 怎么?还不快快放下箭矢,不然我敢保证下一饼箭矢射来,先射死的,肯定是你们的这位老大!林岁言手中的软鞭几乎拧成了一股麻花。 别,别冲动阙尘手攥住脖颈上的鞭子,断断续续才说出一句话。青筋暴起,面部表情狰狞,看起来十分骇人。 蒙面人扔了弓箭,个个怒目圆睁,恨不能将四人千刀万剐。 走!林岁言勒住他的脖子,一步一步后退。山路崎岖,并不好走,时而会被零星的石子绊上两跤。林岁言像是后脑勺长眼睛似的,刚好躲过所有障碍,而阙尘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上头快要被勒窒息了,这会儿还要顾忌脚下,实在是有苦不能言。 终于,他哀嚎出声,完全没有了前头的傲气,这,这位公子,你,你要把我带到哪,哪去?说罢,猛地又咳嗽两声,眼眶里飚出泪花。 出了山岭,我自保阁下平安归去。林岁言轻松说道。 他们这拨在拼命后退,高处那群蒙面人也紧跟着不松懈。这时,陆云丘悄悄跑到林岁言身边,嘴上嘀咕道:公子,约摸再走一会儿,就能出了这山岭。 一会儿是多久?林岁言较真道。 大抵约一刻左右。而且山口处陆云丘回头望了两眼,地势尚佳,我们可以 话说到这儿,洛子川就听不太清楚了。他余光一瞄,看到小荣孤自走着,身上不可察觉地微微颤抖,看样子是吓得不轻。 刚刚看到血腥杀人的场面,又经过箭雨的洗礼,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洛子川拍拍他的头,问道:刚才有没有受伤啊? 小荣一怔,摇摇头,嘴里答道:没有,方才哥哥们保护我,我没受伤。 好。洛子川去牵小荣的手,小孩子的手被冻得冰凉。 怕不怕?洛子川问道。 我可以说实话吗?小荣小声道。 说。洛子川。 怕小荣声音颤颤的,洛子川听后,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许当初让他跟着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一个好好的孩子,偏要跟着以身犯险,目睹杀戮以及血腥。 没事,等会儿就安全了。洛子川不知道小孩该怎么安抚,只好先安慰安慰。说实话,他也没指望林岁言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靠劫持阙尘安然无恙地逃出去。 见小荣情绪平复好了,洛子川才松一口气。陆云丘跑过来,小声说道:子川兄,出了山口,你带孩子赶紧走。直走,别转弯,几十里开外应该有家酒楼,咱们就在那里汇合。 那你们洛子川看着他,但却被陆云丘打断,我和公子定能平安。 说完,他还摸了摸小荣的额头,随后离开这边。 洛子川攥攥拳头,向后走了两步。 陆云丘忽然一转头,话语间带着一丝欣喜,公子,出口到了! 林岁言活动活动手腕,勒着阙尘的手不由得重了一些。阙尘直翻白眼,像一条快要死了的鱼。 林岁言把头凑近阙尘的耳根,在这谁看一眼都觉得十分暧昧的动作之下,林岁言说着最恶毒的话,告诉那些人,让那两个若不经风的先走。不然,你可以考虑被勒死的时候遗容是什么样的。 我死了,你也活不了!阙尘咬着牙跟吼道。 是活不了。我贱命一条,能拖着阁下陪葬,不亏了。林岁言邪笑。 17、酒楼 ◎这他妈的什么酒楼,都快变成妓.院了!◎ 双方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终于,阙尘凝一口气,放,放那两个人先走,中途,不,不准射箭。 快走吧。林岁言转头道。 洛子川护着小荣,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冲林岁言望过去,你确定可以吗? 林岁言笑起来,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脱身。 你洛子川还想说什么。 护着孩子先走,啊。林岁言及时打断,没事。 洛子川内心不允许他再磨叽下去了。他牵着小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山岭,临出去前,他转头轻轻道:你小心。 好,很不错。林岁言冲阙尘道。他早知道这群人尿性得很,如果四个人一块儿离开,周遭的人一旦确定阙尘没事,下一刻说不准他们当中一个就会被乱箭射成筛子。所以,他选择了最保险也是最冒险的方法能送走几个是几个。 林岁言陆云丘还在向后撤退。阙尘道:你们已经,已经快出山了,快点,放了我 放,当然得放。林岁言踢了一脚即将踩到的乱石,让阙尘心里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云丘?林岁言小声叫道。 陆云丘:是,公子。 林岁言松了松勒住阙尘脖子上的鞭子,给人一种我要遵守承诺放人了的错觉。他向后瞟了一眼,在心里暗数道:五,四,三,二,一 电光火石间,软鞭脱离。没等阙尘大口呼吸两口新鲜空气,就被林岁言一脚踹了出去。陆云丘从怀中摸出一个□□冲林岁言抛过去,手中紧攥的飞镖早已静候多时。 陆云丘眸子一眯,撒出飞镖,镖尖直直穿透阙尘后脖子。林岁言接过,使劲一扔,□□在山岭炸开,迷雾四起。趁蒙面人视线模糊之际,二人默契地转了个圈,一个轻功跑得无影无踪。 此时,洛子川已经成功抵达陆云丘口中那家酒楼。把小荣安顿了,他就出了门,在外面渡着步子,走来走去。 他说不好林岁言他们能不能活着回来,阙玉岭那群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不然也不能上山,做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的阴险勾当。不过,说实话,他们的死活与洛子川并无关联,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少了两个能给他撑腰的,少了两个曾并肩作战的,少了两个知根知底的朋友吧 洛子川只能这样想。 天渐渐黑下去,洛子川的心很急,在酒楼门口来回徘徊。引得过路女子纷纷回头看去,心道:这位俊俏的小公子这是在干嘛。 视野里忽然出现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洛子川反跑过去,忙问道:你们没事吧? 没事儿啊子川兄。多少大风大浪都熬过去了,这点小事算个啥!陆云丘无畏地笑道。 洛子川眸子里漾起一抹色彩来,冲他们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番话说得就像一个看到儿子平安归来的慈母,可洛子川就是毫不避讳地说道。他眸子闪着光,清澈如水,像个未经历波折的男孩。 准确来说,洛子川的目光更为偏向某一人一些。陆云丘感受到洛子川的目光仅在自己脸上停留一瞬,而在公子脸上停留时间之长,有些尴尬地搔搔头发,问道:小荣呢? 我安顿好了。洛子川让出一条通往酒楼的道路,里面。他指了指。 陆云丘挑挑眉,往酒楼里走。一时间内,喧嚣的酒楼门口仅剩洛子川、林岁言二人。 终于,洛子川抿抿嘴,这次谢谢你。 林岁言乐了,谢我干什么? 你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洛子川轻笑,你把阙尘杀了? 嗯。林岁言没想骗他,杀了。他该死。 洛子川不轻不重哦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 林岁言嘴角依旧挂着一副万年不变的笑容,如果林某没感觉错的话,陈姓公子是在担心我吧 没有。洛子川态度坚硬道。 林岁言勾勾嘴,哦? 我是怕你死了,我和小荣的吃穿住行甚至是花销无人付账!洛子川道。 林岁言半掩着胸口,嘴角挂着万年不变的笑容,阁下这么说,可就伤我心了。 洛子川蹙起眉,心暗暗道:幼稚。想罢,头也不回地走进酒楼。 哎,哎!林岁言在后面喊了几声,见洛子川不再理会,也不自讨没趣,慢悠悠地走向酒楼。 陆云丘已经找到小荣,带他来楼下要了几盘菜。看着小孩狼吞虎咽的样子,陆云丘心里暗暗不是滋味。 饿坏了吧。他道。 小荣半抬起头,嘴里的饭菜还没咽下去,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埋下头继续吃饭。 陆云丘被小荣逗乐了。他拍拍小荣的脑袋瓜,吃吧,吃饱了。 待洛子川走回来时,那一桌子菜,已经被陆云丘和小荣吃得差不多了。洛子川扫视一圈,发现这家酒楼里的饭菜根本不合自己胃口,干脆点了一壶酒,坐在椅子上不理会。 酒味辛辣,微微泛着苦味。洛子川不太会喝酒,喝完一口撇撇嘴,搁下酒壶发呆。就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一身玄衣的林岁言轻捷地坐到洛子川身边,他揽过酒壶,抿了一口,反问他,酒不好喝? 不是。洛子川道。 你不会喝酒啊。林岁言憋笑道。 其实也不难猜,云川谷为一药谷、医谷,酒这种伤身的东西恐怕连洛亦止都很少喝,其门下弟子估计见得更少了。 洛子川把酒壶撂在一边,甩了甩头发,看着陆云丘同小荣聊得热火朝天,微微出了神。 哎,你听说了吗?晚些时刻,台上还有女子跳舞呢。另一桌的一个男子道。 啥?漂不漂亮?另一个人色眯眯地笑着。 肯定的啊。那人答。 酒楼在这个地方不罕见,可如何吸引客人也便成为了一大难题。同是酒楼,凭什么偏偏到你家喝酒?这时,掌柜的就要想尽所有能招揽人的方法。而且必须是别家酒楼所没有的。这些舞女无疑是酒楼掌柜的招牌菜。 洛子川取回一旁的酒壶,放在嘴里又抿了一口,似乎在适应酒的味道。但过程并不是那么轻松,每喝一口,总要被辣得蹙起眉。 不多时,酒楼的门忽然打开,一群身穿粉色轻纱的女子走了进来,洛子川下意识向后一跺,门一开一合的凉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 此举被林岁言那厮看了笑话,就这么害怕那些个女子啊? 洛子川不理会。他的目光在酒楼里短暂飘忽片刻,确定没什么可看之物后,才缓缓把目光聚集在正前方。 随着流水般的琴声,女子们挥动手中的帕子,卖弄着舞姿,透过她们披的一层纱与薄薄的衣裙,婀娜的身段依稀可见。 洛子川看了两眼,就不想看了。 透过层层妆容,这些女子长得还算清秀,但绝不出众,若是跳个舞还会有人捧场。可这些人拼命地往脸上抹胭脂水粉,皮肤白得吓人,加上浓妆艳抹的衬托,搞得如一群刚出世的狐狸精。 那群狐狸精们光跳跳舞还不够,找机会冲台下喝酒的人抛两个媚眼。洛子川干脆翻个白眼,把头偏向一边。 曲终,女子们纷纷下台,拾起一旁的酒壶,姗姗走到桌前客人身边。 公子,陪奴家喝一杯吧。一个刚走下舞台的女子轻轻晃着一名男子的手。 好哇妹妹。他接过酒壶,灌了一大口。把酒壶搁下,在女子手上揩了一把油。 公子好酒量!女子拍手道,公子再喝一口。 好。他又喝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坏笑道:光我自己喝有什么意思呢?妹妹你也喝啊。他把酒壶往女子嘴边递。 可以啊。她倏然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小女子替人收钱办事,公子一看就是有钱人,不会差这点钱吧。 男子会意,从怀中摸出一口袋钱来,这些东西够不够?妹妹? 恋耽美 ——(13) 够了够了,谢谢公子。她咧开妖艳的红唇,把钱袋子往前一丢,唤了一声:月姐! 钱袋子飞了老远,进了酒楼内的一间屋子里。屋外挡着一层纱帘,一只白皙的手掌稳稳地接住了。一个声音由远至近,去吧。 公子,这里人多眼杂的,咱们不如到楼上,慢慢喝?女子提议道。 不等男子回绝,她率先抓着男子的手腕,往楼梯处拽,走嘛,公子。 好好,看你心急的。他说道,等下自罚三杯! 女子撇撇嘴,公子就知道欺负奴家。 目睹这一切的洛子川: 这他妈的什么酒楼,都快变成妓.院了! 忽然,另一个女子缓缓走来。洛子川林岁言并排坐着,一看就是有钱子弟,也难怪姑娘上赶着来了。 公子,陪奴家喝杯酒吧。她道。 洛子川上下打量此人。浓妆艳抹,勉强有些姿色,一脸妩媚的样儿,犹如狐狸精转世,大抵二十岁出头吧。 18、故人 ◎苏情,是我母亲◎ 洛子川满脸上上下下几乎就写着一个字:滚。林岁言打趣道:这位姑娘,你看中的公子貌似不大欢喜。 女子的目光停留在林岁言面容上,芳心微动,咬咬唇,像锁定了个新目标似的。半腼腆半直白道:公子,还是你最疼奴家了。 一只白嫩的手如游龙般从林岁言手背上轻扫而过。林岁言敛去笑容,道:姑娘,恕在下直言。若是你们酒楼中所有的姑娘皆像你这般放荡,这儿便可以不叫酒楼。叫群芳院得了。 女子微微一顿,随后陪笑道:公子,你就会拿奴家开玩笑话。 一柄剑至今躺在洛子川脚旁。他怕阙尘的部下追来,又怕把剑佩在身上吓到人,于是干脆放到脚边,以防危机时刻濒临,防不胜防。 林岁言与洛子川坐得近,那女子不知羞耻,拼了命地往上凑活。洛子川在云川谷受到不少教育,为人方正,看到一个妙龄女子不知廉耻去勾引男人,他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捏起剑,犹犹豫豫又放下了。 这位姑娘,你够了没有啊?洛子川道。 她嚣张地瞥了一眼,话语中颇有些狗仗人势的意味,公子,我又不是对您说话,何必如此针对我呢? 洛子川一噎,想着好男不跟女斗,瞪了林岁言一眼,随即看到陆云丘和小荣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女子有些得寸进尺了。她的手指搭上林岁言的手背,嘴角含笑。倏然,林岁言手一抬,趁势揽住女子的手。 公子话中的韵味不必言明。林岁言的笑容重新挂在脸上,女子没等引起下句,出口的便是呜呜惨叫。见林岁言的手掌如毒钳一般牢牢勒住女子的手腕,她的手背上暴气一排青筋。 姑娘,不知见好就收、察言观色的下场就是你这只犯贱的爪子,不必要了。林岁言平静说道,倘若世间女子皆像你这般轻贱,我估摸着,天下必定大乱。 林岁言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眼神恶毒。 女子哀嚎的声音实在是大,引得附近喝酒人皆投以目光。除此之外,几名勾搭男人的女子忽染顿住,就这么看着昔日的好姐妹遭受酷刑。 林岁言面无表情时属实吓人,她们当然不想惹祸上身。 这位公子,此女本无意,就算要惩治,断手可是一辈子的事。不如把这账算在奴家身上,如何? 纱帘后,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她愈走愈近,最后停滞在林岁言身前。她面容憔悴,却又透露着一股英姿,英姿下乃是无尽的沧桑。 她本无意冒犯公子,乃是公子长得太惹眼所至,所以不如把她交给我,我定会好好□□。女人道。 林岁言笑笑,撇下女子的手腕,罢了,在下失礼了。他的眸子依旧平静。 惊了酒楼中的人,是我的不是。林岁言从怀中摸出一袋子钱来。经过几日花销,钱袋子看起来瘪瘪的。林岁言转头望向看热闹的陆云丘,拿钱。 啊?公子我陆云丘忽然被点名,登时一个激灵,小声道:这应该不行。 本来钱就不够多,如今公子还要乱惹事、瞎大方。陆云丘心道。 林岁言把头一歪,墨黑色的眸子看得陆云丘心里发慌。他摸出钱袋,扔了过去。 满满当当的铜钱把袋子撑得鼓鼓囊囊,我失态了,抱歉。 钱袋口微微敞开,露出一串锃亮的铜钱。女子半捂着几乎要断掉的手腕,愤恨与痛苦的神情完全在见到钱之后烟消云散她果然没看错,自己挑中的人,必定是有钱人。 女子的目光贪婪,却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微微颔首,道:稍等。随即转头,各位不好意思,打扰了雅兴。不如今夜就在酒楼住下,美酒与美人,我都备好,陪大家共度良宵。 她转过头,道:惹了公子不悦,是奴家的过错,又怎有叫公子赔钱的道理? 洛子川上下打量此人,心里暗暗笃定眼前这位女人处事圆滑,定非等闲之辈。 女人注视着林岁言收下钱袋,这位少年的一举一动与记忆深处的一个男子重合 林岁言抬起头,墨黑色的眸子对上她怔神的瞳孔。女人嘴巴微张,人影交叠,最后融为一体。 将军她心中道。 公子。她顿了顿,理理粗糙的嗓子,公子对我有印象吗? 林岁言一顿,深邃的目光打在女人脸上,良久道:也许,有吧。 女人神情激动,道:公子,可否有请公子到我屋内坐坐? 不行。这次不仅洛子川不许,连陆云丘也出言制止。这女人如此善变,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镇定、应对自如。 无妨。兴许眼前这位佳人还与我有过数面之缘呢。林岁言道。 林岁言点点头,把手背在身后,忽然听见身后洛子川的一声:公子。 林岁言露出笑脸,想跟着就跟着吧。 酒楼中人多眼杂,在大庭广众之下交谈必然引人耳目,洛子川随着那女子的步伐进入纱帘中,视野逐渐明朗。 屋内十分整洁,干净得如一位正常三四十岁的女子该有的屋子。桌上燃着一只蜡烛,烛光摇曳,倒影出妖艳的火光。 女人停下,缓缓念出两句诗,念露泽弥之,卿瑶雨翎依。 涣玲冰洁日,幽惜风月时。林岁言接道。 公子她道,敢问您姓氏为何? 林。林岁言道。 公子!她几乎要跪下,颤抖着拉开抽屉门,小心翼翼取出一支簪子。簪子上面并未积灰,上面雕刻的图案复杂而美观,但冥冥之中给人一种此物并没有那么简单的直觉。 林岁言:此乃雨翎簪。 洛子川见过这枚簪子在苏情那儿。 幼时,洛子川掂着步子,走进房间,见自己娘亲手中摩挲着一只簪子。一下子起了兴趣,快走两步,嘴中唤道:娘! 苏情回头,不给好气说:你来作甚? 洛子川瘪瘪嘴,我想娘啦!娘,你教我武功好不好?好不好嘛? 不成。苏情一口回绝,我不止对你强调过一遍,那武功是给女子练的,你若喜欢,可以从我的身法中参悟出一些玄机,捏合在适合你练的武功中。你一个男孩子,练它不怕将来被看出来,丢人啊? 洛子川道:不会的!娘,我不怕丢人。看你在天上飞来飞去,多好玩儿啊。 苏情笑了,眉目柔和,与冷漠的样子大为不符,傻小子,那叫轻功。 哎呀。洛子川抓抓头发,不管啦,娘,我整天远远望着你练功看不过瘾,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不如您就正儿八经地教我呗! 不教。要学也得自己悟。 洛子川撇撇嘴,不开心尽挂在脸上。忽然看到苏情半捏在手心中的簪子。 娘,这簪子看你经常握着,也不戴,都快要被攥锈啦!洛子川道。 苏情嘴角含笑,锈不了! 记忆模糊,洛子川女人的说话声依旧萦绕在耳畔,是了。奴家名唤临月,濒临的临,月牙的月。公子,若我所料不错,你可是林朔将军的独子? 是。林岁言拱手,在下姓林,名岁言。 林公子!我可算找到你了!临月道,时隔多年,我当初只是匆匆一见,公子还不至三岁。一晃多年,公子真是承袭了将军当年的风采。 林岁言笑:不敢,我与父亲比起来,那可真是相差甚远。 不差不差。临月忽然叹出一口气来,我有愧于将军。当初家门不幸,惨遭横祸。是林朔将军他救我于水火之中。可后来,在他最需要势力支持之时,我却没能帮上忙。 这不怪你。林岁言道。 不,公子。林将军挥兵南下之前,曾来过风月楼交代过最后一次任务:两日后自动遣散。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林朔将军此为何意,还以为是我们给他惹了祸事,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狠下心了。于是,两日后,风月楼这个受江湖武林人士忌惮的女子组织,就这般毫无征兆地解散了。 第三日,林朔叛出,引领大批军队南下。 他乃江湖人士,后被先皇赏识提拔到身边做将军,麾下直属兵力不容小觑,而且加上江湖中人的辅佐,必然能够打出一片天地。 就连当今圣上还于王爷时期,意图夺位时就暗自盘算:此人是个祸根,有他在,我尚不能坐稳天下,要趁早铲除。 可林朔没有。他是个忠厚之人,就算先皇是正常老死的,那么太子呢?被毒害?有什么深仇大怨?他心中暗暗有了答案一定与这位新任皇上有着说不清的关系。 眼见着新皇登基后便要清理先皇门户,他理了理心绪,像是发了狠似的。若是就在这儿等死,那自己麾下的军队说不准也幸免于难,而与自己能搭上关系的江湖势力也不会好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定决心遣散所有的江湖势力,挥兵南下,意欲在此能打出一番天地。 所有人说他虎视眈眈、恩将仇报,专挑新皇继位不久就叛逃。然则他们不知的是,如若他们不叛逃,也许死的会更快。 我知道。林岁言道。 公子!临月噗通一声跪下,我对不起将军,也对不起你! 此事与你无关。荆王势力还是有的,就算登基后皇位不稳,剿灭叛党也只是时间问题。我爹遣散你们,是怕你们受到牵连。林岁言道。 临月垂眸,许是吧。公子,我如今能联系上风月楼的几名幸存师姐师妹,虽然武力值不必当年,但依旧可以为公子效劳! 若是苏情师姐在就好了。临月喃喃道。 这与她有什么关系?沉默许久的洛子川开口说话。 临月身体一顿,忽然道:这位公子,我见你好生熟悉。你是 苏情,是我母亲洛子川道。 临月颤颤悠悠地去摸洛子川的脸颊,不差不差,这眼睛、眉毛全遗传了母亲。风月楼遣散后,大家都没了联系。后来才知,她独闯皇室,身上负伤,到阑岳门避难,与阑岳门门主诞下一子,却被朝廷捕捉到音讯,带兵灭了。 不必说了。洛子川道。 19、失踪 ◎阁下怎知心悦我之人会如此?莫不是◎ 入夜,天色渐凉。洛子川林岁言走出屋子,见陆云丘和小荣直愣愣地盯着他们。 你们看什么。林岁言笑道。 公子,你没事吧!陆云丘忙去询问,那女的,没对你们 放心吧,我对这两个嫩的不感兴趣。临月不知何时掀开纱帘,走了出来。 你就是云丘?临月问道。 陆云丘怔了怔:你 她是风月楼弟子。姓临,名月。林岁言道。 月,月姨?陆云丘惊道。 想不到当时的小云丘,都长这么大了。临月道。 陆云丘话多,一看就好接触。话匣子一但打开,就聊个没完没了。看他们聊得热火朝天,林岁言笑笑,转头冲洛子川道:出去走走? 秋夜很凉。洛子川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衣,他抖抖身子,跟着林岁言走去。 公子,你要去哪啊?他道。 那就要看陈姓公子想问什么了。林岁言道。 我我想了解风月楼。想知道我母亲究竟参加的是何门派。洛子川道。 这件事,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林岁言四处望望,秋夜人少得很,空落落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林岁言找到一块台阶,指指道,坐着说? 讲。洛子川坐过去。 没大没小。林岁言嘟囔,陈姓公子不知道公子可以坐下,但是下属必须站在身侧旁听么? 台阶上有不少灰尘,洛子川用手抹掉,在空中拍了两下。转头掐着嗓子道:那公子,我可以与您一同坐下吗? 可以。林岁言道,本公子大度。 他拍拍衣襟,悠悠道:风月楼啊,一句话两句话还真说不完。 恋耽美 ——(14) 当初我父亲林朔,是江湖出身的一届武夫,手下有几十名信得过的弟兄。机缘巧合之下偶遇先皇,因武功出众而被赏识,封为将军。我母亲是一个名门闺秀,因暗恋我父亲与家庭关系决裂,陪我父亲在江湖中过了许多颠沛流离的日子后,眼见就有出头之日了。但不幸的是,我是个灾星,刚生下来就克死了我母亲。 母亲告诉我父亲要照顾好我,这是她唯一的遗愿。父亲悲伤过度,日日醉酒,不省人事。先皇要他杀一拨人,那群人个个武力非常,不能强攻,叫我父亲自己想办法。因而,他花了半年时间,帮先皇召集了天下落魄女子,组成了风月楼。苏情么?你母亲就是其中一位。她相貌俊美,身材苗条,练得一手好武功,于风月楼大师姐之称当之无愧。那次,以她为首的风月楼弟子通过说好听点吧,就算是美人计,把那群人的老窝给端了。 风月楼吗,光以名来看,确实是一个风花雪月的不正经地方。事实上,那里也确实是养女人的。林岁言道。 洛子川的眉头跳了一下。 不过不是玩儿的,是用来杀人的。临月也好,苏情也罢,她们个个清白,虽有不可一世的容颜庇护,可所杀之人都是罪大恶极,与朝廷作对之人。她们,称得上是替先皇除害的好人。 哦。洛子川道,那雨翎簪为何物? 雨翎簪一个物件罢了。每个风月楼弟子必须配备一枚,我父亲曾说:拥有雨翎簪者,必须生生世世待在风月楼,听从先皇的调遣。林岁言缓缓道。 念露泽弥之,卿瑶雨翎依。涣玲冰洁日,幽惜风月时。林岁言暗吟,妙啊,妙啊。 念卿涣幽。藏头诗。洛子川喃喃道,你娘叫 对,涣幽是我母亲的字。母亲去的早,父亲怀念她,便以一首藏头诗作为风月楼中接头的诗句。 你娘肯定如名字一般冷冽清雅,是一位漂亮的美人儿。洛子川道。 林岁言的眸子暗了暗,也许吧,我又没见过。她在生我后便死了。 保大还是保小是一个话本中的典故,可又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好巧不巧,偏被林岁言遇上了。 秋夜凉,洛子川哆嗦两下,把手缩在袖子中,慌乱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一双深邃的眸子对上洛子川慌乱的眼睛,林岁言笑着道:我命苦,你道什么歉? 我娘临终时嘱咐我父亲,叫他好好照顾我。然而就是这一句嘱托,父亲临死前都在执行着。林岁言顿了顿,谋反的将军是不能有累赘的。我当时生着病,拖慢不少行军速度,父亲间接来说,他和他所率军队之死,与我有撇不清的关系。 我林岁言抬头望天,是个灾星。 洛子川感觉周遭的温度极速下降,他抿抿嘴,应当不是的。你父亲是觉得有亏欠于你母亲,才会把她的遗嘱看得如此之重。我想,如果你吩咐一位心悦你之人某些事情,他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会完成的。 林岁言转头,眼底含笑,你怎么知心悦我之人会如此?莫不是阁下心悦我? 洛子川反应过来,噌地一下蹿起来。你放屁! 林岁言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洛子川身前,缓缓把脸贴近。平日里不曾注意过,洛子川的身高只到林岁言的鼻尖,尤其这样一个动作,给洛子川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你干什么!洛子川后退两步。 测验一下咯。林岁言嘴角擒笑,想个打着恶趣味的孩童。 感觉到林岁言的脸慢慢凑了上来,温热的鼻息喷在洛子川的脸上。洛子川再也淡定不下去了。 洛子川下意识的后退,然而却忘记了身后是台阶。他一个不稳,往后跌了下去。随即感到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搂住他的腰。洛子川本来就缺乏支撑点,被这样一搂,竟是直接顺着力道栽倒在力量源头那里。 秋夜虽然人少,但还仍有些人迫不得已外出做事。一个中年男子本身心情不大好,骂骂咧咧地走了一路,忽然留意到不远的台阶处有些响动,定睛一看,随即百感交杂,操!不知羞耻大晚上的不到家里腻歪,反而跑出来淫.荡! 待那人走后,洛子川压着怒腔,起开 他伏在林岁言身上,林岁言的唇正擦着他的额头。 要起来也是你先起来好不好。林岁言道。 一抹不正常的绯红从洛子川的耳根蔓延到脸颊。他狼狈地爬起来,逃命似的跑回酒楼。 林岁言显然怔了一会儿,内心诧异无比。抹了把脸,让秋风把自己吹清醒些。 自他们回来时,陆云丘就察觉到公子与子川兄的关系不对劲了。那种微妙的气氛,想说还说不上来。 洛子川先是喝了一大瓶酒,随即被酒的辛辣搞得吐舌头。 哎呦子川兄,你喝那么急干什么!陆云丘道,他头一歪,忽然道,诶,子川兄,你这才喝一口吧,脸怎么那么红 冻得!洛子川道。 陆云丘:冻天确实挺凉的,但也不至于把脸冻得通红吧! 小荣。洛子川去扯小荣的手,走,上楼睡觉去。 小荣乖顺地点点头,跟着走了。 林岁言拿过桌子上的酒壶,一饮而尽。 公子,我看你的脸也挺红的,该不会也是冻的吧。陆云丘忍住笑意。 滚你丫的。林岁言深吸一口气。 公子呀,你和子川兄就谈个心而已,不至于吧。陆云丘打趣道。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林岁言。 陆云丘: 洛子川独自一人坐在床畔上,木窗被打开了一条缝儿,冷风打在洛子川的脸上,也吹不散脸上的红晕。 他思绪万千,最后他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他刚才摔倒了,摔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操!洛子川暗骂。自从跟上林岁言这么个主儿,就没有一天好过,不是劫军营就是闯山岭的。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一遭不说,还 洛子川抬手使劲揉着额头,刚才摔倒时林岁言的嘴恰好抵在那儿。忽然一巴掌轻轻拍在那儿。 云川谷是哪?一处世外桃源的医药谷,人人追求本心。洛子川对同门师兄弟不熟,与朋友相见时也不过只点头打招呼,对师姐师妹纵使谈话要隔老长一段距离。突然出现这么一件事,恕洛子川自己内心难以平静。 他歪头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面。与此同时,一阵迷烟悄无声息地从窗外被人撒进来,融入空气中。 洛子川头痛了一阵,紧接着跌入梦乡。 彼时,陆云丘不知怎么想的,竟无来由地担心起小荣来。那么小一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心里能不能承受得住啊?看着楼上紧闭的门,他撂下酒瓶,小心推开门。 他瞳孔猝然睁大,慌乱走进去,来回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小荣的影子。窗户尚开着一条小缝。 陆云丘实在得骂那人卑鄙,专门挑孩童下手。走出门去,冲楼下一口酒一口酒往嘴里灌的林岁言道:公子,小荣那孩子不见啦! 什么?林岁言一惊,忽然三步两步推开洛子川房间的门跟他猜想的一模一样,房内空空如也,窗户悠悠曳着,带着点挑衅的意思。 林岁言看到窗户上粘连着一张纸,一把揪下来。 想来寻人,到地图所指的地方去。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 林岁言把纸反过来,那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20、林洛 ◎他才十六喂,姑母。◎ 房间内,灯火摇曳,几名妙龄女子围着半昏沉的洛子川和小荣打趣。 呦,现在的小郎哥儿都这么俊么?一个女子花痴道。 呸!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不是迷香一点就倒。另一女子丝毫不给面子。 洛子川是被惊醒的,准确来说,是被一碗水泼醒的。 当他看到眼前一大堆女人围着他时,惊呆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 小郎哥儿,醒啦。一名女子纤细的手指划过洛子川的脖颈。 别碰我!洛子川想出手打回去,结果才发现手被紧紧捆着,动弹不得。他回头看一旁的小荣,满脸惧色,惶恐不安都挂在脸上。 子川哥哥,我怕小荣小声道。 别怕。洛子川道。 当然不能怕啊,两位小公子,我们还能吃了你们怎么的。女子对望片刻,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回荡在屋内。 倏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一个女子的容颜。看上去雍容华贵,年龄不过花信年华。 众女子识趣的缓缓退下。 她站定,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嘴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啧,敢情阿言这些年来选人的眼光依旧如此 她上前半步,手指摩挲着洛子川的下颚。叹气道:找了两个一戳就破的纸娃娃。 你是谁。洛子川机警道。 我嘛,呵,江湖浩大,我不过是一个行踪不定的无名小卒而已了。她道,不过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呢,在江湖中号迷蓉娥。 洛子川:还真没听过。 小子,你看这是什么?迷蓉娥从腰间取下一物,是一枚鞭子,红艳如血。 我当初教阿言习鞭术,不知如今能否打得过我呢。她喃喃道。 洛子川端详此人,见她着实年轻,又知晓林岁言的名字,看样样子与他有过交往,莫不是 林岁言欠下的风流债? 迷蓉娥不知洛子川在想些什么。目光瞥到颤颤发抖的小荣,玩心大起,诶,小孩儿。 她挑着小荣的下巴,啧啧啧,长得尚可,若是再加以培养,定会成为一个旷世奇才。她不紧不慢道,跟了我吧? 她是看这孩子根骨不错,想让他跟着习武的,可她毕竟是一位女子,对一个男孩儿说,很容易叫人误会。 不行!小荣态度坚决。 迷蓉娥撇撇嘴,冷哼道:不跟我,跟着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闯江湖?那可真是想得太美咯。 那也比跟着你强小荣心中怯怯道。 倏然,迷蓉娥笑道:不跟你们玩儿了,我的客人,到了。 这一笑,在洛子川眼中与另一个人的笑容重合。 奇怪,这人笑起来的样子怎么同林岁言那般像?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手刀劈晕了过去。 公子,按地图所示,应当就是这儿了。陆云丘停下,看着眼前的村落。 彼时,林岁言重新戴上面具,黑衣将他整个身子罩着,看起来清冷无比。 不必躲藏了,阁下要出来会客吧?林岁言站定。 忽然飞出一女子,一袭紫衣,正是那迷蓉娥,不过脸上罩了一层轻纱。 当然。她欠欠身,打个响指,左侧倏然出现了几名女子,走在她们前头的,是洛子川和小荣。 细看,他们的双手被麻绳紧紧捆着。看到林岁言和陆云丘,小荣大喊道:岁言哥哥!云丘哥哥! 小崽子喊什么喊啊?迷蓉娥道。 小荣闭了嘴,可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单独与我清算即可,何必连累他人呢?林岁言道。 可我想这么做啊,多好玩儿呐。迷蓉娥嚣张道,你陪我打一架,若是老娘心情好了,便放了你们。 林岁言挑挑眉,没直接拒绝。她倒是耐不住气,抽出腰间的鞭子,趁势一甩。 林岁言轻松应对,拿出软鞭,格挡出去。 两柄软鞭在半空中互相受力,发出嘭的一声响。一红一黑两条鞭子交织,很难看出终究是谁胜谁负。 林岁言对鞭子使用得炉火纯青,但那迷蓉娥也不差,两个人打起来,还真的像是棋逢对手,招数不同,可细细品味,却又有相同之处。 洛子川看了一会儿,感到身后女子微微看得入神,忽然双肩一抖,鞋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弧,直直踹向身后那女子。 女子吃痛,洛子川觉得应当是踹中了她的小腿。四周女子纷纷掏出长鞭,冲洛子川拎去。他左躲右躲,像水中的鱼。趁这个当儿,他把绳子连同被缚的手一起套在一名女子的脖子上,微微唬人道:别动啊,再动我勒死她。 洛子川这招学得是林岁言勒阙尘那一招,可惜勒是勒上了,说话的语气多了些不安与惧怕,他冲小荣递个眼色,留意到地面上有些锋利的小石子。 小荣会意,拾起两个在手腕的麻绳上磨。可毕竟是个孩子,动作略显笨拙,蹭了半天也没蹭开。 林岁言这边打得正热闹。陆云丘不知该不该出手,出手吧,以二敌一,而且对手还是个女子,不太仗义。可若不出手吧,他能感到自家公子处于劣势,如若再打下去,输了可如何是好 血色长鞭扫来,几乎是擦着林岁言的脑袋飞过去。他半下腰,头发被鞭条带去的强风吹得缭乱。 你那属下不错嘛。迷蓉娥打斗的当儿,不忘道,可在江湖上对一个女孩子出手,传出去多不大义啊。 林岁言忽然笑了,他又不是江湖中人,无需注意这么多。 血色长鞭似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步步紧逼。黑色鞭却应对得游刃有余,两条鞭子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僵持着。 恰如此时,洛子川那边好像不大妙。小荣磨了半天没磨开绳子,把洛子川急得够呛,女子身子本就灵活,她一屈身,直接从洛子川的绳子里钻了出去! 恋耽美 ——(15) 四下女子毫无顾忌,软鞭飞扬,眼见就要抽中洛子川。却听迷蓉娥停止打斗,不紧不慢道:慢着。 她冲林岁言笑了一下,随即转了半圈,飞到洛子川眼前,手指扫过洛子川的发丝,最后落在他的脖颈上。 不错嘛,可唬人的功夫还得再练练。迷蓉娥似笑非笑道。 阿言,这招你教的吧,怎么总是不教好东西,带坏了人家好孩子。她道。 我告诉你怎么唬人啊。她轻轻道,话落在洛子川耳畔,弄得他耳朵痒痒。 下一刻,迷蓉娥的手指头直接拢在洛子川脖子上,而且手指不断收紧,隐隐有青筋窜起。 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洛子川想去扒开她的手,然而无济于事。就在他已经与阎王会面之时,林岁言倏然道:别闹了。 接下来的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姑母。 迷蓉娥冷哼一声,臭小子,你早就认出我来啦? 林岁言笑着打量她手中的长鞭,道:姑母的赤血鞭可是一直未变。 迷蓉娥收收提在手里的鞭子,松开洛子川的脖子,一把扯下面纱,臭小子,早知道了还不戳破,陪我演下去会死呐。 洛子川猛地咳嗽两声,脸皱在一起。 迷蓉娥不满道:你看看,你找的是个什么东西,风一吹就倒,没一个能打的。 陆云丘回过神,激动道:林,林洛姨! 哎!林洛接过话茬,我们的小云丘还是那么招人疼。 比林岁言这混小子强多啦!她紧接道。 洛子川去找小荣,看着颤颤发抖的孩童说:不怕啊,小荣不怕。 他也被吓的够呛,手凉得像是一个冰块。 子川哥哥。小荣抬起头,你手好凉啊。 没事。洛子川道,这里冷,冻得。 林洛噗得一声笑出来,呦,你这小子还真好玩了,我这地方不说冬暖夏凉,但肯定不会把你冻着的。再说习武之人,有真气傍身,你怎么就 小可不才,未曾在武学上取得造诣。洛子川颔首道。 嘿!我以为你是天生体质不同,原来是内力不足。她毫不避讳道。 风月楼的功法,说好听些,便是鬼魅多变;说难听些,便是偷奸耍滑。练这种武功,只要身法过关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在云川谷那些老医师们也指导不了他,由着他去呗! 洛子川的手攥成拳头。 诶,这小崽子谁的啊。林洛的目光瞥到洛子川身后的小荣。 林洛忽然脸色一变,我告诉你啊混小子,这要是你的种儿他娘呢? 不是,我 我看不上的就是你们男人这点!全天下都是负心汉,专门拐骗女子,然后呢?拐到手了就不珍惜,生出个孩子来就不管啦! 姑母你听我说!林岁言打断道,你看我现在几岁? 林洛犹豫片刻,你十九啊? 不错,我才十九,上哪要这么一个孩子?林岁言道 林洛打量陆云丘,连忙否认,洛姨,不是我 她把长鞭一甩,盯着洛子川。 洛子川被这注视盯得不自在,然而挺了挺身子,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 他才十六喂,姑母。林岁言道。 这孩子是我们闯军营救下来的。无父无母,怪可怜的。林岁言解释。 啊?林洛把手搭在小荣额头,喃喃道:确实挺可怜的。 21、奚落 ◎姑母,不必多说了,先用午膳如何?◎ 姑母。林岁言和林洛边说话边走路,你最近如何? 嘿,你没看到吗?你姑母我好的很呐!林洛道。 我是说,姑母游历天下,怎么偏偏到南方来了呢?林岁言道。 你管我!林洛道,老娘想到南方,你管得着啊? 自是管不着的。可最近恰巧是父亲的祭日,姑母又出现在南方,是来祭拜他的吧? 老娘才不去祭拜他!我告诉你,要不是你看长得顺眼,比你爹好看太多,我才不稀罕给别人养儿子!林洛激动道。 呀,好好好。林岁言道。 但,姑母。你若想我了,想叫我来托人传信即可,为何要绑人啊? 老娘乐意。你一个人在外面闯荡,就小云丘那个吊儿郎当的功夫,保护得了你吗?这下身后又跟了两个小累赘,关键时刻能脱身吗?林洛道。 无妨。林岁言笑道,多谢姑母挂怀了,岁言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呸!谁关心你啊,我是怕从小养到大的小畜生就那么死了。林洛翻个白眼。 林岁言不恼,停下脚步,道:就是这儿咯? 对,那个姓洛的混小子就在里面。你放心吧,好吃好喝伺候着呐,刚才我掐他只是吓唬吓唬而已,没想到武功那么差,而且不经吓林洛的声音越来越小,抬头观察林岁言的表情。 林岁言的笑容渐渐敛了些,姑母 哎我知道我知道。林洛连忙道,对不起,成不? 林岁言别过眼。林洛点点头,忽然坏笑道:呦,不对啊。 什么不对。 想当初小云丘被我打了,你顶大就是绝食抗议,要么就一天不理我。他跟你什么关系啊,能和你同小云丘的关系媲美?林洛道。 朋友。林岁言。 切!我才不信嘞。你看小荣那孩子也吓得不轻,咋不去看他?林洛说道。 他林岁言眼睛眯了眯,嘴角笑意浓,有人照顾他呢。 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却见洛子川缩着肩膀待在空落落的房子里,那小模样是谁看了都要怜爱。 喂,姓洛那小子,你把腰板停直了,别看起来像我虐待你似的。林洛凶巴巴地说。 洛子川抖了抖身子,他的手已经被捂热乎了,可看到眼前这个女人,他还是做不到释怀。 哎,你个混小子还记上仇了,老娘不就勒了你一下吗?你不还好生生活着吗?林洛不耐烦道。 没事啊。林岁言走过去,小声安抚道,她就是嘴巴毒些,其实心善得很。 小子!林洛叫道,骂谁嘴毒呐? 她,是你亲姑姑吗?洛子川小声道。 林岁言:嗯。 小子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他亲姑姑你是啊? 她与你父亲年龄差很大吗?洛子川又问。 两三岁吧。怎么了?林岁言问。 她怎么看起来那么年轻啊?像二十五六岁那个样子。洛子川道。 林洛笑出声,呦,你小子还真没有眼力见儿,老娘都快四十啦! 啊?洛子川惊讶。她是长生不老了吗? 林岁言笑意更浓,望着林洛道:姑母年轻。 轻你娘的!少来膈应我!林洛咋咋呼呼走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全然没了先前的怒气,摸着脸,心里好似乐开了花儿。 诶。林岁言往洛子川那儿凑了凑,没事吧。 洛子川摇摇头。林岁言的目光顺着洛子川的脸向下,停在洛子川的脖子上。 洛子川喉结滚动,对上林岁言的目光,你看什么? 看你脖子上的伤哎。林岁言道。 林洛不愧为女子,手指甲不是一般的长,导致洛子川现在脖子上留下两道抓痕,还有一条红印子。 不碍事。洛子川抬手蹭了蹭。 真的?林岁言反复确认。 哎呀你啰不啰嗦!洛子川不耐烦。 那迷蓉娥到底是什么人啊?洛子川问。 林岁言叹口气,她是我父亲的亲妹妹,比我父亲小上几岁。家里钟爱男子,对女子就是呼来喝去的。她受不了,在十五岁的那年,离家出走了。 家中人并未上心,以为她过几日在外面吃够了苦头就会回来。然而她这一走,是永远的渺无音讯。 我爹叛乱谋反后,祖父祖母受到牵连,还好在林家查不到姑母的名字,她才得已幸免。我与云丘九死一生,得以脱逃,途中幸得姑母相救。她授我们武功,供我们吃住,这一管,就是近十年。 所以啊,江湖上从未有过一名林家小姐只有一位云游四方的迷蓉娥。林岁言道。 你别见怪啊。她虽然出手重点儿,话也说得挺呛的,但是心总归是很好的。 嗯。洛子川咂咂嘴,你姑母是个好人。 林岁言笑道:不是吧陈姓公子,这么善良啊,对一个人的看法这么容易就改变啦? 洛子川看着他。 喂,你别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看着我啊。林岁言转移话题道,你说我姑母年轻,其实也并无道理,一个好到四十的女子了,整日并无烦心事,无忧无虑,云游四方,又有如此多的侍女陪伴,指定是每日过得开心。但若说她才二十五六,有些太夸张了。 洛子川一句话也没说。 呦,公子可别这么看我,看得我心怕。林岁言道。 看洛子川翻白眼,林岁言隐去笑意,无需别人同情我,老子活了这么大,都是招别人白眼,招别人恨的。 哦。洛子川撇撇嘴。 门外想起一阵敲门声,两位公子,在吗?一个女子的声音问道。 在,何事?林岁言开门,脸上仍荡漾着云淡风轻的笑意。 女子腼腆笑了,微微颔首,迷蓉娥请二位公子去用午膳。 好的。林岁言应道。 跟着女子的步伐,林岁言打破尴尬的气氛,姑娘你叫什么啊? 哦,回公子,唤奴家叫阿夭便好。女子道。 好嘛,桃之夭夭,此名甚好听,甚好听。林岁言说道。 阿夭姑娘,你跟在迷蓉娥身边几时了? 嗯阿夭思虑着,有些年头了。迷蓉娥待我们甚好,从不苛刻,这一晃,也就是四五年了。阿夭答。 此女子为人谦逊,温柔和善,面容清秀,又不失妩媚。果真是女子中的上品。洛子川心道。 想着,洛子川脚下踩到一块小石子,一个不稳,趔趄一下。 公子小心!阿夭忙道,这山石坑坑洼洼,路途不好走。初来时我也不小心被绊了一跤呢!她有些不好意思。 无妨。习惯就好了。洛子川道。 他的目光一直向下,看到女子身侧别着的一柄软鞭。不过颜色略微暗了些,单以外形观是远远比不过迷蓉娥与林岁言的鞭子。 你们这里之人,皆拿鞭子做武器?洛子川问道。 是的。阿夭,迷蓉娥平日内会授以我们一些自保的功夫。然而我们都是普通的女子,论力气,自然比不过二位公子这般的少年英雄,耍刀武剑自是不行的。于是便向迷蓉娥学习了鞭术。 洛子川点点头,忽然把头向林岁言边上靠靠,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是嘛。可这位鞭奕君明明正值年少,为何也武鞭呢? 洛子川说话声音固然小,可零零碎碎的话还是准确不误地落在阿夭耳中。她抿嘴浅笑,二位公子,迷蓉娥尚在不远处了,只需一直前进即可。迷蓉娥吩咐叫我下山买一柄长鞭,还没来得及去,我这边可得抓紧时间了! 那你快些去吧。林岁言道。 是。阿夭。 目送阿夭远去,洛子川轻轻挑眉。黑色面具重新贴回林岁言脸上,两撮鬓发散在耳边。 想知道?好奇?林岁言道。 因为鞭子好呀。他笑道,杀一个人有多种方法,剑、刀、弩都太过普通。而鞭子却能够别出心裁,勒死一个人可以看到他从挣扎到窒息的全过程。 洛子川抿抿嘴。 怎的?陈姓公子不乐听啦?林岁言似笑非笑道。 我阿言说得不错。迷蓉娥走出来,一脸嚣张样。 她上下打量洛子川,眼中带着些不屑的意味,你就是苏情和陈践的儿子? 不才,正是。洛子川道。 这可不是不才。当初风月楼和阑岳门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真是不曾想到风月楼大师姐和阑岳门门主之子,竟是这般林洛奚落道。 姑母,他重心不在于武学之上,又何必出言伤害?林岁言走上前两步。 呦,你个混小子。林洛插着腰,你懂什么,传宗接代,贵在传承。我曾见过苏情一面,也不得不称之为极如风,形如鬼魅,快如泥鳅。怎么生下来的孩子只会那点鸡毛蒜皮的小把式。 小子诶,我告诉你,你这样不行!林洛道。 洛子川早忍了好久,此话一出,更是火冒三丈。 恋耽美 ——(16) 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刚想放言,及时被林岁言打断。 姑母,不必多说了,先用午膳如何? 22、做戏 ◎你要是真叫他做我姑父,也不是不可以◎ 林洛哼哼两声,臭小子,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啊,老娘教训个人,你还不让啦? 你算个屁!洛子川忍了好久,憋出来一句脏话,结果被林岁言硬生生打断。 早便听闻迷蓉娥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不仅相貌如雪,而且善解人意。如此,吵架多不下饭?姑母好不容易做了一桌子的午膳,没有胃口品尝可就不好了。林岁言道。 臭小子。林洛捋捋头发,走到饭桌旁。 洛子川强压火气,看在林岁言刚才说话辩驳的份上,他不和林洛斗嘴了。 林岁言把头埋在洛子川身后,悄声道: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别生气啊。 洛子川垂眸。 落了座,却见陆云丘和小荣早已在对面静候多时了。陆云丘的衣服明显换了一套,深黑色变成了浅灰色。 吃饭吧。林洛把筷子一扔。 林岁言打量桌上的饭菜,笑道:姑母费劲心思准备的,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废话!把你招过来真是费钱。林洛嘟囔着。 林岁言坐下,摘下面具,漏出一副风流倜傥的绝世容颜。 然而洛子川脸色并不是怎么好。林洛做饭很用心,有菜有鱼,但重点不在于此每盘菜好像是从红油中捞出来的一般,一片通红。 这是给人吃的吗?洛子川光看着就害怕。 却见陆云丘夹了一块子菜,添入嘴中,对洛子川道:子川兄,吃啊。 小荣吃了一口,道:味道确实不错。 单凭性格来看,林洛放荡不羁,性格泼辣,非巴蜀人无疑了。林岁言陆云丘自小随林洛长大,自然也能吃辣。小荣却是贫苦家孩子,家中没钱买盐酱,一定要靠辣椒提味不可了。这些人中,只有洛子川最碰不得辣。 云川谷谷规甚多,吃穿住行尤其讲究。诸如忌酒忌辛辣等。洛子川初次吃辣,是十三岁那年。 谷内管教严,饭菜的味道能淡出个鸟来。被迫入谷的师弟终于忍不了没有荤腥的饭,把偷偷带进谷的辣椒翻出来,挂在厨房,准备趁无人时入菜提味。 好巧不巧,洛子川那日没吃饱,跑到厨房找东西吃。刚好看到那串红彤彤的辣椒。他头一回见这新奇物种,以为是什么好吃的红果子,直接咬了一口。 结果结果可想而知。 自那时,洛子川对辣椒,对一切辣的字眼绝口不提,十分敏感。 看到洛子川迟迟不动筷,林岁言转头问:怎么了? 洛子川抿抿嘴,小声道:我不能吃辣 他说话声音小,刚好林岁言能听得见。只是忽略了林洛也是习武之人,而且内力远高于他们两个年轻人。 林洛把筷子一拍,什么意思啊?不是,老娘费钱费事整出来这么一大桌子菜,你他娘的说什么?不能吃辣? 是真的不能吃。洛子川道,云川谷管得严,粗茶淡饭是常事,见到辣椒都算稀罕事。 我呸!什么狗屁谷。老娘告诉你小子,这,一点儿也不叫辣,老娘还特意考虑到这小崽子,少放了很多辣椒呢。入乡随俗懂不懂?来了我的地盘,要是连这点辣味都接受不了,那就赶紧滚,爱跑哪吃跑哪吃,别搁这儿碍眼。林洛道。 行了姑母。林岁言出言打断,要不,去做一份不辣的吧。 洛子川却攥紧拳头,狠声说了一句不必。拾起筷子,夹起一口菜就往嘴里送。 牙齿闭合的一瞬间,一股直呛嗓子的辣味充满咽喉,洛子川费力大咳两声,像是着了火一般。 太夸张了吧。林洛心道。 洛子川眉头都快扭在一起了。他并不感到这股辣味随着时间而消散,反而格外浓郁,嗓子被点了火,生疼生疼的。 恰如此时,林岁言及时端上来的一碗清水解了这燃眉之急。 一碗水下肚,略有些好了。洛子川舒展眉头,强压喉咙的那股不适,哑着声说:我是真的吃不了辣 想着自己鬼事神差地逞一次强,还被整成这副奶奶样儿,心里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他的面子,在陆云丘,在小荣,在林岁言,在林洛那里,算是丢尽了。 最后,还是林岁言讨了两大碗水,把辣菜放在水中泡了一会儿,洛子川才勉强吃下。 看林洛的神情,算不上是很高兴,冷哼哼的,颇有些阴阳怪气。 阿夭跑来,冲林洛道:迷蓉娥,你吩咐我的事情我都办好了。 嗯。林洛应道。 还有一件事。阿夭的声音小了下去,覆在林洛耳畔小声说了一句。 林洛忽然拍了一下桌子,什么?他怎么又 林洛咂咂嘴,满脸为难,最后冲林岁言道:乖阿言,帮姑母个忙。 林岁言挑眉,什么啊? 视野中倏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林洛来不及过多解释,立刻拉住林岁言的胳膊把他往旁边拽。 阿洛!那男人唤道。 林洛顿住脚,闭上眼睛,极不耐烦道:你怎么又来了? 他略显失落,轻叹道:几日不见,想念阿洛得紧,便快马加鞭来探望了。 谁稀罕你的探望林洛喃喃道。 姑母啊,这是给我找的姑父啊?林岁言小声道。 才不是 话还没说完,男人道:阿洛,你旁边那人是 林洛转过头,男人的面庞逐渐清晰。他身量较高,头发黑得发亮,衣服上锈着一条长长的纹路。双手背在身后,看起来彬彬有礼,两排白净的牙齿漏在外面,却显得极为欠揍。 玉阳帮三帮主白五。林岁言喃喃道。 不才正是。白五抱拳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啊? 林岁言笑道:在下无名小卒,论威望定是比不过三帮主的。只是此处是南方,如果不是我记错的话,玉阳帮应当在北方才对,三帮主怎么有兴致出帮戏耍呢? 我来此,当是为了寻一人。白五的目光落在林洛身上。 哦?林岁言对上林洛的目光,装作十分惊诧的模样,阿洛,你何时招惹了三帮主? 这位兄台,是我心悦阿洛,并非是她招惹于我。解释后,白五忽然道,敢问阁下与阿洛是什么关系? 林岁言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林洛的下巴,轻轻摩挲着,阿洛,你说咱们是什么关系啊? 林洛全然没了那副刺人的架势,往林岁言怀里倒,拳头轻轻砸在林岁言胸膛,冲白五不客气地说道老娘早跟你说过了,我有心悦之人了。 此言一出,莫说是白五,就连一旁看戏的洛子川等人都在怀疑林洛和林岁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洛年龄虽然大,可皮肤依旧像小姑娘那般嫩。林岁言年轻,可眸子深邃,有一种波澜不惊的沉稳感,再加上他身材修长,是一位堂堂的七尺男儿。乍一看,还真是有些分不清他俩谁大谁小。 阿洛,我白五还想说些什么。 想当初我在南方时,还多亏了有三帮主相护,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是我同你真的并非一路人。林洛道。 白五猛一跺脚,大叫道:阿洛,你等着! 待到林岁言余光瞟见白五等人都走了之时,叹气道:成啦,人都走了。 林洛像触电似的弹起来,神态自若地背着手,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林岁言回到洛子川身边,看他们一脸看戏的模样,连忙吼道:哎哎哎,看什么呢。 洛子川直接笑出了声,挺像的。 什么?林岁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演得挺像的!洛子川笑起来,有他带头,陆云丘和小荣也毫不顾忌地捧腹大笑。 林岁言看了一会儿,最后也冷不丁地从嘴里蹦出两声轻笑。 洛姨啊。陆云丘道,我如今是真知道什么叫做窝里横了。 我呸!林洛一甩裙子,那他妈就是个癞□□,还想吃天鹅肉?做梦去吧。 说真的啊姑母,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小姑父都行,就是别找这样的。林岁言思量道,这口味也太重了,看他的容貌,估摸着都快到五十了! 林洛长得俊,肯定有不少老牛想吃嫩草,这白五没准就是看上了林洛年轻,想娶回帮里当娇妻啥的。 林洛叹口气,挑了个地方坐下来,这次也多亏你帮我挡回去了。这白五跟个狗屁膏药似的,粘人死了。当初我到北方,那里曾有一拨关外下来的士兵,想占我便宜来着,还没等我出手呢,便被白五打死了,此后他便一直找各种理由跟着我。老娘本想着到了南方就甩掉他了,没想到 林岁言笑道:姑母,我错了。其实,此人的决心也非常人可比,你要是真叫他做我姑父,也不是不可以 我操.你娘的小兔崽子!林洛撸起袖子,准备揍人的架势。 陆云丘连忙上去拉人,小荣在一旁鼓掌,脸上全是天真烂漫的笑容。 洛子川怔住了。 他曾想过在云川谷待一辈子就是最完美的事。可机缘巧合之下,他被迫远离,本以为再也回不到梦想般的结局了,可如今看来,就是这样,也还不错。只是不知,如此好的时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吗? 23、比试 ◎还请姑娘同我回去,了结公子心头一桩事。◎ 夜幕降临,星河烂漫。洛子川渡着步子,夜色把村庄装点得像是一座古城,只可惜远远近近只有林洛这一家居住。 爹,娘,你们过得还好吗?洛子川对着茫茫星空呢喃。 某些时刻,他已具备了饱经世事的能力。然则他的心灵,终究是个依恋父母的少年。 背后忽然被一人拍了一下,洛子川慌忙转头,看到林岁言在一只手垂着,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 想什么呢?林岁言道。 反正想的不是你。洛子川答。 林岁言挑眉,挪开手,走上两步,侧头看着洛子川。 你看我干什么。终于受不住林岁言炽热的目光,洛子川问道。 你头发乱了。 洛子川抬起手,拨拨额前的头发,刚想说没啊,就感到一只手顺着他的耳畔扫过,一缕被别在耳后的鬓发重新垂在耳前。 没骗你。林岁言道。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微妙。 洛子川率先打破窘迫的氛围,你面具没戴。 林岁言的手指扫过脸侧,笑得妩媚,哦,忘戴了。 洛子川: 忽然,一条长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自带一股杀气,感觉施鞭人要把林岁言的右肩劈成两半。 小洛子川话只说一半,便见林岁言垂在身侧的右手已然握在血色长鞭的鞭首,瘦削的手背曝出一排青筋。 姑母,你打招呼的方式还真特别。林岁言松开右手,鞭子立马打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 小子,有进步。林洛收起鞭子,这些年没人练你,还怕你退步了呢。 姑母的教诲,我当然铭记不敢忘。林岁言敛了笑容,背着身子。 洛子川倒是看不下去,你这人,怎么还玩偷袭呢? 林洛先是一怔,随即笑出了声,操,你他娘的说老娘偷袭? 她顿了顿,我问你啊。如若他叛党将军之子的身份暴露,那群朝廷狗们还不得像疯了一样要把他咬着吗?什么乱箭下药的事儿,哪个干不出来? 哦对,忘了我们这位洛公子哦不是,陈公子是打云川谷长大的小善童,定然是看不得背后偷袭的混事儿的。从洛亦止那个老东西那儿没少学这些悲天悯人的狗屁理论吧。林洛轻蔑地挠挠下巴。 你!洛子川咬着牙。 我?怎的,玷污你的师门了?那我可是还要告诉你,我不光看不起你师父,看不起云川谷,更看不起苏情。 摆作一副了不起的模样,实则狗屁不是。她练的那功夫,就像活水中的一滩死水,鲜花丛中一棵狗尾巴草。以为会两招就了不起了?旁门左道,自负至极。 你直接说看不上我即可,何必把与我有关系的人一块骂!洛子川有些激动。 你别着急啊。你娘呢,好歹也是水是草了,你啊,连个屁都不是屁还能熏熏人呢,你那半吊子的武功,拍一下跟挠痒痒似的,好干毛线。 洛子川的手掌渐渐攥紧,牙根咬得作响。 咋?想打架啊?老娘我奉陪。林洛歪歪头,顺手勾出掖在腰间的长鞭。 洛子川抡着拳头,气势汹汹地推掌而去。林洛的鞭子却把他的攻势压得死死的,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他在林洛四周打着转儿,寻找出手时机。想是就这么耗下去,他也不算输得太难看。可洛子川忽略了一条:林洛手中的武器是长鞭。鞭身细长,扫过的范围也就大了许多。洛子川原本能耗上个半时刻,可如今时间大大缩短。 忽然间,一条呼啸的长鞭自地面扫过,洛子川侧身一躲,踩到一块碎石上,脚踝一弯,倒地的一瞬被一只手自背后一拍,当即觉得骨头缝中都在发疼。 洛子川捂着肩,倏然一双手自后腰搂了过来。洛子川一般不让人轻易触碰,可如若这次他让林岁言撒开手的话,洛子川也许会立刻失去平衡摔个狗啃屎。 恋耽美 ——(17) 行了吧姑母,别打了。要过招我奉陪。林岁言道。 林洛冷冷一哼,抱着胸道:要打?老娘还不跟你玩呢。 她抓抓头发,带点挑衅意味地向洛子川靠近。 就轻轻拍了一掌,至于要死吗?她道。 洛子川把头一偏,嘴唇微微哆嗦。 告诉你吧小子。林洛道,你所练的独步是风月楼通用身法。所有风月楼弟子都会走上两招,可没有一人能够真正发挥出此身法的独特功力。也就苏情还算凑付事儿。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自古独步的身法与女子身姿最为匹配,你一个男的 你娘走独步如毒蛇,我看你像个泥鳅。记住啊,这身法是用来攻击别人的,不是用来躲避攻击的,你所掌握的,只是入门的基础。想让当初所有看不起你的人通通打脸,就得努力变强。林洛笑笑。 还有。林洛挥挥手中的鞭子,别瞧不起用鞭子的,在战场上,只要能够取胜,用什么样的武器有何妨? 目送林洛的背影,洛子川有一瞬搞不懂这个女人的用意。既然只是羞辱自己的话,何必多语如此呢? 没事吧?林岁言忽然道。 那只手格外突兀,洛子川清楚地感受到后腰覆着的那只手掌。洛子川走了两步,后背的骨头像被撕开那样的疼。洛子川咬咬牙,活动两下酥麻的手臂。 我很弱吗?他忽然转头道。 林岁言一愣。他笑了笑,本想说对啊,话到口中,看到洛子川澄澈的双眸,那两个字登时变成一长串语句。 你觉得呢?林岁言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把人看穿,别人的看法不重要,顺从自己内心就好了。 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别人的点评并不意味着一定准确。其实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没有必要再问别人。 陪我打两下。洛子川道。 同你啊?你后背都疼成那般模样了还要打,不怕留下病症后悔一辈子啊?林岁言回道。 洛子川快走两步,只听林岁言在身后唤:别走那么快,公子我扶你啊? 洛子川不答,走得更快了。 林岁言嘴角弯起一抹弧,口中喃喃道:死倔的。 推开门,洛子川虚脱似的往床上倒。他双眸垂着,眼帘中只能看到朦胧的月光。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洛子川忽然感到身体的异样。爬了起来,盘坐在床上,双手摊在膝髁上,阖上双眸,感到一股真气在体内流淌。 内力! 一切似乎有了解释。洛子川就说自己的身子就算再金贵,也金贵不到连挨一掌都要死要活的。原是林洛的掌风中裹了些内力,又恰好拍到洛子川的经脉处,这才致使他疼了一阵子。 那点内力并不多,宗师级别的高手定然很难察觉。可在洛子川这般经脉空空如也之人眼中,这点微薄的内力就像一条浅浅的小溪在干涸的河床中流过。惊喜之余,他隐隐有些猜疑林洛此人。 她,好像很了解自己,很了解母亲。 与此同时,令一间熄灯的屋子中,一个女子栖在枕头上,目光盯着闪烁的星星。 你看什么。她笑道,倏然叹口气,我要是再不激一激你儿子啊,恐怕他是要彻底丧失对武学上进心了。 林洛继续道:你说说你吧,早早就死了。知道你能升天做神仙,就留下我们这些人赖活着 十一年前,寒雪零落。 一座亭子中,传来四五名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坐在亭子中央那女子,容貌楚楚动人,眸子活灵活现,翘个二郎腿,猛拍桌子道:老娘早看他不顺眼了,这次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迷蓉娥英明。四下女子拍手道。 倏然,一柄长剑从林洛背后刺来。剑风凛冽,周遭女子却是个个不能打的,退后两步,大声道:迷蓉娥小心! 林洛抽出腰间长鞭,右手挥出,三下两下缠住剑刃。 那人不愿意与林洛有过多纠缠,弃了长剑,风一般地窜到林洛背后,跃到亭心桌子上,纤细的玉手推过去。 林洛转身,抬手当即格挡过去,另一只手拍在那人小腹上。那人闷哼一声退后两步,继而又发起一拨攻势。 林洛一只手横扫那人头部。那人弯下腰,目睹林洛细长的手擦过她的脸。腰身一转,飞到林洛身后,一只手横在她脖子上。 林洛亦然转身抬手,不轻不重地把手搁在那人脖颈处。 独步啊。林洛道,林朔那厮派你来的? 林洛的目光在那人身上上下徘徊,见此人容貌姣好,一袭红衣。心中暗戳戳道:原来是个女的。 是我执意要来的。公子夜夜不寝不寐,为你这妹妹操.碎了心。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才来找你的。那人道。 上赶着来找我你想当我小嫂子啊。林洛笑道,不过看林朔竟连他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的事儿都告诉你了,那我便在此恭贺阁下了。 并非公子有意言明,是我那日无意间听公子醉酒时的呢喃才知晓。公子一生只钟情涣幽,你又何必如此过多猜想? 林洛不屑地吐口气:你来干嘛呀。 还请姑娘同我回去,了结公子心头一桩事。那人说道。 24、暴露 ◎既然你这般对我,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嗬!告诉你吧,老娘我活这么大,还从未有人敢逆着我的想法去做。林洛道。 那便得罪了。那人说完,取过长剑,横空扫过去。 林洛侧身,拎起长鞭。一剑一鞭在空中交织,一紫一红的身影在雪日中格外显眼。 鞭子带起飞雪片片,雪花跌落在长剑上,化作点点雪水。 林洛手腕轻颤,软鞭当即擦过那人的头顶。继而换了力道,冲她腰间挥鞭。 那人身段灵活,躲过赤血鞭的三下攻击后右手徒然使力,把麻绳粗的长鞭挑在泛着银光的剑刃上。 雪肆无忌惮地落下,落在两位妙龄女子的发梢、发尾处。彼时,林洛与那人的手合在一起,谁也不让谁。 两人的脾气都是一等一的倔。林洛自问打败天下无数人,可眼前此女子明明十分苗条,内力却好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配上她那鬼魅一般的独步身法,要取胜还是有些费劲。 林洛手持鞭身细长,在那人的剑刃上打了三个转儿。林洛猛地向后一拉,那人手腕间顿时一阵酥麻,她手掌轻抖,把剑身扯回。暴雪交加,二人手指同时一松,鞭子与长剑同时坠地,发出咣当一声银器碰撞地面的轻响。 末了,林洛轻轻叹了一句:罢了。她收了手,将手掌背在身后。冲周遭戒备的女子们吩咐:去给我取两杯热茶。 说罢,林洛重新把长鞭掖在腰间,背着手盯着眼前那人看。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垂头道:得罪姑娘了。姑娘容貌惊艳,武功过人,当真是在下这等庸人所不能媲美的。 呸,狗屁玩应,我看啊你浑身上下拍马屁的功夫是天下人都比不过的。林洛放完狠话,揉了揉眼睛,周围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尴尬。 那个,你叫什么?林洛道。 不才姓苏,单名为情。女子仰起头,飘落的雪花缀在她的睫毛上,看起来十分灵动娇人。 苏情,可是流苏的苏,情丝的情?林洛问道。 正是。苏情回。 一女子手捧茶杯,小心地把茶水放在亭心桌子上。盛茶水的是一个玲珑茶杯,上面雕刻着精致的花纹,茶的热气顺着杯口不断飘出。 苏情一开始没有动弹,林洛挑眉道:喝啊。 姑娘先请。苏情颔首道。 呦呵。苏情啊,你恐怕还是不知道我的性格。老娘自问看不惯那些个假仁假义、规矩良多的豪门宫府,才出来跑江湖当个云游四方的迷蓉娥。在此你要是跟我玩主仆尊卑那一套,那你还是赶紧滚吧。 林洛说话直,难免有些话冲。苏情点点头:多谢阁下了。 热茶入腹,望着飘零的雪花,苏情微微出神。 哎,是林朔派你来的吗?林洛放下茶杯问。 也是,也不是。苏情道,看到公子日日愁眉不展,风月楼的姐妹们一同商议替他解决了这块心病。我们自认为隐藏的很好,可还是被公子发现了端倪,他并未制止,只是叫我见到姑娘你时不必强求,愿去愿留随你。 笑话。林朔当真如此说? 千真万确。 林洛盯着雪花,心中惆怅:我当然想回去啊。 幼时,家中男尊女卑。父母对我这位哥哥宠爱有加,对我则是呼来喝去。老娘受不住了,逃了。逃到千里万里,爹娘寻不到的地方自力更生。我冷啊,我饿啊,我也怕啊,多少日日夜夜我以为我死了,死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娘想回家,又不想回到那个地方。因为我知道一但回去,便要受到爹娘的一顿毒打。图什么呢?林洛的手指染上了雪花的温度。 在外面闯荡饿死,总好过被父母打死。心里有股劲告诉我,不能示弱,不能认输。有幸遇到一位高人,传我鞭术,让我有武功可以防身。颠沛流离,老娘我乐在其中。起初想回家的念头,淡了,散了。而今我这哥哥出息了,当上了大将军,派人四处寻我,我又该当如何呢?回去吗?林洛的目光有些呆滞,流露出意思手足无措。 竟是不知,姑娘原是苦命人。苏情放下茶杯。 却见林洛挥挥袖子,不羁道:呸呸呸!讲这么些晦气的事干什么。你去告诉林朔,老娘就是不回去,他派一个人来,我就打一个回去。 雪花与星空交织。时过境迁,林洛的回忆就此停止。她泄了气般躺在床上,眼底的情绪令人捉摸不透。 苏情啊苏情,老娘叫你退出风月楼,做个平民百姓你还偏不。你这般的佳人,怎么就挑了个最不起眼的阑岳门嫁了。林洛喃喃道。 星空闪烁,一颗星星尤为闪耀,像在回答林洛的话。桌上的熏香燃着,飘出袅袅青烟,林洛阖上双眸,睡了过去。 漫天的繁星隐了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骄阳。 洛子川抻抻脖子,昨夜他睡得并不香甜,后背时不时地痛上一会儿,致使不敢翻身,不敢动弹。 他坐在一旁,运转内息,感到经脉无比舒畅。 子川? 寻着声音源头望去,一个少年渡着步子走来,嘴角漾起一抹笑,一双桃花眼眼尾狭长,眼尾略弯,眉眼上挑,一身黑衣。 谁让你叫我子川的?洛子川不客气地说道。 林岁言笑意更浓,我可是你主子,想叫什么不能叫? 洛子川别过眼:你自便。 哎,说真的,你的伤打不打紧,要不要召个医者来看看?林岁言道。 死不了。洛子川回。 我说认真的。林岁言收了笑容,神情变得有些严肃。 说不上怕,但洛子川心中有些不自在。没事。他吐出口气。 他能有什么事?林洛背着手,从房中走出来。 洛子川态度极为反常,竟毕恭毕敬地颔首,口中道:多谢迷蓉娥 哎哎哎,我可没做什么值得你感激的事。林洛摆摆手,老娘不过就拍了你一掌,你最好感谢我的方式就是赶紧好起来,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事我那好侄儿可就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 最后一句话林洛没说出口。她上下打量林岁言,这位少年风流潇洒,但眼眶下有两处不太明显的乌青。 呦,某个没良心的小子。在外面提心吊胆睡得倒香,到老娘这儿好地方反倒又睡不着了。林洛道。 林岁言手指扫过眼眶,眼睛用力一眨,道:姑母此处幽静十分,岁言习惯了待在闹市入睡,以致于昨晚没睡着 方才离得远,这会儿洛子川才留意到林岁言两只桃花眼眸下确实有些泛青,某些严重的地方呈黑色。 林岁言蹲在一旁,哈欠连天。却见陆云丘领着小荣,走了出来。 哎,小子,你打算在这儿待几天啊?林洛道。 随姑母的愿。林岁言道。 迷蓉娥,迷蓉娥,白三帮主又来了。阿夭匆匆说道。 白三操,那鳖孙子咋又来了?林洛一惊。 姑母,白三帮主可真是执着。岁言敬佩不已。林岁言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好像在努力压制自己的笑意。 屁!林洛吼了一声,真是个狗皮膏药。 阿洛。白五远远地唤道。 你又做什么?林洛有些不耐烦,老娘不是都说过了吗?你不必如此,我有心悦之人,可你不过是一厢情愿,为何不愿成人之美,还要苦苦纠缠! 阿洛,我白五道。 不必说了,你我缘尽于此,再过多纠缠,别怪老娘找把你轰走了啊。林洛扔下一句话,气呼呼地走了。 白五注视着林洛走开,眸中的情绪隐晦不明。 时间退回至昨天晚上。 白五坐在窗前,一壶酒一壶酒往嘴里灌,手一脱力,酒壶摔在地上,跌得粉碎。 阿洛,我真心待你,你为何不给我一次机会!他大吼道。 四周的侍从吓得躲了老远。倏然,一人走了进来。他在白五身侧停下,毕恭毕敬道:三帮主。 那小子什么来历?白五倏然道。 回三帮主,你所描述那人,是否一身玄衣,长鞭加身,面具罩半面? 白五思量片刻:他确实穿着黑衣,揣着长鞭,可面具却没见他戴。 恋耽美 ——(18) 我追根溯源,彻查那人一路居住歇息的酒楼、客栈。在客栈源头,我发现在 在迷踪林附近。他继续道,我猜想,那人极有可能是迷踪林林主,鞭奕君。 鞭奕君白五念叨。 而且三帮主请看这画。他从袖中摸出一卷纸,纸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白五接过纸,见一个孩童的容颜在纸上呈现开来。 如公子所想。他微微欠身,这孩童叫林岁言,是当年叛党将军林朔之子。林朔死后他便一直渺无音讯,失踪年龄仅有三岁。 而且,我还在调查一件事。虽说当年叛党林朔只有其父母两个亲人。我却曾听大帮主手下说过,他其实还有一个妹妹,至于叫什么名字,因为什么失踪,我便不清楚了。 林朔,林洛,林岁言一切渐渐清晰明朗起来,白五忽然大怒,把手中的酒壶摔到一旁,林洛,你拿你侄子来糊弄我,真他娘的当我蠢啊! 旁边站着那人后退两步,继而上前道:三帮主不必恼,如若我们把林岁言,以及林洛叛党家眷的身份告知大帮主,朝廷中人定会派兵前来捉拿,到时对玉阳帮,对三帮主您都是大大有益的。 白五顿了一顿,我想想。 三帮主! 行了!回去吧。白五挥挥手。 而此时此刻,白五紧紧攥着拳头,隐隐有青筋浮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阿洛,既然你这般对我,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25、鬼林 ◎又要丢下我了吗◎ 迷蓉娥,白三帮主离开了。 彼时,林洛坐在椅子上,双手环着胸。阿夭站在一旁禀报外面的情况。 好,很好,对付这群死不要脸的癞□□,就得玩直接的。林洛显然气没喘匀。 姨啊,你这样是不是做的有点绝陆云丘插话道。 对啊姑母,这可是要伤了白三帮主的心。林岁言附和。 小兔崽子瞎起什么哄!林洛神情有些激动。 其实很容易理解。林洛小时候被灌输了太多重男轻女的理念,也是因为受不了管束而逃出家去。也许她本身就对男人没什么好感。起初不得已与白五打交道,本想着缘过则散,结果被这位玉阳帮三帮主赖着了。 普通女子被不喜欢之人示爱后多半会花些时间拒绝。可林洛不同,她性情本身洒脱,明事理之后又没有父母的教导,难免会做出一些很直接的事情。 想到这儿,洛子川看林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同情。 林洛却浑然不知,对着墙生闷气。 好在陆云丘及时道:姨,你说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见林洛不答话,陆云丘冲林岁言使眼色。林岁言一顿,倏然道:对啊姑母,给我们说说吧。 林洛哼哼唧唧道:问我作甚?你不会去向别人打听? 方圆十里,唯有姑母一人我最为熟悉。况且姑母走南闯北,对这附近的风土人情、奇闻异事自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林岁言说这番话明显是在给林洛一个台阶下,缓和一下僵硬的气氛。不料林洛真就诌出一件事来。 林洛叹口气,忽然神神秘秘地把头探前去,想知道? 林洛把窗帘遮掩下来,光线一下子被阻隔,显得十分昏暗。林洛把桌面上的蜡烛燃了起来,把它端到人群中间。他们就像听故事似的围成一个圈但显然故事一定不是好故事。 林洛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点燃的烛光微微摇曳。她缓缓道:想知道这儿人烟为什么那么稀少吗?是因为这附近有一片林子。 这话可就说得太随意了。究竟是什么样的林子,能让那么多人避而远之? 林子里林洛的眼眸中折射出一种光彩。 有鬼啊。 那是一个夜晚,一个阴郁无声的寂静黑夜。 林洛独自一人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外,上下扫视这片林子。 依林洛的性格,听闻奇闻异事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也许是她乐意多管闲事,也许是应了她的那份好奇心。 林洛踏进树林的那一瞬,感到周遭的空气凉了一度。 很怪异,但说不上来。 树林遮住了照进来的大片月光,漆黑的林子里时而充斥着零星的光亮,显得极为阴森。 林洛挪了两步。她伸出左手,白皙的手掌只能隐隐看到一丝轮廓。 她知道,这儿不是个好地方。 知晓归知晓,林中闹鬼的事她还是很向往的。自问林洛从小胆子大,不然也不敢那么小就离家。 她走了一会儿,觉得树林是真大。半天都没摸索出什么来。放眼望去,整个树林乌黑一片,最后一排的两棵树隐没在无影的道路之间。 林洛有些累了,她本不适应在黑夜中生存,这次冒然出来也没拿照明工具。只得先歇息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她想倚着树干歇息,不料衣料接触树皮的那一刻,感到一股冷风袭来。林洛转个身子,仅凭模糊的视觉和微妙的听觉判断出,树皮放射出的是细密如丝的银针。 银针从一棵树上射出,扎在另一棵树的树皮上,如麻的针丝登时从树皮处飞泻而出。 林洛心道:这是什么缺德机关。她躲在树后,留意到外面没有动静时,才珊珊而出。 一排针从她左、右方交杂飞来,林洛抽出鞭子挡了两挡,飞也似的逃出机关地。 劫后余生,林洛忽然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个地方处处充满着怪异,可不能莽撞了。 她又走了一会儿,刚要适应黑魆魆的环境,就看到眼前有个什么东西坠下来了。 体积很大,像个倒挂着的人。 忧郁的月光恰好撒在倒挂之人的脸上,林洛看到她满脸刀疤编布,如血般殷红的长裙染上几丝灰烬,颈间还有几道疮疤,如瀑的头发飘了几缕银丝。一双眸子直愣愣地盯着林洛,看不见一点光。 说不害怕是假的。林洛身体一怔,她看到倒挂那人张开嘴唇,隐隐约约说了个字。林洛身体一转,右脚踹上那人胸膛,一个轻功掠出树林。 那画面到现在林洛都难以忘怀。 林岁言倏然道:姑母见过那鬼么? 林洛一顿,没。 林岁言应了一声,不依不饶道:可世上是没有鬼的啊,姑母不是一直都不信这种邪门的东西吗?怎么就不亲自去林子看看呢? 我林洛是不怕什么的。但若是被自己侄子知晓她被女魅吓跑了,那得多丢人。 可林岁言执着得像一个三岁孩童。他停了一会儿,又道:我想去。 不行!林洛站起身,烛光微微晃动。 众人眼神迷茫,林洛轻笑一声,忽然恶趣味增加,蹲下来悠悠道:我听说啊,有一个人进去了,出来的时候便被吓傻了。 他话都说不利索,这一句那一句的,从他所说的只言片语中复述出一段冒险经历。 林洛俯下身道:他道,自己曾好奇心去过一次,刚入林子,便觉得寒风阵阵,十分骇人。过了一会儿,往林深处走,触动机关,万千银针相继飞出。劫后余生,走了两步,倏然间 你们猜他看着什么了?林洛问道。 女鬼吗?沉默已久的小荣道。 对!但一开始他并未看清,只觉得硕大的物体从树上掉了下来,定睛一瞧那女魅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要把他活剥了似的。脸上、脖颈上疮疤遍布,简直是要把人吓死了。林洛叹出一口气。 本来是极为惊险的一段历程,林洛自认也讲得没什么毛病。借着烛火,林洛却未从几位少年脸上看到丝毫惧意。 林岁言率先笑了出来:姑母,你这编故事的水平拿来唬唬小孩儿还成,连小荣都不怕,还指望能唬到我们呐? 林洛忽然火冒三丈:我呸!小屁崽子,老娘稀得耍你?赶紧死去,你们在这儿多待一天,老娘的寿命就要缩短一年。 好啦姑母。林岁言敛了笑容,那林子是捷径,我们也懒得绕远。定然是非走不可的。至于那女魅嘛本就是虚虚实实,根本没在怕的。 林洛叹口气,成吧,随你们了。死在那儿了更好! 林洛拉开窗帘,吹熄了蜡烛。恐怖的氛围一瞬间化为乌有,她道:那地方十分邪乎,人称鬼林。 林岁言点头道好。 林洛看看小荣,突然道:你们要去送死老娘我不拦着,但这小崽子不能死。老娘我好不容易寻思着了一个合格的徒弟,可不能白白没了。 小荣一愣。 也罢。林岁言道,我们探过鬼林后直接回迷踪林了,你一个孩童,不适合同我们一起闯江湖,倒不如跟着姑母一起云游四海来的自在。 小荣眼中写满了惊恐,不,我不留下,我跟你们一起走,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儿。 嘿你这小子,好歹不分呐。有滋有味的日子不过,你跑去送死?林洛有些不满。 我对不起,迷蓉娥,我我不敢。 初遇时,他便觉着林洛此人绝非善茬。有云:第一印象很重要。见洛子川一行人时,便感到他们劫牢救人乃发自心底的善良,因而即使日后跟着他们刀风剑雨闯过来时也会感到很安心。可林洛刚开始便采用绑架的手段绑了洛子川和小荣,他难免对林洛的印象并不十分好。 云丘哥哥小荣瘪着嘴,眼巴巴地看着陆云丘。 陆云丘却语重心长道:小荣啊,留下来是为了你好,你是个好孩子,不能白白跟着我们冒险。 见求陆云丘无果,小荣该过去求洛子川,子川哥哥,我不想留下。 洛子川想回绝来着,话未出口,看到小荣那几乎哀求的目光,把头转了开来。 不,不不洛子川磕巴,半晌冲林岁言道:要不,把他带着呗? 洛子川说话全然没了先前的硬气。他小心避开林岁言的眼眸,却又想对上。 林岁言眼睛微垂,洛子川像过电似的道:小荣啊,其实迷蓉娥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般可怕。你留下来,对谁都好。 小荣垂下手,眼神中光芒尽失,又要丢下我了吗 小荣看起来很乖顺的一个孩子,有时却倔强不已。小孩子的想法很难揣测,但执意篡改,必然会给孩童留下严重的心里创伤。 小荣乖啦。洛子川的手指划过小荣的侧脸,我们会回来看你的。 那好吧。小荣勉勉强强应下。 小荣真乖。洛子川道。 林洛站在一旁,背着手,眼中的情绪令人琢磨不透。 26、过招 ◎不要命了。◎ 依林岁言的意思,还要在林洛这儿待上几天不可。小荣自打听说要把他单独留下来,话明显少了许多。 彼时,林洛负手而立,一袭紫衣把她衬得格外凛冽。 洛子川走过去,想找她说句话。 他靠前两步,嘴唇轻启。话音未出,林洛倏然手臂一拂,顺着洛子川的脸蹭过去。 洛子川退后两步,手有意格挡。修长的指尖捏住鞭头,向空中一扬。 林洛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错。 什么?洛子川不解。 虽然老娘看你身子娇弱,连个大姑娘也比不过,出手也犹犹豫豫的,力气堪比娃娃林洛先出言把洛子川讽刺一顿,好在反应力够快。 林洛说这话的时候,洛子川有些惊。认识那么多天以来,林洛十分吝啬于一个笑容,一句好话。在洛子川眼中,她是脾气暴躁之人,甚至远远超越了巴蜀中人的泼辣性子,可 洛子川没有想过林洛会间接性的表扬他。 小子,你可得记住。林洛有条不逊说道,你父母已经不在了,风月楼也被遣散,苏情的武功进展自然无从考证,唯独能给她作证的,也就你了。 林洛顿了顿:知道你入门入得晚,洛亦止和李浮华也没正儿八经地告诉你该咋揍人,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既然选择闯荡这江湖,选择蹚这洗不干净的浑水,就得时时提防着别让别人杀了你。刚何况你还是叛党之后呢。 洛子川垂着眼睛,眼皮耷拉着,手紧紧地攥成一团。 报应吗?前世坏事做尽,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要背负叛党的骂名。 叛党啊,背叛天下的不忠不义之党啊。 洗得掉吗?逃得掉吗? 我会努力的。我会努力变强的。 洛子川铿锵的声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他看不到前路,只知道迷雾缭绕、一片迷茫。 怎么办呢?闯啊。洛子川心中暗暗道。 林洛顿了顿,嘴角倏然勾起,笑了起来,小子,你和你娘真像。 一样的倔,一样的笨。 林洛上前两步,她的双手抚着洛子川的脸庞。也就那么一瞬,洛子川看到林洛的墨黑如漆的头发上在不起眼的角落处,出现了几根白丝。 人没有不老的。不老的女人不是仙女,而是老妖精勾引男人的老狐狸精。 洛子川不喜欢外人无缘无故的触碰,自问在云川谷就是一个清冷无比的公子性格。出谷后却屡屡打破惯例,林岁言是一,林洛是二。 洛子川没有推开她,在林洛的瞳子中,他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阿娘活着现在该有多大了?应该比林洛还大一点儿吧。 洛子川心中无来由地糊涂。母亲应该没有林洛这般显年轻,估计白头发不少了。 恋耽美 ——(19) 洛子川心中同明镜儿似的。林洛是林朔的妹妹,娘亲又是林朔的下属,两个人见面肯定是必定的。只是洛子川不清楚,林洛和苏情关系到底在哪一步,是朋友,亦或是敌人。 但就在那一刻,洛子川心中明白了。她和娘亲的交情,一定不浅。 洛子川缓了缓,叫了一声:洛姨。 按照娘亲那一辈的关系,肯定是要叫一声姨的。 林洛的身体僵了僵。良久,她才喃喃道:苏情,你看到了吗?你家的小崽子,叫我姨呐。 洛子川抿抿嘴。林洛转回身去,背对着他,成啦,你把阿言他们叫出来,我有事。 洛子川应了一声。 林洛在洛子川离开后,眼角蓄满了泪。 苏情啊,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孩子,多好骗呐。林洛道,可你怎么就看不到他长大呢 午间,几个人围坐在一起。 林洛缓得快。明明老大不小了,却玩心大起,让几个少年并排坐,说是有好玩的。 林岁言想在屋里睡上个日上三竿,结果愣是睡不着,就想着躺到晌午也无所谓。 念头一出,洛子川进来了。 迷蓉娥让我叫你出来。洛子川倚着门框道。 嗯。告诉她我不去。林岁言说道。 你在这闲着也是闲着,你姑母唤你定是有事,为何不去!洛子川想走进去,结果想到主子的房间不该随便进,也就停在门口劝说。 但他不知道的是,敢在主子面前带着不耐烦的腔调说话,已经足以被驱赶出门了。 林岁言懒洋洋地把眼睛成一条缝,对着门外那人看了一会儿,嘶了一声,拿这样的语气跟公子说话啊?不怕我一怒之下把你给弃了? 洛子川想到林洛,便觉得腰杆硬气了些,你不敢。 操?林岁言爬起来,几天不管你,反了天了? 林岁言说话的语气,和街边大妈舞着棒槌,冲贪玩的小孩子吼:两天不打你们,要反天啊?一模一样。 洛子川差点笑出来。 林岁言听门外没声,以为洛子川被他这一句话唬住了。得意洋洋地躺下,心说:果然下属都是不能惯的。 洛子川退后两步,喊道:姨 林洛抱着胸,云淡风轻地走来。 这声姨扎了林岁言的耳朵,他一脸懵地坐起来,看着林洛走进屋子,悠悠道了一句:可真懒啊。 你管他叫林岁言看着洛子川。 从即日起,老娘就是子川的姨母。林洛搭着洛子川的肩。 林岁言: 叫了陆云丘和小荣,林洛轻咳两声,道:今天来比武。 陆云丘:啥? 比武。林洛重复道,你们这些个狗屁不是的玩应,出去了还不得被揍得满地找牙? 那陆云丘撸撸袖子,怎么比啊。 好说。林洛不知道从哪掰来的树杈,把它们一股脑地丢在地上。 抽吧,抽到长短差不多的就算一对儿,对打。林洛道。 洛子川: 别看我,一共就四根树枝。再者,我那么大,哪能同你们这群生龙活虎的崽子比。林洛不害臊地说道:况且谁指点你们啊。 洛子川:哦。 他直接管这人叫姨是不是有点儿草率 四根树枝摆在地上,洛子川闭着眼睛摸索一阵,拾起一根来。 四个人的手并在一块儿。 林洛的树枝掰得很用力,两长两短差异很大。洛子川看了眼自己的树枝长的。 他在其余三人的手中寻找长树枝,捕捉到一个人的手后视线慢慢上移,停在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少年身上。 林岁言的目光隐晦不明,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摩擦出火花来。 这不行。林岁言道,这不公平。 的确很不公平。 林岁言和陆云丘,都是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人。可洛子川和小荣却是实打实的草包一个在医谷长大,整天被灌输不要打打杀杀的思想;另一个在穷乡僻壤里长大,能填饱肚子就算不错,上哪去练武? 林洛轻哼一声:咋?你以为朝廷那群狗会看他们可怜就放过他们啊?屁嘞!做梦去吧。 阿言,你和子川先打吧。林洛翘个二郎腿道。 林岁言冲洛子川抛个眼色。洛子川虽不能完全知晓其含义,但大抵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等会意思意思得了。 洛子川头微微颤动,像在回应。 二人站定。 云丘哥哥,你说他们谁能赢啊?小荣道。 那当然是陆云丘的话顿住,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好说 小荣一挑眉,道:那等会儿,我们也要打吗? 陆云丘瞅了林洛两眼,降下声音,掩着嘴道:没关系,到时候我让 你还没出口,林洛率先道:让什么让,林岁言,你出手啊。 就在刚刚,洛子川和林岁言两个人的决斗,开始了。 林洛拾起一块石子丢过去。她用了不小的劲儿,石子顺着力,朝洛子川脑子飞去。 洛子川一转头,石子就快砸中他脑袋了。电光火石间,一条长鞭正中袭来的石子,嘭得一声,石子迸落。 那长鞭力度不小,洛子川甚至能够感觉到呼啸的冷风从他脸边扫过去。洛子川心里很乱。 初见林岁言,是在迷踪林。少年一袭玄衣,以一条黑色长鞭逼退了数名朝廷将士。洛子川并不信服他,以为只是这厮装神弄鬼,借助浓雾地势罢了。 离开迷踪林后,洛子川没怎么看到林岁言使鞭子。自然也对他的武功进展不闻不问。 他武功好不好跟我什么关系。他能管我一口吃的就行。 可是刚刚,就在林岁言用鞭子帮洛子川挡那一颗即将砸在洛子川脑袋上的石子时,洛子川有些震惊于此人的武功。 长鞭带起的风很烈,吹得洛子川鬓发上下摇荡。 洛子川明白了林洛的原因。林岁言不想真动手,林洛也说不动他。但她扔出这块石子,目的是为了告诉洛子川:林岁言是在故意让着你,他还有更大的招数没使出来。 这无异于让洛子川的心中多了几分羞.耻感。 洛子川停下。 林岁言挥鞭的手一顿。他本就没使出全力,十分功夫只用了三四分,鞭条软趴趴地打在地上。 你不必让着我。洛子川道。 什么? 我说,你不必让着我。洛子川重复。 林岁言笑了,眉毛上挑,玩呢?不要命了? 洛子川当然要命,但脾气更倔得要死。他手中没拿武器,两条纤细的胳膊垂在身侧。 就算是死,也不在别人的怜悯下得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荣耀。 洛子川道:不要命了。 林岁言有那么一瞬怔神。看到洛子川坚毅的眸子,错不及防地沦陷了进去。 林岁言把长鞭在手上缠了两圈。 小荣却焦急道:子川哥哥怎么了?他 陆云丘叹气道:都是两个死倔的人。 长鞭挥过去,呼啸起一阵冷风,掺杂着杀气,袭向洛子川。 林岁言是有私心的。那一鞭子,他用了八成功力。 洛子川把身体侧向一边,静待时机。 鞭子并不是所向无敌。这种武器善远攻不善近攻,只要林岁言收鞭的速度不够快,洛子川就有机会抓到鞭首。 洛子川沉吸一口气。 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再次浮现。红衣女子一身长裙,身无寸铁,练起功来气势丝毫不减。 女子行踪诡异,像个漂泊不定的孤魂野鬼。洛子川脚尖一顿,如利刃一般左右摇荡,窜到林岁言身后。 洛子川武功还算不错,起码对付杀鸡卖猪的乡野村夫绰绰有余。 洛子川探手去抓林岁言右手持的那柄长鞭,林岁言倏然转头,空闲的那只左手格开洛子川抓过来的手,向后一拧。洛子川右手脱力,微微蹙眉,左手去掰林岁言的手。 这样一来,比武逐渐开始偏 林岁言收了手。洛子川后退两步,稳住身形。 