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你了》 第1页 [现代情感] 《该你了》作者:六片叶子【完结】 本文文案 这世界有那么多不告而别,多幸运你还能来到我身边。 十九岁追楚酌言那年,许清辞实名发表白墙,每日定时刷脸,为他不经意提起的书跑了好几条街,运动场上踩着他的影子跑……成南大学所有人都知道,喜欢楚酌言的人很多,追得轰轰烈烈的只有许清辞一个。然而,楚酌言那句“我爱你”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许清辞却从此不见了踪影。 楚酌言25岁获双料影帝,记者问他,“有过初恋吗?”男人黑眸如夜,沉吟片刻,“有过,不过她离开了,在我计划求婚的前一天。” 江南小镇,许清辞一住就是五年,守着她的旗袍定制铺子。某日,应朋友邀请,前去影视城旅游,不巧朋友忽然来了工作,她只好跟着一起去了片场。 楚酌言接下了休长假前的最后一部戏。片场休息,放下手中剧本后,他不经意一瞥,猛然看见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清瘦身影,一举一动都是当年的模样,楚酌言失控地抓住许清辞的手腕,千言万语在瞥见她脚下怯怯抬头的小男孩时偃旗息鼓,小男孩的眉眼和她有七八分相似,楚酌言颤音问:“你的孩子?” 许清辞没有回答,抱着小外甥匆匆离去。 旅行结束前一天,客房门口忽然闯进了满身酒气的楚酌言,他把许清辞抵在墙角,温热气息漫向耳后,“如果这次换我来追你,你是否愿意答应?” “纵使知道我可以假装不在乎,却始终没办法对你视而不见。” ★文案第一段灵感来源于歌曲《这世界那么多人》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清辞,楚酌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多幸运你还能来到我身边 立意:保持积极乐观向上 第1章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久违的声音,夹着沙沙的机器声。在平稳飞驰的高铁车厢上,许清辞睁开一道眼缝,一线一线光亮透过半开的蓝色车帘次第打在脸上,她尚未从午睡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意识有些恍惚。 楚酌言的声音,似乎已有五年没有听到了。 她循着声音,微微侧头,原来是隔壁座位上的手机传来的,屏幕的亮度有些低,许是知道声音惊扰了她,邻座人暂停了电视剧,侧身从包里掏耳机,而手机被斜斜地放在桌子上,屏幕中间出现了一张四四方方的广告,楚酌言并没有被挡到,他在屏幕最右边,正好可以让许清辞看得一清二楚。 他比以前好似没有什么变化,却朦朦胧胧的,令人生起一股不真实之感,做明星大概都是这样的,精美朦胧,像一个虚幻的梦。 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屏幕,那曾经是一直渴望的,竭尽全力想要从他眼里看到的。 在小镇待着的五年,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太阳升起又落下,像门前淙淙的流水,不经意间就过去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楚酌言”这个名字在大街小巷流行起来,人人都能说上一嘴,就连来她店里定制衣服的六十多岁的女客人无聊时也会顺嘴问一句“许师傅,你看过《风声里的电报》吗?里面的男主角长得可帅了,叫楚酌言。” 当时的许清辞笑着摇头,量好的尺码忽然就不记得了,好在客户不介意再量一次。 她没有给家里安装电视机,也没有在手机里装上视频软件,潜意识里躲避着这部楚酌言主演的电视剧,想见的人不该见,在电视上见就更没必要了。 可惜费尽心机躲了三年,还是不期然地在邻座上的手机看到了。许清辞以为再次见面该是五味杂陈,酸酸涩涩的,可真正见到时却如此平静,刚开始的惊诧如一滴水落入碧沉沉的湖水,掀不起一丝波澜。 怀里的小男孩忽然从梦里惊醒,他揉揉双眼,看了看在想事情的小姨,又歪着头望向隔壁的手机,眼里忽然亮起了光,他摇晃着许清辞的手臂,“小姨,我们这次去影视城能见到‘陈行文’吗?” 陈行文是《风声里的电报》的主角,楚酌言演的角色,当初这部电视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小外甥许疏然被隔壁阿姨带着看,从此就日日把“陈行文”挂在嘴边,俨然当作偶像,后来每次看见楚酌言,不论是在哪部电视剧里,都把人唤作陈行文。 “小姨也不知道,他们只有拍戏的时候才会在影视城,我们去的时候不一定能看到。”许清辞摸了摸小外甥的头发,心想就算楚酌言在那里拍戏,他们作为游客也是看不到的。 许疏然有些失望,小小的脑袋总是容易被别的有趣吸引,他又问:“那我们能去看那些宫殿吗?” “这个倒是可以。” 小外甥又恢复了好心情,他不再睡了,从许清辞的怀里挣脱,趴向邻座,邻座倒也不介意,大大方方地和他一起看。 怀里空了,许清辞调整坐姿,斜靠在车窗上,远处金色的稻田一田田飞速开过。 和楚酌言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老旧的火车站广场上。走的背影和无数个日夜的背影交织在一起,他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时就该意识到的,这个人的心是捂不热的。 可是当时却固执得可怕,非要等到那本存折摊开在眼前,楚阿婆愣愣地立在地上时,才明白她所渴望的,追求的或许不只有楚酌言,还有肖想已久的家的温馨。 -- 第2页 可惜这两样都没得到。 还记得走的时候,楚阿婆挽留她“小辞,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求你再等一等,至少等酌言回来。” 那时是怎么说的呢?忘了。 那段日子是在暗狭的小屋度过的,妈妈让她自生自灭,她像失掉了灵魂,躯体被留在无望的空间,终日像溺水一样,她以为自己要永远被锁在绝望里,门缝里却忽然溜出一道希望,两岁小外甥的眼睛黑亮亮的,拿着一颗糖,学着大人的口吻哄她说:“小姨不要不开心,我给你糖,陪你玩。” 嗡的一声…… 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许清辞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划开屏幕,把手机放在耳边。 何兰说:“小许,你还有多久到?我人已经出发去车站了。”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许清辞抬手看了看时间。 “那我过去的时候刚好差不多,等你们到了,我给你们当导游,唐城,秦宫这些地方我很了解的……”何兰絮絮叨叨的,又说:“对了,小然呢?” 许清辞看了一眼拖腮看电视的许疏然,说:“看电视呢。” “行吧,那就先这么说了,等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 电话被挂断,许清辞熄灭屏幕,放回包里。 何兰是漂在影视城里的十八线小演员,有戏的时候在戏里演女N号,没戏的时候就给那些大牌女星做替身。 也是许清辞的客户,何兰第一次来定制衣服的时候是在电话里联系她的,迅速报了尺码,提了些颜色布料花纹的要求,然后豪爽地定下了十八套衣服。 许清辞没有接下单子,她做衣服有一条要求必不可打破,无论是新老顾客,每做一次衣服,她都要亲手给人量尺码。 何兰对这个规矩十分不解,直说她是演员,很忙的,哪有那么多时间亲自去一趟,又说给加钱。 许清辞不为所动,谈话不欢而散。 后来何兰还是出现在许清辞的铺子门前,戴着一副墨镜,两手插肩,脚蹬靴子,像只高傲的黑天鹅。 两人是怎么熟络起来的,许清辞已经记不清了,但初见的那一幕却被她牢牢刻在脑海里,以至于何兰每每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喊她“小许”的时候,许清辞总疑心这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第2章 列车缓缓停稳的时候,许清辞站了起来,一件妃红纯色平裁旗袍,开衩到膝盖,一双光洁小腿若隐若现,同色宽绲边配藏青色梅花扣子,外搭米白色针织外套。 邻座见了许清辞这身打扮有些呆,眼里藏着歆羡,上车的时候并没怎么注意靠窗同坐的打扮,只一心扑到电视剧上。 “您好,麻烦让一下,我拿下行李。” 她的声音润润凉凉的,邻座迅速摘下耳机,生怕自己动作慢了几分而延误了这位旗袍美女的出行。 许清辞礼貌地向邻座致谢,将桌子折叠,让许疏然坐到座位上,再侧着身,走到过道上,抬手取下行李箱。 她把行李箱往后退一些,招手让许疏然出来。 许疏然从座位上下来,绕过邻座走到过道上,车厢门还没打开,过道上挤满了等着出站的乘客。 趁着这个空挡,许疏然向邻座的大姐姐致谢:“姐姐,谢谢你给我看电视。” 邻座的小姑娘脸一红,定睛看着和坐着的她同高的小男孩,大概七八岁,一身干净的衣服,眉眼和那位旗袍美女有些相似,一双眼睛乌黑发亮,举手投足间似乎有一股儒雅的味道。 “不,不客气。”邻座莫名有些紧张,抱紧怀里的书包,咽了咽口水,过道立着的两个人像画里走出来似的,带着书卷的香气,让她不自觉地低下头。 听见车厢门砰的被打开,挤在过道的乘客艰难地移动。 许清辞一手牵着许疏然的手,一手拉着行李箱,注意着脚下的路,缓慢地从车厢里出来。 许疏然小心翼翼地从列车跨到平地上,然后振臂一呼“终于到了,去旅游咯。”许清辞拖着行李箱慢他一步下来,听着他话里的喜悦,笑了笑。 “牵着小姨的手,别走散了,我们去找你何阿姨。” 许疏然乖乖握住许清辞的手,“那我们快点走,我好久没见到何阿姨了。” 过闸机的时候,早等在出站口的何兰一眼就瞧见了他们,她摘下墨镜,将一张精心装扮的脸大大方方地露出来,扯开嗓子对着从暗色走出来的姨甥两人喊:“宝贝们,等你们好久了!” 许疏然挣脱开许清辞的手,两手伸前向何兰扑去,何兰默契地下蹲,将人抱进怀里后,转了几个圈,逗得许疏然哈哈大笑。 许清辞推着行李箱后一步上来,何兰把目光转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啧声说:“半年没见,怎么又瘦了?” “没有吧?”许清辞捏了捏脸颊,感觉脸上的肉没有变少。 “你天天见你自己,当然不觉得了。”何兰单手托住许疏然,另一只手则拉着许清辞往广场上走,“总之呢,你来了我这里,好吃的只管吃,好喝的也只管喝,千万别给我省钱,你啊,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只管放开了玩,可千万别像以前一样在你那铺子里从早晨待到黄昏,你已经够白了,不用养。” 许清辞微笑着听她说话,何兰性子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说起关心人的话来像机关枪一样,不带断。 -- 第3页 叫来的网约车司机早候在上下落车点,远远地看见两女一小男孩走来,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司机急忙扔掉手中的烟,殷勤地拉开汽车后备箱,卯足了力气提起行李箱,两手提起来时却觉得一空,蓄积的力量没处使,带着他往后退,险些栽倒。 何兰惊奇说:“你们两个不是要在这里待上一个星期吗?带的行李这么少?” 许清辞不觉得奇怪:“我的衣服少,小然的衣服又轻。” “哎呀,你真是,”何兰摇摇头,“既然是来玩的,当然是要穿美美的衣服来拍照啦!” 不过事已至此,何兰也不好再说什么。放好行李箱后,何兰带着许清辞和许疏然坐到汽车后座,司机盯着手机上的导航软件,确认一遍地址,“是金竹公寓吗?” “就是那里,麻烦你了。” 何兰说完又转过头对许清辞说:“前段时间给一个一线女星当替身,导演见我表现得好给我加了工资,现在我搬了家,是间高档公寓,两室一厅,环境比以前好多了。” 本来有些困的许疏然听了这话立马竖起耳朵,说:“那我能站在屋子里就看到宫殿吗?” “那当然能了,”何兰伸出食指点了点许疏然的鼻子,说:“到时候面向宫殿的那一间房给你和你小姨住。” “哇,何阿姨真好。”许疏然欢呼起来,脑袋已经开始畅想开窗赏夜景的景象。 “叫姐姐,说了多少遍了!”何兰有些不高兴,又对许清辞说:“肯定是你不让他改口的!” 许清辞觉得冤枉,说:“我哪里会去干涉他这个。”她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随着汽车的行驶,本来远远的宫殿在眼前逐渐放大,天空灰蒙蒙的,似罩了一个玻璃罩子。 许清辞有些不舒服,胸口有些闷,脸色也有些白。 何兰却以为她是紧张,于是问她:“怎么了?难道你也追星吗?” 影视城里的游客总是很多,一部分是为了旅游打卡,一部分是为了见见明星。 听她这么一说,许清辞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楚酌言的脸来,只在电视剧里温柔深情的楚酌言。 她摇摇头,随口编了个谎,“可能有些晕车。” “啊,那快开窗。”何兰紧张起来,两道好看的眉毛拧在一起。 许清辞忽然有些歉疚,又补充说:“嗯,开窗就好多了。” 她稍稍靠近窗户,因高速行驶而刮起来的风和她的头发在空中缠绵,不知从哪儿飘来一阵熟悉的气味,许清辞微闭眼,被这阵气味哄着入睡。 一辆黑色保时捷卡宴与她擦肩而过,坐在后排的身影似有所感,他抬头,清冷的眼睛紧盯着后视镜里渐渐开远的白色汽车。 经纪人金一华以为他发现了狗仔,惊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咚的一声撞到车顶,他吃痛地揉揉头,咬着牙问脸色阴沉沉的楚酌言:“怎么了?发现狗仔了?” 楚酌言微拧眉毛,一张侧脸线条流畅,鼻子高挺,眼神清冷,听着金一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扯了扯嘴唇,喉结随着声音上下移动,“不是,可能看错了。” 第3章 保时捷卡宴停在国际大酒店的时候,时间已近晚上九点,金一华向车窗外张望了几下,确认没有留守的粉丝后才回头对楚酌言说:“这会儿人已经没有那么多了,可以下车了。” 他推开车门,先楚酌言一步下来,楚酌言把一顶帽子扣在头上,压低帽檐挡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一件黑白两色拼接卫衣,肩宽腿长,体型匀称,一从车上下来,立即成为在场的焦点,忽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堆尖叫的粉丝,呼啦啦向楚酌言涌来,好在金一华眼疾手快,伸手挡在楚酌言身前,领着人迅速跑进酒店里。 吵闹被隔绝在酒店大门外,金一华掏出手帕在额头上擦了擦,喘着气说:“这些粉丝真是无孔不入。”他看了看一旁低头不语的楚酌言,又说:“不过,这也说明你人气不减,还是那么受那些小女生欢迎。” 对这番恭维,楚酌言并不在意,他抬头,将帽子往上拉高一些,正好看见光亮的电梯墙壁照映出自己的眼睛。 “我在你前后左右追了那么久,为什么你的眼睛里就是没有我呢?” 顽皮又带着苦恼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楚酌言下意识捏紧拳头,两道眉毛微蹙在一起。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目的楼层。楚酌言单手插进口袋里,率先走出电梯,金一华反应有些慢,小跑着跟上。 进了酒店房间,楚酌言摘下帽子放在桌上,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矿泉水,仰头三两口就喝完了。 金一华最近沉迷养生,对他这番举动颇不赞同,啧声说:“你这样喝水太不健康了。” 楚酌言没理,把矿泉水瓶扔到垃圾桶后,转身坐进了沙发里。 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剧本,明天即将开拍第一场戏。 金一华见他低头盯着剧本看,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死心,问他:“拍完这部戏后你真的打算休息半年?” 平心而论,楚酌言是他从业十几年里带过的最出色的艺人,拍的第一部戏就大爆,自此红遍大街小巷,从前连边角都摸不到的片约如雪花一样飘来,楚酌言倒也争气,拍出来的戏一部比一部好,年初更是凭借一部刷新国内电影票房记录的电影斩获两项国际电影节的最佳男主角,星途正盛,他实在想不通楚酌言为什么要在这个关键节点忽然给自己放半年假,休息?他是不信的,楚酌言堪称业界劳模,几乎不用替身,无缝进组,全年休息时间加在一起不超过三天。 -- 第4页 听金一华又问起这件事,楚酌言脸色不太好看,淡然地说:“旅游。” “旅游哪需要这么多时间?一个月就够了。”金一华不相信他说的话,“你既然说要去旅游,那你想好去哪儿了吗?难不成你要环游全球?” 金一华有些惋惜地看了看桌上的剧本,要是楚酌言不说休假的话,他还能给楚酌言接好几部和这部同样高配置的电视剧。 “古镇。” 楚酌言语气平静地扔下两个字,随手拿起桌上的剧本,略微翻了翻。 “古镇?”金一华重复这两个字,说:“不会吧,你拍戏的这几年,去过的古镇还不够多吗?” 但显然楚酌言已经不想和他再谈下去,楚酌言拿起一支签字笔,读一段剧本,然后在剧本上做注解,一副聚精会神不愿被打扰的模样。 金一华咂了咂嘴,不好再说什么,因为这件事情,他和楚酌言争执了快一个月,若不是自己的妥协,只怕他还不能站在这里平静地和楚酌言说话。 好在楚酌言去年拍的戏够多,存货足够应付空下来的半年。 “行吧,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打电话叫我。”金一华放弃劝他,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被卡擦一声关上,楚酌言停下笔,抬起头,停顿两秒后,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阳台上。 他把双手放在栏杆上,秋日的凉风从四面八方灌来,将他的衣服吹得如鼓胀的气球,楚酌言略微低头向下望去,璀璨的灯光从他所在的位置延伸,一直烧到地上热闹喧嚣的人群,随后一跃烧上远处静谧的影视城。 繁华和热闹都是留给影视城的。 就在楚酌言下榻的酒店门前,何兰停了下来,指着灯光转换的酒店大招牌,和许疏然说:“看见这栋酒店了吗?人均1500一晚上,那些大牌明星都住在这里。” 许疏然将嘴巴张成o型,问:“那陈行文也住在这里吗?” “陈行文?那是谁?”何兰不解。 “就是《风声里的电报》的男主角。”许清辞补充。 何兰说:“原来是楚酌言啊,我不是他粉丝,对他的行程不了解,不好意思啦,小然。” 何兰抱歉地拍拍许疏然的头,又说:“好啦,我们去别处逛逛。”她牵起许疏然的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许清辞却没有着急跟上,她抬头向上看了一眼,酒店很高,楼层很多,几乎每一间房都亮着灯光。 许清辞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抬头张望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跟上何兰的脚步。 原本在前面大踏步走着的何兰却忽然停下,着急忙慌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对许疏然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才接通电话说:“黄姐您好……” “这段时间我都有空……”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黄姐,我一定好好努力,绝对不辜负您的提携。” 何兰美滋滋地挂断电话,然后转身张开双手飞扑进许清辞的怀里,许清辞没有准备,后退了几步才堪堪站稳,然后听见何兰在耳边欢呼说:“我刚刚接了部电视剧,我要演女三号了,之前就谈了好久,我还以为自己没戏了。” 许疏然兴冲冲地跑来说:“那我以后也能在电视上看见何阿姨吗?” 何兰松开许清辞,又蹲下身抱住许疏然说:“那当然了,女三号的戏份可不少呢。” “那太好了,何阿姨好棒!”许疏然将眼睛眯成两道缝,张嘴跟着何兰开心。 何兰却忽然变了脸色,一脸歉疚地说:“啊,可是那部戏明天就开拍了,我本来还想带你们去玩的。” 何兰一脸懊恼,怎么这部戏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来呢? 许清辞说:“没关系的,你去忙工作吧,我带小然去玩。” “那怎么行,说好我做东的。”何兰制止她,随后转了转眼睛,忽然说:“要不明天我带你们溜进片场?” “这,不太好吧。” “没事儿,等会儿我去给你们借两张演员通行证。”何兰又问许疏然:“小然想不想去看看电视剧怎么拍的?” 许疏然看了看许清辞,犹豫了一会儿才说:“想。” “听到了吧,小然想去玩,你也别磨叽了,明天陪我一起去。”何兰不容拒绝地说。 许清辞想了想,说:“那好吧,明天我带着小然一起去看看,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何兰噗嗤一声笑了:“什么麻烦,明天就让你们看看我怎么演戏的。” 第4章 晚上十一点,何兰和许清辞前后脚踏进何兰租住的公寓,许疏然趴在许清辞背上,已经睡着了,玄关昏黄的灯光啪的亮起,照得他微微眯了眯眼,随后换右半边脸挨上许清辞的肩膀,继续酣睡。 何兰去厕所打了一盆温水,拿一条毛巾,跟着许清辞一起走到客房里。许清辞把许疏然放到床上,给他脱下鞋子,毛巾浸湿拧干后再给他擦了脸和手脚,随后再给他盖上被子。 何兰在水盆里清洗着毛巾,压低声音说:“小孩子就是没烦恼,睡得这么熟。” “是啊。”许清辞摸了摸小外甥酣睡的脸,许疏然睡得很熟,呼吸绵长还有轻轻的鼾声。 何兰端起水盆,用胳膊肘碰了碰许清辞的肩膀,“来我房间一趟。” 安顿好许疏然后,许清辞才走进何兰的卧室。 -- 第5页 卧室很拥挤,除开一张小小的床外,多余的空间放了一排排衣柜,化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何兰站在一张落地镜前,拿一件深蓝色袖竹叶纹旗袍在身上比划。 地上堆积着的东西让开一条蜿蜒狭窄的小路,许清辞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堆积物,费了一番功夫才走到何兰身旁。 “你这房间怎么这么乱,也不收拾一下。”许清辞向她抱怨。 何兰放下手中的旗袍,摸着手腕上的手链,辩解说:“我每天拍戏没个准点,哪有时间收拾啊。” “哎不说这个了,你快帮我挑挑,这些旗袍我穿哪条好?” 旁边椅子上放着五六条不同颜色样式的旗袍,许清辞略略扫了一眼,问她:“哪条都衬你,你要出席什么场合?” 何兰又捡起一条浅黄色旗袍在身上比划,皱了皱眉说:“明天拍戏用的。”显然对这条旗袍不满意,又放了下去。 许清辞说:“剧组不是会提供衣服吗?” “那是资金充足的剧组,像我这个穷剧组就不行了,上次试戏的时候,那些戏服又粗糙又难看,比你做得差远了。” 何兰对椅子上放着的衣服都不满意,两手抱住这些衣服,行动自如地躲开地上的杂物,然后统统塞进衣柜里。 她走向角落的衣柜,从里取出一条精心保养的白色旗袍,拿在身上比划,继续问许清辞:“这条呢?” 许清辞看了看,这条旗袍还是她给何兰做的,花了小半个月的时间。 “你还没告诉我你要演什么角色。” 何兰沉思一会儿,说:“就是一个民国时期的富家小姐,性格温柔善良,一开始和家庭贫困的男主角两情相悦,但遭到了家里阻挠,最后因为相思成疾,早早就去世了,是男主角的初恋。” 许清辞听了点点头,说:“那这条可以,颜色淡一点的都适合。” “我也这么觉得,”何兰笑着说,她隔着防尘袋摸了摸裙子,有些惋惜,“这条旗袍穿来拍戏还真有点可惜,我可是珍藏好久了。”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接着做。” “做不起啊,”何兰摇摇头说:“你做的衣服太贵了,等我这部戏的片酬下来再找你做新的。” 许清辞说:“那你的单子可要排到明年了,为了出来旅游一次,我那里已经积压了好多单子了。” “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连个优先权都不给我。”何兰皱了皱眉,抬手摸上平整的宽绲边,感叹说:“你这绲边做得也太好看了,懂旗袍的人都说这绲边一定是从艺几十年的人做出来的。” “我穿了那么多年旗袍,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又平整,几乎看不到针脚的绲边。” 许清辞解释说:“那是因为我换了个更适合自己的针法。” “那就难怪了。”何兰将怀里的旗袍重新挂回衣柜里,然后从手提袋里取出两张演员通行证,一张是个年轻女人的,一张是个小男孩的。 她拿着这两张通行证在许清辞眼前晃了晃,说:“一张给你,一张给小然。” 许清辞还是有些不放心,说:“这样没问题吗?” “怕什么,谁会仔细看照片。”何兰将通行证拍到许清辞的手上,抬手按上她的肩膀,说:“好啦,快去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许清辞此时也不好再拒绝,她捏紧手中的通行证,和何兰告别后才走去洗漱。 早上六点的时候,许清辞还没醒来,何兰已经砰砰地敲响房门,“小许,起床啦。” 许清辞眯了眯眼睛,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后才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许疏然也被吵醒,打着哈欠揉眼睛。 许清辞问他:“小然困吗?” “不困!”许疏然松开手,尽量让自己口齿清晰地说。 “那小姨带你去洗脸。” 许清辞出来的时候,何兰已经化好妆站在门口,身穿一套休闲的衣服,手上拎着一个衣服袋,脚蹬一双平底鞋。 何兰说:“动作记得快点,我们好有时间吃早餐。” 因着她这番提醒,姨甥两人洗脸刷牙的时间比平时快了一倍,等两人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何兰被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这么快?” 许清辞疑惑:“不是你说要快点的吗?” 何兰咽了咽口水:“我还以为你们和我一样洗漱要花上将近一个小时。” 许清辞倒也不在意,说:“那不就更好,慢慢吃早餐。” “也是。” 影视城吃的用的都很贵,但何兰对这地儿熟,带着许清辞和许疏然两人七拐八拐走进一条巷子里,找到一家苍蝇小馆。 “你们别看这家店小,味道可是很不错的。” 何兰轻车熟路地点了一堆早餐,然后招呼许清辞点餐。 许清辞只点了许疏然爱吃的,然后自己再随便吃了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到现在,她心里一直不太舒服。 三人吃完早餐后,许清辞和许疏然被何兰带着去了片场。 顺利过关的时候,许清辞微微松了口气,何兰找到一个较偏僻又距离剧组不太远的位置,说:“你们就在这里看,要是待得无聊就先出去,不用等我。” “好。”许清辞应下,紧紧牵着许疏然的手。 片场吵闹混乱,许清辞不太放心。 -- 第6页 “那我就先去了。”何兰和她告别,随后消失在忙碌的人影里。 许清辞站着的地方刚好有一张小凳子,她向四处看了看,确认这张凳子没有什么特殊用途后坐了下来,许疏然则坐在她的膝盖上。 许疏然似乎对拍戏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坐下来后,乖乖地坐着不动,也不说话,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些拍戏器材看,一会儿看看何兰所在的剧组,一会儿看看另外一个也在拍摄的剧组。 许清辞倒不怎么感兴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平时常去的设计网站,寻找着衣服的设计灵感。 不知看了多久,许清辞觉得有些腿酸,她让许疏然下来坐到凳子上,自己则站了起来,跺了跺脚,以缓解腿部的不适。 她将手机收起,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拍戏的何兰。何兰正穿着昨天选好的旗袍,头发被盘起做了一个民国时的发型,长身玉立,十分好看。 许清辞微微笑着,一时看入了迷,没注意远处正冲来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 “你是哪个剧组的?这么不懂规矩!” 男子头戴一顶鸭舌帽,手上卷着一堆a4纸,两三步奔到许清辞跟前,指着地上的凳子没好气地说:“拍戏用的凳子能随便拿来坐吗?你知不知道因为找这张凳子,整个剧组被耽误了多少时间?” 男子两眼瞪圆,显然把许清辞当作偷懒又没眼力见的群演。 许清辞和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不知道,我们这就下来。” 说完,她走过去拉住已经被吓呆的许疏然,把他拉到自己背后。 态度好一点,大概是她能想到的最快息事宁人的做法。 男子果然没有再追究,冷哼一声将凳子拿走。 这番动静在忙碌的片场里本不应该引起注意,却偏偏被闲得无聊的金一华撞见。 他身旁正坐着楚酌言,刚刚放下手中的剧本,稍作小憩。 金一华指着远处刚刚散去的热闹,颇有些怀念地说:“当初你刚入行的时候也像她那样子什么都不懂,可你偏偏就是学得那么快,只一天后便没再犯过错。” 楚酌言睁开眼,顺着他的声音望去。 平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猛地一紧。 许清辞? 是她吧?偏瘦的体型,微微低头,做错事顺利过关后心虚地呼气,眉头微微蹙起,相同的神态,这不就是许清辞吗? 可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无声无息一走了之,现在却又在他准备停下一切去找她的时候不经意地出现,让他猝不及防。 楚酌言低头,仿佛能听见心脏在胸腔跳动的声音。 该去找她吗?质问她? 或者说,去设想另外一种可能。 楚酌言从休息椅上起身,抛下还在说话的金一华,忽略周遭的人来人往,眼里只看得见低头的许清辞,一步步向她靠近。 然后,扯住她的手腕,让她和自己面对面,他以为许清辞的心情该同自己一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惜面前的她却一脸平静,不掀起一丝波澜。 像一把钝了的刀,专用来凌迟他。 可笑,这几年只有自己一直被困在原地,过去对她来说终究只是一场轻松抽离的游戏。 第5章 还是遇见了他。 许清辞看向被他紧紧抓住的手臂,有些恍惚,虽然之前总隐隐担心有可能会在影视城碰见楚酌言,但影视城那么大,每天在这里拍戏的剧组少说也有上百个,哪能这么巧就能碰见呢? 可是世上的巧合总是有这么多。 时隔五年的相见,应该说什么呢?或者说该以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身份回答他。 旧情人算不上,校友却是可以当得上的。自己的离开对当时的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而且经过时间的洗礼,她也丢掉了当初不成熟的自己,过去那种不顾后果的冲动现在来看更是一种笑话。 所以再次见面,为了不让彼此尴尬,她应该像电视上演绎的那样,时隔多年再次相见,一笑抿去从前所有乱麻。 在心里思量完毕,许清辞尽量让自己平静地笑,然后微抬头,思量着对上他的视线后,应该说上一句“好久不见”。 可是对上楚酌言的眼神后,许清辞忽然就忘了如何开口,看着他的眉眼,酸涩的心情从心底发芽,渐渐溢满胸腔,原来再次见到喜欢多年的人并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可惜这种喜欢没必要再继续,许清辞虽然忘记了要说的话,但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平静地看着他。 楚酌言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甚至带了一丝错愕。 他垂下眼睛,以前总想着找到她,然后去质问她,再看她心虚地向自己认错,绝没想过她会是这样的平静。 楚酌言松开手,看着她的手臂在自己面前滑落,然后自嘲地笑了笑,扫了一眼低着头的许清辞,然后欲转身离去,却不想左脚忽然被一双手抱住。 他回头,撞上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许疏然手一松,不好意思地搓搓手,两只眼睛向下扫了一圈,最后鼓起勇气和他对视,说:“你是陈行文吗?” 楚酌言微愣,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当初他拍的第一部戏爆红后,走到哪里都有人把他喊作陈行文,后来随着拍的剧越来越多,代表角色也越来越多,他的真名才被大众记住。 -- 第7页 小男孩的眼神明亮,主动中又带了点窃意,楚酌言弯下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随后点头,他从不摆明星架子,却也因为时常板着一张脸让人以为他不好相处。 许疏然松了口气,随后又笑了起来,那是见到偶像的喜悦,他站得笔直,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楚酌言看着他的笑容,渐渐将他的上半张脸和一边立着的女人重合。 他像她?所以这是…… 楚酌言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愣了好久才找回身体的知觉,他缓缓站起来,面向表情从未变过的许清辞。 “这是你的小孩?” 他的声音像门前的流水,像傍晚的风,像清晨的霞光,不曾注意到,却总是在闲下来时无孔不入,曾在脑海里时时回荡。 许清辞忽然绷不住,极力维持的镇定瞬间分崩离析,她低下头,将许疏然抱起,然后转身逃离。 楚酌言没料到许清辞会突然离开,他想追上去,却恰巧涌出了一堆扛着拍摄器材的人,他们走得慢,器材又大,占了楚酌言追上去的路,让他停在原地移动不得。 金一华也从背后追赶上来,他向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说:“怎么了,那人你认识?” 金一华回忆完往昔,回过神来才发现身旁的休息椅已经空了,向四周看了看才发现楚酌言竟然抓着一个女人的手腕,好在他没一会儿就放下了,可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楚酌言竟然还想追上去,金一华再也站不住,飞奔到他跟前。 楚酌言没把金一华的话听进耳朵里,眼睛一直追着许清辞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拐角再也看不见。 搬运器材的人此时也恰巧散去,让开了道。 然而现在却没有追上去的必要了,楚酌言低下头,眼神冷然,说:“没什么,一个校友。” “原来是校友?”金一华松了口气,片场人多嘈杂,万一闹出点绯闻可不好收场,“下次你注意一点,可别让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楚酌言迈开步子,像剧组所在的位置走去,刚到休息的地方,汪明婉穿着一条粉色裙子施施然走到二人跟前。 金一华热情地和她搭话:“又来给楚酌言送东西了?”眼里的羡慕藏也藏不住。 汪明婉低头笑,“是也不是。” 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两封请帖,递给金一华说:“下个月我要结婚了,来请你们喝喜酒。” “什么?你要结婚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金一华垮着一张脸,万万没想到拒绝了自己多次的汪明婉竟然要嫁人了。 楚酌言却平静得多,他接过汪明婉的请帖,打开看了一下,说:“闻信人还不错。”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金一华幽怨地看向楚酌言。 汪明婉微笑着解释:“我们半年前才认识的,”然后又从手提袋里拿出楚酌言外婆托她带过来的自己晒的金银花。 “阿婆说在电视上看见你气色不太好,叮嘱我给你带来,劝你多休息。” 汪明婉家和楚家是邻居,因为楚家只有楚阿婆和楚酌言两人,所以汪家父母从楚酌言小的时候就对楚家多有照顾,两家相处得还不错。 汪明婉因为结婚的事情特地回了一趟老家,回来的时候自然带上了楚阿婆的嘱托。 楚酌言接过她递来的花茶,点点头,说:“我会注意的。” 自从他赚够了钱,总想把外婆接回来和自己一起住,外婆却执意要住在老家,但好在有汪家叔婶帮着照看。 受了两人冷落的金一华却觉出不对劲来:“你过段时间不是要停了工作吗?还没跟你外婆说?” 汪明婉脸色微变:“你要停了工作?”她明白,做这一行的可不能轻易休息。 楚酌言却不甚在意,说:“工作太累休息一下,过段时间再说也不急。” 汪明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问他具体的原因他是不会说的,为避免尴尬,汪明婉还是说:“那阿婆一定会很开心的。” 金一华对这个话题也不愿再多聊,三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 楚酌言却忽然站了起来,说:“我要出去一趟。” 金一华说:“等会儿还要拍呢,你去哪儿?” “很快就回来。”楚酌言摆摆手,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金一华没了辙,无可奈何地说:“总是这样!” 汪明婉说:“别担心,我帮你去看看他。”说完,她拎起放在桌上的包,向楚酌言追去。 走到拐角处时,却与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的何兰撞到。 何兰靠在柱子上,小心翼翼地摸着发型,确认发型没乱后松了口气,汪明婉和她道歉:“不好意思,我走得太急,没看见。” 她说着,上前扶住何兰,动作却在目光落到何兰穿着的旗袍绲边时一僵。 何兰摆摆手说:“没事。”她用手撑着柱子站了起来。 汪明婉已经恢复了从容的姿态,她指着何兰的衣服说:“你这条旗袍真好看,尤其是这绲边。” 听到有人夸许清辞,何兰颇为自豪,打开了话匣子说:“这是我朋友做的,这绲边针法更是她的独创,你也想做衣服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不过她最近单子很多,可能要排好久的队。” 汪明婉脸色有些异样,但仍笑着说:“好啊,麻烦你了。” -- 第8页 “没事儿。”何兰拎着的包里恰巧有纸笔,她在纸上写下许清辞的姓名电话号码然后递给汪明婉。 汪明婉接过来一看,眼神微变,愣了好几秒后才像是醒过神来一样从包里抓出一袋喜糖,笑着递给何兰说:“我姓汪,叫明婉。我要结婚了,请你吃喜糖。” “恭喜啊,我最喜欢吃喜糖了。”何兰笑着接过。 两人的气氛十分和谐,何兰将喜糖塞进包里和汪明婉告别说:“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汪明婉立在原地不动,笑着目送她,然后才松开紧紧捏着的纸条,低头看了看,随后继续向楚酌言的方向走去。 第6章 楚酌言径直来到了影视城演员公会管理处。 守在窗口的两个员工正在闲聊,忽然发觉头顶上投来一道阴影,两人抬头一看,愣了愣,随即呆呆地互望一眼。 这不是那谁吗,怎么会来这里? 其中一个员工率先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说:“这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 楚酌言扫过墙壁四周挂着的一排排演员公约,随后低下头,看向窗口的两个员工,他在窗口前的凳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吊坠项链,说:“我想找个人,她把东西落在我这里了。” “那您能提供一些个人信息吗?” 楚酌言垂眸说:“演员编号可以吗?” 之前蹲下和许疏然平视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许疏然脖子上戴着的演员通行证。 员工低下头翻了翻文件,然后说:“这倒是可以,稍后我们会联系失主……” “现在就联系吧。”楚酌言忽然打断他们,声音清冷。 员工停顿一下,咽了咽口水说:“那先生麻烦您稍等一下。” 随后他根据楚酌言报出来的编号,很快就找到了该演员的个人信息,他拿起柜台上的座机,按下电脑上显示出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还没接通,员工拿着话筒放在耳朵边,左手放在窗口上,外面正坐着楚酌言,一双冷峻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员工如坐针毡,不自觉拿下话筒,对楚酌言说:“先生,还是您来说吧。” 楚酌言也没客气,接过话筒刚放到耳朵边上,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道有些瓮气的女声:“您好,请问您是?” 楚酌言神色如常,说:“请问是张嘉乐的家属吗?我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把东西落在我们剧组了,麻烦您现在到演员公会管理处来取一下。” 等待了几秒后,电话那头才有些慌张地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算了。谢谢你啊先生。” “方便的话来一趟吧。”楚酌言不容拒绝地说。 电话那头又是停顿几秒。 “那,那您请稍等一下。” 电话被挂断,楚酌言把话筒递回给窗口员工,然后自己仍旧坐在凳子上没有动。 员工觉得奇怪,暗自腹诽难道这位大明星要坐在这里等人过来拿? 这是说明他对自家公会不放心,还是只是因为他个人比较负责? 两个员工再次对望一眼,没了闲聊的心思,各自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拍戏休息间隙,何兰正躲在一边给自己补妆,不料包里的手机忽然嗡嗡嗡地响了起来,何兰放下化妆刷,从包里取出手机,一看是熟人打来的,笑着接通了电话,还没开口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有些焦急的声音。 “兰兰,你把嘉乐的演员证借给谁了?刚刚一个剧组的人给我打来电话,说嘉乐把东西落在剧组里了,让我过去取。” 何兰说:“借给朋友了,那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去取。” “你可记得叮嘱她,千万别露馅了。” 挂断了电话,何兰转头给许清辞打电话,然而电话那头却一直没有人接听,何兰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还是没有人接听。 何兰觉得奇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早上和许清辞分别的地方,可是那里空空如也,早没了人影。 她低下头,给许清辞编辑了一封短信,将这件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才把手机装进包里,匆匆跑回原来的位置,导演已经在催了。 从电话挂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失主却连个影子都没见到,楚酌言稳如泰山,坐着不动。两个窗口员工不安地互相瞅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其中一人才讪讪开口:“先生,要不您先把东西放在这里,等失主到了我们再交到失主手上。” 楚酌言双手插肩,低眸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员工干等了一分钟才见楚酌言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把吊坠项链重新放回口袋里,说:“下次再来吧。” “这……”员工还没来得及阻挠,就见楚酌言迈开长腿,大步离开。 留下两个员工面面相觑。 许清辞从片场出来后,并没有着急回到何兰的住处,而是拉着许疏然在街上闲逛。 何兰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街上发传单的人拉住她,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产品。 等她找了家奶茶店,带许疏然进去点餐的时候,她才有空掏出手机看一眼。 许清辞将短信看了一遍,问许疏然:“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 正捧着一杯奶茶喝的许疏然闻言摸了摸全身口袋,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许清辞没有多想,从奶茶店里出来,领着许疏然去演员公会那里。 -- 第9页 演员公会并不远,走没多久就到了。 两个员工一听她是失主,特意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才说:“你来晚了,人已经走了。” 许清辞疑惑:“东西没在你们这里吗?” “拿走了,说是下次再来。”员工掀了掀眼皮,琢磨一会儿,接着说:“你认识楚酌言吗?” 许清辞一愣,真是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听过,家喻户晓的演员。” 员工特意盯着她的脸上看,待确认没有什么样后才颇为失望地说:“捡到的人就是他,刚刚还在这里等了半小时。” 是吗?楚酌言在这里等这么久是为了见她? 许清辞摇摇头,和人道谢后才领着许疏然出来。 许疏然又摸了摸口袋,十分肯定地说:“小姨,我没有丢东西。” 许清辞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些走神,说:“没事儿,下次小姨再单独过来,说不定是他记错了。” 许疏然却还是不放心,垮着一张脸,怎么能让偶像觉得他是个丢三落四的小孩? 何兰一直拍到晚上十点钟才回来,开门的时候,看见许清辞穿着一条吊带睡裙,肩膀平展,往常一直披着的长发被挽起扎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仔细一看,后脖子那里还直愣愣地立着一排排细细的绒毛。 何兰皱眉说:“你怎么比我还瘦?记得多吃点啊。” 许清辞却说:“怎么这么晚回来?快来洗脸。” 何兰把手提袋挂在门口,然后踢掉脚上的高跟鞋,抓了抓头发,让头发弯弯曲曲地散开。 “NG太多次了,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 何兰踏进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一捧冷水。 许清辞已经洗漱完毕,把毛巾拧干挂在支架上,刚踏出洗手间门口,就听见何兰包里的电话铃声。 “你的手机来电话了。” “那帮我拿过来一下。” 许清辞把电话接通后放到何兰的耳朵边,何兰停下搓泡沫的手,挨上手机,说:“嘉乐妈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想我了吗?” 电话那头却慌张地说:“兰兰,我把通行证借给你的事情不会被知道了吧?” 何兰心中一紧,但不忘安抚她说:“别着急,怎么回事,慢慢说。” 电话那头缓了缓,说:“刚刚公会的人给我打电话了,说让我谨记演员公约,不要做违规的事情,还说违规最严重会被吊销证件,还不允许再办,你说他大晚上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不会是在敲打我吧?” 何兰想了想,说:“别担心,我刚刚也接到电话了,就是例行通知而已。” 嘉乐妈妈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要不你还是把证件还回来吧,我怕出事。” 何兰理解,说:“好的,我明天就给你送回来。” 两人再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许清辞有些担心,问她:“怎么了?会有麻烦吗?” 何兰冲掉手上的泡沫,从洗手间里出来,边走边问:“你下午去拿失物了吗?” “没拿到,我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许清辞没有说起楚酌言的事情。 何兰摸了摸脖子,说:“嘉乐妈妈担心证件被外借的事情,我怀疑和下午的失主有关。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就是例行检查而已。” 她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得把证件还回去了。” “没事。”许清辞摇摇头,脸色却有些不太好看,她转过身,走到阳台那里,盯着外面的夜景出神。 第7章 何兰以为许清辞被吓到了,走到她边上拍了拍肩膀说:“不用大惊小怪,嘉乐妈妈胆子小,这样的电话我以前也经常接到。” 许清辞转身,和她面对面,凝神思索了一会儿,说:“以前有人因为外借证件被罚吗?” “这倒没有,不过条约上确实写了不准外借,”何兰向客厅走去,“至于追不追究就看有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比如借去偷拍那些保密的剧组然后被抓到投诉的。” 何兰拿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想了想,忽然问:“你们下午有被人发现吗?” 许清辞垂眸,她下午只和楚酌言见过面,可凭自己对楚酌言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去投诉。 难道是跟下午的失物有关? 何兰见许清辞面色有些凝重,便刻意扯开话题,“我们也别在这里瞎猜了,说不定根本就没什么大事,纯粹是杞人忧天。” 何兰走过去把许清辞拉到客厅里,然后一起坐到沙发上。 “嘉乐妈妈就是胆子太小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的家庭条件不太好,性格又不是很放得开,我和她是同一年过来的,我在这里混了这么多年,认识的人至少也有几百个了,可她还是只认识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熟人。” “嘉乐是她的儿子,十二岁,可看着比小然大不了多少,当初为了给嘉乐办演员证,可费了不少功夫,嘉乐妈妈格外看重这张证也不奇怪。” 许清辞坐着一动不动,何兰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往耳朵里蹦,听得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又要因为她而给别人添麻烦吗? 何兰本意是想说点别的转移许清辞的注意力,可许清辞却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何兰觉得奇怪,转头看她,却被吓了一跳。 -- 第10页 许清辞的脸色白得吓人。 何兰说:“你怎么了,不舒服?” 许清辞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不是,我是在想店里的事情。” 何兰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说:“你也是胆子小,能有什么事。”随后将目光落在挂在门上的手提袋,然后眼睛一亮,她小跑着奔到门边,提起手提袋,再步履轻快地走回来。 她拉开手提袋拉链,从里取出一包红色的喜糖,在许清辞面前晃了晃说:“别想那些烦人的事情了,给你看喜糖,剧组的人给我的。” 许清辞面色缓和许多,她接过何兰递来的喜糖,盯着喜糖的包装看。 “光盯着看干嘛,拆开来吃一颗。”何兰上手拆开喜糖包装袋,然后拿起一颗喜糖塞进嘴里,喜糖甜得发腻,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指着手上的喜糖说:“差点忘了,给我发喜糖的人看中了你做的衣服,还夸你做的绲边好看,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她了,估计她过几天就会联系你。” 提起衣服,许清辞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她调侃说:“亏了你,我的店里一年到头都积压着单子。” “这个顾客说了,不介意排队,我想想,她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汪明婉。” 汪明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许清辞脸色微变。 是她,会有这么巧就碰见同名同姓的人吗? “她长的什么样子?”许清辞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异样。 “跟我差不多高,鼻子挺高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何兰不觉得奇怪,又拆了一颗糖扔进嘴里。 许清辞却陷入了沉思,果然是她,可是这也不奇怪,因为楚酌言在这里。 第一次见到汪明婉是在楚酌言的家里,当时汪明婉踏进院子里的时候明明是笑着的,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却忽然抿紧了嘴巴,低垂着眼睛。 她当时还以为汪明婉是怕生,是自己吓到了她,所以尽力让自己大方开朗起来,妄想和汪明婉成为好朋友。 因为楚酌言的外婆告诉她,汪明婉乖巧懂事,自己很早就把她当亲孙女看待,所以许清辞理所当然地把汪明婉当成了楚酌言的姐姐。 她绝不会想到汪明婉会忽然跟她说:“我才不要跟你做朋友,我也喜欢楚酌言,我们公平竞争吧!” 可是现在汪明婉竟然结婚了,许清辞拿起手中的喜糖,看了一会儿,有些不甘地想,是和楚酌言结婚吗? 许清辞动作机械地拆开喜糖,然后塞进嘴里,很甜,可惜她的嘴巴是苦的。 “楚酌言他,结婚了吗?” 话说出口的时候,许清辞才恍然醒神,然后抬头对上何兰有些惊讶的表情。 何兰眼里更多的是疑惑,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她抓了抓头发,说:“我虽然对他的行程不熟,八卦却很感兴趣,我也不知道他结没结婚,但听说拍戏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来探班,她的身份众说纷纭,有说是地下女友的,也有说是家里亲戚的,反正都是真真假假。” 她弯下腰,对上许清辞的脸,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以前还从来没听过你谈起明星,怎么?难道你今天看见他了?” 许清辞愣着不动,何兰凑过来的时候也不躲。 何兰有些惊讶:“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许清辞闻言抬手摸了摸眼睛,眼皮顺势跳了几下,然后几滴眼泪滚落下来,她赶紧低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笑着解释说:“刚刚想东西太入迷,被风吹迷了眼睛。” “哦。”何兰愣愣地看着许清辞,虽然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却也不想去拆穿她。 许清辞站了起来,脸上恢复如初,她绕过何兰,走去洗手间,笑着说:“早知道就不吃糖了,还得再刷牙。” 她的表情,声音都跟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何兰疑心刚刚是自己看错了,悄悄打量了许清辞一眼,确认她没有什么事情后才松了一口气,说:“你倒提醒我了,我还没洗脸刷牙呢。” 她走进洗手间,和许清辞抱怨:“明天六点就得赶到现场,现在都快晚上十一点了,等我洗漱完都不知道能睡上几个小时。” “可惜我明天连早餐都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许清辞笑着说:“那正好,我想睡个懒觉,然后再去市区转一转。” “天,好羡慕。”何兰满嘴泡沫,说的话含混不清。 许清辞说:“你嘴上说着羡慕,实际上还巴不得天天有工作。” “那你倒是了解我。”何兰嘿嘿笑了两声。 许清辞再次洗漱完毕,然后和何兰互道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许疏然正捧着脸趴在许清辞的床头,两只乌黑晶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 许清辞眯了眯眼睛,从被子里抽手摸了摸他的脸,光滑干净,显然已经自己刷牙洗漱好了。 她再抬手看了看时间,刚好早上八点整。 许疏然见小姨醒来,鼓起嘴巴说:“小姨你赖床了,赖床可不是个好习惯。” “昨晚没睡好。”许清辞咕哝一声,然后翻了个身,随手捞起一个枕头抱进怀里。并不想起来,还想继续睡一会儿。 许疏然忽然像个大人一般叹了口气,说:“那你好好睡,我去给你做早餐吃。” -- 第11页 听到“做早餐”三个字,许清辞忽然彻底清醒过来,她从床上爬起来,叫住正要离开的许疏然,“别,让小姨来就好。” 她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下来。 许疏然不满地抗议:“我已经会煎荷包蛋了,还不让我做。” “等你再长高一些才可以。”许清辞用手抓了抓散开的长发,然后抓在一起卷成一个小包,再用套在手腕上的皮筋扎紧。 在洗手间匆匆洗漱完然后才走进厨房。 厨房的面积有些小,但却五脏俱全,基本的厨具都有。 许清辞的厨艺并不太好,只会做那么几道菜。 等到熟悉的西红柿鸡蛋面端上来的时候,许疏然双手托着下巴,眼睛向碗里红的黄的瞟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目视前方,叹着气说:“小姨,我不想吃面,我想吃豆浆油条。” “不行,做都做了,吃不完多浪费。”许清辞皱了皱眉,这小子,刚刚在做面的时候怎么不告诉她想吃豆浆油条。 许疏然乖乖抓起手边的筷子,吃之前却仍不忘感叹一句“由奢入俭真难。” 许清辞没理他,低头继续吃面。 吃完早餐收拾好厨房后,许清辞去了卧室拿起手机查阅地图,规划着去市区游玩的路线。 手机屏幕却冷不丁闯进来一个陌生电话。 许清辞默念了一遍手机号码,一点印象也没有,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还没开口,电话那头立马传来有些颤抖的声音。 “是兰兰的朋友吗?我是嘉乐妈妈,管理处的人又给我打电话了,昨天那个失主又来了。” 许清辞胸口一紧,然后安抚她说:“我是,我现在就去取,绝不会露馅的。” “那你快点去取吧,我昨天一晚上都不敢睡,生怕管理处的人再给我打电话,你也别怪我神经兮兮,我就是太害怕了。” 许清辞赶紧说:“怎么会?该自责的人是我,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谢谢你了。” 挂断了电话,许清辞盯着手里的手机出神。 许疏然闻声从客厅里走进来,兴奋地问她:“我今天又可以见到陈行文了吗?” 许清辞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落到眼前的许疏然身上,她想了想,低头嗯了一声,“小姨在外面等你,你自己去跟他拿可以吗?” “好啊。”许疏然没觉得奇怪,心里被可以再次见到楚酌言的喜悦填满。 第8章 影视城演员公会管理处。 楚酌言卫衣加长裤,戴一顶帽子,和昨天一样坐在窗口前的凳子上,低头不说话。 他不说话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眼睛看向地面,嘴巴微抿,只是一张侧脸便让人无端生出压迫之感。 两个窗口员工悄悄瞟了坐着不动的楚酌言一眼,忍不住犯嘀咕,到底是多贵重的失物,才让这位大明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里等着?交给他们不行吗? 可两人谁都没有开口问,然后埋头继续做事。 气氛一时有些古怪,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凝固了一样。 幸好,门外一道向里冲来的黄色身影打破了空间里的尴尬。 许疏然一件黄色外套加蓝色牛仔裤,迈开步子快速地向楚酌言奔来,待要靠近时,才放慢了脚步,然后喘了一口气,仰起一张笑脸对楚酌言说:“陈叔叔,我来拿失物。” 失主终于来了,两个员工好奇地抬眼打量面前的小男孩,打扮干净,看样子挺乖,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一旁的楚酌言却坐着没动,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蹲下身和许疏然平视。 吊坠项链就放在他的口袋里,楚酌言没有拿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好似能透过这张脸看到许清辞。 许疏然被他盯得发怵,悄悄后退几步,两只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然后又鼓起勇气说:“叔叔,我来拿失物。” “你的妈妈呢?”楚酌言终于开口说话了,然而问出来的问题却明显让许疏然一愣。 楚酌言有些担心,又接着问:“怎么了?” 许疏然摇摇头,低下眼睛,表情有些沮丧说:“妈妈不在了,我和小姨住在一起。” 