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第一祸水成为月老以后》 第1页 [仙侠魔幻] 《三界第一祸水成为月老以后》作者:撞糖【完结】 文案: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自私懦弱的小帝姬,却没人知道,她乃悲天悯人的神佛。 都说我心怀天下、拯救苍生,到头来,其实不过为了她一人而已。” * 在晚棠眼中,自己是无忧无虑的天帝小女儿。 人美心善朋友多。 但她不知道的是—— “小帝姬都三百岁了还只是个二重洞天境,说好的生来便是仙胎呢?真白瞎了天帝给她的绝世顶级法器。” “三界第一海后名不虚传,石麾将军为她殉情,东临武神为她被老婆罚跪......啧啧啧,祸水没得洗。” 直到被未婚夫龙太子敖景退婚,自己被天帝任命成为小月老,她才开窍。 晚棠“风光”上任,在众人嘲讽的眼光中,死死拿捏住了所有人的姻缘线。 “敖景,你不打声招呼就退婚,本月仙真的不生气,让我来瞧瞧,你跟哪位(女鬼)比较有缘分。” “司命,本月仙觉得,你喜欢的女仙,跟酆都鬼王八字还挺搭的。” “......” * 如来座下提拔了一个伏青仙人,传闻他乃是上古罕见灵根,现拜在如来座下,日后必定大有可为。 但不知怎地倒了霉,却被小月老盯上了。 然而不久以后。 伏青:“棠棠,我为你修炼、为你自废功力,将你铭刻在心从未忘却,你却说你只是,顺手一救?” 晚棠无辜点头:“是顺手。” 伏青:“浮山血祭坛惊鸿一瞥......” 晚棠尴尬挠头:“那个,您刚才说您是哪位来着?不好意思,我救过的人太多了,脸盲。” ———— 古灵精怪天帝女*腹黑禁欲冷仙君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晚棠,伏青 ┃ 配角:三界之内人神鬼怪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立志成为三界最强红娘。 立意:善意是永恒的美好。 第1章 海后 三月三日蟠桃会,众神为王母贺寿,晚棠身着淡青色的轻纱裙,将最动人的云霞之色抹在脸颊,开开心心的乘着法宝赶往瑶池——腾云太费法力,站着又累,哪有舒舒服服躺在想花云上来的自在。 想花云是去年天帝送给她的生辰礼物,三界之内仅此一朵。 晚棠此刻闭着眼睛躺在软绵绵的云朵之上,头枕在交叠的手上,小而翘的鼻子轻轻抽动,饱满的唇微微扁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她瀑布般的长发黑亮,散乱的铺展在肩头,随风飘动。 过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脸上略带紧张的神色才略微缓下来。她的眼睛此刻水汪汪的,黑亮的眼珠透着孩童般的纯真,眼角往下轻轻垂着,带着几分楚楚惹人爱的意味。 可若是她弯唇一笑——就像此刻她看着不远处仙气缭绕的昆仑山扬起笑脸,她的眼睛又会弯成一种略带狡黠的弧度,危险却又迷人。 在天帝众多的儿女中,最受宠的小女儿张晚棠却是最弱的一个。 晚棠出世之时正是傍晚,金红色的云海放出万道霞光,绚烂夺目。 轻风一吹,三界的海棠花全数盛绽,满世界的粉白色仿佛庆贺一般,开的明媚灿烂。 那还是一个寒冬,血色夕阳洒在满地皑皑白雪之上,海棠花就那么不眠不休的开了整整一月。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天上众位神仙都说,这是万年不遇的吉兆,小帝姬日后修为定无人可及,玉帝心大悦,给她起名晚棠。 众神都如此说着,也眼见着她出落成璀璨夺目的倾城模样,可那些期待她飞升的声音却日渐微弱。 因为晚棠马上就三百岁了,可按照修为来算,还只在洞天境。 三百年对于神仙来说,其实也不算长,可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万灵宫后园里养着一只公鸡,年龄比晚棠还小些,现在已经在九宫境。 玉清、上清、太极、太清、九宫、洞天、太阴,由高到低七层境界——连大公鸡都比晚棠修为高。 这传出去都是笑柄的事情,可晚棠偏却不在乎。 这三百年来,她在海棠殿活得开开心心,人缘也不差——九重天上不少老神仙都喜欢她这机灵乖巧的劲儿。 身为天帝的小女儿、又有龙宫太子敖景这个能力卓绝的未婚夫,的确好像没什么能让她烦心的事情。 修为低便低了,反正出力的活也不用自己干。 蟠桃会盛大,各路神仙齐聚在此,晚棠是一个人独自来的,此刻正坐在瑶池边上一个莲亭里赏花。 ——她也是头一回到这么盛大的场合来,其实打从出生以来,晚棠的身体便有不足之症,浑身总会莫名疼痛,一旦发作,几乎是痛不欲生,须得吃那味药才能纾解。所以天帝一直也不舍得让她出去,这些年来便一直在万灵宫养着。 而今年之所以能出来走动,则是因为去年佛祖那边给了一味灵药做药引,这么久以来,疼痛从未发作过,天帝这才放心,让她一个人外出游历。 一阵仙气飘过来,吹拂的晚棠莫名舒适,体内灵力也跟着翻涌起来。可正在这时,周围几人的三言两语却传了过来。 -- 第2页 “听说今年万灵宫那位也会来,不是一直说身体不好吗?”这是一个身着青衣的男仙官,晚棠看不出他修为高低,反正肯定是比自己高。 听到他这么一说,晚棠来了兴趣,‘万灵宫那位’、‘身体不好’......跟自己倒是挺像的,且听他说的是谁。 “好像是佛祖那边给了灵药,这才见好的,哈哈,灵药有什么用,能救得了她低微的修为吗?天帝那么多孩子,个个出类拔萃,怎么就她,这都三百年了还是个洞天境?” 果然是在说自己。 晚棠看着灰衣仙官这么在背后说自己坏话,心里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或许......对方是嫉妒,自己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 修为低就低了,地位比你们高就行。 “哎——”青衣仙官拍了一下灰衣仙官,“别提这事了,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事不能提,你是想被贬下凡还是想被剔除仙骨?” “是是是,我不提,”灰衣仙官混不在意道:“这个不能提,那那位赫赫有名的‘海后’之称,总能说了吧?” “啧,”提起这个,青衣仙官倒是来了兴趣,“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我听万灵宫的神官提起过,说那位生的简直跟仙女一样,任何人见了,绝对一眼难忘。” 灰衣仙官愣了一下:“你是凡人做久了飞升上来还不习惯是吧?人家,生来就是仙女,懂?” 晚棠愣了一下,这两个人是在夸自己的吧。 可是,海后是什么?自己何时有海后的称呼了? 海后......明明是自己的母后啊。 天帝之妻乃是掌管四海的海神娘娘林湄,若说是海后,倒也算得上。 “是是是,本就是仙女,但是仙女就能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忘一个,引得那么多优秀的神官为她伤心流泪,可最后却连她的背影都见不着吗?”青衣仙官义愤填膺的说着,仿佛被伤透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本人。 “是啊,”灰衣仙官附和道:“先不说别的,就说上次为她殉情的石麾大将军,你说说,这位是个多勇猛善战的人,在人界百战百胜,未死就能飞升到九重天之上,两百年修为就到了太清境,这么一个勇士,竟为了她......唉!” 灰衣仙官重重叹了一口气,晚棠屏住呼吸正准备听石麾为了她怎样,可谁料他却不说了。 石麾......晚棠倒是有几分印象,她记得,头一次见到石麾应该是在演武大会上,那时候他手中弯刀被击飞,整个人也重重摔倒了地上——刚巧摔倒了她脚边。助人为乐的道理晚棠怎会不懂,当时她便拨开人群帮石麾将军捡起弯刀递给他,还热心的将他扶了起来。 后来这石麾将军倒是也知恩图报,甚至自己亲手织了一副手套送给了晚棠。 晚棠当时就觉得奇怪,这石麾将军看起来身材壮硕,手臂上的肌肉比树轱辘还要粗,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亲手织手套的模样。 但是石麾将军似乎偏爱织毛衣,不仅织了手套、甚至还给她织了两条毛裙——晚棠一开始也觉得奇怪,九重天上从来都是温度适宜,似乎也用不上这手套和毛裙。后来她便懂了,石麾将军在人界的时候,家住极北苦寒之地,所以才学会了这个技能。 好在他送了一段时间以后就不再继续了,否则晚棠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些做工精巧的织物。 又过了数十年,她的海棠殿杂物太多太乱,整理的时候她又将这织物翻了出来,这才发现,其实每一件衣物里面,都有灵力汇集而成的一封信。 表白信。 晚棠那时候的境界修为,还看不透其上的字迹,现在能看出来的时候,她都快把这件事忘干净了。 不过过了这么久,石麾将军肯定早把这荒唐事忘了,这么想着,晚棠便把这些织物上的字迹清理了以后,送去了广寒宫。 广寒宫的玉兔最近总是精神不振,想来是那边太冷了的缘故。这毛裙温暖细致,做工精致,给玉兔做个松软的窝应是极好的。 如此做虽然有些对不住石麾将军,但是好歹也让他的心意发挥了实际的价值。 但是现在,晚棠听这二位仙官说,石麾将军......为她殉情? “可不是吗!”青衣仙官怅然一叹,“这都还是九牛一毛呢,其他也不消说了,总之啊,我们看到这位,能躲还是躲着吧。” 两人正议论着,晚棠看到那边的玉阶之上走下来了一个蓝袍神官,那人剑眉星目,皮肤洁白无瑕,甚至能看得清楚脸上淡蓝色的血管。他脊背挺直目视前方端端正正的走着,却没注意到——自己鞋上的绑带,散开了。 晚棠本来还因为两个神官的话郁闷着,一看到这蓝袍神官走路之时,两根蓝色的飘带在他左脚边上一摆一晃的,心立刻就为他提了起来。 ——这要是踩到了,估计会摔得很惨吧。 倒不是说因为疼。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可这蓝袍神官看起来清冷高贵又目中无人,一看就是个高傲的人,若是这样的人当着众人的面摔了个狗吃屎,那该有多无颜以对。晚棠只是想想,就替他揪心和尴尬。 左、右、左、右......晚棠的目光随着蓝色飘带移动,心中也愈发绷紧——来了! 就在蓝袍神官即将踩到自己鞋上的带子的前一刻,晚棠飞身上前贴心的扶住了他。 -- 第3页 蓝袍神官已经踩上了带子,可就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前一秒,只觉得一团淡青色的馨香袭来,将他稳住。 他低头一看,这才知道怎么回事,顿时充满感激。 晚棠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没让这丑事发生,她抹了抹额头,脸上挂着笑看着蓝袍神官:“不客气。” 她小脸白嫩,此刻面颊上的云霞之色被惊吓带来的红色晕开,更显迷人,蓝袍神官心下一颤,随后端端站好拱手礼貌道:“多谢仙子。我乃北海龙宫太子敖景,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敖景......这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吗? “我叫张晚棠。”晚棠大方一笑,“龙太子不必客气。” 听到这个名字,敖景心下了然:原来是天帝的小女儿,自己的未婚妻。向来听旁人说她法力低、也就是靠天帝那无尽的法宝供着才堪堪升上洞天境,且这晚棠虽生的貌美倾城,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三心二意的海后。 敖景再次打量了一眼晚棠的脸——这样的可人儿,即便是修为低一些又何妨,左右自己是龙宫太子,珍宝灵气源源不断供着就是;再者说,她今日既如此主动,想来是对自己情根深种。 这也正常,敖景挺直了脊背,这三界之内的女人、女鬼和女仙,哪个看了自己不为之倾倒。 虽然她是天帝的小女儿,可是神、人、鬼三界都是实力说话,如此一来,她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 行,这未婚妻我接受了。 龙太子敖景不是一个会让女子主动的人,想到这里,敖景微微抿唇点了点头,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略带骄傲对晚棠说:“今日多谢你了,你放心,蟠桃会结束,我便会向天帝提亲,小帝姬现已三百岁,也到了成婚的时候了。” “......”晚棠僵了片刻,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是,她知道自己跟他是有婚约,可是,天界向来没那么看重婚约,而且,三界幸福榜上排行靠前的夫妻,也没几对是因为婚约在一起的。 婚约,只是一个友好的象征、表示二人可以认识接触看看,若是二人都有意,那便水到渠成。 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要提亲了? 况且,晚棠虽然愿意帮他,但是她真不喜欢这样高冷又带着些自傲的男子。 她喜欢温柔的、缱绻的、会哄她且长得绝美的人。 这种石头一般的男子,一看就无趣的很,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不......暂时不用了。”晚棠吓得赶紧站到一旁摆手拒绝,“本帝姬修为尚浅,应当将主要精力放在飞升上面......” 接下来的话敖景也没太听清楚,他冷着脸,似乎浑身都要散发着黑气一般:传闻果真不虚,这张晚棠果真是个撩了就跑的海后!还说要将精力放在飞升上,她帝姬出身,三百年了还在洞天境,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不能找一个像样一点的理由吗! 等她说完,敖景一拱手便阴着脸离开了——这婚约,他不要也罢。 好容易等敖景走了,晚棠松了口气。 此时人群熙熙攘攘往醉池那边围了过去,爱凑热闹的晚棠自然是跟上。等她走到前面,却见不远处灵台之上端坐着一个仙气飘飘的神官。 那人身穿一袭白衣,黑亮的头发随着灵力涌动,此刻也轻轻飘着。他的脸极白,面庞清隽,即便是在众位仙官神官之间,也显得极为出尘脱俗,眉如墨画,长睫微翘,薄唇略微有些苍白,却更带着一种病弱之美。 饶是见过无数俊美仙官的晚棠,此刻也呆了一瞬。 他虽闭着眼睛,口中却喃喃自语,听周围神官说,是在讲经。晚棠虽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是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爱情的模样。 他的眼睛仿佛能蛊惑人一般,虽无任何情绪,甚至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味,眼尾微微上扬,带这些威迫感,可眸中却又仿佛满含春水。简直是将凌厉和深情完美的杂糅到了一起。 看得晚棠心脏漏了一拍。 她心想,自己喜欢温柔的、缱绻的、会哄她且长得绝美的人。眼前这位神官,虽生的是一等一的绝美,可看起来却高冷又带着自傲—— 如此一来......无非就是费上一番功夫,将他变成温柔缱绻哄人的,不就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1)海棠.苏轼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2)梁陶弘景《真灵位业图》中,把神仙分为七阶:玉清、上清、太极、太清、九宫、洞天、太阴。 ------- 开新文啦!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呀! 九十度礼貌乖巧鞠躬! 第2章 小月老 玉霄殿之上,祥云笼盖,瑞气千条。 天帝揉着眉心,一脸为难的看着敖景:“你要取消与晚棠的婚约,却是为何啊?” 北海龙宫太子拱手立于大殿,面色阴郁,声音都带着几分沉闷:“禀天帝,以为天帝的女儿是矜贵之人,没想到却将三界男人视为玩物,撩几下等对方上心了却又撒开手,恕臣无能,不能娶公主!” 天帝胸口一闷。 按理说,敖景不该如此妄言,但是天帝却没因此给他发难,一来是因为自己发妻跟北海龙宫有些渊源,二来,晚棠名声在外,他心里也清楚,敖景此言,算不上是生事。 -- 第4页 况且,这敖景向来说话便是带着如此傲气,可北海龙宫却对天帝忠诚服从效力;那么天帝身为玉清境之上的大能,自然不会跟晚辈计较。 “婚姻之事,主要还是要二人欢喜才可,既然敖景你不愿,那这婚约便就此解除罢了。” 待敖景离开以后,晚棠被天帝叫到回春殿,说是有话交代。晚棠心想,又是老一套,但是还是乖乖去了。 她也刚知道婚约被解除的事情,听到这个消息,她心里倒是没什么遗憾,就是觉得有些气,自己明明帮了他,他反倒气呼呼来退婚。 自己又不喜欢他,再怎么说这婚也该由自己来退才合适啊。 回春殿是天帝的会客宫殿,进门便是满院的海棠树,它们馨香扑鼻,灵气四溢,修为自不必说,个个都比晚棠高。 到了以后,天帝倚在椅子上,一脸慈爱又无奈道:“敖景与你退婚之事,你不必在意,他不情愿,棠棠也不必勉强。只是你已三百岁,这成亲之事,也该考虑起来了。”他丝毫没问晚棠她与敖景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晚棠是他的女儿,任何人娶不到她,都是他们自个儿的损失。 “儿臣自然不会去勉强他。”晚棠满脸不高兴,小脸都皱了起来,“儿臣根本就不喜欢他。” 天帝又拉着晚棠说了许久成亲的必要性,毕竟在三界之内,修为高低和三界幸福排行榜是紧密挂钩的——若是一个人,自始至终从未得到过别人的爱、从未有过伴侣、或者从未有过婚姻,那么他的幸福指数就会很低,进而幸福值也会很低,直接导致修为提升速度也变得缓慢。 当然,三界幸福排行榜是十分强大的,若是有人骗取感情、假扮夫妻,它也会很快识破。一句话,只有真正得到别人的爱、真心结为夫妻,才能提高自己的幸福值。 晚棠知道,天帝定是因为自己修为太低,飞升太慢,才强迫自己寻找伴侣、成亲的。 但是再逼也没用,她没喜欢的人,也不想成婚。 “知道啦。”她皱着眉一如既往的敷衍道。 天帝见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正想再劝,却听殿外神官通传说,月下仙单申求见。 晚棠瞳孔一缩,是月老......就是他每次找到自己,念叨着要给自己牵红线,虽然晚棠心里清楚,这其实都是天帝的意思,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自己对单申的恐惧。 她正准备起身溜走,却听到天帝说:“棠棠再坐一会儿。” “......”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单申身着一身红袍,乌发梳在头顶,连发冠都是红色的,看着喜庆的像是一个即将成亲的新郎官——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却不甚美妙,一双豆豆眼此刻耷拉着,没有一丝生气。 “臣见过天帝。” “月下仙因何而来?”玉帝明知故问,看到他,心情愈加低闷。 “还是三界幸福榜的事情,”单申心虚的声音愈发低,“这个月,仙界离婚率高达百分之三十五、鬼界有百分之四十七......”单申犹豫半天,最后说:“人界,人界竟有百分之五十六。” 百分之五十六?!听到这个数字,晚棠心里不禁唏嘘,这月老当的真是可好啊,合着一个月之内,人界有一半以上的夫妻都和离了。 天帝沉着脸,声音不怒自威:“那结婚率呢?结婚率有没有提升?” 单申站在殿内没说话,所有人都懂了他的意思。 没有提升。 有可能还有下降。 至于下降到什么地步,这得看个人的想象力。 三界幸福榜的重要性,其实有些玄妙。 说重要也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可若说不重要,倘使三界人人没有伴侣、修为降低,那么神官仙人的修为便会一届不如一届。若是遇上魔族来犯,危险不言而喻。 “单申,月下仙这位子,可能不太适合你。”天帝凝眸看着他,“即日起,你便去——” “去佛祖那边,看看有什么合适你的位子吧。” 七情六欲你不行,四大皆空总可以。 天帝跟佛祖关系一直不错,极乐世界那边也常有弟子到万灵宫任职,单申本来汗如雨下,听到这个决定以后松了一口气,对于万灵宫派来的人,极乐世界那边自不会怠慢。 单申其人,是从人界飞升上来的,其能力出众,还未成亲便飞升成功,那时候万灵宫各处恰好不缺人,天帝又不想只给他一个闲差,便让他去了月下宫。 谁知道业务能力一塌糊涂。 单申退下以后,晚棠顿时轻松下来,没了月下老,便再没人整日跟着自己要介绍姻缘了。 可她还未开心片刻,却听到玉帝说:“现月下宫缺人,棠棠你刚好又对婚恋之事一无所知,那你便任下一任月下仙,到月宫好好学习一番。” 晚棠:“我......” “你不必有太大压力,”天帝信任的拍了拍晚棠的肩,“只学习一段时间,之后不行的话,为父就另择其他人选。” 从回春殿出来的时候,晚棠整个人还云里雾里。 这,怎么自己就成月老了? 虽然她不想再看到单申,但是她更不想自己去做那个强迫别人结婚的恶人啊——月下老负责给人牵红线,可却不是每次都能刚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自己连恋爱都没谈过,又怎会知道什么人和什么人合适? -- 第5页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 明天她便要搬到月下宫,正式开始自己的月老生活了。 一步一步往海棠殿的方向走,晚棠又想起了那个讨厌的龙太子敖景。想起自己莫名其妙被退婚,她就觉得心中异常憋屈。 虽然她不想害人,但是受了这么大委屈,正常人也咽不下这口气的吧——更何况,自己还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 哦,现在,她还是月下仙。 ——月下仙? 晚棠眸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月下宫又名香火琳宫,离广寒宫不远,此处平日里便要比万灵宫各处都要冷得多,晚棠带着乾坤袋、乘着想花云赶到香火琳宫门口的时候,突然很后悔,自己当初不该把石麾织的毛裙送到广寒宫的。 她驱使为数不多的灵力,给自己加了一身暖香护体,便进了月下宫。 得知今日新的月下仙要来上任,各位小仙早已在月下宫夹道欢迎,为首的便是两个红线仙——齐眉、以沫。 “欢迎月下仙新官上任~”齐眉笑颜盈盈的迎了上来,声音婉转柔媚,他身着一身浅粉色的外袍,胸口开的极低,露出嶙峋的瘦骨,两根粗黑的眉毛尤为抢眼,唇抹的也格外娇俏,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他是一个男仙,他说着便上前挽住了晚棠的手臂,“这里便是水月镜,看三界幸福榜的地方,这里是正殿、这里是红树......” 晚棠向来不拘小节,齐眉带着她逛,她倒也乐意,不一会儿便将香火琳宫逛了个遍。 等她在正殿歇脚吃茶的片刻,以沫才缓缓凑上来,声音细小垂着眼眸道:“见过月下仙,小仙便是另一个红线仙,名叫以沫。” “不必拘束,”晚棠温柔的跟她说,“方才我听齐眉说了,他擅长看好姻缘,你擅长看坏姻缘。” 以沫怯怯的点点头,圆圆的脸颊红扑扑的。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服,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看起来娇俏可爱。 “齐眉、以沫,你们以后便是我的助手了,希望在我们的努力之下,能够提高三界的幸福值。”晚棠很喜欢现在的氛围,因而对这份职位也变得热情了起来。 “我们必须听棠棠的话呀,”就这一会儿的时间,齐眉就恨不得跟晚棠姐妹相称了,说着他撇了撇嘴,“之前那个月下老,真不是我说他坏话,死犟死犟的,谁的话都不肯听,啧,要是他再干一段时间三界的夫妻都得离婚。” 以沫小声补充:“你,这分明就是在说他坏话。” “哎你个小以沫,你是跟我站一边还是跟‘单身’站一边?笑死,名字叫‘单身’,还想撮合别人姻缘,这像话吗?”说着,齐眉捂着嘴巴便笑了起来。 “人家叫单(shan,四声)申。”以沫偷偷看了齐眉一眼,悄声反驳。 “......” “哎,我问你们一件事。”晚棠打断了二人的磨牙斗嘴,“这三界之内,有哪个女子是那种......就是,长得一般或者很不好看,职业也一般,又很出名的呢?” 她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便是给龙太子敖景,牵一个对象。 以报答他的不娶之恩。 且必须要找各方面条件都非常不好的,毕竟她一方面想气气敖景;另一方面也不想害了人家女子,这样的话,即便女子最后根本不喜欢敖景,那么跟他和离也不至于吃亏。 说不定还能分上许多法宝。 “出名,女子,长得丑,职业差,”齐眉手撑着下巴快速思考,“哎,酆都有位孟婆,听说长得不怎么样,还得天天给鬼熬汤喝,职业一般,有名的话,也算是挺有名的吧?” “孟婆。”晚棠唇角勾笑,“就她了。” 身为月下仙,虽不能强迫某两个人生生世世在一起,但是只要她牵了这线,二人必定会相识并成婚。 至于如何相识又怎样成婚,还有后面会不会和离,那这便不是她月下仙要管的了。 第3章 帮手 晚棠继任月下仙一职,的确让众神仙吃了一惊。 她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按理来说,去做任何肥差,都在大家预料之中。 可众人却没想到,她成了小月老。 这个职位,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位置。三界幸福榜透明公开,她业务能力如何,很快便会被人们知道的一清二楚。 上一任月下老此刻已经遭到了群嘲,而晚棠上位以后,这嘲讽的声音是愈发的大了起来。 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期待着谁会是接下来那苦命的、被小帝姬无情安排的那一对。 仙界仍然单身的神官、仙子们人人自危,都害怕被乱点鸳鸯谱,惹得一身骚。大家心里想的都是,宁愿修为暂时不突破、不能飞升,也不想成为牺牲品。 甚至有人上奏,免除晚棠的月下仙一职。 带头的便是上次在瑶池私下议论晚棠的那个灰衣神官,司命。 他只恨自己手中的这根众生笔改得了命运、却左右不了姻缘之事。 还有人觉得,小月老上任以后,一定会将三界之内她看得上的所有男子跟自己牵上红线,毕竟以前她就有“偷心贼”这个美名在外。 青衣神官游巡便是这么觉得的。作为日游神,游巡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小帝姬内心的邪恶。 可令所有神官仙子大跌眼镜的是——小月老的第一桩业务,成功的不像话。 -- 第6页 就连晚棠自己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众神仙此刻站在万灵宫门外的一块放大的水月镜前面,看着三界幸福榜上上个月排名上升最快的神官龙太子敖景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敖景和孟婆姜忧成婚不到半月,敖景的修为就已经又上了一个境界。 幸福指数位列三界前一百,这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 “真是奇了啊,”司命摸着下巴满脸疑惑跟游巡说,“难道,这小帝姬修为上不去,竟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就是说,”游巡不敢置信的看着敖景的名字,“谁不知道龙宫太子敖景眼高于顶,连天帝的女儿都看不上,竟肯跟鬼界攀扯关系?” “那谁知道,但是那孟婆姜忧好像是个妙龄女子,据说生的是有几分过人之处。”虽是如此说,但是司命还是不住的摇头,“不可能。” 游巡:“再好看能有小帝姬好看?张晚棠修为一般,但是长相是公认的没话说。” 司命扬了扬下巴示意游巡去看水月镜,“那姜忧的修为也不在榜上啊。” “你凶什么凶?”游巡朝司命瞪了瞪眼睛,“难不成你想让小月老帮你牵线啊?” 小月老晚棠此时在香火琳宫,气的火冒三丈! 说好的让敖景大生一场气呢?怎么就莫名其妙帮他找到命定姻缘了?而且,她听说,敖景和姜忧是在奈何桥边一见钟情,当时敖景去酆都寻阎王有些公事,便撞上了真命天女。 据说姜忧因为介意敖景和自己从前的婚约,还特意为敖景定制了一碗孟婆汤,让他将与自己有关的记忆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正在烦闷中,齐眉从门外扭进来,满面春光道:“恭喜月下仙,牵的第一个线便如此成功,现在红树都生的更茁壮一些了,外面也都在议论说,棠棠你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个的呢。” 晚棠更不想说话了。 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在蟠桃会上遇到的那个出尘脱俗的神官,自那日以后便没再见过他了,只知道他是极乐世界那边的神仙,却不知他仙号什么、又是什么来路呢。 既然自己牵线这么灵验,是不是也能帮自己跟这位神官...... “齐眉,你知不知道天界生的最好看的男神官是哪位?”晚棠及时打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 “最好看?”齐眉手托了托下巴,“倒也没有特定的排行,但是要说长得好,北海龙太子敖景倒是远近有名的美男——”意识到自己不该总是提起月下仙子的前未婚夫以后,齐眉赶紧转移话题,“哦,据说佛祖那边新提拔了一个伏青仙人,据说生来便是灵根,年纪轻轻便已逾玉清境,以后必将大有作为呢。传闻说这位伏青仙官不仅修为高深,而且生的也是难得一见的好看。可惜我没见过。”齐眉遗憾的耸了耸肩,“所以不知是真是假。” “伏青?”晚棠仔细回想,那日人群中的确有人提到这个名字来着,难道真是佛祖那边的神仙? “怎么啦?”齐眉满脸兴奋的看着晚棠,“您又有什么打算啦?” 晚棠摇头,“没有什么打算,就是问问。” “哦。”齐眉识趣的站到一边去,月下仙此时分明就是有心事,但是她不想说,那自己自然也不会多问。 正想着,天帝传召,晚棠乘着想花云便赶去了回春殿。 “棠棠,这次的事,你办的不错,”天帝眉开眼笑,“敖景那孩子也是心高气傲,现在能有这么一桩好姻缘,飞升为天庭效力,实在是一大好事。” 晚棠勉强笑笑,“多谢父君夸奖。” “只是别光顾着操心别人的事,自己的姻缘,也得抓紧啊。”说到这里,天帝皱起了眉头,“说起这个,你整日待在万灵宫不出去,这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我看人界的婚姻问题最为严重,你既现在已得了众神的认可,不如趁热打铁,去人界走一遭,一来是解决一下人界的婚姻问题;二来也能多认识一些人,多跟各路神官打交道,看看能不能遇上喜欢的;再者你去人间也算是历劫,若是成功,便也能飞升提升修为,一举三得,你说是不是?” “人界?”晚棠不解,“人界离婚率是高,那我总不能一个一个去劝和吧?” “擒贼先擒王,现在人界的皇后跟皇帝正在闹和离,皇后要出家,连带着皇帝也说要退下帝位不做跟着皇后出家,有了这个不好的示范,天下百姓哪能安心?”天帝倚靠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你这次下凡,只需让皇帝跟皇后破镜重圆便可。有了这个好的范例,想必凡间的百姓自然也会受到好的影响。” “......”晚棠狐疑的打量着父君,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来找自己商量,而是已经决定了,自己就是要去人界,做这个和事佬。 早知道月下仙还有这项业务,她当初就不该答应。 而且,这唠唠叨叨催婚的模样,哪像是三界共主、赫赫有名的天帝,说是一个爱讲八卦的邻家阿婆也不会没人信。 “可是......” 等一下—— 晚棠正准备拒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父君,方才您说人界的皇后要出家?” 天帝微愣了一下,“是啊,唉,你不用有压力,失败了也无妨,主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要勤加锻炼,多多提升自己的修为,你若是哪里不懂、哪里有需求,多去各路神官哪里走动走动,你看你都三百多岁了......” -- 第7页 “父君,这差事我答应了。”晚棠迅速转变了想法,“您方才说了,我去人界帮皇帝皇后破镜重圆,中间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去各路神官那边求助对吧?” 天帝点点头,虽然他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改变了自己这个小女儿的主意,但是只要她肯离开万灵宫出去锻炼锻炼,那便是好的。 “那就麻烦父君拟一份圣旨,儿臣准备准备,这几日就出发。”晚棠高高兴兴,弯着眼睛说。 等到晚棠离开,天帝轻叹了一口气,微微阖上了眼睛。 晚棠回到月下宫,吩咐齐眉和以沫收拾东西,另外也交代了月下宫其他红线仙这段时间打起精神,认真打理红树。 之后她便捏了个诀,乘着想花云往西而去。 极乐世界远在西方十亿佛土之外,乃是没有痛苦的佛门圣地,如下佛祖座下三千罗汉坐镇西天,威名远扬三界之内。 佛祖慈悲宽厚,在三界之内广纳贤才,无论是蟒牛蛇兽还是蛟鹏狮猴,只要是有能力且心诚的,皆可纳入佛门,所以佛门发展迅速,影响力也愈加深远。 像伏青这般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比比皆是。 所以晚棠知道伏青乃是佛门弟子的时候,也并不奇怪。 只是,佛门修的乃是清心寡欲之道,所以,即便是这数百年来,那些清规戒律一再放宽,极乐世界那里,恋爱成婚的范例,也是极少。 对于佛门弟子而言,世间万物皆平等,能遇上了便是有缘,当心境超脱到一定地步的时候,三界幸福榜反而无法束缚他们,因而事实上,三界幸福榜前一百名中,佛门弟子其实不在少数。 这就是所谓的水至清则无鱼,一朵花,一弯月给人带来的精神愉悦,远胜过世俗情爱,贪嗔痴欲。 换言之,在大部分佛门弟子眼里,美女和路边的小草一般好,也一般不好。 想到这里,晚棠幽幽的吐了一口气。 凭借着天帝小女儿的这个身份,晚棠很快见到了佛祖。如来慈眉善目,唇角挂着悲悯众人的笑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盘腿坐在佛台之上,两侧站着神色肃穆庄严的弟子和罗汉,周围云海翻滚,灵气涤荡。 而右侧为首的,便是那伏青。 方才一进来,晚棠便注意到了他,只是他眉目淡然,似乎对周身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一般,晚棠深切怀疑,他此刻正在识海修炼,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 晚棠神色淡然,开门见山直说道:“早闻佛门慈悲,心怀三界之事,现在凡间因佛门生出事端,导致幸福值大降,我身为掌管姻缘的月下仙,不知可否向佛祖求助?” “月下仙但说无妨。”佛祖的声音浑厚庄严,在周围回荡。 他虽许久未去万灵宫,但这个小帝姬他却印象很深,她出生那年,三界海棠盛绽,美不胜收。 能让小帝姬亲自跑一趟的,想来是什么大事,佛祖这么想,却又觉疑惑,自己虽闭关许久方才出关,可是却并未感知到妖魔横行之戾气。 但无论如何,但凡与佛门有关,他便不会置之不理。 “佛祖慈悲,”晚棠苦着小脸,“晚棠自知浅薄,不懂佛门高深的境界,但是现在凡界的皇后就因沉迷佛门这清心寡欲之道,偏要跟皇帝和离,遁入空门。而且还引着凡界百姓纷纷跟风,和离盛行,再如此下去,凡界迟早大乱呀!” 她理直气壮的将皇后的个人喜好上升到佛门教义的高度,把个例普遍化,进而把人界离婚率高的问题归因于佛门。 饶是慈悲宽厚的佛祖,此刻也有些无言以对。 但是,佛祖非但没有驳斥她,反而颇为理解道:“如此看来,的确是有些不妥。” “是呀。”晚棠重重点头,“所以,我接下来便要亲自去人界走一趟,摸清楚原因,如果不是因佛门而起,那我定然也还佛门一个公道。” “即使如此,那便辛苦小帝姬了。”佛祖耐心的微微一笑,“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开口,我佛门定尽全力帮助。” 折腾了这么一出,总不会只是来跑一趟散心的,这道理佛祖心中自然清楚。 “佛祖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一个不情之请。”她微微一笑,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 晚棠此言一出,方才站在一旁宛若木桩的佛门弟子虽未言语,但也纷纷侧目,上千年来,理直气壮到这灵山来讹佛祖的,这丫头绝对是头一人。 方才她说的,人界皇后因为要遁入空门便与皇帝和离进而导致人界纷纷跟风和离这事情,完全就是漏洞百出,也就是佛祖慈悲才没跟她计较,她倒好,反而愈发上纲上线。 就连一直站定毫无波动的伏青,此刻都不禁睁开了眼睛。 佛祖哈哈一笑,语气没有愠怒反而带着几分宠溺:“好啊,说来听听。” “众人皆知,我虽是天帝之女,但是自小身体不好,修为偏偏上不去,三百岁了还只是个洞天境,神仙到了人界,修为又会被压制,所以我此行,主要是想求佛祖给我调一个帮手,”晚棠乖巧一笑,“毕竟此事与佛门有关,且佛门弟子修行高深,我虽觉得不好意思,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佛祖您安排的人,靠得住。” 听了她这话,佛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猜测,他被这小丫头逗得直笑,“此事与我佛门有关,那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派人同去调查也是理所应当。只是不知小月仙可有中意人选?” -- 第8页 “佛祖安排的人都是最好的。”晚棠乖顺说着,又做沉思状,“但是若是佛祖一定要我说的话,听闻西天有一位伏青仙人,法力高深又有正义感,若是能让他与我同去,自然是极好的。” 此言一出,众弟子哗然。 又是一个来觊觎伏青师兄美貌的。 第4章 金丹 这事确实不能怪灵山上的众位弟子,自打几十年前伏青飞升玉清拜在佛祖门下以后,从各仙山宫殿中往他们极乐世界里面跑的女子数不胜数。 伏青生来就是仙体,且一飞升便是玉清境上,不用像旁的仙官一般一级一级的往上修炼,这在三界之内是绝无仅有的,即便是玉帝和佛祖也要看他几分薄面,加上生的又是那般出尘脱俗、好看到极致,因而这些女仙趋之若鹜倒也算得上是正常。 这些女仙理由也多种多样,什么听闻灵山是修仙胜地来修炼的、极乐世界风景好所以想来看看的,数不胜数;其中最奇葩的一个当数那个女娲座下修炼成仙的小花妖,当初她捧着一本经书,说读了很久读不懂所以特来请教伏青师兄,结果书一掏出来,竟是□□经。 当然,现在最奇葩的已经不是小花妖了,第一的位置理所应当被晚棠取代了。 毕竟还有谁能想出这种借着公务的由头追仙的主意呢。 晚棠不明白为什么在场的众佛子都这么看她,只是无辜的等着佛祖的答复。 还未等佛祖答复,伏青看都没看晚棠一眼,便淡漠的往前走了一步,晚棠一思忖,他这分明是要拒绝,于是赶紧先他一步开口:“我也知道伏青上仙公务繁忙,这事情不着急决定,我十日以后才出发,伏青上仙若是有什么事情处理,可提前处理好,我十日之后再来。如此便麻烦佛祖了。” 说完,她拱了拱手,便退了下去。 灵山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晚棠这么做,分明就是请佛祖帮自己劝说伏青了。极乐世界虽然有佛祖坐镇,可这天地共主毕竟还是玉帝,晚棠不惜拉下脸如此跟佛祖说,就是打定主意想抱着天帝的大腿让佛祖当说客。 就连伏青本人,也着实被这一番作为惊到了。 他那张已经许久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破天荒出现了某种情绪。 是愕然。 从灵山正殿出来之后,晚棠看到不远处一棵菩提树下坐着一个身着淡灰外袍的佛子,他满面哀伤,微微阖着眼睛,隔着这段距离,晚棠甚至能看到他眼角似乎还挂着眼泪。 周围是灵气缭绕的仙山,山泉叮咚流过,佛子肩背挺得笔直,身体都微微颤抖着,看得晚棠心中很是不忍。 她微微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往那人身边走过去。 “你怎么了?”她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抱着手臂蹲下,轻声问。 那佛子看到一个女仙出现在她跟前,忙抬手拂去眼泪,“抱歉,惊扰到女仙。” “没有没有,”晚棠赶紧摇头,“我只是路过,是我扰了你才是,只是不知佛子为何在此难过呢?” “无事。”佛子圆脸大眼,生的亲和近人,此刻眼睛却红红的,说话时还带着些鼻音,“只是我心急罢了,身为佛门弟子,不该如此,阿弥陀佛。” 晚棠看佛子身侧有灵力涌动,但是这至清至纯的灵气之中却掺杂这一丝黑气,她虽然修为一般,但是从前却也出现过这种情况,再加上佛子方才说自己太过心急,晚棠便猜测他是戾气攻心,飞升受限了。 “没关系的,我以前也经常这样。”晚棠弯唇一笑,露出两个娇俏可爱的小虎牙,“而且我出生就是仙胎,现在都三百岁了,却还只在洞天境。” 佛子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吃惊还是被晚棠捕捉到了。 “我叫晚棠,你呢?”她声音银铃一般。 “我叫......风弥。”佛子挠了挠头,看着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心想一般出生就是仙胎的人,三百岁还在洞天境,应该在仙界无法立足才是,这女仙却如此淡然处之,而自己也才刚飞升成佛而已,便完成了从太阴到洞天的突破,实在不可如此急功近利。 他又想起自己飞升之际心态的那种淡然,脸上浮现了惭愧之色。 看来自己还是太过急躁,心态不够平稳。 要多向这女仙学习才是。 想到这里,风弥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难过了。 “谢谢你。”此时他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轻轻抿了抿唇。 “不用客气的,有时候修为这种事,也要看天命的。”晚棠说着,突然想起什么,往袖中乾坤袋里摸了半天,掏出来一颗发着金光的仙丹,“我以前戾气侵体的时候,老君总会让偶服用此丹,说是有助修为,但是这仙丹我都吃了三百年了,却一点用都没有,要不你来试试?” “太上老君的金丹?”风弥看到此丹,颇为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太上老君乃是天帝与佛祖都要礼让三分的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炼的丹药何其珍贵,他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能见到。 遑论服下。 而且这女仙还说这丹药她吃了三百年...... 见风弥犹豫不收,晚棠以为他在客气,便热情的将金丹塞到他手中,“没关系的,反正也不一定有用。” 风弥这才半推半就、诚惶诚恐的服下。 谁知,风弥才刚服下金丹,他周身便灵气翻涌,往他身侧汇聚,一旁的山泉里面的水滴像是静止了一般,却又倏忽迸溅出金光。 -- 第9页 风弥体内的经脉仿佛被打通了一般,冷热交替的感觉也渐渐被他适应,他缓缓闭上眼睛,手掌合十,识海里面仿佛有一团东西要破土而出。 晚棠睁大眼睛看着风弥那猎猎作响的宽袍,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心中觉奇,却又忽然明白了,原来老君并非哄她。 起先晚棠修为困在最低境界太阴境难以突破的时候,也没少去老君那里求解,从那以后,老君炼的上品金丹她没少吃,可是无一例外全无用途。 她还怪老君哄她给她假丹药,为此年少无知的她还扯下了老君两根胡须。 可现在看着风弥仅仅服下了一颗下品金丹便产生了这么大的灵力波动,晚棠才真的信了——自己生来就是如此,注定修为无法突破,这真的是自己的命。 晚棠只难过了两秒便恢复如常,修为低又如何,书云‘君子善假于物也’,真正的能者,未必要亲自出手。 这厢风弥服用了一颗下品金丹以后,竟在倏忽间从洞天境连升两级,直抵太清境。 要知道在这七种境界的突破过程中,每升一级以后,下一次升级的难度便会加倍,一般的仙官都是一级一级突破,连升两级其实是很稀少的。 ——除却伏青这种飞升便突破玉清境的例外。 风弥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经历的这一切,饶是定心力强于一般神仙的佛子,此刻也面露大喜,他感激的看着晚棠:“多谢女仙赐丹,风弥感激不尽,若是您日后有任何难处用得到风弥,我定当鼎力相助。” 晚棠真心为风弥开心。 虽然这金丹帮不了自己,但是能帮得到他,晚棠便觉得这金丹总算是用的上了。 但是自己还真没什么需要这小风弥帮的,她笑着摆了摆手,“不必放在心上啦,这金丹于我无用,却能帮助风弥,也算是——功德一件。” 说完,她忽然想到,自己倒是真有一件事情,可以请风弥帮忙。 晚棠弯唇一笑:“风弥,我是第一次到灵山,有几件事不太懂,不知可否请教一下你?” 风弥才刚突破境界,身心畅然,他毫不犹豫,“女仙但问无妨,风弥知无不言。” “听说佛祖座下的伏青上仙很是厉害,可我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晚棠来之前是大抵打听了一下伏青的来历,可她又担心自己贸然问这个,会被提防,所以才想从这种简单浅显的问题开始,慢慢的往下试探。 风弥一听,顿觉心下了然。 原来又是一个看上伏青师兄的女仙——佛祖座下,众罗汉、修士和妖、鬼、怪皆是平等,大家按照飞升时间自觉排序,平日都是师兄弟相称。 只是,这位叫晚棠的女仙,却比其他那些女仙好看多了,只可惜,伏青师兄是不会喜欢她的。 “伏青师兄境界高深,听说生来便是灵体,一飞升便是玉清境上,至于他飞升之前是在哪里修行,其实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听很多师兄都说,伏青师兄乃是铁树飞升。” 铁树——还真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铁树,晚棠心想。 “只是......”风弥虽不想过多议论师兄的事情,可想到方才晚棠赠予他金丹,助他连破两个境界这个大恩,他还是决定提醒她一下,“虽然在风弥眼中,女仙各方面都是一等一的好,又是难得一见的好心善人,可伏青师兄,是不会喜欢女仙的。那个,我并不是说女仙就一定喜欢伏青师兄,我只是想提醒女仙一下,请女仙不要误会。” 风弥越说越急,圆圆的脸都红了一大片。 晚棠毫无顾忌的爽朗一笑,“风弥真是好眼力,我还真是挺喜欢你伏青师兄的,你不用觉得尴尬,我并不介意,只是不知为何我这么好,伏青却偏偏就不会喜欢上我呢?” 此时,有无数种情绪从晚棠脑海中飘过,有困惑和不服气,偏偏没有失落。 见晚棠真是毫不介意,风弥这才渐渐放下心中的忐忑,他侧脸环视四周,而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其实,伏青师兄,好像有喜欢的女仙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萌,快秃头的作者在这里报备一下,因为想冲这周四的榜,所以最近三天将会多更新冲一下字数(也意味着下周有可能会两天一更)啾咪爱你们 第5章 风弥 晚棠心里也想了许多种缘由,却单单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佛门弟子向来清心寡欲,对男女之事颇为抗拒,修的就是摒弃贪嗔痴欲的道,而这伏青,晚棠头一回见他便觉得他是个极为高冷的人,充满距离感,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带有感情的气息,就像是一个冰雕一样。 他竟有了喜欢的女仙。 难道,他修的是双修破境的欢喜佛? 晚棠想象了一下伏青坐在花团锦簇、莺歌燕舞的女仙之中的场面,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更想知道,被伏青喜欢上的女仙,到底是何方神圣。 “女仙你不要失落,”风弥见晚棠不说话,赶紧来安慰她,“其实我们私下猜测,都觉得伏青师兄可能并不是真喜欢这位女仙,只是报恩罢了。但是,之所以这么猜测,主要还是因为师兄平素基本上见到任何女仙都退避三舍,冷淡的很,唯独对待那位,却有不同。” “报恩?”晚棠不解。 -- 第10页 “伏青师兄其实神秘的很,这些事情我也只是听说,说他飞升之前,曾经受到了雪神的帮助,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懂得有恩必报的道理,伏青师兄也不例外,所以他便对那位雪姬,格外好一些。那日蟠桃宴之后,伏青师兄还亲自送雪姬回了广寒宫。” “但是也不一定,像伏青师兄那么厉害的人,何须旁人的帮助呢?”风弥摇摇头,“所以我说了这些我也都是道听途说罢了,只是除了这雪姬之外,我就再不知道还有哪位女仙跟伏青师兄说过话了。所以,要是女仙真喜欢伏青师兄,还是早早做好准备才好。” 晚棠听明白了。 高冷强大的伏青仙人,对所有女仙退避三舍,只对广寒宫的那位雪姬青眼有加。 “多谢风弥告知,”晚棠脸上挂着笑,“其实我也就是好奇啦。不知佛子可有传视镜,哦,请佛子不要误会,只是我以后可能还要到灵山有些事情,可我住万灵宫,那里离极乐世界路途遥远,若是能链接佛子的传视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也可请佛子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风弥并不在意道,“只是我虽今日连破两境,可也没到有权使用传视镜的地步,只有传音铃。” 神仙们的法器和修为是挂钩的,只有太清境以上的神仙,才有权力使用传视镜,而之下的神仙,最多只能驱使传音铃。 当然,晚棠是个例外,她的修为虽然难以往上突破,可各样法器却都是顶级的。 而这些,主要归功于她有天帝这个好父亲。 “也可以。”晚棠从乾坤袋中摸出传视镜,驱使灵力,跟风弥的传音铃链接。 高等级的法器可以主动和低等法器链接,反之则行不通。 回到月下宫以后,齐眉和以沫将这些时日二人的观察结果报告给了晚棠。 作为月下仙,她是婚姻的决策者,但是决策便要有依据,这道理单申不懂,晚棠却清清楚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合格的领导者,便是要将这些人的优点合理的加以利用。 不得不说,这二人是各有所长,齐眉擅长看人与人之间匹配的点,她总能一眼看出哪个人和哪个人更合适,两人之间有哪些因子是会一触即发令二人钟情彼此,又有哪些特点,能让彼此长久下去。 而以沫虽沉默寡言,却善于琢磨人心。她知道什么样的两个人不合适在一起,或者虽然看上去合适,可性格之中的某些点却又注定二人不会长久。事实上,很多轰轰烈烈的感情最终结果都是像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从来到这里开始,晚棠就没觉得想要应付差事。上次误打误撞给敖景跟姜忧牵了线成就一桩美好姻缘以后,晚棠突然觉得,这职位还是有几分意思的。虽然自己的修为可能再难突破了,但若是能够成就一桩桩好姻缘,那也是大好的幸事。 她认真翻看着齐眉和以沫的报告,仔仔细细将结果整理好——毕竟对自己来说这只是一份差事,但是对于那些被匹配的人来说,却关乎着他们的幸福,马虎不得。 积压的红线乱成一团,面前的资料也堆成了山,连着熬了两天,她才将这些红线匹配完。 她将结果交给红线仙去处理,然后从乾坤袋翻出几颗养神丹服下,之后便拿出了自己的神仙录。 神仙录是另一个重要法器,上面记载着三界之内所有神仙的相关概况,同样的,不同境界的神仙拥有的神仙录品级是不同的。 毫无疑问,晚棠的这本神仙录是一本上品神仙录。 上面的内容齐全又完善,乃是修炼必备的法器,虽然从前她懒得看,看了也没什么用,可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神仙录的好处。 晚棠驱使神识在神仙录中探索,不断寻找着‘广寒宫雪姬’相关内容。 她境界不高,驱使上等法器颇为吃力,过了许久,直到满头大汗,才寻找到她想看的东西。 原来这雪姬名叫吴洁,乃是伐桂吴刚的妹妹,上古大战以后,为了抑制人间疾病瘟疫遍地的惨状,吴洁到人间降下霜雪,将灾难和不幸冰封。后来,人间才得以恢复生机。 神仙录里面记载,吴洁其貌不扬,向来不喜见人,久居广寒宫飞雪殿,数千年来,甚少有人见到她的真实容貌,就连同住广寒宫的嫦娥仙子,都不知她究竟长什么样。 晚棠在原地坐着,突然有些不解。 既然没人见过这位雪姬,那神仙录是怎么知道人家其貌不扬的。 还有,神仙录上记载说雪姬向来不喜见人,怎么还去蟠桃会这种盛大的场合,这种冰冷的性子,怎么又引得伏青的注意了? 收起神仙录,晚棠不禁庆幸,还好一般情况下只有玉清境上的神仙才有权使用神仙录,否则众神之间岂不是没了任何秘密,这也太恐怖了。 现在了解了那位雪姬的情况,又听说向来冷淡待人的伏青对这位雪姬却大为不同以后,晚棠突然不想纠缠伏青了。 既然人家已经有了倾心之人,自己何必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不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神仙吗? 天界神仙多了去了,何必吊死在他这一棵......老铁树上面。 但是,人界的事情......自己已经答应了父君,便再无反悔的道理。 而且昨日她在父君的混息镜中,也大致看了一眼人界皇宫现今的境况,父君确实没有夸大其词。 -- 第11页 人界的皇帝和皇后,自打成婚开始便恩爱和睦,是天下的表率,两人生儿育女,广施仁政,天下四海升平,人民也幸福安定。皇后为人和善,温柔包容,后宫之内并无内斗,皇家一派和谐。 可不知为何,突然从某一日起,皇后性情大变,决定出家从佛。皇帝虽以天下为重,可却难舍爱妻,更不能忍受一向对自己满怀爱意的皇后,突然对自己如此冷淡。他去佛寺无数次,皇后甚至不愿见他一面。最后,他跟太后提出,自己也要出家,太后一气之下病倒。 宫中从此鸡犬不宁,朝政荒废,乱象横生。 而这一切,的确是因帝后不合而起。 晚棠看着这个烂摊子,还是决定,即便伏青不能跟自己去人界,她也要去看看到底是何情况。 即便她修为再低,好歹也是神,再加上有各类法宝加持,想来应是无碍。 若是真能帮人界解决这个大祸患,也算功德一件。 而且,主要还是,她看到短短数月,皇帝为了皇后消瘦颓废,心中很是不忍;而且很明显,皇后也并不快乐,若是真一心向佛,为何总是寝食难安、又总从噩梦中惊起。 晚棠自己生来便是仙胎,但她知道,天界很多神仙都是凡界飞升,而这些神官,都是在人界积了功德、做了善事和贡献,再加上有了合适的机缘,才能有幸飞升成神。 如此一想,作为一个神仙,去凡界解决一些问题,帮助一些能帮的人,这也是自己的义务。 她将月下宫的事情交代好,又叮嘱了齐眉和以沫此行的目的,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准备下凡。 可正在这时,传视镜却突然亮了。 晚棠使出灵力擦了一下镜面,只见佛祖那张慈眉善目的脸浮现在了镜面之上,他声音庄重宽厚:“月下仙此去人界所为之事与我佛门相关,那我佛门自当派出伏青与你同往,伏青心甘情愿下凡,协助仙子处理此事,他现已在天门外等候,希望你们此行顺利。” 说完,那声音便停止,佛祖那散发着金光的脸也从镜面上缓缓消失。 晚棠站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解。 她又擦了一下传音镜,很快风弥的声音便从对面传来,晚棠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开门见山:“我是晚棠,想请问佛子知不知道你伏青师兄为何突然答应去凡界执行任务?” 风弥失笑,“仙子还真是消息灵通,不错,伏青师兄的确是要下凡,而且此事还是他主动跟佛祖提的,我们也都不知道为何。只是听说,广寒宫那位雪姬好像最近放跑了一只玉兔,被罚下界历劫,刚巧就被罚在人界皇宫之中。” 听到那边没了声音,风弥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仙子莫要介怀,说不定伏青师兄只是......” “多谢风弥。”晚棠声音依旧轻快,“我没事,但还是多谢你的安慰。” 放下了便是放下了,但他要同去自己自然也不介意。 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 晚棠这么想。 第6章 和离宴 晚棠乘着想花云,带着齐眉和以沫两人,赶到天门。 她特意挑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淡绿色窄裙,纤腰束紧,头发梳成一束,脸上妆容也描画的格外淡些,看起来干净利落。 隔了很远,晚棠便已经看到伏青那笔直修长的背影,他身着一袭白衣,周围云海翻腾,墨色长发被仙风卷起——饶是晚棠已经放下了对伏青的非分之想,她仍不免在心中感叹一句,真是好看。 觉察到晚棠三人的靠近,伏青转过身来,他此行并非是为了要帮这个想一出是一出毫无逻辑的小帝姬解决什么皇宫姻缘,可毕竟自己也算是乘了这小月老的东风才能名正言顺的去人界,如此一来,自己便算是靠了她。 想到这里,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金剑,准备赠予晚棠,算是报了这恩。 正在这时,伏青却忽然觉察出一丝熟悉感——这小月老身上的灵力,忽然触发了他这种莫名的感觉。 他眉头深锁,沉下识海,开始认真搜寻这抹灵力的踪迹。 那日在蟠桃宴上,他应该也遇到过这种气息。伏青调动灵力快速观察那日蟠桃宴的情况,将晚棠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看着她飞奔到一个蓝袍神官跟前,跟他调笑片刻又拂袖而去。 那日在灵山,这种熟悉的气息也出现过,他视线随着晚棠移动,看着她对佛子风弥天真烂漫的笑着,而后二人链接了传音铃。 这小月老,还真是和传闻中一般无二,看到这里,伏青眸中不自觉染上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再往前搜索,便没有任何踪迹了。 伏青尝试了许多次,都再无任何对得上的痕迹。 不是她。 想到这里,伏青内心失笑,自己竟已经疑神疑鬼到这种地步了,她是天帝的女儿,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她的修为只在洞天境,之前在瑶池和灵山,许是因为修为被压制、且在场众神仙灵力翻涌混杂的缘故,自己没能觉察出她的灵力。 不过,伏青内心清楚,他对这一缕灵力已经太过熟悉,而且自己又能对这灵力进行溯源,自己从前的确是只见过她这两次,所以绝不可能弄错。 是自己太过心急了。 已经寻了那么久,可每次一旦觉出蛛丝马迹,却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躁动。 -- 第12页 晚棠领着齐眉以沫二人,大大方方跟伏青打了招呼,但她却不知,就在方才的片刻,伏青已经将她的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伏青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瞧不出什么情绪,他取出方才准备好的那柄小金剑递给晚棠,“这剑名为洛淬,虽不是什么上等法器,但却有辟邪的作用,神仙到了凡间修为会被压制,想来这剑或许有些用处,请月下仙收下。” 晚棠接过洛淬丢进乾坤袋,脸上挂着笑:“上仙不必客气,另外到了人界你叫我晚棠就行了,我尽快解决这次的任务,我们速去速回。” 伏青看她毫不在意,性格爽快又好相与,自己心中也松快了几分,他颔首同意,又说:“那你便唤我伏青就是。” “我收了你的洛淬剑,那此次去凡界便同乘我的想花云吧。”晚棠说着,驱使灵力将云朵铺展开来,示意伏青上去。 晚棠的想花云,乃是一个上等飞行法器,从拿到它以后,晚棠便依照自己的喜好将云朵装饰的漂漂亮亮。 寻常的白云太没意思,她找了花仙要了颜料,将其通体染成淡粉色,又从织女那里要了轻云纱,布置其间,另外万灵宫不少宝贝都被她放在上面,所以呈现在伏青眼前的,便是像粉色棉花糖那么大一团飘着仙气的云彩,上面铺着毛茸茸的软垫,香气丝丝侵体,看起来......无从下脚。 他并未出言挑剔,只是轻轻皱了皱眉便随三人上去,找了一个没那么花里胡哨的地方,坐了下来。晚棠驱使灵力,云朵翻涌,迅速向凡间飞驰而去。 二人全程几乎无交流。 伏青本身想打坐修炼,可是这想花云之上的香气过于浓郁,仿佛是所有花仙齐聚一堂一样,他好几次都有打喷嚏的冲动,可最终还是忍下了。 他为自己少有的难以入定觉得奇怪,心里想着这到底是什么香气如此扰人心神,便往晚棠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巧晚棠看到伏青端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觉得好奇便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 刹那间二人猝不及防视线相撞。 晚棠见他往自己这边看,便坦然的友好朝他弯唇一笑。 她倚在想花云的软垫之上,身体柔若无骨,方才饮了一点葡萄酒,此刻脸红红的,眼睛里仿佛有水光一般,晚棠的眼睛生的纯极了,可一笑起来却带着撩人的媚,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刻意的勾引,却能让人乱了心神。 伏青看着这一幕,心中蓦地狠狠一沉,像是从软绵绵的粉云跌坠下去一样,浑身都没了着落。 他喉头一哽,眉目依旧冰冷浅淡,可他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笑容,最后愣了片刻便僵硬的转过脖子,闭上了眼睛,开始默念经文静心。 可到底,这世上最难藏得住的事情除却秘密之外便是喷嚏——看到伏青猛地连打了两个喷嚏,晚棠弯着眼睛轻笑出声。 听到晚棠那清脆的笑,伏青心弦更是乱作一团,他慌忙调整呼吸,迫使自己往识海下沉,可他越想安心,心却越是乱跳,恍惚间仿佛是又铮铮琵琶在耳边乱拨弦一般,愈发焦灼。 忙乱间,突然有一丝灵气占据了他的识海,伏青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八百年前。 八百年前,极西苦寒之地,浮山血祭坛之上。 他虽瞧不清看不见,可却能感觉到那抹纯白的灵气义无反顾扑了过来,胸口生生挨了那重重一击。 血腥味扑面而来,惊愕席卷。 后来他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是天生雪灵女——她慈悲如佛,出生便注定受万人敬仰。可竟为了自己这般粗鄙凡人,做此牺牲。 鲜血染红了满世界的雪。 她最后一缕空灵的声音消散。 “救不救得了,也要试了才知道。” “哪怕灰飞烟灭?” “哪怕灰飞烟灭。” 这声音仿佛比任何静心经文还要有效,很快伏青便沉入识海之中,他微微阖上眼睛,周遭杂乱的灵气很快便静下来。 晚棠放下葡萄酒杯,摸出一颗醒酒丹服下。 等下还有正事要做,切不可喝酒误事。 齐眉跟以沫是飞升以后头一回下凡,她们眉眼间掩不住的惊喜之色,齐眉穿着一袭女式长裙,手摇折扇,看起来像模像样,兴高采烈的对着以沫唾飞沫溅:“你说,人界的男子们看到我会不会一见倾心啊?” 以沫抬眸打量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怯怯道:“应该不会。” “为什么?”齐眉腾地一下做起拿起镜子在脸前左照右照,“我这挺像女人了啊?” 声音还故意拿腔拿调,想学女子,却沦落为阴阳怪气。 “不是像不像女子的问题,”以沫稍稍往后坐了坐,“你这眉毛,让人有点出戏。” 齐眉的眉毛又粗又黑,最明显的特色则是平直,平直的像是特意修成这种形状的一般,可却不是,他的眉毛生来便是如此。 “我眉毛怎么啦?”齐眉不满的噘着嘴,颇为骄傲的说:“你们都不懂,总有一日我这眉形会风靡三界,到时候我就看你们来找我学,看我到时候教不教你们!” 京安城三面环水,乃是繁华富庶的都城所在,四人才刚落地,便感受到了这京安城的热闹迷人。 街道鳞次栉比,每条街上都人流如注,街道两侧是布置精美的商铺,推着小摊叫卖的小贩亦是多如牛毛。 -- 第13页 晚棠和伏青走在前面,身后的齐眉和以沫兴奋的买了不少小玩意儿,晚棠也没忍住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可没料到这冰糖葫芦看起来鲜艳诱人、晶莹剔透,可一咬下去却硬生生是要酸倒牙,晚棠小脸都皱了起来,把冰糖葫芦塞进伏青手中便又跑去看别的了。 伏青猝不及防便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冰糖葫芦,可他还没来得及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吃晚棠便已经没影了,无奈只能先把这冰糖葫芦放进乾坤袋之中。 几人往皇宫的方向走,拐了一个弯便看到前面一家人热热闹闹在门口摆酒宴。齐眉兴奋的叉了叉腰:“呦,那不是办婚宴的嘛?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的工作特别有意义,能成就一对新人的美好姻缘,这是何其令人感动的一件事......” 看着说着说着就要掉下眼泪的齐眉,以沫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那个,人家门口牌子上写的清楚,这是和离宴。” “?”齐眉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他皱着眉头不敢置信的往那家人门口看了一眼——可不是吗,门口立着一块大红的牌子,上面三个黑色的毛笔大字,龙飞凤舞,赫然入目。 和离宴。 门口十几张大红桌子上是各色大鱼大肉,人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颇为畅快。为首坐着的是一个身着绿衣、头戴绿色簪花的女子,女子边上放着一张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男子的画像,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第7章 医者 接下来,晚棠三人再无心情关心周遭的热闹了,想到人界和离宴大办成风、真正操办婚宴和卖喜服的地方却冷冷清清,他们便觉得心中阵阵失落。 伏青本来就对这一切毫不感兴趣,所以神色间倒也没什么变化。四人径直往皇宫走去,一路上再未做过停留。 继续往前走,开始听到隐隐约约的欢呼声,越往前走,人群的声音便越发明晰。 直到四人走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仰头一看,城楼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绛红的女子,那女子手里捧着一个赤红鎏金的绣球,正明媚的笑看城楼之下的众人。 女子身侧站着两排侍卫,周围秩序森严,而她却一个人在城门楼上笑的张扬,隔了这么远,晚棠却能看到她那无忧无虑的笑眼。 “哎呀,我们刚来便赶上了抛绣球?”齐眉激动的赶紧从袖中摸出了镜子来照,“要是城楼上的这公主真把绣球抛给了我,你们说我要不要就留在凡间啦?看着公主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啊!” 以沫瞧了一眼齐眉,声音细细的说:“你别忘了,你今日穿的可是女装。” 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齐眉不满的推了一下以沫,“你这小沫儿,每日不杠我两句就不安心?” 伏青也抬头看了一眼那城楼之上的景象,果然有一位女子捧着绣球随时要往这熙熙攘攘的观众群里抛。 纯安公主林方晴今日这个绣球招亲,实在是心血来潮极了。 这几日,宫中整日郁郁闷闷的,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不停的传来,所以她便想了这么一个比武招亲的主意,反正自己也还没定下驸马,要是今日真能找到意中人,也算是圆了父母太后的心愿。 没想到,她这临时起意竟然吸引了这么多的人。 林方晴看着城楼下鼎沸的人群,一开始还笑的开怀,可是越看却越觉得这些人都是什么歪瓜裂枣,没一个看得上的,也逐渐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反正这绣球抛与不抛都是自己决定的,她一个头脑发热,咚的一声把绣球放回了宫女捧着的托盘里,提着裙子便准备离开城楼。 走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看可好,这一看竟看到一个身穿白衣宛若神官的男子,那男子站在嘈杂的人群里,却仿佛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林方晴在原地愣了片刻,而后登登登踩着楼梯下了城楼,径直往那男子的方向奔过去。 “晚棠,皇宫戒备森严,我们要怎么进去呀?”齐眉看城楼上的公主连绣球也不抛了,顿时失望极了。 四人这一行,为了便于行事,大家都是彼此直呼对方姓名。 “让我想想。” 晚棠手托着下巴,跟他们商量了片刻,没想出什么可行的办法。 “这位公子,”林方晴一路小跑过来,这会儿还略带着些气喘吁吁,她站在四人面前看着伏青问,“我是纯安公主林方晴,不知你可否愿意随我进宫,做我的伴读呀?” 林方晴身为王朝公主,生的美艳大气,举手投足之间没有任何羞怯之意,眉目间还带着那与生俱来的傲气,此刻满脸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看着伏青。 齐眉机灵的上前一步,“见过公主,但是我们与这位伏青公子是一起的,若是公主能带上我们三人同去,我们自当甘愿同往。” “伏青——”淳安公主那尖尖的瓜子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这名字倒还是挺好听。” 说着,她视线扫过晚棠三人,最后停在晚棠身上。 方才刚过来的时候,林方晴已经注意到了晚棠,她向来自诩这天下最美丽的女子,从小到大,也没有任何女子能被她看在眼里,可方才看到晚棠的那一刻,她着实的生出了几分嫉妒来。 这世间好看的女子多了去了,可林方晴之所以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除了对自己长相自信之外,还是因为自己那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 -- 第14页 世间女子,即便是生下来有几分姿色,可若是没有金钱权势的滋养,美色终究会早早凋零,染上世俗落魄。 可林方晴却在晚棠身上,看到了一种更加强大的自信和气场来,晚棠生的无疑是极美的,而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鹅黄色的轻纱更是这位淳安公主从未见过的,毫不夸张的说,像是把云霞穿在身上了一样;她额间垂着个水滴状的宝石,看起来更是绚烂夺目,闻所未闻。 林方晴昂了昂头,“当皇宫是什么地方?什么人想进就进吗?”说着她不再理会齐眉,转而看着伏青,“不知伏青公子可否愿意?” 晚棠眼神看着伏青,神识给他传话说让他不要接受,等她再想办法,四人定能进去皇宫。 可伏青一刻都没犹豫,便点了点头。 他神色自若,表情不喜不悲,甚至连一眼都没有去看晚棠便跟着纯安公主拂袖离去。 看着伏青和纯安公主离去的背影,听到那林方晴那得意的笑声,晚棠气的攥紧了手指——她现在才明白伏青为何要赠予她那柄洛淬,并非是示好,而是要划清界限。 意思是:我利用了你下凡去见我喜欢的雪姬吴洁,为表歉意,便赠予你一个法器,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所以他现在才能这么毫无顾忌的抛下自己跟着那目中无人的纯安公主进宫! 想到这里,晚棠暗暗在心中骂了许多次伏青这个不讲义气的坏神仙,还佛门弟子呢,一点团队精神都没有。 看到晚棠脸色很差,就连齐眉都退到一边不再多说话。围观抛绣球的群众渐渐从城门前面散开,周围也安静下来。 晚棠渐渐恢复平静,可是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该用什么理由进去。肯定不能偷偷跑进去,一定要光明正大去到帝后身边,而且不能直接暴露自己的来意。 这时候,晚棠才看到城墙上面贴着一张告示,上面明确写着,裕慈太后生病,要是有人有能力救治,便可以揭榜前去,能治好太后的话,还可以奖赏黄金千两。 ——晚棠面露喜色,黄金千两倒是其次,但是若能到生病的太后身边,见到皇帝那不是易如反掌。 说着,她径直走上前去,义无反顾的揭下了榜。 看到她揭了榜,两个守城军立刻快步走了过来,“何人揭下皇榜?” “民女晚棠,乃是一名云游医者。”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齐眉和以沫,“这两位,是我的帮手。” 守城兵狐疑的打量了一下晚棠,“你是这个月第六个揭榜的医者了,希望你别像前面五个一样,非但没得到黄金千两,还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后果。” 齐眉一惊:“怎么,治不好病还要杀人吗?” 守城兵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齐眉,“皇榜上写的清清楚楚啊,要是治不好太后的病,要么赏赐毒酒一杯、要么秋后问斩,你当钱那么好挣呢?” 晚棠心里一沉,但想想也觉得理解,太后重病到了需要靠皇榜救治的地步,皇家威严也会要求医者真有本事才能进来,否则随便一个人都能往皇宫里面去,离开以后再将个中细节到处散播,那成何体统。 况且,若是真救了太后,真的好处何止黄金千两。 不过晚棠倒是不在乎这些好处,她只想快点完成自己的任务——早点远离伏青这个卑鄙的佛门弟子。 谁能想到本来打算靠着到凡间做任务这个幌子接近伏青的自己,反倒被他利用,借着这个机会去追求别的仙子呢。 晚棠心想,也就自己心态好,换做别的仙子,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 不过,自己若真能医好这太后的病症,到时候定能成为太后身边的红人。靠着太后这棵大树,定要给那伏青一些苦头吃吃。 这里是人界皇宫,自有这里的规矩。 她毫不犹豫:“请前面带路吧。” 路上,齐眉悄声问晚棠:“仙子,您知道如何医病救人吗?” 晚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齐眉心如死灰,又庆幸,好在大家都是神仙,虽然到了人界修为被压制,可是万不得已之时逃出皇宫还是绰绰有余的。 宫墙高大,建筑巍峨,可是这些和九重天上万灵宫相比,不过九牛一毛罢了,晚棠三人跟着守卫兵的脚步,走到了太后所居住的佛德宫。 隔着老远,晚棠就已经闻到了殿内那萦绕着的檀香之气,可见裕慈太后是信佛礼佛之人。进了佛德宫,两个身着暗青色绣花罗裙的嬷嬷带着晚棠三人往殿内走,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裕慈太后的寝殿,一个嬷嬷进门通报,另一个站在门口陪她们候着,片刻过后,出来了另外一个身着绛红色罗裙、看起来品级更高的嬷嬷,原先那两个嬷嬷便颔首告退。 留下的那个绛红罗裙嬷嬷上下打量了一眼晚棠三人,而后哑声开口:“老奴名叫怀荣,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嬷嬷,听闻晚棠姑娘乃是云游医者,身怀绝技。但并非老奴不信姑娘,只是太后身份贵重,经不得折腾,若是姑娘有什么绝技或是灵药,可否让老奴先见识一二。” 看这样子,晚棠大概也知道,根据人界的诊断,这太后估计是活不长了,所以她们才寄希望于灵丹妙药来起死回生。 这简单,她袖中乾坤袋里放着少说几百丸老君炼制的金丹,随便拿一颗给这太后吃了,便能保管她长生不老,原地飞升。 -- 第15页 但是她知道,不知道万不得已她不能如此做,凡人皆有自己的命格,若是神仙强行干预,轻则违反天规要罚下去历劫,重则自己也会遭到反噬。 况且,晚棠心知老君是疼爱自己,才毫不吝啬的将金丹赠与自己,如此一来,自己更不能陷他老人家于不义。老君乃是上古神仙,自然不会在意这区区一粒丹药,但是她却不想引起混乱。 这时候,她想到了伏青赠予自己的那柄洛淬。 如果自己所料不错,那可是一个上品法器,对神仙尚能消灾辟邪,用在凡人身上,效果必定更好。 最关键的是,自己不用违反天规更不用遭到反噬——法器是伏青送给自己的,他也没说不能怎么用。 想到这里,晚棠上前一步款款一笑:“怀容嬷嬷,实不相瞒,我乃是一个云游仙人的徒弟,最近呢,又刚好得了一个佛子赠予的洛淬神剑一柄,有了这神剑,保管让太后痊愈,若是机缘对得上,长命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着,晚棠从袖中掏出洛淬,再稍用灵力驱使,那柄赤金打造的剑上灵力涌动,夺人眼球,饶是跟在太后身边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怀荣嬷嬷,此刻也愣怔了片刻。 “那医者快里面请吧。”嬷嬷心悦诚服,侧身让出位置微微俯身,说话毕恭毕敬。 第8章 嘉悦 裕慈太后此刻身穿寝衣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眼睛紧紧的闭着,眉头紧锁,抿着唇,看起来便充满愁思。 寝宫外面戒备森严,守着两排护卫军,里面又站着两排乖顺的丫鬟,但是仍旧一点声音都没有。 怀荣嬷嬷看到太后,又是轻轻叹了口气,“太后从昨日傍晚开始便昏迷着,中间不时还有呓语,喂药水饭食也都吃不进去,上午圣上来探望太后,也是担心不已。” 方才在外面还不觉,这一进来,晚棠便感觉到了一股浑浊之气,但却不知这浑浊之气是从何而来。 她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万灵宫,除了仙气、灵气之外,就连人的气息她也是头一次感知到。 齐眉和以沫跟晚棠同在洞天境,自然也感觉到了,齐眉面容严肃看着晚棠,“您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一股鬼气?” “不太像是鬼气......”以沫小声说,“这里面戾气深重,跟一般鬼气又不一样。” “哪来的戾气,”齐眉拉了拉以沫,“戾气是魔才有的,但是魔都已经消失几百年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鬼气?”怀荣嬷嬷一听有鬼,顿时吓了个半死,她心惊肉跳的压低声说:“实不相瞒,好几个太医、和尚跟道士都说太后是撞鬼了才这样,想想也是,之前太后身体可都是英朗的很,可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便一下子病倒了。医者,您说这病有法子治吗?” 管它什么鬼气戾气,她就不信洛淬剑治不了它们。 晚棠掏出袖中的洛淬金剑,走到太后的床侧坐下,怀荣嬷嬷的眼睛片刻不离的盯着晚棠手中的那柄小剑,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驱使灵力将金剑的灵气过渡到太后身上。这剑气至纯至厚,晚棠的身体都止不住感到一丝温热,金色的灵气绕着太后的脖颈旋了两圈,最后顺着她的七窍徐徐进入太后体内。 晚棠收起洛淬,从袖中掏出一粒金丹服下,她修为本身就浅,方才又消耗了不少灵力,须得服用金丹才能缓解。 可实际情况是,即便是齐眉和以沫这样的红线仙,若能服下这样一粒金丹,也定能飞升破镜,而晚棠从小到大服用了那么多,到现在也只能勉强维持洞天境的现状罢了。 好在她早已经习惯如此,所以也并不在意。 洛淬里面的灵气进入裕慈太后的身体之后不过一刻钟,慈裕太后便猛咳了一下,怀荣嬷嬷肉眼凡胎看不出,但是晚棠三人却清晰的看到了一团黑气从太后的眉心消散,而后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怀荣嬷嬷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她连忙走到裕慈太后身侧,顺着将虚弱的太后扶了起来,宫女送来水和参汤,太后凑着饮了两下,怀容嬷嬷拿着帕子轻轻在太后嘴角沾了沾,这才柔声跟太后说:“回太后,就是这位医者将您医好的。” 太后浮肿的眼皮掀了掀,目光渐渐恢复神采。 更令人觉得震惊的是,裕慈太后脸上的皱纹竟肉眼可见的浅了许多、就连灰白的头发,都重新变得黑亮。 “真是活佛现世,”怀荣嬷嬷脸上挂着欣喜,“方才老奴瞧着晚棠姑娘生的年轻,还眼拙地心有疑虑,没想到女医不仅治好了太后的病症,还让太后一下子看起来年轻了十几岁呢。” “年轻?”慈裕太后无喜无悲的打量了一眼晚棠,抬起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怀荣嬷嬷赶紧差人拿了面铜镜递过来,太后一看自己那张明显年轻了许多的脸和黑亮的乌发,原本庄重肃穆的脸也难掩激动。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了,慌忙左照右照,顷刻间竟然涕泪交加。 怀荣嬷嬷也开心的抹眼泪,“方才晚棠女医说给太后治病用的宝物是云游时候遇到的佛子赐的,还说若是太后与佛有缘法的话,用了这宝物便可长命百岁呢,眼瞧着太后一下子重返青春,想来长命百岁应该不在话下。” “佛子?”裕慈太后是虔诚信佛之人,听了怀荣嬷嬷这番话,丝毫不顾及自己太后的尊贵地位,揭开被子下床便要作势给晚棠下跪。 -- 第16页 裕慈太后心里清楚的很,自己这病来的蹊跷,自打生病以后,她整日头昏脑涨,夜里不停的梦魇,无论用什么药都没有丝毫效用。就好像,这病并不是要直接夺了她的命,而是要将她一点一点熬死。 她甚至想过,是不是自己年轻的时候造过的那些孽现在要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当初她刚进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地方官员的女儿,在藏龙卧虎的京城,根本什么都算不上。这些年来,她步步为营,踏着无数人的尸体熬到贵妃、皇后,直到现在又成为太后,这其中有多少鲜血和心酸,甚至就连她自己都记不清。 后来她信佛也是为此,年轻时候犯下的那些罪孽,她已经不能挽回,只能用这种方式,聊以安慰。 所以当她身染这邪病的时候,总是觉得,这是报应要来了。 可是她方才听到怀荣嬷嬷那番话,又真真切切的看到了自己现在年轻许多的样貌,才真正意识到,佛是真的存在。 佛来拯救自己了。 晚棠自然不肯受她这个大礼,再怎么说,对方也是长辈,哪有让长辈跪自己的道理,她忙将裕慈太后搀扶起来坐到床上,像模像样的说:“这法器能救太后,也是跟您有缘,是您自己积德行善的结果,您不用谢我。” 听到这话,裕慈太后更加诚惶诚恐,她长叹了口气:“不敢说行善积德,只是尽力而为罢了。”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晚棠和身后的齐眉、以沫,“说到缘分,三位贵人如今既然到了哀家的佛德宫,又救了哀家,那哀家也没有不知恩图报的道理,若是三位女医不嫌,那便在哀家这佛德宫住下,哀家定将三位奉为上宾。” 这也正是晚棠的意思,她来宫中为太后治病,可不仅仅是为了那区区一千两黄金。 “既然太后如此盛情,那我便却之不恭了。”晚棠微微颔首,唇角带笑。 自己这可是凭本事到宫里住下的,他伏青靠的什么,还不是靠的一张脸。 听到晚棠爽快答应,裕慈太后大喜。 其实她一开始也怀疑晚棠三人别有居心,可是即便是别有居心,她也是的的确确的治好了自己的病,并将自己变得年轻了十余岁。拥有这样神力的人,若是想害自己,那岂是自己能防得住的,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留归己用。 再者,她也着实喜欢晚棠那丫头的机灵劲儿,总觉得像自己年轻的时候。 “如此真是甚好,”裕慈太后笑的眼角周围都堆了几层,“哀家本想封赏三位神医,却又觉得神医未必会看在眼里。其实,哀家瞧着这位晚棠姑娘便特别欢喜,心里有意收晚棠姑娘为义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说着,她又摆摆手失笑,“若是姑娘无意也无妨,不必有任何压力。” 晚棠其实是愿意的。 方才这个太后看起来只是苍老的老人,现在经过救治以后又恢复了生命力,她真心为她高兴,甚至忘了一开始过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太后是邪气侵体才卧床不起的,这其中定有蹊跷,她本人也是受害者。 而且,说起义母这件事,晚棠其实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或者说自己见过,只是不记得。 她知道母后是掌管四海的海神娘娘,名叫林湄,三百年前,她生下自己便灰飞烟灭了。 晚棠在万灵宫见过她的画像——母后生的漂亮极了,看起来便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子。 因为从来没和母后相处过,晚棠其实并不知道拥有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只知道小的时候,旁的小仙君小仙女总会缠着母后撒娇,而自己却总待在老君那里,看着炼丹炉里面的三昧真火日复一日熊熊燃烧着。 她偶尔也跟父皇撒娇,可父皇却总是板着脸讲大道理。 也是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原来即便自己的父君是三界共主天帝,也给不了她缺失的那一部分爱。 后来晚棠长大些,这些失落感便渐渐消失了,她有了更多事情去做,也不再把过多精力放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上。 直到现在,这个人界的太后说要认她为义女。 有一个母亲——即便是假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呢? 晚棠想知道。 “承蒙太后厚爱,”晚棠眼睛都弯着,脸上带着真切的期待,“晚棠开心还来不及,怎会不愿呢?” 身后的齐眉和以沫双双睁大眼睛震惊。 晚棠的父君是天帝——而她却认了这个人界的太后做义母,这......真的不会吃亏吗? 但是他们二人自然不会干涉晚棠的做法,有再多震惊也只能默默咽回肚子里。 裕慈太后闻言,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一旁的怀荣嬷嬷看到太后如此开心,忙欢欢喜喜道:“恭喜太后喜得义女,晚棠姑娘生的天仙姿容,又身怀绝技,这是太后之福,天下之福啊。” “传哀家懿旨,封晚棠姑娘为嘉悦长公主,食邑封地一律按照律法执行。” 侍卫跑来领命下去,裕慈太后又说:“后天就是十五了,届时设宴为嘉悦长公主接风。” 而后,裕慈太后也没冷落了齐眉和以沫,给了她们丰厚的封赏,又拉着她们说了好一会儿话。 太后以为齐眉亦是女子,因而将她们三人都安排在了逢星殿,三人倒也不介意,因为逢星殿面积很大,里面光是厢房就有足足八间,而且,住在一起也方便行动。 -- 第17页 只是,他们拒绝了所有宫女侍卫的服侍,作为神仙,他们不食人间五谷,饭食皆可用灵力解决,有那些凡人在,他们反倒是不方便。 第9章 接风宴 接风宴设在御花园,办的风风光光,盛大无比,有太后出面,朝中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来了。 晚棠只把这次宴会当成是一个小号的蟠桃会,穿梭其中,毫不怯场。 当然,伏青今日也到了现场。 以公主伴读的身份来的。 短短几日,二人身份已经是天壤之别:修为低到被众神嘲笑的晚棠现在是慈裕太后的义女嘉悦长公主,又住在逢星殿,地位金尊玉贵;而在九重天上声名赫赫的玉清境上神仙伏青,现在却是一个小伴读。 纯安公主林方晴向来脾气火爆,动不动便对伏青呼来唤去,饶是他能做的不扰本心,可晚棠还是从他面上看到了一丝不耐烦。 她开始不厚道的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谁让他当时毫不犹豫的抛弃自己的? 太后心情极好,因为白发返乌且容光焕发的原因,她愈发神采奕奕,昂首坐在正中。 在场的显贵命妇无不极尽吹捧,不仅夸太后得天命眷顾,更是将晚棠翻来覆去夸了无数遍,一时间她风头无两。 听得她心下飘飘然。 齐眉很喜欢人间的食物,他飞升太久,已经很长时间没尝过五谷杂粮的味道了,所以这次他格外开心。以沫一开始还拘着,后来也跟齐眉一起,不断品尝各色点心。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他们二人却只埋头吃东西。 晚棠看着他们两个吃的那么开心,也夹了一块尝了一下——才刚咬下去,便听到太后在耳边笑着说:“棠棠,这肉可是西边进贡来的马肉,还是新鲜的,你多吃两块,瞧瞧你,都瘦成这样了。” 马肉!? 晚棠口中还含着这块肉,动作却如同触电了一般停滞住——她想起天庭的战马拉着战车奔跑的样子,它们是那么的英姿飒爽,忠诚可爱,而人界的人竟然残忍到将马吃掉? 虽然她知道太后是在关心自己,今日这宴会也是为了自己而办,但是她......还是不能忍受自己吃马肉。 看到晚棠动作停下,裕慈太后以为晚棠不喜欢吃马肉,便拂袖帮她夹了一块兔肉,“来,棠棠在再尝尝这块兔肉,是蜀地那边的大厨做的,哀家最喜欢这个。” 兔肉!? 晚棠手中的筷子哗啦一下掉在地上,她识海不断挣扎,用众人听不到的声音崩溃大喊:“你们是怎么忍心吃的下兔肉的,广寒宫嫦娥姐姐的兔兔又软又乖,大耳朵支棱起来眨着眼睛的模样那么可爱,你们竟然......竟然......” 正在埋头吃兔的齐眉稍稍停了一下,用灵力答道:“哎呀,小帝姬,下仙之前忘了跟您交代了,人界就是如此,他们这里,除了人之外的动物和植物都是食物,不像天庭,那些修炼飞升的猫呀狗呀都是跟我们一样的神仙,大家所以您不用有压力。” 这一次,以沫少有的没有反对齐眉,她又夹了一块兔肉,灵力细微柔弱道:“是的,齐眉说得对。” 宫女看到嘉悦长公主的筷子掉了,忙帮她换了一双新的。太后思忖着,是不是晚棠笃信佛门,所以不吃荤菜,便唤人将她面前的碟子换了新的,而后帮她盛了几勺花瓣汤。 “棠棠,你若是不吃荤菜,可以尝尝这个汤,这可是用海棠花、玫瑰花等十二种花瓣熬制而成......” 晚棠已经无力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远处,伏青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听着晚棠识海的无奈和崩溃,心中突然溢出丝丝不受控制的——情绪。 他向来不喜欢的,情绪这个东西。 伏青默默看着晚棠将小手撑在下巴上,苦着脸看着那一盘盘菜肴,识海天人交战,在吃与不吃之间纠结徘徊,突然觉得她这样,莫名可爱。 “吃的话好不适应,可是不吃的话又显得太矫情,”晚棠识海凌乱的纠结着,轻声嘟囔,“但是其实也很正常吧,父君也常喝瑶池的酒,那些也都是葡萄酿成的;老君的金丹,有些还是直接用灵兽仙骨炼成的。” 想到这里,她拿起面前的汤勺,轻轻品了一口。 裕慈太后见晚棠满意,顺心的开始跟皇帝交谈。 纯安公主连着叫了伏青两声,他都没有任何回应,便发起脾气来,还说要将他发落出去;又见她看着晚棠的方向发呆,便心直口快的冷嘲热讽。 “当初既已经爽快的答应做我的伴读先生,现在怎地又对那姑娘恋恋不舍了?”林方晴只当伏青是羡慕晚棠的地位,“怎么?看着人家成了太后的义女,后悔跟着我这个公主了?” 伏青被她说的心下直闷,却又觉得她这么说似乎也没错处,便没理会,只淡淡问她:“公主何事?” 他此次前来本来就是因为有事在身,所以这些身外小事,他早已打定主意不去在意。 晚棠看到一向高傲冷漠的伏青在这个纯安公主面前受气,心中不免又是快乐。 借着此次宴会,帝后都到了现场,即便皇后要出家,可这是为太后的义女接风,她也是定要到场的,晚棠只跟他们二人寒暄了两句。看在太后的面上,皇帝对她态度礼貌客气,皇后对她也是尊敬有加,除此之外,也并未多说上话。 -- 第18页 晚棠能看的出来,太后是借着这次宴会有意撮合,皇帝全程很积极主动,没少在皇后面前献殷勤,可是皇后却态度冷淡,没什么反应。 皇后许是铁了心要出家,席间她也是穿着素净的衣袍,妆容极为浅淡,但即便是这样,晚棠仍觉得皇后美极了,身上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和从容。况且,尽管皇后已经育有一女,可她毕竟也才三十余岁,因为保养得当,神色间仍是少女姿态,只不过心思却全不在皇帝身上。 一场宴会下来,帝后二人基本上全程无交流。 裕慈太后起先还颇有耐心的问皇后礼佛的事情,后来索性也冷起脸来,最后宴会也算是不欢而散。 宴会结束以后,晚棠私下叫住了皇后,说是有话想和她说,出于礼节,皇后还是随她去了湖心亭。 晚棠并非想要强迫她,但是要想让帝后和美如初,首先便是要找到根源。 这几日,她大概也了解了一些情况,帝后二人本就没有任何罅隙,皇后乃是宰相之女,名为崔梦儿,自从嫁给皇帝以后,与其育有一女,皇帝也不是没有其他儿子,但是却迟迟没有立太子,众人心中也清楚,皇帝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立皇后之子为太后。 皇后膝下无子,皇帝便耐心等着。 在他们成婚的这些年间,从无任何大的争执,皇帝贴心包容,皇后温柔识大体,朝中上下无不真心称赞其为楷模。 直到某一天,皇后突然提出要遁入空门。 自那之后,她便再没对皇帝笑过。 湖心亭上,凉风习习,正是人间四月,春暖花开之际,周遭的树木花草皆是鹅黄嫩绿,美不胜收。 晚棠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后,面容和煦的先与她讨论佛法。 她其实并不懂佛法,所以也只是抛出一些问题,听皇后解答。 崔梦儿听说过晚棠,也知道她是如何救了裕慈太后,加上对她第一眼印象是好的,所以也耐心的跟她聊了许多。 可皇后也心知,晚棠叫自己过来并非只是为了要跟她讨论佛法,但见她态度诚恳,所以她眸色淡然道:“嘉悦长公主今日叫我过来到底有何事,不妨开门见山。” 晚棠闻言,便也没再遮遮掩掩:“实不相瞒,今日叫娘娘过来,只是觉得好奇,娘娘与圣上关系素来极好,为何如此狠心,说抛开便毫不犹豫撒下了手。” 崔梦儿听到晚棠问这个问题,一开始眼睛像被针刺一般猛地一闪,后来恢复淡然的神色,“我已与皇帝提了和离,虽然他还未同意,但是也请长公主莫要再叫我娘娘,唤我法号静心便是,我与皇帝已经没有感情,何必再纠缠在一起。” 她说话间,晚棠已经探出灵力在她周身试探,果不其然,她身上也带着淡淡的浊气,晚棠分不清楚那是鬼气还是戾气,只是知道,这气息和太后身上的,还略略有些不同。 “可是圣上对你分明还是有喜欢的。再者说,即便是对圣上有意见,用这种方式逃避恐怕也不是明智之举。”晚棠收回灵力,正准备再问,可皇后已经极为不耐烦:“好了,不管是谁派你来劝我,你只去回他,就说我心意已决,即便圣上不同意和离,这也是我的坚持。” 说完,皇后起身微微颔首,而后缓缓离开。 晚棠知道,她这是又要回清心堂念佛了。 那是宫里的一个小佛堂,自打皇后决定一心向佛以后,吃住都在那里,平素向来不出来,也就是今日遇上了太后收义女这种大事,才不得不出来走动。 身后齐眉轻轻叹了口气,“哎,小帝姬你还是放下吧,方才宴会上我就已经看明白了,这皇后当真是对这皇帝没有任何意思,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嫌多。” 晚棠垂眸托着下巴:“我也知道她对皇帝没有丝毫感情,只是我们此行不正是要调查这原因么?宫中上下,任何一个人都说皇帝是明君,对皇后也好的不能再好,因为皇后要出家和离,宫里闹得鸡飞狗跳、天下人也议论纷纷,我觉得,还是要查清楚才是。” “但是有时候,不喜欢是不需要原因的。”以沫小声说。 “是呀,”齐眉赞同道:“万一就是突然看皇帝不顺眼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强扭的瓜不甜,我们都看到了,皇后不喜欢皇帝要和离,要是小帝姬还想管这事,那可以回到月下宫,将红树上二人的姻缘线施法加固便是了,何苦受这累,还要看他们这些凡人的脸色。” “许多神仙飞升之前也都是凡人,”晚棠望着远处,一阵风吹皱湖面,“而且,你方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用法力便不算强扭了吗?” “用法力那怎么能一样呢?”齐眉辩驳道。 晚棠没与她争,只喃喃自语:“况且,皇后崔梦儿身上,也有那股奇怪的浊气。” 第10章 追女仙 接下来半月,晚棠也去了清心堂几次,可每次都被她用不同的理由回绝。 她心里清楚,皇后不想见自己。 裕慈太后太后察觉了晚棠对皇后那边的热情,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晚棠一回,她没遮掩,直说自己是那日接风宴,见到皇后对圣上冷淡,所以想去劝劝她。 太后闻言,也没说什么。 按照慈裕太后自己的意思,她肯定是不同意自己的儿子身为当朝皇帝还要对一个女子低三下四的,宰相之女又如何,她若是要出家那便由着她去,这天底下多少女子,她不愿做皇后,愿意的人多了去了。 -- 第19页 可偏生这件事情不能由着她来定,皇帝喜欢那个女人,甚至说出了要随皇后出家这种话,那她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认了。 可皇后性子却倔得很,这都过了数月,她还是一点转变都没有。 所以,要是晚棠这丫头真想劝,那她自然也不会阻拦。 晚棠连着往清心堂跑了半个月,连齐眉和以沫都看不下去了,再怎么说晚棠也是天帝的女儿,总被一个凡人拒之门外,也实在是忒没面子。 可是晚棠本人却不在意,有好几次,她在清心堂门外都遇到了皇帝,他满目落寞,在黄色的围墙外徘徊许久,却仍见不到自己的爱妻一面。 后来,皇帝看她常来,便问她为何而来,晚棠便借口说那日接风宴与皇后讨论佛法,觉得颇有收获所以才来。 皇帝闻言,便让晚棠得空帮他劝劝皇后,“其实,朕也不知道为何梦儿便如此决绝的离朕而去、遁入佛门。这些年来,即便朝政再繁忙,朕心中却无时无刻不记挂着她啊。” 晚棠心里清楚,皇帝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他形容枯槁,眼睛下方两片青灰色,可提起崔梦儿却两眼放光,仿佛沙漠中绝望的人看到甘泉。 她不知道要爱一个人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天下都不顾的为对方伤心难过、甚至愿意随对方遁入空门,因为尽管许多人爱到情浓处便会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为了对方放弃天下,可晚棠却觉得,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真正拥有过天下。 所以皇帝这么跟她说的时候,饶是她这个局外人,也忍不住有些心酸。 “那皇后决定离开之前,可有什么前兆?”二人站在清心堂门口的一棵百年菩提老树下,春日阳光和煦,可晚棠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心已经彻底冷透了。 皇帝心如死灰的摇头,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朕,真的不知道。” “那日是祭天大典,晨起的时候,因为担心冬日寒风刺人,朕还特意命人将西域进贡的雪貂披风拿来亲自被她披上,她也劝朕多穿一些,若是吹了风又要她亲自煎药了。”皇帝低低的笑了两声,却只有自嘲和苍凉,“这些年来,朕但凡身体不适,她都亲自帮朕煎药。” 晚棠心里难受不止,只听皇帝又说:“祭天大典之上,仍是一切如常,那日太阳很大,天气很好,朕心情也不错。可当朕结束了和众臣的议会以后回到太仪宫想见到梦儿的时候,她却要和朕和离。” 如血的夕阳照进太仪宫,皇帝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皇后崔梦儿已经换下吉服,此刻她身上穿着一件淡灰色的粗布衣,专注的将她手书的字画放在包裹中,然后轻轻的包好。 听到皇帝一如既往欣喜且急切的脚步声,她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只是用一种沉稳到近乎冷漠的声音说:“圣上,您回来了,妾身有话要跟您说。” 宫殿宽阔肃静,她的声音静静的在殿内回响。 “梦儿有什么话?”皇帝还没察觉到任何异常,他快步走进来温柔的牵起了崔梦儿的手,“这些东西你让下人们收就是了,何苦总劳累自己呢。朕听国师说这两日朕会有不顺利的事情发生,所以,朕思忖着,要不这两日便先不见梦儿了,免得将你牵连其中,若是想你,便托人传信,你看如何?” 崔梦儿不动声色的手从皇帝手中抽出,抬眸不带任何情绪的看着他:“臣妾想说的是,从遇到圣上以来,臣妾每日都过得开心,可直到今日,臣妾却突然觉得,这些开心都那么肤浅、空洞。” 皇帝心蓦地一沉,这才察觉到皇后情绪不对,他心中着急,却还是耐着性子问:“梦儿,你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臣妾十六岁进宫便得盛宠,延续至今,圣上对我尽心尽意,妾身感激不尽。只是,这些年一直被推着走,却忽视了自己的感受。”说到这里,崔梦儿抬头直视皇帝,“忽视了,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爱圣上。” “梦儿,你在说什么?”皇帝捏住崔梦的双肩用力一揽,她手中的行李包裹哗啦一声散在地上,一张卷轴跌乱铺展在地上,上面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抄写的诗。 字迹遒劲有力,龙飞凤舞。 她原本的字不是这样的,都是蝇头小楷,受了皇帝的影响才如此。 “林玄,”崔梦儿声线颤抖,“忘了我吧。” 傍晚的冷风掠过太仪殿,吹得人浑身凉透。 一整个下午,晚棠都没能从皇帝跟她说的这件事中走出来。 她躺在逢星殿的院中,脑海中不断的回荡着皇帝所说的话。 晚棠实在想象不到,当一个人在情深意浓之时,突然毫无征兆的被告知对方不爱你、从没爱过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是跌入谷底的落寞,会彻底否定自己。 觉得过往的那一切,都没有意义。 会想死。 她没爱过别人,所以想象不到。 入夜,晚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皇帝说的那些话,闭上眼睛却仍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犹豫了一下,然后捏了个诀去往清心堂的方向。 晚棠想闯进去见到皇后,问问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做。 此时的她,只想知道,崔梦儿为何要如此对待皇帝。 她也想让皇帝知道原因。 -- 第20页 至少知道以后,这一腔失落、震惊、无奈也算有了个着落,不至于像现在那样,空荡荡的悬着,又像一个埋在身体里的一根尖刺,稍微一动便连着血肉钻心的疼。 清心堂已经熄了灯,晚棠悄声往崔梦儿寝间的方向走。 刚走近门口,却听到一阵说话的声音。 似乎有男人的声音。 ——现在已是深夜,清心堂又是佛堂,平常是不住人的,也就这段时间皇后带着几个丫鬟住在里面,怎么会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她的心立刻绷紧提到半空中,而后挪到门口站定,隔着薄薄的窗户纸往里面看。 尽管方才已经有了猜测,可是晚棠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紧紧的抱着崔梦儿站在房中,两人亲密无间,宛若夫妻。 晚棠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她盯着房中的二人,脑海却一片空。 崔梦儿推开了那男子,然后默默抬手拭泪。 男子身形高大,站在崔梦儿面前,过了半晌,只说:“梦儿,我真的需要你下定决心,不要再犹豫了,好不好?” 晚棠看着崔梦儿泪光闪烁的看了看那男子,半晌,点了点头。 过往的一切在此刻都有了答案——原来皇后喜欢上旁的人了,才会如此狠心决绝的对皇帝说出那些话。 才会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去。 她原本是想,这其中有什么苦衷或是难言之隐,一旦说开了就好了。 恩爱夫妻之间,无论有什么纠葛,只要解决了就好了。 晚棠一直觉得,凭借皇帝对崔梦儿的执著与真情,和好只是早晚的问题。 却不知,在皇帝苦苦挣扎的时候,崔梦儿已经走远了。 晚棠虽不了解感情这种事,却也知道这是世上最勉强不得的东西。 人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爱一个人,更永远无法逼迫自己去不爱一个人。 崔梦儿有了新的所爱,一切结束。 捏了个诀离开清心堂的时候,晚棠心中在想的是,或许是时候离开人界回到天庭了。 感情之事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发现问题、再解决问题便可,有些事情,往往在当事人的一念之间,而一念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晚棠刚闪身到清心堂大门外,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近在咫尺,身上还带着某种寒香,但是这种香气极为幽微,从前她见到伏青的时候从没闻到过。 “你怎么在这里?”晚棠看着近在咫尺的伏青,吓了一跳,而后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摆脱了这个令人尴尬的距离。 但是随即她便想到,那个被天界罚下凡间受罚的雪姬吴洁,此生正是皇后身边的一个粗使婢女,现在就住在这佛堂之中。 伏青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静心堂,又看了看晚棠,“你又在此处做什么?” “我当然是执行公务,”晚棠轻轻打了个哈欠,“不像某人,说是下凡办正事,其实只是为了追女仙。” 伏青眉头一凝。 “没关系啦,”晚棠朝他轻轻眨了眨眼,“我不是那么默守陈规的神仙,虽然你是佛祖座下的弟子,但是你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力——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不是吗?” 伏青神情一滞:“是。” 其实,晚棠方才那么说,是半带着试探的意味的,她从许多人口中听说了伏青唯独对雪姬吴洁很特别这件事,心中虽已放下,可终究带着一丝不甘,现在亲口听到他说这个‘是’,心中终究放下了最后一丝念想。 可却莫名空落落的。 她脸上仍旧挂着笑,“好啦,那我就不打扰你谈恋爱啦。”说完从容离去。 第11章 罢了 最近几日,伏青每天都被这纯安公主折磨的没有任何脾气可言。 本来林方晴就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眼珠子一转,就有新的鬼主意出来,再加上庆云帝林玄盛宠他与皇后这唯一的女儿,更使得她在宫中横行霸道,常常闹得鸡飞狗跳。 自从那日抛绣球时偶遇伏青之后,林方晴响了许多种方法考验伏青。 伏青虽然心里不愿,但想到还是她带自己进皇宫,只得配合。 包括但不限于吟诗作对、骑马射箭、琴棋书画等,一开始林方晴亲自出马,可屡战屡败数次以后,她便请来了自己养着的那些才子武士,可这些人竟无一是伏青的敌手。 伏青本身自然不会对凡间这些都面面俱到的精通,但是为了让这纯安公主死心,他只能借助灵力帮自己胜过他们——虽然自己才学不差,但是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耗费力气。 事实上,他的这个计划也确实行得通,纯安公主心服口服,一开始还因为他总是冷着脸不说话对她冷嘲热讽,后来对他的态度竟也大有好转。 本来伏青以为,这纯安公主折腾够了也该罢手了,可谁知她只消停了几天,这几日却又开始没完没了的闹腾。 白天也倒是算了,就连晚上,她也在公主府里夜夜笙歌,玩闹到天亮。 伏青此次下凡是为了雪姬吴洁,但是因为林方晴的牵绊,他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吴洁。 伏青是神仙,日夜不休息的陪着她折腾倒还好,但是身边的那些宫女们都是普通人,没过两天便被累的倒地不起了。 -- 第21页 就这样到了第三日,连裕慈太后都看不下去了,她将纯安公主叫到自己的佛德宫,准备好好说说她。皇帝不管她,自己作为太后,却不能袖手旁观,公主如此放纵自己,传出去可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了。 “晴儿,不是哀家说你,你身为王朝公主,也要有公主的样子,白日里玩乐也就罢了,哀家听说你的公主府已经连着三天晚上都不熄灯了,可有此事啊?”裕慈太后倚在软垫上,眼皮稍微抬了抬问道。 “回太后的话,晴儿也不是贪玩,就是到了晚上还是睡不着,所以才让人陪着的。” 林方晴这话倒不是假的,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到了晚上却还是精神的很,她也不是不知道到了休息时间该上床睡觉,可是躺在床上便越躺越难受,只有众人陪着玩乐才能缓解。 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很疲惫,可是却无法入睡,也不想入睡。 可裕慈太后只当她是在找理由,只耐着性子又劝了几句,最后又道:“你且先回去,明日我让晚棠去你那里瞧瞧,若真如你所说是睡不着,让她给你开一帖药,想来也就好了。” 林方晴回去以后便在公主府里抱怨,伏青刚进门便听到她颇为不满的说:“明明已经跟太后说了睡不着,很累却还是睡不着,她却不信,还说让嘉悦长公主来瞧,难道我这是有病了不成!” 伏青一听这话,心中忽有所思,他探出灵力略微一察,便觉出了纯安公主的病症所在。 她的确算是有病了,只是却不是一般病症——至于原因,他自然知道。 但是知道又如何,他并不会出手相救。 这世间的事情,总是很难说出对错,看似一件小事,实则有可能牵扯甚广,复杂多端,他并不愿为了这公主牵扯其中。 救了人有时候非但不会得到感激,却还会招致仇恨。 伏青是佛祖座下仙人,但无人知晓,他向来只渡自己。 这件事只在他脑海中停留了一瞬——便得出了不救的结论。 无非就是继续缠着自己吵闹罢了,他是神仙,怎会熬不过一个凡人。 等到她精力耗尽身死之日,自己自当解脱。 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因他而起,他没必要负责任。 白天一整天,林方晴又在公主府开了一整天的赏花宴,到了夜里,宾客们都已经支撑不住三三两两散去,伏青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兀自神游在外。 林方晴当晚又是一夜未睡。 她浑身疲惫,可是脑海中某个位置却像是被狠狠的拽着一般,每当她有休息的想法的时候,便会感觉到狠厉的刺痛感。 林方晴难以形容这种感觉,可每当她想和别人倾诉疲惫的时候,说出来的却是要玩的尽兴这类话。 她知道,若是再继续这么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活活累死。 所以,第二日晚棠来公主府上帮她诊治的时候,本来心里还有些抗拒的她却是非常配合。 晚棠本来是要在今日和裕慈太后提出离开的事情,可她还未开口,裕慈太后却已经将她召过去,说是纯安公主得了睡不着的怪病,让她帮忙去看看。 在宫中的这些时日,裕慈太后对晚棠的确是好的没话说。 她说了不用人服侍,裕慈太后也不勉强,却还是派了不少人,定时给她送生活必需品,用的吃的皆是最好。 除此之外,还三天两头拉着她叙话,唠唠叨叨的嘘寒问暖,虽然听多了晚棠也觉得烦,可是她心里却知道,对方是真心关心自己。 ——即便这关心是假的,可是能坚持这样日复一日的这么做,也实在是令人感动。就算是父君,一忙起来也是数月顾不上自己。 因而从太后处得知纯安公主生病的时候,她并未推辞。 自己的确不通医理,可是也可以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晚棠到的时候,纯安公主林方晴正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坐在正殿之内,手托着下巴,眼神绝望的看着下面浑身上下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的舞姬跳舞,伏青和另外三个伴读分别坐在两侧。 林方晴听说过晚棠高明的医术,也知道就是她让太后重返青春,所以看到她进来的时候,本来死气沉沉的眼睛中忽然迸出光亮。 昨晚她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也叫了太医,可三四个太医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却都说她身体一切正常。 真是庸医!自己都这样了,浑身上下哪里有一点正常的样子? 太医走了以后,林方晴又不受控制的叫人过来玩乐,直到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撑不住了。 晚棠看到宝座上坐着的浑身上下既兴奋又无力的纯安公主,一眼便看出来她不正常——毕竟普通人哪会几天几夜都不休息,明明疲惫,却还是想要拼了命的玩乐。 来之前她也在神仙录上面查过,三界之内可有什么能让人不想睡觉拼了命想要玩乐的药,却查到了一个与之相关的灵鸟。 传闻在基山之上生活着一种灵鸟名为厂付,它外形状似鸡,却生有两个脑袋、四只眼睛、四条腿、三只翅膀,相传人吃了它的肉,就再也不想睡觉了。 但是这厂付鸟却有一个习惯,那便是永不离开基山。 倒也不是离开了那里便不能存活,据说是因为许多年前,有一只厂付提议大家应该外出闯荡,之后这只厂付便组织带领大家准备一起飞越基山周围的海,去体验体验外面的世界。 -- 第22页 可是在制定飞行计划的时候,大家却产生了很大的意见分歧,有的厂付鸟认为应该造一艘船,大家舒舒服服的往外走;另一帮厂付却说它们本身就是能飞的鸟,何必脱裤子放屁,还要造船。 就因为“脱裤子放屁”这个不太雅观的词,厂付鸟爆发了一场大战。 因为厂付不甚不用睡觉,更不知疲惫,这场大战不眠不休的持续了三个月,战况激烈,战果惨烈,最后导致基山之上的厂付鸟数量一下子少了十分之九。 休战以后,剩下的厂付鸟认认真真开了一次会,大家一致认为此次大战的起因就是他们想离开基山,自此以后,厂付鸟便定下了一条规定,那就是永不离开基山。 如此的话,纯安公主的病应该与厂付鸟无关。 晚棠用灵力探了林方晴的身体,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任何浊气,太医又说她身体一切正常,这下晚棠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了。 不过,却也有意外的发现,她在林方晴的体内探知了些许灵气——这不禁让她怀疑,这是否便是厂付鸟的灵气。 但是她自己修为有限,连这灵气是神仙还是灵兽都分不出,遑论确定是厂付。 “长公主,我这病有救的吧?”林方晴此刻形容枯槁,活像一个被吸干了灵气的僵尸一般,也就是她身份贵重,这几日有那些山珍海味和珍贵药材吊着,普通人三天不睡觉早就撑不下去了。 晚棠皱着眉,心里也心疼被折磨成这副模样的林方晴,又想到太后莫名身上出现的浊气,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自己能力有限......虽然自己能力有限,但身边有个能力强的呀! 晚棠灵机一动,朝林方晴一笑,“想来纯安公主也知道,我与伏青是同来京城的,你这个病症,想要凭借我自己的能力祛除怕是有些困难,但是若能容我与伏青商议一下,或许有解。” “那是自然。”别说是让伏青配合,即便是晚棠这会儿提出再苛刻千倍的条件,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应允。 她现在只想舒舒服服的睡觉......可是大脑却告诉她,她只能玩乐! 晚棠叫了伏青单独聊,伏青这几日连着被林方晴叫到身边陪她作乐,面上也有些不耐。 “你一直待在林方晴身边,应该知道她是怎么回事吧?”晚棠上来便直接问。 “她有何事,与我何干?”伏青声线浅淡,丝毫没有冷漠之意,却让人觉得被拒绝于千里之外。 “我查了,她身上没有浊气,应该不是鬼怪妖魔所为,根据太医的诊治,想来也不是因为中了凡毒,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厂付鸟,三界之内,只有吃了厂付鸟的肉才会这样,厂付是灵鸟,自然不会有浊气,而林方晴身上,刚好有灵气。” 伏青不为所动。 “你这人怎么如此冷情?不是大慈大悲的佛门弟子吗?”晚棠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我用了上次你给的那柄金剑,轻而易举便救了身染浊气的太后,这次你若是出手,定能救治林方晴的。” “你用洛淬救了太后?”伏青面露惊色,而后这抹惊讶被无奈取代,他摇了摇头,“罢了。” “这次也是一样,若是我们不救林方晴,过不了几日,她便会精力耗尽而死。你忍心?” 伏青没说话,好吧,晚棠知道他毫不在意。 “我并非执意要来麻烦你,只是以我的修为,很难从凡人体内祛除灵气,现在在人界,只有你能做到此事。” 伏青仍旧不为所动。 晚棠不知他竟是一个如此铁石心肠的人,虽然她不太了解极乐世界,但是不都说那边的人最是乐善好施吗? 她看着伏青那张淡漠的脸,气从胸中来。 “好,你别救,”晚棠气呼呼的看着伏青,小脸涨的通红,做转身离开状,“那你就等着她每日每夜的折腾你吧,她不睡,你以为你消停得下来?”说完忙偷瞄了伏青一眼。 伏青眸中闪过一抹犹豫之色——晚棠心跟着提了起来,而后看着他恢复如常,“反正过不了几日便会精力枯竭而死。” 晚棠一口老血堵在心头:“那她死了,你也要被赶出宫去了,到时候看你怎么跟着你的心头肉雪姬女仙!” 伏青神色一凛。 晚棠心中一喜,迅速转身继续道:“到那时,我作为长公主,肯定第一个支持把你们这群陪公主饮酒作乐的狂徒赶出宫去!” 第12章 没头脑 最后伏青还是答应了帮纯安公主治病。 他也告诉晚棠,林方晴这不睡之症的确是厂付鸟所为,她体内有厂付鸟的灵气。 虽然晚棠心觉奇怪,不是说厂付鸟从不离开基山吗?可是她也没多问,生怕这伏青反悔了。 伏青看着晚棠一脸心满意足的开心模样,无奈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到底有何开心的,从不离开基山的厂付鸟出现在此地,事情必有妖异,在不了解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她却执意要救人,不知该说她是爱心泛滥还是没头脑。 明明这纯安公主与她毫无关系,若是非要说有什么关系,在最开始林方晴还的罪过晚棠。 她还用洛淬去救太后,难道她不知用法器救凡人,法器的主人和施救者都会遭到反噬吗?还是说她明知道,但完全不在乎?但明明她修为已经够低了,再遭到反噬的话,她能承受吗。 -- 第23页 但是看着她现在弯着眼睛一脸期待的模样,他心中忽觉有了一丝别样的......成就感。 伏青很快便打住了自己这些无端的妄想,她为何救人,又与自己何干。 事实上,伏青绝不是因为担心林方晴精力枯竭而死才去救人,若说是担心她死后自己便要离宫,也不是。 他驱使灵力,将厂付鸟残留在林方晴体内的灵气徐徐逼出,晚棠撑着下巴满意的看着他救人,伏青回头轻轻一瞥,便看到她那期待的眼神,心中忽地一动,手上的灵力加速涌入林方晴体内。 ——这些灵力至纯至真,可保林方晴长寿百年。 林方晴体内的厂付鸟灵力被祛除以后,很快便睡去。晚棠估计着,这一觉少说要睡上一天一夜。 慈裕太后听说纯安公主终于能睡着了,心情大好,也对晚棠刮目相看。 她拉着晚棠的手,说了好一会儿感激的话。 晚棠提起那日她在清心堂门口看到皇帝痴等在外面的事情,想最后再在太后这边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虽然她心里知道,大概是没用的。皇后已经喜欢上别的男子,即便她再回到皇帝身边,心中也已经有了芥蒂。再者说,若是皇帝知道自己心爱的皇后喜欢上了别的男子,又该作何想法? 晚棠心想,大概是恨不得一刀杀了她吧。 毕竟爱之愈深,恨之愈切。 太后听到晚棠提到皇帝,方才脸上的喜色瞬间消退下去,刹那间愁容满面,她连着叹了两口气,犹豫了半晌才道:“晚棠,其实这事情哀家本不欲与你说的,宫中上下也没人敢提,但你连着救了哀家与晴儿,这段时间又真令我欢喜,所以我才与你提起。可此事事关重大,你知道以后,心里也要有个分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来应是知道的。” 晚棠郑重的点点头,“其实这段时日,我眼看着圣上对皇后如此痴情,心中也很是不忍,若是我能帮上什么忙,也定会尽力而为。” “这事,还得从数月前说起。”慈裕太后皱着眉,脸上的法令纹愈加深重。 那个时候,皇帝与大臣在猎场围猎遇,前一日晚上梦到了会在猎场上遇到一头大黑熊袭击自己,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发着金光的男人救下自己。 醒来的时候皇帝心有余悸,思来想去还是取消了次日的围猎计划,虽然梦到了自己被神人相救,但是这毕竟还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没必要拿着自己的命来尝试。 可谁知回宫的路上,还是遇到了一头拦路黑熊,黑熊力大无比伤了许多人,侍卫们纷纷被其击倒在地,正当皇帝惊慌无措的时候,一个浑身发着金光的男人出现,击杀黑熊,救下了皇帝。 这男人名为郑君,生的身形高大,宽面廓耳。 皇帝龙心大悦,遂封其为国师。 国师来了以后,帮皇帝解决了不少心头大患,因而皇帝愈加信任他。 后来有一天,国师突然当着皇帝和太后的面进言说,皇后乃是恶妖所变,此刻留在皇帝身边,必有所图,很有可能会对皇帝的身边人下手,最好趁她现在还没开始行动,早早将其逐出宫去;但也不可将其处死,否则更会打草惊蛇。 皇帝自然不信,还对国师说:“其他的事情朕都可信你,只是朕了解皇后,又日日与她相处,深知她绝不可能是恶妖,此事莫要再提。” 国师后面果然不再提这件事,但是没过几日,皇帝和太后不约而同做了同一个噩梦。 他们梦到皇后变成了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凶神恶煞追着他们跑。 而且这梦连着持续了好几日。 醒来的时候,总是浑身大汗淋漓,失魂落魄。 皇帝忧心,便去问国师,有没有办法不做这梦,国师却只是摇头,说自己虽然有神力在身,可是却不是皇后的敌手,现在只是她略施小计罢了,以后恐怕还有更多危险,为今之计,只有将皇后安然无恙的送出宫外,此后不再招惹才是。 可皇帝仍然不信。 他在梦儿十六岁的时候便将她娶回宫中立为皇后,至今她都是那么的温和善良,体贴入微,二人也经历了许多艰难,中间也有过误会,可到最后都一一化解了。有时候,皇帝听了国师的话以后,的确会心生疑虑,可是一旦他回到太仪宫看到梦儿那张脸,甚至会觉得,哪怕她就是妖怪,自己也心甘情愿将她留在身边。 梦儿这样的女子,即便是妖怪,也一定是个好妖;即便做坏事,那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更何况,皇帝从来没觉得她是妖。 皇帝也不怀疑国师,因为国师到了宫中以后,从没主动害过人,反而还救了自己几次,他也是善意提醒,自己并不会苛责于他。 再之后太后的身体便出了问题。 裕慈太后注重保养,向来身体康健,基本上从不生大病,此次这病却来得蹊跷。先是莫名昏倒,然后整日头痛不止,再加上恶心呕吐,整日苦不堪言。 此时太后已经开始考虑国师的话,但是皇帝仍然不信,还告诫国师莫要再提此事,皇后绝不可能是恶妖。 “其实,我也不愿相信皇后是妖,”太后叹了一口气,“皇帝信任深爱皇后,我又何尝想拆散他们,只是晚棠你有所不知,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我也得跟那几个染病的嫔妃一样,不治身亡了。” -- 第24页 在太后染病之前,宫中已经有几个嫔妃有了同样的症状,陆续死去,只是为了不被外人议论,才对外宣称是得了时疫身亡。 晚棠心中细细琢磨,皇后是不是妖这件事,她还要再去探查——自己灵力有限,即便是与对方距离很近,可若不刻意释放灵力去探查,是觉察不出对方到底是人是鬼还是妖的。 但是伏青也见过皇后,若是她是妖,他怎么会不知。 想到这里,晚棠又觉得自己太过天真,伏青那个人虽然是佛门弟子,但是心肠却比任何人都要硬,别说发现皇后是妖,就算皇后当着他的面将自己杀了,他都未必肯眨眼。 “其实前段时间,皇帝痴心闹着要随皇后一起出家,我那时就怀疑皇帝也有了癔症,”太后说着,轻轻咳嗽了两声,“后面哀家病倒了,为了江山社稷,他也不再胡闹,这才好些。现在天下人皆知皇后带发修行,要与皇帝和离,影响极为不好。本来要是当时听国师的话,给皇后寻个什么错处废了打发出宫,一切不就都解决了。现在她天天在佛堂念经,倒也不好处置了。哀家现在还想着,晚棠你一来,治好了哀家的病,兴许这一切真与皇后无关,若是她现在肯回心转意,那哀家自然也愿意既往不咎。” “所以当时的接风宴,您就是想要让皇后再考虑考虑。”晚棠说。 “是啊,可是现在连晴儿都生了一场大病,哀家这心又提了起来啊。” “但是纯安公主是皇后的亲生女儿,再怎么说,身为母亲总不会去害亲生女儿。”晚棠说道。 太后摇了摇头:“这谁知道。” 可是她心里却想,即便是人,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还会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下手,更何况是妖。 “再者说,若是皇后真想害皇帝或是其身边的人,又为何要去清心堂,直接留在他身边不是更方便。” “这哀家便不知道了,只是若她真如国师所说是妖所变,想来住在哪里应该都不妨碍她下手。” 晚棠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下来,看来太后是信了国师的话。 “那,太后就从没想过,或许这国师说的是假话?皇后若是真想害人,那又是为了什么呢?”晚棠目光灼灼问道。 “可国师却也不像有任何其他目的,”太后声音沙哑,“即便皇帝封他为国师,可他现在仍是居住在一个简陋的房屋之中,从不贪财贪权,而且他行事也颇为稳重,从不多言。皇后是妖所变这件事,他前后一共也只提了两次。” 晚棠不再说话,她现在还不能跟太后说那日在清心堂看到的事情,只是,虽然到现在她还未曾见到过国师郑君,但她仍觉得国师郑君十分可疑;另外,她也要抓紧再探一探皇后,若她真是妖怪所变,想来自己也能察觉到。 即便是皇后能下手害死妃嫔、伤害太后,晚棠也不相信她会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毒手。再者说,她知道林方晴是因为厂付鸟的缘故才那样不眠不休的玩乐,厂付鸟是基山灵鸟,那皇后要有多通天的手段才能利用不离开基山的厂付鸟害人。 另外,她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 虽然她也十分怀疑这个突然出现的国师,可是她实在不敢相信,即便是太后也对他十分满意,竟一点都不怀疑他。就算皇帝一时糊涂,但是太后却不该看不出来。 晚棠觉得这件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立秋,那我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就送给本章第一个留言的小可爱叭!(第一个评论的小可爱送1800JJ币,没拿到的小可爱们也不要介意哦,希望大家今年秋天都能看到比以往所有秋天都更加美好的风景和人生。我永远感激并爱你们——木马! 第13章 司命 晚棠夜里再一次在清心堂看到了那个男人。 和上次一样,他在劝皇后快点决定什么事情,可皇后好像很纠结,整个过程都在挣扎。 “梦儿,你知道,我没你是一日都活不下去。”男人深情的注视着皇后,手紧紧的握着她的肩膀。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你不在了,我定然也要追随你而去了。”皇后眼神同样深情款款。 晚棠忽略他们的你侬我侬,这次把握机会,在门外用灵力试探,可试了三次,皇后身上都一点妖气都没有,上次还察觉到她身上略带着浊气,可是这次连浊气也没有了,就是极为正常的一个人。 正在她准备试第四次的时候,男人突然转身朝门口走来,晚棠赶紧捏了个诀闪身到大门外躲在树上。 她看着他走出了清心堂的大门,然后左右看了一眼,之后又往宫里的方向走去。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的声音,晚棠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自己被他发现。 她悄无声息的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她人生中头一回在外面跟踪别人,除了害怕之外,心中竟还带着点愧疚。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皇后不是妖,那便是那个国师在撒谎,如此一来,无论他表现出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一定心有不轨。 否则为何要挑拨离间。 这么一想,她忽然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愧疚的,要愧疚的是国师,皇后明明不是妖,他为何如此说。还有自己跟踪的这个男人,明知对方是皇后,还要行此龌龊之事。此外皇后也有不对,皇帝那么深爱她,她竟偷偷跟人幽会,真是让人心寒。 -- 第25页 晚棠看着这个男人往宫门的方向走,心下纳罕,难道他不怕被发现吗?快走到宫门的时候,忽然走过来两排侍卫,晚棠隐在暗处悄悄观察,侍卫警觉的往那男人的方向走,晚棠往后缩了缩,心想这人也忒明目张胆,难道要在皇宫动手不成。 却不料,那两排侍卫见到这男人,竟然恭恭敬敬的行礼:“见过国师。” “!”晚棠瞳孔骤然一缩。 国师? 跟皇后幽会的这个男人,是国师郑君? 一瞬间,她头脑变得极为混乱,看来此事果真没那么简单,她想探出灵力试探这个郑君,可又担心被他发现——毕竟,他是可以操纵厂付鸟的人,若是被他发现,自己岂不是也要置身于危险之中,这样的话,便会惊动郑君,也再难查下去了。 若是伏青在便好了,他定能轻而易举探出这个郑君的来历。 可他肯定也不想管。 晚棠愣在原地,看着郑君那宽大的背影消失淹没在夜色之中。 “什么?”齐眉满脸错愕,“那个说皇后是恶妖的国师竟然又是他的幽会情人?这些人到底在做什么?皇后知不知道这个国师在背后这么说他啊?” 以沫坐在边上一声不吭。 “我也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晚棠托着下巴满面愁容,“关键是,我也不知道这郑君到底是人是鬼,可他若是人,又怎么能驱使灵鸟厂付?” “看来问题还是出在郑君身上。”晚棠思索片刻又说,“那我明日去找太后帮忙,查一查这郑君的来历。” “小帝姬,”齐眉一扭一扭走过来,“您若真想知道郑君的来历,何须去找人间太后查,他们行动慢的要死,查到的也未必是真相。直接回九重天找那司命问一问不就是了?” “司命?”晚棠一想也是,这人间所有人的命格经历,都是司命定的,这郑君是什么人,又做过什么事,他司命最是清楚不过,直接去找他最方便快捷。 而且自己下凡间之前,父君也说了,让自己有任何问题,多去各神仙处走动,自己竟然把这茬都忘了。 如此一想,她趁着夜色,直接乘着想花云便回了九重天。 司命的苍山殿位于万灵宫以西,宫殿巍峨肃穆,仙云缭绕,殿门口立着一根巨大的笔雕,乃是他书写命格录所用的众生笔。 晚棠来的时候,司命一袭灰衣正准备出门,看到晚棠,他面露惊奇不屑之色:“呦,我当这是谁呢?小帝姬不是到人间撮合皇帝皇后去了吗?怎么有这闲时间到我这苍山殿来呢?” 察觉到司命言语间的冷嘲热讽,晚棠并未计较,她开门见山道:“不错,我的确是在人间办事,但是现在遇到了一点难处,不知能不能麻烦司命帮我一下。” 司命向来不喜欢晚棠。 早听说她有海后之名,三百年来不知道伤了多少神官的心,却还整日无忧无虑,混不在意;明明自己资质差,修为低,各类法宝却又是一等一的好,靠的不就是自己那个天帝父亲吗? 这样的神仙,他司命最看不上。 司命自己是凡人飞升,飞升之前不知经历了多少劫难才到达今日的地位,要让他将这个草包小帝姬放在眼里,怎么可能。 他在人界出生在穷苦家庭,但从小就才思敏捷,十八岁便考上了状元。但是中了状元又如何,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处处碰壁,在皇亲贵胄遍地的京城,他这样的穷小子注定没有出路。他喜欢的女子对他白眼相看,转身便进宫做了皇帝的妃子;皇帝却又昏庸无度,整日饮酒作乐荒废朝政;边境屡屡遭到侵犯,可忠臣良将却一个个被构陷入狱;他那时每日做的事情就是写出一个又一个的策论送到王侯将相府,再被弃之如敝履。 直到兵败城破,蛮夷的铁蹄踏平了京城。 几乎所有人都叛国投敌了,可是他却不甘。 许是文人傲骨作祟,他就是这样始终如一的爱着这个国家、这片土地。 后来他组织了不少人,在各地奔走呼号,企图重新起兵;可他一人之力,终究难成大事。 最后他被抓了起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承受车裂酷刑——那是五马分尸啊,可是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从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某个君王而死,他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个民族。 这便是司命的飞升成神之路。 千百年后,司命端坐苍山殿之上,回首往事,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凡间那些经历罢了”,可是那肌肤撕裂的痛楚,却永不会消逝。 司命从不觉得自己特殊,这九重天上的神仙,哪个不是经历了血腥的地狱才爬上来的。 这便是人人艳羡的神仙。 ——哦,除了那些出生便是仙胎、拥有一切的“神仙”。 “小帝姬找错人了,”司命昂首冷着脸,“您要是有什么难处,直接找天帝不都迎刃而解了?何苦找在下这个位卑力薄的小仙?” “......”自己是哪里得罪这个司命了吗,晚棠皱着眉头,觉得特别委屈。 但是毕竟自己是有求于人,她还是调整情绪,弯出一个标准的笑脸:“这件事情只有司命才能解决,而且也不是什么难事——” 司命只看到她那张生的无可挑剔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海妖似的勾人且令人不容拒绝的笑容,然后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 第26页 他心里却呵呵冷笑,这招对我却不好使,别人觉得你这样动人,我却觉得你矫揉造作,你笑,你继续笑,就算你今天把天都说破,我也绝不帮你。 “小帝姬请回吧,这忙我帮不了。”司命冷冷拒绝。 “只是让司命帮忙查一个凡人而已,想来也没有那么为难吧。”晚棠尽力的放低姿态,好好与司命说。 “呦呵,小帝姬觉得不难,那便自己去查,区区一个凡人,怎么会难得到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呢?”司命双手抱在胸前,愈发趾高气扬。 晚棠这才意识到,司命就是讨厌自己。 也绝不会帮自己——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帮自己。 她明白了这一点之后,索性也不再低声下气,因为憋屈,晚棠心里砰砰跳得厉害。 但是只过了片刻,她便挺直腰杆,眼神淡然的看着司命,语气缓慢,心里带着试探,却又用肯定的语气道:“听闻司命心仪一名女仙。” 司命神色一凛,瞳孔猛地一震。 猜对了!晚棠心中欢呼。 可面上只淡定的瞥了一眼他:“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结成夫妻的神仙也多了去了。” 司命紧紧抿着唇,不知这小帝姬要搞什么鬼,可听到晚棠这么说,司命只觉得心中震惊加愕然,这件事自己都没跟几个人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定是游巡那个大嘴巴,什么都说!司命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只能忍着。 “只是,本月下仙近日观察红树,觉得那位女仙与——酆都阎王颇有缘分......” “不可!”司命气急一吼。 晚棠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反应竟然这么剧烈,看来已然是情根深种了。 她方才说要将那女仙酆都阎王牵线,其实只是顺口胡诌罢了,就连说知道司命喜欢的女仙是谁这件事都是她瞎猜的,只是因为她现在修为浅薄,月下仙这个身份是她唯一的底牌,所以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没想到还挺有用。 “酆都那是什么阴冷苦寒之地?小帝姬这么做,心里就不会内疚吗?”司命皱着眉头厉声说。 “司命切不可如此说,”晚棠现在也昂起头,颇有底气的说:“天界、人界和鬼界三界虽然大有不同,可却是平等的,各司其职罢了,司命如此看不起鬼界,要是被酆都鬼王知道了,说我们天界针对鬼界,到时候闹起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司命的脸色愈发难看。 “再者说,我身为月下仙,虽然只是个——修为低下的小仙,但是司命应该也知道,这三界之内,无论善恶美丑、贫富贵贱,一旦经由我这红线一牵,那这婚姻便是定下了。至于日后幸福还是和离,全看个人造化。” 司命脸色一变,“不就是查一个人,”转而面色和善、笑眯眯道:“莫说是一个,今日小帝姬想查多少人,尽管查便是。” 第14章 国师 晚棠心满意足的翻着司命的命格录。 “小帝姬,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烛泪的?”司命站在晚棠身侧,满脸都是疑惑和不悦。 原来他喜欢的女仙叫烛泪,但是自己根本就没听说过烛泪这个人,晚棠翻书的手一停,心想许是这烛泪女仙并不是万灵宫的神仙,又继续翻看,“也是听别人说的啦,司命就别问了,我总不可能出卖别人。” 司命心里更加坚定,一定是游巡这个大嘴巴说出去的。 “但是,这命格录上好像没有郑君这个人呢。”晚棠翻了好几遍,都没找到对应的人。 司命的命格录写的整整齐齐,按照姓名、位置、人生经历排列的非常详细,晚棠一眼便看明白了,郑君这个名字对应的人也不少,但没有一个人成为国师的。 “不可能,你再找找,”司命说,“我这命格录是绝不可能出错的。” “没有,”晚棠将命格录合上,“稍微和我要找的人接近的我都看过一遍了,长相就完全不一样。” 郑君身材高大,面方耳阔,好认的很。 “你将你要找的人情况与我说一下,我帮你找。”司命说着,接过命格录。 “郑君,男,庆云帝林玄亲封的国师,和庆云帝的皇后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晚棠说完,司命眼神古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稍微一查,便知没有。 小帝姬给的这个范围可以说是非常小,也怪不得她如此笃定。 “司命,有没有可能是你将这人漏下忘记给他编命格了?”晚棠问。 “怎么可能?”司命情绪激动反驳,“我在任数千年,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但是这个叫郑君的凡人,就是不在你的命格录上。”晚棠皱着眉,“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他不是凡人。”郑君收起命格录,自信说道,“要么是妖怪,要么是鬼。” 晚棠听到司命如此说,心中也并不觉得奇怪,那郑君能够驱使厂付鸟,她心中也早就怀疑他不是凡人了。 “但应该不是鬼,鬼大白天是不能出现的,但是这郑君身份又是国师,又怎么可能白天出来。”晚棠自言自语,虽然她都是在晚上遇到郑君的,但是作为国师,至少白日他是要上朝的,这点无法避免。 回到凡界以后,晚棠第一反应便是找伏青商量。 这些天纯安公主林方晴每日都在公主府里睡觉,伏青倒是安闲。 -- 第27页 午后的公主府,太阳热烈的照在大地上,府院之中一个人都无,只有蝉鸣聒噪,咿咿呀呀的叫着。 “我去司命那里查了,国师郑君不是凡人,很有可能是妖怪或是鬼,皇宫里这几日怪异的事情,幕后主使很有可能就是他,”晚棠心急火燎道,“所以,我们现在得想想办法,若是郑君真是妖,那他一直留在宫中,对人界也很不安全。” “国师?”伏青对这个国师还是有点印象,之前跟着纯安公主见到过一次。 “是啊,前段时间太后身上染了浊气,之前就有好几个嫔妃因此去世,再加上林方晴得了那睡不着之症,都很有可能是郑君所为。”晚棠越说心中越着急,她一想到郑君那个人还在周围游荡,便觉得危机四伏,安不下心。 伏青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他手执毛笔,不疾不徐的练着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此行,应该是为了让帝后恢复感情的吧。” 晚棠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错。” “那这郑君,又与帝后感情有何干系呢?”伏青声音浅淡,却听的晚棠愈加烦躁。 “你还记得那晚我与你在清心堂门口遇见吗?”晚棠跟他解释,“那天晚上,我看见了说一心遁入佛门的皇后,跟郑君抱在一起。” 伏青手中的笔一停,可只停了片刻,便继续写,“如此看来,这皇帝和皇后的感情,应该没什么挽回的必要了。” “!”晚棠气的头上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行,我知道了你不愿帮,那我自己去。” 她真的没想到,这伏青居然冷漠到了这种地步。 对于凡人而言,妖魔鬼怪有着天然的优势,凡人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所以天界不断会有各路神官到凡界视察,发现妖魔鬼怪作祟,便会出手镇压,保证人间的稳定和平。 虽然他们此行的任务并不是要斩妖除魔,可是既然遇上了,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这个道理,伏青怎么会不懂? 晚棠看他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她冷漠的看着他:“知道伏青上仙不愿意给自己招惹是非,往后我定不会来烦扰上仙。”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转身,虽然自己可能修为比不上郑君、也打不过厂付鸟,但是却也可以先想想别的方法。 “郑君此人很危险,你打不过他。” 伏青那沉稳冰冷的声音从晚棠身后传来。 晚棠脚步一顿,而后嗤笑了一声,迈出门槛离开了公主府。 伏青手中的毛笔重重一停,清逸隽秀的字迹上瞬间晕开一个墨疙瘩,极为扎眼。 晚棠回到逢星殿,准备跟齐眉和以沫商量这件事情,可才到半路,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天帝的小女儿,为什么要怕那区区的一个郑君? 不管他是妖是鬼,若是真打不过他,那亮出自己的身份,他不就得跪地求饶了吗? 有这样一张强悍无比的底牌,她为何要去找伏青帮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当天傍晚,郑君下了朝便往宫门外走去,晚棠一路悄无声息的跟着他,看着他走过两个路口,然后开门进了一个极为普通的庭院里。 太后说的不错,这郑君住的地方果然很是朴素。 她看着郑君像是正常人那般烧火做饭,然后将两盘菜摆到桌面上。 早就想出手的晚棠,看着他辛辛苦苦做的饭菜,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等他先吃完再说。 吃完饭以后,郑君又将碗筷洗干净,然后整整齐齐的摆好。 晚棠心里更加纠结——看起来他也不像坏人,自己就这样贸然出手,好像不太好吧。 就这样一路犹豫、思索着,晚棠又跟着郑君回到了皇宫之中。 太阳已经西沉,暮色四合,皇宫渐渐被黑暗笼罩,晚棠看着郑君往清心堂的方向走,这才坚定了自己此次的目的——她要制服这个郑君,然后质问他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所为。 郑君脚步沉稳,一下一下往清心堂的方向走,此时周围空无一人,他早已觉察到身后那个女子的跟踪。 郑君打开清心堂的门走进去,晚棠也捏了个诀跟进去,藏在清心堂里面的一棵树上。 晚棠心中后悔不已,刚才在宫外质问郑君的大好机会被自己浪费,现在在这里,要是弄出什么动静,很快便会有人出现。 好在这清心堂地处偏僻,平素基本没什么人来,所以要真打起来,其实也还好。 可晚棠没意识到的是,此刻郑君已经在清心堂上方设下结界,就算他们将这清心堂炸了、拆了,也不会有人听到。 晚棠紧张的盯着郑君,但郑君不知何时却已经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外, 她绷紧身体,目光紧张的在这不大的院中找寻,却忽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那声音好像是从头顶传来,且越来越近,晚棠惊惧抬头,却见一个双头怪鸟朝自己袭来—— 晚棠心头一震,这便是厂付鸟! “砰——”的一声,晚棠被厂付鸟直直撞到,猝不及防重重摔下,飞冲出去好远,而后便是钻心的疼痛向身体各处蔓延。 晚棠摔倒了清心堂拐角的位置,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看到那只怪鸟再次朝她猛扑过来,与此同时,身后传出“啊”的一声尖利的叫声。 她目光往后一瞥,便看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宫女脸色煞白看着自己,那宫女却又在看到怪鸟直冲而来的那一瞬间,身体一软,差点昏在地上。 -- 第28页 眼见怪鸟已经逼近,口中还喷射着明黄的火焰,晚棠毫不犹豫扑到宫女身前挡住她,“你先走!快!” 宫女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毫不犹豫的往后躲过去。 晚棠汇聚体内灵力,凝成一个护盾挡在身前,而后将神识探进乾坤袋里。 哗啦一声,她这个微薄的护盾轻而易举便被厂付鸟口中吐出的火球击得粉碎,巨大的冲击力回震到晚棠身上,鲜血从她口中溢出。 她强忍住剧痛,迅速握住乾坤袋中的水云鞭,用尽全力朝前方一挥,水云鞭所到之处皆是白雾,刹那间,目之所及,全是茫茫一片。 晚棠心中稍定片刻,可刹那间,厂付鸟口中吐出烈焰,白雾瞬间蒸发的干干净净! 此时的晚棠,就是后悔。 当初天帝让她挑选法宝的时候,她摒弃了神力无穷的战斧、可破山河的宝剑,又看不上那些银针暗器,最后选了这条水云鞭。 水云水云,指的正是那山间的白雾。 晚棠看上水云鞭,因的是它外形好看——一条青绿色的皮鞭,随手一挥,周围便是仙气飘飘的白雾。 白雾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白雾,没有迷惑人意志的作用,更不能伤人,换句话说,就是花里胡哨,却没有一点实际的用途。 方才那浓厚的白雾消失以后,厂付鸟更是无所顾忌,它连着对着晚棠的身体喷了几个火球,她跌跌撞撞飞身躲开,可还是被击中了一次。 ——这一次,她本也能躲开的,可是她看着这个火球往宫女逃跑的方向飞去,才不得不以自己的身体硬生生挡住。 她是天帝之女,无论如何总能有人愿意为自己想办法,可那个宫女,若是被击中了,那便是必死无疑。 晚棠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前。 厂付鸟心知自己占了上风,此刻气定神闲的四只脚勾在地上,扑棱着三只翅膀,得意洋洋的看着晚棠。 这厂付却也不甚高大,不过半人高,通体羽毛红绿交错,光滑油亮,两个脑袋四只眼睛皆圆溜溜的,尾巴不长,看起来很奇怪,像是一只秃了尾巴的双头怪凤凰。 带着点滑稽的可爱。 但又十分吓人。 晚棠此刻受了重伤,口中鲜血直流,浑身上下的衣服也被灼烧的破烂不堪,唯一能用的战斗神器却派不上任何用场,她猛地咳了一声,然后边往后退边从乾坤丹里摸疗伤金丹。 同时向着天空发出了一记信号弹。 第15章 厂付绿绿 这个信号弹是来之前她与齐眉、以沫的约定,若是三人之中任何人遇到了危险,便释放这个信号,另外的人便赶回天庭求助。 本来以为这个信号弹是绝对用不上的,却没想到自己遇到了这样一只怪鸟。 晚棠眼看着这个信号弹往高空飞去,可还没等到信号弹炸开,便撞到了一个透明的东西,她听到一声闷响,信号弹受阻掉落,而后在下坠的时候绽开。 看到这一幕,晚棠心下吃惊,怪不得郑君不担心被人看到,原来他早已经设下了结界。更为可怕的是,厂付鸟还正向自己走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那个宫女的踪迹,这才放心下来,准备吞下金丹后与这怪鸟殊死搏斗。 谁料下一刻,厂付鸟瞬间直冲到她身前,动作敏捷的伸出其中一只头用嘴巴将晚棠手中的金丹夺去,四只眼睛放着光芒,而后另一只嘴巴一动一动,尖利沙哑的扯着嗓子道:“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鸟?你为什么会有金丹鸟?” 晚棠愣了一下。 这厂付鸟会说话? 她心有余悸,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赶紧往后挪了挪。 “你喜欢这个吗?”晚棠赶紧往乾坤袋中摸,“你若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很多,都可以给你,你先冷静一下。” “嘎嘎咯咯,”厂付鸟的笑声尖利刺耳,“你当我是小孩子鸟?想拿这个来收买我鸟?” 晚棠心里一沉。 “但是我确实很喜欢这个金丹,你是谁,怎么会有这金丹鸟?”厂付鸟眼睛滴溜溜的转折,神色极为不屑。 厂付鸟头一回见到这金丹是在那次基山上的内部大战之时,那次厂付鸟族群伤亡惨重,基本上全部都战死,剩下的也奄奄一息,濒临死亡。 这也很正常,鸟类最是执著,一旦决定开战,则是不死不休。正如它们一旦出生,便不眠不休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还是最后天上来了个白胡子老头,给一些幸存者分发金丹,这才保住了厂付族群不到十分之一的鸟类。 后来厂付鸟才知道,这是天上的太上老君怜惜它们,出手相助。 “我是九重天上天帝的小女儿,这金丹则是我的好友太上老君赠予我的。”晚棠诚挚的看着这只厂付鸟,心里七上八下。 一听太上老君的名字,厂付瞬间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扬,它软下身体,登登登围着晚棠跑了两圈,语气激动急促,像是一只正在被抹脖子的鸡,“你认识太上老君?那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让他救救我鸟!” 说完还神色紧张的往周围看了两眼,四只带着长勾指甲的脚趾焦躁的挠了挠地。 “救你?”晚棠皱着眉,却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明明被打的七零八落的人是自己,需要救助的,也是自己才对吧。 -- 第29页 厂付鸟凑近晚棠的身体,吓得她后背又是一冷,下意识便伸手想挡,却听厂付鸟带着委屈的声音在她耳边嘤咛道:“我本来是基山上无忧无虑的灵鸟,叽叽呜呜,可是有一天,一个坏人路过我们基山,便将我抓了过来鸟,还让我听他的话,否则,否则便要杀了我鸟。” 说着,厂付两个头一起往自己尾巴的方向看:“叽叽呜呜,原本我的尾巴长长的,那么好看,可是现在却被那人斩断鸟,那个坏人还说,只要我听话,之后便将我的尾巴还给我鸟,否则不仅把尾巴烧掉,还要将我油炸鸟!” “真是太可恶了!”晚棠听了厂付鸟这话,气的义愤填膺,难怪她第一眼看到厂付,便觉得它的尾巴很奇怪。虽然她自己不是鸟,但是她跟仙鹤很熟,心知对于一只鸟来说,尾巴是多么的重要,因而更加气愤,“所以你本来是好鸟,但是现在是被那郑君胁迫是吗?” “才不是鸟!”厂付鸟两个头摇的拨浪鼓似的,“郑君那个废物,哪里能胁迫我鸟,是郑君的主人,那个坏蛋叽叽呜呜!” 晚棠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捋清楚思路试图和厂付鸟协商:“我叫晚棠——” “我叫绿绿鸟!”厂付鸟迅速眨巴着眼睛接话。 得知晚棠是太上老君的好朋友以后,厂付对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虽然郑君下令让它杀了晚棠,但是厂付却觉得,自己要是能通过晚棠见到老君,那便不用再受那个坏蛋威胁了。因而,对她愈发殷勤。 “好,绿绿鸟,你先听我说——” “我叫绿绿——鸟!” “......”晚棠皱眉,这才明白厂付的意思,它叫绿绿,且习惯说话时在最后加上一个“鸟”字。 “好,绿绿,你先听我说,虽然我不是你要找的老君,但是我这里有许多他炼制的金丹,只要你答应我不再伤害我,并且以后跟着我,我就可以让你吃金丹提升法力,你就能变得很厉害,甚至不用再害怕那个坏蛋。”晚棠看着绿绿那滴溜溜的黑眼珠,继续说:“而且,以后我肯定带你去见老君。” 绿绿一听,激动的又绕着晚棠跑了两圈,然后它又想起一件事,“可是,可是我漂亮的尾巴还在那个坏蛋手里叽叽呜呜。” 晚棠看了一眼绿绿那个光秃秃的尾巴,这么一看更觉得它可怜巴巴的,明明通体羽毛都那么油亮光滑,却唯独少了尾巴。 可是她心中又一想,那坏蛋既然斩断绿绿的尾巴要挟它,又怎么可能会轻而易举的就将尾巴还给它,思及此,她缓缓撑起身体,勉强跟绿绿对视:“绿绿,你现在尾巴已经被那个坏蛋斩断了。” “嗯,叽叽呜呜!” “所以就算将尾巴拿回来,也未必能原样接回去,更何况那坏蛋也不一定会好好保存你的尾巴。” 绿绿失落的垂下两只头颅。 “但是若是你相信我,我知道九重天上有一只长得很好看的神鸟,而且修为也很高,比我还高一级,”晚棠想到后院那只晃来晃去的大公鸡,继续哄绿绿:“到时候我们回到了万灵宫,我让它借给你一些尾巴,肯定比原来的更好看。” “真的鸟?”绿绿四只眼睛冒着亮光,又登登登围着晚棠转了两圈,“那我便跟着你鸟!你不害怕那个坏蛋是不是,那个坏蛋很可怕鸟!” “我是天帝的小女儿,这三界就没有我害怕的,”晚棠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绿绿你跟着我,什么坏蛋都不用怕!” 说着,晚棠赶紧拿出止血丹和养神丹服下,又摸出两颗合修丹递给绿绿,“你吃了这金丹,修为就会变的更强,就不用害怕那坏蛋了。” 绿绿乖乖梗着脖子将金丹咽下,摇头道:“不,那个坏蛋很厉害,真的很厉害。”说话间,在金丹的效用加持下,它浑身上下泛着金光,身上的羽毛更加油光水滑,翠绿和金红相间,看起来愈发威武。 只是那断掉的尾巴,却不能复原了。 “再厉害的坏蛋,在老君面前,也不值一提。”晚棠知道绿绿极为崇拜老君,所以才如此说。 果然,绿绿点头赞同,“是鸟!” 服下金丹以后,晚棠身上的伤顿时好了许多——说来也真是奇怪,除了不能提升修为之外,老君的其他丹药在她这里都是一样有效。她现在已经相信,自己注定就会一辈子停留在洞天境。 晚棠站起身来,仰面看了看天空,“绿绿,郑君在此处设下的结界,你能破吗?” 见绿绿咕叽咕叽的躲闪不说话,晚棠又说:“我知道你很害怕那个坏蛋报复你,我虽然不知道那个坏蛋是谁,有多厉害,但是我晚棠保证,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欺负绿绿,可以吗?” 她说话的时候,表情真挚认真,因为方才被绿绿攻击受了伤的缘故,晚棠身上还带着血,愈发显得有些楚楚可怜打动人。 绿绿四只绿豆大的眼睛谨慎的盯着晚棠,又想了想她方才慷慨送给自己提升修为的金丹,须臾坚定的直冲而上,破了郑君设下的结界。 厂付鸟本就是灵鸟,修为不低,再加上晚棠给的那两颗金丹的加持,破掉这样一个结界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晚棠此行本来是打算跟着郑君以及找他当面对质,可是现在已经得了绿绿这个帮手,她便先带着绿绿回了逢星殿。 齐眉和以沫也是头一回见到厂付鸟,两人兴致勃勃的逗着绿绿玩了好一会儿,绿绿也将它如何来到此处的前因后果说了清楚。 -- 第30页 原来,绿绿本在基山之上自由自在生活,可某天一个通身银袍的人路过基山,绿绿当时心生好奇便多去看了两眼,却不料被抓了起来。 “那个穿着银袍的人长得倒是好鸟,”绿绿尖着嗓子一跳一跳,“比我见过最好看的男人还要好看,用人类的话说,真是风流倜傥,举手投足比神仙还要优雅迷人,”绿绿四只眼睛甚至带这些羞涩,忽又眼神一变,霎时间染上恐惧,“但是狠毒也是真狠毒,叽叽呜呜,说斩断人家尾巴就毫不犹豫斩断鸟!” “那那个银袍的人是神仙还是妖怪,你知道吗?”晚棠问。 绿绿摇了摇头,“银袍修为比我高太多了,所以我也不知道鸟,但是那个郑君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鬼鸟!” “郑君是鬼?”三人都大吃一惊,晚棠身体坐直,“但是鬼怎么可能白日出没?今日我是真真切切看着郑君下朝出宫的。” “是啊,”齐眉也附和道,“而且地府有规矩,白日里,鬼是绝对不能去人界游荡的,即便是到了晚上,也不能惊扰凡人;那个郑君不但到了人界,还假装自己是人在朝堂上做国师。” 绿绿摇头,“但是郑君就是鬼,而且我还知道,他死的时间也不是很久。至于他为什么能白日到人界,这我就不知道鸟。” “会不会是那个银袍帮他的?”晚棠微微皱着眉,“绿绿你不是说,银袍修为很高吗?他若是出手,说不定能让郑君不惧人间白日的阳气。” 第16章 雪姬 可是,那个银袍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将从不离开基山的灵鸟厂付带离基山、又为什么要指使郑君在朝中做国师?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连绿绿都不知道那银袍住在哪里、又是何方神圣,晚棠要想找到他,更是无从下手。 为今之计只能从眼前的郑君着手。 “小帝姬,我们直接派绿绿去将那郑君抓过来,一番威逼利诱不就行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杀了他,反正他本来就是死的不能再死的鬼。”齐眉手叉腰,简单粗暴道。 晚棠叹了口气,轻摇了摇头,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要让帝后和睦,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这个郑君从中作梗,很有可能个就连皇后也是受害者,这个郑君很有可能已经控制了皇后;再者说,她上次试探皇后是否是妖的时候,也听到她亲口说,若是郑君出了什么事,她也定不独活。 所以,她们不能就这么贸然下手。 翌日,晚棠又去了一趟清心堂,到的时候发现里面很是热闹。 院子里面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太后、皇帝和纯安公主和国师郑君都在现场,皇后身着一身素衣,脸上没什么表情的站在一旁。 昨晚打斗的痕迹犹在,地上坑坑洼洼,昨晚晚棠藏身的那棵大树生生被斩成两半,树枝和烧焦的枯叶散落满地。 晚棠心中一沉——昨晚走得急,忘记将这院子恢复原状了。 伏青也在,他和另外一个伴读跟在林方晴身后,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 “就是她!就是她——” 晚棠刚走近,还未来得及跟太后行礼,一个宫女便瞪大眼睛指着晚棠大喊。 定睛一看,正是昨夜她救下的那个宫女。 她恭敬跟太后、皇帝行礼,这才发现,周围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晚棠,哀家问你,可是你指使那鸟妖,在宫里祸害嫔妃、皇帝还有哀家?”太后神色肃穆,两条法令纹深深的凹陷下去。 “?”晚棠不解的看着那宫女,又疑惑的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是冷漠的眼神看着自己。 “回禀太后,昨晚奴家看到一个女子在皇后殿外鬼鬼祟祟,后来一只长了两个头的怪鸟在殿外盘旋喷火,奴家差点被吓昏过去,便尖叫了一声,女子对怪鸟态度很好,还给了怪鸟什么东西吃。然后国师大人就来了......其他的奴家就不知道了。”宫女脸上花容失色的指着晚棠,“那个女子就是她。” 晚棠心中气急,郁闷的无以言喻,昨晚若不是自己护着这宫女,恐怕她现在早就烧成一块焦炭了,而今却来反咬一口。 这宫女是失忆了还是故意如此? 而且还特意将此事描述成自己带着怪鸟袭击皇后的宫殿、然后国师郑君来救下皇后这样,到底有何居心。 如此一来,众人自然会将这满地的斑驳想象成国师与自己打斗留下的痕迹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无端陷害本长公主?”晚棠神色毫不退让,上前一步直视宫女。 宫女一听,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奴家名叫吴洁,乃是皇后身边当值的一名宫女,不知道您是长公主,可是......可是奴家方才所说都是事实呀。” 吴洁? 雪姬吴洁? 这便是伏青喜欢的那个雪姬吴洁? 晚棠瞥了一眼一旁不为所动的伏青,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长公主医术高明,任何邪祟都能顺利祛除,可这怪鸟要真是受长公主指使的话,那自然也能顺利治好这些常人难以治愈的病症了。”郑君端正站着,事不关己的悠悠开口。 晚棠嗤笑一声,“所以,国师大人昨晚是亲眼看到我与那怪鸟一同出现在清心堂殿外想要对皇后下手了?” “昨夜与下臣恶战的是那只双头怪鸟,下臣并未见到长公主,只是听方才那宫女所说,再做此猜测罢了。如若有误,万望长公主恕罪。” -- 第31页 郑君相貌堂堂,生的倒是正直端正的模样,可晚棠却没料到,此人竟如此下作。 听郑君这么一说,周围的人也开始细细低语。 “常人怎么可能将一棵大树生生劈断,看来那双头怪鸟真是厉害得很啊!” “怪道长公主能轻而易举的消解怪病,还真是让人不敢相信呢。” “那这样的话,宫里岂不是很危险了。” 别人不知道,可晚棠却清清楚楚,厂付鸟是受郑君驱使攻击晚棠的,大概是觉察到了她在跟踪他才下此狠手,他还在清心堂上方设下了结界。 晚棠心想,要不是绿绿临时反水,自己此刻早就受重伤了,而他竟能如此迅速的反咬一口,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可她却不解,为何吴洁也如此指认自己。 九重天上的神仙下凡受罚历劫,一般情况下都不需要被剥夺记忆,除非是极端恶劣的情况才需如此。 雪姬吴洁只不过是放跑玉兔而已,充其量也就是在凡间受罚一年,她怀着神仙的记忆,更应端正无私才是。 凡人听到会喷火的双头怪鸟乱了分寸、将所有奇怪的事情归结到怪鸟身上尚且能理解,可既然她是神仙,至于看到一只喷火的灵鸟便那么惊慌失措吗? 更让她不解的是,这便是人人称道的伏青上仙倾心的女子? 模样生的不错,可人品,却有待商榷了。 对待救命恩人却虚伪的反咬一口,说是忘恩负义都一点不为过。 “晚棠,国师说的可属实啊?”太后声音严肃,此时也有些偏向于相信国师。 太后本身就一直心怀疑虑,晚棠只是一个年轻女子,为何既能治天下神医都治不了的病症。 而且,晚棠出现的时机,此刻一想,也有些令人生疑。 “我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晚棠信誓旦旦说,“更不可能迫害太后或是任何人。” 见晚棠不认,吴洁又抬起泪汪汪的眼睛看着伏青:“回太后的话,昨晚奴家受到惊吓逃走以后,路上遇到了伏青大人,那时候奴家还跟伏青大人说起这件事,相信伏青大人也可以为奴家作证。” 吴洁此刻身着浅粉色的宫女服,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眼睛含泪一脸无辜的看着伏青。 林方晴闻言,转身看着伏青:“可有此事?虽然你平素话不多,但是我知你为人最是正直,断不会说谎,即便你从前便与长公主认识,但我相信你不会包庇她的。” 纯安公主此言倒是实话,伏青虽然不乐于与人交往,但的确从不搬弄是非。 晚棠只在心中冷笑,还真是讽刺,自己只是跟踪郑君罢了,却被他这样摆了一道,不知为何,连吴洁都向着他。 她倒是不害怕被诬陷,大不了就是离开凡界回到九重天上,只是自己此行还是希望能让帝后冰释前嫌,而这个郑君作为一个鬼,不仅成了朝堂上的国师,还与皇后不清不楚,现在又利用厂付鸟陷害自己,实在是可恨。 关键是,现在自己的命运莫名其妙便掌握在了伏青手中,这更让她觉得气愤。 伏青怎会帮自己,他可是心心念念的喜欢着雪姬呢。 “吴洁所言是真,”伏青神色淡然,一张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昨夜臣的确在路上遇到了落荒而逃的吴洁,她与臣说在清心堂遇到了一个女子和一只喷火怪鸟。” 人群议论纷纷,晚棠心中也毫不意外。 这便是冷酷无情的佛子伏青——哦,也不能说是无情,至少对雪姬那倒是情真意切。 “只是,臣可以担保,吴洁先前所遇到的那个女子应不是长公主。” 晚棠蓦地抬眸讶异的看着伏青。 所有人的视线都齐刷刷停在他的身上。 在众人的注视中,伏青不卑不亢的看着太后,声音清逸淡然:“昨日遇到吴洁之前,臣正是从长公主的逢星殿出来,长公主唤臣过去,说有几味药材的特性不甚确定,请臣过去掌眼。” 林方晴忙问:“果真如此?所以宫女看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你正跟长公主在一起?” 伏青点头,又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一眼吴洁:“当时吴洁受到惊吓,精神恍惚,许是认错了也有可能。” 晨起的清心堂,朝露的水汽还漂浮在空中,远处传来几声轻灵的鸟鸣,伏青一袭白衣玉立,眉目舒朗清俊。 端看他这样出尘脱俗的模样,众人便愿意相信他不会说谎。 晚棠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她从没想过伏青会为自己说话。 且不说伏青昨晚真的是极有可能真的碰到了惊慌逃走的吴洁,方才所言皆是事实;即便他没有遇到,单凭他心悦雪姬、愿意为她到凡间这一点,想来配合她撒个谎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却反过来为保自己真真切切的说了谎话。 虽然他也为吴洁找了借口开脱,可晚棠心知,他只是懒得继续辩解,想让吴洁知难而退罢了。 自己虽然从没害过太后或是公主、也从没想过袭击皇后,可若是自己带着厂付鸟离开这件事被人知道,那便不会再有任何人愿意听自己解释;所以她不愿说出实情,是因为早知这样无用。 凡人极容易被妖异之事迷惑判断,这不怪他们,灵异神怪于他们而言,是即便用尽全力也无法掌控的存在,他们惊慌失措也是人之常情。 -- 第32页 这也是为何郑君能轻而易举用“双头怪鸟”的出现操纵人心的原因。 可是伏青却告诉众人,那个与怪鸟在一起的人不是自己。 是吴洁看错了。 晚棠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见伏青都如此说,吴洁眸光渐渐沉下去,半晌,她伏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伏青大人说的是,许是奴家但是头昏,所以看错了。”说完抬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晚棠:“奴家认错人,请嘉悦长公主赎罪。” 晚棠抿着唇没说话。 太后松了一口气,疲惫的扶了扶额头,“将清心堂好好打扫,今日之事不准多议论。派人去寻与那怪鸟在一起的女子,最近宫中上下加紧巡逻。”说完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语不发的皇后,掀了掀眼皮,“清心堂地位偏僻,又被怪鸟盯上,即便你要吃斋念佛,且先搬回太仪宫吧。” 皇后眉头微微皱起。 皇帝林玄听到太后如此说,心中猛地激动,却在见到皇后面露犹豫之色的时候又忍不住脱口而出:“梦儿——” “皇后,”太后稍稍抬高音调,“哀家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此情此景,皇后即便再不想搬回去也骑虎难下,清心堂被怪鸟所毁,太后提出这个要求,实在也是情理之中。 皇后微微向前一步,恭恭敬敬的福身,“臣妾多谢太后关心,这便让人着手,准备搬回太仪宫。” 皇帝眼中满是惊喜,太后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便领着宫女拂袖离去了。 离开之前,太后的余光若有似无瞥了一眼郑君。 他脸上无喜无悲,笔直的站在原地。 第17章 命格录 众人三三两两散去,晚棠留在清心堂,皇后面露排斥之色,可晚棠只当视而不见。 皇后不能对晚棠这个嘉悦长公主避而不见,只能让宫女泡了茶,请她落座。 “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皇后说。”晚棠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拨动手中的佛珠,眸色几不可察的微微动了一下。 宫女们鱼贯而出,然后将房门轻轻带上。 “皇后原先说与圣上没有感情,”晚棠轻轻将茶杯放在桌上,茶水泛起层层波纹,“却没说自己与旁人有了感情。” 皇后瞳孔一震,脸色忽而变得煞白,而后唇角扯出一丝笑意,微微挑眉面带挑衅看着晚棠:“嘉悦长公主可真正爱过一个人?” 晚棠一愣。 “嘉悦长公主又可曾知道这样一种感觉,那便是你作为一个人,整日碌碌无为的活着,日复一日做着该做的事情,每天都和昨日无异,就这样枯燥无聊的重复着每天的生活,忽然有一天,你遇到了那样一个人,他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皇后的眸中渐渐浮现出一种被蛊惑了一般绚丽的色彩,“那日祭天大典之上,我头一回遇到郑君,看到他,我才知道什么是活着的意义。”她唇角挂着诡异却令人神往的笑,“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懂我的人,他愿意为我付出一切,我知道我也愿意为他这么做。我们好像是有某种缘分,就好像是早就认识,就好像——”皇后越说越狂热,晚棠从来没在她脸上看到这种表情,“就好像,我们彼此,就应该生生世世在一起!” “那你想过没有,你从前和林玄也是如此,他将你视为最爱的人,你也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晚棠虽然没体会过皇后方才说的那种感觉,可是她亲眼所见皇帝对皇后的痴情,也听他说过从前的种种。 或许话本上说的是对的,人在刚陷入热恋的时候,总会迷失自己,过度将那些感情美化膨胀,甚至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等真正冷静下来,才发现那些不过是绚烂多彩却一戳就破的肥皂泡,而那些真正经历过时间沉淀的感情,方是真正经得起考验的。 晚棠认为,皇后方才那样的痴迷,或许就是陷入了这种短暂的狂热。 “都是假的!”皇后怒目看着晚棠,“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干涉别人的感情?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喜欢谁、又不喜欢谁了?无论如何,感情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想劝我跟皇帝和好是不是?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不可能,我不可能与皇帝和好!你要是看不惯,那你便去告诉太后、告诉皇上啊!就算是死,我也会坚持我现在的决定!”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崔梦儿浑身都像是脱力了一般,她气喘吁吁的撑着桌子,没有泪水流下,可眼角已经通红。 “你若真对郑君如此死心塌地,为何又要犹豫。”晚棠站起身来,看着情绪已经激动到失控的皇后,语气平静道:“你说的对,感情是你自己的事情,所以我自然不会跑到太后他们那边告状。” 皇后满面惊愕的听她说完方才那句话,眼泪最终还是不受控制的溢了出来,视线中晚棠离开的背影也逐渐变得模糊。 晚棠离开清心堂的院子,心中百感交集,感情这件事情,真是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多了。 方才皇后的那一番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真的是打动了晚棠,她甚至觉得,若是两个人真的相爱,又何须顾及过往呢。 可她又难忘皇帝林玄那份执着,那么深刻的过往,都能变得如此不值一提吗? 惊鸿一瞥与点滴积累起来的感情相比,到底哪个更贵重。 -- 第33页 若是感情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的地步,那为何又说它是这世界上最坚不可摧、最强大的东西。 但,要是感情真的都能长久,那它或许也没那么珍贵了。毕竟唾手可得又日复一日都能拥有的东西,最终都会被人嫌弃。 晚棠越想越乱,索性将这一切都抛到脑后。 自己都还没喜欢过一个人,为何却要先饱受这番纠结。 她边想边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公主府门口,晚棠看着公主府的大门,而后从乾坤袋中取出传视镜擦了一下,对伏青说:“何时有空,能否到逢星殿一谈。” 下午时分,伏青便到了逢星殿。 晚棠将自己殿里最好的茶拿来泡了递给他,“多谢伏青今日出手相助,晚棠感激不尽。” “你叫我来便是要说这个?”伏青接过茶,只将杯子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昨夜吴洁在清心堂看到的那个女子,的确是我。”晚棠不去管伏青这冷淡又事不关己的语气,解释道:“我跟着郑君被他发现,他便在清心堂设下结界,还派出厂付鸟来攻击我。好在最后厂付弃暗投明,我才得以逃脱。” 晚棠说完,却没听到料想中的那句“早跟你说你斗不过郑君”,只听伏青不紧不慢说:“小帝姬乐于助人,所以不必道谢。” 晚棠的逢星殿向来没什么下人,因而永远都是空荡荡、静悄悄的,因而两人说话的声音便有着格外明确的存在感。 伏青坐的笔直,看人的时候虽然不带什么明确的情绪,却总给人一种莫名的距离感。即便是他说出方才那句话,晚棠仍然没觉得他是真的在夸自己乐于助人。 她想问伏青,为何吴洁要那样诬陷自己,却又担心他觉得自己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便拐了个弯问:“你与雪姬之间的事情,可有进展?” 伏青闻言,眉梢少有的微微一挑,若有所思的看着伏青。 “你不要多想,”晚棠赶紧摆手,“我并不是要窥探你的隐私,只是今日在清心堂看到她,觉得她应当是挺信任你的,所以才这么一问。” “有进展。”伏青声线清冷道。 “哦,”晚棠心中某个位置染上几分失落,但很快便消失不见,“那便希望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晚棠并未在伏青身上浪费太多时间,送走他之后,她第一时间乘着想花云又去了一趟司命的苍山殿。 郑君乃是鬼魂一个,虽然晚棠并不知道为何一个鬼能够光天化日出没,可是她却知道,鬼曾经也是人,但凡是人,命格便掌握在司命手中。 司命看到小帝姬又来了,吓得赶紧关上了苍山殿的正门,可无奈晚棠顺着门缝便挤了进来。 “司命大人,别来无恙呀,这次我还是想来查一下那个郑君。”晚棠朝司命甜美一笑,司命立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上次不是没查到吗?”司命不得已只能侧着身子让晚棠进门,“我跟你说了,我这命格录绝不会错的,是不是你记错名字了?” “你我都没错,”晚棠说,“我要查的这人的确是郑君,只不过是从前的郑君。司命,你这边命格录上的人若是死了,还会记录在册吗?” 司命一脸疑惑,“死了?死了自然不会继续保留在命格录之上,但是会将关于那人从前的记录存留在命格库之中,怎么,小帝姬要查的是个死人?” “正是。”晚棠点头。 虽然搞不清楚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司命还是从身上抽出一把钥匙扔给晚棠,又朝身后某个宫殿指了一下,“命格库就在那里,你自己去查吧,有什么不懂,可以问门口的小仙。”说罢,又无奈道,“小帝姬,这能不能是最后一次?往后你有什么不知道的,也去找别人帮忙不行吗?” 晚棠咧嘴一笑:“谢谢司命大人啦。”而后蹦蹦跳跳拿着钥匙往命格库的方向去。 司命无奈扯了扯嘴角,崩溃的扶了扶额。 命格库是苍山殿最大的库房,里面存放着古往今来每一个凡人的命运。 凡人死后便会成为鬼,而鬼在鬼界经过十殿阎罗的试炼分类以后,心怀善念的鬼便会在奈何桥领孟婆汤一碗,再投胎为人,以此轮回。 而每死掉一个凡人,司命便会将其命格记录存放在命格库之中。 郑君身为鬼族,先不说他为何有能力滞留人间不惧阳气,此次晚棠前来,是想弄清楚郑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想要继续在人间徘徊,并且行此祸事。 她打开命格库的大门,细细的灰尘和旧纸书的气味扑面而来——晚棠仰面瞪大眼睛看着这一排排高大如山的架子,不由得发出低声惊呼。 ——这一排排浩如烟海的木架之上,存放的便是那些已经逝去的所有人的命运,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穷苦平民,在此处都是平等的,每个人所拥有的,都不过是一个名字和短短几段话罢了。 凡人一生,肆意挥洒,可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 尽管之后仍有无穷无尽的轮回,可一碗孟婆汤以后,过往种种,也都随着身死而烟消云散了。 尽管晚棠不太喜欢司命,但是她还是惊讶于司命的分类能力,这么一排排、一架架的命格,数量繁多庞大,而他却将其打理的如此井井有条。 晚棠在入口的一面宣纸墙上写下“郑君”二字,然后驱使灵力开始在浩如烟开的命格库中搜索。 -- 第34页 架子上开始亮起星星点点的金光,那些属于“郑君”的命格,此刻都如雪屑一般向晚棠飞过来,层层叠叠堆在她面上的桌子上。 “还真是多呀。”一刻钟以后,晚棠看着面前几乎堆成雪山的命格录,绝望的坐在了地上。 第18章 孟婆姜忧 鉴于晚棠也不知道前世的郑君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能一个一个的翻看,找相似的来看,可是看了许久,却仍然没有任何头绪——长相一点都不像。 精疲力竭的她擦了一下传视镜跟齐眉和以沫通话,让他们也到苍山殿帮忙,二人收到消息以后,也急急忙忙的赶到了命格库。 晚棠躺在地上休息片刻,此刻厂付鸟绿绿还在她的乾坤袋之中休息,她本来想放绿绿出来一起帮忙找,可是看了看周围这满地的书卷,又想到绿绿动不动就喷火的体质,还是觉得下次再让它出来比较好。 万一把命格库烧了,她害怕司命跟自己拼命。 三人蹲在地上一张一张的看,就看跟郑君长得相似的记录,又过了许久,齐眉疲惫的抬头,“小帝姬,就真的没有别的相关的线索了?” 晚棠摇了摇头,“诶,你说这郑君会不会跟崔梦儿有什么关系?我是说前世。” 以沫从一堆书卷里面探出头来,“有可能。” 晚棠又在宣纸墙上写下“郑君”和“崔梦儿”的名字,而后三人一同驱使灵力搜寻,须臾,许许多多闪着金光的命格又向他们身旁飞来。 三人先寻找与“郑君”和“崔梦儿”共同相关的命格,这次范围大大缩小,可是一个一个看过去,却仍没找到相关的。 “小帝姬,咱们这要找到什么时候啊,会不会这郑君改名字了,所以我们才找不到他前世的信息?”齐眉一边快速的在一堆书卷中翻看一边问。 “也有可能。”晚棠专注的一个一个翻看名叫“郑君”的所有人的记录,“很有可能相貌也变了,但是我们又不能直接去胁迫或者杀了那个郑君,为今之计只能先查出他来此的原因,再对症下药。” “小帝姬您就是太善良,”齐眉边找边抱怨,“要是我,直接将他捆起来先砍了他一条手臂,就不信他不招。” 晚棠和以沫二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愕然的看着齐眉。 “哎呀我开玩笑的。”齐眉讪笑。 “不是我不想直接跟他对质,”晚棠轻叹了口气,“若是之前去世的那些妃嫔都是郑君下毒手做的,我担心皇后同样身处危险之中。毕竟我现在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人昏迷不醒再病入膏肓而死的,最初我在崔梦儿身上探出了浊气,可是过了几日,她身上的浊气又消失了。” 说罢,她又继续低头搜寻。 见小帝姬如此执着,齐眉和以沫也不再说什么,毕竟晚棠现在是月下仙,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上司自己都在辛辛苦苦的找,自己有什么理由抱怨。 这么想着,二人也努力的俯身寻找。 “找到了——” 晚棠从一堆书卷中抽出一份,几乎是兴奋的惊呼道,她边说边迅速的浏览着上面的记录,“此人名叫郑君,且长的和国师郑君一模一样,死于五十年前。” “五十年前?这都五十年了,怎么还在人间游荡?鬼界的管理也太宽松了吧?”齐眉扔下手中的命格录,如释重负的躺在地上,心想终于找到了。 晚棠看着郑君的一声,越看眉头越是紧缩,直到最后,她的脸上不知是惊愕、痛苦还是无奈的神情扭曲在一起,低声说道:“怪不得我们找不到郑君和崔梦儿相关的记录,”她声音低哑,“崔梦儿那时候不叫崔梦儿,而是叫林梦。” 晚棠设想过无数种结局,却独独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看完命格录以后,请小仙过来一起把命格库恢复原状,而后带着齐眉和以沫返回了人间。 回去以后,晚棠径直去往了清心堂。 得知崔梦儿已经搬回太仪宫以后,晚棠又赶往了太仪宫——可却被拒之门外。 “皇后娘娘说了,这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见。”宫女吴洁拦在门口,神色复杂的看着晚棠,“嘉悦长公主请回吧。” “不见客人?”晚棠看着刚从太仪宫里面出来的国师郑君的背影,“那他怎么能进去?” “国师奉太后之命来给皇后娘娘瞧身体,自然可以进去,若是长公主需要探视,也请先拿了太后的手谕。”说罢,吴洁漠然的看了晚棠一眼,“而且,请长公主恕罪,奴家跟长公主透个信儿,皇后娘娘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长公主了。” 晚棠站在太仪宫门口看着里面的建筑,心想大概是自己上次找皇后说的那些话刺激到了她,即便自己现在见到了她,她也未必肯听自己说话。 可是怎么办? 她不能眼看着崔梦儿就这样被郑君无端控制。 至少,她也应该知道真相。 无论崔梦儿最后的决定是什么,她也应该在知道那些前世她与郑君的纠葛以后再做决定。 而不是在连心智都被郑君控制的时候这样痛苦着。 凡人一旦过了奈何桥、饮了孟婆汤,前世的记忆便会被封存,开始新的一生。 可是崔梦儿已经被郑君卷了进来,此时此刻的她已经被一个死去的人缠上,她至少应该知道真相。 -- 第35页 想到这里,晚棠决定去酆都走一趟。 将崔梦儿前世的那些被封存在孟婆那边的记忆拿回来,让她知道内情。否则,自己无论说什么,她恐怕都不肯信。 现在的崔梦儿,或许已经被郑君控制。 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帝后之间的矛盾与纠葛。 将一切事情摊开来,放在明面上,如何做决定,那便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奈何桥边落红殿,乃是孟婆姜忧的居住地,此处在酆都以东,和地府的阴冷清净相比,这里还算是有些生气。 桥边开着红色的彼岸花,火红的曼珠沙华如同一团团兀自绽放的火焰一般,从桥边一直蜿蜒道落红殿,带着妖异的美。 晚棠此刻站在落红殿门前,心里七上八下的。 起初她因为心中不满敖景与自己退婚,一气之下便一根红线便将敖景与孟婆姜忧连在了一起,却不料竟成就了他们的一桩美好姻缘。 所以现在她站在这里,也拿不准这姜忧是会感激自己还是对自己心怀怨气。 门口两个小鬼前去通传,晚棠便忐忑的等在门口。 须臾,落红殿大门打开,小鬼恭恭敬敬的请小帝姬进门。 不得不说,这落红殿殿主姜忧的审美还是极好的,虽然地府乃是阴冷之地,可这大殿却被她布置的颇有生气,门口放着一张万里长城的屏风,进去乃是红粉交错的桌椅,淡粉色的毛绒地毯柔软舒适,踩在上面宛若行走在软云之中。 姜忧身着一袭红衣坐在殿内,她生的美艳大方,精致的妆容更显得她娇艳欲滴,红裙边缘纹着赤金的彼岸花,腰身束紧,衬的她身材玲珑有致。 她对面坐着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正是敖景。敖景剑眉星目,不知姜忧说了什么,晚棠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放声大笑。 看来二人心情不错,应该会帮自己的吧,晚棠心想。 “见过小帝姬,”姜忧声音娇滴滴的,却带着一股柔媚的傲气,她眼波流转打量着晚棠,“或者说,应该是见过月下仙。” 敖景也站起身来跟晚棠打招呼,“见过月下仙。” 上一次自己拒绝了敖景以后,他离开时怒气冲冲,想来是极为恼火的。不过晚棠后来也听说,这姜忧给敖景做了一碗特制的孟婆汤,让敖景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如此一来刚好,敖景既然忘了与自己曾经的那点纠葛,自然也不会阻拦姜忧帮自己了。 三人坐定寒暄几句,晚棠也确定,敖景是真的将自己忘了。她没饮面前的茶,便开门见山道:“贸然来访,真是唐突了。但是想来殿主和龙太子也知,我最近在凡间执行任务,现在刚好遇到了一点困难,若是殿主能不吝帮助,我定当感激不尽。” 姜忧眸光一动,牵动唇角轻声笑道,“月下仙说的哪里的话,若非月下仙的红线,我与敖景也难认识在一起,此大恩,我们还未相报,若是有任何事情能帮助一二,定当竭尽全力。” 晚棠一听,心里一下子就放松下来,看来这姜忧真是心胸宽广,她直说道:“今日我前来落红殿,主要是想请殿主帮忙找到一个凡人前世的记忆,然后交还给她。” “前世的记忆?”姜忧闻言,而后面露为难之色,“真是抱歉了,若是别的事情,我姜忧能帮的也就帮了,但是小帝姬也知道,凡人死后,轮回前必定饮下孟婆汤,此汤一喝,前世的记忆便会被封存在我落红殿,虽然我能帮小帝姬找回凡人的记忆,但是将这记忆还给那人,却是违反规定的,恕难从命。” 说罢,她端起面前的茶轻饮一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晚棠。 若是司命或是旁人说这么大公无私的话,晚棠或许也就信了。 可是天界谁人不知姜忧在与敖景成婚以后便为他定制了一碗只有轮回的鬼魂才能饮下的孟婆汤,这种违反规定的事情她也做了,还做的众人皆知,也没听有人说什么,最多说两句姜忧是忌惮小帝姬,怕敖景移情别恋。 怎么现在帮自己就介意违反规定了。 晚棠眸中的光冷下来,但是她也早有预感,毕竟自己与敖景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姜忧介意也是人之常情。 来之前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得到了这样的结果,也是预料之中。 离开落红殿的时候,姜忧扭着纤细的腰肢将她送到了奈何桥边,笑盈盈的说让她以后有时间常来地府做客。 晚棠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失望离去。 第19章 神魂 晚棠自己心里知道郑君与崔梦儿之间的纠葛,可她知道,若是自己贸然冲到皇后身边说这些话,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没有皇后的信任,晚棠做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 虽然她知道皇后那日说的是对的,她没有权利干涉任何人的感情,因为感情是极为私人的事情。 可她还是不忍。 这几日,她常常往太仪宫跑,可是皇后好像是被太后禁足了,这些日子总是紧闭大门,晚棠几乎没见到她的身影。 她也去找太后问了,太后只说皇后身体最近抱恙,不方便见人。 到底是抱恙还是因为不想见人、不能见人晚棠不知道,可她知道,崔梦儿表面上看起来是个柔弱顺从的性子,其实内心非常有主见。 若是一直这样将她圈禁在宫中,晚棠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 -- 第36页 毕竟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情绪便已经近乎崩溃。 晚棠习惯性坐在太仪宫门口小路旁的长椅上面等着,不能去找郑君,她只能从皇后这里突破。 又是一个傍晚,晚棠已经坐了许久,可是太仪宫的大门仍旧紧闭着。 晚棠渐渐有些犯困,便倚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渐渐睡去,橙红泛黄的晚霞隔着随风轻摆的树叶在她的脸上洒下摇摇晃晃的光斑。 梦里的她躺在一片雪地里,周围又轻又软。 却冷得要命。 她像是身处冰窖一样瑟瑟发抖,渐渐的,身边的这些冰雪像是生长出尖利的冰棱一般直直刺入她的身体,疼的钻心。 却无处可逃。 忽然间,身下的冰雪忽然碎成虚无,眼前是无边的深渊,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直直向深渊坠去—— 心脏重重一沉,睁开眼的时候满世界都是伏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以及他身上那种独有的寒香。 那种气息存在感莫名的强,像是某种樟树的汁液那种清冽却带着微苦的味道。 晚棠觉得有些熟悉。 他倾身托住自己的身体——托住了自己差点从长椅上摔下的身体。 这几日在太仪宫门口坐着等,晚棠也见过伏青从这条路上经过几次,可他每次看到自己都像是没看到一样,连一个余光都不肯分给自己。 而后晚棠便也当做没看见他。 真是莫名其妙。 “在椅子上都能睡着。”看到晚棠睁开眼睛,伏青声线毫无波动的说着,然后松开了扶晚棠的手。 晚棠手忙脚乱的抓住了椅子的扶手,却顾不上与伏青分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自己又发病了。 每每发病,便是这样,浑身上下都是刺痛,有时冷若寒冰,有时候却又炽热像是身处岩浆一般,渐渐地头昏脑涨,就好像身体内所有的气力都被抽空。 晚棠不知道濒死是什么感受,却觉得此时身上的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只凶狠的手拽着你的脚把人往地狱里面拖——这或许便是濒死的感觉吧。 伏青今日路过此处,看到晚棠一个人斜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她竟一个人在此睡着了,便停下了脚步。 她唇抿着,眼睫也微微发颤,几根发丝从她耳边垂下,直垂到脖颈、锁骨的位置,伏青一时看得有些出神。 一个明亮的光斑在她黑亮的头发上轻轻晃着,然后调皮的跳到了她的黛眉之间,接下来是她小巧的鼻梁、嫣红的唇,而后继续往下—— 忽然间,晚棠身体一个不稳便要往地上摔,伏青毫不犹豫直接倾身拥住了她。 伏青很难形容那一刻他的感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便是,失控。 待到放开她以后,伏青整理自己凌乱的心跳,准备迈步离开。 却瞥见她颤抖的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伏青脚步一顿,微微转头,“你身上怎么那么凉。” 是啊,方才抱住她的时候突然看到她睁开眼,内心过于紧张以至于自己忽略了方她的身体正如一块冰雕一样,毫无暖意可言。 晚棠此刻身体冷若寒冰,就连睫毛上都结了细细的霜,可浑身上下又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头渐渐变得昏昏沉沉,意识渐渐开始挣脱身体。 伏青这才意识到她的异常。 也顾不上别的了,他直接回身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腕将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脉搏上。 “你神魂受了重创,现在急需疗伤。”说着也顾不上现在是在皇后宫门口,直接捏了个诀带着她闪身直接回了她的逢星殿。 太仪宫门口的岔路口刚巧来了两个粗使小宫女,其中一人远远看着长椅上坐着两个人,可一晃眼的功夫却消失不见了。 小宫女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拍了拍同伴,“哎翠芝你看到了吗,那边椅子上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消失了?” 同伴笑了她一声,“你说怎么突然消失了,大白天的吓谁呢,我怎么没看到有人。” 小宫女挠了挠头一脸疑惑,“我真的看错了吗?” 齐眉和以沫看到老大被伏青抱回来,也是惊得大眼瞪小眼,她们还没来得及问小帝姬怎么了,只听伏青拧眉严肃着急道:“她的寝间在哪里?” “你怎么突然抱着我们老大?老大为什么受伤——” “她现在受了重伤,神魂近乎破碎,急需疗伤,不想她死的话就带路。” 伏青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双眸像是凝出了寒冰一般。 齐眉被吓了一跳,但是听到晚棠受了重伤,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匆忙带路,好在逢星殿不大,很快伏青便将晚棠安置好。 他让齐眉和以沫扶着晚棠,然后静心屏气,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渡给她。 神仙体内都有神魂,大多都是修炼得来,但是也有少数神仙,因为父母是神仙的缘故,生来便有仙胎,不用修炼,神魂已然成型。 而且人人皆知,仙胎自带的神魂,基础便比凡人修炼得来的强上许多,后续修炼的过程也没那么艰难。 晚棠就属于后者。 而且她是天帝和海神的女儿,按理说,她应该不出一百年,便能突破常人前年才能突破的境界。 谁知道她是个例外。 意外的弱。 此刻伏青将自己的灵力传到晚棠的体内,也专注的观察着她那残破的神魂,他的灵力在她残破的神魂周围萦绕着,而后被残魂寸缕不落的吸收掉。 -- 第37页 但是,残魂却丝毫没有任何被修补的迹象。 “没......用的,”晚棠用尽全力睁开眼睛,苍白的唇轻启,“我,我这病从小就有,只能吃那味药才行,其他......其他的方法都不管用。” 伏青停止向她输入灵力,任由她倒在自己怀中,“那药呢?” 晚棠挣扎的看着齐眉和以沫,“我,很久没有,没有犯病了,咳咳......所以,药就没有带,就在月下宫正殿的......多宝阁上的一个瓶子里。” “要是那里没有......那,那就去找老君。” 齐眉跟以沫焦急的听晚棠说完,然后立即便马不停蹄的往天宫赶去。 齐眉跟以沫回天庭取药,一来一回还要一些时间,可晚棠浑身上下的痛楚却已经到了难捱的地步。 伏青揽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忽冷忽热,一会儿像是万年寒冰一样,忽然间又像是烈火灼烧。 他紧皱眉头看着晚棠,沉思片刻,将她扶正,再次朝她体内渡去灵气。 晚棠虚弱苍白又无力的摇着头,低声喃喃:“没用的。” 这次,伏青却不是在往晚棠体内渡去普通的灵气,而是用自己的铁树灵质帮她疗伤。 三界之内,成神成仙的方法不外乎几种。 一来是修炼,三界之内的草木鸟兽、蛇虫鼠蚁乃至人都可以吸纳灵气进行修炼,或先修炼成妖,或者机缘到了直接成神成仙,这个过程极为漫长,一般都需要上千年的修炼。 二来则是命好,神仙生下的孩子自然生来便是仙胎,拥有灵体,无需修炼。 当然,还有一种最原始的方法。大自然拥有无尽灵气,自然拥有孕育灵体的能力,许多上古大神譬如创始神灵或是女娲娘娘等,便是大自然孕育出来的神灵。这些神仙是由天地灵气凝结而成,无需修炼,生来便具灵根。 伏青就是最后一种。 人人皆知他是千年铁树修炼飞升成仙,飞升便是玉清境上,却无人知晓,他生来便是铁树灵根。 而伏青用来给晚棠疗伤的,确切来说,是他的本体铁树身上的每一根枝叶。 铁树本身便是药材,大自然孕育出来的灵根铁树的疗伤价值更是无可估量。 但是,铁树的生长速度极为缓慢,因而伏青身上的枝叶是有限的,不像灵气可以修炼吸食得来,而是用一点便少一点。 晚棠轻轻摇头拒绝着,可却惊奇的发现,自己身上的疼痛感觉正在缓缓消退。 那种微苦清凉的感觉,还像极了自己从佛祖那里得来的那味药的气息。 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伏青治好了。 撑着略带虚弱的身体,晚棠疑惑的看着伏青,“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能治疗我的怪病?” “也不算是怪病,就是神魂残破罢了。”伏青拂了拂衣袖,从床边站起,走到边上的桌边坐下休息。 “神魂残破?”晚棠倒是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说自己,以前她也去问过父君为什么自己无论如何努力,修为都提升的那么慢,而且自从踏入洞天境以后,就再难提升了,但是父君都让她不要多想,还说她总有一天修为会上去的,让她耐心一些。 见她对自己的情况竟一点都不知晓,伏青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又认真且严肃的跟她解释道:“你的神魂是不完整的,上面残缺不全,几乎是支离破碎。” “所以,无论我如何修炼,吃金丹,都无法提升修为,是这样吗?”晚棠有些沮丧的垂眸。 她原本真的以为,自己只是生病了,只要慢慢修炼,总有一天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别人的议论她不在意,其实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跟别的神仙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提升的慢一些罢了。 现在突然知道自己的神魂是破碎的这个事实,突然有些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看到她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下去,伏青突然有些不忍,可他还是告诉了她这一切的事实:“神魂破碎不完整的人,按理说是无法修炼、也无法提升修为的。”晚棠木然的看着他,听他继续给自己宣判死刑:“你能到现在的洞天境,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想来是这些年无数灵药神器和仙丹堆出来的结果。” “但我是天帝的女儿,为什么神魂会是残破的,我的兄长姐姐们,他们都那么厉害——”晚棠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询问伏青,可看着他那淡漠疏离的表情,又知道这便是事实,是她无法改变的。 她生来便是如此,伏青又怎么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帮我治疗。”说到这里,晚棠又心生疑惑,“可是你为何能治疗我这病症,我还以为只有佛祖给的那位灵药才能治愈。”说罢她想到自己今日旧病复发的样子,失落低下头,“就算是佛祖给的灵药,也无法治愈。”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佛祖给你的那味灵药,正是我的千年铁树的枝叶。” 第20章 本体 晚棠愣了一下。 所以,自己从前一直在吃的那味药,是伏青的......本体。 那个让自己一年多没再发病的人,是他。 她仰面看着伏青,心想这次也是,也是他救了自己。 “谢谢你。” 晚棠真心的说了一句谢谢,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开始产生自责,自己以前还觉得他冰冷自私不近人情,其实他也不完全是一个彻底冷漠无情的人。 -- 第38页 至少对于自己来说,他便是恩人。 她垂眸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一脸真挚的看着伏青,“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雪姬,”说着,晚棠还深吸了口气下定了决心,攥紧了手指道:“等我解决了人界皇后这边的事情回到天庭,便帮你和她牵线吧!” 虽然自己一开始见到伏青的时候,的确对他存了那么几分心思,可是后来她知道伏青心有所属以后,也将自己的这份藏在暗处的小九九压了下去。 后来她觉得伏青冷酷无情又自私,甚至生出了几分讨厌她的心思,直到现在,得知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对他的看法有了进一步的变化。 伏青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晚棠会这么说,但他也没惊讶,只是岔开话题,“皇后这边还有什么事情吗?上次那厂付鸟不是被你带回去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这次发病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上次与绿绿打斗的时候又受了内伤,今日发作才会这样。”晚棠恍然大悟,又微微皱了皱眉,“那次受伤以后我吃了好几颗金丹,看来也没将内伤压下去。” “上次我将厂付鸟绿绿说服以后,又去司命那里查了,这才发现了郑君此次来人界的原因,”晚棠看着伏青,“你早知道他是鬼是不是?” 伏青没否认。 晚棠也没打算瞒着伏青,不管他到人界是做什么的,至少他还是佛祖派下来协助自己的人,所以她便将自己在司命那里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饶是伏青,听到这些事情,脸上也浮现了惊愕的神情。 “所以,为今之计只能是从孟婆姜忧那里拿到崔梦儿前世的记忆,让她知道这一切,再做出决断。”晚棠看着伏青,“崔梦儿现在不知道被郑君用什么邪术迷惑了心智,一心一意把他当成真命天子,但是我觉得崔梦儿身上还有残存的一点理智,所以她这段时间才特别挣扎和犹豫,不愿意彻底听从郑君的话。” 说到这里,晚棠又沮丧的叹了口气,“可惜,姜忧好像很介意我从前跟敖景的婚约,不肯帮我。” “你好像,很喜欢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伏青语气不带一丝苛责,可晚棠听着却觉得有些心虚,只听他说:“动不动就要给人牵线。” 隔着不远的距离,伏青的视线带着探究和嘲弄的意味,看得晚棠脸红了一大片。 “那,那我这还不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晚棠手指慌乱的勾着被子绞着,目光躲闪,“怎么,你难道不是喜欢雪姬吗?如果不是不喜欢,为什么介意我帮你给她牵线?” 说罢又后悔不迭。 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这么激他,刚好他就顺着台阶下让自己帮忙牵线了吧。 果不其然,伏青眼光微微颤动,片刻后说:“那便依你,等人界的事情解决以后,你便帮我与雪姬牵线。” 晚棠心中微微一空。 “但是在此之前,还是先解决人界的事情吧。”伏青站起身来,“我去一趟酆都,帮你拿崔梦儿的记忆。” 心中的失落和空洞瞬间被喜悦取代,晚棠撑在床上看着伏青离去的背影,欣喜的朝他喊:“那便麻烦伏青上仙啦!你放心,只要我还是月下仙一天,我就会把你跟雪姬的姻缘锁死在红树上!” 伏青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方才还因为自己神魂残缺难过,一听自己要帮她,又开心的喜不自胜去了。 真是,阴晴不定。 落红殿内,姜忧笑盈盈的命人给伏青奉茶。 一飞升便是玉清境上的伏青上仙的名声,姜忧自然是听说过的。事实上这是姜忧头一回见到伏青本人,她心中不由感叹,这伏青果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生的出身脱俗,本就是神仙,却又比神仙更加高冷清贵无数倍。 但长得再好看也与自己没关系,虽然此刻敖景回龙宫去了不在落红殿,姜忧心中还是挂念着她的夫君的。 她不是三心二意之人,一旦认准了一个人,便是要与那人长长久久下去的。 更何况,敖景很好。 晚棠刚走没多久,伏青又来,姜忧也不是没猜到原因。但是她只妥帖的招待着伏青,绝口不问他来此的原因。 伏青坐在殿内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郑君这个名字,想必殿主应该熟悉。” 姜忧某种蓦地攀上一丝惊慌之色,“你,你说什么,什么郑君,我不知道。” 从来都是冰冷淡漠的那张脸上此刻浮现了一丝不耐,伏青看着姜忧,丝毫不顾忌她的否认:“落红殿主姜忧,居于奈何桥旁,专门负责给经历过十殿阎罗后参与轮回的鬼发放孟婆汤,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便永远成为过往,鬼重新投生为空白的人。” “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便是殿主你的职责。”伏青看着姜忧,“但是,数年前,有一个叫郑君的鬼执念深重,不肯过桥,而殿主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不饮孟婆汤。” 姜忧语气激动,面色冷冷道:“我没有!还请上仙不要血口喷人。” “没有?”伏青眉梢微微一挑打量着姜忧,“那这郑君作为鬼,又怎么能至今留着前世的记忆,以至于现在还在人界游荡?” 明明伏青唇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可姜忧心底却不可自抑的升出了恐惧,她木然望着这张清逸脱俗的面孔,渐渐开始理解为何他一飞升便是玉清境。 -- 第39页 单单是端坐在那里,身上便带着一种不容冒犯的肃杀,就像是一块万年寒冰,幽幽的散发着冷气。 可是,这样的他,为何又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或者一个游荡在外的鬼这样大动干戈。 “不管殿主你是为何放过了这个郑君,恻隐之心还是其他,但是殿主应该知道,此事若是被天庭知晓,会怎么处置你。”伏青声线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我听闻龙宫本就对龙太子求娶殿主有些微词,前些时候你私自让龙太子饮下你的汤也就罢了,若是让龙宫那边知道,殿主竟如此不恪尽职守,想必,不太好。” 姜忧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早闻伏青上仙能力乃是三界少有,如今一见果真不俗。既然如此,能帮得上上仙的忙,我姜忧也是三生有幸。”说着她站起来拂袖示意殿外,“所有参与轮回的鬼的记忆都存在无忧阁,请上仙随我来。” 拿了崔梦儿的记忆回到皇宫逢星殿,晚棠惊得在伏青身边连连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么短时间就说服了那个姜忧了?”晚棠捧着崔梦儿的记忆,“我本还以为,这姜忧一听你说是要凡人的记忆肯定能猜到是我要的,也就会将你拒之门外,没想到你竟真能拿回来。” “姜忧的确是猜到了。”伏青说。 “那你是怎么劝说她的?姜忧看起来可没那么好说话,”晚棠上下打量了一眼伏青,眉头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些许不忍直视的表情慢慢浮现:“你不会是——” “不要乱猜。”伏青打断晚棠,冷冷道:“我只是赌了一把,郑君作为一个鬼,至今还留着前世的记忆,想来是姜忧这孟婆汤分发的不够到位。但是也不敢确定,却没想到竟让我赌对了。” “哦——”晚棠若有所思,她轻轻托着下巴,“那要是这样的话,那姜忧好像也还挺,心软善良的,没我想的那么冷冰冰。” 说罢,晚棠感激朝伏青眨了眨眼,“你放心吧,事成之后,我定会重谢。” “总想着帮别人,”伏青不咸不淡,语气没什么情绪,“先顾好自己再说吧。” “我自己?”晚棠愣了一下,又挠头嘿嘿一笑,“要是我哪天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我肯定会挑一根最粗最长的红线,将我与他绑在一起,这样我跟他就永远不会分开啦!” “......”伏青眼皮猛地一跳,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天夜里,晚棠潜入了太仪宫,趁着崔梦儿睡着,将她前世的记忆还给了她。 既然这件事情不能硬来,那她便将这一切事实告诉她,是去是留,也由她一个人决断。 她不用跟郑君正面对峙,因为她知道那样也没用。 晚棠希望,郑君能够心甘情愿的离开。 是夜,皇后崔梦儿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极为逼真,一觉醒来,恍如隔世。 梦中的她不叫崔梦儿,而是叫林梦。 她是一个普通农家女,虽然家境贫寒,但是生活的倒也无忧无虑。农忙的时候帮家里煮饭洗衣,到了农闲便织布绣花补贴家用,一切就这样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生活平淡但是也有滋有味。 而这平凡生活中最特殊的一个存在,便是郑君。 郑君是她隔壁村的一个男孩,二人曾在集市上因为看中同一个篮子而结识,不吵不相识,之后两人便常常来往。 林梦善良体贴,郑君仗义直爽,两人很快变成了能交心的好友。 那时候,他们都是十岁出头,正是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年龄,即便两人都不怎么读书,但是谈起以后,也都是无与伦比的诗意与美好。 虽说田家少闲月,可每到冬季,白雪铺满大地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缩在家里烤火闲聊,甚少出门,清闲的很。 这个时候,郑君便会带着林梦去林子里捉野兔、敲碎厚厚的冰盖钓虾,寒风凛冽,吹的林梦小脸红扑扑的,而郑君总会将自己的又大又厚的毡帽扣在林梦头上,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 就是这样,郑君第一次牵了林梦的手。 年少的时光就是这般青葱与无忧无虑,那些暗暗滋生出来的愁绪,也星星点点的夹杂着甜蜜。 两个人彼此将对方放在心上,虽未挑明,却不约而同的将对方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都说人在年轻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其实年轻的他们根本不需要懂,因为他们每一天、每一刻都将这份爱化作了日常的行动。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夕,送给小可爱们全世界最真诚的作者全部的祝福和爱意!啾咪啾咪啾咪九九九九九!!!!!!!!!!!!!!(下一章可能也许大概有点让人揪心,但是不要忘了小作者爱你们!!) 第21章 不能走 变故发生在他们十六岁那一年。 整座城都发生了旱灾,连着两季颗粒无收,大地龟裂出干涸的口子,狰狞的布满人们的视线之中。 林梦所在的那个村子本就贫穷,经历了这样的天灾以后,更是雪上加霜,连着数月,整个村子里的人一口像样的饭食都没有。 能饮用的水也越来越少。 郑君他们村还要好一些,他们本就靠近一条河流,相对而言还没那么严重。 一开始,郑君每天都偷偷给林梦送吃食,林梦一家也跟着得了不少的帮助。 -- 第40页 林梦的爹爹得知是郑君一直在接济他们家之后,对这个小伙子心生好感,也当着林梦的面夸过他好几次。林梦把这一切告诉郑君,郑君听了以后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只是傻笑。 可是后来,仍是一丝降雨都没有,郑君他们也撑不住了。 村子里陆陆续续有人开始逃荒,更多的人则是放弃了自己眼前的这几亩薄田,去城里谋生。 说是去谋生,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把家里的女眷送到城里卖.身罢了。 要真有那么多容易赚钱的事情做,他们也不用等到发生旱灾了才去。 而经过林梦爷爷的提议,他们全家也同意将林梦与姐姐林莹两人送去青楼。 林梦是死也不愿意为了一口饭去那种地方的,可是姐姐也去了,再加上她也看到了家人是多么的无奈,原本那么生命力旺盛的整个村子现在变成这副模样,她也无奈。 有时候成熟与长大就在一瞬间,即便是万般不愿,可她还是要去做。 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都没和郑君说,每次郑君来找她,她也都借故推辞。 这些时日,郑君也在城里帮一个镖局押镖赚钱,而等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林梦已经去了一个月。 因为生的格外漂亮的缘故,林梦在青楼里面非常受欢迎,也就区区一个月,便成了头牌。 也是靠着她,家里的情况才有好转,有了钱买米买面。 每当林梦倚在那些油光满面、腆着大肚子的油腻男人面前曲意逢迎陪他们推杯换盏的时候,她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郑君;可每一个夜晚,她都难以入睡,身边的男人鼾声震天,她抽泣的声音是那么微不足道。 她不想怪任何人,任何人都不想这样的。 大家都是普通人,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她每天都这么安慰自己。 郑君冲到她面前的时候,林梦脸上正挂着笑意斟酒,那一刻,手中的酒壶啪的一声碎在地上,眼泪一瞬间滚落满面。 他说要付出一切代价赎林梦出去,林梦也一直都相信。 最后他也做到了,一方面是因为旱灾有所好转,另外这些时日,郑君跟着镖局押镖也赚了不少钱。 郑君骄傲的牵着林梦的手,带她回家。 并且和她的父母提了亲。 他不介意林梦曾经在青楼的那段经历,也发下誓言要一辈子对她好。郑君甚至强迫自己去原谅了林梦的家人,尽管他每次看到他们,就会想到是他们亲手将自己最珍视的梦儿送到了那种肮脏的地方。 每当这个时候,那种难以抑制的冲动便会冲上喉头。 但是更多的时候,他只恨自己,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在郑君的陪伴下,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恢复,林梦心中的伤疤开始渐渐愈合,她晚上不再做噩梦,也开始将那段黑暗的日子抛在脑后。 无论如何,自己最在乎的人觉得自己圣洁美好,那她便没理由再执着的认为自己肮脏。 她在努力,她想和那个值得的人好好开始。 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去,终究也都过去了。 成亲之日定在秋高气爽的收获的季节,那天是个黄道吉日,也是二人初识的日子。天空蓝的透明,放眼望去都是成熟的庄稼,好不喜人。 其实,农家人少有将亲事定在这收获的季节的,因为天大地大大不过庄稼,在这农忙的季节,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庄稼上,哪有人顾得上去办喜事。 但是郑君为了林梦,将亲事就定在这个时节。 可是,还未等来他的新娘子,却先听到了她撒手人寰的消息。 林梦是上吊自尽的。 郑君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睛瞪大到登时渗出了血,他有那么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他手里还拿着明日要交给爱妻的一枚戒指,戒指是他托人打造的,上面还刻着二人的名字。 他几乎是踉踉跄跄的跑到了林梦的家中,身上穿着的还是正在试穿没来得及脱下的血红色的喜服。 然后从邻居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林梦的叔叔喝醉了酒回来,在家后面的一片玉米地里面将林梦强.暴了。 郑君到的时候,一家人对着林梦的尸体垂泪,而林梦的那个叔叔仍旧醉醺醺的嚷嚷着说:“这丫头长得这么好看,当初在窑子里真是便宜了那些人了,那些人都可以,老子为什么不行?” 而林梦的爷爷却还护着这个禽兽不如的男人,不仅不让别人谴责他,甚至还叹着气说:“梦儿这丫头也忒小性了,就这也至于自尽,让旁人看我们林家的笑话。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的?” 郑君浑身颤抖的站在原地,而后颤颤巍巍的将林梦的尸体抱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将她安葬在两人常常一起钓虾的小河边上。 当天晚上,郑君在林梦的坟前跪了一整夜。 第二日,郑君一人提着菜刀将林家十三口人杀得干干净净。 他先是将林梦的姐姐林莹和母亲二人一刀砍死,两人当时正在门外捆玉米,被杀的时候甚至没反应过来便毙命了。 接着便是林梦的两个伯伯全家。 之后他将林梦的爷爷、叔叔一家捆起来,将其他已经被杀的人的尸体堆在他们面前。 -- 第41页 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惊呼尖叫,邻居也不是没人看见这事,但是没人敢管,各家大门紧闭,权当没看见。 林梦的爷爷和叔叔声嘶力竭的求饶,尤其是林梦叔叔,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响头,痛哭流涕的忏悔。 郑君只当听不见。 他将一刀一刀的先后砍死了林梦叔叔的妻子,鲜血溅了他一脸,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木然的砍着。 中间林梦的叔叔昏了过去,而林梦的爷爷已经被吓疯了,口中开始呓语。 郑君将林梦的叔叔泼醒,强迫他看着这一切。 直到所有人都毙命。 崔梦儿清楚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也在一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郑君一见倾心。 当初的那份感情青涩却又真挚、坚不可摧,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受控制的对郑君一见倾心,也总是想知道这份感情到底来源自哪里。 但是现在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却全然没有恍然大悟的畅然,却像是心被活生生豁出了一个血洞,突突的疼着。 她看着自己绝望的在叔叔身下挣扎,看着自己用尽全力反抗却毫无用处,那个人脸上的笑是那么的狰狞,他浑身酒气,满脸油腻的流着汗。 喘息。 崔梦儿大口的喘着气,浑身满是冷汗的从床上猛坐了起来。 那个像是梦一般的恐怖的回忆却没有随着醒来而烟消云散,反而更加清晰的印刻在她的脑海。 她知道,这便是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前世。 自己死过一次,变成了鬼魂,鬼魂在村子里徘徊了七日,她看着郑君提着刀脸上毫无表情的将自己的全家尽数砍死,看着他被官府带走,直到死,他脸上都面无表情。 她从来都是一个善良的好人,因而在地府也没受到什么折磨便顺利的到了奈何桥边,饮下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忘得一干二净,再度投身于红尘之中。 这一世她投生到了金尊玉贵的相府之中,成了全家宠爱的掌上明珠。 她从小便得到全家人的关注,并且出落得亭亭玉立,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就这样无忧无虑的长到了十六岁,她被皇帝选入宫中,二人一见倾心,皇帝又用情极深,即便是在后宫之中,也从未让她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 而她,却那样干脆又突兀的向他提了和离。 崔梦了失了神一般的坐在床上,汗水泪水簌簌落下,滴落在大红的锦被之上。 在此之前,她从来都没有任何大的烦恼,生平最大的忧虑便是皇帝林玄的身子,若是他着凉伤风,她能连着几晚都睡不好。 所以,当这一切铺天盖地朝她涌过来的时候,她一瞬间有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不知过了多久,崔梦儿怔怔的掀开被子下了床,尽管头剧烈的疼痛着几乎快要昏过去,可是她还是尽力的维持着尊严和体面,唤来宫女给她梳妆。 皇后这些时日性情大变,一心吃斋念佛,已经许久不愿意碰这些花钿珠翠之类的了,今日突然要梳妆,宫女又惊又喜,连忙将皇帝前几日送来的那些品相最好的珠宝碰了上来供皇后挑选。 崔梦儿只看了一眼便将那些所有的奇珍异宝撤下,只说要穿那一身桃红石榴裙,配上红莲步摇和珍珠耳坠子。 这是她刚进进宫时候穿的那一身,后来她做了皇后以后,林玄瞧她尤为喜欢这身,便命人依照皇后的规格打造了另外一套相似的。 也就是她现在身上穿着的那一套。 她擦干眼角的泪痕,描眉化妆,又恢复了往日那神采奕奕的模样。 太仪宫的正门打开,皇后崔梦儿昂首迈了出去,晚棠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崔梦儿看到晚棠,想起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事情,说:“我前世的回忆,是你给的,对吗?” 皇后向来知书达理,对晚棠向来也是以封号相称,见她如此唤自己,晚棠也知道,皇后或许猜到了自己大致的来历,她没否认,点了点头。 “多谢,长公主。”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心酸,“如果不嫌的话,请随本宫来一趟。” 皇后直接去见了皇帝,崔梦儿没有避讳,直接让晚棠在一旁听着。 她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说了她前世与郑君的纠葛,林玄起初不信,还以为梦儿疯了,后来见她神色冷静,一旁又有晚棠作证,才勉强坐定,听她将这一切说完。 林玄知道此事以后,震怒无比。 他眸色闪着冷光,却还是尽全力和善的对晚棠行了大礼,“多谢长公主相助,否则我们或许这辈子都不知道此人的真面目。” 晚棠忙扶起皇帝,不愿意受他的大礼。 “三界轮回,本就有序,郑君这么做,是扰乱三界秩序,本就有错。”晚棠说。 “此事,还是先不要与母后说为好。”林玄皱着眉,“我即刻派人去将那人拿下!” “陛下,”崔梦儿劝道:“能不能让臣妾与他聊一聊。” 皇帝登时不愿,拉着崔梦儿的手,“那人对梦儿心存歹意,朕岂能再让你靠近那人。” “皇后此言可行,”晚棠走上前去,“实不相瞒,这郑君修为未必在我之下,即便我将他制服,他后面的人也未必肯罢休。心病还需要心药医,郑君为了皇后执著了这么久,这世上,应该也只有皇后可以劝服他。” -- 第42页 晚棠想起绿绿说的将它从基山带走的那个银袍,想来他便是郑君效命的对象。 或许,崔梦儿还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消息。 若是郑君也能像绿绿那样弃暗投明,那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听到晚棠这么说,皇帝才稍有松动。 起初晚棠为太后治好病的时候,林玄还没彻底信任她,总觉得她别有图谋。可这些日子,他眼看着晚棠治好了公主,现在又帮自己心爱的梦儿恢复了理智,林玄已经彻底将晚棠当做是救命的恩人了。他心想,或许晚棠就是上天派来的神佛,特来拯救他们的。 所以,皇帝才肯放崔梦儿去见郑君。 二人回到太仪宫,皇后遣人去请国师郑君。 晚棠按照皇后的吩咐坐在隔壁等候,进门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衣角一晃而过。 虽然林玄恳请晚棠无比要护住皇后,可晚棠也理解,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罢了,他躲在暗处,想来也无碍。 不出片刻,国师郑君便到了太仪宫。 崔梦儿端坐在正殿之上,睥睨着眼前这一切。 郑君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起初崔梦儿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身姿她却是永世难忘,正是她前世的青梅竹马。 走近,崔梦儿看清了郑君的面庞,她眼睛一酸,泪珠就要往下落,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郑君没行礼,她也没强求,只吩咐他坐下,奉茶。 “梦儿,你可想清楚了?”郑君一坐下,便忙不迭问。 自打崔梦儿对郑君“一见倾心”以后,郑君便劝着她离开皇宫,随他浪迹天涯。 崔梦儿着实犹豫。 从心底来说,她对郑君的确是难舍难忘,听到他的这个提议,也的确是心动了的。 而且,从她心中莫名其妙开始有郑君以后,从前与皇帝林玄的那些过往,好像也渐渐被一点点掩埋了起来。 她见到郑君一面,对林玄的感情便也跟着少一分。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是犹豫。 没来由的犹豫。 所以,她一开始跟皇帝提出了和离,说她对他再无感情,然后便借着礼佛的名义搬出了皇后的太仪宫。 心底一直有一个声音跟她说,不能走。 不能走。 崔梦儿便一直犹豫着,拖着。 直到现在,她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过往与林玄的种种这才一点点重新回到她的记忆之中。 像是厚厚的旧墙皮一层一层剥落,露出里面坚实的内心。 第22章 刚好路过 “郑君,”崔梦儿强忍住声音中的哽咽,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你那么爱林梦,为何到死、至今,都不肯放过她?” 郑君与她约定好,等过了这段时间便一起出宫去。 崔梦儿现在也相信郑君是真的想与自己离开,像约定好的一样浪迹天涯。 可她,却不能走。 所以,她也没拐弯抹角。 郑君听完崔梦儿的话,一开始还沉浸在情绪中想要回答,可只过了须臾便猛地意识到:皇后名叫崔梦儿。 不是林梦。 怎么回事? 她是怎么知道林梦的事情的? 难道是恢复记忆了?不对,人怎么可能恢复前世的记忆?他亲眼看着梦儿死去的。 郑君惊惧的看着在宝座上端坐着的皇后,声音有些颤抖,脸上纹路横生,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一般。 “梦儿......你......你知道了?” 郑君大脑飞速旋转,想到了晚棠。 那晚她既然有能力将灵鸟厂付降服带走,想来也不难让梦儿恢复前世的记忆。 想到这里,郑君攥紧了拳头,恨自己没早日将晚棠除掉。 自从那日郑君派出的厂付鸟袭击晚棠失败后,他也屡次寻找机会对晚棠下手。 有好几次夜里,郑君都化作鬼形俯在晚棠寝殿的上方,将怨气化作利箭朝她刺去,可每一次都被不知何处来的仙气抵消。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晚棠在出手,可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晚棠根本就没有那么高的修为,虽然他是鬼,但区区一个洞天境修为的神仙,他却是不放在眼里——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郑君一开始很害怕,他害怕自己被人识破,况且那股灵力深不可测,他深知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清楚,若是对方想杀了自己,那他不出片刻便会毙命。 所以他才觉得奇怪,这个藏在暗处的修为高深莫测的人,好像并无杀他的意思,却只是想保护晚棠。 郑君罢手了几天,却仍不甘心。 这个女人的出现非常的诡异,郑君甚至怀疑她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厂付鸟是主人吩咐供自己驱使的灵鸟,她一个区区洞天境的小神仙,却能将这灵鸟收服,郑君也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小瞧了这个女子。 所以,更不能放过她。 晚上行刺行不通,他便准备在白天下手。 那段时间,晚棠每天都在太仪宫门口坐着,想来又是因皇后而来,所以郑君便也找准了机会,伺机行动。 他就躲在暗处,终于找到了机会。 眼看着晚棠坐久了面露疲惫。 她打了一个哈欠。 而后哈欠连连......她终于眯上了眼睛,郑君目不转睛的盯着晚棠,然后放出了鬼气汇聚而成的利箭。 -- 第43页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箭下去,依晚棠的境界,不出片刻修为便会烟消云散。 郑君心里盘算的是,若是时机对的话,他甚至可以趁机吞了晚棠的修为。 虽然她只是区区洞天境,但是对自己来说也是大有裨益的。 说不定,吞了她的修为以后,自己以后便不用再害怕那个厂付鸟了。 可是让他没料到的是,那熟悉又深不可测的灵力又出现了。 而后,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攻击。 他拼尽全力汇成的那根黑色的利箭急速而出,掠过空气,而后像是一个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被无声无息的消解了。 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郑君不敢相信,这人的修为是如何的深厚。 紧皱眉头,不知不觉间却已不寒而栗。 这一次,郑君看到了这灵力的主人。 伏青眼神冷漠穿过密密麻麻的树叶而来,宛若寒霜利箭,直直刺入郑钧的胸膛。 在被他看到的那一刹那,郑君浑身嗖的一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后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自那以后,他再没打过晚棠的主意。 他知道情况越来越复杂,便不断地催促着皇后,希望她能快点做决定,两人也约好了,今天便是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皇后便要定下心来,要么跟他一起出宫,浪迹天涯,做一对快活鸳鸯;要么—— 郑君承认,其实他没想过除此之外的别的可能性。 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是,我全都知道了。”崔梦儿心重重的跳着,可还是强行维持着平静。 并非因为她对郑君的感情,她不否认,知道这一切以后,给她带来的震动无疑是不可估量的,但是,无论有多么震撼,崔梦儿还是发自内心的觉得,这一切都过去了。 她心情无比清楚的确定,自己是崔梦儿,不是林梦。 这段时间以来,她每天都仿佛在泥潭里面挣扎一般,虽说喜欢一个人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但是当她真的毫无任何理由的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才知道,这种感觉,是多么的无助。 就好像是命运给你抛下了一个看似光彩夺目的目标,然后不由分说的告诉你说,去追吧,那就是你的梦。 她也拼尽全力的去追逐去喜欢了,可却又无数次,都觉得迷茫。 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人,又为什么要那样执著。 她不知道。 崔梦儿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理解自己的女儿纯安公主。 那段时间,听说她得了无法入睡之症,她当时鬼迷心窍连自己的女儿都不顾,可也知道她连着几天都身体疲惫极了,可是却完全没有睡觉的欲.望,脑海就那样荒谬的发出指令,驱使她不停的玩乐。 现在想想,晴儿当时实在是很危险,长此以往,要说是精疲力竭而亡也有可能。 就像她,那样不知所谓的喜欢上了一个人,明明每天都在挣扎,可却难以摆脱。 这样的精神枷锁困着她,总有一天也会到达极限。 所以,当她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最大的感受便是解脱。 如释重负。 她心疼那个身世悲惨的林梦,林梦为了整个家庭付出了所有,却活活被逼死,这让她痛心不已。 但是崔梦儿知道,自己不是她。 她是皇帝林玄的挚爱、皇后崔梦儿。 二人成婚以来,林玄对自己无可指摘,自己也深爱着他。 即便是她这段时间迷了心窍的胡闹,他也从没抛弃自己,甚至愿意为了自己,放弃整个天下。 “是不是那个叫晚棠的女人将这一切告诉了你,”郑君站起来试图解释,“梦儿,你还记得吗?你是深爱我的啊!” “她没有将这一切告诉我,”皇后面色平静,“我得了前世的记忆,也知道了,你深爱的是前世的林梦。” 郑君脸上震惊、无奈和失落汇聚一起,神色复杂,最后无力的坐回了椅子上。 “既然梦儿什么都知道了,”郑君无力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气力一般:“那你可知道,因为杀了你全家,我在地狱饱受了最极端的折磨。” 崔梦儿眉心微微一皱。 “地府之内,孽镜台照见人心好坏,经由阎王发配,我先是去了二殿阎王那里,因为在阳间杀人,我不得不忍受地狱般的寒冷——呵呵,那里就是地狱,剥光衣物坐在那寒冷至极的地方,忍受七七四十九天的折磨,我当时多想死啊,可是却不能,因为我已经死了。” “从二殿阎王那里出来以后,我又去了第三殿。我杀了你的父母尊长,所以在这里被吊了不知道多少天,我的眼睛被挖了,还要承受刮骨的惩罚。” 听着郑君将他在十殿阎王那里经受的折磨细细的一一道来,崔梦儿几次都想要作呕。 “我以为十八层地狱无非就是折磨人,让人痛苦,却没想到,这里折磨人的方式却有那么多种。忤逆尊长、说谎、教唆旁人等分别对应各类细分的条目,下油锅、剁成肉泥,火烧、绞刑,我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所有最残酷狠厉的刑罚全部用在了我的身上。” 说到这里,郑君绝望的看着崔梦儿,“你知道为什么轮回投生之前要饮下孟婆汤吗?” -- 第44页 说罢,又哀怨的自问自答:“因为无论一个人正常还是不正常,经历了那样的酷刑,都会变得不正常。” 他看着崔梦儿,脸上浮现了一丝笑容,声音带着颤抖道:“可是梦儿啊,我经历了那样的地狱,油锅炸了我整整三天三夜,我还是爱你。” 在隔壁看着这一切的晚棠浑身汗毛倒竖。 郑君对崔梦儿的这种感情,还能算的上是爱吗? 她不知道。 只觉得若是有人这样爱着自己,她恐怕会每晚都睡不着。 她的心提到了喉咙口,正这样想着,身后一个人轻轻的拍了她一下。 晚棠整个人都被这一拍吓得几欲昏过去,脑海里是郑君方才那带着诡异的笑。 可一个回头,满眼都是伏青那张让人——能够立刻平静下来的那张脸。 见她被吓得面无血色,伏青略往后退了一步,又隔着小窗看到了隔壁的情景,心下了然。 “你来做什么?”晚棠压低声音问。 伏青看了看隔壁的郑君,没有跟晚棠说这些天他一直在背后暗地里对她下手的事情,略微不自在的挪了挪视线,“刚好路过。” “这里是皇后的宫殿,你,路过?”晚棠皱着眉头,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纯安公主让我给皇后送东西。” 晚棠下意识还是不信。 纯安公主身边的宫女排队能排到宫门外,需要他一个伴读来送东西? 但是她也没跟伏青计较,而是悄声跟他说:“多亏你拿回来崔梦儿前世的记忆,现在她正在跟郑君摊牌呢。” 伏青脸上毫不在意,声音一如既往的带着距离感:“你继续看,我还有事,告辞。” 晚棠对着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今天明明是他先招惹自己,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既然根本不在乎,干嘛要叫自己。 反正全世界的事情他都不在意,他眼里只有雪姬。 伏青走出门外,内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方才,他察觉到郑君往皇后的宫殿走去,心中不安,便也赶到这里。 经过这里,却看到晚棠趴在墙上,头使劲的往墙上钻,身体还微微颤抖,伏青疑心是她又犯病了,才过来叫她。 却没料到她只是在看戏。 虚惊一场,他寻了个理由便匆匆离开。 第23章 离心咒 和晚棠一样,听到郑君这句话的崔梦儿,心跳像是蓦地骤停了一般。 “所以,我为何会第一次见你便心悦于你?”崔梦儿连牙齿都在微微颤抖,她才想,这也应该是郑君做了手脚。 郑君没有否认,他红着眼睛看着崔梦儿:“是我,梦儿,你现在知道我有多爱你了吧?你被那些人逼死,我便杀了那些人,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长辈;就算是经历炼狱,我仍然将你放在心上,视你为最珍贵的人;奈何桥边,我没有饮下孟婆汤,因为我不愿意忘了你,哪怕要永远记住那些最让我痛苦的记忆,记住那些切肤的疼痛,我也心甘,只要能不忘记你,我做什么都甘愿。” “可是,”郑君眼睛泛着泪花,唇角挂着笑,“我却不愿意梦儿你记住曾经的那些痛苦,我见过你现在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想让你一直保持纯真,所以我对你施了离心咒,让你回忆起我们曾经的感情,却单单忘记那些苦楚。梦儿,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做什么都甘愿!” “离心咒?”崔梦儿皱眉喃喃,却没忘记晚棠交代给她的事情,她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脸色惨白的问郑君:“不是说但凡是鬼都要饮下孟婆汤吗?为何你不用喝?” 藏在隔壁的晚棠聚精会神,准备听郑君的回答。 那日她听了伏青所说,心里也一直想知道,为何姜忧愿意对郑君网开一面。 可郑君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件事上,他放声大笑了一声,“是啊,离心咒。这便是主人教我的离心咒,梦儿,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便能说服主人接纳你,到时候你也可以跟我一样长生不老,我们做一对快活鸳鸯,多好!” 崔梦儿眸中闪过恐惧之色,什么‘主人’、什么‘离心咒’、‘长生不老’,她一个都听不懂,也不想去懂。但是她却再也不能忍受郑君再这么想下去,她抬高音调,大声说:“郑君,你看清楚,本宫是当朝皇后崔梦儿,不是前世你的青梅竹马农家女林梦!” 这一句话,像是漆黑夜空的一道霹雳闪电,骤然敲碎了郑君的梦。 他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扭曲的面容不可置信的盯着崔梦儿。 “后宫的几个嫔妃是你动的手脚吧?”崔梦儿心里止不住的疼痛,却又神色冰冷,“太后的病症也是你动的手、还有晴儿,她的不眠之症,都是你做的;也是你,告诉林玄我是妖后。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林梦,为了爱,可是你手上已经染满了鲜血,你知道吗?” 郑君脸色诡异,眼神空洞的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后,声音出奇的平静,却又让人不禁后背发冷,“所以,梦儿你在怪我,怪我杀人?” “那我为什么要杀人!”他一声惊吼猝不及防的响彻大殿。 “你的家人?他们也配当你的家人!他们亲手将你送进了那肮脏龌龊的地方,让你去卖.身,那个禽兽,他......他,他做了那种事,我杀了他有什么错!” “我要是不杀了那些嫔妃、不让你身边的人昏迷得病,皇帝怎么会轻易的相信我的话,放你走?” -- 第45页 “而且,你说的那些人,他们都死有余辜!那些嫔妃私底下说你是祸国殃民的皇后,每天不知道在怎么骂你,说你是狐狸精,勾住了皇帝的心,有的人还扎纸人诅咒你,盼着你早点死,这样她们就能上位了!” “太后抱怨你生不出儿子,耽误了皇帝立太子,早就盘算着再给后宫多增加一些人,还在你的饭食里面动手脚,就是想让你快点怀上儿子!” “至于纯安公主——她的确是没什么错处,但是她生的那么像你,她是你跟那个狗皇帝的孩子!梦儿,我一直以来都对你那么死心塌地,我们却没能拥有一个小孩,你却跟那个狗皇帝生了孩子!可是这些我都不介意,我不怪你,真的,只要你能够回头是岸,跟我走,这些我都可以不介意!” 这些无穷无尽的戾气像是萦绕在周围散不尽的毒蛇水蛭,吞噬吸食着崔梦儿的心,她听着这些令人痛彻心扉的话,彻底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 嫔妃对她的嫉妒、太后对她的不满,她并非觉察不到,但她只是觉得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大家彼此都是因为皇上才聚在一起,有所怨言也是在所难免,只要面上能够保持和谐,私下如何其实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哪有完美的关系,只不过是需要互相包容罢了。 可是当郑君将这一切的遮羞布撕开,赤.裸.裸的事实暴露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令人昏厥的心碎。 “你......你已经疯了。”崔梦儿极度无奈却又绝望的喃喃道:“人死了以后进入地府、之后饮下孟婆汤忘记一切转世投生,郑君,你当时就应该喝下孟婆汤,忘掉那一切。” “我疯了?”郑君紧皱眉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是说我应该把你忘了吗?可是梦儿,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生生世世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你是忘了这些了吗?” 崔梦儿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她当初是与郑君说过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这样的话,可她当时如此说的时候,又怎么知道人怎会有来世? 这一世,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她无法勉强自己,成为从前的那个林梦。 “郑君,”崔梦儿抬手按了按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你理智一些,好吗?不要再执着了,你看看我,我不是林梦,我是崔——” “你闭嘴!” 郑君暴怒,额角的青筋直跳,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挥出一个带着黑雾的火球,火球直冲崔梦儿而去。 在火球离手的那一瞬间,郑君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的鲁莽与暴躁,可是这一击已经出手,便再没收回的机会了,时间像被无限拉长,他缓缓的睁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同样惊愕的崔梦儿,自责后悔却深觉无可奈何。 可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屏风后面身着明黄色龙袍的林玄义无反顾的冲了出来,挡在了崔梦儿身前。 晚棠在那一瞬间同时敏捷的挥动水云鞭化解火球,水雾汇成的细细冰晶与火球撞击在一起,在林玄脸前爆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击飞很远,他的身体像是一片孱弱易摧的黄叶一般飞落,而后又重重砸倒在了桌椅之上。 哗啦啦,花瓶和屏风倒地的声音响彻大殿之上。 “咳咳——” 林玄猛地一声咳嗽,口中溅出的鲜血瞬间弄脏了龙袍。 晚棠心里只庆幸这个郑君方才没有使出十成十的功力,否则林玄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其实他方才根本就不用冲出来,但是那种危急的时刻,他却毫不犹豫的那样做了,就好像是本能一般。 崔梦儿大惊失色,她踉踉跄跄的提着裙子奔到林玄身旁,泪眼模糊的将他从地上扶起来,“圣上,你,你没事吧,”说着她带着哭腔朝外面喊,“快,快宣太医,快宣太医啊。”声音颤抖嘶哑。 太仪宫外的宫女听到里面得声响,早就已经去叫人,此刻大将军率领一队人马前赴后继涌入了太仪宫,太医也已经提着药箱赶到。 郑君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浓的黑雾,面色狰狞,根本不像是一个人,说是一头发狂的妖兽也不为过。 “保护圣上!”崔梦儿朝大将军喊道,声音几乎是嘶哑的,“保护圣上!”边说边看着林玄心疼的垂泪。 一旁站着的郑君被崔梦儿这个反应极大的刺激到,他发出一阵狰狞狂野的笑声,“我看谁能保护得了他!” 说着一挥手,一阵带着怒气的黑云极速朝门口飞去,大将军还没来得及拔剑,便被这阵黑云震得飞出了数丈之外,身后的士兵也完全不堪一击,不消片刻,便被郑君打的七零八落。 郑君手中握着自己的那把还未出鞘的长刀,一步一步面容阴鸷的朝皇帝走过去,嘴里还喃喃道:“梦儿,你就那么喜欢他?你是忘了我们的曾经了吗?我们曾经那么快乐,你跟我走好不好?我能助你长生不老......” “你滚开!”崔梦儿看着不住口吐鲜血的林玄朝郑君怒吼,此刻她脸上、身上都沾染了林玄的血,太医正在慌忙的为林玄诊脉,但是看到边上气势汹汹杀气锐不可当的,吓得手抖直哆嗦。 “你就是个疯子!郑君,你听清楚了!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我也不要跟你离开皇宫!我就在这里,就算现在立刻要死,我也会陪在我爱着的人身旁,这个人就是林玄!” -- 第46页 说完,她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耗尽了一般又低声呜呜的哭泣:“郑君,你放过我吧.......” “梦儿,是不是一定要他死了,你才会回心转意?” 崔梦儿猛地抬头,看到郑君那张已经暴怒狰狞的脸猛地靠近,他拔出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的朝林玄身上砍去—— “哐——”的一声,晚棠飞身从郑君身侧掠过,她的水云鞭化作一根坚硬的冰柱挡在了郑君的刀前。 哗啦啦的一声巨响,冰柱立刻碎成冰渣粉末,郑君扭头狠厉的看了一眼晚棠,“又是你,又是你,”他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般,“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梦儿早就跟我离开皇宫了!” 说着,郑君一个回身,用尽全力朝晚棠的身侧重重一记飞踢,他动作敏捷迅速,晚棠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他重重踢在腰间,尖锐的刺痛传来,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 可下一刻,她还是咬牙站了起来,郑君是下了杀心的,她不能坐视不理。 此刻的他已经浑身都是戾气,修为也远在晚棠之上,而这些戾气仿佛是他的源源不断的能量源泉一样,不断地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他的身后仿佛有一团团赤红发黑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着,那些凡人士兵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仿佛他只要动动小指头,便能将他们全数消灭。 晚棠本来就不知道为何郑君作为一个鬼能够白日出没于人界,此刻看到他变成了这样一副令人恐惧的模样,倒也没有太吃惊。 郑君眼神中似有火光涌出,他看着晚棠恶狠狠地说:“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 她握紧水云鞭,毫不畏惧的迎上郑君的目光,“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 晚棠话音未落,齐眉和以沫二人已经从门外飞冲了进来,两人速速将手中红线放出,瞬间将郑君缠了个结结实实。 方才,郑君和崔梦儿二人说话的片刻,她已经将信号弹放出,齐眉和以沫二人平日里没事就在逢星殿处理天上红树上的姻缘之事,看到信号,即刻赶到了太仪宫。 “哪里来的丑东西,闲的没事竟敢得罪你眉爷爷的老大,”齐眉不屑的看了一眼郑君,“真是活腻了。” 齐眉此刻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嫩粉色的女装,头发用一根金步摇轻轻盘起,因为走得急没来得及换衣服便这么赶来了。 众人看到两个身形柔弱的女子三下五除二便将方才那么凶狠危险的国师捆了个严严实实,心里正讶异,一听其中一个弱女子声音粗哑淳厚,开口又自称爷爷,不禁有些惊掉下巴。 第24章 红线 齐眉注意到人们眼中的讶异,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 但是人们的注意力很快便集中到了郑君身上。 他身形又高又壮,周围又萦绕着黑黢黢的戾气,看起来好不吓人。但是齐眉和以沫二人那看似柔弱的细线却将其捆得结结实实,郑君一挣扎,那细细的红线便发出荧荧的红光,并不断收紧。 齐眉和以沫二人都是红线仙,他们的法器自然是那可以捆仙的红线。 郑君低头看了看身上那细细绕着的红线,神色诡异又不敢相信的看着崔梦儿:“梦儿,你与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不爱我了?” 崔梦儿牵着林玄的手一紧,抬眸含泪看着他。 “所以你今日才设下这个圈套引我前来,就是想要杀了我,是不是?”说到这里,郑君又神经质一般猛地摇头,哈哈哈一笑,笑声阴恻恻,只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是什么时候,你开始变心的呢?” 郑君瞪大眼睛看着崔梦儿,“啊?是什么时候?你说啊!是不是你当初被送进青楼的时候,呵呵呵,你知道那时候我身边的人怎么说的吗?他们都说让我放弃,为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做这些,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在窑子里面跟别人赔笑的时候,知不知道我面对了多大的压力?但是我也没有嫌弃你,我还是要与你成亲啊!” 崔梦儿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流,不住的摇头。 “最后你还自杀了!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我不明白啊,之前那么多也都忍了,也都能过去,为什么最后这一次不能忍了,多一次少一次有任何区别吗?啊!多一次少一次有任何区别吗!你自尽的时候,考虑过我吗?你有什么资格自尽?” 郑君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兽一样在大殿之上狂吼,周围许多人都已经开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当他在发疯。 只有少数几个人,心里清清楚楚。 晚棠只是心疼崔梦儿,明明那些都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郑君却偏要穷追不舍。 而且,前世的林梦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本来心恐怕就已经绝望了吧,最后那件事便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可郑君却一点都不懂她,现在还在责怪她。 如果原本崔梦儿还对郑君还有一丝同情的话,现在恐怕也只剩下恨了。 崔梦儿心已经麻木了,她只是一滴滴留着眼泪,一个字都没有再解释。 也没有任何解释的必要了。 眼前的这个郑君,她真的一点都不认识。 可崔梦儿的麻木与绝望在郑君眼里却是另一种味道,他认为她默认了。 “呵呵呵,既然你那么想死,还想跟你喜欢的人一起死,那我便送你去死吧!”说着,郑君的怒气似乎要冲出房顶了一般,他疯狂蓄力,最后轰的一声挣断了红线! -- 第47页 此时,太后正好赶到太仪宫,她听说太仪宫这边打闹起来了,下人又说的不清不楚,便不顾劝阻执意要亲自前来看看,谁知刚走到正殿门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一阵热浪击的连退几步。 裕慈太后踉踉跄跄的差点跌在地上,纵使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她,此刻也被吓的脑海空白了许久。 在众人惊恐的神色之中,郑君将那浓黑带着闪电的力气汇聚成一把战斧,他手握紧那把战斧,随着一声怒吼,一道黑气朝崔梦儿和林玄劈过去。 黑气所到之处,松软的地毯被劈成了浮毛在空中炸开。 周围的士兵和太医一声惊呼连连后退,裕慈太后差点被吓得昏过去。 晚棠片刻犹豫,一甩水云鞭挡在了崔梦儿和林玄身前,同时齐眉和以沫二人也疾步移到晚棠身侧,三人拼尽全力用灵气凝出了一个明金色的护罩挡在身前。 可不过片刻,那道斧劈撞倒护罩之上,护罩顷刻间碎成万片! “老大,”齐眉用灵力悄声跟晚棠说,“要不要放出厂付鸟?这郑君的修为恐怕要在我们三人之上,话说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说话间,郑君早已经攻了过来,他虽然身形魁梧,但是动作却敏捷,连着几招都攻到了晚棠的致命之处,齐眉和以沫也被他击飞数次,方才能捆住他的红线,此刻就像是最普通的线绳一样,变得不堪一击。 此刻厂付鸟绿绿就在晚棠的乾坤袋之中——照理说,乾坤袋是不能放活物的,但是晚棠的乾坤袋是三界难得一见等级最高的乾坤袋,存一个区区灵鸟还是不在话下的。 晚棠也不是没想过将绿绿放出来,但是她却害怕众人见到绿绿以后被吓到。 上次的事情,宫中的人对恶鸟都心怀恐惧,若是被人们看到他们一直害怕的“恶鸟”其实跟自己是一伙的,那自己又该作何解释。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郑君分明是将晚棠当做是最记恨的仇人了,这一次,他凝聚了全身的力气汇聚道斧头上,一跃而起,向着倒在地上的晚棠劈过去! 这一瞬间,晚棠也来不及考虑被人误解议论的事情,她即刻将神识探入乾坤袋准备召唤出厂付鸟绿绿——要是真挨了郑君这一斧头,恐怕自己便要灰飞烟灭了,再厉害的金丹也救不了自己。 她神魂本就破碎,若是烟消云散,即便是天帝尽全力,也救不了自己。 神仙灰飞烟灭以后,没有轮回,只有虚无。 “砰——” 整个世界颤动轰鸣一声之后,忽然像是飓风过后的海岸,霎时恢复到了绝对的宁静。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一道刺眼的白光绽开,所有人都拂袖遮住面部,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听到郑君一声痛苦的□□。 晚棠赶紧眯起眼睛看,面前是一片杂乱的黑白相浑的雾气,大殿里面的所有桌椅家具屏风都已经被毁的七七八八,一根房梁已经折断,屋角也豁开了一个大洞。 一片狼藉。 伏青身着一袭白衣,手握避寒剑站在殿门正中。 黑色的铁剑剑锋略钝,此刻剑尖指着地面,郑君脸正中间有一道细细的血痕,很快暗红的血迹顺着伤口缓缓溢出。 伏青神色和往常无疑,就好像只是闲逛至此处。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就好像方才化解了郑君的招式又拔剑击中他的不是自己一样。 在众人惊骇的视线中,伏青收起铁剑,而后冷淡的看了一眼晚棠,抿唇一句话都没说。 晚棠却心生感激,神识也迅速从乾坤袋中收回。 “又是你——” 郑君口中挤出一句话,而后绷紧面部,眼看着鲜血从自己脸上溢出,剧烈的疼痛袭来,扑通一声,他体力不支跪在了伏青的面前。 周围的人群议论纷纷,就连皇帝林玄也满脸疑惑。 经过太医的紧急救治,他此刻已经恢复了意识,刚才郑君差点击中他的时候晚棠帮他挡下,所以他只是被摔得昏迷了过去。 林玄艰难的从地上撑着身体站起,“你,你不是太子伴读吗?怎么,怎么......”最终,却又拱手尊敬道:“多谢伏青公子相救!” 太后也匆匆在宫女的搀扶下着急的走进来,神色紧张的询问:“皇帝,你可还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林玄醒过来,崔梦儿此刻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看着郑君说:“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你现在已经酿成了大祸。” 太后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后,又瞧了眼郑君,终究没再说话。 看到伏青肯出手相助,晚棠终究松了一口气,依照他的修为,就算是一百个郑君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件事情总算是结束了。 皇后看清了郑君的真面目,想来往后便能安心与皇帝相守了。 一切都是因为囿于前世纠葛的郑君不肯放下,对皇后施了离心咒、又在宫中挑拨离间所致。 虽然晚棠也没料到,她只不过想是劝和一段姻缘而已,竟会遇到这种事情,但是好在都过去了。 至于郑君作为鬼为何不在地府却能白日出没在人界,又为何能拥有这么强的能力,那便留待以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她慢慢的扶着墙壁站起身来,一旁的齐眉和以沫也赶紧过来关心她是否还撑得住。 -- 第48页 晚棠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从乾坤袋里摸金丹来服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满脸惊异的跑进大殿,然后一脸关心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是吴洁。 晚棠也没放在心上,她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此刻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可让所有人没料到的是,郑君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拼尽全力掠过伏青,直冲吴洁而去,他将手中宽阔的斧头对着吴洁的脖颈,像是拎小鸡一般将她拎了起来! “别过来!”郑君阴鸷的对着伏青低笑,“否则我立刻杀了她!” 晚棠瞳孔一震! 伏青也微微蹙眉,他方才并未对郑君下死手,是因为有很多事情还要从他口中问出,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不思悔改。 “呵呵呵,”郑君闷声低笑,“没想到吧伏青?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总往这丫头身边跑?是喜欢她吧?” 听到郑君这话,晚棠心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轻轻垂眸,而后攥紧了手指。 众人听到郑君说伏青喜欢这个宫女,俱是一惊。 “给我往后退!”郑君朝周围的人一声大喊,“否则我让你们亲眼看着这丫头死在我手上!” “伏青哥哥,救我!”吴洁惊慌失措,刹那间圆圆的小脸上便满是泪水。 晚棠下意识往伏青那边看。 第25章 救我 让晚棠没料到的是,伏青脸上竟没有她预想中的惊慌与担心。 他甚至连一丝多余表情都没有,冷漠的看着郑君,完全置身事外。 应该是怕被郑君看出自己担心,进而更加得寸进尺的要挟自己吧,晚棠心想。 也是,依伏青的聪明,不会不知道,此刻若是被郑君看出自己的惊慌,恐怕情势对他们更加不利。 但是晚棠却觉得,自己不能不管——毕竟她答应过伏青,等到这件事情结束,要帮伏青和雪姬牵线的。 无论如何,在凡界撮合帝后之间的感情也是她的任务,说到底,伏青也是因为帮自己才导致吴洁身陷囹圄,这个时候,她若是置之不理,那也太不仗义。 她虽然不太喜欢吴洁,但是也不想看她被郑君害死。 “伏青!”郑君捏紧了吴洁的脖子,她原本涨红的脸此刻正一点点失去血色,而后眼含泪水绝望的看着伏青:“救我......救我。” “放了我,让我带梦儿走,”郑君狠声威胁,“否则这个丫头得死。” 皇帝林玄下意识的将崔梦儿护在身后,他自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宫女任由自己的爱妻被人带走,莫说是一个宫女,就算将他杀了,他也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郑君心里也清楚这一点,他拿定了伏青对吴洁的感情,因而全程也只看着他。 “要杀便杀。”伏青声音疏离,一眼都没去看吴洁。 他此生,最不耐烦的便是旁人的威胁。 “你!”郑君说着,压下斧头,顷刻间,吴洁的脖颈上便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痕,她凄惨的叫着,满脸哀伤的看着伏青,似乎根本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慢着!”晚棠撑着身体站出来,方才服用了金丹,她身体里面的伤口也渐渐愈合,“你放了吴洁,我便做主让你离开。” 郑君提着吴洁将视线移到晚棠身上,狠毒的看着她。 “但是,皇后绝不可能跟你走。”晚棠说,“先不说太后和皇帝绝不会允许你带走一国之母,我相信,就连皇后本人,也不愿跟你走。她方才也说的很清楚了,她不是你前世喜欢的那个林梦,你看清楚,她是崔梦儿。她出生在京城声名显赫的崔家,从小就是崔家的掌上明珠,一出生便注定了,她这一生会是无忧无虑的。” 郑君哀怨的看了崔梦儿一眼,她眼神躲开,甚至不想去看他。 “你想带她走,定然不会想害她,你想与她浪迹天涯,再续前缘,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快活鸳鸯,”晚棠说的全是自己的心里话,因而郑君似乎也听得异常认真,“但是她已经转世投胎,此生她只爱皇帝一人,你对她来说,是个陌生人,是个麻烦——” “啊——” 郑君一声惨叫,毫无预料的被伏青的避寒剑刺穿了身体。 晚棠惊愕的看着伏青。 周围所有人却都松了一口气。 方才郑君认真的听着晚棠说话,正好给了伏青机会,他拔剑出鞘,一击毙命。 伏青轻巧收回铁剑,“这种偏执倔强之人,与他多说无益。” 剑气掠过吴洁的侧身,她身上的衣服被锋利的剑气划破,腰上白花花的肌肤暴露在众人眼前,衣服也断了大半截,垂在身侧,鲜血从腰侧渗出。 她浑身瘫软在地上,神色的复杂的望了伏青一眼。 大殿里一片安静,郑君临死之前,视线还执著的望着崔梦儿的方向,直到倒在地上,他仍然是瞪着眼睛。 罪魁祸首,这下是真的死了。 过了许久,晚棠还是不敢相信伏青真的出手将郑君杀了。 太后绷着脸下令将郑君的尸体抬出去,士兵从门外进来去抬他躺倒在地上的尸体,谁知刚一触碰到他的身体,却见一缕黑烟从他身上散出,众人吓得慌忙后退,却见那缕黑烟散尽以后,郑君的身体化作了一堆骷髅。 白森森的骷髅堆在地上,像是死去很久的人又从地里挖出来一样,带着点渗人的气息。 -- 第49页 晚棠一开始也吓了一跳,看到此情此景却也明白,郑君本就死去了许多年,早已化作鬼,方才经受了来自伏青的那致命一击,此刻已经灰飞烟灭了。 吴洁受了伏青方才的那一击,身上出了不少的血,晚棠想拿出丹药救她,可她却冷冷的看了晚棠一眼,将那丹药扔出好远。 “伏青,你方才,真的不在意我的死活吗?”吴洁绕过晚棠,腰上的鲜血还在止不住的流。晚棠觉得,若是她再不处理,很快就要流血过多身亡了,毕竟她现在是凡人之躯,经不起折腾。 吴洁一步一步踉踉跄跄的向伏青靠近,毫不顾忌自己露在外面的身体还流着血,众人见她如此,忙躲闪的避开视线,不好意思再去看她。 在快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吴洁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倒在伏青身上的时候,伏青却往旁边一闪身,眼睁睁的看着她摔在了地上。 “......”晚棠整个人傻站在原地,内心惊呼,这伏青到底是在做什么? 若是方才是不想被郑君威胁,可现在郑君已经死了,面对受了伤的自己心悦的女孩,至少应该,表示一下吧? 看着她倒在地上一点都不心疼,这就是他的喜欢吗? 晚棠突然有些心疼吴洁。 她此刻狼狈的趴在伏青身前,因为失血过多,脸上已经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凡人流了这么多的血还能撑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了,晚棠方才也看得清清楚楚,方才伏青的剑气在她身上造成的伤口很深。 吴洁眼里带着凄怨抬头望着伏青,他却仍旧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淡淡的说:“血流尽了,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吧。” “你......”吴洁面露愕然之色,一双杏眸瞪圆,可却还没说完一句话便咽气了。 吴洁本就是奉命到人间历劫受罚,此刻身死,自然是要返回九重天之上。 所以晚棠并不担心吴洁的身死,反倒觉得,伏青如此做是帮他结束人间的惩罚。 但是,晚棠却知道,方才吴洁是真的伤心并且在意伏青没有救她这件事,而且伏青最后那句话说的也太冷情了。 什么叫做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这便是他追人的态度吗? 吴洁咽气之前,眼睛里分明是真实的愤怒与恐惧,晚棠此刻想起,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如此纠结的思索着,但是太后与皇帝那边却根本没把区区一个宫女的命放在心上,在他们看来,罪魁祸首郑君死了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至于区区一个宫女的死活,实在是不足为虑。 平心而论,一个宫女的命,真抵不上皇后宫中随便的一个花瓶的价值。 “多谢四位相助!”太后匆匆走到伏青和晚棠身边,饶是她再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深知这两位不是凡人,方才他们二人的身手众人都看在眼里,她心里清楚,就连晚棠身边跟着的那两个助手,也绝非平庸之辈,“宫里遇到邪祟,多亏了几位神仙相助,才能消灾避难,化险为夷。” 裕慈太后没有不知分寸的贸然去打听晚棠几人的身份,也真心实意的充满了感激的和庆幸。凡人一生,哪个有机会能见到真正的神仙,她活了一辈子,成了这人世间最尊贵的人,本以为已经到了尽头,却没想到有一天能认一个神仙做义女,这真是莫大的机缘。 伏青没什么反应,晚棠却不在意的摆摆手,看着皇帝与皇后,“只要帝后二人能够冰释前嫌、和好如初,那我这一趟也算是没白来。” 太后一听,又想到方才那两位帮手使出的法宝红线,瞥了皇后一眼,又轻叹一声:“都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竟惊扰到了天上的神仙,真是罪过,罪过。” 林玄和崔梦儿二人也相携前来,林玄率先自责的说道:“都怪我识人不清,这才酿成大祸,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将那人接进宫来、封为国师,否则皇后也不会中了离心咒,吃了这么久的苦。” 听了林玄那真诚的满含歉意和呵护的话,晚棠腹诽道:看看,看看,这才是真正的爱,全心全意的喜欢和呵护,而不是把人活活气死。 说着她瞧了一眼伏青,又跟皇帝说:“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未查清,想来皇后之前也跟你说了,这郑君乃是皇后前世的青梅竹马,死的也算是凄惨,他徘徊在奈何桥前不肯投胎轮回,这才酿成祸事。所以,你们也不要自责,这事情与你们无关。” “仙子宽厚慈悲,我等感激不尽。”裕慈太后道。 “今日郑君乃是鬼化成之事,切不可外传,”晚棠想了想,又交代道:“此事事关三界的安稳,还请诸位见谅。” 裕慈太后点头顺从道:“这是自然,我等一定谨记仙子的话。只是不知可否冒昧问一句,仙子是何方神仙。请仙子不要误解,哀家只是想要修几座庙宇供奉诸位,略表心意,这也是我等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皇后闻言,也点了点头,“太后说的是,若非仙子伸出援手,此次后果难以预料,还请仙子让我等尽此微薄心意。” 晚棠从一开始进宫以来,便对皇后关心入微,也多次劝她,虽然当时崔梦儿不知实情,因着离心咒的缘故选择性的忽略她的话,可是现在想来,心里却觉得感激不尽。 齐眉和以沫站在一旁看着晚棠,她犹豫片刻,对太后说:“若要供奉,便去供奉月老庙吧。” -- 第50页 天上个宫神仙增加修为不仅仅是靠着个人修炼,更重要的还是依靠人间的供奉,香火琳宫也不例外,她没理由做了好事不留名。 虽然不知道这些供奉对她修为增长有无帮助,但是好歹齐眉和以沫却能得到些实在的好处。 太后一听便眉开眼笑,她慈祥的拉过皇帝,又牵着皇后将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你们听听,这一次可是月下仙亲自下凡来劝你们,你们以后若是再不好好的,那可自个儿去月仙庙领罚。” 帝后二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崔梦儿更是红着脸。 “自古以来,大家都说天上的香火琳宫住的月下仙乃是一个白胡子老头,谁知竟是一个如此出尘的仙子,”裕慈太后满眼笑意对晚棠说,“今日我等也是长了见识。” 一旁的伏青不言不语,默认太后将他当成了月下宫的一名神仙。 第26章 夏至 农历五月十二,夏至。 雨砌蝉花粘碧草,风檐萤火出苍苔。夏至过后便会迎来炎炎烈日,天气将会渐渐变热,荷花盛开,蝉鸣阵阵。 时值小麦丰收的季节,宫中大兴祭祀祖先之风俗,祈求丰收、消灾除厄。 而此次的祭祀典礼盛大无比,皇帝携皇后身着盛大无比的吉服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代表万民向上苍祈祷。 前些时候,宫里宫外流言四起,说帝后关系不合,皇后一气之下向皇帝提出了和离,甚至不愿意见皇帝一面,日日居住在佛堂之中吃斋念佛。 这些流言蜚语无疑对人们有着很大的影响,母仪天下的皇后都这样不顾脸面自顾自过自己的,万民知道了以后自然纷纷效仿。 可是,此次祭祀,帝后二人携手前来,全程和睦融洽,以行动将从前的流言蜚语击破。 文武百官立于广场之上,一同参加这场盛大的殿里,晚棠和伏青等四人也作为上宾,被邀请参加此次夏至祭祀。 祭祀过后,太后在御花园举办夏至宴会,京城中有名气的家族统统受邀,宴会前所未有的盛大,裕慈太后心情也甚好,御花园周围建了座座石雕台子,台上摆着形状各异的冰雕,既可以用来观赏,又方便纳凉。 每到夏季炎热之际,京城中各家都会用冰块祛除暑热,但是此次这种规模宏大的冰雕,众人也是头一次见。 在众多透明精致的冰雕之中,最为突出、最为高大的则是一个两人高的透明月下仙雕塑——之所以能看出来是月下仙,是因为唯有这座雕像之上,盘叉交错的绕着根根红线,使人一看便知。 此雕塑看起来和冰雕无疑,晶莹剔透、每一个细节又精致无比,可仔细看便知道,在现场所有的雕塑之中,单单这一座不会融化。 那是因为,唯有这座高大精美的月下仙雕像是用上等的透明琉璃雕刻而成的,乍一看和冰块无异,其实价值倾城。 当然,为何太后要在今日宴会之上大费周章雕刻而成这样一座月老像,众人也不知全然不知。 只不过,这个原因经过传来传去,已经有了许许多多个不同的版本。 有人说,皇后与皇帝之间的不和惊动了天上的月下仙,所以神仙亲自下凡劝说了帝后二人,自此以后他们才和好如初。 也有人说是皇帝对皇后的爱感动了上天,所以某一天,神仙下凡出现在了帝后二人身边,还赠予了他们长生不老之药。 总之绕来绕去不过是神仙下凡,亲自点拨之类的传闻。 至于为何要将那月下老人的雕像雕刻成蒙着面纱的倾城少女模样,这便是众人敢猜不敢说的事情了。 因为宫中上下,没人提起这件事。 “将月下仙雕刻成窈窕少女模样,太后真是巧思惊人,”众人之中一个身着水红色华服的贵夫人慈祥的笑着开口,“自古以来都说掌管姻缘的月下仙人是老人形象,但是仔细一想,姻缘感情之事都是起始于年少之时,还有谁比年轻的少女更加懂得情爱姻缘呢?” 太后高兴地眼角的周围都堆了一层,她看了看一旁晚棠那弯起的唇角,轻轻摆了摆手,“我老啦,哪里懂得什么情爱姻缘,只不过是皇后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到月下仙叮嘱她与夫君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她醒来以后觉得大受启发,将此事与哀家说了,还说想祭拜月仙庙,又说想雕刻一座月下仙的雕像,哀家哪里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齐眉和以沫坐在晚棠身侧,两人正在悄声的议论。 “咱们老大不是说,不要把她是月下仙这件事宣扬出去吗?”齐眉皱着他那粗重浓密的眉毛抬头示意那座明晃晃的雕像,“你看看,那个雕像上面那聊胜于无的透明面纱,就算是瞎子应该也知道那是咱们老大吧?” “你别总是一口一个老大,”以沫声音细的跟蚊子一样,“上仙说了,你总叫老大,显得很不正经。不过,”以沫抬眸看了一眼那高大的雕像,“那的确就是比着上仙的模样做出来的,就连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在场的人,应该不会真看不出来吧?” 齐眉“切”了一声,“他们那哪里是看不出来,他们是装作看不见好不好?你也不瞧瞧,这次宴会,多少人将目光死死的黏在老大身上,让我来猜猜,那些人,都是想跟咱们攀扯关系的。啧啧啧,你别说,当神仙还真是爽。” -- 第51页 “那还不是因为上仙看破并查出了郑君的真面目,又将他诛杀,”以沫嘟着嘴,“又没人看你,你高兴什么。”说完,以沫看了看角落里坐着的伏青,“话说,伏青上仙也出了不少的力,为什么不做一个他的雕像呢?他代表的可是极乐世界大慈大悲的佛祖啊。” “你懂什么,”齐眉说着夹了一个面前晶莹剔透的冰皮点心放进嘴里,没跟以沫计较,边嚼边说,“还不是因为那个太后有眼不识泰山,把伏青上仙当成咱们老大的小弟了。你还别说,咱们老大还挺有扮猪吃虎的天赋的,那会儿那个郑君都那么嚣张了,她硬是一点都不露怯,被打成那样了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伏青上仙赶到的时候,我都以为他是奉了咱们老大的命令赶过来打人的。” “晚棠上仙确是很厉害,”以沫提起晚棠便弯起了眼睛,她捧着下巴满脸崇拜的说:“当初我们两个还劝她不要在皇帝皇后身上花费心思呢,因为我最开始看到那个皇后的时候,是真的以为她对皇帝再也没有一丝留恋的。看来,这次是我看走眼了。” “你看走眼那不是正常的很,”齐眉掐了一下以沫那圆圆的脸蛋,“不过你说得对,说实话,咱们老大的修为——那是真的一般,但是,哎,怎么说呢,可能这就是人格魅力吧。” 两人正聊着,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手握一个淡粉色的折扇走近,红着脸将这折扇递给齐眉,而后吞吞吐吐犹豫了许久,才轻声道:“这把扇子便赠你了。”说完轻轻垂眸,转身跑开了。 齐眉云里雾里的受了扇子,脑海硬生生的空了许久,等他反应过来,才看了一眼那折扇,兴奋的对以沫说:“我,我这是收到人家姑娘送的定情信物了吗?下凡之前我说什么来着,终于有人来欣赏我了吧!” 以沫尴尬的看着齐眉,无语的说:“齐眉,你恐怕不知道,人界在夏至之日,妇女之间都会互相赠送扇子、脂粉等小礼物,扇子用来扇风祛除暑热,脂粉则是用来防止蚊虫叮咬或是预防生出痱子,并非因为互相爱慕,只是单纯的社交礼节罢了。你看看你今日穿的这件妖娆的襦裙,人家姑娘恐怕是将你当成女子了。” “不可能!”齐眉倔强的嘴硬着,“那刚才那姑娘脸红什么,那明明就是不好意思,就是害羞!一个女子面对另一个女子,有必要害羞嘛?没必要!别说了,你就是嫉妒我,承认吧小沫儿。” 以沫端起桌上的香饮轻轻抿了一口,低低的笑着说:“人家姑娘也有可能是被你的长相吓住了,吓得说不出话来,也有可能吧。” 齐眉想着以沫说的话,又看了看手中这个折扇,看着想着,越想越气,然后冷着脸站起身来气呼呼的离开了席间。 以沫看着他一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的可怜模样,非但没有心疼他,反倒还低低的笑出了声。 毕竟赠扇本就是夏至之日的习俗罢了,她又没说错,只是点醒齐眉而已。 这厢,晚棠在一群云鬓香腮的贵女中,正不胜其扰,刚巧有一个身着青色纱衣的姑娘拿着一个桃粉色的扇子赠给她,说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她说,晚棠赶紧接过扇子,随这位姑娘走出了人群。 原来,自从宴会开始,太后又大肆赞扬了晚棠一番,又亲自请她坐在自己身侧,那位置简直是与当今圣上一般尊贵了。 在场的人那个不是人精,来之前就都已经心里有数,见到这番情景,更是无比笃定。 当初太后收晚棠为义女,封她为嘉悦长公主的时候,众人自然对她也都是礼遇有加的,但是那时候,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太后不过是感激晚棠治好了她的顽疾,又想借着这次机会撮合帝后这才封赏她。 因而,那时候大家面上和和气气,尊重有加,但是心里是怎么想的,却不能一概而论了。 在这京城之中,能凭着本事得到一时富贵的人那可多了去了,包括皇家在内的各世家贵族指不定有什么喜好呢,若能投其所好,自然可以做到风头一时无两。至于能风光多久,众人心里也有清楚,往往都是爬上来的越快越高,跌的也就越是惨烈。 这样突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一个长公主,众人自然不会多看重。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过了这么许久,太后似乎对晚棠更加看重了,而且,甚至有传闻说,她是天上下来的仙子。 那日诛灭歹毒国师郑君的时候,有不少小宫女小太监在场,虽说太后下了命令不许乱嚼,但是终归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面,在众人的私底下口口相传之中,各家对那日发生在太仪宫的事情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传闻说,那日在太仪宫,国师郑君化作庞然妖兽,试图攻击圣上和皇后,当时情况危急,长公主晚棠挺身而出,手持九尺长的冰雪长鞭,亲自将那郑君诛灭。 那传闻说的栩栩如生,加上太后下令不准乱说,众人自然理解成了天机不可泄露,因而更加深信不疑。 照这般情况来看,众人都觉得,即便晚棠不是传闻中所说的天上下来的仙子,那至少也是个绝世高人。 所以,京中这各家的贵妇贵女们便打一开始便瞅准了机会,挨个的往晚棠身边凑过去。 京城之中,除了丞相和大将军之外,把握权势的也就是那五大家族。这七姓都自有自己拿得出来的底牌,谁也不惧怕谁,所以离晚棠最近的,也就是这七家之中的姑娘。 -- 第52页 一开始,她们都是借着叙话的由头,想要邀请晚棠去自家府上坐坐,后来话题渐渐跑偏,有向她诉苦、想要让她帮自己算算能不能跟喜欢的公子在一起的,后来还有想要邀请她去捉妖的。 晚棠哭笑不得,可她又不是伏青那种能冷下脸平静的将众人赶走的绝情之人,只能一个一个的与她们说,真真是疲惫不堪。 所以,当她听到一个姑娘说要与她私下叙话的时候,当即便接了她递过来的扇子,跟着她匆匆离开这燥热纷杂的现场。 -------------------- 作者有话要说: 夏日杂兴 作者:刘基(明代) 夏至阴生景渐催,百年已半亦堪哀。 葺鳞不入龙螭梦,铩羽何劳燕雀猜。 雨砌蝉花粘碧草,风檐萤火出苍苔。 细观景物宜消遣,寥落兼无浊酒杯。 第27章 翁珩 御花园西边有个荷塘,莲池中心修着几个别致的凉亭,二人一前一后往凉亭那边走去。 给晚棠递扇子的那个姑娘叫翁娆美,正是来自五大家族其中之一的翁家。 翁家老爷子是先帝幼时的师傅,老太师当时便对圣上忠心耿耿,此外他在朝中也桃李满园,这些年,他提拔赏识了不少朝中能人。因而翁太师在朝中的影响力,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如今,他的三个儿子都在朝中居任要职,而且个个都是有着真才实学的栋梁之才。 翁娆美是翁太师长子的嫡女,也是家里的唯一的女儿,因而自然是全家的掌上明珠。她聪明活泼,又善于交际,因而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绝对是大名鼎鼎的存在。 所以,方才她当着众位贵女的面将晚棠拉走,众人心里虽然都不乐意,但是面上也没敢表现出来。 但是,二人离去以后,各位贵女却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翁娘子还真是好手段呢,咱们几个在这半天都说不上话,人家一来,长公主便跟着她去了。”说话这位娘子不满的扶了扶额头,不经意间翻了好几个白眼。 “翁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这有什么奇怪的。只是不知翁娘子这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呢。” “那我们怎么知道呢?不过呀,我早听人说翁娘子对某位皇子有些意思呢,上回春日宴的时候,不是还围着人家转么。” 此言一出,众位贵女一起笑起来,但是脸上笑着,心中却是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今日宴会,不止是翁家,各家都牟足了劲想要拉拢晚棠这个大腿,所以当看到晚棠被翁家娘子拉走的时候,她们自然是又生气又嫉妒。 但是也没办法,这种事情本就是各凭本事,谁让她们自己没有捷足先登,让翁娆美得了先机呢。 这边晚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各家眼热想要拉拢的对象,正与翁娆美往往御花园西边走。 翁娆美生的俏丽柔美,圆脸杏眼,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一股娇憨之态。晚棠虽是头一回见到她,但也觉得她格外合自己的眼缘。 “我今年十六岁,”翁娆美眼睛完成月牙的形状,“瞧着长公主应是与我年纪相仿,却不知长公主年龄呢?” 晚棠心想,要是真算起来,自己也有三百余岁了,但是她肯定不能如此跟翁娆美说的。 单从相貌来看,二人年龄相仿;而实际上,晚棠这三百岁的年龄,在九重天之上,最多也就算是个少女模样,许多神仙一千多岁了也没成婚,也是正常。 “真是巧的很,”晚棠笑说,“我今年也正好十六,你也别叫我长公主了,就叫我的名字晚棠就好了。” 被一个接着一个的人叫‘长公主’这个名号,晚棠也实在是不习惯。 翁娆美笑着背过手看着晚棠,“我也正有此意呢,总是叫封号,显得冷冰冰的。方才她们的热情是不是吓到你了?哈哈,但是宫里一直就是这样的呀,你厉害了,总有许多人想巴结你。” 说到这里,翁娆美才想到,自己不也正是这众多想要巴结晚棠的人的其中之一么,想到这里她不禁脸红。本来是想说一些真心话来拉近与晚棠的距离的,可是这么一说,却又把自己给卖了。 但是晚棠却没去这么想,翁娆美的这话反而启发了她:不仅仅是在宫里,哪里都是如此的。 从前在万灵宫,她是天帝最受宠的小女儿,天帝是谁,是三界共主,放眼三界,即便是那些远古时期的神仙都要尊敬几分的。可是即便如此又怎样,照样没人像现在一样捧着自己,原因她也清楚,自己修为低。 归根到底,这三界之内,大家都是看实力说话。 自己刚进皇宫的时候不也被封为嘉悦长公主么,可那时却没有现在的风光,也是因为自己现在真正做成了一些事情。 想到这里,晚棠摇头一笑,好在自己根本不在意这些,吹捧或是打压对她而言都是外物,只要自己活得开开心心便是了。 只要能遵从本心,这便是她最大的快乐。 虽然自己的不在乎在别人眼里,只是不思进取。 翁娆美见晚棠丝毫没把自己方才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反而还轻松一笑,心里的那块石头顿时落了地,“晚棠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嘛,这么高兴?” 此刻二人已经走到了荷塘中心的凉亭里,周围是铺天盖地或墨绿或带着些许鹅黄的荷叶,将这亭子围的严严实实。在满世界的荷叶丛中,那些红粉、洁白的荷花亭亭玉立。轻风一吹,带着些许热气的清香气息扑面而来。 -- 第53页 荷塘之□□有三个凉亭,各个凉亭之间是用短桥连接起来的,若是没有荷叶,单单看这凉亭也别有一番美感。 九重天上万灵宫的荷花池,也不过如此了吧,晚棠心想。 “只是觉得翁娘子的话很有道理,”说着晚棠扭头跟翁娆美一笑,“翁娘子叫过来有何事呀?”说着她轻摇团扇,阵阵清风祛走她额上的香汗。 翁娆美脸上一红,声音顿时了低了几分,她倚在栏杆上手指拨弄着身边的荷叶,“其实,不瞒晚棠娘子,我今日将娘子单独叫过来,还真是有些事,只不过,这事不是关乎我自己的。” 见她吞吞吐吐,晚棠爽朗一笑,“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便是了,我与翁娘子也很是投缘,再说,我还要感激你将我从方才那忙闹中‘拯救’出来呢。” “晚棠,我是真心喜欢你这性格,”见晚棠丝毫没有自己设想中的那般心机,翁娆美此刻也轻松下来,“实不相瞒,我今日叫你来此,也是受我大哥所托。” 晚棠摇折扇的动作停下,转脸看着翁娆美。 “哎呀,我就跟娘子直说了,其实是祭祀大典的时候,我大哥觉得你很好,所以想和你认识。”翁娆美到底是在交际圈里面常年混迹的,要是一般娘子,说到这个时候要脸红个彻底了,她却面不改色笑看着晚棠,然后视线越过她,往侧面的那个凉亭的方向看去,而后朝晚棠努了努下巴,“我大哥现在也在这里,不过若是娘子不想见他,那我让他走就行了。” 晚棠转过脸,一眼便看到了另一个凉亭之中站着一个身着绯色长袍的男子端端站在那里。 隔着不远的距离,晚棠大约也能看得清楚那男子的模样,按照她的判断,生的还算不错。 心突然不受控制的紧张的砰砰跳了起来。 虽说从前她也是有婚约的,但是她初次见到敖景便知道自己对他没意思;之后遇到伏青,又觉得他好像长得还算可以,但无奈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 至于被撮合“相亲”,她这还是头一回。 她心里忽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身为掌管姻缘的月下仙,竟然会有别人来给自己撮合姻缘。 不过,好像也没必要拒绝。 毕竟在自己出来之前,父君也叮嘱自己,要将婚姻大事放在心上。 对面这位公子虽然是凡人,但是天规早就改了,也没说不允许与凡人相恋;只不过假如神仙与凡人相恋并成婚的话,作为具有先天优势的神仙,是不能主动提出和离的。 “来都来了,”晚棠脸上挂着笑,将那一丝紧张压了下去,“见一见也无妨。” 只不过,她着实没想到,人界竟然也如此民风开放。 似乎是没料到晚棠能这么配合,翁娆美脸上浮现了难以掩饰的惊喜,她迅速朝那边摆了摆手,“大哥,晚棠姑娘叫你过来叙话!” “......”晚棠喉头一哽。 “我叫翁珩,如若打扰到晚棠姑娘,还请多多包涵。” 翁珩礼貌的拱了拱手,三人分别坐在凉亭的三边长椅上。不愧是翁家的长公子,翁珩生的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潇洒倜傥,举手投足间妥帖的当,让人如沐春风。 这位翁珩颇有翩翩公子的风度,他生的文质彬彬公子模样,却一点都不呆板。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他却一点没让气氛冷场或是尴尬,本来晚棠和翁娆美也都是开朗活泼的性子,不多时,三人竟有说有笑。 而且,晚棠一开始还担心翁娆美借故离开,倒不是因为害怕,只不过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在她一直在此,三人慢悠悠的叙话闲聊。 “听闻嘉悦长公主亲手诛杀国师,我还当晚棠姑娘是个孔武有力的女壮士呢,”翁珩倚在栏杆上,浑身放松,脸上带着笑:“却没想到竟然跟娆美一样,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 “大哥你这话真是假惺惺的,”翁娆美瞥了一眼翁珩,“当初太后设宴给晚棠姑娘接风的时候,我便跟你说了人家生的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好看,当时你还不信,当我与你玩笑,非得自己见了才肯信。不过说实话,哥哥你别看人家晚棠是个姑娘,要是真动起手来,你还未必打得过人家这个小姑娘。” 翁娆美这也不是头一回出卖亲哥哥了,晚棠觉得他们这样甚是有趣,她手里把玩着刚才的那柄折扇,“你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闻言,翁娆美朝翁珩做了个鬼脸,“晚棠,你以后若是在宫里待着无聊的话,便到翁府来玩罢,以后我在宫外筹办宴会,也欢迎你来参加。” “若是有机会的话,那我自然乐意之至。” 正说着,翁珩却站起身来走到岸边,俯身折下一柄含苞欲放的荷花来走到晚棠身边递过来,“看晚棠姑娘一直盯着荷塘里面的荷花看,想来是喜欢这荷花,那我便借花献佛了。今日是夏至,你们姑娘之间互相送折扇、香粉之类,那我便赠姑娘荷花一支。” 晚棠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思被翁珩看穿了。 从前在万灵宫的时候,每到荷花绽放的时候,她便喜欢跑到荷塘边上折荷花玩,要么就是命人将荷花折下来插在花瓶中观赏。 三百年来,年年如此,几乎都已经成了自己的一个习惯。 方才见这荷花开的茂盛,心里一直痒痒,想去折一支下来,但碍于面子,又没好意思动手。 -- 第54页 她伸手接过荷花凑到鼻尖轻轻嗅着,果然是熟悉的清香。 “哥哥,你这也忒偏心了罢,”翁娆美凑过来拉住晚棠的衣袖,“我不瞒你,去年这个时候我跟哥哥也是到御花园参加宴会,经过这里的时候我闹着让他采一支莲蓬给我,他却说御花园里面的花不能随便摘,要受罚的,可不知怎地,今日却又不害怕受罚了。” 翁珩一笑,没去回答小妹这个带着陷阱的问题,晚棠正想说话,又见另一边的凉亭里走过来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那人神色冷淡,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手里握着一把折扇,不是别人,正是伏青。 上午祭祀大典的时候,皇帝便隆重的介绍了晚棠四人,翁珩当时也在场,自然认得伏青,也知道他当初曾是纯安公主的伴读。 他面色和善的朝伏青打招呼,可伏青只是微微颔首,便直奔晚棠而来,“我有个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你。” 被伏青这样冷落,翁珩也没介意,他朝翁娆美说道:“既然晚棠姑娘有要事处理,你我也不便打扰,我们离开宴会也有一段时间,还是先回去那边罢。” 虽然心里不情愿让自己未来的嫂嫂与另一个男子单独相处,但是翁娆美还是乖乖的跟着哥哥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不忘跟晚棠说,她过几日再来宫中找她玩。 晚棠笑着应下,心里却不知,这伏青上仙找自己却又是为了何事。 他们两个之前,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第28章 灵植半夏 待到二人离开,晚棠轻嗅着这朵待开放的莲花花苞,“伏青上仙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难道是九重天上传来消息? “今日是立夏。”伏青负手而立,面上没什么情绪,说出的话却让晚棠大为吃惊。 “我这里有一味灵植半夏,乃是三界罕见,若是你不嫌,可以带在身上,有清热祛毒的效果。” 说着,伏青伸手,掌心那蒜头大小莹白的半夏块茎散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 “今天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吗?”晚棠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伏青,“你放心,就算你不送我这个,我也会认真帮你与雪姬牵线的,我知道上次在太仪宫,你那么做也是帮她,你不想让她在凡界继续受苦,所以才杀了她。虽然雪姬有可能会生气,但是有我月下仙在,你就别担心啦。” 说着,晚棠接过伏青赠予的半夏在手中掂了掂,“的确是好东西,既然你诚心送我,那我就笑纳了。” 伏青:“?” 所以,她是觉得,自己送她灵植只是为了收买她吗? “与雪姬牵线之事,你不必再管。”伏青声音清浅。 “啊?”晚棠吃了一惊,“所以她是真生你气了呀?那你不是更需要我的帮助吗?你不必觉得麻烦,当初我已经答应过你的——” “我的确是因为雪姬才同意到凡界,”伏青声音沉稳,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但是并非是因为倾心于她。” 晚棠大为震惊。 “所以,不必劳烦你再忧心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当初同意帮我去姜忧那里拿回崔梦儿前世的回忆?”晚棠直接站起来,“不是,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什么经常去找她?他们都说......” “大家都说的,也未必是事实。”伏青淡淡的讲着大道理,“小帝姬身为神仙,自然知道,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那你既然不喜欢她,方才又为何说是为了她下凡?”晚棠突然想起伏青方才说的话,觉得前后很是矛盾。 “因她下凡,便是因为情爱吗?” “......”晚棠突然无言以对。 “那你为什么下凡?是雪姬那里有什么事情吗?” “这便与小帝姬无关了。”说到这里,伏青突然又颇有兴味的问:“小帝姬难道从来就没想过,我帮你,仅仅是因为想帮。” “不可能,”晚棠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不是这样的人。” 话一出口,晚棠才觉出来这么说是有些伤人了,虽说她现在已经认定了伏青就是一个完完全全铁石心肠的人,可是就这样当着对方的面说出这些,也的确是不太妥当。 可伏青却仿佛完全不在意,他甚至唇角还挂着少见的笑,声音清亮的“哦”了一声,“那小帝姬觉得我是怎么样的人?” 晚棠红着脸,勉强答道:“你是一个,很能置身事外的人。” 对着这个回答,伏青未置可否,他斜斜的瞥了一眼晚棠手中的那一根荷花,唇角的笑意瞬时收了起来。 晚棠从来没有如此疑惑过。九重天之上,人人都说上仙伏青身为佛祖最为看重的座下弟子,对广寒宫的雪姬一见倾心,大家也亲眼所见,伏青对待雪姬的特殊之处,现在他却说自己从来没喜欢过他。 等一下......伏青喜欢雪姬还是不喜欢雪姬,又关自己什么事。 为什么自己要这么紧张。 想到这里,晚棠将这一切抛到脑后,她捏了捏手中那凉凉的半夏,抬头问:“那,既然不是有事相求,上仙今日为何又要送我这灵植?” 一阵清风拂面,晚棠乌黑的发丝被吹起,现在是初夏,凉亭之中温度却也不低,和煦的阳光照在晚棠的脸上,映的她的脸颊略微发红。她眼睛本就大,此刻微微眯着,看着伏青,不禁让他想起二人第一次相见之时,她倚在想花云之上的那股风流姿态,真真是妖而不媚,令人心惊。 -- 第55页 伏青呼吸微微变得急促:“一开始便与小帝姬说了,今日是立夏,这是人界的习俗。” 听着伏青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个蹩脚的理由,晚棠却是一点都不信,她甚至被他的话逗笑,“可是我们两个又都不是凡界的人,据我所知,九重天上可没这样的规矩。” “现在是在人界。” 即便是在这样的暖阳之中,伏青的脸色却依然冷白,像是身处冰天雪地之中一样。 平素没有什么表情的时候,他的眸色总是冷的,现在若有所思打量着晚棠,眼中却少有的带着一些风流少年的姿态,可是他唇却抿着,显得越发薄,整体还是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哦。”晚棠重新坐在长椅上倚着栏杆,将半夏收回乾坤袋,手中继续把玩着那根荷花,“既然伏青上仙如此有仪式感,那我便收下了,只是我却没提前准备什么礼物给伏青上仙呢。” 伏青眼光停留在晚棠手中的那柄荷花之上,“我瞧着这根荷花就不错。” 晚棠低头一看,“伏青上仙就别跟我开玩笑了,这荷花是方才翁珩公子送我的。” “所以说,身在凡间的小帝姬,不是也很有仪式感的在参与凡间的相亲活动了?”一阵暖风拂过,伏青微微眯上了眼睛,语气毫无波澜,可晚棠却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 “我为何不能参与?”晚棠把玩着手中的荷花,朝伏青的方向看去,“男未婚、女未嫁,合情合理,即便是父君也不会多说什么。” 言下之意便是,你管的太多了。 “但方才那个男子,他是凡人。”说完,伏青指节微微捏紧,心里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有些失言。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的私事,又与自己何干。 “凡人又如何?”晚棠手撑在栏杆上,声音浑不在意,“如若伏青上仙说的是将来小孩的仙凡品级问题,我倒是觉得,是仙是凡我都无所谓。” 神仙与凡人婚配生下的孩子,是仙是凡还要看运气,都有可能。 伏青眼皮一跳,“看来小帝姬是真喜欢那位翁珩公子了。” “你怎么知道的?”晚棠随意道。 若非不喜欢,又怎么会这么轻易便想到了以后的小孩的事情了。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伏青却没再继续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伏青视线望向那连绵不绝的荷塘,“只是随口一说,小帝姬不必放在心上。现在郑君既已伏诛,人界帝后也已经和好如初,向来小月老不日便会返回九重天上。” “我还在考虑。”说起此事,晚棠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郑君虽然已经被你杀了,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是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小帝姬有何高见。” “谈不上高见,”晚棠一摆手,“只是觉得奇怪,这郑君是死了的人,化作鬼以后就算得到了姜忧的怜悯没喝孟婆汤,但是他又是怎么做到能白日出没在人界的?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三界秩序严明,除了中元、清明和寒衣节傍晚以后,平常时间鬼是绝不可能到人界的,即便是去,也绝不可能在白天,灼灼阳气会让他们彻底灰飞烟灭。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帝姬可知离心咒是从何而来?”伏青忽然问。 “离心咒?”晚棠想起,郑君和崔梦儿说他正是用了离心咒才能让她虽然没有过去的记忆却依旧能对他倾心的,但是这离心咒到底是何物,她还真没听说过。事后她也查过神仙录,但是终究也一无所获。 晚棠摇摇头,“不知道。” “离心咒乃是魔族的功法,”伏青不咸不淡的说出这个足以让晚棠惊掉下巴的答案,“而且普通的魔族还不足以掌握这种能够操控心智的邪功。” “魔族?” 晚棠着实是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因为身体先天不足的缘故,自打出生以来,她便被细心八稳的养在万灵宫,三百年来从没去过别处。 教她的师傅一茬换了一茬,除了修为没有提升以外,其他的功课她都做的无可指摘,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从没听过魔族。 伏青看到她脸上那一无所知的表情,有些不解,“小帝姬没听过魔族?” 晚棠摇了摇头,“只知道人鬼神三界,再有就是妖族,从没听过魔族。” “你可以这么想,三界之内无论是人神鬼怪妖,都是有一定秩序的,唯独魔族不遵守这些秩序,他们自成一派,而且时常放出骇人的魔兽为祸三界。只不过,他们早已经被击溃,许久没再出现过了。” 晚棠懂了。 她苦着小脸皱着眉说:“你的意思是,这个郑君,和早就消失的大坏蛋魔族有关系?可是他们不是已经被消灭了吗?” 虽然她还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看似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却从没听说过,可是晚棠更关心的事情却是,魔族为什么会出现。 伏青摇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郑君确实和魔族有关系,我也只是猜测。” 晚棠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她将神识探入乾坤袋,然后将绿绿放了出来,绿绿已经在乾坤袋中沉睡了许久,猛地天光大亮,它看到了眼前的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它认识,正是那日给它仙丹的晚棠。 另一个人也好整以暇的坐在亭子里,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相与。 -- 第56页 绿绿下意识的往晚棠身侧挪了挪,眨巴着四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绿绿,你先前说是一个穿着银袍的男子将你从基山之上带走,是吗?”晚棠问。 绿绿点了点头,尖着声音滑稽道:“是呀,那人很可怕,”说着看了一眼伏青,“脸上从没表情,一有表情,便是要杀人鸟。” 听到银袍二字,伏青眸光一动。 “那你可知道,这个银袍男人跟魔族有没有关系?”晚棠问。 一听到魔族这两个字,绿绿瞪大了四只眼睛,声音急促道:“魔族不是三百年前就消失了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银袍男子应该便是魔君荼郁。”伏青声线前所未有的冰冷,他转而看着晚棠那带着疑惑的双眸,“还有,我劝小帝姬莫要再插手此事。” 第29章 伏公子 从莲亭离开的之后,一路上伏青都在想着方才晚棠说的那些话。 “我管与不管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也用不着上仙你操心。先前我要查帝后之间的事情,伏青上仙不也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吗?只是,可能你不理解,这些事情对你来说是闲事,对我来说却不是。你要做那袖手旁观冷眼以待的人便去做,我却觉得能帮到别人就很有意义。” 能帮到别人就很有意义。 就这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话,却又让伏青想到了那个能为了区区一个粗鄙的凡人便牺牲掉自己灵体的女子。 伏青从来不觉得人人都是平等的。 相反,大部分人从一出生开始,命运便已经被注定好了。 神仙比人尊贵,有才能的人又比普普通通的人重要,因为他们能做成更多有意义的事情,毕竟大部分凡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只是消耗资源罢了。 肉眼可见的差异决定了人和人就是不一样的,所谓的人人平等,只不过是一句空话,是空话却也有用,用来安抚那些注定碌碌无为的凡人。 因而,真正伟大而又值得敬佩的人,是不会浪费时间去做拯救凡人那种无意义的事情的。即便是去拯救凡人,这也必将不会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所以,伏青也不会去敬佩做这种无意义事情的人。 可凡事皆有例外,至少八百年前那个在浮山血祭坛之上牺牲灵体救下自己的女子,已经成了自己心中永远的神明。 强大的人或许会不吝于拯救弱小,毕竟他们随手施恩便是普通人终生难以企及的程度,这样无心插柳便能收获无上崇拜的好事,愿意去做的人必定不少。 可是愿意为了一个蝼蚁跌下神坛甚至牺牲自己的这种事,他知道自己终生都不会理解。 想到这里,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晚棠方才说的还真是不错。 “伏青上仙从来都顺风顺水,一飞升便是玉清境上,又怎么会去理解那些在困境中挣扎的人,连理解都不能,更何谈去怜惜那些人。说到底还是自私罢了,若是被拯救的那个人是你,恐怕你就不会觉得这些是多管闲事了。哦,我在说什么呢,强大的伏青上仙,又怎会需要别人的帮助呢?” 的确,被帮助的那个人是自己的时候,他就不觉得这些是多管闲事了。 但是她说的也不全对。 毕竟,自己也不是从来都不需要旁人的帮助。 伏青从来没这样因为旁人的话纠结,可方才晚棠的那些话此刻却像是一条蛊虫一样在他脑海里没命的钻来钻去,他将蛊虫逼退,以为自己安全了,可是接下来便又是铺天盖地潮水一般的涌上来。 自己是有苦衷的。 伏青只能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思绪像是一条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样在密林中逃窜,连带着呼吸都加重了许多,猛然间,晚棠的另一句话迸出。 “还有,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女子,那便不要掩藏,我虽然不喜欢吴洁,但是你那样对她,也着实过分。” 伏青跟晚棠说了,他并非喜欢雪姬,可她却不信。 但是他没有撒谎。 与吴洁第一次见面是在极乐世界的一次法会之上,那日佛祖让伏青讲经,他端坐在灵台之上将先前准备好的内容娓娓道来。 因为此次法会对九重天各宫都开放的缘故,因而来人众多,伏青心无旁骛的讲着,忽然注意到了台下的一个女仙。 她就坐在前几排的一个角落里,身着白衣,发间的钗环皆是冰雪的形状,许是自己讲的有些无聊的缘故,她有些困了,眼睛微微阖着,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伏青看到她的眼皮上结上了些许的冰霜。 莫名的熟悉感。 八百年前自己被雪灵女拯救的时候,当时情况一片慌乱,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楚她的容颜,只是恍惚间看到她的眼皮上恍若有冰晶闪动。 就连对于她灵气那微弱的感知,也是后来他用了一些其他的办法才得到的。 当时他便卡了一下,虽然很快便调整了过来,但是还是让台下的众位佛子好生吃惊了一番,伏青师兄还是头一回在讲经的时候走神。 但是,法会结束以后,他便知道她并不是当初救下自己的雪灵女。 他对当初的那一抹微弱的灵力太过熟悉了,稍加试探便知道对不上。 但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吴洁似乎对从前自己的那些事情很是熟悉,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谈话间,吴洁数次向自己暗示,她就是当初救下自己的人。 -- 第57页 伏青尝试去探知吴洁从前的记忆,却发现也行不通。 他虽然心生疑窦,但这也不是什么解释不通的事情。 按照修为来说,吴洁可比晚棠高了两级,当时他能探知晚棠的记忆,主要还是因为她只是区区洞天境;一般神仙只能探知凡人的记忆和过往,而伏青作为玉清境上,能对晚棠用这种法术也不奇怪,而到了吴洁这里,这种办法便不再好用。 八百年前的那些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虽然那是一件改变他人生大的大事,可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罢了,所以伏青才会如此吃惊:吴洁到底为何要接近自己。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便决定,随吴洁下凡,瞧瞧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若是旁的事情,他断然不会如此上心,可是事关八百年前,他不得不留意。 晚棠不信他,伏青也不觉得自己需要多去解释。 毕竟她也只是外人罢了。 可想到这里,他脚步忽的一顿,既然她是外人,为何今日又要将灵植半夏赠予她。 真的只是因为今日是夏至吗? 或许只是鬼使神差、鬼迷心窍罢了,伏青紧紧抿着唇,朝御花园走去。前面的吵闹嬉戏声不绝于耳,很快便将他那繁杂的思绪冲乱,不消片刻便恢复了平静。 晚棠已经先他一步回到此处,此刻被众人围在中间,她不得不应对这些趋之若鹜的人群,毕竟现在她是太后、皇帝眼中的红人,没有人再敢忽略她。 虽然额角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可晚棠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不耐的神色,她面带和煦的微笑和这些人交谈着,却又面面俱到,不冷落任何一个。 隔着遥远的人群,伏青就这样出神的望着她,方才已经平静下来的心神此刻却又像是被风扰乱的湖面一样,泛起层层涟漪。 “看什么呢?” 身后的男子猝不及防拍了一下伏青的肩头,他回过头去一看,正是方才在莲亭中送晚棠荷花的公子翁珩。 翁珩顺着伏青的视线望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在人群中谈笑风生的晚棠,他脸上挂着笑看着伏青:“还真是迷人啊。” 伏青依旧冷着脸,眉头微微皱着,虽未说话,但是脸上却满是“请问您有何贵干”的不耐。 “伏公子莫要误会,”翁珩双手轻轻举起,“我方才那话可不是说你,”说着朝晚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是在说晚棠姑娘。” 下意识的往后挪了一步,伏青的眼神往自己的肩头嫌弃的瞥了一眼,而后看着翁珩,“那翁公子可要看好机会了,她身边现在可围了不少人。” “多谢伏兄提醒了,我肯定会努力的。”翁珩利落的将折扇展开,“只是到时,也希望伏兄能帮我美言一二。” 伏青心头蓦地一堵,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此处。 无论如何,很快便要离开凡界了,到时候,这一切就将结束了。 这其实也不怪翁珩,现在宫中无人不知当初晚棠、伏青与齐眉和以沫四人是一道来京城,只不过后来去了不同的地方罢了,因而翁珩将伏青当做晚棠的“娘家人”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本来原定的是此次宴会之后四人便一道返回九重天复命,但是因为太后有意让晚棠牵头,将帝后此次经历的事情编撰成册,以此感化众人,让大家珍惜自己的婚姻。晚棠觉得此事还是颇有意义的,便一口答应了。 除此之外,人界大修月老庙,并且很多地方都心照不宣的将月下仙祠的石刻画像换成了貌美少女的模样。 随着供奉和香火的骤然增多,九重天上香火琳宫那边的红树一时间也增高了不少,红色的仙气飘荡在香火琳宫上方,不由得引起过往的诸位神仙驻足议论。 司命近来正在苍山殿忙着处理命格录的事情,听说这件事都在许久以后了,当时水月镜之上的三界幸福榜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个人排名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占据榜首的还是那几位上古大神;但是整体排名却不免让人惊讶。 原先的排名是天界、鬼界和人界,且人界的幸福值是断层的倒数第一,可是现在人界的幸福值竟然骤然飙升,不仅超越了鬼界,甚至还有直逼天界的趋势。 这排名的变化逼得酆都鬼王当即便向万灵宫写了折子,询问天帝是否更改了水月镜的计算方式,将十八层地狱受苦受难的鬼犯人的情况也计算在了其中。 见天帝久久不回复,阎罗还亲自腾云到了九重天上万灵宫,当面面见天帝。 天帝自然是否认了阎罗这无端的猜测,“水月镜乃是上一任战神月仙在陨落之前以一己之力凝结而成,神力通天,自然不会被以任何形式更改。” 但是见阎罗仍然面带愁容,天帝也耐心安抚道:“鬼王不必担忧,现下三界的幸福值相较从前都算是低了,待到月下仙在人界执行任务归来,我安排她去酆都走一趟便是。” 阎罗仍然将信将疑,但是天帝已经将话说道这种份上了,他也没有再纠缠的道理。只能先寄希望于那个名声一般的月下仙了。 此刻晚棠还不知道九重天上因为她的一番作为而引起的惊涛骇浪,正在人界忙着修册子。 第30章 力不从心 她的逢星殿现在是炙手可热,大有门槛要被踏破的趋势。 -- 第58页 但是晚棠也并不排斥,来的这些人都是达官显贵,有了他们帮忙宣扬,自己编撰的这些小册子也能更加迅速的被人们知晓。 这是好事。 不过,这些人前来,也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坊间传闻,晚棠便是天上掌管姻缘大事的月仙下凡,但凡情爱姻缘之事,都可以向她请教。 今日又是如此,翁家大夫人在逢星殿坐着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无关紧要之事,仍未吐露自己此行的真正意图。 翁云氏乃是翁珩和翁娆美的生母,先前在宴会上也与晚棠打过照面。 晚棠将桌案上最后写好的册子整理停当,然后端起面前的茶请轻抿了一口道:“大夫人有什么事情直言便是,我与娆美相谈也很是投缘,若是我能帮上的事情,定然会尽力。” 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翁云氏此时也不好再藏着掖着,但是她仍旧吞吞吐吐,似乎很难开口。 大厅内此刻就二人在场,丫鬟们也都被辞了下去,晚棠真不知道,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翁大夫人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翁云氏起身往晚棠身旁坐了坐,这才压低声音道:“其实,妾身也是听到他们说长公主对婚姻之事很是熟稔才斗胆来问的,若是有冒犯,还请长公主莫要介意才是。” “大夫人有何事,尽管说出便是,即便我不能解决,也不会多想。” “妾身与夫君的关系倒是没什么不好的,成婚这么长时间了,他待妾身倒是始终如一,只是,只是妾身也不知为何,近来夫君在那方面,总是力不从心。”说到这里,翁云氏的脸红了个透,本来这种闺房之事便是令人羞于启齿的,更何况是对一个年龄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妙龄少女。 但是想到晚棠是天上的神仙,她倒也有些释怀,毕竟神仙随随便便都是活几千岁的,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想到这里,翁云氏鼓起勇气继续道:“按理说,夫君也才三十几岁,不应当是现在这个状况,妾身也在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起先晚棠也不知翁大夫人云里雾里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渐渐也明白了翁大夫人所说,她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自己虽然是活了三百年的神仙,可是对这方面的事情却也是毫无经验,实际上,她虽然背负着海后的名声,可实际上还从未和男子牵过手,翁大夫人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是严重超纲。 送走翁大夫人,晚棠脸上还是红的火烧云似的。 恰巧这时候伏青从门外进来,看到匆匆离去的翁大夫人,又看着满脸羞涩通红的晚棠,下意识便有了想法。 这几日,听闻翁珩常常往逢星殿跑,明摆着就是对晚棠有意思,现在他的母亲都亲自到这边了,自然是为了提亲之事。 又看到晚棠脸上那带着红晕的娇羞。 伏青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极为明显的不悦情绪。 他很快便察觉到了这存在感极强的情绪,可又无可奈何。 正如前几日因她而起又不受控制的情绪。 矛盾与纠结快要将他的思绪沉溺进入深海,这些年来,他一直执着于寻找那个义无反顾救下他的女子,执著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忽略任何人、忽略自己的任何情绪,可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年来,他之所以能够压制住那些想象中的情感和情绪,或许只是因为那些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等真的遇到了那个能让自己心乱的人时候,留给他的只有无能为力。 但是很快,伏青便又为自己寻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只是因为这个晚棠和他要寻找的雪灵女一般,都乐于帮助别人不求回报,他才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事实上,这世上不吝帮助别人多了去了。 他压制下自己的这些错综的想法,迈步往殿内走去。 “小帝姬,九重天上传来消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伏青来此,主要还是因为想跟晚棠商量一下回去的时间,毕竟明面上,他是奉了佛祖的命辅助月下仙完成任务的,现在任务完成,自然要一同回去复命。 晚棠还沉浸在方才翁大太太那些令人脸红的话里,听到伏青的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哦,我收到父君的话了,说是让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再去酆都走一趟,到时候伏青上仙还要与我同去吗?” 说完,又想起雪姬,“若是你不想去,我这次定不会勉强你的。我知道,现在雪姬现在已经回到了九重天上......” “先前与你说过了,我并非因为喜欢雪姬才跟她下凡。”伏青冷色道。 晚棠被他的严肃认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 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到了极点,自己又不会因为他是佛祖座下的弟子便觉得他不该涉足情缘之事,反倒只有他自己介意。 说着忙请伏青坐下喝茶,又让以沫将自己存了许久的七色茶好好沏了一壶端上来。 伏青见她虽然嘴上如此说,可心里又是不信,只无奈摇头,“我先前跟吴洁一同下凡,只是因为怀疑她假冒我正在寻找之人,借机调查罢了。” 话说到这里,伏青也不再瞒她,只简单跟晚棠解释了吴洁冒充自己恩人的事情。 晚棠托着下巴听完,又想起先前风弥说的伏青要报恩一类的话,朝他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那你是喜欢那位救了你的女仙才要寻找她的吧?” -- 第59页 “......”伏青就知道,自己不该过多解释。 他懒得回答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便转移话题道:“酆都那等艰险之地,小帝姬就不怕?” “怕是怕,但是之前不是也去过一次了吗?”晚棠从方才诡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而且,之前郑君的事情我还想再去姜忧的落红殿查查清楚。所以父君跟我提的时候,我即刻就答应了。” “既然如此,那翁珩公子怎么办?”伏青端起桌上白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雾气将他冷峻的眉眼隐没其中。 “什么翁珩公子?”晚棠不解。 “方才翁大夫人来此,难道不是与你敲定你们二人的婚姻大事?”伏青声线平静。 晚棠愣了一下,而后轻笑出声,“方才你还怨我多想,你现在可不是也在无端臆测了?谁说我要与翁珩成婚了?” 现在换伏青尴尬,他拿着茶盏的手臂僵了片刻,“没有最好,酆都路远,此去还不知多久能完成任务,无牵无挂才是最好。” “难道伏青上仙的意思是愿意同我一起去了?”晚棠面露喜色。 “酆都与人界不同,那地方艰险非常,再者说,我既然奉了佛祖的命协助你,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晚棠心中雀跃,她跳下椅子跑到伏青跟前亲自帮他斟了一杯茶,而后真挚又认真的看着他:“你放心,若是有朝一日我能见到你在寻找的那位女仙姐姐,我一定跟她说伏青上仙是最热心善良的人。” 看到晚棠靠近,伏青下意识身体往后一挪,连带着眼皮一跳,又听到她说这句话,他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这个行为举止都和孩童无二的小帝姬,心湖又有微微波澜泛起。 “我到酆都也有一些私事要做。”伏青接过晚棠递过来的茶。 晚棠才不管他的诸多理由,总之若是伏青能跟自己一起去,那许多事情便更能迎刃而解了。 “伏青上仙,既然你真的是不喜欢那吴洁,我倒是有两件事不解,想请教你。” “你说。” “那日我被郑君放出的厂付鸟袭击之时,吴洁的确是在场的,她明明看到我保护了她,事后却那样陷害我,我理解不了。按理说,广寒宫中雪姬向来与世隔绝,又从来与我没有任何交情,怎么会那么对我呢?” 说完,她认真的歪着头看向伏青的方向。 “那日吴洁也在场?” 晚棠点头。 伏青拧眉,“这我便不知了。” 他是真不知道为何吴洁既要接近自己,又要莫名陷害晚棠。本来,前者就是他此次到人界所要查的事情。 “这件事情,先前你怎么不说?” “我不说还不是因为以为你是因为心恋雪姬,她是你喜欢的人,我若是在你面前如此说,岂不是明摆着要挑拨你们的关系了。而且,我虽然不说,可也在私下慢慢查呢。” 说完,晚棠忽然又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伏青。伏青被她盯得颇不自在,“怎么?” “我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吴洁心里真的喜欢你,又嫉妒你答应佛祖随我下凡这才针对我的?” 伏青肩头微微一动。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也都说得通了,她喜欢你,所以才做的出来冒充你心头白月光的事情的呀?” 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伏青嘴角漏出一丝笑容,“我不知道你这颗小脑袋里整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晚棠瞪了瞪眼睛,“我说的明明很有道理。所以说吴洁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只能用扮成你白月光的方式来引起心上人的注意了。” “因为做了小月老,所以便将这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往姻缘情爱上面联想。”伏青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该怎么说你呢?敬业?” 晚棠却丝毫不觉得他这话是嘲讽,反而觉得很是受用,“干一行爱一行,这不好吗?” 第31章 分别 离开皇宫那日,太后、皇帝、皇后和朝中许多官员都在宫门口相送。 当然,翁珩也来了。 宫门口两个长桌一字排开,上面放着为晚棠践行的吃食酒水,各类美食珍馐应有尽有,足可见晚棠在皇室心中的地位之高。 太后眼角垂泪,嘴上念叨着:“还想着晚棠能长长久久的陪着哀家呢,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竟到了分别的这一天。” 皇后崔梦儿扶着太后,耐心的劝道:“晚棠本就是云游医者,也是恰逢宫中有事,我们才能有缘分遇到,现在宫里平定安好,天下一派祥和,他们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了。” 皇帝也附和着劝说太后。 一行人拉拉扯扯,终于要到了离别的时刻。 几人正准备离去之时,人群中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喊声:“晚棠,等一下。” 晚棠回头,是翁珩。 伏青见是他,宽大衣袖下面的手指节微微一紧。 翁珩挥手跟太后皇帝恭敬道:“臣斗胆有几句话要与晚棠姑娘说。” 太后去看晚棠的意思,晚棠点了点头,太后便摆了摆手同意他去,而后又拿着帕子轻轻的擦泪,满面不舍。 翁珩将晚棠拉到一边,喉头紧着,半天一语未发。 一旁的伏青起先本着君子不听墙角的原则,并未将神识探出,反倒还屏蔽了那边的话。 后来却又忽然觉得无需顾忌这些,自己本就是五感发达的神仙,听到了也就听到了,何必刻意遮掩,反倒显得心虚了。 -- 第60页 于是,他刚放开神识,便听到了翁珩那饱含愁绪的声音。 “棠棠,你当真要离开吗?” 晚棠耐心劝道:“先前与你说好了的,我们这一族本就是云游四海的传统,没道理到了我这里便破例。” “我也可以与你们一起走的。”翁珩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道。 这些时日,他时常到逢星殿来,确实是被晚棠打动了的。 翁珩本以为晚棠不过是个假借为太后医病实则沽名钓誉的人,后来发现却并非如此。 她帮别人似乎并不求回报,而是出于本心。 即便在得了盛宠的情况下,逢星殿却仍是连几个像样的丫鬟都没有。 可她混不在意,整日仍是那般笑容美好的模样。 偌大京城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翁珩从小便见惯了各类主动贴上来的或柔媚或端庄的女子,可晚棠这样的,他确实头一回见。 很难想出任何词句来形容她,若是非要说,他只觉得晚棠就像是山上潺潺而过的清溪水。 所以,翁珩也知道,这样的清溪水,须得在山间才能显出自由自在的本性。 鸟笼一般狭小的京城,着实留不住她。 所以,他才一冲动便说出了要随晚棠离开京城这话。 听到这话,伏青额角一跳,下意识去看晚棠。 晚棠摇了摇头,失笑道:“翁公子别跟我开玩笑了,你可是翁家的顶梁柱,又深得盛宠,以后必将有一番大作为的,翁家需要你,京城需要你,朝堂也需要你。” 翁珩眉头皱着,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晚棠的话,过了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复又点了点头:“那,晚棠姑娘一路保重。” 伏青有些不耐。 这两人一幅深情惜别的模样,这样拉拉扯扯要到什么时候。 “我会保重的。”晚棠嘴角弯起,连带着眼眸都如弯月一般,“聚散终有时,翁公子不必介怀啦。” 可翁珩脸上还是一幅放不下的样子,他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别有一番意味的看了晚棠一眼,而后把手中的一柄折扇递给她:“那这枚折扇晚棠姑娘务必收下,知你喜欢荷花,上面有我的拙作一幅,权当留作纪念了。” 洛阳城东西,长作经时别。 晚棠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方才熙熙攘攘的宫门口现在也出奇的安静。 众人心中各有思索,最终三三两两散去了。 “这京城还真是繁华又热闹啊。”齐眉欢快的徜徉在人流如注的集市中,不一会便将不大的乾坤袋塞得鼓囊囊的。 “齐眉,你这是要将整个京城搬上香火琳宫吗?少买一些啦,都用不着。”以沫小声劝道。 “用得着用得着,”齐眉说着,又拣了一个雕刻梅花的黑色香粉盒结了账,“就算现在用不着,我可以先屯着嘛。” “从前买的也没见你用。” 以沫这细如蚊子哼的声音还是被齐眉听到了,他一挑眉,轻嗤一声,“我这算什么呀,你是不知道这些时日有多少京城的公子哥儿给咱们老大送定情信物,那也没见老大的乾坤袋放不下呀!” 晚棠闻言一笑,“我这乾坤袋可是顶级法器,莫说放一些小礼物,即便是把这条街都放进去,也不挤。” “不过,棠棠为什么要把他们送的东西都留着呀?”以沫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晚棠问。 晚棠还是不习惯被齐眉以沫叫‘上仙’,相反‘老大’听起来还带点人情味,所以她便习惯了他们这么叫自己。而以沫总觉得‘老大’这个词带这些匪气,最后就叫她棠棠了。 说起来,以沫也比却比晚棠大,飞升到现在也有小五百年了。 “别人送的东西都是心意,若非例外,一般我都习惯收着,反正我乾坤袋大嘛。”晚棠盯着前面小贩怀里抱着的鲜红的冰糖葫芦,蠢蠢欲动。 “但是,你收下别人送的东西,别人会觉得......会觉得你对人家有意思的。”以沫小声说。 伏青闻言,也深以为然的看着晚棠。 方才那翁珩见她收起折扇时候脸上那恋恋不舍的表情还仍历历在目呢。 “就算我不收,别人就不会觉得我对别人有意思了吗?”晚棠不以为意随口道:“真要遇上那种执迷不悟的人,别说拒收礼物,你就算喊破嗓子,对方也只会觉得你是在欲拒还迎。” 三人均是一愣。 晚棠见他们不解,便大方的为他们解惑:“你们想想我们前些时候遇到的郑君,他那些前世的事情执迷不悟,在崔梦儿已经明言拒绝之后还硬要逼她,真遇上这种人,你们觉得单纯的拒收礼物有用吗?” 齐眉以沫均赞同的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没想到小帝姬虽然年龄小,但是对诸多道理却是理解的很通透呢。 “所以呀,该收的时候还得收,”晚棠蹦蹦跳跳往前走,“我也懒得做那来回推拉的事情。” 说完,她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冰糖葫芦,笑眼弯弯道:“我瞧着那冰糖葫芦好像不错,你们要吃吗?” “请等一下。”伏青叫住晚棠。 晚棠疑惑的回头看着他。 伏青将神识探入乾坤袋,而后从里面取出一串已经被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这是上次你吃剩下的。” “......” “上次你说这东西酸倒牙,不好吃。” -- 第61页 “上仙可以啊,”齐眉捂着肚子笑起来,“这么久了还留着这串冰糖葫芦,过了这么长时间,都臭了吧哈哈哈。” 虽说九重天上人人都说伏青上仙是个冰冷的性子,但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齐眉却觉得跟着伏青还挺对味,有时候跟他开开玩笑,他也不怎么在意。 “不会。”伏青认真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用寒气护着它,想来应当和原先并无二致。” “......”晚棠这下彻底失语了,虽然她现在已经想起来之前的确是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这事,但是当时她将冰糖葫芦递给伏青的意思是,我不要了,请帮我丢了就可以。 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直留着。 还用寒气护着这串冰糖葫芦。 九重天上人人皆知灵气这种东西对修行飞升至关重要,用一些就少一些,这么长时间一直消耗灵力护着这串冰糖葫芦,还真是——得不偿失。 晚棠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伏青,心想虽然你灵力多,但也不是这么浪费的啊。 一旁的齐眉已经笑成一团,他粗长的眉毛此刻扭曲成了波浪状的毛毛虫指着那个冰糖葫芦说:“老大,要么你还是尝尝这个被伏青上仙的灵气,哦不是,是寒气淬炼了几个月的冰糖葫芦吧,说不定还真比之前的好吃呢哈哈哈。” 伏青手里还举着那串冰糖葫芦。 而后用眼神询问晚棠。 要吗。 晚棠下意识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的接过那串冰糖葫芦。 确实是自己上次吃剩下的。 上面还带着牙印呢。 看到她神色犹豫,伏青认真道:“放心,我的乾坤袋干净。” 这下,就连边上的以沫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棠皱着眉轻轻咬了一口那串冰糖葫芦—— 嘎嘣。 嘎嘣嘎嘣。 嘎嘣嘎嘣嘎嘣。 别说——经过寒气淬炼了这数月的冰糖葫芦,里面的水分已经完全蒸发,表皮的糖分也已经全部渗入山楂内里,原先那带酸的口感已经被甜丝丝的糖中和,吃起来酥酥脆脆,酸酸甜甜,还真别有一番滋味。 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中,晚棠很快解决掉了这一串冰糖葫芦。 她将竹签随手扔到路边的垃圾桶中,然后拿出手帕擦了擦嘴,“你们别这样看着我,真好吃的。” 齐眉目瞪口呆的鼓了鼓掌:“厉害。” 晚棠双手绞着帕子,带着点试探的意味跟伏青商量道:“伏青上仙,”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那一架子红通通鲜艳的冰糖葫芦,“能不能多买一些,然后依样放进您的乾坤袋里面呢?我觉得,这样的冰糖葫芦好像更好吃哎!” 这下轮到伏青失语了,他黑着脸快步往前走,心里只觉得这小帝姬不可理喻。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叫卖呼喊的小贩摩肩接踵,一个身着白衣出尘脱俗的男子快步往前走,身后是穿着鹅黄轻纱提着裙子抬手叫他的一个少女,少女发间嫩粉色的步摇叮叮咚咚碰在一起,俏皮又可爱。 白衣男子满脸黑线,只冷冷甩下两个字。 “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结束辽,恢复日更辣(*^▽^*) 第32章 回春殿 身后的齐眉和以沫站在原地,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眼前的两个人便已经消失的没影了。 齐眉愣在原地,伸手拽了拽一旁以沫的衣袖:“小沫儿,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老大跟伏青上仙,就,特般配。” 以沫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齐眉:“人人都在传,说伏青上仙喜欢广寒宫的雪姬,你不知道?” “啧啧,”齐眉摇了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天诛杀郑君的时候你没看见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伏青上仙眼里一丁一点都没那个吴洁。” “没看见。”以沫说。 “伏青上仙用灵气伤那吴洁分明就是故意的,咱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伏青上仙忍心让心爱的女子受那切肤之痛,那他还能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子走光不成?当时吴洁的腰都差点被削断咯,作为一个男人,我拍着胸脯告诉你,一个真正的男人,是绝不可能这么对心爱的女子的。” 说着,齐眉还煞有介事的往心口上拍了两下。 “恕我直言,你这个‘男人’的话,我不敢苟同。”以沫仍然面无表情,“而且,就算伏青上仙对棠棠有意,可棠棠现在的心态明明就是那种‘水至清则无鱼’的坦荡。所以,伏青上仙最多也就是单相思罢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也不反驳。”说着齐眉弯起眼睛,满脸甜腻道:“不过,伏青上仙也真是厉害啊,几个月前老大吃剩下的冰糖葫芦还小心翼翼的用金贵的灵气护着,哎,这谁听了不说一句妙啊!” “或许,也有可能只是担心冰糖葫芦的糖化了弄脏乾坤袋?”以沫鼓着腮帮子道。 “切!”齐眉懒得再跟以沫说话,“你这人真是的,怎么一点发现美的眼睛都没有呢!内心阴暗!内心阴暗!” 三人在集市上逛了许久,耽搁着直到傍晚才到了城郊,晚棠召唤想花云,载着四人一同往九重天上去。 伏青本想拒绝,她这云花里胡哨的,而且行进速度又慢,可鬼使神差还是踏上了这软绵绵的云朵。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一旦泄露出来了一个口子,即便是牢固如千里大坝,也必将会因为区区蝼蚁溃不成军。 -- 第62页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人比作蝼蚁的晚棠正自在的翘着腿倚在想花云上看着远处,清风轻轻拂过她白嫩的面庞,带着绿树特有的清香,令人适宜。 天上的晚霞像是橘子汁溅到了洁白的棉絮上一般,柔软中带着某种酸甜,她晃着手中的葡萄汁,饶有兴味的品着。 “老大,我们这次回去是不是待不了两天就又要出发了呀?” 齐眉头枕在双臂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问道。 “嗯,”晚棠慵懒的声音如同羽毛落在清澈的湖面,“酆都那边需要我们呢。” “跟着老大就是有意思哈,”齐眉声音轻快,“总能去不同的地方玩儿。” “我们也不是去玩,听说酆都鬼界那边问题还挺严重的。”以沫担忧的说道。 “怕什么,”齐眉朝以沫眨了眨眼,“不是还有伏青上仙跟我们一起嘛,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统统退散!”说着,余光赶紧往伏青那边瞟了一眼。 伏青抿着唇,闭着眼睛稳稳的打坐,对这边的议论直接视若无睹。 几人正说着,晚棠忽然感觉乾坤袋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她赶紧将杯子收起来坐直,而后用神识探进乾坤袋。 是绿绿。 这一路奔波,她竟然把绿绿给忘了个彻底。 赶紧将可怜兮兮的厂付鸟放出来,却不料绿绿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好闷啊!乾坤袋里面好挤鸟!” “......”齐眉也坐起来无语的看着晚棠,又跟厂付鸟说:“刚才老大都说了,她这个乾坤袋是顶级法器,能容纳整条街呢,所以觉得挤,那一定是你的问题。” 绿绿四只无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好几圈,忙尖声尖气的解释道:“真不是我的问题。” 晚棠尴尬笑笑。 “来来来,那你说说,老大的乾坤里都有什么法宝,让我们也开开眼!”齐眉朝绿绿挤眉弄眼道。 绿绿头上那两撮翠绿色的绒毛无奈的抖动了一下,而后直接坦荡的说:“法宝倒是其次,就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鸟。” 晚棠也不介意他们拿自己打趣,反正路途遥远,就由着他们取乐好了。 “都有什么?别卖关子了傻鸟,快说快说!”谈及隐私以及八卦,齐眉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以沫也默默坐在原地等着厂付鸟揭晓答案,虽然她不是很爱探听别人的秘密,但是对于棠棠的事情,她还是挺好奇的。 绿绿很介意齐眉说它是傻鸟,气呼呼的吐了齐眉一脸口水,齐眉猝不及防来了个个“燕窝”拂面,还没来得及发作,只听绿绿煞有其事的开始介绍了。 “有一柄折扇鸟。” 晚棠朝这边笑笑:“这你们知道,翁珩公子送的。” 伏青心中一动,注意力不自觉被这边吸引过来。 “一条毛裤鸟。” “额,很久之前石麾将军织好送我的,但是我不是把他织的东西都送去广寒宫玉兔那边了吗?” 齐眉心领神会的挑了挑眉。 “两条大黄鱼——鸟。” 晚棠有些尴尬的捏了捏耳垂,讪笑道:“这是当时和龙太子敖景订婚的时候,那边送过来的礼物,我瞧着这两条大黄鱼甚是可爱便放进乾坤袋了,鱼现在还活着吗?” 绿绿脚爪麻利的挠了挠头,然后下意识的打了个喷嚏:“都臭了鸟。” “看来得找个时间清理一下乾坤袋了。”晚棠讪笑。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齐眉眉飞色舞道:“这哪里是乾坤袋,这简直是历任追求者信物大起底呢!” 这边齐眉兴高采烈的说着,丝毫没注意到伏青的脸色已经愈发难看了。 “还有一个人头那么大的夜明珠,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亮闪闪的,一看就很名贵。” “东临武神送的,”晚棠已经躺平了,牺牲自己给大家提供快乐也挺好的,“有一回我迷路,走到了一个幽暗的巷子,恰好遇到东临武神,他便将这个夜明珠拿给我照明了,后来说这夜明珠跟我衣服颜色挺搭的,就送给我的。” 以沫:“棠棠那天穿的白色吗?” “不是,绿色。” “......” “我说呢,”齐眉抬起手指看戏似的摸了摸下巴,“一百多年前,东临武神的未婚妻因为他将定情信物夜明珠弄丢毅然决然跟他决裂,原来是在这儿呢。” “啊?”晚棠对这件事真是浑然不知。 她自己的奇珍异宝就夺得数不胜数,区区一个夜明珠,心想收了也就收了,没想到竟然破坏了别人的姻缘。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晚棠关切的问。 “老大你说东临武神吗?还跪着呢。” “......那得找个时间帮他们牵个线了。”晚棠愧疚的想。 绿绿正要继续说,齐眉赶紧识趣的赶紧打断了它:“诶等一下,你们厂付鸟不是从来不出基山的吗?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傻了吧?”绿绿四个白眼一起翻,“看书。” 听厂付鸟方才说了一通,偏偏没提到那一样,晚棠便问:“没看到那个灵植半夏吗?”这一样是伏青送给她的,当时她记得也是随手放进乾坤袋里面了。 “半夏?” “对,也不大,白色的,摸起来冰冰凉凉的,带着点特殊的寒香。” -- 第63页 听到这个,伏青轻轻捏紧了手指。 厂付鸟听到这个,有些紧张的搓了搓脚,原地走了几步,“那个,我正要说呢,当时我在睡觉,忽然闻到一个很香的东西,应该就是刚才你说的那个。” 伏青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对,也在的吧?”晚棠问。 绿绿脚爪挠了挠腹部,“在。在这里。” “你把它吃了?”晚棠惊愕道。 绿绿看到晚棠的表情,赶紧往后退了两步扑棱着翅膀尖声尖气道:“啊,那个不能吃吗?我,我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看起来跟土豆好像,我就......” 伏青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 虽然他本来也没说过几句。 几百年前的两条大黄鱼,都臭了的大黄鱼都能保存着,而他刚送的灵植就这么被一只鸟给吞了。 灵植半夏是难得的宝物,他送的那块又是千年难见的上品。 而现在,却沦为了土豆。 他气的脸色苍白,嘴唇都微微发抖,而后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没关系,”晚棠赶紧抱住绿绿,温柔的在它头上抚摸了两下,“我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不要怕,我没怪你的意思,”说着心虚的朝伏青的方向瞥了一眼,柔声说:“你又不是故意的,吃了便吃了。终究那只是一个死物,想要以后再去采便是了嘛。” 得到晚棠的安抚,绿绿情绪平稳下来,本来已经吓得竖起来的羽毛也服帖的归顺,它温顺的朝晚棠眨了眨眼睛,奶声奶气道:“你真好。” 伏青默念《大悲咒》。 是啊,半夏是死物,金剑洛淬也是死物。 死物而已,怎能跟一只鸟相提并论呢。 说说笑笑间,几人乘着想花云,轻轻松松便到了万灵宫。 看到是小帝姬回来了,本来正闲散聊天的两个守门卫士立刻毕恭毕敬的上前行礼,又看到身旁站的正是极乐世界那位赫赫有名的伏青上仙,更是站得笔直。 四人走进宫门,往回春殿的方向走去。 身后两个守卫见人走远,立刻悄声热火朝天的议论了起来。 “你还别说,这一趟小帝姬回来真有些不同凡响了,嘿嘿,你说小帝姬会不会给我分配一个称心的对象呢?”瘦子守卫此刻不免有些想入非非。 “做你的美梦吧,天上多少神仙都还没轮上,人家眼里哪有你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神仙?” “我怎么啦?人小帝姬连凡人的事情都乐意去管,而且大家都说现在凡间的幸福值那么高,都得归功于小帝姬担任月下仙一职。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我了呢。” “嗯,那你就等着吧。”高壮的守卫粗声说道,“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大家不都说伏青上仙喜欢的是广寒宫那位雪姬吗?但是前段时间雪姬从凡间历劫回来的时候,表情看着怪不开心的。现在伏青上仙又跟小帝姬一块儿回来了,这其中,大有文章啊。” “这还不简单啊,伏青上仙移情别恋了呗。我就问你,要是让你选,一个是广寒宫的女仙,另一个是天帝的小女儿,你选哪个?” “我选哪个不重要,但是问题是,这小帝姬的修为,也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啊,大家不是都说,就小帝姬这天材地宝随意取用的条件,就算是个凡人,也能给养出来四重境的修为了吧?到现在还只是洞天境,这未免也有些忒弱了。” 瘦子守卫将手中的兵器往地上一扔,随意的坐在了地上,“你懂什么?无论是女人还是女仙,实力和修为那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长得好,哪怕你就是个凡人,也照样能获得青睐!你扪心自问,雪姬和小帝姬,哪个好看?” 高壮侍卫翻了个白眼,“你这不废话吗?” “所以说啊,要是我是伏青上仙,我肯定也喜欢小帝姬。” “你喜欢谁都没用,这辈子,你还是做好咱俩就在这宫门口大眼瞪小眼的准备吧。” 瘦子捏着鼻子没眼看的说:“你滚啊!我还想娶老婆呢,谁要跟你大眼瞪小眼!” 此刻,回春殿门外,司命和游巡正在大眼瞪小眼。 “游巡,你别以为你躲到凡界假公济私就能逃得了!”司命气的脸色铁青,“张晚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烛泪的?是不是你给泄露出去的!” “求你了司命大人,”游巡已经近乎崩溃了,“我在跟你说最后第一万遍,我真没说,我有必要骗你吗?” 第33章 烛泪 “你——” “呦,小帝姬怎么回来啦?”司命方才变成猪肝色的脸硬是一百八十度反转到笑意盈盈,说着他搂着游巡的肩头,若无其事的打哈哈:“我们两个方才还念叨着小帝姬也该从人间凯旋归来了吧,这不,说到就到了。” 晚棠四人方才已经将二人的争吵听了个全,但是司命既然都如此委婉了,他们也没有戳破他的道理,晚棠便轻轻颔首道:“人间之事,也是仰仗了司命才能顺利解决,还要多谢司命大人。” 司命摆摆手:“嗨,跟我客气什么呢!” 游巡和司命二人注意到了同行的伏青,同时恭恭敬敬的跟伏青打了招呼。 一想到就连九重天上赫赫有名的伏青上仙也被小帝姬逼着下凡管什么姻缘之事,司命便觉得平衡了一些。 就连伏青都逃脱不了这丫头的魔掌,自己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 第64页 “伏青上仙,小帝姬,你们是要到回春殿面见天帝吗?”游巡不耐烦的挣脱司命那假惺惺的臂弯,脸上仍然撑着笑容问。 “是啊。”晚棠应声。 “那便一同进去吧。”司命自打命门被晚棠握住以后,私下没少骂她,但是私下骂归私下骂,当着晚棠的面,还是得毕恭毕敬的。 几人到了回春殿,天帝一看晚棠他们也回来了,顿时春风满面,嘘寒问暖关心了好一通,又好好夸奖了她一番,毕竟晚棠在人界的业绩是实打实的突出,就这一点来说,也的确该夸。 晚棠从小到大,这是头一回真的做了让父君夸奖的事情,于是听着这些夸赞,心里也美滋滋的。 虽然晚棠已经拥有了这三界内最好的法器和灵药了,天帝还是象征性的又赏赐了一番,让她本就鼓囊囊的乾坤袋又饱满了一些。 当然,除了晚棠,伏青、齐眉和以沫也得到了许多奖赏,齐眉和以沫拿了赏赐,都乐的合不拢嘴,只有伏青仍然面色如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回春殿并非天帝会见群神的正厅,所以此刻气氛相对来说更加的轻松自在。 司命和游巡只是例行汇报工作,近来又没什么大事发生,所以大殿里基本上是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的。 几人正说着,天帝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跟晚棠说:“棠棠,接下来你去酆都那边处理鬼界的事情,除了调查那边幸福值降低的原因之外,再去安排一桩姻缘。” “什么姻缘?”晚棠问。 这事还不简单,只要将两人的红线一牵,不就成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时日酆都鬼王阎罗说喜欢上了昆仑山西王母那边的酿酒女神,要说阎罗是有些高攀了,毕竟他先前也不是没娶过妻,但是阎罗说了,神女嫁给他以后,不用住酆都,仍旧住在昆仑山就可以,他可以每日往返。我对这些姻缘之事也不懂,你便看着办吧。” “那女神叫什么名字?” “烛泪。” 