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今天掉马了吗》 第1页 [现代情感] 《病美人今天掉马了吗》作者:甜鸢【完结】 文案: 简家小姐突然病重了,就在她议亲那月。 众医对此病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简家只好破例,送她到墨仙池翊处。 传闻中,墨仙池翊清冷淡漠,不易接近 简珊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 “先生从前未哄过人?” “从未。” “那先生现在在干嘛?” “哄你。” 明明是病人和医者的关系 池翊却难抑心动 七情六欲,皆给了她。 最动情的模样,便是与她相守相知。 —— 人人以为简家小姐温婉可人,身体孱弱。 殊不知,这位病美人聪慧狠绝,杀伐果断。 就连自己,也不放过。 “小姐,这毒药够了吗?” 简珊点头,缓缓喝下去。 此生已是算尽诸事,唯独他,从那漫天雪色走来,不经意温暖了我一生的年华。 这便够了。 1.日更不坑,放心入! 2.1v1,结局HE 3.女主端庄疯批美人(外表端庄,内心疯批)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简珊 ┃ 配角:池翊 ┃ 其它:预收《娇软公主的白月光是假的》 一句话简介:唯有爱上你,在我计谋之外 立意:爱是救赎,也是克制 第1章 一碗毒药 毕竟,只是一碗毒药而已。…… 谷中的雪,今年下的格外大了些,但依旧掩不住浮在空气中的忙碌气息。 街上小摊处处冒出丝丝热气,过往的行人拎着大包小包匆匆往家里赶。 “这冬,实在冷了些呀…”行人打趣的抱怨声响起,伴随着脚步声慢慢走远。 “也不知简家今年怎么还未挂上红灯笼,简家小姐明年不是要准备嫁人了么,快些挂上红灯笼讨个好兆头呀。” 同行的人笑了两声,“那简家小姐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来操心,不过我有幸见过简小姐一面,那姿容真是一顶一的…” “快别想了,给你家那位知道了,来年你日子可不好过。” 一行人匆匆,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色中。街头的小贩依旧热火朝天的招呼着,简府也挂出了迟迟未挂出的红灯笼,两排整整齐齐十二个。 * “岁春,几时了?”简珊缓缓睁开眼,脸上不见一丝红润,却也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儿,苍白反而多添了丝弱柳扶风的气质,却也不是小家碧玉的姿色,一举一动皆是闺秀之态。 岁春急忙替简珊垫好软枕,稍稍伺候好洗漱后,轻声答到:“小姐,已是日午了,家主和夫人都已经来看过小姐了,并嘱咐奴让小姐好好休息,今天便不用去请安了。” 简珊静默了会,吩咐岁春将院中的琴和纸墨收上一收,待岁春出去后,她将视线转到屏风一角:“哥哥,出来吧。” 只见一人从床后屏风一角出来,步履之间,皆是世家公子的风范,只是此时稍稍有些狼狈,脸上担忧的神色竟连褪去都来不及。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看见床上之人的神色时默然,心中闪过难以言喻的悲怆。 简珊见状,眼眸中不知在思考什么,柔美的双眸却不见一丝温情。她稍稍埋下头,面无表情地问道:“父亲和母亲有改变想法吗?” 简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看着此时药炉中正在熬着的药,他向前迈了一步,心中早已将面前的罐子打破了千万回,可实际上,他只是看着简珊苍白的脸,冰冷的眼。 见简钰的反应,简珊已是明白。面前这人她也是不想多见了,这个人眼中的怒气来的如此的讽刺,这些年早已动摇不了她丝毫。 她整了整被子,轻声说道:“哥哥。” 简钰哪里还不明白,深深看了简珊一眼,转身而出。关上门那一刻,浑身的精神气都失去了大半。掩好了房门后,凝视着房内,眸中闪过复杂之色。 他身在简家之中,享尽了荣华富贵。从小他便知道,有些事情无可避免,但是… 他多想阿珊能够再等等他,但是他知道,她已经等不及了。从她十岁那年从圣殿回来开始,便是来不及了。 而从他从一山之隔的地方拦住她时,他便也来不及了。 * 从院中出去时,简钰撞上了正在收拾院子的丫鬟,他知道她名岁春,也不仅仅是个丫鬟。 岁春看见简钰“凭空出现”,倒也没惊讶,端正行了个礼,看着简钰慢慢离去的背影,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愁思。 像是有所感应般,屋内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叫唤声。 “岁春。” 岁春连忙放下手中的琴,一路小跑过去。待到了床铺边上时,眼眸之间满是犹豫。 简珊有些好笑的看着岁春,此时说话都已经伴着咳嗽,但还是笑着打趣:“怎的,小姐我还没怎么呢,你这便是要红眼了,日后若是…” “小姐,别说!”岁春连忙打断,脸色都变得惊慌了起来。 简珊好玩的又逗了几句,看着岁春反应左右都差不多,心思也下去了。望了望差不多的药炉,她只觉的身子都浸在苦味之中,这般想着,又是要咳嗽出来。 -- 第2页 岁春见她看着药炉,手不禁开始颤抖,她这辈子第一次拿剑的时候都未这般手抖过。 “岁春,拿过来吧,那些药放了吗?”简珊说的极为平淡,好像那些等会下喉,能够让她活不过几年的毒药,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般。 “小姐…”岁春的声音颤抖,却是说不出一句劝的话,如若她能劝,这些天早就劝下了。 “那端过来吧,时间应该也是够了。”简珊默默的垂下了眸子,但如若有人能够看见,便会撞进一双毫无波澜的眼。 毕竟,只是一碗毒药而已。 她日日喝的,便是这些药,她只是一下子加重了剂量,让一切别人的谋划乱了套罢了。 只是,那些人谋划落空了,那便是轮到她了。 这般想着,她接过了岁春递过来的药。 轻笑着,缓缓喝了下去,一点也不剩。 * 隔天,向来沉闷的简府,一下子炸开了锅。 