这回轮到楚酌言一愣,本来一直看不出情绪的眼睛忽然冰雪消融,他低头看向地面,再看看面前的小男孩,他和许清辞分开满五年,就算她在分开的当年就结婚生子,孩子最多也只有四岁,眼前的小男孩怎么看也已经有六七岁的年纪。 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忘了,他竟然真的以为许清辞已经结婚生子。 一开始,他很不甘,甚至怨恨,他不明白为什么许清辞要避着他,他是洪水猛兽吗? 明明该生气的人是自己,可自己却像做错的那一方,千方百计只为找她出来。 楚酌言低头不说话,许疏然却以为偶像不开心,反过来安慰他说:“我小姨对我很好的,跟妈妈一样好。” 楚酌言终于回过神来,然后问他:“你的小姨在哪儿?” “就在……”许疏然忽然停住,他记得许清辞曾提醒过他,如果楚酌言问起她在哪儿,千万不要说出来。 楚酌言知道许清辞在刻意避开他,也没有追问,他站了起来,叮嘱许疏然乖乖留在这里,然后走出了管理处。 -- 第12页 许清辞一定在这附近,就算是把这附近都走一遍,他也要去见她。 此时的许清辞正站在一棵葱茏的大树下,她背对着立在阴影里。 许疏然进去之后,她第三次抬手看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许疏然怎么还不出来? 许清辞不放心,转身面对着演员公会大门,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向公会走去。 却不曾想,视线里忽然闪进一道熟悉的身影,纵使来人帽子口罩齐全,许清辞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下意识转身,低头快速返回,然而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越走越快,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然后一只大手忽然向前抓住她的手腕,许清辞被带着转了个身,和楚酌言面对面。 来人被帽子和口罩遮住,只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许清辞假装镇定,微笑着说:“楚先生,好久不见。” 她的语气冷淡疏离,楚酌言下意识松开手,许清辞趁机收回手腕,然后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楚酌言愣了愣,然后说:“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就在这里说吧,我还要去找人。”许清辞转过头不去看他。 “我把他留在管理处那里,公会的人会照看好他。”楚酌言说的他自然是许疏然。 “我们没有什么话好说。”许清辞冷冷地拒绝。 楚酌言低下头,眼里有些异样,“我有些话想问你。” 许清辞没有了拒绝的理由,没有说话。 楚酌言抬头看向一家在不远处的咖啡厅,说:“去那里吧。” 许清辞却站着没动,表情不好看。 楚酌言说:“这里的记者很多,我想你应该不喜欢看到你和我一起出现在新闻上。” 许清辞抬头看他,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 两人拉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走进咖啡厅。 楚酌言领着她走进一间包厢,保密性很好。 他摘下帽子口罩,露出一张好看的脸,这张脸只是看一眼就让许清辞藏在心底的感情又冒了出来。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楚酌言。 楚酌言双手捧着菜单,目光在一排排咖啡名徘徊,然后问她:“想喝什么?” “白开水就好。” “喝点甜的吧,你的脸色不太好。”楚酌言的语气关心,好似他们真的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许清辞端正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双手抓了抓膝盖上的粉格子裙。 这算什么?他们的关系可不适合这样。 许清辞抬头,目光决绝地看着他,说:“楚先生,您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我很忙,没有空。” 楚酌言放下菜单,眼神黯然,低声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他在说什么?许清辞疑惑,一直以来,不是他讨厌自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吗? 许清辞说:“楚先生多虑了,我是来旅游的,影视城这么大,不抓紧时间逛一逛就可惜了。” 在曾经喜欢过的人面前,尤其是在知道对方已经结婚后,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克制自己的感情,是她能想到的保有自尊心的唯一办法。 楚酌言却自嘲地笑了笑,冷声问:“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你是不是只把我当成一只猎物,在得到之后就甩手不要?” 许清辞一愣,他在说什么?她怎么可能这么做,而且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他,他这么说,是又想勾起她不该有的心思,然后再看着自己像过去一样,不知羞地追在他后面吗? 许清辞越想越生气,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楚先生,既然你已经结婚,麻烦管好你自己,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牵扯。” 她转身,拎起挂在椅子上的手提袋,向门外走去,却在听到楚酌言的话后脚步一顿。 楚酌言说:“我没有结婚。” 许清辞回转身,恰巧撞上楚酌言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仿佛看到了他藏在眼底的笑意。 这份笑意却让她更感冒犯。 许清辞微拧眉头,“所以呢?楚先生是想告诉我,我还有机会?” 楚酌言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眼底的笑意一扫而空,他第一次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9章 许清辞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 楚酌言的神情,她以前从未见过,以至于再看一眼都能让她心软。 他没结婚又如何?反正对她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她转身,走回位置上,然后坐了下来,低头没有说话。对面的楚酌言也没有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待良久,楚酌言才主动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银色的吊坠项链,放在桌上,然后说:“这是你落在我家里的。” 许清辞抬头,目光落在桌上的项链,关于这条项链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看我的项链好看吗?我爸爸留给我的,是我的平安符,我把它送给你,让它保护你一路顺风。” 当时楚酌言眉头紧锁,“我不信这些,既然是你爸爸的遗物,就好好留着。” 他没有收下,可是后来许清辞走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这条项链,她还以为是丢了。 这条项链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可是她的心境已经和五年前不一样了。 许清辞低声说谢谢,然后伸手抓住项链,想将项链拿回来,可是项链另一头却被楚酌言紧紧抓住。 -- 第13页 许清辞不解,抬头对上楚酌言的眼睛。 “楚先生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楚酌言垂眸看向手中项链,忽然开口:“你当时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走?” 当年他去参加一场面试,因为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导致他主动放弃了那场面试,耽误了两天,然后回来的时候又被告知许清辞不告而别,外婆被送去了医院。 当时他的人生灰到了极点,也曾恨过许清辞,可是在角落里找到那条项链的时候还是悄悄珍藏了起来。 五年过去,那些怨恨随着时间尘埃落定,他现在会坐在这里,或许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想听许清辞亲口说。 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回忆,许清辞想起了楚酌言的外婆,灰白的头发,永远乐呵呵地笑着,没事的时候,喜欢和她聊家长里短。 许清辞想了想说:“我以前总是跟你说,会喜欢上你是因为那天晚上你帮我赶跑了尾随的男人,还带我回学校,可是,我没有告诉你,” 许清辞忽然抬眼对上楚酌言说:“那只能让我对你心生好感,真正喜欢上你是因为你和你外婆的那通电话。” “电话?”楚酌言不解,隐约想起六年前的那天晚上,那是他第一次见许清辞,忽然从背后冲上来抓住他的手臂,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亲爱的,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下次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楚酌言以为她认错了人,刚想说话就对上了许清辞慌张的眼神,他下意识回头看,距离他们不远处正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见他看过来,还心虚地向别处看。 霎时间他就明白了眼前小姑娘所面临的处境,于是他很配合地揽住许清辞的肩膀,带着她往学校走去。 一直到进了校门,男人没有再尾随,两人才分开。 许清辞还心有余悸,磕磕巴巴地向他道谢。楚酌言没有放在心上,和人道别后向宿舍走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许清辞跟在身后。 然后他才知道眼前的女孩是和他同专业的低一级的学妹。 也是从那天开始,许清辞频繁在他面前刷脸。 楚酌言想起来的那天晚上只有许清辞,不记得他到底有没有和外婆通过电话。 许清辞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妈妈不爱我,因为她生我的那天,爸爸着急赶去医院然后出车祸死了,从此妈妈就恨上了我。” “那天晚上我听到你和你外婆打电话,声音很轻,语气很温柔,我站在你身后,听到话筒传来的声音,听得出来,她很爱你。” 许清辞忽然停住,没有再说话。 楚酌言怔怔地听着,不自觉松开手,手中的项链随即被许清辞抽走。 许清辞握了握手中的项链,这条项链还是她在刚认识字的年纪在家里的杂物间找到的,项链被仔细地包装起来,还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我的小棉袄的新生礼物。” 然后她擅作主张地戴在脖子上,一戴就是十多年。 许清辞把项链小心地放进手提袋里,然后站起来,说:“谢谢你把它送回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楚酌言却不想就这么让人走,他抬头,阻止她说:“你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隐约知道她想说的意思,但还是想再确认一遍,他以前从没发现过自己竟然这么固执。 许清辞身体僵了僵,随即垂眸看向地面,静默几秒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当年是我误解了对你的喜欢,现在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很幸福,也祝你过得幸福。” “误解?”楚酌言默念着这两个字,目光嘲讽地看着她,“你一句误解就想一笔勾销?” 许清辞微怔,听到她这么说,楚酌言不应该轻松吗?毕竟当初是她自己厚脸皮,不厌其烦地追着他跑。 “那你是想我补偿你吗?”许清辞转身正面看着他,当初造成的困扰确实是事实。 “补偿……”楚酌言站了起来,一步步向许清辞走近,“为什么你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看,生怕遗漏了什么,可眼前的人从始至终都一脸平静,即使是自己和她站得如此近,他也不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当年的任何情绪。 楚酌言明白过来,他放下手,直起身体,转头不去看她,然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应该感谢你。” “看到现在的你,我才能明白过去的自己多愚蠢,多么不堪。” 许清辞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她向楚酌言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楚酌言这回没有再拦住她,他看向面前的灰色玻璃,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反照出许清辞离去的背影,走的决绝,没有一刻停顿,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即使面上装的不在意,心里还是下了一场灰色的雨。 许清辞走出咖啡厅,然后向演员公会那里走去,一进门,就看到许疏然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窗口员工聊天。 许疏然见到许清辞过来,眼前一亮,飞奔到许清辞跟前,说:“小姨,你怎么来了?” “小姨来接你回去。” 许疏然说:“那陈叔叔给的失物呢?” “我拿了。” “啊?陈叔叔怎么这样,把我留在这里自己去找小姨。”许疏然抱怨起来,许清辞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说:“好了,别说这个了,你想吃什么,小姨带你去吃。” -- 第14页 “我想想……” 手提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许清辞从包里拿出手机,是个陌生电话,但也没多想,按下了接听键。 “清辞?” 是汪明婉的声音。 第10章 “是我,有什么事吗?”许清辞的语气冷淡疏离。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随后说:“有空吗?出来见个面吧。”又怕她不答应似地补充,“我要结婚了,想请你给我做件婚服。” 两人约在附近的一家饭店。 时隔五年,汪明婉比以前漂亮多了,皮肤白皙,长发柔顺,坐姿端正,不笑时两只眼睛里仿佛有柔光缓缓流淌。 许清辞曾在很多找她定制礼服的新娘眼睛里看到过。 “送给你的新婚礼物。”许清辞将一个礼盒放到两人面前的桌上,在见面之前她特意去挑了一份礼物。 “谢谢,坐吧。”汪明婉微笑着收下,然后从包里取出一封红色的请帖,放在桌上推向对面的许清辞,“我下个月二十号结婚,不忙的话就来一趟吧。” 许清辞坐在对面,看着她递来的请帖,封面上印着烫金“囍”字,她伸手在请帖上摸了摸,微笑点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客气和谐,不似从前那般剑拔弩张。 见她收下请帖,汪明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然后才忽然注意到许清辞身旁跟着的小男孩,小男孩乖乖坐着,脸上白净,眉眼和许清辞有些像。 汪明婉问:“这是?” 许清辞给她介绍:“他是我的外甥,叫许疏然。”然后又对许疏然说:“这是你汪阿姨。” 许疏然乖乖喊她:“汪阿姨好。” “好。”汪明婉笑着点头,然后和许清辞说:“他长得很像你。” 许清辞似乎习以为常:“他长得像他妈妈,我们姐妹俩长得很像。” “那就难怪了。”汪明婉捧起桌上的菜单,先点了一道自己喜欢的菜然后才把菜单推给许清辞。 许清辞没什么胃口,只让许疏然点了自己喜欢吃的。 等上菜的间隙,汪明婉忽然问:“好久不见,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搬了家,在一个小镇上做旗袍,生意不好不坏。” “挺好,”汪明婉垂眸,仿佛陷入回忆,“你以前做衣服的手艺就很好,你给我做的那条裙子我还收在衣柜里,那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样。” 那条裙子是她还没和许清辞摊牌之前收到的。 以前小孩子脾气,明明不喜欢许清辞,却硬逼着自己和人客气来往,许清辞却也缺心眼,大大咧咧,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找她。 找她干嘛?无非是说些心里因楚酌言而起的苦闷,然后再做点自己喜欢的爱好,比如做衣服。 汪明婉对这些不感兴趣,常常对她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然后她忽然收到了许清辞送来的裙子,布料柔软,花样针法精细,比她衣柜里最贵的衣服还要好。 “这是我亲手做的,喜欢吗?” 喜欢,当然喜欢。可惜那时的她只是别扭地收下,让许清辞误以为自己不喜欢。 “现在我快结婚了,挑的礼服怎么都不满意,正好遇上了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给我做礼服?” 汪明婉从回忆中抽离,看向许清辞。 许清辞神色如常,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抱歉,我的店里还积压着单子,恐怕不能在你婚期之前做好。” “那就可惜了。”汪明婉低下头,盯着桌布上的牡丹花纹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盯着许清辞。 眼前的许清辞也变了很多。 沉默安静,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汪明婉的脸上飘过一丝尴尬,她以前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你不问问我的新郎是谁吗?” 许清辞眼神一动,如果刚刚没有见过楚酌言,只怕她还以为汪明婉的新郎是楚酌言,然后会祝他们百年好合。 “是谁?”许清辞配合地问。 汪明婉说:“他叫闻信,是一个大学老师,我们是在一场学术报告上认识的。” “我刚好是那场学术报告的负责人,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很大,既说明他的新郎能干,又说明她现在的工作还不错,许清辞琢磨出其中的意思,笑着说:“差点忘了,还没恭喜你。” 汪明婉微笑着应下,服务员恰巧将滚烫的菜品端上来。 他们点的菜不多,没过一会儿菜就上齐了。 汪明婉指着桌上的一大碗鸡汤说:“这家店的鸡汤味道不错,你尝尝。” “好。”许清辞应下,却忽然想起何兰昨天说的,楚酌言拍戏的时候,总是能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人来探班,说的也许就是汪明婉吧。 “你经常来这里吗?”许清辞忽然问,然后才补充说:“我是第一次带小然来这里玩,不认识路,不知道有哪些景点可以去。” 汪明婉却自动忽略了她的后半句:“楚酌言经常在这里拍戏,演员你也知道的,工作时间没个固定,楚阿婆担心他的身体,经常托我去看看他。” 仅此而已吗? 许清辞低头听着,没有追问。 汪明婉却自顾自说开:“楚阿婆经常说起你,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不去看看她吗?” -- 第15页 看望她?许清辞微愣,脑袋里浮起楚阿婆胖胖的脸来。 在学校的时候,许清辞苦追楚酌言无果,然后就到了放暑假的时候。 妈妈不喜欢她回家,许清辞在网上百无聊赖地找着暑假兼职的招聘,她心里惦记着楚酌言,找兼职的时候特意浏览了楚酌言所在城市的信息,然后真就被她找着了一家不错的蛋糕店兼职。 恰巧楚酌言的外婆一直在那家店工作。 楚阿婆虽然已有六十多岁,却很活泛,和年轻人之间没有代沟。 许清辞和楚阿婆很快就熟络起来,然后在放假的那一天被楚阿婆邀到了家里。 她还没跨进院子,就远远瞧见了楚酌言的脸。 他的表情许清辞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惊讶错愕难以置信再到无奈。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那些话才让你离开?”见许清辞久久没回答,汪明婉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许清辞想起来,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已经很久没和她说话的汪明婉忽然跑了过来,颇为嫌弃地说:“我看见你姐姐了,她都去楚阿婆家找你好多次了,你怎么这么厚脸皮,还赖着不走?” 她完全不知道姐姐来找过她,听了这番话愣了许久,然后转身向楚家跑去。 再然后,她就翻到了那本存折,是姐姐给楚阿婆的。 “你走的那天,楚酌言刚好回来了,他来找我,站在院子下,问你去了哪里,”汪明婉呼了一口气,继续说:“那样子的他我从未见过,失落,像是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也是那时她才明白,楚酌言的心里她是永远走不进去了。 “你想去见他吗?”汪明婉问她。 许清辞却坐着没动,双手放在桌上,呆呆地看着面前锅里袅袅上升的热气。许疏然听得张大嘴巴,虽然只有七岁的年纪,但小姨和汪阿姨的话他也能听懂七七八八。 小姨和陈叔叔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 许清辞呆愣半晌,然后才平静地说:“我见过他了。” “是吗?”汪明婉有些惊讶,没预料到两人已经见过面了,原本想好的话卡在舌间,说不出来,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筷子敲击碗碟的声音。 她总不能去问两人见面后说了些什么吧,汪明婉尴尬地岔开话题,问许疏然说:“小然,吃得饱吗?不够再点一些。” 许疏然摇摇头,说:“谢谢阿姨,我能吃饱,不用再点了。” 许清辞也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三人平静地吃午饭,临走前,汪明婉问她要地址:“做不了婚服,也可以做平常穿的衣服。” 许清辞没有拒绝,把地址报给她,然后牵着许疏然和她告别。 第11章 从饭店里出来后,许清辞几乎不怎么说话,许疏然觉得奇怪,抬头偷偷看看了许清辞好几眼,却发现她和之前相比也没有什么不同。 小姨以前一直是这样的,闲下来的时候经常对着一个地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疏然抠了抠她的掌心,待对上许清辞投来的疑惑的目光后,才说:“小姨,我想睡觉。” 中午吃得太饱,走了没几步困意就上来了。许清辞从愣神中清醒,恢复了往日的云淡风轻,她稍稍弯下腰,摸了摸他鼓如西瓜皮的肚子,摇摇头说:“你吃得太多,再走走才能去睡觉。” 许疏然有些沮丧:“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了,”他抬头,眼睛随意向四周乱瞟,此时虽然正值初秋,中午尚有夏日的余热,街上的行道树仿佛被水泥锁住一般,沉甸甸的叶子拽着树枝往下掉,没有一丝风,吹不散热量。 “小姨,我们去阴凉的地方。”许疏然指着一大片阴影,那里早聚集了一些中午休息的群演,有的低头玩手机,有的靠着树干闭目养神,还有的聚在一起下棋,那里显然是他们惯常的休息场所。 许清辞盯着看了一会儿,没有反对,任由他拉着自己过去。 许疏然找到一个干净的石板凳,然后拉着许清辞坐下。 头顶上是片大如巨伞的树枝绿叶,纵横交错,严防死守太阳的侵袭,不幸的是,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 幸好这些漏网之鱼已不再团结,碎成小小的光斑,被阴润的空气包裹,打在身上时,早没了嚣张跋扈的气焰。 许清辞中午没吃多少,却也觉得疲惫,忍不住靠着椅背闭目。 许疏然的心思却全被一旁休息的群演勾走,就在他的左手边,有一个看着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低头看手中的漫画书。 许疏然歪着身子,眼睛瞟向书里的内容,那是一本搞笑漫画,班里几乎人手一本,可眼前这个男孩手里抓着的却是前年发行的。 翻到最后一页时,男孩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爱惜地摸了摸,然后叹了一口气。 “后面的漫画书我家里有。”许疏然忽然出声,吓了男孩一跳,他抬头,对上许疏然的脸,男孩有些尴尬,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问他:“真的?后面讲了什么?” 许疏然却没回答他,反而是盯着他的脸看。 男孩却对这种打量过分敏感,眼里闪过一丝羞赧后被防备充斥,他咬了咬嘴巴,把漫画书揣进口袋里,然后想起身走开,却被许疏然叫住。 “我认得你,你是张嘉乐。” 男孩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声音中带了些惶恐。 -- 第16页 许疏然从石板凳上跳下来,和他面对面,指着自己兴奋地说:“上次借你演员证的就是我。” 张嘉乐一愣,忽然想起妈妈确实借走过一天,“那你就是我妈妈的朋友。” “也是你的朋友。”许疏然补充,“是,是吧。”张嘉乐有些脸红。 “后面阿呆和他的朋友一起升上初中了,还养了一只大白鹅。”许疏然说起漫画书后面的内容。 “真好。”张嘉乐松了一口气,因为漫画书的最后一部分内容就在讲阿呆要转学了,他还以为阿呆会和朋友分离。 “你住在这里吗?”许疏然问他,在他心里,可没有大演员和群演之分,只觉得能当演员的都很厉害。 “就在那里。”张嘉乐伸手指了一个位置,许疏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热闹的两间商铺让开一条拥挤的小道,往里看去,露出的居民房拥挤灰暗,好似上世纪没拆的旧房子。 许疏然点点头,自顾自地说:“我家不住在这里,我是来玩的。” “哦。”张嘉乐挠挠头,不知下一句该说什么,然后就听见一阵急促的吹哨声,本来正在休息的众人骚动起来,一时之间吵吵嚷嚷的。 张嘉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得去工作了,下次再找你聊吧。” “好啊,下次我去找你玩。”许疏然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许清辞被周遭的吵闹惊醒,她睁开眼,用手揉了揉眼睛,站起身,然后便看见许疏然一直盯着一个方向不动。 那是群演聚集的方向。许清辞问:“小然想去参观一下?” “不了,”许疏然摇摇头,“我们回去吧。”他走向许清辞,拉着她的手向何兰的家里走去。 何兰所在的公寓离这里并不远,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 一打开门,许清辞就让许疏然洗脸洗脚换衣服睡觉,自己则接了一桶水,再拿一把拖把,一起拿到客厅上。 客厅里的东西不多,简单收拾一下就摆放整齐,扫把将地上的灰尘扫去大半,然后再用拖把清洗一遍。做完这一切后,客厅里焕然一新。 额头上布满绵密的汗水,许清辞将额上的汗抹去,走去洗手间,洗脸洗手,待将自己收拾干净,回到卧室时,许疏然已经睡下半个小时,挨着墙睡,给许清辞留下一个足够宽敞的位置。 许清辞将室内的空调调高一度,然后掀开薄薄的被子躺进被窝里。 幸运的是,这回她没有再胡思乱想,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她躺下去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不恰当地响了起来,许清辞睡得沉,这阵铃声没把她吵醒,倒把许疏然吵醒了。 许疏然蹑手蹑脚地从床上下来,拿起手机一看,是何兰打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许清辞,还没醒。 他也没多想,拿起手机就出了卧室,来到客厅上,接通电话。 “小许,我把剧组下午要用的道具项链落家里了,能不能帮我送来?”何兰在电话那头的语气有些着急。 许疏然说:“何阿姨,我小姨在睡觉,刚睡着。” “啊?”何兰有些为难,停顿了一会儿说:“那我只能回来取一趟了。” 许疏然却说:“我给你送。” “你?别了你还小,乖乖在家待着。” 许疏然不服气:“我哪里小了,你是不是在昨天那个地方拍戏?”,“是啊,怎么了?”,“那不就得了,你在同样的地方拍戏,我刚好又去过那里,有什么不可以让我去给你送的?” “那可不一样,马路上车来车往的,我怎么可能放心。” 许疏然又说:“有红绿灯怕什么,你就别担心了,快告诉我你的项链放在哪里吧。” 电话那头的何兰没有着急说话,她在盘算着时间成本,如果自己亲自去取的话,一来一回肯定赶不上,迟到还要被导演骂,许疏然虽然只有七岁,可看着人小鬼大的,让他送来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来送也行,但是不准挂电话,要全程跟我说话。” “没问题。” 第12章 “门锁好了没?钥匙带了吗?” 许疏然刚把何兰要的项链揣进口袋,何兰就在电话那头第三次提醒他记得带钥匙。 许疏然说:“放心吧,钥匙放在左口袋里,项链放在右口袋里。” 说完,他悄悄往许清辞的方向看了一眼,还没醒,许疏然不由得放慢脚步,走到玄关处,再抓紧门把手轻轻地把门关上。 确认门已经锁好后,许疏然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开嗓子说:“门也锁好了,我现在就出发了。” “好,我想想,你的步子比我小,走过来大概需要十多分钟,到时候我在片场外面等你,你要乖乖沿着马路边走,可不许乱跑。”何兰不放心地叮嘱他。 许疏然终于有些不耐烦:“知道啦,何阿姨,操心太多可是容易变老的。” “为了你,再多长出一条皱纹也值得。” “何阿姨你好肉麻。”许疏然抓了抓手臂,在大太阳底下莫名生出一股寒气。 何兰不服气:“你就知足吧,多少人想要我的肉麻还得不到呢。” “是是是,何阿姨你人美心善。”许疏然走过第一个红绿灯,抬头看了一眼,再走两条街就到了何兰拍戏的地方。 柏油公路被晒得滚烫,热气炎炎。 -- 第17页 不远处矗立着几栋商业大楼,上面挂着一幅幅巨型海报,楚酌言的海报独占c位,一下就吸引了许疏然的目光。 许疏然想了想,说:“何阿姨,我小姨是不是和陈行文认识啊?” “啊?”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太过突兀,何兰愣了好几秒才说:“你怎么会问这个?” “捡了我东西的人就是陈行文,早上小姨带我去公会那里拿失物了,可是等我见到陈叔叔之后他又不给我,反而把我留在那里,后来小姨回来找我了,原来陈叔叔是去找小姨了。” 许疏然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串,听得何兰一愣一愣的,她消化了许久才将许疏然的话掰碎来,一小段一小段地问他,“捡到你失物的人是楚酌言?”,“是啊!”。 “今天又去公会还失物了?”,“对。” “你小姨只让你进去找他拿东西,可是楚酌言却不给你,然后自己去外面去找你小姨?” “是呀,何阿姨。”许疏然觉得今天的何兰也很奇怪,明明他的话也没那么难懂,至于一句一句问吗? “那我明白了,”何兰恍然大悟,两眼放光说:“我就说她那天怎么怪怪的,原来真的有事瞒着我。”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不自觉放低,许疏然听不清,“何阿姨你在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你好好看路,快到了吗?” “就到了,我快到路口了。”许疏然拐进一条巷子,沿着屋檐再走了几百米,然后就看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马路对面聚集着一堆举着手机的人。 许疏然走到对面,挤进人堆里,抬头看着前方。 他在人堆里转了几圈后,终于看见何兰穿一条白色旗袍正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向他招手。 许疏然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交到何兰手上。 何兰捧着项链,如获至宝,松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多亏了你,小然你真棒!” 许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我就说没问题的吧。”他拿起手机摇了摇,和何兰的通话还没挂断。 何兰在自己手机上按下通话键,随后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啦小然,阿姨等会儿还要工作,不能带你进去。” 许疏然不在意:“何阿姨你去忙吧,我自己再走回去。” “嗯,你要小心点。”何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开拍了,但又有些不放心许疏然。 “知道啦,”许疏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说:“手机快没电了,不能和你通话了。” “好,不和你通话了,但是到家之后记得给我打电话。” 许疏然点点头,和何兰摇摇手告别后原路返回。 回去时,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偶尔有一丝凉凉的风吹来,许疏然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空着两手在身旁飞舞,时不时地东张西望,来时的几百米马路回去时愣是走了十多分钟还没走完。 许疏然忽然眼前一亮,对着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影挥手:“张嘉乐。” 张嘉乐茫然地回头,目光向四周转了几圈后终于落在许疏然的身上。 许疏然跑到他跟前问:“你不是去工作了吗?怎么会这里?” “工作被取消了,我正打算回家呢。”张嘉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群演的工作很不稳定,等了半天都不能开工已是家常便饭。 “那我能去你家玩吗?” “可以,”张嘉乐有些尴尬,“不过我家很小。”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许疏然没在意他的后半句话,拉起张嘉乐就走,拉着他走了好几步后忽然回头,不好意思地说:“你家在哪儿呀?” 张嘉乐难得笑了一笑,说:“跟我来吧。” 他拉着许疏然拐进了一条幽深的小巷,地上污水横流,头顶上的电线松松垮垮地搭在一起,蚊蝇乱飞,下水道的臭味慢悠悠地飘进鼻子里。 外面明明是大太阳,可这条巷子越走越阴凉,光线也越来越暗。 许疏然好奇地打量巷子两边稍显破旧的房子,有的门窗紧闭,有的半掩着门,露出一截白色蚊帐,仔细一看,有人躺在那里捧着手机看。 两边的房子都是差不多的景象,幽暗拥挤,许疏然看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他转过头,紧紧跟在张嘉乐身后。 张嘉乐走了许久,在拐进另一条小巷子后终于停下。 他指着身后一间矮平房说:“到了,这就是我家。” 许疏然抬头看了一眼,房子不大,但门口有个小院子,院子周围整整齐齐地码着矿泉水瓶。 张嘉乐推开小小的院门,走上家门前的台阶,边在口袋里找钥匙边说:“我妈妈应该还没回来。” 他找到钥匙后,便将钥匙伸向家门,可手刚一挨上,门忽然吱呀一声向里打开。 张嘉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匆匆地冲进家门。 许疏然也跟着跑进他的家里。 许清辞忽然睁开眼,四周过分安静,只有放在床头柜前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转着秒针,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身侧,里面的位置空空如也,没有许疏然。 许清辞眯了眯眼睛,待自己清醒了一会儿后才边爬起来边喊:“小然?” 没有人回答她。 她从床上下来,手摸向床头柜,惯常放手机的位置却空了,许清辞愣了愣,没找到手机。 -- 第18页 许清辞从卧室里出来,客厅里空荡荡的,何兰的卧室也是。 心里有些不安,许清辞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下午四点了。 小然是带着自己的手机出去了吗? 第13章 许清辞在屋子里干等了半小时还没见许疏然回来,她坐不住,在客厅里转了几圈后回卧室拿了手提袋,然后出门径直到公寓大厅前的接待处。 接待处的前台小姐微笑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能用一下电话吗?” “当然可以。”前台小姐做出请的姿势,让开一个位置。 许清辞向她点头致谢,拿起话筒,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遗憾的是,话筒那头传来一道提示已关机的机械音,许清辞有些担心,不禁将手指放进嘴巴里,她每回紧张时总会习惯性地咬手指。 许清辞皱眉想了想,又继续拨打了何兰的电话。 幸好这通电话没有让她等多久,何兰接通来电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何兰,是我,许清辞。” “小许啊,怎么了?你怎么用这个电话号码打给我?”何兰刚好休息,因为上一段戏只拍了几次就过了,所以她目前的心情还不错,可惜在听到许清辞说的下一句后,微翘的嘴角立马垮了下来。 许清辞说:“小然好像不见了,我的手机也不在,他到现在还没回来。” “小然还没回去?!”何兰的反应比许清辞还要激烈。 许清辞嗯了一声,说:“我四点醒来就没有看见他,在房间里等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他回来,我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情,这才下来打电话给你。” 听到这,何兰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表情内疚地说:“清辞,都怪我,早知道我就不让他送项链了,我应该自己跑一趟的。” 许清辞听得一头雾水,忙问:“你是说小然出门给你送项链了?” 何兰点头如捣蒜,三言两语就将许疏然给她送项链的经过讲了出来。 “都怪我太粗心大意了,我以为他一个人回去没什么问题,刚刚没接到小然电话就应该提醒你的。” 何兰有些手足无措,脑袋空空的竟然想不出什么办法,这十分不符合她雷厉风行的作风。 许清辞听完她的话后反倒镇静下来,说:“你认识的人多,把小然的照片发给他们,让他们帮着找一找。” “小然应该不会走太远,”许清辞停顿一会儿,接着说:“我沿着这条路去找一找,大概是小然在路上贪玩,忘了时间。” 她后半句话既是安慰何兰也是安慰自己。 “好,我听你的。”何兰稍稍心安,然后又问:“你的手机在小然那里,待会儿我怎么联系你?” “我去这附近买一部手机,待会儿把号码发到你手机上。” 许清辞放下话筒,和前台小姐道谢。 前台小姐听了全程,安慰她说:“小姐不用太担心,小孩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估计是看到拍戏好玩,忘了时间。” “谢谢。”许清辞再次和她道谢,然后走了出来。 她去手机店买了部新手机和手机卡,然后沿着去往片场的必经之路向片场走去,沿途不忘向四周张望,可惜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许清辞目光低沉,思索着许疏然有可能去的地方,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片场附近。 何兰在片场门口向她招手,“找到了吗?” 许清辞走了过去,摇摇头。 何兰握住她的双手,在这炎热回升的秋日里,许清辞虽然神色如常,但双手却冰得可怕。 “我给我那些朋友打电话了,他们答应帮我留意一下。”何兰咬了咬嘴唇,觉得这句话有些苍白。 “小然刚来,对这里的路还不太熟悉,估计不会走远,你今天早上带他去了哪里?”她补救说。 许清辞垂眸,沉默半晌说:“带他去过演员公会,去附近的饭店吃了饭,然后就回来了。” 何兰一听,眼前一亮,说:“他会不会是去找楚酌言了?小然不是特别喜欢他吗?” 说完,何兰的视线落在许清辞脸上。 许清辞一怔,低下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何兰却管不了那么多,她催促道:“要不然你打个电话给楚酌言问问?”她抬眼看了看天边的晚霞,天色越晚,她心里的内疚就多一分。 “我只有他以前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他有没有换新的。”许清辞慢慢开口,脑袋里却蹦出一串熟悉的号码。 五年过去,她自己的手机卡都换了好几张,楚酌言怎么可能不换手机号? “那该怎么办,要不我们去报警?”何兰也没了辙,握紧许清辞的双手问,随即又否定“不行,警察不会受理的,人才走丢了几个小时。” 她松开许清辞的手,在地上转来转去,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扣扣的声音,听得许清辞心烦意乱。 许疏然虽然人小鬼大,但很听话,不让他做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这次他没有按时回来着实有些反常。 而且影视城里鱼龙混杂,群演,游客,代拍,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想到这里,许清辞的心再次提了上来。 她看了看手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按下了那串熟悉的手机号码,刚刚被何兰那么一提醒,她也有些相信许疏然大概是去找楚酌言了。 -- 第19页 许清辞把手机挨上耳朵,她脑袋嗡嗡的,听到手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嘟嘟”音时,双手冒出冷汗。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许清辞咽了咽口水,有些庆幸。 还好,这串号码不是空号。 国际大酒店的客房。 楚酌言此时正和戏里的另外几名主演商量明天的戏怎么拍。 放在桌上的手机不恰当地响了起来,男二号顾今时抬头瞟了一眼桌上的手机屏幕,是一串没备注的手机号。 楚酌言放下手中剧本,伸手拿过手机,向屏幕上看了一眼,习惯性地按下接听键,却被顾今时阻止。 “陌生号码你也接吗?不怕是骚扰的?” 戏里的女主沈颜闻言也抬起头来,眼睛向楚酌言的位置一瞥,随即又垂下眼,和顾今时调侃说:“你第一次和他合作不知道,楚酌言有个习惯,手机打来陌生电话从不挂断,一定要自己接。” “这个习惯很特别。”顾今时起了八卦心思。 楚酌言没理他话里的兴味,干脆握着手机向阳台处走去。 边走边接通电话:“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 回应他的是一串机器的沙沙声。楚酌言拿下手机,看了一眼,通话还在继续,没有挂断。 他重新将手机放到耳朵边上,耐心等着对方说话。 这个习惯大概是在五年之前形成的,也许这通电话之后,他就该戒了这个习惯。 “我是许清辞。” 熟悉的声音让楚酌言的心猛地一抽。 第14章 “有什么事?” 楚酌言刻意压低了声音,走到阳台上,抬手将身后的玻璃门拉上。 一阵裹挟着余热的风吹来,撞向玻璃门,发出“砰”的一声。 沈颜放下手中剧本,抬手撑住下巴,盯着楚酌言的背影看。 他脊背挺直,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放在阳台的栏杆上,袖子半捋,手臂线条流畅。 一双化了漂亮眼妆的眼睛渐渐流露不甘。 沈颜咬了咬嘴唇,双手插肩,往椅背上一靠,满脸的不高兴。 顾今时看热闹不嫌事大,猜测着问沈颜:“颜姐,你是不是知道楚酌言为什么会有这个习惯?” 沈颜白了他一眼,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要说不知道是假的,沈颜从事演员工作将近十年,和楚酌言合作过三次,毫不夸张地说,楚酌言是她见过的业务能力最好的演员。 对人也很有礼貌,从不做逾礼的事情。 沈颜在第一次合作结束后就对他芳心暗许,可惜楚酌言就是个冰块,无论怎么暗示都不为所动。 私底下从不和她单独见面,即使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闭口不谈工作以外的事情。 沈颜以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直到她亲眼看见楚酌言匆匆接起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眼神从期待到失望,次次都不例外。 “楚哥这个电话打了这么久,估计是熟人打来的。”顾今时的话打断了沈颜的回忆。 她向楚酌言的位置看去,自嘲地笑了笑,说:“那就祝他如愿。” 此时站在阳台上的楚酌言紧握手机,眼睛看向地面,语气冷淡地说:“我很忙,如果你一直不说话,那么请允许我挂断。” “等等,”许清辞终于开口,听到电话被接通,她下意识就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然后脑袋像断线一样,空白一片,忽然忘记为什么找他。 何兰在她面前用手比划。 许清辞终于想了起来,说:“小然有去找你吗?就是我一直带着的小男孩,他是我外甥,下午就找不到他了。” 说到后半句,许清辞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楚酌言松了松手指,放缓语气说:“没有,我一下午都待在酒店里,没有见过他。” “是吗?那抱歉,打扰你了。” 许清辞向他道歉,然后想挂断电话,可是楚酌言却没有挂断的意思,他在电话那头问:“这附近都找过了吗?” “嗯,带他去过的地方都找过了。” “你现在在哪儿?” 许清辞一愣,犹豫了一下说:“就在拍戏的地方。”她不知道这个地方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笼统地说了拍戏的地方。 楚酌言却说:“好,你待在那里别动,我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楚酌言从阳台上走进客厅,然后径直走到玄关处。 顾今时叫住他:“楚哥,你要去哪儿?” “出去一趟,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吧,你们自便。”说完,楚酌言匆匆走出门。 他大步流星,一路从酒店高层下到酒店大厅,门外仍然聚集了好些追星的粉丝,楚酌言稍稍停顿,拐向酒店后门。 许清辞放下电话,还没回过神来。 何兰关切地问:“怎么样,小然有去他那里吗?” 许清辞摇摇头,然后说:“不过他让我待着别动,他过来找我。” 何兰点点头,随即尖叫一声:“什么?!” 她这番高分贝的声音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何兰心虚地捂住嘴,低头看向地面。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他走过来还有一段时间,我再去这附近找找。” 何兰抬起头,有些尴尬,不等许清辞说话,自己便向她摆摆手,边朝一个方向走边说:“找到了电话联系。” -- 第20页 “哎,等等。”许清辞上前几步,想留住她,谁知何兰却走得飞快,一会儿就没了人影。 许清辞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楚酌言没让她等太久,很快就来到她身边,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头上戴一顶黑色帽子,尽显年轻活力,好似见到了还在读大学的他。 许清辞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楚酌言却没有跟她说多余的话,很快进入正题,“他什么时候不见的,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是在哪里?” 许清辞垂下头,回忆着说:“大概下午三点,应该就在这附近不见的。” “去医院找过吗?”楚酌言皱眉思索,脸上没有表情,却把许清辞惊得抬起头来。 “医院?为什么要去那里找他?”许清辞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声音有些慌,楚酌言从思绪中抽离,抬眼看向许清辞,多年不见,她似乎变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变,遇到事情,总是沉不住气,自己先慌了。 “别担心,只是可能。”楚酌言出声安慰她,“有他照片吗?我拜托我认识的人帮忙找找。” 说着他拿出手机,屏幕是一张wx二维码。 许清辞明白他的意思,从手提袋里拿出手机,却尴尬地摇摇头:“我这个手机没有他的照片。” 楚酌言的眼神有些暗,他将手机收回口袋,“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先去这附近的医院或者派出所找找,我看他挺聪明,大概是迷路了。” 楚酌言向前迈开几步,却发现许清辞没有跟上来。 他回头,手伸了过来,说:“拉着我的手,你这样子,我怕你走路不看路。” 许清辞看向他伸来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上他的手。 楚酌言放慢脚步,拉着许清辞朝这附近的派出所走去。 两人一路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伴随着心跳声有节奏地跳动。 到了派出所门口,两人的手松开,许清辞手里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是何兰打来的。 “我找到小然了,你现在快到医院来。” 听到“医院”两个字,许清辞的心又提了上来,好在何兰又补充说:“不过小然是陪一个朋友来医院的。” 许清辞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 挂断了电话,许清辞看向楚酌言说:“小然陪一个朋友去医院了。” “谢谢你。”她低下头,想就此在这里和他分别。 “我送你去吧。”楚酌言没等她回答,直接拉上她的手,向医院走去。 影视城的建筑密集,主要的机构都集中在一片区域。 许清辞没有拒绝,任他拉着自己向医院走去。 第15章 医院走廊里,许疏然一见到许清辞慌慌张张地过来,下意识地后退几步,随即鼓起勇气低头认错说:“小姨,这是你的手机,下次我再也不乱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许清辞蹲下身,没有立马接过手机,而是上上下下将他检查一遍,确认许疏然没有受伤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医院来?”许清辞将小外甥额头上被汗水捂湿的头发撩起,关切地问。 何兰接话:“他是陪嘉乐过来的,就是借给小然演员证的那个男孩子,嘉乐妈妈昏倒了,好在小然恰好和嘉乐回家看到,这才立马将人送到医院来,医生说,再晚一点就有生命危险了。” “原来是这样。”许清辞的视线落到何兰身后的病房上,这是一间普通病房,里面放着四张病床,靠近最里面的一张病床确实有一个小男孩坐在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中年女子紧紧闭着眼睛,看着很虚弱。 “那嘉乐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何兰说:“还好,没什么事。就是医药费有点贵,也不知道她负不负担得起。” 见到许清辞投来疑惑的目光,何兰补充说:“嘉乐妈妈是从山区里出来的,后来认识了嘉乐爸爸,生下了嘉乐,可惜嘉乐爸爸因病早早过世了,她婆家娘家都没什么人了。” 话说完,何兰低下头,对嘉乐妈妈现在的情况她是很同情,可是这些年她虽然挣得多但也花得多,偶尔接济一下嘉乐一家勉强还能够接受,再多的她就给不了了。 “我这张银行卡里还有点钱。”许清辞从手提袋里掏出银行卡,递给何兰说:“先用我的钱付吧。” “这?你的钱够用吗?你不是还要负担伯母的医药费……”何兰面露犹豫。 许清辞刚想摇头,却见楚酌言从走廊另一边走了过来。 看到横在两人之间的银行卡,楚酌言轻描淡写地说:“医药费我去付了。” “啊?哦。”何兰愣愣地应了一声,将许清辞的银行卡推了回去。 许清辞捏着银行卡,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说了一声“谢谢”,随即将银行卡放回手提袋里。 “你不用向我道谢,我是给张嘉乐付的。”楚酌言冷冷地撇清。 “哦。”许清辞呆呆的,有些尴尬,随后和何兰说:“我进去看看嘉乐妈妈。” “好,你去吧。” 走廊里剩下何兰许疏然楚酌言三人。 何兰站得腿酸,走到长凳上坐下。许疏然上前一步对面向走廊窗户的楚酌言说:“陈叔叔,你是帮我小姨来找我的吗?” -- 第21页 楚酌言回过头,对上许疏然澄澈黑亮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陈叔叔,你真好。” 楚酌言转身对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否定说:“我不姓陈,我姓楚。” “啊?叔叔你有两个名字吗?”许疏然呆呆的,微张着嘴巴。 “对。”楚酌言特意将声音放低,嘴角轻轻上扬。 两人相处的画面温馨和谐,全被何兰尽收眼底。何兰转了转眼睛,冷静下来回想,刚刚她让许清辞给楚酌言打电话只是死马当活马医随口一说,没想到许清辞真的把人给叫来了。 而且楚酌言虽然话说得冷淡,对许清辞却是实打实的关心。若说两个人没什么关系,她可不信。 何兰想了想,直截了当地问楚酌言:“你和我家小许从前就认识吗?” 楚酌言被这句话里的熟稔亲昵吸引,他抬起头来,对上一双狡黠带着探知八卦的眼睛。 他不答反问:“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好朋友,认识有三年了。”何兰懒得和他打擂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回答。 “校友关系。” 楚酌言将手揣进裤子口袋,话说得漫不经心。 “那你这个校友还挺有责任心。”何兰接下他的话,心里却不信。 两人没有再说话。许清辞从病房里出来时,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医院外边的街道亮起橙黄的路灯。 何兰问楚酌言:“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站在两人中间的许清辞低下头,楚酌言清冷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不了,我还有事,先回酒店了。” “那可真遗憾,拜拜了。” 楚酌言点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许清辞身上,然后换了个方向,和她们分别。 等他走远了,何兰才用胳膊肘捅了捅许清辞:“人走了,你怎么不和他道个别?” “没有这个必要了,以后大概不会再见。” “那可不见得。” 许清辞抬起头,对上何兰的目光,嘴唇动了动,心里没来由一阵心虚,好在何兰没有追问什么。 她不问,许清辞自然不用发愁怎么解释。 此后几天,何兰照旧忙得团团转,早出晚归。 许清辞倒也没觉得受到冷落,拉着许疏然逛了市区,游览了名胜古迹,品尝了当地美食,一天时间过得飞快。 只有晚上睡下的时候,许清辞才会偶尔想起楚酌言。 自那天医院分别,他们已经四天没有联系了。 在这里待完明天最后一天,她就该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许疏然难得发起抗议:“小姨,我不去玩了,你看看我的胳膊,都快晒成黑炭了。” 正在查地图的许清辞闻言抬起头,有些遗憾地说:“你一个小男孩要那么白干什么?” “那可不行,晒黑了会被晓池说的。”晓池是他的二年级同桌,关系还不错。 “那也行,今天就不去玩了,待在家里休息。”许清辞放下手机,环视一圈客厅。不去也行,正好留点时间让她打扫屋子。 到了晚上,许清辞收回挂在阳台上的衣服,刚踏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嗡嗡嗡地响了起来。 将手里的衣服放到床上,许清辞拿起手机,是何兰打来的。 然而另一头却没有传来熟悉的声音,反而是一阵有些低的男声:“是许清辞吗?” “我是何兰的同事,剧组出来聚餐,她喝醉了,死活不让我们送回去,嚷嚷着要你来接她回去。” “好,你把地址报给我,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许清辞想了想,打开打车软件,叫了一辆网约车。 随即嘱咐许疏然:“小然,你先睡,我去接你何阿姨。” 许疏然乖乖应下:“小姨你放心去吧,我这就去睡觉。” 许清辞点点头,走到阳台上看了一眼,天边染了大片墨色。 许清辞拿了支伞出门。 预约的网约车早已等在楼下,许清辞核对着车牌号,走到汽车前窗,车窗被摇下,司机转头,在看清她的面容时,眼睛明显一亮。 他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下来,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殷勤地说:“是许小姐吗?” “我是。” “坐,坐,我现在就出发。” 司机的过分热情让她有些不适,但许清辞也没多想,坐进了车里。 也不知是限速还是天黑的关系,汽车开得慢,司机总找些话题和她说话,许清辞惦记着何兰,对他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等到汽车终于停在目的地附近,许清辞解开安全带,跟人道谢,司机却说:“小姐,等下你是原路返回吗?” 许清辞点点头。 司机说:“正好,我也是原路返回,做完这一单今晚就收工了,我可以在这里等等你。” “那就麻烦你了。”许清辞没觉得奇怪,从车上下来,随后匆匆走进饭店。 她一路走得急,心里默念着何兰所在的包厢号码,没注意到走进饭店时,正好和戴着帽子口罩的楚酌言擦肩而过。 他此次也是出来和剧组的人聚餐的。 见他忽然停顿,顾今时回头招呼他:“楚哥你怎么不走了?” 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纷纷回过头来。 楚酌言说:“我想起我落了一个东西,你们先回去,待会儿我自己回去。” -- 第22页 其余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沈颜说:“什么重要的东西?要不要找饭店经理?”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楚酌言摆摆手,回身往饭店走去。 沈颜咬了咬嘴唇,不甘地看着他的背影。剧组的人自然知道她的心思,也不去触她的霉头。 只有顾今时凑过来说:“颜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沈颜懒得搭理他,转身下了楼梯。 顾今时不觉得尴尬,盯着楚酌言的背影笑了笑,转身跟在沈颜的后面。 第16章 上了二楼,声音便大了起来,有些包厢的门没关紧,许清辞偶尔看过去,满桌子的狼藉,地上桌上到处堆满了啤酒瓶子,几个男子红着脸比赛谁喝得多。 许清辞将视线收回,脸色有些白,这样混乱吵闹的聚餐她向来不喜欢。 何兰所在的包厢在最里间,许清辞踏进去时,包厢里的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大部分人东倒西歪地倒在椅子上,只有少数几个人还清醒着。 许清辞一眼锁定抱着椅背睡觉的何兰,她好像喝得很多,脸红得像猴屁股,眉头微微蹙着,嘴巴里嘟嘟哝哝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许清辞边走向何兰边和另外几个清醒的人说:“我是何兰的朋友,来接她回去的。” 话说完,包厢里立马蹿出来一个剃着寸头的年轻男子。 他说:“你就是许清辞?刚刚的电话是我打的。” 许清辞点点头,和他道谢:“麻烦你了。” “不用这么客气,”年轻人摆摆手,柔和的目光落在何兰的身上,她似乎很依赖许清辞,一听到她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抱着许清辞的手臂撒娇。 