烛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晚棠仔细想,好像什么时候听过这么名字。 一旁的司命听到天帝说起“酿酒女神”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脸色煞白,“烛泪”这个名字一出,他更是“咔嚓”一声,手指骨节捏的啪啪响。 “司命怎么了?”天帝疑惑的问。 司命! 晚棠瞬间想起来了,之前自己盲猜司命有喜欢的女仙的时候,司命好像不小心透了出了那女仙的名字,就叫烛泪来着。 “......” 晚棠想起自己之前误打误撞为龙太子敖景选了命定相爱之人,这一次竟然又让她给猜中了,酆都鬼王竟然真喜欢司命喜欢的女仙烛泪。 谁能想到,晚棠当初随后胡诌说要将司命喜欢的女仙跟酆都鬼王牵线这回事,竟然在这里应验了呢。 现在,晚棠已经实实在在的相信了什么叫做天赋! 自己,就是有做月下仙的天赋! 永远能选中相爱的人—— 不对,鬼王和司命同时喜欢上了烛泪神女,但是到底烛泪喜欢哪个、还是哪个都不喜欢,她还不知道呢。 “臣失仪,请天帝恕罪。”司命紧紧抿着唇,微微拱手颔首。 天帝全然不在意的摆摆手,“知道你苍山殿公务繁忙,也得注意劳逸结合。” “多谢天帝挂心。” 从回春殿出来的时候,游巡一脸看戏却又往远离司命的方向躲了躲,生怕鲜血溅到自己身上。 毕竟这下可不能怪自己,酆都那位竟然先出手了。 晚棠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对司命说些什么。 司命一脸黑气,充满怨怼的看着晚棠,就连语气都带着些森然,“小帝姬,你可别忘了,当初你答应过我,我帮你查郑君的命格,你就不会将烛泪与阎罗牵线的。” 晚棠心里直呼冤枉,她那时候哪里知道酆都鬼王会真喜欢烛泪啊! 接下来自己还要去酆都完成任务,要是得罪了鬼王,将他心上神女与别人牵线,会不会直接被送进阿鼻地狱啊? 但是自己又的确答应过司命。 左右为难,进退都不是,两边都得罪不起也不想得罪......晚棠头一回觉得这个职位是如此的令人纠结为难。 “司命大人,您先别着急哈,”晚棠抬手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您想想看,酆都地府那是什么阴冷苦寒之地,就算我给神女牵了线,她肯定也看不上鬼王,”晚棠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的谄媚,但是又不得不这么做,“你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就算他们真成婚,那和离不也是迟早的事情嘛!” 听到晚棠的这一番言论,伏青、齐眉和以沫三人齐刷刷的将目光对准她。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像是一个促成姻缘的月下仙该说的话吗? “上次小帝姬可不是这么说的。”司命面如冰霜。 心如死灰。 “哈哈,是嘛?”晚棠眼神躲闪,飞速思考,试图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而且,”司命叹了口气,“上次小帝姬帮龙太子敖景和孟婆姜忧牵线,不也挺成功的吗?” 害!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晚棠此时真心想逃离这令人尴尬的现场。 好不容易从司命身边离开,晚棠疲惫的躺在香火琳宫。 -- 第65页 伏青也已经离开了万灵宫回到灵山,他们约好了三日以后在天门见面,一起出发去酆都。 “齐眉,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处理?”晚棠知道他主意多,便揉着眉心问道。 “这事儿,不好办。”齐眉说着,摇了摇头,“老大你先前已经答应了,只要司命帮你查郑君的命格,便不会帮烛泪神女与酆都鬼王牵线,但是现在鬼王却主动出击,请天帝赐婚。现在的问题是,烛泪神女是什么意思?” “我从没见过烛泪,所以她是什么想法我也不知道。”晚棠叹了口气。 “牵线,肯定会得罪司命。但是若是先拖着不牵,好像后果倒没那么严重。”齐眉托着下巴绞尽脑汁,“要不然先拖着?” 拖着就拖着。 晚棠自诩最厉害的一点就是心里不藏事,睡好午觉以后,管他司命还是阎罗统统抛到脑后。 先前答应了绿绿要带它去见恩人太上老君,晚棠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便往离恨天兜率宫的方向去。 兜率宫门口竖着两个红葫芦,葫芦状似破碎,裂开的条纹里泄露出丝丝金光,一阵仙风吹拂而过,金光随风荡漾,远远看去,更带着几分神秘的色彩。 门口的两个小童子对晚棠已经很熟悉,可见到晚棠身后还跟着一个双头怪鸟,不免多问几句。 “它啊,它叫绿绿,是我新收的灵宠,绿绿一直很敬仰老头子,所以我今日带它到兜率宫走一遭。” 两位小童子疑虑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放他们进去了。 老君此刻正在院子里面的一个长椅上躺着,面前是一个石桌,桌上摆着一盘还未下完的棋,老君白色的衣袂层层叠叠垂在地上,苍老的手指尖还捏着一枚黑子。 院子里面布置简单,就种了两棵老树,树上的藤蔓盘根错节,乍一看直让人心惊。 就这两棵老树的树顶,已经遮天蔽日,将偌大的院子遮盖的严严实实。 晚棠脚步才刚迈进院子,方才正酣睡的老君却一个激灵直直坐起来,“哎呦,该黑子了!” “您哪里是在下棋呀,”晚棠人还未到,笑声已然先传到了老君的耳中,“明明是在睡觉呢。” “你这小丫头,”老君一看是晚棠,立刻笑的无比慈祥,他将黑子扔进棋子盒里面,“听说这小月老还做得挺风生水起?” “还行还行。”晚棠摆摆手,同时让出位置将绿绿暴露在老君面前,“你看这是谁?” 这话既是对绿绿说的,也是对老君说的。 不过过了这么久,老君很有可能已经不记得基山上面的厂付鸟了。 “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基山上的倔鸟啊,哈哈哈,怎么,你们现在不打架了?”老君伸手拂了一把白色的胡须,声音带着老者特有的沙哑,笑的合不拢嘴。 他竟然还记得! “哎,我不是记得厂付鸟约定好了永远不出基山吗?怎么跟着你到九重天上了?” 绿绿若是一个人的话,此刻脸已经红的烧起来了,它瘪着脸耷拉着眼睛细声细气:“我是被坏蛋抓出基山的,并不是自己想出来。” 末了又原地踱了好几步,局促的说:“多谢老君当年相救.......今天终于有机会再见到您了。”说罢又看着晚棠:“谢谢棠棠。” 这些日子,在晚棠的影响下,绿绿说话带“鸟”字的习惯渐渐被遗忘了,有时候,晚棠甚至觉得跟它相处与跟人相处无异。 “老君,您别吓到绿绿了,人家一直很崇拜您呢,要不是因为您的名头在,我早就被绿绿给吞了也说不定。” 晚棠将这些时日在人界发生的事情零零碎碎的跟老君唠叨了一通,老君听完,眼神莫名其妙的盯着绿绿,又看着晚棠。 “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拿着金丹到处送!” “......” 说着,老君探出神识在绿绿身上扫了一圈,而后轻哼了一声,“看来这鸟好东西真没少吞,除了我那几颗金丹,应该还吃了一个千年灵植半夏。” “这您都知道?”晚棠惊讶的看着老君,朝他比了个厉害的手势。 “呵,你这丫头有什么事能瞒住我?”老君高傲的哼哼了一声,“只不过,灵植半夏虽然也算不上多罕见,但是一千年的灵植,基本上都要成精咯,你从哪儿弄来的?” 晚棠心虚的挠了挠头,声音愈发轻:“别人送的。” “那你可千万别人知道这灵植被厂付鸟吃了这事,”老君拍了拍晚棠的肩:“你就这么想,一千年的灵植半夏,就算是神仙,也要当孩子似的供着的,宝贝的不行呢。” “有这么厉害么?”晚棠小声嘟囔着。 “厉害着呢,半夏本身就是一味药材,你带在身上便能解毒消暑,更遑论吃了,更是能百毒不侵,而且,千年以上的半夏,还能在人将死之时,将其半条命挽救回来。” “所以,”晚棠回头看了一眼绿绿,“现在绿绿不仅百毒不侵,而且还相当于有一条半的性命?” 老君点点头。 当时收到伏青送给自己这块灵植的时候,晚棠也不知道这宝贝来头到底有多大,还当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夏至礼物。却没想到,这半夏这么厉害。 完了完了,当时乘想花云回来之时,绿绿说它将半夏吞了的时候,伏青应该听到了吧。 -- 第66页 晚棠屏息仔细回想——当时伏青好像是在打坐,说不定神识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没听到应该也有可能。 第34章 浅山院 可是也未必。 说不定只是听到了,但是又懒得计较呢。 毕竟他可是伏青上仙,各类宝贝不是多了去了,就连千年灵植都能随手相送。 不断地纠结思索,晚棠觉得头又要大了。 “老君,您这里有半夏吗?”晚棠试探着问,“就,最好还是那种一千年以上的?” 老君被她这话生生吓退了一步,“呦呵,你跟我老头子开什么玩笑?小丫头就算不读书,也该知道这灵植是生长于灵山之上的吧,要说有,我这里的确有几块普通的,平时炼药用。但是一千年以上的半夏,你恐怕得去找佛祖。”说到这里,老君忽然想起,又问:“你这个厂付鸟吞的这块灵植,不会是佛祖赠给你的吧?” 晚棠苦恼的摇了摇头。 “哦,”老君白眉一挑,“莫非是那个传说中的伏青送你的?他不是与你一同下界去了吗?” 晚棠没否认。 “那你问我有没有半夏,是不是想拿了还他?” “是啊,”晚棠看了一眼身边无辜的绿绿,“吃都已经吃了,也没办法了。” “那你就来坑我这个可怜的老头子?”老君无奈摇了摇头,“以后别人送的礼物,还是谨慎着收吧,但是,你既然已经收了,其实也不必介怀,别人既然已经送了,那就是你的。若是送了礼物又斤斤计较,那送礼物那人也忒小器了。” 晚棠现在非常认可这句话的前半句,以后可千万不能随随便便收别人赠的东西了,大不了就是面上不好看。 但是很奇怪,为什么伏青要将这样珍贵的灵植送给自己呢? 不会,是喜欢自己吧。 想到这里,晚棠猛地摇了摇头。 宿落猛地摇了摇头,满脸不敢置信:“你真把半夏送人了?” 浅山院内,仙石遍地,竹林茂密,清风拂过,竹叶摇晃,别具美感。 这便是整个灵山之上竹林最为秀美的地方——佛子宿落的居所,浅山院。 宿落从前是竹妖,因得佛祖赏识,便入了极乐世界灵山修炼。 论飞升的时间,宿落还要早于伏青。 伏青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着青衣的宿落,“师兄也不必如此大惊小怪,当时夏至时节,人人互赠礼物,我身上也就那灵植半夏应景,便送了。” 这话便是半真半假了,虽说凡间夏至的确有互赠礼物的习惯,但也不是非要送。 且伏青当时旁的都没送,只送了晚棠,还将最珍贵的灵植半夏送了她,因而,他的这个解释,怎么听怎么苍白无力。 “说了多少次,甭叫我师兄,”宿落恨不得去堵伏青的嘴,“虽然我比你飞升早了那么小几千年,但是要是论起修为,这三界能与你相提并论的,恐怕也就是那几个上古大神了。不过人家那几个上古大神都还有仙侣,三界幸福榜榜上有名,所以,伏青你日后要是找到倾心的姑娘,岂不是修为要更上一层了。”说到这里,宿落打趣的拍了拍伏青肩膀:“说不定能连上好几层。” 伏青往一旁挪了挪,没接话。 “你把半夏送给那个小帝姬,她有没有感激涕零?”宿落发间插着一根竹叶,眉眼清爽,一笑起来,唇角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感激涕零倒没有,而且半夏已经沦为鸟食了。 “没有。”伏青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阵清风拂过,他满头青丝随风轻轻漾动。 “瞧瞧。我怎么说的,果然女人都是骗人的鬼,不是有一句经典名言吗?越是好看的女人,骗起人来越狠!” 伏青知道宿落这句话什么意思,也不想戳他的伤心事,只一言以蔽之:“罢了,送了就送了。你就别计较了。” “我计较什么?”宿落眉眼一横,“那半夏可是你的东西,我有什么好计较的。” 只是,自己真的不计较吗? 伏青心想。 将那半夏赠予晚棠的时候,他确实一点都不在意,觉得想送,便送了。 可是当他知道半夏被那鸟囫囵吞了以后,心中的确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来,这样的感觉都是极为少有的。 他一直以为,能够引起他心情波动的人,只那一人而已。 “不过,你真的还要跟着那个小帝姬胡闹吗?”宿落慵懒的依靠在石椅上,“先前去人界不是有苦衷?这次呢,为何还要去酆都。” “也不全是胡闹。”伏青淡淡道。 “怎么还帮她说话呢?”宿落眼光朝这边看来,“是,小帝姬在人界确实做了一些好事,但是伏青,我们是佛门弟子,修的是看破红尘的道,总掺和婚姻情缘之事,不大合适吧?” “不经历红尘,又谈何看破红尘。” “哦——”宿落故意拖着声音,“所以伏青是要去经历红尘了,懂了懂了。” 伏青极为不在意的瞥了宿落一眼,“不像宿落师兄,早已经深谙红尘之道。” “好了好了,我不提了还不是吗,好汉不提当年勇!”宿落被戳中命门,再不多言。 约好出发那日,晚棠早早的到天门外等候,却没想到,她和齐眉、以沫三人赶到的时候,伏青早已经到了。 -- 第67页 晚棠心中大为感动,又觉得伏青真是个守信用的好人。 因着鬼界阴气重的缘故,所以鬼界和天界是并未直接相连的,要想从天界去往鬼界,须得先到人界,经过人界鬼界交界处——混渊,才能去到酆都。 而混渊是个常年不见天日的阴冷地带,凡人进去会直接毙命,就算是神仙进入其中,修为也会大打折扣。 本来,神仙离开自己所在的宫殿,修为便会降低,到了这混渊之中,更是只留不足十成之一罢了。 此外,混渊还是鬼族斗法的修罗场,里面常年争斗不断,一个不小心被恶鬼当成冤家缠上,那更不好受。 好在,晚棠一行人有鬼王的通关令牌,因而这一路上并不会有什么恶鬼为难他们。 从风和日丽的人界踏入潮湿阴森的混渊,齐眉全程紧紧的拉着以沫的手臂,眼见着光线变得越来越暗,齐眉愈发警惕,他小声问:“老大,这里能腾云嘛?一步一步的走好慢啊!” “我修为有限,腾云恐怕不太行。” 晚棠的修为也就在二重洞天境,到这里又被削弱到了原先的十分之一,实际上和凡界一个勇士的能力也差不了多少,想要腾云,又要带着这一行人,实在是有些难度。 齐眉又谄媚似的看了看伏青。 此刻,众人身处一条阴冷的小道之上,仿佛身处无边黑暗的深海之中,虽然没有令人窒息的海水,可这逼人的冷气只让人觉得恐惧更甚,远处有微弱的绿色荧光散发过来,照在伏青的面庞之上。 他侧脸本就冷峻瘦削,一半被寒光照亮,另一半又隐匿于黑暗之中,不由得带了些令人生畏的气息,看得齐眉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这地方有禁制,只能走路。” 听了伏青的话,齐眉死死的抓住了以沫的手臂,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 以沫嫌弃的往后挪了挪,翻了个白眼轻声道:“还大男人呢。” “男人怎么啦,男人就不能害怕麽?你性别歧视哦?” “......” “这地方太吓人了,”齐眉连带着牙齿都有些发抖,“老大,你之前不是也来过酆都吗?当时是不是也这么可怕?” 晚棠看了一眼伏青,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当时没走这条正道,用瞬黄花抄小道直接到了奈何桥。” “瞬黄花?”以沫敬佩的看着晚棠,“棠棠真厉害,连瞬黄花这种上古法器都有。” 使用瞬黄花可以很快从一个位置到达另一个位置,这个法器不仅能忽略所有的结界和禁制,而且用时还短。美中不足的是,瞬黄花这个法器,一旦使用一次,下次要再想用须得到三年以后了。 “我们这次是应酆都鬼王的邀请到这里执行公务,自然要走正道,偷偷摸摸的来,也有损我们天界的尊严。” 齐眉目光幽怨的看了看前方:“你管这叫正道?” “伏青上仙,你之前不是也来过一次酆都吗?你是怎么进来的?”晚棠看着他问。 伏青友好的抬手指了指前方,“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很快就到了。” 三人心中重燃希望。 半个时辰以后。 周围开始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声音空灵幽远,偶尔却又仿佛在耳边。而后水声消失,又让人觉得像是身处黑暗的森林一样,呼呼的风声吹过,可人的衣服发丝却纹丝不动。 “伏青上仙,刚才不是说很快就到了吗?”齐眉觉得自己心脏都快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 晚棠此刻也有些疲惫,每一步都愈发沉重。 黑暗中,她的小脸尤其煞白。 “上次就是这条路。” 伏青也开始觉得有些疑惑,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今日走得并非上次那条路,可渐渐的觉出有些鬼打墙的倾向来。 上次他来,顺着一条阴暗潮湿的路约莫也就是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酆都。 但是这次却全然不同。 “不然这样,”晚棠皱着眉,情绪紧绷道:“我把绿绿放出来,它不是能喷火吗,至少可以给我们照亮路。” “我看的清,”伏青声音宛如冰山之上的流水,却又莫名给了晚棠一种安全感,“我们现在应该是陷入了一个阵法之中,只要找到阵眼便可。” 晚棠还是把绿绿放了出来,都说鸟类方向感极好,她心想或许绿绿能有帮助。 正在发呆却突然被拖出来的绿绿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周围。 突然有一种想回去基山的冲动。 见绿绿缩在自己身后一语不发,晚棠最终放弃了靠它带路的这个想法。 几个人在周围不断地寻找阵眼,可入目之中的无非就是一些杂草和枯树,偶尔能看到干涸的河流,河流两旁七零八落的堆着白花花的石头。 沿着干涸的河流往下走,白花花的石头渐渐被森森白骨取代,头颅、手骨等等散落在道路两旁,气氛也逐渐变得压抑紧张。 本来晚棠走在最右边,绿绿站在她身后,中间是齐眉和以沫,最左边是伏青。但是渐渐的,伏青不经意间往靠近晚棠的方向挪了挪,觉察到伏青的衣袖碰到自己的时候,晚棠还下意识往身边看了一眼。 可伏青只若无其事,认真的寻找着。 四人一语未发,不断找寻阵眼。 忽然间,妖风大作,方才那呼呼的风声似乎一下子化为实体,卷着四人呜咽嚎叫着直冲上天,厂付鸟哇的叫了一声,而后连声音带鸟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 第68页 四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某种尖叫夹杂着凄厉呜咽的风声在耳边剧烈的撕扯着,晚棠的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只觉得像是被一双狂躁的大手推着,往某个方向走。 恍惚间,她只觉得奇怪,虽然她们这一行人在混渊修为会被压制,但是又是谁,能够在这混渊之内布下如此强大的阵法,甚至躲过了伏青上仙的察觉呢? 但是很快,周围的动荡已经不允许她有任何思考的机会,意识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周围像是一锅被煮坏了的粥,将她的所有感官蒙蔽。 第35章 千魔窟 睁开眼睛的时候,晚棠身体一阵剧痛,周围全是黑暗,但是她已经能够适应这片黑暗,虽然看不清楚,也能依稀分辨方向。 自己应该是在一个房间之中,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一个山洞,但是这洞却大,随便发出点声音都能形成回声。 到底还是看不清楚细节,晚棠将神识探入乾坤袋,从中取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来照亮,一颗夜明珠不行,她便连着掏出好几颗来,排成一行悬在空中,将这山洞照的通亮。 她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拿手去遮挡这过于强烈的光线,而后渐渐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山洞正前方,矗立着一个十来人高的雕像。 雕刻的应该是一位神仙——虽然晚棠并没真的见过这个雕像到底是谁,但她看这雕像那庄严肃穆令人肃然起敬的氛围,便下意识觉得,这一定是个受人尊崇的神仙。毕竟三界之内神仙多了去了,除了那些广为人知的大神仙之外,更是有许许多多喜好隐居的不知名的神仙,这些神仙虽然信徒不多,但是总归也是有信徒的。 只是这个神仙生的的确是有些奇怪了。面方耳阔,面部皮肤却是紫黑色的,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微微眯着眼睛,唇角带笑;但神仙的身体却更像是一个骏马的模样,且骏马生有翅膀,金色的翅膀雕刻的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飞离神坛一般;神仙的脚却又是人的脚,脚上并未穿鞋,踩在坑坑洼洼的地面。 神仙两侧分立着四位童子,这四位童子却每个都如出一辙的凶神恶煞,横眉怒目,张大嘴巴,又不像是正在对人发脾气,却像是正在被活活勒死一般。晚棠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往四周看去。 这一看,整个人更是被深深的恐惧包围。 与其说是恐惧,不如说是震撼。 四周空空荡荡,可墙壁上却被各类彩色壁画装饰的满满当当,粗粗一看像是布满花纹的波斯毯,仔细看又发现,这每一面墙上的画都在表现不同的内容。 有各类奇珍异兽,奔腾的飞天骏马,张着血盆大口的雄狮,眼睛绿油油吐着信子互相缠绕的细蛇,金黄的凤凰,白色巨龙,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蜜蜂群,这些壁画堆叠、交缠着,就像是这些异兽真的被囚禁在这面墙上一般。 虽然仔细看便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一些常见的灵兽,被用一些比较夸张的形式绘在墙面上而已,但是猛一看,的确会给人带来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感。 类似于人对于大自然那种与生俱来的敬畏。 那种碾压性的、让人无法反抗的绝对压制。 主要是,整个山洞里面的壁画还有石雕,都是各类凶神恶煞的猛兽,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人类。 晚棠觉得,自己再在这个山洞里面待下去要疯了。 她从小便在金碧辉煌又充满灵气的万灵宫长大,一个人到这种幽暗恐怖的地方,绝对是头一回,到现在还能保持清醒没被吓昏过去已经算是足够坚强了,所以这个时候,晚棠心中的第一想法还是逃离。 还有,伏青他们几个去哪里了? 她只记得一阵风将她卷走,醒来便到了这里,那其他人呢? 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晚棠心想,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先离开这个山洞再说。 她环顾四周,墙面结实,没有任何出口,只有正对面那个巨大的塑像背后或许还有出去的可能,她又看了一眼那十几个人高的半人半飞马雕像,压制住快要从喉咙跳出来的心脏,赶紧往雕像身后走去。 果不其然,塑像背后有一个可容纳两人通过的小门。 可前面仍然是黑黢黢的。 不走就永远没有出路,可出去也有可能有危险。 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纠结了,另外几个人还有可能正在面临危险,想到这里,晚棠望了望前面那个黑漆漆的甬道,而后咬咬牙,将夜明珠送到前方,抬起脚迈了出去。 这似乎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道。 四周安安静静,只有晚棠的脚步踩在砂石地面上的声音,偶尔远处会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时候晚棠便会立刻停止脚步,直到那边的声音消失了以后再继续前进。 夜明珠的光明照亮了前面的路,但是这并没有让着恐怖的气氛缓和半分,因为更远处是愈发幽深又不确定的黑暗。 晚棠紧紧皱着眉,脸色煞白,浑身发冷,手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不小心碰掉了一块石头发出哗啦一声,她立刻将手从墙壁下拿下来,更加小心翼翼的迈步。 伏青、齐眉、以沫、绿绿,你们到底在哪里?晚棠眼睛都快流出泪水,她抬手抹了一把脸,又只能继续麻木的抬脚,抬脚。 -- 第69页 不知走了多久,这条似乎并不长的小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她又进了另一个山洞。 和前面非常类似,正前方也是一个十来人高的雕像,上面塑造的也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形象。 面目狠厉狰狞,头顶上面有两个尖锐的牛角,身体上面用深绿色的衣服包裹的严严实实,侧面露出了青绿色的尾巴,脚掌是类似于鸟类的脚掌,只是右脚的脚掌并不完整,断了一根大脚趾。 这一次,仍然给人的是高高在上令人敬仰的感觉,却给人带来更多的心悸。 雕像正上方是一块血红色的牌匾,上面写着三个黑色的大字—— 千魔窟。 又是魔族。 晚棠想起上次伏青跟她提起的魔族,她回到万灵宫以后也去问了父君,可父君却说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让她不要再过问。 明摆着是要瞒着她的意思。 本来晚棠还想问问魔君荼郁是谁——当时从伏青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以后,她便将这个名字牢牢记下了,但是看到父君的这个态度,她便决定不再多打听。 而且,天帝还问晚棠,是谁跟她提起魔族的。当时晚棠见天帝的表情不对,心知提起这件事情可能是犯了某种禁制,便胡诌说自己是从话本子上看到的,并未将伏青暴露出来。 父君不告诉自己,自己可以慢慢查,晚棠当时是这么想的。 之后,她回到香火琳宫也悄悄将自己关在房间从神仙录上面查有关于魔族和荼郁的事情,但是不出她的预料,什么都没查到。 不管父君是出于想要保护自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才不准许自己打探这件事,晚棠已经决定好了,她定要查清楚的。。 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然到了千魔窟。 千魔窟,顾名思义,应该是魔族居住的地方吧。 不过也不对,晚棠在这地方并未见到活物,两个洞窟都是凶神恶煞的雕像和壁画罢了,或许这里是他们的墓地也有可能。 但是魔族的墓地怎么可能在人界和鬼界的交界处混渊呢? 这混渊虽然不是个太平地方,但是还是在鬼界的管辖范围,规矩法律也都是齐全的。 这里要真是魔族的墓地,向来酆都鬼王也不会坐视不理。 晚棠想不通。 不管怎样,还是先出去再说,她扫了一眼墙上的壁画,不看便罢了,这一看将她吓得差点吐出来—— 墙壁上画着的,是一个一个的大笼子,每个笼子前面都站着一个手持黑色长鞭的兽类,而且大多数都还是她从未见到过的,而笼子里面关着的,是人。 还不是普通的人。 有的人正在提着刀砍杀眼前的人,将对方的头颅、手臂统统斩下,丢进沸腾冒着热气的大缸子里面煮;有的男人正在强行按住妇女,欲行不轨之事;更令人作呕的是,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孩正在经受折磨,惨状简直不亚于地狱。 在这面墙上,兽类是正义者,他们手持长鞭看管惩罚那些为恶者,而这些坏人无一例外,全是人类。 令人触目惊心的笔触在晚棠的心脏上面留下了沟沟壑壑,她不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内心的惊慌与无助,只能在下一秒踉踉跄跄的跑开。 塑像后面是出口,出口接连着甬道,甬道的尽头是另一个令人心惊的洞窟。 一个接着一个的洞窟,漫长而又没有尽头的甬道,这一切像是迷宫一般,将她困在其中,不知走了多长的路、进了几个洞窟,也不知道经过了多长时间,晚棠的灵力几乎都要耗尽,再也无力支撑夜明珠悬在她的前方,只能用手捧着夜明珠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她中间试了好几次,想用传视镜给齐眉和以沫传话,但是一来是她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使用传视镜,二来这地方似乎又有禁制,压制了传视镜的使用,所以直到现在,她还是一个人。 走到实在没有力气,晚棠缩在洞窟的角落里,抱着身体瑟瑟发抖,绝望像是要将她淹没窒息的海水一样,此刻即将漫过她的头顶。 而她,好像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了。 似乎眼前的境况还不够糟糕似的,晚棠似乎听到了一些响动的声音。 不远处传来野兽那狰狞的叫声和一点一点更加清晰的脚步声,晚棠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脑海像是被冻住一样,瞪大眼睛望着眼前无边的黑暗。 无助。 隐没在黑暗之中不知是人还是兽的声响似乎是要一点一点将她凌迟一般,也并不着急走上来,反倒像是祭坛前面虔诚的朝拜者,每一步都走的不疾不徐。 这更让晚棠觉得崩溃。 这时,她突然想起与伏青初次见面之时他送给自己的洛淬剑,犹记得当初他说这剑有辟邪的作用,晚棠立刻翻找乾坤袋,将洛淬金剑取出,而后有用残存的灵力注入洛淬。 同时心里默默祈求平安。 脚步声愈来愈近,并且步速也有加快的趋势,晚棠双手紧紧握住洛淬,然后听天由命的闭上眼睛。 一声狂吼裹挟着恶臭的风扑面而至,晚棠甚至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自己是被这怪物吞了吗?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感觉。 下一秒,一阵带着寒香的飓风扬起砂石,“砰——”的一声巨响,一个重物直直的撞到了墙壁上,发出振聋发聩的轰隆声。 -- 第70页 整个洞窟像是即将塌陷一般,沙子从天顶扑簌簌落下,像是初春的第一场甘霖,洋洋洒洒落在晚棠的头顶、肩膀。 她睁开眼睛,眼前的男人身着白衣,身形修长挺拔,宛如谪仙从天而降,稳稳的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人的衣袂猎猎作响,浅色的衣摆犹如翻滚的白云,在自己面前拂过。 伏青微微蹙眉,回头看了一眼晚棠。 第36章 奇煌 晚棠从来没有如此崇拜过一个人。 世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宛若神佛降临在眼前一般神奇的感觉,她也从未体验过——毕竟自己本身就是神仙,每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都是著名的神仙。 她是天帝的小女,什么没见过。 可是现在不同,在经历了绝对的绝望和黑暗以后,此时此刻的伏青,注定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她面色惨白,方才空洞的眼睛中此刻绽放出闪烁着的光芒,黑长的无法此刻凌乱的铺散在肩头,额角的碎发已经被冷汗黏住,唇微微张着,面上带着惊讶,手中还握着那柄洛淬金剑——想来正是这柄金剑方才将伏青召唤了过来。 伏青见晚棠没事,用灵力将这宽阔的洞窟照的通亮,晚棠这也才看清楚了方才向自己靠近的那个妖兽的模样。 那真是个面部可怖的怪物。 生的足足有两人那么高,状似龙,身体强壮无比,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已经将皮肤撑开撕裂,丝丝鲜血从灰白色的皮肤上面渗出,背部生长有一派犄角,锋利尖锐。最令人心惊的当属这怪物的嘴巴,因着舌头非常长的缘故,它的嘴巴总是张开的,里面有猩红的血液往外滴出,一点一点落在干燥枯黄的沙地上。 除此之外,这怪物的眼睛还格外的鲜红,像是要滴出鲜血一般。 “奇煌。”伏青挡在晚棠身前,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那怪物已经从地上被砸出的大坑中站起来,本来龇牙咧嘴,贪婪狂妄的看着二人。 伏青和晚棠二人在它身前也显得异常渺小,虽然刚刚受到了重击,但是那怪物根本丝毫不把二人放在眼里。 可听到伏青说出这两个字以后,怪物瞪大那快要渗血的眼睛,甚至还小幅度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怪物声音沙哑粗厉,却又带着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你怎么知道我?” 身后的晚棠已经从地上站起来,此刻正站在伏青身侧,闻言心中也颇为惊讶,伏青是认识这名叫“奇煌”的怪物吗? 伏青并未回答奇煌的这个问题,只是说:“你若是在此动手,我保证让你们让你们这魔族圣地‘千魔窟’化为一团沙子。” “哈哈哈,”奇煌哈哈大笑,“化为沙子又何妨,只不过是阵法里面的幻象罢了。反倒是你,如此口出狂言,等下可不要跪地求饶。” 说话的时候,奇煌的舌头很碍事似的在一旁摆来摆去,倒是不影响旁人理解它的意思,却有些大舌头了,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是幻象还是借此阵法将你们的千魔窟与混渊相连,想必你比我清楚。”伏青混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四周,嘴角扯出一抹令人胆寒的笑,“这壁画倒是不错,若是毁了,当真有些可惜呢。” 奇煌像是被击中痛点,表情极为痛苦的扭曲了一下。 晚棠却觉得惊讶,她从未在伏青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不像是佛祖座下大慈大悲的弟子,倒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我懒得杀你,”奇煌嘴硬的开口,“既然你知道这洞窟的来历,想必也应该知道,要想逃出这里,没那么简单。”说着,它又得逞似的哈哈大笑了一阵,“那你便在我们魔族圣地千魔窟好好待着——待到死吧。” 最后那四个字,它说的格外咬牙切齿,听得晚棠一阵胆寒。 话音刚落,方才洞窟里面的庞然大物倏忽化作一团黑烟,从他们面前消失了。 晚棠被吓的瞬间往后退了一步,而后慌乱的拉住伏青的衣袖问:“它......它是走了吗?” “逃了。” 伏青说完,从袖中乾坤袋取出一颗金丹递给晚棠,“这颗仙丹有助于灵气恢复,你先服下吧。” 见状,晚棠忙摆摆手,立刻从乾坤袋取出一大瓶金丹,然后往手心里倒出来七八颗一口服下,而后支支吾吾的说:“我这里有,有很多。” “......”伏青看着她这将金丹当饭吃的架势,未免有些愣住,但是他仍将自己手中的这颗金丹递给晚棠,“这是我自己炼的,与老君那里的或许还有些不同。” 晚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接过金丹便准备往嘴里塞。 不料却被伏青一把拉住,他轻轻吸了口气,耐心道:“方才不是已经吃了许多,留着下次吃吧。” 晚棠往口中送药的手顿住,而后同意似的点了点头,“也是,一次吃太多不太好。” 说着打了一个嗝。 “......”这丫头怎么看来带着一种天然的呆傻,修为上不去不会是因为脑子不太健全吧。 “但是我还是希望以后没机会吃着金丹,”晚棠深吸了口气,将方才伏青给的那颗金丹塞进乾坤袋,“方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真要死了。” “你不会死。”伏青边说便环顾四周。 “也是,”晚棠说着,开心的朝伏青眨了眨眼睛,“反正你会来救我的。” -- 第71页 伏青方才想说的是,你是天帝的女儿,就算受了伤,天帝也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你,不让你留下任何后遗症。但是晚棠已经这么说了,他也懒得反驳。 经过两人这一番交谈,晚棠心中的那些惊惧害怕此刻也差不多被驱散了。 虽然还是有些疑神疑鬼,下意识的往伏青身边凑。 “出口就在那尊塑像后面,”晚棠见他在寻找出口,便将自己方才的经验倾囊相授。 伏青来前察觉到了洛淬剑的感应,用了灵力瞬移而来,但是这里是千魔窟,只能进不能进的千魔窟,若要想再没有魔君允许的情况下出去,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方才你是感应到了这柄金剑才来救我的吗?”晚棠小心翼翼又带着感激的抚摸了一把洛淬。 “是。” 上等法器都会认主,洛淬自然也不例外,它体内流着伏青的血液,又受到晚棠灵力的驱使,自然能向伏青传信。 只不过,虽然伏青将洛淬赠予了晚棠,但是洛淬直到现在还不愿意认主。 “那这把剑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认主呢?”晚棠好奇的把玩着这把剑,一边跟着伏青往前走。 作为一个行动派,晚棠当机立断,拿着洛淬便在自己的手指上划了一道,殷红的血液渗出,在金色的剑刃上凝成血珠子—— “哎呀——” 于是伏青回头,便看到了这样一幕奇怪的画面。 少女脸色惨白,手持金剑在自己的拇指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迅速渗出,在她雪白的手指上显得格外明显。 一抹狰狞的红。 此刻她抬头,大眼睛呆滞,尴尬而又无助的看着自己。 而金剑洛淬无动于衷。 丝毫没有想要吸收这一抹血液与之相融认主的倾向。 “......”伏青立刻用灵力帮她止血,又用疗伤的绷带缠上她细白的手指。 而晚棠还在碎碎念:“不是说厉害的法器都会主动认主吗?我都已经主动用鲜血献祭了,怎么它还是无动于衷?一点都没有要吸收的意思啊。但是这剑现在不是已经被送给我了吗?哎呀,这剑,不会是,不行吧?” 金剑洛淬报复性的闪出耀眼的金光,差点刺痛晚棠的眼睛,而后金光缓缓消失,晚棠的血珠都在金剑上凝结了。 “既然不是不行,为什么不会主动认主。”晚棠抬眸认真的看着伏青,“伏青,难道是我哪一步没做对吗?” 伏青看着晚棠单纯又真挚的眸光,蓦地想起刚才。 方才,晚棠刚被卷走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妖风将几人吹散,当时伏青的第一想法只是担心。 担心晚棠的安全。 与此同时,矛盾的感觉也在那一刹那从心头升腾而起。 那么,这数不尽的岁月之中的寻找,又都是为了什么。 他不想把自己寻找雪灵女的这个行为归结为报恩,单纯的报恩只是报恩而已,不会有这么多的喜怒哀乐愁怒恨夹杂其中。 可如今,自己又在做什么? 失控的感觉像是骑着脱缰野马义无反顾的奔向悬崖,心里明知路的尽头是万丈悬崖,可又难以舍弃这一时的畅意。 对晚棠的这些担忧、心疼需要被掩藏在厚厚的伪装之下,却莫名又带着某种刺激。 而这种伪装不仅仅指的是表面的伪装,甚至包括内心的伪装。 伏青需要骗自己,告诉自己,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是如同对师妹那般的担心罢了。 “你想让洛淬认你为主吗?” 伏青话音刚落,便近距离的感受到了洛淬发自内心的一声反抗。 洛淬是他亲手炼造的第一把剑,在他众多的兵器中,神力算不上顶级,但是对于他的意义也算是非比寻常。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在一开始,便已经亲手铸就了这样一个导致沉沦的结局。 听到伏青叹气,晚棠以为伏青是不舍得让洛淬认自己做主人,于是忙贴心的摆摆手,准备将金剑收起来,“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会用剑,不认就不认。” 洛淬放松的发出了一声愉悦的剑鸣。 自己虽然算不上是主人最厉害的那把剑,但是在三界宝剑中,也算是能排上号的。谁人不知天帝小女儿草包一个,自己要是认了她做主人,以后还指不定要被怎么嘲笑呢。 这次算她识相了。 “想是想,但我觉得,洛淬或许更想认你做主人。”晚棠识大体的说,丝毫不想让伏青为难。 况且,这剑已经被伏青送给自己,那就算不滴血认主,自己也算是它的主人了,何必再费事呢。 “已经送你的剑,要认你做主也在情理之中。”说着,伏青右手食指指尖燃起一簇明黄色的火焰,火舌凑近洛淬,将晚棠的血迹包裹其中。 而后,伏青不顾洛淬那反抗的剑鸣,将晚棠的血融入洛淬的神识,帮晚棠完成了认主的过程。 “好了。” “这就好了嘛?”晚棠欣喜的捧着金剑仔细打量了一番,“开心,现在洛淬是正式属于我的剑啦。” 洛淬不声不响悲愤的独白无人听见。 也无人在意他那阴阳怪气的风凉话—— 主人,人家并非只有你一个主人呢。先前也认了伏青上仙做主人。 所以,现在我是你们两个共同的小宝贝。 -- 第72页 看到晚棠这般高兴的模样,伏青很是不解,不就是一把剑,至于吗。 但是,难以掩盖的成就感却如同紧握却仍从指缝中流出的沙子一般,在他不经意间已经不声不响的泄露了出来。 “所以,以后我若是有难,还能通过洛淬将你召唤过来吗?” 晚棠想起自己刚才只给洛淬注入了一丝灵力便将伏青引了过来,心中莫名多了一股安全感。 第37章 壁画 “可以,但最好不要。” “为什么?”晚棠不解的看着伏青。 伏青本想说不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很忙,但是看着晚棠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终究有些没说出口。 “好啦,”晚棠十分善解人意的将洛淬收起来,“以后没有紧急的事情,我不会麻烦你的,就算是很紧急的事情,我也尽量自己解决,好了吧?” 本来伏青还觉得自己那么想是理所应当,被她这么一说,却莫名显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但是晚棠都已经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的,你有个一直要找的心上人。”晚棠狡黠的看着伏青,“你放心,我也会帮你一起找的。” “......”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一条甬道,又到了另一个洞窟之中。 这洞窟与先前的洞窟有所不同,塑像并非矗立在围墙的边上,而是正位于洞窟的中央。 而且这塑像也不是像之前那样肃穆骇人的神兽怪物,却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立柱,立柱上用各式彩绘画着各种繁复的花纹,四周分立着四个手持兵器的或人面兽身或兽面人身的塑像,每个塑像都站的端端正正。 其中一个虎面人身手持弓箭的塑像脚下,开了一个可以容纳一人通过的门。 从外面看,门内黑洞洞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四周的围墙和前些洞窟一样,上面整整齐齐的画着各类彩绘,内容无非就是,人类作奸犯科,而兽类英勇执法,维护世间稳定。 方才一个人站在这样的洞窟之中,晚棠总觉得满世界狰狞恐怖的眼睛从各个角落里面盯着自己,毛骨悚然的。 现在有伏青在,她觉得好了很多。 “齐眉以沫和绿绿他们呢,你找到他们了吗?”晚棠问。 伏青摇了摇头,“那阵风将我们众人吹散,我是感觉到了洛淬剑内的灵气,才找到你。” “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晚棠内心祈祷着,而后跟着伏青踏入了眼前这扇黑洞洞的门。 “啊——” 晚棠一脚踩空,身体直直的在黑暗中往下坠,还未反应过来,却已经被一个手臂圈住,伏青接住晚棠的身体,不消片刻,二人稳稳落地。 他的身体冰凉带着寒气,虽然晚棠并未触及到他的肌肤,但是隔着衣服,她仍是被那股冷意惊到。 晚棠站稳身体,心有余悸道:“这里......这里是空的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呢?” “我以为你知道。” 伏青这话是真的,方才那个洞窟,四面仍是围墙,只有中间的这根立柱,踏入立柱绝不可能往前后左右走,那通道自然就在脚下。 可晚棠却是真的不知道。 她一阵郁气闷在心头,可看伏青那认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骗自己,只好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想起方才她在伏青的怀中下坠,心中又是一阵猛跳,不过刚才那种时候情况紧急,如果反过来,自己肯定也会去抱他,想到这里,晚棠又幽怨的看了一眼伏青,还是跟着他往前走去。 “刚才听你说这个千魔窟是魔族的圣地,刚才那个妖兽奇煌,也是魔族的?” “嗯。” “奇煌是不是很害怕你毁了这千魔窟?” “这千魔窟是他们魔族的魔君许多年前创办的新奉教灭绝以后留下的遗迹,对于他们来说,是宝贵的遗产,他们心疼,那也是自然。不过,毁掉洞窟以后,这墙壁上画的和洞窟内的塑像上面的魔头的戾气和冤魂便会全部反噬过来,所以一般情况下,也没人敢破坏洞窟。” “那我们又不能毁了这个洞窟,是不是只能顺着这些门往外走?”伏青看了看这阴森森的洞窟,心中忽然有点绝望。 “洞窟也并非不能毁。” “魔族用阵法将混渊与千魔窟连起来,那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魔族的地界,”晚棠思路清晰道:“既然是在魔族的地界,那这些墙壁上的魔头的戾气肯定会更加厉害,所以一旦毁了洞窟,我们肯定必死无疑。” “区区魔族,不足为惧。” 听到伏青这么说,晚棠不相信的撇了撇嘴,肯定是在说大话了,既然不足为惧,为什么不直接炸了这千魔窟,然后毁掉阵法,赶紧去跟齐眉、以沫他们会合。 “只是这洞窟里面的壁画,已经留存了有千年之久,新奉教虽然是魔尊荼郁创办,但是这些塑像壁画却是无辜的,能够经历千年的磨难保存下来,属实不易,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动它们。” 晚棠一愣,再次去看这些壁画。 的确,这些壁画大部分都是凶神恶煞,其中许多内容还是在宣扬魔族,贬低人类,有些内容还粗俗不堪,带着一些野性的张狂和残忍。 但是晚棠不得不承认,这些壁画的的确确是美的。 绘画线条和技术她不懂,只觉得乍一眼看过去,这些壁画便会给她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 第73页 所以她才在第一眼见到塑像的时候,误认为那是一个受人敬仰的神仙。 最重要的是,这些壁画是经历了千年之久的历史文物,就算是魔族之人所绘制,但是他们仍然没有亵渎的权力。 “没想到,你这个人竟然并非像我想的那样铁石心肠,还是有怜悯之心的。”晚棠微微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虽然这些温情是对冷冰冰的壁画才有的。” 伏青没有反驳,也没有辩解。 “那你为什么要同意跟我一起做这些事?我是说,到地府解决这些姻缘之事。”晚棠问。 “没有理由。”伏青答。 春天花想开便开,我当时想来,就答应你了。 “跟你说话真无聊。” 晚棠心里想的是,这伏青倒也算不上是一个闷葫芦,自己问他许多事情,他也能耐心的解答,只是但凡涉及到关于他这个人的一切事情,他的嘴巴便像是一个紧闭的蚌壳似的,油盐不进。 思及此,晚棠只能与他讨论当下的事情。 “新奉教现在已经没有了,对吗?”晚棠盯着壁画上一个身形优美的豹女问道。 “三百年前,魔族被灭,自那以后,关于魔族的一切都已经销声匿迹了,当然也包括新奉教。” 晚棠从出生以来,只听说过佛、道以及一些其他比较小众的教派,对于新奉教却是闻所未闻。 不过这也不奇怪。 晚棠认真的看着伏青,“不知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任何关于魔族的存在,前些日子去问父君,他也对这些事情避而不谈。” “天帝或许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晚棠点头,“但是我想知道。” 伏青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一切娓娓道来,告诉了她。 “新奉教最初是魔尊荼郁在浮山之上成立的。” 伏青用灵力照亮前路,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晚棠跟着他走在后面,漆黑而长的甬道里面,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晚棠认真听着伏青的每一句,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清亮的质地,却又完全不让人觉得吵,晚棠认真听着,仿佛像小的时候窝在兜率宫听老君讲故事一样。 一种与这阴暗又诡异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温馨感油然而生。 和晚棠想的不同的是,这新奉教成立初期,是有着美好的愿景的。 那时候的浮山刚经历过洪水灾害,饿殍满地,民不聊生。 而且,山上近些日子以来,暴雨不断,洪水和山体塌陷等灾难虽是都有可能再次来袭。 许多村民都想搬走离开这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去别的地方谋生路。 可是这浮山之所以名叫浮山,就是因为这地方乃是位于耸立的高山之上,山上常年云雾缭绕,像是悬浮在空中一般。而且,听那些成功爬下山的村民说,这浮山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水面,想逃也不知往哪里逃。 没办法逃离,便只能受着。 说来也怪,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像这样的灾难,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也正是因为第一次遇到,所以才毫无招架之力,很快,这里的村民便少了一半。 大家祭祀上天,甚至还送了童男童女,可似乎都没什么用处。 这时候,来了一个状似龙的异兽,不仅将那被洪水和山体滑坡破坏的房屋建筑修缮完好,而且自从那异兽来了以后,已经连下半月之久的暴雨立刻便停了。 起初人们还害怕这个异兽,但是渐渐的,知道了这异兽的好处,便将它尊为灵兽。 灵兽化为人形,名叫荼郁。 “荼郁便是先前你提到的魔君。”晚棠说。 “正是。” “那这样看,荼郁就是一个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好人啊?”晚棠很是不解,这样一个人,为何成了所为的反派,成了三界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荼郁在浮山成立新奉教,的确做了不少好事。”伏青客观道,“只是许多时候,正邪只在一念之间,这世间的事情,又有谁说得准呢?” 晚棠不喜欢伏青这样说话模棱两可的样子,正准备继续问,可伏青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晚棠听到他说。 晚棠环顾四周,这个洞窟的构造与先前并无不同,只是小了许多。 先前的洞窟宛若一个个巨大的山洞,而这个只像是一件狭小的房间一样,塑像后面的门也明显跟着小了许多,勉强能容纳一人通过。 “这里怎么了?”晚棠不解的看着伏青。 伏青抬手在晚棠周身圈了一个结界,很快金色的护罩便笼罩在她的周围,晚棠不明所以,想离开这个结界,可是结界牢不可破,她拍着金色的灵壁,瞪大眼睛看着伏青。 “你要干什么。” “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跑路吗?”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来救我!” “你——” 第38章 困兽 伏青只看了一眼惊呼的晚棠,便拂袖运功,避寒剑刷的一声飞出,这不大的洞窟立刻天崩地裂似的晃动起来。周遭的精细描画却保存完好的壁画上面开始出现大片龟裂的痕迹,狰狞的裂缝急剧蔓延开来,像是割裂的蛛网一般,将完整的壁画分割的四分五裂。 晚棠甚至惊得停下了手上拍打灵璧的动作,仰面看着方才还完美无瑕又宝贵异常的壁画此刻剥落下来,砂石纷纷扬扬的落了满地。 -- 第74页 那些都是方才伏青口中值得保存下来的文化遗产,是一些属于三界所有生灵的瑰宝,她方才甚至也被他虚伪的话打动了,还觉得他是一个有自己坚持和原则的人。 却不料他竟然亲手毁了这些壁画。 前后翻脸速度之快,让晚棠瞠目结舌。 她身处结界之中,感觉不到这地动山摇之感,但是眼前这浑浊充满尘土沙粒的空气、纷纷崩落的墙壁和那个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塌陷崩裂的塑像都明白的告诉她,是伏青亲手毁了这些塑像。 不对! 方才伏青说了,若是毁掉洞窟,这洞窟的墙壁上绘制的和那些雕成塑像的魔头封存着的力气都会反噬! 晚棠喉咙整个被卡住,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看到,墙壁旁边那个碎掉的鼠面人身雕塑此刻已经化作一团黑气,那黑气很快成形,是一只比人还要大的老鼠! 伏青到底是要干什么! 那老鼠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又吱吱吱狠狠的磨了几下牙,血红的眼睛像是燃起的火焰,直向伏青冲过去。 晚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下意识屏住呼吸。 可伏青却混不在意一般,只提着铁剑轻飘飘一跃便躲开了鼠兽的攻击,空间逼仄狭小,鼠兽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更为剧烈的崩塌袭来。 伏青一个转身,抬脚踏上了鼠兽的身体,鼠兽见伏青站在自己身上,心下气急,仰面便狠狠的咬了一口,伏青抬起避寒剑直插鼠兽的口中,而后将剑往上一提。 “刺啦——”一声,鼠兽坚硬的牙齿咬住避寒铁剑的声音和牙齿划过铁剑的声音同时响起,鼠兽的牙齿竟然瞬间崩成了碎片。 鼠兽此刻已经是困兽,粗长的尾巴狠狠朝伏青摆去,黑色剑气闪过,伏青仿佛只动了动手指,鼠兽的尾巴便断成了几段。 这时候,墙壁上方才画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魔头都化作戾气朝伏青涌去,但是这些魔头和鼠兽相比根本就是不值一提,不消片刻,便都消散于伏青的剑下。 最初那只鼠兽已经被伏青用灵力束缚住脖子。 在晚棠震惊的眼神中,伏青毫不犹豫的削断了它的头颅。 此刻周围已经完全看不出是原先的那个洞窟,满地石头和沙子,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唯有晚棠身旁的那片结界还是原先的样子,那光洁又平整的地面昭示着,这是唯一的一片净土。 晚棠怔怔的站在结界里面,看着伏青提着避寒剑朝自己走过来。 他站在距离结界半步的地方,伸出手指微微一点。 金色的结界化成碎片,宛如金色的雪碎在晚棠周身降落。 她甚至能看得清楚伏青那分明的手指骨节,和骨节上面淡青色微细的血管。 周围黑暗的洞窟消失不见,晚棠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带着潮湿的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方才的阵法里面出来了吗? 这里是混渊。 晚棠甚至下意识去看脚下的地面,不似方才洞窟里面打磨精细的土地,现在脚下是干枯的草丛。 所以,方才伏青毁掉洞窟,是为了破了那阵法吗? “可你不是说,方才那个洞窟里面的壁画和雕塑都是珍贵的遗迹和瑰宝吗?”晚棠飞奔到伏青身边,同时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毫发无伤。 就连白色的外袍都仍然一尘不染。 唯有稍微凌乱的发丝在提醒晚棠,他方才经历了那样一场打斗。 或者说是伏青单方面殴打对方。 “壁画是死的,人是活的。”伏青将避寒剑收起,“这阵法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毁掉洞窟,只有这样才能破掉封印。” 虽然有些无言以对,但是晚棠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 若是只有毁掉洞窟才能逃出来,那他们似乎也别无选择吧。 “所以你方才特意找了一个小的洞窟,是想把伤害降到最低。” “出来了就好——” “小心!”晚棠看到方才在洞窟里面忽然出现的那头魔兽奇煌嗖的一声从伏青身后出现! 灰白色的身体,皮肤结实而又粗粝,状似龙,龇牙咧嘴的伸着舌头疾飞过来! 她下意识便是冲在伏青背后去帮他挡住奇煌的攻击——而这一次,伏青没再容许她为自己挡下那一击,在晚棠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伏青便已经迅速拔出避寒剑,黑色的剑气甚至比魔兽奇煌更具戾气,刷的一下挡在晚棠面前。 奇煌撞在剑气之上,砰的一下被弹出很远,摔在地上。 而这个时候,伏青却微微睁大了眼睛。 一段猝不及防却又存在感极强的话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救不救得了,也要试了才知道的。” “哪怕灰飞烟灭?” “哪怕灰飞烟灭。” 当时浮山血祭坛之上,那雪灵女便是这样义无反顾的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三界人人敬仰的伏青上仙。 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可以算的上凄惨的瞎子。 伏青眼光极为复杂的看着晚棠,视线之中带着探究、疑惑、渴望而又迫切的执念,甚至夹杂着欲望,直盯得晚棠觉得仿佛被一束强光灼烧。 她目光躲闪的看着伏青,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那个,我刚才只是害怕你被奇煌偷袭......但是也没帮上什么忙......” -- 第75页 “你是谁?”伏青突然问。 “嗯?” 晚棠躲闪的目光立刻变为不解,她滞愣了一下,微微皱着眉,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你,你问我是谁?” 伏青紧紧抿着唇,仍盯着她。 “我,我是——魔兽!” 方才撞在地上的奇煌此刻已经恢复,它很快蓄力,而后步伐极重的朝二人的方向冲过来。 晚棠完全不理解伏青为何要在打架的时候分心,只眼疾手快的掏出水云鞭,而后纵身一跃飞到空中,水云鞭的的白雾飞散出去,以极快的速度在奇煌的脖颈周围凝结成冰柱。 晚棠试图用冰柱束缚住奇煌,可它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大吼一声将冰柱碎成了粉末。 此时,伏青已经反应过来,他提起避寒剑一个飞身,浓黑的剑气飞向奇煌。 这次奇煌身手敏捷,一下便躲开了。 矗立于二人面前的庞然大物奇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笑声:“没想到你们竟然能从千魔窟中逃出来,呵呵呵。” 阴森的笑声戛然而止,奇煌伸长舌头,那血红的舌头像是一条长舌一样刺近,同时舌头上飞速发射出浓黑的毒液。 细细密密的毒液宛如利箭,朝二人逼近。 伏青一挥手,金色的护盾挡在二人面前,砰砰砰,毒液打在护罩上,如同突如其来的暴雨砸在屋棚顶上;与此同时,晚棠退后挥动水云鞭,制造出庞大的雾气阵。 虽说这层层叠叠无处不在的雾气并没有任何毒伤或者迷晕旁人的效用,但却能迷惑视线。 在此刻,倒也行之有效。 “呵呵呵呵,打不过就想逃?我看你们能不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奇煌怒吼一声,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迸发出巨大的能量,震得这混渊之中地动山摇,热气将云雾驱散,二人与这魔兽近在咫尺。 “我们何须逃走。” 伏青冷笑了一声,听得人耳后发冷,就连方才大放厥词的奇煌此刻都怔住片刻,与晚棠一起看着他。 他站在奇煌身前,身形较奇煌显得那么渺小,可气势却大有压过这庞然大物的倾向。 “人人都知奇煌乃上古罕见妖兽,却少有人知奇煌是分雌雄的,且最重情义,灰白色为雌,棕黑色为雄。你作为这三界之内现存的唯一一只奇煌妖兽,难道不想知道,三百年前那只棕黑雄奇煌是怎么死的吗?” 方才气势汹汹的又怔住的奇煌此刻整个身体都变得极为诡异,它鲜红的长舌头颤抖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微微发颤。 地面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周围的枯树也开始簌簌摇动,树干上那破败的枝叶摇摇晃晃的往下飘落。 奇煌用前所未有令人齿寒的恶怨的声音说:“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三百年前,那只棕黑色的雄奇煌,是我亲手杀的。”伏青声音沉稳,不疾不徐。 饶是晚棠先前根本不知道奇煌与伏青之间有什么纠葛,此刻她也能大致明白,三百年前,伏青应该是杀了这只灰白色雌性奇煌的另一半。 又听到他说这奇煌最重情义......晚棠咽了咽口水,下意识的看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奇煌,然后伸手拉了拉伏青衣袖:“你,你先别刺激它。” “啊——” “啊——” 奇煌的声音凄厉又怨毒,震得整个混渊都颤颤巍巍。晚棠心想完了完了,伏青把这三界唯一的一头奇煌给逼急了,现在好了,两人今天都要死在手中了。 她绝望的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这伏青是真蠢笨还是假傻,得罪了这魔兽,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第39章 黑色玫瑰 “当真是你。” 低沉而又带着某种怪异的磁性的声音在周围响起,奇煌听到这声音以后,立刻收起战栗的舌头,全身上下都乖顺的像一只家猫一样。 晚棠环顾四周——空荡荡、黑洞洞的,这声音到底是从哪里出来的? 等她转过身来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只见一个身着银袍,青灰色头发的男人正不疾不徐朝二人走来。 那男人脸色生的极白,那是一种没有任何生气的白,仿佛是被冰冻千年的人解冻以后的模样,一双狭长的眼睛还带着一些若隐若现的笑意,不是友好,却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他的唇极为单薄,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抹血红的线。 银袍! 这难道就是当初那个从基山之上抓走绿绿的坏蛋? “参见主人。” 奇煌恭恭敬敬的参拜,而荼郁甚至连一个余光都懒得分给它,径直从它身边走了过去。 “荼郁。”伏青微微蹙眉,看着荼郁越走越近。 “好久不见。”荼郁瞥了伏青一眼,颇带玩味的勾起唇角,“只不过呢,我今天过来,可不是为了你。” 荼郁茶褐色的瞳孔饶有兴致的盯着晚棠,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晚棠心中有些发慌,微微咬了咬牙,但是看着荼郁好像没有动手的意思,便强行镇定的站在原地。 荼郁在距离晚棠一步的位置停下,眸光带着些许温柔,细细打量了晚棠一眼,而后从银色的衣袖中抽出一支黑色的玫瑰递到晚棠面前。 “初次见面,我是荼郁。” “......” 晚棠心想,这人莫不是有什么大病,装逼兮兮的掏出一柄玫瑰,还是黑色的,丑死了。 -- 第76页 “魔君如此大动干戈布下阵法,又派奇煌前来,难道就是为了打个招呼?”晚棠没接玫瑰,反问道。 “本来我是让奇煌请晚棠姑娘到银砂山玉尘殿一坐,谁知道手下毛手毛脚、办事不力,惊扰了晚棠姑娘,”他轻轻笑了一声,“这是我的不是了。” 晚棠想到方才奇煌那招招致命的架势,心想这请人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我没空。”晚棠冷冷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打扰了。只能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手中的黑色玫瑰化为一阵黑色轻烟,瞬间便消散了。 荼郁一副很是遗憾的模样,又极为礼貌的朝晚棠颔首,而后转身瞥了奇煌一眼,化作一阵银灰色的烟雾而去。 奇煌见主人已经离开,咬着牙愤恨的看了伏青一眼,也纵身一跃往某个方向而去了。 “你说你这个人也真是,”晚棠叹了口气,如释重负道:“这奇煌虽然是魔兽,但是再坏也是听主人命令行事,你就这么把人家的另一半给杀了,以后她肯定饶不了你。” 八百年前,浮山血祭坛之上。 一个双目失明的盲人被绑在高台之上,下面是呼声震天的人群。 棕黑色的雄奇煌怒吼一声,从远处的山巅直冲而来,毒箭和火球极速前进,直指那盲人的胸膛。 盲人心境平和,闭上眼睛之前,甚至还无喜无悲、双目无神的往下瞟了一眼。 尽管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却能清楚的听到一个小女孩问:“母亲,上面的这个哥哥为什么要被杀死啊?” 伏青很好奇这位母亲会如何回答那个小女孩,便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可还未听到答案,便听到了一个女子凄厉的呼声。 他是一个盲人,但是那个时候他却看到一阵白光,和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那女子脸色极白,像雪一样。 眼皮上是冰雪的图案。 “那那那那那不是雪灵女吗?为什么要去救一个瞎子?” “雪灵女这是受伤了吗?不是说她是神仙吗?神仙也会受伤?” “大家快看,雪灵女消失了!” “神仙灰飞烟灭了!” ....... 从那以后,伏青便知道,雪灵女为了救自己,被妖兽奇煌亲手杀了。 “它那是死有余辜,不足为惜。”伏青冷冷的说,然后迈步朝某个方向走去。 当时伏青斩杀雄奇煌的时候,还不知这世上另有一只雌的。 不过即便知道,他大概也不会手下留情。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个道理你懂不懂,你要是把它们两个都杀了,那倒也罢了,现在雌奇煌还活着,以后肯定会卷土重来的,而且你没看到刚才她的眼神,恨不得将你撕碎生吞了。” “你别不说话,你连累自己也就罢了,现在我们是一个队伍,你这样是把我们都置于危险之中,有没有团队精神呀!” “你说得对。”伏青说,“所以,下次把奇煌杀了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晚棠被这人气的没脾气,“还有啊,刚才在洞窟之中,你干嘛用结界把我圈起来,怎么,是看不起我吗?我就算是修为低,多少也可以出点力的吧?” “我是想保护你。”伏青停下脚步,晚棠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委屈,瞬间便不想凶他,但是该说的话她还是要说,只能稍微放缓语气。 “伏青,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但是你我和齐眉、以沫包括绿绿,在这次的任务重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有尽力的义务。或者你要是觉得你自己可以解决酆都的婚姻问题,那你便自己去吧,我与齐眉他们游山玩水,等你处理好了一同去万灵宫复命?” 刚说到齐眉,晚棠就听到了齐眉的声音,“老大!终于找到你们了!” “你说的话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再那样。”伏青说。 看到伏青认错态度这么诚恳,晚棠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来她其实也理解,伏青只是想保护她罢了。虽然方法没那么讨人喜欢。 此刻齐眉以沫已经跑到晚棠面前,身后的绿绿也气喘吁吁,晚棠把绿绿收进乾坤袋待着。齐眉看了看伏青,又看着晚棠,机敏的问:“方才伏青上仙是在向老大保证什么吗?” “......”晚棠伸手在齐眉身上拍了一下,“就你好奇!” 经历了这样一番波折,几人好不容易汇合,晚棠简单把方才的事情跟齐眉以沫解释了几句,但也没提魔君荼郁出现这茬。 只是,晚棠心中仍是不解,自己从前又不认识这魔君,为何他却找上自己。还有,她又想起来先前郑君的事情,看来的确是荼郁指使郑君在人间为非作歹。可是荼郁又为何要这么做? 早知道就趁刚才荼郁还在的时候问他一问了,可是晚棠暗自思忖着,就算她去问,荼郁也未必肯说实话。 还是后面慢慢查比较好。 不过,魔君现身这件事情,晚棠还是觉得应该跟父君说一声,伏青先前所说,魔族为祸人间,造成三界大乱,若是这次他们又故技重施,那三界岂不是又要不安稳了。 那便等这次酆都之行结束以后,便跟父君说清楚吧。 这段时间,自己有机会也查查这郑君。到时候即便父君不想让自己知道,也拦不住了。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酆都的事情。 -- 第77页 没了刚才荼郁设下的阵法,几人很快便到了酆都的入口。 鬼王阎罗早就已经侯在大门口等着晚棠她们,与上次去人界不同,这次晚棠是被阎罗邀请而来,自然是风风光光进地府。 ......虽然听起来,着实是奇怪了一些。 酆都虽是地府,但是鬼王宫殿却金碧辉煌,极尽奢华,鬼王设宴为小帝姬一行人接风,在鬼王宫大摆宴席。来人众多,其中包括地府十殿阎王,诸位重要的官员,还有鬼王的十八太子和掌上明珠霜骨公主。 众人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碰了一杯以后,所有人便一起动了筷子。宴会之上的菜肴虽然造型都是骷髅之类诡异的形状,但是味道却好。至少齐眉觉得味道好,坐在边上也不说话,尽吃菜了。 “听闻小帝姬任月仙一职以后,三界幸福榜上是发生了巨变啊,”阎罗身着一身黑色衣袍,上面纹绣着金色和银色的祥云和草木图案,他眉眼生的浓重,法令纹深陷,看起来便带着一股肃穆和狠厉,令人不由觉得紧张,就连此刻他眉目舒展笑着拂着黑长的胡须,仍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前些日子小帝姬又去了人界,打那之后,听说人间处处幸福和乐,这也令本王敬佩不已啊。” “鬼王谬赞了,”晚棠摆摆手笑着否认,“再者说这也都是我分内之事,也没什么值得特意拿出来说的。” 晚棠现在穿着一件暗红色的束腰窄袖裙装,发间插着一柄红宝石簪子,在这红黑为主色调的鬼王宫大厅之中,更显得相得益彰。她今日的妆容略浓重了些,更带着些妖艳的大气。但是一笑起来,如水波一般的杏眸又带着极为不可忽略的感染力。 此刻坐在众人中间,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鬼王的十八太子就在席间,此刻,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正在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 晚棠倒是没注意对面那生的神采奕奕的十八太子,注意力全放在姜忧身上了。 今日姜忧也在席间,晚棠想到上次她去找她借皇后崔梦儿的记忆那件事,不免觉得有些尴尬。那次姜忧没把记忆借给自己,所以她拜托伏青前去,但是伏青算得上是用了威胁这种手段,才让姜忧松口的。 想到这里,晚棠轻轻的叹了口气。 看来,她与姜忧这梁子,应该算是结下了吧。 “月仙,”阎王端起夜光杯恭恭敬敬的对晚棠说,“本王也不是不知道月仙平时公务繁忙,可也是出于不得已的原因,我才斗胆到万灵宫面见天帝,所以这一趟便是辛苦月仙了。到时候我们鬼界的问题解决以后,本王自当再好好答谢月仙。若是中间月仙有什么要求或是为难之处,也尽管来找我!” 晚棠心虚的端起面前拿青黑青色的夜光酒杯微微颔首,心想着阎罗除了说鬼界幸福值的事情外,暗示的大概就是神女烛泪的事情了。 她现在还不想得罪司命这个爱记仇的神仙,所以还是决定按照先前的打算,能拖便拖着了。 阎罗将杯中酒一口饮下,身边的青面小鬼忙不迭凑上去又帮他满上了一杯。 鬼王再次端起酒杯,恭恭敬敬的对伏青说:“这次的事情,有幸请到小帝姬已经是我们鬼界的荣幸,伏青上仙能够赏脸一同前来更是让我们鬼界蓬荜生辉。不过,我也心怀有愧啊,伏青上仙身为佛祖座下最为得力的弟子,本应开坛讲法,普度众生,却要到我们这里来耽搁。” 伏青面上淡淡的,端起酒杯举到与鬼王同样的高度,“能尽绵薄之力便是功德,不敢妄谈普度众生。” 本以为阎罗方才提起的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阎罗身侧坐着的那个身着藕粉色纱裙、媚眼如丝的女子却发话了:“要我说呀,这次小帝姬到我们鬼界来,有空闲的时候也帮我们几个瞧瞧合适的姻缘呗?”说完,她咯咯咯的轻笑了一声,笑声张扬又带着些许的轻浮,轻轻在鬼王阎罗肩头拍了一下:“还有,别忘了日理万机辛苦操劳的鬼王大人。” 说完,还颇有玩味的瞧了一眼伏青。 伏青对这黏黏糊糊的眼神似乎毫无察觉,可晚棠却看的清清楚楚。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放声大笑。 这女子衣服本就穿的大胆又不拘小节,脖颈以下白花花的部分,饶是晚棠这个女子都有些没眼看了,又听她说了这样的话,更是有些讶异。 所以,这女子到底是谁,能跟酆都鬼王举止这么亲密,难不成二人关系不一般? 可既然如此,阎罗又为何要跑到万灵宫跟父君说,自己心仪神女烛泪。 第40章 霜骨 “霜骨,你开谁的玩笑不好,偏要开父王的玩笑?”晚棠对面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子带着笑说道。 原来是霜骨公主,晚棠心想。 鬼王膝下有十八太子,却只有一位公主,也怪不得她敢取笑鬼王了。 对待唯一的小女儿,那自当是得放在手心宠爱了。 “我没开玩笑呀,”霜骨公主丝毫不怯弱,理直气壮道:“你们这些男人粗心大意,都不知道父王这些年来多么辛苦,若能找到可心的人,那也是好事一桩呀。” 晚棠悄悄看了鬼王一眼,他兀自饮酒,也不打断。 看来这霜骨公主应该是说到他心中所想了。 “要不然,暝嚣你以后来多关心照顾照顾父王?”霜骨接着挑衅道? -- 第78页 暝嚣乃是鬼界第十三太子,在鬼王的十八太子之中,就属他最为足智多谋,平时鬼主意一个比一个多,辩起话来也没怕过谁,唯独面对自己这唯一的小妹的时候,只有节节败退的地步了。 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晚棠心想,到底还是这霜骨公主会洞察人心,阎罗即便是不与她说,她也能洞穿父王的心思。 “好了好了,”暝嚣无奈的笑笑,“我不与你争辩,反正啊,我还是觉得,父王的事情,他老人家自有定夺。”说到这里,暝嚣眼珠子一转,看着晚棠笑说:“不过,要是月仙觉得这三界之内有哪家仙子与父王缘分合适,想来父王肯定是信任月仙的眼光的嘛。” 这话说来说去,最终又传到了晚棠这里。 她只能摆手打哈哈:“到时候看看,看看。” 暝嚣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晚棠,过了一会儿,也端起斟满了酒的夜光杯,站起来绕了老远走到晚棠身边,恭恭敬敬的敬了她一杯。 方才隔着整个桌子晚棠没看清楚,现在走近了她才发现,这十三太子暝嚣生的实在是一表人才,行为举止都自带着一股风流姿态,比敖景是好看多了,就算与伏青比......虽然未必比得上,但是也算是独具自己的风格。 尤其是他身上那种桀骜不驯、亦正亦邪的姿态,倒让晚棠想起了一个人。 ——魔君荼郁。 虽然两人的的确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但从外表气质来看,还真有那么点相像。 不过,虽然鬼王生的有些许潦草,但是他的这十八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却都生的无可指摘,许是那位已经不在了的夫人生的绝色倾城吧。 “呦,十三哥今日倒是对月仙殷勤的很呢,不会是也有求于人吧?”霜骨公主托着下巴调笑道,“这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鬼界那个不知道,鬼王十三太子风流潇洒,这情情爱爱之类的事情怎么会少呢?” “那可比不上小妹。”暝嚣太子尴尬笑笑,不再与她分说。 霜骨公主得逞,笑的更是开心,晚棠不免又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却不经意间注意到霜骨公主身边坐着的那个灰衣男子正往自己的方向看。 那男子生的面容清秀俊逸,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文弱之气,一看就是说两句话便要咳嗽的那种。这在场的十八太子衣着虽然有差异,但是大抵都是玄色的外袍,上面的图案样式也都是统一的,所以这灰衣男子应该不是霜骨公主的哥哥了。看到他默默饮酒,众人全程也没提到他,晚棠不禁好奇他的身份。 但是旁人不说,她也不好问,只能压下自己的好奇心。 这厢伏青也注意到了那灰衣男子对晚棠那黏黏糊糊的眼神,心中忽然有种莫名异样的感觉。 事实上,自打晚棠今日在这鬼王宫殿坐下以后,十八太子中,有不少人都大喇喇的盯着晚棠看,这其中就包括方才与霜骨公主斗嘴的十三太子暝嚣。 但是这些眼神都没引起伏青心中任何的不适,唯独这个身份地位一般还被众人冷落的灰衣男子,引起了伏青的主意。 或许是因为,其他人的眼神晚棠都没注意到,唯独这个灰衣男子看着晚棠的时候,她不仅回看过去,之后还呆愣的拿着酒杯思索了好一会儿吧。 注意到自己这种诡异的情绪以后,就连伏青自己也有些不解。 所以自己现在,到底是在做什么? 是心生嫉妒了吗。 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就将洛淬送给她,虽然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他并非一个不能直面自己情感的人,所以他也知道,所谓的情理之中,都是自己为何合理化自己的行为找的一个理由罢了。 伏青开始觉得,自己是因为将那抹记忆中熟悉的灵力的气息与晚棠相对应上,所以才这样。 所以才会后面因为她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去酆都帮她拿什么记忆,送她灵植半夏,甚至还再次答应她与她同来酆都。 但是他反问自己,若是没有最初将她与那抹熟悉的灵力误对应上的这件事发生,后面他还会不会做那些事。 好像,是会的。 会的。 他还是会救她、为她修补神魂、为她打破自己的原则,甚至跑到酆都提升什么三界幸福榜上的业绩。 想到这里,伏青叹了一口气。 伏青并不担心自己是对晚棠有什么其他想法,只是不想将她与记忆中那个女子弄混淆。 所以他在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这一点异样以后,便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矛盾之中。 若是他将两人混为一谈,那自己当真是两下都不配再相处了。 虽然,这晚棠对自己的心思分明是坦坦荡荡的,否则她也不会数次提出为了牵线。 想到这里,伏青心中又涌上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 可是...... 万一,晚棠就是曾经他记忆中的那个雪灵女呢? 想到这里,就连伏青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此时冒出来了这样的想法,而这样一个念头,更多则是自己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 但是,这怎么可能。 那时的伏青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他心里却清楚,雪灵女乃是天生灵女,拥有无上的灵力,若非当时一时情急她冲出来护住自己被奇煌重伤,她是绝不对得罪魔族死去的。 -- 第79页 而晚棠只是个二重洞天境,且到现在应该也不过三百岁。 浮山血祭坛那件事情发生在八百年前,这怎么可能。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一旦有了某个想法以后,便会越想越认为它是真的。 甚至想去求证它。 这八百年来,伏青从来没有将雪灵女的那抹灵力与任何人弄混淆,为何单单遇到她便莫名其妙的察觉到了。 真的是自己一时失察吗? 事实上,这件事,若要想求证并不难。 最难的事情是大海捞针,毫无目标的漫漫搜寻。 一旦有了目标,这件事情便不再难解。 八百年来。 他头一回有了一个目标。 “哎呀,咱们在这边说说笑笑的倒也罢了,但是最后还是得看月仙的安排啦,”在这沉闷的饭桌上,霜骨公主的话总是格外的有存在感,“毕竟人家管着三界的姻缘,公务繁忙。不过,我倒是好奇——” 霜骨公主的话到这里一顿,引得所有人都朝她看去。 “霜骨好奇什么啊?”阎罗慈祥的笑了笑,“就你这张嘴啊,本王管都管不住。” “父王说笑了,人家年龄小不懂事嘛。”霜骨公主调皮一笑,继续道:“我就是好奇,不是说佛祖座下的弟子都是佛子,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怎么会与月仙一起调查这姻缘之事呢?” 说着,还愉快的朝伏青眨了眨眼睛。 这话将伏青从方才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他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只说:“我的确不懂姻缘之事,此次到酆都便是要跟着月仙多加学习。” “诶,这便是霜骨你不懂了,阎罗摆了摆手一脸莫与她计较的嫌弃表情,“这世间的事情,皆是缘法,姻缘之事也是其中一种。佛法高深莫测,自然包罗万象,伏青上仙来管这事,正是合适啊!” 此言一出,席间的人纷纷附和。 晚棠无语的扶额,什么佛法高深莫测、包罗万象,她真是头一回听到这么鬼扯的理由。不过她心里也明白,这是阎罗在为伏青说话罢了,毕竟伏青是佛祖那边的得力弟子,阎罗虽是鬼王,但也是开罪不起的。 可阎罗只觉得自己这小女儿年纪小失言,却未必看得出来,霜骨或许,对伏青有几分意思。 宴会热热闹闹的进行到夜半时分,鬼王宫中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即便是在深夜也宛如白昼一般。 席间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鬼王也早已经为晚棠几人预备好了下榻之处,就在王宫之中最为豪华的那片宫殿之中。 阎罗意兴阑珊,酒也多喝了几杯,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 霜骨公主极为热情的走到晚棠跟前,说要带她们去下榻之处。 “我们王宫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路修得窄了一些,一到晚上,巷子就黑的很,路很是不好走。若是让那些个毛手毛脚的小鬼引路,我又不放心,所以还是我亲自带你们过去为好。” 齐眉和以沫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伏青微微皱起了眉。 晚棠看了一眼霜骨公主媚眼如丝又极为热情的模样,心想自己可能是职业病犯了吧,总是不太好意思拆散人家的姻缘,便应允了。 一路上,霜骨公主兴高采烈的拉这晚棠与她叮嘱住在鬼界的相关事情,她身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晚棠觉得倒也挺好闻的。 很快便走到了她们将要住进的幽枫殿,晚棠不禁觉得这霜骨公主还真是没说虚话,一路上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别说,还真挺不好走的。 但是这幽枫殿倒是真华贵富丽,这里说是宫殿,但是其实周围皆是开阔的空地,空地上种着大片大片火红的枫树,此刻开的正盛,乍一眼看去,仿佛火红的流云一般,美得人心惊。 黑夜之中,周围明亮的灯光将这片片枫林映的美不胜收。而更远处没有被灯光照亮的枫树却隐匿在黑暗之中,许是心知在地府的缘故,晚棠总觉得带着森寒的感觉。 晚棠四人分别住进不同的房间,霜骨公主任务完成,也该回去了,晚棠笑着向她答谢,而后关上房门准备梳洗休息,可才刚一转身,便看到霜骨公主往伏青房间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41章 风铃草 白天在混渊遇上魔兽奇煌好一番战斗,晚上又在鬼王宫觥筹交错饮酒到深夜,饶是中间服过金丹,此刻晚棠整个人也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原本是打算回到房间好好休息一下的,可此刻看到霜骨公主往伏青房间的方向走,不知为何一下子便精神抖擞起来。 都这么晚了,霜骨公主到伏青房间是干嘛呢? 就算有什么事情,方才席间为何不说?再者说,自己可是这次酆都任务的主要负责人,为什么霜骨公主一点都不跟自己透露?好吧,就算她是有私事想去找伏青,也不应该这深更半夜的往人家房间走。 晚棠此刻脑海里面的思绪如风一般飞过,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没理由这么想的时候,她已经脑补了太多。 晚棠按住房门的手轻轻停滞了片刻,而后又将房门打开了一个小缝。 果然! 霜骨公主果然是往伏青的房间去了! 而且,伏青竟然给她开了门! 还很礼貌的请她进去! “砰——”的一声,晚棠重重的将门合上而后气呼呼的坐在了凳子上。 -- 第80页 不对......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一定是因为为伏青的那个白月光觉得不值!伏青不是自己亲口说了吗,一直在找她。他现在这样,那个白月光知道吗?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晚棠心下纳罕,这么晚会是谁,打开门便看到了齐眉那两条粗长的眉毛。 “老大,你没事吧?”他下意识打了个哈欠,而后关切的问。 “怎么了?” “哦,就我住在你隔壁,刚才听到你这边关门的声音砰的一声,像是有人砸门一样,觉得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没事,你听错了。” 说完,晚棠又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睡意全数消散,齐眉愣怔着站在门口,还不解的挠了挠头,哦,方才那应该也是老大的关门声。 晚棠在房间里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总之心里就是觉得闷。 烦闷。 她神识扫过乾坤袋,看到绿绿正在读一本名叫《上古凶兽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感情纠葛》的书,心想要不要叫绿绿出来吐个火球把对面的房子烧了。 这办法倒是可以,但是,未免有些动静太大了。 而且,绿绿好像读的还挺认真的,晚棠也有些不忍心打扰它。 要是能知道伏青跟霜骨公主二人现在正在说什么就好了。 可是她又不能就这样跑到对面去听墙角,一来万一被别人发现就尴尬了,二来,自己可是堂堂的小帝姬,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但是......若是能既听墙角又能不被发现,好像还可以。 可若是直接驱动灵力去偷听,不仅会被伏青发现,以自己的修为,恐怕就连霜骨公主也会注意到。 想到这里,晚棠神识探进乾坤袋,从里面翻出来一个宝贝——风铃草。 风铃草是一种仙草,有顺风耳的神力,用了这风铃草以后,方圆百里之内,就没有晚棠听不到的声音。最重要的是,用了风铃草这法器,一般神仙都察觉不到。 这好像还是某一次顺风耳送给她的生辰礼物,虽然只能用一次,但是这个时候刚好救急! ——虽然晚棠有些好奇为什么顺风耳要送自己风铃草做生辰礼物,但是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了。 晚棠赶紧把风铃草拿出来,指尖驱动灵力,粉紫色的风铃草上面洒下淡淡的金光,随着金光飞向自己的耳朵,晚棠闭上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啊不要扒我的皮啊啊啊!!” “老子不就是骂了一句我那倒霉老板就要被拔掉舌头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哇啦哇啦呜呜呜!!” “我是一只小小鬼,快乐洗澡澡呦呦呦嗨嗨嗨!” “哎呀,人家不要嘛!!” “说!你与那青面鬼到底什么关系!为何老子与你这婊.子明明都是白面,生出来的孩子却是青面!” “嗷呜嗷呜嗷呜嗷呜......” ...... 十八层地狱的尖叫声、入夜人们沐浴更衣准备就寝的声音、各种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的声音混在在一起,形成一种极为刺耳的声音,宛如铁剑刺拉拉划过地面一般,差点把晚棠的耳朵震聋。 连带着心脏都突突突猛跳,晚棠觉得自己没昏过去算是承受能力强。 她赶紧捏诀,将风铃草的作用范围缩小到了幽枫殿周围。 瞬间——世界清净了。 齐眉与以沫已经歇下,所以伏青与霜骨公主之间的交谈声音格外的清晰。 “伏青上仙,话已经说到这里,人家也不拐弯抹角了,”霜骨公主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比方才在鬼王宫之中还要柔媚上许多,听得晚棠这个女子都耳朵一热,“人家就是对你一见钟情了嘛。” 晚棠听得人都傻了,所以自己这是正赶上谈话的精髓? 说来这霜骨公主也真是大胆,才见过一面便能这么直接。 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不过,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宴席之上霜骨公主屡屡主动跟伏青搭话,当真是对他有意思。 “还请霜骨公主自重,”伏青推脱开霜骨拉着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公主说鬼王有要事请你帮忙转达我这才请公主进门,若是没别的事,还请公主不要打扰我休息。” 此刻,他脸上已经带着明显的不悦,声线也带着些威压,听得隔壁的晚棠都不由得一惊。 这伏青,应该是生气了吧。 “人家知道,佛门弟子或许不方便缔结姻缘,可我也并非要求伏青上仙对我负责任呀?这男女之事不就是如此吗?欢喜了在一起,不欢喜了散了也是人之常情......” 晚棠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霜骨公主竟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奔放几分呢,这是要开启一段露水情缘的意思了吗。 “哎哎哎你干什么呀!我自己能走——” “砰——”的一声,对面的门关上。 伏青一个眼刀,霜骨公主便被一阵金光裹挟着往门外而去。 晚棠赶紧打开一条门缝,看到霜骨公主落寞的站在伏青的门口,而后气呼呼的拂袖离去。 看来这伏青还是挺忠贞不二的,晚棠弯起唇角,关上门。 正准备隐去风铃草洗漱休息,另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传入了耳朵。 -- 第81页 晚棠手上的动作一停,这声音,听起来倒有点像是姜忧。 “请蒋王爷莫要继续纠缠。” 晚棠听到这句话,更加确定这就是孟婆姜忧的声音。 而且听起来,姜忧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情。 “纠缠?你装什么清高,要不是老子当初在鬼王面前替你美言,你哪能在鬼界舒舒服服的有这好差事?以前我不逼你,那是老子有耐心,你别给脸不要脸。”另一个粗哑的男声传入晚棠耳朵,她隐约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今日宴会之上好像听到过,只是现在想不起来了。 “蒋王爷的大恩,姜忧自当铭记在心,也多谢王爷抬爱,只是现在我已经有了夫君,还请王爷放了我。”向来高傲的姜忧此刻声音低哑委屈,听得晚棠心中一阵不忍。 “夫君?呵呵呵呵,那你夫君现在人呢?” “敖景现在龙宫有些公务,明日便会回来。” “那不是还要明日才能回来的吗?”男人的声音愈发急不可耐,“那今晚总不能让美人独守空闺嘛,你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晚棠:...... 这男的是真的油腻又恶心,不管他是什么王爷,若是被敖景知道,恐怕都要灭了他吧。 “不要!”姜忧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啪的一声响,寂静片刻以后,男人的吼声暴躁又愤怒:“你这婊.子!给你脸了是吧!还敢跟我动手?” “啊——” 此刻晚棠已经夺门而出,风铃草此时的作用范围不过是在幽霜殿附近,所以这二人所在的位置一定也离这里不远,她驱动灵力,在这四周搜寻,很快便宫殿边上在一个小巷子里发现了二人。 这个巷子另一端是个死胡同,其中一边又被层层叠叠的枫叶遮的严严实实,怪道如此难寻。 “你在干什么!”晚棠看着那身材高壮大腹便便的男人愤怒大喊了一声,男人此刻正抓着姜忧的手臂。 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是地府十殿之一的掌控者蒋狱蒋王爷。 蒋狱看到突然出现的晚棠,也愣了一下,隔着老远,他只勉强看出是个女子,并不能看清楚晚棠的脸,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松开了按着姜忧的手,然后不紧不慢的问:“你是谁?” “堂堂一殿阎王竟然在此逼迫良家妇女,这事情要是被鬼王知道了,后果是什么你不知道?”晚棠快步走到二人跟前,一把推开蒋狱,将姜忧护在身后。 “是......是月仙啊,”蒋狱本来皱成一团的脸硬生生的舒展开来,随之笑呵呵的说:“这便是月仙误会了,我方才只是对姜忧先前一些工作不满,说着说着就激动了一点,可没有逼迫她啊,还请月仙不要动怒。” “哦?是吗?她负责给轮回之人熬制忘却前尘的孟婆汤,一殿阎王则是审问责罚那些新入地狱的鬼魂,我倒是看不出来姜忧的职责何时轮得到你管了。”想起方才已经明明白白的听到了二人的话,晚棠心里清清楚楚,这蒋狱也就是在给自己寻理由开脱罢了。 “这......”蒋狱面露为难之色,“唉,月仙初来乍到,对我们地府许多工作流程并不清楚,这我也能理解,但是要说这各种细节,出于某些原因,我就不方便跟月仙透露啦。月仙可以不信我,但是您大可问问姜忧,我方才是不是在逼迫她。”说到这里,蒋狱还呵呵呵的笑了两声,“再者说,您也知道姜忧前些日子已经跟龙宫太子敖景喜结连理,我即便再不知轻重,也不至于做这等事啊。” 晚棠被这人气的无法,但是他说得对,这件事说到底还要听姜忧的说法。 于是她回头看着姜忧:“你说,她刚才是不是在逼迫你。” 姜忧此刻已经调整好,不再像方才那样眼角红着,满面是泪,她礼貌的朝晚棠颔首,而后不紧不慢的说:“多谢月仙关心,只是蒋王爷方才说的的确是实情。” 晚棠一愣。 姜忧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蒋狱,又看着晚棠说:“前些日子,我有一件事情处理的不够妥当,所以蒋王爷才对我不满意。蒋王爷,怎么可能胁迫我呢。” 此言一出,蒋狱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面带笑容看着晚棠:“不妨事,心知月仙也是仗义出手,只不过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说完又看了看姜忧:“明日你再到我这边来一趟。” 第42章 新起点美型 晚棠目瞪口呆的看着蒋狱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内心震惊和崩溃难以言喻。 方才她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姜忧自己明明也不愿意,为何此刻却又不认。 若是她认了,凭借自己的身份,定要叫那蒋狱这个混蛋受到该有的惩罚......事实说,姜忧是被蒋狱威胁,不敢说出真相。 现在看来,好像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姜忧,你不用害怕,我乃天帝的小女儿,若是这蒋狱真做了什么不轨之事或者威胁你,你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主持公道。无论如何,一定会让坏人落网!” 姜忧却轻轻的笑了一声。 面上似乎还带着些许嘲讽之意。 “我哪里敢不信小帝姬,只是,方才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幽幽开口,语气与方才的无助截然不同,更像是晚棠第一次在落红殿见到她时,她端端正正挺直脖颈坐在大殿之上,那样的清冷高傲。 -- 第82页 “我自然也知道,小帝姬身份尊贵,若是您肯出手,当然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便,多谢小帝姬好意了。” 说完她便迈步离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那片枫林之中,晚棠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不管怎样,姜忧不想说,那肯定是有自己的判断吧。 但若是被威胁呢? 晚棠心里乱糟糟的,整晚都没睡好。 第二日,四人在幽枫殿门口集合,准备去鬼界民间走一趟。 这一次来,主要还是因为三界幸福榜上鬼界结婚率太低、离婚率太高的事情。 要是单单因为阎罗喜欢烛泪,倒也不至于大动干戈,四个人一起往鬼界跑一趟。 有了上次在人界的经验,晚棠觉得还是先去民间走一遭,看看当下的风气如何,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以后,再与鬼王商议后续的应对之策。 只不过,上次人界主要还是因为帝后关系不和,因此普罗大众连带着也受了不小的影响,后续做了一系列的宣传以后,人界的婚姻幸福程度也有了很大的改善。 归根到底,虽然晚棠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人们的行为和思维方式还是很容易受到上位者的影响;宣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才是婚姻幸福之道,可是上位者若不能做好,人们自然也会放松,甚至放纵自己。 但是鬼界到底为何是现在这样,晚棠就不知道了。 “老大,我们今天是怎么做?”齐眉打了个哈欠从房中走出来,“难不成要像上次在人界劝说皇帝皇后一样,一个一个来吗?那我们岂不是得忙到地老天荒啦?” “怎么会。”以沫小声说。 “我们先去鬼界集市上瞧瞧,打听打听。然后再做定夺吧。”晚棠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 “老大你怎么了?怎么黑眼圈这么重,看起来像是一夜没睡似的。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齐眉很快便发现了晚棠状态不对,关切的问。 闻言,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的伏青也看了一眼晚棠。 “没事。”说着,晚棠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我们先走吧,路上跟你们说。” 鬼界的集市离皇宫也不算太远,路上,晚棠还是把昨晚的事情跟三人说了。 毕竟虽然这件事情与自己无关,但她总觉得那个蒋狱不是好人,所以并不想袖手旁观。但是昨晚想了一宿也没想出来一个结论。 “蒋狱?是不是那个穿着蓝袍挺胖的男的?”齐眉一挑眉,“别说我马后炮,其实宴会上我就觉得他总盯着姜忧在看,还时不时跟她说两句话,虽然他们都是地府的官员,但我一看就觉得那蒋狱不是好人。” “齐眉你可以呀,”晚棠苦笑一声,“不是都说你最善于看好姻缘吗?才知道原来你看坏人也挺擅长。” “那蒋狱面色阴沉,一看就心肠歹毒,面部法令纹又深陷,应该很是擅长玩弄权术,”以沫一身白衣,微微抿着唇拿手卷着头发轻声说:“而且欲望很重,所以他做出那等事,其实是情理之中。”晚棠认真听以沫说,“只是,那姜忧虽然高傲了些,但我总觉得她应该是个正直些的人。” “哪里正直了?”齐眉翻了个白眼,“我一看啊,她就不是个好人。” 晚棠想到自己头一回找姜忧借回忆被她冰冷拒绝的事情,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记恨她,毕竟自己是敖景的前未婚妻,她忌惮自己也实属正常。只是她也觉得这姜忧应该不是个坏人,否则昨晚她也不会极力反抗那个蒋狱了。 所以,晚棠还是觉得这姜忧应该是有自己的苦衷。 “我不是让你们分析姜忧是好是坏的,”晚棠扶了扶额头,“我是想让你们说说,昨晚那件事,我该不该管。” “怎么管?”齐眉反问,“这姜忧自己都藏着掖着,要是她不想说,谁也逼迫不了她,别到最后咱们惹了一身骚。”。 “.......”晚棠一想也是,姜忧若是不说,自己的确难查。 边走边说,几人已经走到了鬼族集市的入口处。晚棠也是头一回到鬼界的集市上,眼前的景象对她而言也着实新鲜。 鬼界的白天和人界、神界不同,头顶之上仍旧是乌蒙蒙泛着黑色的云雾,只有一个鲜红刺眼的太阳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照的整片大地都略带些红色,给人一种沉闷压抑之感。 但是集市之上却是热热闹闹的,才刚走进这条街,晚棠便被这熙熙攘攘的市场吸引住了,方才心中那种沉闷瞬间烟消云散。 人界的人死以后,便要进酆都十殿被审判,赏罚分明之后,踏上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前尘往事化为云烟,参与六道轮回。若是轮回进入鬼界,便是鬼界的子民。 “这鬼界和人界差别也不大嘛。”晚棠随口说着,踏入人流如注的街道。 看着晚棠蹦蹦跳跳的背影,伏青迈步跟上。 街道两旁都是小贩,大家各有自己的营生,就这一点来看,与人界的确没什么大的不同。 只不过各位做生意的鬼的长相,就跟人差异巨大了。 昨日鬼王在王宫设宴,晚棠还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主要是王公贵族以及各位官吏长得也都算是周正,可现在周围这些呼喊叫卖的人,大部分都是奇形怪状的。 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眼圈是青色的、有的人整张脸包括身体都乌黑发青、还有的没有头发没有牙齿。这些倒还算是好的,虽然缺少了身体的某些部分,但也不至于让人看了不舒服。 -- 第83页 最让人觉得难以接受的就是那种浑身上下暴露着血淋淋的伤口的人,要么生了脓疮、要么是被烙铁烫伤或是鞭子打伤的,发黑发臭发黄的脓水从身体各处流下,对人的视觉感官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当然,也有许多看起来正常健康的鬼,他们与人界的常人无异,此刻也在街道上做生意谈买卖。 相貌正常的鬼、身体部件七零八落的鬼、满身脓疮伤口翻涌着白色蠕虫的鬼,在这逼仄的街道上共同愉快的交谈、生活,真是......令人不敢置信的大和谐场景。 在鬼界,他们彼此能够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但是却能够如此欣然的接受这种差异,想到这里,晚棠立刻对阎罗肃然起敬。 晚棠亲眼看着一个缺了半边脸的男人笑呵呵将一个糖人递给一个扎着两个小揪揪身穿粉白色裙子的小姑娘,而那小姑娘弯着眼睛说了一声谢谢,不禁目瞪口呆。 “六道轮回之中,若是轮回到了鬼界,那么这人的模样是不会改变的,”伏青站在晚棠身侧耐心跟她解释,“若是长相周正完整,那么轮回以后还是原样,若是在地狱受苦之时被割了舌头,那就算轮回以后,到了鬼界仍然没有舌头。” “原来是这样。”晚棠吸了一口气,那要是轮回到了鬼界,还真是挺惨的。 至少到了人界,还能有一次重新投胎重新做人的机会。 “哎呦,四位新来的吧?”一个身着青袍身材修长长相周正的男人笑呵呵的迎了上来热情的说:“咱们店新进了几个上好的腿骨,客官要不要来试试看啊?” 晚棠抬头一看,这店的名字叫“新起点美型”。 “你们店干嘛的?”齐眉蹙了蹙眉,看着店门口的招牌,心里略微有点感兴趣。 这店修的也算是金碧辉煌,楼高八层,每一层外面都用红色的帷幔遮起来,风一吹,帷幔轻轻飘动,别有一番景致。 招牌是黑底,上面烫金五个大字:新起点美型。 门口左右各立着两个半人高的牌子,左边画的是一个独眼、秃头、面色蜡黄还缺了两个胳膊的胖女人,右边则是一个美若天仙、眼波流转、身形窈窕、乌发浓密且四肢健全的不能再健全的少女。 身形修长的男人一听齐眉感兴趣,觉得今天这生意有门,立刻将嘴角弯的直戳眉梢,“客官,您就叫我小整就行了,我就这么跟您说,一般进我们店里的客人是长这样的,”小整伸手敲了敲左边那块牌子,“但是呢,出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说着,小整又指了指右边那块牌子。 “......”鬼界竟然有这种地方,还真是与时俱进;不过晚棠想了想鬼界这惨烈的外貌身体现状,觉得这店还挺有头脑的。 “这虚假宣传吧?”齐眉撇了撇嘴,“你管这两个叫一个人?” 一听对方质疑自己店里的业务能力,小整立马急了,脸都憋得通红:“客官您新来的,怀疑我我不说啥,但是——”说着,小整“咔嚓”一声将自己的手臂掰了下来扔在地上,然后又“刺啦”把自己满头乌黑的头发撕下来拿在手里,看着齐眉:“您就看,看看这实际效果,再决定要不要来我们店吧。”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四人,此刻也惊呆了。尤其是晚棠,她亲眼看着那人将自己的手臂掰下来、头发扯下来,更是赶紧伸手去拦他。 “客官你不用慌,嘿嘿嘿,”小整熟练的将方才被自己撇下来的手臂和头发照样安好,又从怀里摸出一颗药丸服下,这手臂和头发便神奇的和他残缺的身体融为一体,和方才并无二致。 “老大,”这下齐眉也相信了,他满脸激动的看着晚棠,声音兴奋道:“要不然我们就去里面看看?” 第43章 三十岁 “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伏青明显很排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冷漠的抗拒。 “伏青上仙说的有理。”以沫声音轻,又不是爱冒进的人,可说起话来却颇能戳中关键点:“再说了,我们四个人,有哪个长得很差,需要改头换面吗?” 齐眉一听,心想也是,自己长得很难入眼吗?于是便看着小整。 但是他们不知,这对于小整来说还真不算是个问题。 别说他们几个长相周正甚至容貌可以算的上是无可指摘的,就算真缺胳膊少腿的,小整也绝不会真的就贸然说人家长得丑。 现在早就过了那种靠贬低客官来拉生意的时代了。 把客官哄开心,这才是第一王道。 “客官您要听真话吗?”小整眼神真挚的看着齐眉,又看了看晚棠三人。 “说罢。”齐眉将手臂抱在胸前,一幅看戏的模样。 “两位公子和两位姑娘都长得没得挑剔,尤其是这位姑娘的眼睛,”说着小整示意了一下晚棠,“实话实说,比我们店里任何一个范例和模板都还要好看,啧啧啧,偏巧今天让我遇上了姑娘,我敢说,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您这双眼睛。” “还有这位公子,真像是神仙下凡了似的。”说着,小整指了指伏青,“而且,公子身上还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就那种,可远观不可亵玩那种......”在伏青足以将人冰冻的视线中,小整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及时闭上了嘴巴。 而后将目标转移到齐眉身上。 “您更是长得非常有特点,简直是将男人的阳刚和女子的柔美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小整盯着齐眉左看右看,又自信的点了点头,“尤其是这一对眉毛,要是别人,肯定驾驭不了您这样特别的眉毛。” -- 第84页 齐眉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开心的嘴巴都合不上,以沫却在一边撇嘴,心想那眉毛明明很丑,连这都夸的出口,真是底线都没有了。可虽然这么想着,以沫却又很期待小整对自己的评价。 最终视线停留在以沫脸上,小整托着下巴赞叹的摇了摇头:“您的皮肤,真是吹弹可破,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保养的。” 以沫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肌肤! 每天,她都会在清晨饮下一杯清水,再服下一颗自己亲手制作的三清丸祛除体内的毒素,睡前也一定会认认真真涂抹润肤露,然后再按摩半个时辰。而且平时为了不让脸上出现皱纹,她几乎都不做什么大的表情。 此刻被小整这样夸赞,虽然以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心中却极为开心! “所以,硬要让我说哪里必须调整,”小整摇了摇头,“那是没有的。” “但是,”他继续道,“我们店里除了帮大家做必要的整形之外,还提供其他的业务,就比方说这位公子——” “我叫齐眉。” “比方说这位齐眉公子,您偶尔如果是看腻了现在这对眉毛,大可以尝试一下其他的款式,比如柳叶眉、罥烟眉、剑眉等等,都可以试试,最后都试腻了,再换上自己原先的眉毛。”小整视线从伏青脸上扫过,又落在晚棠身上,“或者这位仙女,您现在的身材已经是极好了,真没得挑剔,但是您也可以试试其他的身材,就比方说,现在鬼界比较流行的是前凸后翘那种,”刚巧一个身着较为紧身黑裙子、身材曼妙的女子从店里走出来,小整赶紧说,“就类似这种的,当然,这只是一种,除了面容、身材,就连声音和身上的香气都能调整,总之只有您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 晚棠看了一眼那女子的身材,心想果然好看。 一旁的伏青脸都黑了,这小帝姬现在还记得自己最初的任务吗? 况且,她有必要去羡慕别人的身材吗。 “声音也能换?”齐眉激动的问。 “当然可以。”小整朝他眨眼,“而且我们店现在开业三周年,您如果能拉上朋友一起到我们店里做,第二个人直接能省一半的钱呢。” “老大,我们就去看看嘛!” 晚棠看了看齐眉,又抬头打量着这家店,这店果真是热闹,来来往往的人进进出出,生意一看就不错。 “那我们就进去看看吧。”晚棠发话。 去哪里打听消息不是打听,这里人多,说不定能更快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再者说,齐眉不是很想去看么,索性就满足他这一个愿望。 被小整这么一夸,除了伏青之外,其他三人都被他成功拉拢,看着三人被热情高涨的小整带进去,伏青只能郁闷跟上。 罢了,反正他们看完很快就出来了。 个个都是神仙,总不至于真将自己的身体发肤给换了。 小整将四人带到一件大的会客室里面,四人挨着坐在四个垫着白色软貂皮的椅子上,对方坐着四个面容姣好的人——伏青和齐眉对面坐着的是女子,晚棠和以沫对面坐着的是男子。 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这长长的一排椅子上还坐着其他被拉拢进来的客官,但是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长相不敢恭维。 “公子长得真是好看呢,但是我这边还是建议您换一张新的嘴唇,您现在的这个——”伏青对面的女子脸上出现恰到好处的一抹红晕,但伏青却一句冷冰冰的话将这柔和优美的声音打断:“我不做什么整形。” “那公子是?”女子被他这冷冰冰的话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恢复镇定。 伏青看了一眼晚棠三人的方向。 “所以,公子是陪朋友来的是吗?”女子仍然弯着眼睛,微笑着说。 伏青勉强的“嗯”了一声。 女子将伏青带到大厅边上的等候区,给他上了茶水,这才离去。 伏青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随意看了看晚棠的方向。 不远处,她已经跟那位身着淡蓝色长袍的男子聊的如火如荼。 “我们前台那个小整眼睛瞎掉了呀,”蓝衣男子盯着晚棠这张精致的脸,“也好意思把您给劝进来,真是为了业绩脸都不要了,您这样的长相那里还需要来我们这里。哦,我叫小俊,姑娘您是——晚棠对吧?”说着,小俊低头看了一眼晚棠进门的时候填的那张个人简介。 “对,”晚棠被小俊夸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笑道:“那我没真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啦?” “没有。”小俊摇了摇头,“各方面都是完美的,就连声音,都无法挑剔。不过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您去我们店后面的成衣铺去看看,那边倒是新进了几套衣服——”说到这里,小俊又摇头叹气,“其实也不必了,您身上这件衣服,比我们店里的都要精致完美。不像是鬼界的料子,倒像是神仙穿的衣服似的。” “多谢小俊,”晚棠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子递给小俊,“虽然你今天做不了我的生意,但我觉得小俊人既真诚又善良,所以能不能跟你打听几件事?” “哎呀,晚棠你也真是客气了,有什么你尽管问就是了,但是银子我真不能收,要么一会儿你多买几套衣服,行吗?” 闻言,晚棠将银子收起来,“当然可以。” -- 第85页 “我听说鬼界大家现在都不高兴成婚,结了婚反倒和离的也很快,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啊。”晚棠问。 小俊呵呵一笑,“晚棠姑娘您新来的吧?其实鬼界老早就这样了,其实这也怪不了大家,主要还是鬼界地方小,但是人口又多,早些年呢,听说人界打仗死了不少人,这些人死了以后,轮回进了鬼界。打仗战死的人,大多数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有的甚至连头都没了,所以我们新起点美型才能做大,呵呵。扯远了,这些人到了鬼界以后,仅有的资源变得更加紧缺,而且鬼界历来赋税重,所以大家都活的不好。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之前其实也就是普通挖矿的,辛辛苦苦一年,挖出来的矿石还不够交税。哎,这些事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放心吧。”晚棠说。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我们鬼界有个规矩,那便是成婚的时候,男子要给女子打造一身赤金的衣服头面,真的,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虽说鬼界产金矿,但是金子也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可是没有金子,就没法子成婚。”说到这里,小俊自嘲式的笑了一声,“就像我,也不知道攒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金子啊。” “那大家都不要金子不就行了吗?”晚棠皱眉问。 婚姻最重要的还是感情吧,金子这些都是外物,在晚棠眼中,这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哪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小俊说,“不过,其实金子也不是最关键的问题,很多人结婚都是穿金石点缀的衣服,现在大家也不会多说什么,不过最好还是有金衣,这样才会得到大家的祝福。其实还有另一个事情,那就是鬼界的女子如果到了三十岁还未生育,便会被赐死。” “赐死?”晚棠一惊。 “也不是赐死,就是到了三十岁,若是还未生育,就会死掉,全身无力,身体衰竭而死。” “这是什么道理?”晚棠不解,未曾生育就要死去,这对女子也太不公平了。 “这是鬼界的传统。”