林岁言饶有兴致地盯着他,像在说:还行啊。 鞭身扫来,横擦着洛子川脸飞过去。洛子川右移躲开,左脚跳了半步,准备从林岁言右边抢软鞭。就在即将抓住的一瞬间,洛子川脑子里一阵恍惚。 娘是怎么走的来着?那一步该不该上前啊? 完了。陆云丘嘟囔着。 林岁言手腕打了个转儿,使个巧劲转过身。洛子川一个回神,脚尖为轴旋了半圈,却感到并不那般得心应手。 软鞭缠着洛子川的腰。林岁言那一下没怎么使劲,耐不住洛子川动作幅度大,林岁言怕再刚下去会出事,着急收鞭。 洛子川腰间一阵疼痛,嘶 素色的衣摆上染上一条血色。 27、上药 ◎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林岁言的鞭子很长,虽然不比那种皆是倒刺的刑鞭,可被那抽一下也得够呛。 洛子川咬着嘴里的软肉,努力不发出声音,然则效用不大。 真的,很疼。 在云川谷那会儿,他很少受伤。一次手被树枝划了道口子,洛亦止便找来药草覆在伤口上,一连几日,无比重视洛子川的伤。到最后,洛子川心里的潜意识以为:以后就算受伤了也会有师父那样的医师处理,不会受很多的罪。 洛子川眉头拧在一起。 云川谷的小公子,哪受得了这种苦? 他回到林洛面前,带点歉意又带点怒气地叫一声:姨。 林洛只抬头道了一句: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是的,如果洛子川掌握住时机直接了当夺过鞭子,哪会受这等罪? 洛子川轻声道:我不大敢 饶是常人说这话,林洛可能要出言奚落一番。就连出手都不敢,还能敢干什么?可眼前之人是洛子川,刚出来的时候,连个人都不敢杀的活菩萨啊。 一个从小被师门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在个把月中心性就要变成无所顾忌、心狠手辣的江湖人,对洛子川来说难度得有多大。 林洛想了想,叹气说:罢了,这不怪你。你这胆量还是得再练练,要记得无所顾忌,开弓没有回头箭,迟疑有时是致命的。 洛子川颔首:子川谨记。 那个伤?林洛把头侧了侧。 洛子川努努嘴:无碍。 林洛冰凉的手指触上洛子川的伤口,洛子川本能呼痛。林洛半眯着眼睛说道:你看看你吧,就这样还说无事? 她顿了顿,又冲林岁言嚷嚷:你还真拿着鞭子上去啊?瞅你干的好事! 林岁言垂着头,像个做错事挨骂的孩子。 林洛说来说去,忽然平静下来,我等会儿叫阿夭拿点药过来吧。 林洛坐回到原位,五个人挤挤挨挨围坐在一起。 独步乃离世高人所创,是一门不走寻常路的功夫。你若说它厉害,其利弊也不是一般人能权衡得了的。你若说它邪门,玄奥之中还自有一番普通总而言之,那些个未曾入门的外人对此功法知之颇少,有些不待见吧,还有些好奇。 林洛继续说道:然而那些真正入了门的弟子也并未完全参透,久而久之,独步也就成了绝响。我记得,我那母亲吧,是独步传人,对它了解得自然多了许多。我那傻哥哥替先皇卖命后,就私自组建了一匹女子,群号风月,当时盛行的武功大都没什么杀伤力,他便想到了独步。 全天下苦命无归处的女子都被招揽在那儿,世人玩笑称她们的居所为风月楼。每个女子武功变幻莫测,真是应了独览天下,步凌九霄的寓意。也难怪你娘不把它传给你了,你一个男儿,练女孩子家家的功夫成何体统。 洛子川叹气。 但林洛紧接着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个自创独步功法的,怎么就不能是个筋骨极奇的男子呢? 小子。林洛今天心情应该不错,眉眼带着笑,你有这天赋。一味地去练生硬的武功,武功反而容易停滞不前。但要是以柔克刚,那会使人眼前一亮。我看你练的就不差,但苦于无人指导,又没有趁手的武器练武没有什么别的妙招,就在于多练,云川谷愿意把你当小公子养着,那我管不着,可你出来了,就得有一套可以傍身的武功。所谓天下武功一大家,你抄我来我抄他,哪来那么多新奇武功供人创新,大抵都是旁人练剩下的融上一点自己的领悟罢了。武功么,是用来防身的。说白点,用来揍人的。大可不必被这条条框框拘泥住了,顺其内心,努力开辟就好。 洛子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林洛变脸道:听不懂就别听了,就当我放屁呢哈。 行了行了。看什么呢,赶紧上去打去。林洛说这话的时候看着陆云丘和小荣。 林岁言趁机向洛子川身侧一倒,我说过,姑母刀子嘴豆腐心的。 嗯。洛子川道。 你那个,伤没事吧?林岁言悄声道。 洛子川看了他一眼,没事。大抵也不过就是两天侧着身子睡觉嘛,有什么呢。 恋耽美 ——(20) 真的?你别骗我林岁言说道。 洛子川气笑了,咋?你愿意替我疼啊? 林岁言笑道:成啊。 洛子川道:成,你转过去。 林岁言的黑色长鞭被搁在地上,洛子川悄悄拎起来,就要往林岁言后腰上抽。有力的手率先拽住鞭头,林岁言转过头道:不行啊,你要打我? 对。洛子川仰着脖子,看起来很是嚣张。 林岁言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不懂事。 见小荣和陆云丘走到远处。陆云丘很照顾小荣,没拿武器,出手时力气也是悠着的。 小荣毕竟还是个孩童,林洛心再狠也做不到让一个孩子和少年对打。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了一会儿,觉得像极了两个孩子大家动静挺大,杀伤力极小,瞅了两眼就走了。 陆云丘收拳,大喊道:姨,上哪去? 别打了,糊弄鬼似的。我去给你们收拾收拾,最近风声要起了,怕是没现在这么好过,赶紧走吧。林洛道。 林洛又道:阿言,你跟我来一下。 彼时,洛子川坐在地上晒太阳。午后太阳浓烈,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他抬手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后腰发出阵阵刺痛。 洛子川:操 他打算回去,扭头走了三步,忽然与迎面一人对上。 林岁言眉头挑了挑:没走呢? 没。洛子川。 赶紧回去吧,明天要走了。林岁言平静地说道。 啊?洛子川一霎时没反应过来,明天要走? 对。我和姑母的身份,很有可能已经被白五猜到了。林岁言叹了一口气,玉阳帮势力只手遮天,在江湖上也算是不容小觑的了。姑母回绝白五之时,便觉得白五反应过激,再加上白五那百折不挠的性子不可能就此放弃。 林岁言又思虑道:况且,我把面具摘下来了,朝廷有我幼时的画像。这还不算,林家的一位仆人曾因惧死而道出林朔还有一个妹妹。林岁言顿了顿,林朔,林洛。这名字虽然好听,可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洛子川:哦。 林岁言转过头,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不怕朝廷追兵? 怕什么。洛子川道,我现在厉害着呢。 林岁言想到什么,冲洛子川道:走。 当林岁言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洛子川才意识到自己跟着林岁言回到他居所了。 其实地方也不是很大,布置同洛子川的差不太多。 林岁言坐到床边,衣服脱了。 洛子川:啊? 屋里没有燃蜡烛,窗外的光撒进来,是有些恍惚的。 衣服,脱了。林岁言一字一顿说道。 洛子川自然揣测不到林岁言的用意。他后退两步,倚在门板上。 林岁言耐着性子道:衣服脱了,给你上药啊。 洛子川倏然叹气,不用,不用。我自己能上。 林岁言侧躺在床上,笑道:你能看到伤口在哪么? 当然不能。洛子川心中暗暗道。 撑什么能,上个药而已。林岁言喃喃道。 洛子川想问,他这伤是从哪来?又是拜谁所赐? 洛子川倚在门板上不说话。 就在这时,林岁言倏然跳下床,手抓过洛子川的手腕,把他摁在床上。 洛子川有些急眼:你干什么? 林岁言的手掀起洛子川的衣摆,露出一长截纤细的腰肢。与娇嫩的皮肤不大匹配的,是一块尤为显眼的鞭伤。 洛子川还在下面扑腾,林岁言叹息道:大哥,上个药而已,反应那么强烈的啊。 林岁言从怀里摸出一瓶林洛给的药粉,指腹轻轻在洛子川后腰上摸索。虽说林岁言动作轻柔,可抵不过药性猛烈,刚接触伤口的一瞬便火辣辣地疼。 洛子川感觉到林岁言压他的手松了些,一下子窜了起来,却又扯到伤口,呲牙裂嘴地疼了一下。手指着林岁言道:你 好不容易憋出两个不失礼又很过分的字:有病。 说罢,也不管伤了,一溜烟跑没影了。 洛子川回到屋里的时候,感觉脸是烫的,火热火热,像被火烧过一样。骨节分明的手指蹭了两下脸颊,洛子川继而喃喃道: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啊。 不知道他是说给谁听的。 与此同时,林岁言也不怎么好过。 像是在反思自己,又像是在质问别人,我做得很让人难以接受吗?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好心还被别人误会 他的耳根红得彻底。 翌日一早,准备出发了。 28、林间 ◎除非有人故意把女魅关在了鬼林中。◎ 天气逐渐冷起来,林洛仍穿着她那一袭紫色长裙,赤色长鞭掖在腰间,格外突兀。 在林洛身后的,是小荣。 他被换上了干净的服装,清澈的眼底分明写着两个字:不舍。 沉默了一会儿,陆云丘率先打破沉寂:姨,我们走了。 林洛点点头,冲几人扫视一圈,道:我们也走了。 子川哥哥。小荣飞奔过去,眼底蓄满了泪水,子川哥哥一定要记得回来看我啊。 洛子川点点头,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小荣的头顶擦过,好了,我一定回来看你。 林洛忽然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此散了吧。 阿夭跟在林洛身后,眸子垂着,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 阿夭,东西给他。林洛道。 阿夭上前两步,把手中的木盒递给洛子川。 这是洛子川把木盒打开。一条白色长鞭盘绕在盒内,隐约绕了四五个圈。 看你也没个武器独步这功夫配上刀与剑是发挥不了真正效果的,况且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也拎不动大刀。若是使点巧劲,甩甩鞭子,倒也未尝不可。林洛的手划过盒中的鞭子。 看洛子川没动静,林洛撇撇嘴:反正该给你的都给你了,不喜欢就丢了吧。 洛子川不是不喜欢鞭子,只是觉得一个男人用这东西很变态。 在洛子川的认知范围中,那些个江湖英雄哪个不是背长刀,持长剑的?而鞭子在洛子川心中的地位,也许只能沦落到给后宫女子使用争宠罢了。 可依林洛的意思:独步和长鞭配合是最好的。 洛子川看了林岁言一眼,目光定定地落在他的黑色长鞭上。 林岁言当年是被追杀,只能向收留他的姑母学习鞭术。可洛子川有资格抉择自己的武器究竟是什么,他只觉得用树枝用惯了,剑使起来不大顺手。 林岁言开口道:拿着吧。你又没有正儿八经的武器。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洛子川自打出谷以来,不是不带武器,就是随便抢一把长剑拿着防身。而且不管如何,等风头避过去之后,第一个丢的,便是当初抢来的剑。 谢谢姨。洛子川取出长鞭,白皙的手指抓着长鞭,与鞭子的颜色几乎要融为一体。 成啦。林洛道,你的武功可还要练练啊,这鞭子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凭你那浅薄的功夫,还配不上它。 洛子川点头应道:是。 林洛叹了口气,继而对林岁言嘱咐道:离开这儿去鬼林的路上小心点,别怪老娘没提醒你。不过要去倒也有利处,若是白五真的怀疑到咱们的身份,串通好朝廷,你进了鬼林,我带人往北走,大抵还能逃过一劫。 林岁言道了声:嗯。 这里穷乡僻壤的,也没有卖马的人家。你就多耽搁点时间,到人烟多的地方买些马匹吧。林洛又道。 好。 今天林洛的话意外的多,林岁言的话格外的少。 倏然间,林岁言开口道:姑母。 林洛一顿。 保重啊。 林洛笑了:臭小子,没你这句话,老娘就不活啦? 林洛又道:行了,别婆婆妈妈了,赶紧走吧。 她扯起小荣的手,往相反方向走去。小荣步幅小,走了两步转过头,看着洛子川。 小崽子,走吧。林洛出奇地没恼,低声道。 小荣并非不明事理,他跟上林洛的脚步,头歪了歪:迷蓉娥,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啊? 林洛伸手摩挲着小荣的脑袋,往北方溜达溜达。 林洛善于伪装,可此时她的话语中带着些哭腔。闷闷的,喉咙像堵着什么似的。 林洛的眼睛有些红。 迷蓉娥,你小荣盯着林洛的眼睛,抿抿嘴,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荣回头,身后已不见洛子川一行人的踪影。 为什么呢?明明很思念,离别时明明那么不舍,可为什么要分开呢?小荣嘟囔着。 因为林洛也说不准,人生啊,只有分别才有再聚,没有一生一世的陪伴,只有无穷无尽的离别。你当然还不懂 小荣低着头:知晓了,迷蓉娥。 小崽子,叫师父。林洛道。 小荣吞吞口水,摇摇头。 小崽子林洛白了他一眼。 崎岖的路上,林岁言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态。 他眼眸深邃,玄色长鞭自手中垂下,拖在地上,留出一条长长的印记。 哎。洛子川伸手捅捅他,凭你这张嘴巴,今天怎么话这么少? 林岁言仰起头,一双桃花眸子在面具的遮掩下隐晦不明。他收拢长鞭,沉默了一会儿,道:心情不好。 陆云丘小声道:公子是因为和洛姨分开了吧。 林岁言眨了眨眼,他抬头看天,感到十分迷茫。 洛子川:两个都是嘴硬心软的人。 秋风瑟瑟,三个少年在漫漫长路上走着。 陆云丘深吸一口气:把小荣送走了,一下子就变得很是寂静了呢。 早晚都是要走的。没有分不开的人。洛子川随口应道。 林岁言脚底微微一顿,良久他道:是么? 什么? 人,是留不住的么?总会有分开的那一天么?林岁言问道。 嗯。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生老病死,机缘巧合,老天总会把人们分隔在天涯两端,亦或是阴阳两隔。人生,还得依靠自己度过。洛子川道。 又恢复到一片寂静。 林岁言脸色不是怎么好,洛子川不会安慰人,只得硬着头往前走。山路崎岖,坑坑洼洼,高低不平,走路得提防着。 陆云丘倏然一顿,整个人抬起头,像是被震慑住了:那,那是 顺着陆云丘目光望去,远处是一片树林。绿林茂盛,仿佛要往天上长,把太阳的光遮得严严实实,在空旷的地面上尤为突兀。 林岁言的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鬼林。 林岁言并不是闲得没事要往鬼林闯。乃是这片林子占着重要地界,身后还有不确定因素过强的白五。如果他猜中了林岁言和林洛的身份,将此信息告知给玉阳帮大帮主,再传到焉青耳朵中,他们带着兵追过来应该不出两日,到时候再躲一定来不及。可若是从鬼林穿过去,不仅可以缩短路程,还可以拖延朝廷追兵一时,尽快回到迷踪林。 但眼前的林子,给人一种无端的恐怖感,仿佛林中真的住着女鬼似的。 怕么?林岁言转头问。 当然不怕啊,公子。陆云丘应道。 林岁言却没回答,目光直直落在洛子川身上。 陆云丘: 我洛子川道,还好吧。 一个人闯深山老林当然害怕,可有人在身边就不害怕了。 洛子川把从林洛那儿得来的长鞭掖在腰间,手指搭在上面,微微舒了一口气。 林洛来的时候正是夜间。而此时近黄昏,他们还算走运。 踏进鬼林的那一刻,洛子川感到周遭的光线和温度降了一倍。很寒凉,营造出一种阴森的气氛。 几缕阳光穿透树木的叶子撒下来,确是在平添恐怖氛围。 很怪,说不上来。 他们向前走了一会儿。洛子川试图远眺,看到的是无穷无尽的树木,遮遮掩掩,掩映着羊场小路。 陆云丘嘟囔着:这地方真他娘的邪门。 洛子川手很凉,像一个行走的冰块。他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然而无济于事。 突然,一只手抓住洛子川缩在衣服袖摆的手。那手骨节分明,指腹温热,像个暖炉一样把洛子川的小手包裹起来。 并非十指相扣,洛子川的五根手指指根抵在林岁言手心,是五块凸起的骨头。 你伤怎么样了?林岁言小声问。 没事。洛子川答。他挺不自在的,想把手抽走。 你不冷么?林岁言反问。 洛子川:我热。 确实,被林岁言捏在手心的那只手活像着了火。从手指,一直蔓延到全身各处。 你能放开吗?洛子川刚想说话,可林岁言像触电似的把手松开了,光线不好,只能看到他耳根有一抹不正常的红。 恋耽美 ——(21) 也许是因为过招时误伤洛子川而过意不去,林岁言看他把手往袖中缩,便以为他冷,单纯地想为他捂捂手而已。而细想起来,才觉得这个动作有多么的不妥。 忽然间,陆云丘的一声话语打破了窘迫的局面。他的手游离在一棵树皮上,这些树 别碰! 树有机关!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岁言洛子川喊了出来。陆云丘把手收回去:没碰到。 林岁言饶有兴趣地看着洛子川:你怎么知晓树里有机关的? 洛子川顿了顿,回答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直觉。 的确是直觉。林中一片清幽,树木郁郁葱葱,隐隐像是按着什么布局种植的。废了这么大的劲,若是树中不放些机关,也太对不起鬼林之称了。 确实如此。林岁言道,你的直觉还挺准。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此地树木茂盛,树心中还藏有机关暗器,旁人进去十分困难,那女魅就算有再高的武功也进不来。除非洛子川眼皮陡然一掀。 除非有人故意把女魅关在了鬼林中。陆云丘接过话茬。 29、故事 ◎只当他是一枚棋,一枚可以羁绊住我的棋。◎ 陆云丘一言,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岁言冷着脸道:也许,本就没什么女魅。 所谓魑魅魍魉皆非恶鬼,皆是人眼中的恐惧所至。而鬼林,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世上有人想让外人远离这个关押着女魅的地方,干脆在四周栽种大量树木,布上重重机关,又放出了女鬼的名号想骇退旁人。目的便是不想让林间被关押之人与外界中人有过多接触。 林岁言感到一阵风从耳畔刮过。 女魅前辈,出来吧。林岁言背着手,神色相当淡定。 一阵狂笑从洛子川身后发出来。声音沙哑,有如古钟撕裂的叫喊,带着些疯狂与嗤笑。 洛子川竟联想到了母亲。 记忆中的苏情基本都是哑着嗓子说话的,不知是何缘由。有的阑岳门弟子说是夫人不愿掐着嗓子学那些个娇滴滴小姑娘的音腔,也有些说是苏情生了场大病,病坏了嗓子,说话可不敢放开声音。 具体因为什么,洛子川不知道。他记得阑岳门覆灭之时,苏情歇斯底里的呐喊声音尖锐,像能把天划开道口子。 洛子川不能想,也不敢去想了。 眼前有一道黑影窜过去,洛子川一顿,继而看到一个四方四角的物体倒坠在树梢上。借着微弱的亮光,洛子川看到那个东子,好像个有手脚的人。 洛子川先一步跳开,陆云丘把手中的飞镖对准那坨不明物体的脖子上。却听那不明物体传来咽喉撕裂的狂笑声,顿了会儿,她侧侧头,对上洛子川的眼睛。 一个人的眼里是有星星的,不管这个人是否对世事充满向往;是否深陷泥潭。只要他还有记挂与执念之事,眼睛里就还有一丝亮光。可眼前暂且说这不明物体是个人吧,洛子川感觉她的眼睛里盛着一滩死水,没有活气,隐隐还能看到此人直达眼底的恨意。 挂在树上那人头歪了歪,嘴唇轻启,缓缓说出两个字:小孩? 洛子川退了两步,看到她满颈的疮疤。她唇角微微勾起,唇色殷红,像生吞了人。 怕我?怕什么。她自问自答,便笑出了声,噌的一声蹿下树,稳稳地站在地上。速度之快,陆云丘手中的飞镖没来得及收,锋利的刀刃割在她的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红的伤口。 她倒像不在意似的,手指似蹭未蹭地摸了摸,放在唇前,用舌尖舔了舔。 她唇角一抿,勾出一个再和蔼不过的笑:入了我的地界就要听话,不然听说过女鬼嗜血吗?你们想体验一下浑身上下皮肉被剥去的滋味吗? 谁知林岁言压根不怕,他悠悠道了句:前辈,在林中待得很苦吧。前辈,该出林了。 她没了先前的样子,眼珠一瞪,冲林岁言逼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世上本没有鬼。前辈的功夫利落,不带丝毫滞顿,出其不意,非江湖中人轻易可以练成的。而且您身上的衣服布料乃是尚佳的,据我所知,这种服饰很难在民间买到,多半生产于朝廷。若非将军,丞相府中人,是无权也无钱购买的。林岁言道,前辈,人不做,为何要在深山老林中做鬼呢? 林岁言上前两步:前辈,跟我们讲讲您的故事吧。 她睁大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着:他派你们来的?来试探我? 洛子川一脸懵,陆云丘轻轻啊?了一声。 非也。林岁言道,不瞒前辈,并非有人派我们前来,而是好奇这鬼林中究竟是何光景才来一观的。前辈要是有什么顾忌大可不必,若是信得过晚辈,可以将事情原委说出来,我保证绝不外传。 前辈也不想将秘密永远隐瞒吧。林岁言补充道。 她挑眉,打量道:你真不是? 若有撒谎,天打五雷轰。林岁言。 她叹口气,凌乱的头发飘动,我告诉你了,我能有什么好处? 林岁言笑道:前辈难道不想逃出这个地方吗? 她笑得很大声:我若是想的话,这片林子压根困不住我我要你答应,替我复仇。 好。林岁言答应得很爽快,只要晚辈能做到,便一定替前辈完成。 她顿了顿,轻轻叹一口气。她很少去回忆那些痛苦的记忆,以至于一打开阀门,那些回忆便如洪水泻流般奔涌而出,利刃一般剜着她的心肺。这种痛,是与颈部疮疤不同的痛,是一种痛彻心扉的苦楚。 我,叫毕蓉。沙哑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描述着一个美好的故事。她摸着自己的脸,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毕蓉的脸微微上扬,看着那缕即将消逝的光亮,缓缓道:我是丞相府独女。父亲宠爱我,自小跋扈,丞相府上上下下是饱读经书的文人,我却偏偏对武学产生可兴趣。父亲便替我请了一位师父,教我武功。 可是不凑巧,我一日出府,遇上了那个王八蛋刘令孺。 刘令陆云丘一惊,可是先前的荆王,如今的圣上? 不错。毕蓉继续说道,我同他一来一往,只觉得这人才貌出众,文质彬彬,才多了些交集。那是先皇初登基,宫内上下大换血。他有着的那一部分的兵力,很快被先皇剥削干净,打发他到一处荒僻之地继续做他的王爷。 先皇仁慈了。林岁言喃喃道。话音很小,但洛子川听得见。 我很同情他。但想着丞相府连同父亲刚刚才认定了新主子,若是支持主子之弟岂不是要把整个丞相府陷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尽管肆意妄为,但不能如此不懂事。 我与他年龄相仿,渐渐成为了朋友。我拖人回府告诉父亲:我有事外出,年内指定回来。在无数次与他交往后,在满月的夜晚确定了对方的心意后没有新婚,没有高堂,只有两个人年轻的冲动。 我不后悔。毕蓉的声音渐渐落下去。 她是丞相府独女,是千金之躯,能够接触到的男人少之又少,好不容易碰到个气度不凡的男子,也许真的会把那种好奇当做喜欢。而荆王的所做所为一定对毕蓉不是真心的,有些利用的意味。 那一天,他出了府,回来便惶急得看着我,像是有所求似的问: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毕蓉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可怖,我那时候傻,傻得很,便应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放置在我手上。原话是怎么说来着阿蓉,帮帮我。皇兄他欺人太甚,将我的势力削去了不说,他昨日还将我的唯一一位亲弟弟害死!若我没有利用价值了,是否也值他圣旨赐死?阿蓉,替我杀了他,求你了。 那药是□□,药是杀死皇帝的唯一办法。但要潜进皇宫绝非易事,两全的方法即是入宫做皇妃。 先皇看我父亲老实,才没有打压丞相府,若是父亲敢谋逆,首先倒霉的便是丞相府上上下下的人。我容貌倾城,若是到皇宫做的妃子也不算什么差事,反倒能打消先皇一般的怀疑。父亲虽然不舍,考虑过后也允了。 如今才发觉,那是我人生中最失败的选择。 先皇封我做了妃,也十分宠我。我偷偷溜进御膳房,把□□撒在了粥中。目睹了他亲手将那碗粥喝了下去。 回去时,我恶心不已,又感到腹痛难忍,忙为自己查看脉象。呵呵呵毕蓉爆发出一阵怪笑,你猜怎么,有喜了。 洛子川一顿。 孩子的父亲是荆王。毕蓉说话时不带一丝感情,像在描述着一个复杂的故事。 我自认为隐瞒得很好,可那个孩子实在太碍事了。我想把这孩子打去,可又觉得没权利这么做没办法,我与荆王接不上头。浑浑噩噩的,差不多过了半年多,被先皇身边的医师看出破绽。先皇必然知晓孩子父亲不是他,问我真正他父亲是谁。我不说。当时他已毒已经在五脏六腑蔓延而开,身体一日不比一日,日后驾崩,太子继位,很难再笼络人心。他答应我不会追究,但条件是要丞相府一直效忠于朝廷,拥护太子。 半载后,我诞下一子,先皇只对外声称是后宫妃子所出,并未点名道姓。宣称他为六皇子。 六皇子?当朝五皇子?洛子川道。 不错,正是。毕蓉答道。 月余,先皇驾崩。 有皇室血脉的人皆奔赴宫中,太子登基的前两天,我亲眼目睹他把太子约到一处亭内。太子孤身一人,荆王给了他一杯酒,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太子一饮而尽。继而四肢抽搐,口吐鲜血而死。我发出了些动静,被他听见了,让手下把我带了过去。他问我,是否还愿做他之妻?我顿住了,他的眼睛,不再那么干净了,里面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算计。我犹豫了。而他也知道,我不信任他了。一个即将成为帝王的人,是不会容许一个知晓他太多秘密的人活得好好的。 太子被毒害而死,他理所应当坐上了皇位。与此同时,我被押解到这里,生生世世,不得擅离。故事收尾,毕蓉眉头一挑,怎样?是否荒诞离奇? 否。林岁言道。 毕蓉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初登基,势力不稳。用我威胁我父亲,效忠于他。可是如今,他势力扩大,已经可以做到随时把丞相府当做棋子弃之不顾,随便找上个理由把丞相府诛连满门也没人敢说他半句不是。我如今是还要求着他重用丞相府,重用我父亲。 而我那可怜的孩子他从未把他当成过亲生子嗣看待,只当他是一枚棋,一枚可以羁绊住我的棋。毕蓉咳嗽两声。 30、女魅 ◎先有命活下去再说吧。◎ 她抬起手,挡住那抹即将消逝的光亮。像是对别人,又像是对自己说道:我就不死,要互相折磨一辈子啊。 何必呢?洛子川忽然发话,曾同为长相厮守的枕边人,怎么会落得互相利用,折磨纠缠的地步呢? 毕蓉发出一阵疯癫的笑,笑声停止,她脑袋向前靠了靠,小孩,我该笑你天真呢?还是该说你傻呢? 这世间的情爱,大抵不过只是一场交易罢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还真以为一个人能够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前程以及性命么? 世间,应当这样的人吧。洛子川嘟囔着。他觉得他的父母便是这样活生生的例子。 母亲是叛党,阴差阳错到阑岳门避难。父亲庇护了母亲六年,从未想过向朝廷报信而从中得利。就连最后事情暴露,父亲也没有抛弃母亲,而是选择了同生共死。 有。毕蓉不屑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冲洛子川道,我命苦,没遇着。 林岁言头微微侧了侧,倏然道:有人进来了。 林岁言的耳朵比旁人更好使些。毕蓉安静了会,懒洋洋地说道:对。 该不会是白五陆云丘暗骂一声,冲身后望了望。 敢问前辈,这里还有没有另外的出路?林岁言问道。 毕蓉晃了晃脖子,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你都骗我了,还指望我对你如实相告?林朔他儿子? 林岁言身子一顿,面具下的嘴唇缓缓勾起:前辈的眼睛真是雪亮的。 我是有点傻,但是我不瞎。林朔是先皇一手提拔的将军,在宫里待着的那段时间,他可是为了先皇这病费了不少心力。我见过他几面,要怪只能怪你和你爹生得挺像的。我这鬼林平静了老些年了,先是一女子来,接着又是你们,又引来了朝廷士兵你们这是诚心要搅和我这地儿啊。 前辈恕罪,先前多有隐瞒,实在是 这回不是我不帮,是我真的没法帮了。毕蓉颤抖着手捋捋头发,这儿的枝叶还不算太密,轻功好的踩着点枝杈也就能飞出去了。可如今却是行不通的了。 怎么行不通?陆云丘问道。 这些树非真树,乃是伪装成树的机关。每个机关中藏有数万枚银针,针上抹着一层□□,针尖一但接触皮肤,药便随着伤口进入经脉之中,浑身痉挛;慢慢侵入五脏六腑,四肢抽搐;最后攻入心脏。这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当今圣上那个王八草包,是生怕我跑了出去。每隔五日,机关自动变动一次,期间银针会如抽疯般斜射而出,大抵是要持续个把时辰。 洛子川心中有股不详的预感。 恋耽美 ——(22) 果真,毕蓉道:今日,便是第五日。 那还是要尽快趁朝廷军队还没来之时赶紧轻功飞出去吧。陆云丘道。 不成了。毕蓉摇摇头,来不及啦。天已经完全黑了,距离机关变动还差不够半时辰的时间。你们轻功飞出树林,寻找落脚点就得花上一炷香。 可听那群狗的动静,他们应当躲过第一道机关,应该快来了。毕蓉道。 那该当如何?陆云丘道。 躲在树后?洛子川。 不行,树皮上是机关,如果触动了,很有可能再引发一拨新的攻势。林岁言道。 前辈。他像是有所求地说道,能帮帮我们么? 毕蓉望了他一眼,眸子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她轻哼一声:树枝上没机关。 谢谢前辈。林岁言道。 他朝陆云丘看了看,你先上去看看。 陆云丘转了个身,轻功极好地窜到一根极细的树杈上,手挥了一下,冲林岁言比了个手势。 林岁言会意,迈步的同时忽然顿住了。 你轻功怎么样?林岁言问了一句。 武艺多级,洛子川属于最垃圾。刚从林洛那儿得来了些内力,还并未做到收放自如,轻功更是他的软肋。若是如断了羽翼的鸟那般,还是能扑腾扑腾的,但叫他飞到那么高的树上,还要在不碰到树干的前提下干脆不行。 洛子川这回没逞强,极有自知之明地抿抿嘴:不怎么样。 洛子川很少说出这种话来。他本身就是那种倔脾气,倔劲上来了九头牛都拉不住。说这种自贬又模棱两可的话,多半就是对自己没多大信心。 手给我。林岁言宽大的手掌伸到洛子川面前。 什么?洛子川一个愣神,眼前的黑衣少年抓住他垂在一旁的手,微微一掠。洛子川感到自己双脚离了地面,再度睁眼,竟已在树干枝梢之上。 洛子川隐隐有些晕。 他脚下的这棵树枝干茂密,与陆云丘所在并非同一棵。树叶层层叠叠,枝干背光,两个少年便成了黑夜中的一部分。 洛子川睫毛颤动。身侧那少年一袭玄衣,气度不凡,简直要与树融为一体。 别说话,他们来了。林岁言转过头,冲洛子川悄声道。四目相对,颇有些暧昧的氛围。 果然,不到片刻,便看到一伙朝廷军队打扮的人进入了鬼林。 洛子川感觉为首之人分外眼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这不正是焉青么? 数月前,云川谷弟子被朝廷收买,将洛亦止收留叛党之子的内情泄露出去。焉青兴师问罪,明明有十成把握,却在云川谷吃了个哑巴亏非但没抓住洛子川,还将自己的颜面丢了不少,必然怀恨在心。加上自己的一队人马不清不楚地消失在迷踪林中,他对洛子川此人又蒙上了一层仇恨。 洛子川打量着焉青那张脸,倏然想起云川谷。谷内的内奸不会骗他们,现在唯独就是缺少证据,证明洛亦止收留洛子川。若是哪□□廷狠起来,不分青红皂白便把云川谷拖入收留叛党这一罪名之中,最轻最轻便是遣散云川谷,最重的诛连满门,像阑岳门那样。 林岁言像是看透了似的,他头一侧,摆了个口型,好似在说:你先担心你自己吧,活菩萨。 洛子川僵僵地点了点头。树下的情况却远没树上那般轻松,焉青与毕蓉的交流似乎出现问题,呈现剑拔弩张的局面。 阁下是否看到过三个人进入林中?焉青问道。 毕蓉挑眉,事不关己一般地瞥了瞥地面:没。 她声音本就沙哑,加上这漫不经心的答句,总不免让人感觉毕蓉说的话带了几分敷衍。 焉青压了压脾气:他们皆是朝廷叛党,若有隐瞒,乃是欺君之罪! 毕蓉一听这话,笑了。这口出妄言的小子明显不知她同当今圣上的关系。 毕蓉不屑地呵出口气,话摆明了是要激怒焉青:欺你妈的君,鳖蛋的走狗。 焉青一怔,下一刻面红耳赤地拔出剑,对准毕蓉:大言不惭,辱骂君上,你杀! 四周的将士列阵一样把毕蓉包围住。毕蓉忽然抬起手,指甲在夜色中暗暗泛光。她一直是垂着手的,以至于洛子川从未注意过她的甲片直愣愣地凸出一大截。一手扫过去,仿佛能把人凭空割颈致命。 毕蓉手腕一转,擒住劈来的武器。指甲扼住剑刃,从清亮的刃上,依稀辨得毕蓉有些血红的眼睛。 士兵感到手臂一振,武器便纷纷脱手,叮叮当当摔在地上。再一看,竟不见毕蓉身影。他们四下环顾,身后的枝叶微微颤了颤,继而一名士兵的臂膀便被横空一砍,他一个趔趄不稳,栽到树旁。 机关四射,银针穿心而过,士兵们无一不连连躲闪。毕蓉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歪着头。 既然是机关,便大大比不过人为。胡乱四射的银针必然有攻击不到的范围,毕蓉所在之处,便是其一。她身材娇小,躲在那儿正正好好。时不时还溜起身法,推搡几个士兵,让肉躯离机关口更近些。 甲长如刃,身速如魅。她果真称得上为女魅。陆云丘随口点评。 的确,神话故事中的女鬼不过都是披散着头发,衣裙坠地,唇色艳红罢了。眼前此人身形疾如魅,长发如瀑,裙色嫣红,眼中流露出杀气。若称不上为魅,敢问何为魅? 焉青想着不该这么耗下去,招招手道:撤。 一行士兵明显少了多个,存活的几人士气不足,倒像是些死里逃生的逃兵。 焉青回头片刻,知晓打不过此人。恶狠狠地道了句:你等着。 毕蓉摆了摆手,在焉青转身的那一刻狠狠啐了一口:我都等了十多年了,又不是死的,再受人宰割下去怕是要成缩头王八了。 待到朝廷士兵完全走后,三人纷纷跳下树。毕蓉活动活动颈脖,话音带着几分凉薄:该帮的都帮了,不该帮的也帮了。 多谢前辈。林岁言作揖,前辈的功夫如鬼如魅,看得晚辈实在享受。 毕蓉手指一挥,带着些心疼地望着自己指尖:距离机关变动只有很短的时间了,先有命活下去再说吧。 31、生死 ◎我要和你纠缠十辈子。◎ 树干停止发射机关,林岁言定在那里。感到脚下隐隐颤动,没有地震那么强烈,但 前辈,您在这儿待了多年,如今却能平安无事地站在我们眼前,想必定是有什么技巧能够躲避银针吧。陆云丘问道。 毕蓉无所谓地摇摇头:没什么可躲的地方,树梢、树后,都在攻击范围内。 陆云丘吞了吞口水,继而便听毕蓉继续道:我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他知道,这玩意伤不了我。 毕蓉身形如魅,速度绝非其他武功可以媲美。要的便是那种层出不尽、不按套路出牌的效果。银针再快,快不过毕蓉出奇的武功路数,顶大刮刮蹭蹭,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大地开始抖动,一开始很轻,不容易叫人发觉。可到后来便变成了剧烈的摇晃,到最后发觉,摇晃的源头,乃是内层的树。 毕蓉目光直直抬起,似笑非笑地打量几个少年:能不能活,就看你们了。 她手掌飞快地旋转成一个圈,撑地跳起,右手勾着树干,躲到树背后去。下一刻,银针四射,树微微颤动,像连根被人撬起一般。 银针斜射到对面树皮上,机关触动,两股交错的银针交织着散开来。树枝颤抖,整个树林犹如活了一样。 林岁言拉着洛子川的手,另一只手攀着树后躲了下来。树干背面是机关的盲区,要躲起码能够躲一会儿。 也许天不遂人愿,他们所躲的那棵树微微颤动,隐隐的,像是被强行挪移了位置,离开洛子川林岁言面前,对面的银针直直地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镖与银针撞了个满怀,发出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洛子川远望,陆云丘半趴在一棵树顶部。他运气比较好,身下的那棵树还未曾移动,只是不知万一那树颤起来,会是怎样一般光景。 银针还在继续飞射着。洛子川用右手指了指树梢,示意林岁言。林岁言眼眸半阴着,带着些寒凉。 他比着口型:下来,那儿不安全。 林岁言取出腰间那条软鞭,手腕使力,鞭身直直地绕了个弧。无形中形成了一股鬼风,把银针阻隔在鞭外侧去。 洛子川趁势和陆云丘溜到树后一棵相对稳定的树。 林岁言的桃花眼眸没了往日的风流,眸光深邃,藏在面具之下,看不清楚究竟是何神情,隐隐令人生起惧意。 洛子川冲旁边望了望。右侧方才明明二树间有点空隙,可如今却是只剩下两只手掌那般宽了。他们身在之地与出口相差甚远,直接闯过去只怕是会被乱针射成筛子。可饶是再等下去,恐怕到时连出口都找不到了。 林岁言手一顿,把长鞭一扬,双脚蹬地翻了个圈。他眼睛里透着些隐晦不明的情绪,躲在树后,像是碰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把手腕抬起来。 洛子川差点惊呼出声,却见林岁言的衣袖上立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公子!陆云丘瞪大了眼睛,你没事吧! 林岁言垂了垂眸,把银针拔了出来,对着如丝的针雨一抛。撩开袖摆,手腕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林岁言松了口气。 没事。林岁言道。他衣服穿得厚实,面料又都是上等的皮革所制,银针既然没有穿透万物的能力,便对他造不成威胁。 他手一勾,深邃的眸子冲洛子川望去:把姑母给你的鞭子给我。 洛子川还没反应过来,像毒蛇一般的东西便凭空飞了出来。洛子川侧身一躲,见那毒蛇身上遍布银针,看起来十分骇人。 洛子川把长鞭掏出来,朝林岁言一丢。林岁言接过,若有所思片刻:光躲下去不行,得想办法往出口走。 林岁言的目光停留在两棵即将闭合的树之间。白色长鞭挥舞,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与如丝的银针搏斗开来。 洛子川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将黑色鞭子上的银针小心地□□。林岁言所使的那鞭子韧性极佳,看起来花了大价钱购买。他内心中那股想甩鞭子的冲动,如幼苗般在心中生根发芽。 他半趴着身子,往前爬去,咬紧牙根,望着即将闭合的两棵树,暗沉一口气,余光忽然瞥到身侧有一根半粗的树枝。他在云川谷用惯了树枝,以至于一见到,便能得心应手地耍着玩。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树枝,反着劲一扔。它刚好顶在两棵树之间,不多不少,洛子川内心默默衡量:这大抵能钻过去。 他冲后面招招手,自己略带些匍匐意味地爬过去。耳畔是忽远忽近的银针交织声,洛子川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针海里穿梭。两棵树之间的树枝被顶得紧紧的,四周的树木把三个少年围成了一个圈。 林岁言鞭法好,柔软的长鞭在他的手中犹如坚硬的盾牌。鞭风呼啸,他往后退了两步,脚尖倏然一点,掠过树枝,一双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感。 死里逃生过第一处关卡,天已完全黑成伸手不见五指。洛子川时常在云川谷摸黑行夜路,视力好些。他攥紧了拳头,只听咯吱一声的脆响,黑头观望时,横在两棵树中间的树枝已然不见,两棵树闭合住,勾成一道新的机关。 他伸手一摸脸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自觉地问道:我还能活着走出去么? 四周一片寂静。林岁言长鞭一横,挡在洛子川前,手中的鞭子扭成八字形。一枚隐秘的银针从林岁言鞭身下穿过,洛子川下腰躲闪,能清晰地感受到银针擦着头皮而过的感觉。 林岁言忽然应话:这得看天意了。 四周的树成精了一样,洛子川已看不出出口在何方。陆云丘猛然道:这玩意它们是要把我们当成机关的一部分! 陆云丘说话较为含蓄了。所谓的当成机关一部分不过便是要把他们三个人都杀死在这个鬼林中了。 洛子川耳边的声音很大,而且他发现站着容易受针捅。半蹲下来,倏然四处环顾:毕蓉前辈呢? 她毕竟在鬼林中待了多年,想必是找到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了吧。陆云丘道。 她洛子川犹豫了一会,会赶来救我们吗? 这下无人应声。 不会吧。陆云丘道,她曾被当今圣上伤透了心,这次能够同我们讲述自身经历,并帮助我们驱逐朝廷士兵已是她所尽的最大努力。她不会赶来救我们的。况且她也没办法。 洛子川实在云川谷长大的。如果说像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那么陆云丘同林岁言便是在腥风血雨中闯过来的。他们不会相信别人,哪怕对方有一丝不可信,他们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林岁言道:不能干耗下去,得快些寻找出口。他的手腕有些使不上劲,目光锁定在两棵树之间。 好生奇怪,它们不同于鬼林中的其他树,定定地固定在那里。东西不比人,朝廷的东西就算再好,也抵不住十年八年那样的熬,想必是年久失修,机关坏掉了。 林岁言:朝那边去。 陆云丘从怀中摸出为数不多的飞镖,横空一掷,敲在两棵树上,树身却并无什么动静。他点点头,示意可行。 林岁言所在的地方并不好,鞭子只要一松,很难保证全身而退。 洛子川跟着陆云丘弯腰一躲,后腰的鞭上若有若无地作痛。他没心情理会。忽然注意到手中攥着的那柄黑色长鞭,抬手一挥,鞭身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掠至林岁言身前,二人像是心有灵犀,林岁言趁机一个转身,跑到洛子川陆云丘身边。 洛子川以左脚为轴,右脚跨出去了一大步,直冲向两棵树之间。针雨还在继续,洛子川像是虚脱了一般靠在树干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树后还算安全,能挡一阵子。 还没等歇上一会儿,他忽然听到类似于机关被触发的声音。洛子川转头一望,对面的树不知何时并成了一排。后背忽然被一只手压着,洛子川膝髁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恋耽美 ——(23) 细细密密的银针洪水一样地倾泻而出,擦着洛子川的衣襟飞过去。他听见林岁言骂了一声,心道:总算是知道为何说朝廷最卑鄙了。 陆云丘从来没见过比这更缠人的机关。承载机关的物体会挪动,机关内的银针像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似的。武林中人进了这儿,与自断手脚筋无异。既不能使用轻功,又不能大胆地直着腰向前走。想要活命,只能像个王八一样爬出来。 针雨中,三个少年匍匐于地面,手肘着地,艰难地攀爬着。洛子川看不见该往哪走,欲抬头之际,耳畔忽然听到林岁言的声音:别抬头,往前爬就是了。 洛子川明白,若是分寸掌握不好,脑袋就要被银针戳上几个窟窿。 倏忽间,洛子川感觉头顶撞上了什么。他的手向上挪动,摸到一截干枯的树皮。洛子川的手迅速拿下来,我摸到了,前面有棵树。 没有人说话,但洛子川能听到林岁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像在思虑着什么。 云丘,你等会跟着我走,捎带着他些。动作一定要快,听见了吗?林岁言道。 一阵冷风刮过洛子川脸颊,手好像被拉了一把。搞不清楚他扯的是谁的手,银针弥漫,洛子川感到脸与无数枚针丝亲密接触。洛子川不敢睁开眼,他怕这样一睁开,眼睛就会被袭来的针捅瞎。 一阵风过,洛子川的手被另一只手拉住。手很粗糙,皮肤几乎同裂开了一样。那只手有力地扯住三个少年,有目的性地往某个地方带。 洛子川感到自己忽上忽下,差不多算是被人拖着走。他一晃头,再睁开眼之时,便见到一个被放大的女子面庞疮疤遍布,唯有唇红若血 毕蓉! 前辈 闭嘴。沙哑的声音倏然而起,带着些毕蓉独有的不耐烦。此时听到这话,洛子川只觉得倍感亲切。 毕蓉身法快如魅,扯上三个少年隐隐有些吃力。她的布鞋勾着干枯的树干,总能赶在银针发出之前溜走。 前辈,您可以不用带我们的 你这小孩儿,话怎么这么多。 洛子川闭上嘴,眼睛往旁边瞅。四周的树在飞快地逝去,自己真如同鬼一样地飞驰。 既然是因我而来的我向来不喜欢别人打着我的旗号做事。只怪你们倒霉,该走的时候不走,如今机关抽疯,确实要吃点苦头。毕蓉道,我等会儿把你们送出去,长点记性吧。 毕蓉的手倏然一僵,继而身躯一转,蹬着树掠过去。 洛子川感觉身下一重,继而双脚落在地上。毕蓉搓了搓眼睛,天忽然照进一丝光亮。她两手撑在即将闭合的树中间,外面是羊肠宽的小径,开口道:赶紧走吧。 滚啊!她吼了一声。 前辈,您不走吗?洛子川问道。 走?毕蓉挑眉,去哪?我在这里耗上太多的时光了,外面出不去了。 三少年纷纷钻过树间,洛子川转过头:前辈,快些离开这儿吧。 毕蓉摇摇头:不成,你们赶紧走吧。 前辈! 我打了他的人,破了他的机关,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要是再逃出去了,大抵 天大地大,去哪不好?到一个新的地方,用一种新的身份活着。洛子川神色激动。 我担忧的是我自己吗?毕蓉松开支撑在两棵树之间的手掌,我爹还在朝中哇。 她的眼睛仅剩的一点光亮消失。况且,毕蓉伸出那双手一根银针直勾勾地钉在上面。 她笑了,嫣红的唇勾勒出一抹弧度。洛子川有些怔神,若是毕蓉脸上没有骇人的疮疤,她笑起来大抵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我不求什么,我要你们算了,你们好好活着就成了,千万别回来了。 两棵树动弹了一下,遮住毕蓉大半张脸。 我应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能够耐心地听我把我这段经历听完,也谢谢你们能够理解我。大可不必与他做斗争,日后改头换面,好好活着。我和他纠缠惯了,谁都不能先放过谁。 前辈!林外叫声很大。毕蓉眨了眨眼,望着那缕朝思夜盼的光。 刘令孺,我要和你纠缠十辈子。两棵树并拢,毕蓉如同木雕般躺了下去。 风声再起 32、追兵 ◎云淡风轻的日子终究不能持续下去了。◎ 三个少年走出林中去,可全然没有喜悦之情。 溪水旁边,倒映出洛子川的面庞脸色并不好看,带着些惊魂未定的憔悴感。他舀一捧溪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洒在脸颊,却未缓解丝毫不适。 陆云丘缓缓走来,灰头土脸的,全然没了以往的风姿,颇像闯过大劫,历过生死的人。 子川兄,没事吧。他道。 洛子川倏然站起来,往溪水相反方向去。陆云丘一惊,忙唤:子川兄! 你去哪?继而响起的是林岁言的声音。 回鬼林。洛子川仅回他三个字。 回去找死么?林岁言毫不留情道。 林岁言,你有心吗?洛子川道,她救了我们呐! 是。她赔上自己的命换来三个人活命的机会,你就随意地把自己的性命重新不明不白地交代回去了是么?林岁言摁住洛子川的肩膀。 万一她没死呢?洛子川蹲了下来,像是对别人又像是对自己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们,她怎么会中毒针! 你觉得,她生还的可能性会有多大?林岁言低头缓缓道,那双眸子不含一丝波澜。 洛子川埋下头:她可以不救我们的,她可以继续活下去的。 知道她为什么要豁上自己的命把我们送出来吗?林岁言坐在地上,天空一望无际,河流潺潺,辉映着亮光,泛出波光粼粼。 她伤了朝廷的人,当今圣上不会放过她的家人,想必唯有一死,才得已化解这段仇怨。她躲得太久了,就算某一天离曙光之差一步之遥,她也要犹豫一会儿的。我想这几十年来,只有我们见到她了非但不惧,反而对她的过往感到好奇。听到她传奇迷幻的经历后愿意为了所谓的正道,而替她向君王打抱不平。 洛子川把头扭到一边。此处山美水美,云淡风轻,是一处埋骨的好地方。 良久,洛子川悠悠道:我们给她立座墓吧。 这大抵是陆云丘所见,有史以来最简陋的墓碑了。 毕蓉的尸骨还在鬼林,可三人几乎是从阎王殿前走了一遭才逃出来的,谁也不想再去一趟。加上身后还有追兵,是万万不能把毕蓉的尸身取出来的。 两个少年却不管下葬有没有什么讲究,垒了个土堆,找了块巨大的石头,用小石子在上面雕了排字便算了事。三人站在墓碑前,瞻仰石头上的大字:丞相之女毕蓉之墓。 真是可笑。论身份地位,荆王妃皇后王妃,哪个不比小小的丞相府独女的势力大。毕蓉活了一生,却不知究竟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活下去,可不可笑么? 当朝皇后都落得如此地步,千万年之后,也许后人只会记得曾有一位清明的君主,不回知晓在这位君主身上,竟策划着这般难以启齿的阴谋。林岁言道。 不会了。洛子川道,千年之后,也许不会有人记得这个腐朽的朝代,岁月会磨平一切。 三个少年微微欠身,毕恭毕敬鞠了三个躬。 前辈,我不会忘记您的叮嘱。但若是能够逮住当今圣上的把柄,定然会为您复仇。洛子川心中暗暗起了誓。 三人继续上路,临别的一瞬,洛子川回过头,那墓碑在视野中越来越模糊。萧条的风中,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 没有永远的相聚,只有数不清的离别。若是运气好,离别还有相聚时,可若是运气不好,那么短暂的离别便成了永远的诀别。 洛子川一晃神。 原来,江湖上是这般光景。有丑恶的人心;有贪婪的人性;有悲惨的人生;有罔顾的人伦。世间万物,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洛子川看不惯,也看不透。云川谷治病救人,谷主洛亦止更是医术高明,近乎拥有起死回生之术。然后呢?教出来的徒弟连把个脉都能叫错吗?既如此,如何做到妙手回春、行医济世呢? 洛子川想,他是否丢了云川谷的脸面。 可若是细细盘算起来的话,又似不是。自己父母皆是江湖中人,母亲是风月楼大弟子,父亲是阑岳门门主,二人也算是门不当户不对了。可若是没有朝廷官兵对母亲的追杀,父母也就没有结识的机会。如此想来,洛子川还要感谢当今圣上,若不是他派兵缉拿叛党,也许洛子川就不会有到人世间走一遭的机会了。 可这也不算对,若非当今圣上诛连阑岳门满门上下,洛子川和至于落到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地步?如此,洛子川恨得牙痒痒。 再往前推的话,若是林朔不曾谋反,安安稳稳地听天由命,恭迎新皇登基,也许就没那么多事了。但林朔毕竟是受了先皇的赏识,若非先皇允了林朔一个将军头衔,又如何博得林朔将军的宁死也要为太子讨回公道的举动? 一切的一切,再往前想,便是无穷无尽的了。像画了一个圆,绕了半天,又推回到洛子川身上。他看着林岁言黑衣少年抱着手,衣摆轻轻飘动,墨黑色的眸子在面具下显得格外宁静。洛子川闭着眼睛,不再想那些令人烦恼之事,只是微微回头,毕蓉的墓碑在视野中逐渐转化成一个点。云淡风轻,前路过分迷茫,可洛子川一看见身侧的两个少年,心便安了许多也许,这样也是好的。 如若真的一辈子都无法摆脱叛党之子罪名的束缚,那么就逆命而行一次,反正已经那般了,就算丢了性命也不算什么的。 洛子川发觉,在经历了生死后,自己成长了许多。 陆云丘打头阵,走了两步,半蹲下来歇息。若说这秋日虽没有盛夏那般炽热,可正午时分,也能晒掉人半条命去。陆云丘挡了挡太阳,道:公子,我们歇上片刻,再走上个小半日,晚上便就此凑合一晚吧。 林岁言坐在地上,修长的手指半搭在腿上,点了点头。 陆云丘转了话题,冲洛子川道:子川兄,你知道吗?我们如今已与当初所规划的路线背道而驰了,就连我也说不准究竟该往何处去,此地尚且无人烟,我掐指一算,大抵走上个两日才能见到个客栈之类的住宿地点 陆云丘人长得贴切,话也多,给人一种久违的温暖。 洛子川笑了笑,却听林岁言开口:你不识路怨谁啊?还掐指一算,你咋不去观星象做神仙呢? 陆云丘挠挠头,并不闹,反而耍个俏皮:子川兄,你看看咱们公子,刻板又较真。 林岁言: 天一点一点暗下来,在空旷的陆地上没什么景色,除了路还是路,附近也没有村落及武林门派,荒凉得很。 三个人在一块儿待着,没什么好说的。当然有玩笑事可讲,陆云丘时常闹个笑话,让旁人乐乐。 洛子川随意往地上一坐,明显感觉腿部使不上力气。后腰也微微发出些痛感。 陆云丘离开不知干些什么,林岁言走过去,一双眸子扫在洛子川脸上:没事? 死不了。洛子川胆子大了起来。 没大没小林岁言嘟囔抱怨,把公子我惹火了,小心我把你弃在这荒郊野外。 你不会。洛子川像抓到林岁言什么把柄一般,颇得意地捉到,你不敢 林岁言欲言又止,冷笑一声:你和云丘该做公子得了,我呀,做伺候你们的小厮,怎么样? 洛子川摇摇头:那不行。 林岁言感到一丝欣慰,紧接着便听到洛子川说道:我没可钱养活你。 林岁言: 洛子川其人,平时看看倒是颇有些冷漠、不尽人意。可若是与人熟识起来尤其是同龄人,放开了也就胆子大得不要不要的。特别抓住了林岁言嘴硬心软这一毛病,洛子川更是没了顾忌。 陆云丘这次没寻到柴火,三个人紧了紧衣裳,准备就此过夜。 平躺在空旷的土地上,洛子川抬头仰望天空。凉风刮过,倒是惬意地紧。 诶。林岁言叫了他一声。 洛子川回过头,身侧那少年枕着手臂,满脸轻松地说道:你鞭子使得不错。有潜力。 洛子川发现,林岁言其人,从不吝啬于对别人的夸奖。 洛子川点了点头,点了点头:我知道啊。 林岁言啧了一声: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呀。 他把面具摘了下来,英俊的脸庞在月光下暴露无遗。软鞭搁置在一旁,风流的桃花眸子半挑着,带着些玩昧的意味。 洛子川会心一笑:叫你带坏的。 夜深。洛子川不想睡,可一想着明日还要赶路,便硬生生地把自己逼睡着。 这不是件容易事,他费了好半天才酝酿出了些睡意。月光下,三个少年的呼吸声逐渐均匀起来。 洛子川感觉自己在深林中下坠,下坠,最后坠到了一个林子中去。往林子深处走,看到了一个女人。女人背着身子,一袭红衣坠地,闻脚步声,缓缓回头,冲洛子川露出一抹笑容。 这是谁呢?洛子川觉得他见过,但是又记不起来了。 女人脸上光滑得很,肤若凝脂,黑发如瀑,和蔼地冲着他笑。倏然,银针四起,穿女子胸膛而过。 洛子川跑上去,不论如何也触碰不到女人。女人笑了笑,殷红的双唇轻启,说了什么,洛子川听不清。 女人的影子,与母亲逐渐交叠,重合。洛子川看到阑岳门灭门时母亲绝望的模样。 恋耽美 ——(24) 不要。洛子川拼命摇头,身体在深渊中不断下坠,他感觉呼吸困难,一脚踩空,坐了起来。 洛子川满头冷汗,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 不对,此处并无人烟,如此大规模阵仗的声响,想必是朝廷军队追来了。 洛子川去摇林岁言的手臂。林岁言睡眠浅,眼睛倏然睁开,却见洛子川摆口型道:朝廷军队来了。 二人把陆云丘叫醒,望着那轮明月。想着,云淡风轻的日子终究不能持续下去了。 33、打斗 ◎你算什么,胆肝与本鞭奕君较量。◎ 四周空旷,哪也没个躲的地方。林岁言手搭在鞭子上,蓄势待发。 云丘,你还剩几枚飞镖?林岁言问道。 陆云丘摸出几枚,摊在手心上。 林岁言顺势揽过:现在快走,找到附近信得过的江湖势力。搬救兵,快。 公子!陆云丘摇头,不行,要搬救兵也是你去。 别拖延下去了。林岁言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一起撤退定跑不多远要被追上,和他们这些朝廷士兵有一次正面对决是迟早的事。你熟识之人多,应该区分得了谁信得过,谁信不过。我大抵只能掩护得了你一时,你带着带着子川快走。 我洛子川晃晃头,让我走? 你必须走。林岁言眸子暗了暗,你快些走,去搬救兵。别倔,听话啊。 云丘兄一人去搬救兵便可,多上我一个累赘,反而会拖慢了速度。我如今体内有些微薄的内力,抵御一时应当不成问题。再加上再加上还有你同我一起防御,大抵能拖延到云丘找来可信之人之时。 林岁言垂下眼眸,洛子川继续道:阙玉玲那会儿,你们保了我。此次便让我留下来吧。只要云丘兄速度够快,此次定能化险为夷。 陆云丘没再思量,他定定地应了声:好。一转身,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月亮高挂,给大地照上一层光芒。洛子川感觉那声音近在耳畔,仿佛和自己的心跳化成一个节拍。 怕么?林岁言忽然问,现在后悔,应当还能追得上云丘。 洛子川转过头,撞进了林岁言的眸子里。笑了笑:不怕,公子。 我很怕自己一人面临千军万马,可身旁若有了一个志同道合之人,那便不怕了。 林岁言戴上了那玄色面具,两搓鬓发垂在耳侧。 眼前忽然亮起火光,洛子川朦朦胧胧看清朝廷军队为首那人正是焉青将军。他背着宽刀,眸子紧紧地搜索着每一寸土地。 他拔出刀,刀刃锋利,挑着清寒的月光,对准两位少年。 两个崽子,真是叫我好找。他的手攥紧刀柄,脚下的靴子在地上磨蹭着,一步一步靠近。 焉青的唇角弯了弯:父母为主仆,如今后人同样聚集一处。妙极,妙极。 焉青将军,你究竟在说什么,在下听不懂。林岁言手指微屈,握住洛子川冻得冰凉的手。 没关系,鞭奕君哦不,是林公子。他的目光直直打在林岁言面具遮掩下的清秀脸颊上,你我也许没见过,那么陈公子呢?或者叫你洛子川? 跟云川谷没关系。洛子川冷冷道。 呵,是否同云川谷有关,我想阁下心知肚明。焉青上前两步,嘴角扬起,在火把的光亮中格外突兀。 好吧。林岁言拍拍衣服,白五同你说的? 白三帮主弃暗投明、大义凛然,是天下人的表率。 林岁言勾起嘴角,眉头上挑。他回头不经意地瞥了眼身后,只见那茫茫夜色。心中定了些,准备继续同焉青周旋。 二人表面上是对话,实则便是较为文明的打架罢了。若是谁逊了些,那大抵会是一场生与死。 二位,是识时务些,同我们回朝廷交由陛下处置呢?还是打得两败俱伤好呢?焉青缓缓说道,我的耐心有限,况且也不想与你们过多纠缠。当年林朔将军便败在不懂权衡利弊上,不知其后人是否能多些脑子,少些鲁莽。焉青嘴角含着一丝再也不能假的笑容。 见林岁言并无反应,焉青本就是个暴脾气,有些气急道:别忘了,你们的父母可都死于我朝廷刀剑下! 一条黑鞭径直扫来,带着些势不可挡之势,横空飞来。软鞭在焉青的宽刀上缠了两个圈。林岁言的手背隐隐暴出了青筋。清冷的月光下,黑衣少年的口中蹦出几个字:你不配提他们。 黑色鞭条微抖,白色长鞭清脆落地。焉青怒视着洛子川,他的右脚微微抬着,应当是洛子川方才偷袭时被他及时发现,跳开了脚。 朝廷士兵把两个少年团团包围了起来。焉青手半举着,继而是不容违抗的命令:给我上! 刀光剑影,黑色长鞭抵在锋利的刀刃上,使刀剑一下子失去了威风。林岁言手腕轻颤,一双深黑的眸子清晰地倒映出士兵的影子。 一柄长剑直直冲林岁言背后刺去。洛子川想喊出声,皮鞭打在□□上的声音传入洛子川耳畔,远闻格外骇人。剑柄跌落,一阵不堪入耳的惨叫声在四周蔓延开来。洛子川闭了眼睛,感到周遭剑风呼啸,有如海浪欲把他吞噬一般。 再次睁开眼睛,洛子川有些恍惚,眼前仿佛都不再是人,乃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倏然间,一个人直直朝他冲来,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凛冽的剑风袭来。洛子川向右后退,手腕发力,软鞭抽在来人腿上。 那人闷哼一声,长剑和着风刺来。洛子川把腰一弯,转了个身闪到那人身后。洛子川手用力地捏紧那人咽喉,洛子川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如果自己再使些力气,那人就会断喉而死。在他即将断气之时,洛子川松手了。 他不承认他是懦夫,可他永远无法克服内心早已被熏陶十年的意识人人所活皆是不易,不得因一己私欲而滥杀无辜。 一柄利剑穿进洛子川的腹部。 刺痛缓缓蔓延开来,洛子川不敢低头去看,因为他知道如若垂下头,必然会吓得不轻。洛子川手腕紧了紧,右腿顶着那人的小腿。白色软鞭径自绕过那人脖颈。洛子川嘴里一股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软肉,还是腹部的伤所致。 洛子川右手扼着半刺入腹的刀刃,左手攥着缠在那人脖子上的长鞭。对面之人脸色涨红,手狠狠地扒着脖颈上的鞭子。 洛子川抬起右手,双手勒着鞭条,在那人的脖子上绕了两个节。他的眸子猩红,嘴微微张着。白色衣服染上了一层血色,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为什么。洛子川很想问个清楚。他放过此人一命,可此人转过头来就要杀自己! 那人眼珠凸起,牙齿染上血色,嘴唇抽了抽,好似在说些什么。 为什么!洛子川手中的鞭子不自觉攥得紧了些,那人明显上气不接下气,挣扎片刻后,挺尸断气了。 白色长鞭脱手,那人的身躯直直冲地面砸去,清脆地一声响,如墓碑折断坠地。 那截剑仍埋在洛子川腹中。他手攥着剑柄,咬紧牙根,猛地向外一抽。皮肉分割的声音,洛子川打着寒颤,只觉得好冷好冷。他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觉,好好地 两柄长剑紧贴着洛子川耳侧穿过。洛子川的耳朵嗡鸣声大了些,最后几乎是耳内发出的声响。洛子川双手格挡剑刃,用尽全身力气转了个身,往后跳了半步,双手一拍。两柄剑合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铁器撞击声。 洛子川抬起头,余光瞥到不远处的黑衣少年,心安了许多。月光之下,发丝翩翩,英飒身姿,直直地撞进洛子川眼帘。 洛子川倏忽间想着:怕什么呢,是自己豁上脸皮留在这里的。死了就死了呗。 他唇角微微咧开,被血液覆盖着,格外瘆人。他随意抹了一把:来啊!不怕死的都来啊! 耳畔嗡鸣声不断,少年转过头,好像对他说了什么。洛子川发了狠,白色长鞭如毒蛇打底,一声声皮肉撕裂的哀嚎,洛子川听不清,干脆也不去听。他扯着被血溅上的白色软鞭,绕圈把人勒在鞭条之内。人人奋起挣扎,洛子川脚半抵在他们后腰上,顾不上什么风雅教养,对着他们就是一顿又踢又踹。 洛子川看到了母亲,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临死前绝望的那一眼,被洛子川看在心里。软鞭坠地,洛子川揪着那个人的头发,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怒吼道:为什么! 洛子川一时间有些恍惚,天旋地转。他自言自语道:云丘去搬救兵如何还不回来? 他自嘲道:也对,此处人迹罕至,连住宿之地都少之又少。哪来的不与朝廷同流合污的江湖势力? 他仰起头,嘴角抽搐着,憋足了力气喊道:林岁言,还用我继续帮你打么? 黑衣少年的动作顿了顿。他脸上染了血,衣服上有明显的刀刮痕。他摇了摇头,眼眸倏然一凛,鞭子直袭焉青胳膊。焉青反擒住鞭首,嘴角勾出一抹弧度:还真是小瞧你了。 我逼疯得了愈渊,杀得了愈轩。我想着留你们这些朝廷怂狗一命,可若是你们上赶着来找死,我只好成全你了。林岁言冲着焉青肚子便是一踹。 焉青后退两步,刀刃横空一扫。玄色长鞭击打在刀背之上。鞭条缠着焉青的脖子,林岁言眸子里满是仇恨。 你算什么,胆肝与本鞭奕君较量。 34、救兵 ◎不如阁下先退兵,待到他们离了此处,再派兵追他们不迟。◎ 洛子川有些累了,顺着劲儿跌坐下去。眼前的形形色色看得有些不真切,头一阵眩晕。洛子川吸了两口冷气,轻咳一声。 耳畔的嗡鸣声还是那么响,如同一个无底深渊把洛子川拉扯,吞噬。白色鞭子垂了下来,鞭首搭在地上。 眼前突然有黑影闪过,洛子川一个闪身,贴着地面滚了半圈,右腿猛一抬起,不偏不倚踢中来人的胸口。 他抬起鞭子,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血丝。左手掩在腹部,伤口还在流血。部分血液在衣服上凝固,呈暗红色。 洛子川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四肢都在发出强烈的抗议。手腕几乎甩鞭甩得要断裂。林洛传输进经脉的微薄内力,已然在方才不断地发功中消耗殆尽。 那人却不依不饶,刀刃划过洛子川脸颊,有如要把他的脸割成两半的气势。洛子川转了个身,只觉地右手使不上力,干脆换了只手,鞭风呼啸着侧抽过那人后背。 腹部发出难忍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洛子川他受了伤。洛子川只觉得牙根要被咬断,唇齿间流出的血液与唾液融为一体。 那人呼痛,本能地要去抓洛子川的手。洛子川一闪身,手脚并用地冲他小腿肚子、后背拍了过去。那人一跺脚,手反擒住洛子川手腕,随即一掰。洛子川觉得一股钻心剜骨的痛楚正从手腕处蔓延开来。他想摆脱那人掌控,左手使了使力气,紧攥的鞭子猛抽在那人身上。皮肉撕裂的声音皆被耳鸣声覆盖住。洛子川丢了鞭子,左手顺着那人胳膊攀了上去,嘎嘣一声,骨头碎裂。 洛子川承认,他以前的力气是没有这么大的。 那人发出一声哀嚎,松开了手,惊惶地盯着骨折的手臂。一条染着血花的长鞭攀着脖颈绕了两圈,他扒着鞭子,发出临死前的痛苦吼叫。 洛子川犹记林岁言曾说:杀一个人有多种方法,剑、刀、弩都太过普通。而鞭子却能够别出心裁,勒死一个人可以看到他从挣扎到窒息的全过程。他以前觉得这太过恶毒,可是如今,当看到一个健全的生命从奋勇挣扎、抵抗,到一摊绵软的全过程时,洛子川有些信服了。 鞭子这东西,本就不致命。不如长刀长剑锋利,不如匕首短刃轻巧。是一种折磨人的武器。抽打在身体上,皮开肉绽,无一人不能清晰地感受到伤口的疼痛。 洛子川受过,他知晓。 可若是论长鞭的优点么,那自然也很多。鞭身轻捷,入门简单,尤其适合劲小的女子使用。洛子川不适应携带这等低级的武器,但林岁言明明有着那么多机会换掉长鞭,改练其他武器。如今,洛子川明白了。 林岁言并非是真的为了什么享受人由生到死的过程。而是鞭子使起来的省力、缠人的特性,足以让一个人消磨掉对手的耐心,不管对手多么强大,都无法抵御长鞭的纠缠,一气一急,便会失了水准。 洛子川缓缓站定,鞭子重新在右手上。他看到几条黑影把自己围成了起来,脚尖微微探了一步,鞭子猛甩,拎成一个圈。周遭士兵挨了一下,掩着伤口。洛子川趁势用长鞭勒住一人脖子,上半身微微后倾,左腿蹬在那人腹部。 我看谁不怕死!洛子川虚张声势。 不远处,林岁言和焉青依旧打得不可开交。焉青步履如风,总能在林岁言下一式使来之前躲开。林岁言脚步一滞,焉青的长刀在他脸侧摇曳不定。林岁言抬起鞋跟,直直压住刀刃,眼底起了杀意。鞭子在焉青手臂缠了两圈,使力一拉。 焉青被这一下弄得重心不稳,往前栽了一个跟头,堪堪稳住身形。林岁言左手掐着他攥在刀柄上的右手,找机会又是一脚踹过去。 焉青身体一震,手掌猛地使力,夺过刀柄,左腿后迈一步,右手直拍林岁言胸膛。 林岁言被这一下打得有些不稳,后倒的一霎时鞭子勾住焉青小腿,向后一拉,飞快贴着地面滚了半周,连忙跳起,黑色长靴踩在焉青后背。 林岁言把长鞭随手往腰间一掖,掐着焉青脖子把他揪了起来,嘴中吐出两口冷气。夜幕下,他看到白衣少年浑身染血,在重重包围中厮杀出一条血路。 林岁言想把焉青杀了的,他向来疾恶如仇。焉青此人生了一副怎么瞧怎么难看的模样,说话也不注重言辞,难听得很。若是能抓住机会,林岁言必然要将他千刀万剐。 可是事实却是,只要焉青断了气,朝廷士兵便会立即冲上来。林岁言自己赌上这条命,大抵能够脱逃。可洛子川明显有些气力不足,一个在云川谷长大的弱公子,一日之内几经生死,又在朝廷士兵中厮杀,林岁言只知洛子川武功不如何,对他能够坚持多久实在没有数。 而且陆云丘的救兵还没到。林岁言是实在做不出这种没有把握的事。 都给我住手。林岁言挑起焉青的长刀,往焉青脖子上一架。 林岁言谋害朝廷重将,你焉青断断续续道。 恋耽美 ——(25) 哦?林岁言眉头一挑,轻蔑地说道,凭你,也敢妄称朝廷重将?如今关外战乱不断,你不仅不冲锋在前,反而躲在庇护下替刘令孺那条疯狗清理绊脚石。你也配。 辱骂当今圣上焉青神情激动。 林岁言冷哼一声,远处白衣少年右手掩腹,周遭的士兵如疯狗般扑来。洛子川白鞭如白蛇,从人群中蜿蜒而过,可出鞭之时,隐隐带着些优柔寡断。 这是正常的。林岁言甚至觉得,一个从不使鞭之人,能将鞭子挥得如此地步,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刹那,洛子川的后背被人蹬了一脚。洛子川向前一倒,像是扯到了伤口,蹙紧了眉。利刃扫过,紧逼洛子川侧脸。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镖砸在剑刃上,洛子川一转圈,打哧溜滑一般窜了出去。 夜幕下,白衣少年匆匆向黑衣飞奔去。 林岁言把洛子川挡在身后,手上的刀片紧了些。 谁想让他死,大可直言。隔着面具下,林岁言的笑容有些瘆人。 朝廷叛党!你敢! 怎么不敢。林岁言顿了顿,叛党之子的罪名本来就够大的了,加上个挟持朝廷重将的罪名,也大不过哪去。顶大一死,我又不怕。 林岁言缓缓往后退着,看到士兵排成一排,个个手握武器,怒目相视。林岁言眼皮一掀,右手提着焉青衣领,都给我往后退。 焉青却是个不怕死的。他咬紧牙根,眼睛充血,杀了他们! 士兵们犯了难,只是一直僵持不下。林岁言手腕轻微地一动,刀刃割破焉青皮肤,划破一道浅浅的刀痕。 我再说一遍,不想他死的,都给我退后。林岁言大声喊道。 退。退。士兵往后扯了两步。 你去帮我盯着些,以云丘的办事效率,应当快找来救兵了。林岁言转过头,悄声对洛子川道。 洛子川点点头,手捂在小腹处。大多的血已经凝固,白色的衣服上如同飘了几个血花。 一时间,便是如此僵持不下。 林岁言眸子深邃,强掩住内心的慌乱。 林岁言,你想同归于尽吗?焉青忽然发话。 你将我伤了,到时这些朝廷士兵必将杀了你。我同你归于尽倒是个很好的结局,不过焉青的眼神向身侧一瞟,陈公子也死了,想必鞭奕君黄泉路上不会孤单了。噗 冰冷的飞镖刺进焉青后背,焉青脸部抽搐一下,一阵刺痛蔓延全身。却听林岁言道:在下这一生最听不得人说话恶心,阁下若是继续嘴贱下去,我可说不准这飞镖会刺到哪处去。 林岁言感到焉青扑腾了一下。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知晓焉青将军不怕死,阁下正直壮年,想必家中必有妻儿。只怕是你若死了,他们定不好过。 林岁言往后退了一步。他的刀架得高,如今已经割破皮肉。倏然,传出一阵口哨声,四下飞出几排黑衣人,个个面纱罩面,神气得很。 一黑衣少年忽然跳了出来,喊道:公子! 林岁言刀柄脱手,左脚径自踹在焉青后腰上,立马便有人将他和洛子川保护起来。陆云丘忙打量二人:公子,子川兄,没事吧? 无妨。洛子川轻咳两下,你这次来搬救兵搬得真是及时。 陆云丘点点头,手持一柄短剑。 为首那名黑衣人掏出一块木牌,对着焉青面前一举:将军,鞭奕君乃是我家少庄主的故交,不知可否买他个面子,放了这二人呢? 焉青不屑地轻声一声,手护在自己的脖子上,真以为你们庄主是有天大的面子,你听好了,此二人是朝廷叛党! 我们自是知道的,当然也不敢干涉阁下抓捕朝廷叛党。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眼下我家庄主与朝廷正交好,如此和谐的局面想必谁都不忍破坏。不如阁下先退兵,待到他们离了此处,再派兵追他们不迟。 35、药庄 ◎真是不知林岁言上哪收了个这么聪明的人呢◎ 焉青嘴角狠狠抽了一下,从鼻腔里哼哼出来两句话:如今陛下确实用得着你们药庄,只是还望你们少庄主莫要添乱为好。此次我尚且能卖他个面子,若是还有下次休怪我告知陛下,封你们药庄一个袒护叛党之罪。 那便是谢谢焉青将军了。为首黑衣人道。 黑衣人群簇拥着洛子川和林岁言。洛子川只觉小腹已经麻木,微微抬手,尽是血红。 洛子川手指修长,皮肤白皙。暗红的鲜血凝固在手上显得格外突兀。他半垂着眸子,听到身旁那人问道:你的伤? 新伤,不关你事。洛子川明显误会林岁言的意图。 林岁言转头望了望,看到焉青等人逐渐远去,心里舒了一口气。陆云丘道:公子,你放心吧,焉青他们应当不会食言。至少只要还在这块地界,他们就不敢再追来。 林岁言脚步倏然顿了顿:为什么。 陆云丘闷着声。 他们为什么不敢追来?林岁言冷声问道。 黎明将至,天出现了一抹征兆的曙光,好像有意昭告所有人似的。 洛子川的伤口刚刚被撒上了些药粉,一开始火辣辣地痛,后来竟好了许多,血也止住了。洛子川脸色不好,咬着牙根向他们道谢之时,留意到林岁言脸色不是很好。洛子川心中隐隐有些诧异,这些人究竟出自何门何派?武功不差,随身还带着止血的药粉。最重要的是竟还能被朝廷所忌惮。 正想着,前面带路的人微微止步。罩着面纱的面孔转过头来,冲林岁言欠欠身:到了。 林岁言深黑的瞳子不含一丝波澜,逢高兴时,这双眼睛的主人眉眼上挑,桃花眸里含情。但板着脸时,那眸子黑白分明,单看那双没有被面具遮住的眼睛,一定会觉得那是个冷淡薄情之人。洛子川有时很奇怪:一个不过弱冠的少年,是怎样把这两种眼神诠释得如此完美的? 洛子川脚步一顿。眼前豁然出现一座村庄,黎明光微弱,村庄的名字看得并不十分真切。紧接着,洛子川闻到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味道草药味。 云川谷那待的那会儿,这种味道伴随了洛子川十年。但与云川谷不同的是,那儿的气味清香,草药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些淡雅。而此处的味道好比把各种杂药混起来,熬成一大锅。隔了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又难闻的味道。 倏然,一个人直直从庄子里走出来。那人长相清秀,淡青色衣物及踝,嘴唇轻翘,两只手搭在身后,静默了一会儿,突然道:好久不见,鞭奕君。 林岁言的身体不可觉察的僵了一下。只是一下。 站在远处的那人轻轻笑了下:怎么,我都不曾记仇呢,鼎鼎大名的鞭奕君倒是记恨上我了?他上前两步,眉眼轻挑,是不是打算杀了我呀? 这次感激不尽,待到我们休整完毕,必然先行离去。林岁言冷着脸说道。 别啊。汝同我好久不见,不着急先叙旧,干嘛要提那些离别的丧气事?大可放心,只要在我这儿一日,我便保你们一日安全。 他吩咐道:小七,带二位少侠先行休息,我同故人叙叙旧。 被唤作小七的那人倒是有些为难:少庄主,我们把叛党这些人招到庄内,是否会给庄主惹来麻烦?少庄主,要么 要么什么?他眉眼一勾,直勾勾地盯着小七道:少庄主这一职位,若不让给你来当? 小七慌乱地摇头,口中念叨:不敢不敢。并道:二位少侠随我来。 洛子川转过头,想从林岁言脸上捕捉到一丝情绪。林岁言嘴唇轻启:走吧。 洛子川抬脚那一瞬,听道一个声音道:下人总该是该管教管教的,尤其是那些个不懂礼数的。 庄子里没有好房子,全是破茅草盖成的小草屋。不知是否是提前打点好的,恰巧有三间屋子空着。小七怯怯道:二位少侠,请罢。 洛子川不应声,推开门走了进去。他回头张望,却不见林岁言踪影,心道:那少年究竟是何来路?他把房门掩了掩,冲陆云丘摆摆手。确定小七离开之后道:云丘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丘暗了暗眸子,两只手交叠在一起。 洛子川耐不住性子:你不必把我当什么尊贵之人看待,我既然是公子是下属,就有必要了解所有与他有关的事。 陆云丘轻叹一口气:可,倘若细细说起来,子川兄怕是会说我家公子心狠吧。 他挠了挠头发,手轻轻搭在桌子上。沉默一会儿,缓缓说道:那大抵该追溯到几年以前了。 那会儿,公子还不必如今这般低调。先是逼疯了朝廷将军愈渊,继而回到迷踪林,惹得不少人忌惮。只知这位面具罩半面的黑衣少年武功玄妙,能伤人于无形。 那日,迷踪林中忽然闯进两个人。这本是平常事,不管是误入还是有意闯入,公子都一概不管。若说特例吗,公子也只有救过余寻归和你了。 余,余什么?洛子川问。 余寻归,正是外面所见那位公子。他身边所伴护的那人已身受重伤,余公子也好不到哪去。公子对送死之人一向不管的,可怎料他倏然在林间大声说道:谁若救我,我必报答。我会送来一箱珍奇药材。 陆云丘说道这时顿了顿:子川兄,你知道吗?那时林间曾长着一种毒果,不少兄弟食用以后都而且,尚未寻到解药。闻此,公子便让把余公子救了进来。他见到公子时,早已说不出什么话来。与他同行那人伤得太重,没过多久便不治而亡。但他身上倒是没有什么伤口,只是惊吓过度,又颠沛流离逃命至此,歇息几日便可。两三天后,余公子便离开了。 过了一些日子,就在我们以为余公子说假话时,林外出现了一路车马,号称是为我们送药材来的。那一车果真都是好药材!查探过后,公子起了疑。按理说,这些东西在寻常人家是见不到的。而且,就算有人暗自收购,余公子竟能毫不吝啬地以一车价格不菲的药材抵救命之恩。 他,是否与朝廷有些关系?洛子川道。 陆云丘点点头,不错,仔细想想,余公子的出身只有一种可能他家中必然是培育草药的,而且这些药材是要直接送去朝廷的。 但若只是如此,那也便罢了。子川兄,你曾听苏情姨说过随林朔将军南下之人的名单? 没。洛子川道。 咳。林朔将军带兵南下的队伍中英雄豪杰层出不尽,但最后都落得个不得好的下场。而能够存活下来的,便只有叛徒和逃兵了。当初朝廷军队紧追不舍,曾有位姓余之人说自己发了热,无法再赶路了。将军心善,特意留下二人照料他,待到他病好再追来。谁知那抱病之人竟是个叛徒,不仅不领林朔将军的恩情,反而害死了二人,把行军路线告诉朝廷追兵。说到这儿,陆云丘脸上露出愤恨和鄙夷的神情,我是不得知那人是如何睡得着觉的,听说后来当今陛下赏识他,他便修葺了一处药庄,专门将培育好的药材供送到朝廷。 他洛子川话音一转,是那叛徒的儿子? 陆云丘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公子坠在仇恨之中,莫说是余寻归,曾都起过对当今陛下的杀心。因为余寻归父亲的出卖,林朔将军惨遭围堵,除我与公子外,无人生还。公子知晓他的身份后,将那一车药材全部推翻,叫他滚出山林,再也别来了。 此处人迹罕至,我找寻了好久,终于寻到一处庄子,便进去求援。可不想,这庄子的少主,竟然是他。陆云丘道。 洛子川张张口,没再说什么。仇恨真的能够篡改一个人的心智吗?真的是余寻归的错吗?林岁言做的有错吗?好像都不得而知了。 陆云丘继续补充道:关外才下来一批士兵,急需药材,想必药庄庄主是去送药材了。我想着焉青应当不会不分轻重,因为抓捕想要我们就让朝廷与药庄的关系断裂,所以才求了人,叫他们看在公子对余寻归有恩的份上派人来救他。 洛子川忽然坐了起来,吓了陆云丘一跳,倘若公子真的把余寻归驱逐出迷踪林,他必然会怀恨在心。我们现在可是在他的地盘上,万一他想报复,那 陆云丘愣愣地说道:应当不会吧。 洛子川着了慌:不对不对,若是他想害我们,不派人来救,把我们丢在焉青的包围圈内不就好了?他费了那么大周折,连药庄少庄主的身份都露出来了,是想帮我们的才对。可当初公子把他逼得那么难堪,是个人都会怨恨在心不好! 洛子川推开门,眼前突然出现一排人的身影,一行黑衣蒙面人擒着林岁言胳膊,黑衣少年脸色铁青,嘴唇苍白。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袍的男子笑得妩媚:真是不知林岁言上哪收了个这么聪明的人呢。 36、游戏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死。◎ 你 余寻归笑得和善,头微微侧了侧:怎么,二位? 他细长的手指勾起林岁言瘦削的下巴:鞭奕君,不说些什么吗? 洛子川思索着,林岁言武功高强,绝对不会轻易被余寻归控制住。药庄药物繁多,余寻归只怕是拿了药物,偷袭了林岁言。 你想怎样!陆云丘站了起来,话语间带着恼意,你救了我们,为何又要害我们! 余寻归一招手,几人包抄着,把陆云丘围了起来。余寻归咂咂嘴,轻蔑地笑出了声:我当然要害你们。当初让我那么难堪的是你们,我好心去送药,这位哦,鞭奕君却把我驱逐出迷踪林,还扬言若我再去,便活剥我的筋骨。他一咬牙根,眼神流露出一丝狠意,转瞬即逝,打量着眼前这位素衣少年。 恋耽美 ——(26) 不过,我看你倒是挺顺眼的。你长得倒是不差,只是这脑子若是再笨一点的话,我大抵还可以收你在这药庄做个服侍我的侍从。他眸子一转,友善地笑了笑,不过,这林岁言身旁除了云丘兄嘛,迷踪林那么多人,还从未见他再提拔过人。单看上你的聪明劲儿了?余归寻上前一步,对着洛子川的脑袋瞅了又瞅,罢了,我倒是要挖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余归寻走上前了两步,肩上搭着一缕发丝,自语着:不对,我要是把你整死了,云丘兄和鞭奕君都是要找我算账的。再说,我父亲回来还要好些日子,我还指望着,你们还能够玩上一阵呢 洛子川盯着余寻归的眼睛,他眼角弯弯,嘴微微张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洛子川知道,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和善,阴毒的笑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不顾一切、睚眦必报的恶魔! 洛子川沉了口气,有条不逊道:当初,本就是你父亲当了叛徒,把林朔将军的行踪报告给朝廷,才让整个南下军队被包抄围剿。我家公子正因此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你被人追杀之时,也是公子救了你。只因得知你身份后,拒收你送的药材,将你驱逐出迷踪林,并放出狠话,你便耿耿于怀,还想伺机报复!你不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洛子川愈说愈激动,已全然忘记,若是在以前,他是断然不会说出这般话来。 我只是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药庄庄主和少庄主主人和下一任主人,竟然同朝廷勾结,供给药材,且个个都是都是人面兽心、心狠手辣的王八蛋! 啪的一声,清脆的拍击声在屋子里回荡。余归寻瞪着眼,那只打人的手还半伸在空中。洛子川的右脸迅速便红,嘴角隐隐泛着血花。 他目光越过余归寻,看到林岁言无事,继续道:你敢打我?你算个屁! 众人反擒住洛子川的手腕,把他推搡到余归寻跟前。 余归寻怔了怔,倏然大笑起来。 陆云丘亦道:子川兄说得不错!你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 余寻归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挑洛子川的下巴,做出一个有侮辱性的动作。目光飘离,径直对着陆云丘道:不错,我就是小人。他转过头,眼里皆是阴毒之色,既然要报复,自然不能直接就让你们死了那么简单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洛子川被推搡着出了屋外,尚才留意到有两根粗粗高高的树桩子。 余归寻一招手,小七等侍从押了林岁言和陆云丘二人,把他俩往树上摁。紧接着拿出两条粗麻绳,就要往他们身上捆。 你要干什么? 不做什么。余归寻后退两步,一伸手,便有侍从端来一个碗。他一勾手,那人便径自端着碗冲陆云丘走去,手指抵住陆云丘牙关,硬生生地把那碗褐黄色药汤灌了进去! 那是什么药!洛子川回过头,看到余归寻嘴角带笑。 都说了要玩游戏嘛。他活动活动脖颈,悄声道,你们说我是小人,那小人当然要履行小人的职责咯。 陆云丘脸部抽搐了一下,合着眼眸不动弹了。 你看看。余归寻指着那两个人道,我这药庄是专门生产药材的,什么样效果的药物搭配不了?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愈是挣扎,便愈是痛苦。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品尝过那药的滋味。 解药!洛子川喊道。 有。余归寻顿了顿,微笑道:我们来玩个游戏,你若答应了,我就放了他们。 洛子川坚定地说道:我不玩。 你可以不玩,也可以选择拖延时间。他们所喝的药,已暂时麻痹住他们的脑子,待他们亢奋之后,就会彻底失去挣脱药效的力气,最后与死人无异。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余归寻缓缓道。 我凭什么信你。洛子川道。 信或不信由你。余归寻道,别忘了,你们是在我的地盘上,你必须得听我的。我的耐心有限,若是等到我烦了,就别怪我 洛子川顿了顿,做出妥协:什么游戏? 余归寻笑笑,纤细的手指拿着一个药瓶,里面盛着不知什么东西,近乎黑色,看起来有些恶心。 余归寻手腕微微晃了晃,嘴唇轻启:这是我才炼制出来的一种药,也曾找过武林人士来试验,但全都没能抵住药性。 洛子川半仰起头:所以,你让我试?你想让我死? 余归寻笑得和善:自然不是。你没怎么练过武功吧?看你这纤细的身板,也大抵是了。据我所知,这种药与内力会发生一种强烈的冲撞,以至于食药人经脉紧断,沦为废人。 洛子川一揩嘴角:这世上没内力的人多了去了。 不。余归寻道,人一但有了执念,就不会轻易死了。你的主子,你的兄弟现在都在我的手上,唯独能救他们的只有你。你不会死,你会抗过药性,等着我实现诺言。 等什么呢?余归寻略带着些蛊惑意味地说。 洛子川静静地站在那里。眼前此人已经强烈地触犯了他的底线,他敢保证,只要他一巴掌挥过去,那人定然防不胜防,结结实实地挨一拳头。可是他不能。 洛子川不能那么做,因为林岁言和陆云丘都在余归寻手上。万一眼前这个疯子抽起疯来,把解药毁了,那该如何是好! 洛子川小脑隐隐有些抽痛。看着那瓶来路不明的药水,一阵反胃。 死是小的,就怕 洛子川舌头抵抵牙尖,回头却见两滴汗珠自林岁言额头划下。少年一向能忍,被偷袭用迷药迷晕后,又灌了那碗不知什么药。而今脸色煞白,嘴唇没有血色,远远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死人! 洛子川可以想办法脱身,可是他不能。不管是在阙玉玲还是在鬼林,都是林岁言、陆云丘在护他。就算不看在主仆、兄弟的情分上,那么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的林洛呢?将他奉为神明的小荣呢?洛子川怎好叫他们失望! 恰如此时,余归寻又在他耳边吹风:你忍心吗?你的心没那么硬吧。 洛子川保持理智,最后询问一句道:你怎么能保证,你一定会给他们解药。 余归寻掩头,话语间流露出一种无奈,到像是被洛子川的唠叨劲所折服:我会的。 洛子川深吸一口气,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药瓶。那里面半瓶令人作呕的黑色不明物体随着一递一拿的过程微微晃动。洛子川心中倒是发了狠,他想,他不过只是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可林岁言却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救了自己一命,当初他说:若有什么不测,把陈公子弃了,可千万别记恨我啊。可哪一次不是在危机中先考虑到他? 云川谷谷主洛亦止不止一次对他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洛子川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他有心。 近乎黑色的药水眼看就要滴到唇齿间,洛子川忽然顿住,又问道:若我扛不住,死了怎么办。 余归寻扶额,只要你喝了这瓶药,我便把解药给他们。 你说的是真的?不会骗我?洛子川又问。 余归寻这次是真急了:你如何那么唠叨?下辈子转投个女胎得了。 洛子川眸中一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把那药水往嘴里灌,喝的时候明显被药水的古怪味道激了一下,呛得咳嗽不止。 一股冰凉顺着他的喉咙一直蔓延到四肢与五脏六腑,一开始不自觉,后来只觉得浑身如同坠入冰窖那般难受。洛子川从嘴中缓缓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在提醒:解药 余归寻一挑眉。洛子川隐隐约约看到那淡绿色衣袍的少年把一碗药汤灌进被绑在树桩上的二人嘴中,心却有一丝丝解脱。 我不怕死,可我怕你死。 搁在云川谷那会儿,洛子川简直惜命惜得不要不要的。他以为,只要有命活着,就一定有机会完成自己的理想,弑亲之仇,必能手刃仇人,报仇雪恨。 可在经历了如此多的生死风波、风风雨雨后,死,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子川模糊地看到余归寻的身影站定,嘴上带着一抹笑容,有些像阴谋得逞的笑。 37、冰火 ◎洛子川,你不能死啊。◎ 林岁言脑中一片混沌,如同被银针扎了了一下。脑袋忽然清醒,眼前一霎时有些模糊,继而便看到一个人站在与他几丈外的地方笑着望着他。 他猛地坐起来,看到并无陆云丘身影。记忆如洪流般在脑海中涌动。 适才,林岁言虽被药性所控,在半梦半醒间挣扎。尽管看不见什么,还是听到了余归寻与洛子川的对话声音。他心下一急:云丘呢?子川呢? 子川余归寻念叨着,倏然笑了,原来他叫子川啊。 余归寻,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问你人呢!林岁言脑子不大清醒,头一阵一阵的痛。他想到,三个人在经历过这么多生死后都平安地活了下来,怎么能在小小的药庄出事?绝对不可以! 余归寻笑得和善:鞭奕君何必动怒,这药性虽已解除,可药效未过,气大仍致头痛呢。更何况,云丘已服下解药,被送到屋内歇息了。 少给我来这一套。林岁言舒了口气,紧接着说道,子川呢? 余归寻右脚向后一迈,露出点空隙。林岁言轻轻楚楚地见着素衣少年满头汗珠,双眸禁闭,半躺在地上。秋日渐冷,洛子川却好似热得不行,汗水透过发梢,滴落在地上。 他怎的了?林岁言问。 不怎的。余归寻答道,脸还往林岁言那旁侧了侧,好似故意激怒他,看到自己下属在我这儿受苦,不好受吧?鞭奕君? 你到底欲如何! 嘶吼声,说话声,交织在一起,在涌进洛子川耳朵的一霎时声音减小了许多。 洛子川手指蜷起,浑身上下不多的内力在经脉中流淌,却绝非正常的流动,倒像是被什么激起了凶性。骨缝里有如蝼蚁爬行,有点痒,而且有点疼。 这种感觉一开始并不明显,到如今洛子川却不得不怀疑余归寻给自己的是什么药。万一真拿自己当做试药品,又该当如何! 洛子川能清楚地感受到,汹涌的内力在并不宽绰的经脉喷涌,所流之处几乎炸开。