那模样,跟四岁侄女抱着嫂子要去睡觉一样。 何兰体重很轻,而且很配合,许清辞轻松地把她扶了起来。 年轻男子抓住最后的机会说:“我叫莫泽初,你一个人带着她回去能行吗?要不我开车带你们回去。” “不了,谢谢。”许清辞摇摇头,“我约了一个司机,在楼下等着。” “那你们回去后记得打电话给我,”莫泽初一个停顿,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何兰的手机,“差点忘了,这是何兰的手机,她的电话簿里有我的号码。” “好。”许清辞接过手机,扶着何兰出了包厢。何兰虽然不太清醒,但脚步不软,十分配合许清辞往外走。 路过饭店洗手间时,何兰忽然出声:“等等,我要去上个厕所。” 许清辞停下:“嗯,我扶着你去。” “我不用你陪,我自己能去。” 许清辞拗不过她,便由她去了。 洗手间另一边是逃生楼梯,没开灯,但很安静。许清辞走下一个台阶,靠在墙上,时不时地抬头向洗手间门口看一眼,何兰好像还要很久。 许清辞等得无聊,从手提袋里掏出手机。 摸出来的却是前些天刚买来的新手机。 她打开通话记录,长长的屏幕里只有一条通话记录,是那天打给楚酌言的。 许清辞盯着这串手机号码看,以前她想要楚酌言的联系方式,但又不好意思当面去问,辗转找到他所在的社团成员,要到手机号码之后,她没好意思直接打电话过去,连续发了好几天的短信,可惜他从来没回过。 许清辞憋得实在难受,当面堵住他:“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从来不回?” 楚酌言一脸迷茫:“我最近没收到短信。” “不可能,我的短信绝不可能发错。” 楚酌言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上个月我的手机被偷了,换了个号码。” “你换号码怎么不告诉我?”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楚酌言怔住,有些迟疑地问:“我之前有给过你手机号码吗?” 对于楚酌言来说,这是他和许清辞的第二次见面,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天晚上,胆小羞赧,和眼前这个“炸毛”的刺猬一点都不像。 许清辞眼底闪过一丝尴尬,继续胡扯说:“当然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你有急事的,你不回短信耽误了我好多时间。” “那我给你现在的电话号码。”楚酌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目光在她的双手游离,“你的呢?我顺便一起记一下。” “好啊。”许清辞微笑着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虽然闹了个乌龙,但幸好还是被自己圆回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急事?”楚酌言将手机递给许清辞。 原本沉浸在喜悦中的许清辞闻言僵住,急事?有什么急事…… 她抬头盯着楚酌言,他长得清秀,眼神澄澈,耐心地等着自己说话。 许清辞感觉自己有些脸热,心脏砰砰地跳着,好像要从嘴巴里跳出来,心底有一股冲动推着她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急事就是我喜欢你!” 大多数人告白之后会尴尬,会脸红,可那时的许清辞却像是缺了根筋,扬着笑脸看他,好似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等着他的表扬。 可惜她等来的是楚酌言的拒绝。 楚酌言一脸严肃:“不好意思,我不打算在二十五岁之前谈恋爱。” 许清辞被泼了一盆冷水,笑容僵在那里,“哎,等等。”她追上已经离开的楚酌言,抓住他的衣角,“那你的手机号码可不可以一直不换?我怕等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联系不到你。” -- 第23页 这话一说,两人同时愣住。 许清辞现在十九岁,楚酌言比他大一级,正常来说应该是二十岁,她真有这么大毅力等他五年吗? 楚酌言转过身,皱眉盯着她看。她这回又和那天晚上一样了,头微微低着,双手背在身后。 他想了想,最终咽下再次拒绝的话,只说了一句“抱歉”便转身走了。 那天晚上回去宿舍,许清辞含泪把囤的一个月零食全部吃完,然后成功因为吃太撑失眠了。 她猫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然后刷到一个学校官方账号的空间动态,是一条表白墙。 她脸红心跳地把这条动态看完,想了想,然后有样学样地照着上一条的模板也发了一条表白墙。 不过最终版本是自己润色过的。 许清辞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早上没课,许清辞睡到中午才打着哈欠去食堂吃饭。 一路上,许清辞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看,等她回头看时,那些人又心虚地转过头。 许清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多想,快速吃完了一顿饭,然后在食堂门口“偶遇”楚酌言。 楚酌言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他把还搞不清楚状况的许清辞拉到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拿出手机给她看,“你怎么能发这样的信息?” 许清辞还沉溺在粉红泡泡里,听着楚酌言冷冷的声音传来,终于清醒了一些,定睛向他的手机看去。 “墙墙,我是金融数学专业的许清辞,想发一个求助帖。今天下午和同专业的楚酌言表白了,可是他说要到二十五岁才谈恋爱,我算了算,他二十二岁就毕业了,我还要再等一年,有什么办法能知道他以后的规划吗?考研?工作?如果我想继续努力的话该做什么呀?” 这不是她昨天晚上发的表白墙吗?这么快就发出来了,表白墙的效率还不错。 许清辞说:“是我写的啊,怎么了?有问题吗?” 楚酌言一噎,原本准备好的质问忽然说不出来。 “你看看下面的评论。” 许清辞继续看向屏幕,底下已经有了好几百条回复,有给她打气的,有讥讽她的,还有给她出馊主意的。 “小学妹眼光不错啊,一来就看上了咱们院的‘一枝花’。”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这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简单啊,直接去问,问不出就死缠烂打。” “原来楚酌言拒绝人也用这么老套的理由吗?” “才不是呢,我被他拒绝的时候,他还和我说谢谢了。” …… 许清辞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仍旧笑着看楚酌言说:“早知道他们不会给我出正经主意的,不过这条动态评论这么多,我淘一淘,总能找到有用的方法的。” 楚酌言一脸黑线,她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他本来是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看她完全没有认识到错误的样子,楚酌言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用找了,我告诉你。”楚酌言无可奈何地说。 “真的?” 许清辞一激动,忍不住凑近了几步。 楚酌言对上她的笑脸,有些尴尬地咽了咽口水,“你先把这条动态撤了,晚上我告诉你。” 许清辞痛快应下:“我现在就去撤,晚上我等你电话哦。” “小许,你在哪里?”酒店卫生间里传来何兰的声音,许清辞中断回忆,平复了一下情绪将手机放进口袋里,刚想踏上台阶。 手腕忽然被抓住,许清辞吓了一跳,转头看,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是楚酌言。 他穿一身黑衣服,和身后的黑暗融为一体,要不是他站在下几级台阶抬头看她,许清辞还真认不出来是他。 许清辞转身,“你怎么会在这里?”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 楚酌言眼神沉了沉,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因为看到了她,然后鬼使神差地跟着走了进来。 他本来想着默默看她一眼就够了。 可惜没能忍住。 “我们剧组聚餐。”楚酌言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哦,我来接何兰回去,她们剧组也聚餐。”许清辞嘴巴有些干涩,说完这句话,想不出来两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楚酌言没吭声。 许清辞说:“何兰在找我,我先过去了。”她微微低头,转身向上走去。 她踏上走廊,忍不住回头看了楚酌言一眼,他整个人斜靠在墙上,眼睛低垂着,似乎有些落寞。 “我和小然明天就回去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的照顾。” 许清辞想了想,还是和他正式说再见更好一些。 “好。”楚酌言的声音仍旧淡淡的。 许清辞没再看他,转身去找何兰。 第17章 何兰从洗手间里出来后清醒了不少,一见到许清辞,一把将人熊抱起来,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说:“你明天就走了,这个地方又剩我一个人了。” “我不想你走。” “乖,别想那么多,我们先回家吧。”许清辞轻拍她的后背,温声安抚她。 许清辞将许疏然从小带到大,在哄小孩方面很有一套。 何兰被她这么一哄,果然冷静下来,“那我们现在就回家去吧。我记得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快下雨的时候,河面会飞满红色的蜻蜓……” -- 第24页 何兰絮絮叨叨的,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许清辞配合地应着。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酒店楼下。 约好的司机靠在车上抽烟,见到许清辞过来,还扶着一个醉的不省人事的美女,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他扔掉手中的烟,上前几步,想帮忙扶着何兰。 许清辞轻巧地避开,二话不说拉开后座的车门,将何兰扶进座位里去。 待她坐稳后,许清辞这才回过头来对司机说:“就开回原来的地方,麻烦你了,师傅。” 司机双手扶了个空,有些讪讪的,但听她这么一说,又立马振奋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方便给个联系方式吗?” 许清辞想了想,回去的车费还没付,到时候肯定是要私下转的,现在给联系方式也可以接受。 不过,她给的是前几天刚办的手机号码。 这张手机卡她没打算接着用。 司机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机,许清辞也没跟他多说话,转身坐进汽车后座里。 她一坐进去,司机也坐进了驾驶座,汽车很快被启动。 等到汽车开远时,楚酌言才从酒店大门出来,他径直走下楼梯,对着地上的车痕出神。 何兰被窗外的嘈杂声惊醒,她微眯着眼,向四周打量了一下,目光最后落在司机的后脑勺上。 “许清辞,我跟你说,”何兰忽然抓住许清辞的手腕,睁着迷蒙的眼睛看她,“你可千万不能喜欢上别人,楚酌言那么爱你,你们不在一起多可惜。” 一听这话,许清辞脸一红,“你在胡说什么,你喝醉了。” 许清辞眼神躲闪。 何兰却不依不饶,“你别骗我,我都知道了,你们两个肯定有故事。” “你再这样胡说,我就不管你了。”许清辞作势背过身去。 何兰果然被唬住,她赶紧去抓许清辞的手臂,撒娇说:“好,我不说了,你别不管我。” 许清辞叹了一口气,转回身,让何兰靠在她的肩膀上。 何兰一挨上她的肩膀便不再说话,很快就睡着了。 司机没开多久就到了公寓楼下,许清辞将何兰从车上扶下来,边从手提袋里掏手机边对紧接着下来的司机说:“跟第一趟的车费一样吗?” 司机摆摆手:“这趟不用钱,不接你们我也是要开回去的。” “那怎么行,该多少就是多少。”许清辞拒绝,在支付软件里根据手机号搜索出他的账号。 司机一张怼脸自拍映入眼帘。 不用问就知道是他的号码。许清辞快速转了车费给他,然后和司机说:“谢谢你了,师傅。” 司机听着手机传来收款到账的声音,有些尴尬,说:“要不我送你们进去吧?” “不用,公寓管得严,没登记进不去。”许清辞随便编了个借口,扶着何兰往里走。 “许小姐,”司机不死心,“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联系吗?” 许清辞脚步一顿,“抱歉”,冷冷地甩出这么一句话,她头也没回,继续向公寓里走去。 在和楚酌言分开之后,她从未想过和别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哎。”司机自知无望,叹了一口气,在通讯录里将许清辞的号码删除。 此时一间大型酒吧内,楚酌言戴一顶帽子,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喝闷酒。 酒吧内五颜六色的灯光闪烁,人影晃动。 姜志文穿一身妥帖的西装,在酒吧门口张望,待找到熟悉的背影时,他才迈开步子向楚酌言走去。 他边走边脱下西装外套,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跟吧台服务员要了一杯浓度不太高的酒后才和身边的楚酌言说话。 “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这里,不怕被偷拍?” “金一华会解决,再说我并没有做什么。”楚酌言喝得有点多,头微微低着,面前的吧台已经空了好几个酒杯。 姜志文皱眉看向凌乱的吧台,“有心事啊?借酒消愁。” 楚酌言抓起桌上的酒杯,“你竟然有空过来?”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我们干金融这一行的虽然是忙了一点,可也没有你这当演员的忙,你都有时间出来了,我怎么可能没时间出来。” 姜志文皱眉喝下一口酒。 看了楚酌言一眼,忽然说:“你这样子,似曾相识。” 楚酌言没理他,姜志文却自顾自说开:“大四那年你就是这副样子。”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姜志文将手中酒杯放下,趁着楚酌言醉酒干脆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问出来,“以你当时的成绩,就算你不选择保研,也能进入国内数一数二的金融公司工作,我实在想不通,你竟然会去当演员。” “我后来想,你这张脸不去当演员也确实可惜,可我认为这还是不符合你的作风。” 他说完,紧紧盯着楚酌言看,希望从他脸上能够看出什么答案。 楚酌言却抬起头来,直截了当问:“你这些话憋了五年?真能忍。” 姜志文被噎住,不死心地敲了敲吧台:“那你到底想不想告诉我?” “没什么原因,不喜欢从事金融行业,恰巧金一华找上门,我嫌他烦,就答应了。”楚酌言说得漫不经心,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姜志文皱眉,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 第25页 “大三那个暑假,你明明都进了吉和证券的三面,怎么缺席了?” 对于那时还没毕业的姜志文来说,能够进入吉和证券实习,那是优秀学生才有的待遇,楚酌言能够进入三面,他一点也不意外,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楚酌言竟然主动放弃了那场面试。 大四那年大家都很忙,他也没有机会去找楚酌言问个清楚。 再次见到楚酌言,是在毕业典礼上,姜志文见到楚酌言的第一眼,觉得他变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他比从前更不爱说话。 想问个清楚的话便一直憋在心里,留到现在。 “嗯。”楚酌言没有再解释更多,他会进入演艺行业,确实是金一华软磨硬泡的结果。 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楚酌言自嘲地笑了笑,死缠烂打这一招确实对他管用。 “你又在笑什么?”姜志文问,他一会儿落寞,一会儿笑的,让姜志文很郁闷。 楚酌言仍旧不怎么搭理他。 姜志文却开始放飞自我,他指着楚酌言说:“你这样奇奇怪怪的,我很难不怀疑你是不是受了什么情伤?” 情伤?听到这两个字,楚酌言喝酒的动作一顿。 “看来是真的,想不到你这块木头也有受情伤的一天,快跟我说说,是你们圈子的吗?让我也八卦一下。” 姜志文本以为楚酌言这回还是不理他,结果却听他说:“如果以前一直追你的人不再爱你了,你该怎么办?” “这多简单,再追回来啊,”姜志文睁大眼睛,“你一个大男人还没人家小姑娘勇敢?连追人都不敢?” 楚酌言捏紧手中的酒杯,眼底情绪波动。好几秒之后,他松开酒杯,舒展一直拧着的眉头。 “我先走了,你把我的酒钱结一下。”楚酌言忽然站了起来,从座位上走开。 “咳咳咳。”姜志文一杯酒没喝完,被他这句话呛住,“你这就走了?我屁股还没坐热呢!合着我就是来给你付钱的工具人。” 姜志文在他身后抱怨,楚酌言没理,径直走出了酒吧。 第18章 一踏进公寓,本来安静睡着的何兰又不安分了。 她推开许清辞,嘴里抱怨着,“我不要你,你明天就走了。”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将手提袋往地上一扔,然后自己再摇摇晃晃地趴到沙发上。 抱着沙发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落下来。 许清辞叹了一口气,转身进去洗手间给她接水。 许疏然被吵醒,揉着眼睛从客卧出来。 见到哭花了妆的何兰后吓了一跳,他小跑着到何兰跟前,抬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安慰她说:“何阿姨你别哭,我以后一定常来看你。” “小然你真好。”何兰一把抱住许疏然,紧紧地勒住他。 许疏然被勒得喘不过气,脸色通红地向许清辞求助。 许清辞恰巧端了一盆水出来,“你过来洗脸我们就不走。” 一听说不走,何兰立马松开许疏然,乖乖地将脸凑过去,“只要你不走,我什么都听你的。” 许清辞点点头,将毛巾叠成方块状,轻轻地擦着她的额头。 许疏然站在一边,忽然说:“明天上火车之前我还能去见陈叔叔吗?” 自从上次楚酌言帮着小姨一起来找他,许疏然不再直呼其名,加了个叔叔的称呼。 许清辞面不改色:“不行哦,他很忙。” “那好吧。”许疏然明显很失望,许清辞催促他:“快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 许疏然乖乖去了卧室。 一个小时后,许清辞终于将何兰整理干净,然后扶她上床睡觉,何兰也不再闹,乖乖地躺在床上。 许清辞看了一眼她熟睡的面容,从主卧里出来。 她一边揉着脖子一边走向阳台。 此时已经是深夜,外面却灯火通明,车来车往。 她站在空空的阳台上往下看,心里莫名被一种孤独包裹,像是溺水的人猛然被掐住脖子。 许清辞一直都不喜欢一个人独处。 这些年要不是有许疏然的陪伴,她只怕自己撑不了多久。 所以面对耍酒疯的何兰,她也比平时耐心许多,心疼何兰一个人独自在外漂泊多年。 “砰。”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拍门的声音,许清辞还沉浸在思绪中,被这么一吓,浑身颤栗起来。 她转身,向六七米外的木门看去。 敲门的人似乎很不耐烦,不停地转着门把手。 许清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犹豫再三后,她抓住放在阳台上的扫把护在身前,小心翼翼地向门口走去。 门外却忽然没有了动静。 许清辞悄悄向门上的猫眼看去,首先看到一个侧着的身影,再向上看去,许清辞怔住。 只见楚酌言靠在门外的墙上,低头看着地面,表情有些不太正常。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敲门。 他怎么会知道何兰住的地方? 许清辞放下扫把,目光在不足一平米的玄关游离。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这回他的动作轻了很多。 许清辞深吸一口气,抓住门把手,将门打开,刚想和他说话,眼前忽然一黑,她被一双手紧紧抓住,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 -- 第26页 下巴被抓起,然后一个迫不及待的吻便落了下来。 一串动作不过短短一瞬,许清辞反应过来,双手推他。 推不动,反而让楚酌言丧失掉仅有的一点理智。 他一手抱住她的腰,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将她往墙上推。 绵密的吻再一次落下,与她的唇辗转厮磨,她的身上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控制她的双手忍不住将她勒紧。 他脑中的理智消失殆尽,他多想在这一刻彻底拥有她,恨不得将人揉进身体里。 许清辞的呼吸变得急促,空气好像一点点被抽走,她被他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灼热,周身弥漫着浓浓的酒味。 许清辞双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人用力一推,然后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巴却传来一阵刺痛。 被推开的楚酌言抓住她的衣领,向两边一扯,露出白皙的脖颈,他只是看了一瞬,便像一个捕食者般啃向她的脖子。 许清辞被压在墙上,又羞又恼,忽然用力将楚酌言推开,再在他脸上甩了一巴掌。 “你喝醉了!”许清辞抹了一把嘴巴,不去看他。 楚酌言撞向鞋柜,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我没喝醉。”楚酌言下意识反驳,抬眼向许清辞看去。 许清辞却防备着他,向角落后退几步。 楚酌言的目光低沉:“你明天要回去哪里?” “这不关你的事。”刚才不经过她的允许亲了她,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问她要去哪里,许清辞感觉自己受到了冒犯。 她抓住门把手,将门拉开,冷冷地说:“你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楚酌言却站着没动,也不再说话。 许清辞没有看他,甚至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良久,楚酌言忽然开口:“如果,这回换我来追求你,你是否愿意答应我?” 深夜静谧,他的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许清辞心里像是被人用根针刺了一下,疼得她想哭。 她的眼睛酸涩发红,连鼻子也酸酸的。 许清辞不说话,也没继续赶他走。 玄关处没有开灯,楚酌言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沉默一分,他的心情便低落一分。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楚酌言轻叹一口气,低着声音说:“抱歉,对你多有冒犯。” 他转身向门外走去。 许清辞抓着门把手,头一直低着,听着他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远去。 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时,眼泪终于落到地上。 在红色的地毯上晕染开来,像是落了一滴血。 许清辞瘫坐在地上,盯着空空的楼梯发愣。 太迟了,他这句话来得太迟。 五年之久,他们之间终是隔得太多,她再也回不去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她了。 许清辞在地上呆坐了一个小时,最后才如梦初醒般去卫生间洗了把脸。 第二天许清辞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起床做早餐,整理好行李带许疏然去坐火车。 候车室里,许疏然盯着她的脸看。 两只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小姨我感觉你好忙。” 正在手机上看样板图的许清辞动作一顿,笑着说:“有吗?” “有啊,”许疏然点点头,“你从早上起来就这样了,走路很快,说话也很快,好像有人在背后甩着鞭子赶你一样。” “大概是怕耽误坐车。”许清辞摸了摸外甥的后脑,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如果不忙起来,她只怕会一直想着楚酌言。 此时影视城的某一处片场。 金一华皱眉看着摄像机里的楚酌言,忍不住跟身旁的助理吐槽道:“他这是吃了什么炸药吗?” “动作幅度那么大,也不怕受伤,这都第几场戏了,也不休息!” 助理缩了缩脖子,告状说:“从开拍就这样了,导演让休息也不休息,已经连续拍了好几个小时了。” “这真是胡闹。”金一华双手插腰,指着助理说:“这一场戏拍完务必把他给我拉下来,场场都是武打戏,他不要命了吗?” 助理点点头,有了金一华的支持,底气足了些。 “好,这一条过。”坐在摄像机后的导演作了停拍的手势。 楚酌言停下动作,助理见状赶紧拿着一瓶矿泉水上来,趁着他喝水的空隙,说:“金一华让你去休息。” “不用。”楚酌言皱了皱眉。 助理又补充说:“导演也说了,原地休息十分钟。” 楚酌言向前看去,剧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果然都原地休息。 他没有再坚持,向休息椅走去。 一坐下,金一华便凑了过来,冷着脸问他:“你拍那么快做什么?你接下来又没有通告。” 楚酌言说:“私事。” “你有个屁的私事。”金一华呸了一口,“我带了你四年,哪次见你有什么私事,那几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 楚酌言皱了皱眉,金一华话说得不好听,却是事实。 这四年来,他确实一心扑到了工作上。 金一华见他不吭声,想再说点什么却也知道他的脾气,只能将一肚子气憋在心里,一张脸绷得像被机器压过的面皮一样。 -- 第27页 他们之间的争吵,总是以金一华的妥协结束。 楚酌言想到了这点,难得放软态度:“真的是私事,我不是机器人,我需要我的假期来得快一些。” “随你。”金一华仍旧气鼓鼓的,但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 第19章 汪明婉的婚礼定在贺市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她的丈夫闻信是一名大学讲师,父母闻盼起夫妇都是成南大学的教授,前不久才双双退休,夫妻俩善交际,人缘广,在学校教书时就颇受学生喜欢。 闻信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夫妇俩重视这场婚礼,发出去的请帖遍布全国,因着他们夫妻俩的声望,邀请的宾客来了七八成。 这些人里自然包括了有联络的门下学生。 楚酌言便是他们的得意门生之一,当年他所就读的班级被学校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安排最好的老师,最佳的教学环境。 后来这届班级的学生毕业后没有辜负学校的期望,在各自领域内小有名气。 听说闻盼起夫妇的独子即将结婚,这些学生纷纷应邀前往。 此时新娘化妆间内,汪明婉端坐在化妆镜前,请来的化妆师正在给她补妆,她的皮肤白皙细腻,涂上大红色口红更显艳丽,一张鹅蛋脸饱满流畅,是长辈喜欢的面相。 路星芸站在她背后,一会儿看着汪明婉被修身婚纱勾出的流畅腰线,一会儿看向镜子里大气明艳的面容,有些羡慕地说:“我从没见过哪个新娘子比你还美。” 汪明婉微微一笑,从镜子里看向路星芸。 路星芸身穿一条深绿色短纱裙,脖子上戴一串项链吊坠,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她的长相是符合时下流行审美的瓜子脸。 “新娘子不美可就要被你抢风头了。”汪明婉假装蹙眉。 路星芸笑着解释:“穿搭这块我不在行,这身衣服还是我的助理建议的。” 她顿了顿,眼睛向四周扫了一圈,路星芸来得早,化妆间里此刻还没有什么人。 “你说,楚酌言今天会过来吗?”路星芸试探着问。 路星芸是楚酌言的同班同学,作为优秀毕业生之一,得了闻盼起夫妇的推荐进入国内一家大型金融机构工作,路星芸能力强,没两年就升职加薪,还配备了工作助理,但她也不忘本,每隔几个月就带着礼品去探望闻盼起夫妇。 一来二去,路星芸就此与汪明婉结识。 “应该会吧,我听他的经纪人说他的戏昨天就杀青了,接下来会有八九个月的假期。”汪明婉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 “到时候你可得带我去见见他。”路星芸难掩喜色。 汪明婉凝眉:“你不是和他是同学吗?” 说到这,路星芸就有些尴尬,“这可别提了,他从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很高冷,后来当了明星就更不怎么搭理我们了,同学聚会都办了四次,他一次都没去过。” 班上的同学对楚酌言的态度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他踩低捧高,有名气之后就看不上他们这些老同学,另一派则认为楚酌言工作繁忙,不怎么和他们联络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有一个老同学是家喻户晓的明星这件事情说出去都有面子。 路星芸属于后者。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听我公公说,他打算在婚宴结束后将到场的学生聚集起来办一场师生宴,到时候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路星芸惊喜说:“那就太好了,闻老师想得真周到。” “我先去会儿洗手间,等下再来看你。” “好。”汪明婉摆摆手,目送路星芸走出化妆间。 化妆师给她补妆完毕,端详着镜子里的汪明婉,说:“你真漂亮。” “谢谢。”汪明婉微笑着说,然后让她去外面给她拿双拖鞋进来。 等化妆师走后,汪明婉才拿起手机,拨通了许清辞的手机号码,电话很快被接通。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用舒缓的语调说:“你到了吗?要不要我找人去接你?” 许清辞此时还在高铁上,说:“不了,我到的时间会有点晚,可能刚好赶上你的婚礼。” “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我很高兴。”汪明婉在电话那头说。 许清辞下意识停顿,随后说:“来参加你的婚礼是应该的。” 其实她本不想来参加婚礼,从影视城回去后,为了赶制订单,她忙得昏天黑地,时常熬夜到深夜。 所以汪明婉打来电话问她愿不愿意过来参加婚礼的时候,许清辞本意是想拒绝的。 可汪明婉却不死心,还说会办两场婚礼,一场在贺市,一场在老家,让她再考虑几天。 就在这几天时间里,贺市一家常来光顾她的生意的大客户给许清辞打来一通电话。 不过这回电话那头是客户的女儿。 她的女儿说自己母亲生病了,坐在轮椅上郁郁寡欢,所以想请许清辞过来给母亲做几套衣服哄她开心。 这位客户严格说起来还是许清辞的第一位顾客,对她有知遇之恩。 许清辞想也没想便同意了。 定好的时间恰巧是汪明婉婚礼的后一天。 许清辞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给汪明婉打去电话说自己会参加她的婚礼。 这天早上,她把许疏然托付给隔壁的阿姨照顾,便踏上了去往贺市的高铁。 -- 第28页 许清辞没想在汪明婉的婚礼上久留,刻意选了最晚的一趟高铁。 汪明婉很高兴,丝毫不介意。 离婚礼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宾客陆陆续续到场。 余心瑶在洗手间和路星芸狭路相逢。 路星芸看到她的一瞬间是惊愕,随即恢复如初笑着和人打招呼:“余心瑶?是你啊,好久不见。” 余心瑶礼貌性地扯了扯嘴角,脸上是一副高傲的表情。 路星芸见她这样,也懒得搭理她,转身对着镜子补妆。 余心瑶和路星芸是同一届的校友,不同专业。 余心瑶仗着自己是学生会的副会长,眼高于顶,对他们这些普通学生不怎么搭理,可平日里老是有事没事往他们班级凑。 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看上楚酌言了,可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 当时的路星芸心直口快,直接在众人面前戳破她的心思,搞得余心瑶下不来台,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后来工作几年,路星芸因为心直口快的性格吃了不少亏,近年来也收敛了性子,再次和余心瑶相见,她没想和人起冲突。 余心瑶却像是只高昂着头的公鸡,走到路星芸旁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眼,低声说:“这身衣服可不适合你。” 路星芸赶紧低下头打量了一眼,再看向镜子,说:“不适合吗?我觉得挺好的。” 余心瑶也拿起化妆品来补妆,若无其事地说:“那当然,你虽然皮肤白,可惜小腿有点粗,穿短纱裙只会暴露你的缺点。” “你才……”路星芸气不打一处来,想说“你才腿粗”的话在看到她细细的小腿后噎住,冷静下来想了想却还是气不过,看到她身上穿一件大红色短裙时回怼道:“别人结婚你穿什么大红色?想抢风头啊?再说了,你这瘦得跟麻杆似的,根本就撑不起来。” 余心瑶眉头一皱,不甘示弱道:“我的身材可是现下最流行的那一款,是你自己没品味有眼无珠。” 路星芸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搭理她。 可余心瑶却气势高涨,摸着自己修长的脖颈说:“我突然觉得,我这身材穿旗袍也不错,正好跟一个朋友要到了一位手艺精湛的师傅的联系方式,回头我做了之后发给你看看。” “别了,我跟你可不熟。” 余心瑶说:“怎么会,以前在学校我们俩多要好啊,一见面就有话聊。” “你脑袋被驴踢了吧?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楚酌言,老是有事没事跑来我们班上我才和你吵起来的吗?谁和你有话聊!” 路星芸忍受不了她这副矫揉造作的模样,将平时在工作中修炼的沉稳性子抛得一干二净,说话照着余心瑶的痛点怼。 余心瑶脸一阵红一白,索性承认道:“我是喜欢他又怎样?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说着,她看了看路星芸,狐疑地说:“你该不会也喜欢他吧?” “喜欢他个头。”路星芸立马反驳,给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到底有些底气不足,说话没之前那么理直气壮。 她以前确实喜欢过楚酌言,可是在目睹楚酌言多次拒绝其他女生之后,路星芸忽然顿悟过来,她对楚酌言的喜欢不过是皮相上的喜欢,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喜不喜欢楚酌言这个人。 余心瑶却敏锐地抓住她眼中的心虚,嘲讽道:“至少我比你勇敢多了,不像某些人憋在心里。” 说着,她笑出了声,然后又说:“我还记得有一个傻乎乎发表白墙的小学妹,你连一个小学妹都不如。” 路星芸皱了皱眉,余心瑶口中的小学妹她见过,像一条尾巴一样整天跟在楚酌言屁股后头,即使被楚酌言当面拒绝过好多次也不尴尬,反而越挫越勇。 后来她甚至想,如果楚酌言将来有女朋友,她希望那个女朋友会是眼前的小学妹。 可惜,大四开学后,听人说那个小学妹休学了,当时她忙着实习,也没怎么打听,听一嘴八卦就过了。 路星芸觉得喜欢楚酌言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比她纯粹,可余心瑶却拿人家来嘲讽。 路星芸再也忍不了自己的暴脾气:“你可别跟我说,你现在还喜欢他吧?” 余心瑶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路星芸又说:“哎,我可真佩服你,人家也没给过你什么承诺,至于让你像望夫石一样等了他五年吗?” 余心瑶一阵尴尬:“你可别胡说,我身后的追求者不计其数,谁还再看得上楚酌言。” “哼,记住你现在说的话。”路星芸补好妆,将化妆品塞进手提袋里,提着手提袋径直出了洗手间。 留下余心瑶气得干跺脚。 路星芸走到婚宴大厅上,宽阔的大厅已经挤满了宾客,头发花白的闻盼起夫妇和汪明婉的父母站在门口迎客。 他们这些学生被安排在固定的几桌,路星芸向那里看去,那里也差不多坐满了人,其中还有好几个是她眼熟的。 路星芸微笑着走过去。 张文湛率先注意到她,站起来说:“星芸,好久不见,你变漂亮了。” “你也变帅气了班长。”路星芸同样夸了他几句,然后在桌上落座,这一桌差不多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只有两个位置空着。 路星芸向桌上扫了一圈,他们这些同学每年同学聚会都有参加,再次相见也不算太陌生,各自笑着打招呼。 -- 第29页 然后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那两个空空的位置。 这两个位置其中有一个是留给楚酌言的吧? 在座的人各有心思,有些人猜他依旧不会过来,有些人猜这两个位置是留给楚酌言和他的女朋友的,但不管怎么想,大家都翘首以盼,盼着这场婚宴快些开始。 第20章 距离婚礼开始还有半小时,汪明婉身穿一袭洁白的婚纱从酒店里间走出来,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高个男人立即迎上去,两人相视一笑,随后一起走向酒店门口迎宾客。 路星芸这一桌的李立泽眼见着新郎新娘一起出来迎宾,向空空的位置扫了一眼,面带嘲讽地说:“我就说吧,他不会来。” 张文湛打着圆场:“应该不会,大概是路上塞车。” 李立泽哼了一声,不以为然。 路星芸看不下去,说:“这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吗?我问过新娘了,他绝对会来。” 这话给在场的人吃了一剂定心丸,桌上坐着的女同学忍不住和路星芸搭话。 林月禾说:“多年不见,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们。” “这才多少年不见,要是他来了,我得跟他要个签名,送给我的侄女。”另一个女同学说。 开了这个头后,女同学的话匣子立即被打开,你一言我一语的,桌上的男同学偶尔也会参与进来说一两句话。 五分钟之后,话题中的主角被新郎官领着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闻信说:“你有空过来我真高兴,来,就坐这一桌。” “好。”楚酌言穿一件休闲衬衫,侧耳听着他的话,脚步随着闻信走,一抬头,便瞧见一桌子熟悉的面孔。 楚酌言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见他主动打招呼,桌上的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张文湛作为班长,自然率先站了起来,笑着说:“是好久不见了,来,坐那里。”他上前一步,领着楚酌言坐在其中一个空位置上。 桌上的人悄悄向他看去,忍不住感叹,楚酌言从前就很好看,当了明星之后举手投足间仿佛自带一层滤镜,像从电影里走出来一样。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看不出任何瑕疵,不是说,明星昼夜颠倒,卸了妆都不能看吗? 他怎么还越活越年轻了? 路星芸第一个和楚酌言搭话,“你的皮肤怎么保养的?比我的还好。” “不会特意去保养。”楚酌言和路星芸隔了个李立泽,他说得轻描淡写,不像假话。 “那就是天生的,真羡慕。”路星芸感叹一声。 林月禾指着自己说:“老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楚酌言向她看去,目光柔和,说:“知道,团支书。” 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话,却态度平和,有问必答,比读书时高冷的模样好了不止一点点,本来还有顾虑的女同学们也放开了话匣子,问近况的,要签名的,楚酌言基本来者不拒。 李立泽皱了皱眉,忽然问:“我听那些八卦消息说你最近在和沈颜谈恋爱,是不是真的?” 这话一问,众人停止了说话,纷纷向楚酌言和李立泽看去。 虽然知道问人隐私不好,但因为自己也想知道,所以没有一个人制止他。 楚酌言也不觉得冒犯,想也不想便说:“假的。” “可惜了。”林月禾忽然出声,引得众人纷纷向她看去,林月禾脸一红,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俩演了好几次的情侣,我入戏太深了。”说着,尴尬地低下头。 路星芸哈哈笑说:“我知道,就是经常说的cp粉嘛,我也追过一些cp,可惜都be了。” 张文湛忍不住调侃:“你们俩都多大了,还追星?” 路星芸不满道:“追星哪里还分年纪了。” “这倒是。”张文湛点点头。 还有不到十五分钟婚礼就开始了。 汪明婉时不时地看向酒店门口,闻信走过来问她:“怎么了?看什么?” “我在等一个朋友。”汪明婉不安地说,她担心许清辞出了什么意外。 不过她没担忧多久许清辞就出现了。 许清辞穿一件米黄色的平裁旗袍,外搭一件针织外套,长发披在身后。 见到汪明婉正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她,许清辞微微一愣,随即走了上去,说:“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不晚,刚好。”汪明婉笑着握住她的手,然后领着人进去。 她边走边说:“你还不知道吧,我的公公婆婆就是闻盼起夫妇,说起来,你也算他们的学生,你是想坐师生那一桌还是我的亲友那一桌?” 许清辞脚步微顿,汪明婉回头来看她:“怎么了?” “没事,”许清辞摇摇头:“就坐亲友那一桌吧。” 许清辞在成南大学就读时,闻盼起夫妇给他们那一届学生代班过几节专业课。 几桌挨得不远,都在同一个方向。 汪明婉领着许清辞过去时,恰巧听到李立泽的话,“你还记不记得大三的时候经常追在你后面跑的小尾巴?”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完完整整落在许清辞的耳朵里。 她下意识向传来声音的位置看去。 只见李立泽穿一身妥帖西装,捧着酒杯不怀好意地看着对面的楚酌言。 楚酌言背对着她,肩膀宽阔,听见这话,好久没动静。 -- 第30页 许清辞收回目光,却忽然被李立泽叫住:“哎,那不是那个小学妹吗?” 此话一出,桌上的众人立即向李立泽指的位置看去。 路星芸惊呼一声:“还真是她。”只是她好像和以前变的不一样了。 汪明婉有些尴尬,问许清辞说:“要过去那一桌吗?” 许清辞刚想拒绝,李立泽却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许清辞走过来,说:“我们这里刚好有个空位置,快来跟我们一起坐。” 他也不管许清辞愿不愿意,几乎是半拖半请地将人拉到他们那一桌上。 许清辞尴尬不已,但人都到了桌前,只好坐了下来。 她的左边是楚酌言,坐下来时,他没有动作,也没看她,右边则是张文湛,他还记得许清辞。 张文湛说:“好久不见啊,你变漂亮了。” 许清辞点点头,捧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掩饰尴尬。 汪明婉怕许清辞尴尬,走过来说:“许清辞是我的好朋友,你们可别欺负她。” 张文湛摆摆手:“哪能欺负她,她也是和我们同专业的学妹。” 路星芸向许清辞和楚酌言扫了一眼,许清辞不说话,楚酌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她忍不住向李立泽瞪了一眼。 李立泽却看热闹不嫌事大,说:“你毕业后去了哪里?还想继续追着楚酌言吗?” 路星芸踩了李立泽一脚。 李立泽无动于衷。 许清辞呼了一口气,说:“我妈妈生病了,这几年都在照顾她。”她顿了顿,又说:“那都是年少轻狂。” “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件傻事。”路星芸接话,和许清辞接着说:“你这件衣服真好看,在哪儿做的?” “朋友送的。”许清辞不想透露太多个人信息。 “那就没办法了。”路星芸面露遗憾。 说话间,婚礼开始了。 众人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台上的汪明婉和闻信十分般配,许清辞在底下怔怔地看着他们说誓词,交换戒指……看着看着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台下的灯光虽然比较暗,但还是被路星芸注意到了。 路星芸说:“你怎么哭了?” 许清辞感觉身旁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她接过路星芸递来的纸巾,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羡慕。” 一直面无表情坐着的楚酌言听到这话握了握拳。 第21章 “等我结婚的时候,要办一场小型婚礼,只有几个人参加。” “因为我怕自己会哭,到时候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多丢脸啊。” 楚酌言隐约记起来,许清辞曾和外婆讨论起婚礼,当时他恰巧路过,闻言难得抬起头来特意向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许清辞趴在桌上,抬头看着院子外面的天空,满眼憧憬。 “那你一定是第一次参加婚礼,我第一次去的时候也哭得稀里哗啦的,后来参加的婚礼多了,就没什么感觉了。”路星芸拍了拍许清辞的手臂。 许清辞微微点头,也没说什么。 婚礼仪式结束,大厅亮起灯光,后台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汪明婉闻信两人已经换好了敬酒服,正从主桌开始挨个敬酒。 许清辞这一桌的人也没闲着,边吃边询问在座各人的近况。张文湛看了看楚酌言,又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看的李立泽,想了想,忽然问楚酌言说:“我听说你大三暑假那会儿放弃了吉信证券的面试?” 李立泽一听,脸色阴沉。 当时他也进了吉信证券的三面,可惜面试过后迟迟收不到面试通过的消息,而其他同期面试的早就收到了offer,就在他以为录用无望时,吉信证券忽然给他发来了面试通过的消息,然而高兴没多久,他就被其他同学告知,是因为楚酌言缺席了吉信证券的面试,才让自己被递补录取。 那段时间,被递补录取的消息如一朵阴云整日笼罩在他心上,让他怎么看楚酌言怎么不顺眼。 以至于五年过去,李立泽虽然已升任吉信证券的中层职位,却还是对当初的递补耿耿于怀。 楚酌言全然不知发生在李立泽身上的事情,他垂下眼睛,细密的睫毛下弥漫着不可名状的情绪,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因为一点私事,而且我恰好发现我自己并不喜欢这个行业。” 张文湛说:“所以你才会去当演员?” 楚酌言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众人便自顾自地得出结论,楚酌言偶然发现自己喜欢演员这一个职业,毕业后直接从事了演员工作。 可许清辞却握着筷子出神。 当初他从老家去面试,自己也跟着楚酌言的外婆去火车站送他。 楚酌言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像是不喜欢。所以自己一走了之之后,楚酌言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许清辞下意识向旁边的楚酌言看去,盯着那张熟悉的侧脸。 这一幕恰巧被李立泽看见,他直接指出来说:“哎,学妹,你怎么一直盯着楚酌言看?” 许清辞脸一红,下意识转过眼睛,却迎面撞上向她投来的探寻八卦的目光。 李立泽的目光尤其不友善,他晃着酒杯,说:“学妹你这么不老实可不好,这么多年过去,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没,”许清辞想反驳,舌头却不听话,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 第31页 “你可别像块木头一样,人家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不给人家一个说法吗?”李立泽又看向楚酌言。 楚酌言没有理他,手上也没有动作。 他和许清辞像两尊被观摩的雕塑,各自垂头若有所思。 场面上一时有些尴尬,好在汪明婉闻信两人来到他们这一桌敬酒。 闻信还不知道桌上的情况,端着酒杯面向桌上的众人说:“感谢大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张文湛第一个站起来打圆场,说了一句“恭喜”,其余人也纷纷祝贺他们。 许清辞却忽然站起来,对汪明婉说:“我有些不舒服,想先走。” 汪明婉一脸担忧:“怎么了?要不要我找个人送你去医院?” 许清辞摇摇头,说“没事”,执意要走。汪明婉也不再强求。 桌上人的注意力全放在闻信身上,也没人注意到悄悄离开的许清辞,还以为她只是去了趟洗手间。 楚酌言盯着许清辞离去的背影,忽然也站了起来,刚想和汪明婉说话。 汪明婉却说:“我知道了,你去吧。” 楚酌言愣了愣,向她点了点头,向许清辞离去的方向追去。 热闹地敬完他们这一桌酒,路星芸惊讶地说:“哎,楚酌言和许清辞呢?” 众人一听,随即望向那两个位置,却发现位置上早没了两人的身影。 李立泽冷笑一声:“这两人不厚道,一起走了也不说一声。” 有女同学说:“可惜了,我那侄女该伤心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好意思公开讨论楚酌言的八卦。 另一桌的余心瑶端着酒杯走到他们这一桌,边说着:“老同学们,好久不见。”边向桌上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楚酌言,不免隐隐失望。 张文湛回应说:“副会长,好久不见,要和我们一起坐吗?” 没见到楚酌言,余心瑶自然也没兴致闲聊,她冷冷地说:“不了,我还要回去,就先这样说吧。” 说着,她摆摆手,回到自己那一桌去。 许清辞从酒店里出来,迎面撞上一股冷风,她紧了紧外套,抱紧双臂。 楚酌言站在酒店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待发现不远处单薄的身影时,立即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他走到许清辞身旁,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吧。” 许清辞停下脚步,避开他的目光,拒绝说:“不了,谢谢,有人会来接我。” “是谁,谁来接你?”楚酌言下意识问。 “客户,”许清辞没来由一阵心虚,“我来参加婚礼是为了顺便见一个客户。” “她到哪里来接你?我送你过去。” 许清辞没了拒绝的理由,想了想便同意了。 两人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 许清辞挂断和客户女儿的通话,对一旁的楚酌言说:“她大概还有十分钟才到。” “嗯。”楚酌言点头。 此时已是深秋,站在街头,迎面吹来的风带上了丝丝凉意。 许清辞穿的衣服只到膝盖,秋风吹在小腿上,像针扎一样。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 这声音吸引了楚酌言的目光,他盯着许清辞的小腿看。 相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过去几年,你过得好吗?”楚酌言忽然问她。 许清辞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说:“还不错,开了一家制衣铺,生意不好不坏。” 楚酌言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里,又接着问她:“你不问问我吗?” “你是大明星,哪里都能听到你的新闻,”许清辞停顿一下,没有接着说,这几年她刻意避开楚酌言的相关信息,所以他实际上并不知道楚酌言这几年的生活。 楚酌言嗯了一声,目光明显低沉了些。 来接许清辞的客户女儿不久就开着车来到了约定的位置。 木梓宁穿一身干练的白色西装,从车上下来,一眼就锁定了许清辞。 她和照片里的一样,优雅漂亮。 木梓宁走了过去,微笑着问:“是许师傅吗?” 许清辞定睛望去,眼前的女人和之前的客户有些相似,那就是客户的女儿无疑了,她点点头,说:“我是。” 木梓宁笑了笑,目光向一旁站着的楚酌言望去,惊讶地说:“楚酌言?你怎么在这里?” 许清辞下意识向楚酌言望去。 只见他向木梓宁点头说:“宁姐,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木梓宁被噎住,看了看许清辞,说:“你们两个认识?” 许清辞点了点头。 木梓宁说:“那就难怪了,”看着许清辞迷茫的表情,又解释说:“我和楚酌言也认识,我的妈妈和他的妈妈是好朋友。” “原来是这样。”许清辞想了想,她以前好像从来没听楚酌言提起过他的妈妈。 木梓宁又说:“你舟车劳顿过来还没休息,我们先回去再说。”她上手拉着许清辞往她的车里走去,让许清辞坐在副驾驶座,自己刚想坐进驾驶座里,忽然看向楚酌言,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楚酌言勾起一抹浅笑:“好,我也好久没去看望阿姨了。” 木梓宁边调整着座椅边问后座的楚酌言:“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不好说,可能久可能短。”楚酌言蹙眉。 -- 第32页 木梓宁觉得奇怪:“你们做演员的时间这么充裕吗?” “我最近休假。” 木梓宁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许清辞,笑眯眯地问她:“许师傅要不要在这里多待几天,正好让楚酌言带你去玩一玩。” 许清辞一愣,下意识向后视镜看去,楚酌言好像也在看着她。 许清辞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点头同意。 木梓宁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 木梓宁的家是一座独栋别墅,有一两个佣人在家门前修剪花圃。 木梓宁带着两人沿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边走边说:“我妈妈现在还在午睡,等她醒了我再带你们去见她,你们就先住下来,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待会儿让阿姨端上来。” 木梓宁走到二楼楼梯口的一个房间,对楚酌言说:“老规矩,这是你的房间。” 她的声音冷冷的,语气似乎很嫌弃,但轮到和许清辞说话时,又笑眯眯地说:“许师傅,你的房间在最里面,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要说: 按时吃饭穿衣保暖,每天保持好心情(^v^) 第22章 木梓宁给许清辞准备的房间不大不小,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许清辞在房间里查看了一下,窗户正对着庭院,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佣人正在修剪的花坛。 木梓宁说:“许师傅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下午还要去上班,等会儿我妈妈醒了会有阿姨来通知你的。” 许清辞点点头,“那就这样定了,我先出去了。”木梓宁和她摆摆手,转身向一楼走去。 许清辞也没多想,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后便换了件衣服躺在床上休息。 再醒来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许清辞赶紧换好衣服出来,佣人在门口说:“许师傅,太太请你下去。” 许清辞没敢耽误,拿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包下楼去。 转过走廊,来到楼梯口,许清辞一眼便看见楼下的会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木太太,一只脚缠着绷带,头发花白,但气色还不错。 她的对面坐着楚酌言,两人似是在闲聊。 许清辞走了下来,木太太循着声音望过来,笑眯眯地说:“许师傅,你来了。” 木太太笑起来和木梓宁很像。许清辞微笑着走了过去。 木太太说:“我现在坐着轮椅,还能给我量尺寸吗?” 许清辞在对面沙发上坐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说:“可以,就是需要木太太配合我一下。” 木太太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我还以为我这衣服做不成了。” 木太太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蹙眉对楚酌言说:“前阵子那家人来找过我,问你愿不愿意去见他们?”说这话时,也没想着避开许清辞。 楚酌言垂下眼眸,淡淡一笑说:“我的意思自然是不见。” 木太太叹了一口气。 许清辞从小包里拿出工具,一边给木太太量尺寸,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两人的谈话。 楚酌言望着木太太,目光却有意无意地落在许清辞身上。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许清辞工作的样子。 她认真工作时,眉毛微微蹙起,两边的头发别在耳后,皮尺在她手中灵活地缩短又变长。 楚酌言看入了迷,不自觉微微一笑。 许清辞很快就给她量好尺寸,然后坐了下来,拿起手机,对木太太说:“这是我新设计的款式和花样,您看您喜欢哪些?” 木太太满意地接了过来,仔细挑选了一会儿说:“这几件都好,许师傅你看我适合什么便做什么吧。” 许清辞点了点头,她开始收拾工具包。 因为木太太是她的老客户,她喜欢的花样布料许清辞都了然于心,自己特意跑来一趟主要还是来给木太太量身体。 现下工作已做完,许清辞自然可以找借口工作忙赶紧回去,可是之前又答应了木梓宁留下来多玩几天,所以此时也没着急回去。 看了几个满意的新花样,木太太的心情颇好,她看了看楚酌言,问许清辞说:“许师傅,我听楚酌言说你和他曾经是校友,你也是成南大学的?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许清辞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拿到学位证,也不太好意思说。” “原来是这样。”木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楚酌言却直直地盯着她,忽然问:“你没有再回去接着上学吗?” 许清辞看向楚酌言,接着说:“对,当时只是办了休学,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就退学了。” 她话说完,楚酌言没有再接着问。 木太太转移话题:“许师傅,在这里多待几天吧,让楚酌言带你去转转。” “可惜我这腿脚不好,不然一定亲自带你去。” 许清辞摇摇头,说:“没关系的,我已经答应梓宁姐,会在这里多待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木太太笑眯眯地看向楚酌言,对许清辞说:“你还不知道,我和他妈妈是旧相识,差不多得有二十多年了,五年前我在一家超市第一次见到他就被吓到了,他和他妈妈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五年前,恰巧都是五年前。 许清辞心神一动,向楚酌言看去,却发现他没什么表情。 -- 第33页 她盯着他看时,楚酌言也忽然抬起头来盯着她。 楚酌言忽然说:“我妈妈很早就过世了,自她和木太太分别后已过去了二十多年。” 许清辞愣愣地点头,怪不得他从来不谈起自己的妈妈,原来是早早过世了。 提起楚酌言的妈妈,木太太表情有些悲伤,“要是她早和我联络,就不会……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倔。”