小俊耐心的解释道:“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是很久之前鬼界一对恩爱夫妻,两人成婚数年,男子非常渴望能有一个孩子,可女子却偏偏没有怀孕,女子便立下毒誓,若是她三十岁还未生下孩子,便会身体衰竭而死。后来,鬼界的女子好像就这样了。” “啊?一个人立下这么愚蠢的誓言,其他人便都要这样吗?”晚棠觉得匪夷所思。 “个中细节,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小俊摇了摇头。 “那这又跟大家不愿成婚有什么关系呢?”晚棠问,“按理说,这样的话,大家不是更要早点成婚生育才正常吗?” 话说完,晚棠心中才意识到,原来这段时间,自己已经从一个连爱情都不曾拥有过的人变得可以这样大大方方讨论生育之类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样,矛盾才大呢。我们邻居就有一个哥哥,当时他喜欢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妹,那表妹对他似乎也有意思,但是那哥哥家里穷,做不起金衣,便一直拖着,那表妹也一直耐心的等,知道等到二十九岁过了,男方还没有动静,这才去问。男方却说,要么不要金衣,两人现在成婚生子,要么男方就不娶了,可这样的话,女子三十岁还未生育,是要死去的。” “这男人也忒卑鄙。”晚棠说。 “是啊,但是大家都没有办法。不给金衣,女子会觉得你不爱她,但是给不起,就只好出此下策。” “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这个表妹很快便怀孕了,现在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小俊惋惜的说。 “那才好,总比跟着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男人好。”晚棠气呼呼的说。 “是啊,不止您这么想,很多男子这么逼婚以后,女方都是这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姿态,所以现在成婚是越来越难了啊。” “你那个表妹叫什么名字?”晚棠说完,又摆摆手,“你放心,我只是比较关心这件事,但是一定不会把你供出来的。等一下我多买几套衣服。” “我那表妹叫成雪妹,就住在前面赌坊那条街背后的巷子里,她开了一个烙饼店,叫三妹烙饼。” “多谢你了,小俊,你今日是帮了我大忙了。” 第44章 成雪妹 晚棠去楼上成衣铺子那层挑了七八套衣服带着,算是报答小俊方才为自己解惑的恩情。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也都了解到了,她便准备叫上齐眉和以沫一起离开这里,前往三妹烧饼铺子。 谁知刚下楼,便听到那边吵吵闹闹的。 齐眉面红耳赤指着面前的那个女子骂,以沫站在他身后一语不发。 “一千两?你们直接抢钱算了!我跟你们说不是我出不起这个钱,但是我就见不得你们这种骗人的态度!” “怎么了?”晚棠赶紧下楼跑过去问。 “老大,”齐眉手叉腰,整个人气的声音都变了,“他们讹诈我钱!” 晚棠看着齐眉眼睛上面两个利剑一般的眉毛,心想着挺好看的呀,至少比你原先的那个毛毛虫一样粗黑的眉毛好看了。一千两贵是贵了一点,但是就效果来看,还是值得的,再说又不是出不起这钱。 “这眉毛一千两吗?”晚棠问。 “不是,这眉毛三十两。”齐眉说着瞪了一眼面前那个已经被齐眉这气势镇住小姑娘,“但是他们说,我原先的眉毛一旦被摘下来,就是他们新起点美型的了,想要赎回,至少要一千两。” -- 第86页 “......”晚棠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帮齐眉换眉毛的小姑娘赶紧插话:“这是我们新起点美型的规矩,一旦在我们这边换眉毛眼睛,那么客官原本的眉毛眼睛就归我们所有了,但是一般到我们这里的人,基本上都不会赎回自己原来的五官或是身体部件。” “自己的眉毛为什么不要啊?”齐眉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新眉毛骂骂咧咧,“爹娘给的才是最好的,再说我原先的眉毛不是比你们给我换的这个好看不知道多少倍啦?是不是?是不是?” 齐眉转脸便想晚棠几人寻找认同感,但是无奈几人都沉默不语。 “......好啊,你们都不支持我是吧!你们——” “好了好了,”晚棠赶紧上去拽住齐眉,“你想换回原先的眉毛,我帮你出钱就是了,不就是一千两银子嘛,我们接下来还有重要事情要做呢。” 边上的伏青早就心生不耐,听到晚棠这么说,心想你终于想起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啊。 “一千两银子啊,他们也好意思开口,真是黑店!” 出了店门,齐眉还没停止口中的叽叽歪歪。 “那还不是你自己要去换什么眉毛,”以沫噘着嘴,“谁不知道你向来最宝贝你那一双眉毛,既然不想换就别去试嘛。” “好啊小沫儿你竟然跟他们站在一边,你说你是不是他们店里的卧底!” “好啦,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再吵了。”晚棠一边劝,一边把方才从小俊那里打听来的事情跟三人简单说了一遍。 “我看着地方也不算是多富庶的地方啊,家家成婚都要金衣,哪里负担的起呢?”以沫温声说,“其实我先前在人界的时候,也有类似的规矩,只不过没有这么夸张就是了。” “都是陋习。”齐眉挑了挑眉。 “对了,小俊还说,鬼界的女子若是三十岁不生育,要身体衰竭而死的。”晚棠说。 “什么?”齐眉瞪大眼睛,“真有这等事?” “小俊说是,还说鬼界老早就是这样了。”晚棠说。 “那酆都阎王都不管管吗?”齐眉说着又开始念叨,“先前在人界也是,要不是阎王疏于管理让那郑君没饮孟婆汤,还跑到人界,也不至于有那种事情发生,虽然到最后事情都解决了,但是皇宫中死的那几个嫔妃却是遭受了无妄之灾。现在好了,整个鬼界的女子都这样了,阎王还有心思让您给他牵线姻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 “不管怎么样,都会水落石出的。”晚棠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认真极了,丝毫不像是随口说说,更像是认真立下了一个誓言。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伏青忽然觉得,这小帝姬和先前刚来到人界相比,似乎是有了那么一些变化。 具体是哪里变化,他也说不上来。 “所以,我们现在就去三妹烧饼铺子,找她打听一下具体的情况。” 三妹烧饼铺子在一条极窄的巷子里,看样子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行。这一条街上都是各类点心小吃店,不过许多都是什么“头骨火锅”、“独眼糕点”、“脑浆手条”之类稀奇古怪的店名,与之相比,三妹烧饼这个店铺还真是这条街最正常的了。 烧饼铺子就在巷子中间,店面不大,门口摆着两个半人高的大铁桶,招牌上的字体遒劲有力,黑底金字写着“三妹烧饼”四个大字。而且,这家店面格外的整洁,就连桌板上摞着的烧饼都整整齐齐的,一看店家就是个爱干净的人。 此刻不是饭点,烧饼铺子门口自然没什么人,晚棠一行人走近的时候,只见一个头上包着淡蓝色碎花头巾的女子热情洋溢的迎了上来:“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这家店里面大大小小摆着三张桌子,除了烧饼之外还卖豆浆和甜粥。 “你们要吃什么?”晚棠回头问三人,而后跟老板娘说:“我要一个梅菜咸肉烧饼和一碗甜粥。” 齐眉和以沫见晚棠都点了,于是也象征性的点了烧饼和豆浆,伏青微微皱着眉,没说话。 “公子放心,”老板娘笑呵呵的用干净的毛巾将桌椅擦得干干净净,“我们店干净的很,自己家都是在这里吃的,家里的孩子也都是在店里吃。” 正说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半大的男孩,约莫六七岁,身上穿着暗青色的布衣,脸圆圆的,进来便声音脆脆的叫了一声“娘亲”。 晚棠赶紧推了一下坐在自己身边的伏青:“让你点你就点呀。” “我暂时不用。”伏青神色依旧冷冷的,“不饿。” “......不点算了。”晚棠懒得理他,三人点好以后,老板娘便去给他们准备了。小男孩全程乖乖的站在老板娘身边,不吵也不闹。 “那孩子,眼睛有些发红。”伏青冷不丁说道。 “你这人真是的,让你点烧饼你又不点,无非就是嫌人家店铺脏,现在又挑人家孩子的毛病,”晚棠托着下巴没好气的说,“眼睛红怎么了?碍着你了?” “......”伏青见晚棠针对自己,只说:“我已辟谷多年。” 晚棠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自己从来没见过伏青吃任何东西。 “老大,那孩子眼睛确实有点红啊。”齐眉也小声说。 “好了好了,不要说人家孩子了。”晚棠赶紧打住他们的话,不管怎样,若是被老板娘听到他们在这里议论人家的孩子,要惹得人家不开心了。 -- 第87页 不过,待晚棠仔细去看,却发现伏青所言不虚,那孩子的眼睛的确好像与常人不同,不仅眼白带着明显的红色,就连黑色的瞳仁,都微微泛着红光。 “粥豆浆和烧饼过来啦。”老板娘将饭食端上,还一人赠送了他们一碟小菜,“几位客官慢用。” 晚棠咬了一口烧饼尝了一下,立刻弯着眼睛说:“烧饼真香。” 说着还看了一眼伏青。 不过晚棠倒也没说谎,这家店的烧饼外皮酥脆,内里松软可口,虽然晚棠是头一回吃烧饼,但是她还是觉得,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烧饼了吧。 伏青只假装没看到她的眼神,端起面前的大麦茶饮了一口。 “伏青,你可知你面前的这杯茶里面,也有五谷。”晚棠及时的补了一句。 伏青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 “这家店的烧饼真不错呀,”齐眉说着又咬了一口,“要知道我对美食的要求可是很高的!” “几位客官喜欢就好。”老板娘听说自己的手艺被夸奖,开心的笑眼弯弯。 “我看您这店铺名字叫‘三妹烧饼’,老板娘您应该就是‘三妹’吧?”晚棠边喝甜粥边问。 “是呀,”此刻店里没别的生意,老板娘就坐在边上的一张桌子边上边包烧饼边跟三人叙话,“我叫成雪妹,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三妹。这家烧饼铺子原本是我爹娘开的,但是他们年纪大了,做事情不太方便,便留给我照看了。烧饼的秘方也都是爹娘研究出来的,我不过就是学着做做罢了。” “小宝,你把桌上这一包烧饼拿去给爷爷奶奶。”成雪妹说着,将手里的纸包递给小男孩,“当心烫。” 小宝乖乖的接过烧饼,蹦蹦跳跳的出了门。 “看店里就您一个人在忙,”晚棠垂眸不去看成雪妹,“小宝的爹爹不在这里吗?” 晚棠心知问出这个问题会让成雪妹难受,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 她需要知道这鬼界女子在不成婚的情况下,是如何生育的;按理说,若是男人真像小俊口中那样,会以此要挟,那想来也不会轻而易举的答应帮助女子孕育孩子。 还有,她也需要查清楚,为什么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死去。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真是令人觉得闻所未闻。 “小宝没有爹。”果然不出晚棠所料,她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原先和颜悦色的成雪妹立刻变得冷若冰霜。 “三妹,实不相瞒,我们四人是来查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身体衰竭而死这件事的,所以,还请你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我们,我保证,会为你保守秘密。”晚棠放下手中的勺子,认真的说。 “什么保守秘密不保守秘密,”成雪妹叹了口气,“这些个事情都已经人尽皆知了,也不怕别人说。” 如小俊所说,成雪妹与曾云生青梅竹马,可是曾云生家境贫寒,做不起金衣,两人的婚事便一直拖着,拖到了成雪妹二十九岁那年。谁知,等来的不是曾云生的真心求娶,却是他冷冰冰的威胁—— 要么与我成婚,要么你三十岁还未生育,便会身死。 “我才不会让他如愿,”成雪妹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又悲凉的笑容,“其实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心早已死了,只是一直不甘心,不甘心我与他是这样的结局。最后听到他那样与我说的时候,还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你现在挺好的,有小宝陪着你,还有烧饼店。”晚棠说。 三妹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曾经也是你这么想的,觉得坏人都会遭到报应,但是其实并没有。曾云生后面不知怎么发达了,金衣加上八抬大轿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妙龄少女,现在生活过得滋润着呢。呵呵,我却只能在这里灰头土脸的卖烧饼。” “你问我小宝的父亲是谁?”三妹语气忽然变得恶狠狠起来,“我有什么办法,现在这世道,稍微像样一点的男人,就算是娶妻不成,也能去霜骨公主那里做男宠,享尽荣华富贵。那女子又为何不能到极乐宫寻欢作乐?小宝的父亲,便是极乐宫里的男人,至于是哪个,我早就忘了。” 第45章 段轻鹤 从三妹烧饼那边离开以后,四人都一语未发良久。 晚棠一直在想方才成雪妹说的话。 “如今鬼界但凡像样的未婚男子都跑到霜骨公主那里当男宠去了,剩下的那些,要么在极乐宫里面,要么就是实在入不了眼。就算遇到一个勉强能看的,说不定又是散尽家财从新起点美型梦里面出来的,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胳膊腿、头发脸皮一摘下,真是比恶鬼还要吓人。” 这样的现状,男人和女人哪还愿意成婚。 “我们今晚去拜会一下霜骨公主,”晚棠轻叹了一口气,“若是能劝她遣散一众男宠,这事或许还能缓解。” 奔波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四人回到幽枫殿。 这一个上午收获也算是不小,和人界相比,鬼界这次的问题是大的很。就鬼界现在这样的烂摊子,即便晚棠红线牵的再多,恐怕也都是和离的结局。 距离幽霜殿殿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晚棠便看到了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门口。 走近了,才认出,这人是宴会之上坐在霜骨公主身侧的灰衣男子。 晚棠对他倒是有些印象。 -- 第88页 伏青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宴会之上,就是他一直在盯着晚棠看,眼神十分暧昧。 他来此干什么? “月仙,您终于回来了。”那会一男子见晚棠回来,忙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我是霜骨公主的男伴,名叫段轻鹤,突然来访,多有打扰,还请月仙赎罪。”说着,段轻鹤抬起宽大的衣袖掩住口鼻,轻咳了两声。 “段公子有什么事情吗?”晚棠心想,当时宴会之上,自己与段轻鹤连话都没说上两句,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 “实不相瞒,咳咳,”段轻鹤眼神微微敛着,薄唇轻启,“我自幼便有不足之症,寻了许多医者,医官都束手无策,还说照我这体质,活不过三十岁,所以此次来寻月仙,是想请月仙帮我瞧瞧身体。” “原是这样,”晚棠点了点头,又面露为难之色,“只是,我虽是神仙,可只管姻缘之事,对于医病实在是一窍不通,段公子恐怕是找错人了,抱歉。” “月仙您是神仙,就算再不通医理,想来也能有别的办法,”说到这里,段轻鹤的声音低了下去,“当然,若是月仙您无暇管我这事情,我也能理解......” 晚棠看着他这即将垂泪的模样,心有不忍,反正先帮他看看就是了,便连忙说:“段公子先随我来,我帮你悄悄便是。只是后面若是治不了,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真的吗?”段轻鹤眼中泪花闪烁,却又立刻开心的弯眼笑道:“如此便多谢月仙了!” 看着晚棠与段轻鹤离去的背影,齐眉托着下巴轻声“啧”了一声。 “这段公子,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哦。”齐眉摇了摇头,“这人心机也颇深了,那晚宴会之上他不是也在吗?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但是全程可是一声都没出,更别提咳嗽了,今日这才一会,就恨不得把肺管子都咳出来,明显是装的吧。” “有可能。”以沫说。 一旁的伏青听着二人这么说这段轻鹤,心中也觉得有理。 而且,他方才感应到这段轻鹤身上有妖气。 很有可能图谋不轨。 “不过,要是这段公子真喜欢老大的话,我觉得吧,他们也挺合适的。”齐眉煞有介事的分析着,“咱们老大是那种心里不藏事情的性格,但是这性子却很容易吃亏,真找一个心细的男子,其实是好事啊。再者说,这段公子长得真是没话说,虽说病弱了一些,但是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我看未必,”以沫摇了摇头,认真分析,“晚棠不像是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那她喜欢哪种类型的?”伏青突然开口。 齐眉和以沫齐刷刷的转头看着伏青。 伏青心里咯噔一下,随即面不改色的说:“我是说,九重天上谁人不知小帝姬乃是见一个爱一个的‘祸水’,真不知道她这样的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子。” “我们老大那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齐眉认真的为晚棠辩解,“她那是善良,都怪那些男神仙自作多情。” 好不容易逃脱这个话题,伏青仓皇的逃回了房间。 齐眉悄悄趴在以沫耳边问:“你说,为何方才伏青上仙会问老大喜欢什么样的人?他不会是也对咱们老大有意思吧?” 以沫:“齐眉你清醒一点,伏青上仙是铁树飞升的。” “铁树怎么了?就算是千年老铁树,也总有开花的一天吧。” 伏青此刻坐在房中猛给自己灌了一杯茶,方才他只不过是在心中这么想罢了,怎么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 可随时如此,他坐在房中,还是止不住去想刚才晚棠和段轻鹤双双离开的背影。 不知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要听他们那边的事情也简单的很,以伏青的修为,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听’对面房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易如反掌。 只是,这怎么能叫偷听呢?那段轻鹤身上有妖气,自己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她罢了。 毕竟,若是她遇到危险,自己还不是得出手保护她。 本来当初她请自己同行,目的也是请自己保护她的安全。 想到这里,伏青毫无任何歉疚之意的探听起了对面房间的一举一动。 “月仙大人,除了咳嗽之外,一到晚上,我这里都会疼。”段轻鹤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位置。 “除了咳嗽、心口疼之外,还有其他的症状吗?”晚棠看他面色苍白,又问:“你是不是身子虚弱?要不要吃点补药试试?” 虽然晚棠不通医理,但是自己自小便身体虚弱,所以对各种疾病该吃什么药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此刻看段轻鹤气虚不足,便想着或许是营养不良之症。 谁知段轻鹤听晚棠这么说以后,一下子便中气十足的站了起来:“虽然我身子大小不好,但是却不是气虚不足......”说到这里,段轻鹤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还请,月仙莫要误会。还有,我虽一直是霜骨公主的男伴,但是她却很尊重我,我自己不情愿,她也从不勉强我。” “......”这都哪里跟哪里,霜骨公主尊重他跟他这身上的病有什么关系吗?虽然心里觉得疑惑,但是晚棠还是从乾坤袋中摸出了补身体的草药:“这一瓶是补身体气血的药物,我瞧着段公子的脉象有力,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吃了这瓶药,可能就有好转了。” -- 第89页 “但是我心口现在还是疼的厉害——” “砰——”的一声,晚棠房间的门被推开,与其说是推开,倒更不如说像是被撞开的。 “伏青,你,有什么事情吗?”晚棠看着门口突然出现的伏青,吓了一跳。 段轻鹤正撩着衣服往晚棠身边凑,突然门被撞开,门口站着脸色极不好看的伏青,他也吃了一惊。 “刚好路过。”伏青视线不冷不热的从段轻鹤面上掠过,“方才段公子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我刚好会治病。” 又是刚好路过,晚棠心想,上次在人界皇宫伏青突然从自己背后出现,他也说的是刚好路过。 真的,每次都这么刚好吗? 晚棠正想着,伏青已经走到段轻鹤身边,将他按到座椅上坐下,然后拉过他的手腕,将手指放在上面。 “伏青......公子,那个,方才晚棠姑娘已经帮我瞧好了,她说我身体没什么大碍,还给了我药。”段轻鹤神色仓皇,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但是无奈伏青的手牢固的像是铁钳一般,段轻鹤即便用尽全力,仍动弹不得。 “晚棠并不精通医术,”伏青目光如同寒剑一般直视段轻鹤的眼睛,“而我刚巧,自小学医,段公子信我,我定治好你的病。”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晚棠总觉得,伏青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感觉,但是无论如何,伏青上仙的能力她自然是信得过的,不管是修为还是医术,他都是一等一的好。先前自己病发之时,他都能压制住。而自己这病症,可是连老君都无能为力的。 “段公子放心,”晚棠劝他,“伏青说能治好你,那肯定是能治好,你且相信他便是。” “是......是吗?”段轻鹤犹豫的看了一眼伏青。 “段公子,你这病可是不轻啊。” “啊?我刚才瞧着问题不大呀,”晚棠急忙问,“段公子到底怎么了?” “要说严重,其实也算不上严重,只是,”伏青眉梢一挑,“段公子这身体,可得好好补补啊。” “嗯?” “脾胃虚弱,肾的状况也不大好,想来跟身体瘦弱也有着莫大的关系,这样吧,我给你开一贴补药,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一养身体,尽量不要多出来走动了。” 听完伏青这话,段轻鹤脸上的表情难看极了,像是被五雷轰顶了一般。 伏青停在段轻鹤身上的手抬起,在他抬手的那一瞬间,段轻鹤觉得自己体内的妖丹微微一震,连带着心都猛地一跳。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吗? ——他竟然能触动自己的妖丹。 段轻鹤气的脸色发黑,可又深知自己拿这个伏青没办法,无奈只能气愤离去。 临走前,晚棠还热情的把伏青方才开的药方递给他:“段公子,你就照着伏青方才开的药方好好补补身体吧,身子可是大事,自己也得多注意。” 段轻鹤郁闷的抓着那张写着各类补脾胃肾的药物的纸,气的牙都在发颤。 待到段轻鹤离去以后,晚棠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伏青:“什么时候开始,伏青上仙也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呢?” 伏青冷笑了一声:“你明知那段轻鹤贴上来并不是因为自己身体不适,还配合他,又是想做什么?” “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就是霜骨公主众多男宠之一,恐怕还是最得宠的一个,想来他一定知道许多关于霜骨公主的事,去幽霜殿之前,多打听一些消息也是好的。许多霜骨公主自己不愿意说的事情,也有可能能从这个段轻鹤口中挖出来。这下好了,”晚棠理了理袖子,“经过上仙这么一搅和,鱼儿没了,您就说怎么赔我吧?” “他是妖,”伏青义正辞严,“我只是懒得等你被他吸走修为以后还得花功夫再救。”伏青手指节轻轻敲着桌面:“所以,下次小帝姬若是有计划,也得先跟队友说一下才是啊。” 说到这里,他狡黠的看着晚棠勾唇一笑:“毕竟,都得有‘团队精神’,不是吗?” 第46章 天雷锁 “你......” 见惯了伏青不苟言笑、不多言语的样子,突然被他这么一说,晚棠竟然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反驳。 只是想想也觉得有些奇怪,自打从人界离开以后,伏青的性子好像也不似从前那么冷了。 他能主动答应随自己到酆都之行任务这一点,就是最强有力的一个证据。 而现在,他还竟然学自己,让自己有‘团队精神’。 真是活见鬼了。 伏青那素来冷冰冰的面容上,此刻带着少有的生机,墨眸带着笑看着晚棠,晚棠被逼无奈,只能咬着牙说:“行!” 从晚棠房间出来以后,伏青眸中的笑意瞬间烟消云散。 他紧紧抿着唇,往奈何桥的方向走去。 直到此时,伏青自己甚至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觉得晚棠就是那个八百年前曾经救下自己的雪灵女。 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灵力。 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单纯希望她是。 总之,要印证这件事情并不难,而伏青心知,自己马上就会知道答案。 可是,若是她并不是呢? 若是晚棠根本就和那个曾经救下自己的雪灵女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又该当如何? 要离开酆都回到灵山,结束这样荒诞而又无趣的所谓的‘任务’吗? -- 第90页 伏青脚步一顿。 若是那样的话,或许是时候放弃那个虚无缥缈的一个幻影了。 当这个想法涌上心头的时候,伏青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是他坚守了八百年的一个梦,难道就要这样轻易的放弃吗? 可是真有了这个想法,伏青却又觉得坦然。 因为眼前的这段路、这看似荒诞而又幼稚的旅程,无论如何,他都想一直走下去。 而为了眼前的这段路,那些过去,将会永远成为过去。 姜忧看到伏青,脸上皮笑肉不笑的说:“我这小地方最近是怎么回事,伏青上仙这种大忙人,这怎么又来了?” “找你来借一个人前世的记忆。”伏青说。 “伏青上仙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姜忧依靠在椅子上,“想来就来,想取东西便也取了,来去自如。” “东西我不白借。”伏青说着,一挥手,一个白色的瓶子飞过去,稳稳停在姜忧身边的桌子上:“这是上古妖兽奇煌的妖丹。” 姜忧立刻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奇煌的妖丹?” 当年妖兽奇煌为祸人间,伏青出手灭掉奇煌,这件事情在三界无人不知,只是众人都以为伏青将奇煌灭掉以后,肯定会即刻吞下妖丹增加自己的修为,谁知他竟然留着。 伏青灭掉奇煌以后,神力大增,后来又过了不久便飞升上了九重天。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靠着奇煌的妖力提升了自己的修为的。 “不错。”伏青看都没看那妖丹一眼,“只要殿主答应,这妖丹就是你的了。” 方才那种乌云密布的脸上此刻晴空万里,姜忧弯起唇将妖丹收入囊中:“想要那个人的记忆,伏青上仙自取便是。” 无忧阁之内。 伏青没花多久便找到了晚棠的记忆。 与其他人一样,她的记忆也是被封存在一个小罐子之中。 小罐子被丢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之中,不仔细找根本发现不了。 只不过,伏青驱使灵力,却发现自己根本打不开这个罐子。 仔细看了才知道,这罐子已经被天雷锁封印。 他带着罐子先离开了落红殿,路上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三界之内的封印不计其数,小到人界道士和尚写下的封印,大到神仙设下的封印,可却极少有伏青难以解开的封印。 恰巧这天雷锁便是那最难解开的封印之一。 况且,天雷锁是上古封印,所以,只有许多上古大神才知道如何设下这种封印。 更让伏青不解的是,事实上天雷锁这种封印,已经许久没有在世上出现过了。 天雷锁,顾名思义,要打开这种封印,须得承受天雷。 一般飞升成神才需要承受天雷,而成神之后,除非犯了致命的大错,否则没有神仙愿意去挨天雷。须知,神仙被天雷劈了以后,修为会大降。 而封锁晚棠记忆的这个天雷锁,更是用九道天雷为封印的。 伏青手里攥着这个小瓶子,在即将走到幽枫殿之时,忽而转了个方向,腾云向西而去。 极西昆仑山之上,灵兽遍地,每日都有新的灵兽飞升成神。 而伏青打算,在众多灵兽飞升的天雷之中掩饰自己。 他要承受九道天雷,打开晚棠的记忆封印。 腾云而去的路上,风将伏青的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周围是娴静安适羽毛般的白色云层,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声,风声呼啸,掩盖了他内心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听到一个声音。 既然可以放下过往,又为何要承受九道天雷? 若是最终得到的那个答案和心中所想相去甚远,他真会像先前所想,抛却过往,继续眼前的路吗。 还是说,继续那个执念。 这是九道天雷,并非寻常,即便是伏青,受了九道天雷也要活活退一层皮的。 “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伏青握紧了那个暗黑色的小罐子,加快了腾云的速度。 况且,他也需要知道,到底晚棠经历了什么,让上古大神认为,她的记忆值得被九道天雷封锁。 按照伏青的想法,能被上古大神用天雷锁封印记忆,必然是对这三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且极有可能是负面的影响,可他却想不通,晚棠到底做了什么,才有可能引起这样的结果。 他活得久,对这三界的过往还算是知道的清楚,连他都想不到的,想来是什么极为机密的事情。 如此一来,承受这九道天雷,似乎是必要的了。 昆仑仙山灵气充沛,云山雾绕,树木郁郁葱葱,伏青在海面上腾云不多时,便降落到了空气清新的昆仑山之上。 在这里,要找到即将飞升的灵兽并不难,伏青启动神识,淡金色的光芒即刻笼罩在这仙山之上,很快他便在一个洞穴边上发现了一只即将飞升的蛇妖。 那是一只黑蛇,虽然身体短小精悍,但是眼睛却异常的亮,伏青看着它周身灵气汇聚,在那团团雾气之中,已经有阵阵细小的闪电氤氲其中——这便是即将飞升的征兆了。 只是那黑蛇还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历什么,仍旧在原地盘踞,而后钻进洞穴又钻出,机敏的望着周围。 按照这黑蛇的修为来说,飞升要承受的是一道天雷便可。 伏青计划在小黑蛇承受天雷飞升的过程中,将自己的修为渡一部分到黑蛇体内,同时伪造它承受了十道天雷的假象。 -- 第91页 如此一来,黑蛇飞升便会成为三界知名的大神;而自己受九道天雷打开天雷锁这件事情,将会被瞒天过海。 洞穴周围已经阴风四起,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黑蛇的情绪也似乎越来越焦躁。附近的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几只地鼠嗖的钻进洞中,伏青就在不远处,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风愈来愈剧烈,暴雨倾盆,如同飓风过境,树枝被吹得四散纷飞——伏青正在将自己的修为渡到黑蛇体内,空中已经电闪雷鸣,黑色的云层之中,红色的闪电宛如灵蛇,隆隆的盘旋着。 “轰隆——” 厉响划破天空,一道刺眼的闪电劈向仙山昆仑,洞穴周围即刻寸草不生,黑蛇被天雷劈中,发出凄厉的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伏青抛出小黑罐,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这几乎引起不了任何注意的黑色小罐子之上,金明色的光芒萦绕在黑罐子的周围,天雷锁即将被破解,天空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另外九道天雷随着天雷锁的破解被召唤出来,直直的劈向破解天雷锁之人,往日风平浪静的昆仑山一隅,此刻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被天雷劈中的黑蛇周身的蛇皮缓缓剥落,金光闪烁,它飞升了。 而被另外九道天雷笼罩的伏青此刻正经历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热浪、雷爆、炙烤和巨响笼罩在他周围。 而伏青却面不改色,任由这阵阵焦雷在他身上引爆。 很快,他便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万灵宫天门外,两位守门的仙官望着远处的电闪雷鸣,俱是一惊。 “呦呵,这次是十道天雷啊,瞧着应该是昆仑山的方向吧,不知道又是何方神圣飞升了呢,好久都没见有十道天雷飞升的神仙了。” “十道算什么,想当年伏青上仙飞升的时候,听说足足招了九十九道天雷呢,这位的修为跟伏青上仙比,还差得远呢。” “也不是谁都能跟伏青上仙比较的吧?你这就有点过分了。我记得我当初飞升的时候,就凑凑合合一道天雷而已。” “说的也是,而且昆仑山哪里本来就是个灵气充裕的好地方,偶尔有个十道天雷飞升的也正常。” “哎哎你看,那边有一条黑龙飞过来了,应该就是方才飞升的那位吧?” “原来是龙飞升的啊,那怪不得。龙本来就稀有的,力量强也正常。不过这倒是奇怪了,龙不从海底飞升,怎么从昆仑山飞升呢?没听说过昆仑山那边有黑龙啊?” “你动动脑子行不行?那昆仑仙山不是在海上吗?那龙就不能从昆仑山下的海里飞升的啊?” “说的也是。” “快快别躺着了,黑龙大哥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跟黑龙大哥混个脸熟,说不定他以后想起咱们,咱们也能飞黄腾达了,不用每天无聊的守着这天门。” “你自己去拍马屁吧,我懒得去,不过我说你累不累,拍马屁拍了这么多年了可曾有哪位大神仙记得你啊?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守着天门。你也不想想,人家大神仙凭什么记得你?要我说啊,还是安安心心守着天门,乐乐呵呵按时吃饭睡觉来的自在。” 第47章 小雪 伏青承受九道天雷,浑身遍体鳞伤。 被十道焦雷炸过之后的昆仑山一隅此刻满眼狼藉,伏青嘴角渗出殷红的血液,身体也如一片枯叶一般,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伤,下一刻便原地坐起,手微微颤抖着,将封存晚棠前世记忆的罐子打开。 过往如同流水一般,潺潺在眼前铺展开来。 伏青指尖带着血痕,朝那画卷一般的记忆轻轻一点,众多纷繁复杂的记忆一点点剥离开来。 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与她之间的纠葛开始的时间,竟远远早于八百年前。 那更久远的从前,久远到连他自己都记得不甚清楚。 一千五百年前。 伏青生来便是铁树灵根,这是极为罕见的,因为铁树这一族,向来心硬如铁,同时也对身外之事并无任何兴趣,即便有灵根,也断然动不出修炼的想法。 他亦是如此,在被一个老头砍了带回家之前,伏青已经心无杂念的在这深山之中生长了上百年。 被老头砍伐带下山的时候,铁树仍无喜无悲,因为于他来说,生长在深山之中和被砍了带下山做一把烧饭的柴火并无区别。 所以,尽管具有灵根的他具有自己的意识,但他也仅限于知道而已,并不会有任何想法。 一切顺其自然。 所以,看到这里,伏青根本不明白,自己这一段时间,是如何与晚棠产生纠葛的。 很快,被砍伐下山的铁树被堆在了一个农家院子里。 到了晚上,一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从外面跑进来,她进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了那一捆被堆在地上的木头。 “爷爷,这个树流血了呢。”小女孩指着那根铁树说。 “树怎么会流血呢?小雪,快进来吃饭吧。” “不是呀,这树真的流血了。” 小雪跑到铁树边上,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断掉的枝干,上面有红色的血液渗出。 “咦,真是奇了,铁树怎么会流出红色的汁液呢?”老爷爷禁不住小雪的坚持,只能放下碗筷到院子里来看,谁知一看还真是,被他砍断的那个截面之上布满了鲜红的汁液,乍一看还真像是鲜血似的。 -- 第92页 “小雪不会骗爷爷的,”小雪心疼的看着铁树,“这棵树会流血,所以它也会疼的吧,那爷爷能不能不要用它当做烧火的柴火了呀。” “树怎么会疼。”老爷爷无奈摇头笑,他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 在小雪的坚持下,爷孙二人在第二天将铁树树干送回了深山,小雪手指轻轻拂过,原先断掉的树干便奇迹般的恢复原状了。 伏青此刻看着回忆之中那个穿着白裙的小女孩,心想,她就是晚棠。 原来,她在更早的从前,便已经拯救了自己。 八百年前。 极西苦寒之地,浮山。 当初荼郁化为龙形在浮山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很快便得到了众人敬仰。 随后,荼郁成立新奉教,定下教义为“众生平等,仁义爱人”,一时间拥护者众多,浮山成了新奉教的第一个据点。 可没过多久,荼郁便召唤出妖兽奇煌,将浮山之上所有人囚禁起来,用最残酷的刑罚对其进行折磨。 还扬言,要一个一个杀掉浮山之上的所有人。 彼时,伏青刚从铁树化为人形,荼郁要杀鸡儆猴,而伏青,成了他要杀的那第一只鸡。 在荼郁眼中,凡人不知感恩,竟敢在背后非议他,这便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当时,浮山在荼郁的帮助下,已经渐渐生活富足。可这时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叫姚力勇的人,开始蛊惑人心。 “那个荼郁本来不是一头怪物吗?怪物为什么要帮我们人类?” “大家不觉得很奇怪吗?你们想想,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免费的午餐?荼郁帮了我们却没有任何索求,就连天上的神仙帮了我们还要祭品呢,他凭什么就这么无条件的帮助我们?” “那荼郁不会是妖怪吧?我们是人,为什么要屈居妖怪之下,还成了他那狗屁新奉教的忠实信徒?” 本来姚力勇这么说的时候,也没几个人信他。 毕竟荼郁给大家带来的好处是显而可见的,人们心里清楚,自己是靠着他才能熬过来,所以姚力勇一开始其实并不成气候。 但是后来,姚力勇不知道从哪里召集了一帮人,他们坚信荼郁之所以能够呼风唤雨,靠的还是他身上一直带着的那把剑,只要把这把剑偷到手,就能拥有他的力量。 权力向来是最好的动力,人们信了姚力勇的话,在一个深夜悄悄来到了荼郁身边。 结局很容易预料,以姚力勇为首的这几个人被荼郁轻而易举的杀了。 姚力勇死了以后,众人方才悟过来,他们觉得姚力勇之所以被荼郁杀掉,是因为他说中了荼郁的心事。 所以,荼郁真的是妖怪啊,他真是是因为有所图才到浮山之上救下众人。 这一下,浮山之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新奉教最忠诚信徒都动摇了。 是啊,对于荼郁来说,杀掉他们这些凡人还不是易如反掌,他本就不是人,是恐怖怪物。 悠悠之口最难堵住,这种猜忌一传十十传百,渐渐地浮山之上各种阴谋论横行。 荼郁怒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更不会做以德报怨之事,拯救浮山上的人本就是他一时兴起,现在那些蝼蚁一般的凡人竟敢在他的背后说他的不是。 他要血洗浮山。 他要在浮山之上设立血祭坛,将这些不知感恩的凡人一个一个杀掉。 很快,伏青被绑上了祭坛。 伏青体内虽有灵根,可从未修炼,此时和凡人无异,奇煌在自己面前怒吼,他却内心平静。 而那个时候,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那女子仿佛只是偶然经过,可却义无反顾挡住了奇煌的那致命一击。 白色的明光刺的众人睁不开眼睛,黑红色的火球在她胸口炸开,她口吐鲜血,猝不及防之下迎了这重击。 虽然这样的画面已经在伏青脑海中来来回回了无数次,可当他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重重一疼。 那时候他的世界全是黑暗,他看不见所有,只在此刻,他才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容颜。 奇煌妖力身后,虽然女子为伏青挡下致命一击,可他还是被这妖力震的昏了过去。 醒了以后,他找人打听。 人们说那女子是掌管降雪的雪灵,她出现的时候总会有一场大雪。 现在雪灵死了,荼郁善心大发,不杀人了。 雪灵,掌管降雪,身居九重天之上。 人们都说,雪灵回天上去了,她对人间失望了。 自此以后,伏青便开始了修炼之路。 昆仑山上经历方才那一场劫难之后,骤雨初晴。 黑蛇飞升,化蛇成龙,天上无人不知。 空气被雨水冲刷之后,格外的清新怡人,草木之上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明亮,水珠一个接着一个的滑下,落在这松软潮湿的土地上。 伏青方才身上的伤已经全数愈合,他站在昆仑山脚下,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水面,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远处天空中一抹淡淡的彩虹悬在水面之上,须臾又消失隐匿在白云之中。 原来,她真是曾经救下自己的那个雪灵女。 她竟然真是。 伏青想了许久她若不是的情况,独独没有想到,假如她真的是,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她。 -- 第93页 另外,还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是,是谁封印了晚棠的记忆。 又为何要封印她的记忆。 她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是什么。 伏青回到幽枫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带着一种诡异的静谧。 此时已经是晚上,鬼界没有月光,只有大大小小的灯光在这幽枫殿之中延伸开来,远处的枫林隐匿在黑暗之中,带着些若隐若现的鬼魅之感。 伏青心中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快速踏进院中,齐眉的房门打开,伏青走近,发现齐眉和以沫双双昏迷,躺倒在房中。好在还有呼吸,只是暂时昏迷。 那晚棠! 伏青飞奔到晚棠的房门之前,一脚将那房门踹开,只见晚棠一身红衣坐在桌前,脸上挂着笑意。 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晚棠没事。 但是,下一秒他便注意到,这房间之中还另有他人! 一个银袍男子端端站在床边,看着晚棠的方向。 “棠棠,我们是时候动身了。”荼郁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冷箭,冷不丁的飞出。 “荼郁!”伏青挡在晚棠面前,面带愠怒的盯着他,“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荼郁微微挑了挑眉梢,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伏青,“你可以问一下棠棠。” “是伏青上仙呀,”晚棠眸中含笑推开伏青,而后走到荼郁身侧牵住他的衣袖,“你不用慌,是荼郁呀,我打算把鬼界这边的事情停几天,然后给跟荼郁出去散散心。我们都许久没好好相处了呢。” 伏青看着眼前晚棠这一连串行为,身子都僵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张晚棠了吗? 她何时与这荼郁关系如此亲近了。 随后他即刻意识到,晚棠这是中了离心咒。 这离心咒乃是魔族荼郁所创,只有与被施咒之人曾经有过纠葛的人,才能对其施咒,也就是说,既然荼郁能对晚棠施下离心咒,就意味着上次混渊之中,绝对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而人一旦被施下离心咒,其对施咒之人的情感便能由施咒之人随心所欲的控制,是厌恶憎恨还是爱之入骨、是是冷漠还是热情,都能被掌控。 伏青看着晚棠看荼郁的眼神,这荼郁应该是让晚棠喜欢上了他。 第48章 佛骨 荼郁听了晚棠的话,温柔朝她一笑:“当然,这次你想去哪里散心?” 晚棠弯唇一笑,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全凭你的安排啦,我去哪里都可以。” 荼郁轻轻地拍了拍晚棠的发顶,“真乖。” 或许在晚棠眼中,荼郁的这个动作是充满爱意的,但是在伏青眼中,这样的荼郁就像是一个面带善意的毒蛇——银白色的毒蛇丝丝的吐着信子,毒液正不经意间往晚棠身上蔓延。而他那带着微笑的眼神,更像是在周围盘旋着的剧毒苍蝇,伺机而动。 所以,在荼郁做出拍晚棠头的那个动作之时,伏青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拉了过来挡在身后。 “荼郁,你到底要干什么?”伏青恶狠狠的盯着荼郁,用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语气几乎是怒吼道:“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伏青,”晚棠用力挣脱他,“你怎么了呀?这是荼郁,我不过是跟他出去散散心,这几天你跟齐眉他们就先在地府等我不行吗?” 伏青转身看着晚棠:“荼郁,是你什么人?” “他,他是我的夫君呀?”晚棠蹙着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伏青,然后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伏青,你,你是失忆了吗?” 伏青心中咯噔一下。 身后的荼郁发出一声冷笑,笑声像是带着讽刺。 中了离心咒之人要想解除这咒语,有两种方法。 一是像先前崔梦儿那样,恢复先前的记忆,记得自己与施咒之人之间所发生的的那些事情,这样咒语便不攻自破。当时晚棠想让崔梦儿恢复记忆,误打误撞,正好破了这离心咒。 但是,伏青根本就不知道从前晚棠与荼郁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已经拿到了她从前的记忆,但是里面并没有荼郁这个人。如果晚棠自己都不记得,那伏青更不可能找得到,遑论让她恢复记忆。 所以,这条路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二来,则是让施咒之人主动解开咒语。 伏青看了一眼荼郁。 他此刻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桌前,手里捏着一个白瓷杯,唇角挂着笑看着伏青。 “你想要什么?”伏青恢复平静,冷眼瞧着荼郁。 荼郁现在还没带晚棠走,想来对她施咒并不是主要目的,那么,他的目标便是自己了。 “伏青你不要这样对待荼郁。”晚棠有些不开心,噘着嘴跟伏青说。 语气黏黏腻腻,听得伏青眼皮一跳。 这丫头,喜欢上一个人,便是这样一幅丢了脑子的模样吗? “棠棠,你能不能出去等我一下?”荼郁声音轻佻道,“我与伏青公子还有些话要说?” “可是伏青,不知道怎么,好像很不喜欢你呢,我想留下来保护你。”晚棠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担忧的叹了口气。 “......”伏青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已经被控制心智的晚棠,“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 听了这话,晚棠又不舍的看了一眼荼郁,这才勉强出门去。 -- 第94页 “说罢,什么事。”伏青瞥了一眼荼郁。 “这事对于旁人来说一定难于登天,但对于伏青上仙来说,却是一点不难。”荼郁慢悠悠的开口,说着还抿了口茶。 “我想要的是,东光圣临佛祖的佛骨。”荼郁将杯子放在桌上。 “!”伏青眸光一颤。 东光圣临佛祖乃是佛门开山祖师,当年三界陷入混乱之中,东光圣临佛祖以一己之力扶危济贫,成立佛门。 后来佛门逐渐壮大,东光圣临佛祖也为三界所知晓。 之后,东光圣临佛祖圆寂,肉身化为佛骨舍利,成为佛门最崇高的圣物。 彼时,佛门还不像现在这样弟子众多,在灵山之上接受众人朝拜;那时候佛门弟子很少,九重天之上门派众多,上古大神比比皆是,更轮不上佛门说话。 再之后,沧海桑田,三界发生巨变,九重天之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佛门不断强大,也在灵山有了一席之地,但是这过程中,唯一不变的就是,每一任佛祖都会用自身的灵力滋养那至高无上的东光圣临舍利。自然包括现任灵空佛祖,也就是伏青的师父。 毕竟那是第一任佛祖的佛骨,是佛门弟子心中的圣物。 “我知道,你有些为难。”荼郁站起身来,慢悠悠的往外走,可声音却让人觉得危险,带着些邪气:“所以,我给你三天时间。” “这三天呢,我就带着棠——” “少废话。”伏青转身盯着荼郁的背影,“替她解开离心咒,佛骨我一个月之后给你。” “爽快。”荼郁呵呵笑了一声。 得了伏青的许诺以后,荼郁似乎丝毫不答应他会反悔,即刻便解开了离心咒,而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幽枫殿。 伏青看着荼郁离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觉攥紧。他那本就冷峻的眸子此刻更是寒若冰霜,连带着唇都微微颤动。 佛骨之事,于他来说虽然不难,可这却是欺师灭祖的行为。 但是,晚棠中了离心咒,他没有别的选择。 “齐眉、以沫你们没事吧!”晚棠揉着发疼的脑袋大口喝水,气的直大喘气。 “我们没事,”齐眉摇了摇头,“就是被打晕了而已,倒是老大你,刚才伏青上仙说,你被那荼郁下了离心咒,真的假的?” “真没想到那个魔君竟然如此卑鄙,给我下离心咒。”晚棠“砰——”的一声把杯子摔在桌子上,“呕,竟然还让我以为他是我的夫君,真是越想越气!” 伏青坐在一旁,若无其事。 “我现在总算是理解了崔梦儿的感受了,”晚棠气的脸都红了,“只不过,人家崔梦儿中了咒还知道犹豫,不想跟那郑君一起走,我这倒好,拉着人家的手十分迫不及待!” “伏青!” 坐在一旁的伏青突然被叫到,下意识往晚棠的方向看去。 “那个荼郁为什么要给我下离心咒,你知道吗?” “还不是因为喜欢老大!”齐眉一副“这你都不懂”的模样,“现在我们大家都知道,离心咒下了以后,中招的人就会义无反顾的喜欢上下咒的人,所以要不是伏青上仙赶到的及时,说不定老大你早就跟那魔君一起走了。” “是这样吗?”晚棠将信将疑的看着伏青。 可她又觉得不对,除了上次在混渊之中那不愉快的相遇之外,自己从来都没跟荼郁见过面,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这个魔君的喜欢也太草率了。 但若真是这样,那他们魔界的人也太无耻了,喜欢一个人便要下咒带走吗? “我也不清楚。”伏青回道,“魔君心思多了,我怎会知道。” “那他为什么下了咒以后又给我解咒?” 伏青摇头。 “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晚棠自从得知被魔君精神控制以后,脾气便差的厉害,“还有,你下午去哪里了?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去霜骨公主的幽霜殿的吗?我们三个一直等不到你,就先去了。你下次行动之前,能不能先跟我们打个招呼啊?” 被晚棠凶巴巴的吼了这么一通,伏青倒也没生气,只说:“下午有些事。” 其实伏青并非故意要瞒着晚棠,只是此时事关佛骨,干系重大。 且他也心知,如果晚棠知道这件事,是宁死也不愿让自己去做偷盗佛骨这种事情的。 她向来都是如此,永远先考虑别人。 不过,听伏青这么一说,晚棠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心里觉得自己大概也知道伏青为什么下午躲着不想去幽霜殿,毕竟那晚霜骨公主跑到他房间说了那样的话以后,再去见她,着实尴尬。 “既然你有事,那我这次便不与你计较。”晚棠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烦闷,“你没去,我们便将下午幽霜殿之中的事情说与你听吧。” 幽霜殿距离鬼王宫很近,三人距离幽霜殿还有一段距离之时,便闻到一阵莫名的香气,像是花香,却比花香更加浓郁扑鼻,教人如痴如醉。 走近才知,这香气都是从幽霜殿之中散发出来的。 如果说鬼王宫的布置便可用奢华来形容的话,那么这幽霜殿真是不知比鬼王宫奢华了多少倍。 进门的石阶皆是用青玉铺成,宫殿里面装饰着各类珍奇异宝,与晚棠从前在万灵宫的宫殿相比都不逊色。 -- 第95页 且幽霜殿极大,里面养着霜骨公主的“男伴”,晚棠三人进去的时候便看到有三三两两的男子从廊下经过,即便不是在鬼界,他们的相貌也绝对算的上是拔尖。 霜骨公主此刻就躺在一张雪白无暇的狐狸皮之上,慢悠悠的吃着新进的水果。 看到晚棠三人进来,霜骨公主忙命人奉茶、端上点心。 不多时,大殿之中陆陆续续走进来一排身着白衣的男子,乐声起,这些男子随着音乐起舞,霜骨公主看得兴致盎然,好不自在。 晚棠却觉得,坐立难安。 此时的鬼界,男女之间矛盾重重,本来大家就不愿成婚,霜骨公主这里少说养了上千容貌姣好的男宠,并且随时都有男子慕名而来。 长此以往,莫说鬼界男女不愿成婚,即便他们想,恐怕鬼界的男子都已经成了霜骨公主的男宠。 “月仙怎么不吃呢?”霜骨公主懒洋洋的依靠在椅子上,挑着眉说:“难不成是觉得我这边点心不合口味?来人——” “不必了。”晚棠抬手,“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跟霜骨公主你品点心、观赏舞蹈的。” 霜骨公主这才正色,从椅子上坐直身体,将滑落到一旁的披肩稍稍往上一拉,“那月仙到这里是?” “早闻霜骨公主性情好,人缘好,”晚棠环视周围,“竟没想到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 “原来是为了这事。”霜骨公主嘴角浮现一抹笑容,“我这幽霜殿,确是养着一些男人,但是我一没逼迫,二没有利诱,他们都是心甘情愿来的,他们愿意来,我又不好拒绝。” “但是霜骨公主可知,若是鬼界的男子都跑到你这幽霜殿来了,长此以往,我这月仙可不好当啊。” “月仙您说的这是哪里的话?”霜骨公主一笑,“我哪有那么大能力,就算我想把鬼界的所有男人都养起来,父王也不会允许的呀。” 晚棠心想,你当然不会把鬼界所有的男人都养在殿内,瞧着这殿内男子的模样,若是生的不好,恐怕你也瞧不上。 “其实前些年,父王也说过我,”霜骨公主收起面上的笑容,“那时候我自己也觉得这么做很是不妥,便按照父王的意思,把我这幽霜殿所有的男子都遣散了。” 晚棠瞳孔微微一动:“真有此事?” “当然是真的,我怎敢欺瞒月仙。”霜骨公主说着叹了口气,“只是呀,接下来几天,那些男子都不肯离去,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等在我这殿门口,最后实在无法,才只能又把他们召进来。” 第49章 血痕 “所以,这件事情虽有霜骨公主的责任,但是那些男宠估计也是没办法。”晚棠托着下巴跟伏青说了她在幽霜殿遇到的事情,“所以现在,从霜骨公主这边下手恐怕是行不通。” “是啊,”齐眉附和,“再说了,就算霜骨公主那里待不下去,他们不还能去极乐宫吗?总之就是没钱买金衣成婚,所以破罐子破摔了呗。” “极乐宫?” “是啊,那天成雪妹不是说了,她之所以能三十岁前生下小宝,就是找的极乐宫的男人。” 晚棠沉思片刻,深感这世道太乱。 “那边去极乐宫看看就是。”伏青说。 晚棠觉得,今天伏青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唇紧紧抿着,看起来格外严肃。不过从前他好像也是如此,仿佛是被强迫过来的一般,所以晚棠倒没跟他计较。此时突然听到他发表意见,反而有些吃惊。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极乐宫是女子逛的地方,你若是不想去,我们也不勉强你。”晚棠体贴的说。 “无妨。”伏青却不在意,“一起去罢。” “那好吧,”晚棠狐疑的打量着伏青,忽然又说:“对了,你今天在三妹烧饼铺子说成雪妹的儿子眼睛有些发红是不是?” “是,怎么了?” “今天从幽霜殿回来的路上,我倒是也见到了一个眼睛红红的小姑娘,正想上去问话,谁知那小姑娘一溜烟的跑进了一个小巷子,再也寻不见了。”晚棠看着伏青,“你说,这会不会是巧合?” “红眼的小姑娘?” “是呀。”晚棠忧愁的蹙着柳眉,“只不过这小姑娘的眼睛却不是小宝那样的淡红色了,而是鲜红,血红血红的,看着怪吓人的,而且我一叫她她就赶紧跑,一看就是形迹可疑。” “不过,会不会是晚棠你吓到小姑娘了,”站在一旁的以沫小声说:“人家那小姑娘本来好像是在墙角逗蚂蚁,结果你一看到人家便先自己吓了一跳,这才吓到了那小姑娘。” 伏青一想,按照晚棠这个间歇性咋咋呼呼的性格,倒也不是没可能。 “啊?是这样吗?”晚棠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当时看到她眼睛血红,有些害怕嘛......总之,明日我们便去极乐宫走一趟吧。今日忙了一天,也不早了,你们快早些去休息吧。”说着,晚棠又看了伏青一眼:“你先等一下,我有些事情要问你。” 齐眉跟以沫对视一眼,两人一起离去,伏青坐在原位上没动。 待到两人离去,晚棠这才开口:“你今天下午,去做什么了?” “和你有关系吗?” 伏青这话虽然带着点挑衅的意味,但是从他口中说出,却能真实的让人感到,他并无攻击之意,的确是在问:跟你有关系吗? -- 第96页 晚棠表情僵了一下,而后没好气的说:“跟我的确没有关系,但你受了伤,都不跟我们说一下,还拿我们当朋友吗?” “......” “而且,当初在混渊之中,你救了我一命,这恩情我定然不会忘记,所以,你有了难处,也不要自己藏着,告诉我好吗?” 晚棠坐在伏青对面,房中灯火通明,她眸中点点水光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仿佛是晨间山林草叶上的露珠,被冉冉升起的日光照亮,带着勃勃生机。 而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半个时辰之前,还在深情脉脉的盯着荼郁。 伏青收回思绪,“你,怎么知道?” 晚棠伸手指了指伏青额头,而后无奈摇头叹了口气起身抓起铜镜递给伏青:“你自己瞧瞧,额头上可不是有伤痕。” 伏青将信将疑拿起铜镜,果不其然,他的额角还有丝丝血迹,那是方才九道天雷劈在身上留下的痕迹。 为了不让天界注意到自己解开天雷锁承受的九道天雷,伏青将自己的修为渡给黑蛇一部分,让众人误认为黑蛇是承受了九道天雷飞升的大神;而实际上,黑蛇只承受了一道天雷,另外九道天雷,则是生生的劈在了他的身上。 那以后,他已经用了灵药治愈伤势,只是额头还是留下了几不可察的一丝血痕。 就这一丝血痕,还被晚棠发现了。 晚棠垂下眼眸,沮丧的坐在伏青对面:“当然,你若是不想说就算了,我完全尊重你的。”她抬眸真诚的看着伏青,“只是我会担心你,因为在我眼里,你的修为还是很强的,我只是很奇怪,到底是谁能这样伤你。” 伏青心中咯噔一下。 晚棠的话宛如一粒石子,重重坠入了他的心湖。表面虽然波澜不惊,可他心知,湖底已经深深漾起波澜。 这样的话,分明是在关心自己。 其实,将这一切告诉她,也没什么不妥吧。 只是,这样一来,就要让她知道,她便是自己一直苦苦寻找之人;还要将她从前的记忆还给她,若是她知道自己窥探了她从前的记忆,又会如何看自己呢? 如果她知道自己从前的记忆被封锁,一定会急于查清缘由,但是能用天雷锁将她记忆封锁的,也就是九重天之上的那么几位上古大神,伏青有一种直觉,这其中的缘故绝没有那么简单。 但这样一来,她反而陷入危险。 “小帝姬还有别的事情吗?”伏青眸色暗淡,声音仿佛被镀上了某种釉质,冰冰冷冷不带一丝感情。 对于他这样的反应,晚棠也并未吃惊。只无奈道:“不想说就算了。” 回到房中,伏青在床上打坐,而后用灵药细细覆在额头之上。 方才未察觉,灵药侵入伤痕之时,额角还带着细细的疼痛——这便是天雷的威力,面对天雷,只能用肉身生生接着。 但是伏青却觉得值得。 离开晚棠房间的时候,伏青听到他叹了一声气,他知道她心中一定不爽快,可当下,他别无他选。 深夜的幽枫殿格外冷清,没有月光,只有远处几盏暗淡的灯光勉强照亮视线,大片的枫林铺天盖地向远处隐没而去,带着几分妖异。 第二日,四人按照约定同去极乐宫。 晚棠和伏青走在前面,齐眉和以沫跟在二人身后。 此时是上午,鬼界集市上热热闹闹的,又路过新起点美型的时候,齐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还生着气呢?”以沫捂着嘴巴笑着说。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一千两银子吗,再说,这钱还是老大帮我出的。”齐眉嘴硬道,“不过,你注意到没有,今天咱们老大跟伏青上仙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 “没注意到。”以沫看了一眼二人的背影,“我觉得,挺正常的。” “以前伏青上仙虽然态度总是冷冷的,但是好歹两个人都有互动,今天咱们老大一眼都没看伏青上仙,你说会不会是昨晚上,俩人吵架了吧?” 以沫不敢相信,齐眉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她否认道:“哪里会,平时不就是这样吗?再说了,以棠棠的性格,要是对伏青上仙不满意,肯定早就开口说了,又怎么会跟他怄气。” “啧啧啧,”齐眉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一切,“俩人绝对是昨晚吵架了,这一大清早的,一句话都不说,还不是生气了?反正啊,你爱信不信,要不咱们赌五两银子?” “我不与你赌,你说是那便是吧。”以沫看了一眼幼稚的齐眉,不想与他争执。 极乐宫就在眼前,四人加快步伐,很快就到了极乐宫门口。 本来晚棠心里还想着,极乐宫是不是不接待男客,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门口的小鬼乐呵呵的将人领了进去,半个字都没多问。总之一句话,只要有银子的,不管你是男是女、是人是鬼,都是大爷。 还真是,民风开放。 昨晚上,晚棠的确对伏青有些不满,但是今日一同出来查案,也是执行公务,即便她再不满,也会将这不满压进肚子里去。 极乐宫在左右两条街上都有门面,进门之前,晚棠已经吩咐了齐眉和以沫去西面那家店里打探情况,而自己则去东面那家;至于伏青,那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反正自己的话他也听不进去,那便由着他安排自己的行动吧。 -- 第97页 “那老大我就跟以沫去这边啦。”齐眉满怀期待的看了看那香味浓郁莺歌燕舞的极乐宫,心里已经蠢蠢欲动。 “嗯,万事小心,主要还是以打探消息为主,记住我先前交代你们的话,切不可鲁莽。”晚棠交代完齐眉以沫,又瞧了一眼伏青:“那你呢?你怎么打算?” 齐眉也随着晚棠的视线盯着伏青那张冷白的脸,心想就这还能不是吵架了?老大都不管伏青上仙了好不好! “走啦。”以沫拽着齐眉的袖子便往西街极乐宫的方向走。 齐眉虽然心中不甘,但只能跟着以沫往门口走,边走边竖起耳朵听二人的谈话。 “既然他们两个去了那边,那我便随你去这家。”伏青看了一眼那张灯结彩的极乐宫,不自觉蹙了蹙眉。 “可以呀,”晚棠挑眉,“我还以为伏青上仙今日也有自己的安排呢。” “还在因为昨日之事不快。”伏青说。 “怎么会。”晚棠率先一步迈进极乐宫大门,“何去何从是你的自由,我有什么资格多过问。” “反正,问了你也不说。” 一进极乐宫,晚棠便头也不回的跟着小鬼去了一个上好的雅间,丝毫不在乎还跟在自己身后的伏青。 极乐宫之内,暖香四溢,丝竹之声盈盈入耳,扰的人心神荡漾,才一晃眼的功夫,晚棠便已经消失在了伏青的视线之外。 正准备关上雅间的门,晚棠却在这莺歌燕舞之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50章 便宜货 鬼王十八太子,性格各异,英俊风流。 那日在宴会之上,除了与霜骨公主斗嘴的暝嚣太子之外,还有一位太子也引起了晚棠的主意。 那便是鬼王八太子暝修。 他虽然全程没说过几句话,可是谈吐却是不俗,晚棠在天界人界也见过不少的谦谦君子,可一见到暝修,她便觉得,这才是真的斯文书生模样的公子。 他生的端端正正,坐姿也极为优雅,在一众性格张扬的太子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也正是因此,她才对暝修印象格外深刻。 只不过,晚棠却没想到,自己与暝修的第二次相遇会是在这风流之地极乐宫。 毕竟,在鬼王十八太子之中,晚棠觉得他是最不可能到这种地方来的人。 虽然晚棠只见到了背影,但是她无比笃定,往外面走的那个身着青衣的男子,正是八太子暝修。 看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八太子倒是,真会玩。 小鬼将晚棠送进雅间以后,便笑呵呵的询问晚棠想要什么样的男人。 “小的瞧着姑娘生的是真好看,”小鬼眼睛机敏的在晚棠身上打量,“刚巧咱们店里前几天新进来了一批公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而且,保证百分百原装,绝对不是新起点美型那里出来的。就是嘛,价钱有些贵,不过想来这对姑娘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鬼叽里呱啦说完,然后乖巧的看着晚棠。 “还有别的吗?” 看这极乐宫的布置,晚棠也能猜到,这里绝对不是只简单的给成雪妹这样的女子提供便利的场所,更多的女子会到这里选择娱乐。 但晚棠不是为了娱乐才到这里来,她想知道,成雪妹的儿子的父亲,是怎样的人。 小鬼听到晚棠拒绝了自己的这个提议,脸上失落了片刻,而后又说:“姑娘要不然看看这个册子上面的?要是看中了哪位,我直接把他叫过来就行,哦对了,这几位公子今晚暂时没空,嘿嘿,已经被预定了的。” 晚棠随意翻看了两眼,都是一些长相周正的男子,她看了几眼以后便把册子合上,“其实,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但是手头也不太宽裕......” 听着晚棠支支吾吾的话,小鬼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又看了看晚棠的脸和她的这一身的装扮,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而后这小鬼又恢复笑意盈盈,“真是看不出来啊,所以姑娘是想要‘便宜货’?” 一听有门,晚棠像模像样的叹了口气,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和身上的饰品:“家里条件有限,这也是我全身的家当了,要不是是在没有办法,谁用这种办法呢。我是想着,今晚对我说是最重要的一天了,所以才特意盛装打扮,真是让你见笑了。” “害!这有什么,”小鬼收起册子,“那这雅间估计姑娘也用不上了,咱们便宜货都是在地下的,姑娘随我来吧。” 一路上,小鬼对晚棠的态度十分友好,这十分出乎晚棠的意料,所以原来这极乐宫对待客人都是这么一视同仁,不管你有没有钱,都能这么和善。 还真是一个良心的店铺。 才刚下了一层楼梯,那小鬼又叮嘱了晚棠两句以后又说:“姑娘,我看你容貌生的这么好,要是以后缺银子使,尽管来极乐宫找我,我们极乐宫可不仅做女人生意,瞧着姑娘这底子,不出一个月,保管你成为头牌。”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晚棠心中苦笑,这小鬼还真挺有生意头脑。 与楼上相比,楼下的环境简直就像是贫民窟。 密集又狭小的房间、闹哄哄的周围、隔音极差的房间里面传出此起彼伏令人面红耳赤的叫声,一切都和楼上判若两个世界。 就连走廊里面的灯光,都黑暗许多。 -- 第98页 小鬼将晚棠安置在一个狭小的房中,而后略带歉意皮笑肉不笑的说:“在楼下的客人一般都是随机分配男人的,您也知道的,他们也都比较忙,所以劳烦您稍等一下哈,我去给您安排。” 晚棠乖巧的点点头。 所以,先前成雪妹应该就是在这里花钱这才怀上了小宝,顺利躲避掉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身体衰竭而死的这个悲剧。 其实也很容易理解,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死去,那除了正常成婚之外,自然会有旁的解决办法,这极乐宫便是其中之一。 虽说这楼下条件极差,但是就这么一晚,也用掉了晚棠足足三百两银子。更难以想象楼上的价格是多么的昂贵。况且,按照正常情况,只来一次还未必可以...... 不过,三百两银子虽说不少,但是和一条人命相比,那自然是人命更为重要。 房间里面黑黢黢的,虽然点了一盏灯,但是聊胜于无,四周吵吵嚷嚷,晚棠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等着。 很快,自己便能知道小宝的父亲是怎样的人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进来一缕几不可察的烟雾,带着点微微的香气,和檀香有些像,但又略有不同,一开始晚棠也没觉察到,等她反应过来周围有奇怪的味道的时候,她浑身已经失去了力气。 “!” 这是怎么回事? 晚棠用力的抬起手臂,可自己的手臂却像是软绵绵的面条一般,完全不听自己的驱使。 正在这时,门被粗鲁的撞开,“砰——”的一声,晚棠吓得心中一沉,睁大眼睛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是方才带着自己进来的那个青面小鬼! 只不过,他身前还站着一个胖胖的身着红衣的女人——影影绰绰的灯光中,晚棠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她那满脸的横肉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骇人,带着十分的森然。 “鬼妈妈,刚才就是她千方百计找我打听‘便宜货’!”青面小鬼指着晚棠便毫不留情的说。 鬼妈妈拍拍手,身后跑来一群小鬼将房间的灯点亮,一瞬间房中灯火通明,晚棠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她这才看清楚鬼妈妈的面容:皮肤上面涂了一层极厚的粉,又假又白,鼻头很大,嘴唇也厚,一双小眼睛格外精明;腰间系着一个绑成蝴蝶结的带子,带子勒的很紧,将她的腰身束成了一个上下一般大的肉葫芦,横肉四溢。 被鬼妈妈盯着看,晚棠不自觉想躲闪眼神,莫名的心虚。 方才她还觉得自己已经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没想到就这样被困在了这极乐宫地下。 “这丫头么,”鬼妈妈声音倒是又柔又媚,“长得的确是好看。”说着她一扭一扭的靠近,伸出那香肠一般圆润肥厚的手挑了挑晚棠的下巴,“啧啧,瞧瞧着小脸,真俊。” 晚棠不知道自己是头晕还是怎么,总觉得这鬼妈妈的声音像是带着某种磁性一般,只要她一开口,晚棠便会不由自主有一种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看看这眼睛,多水灵,这鼻子,多小巧俊俏——” 听到鬼妈妈脸上挂着笑这么夸自己,晚棠却有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直到某一刻,浑身僵硬。 因为她听到鬼妈妈说—— “要是这眼睛、鼻子、嘴巴被割下来卖给新起点美型,得能赚不少吧,呵呵呵。” 所以,她们是想把自己,给卖了?还是大卸八块? 晚棠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就连说话都张不开嘴,能拼命的瞪着鬼妈妈,试图警告她,不要靠近自己。 鬼妈妈松开了晚棠的下巴,她立刻便重重跌在桌上,只听鬼妈妈又说:“但是卖了就可惜了,有我鬼妈妈在,这张脸便是咱们极乐宫的下一个头牌。” “嘿嘿嘿,是啊,有鬼妈妈在,什么都不是事儿。”青面小鬼一脸谄媚的附和道。 鬼妈妈只瞥了一眼那小鬼,那小鬼便立刻噤声,悻悻垂下了头。 鬼妈妈从袖中摸出一粒白色的药丸,硬生生塞进了晚棠的口中,尽管晚棠十分抗拒,但是她现在只像是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了,鬼妈妈一抬手腕,那一粒药便滑进了晚棠的喉咙。 她拼命想要拒绝、摇头,但是还是吞下了那一粒药。 然后,晚棠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你们是谁?你们不能伤害我!” “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为什么我现在动不了!” “小丫头,”鬼妈妈挑了挑细长的眉毛,涂着鲜艳口红的唇动了动:“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我便给你解药,否则,后果你清楚。” “你想问什么?”晚棠此刻满头大汗,心中一通乱跳。 “谁让你来的?”鬼妈妈抻了抻袖子,声音带着威压:“你为什么要特意来打探‘便宜货’?” “什么便宜货啊!我不知道。”晚棠呼吸急促,情绪激动,同时大脑飞速旋转,“我只是替我兄长打探,我兄长前些年定下了一门亲事,本来我兄长想熬到那姑娘三十岁前然后不用金衣便能娶那女子的,但谁知道那女子逼问哥哥好几次,后来恼怒之下还退了婚,本来我哥哥还以为她定会回心转意,毕竟女子三十岁还不生育便会死去,但是谁知道那女子不久后便身怀有孕,现在还生下了一个儿子。” 晚棠语速极快将这一切说出,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鬼妈妈:“后来我听哥哥说,那女子是到了一趟极乐宫之后才怀上身孕的,但是谁不知道极乐宫是一掷千金的地方,那女子根本就没那么多钱。” -- 第99页 “所以你便想自己来看看?”鬼妈妈若有所思。 “我哥哥托我来打听的,毕竟那他跟那女子也有些感情了,现在突然这样,肯定接受不了,所以我便来了。所以方才听到这里有‘便宜货’的消息,我才想,反正来都来了,索性来看看。”说到这里,晚棠又略带犹豫的看了一眼鬼妈妈,“但是,我哥哥只是想打探清楚,了却心愿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 “还真是个好妹妹。”鬼妈妈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晚棠不自觉的有些后背发凉。 第51章 贵客 “原本啊,你是没这么好的运气的,但今日,刚巧我们极乐宫来了一个贵客,先前那些姑娘呢,他都不满意,所以,你叫什么来着——”鬼妈妈听完晚棠的解释,好脾气的没跟她计较,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我叫晚棠。”晚棠警惕的回答。 “好!”鬼妈妈激动的拍了拍她那又圆又粗的手指,盘算道:“晚棠姑娘,你今日只要把那位爷伺候好了,保管你以后吃喝不愁。” “我不要!”晚棠义正言辞的拒绝,狠狠的摇了摇头。 “知道你不想。”鬼妈妈眯了眯眼睛,又往晚棠嘴里塞了一颗药,“但你要是不从,过不了今晚,便会口吐鲜血而亡。” 晚棠本身就一点力气都没有,由不得她不愿,她已经被两个小鬼扛着到了二楼一个花团锦簇的房间。 里面一个妆容艳丽的姑娘帮晚棠梳洗化妆,晚棠眼看着自己的脸被描抹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然后被拽着换上了暴露的粉色衣裳。 此时的她并不再去反抗,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且这鬼妈妈虽然看似臃肿,可她身上的修为,却比自己还要高。加上自己被她强行喂了那颗药丸,她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先假意配合,再伺机而动。 若是先前,晚棠死也想不到,自己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齐眉和以沫他们怎样了,有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 不过她心中倒是也没有很害怕。 等一下若是寻了机会,她定要用洛淬给伏青传信的,他也在这极乐宫之内,赶过来救自己应该也方便。 而且,以他的修为,从鬼妈妈那里要来解药的胜算也更大些。 但是晚棠一想到自己昨日还因为他什么都不跟自己说生气,今天却又要靠他来救自己,便又陷入了矛盾之中。 梳妆换衣罢,鬼妈妈来给她塞了一颗药,晚棠方才瘫软的四肢这才能活动,她满脸防备的看着鬼妈妈,只听她说:“丫头,你别不识时务,今天呢,你要是把那位公子伺候好了,以后荣华富贵随你可这劲儿的挑,但是你要是敢动其他的心思,那就别怪妈妈我不客气。” 晚棠一语不发,心中还在盘算要不要让伏青来救自己,她又想到,老君那里是有解百毒的丹药的,但是自己先前哪里会想得到自己会被别人下毒,于是只拿了许多补身体和增加修为的丹药,想到这里,晚棠后悔不迭。 她被蒙上眼睛,盖上盖头,推搡着往前走,只能看到自己赤着的脚,旁的什么也看不清。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他们这才押着她停在了一间房门前面,鬼妈妈轻轻敲了敲门,“爷,我们极乐宫新进了一个妞儿,旁的不敢说,脚绝对是妈妈我这些年见过最好看的,您要不要瞧瞧——” 话还没说完,房门已经被粗暴的打开,一个半露身体眼睛通红的女子被推出房间跌在了地上失声痛哭,哭声戛然而止,晚棠听到鬼妈妈恶狠狠的说:“伺候不好爷,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 那姑娘跌跌撞撞的离去,开门的那个小厮瞧了一眼晚棠那赤着的脚,往里面说了一声:“爷,这个还能看。” 房间里面安安静静,不多时,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轻哼了一声,“那先带进来吧。” 得到里面那位的首肯,鬼妈妈兴奋的什么似的,连忙推着晚棠往里面走,开门的小厮拦住鬼妈妈,接着虚虚的扶住了晚棠的手臂,带着她往里面走。 晚棠听到“吱扭”一声,门被关上。 这房间大得很,走了许久她才被示意停下,晚棠头上盖着盖头看不清楚房中情形,等停下了才依稀听到身边似乎有好几个女子,她们听到晚棠进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小厮一声呵斥,她们才立刻噤声。 房间里面布置精巧,门口放着一个鸳鸯戏水的金丝大屏风,屏风后面一张圆桌,桌上放着好酒好菜。 桌前坐着一个黑衣男子,男子眉如墨画,面如刀削,冷峻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过了片刻,他停在桌上的手指才轻轻一敲:“下一个。” 说完,他抬眸扫过墙边站着的一排女子,个个粉衣赤足,头上盖着红盖头。 他视线掠过这七八个女子的脚,最终在最外面的一个女子脚上停留片刻,然后一把揽住了坐在自己身侧的那个女子的肩头,那女子吃痛嘤咛一声,墙边站着的那一排女子顿时心里一惊。 晚棠垂眸顺着脚下的视线往身边看,果不其然站着好几个赤足的女子,估计个个都是跟自己一样,被抓来陪客人的。 也不知道这房中坐着的男子是什么人,竟能如此呼风唤雨。 不过这人的癖好也真是有点奇怪了,怎么专门让女子盖上脸,赤着脚供他挑选。 “你这脚,倒是还行。”男子心满意足的撩开女子的盖头,眉头微微一蹙,“就是脸生的差了那么点意思。” -- 第100页 男子怀中这女子圆脸大眼,面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听到男子如此说,也丝毫不胆怯,反倒往男人身上贴了贴,然后伸出白嫩的指尖在男人胸口轻轻画了一个圈,声音带着几分真假难辨的娇怯,却柔媚的能滴出水来一般说:“那,爷是不喜欢奴家吗?” 男人低沉一笑:“你这丫头有意思,那我要是不喜欢你又如何?” 女子无辜的眨了眨大眼睛,然后白嫩的小脚轻轻勾上了男人的大腿,声音一如既往的娇软:“那,奴还能怎样呢,任爷摆布罢了。” “哈哈哈哈哈。”男人似乎对着丫头很是满意,一把便将她身上的衣物扯开,不多时,晚棠便听到了此起彼伏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与此同时,她心中带着几分庆幸的想:还好头上有盖头,若是那男人变态到逼着她去看方才那场景,那才真是让人崩溃。 很快,欢愉的声音结束,晚棠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的声音,而后只听那男人说:“将这丫头带回去。” 小厮应下,带着那面色潮红的姑娘出了门。 约莫半柱香时间以后,这队伍中的另一个女子坐到了男人身边。 男人似乎对她的脚也很满意,盖头揭开以后,也没说她脸生的不好看,只是这女子似乎有些紧张,但还是压住内心的恐惧,带着几分羞怯模仿前面那个女子娇媚的模样,可她眼底的怯意被男人一眼识破,男人不耐烦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声音阴冷的说了一个字:“滚。” 女子大气都不敢出,直到出了门,这才哭着跑开。 很快便到了下一个。 晚棠站在原地,胆战心惊的,很快便要轮到自己了,她该如何是好呢?打不过,但是又跑不掉,看来只能期待着这男人对自己不满意了。 虽然出去以后鬼妈妈也不会放过自己,但是至少能逃过这一劫。 耳边那放.浪的声音再次响起,男人这次似乎很满意,都没有将女子抱到床上去,晚棠听到椅子咯吱咯吱的声音,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耳朵,但是又不敢乱动,只能盼望着他们赶紧结束。 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门直接被活生生踹开,门口的屏风直接碎成两半倒在地上,站在墙边的女子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不敢乱动,晚棠以为是二人的动静,心想这男人还真是暴戾。 被男人按在身下的女子头朝向里面,虽然听到巨响,但也不敢表现出害怕,只是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于是站在门口的伏青便看到那样不堪的一幕—— 衣衫凌乱的黑衣男人正按住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子,她身上粉色的纱裙已经褪到了脚边,层层叠叠的堆在脚踝边上,雪白的小腿肌肉绷紧,因为情绪激动,嘴里还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声轻叫。 “谁啊敢扰老子好事不想——”男人不耐烦的转头看去,身上的动作并未停止,但是在看到伏青的脸的那一瞬间,男人瞬间石化,嘴里“不想活了”四个字还没说完,便身体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怎么......是你?” 男人嚣张的气焰似乎一下被掐灭,从掌控一切的无所畏惧到内心慌乱,只在片刻之间。 而伏青,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火山即将爆发之前,没有人能够知道下一刻将会尸横遍野、满世界的硝烟和毁灭;人们看到的只是山顶之上那微不可察的几缕烟雾和草丛里已经有些焦躁不安的虫子。 伏青紧紧抿着的苍白的唇微微颤抖了一下,眸中凶光闪露。 最先感觉到的,是从后面冲进来的鬼妈妈,她提着裙子喘着粗气奔进来:“那边,那边不能去,来人啊,给我拦——” 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她那肥圆的身体像一片孱弱的树叶一样飞出去,而后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墙面上镶嵌着多宝阁,里面的琉璃翡翠瓶瓶罐罐哗哗啦啦的倒下来,鬼妈妈重重的痛叫了一声,半个身体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中。 “噗——” 鬼妈妈口吐鲜血,她还没来得及挥手使出自己的本事,便已经被绝对的力量压倒。 但是她心中却丝毫不害怕,毕竟在这鬼界,谁敢得罪眼前这位爷,不管这白衣男子有多嚣张,等一下还是得跪着求饶。 可是下一刻,他便看到令鬼界无不闻风丧胆的那位爷慌乱的提上裤子,脸上的畏惧原形毕露。 第52章 冯乙 这下,就连鬼妈妈也愣住了。 这白衣男子到底是谁? 黑衣男人眼神躲闪,正欲解释,伏青却丝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拔剑便是一击,轰隆一声剑气扫过,黑衣男子虽躲闪及时,但是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剑气伤到,身体往后生生退了几步,鲜血汩汩从手臂流出。 但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只是稍微整顿了一下仪容,恢复面上的平静。 伏青不再去看他,而是捏了个诀扔出一件衣服将椅子上那女子的身体裹住,而后迈步走过去,俯身小心翼翼的将她的身体抱起。 晚棠听到那边的打斗声音,好像外面还有什么人闯进来了,心里忍了又忍,但是见身旁的那几个女子都没什么反应,于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动静大到好像这房子都要被拆了,她心里一着急便直接将那盖头掀了——如果真打起来了,自己不是刚好能趁乱逃跑吗。 “伏青,你在干什么——” -- 第101页 晚棠刚揭下自己头顶的盖头,便看到伏青弯腰抱着一个几乎不着寸缕的女子,女子身上用一件深灰色的衣服遮着,但是晚棠心里清楚,她就是刚才与那男人在此作乐的女人。 而此刻,伏青正极为呵护的抱着她。 房间乱成一团,鬼妈妈还在一堆废墟之中趴着,屏风碎裂,桌子翻倒,边上还站着一个黑衣男子,晚棠定睛一看,这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宴会之上与霜骨公主斗嘴的鬼王十三太子,暝嚣。 这,这都什么啊? 晚棠大脑飞速旋转,这才意识到,原来暝嚣就是方才在这房中取乐的那位“爷”,而伏青突然闯入还抱住那个女子......不会是,把她当成自己了吧。 伏青眸光猛地一震,表情瞬间扭曲,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角落里站着的晚棠,而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 女子面色潮红,唇边还挂着点点水光,本来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看到抱着自己的这位男子的面容之后,脸上的羞怯之意更为明显,甚至低低垂眸,轻声唤了一句:“公子。” 伏青心中咯噔一下,随之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手一松,怀里那个女子便摔在了地上,女子吃痛,但还是拉着身上的衣服遮住了自己的躯体。 方才进来的时候,因为着急的缘故,伏青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那一排女子,现在看到晚棠,他皱着眉:“你怎么在那里?” “我,我刚才一直就在这里呀,”晚棠赶紧走到他身边,“你怎么突然来了?” 她现在身上穿着的,还是方才鬼妈妈她们给她穿上的那件极为暴露的粉色纱裙,伏青皱眉看了一眼,一脸不耐的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罩在她的身上。 “你是,月......”一旁站着的暝嚣身上还流着血,看到晚棠和伏青二人,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你们,怎么在这里......我,我不过是来这里取乐,这真是个误会。”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鬼妈妈正想告状,看到暝嚣这幅样子,也犹豫了起来,她缓缓凑近问:“爷,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暝嚣怒道:“不长眼的东西,这是我们宫里的贵客!” 鬼妈妈一听自己得罪了贵客,立刻换了一副脸,哭天抢地道:“哎呦,这还真是个误会啊,老奴可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早知道,哪敢这样啊,还请两位贵人原谅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原谅老奴吧! ” “今日真是让二位见笑了。”暝嚣走过来恭恭敬敬道了歉,“但我真不知晚棠姑娘在这房中,否则也不会如此胡闹。” 伏青只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未说。 晚棠心中冷笑了一声,还真是天大的胡闹。 刚进来就看到八太子暝修从这极乐宫里出去,又目睹了这样一场闹剧,还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不知道鬼王知不知道,他这两个儿子是这样的人呢。 不过抛却晚棠被误打误撞捉进房中这一点之外,暝嚣如此做,倒也真算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他是鬼王的儿子,不过是玩几个女人罢了,算不上什么大事。 所以,虽然面上有些尴尬,但是细想以后,暝嚣却并不怕。 反而伏青没弄清状况直接出手伤人这一点,的确是有些莽撞了。 “你身上的伤......”晚棠看着暝修那摇摇欲坠的手臂,又抬头看着伏青。 “不妨事,”暝嚣摆手无谓一笑,“说了都是误会,我自然不会把这点事情放在心上,若果二位没什么别的事,那我便先行离去了。” “没事,”晚棠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快回去处理伤口吧,我们还有些事要找这鬼妈妈打听。” 暝嚣瞥了一眼鬼妈妈,而后迈步离去。 鬼妈妈看看暝嚣离去的背影,然后面带谄媚的笑看这晚棠和伏青:“不知二位贵人是暝嚣太子的朋友,刚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知二位贵人有什么要问的啊,老奴要是知道,必定知无不言。” “还是方才的问题,‘便宜货’到底是什么。”晚棠说。 鬼妈妈一脸为难的看着伏青,又跟晚棠说:“这件事,刚才我早就已经跟这位公子交代了。”她刚才那么一摔,头上鼻青脸肿,说起话来有些支支吾吾,带着几分滑稽。 晚棠讶异抬眸:“真的吗?” 伏青点头,又冷冷看着鬼妈妈一眼:“你现在就去,带过来一个给我们看看。” “公子,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啊,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老奴就行了。” “别废话,”晚棠一脸不耐的看着鬼妈妈,“还有,刚才你给我下了毒,解药在哪里!” “她给你下了毒?” 伏青身体站的笔直,唇抿着,面部线条紧绷,浑身上下都带着威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鬼妈妈浑身一紧,赶紧从袖中翻找,“这就是解药,您吃一粒就没事了。”说完,还心有余悸的看了伏青一眼。 晚棠服下解药,伏青不放心,又帮她把了脉,确定安全以后,才放下心来。 鬼妈妈见逃不掉,只能唯唯诺诺的下去带人。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待到鬼妈妈离去以后,晚棠问伏青道。 “我若是不来,你会怎样?”伏青冷着脸,眸色晦暗不明。 “也不会怎样啦,”晚棠尴尬一笑,“方才我不知房中那男人是十三太子暝嚣,不然怎么会到现在这种地步?” -- 第102页 “所以,刚才那些,你都看到了?” 伏青想到自己刚进来之时看到的那一幕,心中的那根弦又是一紧。 “没有,头上盖着盖头,看不到。” “嗯。”伏青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听得到。” “......” “但是,你为什么要跟来?”晚棠想到昨日伏青什么都不肯自己说的那副疏离的模样,心中忽而憋闷起来。 “不是说好了,一起到极乐宫打探消息吗?”伏青这话说的理所当然,晚棠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索性也不去反驳了,只是憋着气噘着嘴站在一旁。 伏青宽大的长袍披在她的身上,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跟粽子似的,她偏了偏头,气呼呼的拢了拢领子,不再去看伏青。 伏青心中失笑,这小丫头,还真有脾气。 这厢,鬼妈妈已经领过来一个身穿黑衣、带着兜帽的男子,而后眼神带着防备看着伏青,“公子,您有什么话尽管问,问完叫我一声就行了。” 伏青瞥了鬼妈妈一眼,她识趣的退下,而后顺手将房间的门带上。 晚棠还没弄清楚状况,也不多数说话,只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黑衣男子将罩在头上的兜帽拿下,他的面容这才出现在二人面前。 二人眸色俱是一震——眼前这男人,瞳色深红,像极了先前二人见到的红眼睛小孩的模样。 晚棠抑制住心中的疑问,面色诡异的看了一眼伏青。 “小的名叫冯乙,二位贵人叫小的来,是有什么事情要问吗?”黑衣男人目光带着一丝畏惧,声音低哑道。 “冯乙,你们都是从鸦鸣国来的吗?”伏青声音柔和,耐心问道。 冯乙呼吸加重,点头说:“是,小的们都是从鸦鸣国到这里谋生计的。” 鸦鸣国?那是什么地方?晚棠不解。但是她没发问,等伏青问完冯乙,她再问也不迟。 “到这里多久了?”伏青又问。 “嗯......”冯乙若有所思,“我来的时间不算长,算起来应该有三个月了,但是我听身边有人说,来的久的两三年的也有。” “你们平时就只在这地下活动吗?”伏青说。 “地下?”冯乙挠了挠头,圆脸上那两条微微下垂的眉毛轻轻颤了一下,眼睛虽是红色的,但是却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我不知道,我们都是听方才那位鬼妈妈的号令,要是有活的话,我们就来,平时也不住在这里,哦,我家离这里近,所以不住这里,但是也有离得远的,晚上便会在这里休息。在这里休息的话,是要扣工钱的。”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伏青问。 “这里?这里不是极乐宫吗?”冯乙看了一眼晚棠,似乎不太理解伏青为何要这么问。 “这里并不是你们鸦鸣国的地盘。”伏青声音严肃,“这里是鬼界。” “鸦鸣国的人,是没有资格到鬼界来的。” 第53章 鸦鸣国 鸦鸣国是鬼界边上一个阴气极重的地方,就位于鸦鸣山脚下。 而鸦鸣国则是鬼界的鬼死后所去之地,并非每个鬼死了以后都会去到鸦鸣国,只有那些执念很深的人,才会进入鸦鸣国,成为鸦鸣国的居民。 而那些罪恶深重的鬼,死后甚至会变成乌鸦,乌鸦驻足在鸦鸣山之上,每每啼叫,声音无不让人觉得凄厉至极。 三界之内没有任何人关心这个地方,也很少能有人提及此地,因而这里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被遗忘之地。 鸦鸣国暗无天日,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生活在这里的人,自然没有任何幸福可言,在物质匮乏资源紧缺的鸦鸣山,大部分人都会被活活饿死。 “所以,鸦鸣国的人走投无路,这才到鬼界谋生。” 晚棠听完伏青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地方的人。 虽然她没有去过鸦鸣国,但是仅仅是听伏青的描述,她心里就觉得那地方必定惨不忍睹。 “你见到的那个红眼小姑娘的父亲,很有可能也是鸦鸣国的人。”伏青说。 所以,一切都昭然若揭,鬼界三十岁无法成婚的女子到极乐宫,花能力范围内可以承受的钱,跟鸦鸣国的男子生下小孩。 而鸦鸣国的男人,便可以赚些食物和日用品带回去养家。 极乐宫将鬼界和鸦鸣山之间的结界开了一个口子,就这样做着这黑心的生意。 只听听就让人觉得,简直是地狱一般的生活。 “哦。”晚棠抿着唇,把伏青推出门外,换上自己的衣服,这才开门:“现在查也查到了,去找齐眉和以沫吧,看看他们查到了什么。” “你还在不开心吗。”伏青突然问。 “我?”晚棠觉得很好笑,她指了指自己,“我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昨天你问我的话,我没和你说,那以后总觉得你有些不开心。” “哦,你感觉错了。”晚棠说着便迈步出了门。 晚棠面无表情的走在前面,伏青跟在她身后,两人在昏暗的走廊中绕了半天,晚棠也没找到出口。 极乐宫地下幽深昏暗,空气中带着丝丝渗人的凉意,长廊尽头的灯光昏暗,仿佛下一刻就会有鬼魅从暗处钻出。 鬼界本就是阴冷潮湿之地,晚棠到了鬼界,身上的修为已经被压制的不胜几分,鬼界的地下阴气则更重了。 -- 第103页 与这阴冷幽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走廊中此起彼伏的欢愉的叫声,房间里面各种纠缠低吟在耳边响着,直教人心里发慌,晚棠心生尴尬,加快脚步,可却发现自己又绕回了原地。 这极乐宫地下,真是不小。 她看着那扇被伏青打坏的门,愣怔站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我还是叫绿绿出来带我们出去吧。” 伏青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距离她很近的地方,伸手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跟我走。” 晚棠心里是想拒绝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确找不到路,便只能听从他的话。 她仰面倔强的看着伏青,本来想跟他说自己其实能找到,只是这里太暗了看不清,却不料猝不及防便对上了他那双清澈至极的眸子。 鸦羽一般的长睫压下,在面颊上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伏青眼神真挚,不带一分一毫的杂质,就这样看着晚棠,愣是让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身上那阵带着寒意的气息此刻距离很近,自己的衣袖还被他牵着,晚棠屏住呼吸,下意识靠近了一点点,然后似被蛊惑一般乖顺点头,像是被魅妖迷惑了心智的无知少女一般,眸中带着痴痴的点点水光,喃喃道:“好,我跟你走。” 伏青唇角勾起清朗的笑,松开了晚棠的衣袖,朝面前的走廊示意:“走这个方向。” 晚棠跟着伏青走了整整一个走廊的距离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近乎痴呆的行为,心中暗暗因为自己的不争气而不甘,自己怎么能这样轻易就被美色迷惑了呢!明明伏青就从没把自己当成自己人!昨天也是,先前已经约好了一起去幽霜殿,他竟然敢一声招呼不打就离开,分明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晚棠决定,至少三天不会再理伏青。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冷冰冰的,像蛇一样。虽然偶尔看起来令人愉悦,但是那都是假象! 转过一个弯,眼前看起来明朗了许多,虽然晚棠不记得,但是她约莫也能感觉到,这便是出口的方向了。 伏青带的路是对的。 “不要生闷气了。”伏青突然开口,说着从乾坤袋里面摸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晚棠:“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好吃?” “......?”晚棠狐疑的看着伏青,这是,要用冰糖葫芦收买自己吗? 可是上次她问的时候,伏青明明说自己不要把冰糖葫芦放进乾坤袋呢。 得罪了人就用冰糖葫芦来逗人开心...... “你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孩吗?”晚棠瞪着眼睛看着那串冰糖葫芦,“我有那么好哄吗?” 如果真的觉得心有歉疚的话,难道不是应该好好跟自己解释一下,昨天下午的不辞而别到底去做什么了、还有为什么受伤吗? 就这样试图用蒙混过关,还真是敷衍呢。 晚棠又看了一眼伏青手中的冰糖葫芦——鲜艳欲滴,红色的山楂颗粒饱满,表面透明的糖衣晶莹剔透,上面还有丝丝寒意渗出,一看就很可口呢。 所以,伏青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跟自己说昨天下午的事情了,晚棠心想,结果就是这样了的话,那这串冰糖葫芦,自己不拿白不拿。 这样想着,晚棠接着伏青递过来的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酥脆酸甜,还是原先的那个口感。 她唇角弯起一丝不受控制的笑意,但是仍带着几分高傲跟伏青说:“那件事你不想说便罢了,我原谅你了。” 伏青看着她这样,轻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迈步走出了极乐宫。 晚棠给齐眉和以沫传音,说在极乐宫边上一家茶楼等着她们,不多时,二人便到了茶楼的厢房之中。 齐眉衣衫凌乱,以沫满面愁容,二人互相搀扶着走进来,看得晚棠差点惊掉下巴。 “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到晚棠,齐眉踉踉跄跄奔过来拉住晚棠的衣袖就开始抹眼泪:“老大,这极乐宫里面的人都太可怕了,连我这个红线仙都打不过他们。” 痛哭流涕的抱怨了半天,齐眉也没说到正事上去,晚棠安抚他先好好休息,这才从以沫口中打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二人也在极乐宫里面遇到了鬼王八太子暝修。 本来二人也有点不太敢相信,要是看到暝嚣在极乐宫里面鬼混,这倒也没什么令人大惊小怪的,只是暝修这个人,给人一眼看去便是谦谦君子的形象,且他身上自带着一种不冒进的谦卑气质,实在难以想象他会到这种地方来。 当时,齐眉和以沫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便悄悄跟在他的身后,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暝修在极乐宫先是跟一个小鬼说了几句话,小鬼请他到一个包厢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以后,便领着他往地下去了。 齐眉和以沫悄悄跟在二人身后,来到了极乐宫的地下宫殿。 这里一样的黑暗和阴冷,两人拼了全力跟着,有那么几次还是差点跟丢。 最后小鬼将暝修带到了角落里的一间房中,掩上门离去了。 齐眉偷偷站在门外往里看,这才看到,与暝修一同在房中的,还有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眼睛通红,生的又妖媚非常,带着几分摄人心魄的意味,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再难忘却。 暝修与那女子在房中具体说了什么,二人也没听清,因为担心被发现,所以两人便决定先回去,跟晚棠汇合了以后再做打算。 -- 第104页 却不料在这极乐宫地宫之中迷了路,被一个小鬼撞见。 “按理说,我跟齐眉都是仙,不应当打不过那些小鬼的,但是在鬼界,我们的修为均被压制,再加上来的那些人也着实有几分厉害,所以我们便被抓了起来暴打一顿,还被关在一间黑黢黢的房间里。”以沫声音低低的,“后来我们两个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逃了出来。” “临走之前,还赔了人家一大笔钱!”齐眉横眉不满道。 “你们在极乐宫地下见到了一个红眼睛的女子?”晚棠立刻抓住重点,迫切的问。 齐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大,我跟以沫命都快丢了,你竟然都不关心我们一下?”说着就要痛哭流涕擦眼泪。 “没有不关心,”晚棠尴尬失笑:“刚才不是给你们吃了金丹嘛,主要是我们刚才在极乐宫地下遇到了一个红眼睛的男人,我这才比较关心这件事。” 想到太上老君的金丹已经进了自己的腹中,齐眉这才心满意足,于是认真答道:“我们确实是看到了一个红眼睛的女子,那女子长的真的好看,是我会喜欢的类型,就很妖媚那种。”齐眉拼命想象描绘,晚棠却丝毫理解不到他想要表达的点,只能绕过这女子的长相这个问题,又说:“所以,这女子应当也是鸦鸣国的人了。” “鸦鸣国?”以沫轻轻眨了眨眼:“什么是鸦鸣国?” 晚棠将他们今日所遇到的事情简单与他们说了一遍,“看来,鸦鸣国的人眼睛应当是红色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不理解。”晚棠思索片刻后看着伏青:“若说暝嚣在极乐宫寻欢取乐也就罢了,他是鬼界的太子,又是这样放纵的性子,这么做无可厚非;可是暝修为何会到极乐宫,还有,”晚棠眸色一沉,“就算他暝修要到极乐宫找女人,何至于找地宫里面的‘便宜货’?” 第54章 没空 阎罗将晚棠四人召集到鬼王宫中,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表面上是关心晚棠这几日查的如何,可晚棠却一眼就看出来,这阎罗只是在催问,什么时候才能帮他跟神女烛泪牵姻缘线。 晚棠只能敷衍几句,然后将话题扯到鬼界的婚姻问题之上去。 “不知鬼王可知道,鬼界的女子到了三十岁不生育便会死亡这个说法。”晚棠将自己查到的这件事抛出口以后,阎罗立刻收起面上那不以为意的表情,皱眉说:“月仙明察,先前我也的确听说过这件事,但是调查以后发现只不过是一些迷信的人乱传的话罢了,这些诅咒之类的话在民间传一传也就算了,月仙可千万不要当真。” 想到先前见到的那红眼小孩和在极乐宫见到的红眼男子冯乙,晚棠将信将疑,暂且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问道:“另外,我听说霜骨公主的幽霜殿之中,可是齐集了鬼界英俊潇洒的男子,不知可有此事?” 见阎罗迟疑,晚棠又说:“若是长此以往,鬼界婚姻失衡那是迟早的事。” “唉,”阎罗垮着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小女不懂事,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没少去说她,先前也遣散过一批那些只会花天酒地的男人,但是,后来他们竟自发聚集在幽霜殿门口不肯离去,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话又被抛给晚棠,她也没再多言。 本来还想问阎罗他知不知道鸦鸣国与极乐宫之事,但是话到嘴边,她却突然收了回去。 不管阎罗先前知不知道这件事,现在说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因为晚棠突然想亲自去一趟鸦鸣国。 她想看一看这个被遗忘之地,到底是怎样的。 “齐眉,你有没有办法把我的眼睛暂时变成红色的?”晚棠觉得齐眉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便将他叫到身边问。 “老大你要干嘛?”齐眉眼珠子一转,“你不会是想要去,那个鸦鸣国吧?那这样的话我和以沫跟你一起去吧。” “你们在极乐宫帮我盯着那个鬼妈妈,”晚棠说,“虽然上次我跟伏青已经吩咐了她不准将我们到极乐宫这件事泄露出去,但是我还是担心她会有什么鬼主意,到时候我就从极乐宫去到鸦鸣国,你跟以沫在极乐宫守着,有任何事情就用传音镜跟我汇报,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我还没出来,你们再进去寻我。” “这样真的行吗?”齐眉言语之间还是带着迟疑,“上次伏青上仙不是说了吗,那鸦鸣国是被人遗忘之地,里面必定危险重重,要不然,老大你让伏青上仙跟你一起去?” 不提伏青还就罢了,一提起他晚棠便想到,今天一早她刚醒便看到窗外伏青匆匆离去的身影。 想来又是有什么不便透露的事情了。 又是这样,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样离去。 “伏青有事要忙,没空。”晚棠赌气一般说。 “他有事?他有什么事,没跟老大你说吗?这样啊......这样的话你要不要等他回来再去?” “为什么一定要等他?”晚棠气呼呼的瞪着齐眉:“我们月下宫的事情,没有他伏青就办不成了吗?” 齐眉被晚棠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劝:“好好好,那我们以沫就在外面守着,让眼睛变红的方法我有的,只要在眼睛里面贴上两张贴片便好了。只是老大你千万要注意安全啊,有任何事都得用传音镜通知我们。” 晚棠也意识到自己对齐眉态度有些不好,于是轻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心急,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次带着绿绿一起进去,绿绿先前吃了我给的仙丹,又吃了灵植半夏,现在修为比从前大有进益,肯定不会有事的。” -- 第105页 其实,晚棠也并非一时冲动。 上次在极乐宫见到了鸦鸣国的冯乙,虽然他眼睛是红色的,但除此之外他生的和常人无异,甚至比鬼界大多数鬼要周正许多,且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而自己虽然修为被压制,可是有了绿绿的帮助,再加上自己乾坤袋里面的法宝,保护自己周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要齐眉和以沫守好极乐宫这边,不出问题,那她应该就可以顺利归来。 况且,虽然按照规定,鸦鸣国的人是不能离开鸦鸣山的,但是归根到底他们也没做什么错事,晚棠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鬼界的这些事情牵扯许多,她现在也有些不知从何处入手了。 只是先前听了伏青说到鸦鸣国的惨状,晚棠便想着,能不能去帮一帮他们。 父君常常说,这三界之内,无论是人是兽,是神是怪,都是平等的。虽然鸦鸣山上的人是死去的鬼所化,但是也没道理那样凄惨的活。 鬼妈妈看到晚棠又来了,恭恭敬敬的缩在一边回话,听到晚棠说她要去鸦鸣山,吓得汗都冒了出来,怎么也不肯放晚棠过去。 “破坏鬼界和鸦鸣山之间的结界本就是大罪,如果你们这极乐宫还想继续经营下去的话,就请带路吧。”晚棠不留情面的说。 “哎呦,这位姑娘,真不是老奴我不带姑娘你过去,但是那鸦鸣山是什么地方?没人想去那地方的,再说要是姑娘遇到了什么危险,老奴我也负不起这个责任是不是?” 见晚棠无动于衷,鬼妈妈又长叹了一口气,“那鸦鸣山是什么地方?那是不干净的地方,里面的人都是脏的,就算是到了我们极乐宫,那里面的人也只能在地下见不得人的地方接客,姑娘,老奴瞧着你身份贵重,就不要想不开去那种地方犯险了,犯不着。” 一旁的齐眉也赞同的拉了拉晚棠的衣袖,“老大,这老鬼说的有道理,你想想,她一个鬼都觉得那地方阴气重不干净,您又何必赶着往那里跑呢?” 晚棠却只是定定的看着鬼妈妈。 别人都说那地方不干净,她却偏想去看看。 就算那地方不干净,也不见得那里的人都不干净,昨天的那个冯乙,晚棠就觉得挺好的。 被晚棠看得实在是无法,鬼妈妈这才长叹了一口气,“姑娘,你要去我也不拦着你,只是你要是遇上了什么危险,可都跟老奴无关。” 鬼妈妈提着裙子吭哧吭哧走在前面,一边下楼一边心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最近怎么尽是不顺的事情。 齐眉和以沫警惕的看着鬼妈妈推开一扇多宝阁,一扇黑色的漆门出现在晚棠的视线之中,鬼妈妈站在门口叽里呱啦念了一堆咒语以后,黑漆门缓缓打开。 “喏,这里面就是鸦鸣山了,”鬼妈妈粗胖的手指指了指黑洞洞的门口。 门内是漆黑一片,隐隐可以感觉到有冷气从里面渗出。 晚棠正欲进去,以沫在她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那棠棠你等一下怎么出来呀?” “对啊,我们老大等会儿出来怎么办?”齐眉手臂抱在胸口一脸防备的看着鬼妈妈,“也要像你那样念咒语吗?” “从里面出来简单,”鬼妈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只要连着敲三下门,然后说‘开门’就可以了。” “行。”齐眉爽快应了,“那老大你就去吧,我们就在门口守着你。” 晚棠朝二人摆摆手,然后鼓起勇气,走进这扇门之内。 身后的门缓缓合上,晚棠掏出火折子打开,踩着满是枯枝败叶的路面往里面走去。 要说心里不怕是假的,只是晚棠一想到冯乙那低垂的眉眼,心中就不免难受。她想看看这鸦鸣山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为何这里的男人要到极乐宫做那样的事情谋生。 气温越来越低,可晚棠脖颈后却浮现了一层冷汗,眼前的一切并不是黑暗的,而是一种近乎近乎混沌的迷惘,亮着火折子看不清的一切,在熄掉亮光以后,却显出某种轮廓来。 她搓了搓手臂,小心翼翼的走出漆黑的通道,映入视线的是一望无际灰色的山脉,晚棠分不清这个地方的光源在哪里,但是她却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山是灰色的,怪石嶙峋,陡峭的向远处绵延而去,近在眼前的是光秃秃的树木,鸦鸣阵阵,带着不言而喻的诡异。 周围的这一切,都像是被厚厚云层遮住月亮的夜晚,所有的暗色调被调配均匀,晚棠自己也不着痕迹的融入其中。 周围荒无人烟,完全不像是一个国度,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无人之境。 晚棠没那么力气爬山,捏了个诀便腾空而起,身侧飞过手臂那么长的乌鸦,羽毛蹭过晚棠的身体,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凄厉的一声鸦鸣便响彻了整个世界。 心惊肉跳的停在某个山峰之上,晚棠惊魂未定的望着乌鸦远去的方向,大口的喘着气。 