简家小姐病重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乌蒙谷,简府请遍了谷内的名医,就连乡野的大夫都请了,但是面对简珊的病情,所有人都直摇头。 简家家主坐在正堂之上,不怒自威,问道:“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简家夫人隐晦看了一旁的简钰一眼,眼神中有些许无奈,却也还是起身劝到。 “珊儿这样,原也不好嫁人了,身体孱弱至此,哪家会善待她,不放在我们身边,夫君心放得下吗?” “胡说,哪有世家女子年过十六不许人家的,祖宗规矩何在,有我简家在,谷内哪家敢对她不敬。” 简家家主名为简朗,原是谷外世家的嫡子,规矩刻在骨子里动不得的性子,即使搬来了谷中,这些年也依旧改不了身上那些世家架子。 “父亲,妹妹她身体禁不起这么折腾,别说嫁人,便是…” 还没等简钰说完,外面便有丫鬟来报,“家主、夫人,不好了,小姐刚刚又吐血了,已经昏死过去了,李大夫已经去看了,让我尽快来通知家主和夫人,小姐,小姐可能就这几天了…” 丫鬟哭的断断续续,在场几人都是脸色大变,急忙向简珊的院子去。 简钰是一行人中到的最早的人,推开门,一股血腥味散在空气中。 岁春急忙迎了几人,关上了房门后,扑通径直跪了下去。双手接地,头长伏不起。几人也没有时间在丫鬟身上多做停留,走到床边。 只见简珊脸上更是苍白,脸上已是惨败。 还没来得及换下的床幔上有喷射的血迹,丝丝缕缕的。如今床上的简珊意识已是不大清楚了,紧闭着双眼,仿佛梦魇一般。 李大夫见家主来了,哀声说道:“家主节哀,是小人才疏学浅,医术不精,实在难以想出缓解小姐身体之法,如今便是是参片吊着,怕是也难有多少时日了,家主还是早做打算…” 闻言,就算是平时一向严肃的简朗,神情也出现了拨动。 一旁的夫人靠在简钰怀中,望着简珊惨败的脸,犹豫中轻声说道:“先下去吧!” 顷刻,房中只剩下简朗、夫人、简钰。 简朗从简钰手中扶过了夫人,让她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 夫人看了看简钰,手中的帕子攥紧,转过身对简朗说道:“珊儿身体已经至此,要不…” 简朗闻言立刻拒绝道:“绝无可能,如此伤风败俗之事,简府小姐怎能去做。” 简钰握住红木椅的手缩紧,红棕色的木屑悄声从一旁掉落。但他明白,此时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简朗,到底是简府名声重要,还是珊儿重要,刚刚珊儿床幔上吐的血,家主看见了吗?李大夫说的话,家主都忘了吗?家主就珊儿一个女儿,真的忍心看着珊儿…”那个字夫人到底是没说出来。 “简朗,珊儿这十六年还不够么,身体如此孱弱,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按你要求来练,别人家的女孩儿,谁有珊儿这么辛苦,就连我这个母亲,日常也丝毫没有纵着她性子。何况身为简家的女儿,这些年她…真的要让我们后悔半辈子吗?” 说到这,夫人眼眶中的泪已经止不住了,端庄了大半辈子的她,已经鲜少如此失态了。见简朗依旧沉默,夫人哀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朗哥,珊儿她才十六岁,我十六岁那年,才刚刚嫁给你。” 简朗望着眼前的夫人,闭上了眼。 简钰见势,跪下说道:“父亲,别人可能不行,那可是池翊,谷中谁还能怀疑池翊的品性不成?” 的确,谷中谁也怀疑不得池翊的品性。 池翊四方游历,而今年方二十,仙人之姿,仙人之德,十年前便年年来谷中免费为谷中人医治。 他喜着一身墨衣,待人不问身份,一向温润有礼,在谷中一向有着“墨仙”的称号。 谷中人人都知道池翊,在谷中的地位,堪堪居于圣女殿之下。 简朗睁开眼,像是妥协般,牵起夫人的手,对着简钰哼了两声,说道:“那便快派人去请,位置你肯定是早就打听好了的。” 停顿了一刻,又说道:“放出消息的事情,等你回来了,自己去领罚。” 说完便带着夫人离开了房间,只见院中古琴与纸墨皆整齐摆放着。简朗想起刚刚夫人那番话,抚了抚琴,眸中满是复杂之色。他们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是夫人说的…没错。 -- 第3页 一行人随即离开了小院。 “闺阁女子十六岁独随男子出谷,确是不符规矩,不符规矩呀。原本府中珊儿的嫁衣已经准备好了,他们不会让她重复那个人的命运的…” “罢了。” * 每年一个月在谷中的时间,池翊住在乌蒙河畔的草屋里,这是他十多年来的习惯。原先是随着他师父一起来的,后来过了那么五六年,池翊就一人来了。 简钰到时,池翊正在捣着药草,药罐子中被研出了绿色的汁水。看见简钰到时,倒也不惊讶。 见他着急,放下手中的药罐子,吩咐药童去将草屋中的墨色药袋拿出来交给简钰。 “留匹马给我,待我研完这副药草,便去简家。公子先回去准备准备吧。” 两人都没有明说,可心里面却都知晓。 池翊望着简钰远去的背影,也开始收拾起屋内的东西。最后吩咐药童把屋内的东西分发给谷中从前的病人后,也骑着马奔向了简府。 前些天他便知道今天会有这么一遭,今年的一个月,看来是要提前结束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池翊早早便安排好了谷中的事情。前些天其他病人他都一一诊过了,也算无大碍。 此时天上下起了细细的雪,落到人肩上瞬间便化了,可地面还是累出了一层薄薄的雪层,马蹄踏雪过,有痕亦无痕。 池翊到时,望着简府外齐齐整整的两排红灯笼,眼神留了一瞬,随即便被仆人迎进去了。不知穿过多少门,到了简珊院子前,此时简钰已经在等着了。 “先生,已经将药煎给小妹服下了,可服下后,小妹意识还未清醒,便吐了两口血,现在又睡熟了。”简钰的声音夹杂了一丝急迫。 岁春从屋内打开门,默默垂着眸,将池翊迎进了屋。池翊先是望了望手帕上的血迹,脸色凝重,怎会比前几天眼中这么多,咳出的血中,已经带着黑丝了。 他上前去,轻轻掀开了床幔。 简钰个外行人,看着也安心了不少,原先他还有几分怀疑这“墨仙”的称号,而今看见简珊原先惨败的脸泛了些红,便也开始打心底相信了。 说到底,真正把妹妹交给这样一个人,孤男寡女独自出谷,他到底是不情愿的。