木太太说着叹了一口气。 楚酌言坐着不动,没再说话。 木太太自顾自伤神了一会儿,又怕许清辞在家里待着无聊,对楚酌言说:“现在天色还早,你要不带着许师傅在市里转转?” 许清辞看向外面,碧空无云,天气还不错。 楚酌言自然没有拒绝,他问许清辞:“要不要出去转转?” 许清辞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楚酌言开的是木太太的备用车,两人同坐在车前座,楚酌言问她:“想去哪里玩?” 许清辞以前在这里读了两年书,对这里也还算熟悉。 问她想去哪里玩,能想到的也只有以前常去的几个地方。 见许清辞拿不定主意,楚酌言忽然说:“去成南大学?” 许清辞一怔,当年虽然是办的休学手续,可是后来被各种事情耽误,索性办了退学手续,她岂止是没拿到学位证,连毕业证都没拿到。 不过,她倒是不拒绝再回去看看。 楚酌言启动车子,很快就将汽车开进校园里。 今天恰好是周六,校园内的停车位不太好找。 许清辞坐在车里,随着汽车缓慢地看着周围飘过的建筑。 有些建筑一如既往没变化,有些地方改头换面。 楚酌言在操场对面停下。许清辞从车上下来,一眼便看见被修缮一新的塑胶跑道。 跑道上跑步的人很多,许清辞走近几步。 恍惚间想起,当年为了追楚酌言,她偶然得知楚酌言有夜跑的习惯,便每天蹲点来跑步。 可惜楚酌言跑得太快,又带着耳机,她根本就没机会和他说话。 楚酌言走近她身边,和她并排而立,也看着对面的跑道,却忽然说:“你的八百米后来及格了吗?” 许清辞一愣,八百米? 许清辞的体育课一直不太好,尤其是八百米,偏偏期末考试要考八百米。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跑不好八百米呢? 许清辞摇摇头说:“没及格。” 楚酌言却也在此时陷入了回忆,当初他夜跑停下来休息,有好事的同学指着站在跑道上东张西望的许清辞,笑着说:“你看那个小学妹,她该不会是在找你吧?” 楚酌言抬头看去,他和她相距不远,不过自己站在灯下休息,许清辞并不能发现他。 他眉头蹙起,刚想过去说什么,就听见许清辞忽然坐下来自言自语说:“这八百米怎么这么难跑,五分钟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好嘛!” 只是因为要跑八百米吗?楚酌言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尴尬。 那天晚上他最终没有找许清辞说话。可是从那以后,他会有意无意地找着她的身影。 然后就发现她跑步真的不太好,跑半圈走两圈。 许清辞忽然说:“我们去逛逛后街吧,我记得那里有一家酱香饼很好吃。” 楚酌言垂眸说:“那家店在你走的那一年就关了。” “是吗?”许清辞有些失望,她这才有一种时光逝去的怅然。 许清辞侧头看去,猛然发现有一个人正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拍。 然后她才发现楚酌言没有做什么遮挡就出来了。 “要不我们去别的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许清辞对楚酌言提议说,她可不想和楚酌言出现在同一条八卦新闻上。 楚酌言恰巧也注意到了拿着手机拍的人。 他径直走了过去,那人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就被抓了个正着。 “我现在就删照片。” 楚酌言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再走回来,拉着许清辞坐上了车里。 他拿着手机查询地址,说:“去私密性更好一点的地方吧。”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许清辞却有些想歪,私密性?什么叫私密性好的地方? 第23章 楚酌言开着车,从市区一路开到郊外,在一个较为偏僻的位置停下。 许清辞隔着车窗望过去,不远处有一片类似于花卉公园的建筑,从外面看去,层层叠叠的绿色含着鲜艳的色彩。 楚酌言从车上下来,绕到许清辞的位置,替她打开车门。 许清辞问:“这里是哪里?” 楚酌言边向里走边说:“这是我去年购买的私人花园,要进来看看吗?”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花园大门上。实木修建的栏杆爬满了藤蔓,几朵细小的花朵躲藏在树叶之下。 许清辞点了点头,跟着他一起走进花园里。 这片花园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四周全被实木围栏包裹,密密麻麻的藤蔓遮挡住围栏的空隙,即使从外面贴近看,也不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只要将大门关上,便是一个足够私密的地方。 想到这,许清辞忽然松了一口气。 楚酌言不知道她的心理变化,在一处亭台上坐下。他虽然不常来这里,但请人定期维护,此刻坐在这里向下看去,满院子开满了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 第34页 风吹来了花香,许清辞这才放眼望去,只见前后左右都开满了玫瑰花。 红的,粉的,白的……几乎囊括了市面上常见的颜色。 许清辞被这漂亮壮观的场面惊住,站在地上说不出话。 “来这里坐会儿吗?”楚酌言向许清辞招呼。 许清辞向他看去,亭台之上摆了一张石桌和几张石凳,楚酌言坐在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许清辞没来由一阵脸红,她咽了咽口水,平复一下心情才走了过去。 “你也喜欢玫瑰花吗?”许清辞坐了下来。用“也”是因为许清辞从小就很喜欢玫瑰花,她的画画很差,玫瑰花却能画得栩栩如生。 楚酌言垂眸,指尖感受着带了玫瑰花香气的秋风,桌上琥珀色的茶水倒映出眸光,“嗯,”他停顿一会儿,接着说:“你喜欢这里吗?” 许清辞深吸一口气,说:“喜欢,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楚酌言盯着她看,“以前我很忙,常年住酒店,偶尔有空也是回家看看外婆或者来这里待一会儿。”他自顾自地说。 许清辞轻抿一口茶水,嘴里仿佛含了一口玫瑰花,她和他坐在这里,喝茶赏花,好似相交多年的好友。 “来到这里会让我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许清辞放下茶杯,有些疑惑,既然想回家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回老家呢?但楚酌言却没有再说话。 他以前总是这样,愿不愿意说话全凭自己性子来,没有说完的话也不会因为顾及听的人而继续说下去。 许清辞没有追问,默默地喝着茶水。 两人相安无事地坐到晚霞铺满天空时才一起回了木梓宁的家。 木梓宁已经下班了,换上一套家居服,牵着一只萨摩耶在院子散步。 见许清辞和楚酌言并排走过来,木梓宁微微一笑,向他们打招呼说:“回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餐桌上摆了六菜一汤,红烧狮子头,盐焗河虾,肉沫茄子煲……几乎全是许清辞爱吃的。 许清辞拿着筷子,愣了愣。 木太太说:“怎么了?许师傅,不喜欢吃吗?” “不,不是,都是我爱吃的,我只是有点惊讶。”许清辞摇摇头,以前也有过去其他地方出差的情况,主人家端上来的一般都不怎么合胃口,像这样端上来的都是她爱吃的很少见。 许清辞不免觉得有些奇怪,木太太笑眯眯的:“那就好,喜欢吃就好。” “来,多吃点儿。”木太太看中一块狮子头,想伸筷子夹给她,却因为轮椅的限制,够不到。 楚酌言见状,直接将狮子头夹到许清辞的碗里,对着木太太说:“是这样吗?” 木太太有些不高兴,“是这样,可是不是让你夹。” 楚酌言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吃着饭。 许清辞低头看向碗里的狮子头,比盘子里的狮子头大一些,楚酌言和她并排坐着,许清辞不禁向楚酌言看去,却发现他头也不抬地吃着饭。 也许是他在想多了,许清辞呼了一口气。 在木家的第一餐还算愉快。 晚上,许清辞和楚酌言陪着木太太在客厅说话。 木梓宁拿着一份策划书从楼上下来,坐在沙发上后,也不和人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我最近有意扩展服装业务,不知许师傅愿不愿意给我设计旗袍?” 许清辞没想到她会说这个,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还没反应过来。 木太太说:“刚吃饱饭就说这个,我的胃又要不消化了。” “妈,怎么就不能说这个了。”木梓宁有些不满。 木太太撇了撇嘴,碍于这个女儿太过强势,也不敢说什么。 “怎么样?许师傅你有兴趣吗?”木梓宁继续问。 许清辞顿了顿,说:“我还没想好,我得考虑一下。” 木梓宁微笑说:“那自然是得好好考虑清楚,不过你也可以先听听我的计划。” “我打算走高端精致路线,一开始规模不会太大,所以主打特色小众的设计路线,我看过许师傅做的衣服,不俗气又不过分艳丽,贴合个人特质,跟我的理念不谋而合。” …… 木梓宁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串,给许清辞开出了高价薪资,考虑到她还要照顾许疏然,允许她仍旧留在老家办公,许清辞听完后沉默不语,木梓宁也没有步步紧逼。 她换了个话题说:“许师傅今天去哪儿玩了?” 许清辞下意识看向楚酌言,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午去了他的私人花园这件事情。 楚酌言接收到了她的目光,对木梓宁说:“去逛了逛学校。” “哎,差点忘了,许师傅也是成南大学毕业的。”木梓宁尴尬地笑了笑,既然是故地重游,人家自然知道该怎么安排游玩路线。 木太太没兴趣参与木梓宁商业上的事情,她叫来吴妈给她开电视。 电视打开,正好在播楚酌言的电视剧。 那是楚酌言新上的电视剧,他在里面演一个警察角色,只播了开头几集,现在这一幕正好是楚酌言和他的初恋女友告别,初恋女友即将出国留学,他去机场送她。 这一场戏的看点在于,楚酌言想挽留她却不敢说出口。 木太太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的初恋女友哭得梨花带雨,忍不住对楚酌言说:“你在里面最后没有跟她好上吧?” -- 第35页 楚酌言微愣,随即点了点头。 木太太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这个女的一看就很虚伪,明明是她先抛弃你,却还要假装多么逼不得已。”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楚酌言一听这话脸色一沉。 “你最后是不是会跟警局里新进来的小姑娘好上?我看她不错,人挺活泼的……”木太太自顾自地说着。 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视机上。 许清辞也不例外,这几年她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楚酌言主演的电视剧,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他的电视剧。 告别的戏份又臭又长,许清辞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手指下意识握成拳。 这部电视剧是楚酌言三年前拍的,因为题材有些敏感,拖了好些年才正式上星开播。 那时的楚酌言面貌比现在稍显稚嫩,但演技却不俗。 他看着即将登机的女友,眼里是满满的深情和不舍。 导演甚至给他切了面部特写。 许清辞端坐在沙发上,眼睛就没离开过屏幕,楚酌言的一举一动全部钻进她的眼睛里,看得她指尖微凉。 然而下一秒,这一幕便被切换,快进到楚酌言开始走事业线。 木太太舒了口气说:“看得不舒服,还是切掉算了。” “妈,你总是这样。”木梓宁吐槽一句。 许清辞低下头,也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电视剧的感情戏有些少,后面的几集基本上都在与罪犯紧张刺激地斗智斗勇,木太太看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每看到一场楚酌言受伤的戏就问“你这里没真受伤吧?” 一直看到将近十一点,在木梓宁的催促下,木太太才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视机。 短短的几个小时对于许清辞来说却有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快要支撑不住时手臂忽然被一双手抓住。 楚酌言面无表情地扶着她:“我扶你上去吧。” 许清辞低下头,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她觉得现在的楚酌言有些不太高兴,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生人勿近的模样。 许清辞点头,没敢拒绝,任他扶着自己上楼去。 楚酌言在她的房间门口停下,说:“有事叫我。”他没有说多余的话,转身想走。 许清辞忽然叫住他,“你,”她有些不太好意思,对上楚酌言的目光后又迅速低下头,“你的那些受伤戏是真受伤吗?” 她不太了解电视剧是怎么拍的,就算知道那种大伤是假的,可在从楼上摔下来的动作却是真实存在的,再好的防护措施也不能防止受伤。 楚酌言一怔,盯着她看,想了一会儿说:“自然是假的。” 他摆摆手,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许清辞后知后觉,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才走进屋子里去。 关上门,楚酌言背靠墙壁,将袖子往上捋,露出一道旧伤疤,这是拍那部电视剧留下的。 当时他不怎么火,为了尽早出成绩,每场戏都自己上,皮肉伤是常有事,他从来不会去告诉其他人。 可他刚刚却有一种冲动,想亮出手上的伤疤,寻求许清辞的安慰,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下了心里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楚酌言:我的暗示好明显,为什么她还是不懂! 许清辞:当着我的面秀深情,好气 第24章 “小姨,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许疏然手握着话筒,赶在上学之前给许清辞打电话。 许清辞刚在卫生间里洗漱好就接到了许疏然的电话,想了想说:“快了,大概后天能回来。”在木家待三天,不长也不短,刚刚好。 “哦,那我乖乖在家等你。”许疏然放下话筒,隔壁阿姨拎着书包走过来,“小然该去上学了。” 许疏然应好,将书包背上,走出隔壁阿姨的家门,特意向只有一条小巷之隔的自己家望了一眼,果然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男人一身衬衫长裤,胡子拉碴,头发有些散乱,挂着黑眼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紧闭着大门的制衣铺。 这个男人是昨天傍晚出现的,还是隔壁阿姨告诉他的。 隔壁阿姨觉得这个人鬼鬼祟祟,说制衣铺的主人出去旅游了暂时回不来还不相信,在制衣铺前蹲了好几个小时。 隔壁阿姨怕许疏然有危险,招呼着他来自己家里住。 许疏然本想把这件事情告诉许清辞,可惜他一拿起话筒就给忘了,只能等下午放学回来再说了。 一大早,木梓宁吃完早点准备出门上班,余晔兰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余晔兰也经营了一家私人制衣工作室,她在电话那头说:“木总,我这里最近新做了几件衣服,不知您有没有空过来看一看?” 还特意提醒说:“还有好几件旗袍。” 木梓宁一听动了心思,余晔兰的工作室在贺市也算小有名气,但是她以前从不做旗袍,因此木梓宁打算扩展服装业务时就没把余晔兰考虑进去。 “好,我现在就过去一趟。”木梓宁挂断电话,心想现在许清辞还没答应她的邀请,多去看几家也无妨,如果到时候许清辞同意了,自己又觉得余晔兰的衣服不错的话,那就一起签下合作合同。 木太太今天预约了医生复诊,简单地吃了早餐,就由管家带着去了医院。 -- 第36页 至此,许清辞下来吃早餐的时候,在空旷的客厅里只看见了楚酌言。 许清辞左右望了望,问:“木太太和木小姐呢?” 楚酌言似乎也刚从楼上下来,穿着简单的家居服,闻言向许清辞看过来,说:“木太太去复诊,木梓宁去上班。” 说着他拉开凳子在餐桌上坐下。 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吴妈全部事先加热过,现在还热乎着。 见许清辞站在楼梯上没动,楚酌言好奇问:“不过来吃早餐吗?” “哦。”许清辞应了一声,从楼梯上下来,走向餐桌。 和楚酌言相对的位置摆了一副干净的餐具。 许清辞只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早上一直没有什么胃口,只盛了小半碗粥,捏着筷子夹了几筷子菜。 将温热的粥水含进嘴巴里,许清辞悄悄向四周看去,这一直是她的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吃饭时心不在焉,总喜欢四处乱瞟。 楚酌言就坐在她对面,手捧着瓷碗,低头喝粥,从许清辞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他精致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 他的眼皮向下,长长的眼睫毛向扇子一样附在眼睛上。 许清辞呼了一口气,明明都五年过去了,为什么眼前的人还是一点都没变? 就在许清辞愣神之际,楚酌言忽然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许清辞投来的目光。 许清辞被吓了一跳,一口粥水胡乱咽进去,不可避免地大声咳嗽。 她脸色通红,也不知是咳的还是被抓包而产生的尴尬。 楚酌言皱了皱眉,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待她接过去之后忽然问:“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欢这样看,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在看什么?” “啊?”许清辞还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用纸巾擦了擦嘴巴,抬起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楚酌言眼底浮起一丝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我是说每次吃饭的时候你都在盯着我看。” “有吗?”许清辞还想否认,脑袋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以前多次被抓包的场景来。 一食堂,二食堂,早餐,晚餐……似乎都曾经被他抓包过。 许清辞咳了咳,缓解尴尬说:“我不太喜欢吃饭,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楚酌言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停顿一会儿又说:“今天想去哪里玩?” 他这意思是今天还由他来作陪。 许清辞扣了扣掌心,她还沉浸在刚刚的尴尬之中,心里本能地抵触和楚酌言一起出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说:“不出去了,我想休息一下。” “嗯。”楚酌言没有追问。 吃完早餐,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吴妈说:“我中午不回来,不用准备我的饭。” 吴妈应好。 楚酌言忽然望向许清辞,看了一会儿说:“我要去闻老师家里,你要一起去吗?” “嗯?”许清辞还没反应过来,闻老师,闻老师,许清辞如梦初醒,是汪明婉的公公,也是她以前的专业老师。 差点忘了,她这次来也是为了参加汪明婉的婚礼。 许清辞没着急说好或者不好。 楚酌言干脆帮她做了决定,“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空手跟着我去就好。” 许清辞哦了一声,在楚酌言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 一直到坐进车里,许清辞才后知后觉,她之所以纠结去不去,并不是因为礼物的问题。 可是身上已经系上了安全带,许清辞没有反悔的机会。 闻盼起夫妇的家离这里并不远,开了半个小时就到了。 闻太太早早在门口等着,见楚酌言从车上下来,笑眯眯地说:“可算来了,来家里坐。”她虽然头发花白,却面色红润,气色不错。 楚酌言向她点了点头,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让许清辞从车上下来。 许清辞平复了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地从车上下来。一下来,一眼便看见一个笑眯眯和蔼可亲的老人。 闻太太一看到许清辞,眼前一亮,热情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着问楚酌言:“这位是?” 楚酌言已经从后备箱里拎出来两箱礼物,闻言淡淡说:“她是许清辞。” 许清辞?闻太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待细细打量之后,忽然笑着说:“我记得你,你是小他一届的许清辞。” “闻老师好。”许清辞礼貌地称呼她,心里却有些疑惑闻太太怎么会记得她,明明她只来给他们上过一个星期的专业课。 闻太太说:“叫什么闻老师,我都退休多久了,叫我闻奶奶就好。”说完,她又招呼两人进去坐。 两人随着闻太太一起踏进屋里。 闻盼起恰好从卧室里出来,他穿着一件宽松的衬衫,和闻太太一样头发花白,戴着一副眼镜,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容。 见到楚酌言,闻盼起没有像闻太太那么激动,但也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来。 刚一坐下,闻盼起就说:“昨天听明婉说你不太舒服所以先走了,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 “好多了。”楚酌言点点头。 闻盼起板起脸说:“你做这一行的作息不规律,自己更要注意身体,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不要太拼。” 楚酌言点头应是。 -- 第37页 闻盼起叮嘱一番之后才注意到一同跟来的许清辞,但他的记忆力显然比闻太太好得多,看一眼就说:“你不是那个许同学吗?” 许清辞见自己被点名,赶紧坐直身体,绷着笑脸说:“闻老师好。” 闻盼起夫妇在成南大学教书的时候就以严厉著称,没人敢逃他们的课。 乍一被点名,许清辞仿佛回到当年读书的时光,如坐针毡。 闻盼起却哈哈大笑说:“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现在不是在点名。” 许清辞尴尬地笑了笑。 闻盼起看了看楚酌言又看了看许清辞,楚酌言以前就经常来看他,但都是一个人来,这回却带上了许清辞,闻盼起琢磨了一会儿,忽然问:“你们两个这是成了?” 许清辞一听立马红了脸,这话说得好像闻老师知道自己以前在追楚酌言一样,她赶紧否认说:“不是的,昨天我也来参加婚礼了,但有事先走了。”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和明婉以前认识。” “哦,原来是这样。”闻盼起点了点头。 许清辞觉得他似乎有些失望。 一直不说话的闻太太忽然说:“可惜了,我还一直觉得你们两个挺配的。” “啊?”许清辞的脸更红了。 闻太太看着她的窘迫模样,笑了笑说:“你的那封表白墙我也看过。” “哦。”许清辞低头,不敢再说话。 怪不得这两位老师一眼就认出她来,原来是因为当初的举动太过出格。 楚酌言作为事件的另一个主角从始至终不说话,仿佛置身事外。 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清辞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忽然有些失望。 闻太太又问起了许清辞的近况,听她说自己开了一家制衣铺后,点头说不错,但又有些惋惜地说:“可惜,你们都没从事本专业的工作。” “我是一直就喜欢做衣服。”许清辞解释,至于楚酌言为什么从事演员行业她就不知道了。 闻太太笑了笑说:“好在你们也都过得不错。” 几人简单地叙旧完,闻盼起拉着楚酌去了书房。 汪明婉恰巧从外面回来,见到许清辞来了,脸上写满了高兴。 闻太太就把许清辞交给汪明婉,让汪明婉和许清辞好好说说话。 第25章 闻家有一个小院子,栽种了合适花卉,最里面有一个会客厅。 汪明婉和许清辞在临窗的茶桌上相对而坐,桌上的烧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汪明婉轻车熟路,放茶叶,倒热水,过滤…… 一杯琥珀色的茶水被递到许清辞跟前。 汪明婉说:“昨天太忙,今天又有事出去了,要早知道你们会过来,我一定早早在家等着。” 许清辞解释说:“我也只是临时过来,原先没有计划好。” 汪明婉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水,茶水入口,她忽然笑了笑说:“我泡的茶没有我公公泡的好喝,你将就着喝一下。” “没关系,我平常也不怎么喝茶。”许清辞喝了一口茶,品不出口里的茶水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两人没有再说话,周遭沉寂下来。 许清辞隔着窗户向外面望去,阳光明媚,院子栽种的植物长势正好,叶片舒展,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飞舞的蜜蜂。 汪明婉见她一直盯着外面看,便说:“这个小院子原先是一片鱼塘,闻信听说我喜欢种花种草,特地改成这个样子。” 她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挺好。”许清辞点了点头。 她总觉得自己和汪明婉没有什么话说,可汪明婉却并不这样觉得,对她温柔亲切,态度亲密。 许清辞过习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乍一被人拉近关系,她有些不适应。 汪明婉全然没料到她此刻的心思,继续说:“听我婆婆说,你和楚酌言是一起过来的,你们?” 她脸上透出真诚的关心,不像以前咄咄逼人。 许清辞想了想,说:“我这次来贺市顺便见了一个客户,楚酌言刚好和这个客户认识。” 她不想说太多。 汪明婉点了点头,她转向窗外,看着大片的绿色,一个想法悄悄爬上了心头。 汪明婉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会请我去吗?” 许清辞一愣,结婚这个问题她没想过,她摇摇头,笑了笑说:“可能不会结婚。” 汪明婉没有很惊讶,却说:“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一样的想法?” 见许清辞眼神迷茫,她才补充说:“我说的是楚酌言。” “不知道哪天了,他拍戏受了伤,在医院住了几天,那时候我公公去看他,去到医院一看,病房里空空的,只有他一个大活人在病床上躺着。我公公很生气,觉得他不爱惜自己,催他快点成家,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许清辞没有说话。 汪明婉也不觉得尴尬,继续说:“结果他说他不想结婚,这话把我公公气得够呛,后来他每次来,我公公就会催婚,可惜催了这几年根本就催不动。” 许清辞说:“他现在还年轻,总会结婚的。” 她觉得自己胸口被压上了一个大石头,怪闷的。 “可能,他一直在等你。”汪明婉放慢语速,郑重地看着她。 -- 第38页 许清辞喝茶的动作一顿,她不想回答,选择避开,若无其事地问:“你们怎么没去度蜜月?” “哦,闻信工作太忙,等他休年假的时候再去。”汪明婉愣了愣,许清辞太过平静,出乎她的意料。 她还想说什么,就见闻太太从堂屋里走出来。 汪明婉起身上前,闻太太乐呵呵地说:“闻信打电话来让你给他送份文件,他说你的手机打不通。” 汪明婉拿起手机一看,闻信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但自己昨天晚上设置了静音,早上起来忘记关掉,汪明婉一脸抱歉地说:“我手机静音了,我这就给他送。” 随后对许清辞说:“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许清辞点点头。汪明婉走后,闻太太在她原先的位置坐了下来,问许清辞爱吃什么,中午给她做。 许清辞不好意思让她一个老人家做饭,便说帮忙做饭。 闻太太也没有客气,拉着人去了厨房。 厨房里摆着早上买回来的食材,闻太太说:“只知道楚酌言要来,所以只买了他喜欢的,你看看,喜不喜欢吃,要是不喜欢吃再去买点。” 许清辞看了看,说都好。 闻太太便戴上了围裙,杀鱼剁肉,许清辞被她安排去洗菜切菜。 闻太太偶尔看看许清辞,她的动作麻利,一看就是在家里做惯了,“听说你的老家是个旅游城市,节假日是不是人很多?” 许清辞洗菜的动作不停,说:“嗯,人是很多,不过后来我搬家了,搬到一个没那么吵的地方。” 闻太太点点头,又问:“你要在这里待上几天?” “大概后天走。” “哦,到时候让楚酌言送你回去,听说他休了半年假,时间很多。” “不了,我坐高铁很快就到了,他休假也许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许清辞有些尴尬。 闻太太却说:“放心,我问过了,他说他休假就是为了休息,本来还计划去沿海几个省走一走,让他送你一程顺便也是让他去玩一玩。” 许是常年教书留下来的习惯,闻太太说着说着带上了不容置疑的语气,许清辞犹豫了一下,将拒绝的话咽了进去。 见许清辞答应了,闻太太笑了笑,又恢复了从容温和的模样。 有了许清辞的帮忙,几道菜很快被端上餐桌,最后一道汤端上来时,闻盼起和楚酌言恰巧从书房里出来。 许清辞两手端着汤,腰上系了一条围裙,见两人出来,向他们点了点头,将汤放在桌上后,又转身去了厨房。 楚酌言的眼睛下意识追着她的身影跑,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闻太太摘下围裙,端着几副碗筷从厨房里出来,说:“出来得正好,可以吃饭了。”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闻盼起和楚酌言各自坐了下来,许清辞也从厨房里出来,闻太太拉着她让她挨着楚酌言坐下。 “刚刚明婉给我打了个电话,中午不回来吃饭,我们四个人先吃。” 闻盼起点了点头,招呼楚酌言和许清辞多吃点菜。 闻太太给许清辞夹了一块红烧肉,说:“你这么瘦,要多吃肉才行。” 许清辞说好,当着她的面很快将红烧肉吃了下去,肉块烧得刚刚好,肥而不腻,许清辞咽进去时,忽然想起来,楚酌言并不爱吃红烧肉。 可当她向楚酌言看去时,楚酌言却正好吃下一块红烧肉,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楚酌言转过头,和她四目相对,他皱了皱眉,问:“你看我做什么?” “没,没有。”许清辞低头吃饭,算上这次,她已经被抓包两次了。 闻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尴尬的许清辞,又催促她多吃点菜。 许清辞吃得有些撑,从闻老师家里出来后,她总下意识地摸着肚子,刚刚在餐桌上禁不住闻太太的热情,没忍住多吃了几口菜。 坐在副驾驶座上,闻到车里的汽油味,许清辞有些反胃。 楚酌言看着她苍白的脸,问:“不舒服吗?要不要在老师家里多待会儿?” “不了,现在就回去吧。”许清辞摇摇头。 楚酌言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启动车子,将汽车开到一家药店门口。 许清辞脑袋伏在车窗上,还不知道楚酌言已经从车上下来,径直去了药店。 他很快就折返回来,手上拎着药。 重新坐上驾驶座,楚酌言说:“我给你买了消食药和晕车药,起来吃一点。” 许清辞闻言慢慢睁开眼睛,将身子坐直,向他的位置看去,两个车座中间果然放着两盒药,还有一瓶矿泉水。 许清辞和人道了谢,很快将药盒拆开,就着矿泉水将药吞了下去。 楚酌言没有启动车子,让许清辞在车上休息一会儿。 他平静地目视着前方,待余光里的许清辞渐渐恢复过来,他才开口说:“闻老师让我送你回去。” “嗯,”许清辞说:“如果你忙的话不用送也行。” 楚酌言没有说忙也没有说不忙,而是问:“你搬家了吗?” “对,从学校回去后就搬家了。” “怪不得。”楚酌言失笑,又接着问:“地址呢?” 许清辞想了想,将新家的地址报了出来,离老家也不远,相隔了一个城市。 -- 第39页 楚酌言将地址打在手机的地图软件上,新旧两个地址在地图上只相隔一小段距离。 楚酌言看着地图上的两个红点,低头不说话。 沉默了许久,楚酌言才开口说:“好点了吗?” 许清辞嗯了一声,楚酌言随即启动车子。 他的车开得又快又稳,没多久就到了木梓宁家。 两人上楼各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临进门前,楚酌言忽然说:“后天你几点走?” 许清辞说:“大概早上十点。” “好,我会在楼下等你。”他说完,打开门进了房间,再将门“咔”的关上。 许清辞盯着他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进了自己房间。 木梓宁在余晔兰的工作室待了一会儿,看了看她新做出来的几件衣服,虽然嘴上夸她做得不错,却没有表露出想要合作的意思。 余晔兰不免有些着急,几次将话题拐到合作上,但都被木梓宁巧妙避开。 来来回回好几次,木梓宁说:“我还有工作要忙,就先聊到这里吧。” 余晔兰无法,只得让木梓宁离开。 木梓宁走后,余心瑶来参观自家堂姐的工作室,问:“堂姐,你的大单谈成了吗?” 余晔兰坐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没呢,人家看不上。” 余心瑶走过去,摸了摸摆在工作台上的几件旗袍,说:“我觉得这几件衣服都不错啊,她的眼光也太高了。” 余晔兰忽然说:“我让你做的衣服拿到了吗?” 余心瑶一听脸垮了下来,说:“上个月我是想联系人来着,结果打过去说是去旅游了,不接单。昨天我再打,人家又说去参加婚礼了,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故意的。”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余晔兰揉了揉太阳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还是我自己亲自去一趟为好。” 第26章 在贺市的最后一天,木梓宁在自家庭院摆了烧烤架,她没有额外邀请客人。 木太太今天心情不错,让佣人给她推着轮椅在庭院里转来转去。 桌上摆着蔬菜和肉类,烧烤架里的煤炭冒着红光,木梓宁拿了一串蔬菜摆在烧烤架上,只听见“嗞”的一声,一缕青烟缓缓升起。 木梓宁问一旁的许清辞:“许师傅,这几天你考虑得怎么样?”早在许清辞之前,她就拜访过几家有名的私人工作室,但看来看去还是许清辞最为合适。 许清辞正在烤一串肉串,闻言没有着急回答。 木梓宁以为她还在犹豫,便加码说:“只要许师傅答应了,我可以再加一倍的薪资。” “不是这个问题,”许清辞捏了捏手指,说:“我家里还有两个人要照顾,而且还开着店,我怕忙不过来。” 木梓宁沉吟一会儿,显然还不想放弃她,便说:“这样吧,不如我们签个合同,以许师傅平时的工作量为基准,每月给我设计定量的衣服如何?” 木梓宁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许清辞还不敢下定决心。 木梓宁又说:“许师傅是有什么难处吗?不如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着解决。” 许清辞摇摇头,想了一会儿点头同意。木梓宁松了一口气,随即笑着说:“许师傅肯答应就好,来。”她拿起一串刚烤好的蔬菜,“这串蔬菜熟了,许师傅快尝尝。” 许清辞接过她递来的蔬菜,猛地想起自己还烤着一串肉串,低头一看,果然烤焦了。 许清辞有些可惜地扔到垃圾桶里,随后将木梓宁递来的蔬菜放进嘴巴里咬了一口,没有什么味道。 这串蔬菜还没放调料。许清辞走到涂刷调料的地方,桌上摆着各式烧烤调料,她站着想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挑哪一种好。 楚酌言恰巧在这时端了一盘刚烤好的蔬菜肉串走过来。 他拿起调料刷,蘸了一点辣椒酱,给每一根烤串仔细地涂抹上辣椒酱。 他的手指修长,动作流畅,像是在表演一场魔术。 涂抹完最后一根烤串后,他拿起这根烤串,对许清辞说:“要尝尝吗?” 许清辞顺势接过,现在她左右手各拿了一根烤串,楚酌言的目光停留在她手拿着的另一根烤串,问:“要涂调料吗?” “嗯。”许清辞下意识地将蔬菜串递给他。 楚酌言自然地接过,刚想拿起刷子涂上酱料,就被许清辞制止说:“这个我刚刚咬过,你倒辣椒粉就好。” “好。”楚酌言放下调料刷,转而拿起装了辣椒粉的瓶子,均匀地撒上辣椒粉末,再递回给她。 许清辞拿着两串烤串,各自咬了一口,楚酌言给她的烤串蘸了酱料,味道浓郁,火候把握得刚刚好,肉质鲜美不柴,木梓宁的蔬菜串烤得有一点过,有些干。 “好吃吗?”楚酌言忽然问。 许清辞点头说:“挺好吃的。” 楚酌言继续说:“我是说哪串好吃?” 许清辞动作一顿,悄悄侧头向木梓宁的位置看去,她还在专心地烤着蔬菜,木太太被佣人推着到她身边,木太太皱眉对木梓宁烤串的动作指指点点。 许清辞拿起楚酌言给的烤串,笑着说:“这串好吃。” “嗯。”楚酌言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盘里的烤串说:“你多吃点,我再去烤一些过来。” 许清辞愣了愣,自己烧烤的乐趣又不全在于吃,她也想自己烤一串,她没有留下来,跟着楚酌言向烧烤架走去。 -- 第40页 许清辞从冰箱里挑了几串自己爱吃的,端着盘子走到烧烤架边上,挑了一个火最大的位置,将烤串一一放了上去。 烤串表面迅速被烤软,冒出好几缕青烟。 楚酌言忽然将她摆好的几串烤串挪到火没那么大的位置上。 许清辞阻止说:“你干嘛移开?” “再烤下去就焦了。”楚酌言头也不抬,专心地摆弄着烤串。 “哦,怪不得我第一串就烤焦了。”许清辞将竹签捏在手里,眼睛紧紧盯着烧烤架上的烤串看。 楚酌言抬起头,正好看到她专注地盯着自己手上的烤串看,他悄悄将烤串移到另一个位置,那双眼睛果然跟着往那边移动。 楚酌言垂眸,微微一笑。 待烤串终于被烤好,许清辞端着装满烤串的盘子走到调料桌上,木梓宁也在那里。 “这些都是许师傅你烤的吗?烤得真好看。”木梓宁说。 许清辞有些心虚:“算是吧。” 桌上烤好的烤串已经足够多,几人便没有再去接着烤,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来,边吃边闲聊。 木太太抱怨说:“你们看看她,做生意在行,其他事情做得一塌糊涂,烤个串都烤不好。” 木梓宁不高兴,说:“术业有专攻,我要是什么事情都在行,我不就成超人了吗?” 许清辞笑着看她们母女俩有一句没一句地斗着嘴,连桌上的烤串都忘记了吃。 楚酌言盯着她看,她好像完全被木太太母女俩吸引,连手上的烤串快冷了都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再次相见时,她说过,她妈妈对她不好。 想到这,楚酌言的目光一沉。 他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去了解她?去了解她的出生,童年,上学,朋友,亲人…… 木太太没有再将精力放在女儿上,她有些不舍地对许清辞说:“可惜许师傅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许清辞说:“等我有空了一定常来看你您。”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木太太笑了笑,她转头看向楚酌言,想了想说:“你这次在那里多玩几天,散散心,好不容易休个假。” 显然她已经知道楚酌言会送许清辞回去。 “好。”楚酌言点头。 木太太又问许清辞:“小然最近还好吗?学习怎么样?” “挺好的,也有乖乖去上学,他比同龄人听话得多。”许清辞说。 木太太点点头,满意地说:“小然确实懂事,”她停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说:“差点忘了,小然是不是特别喜欢楚酌言来着,正好,楚酌言这次去你那里,让小然见见他,他肯定特别高兴。” “嗯,他肯定高兴。”许清辞有些尴尬,不知该不该说许疏然已经见过楚酌言。 楚酌言似乎也没想说,垂眸不说话。 木太太很快又转向其他话题。 晚上,许清辞在自己房间里收拾行李,她带的行李不多,没几下就收拾好了。 现在时间尚早,她还不想休息,她走到落地窗前,盯着外面的庭院看。 庭院周围亮着橙黄的路灯,偶尔走过一个工作的佣人,草地在灯光下绿幽幽的。 她猛地看见楚酌言的身影,楚酌言就站在庭院一角,见自己看过去,也抬起头来看她,二人四目相对。 许清辞有些尴尬,伸手晃了晃,算是打招呼。楚酌言此时也点了点头。 许清辞低头想了想,拉上窗帘,又觉得不妥,对他比了一个睡觉的手势,这才拉上窗帘。 她躺在床上,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但许清辞只看一眼就知道是楚酌言的号码。 他发来一封短信:“明天我准时在楼下等你,好好休息。” “好。”许清辞编辑了回信,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问他怎么知道她现在用的手机号码。 许清辞将被子蒙在头上,原以为要翻好久才能睡着,结果没几分钟她就沉入了梦乡。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这还是她时隔多年再一次睡得这么久。 许清辞算了算,这一觉起码睡了十个小时,还好离十点还有一个小时。 许清辞快速地洗漱完毕,拉着行李箱走下楼。 客厅里只有吴妈在忙活,她见许清辞下来,赶紧招呼她来吃早餐。 许清辞向四周望了望,没有找到楚酌言。 她走到餐桌边上,将桌上的早餐吃下,再拿起手机一看,9:50,许清辞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吴妈告别,然后拉着行李箱向大门走去。 楚酌言恰巧在这时走进来,差点与她迎面相撞。 他的眉眼间带了焦急的神色,见许清辞正好拿着行李箱出来,楚酌言松了一口气,说:“抱歉,刚刚出去了一趟,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没关系,刚刚好。”许清辞笑着说,心里不自觉也松了一口气。 “好。”楚酌言替她拿过行李箱,向院子里停着的汽车走去。 两人各自坐上汽车,楚酌言打开导航软件,却差点选成了她以前的地址,他缓了缓,重新选择许清辞新家的地址。 随着导航软件的声音响起,楚酌言启动汽车,很快将车子开到大马路上。 开汽车回家需要三个小时,车内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许清辞扣了扣手指,觉得汽车的气氛有些尴尬,她忍不住望了望楚酌言,却发现他皱眉思索,似乎在想心事。 -- 第41页 见他这样,许清辞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便不再觉得尴尬。 此刻许疏然在和隔壁阿姨说话,“我小姨下午就回来了,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多亏阿姨照顾了。” 隔壁阿姨笑呵呵的:“你这说的什么话,邻里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对了,等你小姨到了一定记得提醒她,虽然这两天那个男人没有再出现,但还是叫你小姨注意一点。” 许疏然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谢谢阿姨。”他摆摆手,向自己家里走去。 第27章 许清辞的家和制衣铺连着,临街那边是商铺,最里面则是仓库,由中间的楼梯上去的二楼是生活起居的屋子。 街道很宽阔,一边挨着商铺,另一边挨着人工湖,楚酌言将汽车停在靠近湖边的停车位,许清辞透过车窗向自家的商铺门口望去,只见许疏然坐在门前的石墩上,双手托着脑袋,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看。 许清辞只跟他说下午回来,所以当楚酌言的汽车停在不远处时,他并不能一眼就发现许清辞的存在。 许清辞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跨出车门,许疏然眼睛一亮,从石墩上站起来,边跑向她边喊:“小姨你回来啦!” 他像一阵风一样扑进许清辞怀里,抱着她不撒手,直接说:“小姨你可算回来了,我快想死你了。” 许清辞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问:“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阿姨的话?” “有。”许疏然重重地点头,抱了许清辞好几分钟才松开手,他低着头,视线里冷不丁地闯进一双熟悉的运动鞋,许疏然抬起头来,待看到楚酌言的脸时,小小的身体一顿,表情怔怔的,嘴巴微张。 他不是在做梦吧?在家里也能看到楚叔叔吗? 楚酌言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故意在许疏然眼前晃了晃,逗他说:“小朋友,我脸上有什么吓人的东西吗?” “啊?没有,”许疏然被他的声音拉回现实,下意识否定说:“你的脸比刚拆开来的纸还干净。” 许清辞微微蹙眉。 许疏然又解释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楚叔叔的脸很干净,一点脏东西也没有。” “哎,也不是这样说……”许疏然懊恼地拍拍脑袋,今天怎么老说错话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楚酌言不再逗许疏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他的动作轻柔,手掌很大,盖住许疏然的大半个脑袋,许疏然渐渐冷静下来,他看了看许清辞,又看了看楚酌言拎着的行李箱,说:“我小姨是叔叔你送回来的吗?” 楚酌言嗯了一声。 “叔叔你人真好,”许疏然熟络地拉住楚酌言的手,将他往自己家里拉,“叔叔你快来我家里坐,我的房间很大,你要在这里住十天半个月都没关系。” 楚酌言没有拒绝,边任他拉着自己往家里走,边看向许清辞,许清辞一怔,她向身后的汽车看去,汽车已经锁好。 而许疏然却像一个刚放出笼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叔叔,我的房间靠近街道,晚上推开窗就能看到湖,躺在床上还能看星星,可有意思了。”“你要是觉得这里无聊,我还可以陪你去山上摘野果,去河里钓鱼……” 许清辞后知后觉,这个许疏然,楚酌言什么时候说过要在这里住下?就算他要住下,自己也还没同意呢! 许清辞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向家里走去。 商铺的两扇大门只开了一扇,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一踏进去,几十平米的店铺内摆着各式各样的旗袍,靠近里面一侧摆着一个工作台,放着一台缝纫机。 许疏然的声音沿着楼梯,溜向了二楼。 许清辞也没多作停留,转身向二楼走去。 她和许疏然的房间相对,走廊上放着自己的行李箱,许疏然已经拉着楚酌言去了他自己的房间。 声音里的兴奋和激动几扇门都关不住。 许清辞微微一笑,看在许疏然这么开心的份上,她也懒得责怪他自作主张了,楚酌言愿不愿意留下来,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她总觉得楚酌言未必会在她这里住下来。 许清辞没再多想,提着行李箱去了自己房间。 此时相对的房间里,许疏然比划着自己一米五的床,“叔叔,你看我的床大吧,你虽然人很高,但并不胖,这么宽的床,足够我们两个睡了。” “嗯。”楚酌言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墙上贴了奥特曼的海报,书桌上摆了一大堆奥特曼的玩具,桌底下还放着一个篮球,乱中有序,和同龄的男孩子房间摆设差不多。 “这些都是你小姨给你买的吗?”楚酌言忽然问。 许疏然点了点头,说:“嗯,不过我小姨不肯给我买多,每次都要我答应一些条件才给我买,比如数学考试一百分,刷碗十次……” 书桌上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张照片,楚酌言走了过去,照片里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婴儿,女人和许清辞有些相似。 楚酌言拿起照片看,眸光一沉。 许疏然走了过来,双手压在书桌上,惦着脚尖看他手里的照片说:“那是妈妈和我,我的妈妈是不是和小姨很像?” “嗯,是很像。”像到让当初的他差点认错,楚酌言低声说。 楚酌言放下照片,蹲下来,和许疏然面对面,想了想,还是说:“你的妈妈怎么了?” -- 第42页 “妈妈她,”许疏然陷入迷茫,眼睛里没有多大的情绪,“小姨说了,妈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出了意外。” “嗯,爸爸呢?”楚酌言继续问,他尽量放低声音。 许疏然却很平静地说:“没有爸爸,爸爸很早就过世了。”他的眼神迷茫,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许疏然抬起眼皮,和楚酌言四目相对,每当那些大人问起他这个问题时,眼睛里总会不可避免地露出怜悯的情绪,可他不明白。 有什么好怜悯的? 爸爸他没见过,对妈妈的记忆也是寥寥无几。 可他有小姨还有外婆,小姨对他很好,外婆虽然很凶,但却很疼自己,他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叔叔,你们为什么总问我爸爸妈妈?我还有小姨呢,比起爸爸妈妈,我更希望你们问起我小姨。”许疏然表情认真地说。 楚酌言一愣,停顿了一会儿说:“嗯,你的小姨,这几年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提起许清辞,许疏然开了话匣子,表情自豪地说:“我小姨可厉害了,每天都有好多人找她做衣服,订单都快排到年底了。” “小姨对我很好,总是很关心我,但是她哪里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说这话时,许疏然特意往身后看了看,确认许清辞的房间门已经关上时,他才压低声音说:“小姨做的饭有点不好吃,还没我学校食堂里的好吃。” “但是我不吃完,小姨会不高兴。”许疏然走近几步,将手放在嘴边,对着楚酌言的耳朵说:“叔叔,如果你要追我小姨的话,你最好自己会做饭,不然你可不像我有学校食堂可以吃饭。” 楚酌言表情微惊,他皱了皱眉,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和他面对面,说:“这件事情谁告诉你的?” 许疏然眯了眯眼睛,微扬着下巴,像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一样说:“何兰阿姨告诉我的。” “我一开始还不信的,可是叔叔你都追到我家里来了,我不信也得信。” 许疏然一本正经,像个大人一样。 楚酌言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也没否认。 他拍了拍许疏然的脑袋,叮嘱他说:“这件事情你可别说出去。” 许疏然拍了拍胸口,保证说:“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叔叔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别客气,尽管跟我提。” “好。”楚酌言笑着摇了摇头,他转向房间门口,说:“我现在需要你帮个忙,带我在这里转一转。” “那当然没问题了。”许疏然二话不说应下。 许清辞还在自己的房间整理衣物,她推开窗,让房间透透气。 隔壁的王阿姨家和她的窗户只有几十厘米的距离。 王阿姨此时在自己家里走动,偶尔一瞥,看到许清辞忙碌的身影。 她笑了笑,走到窗户边,和许清辞说:“许师傅,我妈妈从乡下来看我,给我带了一箱大个的粉芋头,你现在有空吗?我给你送几个过去。” 许清辞抬起头来,想了想说:“有空,我现在就下去。” 许清辞打开门,对面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没有人,许疏然和楚酌言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清辞找了一会儿没看见他们,便下楼去。 刚到商铺门口,隔壁王阿姨和她的妈妈李奶奶已经提着一篮子芋头来到她的门口。 王阿姨五十岁出头,红光满面,李奶奶虽然已有七十多岁,但脊背挺直,精神头不错,听王阿姨说,今年李奶奶还不顾家里人的劝阻下地插秧苗,身子骨比年轻人还硬朗。 李奶奶笑眯眯的,指着自己篮子里的芋头,撑开手比划了一下,说:“我这芋头都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许师傅你快拿去尝尝。” 许清辞赶紧和人道谢,然后又邀着两人进去坐一会儿。 店铺后面摆着一个会客的小茶几,走到那里正好需要经过楼梯。 许清辞带着两人向茶几走去时,许疏然正好领着楚酌言从楼梯上下来。 五人卡在楼梯口,面面相觑。 王阿姨率先反应过来,指着楚酌言惊讶地说:“哎,你不是电视里那个?” 楚酌言低下头,赶紧接话说:“楚酌言是吗?” “对对对,就是他。”王阿姨拍了拍手,刚想继续说,却被楚酌言打断说:“很多人都说我像他。” “啊?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他?”王阿姨有些失望。 楚酌言郑重点头,“是啊,大家都这么说,可我自己不觉得哪里和他像了。” “哦。”王阿姨愣愣地应着,眼睛却还在他的脸上打转,真的不是他吗?这世上难道还真有长得这么像的人? 许疏然赶紧补充说:“叔叔当然不是陈行文啦,他一个大明星,怎么可能出现在我家里。” “哦,你这么说也对。”王阿姨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许清辞,问她:“那这位是?” 许清辞一怔,解释说:“哦,他是我的一个大学同学,休假来我们这里玩。” 王阿姨听了没再多想,嘱咐许疏然带着人家去这镇上多转转,随后拉着李奶奶去了许清辞的会客厅。 作者有话要说: 理了理大纲,可以继续写下去了。开心^_^ 第28章 会客的小茶几被放在仓库和店铺的过道上,斜上方开了一口天井,暖黄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古朴的茶几仿佛缠上了一条黄色腰带。 -- 第43页 王阿姨熟门熟路地坐在小凳子上,说:“许师傅,你这个地方真不错,冬暖夏凉,坐在这里暖烘烘的。” 许清辞一手拎着装芋头的篮子,一手扶着李奶奶,说:“你们先坐会儿,我去泡一壶茶过来。” 李奶奶来到小凳子前,不着急坐下,她慢慢地弯下腰,挽起沾了泥巴的裤腿,轻轻拍了几下,才坐了下来。 许清辞将芋头拿去厨房,然后才端着茶盘出来。 一坐下,王阿姨便向店门口瞟了一眼,楚酌言和许疏然还没走远,仔细一听还能听到两人的说话声。 王阿姨有些不舍地将目光移了回来,眼睛在许清辞的脸上打转,想了想,还是说:“许师傅,你的那位同学叫什么名字?” “他叫……”许清辞一顿,楚酌言这个名字是不能说了,便随便编了个名字。 “哦,”王阿姨仔细打量着她的表情,说:“你们两个不熟吗?怎么他的名字你要想这么久?” 许清辞挠了挠耳朵,“我和他很久没见了,一时想不起来。”她有些不自在,想要圆一个谎果然需要撒好几个谎。 王阿姨忽然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说:“这么说,你的那个同学是特地来找你玩的?” “是吧。”许清辞低下头,散开茶杯,转移话题说:“喝点热茶,这是我从贺市带来的糕点,你们尝尝。” “好,”王阿姨笑呵呵地应下,然后招呼李奶奶说:“妈,你也尝尝。” “好,你们也吃。”李奶奶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摘下,卷起一边当扇子用来扇风,另一只手则抓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很甜。 王阿姨喝了一口热茶,搓了搓手臂说:“妈,这天气都这么凉了,您还扇扇子呢?” “你不懂,我坐不住,一闲下来就热得很。”李奶奶继续吃着糕点,看了看许清辞,催促王阿姨说:“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自己给自己扇。” 李奶奶这一提醒,王阿姨果然又想起了自己刚刚想说的话题,对许清辞说:“你那个同学长得还真不赖,比那个电视里的楚酌言还好看。” “嗯。”许清辞喝了一口热茶,因心虚而脸色发红,可这脸红在王阿姨眼睛里却不是心虚,倒像是害羞。 王阿姨想了想,笑着说:“你的那个同学该不会是特意来找许师傅你的吧?” “没有,他只是来这里玩一玩。”许清辞下意识否定。 “你看不出来,我可看得出来,你听我的准没错,他绝对对你有意思。”王阿姨努努嘴,有点恨铁不成钢。 许清辞却没什么反应,眼睛平静如水。 王阿姨有些着急,叹了一口气,劝她说:“许师傅,咱们当了五年的邻居,我什么人品你是知道的,这些年我看你照顾小然,又当爹又当妈的,以前小然还小,自然不好意思来劝你,可现在小然都大了,你怎么不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呢?难不成你还真想不结婚了?” 许清辞微惊,印象中的王阿姨热心大方,能言善道,平时也不怎么爱管闲事,五年来,她从不过问自己的私事,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恳切地劝自己。 许清辞不想辜负她的好心,撒了个谎说:“王阿姨,谢谢您的好意,只是我那个同学已经有女朋友了,他这次真的是来玩的。” “是吗?”王阿姨愣了愣,语气失望,难道还真的是自己看走眼了? 再看看许清辞,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无波,说起那个同学女朋友的事情也没什么反应。 王阿姨暗自思量了一会儿,又对许清辞说:“既然是我弄错了,那我给你那个同学道个歉。” “没关系,反正他也不知道。”许清辞颇为不自在地说。 “可是,”王阿姨忽然下定决心说:“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妨再多说一些,过几天中秋,咱们这里会举办六年一次的游灯会,到时候我那在首都当公务员的侄子会来我这里玩一玩,许师傅你方不方便见一见?” “啊?”许清辞微愣,王阿姨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吗? 王阿姨有些尴尬,解释说:“这事其实说来话长,我那个侄子三年前就喜欢上许师傅你了,可是那时他还在上大学,我怕他给你造成困扰,这几年都没让他过来。” “哦,他现在已经工作一年了,人也争气,考上了首都的公务员,他前几天打电话过来,说要来我这里玩一玩,顺便还提起了许师傅你。” 王阿姨抬起头来,用诚恳的眼神看着她:“这孩子心眼实,看在他喜欢你多年的份上,你能不能去见见他?” 王阿姨停顿一下,觉得自己这些话说得有些过,又补充说:“当然,许师傅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那就当面拒绝他,我只是不希望他再这么执着下去。” 许清辞端坐在椅子上,王阿姨的话像一颗又一颗炸弹在她耳边炸开。 听着王阿姨的描述,她的脑海里莫名浮现起一个内敛害羞的男孩形象。 可是她对这个人没有印象,更没有见过他。 “王阿姨,”许清辞终于开口,这个男孩的经历和以前的她很像,她不忍心拒绝,“我答应你,我去见见他。” “真的?”王阿姨喜出望外,她原本真的不抱希望,甚至担心这件事情会让许清辞和她疏远。 “嗯,”许清辞点头,补充说:“不过,我可能会拒绝他。” -- 第44页 “没关系,拒绝也好,答应也好,这都是你的事情,你肯去见他已经是帮我了的大忙了。”王阿姨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握住她的双手。 许清辞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许疏然此时拉着楚酌言走进店里,边走边说:“你刚来,先好好休息一会儿,明天我带你去爬山。” 