活像长了钉子的皮鞭,抽在身上,生疼生疼。 这么比喻,倒又不恰当鞭子打在身上,是一种痛法;内力无法控制,又是一种难受法。不过是鞭伤能用药医治,而洛子川所经受的这种痛苦,是必须要自己挨过来的。 内力涌动,带动着身体也燥热起来。洛子川感到周身如同被烈火炙烤,成百上千只蝼蚁在浑身上下蠕动,啃食。 洛子川手指甲掐进肉里,一咬牙根,勉强能够保持一刻清醒。忽地听见一个幽幽的声音说道:我同父亲研究此药水已有数月,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试验对象。按理说,它能助人内力暴增数倍,只可惜过程过于痛苦。不少饮用此药的武林人士轻者筋脉尽断,下半辈子沦为废人;重者命丧黄泉。 所以你要他试!林岁言感到头一阵舒缓,猛地跳起来,长鞭垂地,几乎要抽出去。 余归寻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他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啊?他靠近了一步,继续说道,我是药庄少庄主,自小衣食无忧,是被多少人所要高看一眼的!只是那次父亲外出,我药庄不幸被匪徒盯上。他们不仅抢走了药材,还要对药庄所有人赶尽杀绝。我奔到迷踪林,期间不眠不休、提心吊胆,万般感激你对我的收留及救命之恩。事后,我同父亲重建药庄,为了对你的许诺,违背父命把第一批收购的药材偷偷运给了你,而你呢?不仅不要,还当着迷踪林那么多人的面上将我同药材丢出了林子!还说若我再去,便将我抽皮剥筋。 余归寻顿了顿,又道:你算什么,你凭什么让我那么难堪,那么狼狈! 林岁言垂了垂眸。两个人不同的出身也许决定了两种不同的心态,一个药庄少庄主,趾高气昂,不能容许自己受得一丝委屈;一个叛党之子,为了报仇能够不惦念一丝旧情。 但实则,余归寻不明白的是,如若林岁言真正那般冷酷无情,他大抵会在第二次去迷踪林那会儿便死在那里。 对不起。安静之中,林岁言忽然道。 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把对你父亲的怨恨记在你头上。你能来送药材,我很感激你。林岁言说这番话之时,眼眸低垂着,说不清其中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对于余归寻这种人来说,当他们处在怒火之中,一句道歉,一声感激无异于最好的镇定剂。 药庄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良久,余归寻才道:你如果早些说这些,兴许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余归寻的目光飘离,最终停滞在洛子川的脸颊上。 他会活过来的,但会遭些罪。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青衣飘飘,恰如从未来过。可笑至极。 林岁言突然朝一旁的洛子川看去。一袭素衣,看起来格外憔悴。不知是否是林岁言的错觉,明明方才还是满头大汗,此刻却隐隐在发抖。 林岁言手指去探洛子川半搭在地面上的手腕。在即将触碰之际顿住,似乎有所顾虑。洛子川抖得更厉害,如若坠入冰窖,全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如若有个人走来,定会觉得洛子川全身都在比划一个字:冷! 林岁言下了决心,手掌贴在洛子川手背上,却发现洛子川的体温冷得吓人。方才如同烈火的内力僵下去,僵下去,最后凝固,如同凝结成了覆盖在经脉内部的冰。洛子川脑袋有些麻木了,内力还是那样极快地涌动,不过此时,却是和方才的感受天差地别。 洛子川想,他一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恰如此时,逐渐与外界隔绝的耳畔倏然传来两句外界的声音,好似在呼唤,在叫:子川。 洛子川沉重的脑子有一霎时很清醒,但却无力保持这种清醒的状态。周遭犹如汪洋的海水,纵使拼力上游,也并无大用,总免不过要沉沦。 既如此。洛子川想,既然就要死了,还挣扎个什么劲儿呢。 恋耽美 ——(27) 他倒是有些感谢余归寻的守信用了。不然就算是要死,身上还挂着两条人命,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洛子川!声音徒然变得尖锐,带着叫魂的意味,刺得洛子川耳膜一响。 洛子川做不到求生,自己周遭宛如被寒冰包裹,内力却带着势不可挡之势在已经冻住的经脉四处乱窜。洛子川像是被压着一个大冰块,呼吸不得,动弹不得。 林岁言倏然抬手,一股内力缓缓传入洛子川经脉之中。洛子川感知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但却感到经脉出奇地暖和了一刹。林岁言的内力温暖纯澈,如炉火般将覆盖在洛子川经脉上的一层薄冰融化了。洛子川的脑子也像被捂化了一样,活了起来。 林岁言知晓,一直渡内力不是办法。且先不说自己内力有多少,如若输过多内力,怕会引起洛子川经脉的反噬。两者不相容,恐怕会引起更大的祸患。 洛子川,洛子川。他叫着。看到洛子川不再抖动的那般强烈,伺机减少内力的传输。 洛子川经脉中的内力如同找到了可乘之机。在林岁言传输的内力减弱一倍之后加速流淌而过,将融化过的经脉重新冻结上了。洛子川脸微微抽搐,开始运转的大脑很快坠入冰湖。 他想过生,可是逃不过死。 洛子川觉得,死亡对此时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与其在冰火两重天中痛苦地煎熬,寻找那种可笑的生存机会,倒不如放弃挣扎,选择死亡。 其实有时候,死去也是很好的办法。 洛子川的脑子逐渐有些迟钝。他不知道那是不是正逐渐被寒冰般的内力侵蚀、覆盖。 洛子川的呼吸变得迟缓起来。 在知觉下,他感受到那股内力平息下来,恢复如初般小溪的流淌。像在庆贺:早放弃抵抗不就好了吗? 洛子川的倔劲在此刻全部消失。 林岁言收了内力,感受到洛子川的手脚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冰冷。他攥紧拳头,另一只手掐着洛子川的手腕,吼道:洛子川,你这就要死了? 你想想你师兄,你师妹,你师父,你师娘,还有你林洛姨!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洛子川仅存的一点意识有意无意地附和:对啊,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洛子川的手逐渐变得冰凉。 那你想想小荣呢?那个把你崇拜上天的孩子,你忍心叫他失望吗? 小荣洛子川迟缓地想着,对啊,还有小荣 还有陆云丘!还有我。林岁言掐洛子川的手用力了一些,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洛子川大脑有一瞬醒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哪句话刺激到了他。 林岁言趁热打铁:你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余归寻并没有给云丘全部解药,说只有等你活过来了才能把剩下那部分解药给他。洛子川,你忍心吗? 洛子川头隐隐作痛。 洛子川,你不能死啊。 38、哄骗 ◎真是不分轻重,怕不是个白痴。◎ 洛子川清醒的那会儿,自己正躺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忽明忽暗,恍若发烧后才被治愈那般。 他坐了起来,视野逐渐明朗起来。洛子川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手扶额,看到自己正在一个屋子里。 他缓了一会儿,记忆不绝地涌入脑海。那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及余归寻并没有给云丘全部解药,说只有等你活过来了才能把剩下那部分解药给他。洛子川,你忍心吗?等话语在耳畔缱绻传来。洛子川一恍惚,倏然直奔屋门,夺门而出。 他活下来了,那么,余归寻就要把剩下的解药给陆云丘了吧! 洛子川走路不稳,跌跌撞撞要摔跤。忽的见一抹青色身影在不远处定着,疯跑过去,眼前又是一阵模糊。 看到洛子川的举动,余归寻一惊:你 你如何能说话不算数?给云丘的解药如何不给全部?洛子川忙问。 余归寻轻笑一声:我向来说话算数,我已全部给他解药,信不信由你。他顿了顿,这些鬼话大抵是从林岁言那儿听来的吧,他怪会骗人,也难怪会把你从鬼门关唬回来。 以你那时的状况,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是必死无疑的。林岁言骗你,也是为了救你罢。余归寻说罢,渡着步子离开了。 洛子川的心狠抽了一下。他没空思考林岁言同余归寻是否和解,只是听到那个骗字一霎时呆愣在那里。 洛子川对骗有种深刻的厌恶与反感。 一方面是出于洛亦止那人都要尽善尽美的熏陶,另一方面 十年前,一个血雨腥风的夜晚。草丛里遍布着血的气息,萧瑟的秋风掩埋不了人血的腥气。 找到了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没有,阑岳门里还跑出来了个小崽,是陈践和苏情的儿。有个死丫鬟拼了命也要救他的小主子,被刀穿了五六下还死死堵着洞口真他妈晦气。 杂草丛生处,掩埋了一个孩子瑟瑟发抖的身影。 年幼时的洛子川素衣裹上灰尘、泥渍,趴在草堆下面。他看见士兵锋利的刀刃,正逐步挑起纷乱的杂草,寻觅着他的踪迹。微弱的月光下,刀刃泛着冷白色的寒光。 洛子川咬着手背,不肯发出声音。他已在这里趴了很久,朝廷士兵却不依不饶,定是要搜出个好歹来。 那小崽子跑不多远,一定要给他带回去!粗犷的声音响起,传来一阵应和。 洛子川抖得愈发厉害。尽管他知道不能如此,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 他几乎可以哭出声:爹,娘,你们在哪? 尖锐的刀刃挑开杂草,直逼洛子川的脑袋。刀锋锐利,贴着洛子川身前的草堆划出一条优美的弧。 唔!洛子川咬着手,努力不使自己发出声音。 眼看那刀又要刺来,细小的石子直直地打在那士兵背后。用力不轻,他背后一阵抽痛,转头一看,是一个罩着鬼面的人,身量不高,半吐着舌头,像是个下凡作妖的小鬼。 刀锋纷纷对准了那个小鬼,有人吼道:奉命搜捕朝廷叛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胆敢阻挠?他冲众士兵吼道:杀了他! 那小鬼不动,歪着脑袋等待机会,朝廷士兵蜂蛹而上。他忽然从手里撒出一包白乎乎的粉,也许是胡椒面。那些个人万万不曾想到小鬼会耍这阴招,一个没有防备,呛得他们睁不开眼睛。 小鬼苗条地窜过挥舞的刀阵,直奔那堆草丛。一直手拉起洛子川发凉的手,迅速道:跟我走。 洛子川爬了起来,样子倒有些狼狈。那双温热的手紧攥住他冰凉的冷手,跑起来时把洛子川浑身都带热了起来。 小鬼身姿灵活,在深黑的林子里穿梭着。半晌,留意到那群死笨的朝廷士兵没追上来,他才放开手,栖在一棵树下吸着凉风。 看到洛子川上气不接下气,却又小心提防的样子,不由得咧嘴笑了:你怕个甚!那些头虎头虎脑的狗熊,只有我耍他们的份儿。 洛子川默着,眼神不时从地面瞟向对面那人的鬼面具上,对上他诧异的目光,洛子川忙收回视线。 哦。洛子川不轻不重地应了一下。 诶。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眼前这个狼狈的孩童,你叫什么。 洛子川对上小鬼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隐隐感到了丝毫被威胁的滋味。与此同时,他发觉此人无论从身量,或是说话语气来看,都带着些小孩的狂妄。只怕此人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洛子川想。 我,我叫陈子川。洛子川缓缓答道。 哦,姓陈啊。那你以后得改个姓了。小鬼不在意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你一但决定要重新生活了,改姓是最起码的事,那群狗熊别的我不敢担保,卑鄙手段可是数不胜数。万一他们顺着姓氏这条线摸索到了你,那你肯定得倒霉。 哦。洛子川只道。 咦,你这人除了哦还会讲什么? 我洛子川支支吾吾地抱紧臂膀,倏然问道,你也改过姓吗? 没改过。小鬼铿锵有力地回答,就凭他们,还不配让我改姓。 那谢谢你,救了我。洛子川说道。 不谢。小鬼应话,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我这不是救你,我只是在救被狗熊们追杀的好人。 洛子川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喃喃道:我爹娘 哎,他们都死了。小鬼道,没什么可想不开的,习惯了就好了,没人能陪你过一辈子的。 想不到,洛子川竟直接哭了出来。 喂!你哭刚把狗熊追兵甩掉你就哭,你想死我就不救你了呀!哭个屁呀。 洛子川哭得更大声。 他们没死!你骗我!洛子川强调道。 小鬼顿了一会儿,像是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说道:诶呀,对呀,我怎么忘了,这世上据说有一个叫做云川谷的地方,能医活死人的呀!我还曾听说你父亲同云川谷谷主是故交,想必他定会收留你并且救治你父母的! 洛子川突然道:你说真的? 真的真的。据说云川谷在一处清秀隐秘的归隐之地,一路向北,也便到了呀。 我说,那群人一时半刻应当也不会追上来了。你慢慢摸索到那儿如何? 洛子川连连摇头,说话声音带着些尚未隐去的哭腔:我不敢。 这不敢那不敢,你敢什么。林岁言冷哼一声,也罢,送佛送到西,就送你一程,恰好我还不想去。 回哪啊?洛子川问道。 我回哪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既救了你,还要再听你管束不成? 哦,对,对不起。洛子川低下头,眼前那小鬼喜怒不定,架子大得去了。不过,依他说话的语调,倒是像极了 像极了离家出走的孩童。 你该不会是离家出走的吧?洛子川问道。 小鬼努了努嘴,跳起来道:出走个屁!我这是倏然顿住,语调一转,望向洛子川头顶那坠着的木簪。 你这簪子不错,也罢,便当是还恩了。小鬼说道。 不行!洛子川激动地说,眼角又涨得通红,这是我爹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了。要东西没有,要命一条,你杀了我吧! 咦呀。小鬼面露嫌弃之色,一个簪子和一条命哪个重要?真是不分轻重,怕不是个白痴。 不行!就是不行!说话不成,洛子川开始撒泼哭喊。 你还真想死啊?你哭得再大声些把狗熊们引过来了就真活不了了! 洛子川止了哭腔,一抽一抽地盯着他:你还有爹娘,自然不知父母的遗物于子女来说有多么重要。 小鬼听到此,倏然笑了一声。洛子川诧异之际,他道:就地歇下吧,明早加紧些脚程,我争取把你送到云川谷。这一来一回,又得花上不少时日,哎,管这闲事干嘛,回去只怕是姑母又语调渐渐暗下去,他盯着洛子川道,赶紧睡觉,晚上不许靠我半丈之内,更不许动我的鬼面具,听到否!他跋扈地说道。 听,听到了。洛子川小声应和道。 小鬼倚在树干下,缩了缩身子,把衣服紧了紧,瞟了洛子川一眼,带着些警示的意味。 洛子川裹紧了衣裳,孤零零地缩在一棵树下,看上去可怜得紧。秋风凛冽而过,洛子川感到手和冰块凉成了一个温度。 他抱着臂膀,越想越是委屈。同时,他忽然有了点盼头,有了点希望。小鬼的那句话一直深深地在脑海回荡。 他想,他一定要去云川谷。不管谷主是否能收留他。如果他同父亲真的是故交,那一定能够看在这一情面上留下自己。等到风头一过,他就偷偷回到阑岳门,把父母的遗体偷出来,求谷主给两颗神药,亦或是传授什么仙法医活父母,然后 洛子川心头豁然一亮,他坚信:爹娘一定可以活过来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便好了。到时候重建阑岳门,一切都会回到以前 洛子川头缓缓垂下,坠入梦乡。梦中,云川谷一片光明,母亲在后山练武,父亲在阑岳门授武功。一切,如初。 三日后,洛子川到了云川谷。那罩着鬼面的小鬼不知所踪。恰如此时,一盆浇头的冷水把洛子川浇得透彻。 川儿,你要知,我云川谷虽是药谷,治病救人,可却从未曾精通医活死人之术。你是从何处听说? 洛子川内心深处不断挣扎,尽管强烈地不相信,可内心深切地意识到:那小鬼在骗他。 39、矛头 ◎这药酒再好,也终归是酒,你能喝么?◎ 时光境迁,物是人非,可那次被欺骗的滋味仍存在脑海中,时时想起,不由得万分愤恨那鬼面孩童。洛子川不知为何,他竟要欺骗自己,让自己希望过后面临着失望。 林岁言的身影逐渐与鬼面孩童的幼小身躯交织,交叠。洛子川恍然一怔,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 面对洛子川有意识地疏离,林岁言顿在那里,前伸的手微微停住:你怎么出来了? 洛子川的头轻轻仰起,嘴角扯动,缓缓说道:你为何要骗我啊。 恋耽美 ——(28) 林岁言并不吭声。 明明余归寻给了你全部解药,你为何要唬我说余归寻并未把全部解药给你?洛子川问道。 对不起。林岁言道。 洛子川一下子顿在那里。他想要的只是一句对不起吗? 你舍命救我同云丘,我却为了激你而哄骗你,是我之过。林岁言说道,对不起。 洛子川的牙齿咬在舌尖上。 可你那时若没有什么东西激一激你的心智,恐怕是 洛子川呼出一口气,心却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似的。林岁言这是在救自己啊,他不是小鬼,编织出善良的谎言只是为了是自己活下去,他又怎能跑到这里兴师问罪? 越想越矛盾,小鬼那张面孔像阴魂似的缠绕洛子川。 抱歉。洛子川道,是我不对,误解了公子的好心,还望公子看在我刚从阎王那儿过了一遭恕罪。他继续说道,此外,我还有一事相问。 何事?林岁言抬起头说道。 我想问,公子那时所说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是否为真?洛子川的眸子盯着林岁言那张面具,他知道,面具下掩着的,是一张英俊容颜。 自然是真的。林岁言答道。 洛子川的心像被什么拧了一下,又像是被密密麻麻地银针刺着。从心口蔓延到四肢。奇了怪了,林岁言所说的话明明句句无错,他心痛个什么劲! 你为何要如此相问?林岁言道。 无事,只是洛子川改变了话语,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我去试药,并非是为了讨公子欢心,从而变本加厉博得公子对我的关注。只是为了保以前对我的恩罢了。 我自是知晓的。林岁言说话间,嘴角擒笑。 洛子川点点头:既如此,我先回去了。公子药效刚过,也得赶紧去歇息。 好。林岁言只说道。 望着洛子川转头离去的身影,林岁言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 他为何会对骗如此敏感?林岁言想道。 倏然,一个冰冷的念头从林岁言脑海中浮现开来。 时日已然黄昏,洛子川坐在屋内。阳光穿透虚掩着的窗子,撒了进来,把整个屋里照得一片光亮。 洛子川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酸酸的,辣辣的,苦苦的多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反照出洛子川脸色更加苍白许多。 自己应当是病了吧,又或是被骗了太难受,胡思乱想罢。 洛子川太脆弱了,自打他毫无防备地听信了小鬼的谎话,被伤得一无是处后,洛子川退却了。他不敢再轻易地相信别人,总是和别人保持距离。这种距离不止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洛亦止与李浮华亦懂,他们从不欺骗这可怜的孩子,用最质朴的关爱细呵护他脆弱的心灵。当洛子川好不容易再对林岁言此人产生信任后,林岁言又骗了他,把他的内心逼到崩溃。 洛子川只能拿林岁言这是为了自己好安慰自己。事实上,如果林岁言真的不为他好,洛子川大抵会拎包袱走人这会儿风头大抵已经过去了,他是云川谷的小公子,干嘛要被别人这么骗。 洛子川只能拿这理由搪塞自己。但他又不能如此糊弄自己,因为每一根发丝都晓得,这不是让自己心酸的重要原因。 那会是什么呢。 洛子川栖在床头上,开始反复回忆林岁言说过的那些话。 究竟是哪一句让自己那么难受?是那句脸不红心不跳的欺骗性极强的话语?亦或是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洛子川胸腔油然而生,一开始只是一星半点,后来便愈发强烈。心中一片苦涩。洛子川定了定心绪,感觉他越来越弄不懂自己的心。 他躺在床上,盯着那虚掩的窗子,眼中情绪隐晦不定,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我,算得是别人吗?迷茫的内心中,忽然出现一个声音。 是我自作多情了。洛子川垂眸喃喃道,在与那个声音回应。 日落,陆云丘闯了进来,把尚在睡梦中的洛子川吓个半死。 子川兄,出去吃晚膳了。陆云丘热情地招呼道。 你如何?洛子川询问道。 听到这儿,陆云丘顿了一下,双手抱拳,话语中的感激之情不必言明:我能有如今的康复,全要感谢子川兄的救命之恩,吾日后必将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洛子川笑了:我并非指望你如此 我自然知晓。陆云丘答话,子川兄,你真好,同林洛姨和公子一样。都是些面冷心热的义士! 洛子川点点头,突然说道:你我还有公子怎么说也算过命之交,为何从未听你提及过你父母? 陆云丘一霎时愣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我不记得大他们长什么样子了。自打我记事起,便一路随着林朔将军和公子南征北战。后来林朔将军逝世,我便遵守将军嘱托,一路保护公子。其实大多时候,还是公子保护我,不瞒子川兄,我同公子一路逃亡,期间更是目睹了太多的人性险恶。幸运的是半路遇上了林洛姨,她虽然看上去凶了些,可是不仅教我们武功,也传授了许多道理。有些时候,还挺过意不去的,林洛姨把我当自己的后辈般看待,我却曾在眼皮子底下把公子看丢过 洛子川轻轻啊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你如何会把他看丢? 是这样的。陆云丘垂下头,带着点羞愧说道,那时我们四处环游,恰巧路经一座被灭门的武林门派,据说和林朔将军还有些瓜葛。公子当时脸色就不大对,洛姨当初也是想帮的,但害怕是朝廷的阴谋,故意引诱我们上钩,所以 一股凉气顺着洛子川手腕蔓延,攀附在他心上,洛子川假笑了笑,试探地问道:你可知,被灭门的那武林门派名为何? 陆云丘摇摇头:说来惭愧,当初年纪太小,做不到如今这般打抱不平,时间一长便被抛之脑后了。当日夜晚,夜深人静之际,公子却不知去了哪,这一去便是三四日,我和洛姨都担心坏了 你公子幼时可曾长戴一鬼面?身形如作妖小鬼?洛子川道。 的确如此。那时朝廷有公子的画像,逢人只需掏出画像一验便可。那时并没有人精通易容术,所以只得委屈公子,戴着一张鬼面面具了。如今,公子倒也成了习惯。子川兄,你问这作甚? 林岁言的身影与小鬼不断交织,交叠,最后融为一体。洛子川舌尖微微抵了抵牙尖,嘴中传来一丝苦涩。会不会是巧合呢?明明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是了,人的性格是会变的。那个满嘴谎话,把人骗得一无是处的小鬼也许真的是昔日搭救自己,几次相救的公子呢?洛子川不敢想了。无力感慢慢涌上心头。 子川兄?子川兄?陆云丘叫道。 洛子川挤出个笑脸,不是说要去吃饭吗?走吧。 陆云丘点头。洛子川拖着沉重的身躯朝门口走去。近日之事发生得如梦幻泡影,虚无缥缈,到最后洛子川都摸不懂自己的心思了。 在路途中,他努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追根溯源,他问自己。可本心的回答竟是要为了林岁言开脱?洛子川脚步一顿。 饭桌前,余归寻同林岁言讲着话。余归寻青色衣物飘飘,不知在冲林岁言说着什么。林岁言一手搭在木桌上,一言不发,有点不为所动的滋味。三言两语过后,林岁言倏然说了两句话,轻飘飘的两个字飞了出来:无事。 洛子川走了过去。 药庄不愧为药庄,饭菜膳食都清淡,多以养生的素食药材为主,愣是一点荤腥捕捉不到。这倒是同云川谷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看到洛子川就坐,余归寻热情地点了点头,话语间却是又流露出一股歉意:先前,是我唐突了。因为一己狗屁大小的仇怨,险些害了三位少侠,罪过罪过。 他一挥手:今日特召开这晚宴。预计明日午时父亲便要回来,大家需得赶在早上离开。今日这顿饭,便算是给大家送行了。 一桌子的人尤其是陆云丘,一点反应也没有,时而鄙夷地望着他,时而传个白眼,表现出自己对他的虚伪伪装的不屑和轻蔑。 如此,还是不要伤了友谊为好。林岁言发话,大家依旧是朋友。 余归寻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他从桌子上拿起两个瓶瓶罐罐:这是我药庄酿造的药酒,不如大家共饮了此杯?便当做是不计前嫌了。 冰凉的酒杯递到洛子川面前,面对那碗中药味杂交着酒腥味的不明液体,洛子川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看四下没有人动手,余归寻率先饮了他那杯。 林岁言道了声:好。便将那杯药酒一饮而尽,继而说道,这药酒再好,也终归是酒,你能喝么? 话中的你,指的是洛子川。 洛子川咧嘴微笑:有劳公子挂念了,这种上好的药酒,子川是求之不得,怎么会拒绝呢? 冰凉的酒水在胃里四散,洛子川感到前所未有的恶心。他笑着说:多谢了。 40、离开 ◎三位,后会有期。◎ 日落,一顿矛头四起的饭终在余归寻的假惺惺话语中落幕。洛子川吃得不甚憋屈,那瓶药酒的药味儿在唇齿间存留。他赌气般地引了四五杯,林岁言说得不错,这毕竟是还是酒,药材虽然能与酒味中和,可却完全抑制不了酒的味道。 凉风拂面,把洛子川吹得微微清醒了些。他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天凉了,快入冬了。 药庄草药的熏香味融在空气中,天变得短了,黄昏时分,天却已然黑成一片。 顺着那缕仍存的光亮,洛子川依稀看到一个身影走过来。黑色长发半披肩头,一双桃花眼中有说不尽的风流。 怎么?子川,来看月亮?林岁言靠过来。 不。洛子川直截了当回答,来数星星。 林岁言嘴角勾起,下颚骨劲瘦:子川啊子川,你不对劲啊。就算我骗了你一次,可我也道歉了呀,我可是帮了你那么多次,总不能抵一抵吗? 林岁言的手趁势答在洛子川肩头。洛子川像去掰开那只手,一碰到温热的温度,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顿住。 看心情吧。他冷淡地说道。 林岁言笑容更甚:洛公子的心情,我可摸不准。喂,洛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别叫我洛公子。洛子川说道。 不叫洛公子,那要叫陈公子咯?林岁言说笑。 洛子川忽然扭过头,直直地撞进林岁言风流的眸子。在林岁言黑白分明的瞳子里,有一个人影,便是自己。 你认识我么?洛子川倏然问道。 啊?林岁言一愣,自然认识的呀。 不是这个认识。你幼时,可曾认识过我?洛子川问。 林岁言的笑容一霎时僵住,继而恢复笑颜:啊呦,我可如何认识得了你?分明隔着天涯海角的两个人。但子川你这么问,莫不是笃定你曾在我梦中出现过? 洛子川没心思同林岁言嘴贫,他一咬牙根,道:林岁言,你可曾伪装成一个鬼面孩童到阑岳门一带救走过一个六岁孩子?你把他送到云川谷,并声称 并声称云川谷能医活死人。 林岁言的笑容暗了下去,戴着面具的面庞逐渐没了那般和蔼可亲。他微微呼气,目光在洛子川坚毅的神情中停滞片刻,半晌才说道:对不起。 你没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洛子川道,我应当感激你。你救了我,编织善意是谎言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让我在云川谷侥幸过了十年,我很感谢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要拿那种事情开玩笑。你明知我那时愚蠢得要死,一定会深信不疑,当我无数次想着爹娘还能活过来的时候,师父的话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洛子川舒了口气。他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不适,没有人知晓他此刻的内心在发抖,他在诉说着一连串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痛苦。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的,我没考虑到后果。 洛子川垂眸,默不吭声。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足以够他受上一段时间。 林岁言眼睛眨了眨,攥紧了拳头,犹豫一瞬,便道:我救你一次,又骗你一次,便算扯平了。这次你为了我和云丘试药,又救了我一命,我还欠你一条恩情。先前我也帮过你不止一次,便算两清了罢。 他转了身,抬脚的一刹那,听到背后一阵声音传来:我不想同你两清! 洛子川突破心理防线,大声说道:林岁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看到你和别人待在一起,我会难受;看到别人伤害你,我会痛苦;看到你和仇人和好如初,我会烦躁;听到你曾说我不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我会难受。 我应该是中了什么毒蛊了吧。洛子川喃喃自语。 周遭的空气静了一霎,倏然,林岁言抬起头,那双眼睛所放射出的目光僵硬地停滞了两秒。含情玩昧的眸子里,忽有一瞬呆在那里。洛子川侧过头来,义无反顾地撞进林岁言的眸子,心里像是有片羽毛滑落。 林岁言忽然说道:你是傻子吗? 我不是。洛子川报备说,我今年十六,虽未过弱冠,可却能够对世事有自己正确的判断。我很正常,不傻不彪。 林岁言嘴唇有些发涩,喉头有点干,他抿了抿嘴,嘴唇轻启:你应该,是喜欢上我了。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凝固。洛子川吞了吞口水,心间的感觉犹如一颗落灰已久的种子在发芽长叶。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酝酿了一会儿,缓缓问道:是这样吗? 恋耽美 ——(29) 那你喜欢我吗? 一个下属如此同主子说话,多半是有些大逆不道的了。可洛子川管不了了,他心里藏不住事儿,有些事情总要弄明白才好。如若林岁言骂他断袖,骂他不懂主仆利害,那也没关系。大不了走人,洛子川不怕。 洛子川第一次感觉到内心跳得很快。发现等待别人的答复,是一件十分难熬的事。 我林岁言嗓音沙哑,那双眸子在秋日的暗夜中隐晦不明。他从未料到洛子川会来这样一句话。说实在的,他不曾想过,也不敢想过。 他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说不出来什么。想回绝,可又怕违心,破坏了这一段关系,伤害了两个人的心。林岁言犹疑不定,最后只道了一句: 你等等我吧,等我三天好么? 洛子川胸腔内的一口气彻底舒通了开来。放松是一瞬脑海忽而又有一根弦崩了起来。心中那股别扭的感觉并没有因为自己捅破那层窗户纸而变得好些,相反,带着些窘迫和尴尬。如同把自己内心最卑微的地方展露给别人拿捏。 洛子川转过头,他不去想了。那股舒出来的气渐渐又沉淀在胸口,这次来得更加气势汹汹,闷在胸前,堵得人上气不接下气。 子川。身后突然传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洛子川脚步一滞,后腰却攀附上了一只手。那双手揽过洛子川腰侧,动作轻柔,像在照顾他的旧伤。 你等等我,三天,好么?林岁言的鼻息撒在洛子川脖颈上,温温的,湿湿的。 出乎洛子川的意料,林岁言并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驱逐着骂他。只是请求他给他三天机会。洛子川的心像被什么触动了似的。 好,公子,我便等你三天。洛子川说道。 回到屋子里时,天已然黑成一片,很难想象这是秋夜未过戌时的样子。 洛子川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心口不自觉地一紧一收,好在解开了心结,多少没那么难受了。 洛子川眼眸隐晦,那扇虚掩着的窗已经被他关上了。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子撒下来,勾勒出一片幽静安逸的景象。 洛子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闭上眼睛,白日中的话语不时回荡在耳畔,伴随着他入眠。 那你喜欢我吗? 你等等我,三天,好么? 好,公子,我便等你三天。 在一次又一次的对白中,洛子川坠入梦乡。 他睡得并不安稳。快到后半夜时,突然浑身冒出冷汗,左手抓着被子,捏出几条褶皱。洛子川嘴唇紧抿着,看来定然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忽地坐起来,眼睛惊慌地睁大着,手心出了汗,额头上细细密密嵌着的汗珠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洛子川舒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手无力地搭在被子上,仿佛刚刚见到了什么要命的吓人事。 洛子川不敢回忆起那个骇人的梦境。梦里,在血腥弥漫的空气中,几个士兵抬出两具尸体。周遭围起来的人很多,伸出手来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往前靠了一步,意欲看清尸体的模样。 洛子川拨开熙攘的人群,走上前去,突然清晰地看到了两具尸体的面容。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洛子川的手蔓延到心间。眼前的事物,是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林洛和陆云丘的尸体。 林洛嘴角还有一道血迹,顺着下颚一直流到脖颈上,右手手指还透着一抹鲜红,左手手指紧紧握拳,一条长长的刀疤在林洛白皙的脖子处横刮而开,血液已经凝固,呈暗淡的深红,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很容易联想到此人临死前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陆云丘则在另一处,他肢体僵硬,胸膛似乎被尖锐的武器穿过去,捅了一刀还不够,貌似还横着劈了一下。衣服上被血色晕染,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洛子川感觉一阵刺耳的尖锐声音划破耳膜,带着势不可当之势不断地碾压神经。 真可惜了,这么年轻便死了。围观其中一人说道。 一旁那人忙捂住他的嘴巴:可不敢乱说,这些人可都是叛党的亲属! 那人惊愕,惜命地不再言语,只是时而瞥那两具尸体几眼,以来表示自己对他们的同情。 洛子川缓缓蹲下身子,他僵僵地伸出手,去触碰林洛的脸颊,忽地摸到满手血液。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洛子川转过头,瞳孔瞬间睁大。只见木制的的担架上,抬着一个黑衣少年,少年双眸禁闭,肢体一动不动地躺着。 不!伴随着一声呐喊,洛子川惊醒了,缓了好久,他才知晓这般虚幻离奇的事情是梦境。 他心中暗暗道:没关系,都是自己吓唬自己 天空泛起一抹越白,黎明将至,貌似在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洛子川爬起床,推开屋门,药庄四周还是暗暗的,隐隐照了一层亮光,但并不真切。 洛子川走了两步。黎明的药庄弥漫着药草的馨香,淡淡的。一群群侍从们排着队,有条不逊地整理着药材。洛子川在云川谷待过十年,却只能认出其中一小部分的草药,绝大多数对他来说十分稀罕。他上前两步,意欲看得真切些。 一抹淡绿色身影映入眼帘,细看原来是余归寻。黎明的晨光撒在他的脸上,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犹豫着,最后唤了一声:洛公子。 洛子川看了他一眼,继而点点头。 他眉眼带笑地环顾了一圈,最后问道:洛公子对药材感兴趣? 洛子川应了一声:我师父经常接触药材,我也外捎带着了解了许多。 余归寻说道:阁下师父,是云川谷中人吧。 看到洛子川的盯着他的眼眸,余归寻继续道:这世上本来药谷就少得很,江湖上出名的除了这药庄,也便是那避世清闲的云川谷了。 见洛子川不答话,余归寻手揽起一个小瓶子。他伸手去,示意道:这是我才炼制的药散,能够止血,你要不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你收着吧。其实如今想来,倒也挺荒唐的。这便当时我来赔罪了。余归寻说道。 洛子川伸过手去。余归寻抿嘴笑笑,转头忽然看见林岁言同陆云丘走了出来。为首少年眉眼英俊,不管走到哪儿,总能叫人一眼认出。大家心中都清楚,这并非是他的容颜,而是那与生俱来的风骨。 你知道吗,其实我还挺羡慕你们的。余归寻道,你们可以四处闯荡,可以奔赴各地。而我却只能拘泥在这药庄中余归寻略显惆怅。 他迎着林岁言走去:能早些离开便早些离开吧,朝廷追兵应当不会那么快发觉你们的离开。父亲不知何时会回来,我亦不便相送。 余归寻拱拱手,三位,后会有期。 洛子川颔首,附和道:后会有期。 41、奇人 ◎这世间的劫数,都要靠自己熬。◎ 天逐渐亮了起来,三人继续上路。洛子川微微转过头,注视着药庄的影子离自己愈来愈远,心中莫名有些情思涌动。 人生会有无数次的相见,亦然会有无数次的离别。 实话讲,洛子川对余归寻没什么好感。但单纯就事论事,他只是觉得一次又一次的重逢离别太过于伤感。或许有一日,他也会同自己最重要的人分开。 最重要的人么?洛子川暗暗想,他六岁的时候就与父母永远地分别了。 他忽然转头,目光扫过身侧的黑衣少年。少年风骨傲然,此时他摘下面具,眼睛半眯着,也许在感受久违的秋阳。 洛子川抿了抿嘴。他忽而摇了摇头,昨晚那些莽撞的对白再次在耳畔响起。洛子川细细打量林岁言的神情,他看上去同往常没什么两样,那双墨黑色的眸子不再含情脉脉,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 林岁言惯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洛子川却会看人的眼睛。他认为,一个人可以不暴露自己的内心,但眼睛骗不了人。 事实确实如此。 林岁言微微转头,对上洛子川打量的目光,轻轻歪了歪脑袋。那道目光穿透面具,直接放射出来。洛子川扭过头,不再看。 子川兄。陆云丘忽然发话。以往,洛子川同林岁言总能说上几句话,可从药庄出来后,三人之间的气氛却一度陷入尴尬的安静之中。他率先打破宁静,主动跟洛子川搭话道:你可知,再过个两三日,我们就可以回到迷踪林了! 啊?洛子川一回神,点点头应道,那可太好了。 大半日过去,三人未有坐骑,全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路途同来时差了不少,好在他们方向感还不差,不管怎么多绕,总能绕到迷踪林就是了。 林岁言忽然滞住足,眼前出现了一座山丘,不算高大,隐隐还能看到个人影儿,貌似是个姑娘。 公子,我们走了大半日,身心疲惫,不如先去山丘上的人家要碗水喝,顺便打探下道路。陆云丘提议。 林岁言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三人迈步朝那山丘走去。 细看,山路不算太陡,也算给足三个少年面子,不叫他们歇息前多受累。远处看到的那姑娘穿着一身素色长裙,长发披肩,眉眼带着些姑娘家独有的温婉。看上去年纪不算大,咿咿呀呀哼着首歌,心情应当不错。 劳驾。陆云丘唤了一声,我等是外出的行者,却不小心迷了路,正往回探路呢,行了半日,又没有脚力,不知可否到姑娘家讨杯水喝? 那姑娘微微一回头,灵动地眨眨眸子,噘着嘴巴打量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 姑娘,我们已经走了半日了,没带食粮,实在是渴、饿得紧!这地方荒无人烟,我们身上又没带够盘缠,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想必姑娘是隐居于此的高人,定当不会叫我们死在此处吧!洛子川道。 她略显迟疑,看似有些为难。思量了一会儿,道:好吧,你们应当也不会是什么坏人,便随我来吧。只是听着,这山上隐居着一位高人,可不能扰了她的清净,听见了么! 是。三人忙应和。 走了一段山路,那姑娘一转头,头发趁势披在肩前,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看起来鬼灵精怪得紧。洛子川一晃神,此人难道不是洛韫么? 确实不是,想想洛韫应当还在云川谷被娇生惯养地伺候,而且两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也不同。洛韫由内而外内敛温柔,而这丫头倒是灵动些。 正么想着,脚下的步伐倒是也不减。洛子川有耐心地跟着那姑娘走,忽然抵达了山顶处,一座亭子映入眼帘。 那亭子并不光鲜艳丽,有了些年头,却并没有覆上灰,看上去好似被人定期清理过。 阿羽,又带人来了?顺着声音望去,洛子川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身影,单看背影来讲,应当是一位女子,衣服整洁。应当便是那姑娘口中所说的高人了。 阿羽姑娘吐了吐舌头,挠了挠头发:可是他们看上去挺可怜的。 女子轻柔地笑了笑:没有怪你。她转过身子,露出一张和蔼美丽的面容。真是奇怪,洛子川不会轻易对人产生信任,而眼前此人,洛子川的心里有个声音在暗暗道:她一定不是坏人。 三位是要来喝水的?她微笑着问道,一并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叠糕点,一定也饿了吧。 用词极为恰当,丝毫没有给人主客间不自在的感觉。 多谢这位高人。林岁言颔首说道。他左手一摆,您先请。 她道:我已吃过,三位请吧。 林岁言一点头,对她笑笑,取了一块糕点,半塞入口中。陆云丘同洛子川也效仿,吃相倒是比平常好了许多。 她转过头,冲那位阿羽姑娘不轻不重在她脑门处弹了一下:又出去给我胡言不是? 阿羽微微一咬唇:师父可我不曾说错呀,师父不正是一位高人么? 又讲。她责怪。 是,阿羽不该随便如此,师父该罚。阿羽垂头说道。 罢,日后不犯便好。她说道。 陆云丘吃完糕点,小心翼翼用余光瞟着这位女子。她面容慈爱,肤色偏白,长发板板正正地挽了个发髻,全部盘在头顶上。她的脸上是挂着笑的,让人很难猜出她的真实年龄,不过洛子川隐隐估摸,她应当四十多了。 阁下总看我作甚?不轻不重的话语,混杂着笑意的话语传入陆云丘耳畔,他一惊,眼睛瞪着,啊了一声。 不是。不才姓陆,不知前辈尊姓何名?陆云丘问道。 陆么?她有些吃惊,顿了一会儿,忽然拂手笑道,罢,大家既然相遇,便都是有缘人。我的姓名,也同你们不愿提起一样,各有各的苦衷。浩大的江湖,我不过只是一粒沙,一粒随波逐流的黄沙罢了。 陆云丘发现自己唐突,连连道歉。她倒是不在意一般,你说,你姓陆? 是。陆云丘点头说道。 她的目光停在陆云丘脸上片刻,很快便挪移开来。林岁言倏然问道:前辈在此多年,可知晓迷踪林一地? 他今日竟没带面具,一张清秀英俊的脸暴露无遗。 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我在此多年,消息闭塞,连去闹市的路都忘了。不过你们都是有目标的人,只需坚定信念,随着心中的方向便可。 哎。突然,阿羽发话,你说什么?迷迷踪林? 是。 她一拍手,神神秘秘说道:我前些日子下山,听说过有关迷踪林的事! 愿闻其详。三人一口同声说道。 她俯下身子,一双眼睛眨呀眨:大抵是两三日前吧,我在山下闹市中同伙伴闲聊。她们告诉我那个什么迷踪林,之前就挺邪乎的,据说那里常年起雾,山里还住着个带面具的怪人。常人去了,即便是方向感再好,也会迷路。现在,那里更邪了。有些不怕死的商人看准了横穿那地方必定会节约不少时间,于是便探了探,得出:前半山林迷雾分部广,后半山林迷雾分布稀薄的结论。就算前片雾林不能走,还走不了无雾的后片林子嘛。可是最近紧接三四群商队冒险穿过那片无雾地,却是再也没有出来! 恋耽美 ——(30) 巧合吧。洛子川看了林岁言一眼,确认他没带面具,继而评价,毕竟那迷踪林雾生得着实古怪,万一前半山的迷雾被风吹到后半山,恰好挡住了商队去路呢? 不会!我那伙伴父亲也曾图快走过一遭,确实如此。从后山进入,在抵达山腰处有一条小路。只要在看见迷雾前顺着那条小路下山离开便可,那山地角好,能节省不少时间。阿羽说道。 洛子川酝酿片刻,缓缓说道:运气。 这不是!阿羽转过头,师父,您怎么看? 她微微一笑:若是不着急去的话,自然不要去为好。 可前辈,我们是必须要去一遭的。陆云丘道。 那无妨。她冲林岁言说道,这位少年命格极好,总能化险为夷。 林岁言半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前辈如何这么说,怎么就不料到我是个招灾的玩意? 她摇摇头,似笑非笑地端详两眼:你三岁时曾遭一劫,劫后余生,有贵人相护。此后的生活虽然颠沛流离,却也并无风雨之灾。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起源于拜访一位故人。 三人纷纷站了起来:高人! 她摆摆手,轻叹一声:又乱叫,我哪算得了什么高人。 那前辈可否算算我此生还有什么劫?林岁言问道。 大抵快了。这劫嘛,应当会持续很久,不过如若度过了,将会平安一世。她答。 可否用钱来挡挡?林岁言。 她摇摇头:这世间的劫数,都要靠自己熬,那些用钱抵灾的,都没大用处,顶大买个心里平安。 多谢。林岁言道。 前辈,可否替我算算?洛子川问。 前辈,先看看我吧。陆云丘争道。 看他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模样,阿羽制止道:师父一日就给看一个,错过了就不看啦。看一个人的命数很费精力的。 42、通缉 ◎不用三天,你昨晚的问题,我考虑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位山上隐居的高人让洛子川开了一回眼界。原来这世上当真有这样预测往事、卜算先知的仙人啊!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你的命运同样一波三折,虽不能平安度过一生,身边却有贵人相助。二人的命运相生相合,恰好可以抵挡所有劫难。 洛子川忽然坐直了,这话中的你指得应该便是自己了。他迫切地询问:那敢问,我命中的贵人是谁? 她只笑笑,并不言语,意思再明显不过。 洛子川点点头。忽见陆云丘问道:那依前辈所见,我的命格如何? 此时,阿羽已经摆了一个茶碗在她面前,茶碗中盛着泡好的清茶。她有条不逊地端起茶碗,手腕微颤,茶碗中那点茶水溢出来大半,溅在地上,正好沾湿陆云丘的鞋子。 三人饮够了水,吃够了点心,打探够了消息,便告辞了。正直下午,如若加快些脚步,到达有人烟的地方寻觅个客栈应当不是难事。 气氛有些缓和,半途,洛子川叫了句:公子。 林岁言抬头,两道目光在空中遥遥相撞。 怎么了?林岁言道。 洛子川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转了话腔:我们还需走多久呢? 你累了? 不是。洛子川答道。 林岁言抬头看了看天:时候还早,现在离闹市也不是很远,约摸还得再走一个多时辰。 洛子川点点头,好吧。 四周再一次陷入到可怕的寂静。陆云丘打心底地意识到: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不管是林岁言还是洛子川,总是熬不住寂寞的人,不在路上提出些话讲,感觉几乎能憋死的样子。 洛子川垂着眸子,那双如星似月的眼睛暗了下来,像是在担心着什么。气候凉了,深秋几乎可以和初冬混为一谈,洛子川有手凉的毛病尤其是在秋冬季节,那双手的温度几乎像从棺材里被活拽出的死人。 温热的手勾起冰冷的手。洛子川一颤,身上的冰冷逐渐吸取那手的温度,变得温热起来。洛子川转过头,看着林岁言。少年不过弱冠,眉宇间却有了些成年人应有的英气,感受到洛子川的目光,林岁言转过头,风情万种的眼眸闪着一种带有魔力的光,叫人一看便能陷入其中。他嘴角勾起,墨色黑发过肩。 我考虑好了。他突然说道。 什么?洛子川没太听清,他全部的精力集中在那双眼睛处。 不用三天,你昨晚的问题,我考虑好了。 洛子川迈出的步伐忽然顿住,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呆在那儿。 留意到陆云丘诧异的目光,洛子川僵愣地问道:嗯你考虑的结果是什么? 洛子川目光落在林岁言的脸上,那张红润的嘴唇轻启,声音在耳畔缱绻蔓延,洛子川站得更直了,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林岁言:我和你一样。 那你喜欢我吗? 我和你一样。 洛子川彻底傻在那里。 陆云丘一脸懵:公子,什么跟什么呀,什么一样?要考虑什么呀? 林岁言笑了笑,眉眼弯弯,勾出一抹玩昧的弧度:没什么。他快步上前两步,右手趁势搭在陆云丘肩头,用蚊子大小的声音哼哼了两个字:秘密。 陆云丘: 三人走了一会儿,天暗了下来。眼前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挑着个篮子,嘴里唱着首歌。 老人家。林岁言唤了一声。 老人的身躯微微一顿,此刻人烟稀少,林岁言想找他打听路来着。 这附近有什么客栈么?林岁言问道。 跑了调的歌即刻停止,挑篮老人转过头,拖着沙哑的语调:自然是有的 老人年迈了,眉眼间带着些慈祥和蔼,好客之谊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往前再走走,有家福云客栈。 林岁言脸上满是笑意,少年眉眼柔和:谢谢啦,老人家。 老人笑着应了声,然而脸上这种笑意并没有持续多久。老人眼神不好,隔着老远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人脸的轮廓。他本心就诧异: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三个半大娃娃怎会来此?在三人与他擦肩之时,老人的目光在他们脸上停留了片刻,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一跳脚,手中的篮子猛地一晃。 叛党!沙哑的声音自他声带发出,声嘶力竭。空出来的那只左手食指兀自突出来,直勾勾地指着三个少年。枯瘦的骨架上,绷着一层蜡黄的干皮。一双眼睛因过度惊讶而凸显出来,显得格外突兀。 老人一咽口水,像是做出什么决定,转身脚底抹油准备开溜。老人怎么说也上了年纪,跑起来肢体很不协调,但他情绪十分激动,这种情绪促使他跑步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陆云丘率先纵跳三步,使了个轻功直接飞到老人面前。老人眼眶通红,像是受到了惊吓,口中呐喊着:叛党杀人啦!叛党杀人啦! 陆云丘脸上略显惆怅疑惑之色,先前多么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怎么就 老人情绪过激,给人一种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崩过去的感觉。林岁言手刀劈晕老人,搂住他的后背放躺。 洛子川舒了一口气,忽然警惕起来:他为何会对我们如此抵触?或者说他如何知道我们是叛党? 答案不必说,三人心中了然。 以焉青为首的朝廷势力抓不住三位少年,便将三人的画像分发到闹市百姓间。不管三人行踪如何隐秘,他们总会碰到人。洛子川相信,那张由朝廷拟定的通缉令上,必然写着这样一句话: 凡提供线索者,赏银百两;若有刻意隐瞒者,一经查实,同叛党一并处治。 陆云丘缓缓说着:这次真完了。 朝廷的人是真的不想给他们留后路。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快速到达迷踪林。 可是快马加鞭也得走上小半天。时已黄昏,三人是一定要在客栈留宿一晚不可! 林岁言把手背在身后,他深知鞭奕君的名号如今已同叛党联系在了一起。迷踪林这一藏身处如今是否安全都有待考证。 他犹豫片刻:不管怎样,天无绝人之路,先去那福云客栈住一宿再说吧。 三人不应声,便算是应和。 那点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不那么尴尬的气氛重新恢复到以前的状态。这下,三人的心里反而更加沉重没有药庄余归寻的庇护,面对着他们的,将会是无尽深渊。 是的,老人没有骗他们,再往前走走,人烟果然多了起来。但大多与过路人皆是擦肩而过,没有谁故意注意身侧经过的人是否乃画像上的叛党。 这样不行。洛子川忽然说道,得找个东西挡一挡脸。 三人的目光开始分散,最终落在路边摊位上售购的一大堆斗笠上。 洛子川细细打量那位买斗笠的老板是一位中年男子,不苟言笑,看上去正义凛然。洛子川想,万一他识破了三人的身份,大吵大闹起来,那岂不是所有过路人都会注意到他们叛党的身份?就算三人轻功再好,在找不到落脚点的地方,也飞不过哪里去。 洛子川扭头,同林岁言对了对眼色。林岁言把那张掖在身侧的面具掏出带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 林岁言不知画像和通缉令上写、说了什么,但如若白五真的同朝廷有勾结,把叛党之事捅给朝廷,那么他连续多次见过林岁言不带面具的模样,最后一定会把他露脸时当作最终的画像而并非戴着面具。焉青又是个呆的,肯定照做。林岁言心中定了定神,在斗笠摊位前顿了顿。 老板,我要两个。他手中攥着一个钱袋子,看上去空空瘪瘪的。 他狐疑地看着眼前这少年面具罩半面,双目无神。 小时候贪玩,傍晚燃火玩,风向突变,把我脸给点了林岁言抬手摸了摸面具,看样子真的像他在摸一道伤疤。 摊位老板没再多说,他指了一个数字,林岁言掏出钱转身拿着斗笠就走。来到不远角落处。 一人一个,我不用戴了。林岁言把斗笠挨个递过去。 洛子川正好要伸手接,手指抵住一只温热的手背,忽然觉得面颊升温。林岁言一挑眉,也没说什么,注视着洛子川额前的发丝缓缓飘动,心像被一片羽毛触动。 没再耽搁,三人去福云客栈。 福云客栈四个大字大字直立立地烙印在木制牌匾上。迈进门槛,传来一阵叫喊:呦,来客人啦,打尖还是住店? 林岁言忙着应付,洛子川却四处环顾了起来。客栈内人很多,大多都在底层吃着饭食。再往上看有截楼梯,拐了个弯,直接到第二层住宿的地方。 客栈里住宿的人对他们倒是没怎么留意,可客栈掌柜看到林岁言好端端地却戴了个面具却不惊不怪。付了钱后,三人往二层走。 林岁言开了三个房间。三人率先聚集在最宽绰的那间房里,暗暗琢磨。 这家客栈有古怪。洛子川刻意压低声音,以防隔墙有耳。 是。林岁言答。 客栈掌柜的反应过分镇静。要么,他经常见过有戴面具、斗笠的人出入客栈,要么 事先有人告诉客栈老板我们要来。林岁言道。 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陆云丘道。 门忽然被敲响,门外传来一个人的说话声。陆云丘小心翼翼朝门走去,他转过头,对了个眼神,缓缓拉开了门。 一个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满满当当摆着水和饭菜。 来给三位送东西。他道。 放下托盘,他便离开了。门咯吱一响,他不忘补上一句:三位用好。 等那人彻底走后,林岁言来到托盘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只碗下掖着什么东西。 林岁言移开碗,那是封信件。 43、信件 ◎我随时都能杀了你只要你想死。◎ 林岁言的手迟钝了一会儿,扯开信件,拿出一张信纸。 上面简洁明了地写了几个字 勿入迷踪林后山,有险。 洛子川陆云丘围上来,被这小题大做的信弄得一愣。目光往下瞟,看到信纸右下角处写着一个数字:五。 陆云丘欲言又止,嘴型摆出了个五的样子,最后不解地皱起了眉。 我去找送信那人。洛子川转过头朝门边走。 林岁言忽然出声:没用的。 洛子川心中明白就算当面对质那人,他也不一定讲实话,都是拿钱替人办事,他也可能根本没见过这个自称五的神秘人。 洛子川窝囊地吐出口气,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张纸上,不可觉察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让我们去迷踪林后山?这个五到底是什么意图? 林岁言看上去比两位下属镇定得多,他冷静地分析道:这个五,也许是个名字,也许是个 会是白五吗?陆云丘问道。 洛子川摇摇头,不像,当初白五把我们的事捅上朝廷,明显就要和我们对着干。迷踪林真有危险,他来提醒报信?良心发现倒是不可能,莫不是脑子坏掉了?把白五损完一通,洛子川才开始正儿八经地进入思路,这个五,应当是个自封的绰号。这附近可曾有五爷、五娘、五叔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系列人物? 洛子川说道一半,又否定道:不大可能,兵荒马乱的,就算再多人心善,也犯不着如此。 恋耽美 ——(31) 他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此人,必然有强大的势力和人脉。林岁言接话道。 你的意思是洛子川仰起头。 林岁言摇摇头,口中道:猜测而已。 那迷踪林后山?陆云丘问道。 林岁言拳头紧握,眼神坚毅:看来那地方,是必须要去一遭不可了。 若是不收到这封匿名信,三人也许会考虑着回到迷踪林后召集弟兄从长计议。可那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这个五来信提醒?如今,确是必定要走一遭了。 林岁言把那信纸对折,放回信封中去:现在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要去迷踪林探探真相,顺便查一下这个自称五之人。 陆云丘忽然问:要不要问问送信那人? 林岁言轻轻点了点头:他也许不知道全部,但能说一点是一点。 他有条不逊地部署道:云丘,你找机会单独堵到那个送信的人记得,一定要在他单身的时候。我等会儿去购买点武器、干粮。子川 他的目光往旁侧一望,与洛子川的眸子撞了个正着,子川继续在客栈里守着,防止异样的发生。 二人纷纷应好。 陆云丘抬脚,想到什么似的,又倒了回来:那个有没有什么武器?万一他不肯说实话,我总得拿个杀伤性强的东西吓唬吓唬吧。 洛子川沉默片刻:这里能做饭。 啊? 洛子川进一步解释:这就说明客栈中有厨房,厨房里肯定有菜刀。 陆云丘顿了一下,洛子川满脸憋笑。 林岁言轻笑一声:你要真去拿菜刀,客栈掌柜估计会把你轰出去,不带退钱的那种。 陆云丘: 林岁言从怀中摸出一枚飞镖,凭空一抛。那飞镖是先前陆云丘到药庄搬救兵时给林岁言的,如今却一直没用上。陆云丘接过,随手把斗笠戴在头顶上,一捋头发,扯过门便离开了。 屋子里有一刹那寂静。 洛子川咬咬嘴,林岁言在一旁,眼皮耷拉着。别别扭扭了片刻,洛子川终于鼓足了勇气。 云丘在有些话我不好说你,说的考虑洛子川转过头,他贪心了,想再确定一次。 林岁言舌尖抵在牙床上,眸子忽然一抬,坚毅地对上洛子川犹疑不定的眼眸,我考虑好了。 林岁言压迫性的往前一逼,洛子川本能向身后退了一步。他的眼睛充斥着玩昧与风情,如今却只剩下一眼睛的认真。 洛子川,我,喜欢你林岁言一字一顿道。 周遭空气静止,洛子川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 他的呼吸逐渐有些慌,洛子川能清晰地看见林岁言墨黑色的瞳孔中倒影出来的人像。 洛子川往后退了一步,林岁言往前靠近。他感觉后背一硌,侧眼竟发觉已然靠在墙上。洛子川仰着头,看到林岁言有压迫性的身高把自己逼在墙角。 有一些慌乱,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幸福与快乐。 看到洛子川慌乱的模样,林岁言退了回去,背着手站在一边,我出去买东西了。 洛子川眨眨眼,只顾着点头。 林岁言收拾好面具,轻轻扣在脸上,眼底的情绪隐晦不明。 林岁言打开门,走了出去。 洛子川是云川谷的公子,在江湖门派中本就不多的医谷中备受重视。他虽然身负叛党之名,可皇室的昏庸统治已然持续不了多久,一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洛子川的超强悟性必然会被新皇赏识器重。若是能同这样的人产生些纠缠与瓜葛,倒是对自己百利无害。 林岁言忽的打散这层想法,这层虚伪的利用之心。 可苏情是林朔的下属,林家有愧于洛子川,林岁言就当是替父亲赎罪,也要好好照顾洛子川一时。他不能做得绝情,更何况 林岁言摸不清楚心中的情感。他和洛子川之间产生了一层与陆云丘不同的情感。 林岁言晃了晃头,把那些个想法纷纷隐去。 与此同时,陆云丘手中揣着一枚飞镖,鬼鬼祟祟地环视着客栈的环境构造。 目光一顿,陆云丘屏住呼吸,看到送信那人端着一个托盘,敲门送饭。看上去倒是没什么慌乱的,但进门时四处张望的细微眼神还是出卖了他。 陆云丘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静待时机。 突然,那人走了出来,手上的托盘空空落落。陆云丘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他颈脖,另一只手压在他嘴上,把他往楼梯与房间的夹缝中带。那里空着一块地方,勉勉强强能容纳两个人,且不容易被发现。 陆云丘勒着的手紧了些,尖锐而冰冷的飞镖抵在那人脖颈上,微微触到,隐隐划出一条不太明显的血痕。 被他捂住嘴的人着了慌,却碍于说不了话,呜呜嗯嗯不知道在哼唧些什么。陆云丘压低了声音,把头往他耳边一靠,你不许乱喊。 客栈楼梯下全是人,万一他闹出些动静,难免不会惊动旁人。陆云丘不想惹出麻烦,便威胁着说。 那人连连点头。陆云丘捂在他嘴巴上的手松了劲儿,可擒飞镖的那只手却离皮肉更近了些。 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懂?陆云丘问道。 懂,懂,懂。他连声应道,然而还不等陆云丘问出下一句话,他便全部招认了,是,是我那天出去,有一个人撞了我一下,给我留下一个钱袋,并附上一张字条,叫我把信交给住店的三个少年。他们三个衣着二黑一白,其中一个戴着面具 陆云丘心道这人如何能怕死怕成这样,还不等问什么就什么都交代了。他无奈地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是谁么? 那人非常有眼力见地回答:自然不知呀客官,哦不,爷,我今天都没见过您。我绝对不会把秘密泄露给别人半个字! 陆云丘满意地点点头,手逐渐放松,忽然猛地一紧,刀片抵在皮肉上。那人猛地一哆嗦,差点惊叫出声。 看在你足够聪明的份上,我饶你一命。但是我随时都能杀了你只要你想死。 不不不,我还没活够,我绝对不说,这件事会烂在我肚子里 陆云丘松开手,揩了揩飞镖刀边上的血迹,看到鲜血染在手指上,颇为嫌弃地咂咂嘴。手指一转,抹在那人衣服袖子上。 走吧。陆云丘道。 哦,好,好他语无伦次,胆战心惊地注视着衣袖上的血,差点晕过去。下楼梯的过程很煎熬,转角处仍然能看见陆云丘半笑的脸。脚尖一下踩空,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差点跌跤滚下去。 他猛地舒了两口气。这是有客人注意到他,问他怎么了,他吓得连忙摇头,只说:没。 陆云丘站在楼梯脚,头靠在房间门上,轻轻叹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对这个怂包做出批判性的评价:啧,真是不经吓唬。 他歪了歪头,食指处的血迹没有抹干净,沾在手指上,有干了的预兆,颜色呈暗红。他长长的眉头一挑,满脸无辜地背着手,渡着步子回去了。 只是,陆云丘没有看到,在他身后,那个被他吓唬得不轻的人眼睛通红,一边缓着紧张的情绪,一边忙着和客人对答。他咬紧牙根,拳头攥紧,暴出一排青筋。 44、机关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翌日一早,天蒙蒙亮,三人下了楼,到一层结算住宿费用。 大部分的人还没醒,只有客栈中帮忙端茶倒水的人稀稀疏疏开始忙碌。 陆云丘抱着臂端详了一会,看到自家公子和客栈掌柜交接钱与钥匙,抽空时便和子川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陆云丘自己侧着头,目光从一个个人的脸上扫过去。 忽然,陆云丘的目光顿了一下。他猛地一抬头,看到林岁言交接完毕,正欲离开。他快步走了上去:掌柜的,所有的店内活计都在这儿吗? 掌柜大概扫了一眼,转回头看着三个打扮奇异、不敢露脸的年轻人,手指一刮眉梢:大抵都在这儿了。 林岁言仿佛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不对。 有一个人不在。 陆云丘歪着头:掌柜,你再想想,是不是落下谁了? 掌柜一拂手,刚要说什么,忽然哦了一声,半分不在意地说:小六没来,你们找他有事么? 敢问,这小六为什么不在啊?陆云丘问道。 掌柜瞥了他一眼,好像在嫌弃他们疑问太多了些。不过多年的经营经历让他多少对处理事务有了些经验,他一挑眉,长长的眉头没入白花花的鬓角,不知道,今早特意同我告的假 三人心道不好。 昨天,在林岁言回来之后,陆云丘便简短地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汇报给了自己主子。同时,林岁言眉头蹙起,忍不住责怪他这件事做得太过火。 极有默契地对望一眼,三人不再耽搁,立刻火速上路。 他们的底细不经察,只要一点线索,就能摸到叛党这条线上来。到时候若是被焉青知晓三人已经离开药庄,往迷踪林返回,想必定会追上来! 不敢再想,洛子川只期盼快点到达迷踪林。 透过斗笠的帽檐,洛子川隐约看见人逐渐多了起来,人声鼎沸,他定了定心神,一路无语。 几个时辰过后,林岁言倏然停下脚步。笔直修长的身躯一站,由于斗笠的遮掩,洛子川本来就看不见多少东西,如今眼前只能看到一片黑。 四周人烟渐渐退却,迷踪林像是一处世外之地。林岁言让开一小步,洛子川摘下斗笠,视野逐渐清晰开来。他呼吸倏地一顿 眼前是一座山林,山路高耸入云,笼罩着一层薄雾,远看,就是一座仙林,山上也许会有仙人居住。 终于到了。林岁言呼出一口气。 当初离开山林,只是为了祭拜父亲。如今时隔多月,心境确实有了千万般的差别。 是啊陆云丘喃喃道,笑了,终于回来了。 洛子川不说话,他抬起头,迷踪林高矮起伏,山路跌宕,崎岖不平。右眼皮却无端跳了两跳。 我们先去住的地方同弟兄们报平安还是陆云丘道。 去后山。林岁言说道。 后山,明显是有人故意引他们去。林岁言驻扎的地方,正好位于山腰处。内部人都识路,就算大雾漫天基本上也能摸着树踉踉跄跄走出去。山后则是一处较封闭的地方,那里雾少是少,中间有条下山的无雾小路,除去刚到迷踪林时林岁言曾到那儿打量过一次,接下来便对那里充耳不闻了把驻扎处建在那里属实危险,没有迷雾的庇护,哪天叫朝廷士兵一窝端了也未可知。 阿羽姑娘话中的基本意思可以确定,有几个人图快从迷踪林后山绕路走,结果走得恰不到好处,在荒山老林里失踪了。 这本不是件稀罕事。自打林岁言罩上面具,做鬼不做人的时候,平民就格外觉得迷踪林是座仙山,山上住着一位行踪不定、心狠手辣的仙人。把故事讲得离奇点的,也有。就譬如:山上仙人脚踩祥云,左手控巨雾,右手持长鞭。迷踪林的传说,因为有了人们的胡编乱造,一传十十传百,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起来。而林岁言要的就是这种众人不敢靠近的效果。 当然有不怕死的洛子川误打误撞闯进来除外。但大多数平民百姓还是对这邪门至极的山林敬而远之为妙。多多少少有些不信邪的人闯进来,根本就是是死路一条。后山确实能雾确实少着些,也有过商人抄近路冒险走过一两次,对此,林岁言也没有怎么制止。因为地理结构特殊,后面山林形不成大雾,只要来人不瘸不瞎、心里素质足够强大,肯定能平安出去。最近天气也没怎么变,怎么会有人在山林里失踪? 要么,是进来了两个不识路的;要么,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嫁祸迷踪林。 林岁言身为鞭奕君迷踪林之主,是有必要查一查究竟的,越快越好。 云丘,你带着子川回去报平安,我去看看。林岁言说道。 你一个人?洛子川。 这么着急?陆云丘。 两位下属不约而同地发出自己的观点。 林岁言点点头,给我们写信的人,未必真的是想劝诫我们,不让我们进迷踪林后山。林岁言眼中一抹光闪过,他也许是故意借着这层好奇心引诱我们进入。 洛子川呼吸一顿。 林岁言把面具正了正,那条黑色长鞭被他提在手上,整个人又恢复成那个鞭奕君模样。 人去多了,反而碍事。林岁言道。 可就你一个人去,能应付得过来吗?陆云丘问道。 林岁言一顿。 子川,要么你先去山腰?陆云丘建议道。 洛子川撇撇嘴:我不认路 陆云丘: 林岁言定定心绪,轻轻道了句:好吧,洛子川跟我一起入迷踪林后山。 陆云丘思量片刻,点头应好。 洛子川是心田里宛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飘落。明知此次凶多吉少,可身旁有人相伴,却一点也不害怕。 走了一会儿,三人在半山腰分道扬镳。陆云丘继续直走,林岁言和洛子川则要转个弯,通过右边的一条小路,直达后山。 前路雾茫茫,洛子川走了两步,视野逐渐变得有些模糊,看不清物体的样子。恰如此时,手忽然被另外一个人牵住。那只手温热,修长的手指把洛子川的手掌抓住十指相扣。 洛子川的头不由得往身侧看了一看。在迷雾中,他好像看到了那个少年的身影,面具罩半面,依旧有着往常的洒脱与风流。 雾这么大,若是走散了就不好了。耳边忽然回响起了这么一句话。 恋耽美 ——(32) 洛子川嘴角不要钱地漾出一抹弧度,脚下山路崎岖,他却丝毫不惧,仿佛有了身旁这人,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后退。 林岁言的脚步忽然停了。手指牵着,洛子川感觉手腕一扯,扭过头,诧异地问:怎么不走了? 此刻,由于迷踪林独特的地理环境,雾已消散大半。洛子川虽然方向感好,但在这迷雾四起的林子里还是得沦为一次路痴。 却听林岁言的嗓音在山林间回荡:我们走了多久了? 约摸有一刻吧。洛子川答道。 林岁言点点头:这雾是逐渐消散的。 又走了一会儿,林岁言又停下了步子,洛子川刚想问他是不是过度疑神疑鬼了,便听见林岁言分析道:我们现在所处位置正是在后山。我刚才留心观察过,脚下的地面没有人行走过的痕迹,这就说明近期根本没有人来过这里。当然,也许是我看得不够仔细。林岁言抬起头,环顾四周。 附近已经没有多少雾了,高大的树干赤.裸地暴露在两位少年的视觉之下,洛子川眼皮跳得厉害:那回去吧。 林岁言扯了他一下:别动。 方才来时没注意,洛子川缓缓低下头,看见林岁言脚下压着一小块地,它微微下沉。洛子川张了张嘴,心里已经明白过一切来。 机关 林岁言抬起头,周遭大树已经到了掉叶子的季节,少去了枝叶的映衬,树枝秃得几乎一折就断。他眸光一转,见树高处挂了些什么,有些远,他看不真切。 林岁言回过头,子川,你去帮我看看,树梢上那是什么。 洛子川回过头:那你 我就在这儿。 洛子川走了两步,一边还要当心脚底下。到一棵树下,他抬头张望,这一看叫他胆战心惊光秃秃的枝丫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机关! 洛子川对这东西不是很了解。他后退一步,左右张望,附近的树将合未合地把他们包围成个圈。不难猜测,林岁言只要一抬脚,会发生什么。 万箭齐发,死无葬身之地。 洛子川默默地回去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都会买关子了。林岁言笑笑,坏消息? 这附近的树枝上全部架着机关,里面貌似装载着箭矢一类的东西。洛子川道。 林岁言点点头:猜到了。话音一转,那么好消息呢? 洛子川顿了顿:左边,位于西北方位,有一棵树没有机关。 45、箭阵 ◎桃花眸里有一时正色,仿佛世界只他一人◎ 僵持了一会儿,洛子川没忍住,问道:到底怎么办啊 林岁言抿紧唇,秋风一过,树枝沙沙作响,像是催命的摇篮曲。 林岁言仰起头,木楞地与一排机关大眼瞪小眼,心里一万种办法一闪而过。 他最后生硬地说:你现在立刻去找陆云丘,让他带人来找我。 洛子川摇摇头:不行,我要走了,你岂不是更危险? 再这么耗下去都得完。林岁言不确定触发机关以后会发什么,但看这架势盲目猜测保守估计,就当平均一刹那发射一支箭矢,假设一弹指就能渡出十步去,期间就会发射十次暗器。这里包围圈广阔,十步不一定能彻底安全,并且不能够保证在一弹指间能躲过所有发射而出的箭矢,尤其是在使用轻功之时,是万万不能分心的。 林岁言话语里带着些轻哄与劝解的意味:听话,你去叫人。 洛子川抬起了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林岁言。 林岁言一个姿势站得太久,想放松一下脚踝,又怕触发机关。别别扭扭地动了一下。 洛子川坚定的,不容置疑的语气铿锵划破宁静:对不起,公子,恕我难以从命! 林岁言远远望去,素衣少年神色坚定,眸子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执着。谁又知,这个惜命的少年肯为了另一个人的生死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公子,我知道你是想支开我。洛子川道。 就算把云丘兄他们找来了又怎样?迷踪林的人大半只会打打杀杀,哪个人精通机关术?就算有,林岁言能坚持到吗? 我想办法把机关给拆了。洛子川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透过林岁言深黑色的皮靴往他脚下那处深陷的机关里看。 太完美了,一点破绽都看不见。 想都不用想,这种损人耗钱多的招除了朝廷那群表面上满口道义的人面狗想得出来,洛子川实在想不到第二群。 洛子川心中发了狠,咬着牙狠狠说道:我去把树上的东西拆了 林岁言被他这可笑的话气得哭笑不得:祖宗,你拆得完吗?我可不敢保证那些东西不带自卫装置! 洛子川的脚步倏地一顿,他像是问林岁言,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那你讲,你有什么高招? 林岁言舌尖抵在下颚,不屑地一呼气。他微微仰起头,目光对准了位于西北方位没有机关的那一棵树。乍一看并不惹眼,但若同其他树细细比对起来的话,便显得突兀很多。 看来有人要帮我啊。林岁言嘴角露出经久不见的笑容,嘴角忽的一撇,露出一个充满戾气的眼神。 真有意思。四个字从林岁言鼻腔里哼哼出来。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收起戾气,柔声冲洛子川说道:我想到办法了,你先退到安全地方等我。 洛子川僵僵地点了点头,嘴巴紧抿着,想被什么吓到了。 林岁言刚才的样子很可怕,于洛子川而言,更多的是陌生。 从初次遇见,林岁言便总会擒着属于他的那抹笑容挂在脸上。像真心的,又像是被迫附和的,总之一个字假。洛子川曾感慨:林岁言这人太过于虚伪。 熟识了以后,林岁言依旧经常卖弄他那风流的笑容,可洛子川总感觉里面注入了很多真情实意。 可是刚才,林岁言连最起码的面无表情都没做到。少年眉头轻挑,一股不屑的气息把他成个人包绕。他风流的桃花眼眼尾上挑,挑出了个结结实实地藐视的弧度。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也许是被方才林岁言那副尊容震慑到了,洛子川听话地后撤几步,直到离开机关密布的地区才停下脚步。 终于还是情不自禁地嘱咐了一句:你小心 说这话时洛子川离得老远,加上他声音又小,不知道林岁言听见了没有。 林岁言姿势不变,脚劲却减了不少。他在心里缓缓默念三个数,脚霎时抬起,脚跟紧贴着地面,向后蹬出一段距离,山路留下一道清晰的泥印。 恰如此时,机关被触动,一根锋利的箭矢当即从悬挂在树上的机关发射出来,直直冲林岁言身后飞过去。 林岁言脚腕一歪,朝旁边一倒,擦着那阵箭风闪到一旁。黑靴悠悠一转,脚跟踩着地面,蹬着地面跨步跑了出去。耳畔忽然传来动静,林岁言微微侧头,吝啬地摸出一枚打磨得很亮的飞镖,手腕逆着劲儿一抛,飞镖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与箭矢相撞,发出动听的脆响。 林岁言手掌勾着树干,脚尖擦地,做了个荡秋千的动作,拽着这棵树荡到另外一棵树上去。他手腕揪着树杈,略带着些报复与不满,把那棵光秃的枝杈掰了下来。 一根箭矢再次从机关口飞出,直击林岁言面门。林岁言左脚蹬离树干,在空中翻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直挺挺地落了下去。身体徒然一转,蹭着地面飞了出去。 这次他直奔那棵没有机关的树,却发现那个地方寸极了。四周都有机关不说,而且难以揣测箭矢会从哪一个机关口发出来。 林岁言犹豫了一会儿,手却不知道又摸到哪个地方,唰地一声,数十枚箭矢同时倾泻而出,直逼林岁言而去。 林岁言心里骂了句脏话,迅速查看一圈,发现机关发射不仅频率加快,而且几乎每一刹那所有的机关都在参与。箭矢横飞,密密麻麻交织成道网。 黑衣少年动作麻利地攀上一棵树,拽着树上的枝丫,荡到没有机关的树上面。他艰难地冲身后一望,忽的从手里撒出大把飞镖。脚尖缠着树梢林岁言觉得自己上蹿下跳得像个猴。 他一咬牙,夹在两棵树中间缓了一会儿,悠悠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没有松多久,林岁言一转身,飞快地向出口冲去。他的手扒出一条血痕,这里年久失修,多半是被粗糙的树皮蹭的。 林岁言甚至看见了洛子川在不远处焦急地往这边看过来。林岁言心道:这人真是一根筋,也不知道赶紧开溜,傻死了。 林岁言荡出最后一步,好容易松了口气,感觉曙光近在咫尺。突然,他胳膊一阵痛,像是被尖锐物体传过。林岁言一扭头,看到隐藏在树皮里的机关口暴露出来。林岁言登时牙根痒痒。 原来那棵树不是没有机关,只是机关口藏在树里面! 林岁言难能可贵地骂出一句文明话:卑鄙无耻 他稳稳的身形当即偏了一下,如同一只失去平衡的鸟雀。脚下意识地扑腾了一下,脚触地面落了下来。 看到林岁言脱逃,机关阵却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箭矢横飞,带着些报复的恶毒意味。林岁言狠狠地盯着那从背后偷袭的机关口,恨不能搬起一块石头把它砸烂。 洛子川忽的跑上来,他的目光在林岁言脸上停了片刻,接着,缓缓挪移到林岁言中箭的右臂上。 这 林岁言转过身去,他从小在箭林里走过,别说手臂中箭,就是小腹叫人戳了一刀也能咬着牙把挥刀人的脑袋砍下来。 他的手指缓缓攥紧了露在衣襟外侧的箭头,手背上暴出一排青筋。林岁言猛一使力,一股撕裂感从胳膊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林岁言感觉后脊一凉,继而手臂不可控制地颤了颤。牙根仿佛被咬出了血。 狗娘的,这箭插.得还挺深。 洛子川大脑有一瞬间空白,忽然反应过来,跑了上去。看着林岁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你 林岁言摇摇头,血色与黑色衣物完美混匀。他在伤口处一抹,抹了一手的血,颇为厌恶地撇撇嘴:老子长这么大,还真就没看过这种厚颜无耻之辈。末了,又补充道,这种在树皮里藏机关的事儿,也只有朝廷那群人才想得出来。 他眸光一转,微微呵出口气,冲洛子川道:我没事。 洛子川呆了半天,才从衣服里摸出一瓶药,那本是余归寻先前给他的。林岁言伤口还在淌血,触目心惊。洛子川忙递过去:余归寻给的,你快处理一下。 林岁言左手颤颤接了过来,把药瓶里的粉状药往伤口上撒,可能有些疼,林岁言嘴角抽了两下。撕下一缕衣襟,当即往上一裹。 走吧。林岁言道。 你真的没事么?洛子川的声音隐隐有些焦急。 林岁言忽的笑了:我能有什么事? 缓了一会儿,林岁言像没事人似的搭住洛子川的肩膀往回走。洛子川清楚的感受到一个身量比自己还高的少年把近乎所有力气压在自己身上。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他转过头,看到那少年面色苍白,心中竟是比自己被刀刺穿小腹还痛苦。洛子川理了理思绪,搀扶着身侧那位身受重伤的少年。 少年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却尤其发亮,风流的桃花眸里有一时间正色,他盯着洛子川,仿佛全世界仅仅只有他一人。 逆命而行 46、内奸 ◎子川兄,我说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迷踪林内,多少身穿黑色衣服的少年把林岁言簇拥起来。像是一群重见天日的幸运人,激动且兴奋地冲林岁言表示欢迎。 室内不大,一个座椅占了很大位置,上面斜坐着一个人正是那位鞭奕君。 说得好听些,是斜坐,其实便是躺着。少年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懒惰,手指抵灾太阳穴上,轻轻按揉着。 鞭奕君,您可算回来了。 您可知若是没了您这主心骨,我们就是 恭迎鞭奕君回迷踪林! 七嘴八舌的,在林岁言耳畔回荡。 忽的,林岁言摁太阳穴的手一顿,懒洋洋地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眸子显得格外轻挑,有一搭没一搭地开了口:我在后山受到了埋伏 少年话语里皆是玩昧,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周遭人汗毛倒起。他们在迷踪林待了那么些年头,还是连这位年轻的鞭奕君半点善变的脾气秉性都摸不到。 林岁言左手扶额,右臂为了不触到伤口随便往身侧一搭:大家,有什么看法呀? 那条黑色的长鞭随便地搁在一旁,面具的掩映下,把林岁言的话腔凭空添了些阴郁。 鞭鞭奕君受到了埋伏? 鞭奕君可还无事? 究竟是谁敢到太岁头上动土 林岁言捋了捋头发,嘴巴轻轻啧了一声,眉头轻挑:你们啊 少年话里拖着长长的尾音,给人一种无端的紧张与压迫感。 公子,您如何能这么说一人说道。 林岁言轻叹口气:后山被人装上了大片机关,就算后山再荒僻,安装机关也不至于做得无声无息把守山林的人是死的吗! 他冷笑一声:除非啊有人故意装傻打掩护嘛。 人群惊慌地散开,熙攘中推出三四个人。个个吓得面如土色,口中不时叫唤:冤枉。 其中一个晃着头,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鞭奕君,真的与我无关。您一定记得我吧,我是小乌啊,您以前还指点过我武功的。 林岁言牙尖咬舌,做了个思索的动作。周遭一时寂静得可怕。良久,林岁言发声:刑屋好久没人去了。 恋耽美 ——(33)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彻骨的清寒攀上了脊梁骨。鞭奕君这个行踪不定、喜怒无常的恶魔,要开始折磨人了! 刑屋,顾名思义。之所以能让迷踪林中人望而生畏,乃是那个地方实在如同人间炼狱。 迷踪林地势孤僻,各式各样的小屋零落散布在山腰左右。其中最为与众不同的,便是这所刑屋。 人进去了,不是说不能出来,而是说有命活着出来的,要么皮开肉绽,要么崩溃轻生,总之 其中有个初来乍到的少年,并不完全明白迷踪林的各种切口。他眼神四处瞟了瞟,悄悄冲旁边一人问道:哥,刑屋是什么地方啊? 那个被呼唤的人转过头,提醒似的瞪了问话那人一眼,然而为时已晚。充满调侃意味的话腔在屋子里回荡:好奇么?去看看吗? 不知是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他本来就对害怕这位鞭奕君,如今听了他的话更是慌了。双腿一软,咣的一声跪在地上。 鞭奕君,公子,饶命啊。 林岁言手指摩挲着下巴,端详着看了许久,忽的想起什么,自觉无趣,别开目光,兀自悠悠道:也不为难各位。 一个人有担保并举报别人的机会。每三人可担保一人,不可担保自己。到最后担保次数不足三或被举报次数超过十的人请去刑屋走一遭,怎么样啊? 话音刚落,一个男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鞭奕君,我我举报小乌!他镇守山林,整天鬼鬼祟祟的,而且经常发呆走神,这不是当了叛徒还能什么! 小乌的脸一僵,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你怎么能够如此?休要血口喷人!鞭奕君,我要举报他,他整天跟在我身后,谁知他是不是借着监督我的名号在夜里防守薄弱时到山林深处动手脚! 鞭奕君,我要举报 胡说,你镇守之处靠后山最近,怎会连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明明就是你 就是你,不要信口雌黄了! 我还要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诸如此类,原本正儿八经的担保与举报变成了泼妇间的对骂。也许,在生与死的面前,这点争吵根本不算什么。 鞭奕君,你休要听他妄言 林岁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肆意敲击着被折成好几道的黑色长鞭。眼神阴暗,观戏中隐隐流露倦怠之色。 一个黑衣少年与众不同,在众多人纷纷争辩之时兀自站在屋子一角。顿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去,唤了声:公子。 林岁言抬起头,眼皮一掀,眼尾上挑。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人听:真有个出息 林岁言转过头,看那位不与旁人争斗的黑衣少年。此人相貌不算出众正是陆云丘。 公子。陆云丘难得正色,严肃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内奸? 林岁言一卡壳,翻起眼皮去看他,良久,像是自嘲般:你要是的话,我早死了。 陆云丘垂下头,沉默不语,最终只是道了句:多谢公子信任。 林岁言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群争斗的人个个面红耳赤,都想让旁人担保自己,也都想引起这位掌管一切的鞭奕君的注意。然而他们忘了,这位鞭奕君,是极少有同情心的呀。 你觉得林岁言的声音在嘈杂的争辩声时高时低,谁最可能是内奸呢? 陆云丘嘴角一顿。 其实有一个人,仅仅是就事论事,不带一丝情感的话,那个人最有可能。陆云丘说话语气一滞,可是,单凭直觉来看,他一定不是。 那群互相争斗的好像终于辩出了个结果。互相推搡着几个被举报的人出了屋子。山腰迷雾四起,他们也不大识路,只能靠着林岁言绝佳的方向感引路。 一路上,被举报次数较多之人纷纷叫冤,大鼻涕挂在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尖锐的喊叫声划破寂静的迷雾林。 鞭奕君,我冤枉。 鞭奕君,我不要去刑屋! 鞭奕君 林岁言手揉了揉额角,当做没听见。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小屋子里,坐着一个素衣少年。远远望去,真是十分孤寂。 悲惨的声音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在迷雾中荡了两荡,轻而易举便传进洛子川的耳朵。 陆云丘忽的道:子川在那间屋子,公子去看看吗? 林岁言的嘴唇有一时发紧,最后只是摇摇头:我要处理这些呢,你去代我看看吧,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肯定怪闷的。 林岁言转过身,长鞭打地,话语间不含一丝温度:谁想死就再叫唤一声试试。 话音冷冷的,周遭的人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云丘踌躇片刻,直奔洛子川所在屋子而去。 他边走着,还一边轻轻叹着气。 林岁言的心是善良的,然而在这层良善之心下,那层皮囊却经历了千疮百孔,被覆上疮疤的心灵在不断的挫折与磨难中变得坚强、坚定、坚韧。而那颗最初的善心早已在时间的消逝中荡然无存。 时而那颗心被愧疚牵动,才有可能暴露出原先那颗纯善美好的心灵。林岁言对洛子川时,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与其说林岁言对洛子川的情,不如说对洛子川的歉。相信更多的,是林岁言那颗代父弥补亏欠的心。 洛子川趴在窗前,看到林岁言黑色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挥打在他人身上,心狠狠地颤了一下。明明是秋季,洛子川出了一身的汗,夹带着惊恐,洛子川才发现他越来越不了解林岁言。 门忽然被敲响,洛子川吓得一惊。连忙跑到门边:谁啊? 是我,子川兄。 