可万事皆没有妹妹身体重要,再不情愿也要退上两步。 这番话,自然是假的… 简钰看着一旁的药碗,心想这是不是刚刚简珊喝下的那碗。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满是苦涩,如若阿珊真的只是病重,该多好呀。 他差点就真的这么想了,而他这个哥哥能做的,暂时也只有这些了。 是他这个哥哥没用。 * 池翊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这是他第二次见她了。 今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名为简珊。 两次见她时,她脸色都很差,这次格外差。 他上前一步诊脉,罕见的皱了皱眉头。 吩咐一旁的岁春把第二服药煎来后,便拿起纸墨写了整整一页药材,其中不乏名贵药材,却也有些乡间草药。 也幸好简府经商多年,底蕴丰厚,因为简珊身体的原因,家中药材更是一应齐全。 “要是普通人家,这病…” 这么想着,池翊心中轻笑了笑,单看这相貌,也就不是普通人家养的出来的,更别提这通体的气质了,都是用诗书堆出来的。 心里虽如此想,池翊面上却是不显。 岁春此时也将第二幅药煎好端来房中了,池翊退至一旁,将刚刚写好的药材单子递给简钰。 简钰看也未看,递给一旁的小厮下去准备。 然后起身向池翊鞠了一躬:“先生,小妹就拜托您了,府外马车、行李等东西都备齐了,日后先生如若需要简府帮助,只管提出来。小妹生性不爱与人交谈,在外行走一切麻烦先生了。” 池翊淡漠的点了点头,嘴上答应了下来,望向了床上的少女。 第2章 一面铜镜 她端坐在铜镜前,眼中满是怨…… 清晨。 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谷,崎岖的山道降服在马夫熟练的驾车本领下,山崖边时不时传来石子落入深谷的声音。 山道这边的积雪,被人连夜清理了。否则夜里寒上一寒,结冰怕是少不了的。因着地势的缘故,马车并不大,车上也只有三个人。 沉默的驱赶着马的马夫,手执医书的池翊,与仍在昏睡中的简珊。 又是一阵风声从空谷传来,明明是白日却平白添了幽静,池翊抚了抚医书的褶皱,想着眼前的人醒来时的讶异。 按照那位名为简钰的公子交代的,他只需将这封信递给这位小姐,便能够免去解释的麻烦,倒也方便。 手中的信被缓缓放到一旁,池翊也收回了眼神。 马车奔了整整一天,才彻底离开了谷的地域。慢慢驶离那座常年冰封,隔开了外界的山,昏睡中的少女轻微舒展了眉头。 明明只是一山之隔,马车一日后到的地方,天空竟然有了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稀薄而下。 到了隔天清晨,池翊依旧在缓缓翻着医书,只是换了本。看起来一丝疲倦也无,他偶尔看一眼昏睡中的人,他们此番先去的地方是析城。 医治面前人的药材在那。 此时,窗外的光透过帘子,今日的阳光恍若暖春时期,夹杂着冷意的寒风也成为了陪衬。 -- 第4页 被特意制作的车帘防住了整晚的冷冽,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阻挡带着暖意的光。 光透过车帘,在简珊脸上洒下剪影,她此时的脸虽谈不上红润,却早也脱离了惨白的范围。 简珊似乎是感受到了脸上的光,握着被子的手,轻轻松开了些许。随即眼睛缓缓睁开,却在下一刻猛地闭上,待到完全能够睁开时,已经是半刻钟后。 她依旧轻眨着眼,不大适应眼前的场景。 简珊的眼前,是池翊。 眉目如山水,偏唇红盎意春色,自有意蕴在其间。依旧是一身墨袍,头顶也是墨玉镶的玉冠,更衬得仙人之姿。 她从前常听府中人夸赞哥哥的长相,无非是君子翩翩,相貌堂堂。 池翊这样的,该是仙人… 可“仙人”现在心里却满是疑惑。 简珊抬眸便不经意轻笑了笑,对上他的眼时,眼中的笑便如花绽。 他从简珊眼中看见了万般情绪,唯独没看见困惑。 不困惑眼前素昧谋面的他,不困惑时而颠簸的马车,不困惑此时车外喧闹的人群。 她安安静静地卧在马车一角,望着他,眼中带着浅浅的笑。 池翊倒也没多做纠结,从一旁拿过简钰交给他的那封信,递给了简珊。 简珊接过信,却没急着打开,而是放在了被褥的一角。 “简小姐,在下池翊。”算是打了声招呼,说完便前去扶起了简珊,给后背的软枕调整了下位置。 “先生,以后可唤我简珊。”其中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却还是被简珊强忍着压下去大部分。 与人介绍时咳嗽,实在是不太符合这十几年的教导。 “简小姐,今后可唤我池翊。”池翊递给简珊一副熬好的药。 “先生,药有些苦。”简珊笑着喝完了药,细细说道。 池翊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从一旁的罐子中取了两颗琉璃糖递给了简珊。 简珊依旧对着池翊浅浅地笑着,池翊动作一僵,一罐琉璃糖都放在了简珊旁边。 “先生客气了。”简珊却也将整罐都收下了。 久尝汤药的她其实是尝不出什么甜味的,只是觉得有趣极了,先生实在是可爱的有些过分了。 随即望向了窗外,帘子遮住了,其实看不见什么,只是简珊听着耳边的喧闹,感受着从出生起便再未拥有过的自由与肆意,还有身边已经开始翻着医书的池翊。 简珊感觉,腐朽的人生,终于,照进了光。 那光很疼,却让她有了活着的滋味。 * 三天后 深夜,进入析城只有一条道,道上偶尔有些马车飞奔而过,扬起的尘沙喧闹后又归于沉寂。此时一辆马车稍稍掀起了一旁的帘子,戴着白斗笠的少女探出些身子。 “夜凉。” 倒也不必马车内的人多说,少女便放下了帘子,轻轻摘下斗笠后,乖巧的翻开了一旁的医书。 马车内很安静,风声伴着车轱辘声,打破深夜的寂静,却难以扰动马车内的两人。 池翊余光中,低下头看着医书的简珊,而后闭上眼休憩。 简珊一页一页翻着医书,不知何时停下了,手指抚摸着医书上的墨痕。见空气真正安静了,她轻轻闭上了书,抬眼望了望对面的池翊。 摘掉斗笠的简珊,是个长相温婉的少女,约莫着十六七岁,脸色有些苍白,像是自小体弱的人。 依旧是风声夹杂着赶车的车轱辘声,也不知还有多远才到。想着想着,简珊打开了一旁的琉璃罐,拿出一颗含到了嘴里,脸上的笑,这时方真实了些。 