楚酌言乖乖走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楼梯处,然后齐齐抬头,恰好对上茶几边的三人投来的目光。 许清辞看着楚酌言,欲言又止。 王阿姨是个自来熟,直接起身对楚酌言说:“陈先生是吧?要不要过来一起喝茶?” 被称作陈先生的楚酌言向许清辞看去,在她的窘迫中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没拒绝,拉着许疏然向三人走去。 楚酌言走过来时,王阿姨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脸上浮现“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表情,只是可惜了名草有主。 王阿姨没再多想,问:“陈先生,你这次在这里待几天啊?” 楚酌言看向许清辞,没有着急回答。 许疏然替他回答说:“当然是待一个星期了,待得越久越好。” “那正好,几天后就是中秋节,到时候我们这里有灯会,好多地方的人都会来看,比过年还热闹。”王阿姨有些自豪,她早就打听过了,这次的灯会计划举办得大一些,规模比以前大了两三倍不止。 许疏然还不知道有灯会的事情,一听欢呼起来,说:“真的吗?比过年还热闹?” “那当然了,阿姨还能骗你不成?”王阿姨笑了笑。 许疏然转身问楚酌言说:“叔叔,你会留下来吧?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这个,”楚酌言看向许清辞,说:“还得看你小姨的意思。” 许疏然一听立马奔到许清辞跟前,扯着她的手摇晃说:“小姨,你就让叔叔留下来吧,跟我一起睡。” 许清辞:…… 她怎么有一种所有人都在商量唯独没问她意见,却在达成一致后要她点头同意的感觉? 许清辞看向楚酌言,想了想,还是问:“你,你要在我这里住下吗?” “嗯。”楚酌言点头,直勾勾地看着她。 “那,”许清辞犹豫了一会儿,说:“我这房子有点小,你只能跟小然住一块。” “没关系。”楚酌言立即接话,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哦,那好吧。”许清辞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王阿姨接话说:“留下来好,我们这里风景也还是不错的。” 一直没说话的李奶奶却在这时站了起来,她拉住王阿姨的手,缓缓说:“我有些困,你扶我回去休息一下。” 王阿姨赶忙扶住李奶奶,说:“好,我们这就回去。”她回过头来对许清辞说:“许师傅,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再来坐坐。” “好。”许清辞上前几步,跟着一起送到店铺门口。 等到目送王阿姨和李奶奶进了隔壁家门,许清辞才回转身来,她走向楼梯口,望见许疏然和楚酌言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们两个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许清辞走了过去,问楚酌言说:“你要在这里住几天?我好像没看见你的行李?” 楚酌言抬起头来,望向她身后,微扬嘴角说:“嗯,我的行李箱在汽车的后备箱里,等会儿去拿。” 许清辞:?他这是早就有备而来? “那小然等会儿去收拾房间。”许清辞愣了一会儿才说,她避开楚酌言的目光,转身向二楼走去。 许疏然乖乖应好,想拉着楚酌言也上去二楼。 楚酌言却说:“我先去拿行李箱,你先上去。” 他向店铺外面走去,解开车锁,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楚酌言抬起头,望着门口挂着的店铺招牌,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随后笑了笑,这才提着行李箱向店铺走去。 第29章 许清辞将东西收拾好,从房间里出来,对门的房间门半开着,许疏然的声音忽清晰忽模糊地传来。 “叔叔,你的鞋子就放这里吧。”“枕头在柜子上。” 许疏然在房间里指挥着楚酌言安置行李箱,楚酌言任他安排,偶尔应一两声。 许清辞在门口停留一会儿,想了想,用手背扣了扣门,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楚酌言停下整理衣服的动作,关上柜门,侧头看她。 她将双手放在背后,定定地看着他。 楚酌言说:“有莲藕吗?我想吃莲藕。” “好。”许清辞应下,又问:“就这一个吗?” “嗯。”楚酌言点头。 许清辞又转向许疏然,问:“小然你想吃什么?” 许疏然看了看许清辞,皱眉在脑海里搜刮着小姨做得还不错的菜,想来想去终于让他想出来一道菜,他兴冲冲地说:“我想吃虎皮尖椒,还有西红柿蛋汤。” 许清辞嗯了一声,问完了吃饭的问题,她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却忽然被楚酌言叫住。 “毛巾,我忘记带洗漱用的毛巾了。” “哦,我回来的时候顺便给你买回来。”许清辞头也没回,继续向楼下走去。 待下楼梯的脚步声走远,许疏然走过来拍了拍楚酌言的手臂,说:“叔叔,你要加把劲。” -- 第45页 楚酌言失笑,低头看向一本正经安慰他的许疏然,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什么。 许疏然却以为他还沉浸在失败中,给他出主意说:“叔叔,你做饭好吃吗?俗话说得好,要抓住一个女人,就要抓住她的胃。” “你这都是从哪里学的?”楚酌言问。 “网上看的啊。”许疏然摆摆手,叹了一口气说:“不会也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楚酌言摇摇头,忍着笑说:“嗯,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许疏然的房间正面对着街道,此时窗户正开着,微凉的秋风灌进来,楚酌言下意识走到窗户边上,双手放在窗框上,向下看去,恰巧看见刚出门的许清辞。 她走在铺满青砖的街道上,微缩着背,身影有些单薄。 楚酌言凝神看着她,放在窗框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拐进一条小巷子里再也看不见。 楚酌言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他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他只带了几天的换洗衣物,他不确定自己能在这里待多久。 许疏然看楚酌言在发呆,走过去晃了晃他的手,说:“叔叔,我带你去我家里转转。” “好。”楚酌言回过神来,被他牵着走。 楼房内外采用了中式设计,古朴典雅,许疏然拉着楚酌言在二楼里转悠,指着紧闭的对门,说:“这是我小姨的房间,你平时没事的时候可千万别进去。” “这里是洗手间,不过我都去一楼的洗手间上厕所。” “楼下有个小院子,最里面是仓库,我小姨会买好多布料屯在那里。” …… 许疏然像一个定点播报器,每走一个地方便介绍一个用途。 楚酌言随着他的声音,每经过一个地方,眼睛里仿佛出现许清辞的身影。 她有时披散着头发,姿态慵懒,她有时凝眉思索,专注着手上的衣服,有时捏着鼻子,刻意避开呛人的油烟…… 这些都是他不曾看到过的许清辞。 楚酌言站在天井下,驻足看着半开的仓库大门,阳光只入侵了一半屋子,却窥见了满室昭华。 到这时,他才真切意识到,他和许清辞真的分别了五年。 冰箱里的菜都已经吃完,除了楚酌言和许疏然指定的菜,许清辞还额外买了一些食材。 她在菜市场挑了许久才拎着两大包食材往家里走。 快到家时,视野里闯入一双熟悉的鞋子,她抬起头,手中顺势一轻,两大包食材已经被楚酌言接过。 他姿态轻松,毫不费力地拎着食材踏进店里。 “早知道你要买这么多,我应该陪你去的。”楚酌言边走边说,语气平静。 许清辞微怔,还不习惯他语气中的熟络。 她没有回答,楚酌言也不觉得尴尬,将食材拿进厨房,拆开包装,裹上保鲜膜,分门别类地摆放好。 许清辞慢他一步踏进厨房,抬眼看他时,却发现楚酌言已经将自己平时用的围裙系在腰上。 楚酌言长得高,围裙对他来说有些短。 许清辞惊讶说:“你,你要做饭吗?让我来吧。” “不用,”楚酌言张开双手,似笑非笑地说:“我来就好。” 许清辞有些尴尬,对她来说,楚酌言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做菜的道理。 楚酌言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继续说:“上次在闻老师家是你招待我,这次换我来招待你。” “啊?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许清辞看了看他,偏小的围裙系在他腰上及不合身,显得有些滑稽。 “嗯,那你在一边给我帮忙好吗?”楚酌言转身,拿起挑出来放在地上的食材向水池里走去。 许清辞只得跟了上去。 她向水池里看去,除了莲藕和尖椒外,还放着一把韭菜,西红柿,还有几个鸡蛋和一条鱼。 楚酌言动作麻利,将鱼肚清洗干净,莲藕削皮切片,韭菜切段……一气呵成。 许清辞看得呆了,下意识问:“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菜?” 她明明记得,楚酌言不会做饭。 “一个人住习惯了就会了。”楚酌言手中动作不停。 他口头上说让许清辞帮忙,实际上根本就没有用得着许清辞的地方。 反而让许清辞干站着看完了他的厨艺展示。 不到一个小时,桌上已放好了四菜一汤。 许疏然望着餐桌上的菜色,惊讶地张大嘴巴,刚想夸自家小姨的厨艺进步,却猛然看见楚酌言正在摘下围裙。 趁着楚酌言还在厨房里没过来,许疏然悄悄对许清辞说:“小姨,楚叔叔做的菜比你做的好。” 许清辞皱了皱眉,不满地说:“你都还没尝呢,怎么知道比我做的好吃。” “不用尝也知道好吃。”许疏然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 许清辞还想反驳,楚酌言恰巧在这时端着饭碗过来。 许清辞将反驳的话吞回肚子里,闷着头盛饭。 三人坐下吃饭,许疏然率先夹起一块尖椒塞进嘴巴里,“叔叔你做的菜真好吃。”他看向许清辞,说:“小姨,你也快尝尝。” 楚酌言向许清辞看去。 许清辞有些不自在,在他的注视下,夹起一块尖椒咬了一口,意外的,确实很好吃。 -- 第46页 “好吃吗?”楚酌言忽然问她。 “嗯,好吃。”许清辞低声点头。 第30章 “叔叔,以后都你做饭好不好?”许疏然捧着饭碗说,嘴角还粘了一粒饭粒。 许清辞目光一凛,刚想阻止他,就听见楚酌言说:“当然可以。”答应得干脆利落,不带一点迟疑。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许清辞向他看去,忽然问。 她一开始只是答应了闻老师让楚酌言送自己回来的提议,全然没想过楚酌言竟然会留下来。 到现在她还有些搞不清楚,楚酌言怎么就稀里糊涂的住到了她的家里。 “过完中秋。”楚酌言垂眸,低声说。 距离中秋还有三天,“好。”许清辞点了点头,猛地想起楚酌言的外婆,她问:“你不回去陪你外婆吗?” 楚酌言说:“休假的事情,我还没跟她说。” 许清辞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楚酌言却自顾自说开:“原本我休了半年假,因为工作提前完成,所以我现在的假期比预定的时间长。” “你休息这么长时间,不会对你有影响吗?”许清辞这几年虽然总窝在家里做衣服,但她也知道娱乐圈的行业规则,空窗太长时间总不是好事。 “这些都安排好了,不用担心。”楚酌言神色淡淡,但一双好看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清辞张了张嘴,低下头吃饭不说话。 晚上,许清辞将厨房打扫干净,便坐在工作台前忙活。 除了木太太的衣服,她的手上还有好几个订单。 不知忙活了多久,许清辞偶然抬头,瞥见不远的天井下正撒下一片银色的月光,落在绵密的草地上。 她放下手中的布料,从椅子上起身,径直向庭院走去。 站在天井下,许清辞抬头看,一轮圆月挂在半空,只有几颗星星点缀。 视线的余光里仿佛有人影在闪动,许清辞向二楼看去。 只见许疏然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学着电视机里武侠片的动作,扎着马步,双手毫无招式地比划。 察觉到许清辞投来的目光,许疏然赶紧收起脚,将自己收成一个竹竿,想了想,又有点不好意地挠挠鼻子,噔噔噔地从二楼上跑下来。 一跑下来就扑进许清辞怀里,说:“小姨,你老看我干什么?” 许清辞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推开一段距离,说:“这是我要问的,你在上面做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我睡不着,出来活动活动。”许疏然将双手枕在脑后。 许清辞抬头向许疏然的房间里看了一眼,亮着黄色的灯,没看见楚酌言。 “怎么了?你和楚酌言住得不习惯?” “不是,”许疏然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样,说:“叔叔去洗澡了,我只是有些兴奋。” 说着,他咧开嘴,脸上的喜悦溢于言表。 许清辞一愣,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恍然,她好像从来没有看过许疏然这么开心的样子。 地上倒映出两人一高一矮的影子,许疏然看着地上的影子,忍不住做起了一些大幅度的动作。 “小然想爸爸吗?”许清辞忽然问。 “啊?”许疏然手上动作不停,不在意地说:“我怎么会想他,我又没见过他。” 许清辞没说话,眼神悠远,仿佛陷入沉思。 “小姨你别担心,我有小姨就够了。”许疏然拍了拍胸口,安慰许清辞说。 许清辞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好,好晚了,该去睡觉了,小姨也收拾收拾就上去了。” “嗯。”许疏然重重地点头,转身向楼上跑去。 许清辞去了工作室,将工作台简单收拾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灯。 灯光霎时暗了下来,她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看不清眼前的路,只凭着记忆向楼梯走去。 却不防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熟悉,让许清辞忽地想起喝醉后的楚酌言,以及那天晚上他的半醉半醒的吻。 许清辞摹地脸色一红,下意识向后退一步,却忘了脚下是阶梯,她一脚踩空,向后栽去。 楚酌言眼疾手快,将人揽进怀里,他扶着墙壁,稳稳地踩到地上。 许清辞犹豫了一瞬,随即将人推开,脸色恢复如初,说:“谢谢。” “没事,”楚酌言清了清嗓子,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低声说:“怪我走路没声音,吓到你了。” 许清辞摇摇头,渐渐看清脚下的路,她抬头,楚酌言背着月光,她问:“这么晚了,你下来做什么?” “来问你什么时候去休息。”楚酌言答得淡然。 许清辞却耳根微红,她拨了拨头发,转身向楼梯走去,“我一般都这个点休息,你呢?” 楚酌言跟着她上了楼梯,说:“不固定。” “哦。”许清辞没再说话。 两人一起上了二楼走廊,许清辞不放心地向许疏然所在的房间看去,屋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许疏然躺在最里侧,只盖着半边身子。 许清辞走了进去,将许疏然露在外面的脚塞进被子里,一抬头,忽然看见楚酌言挂在衣柜里的衬衫。 她愣了愣,然后对楚酌言说:“他的睡相不太好,老是爱半夜踢被子,你要是半夜醒来,帮我替他盖个被子。” -- 第47页 “嗯,我会的。” “那你好好休息。”许清辞没敢在房间里多停留,目不斜视地出了屋子。 她在自己房间里呆了半晌,才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出来房间时,对门房间的门已被关上,暖黄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缓缓流淌出来。 许清辞只是看了一眼便去了浴室。 再出来时,她披着半干的头发,穿着单薄的睡衣,秋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房间里传来许疏然懒懒的声音。 许清辞搓了搓手臂,轻手轻脚地走过对门房间。 却忽然听见许疏然说:“叔叔,你可以待久一点吗?反正你有半年的休息时间。”然后笑了笑,接着说:“最好去参加我下个月的家长会。” 许清辞一愣,停下脚步。 楚酌言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你怎么会想要我去参加你的家长会?” “小姨很辛苦啊,而且,”许疏然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些人好坏,老是说我没爸爸。” 许疏然气鼓鼓的,说:“有爸爸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他们的爸爸对他们也不怎么好,还没我小姨好呢。” 屋里沉默半晌,楚酌言终于开口说:“好,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真的?”许疏然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又说:“不行,叔叔你这么有名,去了我的学校肯定会上新闻头条的,算了,我想想就好。” “嗯。”楚酌言没再说多余的话,屋里陷入了沉寂。 许清辞立在走廊上,低头吹了好一会儿秋风,一直到四肢发凉,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往屋里走去。 一进屋,许清辞立马钻进被子里。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头有些痛,一躺下去仿佛天旋地转。 许清辞却没力气再爬起来,她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脑海里闪过一帧帧画面,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画面里,和她有些相似的少女冲进她的房间,抬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应声落地。 那是她的姐姐。 姐姐那时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却扬着眉,高傲地说:“这是我的东西,谁允许你擅自拿的?” 画面一闪,姐姐打扮时尚,化着精致的妆容,见到她只是淡淡一瞥,没了年少时的针锋相对。 后来再见,姐姐衣着简单大方,脸上化了一层淡淡的妆,温婉地笑着,却在看见许清辞的疏离后笑容一滞。 最后一面,是一通电话。 姐姐在电话里焦急地说:“你别冲动,听我回来跟你解释。” 然后便是一阵哭声。 只有两岁的许疏然似乎是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哭得撕心裂肺。 再后来,她脑海里的画面开始扭曲。 像走马灯一样,转得越来越快。 许清辞捂住脑袋,头痛难忍。 第二天一早,楚酌言洗漱完毕,看了一眼紧闭的对门,问许疏然:“你小姨一般什么时候醒?” 许疏然打着哈欠,说:“早上六点吧。” “奇怪,这都七点了,小姨怎么还没起来?” 楚酌言想了想,向对门走去。 许疏然慌忙拉住他说:“叔叔你可别过去,我小姨不让别人进她的房间。” “万一你小姨出了什么事呢?”楚酌言说。 许疏然脚步一顿,今天的小姨确实很反常,被他这么一提醒,许疏然也开始担心起来。 “那我陪你一起去。”许疏然咽了咽口水。 楚酌言没说什么,继续向对门走去。 他先是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回答,楚酌言握住门把手,向左一拧,门被打开,屋里的陈设很简单,许清辞蜷缩在床上,没盖被子。 楚酌言快步走进去,坐在床边上,抬手探向她的额头,很烫。 “这附近的医院在哪儿?你小姨发烧了。”楚酌言沉声说。 许疏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就在不远,我带你去。” 楚酌言刚想将许清辞抱起来,却忽然被她扯住袖子。 许清辞半睁着眼睛,低声说:“别去医院,抽屉里有退烧药。” 楚酌言想拒绝,可自己的袖子却被她越扯越紧。 他只好答应说:“好,你先松开,我给你拿药。” 第31章 许清辞迷迷糊糊的,没有应答。 楚酌言低头看去,妥帖的袖子被她拧得发皱,本就偏瘦的手因用力捏紧而更显骨瘦。 楚酌言拧眉叹了一口气,轻抚上许清辞不肯松开的手,她的手掌比他的小得多,轻轻一握,手掌微微发烫。 “听话,你先松开,我去给你找药。”楚酌言稍稍弯下腰,语气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哄她。 许清辞侧躺在床上,枕着他的手臂,等待了许久才缓缓嗯了一声,然后将手松开。 楚酌言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将她平放在床上,再扯过堆在床角的被子,盖在她的身上。 许清辞平躺在床上,脸色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黏糊糊地粘在额头上。 楚酌言没有再多想,他蹲下身,在床头柜上找出了退烧药,一抬头,却发现桌上的水壶空了。 “去楼下接点喝的水过来。”楚酌言将空水壶递给许疏然。 许疏然愣愣地接了过来,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楚酌言疑惑问他。 -- 第48页 许疏然回过神来,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许清辞,“我小姨不会有事吧?”他的嗓子有些哑,眼眶有些红。 “嗯,不会有事,”楚酌言头也没抬,握在手中的药瓶被捏紧,他忽然说:“可是我没空再照顾你,如果你还继续这样害怕的话。” 他抬起头,目光微沉。 许疏然一怔,随即下定决心说:“叔叔,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我现在就下去。” 他将水壶抱在怀里,转身匆匆跑下楼去。 楚酌言将目光重新移回到许清辞身上,她的呼吸有些重,额上的汗仿佛越来越多。 楚酌言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温水,再将毛巾浸湿,拨开许清辞粘在额上的头发,然后轻轻擦拭着她的额头。 许清辞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睫毛轻颤,身体下意识地抗拒擦拭的毛巾。 楚酌言无法,只得一手按住她的额头,一手替她擦拭。 两人的距离很近,楚酌言却没空多想。 将她额上的汗水擦洗干净,许疏然恰好抱着大壶温水跑进了房间。 “叔叔,我试过了,水温刚刚好。”许疏然喘了一口气。 “好。”楚酌言没有耽搁,将温水倒进水杯,再取出一粒退烧药,他本以为哄她吃下退烧药又要费一番功夫,谁知许清辞却很配合,只是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等楚酌言回了“退烧药”之后,许清辞便自己取了药就着水吞了下去。 再重新躺回床上,将被子盖到肩膀,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楚酌言微惊,问许疏然:“你小姨以前生过病吗?” 许疏然摇摇头,眼神有些迷茫。 “嗯。”楚酌言点头,眼神微暗。 所以,她以前生病时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以至于现在烧得迷迷糊糊还记得吃药。 “你去买一些早餐回来,等你小姨醒了可以吃。”楚酌言对许疏然说。 “好。”许疏然这回没有再犹豫,转身像一阵风似地跑下了楼梯。 楚酌言没有离开,拉了一张凳子坐在床头边,盯着许清辞看。 或许是退烧药开始起作用,许清辞相比刚才平静了许多,身体不再出汗,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 楚酌言却不敢放下心来,他微弓着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一刻也不肯移开。 日头渐渐升高,未拉满的窗帘漏出几线金黄的日光。 楚酌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动,仿佛要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许清辞翻了个身,微睁着眼睛看他,讲话虽然有些虚弱却带了点顽皮,同多年前的她一样。 楚酌言一愣,随即抬起头,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移不定,他问:“你没事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我怎么会不……”许清辞的话讲到一半,慢慢闭上眼睛,似乎又继续睡着了。 “是在说梦话?”楚酌言从椅子上站起来,手轻抚上她的额头。 还好,和自己的体温差不多,已经退烧了。 楚酌言松了一口气,他还没将手收回,许清辞忽然伸出两手按住他的手,手指摩挲着他有些粗糙的皮肤,忽然说:“我以前就很好奇,为什么你的手长得那么好看?” 她忽然又睁开眼,和他四目相对。 “你,你还记得你自己几岁吗?”楚酌言低头看她,声音有些迟疑。 “当然是十九啦。”许清辞忽然翻了个身,抱着他的手臂,俨然把他的手臂当成了抱枕。 楚酌言配合着她,蹲在她的床边。 许清辞却不再说话,抱着他的手臂睡得安稳。 “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是在怪我吗?”楚酌言忽然问,这几天和她的相处,她对自己有意的疏远,他全都看在眼里。 虽然总告诉自己不要操之过急,可是现在的他却很想问。 “有人在躲着你吗?你那么受欢迎,谁会躲着你。” 她不知道楚酌言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楚酌言失笑,他摇摇头,按住自己的额头,深呼吸一口,“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爱我?”许清辞忽然出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此刻她的眼神清冷,和这些天的许清辞一样。 楚酌言低头看她,没有着急说话。 怎么可能不爱?他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你为什么要走?”楚酌言不答反问。 “因为很喜欢你,怕你和我妈妈一样,不管我付出多少努力,你都不会在乎我,还有……”许清辞却忽然又断了电,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楚酌言一直盯着她看,盼着她再醒来一次。 可实际上却是许清辞一觉睡到了中午,没有再和他说话。 许疏然回忆着自己生病时吃过的东西,两手拎了满满好几袋早餐,确认无误后转身向家里跑去。 眼看着自家店铺越来越近,许疏然加快脚步,视线里却忽然闯进来一个身影。 许疏然没来得及刹住脚,直直地撞了上去,手中的早餐撒了满地。 “啊,我的早餐。”许疏然大叫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早餐袋子一看,买的包子和饺子都撒到了地上,只有一碗八宝粥还稳稳地放在地上。 -- 第49页 许疏然心疼地捡起八宝粥,转身瞪向面前的人,却在见到他的面貌时一愣。 眼前的男人就是前几天一直守在自家店铺门前的男人。 许疏然本想打电话告诉许清辞,可是那天下午之后,男人就没再出现过,他也渐渐放下心,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又出现了。 “你到底想干嘛?”许疏然没好气地说。 眼前的男人却瞪大双眼,凹陷的眼睛忽然放出光彩,他蹲下身,双手按住许疏然的肩膀,将许疏然上上下下打量一遍,目光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 “像,果然儿子都像妈妈。”男人说。 许疏然皱了皱眉,趁他不备,一把推开他,转身跑远,和他拉开距离,壮着胆子说:“你是谁?” 男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哄着他说:“你别怕,我是爸爸。” “爸爸?”许疏然疑惑地说,眼睛在他的脸上游离,眼前的男人和自己一点都不像。 “你认错人了,我有爸爸,你才不是我爸爸。”许疏然神色平静。 “怎么可能,我就是你爸爸,我有你妈妈的照片,你看你和她长得多像。”男人慌慌张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照片给他看。 “你看,这照片里的是不是你妈妈?” 许疏然向那张照片看去,照片中的女人确实是他的妈妈。 “那是我堂姨,大家都说我长得像她。”许疏然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她是你堂姨?”男人有些不敢置信。 “是啊,”许疏然肯定地点点头,说:“我都习惯了,好多人以为我是堂姨的儿子。” “那你堂姨现在在哪儿?”男人终于肯相信。 “搬家了,不知道搬哪儿去了。” 男人低下头,“搬家了?”反复重复着这句话。 许疏然趁他还没回过神来,转身向家里走去。 踏进家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男人没有跟来后才关上门。 许疏然没有耽搁,飞快地跑上楼,将还热着的八宝粥交给楚酌言。 小姨还在睡着,没有醒来。 许疏然看了看楚酌言,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叔叔,我跟你说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考试回来啦,努力在火车上码更新_(:* ?∠)_ 第32章 “什么事?”楚酌言跟着许疏然走到走廊上,将身后的门轻轻带上。 “我刚刚遇见了一个怪人。”许疏然捏着拳头,对刚才的遭遇还心有余悸。 楚酌言目光一凛,问:“怎么回事?” “这件事情我早就想跟小姨说了,我家附近有个怪人,这几天一直在我家周围走来走去,刚刚他还拦住我,不让我走。” “然后呢?”楚酌言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确认他没什么事后才问。 许疏然将手松开,挠了挠头,“然后,然后他说他是我爸爸,还拿出了我妈妈的照片。” “那你信吗?”楚酌言蹲下身,和他平视。 许疏然的面色平静,他摇了摇头,接着说:“当然不信了,我看他就是个诈骗犯,叔叔你可别小瞧我,我每天都有看今日说法的,这种小伎俩我才不信。” 他拍了拍胸膛,颇为自豪。 “嗯,这样想就对了。”楚酌言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身,向一楼庭院看去,小小的院子四四方方,有些狭窄。 他沉思一会儿,忽然说:“那个人现在在哪儿?你带我去看看。” 许疏然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拉着楚酌言往楼下走去。 “那个人喜欢站在前面的大树底下,我们扒着门缝看,不会被他发现的。”许疏然来到紧闭的一楼大门前,对楚酌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楚酌言点头,许疏然这才缓缓打开一道门缝,他扒着门缝向外看去,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果然还站在不远的大树底下。 许疏然说:“叔叔你快看,他果然站在那里。” 楚酌言顺着他的话向外看去,视线锁定正在前面不远处树底下徘徊的男人。 是他?楚酌言拧眉,这个男人他曾经见过。 “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大概在小姨走的那一天。” 楚酌言嗯了一声,嘱咐他说:“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尽量别出去,如果他再缠着你,记得给我打电话。” “还有,”他抬头看了一眼,说:“这件事情先别告诉你小姨。” “好,叔叔,我都听你的。”许疏然爽快应下。 楚酌言看向许疏然,他对自己的话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他真是你的爸爸呢?”楚酌言忽然问。 许疏然一愣,他想了想,随即摇摇头说:“我才不信呢,小姨说过,爸爸早就过世了,再说,如果他真是我爸爸,他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许疏然给出的理由充分,楚酌言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好,这件事情就先这么说吧,我们去楼上看看你小姨。”楚酌言转身向二楼走去。 许疏然点头跟了上去。 还没踏上二楼的走廊,房间里便传来了动静,楚酌言微惊,不由得加快脚步,大步迈入许清辞的房间。 一抬眼,视线里的许清辞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刚放下手中的碗,嘴角还粘了一颗饭粒。 -- 第50页 楚酌言高大的身影挡住阳光,屋内顿时暗了下来。 许清辞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目光,他看她的眼神炙热,仿佛还藏着点别的情绪。 许清辞脸颊微红,还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缓解尴尬,便听楚酌言问:“身体好点了?” “嗯,烧已经退了,”许清辞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虽然烧已经退了,可说话还是有些哑,她补充说:“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了,睡觉忘记盖被子,着凉了。” 楚酌言没说话,低头看向桌上的饭碗,已经空了,他问:“吃饱了吗?还想吃点别的吗?” “不了。”许清辞摇摇头,说:“我还有些困,想休息一会儿。” “嗯,你好好休息。”楚酌言抬起头来,盯着她看,希望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她的神色淡淡,脸色苍白,和他对视时还是和从前一样,平静淡然。 那就说明刚刚说过的梦话她早就忘了,楚酌言有些失望,但面上不显,他转过身,向门外走去。 许疏然扒着门框,没敢进去,待楚酌言出来时他才跟在楚酌言身后。 “叔叔,小姨是不是好了?” “嗯,这段时间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就能好了。” “那就好。”许疏然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许疏然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他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说:“叔叔,我饿了。” 楚酌言一愣,这才发现早上一通折腾,他们两人到现在都还没吃饭。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只要是叔叔做的我都爱吃。” 楚酌言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转身向厨房走去。 时间已近中午,许疏然拍了拍鼓鼓的肚子,打了一个响嗝,低头看向桌上空空的盘子。 桌上的菜大部分都被他吃了,楚酌言的胃口似乎不太好,没吃多少。 许疏然说:“叔叔还在担心我小姨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叔叔和隔壁王阿姨一样,嘴上安慰着他没事,实际上自己却比他还担心。 楚酌言低下头,没否认也没承认。 “叔叔,要不你陪我看电影吧,我在电脑里下了好多恐怖电影,可惜小姨不陪我看,我一个人又不敢看。” 许疏然托着下巴,将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 楚酌言语气不悦地说:“你才多大,怎么会想看这些东西?” “啊?这样不好吗?暑假的时候王阿姨老是让我陪她看,最近开学了,王阿姨就不让我看了。” 许疏然低下头,情绪有些低落,垂头丧气的。 “如果你实在想看,我可以陪你看。”楚酌言倒也不是反对,只是有些疑惑,但看他失望的模样,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真的?那我们快上去吧。”许疏然两眼放光。 许清辞不知道自己又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只觉得周围吵得很,她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窗帘都被拉上,虽然是白天,室内却有些暗。 许清辞从床上爬起来,去衣柜给自己找了一件薄外套穿上,脚上踩着一双软拖鞋,踱步向门外走去。 声音是从许疏然的房间里传出来的,许清辞望了望窗户,里面的窗帘被拉上,看不到一丝光亮。 许清辞不免有些好奇,继续向前走去,碰上门把手,试探着拧开,门没有反锁,只是一转就松开了。 屋内幽暗,只有靠墙的桌子亮着蓝光,楚酌言和许疏然背对着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屏幕。 吵闹的声音是从桌上的音响传出来的,是电影的配乐,听起来有些诡异。 “你们……”许清辞反手扣了扣门,还没说话,忽然听见两道异口同声的尖叫声。 许清辞一顿,将说的话卡在嘴边,不知道自己哪里吓到他们了。 然而面前的两人却同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许疏然反应快一些,迅速按了暂停键。 电脑画面被定格,一张诡异恐怖的鬼脸占据了屏幕。 许清辞看向电脑屏幕,将手缓缓放下。 楚酌言转身,恰巧对上许清辞的目光,她的目光除了往日的清冷外,似乎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你……”楚酌言清了清嗓子,忽然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她发现自己害怕看恐怖片,楚酌言莫名觉得有些窘迫。 “你们在看什么?”许清辞踏进屋子,明知故问。 许疏然听见许清辞的声音,转身跑到她面前,抱怨说:“小姨你怎么突然就进来了,吓我一跳。” 说着他拍了拍胸口,长呼一口气。 “是你们自己看得太入迷了,不能怪我。”她说这话时,难得带了点笑意。 许疏然低下头,似乎还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乱跳的声音,他懊恼一声说:“奇怪,我怎么也被吓到了,之前和王阿姨看的时候明明不害怕的。” 一直没说话的楚酌言忽然觉得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他抬起头,看向许清辞,往日镇定的脸上带上一丝尴尬。 许清辞回看过来,与他四目相对,幽暗中她的眼睛亮着光,久违的她似乎又回来了。 楚酌言愣了愣,捏紧拳头又松开,他试探着说:“要不你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看?” 他看向屏幕,补充说:“看了一半不看完,怪可惜的。” -- 第51页 “好啊。”她答应得干脆,转身在右手边的位置坐下。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习惯性拒绝他。 许清辞一坐下,许疏然立马抱住她的腰,问她:“小姨,你怎么愿意陪我看了?” 大概是觉得新奇吧。 许清辞笑了笑,没有回答,反而催促他说:“还不快看?” 许疏然反应过来,转身让楚酌言快过来。 楚酌言停顿一瞬,随后迈开步子在左手边的位置坐下。 许疏然坐在他们中间,电脑屏幕已经黑了下去,反照出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的图像。 许疏然指着电脑屏幕,随口一说:“看,全家福。” 他一说完,立马将这句话抛在脑后,按下播放键。 许清辞和楚酌言却同时一愣,两人不约而同互相对望,许清辞只是看了一眼,立马将目光移了回来。 楚酌言看了她好半晌,才将目光放回屏幕上。 第33章 电影继续播放,室内光线随着电影的节奏忽明忽暗,诡异的配乐从桌上的蓝牙音响里逃逸出来,在狭小的房间里横冲直撞。 楚酌言有些心不在焉,他手托着下巴,目光放在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恐怖的鬼脸成了只会移动的无意义物体,此刻的他忽然陷入了多年前的回忆。 那是一场有计划的偶遇。 那天他去拒绝吉信证券的面试,一从公司大楼里出来就被一个女人拦住去路,待他看清女人的面容时,楚酌言有一瞬间的错愕。 眼前的女人忽然笑了,称呼他为“楚先生”,对他说:“我叫许世芙,你现在有空吗?我有话跟你说。” 楚酌言将眼前女人的脸和记忆中的许清辞分离开来,他点头同意,没有拒绝。 两人来到附近的咖啡馆,许世芙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没等她点单,服务员便给她端上一杯摩卡。 许世芙轻声道谢,转头抬眼打量面前的楚酌言,眼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这让刚刚才拒绝过面试的楚酌言忽地想起会议室里趾高气昂的面试官,他微微皱眉,有些不悦,直接开门见山说:“许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世芙微微一笑,将目光收回,说:“你还没点单,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楚酌言停顿一会儿说:“我想你不会和我说太久。” 许世芙一愣,随即笑了笑说:“我妹妹是不是和你提起过我?” 许清辞? 楚酌言在心里默念着这个曾经让他颇为困扰的名字,脑袋里却不知怎地浮现出家中小院的画面。 外婆坐在一个四方矮凳上,脚下摆着削好的竹篾,竹篾编成的竹箩在布满老茧的手中逐渐成型,许清辞双手托着下巴,像一只猫一样坐在一旁,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地盯着外婆手上的动作,还懊恼地问:“为什么明明看着很简单,我自己就硬是做不来呢?”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等他回去,大概还没走到家门,便能看见许清辞向自己跑来吧。 楚酌言想到这里,原本空了一块的心里好像被填满,嘴角毫无察觉地上扬。 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情绪爬上心头,楚酌言一怔,有些惊讶。 “不,她从未说过家里的事情。”楚酌言回过神来,看向许世芙,眼前的女人和许清辞长得很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是吗?那也难怪。”许世芙的目光有些低沉,自嘲地笑笑说:“谁让我没当好姐姐呢。” 她抬起头来,虽然笑着,却语气低沉。 “她现在还住在你家里吗?” “我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她都不肯接。” “你要是愿意帮忙的话,能帮我劝劝她吗?让她回来。” 许世芙盯着他看,希望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楚酌言没有回答。 “我去你们学校打听过了,我的妹妹有些任性,这段时间你一定很困扰,只要你帮我把她劝回来,我绝对不会让她再打扰你。” 楚酌言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许世芙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楚酌言说:“我不觉得是困扰。” 许世芙一怔,抬眼看他,眼前的楚酌言虽然还在读大四,脸上稚气未脱,眼神却坚定无比。 这个眼神如此熟悉,让她猛然想起自己的爸爸。 她和爸爸的最后一面是在许清辞出生那一天,爸爸把她交给隔壁邻居看管,八岁的她却有预感似地怎么都不让爸爸走。 爸爸蹲下来劝她,摸着她的头,哄她说:“小芙乖,爸爸去接你妈妈和妹妹回家。” “妈妈会平安回来吗?”许世芙圆睁着眼,有些害怕地问。 “会,爸爸向你保证。” 那时的爸爸也是这样的眼神。 可惜了,那天她应该问爸爸和妈妈会不会平安回来的。 许世芙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楚酌言垂眸,不知该如何作答。 此刻恐怕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 他有能力说这样的话吗?昨天那家人也是这样诘问他的,昨天他没法回答,那现在呢? 楚酌言抬眼看向许世芙,说:“也许从前的我想错了,我以为我应该觉得烦,因为她好像听不懂我的话,总是喜欢有事没事往我跟前凑,甚至都追到了家里来。” -- 第52页 “可是,”楚酌言笑了笑,接着说:“我忽然发现我很贪恋这样的时光,她很活泼开朗,嘴巴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我不理解为什么她是这样,可我却很想靠近她,想听她在我耳边说话,想看她在我周围打转。” 现在的他是舍不得她的,他怎么会觉得困扰。 楚酌言低下头,忽然发现,这几天他每每想起家里,脑袋里出现的不再只是外婆的身影,多了个许清辞。 许世芙呆坐在椅子上,听完他的话后愣了半晌,随后笑了笑,看着眼前比她小七岁的楚酌言,放缓语气说:“这些话你还没告诉她吧?” “嗯。”楚酌言点头。 “那你回去后记得告诉她,千万不要拖,不要像我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许世芙站了起来,拎起放在桌上的手提袋,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原先想的话就不必再说了,你记得帮我转告一句话。” 她停顿一会儿,说:“就说我永远等她回来。” 楚酌言抬头,有些惊讶:“你现在就走吗?” “嗯,我还有事要忙。”许世芙转身向门外走去。 楚酌言跟着她向门外走去。 许世芙拎着手提袋推开门,眼前却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张崇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抓住她的手腕,眼眶微红,半是祈求半是哄地说:“世芙,我错了,你回来吧,我会变好,我会变得很好。” 许世芙冷眼看着他,眼前的男人确实变了,头发被剪短,脸上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身干净的白衣黑裤,如果不是认识的人,还真的会以为眼前的男人深情如此。 许世芙甩开他的手,揉了揉手腕,冷冷地说:“张崇安,你要我跟你说多少遍,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张崇安不肯相信,“我不信,明明以前你对我百依百顺的,你对我的感情怎么可以说没就没了。” 楚酌言恰巧在这时推门出来。 许世芙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自在,转身给他让位置。 她的异样被张崇安看在眼里,他发疯似地冲上前揪住楚酌言的衣领,目眦欲裂地说:“是你对不对?是你把她抢走了。” 楚酌言微微皱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推开。 张崇安被他推得踉跄倒地。 楚酌言向许世芙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许世芙向他点头致谢,随即看都不看一眼张崇安,径直向停在路边的汽车走去。 张崇安后知后觉,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许世芙的汽车跑。 楚酌言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仓皇的背影渐渐变小,他才将视线收回来。 周遭幽暗,只有前面四四方方的屏幕还亮着光,楚酌言下意识定睛看去。 不巧,屏幕黑了下去,下一秒忽然闪出一个巨大的鬼影。 伴随着凄厉的叫声,楚酌言被吓了一跳,他整个人向后一仰,撞向坚硬的椅背,他吃痛地皱了皱眉,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不自觉握紧。 许疏然被许清辞抱在怀里,双手捂着眼睛,从漏开的指缝里看向电脑屏幕。 许清辞却坐得端正,不遮也不挡,直勾勾地盯着电脑看。 许疏然察觉到楚酌言的动静,从许清辞的怀里下来,小声问楚酌言说:“叔叔你是不是害怕?” 楚酌言艰难地移动脖子,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小姨不怕,我可以把小姨分一半给你。”说着,许疏然让开一条道。 楚酌言向许清辞看去,她看得入迷,没注意到两人的讲话。 “不了,”楚酌言摇摇头,想了想,说:“我出去一下,你们继续看。” 他从椅子上起身,绕到椅子后面,开门出去。 他刻意把动作放轻,没有惊动许清辞。 屋外阳光刺眼,楚酌言抬手挡住光线,走到走廊上。 他靠在栏杆上,呼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金一华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金一华有些不满的声音。 “休假这么多天,知道打电话给我了?” “嗯,”楚酌言说:“我想你帮我找个人。” “找人?你找错人了吧,我既不是警察又不是侦探,我怎么帮你找人。” 楚酌言说:“我相信你找得到。”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然后传来有些扭捏的声音。 “说吧,你找谁?不保证一定能找到。” “好。” 楚酌言挂断电话,从相册里找出中午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照片里面是许疏然说的怪人,正好拍到他的全脸。 楚酌言将手机揣回口袋里,平复一下心情,走回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的三人座椅,许疏然不知什么时候占了自己的位置,许清辞坐到了中间的位置,许疏然紧紧抓着她的手,明知道自己害怕,却还接着看。 楚酌言犹豫一瞬,坐在右手边的位置,正好和许清辞挨着。 第34章 电影进度条已走了大半,故事发展也进入了高潮阶段,屏幕里的镜头摇摇晃晃,光线忽明忽灭。 楚酌言定睛看着屏幕里的虚影,此时的他端坐在座位上,右手放在扶手上,身体绷得僵硬。 他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害怕看这种类型的电影。 没遇见许清辞前,他的生活似乎过得很简单,简单到让他现在回想也只能想出几个人名,无法想起具体的事情。 -- 第53页 可遇见许清辞后,他生活里的画卷,那些留白的地方忽然有了影像,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楚酌言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许清辞就在自己的左手边,她的呼吸离他那么近,他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过去。 然而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却让他思绪中断,从迷惘中回过神来,楚酌言侧头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本来还和他有一拳头距离的许清辞忽然挪了过来。 她屈膝把双脚放在椅子上,头挨上他的肩膀,双手下意识握紧他的手臂,眼睛却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剧情越紧张,她捏他手臂的力度就大上几分,楚酌言微微一愣,随后低下头,看向她偏瘦的肩膀,被她挽着的手臂蠢蠢欲动。 下一秒,电影忽然播放完毕,屏幕随即黑了下来。 照出椅子上的三人,像规整的信号格,许疏然挨着许清,而许清辞又挨着楚酌言。 许清辞看到屏幕里的自己,脸一红,随即松开他的手,从椅子上跳起来。 她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跑去拉开窗帘,室内陡地亮了起来。 许疏然捂住眼睛,抱怨说:“小姨你拉太快了,刺我眼睛。” “哦。”许清辞呆呆地松开窗帘,看向三人座椅。 楚酌言也已经站了起来,他的神色平静,对上她的目光时也没有一丝异样。 许清辞忽然有些懊恼,这样反倒显得小题大做,自己才是放不下的那一个。 她想了想,岔开话题,“看完了就收拾一下,我先回房间了。” 许清辞向门口走去,路过楚酌言时向他点了点头,随后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楚酌言垂眸,没有说什么。 他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左手,手臂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不要像我一样,后悔都来不及。” 他忽然想起许世芙的话,时间像是一个圈,到头来,他最后还是和许世芙一样,走了相同的路。 楚酌言抬起头来,许清辞已经回了自己房间,正要关上门。 发现自己在看着她,她的眼神迷茫,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没有问,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 过了好几分钟,楚酌言终于开口:“好好休息。” “嗯,我会的。”许清辞一怔,收回不妥的目光,慢慢关上门。 傍晚,王阿姨在自家菜园子里摘豆角,大概只摘了篮子三分之一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王阿姨不慌不忙地接通电话:“你明天下午就到吗?想吃什么,婶婶给你做。” 于顺杰在电话那头说:“嗯,晚上八点的火车,明天下午到,婶婶你随便做点吃的就好,我不挑。” 他说完,听着电话里的杂音,犹豫着问:“婶婶,那件事你帮我说了吗?” 王阿姨捂住手机,向左右看了看,笑着说:“当然说了,不过,我可先跟你说好,不出意外的话,她大概率会拒绝你。” “没关系,”于顺杰的声音里听不出失落,“让我见见她就好。” 于顺杰挂断电话,开始整理行李。 三年前,他去婶婶家里过暑假,每天无所事事,隔壁的制衣铺忽然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趴在二楼阳台上,每天看着不同的女人走进那家店铺,最后再喜笑颜开地出来,有时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衣服。 他看着这家店铺的客人越来越多,最后不得已贴出告示限量定做。 于顺杰开始好奇,他从没见过这家店铺的老板,凭着自己贫瘠的生活经验,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店铺的老板大概率是一个身形佝偻的中年男子,戴着一双老花眼镜,双手布满老茧。 可惜那家店铺的老板几乎足不出户,没能验证他的猜想。 索性不再瞎猜,他从楼上下来,径直跑到店铺门口,向里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呆了。 眼前的女人体型匀称高挑,手拿皮尺,眼神专注,秀气的脸上时而蹙眉,时而微微一笑。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到过她,可他又确信眼前的女人和他根本就不相识。 于顺杰愣了半晌,很快落荒而逃。 他没敢继续趴在二楼阳台上,他想忘了她,却总在婶婶提起她的时候竖起耳朵。 后来的几天,他茶饭不思,没有一点儿精气神。 婶婶发现了他的端倪,被追问下,他一股脑全部吐了出来。 婶婶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他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不肯再提这件事情。 可婶婶却告诉他,“你想喜欢谁我不反对,可我必须提醒你,你必须要分清自己只是一时的冲动还是下定决心的喜欢。” “我可提醒你,隔壁的许师傅已经开店工作了好些年,而你还只是个即将读大三的学生,她有一个四岁的外甥,还有一个不省心的妈,这些我可全都告诉你了,你要自己想清楚。” “万万不要把感情当儿戏,不要到头来误人误己。” 于顺杰听完沉默了半晌,回到学校后很是颓废了一阵,他想不通也忘不掉。 几次想回去看婶婶,全被她一句“想好了吗?”堵了回去。 一直到大三下学期那年,周围同学实习的实习,考研的考研,只有他还无着无落。 室友a为了毕业去向和女朋友冷战,室友b为了工作选择和父母吵架,室友c来问他想工作还是读研。 -- 第54页 奇怪的是,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许清辞。 从那以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他想工作,想尽快工作,想和她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后来他如愿以偿,考到一份人人都羡慕的好工作。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冲动,于顺杰按部就班,做毕业论文,答辩,领毕业证,去单位报道,在工作中磨砺了一年,到这时他才有勇气给婶婶打去电话。 于顺杰在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室友拿着一块月饼走了进来,目光在他干净整洁的房间转了一会儿,最后落到行李箱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开口问道:“这就走了?” “嗯。”于顺杰点头,手上动作不停。 “那就祝你好运。”室友晃了晃手中的月饼,他和于顺杰是同一批考进来的大学生,恰巧被分到同一间宿舍。 一年来,两人相处得还算不错。 像他们这种新进来的大学生,只要稳定下来,很快就有同事来询问他们的婚恋情况,想给他们介绍对象。 室友自己不好拂了同事的面子,陆陆续续加了微信,而平日里聪明能干的于顺杰在这方面却很执拗。 无论谁说起来都是一句“不好意思,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一次两次还好,可说得多了,却从没听他宣布脱离单身,也没听他说起过那个女孩的事情,大家不免觉得这不过是他找的一个借口。 室友自己也好奇,趁着两人都喝多了去问个究竟。 他不理解于顺杰的心情,却很佩服他。 他知道于顺杰这次回家的目的,衷心地祝他得偿所愿。 于顺杰在这时抬起头来,“嗯,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你这什么意思?”室友不解。 “没什么意思。”于顺杰拉上行李拉链,穿上挂在衣杆上的外套,他理了理衣领,和室友告别,“我先走了,祝你中秋愉快。” “哎,你这人。”室友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因为要举办游灯会,街上开始陆陆续续挂起五颜六色的灯笼。 三轮车载着装饰用品呼啸而过。 许疏然趴在窗户上,眺望着远处正在搭起来的竹架子。 “听王阿姨说,到了中秋节那天,竹架子上会摆好多好吃的,每层都挂上灯笼,每家每户都要搬张桌子去那里摆贡品。” “过了晚上十点,会有一条灯笼队伍,从村头走到村尾。” 许疏然说着,陷入无限的遐想。 楚酌言走了过来,和他一起向窗户外面看去,街上的行人变多了,讲的不是方言。 “也许明天我不能陪你去看了,”楚酌言指了指楼下人来人往的街道,“人太多了,我怕被认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许疏然从椅子上跳下来,拉开抽屉,从里找出两副古怪的面具,他在两张面具中挑了挑,拿出一张猫纹图案的面具给他,“这是王阿姨做的,明天晚上,像我这样大的小孩子都会带面具,我特地跟她多要了一张。” 楚酌言接过面具,看了看有些粗糙的图案,点点头,没有反对。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金一华打来的。 楚酌言走到走廊上,接通电话。 “你要我找的人找到了,待会儿把信息发给你。” 手机里很快收到一封邮件,楚酌言打开看,将信息浏览一遍,视线最终锁定在“联系方式”那一栏。 