突然很是后悔,自己好像的确应该等伏青回来以后再出发的。 至少应该带上齐眉或者以沫两人的其中一个。 这鬼地方,实在是吓人。 在这山间走了许久,不要说人,除了乌鸦之外,晚棠甚至连一个小动物都没见到。 不远处有几间石屋,晚棠小心翼翼的靠近,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 第106页 阴冷潮湿的感觉像是毒蛇丝丝靠近吐出的寒意,晚棠抱紧手臂,脸色惨白的继续往前走。 黑灰色的山脉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周围俱是石林乱木,拐过一个弯,绕过一块巨石,仍旧一无所获。 算了吧,今日先回去罢,晚棠打着哆嗦心想,再这样下去,先不说会不会遇上坏人,自己就先要被冻死在这里了。 可当她正准备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响。 “!” 晚棠一愣,下意识蹲下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听起来像是被打了一巴掌的声音,但是这地方不是没人吗。 她靠在一块石头后面,身体悄悄往前探,果然看到不远处低矮的山谷里,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跪在地上。 晚棠所处的位置在高处,所以她看得格外清晰,那女子正伏在地上,过了片刻以后她缓缓直起身体,雪白的手腕托着面颊抬头去看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身穿银袍,站的笔直,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竟是魔君荼郁! 第55章 乌鸦老大 晚棠全然想不到为何会在这里遇到荼郁,可是站在紫衣女子面前的,分明就是荼郁。 女子被荼郁打了一巴掌,在地上久久直不起身。 晚棠就躲在高处看着他们二人,虽然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可是过了片刻,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便缓和了许多,荼郁甚至俯身将那紫衣女子扶了起来。 紫衣女子恭恭敬敬站着与荼郁叙话,又过了片刻,荼郁化作一缕银色的轻烟消失离去。 荼郁离开以后,紫衣女子立刻撑不住倒在地上,晚棠清晰的看到了她口吐鲜血,惨白的脸上被鲜红布满。 她再也等不了,立刻匆匆忙忙奔下山去到那紫衣女子身旁。 “姑娘,你怎么了?”她伸手将那紫衣女子扶起,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是一团棉花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在晚棠的怀里。 紫衣女子五官精致,又带着一丝贵气,红唇鲜艳欲滴,晚棠只看了一眼,便想起那日在极乐宫边上的茶楼之中,齐眉说的那个与暝修约会的那个摄人心魄的女子。 齐眉当时说,那紫衣女子生的妖媚非常,双眼通红。 可现在这紫衣女子痛苦的闭着眼睛,额间青筋明显,还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你醒醒——” 晚棠连着叫了她好几声,这紫衣女子才睁开眼睛,她眼睛果真通红,可却不骇人,反倒还带着几分蛊惑人心的美感,晚棠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此生大概再难忘记这双眼睛了。 怪不得暝修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去极乐宫地下与她私会。 “你是......你是谁......”紫衣女子口中不住的有鲜血溢出,说话也断断续续的,身体还在往外挣扎,晚棠见她醒了,想都没想便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丹喂到了女子口中,“你先别说话,我叫晚棠,只是偶然路过,你不用怕。” 看到晚棠要喂自己吃药,紫衣女子抗拒的摇头,可是晚棠却强行按住她的头,硬生生将这一颗药喂到了她口中。 如果再不救治,这女子恐怕便要流血过多而亡了。 紫衣女子的抗拒和挣扎很快便停止了,因为她感觉到了体内方才断掉的经脉正一点一点的被修复,她这才意识到,这个叫晚棠的女子给自己吃的是上好的补药。 等她身上的伤缓缓恢复,晚棠扶着她坐起,然后用手轻轻的顺着她的背,紫衣女子眼中的防备如同冰雪般缓缓消融,她拭掉嘴角的鲜血,一双狭长上翘的眼眸盯着晚棠看了许久。 “我真不是坏人。”晚棠眨了眨眼,“现在你该信了吧?” 紫衣女子没说话。 “你有没有觉得好一些?”晚棠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身上不舒服,可看她脸色明显好了许多,又觉得她只是不想说话。 或者是不会说话? “多谢你救了我。”紫衣女子鲜红的唇轻启,声音虽然低沉,但是却带着令人难以忘却的媚,又不是刻意的娇声或谄媚,而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感,和她这令人惊艳的外表相辅相成,纵使晚棠是个女子,也被其打动。 “不用客气。”晚棠见她好转,心中欢喜,弯着眼睛摆手,“我们能遇上便是缘分,你方才是怎么了?受伤了吗?”晚棠关心的问了紫衣女子好几个问题,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对方是谁,于是又说:“你叫什么名字呀?为什么会在这里?” 紫衣女子看着晚棠,红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随后那淡淡的眸光忽然转向狠厉,她一把抓住晚棠的肩膀,晚棠吃痛,可还没反应过来,周身已经被紫黑色的浓烟环绕,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肩膀蔓延开来至整个身体。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晚棠大声怒喊,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手臂极速缩小,随后变成一只黑色的翅膀——接着是全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只黑色的乌鸦! 她下意识的扑棱着翅膀,在紫衣女子身边盘旋,声音沙哑带着怨气朝紫衣女子狂吼:“你到底是谁!我救了你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紫衣女子从地上站起,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艳丽至极的微笑在她脸上绽开,她丝毫没有方才的孱弱,整个人气质冷漠清丽,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全身上下黑成一团的晚棠。 -- 第107页 而后奇迹般的消失在了晚棠的眼前。 在她倏忽一下离开之前,晚棠听到她说了两句话—— “我叫嘶鹰。” “是这鸦鸣国的王。” “......” 晚棠已经在这人迹罕至的鸦鸣山飞了足足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她两只翅膀几乎是精疲力尽,中间飞累了也会在山上栖息片刻,可是眼看着这里的气温越来越低,如果她再找不到出口离开这里,那她就要变成比寒气护住的冰糖葫芦还要嘎嘣脆的冻干乌鸦了。 但是,她迷路了。 还有比自己更倒霉的人了吗,晚棠懊恼的想着,或许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帮那个嘶鹰,看她长得那样妖媚,自己也就应该知道她不会是好人的。 况且,当时她还跟魔君荼郁在一起,能跟荼郁混到一起的,怎么可能是善茬! 晚棠只恨自己爱心泛滥,去救了一个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反过来咬自己一口的人,她现在就是想打自己都不能,因为她只是一只乌鸦!充其量只能扑棱一下自己的翅膀! 也不知道这斯鹰用了什么法术,竟然能把自己变成乌鸦,真是可恨,晚棠疲惫的想。 面前是一片树林,黑压压的布满了迷雾,晚棠加快了扑动翅膀的频率,准备到前面的林子里休息一下。 两只脚爪紧紧的勾着树枝,晚棠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而后用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啊! 这么一吼,心里的郁闷也消散了许多,还是先慢慢找出口,然后再想办法吧。 幽深的林中突然像是亮起一盏盏灯一样,由近及远的树枝上,大大小小的红点出现,而后是扑棱扑棱的声音沙沙响起,身边的树干都在颤动,接着是“哇——哇——”的凄厉的惨叫。 这个林子里......到底有多少乌鸦...... 晚棠的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心中无奈道:果然在自己认为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的时候,现实总会来打脸。 就在刚刚,她误入了一个乌鸦林,而且,还用一声大叫,惊扰了这些乌鸦的清梦。 现在它们都在朝自己飞来—— 晚棠吓得一动不动,就连翅膀上的羽毛都在颤抖,她眼看着黑云一般的乌鸦群朝自己飞来,停在自己身前。 最恐怖的是,晚棠发现自己能听懂它们的叫声。 “哇哇哇——” “为什么她的眼睛不是红的哇!”打头的一只体型巨大的黑乌鸦血红的眼珠盯着晚棠,发出了灵魂拷问。 “哇哇哇——不会是来跟我们抢食物的吧!” “哇哇哇笑死了哪里来的怪物眼睛竟然不是红色的!” “哇哇哇会不会有可能她根本不是乌鸦!乌鸦的眼睛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哇——看起来,竟然有点美味!”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 最后,乌鸦群哇啦哇啦的叫声汇成一句话—— 吃了她! 就算晚棠这时候被吓傻了,但是她仍然出于本能的扑棱起翅膀向远处逃去,她此时神经绷紧成一根一触即断的弦,拼命的挥舞着那刚才已经几乎精疲力尽的翅膀。 可是身后的那些乌鸦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它们便赶了上来,晚棠还是下意识用身体护住脸,可她感觉到自己已经被成千上万只乌鸦围住,背上的羽毛也即将被啄秃了!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晚棠欲哭无泪的护住脑袋,耳边是成千上万只乌鸦哇啦哇啦的惨叫,眼前一片黑暗。 不对!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晚棠尝试将神识探进乾坤袋。还好,自己的乾坤袋还在! “出来吧!绿绿!” 黑雾弥漫的丛林之中,无数只黑色的乌鸦汇聚成一团黑色的巨浪,不停的朝某个方向俯冲而去,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中最浓烈的一团黑云一般。 顷刻间,黑云被一举冲散,五彩斑斓的绿绿从黑云之中冲出,无数乌鸦受到撞击,哇啦哇啦叫的更大声,而绿绿则像是涅槃而出的凤凰,就这样一刹那将黑云冲破出了一个窟窿。 晚棠便撑着身体从这个窟窿中缓缓飞出,有气无力的停在绿绿身侧。 绿绿本就比乌鸦大,现在整只鸟精神抖擞的看着乌鸦群,神情高傲,一下子就震住了场面。 众乌鸦哪见过这场面,登时愣住了。 为首的那只黑色乌鸦再次冲到正前方,这次它没有再直接号令乌鸦群攻击晚棠,而是略微底气不足的哇哇道:“你们是谁?” 绿绿听不懂乌鸦老大说话,但是晚棠听得懂,于是她便跟乌鸦老大说:“你们!以后都得听我们的话。” 乌鸦老大完全没料到晚棠敢这么跟自己说话,正准备大声反驳,晚棠却跟绿绿说:“绿绿,喷火烧了这只大乌鸦!” 绿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晚棠变成了这副模样,但对于晚棠的命令,它即刻精准又快速的执行,于是在那一瞬间,乌鸦老大便被烧成了一坨黑炭。 成千上万的乌鸦看着这只大鸟喷出的火焰将平时威武霸气的乌鸦老大活活烧死,吓得立刻噤声。 老大被灭,整个乌鸦群群龙无首,很快便被晚棠收服了。 有绿绿在身边,任何乌鸦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有几只靠后的小乌鸦还在悄声哇啦哇啦议论道:“真看不出来,这只乌鸦虽然眼睛不是红色的,但是竟然能让那只凤凰听话。” -- 第108页 “是啊,乌鸦老大逊毙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呵呵,平时吆五喝六,还不是被一把火烧成灰!” 晚棠心安理得的取代了乌鸦老大的位置,成了新的乌鸦老大。 第56章 硬撑 连绵不绝的鸦鸣山之上,黑雾弥漫。 随风簌簌微动的丛林之中,忽然响起一阵异动。 宛若平静的潮水面蓦地上涨,铺天盖地的乌鸦群从丛林之中飞扑而出。 哇哇的叫声一如既往的凄厉,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今日的乌鸦群与往日是有些不同的——为首的乌鸦并不再是强壮威武的黑乌鸦,而成了一只背上的毛都已经秃了的孱弱小乌鸦。 而小乌鸦身侧靠后的位置,一只身体呈红绿相间的大鸟威风凛凛的相伴。 晚棠回头看了一眼乖巧的绿绿,而后继续扑棱着翅膀往前飞。 自己为何被变成乌鸦这件事,她至今没弄明白。 她一早就尝试将自己变回原先的模样,可却行不通;在鸦鸣山这阴气极重之地,她灵力被压制到连传视镜都操纵不了,因而也无法跟齐眉和以沫传信。 好在还有绿绿,关键时候救了自己。 “今天多谢你了,绿绿。”晚棠艰难的扑棱着翅膀,先前已经向乌鸦群问了路,现在的方向就是自己来的路。只要找到结界门,自己就能出去了。 “没事鸟,”绿绿毫不在意,“不过,要是你飞不动的话,要不要在我背上休息休息鸟?” 晚棠吭哧吭哧的往前飞,听到绿绿这么说,满心艳羡的朝绿绿背上望了一眼。 “都这样了,还硬撑吗?” 满是冷漠却又让晚棠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翅膀一停,差点坠下,心中却像是撞了鬼一样——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环顾四周,除了绿绿便是满世界为自己带路的乌鸦,晚棠轻叹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刚才被那些乌鸦啄昏头了。 “在这里。” “!”晚棠一个机灵下意识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身姿挺拔的黑乌鸦飞在自己身侧,乌鸦头顶和尾巴上各有一缕白色的羽毛,眼睛并非红色。 “是......是你吗,伏青?” 晚棠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问一只乌鸦是不是伏青。 不过,这只乌鸦看起来的确不对劲。 眼睛不是红色的,尾巴和头顶还带着一抹白。 白尾乌鸦没有否认,而是挥动翅膀往前飞,比晚棠大几倍的身体飞到她身下,晚棠的脚掌停在白尾乌鸦的背上,她不用再拼命往前飞,整个身体得以放松的停靠在宽阔的乌鸦背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遇到了危险,怎么不用洛淬给我传信。” 听着伏青的声音从这只乌鸦口中出来,晚棠觉得莫名诡异,但她还是舒展身体,惬意的躺在伏青的背上,享受这难得的轻松时刻。 伏青化作的这只乌鸦背上的羽毛油亮光滑,晚棠躺在上面,还能感觉到微微的温热的气息传来,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洛淬打扰你的。”晚棠又想起伏青不跟自己打招呼便从幽霜殿离开的背影,垂下眼睫,又说:“再说,你肯定也有自己的事。” 静静躺在乾坤袋中的洛淬听到晚棠的话,不屑的发出了“嘤”的一声剑鸣:说要让人家认主的时候那么开心,现在又说不想用人家打扰对方,女人果真是这样善变。 洛淬虽然心知自己在神剑排行榜上排不上号,但是纵观这三界,大部分有神识的剑都只有一个主人,而自己竟然滴血认了两次剑,绑定了两个主人,就这一点来看,自己也是这三界独一无二的了吧。 只不过,自己的这两个主人,好像都并不怎重视自己呢,想到这里,洛淬又轻呜了一声,而后便继续安安静静的躺在晚棠的乾坤袋中吃灰了。 “你不是想要知道上次我为何受伤吗。”伏青目视前方,平静道:“今日,我便告诉你。” 此时晚棠看到了自己进入鸦鸣国结界位置的那个通道,可伏青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振翅一挥,直接甩开了乌泱泱的乌鸦群。 晚棠回头看着极速消失的绿绿,忙拍打着伏青的背:“绿绿还在后面呢!” “放心。” 说话间,红绿相间的一团雾轻盈的钻进了晚棠的乾坤袋,晚棠停在伏青的背上,心有余悸的抓紧了脚掌。 “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伏青问。 晚棠将自己方才遇到紫衣女子这件事简单和伏青复述,又气呼呼的说:“那紫衣女子应该就是齐眉和以沫在极乐宫见到的那位,我原本以为她是被荼郁打伤,好心可怜她还救了她,谁知道她竟然反过来将我变成了乌鸦。” “哦,她说她是这鸦鸣国的国君,嘶鹰。” “那么,在告诉你之前,我们先去找到那个不会知恩图报的人。” 伏青的声线毫无波澜,可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的感觉。 黑亮的乌鸦一个转弯,飞入那隐没的群山之中,尾梢那抹白色格外引人注目。 晚棠垂头盯着伏青头顶那条洁白的羽毛,心中还不住的回味着“我们”这两个字。 而且,他方才说要告诉自己上次他受伤的事情,晚棠更是不解。这件事,他不是已经明确说了,不会告诉自己的吗。 -- 第109页 不过,她本也不想和伏青一起来这里的,可最终他还是来了。 伏青发现晚棠进入鸦鸣山结界之时,便毫不犹豫的进了结界。 他寻到晚棠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和绿绿收服鸦鸣山上乌鸦的那个场面。 小乌鸦背上的羽毛都已经被乌鸦群攻击到七零八落,浑身都在颤抖着,可还是扯着嗓子说出了“你们!以后都得听我们的话”这样的话。 在那一瞬间,伏青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可以在危机的情况下唤出绿绿,也可以佯装自己是乌鸦群的老大,还能在已经飞的精疲力尽的时候不停的扇动翅膀。 虽然防备心弱,也会因为自己的善意被别人利用,可她却不是一个能任人摆布的人。 她有自己的坚持,也会适时伸出利爪。 就算没有自己,她也会想办法找到来时的路。 所以,伏青决定这次不会再像上次在千魔窟那样,擅自自作主张将她圈在结界之中、自以为是在保护她,他会告诉她真相,让她自己来定夺。 “你,你怎么把自己变成乌鸦了?”晚棠现在放松下来,看着伏青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想笑,谁能想到,从前总是坐得端端正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的伏青上仙,有一天会变成一只油光水滑的乌鸦呢。 “周围都是乌鸦,我不想引起骚乱。” 晚棠一想,这话确实有道理。 这些乌鸦的心理素质是真的差,自己跟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不是红眼睛而已,就被那样针对,若是突然凭空出现一个人,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但是,这鸦鸣国好像还挺大的,我们怎么去找那个嘶鹰呀?” 晚棠说着,下意识用脚爪挠了挠身体——虽然她心里对于这个奇怪的动作莫名羞耻,可却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似的总是习惯性这么做。自打她变成乌鸦以后,总是会有意无意的这样挠身体。她心中郁闷,就冲这一点,自己也要赶紧找到那个嘶鹰,让自己变回原来的样子。 这么想着,她的脚爪又娴熟的挠了两下。 “想要找到她,总能找到。” 晚棠就知道,伏青这个人说话可靠,片刻之间,他便带着自己飞到了一片熙熙攘攘的居民区上空。 这个位置距离结界出口并不算远,只是晚棠一开始走反了方向,所以才并未找到。 居民区修建在一片山谷之中,都是用石头建成的房子,在高空之中,晚棠看不清下面的情况,直到伏青下降到一个枯树之上,她这才发现,原来鸦鸣山的人,和人界、鬼界并无区别。 两排房子之间是一条街道,街道之上的人忙碌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几个小孩在追逐嬉闹,晚棠甚至听得清楚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这里的人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原来这里,就是鸦鸣国。”晚棠看着路上一个提着篮子的蹒跚的阿婆,又想到极乐宫地下那个低垂着眉眼的冯乙,忽然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这里被称为无人之境。 为什么三界之内,没有人在意这个地方。 鬼界的人死去以后,执念极深的鬼不会灰飞烟灭,灵魂便来到鸦鸣山化为实体,在这里生存。 可是现在,他们却沦落到了需要偷偷摸摸越过结界到鬼界谋生的地步。 想到这里,晚棠突然觉得心中一疼。 原来这三界之内,并非人人平等。 围绕着山谷的,是奇石嶙峋的鸦鸣山,晚棠一抬头,便看到了半山腰上那宏伟壮大的宫殿。 几只乌鸦在殿门口盘旋鸣叫几声,随后飞远离去。 宫殿隐没在山间,可因为修的极为瑰丽,所以一眼便能认出。 嘶鹰是鸦鸣山的君王,那么她应该就是居住在宫殿之中。 “你要在此等候,还是跟我同去?” 伏青盯着宫殿的方向,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是同去。”伏青的话将晚棠从思绪之中拉扯出来,“这次你不要想再甩掉我。而且虽然我很同情在冯乙,但是他们毕竟是私自穿越结界到鬼界的,就这一点来看,这个嘶鹰的确是失职了。” 伏青振翅,两人朝宫殿的方向飞去。 等到飞近了,二人这才发现,原来这宫殿门口并无人把守,伏青重新现回人形,往宫殿里面走去。晚棠停在他的肩膀之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 才刚进去,宫殿大门猛地关上,无数只乱箭毫不留情的迎面而来。 第57章 记忆 怪不得此地无人把守,原来玄机都在这里。 晚棠眼睛张大,看着汹涌的利箭朝自己飞过来,吓得心跳差点停止,可是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一个宽阔而又有力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脖颈,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陷入一片寒香之中,而周围则是叮叮咚咚的兵器声。 伏青手持避寒剑,轻而易举的破了这箭阵,等伏青收剑回鞘,晚棠结束了方才天旋地转一般的颠簸,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处的位置。 ——她在伏青胸口的衣襟之内。 “......” 晚棠缓缓的扒拉着小爪子探出了头,然后缓缓转过眼睛,正好看到他凸起的喉结。 心里咯噔一下,她若无其事的将视线往下挪,伏青雪白修长的脖颈此刻距离自己的眼睛不过两寸,再往下便是他结实的胸膛......而自己就在他的里衣外面,与他的肌肤不过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 -- 第110页 经过方才的那一番打斗,伏青此刻心跳的极重极快,晚棠甚至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胸口那个位置一下又一下的剧动。 和涔涔汗意。 晚棠赶紧转过视线,压抑住自己已经快要跳出来的小心脏,心里不停的默念“我只是一只小乌鸦。” 伏青将避寒剑收起,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晚棠从衣襟里面拿出来重新放在肩头,还不忘将晚棠头顶乱了的羽毛理顺,而后问:“方才没吓到你吧?” 晚棠摇头,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伏青:“没有。” 可无人知晓,她的心理防线却被伏青那样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彻底击溃。 头顶似乎还残留着伏青指腹的余温,她仰头看了看伏青那凌厉的下颌线,线条微动,她听到伏青说—— “那便好。” 晚棠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心绪彻底被他这样意味不明的动作打乱。 却又想起伏青曾经的话。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雪灵女,那才是他心中唯一的白月光。 想到这里,她淡淡垂下眼眸,平静的盯着不断后退的地面,地面平整的铺着青色的大理石板,虽然样式简单,却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伏青凝眉往里走去,周围静悄悄的,宽阔的长廊空无一人,石墙上点着一盏又一盏的灯火,向里面延伸而去。整个宫殿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很快他便走到了正殿之上。 正殿中央是一个大理石王座,淡紫色的地毯向门口铺展开来,两侧空荡荡的,右边的墙壁上挂了一幅画,非常显眼,只是画上蒙了一层淡紫色的布,而画中的内容,则不得而知。 “被我变成乌鸦,不甘心了?” 一阵带着笑意的女声在大殿之上响起,不用想晚棠也知道这便是那个嘶鹰了,她往周围看去,空无一人,等到再往正殿方向看之时,却见王座上倚着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子,女子唇角带笑,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伏青和晚棠。 “可以。”嘶鹰眸光带着挑衅的在伏青身上扫了一圈,“还找了个帮手来。” 晚棠被嘶鹰那直勾勾的实现盯得极为不舒服,她下意识的往后蹭了蹭,伏青侧眸看了晚棠一眼,冷声对嘶鹰说:“将她身上的封印解开。” “若是我不呢?”嘶鹰嘴角挂着笑,“怎么,这位公子?是要对我这个弱女子动手吗?” 就你还弱女子?晚棠差点笑出声,在晚棠眼中,嘶鹰就像是某种颜色鲜艳的剧毒的蛇,慢悠悠的靠近,而后出其不意突然狠狠的将毒液刺入人的肌肤之中,在你剧痛即将昏死过去之前,她会悠闲的离去,临了还会还你一个艳丽至极的笑容。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危险”两个字。 嘶鹰身姿轻柔的从王座上站起,而后一步一步身子摇曳的走到伏青身侧,她的身体一点一点靠近,停在距离伏青极近的地方,晚棠闻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浓香,浓烈,却不令人反感。 嘶鹰挑眉不屑的看了一眼晚棠,根本不把她这只秃了毛的小乌鸦放在眼里,鲜红且带着魅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伏青,声音像是海妖的歌声一般:“要,动手吗?” 伏青像是看一块石头一样看着嘶鹰,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伸手带出一阵猛烈的黑色的灵力,灵力化作一双大手,刹那间将嘶鹰推出很远,而后这双打手捏住她的脖子,像是拎起一只小鸡一样。 晚棠定定的看着被伏青轻而易举拎在空中的嘶鹰,她身体扭曲的挣扎着,可整个人却像是被封印了一般,逃脱不了这黑色的大手掌。 “咳咳......咳......你,你是谁......你真要,真要——” “我说了,将她身上的封印解开。” 伏青紧了紧手掌,嘶鹰脸色已经像是白纸一样毫无血色,她拼了命的摇头,丝毫没有了方才那嚣张的气焰。 晚棠目不转睛的盯着伏青,心想他不会真要杀了她吧?但是她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想到这里,晚棠忙说:“不要杀了她。” 伏青闻言,手一松,黑色的灵力消散殆尽,嘶鹰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迸出鲜血,捂着胸口俯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 他本就没打算杀了嘶鹰,她是这鸦鸣国的王,在这片土地上,她有能力将任何修为不如自己的人变成乌鸦。 而除了她,没人能解开这样的封印。 晚棠还没恢复原样,伏青怎么会真对她动手。 嘶鹰抬起手背擦拭掉嘴边的血液,眼角通红的看着伏青,视线又停留在晚棠身上。 过了片刻,她撑着身体站起,看着晚棠轻轻笑了一声。 “原来,这位公子的死穴在这里呢。”嘶鹰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人心一般,“只要我不把这位姑娘身上的封印解开,公子你便永远不会真对我动手。” 她眼波流转,脸上狼狈但是却丝毫不失底气道:“如此这般,那便只能委屈姑娘你,先做几年乌鸦了。” “你太卑鄙了!”晚棠是在忍不了了,她用乌鸦一般粗哑的声音朝嘶鹰吼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救了你,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那座山上呢,这便是你对待恩人的态度吗?” 晚棠从来不是一个奔着求回报的目的去帮人的人,她帮人只是因为自己想。 可是想嘶鹰这样恩将仇报的人,着实能让她气的浑身发抖。 -- 第111页 “小姑娘,”嘶鹰混不在意的打量着晚棠,“我可没让你救我。” “你!” 晚棠被气的说不出话来,伏青只是抿着唇,冷冷的看着嘶鹰。 嘶鹰被看得后背有些冷意,她收起自己嚣张的气焰,但还是坚持道:“总之,你身上的封印我解不了。” “那便将她带回地府关着吧!”晚棠气到没办法,只能愤愤的和伏青说:“嘶鹰身为鸦鸣国的王,竟对境内居民私自穿越结界去到鬼界的事情不管不问、甚至还自己跑到鬼界去,本身就违反了条例,现在就先将她带到酆都鬼狱之中关起来,留到以后审问吧!” 鬼王听闻了发生在晚棠身上的事情以后,勃然大怒,当场便叫来了十殿阎王准备连夜审讯嘶鹰,逼她给晚棠解开封印。 甚至连油锅都架起来了,狱门外烈火烹油,火烧的噼里啪啦。 但是晚棠还是制止了阎罗的这个做法,只是让他命人严加看管。 她虽然不了解嘶鹰,但是晚棠有一种直觉,她吃软不吃硬。 要是用刑,逼得她自尽了,那自己有可能这辈子就得做一只秃了毛的黑乌鸦了。 从鬼王宫出来以后,晚棠没有回幽霜殿,而是先找到了伏青。 她没有忘记,先前伏青说了,要告知自己那天他受伤的原因。 虽然晚棠已经决定了不再逼问他,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不想知道了。 这三界之内,能让伏青受伤的人......晚棠猜想,有可能与那个雪灵女有关。 伏青让晚棠停在自己肩上,带她去了酆都郊外的一个断崖边上。 这里是酆都居民区的边缘地带,断崖之下便是三界人人闻之心惊的十八层地狱。 “为什么,要到这个地方来?”晚棠看着前方那暗黑的深渊,仿佛能够听到里面的冤魂的声声惨叫。 “这里比较安静。” 伏青从袖中取出那个存放着晚棠记忆的黑色小罐子,将其紧紧攥在手心。 虽然她身体变成了乌鸦,但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没变。 也正因如此,这个时候,伏青才能将她的记忆交还于她。 晚棠扑棱着翅膀飞到半空中环视了一圈,又在听到伏青这句话以后重新回到他的肩头。 伏青的语气认真而又深重,晚棠下意识的心一沉。 她圆溜溜的眼睛里面映出伏青严肃的脸,他的眸子像深潭,不可探知而又令人神往。 “你还记得先前,我帮你去落红殿取皇后崔梦儿前世的记忆吗?” “记得呀。”晚棠歪了歪头,心想难道伏青要说的事和人界的事情有关。 “落红殿无忧阁内,存放着三界之内所有人的记忆。”伏青认真的看着晚棠的眼睛,“那日我离开幽枫殿,就是去取里面存放着的你的记忆。” “我?” 晚棠完全不理解。 她是天帝的小女儿,是两位上神孕育出来的仙胎,根本就不可能有前世,既然是这样,伏青取的,难道是自己这三百年的记忆? 但是自己人还活的好好的,记忆没道理跑到无忧阁去啊。 就算退一万步讲,自己真有前世,伏青是去取自己的记忆,那这跟他受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后,她看到伏青手中的小罐子里面明金色的灵力如流沙般缓缓注入自己的脑海。 突然间接收到这么多记忆,晚棠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记忆里有蹦蹦跳跳的穿白裙子的小姑娘、有人界的山川和大海,在那漫长到甚至数不清多少年的过去里,晚棠哭过笑过,这些从前的事情正像是一幕幕画面一样从自己识海之中闪过,她是其中的主角。 而那些或喜悦或激动或悲伤的情绪,也渐渐从陌生到熟悉,她逐渐从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真正转变成和画面之中那个姑娘感同身受。 所以,她清楚的想起了,在自己被奇煌击中的时候,身上那疼痛的感觉。 也接受了,这些记忆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黑色的孱弱小乌鸦在挣扎许久以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她站在地上,眸光呆滞的盯着前方——可这个时候,她还是不明白,为何伏青要去找自己从前的记忆。 那些过往,于她而言,可以算的上是重要。 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是被众人恭恭敬敬对待的,那时候,她的修为很高。 第58章 狐妖 头酸胀无比、浑身难受,晚棠在一片林中醒来之时,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座山叫做撼岳山,所在的这片土地叫云梦国。 那个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树,她撑起身子,手按在松软的泥土之上,一阵风吹来,油菜花香芬芳扑鼻,远处波光粼粼的小河边上,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 再远处,是一座城。 她当时想的是,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甚至直到现在,晚棠看着从前的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当时的她为什么会去到那个地方;在那之前,她又是谁。 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城的方向走,晚棠小心翼翼的寻找着合适的路,以免一不小心没入沼泽之中。 这目之所及肥沃泛着水光的良田,多数都是沼泽,其间野鸭畅游,鱼儿在水中摆尾。 是一个富饶的好地方。 -- 第112页 靠近城池的方向有一条大路,晚棠提着裙子从湿淋淋的草地中奔上来,松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她缓下来,便听到前面不远处少女呼救的声音。 她拧眉向那个方向看去,先跃入视线的竟是一只两人高的猛虎。 猛虎已经将少女吓得退无可退,隔着这段距离,她甚至能看清楚那老虎口中湿哒哒的口水。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三步并作两步腾云而起,一脚便踹在了那老虎的背上。 威武勇猛的老虎应声倒地,磨着牙发出厉声吼叫,晚棠却丝毫没给这猛虎反抗的机会,赤手空拳绊住老虎,按住它的头一拧,“咔嚓——”一声,老虎便断了气。 一旁的少女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她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这老虎,又看了看晚棠,结结巴巴的说:“这,这不是一般的老虎,这是虎妖,姑娘你怎么......怎么能——” 晚棠干脆利落的从老虎身上跳下来看着这姑娘,“知道这地方有虎妖你还来?” 这老虎的确不是一般的老虎,而是撼岳山中修为极高的虎妖,瞧着它的模样,一旦飞升必定是在四重境之上。 而这样一只虎妖,却被晚棠如此轻而易举的杀了。 可见她的修为之深不可测。 然后听小姑娘说了她才知道,这丫头是从一个云游道士那里买了一个除妖符,便想到这边试试真假,谁知道碰上了硬茬。 小姑娘买的除妖符也不是假的,反而还是颇为厉害的除妖符,可这虎妖恰巧今日下山觅食,赶得巧,不仅撕了她的除妖符,还差点将她当做盘中餐。 “姐姐,你真厉害,不如去我们云梦国做大祭司吧!”小姑娘一脸崇拜的看着晚棠。 “云梦国?” “是呀,难道姐姐不知道我们云梦国?”姑娘一听晚棠是外地来的,又见她这么厉害,便拉着她的手往城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热情的跟她介绍了这云梦国的情况。 原来这姑娘来头不小,竟是云梦国国君的女儿,名叫千云。 而这云梦国虽然面积不大,却是一个富庶的好地方,因着这里风调雨顺、土壤肥沃的缘故,城内家家户户种田养鱼,日子过得好生自在。 所以,云梦国在这周围,还算是数得上号的国家。 “但是,”千云皱着眉牵着晚棠的手说,“你听过有一句话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因为我们云梦国富饶,所以周围大大小小的国家,可是眼红的很呢。但是我们城墙修的好,他们打不进来,所以还好。” 原来这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的国家,晚棠心想。 “但是,除了其他国家之外,我们云梦国还有一个困扰。”说着,千云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撼岳山,“那里面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妖怪,隔三差五就到我们城中肆虐,虽然我们做了足够的防备,但是还是不免被他们偷袭。” “所以你才想着出来捉妖?”晚棠问。 千云点点头,“我是国君的女儿,有义务保护这片土地。” 晚棠听着千云坚定的说出这句话,忽然对她多了几分敬佩。 回到城中以后,千云带着晚棠去了王宫,还命人将晚棠杀死的那只虎妖拖回来示众。 千云的父亲千横固乃是云梦国国君,得知晚棠诛杀虎妖以后,开心不已,当即按千云的意思,封了晚棠为大祭司。 当时晚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又无处可去,便在这云梦国住下了。 果然如千云所说,城中不时有妖兽出没,而她则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将这些妖兽诛杀,保护云梦国内人民的安全。 大多数妖兽都是修为很低的妖怪,到城内来也无非就是想靠着自己的妖力混口饭吃,可自从晚棠来了以后,城中几乎再无妖兽害人的事情。 后来,撼岳山之上一个修炼了千年的狐妖不服气,还向晚棠下了战书。 狐妖修为高深,平素根本不屑亲自动手,久居洞窟之中修炼,从不出山,因为撼岳山之上所有妖怪都听它差遣,但凡它想要的东西,自然有识相的妖怪巴巴赶着送上来。 所以,当狐妖听闻,自从云梦国来了一个修为高深的大祭司以后,所有的妖怪便再也不敢往云梦国的地界走这件事情以后,当时便拍桌而起,想要会会那个所谓的大祭司。 战书送到城门口的时候,守城卫士看着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牛妖,吓得拿着信就往城里跑。 晚棠看了以后,心里只是疑惑了那么一瞬,便接下了战书。 也没理由不接,如果自己不上,那么如狐妖所说,云梦国将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决战就定在当月十五,云梦国城门外。 那日,国君千横固和王室都来到城楼为晚棠助阵,云梦国内大半的人民也都来到了现场。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是撼岳山妖力最大的狐妖,而晚棠只是凭本能击败先前的那些妖怪,连自己师从何处、又从哪里来都不知道。 而且,她也看到了,许多人都是带着家当拖家带口来的,估计也是做好了准备,等晚棠战败,便举家逃亡。 甚至有一些人,还在骂骂咧咧的抱怨。 “原先大祭司没来的时候,我们最多也只不过是被偷个鸡或者牛,最不济就是隔三差五被带走一个人,现在好了,我听我在宫中当值的朋友说,狐妖战书上写明了,要是大祭司敢逃跑或者战败,都要血洗我们云梦国。” -- 第113页 “谁说不是呢,你看看,现在撼岳山上阴森森的,吓死人了。那狐妖可是修炼千年的狐妖,整座撼岳山上的妖怪都听它的话,大祭司就算有通天之力,也未必能打得过吧?” “要是真打不过,我们是不是都完了啊!” 本来大家心中都有此疑惑,经过这么一挑明,议论声更大了,甚至有一些悲观的人,都懒得观战,直接带着家人细软逃到别处去了。 看到现在人心惶惶的样子,国君千横固下令关闭城门,禁止大家再议论。 晚棠的脸色也变得愈发不好看。 她最初只是想帮千云解围而已,现在的一切是在不是她的本愿。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惹怒那个来头不小的狐妖。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到这一步,她也断不会退缩。 如果只能打败狐妖才能保护这云梦国数十万民众的话,那她只能全力以赴。 只是看着众人那无奈中又带着怨怼的眼神,她心中总是不好受的。 这时候,高台之上的千云站起来愤愤地跟众人说:“请大家不要如此短视,也别忘了,大祭司并没有保护我们的义务,可是面对狐妖的战书,她还是为了我们云梦国留了下来。当初大祭司为我们斩妖除魔的时候,没见大家心疼她的劳苦功高,现在惹怒了狐妖,你们却都把罪责推到她的身上,这说得过去吗!” 听了公主这番话,众人都心里开始觉得有些羞愧。 可是羞愧归羞愧,大家对晚棠的责怨也并没有减少。 所有人都觉得,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因为大祭司杀了那么多的妖怪,狐妖怎么会愤怒。 就连王室中的许多人,都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晚棠感激的看着千云,朝她递了一个“请放心”的眼神。虽然自己不知道狐妖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她也绝不会弃云梦国的人民于不顾。 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天色渐渐阴暗下来,血色的夕阳被浓黑的云层遮住,撼岳山之上阴风大作,树木被飓风撕裂开来。 许多卷着细软在城郊外奔跑的人刹那间便被卷上了天空,不知所踪。 城内的人看着这害人的一幕,顿时打消了出逃的念头。 ——看来今日,一旦大祭司败了,他们便再无活下去的可能了。 天空被耀眼的闪电撕裂,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撼岳山之上一抹白光飞纵而出,转眼间,那抹白光便来到了晚棠跟前。 她浑身的衣服被大风吹得翻飞,狐妖来到她面前的时候,晚棠拨开脸上的头发,看到了一只浑身泛着黑气的狐狸。 怪不得都说这狐妖厉害,单论修为而言,这狐妖少说也得是六重境之上。 就连晚棠,也在看到这狐狸真身的那一刹那,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第59章 千云 可是下一刻,令晚棠和众人大吃一惊的是,狐妖在看到晚棠的脸以后,落荒而逃。 毫不夸张的说,狐妖直接给晚棠磕了好几个头,然后哆哆嗦嗦的用尖细的声音说:“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往后绝对不会再冒犯云梦国,哦不,小的马上离开撼岳山!” 晚棠看着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狐妖突然认怂,心中也不清楚出它是怎么回事,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在说什么,主要她也很担心狐妖反悔,所以便立马见好就收,点了点头。 于是,在所有人愣怔的目光之中,远处的撼岳山上群妖在狐妖的带领下连夜收拾东西向西而去。 妖气涌动持续了一整夜,直到第二日,这动静才消停下来。 经过此事,晚棠的地位再次飙升。 众人都说她是天神下凡,就算是千年狐妖看到了也要退避三舍的。 此事之后,云梦国再无妖兽骚扰,晚棠作为大祭司,更是得到了国君千横固的无上礼遇。 而先前的那些流言,也随着晚棠的不战而胜烟消云散了。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晚棠决定少插手云梦国的事情,并非因为上次的事情心存不快,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多做多错,她不想因为自己,引起人们的争端。 她在城郊寻了个僻静处安安心心的住着,反正现在撼岳山之上也已经没有妖怪,她也不需要再除妖了。 千云常常到郊外找她,有时也带她参加宫里的宴会。 这一日,千云一早便找到了晚棠,她还没起床,只能顶着睡眼听千云说。 “今日你可一定要随我回城去,”千云坐在晚棠的小屋中兴奋的说:“今日是比武擂台决选之日,有好几个人的功夫可是了不得呢!” “比武擂台?” 晚棠梳洗完毕,走到千云对面坐下。 “是啊,你看,你好久不去城中,对那边的事情都完全不了解了,是这样的,自从你上次将撼岳山上的妖怪驱逐走以后,我们云梦国彻底成了一块安全富饶的沃土,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也被周边的许多国家盯上了。他们隔三差五的找我们的茬,我们也是不堪其扰。” 晚棠心知,云梦国周围的确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国家;国家之前互相斗争,想来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呀,父王就想了个办法,用比武擂台这种方法选拔将领。”千云解释道:“我们云梦国本来是没有大规模的军队的,平时守城的都是一些侍卫罢了,现在父王想组建军队,自然要选人。” -- 第114页 晚棠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就不想去。 可是架不住千云的软磨硬泡,她最终还是跟千云一同去了皇宫之中。 “你看那边那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叫高鹰,是上次擂台赛的第一名,”千云跟晚棠介绍道,“而且,你别看他块头大,其实他很有头脑,上次两个国家联合起来想要偷袭我们,就是这个高鹰带人设下埋伏将他们一举歼灭。” 晚棠顺着千云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身穿铠甲威武大气的男人站在擂台边上,那人站的笔直,一看就气势不凡。 “看起来就很出众。”晚棠称赞道。 “是啊,”千云说,“父王也很欣赏他,有意封他为护国大将军呢。” 擂台赛精彩绝伦,不出意料,高鹰果然夺得榜首,被当着众人的面封为护国大将军。 在高鹰的带领下,云梦国内迅速组建军队,渐渐地,再也没有人敢来入侵云梦国,即便是到边境骚扰,也会被高鹰击溃。 每每千云找到晚棠,都是在跟她说高鹰的战绩。 直到有一天,千云哭着跑到晚棠这里,声泪俱下的跟她哭诉。 因为国君千横固有意让千云嫁给高鹰。 “呜呜,虽然我很敬佩高鹰,他作为大将军,也为我们云梦国做出了不少贡献,但是我又不喜欢他,父王太过分了,竟然没征求我的同意就下了诏书。”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男人,粗鲁极了,一点都不细心,每次宴会之后大家都会嘲笑他出丑,你能想象吗,上次宴会,他竟然直接伸手抓起鸡腿就开始啃了。” 千云拭泪,“可我并不是说他一无是处,在外征战的人粗心一点也是情理之中,他是大将军,只需用战功证明自己便是了。从前我敬佩他是个大将军,可以忽略这些细枝末节,可是谁知道我自己竟要嫁给他啊!” “那你没有跟你父王说明你的心意吗?”对于这种男女之事,晚棠根本不了解,所以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 可谁知晚棠这么一说,千云的眼泪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我怎么会没说?我求了父王无数次,可他却和我说高鹰现在风头正盛,而且又是举国上下战力最强的人,我要是嫁给他,以后我们千家的王位才能更加稳固。” “更可恨的是,那个高鹰竟然傻呵呵的笑着说他愿意!”千云眼中的怒火像是要被燃起一般,“他是什么东西!也配喜欢我!” 晚棠觉得,千横固的这个想法也是在情理之中。高鹰现在是云梦国的大将,几乎所有的兵权都握在他的手中。 当初这权力是千横固赋予他的,但是现在高鹰的权力到了与千横固这个国君匹敌的地步,他们也无可奈何。 何况,她听完千云说的前因后果以后,觉得其实这事也不怪高鹰。 是千横固将自己的女儿送出,不管是投其所好、还是硬塞过去,对千云来说都没差别了。 千云泪眼汪汪的看着晚棠,“如果我能像你那么强大,我就不用受制于人、甚至可以去亲手杀了那个高鹰,可我......我不行。” “所以,这就是我的命了吗?” 晚棠不知道怎么安慰晚棠,只能静静的守在她的身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突然间,千云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晚棠:“大祭司,你能不能去帮我杀了那个高鹰!” “只要他死了!我就不用嫁了!” 晚棠被她这话吓住,“千云你冷静一点,先不说高鹰什么都没做错,你若是真不情愿,去找国君好好说,想来他也能理解你的,毕竟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听到晚棠拒绝的话,千云绝望的垂下了头,眼泪扑簌簌从眸中落下,她细瘦的肩头轻颤,无助的摇着头呜咽:“他不会的......他不会的......他的眼中只有江山,怎会顾及区区一个女儿......” 云梦国内,十里红妆。 宫殿前的红毯铺了整整一条街,举国欢庆。 国君的独女千云和护国大将军的喜事,自然是引得所有人的关注。 晚棠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胸前挂着大红花的新郎官喜气洋洋,拱手接受全城祝贺。 这是晚棠第二次见到高鹰。 他仍和上次一般威武雄壮,只是这次脸上更添了春风得意,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眼角里面是难掩的笑意。 因为距离近,晚棠甚至看清楚了高鹰眼角处一颗极为显眼的泪痣。 这样的泪痣,若是长在一个妖娆的女子脸上,定能增色不少。可他是个大男人,晚棠乱乱的想。 虽然千云不喜欢高鹰,可好在高鹰喜欢她,晚棠想。 她早就听说了,成婚前夕,高府在城中最好的地方另修了一座公主府邸,就是怕千云住在人多眼杂的高府不习惯。 府邸落成之日,光是奇珍异宝就整整拉进去了十大车,足可见高鹰将军对公主的重视。 花生和喜糖洒的满世界都是,周围是欢天喜地的乐声、嬉戏追逐的小孩子欢闹声和众人交头议论的盛况,晚棠心中却沉沉的,不知现在千云怎么样了。 作为大祭司,晚棠自然受邀坐上了最尊贵的席位之一,两人拜堂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着。 千云身穿最华贵的喜服,和高鹰夫妻对拜,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和祝福声中,送入了洞房。 -- 第115页 那以后,晚棠仍然一人住在城郊,偶尔去城中逛一逛,品尝当地的小吃,日子过得倒也快活。 她也不是没有离开此处到别的地方游历的想法,只是千云每月必定来找她,她心中也是舍不下千云,所以便一直在这里。 与高鹰成婚以后,千云好像变化了很多。 比方说,从前她总穿杏色、粉色的长裙,一看就端庄优雅;可是现在她却喜欢暗红、深蓝的裙子,且布料越来越少,妆容也越来越浓重,有时候晚棠甚至认不出她来。 从前她找晚棠便是去招猫逗狗,要么就是哪家出了新的布料和衣服样式,再不然就是戏馆听曲儿;但是现在她却喜欢拉着晚棠去酒楼饮酒,且总是抱怨高家人。 但是有一点没变,那就是她仍然将晚棠当成最贴心的的姐妹,拉着她絮絮叨叨的便能说上一整天。 千云是晚棠睁开眼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所以晚棠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人。 “千云,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晚棠从千云手中夺过酒杯,“以后少喝一些。” 千云抬头,红着眼角看着晚棠。 “或许这样的话,高鹰的母亲便不会再念叨你。” “她?”千云不屑一笑,“她那个老不死的,爱滚多远滚多远,我会在乎她?高家人都是蠢笨如猪的废物,我单看到他们,就觉得恶心!” 晚棠皱着眉听着千云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只说:“千云,你醉了。” “我醉了?呵呵呵,如果我醉了,那我为什么还会记得那一家人!不是说醉了就能失去意识吗?为什么我连醉了都还记得这么清楚!”千云说着便要从晚棠手中抢酒杯,“我还没醉,我还要喝!” 第60章 逼宫 但是,大部分时候,千云都并非那样恶狠狠抱怨的模样。 她常常在公主府中举办各种宴会,宴会之上,她眼角的笑意都是真心实意的。 千云的人缘非常好,每一次,宴会都办的风生水起。 这也让晚棠心中很是开心,因为她已经开始适应现在的生活了。 就算她再不喜欢高鹰将军,二人现在也是云梦国上下称颂的模范夫妻。 直到有一天,千云浑身是血衣衫凌乱的找到晚棠,说高鹰要谋反。 晚棠当时正在郊外钓虾,准备钓来送给千云,因为她最喜欢吃虾,又说晚棠钓来的虾最是新鲜。 春风和煦,云梦国城郊花香四溢,晚棠看着满身是伤的千云声泪俱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高鹰心思不单纯,也是,以他的野心,又怎么可能满足于只做一个大将军呢?他......他想做云梦国的王!” 晚棠心疼的扶起千云,将她带到自己的小屋之中处理伤口,然后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千云的左腿上有四处刀伤,而晚棠心里清楚,高鹰用刀。 “你慢慢说,”晚棠心中已经满是愤恨,她心疼的看着千云,细细的帮她敷上止血的草药,“不着急,你还有我。” 大颗的眼泪从千云的脸上滚落,她只是摇着头抽泣:“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帮帮我,救救我的父王母后,还有我的哥哥们,他们现在还在王宫之中,而王宫已经被那个高鹰包围了。” “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高鹰将军呢,”千云脸上漫上嘲讽的笑,“他是云梦国公认的战神,他手下的人,只会听他号令,没人打得过他。” “不。”晚棠咬着牙,眼中血色弥漫,“我,打得过他。” 千云眸中燃起希望,她感激的看着晚棠,眼中泪花闪烁。 “是啊,你是我们云梦国的大祭司。”千云坚定的说。 晚棠带着千云回到云梦国,一路上无人能拦,如千云所说,皇宫已经被高鹰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为首的高鹰依旧坐在那匹高头大马之上,手持长刀气势汹汹。 她看得很清楚,高鹰的脸上,只有带着恨意和掠夺的不留情面。 晚棠直接带着千云腾空而起,飞跃到宫城之上,而后冷声道:“现在放下武器,还可饶你们不死。” 大将军虽威名远扬,但是云梦国上下都知道,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以一己之力便能将千年狐妖吓退、诛杀了无数妖怪的大祭司。 就连高鹰本人,看到晚棠也震惊了许久。 可他却很坚决,仍振臂高呼:“给我杀!” 到底是威震云梦国的大将军,虽然有很多人退却,但是大多数人都还是义无反顾的跟着高鹰往前冲。 眼看着,紧闭的城门就要被撞破。 千云恨恨的看着高鹰,拉着晚棠的衣袖说:“救救我们,杀了那个反贼高鹰!” 反贼当诛,晚棠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初是国君一手扶持高鹰,他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在迎娶了国君唯一的女儿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在晚棠看来,这人该杀。 “轰隆——” 城门被撞破,高鹰率先骑马冲了进来。 千云细瘦的手指紧紧抓着晚棠,她躲在晚棠身后隐隐抽泣。 晚棠飞身而起,只用了一击,便将高鹰打的坠落下马,再无还手之力。 仿如神仙与人那隔着天堑的差距一般,高鹰力量再强,在晚棠面前,也如蝼蚁一般。 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将军,此刻就这样口吐鲜血躺在地上,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一般,眸中满是愤懑和不甘。 -- 第116页 高鹰手中仍紧紧握着他的的那把长刀,撕心裂肺的怒吼。 眼看着他已经毫无还手之力,身后的将士们立刻丢盔卸甲,只得听从国君的号令,退出城外,等候差遣。 晚棠居高临下的站在高鹰的身前,看着他眼角的皱纹猛地缩起,一双略带浑浊的眼眸中溢出大颗泪花。 高鹰狠狠的握着拳头,不甘的捶着地面。 口中呢喃哭嚎不止—— “云儿,你为何如此对我!” 晚棠踉跄了一下,惊愕的听着高鹰说出这些话,而后缓缓回头,看向城门楼之上的千云。 她如花的容颜轻颤,得意的看着高鹰:“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就凭你,也配说爱我?” 高鹰听闻此言,浑身所有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般。 他再不挣扎,只是哀怨的说着:“既然你从没爱过我,为何又答应嫁给我。” “如果你不爱我,我可以不娶你的。” “云儿,我高鹰自知自己粗鄙,不配娶公主为妻,可是......可是,可是我以为你是甘愿嫁我的。” “我以为,我一直以为,你也像我爱你那样,深深的爱着——” 一个“我”字还未出口,高鹰已经咽气。 直到死,他都没有合上自己的那双眼睛。 晚棠愣怔的看着高鹰,身体无端开始颤抖起来。 寒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从手臂开始,渐渐将她浑身冰冻,慢慢的,就连大脑都无法思考。 她一步一步走回城楼,面无表情的看着千云。 “说罢。” “到底怎么回事。” 千云的脸上,是得意,是解脱,可又带着丝丝愧疚。 她没有瞒着晚棠。 千云从来都不喜欢高鹰,虽不讨厌,但绝对没有那种掺搅男女之情的心动。 她深爱的,从来都只有那个英俊潇洒又风流多情的周家大公子周春质。 喜欢到什么地步——晚棠是她最信任的人,可她都羞于跟晚棠透露半点关于这位周公子的事情。 她羞于启齿、她心思百转千回以后,还是决定一个人默默守着自己的秘密。 周公子是京城著名风流诗人周老爷的大儿子,生的光风霁月,才华又不可估量。 她第一回 见到他,一颗心就深陷了进去。 千云总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嫁给他,自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公主就当和这样的如玉公子幸福终生。 可谁知,父王竟让她交给那个粗鲁又没品的高鹰。 那样的人,整天在沙场里摸爬滚打,浑身都是尘土味,又不修边幅,满面胡子都不知修剪,看着便让人倒胃口。 千云就是这样想的。 可是她在父王的殿前跪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改变他的心意。 大婚当晚,高鹰喝的醉醺醺的,嘴里呜呜啦啦的不知说些什么话,跌跌撞撞的就这么挑开了她的红盖头。 “嗝——” 掺杂着饭菜的酒臭扑面而来,千云的心也在那一刻死了。 这个人,果然是蠢笨如猪。 宴会之上,旁人递过来的酒,他连推让都不会,一杯接着一杯统统饮下。 ——祝高将军和公主百年好合,生活美满。 一杯酒利落下肚,高鹰高举酒杯,高兴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祝高将军和公主和和美美,早生贵子。 又一杯酒见底,高鹰幸福的已经飘飘然。 这是他第一眼见到便觉得恍若神女的女子,高鹰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能与她成婚。 他在接受国君赐婚那日便立下誓言会一生一世呵护她,这话并不是空话,而是他用尽全力想到的,能贴切表达自己的心意的真心话。 他看着眼前这个眉目秀丽的女子,觉得自己真是最受上天眷顾的男人了。 婚后的生活并不如料想中的那样顺畅,云儿常常与母亲起争执,家中总是吵得不可开交。但是高鹰却从来没有失去耐心,而是一次又一次细心的哄着千云。 虽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越哄越糟糕。 他只懂得战场之上的拼杀和运筹帷幄,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并无经验。 所以他并不怪千云。 虽然都已经成婚数月,他还没与云儿同房——可他愿意等,云儿说了,她只是有点害怕。 高鹰不想让云儿害怕,所以一直等着。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那么羞涩的女子,怎么就能光天化日之下跟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纠缠的那么密不可分了。 他那日回到寝殿,便看到二人的喜床之上,是欢愉欣快的一男一女。 女子便是自己的妻子,千云。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千云的身体,只是,高鹰死都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见到。 怒发冲冠、撕心裂肺的感觉不过如此,当时高鹰一怒之下,抄起手边的长剑便将那个拿着衣服仓皇而逃的男人斩成了两段! 千云彻底懵了。 她只是想激怒这个蠢笨的高鹰而已,怎么就害死了自己的心上人了。 眼看着周公子死在自己的眼前,千云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完了。 面对高鹰那气势逼人的质问,千云踉踉跄跄的逃出了公主府。高鹰站在公主府门口,看着仓皇离开的妻子,含泪怒吼一声:“你可以逃,但是你的父王和母后逃不掉。” -- 第117页 “我,就在皇宫等你!” 千云一步都没停,离开了这条街道。 她从来没觉得这条街是那么长,可这一次,她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离开这里。 千云知道高鹰的意思。 他是要逼宫。 可千云并不惊慌,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虽然结果并未完全如自己所料,因为她根本没想到高鹰敢杀了周公子。 千云总以为,高鹰那副老实巴交的憨笨样子,无论如何也不敢忤逆自己的心意。 她见过高鹰在擂台之上将对手击败,也听说过他在战场之上的赫赫威名。 但他手起刀落将人砍成两段,她是头一回见。 第61章 无关风月 “所以,你骗了我。” 晚棠眸中恍若蒙了一层寒冬的冰霜,木然开口。 千云像是疯了一般笑,笑声由低到高层层延展开来,而后笼罩在宫殿之上。 秋高气爽,放眼望去是满世界作物成熟的金黄色,血色的云霞在天边细细铺展,到了边缘又像是不耐烦打翻颜料桶一般浓重,一眼望去,不免令人心惊肉跳。 千云一袭红衣,细瘦的手臂撑在宫墙之上,眼角泪痕点点。 “是啊,”千云抬起手背拭去眼角泪痕,“我骗了你。” “从前你说,高鹰有没有错处,所以你不能帮我杀了他,”千云丝毫没掩藏的直说道:“所以我便让他有错处,瞧,现在他不是死在那儿了吗?” 顺着千云手指的方向,晚棠再次看向那个男人。 他什么都没做错。 没有野心,没有不轨。 有的只是对千云的错爱和临死之前的不甘。 如果没有成为将军,高鹰此生或许真可以如自己所愿,寻一个相爱之人,安心老去。 可是沾染上了权力,他这样一个憨厚直接的人,似乎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晚棠指尖在城门楼上的砖墙上按到血迹渗出,她紧紧的抿着唇,自己是做了什么啊,她眼角的泪一圈一圈的打着转,自己方才,亲手杀死了一个无辜的真情之人。 “千云,你......”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和千云说,心中止不住的痛。 晚棠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千云,心想,或许千云早就变了;或许在她不得不成婚的那日,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千云了。 “这件事是我错。”千云停止了眼泪,眼眸木然的看着晚棠:“可是一定要论对错的话,父王是不是应该算的上是罪魁祸首。” 晚棠听着千云忘乎所以的声音,心中前所未有的空。 “你知道吗,高鹰其实并不是一定要娶我为妻的,他虽然心中暗中爱慕我,但是一直羞于向父王提起,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说到这里,千云冷笑一声,“可是,我的好父王,他在觉察到高鹰对的心思以后,为了拉拢他,硬要我嫁给他。” “那我现在是不是也算帮了他了呢?”千云看着晚棠。 “是,”晚棠哑声道:“这样一来,一切便比嫁给她拉拢更简单,我一出手,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就这样轻而易举的陨落了。从此以后,军队便可被牢牢掌握在你们千家手中。”晚棠自嘲般的说:“而且,你再也不用与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那我得到了什么!”千云怒吼一般的说:“那我呢?我现在是反贼的妻,我最爱的男人,已经......已经......” 说到这里,千云捂着脸缓缓蹲下,泣不成声。 晚棠看着千云那柔弱的身躯,突然想起与狐妖决战之日,在众人都议论纷纷之时,千云义无反顾的站出来为自己说话的那个场景。 那时候,所有人都将狐妖之灾归结到自己身上,都说是自己给云梦国招来了无妄之灾,城门楼之上,千云的声音却盖过了所有人。 只有她感激自己。 只有她信任自己。 “那,高鹰将军的家人呢?”晚棠声音平静。 她的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相比之下,蜷缩在一旁的千云只小小一团。 那团小小的影子逐渐舒展开来,千云站起身不解的看着晚棠,但是还是看着她的眼睛,毫无保留的说:“都被我关在宫中。” “将他们都放出来。”晚棠声音冰冷:“我要带他们走。” 悲欢喜乐都是过往,带着高家人离开云梦国的时候,晚棠站在撼岳山之上的断崖之上,回望着云梦国的万家灯火,却不知心中该作何滋味。 “所以,你之所以到浮山,是不想再留在云梦国。” 酆都郊外的断崖边上,与晚棠共同回忆了一遍这不堪回首的过往的伏青盘腿坐在悬崖边上,望着那翻滚着的黑暗云海,眸色深重。 即便是现在已经大概看了一遍她的这些过去,再次看到那些事情,伏青的心头也跟着涌上了一阵沉重之感。 早在与狐妖决战那日,她早就该撒开手不再管这个云梦国之事。 可她还是默默的住在城郊的小屋之中,只是因为那个叫千云的公主。 可后来那个公主利用了她,将她当做利刃,杀了无辜的高鹰将军。 伏青亲眼看着那张青涩又单纯的脸上浮现难以抑制的哀伤。 她这样的人,误伤了无辜的人,该有多难受。 可是—— 她还是在浮山之上,义无反顾的救了自己。 -- 第118页 伏青转头看去,一只孱弱的小乌鸦浑身都在发抖,她圆圆的眼睛瞪大,里面却黯淡无光。 “你问我,为什么去浮山,是不是因为不想再留在云梦国?”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现在乌鸦身形作祟,伏青此刻觉着,晚棠的声音便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乌鸦一般。 嘶哑,无助。 她抬起头仰视伏青:“那云梦国,我还能留吗?” “那件事不怪你。”伏青说。 断崖之上乌云密布,身着白衣的男子背挺得笔直,衣袂和身侧的一只小乌鸦羽毛都被冷风卷起翻飞着,整个世界似乎都要变天。 “还是怪我的吧。”晚棠声音似乎带着血:“我当时要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实千云早就已经变了;还有那个周公子,你知道吗,我见过他跟千云在廊下亲密低语,可我却没多想。” 一阵冷风打着旋猛地从崖底卷上来,小乌鸦一个不小心便被倏忽吹走,可伏青却反应敏捷,长袖一挥便将小乌鸦带了回来。 他疼惜的将小乌鸦护于掌中,不经意间,微弱的灵力丝丝入扣,浸润着她周身的每一寸羽毛。 原本在鸦鸣国被群鸦啄秃毛的背部此刻也生长出了细细密密的绒毛,绒毛缓缓长长,渐渐成为乌黑油亮的羽毛。 晚棠弱弱的缩着脑袋,不住的摇头:“可是我若是不帮千云,后果又是怎样的呢。”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啊。”微弱的呜咽声从晚棠的喉间发出,她小小的身体颤抖着,而伏青就这样端坐着,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只身心俱疲的小乌鸦。 不知过了多久,晚棠抬头看着伏青的眼睛,从这个角度看他很是奇怪,伏青的脸被扭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那样好看。 “伏青,”晚棠按捺住脑海中那个想法,可最终还是将其吐露出口,“当初在浮山血祭坛之上,我被奇煌击中之前,救下的那个人是你?” “正是。” 伏青想了想这些年自己的所作所为,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索性不说也罢。 现在找到她,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不管她是从前的模样,还是现在这样乌鸦的模样,他都不在乎。 只要是她,就好。 “那,”小乌鸦眼珠慢吞吞垂下,“你一直在寻找的‘雪灵女’,其实也是我?” 晚棠知道,她刚到浮山之时,因为帮助当地降了几场雪,便被当地人尊称为“雪灵女”。 其实这雪灵女的称呼,和在云梦国之时大祭司的称呼一样,只是个称呼罢了。 她不是天上降雪的雪姬,也不是什么雪灵女。 “正是。” 伏青声线温柔清明,如同日光下潺潺流下的山泉,干净的一丝杂质都没有。 末了,他又补一句:“浮山血祭坛之上,多谢棠棠相救。” 这句“谢谢”来的太迟了。 迟了足足八百年之久。 可好在,虽迟,但最终还是到了。 “从前你救了我,往后也请让我,护着你。” “伏青,”晚棠的声音平静又冷漠,“你可知,其实那日我为何要救你?” “不知。” “不为什么。”晚棠声音不掺一丝感情,“那日我刚好赶到那个地方,看到浮山之上有无辜之人,便义无反顾去救了。是你我会救,是他人,我一样会救。” “可那之后,你便......重伤而死。” “你肯定觉得我傻,”晚棠说,“但是就像我不知道最初的我是从哪里来的,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为何要帮人。” “在云梦国面对狐妖被众人责怪之时,我心中的确有过委屈。” “被千云背叛,我也着实伤情了许久。” “但我就是觉得,还是应该施以援手。” “只是,高鹰那件事情让我知道了,一个人,在强大的时候,愈应该慎重。因为强大的力量的介入能轻而易举的将水搅浑,到最后,再无转圜的余地。” 伏青耐心的听着她的低语,周围风声呼啸,他用衣袖为小乌鸦遮起一片平静之地。 “抱歉了,先前取笑你,说你心仪那位‘雪灵女’。”晚棠的情绪慢慢平复,也逐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她真心实意的和伏青说:“作为当时那件事的主要当事人之一,我心中清楚,当初那事,实在没有半分浪漫之意。” “无关风月,只是出于本能。” 伏青唇抿紧,只听晚棠说:“也恭喜你,修炼成了三界人人敬仰的伏青上仙。” 耳边晚棠的这些话重重的戳着伏青的心,可他只是平静的说:“从前的事便了了,重要的还是往后。” “可是我为何会莫名其妙到了那云梦国境内?又为何能投胎成天帝的女儿。”晚棠冷静下来,便觉得眼前的形势有些不甚明朗。 她沉吟片刻,又抬头用她那黑曜石一般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伏青:“还有,这一切,又和你受伤有什么关系。” 伏青并未隐瞒:“先前你的记忆被天雷锁封印。” 天雷锁......晚棠隐约记得自己在神仙录之上看到过。 第62章 回地府 “天雷锁,是不是上古时期大神才有资格使用的封印?”晚棠问。 “可以这么说,”伏青说,“只有上古大神才有能力使用天雷锁。” -- 第119页 “所以,那你是,挨了几道天雷?” “九道。” “九道?” 晚棠记得很清楚,自己第一次飞升之时承受天雷的情景,她修为低,所以天材地宝用了不计其数,即便是那样,那一道天雷仍然让她半年都没有恢复身体。 伏青额角的伤口早就好了,现在已经看不出痕迹,他的额头光洁无缺,晚棠盯着看了许久。 可是她记得那个下午,他回来的时候,自己在逼问他,在怪他。 晚棠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有一种被牵挂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父君关心自己、庇佑自己之时的那种安全感不同,也和身边的人帮助夸奖之时也不同。 而是更接近一种润物无声的感觉。 人界皇宫之中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保护、被寒气浸淬的冰糖葫芦、不知为何便被同意的同行请求、与洛淬轻而易举的认主、金色的结界之中唯一的一片净土,与猛然间失而复得的记忆,这些像是乌云退散以后一颗一颗从天空出现的星星,最开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小一颗,随着乌云的消失,逐渐接连现出身影。 从最初的一个完整的星座、到一整片星云,再到漫天灿烂星河。 灿烂星河在晚棠眼前铺展开来。 她的世界也从暗淡变成光明。 她扑棱一声展翅,停在伏青的肩膀上,黑色的喙轻轻碰了一下伏青的耳垂,细细的声音哑着:“谢谢。” 伏青喉结猛地一滚,额角渗出汗来,“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晚棠在伏青肩上停了片刻,无奈此地风依旧很大,她只能回到伏青手掌的位置避风。 过了片刻,她又问:“可是,是谁将我的记忆用天雷锁封上?若是天雷锁只能是由远古上神所驱使,”那些熟悉的脸庞划过晚棠的记忆,“到底是谁会这么做?” “这个问题,我尚且不知。”伏青轻轻抬手周围晚棠遮风,“不过,极有可能与你出现在云梦国有关。你不是说,那个时候你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何到那里吗?” “是不记得。”晚棠沉声,“那个时候,我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忆了一般。” “所以,即便是现在,你的记忆仍然不是完整的。”伏青说。 晚棠抬头去看他,心中觉得不可置信。 可毫无疑问,伏青说的是有道理的。 可是到底是谁会这么做呢?又为何要几次三番封存自己的记忆呢? 晚棠人生中头一回觉得,不认识自己。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谁。 可是现在,多想也没意义,自己已经被嘶鹰变成了一只乌鸦,若是她不松口,自己是不是能变回人形还不一定。 可是为什么嘶鹰在自己救了她之后仍然会那样心狠的将自己变成乌鸦呢?甚至是面对伏青的性命威胁之时,仍然不肯将自己变回。 紫衣女子嘶鹰的那张脸在晚棠的脑海中来来回回的徘徊着,周围是风声的怒号,上天像是发怒了一般,拼了命用最可怖的声音撕扯着人的耳朵。 “嘶鹰......” 突然间,风声戛然而止,就连断崖地下的云海都停止了翻滚,晚棠振翅飞到伏青面前,像是被牵制了一般僵硬道:“回地府!” 嘶鹰端端坐在给她准备的特殊牢狱之中,周围是严不可破的结界,门口还守着两排卫兵。 看到晚棠、伏青二人推门进来,嘶鹰不屑的瞥了一眼,眼角的那颗泪痣便变得愈发妖艳,“早说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给你解开封印。” 晚棠站在伏青的肩头,声音平静:“高鹰将军,别来无恙。” 就连伏青都一惊,嘶鹰暴怒直接站起来朝晚棠的方向飞扑过来,伏青一挥手,嘶鹰硬生生撞在金色的护罩之上,嘴角登时流出血来,可她仍不甘的看着晚棠:“谁告诉你的!你不是不知道吗!” 伏青知道晚棠从前的记忆,可他也从没把那个络腮胡孔武有力的高鹰将军跟现在的嘶鹰联想到一起。 更何况,高鹰是男人,而嘶鹰是女人。 可眼前这一切分明昭示着,晚棠是对的。 眼前的鸦鸣国国君嘶鹰,就是那个被千云公主嫌弃、最后又死在晚棠手中的大将军嘶鹰。 “我想起了从前的事,你与高鹰眼角都有着同样的泪痣。”晚棠平静的说。 从前的那些事情她也是今日才知道,光是接受这些事情就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当初离开云梦国以后,晚棠无数次想过,如果高鹰当时没有死,她再次见到高鹰,该如何自处。 她想了许久,都觉得,无法自处。 事实就是,自己毁了那个大将军的一生。 而现在,刚想起那些恩怨,她就必须要面对那个被她害得凄惨的人。 “就凭一颗泪痣?”嘶鹰瞪大眼睛笑着,笑声却极为渗人,“就凭一颗泪痣,你就能认出来八百多年以后的我?” “你的修为,也回来了?” 嘶鹰记得清楚,她初见晚棠的时候,她的修为最多三重境。当时她就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这一次,她要让对方血债血偿。 身为鸦鸣国的国君,嘶鹰先天就具备在鸦鸣国境内将任何人、任何物变成乌鸦的能力——前提是,对方的修为比自己低。 她要让那个从前风光无限、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死自己的大祭司生生世世变成乌鸦,只能顶着一身丑陋的皮毛卑微的活着。 -- 第120页 当初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和修为那样对待自己,现在自己也要让她尝尝这种滋味。 本以为对方再也认不出自己的,可是这次嘶鹰觉得,自己还是失算了。 这么快,她便已经找回了自己的修为。 “我的修为并没有回来。”晚棠圆圆的眼珠看着嘶鹰:“我能想到嘶鹰就是当初的高鹰,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眼角的那一刻泪痣。” “那是什么?” “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要在我救了你以后却反手那样对我,对于你来说,我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你为什么那么恨我。”晚棠声音像是绷紧的一根弦,随时都有可能挣断,“可是想起从前的那些事以后,我便知道了,你一定是嘶鹰。” “因为我这前世今生,唯一对不起的人便是你。” 嘶鹰紧紧的抓着手边的椅子,听到晚棠的这句话,生生的愣住了。 “对于任何人,我从来都是本着一颗友善的心去对待的。能帮的人,我一定会帮,不计后果。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说是问心无愧。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问心无愧。” “我唯一对不住的人,就是云梦国那个痴心一片却惨遭杀戮的大将军高鹰。” “我不信!”嘶鹰扯着嗓子吼道:“你活了那么久,怎么可能只对不起过我一个人!” 嘶鹰还是大将军的时候,每日都要取下无数人的首级,数不尽的人因为直接或者间接的缘由因自己而死。 后来.....后来便更加不堪回首。 她要是不手染鲜血,又怎能成为这怨气浓重的鸦鸣国的王。 嘶鹰深知自己对不起过无数的人,也令无数家庭家破人亡,所以听到晚棠这么说的时候,她只觉得荒谬。 “是真的。”晚棠笃定又平静。 “呵呵呵,”嘶鹰抬手不在意的擦了嘴角的血迹:“那又怎样?你从前是修为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没人伤的了你,你自然能‘好心’去帮别人。你什么都能随心所欲的得到,什么都不用忧愁,你想要的东西有人送来,你喜欢的人也会恰好与你两情相悦,那样的话为何要去害人?” 说到这里,嘶鹰又轻笑着看了一眼伏青,“而现在,我不管你是谁,虽然你修为低又被我变成了乌鸦,但是像这位公子这般修为深厚不见底的人却心甘情愿被你差遣,心甘情愿为你怒为你伤害别人,这样的你,又何须去伤害别人呢?” 晚棠没想到嘶鹰会这样说。 可是她说的,好像是对的。 从前她虽然失去记忆,可醒来的时候身上就有着足以令千年狐妖都闻风丧胆的修为,她在人界被奉为神明,而帮助别人给自己带来了成就感,何乐而不为。 现在自己是天帝的小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什么都没缺过;自己固然是弱,可只要自己想要,这三界之内最强的人会护着自己,也会为自己取来最难以得到的奇珍异宝。这样的情况下,她帮助别人似乎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晚棠却觉得不是这样。 即便没有这些,没有修为,没有天帝女儿这个至高无上的身份,她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为他人伸出援手。 可是自己无法证明这些。 “没话说了吧?”嘶鹰讥笑道:“你们这些‘神明’就是这样,满口都是仁义道德,可是你们根本就不会面对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你们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不杀人就会被杀死,没有人将你们逼上绝路,更没有人将你们的尊严踩在脚下。” “如果我能拥有无上修为,如果我能那样,那我也能像你那样信誓旦旦的说出那样冠冕堂皇的话!” “可你不知,她也是被千云利用了。”伏青声音平静无痕,又像是骤然射出的寒冰柱,“她不知千云做的那些事,以为你只是单纯要造反。” 第63章 对不起 听了伏青的话,嘶鹰满眼哀伤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半晌,她又说:“所以,一切都只是千云的计谋,我与你,都是受害者?” 晚棠默不作声。 “那又如何!” 嘶鹰往前走了两步,可却被伏青的绝对实力压制,她怨恨的说:“你这个受害者失去了什么?恐怕什么都不会失去,相反,云梦国会将你当做大功臣、而云梦国那些百姓也都会觉得你拯救了他们!可我呢?身首异处!就连家人恐怕都不能善终!” 伏青还想为晚棠辩白,可她却轻轻抬起翅膀,示意他不用了。 嘶鹰现在情绪激动,什么都不会听。 “借口!理由!都是借口!为什么不能直接干脆利落的说一句抱歉!都是解释!那千云是不是也可以说自己无奈,是情势所迫?那我呢?我就该死了?” 晚棠心中已经道了无数次的歉,这件事情也一直在她心中萦绕、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一句道歉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她不能回到过去改变那件事,也不能弥补她,这样的道歉,即便嘶鹰接受,自己也不能接受。 更何况,晚棠也知道,嘶鹰不会接受这样的道歉。 “对不起。”晚棠哑声开口,“当初是我的错。” 嘶鹰停下激烈的动作,伏青也看着她。 “是我自以为是,以为可以拯救别人。” 道歉虽然没用,可晚棠知道,自己欠嘶鹰这个道歉。 -- 第121页 哪怕她不接受。 从牢狱之中离开之后,晚棠飞回了幽霜殿。 鬼王前前后后派了三批医官来给晚棠看,但是终究都没用。 折腾到第二日中午,医官门垂头丧气的离开幽霜殿,晚棠也已经精疲力尽了,只能先躺在原来的床上休息。 伏青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这些人束手无策也是在情理之中。 齐眉和以沫急的团团转,以沫甚至已经开始在角落里默默的抽泣:“早知道我们就应该跟棠棠同去,都怪我们。” “那个鸦鸣国国君到底算个什么玩意儿?要不然就让鬼王直接用刑算了!把我们好好的老大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真是太过分了!”齐眉又气又急的看着晚棠,不停的咒骂罪魁祸首。 “她现在不松口,我们也没办法。”晚棠现在停在桌子上,面前摆着两碟鸟食和一罐清水,“只能到时候问问父君有没有办法。” “伏青上仙呢?”齐眉问,“他不是去找老大你了吗?是不是伏青上仙没保护好你?” 以沫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齐眉,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毕竟伏青上仙就在对面,隔墙有耳。 “与他无关,他到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正说着,伏青却迈步进来:“方才鬼王那里来人通报,说嘶鹰逃出去了。” “什么?”晚棠扇动翅膀飞到门口,“嘶鹰逃走了吗?” “不能让她逃了!” 三人一鸟赶到牢狱的时候,看到嘶鹰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和她一同躺在结界之中的,是鬼王八太子暝修。 鬼王怒其不争道:“请月仙恕罪,我这造孽儿子竟然趁人不备偷入结界想要放跑嘶鹰这个罪人,真是气死本王了!现在我已将这二人制服,交由月仙发落!” “此事......与暝修无关......”嘶鹰紧皱眉头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慌乱的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一旁躺着的暝修还在昏迷之中。 晚棠看着嘶鹰这前所未有过的惊慌错乱的模样,又想起齐眉以沫所说,曾在极乐宫地下见到过二人,心中也大略有了猜想。 她对嘶鹰近乎哀求的话置之不理,只冷冷的对阎罗说:“嘶鹰纵容鸦鸣国之人到鬼界极乐宫之中,此行已经犯了条例,这番八太子暝修又试图将其放出,先不论应该如何处置嘶鹰,八太子的罪责实在是难逃。” 嘶鹰这才意识到,原来晚棠虽然修为低,但是地位却高,就连酆都鬼王在她面前都得恭恭敬敬。 而晚棠,想要处罚暝修。 “暝修劫狱,实则是受到了我的威胁,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处罚,是要冤枉无辜之人吗!”嘶鹰看了一眼还在地上躺着的暝修,心如火燎。 “在鸦鸣国管束不严的罪过还算轻的,”伏青面上虽没什么情绪,却对晚棠的意图了如指掌,“袭击月仙、将天帝最宠爱的小帝姬变成乌鸦这件事,这便是要被诛灭神魂的大罪,八太子跟罪犯勾结便是同党,亦是罪不容诛。” “那我将她变回来不就是了。”说着嘶鹰垂下眼眸闭上眼睛,咒语喃喃而出,黑色的灵力绕着晚棠的身体转了几圈以后,乌鸦之形消失不见,被变成乌鸦好几日的晚棠重新变回原先的模样。 晚棠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恢复原来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失语。 她还以为,自己要永远要以乌鸦的模样示人。 恢复原样以后,晚棠本以为自己会大为激动开心,因为从心底里来说,她是很害怕自己这样变成一只乌鸦的。有好几次她都做梦梦到自己再也变不回去,然后被无数只乌鸦围住活活啄死。 可是却没有料想之中的开心。 反而有一种想要逃避的怯弱。 当她恢复那段记忆的时候,心中尽管哀伤难过,可是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躲在那具乌鸦的身体之中,可以在伏青面前隐藏自己悲伤的情感,也不用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嘶鹰而尴尬。 那些往常的尴尬、悲痛的情绪都可以用最简单的缩起脖子来代替。 可是现在,她必须面对嘶鹰。 齐眉和以沫看到晚棠变回原来的样子,兴奋地赶紧跑过来抱住她直叫,以沫甚至喜极而泣,偷偷抹眼泪。 伏青心情亦是前所未有的激动,晚棠看着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断崖之上,他用衣袖为自己挡风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突然知道了过往的那些事情,情绪波动极大,心中极为震动。伏青却一直在身旁默默守护着自己。 突然有些庆幸,还好自己那日是以乌鸦的形象在他面前,否则她的难过、悲伤岂不是都要被他瞧见。 那样也委实尴尬了。 “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嘶鹰定定的看着晚棠。 “鬼王,若你信我,便将此事留给我调查便可,我一定会查明真相,也绝不会冤枉八太子。”晚棠说。 阎罗心里哪会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只是他知道,这件事是暝修做的不对,再怎么也不能放走害小帝姬变成乌鸦的罪犯。其他事情都是次要,可若是天帝心疼小帝姬,怪罪下来,就是他这个鬼王也兜不住。 所以他只能选择“大义灭亲”。 阎罗也心知,晚棠让自己退下,其实是想让自己避嫌。 “小儿无状,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教养不善,望月仙明察,若真是暝修糊涂,那也请月仙秉公执法。” -- 第122页 晚棠看的出阎罗愤怒的表情之中掩藏着的关切,也没真的想要严厉惩罚暝修。 如果他们两人真的是真心相爱,晚棠乐于成全。 说完,阎罗便率领着浩浩荡荡的两列卫兵离开了牢狱。 牢狱之中只剩下寥寥几人。 暝修也从昏迷之中苏醒——阎罗自然不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狠手,暝修只是昏过去罢了。 而嘶鹰才是实打实的受了严重的伤。 看到一旁流着血脸色惨白的嘶鹰,暝修焦急的跑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小鹰,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疼不疼?” 说完又警惕的将嘶鹰护在身后,充满敌意的看着晚棠四人,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你们不要伤害她!她是无辜的!” “无辜?”齐眉冷哼了一声,“你可知道她是谁?” 听到齐眉的话,嘶鹰像是被戳中命门一般,心中一急,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暝修见状,急的也不顾礼仪了,而是直接将她揽到怀中,用衣袖小心的帮她擦拭鲜血。 嘶鹰是个性极强的人,晚棠虽然不知道她全部的故事,但是也清楚,她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才走到今天。 而暝修在鬼王的十八太子之中都算不上强势,在那日的接风宴之上,众位皇子都推杯换盏畅所欲言,只有暝修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不卑不亢,端端正正。他身上自带一种公子如玉的气质,没有任何攻击性,周身都似乎散发着毛茸茸人畜无害的光芒。 可是此时,看起来柔弱又无害的八太子暝修却像一只困兽一般,近乎疯狂的保护着那个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处于弱势的嘶鹰。 晚棠不免心中一沉。 “我不管她是谁!”暝修声音沙哑又哽咽,担心又无助的帮嘶鹰擦去血迹,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帮她疗伤,“你们不许伤害她!除非杀了我!” “暝修。”嘶鹰眼眸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那种温柔根本不像是会与嘶鹰这样的人有关的情绪,可她又那样柔和而又认真的看着暝修,嘴角弯起,“暝修,他们说的是对的。” 嘶鹰一开始说话,暝修便认真听着。 “你,你的确对我一点都不了解。” 晚棠想到那日嘶鹰与荼郁二人在鸦鸣山上的那件事,她与荼郁之间的关系肯定算不上好,但是一定有着某种纠葛。 荼郁是魔族。 是三界共同的敌人。 第64章 和盘托出 “我没想到今日会再次落到你的手中。”嘶鹰冷漠的看着晚棠,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疏离,“落到你手中,我没想逃走。”嘶鹰说着,又看了一眼伏青。 “我可以认命,但是这次,我求你不要为难暝修。” 听完嘶鹰的话,晚棠心里顿时清楚,这次若不是暝修半路突然杀出来营救嘶鹰且失败,她是绝不可能认命或者伏诛的。 晚棠看着伤心不已的暝修,一语未发。 嘶鹰冷笑一声,“我若是执意想走,即便是把这地府搅的天翻地覆,也是非走不可的。” 晚棠想起荼郁,心想或许嘶鹰这么说并非只是夸大其词。 她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不会伤害暝修。” 如果可以的话,晚棠也不想伤害嘶鹰。 可是她还不知道,嘶鹰到底做了什么。 “所以,鸦鸣国那些偷渡到鬼界极乐宫之中谋生的人,都是你默许的吗?”嘶鹰发红的眼睛打量着晚棠:“不要着急嘛,你难道不想听听,那个大将军当初被你杀掉以后,经历了什么?” 晚棠安静在房中坐下,准备听她细说。 伏青特意坐到里晚棠距离很近的地方,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嘶鹰,防备她的偷袭。 嘶鹰不屑的一笑:“这位公子,不用这么紧张,我没你想的那么阴险。” 而暝修只是疑惑的看着嘶鹰说着这些奇怪的话,脸上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晚棠心想,暝修可能根本就对嘶鹰的背景和来历一无所知。 但他还是那样关心她。 爱着她。 “暝修,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是鸦鸣国的王。”嘶鹰仰面温柔的看了一眼暝修,撑着身体从他的怀里坐起来,缓缓的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暝修紧紧的抿着唇,孱弱的身体轻轻的发着抖。 “你小心点,身上的伤怎么样了?”暝修关切的走过去扶着嘶鹰。而对于方才嘶鹰的话,暝修则是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嘶鹰轻轻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你一定是怪我的。我今天说这些,并不需要你的原谅。” 暝修只是表情痛苦的轻摇着头。 嘶鹰没有顾及暝修的反对,将这些年的一切和盘托出。 她心里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晚棠身后的男子的修为,大抵也是和从前的她不相上下的地步,这样的力量,是她无法匹敌的。 而她唯一的遗憾......嘶鹰弯起眼睛温柔的看了一眼暝修,心中却重重一疼。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伤害暝修。”嘶鹰最后看了一眼晚棠。 晚棠点头,“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她本无意用暝修逼迫嘶鹰,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无奈。 事已至此,便只能如此。 听着嘶鹰一字一句的说出那些过往,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尤其是暝修,早已经泪眼婆娑—— -- 第123页 当初被大祭司杀掉以后,她几乎将我的魂魄也击的溃散了,幸亏当时有一个人救了我,我的魂魄才得以进入地府,有机会重入轮回。 当时我以为这是一件幸事,因为不用魂飞魄散就意味着我有机会再次为人,或者有机会弥补自己的遗憾。 可是,我却不知道,这只是噩梦的开始罢了。 当初为人的时候,我遵国君的命令征战杀戮,不知道砍下多少人头,那个时候我只把杀人当做一件我该做的事情,只要把那些作乱的人杀掉,就可以得到封赏,拥有荣华富贵和人们的追捧。 可到了地府我才知道,当初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在亲手种下恶因,而在地府,每一条因都会被记录的清清楚楚。 我每杀的一个人,都对应着相应的罪责。 想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从未经历过地府的厉害,应该也想象不到我那如同被挫骨扬灰的痛楚。 你们想象不到,我就不赘述了。 当时我唯一不解的便是,成了我这副样子,到底还算什么。 从十八层地狱里面出来以后,我昏迷了很久,像是做了许许多多的梦,只不过每一个梦的内容都如出一辙。 千云与那个男人身体紧密交缠,躺在我与她的婚床之上。 然后到了奈何桥,我排在队伍之中,看着前面一个接着一个面露痛苦的人饮下那碗能让人忘忧的孟婆汤,然后狰狞的表情回归平静,投入轮回。 那一刻我是真心羡慕的。 我恨千云、恨那个大祭司,可是我也是真的累了,我受尽了折磨,已经疲于应付,我只想忘掉这一切重来。 我希望下辈子自己能做一个好人,哪怕不像从前那样建功立业,也能家庭美满,幸福而终。 现在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可是当时的我,大抵就是那样想的吧。 因为我记得,有一个时刻,我是真想忘记所有重来的。 我满怀期待的饮下孟婆汤,充满希望的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果然又投生成了一个人。 可是有两点不对劲。 一,我还记得从前的所有。 二,我投胎成了一个女子。 后来我才知道,三界轮回之中,男人投胎成女人、人投胎成为牲畜都是极为正常的事情,可是不正常的是,我带着我曾经是男人的记忆投生成了女人。 带着那些充满怨毒、充满恨意的记忆,再次投生成了一个人。 我不解,我恨! 为什么都已经在地府受罪、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了,我还是不能忘却这一切! 后来自然而然,我成了一个恶人。 我投生的家庭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家庭,父母虽然贫穷,但是对于我这唯一的女儿还算是宠爱。 可我对他们,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原来子女与父母的感情竟然还可以是这样的,原来我只是一个本应该被净化了的空白灵魂,随机被匹配到了这一对年轻的夫妇身边罢了。 知道这一切的我用最恶劣的行为报复着这个世界。 人界有一种疾病叫做花柳病。 无论男女,只要染上这种病,便无药可治,不仅身心痛苦,最恐怖的是会受尽折磨而死。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便染上了这样的病。 后来我去了青楼,像是春天绽放的花朵一样,将这病的种子播撒给了无数男人。 起初我真的很不习惯,因为在我的记忆之中,我一直是个男人啊。 就这样,我年纪轻轻就再次死去,又进了地府。 如出一辙的折磨,如出一辙。 那些手段从没变过,一如既往的最能伤中人最痛苦的地方。 我再次捧住了那一碗据说能让人忘却所有记忆、重新投生为人的孟婆汤。 其实我一直不理解,因为我分明记得,当初那些饮下孟婆汤的人,他们分明就是忘掉了一切。 或许是上次出了什么问题,这一次我一定要忘掉所有! 我将孟婆递给我的那一碗汤饮的半点不剩,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时候,我又投生了。 这一次,或许因为前一世罪孽过于深重的缘故,我投生成了一只猪。 一只和无数只脏兮兮的猪一起养在猪圈的好吃懒做的猪。 可是,与前一次一样,我还是带着从前的记忆。 周围所有的猪每天思考的事情只有两件:吃饱、找到地方睡觉。 可是我却带着两世的记忆,人的记忆。 何其讽刺。 我不理解,为什么旁人喝下孟婆汤以后都能忘掉那些苦痛与不快,唯独我不能! 我一开始以为这只是巧合,可是在连着经历了七八次这样的事情以后,我彻底绝望了。 或许,我就是被上天选中的那个,最倒霉的那个人。 那以后,我便浑浑噩噩的活着,没人愿意接近我,哪怕投生成畜生,旁的动物也会对我敬而远之。 活着痛苦、死亡也不会令我解脱、哪怕变成鬼都要被那些千疮百孔的记忆折磨。 在这三界之中,我像是一只见不得人的蛆虫一般,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 后来,在我第一次轮回道鬼界之时,我很快便死去了。 不幸的是,或许是我执念太深,我的灵魂却仍没消失,而是来到了那个叫做鸦鸣国的地方。 -- 第124页 当我再次拥有意识以后,我真的又恨又不解,像这样肮脏的灵魂,为什么不直接烟消云散。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鸦鸣国却意外成为了我毫无愧疚安然生活下去的一个地方。 这里的人都有不堪的过往,我这样的人,实在是普普通通。 那以后,我便以嘶鹰之名安心的在这里生活着。 直到那个曾经让我避免魂飞魄散的人再次出现。 原本我是感激他的,是他让我被大祭司痛击以后免于魂飞魄散,有再次投生的机会;可是后来苦苦挣扎的时候,我也恨过他;直到现在,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他助我成了鸦鸣国的国君,成了这片三界之内无人知晓、无人管理的境地的君王。 再之后,我,就遇上了暝修。 初见他的时候,是在鸦鸣山与鬼界交接的那片乱石林之中。 他用法器破了结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面流眼泪。 看他眼睛的样子我就知道他不是鸦鸣国的国民,但是出于某种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我竟然没对他动手,而是就那样一直躲在暗处观察他。 看他的衣着和举止,不像是生活不下去或是地位很低的样子,这样的话,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一个七尺男儿流眼泪呢? 出于某种好奇,我便走到他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流泪。 第65章 值得吗 接下来的事情暝修都清楚了,可是他却没打断嘶鹰的话,而是像听故事那般认真听她诉说。 眼睛里面甚至还带着崇拜。 “暝修这个人就是一个傻瓜。”嘶鹰眼里闪着泪花,脸上的表情却是幸福的—— 那个时候我出现在他面前,他直接被我吓到躲起来,我头一回见到这么弱的男人,尤其是在知道他是鬼王的八太子以后,我更是惊呆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弱的八太子。 他都是鬼王的儿子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有烦恼,而且他的烦恼还很多。 他觉得自己不受宠,觉得父王眼中没有自己,觉得别人都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没用。 真是可笑。 我真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可烦恼、可流泪的。 无非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罢了。 跟我经历过的那些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身为鬼王八太子,他坐享荣华富贵,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他,这样的生活,竟然值得流泪。 那我过去的那些年,苦苦挣扎、苟延残喘的活着,算是什么? 可是看着他满脸委屈的表情,我心中的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听他倾诉完,我没多想,直接就骂了他一顿。 “暝修你就是个废物,你经历的这些根本就算不上任何磨难,根本就没有任何值得流泪的地方。”我记得我当时是这么说的。 当然,我也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说完这样的话的时候,暝修脸上的震惊和讶异。 我也知道,这些震惊大部分是因为被我看到了他流泪。 他应该不想被人看到的。 后来他坐直身体,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认真的看着我说:“姑娘,你说的是对的,我好像确实是有些无病呻吟了。” 然后,他脸上还挂着泪就笑了。 又哭又笑极为滑稽的问我,我叫什么名字。 又说,姑娘你的名字真特别。 说实话,我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可是我还是对这个暝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都是坏的,充满邪念和贪欲,为了利益可以想出最恶毒的计谋,可以将最亲的人推下悬崖,可以朝令夕改,甜甜蜜蜜的说着爱你的话然后毫不犹豫的尖刀捅向你的心脏。 当然,我也不例外。 但是那个时候我却有一种直觉,暝修不一样。 他是一个真正的君子。 可是这个念头只是持续了片刻便消逝了。 我不可能因为一个念头否定这么多年坚信的事情。 例外,是不存在的。 在那以后我又与暝修见了几次面,之后又见到暝修就是在极乐宫地下了。 因为,我利用了他。 在知道了他是鬼界的八太子以后,我便想出了这个计策,我不否认,中间我的确犹豫过,但是最后如你们所看,这计划还是顺利的得以实施了。 没错,就是极乐宫那些男人们。 我让他利用八太子的影响力在极乐宫和鸦鸣山之间的结界之上开了一个通道,谎称身边的那些人谋生困难。 他根本就没怀疑,拿了令牌便做成了这事。 极乐宫那边更是顺利,只要能赚钱,他们乐见其成,更何况有鬼王八太子暗地里撑腰,这事情自然办的顺风顺水。 而他之答应我做这件事情的原因,我心里也明白的很,因为鬼王八太子,喜欢上了我。 他的喜欢根本就是藏不住的,明确的写在脸上,可能只有他自己觉得别人看不出来。 也只有他一个人觉得,他对我的这份喜欢是会有结果的。 我利用了他,而他却像是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暝修这个人,只能用一个“傻”字来形容。 又蠢又傻。 喜欢上一个人便像是失去判断力一样盲目,我开心他也傻笑,我难过他便能追问一天。我不想说的事情,他从不逼问,虽然我能看出来他很像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那种好奇只是出于关心,并非因为对我这个人有任何人质疑。 -- 第125页 我一开始也是像他一样,所以看看我现在的结局。 所以,我有一种预感,这暝修的结局,一定极为凄惨。 可是,可是我却没想到,我竟然也会对他这样的人心生好感。 明知道他是鬼王的儿子、明知道我自己必须利用他、明知道我跟他之间的一切纠葛都只是出于利用,但我还是喜欢上了他。 让我发现自己对他情根深种的事情,应该是他为我过生日那次。 其实这个日子只是我胡编乱造的罢了。 我哪有什么生日?我算什么,不是人也不是鬼,投生过那么多次,做过人也做过畜生,现在只是在这个三界之外的无人之境苟活罢了。 但是他却煞有其事的很重视。 还自作主张的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结果就是,他在鸦鸣国迷了路,被一群外出打猎的村民围了起来,村民一见到他眼睛颜色不对,便知他是外来的,当时就将他绑了起来,说要吃了他。 若非我及时赶到,他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我将那群村民变成乌鸦,救下他将他带回了我的宫殿。 而他拼了命护着的那件礼物,盒子上早已染满了鲜血。 里面是一柄剑。 我从前随口跟他说过,自己喜欢剑,他便用了数月,还用自己的血淬炼,最终炼出来这把剑。 那以后,我可能就已经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了吧。 反正已经灰飞烟灭、人不人鬼不鬼了,那便这样吧,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但是我其实也知道,只要暝修知道我在利用他,这一切就会破碎,他便会恨我。 ...... 嘶鹰撑着说出这么一大段话,眼角早就被泪水浸润,她自嘲的看着暝修的方向:“我早跟你说过,你傻,可我没想到你会傻到过来救我。你跟我扯上了关系,就算你父亲是鬼王都不管用,你知道吗?” 暝修安静听完,表情幸福而又知足,倒像是听了一场动人的告白。 他坚定的看着嘶鹰:“谢谢你将这一切告知于我。” 嘶鹰却吃惊:“你不怪我?” “我早就知道这一切,又怎会怪你?”暝修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只要有我帮得上的,我怎么会不帮,我是有过不开心,但是并不是因为你要我做的这些事,而是觉得自己没用,不能替你分担这些。” “你与那银袍的话,我都听到了。”暝修哀伤的垂下眼眸,“我打不过他,所以你才被他胁迫。那么,这些我力所能及的小事,我又怎会不愿?” “我还听到他说让你指使我偷来父王的生死簿交给他,”暝修从腰间抽出那本鬼界至高无上的法宝递到嘶鹰面前,“我都已经偷过来了,一直在等你与我说呢。” 一旁的晚棠已经落泪。 齐眉和以沫也不例外。 她从前只是觉得这暝修文文弱弱,虽有君子模样,却不是个能生事的,应当也与倔强和执著沾不上边。 但是,晚棠却没想到,这样的人,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是这样的。 嘶鹰看着那散发着灵气的法宝,泣不成声。 “你为何这么傻?值得吗?” 暝修走到嘶鹰身旁,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值不值得这个问题,我没想过。但是这样能帮到你,不是吗?” “你不是也为了保护我,将这些你永远都不想告诉任何人的话和盘托出了吗。”暝修轻轻的拍着嘶鹰的背,“你为我做了这么这么大的牺牲,我很感动。真的。” 晚棠现在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公允的处理这件事情。 她只想迅速回到九重天之上,冲进香火琳宫,将嘶鹰和暝修的姻缘线用最粗的红线锁在一起。 从今往后,无论结局喜与悲,他们都要永不分离。 伏青站起身来,走到暝修身侧,将那本生死簿从他手中抽出:“生死簿乃是鬼王专用,请八太子不要僭越。” 泪眼汪汪的晚棠、齐眉和以沫三人不敢相信的看着伏青毫无愧疚的做着这一切,只觉得他这个人,仿佛没有心! 暝修没有反抗,他只是轻轻的揽住嘶鹰的肩膀:“反正,就算不被抓起来还是要受银袍威胁,那么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你与我还能在一起。” 说完以后,他又哀伤的垂下头,轻声的对嘶鹰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从牢狱里面出来以后,晚棠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她现在才知道,月老这份职业有多伟大,又有多难当。 如果能促成一对美好的婚姻,成就美好的情缘,真的是功德无量;反过来,若是辣手摧毁了一对相爱之人的感情,那又是多么的造孽。 嘶鹰与暝修以及鸦鸣山与鬼界这回事,她要从长计议。 齐眉和以沫出来以后就一直擦泪,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两人抱头痛哭,很久才恢复情绪。 只有伏青,全程像是一根木头人一样,半点没有动一丝情绪。 晚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又想起那日在鬼界断崖之上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判若两人。 所以,他这个人是时而贴心时而自私的吗。 还是说,今日他心情不好,所以才这样。 四人往幽枫殿的方向走,半路上看到两个小鬼抬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出来,然后像是丢垃圾一样将包裹丢在了路边。 -- 第126页 出于好奇,晚棠停下了脚步,却看到段轻鹤顶着一对又红又肿的眼睛从黑色的包裹里面探出了头。 第66章 丧家犬 段轻鹤这次,好像是真受了伤。 他衣衫凌乱——确切来说应该是衣不蔽体,脖颈、胸前以及大腿上都是血淋淋的被鞭打过的痕迹,鼻青脸肿,原先那清秀的面容已经几不可辨。 更可怖的是他的右腿,已经整个断掉。此刻毫无生气的耷拉下来,若是得不到及时救治,不出半天,他必将全身瘫痪。 从前每次看到段轻鹤,他都是一幅又傲又拽的模样,要么就是眼波流转,极具魅惑气息,而这次,晚棠却只觉得,他好惨。 晚棠觉得奇怪,上次见到段轻鹤,他还是霜骨公主眼前的红人,身上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想来都是用最好的保养品养着。 如今,却如同丧家犬一般,凄凄惨惨。 看来,寄人篱下的生活也没她想象中的好,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别人脸色罢了。 只不过,不知道段轻鹤这次是如何惹了霜骨公主不开心呢。 看到晚棠,段轻鹤下意识就想躲,他痛苦的皱着眉,用尽全部力气试图缩回那个黑色的包袱之中,完全不像让晚棠他们看到自己的惨状。 可晚棠又岂会坐视不理,她提着裙子奔过去,而后蹲下,小心翼翼的帮段轻鹤从这个黑色的布包里面挣脱出来,又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 段轻鹤明显疼痛,但是他却不躲开,只是警惕的瞪大眼睛看着晚棠。 一旁的伏青身子微微往前一动,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晚棠说着,便从乾坤袋之中掏出自己常用的疗伤丹药,送到段轻鹤嘴边,“这是治疗伤痛用的,你先服下。” 