虽简珊已经尽量控制了声音,但池翊在琉璃罐打开那一刻,还是醒了。 他睁眼望向简珊,简珊与他的视线对上,脸上的笑更温婉了些。 池翊却在这一刻罕见的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像是结束了今夜的睡眠,他拿出了医书缓缓翻着,再不望向简珊一眼。 简珊嘴角的笑慢慢放下,整个人却像是更柔和了些。 眼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她真的好久没看见他皱眉了。上一次池翊皱眉,还是在她拿走他整罐琉璃糖时。 再之前,是在简家吗? 不经意又想到简家,简珊再次翻开了这本今晚本不应再被宠幸的医书。 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时不时响起书本翻动的声音。 天空已经开始透着些白,他们也快到析城了。 * 清晨,奔波了一晚的马儿,也罕见的透出了些疲惫。马车在清晨的薄雾中缓缓的停下来。 帘子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挂在马车的一旁。翻阅着医书的少女放下了书,掀起了盖在腿上的小被。 清晨还有些冷,帘子掀起后,一时间寒意涌入,简珊来不及生起抑制的意图,便轻轻咳了起来。 她脸本就白,这一咳,脸上血色全无。 池翊轻皱眉头,弓腰上前,将简珊掀起的被子放回了原位。接着又是一步,上前抱起了简珊,再轻轻一跃,下了马车。 简珊被抱起来时,并没有太多的讶异,她只是默默看着面前的人,手轻轻的动了动。 一旁的车夫也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清晨的雾很薄,风很冷,独留在马车内的医书自顾自的翻着页。 -- 第5页 池翊将简珊抱下车后,就缓缓把简珊放在了地上,一旁的车夫收好了被子,弯腰递上一件狐裘。 池翊将狐裘为简珊系好后,转身拿出了马车内的行李。 一旁的简珊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望着眼前毫不起眼的府邸,低下头轻轻笑了笑。 这狐裘是简家给她准备的行李。 商贸之首的简家,这种方面定是少不了她的。料子用的也是顶好的,在清晨的寒意中分割出两个世界。 简珊在披风里的世界,而池翊,在外面的那个世界。 想到这,简珊看了看马车旁的池翊,拢着披风的手,轻轻松了松。 有准备的情况下克制住咳嗽,对她而言还是比较容易的,原本苍白的脸在这一刻也染上了些红,多了些人气。 那马夫是池翊雇的,到了析城,马夫也就该离开了。 就在这时,眼前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老人迎了出来。只见老人走到池翊边上,行了个简珊看不懂的礼。 “主人。”这是对着池翊说的。 池翊眼神未变。 老人继续说道:“主人唤老奴青奴就好,老奴还有个孙女,老奴听闻主人这些天要回来,就让她去了佛寺。” 此时车夫已经离开了,青奴接过池翊手中的行李,在前面带起了路。 整个过程都只有青奴一个人的声音,池翊向来安静如画,简珊也不是那吵闹之辈,一瞬间只有木板上的脚步声。 青奴先是将简珊带去了安排好的去处,青奴在前面领着简珊,池翊在后面缓缓跟着。安置好简珊后,青奴便先行离开了。 看着眼前抱着琉璃糖罐的简珊,池翊头不禁疼了疼。 原先满满的一罐子,现在已经少了半罐了,这丫头也太爱甜的东西了。 一路上简珊的情绪都还算不错,可进入这个房间后,简珊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化了。池翊打量着房中的摆设,都是些基础的摆设… 简珊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也将琉璃糖罐小心放好了。拧开了罐子,却又连忙关上了。 池翊在一旁看着简珊的小动作,满心都是好笑,刚刚她情绪的变化倒是被抛到一边去了。 待池翊离开,房门闭上后,简珊脸上的笑凝固了起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琉璃糖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想要轻拧开,却又是马上停下动作。 只有半罐了,要没了… 她放下糖罐,漠然起身,此时的神态,已经与在池翊面前完全不同。 她走向那面铜镜。 铜镜位于房间的东面,在床的侧面,看着很是轻薄精巧,进门便能让人一眼看见。台上还放置了些女子用的钗环,正是简珊这个年纪的,一看便是青奴提前准备好的。 细心极了,不像一个常年独居在府的老奴。 可简珊眼里,早就只有那面铜镜。 转眼,她端坐在铜镜前,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像是在怀念着什么,可眼神之中却又满是怨恨。 那种怨恨,极深。 像冬日刻骨的寒风,妄想一寸寸削去人的骨肉,留下满地的鲜红和森然的白骨,再吹散开来,满地杂乱。 这原本不应该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东西。 她近些天,虽然一直奔波在外,可池翊的药极为有效,她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和从前,已有七八分相似了。 简珊看着镜子中的脸,抚摸的力度逐渐加大,指甲刻进肉中,已经有了红印。眼见指甲已经要划破脸颊,她却毫不知觉。 “滋…”轻微一声入肉的声音,简珊稍稍有些清醒过来。 这时,她听见窗外突然传来了青奴的声音。 “小姐,主人要奴领小姐去药汤观上一观。” 简珊原本染上崩溃的情绪,在听见池翊后,逐渐稳定了下来。 应了青奴一声,仔细看了看镜中的人儿。脸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婉,只是脸颊多了几条血印。 有些麻烦… 她起身,细看了看房内的摆设,眼光定在矮榻旁的藤椅。藤椅满是藤条,上面未完全光滑处有着些尖刺。 用来背锅再合适不过了。 “倘若这趟只有青奴,那她也就放过这可怜的藤椅吧。”简珊稍带冷漠的想着。 