第35章 “这人从前在贺市挺出名的,浪荡公子哥一个,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变回‘三好男人’,不过那也晚了,祖辈挣下的家产没几年就败光了。” “对了,你找他干什么?” “我找他处理点私事。”楚酌言将联系方式复制到剪切板上。 “稀奇,你竟然跟他认识。”金一华不由得纳闷。 但楚酌言没有继续回答,金一华也懒得再问,寒暄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楚酌言重新调开通话页面,拨打刚刚复制过来的手机号码。 手机那头只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喂?”有些沙哑的声音。 楚酌言停顿一会儿,“你好,请问是张崇安先生吗?” “你是?”张崇安握紧屏幕碎裂的手机,凹陷的双眼透出迷茫之色。 “我是许世芙的朋友,”楚酌言懒得试探,直接说:“我有事跟你说,关于许世芙的。” 一听“许世芙”这个名字,张崇安一双微闭的眼睛陡地睁大,他不敢相信地问:“真的?你有她的消息吗?她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楚酌言诧异地拿开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说:“电话里不方便说,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就在贺市的星语咖啡馆,明天下午两点。”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张崇安不疑有他,连连应好。 楚酌言想挂断电话,却忽然觉得张崇安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便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如果他不知道许世芙已经过世的消息,那他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 张崇安说:“我在旧街镇,离贺市也不远,你放心,明天我一定准时到。” “谁让你去那里的?”楚酌言继续追问。 张崇安痴痴地看着地上的纹路,泥沙嵌进石头缝里,同样的路他走过很多回,原本以为全国的每一条路都不同,可自己亲自走过后才知道原来每条路都差不多。 -- 第55页 “是,是有个人告诉我,说世芙就住在这里。” “那个人你还记得吗?” “他只跟我联系过一次,连面也没露。” 楚酌言皱了皱眉:“没见过面的人你也相信?” 张崇安嘿嘿笑了,说:“为什么不相信?只要有一点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楚酌言手拿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曾几何时,他也是像他这样。 “行了,你现在就回贺市吧,过时不候。” 楚酌言挂断电话,看着漆黑的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良久,他才将手机揣回口袋里。 明天就是中秋,他担心张崇安继续待在这里会出什么岔子,所以一拿到张崇安的信息后立马给他打去电话。 现下已是黄昏,夕阳将落未落,将天边染红,楚酌言在走廊上发了一会儿呆,随后向楼下走去。 许清辞没有在工作室,也没有在庭院。 店铺的大门半开,时不时地走过几个嬉闹的少年少女。 楚酌言独自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向楼上走去。 从昨天到今天,许清辞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但她总不爱出门,终日窝在房间里,他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似乎隔了好远的距离。 无论他怎么努力,似乎都很难跨越。 楚酌言还在兀自出神,许清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里走出来,向着自己而来。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长裙,脚下踩着一双拖鞋,双手提着一个菜篮子,看见他的时候欲言又止。 这些天来,许清辞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隔多年,她和楚酌言竟然又住在同一屋檐下,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适应这样的变化,她总觉得楚酌言哪里变了又什么都没变。 好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发烧让她暂时躲避。 可当她的病渐渐好起来的时候,许清辞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 以主家的姿态,大大方方的就好,许清辞这样想。 她托起手中的菜篮,启唇说:“这是王阿姨自己种的,明天就过中秋了,你想吃点什么?” 楚酌言在发呆,闻言身体一晃,抬起头来看着她,似乎没听懂自己说的是什么。 许清辞想了想,走了过来,在他的脸上打量了一会儿,说:“你不舒服吗?” 楚酌言垂眸看她,她的眉头微蹙,神情关切,在和自己有一臂距离的位置停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心底似有一股冲动,引诱着将他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楚酌言转过头,握了握拳,最终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之前他可以借醉酒,现在呢?如果她再拒绝,他该用什么借口? “我,我明天有事,要回去贺市一趟。” 许清辞一愣,手中的菜篮险些抓不住,“那你是现在要走吗?”她觉得心里忽然堵上一块大石头。 “嗯。”楚酌言过了许久才点头,他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然而许清辞不过是愣神一会儿又恢复往日清冷的模样。 “那你明天晚上还回来吗?”许清辞继续问。 “会回来,”楚酌言低下头,“我答应过小然,陪他去逛灯会。” “哦。”许清辞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楚酌言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那我送你吧。”许清辞下意识张口,看着他愣了一瞬后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街上的嬉闹声渐渐减少,从门口望去,隐约可见远处刚搭好的竹架,早已挂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笼。 大门半开,楚酌言站在门后向外张望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人后才走出去。 他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头也不回地坐了进去,系安全带,摇车窗。 许清辞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一系列动作,忽然想起以前他们最后分别的场景。 那时的楚酌言也是像现在这样,没有带行李,头也不回地进了车站。 那时的她奢望着楚酌言能回头看她一眼,可惜她最后也没有勇气喊他。 现在,记忆中的场景似乎和现实重叠。 许清辞心中一动,忽然从台阶上下来,径直走到对面的汽车旁边。 “我等你回来。” 话一说出口,两人同时一愣,许清辞觉得自己耳根都快红透了,她赶紧找补:“我和小然一起等你回来。” 楚酌言回过神来,笑着点头,“好。” 他和她告别,随即启动汽车。 许清辞站在原地,呆呆地看了半晌,然后才转身。 她忽然脚下一个停顿,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忽然站了一个模样清隽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黑白运动装,在许清辞看过来时,腼腆一笑。 随后走了过来,笑着说:“你好,我叫于顺杰。”露出两颗虎牙。 “你好,”许清辞下意识点头,然后发现来人虽然比她高得多,却看着比自己小了好多岁,像刚读大学的少年,“你来是?” 许清辞抬头看他,男子的表情热络,可她不记得自己见过他。 于顺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隔壁是我婶婶家,”他低下头,果然看见许清辞的脸上飘过一抹尴尬,他赶紧继续说:“我婶婶请你们去我家吃晚饭。” -- 第56页 “啊?”许清辞一愣,请吃饭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但一般都会提前通知她。 她还在犹豫着,许疏然忽然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许疏然认得于顺杰,一见他立即高兴大喊:“哥哥你回来了。” 于顺杰低头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你还记得我?” “那当然,我记忆力可好了。”许疏然得意一笑。 “今天去我家吃晚饭吗?我婶婶做了很多好吃的。”于顺杰蹲下身。 “啊?”出乎意料的是,许疏然也是和许清辞一样的反应,他看了看小姨,说:“那得带上叔叔才行。” “叔叔?”于顺杰一脸迷茫。 “就是……” 许疏然还想说话,却被许清辞打断:“叔叔有事回去贺市了,明天才回来。” “啊?我怎么不知道?”许疏然满脸震惊。 “刚刚才走的。” 许疏然懊恼地说:“早知道我就不午睡了。” 于顺杰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发现,许清辞说起这个“叔叔”时,满脸柔光。 他愣了半晌,随即呼了一口气,微笑着说:“既然你们不方便,我去跟婶婶说一声。” “不,刚好我还没做饭。”许清辞阻止他。 于顺杰脚步一顿,“那就快进来吧。”他继续微笑着,让人看不出一点端倪。 一踏进王阿姨的家门,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王阿姨正解下围裙,见几人过来了,乐呵呵地说:“来,快坐。” “今年我要带着顺杰回乡下过中秋,明天就不在这里了,所以特意做了一桌菜,我们大家伙一起吃一顿提前热闹一下。” “原来是这样。”许清辞点头说。 餐桌上的气氛还不错,王阿姨说着村头村尾的八卦,偶尔问问于顺杰的工作近况。 于顺杰端坐在椅子上,有问有答,也不避讳。 末了,王阿姨终于将话题扯回来,“许师傅和小然都没见过灯会长什么样,顺杰你今天晚上带他们两人去转转,等明天晚上再去转人就多了,不好看。” 于顺杰放下筷子,看向许清辞,征求她的意见。 许清辞想了想,也没拒绝,毕竟之前已经答应过王阿姨。 只有许疏然真的以为目的是提前去看灯会,兴奋不已,早早就拉上了许清辞的手,催促说:“那我们快走吧。” 第36章 街上亮起了一排排路灯,时不时地有人影闪过。因为这场游灯会每隔六年才举办一次,很多住在旧街镇附近的人慕名前来,现下虽然还没到中秋,游灯会也还没开始,但广场上早已搭好的竹架子底下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记得上次游灯会时我还在读高中,可惜明天我就要走了,看不到。”于顺杰双手插兜,和许清辞保持着距离。 许疏然被许清辞牵着手,左顾右盼,周围琳琅满目,让他震惊得闭不上嘴巴,听于顺杰这么一说,他抢先说道:“上次我还不会走路呢,这也是我第一次看。” 许清辞闻言一愣,随即笑了笑。 于顺杰盯着她的侧脸看,看她的唇角微微勾起,忽然觉得心安,原先想说的话,现在看来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了。 这几年来,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身边的人各有不同的态度,有的人分手时惊天动地,但很快又投入一段新的感情,有的人独守一人,平淡既幸福,有的人只把婚嫁当任务,后悔自己早早进入了婚姻的坟墓。 而自己看似云淡风轻,实际上才是陷得最深的那一个。 于顺杰站在原地,看着还没有许清辞胸口高的许疏然拉着她向广场奔去。 街上有卖灯笼的小摊子,捏住两头互相一扯,小圆盘瞬间被拉长变成一个粉色的灯笼。 摊主熟练地在灯笼底部装上由电池控制的小灯泡,向左一拧,五颜六色的光在灯笼里一闪一闪的。 灯笼被许疏然拿在手里,随着他的手臂左右摇晃。 于顺杰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 许疏然不知跟人说了什么,穿上人家的溜冰鞋,在广场里肆意旋转。 许清辞在一旁看着,手里拎着粉色的灯笼。于顺杰走过来看了一眼,说:“以前这种灯笼里面挂的是一根小蜡烛。” “不过换上灯泡也挺好,蜡烛容易烧坏灯笼。” 许清辞低头看了一眼灯笼,“我第一次拿这种灯笼,不知道它以前是用蜡烛的。” “那也难怪,这种灯笼本来就是装饰品。” 于顺杰没有继续说话,他沉默半晌,然后抬起头来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忙,就先回去了,你们继续玩。” “嗯?”许清辞微微讶异,难得抬起头来,盯着他看。 她在疑惑,他说的有事是等下还回来还是直接就走了? 于顺杰似乎是捕捉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停顿一下,补充说:“我等下就不过来了。” “那你?”许清辞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明明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在他说出心里想法时好好拒绝他。 莫名的,许清辞一看到于顺杰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 一腔孤勇,没尝过生活的苦楚,只把爱慕当成心中的全部,即使被泼了冷水,也甘之如饴,仿佛不知疲倦。 后来她独自一人生活,生活的压力累得她喘不过气,那段时间她没空去想,一挨上枕头就睡着了,等到手头渐渐宽裕,她发现自己并不能做到在回望过去时,感慨一句“原来那些很难走的路她都走过来了。” -- 第57页 她常常遗憾,遗憾过去不能重来。即使现在自己生活安定,那也不能抹去过去曾带给她的遗憾。 许清辞这次会答应王阿姨来见他,一方面是感激曾有个人在不知道的角落里默默爱慕了自己许多年,另一方面,她也想借此弥补过去的自己,那些年她一直都是一人走过来的。 于顺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前方随风飘扬的灯笼,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似乎在他张口时就随风飘散。 “你不用感到有压力,真的。”许久,于顺杰忽然出声。 许清辞微微一顿,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喜欢你从来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没遇到你之前我常常在想,我活在世上有什么意义,反正到最后都会变成一抔黄土,我可以轻易地踩死脚下的蚂蚁,捏死耳边烦人的蚊子。” “可是遇到你之后,我发现一切都变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我害怕时间太长,又害怕时间太短,总觉得时间不够,每天都不一样,明明我在做着相同的事情。” “我好像说得太抽象了。”于顺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许清辞却摇摇头,“没有,我明白你的意思,因为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想法。” “是吗?”于顺杰听到这话,没有失望也没有期待,仿佛他早就知道一样。 “那时候我觉得再大的事情也比不上他,他在我心里如此重要,”许清辞顿了顿,然后略带伤感地说:“可惜后来我发现,那样奋不顾身换来的是遗憾,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于顺杰略带惊讶地看着她,忽然问:“那你后悔过吗?” “……”许清辞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到底后不后悔。 “我从来不曾后悔过,”于顺杰抬起头来,天上挂着一轮圆月,落下清冷的月光,“即使现在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我也不曾后悔那时的自己,毕竟那是我真实的想法,为什么要因为现在而否定过去的自己?” “很多人都说我一点都没变,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束手束脚,如果是现在的我,大概做不到和当年的自己一样。” 于顺杰说完,似乎如释重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他此次来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得到她的回应,而是和过去的自己告别。 许清辞呆呆地听着,他的这些话仿佛跨过时空的阻隔,轻轻扣开一直被她藏得好好的过去的自己。 许清辞一直不说话,于顺杰看了她好半晌,他早已从她的表情中得到答案,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于顺杰摆摆手,和许清辞告别,转身向前走去。 许清辞下意识跟上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 于顺杰的步履轻松,看不出一丁点儿异样。 许清辞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玩累了的许疏然跑回来牵住她的手,左看右看说:“哥哥呢?” “哦,他有事先回去了。”许清辞回过神来。 “那我们也回去吧,我要早点睡觉,这样明天就能快点过来了。” 许清辞下意识问:“为什么要明天快点过来?” “过节啊,而且叔叔明天就回来了。”许疏然满脸憧憬。 “他明天回来。”许清辞喃喃自语,表情发怔。 回到家,许清辞动作机械地重复着每天睡前都会做的洗漱工作,待给许疏然盖上被子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才从迷惘中回头神来。 她呆呆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面前的自己,时光飞逝,她比过去白了一些,消瘦了几分,眉眼低垂,找不到一点儿过去的影子。 许清辞靠近镜子,想象着以前的自己,习惯性地笑了笑,她看着镜子里笑着的自己,脑袋里浮现出初见楚酌言的那天晚上。 周围黑漆漆的,楚酌言站在正中央,他的面容清晰无比,一身打扮和她与他重逢时一样,看向她时不再如以前冷漠,反而满眼温柔。 那是她曾经奢望的。 许清辞一呆,手中梳子应声落地,她回过神来,捡起梳子,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想。 中秋如期而至,街上的行人比以前更多了,时不时有汽车开过,夹杂着欢声笑语。 许清辞的家里却显得有些冷清。 王阿姨已经回乡下过节,房门紧闭,屋里只有她和许疏然两人。 许疏然待在自己房间里,趴在窗户上遥望着街区,时不时嘟囔一句“叔叔怎么还没回来?” 许清辞在庭院里准备过节该吃的食材,偶尔休息一下便会想到楚酌言。 她也在想,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中午饭做得丰盛,两人却吃得索然无味,许疏然一颗心全飞到了游灯会上,灯笼和面具被他放在脚下,在没见到楚酌言前,他既期待又担心。 许清辞也有些心不在焉,他明明说过下午才回来,现在才中午,她到底为什么这么担心? 贺市的星语咖啡馆,楚酌言坐在二楼一角,抬手看了下时间,两点十分。 张崇安并没有准时到达,楚酌言皱了皱眉,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奇怪的是,电话并没有人接。 楚酌言挂断电话,想了想,决定耐心再等待一会儿。 一直到下午三点,打了五六个电话都没人接后,楚酌言失去了耐心,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脚往门外走去。 -- 第58页 路上拥堵严重,楚酌言被堵在高速路上,他再次抬手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再堵下去他恐怕不能如时到达。 他想给许清辞打电话,犹豫了一会儿又将电话收起,继续耐心等着。 夜幕降临,附近的居民纷纷搬出自家的八仙桌,抬到广场上去,桌子上摆满了各式贡品,原本空旷的广场上一时整整齐齐地铺满八仙桌,烟雾缭绕,灯光璀璨。 许疏然看着远处亮起的灯光,再次叹了一口气,问了无数遍“叔叔怎么还没到?” “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许清辞和他坐在一起,拿起手机问。 “好啊,那快打吧。” 许清辞拨打了楚酌言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快被接通,传来有些惊讶的声音:“怎么了?” “你还有多久到?”许清辞有些不自在。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你们先去玩。”电话很快被挂断,许疏然松了一口气,“叔叔会来就好,小姨我们先去逛一会儿吧。” 许疏然站起来,拉着许清辞就往屋外走。 “等等,我把桌上的饭菜收拾一下。”许清辞回头看着还没动过筷子的饭菜。 “好。”许疏然乖乖应下,许清辞转身去收拾饭菜。 许疏然回头看了一眼,班上住在隔壁镇上的同学正在门口和他打招呼,许疏然眼前一亮,兴冲冲地奔过去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爸妈带我来玩的。”几人异口同声说,“跟我们一起玩吗?” 许疏然回头看了一眼许清辞,犹豫了一下,说:“你们等会儿,我去和小姨说一声。” 许清辞颇为讶异,说:“你不等你的楚叔叔了?” 许疏然有些扭捏地说:“叔叔还有一个小时才到,我一个小时后就回来。” “好吧,你去吧。”许清辞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许疏然如临大赦,像一只刚放出笼子的小鸟,飞快地奔了出去。 许清辞收拾完饭菜,在庭院上的小凳子上坐下,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估摸着楚酌言到达的时间。 第37章 广场中烟雾缭绕,爆竹声和笑闹声混作一团,点点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主路上铺散开来,微凉的秋风裹挟着笑声在街道上四处乱蹿。 许清辞端坐在工作台前,痴痴地望着微阖的大门,她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两扇木门将热闹与她隔绝开来,一半是喜气洋洋,一半是清冷如霜,泾渭分明。 布料被平铺在工作台上,许清辞摸了摸布料一角,她想像往常一样,不论是过节还是过年,不肯落下一天的工作。 可今天有些奇怪,她很快就将布料放下,再次抬起头来,盯着没有关上的大门看。 两扇木门留出一道缝,银色的月光泼了一地,偶尔飞过几道五颜六色的灯光。 许清辞从椅子上站起来,打开门,站在台阶上向四周看去。 从这里只能看到广场的一角,但也足够窥见游灯会的热闹,镇上的人几乎都聚集到了广场上,高耸入云的竹架子挂上各式贡品,排排灯笼拾级而上,灯笼里统一安上了橙黄色的灯泡,在微风的吹拂下,从远处看去,仿佛有一团火一直从底下烧到了天上去。 但许清辞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将目光转移到街道的尽头。 与广场上的热闹不同,连接着马路的街道尽头只亮着一盏微弱的路灯,灯下有几只飞蛾在徘徊,更显寂寥。 许清辞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手托着下巴盯着街道尽头看。 她从前很怕黑,一到晚上非得开着灯睡觉不可,要不然总觉得光照不到的地方会突然蹿出来一只鬼魅,可她现下竟固执地盯着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一想到“楚酌言”这个名字,被她埋藏了多年的感情似乎又重新破土出芽。 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因为妈妈偏心,姐姐讨厌她,她曾任性过很多回,即使换来妈妈的谩骂,姐姐的讥讽也毫不在乎。 喜欢楚酌言这件事是她做过的最任性的事情,可楚酌言的反应比起妈妈和姐姐好多了,他不过是不理自己而已,他也不反感她。 她固执地赖在他身边,谁让他从不明确反对呢?沉默就是默许。 后来与他重逢,她对那段感情的解释是她错把羡慕当成爱慕,羡慕楚酌言有一个温馨的家。 楚酌言信了,他的表情让她不忍心再看一眼。 然而事实却是她说出口就后悔了,她想解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许清辞怔怔地看着街道尽头,然后在她的无数次期盼中终于等到了想见的身影。 楚酌言微低着头,从浓厚的黑暗中渐渐走入橙黄色的路灯下。 他抿着嘴巴,眉毛微皱,和多年前一样的表情。 许清辞忽然从台阶上站起来,看他一点点靠近自己,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堵得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一股酸酸涩涩的心情忽然涌了起来。 许清辞下意识迈开步子,每迈一步,心里的想法便越发清晰,一直到来到楚酌言跟前,那句想了好久的话终于完整地在脑袋里蹦出来:“因为有你,我才羡慕你所在的家,我想要的家,缺了你便不完整。” ** 街道两边富余的停车位此时停满了汽车,楚酌言打着方向盘,在靠近马路的街道上将汽车停了下来。 -- 第59页 他在高速路上堵了将近两个小时,比预计到达的时间晚了一些。 楚酌言抬手看了看时间,亮起手中的手机屏幕,拇指在许清辞的联系方式上停留,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拨通键。 他倚靠在车座上,抬眼看着前面的路灯,忽地叹了一口气。 与她意外重逢,他以为自己会恨她怨她,可许清辞眼里满满的疏离和抗拒却意外地刺痛了他的心,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从前自己一如既往的冷漠到底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失望。 所以在那场婚宴上,他才会追着她跑出来,他每向她靠近一步,过去的点点滴滴全都慢慢呈现在脑海里。 他独自一人品尝着过去和现实交叠的暗流涌动,面对现实的物是人非,楚酌言不缺耐心,他想像过去的许清辞一样,奋不顾身,头撞南墙不回头。 然而在这个阖家欢乐的节日里,他独自一人坐在驾驶座里,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疲惫。 楚酌言出神了一会儿,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许清辞的家离这里并不远,走过那盏路灯再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她大概还在工作台前忙碌。 楚酌言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越拉越长,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大,空气中弥漫着的烟味也越来越浓。 突如其来的,一双粉色的平底单鞋闯入他的视线。 楚酌言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微微一愣。 许清辞披着一件薄外套,穿着一条及膝裙子,露出小腿,任由秋风刮着,她披散着头发,微微笑着。 “你……”楚酌言低头看向许清辞,背后的夜空忽然炸开了烟花,红色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我,”许清辞抬起头来,对上他好看的眼睛时,又像以前一样,紧张得说不出话。 她伸出手,偏了个位置拉住他的衣袖。 “我一直在等你。”许清辞犹豫了半晌,忽然说。她看向地面,猛地发现小腿被秋风刮得有些疼。 楚酌言整个人一怔,一听这话,呆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你说什么?”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或者说她又要找借口,是为了许疏然在等他,而不是为了她自己。 “我说我在等你。” 她微低着头,两只眼睛不安地左右乱转,故意将一口长气慢慢地呼出来。 和她第一次不计后果地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神态一样。 身后的烟花继续炸开,楚酌言听着她说出来的话,脑袋一时嗡嗡作响,他握了握拳,有些不敢相信。 他上前一步,看着她,“你,我,”他有些语无伦次。 在她面前,楚酌言一直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楚酌言良久没有出声,许清辞疑惑地抬起头来,肩膀却忽然被一双大手抓住,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入怀里。 周遭都是楚酌言的气息,许清辞下意识挣扎。 “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头顶上传来楚酌言的声音。 许清辞一怔,停止手上的动作,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声,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像吃了一颗薄荷糖。 良久,楚酌言才将她松开,两人分开一段距离,他看向地面,两人的影子重叠,“我有些饿。” 他忽然说,随后觉得说这话有些不合时宜,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听许清辞说:“我给你留了。” 楚酌言抬起头来,在尴尬中点了点头。 许清辞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楚酌言犹豫了一瞬,抬脚跟上。 “世芙,我终于找到你了!”忽然响起一个沙哑的喊声。 即使在烟花声不断的夜晚也显得格外刺耳。 楚酌言脚步一顿,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比前几天更狼狈一些的张崇安忽然两眼放光,直勾勾地盯着许清辞看,见她没反应,很快迈开步子向前跑去。 许清辞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愣在原地,一张小脸煞白,眼见着张崇安向自己冲来,她迈不开脚步。 楚酌言上前一步,替她挡住了奔来的张崇安,将许清辞护在怀里。 张崇安扑了个空,抬眼看见楚酌言时,表情一愣,随即恨恨地说:“又是你?是你一直缠着世芙,她才不肯见我对不对?!” 他又转向许清辞说:“世芙,我找了你好些年,你原谅我吧,从前的坏习惯我都改了,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做了,你回来吧好不好?” 见许清辞没反应,他有些着急,又补充说:“哦,如果你不喜欢我提孩子的事情,我也绝口不提,绝不会像上次那样拿孩子的事情来缠着你。” 许清辞怔怔地听着,和姐姐的最后一通电话在脑海里响起“你先冷静一下,我回去再跟你解释”,“我有电话打进来,你先等会儿。”然后她再没接到过姐姐的电话,反而等来了交通局打来的电话。 “你说什么?”许清辞忽然回过神来,瞪着眼前的男人追问。 张崇安脖子一缩,放低了音量说:“我说,你不喜欢让孩子知道我是爸爸,我绝不去打扰他。” “我说你和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什么时候?”许清辞瞪红了双眼。 张崇安一愣,目光在许清辞露出的半边脸上转了几圈,“你不是世芙?”表情由兴奋转为失望。 第38章 姐姐去世的那天,许清辞浑浑噩噩地到了医院。 -- 第60页 明明前一刻还在和她说话,怎么下一秒就一动不动地躺着? 许清辞不敢接受事实,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白布,既不哭也不闹,似一桩被挖空的树干,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不知过了多久,许母忽然冲进来,整个人扑到姐姐的身上,哭得声嘶力竭。 根根白发突兀地闯入视线,从前那个浓妆艳抹的妈妈如今素面朝天,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脊背开始微弓,身材渐渐走样,一张脸弥漫着颓败之色。 许清辞下意识伸出手,想安抚她的妈妈,却被妈妈一把推开。 她将许世芙护在身后,瞪圆了双眼盯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恨不得将许清辞千刀万剐。 “为什么又是你?为什么又是你?” “我早就说过她是个祸害,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白白搭上自己的命!” 许母只是瞪了许清辞一瞬,又立马转向许世芙,她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扯着白色的床单。 她隐约记得,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瘫坐在地上,拖着刚刚生产完的身体,地板冰凉刺骨,所有人都劝她要为了孩子着想,不要哭坏了身体。 那段时间,孩子哭她也哭。 她哭是因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丈夫,而孩子哭却仅仅因为肚子饿了。 每到夜晚,她独自坐到半夜,近乎着魔地看着摇篮里酣睡的婴儿。 看得久了竟然渐渐地恨上了她。 明明丈夫因她而死,而她却没心没肺,整日吃了喝,喝了睡。 为什么我这么痛苦,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无知无觉?她怎么可以忘了,她怎么可以毫无负担地生活下去? 尚在襁褓中的许清辞就这样被许母定下了罪名。 她在家中过得如履薄冰,即使小心翼翼也讨不来许母的爱护,姐姐大她八岁,却全然没有姐姐的模样,仗着比她大就欺负她,她不过是在路过客厅的时候笑了一下就遭到姐姐和妈妈的谩骂。 她不能长期在压抑的环境中生活,她得找个出口,否则迟早有一天会疯掉。 许清辞选择了自我催眠,她每天都告诉自己,今天又是值得开心的一天,小到早餐多买了一个鸡蛋,大到语文课上不用抽查古诗背诵,每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她都小心翼翼地记在心里。 等到又一次遭到妈妈的冷眼时,她可以一件一件地数着那些让她高兴的事情,借此冲淡心里的难过。 随着年岁渐长,许清辞进入了叛逆期,她不再逆来顺受,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大不了就是大吵一架。 后来上了大学,她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回过家,今天是她和妈妈时隔两年的再一次相见。 妈妈一如既往,一见到她就恨不得杀了她。 许清辞没再像以前一样和妈妈争吵,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再也不会醒来的许世芙。 没过多久,警察过来把她叫走,并交给她一部手机,警方将这次的事故定为交通意外。 距离事故发生五分钟前,许世芙有两段通话记录,一个是打给许清辞的,一个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许清辞一看到通话记录就懵了,根本没去细想另一段通话记录是打给谁的。 她痴痴地看着打给自己的那段通话记录,“你先冷静一下,我回去再跟你解释。”姐姐最后的话在脑袋里不断地回响。 许清辞痛苦地捂住头,然后猛地发现,她的任性终究还是害了姐姐。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是你活着?”,“为什么你可以若无其事地活着?”…… 妈妈过去二十年来的谩骂如走马灯般在她的脑袋里一一闪现。 那天她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已经两年没用的房间一尘不染,干净得像是昨天才打扫过。 许清辞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洁白的天花板。 她应该是伤心的,可却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许母自从医院回来后整个人就不太正常,经常在客厅里踱步,然后走到许清辞的房间,指着紧闭的房门用最恶毒的语言谩骂。 许清辞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都没有出门。 昼夜颠倒,分不清白天黑夜,在她脑袋昏沉几乎要晕过去时,房门忽然被拧开了一条缝。 刺眼的阳光随即溜了进来,一同溜进来的还有两岁的许疏然。 那段时间,是两岁的小家伙将她从深渊中一点点拖拽出来。 她恢复过来后也曾想去姐姐的房间里查找许疏然的身世,可每当许清辞靠近许世芙的房间时,许母都会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溜出来,守着房门死都不让她进去。 后来许母的精神渐渐不佳,被送去了疗养院。 许清辞为了更好地照顾许母,决定搬家到旧街镇,收拾行李那天,她鼓足了勇气才踏进姐姐的房门。 出乎意料的是,她找不到一丁点儿关于许疏然爸爸的东西,反而全是关于许清辞的。 姐姐的屋里有一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各种玩具还有一本记事本。 记事本上几乎对每一个玩具都写了一篇日记。 “妹妹会叫我姐姐了,我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可是妈妈很生气,我只好撒谎说是给我自己买的。” “今天是我十三岁的生日,可是妹妹偷吃了我的蛋糕,我把她打了一顿,她却哭着说:‘我也想过生日,我怎么没有生日?’,她还想有生日?想得倒挺美。” -- 第61页 “今天让妹妹给我送情书了,这小家伙有时候还是有点用处的。” …… “今天又是加班的一天,失眠睡不着,我怎么想起许清辞了?我才不要想她。” “许清辞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了,我要不要奖励她电脑和手机?” “快递不收,电话不接,家也不回,许清辞,真有你的。” “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擅作主张,我只是不想她和我一样走错了路。” 许清辞怔怔地翻到最后一页,视线早已被眼泪模糊。 她忽然发现,许世芙对她的态度早已发生了变化,只是她不敢相信,一直逃避。 让她生生误会了好多年,一直到这场意外的发生…… 许清辞渐渐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被凉风扎得刺疼,她从楚酌言怀里挣脱开来,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姐姐手机里的最后一通电话在自己脑袋里蹦出来。 她竟然忘了那通电话? 许清辞上前一步,“你和她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不是在五年前的九月份?”她面色平静,声音清冷。 张崇安一顿,陷入回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确实在九月份给许世芙打去了电话,她已经和自己分手了好多年,无论他怎么挽留,她都不肯回头。 忽然有个朋友告诉他,偶然撞见许世芙抱着一个小孩去医院看病,那个小孩差不多两岁,和他们最后分手的那段时间恰巧对上。 一听到这个消息,张崇安欣喜若狂,从医院里要来联系电话,急不可耐地给许世芙打去电话。 一开口就说:“你不愿见我没关系,但我是孩子的爸爸,你不能不让我见孩子。” 电话传来有些慌乱的声音,“你怎么知道的?” 张崇安说:“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让我见见孩子吧。” 电话那头犹豫了一瞬,张崇安放下心来,他以为许世芙绝对会答应他,哪知却等来了一阵刺耳的巨响,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 后来无论他怎么拨打都打不通了。 许世芙从此与他彻底断联,为了找她,张崇安心不在焉,卖掉了家里的资产,哪里有许世芙的消息,他就去哪里,可惜每回都是扑了个空。 看着眼前的许清辞,张崇安从兴奋到失望,表情颓然至极。 他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他赶紧说:“你认识许世芙对不对?我有事找她,你能不能帮我说说好话。” 见她死死瞪着自己,又赶紧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给她打过电话,你……” 他还没说完,许清辞忽然冲了上来,扬手甩了他一个大耳光。 张崇安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他捂着脸抬起头来,他想发作,但见许清辞一脸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张崇安没来由地不安起来,“世芙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上前几步,却被楚酌言挡住。 楚酌言冷冷地盯着他,冷声说:“张崇安,你还记得我吗?” 张崇安一愣,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是你?昨天的电话是你打的?” “对,我约你到贺市见面,可是你没来。”楚酌言目光一凛,接着说:“我说过的,过时不候,你想知道许世芙的消息?绝不可能!” 张崇安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他祈求道:“别别别,我,我是想去贺市的,可是有人让我别走,还说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世芙。”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你肯告诉我世芙在哪儿。” 张崇安两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 楚言酌嗤笑一声,他看了一眼许清辞,转头盯着张崇安说:“现在立刻给我滚回贺市去,一辈子都不要出现在这里。” “好,好,我现在就回去。”张崇安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向前跑去。 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许清辞呆愣地杵在地上,整个人瘦弱单薄,仿佛风一吹就倒。 楚酌言向前几步,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虽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也隐约察觉出许世芙的死和张崇安有莫大的关系。 楚酌言伸出手,犹豫了一会儿,轻抚她的肩膀。 许清辞似是从迷惘中回过神来,她转身抱住楚酌言,他的肩膀宽阔,身体发烫,微凉的指尖贪婪地汲取着他的温度。 她将脑袋埋进他的胸膛,“原来我一直都做错了。”许久,许清辞缓缓出声。 第39章 如果记忆能封存,当年的许清辞绝对会选择将跟姐姐和楚酌言有关的记忆全部装进一个丢了钥匙的箱子里,然后埋入没有标记的地下。 过去的几年里许清辞常常失眠,即使她每天不到六点就起床,晚上十二点再睡下,只要她一挨上枕头,疲倦的脑袋就会瞬间清醒,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慢慢爬进她的回忆里。 许母去了疗养院后,家里再也没有她的骂声,可那骂声又似乎无处不在,给客人量尺寸,裁剪布料,计算账本,甚至是停下来休息片刻…… 难听的话语似乎一直缠绕在耳边。 许清辞从前并不在乎妈妈的谩骂,她不肯担下害死爸爸的罪名,那不是她的错。 可是姐姐的呢? 从十岁后,许清辞不肯再喊许世芙姐姐,她和姐姐的关系越来越僵。 -- 第62页 可是她也曾在姐姐外出工作回家的第一天,扒着门缝偷偷地看许世芙。 许世芙打扮时髦,妆容精致,在扫到她投过来的目光时,习惯性地拧眉。 那时的许清辞也固执,从此不肯再多看姐姐一眼。 后来她上了大学,许世芙难得打来电话,“你什么时候开学?要我去送你吗?”语气听起来极为勉强,许清辞习惯了和她针锋相对,只觉她的话并不是关心反而是阴阳怪气。 “我才不需要你帮忙,你放心,我以后绝不回来,省得你看我碍眼。”那时的她是这样说的。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瞬,许清辞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很快挂断了电话。 后来姐姐陆陆续续打过几次电话,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许清辞莫名其妙,渐渐连她的电话也懒得接。 许清辞后来常常懊恼,为什么当时的她那么迟钝,没发现姐姐的端倪。 如果早早发现了,那么是不是就没有当初的那个误会? 许清辞将脸贴上楚酌言的胸膛,近距离地听着他的心跳,放在他的后背上的手指渐渐聚拢,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下一瞬忽然松开,许清辞猛地从楚酌言怀里挣脱。 她抬起头来,盯着楚酌言看。 这张脸和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在灯光微弱的夜晚,温柔得让人忍不住靠近。 其实从见到楚酌言的第一眼开始,许清辞便无法自拔地喜欢上了他,那张脸那么熟悉,她觉得自己似乎和他早就认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她觉得楚酌言是世上最温柔的人,尽管很多人都说他冷漠。 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扎了进去,闹得全校皆知也乐此不疲。 甚至惊动了许世芙,她又一次打电话过来,“那个男生人品家世交友你都了解吗?你怎么这么傻?” “就算你不爱听我也要说,你这样上赶着,人家根本就不把你当一回事,你还真把那儿当成自己家了?信不信你只要惹人家生气了,他们随时可以把你扫地出门?” “要是没有利益可图,他们还会对你好吗?” 从小到大,无论许清辞做什么,说什么,许世芙总能挑出刺,然后再贬低她一通。 许清辞以为这次也不例外,她没有理会许世芙的话,可多年来的心理影响总让她隐隐担心许世芙说的话有一天会成真。 所以在汪明婉告诉她许世芙过来找她好几次的时候,她才会想也不想就往楚酌言的家里跑。 她害怕许世芙说的话是真的。 然而事实上她看到的是,许世芙亲手将一本存折交给楚酌言的外婆,还让楚酌言的外婆好好照顾许清辞。 楚酌言外婆笑着应下,她的表情,许清辞一辈子都忘不了。 许清辞没有勇气去对峙,她蹲在墙角,一直等到姐姐走了,才跑进楚酌言的家里。 然后就翻到了那本存折,数额不小。 一时之间,一种恐惧从心底最深处爬出来,许清辞脑袋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只一遍一遍地回想着过去二十年来妈妈从未变过的厌恶的表情,看她就像是看街头的垃圾。 楚酌言的外婆恰巧在这时进来,看着她手里拿着的存折,一脸震惊犹豫,符合秘密被发现的表情。 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被击垮,许清辞下意识地逃了,头也不回,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耳朵被风声包裹,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奔跑,她没有地方可去,哪里都不是她的家。 她给许世芙打去了最后一通电话。 许清辞一直盯着楚酌言,眼底的情绪复杂,微张着嘴巴,似乎欲言又止。 楚酌言有些担心,他上前一步,想伸出手,却又在半空将手收回,“这不是你的错。”他出声安慰她。 许清辞却后退一步,明显有退缩之意。 楚酌言心中一紧,紧跟着上前一步,上次她能离开,是因为他不在,现在他绝对不肯许清辞再跑一次。 “我没有办法心安理得。”许清辞忽然低头,盯着地上看。 许母一直想让她背负着罪恶感生活,不允许她笑,不允许她过得幸福。 从一开始,许母就成功了。 纵使姐姐的死不是她直接造成,那也跟她间接有关。 她的话一说出口,空气似乎凝固起来,远处的灯笼一一亮起,笑声随着灯光飘过来,却轻巧地避开两人所在的位置。 热闹和他们无关。 “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说。”楚酌言忽然开口,他的表情凝重,不肯将视线从许清辞的身上移开半寸,明明她就近在眼前,他却半点也抓不住。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现在的职业吗?” 许清辞抬起头来,楚酌言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眼神低沉,仿佛从黑白默片中走出来的角色。 她想起来,那年暑假,为了吉信证券的面试,楚酌言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星期,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学霸也是需要认真学习的。 “当初你不告而别,老实说,我恨过你。”楚酌言抬起头来,望着夜空中的圆月。 “可是后来我忽然明白,我哪里有资格去恨你,我什么都没和你说,什么都没跟你承诺过,甚至平时和你说的话也很少。” “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不论我走多远,你都会在原地等我,我从没想过你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 第63页 楚酌言稍稍停顿一会儿,从小到大,他几乎没受过什么挫折,不论是学习还是人际关系,他从来都是被追随的那一个。 “你走的那一年,我回学校去找辅导员要你的地址,我去了那个地方,找了好久都找不到你,后来我想,既然我找不到你,那就让你看到我,我害怕你有一天把我忘了。” “我的名气越来越大,可是我越来越不安,我每去一个新地方,都会习惯性地看向欢迎我的人,我期盼着有一天能从那群人里找到你,这种状况持续了两年,我忽然明白,也许你已经彻底把我放下。” 楚酌言忽然转过头,紧紧盯着许清辞看,接着说:“可我还没有放下,我这次休假,根本就不是休息,而是为了来找你。” 许清辞怔怔地听着他的话,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一向沉默寡言的楚酌言嘴里说出来。 在自己追着他跑的时候,他从来都是淡然处置,她从来不敢奢望楚酌言会挽留她,所以她没敢等到楚酌言面试回来的那天。 “也许那时的你和我都不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对你有好感,从你忽然挽住我的手臂那天开始,我的脾气并不好,却总是对你特别有耐心,我喜欢看你笨拙懊恼的模样,喜欢看你在我面前笑,喜欢你出现在我周围,我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身边没了你会不习惯,知道你不是因为我而出现会有些失落。” “你说的玫瑰花,婚礼,爱吃的菜……我全部都记在心里,我开始尝试喜欢你喜欢的东西,就好像你还在我身边一样。” 那些埋藏了好几年的话,楚酌言终于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看着许清辞微愣的模样,抬脚上前,这一次,她没有后退。 楚酌言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她和以前一样又不一样,过去的岁月他终究是错过了,可现在他想握紧,不想再让她溜走。 “我一直来不及说,从一开始,你就已经走进我的心里。” 他掌心里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外套传递进来,许清辞抬头看着他,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酌言,祈盼又害怕。 许清辞张了张嘴,“我脑子有些乱。” 过去她仿佛一直飘在水上,无论如何努力都游不到岸边。 楚酌言的话如同给她指引了一个方向,让几乎要窒息的她得到喘息的机会。 楚酌言伸手握住她的双手,他的大手温热,驱赶寒冷。 “这并不是你的错。”楚酌言再一次说。 许清辞抬起头来,下意识追问:“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嗯。”楚酌言上前一步,将呆愣的许清辞拥入怀里,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腰上,想抓紧却又不敢。 许清辞靠在他的怀里,多年来一直压抑的情绪似乎终于得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忽然揪住他的衣服,一遍遍地问:“你没有骗我吗?” “没有。”楚酌言耐心地一遍遍回答。 他最后说:“你相信我,我一直爱着你。” 许清辞忽然安静下来,“好。”许久以后,她听见自己说。 第40章 参加游灯会的人很多都是慕名前来,要么是被爸爸妈妈带着,要么是三五人成群结伴,据本地居民所说,到了晚上九点,游灯会的重头戏才会拉开帷幕。 许疏然本来和同学一起在角落里放烟花,结果他还没玩起劲,同学们的爸妈纷纷来找人。 “待会儿就热闹起来了,跟着爸爸妈妈,免得等下走散了。” 每对找过来的爸妈几乎都会说上类似的话,偶尔有几个热心的会问他:“小朋友,你的爸爸妈妈呢?快去找他们。” 许疏然手中拿着还未点燃的仙女棒,上一秒还和他玩在一起的同学被爸妈一叫,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没和他打招呼,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爸妈跑去,许疏然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结果被人这么一问,鼻子忽然一酸。 他抬起头来看,广场上的人虽然很多,但都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找不到像他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站着的。 许疏然立即没了兴致,垂头丧气地捏着仙女棒往家里走。 还没走到家门口,许疏然便远远地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 是小姨和叔叔。 许疏然又高兴起来,迈开步子向两人跑去。可跑近了才发现,小姨和叔叔竟然抱在一起。 他呆呆地停下脚步,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像王阿姨经常带他看的谈情说爱的电视剧,每到类似的画面,王阿姨总会转头逗他,“你知道他们在干嘛吗?” 当然知道,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疏然既兴奋又紧张,他开始想,如果叔叔和小姨结婚,那他该改口叫叔叔为小姨父。 他还可以跟班上的同学炫耀,你们喜欢的明星是我的小姨父。 许疏然一下子就想远了,他摇摇头,捏了捏手中的仙女棒,向两人走去。 楚酌言微低头,将下巴抵在许清辞的肩膀上,双手虚抱她的后背,一切像梦一样,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真的是在做梦,然后突然发现自己在漆黑的房间里醒来。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楚酌言抬头向前看去,许疏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带着狡黠的表情,配上圆鼓鼓的脸,怪异又好笑。 楚酌言向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许疏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仙女棒,想掉头去别的地方。 -- 第64页 许清辞却像有后视眼一样,她忽然从楚酌言怀里挣脱,转身看向许疏然。 被小姨发现,许疏然绷直了身体,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想了想,还是向许清辞跑去。 他抬起头来,却发现小姨像是刚刚哭过一样,眼眶红红的,鼻子也是,表情也不太好看。 许疏然一愣,随即将手中的仙女棒扔到楚酌言身上,转身挡在他们中间,“你是不是欺负我小姨了?” 许疏然特意张开双臂挡在许清辞面前,为了表达自己的愤怒,特意瞪圆了眼睛,紧抿着嘴唇。 楚酌言一怔,随后缓缓笑了笑,他蹲下身,和许疏然保持平视,“如果我真欺负你小姨了,你会做什么?” 许疏然被他这么一问,忽然愣住,他能干什么呢?他还那么小,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那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也不让你住我房间,更不能让你和我小姨结婚。” “小然……”许清辞喊住他,她还尚未从刚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结果就听到了许疏然的话,“没有人欺负我。” 许清辞的解释干巴巴的,许疏然不死心地追问:“那小姨你怎么哭了?” 许清辞说:“有时候开心也会哭的。”话一说出口,她猛然想起楚酌言正站在他背后,不知怎的,她心底忽然生出一股紧张,明明两人刚刚才互相表明心意。 若是换做从前的她,此刻只怕恨不得黏在楚酌言的身上,最好对许疏然说:“小然,下次你该改口了,他是你小姨我亲手认证的小姨父。” 不过,现在的她可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厚脸皮了。 许疏然看看许清辞,又看看楚酌言,凭着不多的经验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松了一口气,他跑到楚酌言跟前说:“叔叔既然你没有欺负我小姨,那我们允许你们两个结婚了。” 许疏然说得一本正经,楚酌言却也配合,“嗯,你随时可以监督我。”说着,他摸了摸许疏然的脑袋。 许清辞在一旁红透了耳根,两人说得旁若无人,完全没在意她这个当事人的想法。 她转头盯着楚酌言看,他的肩膀宽阔,仪态端正,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几乎每一寸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月光照耀下,许清辞没来由地咽了咽口水,她后知后觉,在意识到心里的想法后,许清辞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我想去休息了,你们还想去玩吗?” 许疏然摇摇头:“不玩了,我也想睡觉。” “好。”许清辞上前去牵住他的手,经过楚酌言时,没来由地一阵心虚。 楚酌言没有什么异样,跟在她身后,没说什么话。 许清辞上了二楼,转身往身后一看,却没有看到楚酌言的身影,她不禁向楼梯口处探了探,只看到楚酌言卷起袖子的手臂。 他停在那里,不知在干些什么。 许清辞张了张嘴,想喊他,可是她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也许自己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她不知道这是正常的还是因为离别太久的关系。 