段轻鹤倔强的别过头,赌气似的拒绝,可是晚棠却执意将手停在他的嘴边。 半晌,段轻鹤还是不情不愿的吞下了。 一旁的齐眉和以沫挤眉弄眼,他们两人对段轻鹤的印象向来不好,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寄生虫罢了,有什么好怜惜的。 晚棠的手揽着段轻鹤的肩头,伸手轻轻按了按他受伤严重的那条腿,但是段轻鹤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没有知觉了吗?”晚棠像是能体会到那条断腿的疼痛一样,跟着心里一缩。 “很明显啊,”段轻鹤毫不领情,“都这样了,还能有知觉吗?” 晚棠不语。 “月仙不是向来看不上我吗?现在又为什么这么好心了?可怜我这个丧家之犬吗?”段轻鹤没好气的说。 “哎你怎么回事啊?”齐眉一听段轻鹤如此无力,一下子就冲了上去,“我们老大好心好意帮你,你就这态度吗?” “我又没求他帮我?” “哎你——” “齐眉。” 齐眉听到晚棠发话,也不再多言,只不满的噘着嘴站到以沫身边。 服下那颗丹药以后,段轻鹤脸上的伤顿时好了许多,除了身上那些血淋淋的鞭伤之外以及那条断掉的腿之外,基本上已经没有大碍。 只是,脸上的红肿退了以后,晚棠才发现,他的脸蛋之上被尖刀划了一个“叉”的形状,段轻鹤本来的脸蛋娇艳动人,堪比女子,现在添上这伤口,更显得触目惊心。 看到晚棠是真心实意想帮自己,并不是趁机落井下石或是嘲讽,段轻鹤的脸色才略微好转一些。 他看着晚棠轻轻的帮自己擦拭伤口,心中一动,顺势便要贴上晚棠揽住她。 这时,伏青迅速移到段轻鹤跟前一把扯过他那条受伤的腿搭在自己膝盖上,顺手将晚棠轻轻推到距离段轻鹤身后,然后瞧着他的伤口说:“段公子这腿上的有些眼中,刚巧我对跌打损伤之类略有精通,便让我来试试吧。”说完又跟齐眉说:“齐眉,过来帮我把段公子抬回去。” 齐眉刚才被段轻鹤那样说,现在心中极不情愿帮他。可是既然伏青都发话了,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于是便没好气的跟伏青一起抬着段轻鹤回到了幽枫殿。 段轻鹤的这条腿的确已断,他又是妖类,自然不能用普通方法来治疗。 不过这些伤对于伏青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他坐在床前,在他的身上施针,而后用灵力为他治伤。 齐眉和以沫站在门口,齐眉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伏青上仙的面子上,打死我我也不会去碰一个妖,更何况是他这种不害臊的魅妖。” “不过,段轻鹤是不是对棠棠有意思啊?”以沫小声说,“我上次看到他来找我们老大来着,还把门都关上了,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他?他?就凭他也配?”齐眉不屑的说,心中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想到这里,齐眉又说:“哎,不过你有没有发现,今天那个段轻鹤缠着我们老大的时候,伏青上仙好像特别在意呢。” 以沫:“有吗?” “很明显啊,你当时不是也在场的吗?”齐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以沫,“再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伏青上仙关心过别人?你不觉得吗,他之所以这么主动帮段轻鹤治伤,就是因为不想看着段轻鹤缠着我们老大,这是什么?这就是在意!” 以沫不以为然:“应该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吧。再怎么说,伏青上仙也是佛祖座下的弟子,佛门中人,有慈悲之心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 第127页 “你可拉倒吧。”齐眉听到“慈悲之心”四个字,差点笑出声,“你说任何人有慈悲之心我都信,偏偏这四个字跟我们的伏青上仙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我跟你说,就算天塌下来,这位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没错,他的心就是这么冷!” “那你不是前后矛盾吗。”以沫说,“既然什么都不会关心,又为什么在乎棠棠的事情。” 齐眉无奈的扶了扶额:“为什么?” 以沫:“为什么?” “以沫。”齐眉绝望的拍了拍以沫的肩膀,“有时候,哦不是,大多数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是红线仙。” “......” “能不能有一点发现爱的眼睛!伏青上仙分明就是......哎,算了!”齐眉咬着牙说。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是属于强者的孤独。 “伏青,段公子这伤治得好吗?”晚棠坐在一旁问。 “治好治不好都无妨,”段轻鹤闭着眼睛将头偏向床内侧,“反正我要着腿也无用了。” “不要这么说。”晚棠说,“不过,段公子,你身上这伤,是霜骨公主做的吗?” “除了她还有谁?”提起这个,段轻鹤就满心的义愤填膺,“当初喜欢我的时候,所有的好东西都往我那里拿,我不情愿到幽霜殿,人家还说什么‘不用那么认真,感情之事不就是如此吗,何不抓紧时间,及时行乐,为何压力那么大、想的那么多’,但是,事实证明,女人的话真是一句都不可信。” 晚棠想起来,霜骨公主道伏青繁重那天,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想到这里,她悄悄看了伏青一眼,只不过他的面上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专心为段轻鹤治伤罢了。 “刚到幽霜殿的时候,霜骨公主也并不限制我的言行,只是晚上会传召我过去,这样的日子,倒也无妨。谁知道,我还是低估了女人的占有欲,渐渐地,她开始以方便见到我为理由,将我带在她身边,禁止我离开鬼王宫,后来甚至离开幽霜殿都要向她报备。” “我是过惯了自由日子的人,一开始自然不肯听,但是她是鬼王的女儿,总有手段来折磨我。但是折磨归折磨,也都在我承受范围之内。”说到这里,段轻鹤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她这次发什么疯,就因为我到幽枫殿找了你一趟,她竟然把我打成了这幅样子,还把我赶了出去。” “呵呵呵,赶出去也好,这一下不就解脱了。” “所以,是因为我你才变成这样的。”晚棠微微皱着眉,“那我们更要努力治好你了。” 闻言,伏青手上的力量加重,段轻鹤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段公子你忍一下,伏青医术很厉害,肯定能医好你的腿。”晚棠说。 段轻鹤抿着唇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的伏青,心想这位下重手这么让自己疼的原因不是昭然若揭麽。 “而且段公子,其实我觉得,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霜骨公主的不对。她身为鬼界的公主,这样奢靡度日本就不对,更不应该凭借自己的心意将旁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我先前也找鬼王说过这件事,虽然事情暂时还没得到解决,但是后面我一定会努力,制止霜骨公主这种荒唐的行为。” 段轻鹤愣住了。 这是他头一回听任何上位者说霜骨公主的不是。 就连段轻鹤自己,虽然心有抱怨,可打心底里来说,也觉得以霜骨公主的地位,这么做是在情理之中,没有任何不妥。 弱小被强大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不是铁的定律吗。 但是这个女子说,这一切都是霜骨公主的不是。 他转脸略带惊愕的看着晚棠,突然觉得对这个女子有些刮目相看。 如果是旁人这么说,段轻鹤一定会觉得对方虚伪,但是因为是晚棠,他竟然能相信。 失去知觉的那条腿已经渐渐恢复意识,痛感袭来,段轻鹤的手紧紧攥住床单,心中蓦然涌上来一种奇特的感觉。 先前对于晚棠的倾慕和故意勾引只是因为一些凑巧的原因,而现在,他好像真的有一种对这个女子另眼相待的感觉了。 第67章 孤独 虽然如此,但是段轻鹤面上还是傲然的不肯妥协,“月仙这么说可真是大度。” 他这话可真是带着满满的酸意,在场的人都听得出来,晚棠自然也不例外。 可晚棠却全然没跟他计较,“我还记得上次你到我这里的时候,那时候你对霜骨公主的溢美之词不断,我还以为她对你是真好,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其实你们也有逼不得已的地方。” “嗯?”段轻鹤心事被戳穿,脸上开始有些挂不住,他紧紧闭上眼睛,进入装死状态。 “先前我找鬼王问霜骨公主的事情之时,他只说幽霜殿的男人是心甘情愿留在那里的。当时我也无话可说,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鬼王那么说的?”段轻鹤瞪大眼睛。 在伏青的帮助下,段轻鹤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他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腿,果真和原先并无二致。 伏青治好他的病以后,丝毫未居功,直接退到一边事不关己的斟了一杯茶慢慢喝。 “是啊。”晚棠余光扫过伏青那张丝毫没有任何温度的脸,又对段轻鹤说:“也正因如此,此事才棘手。” -- 第128页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段轻鹤愤愤说:“至少不全然是这样的。” “这个霜骨公主哄骗人是真有一套,她就像是一个水蛭,在靠近你、吸你血的时候,你是全然无察觉的,可是等你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将你牢牢控制,到那时候,你的去留全然就在她的一念之间了。就比方说我,我要是未经她的允许离开幽霜殿,那下场就是现在这样。” 晚棠微微皱眉:“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有源源不断的男人被带进幽霜殿?” “还能为什么?这些人也就是想跟着霜骨公主吃香喝辣罢了,再说,做公主殿下的一条狗,那不是比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苦苦耗干自己的精力好?也正因如此,才没人说霜骨公主的坏话。” 说到这里,段轻鹤自嘲般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腿,“再说,也没人敢说。” 所以这件事情,总归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晚棠心想。 霜骨公主是有过错,可是那些男人也不无辜。 “那你呢?”晚棠目光忽然锐利,“你到霜骨公主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段轻鹤目光闪躲,“还能因为什么,我就是这样,跟霜骨公主在一起,我又不吃亏,谁知道她控制欲这么强。” 说完,他从床上直挺挺坐下干脆利落的穿了鞋,“总之今日还是多谢诸位了,我现在已经不能再留在酆都了,后会有期。” 晚棠站起来,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没理由拦着他。 再者说,他已经将幽霜殿那边的情况大体和自己说了,而且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段轻鹤匆忙离去的身影,身后伏青的声音悠悠传来:“果然。” 晚棠回头不解的看着伏青,隐约觉得他这语气里带这些阴阳怪气,但是她又不确定,“怎么了,伏青上仙。” 伏青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掀了掀眼皮,“魅妖不愧是魅妖,这样便能让小帝姬牵肠挂肚。” “......”晚棠一口血堵在喉咙口。 不管怎样想,这都不像是伏青这样的神仙说出口的话。 齐眉更是猛地戳了一下以沫:“看到没有!” 以沫正发呆,突然被吓了一跳,皱着眉说:“看到什么?” “......” 晚棠正准备说伏青两句,解释清楚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听到门口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几人赶紧去到殿门口,却发现霜骨公主率人过来,段轻鹤又被打了几鞭子。 “果真是不要脸的魅妖,刚被我赶出来,就又想过来勾引上神。”霜骨公主翻了个白眼,“是嫌我那幽霜殿水池浅,容不下你了,是吧?” 霜骨公主这话说得难听极了,段轻鹤被气得腾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你嘴巴就这么毒?” “我说的可不是事实吗?”霜骨公主不以为意,“哦,是我说的不准确了,段轻鹤,你还在我幽霜殿的时候,就三天两头出去偷腥,你以为我不知道?” 段轻鹤被她说中,气的面红耳赤,但是又无力反驳。 看到晚棠几人过来,霜骨公主仍然丝毫没有任何歉疚之意,而是愈说愈来劲:“魅妖就是魅妖,管不住自个儿的身体,最低贱的东西。” “那你是什么?”段轻鹤被她气极了,恼羞成怒的吼道:“你身边男宠数不胜数,可有一个人真爱你吗?” 听了这话,就连晚棠都是一惊。 “你以为把我囚禁在你身边,就能彻底控制我的身心是吗?”段轻鹤气势和方才那柔弱的模样全然不同,“我告诉你,我就是魅妖,就是没有心、就是见一个爱一个,但是你身边的其他男人不是,但是他们仍然不爱你,你就算把鬼界的男人都笼络到你那幽霜殿之中去,也不会有人真正爱你!” 接下来,段轻鹤说出那句杀伤力极强的话。 “不仅我们,整个鬼界,包括你的父王、你的兄长,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你的!” 霜骨公主方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便弱了下去。 晚棠能明显感觉到那种前后的差别。 方才还是在鬼界呼风唤雨的公主,可是顷刻之间,却好像是被人揭开了假面,暴露处里面那个自卑又怯弱的女孩子来。 霜骨公主身后的侍卫听了段轻鹤这样肆意以下犯上的话,立刻便要出来动手,可是霜骨公主却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霜骨公主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在晚棠的面上:“所以,你们都是来看我笑话的?” 晚棠却不知,她这话是从何而出了。 鬼王对她的宠溺还不够吗?对于她在幽霜殿内养男宠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身上有任何值得被取笑的地方吗。 可是霜骨公主脸上的骄傲却一点一点的褪下,她用一种哀伤到近乎绝望的表情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没人爱我。” 段轻鹤说的似的,霜骨公主心想。 她活了几百年,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说。 说身边男人不计其数、风光无限的鬼界小公主没人爱。 “你说的没错,”她失笑,“父王的眼里只有我那优秀的十八位哥哥,我,呵呵,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玩意儿罢了。小的时候,我想跟哥哥们一起练习射箭,父王却让我站到后面去,说什么,女孩子家,学什么射箭。” -- 第129页 “在这鬼界,任何事情都是男人的事情。”她不屑的笑,“但你们男人就那么厉害?还不是要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中。” “自私又自负,就像我那个伟大的父王,只要听到旁人的吹捧便会得意忘形,你说什么他都同意了。” 母后早逝,霜骨公主的童年是在无数小鬼的陪伴下度过的。 她是鬼王唯一的女儿,也是这鬼界王宫最孤独的人。 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段轻鹤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抬手抓额角,不料却抓到了自己的伤口,疼的当时龇牙咧嘴的。 “霜骨公主,你,你倒也不必现在这样吧?”段轻鹤试探着说。 “这些话都是你让他说的吧?”霜骨公主冷眼看着晚棠,“我知道,他早就是你的狗了,第一次宴会之上,眼睛就无法从你脸上挪开了,不是吗。但是你也别得意,魅妖这种东西,得不到的时候心痒,得到了以后便会转移目标。” 霜骨公主唇角勾起一个诡异的角度看着段轻鹤:“当初对我,不就是那样的吗?” 虽然被霜骨公主错怪,但是晚棠却觉得这霜骨公主也怪可怜的,更何况,她看起来,好像还真的挺喜欢段轻鹤的。 他们两个之间,虽然狗血了一点,但是真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个花心的人互相伤害但是又想要引起对方注意。 霜骨公主先发现段轻鹤对晚棠多看了几眼,便登门去找伏青。 随后段轻鹤又来找自己...... 而且,段轻鹤看得清楚霜骨公主的内心,轻而易举便能说出她的心里话。 晚棠皱眉疑惑的看着这两人,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进去这件事情比较好。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段轻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我怎么对你心痒痒了?是你一直围着我.....算了,你说是就是吧。反正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我会离开酆都,不会再碍公主殿下的眼。” 晚棠心中咯噔一声。 “好!”霜骨公主情绪突然失控,她怒视着段轻鹤,“那你就滚,滚得远远的,永远别碍本公主的眼!” 晚棠又去看段轻鹤。 他脸上满是无奈,又朝晚棠和伏青拱了拱手,算是答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而后便义无反顾的转身。 走了。 段轻鹤离开以后,霜骨公主也怒不可遏,气的直接离开了! 晚棠四人静默的站在原地,久久没人说话。 半晌,伏青突然来了一句:“这两个人还真是半斤八两。” 齐眉兴奋的看着伏青:“伏青上仙这次也看出来了?” 伏青神色略微困惑:“看出来什么?” “这两个人虽然明面上是在吵架,但是实际上彼此之间都在疯狂乱.搞关系来引起对方的主意,最后霜骨公主用鞭子狠狠打了段公子,段公子又狠狠的用语言伤害了霜骨公主,然后表面上虽然不欢而散,实际上很快就会激烈的复合啊!” 伏青听了齐眉的长篇大论,微微蹙眉,然后看了一眼段轻鹤的背影:“我怎么觉得,他是真不会回来了。” 齐眉默默叹气:所以果然,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 “不过。”伏青开口。 “什么?”齐眉以为伏青懂了,兴奋抬眼。 “按照你的意思,先前段轻鹤对小帝姬那般,是为了气霜骨公主?” 齐眉若有所思点头,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么说,”伏青认真思索后说:“我觉得有理。” 齐眉崩溃的差点叫出来,所以干这一行就是要天天吃狗粮是吗? 第68章 一殿阎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自打段轻鹤走了以后,霜骨公主遣散了所有的男宠,自此以后闭门不出。 连鬼王都惊了。 “我这个女儿我最清楚,突然这么做......一定是想开了。”阎罗坐在大殿内,脸上倒是没几分担心,更多的是欣慰:“从前我劝了她那么多次,让她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她都是面上答应的好,实际上却是该怎样就怎样,我都拿她没办法了,这次多亏了月仙劝她,唉,也就月仙的话,她肯听啊。” 晚棠连忙摆手否认,又想到先前霜骨公主说她父王的那些话,心里对阎罗这句“我的女儿我最清楚”存有很大的疑问。 “只要霜骨公主下定了决心,那些男人早晚会离去。”晚棠说。 到现在为止,大部分男子都已经回归正常的生活之中去了,虽然还有少数执迷不悟的滞留在幽霜殿的门口,但是如晚棠所说,只要霜骨公主注意定了,那他们离开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是最好的。”阎罗的满意的点着头,“不过月仙,先前提起的神女烛泪的事情......” “鬼王,我认为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安抚这些从幽霜殿遣散出去的男人,”晚棠忙打断了鬼王的话,“再者说,我觉得霜骨公主突然这么做,肯定也是受了什么刺激,鬼王何不去关心一下她,问一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啊?”鬼王听到晚棠让他去关心霜骨,不在意的笑笑,“霜骨这孩子就这样,月仙你不了解她,她没脾气的,自己气两天很快就好了。她呀,好就好在没心没肺。女子不都是这样,不添乱就行了——” 说到这里,阎罗突然意识到,眼前坐着的这位,也是女子。 -- 第130页 他尴尬一笑,“月仙提醒的是,我也该好好跟我这个女儿谈谈心了。” 晚棠微微蹙眉看着鬼王,也不知道在他眼里,到底什么才是重要的事情。 八太子暝修背着他跟鸦鸣国的国君嘶鹰相恋,公然在鸦鸣国和鬼界时之间开辟通道,还将他的生死簿偷出他都没发现,要不是之前伏青又神不知鬼不觉将生死簿还了回去,还不知道他过多久才能注意到。 想到这里,晚棠余光瞥了一眼在一旁安静坐着的伏青。 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人形挂件一般,但凡晚棠需要他出场,他都全数配合。但是几乎每次都是安安静静,话都不说几句,存在感极低。 晚棠又想到小女儿因为被他忽视积怨已深,没有安全感到需要养众多男宠来满足自己。 不知不觉间,晚棠看鬼王的眼神开始带着几分幽怨。 在鬼界查到现在,晚棠渐渐觉得,许多事情的责任都是因为鬼王失察而引起的。 都这样了,他还每天都在想着神女烛泪的事情。 聊完私事,先前已经传唤的鬼界众臣也都来到了大殿之上,他们跟鬼王汇报了近况,然后听晚棠说了她在鬼界调查至今的结果。 本来他们也都没打算认真听,毕竟晚棠在他们眼中,只是天帝那个资质愚钝的小女儿罢了。 尤其是先前被晚棠当场抓住的一殿阎王蒋狱,脸上更是显露不屑之色。 可是渐渐的,他们听着晚棠条理清楚的说出鬼界民间诸多不合理之处,却开始觉得,好像这个小帝姬,并非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一无是处。 在加上,晚棠所说的,都是鬼界现在能实实在在存在的问题,比方说赋税过重的问题、还有就是极为脱离现实的婚俗,并且也与在场诸位息息相关,听着听着,他们中的某些人渐渐开始冒出冷汗,也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时不时去看阎罗的脸色。 “还有一件事,我要跟鬼王说清楚。”晚棠绷起脸严肃的说:“先前我将鸦鸣国国君嘶鹰带到鬼界牢狱之中,并非只是因为我与她的恩怨。鬼界的极乐宫地下,充斥了鸦鸣国的人,他们在鬼界谋生,靠的还是不正经的手段,鬼王可知,现在鬼界和鸦鸣国之间的结界已经被破,两地之间可以说的上是畅通无阻。” “有这等事?”鬼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周围众臣也俱是一惊。 晚棠没有将暝修与嘶鹰之间的恋情公之于众,一方面是因为她答应了嘶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忍。 “鬼王久居深殿中没发现,难道诸位大臣也没发现现在鬼界民间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红眼睛小孩了吗?难道你们从没怀疑过,这些红眼小孩是从何而来的吗?” 晚棠这话是给鬼王一个台阶下,但是鬼王仍然非常愧疚的低下了头。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好像是,不止民间,先前我在宫中也看到过一个粗使丫头的眼睛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那时候我觉得晦气,就将那丫头赶了出去,也没多想。”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之前手下巡逻的时候也提起,西街和东街突然多了很多红眼睛的小孩。” “南街和北街也是。” ...... “月仙认为,这些红眼睛小孩是哪里来的?”鬼王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谨慎问道。 “这些小孩,就是鬼界那些去极乐宫地下玩乐以后的女子所生。”晚棠皱着眉,“也就是说,这些小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的父亲都来自鸦鸣国。” 听到晚棠这句话,方才还嘈杂的现场,瞬时鸦雀无声。 在场所有鬼界权贵,没有一个不知道极乐宫是什么地方。 但是他们却不想被人知道,其实自己对那里了如指掌。 晚棠见众人不语,又放出一个重磅炸弹:“并且,鬼界之内,女子到了三十岁若是不能孕育孩子,则会死亡,这事情难道诸位也不知?” 全场继续沉默。 没人敢应答。 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一个声音说:“鸦鸣国与鬼界之间有着强大的结界,那些鸦鸣国的男子是怎么到我们鬼界的?” “是啊是啊,难不成是谁胆敢破坏结界?” “破坏结界可是大罪!” 话题成功从极乐宫引开,大家义愤填膺的讨论着结界的事情,彼此推锅,闹得不可开交。这时候,人群中有一个粗哑的声音突然说:“月仙怎知那些红眼睛小孩的父亲都来自鸦鸣国?难不成月仙一个一个去问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晚棠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声音的主人。 上次她在幽枫殿撞到的、调戏姜忧的一殿阎王——蒋狱。 因为上次的事情,晚棠对他自带一种厌烦的感觉,同时她也觉得,这蒋狱对自己的印象,肯定也不怎么好。 现在说出来这样阴阳怪气的话,明显就是在找茬。 伏青方才一直神游在外,突然听到这个声音,也用余光扫了一眼蒋狱。 可鬼王却不这么觉得,他本来就对这件事心存疑问,先不说结界被破的事情,单说红眼睛小男孩,这事情就怎么听怎么诡异。 所以,听蒋狱这么一说,鬼王顺口就问了一句:“是啊,小帝姬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先前晚棠提到的那些事情没人质疑,那是因为那些事情极为显而易见,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 第131页 可是若是鬼界出现红眼睛小孩的事情传了出去,阎罗觉得自己这鬼界之王的位子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这是扰乱三界轮回的大事,马虎不得。 晚棠听他们这么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 一开始是伏青发现了红眼睛的小孩,他们顺着查才发现,成雪妹是和鸦鸣国的男人生下的红眼睛小男孩,随后,为了验证这个结论,晚棠也暗暗去查了六七个红眼睛小孩家中的情况,这才得出了这个结论,但若是说一个一个去问,她哪有这时间。 看到晚棠迟疑,蒋狱呵呵笑了一声:“此事事关重大,如小帝姬所说,结界破在极乐宫之内,想来应该与极乐宫脱不了干系,但是要说鬼界全部的红眼睛小孩的父亲都来自鸦鸣国,这就有点天方夜谭了。众所周知,鸦鸣国是鬼烟消云散以后执念化形的地方,若是如此,三界轮回岂不是要乱套了。” “说不定那些红眼小孩是得了什么病症,才导致眼睛颜色发生变化也未可知。” 听到蒋狱这么一说,在场许多人纷纷附和。 若是因为鬼界失职破坏了三界轮回,这可不是小事。 “再者说,”蒋狱继续慢悠悠的说,“小帝姬刚才说鬼界女子到了三十岁还不生育便会离世,这更是无稽之谈了。” “鬼界虽然是个阴气重的地方,比不上天界或者凡界,但是有鬼王坐镇,法律秩序还是有的,若是鬼界出了此等事,肯定早就闹上来了。” 听蒋狱这么一说,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也发话了:“再者说,鬼界女子三十岁之后还不生子的情况其实少之又少。” 晚棠被蒋狱这些看似慢悠悠但是充满了针对的话气的不行,她轻咬了咬唇,一赌气便说:“一殿阎王如此信誓旦旦,又是为何?” “不为什么,”蒋狱完全没把晚棠放在眼里,在他眼里,晚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只是身为鬼界的臣子,看不得鬼界被这么侮辱罢了。” 第69章 劣根性 许是原先就对一殿阎王心怀不满的缘故,听到“侮辱”这两个字,晚棠愤愤的看着蒋狱:“红眼睛小孩和女子三十岁前不生育便会死亡这两件事绝非空穴来风,同时,这两件事也与鬼界婚姻问题息息相关,本仙是将查到的结果拿出来与诸位讨论,怎就扯到侮辱上了?” “是下官所言不妥了,误解了月仙。”蒋狱嘴上道着歉,可是脸上仍是满不在乎的表情。 可是毫无疑问,蒋狱的这几句话已经对在场诸位的态度造成了影响,大家纷纷议论,但是话里话外分明都觉得是晚棠在无事生非。 “下官认为,红眼睛小孩之事与女子三十岁前不生育便会死亡这两件事情多半带着些诡异的色彩,当下要务还是审问鸦鸣国国君嘶鹰,弄清楚她打的什么主意。” “是啊,除此之外,月仙提出的其他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们也要着手处理起来。” 晚棠听着在场的人避重就轻的将她的话当做儿戏,心里无奈却又没办法,毕竟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和解决办法她还没查清楚,自然没法给他们一个解释。 虽然鸦鸣国的居民眼睛均是红色,但是要想让这帮人信服,晚棠知道仅凭这点是不够的。 更何况,晚棠想要的不仅仅是说服他们而已,她想查明真相,解决问题。 鬼王听着众臣的意见,用眼神询问晚棠的看法。 “如此便劳烦将赋税等诸多问题一一处理好了,”与此同时,晚棠将问题揽下,“这些时日,我便着手去查这两件事。” “如此便有劳月仙了。” 虽然鬼王对晚棠表示支持,但是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晚棠看得清清楚楚,这些人根本就觉得自己是在迷信,故弄玄虚。 对于众人的窃窃私语,她并未多言,同时也对暝修试图放走嘶鹰这件事避而不谈,只是用略带着警示意味的语气对鬼王说:“在本月仙查案期间,还请阎罗将鬼界这诸多问题一一解决清楚。同时,”她又看了一眼蒋狱,“也要多了解手下的人。” 阎罗心中咯噔一紧,但是还是点头应下。 只不过,他现在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原本他去九重天找天帝,说是为了鬼界幸福值的问题,其实主要还是为了神女烛泪,却没想到天帝竟然直接把自己小女儿派到鬼界来了。 来了也就来了,可是按道理说,小帝姬到鬼界来不就是好吃好喝供着就可以了吗?为此阎罗还特意从南海那边请了大厨来,各方面都准备妥当迎接小帝姬的到来,但是对方好像并不是来游玩的。 不仅查出了鸦鸣国的那档子大事,将鸦鸣国国君捉拿归案,现在还要继续追查。 鬼王有些不解,所以说,小帝姬难道真是来解决鬼界的婚姻问题的? 可是看今日的架势,好像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就算是装,他也得把小帝姬留下的那些问题解决了再说。 另外,对于暝修那件事情,鬼王确实心中有愧。 嘶鹰破坏鬼界和鸦鸣国之间的结界,这本就是大罪,可是暝修竟敢偷偷跑到牢狱之中试图营救她,要不是自己发现的及时,还不知道要酿成什么大祸。 但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小帝姬竟然没为难暝修,只关了他两天便将他放了。 -- 第132页 因而,在这方面,鬼王的确是心中有愧。 最近怎么回事,一向贴心的霜骨突然性情大变,就连从不惹事的暝修都做出这种事,鬼王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得找时间跟他们多交流交流了。 可是鬼王不知道的是,此时暝修正没命了一样往幽枫殿的方向跑去。 他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又怎么可能放得下嘶鹰。 所以,这些时日,他每天都在牢狱周围晃悠,找到机会便去见嘶鹰一面,劝她不要难过,只要有自己在,她一定会没事。 暝修不介意嘶鹰的过去,更不在意他骗自己甚至利用自己。在这世界上,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不易,为了这份真心,暝修不吝付出所有。 哪怕这个世界上没人理解他,都觉得他是傻子。 可他每次去找嘶鹰,嘶鹰只是劝他不要再接近自己。 “暝修,虽然你没问过我,但是我还是想与你说,这次我做的事情已经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你最好听那个张晚棠的话离我远一点,我不想连累你。” 嘶鹰每每这么冷漠的开口,暝修便上去握住她的手,“我是从来没问过你做过些什么,可那并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我知道你不想说。你不想说我便不想知道。” “就算你觉得我软弱无能不能保护你,但你不要忘了我是鬼界的太子,在这鬼界之中充斥了冤魂,鬼界十殿、十八层地狱我都去过,正是因为见过恶的一面,才知道善是多么重要。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所以,即便你身上恶很多善很少,我也不在意。” 可是嘶鹰却只是垂下眼睫,默默地说:“这次的事不一样,你不懂。” 嘶鹰的这些话自然无法撼动暝修的心意,他只是默默的来看望她,陪她说说话,然后离去。 但是让暝修没想到的是,他再次见到嘶鹰的时候,她却在灰飞烟灭的边缘。 暝修不敢相信的看着嘶鹰的身体一点点化成紫色的烟雾缥缈而去,声音都在发抖:“嘶鹰......嘶鹰,你在做什么?” “小鹰!” 暝修冲过去将自己体内的修为渡到嘶鹰的体内,可这些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点消失。 “没用的,”嘶鹰眼中带着泪花,可是脸上却笑着,“抱歉,我已经连累了你,以后,我再也不想连累你了。” 嘶鹰觉得很好笑,从前她在人界、鬼界吃尽苦头的时候无数次想过去死,想要解脱;可是后面发现即便是死了也无法解脱,她注定永远被这些浸透了恨和怨的记忆折磨。 轮回、转世,都改变不了这一切。 等她到了鸦鸣国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终于到了尽头。 在鸦鸣国,她若是死了,一切便是真的结束了。 不会再有轮回,不会再有可悲的记忆。 但是真正到了这个世界,她才发现,无论怎样,自己还是不想结束,不想彻底消失。 她恨自己这样的劣根性,明明承受了那样恶痛的记忆,为什么有机会解脱的时候,她竟然会不舍。 打算彻底结束生命离开的那天,嘶鹰前所未有的紧张了。 她听得清楚胸腔里面那一声一声充满活力的心跳声音,同时无比害怕这声音停止。 嘶鹰满头大汗,心想恐怕只有真正临死之前或者决定死去的人才能懂得这种感受——因而,那些有勇气真正,真正结束生命的人,大概是真的有勇气吧。 这是嘶鹰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懦弱。 她心中觉得讽刺,自己明明什么都经历过了,□□的苦痛、被人欺骗利用轻视唾骂、一切肮脏恶劣卑鄙苦痛无助,这些她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还会怕。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尽管经历了那些,她还是有一丝舍不得这令人作呕的世界。 所以,她便这样活了下来。 也正因如此,她才能被荼郁胁迫。 有时候,嘶鹰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只有那个荼郁才是真正看得透自己的。他一眼就看出了自己不会想死,也正因如此,在一开始他才会帮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的自己,才是有利用价值的。 不过,他似乎能看透所有人。 想到这里,她握着暝修的手,用平生最温柔的语气对他说:“是你给了我勇气。” “什么勇气!”暝修已经慌不择言,“我给了你什么勇气!你要是有勇气就应该和我一起活下来面对这一切,而不是这样毁了自己!自杀是最懦弱的行为,你这是在逃避!你这是在逃避!你这是在逃避啊!” 暝修已经近乎在哭喊,他伸手去抓那些飘散的紫色烟雾,可是一切只是徒劳,紫烟飘散,嘶鹰也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他的眼前。 慌乱中,他突然想起来了晚棠和伏青——上次段轻鹤被小妹打成那样他们都能把他治好痊愈,那嘶鹰......嘶鹰这样的他们也一定有办法的吧! 而且,晚棠分明是在袒护自己的,对,只要自己求她,她一定会帮自己! 想到这里,暝修擦干眼泪往幽枫殿的方现而去,心里想着: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而嘶鹰看着暝修匆忙离去的背影,只是喃喃自语道:“不是这样。死亡才是最需要勇气的事情啊。” “这一次,我不会再连累你了。” “暝修,我爱你。” -- 第133页 幽枫殿。 晚棠听到暝修那语无伦次的叙述,心中也立刻慌乱了起来——虽然上次嘶鹰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交代了,可是她却没说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晚棠心中清楚,嘶鹰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就这么做。 还有,嘶鹰提到的那个救了她、辅佐她成为鸦鸣国国君的人的身份,晚棠心中其实有所猜测。 这件事情,多半还是与他有关。 可是上次听了嘶鹰与暝修的事情以后,她不忍继续逼问嘶鹰,所以才打算暂缓点差这件事情。 因此,嘶鹰千万不能出事! 想到这里,晚棠敲响了伏青的房门,然后拽着他匆匆忙忙的往嘶鹰那边赶过去。 希望这次还有救! 路上,晚棠看着暝修那失魂落魄的脸,更是加快了脚步——若是嘶鹰真出了事,估计这暝修也难独活。 第70章 碧火巢 看到嘶鹰那即将消散的身体,晚棠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翻自己的仙丹,她身上现在带着不少可以救命的仙丹,就算是神仙受了重伤,也能将魂魄救回来。 可是一旁的伏青却说:“没用的。” 晚棠抬头看他。 “嘶鹰本就是魂魄消散以后执念凝集而成,那些仙丹对她没什么效用。” 晚棠一听,更加担心的看着嘶鹰,又站起来拉着伏青的衣袖:“那你救她。” 伏青被她一拽,身体差点不稳,但他还是站稳,而后看着晚棠:“我也救不了她。” “怎么会?”晚棠着急的说,“你不是伏青上仙吗?怎么会救不了她。” “我最多只能用灵力帮她维持现状,但是要想救她,还得需要鬼界的结念铃。”说着,伏青走到嘶鹰身边,将灵力注入她的体内。 “不用你们救。”嘶鹰平静的说:“我去意已决,谁也救不了我。” “你觉得,要是你离开了,我能在这个世界上独活吗?”暝修冲到嘶鹰面前用力的拉住她只剩一半的手臂,“小鹰,若果你离开了,我会毫不犹豫的离开这个世界!” 嘶鹰有那么一刻彻底震惊了。 她知道暝修喜欢自己,可她心里也清楚,暝修虽然性格并不强硬,但是他作为鬼界的八太子,对于爱情这一类的东西应该也看得清楚。 一旦活得久了,便没有任何东西能触动一个人的心。 就算能,那也只是暂时的。 嘶鹰一开始也觉得,自己对暝修这种感情,和曾经高鹰对千云的感情没有任何区别。 可现在自己是在做什么,为了不连累他,宁愿烟消云散。 但是她一开始就知道,只有执念强到一定地步才能进入鸦鸣国的。 她现在为了暝修放弃了自己的执念。 而暝修,也愿意为了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 “你不信是吗?”暝修眼里满含泪花瞪大眼睛看着嘶鹰,“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你根本就是打算这样一走了之,把我自己留在这个世界上?” 嘶鹰一时有些无地自容。 “暝修,你,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嘶鹰垂头毫无生气的说:“那些鬼界的孩子们.......” “不管你做了什么,总会有补救的余地的,就算结果再坏,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啊!” “鬼界的孩子们怎么了!”晚棠冲到嘶鹰前面,“是不是和那些红眼睛的孩子有关!” 说到这里,晚棠更加坚定,嘶鹰不能死!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她死了,这一些更是无从查起了。 “伏青,你方才说结念铃能救嘶鹰?”晚棠急切的问伏青。 伏青尽力维系着嘶鹰残存的身体,看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心想这人到底是要救还是不要救。 听到晚棠终于来问,便说:“是的,结念铃乃是鬼界圣物,可以收集鬼魂的执念。眼下只有结念铃可以救她。” “结念铃!”晚棠猛地拽起了暝修的领口,一巴掌将沉溺在消极情绪之中的他打清醒,“你们鬼界的结念铃在哪里!你到底还要不要救嘶鹰!” “结念铃!”暝修恍然大悟,“结念铃在十三弟那里,我去找他!” 暝嚣被拽到牢狱之中的时候,衣衫不整、浑身酒气。 因为上次在极乐宫地宫之事,之后暝嚣见到晚棠伏青二人就躲着走,主要也是因为上次之事着实尴尬。 但后来暝嚣见晚棠似乎并不在意,再加上本来也没发生什么事情,他便也释怀了,反倒觉得这姑娘大气,爽快,不斤斤计较,所以这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 “我说,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暝嚣半睁着眼睛倒在椅子上,随手将酒瓶往地上一扔,“突然把我叫过来......” “十三弟,救救她!现在只有结念铃能救嘶鹰了!”暝修尽力压制,但是情绪还是不免失控。 因为嘶鹰的身体已经仅剩不到三分之一了。 而这还是因为伏青在拼尽全力维护的结果。 嘶鹰一旦用了那令自己灰飞烟灭的法子,她即便后悔,也再无自救的余地。 “这女人......嘶鹰,”暝嚣不怀好意的看着暝修的脸,“我这两天听人说八哥你竟偷偷营救那鸦鸣国国君、想把她放走,原来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啊。” 暝修没什么好辩驳的,尽管鬼王想压下这事,但是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 第134页 “可以啊八哥,”暝修步子不稳的站起来,饶有兴味的绕着暝修走了两圈,“从前父王都说我们十八兄弟之中除了你其他都是酒色之徒,没想到八哥你是在憋大招啊!” 说着,他脸上带着笑看着暝修,一挑眉,“怎么,俩人闹矛盾啦?” “......”晚棠看着暝修那浪荡不羁的模样,心想他还真是这幅样子,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心情开玩笑。 “十三弟,你先帮我救救她。”暝修重复道。 “可以。”暝嚣爽快应下,“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我自然愿意,只是事成之后你们别说是我救的就行了。” 说完,房中一声铃响,结念铃从暝嚣的腰间飞起悬在嘶鹰头上,那些消散的紫气缓缓聚拢,也包括那些早已经离开房间的那些,嘶鹰身上的执念——而后一溜烟汇集到这小巧的铃铛之上。 嘶鹰残缺的身体一点点恢复原状,在伏青的帮助下,原本缓慢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晚棠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视线停在暝嚣的身上——她没想到暝嚣竟然这么仗义,就这样轻而易举便答应了。她原本以为,暝嚣肯定要为难他们的。 嘶鹰被救回来以后,许久没有说话,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面流眼泪。 暝修匆匆向暝嚣道谢,然后便小心的守护者嘶鹰。 这种时候,晚棠也不好意思再去逼问嘶鹰先前那些事,可是却没料到她将一切都招了。 “在鬼界和鸦鸣国之间开辟结界是我指使暝修做的。”嘶鹰声音低沉,因为低着头的缘故,晚棠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明显的感觉到她现在情绪极为低落,“鸦鸣国男人与鬼界女子剩下的孩子,眼睛都是红色的。不仅仅是因为鸦鸣国国民都是红眼,而是因为,红眼,是荼郁的标记。但个中细节,我也不清楚。” “荼郁?”暝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嘶鹰,“那是谁?”刚说完,却神色忽变,猛地坐直身体,“不会是那个,荼郁吧?” 众人安静不语。 显然,答案已经明确。 “不是吧?”暝嚣一拍桌子指着暝修,“八哥你这是在干嘛啊?等一下,那位不是早就被天帝灭了吗?怎么会又出来的?这都,都有几百年了吧?八哥,八哥你解释清楚啊!” 见众人不言不语,暝修又看着嘶鹰,“所以,你是,那位的人?” “你们,你们——”暝嚣气的酒都醒了,“哇!下次请别人救人之前,能不能说清楚对方的底细啊?要是被天帝知道我救了一个勾结魔族的罪人,我我我——” “是魔族吧?” “八哥你放心,这件事我们绝不会说出去的。”暝修试图让暝嚣恢复平静,“而且嘶鹰今天这件事纯属意外,不会有人知道你救了她的。而且,她也是被对方威胁才会这样的,她其实不坏......” “她坏不坏我不管。”暝修赶紧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总之你记住你的话,这人不是我救的。” 暝修重重点了点头。 “所以,鬼界红眼睛小孩的事情果真是与鸦鸣国有关。”虽然还不知道荼郁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得知这一点以后,至少这件事情寻到了源头。 虽然嘶鹰这事做的过分,但晚棠却莫名的升出一种恻隐之心。 所以看到现在她与暝修两人相携而立的模样,心中还有种庆幸感。 “那么现在还剩下鬼界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离世的事情了。”晚棠微微皱着眉,“这样古怪的事情,怎么想都像是被诅咒了啊。” “看起来的确和诅咒相关。”伏青点头。这种阴毒的事情,往往与诅咒脱不了干系。 可诅咒他见过不少,但却没见多如此过分的。 被伏青肯定以后,晚棠愈加相信自己这个猜测,“可是就是不知道这诅咒从何而来,难道也与那荼郁有关?” “能不能先别提那位的名字啊,”暝嚣脸色难看,“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不舒服。” 暝嚣一想到自己救了那个令三界之内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魔君的爪牙,心中就生出一种恶寒来。 当时的事情发生的时候,虽然他年纪小,但是也算是目睹了那时的惨状。 鬼界怨魂遍地、血流成河,惨烈的嚎叫充斥在耳边;很显然人界的状况也不乐观,因为那段时间鬼界被挤得爆满,而且全是死在那位手下的人;天界更是令人不忍直视,上古大神联手还是挡不住那位,天硬生生被捅破,黑色的、红色的闪电撕扯着天空,无数妖魔鬼怪趁机游走在天地之间。 如果没有当初那件事,母后也不会死,他的兄长也不会一夜之间少了两个。 对于许多人来说,魔族作乱只是冷冰冰的几个字而已,可作为当时那件事情的见证者,暝嚣深知对方的可怕。 他又看了一眼在角落里站着的嘶鹰和紧紧握着她的手的暝修,突然觉得,八哥真是有勇气。 “不过,你们刚才提到了诅咒。”暝嚣不再去想有关魔族那不愉快的事情,转移话题道:“不管是因为什么事情,但是要说鬼界擅长诅咒的,还是要数碧火巢的地精吧。” “碧火巢?地精?”晚棠感兴趣的看着暝嚣。 “是啊,你们刚才不是说鬼界的女子是被诅咒了吗?”暝嚣说,“地精最擅诅咒,去问他可能会有结果。不过碧火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要去的话,做好心理准备哦。” -- 第135页 第71章 小地精 碧火巢在鬼界的最北边,这里充斥着无边无际的灌木丛,灌木之上皆是毒刺,凶险无比,一旦被毒刺伤到,就算是神仙也得丢掉半条命。因而,平素这边基本上就是不毛之地。 在灌木丛之下,是大大小小无数洞穴,而其中最大的洞穴名为碧火巢,则是地精的住所。 至于这最大的洞穴到底在何处,暝嚣只说是在灌木丛的最深处,至于具体位置,他自己也不清楚。 此行晚棠四人是乘伏青的避寒剑到此处的,御剑飞行虽然辛苦,但是胜在速度快,不出一个时辰,便到了灌木丛最深处。 这里阴气深重,天上是无边无际的乌云,冷风嗖嗖掠过灌木丛,仿佛万鬼齐嗥。 齐眉耷拉着眉毛拽着以沫的袖子躲在他身后,“感觉这地方都没什么......鬼啊,是不是鬼王根本就不管这里?” 以沫鄙视的看了一眼齐眉,作势要将他推下去,他这才老实站好。 四人在灌木丛中的一片空地上方停下,而后跳到地面上。 “暝嚣说了,只要在碧火巢喊地精的名字,然后说自己要跟他交易就能召唤出地精了吧?”晚棠说着,便开始准备喊话。 “但是他不是说只要召唤出地精就一定要跟他做交易吗?”齐眉犹豫着拉了一下晚棠,“感觉这地精不像什么好人。” “这个不用担心,”晚棠说,“我身上的法宝多了去了,任意拿出一个跟他交换不就是了。” “不必。”伏青抬眼望了一眼远处,“将地精逼出来便是。” 说话间,避寒剑已经飞升到空中,黑色的剑气宛若一道惊雷,硬生生将这无边无际的灌木丛劈开,无数灌木在剑气之中化为虚无,地面骤然龟裂出一道口子,四人看得分明,被剖开的地层之中,果真有着大大小小的巢穴。 这些巢穴像是一个个鱼卵一样嵌于底层之中,隔着很远的距离还能看到巢穴之中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荧荧绿光。 晚棠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过了许久,从刚才这一幕中缓过来的齐眉断断续续的说:“厉害......所以,这地精就住在这里面,了吧?” “但是巢穴这么多,”晚棠盯着那一个接着一个的洞穴,像极了被扯开的蜂巢,“地精住在哪一个里面呢?” 果真如晚棠所说,虽然伏青就差把这地方劈成两半了,可四周仍然安安静静,不见地精的身影。 一旁的齐眉小声拉了拉以沫:“所以最后还是得听老大的,跟地精做交易的吧。” “也不一定,”以沫看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巢穴,“伏青上仙有可能有别的办法。” “地精现身,我要与你做交易。”伏青毫无任何情绪的声音传出。 晚棠无语的看着他,所以最后还不是要跟地精做交易,既然如此又何必把阵仗搞得那么大呢。 “嘻嘻嘻嘻——” 灌木丛一阵翻涌,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与其说是笑声,倒不如说是哭笑交替的声音。 众多发着绿光的巢穴之中,一个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巢穴体积渐渐变大,而后吞噬了周围众多的巢穴,之后,这个体积巨大的巢穴缓缓打开。 地精身材矮小,头顶上缠绕着像是树藤一样的带刺藤蔓,身体却又像是一截石头,偏偏这截石头又灵活的很,只见他一个转身,便扭到了四人的身前。 地精的脸和人并无二致,不像是众人想象的诡异的模样,看起来倒像是个慈祥的小老头。 他下垂的眼睛在四个人身上来回扫视,最终停留在伏青身上。 “你叫我——” 但是,地精一开口,那副慈祥的面孔立刻消失不见,整张脸被一张带着毒刺的血盆大口占据,那张脸瞬移到伏青面前,与此同时,声音也变得恐怖骇人! 可伏青面色纹丝不动,反手便祭出避寒剑,剑气迅疾狠厉,一下便将地精头上的藤蔓削掉了一半,地精惊恐的尖叫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伏青的法阵困的结结实实;法阵急剧收缩,最后变成了一条冒着黑气的绳子,将地精绑的严严实实。 “这交易,你做是不做。”伏青冰冷的目光看着地精。 一旁的晚棠彻底瞠目结舌,所以这个伏青身上完全没有佛门弟子身上该有的信义,刚才那样说话也只是想把地精骗出来而已。 她警惕的看着伏青,背后突然有些发寒。 “做、做、做,您想诅咒谁?” 地精惊慌失措的看着自己少了一半的头发,他从来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这样对自己,在这鬼界之内,就算鬼王来了,也要给他几分薄面的;莫说鬼界,凭借着自己在瑶池的人脉,就算是神仙到此,也不敢对他放肆。 眼前的这几位神仙——脸不熟啊。 可虽然脸不熟,但修为却,深不可测。 “我不诅咒谁,只向你打听一件事。”伏青手一松,地精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当初是谁找你诅咒鬼界女子,令她们三十岁不生育便会死亡的?” 伏青这个问法颇有意思,没有问有没有人找你设下这个诅咒,而是问是谁。 晚棠心想,自己果真是小瞧这个平素看起来和善端正的伏青上仙了。 “是谁......是谁......”地精被吓得声音都哆嗦了,“哦,哦我想起来了,是一个男子,一个男子。” -- 第136页 “好好说!” 被伏青的话又吓了一跳,地精慌得整个身体像是筛糠一样,努力解释了半天,四人也没听懂他到底说了什么。 晚棠走上前,耐心的跟地精说:“你先别急,慢慢说。” 地精本来还绷着情绪,忍住自己的委屈,强行想要解释清楚,一听到晚棠柔声的劝说,一下子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无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哇呜哇呜呜,我我我我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精,拿拿拿拿拿人钱财,替人诅咒,我我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啊啊啊要被打,我的头发,我的脸,我我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声泪俱下,委屈的甚至还打了个嗝。 “......”晚棠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不劝。 但是,她也不知道这地精看起来恐怖,实际上是这样一个......难以言喻的性格啊。 伏青正欲继续呵斥地精,晚棠赶紧上去拦住了他,她有一种预感,要是再被伏青吓一吓,估计这地精可能一整天都缓不过来。 她尽量温和的说:“那你怎样才能恢复平静,好好说话?” 地精眨巴着眼睛吸溜着鼻子委屈的说:“我可能得喝一杯......热蜂蜜。”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上哪儿给你弄蜂蜜去?”齐眉下意识吐槽。 “别别别骂我,”地精赶紧用手护住自己的头,警惕又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伏青,“碧碧碧火巢里面有。” 说完,又赶紧护住自己仅剩一半的头发。 “带路吧。”伏青冷淡说,“别浪费时间。” “是是是是!”地精忙不迭带路,几人跟着进入了他的巢穴之中。 碧火巢果然名不虚传,里面所有的物件都散发着荧荧的绿光;看着里面的布置,晚棠甚至有点佩服地精的品味。 但凡生活所需,这里应有尽有,且干净整洁,精致非常。 地精发抖的手提着一个碧绿的小茶壶,想从里面倒蜂蜜,但是因为紧张,倒了半天也没倒出来。 最后晚棠实在是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倒了一杯递过去。 地精纤细的小手捧着杯子,略带惶恐的接过杯子然后颤颤巍巍的饮下——不知为何,这场面看得晚棠竟然生出了一丝怜悯的心情来,突然觉得伏青有些过分,竟然这么对待这样一个卑微又可爱的小老头。 地精喝了蜂蜜,声音果然不发抖了,他整理仪容,又怕被伏青嫌弃动作慢,所以赶紧指了指边上一排椅子,“你们坐吧,听我慢慢说。” 地精身材矮小,大概只到晚棠腰间的位置,因此走起路来格外可爱,一扭一扭的,像个小不倒翁。 “别浪费时间。”伏青重复了一遍。 晚棠甚至想有点去阻止伏青——他们又不赶时间,干嘛这样逼迫小地精? 地精委屈的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以平生最快的语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 都不带喘气儿的。 当初找他立下诅咒的是一个老鸹精,要说身世,那就真有些可怜了。 这老鸹精好不容易修成人形以后,找了个貌美如花的老婆,生活甜蜜幸福,还生了一个孩子,老鸹精非常满足,也不打算继续苦修,心里觉得就像这样和妻子共享天伦,永远做一个普通人也挺好的。 之后,妻子再次怀孕,老鸹精又是开心的难以形容,可是谁知道这次,老婆却跟别人跑了。 那人也就是一个普通人界凡人,长得也不如老鸹精好,但是妻子就是死心塌地,他性子不强势,后来还被那男人鸠占鹊巢,自己空手离开了那个家。 后来,老鸹精幡然悔悟,那男的不过也就是一个凡人,自己想杀了一个凡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谁知道,被对方也猜出了他的意图,两人一合计,便让妻子假意道歉,然后给他下了药。 老鸹精肉身之躯,就这样被毒死了。 第72章 大海捞针 被妻子毒死的老鸹精心中有恨,但是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不敢相信自己朝夕相处的妻竟然能这样下了狠手,身中剧毒而死的时候,老鸹精瞪着眼睛看着妻子,窗外是女儿天真的笑声。 老鸹精不甘心,无论如何他也不甘心。 到了奈何桥,他徘徊许久,久久不愿前去饮下孟婆汤。 鬼界有鬼界的规矩,若是不想饮下孟婆汤而轮回,须得跳入忘川河。 在忘川河之中等待千年,方可轮回去见心中所念之人。 可这个过程是极为苦痛的,先不提千年以后轮回之中能否再见到所爱之人,单是在忘川河仰望千年、无数次看到自己挂念之人走上奈何桥跳入轮回的这个过程便是常人无法忍受的。 老鸹精义无反顾的跳入了忘川河。 他不相信妻子就能这样轻而易举的杀了自己,他不相信妻子忍心。 所以哪怕要等待千年,他也想再见到一面去问问她。 可是莫说千年,只等了两百年他就后悔了。 忘川河里多得是这样的痴情之人、多得是他这样的死守执念愿意苦等的人。 但是大多数人,和老鸹精一样,很快便悔不当初。 一遍又一遍的看着自己心中牵挂之人以各种身份走上奈何桥、看着她们脸上的牵挂和苦痛,可心里明知那些情绪都与自己毫无关系。 如此一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人心中只余失望罢了。 -- 第137页 如果说前两百年老鸹精心中还有期待的话,那么之后的八百年则是在完全的煎熬和挣扎之中度过的。 虽然他是妖怪修成人形,但是终究他活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日复一日在忘川河之中那冗长又无聊的日子苦苦的折磨着他,让他绝望,绝望之后,只余空白。 一开始他只是忘了妻子的容颜,后来他连自己女儿的模样都记不得了,后来,就连这份恨意和不甘都变得很淡。 虽然如此,但是老鸹精心中还唯一记着的,便是对女人的恨。 这恨持续的时间长,知道他重新轮回投生都还清晰如初。 老鸹精再也不能相信女人。 这次他投胎到了鬼界,有了从前的惨痛经历,老鸹精没有再贪恋情爱之事,而是一心修炼。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的名字,地精很清楚。 名叫袁柳。 因为袁柳也曾找过地精。 有了先前的经验,老鸹精再不相信任何女子,包括自己喜欢着的袁柳。 因为自从和袁柳在一起以后,每每晚上,他都能梦到袁柳拿着淬了毒的利刃割开了自己的喉咙。 可袁柳却对他无微不至,可以说是到了死心塌地的地步。 有的时候,为了考验袁柳,老鸹精甚至会故意提出一些苛刻的要求,但是每每如此,袁柳也都尽力完成,满足他的心愿。 二人认识之初,袁柳就告诉过老鸹精,她无法生育,但是老鸹精偏要用这一点试探她。 “没办法,我真的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孩。”老鸹精是这么说的。 袁柳听了这话,心里难受的无法自抑,但是她还是紧握着拳头说:“我会尽力的。” 很快,袁柳便怀有了身孕。 那时候,老鸹精惊了,同时心中也大为感动,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分了。 但是老鸹精却没有机会,因为在袁柳三十岁那年,她难产而死。 袁柳临死之前,老鸹精才知道,她去了碧火巢和地精做了交易,她这才有机会怀有身孕;但是命由天定,事情到这种地步,任何人也没办法。 “对不起,”袁柳不舍的握着丈夫的手,“现在看来,我与地精的交易失败了啊。” “那是我为数不多失败的交易之一,”地精说到这里都有些不忍,“那袁柳命该如此,她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说起来,我真不知道跟我做交易的那老鸹精的名字。”地精说,“他生的风流倜傥,看起来也不像穷凶极恶之人,总用‘老鸹精’称呼他我也觉得不太合适,但他自称老鸹精,别的我也不清楚了。” “老鸹精找到我,跟我做了一场交易,让我诅咒鬼界所有的女子,若是到了三十岁不生育,她们便会死亡。” 听完这跨度漫长的如同故事一般的过往,晚棠心里沉沉的。 从她接任月老以来,听了不少人的过往,也知道了许多人的心事,桩桩件件,都让她心绪翻涌,久久不能平静,这件尤甚。 袁柳是痴情之人,那老鸹精也是可悲。 原来这世上有缘无分是那么多,照此看来,两人能在一起结为夫妻、共度余生当真是一件不易之事。 她轻叹了口气问地精:“那那老鸹精肯定是用了很重要的东西跟你交易了吧,这可是诅咒整个鬼界的女子。” “这个不方便透露,毕竟是我跟老鸹精的交易......”看到伏青那张阴沉的脸,地精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还发憷的往后退了一步。 “反正你不是连当事人袁柳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多说一件少说一件也无妨吧。”齐眉接话。 地精顺着这个台阶就下了,他点点头深以为然,“你们有所不知,那老鸹精投胎为鬼以后,一直在修炼自己,且他修炼的是魅妖的功法,老鸹精极有灵性,竟修成了罕见的木魅。” “木魅?”晚棠不解。 “是的,木魅,寻常魅妖都是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且私生活极为不检点的,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们就是靠着这个提升自己的修为;但是木魅不同,木魅极为专一。在和袁柳在一起期间,这老鸹精的修为早就不容小觑。” “所以,我要的就是这木魅的心。”地精说到这里,有些警惕的捂了捂自己腰间的口袋,“木魅的心乃是三界之内最坚硬的东西之一,这东西对我大有用处;不过没了这颗心,木魅便会和普通魅妖没差别,见一个爱一个、私生活混乱,风流浪荡。” 说到这里,地精迟疑了一下,“其实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段轻鹤便是魅妖。” 伏青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像是平地惊雷,击中在晚棠脑门上——或许自己曾经救过那个害得鬼界女子苦不堪言的罪魁祸首。 “那怎样才能破除这个咒语呢?”晚棠急切的问地精。 地精被吓了一跳,然后又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我不是那种——”地精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灌下去这才有所好转,“我不是那种黑心的诅咒巫师,反正我只要收到我想要的东西就会施咒,但是要是与我交易之人反悔了,来跟我说一声,那我自然就能帮他解咒。” “就这么简单?”晚棠说。 “就这么简单。”地精点点头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 第138页 “那你把这个咒语解了。”晚棠说。 “这恐怕不行。”一说起这个,地精极为有原则的直视了伏青一眼,仿佛刚才的害怕荡然无存,“这是我地精的底线,也正因为这样,那些人才敢与我做交易,透露这些消息已经违反了我的原则,要是不经对方的同意就擅自解咒语,那还不如杀了我!” 大义凛然的说完这句话,地精还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尽量离伏青远一些。 看着地精这样,晚棠也不好再逼他。 眼下之计,只能先找回段轻鹤,问问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老鸹精了。 他若不是——那这三界之内的魅妖多了去了,只能大海捞针。 想到这里,晚棠又大致描述了一下段轻鹤的模样,问地精:“找你做交易的那个老鸹精,可长这个样子?” “大体是这样,难道你们认识那老鸹精?” 伏青直接提笔在空中嗖嗖作画,顷刻间,段轻鹤的模样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就是这位——”说到这里,地精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能说的!” 晚棠没再在碧火巢浪费时间,回到鬼王宫直接找到鬼王,让他下达了在整个鬼界通缉段轻鹤的命令——当然是私底下通缉。 若是打草惊蛇,段轻鹤直接离开鬼界那就不好了。 鬼王派人寻找的同时,晚棠四人也每天不眠不休的找着,但几天过去了,依旧一无所获。 可最终,谁都没想到的是,将段轻鹤找回来的竟然是霜骨公主。 “这些天,我一直在派人盯着他。”霜骨公主不屑的看了一眼段轻鹤,“果然是低贱的魅妖,每天流连于女人之间,很快活啊!”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是说让我离开吗?为什么要将我抓回来!”段轻鹤恨恨的看着霜骨公主。 “你以为我想抓你回来?我是听说父王在通缉你,身为鬼界小公主,抓你归案是我的职责。”霜骨公主不耐的翻了个白眼。 “哦,是吗?”段轻鹤气愤的说:“从我刚离开你就派人跟踪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晚棠很想上去阻止二人的斗嘴,但是又完全插不上话。 想到段轻鹤从前的经历,被妻子毒害、忘川河苦等千年、痛失爱人、失去宝贵的那颗心,这一切也是真够坎坷的,不知道霜骨公主知道这一切,又该作何感想了。 她要是知道了,对段轻鹤的这些牵挂和执著,又将何去何从。 第73章 攀扯 霜骨公主其实并不清楚父王为何要追拿段轻鹤。 在她看来,段轻鹤犯下的最大的错处也就是做自己的男宠,毕竟除了这个,以他区区一个小妖,还能犯下什么事。 而且,跟踪了段轻鹤那么久,霜骨公主正愁没理由将他捉回来,现下刚好趁这个机会把他带回。 就算后面父王要惩罚他,自己只要稍微帮他说上几句好话,事情肯定也就能轻松过去。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的是,段轻鹤刚被抓回,就被晚棠几人带了回去严加看管并审问,霜骨公主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便迷晕了门口的小鬼偷偷待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向。 渐渐的,她发现许多东西她根本就听不懂了。 比方说,诅咒之事是什么、袁柳又是谁,她听来听去,总觉得袁柳像是段轻鹤的心上人。 除了袁柳之外,段轻鹤好像还有一个“妻子”,霜骨公主在门外愤愤的想,果然是生性浪荡,这段轻鹤的情史竟然比她想的还要复杂。 另外,她也不能理解,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成亲娶妻甘愿失去自由,想到这里,霜骨公主心里竟涌上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嫉妒感。 “你不用说了。”段轻鹤打断了晚棠的话,“想让我到地精那里去收回诅咒也可以,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旁默不作声伏青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段轻鹤。 “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都答应你。” “也不必答应的如此迅速,”伏青不咸不淡的说,“段公子还是先说你的要求吧。” 晚棠悄悄白了伏青一眼,这可是拯救鬼界女子的大事,但凡自己能做到,又怎么可能不做。反倒是他这么一说,万一段轻鹤反悔了就不好了。 可段轻鹤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隔着半个屋子,他看着晚棠说:“只要你能跟我拥抱一下,我就愿意跟地精说,收回我的诅咒。” “好!” “不可!” 晚棠和伏青异口同声说道。 晚棠腾地一下站起走到段轻鹤面前,表情大义凛然而又干脆利落:“来吧!” 伏青起身一把将晚棠拽到自己身后,目光带着防备而又毫不在意似的看着段轻鹤:“我不知道段公子这是有什么怪癖,但你一定要抱一个人的话,那抱我便是了。” 这下,晚棠和段轻鹤二人不约而同的用带着质疑和不解的目光看向伏青。 段轻鹤其实并没有旁的意思。 自打柳儿离开以后,他心中恨过也悔过,因为自己一时恨意而给鬼界的女子带来灾祸这件事情,其实他心中也一直过意不去,但过意不去又如何,自己的那些过往,没有任何人关心。 除了柳儿,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有人在意自己。 所以,地精说要他的那颗心,他毫不犹豫就给了。 -- 第139页 没有了还能重视自己的那个人,要这颗一心一意的心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晚棠的出现,好像打破了段轻鹤的这个看法。 最开始段轻鹤去晚棠房中,的确也不只是想要找她治病。晚棠貌美,他看上了罢了。 可令段轻鹤没想到的是,她却认真的给自己看起了病。 虽然她并非不清楚自己或许别有二心,但是给自己看病的时候,段轻鹤心里清楚,她并非糊弄自己。 更不用说后来,在看到自己腿被霜骨公主打断的时候,她又挺身而出救了自己。 自己只是一个魅妖,她是天帝的小女儿,根本犯不着管自己。 但是她却管了。 尽管她手下的人对自己嗤之以鼻,但是在她的眼中,段轻鹤看不到对自己的一点歧视和另眼相看。 所以,段轻鹤只是觉得感激晚棠而已。 虽然晚棠并不懂为何段轻鹤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但是这种能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问题的方法,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拥抱一下,又不吃亏。 但是伏青这么说就很奇怪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段轻鹤的目标在晚棠身上,可伏青这么一说,倒显得段轻鹤好像缺人拥抱一样。 “伏青上仙的提议倒是有趣。”段轻鹤的反应更加出乎晚棠的意料,他扭头看着伏青,“不过伏青上仙如此护着晚棠姑娘,又是为何。” 伏青冷着脸,直截了当又堂而皇之的说道:“你是魅妖,若是因你让小帝姬受了什么奇怪的伤,最终还是要我来解决麻烦。” “哦,这倒是个好理由。”段轻鹤似乎并不在意,而后看了一眼晚棠。 晚棠忽略方才伏青的话,直接挣脱伏青的手走上前来,“方才段公子的话作数的吧,我不管你心中到底如何想的,只要你能去地精那边解了诅咒,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说着,晚棠不顾伏青的反对,便要伸手去抱段轻鹤。 正在这时,门被“哐当——”一声撞开,霜骨公主出现在门口,瞪着眼睛怒视段轻鹤:“你这个卑鄙无耻低贱下流的魅妖,到处拈花惹草还不够,听听你说的这些话、提的这些条件,真是连底线都不要了呢。” “怎么又是你!”段轻鹤一脸无奈又嫌弃的看着霜骨公主,“你把我打成那样,又让我丢尽脸面这还不够吗?” “我不会放过你!” 霜骨公主气呼呼的看着段轻鹤,心中虽然有迟疑和不悦,但是她一直以来想的都是,只要段轻鹤肯服软、跟自己道个歉,她也愿意既往不咎,重新接纳他。 可是这段轻鹤口中,却从来没一句能让她顺心的话。 从前他在外面拈花惹草,霜骨公主也忍了,想到他作为魅妖,生性如此,霜骨公主倒也没那么介怀,说到底自己也是一样的风流,互不干预倒也好。自己真要是找了那种天天三令五申念叨自己的男的,反倒不自在了。 可是,让她不悦的是,这段轻鹤从来就没觉得跟自己是在一起的。 他人在自己身边,却隔三差五出去偷腥,这也罢了,竟然还用那样深情的目光看着那个小帝姬。 这算什么? 看不上她这个鬼界公主,要去攀扯天界公主了吗。 而且,他从来都没有用那样的眼光看过自己。 想到这里,霜骨公主便觉得自己受到了挑战,她怨恨,她嫉妒。 所以她才下了那样重的手,还在他脸上打了几鞭子。 可是惩治他并不是目的,霜骨公主只是想听他一句悔。 可直到被拖出幽霜殿扔到路上任人唾弃,他都没有说出一个抱歉的字。 “段轻鹤,你看看清楚,你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妖而已,我看上你、将你带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告诉你,这辈子,你的眼里、你的身边,就只能有我!你休想逃得掉!” 霜骨公主提着纱裙疾步走到段轻鹤身边,仰面咬着牙看着他。站在高大的段轻鹤面前,霜骨公主略显柔弱,可她气势却一点都不弱,直视段轻鹤,甚至逼得他不得已往后退了一步。 一旁的晚棠心想,这如果都不算表白的话,那她竟不知什么才算了。 不过,这个世界上,应该没几个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表白吧。 段轻鹤也不例外,可他没有心虚,也并不害怕,只是毫不在意的看了霜骨公主一眼。 完完全全的冷漠。 霜骨公主最受不了的便是这样的眼神,她气血上涌,抬手便要打段轻鹤,可他扬手便握住了霜骨公主的手腕,往前一推,将她推了一个趔趄。 “别闹了,公主。” 声音也是完完全全的冰冷和无视。 段轻鹤越过霜骨公主,走到晚棠面前,对她微微一笑:“先前多谢你了。我会按照约定与地精说明,解除咒语。” “多谢了。”见他没再提拥抱的事情,晚棠也就不再多说,只是应下。 一旁的霜骨公主已经怒不可遏,她脸色铁青盯着晚棠,紧紧的咬着牙,可她心里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段轻鹤对自己的无视。 她眼看着段轻鹤与晚棠说了那句“后会无期”、看着他修长身姿不紧不慢走出门外、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霜骨公主心中一空,她心里清楚,自己这辈子,大概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 第140页 鬼界女子三十岁不生育便会离世这个诅咒被破解的消息是由鬼王拟诏书宣布,消息一经放出,鬼界上下沸腾;加上先前赋税已被整顿,因而现在的鬼界,一片叫好。 包括蒋狱在内的那些原本说晚棠捕风捉影的鬼界众臣此刻也没话好说,一来是大家都知道地精背景深厚,所以碧火巢那边的事情也没人敢惹,二来,虽然此诅咒存在,但是为了避免悲剧发生,鬼界女子都拼尽全力尽量在三十岁前完成生育之事,所以众臣注意不到此事发生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大家都不愿意真的花时间去查这些小事。 鬼界朝堂之上,面对赫然的结果,没人再敢非议半句,包括蒋狱,也绝不再提起半句针对晚棠的话。 除了因为她破了这个案子以外,更重要的是,众所周知,地精的诅咒无人可破,除非是他自己——而晚棠有本事从地精口中撬到话,还让他收回了诅咒,就凭这点,就不容小觑。 可晚棠心里清楚,这件事情,还没完。 第74章 种子 当初在人界帮助帝后和好之时,晚棠心中便有一个疑问。 那郑君身死以后进入鬼界,按照一般情况而言,本该进入轮回,重新投生的。可他没饮孟婆汤,还能到人界游荡。 郑君懂得离心咒,想来他是受到荼郁指使没错,虽然晚棠并不清楚荼郁为何要做这事,可他本就是曾经差点毁天灭地的魔君,能这么做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为何分发孟婆汤的姜忧对此事一无所知。 本来晚棠也没怀疑到姜忧的身上,可是这次鬼界的事情又是如此,嘶鹰在三界轮回多次,明明饮下了孟婆汤,可却仍能够记得前世的事情,而且是记的清清楚楚。 这就奇了。 身为落红殿殿主,姜忧的职责便是让投入轮回的鬼魂忘却从前,从头开始。可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岔子,这不免让晚棠心生疑窦。 事实上,伏青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在议事结束之后,提醒晚棠:“小心姜忧。” 伏青这样一说,晚棠便又想起了刚到鬼界的那个晚上,蒋狱胁迫姜忧被晚棠撞见,而姜忧却矢口否认的这件事。 姜忧与蒋狱之间,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晚棠甚至在想,会不会他们两个都是魔族的手下。 “老大的意思是,鬼界有魔族的奸细?”齐眉捧着下巴皱眉道:“要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可就麻烦了,天帝一怒,说不定这个鬼界都得动荡。” 虽然天帝对晚棠慈爱祥和,但是他毕竟是那个几百年前血战到底击败魔族的战神,在外人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雷厉风行、不容侵犯的神圣模样。 “不过,魔族真的要卷土重来了吗?”以沫小声说,“但是为什么在混渊之中,魔君却放过了我们呢。” “那哪里是他放过了我们!”齐眉提起魔君就来气,“那是伏青上仙厉害,他不敢。魔君哪有那么好心,说放过我们就放过我们。” “不对。”晚棠沉吟,“魔君那次的确没打算出手。” 伏青看了一眼晚棠,缄默不语。 可先不提上次那事,晚棠看向三人,还是又跟伏青他们说了蒋狱威胁姜忧的事情,“可是虽然姜忧撒谎,我却觉得她不像坏人;但那个蒋狱,可能是我先入为主,总觉得他哪里不对。” “我也觉得他不像个好人。”齐眉发自内心的说。 “可是怎么查呢?要不然先去司命那里看看他们二人的过去?”晚棠想到这里,有些发愁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前些日子总麻烦司命,估计他也怕了,我们离开天界的时候,我就听到他放出消息说他要云游,可能要很久都不在万灵宫。” “那怎么办?”齐眉问。 齐眉悄悄掐了一下齐眉,示意他不要总是这样逼问晚棠,可他却直接疼的跳起来:“你掐我干嘛?” 晚棠没心思顾及他们的打闹,只是轻轻皱着眉,而后轻叹了一口气:“容我再想想。” 最近一些日子,因为鬼界的事情,晚棠每天都在奔波劳累之中,再加上被变成乌鸦的那两天,又是根本就没好好休息,所以短短不到一个月时间,她就消瘦了许多。 此刻她的眼窝微微陷下去,又或许是皱着眉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憔悴极了。 与此同时,自从恢复记忆以后,虽然表面看起来,晚棠没什么变化,可在许多细微之间,却能看出她与从前截然不同了。 比方说她总爱皱眉,又常常不经意之间轻轻叹气。 遇到事情的时候,会比以前更加沉稳;一开始的她和齐眉、以沫看起来就是三个玩伴一样,可是渐渐的,她渐渐与他们不同。 也或许是因为这段时日所见所闻与过去三百年差别太大,虽然大部分时候,她还是和从前那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可是若是相处久了便能发现,她思考问题可处理事情的方式,与从前不同。 或者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成熟了。 伏青打量着她,将视线停在她的长睫之上,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可是这样的她,分明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虽然不再想从前那样天真烂漫,可是那颗心,仍然与最开始一样,闪闪发光。 “蒋狱与姜忧,先前确实有过一些纠葛。”一直在旁边坐的伏青突然开口。 -- 第141页 三人齐刷刷看向伏青。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他们长相有些熟悉,并未将其联系到一起。”伏青如是说。 七百多前的那件事,虽然已经时间久远,但是哪怕现在想起,一切都是历历在目。 那时候伏青正在寻找晚棠,但是遍寻天下,他都找不到任何关于晚棠的蛛丝马迹。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来过这个世界,或者说是直接人间蒸发了。 伏青打听到她是雪灵女,人们也都说她已经回到了天界之中。可是伏青却想,虽然如此,可她总有个来历。 她从哪里来,为何要到浮山之上,又为何救下自己。 就这样被一个姑娘救下,伏青心中感激,但更多的是悔恨。 从未有过很多情绪的他此刻感激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更恨自己能力弱小,竟让一位姑娘为自己丧生。 所以从那以后,他便开始修炼。 生来便是铁树灵根的他从前从没意识到修炼的必要性,他无欲无求,一片空白。 从前还是一颗铁树的时候,他被人砍断,即便后面被治愈,在吸收天地灵气化形为人的时候仍留下了眼盲之疾。 即便如此,他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修炼。 这世间的种种,他不懂,也不感兴趣。 可从那时候开始,伏青空白的心中却被种下了一个种子。 他不想再被人保护,他想保护别人——她。 因而,他开始学习修炼之术,也开始慢慢变强。 与此同时,伏青也从未停下过寻找她的步伐。 那个时候,恰逢人界动乱,各个小国之间为了争夺资源闹得死去活来,世间一片动荡,战火四起。 伏青游访各地,却仍旧一无所获。 他要修炼,要飞升上天,可在此之前,他要知道她是从何而来。 天下争斗之中,大国吞并小国,之后再被更强势的国占领,军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人民苦不堪言。 类似云梦国这样富饶的小国,沦为这片混乱之中的牺牲品也是情理之中。 军士冲入云梦国城中,挥刀毫不犹豫将王宫之中上千号包括王室在内的人屠杀殆尽,这样的惨剧发生在弹指一挥间,在那段血流成河的时间里,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可在割据之中,终会出现强者。 以雄恒为首的恒水势力势如破竹,在纷乱复杂的战火中战无不胜,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统了恒水以南的各国,建立恒朝。 但是雄恒的野心并不仅仅在此,他的目标是统一各地,建立真正大一统的王朝。 可眼下境况并不乐观,恒水以北,四国并立且强,此刻正打的如火如荼,雄恒要想吞并四国,其实困难重重。 除却现在恒朝国内根基不稳、将士们已经疲于征战、百姓也已经苦不堪言之外,更值得一提的一点便是地形。 说来也巧,这恒水其实并不同于一般的河流,而是一条波涛汹涌且宽阔的河流,横跨南北,将大地割裂成两部分。 而要想渡河去到对岸,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唯一连通南北的位置,便是中段的恒山。 可恒山山势险峻,不仅道路不通,荆棘丛生,而且里面妖兽遍地,因而想跨越恒山去到对面,也是困难重重。 雄恒也想过造桥,可是恒水宽阔,他派人查探数次,即便是河道最窄的位置,也不可能造的了桥。 统一大业就此被搁置,雄恒集中精力发展国内经济,整顿民生,可所有人心中都知道,他从未忘记过那个最终目标。 雄恒统一南部以后,很快便将南部发展起来,在他的带领下,偌大的南部很快便形成了铁桶一块的团结国家。 而伏青则是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虽然此时他的修为已经不浅,可是他也渐渐发现,要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查到雪灵女,确实有困难。 可在恒朝,要是雄恒想要寻找一个人,那么不出十天,这个人的消息便会被带到他面前。 正因如此,伏青便想借助雄恒的力量找人的线索。 此时的伏青面临着诸多困境,按照他的认识,以他现在的修为,也早该引来天雷飞升上天了,可天雷却迟迟不来。 生来便有灵根拥有先天优势,伏青在这方面又聪颖无比,所以,很快修为便突飞猛进,但是尽管修为再提升,他现在最多也就是算一个修炼之人罢了,要想登上九重天,那基本上是不可能。 况且,飞升之事虽然看实力,但是更看所为的“机缘”,这边能解释为何人界许多妖物已经修炼到至高境界,但是终究是妖;而很多修为一般的小妖,却能够得到上神指点,一朝得道。 不过,虽然眼下飞升无望,但是凭借伏青的能力,取得雄恒的信赖那还是易如反掌的。 雄恒最想要的便是统一,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伏青心想,若自己以帮他统一天下为筹码让他为自己寻一个人,那他应当毫不犹豫。 事实确是如此,雄恒答应的干脆利落。 雄恒此人极为杀伐果断,他还允诺,统一天下之日,便封伏青为镇国大将军。 这是一人之下的高位,可伏青却只轻飘飘的回绝了:“帮我找一人便可,活要见人,即便是死了,关于她的一切,我也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 第142页 第75章 步云楼 经过长时间的养精蓄锐和韬光养晦,雄恒心中的那个大一统计划再次起航。 此时,恒水以北战火也已经消弭,原先的四国经过连绵战火的洗礼,已经分裂合并为两个国家,此时两国已经缔结了和平条约,正在休战。 其实,此时并不算一个很好的进攻时机,因为一旦恒国发动进攻,另外两国必将团结一致对外。 但是雄恒有这个自信,他认为,现在的恒国已经从战乱之中恢复,将士们也早已做好了再次出征的准备。 只要这个信誓旦旦的伏青能够帮他跨越恒河修建南北之间的桥梁,这一切便不成问题。 事实上,对于伏青来说跨越恒河修建桥梁并不是难事,短短数日,南北之间便出现了两座高大又坚固的桥梁。 雄恒一声令下,率军攻入北部。 但是这仗却并不是那么好打。 北部两国本来都决定休战、暂时握手言和了,突如其来的入侵势力却又打乱了这所有的平静。 所以,第一仗打的十分艰难,雄恒只是险胜。 他没想到,北部两国那久经战乱的残兵竟如此士气高昂,战场上完全是杀红了眼。 而这一切,完全是因为北方的将士们的愤怒——大家原本都以为可以休整喘息了,没想到这时候南部恒国竟然又打进来。他们完全就是被逼的无奈,反正这仗是打不完了,那就干脆拿命上吧。 之后的几仗雄恒打的也并不漂亮,这让他很是挫败,无奈又去找伏青拿主意。 “真没想到,齐、胡两国战斗力竟是如此强悍,鏖战数月,我们恒国损失了将近五万将士,战局仍僵持不下。”雄恒郁闷的饮下一口酒,粗犷的拿袖子擦了擦嘴,“伏将军,依你看这事情该怎么处置?” 自打伏青轻而易举便在凶险的恒水之上架起桥梁以后,雄恒对其十分倚重,大小事件都会与他商议,更是直接封他为镇国大将军。 依照二人的约定,雄恒会在一统天下以后封伏青为镇国大将军,但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是,伏青竟能在短短的几日之内便完成了这件他举国之力都无法完成的大事。 这件事情给他带来的直观感受便是震撼。 雄恒是一个豪爽之人,所以他也不拘小节,提前给了伏青他的许诺,以示诚意。 “北部两国现下厌战到了极点,贸然进攻招致激烈的反抗也是情理之中。”伏青端坐在华贵的青玉镶金桌前,眸色晦暗:“依我看来,现在继续猛攻倒也不是不可,恒国国力强盛,击溃北部两国是迟早的事情,但是其中代价却也难以估量。所以,此时倒不如先停下攻击,休养一段时日以后,再与其中一国交好。” “交好?”雄恒不屑的嗤笑一句,“伏青将军未免小瞧于我了,齐、胡二国虽然面积大,但是却多山,尤其是齐国,荒漠遍地,我何须与他们交好。” “交好只是暂时之计策,试想,倘若一国看到恒国与另一国交好,又会作何感想。” 雄恒一开始不以为然,可后来又是苦战无果,无奈只能采取伏青的计策。 果不其然,齐国看到恒国与胡国交好以后,直接撕毁了和平条约,还将胡国嫁过去的公主直接处死。 接下来的一切正如伏青所说,各个击破,屡战屡胜。 最后的风岭之战,因为对方占据地理优势,恒国又屡攻不下,伏青甚至直接出马,率领将士攻破了城门。 自此以后,恒国一统天下,雄恒面前,再无敌手。 雄恒大喜,直接连贺了整月,之后更是将伏青的地位一提再提——尽管伏青本人不愿,但是雄恒却不愿亏待他。 与此同时,雄恒也不断的在帮伏青寻找着那个雪灵女的踪影。 当然,也查出了一些踪迹,在距离都城遥远的云梦县,有一位老人说见过雪灵女的模样,老人情绪极为激动,直接热泪盈眶。 伏青当即前往,想向老者打听具体的情况,可不巧的是,等他赶到的时候,老人刚刚咽气。 而自此以后,不管雄恒如何寻找,都再没传来任何关于那个女子的消息。 一统天下之后,恒国发展迅速,国力也愈加壮大,可安逸并不意味着平静,雄恒的心态也在逐渐发生变化。 对于伏青,雄恒最初只是不以为然,后来震撼,再到之后的重用和信任,大手一挥便是无上封赏。 随着时局的逐渐稳定,恒国的局势一片大好,雄恒也不必像往常那样,整日操劳、征战,他的心思也就放在了后宫之中。 雄恒出身并不算好,原先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门守卫,现在一统天下之后,方方面面都透露着浓浓的暴发户气息,皇宫修的金碧辉煌,贵气逼人,除此之外,御花园之中甚至修了一座几乎高耸入云的步云楼。 而之所以修建步云楼,便是为了取悦他的第一任皇后的欢心。 雄恒最宠爱皇后的时候,对她可以算得上是言听计从,这天下的珍奇异宝,只要她想要,雄恒便为她取来,甚至不惜斥巨资修建步云楼。 但这份爱意来的浓烈,去的却也突然;两年以后,雄恒看上了一个民间女子,二话不说便废了皇后,立了这民间女子为后。 这女子名为姜忧。 伏青见过这短命姜皇后一次,那是他被雄恒召见,斥责他不该心存谋反之意。 -- 第143页 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永远都是不变的。 对于伏青来说,雄恒的针对和报复来的迟,但却还是来了。 当时遍寻天下,仍未找到雪灵女的伏青心知他大概是无法在人间查到她的消息了,于是更加勤于修炼。 虽然自己一直苦苦无法等到飞升的天雷,可伏青从未放弃,或许是因为机缘未到,总之他觉得,只要不放弃修炼,他总有一天能登上九重天,寻到雪灵女。 恰巧他那时遇到了一个高人,这高人的指点让他明白了自己先前苦苦无法飞升的原因;在高人相助之下,伏青心知自己飞升指日可待。 可这个时候,雄恒的步步紧逼愈演愈烈,一开始是只是言语上警告几句,后来甚至将他□□在自己的家中。 最为显而易见的便是,从前来巴结伏青的人几乎是排着队,但是自从雄恒态度一变,立刻便是门可罗雀。 伏青并不在意这些谄媚的人,这些人少了自己反倒落个清静;□□也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作为修炼之人,区区门禁而已,也并不能阻拦他的行动。 但是让伏青不能接受的是,雄恒逐渐开始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一开始是他的贴身侍卫——这侍卫是伏青在战场上救下的一个士兵,当时见他伤的重,心生恻隐连将他带在了身边。他对伏青感恩戴德,发誓要对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伏青虽然不指望他多么忠诚,但是心中信任他却是真的。 可在雄恒□□伏青不久之后,正是伏青的贴身侍卫起头,状告他私自联系北方的几位大将,意图不轨。 有了这个由头,先前与伏青走的稍微近一些的将军都人头落地。 虽然伏青也并未真把这些人当作自己的朋友,可是十几位活生生的人因自己而死,且这些人还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这让他心中甚为不快。 雄恒统一天下以后,几年之内兴修了大量的基建工程,原本以为可以休养生息的人民此刻又开始不断被征调到宫中修建宫殿或是到各处兴修水利、城墙。 一时间人民又是颠沛流离,苦不堪言。 关于皇后姜忧的各类事情,也开始不断在百姓口中流传。 人们都说她是帮助修缮宫殿的一个工人的未婚妻,在给未婚夫送饭的时候被恒王瞧见,恒王见姜忧虽为普通百姓,但却艳光动人,一下子动了情,这才不管不顾将姜忧带回宫中。 可不料姜忧却是个倔强的性子,心中对未婚夫用情极深,且偏对雄恒不理不睬,即便是被封为皇后,仍整日冷着脸,不见笑容。 雄恒一怒之下,杀了姜忧未婚夫全家,且当着姜忧的面,将其未婚夫车裂而死。 姜忧见状,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对了,之后更是疯疯癫癫,整日不知所云。 见自己无上的权威都没能征服姜忧的心,雄恒暴怒;但是这种暴怒并没有让他废掉姜忧这个皇后,而是让他对姜忧的那种征服欲变得愈加强烈。 姜忧疯癫,雄恒便寻找到世间最好的医者将其治好;姜忧越是厌弃他,雄恒反而愈加对她好。 最后,姜忧身体状态差到了极点,连最好的医者都无能为力,雄恒杀了一个又一个医师,可是姜忧最后还是爬上步云楼,从上面一跃而下。 姜忧自尽那日,雄恒怒不可遏,杀光了皇后宫中所有的奴婢下人,就连给她诊治过的医官也不能幸免。 自此以后,天下对于雄恒的怨言越积越多,多地也争相造反。 对于这些反叛的声音,雄恒不仅没有不悦,反而生出了旁的想法来。 他要利用这些造反的人,彻底诛灭伏青。 第76章 飞升 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以后,雄恒内心的自负急剧膨胀,他已经忘了曾经的伏青是如何在几日之内便在南北之间架起桥梁,又忘了他是如何辅佐自己成就大业。 雄恒将各地叛军罪名归拢,最后牵扯到伏青头上,试图将他诛灭。 可他派兵攻入伏青府中的时候,恰巧赶上伏青飞升。 得到了高人指点的他,不仅修为更上一层楼,而且很快便引来了飞升天雷。 为了表明自己对叛军的憎恶,诛灭伏青那日,雄恒甚至亲自率兵前往,可等他们一行人赶到将军府之时,天象却陡然巨变。 乌云密布,阴风大作,整个恒国都城都笼罩在雷鸣闪电之中,就连一向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雄恒,内心都生出一种悚然之感。 但伏青的存在一直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越扎越深,甚至到了令他忌惮的地步。 诛灭伏青的这个念头自从从雄恒的心中萌生,便从来没有消失过,而现在,他便要将这个计划付诸行动。 只要伏青死了,天下便再没有能够撼动他的人了。 那些各地起兵反叛的人,不过是蝼蚁罢了,根本引起不了他的在意。 雄恒身着鎏金铠甲,手执长剑,面上痛心疾首,可心中却迫不及待。伏青的这座府邸是他所赐,当时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感激他,可伏青功高震主,能力又高深莫测,雄恒留不得他。 生来便具灵根、又得到高人指点的伏青终于等来了飞升之日,但是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这一飞升,足足引来了九十九道天雷。 凡间不乏求仙问道之人,但是普通人即便修成神仙,飞升以后至多也就引来一两道天雷罢了;成为神仙以后便能长生,所以,即便是一道天雷,那也得是实力加上机缘都恰到好处才可。 -- 第144页 九十九道天雷,这是三界绝无仅有的。 将军府上空波云诡谲,一袭白衣的伏青被闪电和飓风包围,周围雷声大作,仿佛要将天空撕裂;一道又一道的惊雷伴随着狂风击在伏青身上,可他非但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却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强了。 金色的光芒从他的发间和身上倾泻而出,光芒四射,京城之中不少本来都已经躲在家中的人都被这情形吸引,纷纷翘首而视。 人们这才知道,镇国大将军伏青,这是飞升成仙了。 一开始,雄恒见到这情形还声称是上天助他,要诛灭这乱臣贼子,可是渐渐的,他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这哪里是遭雷劈,明明是上古神书记载的成仙之象, 自从登上这世间最高的宝座以后,雄恒便无时无刻不想着长生不老。 他召集各路道士能人,在宫内宫外无所不用其极的探求成仙之道,可是终究徒劳无功。 那些道士给雄恒炼制的神药他吃了一颗又一颗,可先不说能不能成仙,他的身体却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差了。 但是尽管如此,雄恒却从未放弃过这条路,他现在已经是世间最有权势的人,唯一想要的,无非就是长生不老。 但是现在,成仙之道就在他眼前——原来这伏青竟如此厉害,原来这便是飞升。 那一刻,雄恒的内心激动到了极点,他丢掉手中的长剑,纵马跟着天雷移动的方向狂奔而去,周遭的士兵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但是碍于雄恒的威严,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等到雄恒驾马而去,他们顿时乱作一团。 伏青在天雷中心俯瞰大地,狂风骤雨之中的人间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小,宽阔的街道之中,唯有一人朝着自己的方向狂奔而来。 他一眼便看出来,这人是雄恒。 对于雄恒在人界的胡作非为,其实伏青心中无动于衷;他并不觉得在雄恒统治之下的民不聊生在自己心中有什么触动。 但是在飞升的那一刻,伏青想到那个因雄恒而死的皇后姜忧,心中突然涌上了一丝对他的厌恶。 雄恒这样残暴的人,可以随手毁掉一条人命,就像是拈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只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具有这个能力。 因为有能力,便可以将人命视为草芥。 想到这里,伏青再次看向那个傲戾的君王,他的眼睛睁大,脸上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口中念念有词,凡人听不到,可伏青听得清楚,他在祈求上天,让他一起飞升成仙。 伏青心中平静无比,他轻轻抬起手,一道赤金光芒朝着雄恒直冲而去。 看到冲向自己的这道金光,雄恒心中的喜悦到了近乎癫狂的地步。 伏青是强大,可是自己也完全不弱于他,雄恒自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出身低微的人,却能够将这天下纷乱割据的局面结束,同时还将南北两部分统一,这是前所未有的壮举,也是自己能力的体现。 他这一路吃了多少苦,又遇到了多少拦路的人,可他从未将这些放在眼里,他雄恒生来就是要成大事的人。 没人能挡他的路——事实也是如此。 那么伏青能飞升,自己又有何不可。 果不其然,自己的祈祷感动了上天,引来天雷便能飞升,那么这道金光是不是更意味着,自己比伏青更强,飞升以后能够更加厉害。 乌黑的骏马在宽阔的道路上疾驰,雄恒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要跳出胸腔了,在金光到达自己身体的前一刻,雄恒松开缰绳,张开了双臂。 极端的狂喜被剧痛取代,随着身体那滞后却又钻心的疼痛袭来,雄恒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好像被放慢了一般。 他并没有像伏青那样升入空中,被金光包围,而是身体逐渐失去平衡,然后从疾驰的马背之上跌落。 “砰——” 身体坠落在地,雄恒的世界随即陷入寂静。 所有近乎狂热的愿景和喜悦在这一刻像是一场因被骤然叫醒而破碎的梦境,雄恒呆滞的看着周围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心中是突如其来的恐慌。 ——不是飞升。 随即,他不顾已经近乎瘫痪破碎的身体,手臂强撑着地面看向高高在上的伏青,他现在已经彻底被金光包围,云层都被他飞升的光芒所照亮,宛如从天而降的神佛,俯视大地。 雄恒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伏青杀了自己。 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和巨大的失落感像是这场暴风雨一样袭卷雄恒的身心——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血流成河的战场,看到了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以及当他登上王座之时,千千万万俯首帖耳跪在地上对他俯首帖耳的朝臣。 雄恒不敢相信! 自己怎么就这么死了!他是一代霸君,就算是死,那也得死得轰轰烈烈,怎么能像这样被伏青轻轻一指就命丧黄泉! 直到咽气的那一刻,雄恒都没能闭上眼睛。 他眼睛瞪大,里面有鲜血渗出,被士兵找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幽枫殿之中,寂静冷清,烛光被窗外飘进来的风吹动,伏青面前是一片淡云,其中上演着从前那段令人唏嘘的过去。 这是当时伏青所经历的事情,现在被他用灵力展现在众人眼前。 “所以,雄恒就是现在的一殿阎王蒋狱。”晚棠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眸色不明。 -- 第145页 从前雄恒折磨、逼死了姜忧,现在又盯上了她。 可是按理说,雄恒根本不应当记得姜忧才是,他是死后进入地府的;而姜忧更不应当记得雄恒,她从步云楼一跃而下,早就应当进入轮回。 但是想到从前的那些事情,郑君、嘶鹰、段轻鹤,他们也都不该存有从前的记忆,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他们还是没有忘却从前。 “我只见过姜忧一次,还是在她与雄恒的成婚大典之上,所以一开始也没将她与落红殿殿主联系到一起;蒋狱更是变了许多,所以我也没在意。”伏青抬手收起云幕,“也是先前你提起她与蒋狱之间的纠葛,我才偶然想到。” “所以,依照蒋狱与姜忧先前的这段纠葛,姜忧若是还记得,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晚棠这样一想,心中猛然跳的厉害。 惴惴不安。 片刻之后,晚棠又看着伏青,“所以那时候,是你杀了蒋狱。” 伏青没否认。 一旁的齐眉和以沫砸了咂舌,尤其是齐眉,看伏青的眼神中都带着些畏惧。 按道理来说,神仙飞升以后进入九重天上,这之后是断断不可滥杀凡人的,若是被发现,轻则警告,重则是要挨天雷。 伏青那时候刚刚飞升,在承受天雷之时出手杀死蒋狱,这三界之内可是独一份了。 齐眉犹记得自己在引来天雷之时,浑身上下都快被雷劈的麻木了,眼睛都睁不开,遑论去杀人。 他们四个在房中回忆从前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夜已昏黑,一想到姜忧与蒋狱的纠缠,晚棠就心中难受;这次知道了他们从前的过往,更觉得悲从中来,姜忧的前世真是凄惨,自己被折磨致死,爱人亲人也不能幸免。 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才华和美色只会招致灾祸。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骚乱,尖叫声愈来愈近,齐眉最先意识到,他腾的一下站起来出去往外看,只见本就漆黑的夜空中,无数奇形怪状的鬼魂肆虐。 即便是在鬼界,也从未有过如此乱象。 第77章 妖丹 远处有阵阵或者黑色或者红色的鬼魂飘荡而来,他们在整个鬼界上空盘旋哀嚎,叫声凄厉无比,仿佛能渗出鲜血,听的人头皮发麻。 这些鬼魂却不算是最可怕的,更为骇人的是,鬼界的大街小巷之中,全是身着囚衣缺胳膊少腿的恶鬼,这些恶鬼本来是被震在地狱里面的罪大恶极的鬼魂,现在不知怎的逃了出来。 他们跌跌撞撞的迈着步伐一窝蜂的走向鬼界的大街小巷,而他们之中的更多者则是涌向鬼界王宫的方向。 整个鬼界被这些鬼魂和恶鬼搅得乌烟瘴气,哭喊哀号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 而那些天上的鬼魂,则是往幽枫殿的方向冲过去。 幽枫殿之中有着大片枫林,绵延数十里之外,这是鬼界极为壮观的一番景色,因此鬼王下令在此修建宫殿,专供贵客居住。 可这大片枫林虽然看起来颇为壮观,可实际上在鬼界管理之中的也就是边缘一小片区域罢了,在这里,鬼界修建了廊桥凉亭,不仅将这片枫林物尽其用,同时也为边上的宫殿增色不少,二者相得益彰,倒也算是别致。 而幽深的枫林内部,却是长久以来无人踏足,因此长久以来,这地方的阴气便重的很,偶尔也会发生一些诡异之事。 不过,鬼界也甚少能来贵客,因为九重天上的神仙,大部分是不愿在鬼界留宿的,即便要到鬼界办事,处理完以后也是脚不沾地的就匆匆离开了,所以,大部分时候,幽枫殿基本上就是闲置的。 久而久之,鬼王也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而那些从地狱之中逃出来的恶鬼魂魄,此时正是朝着那片枫林而去。 晚棠几人正在殿内议事,忽然听到外面怪声四起,出来一看,这才意识到是鬼界地狱之中关押的鬼魂涌了出来。 鬼魂朝他们的方向涌过去的时候,晚棠正欲拿出水云鞭,却见伏青抬手便在幽枫殿之上结成一个淡金色的结界,鬼魂撞在结界之上,顿时灰飞烟灭,而那些绕过结界的鬼魂,便是一头扎进了幽深的枫林之中。 “这些鬼魂难道是来针对我们的吗?”齐眉紧皱着眉头,指尖已经凝出了红线。不过现在他们身处安全的结界之中,这红线暂时是派不上用场了。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晚棠望着枫林的方向,一阵阵或红色或暗蓝色的光在林中闪烁,不时有火光和黑烟涌出,逐渐向远处蔓延,“但是,这些鬼魂看起来却并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他们好像是去避难,又像是逃走。” “吓死我了,要是鬼王敢对小帝姬下手,那还真是反了。我想也不至于啊,老大为鬼界做了多少事,鬼王不至于恩将仇报。” 片刻之后,晚棠得到消息,蒋狱死在殿中。 是被恶鬼还有鬼魂扑食而死。 蒋狱死状极为惨烈,这些鬼魂是在他睡梦之中偷袭他将他杀死,之后无数饿死鬼一拥而上,将他的浑身上下每一寸肉和骨血都吸食殆尽,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骨架。 即便是这副骨架,恶鬼也没有打算放过。 根据目击者的口述,一殿阎王蒋狱的骨架被鬼魂带着飞上天空,而后被从高空中抛下,骨头都摔碎了。 从高空之中抛下——晚棠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姜忧,当年她被雄恒逼死之时,正是从步云楼之上一跃而下,摔得粉身碎骨。 -- 第146页 鬼界乱作一团,鬼王即刻召集大臣平定此次骚乱,将逃出的恶鬼一一捉拿。 晚棠顾不上跟鬼王叙说,匆匆赶往落红殿。 落红殿之中,姜忧若无其事的站在殿中调配孟婆汤,热气氤氲之中,晚棠看不清楚她的眉眼,只能看到她轻轻拂起衣袖,弯腰从大锅之中舀了一勺出来,而后细细品尝。 也不知她对着味道满意还是不满意,总之,她将勺子轻轻搁在边上,拿起桌上洁白的抹布细细的擦了一遍手指,转身走到一旁。 “蒋狱之死,是你做的吧。”晚棠走到姜忧面前,“你杀了他,为曾经的自己、爱人和家人报仇。” “或者我应该这样说,你杀了‘雄恒’。” 姜忧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乎她完全没有想到晚棠能知道这些,但是这惊讶只持续了片刻,她便轻蔑的看了一眼晚棠:“不愧是天帝的女儿,果然无所不知。” “为何你能记得前世的事情,”晚棠毫不退让的盯着姜忧的眼睛,“还有,郑君、嘶鹰,他们为何又没有忘却前尘。” 说着,晚棠看了一眼姜忧的孟婆汤,“你的汤里有鬼。” “我的汤里可没什么鬼,”姜忧指了指边上的椅子,“我这汤,是给鬼喝的。你不坐,我便自己坐了。” 说完,她便身子一软斜倚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看着晚棠。 “汤里有没有鬼你自己清楚,那几位忘不了前世的事情你想必也了解,这些事情你不承认,我自有查出来的办法。”晚棠逐渐失去耐心,一想到这个女人自打一开始便怀揣着这样的阴谋蛰伏在阴暗处,她心中便升起无名火。 姜忧看着晚棠发火,却仍旧不以为然,只懒懒的掀了掀眼皮。 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完完全全的挑衅。 “你心里藏着什么秘密,总有被挖出来的一天。”晚棠冷冷地看着姜忧。 “我心里光明正大,可没小帝姬说的什么秘密。“ “若是你心里没鬼,当初又为何不敢说出蒋狱逼迫你委身于他的事情,还帮着他一同掩盖谎言。” 姜忧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什么委身于他,你不要血口喷人。” “你可以不承认,但是当时我用风铃草听的一清二楚。”晚棠往前走了一步停在姜忧身前,“你根本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 听晚棠说到这里,姜忧勃然大怒,她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挥袖将晚棠一下推出很远,“你不是月老吗,怎么什么事情都有你?我是与你有仇?为何一直不肯放过我?” 晚棠修为虽然低,但是也不至于被姜忧轻轻一推便退后很远、直接撞到了墙上。嘴角略有铁锈一样的涩味传来,晚棠捂住胸口,目光冷冷看着姜忧。 “今晚鬼界王宫之中出现的恶鬼,你敢说与你无关?” 片刻的失态以后,姜忧也意识到自己出手有些重,她目光闪躲两下,而后坐回了椅子上:“你要是觉得那些事是我做的,便拿出证据来,若是没有其他事,便请回吧。” “你身上为何有如此重的妖气。”晚棠警惕地看着姜忧。 “这个问题,你去问你的好搭档伏青不就行了。” “不必问他了。”晚棠心念电转,想起从前伏青找姜忧拿皇后崔梦儿的记忆那时与自己所说的话,“你的事情,我何须去问旁人,龙太子敖景是你夫君,我直接问他便是。你们夫妻一体,自然荣辱与共。” 当初姜忧正是因为害怕自己所做之事被龙宫那边知道,影响自己名誉这才答应了伏青的条件,那么想来,她应该是很在乎敖景的看法。 晚棠本无意威胁,但是现在姜忧不松口,她没有旁的办法。 姜忧脸色难看,但仍闭口不语。 “从前,你被雄恒强行掳走,无法保护自己和所爱之人,所以你便蛰伏百年,现在一举取了蒋狱的命。”晚棠咳嗽了两下,“那郑君、嘶鹰又与你有何瓜葛,郑君差点在凡界酿成大祸;而嘶鹰在三界轮回无数次,就是因为无法忘却前世记忆才受了那么大折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 晚棠话音刚落,敖景恰巧推门进来,先开始他没注意到晚棠,只疲惫的揉着肩膀说:“今天往昆仑山跑了一趟,又在父王殿中坐了一个下午,着实是累了,不过,来的时候看到宫中好像到处都是卫兵,是出什么事了吗。” 等他注意到姜忧的脸色不对,这才反应过来,门后站着一个人。 落红殿之中陷入尴尬的寂静,片刻之后,敖景看着爱妻:“忧儿,这是?” 姜忧看到敖景,情绪再也绷不住,她铁青着脸看着晚棠,声音像是绷紧的琴弦,木然道:“别问了,姜忧是我杀的。” 她这话在晚棠的意料之中,可是对于敖景来说,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惊天霹雳。 蒋狱……那不是鬼界的一殿阎王吗?忧儿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他从龙宫匆匆赶来,连一口茶都还没喝上,便听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被指控杀人,杀的还是鬼界除了鬼王之外修为和权力最高的一殿阎王。 先不说姜忧为什么要杀了蒋狱,即便是她想做,可是也绝对没有这个实力。 “不可能!”敖景将姜忧护在身后,“忧儿的修为,怎么可能有能力杀了蒋狱!” “奇煌的妖丹。”伏青推门而入,看到受伤的晚棠,眸色微动,而后看着姜忧:“你吸纳奇煌的妖丹,而后变幻身形去了地狱之内放走众鬼,还控制他们一拥而上,杀了蒋狱。” -- 第147页 这下敖景一头雾水……什么奇煌、妖丹,姜忧是自己的妻子,她不可能杀了蒋狱。 看到晚棠和伏青对姜忧气势汹汹的模样,敖景更是紧紧将她护在身后。 晚棠也很是不解,奇煌……她是知道伏青当初诛灭这雄奇煌,那么按理来说,妖丹也应该在伏青手中,怎么又跑到了姜忧手中? 姜忧却不再挣扎,她拨开敖景的手臂走到他身前,一脸视死如归:“不错,都是我做的。” “可此事与敖景无关,”姜忧愧疚而又忧伤的看了一眼敖景,“你们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第78章 妻子 有了奇煌的妖丹,姜忧固然可以将地狱中的众鬼放出,杀死蒋狱,可是这点实力在伏青面前却只算得上渺小——她自己也心知这一点,所以在看到伏青进来的时候,直接就没有反抗。 一方面是因为她挣扎了数百年,也已经累了,另外主要也是因为,她不想连累敖景。 这三界之内任何人她都可以不在意,可唯独敖景与所有人都不同。 姜忧见到敖景之时,一看便看出来他的清高和孤傲,心中虽然排斥,可是却仍然不受控制的被他所吸引。 两人在一起之后,敖景细心贴心,且极为尊重她。 作为龙宫太子,敖景的权力虽算不上是三界顶级,可是照顾一个姜忧还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他却非常尊重姜忧,从来没有逼她放弃自己在鬼界的职位。 他有高傲和自负的一面,可是对待姜忧,他却毫无怨言;鬼界阴气重,但是敖景从来没有嫌弃,每日前来;即便是姜忧要去龙宫住,他也会提前来接她,就是担心她路上出事。 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姜忧经历的便全是苦痛和波折,她所有的温暖和感动,都是敖景给的。 所以,她也觉得足矣,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真爱已经是难上加难,那个人恰好爱自己、又愿意对自己好,这更是难得。 