打开门,院子里却是站着那位原应回了自己房间的“仙人”--池翊。 饶是教养如简珊,脸上轻带着笑,此时心中也不禁暗骂了声。 “獠。” 第3章 一方药池 他从那漫天雪色走来。…… 池翊抬眼,看见的便是脸颊布着深浅不一血印的简珊,他眉梢跳了跳。 倘若他没记错的话,距他们分离不过一刻钟。 简珊原就肤如凝脂,近来病重奔波,更是如瓷娃娃一般。如今这瓷娃娃脸上多了几条鲜红的血印,倒是多了几分别致的美。 青奴见状早已低下了头,留简珊与池翊二人在那两两相望。 突然一只麻雀“喳喳”掠过小院,一阵风吹得门板吱呀作响。 简珊看着池翊越发冷的脸,终是察觉到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 挂起笑,推开门,刚准备挣扎道:“刚刚觉得那藤椅很是别致,躺下时不小心便把脸给碰着了…” 还未等简珊开口,池翊看着她的神色,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般,神色冷静,缓缓说了句:“简小姐总不会认为在下一介医者,看不出小姐脸上的伤是指甲刮印吧。” -- 第6页 池翊的声音清清冷冷的,话语间稍带了些讽刺。 就连一旁的青奴听着,都更低了些头。 青奴倒不是被池翊带着火气的讽刺给吓住了,自小看着池翊长大的青奴,虽日常称呼是主子,到底也是长辈一样的存在。 青奴只是一时间觉得惊讶。 很多年,他未看见主子有情绪牵动了,更别说是如此带有情绪倾向的话语。 眼前这位小姐倒也是独一份。 简珊还未出口的话被猛地逼了回去,她倒也不恼。 放下嘴角的笑,换上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娇声娇气说道:“伤口结痂了有些难耐,先生叮嘱过不能挠伤口结痂的地方,我实在忍不住便掐了几下脸蛋,先生莫生气。” 刚说完,她便轻轻带上了门。屋内那把藤椅,今天幸免于难了。 倘若此时简钰在现场,必然是能识破简珊的欺骗行为的。 他何曾见过一向冷静的妹妹用这么娇声娇气的语气撒娇呀。伤口结痂耐不住,便更是好笑了,这些年,年年病痛缠身,也未见她耐不住一次。 可惜简公子此时并不在。 池翊冷下的脸,此时也稍稍好转了些,吩咐青奴去药房中拿些调好的止痒的药膏,便往前离开了。 简珊见状,知是暂时躲过了一遭,也连忙跟上去,问起府内的事情。 池翊原本正常的脚步也放慢下来了。 耳边简珊的声音依旧是温温婉婉的调,只是感觉多了些东西,他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他原对情绪便不太敏感,刚刚涌上心头的怒火,其实更像是一种别的情绪,但是他也说不出来是什么。 想到这,池翊心中多了丝无奈,他怎么会不知道简珊刚刚是随意找个了借口。只是见她那温温软软的样子,倒也就算了,总归下次,她是不会了。 简珊看着前面的先生,轻轻抚上了自己的脸。 这血印如此吓人,一半是因为她皮肤日常养的娇嫩,稍粗糙些的布匹碰了,都能起上半天红印;另一半便是因为简珊属实是没克制住,力气到底是用大了些。 疼定是疼的,但她这些年早就习惯了疼痛,也习惯了即使疼,也要装出不疼的样子。 这些年不都是如此嘛。 * 领到门处,池翊便是停下了,他伸手指了指,示意简珊进去。 简珊轻点头,慢慢走进去,看见了一处汤池。这便是刚刚青奴口中的药汤了。 药汤在后院中的隐蔽处,若不是池翊带路,她自己绝对是摸不进来的。 这府邸外面看着其貌不扬,内里却大有乾坤。单单是她今天去过的几处地方,便多是平常人家拥有不了的。 更何况眼前这池面积如此宽广的天然药池。 即使是商户之首的简家,也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手笔。 * 池翊第二次到简家时,简珊一直都在昏睡中。等到她醒来时,便到了马车上了。 在之前的时日里,她心中到底是存了些疑虑的。 按照父亲母亲日常恪守的大家规范,把未出阁的小姐交给陌生男人,甚至带出谷,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的事情。 虽然她处处布了局,但是本不该如此轻松的。总归要再熬上几天,她想不通,究竟是什么让他们改变了… 或者说,抛开那些说不出口的原因之外,究竟是什么让她那从不退步的父亲母亲妥协了… 倘若说,简珊在马车上醒来见到池翊时,便有了隐隐的猜想。但直到看见了眼前的一汤药池,简珊才算真正明白过来。 她有些讶异于刚刚想到的答案。 但是简珊也知道,绝无别的可能了。 过去的十几年中,简珊一直被高高的墙围住。 那墙很牢固,困得她连挣脱都没有力气。 她总觉得自己在黑暗中不停地行走,她只知道往前走,而前方有什么,会遇见什么,她一慨不知。 可她只能走。 她在那之前是听过池翊的名字的。 族里的人将池翊称为墨仙,他医术极高,每年都会来谷中为人看病,谷里面的人几乎都听过他。 而简珊,常常可以从丫鬟那听见池翊的名字。 听丫鬟说,他长得清雅俊朗,通身总是有些不自觉的温柔。 她也曾好奇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也就是在心底闪了一瞬,她早已习惯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欲望了,熟练到都可以欺骗自己了。 或许有时命运习惯不放过任何人,不肯让你麻木,要调动你全身的欢喜,终要让该相遇的人相遇。 简珊始终觉得,与池翊的相遇,是命运使然。 简珊其实骗了所有人。 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之前,简珊便见过池翊了。 简珊第一次见到池翊,是在大雪纷飞的冬天。 他从那漫天雪色走来。 那也是池翊第一次来简府。 简珊缓缓睁开眼,闯入她眼眸的是一双温柔的眼。 从模糊到清晰,简珊听见自己轻拽绣帏的声音,丝绸兹的一声,声音很轻,像她的心跳声一般。 轻到像是恐惊眼前人。 清醒半刻后,简珊到底抵不住疲倦,又睡了。 后来便是在马车上的相见了。 简珊再次醒来时,便听见窗外嘈杂的叫卖声。 -- 第7页 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不适,她从小便身子弱,家中规矩也严,闹市是什么样的她也只从丫鬟口中听过一两句。 