许清辞摸了摸微烫的脸颊,轻呼一口气。 此时的楚酌言站在庭院中,凝神盯着手机屏幕看。 从张崇安没有准时赴约开始,他就觉得奇怪。 他再一次给金一华打去电话。 金一华颇不耐烦:“你休个假怎么事还这么多?我每天忙得很,过节还得应酬,可不是你的私人侦探。” 但他最后还是说:“就他这样的,自从破产后还能跟几个人有来往?不过,他最近确实有些反常,半个月前有一大笔钱打进他的账户。” “好,我明白了,多谢。” “谁要听你的感谢,少打电话来烦我就谢天谢地了。”金一华不客气地挂断电话。 楚酌言习以为常,没把他最后的话放在心上。 现在他可以确定,张崇安的出现并不是偶然,但他不确定,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冲着他而来还是许清辞? 楚酌言又给木梓宁打去电话,“那家人最近还有联系你们吗?” 木梓宁还在书房加班,“没啊,风平浪静,你也觉得奇怪是吧?” 以前那家人隔三差五地打个电话,可最近一个星期却忽然偃旗息鼓,连中秋节这么重要的节日也没有打电话过来,这着实令人奇怪。 楚酌言却没有心思跟她多谈,只说了一句“好。”便挂了电话。 气得木梓宁对着手机屏幕吐槽一句:“我就不该浪费加班时间接你的电话,活该现在还单身。” 木太太端着一瓶牛奶推门进来,闻言附和一句:“你还有意思说人家,你看看你,你不也是到现在还单着?” “那能一样吗?我是独身主义者,楚酌言他是吗?” 此时被吐槽的楚酌言挂了电话后将手机揣进衣兜里,他转身向楼梯走去。 这二者之间似乎有牵扯不断的关系,可楚酌言暂时还捋不清头绪,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二楼走廊上。 他习惯性抬头,视线里忽然闯进了刚洗好澡出来的许清辞。 许清辞这回长了经验,将湿漉漉的头发吹到差不多干了,然后再一卷扎成一个丸子头,露出一张白皙红润的瓜子脸。 她穿着一件圆领长袖睡裙,脖颈修长,脸上没有一点瑕疵,在楚酌言看过来时,许清辞也发现了他,然后毫不意外地脸红了。 -- 第65页 楚酌言直直地看着许清辞,有些恍惚,没人告诉她,她脸红时,像一个刚摘下来的水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你要现在去洗澡吗?”许清辞率先开口,想找到一个合适的话题。 “嗯。”楚酌言向前迈开一步,看着自己和她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变短。 “那你……”许清辞微低头,思考着接下来该说的话。 却猝不及防地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里,属于楚酌言的味道扑面而来,他的胸膛宽阔,只是用力一抱,就将许清辞圈进怀里。 许清辞手一松,本来拿在手里的皮筋无声落地。 楚酌言用力地抱着她,双手紧紧地锢住她的后背,好似要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他曾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可每每醒来都是空欢喜一场。 “你勒到我了。”许清辞的声音在耳后响起,像猫的爪子轻轻拂上他的手心,逗得他心里痒痒的。 楚酌言将她松开,许清辞不由得喘了一口气,她抬起头来,楚酌言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他的目光让许清辞脸一红,她下意识低下头。 下巴却忽然被托起,下一秒便挨上楚酌言柔软温热的嘴唇,许清辞脑袋嗡的一声,她愣愣地像一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任由他的大手托着她的脑袋,让自己亲密无间地贴着他的胸膛,对他的攻城略地毫无招架之力,他的气息萦绕齿间。 似梦非梦,许清辞晕晕乎乎的,在愣了半晌之后,她忽然回抱住他,在楚酌言微微惊讶的目光下,稍稍踮起脚尖,局势由守转为攻。 对于亲吻,许清辞无师自通,在黏密的气息里,释放埋藏多年的爱意,好似要从这次亲吻中狠狠地弥补回来,也为了证明现在楚酌言已经彻彻底底属于她。 第41章 楚酌言没想到自己会先败下阵来,他睁开眼睛,属于她的体香钻入鼻子里,带着点香甜的味道,怀里的人像一只兔子,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机敏狡黠。 差点忘了,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动的那一个。 许清辞忽然和他分开,欢愉和温存在下一秒抽离,楚酌言一愣,感觉自己怀里空了一大半,然后便看见她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你分心了,你在想什么?”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抱怨。 “我在想你。”楚酌言回答得一本正经,许清辞面上飘过一丝红蕴,“瞎说,我不就站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 她感觉从前的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找回来。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想了。” “别,”许清辞停顿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谁说我不喜欢,你每天都要想着我才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忽然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落到地上,过去的五年,她每天都在想他,很想很想。 “嗯,我每天都会想你。”楚酌言上前一步,又将她抱进怀里,让她的脸贴着自己的肩膀,然后逗她说:“等会儿我得考虑换件衣服。” 许清辞一听这话,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转头往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她以为楚酌言会大叫一声,可他却安静得一动不动,任她继续咬着。 “你怎么不喊疼的?”许清辞闷闷地松开嘴,不知道是他难受还是自己难受。 楚酌言松开手,和她面对面,在月色如霜的夜晚,目光温柔地直视着她,楚酌言长得好,没有表情时仿佛自带禁欲气质,然而此时的他却用着最禁欲的脸说着最让人想入非非的话,“只要你喜欢,你可以在我身上做任何事情。” “谁要做什么事情!”许清辞脸一红,故意垂下眼睛,恰好看到他脖子上凸出的喉结,然后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那如果是我呢?你允许吗?”楚酌言忽然低下头,刻意靠近她耳边低声说。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连带着耳边的空气都被搅得不安起来,许清辞一下子红透了耳根,“我不跟你说这个,我要去睡觉了。”说不允许违心,说允许她又实在不好意思。 许清辞挣扎着想从楚酌言怀里挣脱开,却被楚酌言抓住手腕,他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先别走,陪我去吃饭。” “我一下午都没吃饭,快要饿死了。” 许清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差点忘了,你还没吃饭。” 庭院一角亮着一盏鹅黄色的灯,许清辞系着一条围裙,端上最后一道红烧肉才在楚酌言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些菜都没动过筷子,快吃吧。” “好。”楚酌言拿起筷子,向前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还没嚼几下,就看见许清辞用期待的目光问他:“好吃吗?” 该怎么说呢?楚酌言目光犹豫,微微拧眉,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许清辞打断,“哎,你别说了,看你这个样子肯定是觉得不好吃。” “不是,我喜欢吃。”无关好不好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楚酌言目光坚定,不像说假话。 许清辞怔了半晌,然后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还做得这么好吃。” 她想起楚酌言来的第一天做的那些菜,色香味俱全,可惜她当初没好意思再多吃一碗饭。 “做着做着就会了。”楚酌言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做菜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楚酌言抬起头来,见许清辞耷拉着脑袋,有些垂头丧气,“你要是喜欢吃,我每天都给你做。” -- 第66页 一听这话,许清辞终于又重新振作起来。 楚酌言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在吃得差不多时,他忽然想起张崇安的事情,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问她:“关于小然的爸爸,你了解得多吗?” 许清辞一愣,眼神立马暗了下来,心里的恐惧似乎又浮上心头,然而这次她的手忽然被楚酌言抓住,他的体温从掌心里传来,让许清辞渐渐定下心来,“我了解得不多,在我姐姐去世之前,我已经有两年没回去,等我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多了小然,那时候他已经两岁大,我去姐姐的房间里找过,结果什么信息都没找到。” 隐隐的,许清辞总觉得小然的亲生父亲突然出现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想不出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嗯,”楚酌言点头,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之前见过他,也见过你姐姐。”说着,他抬起头来,对上许清辞疑惑的目光。 “我去面试的那天,你姐姐曾经来找过我。” “她找你做什么?”许清辞下意识追问。 “没什么,偶然在街上碰到的,因为你们长得很像。”楚酌言选择隐瞒,说出来也只是让许清辞心里的愧疚多上一分。 “哦,也对。”许清辞怔怔地说。 “他叫张崇安,和你姐姐谈过恋爱,后来又分开了,我见到你姐姐的那天,张崇安正跟她求复合,不过你姐姐没理他。” 许清辞愣了一会儿说:“大概是分手闹得不愉快。” 楚酌言继续说:“我看他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你姐姐已经,”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打算明天去贺市一趟,跟他谈谈。” “谈什么?”许清辞不解,严格说起来,张崇安才是害死姐姐的罪魁祸首,既然姐姐不愿意留下跟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信息,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理会他?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姐姐的任何信息,既然他已经找到了这里,那我带着小然搬家,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 楚酌言沉默半晌,他之所以会去找张崇安,主要还是因为他想知道张崇安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可这些事情,他并不打算让许清辞知道。他的负担,不想让许清辞和他一起承受。 “搬家不是长久之计,他已经知道了小然的存在,他是小然的亲生父亲,难保他不会去争夺小然的抚养权。” 许清辞下意识握紧他的手,对现在的她来说,许疏然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之一,她无法想象没有许疏然的日子。 楚酌言安慰她:“你先别担心,明天我会去和他谈谈。” “好。”许清辞点头应下,他的话似有魔力,让她一下就安心下来。 吃完饭,两人向二楼走去。 许清辞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在走廊上和楚酌言分别时,她忽然抓住他的袖子,“你明天记得回来。”她怕一切都是一场梦,更怕他一去不返。 “我怎么舍得不回来。”楚酌言转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似乎一整天都是冰冷的,他忍不住握紧了一些。 许清辞嗯了一声,“那你快点去洗漱休息吧。”她催促他。 “好。”楚酌言嘴上应着,实际上却是一直将她送到了房间门口,在她的再三催促下才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楚酌言准时出发去了贺市。 自他走后,许清辞心不在焉,连衣服的扣子钉错了都不知道。 许疏然在一旁看着,看许清辞在五分钟内连叹了三口气,终于忍不住说:“小姨你不要这么伤心,叔叔很快就回来了。” “才不是,你瞎说什么。”许清辞从愣神中回过神来,她是在担心许疏然好不好?但看见许疏然一脸我懂的模样,许清辞也没了脾气,算了他要这样误会也好,毕竟她确实是有点舍不得楚酌言的。 中午,余心瑶坐在副驾驶座上,按照余晔兰的要求,给她输入许清辞的店铺地址。 “堂姐,木梓宁那边都已经和人签订合同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过去一趟?”难道还能让人家放弃合同,转给她们吗?余心瑶很不解。 余晔兰翻了一个白眼:“你懂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年衣服,在贺市谁能比得过我?我想不通,她不过开着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怎么就能让木梓宁选择她不要我?” “哦。”余心瑶撇了撇嘴,去了又怎样?这不是去自取其辱吗?但她可不敢当着余晔兰的面吐槽。 余晔兰看了眼地图路线,二话不说启动了汽车。 中秋节刚过,今天是返程高峰期,高速路很拥堵,余晔兰开一阵停一阵,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余心瑶也坐得难受,但看见余晔兰的表情,她也没敢吭声。 第42章 张崇安坐在和楚酌言事先约好的咖啡馆里,一早上忐忑不安,眼神飘忽不定,服务员觉得奇怪,来问了好几次,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张崇安摇摇头,想了想又在服务员即将离开时忽然叫住她问:“等等,你觉得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服务员一愣,随后定睛向张崇安看去,眼前的顾客有些消瘦,皮肤被太阳晒成古铜色,头发像是被精心打理过,五官优越,脸上没有任何瑕疵,是大部分女孩子都喜欢的长相,然而他现在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黑裤,眼神忐忑似乎极为不自信,反而又让他带上一层忧郁的气质。 -- 第67页 “您这身打扮很好看,您的女朋友一定会喜欢的。”服务员笑了笑,猜测他在等女朋友赴约。 “那就好,谢谢你。”张崇安松了口气,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本来不用来这么早,但在家里根本就坐不住,索性早早地来到咖啡馆里等着,期盼着下一个推开门的是他朝思暮想的许世芙。 然而楚酌言却是一个人来的,他准时推开大门,径直向张崇安所在的位置走去,张崇安特意向楚酌言的身后张望了好几下,确认他身后确实没有许世芙时,眼神忽地暗了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她还是不愿意原谅我吗?”张崇安低下头,语气沉闷。 楚酌言在他对面坐下,闻言没有着急回答,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沉思了一会儿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原谅你吗?” 张崇安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时的他微弓着背,早没了从前的意气风发,而坐在他对面的楚酌言却脊背挺直,那张长相优越的脸更是家喻户晓,“我知道……” “她以前爱我时我不珍惜,是我把她给赶跑了。”张崇安眼神恍惚,陷入多年前的回忆中。 他第一次和许世芙相见是在凌晨三点的酒吧,那时的张崇安靠着父母的资产在贺市的富二代圈子里小有名气,再加上那张勾人的脸,以致于他的身边从不缺各种各样的女人。 而当时的许世芙只是某间公司的小职员,被上司拉着来陪酒,男人们的聚会总是酒色相伴,许世芙强撑着脸上的笑容,忍着心理的不适极力避开那些摸向大腿的手,而这一切全被张崇安看在眼里。 他忽然就来了兴致,径直将许世芙从那些男人中间拉走,这一举动自然惹恼了那些中年男人,他们哗的站起来,连带着肚子上的肥肉也跟着颤了颤,“世芙你这是做什么?”顶头上司指着她的鼻子问,眼里是明晃晃的威胁。 许世芙下意识一缩,习惯性地想开口解释,却忽然感觉手被张崇安用力一捏,她侧头向旁边的男人望去,愣了一秒,忽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勇气,她没有吭声,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她的上司。 上司被她气得不轻,将手中的酒杯用力拍在桌子上,“好啊,你明天不用来了,现在就给我滚蛋。”他以为,他这番话该是有些震慑力的,谁知许世芙像是卸下一个包袱一样松了一口气,她笑着说:“我还不愿意留呢!”她捏了捏手中酒杯,随即将杯中的酒水全部泼向上司。 然后在对方的叫骂声中转身向门外跑去。许世芙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才停下,她靠在路边的栏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起手来才发现她还紧紧牵着张崇安。 她就这么带着人跑了很远。 许世芙一愣,立即松开他的手,“你怎么跟着我跑了?” 张崇安觉得好笑:“明明你拉着我跑的,还来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 他们的相识源于张崇安的主动,许世芙的阴差阳错,而他们的结束恐怕也是因为许世芙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开始就是一场错误。 想到这里,张崇安神情悲戚,“她向我表白的时候我还同时交着好几个女朋友,但我接受了她的表白,我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却不知道这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后来世芙终于下定决心离开我,我后知后觉,和那些人彻底断了联系,我想求她原谅,我承诺她会改过自新,可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张崇安说着抱头撑在桌子上,似乎极为懊恼。 楚酌言目光低沉地看着他,“既然她都不愿意搭理你,你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语气冰冷。 “我,”张崇安忽然一滞,为什么还要继续纠缠她?没人问过这个问题,他也从没去细想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真的不愿意见我。” “笑话,你不过是自私罢了。”楚酌言忽然出声,眉头紧锁,对他的话极不耐烦。 张崇安一愣,慌张着辩解:“我没有,我是爱她的,她也是爱我的。”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张崇安没有再回答,整个人如被连根拔起的杂草,毫无生机。 他沉默了半晌,忽然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打扰她。” 话说完,张崇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刚想抬脚离开就听见楚酌言说:“或许你还不知道,许世芙她早就在五年前出了意外,而那场意外是你的最后一通电话造成的。” 张崇安如被雷劈一般愣在原地。 他瞪大双眼,表情呆滞,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心脏似乎被生生砍去一半,疼得他喘不上气,张崇安僵硬着回头,颤抖着双手揪住楚酌言的衣领,还没说话。 就被楚酌言冷冷一推,他双腿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呆愣地看着楚酌言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是谁告诉你许世芙住在旧街镇?”楚酌言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 “不知道,他只给我发邮件,从来都是他单方面联系我。”张崇安眼神呆滞,机械地回答他的问题。 “那你账户上多出来的钱谁给你打的?” “没有,我不知道。”张崇安忽然抱住头,近乎哀嚎着说:“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钱。” 楚酌言嫌弃地甩开他的衣领,看他这副模样,大概真的不知道自己账户多出一笔钱,也不知道和他联系的人到底是谁。 -- 第68页 事情忽然陷入僵局,楚酌言目光一凛,恨不得将眼前的张崇安揍一顿,然而放在桌上的手机恰巧亮了起来,是发给张崇安的邮件。 楚酌言眼睛一亮,他打开手机,只见那人又给张崇安发了一封匿名邮件,上面说:“许世芙暂时不原谅你不要紧,你把你儿子的抚养权抢到手,到时候许世芙就不得不经常和你见面,时间久了她自然就愿意原谅你,不过,抚养权可没那么好争……” 楚酌言用力捏着手机,将邮件内容亮给张崇安看,然后说:“你确定不知道他是谁?” 张崇安机械地转动眼珠,看了屏幕好一会儿才摇头说:“真不知道,你可以往前翻一翻,和他的每封邮件我都好好保留着。” “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撒谎。”楚酌言将他的手机揣进自己衣服里,看了他一眼,“你这个手机暂时给我保管。” 他想了想,又接着说:“抚养权这件事情你想都不要想。” 张崇安似是终于从悲痛欲绝中回过神来,他慢慢直起身体,整个人忽然一下子就老了好几岁,“我怎么有脸?” 他抱住头,从餐桌上看到自己的模样,颓废憔悴,他接着说:“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就让他当我死了。” 楚酌言冷笑一声:“如你所愿,他从未对你有任何期待。” 他没有继续理会张崇安,径直走向咖啡馆大门,口袋里的邮件还在一封封地发过来,没等到张崇安的回信,对方显得有些着急。 直到坐回车里,楚酌言才拿出手机点开陆续发过来的邮件。 “你查查你的账户,看看那些钱。” “我可以帮你抢到抚养权,前提是你得听我的。” 楚酌言看了一眼就将手机关上,没有着急理会。 现下他解决掉了张崇安这个麻烦,以后有的是时间和对方慢慢耗。 余晔兰好不容易将汽车停进了旧街镇,她解开安全带,率先从车上下来。 余心瑶揉着脚腕跟在她身后,只敢在心里默默抱怨。 “还好,再走个几百米就到了。”余晔兰拿着手机,指着地图说。 “哦,那就快走吧。”余心瑶神情恹恹的,忽然后悔跟着堂姐一起来了。 而此时的许清辞恰好接到楚酌言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那头说事情已经都办妥了。 许清辞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然后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再开一段距离就到了,不要着急。” 许清辞脸一红:“谁着急了。” 她挂了电话,转头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挂着羞赧的笑。 许清辞摇了摇头,从工作椅上起身向门外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眼前忽然出现两个打扮时尚的女人。 许清辞定睛望去,待看见余心瑶那张熟悉的脸时,两人同时一愣。 第43章 读大学时,许清辞和余心瑶有些交集,那时她总跑去楚酌言所在的教室旁听,下课后也赖着不想走。一来二去,除了将他们班上的人认得七七八八之外,还多认识了一个余心瑶。 余心瑶并不是楚酌言班上的,奇怪的是,余心瑶总三天两头往楚酌言所在的教室跑,每次来都是说学生会的事情。 许清辞暗自庆幸当初入学时没有去报学生会,要不然这会儿估计得忙死。 结果室友笑话她,“难道你看不出来余心瑶和你是同一个目的?” “怎么可能?我看她都没正经看过楚酌言。” “这不奇怪啊,她那么高傲一个人,你看她肯拉下脸来追人吗?” 后来余心瑶不知道怎么将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时不时地来刺她几句,不过那时的许清辞脑袋缺根筋,还以为人家说得有道理。 再后来许清辞退了学,渐渐忘了大学时的大部分人,没想到如今第一个不期而遇的竟然是余心瑶。 余心瑶脸上有一瞬的错愕,涂满亮色指甲油的手抓紧肩上的背包,大学时她就对许清辞看不顺眼,既看不起她倒追楚酌言,又有点羡慕她无所顾忌,可她们总归是情敌,再加上当时的许清辞似乎没心没肺,余心瑶看不惯她,偶尔挑个刺,结果人家竟然傻乎乎地认同,搞得余心瑶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后来升了大四,余心瑶忙着毕业,也没空再搭理许清辞。 那时那些同学怎么说的?许清辞休了学然后又退了学。 想到这里,余心瑶忽然来了底气,脊背也不自觉挺直了几分,虽然她们两个最后谁都没得到楚酌言,但她现在可比许清辞高了一等,在全国有名的证券公司工作,身后的追求者不计其数,不像许清辞窝在狭小的店铺里给人做衣服。 就在余心瑶在心里暗自回味时,许清辞已经从店铺里走出来,她天生骨架小,皮肤瓷白,一张瓜子脸上挂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笑起来时有个浅浅的梨涡,油亮的黑发被梳成两股辫子垂在胸前,仔细一看,额头上还挂着细细的绒毛。 她好像和以前一样一点儿没变,白嫩甜美,又好像哪里变了,多了点温婉出尘的气质。 余心瑶一愣,还没来得及气势夺人地开口,就听见余晔兰说:“你好,我想做件旗袍。” 许清辞微笑着说:“那请进来吧。” 余晔兰板着脸,在许清辞问起她喜欢的花样,布料,款式时一概说一句“按你的眼光就好,你觉得哪些适合我就行。” -- 第69页 许清辞有些诧异,但也没有多想,她打开平板,目光在余晔兰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挑出一款衣服给她看:“您看这款喜欢吗?” 余晔兰双手插肩,闻言挑了挑眉,她做了这么多年衣服,当然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最适合自己,这回她倒要看看许清辞给她挑的衣服到底比不比得过她。 余晔兰单手接过许清辞递来的平板,待看到屏幕上的衣服时,表情忽地一怔。 “您长得高挑,我认为您穿素色大气的衣服会更适合。”许清辞微笑着给她解释。 余晔兰手指抚上屏幕里的衣服,这种风格她从没给自己考虑过,虽然她的衣柜里确实有素色的衣服,可她不喜欢,总觉得穿出来差点味道,可看着许清辞给她选的衣服,自己忽然有些迫不及待。 明明是最简单的款式,配着单一的颜色,可一看就能让人一眼喜欢上。 余晔兰放下平板,没有说什么。她转身向四周看去,墙上放着布料和镜子,还有几件未做好的衣服。 她也没知会一声,径直走过去,摸向已经做好的衣服,摩挲着布料上细密的针脚和精致的花纹。 余晔兰眼底升起一股不甘,然后又像是墨水晕染开来一样重归平静,她忽地松了口气,现在她明白了,自己确实技不如人,没什么好不甘的。 余晔兰转身面对着她,笑着说:“你选的衣服我很满意,那我大概什么时候能拿到?” 许清辞说:“大概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我最近有些忙。” “好。”余晔兰转身看了余心瑶一眼,眼神示意她是不是现在就回去。 余心瑶一顿,她之所以会过来也是想趁机给自己做件衣服,可她从没想过许师傅的许就是许清辞的许,而且刚刚自己跟着堂姐进来,许清辞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骄傲惯了的她哪能受得了这份冷落,余心瑶摇摇头,然后微笑着对许清辞说:“你是那个小学妹吧?好久不见啊。” 许清辞回望过去,余心瑶相比五年前变了很多,变得明媚张扬,用和五年前一样的表情看着她。 许清辞点了点头,说:“你好,好久不见。” “没想到五年过去我们还能再相见,对了,你退学之后一直在这里做衣服吗?”余心瑶走了过来,没注意到余晔兰微微蹙起的眉头。 “差不多。” “那真可惜,你应该接着读下去的,至少拿个毕业证,再不济还能找个相关的工作。”说这话时,余心瑶特意看了她一眼,然而许清辞却一脸平静,并没有原先预想的窘迫。 余心瑶也不气馁,继续说:“我还记得你当初一直在倒追楚酌言,可惜人家看都不看你一眼,现在他成了大明星,估计,”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叹息一声,“我真为你惋惜。” 余晔兰蹙眉扯了扯她的手臂,不满地瞪向余心瑶,她到底和眼前的许清辞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一见面就夹枪带棒地冷嘲热讽吗? 余心瑶撇了撇嘴,到底顾忌着堂姐的脾气,没敢再说下去,但心里畅快了些,从一开始她就看不惯许清辞,她才不是那种大度的人。 许清辞愣了一下,忽然联想起室友以前跟她说过的话,她从前并不信余心瑶也喜欢楚酌言,现在看她这副模样,她心里信了个七七八八。 许清辞笑了笑,一双清亮的眸子敛着光。 余心瑶被她看得一阵心虚,然后听见许清辞缓缓开口,“其实我们几天前就在一起了。” 余心瑶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下一秒就看见门口忽然走来一道熟悉又虚幻的人影。 楚酌言披着屋外的秋日余热缓缓走来,那张脸和之前看过的多部电视剧重合,恍惚中竟然有一种不真实之感。 余晔兰和余心瑶同时一愣,楚酌言却从未将目光投到她们身上,他径直向许清辞的位置走去,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说出来的话像夏日的奶油蛋糕,甜腻暧昧,“我回来了。” 余心瑶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也不管场合合不合适,忽然惊叫一声:“你是楚酌言?” 楚酌言这才侧头投来视线,刚刚的满眼温柔瞬间抽离换上一如既往的疏离。 余心瑶下意识一滞,随后开口:“还真是你。” 余晔兰看了看楚酌言又看了看余心瑶,摆出礼仪性的笑容问道:“你们认识?” 楚酌言抬眼看她,眸光淡淡,“嗯,校友。” “那就难怪了。”余晔兰点了点头,然而这话落在余心瑶耳朵里却像针扎一样,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小丑。 余心瑶强装镇定地看向余晔兰说:“堂姐,我们回去吧。”再待下去她的脸都要丢光了,她总觉得许清辞投来的眼神能看清她心里的想法。 余晔兰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说什么,她转头对着许清辞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好。”许清辞微笑着目送两人离去。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店铺门口,许清辞的脚下忽然一空,她下意识向楚酌言看去,却发现楚酌言不知什么时候将她抱到了桌子上,身后是工作台,手上按着未裁剪的布料。 许清辞一阵脸红,她佯装愠怒说:“你这是干什么?小心弄坏我衣服。” 楚酌言却也不惧,眉毛低垂,一双眼睛眸光潋滟,眼神炙热似乎能将她生吞活剥。 -- 第70页 他忽然将头埋在许清辞的颈窝上,柔软温热的嘴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贪婪地汲取着属于她身上的气息。 许清辞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躲闪着他的亲吻,“门没关,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许清辞一阵脸热,她竟然没想着阻止他。 楚酌言一顿,然后伸手将身后的镜子一拉,挡在他们身前,刚好挡住了从门外投来的视线。 许清辞抬眼看去,用来给顾客试衣服的连身镜正好照着她,镜子中的自己羞赧紧张,被碎发掩盖的耳垂微微泛红。 楚酌言的肩膀宽阔,镜子里的自己被他挡了个大半,许清辞还在愣神之际,背部腰窝忽然攀上一只温热的大手。 许清辞忽然清醒过来,推开他,然后按住放在自己背后的手。 “我,我。”许清辞支支吾吾的,想说的话像是100℃的开水,她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酌言垂眸,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然后将自己的手从她后背抽离,特意凑到她耳边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做什么。” 后背果然一空,许清辞没了平衡,险些向后倒去,她抓住楚酌言的衣领,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领口扣子未扣,颈部硬朗的线条忽地闯入眼帘。 楚酌言顺势抓住她,单手托住她的后脑勺,长发缠绕着他的手指,温热的吻在许清辞的脸上落下。 许久,许清辞终于被允许落了地,她被楚酌言拥进宽阔温暖的怀里,听见他在自己耳边说:“陪我回去一趟好吗?” 第44章 “去哪儿?”许清辞将手放在他的腰上,睁着似有水汽氤氲的眸子看向楚酌言。 手指轻轻摩挲,传来硬实平滑的触感,让她舍不得放开。 “去看我外婆。”楚酌言轻嗯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怀里的人却在下一秒明显身体一僵。 楚酌言忍不住抱紧了几分,“她一直很想你。” “嗯,我知道。”许清辞默了半晌,将双手从他的腰上垂落,然后和他分开一段距离,眸子清亮,“其实我早就想清楚了,之前是我误会了。” 许清辞慢慢地转了转眼珠,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后来她曾在姐姐的遗物中找到过,在她住在楚酌言家里的那个暑假,姐姐曾去找过楚酌言的外婆几次。 “你走的那天,我从贺市回来,然后被告知外婆进了医院,外婆告诉我,让我去找你,说她做错了事。” 楚酌言垂下眸子,眼底没有浮起一丝波澜,这一天他从不敢主动想起,可总被迫在梦魇里一次次经历,“后来我回去一次她就问一次,这些年她的精神状态有些不佳,老得很快。” 他说这话时,秋风恰巧从门外裹挟着丝丝寒意吹了进来,许清辞被寒意冷得一颤,她搓了搓双臂,然后窝进楚酌言的怀里,将冰凉的双手放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取暖,浅浅的呼吸漫向他的脖子,“嗯,我陪你回去,以后我们好好陪着她。” 楚酌言表情微动,他微微低下头,撞上许清辞潋滟的眸光,“你不怪她吗?”怪她擅作主张。 许清辞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向自己的双手呼了一口热气,嗔怪他:“你怎么不知道帮我暖暖手?” 楚酌言微怔,然后顺势将她的双手包进自己掌心里,柔软冰凉。 那天他失魂落魄地去了医院,几天之内连遭三个巨变,绕是冷静如他,也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外婆躺在病床上,表情恹恹,一见到他过来,便立马抓着他的手说:“你快去找找许清辞,我怕她误会了,这件事情都怪我!”外婆说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楚酌言从外婆的口中慢慢地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许世芙在来找他之前曾找过外婆,为的是同一个目的,后来她放了心,便没再找来过。 最后一次过来是在许清辞走的那天,许世芙取了一本红色的存折,交给外婆代为转交,“我们姐妹俩关系一直很不好,这两年她都没回来过,也从不跟家里要生活费和学费,我怕她太辛苦,我想请您帮个忙,这里是我这些年为她攒下的积蓄,希望您找个机会慢慢地告诉她,缓和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外婆为人真诚热心,一听这话当即应了下来,没想到这一幕全被许清辞看见,还让她误会了。 外婆一提起这件事情就很懊恼,可惜自此以后便没了许清辞的消息。 这几年她常挂在嘴边的是“也不知道她们两姐妹和好了没?”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消沉。 “我怎么会怪她呢?”许清辞勾起浅浅的笑,她的话像晴朗的风,忽地吹散楚酌言心中的阴霾,楚酌言抬眸看她,听她继续说:“当初是我一意孤行,错过了那么多,我怎么还会去怪?若真要怪,那也应该怪我自己。” 许清辞的眸光不受控制地沉了沉,“这并不怪你。”楚酌言伸手抚上她的眉毛。 额头上的手指触感温暖粗糙,许清辞渐渐舒展眉头,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既然已经征得许清辞的同意,楚酌言很快给乡下的外婆打去了电话。 外婆在电话那头怔忡了半晌,随后才悠悠地说:“好,回来好,我在家里等你们。” 还没问许疏然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就见他率先摆摆手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打扰你们。” 许清辞做好最后一件衣服时,楚酌言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 -- 第71页 他正在收拾一些小件物品时,许清辞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兰打来的。 电话那头的何兰很兴奋:“亲爱的,我的戏份杀青了,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怎么样?要不要再来找我?这次我绝不食言,包吃包住包导游,绝对让你玩个够。” 许清辞挠了挠头发,有些犹豫:“嗯,可是我最近要出门一趟。” “嗯?你要去哪儿?又是出差吗?” “不是,是陪楚酌言回他的老家。”许清辞脸红红的,小声说了出来,严格说起来,她会和楚酌言相逢,还是托了何兰的福,而且他们在一起后,她还没跟何兰说起这件事情。 不出所料,电话那头的何兰果然停顿了许久,久到让许清辞以为她断线了。 然而下一秒就听见何兰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许清辞头皮发麻,她赶紧打断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开心啊!我为什么不能笑,我就说嘛,你们两个不简单,我算算,这才没两个月吧,你们动作够快的,快跟我说说,你们俩是谁先主动的?” “嗯,这个不能说。”许清辞握住手机,让它贴上自己的脸颊,好降低脸上的温度。 “小气,”何兰嫌弃地摇摇头,然后说:“行了,我也不问了,免得等下我掉一地鸡皮疙瘩。” “不过,既然你们都成为男女朋友了,那就让他迁就一下你来我这边转转不行吗?刚好让我这个‘娘家人’考察考察他,哦,不用待很久,让他请我吃一顿饭就行。” “嗯,我问问。”许清辞抬起眼睛,望向楚酌言。 楚酌言似乎全听到了她们俩的对话,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随后点头说:“嗯,我都听你的。” 许清辞摹地脸红,又垂下眼睛,手指绞着旁边的充电线,“他答应了,那我们什么时候过去好?” “就明天晚上吧。” 何兰本来说要吃饭,结果临时改了主意,将地点约在贺市的一间清吧。 楚酌言和许清辞牵着手出现在店门口时,何兰张开做了亮钻美甲的手向他们招呼。 何兰选的位置隐蔽,一坐下来便挡住外部的视野,从外面并不能看真切。 店里放着悠扬舒缓的音乐,桌上放了一杯蓝色饮料,何兰披散着大波浪卷的头发,耳朵坠着圆形耳环,左手抵着下巴,见两人手牵着手走了过来,八卦的目光在两人的手上流连了一会儿,然后才扬了扬下巴,“快坐吧,看你们爱喝什么,随便点,全部记在楚酌言的账上。”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楚酌言倒也不在意。 许清辞很快选了一杯饮料,然后将菜单递给楚酌言,却被何兰一把拦住,“我来给他点。” 何兰二话不说勾选了一堆酒水,然后将菜单合上,递给前来收菜单的服务员。 “怎么样?敢不敢把我点的酒都喝了?”何兰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乐意奉陪。”楚酌言不动声色,许清辞却轻轻勾上他的手臂,“等下不是还要开车回去吗?喝酒不太好。” 何兰酸酸地说:“这才几天,你胳膊肘就往外拐了,隔壁有个酒店,不能回去就在那里留宿。” “俗话说,酒品见人品,我这是在帮你认清人品。” “嗯。”许清辞张了张嘴,两个当事人都没有意见,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酒水很快被端上来,在桌上排成一排排,何兰端起一个空酒杯,挑衅说:“我酒量很好的,小心你别被我喝趴下了。” 楚酌言也端起一个酒杯,眸光在透明无杂致的玻璃杯上停留了一会儿,刚想说话,衣服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楚酌言敛了敛眸,“抱歉,接个电话。” “快点啊,不然我就认定那是你找来的托了。”何兰撇撇嘴。 楚酌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定睛一看,是姜志文打来的。 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兄弟,你在哪儿?陪我出来喝一杯。” 楚酌言拿开手机,看向何兰,“介不介意再多个人?” “不介意。”何兰双手插肩。 楚酌言颔首,随后又看向许清辞,轻声说:“姜志文要过来,你还记得他吗?” 许清辞一怔,脑袋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寸头古铜色皮肤的男人来,印象中,他好像是楚酌言的室友,几乎和楚酌言形影不离,那时她还被姜志文酸酸地抱怨:“哎,你天天跟在他身边,搞得我像个电灯泡一样。” “记得,他要过来吗?” “嗯,”楚酌言点头,然后对着手机那头的姜志文说:“我刚好也在酒吧……” 挂断了电话,姜志文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拽着一件西装进了清吧。 他在店里找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拖着西装外套走去楚酌言所在的位置。 大手习惯性地拍向他的肩膀,刚想诉苦却一抬头发现桌上还有其他人。 其中一个明媚张扬,另一个清纯温婉,还有些熟悉。 姜志文愣了愣,有些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然灵光一闪,他瞪大眼睛,指着许清辞说:“哎,你不是那个许,许清辞吗?你们?” 他的目光在两人互相挽着的手臂流连,然后颇为震撼地看向楚酌言,渐渐理清脑中的思路,“好家伙,原来之前说不爱你的人是许清辞啊,你动作够快啊,立马就将人追到手。” -- 第72页 楚酌言勾起嘴唇笑了笑,然后眼神示意里面的一个位置,“进去坐吗?” “当然,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姜志文忿忿不平,另一个位置在何兰那一边,姜志文走了过去,向何兰伸出手,“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姜志文。” “何兰。”何兰淡淡开口,却没有与他回握,姜志文刚刚那一惊一乍的模样着实没有给何兰留下好印象,她一直都不喜欢咋咋呼呼的人。 姜志文搓了搓手,也不觉得尴尬,径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像何兰这样的美人他看得多了,大部分都是高傲得看不上他。 姜志文一坐下,许清辞定睛向他望去,他还是剃着寸头,皮肤稍白了些,一件黑色衬衫穿得有些松垮,手臂上还挂着一件西装外套,脸上胡子拉渣,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转头看向楚酌言,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问:“他刚刚说的什么?我不爱你?”她脸上挂着笑,忽然有些好奇他以前和姜志文说了什么。 楚酌言反手在她的手臂上捏了捏,然后凑到她耳边说:“你先放过我,我回去再告诉你。” “好吧。”许清辞脸红红的,觉得脖子有些痒。 却忽然听见“卡擦”一声,姜志文举着手机,对屏幕里的照片颇为满意,照片中的楚酌言和许清辞动作亲密,交颈说着悄悄话,配上柔和的灯光,气氛极为暧昧。 姜志文打了个响指:“这张照片不错,发到班级群里正合适。” 许清辞和楚酌言分开,急着阻止他:“啊?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这可是个大新闻,等我发出去,他们绝对会炸了。” 楚酌言握住她的手,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没关系,让他发吧。” 许清辞脸色窘迫:“这多难为情。” 楚酌言与她十指紧扣,继续说:“我很迫不及待,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哦。”许清辞喃喃地应下,心底却升起一股暖意。 “既然你们都没意见,那我就发了。”姜志文看了看两人,随后又飞快低下头,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会长针眼,他点开班级群,这是一个五百人的大群,都由同一个辅导员带着,里面分散着四个班级,姜志文虽然和楚酌言不同班,但和他是同一个辅导员。 他将刚刚拍好的照片发进了群里,外加一条信息:“有人在吗?你们看这两人是谁?” 第45章 张文湛还保留着当班长的习惯,第一个捧场说:“有些眼熟……嗯?这不是楚酌言和那个小学妹吗?” “我的天,他俩在一起了?!” 这句话像个重磅炸弹,一下子在寂静的班级群里炸开,许多很久未冒泡的人纷纷冒了出来,短短几分钟,群里的消息已经99+。 这个班级群一开始组建时就被辅导员设置了全员禁言,只用来通知年级消息,后来毕业后,辅导员放开了聊天权限,但几乎也没什么人说话,因此很多人都没有选择屏蔽群消息。 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在很多人的手机响起。 路星芸刚洗澡出来,拿着毛巾擦头发,然后便听见手机里的企鹅软件不停地发来消息,她用毛巾擦去手上的水珠,点开软件,被列表的99+消息震惊到,但也没多想,皱着眉头往上翻。 越翻越控制不住,她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发出去一条消息:“励志!” 这句话得到很多人的附和,每发一条消息都要@楚酌言的账号一次,可惜主角不动如山,任凭消息继续刷屏。 群里有一些人本来不怎么关心学校里的八卦,可如果主角是楚酌言那就不同了,见叫不动正主,便去追问事先发出这条消息的姜志文。 “@姜志文怎么回事?快跟我们具体说说,我记得小学妹当初不是退学了吗?这两人怎么又好上了?” “是啊,@姜志文,你怎么发了消息就跑?吊人胃口太没意思了!” 姜志文眯眼看着艾特他的消息越来越多,却并不打算回复,反而是关了手机再也不理。 何兰悄悄围观全程,颇为诧异地问:“你怎么不理他们?”这人难道就是为了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我可不能随便说,说错了就不好,这些问题还是交给正主来回答才好。”姜志文扬了扬下巴,看向楚酌言。 “虚伪,那你一开始不发不就好了?”何兰吐槽一句,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她想了想,忽然说:“等会儿,楚酌言现在的身份,把这种照片发出去不好吧?” 许清辞显然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闻言缩了缩手指,若是这张照片流出去,只怕会给她的生活造成不小的困扰,想到这里,许清辞忽地一僵,她转身看向楚酌言。 他只穿着一身休闲的衣服,侧脸线条流畅,五官硬朗鼻梁高挺,和着次第轮换的灯光,仿佛镀上一层耀眼的光,像早晨升起的太阳,明明近在眼前,却一点点远去。 许清辞抿了抿唇,转头看着被他握紧的手,以前只固执地想着和他在一起,拥有他,却从没想过拥有之后的生活。 也许会和楚酌言聚少离多,也许会遭到狂热粉丝的骚扰,也许会被曝光隐私…… 楚酌言似乎有所察觉,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她,用力握紧她的手。 许清辞微怔,和他对视,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度,渐渐安定下来。 -- 第73页 姜志文似乎早就有所准备,摆摆手说:“放心,我发的是闪照,不会流出去的。” “这还差不多。”何兰松了口气,靠向椅背,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之前听到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太过激动,也没怎么多想就将两人约了出来,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这事做得不够谨慎,她抬头看了看许清辞。 许清辞正低头和楚酌言说话,似乎说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浅浅地笑了起来,宛如白润的瓷器终于涂上相配的工笔,熠熠生辉。 何兰将担忧的话咽回肚子。 而等不到姜志文回信的一众人等开始自力更生,挖掘跟楚酌言有关的一切消息。 不知是谁转了一个视频到群里。 是楚酌言一年前的采访视频,那时他刚夺得含金量最高的华语电影节男主角,作为史上最年轻的男主角获得者,一时之间,拥挤吵嚷的聚光灯汇聚到楚酌言的身上,面对娱乐记者的□□短炮,楚酌言保持着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回答得恰到好处,不偏不倚。 唯有在听到“有过初恋吗?”这个问题时微微一愣,高清镜头下也完美无瑕的五官忽地一僵,楚酌言沉默半晌,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在他眼底蔓延开来,既像山谷浓稠的迷雾,又如江面升起的青烟,缥缈无边。 “有过,”他的声音如空谷回音,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得如此坦然,却又听楚酌言继续说:“不过她离开了,在我准备求婚的前一天。” 此话一出,现场似乎凝固了几秒,然而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很快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铺天盖地袭来,视频恰巧在此处中断。 “你们快猜猜楚酌言说的初恋是谁?” 群里沉默几秒,然后有人说:“说的不会是小学妹吧?” “不愧是我们年级绩点第一的人,这叫什么来着,久别重逢?” 有人开了头,消息一茬接一茬地冒了出来。路星芸紧紧握着手机,一刻也不愿意放下,生怕错过一丁点消息,连头发都忘记吹。 又是一波铺天盖地的消息轰炸后,路星芸特意@余心瑶说:“你在不在?没想到两人竟然成了!”这本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放在余心瑶身上就不同了,她对楚酌言的心思,大家心知肚明,却偏偏要端着个学生会的架子,让人看得尴尬又别扭。 想看热闹的人很识趣地停止发消息,等着余心瑶说一两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见余心瑶搭理。 路星芸也不尴尬,想再@一遍,结果怎么找都找不到余心瑶的账号,路星芸瞪大眼睛再找了几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余心瑶在刚刚退群了。 眼见着群里的气氛微妙起来,张文湛又跳出来打圆场,“难得群里这么热闹,大家分别了这几年,最近都过得怎么样?要不要我们几个班级一起出来聚聚?” 这话立马让热闹的群里熄了火,几个人敷衍着“最近忙,改天再说吧。”然后班级群里再次重归平静。 此时许清辞这一边,楚酌言,姜志文和何兰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喝起了酒,一直到晚上十点钟,姜志文何兰两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楚酌言倒还站得住,只是眼睛有些迷离之色。 姜志文何兰各自叫来朋友接自己回去,许清辞虚扶着楚酌言,他斜斜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有些急促。 许清辞和他商量:“要不我们去隔壁的酒店住一个晚上?” 车子就停在附近,但看他这样子显然开不了车。 楚酌言安静地听着,思绪在酒精的影响下变得有些迟钝,“好。”静默了几秒,他开口。 从酒吧里出来,楚酌言全副武装,和许清辞分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上到酒店客房。 许清辞在屋里打开门,楚酌言忽然扑了过来,一时没站稳,两人一起向后倒去。 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倒也不觉得哪里摔着了。 楚酌言仰躺在地毯上,右手揽着许清辞,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坠满繁复对称的纹路,像绚丽的飞天舞蹈,在他眼中天旋地转起来。 “地上凉,我才不陪你躺着。”许清辞嗔怪着坐了起来,故意在他胸口上打了一下,她只喝了一杯饮料,是四人中唯一清醒的一个。 然而手却被楚酌言顺势握住,他躺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情绪从眼中某一点晕染开来,“我们结婚好吗?”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许清辞直愣愣地回望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 她不知楚酌言现在是清醒还是醉酒,一听结婚两个字,许清辞先是呆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确认。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楚酌言低低地笑了,伸手抚上许清辞的脸,拇指摩挲着扫向眼尾的睫毛。 “所以你是认真的?”许清辞含着笑,双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刚好和他对视。 楚酌言轻嗯一声,然后忽然翻了个身,将许清辞压在地上,“你这样子让我有些害怕。”他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 “你是第一个让我很不自信的人。” 伴随着吻落下的,还有淡淡的清香,像秋日的风,闻起来有丝丝哀伤。 许清辞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和自己对视,眨着清亮的眼睛,用多年前和他表白的表情看他,过去似乎和现在重叠,“我现在是不是成功了?” -- 第74页 “什么?”楚酌言有些不明所以,然而身下的人却忽然笑了起来,两道弯月清亮得能溢出水来。 她低声说:“你还记得我发的表白墙吗?” 楚酌言一怔,过去的记忆犹如画卷被一点点展开,“那天你明明说晚上告诉我,可是我等到晚上十二点都没等到你的消息。”许清辞委屈地说,“早知道我就不撤掉那条表白墙了。” “那是因为,”楚酌言顿了顿,天知道那天晚上,他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在和许清辞的聊天框里编辑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是全部删除掉。 等到晚上十二点,他又何尝不是呢? “那是因为我还没想好。我还没想好,如果老实告诉你,那就意味着你以后会继续缠着我,可如果什么也不做,我不知道你还能做出什么让我出乎意料的举动来。” “那你干脆拒绝我好了,我也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我才不去纠缠你。”许清辞故意转头,显然对他这番回答不满意。 楚酌言却不肯让她转头,强硬地把她的脸掰过来,继续说:“嗯,我也曾经这样想过,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做不到。” “什么意思?”许清辞推开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跳跃着微微的笑意。 她靠在楚酌言的肩膀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离他更近一些,想让自己听得更真切。 “意思就是那时候的我可能喜欢上了你,但我自己没发现。”楚酌言搂住她的腰,转头吻在她的嘴唇上,将许清辞本想说的话全含进嘴巴里。 许清辞有意推他,楚酌言却挨得更紧,唇与唇亲密无间辗转厮磨,互相来回拉扯难舍难分,两人紧紧相拥,背部衣服被压出褶皱,好似要融为一体。 许久,楚酌言才松开,许清辞忽地松了一口气,像是被憋久了猛然灌入新鲜的空气,她擦了擦发红的嘴唇,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要去洗澡了,你身上的酒味太重了,不洗干净别上我的床。” 她这话说得自然无比,好似相处多年的夫妻,全然看不出他们才刚在一起没多久。 许清辞丝毫不觉,很快洗漱好钻进被窝里。 没多久,洗漱间里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许清辞后知后觉,脸很快红得像烫熟的小龙虾。 酒店房间是她订的,但当时一味担心被八卦记者发现,也没怎么去细想,听见工作人员说大床房还有剩余就订了一间。 许清辞用被子蒙住头,胸口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撞得她心烦意乱,想先睡着的计划宣告失败,索性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许清辞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刚想放下手机,大床一角忽然传来重量,她整个人下意识僵硬起来,还没等她说什么。 许清辞忽然被楚酌言捞起,被他揽入怀里。 他洗漱完后依然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领口扣子未扣,许清辞侧枕着他的肩膀,一眼就撞见了领口半遮半掩的胸膛。 她下意识勾住楚酌言的扣子,却听见头上传来声音:“你还没答应我。” 答应什么? 许清辞忽然断了线,然后才想起来他在说结婚的事情。 “你凑过来,我才跟你说。”许清辞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楚酌言配合着低下头,然后听见许清辞在他耳边说:“好啊。” 她说得很轻,在楚酌言听来却如寂静漆黑的夜里亮起指引的路灯,彷徨迷茫的噩梦里被告知这只是梦。 