洛子川心口一松,手像脱力一般轻轻拉开门。 门一下被打开,送来一阵秋风。加上陆云丘走路带起的风,劈头盖脸地朝洛子川涌过去。方才由于过度惊恐而出的汗,如今却是透心的凉爽。 子川兄,你这陆云丘上上下下打量洛子川。 洛子川一抹额角的汗珠,恍如大梦初醒:没,没,没什么。 陆云丘哦了声,把一件黑色衣服放在桌子上。 这是要做什么?洛子川问道。 陆云丘解释:子川兄不必误会,你也知道,整个迷踪林内部人全都穿着黑色衣服,公子想着 洛子川点点头:我知道了。 陆云丘欣慰地笑了笑:公子如今在忙着揪内奸,才没有时间来给子川兄送衣服。 洛子川拿起那套玄色衣服。单看一眼,便觉得,这要是在云川谷穿这种颜色的服装,应当会被师父和师娘砸着赶出去。 洛子川不由得笑了。他笑的时候,嘴角上扬,眼睛里似乎有星星。 子川兄?陆云丘唤道。 洛子川回神,窘迫地捋捋头发:那个,云丘兄,你认识的人多,能打探云川谷的消息吗? 陆云丘一顿,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小心翼翼地看洛子川,同时自律地管住自己的嘴。 洛子川却没察觉,自顾自道:自从离开了,就再没回去看看过。云川谷有内奸,也不知道师父揪出来了没有。万一 陆云丘的话在嗓子里憋得难受,看洛子川的神色,又觉得他十分可怜。干脆忘了林岁言的警告,把原先的悲壮场面该得不那么悲惨。 子川兄,我说了,你可要有心理准备啊。 47、尸体 ◎这个人还活着!◎ 其实吧陆云丘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些后悔刚才的决定。经过多日的相处,他深知洛子川的性子,没准就直接冲到朝廷去把那些人挨个捅了。 但起码,他得有那个能力才行。可千万别捅不了几个,轻而易举就被别人捅死了。 陆云丘看上去很为难:这件事情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公子也怕你知道以后伤心,所以就替你瞒下了。子川兄,你要答应我,听完之后千万不能冲动啊! 洛子川把恳切的视线转移到陆云丘脸上。 陆云丘砸砸嘴,最后简洁明了道:云川谷没了。 陆云丘的话很轻,传到洛子川耳畔时本来就没有多少声音,当脑子接受到这条消息时,先是原地一愣,紧接着感觉一声尖锐的嗡鸣刺破耳膜,在耳朵里泛着回音。 洛子川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吐出几个字来: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陆云丘这次倒是没在犹豫,直截了当地断了洛子川希望自己听错了的瞎想,认为他总要接受这条消息的,干脆重复道:云川谷没了。 洛子川好像被噎了一下,继而不甚在意道:云丘兄,别开这样的玩笑,不好笑,真的 我没说谎,云川谷出事了。陆云丘缓缓道。 洛子川眼睛猝然睁大,四肢却开始发软。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他晃了两下,堪堪稳住身形,吞了两口唾沫,耳畔里还回荡着回音。 洛子川无理智地晃着头,嘴里嘟囔着:我不信。他抬头看窗外,阳光普照,晴空万里。嘴里忽然有一股血腥蔓延。 洛子川苦涩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什么时候? 陆云丘深吸一口气,也不知自己这么直接地告诉洛子川对不对,硬着头皮说道:大抵是,你刚出云川谷的那些时日。 洛子川眼前一阵眩晕。 子川兄还记得我们在福云客栈看到的秘密信件么?上面只留下一个五字落款的那张信纸。本来就是来历成迷,当天晚上,公子忽然叫我前去。他用烛火在离信纸足够安全的距离烘烤信纸,赫然出现云川谷遭灭门的字样。 陆云丘继续说道:云川谷是个风平浪静、救死扶伤的医谷,朝廷的保密工作做的相当不错,我和公子也不曾多打听别的门派之事。我人脉较广,私下也询问打听过这件事,东拼西凑拼出来了个缘由就在你离开云川谷不久,朝廷忽然以收留叛党的罪名包抄了云川谷整个谷。目前猜测是谷内有内奸,要么为了钱,要么有把柄,为朝廷卖命,把把子川兄你在云川谷藏身的事抖搂到了当今圣上那里。 陆云丘垂下头,忽的见到洛子川跌坐在椅子上。心下有一丝不忍,滞住话腔,却听洛子川虚弱地说了句:你继续讲。 陆云丘点点头,倒是很佩服洛子川的勇气:但云川谷毕竟是个医谷,如今武林门派比比皆是,宏大的药庄、医谷也不就那么两个。我有几个三教九流的兄弟告诉我,如今云川谷谷主连同谷主夫人被抓,两位少谷主在逃 洛子川感觉自己头晕了一下,眼前一擦黑,差点要头点地。幸亏大脑还算清醒,及时克制住了这可笑的崩溃行为。 陆云丘觉得有些话不该讲,但不得不说,于是语气委婉地说道:我觉得此事另有蹊跷。 如果陆云丘记得不错,收留且保护叛党之子近十年的罪名绝不是普通的医谷能担待得起的。纵使云川谷谷主,医术高明,得民心。当今圣上那样一个可以把自己发妻囚禁在孤寂荒凉的鬼林了的恶魔,如何不能够直接把洛亦止和李浮华斩首?朝廷势力四通八达,焉青能在数日跟踪到三位少年的踪迹,为何不能拨一小批人马去寻找孤身在外的两位云川谷接班人?这其间,究竟是当今圣上良心发现了,还是有人在极力组织朝廷派兵?两位出逃的云川谷少谷主是真的销声匿迹了,还是有人故意利用他们引诱什么人? 这一切的一切,犹如一团蛛网,把洛子川、林岁言、陆云丘三个少年缠了起来。 当然,这些事不能同洛子川讲。 还有暗自传信的神秘势力,究竟归属于谁?究竟是谁会只手遮天将他们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会多管闲事叫他们远离满是机关的迷踪林后山;还有云川谷。 就连陆云丘一个这样人脉广的人,打探起云川谷都那么费力,这个势力凭什么那么轻易就把朝廷费尽心机的藏匿的信息挖掘出来? 陆云丘想,这段风声再起的时日夹杂着种种扑朔迷离过去,迎面来的日子将不会再平静。 洛子川顿了一会儿,扑面而来的窒息感挥之不去,几乎要把他自己逼疯。 洛子川颤抖着手,去够一盏茶杯,颤颤悠悠地倒了一杯水。水滴润唇,洛子川轻轻抿了抿嘴,稍微能好了一些。他忽然说道:我,能去见见公子吗? 陆云丘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他,仿佛在为他无端说出这么一句而吃惊。一想到公子在刑屋大展身手的模样,陆云丘心想还是不要让洛子川看到的好。 陆云丘刚想拒绝,目光忽的对上洛子川清澈又带着些恳求的目光。那目光十分无辜,仿佛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个善良、未经世俗的孩子。 陆云丘的话在口中转了个弯,眼角一挑:好吧。 出了屋子,洛子川已经换好了衣服。一身清冷的黑色将他整个人映衬得有些阴郁。可那嘴唇分明没有一丝血色,眼神涣散,像是个刚见过阎王爷的活死人。 洛子川从没这样狼狈过。 陆云丘的话,都像刀一样,一柄柄扎在洛子川心上。这种痛楚不像挨刀子,刮在身上的那种疼;而是压在心里,像拿锋利的刀片一层层剐在心脏上的疼痛。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他的四肢内脏蔓延。造成这种现象的源头,是他那颗愧疚又不安的心。 迷踪林林子大,山腰上却就不大点的小地方。陆云丘带路,在一座黑压压的屋子前停了下来。里面没有动静,林岁言好像已经离开刑屋了。 陆云丘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一边想看看公子有没有一气之下把人打得闹出人命来,一边又怕洛子川看到过分血腥的东西。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耳后传来一句:是我碍事了么? 恋耽美 ——(34) 陆云丘连忙摇头:哎呀怎么会,是这样子的,这件屋子叫做刑屋,是专门审人用的。公子下手有时没轻没重,我怕吓到子川兄你。 洛子川点点头。听到陆云丘招呼:既然正主都不怕,我还担忧个什么劲!子川兄,到了屋子里可要跟紧我。 陆云丘推开那道坚硬的门,迎面传来一阵扑鼻的血腥气味。洛子川本来眼前看东西就不很真切,此时更是要一跟头栽在地上。 子川兄。陆云丘慌忙叫唤。 洛子川手掌随手抓住身侧的一个搀扶物,晃了两晃,堪堪稳住身形。眼前从黑夜变成了白天。 直到缓过神,洛子川才注意到自己随手抓住的东西。光凭触感,他觉得那东西宛如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外面裹上一层皮。皮上还盖着点类似于水一样的液体,可是比水还要黏一些。 洛子川抬手一看,看到手掌蹭到一片红色的东西。他刚才随手抓住的那个硬邦邦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人的脖子! 洛子川一机灵,陆云丘连忙上前查看。那个人身穿黑衣,眉眼还带着些没长开的青涩,看上去还没结发。整个人被用绳子绑住,一条颈子深深地垂下,头无力地耷拉下去。远看,真的像一个偷懒熟睡的少年。 陆云丘对此人有印象,他正是小乌! 他慌忙四处查看,发现周遭被绑起来的人无一不是在以这种姿势僵持着。陆云丘扳起一个人下垂的脖颈,同样摸到一手黏糊糊的血水。 一万个可能从他脑海里快速闪过。 这些人不可能是公子杀的。陆云丘飞快地分析道,首先,公子不会乱杀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把迷踪林这么多弟兄的命灭在这里。就算他们有嫌疑,公子也不会妄下杀手。 其二,陆云丘伸手抵着一个尸体的下颚,一条清晰的刀痕映入眼帘,陆云丘凑近了,公子不善用锋利的刀器,唯一用得顺手的只有飞镖。而这些人的脖子上全部都是整齐的划口,初步推断应该是用匕首。 其三,这血是即将凝固,但却未完全凝固的,说明他们被杀的时间大抵在一盏茶到一炷香之间。公子应该是没审出什么东西,在这之前离开了。凶手趁机潜入此处,把被绑在这里、毫无还手之力的人全部杀了。 你分析的都不差。洛子川忽然插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拢共迷踪林住的地方就不大,凶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一时全部杀死室内的人。一个人在垂死挣扎时总会拼命呼救,我们又不是聋子,会听不见么? 陆云丘摇摇头:子川兄,这和后山不一样。后山无缘无故出现大片机关阵乃是因为那里常有过路人经过,就算动静再大也不为过。而且林内还有人给他们做接应这刑屋,是因为这里隔音! 洛子川四处环顾着,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手腕翻上,抵在一个尸体的鼻下。喜悦地叫道:这个人还活着! 48、嫌疑 ◎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最近别再出来。◎ 陆云丘连忙走过去。注视着那名少年纤细的颈子上割了一条血红的切口。远远观望,倒是没什么区别。如若仔细查看,会发觉这条伤口相比而言过于短,离要害部位只差一点。 像是,凶手故意留他一命一样。 救人。陆云丘解开麻绳,把他背在自己后背上,去找公子。 洛子川点点头,慌乱地推开门,在前面引路。 迷踪林久雾不散,洛子川只能凭靠直觉前进,昔日在云川谷摸黑也能出后山竹林所历练出的那点方向感早已在迷雾中消磨殆尽。 时而走着走着,便撞到树上。脸磕在粗糙的树皮之上,模样格外狼狈。 片刻后,摸摸索索终于来到一座屋子前。这次,里面倒是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陆云丘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连忙拍开门进去。屋子里的场景逐渐映入眼帘林岁言坐在中间的椅子上,其他几个迷踪林有嫌疑的小喽啰零星分布站在跟前。 听见那么大的响动,先是一惊。林岁言猛的看见陆云丘和洛子川,以及背后虚背的那个人,眸子有一霎正色。 怎么回事?林岁言问道。 陆云丘难得长话短说,把背后那人放下后,用精炼简洁的语言概括性极强地说道:公子,刑屋中所有被麻绳绑住的嫌疑人皆被匕首之类的短刀刃兵器所毙命,唯有此人还剩下一口气。 林岁言站起来,麻利地将手指横在那人的鼻孔下面,虚虚感受到一股气息在流动,不过是那样微弱。没再磨蹭,对那群喽啰使唤道:去找会点医术的人。 这可就难了点。迷踪林一片经久无人才的破林子,除了有鞭奕君这么一尊大佛。其余跑腿的基本啥都不是,练了个稀松二五眼的功夫,应付了事。 一时间,慌里慌张去叫人的声音响成一片。 洛子川猛然感觉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腕。他忽的抬头,正中对上林岁言深邃的瞳孔。电光火石间,他会意。 洛子川摇摇头:我,我不会医术。 这话从一个自小在医谷长大的人口中说出,多半叫人诧异不止。更何况,洛子川是云川谷谷主亲收之徒! 进出的人不绝,终于在一团喽啰中找到了那么一个会点医术的少年。少年脸颊泛红,刚开始还有点扭捏,不知是他的医术拿不出手还是别的什么缘由。 他看了一眼那位奄奄一息的人,那抹腼腆瞬间化为乌有。少年蹲下身,手指横在那人鼻下,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在他手指间飘动。 周遭的迷踪林喽啰围了上去,密密麻麻,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遮挡得严严实实。洛子川看不清楚,便站在圈外等候。 他缓缓闭上眼睛,那些莫名死去的尸体在他眼前徘徊不停。洛子川深深地感觉到,如今他所在的处境,正如同一团迷雾,眼前的一切,都被罩上一层灰白色的面纱,扑朔迷离了起来。 一个声音徒然打断洛子川的思绪:你没事和云丘去刑屋干什么? 洛子川一顿,眼睛对焦,冲林岁言看去。 我 他直接说是去找林岁言的,会不会有些怪异。 云丘说你在那个地方,我正好找你有点事。 林岁言嘴唇抿着,墨黑色的眼眸深邃,毫无波澜,发出一股彻骨的清寒。良久,他缓缓问道:什么事? 洛子川舌尖抵着牙齿,吭哧瘪肚半天也没组织好语言。手掌背在黑色衣服后边,目光在屋舍间游离飘荡。 忽然,一个声音高叫:动了! 迷踪林不大的地方,可是汇集了许多三教九流出身的人。只要会点功夫,大门就永远向他们打开。他们其中一些人也许是为林岁言慕名而来,想要一睹叱咤风云的鞭奕君的真容;还有一些大抵是走投无路,到迷踪林混饭吃的。 总而言之,迷踪林内的奇人比比皆是。也难怪会有朝廷安插的内奸。 精通医术的少年不知是出身药谷还是医谷,救起人来除了手法生疏些,与正常行医人没什么两样。躺在地上的人悠悠转醒,奄奄一息的气息逐渐喘匀。 他禁闭的眼皮下,眼珠的轮廓微微动了动。耳畔出现嘈杂的声响。他仿佛从一个极其静谧的世界,被硬生生地扯回到现实。 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他的眼皮掀开一条缝儿,一道明亮的光线直达眼底,晃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他艰难地闭紧了眼睛,再次睁开,看到一片在光芒映衬下的风景。 彻底醒了!周遭的人一阵欢呼,几个和他关系相对密切的人走了上去,小声地慰问着。 忽的,一双黑色的皮靴映入眼帘,高大的人影遮挡住了他的阳光。他被迫抬了抬视线,向上方看去。 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缓缓蹲下身子,眼底的冷漠仿佛能把湖水冻冰:谁对刑屋的人动的手? 他刚面见过阎王,脑子还有点跟不上。零零星星的记忆如水流般,在禁闭的铁门中涌出一条小溪。他不太清醒地晃晃神,脑海中缓缓勾勒出提着匕首走来的人像。正欲开口描述,目光一顿,瞳孔倏然睁大。 打林岁言过来时,周围的人就相当自觉地替他让开了一个过道。也许他们对鞭奕君过于忌惮,这个过道承载一个少年绰绰有余还嫌多。透过多余出来的那点缝隙,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衣少年,在原地踌躇不前。 洛子川不是很想过去。 他先前遇见热闹,会应了心底那份好奇上前看看,但今非昔比,如今站在林岁言身边,如同给自己增添一股无形的压力。所以,洛子川想,他就那么远远的看看就好了。 躺在地上的人眼花了一阵子,终于能看清洛子川的面容。声音从他喉管而出,声嘶力竭,带着些恐惧:他! 那声音过于突兀,以至于洛子川不得不把自己嵌在林岁言身上的视线挪移下来。这是才发现,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瞧。 当初林岁言带他回迷踪林时,大家都想好好看看这位不过结发之年的少年究竟长什么样子。不过碍于林岁言,一般都是匆匆扫过一面而已。 那人不依不饶,手指微微抬起,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指认道:就是你!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身着一件白衣?如今杀人不成,又想换上一件黑衣服,掩人耳目! 洛子川慌忙走过去:兄台,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这件黑衣服,是公子亲自派云丘兄送来的,你在质疑我是内奸兼杀人灭口凶手,莫不是下一步要侮辱公子是帮凶了! 众人的眼光自洛子川身上挪开,飘了半圈,落在林岁言身上。 大家心里都在暗戳戳地想:完了,鞭奕君要发怒了。 胆战心惊地用余光斜眼看林岁言两秒,见人家并没有发火的意思,眼皮一搭,默认道:是。 洛子川深吸一口气,登时觉得腰杆直了起来,他回望一眼,理直气壮地陈述自己不是内奸的理由。 首先,我从未离开过公子为我安排的屋子。其次,那件白色衣服在一些门派人皆有之,凶手要杀你,为什么衣服的颜色偏要穿白色 因为凶手就是你!躺在地上那人呼吁道,大家不要被这个人骗了! 洛子川咽了咽口水,不知是瞧不起他一惊一乍还是怎么着。一个声音兀自幽幽道:让他说完,再插话你就再也不必说话了。 那人怂了,喘着粗气,发闷的怒气顺着顺着喉咙被生生咽下。 洛子川顿了顿:大家有想过吗?万一有人是想嫁祸给我呢? 再次,如果我真的是凶手,根本不必趁还有一人活着的时候拖着他去刑屋,我干嘛要留下把柄,供人审问。我既然有能力自己去,何必叫另一个人陪我? 仍,既然真正的凶手做戏要做全套,我敢笃定,这个人必然就在我们这些人之间。如果他真的要铁了心要栽赃的话我屋子的门没锁,我觉得在屋子里找到带血的匕首都不为过。 众人纷纷起哄,认为他是强词夺理。然而还是有少数人,被洛子川清晰的辩解思路所折服。 鞭奕君,我觉得他还是有嫌疑,把他关着吧! 他这张嘴惯会善辩,适当形式下,可以动用一点刑 鞭奕君 各种声音充斥在林岁言耳畔。他眼皮一掀:说够了吗? 迷踪林是要易主了是吗?我做什么事,用得着你们来指手画脚? 人们不敢吭声。 都散了吧。面具下,林岁言的神情格外隐晦。 他无力地坐在一个座椅上:洛子川留下。 不知是谁拉了趟在地下那人一把,他脸颊赤红,被别人搀扶着走了。 众人皆知,林岁言此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洛子川这次怕是要完蛋了。 门不知被谁推上,嘎吱一声轻响,显得格外寂静。 洛子川喉头发紧,嘴巴动了动:我 忽的,林岁言猛然站起来,大踏步朝洛子川走去。 他来势汹汹,洛子川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咣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木板上。他后知后觉地感觉一股疼痛自脊背蔓延而来。 林岁言一只手撑在洛子川头顶,逐渐向洛子川逼近,一股温热的鼻息洒在洛子川脸上。 林岁言歪着头,擦着洛子川耳边,嘴角一张一合:你到底是不是 林岁言声音带着一点沙哑的味道,接着灯光,林岁言看清楚一股红爬上了洛子川的耳根。 从林岁言那个角度望去,刚好可以看到少年纤细的脖颈,以及一排突兀的琵琶骨。 洛子川有千万句辩驳的话要说,却被林岁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手都在颤。 却听林岁言说:你答应过我的,你不骗我,我不骗你。 洛子川抿抿唇,颤悠悠地说道:不是我。 林岁言好像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放下撑在洛子川头顶的手,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岁言把面具摘了下来,随手抛在地上,食指指尖勾起洛子川的下颚,看了许久。 终于,洛子川憋不住,道:你 林岁言忽的探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洛子川唇前点了一下。继而松开手,装作没事人一般道: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最近别再出来。 洛子川张张嘴,发现嘴巴干得发涩。 49、分析 ◎恰如此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洛子川的脑子里,嘭的一声,炸开了一层浆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子的,只能凭借本能的方向感找寻。迷踪林少风多雾,秋日里夜晚偶尔刮起的小风不算刺骨,还说得上是凉爽。 洛子川轻轻推开门,屋子里没点烛火,一片漆黑。他凭借依稀朦胧的月光,点燃一支蜡烛,烛光幽幽,却无疑给整个房间增添一种恐怖的气氛。 洛子川的手僵僵地蹭过有些发麻的嘴唇,那点若有若无的触感仿佛还在唇瓣徘徊。 他揉了揉眼睛,疲惫地卧躺在床上,却发现心意乱得很。林岁言尺度拿捏得刚好,他知道洛子川的性子,想是慢慢来,只是没把握好时机。 恋耽美 ——(35) 洛子川干脆做起来,对着一扇窗发起呆来。他的手搭在衣服上,纤细的手在衣料上摩挲着。忽然,手指一顿,洛子川想到什么似的,猛的抬起头来。 就是你!你来的时候是不是身着一件白衣?如今杀人不成,又想换上一件黑衣服,掩人耳目! 白衣服洛子川喃喃自语。 江湖武林门派间,大多皆是以素衣为主,所以拿到一件白色衣服不是难事。那个人之所以拿衣服的颜色说事,说明衣服是凶手和自己最大的关联之处。所以,凶手很可能遮着面,戴着面纱或面具之类的物品! 洛子川走到蜡烛跟前,在木桌上落了座。他的手指有规律地缓缓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的清脆声响。 假使,杀掉所有有嫌疑的人是迷踪林内奸所为。那么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是怕其间的人知道什么有关自己的秘密,怕他们面对酷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这些可能都被洛子川否定不可能。 迷踪林的人都是三教九流的,和朝廷的内奸打不到一块儿去。发现了对方内奸的身份,不可能闲的没事冒着被林岁言用鞭子暴抽一顿的风险替内奸隐瞒。再者,朝廷又不是垃圾,不可能什么样的奸细都敢往迷踪林里派,如果奸细的身份被某个人发现,他必然会立马斩草除根,杜绝自己被发现的风险。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朝廷的人做事一向严谨无情,不留余地。那些有嫌疑的迷踪林喽啰很有可能是冤死的,内奸真正的目的,是要借这机会,斩杀其中的一个人。凶手故意留下一条人命,是想叫他指认洛子川,好替自己洗清嫌疑! 洛子川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那点不安与娇羞早已在脑子的飞速运转中荡然无存。取之而来的,是满脑门的冷汗。 仔细想想,他露了一个细节。那个号称五,给他们留信件的那人提前给他们报信,告知他们迷踪林有险。但这是朝廷绝对保密的事,纵使朝廷与某些江湖门派勾结,有着藕断丝连的利害关系,也不可能将朝廷的没一部部署摸查地如此清楚。除非 除非五是朝廷内部的人,而且位高权重。或者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皇室的人。 所以,如今有两拨人潜藏在迷踪林内部。两个是朝廷所派,其一直属焉青、当今圣上;另一个直属号五之人。如今,那个凶手,很有可能是两拨人的其中之一,而另一拨所派来的人,已经被趁机灭口,缘由自是理所应当地被推脱到林岁言头上迷踪林内鬼连杀嫌疑人的嚣张事件,想必只有内部人员知晓,不会外传,而鞭奕君就成了万人怀疑的挡箭牌。 洛子川不敢继续想下去。 朝廷连同皇室如同一团泼墨,杂乱无章。远看还真有那么一波澜壮阔的滋味,一旦陷进去,很难独善其身,要想洗清浑身上下的污点,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洛子川缓缓仰起了头,墨黑色的头发趁势下坠,耷拉在木制椅背外。他真的感觉头好疼,不管是外出还是回到迷踪林,都没有哪个地方能让他少费点脑子。 他左手按着太阳穴。心想自己本就不是个为别人操心的料子,做什么事管好自己就成,所以这也正是他当不了江湖门派之主的原因。 明明生了个聪明脑,却要活出一个不受累的命。 洛子川揉太阳穴的手一顿,他无端想起了洛亦止。 师父慈祥的面孔仿佛就在他面前,谆谆教诲还在他耳畔回荡。洛子川后知后觉地想到:云川谷没了 想法一出,洛子川好不容易酝酿起的睡意彻底烟消云散。陆云丘没必要骗他,从客观角度来讲,云川谷有朝廷的内奸,朝廷惯会耍这等阴招,笼络人心,事后再通过非常手段通报朝廷。说来,他还是被内奸和朝廷士兵里应外和,破坏了原先投奔师娘亲信的打算,也害得那么多云川谷弟子丢掉了性命。 不过,也得谢谢这群内奸,如若没有他们的报信,洛子川也不会阴差阳错落入迷踪林,更不可能与林岁言相识 这先不提。将朝廷内奸的可恶之处整理整理,足够洛子川编撰出书了,朝廷需要安插一至两个人在各个势力足够大的江湖门派,一旦主人有谋反之心,可以第一时间汇报给朝廷,好阻止反叛的发生。同时,当今圣上没有精力去沾手武林门派的大事小事,需要几个眼线掌控势力的强大与否,如果强大到一个朝廷无法压制的地步,圣上可以抉择是否斩草除根。 不过幸好,洛韫和洛毅跑了出来。只要这两个云川谷下一代的掌门人还没有落到朝廷手里,一切都还有转变的可能。洛亦止和李浮华毕竟是老一辈的医谷主人,朝廷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轻易对他们动手。他们一个个猴精猴精的,不会权衡不了这等利害关系。 可是一股说不出来的蹊跷感从洛子川心里油然而生洛韫和洛毅都是医谷出身,凭什么能够全身而退? 但这也只是想想而已,洛子川心中更大的一份是欣喜、庆幸,他希望师兄和师妹没事。可是师父和师娘 洛子川权衡了半天,也没扒拉清楚朝廷的意图到底是怎样。他想,云川谷的覆灭,一大部分,甚至全部都自己的罪责。白天没细想,如今夜深人静,脑子活跃,洛子川越想越后怕,越想越愧疚。云川谷少说收留了他十年!保护了他十年无灾无难!从人的本性上来讲,他不可能纵容朝廷随意践踏云川谷,更不可能容忍当今圣上拿着两位于他有恩、救死扶伤的师父师娘说事! 洛子川忽然站了起来,他的手掌缓缓攥紧,心中也是一片未知师父师娘他必须要救,尽管短时间朝廷做不出什么伤害他们的事,但是万一呢?万一哪天把守牢狱的人拿他们泄愤又该怎样! 营救得抓紧,而且必须要尽快。洛子川心想。可是找谁营救?凭他自己一人孤身入朝廷牢狱?以一己之力把两个年近半百的、对武术一窍不通的夫妇捞出来么?想必他不踏进门,就会被朝廷驻守牢狱的弓箭手射成筛子。 洛子川把自己的那点希望寄托到林岁言身上。是的,林岁言有整个迷踪林的人力,也有江湖势力听从于他,只要他愿意,调集人马,鞭挞朝廷牢狱根本不在话下。但先不说林岁言愿意不愿意,就算他同意,朝廷内奸一时半刻还没揪出来,万一被朝廷得知最新一步的打算,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又该怎样? 迷踪林地势清奇,易守难攻。掌握此处,就相当于掌握了胜券。纵使朝廷内奸对大雾四起时的迷踪林内部路线摸得一清二楚,也很难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放进大批朝廷人马后山除外,那里林岁言不屑于去管,有不怕死的过往商队穿过后山抄近道,也没关系。现在林岁言已经深刻地意识到朝廷正在通过这条捷径摸索进入迷踪林内部,正在派人驻守那里,一旦发生情况,会立刻想他传报。 可是如果他们离开迷踪林,离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就相当于鸟儿没了翅膀;鱼儿没了水。林岁言凭借着一身出神入化的鞭术和四起的迷雾装神弄鬼,得了个鞭奕君的名号。就算他在脱离迷踪林后实力依旧不逊色,可常在迷踪林活动的内部喽啰难以发挥不受到影响。 洛子川为难地把头垂了下去。 现在林岁言忙着揪内奸,他自己也算是有嫌疑吧!现在不声不响离开迷踪林独自出林找帮手就是对上了内奸的心意,没罪也得被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再怎么洗也洗不清。 洛子川很是为难。那点睡意完全被磨灭,洛子川转头望去,天已经开始亮起一抹鱼肚白,黎明来临了。他就这么疑神疑鬼了一宿,思虑个半天,愣是把所有希望都否了。 洛子川觉得,自己可能是吃饱了闲的。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这来伤脑筋。 恰如此时,门忽然被敲响了。 50、周旋 ◎我差不多已经知道谁是内奸了。◎ 洛子川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他迟疑着走到门边,嘴唇紧抿着,手指若即若离地贴在门板上,小心观察门外的动静。 林岁言断不可能此时找他,陆云丘亦是,那么现在在敲门的会是谁? 洛子川警惕地问了句:谁? 对面不说话,一门板之隔,敲门的声音停滞了两秒,忽的又响起来。一声一声,像是和着某种特定音律,敲得洛子川浑身鸡皮疙瘩直窜。 洛子川心里运了口气,手缓缓抓住腰侧的长鞭,另一只手抓住门把手。他知道,直接开门过于莽撞,可是 洛子川有种预感,这位敲门的人,一定能给他带来出乎意料的信息。 他左手兜着长鞭,右手撑着门边,缓缓推开木门。那门也许年久失修,也许本就是迷踪林弟子稀松糊弄随手造的,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洛子川的眼前被一股淡淡的迷雾朦胧了一会儿,凭借在云川谷走夜路的高超视力,看见了眼前之人。不过,来人一身黑衣,身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垂着头,有些带血丝的红肿眼睛里警惕又小心地凝视着地面,不时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瞟洛子川两眼。 你是 那人的声带低沉,憋着些哭腔:我,我 那双眼睛倏地抬起,胆怯地望向洛子川。一双装满血丝的眸子里飘着些零星的泪花,在眼球之上晕染。 洛子川觉得若是再这么说下去,这个黎明敲门,脑子估计不大清醒的人也许会直接哭出来。 他一挑眉,把门敞得大了些:你进来说吧。 那人神色激动,呛咳一声:谢,咳,谢谢。 洛子川为人朴素,屋子没什么装点,但若是比起迷踪林其他弟子的屋舍,林岁言真算是给他特别关照过。 洛子川没那么多讲究,茶壶里装了半壶隔夜的水,如今差不多已经凉透了。洛子川灵机一动,把那茶壶端起来,装模作样一般如同倒茶似的沏出半杯水来。 他微微往前一让:喝吧。 来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仿佛获得什么恩典一般,忽然一抬手,把水一饮而尽。 他无痕的脸上裂开一条缝,略微不适地努努嘴,像是对方才饮下的那杯自以为茶的水起了什么不适之感。他瞄了洛子川一眼,又瞬间低下头。看上去与以往偷瞄洛子川没什么不同,可洛子川却有种感觉,他投来的目光中,多了些不解和郁闷,还夹杂着什么别的情感。也许是在怪他为什么给自己凉水喝。 洛子川啊呀一声,把茶杯收拢,我,我忘了是凉水!哎,不要紧吧? 那人连连摇头:无妨。 他运匀气息,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头才好,犹豫再三,便带着些乞求意味地说道:公子 迷踪林弟子,自打入林一来,就彻底丧失了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就算朝廷在民间茶馆里把洛子川的画像贴了个遍,迷踪林内出林岁言同陆云丘外,不会有人清楚一个字。 加上洛子川是林岁言亲自带走又亲自带回的。众所周知,鞭奕君待谁都忽冷忽热,哪天心情不好就能用鞭子把别人抽掉层皮,这次怎会有这样长的耐性?众人心中那点好事的精神便在此时发展得淋漓尽致,那些八卦很快在迷踪林传开,更是给洛子川其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洛子川十分体谅地说道:我姓洛。你是 那人吸了口气,重新组织语言:洛,洛公子,我叫沈懿。 洛子川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他好似再也憋不住似的,娇贵地抽噎起来。 洛子川:好好说话。 那人一噎,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我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洛子川轻轻笑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名叫沈懿之人彻底被洛子川的话逼得不敢再出声。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洛子川心地明明很善良的一个人,在林岁言身边长待着,也多了些心狠手辣的意思。若是洛亦止知晓他整日以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熏陶,费劲心力教出来的徒弟成了这样,估计会又惊又辈地从朝廷监狱里蹦出来。 洛子川一歪头,示意沈懿说出什么话来说服自己。他眉宇含笑,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还真是有那么点翩翩公子的风度。 果然,沈懿怯怯地抬起了头,眼眶里却实实在在地挤出了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泪水趁势而落,溅在他的衣服上。 洛公子,如,如若你帮我这一次,我来日做牛做马,无以为报!沈懿说道。 洛子川被这话杵得愣了片刻,舔了舔嘴唇,轻轻叹出一口气:看你也挺可怜的,说吧,怎么回事? 那人努力把泪往眼眶里一憋,狠狠一咬嘴唇,一双委屈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若非洛子川眼神好得很,怕不是会把这动不动就抹泪的人看作为楚楚可怜的大姑娘。 我从弟是刑屋中被杀害的人。当初来这迷踪林,都是走投无路,实不相瞒,我们在外边得罪了人,来迷踪林,是为了避一避风头。还待了不过一载,便闹出了内奸这种事,他们说我弟弟行踪可疑,可是他怎么可能是内奸?我想辩驳来着,可是人多势众,我再怎么着,也得顾忌鞭奕君的脸面,况且我亦不知刑屋为何地,认为只是一个挨训受审的地方。虽然弟弟能吃些苦头,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懿的鼻涕还挂在脸上,抽了两声。 洛子川只是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等到沈懿停顿的当儿,兀自说道:阁下是否不太了解从弟,亦或是他有什么事瞒着你也未可知。 我弟弟不可能是内奸!他抬起头,冲洛子川说道,他从小老实,看见只虫子都怕得要命,怎么可能会攀上朝廷的人! 他抹一把鼻涕,哭着对洛子川道:谁知谁知竟会出了这等意外!如若早知道,我就算是拼上了性命也不能叫他被带走啊! 洛公子,我还有一个叔父便是阿弟之父尚在人世,已过半百,身体欠佳,在一处医馆修养。这近一载来,我们光顾着躲避,都没来得及看看他。我想,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沈懿抬起头,露出一双含泪的眸子:洛公子,我想请,哦不,是求你,帮我出林送个信。如今山林封锁,鞭奕君着重于抓内奸,我是万万不能出去的。你是鞭奕君认可的人,若说有什么事,他定不会拦你 恋耽美 ——(36)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搁在桌面。洛子川余光一瞟,目光一顿。 就这么简单?洛子川仰起头。 沈懿连连点头:叔父住在离山林最近的一家医馆处。只需出山直走,在茶摊转弯,进入小巷,径直前走,右转出巷,即可抵达 洛子川手指微微略过桌面,有意无意地往信件方向扫过,他漫不经心地问:近一年内,你都不曾去过那医馆看叔父吧。 沈懿点点头。 洛子川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这世上还有这般奇人。 什么?沈懿不明白话中之意。 没什么。洛子川摇摇头,时隔近一年之久,却是将医馆地址记得分毫不差,看来对叔父是真心惦念。 沈懿的脸,再一次青红交加。他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的。 洛子川收过那封信件,往手中一塞:原来也是可怜之人,好吧,我替你走一遭。 沈懿一愣,忽的又惊又喜,忙道:谢谢。 他看到洛子川把那封信揣进怀里,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少年五官清秀,碎发似有似无地飘在额前。不知他何时学会了与林岁言如出一辙的笑容。 沈懿后脊骨一湿,总觉得这位洛公子笑起来带着些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他听到洛子川随口说了一句:你若早说是这等送信的小事,我便不会那般啰里啰嗦了。 沈懿推门离开,倏然间松了一口气。冷风扫过,那硬生生被洛子川吓出来的汗水糊在后背上。他冷冷吐出一口气,心道:牛气什么啊,看你还能装神弄鬼到几时。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洛子川捏了一把汗。他本不是阴邪之人,沈懿那人明显有鬼,自己若不装得可怕精明一点,恐难以同他周旋。 他四处环顾一周,确保沈懿走了以后,拿着信飞一般地跑出了屋子。 林岁言昨夜没睡好,眉宇间带着很深的戾气。眉头蹙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林岁言不耐烦地说了句:滚啊,别来烦我。 敲门声不决断。 林岁言火了:叫你别他妈烦老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门被开出一条缝,洛子川小心翼翼探出半边脑袋:我滚? 林岁言剑拔弩张的气焰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得彻底,愣是没了脾气,随便啊了几声:不,不是,我是说 洛子川迈了两步走进去,他正色道:我有话要对你讲。 林岁言站了起来,靠前两步,耳朵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往前一迈步,手趁势揽过洛子川腰际,往门板上一靠,手撑在洛子川身前。 洛子川被这前前后后两次的抵门板动作搞得一激灵,又回想起昨夜若即若离的触感。心下不觉一惊,刚要挣脱,便看见林岁言冲他使眼色。洛子川狂跳的心一凉,倏然明白了林岁言的意思隔墙有耳!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沙哑的尾音在整个房间里缱绻蔓延,隔着门,依旧能感受到屋内的暧昧气氛,但实际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岁言一只手撑在洛子川头顶,另一只手已无知无觉地把门开了条缝,借着遮掩绕过洛子川后腰,把飞镖往洛子川手里送。 洛子川会意,心中默数。突然一转身,门被推开,飞镖刺出,却不见一人。 林岁言想要追出去,却听洛子川过分镇静地说道:不必追了。 林岁言转头。 我差不多已经知道谁是内奸了。 51、筹谋 ◎别说是迷踪林,要我的命也乖乖奉上。◎ 林岁言把门推上,暗骂一声。心道他这出去数月,迷踪林竟是直接要变了天。莫不是朝廷要称霸全林? 确定了门外再无人旁听,保险起见,林岁言拉着洛子川进了隔间。 迷踪林之主就是不同,居住的地方除了有个偌大的议事厅,还分割出来一间小寝室。虽并不怎么宽绰,可不知要比他人的屋子强上多少倍。 与洛子川不同,林岁言屋子装点还算典雅,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木香味。窗棂镶嵌的位置不差,唯一可惜的是窗外都是迷雾,采光不大好。 你说知道内奸是谁了。林岁言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与幽远的木香融为一体,谁? 洛子川缓缓道:此人,姓沈,名懿。 林岁言一歪头:沈懿? 林岁言贵为迷踪林鞭奕君,对迷踪林之事却不算太上心,除去这次朝廷内奸要造反。他实在不愿意管这些爱生事的喽啰,对他们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以至于除陆云丘外的迷踪林内部的人,他基本上对不上号。 洛子川好像料到这一点,微微呵出口气,长话短说道:刚才,那个名唤沈懿的迷踪林弟子来找过我。 他说话时手不闲着,把那封信拍在桌案上,他说他有个从弟,是刑屋被杀人的其中一个。当年不知道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来迷踪林逃荒避难的。有个身体不好的叔父,这些年月也没来得及管,在林外医馆住着。说他现在走不出去,要我帮他把信送给他叔父。 林岁言眼皮一抬:有问题? 有。洛子川应道,且不说大体上能不能讲得通。我试过他一次,他自己暴露过一次。就算他演得声情并茂,犯了这两个错误,别人也照样怀疑到他。 林岁言给洛子川沏了杯茶,茶香四溢,绵长幽香的茶叶的味道一股脑地融入到被沸腾开的热水中,荡出了奇妙的典雅香,沁人心脾。 洛子川揽过一杯,嗅到茶水独有的香气,反常地笑了一下,把茶杯不轻不重放回到桌面上。 怎么? 洛子川笑着答:说来也是将计就计的。那沈懿到我屋子里,看他那满眼抹泪的怂样,我总不给他喝点什么吧。不才屋子里也没有鞭奕君这样待客准备得一应俱全,又没有现成的茶水,于是就喂了他点 洛子川噗的一声没忍住:喂了他点隔夜凉水喝。 林岁言摇摇头,嘴角不由自主地也提了上去。 但问题就是在这。洛子川收了笑容,一个兄弟死了的人,一个一说话就抹泪的人,是一定伤心到一定地步了。问题就在于,他喝了那点凉水之后没崩住,表情也并不如当初那般,就如同 洛子川斟酌片刻,得出结论:就如同完美无缺的面具霎时裂开一条缝。 有何不妥么?林岁言问。 诸多不妥。洛子川答,一个足够伤心之人,味觉还会那么敏感么? 林岁言眼睛睁大。 换句话讲,就拿那姓沈的举例。我从他陈述的种种觉察到他和他的从弟关系极好,弟弟死了,哥哥伤心过度。如若是发自内心的难过,悲楚,那么首先,抓不到害死弟弟的凶手,他唯一能做的,应当是怨恨你这个把他弟弟带走的鞭奕君才对。纵使他明事理,来找我这其间的疑点我便不一一说了,沈懿关心他弟弟,哭得死去活来,人一旦沉浸在悲痛或是喜悦之中,五感应当适当衰退才对。可他不仅觉察到凉水的问题,还诧异地望了我一眼。 林岁言听着洛子川有条不逊的分析,目光在洛子川面庞游荡,发现洛子川其人真的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太多。 洛子川一挑眉,顺手捋了捋额前碎发:公子啊,不要这么看着我,我会误会的。 林岁言: 其二。他告知我送信的地址十分清晰简明,可他事先明明告知我足有近一载没去过医院,嘶,他是过目不忘的奇人么? 林岁言一拍桌子:他在撒谎,目的是在故意引你去医馆。 洛子川咂咂嘴:感觉倒不像 他继续道:我昨晚把所有可能性推测了一遍。我觉得,这个号称五的神秘人,很有可能是朝廷,甚至于皇室的人,其势力明里暗里可能足以达到不足以,但也差不多能和当今圣上平起平坐。可以直言的是,五和当今圣上不是一条心。 洛子川饮了口茶水,继续道:当今圣上派人到朝廷内部做奸细,将鞭奕君的动向大致告诉他,让他对迷踪林有点数,那时他应当还不知你的身份,内奸真正开始怀疑你的时候,应该 林岁言没接话,如果朝廷内奸真的对旧时叛党的画像了解地一清二楚,那么他真正开始怀疑林岁言有可能和叛党有勾结的时候,应该是在看到被云川谷内奸逼得慌不择路的洛子川身上。 洛子川跳开这条话题,简明扼要地说道:我认为,迷踪林有两股势力在潜伏着尽管表面上他们都归属于朝廷。其中一拨,是当今圣上的势力;另一拨 洛子川眼睛一眯。 另一拨是五的势力。林岁言续话。 洛子川一点头:如果假设沈懿是内奸的话,他应该是这个五的人。五做事当然没有圣上做事城府深,派来的人也憨乎乎的容易套话。沈懿看到把所有有嫌疑的人囚在刑屋后,偷摸趁谁都不在那儿把人全杀了个干净。内奸杀了全部刑屋有嫌疑之人,这件事大抵只有迷踪林内部人才会知,如若你不出面撇清,当今圣上必然会以为他派过来的内奸被鞭奕君灭了口。沈懿这招真是高超,我看以他的脑子,是绝对想不出这种一石二鸟既除掉当今圣上派来的内奸,使消息闭塞,待到圣上知晓派遣的内鬼被你杀了,加上叛党这一条罪名,足以派兵前来攻林我看最近迷踪林附近也没有鬼头鬼脑的朝廷的人,想必当今圣上是忌惮迷踪林的独特地理位置和你父亲以及你的名声,才没敢轻举妄动;又留下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来指认于我,替沈懿洗清嫌疑,叫我们之间的信任防线被削弱。 沈懿当时应该蒙了面,所以还剩一口气的那个人应该只看到他穿着素衣服,具体长什么样子也没太看清,所以拿衣服说事。 林岁言点点头。 我觉得,他想引我去医馆的可能性不太大,如果沈懿接受的是五的命令,杀了人来嫁祸给我,嫁祸不成,肯定誓不罢休。这不正是朝廷那尿性劲儿么?洛子川眸子一闪,盯着那封密封的信件,以你的行事作风,是否在迷踪林后山,以至于进、出口都加派了人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林岁言:是。 洛子川忽然觉得喉头发涩,他喘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今天没有跑过来跟你说这些话,如果我还像在云川谷那儿一般傻乎乎的,对任何人都有同情之心,只来找你说要出山一趟,中途不需要人跟随,你会答应么? 林岁言想说:当然会字卡在喉咙里,半天蹦不出来。 洛子川目光扫过他,林岁言竟没有从他的眸子里读出生气。洛子川语速有些快地说道:你不会。单独念私情的话你会不追查,但肯定会存疑,却深知我不是那种人可在迷踪林不同,你是鞭奕君,屡次三番给我特例总归是不好的,到时候人心散了,就再也拢不合。我知道 所以我不会叫你为难,会趁夜色偷跑出林。彼时,沈懿定会料准时间,趁机旁侧敲击内奸会在晚间出山林。深夜出林的我不知你会临时增派人手,我武功又没达到出神入化、轻功飘飘的地步,自然会被抓住,到时 是现在派人把沈懿抓起来审,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林岁言打断洛子川说的话,另行发问。 洛子川开口:放长线还不容易有鱼儿咬钩五的手下不可能是废物,除非他想说,否则落到你手里,必然会自我了结。不如就配合他演下去。 怎么个配合法?林岁言。 趁他心意便可。我想,不管是谁,得意总会露出狐狸尾巴。这次的信上面没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顶大洛子川思量着,五费尽心机谋划这一盘棋局,其目的我猜要么是想彻底击垮迷踪林,要么 洛子川不吱声了。 要么是想要笼络迷踪林的势力,归他所属。林岁言道。 洛子川叹出一口气来:这就有很多可能了,说个一天也罗列不完。也许是想击垮你,他好成为下一个鞭奕君;也许是想重用你,看你是否聪明,能否值得被他利用 现在能解决一切的,就是这封信的内容,和沈懿。洛子川略带收尾意味地讲。 两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未打开的信封上。 不着急打开。林岁言道,现在打开,很难在短时间内仿造一个相同的信件,做戏之时怕被沈懿看出破绽来。 我去找人查沈懿口中的医馆,你回去好生歇息,晚上做戏时切不可产生破绽,如果按逼真程度来讲,估计你会受点苦。 洛子川点点头,表示无所谓。他忽然抬起眸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你要有没有想过,我才是那个朝廷内奸。我有苦衷、有软肋,是个绝佳的利用对象。隔墙有耳只是因为恰巧有人经过,这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 如果你是朝廷内奸的话,别说是迷踪林,要我的命也给你乖乖奉上。 52、布局 ◎我不能因为这把命给送了。◎ 迷踪林终日被迷雾环绕,叫人总能错过初入冬时曼妙的午间。 林岁言黑色的袍子外裹了件薄衣,立在窗口,对着窗棂外挥之不去的大雾愣神。 门突然被敲响。 林岁言转过身,目光阴狠地刮过门板,像是要把敲门那人的骨肉扒下来。他顿了顿,仿佛早有预料似的,眼皮耷拉下来,懒洋洋地去开了门。 恋耽美 ——(37) 门板被推开,一个少年有些胆怯地站在门外,身材瘦小,嘴巴紧抿着,好像十分不安。 不等林岁言开口,他率先道:鞭奕君,我我有要紧事来相告! 林岁言眼皮有一下没一下地搭下去,又抬起来,权当是眨眼了。他忽的从腰间抽出那条黑色长鞭,只重不轻地在少年面前一哆嗦。长鞭打底,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岁言转了身,走进屋子。 少年额头被林岁言神经一哆嗦震出一片冷汗,他把头压低了些,知晓这是鞭奕君给他的警告:有事讲,没事滚,讲屁话就要挨抽。 鞭,鞭奕君他胆怯地看着林岁言从茶壶里倒出一杯清香四溢的茶水,在嘴边抿了一口,一双眼睛在面具的遮掩下十分隐晦不明。 林岁言抬头瞅了他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发觉此人长得真是磕碜。 少年自然明白鞭奕君没洛子川好讲话,秉承着趁我心情好就赶紧滚老子不伺候你的态度在他面前品茶。少年放轻了声音:鞭奕君,我叫沈懿 林岁言眼皮一掀,仿佛那名字触到他逆鳞一般,不轻不重地剜了沈懿一眼,继续冷淡地品茶。 我,我知道谁是内奸了!沈懿道。 林岁言看似却是漠不关心,上挑的眼尾勾出一抹不折不扣地厌恶。 潜伏在迷踪林里的朝廷内奸就是您带回来的洛子川! 林岁言一挥手,茶水泼了沈懿一脸。 沈懿额角的冷汗并未完全消退,便毫无防备地被茶水泼了个正着。回味绵长的茶香在沈懿脸上蔓延,水滴顺着沈懿的睫毛滴在地上。 却听如同哑巴的林岁言终于开口说了句:不好意思,手滑。 沈懿一揩水渍,憋着想把林岁言拎起来暴打的冲动,平声静气地说道:我不知洛子川来找您讲了些什么,我是真的看到他点着蜡坐了一宿,不知在筹谋些什么事。自打上次他被指认后,我就一直在秘密观察他,发现他在写一封信!隔着玻璃,又得小心谨慎,因此信上什么内容倒是看不太清,隐约是什么五啊,内奸啊什么的字样。他是不是会趁今夜溜出迷踪林?鞭奕君,这可事关林子,您不能不重视啊! 依我所见,不,不如今、明两日多派兵把守,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林岁言重新在茶杯里蓄满茶水,手像骨折了似的,由着劲儿把杯子甩到地上。茶水浇在地面上,在沈懿鞋面溅出了一层薄薄的水膜。 不好意思,杯子太滑。 沈懿: 鞭奕君,您是否听明白我的意思?他最后问。 林岁言一歪头,缓缓站了起来:就依你的意思吧。 沈懿登时眉开眼笑,道:谢鞭奕君信任属下,我定当 话没说完,宛如毒蛇一般锋利的长鞭攀上沈懿小腿,抽出一条血淋淋的疤痕。沈懿嗷地一跳脚,不可思议地回望林岁言,却听这位鞭奕君理所应当地讲道:迷踪林有训,不可随意进入林主屋内。 我 又是响亮的一鞭子。 不可同林主犟嘴。 沈懿彻底没了话,憋了口气,毕恭毕敬地冲林岁言一作揖,掩着小腿,一瘸一拐地转头离去了。 长鞭打地,黑色的鞭首混着点血丝,与地面发出强烈的视觉冲击。林岁言眸中有如一潭平静的死水,黯淡无光,一团深色的墨黑,在瞳子中显得格外耀眼。 迷踪林的天,反复无常,谁也叫不准它到底何时入夜。不过入了冬,天黑得便早了些,按照时间推算,过了申时,便算黑了天。 洛子川早已猫着等天黑。说好了放长线钓大鱼,沈懿就算再傻也是皇室培养出来的内奸,稍微有点漏洞,打草惊蛇,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洛子川一袭黑衣,还怪配合地蒙上了一层面纱。一双眼睛漏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掐算时间。 他兀自呼出一口气,额角的发丝长长了些,似垂不垂地搭在洛子川眉下。他随手捋了捋,忽的感觉心很乱。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云川谷正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于他有恩的师父师娘正在朝廷牢狱中受苦,师兄和师妹在外边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提心吊胆。他竟然闲得跑来迷踪林演戏抓内奸? 后来,洛子川便把一切的一切,归功于自己那颗受洛亦止日益熏陶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那颗良善之心上。 方正离迷踪林也是近。林岁言断然不能这个时候派人去助他劫狱,他自己出林又搬不到救兵,还不如老老实实在迷踪林待着。况且朝廷毕竟还对洛亦止与李浮华的名号有所忌惮,故而 洛子川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偏头往窗外瞅了一眼,隐隐觉得在迷雾的映衬下,天黑了半截。洛子川站起来抖抖衣服,把那条白色长鞭掖在腰际,继而往身上挂了件披风,不长不短掩映着白鞭,以备不时之需。 洛子川扒着门,缓缓走了出去。 周遭迷雾四起,终年都是一个样。若说初来时,洛子川还对这片林子抱有一颗好奇的心灵,此时已是见怪不怪。 他闲着没事就在屋子两旁转悠,透过层层迷雾,他把整个迷踪林的结构部署,以及老树小树的位置,差不多摸了个透彻。 洛子川脚尖一点,装作十分提心吊胆的模样,接着树枝与树干的掩映,消失在层层叠叠的迷雾之中。 彼时,以林岁言为首,加上一队闲得没事干的,不怕鞭子抽的人恰好在出口拦着。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我就说,这个洛子川肯定有问题。 谁说不是呢?一天到晚就在屋子周围打转转,谁知道他是不是想要趁机摸清楚咱们迷踪林的地形,好给他的主子报信去。 枉顾我们鞭奕君如此相信他,这个洛子川可真是哎!你挤我干嘛? 说那话的人无端被身前的人一挤,脚步一趔趄,差点要和身后之人来个前胸贴后背的亲密式接触。开口就要抱怨。 质问的目光荡了三荡,忽而落在为首少年身上。少年面具罩半面,周遭气氛是说不出的压抑。 他识相地闭了嘴。 沈懿暂列排中。他的小腿没轻经受折磨,每走一步就是皮肉撕裂的疼痛。于是,经过包扎后,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疼痛,他只得像个断了腿的一样一蹦一跳着走路。 他神色平静,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激动。但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嘴角却微微扬着,你看吧,整个迷踪林的人都斗不过我,简直与蠢驴无异。 洛子川武功有些进步,但轻功还是差了许多。他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在天空自由飞翔的鸟雀,荡秋千一般地在树杈晃来晃去。只是他的手不敢背在身后,警惕地撑在身体两侧。怕坏了这一份黑衣独行的美感。 一个身量七尺的少年站在纤细的树杈上,多半还是屈才了。洛子川得看准时机,在树杈断裂的下一刻抢先蹦跳出去。 穿透迷雾,洛子川隐隐看到前下方聚集着一堆零散的黑点。心道沈懿还真是个谎话连篇,演戏演得炉火纯青的戏子,卖弄他那点哭腔,就以为能把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洛子川到底是没能达到行无声,过无痕的地步。踏树枝时,两树相隔较远,洛子川先目测了一下,继而朝前迈出一步。不料预测有所偏差,脚差点踩空。四肢并用地抱住树干,同时寻找新的借力点。 然而还是晚了 洛子川虽然想象自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但他并没有达到小鸟的体重。平地上的人不是瞎子尤其是沈懿,憋足了劲儿望着四周,十分想把身上那点嫌疑推到洛子川身上去,好让鞭子不白挨。 树枝猛烈地抖动两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洛子川眼疾手快,攀着树干荡到另一侧,然而那会发声的枝杈已经寿终正寝,啪的一声砸在地上。 天上无缘无故砸下来条树枝,想必这不是灵异故事。 众人抬头一望,诧异片刻。沈懿的高呼打破了寂静:洛子川,你还有什么好躲的,还不快快出来拜见鞭奕君,知道什么便交代出来,好免你一条性命。 洛子川呼气,脚踝发力,蹬着树梢就要往回使力。却发现对面的树杈不知道被哪个缺了八辈子德的倒霉蛋掰了。这次,洛子川是真的要以背着地,明目张胆地在众人之间砸出一个坑。 洛子川落的时候,就在想一个事:我不能因为这把命给送了。 53、执行 ◎你凭什么说我不配作为一个哥哥!◎ 神魂飘忽间,洛子川忽然感觉一双手推了自己一下。不知是自己临掉落前惊天地泣鬼神的召唤,亦或是哪位不知名的神仙在暗中帮助。 他慌了下神,堪堪站稳住脚,便受到了诸多迷踪林弟子的瞩目礼。 洛子川一仰头,他的黑色面纱还没掉。趁机脚风一转,脚板抹油,准备开溜。 后背不轻不重被人捞了一下,洛子川后背一仰。洛子川从背后别过手去,想要去拽那人的手腕,手背被人不轻不重地划了一下,便感觉一条粗长的鞭子勒住他的脖颈。 林岁言没使太多力气,奈何装模作样十分得体,一双手背上暴起了青筋,叫人看得心惊胆战。 眼看有人要凑过来,林岁言左手押着洛子川的手,右手去摘他的面纱。 黑纱落地,周遭人愣了一愣,继而开始沸腾。 我,我洛子川把无助的目光投向众人。 他摇了摇头,背对林岁言道:鞭奕君,我真的不是内奸 人们议论纷纷,劈头盖脸地同仇敌忾,尤其是沈懿,装腔作势骂得最凶。 林岁言匀了匀气息:我给你解释的机会。 洛子川有些慌了神,面露无措之色,忽的把手指指向沈懿:夜逃是我的不是,可我明明向鞭奕君你请求过,你不同意。我是应人之托,下山送信而已也是我冲动了。 林岁言面具之下的眸子冰寒如霜,他开口,一字一顿说道:你倒讲,应谁之托? 洛子川却没什么打不了地抬手一指,落在人群中某个人身上。 沈懿眸子里一刹那有什么东西闪过,他义正言辞地对质道:洛子川,你何必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想要下山给你的朝廷主子送信,凭什么还要信口雌黄地编造出这么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洛子川神情激动:明明是你!你早上来我屋中讲 大家可莫要被他骗了。沈懿打断道,我沈懿做事一向光明磊落,在迷踪林无牵无绊,这点人尽皆知。找你给我送信,给谁送?编谎话也不动动脑子,亏我们鞭奕君 沈懿下意识地住了话腔,他现在还保持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好不出众。 你说你有个从弟,死在刑屋,叫我给你叔父送信。我见你可怜,于是便想帮帮你,你竟然! 沈懿倏然打断洛子川话腔,眉宇坚毅,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正义:笑话,我何时叫你给我送过信?是,我是有过一个弟弟不假,但早已失散! 洛子川抬头瞪着他,眼睛里全是怒意。 却听那沈懿有条不逊地辩解:况且,我为什么要让你帮我送信?是他很识相地把人都死光了吗原封不动地吞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岁言身上,好像都在观望这位德高望重的鞭奕君该如何抉择。 林岁言手一伸,浑身上下那股冰冷彻骨的气息愈发严重:把信给我。 洛子川点点头,手在怀里摸出一封信件,眼睛里却含着说不出来的冤枉与信任他在等,等林岁言给他一个交代,他不相信林岁言会听信一个外人而将自己打入无尽深渊。 林岁言不可觉察地吐了口气,墨黑色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一些说不出的情绪自他眼底划过。 来两个人,把他俩押起来。林岁言抽过信件,修长的手指垂在身侧,指甲掐在信封上,隐隐约约摁出了一道指甲印。 林岁言走了,其余的人只好照做,人群中推搡出了两个人,不情不愿地押着沈懿和洛子川往前走。沈懿人脉还算广阔,押他那人也没使多大劲。 洛子川觉得胳膊一阵生疼,被身后那位迷踪林弟子别得有些难受。他不确定这位弟子有没有打击报复,但洛子川却敢肯定他不曾得罪过迷踪林任何人的。 他凭什么要被这么多人针对? 谁能告诉他做错了什么? 洛子川咬紧牙关,拼命克制才没把自己那颗想要申冤的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想,也罢。 屋门被推开,蜡烛燃起,微微荡着火苗,在安谧的屋内显得格外诡异。 林岁言扯开信纸,将那封信平摊在桌子上。众人也有不怕死的,直接上去观望。 洛子川站在一旁,忽的发觉林岁言的脸正在以无法逆反之势逐渐变冷,变青。那些个迷踪林弟子看到信后,先是愣了一刹,紧接着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洛子川。 那眼神里蕴含着说不出的鄙视。 人群中,沈懿的目光最为强烈。那眼睛里在厌恶与得意的交界处,不停徘徊 人已死,杂碎已被除净。苍白的信纸上,有人写下几行小字。 洛子川向后跌了一步。 他摇了摇头,说服自己又像是说服别人似的讲道:不是的,真的!不是沈懿! 一条长鞭擦着他的鬓角飞过,垂在耳侧的鬓发一瞬间被掀得老高,又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身后的人别着他的手臂愈发的劲,好像要活生生地把他的手臂掰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不是,这是沈懿让我给的,我中途也没打开看过。 洛子川冲沈懿吼道:沈懿,你为什么要害我?我念在你命悲催,叔父又孤独,才打算要替你送信,而你呢?我不曾怀疑过你,是因为我有你相同的亲人逝世、孤苦无依的痛苦,我虽然事先保持警惕,可我推脱了么? 恋耽美 ——(38) 你打着幌子,千方百计要来陷害我,你不是人,你那个失踪的弟弟看见你如此的所作所为你不配作为一个哥哥!你不配 你算什么?沈懿一下子窜了出来,我从未做过有违良心的事,是你,是你一切都是你编织出的错漏百出的谎言!我的弟弟我,我一直在挂念着他,你凭什么说我不配作为一个哥哥! 洛子川忽出一口气,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嘴角向上提了一下,心中了然。 那封信的表达方式极为含蓄,但迷踪林的人又不都是傻子。那杂碎二字,说不准指的就是迷踪林弟子,虽然在信里没有暴露是谁把杂碎全杀死了。但刑屋无辜冤死的人大部分的亲朋好友也都在迷踪林,这么称呼死者,确实是不敬了些。 当然,那都是小话。洛子川闲得无聊,帮别人冒天大的危险到山下传信?好,就算他心地善良,连信的内容都不会打开瞧一瞧吗?自己被对方陷害得如此彻底,他连事先防备一下的精神都没有吗? 迷踪林弟子们认为,洛子川此人非但不傻,反而精明得很。 所以这封信必定是洛子川写的,沈懿是被彻头彻尾冤枉的。 于是,洛子川的死刑柱上又增添了一条:撒谎。 还有,这封信的去向是哪?洛子川难道是想像山外的亲人报平安么?那这报得也太粗暴、难懂了些。除了给朝廷的人报告迷踪林内部情况,还能是给谁传讯! 黑鞭扫来,洛子川甚至能感觉到那条锋利修长的黑色毒蛇刮过他的脸,恶狠狠地在他的皮肤上嗜血。洛子川感觉脸要废,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脸皮一直传到心里。 洛子川仰起头,又信又不信地注视着他。洛子川的头发有些狼狈,他注视着林岁言,不断道:你不信我吗? 黑色鞭子打在洛子川身侧,几乎是贴着洛子川的鞋底飞过。 林岁言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此时竟然比死水更加可怖。墨黑色的瞳孔凝视着洛子川,让他觉得无端心寒 不是我可又有什么用。 经历过残酷事实的磨炼,鞭奕君早就练就了一身不轻信于人的本领。更何况诸多的条件指向洛子川,林岁言亦是不得不信。 林岁言冷冷的话语里多了一丝恼怒:押走。 整个迷踪林就一个关押审讯的地方,便是刑屋。如今发生了这档子事儿,众人可谓是对那里避之不及。 沈懿好像腿不痛了,腿虚搭搭地杵在地面上。也许是缓过来来了,恢复到义正言辞的神色,话语里带着些批判的滋味:鞭奕君,把他押哪儿? 林岁言伸出手,仔仔细细地摩挲了一下洛子川的下巴。少年下颚瘦削,脸上没有多余的肉,是个标准的美少年,不过如今这位少年模样有些狼狈。他的双臂被别人紧紧地箍着,平日里比林岁言矮一头,如今的气场更是消逝而去。 林岁言阴邪地看着他,目光恨不能将他抽皮剥骨、大卸十八块,他修长的食指与拇指钳着洛子川的下颚,仿佛有种要把他下巴戳穿的感觉。 林岁言倏忽间松开手,洛子川的头被甩向一旁,清脆的巴掌声在整个屋舍里回荡。 洛子川觉得脸被火燎了半边,正以一种极为迅速的速度红起来,像个逐渐丰满、涨红的柿子。 林岁言厌恶地捻了捻手,把手往身侧一甩,嘴角上提,带着一点暴虐的得意:我不是吩咐过你们把刑屋里的刑具搬到我屋子里来么? 54、好梦 ◎睡吧,好梦。◎ 洛子川被胡乱推搡着入了屋舍,他眼前有点黑,大抵是近日来没休息好的缘故。 洛子川隐隐感觉到自己像是被撂在了类似于木板之上,他下意识地一仰 无形中,洛子川被紧攥的手臂松了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冰冷的铁器触感攀上了他的手腕。洛子川使劲闭上眼睛睁开,感觉眼前如影随形的黑影消散了一点,才勉勉强强地看了清楚 他现在的手正被人用铁链吊着! 洛子川倒吸了一口气。 他脑袋昏昏沉沉,自太阳穴处直逼微弱的脑神经。洛子川觉得自己一个脑袋肿成了两个大。 他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牙被咬得有些疼。他呼出一口气,做出最后一次辩驳:我不是沈懿害我。 一只手在洛子川脑子上狠狠砸了一下。洛子川登时被这一巴掌砸得有点蒙,一阵自耳畔发出的嗡鸣声充斥了洛子川一个脑子。 打他那人倒也不惧,反倒撇撇嘴,使劲用厌烦的眼神剜了他一眼:迷踪林竟然会收留你这种朝廷走狗,鞭奕君简直是被你这张贼脸惑了心智! 身旁有人微微制止,他却充耳不闻,嘴里吐出一堆批判性极强的话语来。 身侧忽然被一只手搭上了,他下意识地一抖肩:做什么?这朝廷狗该教育! 是该教育。不过教训个人而已,我既不是拎不动鞭子,又不是拿不动刀你既然这么好正义,在我迷踪林岂不是屈才了?林岁言嘴角挂着一抹万年不变的冷笑,你既然有如此的胆识和魄力,不如去做侠士? 鞭,鞭奕君我错了他连连摇头,把一颗滚圆的大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林岁言一眨眸子,仿佛没有力气再同他斗下去。然而那双凶恶的眸子盯在了洛子川身上,给人一种目标转移的错觉。 林岁言一仰头,众人了然,谁都不想生事,纷纷退下了。 门被推上,方才被制住嘴的那人一揩额角的冷汗:幸好 旁边有人怪道:你明知鞭奕君最讨厌他人拿着他的名号办事,还对那洛子川下如此重手。就算洛子川有嫌疑,倒也不必直接拿拳头往脑袋上砸,没傻还好,万一被你砸成个白痴,那刑屋上上下下无数条冤死之人的性命,找谁来抵? 那人不吭声,不过应当是听进去了。 门外迷雾阵阵,有些个不怕死的扒着门,小心翼翼地往里张望。身侧有人捅捅他:喂,你不要命了。 那人转过身,送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奈何鞭奕君房门遮得太严,不敞开条缝儿压根看不清楚。 你看着什么了你旁有人也凑过去。 可惜,那人什么也没看清楚什么个所以然来,感想吱声回话,便听见一声清脆的鞭响。 林岁言的鞭子是上好牛皮鞭制成的,抽人声音格外刺耳。在场所有人打了个哆嗦,仿佛那鞭子就跟抽在自己身上一样似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洛子川竟然堪称平静地轻轻闷哼了一声,在心中咒骂的同时,又想到:虽说是朝廷内奸,不过还真是条汉子。 迷踪林大小喽啰站在门外,发觉在这里站着格外萧瑟。纷纷一个扯着一个的衣角,提醒对方还是离开吧。 人群一下子散得有些凄凉。 稀稀疏疏的队伍后,一个少年走得慢了下来。单薄的黑色衣服不抵寒,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嘴角冷冷地勾着。忽的想到什么,他的目光变得凛冽起来。 你不配作为一个哥哥!你不配 那人的手逐渐攥成了拳头。 沈懿,快些走啊,回去睡觉。前面有人停下来唤他。 沈懿慌乱点头,脸上露出窘迫之色: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 山林外皓月当空、宁静悠远,然则林内却永无法欣赏到这般美景。 林岁言缓缓推开门,目睹那些八卦之人皆散去,做贼一般吐了口气。他拍上门,心道自己这么个迷踪林之主竟然沦落到了看手下脸色的地步。 他退回去,把洛子川手上的铁链解开。 洛子川手腕纤细,被铁链勒出一道不甚明显的红痕。林岁言舒了一口气,提醒似的压低了声音:人都走了。 洛子川也抽了口气,眼皮有点支撑不住,往下耷拉着。 林岁言早料到那群人不会轻易走。整个迷踪林上下胆子小的人占大多,但只要有一个胆大的带头,便会带动一大部分的人兴风作浪。 林岁言暗暗想到,是时候清理一遍内部人员了。 他把目光转向洛子川。 少年的兴致不高,明显被折腾的不轻。 算算,林岁言今天晚上象征性地抽了他四鞭子,打了他一巴掌。尽管最后一鞭子只是借着声响,叫那群偷听的喽啰们听到他们想知道的答案而已长鞭挥出,抽在洛子川身侧的木板上。 然而就算如此,林岁言尽管克制着下手的力道,这些伤也够洛子川喝一壶了。 林岁言问:你没事吧? 他的手轻轻按了按洛子川红肿的脸。 不敢有事。洛子川答道。 他往后一仰,也不管什么礼仪教养,仿佛把木板当成的床。洛子川闭上眼睛,缓缓说道:其实,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沈懿才是真的好人,这出戏是我自导自演的。我不知沈懿是否有兄妹而乱扯谎,想骗取你的信任,这只是我的计划一环,然而失败了 洛子川脑袋昏昏沉沉,他凭借着本能把话继续陈述下去。他已经好些日子没睡好觉了年轻气盛,可也不能这样啊。 洛子川眼前无意识地发黑,仿佛有一只手把他拖进温柔的梦乡。梦里不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所有人皆心存良善。 可是林岁言忽然出声打断,朝廷怎么会派你来呢?你有机会把我独自后山,自己逃命;有机会在焉青围堵时和云丘一起跑去搬救兵,不必遭险;有机会不喝余归寻给的来历不明的药水可是,你为什么傻傻地放弃所有保命的机会,陪我这个总在在阎王殿面前转悠的短命鬼呢? 也许,洛子川吐了口气,是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是获取你的信任,然后再 朝廷派的内奸不会这么傻。林岁言直言。 这话不知怎的,洛子川似关上的眼睛倏然睁开,诧异地望着林岁言。 朝廷的人,都是怕死的鬼,惜命惜得紧。再说,朝廷灭了阑岳门,你必要抛去仇恨,同他们合作来对付我。 是啊。洛子川轻声答道,朝廷那帮狗腿子,还我阑岳门,还我云川谷。 林岁言一顿。 良久,他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洛子川的眼睛半睁不睁,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了。 他的头低下去,仿佛进入了睡眠。 林岁言目光看着他,抿了抿嘴,做出承诺:最后一次。 洛子川睡觉的时候,脑子在极度放松的情况下,把今日所有的事情过了一遍,然而最忘不掉的,是沈懿那张听到他说你不配作为一个哥哥时的那张脸。 寻常无兄妹的人何故如此?多半洛子川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经过几日的观察来看,沈懿是一个比较自大的人,虽然能在各种性情中的人切换自如,可他还是没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按理讲,这种自大的人一般不会听命于他人行事。可沈懿竟然心甘情愿地做朝廷埋在迷踪林的一颗棋子,足以说明朝廷和沈懿之间达成了某种互惠互利的协议。 而这份协议的对象,多半是沈懿那失踪的弟弟。 不难想象,朝廷以沈懿之弟要挟沈懿效忠于朝廷,定期为朝廷传回有关迷踪林内部的情报,否则 沈懿倒也算个谨慎的人,但再谨慎之人得意之后也会露出马脚。如若他的第一个目标达成,实现第二个目标时难免会带有一些主观态度,失败的可能性也大的多 。 洛子川好不容易才动了动嘴唇,半梦半醒地说道:沈懿他弟,被朝廷,我假死,沈懿再次行动,抓捕 林岁言先是被洛子川这说梦话惊得一愣,继而好半晌才明白过来洛子川的意思。刚想问得彻底些,就听到洛子川绵长而均匀的呼吸声。 林岁言叹口气:睡吧。 洛子川仍处于浅度睡眠,意识虽然朦胧,但总归有些意识。他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把他抱起来,放在一个比木板更柔软些的地方。他翻了个身,身边空的位置好像又被什么给填满了。 柔软的被子搭在洛子川身上,他倒不怎么冷了。但身旁那玩意倒是不老实,解开他身上的披风,把他的靴子脱了下来。洛子川无暇去管,他的意识逐渐飘散,飘散,远处,更加美好的地方,在等着他哩。 林岁言钻进被窝,手揽过洛子川的腰肢,缓缓在他额头落上一吻:睡吧,好梦。 55、出山 ◎我到时为他找个僻静人家,埋了吧。◎ 指定是年轻,洛子川睡了一觉也便好多了。舒缓了疲倦,前半夜睡得倒是沉,后半夜便睡得不那么踏实。尤其是天刚蒙蒙亮的那一段时间里,洛子川感觉身边像是有条大虫子,扭来扭去,把床板压得作响。 林岁言动不动翻个身,多半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洛子川实在装憋不下去,睁开了眼睛。 床倒不太大,容纳下两个身高腿长的少年实在有点委屈了。 林公子。洛子川叫了一声。 林岁言转过头。 双眸相撞,一股不知名的气氛在屋里氤氲上涨。 良久,林岁言轻了轻喉咙,像抑制什么似的压低了声音,话音低哑:你最多憋气能憋多久? 洛子川: 天亮起来,虽然在迷踪林的浓浓白雾里瞧不出什么,不过按照时间推算,此时已过卯时。 迷踪林内部忽然穿出来一阵响动。 自打昨天发生了那事以后,诸位弟子们皆有些心神不宁的,连觉也没怎么睡熟。听到了这声音,个个顶着个五黑的眼圈,跑出来凑热闹。 若说他们刚出来的时候还是迷糊的,那么眼前所见便足以让他们那点困意烟消云散。 迷踪林一个半大点的地方,一个巴掌都能扒拉得过来。追根溯源,不难发觉响声的源头在哪。 待众弟子集结,发觉距鞭奕君门前不远处的地面上横躺着个人。 一夜之隔,洛子川却被打得不成样子。一条明显的鞭痕顺着他的脖颈,一直划到他的衣领里。脸上充斥着大量的血污。远远观望,只觉得触目惊心。 恋耽美 ——(39) 要命的是,洛子川是脖子上,横勒出一条长长的印子。这个昨日还呢能蹦能跳的少年,如今却是连出气和进气都没有了。 几个胆大的迷踪林弟子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望着断了气的洛子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林岁言慢条斯理地走出门槛,嫌弃地擦拭着长鞭上的血迹,宛如雕刻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想成为下一个他吗? 最后一句话,林岁言可以放轻了声音。尾音上扬,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汗毛倒竖。 不敢众弟子纷纷应和,几个受不住胆小的,差点要跪下。 那公子,这尸体一个弟子缓缓问道。 尸体?你以为,我会让他埋在迷踪林中么?他是朝廷的人,自然要把他送下山,让朝廷的狗看清楚。林岁言冷笑。 众弟子不发声。 等什么!等我八抬大轿把他送出去吗?我养你们是养了一群饭桶吗?他往前走了一步,狗都比你们听话,狗是忠贞不二的,看看你们这一群吃里扒外的模样! 几个在迷踪林待得时间久的弟子,也就懂得了慢慢忍受。而才到迷踪林的人未免还有些气不过,他们的自尊心因为这样的比喻而遭到了极大的损害。 沈懿便是其中一员。他的身影隐藏在众多人之间,眼却斜睨着,一方面为林岁言的愚蠢好骗感到轻蔑,又一方面为林岁言的狂妄自大感到愤懑。 他算什么?他配来骂我? 一时想着,余光留意到两个迷踪林弟子被分配着抬洛子川下山。洛子川的死相并不安详,他脸上的那些血,仿佛刻进了每个迷踪林弟子的心里,把林岁言其人罩上了一层血色。 鞭奕君不愧是个喜怒无常的人,不知哪根弦搭错,摔上门进了屋。只留下一行弟子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也不知是谁悄声说了句:散了吧。 人群便一哄鸟兽散。 林岁言眼神隐晦,他和洛子川的对话依旧在耳畔回荡。 你最多憋气能憋多久? 不知道啊。 半天能成么? 半天?洛子川蹙起眉,你直接把我掐死得了。 一个时辰成么?中途可以换两口气,只要出了山林就行。 那你 我还不能出去,得留出时间找沈懿的破绽,好揪出他背后的那个人。云丘在山下查询那个医馆的位置,你到时候趁机跑了实在跑不了就把他们打晕,再直接奔云丘就行。 他在沈懿口中所说的医馆处? 嗯。 你一路小心。 我知道。 声音戛然而止。 面对着层层叠叠的迷雾,林岁言陷入了某种僵局之中。这局面死缠住了他,既然自己脱不了身,就把身边的人都送走罢。 林岁言沉沉地叹了口气。 两个迷踪林弟子找了个省力的姿势一个扛头,一个扛腿,打算把洛子川悬空抬出去。 然而也不知是迷信还是怎的,对待洛子川的动作倒显得尊敬了一些,不过洛子川本人并不好受。离开氧气生存太遭罪,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气绝而亡。 好在这种姿势下,他呼吸不会被发现。洛子川轻缓地吸入一口气,微微呼出,像是解脱了似的,死人一般任由那二人又抬又扛。 他的心里,在盘算着到底该怎么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甩掉这两个迷踪林弟子,去找陆云丘。 洛子川闭着眼睛,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当即杀死肯定不成,他们毕竟是迷踪林的人,个个都十分无辜。 如果打晕的话。姑且说沈懿最早会选在今天晚上行动,但光是两个人的昏迷时间,从晕倒到醒来,再到跑回迷踪林大呼小叫地回迷踪林报信,估计整个林子都会知道洛子川诈尸了,到时候不仅林岁言的计划失败,沈懿也会藏起狐狸尾巴,如若再想揪,可就难了。 洛子川左否一个,右否一个。发觉除了让他们把自己活埋后,大摇大摆地离开后,便再无办法了。可自己被活埋了,真的会顺利脱逃吗?他真的不会因此丢了小命吗? 洛子川深吸一口气,便觉得脑子疼。干脆不再想了。将计就计 洛子川闭着眼睛,感觉到身下是两个人剧烈地颠了一下,便意识道:出山了。 可能是一个人向后张望了一下,继而转过头来,冲另外一个小声嘀咕了句:总算出来了。 另外一人的目光四处乱窜,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也不知再警惕个什么。 哎,要我说,何必把他千里迢迢扛下山呢?干脆就搁山下找个地方埋了吧。这鞭奕君固然再厉害,也不会知晓吧。 你懂什么,还是听他的吧。 其中一人不屑地撇撇嘴:真不明白他有个什么好神气的,整个江湖上武功高的人又不止他一个。一会儿贬我们是猪,一会儿又骂我们是狗,真的是 洛子川感觉身下不太均匀地震了一下。 你瞎说什么! 我他倒是有些忌惮了,舔舔嘴唇,干脆不说话。 另一个人恨铁不成钢,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若是不爱受这气,就赶紧滚,谁拦你谁是狗。所有人都看着你是怎么死在你那仇家身上的。 洛子川心里一动。 好吧,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乱说了。 哎。方才认错那个人脚步一顿,洛子川被晃了一下,我口有些渴,这万年不出山一趟,想去讨些茶水。 可这人 把他抬进去吧。 洛子川被调了个儿,脚尖触地,连背带拖地搬到了茶馆。 馆内还挺热闹,一群人在茶馆里一边就着茶水,一边谈天说地。 要我讲,这害了猪瘟的倒霉鬼早就该死了! 屁吧 只是茶水,他们却添了些醉意,不带修饰地在背地里评说他人。 有人一拍桌子:咱好嘛,整天在泥坑里连滚带爬,可有些人生来就不一样。你倒是看看那些瘪犊子狗官,个个舔腚舔得比谁都勤。他们会什么呀?出身好点儿,有点儿学问了不起? 茶馆掌柜的也许是见惯这种场面了。世道不公,贪官污吏比比皆是,世道不太平,动不动闹个战乱,百姓遭殃。哪怕只是饮了一杯茶水,也能借着茶劲倒出满肚子苦水来。 老子他妈算什么。一人重重地呵出口气。 坐着喝口茶吧。一位迷踪林弟子松了松扛洛子川的肩膀,打算找个地方安置。 整个茶馆里几乎没有空位了,二位弟子寻思一番,忽的把目光落在独坐于桌案边,背对着他们的人身上。 劳驾其中一人唤道。 待那人回头,他属实吃了一惊。 陆,陆陆陆 想来也是,陆云丘近日不在迷踪林内,几次重大事件都寻觅不到他的身影,指定是下山了。两位弟子有些惊,但很快镇定下来。 陆云丘为人谦和许多,自然比林岁言更受弟子们的欢迎。 怎么?陆云丘一转头,瞳孔一缩,这 咳,陆兄还不知道吧,他便是迷踪林的内奸,昨日好不容易才把他揪出来。已经断气了。 陆云丘连忙走过去,手指叹到洛子川一丝微弱的呼吸。 陆云丘点点头:交给我吧。 可这 无妨,有什么事,同鞭奕君直接提我就好。 那,就谢谢陆兄了。 没事。陆云丘笑了笑,但在看洛子川时仍然保存着一丝惊恐,他真是 千真万确!迷踪林弟子答。 罢,他待我也算有些情意,也许是被蒙蔽了双眼。我到时为他找个僻静人家,埋了吧。 56、重逢 ◎没有爹娘,你早在朝廷的刀下滚千万回了!◎ 洛子川一口气闷在胸腔里,耳朵全神贯注地捕捉到人走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近至远,缓缓消逝在耳际。 掌柜的,来间房栖下脚。陆云丘道。 好嘞。 洛子川被陆云丘搀着,走上了楼梯。屋门被推开,陆云丘四下环望,关上了门。 子川兄,人走了。陆云丘背对着洛子川说道。 云丘兄好眼力。洛子川夸赞。 长话短说。陆云丘道,你如何出来了? 洛子川摇摇头:初步断定沈懿是内奸,为彻底揪出他身后的那个人,公子叫我假死顺道出迷踪林来投奔你,其他之事,我一概不知。也许,公子是怕我碍了他的计划吧? 陆云丘不太自然地深吸一口气:也真是怪,公子先是命我出山找寻沈懿口中的医馆,这次又让你出来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洛子川眼睛睁大,惊异地望着他。 陆云丘抿抿嘴,示意他坐下。 公子的意思,谁都看不懂。陆云丘嗫嚅道。 眼看着要陷入一片寂静,洛子川率先打破了僵局:你调查出什么了? 子川兄有所不知。陆云丘答道,出山直走,在茶摊转弯,进入小巷,径直前走,右转出巷。沈懿可是这般说的?陆云丘问道。 洛子川思量片刻,点了点头:确实这般。 我们现在所处位置,正是沈懿所描述的医馆处。 洛子川瞳孔一缩:什么这,这儿不是茶馆么? 是,依照沈懿所指,我实在找不着那医馆在何处,便在这里暂住了下来。沈懿断然不会轻易说一个地方,这处茶馆,一定有些猫腻。 可调查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了?洛子川连忙追问。 陆云丘目光瞥了周遭一眼,确定门外无人旁听后,说道:当今正是战乱时期,林外定然没有迷踪林内安逸。朝廷懦弱,圣上不仁,关外交战的士气不佳,节节败退。百姓饱受这种苦难,而此刻逃难无异于送死,若说在朝廷的势力下还能避一避,逃荒出去,人生地不熟,搞不清楚会发生什么。虽说品茶抚琴是风雅君子所做之事,可这也是除青.楼买醉外唯一一件能抒发自己内心苦闷的方法。他们不懂风雅,可是若学得像君子那般作为,内心起码会有些知足。 我瞧,这茶馆内不仅可饮茶谈话,还有单独的房间供人歇脚诸如我们所在这间。只不过来这儿的多半是即停即走之百姓,鲜少有像我这般经常在茶馆待的。可据我所知,左面那一户,已经在此停留了三日。 三日,有何不对么?洛子川问。 停留三日,却不如何出门,像是躲藏什么东西似的,这不奇怪么? 洛子川一怔。 那掌柜精明得很,套话挺难。陆云丘补充。 那掌柜说左面那户歇了几个人,穿了什么衣服么?洛子川道。 陆云丘摇摇头。 洛子川手一拍桌子,真是怪极了。 洛子川斜睨了一眼窗外,发觉一层浓密的乌云稀稀疏疏、有意无意地在天空游荡。 洛子川往后一仰,禁闭上眼睛。 忽然,窗户玻璃啪的一声,碎裂,玻璃碎碴溅了一地。一抹身影一闪而过,飞快地窜走了。 飞溅的玻璃碴子打在洛子川的鞋边,碎了一地。陆云丘惊觉,忙冲洛子川道:子川兄,我去追,这茶馆守好了! 哎。洛子川应了一声。 霎时,屋子已只剩下他一人。 洛子川右眼皮跳得极快。 是不是太巧了? 为什么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砸玻璃的傻子? 他是要去干什么? 此时想这些已是无意义,洛子川不忘陆云丘的嘱托,推开门,小心翼翼地盯着左侧那扇禁闭的门。 不知怎的,那扇门在洛子川眼中凭添一股诡异的感觉。 洛子川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茶馆里游离,被迫听了一耳朵世道不公天地不仁的话题。乌云聚集地有些密集,一片灰色挤在天上,营造出一股凄惨的气氛。 那扇门里究竟有什么?洛子川想道。 会不会是掌柜或是陆云丘说谎,门里面根本什么也没有? 洛子川微微叹气,然而即将呼出去的气息在嗓子里顿住。 太奇怪了,也太顺利了。 从神秘的五来信件开始,迷踪林的后山,耐不住性子,自暴嫌疑的沈懿。这一切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好像有一根线,故意引着他们来一样。 唯借茶浇愁矣 天地不仁,我等皆如何去从! 听着这满屋子的荒唐甚至有些可笑的话,洛子川猛然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攀上了他的后脊。 沈懿的暴露太明显了 沈懿既然是废物的话,那么朝廷皇室敢把他往迷踪林里派?等他露馅,把所有人都给抛出去么? 沈懿说他在迷踪林里待了近一载,林岁言纵使对迷踪林再不上心,也不至于连一个人是好是坏也察觉不出来,若沈懿真是内奸的话,为什么如此多的时日相安无事的隐藏着,偏偏要挑在后山生事、所有刑屋有嫌疑之人灭口后故意跑出来往陷阱里跳? 除非除非有人指使他这么做。 洛子川忽然后知后觉地想道,如果沈懿不是布局之人,那么最后的那个人,隐藏在层层叠叠屏障之下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是五吗? 恋耽美 ——(40) 那股寒意不带丝毫温柔,带走了洛子川体内的所有温暖。 天阴下来,时而还滚两声闷雷。 啊,下雨了。 有伞吗? 快点走 洛子川愣在原处,瞳孔发散,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 洛子川的心脏愈跳愈快,最后竟犹如垂死挣扎的活鱼一般。 天空雨丝坠落,一时间,楼下只剩连忙逃窜的行人。 洛子川慢半拍地想道:下雨了吗? 人群熙攘,仿佛刚才那谈天说地的风景图画已不复存在。 洛子川的眼神始终飘忽不定,最后抵达在进进出出的茶馆门口上。 一阵微弱的声音在楼下回响:掌柜的,外面雨下大了,有没有地方供人歇下脚、避避雨? 人们都是着急出去,唯有两个身影是进入茶馆来,显得格外突兀。 二位的房间在二楼。掌柜顺手一指,就在那位公子的右边。 被作为参照物的洛子川没什么反应,那两个背影十分单薄,却裹上了厚重的外衣,衣帽严严实实地将半张脸盖住,从洛子川的方向看,只能看见两个人中其中一人的下颚。 一股莫名的熟悉在洛子川心里上涌。 那二人顺着掌柜的话音向上望去,错不及防地对上洛子川的目光。 洛子川那极速跳动的心脏先是漏了一拍,继而重重地拍击在胸腔里,洛子川差点被这一砸,砸出一口老血来。 洛子川认清楚了,这两个人是一男一女,年纪轻轻,同他差不多。 少女的声音没有往日的动听,但还是不曾掩盖住她的惊喜。 子川师兄? 洛子川的目光向后看去,看到了一个神情阴郁的少年缓缓转过头来。 不错,他们正是云川谷的少谷主,洛子川昔日的师兄师妹洛韫、洛毅。 子川师兄片刻后,三人在屋子里集齐。 你们怎么到这茶馆里来了?洛子川慌乱问道。 是洛韫接话说到一半,被洛毅阴阳怪气地打断。 我们为什么来茶馆,子川师弟不知道吗? 洛子川一怔。 