简珊小心拉开帘子,因为是清晨,只看见一些小商铺开着。 有些则推着车子摆着摊,路上各色的人,偶尔还看见一辆辆马车缓缓过去。 简珊关上帘子,心里面涌起一股兴奋,眼中闪过一丝光。 嘴角虽还是克制,却比平常多上扬了一些。倘若有人看见,大概会说这就像个得到自己心仪东西的小姑娘。 稍稍收拾好这些极不符合她性子的东西,简珊抬眼,望向面前的池翊。 池翊一身墨衣,眉如墨画,近身时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因为从小体弱的缘故,简珊喝了太多的药,池翊稍稍近身时,她总有些隐约的熟悉感。 依旧是那双温柔的眼。 她想起来她与父亲交谈时,面前的人称自己为池翊。 简珊手轻握了握,想起自己藏于岁月的那抹好奇,在心底情绪不知翻涌几波后,暗暗说道: “原来,你是池翊呀。” 那大概是她在很长的时间中,少有的那么珍重地说什么,一字一顿,不缓不急,嘴角轻扬。 而当简珊看见池翊的那一刻,简珊明白了她母亲,那个端庄了一辈子的女人为何会哽咽了。 他们到底是爱她的,在有些东西面前,因为那份爱,他们会退的。 比如…她。 只是满是谋划之下的爱,究竟有多少?她不知道,但是局已经步下,其他的事情,再想便是无意义了。 她和简家,谁也没有可以后悔的余地。 池翊将那封信递给简珊,简珊不看,却已是知道了信中的内容。 简珊道了声谢,望向窗外,满眼的热闹繁华。 那时池翊看着简珊,只觉她身上有股恬淡的气质,静静的。 关门那一刻,池翊看见窗边的姑娘动了动,他皱了皱眉,思索了番,也没想清。 违和的到底是那抹她眼底来不及藏好的光,还是…在别人面前的她。 后来,时间给了一切答案。 可现在的池翊,什么都不知道。 除了那抹曾有过的隐隐的心疼,他连好奇都只是让其在心底存留了一刻,有时温柔的人比常人残忍许多。 * 简珊思绪回转,看向这偌大的药汤,轻轻缩了缩身子。 其实从前也有过乡间的大夫提醒简父简母: “小姐的病,怕是只有墨仙池翊能够斟酌一二。” 那时简家的人都摸不清是何意思,但是仍然放在了心上。 每年池翊到谷时,都想去请上一请。后来又见草屋外排着长队的贫苦人家,便也没去了。 到底是不认为遍请名医敌不过一个虚名墨仙。 直到简珊病情恶化,才不得不去请了池翊。 后面的事情,简珊便是不知晓了。再后来,她便从马车上醒过来,抬眼便是池翊如玉的容颜。 简珊望着药池的心绪几转,未听见从后面慢慢靠近的脚步声。 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简小姐,今后每日晨时、正午皆需来药池一刻钟。傍晚时分,青奴会领小姐识路。” “好的,先生。” 简珊很快从失神中清醒过来,虽不知道为何池翊又是进来了,但是答应的很是乖巧。心中还暗暗划过一个念头。 “可惜” 等到池翊转身离开时,她看见青奴悄然出现在了药汤口。 “小姐,服下这贴药后便步往药池吧,奴会在外守候,一刻钟后奴会将小姐的衣服送来,其间有何事,小姐唤奴便好。” 稍稍犹豫了一瞬,青奴咽下了下面的话,出去了。 简珊看出了青奴的欲言又止,心底倒也不大在意,服下药,便褪去了衣物。 这些年她药汤也泡过不少。 在简府,她的小院中,甚至人工挖出了一池,放了数不清的珍贵药材才养起来。 她这病,放在普通人家,定是活不长的,哪里还能等得到她遇见池翊。 可这十六年,到底是太长了,长到病痛没有压垮她,反而被心中那一抹念想压倒了。 而池翊带着那抹念想,出现在了她的世界中。 虽来时大雪纷飞,却不经意间,百花盛开。 她到底是赌赢了。 * 虽是冬天,药池却是温热的。 简珊身体浸入的那一刻,刺骨的疼痛从全方位钻来。 如蚂蚁啃食骨髓般的细微痛觉汇聚起来又全身扩散,哪怕被病痛折磨了十几年的简珊,一时间也禁不住痛出声来,脸色一刻跌至惨败。 姿势也有从前的端坐一下子跌入药汤。 幸而药汤并不深,跌入后又传来了新一番的撕裂般的疼痛,仿佛被什么东西钻入喉吞噬咀嚼。 简珊此时已经是冷汗连连,可她竟恢复了脸上平静的表情,仿佛刚刚因疼痛哑声的人不是她一般。 简珊稍稍抑住全身几乎止不住的颤动,端正了姿势,让身体更好的浸在药汤中。 她又想起了那架常年摆放于院中的古琴,那是在她五岁时父亲送上的生辰礼物。 那台古琴名为“揽秋”。 * 院中。 一旁的炉子上的药,早已煎上了,药罐“呜呜”冒着热气,和院子中沉默的氛围有些不大搭配。 -- 第8页 池翊在院中的亭子中,端坐在石凳上,静静研着药。 “啊…”痛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简珊的。 她声音出来的那一刹那,池翊手下慢了些,而后不过瞬间,又恢复常态了。 他低着头,脸上看不出神情。 此时,青奴从外面回来,手上端着衣物,请示到:“主人,一刻钟到了。” 池翊赏了一瞬余光,青奴手中的衣物是水墨般的蓝,还杂着丝丝白,叠着看不清模样,不过倒也像简珊会喜爱的样子。 “送过去吧。” “是,奴去了。”青奴随即转身,去了药汤处。将衣物放置在药汤外的转口处,便起身离开了。 稍过了些时辰,换好衣物的简珊,才从药汤处出来。 一身水墨蓝的襦裙配着蝴蝶刺绣的白纱,清雅的紧。原先稍带惨败的脸颊染上了羞红,清雅之余带了些娇嗔的意味。 只是脚步有些踉跄,走到拐角处时险些滑倒。 “先生。”简珊脸上依旧是浅浅的笑。 池翊没回话,转过身看了青奴一眼。 青奴立马走到药炉旁,熟练的倒出药,再恭敬的递到简珊手中。 “先生,苦。”简珊轻发声,脸上的笑终于是下去了,露出了稍显痛苦的表现。 这时池翊才回眸望向简珊,手中递上几颗还未剥开糖纸的琉璃糖。 简珊脸上的痛苦之色顿时消息,欢喜接过了他掌心的糖。 他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垂下了眸子。 “简珊,不欢喜何故偏要做欢喜…” 这句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到底他们。 还不太熟。 第4章 一只仓鼠 简珊虽长了温婉的脸,藏于骨…… 简珊接过池翊手中的糖,苦着脸,小口小口喝完了药,随即立刻将糖塞入口中。 一时间,两颊鼓得像只刚刚偷吃饱的小仓鼠,让人看着,只觉得可爱极了。 