她已经体会到了这一切,所以离开也了无遗憾了。 姜忧毫无保留,一五一十的将她的过去全部倾吐而出。 包括她与雄恒的那些过去,她被强行掳走、全家被杀,还有她如何进入鬼界。 “当时我从步云楼上坠落以后,突然清醒过来,我心中恨极了雄恒,也恨自己如此懦弱,竟然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人生毕竟不能重来,人死了,就变成鬼魂。” “我的鬼魂就在步云楼四周盘旋数日,不肯离去。我看着雄恒为我暴躁疯狂,可很快步云楼又住进去了新的女人,楼内纵情声色,而我只能孤零零的游荡。” “我并不嫉妒他移情别恋,只恨自己不能亲手将他杀死。“ “但是,很快我便遇上了一个穿着银袍的男人,他不仅给了我修为和宝物,还助我进了鬼界,当了这落红殿殿主。而我之所以与他达成交易,那便是因为我要在这里等着蒋狱,他是人,人死了总要到鬼界,到时候我便可以尽情折磨他。” “可我完全没料到,蒋狱到了鬼界竟然成了一殿阎王,不仅地位修为都在我之上,而且他竟又缠上了我。” “不过最后,他还是死在了我的手上。”姜忧眼神冷的像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毒蛇,提到蒋狱的死,她的唇角便勾起了一丝嘲弄的笑。 “你与魔君荼郁达成了什么协议。”晚棠无视边上已经震惊的面色苍白的敖景,看着姜忧问。 “魔族崛起需要人才、资源,鬼界这些怨气深重的魂魄便是魔君最需要的,我帮他挑选合适的下手,在这些鬼魂重新投生之时,递给他们假的孟婆汤,久而久之,不能忘却前尘的他们,怨气便会越来越重。这时候,荼郁出现,给他们提供帮助,那么他们便会心甘情愿的归顺到荼郁麾下。” 晚棠听完这些,只觉触目惊心。 按照轮回定律,那些遭遇诸多惨痛的人,都是因为前世种下的恶因导致,因果循环,善恶有报,当所犯下的罪孽被全部抵消以后,这个灵魂便会迎来好的生活。 可是经过姜忧这样搅局,因果循环便全部乱了,怀揣着从前邪恶偏执的记忆投入轮回,那么这个人的命运便会全然不同。 更不用说内心经受的折磨。 荼郁还真是阴狠,晚棠想起当初凡界的郑君,他大概就是被荼郁收服,听命于他的傀儡吧。至于到人界纠缠皇后、胡作非为,荼郁自然也不会有意见,他巴不得天下赶快乱起来。 嘶鹰也是,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惨痛记忆,她整个人已经近乎扭曲,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爱一个人、还能保持基本的良知,这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 就连姜忧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现在固然大仇得报,可是就凭她勾结魔族这一点,便足以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而如果没有荼郁的干涉,她的灵魂可以重来,依然可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只是不知,这世间又有多少像郑君、嘶鹰和姜忧这样的人呢。 他们经历了多少折磨,现在又身处何种境况。 一想到这里,晚棠便觉得忧心忡忡。 对魔族、对荼郁的厌恶油然而生。 而就在不久前,她还以为这个世界都是善人,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任何关于魔族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万灵宫之中,因为修为低、身体又不好的缘故,整日都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任何烦恼,最大的忧愁便是老君藏着掖着自己的法宝不肯给自己玩儿。 -- 第148页 可是现在,她见到了仇恨、斗争、勾心斗角和冤冤相报,虽然自己察觉不到,但是这些已经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虽然晚棠讨厌争斗和仇恨,可是她现在已经知道,争斗不可避免。 就算她也努力,也无法让所有人都满意、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更少的人受伤。 尽管这样,还是要牺牲一部分人。可是,也只好如此。 “那你当初袒护蒋狱,是不是因为他发现了你与魔族勾结的事情。”晚棠问。 “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姜忧不屑道,“他只是远远看到我与荼郁交谈,以为我背着敖景与那个男人交好罢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罪名,有何下场。”晚棠心中沉沉的问。 “灰飞烟灭。” 晚棠看着姜忧的眼睛:“值得吗。” 姜忧自嘲的笑了一声,转身回去看着敖景。敖景一口气听完这些完全超乎他想象的事情,早已经惊的不知作何感想,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面,脸色差的难以形容。 “不值得啊。”姜忧浑身都失去力气,一种追悔莫及的感觉从身体各处涌来,无助和深深的不舍将她的意识占据。只有因为当她真正看着敖景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自己又有多么离不开他。 可是姜忧深知,后悔也没有用。 因为这件事情,只要一开始,便没有任何回头的路。 面前的伏青修为深不可测,可是那个荼郁与他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答应了对方,就只能将这个交易进行到底。 如果她中途放弃,那么她不仅无法自保,而且深仇更报不了。 与其这样,还不如坚守一开始的计划。 而且,这样她便不用连累敖景了。 只是,她还是后悔,或许她与敖景的这段情,根本就不应该开始。 看着姜忧身上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晚棠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她。 事实上,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心疼她,她勾结魔族,将无数本该顺利进入轮回的无辜的灵魂害的惨不忍睹,间接的将他们送到魔君荼郁的手中。 郑君只是其中一个,或许还是最普通的一个。 可是她也有自己的无奈。 或者说,每个心怀怨气含恨而死的人,都有自己的无奈。 大家活着的时候只是普通人,即便是死了,也做不到像佛祖那样放下执念、心境平和,有冤屈的便想伸张正义,有遗憾的又不想含恨而终。 善恶到头终有报,冤冤相报何时了。 如果一直这样按照自己的执念纠缠下去,最终非但不能如愿,极有可能更加遗憾。 就像现在,晚棠觉得嘶鹰是后悔了的。 “忧儿,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在终于消化了这件事情以后,敖景没有嫌弃姜忧,反而下定了决心站在她前面。 “敖景,这件事情涉及魔族,你不要管我,好不好。”姜忧泪眼婆娑的握紧了被敖景牵着的手,而后抬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片刻,“你要带着我们的孩儿,好好的生活下去。以后倘若遇到更好的——” “忧儿!”敖景不敢置信的一把将姜忧拥入怀中,这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因为心碎,眼角甚至渗出了泪花。 他其实并非不怪姜忧,可他唯一怨她的,就是她的隐瞒。 当初二人成婚以后,姜忧心中担心敖景对小帝姬的感情死灰复燃,所以便捧上了一碗能忘掉那段情的汤。 姜忧以为敖景不知道她的心思。但敖景身为龙宫太子,一眼便识破了这一切。他不仅心甘情愿的饮下这碗汤,还毫不忌讳的昭告天下,说自己喝下孟婆汤忘记了先前的那段情。 他这么做,单纯只是为了让姜忧放心。 可是敖景却不明白,为什么姜忧不肯信任自己。 那些过往的事情,即便是再不堪,可他是她的夫君,就算不能轻松助她化险为夷,可是也断没有躲在后面享清凉的道理啊。 自己虽是龙宫太子,行事要考虑龙宫的脸面;可是自己也是她姜忧的夫,即便再难,他也不能、更不愿置身事外。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错误已经酿成,即便敖景想要偏袒妻子,可他也深知,勾结魔族,灰飞烟灭是免不了了。 他紧紧的搂着姜忧,像是要将她融入进自己的身体一样。敖景绞尽脑汁,但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出保护妻子的方法。 如果没有妻子,那这个孩子——敖景心情复杂,如果没有妻子的话,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从前在三界赫赫有名的敖景,永远都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敖景,此刻深深的低着头,紧紧咬着牙关,拳头握紧,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姜忧擦干眼泪,平静的看着晚棠:“我可以将这些年我帮荼郁笼络的人的名单给你,作为交换,让我的孩儿活下去。” 第79章 三百年前 姜忧的确供出了一串名单,晚棠也按照约定,答应她会等到她生下孩子以后再处决。 此事传出以后,整个鬼界都极为震动。 姜忧被押送到天界天牢之中被人严加看管,而敖景则是再没离开过龙宫一步。 勾结魔族、在孟婆汤之中动手脚、害死一殿阎王,这每一桩每一件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无可辩解。 -- 第149页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暝修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鬼王求娶嘶鹰。 阎罗听到儿子这么说以后,气的直接厥了过去。 这段时间,鬼界动荡不安,姜忧放走众鬼,把鬼界搞得乌烟瘴气,最可怕的是,她勾结魔族这一点让鬼王恐慌。 三界之内无人不知荼郁的可怕,几百年前的那场骚乱,将天上天下都搅得血流成河,九重天之上损失了无数上神,就连战神月老都在那场战乱之中牺牲。 鬼界也在那场动乱中受到重创,他失去妻儿的痛苦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是天帝倾尽全力将魔族封印起来,从此魔族销声匿迹,可是现在,他们又重现踪迹,这怎么能让阎罗不怕。 然而更可怕的是,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有魔族的奸细。 而自己的亲儿子,还要娶另一个勾结魔族的女人。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在这种关头,他作为鬼王,跟着两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去娶那个被天帝亲口下令□□一百年的嘶鹰! 可是暝修又很执著。 他长久的跪在鬼王宫殿之外,垂着头,面无表情却又有着一股子令鬼王厌烦到极致的韧劲,每当看到他,鬼王都气的心口直疼。 鬼界连日下了半个月的暴雨,暝修在雨中倒下,鬼王私下命人将他救起,但是也丝毫不松口,就算自己不要这个儿子,也不可能由着他这么胡来! 魔君荼郁重出江湖这件事情被天帝知道以后,天帝震怒。 三百年前,三界大乱,魔族为祸四方,甚至开始打起了天界的主意,天帝与其倾力一战,将他镇压在天界极北的为定山之下。 自此,天帝的三界共主的地位被确立,又经过几十年的休整,三界这才回归安定。 可是,按道理来说,魔君荼郁被镇压以后,没有数千年是绝对无法复活重出的,这次不知哪里出了乱子。 回春殿内,天帝气的猛地咳嗽出了一口鲜血,晚棠与伏青站在殿内,气宇轩昂的回春殿之内,一片寂静,晚棠从来没有看到过父君这样震怒,心中也不知如何是好。 天帝已经惩处了姜忧,又用重兵将她关在天牢之内。姜忧是龙宫的儿媳,但是知道现在,龙宫那边都没有任何动作。 敖景倒是想出面,可是龙王下了死命令,严禁他与妻子有任何接触。 当初他们两个成婚的时候,龙王就极不支持,现在出了事情,自然是甩的越远越好。 可敖景之所以按兵不动,却并非因为父王的禁令,而是因为姜忧先前与他说过,让他等待孩儿的出生,之后再做打算。 无论如何,这是他与姜忧的孩子,敖景有义务保护他;现在天帝已经允诺让姜忧生下孩子,所以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天帝翻看着姜忧供出的一系列名单:长长的纸卷之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都是这些年内姜忧帮荼郁笼络的人才。 他们充满怨气、活着的时候与抑郁不得志,投生以后又在轮回中痛苦着,被荼郁收到麾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天帝的视线扫过这个名单,脸色也愈发难看。 上面不仅有类似郑君这样的岌岌无名之辈,多的是像姜忧这样在鬼界身担重任的官吏,虽然天帝已经下令将名单之上的这些人全部捉拿归案,可是落网的毕竟也只在少数。 更多的人已经跟随荼郁去往他的银砂山之上。 “荼郁……”天帝重重的将手中的卷轴拍在面前的桌案之上,紧紧的绷着脸,法令纹深陷,看起来严肃莫测,“三百年前,我将你镇在未定山之下,如今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出来的。” 看守为定山的天兵天将因为失职之罪,已经被送去诛仙台,因为看管不力导致魔君逃离是大罪,因而虽然修炼成神极为不易,可是这些天兵天将的命运却因此陡然而变,轻则被剥夺仙籍,重则要灰飞烟灭。 “去请佛祖到万灵宫一趟。”天帝声音低沉,又遣人通传各路战神到万灵宫集会,讨论此事。 这件事情出来以后,天帝已经召集四方武神前来商议数次,可是商议来商议去,都觉得此事太过骇人。 上一次荼郁造成三界大乱是直截了当的便率领魔族围攻了天界和鬼界,一夜之间上万魔族聚集与天门之外,声势浩大的掀起战乱。 而这一次便来的诡异。 要不是晚棠几人亲眼见到了荼郁,天帝到现在都不知道荼郁重出的事情。 按照天帝对这荼郁的了解,他向来行事果断狠厉,从不缩手缩脚,而今藏在暗处如此行事,实在令人不解。 “父君,”晚棠开口,“除了被捉拿的姜忧之外,嘶鹰现在还被关在鬼界的牢狱之中。” “嘶鹰?”天帝脸上一点反应都没,事实上,他对嘶鹰这个名字也实在是没什么印象,晚棠跟他提起过一次,但是天帝日理万机,又怎么会记得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就是因为姜忧的失职没能饮下孟婆汤,之后再轮回之中受尽折磨、最后成为鸦鸣国国君的那个嘶鹰。”晚棠提起嘶鹰,主要是想为嘶鹰说情。 和姜忧一样,嘶鹰也是勾结魔族,为荼郁办事,还差点指使暝修偷走了鬼界的生死簿。 但是,嘶鹰之所以成为现在这样,与姜忧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用了假的孟婆汤,嘶鹰现在早已经进入轮回之中,也不会沦为如此惨状。 -- 第150页 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嘶鹰也是受害者。 “勾结魔族,按律该当诛灭魂魄,令其灰飞烟灭。”天帝冷冰冰的说。 “可是嘶鹰坠入魔道是因为没能及时忘却前世、心怀怨恨所致,父君已经下令将姜忧打入天牢,是否可以对嘶鹰网开一面。” “晚棠,”天帝冰冷的看了晚棠一眼,在绝对的大是大非面前,就算晚棠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也没有任何回还的余地,“嘶鹰勾结魔族,按照律法该当如此,此事莫要再提。” “天帝。”伏青上前一步拱手,“臣认为小帝姬所言,有几分道理。” 虽然天帝此时已经被魔族重出的事情冲昏头,可是他心里也清楚,眼前这个男人是九十九道天雷飞升的神仙,实力不容小觑,因而伏青的话,他还是愿意听两句的。 得到天帝示意的允许以后,伏青恭敬道:“嘶鹰虽然的确与魔族有所勾结,但入小帝姬所说,最开始是因为落红殿殿主的失职才沦落至此,这是其中一个情有可原的点。” 听到这里,天帝已经面露不耐之色,就算情有可原又如何,一旦涉及魔族,他的看法永远都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 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为天帝,对勾结魔族的人网开一面,那么往后将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但是,出于佛祖那边的面子,天帝没有打断伏青,而是听他继续说。 “另外,现在三界之内流窜的魔族党羽数不胜数,天帝如此做,也等于释放了一个信号,对于那些被魔族胁迫的人或是愿意回头是岸的人,天帝是愿意酌情从轻处理的。” 伏青此言,仿佛在某个方面点醒了天帝。 是啊,现在魔族的党羽的确是不容小觑;先前天帝与荼郁一战,天帝倾尽全力将荼郁的力量诛灭殆尽,自己受了重创才将荼郁震在为定山之下,而今他就这么轻飘飘的逃走出现,也的确给天帝心中带来了震动。 堵不如疏,强行镇压未必是上策。 所以,天帝听完伏青的话以后,虽然并未开口,可是心中却已经有了定论。 姜忧供出名单,他可以允许她的孩子存活;那么对于嘶鹰,他也可以适当从轻处理。 更何况,虽然姜忧、嘶鹰的事□□关龙宫和鬼界,但是经过调查,天帝明白,鬼王和龙王与此事并无牵连。所以,他并不打算惩处鬼王和龙王。 同样的道理,如果天帝想要将这事情怪罪到鬼王和龙王头上,那么荼郁从天界为定山出逃的事情,按照道理是不是也应当怪到他这个天帝头上。 见天帝面色已经稍有回还,晚棠又走上前说了不少好话,最终天帝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表示会酌情放缓对嘶鹰的惩处。 晚棠站在一旁看着伏青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些话,心里深知这几句话虽然看似没什么,可是实际上这对于天帝的态度转变是至关重要的,而自己的撒娇求情,最多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 归根到底还是因为,这几句话触动了天帝的心声,也从根本上来说是有利于他、有利于局面发展的。 天帝次没有下达诛灭嘶鹰元神、令她灰飞烟灭的诏令。 更何况,她现在本就属于鸦鸣国,现状已经足够惨烈,因而也没什么值得议论的。 可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天帝下令,□□嘶鹰一千年。 第80章 婚礼 可是,天帝虽然当着晚棠的面表明了会对嘶鹰酌情从轻处理,但是接下来,他却将晚棠排斥在外。 似乎不想让她参与到与魔族有关的任何事情之中。 “棠棠,这次发现魔族之事,你立了大功,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再加上修为也有限,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参与这件事情了。” 不待晚棠反驳,天帝继续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小女儿,为父先前不让你知道魔族之事,也是有意保护你。恰好前些时候司命也跑到我跟前说对神女烛泪有意,鬼王与司命都这么提,我也很是为难。你刚好就趁这段时间,去趟昆仑山,到西王母那边亲自去探探烛泪的意思。” 晚棠愣住,父君这是,要将自己彻底排除在外了。 说是去昆仑山帮阎罗和司命探听姻缘之事,可是实际上就是想让她去昆仑山避难。 就算魔族打过来,至少昆仑山还算是个清净之地。 “之前你没经验,我也就不说了,但是现在人界、鬼界的事情你办的都甚是妥帖,三界幸福榜也愈加均衡,香火琳宫在你管理之下井井有条,为父相信你定能处理好此次的事情。” “但是魔族来犯,我身为您的女儿,理应和兄弟姐妹们一起面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缩到昆仑山呢?” “晚棠,不要胡闹。”天帝瞥了一眼伏青,严厉道:“这个时候,你只要不给万灵宫添乱就是有功。” 说完这句话以后,天帝也意识到自己这话是说的有些重了,便又耐心的劝道:“棠棠,为父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八百年前浮山之上,奇煌害死了我,奇煌是魔族妖兽,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报仇,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晚棠又急又气,更不愿意自己被排除在外,说话甚至都开始带着哭腔。 “棠棠——”天帝余光又看了一眼伏青,“此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从姜忧那里找到了自己的记忆,然后伏青助我解开了天雷锁,”晚棠仰面看着金殿之中高高在上的天帝,为了避免过多的解释,索性直接把找到自己的记忆这回事揽到自己身上,“那之后我便知道,八百年前,还未投生成您的女儿的我在浮山之上被妖兽奇煌直接打死。我深知魔族害人之深,所以这次更不能袖手旁观。” -- 第151页 天帝听完以后,冰冷的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他看着伏青:“是你帮棠棠解开九道天雷锁?” 伏青点头,应下。 “九道天雷应在你身上,为何我却丝毫未曾察觉?” 这下,不仅天帝,就连晚棠也看着伏青。 晚棠是知道伏青为了给自己解开记忆的封印,生生承受了九道天雷,可是她根本没想到这意味着什么。 九道天雷劫应世而出,这理应被记录在册,是何人承受了天雷,又是因何缘故承受,须得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天帝方才说,九重天上丝毫未曾察觉到这件事。 伏青沉稳道:“为了避免多事,臣用黑蛇飞升做幌,在昆仑山之上,将一道天雷飞升的黑蛇伪造成十道天雷飞升的假象。” 天帝愠怒:“伏青,你好大的胆。” 晚棠根本没想到自己这么跟天帝一说反而要害了伏青,她不解的看着伏青,用眼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晚棠,此事你不要再管,你先回香火琳宫,随后便直接去昆仑山吧。” 天帝语气虽然并不威厉,可却带着一种无形之中的压力,晚棠很清楚,这个时候便是天帝真的动怒了,她应该听话,服从。 “父君,”晚棠神色严肃,两条柳眉紧紧蹙着,“我可以去昆仑山,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天帝神色放缓,“你说吧。” “我从前的记忆为何被封锁,您又怎么知道我的记忆是被九道天雷锁所封。” 晚棠的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刚才晚棠提起自己记忆被天雷锁封住的事情,天帝便知个中情况,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你是我的女儿,你的所有事情,我这个做父君的自然知道。”天帝神色温和,“之所以封住你的记忆,是因为不想你被过去所伤。” 晚棠明白了。 父君是不想自己知道,从前自己每次出手相助,总落得不好的结局。 她帮助千云灭掉叛乱的将军,可是实际上却害死了一个无辜之人;她为伏青挡住致命一击,最终被奇煌所害。 天帝是在保护自己。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对魔族的事情袖手旁观,可是她心中也清楚,天帝的话不仅是普通的话,更是命令。 他有自己的考虑,他要考虑三界大局。 这样的安排,不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也是让他免于麻烦,没有后顾之忧。 晚棠不再多辩,临走前又看了一眼伏青,“父君,为我解开记忆这件事情,是我让伏青做的,您不要怪他,更不要责罚他。” 伏青虽然是佛祖跟前的红人,可是天帝毕竟是三界共主,若是他要为难伏青,恐怕佛祖也不会保他。 天帝没有回答晚棠这句话。 实际上,这便也是给了她答复。 回到香火琳宫之后不久,晚棠竟收到了鬼界的请帖,邀请她去参加暝修与嘶鹰的婚礼。 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嘶鹰现在还被监禁在鬼界的牢狱之中,先前被伏青救下以后,她将从前所做之事供出——她本就是孑然一身,没什么好顾忌的,随后天帝下诏,嘶鹰勾结魔族,但念在其事出有因且已经诚心悔过,监禁千年。 就连嘶鹰自己都觉得惊讶,竟不是灰飞烟灭的结局,而是监禁千年。 虽然千年以后境况如何还未可知,但是至少现在还可以活着了。 但是晚棠先前也听说了暝修向鬼王求娶嘶鹰被鬼王严惩的事情,她知道鬼王是绝不可能同意这一门亲事的,可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事实上,鬼王这边看到天帝态度变化,心思也动了起来。 按照天帝惩处向来从严的惯例,这次嘶鹰绝对是要被诛灭魂魄的,甚至连鬼界都很有可能受到牵连。 所以,这段时间,鬼王打压暝修,同时也尽量不出风头,小心翼翼的做人,就是不想再生事端。 但是现在风向好像变了。 天帝头一次生出了慈悲之心,竟然只罚了监禁千年。 鬼王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觉得,这风向之变很有可能与小帝姬有关——她对嘶鹰态度好,所以天帝才愿意心生仁慈;鬼王还听手下说,小帝姬竟然愿意拿出金丹拯救嘶鹰,这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除此之外,天帝还号召天界向凡界皇帝皇后学习,夫妻同心、伉俪情深,即便魔族使出再多妖魔鬼怪的手段,也丝毫不为所动。 凡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魔族派人来用离心咒迷惑皇后,可帝后二人却不愧为天下表率,最终在小帝姬的协助下击溃歹人,还号召天下人珍惜感情,善待婚姻。 鬼王一想,凡界击溃魔族都能得到天帝的表彰,那要是他们鬼界能感化曾被魔族带坏的善人,岂不是更值得称赞。 嘶鹰是为魔族办过事,但是现在她都已经把她从前的所作所为全部上报,且一开始她也是受害者。 更为重要的是,天帝的态度都已经放松放缓。 这无疑是要告诉所有正为魔族卖命或者曾经为魔族卖命的人一个信号——只要回头是岸,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那么这个时候,暝修与嘶鹰成婚,其实并不是坏事。 一方面可以显示出鬼界的胸怀,二来也呼应了天帝的这个决定。 -- 第152页 况且,与嘶鹰成婚,也是暝修的愿望,这小子一直执拗的坚持着,他也实在拿他没办法。 关于这一点,鬼王还想到了另外一个想法。 前些时候,小帝姬不是说,鬼界的成婚风俗太过铺张奢侈,大家彼此之间防备心重,太过看重许多外部条件。 那么正好借助暝修的这场婚礼,跟鬼界百姓表个态。 二者身份差距大,这显而易见,但是他们却心甘情愿走到一起,这不就是不顾门第出身最好的证据。 除此之外,鬼王还打算从婚礼上做文章。 得知父王同意自己求娶嘶鹰以后,暝修心中激动不已,至于父王说的什么不能大办、一切从简,他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不要说这些,就算每天住在牢狱之中、就算被监禁一千年、一万年,他也毫无怨言。 嘶鹰一开始不同意。 她不愿暝修被自己牵连,更不愿他因为自己而沾上污点。 可最后她还是妥协了——不为别的,因为这也是她心中所求。 就算只有一天可活,她也不想再留遗憾。 这是一场极为特殊的婚礼,来的人不多,只有鬼王一家和几个暝修的好友,以及从万灵宫远道而来的晚棠——邀请晚棠是嘶鹰的意思,她没好意思开口,是暝修亲手写的请帖。 场地就在监禁嘶鹰的牢狱之中,虽说是牢狱,但房间也勉强能看,加上尽心的布置,最终效果也还算温馨。 整体格调是嘶鹰喜爱的紫色,紫色的帷幔、紫色的屏风、紫色的小花点缀在桌布置上,而新娘子嘶鹰一袭紫衣,笑容美艳绚烂、让人挪不开眼。 晚棠坐在席间,看着他们两个彼此之间那充满浓情蜜意又带着矜持的视线,心中也涌上一种喜悦的感觉。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感受到,让别人幸福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 第81章 大罪 鬼王八太子暝修与嘶鹰成婚的消息也传到了民间。 人人都在议论,至高无上的八太子竟然娶了一个即将被□□千年的囚犯,婚礼还是在牢狱之中举行的。 可是大家心里也明白,为何而娶?不为别的,唯爱而已。 成婚现场,嘶鹰没穿纯金打造的衣物,浑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一件金首饰。 只是穿了一件漂亮的紫色衣服,听说只是普通的布料。 可尽管这样,也丝毫没有影响新娘子该有的美丽,婚礼现场温馨极了,人人称赞。 渐渐地,鬼界权贵也不再用金衣彰显华贵,奢侈浮夸之风逐渐消散。 这是鬼王最初的目的,他就是想借着这件事情,整顿一下民间的不正之风,口说无凭,没有信服力,那么他就让大家看看,自己的儿子就是这么办的。 可归根到底,这件事情还是晚棠查出办妥的。 鬼王写了一道呈给天帝的诏书,还将这份诏书在整个鬼界宣读。 在诏书之中,鬼王将这段时日晚棠在鬼界所查、包括鸦鸣国、红眼小孩、诅咒之事统统详细的告知鬼界民众,除了事关魔界须得暂时保密的事情之外,其他都如实相告。 此诏书一出,鬼界先前对晚棠有所非议的大臣统统住口,在确凿的证据和详尽的来龙去脉面前,他们的不信任统统变得毫无道理可言。 他们眼前的这个小帝姬,虽然行事看起来毫无章法,但是却是真有本事。 婚礼开始之前,鬼王还特意站起来,隆重的感谢了晚棠一番,不仅将她的功劳一一述说,还着重强调,晚棠是暝修和嘶鹰的红娘。 坐在第一排的暝嚣笑着说:“人家是月仙,不仅只是八哥和八嫂的红娘,那可是是三界的红娘。” 此言一出,引得席间所有人哈哈大笑。 一开始,大家摸不清状况,擅自把晚棠猜想成了那种扮猪吃虎实际上腹黑且心机深沉的人。 可所有人虽然不敢直勾勾的就盯上去,但是没几个人眼睛不是围着她转的,坐在她身边的宾客,也是小心陪着笑脸,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引起她的不满。 但是暝嚣这么一说,倒是把气氛活跃起来了,有几个人过来敬酒,晚棠也都没有推辞。之后,婚礼现场气氛更加热烈,大家索性也都放开了玩,一直闹到半夜人们才散去。 仪式结束以后,晚棠没有打算多再鬼界停留,可临走之前,却被霜骨公主叫住。 宴会之上她就见到了霜骨公主,可是二人也没多说几句话,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罢了。 晚棠以为,霜骨公主应当是恨自己的,至少不会喜欢,所以她也没打算主动凑上去。 可是霜骨公主却主动找她。 许久不见,霜骨公主依旧和从前一样的美艳夺目,只是相较于从前的丰腴,现在略有消瘦,面部也尽显疲倦之态。 “小帝姬可有时间到我幽霜殿中一叙。”霜骨公主态度虽没有任何攻击性,但晚棠却也看不到任何欢迎。 尽管如此,她还是去了。 幽霜殿馨香四溢,尽管是晚上,但是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段轻鹤果真没再回来过。”霜骨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辛辣入口,烧的喉咙疼。 但这段时间,她已经疼的麻木了。 “公主不是说讨厌她。”晚棠明知故问,可她也知道,霜骨公主这样高傲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被人看穿心事的。 -- 第153页 “我是讨厌他。”霜骨嘴角微微勾起,“我甚至恨他,恨得入骨。他眼里从来就没我。” “从前我将他带回殿中,我这幽霜殿之中男人千千万,个个挖空了心思想爬上我的床,可是偏偏他不是,我和别的男人亲近,他眼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说到这里,霜骨公主不知为何轻笑了一声,“我可不是因为他不在乎我才去喜欢他,当初我带他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 晚棠没想到霜骨公主就这样轻易的就承认了自己对段轻鹤的喜欢,还就这样直接的用了“爱”这个字。 可一想也是,霜骨公主最终还是要面对自己的内心的。 这种能够坦然吐露心事的行为不仅仅会发生在放下心事之后,她现在明确知道,段轻鹤永远不会回来了。 当一个人明确知道这段感情永远不再可能有任何结果的时候,小心翼翼又倔强的遮掩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本有机会继续做木魅,可却因为一个愚蠢至极的诅咒,将自己沦为一个低贱又滥情的魅妖。”霜骨公主抬眼看着晚棠,因为烛光映着她脸庞的缘故,她的眼睛都是红色的,“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呵呵呵呵呵,”霜骨公主仰面又是一杯酒:“那女人都死了。” “霜骨公主不是魅妖,但是要说滥情,恐怕不比段轻鹤逊色半分。”晚棠开口。 霜骨公主秀眉一挑,随后又轻笑:“小帝姬真会安慰人。” “你不需要我的安慰,段轻鹤只是一个男人罢了,没了他你还有弱水三千,堂堂鬼界赫赫有名的小公主因为一个男人深夜饮酒、哭哭啼啼,传出去旁人可有的说了。” 听了晚棠这话,霜骨公主愣了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哈哈大笑。 又反问晚棠:“那你呢?要是让你丢掉身边的那一瓢饮,你能去看茫茫弱水三千吗。” 这句话乍听是反问,可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说完也不去看晚棠,只是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可恰是这样随口而出的一句话,让晚棠在这一刻想起了那张脸。 自从那日她从父君的回春殿之中离开以后,她就再没听到过伏青的消息了。 去问父君,他总推说忙,让她不要再管。 可明明伏青也没有回去灵山,晚棠问了好几次风弥小和尚,他都说没听说伏青师兄回来的消息。 晚棠心中涌出了一丝不安。 “父王找我谈话了。”霜骨公主将酒杯放在桌上,抬手示意婢女不用再加,“我长这么大,他头一回说了让我觉得,感动的话。” 晚棠没应声。 “有的人,还真是像佛祖一样啊,虽然平时很招人烦,可是有时候,这种多管闲事,好像真的还有点用。” 晚棠没再去关注霜骨眼中几乎快要掉落的泪花,一心只想着伏青的事情。 她近乎明确的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才刚回到香火琳宫,便看到齐眉火急火燎的朝她跑过来:“老大不好了,伏青上仙被天帝关到诛仙池之中了!” 齐眉现在身穿的仍旧是从前那套衣服,可是腰间却挂着一枚镶金的白玉佩,玉佩看起来倒是平常,可这却是权力的象征——上次鬼界之事结束以后,天帝不仅封赏了晚棠,还将香火琳宫上上下下都赏赐了一遍,尤其是齐眉和以沫,不仅得到了珍宝法器,还得到了能免除一次死罪的白玉佩。 神仙也有死罪,若是触犯天条,情节恶劣,那便是诛灭神魂的死罪。 有了这块玉佩,不仅意味着可以有一次活下去的机会,更是地位的象征,代表着玉佩的主人是深受天帝器重的神仙。 这样的玉佩,以沫也有一块。 万灵宫之中重臣皆知小帝姬在鬼界办事的时候查到了魔族出没的踪迹,现在九重天上之上各宫各殿皆是戒严——那么对于发现魔族的功臣,重赏自然也是在情理之中。 自从得了这块玉佩以后,就连平素从来都是窝在香火琳宫之中不出门的以沫,最近都频繁跟着齐眉出去走动,每每走在路上之时,别人那艳羡的眼神着实让他们觉得心中充满极大的满足感。 当然,天帝也赏了伏青,除此之外,还给他在万灵宫之中安排了一个战神的封号——当时也是引起了好一番议论的。 不过议论归议论,伏青的实力三界皆知,大家心中也没什么非议。 但是齐眉怎么也没料到,不久前还风光无限的伏青上仙,怎么就被天帝丢入诛仙池了。 这件事其实根本没几个人知道,只是齐眉平素喜欢去各宫各处串门,也是听天界禁军那边一个朋友说的,说是天帝动怒,将伏青上仙关进了诛仙池之中,而且据说还是最难熬的第四十四池。 九重天之上有诛仙阵和诛仙池,诛仙阵是包括天帝在内的上古大神共同铸就的阵法,可诛灭一切神仙,将其贬下界。 而诛仙池则不同,这里破坏性极强,倒是不会对神仙的身份产生影响,只是会不断的折磨神仙,寻常神仙,被放进诛仙池中半日,修为便一点不剩了。所以,从诛仙池之中出来的神仙,虽然还是神仙,但是实际上却和凡人无异了,须得从最初开始修炼。 晚棠对这一点清清楚楚,所以当她听到齐眉说这句话的时候,腿一软,差点就跌倒在地上。 -- 第154页 以沫赶紧跑过来扶住了晚棠:“棠棠,先不要着急,齐眉也没亲眼见到,说不定只是他们谣传。” 晚棠嘴上不说,心中却清清楚楚,伏青被关进诛仙池之事,大概不是谣传。 他为了给自己解开天雷锁,伪造了黑蛇的飞升,这是大罪。 只是晚棠心中不解,就算如此,父君又何至于将他关进诛仙池?先不说这对伏青修为的影响,此事一旦被九重天上的众位神仙知道,伏青颜面何存,灵山那边又会怎么想。 天帝向来敬重佛祖,对灵山那边也是礼遇有加,仅仅是因为此事便动用诛仙池,为什么。 第82章 昆仑山 晚棠没有将这个问题憋在心中太久,她直接便动身去了诛仙池。 诛仙池距离万灵宫很远,只是寂寞的坐落在天界一隅,从前晚棠年龄还小的时候,也曾经因为好奇想去那边探险,但是都被随行的仙娥劝回去了,说是那地方于神仙修为有损,是个不干净的地方。 晚棠的修为一直是她最拿不出手的地方,一听于修为有损,她想也不想便扭头便走了,而且再也没想过去那等地方。 此次动身前往,以沫也没少劝阻晚棠,但是事关伏青,她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却坐视不理。 他为自己承受九道天雷锁,解开尘封了许久的记忆;凡界、鬼界这一路之上,他也一直随行,为自己省了不少力气;事实上,解开凡界、鬼界种种疑案谜团,少了他的帮助都是行不通的。 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又怎么可能不着急。 更何况,伏青于自己而言,不仅仅是如此。 心急火燎感到诛仙池,隔了很远晚棠便感觉到了一阵扑面而来的炽人的热浪,夹杂着令人不适的气息,很快,偌大的诛仙池便近在眼前。 说是诛仙池,这里更加类似一个宫苑,但比普通的宫苑更加阴森,更加凄凉。 里面关押着的,都是犯了天条的罪仙,只不过由于近年来三界安定,所以少有神仙进入诛仙池,因而守卫也没那么严苛。 可自打伏青被关进来以后,诛仙池的守卫便增加了一倍。 晚棠走到诛仙池宫门口的时候,两列卫队正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巡逻,看到晚棠走近,天兵立刻戒严,手持剑盾的天兵一脸肃穆的看着晚棠:“诛仙池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是天帝小女张晚棠,”说着,晚棠掏出天帝从前特批给她的令牌,“来探望伏青上仙。” 身为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这九重天之上,从来就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向来只有她想不想、愿不愿。 天兵却一眼没看她的令牌,甚至对晚棠的身份都无动于衷,只是一如既往的绷着脸:“小帝姬请回,天帝下了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都不能进去。” “怎么可能!”晚棠将自己手中金灿灿的令牌拿到天兵面前,“我这令牌进得去这九重天之上的任何地方,怎么就进不得区区诛仙池!” 说着,她便要往宫门里面走。 可天兵却毫不退让,直接齐刷刷的挡在了她的面前,甚至拔出手中的长刀:“请小帝姬自重!” “你们!”晚棠气的面红耳赤,也懒得再跟他们费口舌,直接挥出水云鞭便要硬闯,可天兵却毫不放松,直接拔剑。 形势剑拔弩张,这个时候晚棠也深切的意识到了,父君这次是动真格的了。 耳边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不仅晚棠,就连手持长剑的天兵都愣住了。 “棠棠,听话,你先回去,我没事。” 这是伏青的声音。 晚棠试图从这熟悉的声音之中分辨出任何的不悦或是痛苦,可她没有找到分毫,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可是令人安心。 晚棠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便往诛仙池之中看过去,“伏青是你吗,你现在还好吗,父君为何将你关在这里面?” “放心,我很好。不要与天兵起争执,信我,过段时间我便会出去。” “真的吗?” 晚棠无力的垂下眼睫,她觉得,伏青只是在安慰她而已,父君不是鲁莽的人,相反他做事总有自己的深谋远虑,所以她有一种预感,伏青要想出来,可能没那么容易。 但是晚棠也不想让伏青为自己担心。 “真的。” 伏青语气笃定,这甚至让晚棠有一种错觉,或许伏青真的有自己的计划。 “几位天兵,我有一样东西,不知你们可否帮忙转交给晚棠。”伏青这话是说给天兵们听的,可是还未等天兵作答,一个青色的包裹便从诛仙池之中飞出,停在了晚棠的面前。 天兵们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好看——按照天帝的意思,不仅伏青不能从诛仙池之中出来,他身上的任何东西也是一样。天兵们在此把守,且整个诛仙池之上都设有结界,按道理是一只鸟都飞不出来的,但是现在伏青却轻轻松松将这个包裹送了出来。 不是说诛仙池会剥夺神仙的修为吗?为何伏青还有如此能力。 在他们愣住的瞬间,晚棠已经拿到包裹将其打开:里面是两串冰糖葫芦,是从前在凡界买的、伏青一直用寒气护着的冰糖葫芦。 晚棠心中一动,眼角随之湿润。 几位天兵看到只是区区冰糖葫芦,也就不想惹事了,又不是什么法器书信之类,想来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再者说来人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帝姬,也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所以他们倒也没有那么警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 第155页 “棠棠,回去吧。” 伏青的声音再次从诛仙池之中传来,远处黑云缭绕,云层之中不时有闪电时隐时现,诛仙池之中全是圈禁神仙的牢狱,想必在里面不会好受。 晚棠没多在此处停留,叮嘱了伏青事事小心便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晚棠手中握着这几串冰糖葫芦,丝丝凉意传到她身上,仿佛那个人就在身边。 可是此刻的她,却再也没了吃这脆脆的冰糖葫芦的心情,她心中焦躁不安,自己的记忆、过往,伏青,还有牢狱之中身怀有孕的姜忧,以及魔族。 这些事情比纷繁复杂的红线还要难解,不是说这世间最难的便是情吗?可是情爱之中又不止有情,其中牵扯了太多的利益,无奈、隐忍搅缠着牵挂和爱恋,就算两个人顺顺利利的在一起,可也几乎不可能一直幸福、从一而终。 看着别人挣扎、纠结、痛苦的时候,还能抽身其外理性分析,可是当事情落到自己头上,却不得不当局者迷。 她想不顾一切的冲进去将伏青救出来,但又深知,根源并不在危险重重的诛仙池,而在平静祥和的回春殿。 天帝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往日春光满面的脸上此刻布满愁云,荼郁此刻就在银砂山,他对此一清二楚,但却无能为力。不知什么时候,这个不受三界管控的魔头便会像三百年前那样猝然将天上捅个窟窿,而他作为天帝,甚至连荼郁为何能够复出都不知晓。 这让他如何能够安然入睡。 “父君,就算伏青伪造了天雷,解开了我记忆的封印,可是您为何要将他关进诛仙池,”晚棠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之内,神色担忧,“从那里出来的神仙,还能算是神仙吗?” “就算恢复了从前的记忆,但我还是那个您最爱的小女儿,不是吗?我觉得这对我没有影响,您能不能——” “住口!” 天帝苍老而又浑厚的声音严厉的打断了晚棠的求情,他坐在大殿之上,疲惫又肃穆的睥睨着晚棠。 晚棠完全没料到父君竟然会对自己如此严厉,她吓得当时便紧抿嘴唇,一语不发。 这还是那个对自己有求必应、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生气的父君吗?晚棠想起自己从前在宴会之上失手打碎了回春殿之上的宝瓶,可父君连半句责罚的话都没有,还笑着说,一个瓶子而已,碎了也就碎了。 可那宝瓶是母后留给父君的,也是父君一直以来最为珍视的物件,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擦拭、摆在面前,所以失手打碎宝瓶的时候,当时晚棠自己都被吓哭了。 但是即使是那样,父君也没有责罚自己半个字,还耐心的哄着自己。 现在自己只不过是为伏青求了一句情而已,他竟让自己住口。 良久,天帝缓缓垂下眼眸,无奈叹了口气:“我与你说了,这事你不要再管,伏青的罪过,不仅仅是为你解开封印记忆的天雷锁,当初他飞升上天,已经违反了九重天之上的天规。” 晚棠怔住,她一直以为,以伏青这样深厚的修为,飞升成神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他都不能飞升,那这九重天上大部分的神仙都可以歇业了。 “飞升不仅仅讲究修为、能力,还和机缘有关,伏青与飞升无缘、与成神无缘,但他却成了九重天之上的神仙,我没将他关进诛仙阵去除仙籍已经是考虑到灵山佛祖的想法、网开一面,但将他囚禁诛仙池,剥夺他的修为却是势在必行。这一点已经是事实,你无法改变、任何人都无法改变,所以不要多说,收拾东西,准备去昆仑山吧。” “机缘?”晚棠不解,“什么是机缘?为什么天界总是有这么多虚无缥缈的东西,三界幸福榜也是,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结果是那样,反正大家都要接受......” “棠棠,伏青罪孽深重,你要是再多与他说情,那本帝便要治你之罪了。” 天帝的话,向来说一不二,饶恕是,治罪也是。 晚棠深知留得青山在的道理,她不再多言,只是隔着宽广的大殿看了那个此刻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父君一眼,转身离开了回春殿。 第83章 谷雨殿 晚棠最后还是去了昆仑山,她不是那样不知进退的人,父君已经将话说到那种地步,再留在万灵宫只会徒然惹他生气罢了。 更重要的是,她听风弥小和尚说,佛祖现下正在昆仑山,说是受西王母邀约,去给昆仑山上的众位弟子讲经。 父君这边,惩治伏青的想法不可改变,那么她便去佛祖面前问问清楚,想必佛祖定然不会对伏青置之不理。 这是她第二次去到昆仑山,上一次还是给西王母贺寿,也就是在那次寿宴之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伏青——那时的她只觉得伏青冷若冰霜、高不可攀,还生出了将他据为己有的想法。 现在,她为了伏青而来——他为了给自己解开封印记忆的天雷锁,被父君囚禁在诛仙池,虽然父君说伏青的飞升大有问题,但是如果没有自己的这件事做引子,父君根本不可能疑心伏青。 所以,一切还是因为自己。 佛祖此刻正在与西王母论道,此刻顾不上见晚棠,两个仙娥引着她到了莲池边上的一处宫殿中先行歇息。 宫殿坐落于仙山之下,云雾飘渺、灵气充沛,毗邻荷花池,清风袭来,淡香扑鼻,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 -- 第156页 晚棠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反正来都来了,何不去见一见这个神女烛泪,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引得鬼王和司命为她不睦。 仙娥为晚棠指路,很快便到了昆仑山西侧的一处名为谷雨殿的宫殿,这里是神女烛泪的住所,也是昆仑山上的酿酒宫殿。 西王母酷爱饮酒,因而酿酒神女烛泪也格外得西王母的宠信,谷雨殿修的大气,隔着很远便有一阵隐隐约约的酒香传来,令人不醉自痴。 谷雨殿门口的天兵见是小帝姬来访,恭恭敬敬的回了话便去通传,不一会儿,两列仙娥到门口,引着晚棠往殿内走。 “回公主的话,烛泪上神刚从酒坊回来,更衣以后很快便会到此,请您稍候片刻。”宫娥声音又细又甜,说完奉了茶便姗姗离去。 不多时,随着一阵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神女烛泪迈步款款而至,她身着一件酒红色长裙,白色轻纱披帛挽在腕间,鹅蛋脸、杏眼,鼻梁精致小巧,眼尾一片淡红色的闪片轻轻晕开,整个人容光焕发,美艳动人。 逆着光,晚棠看不清烛泪的面庞,但见她的衣裙在阳光中闪着淡淡的光,如同将波光粼粼的湖面披在身上,别致脱俗。 作为一个女子,她都觉得这烛泪美的惊心动魄,现在晚棠倒是明白为何鬼王和司命都对烛泪念念不忘了,像烛泪这样的女子,的确是会让人见之难忘。 “听闻小帝姬来访,烛泪有失远迎,真是失礼了。” 她脸上挂着笑,眼睛都弯着,进了殿门便加快脚步,走上前来恭敬行了个礼。 “不妨事,别耽误了你酿酒的事情就好。”晚棠抬手示意,烛泪便在晚棠对面坐下,她一双葱白手指捏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而后放下杯子,脸上带着友善的笑。 “早闻小帝姬做了月仙之后在凡界、鬼界立下大功,还得到了天帝的封赏,听了公主的种种事迹,我还以为公主是那种身披战甲的战神形象,没想到竟是看起来比我还要年纪小的姑娘样子,我真是自愧不如了。” 烛泪这话半真半假,晚棠是天界出了名的“祸水”,凭借一张脸不知道招惹了多少男人,这事天界没有神仙不知道,跟战神那可是一点边都搭不上。 但是她心里确实是对晚棠敬佩不已,毕竟晚棠先前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就是修为低、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次能有功而返,也的确是让大家觉得颇为吃惊。 烛泪打量着晚棠这张脸,心想大家不都说天帝的小女儿最是好打扮、也会打扮,但凡出门那必是盛装照人,身上的珍宝首饰眼睛都看不过来;可是晚棠脸上只是薄薄的施了一层粉,头发也是最寻常的模样,身上的衣服虽然精美,但是毫无任何贵气可言。 不过烛泪也看在眼里,她虽然装扮朴素,可这张脸却足以用倾国倾城四个字来形容,烛泪跟在西王母身边,这些年来仙子女神见了不计其数,可只看了一眼晚棠的那双眼睛,烛泪便知,这三界第一祸水之说名不虚传。 那双眼睛大,看着你的时候,直让人觉得里面会有扑闪闪的蝴蝶飞出来,又或是让人觉得自己心里揣着一只蝴蝶,安定不下来,怦怦直跳。 虽然烛泪觉得自己是这昆仑山之上最美丽的女仙,甚至坐拥“烛泪神女”的称号,可见到晚棠这一刻,她就知自愧不如。 “误打误撞罢了。”晚棠摆摆手,并未居功,事实上她也不觉得这些事就全是自己的功劳,“不过,烛泪神女,我大老远跑过来叨扰,你就不好奇我是为何事而来吗?” 从晚棠被仙娥带进来、到烛泪进来二人叙话也有一段时间,晚棠觉得这烛泪很是好相处,人美心善又好说话,但是再怎么样,毕竟自己与她也是头一回见,她难道就不好奇自己为什么来找她吗。 听了晚棠这话,烛泪弯唇一笑,连着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小帝姬恐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是香火琳宫的主人,出去造访旁人还能因为什么?不过,你也别叫我烛泪神女了,叫我烛泪就好。” 晚棠一愣,自己的脸倒是先发烫起来,“你说的也是。” “实不相瞒,我这谷雨殿平素来的人还真不少,”说起这个,烛泪丝毫没有半分羞涩,反倒是大大方方的:“捏造各种理由托人拜访我的、假装对酒感兴趣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也不怕晚棠你说我张狂,这些个神仙我还真是一个都看不上。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晚棠你今天想给我介绍的人是哪位。” 烛泪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从前来找她的那些个人,一个赛一个的上不了台面,就算有几个真有些才干的,她又不喜欢。 听烛泪说她对于从前的那些追求者都看不上,晚棠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鬼王虽然掌管鬼界,有权有势,但是他成过婚,还有那么多的儿女,关键是不在天界,连她自己都觉得可能性不大大。虽说有敖景和姜忧的例子在先,但那毕竟只是误打误撞,况且敖景与姜忧郎才女貌,光是看他们站在一起就觉得般配。 至于司命——晚棠想到他那张臭脸和吐不出一句好话的嘴,实在是不想祸害眼前这个哪里看哪里好的姐姐。 晚棠心中长叹一声,做媒婆真难,尤其是要介绍的人拿不出手的时候。 她尴尬一笑:“烛泪才貌无双,喜欢你的神仙不知道有多少,我虽是月仙,但毕竟也没有经验,况且感情之事最讲究你情我愿,所以,今日我来只是一问,你不要有压力,你要是不愿便罢,我绝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神仙。” -- 第157页 “晚棠,我见你与我投缘才说,实不相瞒,我早已有了心仪的神仙了,所以今日不论你说谁,我都不可能答应。但是你不妨一说。” 烛泪实言相告,晚棠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了,于是直说:“是酆都鬼王和司命二位,他们都喜欢你,还跑到父君那里,父君为难才把这事情推给了我,既然你都无意,那我也便好说了。”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烛泪哈哈大笑,“酆都鬼王?亏他想得出来,我只见过他一次,脸上的胡子都能做毛衣了,一把年纪想什么呢?至于司命,我对他没印象。” 事实冰冷而残酷,晚棠知道,这话要是被那两位当事人听到,非得胡子、鼻子都气歪了不可。 她也失笑,“烛泪性子真是直爽,如此一来他们两个也不用较劲了。” “小帝姬你也真是,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月仙,吃力不讨好极了,万一遇上个心眼坏的,把这事情赖在你身上了怎么说,上一任月仙是战神,实在不行还可以武力服人,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天天做这等事,真是委屈你了。” 被烛泪这么关心,晚棠心中一暖,“不妨事的,大部分时候也不用这么麻烦,多谢你了。” “谢什么?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欢喜,你以后可一定得多来我这谷雨殿坐坐。” 晚棠弯唇一笑,“好。”说罢,她又想起刚才烛泪的话,便问道:“方才你说你已经有喜欢的神仙了,若是你不介意,何不与我一说,毕竟我这红线一牵,姻缘便定下了。” 烛泪一想也是,可她又皱眉,一脸为难道:“你说的有理,这倒是个法子,可是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是曾经见过一面而已。多谢晚棠的好意了,或许我与他终究是无缘无分。” “那可有与那神仙相关的物件?”晚棠问,“香火琳宫有一秘法,牵线并不一定需要二人的命格姓名,凭借一个与当事人相关的物件也是可以牵线成功的,既然你找不到那位神仙,若是有什么小物件,或许我还能帮你寻到他。” 第84章 姚以霜 烛泪一听有可能能找到自己的心上人,欣喜不已,她从乾坤袋之中取出那半块破碎的传视镜递给晚棠:“别的物件我也没有,这半块传视镜是当时我见他落下的,其实我也不清楚这算不算得上是他的东西,你且去试试看,实在不行也就罢了。” 晚棠伸手接过那半块传视镜,它的颜色是宝蓝色,与她见过的所有传视镜样子都有所不同,不过其实晚棠也没见过几位神仙的传视镜,所以一点没多想便收了起来。 回到自己房中,晚棠翻出神仙录。当初她是在神仙录之上看到的那种通过物件牵线的秘法,那时候没仔细看,现在需要,找出来便是。 神仙录内容繁杂,一时半会还不好找,她驱使灵力,额角都开始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好不容易将那部分找出,夕阳已经布满天空,这时候宫娥来请,说是西王母和佛祖刚刚结束了那边的法会,请她过去。 西王母在莲池之上设宴款待晚棠,宴会之中,晚棠本欲提出伏青被囚之事,听听佛祖的看法,但是又觉得宴会人多口杂,不便开口。 终于等到宴会结束,可佛祖又被众神簇拥,晚棠挤都挤不进去,也懒得跟那群神仙争,索性准备先回寝殿帮烛泪寻找心上人。 正巧这时袖中隐隐约约有宝蓝色的光闪烁,原来是先前烛泪给她的心上人的传视镜。 她坐在凉亭下面,将那破碎的传视镜掏出,只见上面赫然映着四个字:毁掉伏青。 毁掉伏青…… 晚棠心中纳罕,这是一块碎掉的传视镜,怎会有字样显出?更何况,毁掉伏青,这是什么歹毒的话。 可是这块传视镜毕竟是从烛泪那边拿到的,晚棠想都没想,直接便去了谷雨殿。 烛泪已经歇下,但是晚棠还是让仙娥叫醒了她——传视镜上面的字样只闪烁了片刻便暗淡下去,但是晚棠心想,烛泪应该不会不知这件事。 果不其然,烛泪听了以后,轻轻打了个哈欠,脸上没什么讶异。 “我知道,不过晚棠你怎么对这件事情这么关心?”说到这里,她又掩唇一笑,“我是忘了,先前晚棠去凡界、鬼界,那位伏青上仙可是一直都在的。” “我现在需要找到这传视镜的主人,”晚棠神情严肃,“但是,出了这种事,我想知道你现在还愿意我帮你与这传视镜的主人牵线吗?” “有何不愿。”烛泪浑不在意,“喜欢一个人便是喜欢,与他是好是坏有什么关系,实不相瞒,头一次看到‘毁掉伏青’这几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着手做了。” “做什么?毁掉伏青吗?”晚棠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烛泪点头:“若是我做得好,说不定这传视镜的主人会来找我呢,能这样我为何不做。” 仅仅因为一块碎掉的传视镜之上没头没尾的四个字,就可以动手去害一个人,更让晚棠讶异的是,竟能还能这样毫无顾忌的说出来。 “那你做了什么?”晚棠问。 她不免开始把烛泪与父君将伏青囚禁起来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据自己所知,伏青没出过什么事情。 烛泪若有所思的看了晚棠一眼,“晚棠你也不用试探我,我既然做了也不会遮遮掩掩。” -- 第158页 晚棠心中放松,烛泪这样说,那么大概是没什么大事。 “看到传视镜上面的这四个字以后,我一开始去调查了伏青,调查结果就是大家对他了解的那样,能力卓绝的神仙、九十九道天雷飞升、佛祖跟前最受器重的弟子。”烛泪不施粉黛,脸色略显苍白,“当然,我也调查到了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比方说这伏青上仙自打飞升以后便一直在寻找一个女仙。” “说是这女仙名叫‘雪灵女’,可是我翻来覆去的找,九重天之上哪有什么雪灵女,最为接近的也就是广寒宫那位雪姬。所以我就心生一计,反正就连伏青他自己都不知道雪灵女身在何方,那么我伪造一个雪灵女便是。” 所以雪姬吴洁当初是听了烛泪的命令,晚棠想到伏青从前也提起过,那位雪姬根本就不是他要找的女仙——事实上,一切都是误解罢了,自己才是那个雪灵女,而雪灵女只是凡间人们起的一个名字罢了。 “之所以伪造雪灵女,当然也是为了毁掉伏青做准备,想想看,男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当然是女人;一向清高不近人情的伏青上仙找一个女仙找了几百年,那这女仙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只要我掌控了他的心上人,那么日后想毁了他,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说到这里,烛泪轻笑,“我知道晚棠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卑鄙极了,可是我也无奈,因为我这么做,也只是因为心中那个虚无缥缈的幻影罢了。虽然虚无缥缈,可却无法放弃。” “我听闻广寒宫那位雪姬吴洁向来清冷孤傲、不轻易见人,且相貌平庸。可是我在凡界见到的那位吴洁却是美貌出众、颇为能说会道。”晚棠想起那时候吴洁污蔑、嫁祸自己的事情,那之后她也又去调查了吴洁,但是万灵宫个个都说她低调。 但是自己见到的那个吴洁,又分明不是低调的性子。 “正是因为吴洁低调,我才好‘伪造’呀,”烛泪说着吩咐身边的宫娥,“去将阿霜叫过来。” “你在凡间见到的那位,是我殿中的一个女仙,名叫姚以霜,说起来,她是不是还欠你一个道歉。” 姚以霜很快便到殿中,晚棠见到她不免蹙眉,果真是凡界那个贴在伏青身边的宫女吴洁。 脱去宫女那身粗糙的衣服换上女仙的轻云纱,姚以霜整个人看起来精致了许多,只是这张脸上却在没来从前的意气风发,看到晚棠,她脸上露出羞愧,总是有意无意的垂着头。 她只看了一眼姚以霜便视线挪到烛泪身上:“原来这一切,都是烛泪你的手笔。” “只可惜这丫头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自己倒真喜欢上那伏青上仙了,”烛泪嗤笑了一声,“越是喜欢就越是想接近、不由得便深陷进去了,但是稍微想想也知道,能让伏青上仙喜欢上的女子,想必比他本人更是孤傲不知道多少,这么一来,岂不是一眼就露怯了。” 姚以霜一句话没说,只是偷偷的看了晚棠一眼。 烛泪手撑着下巴,“阿霜,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跟晚棠说的吗?” 虽然烛泪脸上还是笑呵呵的,可她语气之中细微的变化还是被烛泪捕捉到了,她腾的一下跪在地上:“下仙愚钝,当时不该猪油蒙了心,陷害公主,请公主责罚!” “你哪里是被猪油蒙了心,恐怕是被伏青上仙蒙了心才是。”姚以霜说着,看着晚棠。 烛泪叫姚以霜阿霜,现在这话分明又是为她说情,烛泪的面子晚棠还是想给的,何况就算烛泪不说,晚棠也不想与姚以霜计较。她要想计较当初就找到广寒宫去了,何苦等到现在。 “知错能改就好。”晚棠一句话,这事就算了结了。 姚以霜落寞的离开,晚棠又问烛泪:“你为什么要将此事告知我,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天帝吗?” “你不会。”烛泪弯着眼睛,“再说,我做的这事情又没什么不良后果,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当初被天规贬下凡历劫的是吴洁,出现在皇宫之中受罚的却是你的人,这也不算不良后果?” “小帝姬不会要在这上面斤斤计较了吧?”烛泪朝晚棠眨眼,“再说,有你帮我找我的心上人,我何苦要用害人这么麻烦的法子。” 晚棠无奈失笑,罢了,就当自己交了烛泪这个朋友。 但她还是隐隐约约担心:“不过,你拿给我的这块传视镜上竟会浮现‘毁掉伏青’的字样,你就不怕对方是个魔头——” 说起魔头,晚棠突然想到了荼郁。 心中突然不寒而栗。 “怎么脸色突然变得这么差?”烛泪不以为然,晃了晃手腕上的小铃铛,“是魔头又如何、是妖怪又如何,挡不住喜欢呀。别瞎操心了,我自己都不怕,你怕什么?尽管放手去做,将我与他的红线锁死。” 离开昆仑山的时候,对于伏青的事情,晚棠心里还是没底。 佛祖倒是也见到了,可是无论自己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大慈大悲、无动于衷的模样,冠冕堂皇的话来来回回说了一通又一通,可一点也没表现出对伏青的关心,更没提及要帮他说两句话的事情。 都说佛门最为慈悲爱人,可在晚棠看来,只有冷漠和不近人情。 正准备从山门腾云出去,迎面跑进来一个裹着袈裟的和尚,这和尚长的高大威武,行事毛毛躁躁,脚上的云彩还没散去,匆匆忙忙一个不小心便撞在了晚棠的身上。 -- 第159页 晚棠吃痛,可还没来得及抱怨,那和尚便一溜烟的冲进昆仑山之内的宫殿之中去了,连半句抱歉的话都没留下。 她心中的憋屈无处发,只能原地跺了跺脚,咬着牙腾云离开昆仑山。 第85章 藏书阁 才刚到天门,便看见两队天兵匆匆忙忙的往万灵宫的方向跑过去。 晚棠心中生疑,便喊住一个天将询问,一问才知,原来是自己的香火琳宫出了事。 魔君荼郁只身闯破了天门,直奔香火琳宫而去,不仅毁了三界幸福榜和水月镜,还将齐眉和以沫抓走带回了银砂山。 她赶回香火琳宫,站在一片废墟前面,心中又气又恼,一个遍体鳞伤的仙娥从废墟里面爬出来,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跟晚棠说了一遍。 说是一个身穿银袍的男人突如其来的闯了过来,顷刻之间便毁了整座宫殿,还带走了两位香火琳宫的神仙,具体是谁她也没看清,隐约觉得像是齐眉和以沫仙子。 “而且,那银袍男人还说,说要公主您去银砂山找他,否则便会杀了那两位仙子。” 又是荼郁。 可该来的终究是要来,荼郁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可是这些时日,不管是凡界还是鬼界都有他的踪迹,晚棠知道,他绝不可能没有任何图谋。 刚回来便遇到这等事情,晚棠立刻去回春殿找父君商议。 只是不知道荼郁为何要让自己去找他——晚棠想起初次遇见荼郁之时他那阴森森的笑容,顿时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回春殿大门紧闭,里面站满了天界重臣和将领,门卫不肯放晚棠进去,只说天帝已经在里面和文武百官议事。 晚棠在回春殿门口等到夕阳已近,高大巍峨的回春殿才缓缓打开了门。 各路神仙愁眉苦脸的从殿内鱼贯而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晚棠也进入殿内,偌大的宫殿之内,天帝坐在高高在上的金椅之上,夕阳将他的膝盖以下照的金明,而上半身却隐匿在黑暗之中,晚棠虽然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但是也知道他现在必定也是愁眉不展。 看到晚棠走进殿内,天帝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等反应过来才说:“棠棠,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现在不是应该在昆仑山吗?” “父君,魔君荼郁都已经将我的香火琳宫毁了,还抓了两个红线仙,那两位红线仙不仅是我的手下,更是我的好友,您难道还要让我置身事外吗?” 天帝疲惫又无奈的看了一眼晚棠,“区区两个红线仙,死了就死了,你切莫轻举妄动。” “区区两个红线仙......”晚棠无言以对,她停滞片刻,正想开口,却见天帝身边一向沉稳的随从之一脸色阴沉的走入殿内,语气匆匆道:“天帝,大事不好了。” 说着,又防备的看了一眼晚棠。 天帝摆摆手:“你且说罢。” “回天帝的话,鬼界传来动乱消息,整个酆都之内出现大批堕魔的鬼族,烧杀抢掠,四处残害普通民众,还将十八层地狱大门打开,放出恶鬼,搅得鬼界哀嚎四起,阎罗已经派兵镇压,但是关键堕魔的竟都是普通民众,且大都是孩童,所以现在很是犹豫。” “孩童?”晚棠心中生疑:“那些孩童可有什么共同特征?” “说是眼睛都是红色的,不仅仅是孩童,堕魔的鬼族眼睛都是红色的。” “父君,这红眼孩童便是先前我与您所说,鸦鸣国国民与鬼族生下的孩子均为红眼。” “竟有此事?”天帝大怒,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脸色已经很是难看,“导致此事的不就是那鸦鸣国国君嘶鹰?去将嘶鹰捉拿归案,关进天牢。” 天帝此言一出,两旁天兵立即出动。晚棠虽然有意想要救下嘶鹰,但是这种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嘶鹰已经被判囚禁鬼界千年,现在又出了这种事,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看来这魔君荼郁是要出手了。”天帝眉头紧皱,自言自语道。 他已经加派天兵天将守卫各大天门,但是他心中也知道,若是荼郁有心来闯,出入九重天上对他来说有如进入无人之境。荼郁的背景旁的不知道,但是天帝最为清楚。 红眼魔族来势汹汹,对鬼界的事情还没想出应对之策,可随从却又慌忙而至。 “回禀天帝,凡界出事了,一夜之间各地妖魔横行,就连气象也发生了剧变,北边冰冻三尺,南边洪水泛滥,除了作恶的魔兽之外,许多人像是中邪了一样,看见活物就又啃又咬,凡界称其为瘟疫,但是又说是邪魔作祟。” 天帝脸上绷不住了,猛拍了一下桌子:“命西武神和北武神分别去凡界镇压!能救则救,实在不能就救格杀勿论!” “父君不可。”晚棠上前一步大声劝阻:“根据上报,鬼界和凡界的作乱者多是无辜百姓,大概是中了魔族的蛊惑,一并杀掉是否太残忍了,不如先查明原因——” “荼郁都跑到我这万灵宫胡作非为了,还有什么好查的?我已经决定了,亲自率领众神去银砂山围剿魔族,至于凡界和鬼界,就让西武神和北武神去处理吧。晚棠,此事你莫要插手,现在就回后殿去,诛灭魔族之前,不准离开回春殿一步!” 晚棠不理解,为什么一遇上魔族的事情,想来沉着冷静的父君就变得这样手忙脚乱。或许是三百年前与荼郁的那场大战让他心里真的怕了,可是当年他都能一力将荼郁封印,现在又为什么不能有条不紊的安排。 -- 第160页 “父君,鬼界和凡界的事情,儿臣有所了解,魔君的手段儿臣也略知一二,不如让儿臣协助武神,平定鬼界和凡界的动乱。再者说,魔君不是说了吗,要儿臣去银砂山面见他,不如将计就计,以儿臣为饵,将魔君一举歼灭。” 方才在回春殿议事,晚棠看到自己的兄长和姐姐都在,那为何自己同样作为天帝的孩子,就不能出几分力。 天帝听到晚棠这番言论正欲发作,门外又一随从进门禀报,说是灵山那边有使者求见。 万灵宫这边出事以后,天帝便派人去灵山那边通知佛祖,魔族来袭,联合多方力量才是上策,佛祖能力通天,天帝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力量。 “快请进。” 身着袈裟通体金光的使者行礼以后,脸上平静,说出的话却惊人。 “灵山镇山之宝佛骨舍利丢失,经查明可能与伏青师兄有关,贫僧奉佛祖之命,特请天帝允许贫僧将伏青师兄带回盘问。” 佛骨丢失?晚棠瞪大眼睛,佛骨是灵山至宝,也是历任佛祖需要小心翼翼且花费巨大精力修为维护的法器,相当于整个佛门的镇门之宝,怎么可能说丢就丢了。 而且,伏青是佛祖最得意的弟子,怎么可能会去......偷佛骨? 天帝闻言,关心道:“佛骨怎会丢失?” 供奉佛骨之地乃是灵山的禁地,没有佛祖的允许,寻常弟子是绝对进不去的,且那地方极为玄妙,就算是进去了,想要出来也没那么容易。 “佛骨乃是佛门最神圣的法器,且蕴藏的能力巨大,若是被歹人夺取,恐会引起祸端,所以还请天帝允许贫僧将伏青师兄带回。” 天帝虽然是料到了佛祖可能会派人来帮伏青说情,找理由将他带回,但是却万万没想到竟用的是这种理由。 佛骨丢失无异于是将天捅了个窟窿的大罪,佛祖根本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开玩笑,大概伏青与这件事是真有关系。 “本帝对佛门的遭遇深感痛心,但是伏青犯了天条,此刻正被关在诛仙池之中,现在带他恐怕不方便。” 和尚眉毛轻轻一动,似乎没料到天帝会这么说,可是一旁的晚棠却已经心急火燎。 现在看来,父君是绝对不可能让她插手此事了。 本来晚棠还想以现在三界动乱急需用人为理由请天帝暂时放过伏青,解开天雷锁以及飞升缘故的事情容后再说。 可是现在,天帝焦头烂额,伏青又莫名其妙跟佛骨丢失扯上了关系,那现在看来,找父君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但齐眉和以沫现在还在银砂山,晚棠又不能坐视不理。 她寻了个理由离开回春殿,回到自己原先的宫殿关上房门,试图用传视镜与伏青说几句话。 可许久,传视镜一点反应都没有。 伏青被囚禁于诛仙池之中,四周是严丝合缝的结界,传视镜失去效用联系不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伏青怎么会与佛骨丢失扯上关系,晚棠心中充满不安,总觉得此事隐隐约约与自己有关。 可是细想又觉得不通,伏青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动佛骨。 晚棠从乾坤袋之中摸出洛淬金剑,皱着眉轻轻摩挲着剑柄:“洛淬,你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伏青会被怀疑偷了佛骨?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洛淬静静的泛着金光,房中静悄悄的,晚棠的话无人回应。 香火琳宫之中有一个藏书阁,里面是上一任战神月老留下的珍贵资料。一时毫无头绪的晚棠踱步回到一片废墟的香火琳宫,不少天兵仙子正在其上整理修缮。一路之上天将率领大队卫兵匆匆穿过马路,晚棠心里知道,这是武神正在调动天兵天将平定凡界和鬼界的动乱。 藏书阁已经被修整好,从前晚棠从没进去过,一来是自己从来不感兴趣,二来也没必要。 她迈步进入藏书阁,一阵轻盈的灵力迎面袭来。上一任月老是战神,因而藏书阁之中多兵书,晚棠对兵书没什么兴趣,于是便开始翻看史书。 关于天界的过往,她几乎不了解,奇怪的是,她以前却从没好奇过这件事。 晚棠自己的那本神仙录上鲜少出现过关于魔族的痕迹,但是藏书阁的书籍不同,上面记录了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事无巨细的阐述了天帝率领天神战胜魔君的过程。 晚棠仔细的阅读有关魔族的每一个相关的片段,可上面对于魔族荼郁来历的记载却寥寥无几。 很快已经到了深夜,藏书阁之中与魔族有关的书籍都已经被晚棠翻了一遍,她疲惫的揉了揉眼,抽出角落里最后一本。 出乎她的意料,这是一本关于如何抗击铲除魔族的书。 满怀期待的打开,但是结果却并不尽人意,整本书通篇无非说的是要摒除杂念、一心向善的废话。 晚棠嗤笑,要是人们都有条件一心向善,那就算有魔族又有何妨。 很快便是最后一页,又是一无所获,晚棠正准备合上书,却见最后一页最后一段赫然写着:德高望重之神仙的道骨、佛骨可克魔族,亦可借助道骨、佛骨之力量将魔族封印。 是啊,晚棠看了前面的内容已经心里清楚,当初父君便是用自己的道骨,将魔君荼郁封印。 道、佛两门盛行,三界之内修行这两门的人神不计其数,但是只有真正与道、佛有缘法,才能留下道骨、佛骨,身死以后仍不灭。 -- 第161页 晚棠合上书,起身准备回去休息,一个令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忽然闪入脑海。 第86章 玩味 银砂山在天界与凡界交接的一处戾气极重的漩涡之中,这里原本是天界的焚尸坑,森森白骨堆叠而起,形成这高耸而立的银砂山——因而,这银砂山的砂子,实则是白骨经过千万年的风化而形成的骨砂。 阳光一照,绵延千里的骨砂泛着莹莹白光,远看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走近了,才能感觉到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此刻晚棠已经穿过了漫天风暴一般的骨砂,到了银砂山的脚下。 本来进入银砂山没那么简单,这里有荼郁的结界,寻常人乃至神仙到此,都会被结界所伤。 但是晚棠不同,是荼郁抓了她香火琳宫的神仙,让她到此一见。那么她这一路,必然是顺利无比。 荼郁留下话,三日之内若是晚棠不到银砂山,他便会杀了人质,毁了万灵宫。 可晚棠以及天帝也清楚,魔君荼郁一旦复出,毁掉万灵宫乃至控制整个三界都是他势在必行。 虽然晚棠知道,天帝这么做只是想要保护她,可是作为天帝之女、作为香火琳宫的主人,她不愿逃避。 就算身死、灰飞烟灭,她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 除此之外,她到银砂山面见荼郁,也有自己的私心。 知道晚棠要来,荼郁早已经好整以暇等着,他命人将晚棠带到玉尘殿之内,自己则是备了好酒好菜等着。 荼郁倒是守信用,晚棠刚到银砂山,他就命人将齐眉和以沫放了。 看着齐眉和以沫脱离险境,晚棠也算松了一口气——事实上,她一开始还担心荼郁会不会摒弃约定,现在看来自己倒是多虑了。 虽然荼郁备了满桌的好酒好菜,但是晚棠却是一点心情都没有。 荼郁看起来心情不错,手撑着下巴坐在晚棠对面,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要见晚棠姑娘一面可是不容易,上次不巧,这次可算把姑娘请来了。” 晚棠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截了当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荼郁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薄唇勾起,“我没别的意思,想必姑娘也应该能觉察到,我马上要带领我们魔族打上九重天,取而代之成为天帝了,虽然与姑娘见到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与姑娘甚是投缘,所以是想劝姑娘弃暗投明,加入我们。” “你喜欢我?”晚棠问。 “有这么明显吗?”荼郁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你的?” “不是看出来的。我虽是天帝的女儿,但是修为极低,无人不知,可你将我唤来好酒好菜,又不像是要让我作人质,反而说要让我加入你们。除了喜欢我,我想不出别的理由。” 荼郁认真的看着她那张巧夺天工的脸,微微笑着听她分析。 “不过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既不会加入你们,也绝对不可能喜欢你。” “现在不喜欢也无妨,不过加入不加入,你且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 晚棠抿着唇,看着荼郁那双眼睛——他的眸子深若寒潭,表面上浮动着带着几分笑意的微波,可他真实的想法,却无从得知。 但晚棠愿意听他说完。 “先不论凡界与鬼界之中我的布局,这三界之内,修为能与我抗衡的除了佛祖,也就是天帝。可现在佛骨在我手中,天帝的道骨也早在三百年前就被我毁了,虽然天帝现在看起来煞有介事,但是没有道骨的他,根本就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你——” “佛骨在你手中?是伏青给你的?” “提到那个人就这么关心,”荼郁轻笑一声,“无妨。佛骨的确在我手中。你应该知晓,佛骨与道骨不同,天帝的道骨先前是生在他身上的,但是佛骨却是从第一位佛祖开始便供奉在灵山之上,之后历任佛祖倾尽全力维护供奉,没了佛骨,佛祖的力量便少了大半,而佛骨现在在我身上。” “伏青为什么把佛骨给你?你用什么要挟他?”晚棠怒视着荼郁,没有绝对的理由,她相信荼郁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你这么关心他,他也没将这件事情与你说呢。”荼郁话音酸酸的,“当初我给你施了离心咒,以此为要挟,他便背叛了他的佛祖,将佛骨偷过来给我了。” 当初晚棠便怀疑,荼郁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她施了离心咒又轻而易举的就帮她解了。 原来伏青答应了他这样的条件。 晚棠此刻心中沉沉的,她之所以到银砂山之上,不仅仅是因为齐眉和以沫。她以为伏青带走了佛骨,是因为想要伺机与荼郁决一死战。佛骨可以镇压荼郁,想必伏青是知道的。 晚棠不想看着伏青牺牲。 所以她想到银砂山之上,探听荼郁的想法。 可是没想到,伏青擅自取走佛骨,却是为了自己。 “这样的话,我更不可能如你所说背叛父君。荼郁,现在三界之内和谐安定,百姓也生活幸福,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觉得魔族如何?”荼郁没有回答晚棠的问题,反而发问。 问完又自问自答,“不为三界所容、无恶不作、罪孽深重、为祸四方……” 荼郁面不改色的用这些就连晚棠听了都觉得刺耳的词语形容魔族、形容自己,晚棠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又想表达什么。 -- 第162页 “自古成王败寇,在被张道士打败之前,他连给我洗脚都不配。”听荼郁称自己的父君天帝为张道士,晚棠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是滋味 “你一定听说过许多天界的上古大神,女娲、老君、元始天尊,我就是那时候出世的神仙。那时候一片混沌,没什么三界,第一任天帝上位,但可不是掌权,而是为众生服务。说起来,我连他名字都不记得了,但依稀记得还与他喝过酒。” “后来天帝换了几任,刑天斩杀新一任天帝,又被以女娲为首的诸神镇压,至此三界才逐渐分明。” 晚棠听着荼郁讲从前的故事,只觉得陌生和不可置信。这一切都那么久远,远到就连经历过这所有的荼郁提起那些过往,都觉得恍如隔世。 “我不喜束缚,懒得跟他们拉帮结派,什么神仙、鬼、人、妖怪,一开始不都一样?可是渐渐的,我也不被任何一方所接受。我讨厌冠冕堂皇的虚伪,更讨厌三六九等,三界之内多的是我这样不被人接纳的存在,所以我便自封魔君,将那些不被接受的人都召集到我的麾下。” “我也想过拯救万民,然后被认可,后来屡屡发现,人根本不值得拯救。浮山就是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人都是蠢笨的,轻而易举便能被操纵愚弄心智。” “既然你觉得他们愚笨,为什么又想控制他们?置之不理不可以吗?”晚棠问。 “但是那些冠冕堂皇的正义之士,给过我余地吗?世人都说魔族肮脏龌龊,我就得心甘情愿背负这样的骂名?” 晚棠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但她还是抬头,带着十足的诚意看着荼郁:“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去向父君说,既然魔族并世人所想那样,那一定有机会握手言和。” 就算已经知道荼郁会对自己的提议嗤之以鼻,但是晚棠还是没料想到他脸上会有那样的表情。 像是看着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带着嘲弄和玩味。 “晚棠姑娘,你可知道你为何修为如此之低,且无论如何都无法飞升到更高的境界?” 晚棠脸色一变,没说话。 她有从前的记忆,也知道自己并非一直都是这样修为低下。当初在云梦国之时,她的修为可是连千年狐妖都极为忌惮、闻风而逃的。那时候她的修为之深,是现在的自己绝对无法想象的。 当然,她如何去到云梦国、在那之前又是何人、身在何处,她自己也不知道。 难道荼郁知道? 但是晚棠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荼郁是魔君,他的话未必可信。 可虽然未必可信,但是听听还是无妨的。 “我修为为何低与劝父君与你握手言和有什么关系吗?”晚棠警惕的问。 “父君?”荼郁站起身来拂袖大笑,“可笑你在这里一口一个父君、你可知你那生来便有的通天修为,正是被你那‘父君’全数夺走的啊。” 晚棠胸中一震,第一反应便是不敢相信。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就算你不记得,我便说与你听吧。”荼郁站在晚棠对面打量着她,“当初浮山之上,我为了惩罚那些愚蠢的民众,在浮山设立血祭坛,正当我派奇煌当众处死一个人的时候,一个白衣女子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替那个凡人挡下了一击。” “没错,那白衣女子正是你。这件事情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因为那女子是天生的神,修为通天,却不顾一切用身躯为凡人挡下致命一击。我一开始觉得那女子愚蠢极了,但还是忍不住将她带到了我这银砂山之上救治。” 晚棠虽然一开始打定主意不信,但是事实上她心里也清楚,魔兽奇煌的主人还能是谁呢?能控制奇煌的,一定是荼郁。 况且他说的这些,与自己记忆中所发生的之事几乎分毫不差。 “虽然那女子情急之下舍身,但是毕竟她修为深厚,所以也只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只是昏迷的过程中,她常常做噩梦,那段时间我便寸步不离,一直守在她的床前。” 说到这里,荼郁停顿了一下,走到距离晚棠很近的地方,声音也情不自禁的温柔了许多:“也正是那个时候,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子。” 第87章 三界大乱 “你那时昏睡了很久,一睡就是四五百年。” 荼郁坐下,将这一切像是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 “你可能觉得我很有耐心,事实上,我是一个一点耐心都没有的人。而且,在浮山之上的时候,我其实已经决定去攻打九重天上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神仙,可是因为你,这个计划被生生延迟了几百年。” 荼郁的嘴角勾起笑意,竟有几分令人不敢相信的温暖:“你做噩梦的样子真是太精彩了,又哭又生气,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所以,虽然你在睡着,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无聊。” 听荼郁这样说从前的自己,晚棠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之色,见晚棠不悦,荼郁倒也没有接着说。 “后来我也觉得奇怪,就算那是奇煌拼尽全力的致命一击,可以你的修为,不可能沉睡休养了这么久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后来我猜,你可能是不愿意醒来吧。” “但是我的猜测再也没得到证实,因为魔族驻扎在银砂山这件事被天界发现了。我那时当机立断,直接进攻九重天,上面的众神平日里耀武扬威,可那都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统统不是我的敌手。” -- 第163页 “可是,明面上打不过,他们便玩阴的。当时天界一个刚当上天帝的道士趁虚溜进了我这银砂山,他发现了你,然后将你的力量全数夺走。” “其实你应该也猜到了吧,这道士就是你口中的‘父君’,我不否认他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但是他苦苦修炼而来的道骨当时已经被我打碎了。如果不是吸取了你的全部修为,他怎么可能将我镇压在山下。” “别说了——” 晚棠站起身来,大声制止了荼郁的话。 如果他说别的,晚棠还有可能相信,但是他那样诋毁自己的父君,这是晚棠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她从小就是在父君的照看下长大的,母亲离世的早,记忆中是父君陪伴自己度过了童年。 其实父君是一个严父,可是或许自己是他最小的女儿的缘故,他对自己总是格外的包容,就算自己犯了再大的错处也都是和颜悦色的。 自己从小便资质浅薄,可是父亲没有急躁也没有不耐烦,就只是将最好的法器灵药找来给自己...... 这样的父君,怎么可能是那样第一个小人。 可是荼郁全然不顾晚棠已经近乎崩溃的情绪:“我是令他们不齿的魔族,但是我照看了你五百年,这五百年你没有受到一丝伤害,我用最好的灵药护着你,用最上等的法器养着你。但是你口中说不得一句的‘父君’,当初趁虚而入将你害死。那之后看到的慈祥和蔼,不过是补偿罢了。” “这便是魔族。”晚棠颤抖的唇吐出这句话,“操控别人的心智、离间旁人的感情,当初的离心咒不就是这样吗?你尽可编这些谎话骗我,但你觉得我真的会信你的鬼话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晚棠分明是怒了的。 愤怒藏在她的眼睛里,强大的克制力让她没有失态。 “哈哈哈哈哈。”荼郁大笑,倏忽一下移到晚棠的勉强抓起她的脖颈,“好,你觉得我骗你,那我们便一起到九重天之上问个究竟吧!” 在荼郁的安排之下,凡界与鬼界已经乱成一团。他拎着晚棠一路向上往九重天的方向去,一路上晚棠看到下面硝烟滚滚,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血腥味。 “所以,你还是要拿我做你的人质啊。”晚棠冷冰冰的说。 “你?人质?”荼郁不屑,“小姑娘,你认清现实,三百年前能吸干你所有修为置你于死地,现在怎么可能会因为你的死活改变决定?你,不足以做人质。” “之后让你投生到他身边,不过是想把你放在身边好监视罢了。就算真是弥补,那也只是鳄鱼的眼泪。醒醒吧。你现在不是我的人质,是我同仇敌忾的队友。” 荼郁的这些话无疑给晚棠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她知道,假如荼郁的这些话都是真的,那她与天帝自然便不是父女而是仇人关系了。 但是,晚棠晚棠并不相信荼郁的话。 眼睁睁看着荼郁想碾死蚂蚁一样打败了一路上阻拦的天兵天将却无能为力,荼郁带着晚棠一路直奔回春殿的方向去。 天帝此刻不在回春殿,可荼郁抬抬手,眼前气势恢宏的宫殿便成了一滩灰尘。 九重天之上乱成一团,万灵宫之内一改往日的平静,喧嚣吵闹,各路神仙奔走相告,须臾,天帝便携众神到了回春殿上方。 祥云缭绕在天帝的宝座之下,身后是金光闪闪的众神。天帝伸手,回春殿顷刻间又恢复往日的气派模样,他眉眼平静看着荼郁,声音雄浑悠长:“荼郁,三百年前你便在三界作乱被本帝镇压,如今反倒卷土重来,真是不知悔改。” 天帝脸上丝毫没有任何焦躁慌乱。晚棠心想,父君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吧。 “父君,不要管棠棠,灭了荼郁,替三界除了这个祸患!”晚棠大声喊道。 荼郁唇角一抬,低头看着晚棠,“真是执迷不悟。” 看到晚棠被荼郁所胁迫,天帝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担忧,天帝身后的一个神仙喊了一声:“荼郁,你要战便战,先放了小帝姬!” “她是小帝姬?”荼郁盯着天帝的眼睛,“张道士,三百年前要不是你吸干了她的修为,能打败我?你的道骨已经被我打碎,没有道骨的道士能当天帝,真是闻所未闻!”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哗然。 晚棠坚定的看着天帝,心想这一切一定是假的。 父君不可能是那样的。 可天帝听了这句话以后却勃然大怒! 他飞身而起,出手便是一道金光,生生向荼郁的方向劈过来! 荼郁轻飘飘躲闪而过,同时轻而易举的化解了天帝的攻击,同时哈哈大笑,“张道士,你就不怕这一下子,将你的女儿也打死吗?她修为可没我高,吃得消你这全力一击吗。”说到这里,荼郁微微挑眉,眸光锋利:“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女儿?” 晚棠求证似的眼神看着天帝,似乎是想看到他的否认——否认荼郁口中的一切,否认他当初取走自己的修为才成就了三界共主的地位。 可是天帝好像没有否认。 晚棠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下去,渐渐地,天帝也不再去看她,而是专心和荼郁对抗。 九重天上乱作一团,万灵宫之中硝烟四起,火光、戾气冲撞在一起,将灵气缭绕、祥和宁静的万灵宫破坏、毁灭。 -- 第164页 晚棠不再反抗——事实上就算她想反抗也无能为力。 晚棠与天帝之间的距离时近时远,可是隔着厚厚的结界,晚棠完全看不清楚天帝的脸和表情。 巨大的冲击力从晚棠耳边掠过——如荼郁所说,天帝果然是要“大义灭亲”了,晚棠周身是金色的法阵,而这却是荼郁在保护她。 真是讽刺又可笑,守护了自己三百年的父亲对自己毫不留情,在保护自己的却是那个将要回了三界的魔君荼郁。 都说眼见为实,可是很多时候想要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却也是那么不易。 年幼时候父君那张慈祥的脸和充满耐心的呵护此时一幕幕从晚棠脑海中划过,母后去的早,从小就是父君陪伴守护自己,晚棠对天帝的信任和依靠无疑是很深厚的。 无论如何,她也不敢相信,自己在浮山之上被奇煌击中沉睡以后是被父君吸走全部修为。 但正因为这种信任和依靠无比深厚,此时此刻的晚棠才感受到了那种窒息感。 亲情土崩瓦解之时,带来的是巨大的失落和伤痛。 晚棠大部分的自信都来源于父君——她是天帝的小女儿,是三界共主的掌上明珠,虽然她并无意骄纵,但是具有骄纵的资本本身就是一个强有力的后盾。 可是现在,好像一切都是假的。 她看着天帝一次又一次的被荼郁击倒在地,口中咳出鲜血。但是天帝却一次次站起,以强大的力量反击。 众神也不甘示弱,各类法器像是飞驰的雨点一样毫不留情的朝荼郁冲去,可是他却神挡杀神,所向披靡。 晚棠一直以为父君三界共主的修为是不可撼动的。可是眼见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心里却莫名有一种平静的感觉。 荼郁说,天帝已经失去了道骨,没有了道骨的父君,自然不是荼郁的对手。 但是荼郁渐渐的也失去了耐心,他手上的力量明显加重,银白色的光芒从他手中射出,一次比一次迅疾。 周围的众神一拥而上,滔天的气势将荼郁淹没,可是他总能突出重围,化险为夷。 晚棠方才听荼郁说他是资历比上古大神还要深厚的神仙的时候还心存疑虑,可是现在看到三界之中赫赫有名的战神都对他无能为力、甚至父君都对他束手无策的时候,她开始相信荼郁的话。 他,虽然行事——难以捉摸,可是到目前为止,好像从没撒过谎。 不过虽然荼郁并无压力,但是他好像不愿缠斗。尤其是当围攻他的神仙越来越多的时候,他开始有些速战速决的表现了。 这时,灵山佛祖也来到万灵宫,众神退后让出位置,看到佛祖以后,无异于吃下一刻定心丸。 就算天帝不敌,加上佛祖也一定能制服荼郁。 可是下一刻,荼郁袖中乾坤袋之中,至高无上的佛骨舍利缓缓而出。 在周围震惊讶异的目光之中,荼郁展开双臂将佛骨舍利吞入胸中。 飓风席卷周围的一切,荼郁身居高空之中一声吼,吼声不带怒意,更像是充满掌控一切的快意,佛骨舍利金光被他尽数收服。可风暴中心却安静异常,所有人满脸震惊的注视着这一切,良久之后,巨大的哗然之声才从所有人口中爆发出来。 “佛骨怎么会在他手中?” “这可是佛门圣物舍利,这......” 周围众神议论纷纷,就连一向面色平静如水的佛祖都不禁发声。 “舍利乃我佛门圣物,怎会落到你手中。” 但是更多的人却是冷着脸一语不发,因为这件事情带给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 凡界和鬼界被搅得乌烟瘴气,眼见着天帝也渐渐不敌,现在佛骨舍利也落入了荼郁的手中。 在场大家屏息凝神,心里都知道一场三界大乱即将到来。 纵然洞明一切如佛祖,也没料到伏青竟会做出此事。 吸取了佛骨舍利的力量以后,荼郁的力量变得无比强大。一挥手间,天帝飞出很远撞在地上,许久都没有恢复。 荼郁飞身而上,靠近佛祖。 佛祖金身耀眼,盘腿悬坐高台之上,完全是普通神仙直视便会心虚的存在,可是荼郁不把这种神圣放在眼里,一掌下去,佛祖金袍翻飞。 第88章 虚妄【全文完】 佛祖自然不会轻易被荼郁伤到,轻轻一闪身便躲过一击。 荼郁勾唇一笑,眼中满是不屑,但是他并没有继续盯着佛祖出击,而是猛地一个转身,目光锐利盯着天帝。 天帝此刻已经奄奄一息,原本乌黑的头发瞬间变为银白。原本那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气势荡然无存,此刻的他狼狈极了,像极了一个垂垂老矣被命运玩弄的老者。 “张道士,三百年前你用卑鄙手段将我镇压,如今落到我手上,滋味如何?” 见众神脸色难看,荼郁继续补充:“你们尊自己为九重天之上的上神,可曾用脑子想过一个问题,三百年前,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连你们的天帝的道骨都毁了,又怎么可能被他封印在山下?” “他的道骨真的向你们想的那样恢复如初了吗?”荼郁猛地抬高声音,“那你们便睁眼瞧瞧,看看你们的天帝身上还有没有道骨!” 没有。 被道骨庇佑之人绝不会沦落到此修为尽失的地步。 “三百年前,你们的天帝盗了灵女的修为,用卑鄙无耻的法术毁了灵女,这才将我封印。之后还将灵女唯一的一丝魂魄投生成他的女儿。你们都不好奇,为何天帝的女儿修为如此低下?那是因为,他“女儿”的修为早在三百年前就被他盗取了!” -- 第165页 众神哗然。 而后纷纷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向晚棠。 灵女......这向来是九重天上避而不提的一个名字,此刻被荼郁提及,一时间众神都面露尴尬之色。 “为了掩盖自己失去道骨的真相,还将先前的战神月老战死之躯凝成三界幸福榜掩人耳目。什么三界幸福榜,他张道士如今孤寡一人,凭什么位列榜首?” 一直在旁默默无闻的晚棠看着天帝的方向,心中无数种情绪翻滚。 既然他根本从来就不是自己的父君,甚至还做出夺走自己所有修为的卑鄙行径,那么自己似乎完全没必要为他难过、甚至应该怨他恨他才是。 但是连晚棠自己都不解的是,她完全没有怨恨父君,看着他躺倒在地上,甚至有一些心疼他。 被父君夺走修为这件事,她只听荼郁提起过,而父君没有否认却也没承认。荼郁还说自己是灵女......晚棠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灵女。可是父君没否认不意味着这件事情就是事实,或许父君只是觉得这种无稽之谈没必要解释罢了。 三百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封印魔君,拯救三界于水火之中。 按理说,他当得上这天帝的称号。 可是...... 天帝也望向晚棠的方向,他那双已经不再意气风发甚至开始有些略带浑浊眼睛里面是不甘、是歉疚,而后归于平静。 也是放弃的意思。 荼郁手中聚起巨大的火球,火球熊熊燃烧,比天边的云还要灼热刺眼,所有人都心知,这火球即将飞向天帝,将他吞噬。 天帝的儿子们此刻也已经被荼郁用锁链封印,他们要么是坐镇一方的武神、要么也是掌管天界的大神,现在看着自己的父君落到如此惨状,却只能面色惊恐、无能为力。 火球向天帝孱弱的身体飞去,与此同时,佛祖抬起手指。 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晚棠却拼尽全力带着荼郁给她设下的护身结界冲向了天帝的身前。 就连荼郁,都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这结界虽然可挡外界的攻击,可是此时的荼郁吸收了佛骨的力量,能力已经大幅提升,再加上这火球完全是要置天帝与死地......所以,荼郁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砰——” 一声巨响,火球在晚棠腹部炸开,她身上的结界碎裂在半空之中,金色的碎片和赤红的鲜血迸溅。 她用身体挡住了这个火球,心里也知,这次没人救得了她。 失去意识之前,晚棠望着天帝的方向,唇边带着鲜艳的笑:“可是,你还是我的父君啊。” 天帝瞳孔剧烈颤抖,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可是晚棠只是平静的望了一眼诛仙池的方向,喃喃自语了一句话,而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轻飘飘的下坠。 与此同时,诛仙池那边爆裂一声巨响,一道炫目的白光疾驰而来,白光化作人形,将晚棠包围。 伏青声音颤抖,眼角鲜红:“对不起......棠棠......棠棠......我来晚了。” 手忙脚乱的伏青慌乱的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晚棠,尝试帮她疗伤,一旁的佛祖也开始用金光帮晚棠治疗。 方才荼郁的话在场的每一位的听得清楚,他们对晚棠的身份一清二楚,也亲眼看到晚棠救了天帝。 但是没人伸出援手。 晚棠伤的重。这不是三百年前奇煌的一击,而是魔君荼郁加上佛骨的力量之后用尽全力的致命一击。 晚棠只有三百年的修为,也只是区区三重境。 她已经失去意识,无论伏青怎样呼唤,她只是紧闭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仅如此,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在不断消散。 这是灰飞烟灭的前兆。 佛祖的救治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个时候,伏青放弃了将自己修为渡给晚棠的方法,而是尝试同自己的神魂修补晚棠的身体——他是具有强大治愈能力的上古铁树灵根修炼而成的神仙,又在佛祖座下修炼,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救治晚棠的话,那也只有他了。 可是这种方法却会对自己造成巨大的伤害。 甚至会让他修为尽失。 一旁的佛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 濒死的晚棠身体渐渐恢复生机,随后,天帝的身体以更快的速度萎靡下去,他身上的那些属于晚棠的灵力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到晚棠身上。 这是就连天帝自己一直以来都不知道的方法——不破不立。 其实,就算伏青不将自己的神魂注入晚棠体内,她也会在彻底接近灰飞烟灭的那一刻“回光返照”,重回以前的巅峰状态。 荼郁皱起眉头。 属于晚棠的最初的那些记忆,此刻也正在一点一点回归到她脑海之中。 而这一切,也清晰可见的被众神窥见。 ...... 作为天地间第一片雪花凝结而成的灵女,晚棠很快便知道,自己的眼泪可医世上最难治愈的病症。最初是看到灵鹿灰飞烟灭伤心难忍落泪,谁知灵鹿竟然起死回生。那以后她便发现了这一点,用眼泪救人,屡试不爽。 彼时天地还是一片混沌,各方虽然也有大神陆陆续续横空出世,但是生命终究还是稀少。她在云边给自己建造了宽阔的宫殿,整日自由自在的住在那里,好不自在。 宁静的生活总是短暂,随着天上各方势力的崛起,门派斗争也愈加频繁。 -- 第166页 在无意间解救了一个神仙以后,晚棠的能力便声名远播出去,各路神仙迅速听说遥远云边隐居着一个医者,也不远万里前来求助。 随后,九重天上便流传着一个传说,云边的灵女那边有圣水,饮下圣水,再重的伤都可痊愈。 在那些连年混战的日子里,来找灵女医伤的人大有人在。 她的宫殿前面乞求救治的人排成长队,大家心怀希望,只要得到灵女的圣水,便能够不药而愈。 来找她医伤的人越来越多,她来者不拒,这些人她都不认识,所以她们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 一时间,灵女便成了九重天之上鼎鼎有名的神医。 不管是修为所剩无几还是身体残破,甚至是濒临灰飞烟灭的神仙,只要得到“圣水”几滴,就能化腐朽为神奇,恢复原先的模样。甚至连体内的灵力都能与原先并无二致。 因为修为本就深不可测,再加上有了“神医”这样一个称号,晚棠一时风头无两。 九重天上逐渐有了不同门派教别,但是云边灵女这自成一派的地位却是无人能够撼动。 当然,中间也不乏心怀不轨的神仙觊觎她手中的“圣水”,试图偷袭,可那些小门小派的下场无疑很惨。晚棠虽然心怀善意救人,可是遇到来犯者也是毫不手软,轻而易举便能将其震慑。 很快,来犯者便骤减。 可是伤者无数,灵女只有一个。 尽管晚棠已经尽力救治,因为没能及时见到她而死的神仙还是不在少数,渐渐的,大家发现,门派斗争的结果会被晚棠左右。 如果某个势力的关键人物能够及时的得到救治,那么他们的胜算将会增大。 相反,如果门派中关键人物在大战中手上得不到救治,那么这一门派便自然而然的会没落下去。 局势风云变化,在那段最为纷乱和黑暗的时间内,九重天上几乎是战火不断。伤者无数,地盘易主只在弹指之间。 虽然晚棠并没有刻意去偏袒某个门派,但是久而久之,某些门派还是因为没有得到救助而在争斗之中败下阵去。 各路神仙甚至会猜测她是不是有意帮助敌手。渐渐的开始将她视为眼中钉。 一方面大家对她这种强大的治愈能力深表羡慕,可是另一方面,嫉妒她的神仙更是越来越多。 传言甚嚣尘上,有流言说晚棠的宫殿之中有一汪圣泉,就是里面的泉水可以治愈所有伤病。而晚棠也正是凭借着这无所不能的泉水,才能战无不胜。 不过嫉妒虽然存在,可是却没人真的敢对晚棠动手。前车之鉴放在那里,得罪灵女没有好下场。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某一天,九重天上诸多门派忽然前所未有的团结,他们联合在一起,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大家都不想受制于灵女,何不联手灭了她——到时候能够瓜分圣泉也好,就算把圣泉毁了,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当然,众神也考虑到了灵女强大的治愈能力,所以,他们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打造了能够诛灭神仙的诛仙阵。诛仙阵汇集了众神的强大力量,足以毁天灭地,到时只要找到机会将灵女丢进去,保管她没有回天之力。 在某个平静的一天,灵女照旧在云边宫殿游荡,可猝不及防从暗处涌上来无数神仙,他们各自施展能力,试图将晚棠制服。 ——这一切就发生在包括天帝、荼郁和伏青在内所有人的面前。 众神噤若寒蝉,看着这些往日诚心在晚棠洞府前面排队求救治的神仙如今毫不手软的将看家本事使在晚棠身上。看着她脸上从惊讶、错愕转为震惊、愤怒。 一开始晚棠还占上风,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她便渐渐不敌,身上渐渐有鲜血渗出,嘴角也变得殷红。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眼泪竟无法拯救自己。从前她从没用眼泪救过自己,就算偶尔受轻伤也是用灵力治疗一下便好了。现在被众神围攻,身陷囹圄,却发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治愈能力却帮不了自己。 众神看着泪流满面的晚棠,看到她眼泪所到之处的痕迹,也渐渐开始明白了,以前救他们命的神水,其实并非什么圣泉,而是她的泪水。 他们本来还觉得奇怪,灵女都已经被他们打的这么惨了,为什么还不用圣泉救自己。而他们现在才知道,灵女的眼泪救得了任何人,唯独救不了她自己。 震惊之余,是狂喜。 他们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惊喜和狂热,连荼郁看了都觉得嗤之以鼻;他们之中,不乏天界上古大神和元老,有的甚至就在现场。在灵女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将她推入了精心打造的诛仙阵。 每个人都心知自己在恩将仇报,但是每个人都默不作声的推进着这一切。 天地轰鸣。 灵女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寰宇,刺眼的白光从她身上迸裂而出。 “你们为何如此对我!” 她不解、愤怒,为什么一腔善意换来的是这些。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他们,要让他们如此狠心,竟要置他于死地。 晚棠周身真实的从前凝成的幻象让众神呆愣;而幻象之中,恩将仇报的众神表情纹丝不动。哪怕听到这声音、看到这一切有那么些许的于心不忍,可这些情绪也被严丝合缝的掩盖在他们端庄凝重的表情之下。 -- 第167页 他们是巍巍众神,至高无上。 这是他们的尊严。 可是最终,他们没能杀了灵女,也没能让她灰飞烟灭。甚至都没能撼动她的修为。 只能在她身上加了封印,让她永远不得返回仙界。同时将她这段时间的记忆封印,由各个门派轮流保管。 自此以后,九重天上定下规矩,凡使带着强大治愈能力的人,都不能修仙成功。 ...... 一旁奄奄一息的伏青看着这一切,也终于明白,为何无论自己当初修为怎么提升,都无法飞升。因为他身上带着强大的治愈能力。至于那些机缘未到之类的理由,都是借口。 在之后的一切伏青便都知道了,晚棠到了云梦国,被千云利用杀了将军高鹰以后伤心离开到了云梦国。 救下伏青以后又被荼郁带走。 直到被天帝用秘法吸走修为,投生为他的小女儿。 ...... 晚棠缓缓睁开眼睛,淡漠的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往日生机勃勃、灵气充裕的万灵宫已经成了一片断壁残垣,众神狼狈不堪,荼郁似乎已经掌控了一切。 关于她的身世、她的一切,她都已经了然于胸。 从前的愤怒与不解,现在都只是过眼云烟,她平静的回首过去的一切,惊觉自己竟能为那些人找到借口。 ——众神联手针对自己完全在情理之中。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征服一件宝物最好的方法是得到它,其次便是毁掉它。而自己的存在,会让那些没有这种能力的人感觉到掣肘。这便是当初他们要毁了自己的原因。简单直接,却令人胆寒。 当初她身陷诛仙阵承受莫大痛苦的时候,曾经痛苦呐喊也曾经撕心裂肺,可是现在想来,一切不过是人之常情。什么神仙鬼怪平凡人,归根到底都有私欲。 ——而千云的所作所为更是不难理解。假他人之手达成自己目的虽有无奈,但是却也毫不犹豫。因为所谓的无奈,都是“别人没自己重要”,都是片刻犹豫之后的必然。 晚棠也是现在才知道,狐妖之所以看到自己便落荒而逃,并非是被自己的修为震慑。它本就认识自己,当初它也是围攻自己的神仙之一。至于为何后来沦落为凡界的妖,晚棠便不得而知了。 ——至于天帝,更是顺理成章。为了铲除魔族,就算是下策也只能“不得已为之”。 大家都没错,那错的是谁。 晚棠的视线扫过荼郁、众神、伏青,最后停留在天帝身上。却觉得他的脸莫名熟悉。 “对不起。”天帝喃喃自语,潸然泪下,“当初你还救过我,而我却......咳咳......咳咳......”鲜血从天帝苍白口中喷出,“晚棠,我德行有愧,不配为天帝,但是魔君荼郁为祸三界......” “荼郁为祸三界,又与我何干。”晚棠瞬间飞身到天帝身前,“我灭了荼郁,然后呢,就可以四海升平了吗?”她突然报复性的看着佛祖,“这等大事,难道不是应该由佛祖堪当大任?” “现在佛骨被伏青偷走,已经落到了荼郁的手上,恐怕佛祖也是有心无力。”佛祖身后一位身披袈裟的沙弥开口。 晚棠看着伏青,她也着实不解,为何伏青要偷走佛骨。 伏青已经面无血色——刚才他将自己的修为渡给晚棠,此刻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奄奄一息。 看着晚棠的眼神,伏青正欲说话,佛祖却已经先开口:“当初伏青飞升,是我助他,现在伏青犯下错误,我也难辞其咎。” “都这么多废话干嘛?”荼郁不耐烦的一脚将天帝踹开,“打不过就想借人家小姑娘的力量,三百年前这样,到现在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啊。”说着又看向晚棠,“怎么,你真要帮他们打我?” 所有人都看着晚棠。 天上地下,现在能与荼郁一斗的,也唯有她了吧。 “不过,你要对我动手,我也不怪你,毕竟这次我能冲破封印,也多亏了你。要我说,这三界之内,也就只有你才是真好人,其他的,都是蛇鼠一窝。” 晚棠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不解,天帝也缓慢的扭动身体看向荼郁的方向。当初他把荼郁打成伤残,没有外力相助是绝不可能恢复或是冲破封印的。 “我将你带回银砂山的那些年,你时常做梦,要么大哭要么大笑,笑起来就不停,哭起来眼泪也是止都止不住。我见你泪流不止,觉得甚是有意思,便想着将你的眼泪收起来,用瓶子装着,等你醒来了也好让你看看。谁知却被天帝封印镇压。可在那炼狱一般的环境里,我却每天都在好转,最后修为都完全恢复了。” 荼郁面色和善看着晚棠,“现在我才知道,是我随身携带的你的眼泪救了我。” “所以啊,如果你要跟我决斗,我会让你一次。不过也只让这一次。” 伏青冰冷的视线望向荼郁。 晚棠其实并不想和荼郁决斗。 可是现在凡界和鬼界早就乱作一团,如果任由荼郁作乱下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天界那帮冠冕堂皇的神仙虽然虚伪,可是至少在他们的带领下,三界是安定的。 晚棠回望了伏青一眼,心里默默与他说:“等我。” 但她没让伏青等多久,荼郁虽然修为强大,可晚棠身上不仅有自己的修为,还有伏青方才渡给她的修为,很快,荼郁便败下阵来。 -- 第168页 这场对决的九重天之上进行,晚棠麻木的出招,明金色的闪电射向荼郁,荼郁闪身躲开,可是躲开的动作却越来越迟缓。 “他们那么对你,你还为他们做牛做马,值得吗!”荼郁腾云而起绕到晚棠背后朝她袭击。晚棠回身躲开,“我并不是为他们。” 如果付出的时候有既定目标,那潜意识里就会希望得到回报。而那样注定得到失望。 晚棠也没将荼郁赶尽杀绝,只是在银砂山之上设立结界,荼郁之众本就居于银砂山,晚棠这么做合情合理。 这一切被九重天之上众神看在眼里,包括佛祖在内的他们统统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晚棠在做完这一切以后,揽起伏青便离去了。 在晚棠离去的时候,她只听到身后有呼唤她的声音。或许是某位神仙。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呼唤的声音也只持续了片刻,很快,众神便开始商量下一任天帝人选的事情了。 有的提议天帝的长子即位,因为在这次囚禁魔君之战众,他率领众位天将在天门之前死守,差点战死。有的提议西武神下主持大局。万灵宫一片混乱,但混乱也逐渐转为有序。 方才一言不发的上古大神和资历颇深的武神现在开始指点江山,为三界未来操碎心。 德高望重的龙王也从角落里走出,参与这一片讨论。敖景趁机为姜忧求情,这种时候浑水摸鱼,龙王虽然心中有气,但也没多管,最后众神定下,待姜忧产下孩子以后,将其投入畜生道。 投入畜生道虽然也是比较严厉的惩罚,但相较于灰飞烟灭而言,已然是好了很多。 晚棠带伏青去了云边——沧海桑田的巨变以后,云边早就和原先不同。伏青睁开眼睛的时候,仿佛身处空荡荡的虚空之中。周围三三两两飘荡着几片云,万籁俱寂,安静的令人心慌。 “棠棠......”伏青虚弱的撑起身体,晚棠却轻轻点了点他的唇:“先别动。” 晚棠轻轻抬手,虚空之中那几片薄弱的云彩渐渐团聚,不多时,一座巍峨的宫殿腾空而起。 小心翼翼的将伏青放在宫殿的地上,晚棠那本来已经麻木的心逐渐苏醒。 这么多年来,她帮了那么多人。虽说不求回报,可终究也不想因此招致祸事。 可是祸事接二连三,善心成为冗余,甚至转为恶念。 可不经意间的随手一救,却引得他为自己辗转百年。 说不感动是假的。 善意换不来同等回报这个道理,晚棠用了千年才懂;可凡事皆有例外,伏青就是那个例外。 她本来也想一走了之的,不想插手荼郁的事情,就算三界被搅得乌烟瘴气又如何,那是他们活该。 可是,她终究不想因此就甩手不管。 因为即便千万人对她充满恶意。有这样一个愿意为自己倾其所有的人,便是值得。 眼泪落在伏青身上,一滴,接着一滴。 心绪万千,乱乱的话在她心里缠又绕,可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伏青抬手为晚棠抹泪,头一句话却是:“我偷佛骨是为你,可佛祖本也不配让我对他死心塌地。” “他们当初围攻你、将你打下界,还定下具有强大治愈能力的人不能成神这条规定,佛祖觊觎我的修为,许诺只要我将修为渡给他,就助我成神。” 晚棠愣住。 可这一切又都不重要了。 世间纷扰无数,一切都只是虚妄。 幸而最后有那个人在身旁,这一切便也显得没那么不值得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