云川谷洛韫抽了一口气,一双楚楚动人的眸子里似乎飘着些泪花,云川谷被灭了!爹和娘被抓了! 这洛子川站了起来。 突然,洛毅的声音再次在屋子里响起:子川师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云川谷被灭的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洛子川,你在那里假仁假义做什么!云川谷被灭,还不都是因为你! 哗的一声,天空下期了瓢泼大雨。洛毅走上前一步,手揪住洛子川的衣领,你害得我过生辰时心神不宁,却还要撞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对付焉青。这倒暂且不论,云川谷遇害之时,你在哪里?父母因你牵连,锒铛入狱,你又在哪里?洛子川,我果真不曾看错你,你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哥,你说什么呢!洛韫制止道。 洛毅掐着洛子川衣领的手松了下去,他鄙夷且憎恶地冲洛子川:洛子川,你又何必惺惺作态?我和阿韫如今被追杀,云川谷灭门。求你,别再把你身上的厄运带给我们了。 我可以救师父师娘的!洛子川道,师娘为我安排的云川谷弟子中有内奸,行进途中遭内奸出卖,幸好在迷踪林得到鞭奕君的帮助,我其实 其实你什么都不是。洛毅不留情面地说道,你懦弱、无能,一天到晚只敢闷在竹林子里练你那蹩脚的武功。如果没有爹娘,你早就已经在朝廷的刀下滚了一千一万回了! 57、狂局 ◎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 也罢。洛毅说道,同时呵出一口气,同你说这些话做什么,阿韫,我们走! 哥!洛韫在身后唤道。 不是的,洛毅!洛子川跑了出去,速度之快,差点跌倒在楼梯台阶上。 他想冲出去,告诉洛毅:不是的,他有办法的,他可以救师父师娘的。 天气不作美,倾泻而下的雨水打在洛子川是发梢上。他顿了顿,抬脚迈出门槛。 洛毅!洛子川的声音在雨幕中回响着。 周遭行人少之又少,大多看到这般大的雨水,都猫在家里躲雨去了。鲜少有人,举着伞,在倾盆大雨中迈出焦急的步伐,慌忙地寻找避雨的地方。 洛子川四处瞭望,可哪能看到师兄师妹的影子呢?他们的身影不曾停留过一刹。 忽然,一股重力自洛子川后腰袭来,洛子川惯性趔趄不稳,跪倒在地上,雨势不小,地面积水颇多,洛子川一个趔趄不稳,栽倒在地上,磕了一脸水,脑门顿时多了一条血印子。 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洛子川,好久不见啊。 这声音听得叫人心中无端一颤。洛子川看不到那人正脸,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咬一咬牙,嘴里尝到了血腥味:焉青 是我。焉青应道。随即,那只踩在洛子川身上的脚加大力气,洛子川感觉后背一阵剧痛,不由得攥紧了手指。 焉青啧了一声,看到洛子川狼狈不堪的模样,笑意更甚:洛子川啊,我找你可真是不容易,为了找你,我可是把你师兄师妹都搬出来了。 洛子川的心狠狠地顿了一下。 在洛子川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两双鞋子。他手指蜷起,指甲扎进手掌掌心里,拼命仰头,想看清来人的面容。 哥!究竟怎么回事啊?子川师兄,还有他 焉青放轻了声音:这还得多亏了洛公子吧,合作愉快。 洛子川的心凉了半截。 他突破重重心里障碍,与洛毅的目光隔空对视。却不了洛毅根本不曾躲闪,没有半分心虚的表现。他也那般看着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双眸子里充满了厌恶与愤恨。 为什么?洛子川想问。 话一出口,却又问不出来了。他忍受着疼痛,更多的,是来自他内心中的无比痛楚。 是的,他行动地晚了一些,他筹谋地多了一些,他担心地细了一些。可是洛子川不曾知道的是,自打云川谷灭门的时候,洛毅就已经开始和焉青有所筹谋了。 朝廷的人把他拖了起来。雨地湿滑,飞溅的雨滴砸在地面上,溅起一地水花。 洛子川扭过头去,感觉脊背骨头几乎要断掉,他看到了三个人:一脸得意的焉青,神情阴郁的洛毅,还有不知所措的洛韫。 罢了。洛子川忽然想道,没什么的了。此刻,他竟然出奇的平静,甚至有心情瞎想在朝廷的牢狱中该如何是好。 只是在监狱里吃些苦头而已,师父师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能因为而使他们逃离苦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天黑下来,同为一时的迷踪林也下起了雨。常年盘踞在迷踪林上空的浓稠云雾终于消得差不多了,周遭豁然亮出一片漆黑的夜空。 沈懿是个等不及的性子,今夜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冒险行动。 天空犹如破开了一道口子,大片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地面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举着一把黑伞,面具罩住了半边脸颊,整个人犹如蒙上了一层轻纱。 少年指节纤细,手掌紧紧握住伞柄。隐藏在面具下的瞳子却墨黑发亮,仿佛一匹恶狼。 林岁言的耳朵刮起一阵小风,他掏出长鞭,左手举伞,右手执鞭。黑色的长鞭轻声在地面上拖拉,与雨声融为一体,倒是没发觉出有什么不对。 少年右手将鞭子甩了出去,一条玄色长鞭宛如一条有毒的蛇,在雨夜中吐着信子,行踪不定地在迷踪林里游走。 来人武功高强,比那长鞭的速度还要快上一些。长鞭一阵震颤,林岁言的手几不可察地跟着抖了一下,继而重新甩鞭,长鞭挥舞,在密林中咋咋呼呼地穿梭。 林岁言嘴角倏然仰起,长鞭收拢,上面沾着一星半点的血腥气。他背着手,不屑地冲林子冷笑一声:何必呢?沈懿啊。 长鞭再次甩出,却被沈懿轻松躲开,他嘴角勾起,戏谑地说道:鞭奕君 林岁言脚尖点地,荡着大树飞了出去。长鞭在他手中犹如一只被驯服的猎犬,尽职且尽力地发挥它的作用。 林岁言将雨伞往身侧倾斜了一些,也许是无暇顾及了。雨水找到了可乘之机,顺着林岁言的发梢淌出水珠来。墨黑色的长发有了雨水的滋润,反而将林岁言其人衬得更活色生香起来。 伞被撂在一边,黑色的伞面触地,溅起一片水花。林岁言趁机蹬着伞柄,以其作轴,长鞭很快在周遭画出了一个圈。 少年身形鬼魅,飘忽不定,纵使没了大雾的遮掩,旁人也难以分辨出他的踪迹。沈懿脚步一顿,在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鞭奕君,早知是我了吧。沈懿忽然说道。 自然。林岁言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你同你的主人那般愚钝。 出奇的沈懿只是笑了笑,声音在林子里回响,格外凄凉。 是嘛,那鞭奕君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好,可千万不要因为听信了旁人一时的言语,而不顾整个迷踪林之大局啊。 鞭子凌厉地抽中沈懿腿肚子,痛得他一抽,继而继续说道:据说鞭奕君大义灭亲,哎,真是实属另在下敬佩。可是既然鞭奕君都知晓我是内奸了,那洛子川岂不是白死了? 长鞭在沈懿的脖子上缠了两道,沈懿伸手去抓那鞭子,却被腾空而来的林岁言绞住了手。雨水在迷踪林肆无忌惮地倾泻着,把两个人浇成了实打实的落汤鸡。 你的主子,那个五,到底是谁。林岁言一只手同鞭子打了个节,勒成麻花状套在沈懿脖子之上。 沈懿一时间脸色赤红,被勒得呼吸不畅。面对林岁言那张面孔,他用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鞭奕君,你,咳,你想知道吗? 少他娘的跟老子卖关子。林岁言一脚踹在沈懿小腹上。沈懿本能想要向后倒去,被林岁言的鞭子一勒,只能生生地接下了这一重踢。 鞭奕君。沈懿用手扯着林岁言的鞭子,几乎是有些狞笑着说,你以为,我的主子会拿我当什么,咳咳,宝贵的金子吗?我只是一枚棋子罢了。洛子川猜透了我的底,咳,可是他应该不知道这些底子是我故意漏给他的吧。 你什么意思!林岁言的手起了一排青筋,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长鞭,仿佛要把沈懿的头勒掉。 沈懿被勒得一哆嗦,他竟然出奇地不怕死,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同林岁言扯皮:这一切都是我编的,他要的就是洛子川出谷,咳咳,呵呵呵呵呵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弟弟,很早就失踪了。这些年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咳咳,咳,我沈懿眼睛飘满血丝,瘆人地瞪大了眼珠,我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竟然发展成了无声的口型,多亏了他,我要报答他,我要他想要的事先 林岁言勒人的手更紧了,沈懿脖子上的青筋依稀可见,我问你你的主子是谁! 沈懿却并不挣扎,反而使出浑身力气,咬牙切齿地顺应着窒息的感觉,摆出了一个口型:洛 子 川 林岁言的手紧紧捏住沈懿的脖子,加剧沈懿窒息的痛苦。沈懿狞笑着,面目狰狞,与鬼怪无异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想阴谋得逞,即将接受惩罚,却丝毫不惧的囚徒。 洛子川怎么!林岁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碎裂,他几近癫狂地扼着沈懿喉咙,洛子川怎么了! 沈懿动了动嘴唇,感受雨丝溅落,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凄凉,更多的是一份来自看到林岁言惶恐的快意,我最讨厌看你这副高高挂起的模样了,看吧,还不是装出来的。林岁言读懂了沈懿的唇语。他的表情浮夸,很容易叫人看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沈懿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一截并不白净的牙齿。 林岁言把手中的鞭子又打了一个节,沈懿的脖子上如同戴着一个墨黑色的项圈。林岁言注视着沈懿的呼吸缓缓变慢,变缓,最后竟然只剩下出气了。他脖子上的青筋还没有消下去,可是已经同死人没有任何差别了。 林岁言手腕一扬,把他推进了深山老林之中,他的心里却仿佛被那句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填满。他的右眼皮跳起来。 58、布局者 ◎要利用林岁言谋反叛乱。◎ 鞭奕君,您要去往何处? 滚。 雨夜里,黑衣少年撑着一柄伞,稀疏溅落的雨滴自伞边滑落。少年的头发还湿着,虚搭搭地披在后肩,玄色黑衣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少年眸子阴邪,长鞭掖在他腰间,在黑夜之中,林岁言犹如一个满身戾气与血腥味的恶鬼。 迷踪林弟子不敢阻拦,连忙让开两步。 黑靴落地,在泥泞土地中踩出了一深一浅的脚印。那守山林之人本想出声提醒询问一句,话到嘴边,望着林岁言毫不留恋地离去的背影,识相地闭了嘴。 林岁言走得急,方才同沈懿打得急,忘了举伞这一说,衣服被倾盆的雨水浇了个透彻,现在回过味了,浑身湿漉漉的衣服被冬夜里的凉风大雨一夹击,林岁言打了个冷颤。 他却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他的脑海里在琢磨着更重要的事。 依照沈懿的话来说,这一切他和洛子川自以为是揣摩的有关沈懿的行动目标的一切,都是被五提前预料到的,或者换句话讲,是他指使沈懿故意将破绽与线索暴露出来的。 林岁言忽然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在胸口蔓延,这种感觉同与焉青一类的朝廷人斗智斗勇不同,林岁言真正为五的布局谋篇感到敬畏。 恋耽美 ——(41) 可是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心计?只是为了让迷踪林反目吗?林岁言实在猜不透五的心思。 还有洛子川。 洛子川孤身一人出山,摆脱迷踪林两个弟子不成太大问题,如果与陆云丘顺利接上头之后,就算是脱离了危险。沈懿为什么说趁还来得及,赶紧出山看看吧?洛子川到底怎么样了。 雨水愈下愈大,闷雷滚滚,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盘旋而来。 洛子川林岁言觉得有些喉咙发涩,心不由地慌乱,你不能出事。 林岁言仰起了头,雨水不停,一个劲儿地在伞面蹦跶。林岁言凝视住那出现在他视线范围内的伞边,像是祈祷道:洛子川,你要好好活着,等我。 这倒是算一份发自内心的祈祷,不过,被祈求安定之人是否能安,便不得而知了。 阴暗的牢狱里,泛着腐烂与发霉的臭气。洛子川被囫囵个推搡进去,带着镣铐的手堪堪辅助墙壁,才确保没有拥抱着久不见天日的地面。 猛然,洛子川像是被什么东西搡了一下,身体不由地往左一偏,硬生生地挨下了这粗暴的举动。他咬了咬牙,盘算此时出手亦是无用功,还不如省些力气,想办法越狱。 黑暗中,一只脚踏上了洛子川胸膛。洛子川感觉到一阵恶心。 洛子川,你小子,还不是落在了圣上手里。焉青手捏着洛子川的下巴,不屑地冲他说道。 洛子川克制住想吐的感觉,竟然还有心思笑了笑:是么?那阁下最好要杀了我,别到时候等我出去了,第一个先宰了你! 倏然间,洛子川小腹一阵疼痛。原来是焉青那只脚往后挪移了两步,狠狠地跺在他肚子上。 洛子川疼得嘴唇哆嗦两下,等到自己适应痛苦之时,冷冷地说了一声:怎么?你不是一直很大胆么?还是说,没有当今圣上的命令,你不敢杀了我呀。 布满老茧的手掌攥住洛子川的颈脖,洛子川蓦地感觉脖子一热,一股窒息感传遍了全身。洛子川呲牙裂嘴地送给焉青一个笑容,生怕无法激怒他:你杀了我呗,是焉青将军您不敢啊,还是 焉青手指徒然用力,洛子川甚至幻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清脆声响,他闭上眼睛,内心却有一个无比绝望的念头涌起:我要是真死在这儿了怎么办? 就在洛子川感觉自己是神魂脱离躯壳之时,焉青的手松开了。洛子川脖子发僵,却满眼含笑地望着焉青,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 现在就让你死了未免太便宜你了。焉青靴子碾在洛子川膝髁上,我会让你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焉青冷哼一声,脸贴近洛子川耳朵,压低声音说道:你来的时候也该看见了,这里面有很多牢房,关押的都是朝廷重犯。有些经受不住折磨死了的,尸体没能及时清理,便会发出腐烂的恶臭味。洛小公子没常识过伴着尸臭味睡觉吧。哦对了,晚上据说会很吓人呢。 洛子川并不认输,也许是笃定焉青不敢轻易杀他,可着劲儿嘴贫道:在下一直孤陋寡闻,有幸到朝廷牢狱里走一遭,也算不白过一生。 洛子川膝盖一阵刺痛,像是被人活活将骨头撕裂。约摸过去一会儿,焉青终于泄够了愤,冲洛子川踢了一脚拉开了牢房的门。 咔嚓一声,牢门落锁。 这一声不仅锁住了洛子川的人身自由,更锁住了他那颗十拿九稳的心。 尽管表面上看起来镇静,其实洛子川心里早已犹如一团乱麻。 洛子川紧贴着冰凉的地面,膝盖与肚子上的疼痛并没有偃旗息鼓的架势,隔一会还要疼一两下。洛子川活动活动僵硬的腿,瞬间感觉全身上下都炸了。 洛子川嘴唇上没有一点血色,刚刚淋了雨,浑身上下像是刚从冷水里拎出来一般。他像一只仰面朝天的乌龟,缓缓地蹭到角落处。 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先前同焉青斗智斗勇的气势,缩在墙角,脑海里就只剩下一个字:冷! 身上冷,洛子川身上没什么能盖着的东西,只好想点别的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站在客观角度上来讲,虽然情理上无法接受,可洛毅投奔朝廷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为什么偏偏陆云丘一走,洛毅和洛韫就来了呢? 陆云丘是因为听到窗户碎裂才出去追赶的,那么那位闲得长毛的、脑子不太精明的人,为什么要去砸窗户? 砸窗户的人是焉青派来的吗? 沈懿是五的人,五应当和当今圣上不是一条心。焉青就算做得再出格,也不会背叛当今圣上。如果这一切都是所谓的五安排的,那么得知自己行踪的,除沈懿同五以外并没有其他人。所以 所以,洛子川和陆云丘的行踪,只能是五旁侧敲击告诉他的! 皇室内部最近并无什么大事发生,故而焉青必然没有怀疑五的身份。焉青不是没有脑子之人,有什么异动必然能够察觉。所以五不仅旁侧敲击告知焉青的方式巧妙,他的身份更不能让焉青起警戒之心。 所以,五的身份要么在皇室中足够有分量,要么就是个舔着脸往嚣张跋扈的将军身前凑的人。 可是,五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岁言是鞭奕君,林朔将军的独子,有资格号令所有林朔遗留的下属。五费劲心思布局,洛子川自问同这位五没什么瓜葛,他也没必要因为自己是叛党之子便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最终结果,很有可能是冲着林岁言去的。 理智地想想,林岁言身边除了陆云丘,便只剩下洛子川一个人较为亲近。陆云丘武功虽不精深,可单独与其对打还是要足够的武力。可洛子川不同,他天生资质不佳,练武全靠着有关苏情遗留下来的记忆,练的是只躲不攻的功夫,抓捕起来自然更加容易一些。 洛子川盯着那面墙壁,忽然陷入了沉重的回忆。 到底有什么东西他漏掉了呢? 他想起了林洛,哪个嘴硬心软的姨,如今是否脱难?亦不知白五那厮是否刁难她。 林洛 对了!小荣! 小荣是洛子川劫出来的,当时他正在被捕欲充军。而那只是一个孩子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丧心病狂到要孩子充军? 先前的六皇子,当今的五皇子! 还有毕蓉。 她说她曾同荆王,亦便是当今圣上有过一个儿子,后来入宫嫁给先皇,孩子虽然被先皇察觉,可是却并未打掉。事后,荆王登基,虽然毕蓉被他押往鬼林,可孩子却一直未动。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就是五皇子! 一切的一切,犹如一条细如牛毛的线,无声无痕地穿了起来。 洛子川实在不曾想过,一个同自己年岁不相上下的皇子,竟然会有这般耐心与心力,肯布这一篇这样浩大的棋局。 是了,当今五皇子确实不讨喜。当今圣上一直留着他,饱受百姓非议,当然也不只是良心发作的原因,其中一定还有更加鲜为人知的缘由。就算当今圣上驾崩之时,这位五皇子定然不会接管皇位,必会被自己的初登皇位的兄弟排挤,落得个悲惨的下场。 洛子川想到,如果自己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包括自己,只是胁迫林岁言与他合作的白棋。而林岁言,则是替他一统天下的黑棋。 这位五皇子,要利用林岁言谋反叛乱,争夺当今圣上之位! 59、会面 ◎我的诚意,是一句承诺。 ◎ 雨势不减,哪怕时已接近后半夜,仍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林岁言手里举着一把黑色伞,在空旷而寂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突兀。 公子!身后忽然穿来呀一唤,林岁言转头,发现是陆云丘。 他走上去,把伞往陆云丘那一侧倾了倾,开门见山地问道:洛子川呢? 陆云丘此时站在茶馆门槛,神色明显慌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目光乱瞟。屋外雨水肆虐,他的额头却隐隐约约浮现了汗珠。 我没心情同你猜谜。林岁言压了压心头的不悦,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对陆云丘说道:我再问一遍,洛子川呢? 陆云丘动动嘴唇,深吸一口气:子川兄他失踪了! 这事说来奇了怪了,我已接应到子川兄,可,茶馆内落脚玻璃忽然被敲碎了,我当时太过于冲动,就追了出去到最后,陆云丘说话的声音愈来愈低。 林岁言感觉喉咙有点发涩,他想说出什么来,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他想大声斥骂陆云丘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个重要关头为了抓一个砸窗的倒霉蛋而把洛子川一个人扔在危机四伏的茶馆里。可是那样又有什么用呢? 陆云丘缓了口气,才说道:公子,这里便是沈懿所指之地,我已经把嫌疑之人锁定在了这所茶馆内,并嘱咐子川兄务必要盯紧。他不是那种贪玩或是不守信用之人。我看过了,在茶馆里,那屋子中亦并没有打斗的痕迹 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洛子川是主动跟别人走的! 那个人,必定是洛子川熟悉之人。洛子川父母双亡,除了云川谷内部的人,林岁言实在想不出附和条件的另外人选。 林岁言轻了轻嗓子,你说,有嫌疑之人是楼上的哪一户? 陆云丘垂眸:楼上,那一间。他手微微一指。 林岁言深吸一口气,此刻凝望那扇门,仿佛在注视着地狱之门。他攥紧了拳头,脑海里闪过许多应对方法的同时,夹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不知是否感受到林岁言仇恨的目光,在林岁言欲砸门的一刹。门内像是有感应似的,万年不同的茶馆门吱嘎一声,敞开了一条缝。 里面忽然探出一个人的脑袋,脸很生,嘴角上扬着,令人难以分辨出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还是冷笑。他两唇瓣一张一合,无声地用唇语示意道:请吧。 屋子里燃起一星烛火,摇摇曳曳。窗户没关,雨滴飞泻而入,砸在紧靠着窗边的桌案上。 林岁言蓦地抬头。在烛火隐隐约约只能勾勒出一条黑影的地方,站着一个紧靠窗子,目光远眺的人。 林岁言的嘴角勾了勾,声音在屋子里回响:久违啊。 是久违了。那人倏然转过头,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 他长得十分好看。一双浓眉,两只丹凤眼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自然生得如同一个小白脸一般懦弱可欺,走出街能招摇撞骗一大群女孩子。可眉宇之间却有一股无法言说的坚毅之气,头发在头顶用普通的木簪别好,使人不得不正视起这位年纪轻轻的人来。 鞭奕君,先前不能以真实身份相接触,多有冒犯了,还望恕罪啊。小白脸说道。 他的目光一瞥,坠在陆云丘脸上一刹,继而移走了目光,平静地微笑着。 云丘,你先离开。林岁言道。 公子! 无妨,这位是故人,而且暗自担忧了我们好久的故人。当然要单独会一会了。 鞭奕君果真聪慧。小白脸笑了笑,阿恒,去陪着些。 站在一旁的阿恒点点头,目光紧盯着陆云丘,无视陆云丘对他的憎恶的眼神,寸步不离地跟他走出了屋子。 整个屋内又恢复了寂静。 鞭奕君,他率先打破了平静,久闻鞭奕君名号,我可是久仰了阁下多时呢。 久仰多时?林岁言一回味,轻声笑了出声,敢得五皇子挂记,岁言实在荣幸。 五皇子嘴角的笑容一直不减,此时更盛,鞭奕君真是聪明。 面具下,林岁言墨黑色的瞳孔闪烁着烛火明灭不定的光芒。五皇子调整了一下烛火的角度,把他放在了桌面正中间。 鞭奕君,坐吧。他轻轻一歪头。 林岁言却不给面子地说道:在下不过一届狂妄自大的刁民,怎配与皇子平起平坐哉? 我知道鞭奕君有很多话要问,先坐吧,不然便是不给我面子了。我到时会一件一件地解答你心中的疑惑。鞭奕君,请 洛子川现在在何处?林岁言问道。 他现在在朝廷牢狱之中。五皇子答。 朝廷牢狱林岁言牙磨得咯咯作响,是你吧。 鞭奕君冤枉人了不是,五皇子慢条斯理地扭过头凝望着窗外的雨夜美景,面容流露出一股惆怅,这些时日心情不佳,我一直在小憩。醒来才发觉朝廷刚刚带人来过。 如若,林岁言顿了顿,说道,你那时是清醒的呢? 五皇子无奈地一摊手,面露遗憾之色,不瞒鞭奕君,不才虽身在朝廷皇室,却只值一枚棋子的价值。此次外出只有我和阿恒知晓,不相干之人一概不知。陈公子遇难,我真该相救的,可是碍于身份,只好逆着心放纵朝廷之人把他带走。 林岁言看到他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恶心地想吐:姓刘的,你别以为我不知晓洛子川到茶馆是你告诉朝廷的,狗屁小憩只是个幌子!你和沈懿里应外合,真正想要的,是想把我引到这里来,同你会面吧。 五皇子丹凤眼一眯,下巴仰起,点头称赞道:鞭奕君不愧为迷踪林之主,我派遣潜藏在迷踪林近一载的内奸,终是逃不过你的神瞳。 就沈懿那拙劣的演技,我若是真的不起疑,怕是皇子都觉得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林岁言眼尾一提,发觉同眼前这位看不太出年纪的少年周旋时心实在累,从他嘴中,从来没有一句实话,是真是假都得靠他自行甄别。 五皇子的脸有一霎正色,显得他的年龄稍微大了一些,他眼皮一抬,冲林岁言说道:既如此,恭喜鞭奕君,成功通过了测验。 林岁言眼皮一动:什么? 五皇子重新恢复那副笑颜,说出的话却并不那么友好了:有些事,我若轻易在了解旁人的情况下,同他配合,万一那是一只傻猪,岂不是要坏我大事? 恋耽美 ——(42) 林岁言从鼻子里哼出两声冷笑:我可以拒绝么? 五皇子摇摇头:这般直接么?鞭奕君,我能满足你一切想要的东西。诸如,营救洛子川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鞭奕君应该清楚的很,如今战乱不断,皇室子嗣蠢蠢欲动,都想争抢皇位,而你是林朔将军的儿子,有资格号令所有当年他留下来的人。这些人隐藏在平民百姓之中,也有一些潜藏在各个江湖门派,平日不号令不知,万一这些人起兵谋反,将来必然是很大的祸患,所以,只要皇位有传承,新继位的皇永远不会放弃抓捕这些人。 林岁言眉头一挑:所以? 我要的是,你帮我出兵,我要起兵。五皇子唇角上扬。 呵,凭你? 如何凭不得?我如今在朝廷中掌握了不少势力,也在南方征了不少可以效忠于我的兵,若是再加上你的人,想必不久,整个天下就可以改朝换代了。 林岁言轻蔑地一掀眼皮:你知道我若是把这话传到你的父皇耳朵中,会发生什么事么? 不知,鞭奕君可以试一试,不过我坚信着,不到鞭奕君将原话传完,就可以同陈公子在朝廷牢狱中相聚了。 我其实一直不明白,你怎么讲也是个五皇子,你父皇再不看重你,也为你赐了名,更了称号,更是抚养你至今,不曾虐打过你。你待到新皇继位之时,谋权篡位像你父皇当年谋害即将登基的太子那般,不好么? 五皇子眨眼并道:想必鞭奕君知晓,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儿子。他害得我母亲在先皇后宫中苦苦求生,又在登基后那般对待于他有那般付出的妻子,迫害我外公你以为他为什么封我做五皇子,因为他需要一个明君的称呼。只有他和我母亲知晓我是他的骨血,可外人却认为我是他的侄子,要是他将所有有威胁之人全部屠杀殆尽,未免遭人口舌。所以,他需要我来维护他那仁慈、正直的功名,而我,自小从没收过他的任何教导,甚至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那眼神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我不是没有想过讨他欢心,捏着鼻子讨好他,把皇位挣过去。他却鲜少派我插手朝廷之事,没有哪次是纯粹信任我的,甚至你以为他死了皇位会沦落到我手中?我太了解他了我不会活到他死那一天的,甚至说,他为了避免我在他死后篡位,为了他死后的明君的名声不被玷污,会让我死在他前头的。 所以你决定要谋反?林岁言道。 是。五皇子上下两唇轻启,那次他见我手中势力见长,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削一削我的锐气,便让我派人去剿匪。匪患早已平定,我却已有了反叛他之心,反正那地方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他又正忙着为别的儿子操心,我便对他说了谎,派兵在那里住下了,愈轩直属我调遣,我在那里征兵,筹谋不久后的五皇子的嘴角看上去高深莫测。 想来只是不巧啊,正好遇上了鞭奕君及随行伙伴,将我征兵出来的最后一拨的人都放跑了,还害得我丢失了一名重将。 所以,你想来报复? 非也,五皇子道。 这就是你的诚意?林岁言懒洋洋地问。 鞭奕君这么聪明,想必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一些细枝末节模棱两可而已,这还不足以表明我的决心。我的诚意,是一句承诺。 只要鞭奕君同我一同谋反叛乱,我会第一时间召集人马往朝廷牢狱打去,帮忙救出洛子川。待我彻底消灭了他的势力,我会大赦天下,护所有与林朔将军有关之人平安包括洛子川、陆云丘。我还可以册封你做护国将军。鞭奕君看这样行吗? 60、交接 ◎焉青,久违啊。◎ 雨下了半晌,待到天空蒙蒙亮之时,才减弱了坠落的速度。一下一下,清脆地滴溅在积满水的坑洞里,溅出一片水花。 然而,在昏暗的朝廷牢狱中,却处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息。时而从隔壁牢房里传来两声铁链的磕碰声响,显得格外突兀,尤其难以入眠。 朝廷的人生怕费劲心力抓来的人跑了,只在最上头凿了一面通风口,犹如一个老鼠洞那么大,压抑地人喘不过气来。 时而有两个人抑制不住欲崩溃,却又像是忌惮着什么,传来几阵极其抑制的呜咽声。 洛子川脑袋昏沉,前半夜的冷全部早就变成了后半夜的热。他的嗓子有些沙哑,说不出话来,感觉每吐一个字就像声带在撕裂。牢房里弯弯绕绕,好像在旋转似的。 洛子川不愿意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可是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难受感觉压迫着他的神经,叫他睡不着觉。他径自地躺在冰凉的地面上,倏然觉得这股凉气太可贵了。他用力睁了睁眼,像是费尽所有力气一般撑起手,摸了一把额头,摸到滚烫的温度。 洛子川后知后觉地想道:哦,发烧了 这本是件小到不起眼的事。幼时在云川谷身体弱,经常发热、生病。洛亦止便会给他灌一碗滚烫的姜汤水,弄一床厚棉被盖着发汗,期间不能踢被子。那时洛子川十分听话,哪怕浑身上下犹如在水池里浸泡着也不会悄悄掀开被子一角。 想到这儿,洛子川嘴角勾起一角,那点零星的睡意又一次上涌。洛子川闭上眼睛,却睡不着。干脆把睡意丢失的错处全部归根于牢狱里的镣铐声响。 脑子一疼,视线也有些模糊。洛子川只觉着身上一阵发热,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坠入了与世隔绝的境地。 子川迷迷糊糊间,忽然有一个人叫了一声。 洛子川晃了晃脑袋,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暗红色的身影。一位女子面对着他,冲他伸出一只手来:洛子川,娘亲好想你。 在洛子川记忆深处,像是什么东西被触动一般。然而这句过分温柔的话语,却在温暖的同时使洛子川某个神经紧绷起来。那混沌的脑子里缓缓浮出一个念头:娘亲不会用这种声调对他说话。 苏情嘴角上扬,唇上涂染着浓烈的红。她向后缓缓后退一步,发烧中的洛子川却感觉自己像是听觉失灵,竟然不曾听到苏情的脚步声。苏情招着手,缓缓说道:子川,随我来吧,不会再有苦了,跟我走吧 洛子川的腿脚已经没有知觉了。他没有力气,更没有心情掀开裤腿,看看被焉青踩到近乎断裂的膝盖如何。后脊麻麻的,小腹还连带着旁边的肋骨间断性的抽痛。 洛子川抬起一只手臂,感觉整个身躯都随着这一抬而抽痛起来。他的手颤抖着,像苏情伸出的手那边探去。 只一瞬,洛子川的瞳孔猝然睁大,脑子里的血一下子活了起来。他收回即将落在苏情手上的手,眸子警惕地看着她:你不是我娘。 不知是不是洛子川的错觉,苏情的嘴角又上扬了一寸,继而洛子川便再也找寻不到她的身影。 洛子川感觉脑袋里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搅得他脑子里热血飞扬,太阳穴突突的跳着,里面的筋似乎要穿破皮肉,径自撅起来。 洛子川脑袋往后一仰,有些狼狈地依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两眼一闭,挨着那自脑袋里散发而出的疼痛,强迫自己睡觉。 牢狱里不分白天黑夜,洛子川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就是个昏天黑地,完全没了时间概念。那黏稠的犹如浆糊的脑子浑浑噩噩,竟然在几次半梦半醒间涌出念头:我不能死 是的,洛子川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没做。这世间还有很多很多、值得他挂记的人。 林洛、陆云丘、小荣、师父、师娘还有,林岁言。 洛子川还要告诉他,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呢?洛子川脑子里恍惚了一瞬,汗水密密麻麻地挤在他的额头上。 哦,对了。他得告诉他,五皇子是最终的布局者,一定得小心、再小心。 这一睡,也许过了一晚上,也许过了一天,也许过了一个月总之,洛子川也不甚记得了。 洛子川被吵醒之时,眼前蓦地出现了一道光亮。穿透黑暗潮湿的牢房,在洛子川眼中显得格外刺眼。 洛子川有些不适应,想抬手遮一遮这道光芒,突然一个愚蠢的想法涌上心头:这该不会是天堂吧。 洛子川的眼睛眨了眨,那束自他手指间照进来的光亮却猛然被眼前一个身影遮挡住。洛子川别开眼睛,被人粗暴地拽了起来,拖着离开了牢房。 洛子川的目光在拖着他行走的人手上转了一圈,颇为无礼地收回了目光,认出这人是焉青。 经过了一场浑浑噩噩的大梦,虽然梦中并不好挨,可洛子川明显是好了许多。他适应光亮的强弱后,重新把目光锁定在迎面半敞开的牢房铁门中。 洛子川毫无血色的嘴唇毫无征兆地勾出了个弧。他狂妄地冲焉青瞥了一眼,话里不饶人,还带着些十分明显的挑衅意味:呦,这是要干嘛啊,焉青大将军?可是我的救兵来了? 焉青剜了洛子川一眼,洛子川观察到,焉青嘴角紧抿着,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 焉青将军啊,其实我呢一直有一事不明。洛子川话里带着笑意,你身为将军,不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反而成了实打实的当今圣上派出去料理事物的走 狗字还没说出,洛子川脖子一热,发现焉青正用手扼住自己的脖子。青筋暴起,那架势貌似要把他的脖子拧断。 我若是再听见你说出一句狗屁的话来,我必定宰了你!焉青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洛子川不吭声了,但是眸子却一直轻挑地瞟着,含足了挑衅之意。 洛子川被焉青一扔,立马栽在地上,脑袋磕在地面上,被痛得一机灵。 洛子川的手被焉青别着押了起来,一条黑布粗鲁地遮住了他的视线,夺走了他好不容易才适应了的光线。 洛子川仔细确认过,横竖被带出去的只有他一个人,洛子川的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朝廷到底想要做什么?这是看他不顺眼,要灭口吗? 焉青大将军,是有什么事叫我见不得呢?洛子川话里带着几分嚣张的意味,还是说外面有大军来犯,焉青将军着急给我灭口呀。 洛子川察觉到焉青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动了一动的异样,嘴角轻轻勾起:怎么,是我的救兵来了?让我猜猜是谁呢?能够让焉青大将军如此头疼的,想必是个势力强大之人。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焉青将军从未想到过之人,实不相瞒,我也曾有一个怀疑的目标,不知说出来对不对,焉青将军可别笑话我啊。洛子川的话音忽然卡了一下,好似在故意增添神秘感,这个人是不是五皇子。 洛子川无声地笑了笑:但是一个五皇子应当还不足以使焉青将军头疼至此,想要把我当做筹码来送出去。那我想想唔,五皇子是皇室中人,如若他真的厉害的话,想必他在朝廷的势力已经架空的七七八八了。但是若只带着这些朝廷之人叛乱,想必那是远远不够的,他更需要的是江湖的势力。如今执掌江湖势力最多的便是洛子川眼皮一掀,一字一顿道:林朔之子,鞭奕君林岁言。 焉青不曾答话,洛子川凭直觉也能感觉到焉青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对自己的厌恶,他敢想,如若不是林岁言及时带兵赶到,想必他早已被焉青甩在地上狠狠地跺上几脚。 想到这里,洛子川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他的腿被一路拖着,磕磕碰碰太多次,差不多已经没有感觉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洛子川晃了一下身子。焉青把他拽了起来,使他两条腿能够接触到地面。洛子川差点被这一拽朝前面磕去,被焉青使劲地往后拽了一把。 给我老老实实地站着,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焉青训斥道,说罢伸手扯下洛子川眼睛上的黑布。 洛子川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两只手却被焉青攥紧掖在背后,动弹不得。只好把视线投在地上,以躲避这片光亮。 尽管如此,洛子川依旧得理不饶人,嚣张的气焰愈烧愈浓,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哦?是吗,那可不行,如果什么东西都听焉青大将军的,那你算了我什么人?最后一句洛子川特意提高了声调,尾音婉转,使人不得不对其想入非非。 洛子川虽然逞口舌之快,精神上却是丝毫不懈怠。眼睛在四处乱飘,发现自己已经远离了牢狱,被带到了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 他本来就不在朝廷长大,视野受阻,加上焉青足够警惕,他竟是没能回忆出他是怎么被从牢狱里面拖出来的。 正当他发自内心感慨:朝廷内部可真大啊时,余光一瞟,瞳孔一缩。 焉青,久违啊。那声音自洛子川背后穿出,轻飘飘的,落在他的耳朵里。 待君三年 61、转变 ◎他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可以共患难的人。◎ 洛子川的目光落在说话那人脸上,发现那是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嘴角上扬着,看上去人畜无害。 老老实实的,把他交给我。那个人的身后蓦地走出来一个人,正是林岁言。 洛子川好不容易掩盖下去的不安被这一句话搅乱,他仰了仰下巴,发现整个院落之中把他算进去只有四个人。林岁言竟然身边连一个陪同都没带! 洛子川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心道林岁言太过狂妄了。目光一转,重新落在那少年脸上。 洛子川不傻,此人多半是以五相称之人;沈懿的主子;自己所猜测的那位五皇子。洛子川早知道五皇子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断然不能冒险给林岁言写那封五的匿名信;不敢把沈懿安插在迷踪林内部,像玩傻子似的一步一步诱导林岁言上钩去见他。依林岁言的性子,如此耍他之人,他必然咽不下这口气。可按照如今看来,林岁言和这五皇子非但没有剑拔弩张,反而能做到并肩站立。那么五皇子是许诺了什么东西,能让林岁言和他合作? 这其间的利害,洛子川不敢自作多情,却也模模糊糊能猜透一些。他蓦然觉得,自己的马虎大意连累了林岁言。 焉青,大可不必如此僵持,咱们坐下来,慢慢聊。五皇子忽然发声。 恋耽美 ——(43) 洛子川觑着他,发现这位皇子实在看不出年龄。一张小脸白皙,看上去不谙世事,像个未经磨难的翩翩小公子,叫人忍不住要坑蒙拐骗他一番。可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并没有少年所有的澄澈无邪,反而带着一些成人所有的成熟。 焉青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早该想到是你。 五皇子点点头,嘴角那不变的笑容在洛子川眼中格外虚伪。 是你太疏忽了,想必是整日为父皇操劳。辛苦了,焉青将军。五皇子波澜不惊地说道。 焉青眼皮一掀,紧接着,一柄刀刃横在洛子川脖子上:五皇子还是不要太嚣张了,若是被陛下知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迟早会把你 可是焉青将军不是没有告诉父皇嘛。这是我的皇子府,整个皇室里属我住得最偏僻,父皇又不常来我这儿叙旧,今日之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焉青将军,看你手上的老茧,真是叫我心存不忍,是常年握刀拼杀出来的吧。你对父皇的忠心,做儿子的,可真是太感动了。 我对陛下的忠心,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么个小崽子来评说。焉青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五皇子遭怼,却丝毫不扫兴,眉毛一挑,自然是用不上的,焉青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比铁石砖瓦还要牢固。这等功勋,像我这般的后辈小人物自然不配指手画脚,想必,也只有令正心知肚明了。 焉青的眼睛猝然睁大,嘴角抽搐着,狠狠地说道:你敢! 五皇子装作受惊的模样,抿着嘴唇,很是为难,焉青将军冤枉人了不是,我早听说将军念及妻女,便抽空出门看了一看。他的嘴角一扬,阿妤很可爱,焉夫人教导有心了。 说罢,五皇子从怀里摸出来一个铃铛。铜色的铃铛,放在手中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焉青手中捏的刀刃紧贴着洛子川的皮肉,洛子川倏然感觉颈间一阵冰凉。 焉青,把刀给我放下!林岁言大吼道,你的妻子孩子想不想要?今天如果洛子川死了,我就当着你的面,把她们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用凌迟之术终结她们的性命! 林岁言焉青恶狠狠地念叨,那柄刀刃几乎要嵌进洛子川肉里,五皇子,你如今便要同这等江湖武夫、叛党之子一起起兵谋反吗! 焉青,不用那般激动五皇子话没说完,被林岁言一下子打断,姓焉的,你最好把刀给我放下。 话音未落,林岁言一把夺过那串铃铛,手掌往下一抛,铃铛摔成了粉碎。 鞭奕君,不必如此激动。汝乃聪慧之人,今日怎如此容易乱了分寸?五皇子低声说道。 这话一来是明示林岁言说话做事过激;二来是暗示洛子川林岁言对他十分挂心。此人说话做事,当真是绝。 林岁言,你杀了我妻儿,我今日便要你们所有人殉葬。焉青刀锋一转,刀刃扎进洛子川的小臂上。 一股疼痛顺着洛子川的右手手臂蔓延,几乎是疼在骨头缝上。焉青这一捅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刀刃埋在皮肉里,几乎要把整条手臂穿透。 紧接着,洛子川的小腿被焉青自后踹了一下。洛子川洛子川痛的一抽,小腿一软,差点要顺着那股疼进跌坐在地上,却先一步被焉青拽了一把。洛子川晃了个身,只听嘎巴一声响,洛子川的手腕就像断了一样,骨头撕裂,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焉青!林岁言眼睛赤红,那神态貌似要把焉青抽皮扒骨、大卸八块。 焉青勾唇一笑,总归还是个曾在沙场上身经百战的将军,不甚在意地抹了抹刀刃上的血腥,重新架在面无血色的洛子川的脖子上,让我先见她们。 不可能! 劝林公子还是要想好了,妻女没了,我还有的是办法,但若是他死了焉青的目光重新落在洛子川脸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怕是再难找到一个同你臭味相投的断袖吧。 我不介意再卸他一条胳膊。焉青眼皮一掀,万一我哪一下没弄好,伤了他,你不还得后悔一辈子吗? 林岁言嘴角抽搐,此刻全无翩翩公子的模样,手掌紧紧地捏紧,青筋暴起。 怪他,竟然不曾带些迷踪林弟子前来。一来是想到带人进皇子府有些麻烦,并且很容易遭人怀疑;二来是没想过焉青竟然那么看得开,必要时刻竟然能连老婆孩子都舍得出去。他随身携带的飞镖倒是不少,可是万一 五皇子上前两步:消消火气,都消消火气。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她们所在处离这皇子府,相差甚远。 既如此焉青那柄刀刃直直地欲扎如洛子川咽喉。 电光火石间,一枚飞镖弹来,与那刀横空一撞。焉青手抖一下,手中的刀当即掉到了地上。 林岁言焉青没想到林岁言竟然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怒骂道。 林岁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快准狠地又把一枚飞镖扔过来,横穿焉青的手腕。 焉青一阵惊呼,手腕上的血溅在了洛子川脸上。 洛子川感觉焉青的手一松,紧接着便彻底脱离了焉青的控制。一只手臂把他揽了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肢,洛子川紧接着就感觉后背抵在了另一个人的胸膛上。 没事吧?话语中,是林岁言抑制不住的担心与愤怒。 洛子川眼前黑了一刹,紧接着看到焉青的小腹被飞镖刺穿。焉青倒在地上,眼睛里是满满的恨意。 我告诉过你。林岁言咬着牙根狠狠地说道。 不用管他,走!林岁言转过头,打横抱起洛子川,直接朝门口走去。 哎你洛子川惊诧了一刹,目光落在林岁言阴沉的脸上,便不说话了。 那他怎么处理。洛子川酝酿片刻,还是没能忍受住好奇心。 洛公子不必担心,五皇子说道,我自会安排人处理。 洛子川并不是很待见这位五皇子,毕竟是谁也不会轻易接受这种事情。五皇子在皇室居住多年,什么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没见过,他远里近里同焉青接触多次,怎会连他半点脾气秉性都不知?说不准他在附近安排了人手,出于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叫出来而已。 当然,这是最坏的想法。 洛子川不善于把人想的太坏,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江湖风波之后,也不得不多想一些来自保。 恰如此时,一阵尖锐又怪异的哨声传进洛子川耳膜,洛子川感觉到林岁言抱着他的手臂僵了一下,继而林岁言僵硬地回过头去,语调里的恼怒清晰可闻。 你还没完了 然则为时已晚,那口哨声不知是什么暗号,周遭一瞬间只剩下焉青尖到令人鸡皮疙瘩倒起的狂笑声,紧接着,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林岁言迈出院门的脚步一顿,一只手腾出来,嘴唇在洛子川耳朵轻轻吹了阵风。洛子川以为林岁言有什么不便让五皇子听见的话要对自己说,连忙回神望着他。耳膜猛然传来一阵呼啸,焉青的狂笑戛然而止。 洛子川身上的血液一僵。 没事。林岁言出声安抚,乖,别怕。 洛子川的喉头滚了滚,这样的林岁言叫他怎么能不怕!杀伐果断,这样的林岁言真的还是他心底的那个林岁言吗? 还能走吗?等会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把眼睛闭上,安心待着别出来。林岁言柔声说道。 洛子川猛地摇头。 听话!林岁言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继而恢复如初,听话啊,我不会害你的。 林岁言的手臂愈箍愈紧,洛子川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无比疼痛,其中小部分来自焉青,而这大部分来自林岁言。 林岁言低着头,在洛子川眼角落下一吻。他环望四周,发现周遭已经被朝廷士兵密不透风地围成一堵墙。 林岁言嘴唇上扬,藐视地一笑。 洛子川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一边,林岁言像保护瓷娃娃一样护着他紧靠着墙角。洛子川眨了眨眼,心道:一场恶战终究是来了吗。 他并不怕面对这一场恶战,他更不怕自己把命丢在朝廷士兵手里去,可是看到林岁言如今的模样什么都护着他,把他当做一个易碎物品一样地保护 洛子川望着林岁言的发丝,微微飘动,和五皇子并肩,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 洛子川有些绝望地闭紧了眼睛,原来,他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可以共患难的人啊 如若洛子川听到林岁言对五皇子所说的话,他会更加心碎。 我知道你在附近藏人了,快点把他们叫出来吧。 62、死亡 ◎我要来替你挡刀子啊◎ 洛子川听到耳膜阵阵刀剑出鞘的嗡鸣声,噼里啪啦地一阵脆响,掀起片杀气盎然的风,劈头盖脸地砸去。 洛子川靠在墙角,额前的一撮碎发被这充满杀气的风搅得来回飘动。洛子川微微蹙眉,在心中依旧能够幻想出如今什么场景。 一刹,厮杀声、叫喊声一片。猛地,洛子川耳畔一阵呼啸声,他一晃神,刚要起身防备,那东西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猛地转变了方向,蹭着洛子川耳边的发梢,撞在墙上,继而回弹在地面上。 洛子川的心跟着那东西一起一伏,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凝望着混乱的场面,瞳孔一缩。他总算明白了林岁言叫他闭眼的缘由,那场面实在太过于血腥。 一个尸体仰面躺在洛子川面前,脖颈上有尖锐且果断的划痕,一刀毙命。血腥场面之中,林岁言站在中间,黑色的衣服掩盖住了大量的血迹,可他的脸上还是迸溅上了鲜血。他换了武器,也许是嫌弃鞭子不够利索,换成了锋利的长剑,在远处望来,犹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面对这般血腥的场面,洛子川一刹那联想到阑岳门灭门时的场景:也是这样的一天,风平浪静的日子里,事先根本不曾有些许征兆,突如其来的一道响亮的圣旨抄了阑岳门满门。他清楚地看见爹娘是怎样死的,怎样奋起搏斗,到最后成为备受朝廷宰割的猎物那个阑岳门的女孩子才不过及笄之年,因欲帮助他脱难,以身挡住通往外界的狗洞。洛子川那时身材小,很容易便穿过了洞口,堪堪回头,便看见那个少女的身躯死死地堵住另一面,冰冷的剑在她的身躯上刺过,洛子川依稀还能看得见那上面的血光,他看着那个女孩子,那视觉的冲击令他久久不能忘怀,成为他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思绪徒然的说话声打断,洛子川立刻回神,听见一个陌生人对他说道:洛公子,这里待着危险,我带你先离开吧。 洛子川抬起头看着说话的那个人,缓缓地说道:你是谁? 那人一哈腰,警惕地打飞了横刺过来的刀刃,紧接着又补了一脚,转过头,却驴唇不对马嘴地说道:这是鞭奕君和五皇子的意思。 洛子川眼睛一眨,突然间笑了。他的目光掠过眼前那人,发现在厮杀的阵营中,除林岁言、五皇子之外,凭空竟然多出了不少人同他们一起斩杀焉青召来的人。 我为什么要走,是鞭奕君觉得我碍眼了吗?洛子川忽然冷冷地说道。 那人一下卡壳,垂眸暗示道:鞭奕君和五皇子的意思,多余的我不知。 好。洛子川一扬头发,冲他说道,你听好了,我不会走。他们既然派你过来,那么就有保护好我的义务。你先在这里守着,遇到来攻击的人帮我把他们打回去。 那人颇为无奈地一顿,但也不曾较真,转过头,亮出手中洁白又雪亮的长刀。 洛子川的目光一凛,落在那半残的手腕上。方才他听到清脆的嘎嘣声,这手腕八成是被焉青那厮掰断了。不过这倒是没什么,时间不长,若是现在掰回去 洛子川曾看过洛亦止为骨折的病人治伤,据说只要掌握好了力道,顺着劲儿,一掰就成。洛亦止少说也是个医谷谷主,接骨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当年也没少在洛子川身上用功,要收洛子川做亲传弟子。洛子川盯着那只要一动就痛的手腕,只恨当时没有好好学医。不过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是无异,深吸一口气,闭住了双眼。 他另外一只手掌扶在了那只手腕上,牙齿咬着唇间的软肉。 洛公子,你这是 只听嘎嘣一声脆响,洛子川甚至觉得自己的骨头被自己硬生生地掰裂了。他的额头上冒着虚汗,看到的一切几乎是重影的,唇齿间的血腥味侵染了味觉。 那一刻,洛子川感觉生命仿佛静止了。紧接着,凭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劲,竟是硬挺着没有晕过去。挨着那股疼痛,洛子川活动两下手腕,却并不觉得好了多少,他却已管不了这么多。 你告诉他们,我不会走。就算是死在这里,我也不会临阵脱逃!洛子川硬声说道。 洛子川随手捡来一柄长剑,用那只好手攥着,另一只手臂背在身后。手腕一转,当即凝起一股剑风。泛着丝丝银光的铁剑因为有了血色的晕染,更加闪亮。 剑柄在洛子川手里绕了一圈,洛子川猛地刺出去。铁剑的剑刃夹带着刺眼的冷光,干脆利落地刺入一人胸膛。 洛子川好久没有像如今这般杀过人了。 从最开始的见血都怕,到如今的运剑如风,毫不拖泥带水。洛子川要感谢命运,能够给他历练的机会。同时,他更要感谢林岁言,在他的成长历程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 洛子川体内有林洛先前打入的点点内力,可是怪他后天没有勤加练习,光顾着寻思些旁门左道了,乃至于如今的动作滞涩了许多。 一柄长剑横空划来,洛子川不曾犹豫,以脚尖为轴,顺时针转了半圈,稳住身形后忙用铁剑抵挡。尖锐的武器磕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嗡鸣声。洛子川耳膜嗡地响了一瞬,继而手中那柄剑竟然抵不住这压力,嘭地一声断了! 洛子川见着手中那柄剑碎成两截,洛子川心里一团乱。他看准时机,把剩下的那截剑往对方脸上一抛。 他的腿有伤,跑不太快。耳后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洛子川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往地上一趴,像死泥鳅一样在地上趴着,紧接着便看到一把匕首贴着他的脑门飞了过去。 恋耽美 ——(44) 洛子川倏然想到,这是战场,人人互相皆为宿敌,没有人会饶过你。 洛子川不太利落地转了个身,蹲在地面,目光紧锁着那个人。 他应当是焉青的下属,从神情和那股尿性劲儿来讲,简直一模一样。 那人一步一步逼近,洛子川腿脚后蹬,衣服蹭过斑斓的血迹。只是在那一瞬间,洛子川便知晓,他终究逃不过要死的命运。 他竟然乐观地想道:既然人生终究逃不过一死,那晚点死还不如早点死。 剑刃渐渐落下,银器的银光把眼睛刺得生疼,竟然唤醒了洛子川的迷茫的神智,那点想法在脑子里烟消云散,洛子川坚定地明白着,自己还不能死,还有好多好多的事还没做。下辈子下辈子就不一定会带着这辈子的记忆了,也根本不会遇到这辈子所眷恋的人了。 洛子川猛地扬起手臂,白皙的手掌紧紧攥住剑刃的前端。洛子川发了狠,任由皮肉被割破也毫不在意,他像是不会疼了似的。 洛子川看见手掌内虎口间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突然发了狠,一条腿踹在对面那人的小腹上。趁他转神之际,手掌向剑柄攀去,压着他的手就是一扭 那人呼痛,剑柄脱手,被洛子川抢了去。即刻被洛子川抹了脖子。 洛子川把剑拔出,带出了一剑的鲜血。血液迸溅,不要钱地往外淌,落了一地。趁他还没倒,洛子川赶忙躲到他身后去,两根手指捏着那人的腰带,勉勉强强把他拉了起来。 恰如此时,洛子川感觉好不容易扶起来的死尸如诈尸一般震动了一下。洛子川目光一凛,发现前不知何时多了个朝廷士兵。方才那一震,是前面那人在洛子川做掩护的尸体身上又划了一刀! 身后一阵凉风扫过,洛子川下意识转过身,却为时已晚。后背一阵剧痛,想都不必想,他被人前后偷袭了! 洛子川把身前的掩体往前面一搡,自己侧着身子对着他们。怕一心不能二用,干脆把长剑当做飞镖甩,横空一掷,却还是笨重了些,那剑擦着其中一个人的身侧飞得无影无踪。 洛子川趁势揽过左面那个人的后背,用力向前一推。但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只是微微晃了下。洛子川却抓住机会,一拳朝他小腹砸去,那人吃痛的瞬间,他抓住右边那人的手腕,横空一劈,继而夺剑。剑锋扫过,二人的脖颈处整整齐齐地留下一道伤痕。 洛子川嘴角呵出一口冷气,转身刺入紧接着准备偷袭的人的肚子上,继而很快在他脖子上补刀,把刀利索一收,借着死人脱力的刹那后倒的惯性,让他压倒了紧跟其后的人。 洛子川眸子远眺,像胜利者扫视猎物一般骄傲地环顾自己的成果,蓦地发现自己打败的这些人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林岁言那边才叫真的一片狼藉。少年面具离面,黑袍飘飘,脸上沾染了十分不相配的血迹。 洛子川目光一扫,顿时一惊,这是四人夹击! 前前后后,林岁言被四个人均匀地围着。少年也许是累了,趁间隙甩了甩手腕。长剑一挑,直接把其中一个人手中的武器挑在了地上。 林岁言把剑一抛,右手换到左手,直接像后一捅,一刀毙命。箭矢抹过第三个人的脖子,血喷溅了一地。 林岁言嘴角上扬,嘴唇红润,仿佛嗜过血。他剑一扔,第四个人的喉咙亦被剑刃穿过。 他眸子一抬,看到在远处张望的洛子川,心里一动,不知是喜还是忧。 整个地方的人都解决得差不多了,林岁言相信还剩下的朝廷士兵五皇子和他带的人应该能解决得了,便踏过僵硬的尸体,朝洛子川走去。 洛子川手掌带血,另一只手手腕像废了一般搭在身侧。林岁言怒道:你为什么不走! 洛子川眼皮一垂,像做错事的孩子,支支吾吾地说道:我 倏然,洛子川目光一凛,抢先一步抱住林岁言。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将两个人的位置转了个圈。 林岁言为洛子川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惊,继而感受到洛子川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震颤了一下。猛地回神,发现地上正匍匐着一个举着剑的朝廷士兵! 他应当是一直在装死,才没能对他起什么戒备。 林岁言瞳孔睁大,一枚飞镖直穿那人喉咙。再回过头看洛子川时,竟发现洛子川已经瘫在了地上! 子川子川!林岁言摇着洛子川的身体,发现自己竟有些抱不住,干脆坐在了地上。 洛子川的眼睛眨了眨,里面仿佛有星辰闪动。他面无血色,新伤旧伤叠在一起,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继续活蹦乱跳下去了。 林岁言蓦然发现手掌触到洛子川后背时,碰到了一手黏腻,林岁言看到手中皆是红色的血液。在黑衣服的掩映下,那大片的血迹根本看不出来,可是疼是疼在身上,哪会因为别人看不见就不疼了呢? 你是死的吗!林岁言眼睛赤红,大声质问道,叫你走你不走,受了伤不吭声,有人偷袭你不会先一步告诉我吗? 洛子川笑了笑,那笑容在那张脸上看上去十分苍白无力。他想问林岁言,刚才那个时候,光告诉怎么来得及啊。 但这些话到嘴里,还是没能说出来, 洛子川酝酿好半晌,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走吗?因为 洛子川咳嗽一声,觉得一股血腥味在唇齿间回荡,久久无法驱散,说道:我要来替你挡刀子啊 洛子川笑了。少年笑颜如花,眸光宛若星河,完全看不出他的伤口有多痛。他感觉到身上的血在流啊,流啊 他说:我是快要死了吗? 林岁言的手把洛子川抱得紧了些:你不会死,你不可以死! 洛子川突然说道:你知道吗?迷踪林一点也不好,年年有雾。我喜欢云川谷,后山有成林的竹子,青翠欲滴、枝干挺拔,我想,我想种满整个林子。 行,可以,你要什么都行。林岁言有些语无伦次。 洛子川感觉眼角湿润了:你真好公,子。 洛子川手腕触地,磕在地面上。 洛子川! 林岁言的眼眶里有了泪水。 他知道,这次不是激将一次就能把人激活的。他抱起洛子川,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往门口走去。 洛子川的眼皮合拢,那抹亮晶晶的光亮不见了踪影。 星星陨落了,还会有新的星星接替上吗? 63、神医 ◎一股疼痛在林岁言心里缓缓蔓延。◎ 有人说,死亡,只是时间较长的休眠而已。 梦境中,人会短暂忘却在现实中的烦恼。而每每好梦初醒,人的心情总会充满了烦躁和惋惜。 叹息梦境为何不能长久一些,为何不能再真实一些。 但是死亡不一样,人在这种漫长的过程中,不会再醒了。 犹如童话故事所说的:善人死后去天堂;恶人死后去地狱。这是一圈因果,也将成就下一次的轮回。 洛子川生前听说过,死去后,可以看到自己最向往的事物,与自己最想见的人相伴一生。而这,也是万千落魄人无奈之下所信仰的归宿。 神仙难逃生死劫,更何况,洛子川只是一届微不足道的凡人。 林岁言感受到洛子川的手逐渐变凉、变僵。他病急乱投医,心里慌的厉害,天生而来的绝佳方向感,如今只能靠五皇子带路寻找医者所在处。 鞭奕君不必担心,我寻了天下最好的医者,定能保洛公子平安。五皇子宽慰道。 林岁言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他明白,此时正是有求于五皇子之时,不应该把人想得太坏,可是事情的原委叫他不由得多想。 洛子川出山假死之事,除陆云丘和自己外无人知晓,就连陆云丘都是在山外见到洛子川之后才知晓此事,诸多迷踪林弟子更是都被瞒了过去。焉青断然也不会知晓。唯一说有可能知道并且有嫌疑泄露的,便是那派遣沈懿入迷踪林内的五皇子。 洛子川被抓,林岁言顺着沈懿这条线索找上了五皇子。对应的时间,正好是洛子川被焉青以其师兄师妹诱捕之后,前后相差不过几时。 沈懿在迷踪林潜伏了那么些日子,如果一切都是听五皇子号令的话,那么沈懿在迷踪林的所作所为,皆是五皇子所指使。沈懿将林岁言引到茶馆,其间必然会有所失,林岁言的脾气古怪天下皆知。那么沈懿的死想必也在五皇子的计算范围之内。 而今日之事,洛子川重伤,性命难保。林岁言允诺五皇子叛乱出征在即,是万不能等到洛子川苏醒后再带他上战场的。这样一来,林岁言既少了一条看得见摸得找的软肋,五皇子也可以少一个废柴做累赘。 仔细想想,这一切的一切,仿佛被一条隐藏的极好的细线串了起来。线的末端这一切的操控者,是五皇子。 林岁言抬起头,无知无觉中,他已来到了一家医馆前。 这儿? 五皇子的笑容像是嵌在脸上一般似的,说笑起来格外凸显其温文尔雅的气质,却很少有人透过这层皮囊,看清他真正的内心。 是的,这家医馆有一位老者,医术高明,有神医之称,定然会将洛公子完完全全医治好。五皇子道。 我不管什么神不神医,林岁言眸子赤红,目光凝在洛子川脸上久久不移,你应该知晓,如果他死了,你觉得我会有心情陪你打仗吗?五皇子,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知道,洛子川有个三长两短,我还要苟且的偷生做什么! 鞭奕君还是息怒的好,虽然也罢,失去至亲之人的痛楚必定十分难过,我定当竭尽全力,叫洛公子醒过来。 医馆的门被人推开,林岁言眼皮一掀,目光落在坐在一张木桌前的老者身上。 那老者年龄想来十分大了,白花花的胡子,头发几乎找不出几抹黑,就连灰色也看不出。倒是个完完全全的老人模样。不过他身板却硬朗,丝毫没有佝偻的毛病,脸上两颊虽然皮肉不比年轻之人,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像燃起一抹光似的,把整个人照亮。 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人,手搭在桌面上,神色十分惊恐,有些慌张又有些期待地望着对方。走进了瞧,才能清晰地看见那人手腕处有一道清晰可怖的血痕,似是蛇伤。 老神医的看了片刻,继而为那蛇伤患者把了把脉,微叹一口气,胡须飘动:无妨,蛇的毒性不强,并不碍事。到时我给你开一副方子,你去抓药便成。 瘦削的老手捏起笔管,嘴里嘟囔着什么,继而缓缓在纸上书写,还不忘啰嗦道:你为何要去招惹那毒物?万物皆有灵,你若不做出格之事,蛇断然不会伤你。你是不是害它性命? 蛇伤者叹息一声,垂眸盯着自己的伤口:是了,我也不曾想那蛇竟如此 你不伤蛇,蛇不伤你。老神医像念经似的念叨,蛇咬你一口,自身也不好过。他摇摇头,似乎是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神医。五皇子忽然叫了一声。 老神医眼睛半睁不睁,丝毫没有在意,淡淡地说道:治病的要排队,后面去。 林岁言顺势一望,发现站在一边等候的还有五个人。 等不得了。林岁言蓦然出声。 哦?老神医放下手中的笔,把它搭在笔架上,冷笑一声:等不得的来我这小医馆作甚?这天下遍地是行医之人,看你们也算是不缺钱的,怎么不去花钱找比我医术更高之人呢? 他不屑地重新拿起笔,头不抬眼不睁地说道:既然到我这儿鸟不拉屎的地方,就说明这病只能我治,那么就得守这儿的规矩。 有人要死了。林岁言把洛子川在怀中抱得更紧了一些,盯着老神医说道:你不是说你对面那位只是中了蛇毒,不打紧么?放一放能死么?规矩什么的,难道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重要吗? 能!老神医毫不客气地把纸叠了起来,谁说他的蛇毒不打紧了?小子,告诉你吧,这毒在我这儿算不了什么,只要给出对症的药方便成。这也就是我了,如若把他放在其他的医馆中,指不定连棺材都让家属买好了!所以,我就是这般性子,你受不住,找别人去啊。 他把纸条往中蛇毒者那里一塞,口中唤道:去找我那小徒弟抓药下一位。 你带我来的这是什么地方!林岁言冲五皇子吼道。 不必着急,是这位神医的医术真的十分高明,我早有所耳闻,只是一直没得空抽时间前来拜会而已。既如此,便等等吧。 等?林岁言嘴角一抽搐,伸手去探洛子川的鼻息,却发现微乎其微,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后,干脆把人放躺于地,双手交叠,意图渡些内力。 这不成。五皇子说道,洛公子并非完全习武之人,其功力大多是走了其母所流传的武功诀窍,以至于才能以一己之力和别人抗衡,可实际上内力却微不足道,若强行渡内力很有可能两败俱伤。 你让我看着他死?林岁言看了他一眼,内力收拢,凝聚于股掌之中,欲缓缓渡给洛子川。 不行!这样很有可能会出了人命的!屋子里倏然急急忙忙冲出一人,听声音来看,应当是位女子。 那女子在看清洛子川的脸后,瞳孔骤然一缩,不自觉地叫出声:子子川师兄! 她转过头,冲老神医说道:师父,他是我曾经的师兄,请快些救救他吧! 倘若洛子川还有力气睁开眼睛,他一定会毫不费力地认出这位少女,她便是洛韫! 明明自那一日相别后没多久,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分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那张姣好的面容下,竟掩盖不住地透露出一股憔悴与苍白来。 洛子川被抬到了床上,事实上,他是没什么感觉的。生命的痕迹,恰如一束光自指间溜走,无声,无痕。 师父,他怎么样了?洛韫焦急地问道。 老神医闭上眼睛,良久后摇摇头,轻声嗫嚅着:他失血至今有多久了? 林岁言答道:有好几时了。 能救吗?五皇子在一旁问。 能吧。老神医的手蹭过洛子川的鼻息,这小子命还算是大哩,这么久他竟还没断气。 恋耽美 ——(45) 到底怎么救?你这老头别来扯些有的没的!林岁言道。 林老神医抬起头,神情几乎藐视地冲他说道:我是瞧着小徒弟的面子上救他的,你要是多事,我不救他也成。 你 罢。五皇子及时打断林岁言,老神医,劳烦一定要救啊。 老神医把洛子川拽起来,示意其中一人过来帮他。洛韫欲上前去,老神医却出言提醒:诶,你这小女娃娃上赶着往前凑算得了什么事?你得出去避着些,避嫌懂不懂? 洛韫点点头,退了出去:有劳师父了。 老神医余光一瞥:用不上两个人,你们其中一个也走吧。 你先出去。林岁言朝五皇子说道。 五皇子应了声。 按道理说,从洛子川对自己直接地表明心意之时,二人的关系便如同两根红线一般交织交缠在了一起。林岁言并非不曾想过,然则起初他对洛子川只是怀着一颗试一试也无妨的近乎于利用之心玩玩。好不容易终于培养出了一颗真心,却被内奸之事较得鸡犬不宁,实在没有机会往那方面靠。 如今老神医要为洛子川检查伤口,需得有一人在一旁帮忙,承担此一重任的林岁言冠冕堂皇地借着这一正当理由。虽然知晓在这紧要关头想这种龌龊事十分混蛋,可那股早已被按捺地灰冷的神经却因此而变得有些激动。 他这是失血过多,好在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剑划得也不深。不过他身上有多处淤青和伤痕,而且他现在体温还偏高,之前应该发过热没有好利索。老神医褪下洛子川的衣服,瞅了一眼他背后的划痕。 待我先给他施一针,吊住他的命,再给他寻觅一些补血的药材,熬成汤药给他喝,月余便好。 多谢了。 你一点常识都没有吗?不知道扯块布给他的伤口包一包吗? 我林岁言太着急了,这种事早就忘在脑后。 也罢,同你这人说些什么。你等着,我去拿布和针。老神医头也不回地说道。 谢谢。林岁言仿佛只剩下了这句话要说。 天气寒凉,林岁言怕洛子川受凉,赶紧把他身上的衣服重新盖上,然则刚才所见的情景却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洛子川在云川谷此等医谷长大,不曾受苦,皮肤养护地犹如凝脂一般,都可以与小丫头媲美。但在这皮肤之上,却赫然出现两道刀痕一道横划,一道直捅入后腰。脊背之上,有一道显眼的淤青,膝髁处亦是同样,似是被人用力踩踏过。 林岁言不敢再想,他不敢去想洛子川自打跟在他身边后受了多少的苦。 林岁言感觉一股疼痛,在心里缓缓蔓延,揪着掐着一样的疼。 那股激动的神经,如同被横空泼了一盆冷水,逐渐萎缩,发出痛苦的叫嚣。 64、皇子 ◎朝廷的人,都一样叫人恶心。 ◎ 你讨厌战乱吗?林岁言一直想问洛子川这样一个问题。 一开始是不能问。因为自己父亲的固执与执念,致使他失败之后,亲人、好友、甚至曾经的属下,皆受牵连。 阑岳门灭门,便是因了苏情曾是风月楼弟子,林朔手下的果。 这种果犹如一颗种子,在洛子川的心里埋了下去。种下了根,将来会长叶,也会开花。一旦牵扯到根源,便如同心弦硬性被拨动,疼痛不已。 后来是不敢问。林岁言怕擅自挑起洛子川的心魔,让他想起那些悲哀的事,让他痛苦。 但是这个问题,答案无需等洛子川亲自言明,是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说:我,讨厌战乱。更何况是自小就被强加了叛党之子罪名的洛子川。 洛子川做不到心怀苍生、心存天下,但是自小受师父的教诲,一颗良善之心还是有的。他以为,如果为了一己私欲,而挑起战乱,是十分卑劣与不堪的行为。 战争会带给百姓无穷无尽的折磨: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些过程暂且不提,只是因为这是挑起战争和平定战争的必要过程。可是结束后呢?挑起叛乱者且不说能否成功,成者,登上皇位,成为万人瞩目的王,而后不动声色地整肃朝廷势力,免不得要连陷害兼威胁地把先皇的势力清除。败者,身死不足以抵其罪,其部下、昔日部下、凡有关系的亲属,通通斩杀。二者若是细细比较起来,恐怕结局都不能叫人称好,最终都免不得要遭杀戮,可这是一个固定的循环不是吗? 如果没有人发起叛乱,皇室权位注定会风平浪静地度传承下去,这样的皇室朝廷习惯了风平浪静的日子,注定会从一个繁荣昌盛的大国,走向一个战斗力地下的腐败的国度,增强对老百姓的压迫,便会有人不服管制,不得不反,所以 所以这是一个轮回。一个朝代的诞生,到发展,再到毁灭,是一个极其漫长又无聊的过程。没有一些后起之秀叛乱的冲动,怎么会有新朝更加璀璨又美好的明天? 如今在当今圣上的统治下,朝廷已经腐败。关外遭兵入侵,正儿八经的将军非但不去抗敌,反而在统治范围内肆意抓捕无辜而无罪之人,这样的朝廷,又算得了什么朝廷? 因此啊,这样的世道,确实该终结了。 就算没有五皇子处心积虑的布局,没有洛子川突如其来的遇难。还会有别人,会有更多人,奋起抗争,只不过五皇子只是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而已。 五皇子乃是毕蓉的儿子,母亲渺无音讯数年,自己一直不被父皇所喜,甚至连卑微的宫女、太监都敢甩脸色给他看。五皇子曾想过隐忍,可他发现不管如何,他都比不过他的兄弟姊妹。明明同样一个父亲,他却要比人矮上一等。 后来呀,五皇子阴差阳错地得知生母毕蓉被父皇关押至鬼林之时,心中五味杂醋,一股愤恨涌上心头。他们母子,不过是当今圣上想惜便惜,想弃便弃的棋子而已就算他做得再好,也不会有人赏识他,所有朝廷皇室中人,于他皆像对要饭的乞丐一般,心情好点便施舍,心情不好便作为发泄的工具。他再努力有什么用?当今圣上真的能够一时脑热,把皇位传承给他么? 按理讲,他是五皇子,怎么说也得有人敬他畏他。可若是他那父皇都做出了弃如敝履的榜样,那些朝廷中人怎会不效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林岁言的思绪戛然而止。老神医毫不手软地将一枚极细的银针刺入洛子川身上。 洛子川那根松懈的神经如同立马绷紧一般,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嘴角紧抿着,看上去像在受刑,样子十分痛苦。 按着他。老神医捏起另一根针。 到底要扎几针?林岁言问道。 老神医抬起头,半带奚落地说道:心疼?那你有本事就带他走啊,告诉你吧,要不是看在我那小徒弟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管。 正说着,一根细针猛然刺进洛子川肌肤。 洛子川眉头拧成了疙瘩,想必他就算是想要魂魄归天,也不能够安安稳稳地走了。 林岁言手连忙攥住洛子川的,这才发觉那双手极其寒凉,且硬邦邦的,像是一块冰。而此刻,那手有意无意地攥成了拳头尽管在别人看来是那么不堪一击。 没事了,没事了。林岁言安抚道。 不知那安抚是否真的有用,总之洛子川挣扎的幅度是小了许多。 他身上还有多处伤痕,虽不致命,还是要请神医治一治 你知道他的另一只手为什么不挣扎吗?老神医忽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为什么?林岁言问道。 因为他另一只手腕被人掰断了,又被他硬性接上去了。也是可笑,我那小徒弟出身医门,他既然又是师兄,按理讲,接骨这种小事不一定不会啊。老神医嗫嚅道。 还请神医直说,他的手腕究竟怎么了?林岁言道。 老神医斜睨着他,他的手腕是拽回去了不假,不过力气没有卡在点上,非但接骨之时疼痛不已,事后亦是动辄钻心。 还请神医将骨头接好。 现在管我叫神医啦?老神医嘴角一提,哼哼了一声。继而把手扶在洛子川手腕处。 林岁言此时却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目睹着老神医将洛子川的手腕扶正,微微捏着晃了晃,继而嘎嘣一声掰了一下。 洛子川的眉头几乎要扭到一起,让人有一种感觉:几乎下一刻洛子川就要叫唤出声。 行了,你叫他慢慢养着吧。老神医把洛子川的手一抛,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神医!林岁言蓦然叫住他,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也许一天,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也许一载。不过,如若他没有求生意识的话,恐怕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可他现在明明还有一口气!这话与其说是给老神医听的,不如讲是林岁言说给自己听的。 老神医眼眸一垂,继而整个屋子里传来他沧桑的笑声,他模棱两可地接下他的话:小子,不要把希望寄托在随时有可能断的气息上。上一刻活得好好的;下一刻生不如死的人多了去了。 林岁言紧捏着洛子川的手突然使不上力气,洛子川的手僵硬地径自跌落在床面上。 听见门响,洛韫和五皇子忙出来相迎。洛韫连忙便要进去,被老神医拦下。 这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做什么?莫不是喜欢他? 洛韫像被戳中心事一般,立在原地,脸上红了一片。她不可觉察地点了两下头,继而猛然摇头。她永无法忘却,在那个雨夜,自己和哥哥亲手将洛子川交送到焉青手上的事。 如果他们不曾那么做,那么是不是洛子川就不会命悬一线呢? 不,不是的。我 我看那小子不一定配得上你。老神医眼睛一眨。 怎么会不是,单独说子川师兄这个人的话,容貌也算清秀,内心亦是十分善良呀。对待同门十分的好。这样的人,是我配不上他才对。洛韫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你是等不到的。老神医刚想说出口,被五皇子打断。 神医,里面那人如何,是否还有救?五皇子道。 若想知晓他的命格是否将会止步于此,那就要瞧一瞧他是求生还是求死了。生命力顽强的话,这点伤又算什么。怕只怕,我尽了我的绵薄医术,他却要死在我这医馆中,不过也无妨,他死在这儿,顶大就是晦气点。 说罢,老神医眼睛一瞥,盯着五皇子看了几秒,你是朝廷的人。 这话不似疑问,反倒如一句评价。老神医眼睛一扬,不屑地说道,朝廷的人,都一样叫人恶心。 年纪大的人,应当什么事都看得开才对。可眼前这位老者非但不做到云淡风轻、看破红尘,反倒当面吐藐视起一个小辈来。五皇子这才发现,老神医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怨愤。 师父洛韫在一旁小声嘀咕。 无妨,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弃那小子于不顾。可是这个沾染了朝廷气息的人,不配站在我这里。 不知朝廷哪里得罪了神医,还望阁下言明。五皇子言道。 透过老神医的那双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一头白发应着风轻轻飘荡,仿佛下一刻就要将五皇子打出三丈之外。 师父,看在阿韫的面子上,先消消气。洛韫抿着嘴,同时不忘了给五皇子使眼色,叫他先行离开医馆。 五皇子怎是不会察言观色之人?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五皇子跨出门槛,借着凉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了些,眼底里前所未有地划过一丝戾气他恼了。 五皇子并非不喜不悲,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情掩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 父皇又是他那崇高的父皇。 他坐在龙椅之上,享受万人跪拜,可那些只会恭维的人怎知当今这位圣上,是饮着兄长的血;踏着侄儿的尸;押着发妻的身一步一步地攀上了当今的位置。他的足下,凝结着无数的血与命,明明是一位心狠手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暴君,却偏偏要做一位明君。 而当年他的那些罪孽,而今却是无人知晓。他引领着犹如一团乱麻的朝廷,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狗屁事,在背后被百姓诟病。而他自然是听不到的,那些个身份尊贵的皇子也听不到,只有他这位早已形同虚设的五皇子要背下所有的黑锅。因为他的父皇从来没有把他当儿子看过,他的存在,与一条狗无异 开心的时候给你点饭吃;不开心的时候踢你两脚;需要的时候美言几句;不需要的时候晾置一边。 对,这就是他,就是所谓的五皇子。 65、诀别 ◎再见了,鞭奕君;久违了,林将军。◎ 洛子川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的小时候,在阑岳门作天作地,整日无忧无虑。 苏情穿着一身暗色红裙,自后山中,宛如一下凡仙女。脚步点地,如舞蹈般自树杈间云游。 好一幅翩翩画,好一个梦中仙。 娘!我要学功夫!洛子川在一旁大叫道。 你?苏情嘴角一勾,算了吧。 猛然间,一幅完美的画卷犹如被人硬性撕扯开了一条口子,洛子川眼前一黑,继而静谧的阑岳门后山已不复存在。 快走! 爹娘 声嘶力竭的呼唤响彻云霄。 有没有人救救我爹娘,有没有人 我听说有个地方能使人起死回生,你爹又同其地之主为故交,正好我有空,带你到那云川谷看看吧。画面一闪,一个戴着鬼面的孩子出现。 你是谁?初入云川谷,洛子川感觉一切事物都不太真切,那个年幼的孩子,被迫在最天真无邪的年龄学会了提防别人。 我是云川谷谷主,是你父亲的挚友。身前一个身影蹲了下来,宽大的手掌抚着洛子川额头,子川嗯,以后便姓洛吧。 恋耽美 ——(46) 为什么要姓洛! 孩子,陈姓太惹眼 诶,你就是新来的师兄?我是这谷中的二少谷主,我叫洛韫。 我叫洛毅,是你师兄。 似乎从那个时候起,洛毅便是那般待人疏离。他眸光平静,给人一种极强的清冷之感,仿佛总像有心事似的,安静地独坐一隅。明眼人一瞧便知:嘿!洛谷主的大儿子,一看就是不好接触的样子,未来云川谷估计落在他手上我估摸着要够呛。 周遭风景快速交织,洛子川回到了云川谷那片寂静的竹林里。 洛子川。 隐隐约约间,好似有人在叫他,洛子川回头张望,却并未发现人影。 子川师兄! 洛师弟。 师兄 呼唤声音由远至近,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撕扯着洛子川的耳膜,压迫着洛子川的听觉神经。 子川,你要好好的活下来。 洛子川周身一僵,他木讷地望着远方。支零破碎的记忆上涌,洛子川的头一瞬间像爆炸了一样。 那声音 林岁言!洛子川站在茫茫竹林中,忽然大声喊了出来。 声音在空旷的竹林里尤为突兀,九曲十八弯地荡来荡去,却不知触碰了什么禁忌,画风扭曲,犹如一本精致的书籍被人生硬地撕扯开来。 洛子川冥冥之中,一个空灵的声音对着他呼唤,仿佛无形之中向他伸出一只手,走吧,跟我走吧。 有一刹那,洛子川几乎要随着那手的牵引,迈出步子去。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前伸的脚一下子顿在那里。 我不能走,我还有很多没能了结之事,我还没能同心上人再见。 扭曲的画面渐渐变得平静、平息,犹如一潭激起惊涛骇浪的湖水缓缓平定下来。周围一片黑暗,洛子川喘了两口气,发觉一股痛感在身体里徘徊。自肋下,到后脊,再到小腹,传到手腕、膝髁。洛子川觉得全身都麻木了。 伴随着这种又痒又麻的刺痛感,洛子川隐隐约约找回了点意识,却是感觉自己被封存在这这一片黑暗一样,找不到出口,看不到光。 尽管洛子川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这并非现实。可是他就像跌落在泥潭中的幼童,久久挣扎不出去。 模模糊糊间,洛子川好像听见了什么,类似于走吗出征召兵等词汇。 他意识不太清醒,只是有一个声音尤其清晰,贯穿他的耳膜。洛子川想努努力,判断出这个声音出自谁,然而那生硬的记忆却迟钝而缓慢地上涌入脑海,宛若乌龟爬行一般,很是困难。 我走了,子川 倏忽间,洛子川的心像是被一把锤子,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一下,疼痛难忍。洛子川想硬性扯回意识,却连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他像是住在一个与人隔绝的屋子里,能听见别人的声音,别人却听不到他内心的呐喊。 老神医说你能听见的。那个声音闷闷的,仿佛在可以压制着什么情感,子川,我要走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能不能活着回来,也许这一去,一切都是未知,可是 当今圣上的所作所为,真的是一位君主该做的吗?子川,你应当知晓吧,如若不反,皇室血脉继续流传,像你我这般的叛党之子的后代,会一直一直提心吊胆地活着。五皇子他是个卑鄙的小人,可是,他的承诺,我很心动。我不求金银财宝,不求高官厚禄,只是希望 那声音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知晓你讨厌战乱,我也对我自己的做法感到鄙夷。可是,如果没有牺牲,怎么能够有未来的丰功伟业! 洛子川感觉心脏被人扭了一下,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子川,我会让老神医尽力救治你。我知道你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恨我罢,恨便恨吧。其实,我们之间真的犹如一场笑话,也许真的不会有什么结果,我看你那师妹待你倒是甚好,要不 洛子川不想再听,他眼前的黑暗更加来势汹汹,把他整个人包绕起来。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他却无力挣扎,忽然觉得为什么不到阎王殿去呢?那样,岂不是不用受这种抓心挠肝的痛苦的滋味。 干涩的嘴唇蓦然有些湿润了,那润唇之水竟有些咸原是泪。 那声音不再说话。洛子川看不见东西,只觉得手被人攥得生疼,因为此,他的那颗心像是还抱着一线希望似的。 额头一热,洛子川感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在了上面,不过只是轻轻的、快速的、转瞬即逝的。 洛子川的心一提,隐隐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下一刻,一阵清风刮过洛子川周身,吹散了方才淡淡的额角一吻。洛子川的手一空,无力地落在床榻上。 一切的一切,恰如梦似幻。那个人没有来过,洛子川也没有主动凑过去。这所有的事物,不过只是洛子川单相思的虚幻。 不不能回来!洛子川歇斯底里地呼喊,却从未出声。 回来啊林岁言!洛子川腿脚一软,干脆地跌在了地上。他恨自己没用,为什么受了点小伤就昏迷不醒,更恨自己这身体与灵魂不合一! 脚步声不见了,洛子川的身躯还是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他容貌清秀,是个绝世无双的美少年,不过脸颊淡淡的泪痕,破坏了这份安静的美感。 林岁言啊,洛子川无力地呐喊着,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 道完别了?林岁言出了屋,便看到了五皇子。 嗯。林岁言轻应了一声。 放心吧,洛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五皇子安慰道。 林岁言却不回话,眸子凝视着远方,看得出神。忽然间喃喃自语:去哪啊。 南下。五皇子道,我还有大批征兵的人马在南方,想必鞭奕君也想趁早攻占回属于林朔将军当年所占领的土地吧。 林岁言眼睛一眨,道:我的人已经整顿得差不多了,我可传信于他们,告知到南方父亲所在墓处汇合。 鞭奕君聪慧。而今,我们意图叛乱的消息应当会在朝廷内部被我的手下所拦截,我这次以外出的借口出了皇室,短短数日,想必当今圣上不会怀疑。此时叛乱,必定会出其不意,大挫敌方势力。五皇子嘴角含笑说道。 五皇子这么快便改口了?昔日的父皇、皇族亲戚变成了如今的当今圣上与敌方势力,感觉五皇子必定不会好受。林岁言扭头说道,那眸子里,带着许多奚落。 鞭奕君不必拿我打趣,我的亲人,只有母亲毕蓉一人。五皇子笑着说。 五皇子真是认得清局势。林岁言嘴角轻挑。 五皇子笑而不语,他低了一下头,继而笑容更甚地说道:既然决定叛乱,那我便早已不是旧代的五皇子,鞭奕君大可不必以此相称。他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不才姓刘,字择暮,不知鞭奕君是否方便将真名告知? 林岁言眼睛一抬,敷衍地把手在五皇子摊开的手掌上扫了一下,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林岁言。 说罢,他一甩头发,将脸上的面具抛在地上。那面具在主人脸上戴了多时,倒是有一点恃宠而骄的滋味。这一下被林岁言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脆响,看到昔日的主人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 继而,林岁言掏出怀里宝贝的黑色牛角鞭,肆意地把鞭子掷在地上,任由它孤独地遗落在原地。 