简珊盯着池翊稍稍和缓下来的脸,思考着刚刚哪里不太对,到底触到了池翊心里哪条线。 两颗糖,就这样圆圆鼓鼓分布在脸颊两边,简珊缓缓低下头,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她心里暗暗想着:“这动作真蠢,话本上看来的东西果真信不得。糖还未化开,顶着腮帮子,脸颊估计鼓得像小球了。” 想到这,简珊越发面无表情,心中更是生出一丝懊悔。 她原意是在池翊面前表现得不那么温吞沉默,可现在这鼓着腮帮子的脸,还比不上在简家温温婉婉的模样呢。 想是这么想着,简珊面上却是面无表情。 心中思绪丝毫没有耽误脚上的事情,跟在池翊后面,走进了前面的药房。 只见那药房,位于院子一角。单从外面看,看不出来房间的大小。 药房前方还有一块面积不小的田地,上面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草药,一看便是被人每天精心打理的。 简珊虽不能像寻常医者般都识得,但是大部分,还是都知晓的。有些出乎意料,她细细看着,发现这里大多是些寻常草药。 倒不如简珊想的那般会充满“暴殄天物”的气息。 所谓久病成医,简珊自娘胎中带出来的病,前前后后与医者打了十几年交道。十几年来喝的药,怕是比寻常人一生还多了。因此,草药、药材这些,也就识了个大致了。 还未等简珊思绪转过来,池翊已经打开了药房的门,里面的景象更是让她吃了一惊。 倒不是多特殊,就是太普通了,和平常人家房间大同小异。 倘若不是房间外歪歪扭扭挂着的牌子,进来空气中浓郁的药草香,简珊倒要真的认为,这就是普通的内室了。 之所以是内室而不是书房,是因为在房间正中摆放着张架子床。 见后面的简珊许久没有说过话了,池翊一时间倒是觉得不大适应了。 虽前两天简珊极为沉默,但这两天,话还算多了起来。突然这么久不发一言,且眼神直溜溜的盯着前方的床。 池翊不禁也转过了视线,那床他记得,就是青奴早些年随意放在房间里的,怎的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池翊怎么会知道,简珊在心中给床安排了十八种奇妙的来源与特殊的用途。 经过刚刚的药池事件,简珊开始怀疑在池翊府中接触到的每个事物,总想着会不会暗藏玄机。 倒也怪不得她好奇,生在简府,吃穿住用都是一顶一的好。旁人眼中的各种新奇物件,也只是她平日里随意打发时间的玩物。 但好巧不巧,池翊府中,总有些她没想到的事情。 等简珊收回眼神,池翊已经去了屏风后面。 她倒也不急,不慌不忙跟了上去,只见此时他手中已经拿着四五种药材了。 简珊定睛一看,三四味是她日常服用的,她基本上能够叫得出名字。唯有一味,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倒也不好奇,只是安静看着池翊。 屋子里有一处特意隔出来,用来捣药的地方,池翊正在将其中两三味,按照顺序研磨成粉。 她用手撑起头,默默的看着,又想起了从前无意中听府中的丫鬟提起。 “稍复杂些的,墨仙派给谷中人的药,都是亲自研好的。每每稍有闲暇,墨仙总是在研药、捣药、制药,仿佛不需要休息一般。这样的人儿,做什么都如风景一般...” -- 第9页 药房中,窗户虽没有开着,却总是能透进来丝丝缕缕的风,温柔搅动着空气中浓郁的药香。 不知是否因为池翊正在研药的缘故,简珊只觉得入鼻的药草沁香,较平时更为浓郁了些。仿佛要顺着风涌动的方向,将人团团围住,让人挣脱不得,且甘愿沉溺其中。 简珊默默睁开了双眸,这句话在她心中来的无缘由。 “当真,如风景一般。” 又是待上半刻钟,见池翊并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她便去了一旁,寻了本从前看过,还稍有印象的医书,缓缓着页。 看着池翊眼中,只觉得那蓝色的襦裙配着白纱,可真是不错。 不知是衣裙衬美人,还是美人缀衣裙。他虽对世俗中的男女情爱,属实没有兴趣,却是从不吝啬对美的赞誉的。 美人美在骨,简珊虽长了温婉的脸,藏于骨子中的美却极为明艳肆意。 像寻求时机疯狂生长的花骨朵,含苞待放却又气势汹汹。 只是简珊贯有着副端庄姿态,那华貌,向来被掩上几分。 而今却恍若一夜露珠凝重叩开了花骨朵的心弦,瓣瓣花正准备绽开最娇艳的年华。 * 时间过得还算快,待到简珊迷迷糊糊翻阅完半本书时,池翊已经停下了研药的动作。 此时,窗户纸上映着佝偻的影子,池翊望过去,原来是青奴正在窗外点亮晕黄的油烛。 他稍稍收拾后,径直走到简珊身旁,只见简珊已然睡熟了。 望着她身上单薄的衣裳,原先好看的襦裙,在他这的印象大打折扣。他默默拿过一旁的披风,仔细给简珊盖上,出门时轻轻关好了房门。 房门关山的一瞬间,原先在熟睡的简珊睁开了双眼。 她摸了摸盖在身上的厚实的披风,只觉得自己被满满的药草香包围。细细闻着,她眉头一皱,心中一动。 她原先在这样的环境中即使再疲倦也不会睡过去的。 可她刚刚睡着了。 这香味应该是有催眠的效用。 虽算不上熟睡,却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她向来睡得浅,有细微声响便会醒过来,即使在熟睡中,也保留着几分清醒。 这是她那两年养成的习惯。 可刚刚直到池翊走近她,她才被惊醒。 明明周围没有人,简珊却是低头掩饰着脸上耐人寻味的表情,像一只狡黠的狐狸发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又像是雷雨天的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 她索性就放任了思维,闭上眼,任这药香侵入身体,蔓延,流淌,交融。 * 这边池翊关好门,便看见了早在一旁候着的青奴。 青奴依旧是恭敬地伏着头,很久以前,在池翊的记忆中,青奴就是这般模样了。 从他来到府中的第一天起,青奴便在这了。 那时还是他的师傅领着他来的。 初见青奴时,青奴还未像如今这般沉默。虽也是少言寡语,却偶尔还是会慈祥的给他讲讲外面有趣的传闻。 最初青奴称呼他为“小主人”,称呼他的师父为“主人”。 后来师父走了,青奴口中对他的称呼,也就变为了“主人”。 他常年在外游历,在这府邸中的时间,有几年甚至还没在乌蒙谷中长。 这些年府邸一直是青奴管着,偌大的府中常常就青奴一人。 