楚酌言沉吟一声,喉结上下滚动,却没有说话,双手忽然用力抱住她,然后渐渐上移,摩挲着手下颤栗的皮肤,耳朵边传来刻意压低的呼吸。 许清辞被他压在床上,白皙的脸颊在橙黄的灯光下渐渐染上红晕,像一幅落日余晖的画,她的眼睛氤氲,偶尔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胆怯。 扣子被解开,胸前吹来一阵清凉,紧接着便是温暖轻柔的吻。 许清辞紧紧抱着楚酌言的肩膀,既害怕又紧张,连带着身体也忍不住瑟缩起来。 楚酌言却忽然停下动作,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半晌才艰难地喘一口气,一手揽着她,一手为她拉上被子,“先不折腾你了,好好休息。” “哦。”许清辞懵懵地应下,说不清是庆幸还是遗憾,心里竟然有些酸涩。 但她很快又放下心来,没一会儿便在楚酌言的怀里睡着了。 第46章 楚酌言和许清辞本来预计第二天中午到达外婆家,结果早上起晚了,到达的时间比原定晚了两个小时。 外婆还住在自己建的民房里,外带一个大院子,围了篱笆墙,爬满密密麻麻的藤蔓,开着粉的黄的艳丽的花,远远看去,仿佛停了一只又一只蝴蝶。 许清辞好奇地左右张望,眼前的景象和五年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唯一不同的是,原先凹凸不平的土路早已换成水泥路,一路平坦地开过去。 汽车的发动机被熄灭,外婆在院子里早听到了声响,挎着来不及放下的菜篮子,扶着墙壁停在门口,一双因年老而凹陷的眼睛紧紧盯着汽车看。 楚酌言率先从车上下来,一见到他,外婆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镶得整齐的牙齿,随后又将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许清辞还没下来,她禁不住缩了缩,两手揣在菜篮子里,整个人显得有些佝偻,内心忐忑不安,嘴巴渐渐抿紧。 -- 第75页 虽然楚酌言早在电话里将整件事情跟她说清楚,但外婆还是有些不安。 副驾驶座的汽车门被打开,外婆忽地抬起头来,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地看着许清辞从车上下来,她穿着浅棕色的针织外套,披散着一头黑亮长直的头发。 许清辞微扬下巴,微微转身将熟悉的场景收入眼里,然后将目光落在靠在门边上的瘦小老人身上。 外婆睁着浑浊的眼睛看过来,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许清辞浅浅地笑了起来,“奶奶,”她走了过去,热情地喊她,握住外婆布满老年斑的双手,摸着干枯苍老的皮肤,许清辞忍住心底涌起的酸涩,继续说:“您还记得我吗?” 外婆心中一怔,感受着手里传来的温度,随后渐渐回过神来,“当然记得,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外婆的目光在许清辞身上辗转流连,随后像是卸下了心里的包袱一样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还没吃饭吧,快进来坐,饭菜刚做好。” 外婆转身推开半扇未关的门,满院子的绿色忽地逃窜出来,裹挟着瓜果的清香欢迎远道而来的两人。 楚酌言上前一步,抬手握住许清辞的肩膀,见她似是在发呆,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事,”许清辞摇摇头,将眼前的场景与记忆重合,感慨道:“我只是有些惆怅,原来五年那么快就过去了。” 楚酌言抓住她的手,“不要害怕,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他柔声安慰。 许清辞嗯了一声,随后笑了起来。 外婆这一顿菜做得丰盛,全挑着许清辞喜欢的做,本以为许清辞会不自在,谁知她却活泼得很,和当初第一次来家里一样,一点儿也不怕生。 一直到这里,外婆才彻底放下心来,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催促两人道:“你们吃完饭就快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好。”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你的房间我给你保留着。” 许清辞一怔,随后感激地点了点头。 楚酌言的房间和许清辞的挨着,当初她来这里兼职,住着店里提供的糟糕的宿舍,恰巧与外婆相识,有事没事地跟她抱怨,然后外婆便邀她来自己家里住。 也是在那天,许清辞不期然地与楚酌言相遇,看着他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一言难尽。 想及此,许清辞噗的笑了出来,她握住门把手,在房间门口徘徊,楚酌言跟在身后,见她停下来,便问:“怎么了?怎么还不进去?” 许清辞却轻巧地转了个身,挡在楚酌言和房门之间,抬起手抵在他胸口,“这是我的房间,你不能跟我进去。” 楚酌言含笑道:“你确定?” “当然,外婆都说了,这间房是我的。”刚才吃饭的时候,许清辞已经将称呼从奶奶改成外婆,听到楚酌言谈起两人即将结婚的消息,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好吧。”楚酌言无奈地摇摇头,看向自己的房间,最后叮嘱道:“有什么事叫我。” “嗯,我会的。”许清辞和他摆摆手,随后开门进去,砰的将楚酌言关在门外。 屋里放着一张一米二宽的床,铺上干净的床单,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被子和枕头,蓝白花纹。侧边放着一个床头柜,上面摆着一张照片,是他们三人的合影。 许清辞走过去拿起照片,有些诧异,照片里是一张许清辞和外婆的自拍,可在按下快门的时候,楚酌言忽然突兀地闯了进来,刚好成了他们三人唯一张合影。 她抚上照片里的自己,笑得简单纯粹,而一旁的楚酌言却一如既往地板着一张脸,仿佛和谁都有仇一样。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五年,许清辞忽地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她走向窗边,两边堆着蓝色的窗帘,被太阳晒得发白,窗外对面是一座赤黄的小山丘,隔壁便是汪明婉的家,许清辞从屋里望过去时,隔壁忽然开了一扇窗,汪妈妈开窗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一瞬后忽然笑了起来,“是许清辞吗?你回来啦?” 汪妈妈笑得真诚,许清辞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她点头说:“是啊,阿姨好。” “诶!”汪妈妈笑呵呵地应下,简单地寒暄了两句。 许清辞随意张望了一会儿,然后靠着窗边坐了下来,心里像是被烤火炉烤过一样,暖烘烘的,手里还拿着照片,她再次看向照片里的三人,看得出神,随后又笑了起来。 许清辞抚上照片里的楚酌言,从眉毛到嘴巴,轻轻地抚摸过去,仿佛他就在眼前一样。 “谢谢你还在原地等我。”她轻声说。 许清辞一连在楚酌言家里住了三天,每天都和以前一样没变。 这几天许清辞的精神明显比以前好了很多,像只装满好奇心的小猫,整日追在楚酌言身后,问他自己走后的事情。 “你毕业顺利吗?你怎么去当演员了?你们圈里好看的女演员那么多,没和我相见之前你有没有对别人动过心?演员的工作不是都说昼夜颠倒吗?你怎么比以前还好看了……” 楚酌言一一耐心回答。 “还行,拿了优秀毕业论文。” “当时还没想好找什么工作,金一华忽然主动找上我,我一开始不愿意,可是我后来我同意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 第76页 “因为我不想让你忘了我,我想让你走到哪儿都能听到我的消息。” “除了你,我不会对第二个人动心。” “那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觉得我好看是因为你爱我。” 许清辞满脸通红,心里觉得既甜蜜又羞怯,她转了转眼珠,随后揪住楚酌言的袖子,刻意踮起脚尖在他的眼睛里寻找着什么。 楚酌言疑惑:“你在找什么?” “看你眼中的我啊,”许清辞调皮地笑了起来,“那我呢,我在你眼里好看吗?” “这世上没有人漂亮得过你。”楚酌言抱住她的腰,让许清辞踮脚尖不用踮得太辛苦。 许清辞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咬牙说:“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楚酌言嘴角微微扬起,将脸凑了过来,摩挲着许清辞的鼻尖,随后将吻落在她翘起的嘴角上,“那是因为我憋得太久了,你躲了五年,我找了你五年,我很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既然现在失而复得,我为什么还要藏着掖着?” “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和你分开。”许清辞靠在楚酌言的肩膀上,和他紧紧相拥。 过去多年的委屈和遗憾似乎在这一刻彻底随风消散。 楚酌言回抱住她,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 窗外树叶被秋风沙沙吹响,候鸟成群结队地飞往南方,赤黄的枯草在灰石底下东倒西歪,枯黄的树叶落在小溪里打着旋儿向远处流去。 窗外的时间一刻也不曾停歇,屋内的两人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许久,许清辞忽然和楚酌言分开,她低下头,看着地板的纹路延伸到墙壁,想了想,犹豫着说:“你能陪我去看看我妈妈吗?” “我想亲口告诉她,我要和你结婚。” 楚酌言轻嗯一声,回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当然该回去一趟,我会陪你回去。” “好。”许清辞松了一口气。 楚酌言和许清辞即将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两人的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何兰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快快快,我要预定当你的伴娘。” 金一华目瞪口呆:“所以你请半年假就是为了玩一出闪婚?” 姜志文直接发来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汪明婉发来一串爱心。 而木梓宁气急败坏:“你说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许清辞骗到手的?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把你赶出去。” “我的项目现在在关键期,你们可别乱来,许清辞对我可重要得很,要是我的项目流产了你负责不起!” 木梓宁挂了电话还有些愤愤不平,千算万算,竟然漏了个楚酌言,让他当着自己面把许清辞给翘走了。 木太太进来书房时,木梓宁还有些气不顺,连手头的工作都放下,只顾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第47章 木太太一看就知道自家女儿在气什么,放下牛奶后,自顾自地说道:“你竟然现在才看出来?在咱们家的时候,你见楚酌言的眼睛离开过许清辞吗?” “妈,原来你早知道了?”木梓宁一脸惊讶,忍不住细细回想着过去两人待在自己家里的记忆,越想越不对劲,最后一敲桌面说:“好个楚酌言,原来早就存下心思了。” 木太太嫌弃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你还是没看出来,这两人估计早就认识了。” “啊?”木梓宁被妈妈搞得一头雾水。 木太太懒得再搭理自家不开窍的女儿,一步三摇头地出了书房。 许母住在晋市的一家疗养院里,头一年住进去时,许清辞隔三差五地去探望,可许母只要一看到许清辞,原本平静的人立马激动起来,两个护士都拉不住。 医生只得建议许清辞尽量减少探望的次数。 许清辞呆呆地应下,从此只在电话上问问许母的病情。 严格算起来,这回是许清辞时隔两年后再一次踏进疗养院。 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有些犹豫。这两年来许母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前一天晚上医生告诉她,尽管来探望,他有把握许母的病情不会再反复。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犹豫着不敢进去。 楚酌言停好汽车,走到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似是知她心中所想,出声安慰她:“放心,我们进去吧。” 许清辞呆呆地嗯了一声,艰难地迈开步子跟着楚酌言向前走去。 许母的病房在五楼,一路上,许清辞心不在焉,听着爬楼梯的脚步声在耳朵边越来越重,她禁不住紧张起来。 再次见到妈妈,她还会像以前一样怪我吗? 许清辞忍不住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病房门口。 许母背对着门口坐在病床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病号服,身形比以前消瘦了许多,安静地看着窗外。 领着他们的医生没有着急进去,他停在门口,指着许母的背影说:“病人的情况比刚进来的时候好了很多,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坐着,你们家属多来看看也好,也许有助于病人恢复。” 许清辞点头向他道谢,医生继续叮嘱她:“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记得告诉我。” “好。”许清辞一一应下医生说的注意事项。 医生点点头,随后下楼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病房里放着两张病床,一张靠门的病床没有住人,一张靠窗的病床坐着许母,屋里有一个护士正在检查药瓶。 -- 第77页 她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呼了一口气,最后笑着对许清辞说:“病人家属吗?可以进来了。” 许清辞却愣在原地,不敢挪动步子,还是楚酌言握着她的手,牵她进了病房。 “说些简单的家常话就好,尽量不要刺激到病人,有什么情况记得叫我。”护士又叮嘱一遍,这才去忙自己的事情,在经过楚酌言身边时,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一眼,但随即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病房霎时安静下来。 一直背对着的许母似有所感,忽然挪动身体,缓慢机械地转头。 一张脸苍白憔悴,看到许清辞没有多大反应,只是转了转眼珠,仿佛只当她是一个陌生人,许母又将目光落在楚酌言身上。 在他脸上停留一瞬,依然转头继续面向窗户。 许清辞却忽然喘了口气,本来因为紧张而紧紧抓着楚酌言袖子的手忽地松开。 明明是深秋,额头上却布满细密的汗。 许清辞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一样,被楚酌言搀扶着坐在另一张病床上。 许母不理她,这样的结果不好不坏,许清辞却没来由地一阵委屈。 她呆呆地愣了半晌,最后还是对着许母的背影说:“妈,我过段时间就要结婚了,这是我的未婚夫,叫楚酌言。” 许清辞尽量笑着,然而眼里却充满落寞。 许母听了果然没什么反应,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窗户。 许清辞等了半晌,才转头对楚酌言说:“看来我妈忘记我了,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表情却有些苦涩。 楚酌言没说什么,点头应了一声。 他弯下腰,想将许清辞扶起来。 本来一直没有动作的许母却忽然指着桌上的一个空杯子说:“给我倒水。” 许清辞眼睛一亮,立马从病床上蹦起来,拿着杯子到电热水壶边上,然而水壶里却是空的,没有一滴水。 许清辞看向楚酌言:“你在这里待一会儿,我去接点水来。” “去吧。”楚酌言面色平静。 许清辞不放心地看了许母一眼,然后才出了病房。 一时之间,病房里只剩下许母和楚酌言两人。 许母仍然没有多大的反应,楚酌言却径直走向窗户边上,窗外种着一片竹林,放眼望去,满眼翠色。 “你爱她吗?”许久,许母忽然出声。 楚酌言转身,许母一脸凛然,和刚刚机械的她判若两人。 楚酌言没有着急回答,反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神情略带嘲讽。 许母冷笑一声:“我猜你一定觉得我没资格问,可是无论如何,她终究是带你来看我了。” “嗯,”楚酌言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跟着过来了,可是我不认为我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他语气冷然,似乎铁了心要和她作对。 许母紧紧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笑着说:“好,是你赢了。” 她转过头,不再理他。 楚酌言没有说什么,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病房外传来许清辞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许母终究是先败下阵来,在许清辞进来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好好珍惜她。” 楚酌言低下头:“这话不用你知会。” 许母闭了嘴,不再说话。 许清辞端着一杯温水进来,将手中的水杯放到床头柜上,站在一旁,喉咙干涩地说:“妈,喝水吧。” 许母缓缓转身,没有看许清辞一眼,捧起水杯慢慢地喝着水。 楚酌言站了起来,揽住许清辞的肩膀,在她耳边说:“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我看你的脸色不太好。” 许清辞表情怔仲地点头,被他拉着向病房外走去。 出去之前,还不舍地回头张望,期盼着许母能回头看她一眼。 然而到底是没等来许母回头。 许清辞闷闷不乐地回了旧街镇。 许疏然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绕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将许清辞逗笑。 许清辞摸着他的脸颊说:“有没有好好写作业?” “当然写了,我好饿,小姨快给我煮点东西吃。” “好,等着。”许清辞转身去了厨房。 许疏然特意向许清辞离去的背影张望了几眼,随后对楚酌言说:“你们刚刚一定是去看外婆了吧?” 楚酌言说:“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了。”许疏然翘起下巴,一脸自豪,比起楚酌言,还是他更了解自己小姨一点,“小姨每次去看外婆回来都是这样的表情,所以,” 许疏然的神情又暗了下来,接着说:“所以,叔叔你要多安慰安慰我小姨,现在你要和小姨结婚了,以后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了。” “好。”楚酌言郑重点头,蹲下身和他承诺。 晚上,许清辞一如往常地在工作台前忙碌,不同的是,这回多了个楚酌言。 楚酌言一声不响地坐在许清辞对面,托着下巴看一张布料在许清辞的手中被裁剪成规整的形状,最后钉上精致的扣子。 动作行云流水,许清辞专注工作,一件衣服快要成型时,才有空隙抬起头来,恰巧对上楚酌言炙热的目光。 许清辞脸一红,抓了抓手中的衣服,“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 -- 第78页 “因为怎么看都看不够。”楚酌言答得坦然。 “可你这样,都搞得我没心思工作了。”许清辞从椅子上站起来,特意走到院子底下,吹一会儿秋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酌言从背后抱住她,清冷的月光披在身上,地上的影子交叠。 他撩起许清辞耳朵后的长发,一路往下吻到脖颈,“搬来和我一起住好吗?” 他在她耳边说,许清辞原本晕乎乎的,被他这么一说,忽然醒过神来。 楚酌言继续抱着她,目光不受控制地一沉,“你不愿意吗?” “还是说想等到结婚之后再搬来?” 许清辞愣了一会儿,随后握上楚酌言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用手指丈量着他的手指长度。 “好,我搬去和你一起住,我只是担心小然还在上学。”许清辞转身,对上他的目光,看到他紧锁的眉头时,忍不住抚上他的眉毛,故意逗他说:“你难道还担心我不答应吗?” “嗯。”楚酌言低头对上她略带调皮的目光,又继续抱紧了她,仿佛害怕再次将她弄丢一样。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再和你分开。”许清辞有些内疚。 “嗯,我知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楚酌言低声说。 第48章 木梓宁生怕自己的项目被楚酌言耽误,押着楚酌言推迟一个月再考虑婚礼的事情。 许清辞忙着在婚礼前完成订单,搬家和给许疏然转学的事情便落在了还在休假的楚酌言身上。 两人白天各自专注自己的事情,晚上再依偎着说些私房话。 不知不觉已经半月过去。 许清辞手头上的订单已经完成得七七八八,偶有客人来做衣服,听她说以后两个月都不接单时不免有些失望,但听说是因为要忙着结婚时又连声恭喜她。 被恭喜得久了,许清辞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真的要和楚酌言结婚,心里不免忐忑又喜悦。 一直到搬家的最后一天,许清辞阖上住了三年之久的店铺木门,门上还用着老式的铜锁,一把钥匙一锁便彻底和过去的三年告别。 王阿姨站在自家门口,依依不舍地和她告别:“以后记得常来看我,你看你这搬走我还怪不习惯的,院子里的瓜果都吃不完了。”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泛泪花。 许疏然惯会安慰人:“阿姨你别担心,小姨没空我也会回来看你的,你放心等我以后赚了大钱一定带你去旅游。” 王阿姨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旅游倒不用了,你常来看我就好。” 许清辞说:“阿姨您别难过,以后我一定常来看您。” “好,好,你们走吧,免得耽误了时间。”王阿姨抬手擦了擦眼泪,挥手和他们告别。 许清辞依依不舍地松开她的手,牵着许疏然坐进楚酌言的车里。 楚酌言抬头看了一眼,见许清辞还在回望,忍不住说:“你这么舍不得她?” “嗯,”许清辞点头,“那时候刚搬来,小然还小,妈妈的病情严重,店里的生意也还没走上正轨,要不是有王阿姨搭把手,那段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过。”说着忽然鼻子一酸。 楚酌言心中一怔,垂眸看去,她的手臂纤细白皙,手指却结了厚厚的茧子,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着手中粗硬的皮肤,“回去以后多告诉我一点吧。” 他转头向许清辞看去,对上她疑惑的目光后接着说:“多告诉我一点你这几年的生活。” 许清辞说:“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嘴上是这样说,表情却不太好看。 “过去受的委屈现在和我说也还来得及,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楚酌言暗暗捏紧手中的方向盘。 许清辞怔怔地望着他,随即笑了起来:“好。” 这几年楚酌言的事业异常顺利,早早在贺市买下一栋独栋别墅,虽然不怎么回来住,但雇人定期打扫。 楚酌言将汽车停在自家门口,替许清辞和许疏然打开车门。 许疏然蹦跳着从车上下来,也没和两人打招呼,径直向屋里跑去。 别墅大门大开,室内被照得亮堂堂的。许疏然小小的身躯闪了进去,和里面的光斑融为一体。 许清辞抬头望着立在地上的三层别墅,“你怎么买这么大的房子?” 而且还空了这么多年。 楚酌言也抬起头来看,眼神悠远,仿佛陷入回忆,“我也不知道,那时赚了第一笔钱,想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买一套房子,俗气得很。” “哪里俗气了,要是我,我也买房子。”许清辞反驳他,随后上前几步,迎面深吸一口气,转身对楚酌言说:“别傻站着了,我们快进去吧。” “好。”楚酌言微笑着回答,许清辞没有再等他,像许疏然一样,闪进了屋里,此时正直晌午,阳光强烈又温暖,这是他头一回意识到眼前的房子不再只是个空壳子,而是真正的家。 楚酌言专门给许清辞留了一个工作室,许清辞白天忙着在工作室里给木梓宁画稿子,晚上和楚酌言歇在主卧里。 楚酌言还在休假,每天空闲得很,偶尔看看许清辞画稿子,偶尔陪许疏然去附近熟悉环境。 他还想把外婆叫来一起住,可外婆住惯了乡下不愿意搬。 楚酌言虽然和许清辞躺在一张床上,却只是简单地抱着睡觉。 -- 第79页 许清辞几次欲言又止,但实在没好意思问出来。 时间便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 十天后,金一华给楚酌言发去一个工作通知:“你拍的上一部电视剧记得吧?过几天要上星播出,这周六有个发布会,抽空来参加一下。” “对了,今天有时间吗?抽空过来一趟,你说的照片确实有人给我发过来。” 楚酌言目光一凛,闻言放下手机,特意向许清辞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说:“嗯,有时间,下午在公司见。” 金一华将手中一叠照片扔向桌子上,楚酌言冷眼看去,桌上的照片大部分都将许清辞和他拍了进去,偶尔还将许疏然拍了进去,其中有一张照片特别瞩目,是中秋节当天张崇安和两人对峙的场景。 金一华靠向椅背,双手插肩说:“看看你这几天干的好事,你知不知道压下这些新闻费了我多大功夫?” “嗯。”楚酌言沉吟一声,若有所思,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背后唆使张崇安的人是谁,一开始他以为是那家人,可后面渐渐觉得不对劲,他怀疑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有意让他身败名裂,这才将整件事情告诉金一华。 “查到那个账户是谁了吗?”楚酌言问。 金一华说:“这有些棘手,再给我几天时间。” “不过,这事你打算怎么办?把柄被人捏在手里,难保这个□□不会哪天爆出来。” 楚酌言坐了下来,盯着桌上的照片看,眉头紧锁。 犹豫良久,他才开口说:“不用等他们,我自己来。” 金一华被吓了一跳,“你疯了?这种事情当然是埋得越深越好。” “所以我希望你帮我做些事。”楚酌言继续说,没给金一华反驳的机会,他十指交叉,渐渐捏紧,手背显出根根青筋,像伺机捕猎的青蛇。 金一华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再反驳,便由他去了。 周六那天早上,楚酌言特意和许清辞说:“如果晚上看到些不太好的新闻,不要当真,如果担心,那就干脆别看。” 许清辞被他郑重的模样吓到,忙问:“怎么了?” “你相信我就好,我不会有事,也不会让你有事。” 楚酌言定定地看着她。 许清辞张了张嘴,没有再问下去,重重地点头。 木梓宁要的稿子许清辞早在五天前就给她发了过去,这几天木梓宁忙着赶制衣服和准备发布会的事情,时不时地给许清辞打去电话,一整天她都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一直到晚上七点才彻底空闲下来,许清辞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忽地想起楚酌言出门之前说的话,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手机,转身去了许疏然的房间。 许疏然的房间位于二楼,比在旧街镇的时候大了一倍,屋里仍然堆满了奥特曼的相关周边。 许清辞进去时,许疏然正坐在电脑桌前,移动鼠标在一堆电影列表里犹豫不决。 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点开又关闭。 许清辞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眼睛不自觉瞟到电脑屏幕上,原来是一堆恐怖电影,所以他现在如此犹豫不决是想看又不敢看? 许疏然被许清辞笑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索性摊牌说:“小姨你陪我看吧,我一个人不敢看。” “好啊。”许清辞挪了一张凳子在旁边坐下,抢过鼠标在电影列表里下拉,凭着感觉选择自认为恐怖程度还不错的电影。 鼠标一点点往下拉,许疏然的心情也忍不住跟着下沉,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指,赶紧阻拦说:“就看这一部就好了,比这更恐怖的我可看不了。” “知道怕你还看?”许清辞吐槽一句,双击鼠标播放。 许疏然缩了缩脖子,随手捞起放在床上的奥特曼抱枕,缩成一团。 屋子里开始响起低沉的音乐,许清辞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迟疑了一瞬,最后转头陪许疏然看电影。 发布会顺利结束,楚酌言和一众出席的演员被留下来参加晚宴。 这部剧是他和沈颜的第二次合作,片方有意往两人身上炒作,授意主持人多将话题往两人身上引。 沈颜很配合,她今日穿着一身黄色渐变薄纱裙,耳朵上戴着钻石耳环,披散着一头微卷的长发,在主持人问到有关楚酌言的话题时微微一笑,随即眉目含情地望向身旁的楚酌言,欲言又止。 她似乎对这种流程习以为常,将氛围营造得恰到好处,惹得台下观众一阵尖叫。 楚酌言却从始至终都绷着脸,在自己的问题上回答得谨慎又认真,而遇到有关沈颜的问题时,又巧妙地避开,主持人见没达到效果又再接再厉,如此互相来回拉扯,主持人最终是败下阵来,无奈地看了沈颜一眼。 本来还微笑着的沈颜忽地垮了表情,好在此时已是发布会的尾声,旁人都以为她只是疲倦,也没有多想。 依照惯例,楚酌言和沈颜作为电视剧的男女主角自然被分到了同一桌上,然而这一桌里还坐着一个顾今时。 第49章 顾今时长相偏小,然而却不怯场,笑得热烈,像一株面向烈日的向日葵,即使他本来不是这一个剧组的人,但凭着这份热络,很快就在这一桌里混熟了。 导演拍了拍顾今时的肩膀,夸赞道:“小伙子好好干,未来少不了你的。” -- 第80页 “那还是得靠导演多多提携。”顾今时谦虚地说,随后忽地转向楚酌言,“而且跟楚哥合作也让我受益匪浅。” 楚酌言不动声色地抬眼看过去,顾今时笑得人畜无害,他不说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导演却在此时开口:“这就对了,多跟前辈学习。” “是。”顾今时又再次诚恳地应下。 楚酌言垂眸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没动过筷的饭菜,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去趟洗手间,你们接着吃。” 沈颜正独自一人喝闷酒,见楚酌言转身离开,毫不避讳还有其他人在场,就这么直勾勾地追着他的背影看。 顾今时却凑了过来,手中还端着半杯酒,“颜姐,我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沈颜斜眼看向顾今时,圈里更新换代的速度很快,而顾今时就是新冒出来的一茬,今年不过二十一岁,却在自己和楚酌言主演的电视剧里争得一个男二号的角色,沈颜一开始疑心他是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后台。 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却发现顾今时不摆架子,也没有一堆臭脾气,反而很配合任劳任怨,几乎从没看过他黑脸。 沈颜渐渐放了心,和剧组里其他差不多龄的演员说不上话,反而和比她小了八岁的顾今时更有话题。 他这样凑过来问,沈颜倒也不觉得冒犯,也不知是自己喝多了还是怎么的,沈颜难得拿起酒杯对着楚酌言离去的方向,“我不开心是因为他。” 眼露哀伤之色,不得不说,沈颜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虽然面带不甘,但正是这份不甘给她带去另一种别样的美。 顾今时垂下眼睛,倒映出手中的褐色酒液,他晃了晃酒杯,“你就没想过告诉他吗?” “告诉?我都这么明显了,难道他还看不出吗?他既无意我又何必纠缠。”沈颜苦涩一笑。 “话不是这么说,喜欢一个人终究是自己的事情,我想不通,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顾今时含下一口酒,似乎也有些不开心,握着酒杯,手指捏得发白。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顾今时忽然开口。 沈颜转过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你知道楚酌言这段时间为什么休假吗?” 沈颜心中一怔,忍不住捏紧手中的酒杯,这件事情她曾经打听过,可问到的无一例外都是说楚酌言想停工休息,可怎么可能呢? 圈里谁不知道,楚酌言是出了名的劳模。 沈颜没有回答,顾今时却自顾自说开:“我听说,他好像是去结婚了。” “你说什么?”沈颜惊叫一声,几乎要将手中的酒杯捏碎,一双美目因瞪大而变得有些扭曲。 顾今时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颜姐你要不要去问问?” 沈颜一时被生气冲昏了头脑,也没觉得顾今时这话有什么不对,豁的站了起来,径直向包厢外走去。 顾今时笑了笑,起身慢悠悠地跟在沈颜身后。 而楚酌言这边正在跟金一华通话,“嗯,你现在可以放出来了,记得做好保密。” 金一华说:“放心,你当我这些年白混的?” 挂了电话,楚酌言将手机揣进口袋里,转身向上走去。 楼梯间幽暗,只亮着一盏灯,脚步声落在地上,响起刺耳的回音。 楚酌言踏上台阶,刚想转身却迎面撞上沈颜。 沈颜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身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酒味。 楚酌言没有犹豫,很快将沈颜推开,眼前的人狼狈憔悴,哪有刚刚台上的端庄优雅。 沈颜靠着墙,被楚酌言拉开距离。 “你这是做什么?”楚酌言抬手闻了闻袖子,担心身上落了什么味道。 这一幕却深深刺痛了沈颜,她咬着唇,不甘地说:“怎么?怕被你老婆发现?” “你怎么知道?” 沈颜忽然笑了起来:“看来这件事是真的。”她拿起酒杯,将半杯酒系数倒到地上,愣愣地看着酒液流下台阶,“你难道不知道吗?” 她抬起头,近乎祈求地说:“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抱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楚酌言目光凛然,拒绝得生硬干脆。 沈颜有些懵,一时没反应过来,从小到大从来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哪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如果我只想要你这个人呢?”沈颜继续说:“你看外界多么希望我们两人在一起,只要你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你的心不在我身上,这样对你的事业更有帮助,你辛辛苦苦从底层爬到现在,难道就不想再上一层楼吗?” 她走上前,希望能从楚酌言眼睛里看到动摇,然而却只换来更嫌恶的眼神。 “我想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不要给彼此留下不好的印象。”楚酌言双手插兜,没有再理会沈颜,径直向包厢走去。 沈颜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原先的酒液遇上泥沙再也流不动,耳边却又一次响起顾今时的声音:“颜姐,你不会不甘心吗?” 沈颜抬起头,望着顾今时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后知后觉,一把推开顾今时:“滚,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顾今时被推得后退一步,沈颜快步离去,没有回包厢,顾今时也不恼,拿起手机,满意地看了一眼刚刚拍下的照片,然后将照片发给事先联系好的记者。 -- 第81页 “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可以发出去了。” 顾今时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过了今晚,楚酌言必定会身败名裂。 然而手中的手机忽地响了起来,是楚酌言打来的。 顾今时以为自己升胜利在握,没带犹豫地接了起来:“喂楚哥,有什么事吗?” “是你干的吧?”楚酌言低声说。 顾今时一愣,将他的话细细品了一遭,干脆放开说:“对,是我干的,你看到今天的新闻了吗?” 从一开始,唆使张崇安去骚扰许清辞,抢抚养权的都是顾今时。 他不知内理,以为许世芙就是许清辞,更自作主张地以为是楚酌言插足了许清辞和张崇安的感情。 “看看热搜词条,‘楚酌言插足’,你打算怎么办?公关吗?我手里可是有一堆关于你插足的证据。” 楚酌言冷笑一声,没有回答他反而继续问:“所以那些唆使张崇安的匿名邮件都是你发的,哦,还有打钱的账户?” “是又如何,你问这些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改变什么吗?” 顾今时膨胀到了极点:“我提醒你一下,十点钟的时候我会再发一篇沈颜和你的报道,你猜猜新闻标题是什么?” “我想不通,我不知道曾经和你有什么过节。” “你确实没和我有过节,你只是挡了我的路,不管是谁,谁都别想挡在我面前。” 电话那头许久没应声,顾今时以为他怕了,想挂断电话,却忽然听见楚酌言说:“不巧,你知道的有点少,恐怕事情不能如你所愿。” “你什么意思?”顾今时一愣,然而电话那头被挂断。 顾今时顾不得再想,赶紧打开手机软件。 在“楚酌言 插足”的词条下面,很快又跑上来一条“楚酌言 澄清”的词条。 顾今时点开上一条,里面按他的要求,洋洋洒洒地添油加醋说楚酌言疑似插足某对素人夫妻的感情,而且两人还有一个七岁大的孩子,还配了一堆三人当时争执的照片。 照片拍得模糊,只能看到楚酌言,却并不能看到另外两人的长相,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底下的评论一水的都是“吃瓜”,“塌房”等言论。 顾今时立马切换到社交软件,担心楚酌言真能澄清出什么,让本来预计十点发出的新闻现在就发。 做完这一切,顾今时才又切换回来,点开下条词条。 首页是一篇楚酌言发的长文。 《我要结婚了,五年等待不易》 我和她相识于校园,我大她一届,她小我一届,很可惜,当时的我没她勇敢,对她的爱置若罔闻,却不知种子早已落地。 后来因误会而失散,我找了她许久,想把遗憾补齐,可世间往往都是如此,得到时不珍惜,失去时才悔不当初。 好在我比其他人幸运得多,和她再次重逢,这一次我没有退缩,握紧了她的手便决心一辈子都不会放开。 本想挑个合适的时机告诉大家,却不想一时的等待让谣言四起,我不想她因我而受到伤害,特此澄清。 底下配了好几张照片,一张是许疏然的出生证明,关键信息被打了码,但仍然可以看清母亲那一栏上写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另一张照片则是许清辞的打码户口本,由此证明两人就是纯粹的姨甥关系。 顾今时没预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往下翻页,舆论很快被反转,各路网友纷纷谴责造谣的无良媒体。 更有自称是楚酌言校友的人发文说:“我可以保证楚酌言说的是真的,当初小学妹追楚酌言追得那叫一个轰动,全校皆知。” 底下有好几个人在追问详细细节。 顾今时后知后觉,想让和他一直联系的记者撤回关于沈颜的报道。 然而记者回说:“晚了。” 沈颜气急败坏,不想让自己颜面扫地,很快发了一篇博文:“喝醉酒发酒疯而已,怎么就被造谣爱而不得被小三了?你说是吧?@顾今时。” 第50章 她这话意有所指,网友很快跑到顾今时账号底下,纷纷留言说:“不给个说法吗?沈颜说的造谣的人是你吗?” 后来甚至上升到辱骂,楚酌言和沈颜cp粉的怒气无处发泄,全部冲到顾今时的账号底下。 一开始,cp粉只觉得自己是被男方骗了,可细细一回想,从始至终都是他们一厢情愿,硬要沙里淘金,如今正主都公布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可又实在咽不下,只能找顾今时出气。 顾今时选择不回应,经纪人却劈头盖脸地骂开:“你赶快去给沈颜赔个不是,你想把自己毁了吗?” 顾今时被骂得狗血淋头,只能无奈咽下,寻思着该如何与沈颜和解。 然而一条音频却忽然在网上传开。 是顾今时和楚酌言的通话记录,还配上了顾今时和张崇安的邮件往来,最后是一张账户存款截图。 本来逐渐回归平静的网络又热闹起来。 一时之间,公司的电话响个不停,广告商纷纷打来电话询问网上的消息是否属实。 经纪人焦头烂额,指着顾今时的鼻子怒骂:“你长能耐了,翅膀硬了就赶紧飞走吧,我这座小庙可容不下你。” 顾今时一脸错愕,本来一个小时前他还意气风发志得意满,结果一个小时之后就如坠地狱。 -- 第82页 “陈哥,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顾今时垂头丧气地求饶,陈哥当初和他说过的,以他的长相和业务能力,不出几年就在圈里站稳脚跟,他不相信陈哥真的放弃他了。 “机会?”陈哥斜睨着他,冷声说:“我是该给你一个机会,先把违约金还了再滚出去!” 随后二话不说地径直出了办公室,留下顾今时一人愣在原地。 此时的许清辞还在陪着许疏然看电影,全然不知网上的轩然大波,不过好在金一华已经事先做好准备,两人的信息并没有曝光出来,连一张照片也没有。 院子里忽然亮起了熟悉的橙黄车灯,像在寒夜中亮起的火把,许清辞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倒把许疏然吓了一跳。 “小姨你怎么了?”许疏然按下暂停键,手指微微蜷缩,有些心有余悸。 “啊?”许清辞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她摇摇头,“没什么,就是。” 她看向窗外,许疏然跟着一起看过去,很快了然:“哦,原来是叔叔回来了,那小姨你快下去吧。” “嗯,”许清辞点了点头,叮嘱他“要是不看就去睡觉。” 然后才迫不及待地转过一排排窗户,抓住楼梯扶手,噔噔噔的跑下楼梯。 许清辞下来时,楚酌言正好推开一楼的大门,屋内没有点灯,门一开,银色的月光将楚酌言推到面前。 楚酌言一愣,似是没想到一推开门就能见到许清辞,“怎么了?”他走了过去,轻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 摸到她冰凉的耳垂,忍不住捏了捏。 许清辞握住他的手,“我想见你。”目光似是含了水雾,连说话都带着湿濛濛的水汽。 “嗯,我回来了。”楚酌言抱住她,上一秒还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他整个人的重量似乎全压在许清辞的身上。 许清辞刻意锤了他一把:“我会被你压死的。”她支撑不住地后退,最后靠到墙上。 楚酌言却忽然吻住她,带着急不可耐的索求,许清辞按着他的肩膀,避无可避,最后踮起脚尖以期避开他的攻势,可他忘了,楚酌言比自己高的多,踮起脚尖反而方便了他的亲吻。 从嘴巴到脖子几乎都落下了楚酌言的吻,许清辞脸色涨得通红,微微咬着嘴唇,忍受着脖子传来的酥痒。 楚酌言却忽然停下,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今天看了新闻吗?” 许清辞睁开眼,摇摇头:“没有,我在陪小然看电影。” “而且你说,最好不要看。”许清辞低下头,这才想起自己迫不及待想见他的原因,他出门时说得严肃认真,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 楚酌言轻点上她紧锁的眉心,一路往下刮向鼻尖,略带轻松地说:“现在可以看了,已经没事了。” “我们上去吧,我想和你说说话。”楚酌言转身面向楼梯。 “好。” 楚酌言进了主卧却先去洗澡。许清辞自己待在屋里没事干,干脆拿起手机刷新闻,然后才发现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何兰不断地给她发消息:“楚酌言还挺有担当嘛,以后你嫁给他我就放心了。” “看我找到什么。” 下一条消息是一个视频,点开一看还是上一次的采访视频。 许清辞却是第一次看,她整人还沉浸在楚酌言发的那条官宣长文里,一开始并不知道视频里的楚酌言在说什么,只觉得这样的楚酌言从未见过,明明该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却意外的落寞,仿佛周遭一切热闹都与他无关。 他缓缓开口,仿佛镜头面前的人是许清辞,“有过。”一声声像是半夜扣响的敲门声,许清辞没来由地心一紧,便听他接着说:“可惜她离开了,在我准备求婚的前一天。” 握着的手机哐的应声落地,许清辞呆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样,细细密密,疼得她几乎要喘不上来气。 楚酌言恰巧在此时出来,看到地板上的手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轻脚走过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许清辞木木地移动着眼珠,视线最后落在与她近在咫尺的楚酌言身上,“我,”一开口,心里的酸涩忽然跟着涌了出来,堵得她说不出话。 “别难过,慢慢说。”楚酌言伸手抱紧了她,沐浴露的清香飘进鼻子里。 许清辞靠在楚酌言的肩膀上,忽然被这阵清香引得打了个喷嚏,这一个喷嚏反倒让心里的酸涩消退了几分,终于能让她开口说话。 “我看了新闻了,”许清辞的声音低低的,像猫的低语,“也看了你的采访视频,我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她抬手抱紧楚酌言的腰。 楚酌言出来得匆忙,还没有系上衣服的扣子,许清辞用力抱紧时,脸颊正好贴着他的胸膛,坚硬滚烫。 “所以,为了惩罚你。”楚酌言忽然低声说,“我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你。” 许清辞一愣,然后发现双脚忽地腾空,她整个人被楚酌言拦腰抱起,下一秒,便被放进柔软的床上。 “你害怕吗?”楚酌言明显感觉到身下的许清辞绷着身体,好似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有如洪水猛兽般可怕。 “你要是还没做好准备,我们可以慢慢来。”自与她互表心意后,楚酌言总有意无意地避开这种事情,若是她不愿意,她害怕,那么他可以等,等到她能真正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 第83页 楚酌言正犹豫着是否开起身离开,身上的衣服却忽然一紧,许清辞咬着嘴唇,抓住他的衣角,一点点往上移,最后穿过他的衣服,紧紧抱着他的肩膀,“我不害怕。” 他的肩膀宽阔,许清辞忽然分了心,一点点挪动手指,想丈量他的肩膀宽度,没发觉身上忽然一空,随后传来一阵炙热的吻。 身下的床单被紧紧抓住,脚背不受控制地弓起,许清辞紧咬嘴唇,最后忍不住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留下一排整齐牙印。 许久之后,楚酌言趴在床上,似是因累急而陷入睡眠。 许清辞摸上他肩膀上的牙印,忍不住低笑出声,却被楚酌言顺势抓住,他将她箍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哄她入睡。 许清辞却不肯睡:“你那个采访怎么回事?难道你那时就想跟我求婚吗?” “嗯。”楚酌言的声音有些迷糊,“那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不让你离去的办法。” “可是你还没跟我表白,贸然说结婚会把人吓跑的。”许清辞有些疑惑。 “可你不是别人。”楚酌言眯着眼睛,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在认真回答。 许清辞听得云里雾里,还想再问,楚酌言却怎么喊也喊不动。 无奈,许清辞也只好睡下,睡觉之前还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鼻尖,却被他下意识抓住手,动弹不得。 木梓宁的项目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早早为发布会做足了预热准备。 很快便到了发布会那天,木梓宁本想邀请许清辞却被她婉拒。 现在安静的生活很符合许清辞原先的期盼,不想让自己暴露在聚光灯之下。 楚酌言在忙着准备婚礼的事情,打算举办一个小型的私人婚礼,只邀请几个关系近的亲友。 因为有金一华提前打点过,许清辞的信息并没有被曝光出来。 许清辞还是能如愿以偿地继续做着自己的衣服。 然而不巧的是,在楚酌言出门,许疏然去上学的空挡,许清辞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那头开口就说:“出来见一面吗?我是楚酌言的堂姐。” 第51章 (完结) 许清辞一愣,恍惚意识到楚酌言从来没跟她提起过家里的事情。 搞得她一心以为楚酌言家里只剩下他和外婆两人。 但她也没那么快相信:“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不可能骗你,这对我没好处,下午两点有空吗?在贺市第一医院门口等你。” 话一说完便挂了电话,许清辞拿着手机出神,有些疑惑这是恶作剧还是真的。 但转念一想,谁恶作剧会把人约到医院去?许清辞纠结了一中午,也没通知楚酌言,便径直去了医院。 还没到医院门口,就看见边上站着一个打扮亮丽的女人,穿一双红色高跟鞋,涂着精致的妆容,在愁容满面的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许清辞从车上下来,认定那便是给她打电话的人,没多想便走了过去。 女人似乎也知道来人是许清辞,两人对视一秒,她率先伸出手说:“是许清辞吗?你好,我是楚新悦,也是楚酌言的堂姐。” 在“堂姐”这两个字上特意放轻了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许清辞低头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回握,然后才说:“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楚新悦扭了扭脖子,示意许清辞跟她一起往医院里走,“先上去,等会儿边走边说。” “他一定没跟你说过吧?毕竟可是坚持半年不接我电话的人。” 医院里有一栋楼是专门为病人建的高档病房,那里平时出入的都是身家不菲的病人,相比门诊处吵闹的环境,这里倒安静许多。 楚新悦领着许清辞往里走,边走边接着说:“我带你来是想让你看看我爸爸,他快死了,不满足他的遗愿可不行。” 她说得轻飘飘的,仿佛是在说别人。 许清辞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去,楚新悦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去那里坐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说着,抬了抬下巴,指向一处不远的凉亭。 许清辞没有拒绝,跟着她向凉亭走去。 一坐下,楚新悦率先说开:“我和楚酌言的恩怨得从上一辈讲起。” 那时楚酌言的爸爸是家中长子,而她的爸爸则是家中的小儿子,父母偏心偏爱小儿子,一味地逼大儿子补贴帮扶小儿子,搞得小儿子如同扶不起来的阿斗,成日好吃懒做。 而楚酌言的爸爸被拖累到三十出头才结婚。楚酌言的妈妈刚刚嫁过来时温柔如水,后来被生活磋磨得日渐干枯。 楚爸爸为了保住自己的婚姻,狠下心肠与家里划清界限,带着楚妈妈去了城里打拼。 幸运的是,楚爸爸没花几年就拼出一番事业,楚酌言就是在那几年出生的,一家子过了几年温馨和睦的生活。 然而意外总是比明天更先到来,楚新悦的爸爸又在乡下闹开,把爷爷气进了医院,楚爸爸到底是狠不下心肠,领着楚妈妈赶回乡下探望,然后在路上出了意外。 “那时家里忽然没了三个人,家里乱成一锅粥,我的奶奶只会挨着床头哭,却不知道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她,我被妈妈送去了姥姥家,我那时尽管只有六岁,却隐约也觉得我们这个家估计会散了。” -- 第84页 “可你说可不可笑,从前胡作非为的人竟然真的因此打击而改过自新,我的爸爸在所有人面前忏悔,可大家都不信,任他把头磕破了也不理,楚酌言的外婆更是把楚酌言带回去抚养,从此二十多年都没跟我们联络。” “谁能想到我的爸爸从此竟真的洗心革面。”说到这,楚新悦冷笑一声。 许清辞一言不发,忍不住捏紧放在膝盖上的裙摆。 “后来我爸爸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楚酌言的消息,作为他的资助人一直坚持了十年,可惜还是在六年前被他发现,从此再也不理我们。” “我找你来也没别的意思,他快死了,临终的遗愿也不过是再见楚酌言一面。”楚新悦将话说完,定定地看着她。 许清辞却抬起头来说:“他既然不想见你们,你们又何必来找我?” 楚新悦一愣,随即笑开说:“他还不知道老头子快死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抱歉,我恐怕不能如你所愿。”许清辞忽然站了起来,“我不是他,也没跟你有任何交情,不会去帮你劝他。” 她扔下这句话,转头就走。 楚新悦愣了一会儿,也跟着站了起来,似是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没关系,你只要让他知道老头子快死了就行。” 许清辞没理,头也不回地出了医院,一路上,她心绪不宁,连到了家门口也没有察觉,还是司机提醒了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许清辞摇摇头,按了按眉心从车上下来,进了庭院,楚酌言恰巧等在大门前。 许清辞停下脚步,抬头呆呆地望着他。 他站在阳光下,望过来时眉眼含笑噙着光,见许清辞立在地上不动,楚酌言走了过来,带着一身热气握起她的手,“怎么暖了那么久你的手还是这么凉,等到冬天来了该怎么办?” “嗯,是啊。” 楚酌言微微蹙眉,觉得此刻的许清辞有些不对劲,“怎么了?你去了哪里?”他出声询问。 许清辞忽然抱住他,脸贴上他的肩膀,犹豫了一下,“你堂姐来找过我。” 楚酌言轻拍她背部的手一顿,目光低沉,“然后呢?”他接着问。 “她说她爸爸快死了,想见你最后一面。” 话一出口,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落叶可闻。 眼前忽然浮现出肚子圆圆的中年男人,自第一次见面起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穿着一件袖口卷起的衬衫,系的领带松松垮垮,人前绷着脸似是要吃人的老虎,可转头面对楚酌言时却笑眯眯的,仿佛一尊笑面佛。 那时楚酌言刚上小学六年级,也不知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男人风尘仆仆地从大城市赶来,带楚酌言去书店,带他去买新鞋子。 后来那个男人每年来看他一次,每次都约在外面见面,不让他告诉外婆。 楚酌言渐渐知道这个男人从事金融工作,因着对他的好感,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楚酌言想也没想便报了金融专业。 男人知道后怔了几秒,难得的一言不发。 那天他信心满满地去面试,却忽然在街上被木太太认了出来。 木太太年轻时和楚酌言的妈妈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她先是对着楚酌言感伤了一番,然后当着他的面骂起爷爷一家。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一直资助他的男人竟然是他恨了那么多年的“叔叔”! 楚酌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一样。 他呆在宾馆里,闭门不出。 想了一整天,然后放弃了吉信证券的第三面。 他彷徨地回到家,却又被告知许清辞不告而别和外婆进了医院的消息。 那段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的家里医院两边赶,目然地听着外婆的唉声叹气,深夜经常睡不着,却不知为何总在许清辞曾经的房间停留。 “不要说,不要想。”许清辞打断他的回忆,抬手捂住他的嘴巴,看着楚酌言痛苦的表情,仿佛自己也被劈去一半。 楚酌言握住她的手指,看了她好几秒,才笑了起来,“没事,还好你已经回到我身边,没什么不敢去想的。” “都怪我不好。”许清辞低下眼睛,第一次如此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 “没事,都过去了。”楚酌言忽然打断她,拉着她的手往家里走。 许清辞看着他的脚步,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但明显跟以前表现得不一样。 也许,他的心里有过动摇。 今天晚上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三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却又哪里不同,比起以前,餐桌上安静了许多。 就连平时话多的许疏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乖乖地吃着饭。 吃完饭,楚酌言待在书房里,许清辞在书房门口徘徊,许久之后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却见楚酌言伏在案头,脊背微弓,盯着空空的桌面出神。 他的背影被灯光投射在墙上,既落寞又沉重。 许清辞走了过去,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你要是想去,我陪你去。” 楚酌言一怔,随即握住她的手,抚摸着柔软的手背,半晌才深吐一口气说:“好。” 两人第二天一起去了医院,许清辞在凉亭处停下,没有跟楚酌言上去。 楚酌言独身一人上了楼梯,每走一步,过去的记忆便浮上心头。 -- 第85页 爸爸妈妈走的那天正好是过完三岁生日的第二天,那时他虽然小,却还有记忆,非要跟着爸妈一起走,爸妈劝他,“乖乖留在家里,妈妈回来给你买玩具。” 可惜他没等到爸爸妈妈回来。 那个男人的病房在五楼,楚酌言在四楼走廊停下,踟蹰不前。 他走到走廊上,看着底下的草地。 恍惚想起这十年间男人带他去游玩的场景。 跟名义上的叔叔摊牌的那天,他是怎么说来着? 楚酌言有些迷惘,却在下一秒想起来,“从今以后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叔叔?我是该这样叫你吧?”然后他便挂了电话。 从此彻底与他断了联系。 楚酌言转身向楼上看去,走廊和楼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一间病房都在用金钱拖延着生命的流逝。 如果上去,那么就意味着他已经原谅了叔叔的过错,可实际上楚酌言并不想原谅。 他忽然觉得过去的十年如此可笑,就如同脚下一尘不染的地板一样,全部用金钱来粉饰太平。 叔叔若是真心忏悔,怎么不敢让外婆知道?叔叔不过是趁他还小,用微不足道的金钱补偿他就以为能够慰藉内心的不安。 楚酌言低下头,冷静几秒,随后转身下楼梯。 有些人就该一辈子忏悔,凭什么因为快死了就可以被原谅? 楚酌言头也不回走下楼梯,匆匆的脚步声响彻整个楼梯间。 终于来到地面,楚酌言向前踏出一步,抬头向前看去,秋天似乎已经走到尽头,许清辞站在一颗掉光了叶子的树底下,披着秋日最后的余温,迎面和他对视,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见他停在原地,许清辞走了过来,牵起他的手说:“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