林岁言走了两步,像是还有什么顾虑似的,回头张望,却恰好对上五皇子的目光,他脸上笑容更浓烈了,就连眼尾也微微上挑着。 久违啊,林公子。他歪头说道。 再见了,鞭奕君;久违了,林将军。 66、叛乱 ◎死断袖。◎ 洛子川醒了。 他的眼神近乎空洞地望向墙面,目光呆滞,好像在打量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但又没有那股子警惕之心,只是淡淡地直视着,宛若一个生锈的机器。 师兄!洛韫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却被洛子川这副德行吓了一跳,忙道,子川师兄,是哪不舒服吗?我去叫师父过来。 洛子川眼底毫无波澜。他的灵魂已经不在体内,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他已无大碍,只是昏迷时间过久,躺得时间又长,自己在阎王殿前走过一遭的人向来都是这种反应,不必慌张,缓几日就好了。几刻钟后,老神医的手搭在洛子川的脉搏上,平淡地说道。 走吧,让他自己一个人缓一缓,叫他静一静。老神医朝洛韫说道。 洛韫点点头,临走时不往回头看洛子川一眼。 老神医推开门,却听见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林岁言呢? 洛子川几日不开口说话,又没喝水,唇瓣干裂,说出话的声音亦是十分沙哑。 子川师兄,我给你倒杯水吧。洛韫跑到水壶边,在杯中倒出一些,递给洛子川。 洛子川木讷地接过。他确实十分口渴,盯着洛韫递过来的水杯看了一会儿,便拿起来抿了一口。 你知道林岁言去哪了吗?洛子川问道。 林岁言?是那位戴着面具,一袭黑衣的公子吗? 洛子川的眼睛里宛若有一道光束划过:是。 洛韫低下头,斟酌一会儿,看样子很为难地说道:林公子和另一位公子早在两日前便离开了。 刚才饮下的水不知道怎么的,在洛子川空落落的胃里打起了转儿,搅得他十分不好受。 洛子川闭紧了眼睛,去哪了可知? 洛韫无能为力地摇摇头:不知道。 洛子川的心犹如被利剑捅了一下,却没办法反抗,血液仿佛在他的身体里逆行,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洛韫抿了抿嘴,她不是个爱撒谎的人,只好实话实说:不曾,只是让我和师父好好照顾你师兄! 洛子川体内逆行的血液仿佛找到了出口,洛子川心口一痛,继而吐出一口血来。他的嘴里尝不到腥味,想必是被苦涩所麻痹了。 没事吧师兄。洛韫上前。 吐出淤血来也算是好事。老神医没多说什么,转头离去了。 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洛子川冲洛韫说道。 可是师兄 你让我安静一会儿可以吗?洛子川仰起头,近乎煎熬地望着洛韫。 师好。洛韫把杯子归位,姗姗离开了。 整个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洛子川浑身骨头像是被抽空了一般,猛地一下摊在了床上。 他像是死尸一般,唯有那双眼睛时不时机械话地眨两下,算是告诉别人他还活着一样。整个空间静止了,在这偌大的室内,洛子川是唯一的活物。 不知什么时候,洛子川闭上了眼睛,眼前重新恢复了那一片黑暗。洛子川呼吸两下,倏忽间,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怎么办呢? 他如今这般,跟被别人丢弃的瓷娃娃有什么两样吗? 洛子川自认为活了这么大,没受过多少委屈,这次算是首当其冲。他挨了刀子,浑身上下不知道被焉青又踢又踹了多少遍,疼到动都不敢动。他受伤成这般,竟是一点都没有激起林岁言的同情吗? 为什么,意义上的道别,要发生在他听得见说不出的时候?林岁言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呢? 林岁言真的急得连等他清醒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洛子川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从那一刻,洛子川可能明白了,他终归不是能够与他并肩的人。 洛子川手抵着床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身体撑起来。一股咝咝啦啦的疼痛在他身上蔓延,不断在他的忍受底线上跳跃着。洛子川却像是感觉不到似的,因为在他身体里,已经被另一种疼痛压制着。 洛子川不敢回想那段日子他是怎么挨过来的,那真是犹如噩梦一般的生活,一直萦绕在他的记忆深处,永远无法抹除。他清楚地记得,在那生不如死的半年里,自己活得如同一具木偶。直到那突如其来的战乱,结束了这一段难挨的困苦时光。 那场战乱,来得蹊跷。 听说了没,五皇子反了! 五皇子以前怎么没听说啊。 有所不知了吧,这五皇子便是前朝六皇子,生下来没多大就亲眼目睹了爹娘惨死的凄惨场面,见证了改朝换代的悲惨局面。不过好在他同那当初的荆王,当今的圣上关系匪浅,这位名义上的叔父保了他一条小命,让他在朝廷里混吃等死。我可是听说呀,他实在不讨当今圣上的欢心,只是沦为一枚棋子,被朝廷狗呼来喝去,活得呀还不如朝廷里养的一条狗滋润! 啊 可是,这五皇子同当今圣上的关系若是真的能达到你所说的那般,当今圣上又怎么会因为他不讨欢心,便轻易纵容朝廷的人对他不敬? 呵,你不知道吧,我可是听说这五皇子是那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出于私利养在身边,却又怕他嘴不干净,瞎抖搂出什么来。于是自从势力牢靠后,便对他很少关心了。你说要是贸然把五皇子杀了吧,当今圣上还不落人口舌?干脆想办法孤立他、折磨他。能入朝廷的人,哪个不是精明地跟猴一样?自家主子的意思是什么,他们会不知道?能不跟风效仿? 这样啊那这五皇子可真是惨透了。摊上了这条倒霉的命,又摊上了这倒霉的爹,哈哈哈。 我听说,这位五皇子洞府极深。这也难怪,他在朝廷中生活,面对一直瞧他不顺眼的父皇,竟不想着怎么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愣是在整个朝廷里架空了大部分的势力。我看,他必定有两把刷子。 恋耽美 ——(47) 他谋反,圣上怎么会预料不到? 你以为他是神啊,说话那人冲周围扫视几眼,这才想起来当今圣上早已慌不择路地逃跑了,就连街道两侧也尽是些老弱病残,那些凡是年轻一点的人,早就跑得没影了,五皇子隐藏地深,表面和内心往往是两回事。当今圣上千算万算,把可能谋反的人该关的关、该杀的杀,却是没想到,这五皇子,才是最大的威胁! 我还听说 几个人笑得欢快,全然不知身侧的座椅旁在不知不觉中坐了一个人。 洛子川身着素衣,眼见着夏季过去,马上入秋。他像是体虚一般,裹紧身上的衣服。 经过长达半年的调养,那难以抚平的心绪与旧疾也算是愈合了。他眸子一眨,确是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各位,洛子川微笑着问道,既然战乱都发起了,为什么不逃呢? 其中有一个人扭过头瞟了洛子川一眼,道:跑什么?哎,我们都是没钱的乡野村夫,这辈子尽是被那遭了瘟战乱的搅和着。要杀要剐随便吧,如若那五皇子的兵仁慈,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他硬造杀戮,也无妨,在这屁都不是的世道,活着也没什么劲,还不如死了算了。 洛子川抿抿嘴,安静地坐在一旁,不说话了。 诶,你们听说了吗,这次五皇子能顺利起兵谋反,打圣上一个措手不及,全是因为他收了一个好将军啊! 是吧,我也听说了。那将军手握重拳,调动各大江湖势力,可是给五皇子叛乱立下了不少功呢! 那位将军洛子川倏然站起身,焦急地问道,敢问,那位将军姓甚名谁? 我管他姓什么叫什么。那人毫不客气地回答,这五皇子还真拿自己当了盘菜,竟是封了两个将军。具体谁是谁我也分不清,不过,其中好像有一个是姓楚,还是姓吴的。 什么呀,明明其中一个姓柳! 放屁吧,其中一人姓临,一人姓吴。 你狗屁都不是的小崽子,放你妈的屁! 我说得才是对的 洛子川觉得,他再这么坐着,也是无用。 不知不觉,半年已过。由初冬时的寒冷,到如今夏日入与秋日交接处的半热不冷。洛子川想,他又要回到那个时间点了。 那群人唯恐天下不乱,自己却置身事外,既没有做逃兵的意思,也没有冲锋陷阵,剿灭叛党五皇子之势。 可是五皇子。 洛子川记得清楚,那位五皇子当初是同林岁言一块把他送到医馆去的,后来林岁言也是同他一起离去。洛子川心中隐隐有些后怕,如若那叛党势力是由五皇子和林岁言结合而成的话,那 那林岁言,岂不是同林朔一样,重蹈覆辙? 五皇子,又怎是那等闲之辈,万一他最后过河拆桥,让林岁言先陷入不仁不义之地,那又该当如何呢? 林岁言又是为了什么,答应帮五皇子挑起战争呢? 洛子川加快了脚步,面对那所日夜所住的医馆,他再熟悉不过。 他不打算能从那些醉汉口中得知什么,要知晓那两位将军究竟是什么人,还得他自行决断。他必须要赌一赌,顺着战争源头而上,瞧瞧究竟是什么人,强大到能够让五皇子一下子封两个将军。 如若不是林岁言的话,凭借洛子川那三角猫的功夫,对付几个人应该没问题。最差是落入他人掌中,死都不怕的人,还能再惧什么呢? 洛子川蓦然舒了口气。林岁言是他所心悦之人,重要到无可替代,他一定要找到他,哪怕付出再多代价也不足矣。 你不能去。回到医馆,正想向老神医辞行的洛子川受到了来自他的当头一棒。 为什么?洛子川抬头问道。 小子,你的命是我救的,这半年的吃喝拉撒也是我管的,我做事的道理,用得着向一个欠我的毛小子解释吗? 师父,洛韫在一旁做和事佬,别吵了 神医,十分感谢近日来对我的挂念,子川做牛做马,无以为报。只是我必须要去一遭,我要看一看,同五皇子一起叛乱的两位将军中是否有我所记挂之人。 老神医倏然轻蔑地笑了笑,口中嘲讽般地念叨着:死断袖。 67、群殴 ◎什么逆命而行,最终还是逃不过天命。◎ 繁星闪烁,彼时,洛子川正坐在医馆前的台阶上看星星。 子川师兄,已经入秋了,一早一晚温差大,容易感冒,快些回去吧。洛韫站在门槛边说道。 洛子川转过头,冲她笑了一下,我就坐会儿。 嗯,好吧,洛韫思虑了一会儿,竟也坐了过来,师兄定然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跟阿韫说说呗。是因为师父不让你离开吗? 洛子川叹了口气,却不吱声。洛韫在身旁坐了下来,当初的女孩已经长成了妙龄少女。洛子川曾记得,洛韫那双楚楚动人的眸子在夜色中十分明亮,可如今眼型虽无改变,眼睛里,却再也没了光,只能看见黝黑的瞳孔,那里面仿佛填充着无穷无尽的痛苦和煎熬。 这些日子,洛韫过得很苦吧。也许,那就是成长的代价。 子川师兄,你也别太怪师父了。他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觉得这么冒冒失失地去五皇子阵营中太过于危险了。其实吧,师父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师兄真的想去的话,那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师父那边,我会去说的。 出乎意料的,洛子川竟然没有答话。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了。 不去了?洛韫一惊,为什么? 不想去了而已。是我太莽撞了,你师父的话,确实有理。洛子川缓缓说道。老神医的话近在耳畔。 我那小徒弟有多么地喜欢你,你全部当看不见是吗?我救你,可全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若是就是这么一走了之,惹得韫儿不高兴,我死了之后,日日入你梦境,搅你不得安宁! 姓洛的,你真的以为,你和姓林那小子之间的情谊有多么伟大吗?你们这对令人作呕的断袖之情,真的会天长地久地存在?要是如此,他又为什么把你抛下?和那什么五皇子并肩而行? 换句话讲,你就算千里迢迢找到他,你又配和他再续前缘吗?这人啊,一旦有了权势,有了地位,什么样的东西追求不到?他真的会无时无刻不将这段记忆珍藏,为了你这么个娇气的男人守身如玉吗? 我不走了。洛子川冲洛韫说道,我可以一直陪着你和老神医了。 真的啊!洛韫两眼一弯,欣喜地说道。 真的。洛子川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在那片星空之中。 身侧无动静,洛子川以为洛韫也看得出神,却不料突然一阵女声传来:子川师兄,对不起。 洛子川把目光转向她,你道什么歉? 子川师兄,你不记得,可是我却一直过意不去。半年前,那个雨夜我不知道哥哥他要那么做,我根本没想过他会洛韫顿了一下,对不起,子川师兄,我应该拦着他的,我不应该让哥哥犯傻,信那焉青的鬼话。害了你,也害了爹娘和他自己。 洛子川眉头一挑,爹娘和他自己? 洛韫心一横,这一切都是焉青做的圈套,爹娘早在锒铛入狱之时,为了不拖累我们,在牢狱中自尽。焉青一直打着幌子威逼利诱哥哥。事后,哥哥吩咐我在客栈等他,那时我和他闹别扭,后脚就出了客栈。殊不知,焉青早在约见哥哥的地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所以最后,洛毅死了。洛子川抿着嘴,略带惋惜地看着洛韫。 师兄,我想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觉得,你需要一个道歉,一个洛韫把头埋得很低,压抑着声音,看不清她的表情,对不起,子川师兄。哥哥死了,可是,我真的希望跟你说一句对不起。真的 没事,洛子川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做思想斗争,继而安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怪你的,说真的,虽然当时有些别的情绪,可是后来我也想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是还站在这儿嘛,如果因为我的一点牺牲,就能救师父和师娘,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焉青。洛子川恶狠狠地念出这个名字。 焉青其人十分阴险狡诈,活生生的一个伪君子。如若我得知他的行踪,我必然拼上性命,杀了他! 洛子川叹出一口气,眸子里的星光暗淡了下来,焉青,其实已经死了。 什么?洛韫的眸子里满是惊讶,焉青,他是怎么 洛子川张张嘴,最后敷衍答道:被我和我一朋友联手杀的。 洛韫抬抬头,说出了憋了许多日子的话,师兄,不管你做什么,阿韫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洛韫的心思洛子川怎会不知?他不忍心回绝她,可又不想贸然答应,给她造成误会。 洛韫笑了笑,没关系啊子川师兄,我是你师妹嘛。我在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师兄不介意带上我这么拖油瓶吧。 当然不介意,洛子川眼角上挑,从今以后,我就当你亲哥哥。 洛韫点点头笑着喊了一声:哥! 好妹妹,天色不早了,回去早些睡觉吧。洛子川站起来。 好嘞,哥!洛韫朝着洛子川的背影喊了一句。 如果我不配作为你的发妻,那么为了维护这段关系,做妹妹又何妨? 这样平静安谧的生活没有持续多久。眼瞧着入冬,街道上的人更是寥寥无几。酒棚里依旧有人在捧着酒壶,半梦半醒、糊里糊涂地诉说着命运对待自己的不公平。 医馆里很少有人来了。战乱纷争的年代,草民的命根本不值钱。更何况,他们也没有钱来做看病的小用。真正富有的,恐怕早就拖家带口跑得不知所踪了,又哪会局限在这种小城市,饱受战乱的摧残、残兵的打压? 老神医作为一个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老人,早就已经对生死无所忌惮。他没钱离开吗?不,这老头有的是钱,可就是死活赖在那个地方不肯走。劝说的话洛韫不知道讲了多少遍,可这一向宠徒弟的老头却耍起了性子,倔强得愣是连九头牛都拉不回。 他只是含糊不清地给出一个理由:我在这里等人,我答应过要一直等着她的。 等谁?等自己老伴吗?洛子川不禁想出了这样一个极其可笑的答案。 老神医一生孤单,也许无儿无女。这么一想,还是怪可怜的。他喜欢洛韫,不知是为了她的经历所可怜,还是因为看上了这小丫头的聪明才智。 快点!都跟上!一日,洛子川正在医馆里煎药,便听见屋外传来粗鲁的叫喊声。 洛子川还来不及回神,便看见洛韫急急忙忙从外面闯进来,哥!快跑!朝廷开始征兵了! 虽说是征兵,洛子川却在门外粗俗的叫喊声中听见了妇女的啼哭。这里的年纪稍轻的人大都离开了,朝廷的人来这儿征兵,难道是要向妇孺和老人下手?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紧接着,就听见老者沙哑的声音在与另外一人进行交涉。 这是我的医馆,我在这儿待了十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谁敢擅闯! 没人擅闯是吧。一个年轻一点的声音说道,那我就做这个先例!上! 师父!洛韫焦急地小声喊了一句,刚想让洛子川逃跑,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吓得她血凉了半截。 小妹妹,这是要往那儿走啊,转过头来让哥哥看看话音未落,一只贱兮兮的手搭上洛韫的肩膀。 你放开!洛韫用力挣脱一下,发现肩膀上的手震了一下,一只力气更大的手捏着它。一阵惨叫声在洛韫耳畔回荡。 你,你竟敢对当今圣上的人不敬?上!都给我上! 洛子川松开那只手,脚尖奋力在他屁股处一踹。继而弯腰躲过袭来的长剑,手指极其巧妙地夹住剑刃,不轻不重地在那上面一拉,便夺回了一柄上好的长剑。 洛子川往后退了两步,发觉他已经落在了包围圈里。周遭的人各个拿着武器,凶神恶煞地盯着他看。洛子川把心一横,左手拍在一人胸膛上,右手运剑如风。别说,就这么一看,洛子川竟真有点武林宗师的阵仗。 洛子川感觉额头被什么东西蹭过,他腾出部分经历,发觉一人正举着剑打算往他头上削。洛子川长剑一挡,两铁器相撞,竟有些要同归于尽的架势。洛子川两手共用,好不容易才挡住那人的攻击,后背却忽然挨了一掌。他一个重心不稳,摔在地上。 无数的拳脚悉数落在洛子川身上。洛子川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个胜似噩梦的夜晚。身上的疼痛缓缓重合,洛子川闭上眼睛,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干脆受着,打够了,总该消停了吧。 疼是疼在自己身上的,没人知道。看到洛韫和老神医被拉着,痛苦却又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洛子川心道:认命吧,什么逆命而行,最终还是逃不过天命。 68、善恶 ◎一把火毫无预兆地烧了军帐,燃烧了整个原野。◎ 别打了,我求求你们,别再打了。洛韫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喊道。 方才轻薄洛韫那男子把手一扬,走近掰起洛韫的下巴。却听少女口不择言地说道:你是领头的是吗?求求你了 那人冷冷地哼出一声,手指一提。那群下属立马会意,连拖带拽地把洛子川带了起来。彼时,他已鼻青脸肿,血从鼻内涌出,一股狼狈感不必言明。 那人走过来掐住洛子川的脖子。手掌如鹰爪,不带丝毫余力,当真是要把洛子川的脖子扭断。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洛子川只是怔了一下,紧接着木讷地任由他掐,仿佛已经看透了生死,没有丝毫求生意识一般。 恋耽美 ——(48) 不不要! 那人自讨没趣,见威胁不成,并没有让洛子川屈服,便把手移开了,继而又一掌拍在洛子小腹上。洛子川后退半步,听那人耀武扬威地说道:你们,都是当今圣上的子民,他待你们不薄。如今战乱纠纷四起,你们难道要眼睁睁地自己的恩人被击垮吗?如若真是这样,陛下养你们又有什么用? 他说这话之时,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真的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真理一般。如若不是洛子川亲眼目睹过当今圣上的残暴与布局之深,他差一点就要响应呼吁,随兵抗敌去了。 当今圣上待五皇子犹如亲生子嗣,不料他却恩将仇报。对于这种白眼狼,我们首当其冲要替陛下分忧,剿灭其势力,对不对? 无人回话。 洛子川心道可笑,如若当今圣上对待五皇子好一点,或者不对妻子、兄长、侄子那么绝情,也就不会有如今这般悲惨的局面了。 那人脾气暴躁,见无人应和,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揪着洛子川头发大吼道:对不对! 洛子川的满头黑发被连根拽起,如同神经被人硬生生地揪起来一般,疼在骨子里。他却忽然笑出声:当今圣上做的那些丑恶勾当你们这些走狗不会不知道吧,能轻易把一个罪不可赦的人描白,这种行为还真是令我敬佩不已。 哥!洛韫在一旁叫出了声。 那人捏紧了拳头,大有一副恼羞成怒的架势,打!都给我打! 洛子川生生挨下了众人的拳头。他基本上可以断定,这些人都是普通习武出身的士兵,大抵只是做强势招兵之用,虽架势强势,拳头里却根本没带什么内力,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内力,打在洛子川身上的,只是生硬的拳头,造不成什么内伤。 要是被当今圣上所知,他派来的兵将不仅强制老弱妇孺为兵,而且肆意殴打百姓。他那般疼爱自己的子民,又怎会容忍你这般做?还是说,你今天这般有恃无恐,是当今圣上所准许的?老神医发话。 也许那话有什么威慑吧,为首那人脸色一青,喝出住手。洛韫赶忙把洛子川拉起来,看到朝廷士兵中为首之人走到老神医跟前。那人把声音压低,冲老神医说了句什么,不过可惜的是,洛子川没有听见。 陛下大度,不与你们这些不懂事的草民计较。那人白眼一翻,冷冷地说道,话音里满是不屑,带走!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还来不及仔细品味初秋的凉爽,气候就已经凉了下来。 洛子川穿着一件薄衣,这倒是正常的。凡是被抓过来充兵抗敌的人全部穿着破烂的布衣,穿得太过华贵反而又会招来一阵毒打。 行了行了,歇一会儿,来两个人就地生火。为首之人吩咐着。 队伍里尽是些老弱病残,看得到像洛子川这样的壮年属实稀奇,可是当下却并没有人生出这种怜爱之心。洛子川像是被人合力推了一下,撞出了队伍外。 你洛子川回头,话音未落,听到一个声音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大度,既然你认错之心恳切,想必陛下不会同你计较了。 求求你了,洛子川身后有一个年迈的声音几乎恳求地说道,帮帮忙,我们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了。你还年轻,生一堆火而已。 洛子川无法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地走了过去。 士兵中为首之人觑了洛子川一眼,不屑地转过了头,随口命令道:抱点柴火去。 一般外出,生火做饭这种小事,基本上都是陆云丘在做,时而林岁言心情好了,也来掺和掺和。不过更多的是住酒楼、客栈,大多麻烦之事都会迎刃而解。 当一个人对另外的人产生依赖的时候,如果对方离开,那么他被宠出来的娇气,必须被一点一点地戒掉。 哥,我陪你。洛韫赶了过来。 此处为荒山地界,好在此时正为秋季,落枝残叶随处可见。借着这个当儿,洛韫悄悄冲洛子川说道:他们也太过分了吧,故意把你推出去了。 洛子川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阿韫,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啊。 洛韫思考了一会儿,这种问题对她来说并不难回答,只是在较短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的变故,使她不得不对生命的价值有新的定义。 唔,我觉着吧,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品百苦、尝百甜吗?我们在年少时经历了诸多的事,在年迈之时苦尽甘来、看破红尘。若是造诣深一些的便飞升;浅一些也无妨,只要不作恶,就能够转世投胎,永远步入这轮回之中。人的一生不一定顺风顺水,可是尝过了苦涩,才能把快乐体会得更深刻,不是吗? 洛子川看着她,透过那双眸子,洛子川仿佛瞧见了洛韫的内心。尽管经历了世事的不公,却还是找借口给这世道开脱。洛韫是当真善良啊。 我且问你,何为善?何为恶?洛子川道。 行善积德者善;滥杀无辜者恶。洛韫答。 但若是善人做了恶事,一入不回头,撒下弥天大谎,可世人都盲目地崇拜他、敬仰他,这样的人,被另一个人所杀,杀他的人究竟是算善还是恶? 自然是善啊,洛韫毫不犹豫地回答,除魔卫道,把内心丑陋之人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这必定是好人啊。 是吧。洛子川应了声,倏然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兵帐这群朝廷士兵,自己弄到了帐篷睡,却把征来的兵活生生地晾在外面! 当今圣上污点众多,为了满足内心的丑恶欲,靠杀人、抓人来掩盖事实真相。当今百姓却以为他是明君。遭到反叛,非但不关心子民的安全,第一个逃得无影无踪,继而号令士兵,抓捕散逃在民间的百姓,供为战乱的消耗品,而这群消耗品多数却不知当今圣上的丑恶嘴脸,心甘情愿作为一枚棋子。这样的君主,遭到别人的反叛,岂不理所应当?他难道不是恶人吗? 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洛韫低下头,抱起一堆树杈。 好了没有?磨磨蹭蹭的!隔着老远,洛子川都听到了响亮的催促声。 洛子川不是很自在地应了一声,叫上洛韫,转头回去了。 好在生火这方面有新的人站了出来,洛子川只需要坐在一边即可。绚烂的火苗和着淡淡的黄昏的秋风,微微摇曳着。洛子川注视着那抹夕阳缓缓地落入了看不见的角落。有始有终,夜晚虽迟但到。 洛子川缓缓阖上眼睛,不禁要为后来的日子发愁,秋天的夜晚足够凉了,可那群朝廷士兵却丝毫没有要把行军帐篷让给他们的意思。如若到了冬天,真的冻出了人命怎么办?靠抢吗?洛子川扭头扫视着这一群老弱病残,觉得肯定打不过。 他裹紧了衣服,把整个人像蚕蛹一般包绕起来。这不公平的世道,万物秉承着适者生存的法则而活,被抓来充兵,算是倒霉;还没开始打仗就被冻死在这荒郊野岭,算是好笑。 那个夜晚,洛子川如今已经很模糊了。半年前,他总是在野外和林岁言、陆云丘仰天而卧,这种环境,他多多少少习惯了。 在洛子川的记忆中,这段记忆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轻薄的纱,终日千篇一律,没有记忆点。天长日久,它们也随同这层纱一并变得透明且模糊了。平日里不敢硬性把这层遮掩之物掀起,否则便犹如泄洪一般,该想到的与不该想到的交织起来,扯动着洛子川的神经,疼得他生不如死。 唯独算得上记忆犹新的,是第二次与五皇子势力交战那会儿。 实话实说,这是整体上来说第一次大规模地交战。那天入冬,雪花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落在大地上,洗刷并覆盖着遍地的血腥与烧焦的荒原。 洛子川所在这拨人战斗力不强,一些老人与孩子受不住煎熬的跋涉,累死、饿死在半路上的数不胜数。浩浩荡荡的大军一下子缩减了一半,眼看着就要全折在这片原野上了。许是朝廷那群人真的良心发现了,竟然号召余下来的人挤一挤,住进帐篷。 然而,这样平静而温暖的夜晚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把火毫无预兆地烧了军帐,燃烧了整个原野。 69、火势 ◎ 我何必纵容她们?◎ 是夜,洛子川睡得并不安稳。经过一天的跋涉,明明只剩困倦,他却丝毫没有要睡个昏天黑地之意。就连他也深感诧异,自己究竟是何时养成了认床的习惯?加上军帐内空间不大,皆是男人们困倦的鼾声。声音犹如滚滚闷雷,毫无雅士之说,打嗝放屁,比比皆是。 洛子川的脑子几乎要被这些噪音吵得当场炸掉,只觉得这种暴虐性的折磨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不断摧垮他的意志,砥砺他的心性。 洛子川揉了揉太阳穴,动作轻缓地站了起来。 朝廷士兵并没有在军帐附近设置围栏,是走是留全凭自觉。也许他们是料准了在这荒山野岭,这群被抓来的老弱病残有心没胆。横竖都是前路渺茫,留下来打仗赴死能够成为烈士;趁夜色逃跑迷路饿死的被贬为逃兵。这其中的利害,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权衡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子川叹了一口气。 他的眸子里隐隐约约倒影出一片漆黑的夜色。许是天不尽人意,洛子川好不容易想起来夜出观星这一茬子事来,天却并没有出现那片星海。 林岁言,你去哪了啊?洛子川心想。 突然,洛子川耳畔一阵风扫过。他连忙转身回头,当即发现一个黑影窜了过去。依照身材来看,那人应当是一名女子。只是何处的女子有如此快的身手?她鬼鬼祟祟来此,又是所为何事? 洛子川上前两步,在军帐外,看到了燃起的星星点点的火星!起火的位置,正好是他今天生火取暖的地方。洛子川记得,熄火之时,还留下了一堆干木柴。 洛子川确定火苗被熄灭了。如今的起火,必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大风一刮,火苗带着势不可挡之势,一下子超出了可控范围,好似烟花爆竹一般,炸了起来! 洛子川一惊,往军帐处跑去。 着火了!快点起来!别睡了!洛子川着急忙慌地撩起军帐,大声喊道。 有人惊起,四处张望,发现军帐的一角燃起了点点火星,被风一撩,以不可衡量之势迅速扩大。 快走!有些人着了慌。 洛子川感觉到,炙热的火苗,把他的血液都带沸腾了。熊熊烈焰,燎着荒原的大地,把本就不肥沃的土地烧成一片狼藉。 出门在外,人人本皆提心吊胆,不敢熟睡。基本上一叫就都起来了。帐篷里的虾兵蟹将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手里提着刀剑,不等衣服穿戴整齐,便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望着不可阻挡的火势,还有那滚滚的浓烟,洛子川被呛得连连咳嗽。他忽然意识到此事不对,夜晚正是防守疏漏的时刻,经过一天的长途行军,所有人都不会对帐外抱有什么戒心。他们只是万千朝廷军队中之一,而且还是战斗力最不强的那一支,何德何能,让五皇子大费周章地派人点火烧营? 经过几次交手,洛子川深知五皇子这个人不好对付,就算他手上人马多到无法匹敌,想保险起见,早点灭掉能够给他造成威胁的军队,也能够理解。可是,那一把火分明可以烧了整片原野,却像是故意留存给他们一线生机一样。做事谨慎的五皇子如果想杀人,那么那个人必定连神仙都救不回来,他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疏漏? 不对!一切都不对! 别往前走了!借着洛子川思考的时间,大批人已经惶急地离开了军帐,往安全地带跑去。听到洛子川这一声叫喊,却都没有停下脚步。只有鲜少一部分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继续向前冲去了。 哥!快走啊!洛韫搀着老神医,朝着洛子川说道。 前面有追兵,洛子川吐了口气,经过大火烘托的热气慢慢便凉,便冷,洛子川的体温几乎要与这寒冷的夜融为一体,来不及了,这次可真是关门打狗、进退两难。 率先领头往外跑的人突然顿住,紧跟着的队伍随即一卡,不甚协调地晃了一下。刚有人要抱怨,却看见一抹腥红映入眼帘。 一个遮着面的女子,穿着黑裙,手中提着一柄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入一个人的胸膛之中! 在这个女子的身后,有无数名如此打扮的人,整齐排列,只留下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漏在外面。 洛子川猛然间明白过来,在这个世上,有如此的身手和步伐的,除去风月楼的弟子们,还能有什么? 不知何时,天空纷纷扬扬飘下了雪花。开始的时候,只是轻轻的、缓缓的、无声的,飘在大地上。很荣幸,洛子川亲眼目睹到了冬季的第一场雪。 可是此时,他却没有心情赏雪,刀刃交错,洛子川只得狼狈躲避。他虽然只跟着苏情学得稀松二五眼,可他记忆力极佳。此刻,他忽然悟到,这些人虽然身法、内功同风月楼弟子相差无几,可是根节末梢处,还是有了不少变动。风月楼天下绝响的武功,竟然被人轻易变动?这个人必定武功高强,身手也需得让风月楼弟子们敬重,最重要的是,他的身份必须使这个门派中人产生敬佩之心。 想都不用想,洛子川心中已有答案。 按理来说,林朔当年统领的风月楼弟子少说年龄也得过了三十,洛子川却觉得,面前这群人,身法虽然熟练,可是出手还是少了一些狠辣。这短短时间内,林岁言竟招募到了如此多的女子入风月楼,洛子川也算是十分佩服了。 洛子川蓦然想起苏情当年对自己说的唯一一句有关于风月楼功法的话:你且记得,这世上唯独有一种东西能与其抗衡的,便是它本身。 苏情的身手,想必不用多提。若不是她早时为替林朔报仇,缺少准备,便盲目潜入朝廷,也不会被朝廷兵将所打伤。可是,如果没有此事的发生,苏情就不会邂逅阑岳门门主陈践,更不会有如今的洛子川。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却又扑朔迷离。 洛子川忽然停住,左脚后撤半步,运步如风,以脚尖为轴,就地旋了半圈。他手掌前探,不轻不重地拍在一个蒙面姑娘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那姑娘手腕微颤,抖了一下,匕首脱手,恰好落在洛子川准备好了的手掌上。 他手腕一转,余光扫视着周遭的情形,发现情况不容乐观。弯腰而下,躲过飞来的匕首,借着那股劲,左脚蹬地,重新把整个人支棱起来。他手掌抵住一人身侧,旋到她身后,用掌心横在她的背后,又用匕首搭在她的脖子上,装足了威胁的架势,高叫着:都不许动! 恋耽美 ——(49) 周遭人们霎时间停手。洛子川粗略地扫视一圈,发现躺在地上的,几乎都是不能打仗的老人。洛韫忽然大喊了一声:师父! 洛子川的心一震。 师父,你醒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洛韫的声音含了些哭腔。 有人要走过去,洛子川全然不管那人究竟是风月楼弟子还是自己人。他把刀架得更高了些,高声警告道:都别动!乖乖站着! 师父洛韫的眸子里有害怕,又有一束光,似乎还在渴求着什么,期待着奇迹的发生,师父,你最疼阿韫了是不是?师父,我是医谷出身,我能救你!师父,你等一等,我学到了你的真传,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救你。 老神医几乎有些颤抖了,明明上一秒还是身强力壮的神医,下一秒竟成了可悲的老头。他的衣服根本遮掩不住大片的血色,可怖的红粘在洛韫手上。他摇了摇头,雪白的胡须迎风飘动,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酝酿出一句整话。 别救我。他呛咳一声,却咳出了更多的血液。 师父,别说胡话,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把你救活的! 老神医的手哆哆嗦嗦地攀上了洛韫的脸颊,却又怕玷污什么似的,即使收回了手。粗糙的老手垂在地上,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气,阿韫,为师以后不能看着你了,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咳咳,好好活着。 不,师父!洛韫几乎歇斯底里。 你长得很像她,很像我的女儿。老神医的呼吸一滞,继而永久地停顿了。 师父! 雪花纷纷扬扬的夜,洛子川送走了一位故人。虽然他对这位老神医没什么好感,可是,他起码也救过自己一命啊。 生死离别,人之常情而已,留不住,挽不回。 洛子川不记得他是怎么收尾的,记忆紊乱,交错复杂。总之,最后是风月楼的弟子撤了。 洛韫的眼睛彻底没了光,昔日虽面对磨难,却丝毫不向命运妥协的她,终于扛不住,大病了一场。 冬日寒冷,女孩子又穿得单薄,生病发烧很正常。只是那场病持续得久,拖慢了行军速度。 先是点火烧军帐,怕一把火烧不死,仍留有活口,所以只点了些小火,渲染紧张气氛,逼得正在熟睡的人急速惊醒,惶惶不安地出逃。继而在军帐附近埋伏,借着人的求生本能,打一个措手不及。他们,真是好计谋啊。 大哥!以后你就是这只军队的首领了!我们这些小弟都听你调遣! 洛子川侧过身,看到诸多人跪在地上,目光恳求地望着他。他却摇摇头,我没做什么,你们不必如此! 大哥,你不必谦虚,之前对你不敬还请多多担待,我们以后可就要仰仗大哥你了! 我 你独砍敌军数人,把那群女的吓得自乱阵脚,大哥,你可太厉害了! 洛子川一怔,是么,那个雪夜,自己竟是那么失控吗? 他眼帘微垂,说出一句叫人捉摸不透的话:她们早就不是先前锄强扶弱、恩怨分明的她们了,那我,又何必纵容她们? 70、准备 ◎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老神医被埋葬在荒郊野外,这倒是正常的,毕竟行军途中,没有那么多的曼妙风景可观,更没有风水宝地可以供埋葬。 他入土的那天,洛韫来了。 病魔的来去把洛韫整个人衬托得更加憔悴了,说是□□裸的病秧子也不为过。天气寒凉,不知是谁给她拼凑了一件粗布大衣,虽然保暖,却十分不合身,尤其是肩膀处,不太自然地比她的肩宽大了一圈。 你来看他,他会很开心的。洛子川冲洛韫淡淡说道。 他不好多说什么,啰嗦过度反而会引起洛韫的不适。周遭围了一圈朝廷将士,短短数日,这些人已经折损了大半,也许这是一件好事碍事之人死了,他现在又成为了这群人的老大。可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是再也回不来了吗?洛韫干涩的嘴唇微动,就像阿爹、阿娘、哥哥一样。 洛子川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他深刻地明白着,不管是洛亦止、李浮华、洛毅,还是老神医,都是洛韫生命里的过客,留不住。其实,没有谁能陪谁过一辈子。 那洛韫缓缓道,我们能经常回来看看吗?爹娘和哥哥的墓碑所在位置我记得,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师父埋葬处的位置,我们又该如何寻觅? 我帮你记着,洛子川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陪你一起回来看看。然后,我们一起去祭拜一下师父和师娘。 哥,在这世上,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我求求你,咱们能不能,都好好得活着啊? 洛子川拍拍她的肩膀,并道: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的。 洛子川知道,这条路注定难行。可如今,肩头上似乎被无形的东西所压住,使他不得不继续前行下去。如果五皇子身后的两位将军其中真的有林岁言,老神医真的被林岁言所派的风月楼弟子所杀,那么洛子川一定要告诉他:你这样是错的! 可是如今,又该怎样才有资格和林岁言碰面呢?只有将身后的士兵和自己不断磨练,变得足够强,才有资格和林岁言并肩。 洛子川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冲着洛韫说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 冬季是最难挨的季节,今年的冬季似乎占用了秋季的时间,持续得更长久些。所以,每当春日降临,万物盎然之时,人们总会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可是,关外战乱的爆发、皇朝内部的叛乱,真的能随着岁月的流逝而停止吗? 春日的土地上有鲜草冒出来,为荒凉的土地上增添了第一抹来自春天的生机。 一位少年身穿素衣,手握利剑,在空旷的土地上飞梭。他手中的剑疾若闪电,剑刃雪白,在他舞剑的过程中,不断迸发出刺眼的寒光。 少年身形一顿,迎面而来了一位少女。发髻整齐,一条长马尾直直地垂在身后,进退躲避时,那束马尾也随着少女身形的颤动,而微微摇曳起来。 剑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手腕一扬,将少女砍来的长剑阻隔开来。少年手腕突然使力,剑风一凛,剑器所独有的寒光闪烁,将女子执剑之手震得微微发麻。少女弯腰而下,借着此时重新凝聚力量,剑刃一扫,擦着少年的脖颈扫了出去。 少年侧身躲开,手中的剑刃紧贴在对方剑刃上。手掌一抖,侧掌化为利风,呼啸而去。少女抬起剑柄,又猛地劈下来。少年的手掌一顿,掌风竟被那阵剑风所抵消! 少女手中的剑继续挥下,少年腰一弯,以左脚抵住剑刃,当真是个金鸡独立的架势。 倏然,少年卯足力气,踢开少女手中的长剑,就地打了个空翻。手中的剑不轻不重地压在少女衣衫的衣领处,话语间带着些笑意:你输了。 才不是!女子不甘心地说道,你明知我仍无法破解你方才那招。 少年嘴角勾起,若真是上阵杀敌,敌方又怎会因为你是一个女孩子,对武功造诣不深,便相让于你? 洛韫有些不服气,最后失落地撅撅嘴,认命地说道:是,都是哥哥教得好。哎,哥哥啊,你都不知道要让让我。 好啦,你出身于医谷,从小到大都不曾练过武功,能够达到如今这般境地,已经实属不易。如若凭借着这身功法上阵杀敌,起码也能打倒几个。不过,自五皇子叛乱开始,不管是当今圣上派到各地强势招兵,以此消耗五皇子势力的人马,还是趁机创立队伍,来搅混水的,都数不胜数。我们作为其中之一,五皇子他们大概也没拿我们当回事,如若真的和他们旗下的千军万马对抗,恐怕还是比不过。洛子川说道。 怎么会呢哥,我们这么厉害,又把五皇子派来的那么多的虾兵蟹将都打了回去。他们本人不出现,那是怕死! 好啦,洛子川笑着说道,总是说这些异想天开的孩子气话,你都十七了,还不长大? 洛韫点点头:好吧。 洛子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正色道:阿韫,我叫你打听的事 有些结果,洛韫答,我们队伍中只有少数人使用的是正规供朝廷征战所用的武器,更多人一直用的武器都较为普通,价格、质量都比五皇子的军队差了许多。这些刀剑的来历、材质暂且不论,光是对战时便损耗了许多,现在不少弟兄都没有兵器用,连御敌时用的都是拳头。凭借着这样的地摊货,实在是洛韫发愁道。 得想想办法。洛子川揉了揉眉头,五皇子和他的两位将军不是得意忘形的性格,更不会放纵我们这样的一支军队一直发展、壮大。他们闷不做声,我怕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他们真这么难对付? 洛子川叹了口气,打仗便是如此,先攻权、再攻心。 想要尽快打造兵器,有备无患,就得赶紧出了这荒山野岭。可是有人烟的地方也不一定有人打铁铸剑啊。 当今战乱时代,兵器稀缺,打铁铸剑者必然十分赚钱,这我倒是不怕,就怕是有人挡在我们前面,把所有的铁器来源全部销毁了。洛子川的手缓缓攥紧,攥成拳头,此事得尽快,我能够想到的,他们必然也会想得到,万一真被他们买断了剑器,那我们岂不是与折了翼的鸟雀无异?阿韫,我要带一队人马十人足矣,火速出此荒郊。你驻扎此地,待我回来与你汇合。 这不行,洛韫道,你现在是整个队伍的主心骨,不能再出什么事了。我和兄弟们一起跟着你吧。 不必,带人诸多,反而会引起五皇子的警觉。三日,不,五日,五日后我必定回来,放心。 洛韫勉强地点了点头,问道:着急要走? 嗯,明日便出发。洛子川应道。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草草搭建的军帐外,洛韫正对一群人训话。 经历了生死攸关、天灾人祸,中途还有其余人的不断加入,这个军队的人数虽不及原先朝廷人所征的老弱病残,可精锐程度却是比当初多出三四倍。 明日,你们这十人要跟着我哥下山购买兵器,万万要护住我哥平安,听到了没有? 是!十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行了,养好精神,回去歇息吧。 伴随着他们的退下,洛韫走进了洛子川的军帐。 哥!洛韫叫道。 洛子川抬起头,看了洛韫一眼,阿韫啊,保险起见,我明天总不能以真实面容见人吧。你来帮我参谋参谋,该怎么打扮啊? 哎,哥,你如今虽为少年之身,可自打那次重伤后,气血亏虚,一直没缓过来,面容更是憔悴得同一名姑娘无异。不如,你委屈委屈,穿一套裙子,我再给你化化妆?洛韫一脸奸笑。 你洛子川瞪着眼看洛韫,不可思议地说道:你让我打扮成女子,去采购兵器? 洛韫撇撇嘴,那哥你说,该怎么办呢? 那个不行,得再想一个招.洛子川否道。 就知道哥哥金贵,早就给你准备好啦,洛韫神神秘秘地从身后拿出来一张面具,放在洛子川面前摇了两摇,喏,这面具能遮一遮面容。 洛子川盯着面具看了一会儿,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良久,他说道;这不行,露出来的眼睛和下半张脸呢? 洛韫有些疑惑,诧异地歪了歪头,并道:哥啊,你这也太怕死了些吧。 洛子川纠正道:这叫谨慎。你不是说,我是如今队伍的主心骨吗?我若是死了,这个队伍谁来统领?我这位天真无邪的妹妹吗?洛子川顿了顿,有些疑惑地说道,阿韫啊,在云川谷那会儿,你可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好姑娘啊,我怎么这才发现,你本性,竟然是如此跳脱师兄和哥哥的待遇差别这么大吗? 洛韫点点头,斟酌着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71、重逢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脑子。◎ 哥你这,也太夸张了吧。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洛韫准备送送洛子川,便看见他打扮得宛如一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叫花子。 你懂什么,洛子川说话的声音被蒙在下半张脸上的黑布所阻隔,吐字时并不是很清晰,他撩起那张布,露出一截瘦削的下巴和红润的嘴唇,隔着面具,洛子川瞟了洛韫一眼,五皇子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糊弄过去的,这里又每人会易容术,只能遮得严密些了。 洛韫憋笑着点点头,哥,到时候别忘多买点干粮,我们快没得吃了。 钱呢?洛子川问道,你觉得打铁铸剑的人不会坐地起价?买什么买,凑活着吃得了。 哥哥有一张好容颜嘛洛韫道。 滚,洛子川递了个白眼,冲身后的十人号令道,走! 春意盎然,冰雪铺天盖地转眼间已变成青草茂盛的土地,踩在脚下,软软的,柔柔的。 洛韫说得不无道理,经过数次交战、长途跋涉,钱财、人力、物资都面临着严重的稀缺程度。如今他所前往的地方相对战乱较少,人活得也滋润,价格一定会有所增长。他手里没几个钱,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洛子川揉了揉眉心,十分头疼。 该不会,真的要靠他这张脸,去乞讨换钱吧。 昨日他想了许久,总是认为只戴一张能遮上半张脸的面具不太保险,干脆豁出去了,为了安全起见,在漏出来的下半张脸上蒙了一层黑布。如此,也算是有备无患了。 他向后张望,说道:大家加快脚步,万万不能让五皇子的人抢在我们前头,买下粮食和武器! 恋耽美 ——(50) 众人纷纷应和。洛子川把脸上的面具和黑布整理妥当,目光远眺,似乎看见了荒原外,喧嚣嘈杂的市区。 罢了,到时候如果真的遇上事,便随机应变吧。洛子川安慰自己道。 阳光柔和,照耀在春意盎然的郊外、春暖花开的田野、以及人声鼎沸的闹市区。 一辆马车缓缓而至,装点华丽、价格不菲,看样子坐在马车里的主人家应当是为有钱人家。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一角,一个年轻的少年探出脑袋,把周遭的环境打量了一遍。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啊。他情不自禁地暗叹。 那必须啊,马车夫是一位老者,自然地接过话,战火的硝烟还没烧到我们这儿,你别看别的地方已经打得破败,这儿,还是世外桃源哩! 那位少年歪歪头,虚心询问道:劳驾,请问您知晓这个地方哪里有卖干粮和铁器的吗? 马车夫看了他两眼,咋?小伙子,你这是要打架还是要逃荒啊? 是去少年的话音被另一阵声音截住,那声音说道:自是有妙用,阁下言明就是。一个荷包直直地飞了出来,掉在帘子外的木头边上。 老者眉开眼笑地捡起钱袋子,眼睛眯成一条缝,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么客气做什么。就近的粮店需前行一直往前走,第二个口往右走就是;至于打铁的地方嘛,这附近还真有不少,得容我好好想想。 慢慢想,那个声音说道,哦对了,忘了告诉阁下,我们要的不只是一家店的东西,我们要这里所有粮食和武器商铺的位置,漏一个也不行。 这马车夫有些为难。 忘了提醒阁下,我既然能把装满钱的袋子扔出来,也能把锋利的东西扔到你脖子上,诸如刀啦、剑啦、匕首啦。话音忽高忽低,给人一种诡异的遐想,不相信的话,阁下可以试试啊。一枚飞镖穿透帘子,擦着马车夫的耳边飞了出去。 马车夫的后背已然冒出一堆冷汗。 马车停下来,车内缓缓走出两个人,马车夫这才得空瞧瞧那个扔东西的人究竟是谁。哪知被少年拦下。 钱给了,就不要多事了。阁下知道,看到不该看的,会被怎样地惩罚吗?少年身后,一个声音悠悠说道。 把马车夫丢在原地,二人在土地上渡着步前行。 公子,这又是何必?五皇子就派了咱们两个人出来收购兵器和粮草,万一惹到不该惹的人,那怎么办? 惹到不该惹的那人重复着少年的这句话,既然如此,你早点滚,岂不是保住你的小命的可能性更大些? 少年瘪瘪嘴,不吭声了。他回头打量着身后的人,那是一个少年的扮相,身上穿着黑衣,墨黑色的长发懒散地披在肩背上,瞳孔毫无波澜,似乎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不知是不是他用了易容术的缘故,那双桃花眸子竟然与那张脸并不十分相配。 公子,你这张假脸贴得,实在有些 话音未落,公子的一记眼刀飞了过来,那其间,好像藏着杀意。 少年吓得哆嗦了一下,是的,不管是在军营里,还是在这闹市区中,没人能管得了他。以前,他还能与军营里另一位将军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如今,那位陆将军被五皇子分派去打仗,他的脾气一下子就变得更加古怪了,甚至连五皇子都不敢招惹他。想来,他活的这些年里,除了爹娘,没人能够治得了他吧。 就算这张假面虽然能够遮掩住他的容貌,却改变不了他的品行。那股刻在骨子里的骄傲,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能被一张假脸盖住的。 老大,该往哪走啊?翌日清晨,洛子川和他的部下才匆匆赶到。 没有资金买马,也不能租马车,洛子川和那十人都是一步一个脚印长途跋涉而来的。想到自己到时候还要原路返回,洛子川便顿时心塞。 我们昨日赶的是夜路,劳累了一天了。这是一点钱,你们挤一挤,在一家客栈凑活凑活吧,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洛子川说道。 这怎么行呢?其中一个人说道,钱本来就不多,怎么能给我们随意花销?况且,我们得时时刻刻保护你的安全啊。再说了,万一走散了怎么办呢? 是啊!纷纷有人应和。 无妨,我不会出事的,看到他们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洛子川道:哎呀!我是要去闲逛的,又不是去打架的,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吧。酉时,就在这儿集合。 说罢,洛子川随手抽出一个人的佩剑,放在手里掂了掂,笑着说道,借我用用,谢啦。 他一扬头发,揣着剑,在众人的注意下,步履轻盈地离开了。 洛子川就是怕死,他才不想那十个人离开自己身边。可是他将要做的是靠耍剑来赚钱!如果真的赚到了,那算是皆大欢喜。若是一分钱都没赚到,反而浪费了一天的工夫,出力不挣钱,如果这被自己下属看见这副境况,以后又该如何在军队中树立威风? 他要命,更要面子啊! 洛子川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发,忽然一振奋,也罢,管他能不能挣得到呢! 他拿出手里的小短剑,却是不说一句话,直接往地上摆了一个碗,继而便开始舞剑。 短剑在洛子川的手里疾速飞梭着,犹如旋风一般。洛子川身材苗条,时而挺拔站立;时而微微晃动;时而目不转睛地盯着飞旋的剑影;时而手腕一转,轻盈地纵身一跃。 好!真不错!周遭渐渐多了许多围观的人。 短剑一挥,望着许许多多的老少妇孺欣赏地瞧着这剑术表演,心中不免涌起一股惆怅,也不知,如今这副安静、祥和的景象,他这辈子还能不能再在自己的家乡看到。 把你脸上的东西摘了呗。和谐的人群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洛子川舞剑的手一顿,身体有些僵硬地卡了一下,想要装聋作哑地继续表演下去。 一阵风过,扫起洛子川罩在自己脸上的那层黑布,露出洛子川的下颚。 那个起哄的人说道:是不是脸上被火烧了?还是被谁打了?留下疤了?奉劝大家,还是别看他表演的好,这样的人啊,说不准是个囚犯呢。 不是吧,你不会真的是囚犯吧?那我还是走为妙脸都不敢漏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立马有人一唱一和说道,话音一落,那人还真的装模做样地走了。 人群似乎被这不和谐的声音感染,方才一片叫好的声音里传出了些七嘴八舌的议论,窃窃私语,冲进洛子川的耳朵,甚至有人受了感染,朝洛子川吼道:把脸上的东西摘了呗,又不能要了你的命,难道真的是被戳中了心事,才不敢的? 洛子川脸上又青又紫,不过,在别人眼中,他们是绝对看不到的。因为一个人充满恶意的高呼声,也带动着所有人都跟着振臂高呼。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起头,所有的鼓励声刹那间变成了质疑、否定、讥讽的声音。这就是人的本性,古往今来,不管是大国还是小国,大城还是小城,只是因为一个人,只有那么一人,他的声音,足以带动更多人,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 洛子川已经无法装聋作哑,他的耍剑表演,被迫停止。 你们这些人都不长脑子的吗?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脑子。熙攘的人群中,忽然出来了这么一个人。 阳光照在那人脸上,给人造成一种恍恍惚惚的梦幻朦胧。洛子川的心有规律地加着速,他几乎有一种错觉,那个正逆光走来的人,是他 恕我直言,他摘不摘面具,那是他的事,你们强迫他摘下来,就是你们的错。那好好的舞剑表演你们不看,非得听一个烂嘴巴的瞎叭叭,恕我直言,你们难道就不留心点看看,先起头说话的,可不是就是坐在那边要饭的那位吗?这赤.裸裸的羡慕不成生嫉妒,你们竟然看不出来? 72、售空 ◎这五皇子真是阴险!◎ 这众人面面相觑。 当朝乱世,就是因为有了你们这样一群见风就是雨的愚民。那声音不疾不徐道,遇事做出决断时不先过过脑子。 他耍个剑而已,我们都是看表演的,图个乐呵就行,何必那么认真?少年出来打圆场。 算了,散了吧,真的是,今天都是什么事啊。 就是,一个舞剑赚钱的,还有人来帮他说话?可真是金贵啊。 谁说不是呢,出来混的,像他那路人,保准赚不到钱。 哎,不是洛子川看到人都散了,心中有些着急。那碗里没有多少钱,如若就这样算了的话,怎么和手下的人交代?武器和粮食的钱,又该从哪出? 怎么?很不舍?你很缺钱?逆光站立的那人问道。 那话音里夹带着几分奚落,几分不屑,听起来叫人很不舒服。 这位兄台,洛子川冲他拱拱手,多谢你方才替我讨公道。只是,我希望下次你能够事先问清楚才好,莫要好心办了坏事。洛子川等着光退下去了一些,盯着那个人的脸说道。 那人容貌还算尚佳,不过却无端给人一种十分不协调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楚在哪里。洛子川对着那张脸思虑了片刻,忽然发现,那种不协调感来源于那双眸子。 眸子墨黑,里面似乎盛着一碗浓稠的墨水。眼尾上扬,眼皮外双。这双眼睛里,半是冷漠、半是戏虐。然而,这张脸可以与灵动的杏眼相配,也可以与妩媚的凤眼相匹,就是不能够同桃花眼型相组合。洛子川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过头。 管好你的眼睛,别老看我家公子!桃花眼少年身旁,另外一个少年大声说道。 哦?我可不曾听说过有哪一条法则不让长时间凝视对方的,洛子川冷哼一声,还是说,这位公子十分的金贵,我多看两眼就算是轻薄他了。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得对他负责啊?用不用我八抬大轿把他娶回家啊? 我去你的!你竟然敢如此说我家公子!你!公子,他这是在羞辱你诶! 阁下此事做得确实不对,难道说,你一向都是这样对待自己恩公的吗? 我从未奢求过阁下的帮助,不过,还是要说一声谢谢,毕竟是你帮我解了围。洛子川轻松地说道。 是吗?透过外层的那张假脸,少年看到他勾唇一笑。 不管是在军营里,还是在外面,能看到将军笑一次都是很难的。不曾想,竟然轻而易举地给冲一个毫不相干的少年笑了! 阁下很缺钱吧,他掏出钱袋子在手里掂了掂,不愧阁下的谢谢二字,干脆好人做到底,喏。 你这洛子川自认为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十分顽强地抵抗住金钱的诱惑,牢牢地把手背在身后。 阁下真是聪慧。不瞒阁下,在下虽看不见你的真容,但方才瞧阁下舞剑之时,骨骼清晰、动作灵动。我听说过一个神话,据说,舞剑绝佳之人必是长着一副美人骨,我自幼从未见过剑术如阁下一般高超之人,这好不容易一见,真想瞧一瞧这美人骨究竟长什么样。 做你的美梦去!洛子川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想看我?没门!死断袖!洛子川把老神医曾经用来骂自己的话全部转移到眼前这位少年上。 我家公子才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你想多了。我家公子从来不说假话,夸你骨骼清奇,那便是真的表扬你。只是看看上半身的骨头而已,收起你些龌龊的小心思,还有,你还能得到那么多钱呢,岂不是赚大发了? 去你的吧!洛子川撂下这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公子,这也太过分了吧。想想我们在军营里,从来不会有人这样子对你说话。他孤身一人,如此不懂礼数,应该教训教训他才对! 想不到,终日喜怒无常的公子竟然没有发脾气。他的眼睛有些直直地望着远方,墨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束光,在快速地闪动着。 他,真的好像他,可是我,对不起他。 时候尚早。天时还未至正午。洛子川孤身一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想与十人汇合,可又没到约定时间,只好就近坐在地上 。 我去他娘的。洛子川不屑地哼出一口气,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说话如此露骨之人。 春风缓缓刮过他的面颊,吹得洛子川清醒了些,他大脑极速转动着,思来想去,那两个人绝对不是善茬。 他为何执意要自己露后背?他的后背,可是有两道疤一道是同林岁言比武时,后腰被他用鞭子撩到;另一道是替他挡刀时,自己被装死的朝廷士兵刺的。 那个长着桃花眸子的少年 不知为何,洛子川竟把这个少年与林岁言联系在了一起。 洛子川深呼吸,喃喃自语道:他早就走了,做了五皇子的直系下属,怎么会闲来无事到这远离战乱的地方逛游?是五皇子身边能人太多了吗?况且,那张脸虽然好看一些,不过在人群里,绝对不是最亮眼的一个。他不是他。 林岁言其人,确确实实生得是一副好皮囊,眉眼搭配,属实是上帝创作的佳品,那张面孔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驾驭他的任何性格。就算戴上面具,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贵气与傲慢,绝非旁人能够轻易临摹而来的。 洛子川闭上眼睛,倏然觉得有些心酸与苦涩。 你为什么就那么毫无挂念地走了呢?洛子川真的很想跋山涉水问问林岁言为什么。 五皇子是一个多么心机势力之人,林岁言岂会不知?可是为什么就犯了这种错误,跑去给那位野心勃勃的皇子做下属! 正午的太阳愈发浓烈,洛子川抬手遮了遮,却是无济于事。 他微微侧头,开始细细打量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来。 方才走的急,只是凭着本能瞎胡乱走的,如今回过神来,不免有些烦躁。 洛子川乱瞟的瞳孔一缩,猛然聚集在不远处的一家店铺牌匾上。 铁器铺 洛子川心下一喜,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就算没挣到钱,也总有许多种方法把铁器弄到手。 恋耽美 ——(51) 洛子川脚尖蹬地,轻快地走到铁器铺跟前。 走近才发现,那家店铺里并没有远望的那么气派。屋子里空落落的,洛子川愣是连一把武器的影子都没找到。 他按了按手心,蹙起了眉头。 老板?洛子川呼唤着。 店铺里的东西都被搬空了,乍一看十分的可怜。洛子川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铺里荡来荡去,愣是荡出了不折不扣的回音效果。 不一会儿,从里面一个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头。 洛子川余光一瞥,发现老者的手上有层厚厚的老茧,手掌处还有几道显眼的疤。想必,是打铁铸剑时的损伤。 啊呦,你是来买剑的吧?没了,都卖光了!老者说道。 洛子川一怔,内心咯噔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没了? 是啊,我这儿平日里根本就没几个人来光顾,结果昨天就来了个有钱的,把我这儿所有的剑都买了去啊!他要我这里所有的东西,我那里还有一把破旧的匕首,我寻思它就不卖了,结果被他发现哎呦,你不晓得,他那个眼神有多么可怕嘞! 所以,最后那个匕首 被他拿走啦!老者说道,我问他,你买那么多的东西干嘛啦,他也不答!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情嘛! 罢了,老板。洛子川说道,既然此处无兵器,那我便到别处再看看吧。 去哪看哇?我们这里的兵器,大抵都被那两个人买走啦! 洛子川的心一堵,差点当场心塞窒息而死。 不用想,粮店中是否还有粮草的存在。 你说说,他这是要干什么?粮食和兵器,从来都没有遭遇过这种情况的洗劫。他这表面上是买,实际上就是打劫啊!没了武器和粮食,要是这里也开始打仗了,那该如何是好哇! 老板,你知不知道这里还有哪卖粮食和武器的?偏远一点也好,一定要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的地方。洛子川连忙询问。 老者挥了挥手,不晓得啦。这儿卖武器不挣钱,没有哪家有钱能够天天赔的,到现在还不倒闭的,就只剩下那么几家正儿八经的店,偏远的地儿小伙子,别老在我们这儿待了,我建议你还是到别的地方看看吧。 洛子川一跌一撞地走了出来。 眼前时明时暗,无形中,洛子川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五皇子还真是好计谋。 洛子川在里面逛了许久,晃晃悠悠的,看到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十分美丽。太阳位于正中心,光芒耀眼,照在洛子川身上,还真有一点春天的意味。 天色渐渐暗下来,洛子川无所事事了一天。确实如铁器铺的老者所说,这附近的粮食、武器全部被售空,似乎是被同一伙人买走的。 思虑之余,洛子川忽然想到,五皇子哪来的钱? 他和下属汇合后,每个人都十分惊讶,更多的是气愤。 这五皇子真是阴险!众人纷纷感叹。 73、对手 ◎他,是他吗?他,不是他吧。◎ 怎么办呢洛子川一宿没睡,愁得脑袋都要涨成两个大。 他一只手摁着头,在破败的床榻上久久不入眠。 你说说你啊,能干点什么!洛子川自省道,挣钱挣不到,买东西买不着,真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白跑一趟了。洛子川微微叹气。 现在不服输有什么用?洛子川不得不承认,是五皇子技高一筹了。不管是从选人,还是从做事上,他简直做得滴水不漏。很难想象,这样的局面,是一个在朝廷中十分不受宠的皇子所做的。 五皇子这些年,在朝廷中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抉择着每一条岔路口,只要一个疏忽,就有可能小命不保。他做事仔细、决绝、狠辣,完全不像一个少年所作为。 这些,是洛子川学不来的。 难道,天下真的要易主了吗? 以前,洛子川十分讨厌当今圣上。那个男子歹毒、奸诈,不配为一方君主。可是如今,他的皇位即将要被五皇子争夺而去。洛子川的心里,却有一种十足的不自在感流露。 这种不自在,并不是在于当今圣上。 战乱的发生,百姓遭殃首当其冲,这点洛子川深有体会。无数的男人面临着和妻子孩子的分离,而这一别,说不准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如若没兵可征,老弱妇孺都会遭殃。生灵涂炭,真的是统治者想要看到的吗? 君主都说爱民,可是凭借着杀戮,踏在百姓的尸体上走向龙椅的皇帝,真的算是爱民吗? 其二,战争的发起,会造成粮草与武器的大量亏空,平民百姓吃不上饭,国库不充足,需得常年的休养生息才得以恢复如初。 其三 洛子川抬起头,看着自己住在的这家破败的客栈。 他现在舍不得了。如果五皇子继位的话,这些曾经没有和他站在一起的人,岂不是都要遭到灭口?朝廷旧部是,洛子川和他所带领的军队亦然。 五皇子登基之后会大赦天下吗?他会吗? 洛子川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可是他不能拿洛韫以及众多手下的人的命去赌! 尽管现在想这些属实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在经历过诸多事情后,洛子川不由自主地把所有可能都设想一遍,起码,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罢了,洛子川心想,睡觉吧。 洛子川的眼皮内双,此刻却结结实实地由内变外。睫毛上侧,有一条很长的印子。 这两晚,他几乎都没怎么睡。 有了困意,洛子川的眼睛眨得越来越慢,很快坠入了梦乡。 睡梦中,他看到他自己在一条羊肠小道上走啊走,道路远远望着,没有尽头,一眼看不到边。 洛子川走得累了,准备在旁边坐着歇一会儿。倏忽间,一个小孩子从自己眼前跑过去。洛子川缓缓站起身,看到那孩子的身影愈跑俞远。 洛子川重新小跑跟了过去。 眼前风景一变,一个店铺映入眼帘。 那是一个不大的店铺,装点显得有些古朴了。门口虚掩着,方才那个急匆匆的小孩直接冲了进去。 爷爷,帮我打一把小铁剑呗!那孩子说道。 好嘞!长着花白胡子的老者笑着说道。 看铁匠爷爷给我打小铁剑咯!孩子高兴地在地上连连转圈。 洛子川走上前一看,瞧见店铺外的牌匾上,赫然写着铁匠铺三个大字! 洛子川心下一喜。 对了!除去专门卖铁器的地方,还有铁匠铺可以打铁铸剑呀! 五皇子的人虽然买空了武器,却肯定把可以打造一切铁类有关物品的铁匠铺漏在了外边! 睡梦似乎有了意识,洛子川竟然像是触电一般,忽然一下子坐起来。 他的脑袋有一刹那空白,继而有些激动,并且夹带着欣喜。若不是现在的铁匠铺都关门了,他说不准已经摸黑去铁匠铺了! 明天,他一定要早点前去。这次,他可是要抢在五皇子那伙人前! 洛子川暗暗下定决心。 也许是老天感受到有人的期待,天亮得十分早。然而,这天气却是不佳,阴云密布,大有降下春天的第一次雨的架势。 洛子川走出房门。他没有带伞,为了节省时间,他不能浪费时间去买伞,只好期盼雨能慢一点下。 请问,附近的铁匠铺该怎么走?洛子川就近向一人询问道。 铁匠铺啊那可得走好远呢。那人沉吟,片刻后详细地为洛子川指了一条路。 洛子川:多谢了! 行走的过程总是无聊的,洛子川只想快马加鞭地赶到。心中已经归纳好了万千兵器的模样。 就算是没有钱,身上总该有些值钱的东西吧?实在不行,就做两天苦工,把钱还完了再走。 洛子川重新扳正了面具与黑布,阴云密布的天空,在他的眼睛里却变得可爱了起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家店铺,远远的,并不十分引人注目。可洛子川就是专门奔这儿来的。 那是一家不折不扣的铁匠铺。 洛子川早就等不及,加快速度,直接冲了过去。 好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做事总是风风火火的。店主说道。 刚才跑得快,洛子川下半脸的黑布被风吹地一摇一摆,露出了纤细的下巴。 店主是一位中年男子,身材魁梧,脸上长着络腮胡。 不好意思啊,我来是想打造铁剑的。洛子川道。 剑?铁匠思量了一会儿,怎么总是有人要买剑?哎呀,昨天有个人十分大手笔,已经预定了我这里所有的武器,就等着今天来取呢。 店家,你通融通融,把东西卖给我好吗?洛子川央求道。 这怎么行呢,他都跟我预定好了,我再把东西卖给别人,岂不是言而无信? 洛子川闭上眼睛。 他还是不肯放弃,接着说道:我不会不给你钱的!虽然我钱不够,可是我可以帮你做苦工,我也可以拿东西抵押。求求了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你没钱还看个屁,快走快走,他们就要来了!铁匠似乎多了些赶人的意思。 我,我有钱!洛子川在自己浑身上下一通摸索,终于找出来一把木制的簪子。那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你看,我这簪子行吗?洛子川眼神中充满了恳切。 这?铁匠夺过来,瞅了两眼,这充其量就是个桃木簪子,别来糊弄我,不点钱能买一大堆,能和我的铁器相比? 洛子川哑然。 铁匠猛地把洛子川的簪子扔了回去。洛子川眼神一凛,不曾想那铁匠竟如此粗鲁。簪子一颤,洛子川忙伸手去接,不想迎面而来的一只手横空截住。 这簪子雕琢简朴,边角分明,簪尾更是流利,虽然为桃木所雕,可制簪人想必一定是花了不少心思。凭着这支木簪,便能联想到此人必定武功高强、刀锋锐利、毫不拖泥带水。这么好的一支簪子,阁下可要好好收好,莫要给不识货的人糟蹋了。那个擒簪子的人说道。 洛子川眯起眼,正是昨日那位生有一双桃花眸子的少年。 还我。洛子川冷冷道。 阁下这就不对了不是?我今日护住了你的木簪,昨日又帮你摆脱困境,属实是阁下的恩公才对,怎么你不仅对我不敬,而且还对我说话语气如此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洛子川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里带着许多怒气。 桃花眼少年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就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人有些打抱不平,我家公子救了你耶,你这恩将仇报的。 洛子川夺过簪子,死丝毫没有谢意,眸子里却多了些冰冷的情绪。少年歪了歪头,装作很无辜。 公子,不必同他一般见识。桃花眼睛少年旁边那人说道。 恰如此时,铁匠忽然从铺子里冒了出来,公子,你要的东西,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从屋子里搬出一个口袋。定睛一瞧,麻布口袋里装满着七零八碎的铁制武器。 谢谢啦,做的不错。少年说道,语毕,径直把一袋子的钱抛给了铁匠。 铁匠笑得见牙不见眼,满脸的殷勤模样。 原来,这些日子里,和自己赛跑的人,总是抢在自己前面买光粮食和武器的人,竟然都是他 他是五皇子的人。 面容不符合,也许是用了易容术,贴了一张假脸。可是不管是从音色,还是从身份,还有那双眼睛他,真的是林岁言吗? 可是,林岁言身边一直是陆云丘做下属。而如今,他身边,确实又换了一个人。陆云丘是林岁言最信任的下属,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换人? 洛子川下意识地朝着站在疑似林岁言身边站着的那个人看去,发觉那人和陆云丘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陆云丘虽然嘴贫了些,但是本性沉稳、谨慎做事、滴水不漏。而那个年轻的少年,明明是一个天真不长心眼的。二人相差,足足有半边天那么久。 他,是他吗? 他,不是他吧。 74、无期 ◎他和林岁言之间的距离无期可待。◎ 你买那么多武器做什么。洛子川的眸子一眨不眨,紧盯着林岁言说道。在洛子川的那双瞳孔里,林岁言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然而,那面孔却又不完全是他。 他和洛子川回不到过去了,再也无法回到原来了。 当然是有用了,林岁言淡淡地说道,我去打架、去寻仇,都是我自己的事。 洛子川的心脏一揪。 你自己的事好吧,是我多管了。洛子川把手背在自己身后,并且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可你是五皇子的人。这句话是个陈述句,洛子川在说话时不带一丝波澜,却无端叫人心头一紧。 五皇子,和我是敌人。他的将军,林岁言,是我敌人的帮凶。洛子川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恨他,对吗?林岁言的桃花眼睛里没有往日的风流,洛子川似乎瞧见他眼眸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那一刻,他肯定了,那个人,就是林岁言无疑! 我曾经,是不恨他的。洛子川的声音闷闷的,似乎是在压抑什么别的情感。 林岁言的拳头缓缓攥紧,牙齿咬住舌尖。 我知他苦衷难言、身不由己;我知他本性风流、不喜拘束;我知他万事随心、从无羁绊;我知他风情万千、不屑一顾我全知晓,我全牢记于心,可我却像是个傻子一样。我一开始想要等等他,我以为等待能够缩短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后来我想到,是不是我只有能与他并肩而行的时候,才有资格和他齐头并进,起码我不会那么失败。那时,我还以为,我有机会再见他一次。洛子川的情绪有些激动了起来。 恋耽美 ——(52) 我以为,我有资格的。可是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我那点残存的希望,破灭了。洛子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双漏在面具外面的眼睛微微泛红,出卖了他。 我,不想等了,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再努力,他也等不回来了。他离我太远了,就算我做太多,也是南辕北辙。洛子川轻轻阖上眼睛,他扬起脖子,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是敌军的首领,此刻手无寸铁,也并未有随从跟随,你要杀了我吗?洛子川淡淡地说。 林岁言的手背青紫,青筋暴起,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似乎欲喷涌而出。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是什么都不曾说出口,最后,他只是艰难地说出了一句:我不会杀你的。 洛子川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子里面毫无波澜,眼眶里面、眼球上却凝结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膜。 为什么不动手?洛子川问。 对不起。 你说,林岁言是有苦衷的对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他不说我怎么帮他呢?洛子川似乎重新找回了希望,他的语气近乎恳求地问道。 林岁言的手渐渐松开。洛子川这些时日肉眼可见的瘦了、憔悴了。五官虽然已经长开,变得英气了些许,可是身子骨还是那么高,身上的肉更是一点不长。换一身衣服,估计能够会被人以女孩子定论。 林岁言几乎不可控制地要伸出手去,然而,在那一刻,手又紧紧地收了回来,我不认识他。他冷冷地说道。 洛子川的心像是被人从火海中拯救出来,继而又点了一把更浓的烈焰一般,深陷其中。给了希望,失望却迎面而至。 他应该也没什么苦衷,在他眼中,功名与钱财最重要吧。林岁言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洛子川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洛子川颤颤地问出一句话,他不认为,林岁言会如此绝情。 整个军营里的人皆知,林岁言并未有断袖之癖。 时间似乎静止了,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那句话从洛子川的耳朵里传进去,又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个来回。 洛子川的嘴唇有些哆嗦,他张了张嘴,最后痛快地说道:好! 这声好吼得在场人一愣。 从今以后,洛子川和林岁言,恩断义绝。洛子川把簪子掐在手心里,眼睛突然一凛,其间尽是杀气与绝望。 天空猛然间下起雨来。 雨水溅落,肆意地砸在洛子川头上、脸上、衣服上。他心想: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公子,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林岁言旁边的少年撑开一把纸油伞,遮在二人头顶。 一向寡言的林岁言却如同精神失常一般,目光紧随着洛子川的背影,久久移不开。 算是故人。可是,现在不是了。林岁言嗫嚅着。 啊?那 对不起。林岁言感觉脸颊有些湿润,味咸的水划过林岁言的嘴角。 洛子川,对不起。 我不能够护你,只会一无是处地伤害你。 忘了我,重新开始吧。 洛子川和林岁言最虐心的回忆,永远定格在那个春天,那个春雨飘洒的春季。 洛子川想,他和林岁言之间,就像那漫天飞雪中的一朵飘零欲化为灰烬的雪花,没有人在乎,不会有人留恋。到最后,零落成泥,无影无踪,拿出来,成为别人的笑柄。那么这段缘分又有什么用处呢? 没有收藏价值,只能成为当事人的记忆一隅,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羞愧。 那有什么用呢? 曾经二人齐头并进,共同商量对策,揪出了迷踪林的内奸。他们之间的情感,跨过了山和海洋,跨过了信任与谎言,跨过了虚伪与真心。那么,他们之间,算不算得曾经是轰轰烈烈过? 既然如此,结局又是何必如此狼狈? 既然如此,老天为什么就不肯多给他们之间一丝机会? 为什么,偏偏因为五皇子的出现,这一切,这美好且梦幻的一切,要化成泡沫,消失无影踪? 洛子川不甘心,可是事实却只是这样而已。 林岁言有心吗?他好像没有心。 五皇子是坏人吗?他好像坏得入骨。 洛子川是傻子吗?他好像笨得可笑。 缘起缘灭,是如此的荒唐。明明洛子川早已被踢出局,他还傻傻不自知。 贵如油的春雨滴溅在大地上,那能够滋养万物的雨水,似乎也变得冰冷无情了起来。 洛子川的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他已经不知晓,凝挂在睫毛上的、肆意流淌在脸颊上的,究竟是眼泪,还是雨珠。 最初的最初,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洛子川以为,他和林岁言之间的等待,是能够用时间来衡量的。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只要洛子川还没老,还没死去,总会有一种动力,支持他前行下去。 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一种心灵和另一种心灵之间的落差,是可以用时间磨平的吗?他和林岁言之间的距离,不能等,因为无期。 洛子川会朝着林岁言的背影迈出自己的小小一步,可是林岁言会朝着他所信仰之事物,迈出很大很大的一步。 以前洛子川甘心,也愿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碎的呢?大概是听到林岁言说的那句:他没有断袖之癖吧。 老子活了这么久,头一次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洛子川憋不住,在春雨中狂吼道。 我一次一次体谅你,你呢?姓林的!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他娘的根本就没有心!洛子川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你有什么资格装你不是他,你那烂骨子的模样化成灰老子都他妈认识!洛子川感觉自己像是喝多了酒,视线模糊,摇摇摆摆,看不清什么东西。胸腔、喉咙、心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剧烈地灼烧着,烫得骇人。他十分狼狈,因为他知道,昔日的教养和礼数,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去他的,雨水发凉,他却感觉全身发烫,视线模糊,眼前一阵眩晕,老子同情别人,谁他妈的来同情老子!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客栈的,看到屋檐下一群人紧张地环顾着过往的人群,不由得笑出声。 大哥,你怎么了? 老大 眩晕劲过去后,洛子川勉勉强强看清楚了几个熟人的面孔。他笑了笑,声音撕裂,听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走!跟我去抢兵器去!洛子川嚷嚷,他准备再次回到铁匠铺去。 老大,别去了,现在估计东西都被运走了!有人在背后拉了他一下。 你敢拉我?洛子川转头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想活啦! 老大,你哭了?瞧见洛子川赤红的眼睛后,一个人怯怯地问道。 紧盯着其中一个人的眸子,洛子川定住了一会儿,良久才回神,并找回半点理智。他嘴巴微微张着,声音很小,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认罪:对不起,购买兵器的事情,我搞砸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另外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拖着他下坠。洛子川意识疏离之前,听到那十个自己的随从匆匆忙忙地叫着他。洛子川眼皮愈来愈沉,最后坠入了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就这样吧。洛子川忽然有点明白了老神医死前对洛韫说的那句:别救我。 是啊,人活着好累啊。死了,也许真的能够解脱吧 所以,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踏雪而归 75、攻势 ◎自打你回来之后,就对我们穷追猛打。◎ 话说这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呐。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道,林岁言与洛子川自铁匠铺一别后,那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只是,这天意弄人啊,一年之后,二人在战场上相逢,林岁言率领重兵,又善于运用兵法,打了洛子川一个措手不及,把他逼上了绝路哇! 啊?然后呢?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洛子川手下兵力本来就少,抵不住林岁言的迅猛攻势,几乎就要败了!千钧一发之时,洛韫带兵赶到,救洛子川于水火之中。然而,他们总共的人马,不敌五皇子的一半多,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地方,林岁言的大军朝着洛子川这一方猛打,洛子川却是宁死不屈呀!最终,林岁言的手下斩杀了替洛子川挡刀的洛韫,把洛子川押回了林岁言的老巢。 话说,这林岁言,他真不是个东西!把洛子川捆在自己军帐中,那可是日日折辱啊!可怜洛子川被捆住了手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诶! 你胡说!一片寂静和谐的茶馆中,被一个稚嫩的声音猛然打破,林岁言压根就不曾折辱过洛子川。 嘿,你这小子。说书先生瞥了插话的那人,发觉此人不过还只是个男孩子,便放开了胆子,大声驳回,你为什么如此清楚?难不成,你还认识林岁言和洛子川? 我,我男孩词穷,刚想辩驳,想起了自己偷摸出门时男人的叮嘱,憋了一会儿,撇着嘴重新坐了回去。 话说啊,这林岁言与洛子川之间的纠葛,终究还是不该绝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众人听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孩转过头,方才脸色通红,此刻却变成青紫色,哆哆嗦嗦地,吓得不得了。 谁让你出来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压抑怒火。 男孩子不答话,脖颈缩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看上去像是害怕极了。 众人这才分出来一点精力去瞧一瞧说话的那个人。 仿佛有引力似的,听书的人们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那人身穿一身素衣,眸子清冷,周遭散发着一种冷漠的气息。若是把他安放在洛子川这一位置上,绝对再合适不过了! 瞧着男孩子不吭声,那人仿佛明白什么似的,恶狠狠地转过头,扯住男孩子的手腕就要往茶馆外面拖。 哎有人在背后叫了洛子川一下,你是这孩子什么人,干嘛要那么凶? 那人不可觉察地冷笑,朝着男孩子看了一眼,道:我是你什么人? 男孩子斟酌了一下,想来想去。直接说父亲吧,天下哪有这么年轻的父亲?说是哥哥吧,那这哥哥便也太凶神恶煞了些。说是师父吧,又从未行过拜师礼。最后,只能小声地叫了一声:义父 男孩子被连拖带拽出了茶馆。 他这位义父的脾气十分暴躁,仿佛对着他和另一位义父有撒不完的气。可是,据说他先前是十分温文尔雅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子,自己也不知。 男孩子觉得,他回去又要挨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 义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洛子川扭过头,我对你说过什么? 男孩子耷拉着脑袋,念经一般地说道:我现在武功并未练成,非必要情况,不得擅自出山。 洛子川恶狠狠地看着他,嘴角抽了两下,明知故犯。 义父!义父救我!男孩子大吵大闹,被洛子川生硬地拽回了山林。 山林茂密,葱葱郁郁的树木,遮天蔽日的,构造出一处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山上有一块地方特意空了出来,那里种满了竹子,想必再过三至四年,这些竹子就会破土而出,长成高大茂盛的竹林。 他们住的地方离这片土地不远。因此,男孩子开始放声哭嚎。 回来啦。草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衣,桃花眼睛里皆是风流。 洛子川把男孩子一撂,歪着头,抱着膀,盯着这一大一小看。 义父男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岁言。 林岁言清了清喉咙,姗姗说道:那个,小孩子想出去就出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子川冷哼一口气,无所谓地说着: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岁言,你记不记得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你用心辅佐的当今圣上是怎么对你说的?用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如今他的势力只手遮天,他是新的一代君王。你是唯一一个活在世上,并知晓他那么大秘密的人,你的尸体要是不凉,他会心安吗?他万一后,有一千种方法整死我们。你就那么笃定,他,不会查到这孩子身上吗! 对,我杞人忧天,我无理取闹!洛子川猛然冲向草屋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月亮缓缓地悬挂在漆黑的夜空。洛子川闭着眼睛,听着万物死寂,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在军帐中苦苦等待又自相矛盾的时候。 门忽然被推开,吱呀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了三荡。 祖宗,你怎么又不点蜡烛?林岁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洛子川的位置。 我这又是怎么了呢?骂他骂得那么凶,怪不得有事求你不求我。洛子川的眸子低垂着。 没事,严格一点也是好的。林岁言说道,子川,对不起啊,我也有错的地方,我再也不放他出去了。 洛子川点点头,勉强嗯了一声,我管不着你,你爱如何如何,把我杀了我也不会不服的。 瞎说什么。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也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以后这样的话,不许说。 洛子川抬起眸子,与林岁言的目光遥遥相撞,林岁言,其实你不知道我的,我其实很爱钻牛角尖,我其实气性特别大。以前生气的时候这些话都是憋在心里,可是我现在 恋耽美 ——(53) 我知道。林岁言把洛子川抱进怀里,以后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想打人就打我。 我可不舍得呀。洛子川嗫嚅道。 抱了一会儿,林岁言忽然把头往洛子川耳根处凑了凑,桃花眸子里泛着危险的光芒,其实,我很霸道。看准了你这个人,那么这一辈子,只能喜欢我,我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知道了吗?娘子? 洛子川脸色又青又紫,谁是你娘子? 谁应是谁咯,林岁言坏笑着答。他紧贴着洛子川耳畔,压低了声音,川儿,知道这夜黑风高的,最适合做什么吗? 洛子川感觉,一只手缓缓搭上了自己肩膀,并且不断前攀,碰到脖颈。探进衣服领子里,停留在琵琶骨处。 月色朦胧,优雅端庄,却又不失妩媚,把光束一视同仁地撒给所有人。透过草屋的窗子,照进暗暗的屋子里。 已是半夜,洛子川的腰肢被林岁言紧紧的箍着。脑袋一片混沌,不多时便睡着了。 记忆愈发疏离,洛子川进入了梦境,他梦见 哥,哥洛韫剧烈地咳嗽着,咳出大片鲜红的血液。 陛下有旨曰:林将军护国有功,陛下念及旧情,特邀其一叙。 不要,不要去。 阿韫,阿韫! 林岁言,不要去,那是个圈套 梦境继续扭转,逐渐定格、成型。洛子川似乎看见洛韫在对着自己笑。 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洛子川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洛韫担心焦急的面孔。 弟兄们说你淋了雨,晕倒了。不是吧哥,你怎么脆弱成这个样子啦?洛韫问道。 洛子川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坐了起来,头像爆炸了似的,那些记忆,如同洪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对不起,洛子川自责道,武器、粮食,我都没弄到。 没事的哥,武器我们可以捡对方的用,粮食还可以再挨一挨,挖一点野菜垫垫饥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 哥,洛韫终究没抵住好奇心,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和你同去的那十名弟兄,都说你哭了诶。不就是没买到兵器吗,哥你至于吗 我看见他了。洛子川道。 谁?洛韫好奇地问道。 洛子川看了洛韫一眼,洛韫立马察言观色、见好就收了。 那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五皇子所率领的兵将虎视眈眈的。真是奇怪了,先前闷哼的,怎么自打你回来之后,就对我们这里穷追猛打? 不是我回来了,是他回去了。五皇子知道了我们如今的现状没钱没粮没武器,不穷追猛打、乘胜追击,彻底消灭隐患才怪。 那该如何是好啊。洛韫抿抿嘴,真的要硬碰硬的话,我们的兵力还不是迟早要被消耗掉 ? 不是硬碰硬。阿韫,我有个打算。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一群普通军队正面和五皇子刚,你则率领一队精锐走小路。二者只要配合默契,就会给敌方造成我们人马众多的假象。 这不成!洛韫说道,万一有所疏漏,被五皇子察觉,利用两个军队并不交融的嫌隙,趁势打破,那后果将不可设想! 洛子川抬起头,看着洛韫,问道:除了这,我们还有别的机会吗? 洛韫思量一会儿,忽然坚定地说道:好吧,就按哥你说的做。 76、中计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废人。◎ 你是没看到,那群怂包是怎么夹着尾巴逃的! 火光映红了刚打胜仗的士兵们的脸颊,整个宿营地都充斥着昂扬的气氛。 他们活该!要我说,当时就应该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说的是!要我说,咱大哥关键时刻怎么就怂了呢? 算了算了,他也是为长远考虑。只要天一亮,我们就乘胜追击,把五皇子的人那些重兵,全都给宰了! 可是,按照咱大哥的性格来看,指不定又要思前顾后一番,万一要是 周遭不出声了。的确,打到一半撤兵,确实是洛子川的行事风格。 一抹人影悄悄绕过人群,径自往洛子川军帐处赶去。 彼时,洛子川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手指点着眉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一卷简明扼要的意象地图。 老大,接下来我们什么打算啊?那个人问道 你不觉得,这场战役下来,我们赢得太简单了吗?洛子川抬起头问道。 我知道大哥你的顾虑,可是弟兄们是亲眼看到了五皇子的兵力被打残了,并直接奔北面而去。而先前五皇子的兵从未在北方有过逗留,所以,那里也断然不会有五皇子的势力驻扎。 我知道。洛子川眉头紧锁,可我怕这事没那么简单,五皇子的残兵败将明知逃到北方不明智,却还是那么做了。他们大可以换一个方向逃窜啊。 大哥,你有所不知。当时我们对着那股兵力穷追猛打,他们犹如进了油锅的蚂蚁,想必,也是无力顾及方向了。那人说道,那时,诸多的弟兄正在兴头上,誓不将其彻底剿灭便不归。大哥你的一声召回令,可是折损了他们太多的锐气。 我知,这事是我欠缺考虑。接下来之事,我自行考量吧。洛子川垂眸说道。 大哥,我们接下来如果按兵不动,很有可能彻底丧失军心,那些人对大哥你的不满也许会爆发,那后果将会不堪设想。所以,恳请大哥下令,明日一早,便对五皇子的残兵败将发起攻击! 既然如此好吧。你先同洛韫写信,告知她我的境况,如若她得知我同军队的情况不容乐观,还请她火速带兵增援。 是。那人转了身退下。 洛子川只觉得脑袋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太阳穴一撅一撅的,似乎里面的神经要连根蹦出来。 我只是希望,这不是所谓的阴谋诡计。洛子川沉吟道。 杀!翌日清晨,士兵便朝着北方发起了迅猛的攻势,一霎时杀红了眼。 洛子川眼前一片血红,鲜艳的颜色逆流成河。看到两军拼命地厮杀在了一起,心里忽然闪过一种凄凉和难过。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他痛恨滥杀无辜。可在两军交战的过程中,被滥杀的人,还少吗?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可最后,他也成为了同林岁言一样的人,不是吗? 洛子川定睛一看,发现五皇子的残存兵力已经做足了垂死挣扎的准备,在团团的包围圈里,捏死他们如同捏死蝼蚁那般简单容易。 洛子川闭上眼睛,似乎听见了在云川谷之时,洛亦止细心的淳淳教诲。 川儿,世上之人皆无辜,不过信仰与所处阵营不同。不可因一己私欲,便对他人起杀戮之心。 杀生皆过。 阿川,我希望你能够遵循为师的话,做一个悲天悯人的好人。 师父洛子川喃喃自语。 如果被洛亦止知晓,他耗尽毕生心血所教导的徒弟,带领着一群人草菅人命,他会怎么想?都说逝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宁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人。想必,当师父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会十分恨铁不成钢吧。 洛子川这一生,总是逆命而行。师父叫他学医,他偏要练武;师娘叫他投奔亲戚,他偏要跑出来和林岁言一起闯荡江湖;林岁言叫他莫要寻他,老老实实待着并忘了自己,他偏要跑出来做自以为是的无用功。到最后呢? 文不成武不就,妥妥贴贴的一个废柴。并有许多人因为自己而死。 大哥!一声吼叫把洛子川强行拉回了现实。 我们将军来救我们啦!你们要完啦!哈哈哈哈被控制住的五皇子士兵成为了人质,却丝毫没有惧怕,反倒兴奋地喊着。 猛然间,洛子川听见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似是千军万马的铁蹄声,践踏在地面上。远方似乎传来着悠远却犀利的号角声。洛子川周身一震悚,他彻底清醒过来自己中计了! 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此时此刻,洛子川的存在几乎如同神明,即便他也是凡人,却要被更多的人寄予厚望。 该怎么办?洛子川闭上眸子,脑袋飞速地旋转着。对,五皇子不可能弃自己的势力于不顾,他们如今能够掌控着眼前这群虾兵蟹将的命运,如若以其相威胁,说不准能够多挣脱一线生机,解救更多的人,拖延到洛韫带兵赶来! 对!就这样! 大家听我说,洛子川大声喊道,都别慌!我们拿眼前这些五皇子的人来威胁他的大部队。五皇子就算再嚣张,也不会弃他们于不顾! 铁蹄声由远至近,一声一声,似乎踏在了洛子川和每一个人的心里。战马嘶吼,响彻云霄,洛子川隔着很远,模糊地看见了一排身穿铠甲的将士,骑着骏马,在大地上奔驰而来。 无形之中,他们把洛子川所在位置包围成了一个圈。洛子川吞吞口水,并且有些忌惮地环顾着。 整齐划一的声音,夹杂着似远似近的号角声,不断地击垮着洛子川内心的防线。他明白,自己已经如同瓮中之鳖,对方杀了他,犹如捻死一只蝼蚁那么简单。可是现在,他自己还不能慌,若是他此刻崩溃,恐怕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大哥,真的有用吗?我还并未娶妻生子,我还不想死!紧张的气氛中,倏然有一人毫无征兆地崩溃了。 洛子川知道,这句话一出,军心就已经涣散了。 我也是!大哥,我们投降归顺吧 我们如今算是处于对峙的状态,并没有彻底决断出谁胜谁负,你们此刻缴械投降,无异于功亏一篑!他们不可能不管我们手中的这么多人质,万一搏赢了呢?洛子川大声说道。 众人不说话。洛子川却认为他们只是短暂地被自己说服了。实际上,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估计又要完蛋。 铁蹄的声音停止,浩浩荡荡的军队转瞬已落在面前。先前,五皇子都是派出部分兵力与洛子川争斗,打起来,也觉得能够应付得了。直到如今,洛子川才深切地感受到了两军势力相差悬殊。五皇子用近乎一半的人马来设计围剿,想必这次,应该是动了杀心。 我们手里有五皇子的士兵。洛子川仰望着对方高大的身躯,气场完全被削弱了。 你认为,你有资格同我谈条件吗?坐在马背上,为首那人眉宇坚毅,冷冷地回道。他的面孔,洛子川陌生得很,想必是五皇子新招纳的贤才武将。 如何没有?洛子川故作轻松的一挑眉,说道,我们皆生长在同一处土地,共享用一个日月、一片星河,我们人人平等。谈条件而已,是获利最大的选择。 我手中有你的手下,我的弟兄脾气普遍不是很好,万一你们惹怒了他们,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也未可知。这样,你们先撤兵,等我们到了安全地界,自然会把人留下。洛子川手心出了冷汗,他把手牢牢地背在身后,凝视着对面那人的眸子。 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但是,你开出的这个条件,实在对我没什么好处可言。这些人能被你们抓住,就已经没有用处了。五皇子手下,不养废物。话语里不带一丝温度,洛子川甚至听到了一股杀意。 他拿出手里的弓箭,箭矢上弓,蓄势待发。洛子川刚想呐喊,转过头的一刹那,一柄箭矢擦着他的额头飞了出去,当即刺入一位人质胸口。 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一刹那的工夫,所有人都举起了弓箭。上一秒还大气不敢出的人质们下一秒便纷纷倒地死去。 不!洛子川大叫,他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目光犹如在凝视着一个罪不可赦的囚犯,你草菅人命!你!他的眼睛赤红,里面爬满了血丝。 你也下得了手?洛子川鄙夷且憎恶地凝视着他,那是你们昔日并肩作战的同伴啊!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废人。 刀光冲天,再回过神,眼前已尽是一片血红。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一个声音冷冷地在耳畔回荡:遇事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众人纷纷跳下马匹,拿出武器,对着洛子川等人发起势不可挡的攻势。洛子川侧身躲过袭来的刀刃,却还是有些不及时,刀刃紧贴着他的脸颊,泛着冰冷的寒光,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夹带着火辣辣的疼痛感。 杀嘶喊声、拼杀声,时远时近,在洛子川耳畔回荡着。 洛子川运剑成风,手腕微转,以左脚为轴,疾速旋转了半圈,与众兵激烈地斗争着。看到有马匹在安静地等候,毫不客气地一拳拍在了马屁股上。骏马闹场,惊慌地冲进了血腥的队伍中去。洛子川趁着马匹的搅场,迅速抬手,杀死了几个注意力被分散的敌军。 77、爱慕 ◎洛子川,我洛韫,喜欢你。◎ 恍恍惚惚间,洛子川已然不记得自己是在厮杀还是在做别的什么。他只是用力地躲避别人的攻击,时机合适时再做一些反击。时而的痛感又似在压迫他的神经。 洛子川手上的长剑被沾染上了鲜血。一些血已经凝固在铁制的武器边沿,暗红色的,十分骇人。 身处敌军的包围圈中,洛子川发了狠,剑风横扫而过,直穿入腹,毫不留情。令一只手迅猛地拍在旁人小腹、眼睛、脖颈处。 他左手手腕突然发力,逆着力气拧着敌方士兵的手腕。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厮杀中显得并不是那么真切,可一声钻心的惊呼却是掩盖不住的。 洛子川眼睛血红,正如一句成语所描述:杀红了眼。 蓦地,洛子川的脚像是被什么牵绊住。他低下头,发觉一个人正趴在地上,手腕锁着他的脚踝。那人后背上有刺眼的腥红色,面目狰狞,如同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恋耽美 ——(54) 四周有人围了上来,刀剑劈头盖脸地欲朝他砍过来。洛子川令一只脚狠狠地踩向趴在地上的那人的手,发出骨头碎裂的声响。 一柄剑直直地朝着洛子川扫过来。他后腰一弯,当即避开了剑刃。猛然间,耳畔传来尖锐的声响,他左脚踢在攻击他的那人胸膛,两脚猛地用力,当即站了起来。他手中铁剑一转,几乎未卜先知一般刺穿了欲偷袭之人的小腹。 洛子川剧烈呼吸着,他的脸上沾染上了自己和别人的鲜血。此刻,他明白了,他与先前不同了。 耳鬓嗡嗡作响,洛子川倏然挥剑,与另外一人砍来的刀锋相撞,声音清脆悦耳,可洛子川耳膜里,只有刺耳的嗡鸣声不断地回荡。猛地,他手腕一脱力,这才明白如今对付之人实力不容小觑。他分出注意打量,对面原来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 手腕突然一震。洛子川扪心自问,一般只有他把别人逼脱力的份儿,却是忘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洛子川迅速镇定下来,右手被震得发疼,一时半刻使不上力气来。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手掌故意松开剑柄,壮汉士兵的刀少了支撑,欲疾速落下,他眼疾手快地闪身躲到一边。似乎是当他决定弃剑之时,就已经预料到,并做好打算一样。 虽然壮汉的身高体重占足了优势,不过论灵敏度来讲,洛子川才是当之无愧的王。他脑海中回忆起苏情的功法,脚下飘飘乎若清风,又形如鬼魅,叫人琢磨不到路数。眼疾手快地在壮汉背后拍上了力气十足的一巴掌,壮汉身子一颠,往前扑去。洛子川则趁势就地摸到一把铁剑,用尽全身力气扔了出去。 洛子川不曾练过飞镖之类的投掷暗器,况且,就算练过,也很难达到扔飞镖的水平毕竟剑和镖的长度、重量相差悬殊。如若是林岁言或是陆云丘在场,说不准能直接刺死。洛子川对这一扔不抱有多大信心,不曾想人的潜力无限。剑刃直直地穿过壮汉士兵的心脏,他挣扎扑腾了一下,便将脑袋磕在满是血污的地面上。 洛子川猛地呼出了一口气。 忽然,血光冲天的混乱厮杀中,似乎是有了新的一派的进入。洛子川还没看清楚是谁,耳朵便已经先一步接收到了情报。 洛韫洛子川的神情有些许恍惚,他喃喃自语,是阿韫。 不远处,一名少女在混乱的场面中,显得格外突兀。她穿着浅色衣服,血污喷溅到衣衫上。她眉头一皱,望着一名五皇子的士兵,手腕极其明显地颤抖了下。望着那人全然没有感激刀下留人的喜悦,反而欲重新拿刀刺杀过去,洛韫眉头拧了拧,似是克制,又似是惧怕地闭上了眼睛。刀刃进出皮肉的声音在一片杀喊声中听得并不是那么真切,当洛韫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人已经咽了气。 那人眼睛并没有闭合,而是狠狠地盯着她,似乎是在为自己之死做出不满的喧嚣。 隔着很远,洛子川却感受到了少女的痛苦与无力。洛子川的耳畔还似有似无地回荡着林岁言为开导他,对他所说的那些话。 总是要面对的洛子川耳朵里面的嗡鸣声并未散去。 五皇子的军队好似完全打不死,加上这支队伍里面精锐诸多,要说彻底战胜,恐怕是有点难度。 洛子川手腕、脸颊、衣服上皆被血色晕染,他却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此刻,能保住小命最重要,还理会这些表面功夫做什么? 这场战斗也许持续了半多个时辰,洛子川从未经历过规模如此盛大、规模如此之久的战斗。他所运用的武功皆是靠手腕、脚踝为辅助,并不没有强到与五皇子的精锐正面硬碰硬。这样一久,也就造成了十分凄惨的下场他提不动剑了,手脚发酸,真想就地坐下去,好好歇一歇。 然而他还不能。洛子川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如若为了一时之快,那将会惨死在五皇子士兵中的刀剑之下,甚至还会被粗鲁地踩上几脚。打个比方,恰如校园之中被跑步搞得累死累活的学生,想四仰八叉地躺下休息会儿,然而出于不想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心里,只能硬着头皮跑下去一般。 所以,此时洛子川挥动剑柄,一下一下地砍出去,因为那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一种保命的本能。洛子川已经成为了一具空壳,他的灵魂,早就死在了离开云川谷那日。 他早就明白,自己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洛子川。他开始变坏,变成为了生存斩杀别人的恶魔! 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刺耳非常,洛子川望着大势已去的五皇子的士兵,以为自己又幻听了。他注意力回笼,仔细地听,发觉那并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实实在在的从远方传过来的。一层冷汗攀上了洛子川的脊柱。 洛韫已带兵马赶来,全部人马皆聚集在此。人人皆忙着拼杀,定然不会有闲情逸致吹口哨玩。洛子川目光粗略一扫,发现敌方的士兵逐渐兴奋起来,那口哨声好似一种暗号,像是一种安慰。 坏了!是他们的救兵! 扯!他们的救兵来了!洛子川顾不上体面,大声地喊道。 然而,敌方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死活把他们牵制住,丝毫无法脱困。口哨声愈来愈近,十分刺耳。放眼望去,洛子川似乎看见了敌方狰狞且得意的面孔。 几乎是那一瞬间,洛子川脑海里蹦出来两个字:完了。 他的预感一向很准,而此刻,他却完全没有丧失求生的勇气。他鼓足了力气,大声呐喊道:你们真的要死在这儿吗? 洛子川抬手抹了一把脸,有些狼狈地大喊道:想想你们的父母!想想你们的妻儿!如若我们此时此刻败给五皇子,你们以为,五皇子会留下我们吗? 他率先手起刀落,把剑刃穿入一位五皇子手下士兵的胸膛。 大哥说得对!杀!纷纷有人应和。 士兵鼓舞了斗志,挑起武器拼杀着。洛子川打头阵,打算疾速率兵冲出去。 口哨声毫无征兆地停止了,洛子川脚步一顿。 他的眼前,赫然出现新的身影。面前似乎又是另一波人马,扮相不同,似乎更是凶神恶煞了些。不变的,是他们皆效忠于五皇子。 刀剑出鞘,那杀气,似乎比先前更加浓烈一些。 洛子川本能后退,但却定住自己没有动。如若这个动作一出,怕是军心彻底就涣散了。 洛子川注视着,为首那人嘴角一勾,轻蔑且玩昧地说道:杀。 长剑刺来,洛子川闪避不及,被剑刃割破了右脖颈的皮肉,滚落出丝丝血珠来。洛子川抬手扣住刀刃,不顾手上的痛楚,使劲一掰。 洛子川左脚踢在那人小腹上、膝髁上,想要摆脱。那人却是丝毫不动,不知是天生擅长挨打还是怎样。洛子川当机立断,一手捏着剑刃,另一只手猛地提剑刺穿对面那个人的小腹。 洛子川知晓,那一刀并不足以要他的命,又捅了一刀,血色晕染,沾染到洛子川的手掌之上。 杀!敌军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洛子川感到气场一下子便被压了下去。 还在发麻的手脚重新被迫上阵。双方重新陷入一片乱斗的局面中去。 这次,大半人的目标基本上都集中在洛子川身上。前后夹击,使洛子川闪躲不及,堪堪避过,全然没了先前的威风。 洛子川被三面夹击,已经没有精力去管别处是否有人偷袭。洛子川两手化作双刃,朝着敌军拍过去。 哥!小心!洛韫一声惊呼,忙扑身挡了过来。 洛子川被这一扑弄得重心不稳,栽了一个跟头,跌坐在地上。他脑袋有些发懵,以他的位置,只能看到洛韫披散着的凌乱长发,以及 一柄长剑突兀地立在洛韫脊背之上! 刺剑那人似乎不死心,又欲捅一剑过来。洛韫抱住洛子川的脖子,如同一个软甲一般,趴在洛子川身上。洛韫整个身体颤了一下,血色在浅色衣衫上显得格外突兀、刺眼。如同大雪天里,傲然挺立的红梅一样。 那人不死心,朝着洛韫又是一刀。洛子川恶狠狠地瞪着那人,青筋自脸上、手上暴了出来。手中的剑倏然收紧,洛子川发了狠地扔了出去。 阿韫阿韫!洛子川慌了神。少女发丝凌乱,披散在单薄的肩背上。 众多士兵围了上来,把刀剑指向了他。 洛子川有些慌乱地扫视了一圈。在浩浩荡荡的五皇子士兵中,他们,简直就犹如脆弱的蝼蚁一般。大多数人已经躺在地上,躺在血泊里,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还在拼死斗争着。 他的嘴唇干得发涩。 五皇子的人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倒是想要把这出苦情戏看完。 哥,好疼洛韫颤抖着说。 阿韫,没事的,真的,会没事的。洛子川已经顾不上别的,他磕巴地安慰道。 哥,对不起。洛韫眼角滑下一颗泪珠,我,我没能保护好你 傻丫头,你保护我什么,是我太没用,没能护住你。 哥,我有一个秘密,我想说很久了,洛韫嘴唇都在打着哆嗦,却是隆重的,像是交代遗言一般,一字一顿地说道,哥哥,师兄,我 我不听!有什么话,你好好同我说!不要如此这般!洛子川大声道。 哥,你不必答话,听着便好。哥,求求了,我想说这话好久了,我怕今日不说,以后我就没有机会说了。 洛韫的嘴唇拉了一下,却是扯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洛子川,我洛韫,喜欢你。 洛子川睫毛一颤。 不是师妹对师兄的喜欢,不是妹妹对哥哥的喜欢,是那种女人对男人的喜欢。 洛韫喜欢洛子川好多年,洛子川巧妙躲过这段感情很多年。 我知道,我配不上哥。洛韫咽了一下口水,有些艰难地说道,所以,哥哥不必挂在心上,知晓我的心意就够了。阿韫想求哥哥,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78、被捕 ◎把这手下败将带走。◎ 洛韫的手颤了一下,忽然间,毫无征兆地从洛子川身上掉了下去。 洛子川瞳孔猛地睁大,少女的身躯仿佛就此脱了力,轻飘飘的皮囊径自向后方仰过去。脑袋磕在地面上,仿佛沉淀着星星的眸子眨得愈发缓慢,最后垂下了眼皮,再也没有睁开。 阿韫!洛子川小心翼翼地捧着洛韫的手,感受到少女的手逐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凉。 这些事物都无一不在压迫着洛子川的神经,洛子川额角的青筋不断地跳动着。他慌里慌张地把手放在洛韫的鼻息之下,察觉到洛韫的鼻息越来越浅,最后化为乌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在洛子川眼前消失而去。 洛子川歇斯底里,几近崩溃。他把最后的求助目光投向五皇子的手下士兵,手指缓缓蜷缩起来,指甲抵着皮肉,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 他不会医术,他只会一些狗屁的三脚猫功夫,连自身都难保。 没有人给他反应,冰冷的刀刃夹带着刺眼的冷光,架在洛子川脖颈上,一割即破。 是了,他们有什么资格帮他? 洛子川被冷光晃着眼睛,听见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把这手下败将带走。 下一刻,洛子川就毫无预兆地被架了起来,一条黑布蒙住了他的眼睛,手腕被反剪在身后,两侧的人不断推搡着他。她救救她。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们救她,况且,她也救不活了。 洛子川的整个身体冷下来,心脏处似乎被人提着刀剑恶狠狠地剜着肉,钻心却又麻木地疼。清晰无比。 我们要把他带到哪儿去?押送洛子川的士兵怯生生地询问。 军帐。另外一个声音回答。 问话那人似乎会意,并不再问了,只是发出一声轻轻的淡笑,那可真是有他受了。 如若此刻洛子川并没有被遮住眼睛,他一定能够看到那人笑得一脸猥琐的神情。 行吧,人就交给你们了,我们先回去。好像是一个新的说话之人。看来,他们并不是出自同一帮派。 不邀请你们大将军过来欣赏欣赏? 将军他没那癖好。毫不留情地回,说罢,冲身后一吆喝:回军帐。 洛子川只听那齐刷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他的心慌乱地蹦跳着,荒山野岭,自己又被蒙着眼睛,被推搡着走,又摔又跌那是十分正常之事,结果却是被五皇子手下那群士兵十分厌弃,看不惯的还要踹上几脚,以泄私愤。 洛子川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他有些累了,本来想借着后一步的推搡缓一缓力气,结果却后背却并未得到想象中的一巴掌你。一只手粗鲁地扳过洛子川的脸,一双已经结痂的疤痕横在脸上,却并没有带来多少狠戾,反而给那张面孔增添了一种美感。 那人冷笑一声:尽是些歪瓜裂枣的,怎么出了你这样的细皮嫩肉?喂,你是男的吧? 洛子川梗着脖子,并不答话。忽然挨了一脚,直接踹在胸脯上,洛子川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 爷爷我没耐心陪你耗,说话! 洛子川自认有气节,因为洛韫之死,想要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可是耳畔中却倏然浮现着洛韫的话,似是叮嘱,又似是请求,叫他好好活着。 洛子川哑着嗓子,我是 听话就好,听着,等会你懂事着些。那人嘲讽地叫道,小白脸。 洛子川拳头一紧。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去? 不该问的别问,到时候就知道了。 洛子川压制了痛苦的语调,干脆坚定地说:你们可以打我,可以杀我,但是你们不能侮辱我。 打你?杀你?一个声音笑了笑,放心吧,我家将军可是不会如此残忍的呢,他可是会极了怜香惜玉。 这群人是林岁言的人吗?他们口中的将军指的是他吗?林岁言什么时候培养出这么一群无赖? 经过了一路,洛子川总算暂时被安定下来。脚可以得到短暂放松的同时,他同时又有些惶惶不安了起来。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军帐正中,一名少年正坐着看书。他左手撑着额头,右手捧着一本书卷,眼睛几近合拢,也不知那书中的内容他看进去了多少。眼皮盖住了大部分的眼睛,远看,倒是一幅真真切切的美人捧书卷图。 恋耽美 ——(55) 将军,一人毕恭毕敬地走到那人身前,作揖道,已全部按照五皇子的计划,把那股势力尽数剿灭。 嗯,我知道了。林岁言把书卷撂在一边,桃花眼睛眨了一眨。 楚将军为人招摇,将军你也是知道的,大事小事只要是取了功,便要开宴席庆祝一番。将军已经拒绝了盛情邀请太多次,此次是您与他二人共同联手。所以,如若再是拒绝,怕是不好办吧 嗯,我知道了。林岁言应道。 将军,还有一事,楚将军又在抓少年那人欲言又止。 以后此事不必向我提及。林岁言说道。 是。那人又退下了。 画风一转,一幅较为热闹的场面映入眼帘。 诸位,今日我同林将军共同又剿灭了一队人马,实在是可喜可贺。当然,有着此等荣耀,还是要兄弟们的多多配合,楚某在此,感谢大家啦! 楚将军何必客气! 酒气熏天中,蓦地出现几个不太和谐之人。洛子川被蒙着眼睛,手腕已经被麻绳勒得通红。在身旁的人似乎走了几个,他被短暂地撂在了原地,肩膀被两只有力的手扣着,脖颈上冰冰凉凉,洛子川知道,那是刀。 正当他快速地思考该如何脱困之时,倏然间听到一阵轻微的声音,似乎是人的脚步声。下一刻,反剪在背后的手腕被人占便宜一般的摸了一下,洛子川顿时觉得浑身膈应。 下一秒,洛子川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被人猛地掀开,一双眸子暴露在空气中。洛子川有些不适应,本能地眨了眨眼。 真不错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那人身材高大,脸上有着淡淡的胡茬,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此刻,里面闪着骇人的光芒。 他不是林岁言。 洛子川竟然有些窃喜。 一颗狂跳的心脏停滞了那么一刹那,继而重新跌回去,愈跳愈快。 他不是 洛子川能感受到眼前那人打量着他的炽热的光芒,似乎要扒开他的皮囊。那种赤.裸裸的目光,看的洛子川有些生厌。 几乎是一瞬间,洛子川就断定,这位将军打扮的人,是个断袖。 他的手下把洛子川绑来,是来讨好他的。又或是,他要求他们那么做的。 是吧将军,我一眼就相中他了。你说也怪,那里面尽是些丑八怪,独独就这小白脸一人,长得还算能入眼些。 不错,这次重重有赏。那位将军眉头一挑,把他带进我军帐里去。 洛子川被胡乱推搡到偌大的军帐中,里面布置凌乱不堪,主人却又不屑于收拾。 不好意思啊,我去处理点事。楚将军重新坐了回来,脸上笑容更多了。 周遭的人却是像都明白似的,也不追问。 几罐子酒入腹,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楚将军挥挥手,把身侧的一个侍从叫过来,林岁言怎么还不来? 我也不知那下属吭哧瘪肚地回答道。 我去他的,不来这里,就是不给老子面子!楚将军神情有些激动,借着酒意,众人纷纷出声应和,对啊!竟然敢不给将军面子! 什么事啊?远远的,一个声音遥遥传来。来人一袭黑衣,双手背在身后,我林某不过只是来得晚了一些,怎么就成了被喊打喊杀的罪人了? 林岁言眸子一凛,一股杀气横扫而过。 众人不敢放肆,准备脚板抹油开溜。 楚将军一时间有些窘迫,他把酒壶抛到林岁言手里,大声说道:林将军啊,我等你陪我喝酒可是等了好些日子呢。我们同为五皇子的属下,又怎好搞得如此生分? 林岁言笑着晃了晃酒壶,歪头问道:酒里没有药吧? 什么?楚将军脸色一僵。 没什么,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林岁言对着酒壶抿了一口。 听说楚将军又抓了一位俊俏人啊。林岁言似无意中提及。 额,那个,呵呵。楚将军搪塞。 不要小气嘛,林某今日正好心情不差,想去看看那位可人究竟长什么样子,能入得了楚将军的眼。林岁言笑着说道。 楚将军一咬牙,他就知道这个林岁言是来坏他好事的。 请吧。楚将军掀开军帐一角。 军帐中燃气了蜡烛,烛火摇曳。军帐不大,有了烛火的衬托,整个帐篷的景象一览无余。 林岁言轻佻地扫视着,猛地瞳孔一缩。 床榻上,赫然坐着一个少年。手腕被绳子绑在身后,脸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他的眸子向前望着,与林岁言遥遥相撞。 79、夜路 ◎我们都要活着,互相折磨地活着。◎ 那个人,是林岁言。 昔日,他们共同披荆斩棘,共同憧憬过未来的画面。如今,物是人非。他身披铠甲、前途无量;他跌落尘埃、狼狈不堪。 楚将军欣赏人的眼光竟然如此,这种货色,怎么配入你的眼?林岁言缓缓说道,赶明儿,我给你物色更好的。 林将军,你这般说,难道是看上他了?我竟是看不出,你也有此等雅兴阿。楚将军好似嘲讽地奚落道。 楚将军误会,只是觉得此人身为刚刚剿灭的势力之头领,能力定然不容小觑,我也是为了将军你着想,怕你应付不来而已。林岁言边说话便朝着楚将军的位置探过头去,轻飘飘地在楚将军的耳朵旁说着,万一,楚将军要是被这么一个阶下囚弄出个好歹来,五皇子一统江山的伟业,只我一人,恐怕无法完成啊。 好。楚将军脸色青了一刹,继而不着痕迹地恢复满面笑颜,林将军有心了。 不必感谢。林岁言笑着走到洛子川身前,他的手缓缓滑过洛子川的脸颊,那道疤痕远远看起来格外显眼,脖颈上,还有着多处大小不一的血痕,给洛子川整个人增添了一种暴虐的美感。 洛子川有些厌恶地别过头。林岁言手指一顿,冷笑着挪移开,脾气还挺硬 下一刻,有力的手臂穿过洛子川背后,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这人我领走了,先替楚将军好好调.教着。林岁言眼睛一眨。 你放开我!洛子川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林岁言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故意压低着,沙哑的嗓音轻轻地飘进洛子川的耳朵。他有些僵硬了一瞬。 我那军帐中孤寂无人。总的来说,还是要多 谢楚将军。林岁言腾出一只手臂,掀开了军帐。 楚将军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暴戾。他的手缓缓攥成拳头,青筋暴起。这个林岁言,明显就是来坏他好事的!既然如此,他一定要让这个人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这位林将军一贯对男子不屑一顾,除了那位渺无音训的陆云丘,身旁就从未出现他表现出有兴趣的少年或是少女。如若林岁言真的对那个人感兴趣,说不准 楚将军冷笑一声。林岁言啊,这可是你主动暴露出来的软肋啊。 洛子川被抱着出了楚将军的驻扎地,出奇的,反抗过后,便平静了下来。四周寂静无声,山路崎岖且难行,洛子川缓缓出声道:林岁言,你打算演到什么时候? 林岁言没有回话。 你放我下来。洛子川淡淡地说道。 不用。林岁言平静地回答。 洛子川嘲讽得到笑了笑:我可是听说,林岁言林大将军,没有断袖之癖啊,如今对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少年上下其手,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你是怎么被抓来的?林岁言的声音回荡着。 林大将军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吗?我就是那股搅混水的势力,那群人的率领者,就是我。洛子川有些狂妄地说着。 为什么?林岁言道。 那我要问问你,洛子川道,你率领兵将滥杀无辜,又是为了什么? 我并没有。林岁言答道。 林岁言,老神医死了,洛韫也死了,他们熬过了行军的艰苦,最后死在你手下的士兵上。他们难道不是无辜的吗?你的人还不算滥杀无辜吗? 这就是你私自组建兵将,与五皇子对抗的理由?林岁言脚步一顿。 我是被征兵抓来的。洛子川回答,只是后来见不得五皇子兴风作浪,你助纣为虐,才成为了他们的头领。这次见到了帮五皇子打天下之人后,更加肯定我的想法没错。像姓楚的那样的人,若是之后真的封他做了天下的将军,这天下岂不遭殃? 没有永远的坏人,只是所追逐的信仰不同。我派人杀他们,纯粹是因为我们站在了两个极端。我听命于五皇子,我的任务就是锄尽所有对他来说有威胁之人,老神医和洛韫站在我的对立面,我必须要杀他们,了除后患。 如若,你得知你的士兵把我杀了呢?洛子川半歪头问道,话语中夹带着冷冷的嘲笑。 他们做得不错。林岁言平静地回答。 洛子川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似乎在用这笑声掩盖着什么其他的情绪,所以呢,你又为什么要管我啊? 我的士兵会杀你,但我不会害你。林岁言回答说。 林大将军不是明察秋毫吗?怎么看不出来我跟着楚将军比跟着你过得快活多了?洛子川说话时故意扬了几分。 别激我,洛子川。林岁言说道,你知道那个姓楚的,他 他是断袖吗?真巧,我也是。林将军才不会有这种不雅的癖好吧。对,是我恶心,是我遭人厌恶!洛子川声音愈来愈大,最后竟然变成了嘶吼。 洛子川你够了没有!林岁言吼道,你那么喜欢那个楚将军,你回去啊,你回去找他啊,你去啊! 林岁言手臂故意一颤,洛子川本能地晃了一下,悬空的手突然举起来,想攀住林岁言的脖颈。 算了,林岁言想道,造孽啊。 洛子川左脚落地,有些不平衡地活动了一下。脚腕带动着整个小腿,开始麻了起来,似乎是在抗议白日的劳累过度。 洛子川有些僵硬的走了两步,发现地面上真的十分崎岖,坑坑洼洼,稍微不小心,就能扭到脚。 我明天把你送走。林岁言上前走了两步。 去哪?洛子川问。 林岁言一顿。 师父死了,师娘死了,洛韫死了,洛毅死了,老神医死了,和我曾经并肩作战的弟兄们死了,我能上哪去?洛子川说着,林岁言,你说说看,你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收留我? 我找人送你回迷踪林。林岁言道。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你想把迷踪林那个烂摊子交给我来收拾。可是你别忘了,我为了配合你出演揪出沈懿的那场戏时,就已经光明正大地死在他们面前了,你让我回去,表演诈尸给他们看吗?还有,当他们问起你这位鞭奕君去向何处时,我又该怎么回答,告诉他们,昔日对朝廷纠纷爱答不理的鞭奕君,竟然跑去给五皇子做下属? 林岁言,请你尊重我一次。我不想离开,不是因为我想待在你身边,是因为我实在无处可去,我没有家了。洛子川眼睛赤红。 你想杀我吗?林岁言倏然问道,替你那些兄弟们报仇。林岁言把一个东西递给洛子川。 那东西并不重,却是无比的坠手。 杀了我,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事后自己偷摸走人,就算我的人找到了我的尸体,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你头上。 匕首出鞘,亮出雪白的光芒,直直地朝着林岁言刺过来。 匕首割破了皮肉,血珠飞溅。林岁言并不躲,他缓缓闭上眼睛。洛子川很清楚地感觉到,只要刀刃再用力一分,眼前这个人一定不会有机会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洛子川手腕脱力,匕首泛着寒光,叮啷一声落在地上。 林岁言,终有一天,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洛子川缓缓攥紧了手指。 洛子川是一个罪人,以一个军队的老大的身份来说,下令灭了他军队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而他却错过了刺杀的良机。他对不起那些枉死的生灵,他对不住弟兄们的信任! 林岁言,你真阴险,不过论推敲人性来说,你确实赢了啊。 山路崎岖,洛子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为什么不杀我?林岁言的声音冷得吓人,你有机会的。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洛子川笑着,那笑容仿佛包含着别的感情,这是林将军当时亲口说的吧,我亦是如此想的。你不杀我,我不杀你。我不是不知恩图报之人。我也是一个记忆力很好的人,我会记得别人对我的好,涌泉相报;我也会记着别人对我的坏,加倍奉还。 总有一天,我会达到武功能够与你匹敌的程度,我不需要别人可怜的施舍,要做什么,我会靠自己尽力去争取。洛子川说道。 好。我等着有那么一天,等着你来举着刀杀了我。林岁言道。 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爱极了一个人,却又恨极了一个人。这样的感情,就如同散碎一地的玻璃渣子,还有可能被修复吗? 洛子川和林岁言之间的纠葛,恰如上文所描绘之。他们也许,真的不会有结局呢? 林岁言,我会记你一辈子,我会恨你一辈子,我会冷淡你一辈子。所以在我没发泄够自己情绪之前,在我还没有折磨够你之前,我们都要活着,互相折磨地活着。 哪怕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80、策略 ◎要五皇子采用缩头乌龟的打法?◎ 恋耽美 ——(56) 子川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洛子川耳畔回荡。 谁?洛子川扭过头,在黑漆漆的地方询问着。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像极了恐怖片毫无征兆就出现的女鬼一般,一个被放大的面孔倏然间出现在洛子川面前。 洛洛韫?洛子川一怔,你怎么 哥,我要出走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洛韫说道。 你要去哪啊?洛子川问。 一个很远的地方,洛韫的目光中满是憧憬,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哥哥保重。 阿韫,回来!洛子川吼道。 洛韫好似同洛子川赛跑一般,她轻快地哼着歌,还时不时地转过头回望一眼。 阿韫!洛子川在洛韫身后叫道。 洛韫猛地转过头,那张脸逐渐变得狰狞、恐怖,脸上出现了几道可怖的伤疤,眼睛睁大,衣服上全部是鲜血。她张着嘴,揪着洛子川的领子,呵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杀了那个林岁言! 洛子川,你不配做我的哥哥,更不配作为爹娘的徒弟,你就是一个孤星,你克死了爹娘,克死了师父,克死了哥哥,然后又克死我!洛韫说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而放肆地大笑道,洛子川,你等着吧,所有的人都会离你而去,他们都因你而死,这就是你不曾爱过我的代价! 声音癫狂,如同疯人院中的疯子。声音尖锐刺耳,却又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不阿韫。洛韫的手愈来愈紧,掐得洛子川喘不上来气,洛子川剧烈地咳嗽着,不是的,洛韫,我我可以解释。 心脏骤停,洛子川猛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额头已然全是汗珠,心脏倏然重新砸回去,重重的一下,似乎在向洛子川证明一件事:你还活着。 洛子川缓了缓,发觉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军帐中。虽然说都是军帐,可是如今身所处之可是要比昔日待的那个地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床榻上只有他一人,简易的桌子上放了一个碗,上面考究地摆着一双筷子。 洛子川下了床,掀开军帐的帘子,看见外面有一名士兵打扮之人守在前面。单以背影来看,此人必然是一个瘦弱且不会武功之人。 那个 那个人一惊,转过头去看,两个目光隔空相撞,洛子川隐隐觉得眼前这个人十分眼熟。 你是洛子川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他见过,就是在铁匠铺和易容的林岁言一同去买武器之人! 公子你醒啦。那人欣喜地道。 洛子川点点头,林岁言呢? 林将军今日去五皇子那儿了。他毫不避讳地答道。 哦。洛子川点了点头。 公子,林将军走前特意给你留了一碗粥饭,不过应该凉了,公子要吃我可以 不用了,洛子川推脱道,没胃口。 哦,那公子,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有事叫我啊。他补充道,叫我阿鹰就行! 洛子川只是应了一声,继而便麻利地转身离开。他看着桌子上那碗粥,倒是有心想要端起来尝尝味道,可是那个触目惊心的梦久久不散,洛子川顿了顿,最后并没有动。 林岁言去见五皇子,想必是去商讨下一步的行军策略,楚将军应该也会去。楚将军会不会因为林岁言把自己接走而耿耿于怀?他会不会在五皇子面前嚼舌根?林岁言能够独自应付得了吗? 洛子川感觉,自己真是贱,就是爱操与自己无关的心。 五皇子。彼时,林岁言正站着,朝着五皇子做了个揖。楚将军则是更要做作一些。 二位不必如此,今日就是想让你们为我出出主意,我这下一步棋,该落在何处? 五皇子欲做什么,不必过问于我们,大胆去做便是,我自然是鼎力支持。楚将军道。 五皇子可记得我们昨日消灭的那一支军队?林岁言发话道。 自然记得。五皇子说道。 那支军队虽然人马不足,可率领军队之人却是头脑聪慧,他采用了将整个队伍分成两半的策略,一队猛攻,另一队则顺势而为,这才与我们相抗衡了这么长的时间,我以为 林将军,就凭着我们这么多的势力与兵马,你要五皇子采用那种缩头乌龟的打法? 好了,楚将军,你且先听林将军说完。五皇子莞尔一笑道。 他们正是采用了楚将军口中的缩头乌龟打法,给我们造成了他们势力之强大的错觉,所以我认为,他们这种策略,并非完全不值一提。林岁言顿了顿,我并非是想要让五皇子效仿其打法,而是可以从中进行借鉴近几日的战乱已经损耗了我们不少的兵力,我建议兵分两路,一路跟随楚将军与当今圣上的势力正面交战,另一路由我率领,进程稍缓,休养生息,刻意隐蔽踪迹,再到关键时刻出场,将当今圣上的余兵一举拿下。 林岁言,你他妈的,故意的是吧!让老子跑前面打仗送死,你跟个鳖孙似的缩在后面! 那军队人数寥寥无几,都敢用这种方法与我们的大军相耗。楚将军率领重兵,怎么此刻就怂了呀? 楚将军一噎,继而笑着说:哦对了林大将军,我可是记得,昨日带回到军帐的那个少年,据说就是那支军队的首领。你将他带走,如今又在五皇子的面前对其大夸特夸,这此中,是否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楚将军多虑了。林岁言脸色如常地答道。 倒是五皇子来了兴致,哦?是吗?真是不曾想到,林大将军竟然也会对除了洛公子以外的人产生好奇心呢。 林岁言连忙作揖,他就是洛子川,没有来得及向皇子言明,还请恕罪。 无妨,五皇子故作惊讶,只是不知,洛公子又何故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他是被人蒙骗。林岁言道,我想要将他留在身边,还望五皇子准许。 当然,林将军屡创战功,我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只是,这有些事情中的利害吧,林将军还是要掂量清楚了,到时候再自行决断,我不阻拦。五皇子说道。 谢五皇子。林岁言回道。 今日之事,便全部按照林将军所定夺之办。也希望,不会有多余之人知晓过多的内容。五皇子道,希望二位将军互相配合,灭掉多余势力,指日可待。 军帐内,洛子川百般无赖,闲得没事干,在军帐里面走来走去。 林岁言的军帐收拾地整整齐齐,并无多余的杂物。除了床榻上的被子,这里的东西几乎就如同崭新的一样,看不出人的生活痕迹。 洛子川重新坐回床榻上,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桌子下面的东西零零散散着一卷地图,还有一柄匕首,一把长弓。 洛子川对那卷地图没有半点兴趣。同时,他也清楚地感受到,林岁言不用鞭子、飞镖之类的武器了。 这算是人的一种蜕变吗? 洛子川缓缓看着,出了神。 阿鹰。洛子川叫了一声,很快,进来了一个人。 我想问问,林岁言开始用弓箭了?洛子川问。 林岁啊?啊,是林将军吧。对啊,他骑着战马,手拉弓箭,一击一个准!那姿态,实在是英姿飒爽极了!阿鹰崇拜地说道。 嗯。洛子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阿鹰却喋喋不休地继续说道:林将军虽然平日里对我总是凶巴巴的,可是他的心肠可善良了呢!我是个孤儿,又不会武功,时而看到野兔之类的动物,总是会馋得流口水。林将军虽然口头上嫌弃我太馋,可是每次都尽可能多的打猎,做好多好吃的!他吃得少,剩下的,就归我们咯。 真好。洛子川不禁说道,他眼角一弯,朝阿鹰打趣道,知道你家公子为什么对你凶巴巴的吗?肯定是因为你太吵了! 阿鹰缓缓垂下头,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其实,你们将军真的挺好的。洛子川缓缓说道。 嗯。他认同道,将军信任你,我可就什么都跟你说了啊,其实 有什么好说的,给我也讲一讲。军帐外,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阿鹰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跑出去了。 回来了?洛子川问。 嗯。林岁言答。 他们之间,无需用过多的话语来言明,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就足够珍重,足以明白对方的意思。有时候,心有灵犀,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林岁言顿了顿,倏然间说道:我带你去打猎吧。 洛子川一怔,他眼睛一眨,正好对上林岁言的目光。少年成长了很多,眼睛中那股不成熟的风流已经隐藏了起来。眼底毫无波澜,给人一种稳重感。 洛子川的手指蜷起又松开,眼皮忽然一抬,好。 81、争吵 ◎我救下来的人就是个王八蛋!◎ 初冬,天气寒冷。林岁言和洛子川两个人坐在马匹上,洛子川坐得靠前,手里拿着一柄弓箭。 仔细想想,二人分别将近三年之久,期间从未互通信件,没有念想可以思念,只能凭借着往日的记忆度日。直到铁匠铺的那次重逢,二人的身份都有所隐藏,并且闹出了许多的不愉快,洛子川回去后的日子过得很难熬先前还有个盼头,那时是连希望都没没有了。 好在,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他们又重逢了。 可是不凑巧,二人的心灵上有了极大的蜕变。林岁言不再是武林江湖小小的鞭奕君,洛子川亦不是当初那个大胆自信的少年。他们互相背负了太多,多到,他们似乎都不认识彼此了。 所以,还能回去吗? 应该回不去了。 洛子川眨了一下眸子。 林岁言,洛子川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岁言问。 马背上有些许颠簸,马的骨头十分硌得慌,洛子川有些不舒服,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突破心理防线。 如果一个人原先很爱另一个人,后来,因为某件事情的发生,导致二人之间互相背负上了仇怨,那么他们之间,到底算是爱还是恨呢?洛子川缓缓道。 爱还是恨,重要吗?林岁言的声音冲进洛子川的耳朵里。 嗯,喜欢和怨恨有时候都很叫人痛苦,所以我想知晓,当二人之间相距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后,又该如何?洛子川声音不大,马匹还在继续行走着。 爱与恨是不能并存的。要么,让自己痛苦,要么,杀了对方。林岁言淡淡说道。 看来,咱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林将军要不要惜命一些,先抢在我动手之间杀了我呀。洛子川俏皮地说道。 林岁言没有答话。洛子川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了林岁言的目光。洛子川那一刻是有一些惊诧的,林岁言的眼睛里毫无光亮,只是那么木讷的,凝视着前方。 眼前似乎有什么东西蹿了过去,林岁言一晃神,轻声对洛子川道:有猎物来了。 洛子川转过头。此处为荒野地界,虽然没有雪花的覆盖,还是能给人一种凄凄惨惨的凋零之美。枯败的草丛后,有一只小野兔跑过。 林岁言拉开长弓,箭矢绷在弦上。林岁言一身黑衣,神色黯然。 洛子川眼睛猝然睁大,一句别卡在喉咙里。 脑袋上面似乎有东西疾速划过,利箭飞出,不带丝毫犹豫,穿过草堆,直直地飞向某个躲藏在草堆后的生物。 林岁言跳下了马,不一会儿,便拎一只死兔子回来了。 洛子川看了一眼,便立刻转开了目光。 不喜欢?嗯?林岁言道。 你有没有想过,兔子它不该死。它明明上一秒还在还在活蹦乱跳,下一秒就被利箭穿心。 林岁言的桃花眸子暗淡了一瞬,继而道:我记得之前跟你讲过不要带着医者的观念闯荡江湖,否则你饶别人一命,别人反倒回来杀了你,对吧?今天我要跟你讲的是,生死有道、适者生存。 假使你今天说的有道理,那么兔子就算再厉害,也打不过人啊。洛子川道。 打不过,就乖乖躲起来。天生为弱者,不配与强者交战,那么他们就要学会藏匿,学会习惯黑暗。林岁言说道。 洛子川的手指一紧。 洛子川,你知道吗?不该死的东西有很多。可是杀他们的人才不会管他们是否无辜,他们只关心人死没死!林岁言语气加重。 那么依你所见,你认为兔子是一个什么样的生物?洛子川道。 它们是食物的贡献者,是世道的牺牲品。如若不想受到这种杀戮,下辈子,就换一种生物当一当。 那么你呢,你下一辈子,不想投胎做个什么精怪吗?洛子川问。 林岁言嘴角自嘲似的勾起:我自然还要站在众生之巅上,只有努力向上爬,才能确保自己不是兔子一类的牺牲品。 林岁言能感觉到,洛子川在看他时眼神变得很奇怪。那种眼神很陌生,似乎是在打量一个怪物。 林岁言,你变了。洛子川平静地说道。 是么,你比我更加了解我自己。林岁言轻笑。 洛子川眸子一眨,他的情绪平复的速度竟然十分的迅速,好似在面对林岁言这么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有了一种新的抵抗力。 还打猎吗?林岁言问道。 不了。洛子川跳下马匹,那一瞬,有一些恍惚。 恋耽美 ——(57) 你林岁言馋着他的后背,忽然想起什么,大骂道,洛子川,你他妈的找死是不是?饭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不吃!你以为你强大到不用吃饭了是不是! 回去吃烤兔子。林岁言平静下来道。 我不吃兔子。洛子川说道。 这倒是没说错,在云川谷里日日吃素,饭菜能淡出个鸟来。兔子肉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然而这话,在林岁言耳朵里听来,就是赤.裸裸的反抗。林岁言眼皮一掀,用笑容来压制自己的怒火,说道:你不吃东西,那直接升天得了啊。 洛子川听出这层话里包含的不满与奚落,对,所以你要是直接杀了我,还能省了我辟谷时的煎熬。你一天不杀我,我一天不会吃你打的兔子肉! 洛子川这话说的,纯粹就是气话了。他平日能忍则忍,可是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就全然没有往日的温文尔雅。 洛子川!你有功啊?你一个阶下囚而已,敢拿绝食威胁我?林岁言瞪着眼睛道。 我怎么没有功?我告诉你林岁言!我的后背!两道疤!散不去了!一辈子都抹不掉了!你猜是怎么弄的?林将军贵人多忘事是吧,好的,我来提醒提醒你。其中一道,是你亲手在比武的时候用鞭子抽的!很痛!另一道呵,如果我不替你挡刀,你还有命活着跟我在这里说话? 我什么时候用过你?嗯?你有本事让我直接死了啊! 是!我没本事!洛子川脸色通红,我他妈就是个贱的!我没想过啊,我救下来的人,他妈了个狗腿的就是个狗屁不是的王八蛋! 你他妈骂谁?林岁言指着洛子川鼻子说道。 诶,骂的就是你!林岁言,你就是个鳖蛋!洛子川大言不惭道,我他妈还就告诉你了,林岁言,你现在的所作所为,真是辜负了洛姨和云丘的一片苦心! 林岁言猛地一顿,停住了。 云丘姑母林岁言嗫嚅着,忽然像一个小孩似的,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 洛子川一愣。 是啊,我对不住他们。林岁言喃喃着。 洛子川一肚子火没出撒,憋得肚子涨得生疼。他咬咬牙,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后,问道:他们人呢? 林岁言的手指有意识无意识地紧紧攥起,指尖抵着皮肤,似乎能够触碰到皮肤里面的骨头。林岁言酝酿了好久,最后,终于找到了阐述的勇气,却又无法讲出来。 他们林岁言干涩的嘴唇动了动,都死了。 洛子川一愣。 他不信,那个嘴硬心软、爽快跳脱的洛姨,只是见了一面,就成了永别。他更不相信,那个外表平庸,内心善良、诙谐,一口一个子川兄的陆云丘,死于非命! 林岁言目光呆滞,他眺望着远远的天空,陷入沉沉的回忆。 那个时候,他准备起兵和五皇子叛乱,一共有两个放不下的人。一个是洛子川,还有一个就是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林洛。 姑母的性格他是清楚的,明明那么大的岁数,却长着一张妙龄少女的脸,又有着与那张脸大为不符的性格。林岁言一直没听到白五的动静,林岁言怀疑那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流.氓会投奔当今圣上,刁难姑母。 然而事务众多,实在是抽不开身。只好拜托陆云丘带领一队人去查探。他相信陆云丘的实力,但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如果白五会以林洛威胁陆云丘,再两者共同一网打尽会怎样。 距离派出陆云丘已经隔了三个多月,却一直毫无音讯。整日为了战乱跑前跑后,感觉如做梦一般的林岁言,那一天,他却格外记忆犹新。 将军!将军!有人掀起了军帐,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林岁言眼皮子也不掀,爱答不理地说道:有话快说。 阿鹰把一个东西放在林岁言面前,仔细回忆道:刚才有人发现,一个人擅长军营!那个人被逮住后,不仅不跑,反而大摇大摆地把这纸递了过来,继而服毒自尽。 林岁言百忙之中,把手伸过去拿过被阿鹰放在桌子上的物品,扫了一眼,便愣住了。 那是一块雪白的布匹,上面却十分突兀地充斥着暗红,红色干了,呈现出与血液十分相似的颜色。林岁言瞳孔一缩。 那血迹横一道竖一道,开头处挤在了一起,中间却又像是有人故意反抗一般,划出来了一条长长的血印子,看得人触目惊心。勉勉强强,林岁言依稀认清了上面的字。 林岁言,我被白五抓想要救我和陆云丘你在约定地点等别过! 血色交汇,形成一幅独特的画卷。却像是一把锤子一样,轻轻敲打着林岁言的内心。 林岁言的指甲陷进掌心里。 白布的末尾被人仔细标注了两个字。 白五 82、身份 ◎不自量力◎ 一条静谧的小路上,因一群人的到来,而打破了持久的寂静。林岁言率兵亲至,手中提着一把长剑,手背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白五!他妈的给老子出来!林岁言大吼道。 久违啊。小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继而,一群人押着一男一女,走了出来。 二人的嘴上,被堵着布,嗯嗯啊啊地说不清楚话。林岁言眸子一瞥,瞧见林洛手指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白五!林岁言手掌一挥,他所率领的一众人马把白五以及身后那群酒囊饭袋包围了个透彻。 诶,白五轻笑道,林大将军,何必如此激动呢?我和这群弟兄死了也就死了,可是你的这位小兄弟和阿洛 林洛发出尖锐的抗议声,陆云丘附和。 林岁言顿了顿,压制住心底的怒火,说道:你想怎样? 不怎样,白五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我心悦阿洛,自然不能忍受她受苦。这位小兄弟也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定是不能害他们的。鞭奕君只需听我的便是了,我不是不守承诺之人。 林岁言手指缓缓攥紧,继而又无力地松开。林洛,陆云丘,都是他世上最重要的人。 别指望拖延时间能有效,我的耐心有限。白五缓缓说道。他把手掌抬起,俨然一副倒计时的样子。 好,你说,我该怎么做?林岁言妥协。 很简单。第一步,需要林将军告知你的属下,让他们撤兵,退回军营。 退!林岁言眼眶红着,大声说道。 将军!周遭有人不肯退让。 都给我退!林岁言再次吼道。 末了,士兵皆退了。 下一步?林岁言眼眶通红。 不着急,我们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白五的目光斜瞟着渐行渐远的士兵,开始扯话题道,上次一见,林将军就假扮你是阿洛之夫君来劝退我,还好我没有上钩。不过这玩笑开得属实大了些呢。 林岁言并不答话。 林将军是个聪明人,白五说道,我呢,也不屑于与阁下打斗。我最近听说了一个故事,不知诸位有没有雅兴听一听? 无人回话,白五倒是不觉得尴尬。他悠悠说道:从前,有一个村子,村子里住着一位年轻的父亲,还有两个孩子。男孩是个孤儿,整日偷偷保护着女孩。父亲心善,也把男孩接了过来。两个孩子一起长大,感情日益增加,最后成为了青梅竹马的夫妻,在村子里成了亲,三年后诞下一子。老去的父亲很是欣慰,本以为一家人会就这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不是不巧,白五话音一转,微笑着说,皇帝驾崩,太子离奇身死,原荆王继位。一位将军带领一队人马,搞起了叛乱。 这位将军没点明是谁,可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长大后的男孩被迫与女孩分别,被朝廷征兵。女孩独自把孩子拉扯大。年老的父亲对医术方面有所造诣,便靠着给人看诊来挣钱。 再见时,男孩受伤,恰好路过女孩所在处,便恳请女孩来救治自己与其余将士们。当时,女孩的父亲因为得罪了村子里的一位有钱人家到处受排挤,钱已经少得无法供养起孩子了。几次商议后,男孩把孩子带走,也可以减轻女孩的负担。 孩子被男孩放在军营中,男孩孤自与敌军交战。然而,还是抵不住对方的穷追猛打、势力精锐。男孩惨死在了战场上。事后,敌方的将军在军营中发现了刚会走路的孩子,把他抱回自己的军帐中。 女孩迟迟等不到男孩的回音,急忙打探,得知男孩战死的消息,伤心欲绝。她与父亲备受排挤,实在忍不下去后,离开了那处村子。途中,遭遇了残兵败将的洗劫,父女二人互相走散了。 女孩找不到父亲,在一处山坡上落脚。世事交错,悲欢离合,她已然看透,成为一位奇人。女孩的父亲开了一家医馆,随心做事,却是一直对征走男孩的朝廷中人耿耿于怀,由于他医术高明,外人也号称他为老神医。 迷雾四起的岛屿上,隐隐约约有一道光照射了进来,穿透阴霾。近日来看到过的人,仿佛有着一定联系一般,分门别类、排列整齐。 那个男孩,姓陆。白五笑着说道,那个叛乱的将军,姓林。还有奇人和老神医 说够了?林岁言冷冷地说道。 完了,白五笑着答,当初听说这故事时,便觉得这经历与人名、称号,几乎是一模一样。我迫不及待地想要一见真伪,所以才想让阿洛和姓陆这位小兄弟帮我决断一下。 放屁。林岁言狠狠道。 阿洛,你应知晓这位小兄弟是被林朔将军所收养的吧。只是不知,这曲折的故事,你又听说过多少呢? 林洛和陆云丘口中的布被人扯下来,她想出言辩驳,便留意到陆云丘那渴望的眼神。这孩子那双眼睛,仿佛在渴望光亮。 是,云丘确实是林朔曾经是收养的孩子,至于他的身份的确是敌方势力的后人。林洛缓缓说道。 陆云丘眼睛里的一束光,破灭了,暗淡了。 不对,一切都不对! 陆云丘长这么大以来,将军和公子都拿他当做亲人对待。陆云丘只知自己是孤儿,对将军的善心感激涕零。可是,若是按照白五的话来说,那林朔将军,算是他的杀父仇人才对! 那么公子他是杀父仇人的儿子! 好了,故事听完了。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我不打算让你们三个全活着回去。白五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眸一凛。 你们三个里面,只有一个能活着回去。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搬救兵上,你以为,当今圣上会只派这么点人来跟着我对付你们么? 说着,白五把两把剑丢在地上。 林岁言手背一转,当仁不让地把剑锋对准白五。 林洛动作更快,夺过剑后,放在手里一掂,身法如同鬼魅,剑尖轻挑,仿佛能够挑起一抹轻盈的霜雪来。然而,剑风杀气腾腾,直直地冲白五刺去。 剑尖穿透白五的衣衫,却被什么柔软的东西一怼。林洛纵身后跃,脚面触地后,才不可置信地指着白五说道:你你竟然穿了软甲! 白五嘴角一勾,那笑容既有难过,又有骄傲。他喃喃自语着:阿洛,你可太让我失望了。我本来是最想保你的。 呸!谁他妈了逼的用你这个鳖孙子保!林洛骂完,便算是发泄了一半的怒火来。她把头一转,朝林岁言示意道,好侄儿!上! 林岁言被她这一声好侄儿弄得一怔。但他不敢过多浪费时间,手腕拎着剑柄,画了一个圆圈。林洛的剑刃已然就位,林岁言趁势把他手中的剑刃架在上面,猛地一甩,长剑刮着冰冷的剑刃,带着势不可挡之势,毫不留情地冲白五飞了过去。 长剑不比飞镖,还是差了些冲击力与速度。白五的那群弟兄忽然间冲出来了一个,死士一样地挡在了白五身前。长剑直直地撞向那名死士的脖颈,身首异处。 云丘!上啊!此刻,如若陆云丘能够恢复以往的状态,那么死里逃生不成问题。可是陆云丘木讷地转过身,手指竟是连剑柄都捏不住。 公子。陆云丘微微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刻在陆云丘骨血里的亲人,还活在这个世上的亲人,除了林洛,只有林岁言可盼。 相信你所愿意相信的。林岁言想着那群死士碍事,便与林洛分工,尽快把那帮人除掉。 我不信别人,我只信你。陆云丘道。 林岁言有些颤抖了。 也许,白五说的是真的。林岁言踌躇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他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他这一方不占理。刻意威胁的话反倒会激起陆云丘的厌恶,干脆破罐子破摔。可是他又深知,如若陆云丘联合白五一起动手,必然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林岁言十分为难。 那柄剑尚在白五脚下。白五冷哼一声,捡起那柄剑,仔细观察着刃上的冷银色,微微笑出了声。 林岁言啊林岁言,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就坏了我许多好事!白五恼怒道。 又如何?林岁言一脚踹翻一个死士,拎着干瘦的身体,直接把人往白五那边扔。 猛地,那个死士像是被什么东西里拦住了。林岁言一看,竟然是陆云丘! 云丘!你林岁言惊诧地望着陆云丘。 陆云丘双目无神,手掌还有些哆嗦。他的声音却十分坚定:你父亲害死了我父亲。 形势完全扭转。此刻,林岁言丝毫不占优势,被那群死士压着打。 很好,白五笑着说,盯着陆云丘回过头暗淡的眸子,你做得对,我会重重赏你,封你作为我的下属,吃香的喝辣的。 恋耽美 ——(58) 陆云丘眼皮一掀,答非所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玉阳帮的势力可是比迷踪林的势力强了不知有多少倍,想打听点事,不至于会多麻烦。白五道。 倏然,白五嘴角一勾,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手中的匕首直直刺进陆云丘脖颈。陆云丘准备偷袭的右手擒着剑,蓄势待发,此刻,却像是是不上力气一般,松懈了下去。 他直接砸向地面,眼前逐渐由清晰,变得血腥,变得模糊。陆云丘有出气没进气地喘着气,模模糊糊地看见白五嘴唇动了动。 不自量力。白五的原话。 83、癫狂 ◎可是林洛和陆云丘,再也回不来了。◎ 云丘!林岁言惊道。 陆云丘的眼皮愈发沉重,呼吸困难,大滩大滩的鲜血自他的脖颈涌出,洒在羊肠小道上。血污触目惊心,陆云丘呼吸苦难地咳嗽了两声,咳出了更多的鲜血。黑色的衣服,被血色晕染,颜色更深。 陆云丘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痛苦地呼吸着。 林岁言,你快去看看他!林洛以一人敌十余人,不忘分散出精力,慌忙嘱咐林岁言道。 林岁言几乎是有些跌撞地踉跄了过去,云丘云丘 陆云丘掀开眼皮,努力想要看清林岁言的面容。 云丘!林岁言惊道。 陆云丘的眼皮愈发沉重,呼吸困难,大滩大滩的鲜血自他的脖颈涌出,洒在羊肠小道上。血污触目惊心,陆云丘呼吸苦难地咳嗽了两声,咳出了更多的鲜血。黑色的衣服,被血色晕染,颜色更深。 陆云丘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痛苦地呼吸着。 林岁言,你快去看看他!林洛以一人敌十余人,不忘分散出精力,慌忙嘱咐林岁言道。 林岁言几乎是有些跌撞地踉跄了过去,云丘云丘 陆云丘掀开眼皮,努力想要看清林岁言的面容。他浑身颤颤悠悠的,眉头蹙起,手指甲紧紧地陷进肉里,却像是完全感知不到疼痛似的。 公子陆云丘呼唤着。 我在,云丘。我在这儿呢。林岁言慌忙应道。 公子陆云丘的眼前模模糊糊,缓缓又艰难道:公子,以后,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啊,我不在了,你可要,好好地陆云丘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 少年的眼皮眨得愈来愈缓慢,最后合拢,闭合,像是静静地沉睡了过去。 陆云丘!林岁言大声喊着,唤着,却是得不到应答。陆云丘的脖颈上,涌出的大滩鲜血尚未凝固,还在地面晕染,成为红色。 自始至终,一只叫林岁言公子,一直把他当作主子的,只有陆云丘一人了。 凭什么?凭什么?林岁言的手去够陆云丘无力的手心,触感一片冰冷。林岁言几乎有些抓狂地失态,口中不断地嘶吼着,歇斯底里着,发出小兽的呜咽声,你明明什么都不曾做过,你才是最不该死的人!凭什么! 陆云丘的呼吸停滞了,时间静止,嘶吼之余,林岁言有片刻失神。 云丘?林岁言小心翼翼地唤着,却并无应答。林岁言木讷了,猛地,听见刀剑交错的尖锐声响,林岁言犹如突然醒悟一般。 不对!还没有结束! 林洛还在与白五那群人苦斗。陆云丘死了,林岁言难道还能再让林洛置于危险之中? 不能。他不能。 正想着,林岁言突然跃起,手掌凭空一推,竟是生生擒住了一个即将提剑砍向他之人的手腕!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林岁言手腕一扭,生生地把那个人的手腕掰折。 林岁言曾经多次问过自己,什么算得上是善人?什么人算得上是恶人? 也许在这纠纷不断、战乱四起的时代,并不存在真正的善恶。恰如林朔当年叛乱,维护他打天下的人,与捍卫皇族之人,看似站在了不同的阵营上,然而,纵观泱泱古今,历史亦是远观则虚幻飘渺,近观则感触良多。因为有了意义上的好人,才能保住皇权不轻易被他人所撼动,也因为有了意义上的恶人,才能有更多的后起之秀不断涌出,反抗如今的不堪世道。林岁言从未对善恶有最终的一个定义,只是如今,就在方才不久前,他明白了 像白五这群卑鄙、阴险、狡诈之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恶人。 他们的存在不能算得上是维护皇权,不过只是武林江湖中势力稍大的一支势力罢了。今日他们之所为,或许是一个成功的计谋。可据林岁言所知,这根本算不上兵法,甚至连权谋论也不曾沾过边,他们用的不是计谋,而是堪比铁锅锅底厚度的脸皮!言而无信 白五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畜生! 林岁言趁势夺过一人手中的剑柄,紧紧攥于手掌,却又像是厌弃什么似的,虚虚地握着,指尖尽量远离。他眼睛猩红着,嘴角犹如嗜血般的通红。他暗自起誓:今日,一定要取了白五的首级,用这人渣的血,来祭奠陆云丘! 手起刀落,威猛而迅速。 他时而一手提剑,与身侧白五的死士打斗;时而眼眸微睁,小心且谨慎地对付着冲他奔过来的人;时而分出闲暇时间照顾一眼林洛那边;时而目光如鹰,狠毒且憎恨地扫过白五。 眸子里是恨。 全是恨。 白五站在一处绿荫下,抱着臂膀,样子格外气定神闲。 他召唤着大批的死士。那镇定自若的神情,仿佛他才是主宰一切的王者。万物,皆如蝼蚁一般,屈膝于他的脚下。 林岁言手不停歇,以他的身手,对付一群武功稀松的死士游刃有余。他甚至不用可以去提防。闻声,手起,剑落,整个过程已经无法用语言来修饰。 白五悠闲地站着,猛地,眼睛里闪过幽怨狠毒的光芒。 他拔腿而去,手中的武器直直冲向林岁言。 林岁言耳畔传来声响,及时转过头去,对上白五那令人作呕的眼睛。 林岁言嘴角有意无意一勾,似是在嘲讽,又似乎是在震慑对方。他甚至不怕了,手掌横空划过,竟是不惜自耗内力来了结这群死士。 等着吧,该死的人,迟早会受到罪恶的论处。 手腕抡出一抹弧度,毫不留情地朝着白五飞去! 林岁言脚尖一点,那些力气用尽了他吃奶的劲儿。他要替陆云丘,替林洛,替天下千千万万被白五压榨的人鸣不平。 身影交错,血气飞扬。 林岁言的眼球似乎要直接变红,一招一式,都在他的掌控中。 林岁言,小心!正当林岁言的武功完全碾压白五时,正当林岁言认为胜券在握时,林洛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的虚幻与妄想。 林岁言后脊背吃痛,似是被极其尖锐的东西划过。 林岁言并不理会,他纵身一跃,一脚踹在白五后脑上。就在鞋子即将击打在白五脑子的那一瞬间,林岁言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钩住,毫不留情地往下拽。 林岁言重重的砸在地上,五脏六腑钻了心的痛。他忍者疼痛,怨恨地抬头,看见一个死士手中拿着钩爪,趁着方才交战之时,缠在林岁言的鞋帮上。 林岁言用脚踹着那个人的脑袋,一下一下,只想摆脱钩爪的束缚。 那个人被踹出了脑浆,血与浆糊一同喷涌而出,流得遍地是。 林岁言一剑下去,斩断了钩爪。 林岁言使使劲,想要站起来,仰视时,却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眼睛。那身影本不高,可林岁言尚且还坐在地面上,能够看到的东西,正与一个孩童无异。 林洛的紫色长裙有了褶皱,她是最爱惜衣服的,一定不希望看见如此。 林洛的头发披散着,毫无生气地垂在单薄的后背上。林岁言记得,他这姑母最爱梳理头发。 林洛用左手提剑,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处的血红十分明显,伤口还没愈合,露出皮肉,夹带着已经凝固的鲜血。小时候,林岁言最爱摆弄林洛的手指头,作为一个从小缺失母爱的孩子来说,他对女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显得格外感兴趣。 林洛姑母! 林岁言完全无力地瘫痪在地上,林洛的血,正顺着一柄剑刃流淌,积攒地多了,便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姑母林岁言嘴唇发涩,困难地出声道。 女子没有理会,她的手中,擒着一柄剑,直直地刺在白五胸膛中。 林岁言不知自己应该开心才好,还是痛苦才好。 林洛死了,他在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复存在。 就在刚才,就在林岁言发泄私愤,把怒火全部朝着那名拿钩爪拖住自己的发泄时,他的姑母,看到白五朝他这边走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林岁言前面,同时,也生生地挨了白五的一剑。 好一个以命抵命。 林岁言费力地爬起来,他看见,林洛的表情是微笑的。 林洛生得极为漂亮,一双桃花眸子风流又洒脱,整个人都在彰显着她无羁无绊的性格。 她从幼时便经历着父母重男轻女,对男子颇有微词,却不想是为了她这位侄子挡剑而死。 姑母林岁言嗓音撕裂,你不会也不要我了吧? 姑母 姑母,你转头来看看我! 林岁言终于按耐不住,歇斯底里了起来。 姑母!你来看我啊!林岁言冲着林洛大声吼道。 他把林洛安顿好,小心翼翼地,仿佛她还有起死回生的可能一样。 林岁言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可是 林洛,是他唯一一脉相传的亲戚了啊。 所有人都在推搡着他,把他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别人却又早早解脱,只留他一个人在折磨中苦熬。 有人说,林岁言命里犯孤,注定穷其一生,目睹所有在乎之人远去。 也有人说,林岁言骨子里有一种高冷与孤傲,但是逼得急了,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癫狂。 林岁言,他早就疯了啊。 他提着刀剑,一下一下地□□,又刺进白五的身上。眼睛、喉咙、胸膛、小腹、膝盖、脚踝挨个捅过。 不得安宁是吧,林岁言想,他就算是死,坠入无间地狱,也要拖着面目全非的白五一起,叫他先痛苦,再伤口溃烂,招来蝼蚁啃食。 哈哈哈哈哈哈,多痛快! 可是林洛和陆云丘,再也回不来了。 84、心结 ◎也许,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他了。◎ 林岁言的神色暗得吓人。不管是武林江湖上的鞭奕君,还是率军征战的林将军,都不是他。他的那墨黑色的眸子平日里毫无波澜,此刻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眼底缓缓流过,肉眼可见的恨意。 洛子川眼睛一眨。 此时此刻的林岁言,神情、作风,完全与他所认识的那个人毫不相干。洛子川甚至以为,现在这位所谓的林将军,是披着一身一模一样皮囊的假冒品。 林岁言。洛子川叫了一声。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却并不带着畏惧,是一种极其正常的语气。 林岁言从回忆中被唤醒,眼睛里闪过片刻迷茫,继而恢复原状。 怎么了?林岁言哑着嗓子说。 你方才说,洛姨和云丘他们洛子川迫切地问道。 他们都死了。林岁言狠狠地咬紧了牙根,但却又像是顾及着什么似的,迟迟没有爆发出来。 不可能!他们武功各个都不差,怎么会,他们明明都那么好! 他们好不好我难道不知道吗?林岁言猛地跳了起来,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脾气如同洪水一般,冲破防守严密的重重围栏,带着势不可挡之势,疯狂地爆发出来,他们他们死了!他们回不来了! 你跟我在这里吵有什么用呢?是我把他们害死的吗?余气未消,洛子川又爆发了出来,你心痛,难道我就不伤心吗?林岁言,这么大的事情,我才知道,我连他们最后的一面都没见到,我也痛苦啊。 林岁言怔了怔,突然间缓过神来,意志重新覆盖于大脑。他坐了下来,把头埋进臂膀里。 你洛子川看得一愣。 林岁言的肩膀开始颤抖,后背抽搐着,声音逐渐断断续续:他们是为了我死的。两个人,我本来想去救他们的,可是没想到,我一个也没保住。我真糟,我天煞孤星,我克死了那么多人,爹、娘、姑母、云丘他们一个一个全都离我而去,连头也不回,想必是厌倦我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洛子川对眼前这个失去了姑母和最好的兄弟的人,竟有些怜悯。他坐在后方,指挥将士杀伐果断,出谋划策更是不在话下。可是,洛子川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坚强又倔强的人,竟然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洛子川的手僵硬地搭在林岁言后背上,不太熟练地拍了拍,哎,你差不多就行了。好吧,我承认哭是一种很有效的宣泄方法,可是你要哭也得找个夜深人静的地方哭啊,当着我的面哭算怎么一回事。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洛子川小声的嘀咕。 命里犯孤嘛,怕什么,我也是一个克星,专克在乎的人那种。看着亲人奕个一个离世是很痛苦,不说还好,一说了,洛子川的心里就开始惆怅起来。洛韫、洛毅、师父、师娘,哪个不是含冤而死?哪个不是慈悲心肠的活菩萨? 有句话说得在理: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 林岁言抱着头哭了很久,洛子川想自己骑马先走,又觉得不太地道,以林岁言这么一个半疯的性格,想不开跳崖怎么办?洛子川好像没有狠心到见人轻生却袖手旁观的地步。 洛子川静静地坐着,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到夕阳。 天边的晚霞是红色的,犹如一团烈火把云彩点着,将整个天空晕染得如梦似幻。 洛子川看得出神,腿放松地搁置在草地上。似乎在这一刻,他不必再为什么深仇大恨忧心。他就是他,活得自在洒脱,不可一世。他不是洛子川,而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什么人,哪怕是个乡野村夫也好,逃难的流民也罢,总之,不至于活得那么累。 恋耽美 ——(59) 良久,林岁言把头抬起来,眼眶是干的,但是眼球却微微有些泛红。他的目光在洛子川的脸颊上停留良久。少年容貌清秀,眼睛里似乎有星星闪烁,墨黑色的长发被桃木簪子高高挑起,嘴唇泛红,好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 林岁言喉结动了动,像是再也按捺不住似的,猛地拽着洛子川的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拉,另一只手抵着洛子川的后背,手动把人扳到自己眼前。望着那嘴唇,使劲地啃咬起来。 唔!洛子川唇上一痛,铁锈味在唇齿间传播开来。林岁言有些暴躁,洛子川能够清晰地看见林岁言眼睛中的血丝,他依稀记得,初遇时,那双眸子是那样好看,宛若桃花,宛若星月。 可是那一刻,洛子川的身心全是抗拒,他用力地推搡着林岁言,甚至不甚协调地手脚并用。林岁言很强势,那股力气很大,大到洛子川怎么也挣扎不开。 林岁言的身体逐渐压了过来,搂在洛子川背后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垫在洛子川身后。他亲吻着洛子川的脸颊、鼻子、眼睛、脖颈、再缓缓落在洛子川的琵琶骨处 洛子川手腕突然用力掐住林岁言的脖子,使劲往上推。他扭过头去,发丝凌乱,样子十分狼狈,嘴唇也生疼,林岁言,我不想恨你。 林岁言的动作停住了,整个人怔愣在那里,像雕塑一般。 趁着林岁言发呆的时候,洛子川猛然起身,推开林岁言,兀自坐了起来。 林岁言眼睛眨了两下,最后满嘴都是对不起。 洛子川顺手抹了抹嘴唇的血污,觉得此时的自己简直与一个妓.女无异。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睛中皆是对林岁言的 鄙夷,还有失望。 林岁言,我不管你是怎么了,我不管他们二人的离世给你造成了多大的打击。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心里的难过完全不亚于你。可是我忍你一时,不代表我会忍你一世。我不是任何人情绪不好的宣泄桶,我是我自己。我很感谢你不杀我,把我从楚将军手里救了出来,可是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你现在后悔了,厌恶我了,你可以直说,我自己动手自刎,不用这么恶心我。洛子川难得心平气和地说道。 子川别走林岁言束手无策,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虚虚地从背后搂住洛子川。 洛子川身体一颤。 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以前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我应该再等一等的,可是我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万一你也像云丘和姑母一样林岁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上次的铁匠铺,是我故意骗你的,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我那么说是因为 够了,洛子川淡淡道,耍人玩很有意思吗?你认为,我就是一个你想爱就爱,想踹就踹的狗吗?我是人,林岁言,我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是一个傀儡,我不是你的一个玩具。所以我请你,我求求你,别再哄着我、骗着我了,成吗? 子川,不是那样子的,你听我说林岁言慌乱地辩解着。 林岁言,你恐怕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你以自己为中心,其余的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圈是么?洛子川摇摇头,你不懂得该怎么爱一个人,所以就请不要用爱这个借口来绑架、威胁任何人。你辩解一次,我便觉得爱在你心中有多么廉价。 你骑着马先回。林岁言咽了咽口水,无措地说道,我到别处走走,别忘了回去吃饭。 他逃也似的跑开,生怕再面对什么难以化解的局面。 一瞬间,夕阳的无限美好化作破碎的梦境,挽不回,逐渐消沉,天空变成黑色。 洛子川木讷地走到马边,手指撑在马背上,心里却无来由地一阵剧痛。 错在谁啊?究竟是谁出了问题? 这是他幻想了无数次的告白,无需多么浪漫,只是需要一句真诚的话语而已。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疏漏,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画面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糟糕?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狼狈? 一人落荒而逃,另一人驻足荒野,久久无法回神。 洛子川很想问自己一个问题,此刻的他,还爱着那个林岁言么? 答案不知可否。他对林岁言的爱,日积月累、日思夜念,从未减少分毫。哪怕他曾经那般绝情,可是那融进骨子里的爱意、几乎要与皮肉结合在一起,共同生长的爱意,又怎么会因为一句话而被轻而易举地拔除? 既然这样,可是又怎么会?怎么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答案,洛子川不知。他只是觉得当林岁言说出那番话时,自己的心有极强烈的不适,就好像,他是那个被别人耍的猴子,那个人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他痛苦,让他快乐。 他算什么,他又是什么。 洛子川原先一直盲目追随林岁言的脚步,却忘记了,林岁言在进步的过程中,心灵也会发生蜕变。 也许,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他了。 现在的他疯癫、狂妄、冷酷、无情、心狠。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也是光芒耀眼的神。面对这样两极分化严重的人,洛子川还要继续坚持下去么? 85、人心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生死,而是人心。◎ 当天,林岁言没有回来。 洛子川躺在林岁言曾睡过觉的床榻上,辗转反侧。 或许,真正的那个懦夫,是自己吧记忆中的林岁言,真真正正地要消失在记忆中吧。 那碗粥洛子川终究是没有再碰,温度已经凉透了。洛子川阖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公子,还睡着么?翌日清晨,军营中又传出热闹的喧嚣声。洛子川的意识渐渐回笼,睡梦逐渐破碎。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似乎是做了噩梦,满头汗珠。 公子,我是阿鹰,我能进来吗?军帐外的声音道。 进。洛子川一睁眼一闭眼,平息了两口气,才堪堪说道。 军帐被人掀开,有人走了进来。 阿鹰嘴角含笑,热情地和洛子川打招呼,知道看到桌子上一口没动的粥,脸色才稍变。 呀!公子,这粥你怎么不喝啊?阿鹰诧异地问。 洛子川敷衍地应了声,并说道:昨天没来得及喝,想起来的时候,粥已经凉了。 哦阿鹰姗姗道,他转过头,眯起了眼睛,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惊道:公子,你的嘴 洛子川身手摸摸嘴唇,那里已经结痂,窘迫地笑了笑,哦,是昨日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没有大事。 阿鹰点点头,很快,重新端进一碗饭菜,摆在桌子上,仔细地叮嘱着:公子,不吃饭可不行呢,身子垮掉了,遭罪的还是自己。再说了,将军叮嘱过我,一定要督促公子好好吃饭! 洛子川抓住重点,他回来了? 嗯,看公子正在睡着,也没打扰,就是掖了掖被子,然后就到五皇子那儿去了,楚将军才打了胜仗,正在举办庆功宴呢。阿鹰说道。 洛子川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很讨厌楚将军么? 是啊。阿鹰附和,可是有些事情就是迫不得已吧。就像,将军他答应五皇子的条件一样。 洛子川眸子一抬:条件?什么条件? 公子是将军的好朋友吧,怎么会不知道呢?据说,将军原先是江湖中人,从来不插手皇室纠纷之事。只是因为出身不佳,被朝廷所忌惮,连过几天逍遥日子都难。五皇子貌似是允诺了将军自由。 待五皇子登基,大赦天下,便还他一个自由?洛子川说话时,觉得可笑极了,原来林将军为五皇子招兵买马,竟然连钱财和势力都不图,就图着一个自由? 不是这样的,阿鹰慌乱辩解,将军之所以允诺,不只是为了他自己,还包括他喜欢的人,以及整个天下无辜之人。 什么?洛子川眉头蹙起。 唔,林将军是有自己喜欢的人呀,公子难道不知道吗?阿鹰惊诧道。 洛子川顿住。 阿鹰不觉,继续道:公子总是爱收纳一些小玩意,明明这些他都不感兴趣的。还有发簪!一定要桃花木的,雕刻一定要细致。 洛子川有意无意,低头看向衣服内层掖的桃花木簪子。倒也不是不想戴,就是这簪子给自己留下太多回忆,好的和不好的,还是珍藏起来更加有意义吧。 悄悄告诉你吧,我见过公子喜欢之人哦。阿鹰故作玄乎地挑眉说道,把声音压得很低,上次我们盯上了同一批目标,将军初遇时就有些失态了。当初那和人上半张脸是面具,下半张脸是黑布,捂得严严实实,可是将军很快就认出来了,你说神不神吧。我觉得,他们肯定之前认识,自打我跟着将军开始,我几乎就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过那种光芒。但是,将军为了他的安全考虑,当面伤了他的心。虽然逞嘴上功夫,事后却难过得紧,从那之后日日待在这军帐里,也不吃东西 怎么可能?天塌下来,你家将军估计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吧。洛子川摇着头说道。 你才说错了,我家将军最重情义,明明自己满腹苦衷,明明自己过得十分不易,可是他从来不屑于与别人说,他阿鹰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真如你所说,那么那样的一个人,将会是个断袖了。洛子川平静地说道。 是个断袖,可是我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的。公子,你是将军的朋友,又怎么会不理解他呢?阿鹰问道。 洛子川觉得这话好笑极了,抿抿嘴,说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和你家公子之间只是朋友,而不是别的什么关系? 洛子川本来就开个玩笑,不想到阿鹰竟然把头凑近了,仔细甄别着洛子川的面容,小声问道:公子,你就是我和将军在铁匠铺遇到的那个蒙面人吧? 洛子川一顿,一时没顾得上否认,你是如何得知? 简单,阿鹰回答道,将军待你和那蒙面人时,神情从未出现过那般。好似希望,仿佛有一束光。其实,仔细看看,你和蒙面人的眼睛真是一模一样呢! 那又怎样?洛子川淡淡回答道。 公子,将军回绝你是有他自己的苦衷的。那时,将军的姑母与亲如兄弟皆下落不明,五皇子又生怕掌控不了他,虽然明里恭恭敬敬,暗中一直在施压,公子说出伤人的话,也许真的不是他的本心。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五皇子那么欣赏他,又怎么会对他施压呢?洛子川嗫嚅道。 其实阿鹰欲言又止,酝酿片刻,终于铿锵有力地说道:公子,你相信我吗?这世上,恐怕再难以找到一个像将军这样的人了。 阿鹰并不多说,点到为止,转身就走。洛子川在他身后叫住他,喊道,你知道他的好兄弟和姑母是被何人所杀的吗? 阿鹰眼睛眨了眨,缓缓说道:好像是一个叫做白什么 洛子川牙根紧咬,恨恨地说道:白五? 是!就是他!阿鹰转过头道。 那,他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带回来什么人一个孩子,还有一群女子?有吗?洛子川焦急地问道。 阿鹰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将军带着一队人马去的,结果手下的人全退回来了。等过了小半天,他才一个人回来,神色特别吓人。 好,我知道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洛子川说。 阿鹰摇头,不知道,将军一向没准。 洛子川缓缓吐出一口气。是的,都死了。不仅是林洛和陆云丘,林洛的侍女们,还有小荣。 洛子川早该想到,白五的性格,于他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就会直接杀了,又何必大发慈悲地留着?可是,他怎么能够忍心?小荣,还有那群女子,都是好人啊!都是无辜的人啊! 洛子川缓缓闭上眼睛,无比悔恨地哭着。 小荣,那个天真的男孩,总是胆怯,却又好奇。不该是这样的,他被五皇子征兵来,很早就体验过生死离别,洛子川本以为他跟着林洛会安全一些,安稳一些,却没有想到 那个孩子,他终究是没能长大,没能放肆地在江湖上闯荡。 洛子川搓了一把脸,缓缓走到桌子旁,一步一步都是那么遥远。 饭菜散发着清香,洛子川拾起了筷子,夹了两口菜天才嘴里。什么味道呢?他也没有尝出来。 是非曲直,恩恩怨怨。谁都想掺和进来,分一杯羹。可是后来才发现,命运已经犹如被浸了墨迹一般,洗不掉,抹不干净,想要抽身,只能乖乖地按照布局人的命令,一步一步,看似在解脱,实际上是往更加深的漩涡里坠去、跌落去,永远也爬不出来。 当今圣上固然坏,可是五皇子又好过么?如若这天下之人,皆如平民百姓般怯弱、畏惧、逆来顺受,那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总会有人产生野心。也许,想要一统天下,只需要合适的契机远远不够,他们更需要比铁石还坚硬的心肠,以及绝世无双的谋略。 谋略的范围,包括所有人。洛子川、林岁言、洛韫、洛毅、小荣、陆云丘、林洛、白五追朔到很久很久。所有人,都是被这场棋局所牵扯到的牺牲品。 人心可畏矣。 洛子川的目光上扬,缓缓地落在窗外。他仿佛看见了战场上,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军,在人群中厮杀。周遭血腥一片,将军的铠甲上亦是沾染上了鲜血。他的眼睛赤红,嘴唇仿佛嗜过血,整个人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然而,当一束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脸庞上时,那人又会微微怔住。迫于某种无奈,他不得不将光束赶走,然而,却又狠不下心。他明知道那束光留不住,挽不回,还是恋恋不舍。一边追逐着光,逆命而行;一边无措,走向黑暗一片的深渊。 恋耽美 ——(60) 林岁言,你真的有所谓的苦衷吗?洛子川有些可笑地自问自答道,如果有,为什么不跟我说啊 洛子川眸子微垂,这一刻,他仿佛才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人心一词之意,原来,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生死,而是此物。 86、谈心 ◎我恐怕再也无法让你安全抽身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过了没多久,很快,整个军营又陷入新的一轮战斗中。 从那次之后,洛子川就很少见过林岁言了。时而来了兴致,半夜不睡觉堵他的事情也干得出来。然而,林岁言怎么说也是比洛子川大了三岁,轻功也好得多,颇有前车之鉴地躲开了洛子川所有清醒的时间。 他回来也不是躺在床榻上。自己不知从哪拿来一套被子,铺在地上睡。 林岁言白天领着将士去打仗,军营里不动弹的,尽是些老弱病残。看到一些不会武功,亦或是残兵败将在军帐里叫苦,洛子川心里就莫名涌起一股惆怅与悲凉。 洛子川想,这样的日子实在没有延续下去的意义。 于是他那一天白日里睡了个昏天黑地,晚上专门猫着等林岁言。 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熄了蜡烛,装出一副自己已经熟睡了的模样。 半夜,洛子川猛然听见军帐的帘子被撩起来的声音,继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极轻,与冷风吹开军帐无异。 洛子川神经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心跳砰砰加速,听着那阵风声由远至近,手掌缓缓攥成拳头。 时隔多年后回忆起这茬子事来,洛子川还是会自嘲一番。他当初紧张个什么劲儿? 风声停滞在了桌子前,洛子川半眯着眼睛,在黑暗中朦朦胧胧地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桌子旁。他一手扶额,背影清瘦,这些日子看上去也没有过得多么逍遥。 洛子川抽动鼻子,闻到了一股酒味。 洛子川不禁觉得好笑,这个人天天躲着他,洛子川还以为他真的在好好反省,没想到是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成心不想叫他看见。 回来了?寂静的军帐中,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林岁言吓得周身一震,酒几乎就醒了一半,心脏跳得很快,警惕地看向四周。 于是他就看见,被窝里原先熟睡的洛子川,缓缓地探出头来,微笑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楚,不过,林岁言还是做贼心虚地低了低头,仿佛那样就能够降低存在感似的。 洛子川不说话,林岁言的目光逐渐向军帐处移动,盘算着就这么冲出去需要多长时间,洛子川能不能抓住? 别想着跑。洛子川坐了起来,走到桌子边,点燃了蜡烛。像是老朋友谈心一般在林岁言身边坐下。 咱们聊一聊,心平气和的,不要吵了。洛子川平心静气地说道。 林岁言点点头,桃花眸子一垂,在烛光的映衬下,如同有万千颗星星在闪烁,明亮无比。 你为什么躲着我?洛子川发问道。 因为我觉得对不起你。林岁言淡淡说道。 好一个对不起,洛子川轻声笑道,那,你今天又为什么喝酒?是去陪什么人?还是去做什么事? 洛子川的尾音压得很低,挑起一抹暧昧的音色,使人不得不想入非非。 不是!是我们打了胜仗,五皇子要我和楚将军一同庆祝,不喝说不过去,所以多少喝了一点。林岁言辩解道。 好极了,林将军。那五皇子最近可还安好?洛子川带着笑容说道。 很好,我们刚打了胜仗,他那真心实意眉开眼笑的模样,还真是万年难遇。林岁言说着,忽然抬头注视到洛子川的目光,不是,我是说 没事,洛子川点点头,现在这个氛围挺好的,有问有答,多和谐啊。我继续问,你可要一定说实话啊。 林岁言顿了顿,看着洛子川的眼睛,似乎隐隐猜到了洛子川的目的。他断然不会这么有计谋地堵到自己,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你说,楚将军不仅打仗头头是道,军事方面也不差。这么个人才,五皇子是从哪招揽的啊?楚将军是心甘情愿帮助五皇子打天下的吗? 怎么突然这么问?林岁言看着洛子川。 就是突然想到了嘛,我想,像林将军这样一个大人物,都能连一声招呼不打就跟着五皇子走了,这足以说明五皇子魅力不浅呢。洛子川笑着说。 越是这种笑容,林岁言心里就越不踏实,他抿抿嘴,小心地说道:没你好 啊?洛子川笑出了声,真的呀,我居然在林将军心里占有这么高大的地位啊!可是,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连一句道别都等不到啊? 林岁言的手指扣在桌子角上,耷拉着脑袋,并不答话。 林岁言,你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疼吗?可是我忍者、挨着,在阎王殿前晃悠了三四遍。我实在是不敢死啊,我想要亲口告诉你,五皇子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么好,他的善于伪装与布局谋略往往比你想到的要多更多! 这是支撑我吊着一口气的理由,可是当我完全恢复意识时,你已经走了啊。原来,那声似是而非的道别,真的是你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就在想啊,我究竟哪里做错了?为什么你不能再等一等?我努力追随你,我积极地活着,就算被征兵到军营里也不忘继续往上爬,可是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是我做得太混蛋,我向你道歉。林岁言一句连着一句说道。 你不必道歉。林岁言你知道吗?我前几天无意中和阿鹰闲聊,聊到了你。 林岁言扣桌角的手愈发用力,几乎要把木制的桌子边角掰下来。 他说,你会收藏一些桃花木的簪子,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玩意,说是这些东西都是给他喜欢的人准备的。我就心想吧,我也没收到任何礼物,该不会是林将军移情别恋五皇子了吧 你别瞎想,我根本林岁言说话一半,被洛子川打断。 我们继续聊,他说,林将军是有苦衷的。他答应了五皇子替他打天下,五皇子也允诺了一项事物于他,阿鹰这句话说得模棱两可,据说是要五皇子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洛子川一字一顿地说道。 阿鹰还说,林将军当初在铁匠铺说出的那些话并非本心,而是因为没有站稳脚跟,又抵不过五皇子的表面尊重,背地里捅刀子,怕连累,所以才 好了,别说了!林岁言出声制止道。 为什么不能说话啊,我偏要说。洛子川慢慢道,我觉得吧,阿鹰是个挺好的人,应该不会骗我。那这可就有意思了,林将军,解释一下? 林岁言倒抽一口气,却也不应话。 林岁言,阿鹰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洛子川手掌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以一个压迫力较大的姿势对着林岁言说话。 少年的眉眼长开了许多,更加成熟、老练,周身散发出来的酒味似乎柔和了起来,脸上没有过度的红晕。洛子川知道,林岁言此刻清醒得很。 见林岁言不吭声,洛子川又往前靠了一点,眸子深邃,用陈述句的语气来传递一个疑问句:林岁言,你还打算把我蒙在鼓里多久? 几乎是所有人都晓得,都明白你这个将军做得不容易,有满肚子的苦水。可也就只有我一个人,还傻呵呵地恨着不该恨的人,在爱恨交织之间难以走出来。林岁言,真的够了。 林岁言缓缓闭上眼睛。他有他自己的计划,五皇子成事登基之后,断然不能放着一个知晓自己那么多秘密的人不管。五皇子不是什么仁慈的人,他现在没有动,只是说明还有利用价值而已。到时候,等他随便安排一个罪名除掉自己,他倒是能够做到假死,可是洛子川能毫无波澜吗?与其到时候让他痛苦,还不如在铁匠铺就了却了他的这份心意。 可是经历过陆云丘和林洛之死后,他又忽然惧怕了。如果自己这么义无反顾地把洛子川推开,自己是不是就真的没有可以信赖之人了?他是不是真的就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儿了? 林岁言承认,他是有私心的。 之前做的那些事,他一直瞒着洛子川,并不是因为所谓的什么替别人考虑、怕对方到时候难堪,只是单纯地认为,就算是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而已。 可是阿鹰 洛子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件事情,我从来没有打算告诉你。 为什么?洛子川眼睛赤红。 我以后是要假死的,你能付出看着我死的场面不露馅吗?如果让五皇子知道我对你还有一丝念想,你猜他会怎么做?洛子川,你很聪明,五皇子的有些秘密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猜到。就像是当今圣上和毕蓉一样,你觉得五皇子会给你一线生机吗? 你的意思是,当五皇子登基上新皇位之时,会选择杀了所有知情人灭口?连你也洛子川欲言又止。 是,林岁言答道,我打算把你推得远一点,让五皇子觉得,你已经不会知道过多的东西。我也可以求求他,杀了我,放过你。 我不要你那么做!洛子川铿锵有力地回答。 是啊,可是我后悔了。当我看见楚将军对你那种眼神打量的时候,我就已经忍不住了。我恐怕再也无法让你安全抽身了。林岁言笑着说。 没关系啊,林岁言,洛子川说,我不在乎的。 究竟是谁先动了心?又究竟是谁永坠爱河,无法自拔? 87、重伤 ◎你把我独自留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 战火依旧,燃烧不断,甚至比先前更猛烈了些许。这段日子对林岁言来说是激烈而具有压迫力的,只是晚上回到军帐后,才能得有片刻的放松和清闲。 洛子川竟是做起了军师一职。实话实说,他在领兵打仗的谋略方面,当真是比林岁言有更加高深的领悟。 你是说,当今圣上已经大势已去,却仍旧不放弃抵抗,把自己仅剩下的势力分成几股,分布在不同地方?军帐中,洛子川右手握拳,胳膊肘搭在桌子上,撑着下巴问道。 对。林岁言回答。 洛子川点点头,看来,当今圣上此举,是要迷惑你们啊。 是啊,所以我和楚将军共同商议,一天争取端掉一股势力。林岁言说道,他的眸子一抬,瞧见洛子川深邃的眉眼,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知道,这些人都出自朝廷,战斗力自然很强。我想,尽管每一股势力人数少,可是他们只要善于运用策略,足以将你们军队的兵马消耗光。洛子川缓缓说道。 不会,我们人马还算多。林岁言道。 洛子川摇摇头,思虑着:再多的人马也总有被一举歼灭的时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零零星星的势力,只是障眼法。若是真正的当今圣上,远远藏在你们所顾及不到的地方,等待契机。等到时候你们剿灭了所有表面上的势力,兵力正空虚之际,他率领着在暗中培养的真正一支强兵,打你们一个措手不及呢? 林岁言瞳孔一缩,你是说 洛子川否道:我也不是很确定,猜测而已。这样的计划实行起来很困难,也未必能够保证万无一失。当今圣上已然输不起任何一次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当今圣上去投奔他的其他皇子?洛子川提问道。 不可能。如今皇子早已逃之夭夭,还有几个怕死的早早就来拜倒在五皇子脚下。这些个皇子们啊,可都精明得很,有能耐的早就想自己开辟一番新天地了,没能耐的也只想安安心心活着而已。若是此时收留那么个大势已去的爹,岂不是很坏事?林岁言讽刺道。 所以,当今圣上要么就真的老老实实地躲在分散势力中的其中一股,要么就是如我所说。洛子川沉吟。 你明天可以去勘探一下。一定要尽早攻破相对兵力较少的势力。还有就是在军帐附近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地方,有人的长期驻扎痕迹。洛子川有条不逊地说道。 为什么啊。林岁言笑着请教道。 首先,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上怕死,尤其是你和五皇子。你们都会认为他待在人数稍微多一点的地方,起码心里也会稍安,可是那可是当今圣上啊,他预料了你们所料,所以必然不能如你们所愿。而且不出我所料的话,当今圣上应该会安排许多战斗力强的士兵。当你们费心费力打下来的地方竟然没有你们想要逮的人,那,哈哈哈洛子川笑出声。 严肃点。林岁言宠溺着说道。 好,我严肃,洛子川抿抿嘴,努力把笑憋回去,其次,你觉得什么地方最危险? 我们眼皮子底下。林岁言思考了一会儿,继而说道。 什么地方你最有信心,最不会顾及到?洛子川又问。 我们眼皮子底下。林岁言这次没有停顿,直截了当地回答。 对啊。洛子川笑着说,这点策略,林将军竟然想不到 洛子川,林岁言忽然很认真的叫住他,谢谢你。 洛子川一顿,继而喜笑颜开。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眼窝是一道小小的半圆,看起来格外人畜无害。他问了句:啊? 谢谢军师的建议。林岁言道。 洛子川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林岁言,你不用谢我。我是在替原先的弟兄和我死去的亲人而说出的这些话,毕竟谁都想天下太平。当今圣上所做之事隐瞒了太久,久到他已经麻木,已经他所做的一切都感到是正确的。我拉他下位,不是为了帮助五皇子,说实话,我对他的意见还挺大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他不要当上皇上。可是大势已定,我多做反而是我画蛇添足。也许每一个君王,都需要足够多的野心和布局的能力。 恋耽美 ——(61) 林岁言的眸子被蜡烛辉映得格外闪亮,此刻他正在认认真真地凝望洛子川。 林岁言,我知道你的苦,我不恨你了,我谁都不恨了。我想明白了,也许你为之奋斗的,真的是正确的。如果你觉得这个将军当得憋屈,那我也不要什么所谓的自由自在地活着。请原谅我用孩子气的话跟你说,如果你不想继续打下去了,我也会毅然支持你。 子川我林岁言欲言又止。 我知道,洛子川恢复笑容,并且说,我知道你过得没有开不开心这一说,只要你有想法,就会一直坚持下去。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管如何,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洛子川,会一直支持你。 洛子川话没说完,那个少年便突然站起来,手掌紧贴着桌子,脑袋向他的脸靠去。 双唇相撞,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的试探。见洛子川并不反感,林岁言便一点一点加重,犹如饿虎扑食。恰如年少时的鲁莽,也有如同初食禁果的窃喜、激动、呵护,却又不得章法。 这样的日子过了能有半个月。战乱貌似如火如荼地发展着,最后,林岁言都鲜少回来。 军帐里进进出出的,多了不少的伤员,也有医者来忙前忙后。整个军营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洛子川不喜此类气味,恨不得躲到一个永远也闻不到的地方。可是心里还有一根弦在绷着,尽管不想承认,他还是悄悄地在那些人中寻找着有关林岁言的踪影。 他没有权力知晓军队的相关动向,只能从阿鹰口中时而打探到一些讯息。 林将军打胜仗了!公子你就放心吧!阿鹰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还是没有抓住当今圣上,是么?洛子川问。 阿鹰点点头,模糊地说道:好像是呢。 洛子川维持着这样一个矛盾的心情过了好久。 洛子川再次见到林岁言那天,心情跌落至谷底。 望着昏迷不醒的林岁言,洛子川一瞬间万千种情绪交汇。 少年的铠甲上遍布着鲜血,洛子川分不清这些血迹究竟属于谁,值不值得他为之痛哭流涕。他伸手去摸林岁言的鼻息,微弱的,并不真切。仿佛一串被拉扯到极致的手串,使使劲便会绳断珠散,滚落一地。 林岁言洛子川轻轻地呼唤着林岁言的名字,原来,人竟然可以这么绝望。 他还能活下去吗?洛子川一遍又一遍地询问,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啊? 朝思夜盼的相思,不曾想他们竟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医者,他能醒过来吗?你一定要尽力啊洛子川一遍又一遍地叮嘱,却总像是不放心似的。 长夜漫漫,寂静无声。 他的生命征兆很微弱,要活下去,还得要看他的求生意识了。医者说道。 怎么会呢?他的求生意识怎么会不强盛呢?他明明还有很多记挂之事,他不会死的,是不是你还没有竭尽全力啊?洛子川有些无理取闹地说道。 医者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是他的好友吧,进去跟他说说话,没准就好了呢? 洛子川几近跌跌撞撞地走进军帐,几乎不能自已。 林岁言,别睡了,我知道你天下无敌,别人根本伤不到你,所以别逗我玩了,一点也不好玩的。洛子川缓缓说道。 林岁言并无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 别逗我玩了,林大将军。 不好玩的 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林岁言 我等了你那么多天,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 为什么!洛子川终于绷不住,崩溃了出来。他歇斯底里地吼道,凭什么!你走了,你解脱了是不是?你想着,终于摆脱了五皇子的掌控,所以很眷恋死后的世界是不是?你把我独自留在这勾心斗角的地方,是何居心! 林岁言的脸上横划着一道伤疤,尤其显眼,在白皙的皮肤上尽情地舒展着。少年的手臂半挽起来,上面遍布着细细碎碎的伤口。洛子川已经不敢再看,他无法想象,这个少年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与敌人进行了多么猛烈的厮杀,又是怎样地誓死不撤兵,与他们决一死战。 那是一个连骨子里都散发着骄傲的人,若是知晓他被自己手下拖着,十分狼狈地赶回来,估计要再次冲上战场,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新伤旧伤交织,有许多可能是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了。那个骄傲的傻子,却是连一句话都没向洛子川提及。 公子!公子!阿鹰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赶回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属实一惊,将军他 洛子川手指麻木,没有知觉地搭在床榻边沿。背对着阿鹰,话语中却透露出愤恨,谁干的? 当今圣上手下的人。阿鹰小声道,可是如果要彻底追究责任的话,那么最大的罪魁祸首应该算是楚将军了。他和我家将军平日里就不对付,我听说,将军先前已经做足了策略,不过只是对方人数比预料中多了一些而已,将军拼死斗争,楚将军竟然临阵脱逃!害得将军独当一面,被当今圣上的人 若是楚将军肯配合,也许根本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兴许当今圣上都已经抓到了!阿鹰愤恨地说道,将军提防万千,竟是没有料到楚将军会在背地里给他一刀! 楚将军如今在做什么?洛子川道。 别提了,他一会去便酩酊大醉,那架势与打了胜仗无异。我跑过去与他理论,被阿鹰怯怯地说道,继而捂紧了自己的胳膊。 给我看看。洛子川的话音里坚定、冷漠,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鹰将袖子撩起来,漏出一只被白布包裹的胳膊来,上面隐隐渗出血迹。 洛子川缓缓咬紧牙根,他说了什么? 阿鹰抿着嘴,不说话。 你大胆说。洛子川加重了语气。 阿鹰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一字不差地重复道:他说将军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五皇子手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较为器重的人,如今正是用人时刻,断然不会对他如何,反而会奉为上宾。我们要是识相的话,就赶紧跟了他。否则到时候,叫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洛子川的手缓缓攥成拳头。 他还说公子你要是懂事,就赶紧去陪陪他,虽然你和将军但是,他还是愿意屈尊尝尝将军的品味如何阿鹰避重就轻地说道。 洛子川忽然笑了:好啊,那我就让他尝一尝,他的血是什么滋味。 洛子川缓缓说道:阿鹰,你有鞭子吗? 88、条件 ◎说吧,什么条件。◎ 他会回来的,记得照顾好他。洛子川拎着手里的黑色鞭子,冲阿鹰嘱咐道。 洛子川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紧紧地攥住鞭子,眼睛里似乎有一团怒火,在熊熊不断地燃烧着。 笑话,他洛子川怕个什么劲儿?上刀山下火海,度过生死劫,拜会过阎王,还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心一横,管他尸体变成什么样子。林岁言受伤得奄奄一息,他连惩治恶人的权力都没有吗? 这么想着,洛子川觉得仿佛自己迈出的每一步,都迈得十分有理。楚将军就是个渣!他要让这种畜生滚回地底下! 手里的鞭子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洛子川把鞭子在手上又缠了一圈。总觉得有鞭子的加持,他做事更有底一些。 军营中一片欢声笑语,军营外只留着两个人把守。二人心有不甘,只是站着装装样子而已,实则魂儿早就飞到酒盏里,在清香的酒中沉醉。 二人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人。 你你是二人的瞳孔瞬间睁大。 洛子川微笑着,淡淡地说道:我今天不是冲着你们,但是如果你们上赶着来送死的话,我也奉陪。 二人拔开剑鞘,警惕地看着他。其中一人气势凌人地说道:怎么,是你的靠山保不住了,来投靠我们将军?还拎着个鞭子,挺会玩啊。呸!真贱! 鞭子直截了当地打在那人脸上,不留一丝余力。那人当即被抽倒在地,脸上瞬间多出了一道伤疤 军营里的欢声笑语停滞了,众人纷纷以提防的姿态对准洛子川。 怎么?楚将军坐在一把木椅上,谄媚地笑着,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冲撞了我的小心肝啊? 那你打算怎么办啊?洛子川降低姿态,怯生生地询问。 把爷我伺候高兴了,想要什么没有?来,坐。楚将军笑得春心荡漾,用不怀好意的眼神面对洛子川。 我想要,把触碰我逆鳞的人眼珠子挖出来。洛子川笑着说。 好,我替你挖。楚将军冲洛子川招招手,过来。 洛子川上前走两步,忽然停在原地不肯动了,他们都拿剑对着我,我害怕。 这有什么?楚将军狂妄地说道,都把武器放下,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洛子川走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手盛着鞭子,递到楚将军面前。 这是林岁言的鞭子,我想用他话音一转,洛子川的眼神中再无方才温顺乖巧的样子,眸子中皆是狠毒,挖了你的眼睛,要了你的命。 长鞭一转,被洛子川牢牢地抓在手中。猛地抽出去,把搁置在桌面上的酒瓶一下子全部抽碎。乒乒乓乓地砸在地上。 楚将军是个怕死的主儿,一闪身躲到别人的后面,手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到了武器。 你还真是狂妄之极,就那一条破鞭子,还想要来杀我?楚将军冷笑道。 不,对于你这种根本就不配做人的渣子,已经足够了! 长鞭又是一扫,抽在其中一个人的小腿上。洛子川使出的力气很大,那人惨叫一声,便蹲了下去。 刀剑朝着他劈来,洛子川也并没有刻意躲避。下腰一闪,鞭子迅速犹如毒蛇一般卷住一个人的鞋底。洛子川用力一拉,长鞭绷紧,顺着洛子川的力气,硬生生地把人扯得失去重心。 洛子川手腕一松,借力直起腰来。手腕一转,鞭子也随着改变方向,像是一条被操纵得极好的毒蛇,与主人之间默契地配合着。 包围圈的人一瞬间倒了一片。洛子川趁势使用轻功,脚尖点地,踩着一个人的肩膀,飞到桌子上。他眼疾手快,极富有目的性地把鞭子一甩,鞭首直直地朝着楚将军所在位置飞过去,缠在他的脖子上。 别动!洛子川大吼道。 他脚步一顿,继而犹如落叶一样轻盈地降落在楚将军身后。 排成一队,快点!洛子川威胁道。 楚将军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肯定活着走不了!有人说道。 真的啊?洛子川故作惊讶,真巧,我洛子川这个人吧,最不怕的就是死。 长鞭被扭成麻花状,楚将军被勒得上气不接下气。洛子川一脸无所谓地盯着他们:我要是你们啊,这个时候估计就动手把我杀了,可是你们怎么这么笨呢?也难怪,士兵随将军嘛,可真是蠢到家了。 洛子川摸出一枚飞镖,架在楚将军眼皮上。楚将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就听见洛子川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挖眼睛对吧,不用你帮忙,我自己来。是左眼还是右眼呢?挖眼睛应该挺疼的吧,要不我仁慈一点,先把你勒死,再慢慢地享受解剖尸体的乐趣? 你敢!有人大声说道。 怎么不敢?洛子川笑得人毛骨悚然,好吧,我记住你了,你等着,下一个轮到你。 我知道你上赶着求死,拦也拦不住,不如就成全你洛子川压低了声音,紧贴在楚将军耳边说道,当然,主要原因是怕你的脏血玷污了鞭子。 洛子川把飞镖的刀剑对准楚将军的咽喉,毫无征兆地扎了下去。 楚将军的眼睛还睁着,看起来十分吓人。洛子川吹了吹飞镖,把血液尽数蹭在楚将军衣服上。手指也沾染了,洛子川嫌弃地啧了一声,捻了捻手指。不知是对已经死去的楚将军说,还是对那仍然在手指上流淌的血液说了句:真恶心。 洛公子,人群之中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人,五皇子叫你过去一下。 凭什么,他是嫌弃我杀得太慢,没有宰到他头上,迫不及待地想要送死了是吗?洛子川轻蔑地说道。 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些!有人指着洛子川的鼻子说道。 洛子川伸手掖了掖鬓发,嘴角轻笑着,仿佛那笑容已经融进他的骨血里。他把鞭子抖了抖,眼神中似乎多了杀意。他高昂着头,显然并不理会。 殿下是想和洛公子商量一下关于林将军的救助之事。那人补充道。 长路慢慢,只有时隐时现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此时,却无异多了一些嘲讽。 大地本就濒临黑暗,那星星点点的星光又有什么用呢。 洛子川第一次来到五皇子的军帐。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五皇子军帐中并没有过多的奢华,反倒与林岁言的帐篷无异。那人驻足,对洛子川用了一个请的手势。 洛子川撩开帘子,走了进去。他把鞭子在手中紧紧地攥住,目光极其隐晦地扫视着。 久违啊,洛公子。靠后的椅子上,一个人正笑呵呵地望着他。 多年不见,五皇子的嘴脸倒是一点也不变。那张仿佛永远都在笑的脸上,使人觉得虚伪无比。 按理说,我杀了殿下的将军,不应该立刻把我抓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洛子川笑着说道。 洛公子诙谐了,楚将军害得林将军生死一线,这种人不留也罢。只是我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洛公子这么做,确实是急了些。五皇子说道。 恋耽美 ——(62) 这么说,五皇子还要谢谢我咯。你不用动手,我杀人的时候你也不阻拦,这是明摆着拿我当刀使啊。洛子川说道。 五皇子只是微笑,并不说话。 我来这不是欣赏殿下绝世笑颜的,林岁言有那爱好,我可没有。洛子川冷言冷语讥讽道。 洛公子的性格倒是变了许多,五皇子并不恼怒,反而笑着继续说道,林将军的状况我已经了解,我会替他请最好的医者救治,一定会把他救回来。 请一个跟老神医无异的医者吗?那五皇子所结识的医者是真的多啊。洛子川说道,他冷哼一声,话音一转,说吧,什么条件。 难道在洛公子的眼中,我总是爱谈条件的人?五皇子疑问道。 那张面孔过分虚伪,洛子川别开视线,生怕玷污自己的眼睛。话语里的咄咄逼人分毫不减:我不仅知道,我还刻骨铭心地记得,五皇子绝对不是吃亏的人。 洛子川走上前两步,歪着头说道:怎么,当初威胁哦不,是跟林岁言谈条件的时候,跟他说过后来的事情要牵扯到我吗?怎么,一诺千金的五皇子是要食言呐。 洛公子可知,这世上胆敢如此同我说话之人,恐怕已经不存在了。五皇子道。 怎么?杀了我,谁陪你谈条件啊?洛子川毫不慌乱地继续说道。 我很欣赏洛公子的魄力。实话实说,林将军知晓我很多的秘密,足以扰乱民心。我并不想留林将军一命,这点洛公子应当也知晓。但是能够替我登上皇位的就只有他,若是到时候他在我继位后渺无音训,定然会落人口舌。五皇子说,我不想毁约,可我也不会留下一个祸患,任其发展。 所以,五皇子既想毁约杀了他,又顾忌名声,不敢杀他。是这个意思吗?洛子川问,所以,你和我谈条件的资本是什么?林岁言早晚要死,早死了,还能远离你这虚伪的小人。五皇子很为难吧?这样吧,林岁言也不必救,现在给我来一刀,让我们双双归西,说不准也能成全一段佳话。 洛公子和我,还真应该是一对知己。都是口是心非的人,却是瞒不过对方。五皇子说。 大可不必,洛子川回答 五皇子身份尊贵,小民不配妄称知己。 五皇子并不强求,只道:我很欣赏你,你提出的分析和排兵布阵的方法十分绝妙。我一向惜才,若是你肯成为我的下属,一切都可以考虑。 不必,洛子川一口回绝,就连林岁言的生死殿下都要掂量掂量,那我岂不是跟了你,就相当于丢了我自己的命?天大地大,没我小命大。 洛公子这话可就违心了,斩杀楚将军之时,不是还说最不怕的就是死么?再说,我也并没有肯定登基后会一定灭口,若是二位有意归隐,不做外泄,我也不会多强求了。你只是为我出谋划策,林将军就会有重新醒过来的希望,洛公子这是赚了呀。 洛子川有一刹那顿住,动摇了。 89、相见 ◎今生来世,我都不会留你在原地。◎ 当你身披铠甲,在刀光剑影中拼死搏斗时;当你换上便服,对着地图发呆许久,用心揣测对方意图时,有没有过一刹那,在一个晃神之中,想起他? 会的,那个人已经深深地融入到了骨血之中,抹不去。哪怕一看见有关于他的风吹草动,也会禁不住地去想,那个人,最近还好吗?他,是否还安安稳稳地活着? 公子,还是不要太累了。敌方的举动,我们想要预料,可是要费不少工夫。再说,五皇子殿下不是说只要公子你坐在后方,排兵布阵就行么? 洛子川眼皮低垂,望着那莹莹的烛火,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怎么样了?洛子川问道。 林将军已经醒过来了,殿下请来的医者是真的水平高超。不过,将军的伤势很严重,挨了四五刀,起码要静养半载才好。 嗯,我知道了。洛子川点点头,微笑着,下去吧。 诶,等一会儿。洛子川猛然叫住他,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帮我转交给他。 我很好,不用关心。当今圣上的马脚已漏,想必等你能来接我之时,这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在当今圣上和五皇子之中,我不确定我的抉择是不是对的。但是既然答应了五皇子的要求,我还是尽可能表现出有诚意来比较好。其实,细细揣摩五皇子的为人,也便觉得此人并没有那么虚伪。我忽然有些明白了你的做法。其实,你愿意追随他,想必不只是因为一句承诺。他在皇室中养成了忍辱负重的品格,这也就造就了他说话时脸上带笑的习惯,以及察言观色的本性。一个朝代,需要一位好的君王。杀戮,其实远远不能够否一代明君。如若他真的能够做到爱民如子、专心朝政,那我就觉得,我没有做错什么。 事成之后,我们就去归隐,去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如果那五皇子后悔了,派兵来抓我们,我们就跑,把他派来的人耍得团团转。当然,如若他骨子里还是善良的话尽管可能性不大,但是我还是愿意赌一赌,因为我知道,你愿意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应该不会那么坏。 我等你走过千军万马所踩踏过的土地,到雪花飞落的地方,望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来接我。 我们一起踏雪而归。 洛子川书。 洛子川心思细腻,把信件叠得妥帖。字迹刚劲有力,也不失娟秀之美。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洛子川也是如此。 从五皇子的军帐出来后,洛子川想了很多。他并不认为五皇子将来会做一个好皇上。在洛子川眼中,他可是只会做表面功夫。洛子川其实更不相信,这样一个人,真的能够让天下安定下来。 可是相处时间久了,他发现,五皇子这个人,并不坏。 他遵守诺言地帮林岁言找了更好的医者。听别人说,五皇子为人和善,从来不端架子。 一开始的出谋划策,洛子川都是独自一个人决定的。再由士兵把意见传递给五皇子。 直到他们二人亲自聚在一起探讨之时,二人都放低了姿态,也许真的算是平等了。五皇子鲜少地皱起眉头,耐心思虑着出兵的禁忌。 也许,是洛子川太蠢了。可是,万一五皇子真的是潜藏在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善良的那点良知迸发了出来呢? 天下总要易主,当今圣上表面上是一位明君,实则却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皇上。他不配做君主,更不配作为丈夫和父亲。他负了毕蓉,害了五皇子。最后的反噬,降临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自己的儿子起兵叛乱,架空了他大部分的势力。他狼狈不堪,只能靠着东躲西藏活命,时而杀心大起,把前来攻打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皇位总是要更迭的。与其让皇位在这样一个恶毒皇帝的手上尽兴地传下去,倒不如让五皇子接替他的位置。二者是父子,却也是敌人。这也许,是坏的结局;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洛子川没有十足的证据说服自己。 他只能凭借着所谓的直觉,效忠于一个相对来说,将来胡闹几率不太大的人。况且,按照大局观来讲,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只有当今圣上的少数势力还在顽抗,洛子川就算再笨,也懂得见风使舵吧。 洛子川在战场中厮杀,周围是刺眼的血光,是锋利的刀刃。他在其中穿梭着,反击着,却又生怕刀刃落在他身上。倒也不是他怕死,只是他有了一个约定,他和另外一个少年写信说过:只要没到老死的地步,哪怕还有一息尚存,都要爬起来,站起来。 他不能够去死,他的命运已经牢牢地和对方交织在了一起。说羁绊也好,说捆绑也罢,总之,就是不能够轻易离开这世间。因为在不远处,还仍旧有那么一个人,一个满心挂念你、喜欢你的人,在远远的眺望。 是吧,此时只需要一个回头。哪怕只能看见一片虚空,也总会在白茫茫的一片里,幻想出那个人焦急却又耐心的样子。 当今圣上被抓的日子是一个下雪天。说来也怪,那位一直明里暗里交战的皇上,竟然是一个中年男子。纵使穿得再好,也抵挡不住那融在骨子里的苍老。他其实才五十左右吧,却如同一个老头一样。他身量已经开始往回使劲,鬓发也花白了不少,却还依稀能够看得出,他年轻时,应当是一位美男子。 他的容貌和五皇子长得十分相似,五皇子继承了他父亲大多数的特征。鼻子、嘴巴、眉毛。只是五皇子的那双眼睛,遗传了毕蓉,这也是他们父子看起来唯一不同之处。父亲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怨恨与算计,眸子已经不再清纯,被利益与皇位所填充着。让人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不折不扣只会计算的糟老头子。 昔日的当今圣上,风光无限、雍容华贵,脚下万千平民匍匐,他是皇。同时他也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事物,皆如同杂物一般,被搁置在记忆一隅,时间久了,就被淡忘了,让他的皇位坐得愈发心安理得起来。 如今,这位皇上,终于有了报应他的儿子,他最瞧不起的儿子,一步一个脚印,用血和泪,一点一点攀上了高峰,即将成为下一代的皇。他的父亲,将要交给他处置。 他会怎么做呢?洛子川不禁地想道:是否会像当初那般,父亲登基,儿子被作为一枚棋子,一枚天下人可称父亲为明君的棋子,永远地困在皇室中,遭人白眼、备受折磨。 五皇子也会这么做吗?不过,若是这种老套的戏码再一次出现,恐怕会被诟病吧。 雪花飘落,能够使人静心冶性。万物消融飞逝,如时光迅速地穿梭交替。周遭的景色似乎被雪花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倒影,一片雪白。鲜红的血水被雪花覆盖,掩埋了那血腥的生死痕迹。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并不存在一般,只是做了一场有些血腥的噩梦。梦醒,如初。 雪下得很大,晶莹的,一片一片落下。洛子川不由地驻足,错开了大部队急忙赶回去报喜的脚步。他凝神,目光在四周扫视着,打量着,似乎能看出什么来。地上的尸体交错,雪花飞在他们的脸颊上,也算是一种慰籍。 是的,没有真正的胜者。 五皇子手下的兵也好,当今圣上手下的兵也罢,他们都曾为自己的信仰奋斗过,追求过。他们没有输,五皇子也没有赢。五皇子只是在恰好的时间里起兵叛乱,历经数载终于实现目标了而已。 五皇子后,还会有后起之秀。战乱,不可避免。 朝代更替,是为常事;勾心斗角,是为生存。 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五皇子,也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洛子川、林岁言。 这是洛子川悟出的道理,尽管可能是不对的。 人,总是要变的。 洛子川微微抬头,他的面前,赫然出现一个身影。 高大的、瘦削的。那道黑色身影,在雪白一片中格外突兀。 洛子川不由自主地走了两步,在漫天的大雪中,他看到那个人朝着他张开怀抱。 你舍得来看我了?洛子川嗔怪道。 好久不见,想你了。林岁言答。 你的伤怎么样?洛子川问。 好了。林岁言道。 洛子川笑了笑,他的睫毛已经被雪花打湿。雪花化成水,坠着沉甸甸的。他加快脚步,想快点接近他。哪怕能够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就足够了。 我也想你了。风雪中,洛子川迎着风,雪水不知何时充盈了他的眼眶。洛子川眨眨眼睛,一滴雪水流了出来,划到嘴边,是咸的。 以前洛子川不信,原来惆怅过后,再遇到极喜之人,真的能够精神崩溃。 以前他孤身在军营,不敢崩溃,如今那个人已经在身边,还怕什么呢? 洛子川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小跑。 无论如何,无论需要再来多少次,他一定要第一时间冲向他的少年。哪怕挫骨焚身,哪怕生不如死,哪怕心痛欲裂,哪怕孤身奋斗他都要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去拥抱住那个少年,大声地告诉他: 林岁言,我喜欢你。前世今生、今生来世,不管我们再来过多少次,不管我们之间要经历多少苦难,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待在原地。 如果你一往无前,我就做你最忠实的追随者;如果你踌躇无措,我就做你最沉默的照明星;如果你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就会迅速地跑上去,大胆地抱住你,做你最体贴的人。 林岁言笑着,注视着洛子川。当年,他的父亲把他丢在了漫天大雪里,从此他的人生万劫不复。可是你看啊,现在那个少年正小步跑来,带着光芒,迎着风把所有的痛苦统统驱逐去。 洛子川,我爱你。 林岁言,我爱你。 或许他们就该在一起。 90、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 不日,五皇子登基。场面没有多么浩大,甚至比古往今来新皇登基的场面还要寒酸一些。 他遵守承诺,大赦天下。诸多叛党之子不必再背负通缉与歧视,可以和正常人一样地活下去。 登基当日,林岁言和洛子川没来。 自打彻底抓住当今圣上哦,现在应该称之为先皇,后,二人便决心归隐,准备到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鸟语花香地度过二人最欢愉的时刻。临走时,他们特意向陛下辞了行,当时陛下给的标准回答是:待我顺利当王,必然要宴请你们聚一聚。 洛子川到现在都很捉摸不透他的性格,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出尔反尔地毁约。若是到时候,他想办法陷害,那么这二位,怕是难逃一死。 说到那位曾经的陛下,那可就有的聊。被当今圣上抓到后,宁死不屈,丝毫不顾及往日情分。当今陛下也是个好脾气,不仅不追究,还耐着性子把他送到郊外的田园,以助他颐养天年。 五皇子也对外界宣称,他并非成心与先皇作对,只是叔父几次咄咄逼人,甚至想要杀他灭口。面对叔父和兄妹的侮辱,他实在气不过,才做出了起兵叛乱的糊涂事。虽然战胜了,却丝毫不觉得有多么欢喜。叔父于他有养育之恩,他定然不能做出不孝之事! 此消息一出,洛子川当时就惆怅许久。 先前的五皇子,当今的圣上是不幸的人。他惯会算计,可是却在这方面失了手。留先皇一命,就是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若是他选择将先皇的种种丑恶罪行公之于众的话,说不准还会有转机。 恋耽美 ——(63) 他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当年的秘密,没有告诉天下人他是先皇骨肉的事实。 洛子川知道,他这并不是为了给先皇面子,而是不想再让他的母亲毕蓉饱受非议。 如今的陛下很坏,可是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这样的一个他呢? 洛子川不知。恐怕这些他一直所疑惑的,只有他本人才知晓。可是这些,恐怕都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他,迫使他绝口不提吧。 洛子川身穿一身素衣,眸子远眺,可以看见山清水秀、云淡风轻。冬日并没有过去,迎面还袭来丝丝的寒风。洛子川两鬓的头发迎风飘摇,嘴角微微翘起。 想什么呢?身后突然多出来一双手,搂过他纤细的腰肢。 洛子川抬起眸子,笑着说道:这里风景好啊。 是,林岁言回答,你说好就好。 可是这一切好像还没有结束,洛子川嘀咕着,他把握在手里的信件拆开,递到林岁言面前,微微一歪头,这是当今圣上的信。 原来,他登基时所说的,并不是全是假的。 他邀请我们到山下吃顿饭。林岁言瞟了一眼,抬起头问,去吗? 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洛子川说道,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可是接触之后又会被他周身所散发出的人间烟火气所感染。之前在军营的时候,他有求于我们,自然不能对我们动手,可是如今他已经如愿当上了皇上,我怕到时候他杀人灭口 他应当不会那么做的。林岁言把脑袋往洛子川身旁侧了侧,另一只手摩挲着洛子川的脖颈。 洛子川想得专注,一时没空跟林岁言掰扯他的咸猪手,别去吧,保险一点。我真的好害怕到时候 子川啊,林岁言的声音有些沙哑,嘴唇紧贴着洛子川的耳垂,若即若离地说道,他既然能够找到地方,把信件送过来,就说明只要他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我们还不如去见见他,趁早了了这份心思。 洛子川浑身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林岁言,轻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林岁言,要说话就好好说。 害羞啦?林岁言坏笑着说,这才哪到哪? 看到洛子川的脸逐渐涨红,林岁言立马恢复常态洛子川这个人吧,万一撩得太过火,脸红是第一步,接下来就要 嗯,遭殃的总是林岁言,所以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去吧,就当是陪我了。林岁言清了清嗓子,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说着。 好吧。洛子川答。 今年的冬天,似乎雪格外的多。星星点点的雪花落下,为寂静的冬日增添一抹清冷之感。 当今圣上穿了一身很普通的墨黑色便服,头发自然地梳成了高马尾,长发垂下,眼皮微微垂着。 但是从背影来看,他还挺像林岁言的。 洛子川扭过头,看着并肩而行的那少年。眉宇坚毅,下颚瘦削,嘴唇红润,一袭黑衣将他整个人衬得更加清寡,好似高不可攀的人。他的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抓着披风,长发飘动,简直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 林岁言,洛子川忽然叫住他,我冷啊。 林岁言微微回神,手一松,把身上那件黑色披风脱下来,披在洛子川身上,还嗔怪道:你不是嫌弃丑吗?现在冷了吧就该把你冻感冒! 林岁言嘴硬心软这是常事,洛子川只当是一句再悦耳不过的嘱咐,听了也就过去了。嘴里敷衍着:是是是,你说得最对了。 林岁言脚步一顿,坏笑着转过头来问道:我是谁? 林岁言啊。洛子川茫然地回答。 再说。林岁言不满这个答案。 林将军?洛子川好笑地回答,不对不对,是鞭奕君吗? 洛子川注视着林岁言的脸逐渐变得不可言喻,他却像是成心吊他胃口一样,偏偏不说。 洛子川目光四下乱瞟,踮起脚尖,用手挡着半边脸,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什么。 黑衣少年摁住白衣少年即将退去的脖子,使劲往前一按。 林岁言的嘴唇是冰凉的,然而口腔里却是温热的。洛子川一怔,继而开始慢慢回应他。 雪逐渐变大,肆意地落在两个少年的头发上。街道很少有人,只有零零星星的人群在街上晃悠。他们已经全然不顾。 断袖而已,又有何妨? 只要他们互相喜欢,难道还不够吗? 当今圣上约见的地方很是朴素,就是平民百姓开的一个路边卖酒的摊位,丝毫没有皇宫中的奢华与贵气。倒是不难看出,天下新任这位君主并不是一个热爱花销的人,反倒很节俭,与民同乐。 久等了。林岁言打了一声招呼。 无妨,当今圣上转过头来,他的手中攥着一个酒瓶,微笑着说道。 洛子川紧跟在林岁言身后落了坐,面前正对着当今圣上。 客官,酒来啦!一座勉勉强强可以遮风挡雨的茅草屋里,走出来了一个满脸带笑的中年男子。他的眼睛眯起来,走路的时候有一些驼背,双手捧着两罐酒。 请。当今圣上说道。 这怎么能够我先饮呢?当然是陛刘公子先喝啊。洛子川说道。 怎么?五皇子抿了一口酒,怕下毒? 洛子川别开视线,垂下头。 子川不懂事,这杯酒,我敬刘公子。林岁言举起酒杯,冲着当今圣上敬道。 林公子通透。当今圣上回敬。 洛子川暗里感觉身侧那人的胳膊碰了自己一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洛子川立马摆出笑脸,朝着当今圣上敬酒,并且说道:刘公子大人大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别和我这种怕死之人一般见识。 酒狠辣,却也很暖。顺着喉咙咽下去,十分呛嗓子,感觉浑身上下都像是被火燎过一般。 店家,这是酒钱。当今圣上把一个钱袋子留在桌子上,下次还来。 洛子川心道:不会有下次了。 三人共同走在小路上。 风雪扫过,洛子川的发梢迎风而舞。 良久,当今圣上缓缓说出一句:真的很羡慕你们。 洛子川一怔。本以为他会说出别的什么话,没想到竟然是一句发自内心的赞美。 谢谢。倒是林岁言不见外,直接回应道。 我很感谢你们。我曾以沈懿弟弟之命相逼,派他去迷踪林做内奸,随时向我汇报情况,并设计让你们分隔两地,互相猜忌、痛苦。我是个坏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潜心只为把我那位所谓的叔父拉下来,好自己一人坐上皇位。我孤独惯了,从来没有过朋友,你们是我长这么大唯二的朋友。他说。 我希望,我们能够永久地做好朋友、好知己。我不希望因为皇位、隐患,就来质疑曾经帮助过我的人。当今圣上继续说道。 多谢了。林岁言哑着嗓子说道。 不必。他把头一转,朝着洛子川笑了笑,我觉得,我们性格很像,总是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想到,也总是会考虑到各种隐患,却又碍于什么,不肯说出来。不过你比我要好得多,起码你是善良的,你会抉择是非,而我只是一个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人。 洛子川抿抿嘴,眼前这个五皇子让他感觉到陌生,甚至他都有些不敢相信。他是当今圣上啊,天下的王,何时会这般多愁善感了?洛子川不能理解他到底是希望不食人间烟火的他多一些人情味,还是希望他冷淡狠心更好些。 林岁言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叹气说道:无妨,多谢你今日所言。 走了,还有事情要我处理。当今圣上言。 嗯,后会有期。林岁言道。 后会有期。当今圣上回答。 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地落在当今圣上的头发上。 他慢慢地走着,长靴在地面上踩出一个个脚印。原来,那个算计一切的人,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原来那个善于隐藏心情的笑面虎,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原来那个颤颤巍巍地在雪地里慢慢行的君王,竟然会准许两个隐患过多的人平静地生活下去。 这位圣上,费尽心机布局,原来不过还是一个孩童心性。 也许他真正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完整的、无忧无虑的童年,还有一群伙伴而已。 哪怕先皇对他好一点,就好那么一点,也足够了。 旧的朝代已经过去,新的朝代已经降临。天下的新王,就是这位少年刘择暮。 一切都结束了吗?洛子川转过头问。 黑衣少年桃花眸子眨了一下,也扭过头来,眼睛专注地盯住洛子川,手往前伸,拉住洛子川被寒风吹得寒凉的手。 对,一切都结束了。林岁言说道。 二人的步伐缓缓往前,林岁言要牵着洛子川的手,一直往前走,刀山火海,再也不松开了。 林岁言。洛子川叫道。 啊?林岁言疑惑地应了一声。 没事,就是好喜欢你,喜欢到不由自主地想要多叫一叫你。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 番外 91、归隐 ◎爱你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天下安好,百姓安居乐业。 山上风景独好,与山下的热闹喧嚣的场面不同,山上是寂静的,也是清冷的,只有时而停歇在茂盛树枝上的小鸟发出孤零零的啁啾,再无别的声响。冬日,尤其寂静。 偌大的山林中,好歹也能称得上是个世外桃源。压根就不是什么贫瘠苦寒的蛮荒之地,却常年就住着两个少年,难免过得闷了一些。 他们在山里种了一片竹子,只是距离破土而出之日还差得远。想当初,林岁言打过招呼后,就下了山,半天后拎回来了一包不知从哪得到的竹子种子。洛子川怕麻烦,种子也一直被搁置着,倒是林岁言真的把它当成了心思,不时催促,才终于呼吁洛子川到山腰开辟一片荒土。 想到这座山林即将会有竹子的存在,心里就惆怅万千。 他们不是没有去祭拜过逝去亲人的墓碑,可是云川谷后山竹林的模样还是常常在洛子川脑海中回荡。 他总是能想起,他穿着素衣,在竹林练武。洛韫在一旁默默观赏的场景。很美好,可是与现实相比,就残酷了不知多少倍。 此外,他们也种田耕地。山下有一片专门的田地,春种秋收,也算是能够自给自足。 每当望着这一片美好的场景时,洛子川便会心一笑,也不忘朝着林岁言自嘲一句:看我们,这是要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啊。 林岁言最近闲得慌,总爱在耕田附近转悠,听到洛子川这一声感慨,不由得眉头蹙起,说道:不是吧,祖宗,我都为了你都学会耕种了,待在这儿你又不吃苦,粗活脏活都是我做,别人还受不着这种待遇。听你的语气,怎么还开始嫌弃起来了呢? 洛子川一挑眉,耸耸肩,顺着毛说道:是,林公子说得最对了。 林岁言的神色表示并不是很想要原谅洛子川。他嘴里嘀咕着:这么好的生活还嫌弃?就这么惦记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日子?最后四个字洛子川没有完全听清,不过据口型来看,应该是不知好歹。 哎,我就是随便感慨一句,你怎么还记仇呢?洛子川站起来,神情有些愤怒,你厉害,什么东西都是你干的,那你这些日子是被谁伺候着呀?饭都是谁做给你吃的呀?凭你那厨艺,做出来的东西不毒死人就不错了! 洛子川最近情绪不是很稳定。 总之,他的做法就是你跟我闹脾气,我哄,要是再蹬鼻子上脸,就别怪我也和你翻脸。 洛子川抱着肩膀看着林岁言。 对不起,祖宗,是我措辞不当,也是我出言不逊。林岁言认错态度超级诚恳。 在一起久了,许多问题就会被放大,哪怕是不留心的一句话,也有可能激起一场战争。 不过,好在,他们都足够喜欢对方;好在,他们都不会花费精力去记住那些不相干的事情。 前些日子,是洛子川二十岁的生辰。 结发之年,对一个少年来说尤其重要,需要长辈、亲人尽数到场。然而,洛子川却是没有什么亲人了。 生辰那天,洛子川觉得白日里也没有那么高兴,反倒是如同人生中必须经历过的一个仪式一般。 林岁言的神情如初,看来是不记得前些日子洛子川冲他随口提及的事情。 岁言啊,我快过生辰了!我马上就要二十岁了! 林岁言当时好像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如今想来,那本来就是他无意间说出来的事情,也没有郑重其事地告知具体日期。林岁言也没必要把这句话牢记在心吧。 谁知晚上,就在那天晚上,林岁言却神神叨叨地叫洛子川闭眼。林岁言走在前面牵着洛子川,双手交缠、十指相扣。 你带我去哪啊?洛子川闭着眼睛说道,我饭还没做 没事,林岁言回答,我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洛子川心跳漏了一拍。 子川!睁眼!少年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洛子川微微睁开眼睛,猛然间看到漆黑色的夜空上绽放出绚丽无比的花火。 璀璨的,光彩夺目。 洛子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云川谷有这样一个习俗谷中之人,不管长幼,不论尊卑,每逢过生辰之时,总会在晚上燃放绚丽的花火。洛亦止总是相信这些,一碗水端平,给每一位背井离乡、孤身到云川谷学习医术的人,家一样的温暖。 恋耽美 ——(64) 所以,一年的时间,基本上每个晚上都会有烟火绽放。那场面,真的是绚烂无比,令洛子川此生难以忘怀。 可是自打云川谷出了不幸之事后,当代谷主、少谷主纷纷死于非命,云川谷满门被屠。偌大一个门派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更别替提够亲眼目睹花火齐放的模样。林岁言这一举,属实让洛子川一激动。 好美啊洛子川笑着说道。 好看吧?林岁言眸子里辉映着花火的颜色,墨黑色的瞳仁里却只装着洛子川一个人。他心里窃喜,却又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道,你喜欢吗? 喜欢啊。洛子川不由自主地回答。 他忽然回过神,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生日,还有我想要看什么的? 林岁言笑着扭过头,说道:某人可是睡着了什么都爱嘟囔哟。瞧你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知道了。 变态,怎么还专门偷听我说梦话呢,不知道我熟睡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都是不经过大脑的吗? 可是,当时是你非要缠着我。一边拉着我的胳膊,一边死乞白赖地嘟囔着梦话,听清楚还花了我不少功夫呢。再说,既然你喜欢,就说明我还是挺靠谱的吧。 洛子川的眸子有一刹那变得坚毅,他郑重其事地对林岁言说道:岁言,谢谢你,我很喜欢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自打云川谷出事之后,我再也没能一睹那漫天花火的绚丽模样。谢谢你,林岁言,这是我收到的最棒的一个生日礼物! 这就满足了?林岁言似笑非笑地问道,我可是还准备了别的礼物哦。 洛子川一怔,继而蹙起眉头,问道:什么啊? 林岁言不说话,只是摇头。 到底什么啊?洛子川的胃口被吊着,好奇心作祟,不停地问道。 我问你,林岁言憋笑的脸正色,似乎很重视这个问题,在你的眼中,我和花火,哪个更值得? 什么?洛子川疑惑。 我说,你认为永恒的我和这漫天转瞬即逝的花火比起来,哪个更值得你为之动容? 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洛子川怀疑地朝着林岁言望去,你可真行,连烟花的醋也吃啊。 林岁言撇撇嘴。 洛子川想当然地说道:自然是那漫天的花火更值得我动容啊 洛子川注意到,林岁言的脸正在一点一点垮下来。 捉弄也捉弄够了,洛子川像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小朋友,开心地欢笑道:就这你也信?我是喜欢绽放的烟花,可是我更喜欢你啊。 洛子川的手抢先搂住林岁言的脖颈,无比认真地说道:林岁言,这种傻问题,也亏你问得出口。我喜欢花火,只是因为它们是我的一种感情寄托。它们转瞬即逝,不过只能成为记忆一隅,尘封已久,打开了,便能够共享当时的喜悦。而你,是我亘古不变的初心,是我的永恒。 洛子川说得过于认真,林岁言甚至能在洛子川清澈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林岁言,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别人了,所以,我可就只能赖上你了。洛子川十分认真地说道。 林岁言扣住洛子川的后脖颈,用力向前一扳。他像是饥渴久了的饿狼,迫不及待地要亲自品尝他的猎物;他又如同初得宝物的孩童,想要狠狠地将他占有,却怕用力过大,损害了它本身。 这是洛子川一生中过得最荒诞的一个生辰。 那份礼物终究还是没来得及在当天晚上收到。拖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才看见。 林岁言醒得早。洛子川悠悠转醒的时候,床榻边沿已经不知不觉地多了一个木匣子。 洛子川不太协调地爬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腰身,费力地打开了木匣。 里面是一柄长剑。 剑刃雪亮,微微泛着冷光。洛子川不太利索地攥紧剑柄,横空一比划,便留意到末端刻着的两个大字:猎影。 洛子川眉头蹙起,好吧,这个名字确实很符合林岁言的起名风格。 既要霸气侧漏,又要不失美感。 那柄剑掂在手里很轻,然而杀伤力却很大。洛子川一挥剑,便能够感觉到凌厉的剑风从猎影之中传出去。 洛子川嘴角微笑着,把剑捧在手心中。他就是一个不爱收藏武器的人,战场上需要什么武器他也是捡别人的来用。不过这剑既然这么好看,又是林岁言送的,那么洛子川不介意把他收藏起来,供起来。 反正在他眼里,那个少年送的就是最好的。 92、义父 ◎以后你说话做事,我再也不放心了!◎ 初遇那个孩子,是在山下。 那天洛子川和林岁言下山闲逛,准备去买点吃的,顺便再采购一些种子,一副准备在山上冬眠的样子。 诶,林岁言,你去上那边买东西吧,我去这边逛一逛,到时候汇合就行。洛子川说道。 那行,你快点啊。林岁言嘱咐。 洛子川并不是故意要支开林岁言。实话实说,他看着山下这么和谐的景象,禁不住要多观摩一番,若是被林岁言瞧见他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不准又要笑话他了。 走着走着,洛子川进入了一个胡同中。 遥遥望着,是个死胡同,洛子川及时停住脚步,准备转身离开,却听见更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怒骂声与呜咽声。 洛子川走过去一看,便瞧见一群孩子围成一圈,口中不停地辱骂:没爹没娘的小杂种 骂得过瘾了,就再踢两脚。 洛子川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地越过一群孩子的背影,看到一个穿着破烂的男孩子用手护着头,无措地缩成一团。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需不需要我告诉你们父母啊?洛子川心中那些残存的父爱被激发出来,厉声说道。 众孩童回头,冷哼一声:你谁啊?告诉你吧,还是不要惹我们父母,他们可都是大户人家!要是你敢动我们,改日也把你揍一顿! 洛子川听到这话,不禁笑出了声。怎么?现在这群不到十岁的孩子,就开始这么嚣张了吗? 没想到,洛子川不仅不退,反而上前两步。 你要干什么有的孩童不自主地后退。 挨打的孩子放声大哭,瞧准时机,飞快地从缝隙里钻出来,躲到洛子川身后去。 你等着,小杂种!还有你众孩童一哄鸟兽散,纷纷回家搬救兵去了。 真晦气,教训个人而已! 洛子川心里和明镜一样通透,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天又不是来打仗的,还是少挑起战争为妙。那些孩子应该都是大户人家里恃宠而骄的孩童,万一得罪了背后的靠山,说不准要吃不了兜着走。 洛子川牵着孩子的手,径自往胡同外面跑。 洛子川感觉到孩子跑得并不快,脚步一顿一顿的,也许是在方才的群殴中腿部受了重伤。尽管施暴者都是孩子,可每次都欺负惯了,下手也没有节制,身后那个孩子很有可能正承受着于他而言十足的痛苦。 再坚持一会儿啊,洛子川像是安慰似的说道:马上就安全了。 那孩子并不应话。洛子川回头一看,发现男孩子灰头土脸的,眼眶还红红的,看上去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别哭。洛子川说道,大丈夫不流泪。 男孩子抽了抽鼻子,也不回应,看上去是认生得紧。 林岁言!洛子川模模糊糊地瞧见闹市中,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连忙大喊道。 林岁言回过头,便看见洛子川火急火燎的样子,心里一阵诧异:你 洛子川上前一扑,使劲地搂住林岁言的腰肢。 林岁言笑着说道:投怀送抱? 去你的。洛子川转过头,牵住男孩子的手,朝着林岁言说道,这孩子被欺负,怪可怜的,我们把他收养了吧。 林岁言往前走两步,细细打量那个男孩子。 他看上去像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头发蓬松,肆意地披着,衣服破烂,赤着脚。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这孩子,你是从哪找到的?林岁言问道。 胡同里,这孩子被别家孩子欺负呢,我看不过眼,就洛子川挑眉说道。 林岁言暗叹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仗义啊! 他伸手去摸男孩子的脸蛋,问道:叫什么名字啊? 不曾想男孩子一下子躲开,像是受了惊的鸟雀,闭口不答。 诶你洛子川刚想说话,被林岁言拦住。 林岁言似乎在和小孩子沟通上有颇深的造诣,并不急于一时,反倒是耐心地朝着男孩子说道:我们不是坏人,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回去啊? 男孩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是害怕?林岁言细心地询问。 男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瞥了林岁言一眼,继而立马收回目光。也许是长年以来他所承受的不公平的殴打所至,对每个陌生人都具有很强大的戒备心。 没关系的。林岁言柔声说道。 洛子川发现,林岁言这个人要是狠起来,便是所向披靡、人人畏惧;要是温柔起来,那双桃花眼既体贴又可人 嘶,妖孽。这双眼睛,就是罪恶的源泉。 男孩子好像对林岁言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也许是林岁言这个人对于神态拿捏过好了,温文尔雅,似乎本来就就是他的性格。 富家公子、叛乱将军、乡野村夫、武林主宰仿佛只要他想,就没有驾驭不了的人物。 我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我没有爹娘,我是个孤儿。你们救了我,那些人不会放过你们的。男孩子踌躇良久,吭哧瘪肚地说道。 那你还就听好了,我们两个可是专门惩治恶人的大好人。我还偏偏就不信这个邪。洛子川 冷冷说道。 好啦。林岁言回道,十分耐心地冲男孩子继续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啊? 声音之温柔,令洛子川都多少有些动容。 嘿!这妖孽,话说得这么柔,是打算带坏小孩子啊!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前些日子,他们玩的时候,我偷了他们袋子里的半块馒头。男孩子小声说道。 偷东西确实不对。不过他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也不缺吃的,惩罚够了也便完了。怎么刚才那架势,像是你偷了什么金银珠宝一样?洛子川说道。 男孩子抿抿嘴,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总归还是个孩子,从骨子透露出的可爱无法掩埋。他垂直脑袋,脸颊两侧肉嘟嘟的。 洛子川冲林岁言一挑眉。林岁言会意,走到洛子川身旁。 这些富家子弟一贯爱欺负人,一个馒头根本不会给他们造成什么危害,却还是念念不忘,是抓住了机会拿这孩子当发泄愤怒的玩具呢。洛子川说道。 林岁言点点头,话语里有七分柔和,三分商量:我们不怕被找麻烦,跟我们回去吗? 男孩子犹犹豫豫,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在做深思一般。最后,终于怯怯地点点头。 喂,回去路上,洛子川不客气地朝着林岁言说道,你说话说得那么温柔干什么呀。 林岁言啧了一声,抽动鼻子,歪头说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陈年老醋打翻了的味道? 洛子川瞥他一眼。 好啦,林岁言轻笑着说道,瞧瞧你,连小孩子的醋也吃,幼不幼稚啊?再说,那孩子挺可怜的,就跟小时候的你一样。 洛子川的眼睛睁大了一圈,仰着脖子看林岁言,这话说得,像你有多老似的。 我没有多老,我只是忠于守护一个人,甘愿天荒地老。你说,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牢牢地羁绊在了一起啊?林岁言神情地说道。 也许是吧。洛子川回答。 经过一番协商,他们决定给男孩子取姓为林,名百川。 这孩子认生,不过熟络了之后,就一天比一天更加调皮。男孩子的性格完全显露了出来。 刚开始在山上闹,偷摸玩土、挖种子、揪树叶、掰树杈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后来心也野了,不局限于偌大的山林,开始向往山下的世界。 洛子川担心那群孩子又要逮着他,欺负他,但又怕直说重新唤起他的心里阴影,叫好不容易恢复本性的男孩子再次变得小心翼翼。斟酌许久,洛子川告诉男孩子,说:百川啊,我和你义父呢,在山下得罪了当今圣上,只要他一通缉我们就难逃一死啊。如今他手眼通天,把你抓到了怎么办啊? 林百川才不信这茬子,林义父可是经常下山去呢! 一开始,他还能忍一忍,勉强等到林岁言下山的时候请求他顺道也带自己出去玩一玩。然而,大概只有十来天才能出去一次,还真是苦恼。 他去求林义父,反正这位义父可是好说话极了的。林百川还是很崇拜林岁言的,讲笑话、武功、游玩、种田就没有他不会的。而且,他还能让洛义父开心!就算洛义父生气的时候脾气再暴躁,林义父只要一个行为,一句话,就能让他消气。 义父,我想下山。林百川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乖,今天不去,义父有事。林岁言回答道。 可是我真的好无聊啊,林百川灵机一动,忽然说道,义父,我独自一个人出去可以吗? 可是林岁言犹豫道,你另外一位义父不让啊。 义父!好不好嘛,我真的会保护好自己的!只要半天!我看现在洛义父还睡着呢,您就再帮我拖延一会儿,我逛一圈就回来!林百川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恋耽美 ——(65) 那林岁言眼睛眨了眨,好吧,但是我可能帮你拖延不了多长时间诶,出了事,一顿毒打免不了哦。 没事,义父做事,我放心!林百川自信地说。 结果,义父做事,实在是没法放心。 他出去还没超过一个时辰,在茶馆里听说书的胡诌八扯,听得不顺心,怼了两句,就被洛义父扯着拖着回了山。 他可是挨了一顿骂,可是林义父貌似什么事情都没有。 林百川严重怀疑是他们串通好的。 林义父,以后你说话做事,我可再也不放心了! 93、云川 ◎走着走着,就长大了 。◎ 最初到云川谷的那会儿,洛子川才六岁。 他来到云川谷的第一印象,就是这里绝非是庸俗之地。 那天,他来到云川谷时,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他想要硬气地抬头说话,可是发自心底的自卑与恐惧压迫他仰不起头来。 你是子川?洛亦止甄别道。 洛子川垂着头,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说:我叫陈子川。 乖孩子。洛亦止伸手想要摸一摸洛子川的脸庞,发现洛子川幼小的脸蛋发凉,你放心,我是你父亲的挚友,我不会害你的。 求求你,救救我爹娘。洛子川声音里带着哭腔,无奈里面还夹杂着恳求,救救他们吧,求求你了 孩子,我不是不想救,只是过了这么久,就算是有仙丹也难以救啊!洛亦止说道。 洛子川连忙摇头,不会的,不可能的,你骗我!一定是你舍不得,才不肯救我爹娘,你是坏人! 子川,洛亦止轻轻地拽着洛子川的袖子,低头看着他,我并非不舍得医术与药物来救治,可是你也应该知晓,云川谷的医者,能治病救人,可是我们不是神仙,不能做到起死回生。子川,你是一个好孩子,上天待你不公平 你骗我洛子川缓缓蹲下,小声地呜咽着,爹娘,怎么可能呢?怎么怎么会 子川,以后,你改姓洛吧。洛亦止说道。 为什么!洛子川眼眶里是泪水,注视着那个男子,眸子里全是不解与失落。 陈子川陈字太惹眼了。洛亦止和蔼地说道。 我在谷内给你安排一间屋子,这样,你也好有一个住的地方。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明日就可以随同你师兄、师妹外出采药了。 我不去!我只要我的爹娘!洛子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狼狈不堪,拼命地往外跑去。途径紧闭的大门前,不知从哪来到力气,使劲地推开了大门,与站在门外的小丫头一撞,双双倒在了地上。 小丫头十分金贵,撞了一下,磕碰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疼!洛韫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指着洛子川哭喊道。 你从小被苏情教导的洛子川,看到此情此景,浑身不禁颤抖了一下,嘴里缓缓道歉:对对不起,你别苦了。 最初的洛子川很笨,也很傻。明明自己被别人骗得团团转,委屈的要命,看到跌倒的女孩子,还是手足无措地做一些安慰。 阿韫,洛亦止走上前去,说道,他以后就是你的师兄了,快,叫师兄。 洛韫憋着嘴,一双眼睛眨呀眨,看上去楚楚动人。尽管模样没长开,可是并不难看出,这个女孩子,将来一定是个美人坯子。 师兄。她憋闷地叫了一句,嗓音软软糯糯的,听得人心里无端一颤。 去吧,阿韫,带着子川师兄去找哥哥。洛亦止耐心地叮嘱道。 洛韫缓缓地从地面爬了起来,她抽了抽鼻子,伸出一只稚嫩的手掌,朝着洛子川说道:你跟我走吧。 洛子川像是被某种引力吸引似的,把手掌搭了上去。 小孩子们之间似乎是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哪怕背负着再大的仇怨,也会在同龄人之间化为乌有。 这是小孩子,世间最纯洁的一种生物。 哥!洛韫牵着洛子川的手,朝着某个方向奔去,口中还不时地呼唤着。 这么晚,你去哪里了?一个声音传入洛子川耳畔。 那个时候的洛毅还没有变声,尽管说话声音冷淡,还是有一种未灭的孩童之气。 哥,爹说这是新的师兄!洛韫笑着说道。 洛毅转过头。这个人给洛子川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清冷。即便身处童年时代,那股子寡淡之意还是隐隐约约透露出。额前细密的刘海与洛毅眉毛齐平,把他整个人衬得更加阴冷了些许。 洛毅上上下下打量了洛子川一番,问洛韫道:爹新收的徒弟? 洛韫点点头。 洛毅的瞳仁是深黑色的,嘴唇微微抿着,看上去有些拘谨,我叫洛毅。 陈子川。洛子川怯生生地回答。 哎呀,你们两个怕什么,子川师兄人很好的!洛韫说道。 洛毅看了洛子川一眼。 洛子川准备抬眼打量洛毅。 两道目光于是就此交织在了一起。 二人同时别开目光。 几日后 子川师兄,这不是药材,这就是一株生长时间过长的野草啊。洛韫看着洛子川手中拿着准备往竹筐里投放的草哭笑不得。 师兄,爹爹等下是要查的啊洛韫有些不知所措,噘着嘴说道。 可是我又不是专攻医术,我先前是学武功的。洛子川喃喃道。 啊?师兄,你竟然会武功啊,是不是那种专门惩治坏人的那种?师兄,我好想要练武诶,可是爹娘不让。师兄师兄,你给我展示一下子呗。洛韫的眼睛里放着光。 啊?洛子川有些茫然地盯着洛韫。他伸手拔过一株野草,说道,就当这是一柄剑吧。 洛子川举起野草,把手往后边一拉,右脚后撤。右手提着剑后拉,弧度较大地往前劈了一个旋,后腰一弯,手中的剑凌空刺了出去。 好!洛韫笑着在一旁股掌喝彩。 洛子川手中的剑挥上挥下,猛然间脑海中一空,忘了动作。怔愣一刻后,开始同手同脚、不甚协调地把剑摇了摇。 呃洛韫一时失语,而后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子川师兄,你这不是练武啊,你这是跳舞啊! 洛韫笑起来,眼角一弯,看上去十分的可爱。 洛子川一撇嘴,把剑一丢。 好啦,师兄的武功最厉害了!洛韫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唔,师兄的武功是跟谁学的呀?洛韫问道。 洛子川的眸子暗淡了一瞬,嗫嚅着:是我娘。 我听说,整个阑岳门都洛韫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看着洛子川,子川师兄,你 洛子川把眸子垂向地面。 没事的,我都习惯了。洛子川声音很小,嘀咕着。 师兄,你看那儿!洛韫视线一转,指着一株草说道,那才是草药! 真的吗?洛子川跑上前去,仔细观察着,是诶,它好像和别的野草不一样呢! 师兄,这是草药,当然和野草不同啦。洛韫回答道。 洛子川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株草药,细细端详,觉得也没什么奇特的。倒是洛韫,两眼里放着光亮,嘴角勾着一抹笑意:据说,这东西能够救人呢! 真的假的?洛子川问。 当然是真的,救人的药物诸多,少了一味材料就没有了药的本性。洛韫胸有成竹地说道,其实吧,我觉得医术和武功都很重要,一个可以打坏人,一个可以救好人。如果师兄能够将二者全部掌握,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洛子川抿抿嘴,又摇摇头,我对医术一窍不通 没事啊,经常跟着爹爹学习就好啦。爹爹可是一位很好的师父呢! 嗯。洛子川点点头。 孩童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活动。很快,天便擦黑了。 呀,师兄,我没采多少草药耶。洛韫缓缓说道。 洛子川把竹筐卸下来,看到满筐的草几乎都长一个样。 噗洛韫忍俊不禁,笑道,师兄,这些都是野草。 洛子川一怔,他似乎对草类没有多大的识别能力。尽管他不路痴,也不脸盲,就是分辨不出什么草是什么来。 哥?洛韫感觉身后的竹筐一沉。 洛子川转过头,看到一个比自己身高稍微高一些的男孩正往他的竹筐里塞药草。 谢谢哥!洛韫甜声道谢。 洛毅眼睛一眨,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嘴角轻轻勾起,很快变回复如常,声音冷冷地道:快走吧,天快黑了。 洛毅的身影走在前面。那时候长得比洛子川还高的同龄人少之又少,所以洛子川对洛毅有种特殊的敬重感。洛毅头发随风飘摇,背着沉重的竹筐,一步一步走出山林。 从那一刻起,洛子川就知道,他这位师兄,并非完全不讲情理。 只是,他还并不完全知晓,这位师兄虽然也有情理,可是只要某种压力大于情感后,洛毅就会舍弃多年的情意,做出自以为很值当的选择。 天空很黑,星星似乎被乌云遮了起来。洛毅不知从哪拿来一个灯笼,提在手心里。每走一步,灯笼的柄就随之一摇晃。 灯笼是明亮的,尽管周遭一片黑暗,可是只要有一点火光的燃烧,就能点亮某一处田野。虽然渺小,却是突兀的。 洛子川跟随着洛毅,洛韫跟着洛子川,在山林的泥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走着走着,就长大了。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