他前几年见青奴实在孤单,便让青奴从自家家族中认个双亲逝去的小姑娘。说是亲缘关系,也算是日常陪伴着青奴。 人是青奴自己去认的,名为青画。 每年他回府时,青奴都会将青画送去佛寺。 虽没有明说原因,池翊却是知道,到底是怕打搅到他。 他倒是没什么所谓,但也不必指出来,这些年下来,也就成为了一种默契。 算来青画也该和简珊一个年纪了。 池翊未回头,径直向前走到了亭中,而后坐了下来。 青奴见状,斟了杯茶放置在他面前。 院子里依旧只有风声。池翊年年回来,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这样,整个府邸常常只有冬天鸟雀掠过的声音与夏日聒噪的蝉鸣。 可这一刻,池翊突然觉得,府邸是有些静过了头。 简珊怕是不大适应的。 又想到今天简珊从药池出来时踉跄的步伐,他品了口茶,对青奴吩咐道:“明日去佛寺。” 池翊没说哪个佛寺,也没有提青画一句。 青奴却是明白了,低头应了声“是”。 退下去准备明日行程的物品时,苍老的眼中落下了阴云,眼神中带了丝愁。 他不知道主人是何盘算,但是青画回来,只怕会徒生事端。 * 析城天暗的早,虽还只是傍晚,天色几乎是全黑了。倘若不是府中处处挂满了灯笼,怕是伸手难见五指。 池翊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这两天简珊的病看着好了不少,但是内里却是越发危机重重。等到风暴骤起,怕是会将这丫头折腾的不轻。 彻底医治简珊,连他都只有五成把握,不知无原方丈那... 待到他喝完一杯茶,已经又是一刻钟后了。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不见一丝光了。 想起药房中熟睡的简珊,池翊唤来了青奴。 青奴领命,转身走向药房的方向,在外面唤醒了简珊。 -- 第10页 许久没有睡熟过的简珊,不想竟在这个小榻上安稳睡了个把时辰。 她眼睛一转,仔细看着身下的小榻,眸子带着丝认真之色。 这小榻能换去她房中吗?挺好睡的。 实在是想法有些荒谬,她连忙摇了摇头,嘴角带了些笑意。 之后收拾一番,便随青奴去了厅房。 到时,桌上已经摆好膳食了,却只放了简珊一人的碗筷。 简珊看向青奴,心中莫名的失望,脸上的表情也忘了掩饰。 青奴见状,忙解释道:“主人的膳食,奴已经送至主人房间了,这边由奴服侍小姐。” 她并未再说什么,安静的用起了盘中的食物。 青奴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吃的很慢,用细嚼慢咽形容毫不为过,脸上未施脂粉,仪静体闲,一举一动尽显着从容。 倒是和先生相配,也好,到时候见了,也能断了青画的念想。 简珊倒是不知何时她成为了别人断人念想的工具,但是若是知道是断了某个人对先生的念想,她想她定是极为乐意的。 待她用完膳,青奴呈上漱口茶。简珊轻漱了漱,盖好杯盖后,轻放入了一旁的木盘。 看着青奴端下去,即刻反身回来,步于她身后,隔一个半人左右的距离。 看了两眼,心中知个大概,她便不再回头了。 青奴应该一直在她后面一尺左右的地方。 此时夜色已经稍深了,廊中一排灯笼齐齐亮着。析城的夜晚是没有星星的,天气稍复杂些时,连月光的影都见不着。 “小姐,明日需去佛寺,随先生一同。”青奴嘶哑的声音在后面响起,简珊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何需要我准备的吗?”简珊礼仪上自然半分不会差。 “奴只是告知小姐,没什么需要小姐自己准备的。”说罢,青奴便离开了。 简珊这时才发现,已经到了房门处。 明日去佛寺,怕是还是为了她的病情。 想到这,她许久没有变化的表情,又是柔和了些许。 第5章 一林梅花 心上人? 析城天黑的很早,亮的却异常晚。等到天蒙蒙亮时,已是辰时了。 如若是在简府,简珊该铁打不动的练了两个时辰的琴了。 简珊掀开被子,轻声下床,推开窗户,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象。 房间外是片梅花林,看着约莫有十来株。除开角落边上那颗小小的,其他的梅树都是大片大片伸展着枝丫。 此时也正是梅花绽开的时节,院中残雪尚未被清理,梅树上的花苞与朵儿多为白色和粉色,算不得艳丽,倒是与那残雪配成了独特的意境。 等到她关上窗时,天已经大亮了。 府中依旧十分的寂静。简珊倒是知道,池翊与青奴都该醒了。可万万没有她自己去找主人家的道理,便在床边小榻处,坐着读书。 这个时间是简珊最清醒的时刻,她向来也不嗜睡,在床上待到此时才起,已经足够她养好精神了。 手上虽翻着话本,简珊的心却不在上面。虽只有短短几日,可她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了。 她有些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这不像她。 她不禁想起了昨晚那个梦。 简珊在梦中,看见了池翊。 池翊依旧是那一身墨色长袍,头上的玉冠换了个款式。近身时有淡淡的药草香,待到...他拥她入怀时,那药草味浓郁的直接将她团团围住。且她陷身其中,丝毫生不起挣脱的意识。 简珊什么都要记不清了,唯独记得...池翊拥住她。 倒不是闺阁女子的娇羞作怪,她只觉命运仿若在那一瞬间悄悄地降临了。 她生而讨厌命运的安排,前十六年被困于其中的牢笼,如今却是被命运的糖衣裹挟住了心。 不知何时,简珊已经坐到了铜镜前。 昨日脸上的血印,今天已经只剩红痕了。池翊虽短暂的气了两下,在后来却还是派青奴送来了消痕的药膏。 那药膏涂上,有一股和艾草相似的淡淡雅香。效果也是极好,一晚上便褪去了大半。 她看着铜镜中的人,依旧一副温婉模样,却又好像哪里不同了。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到红痕处时,停了下来,随即皱起眉头。 “这算不算,话本子中的容貌有损?” 简珊嘀咕一声,还未等她思绪发散,便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稍等。” 她原以为是青奴,快出口的话,却在打开门的瞬间止住。 门外是池翊。 反应过来后,简珊几乎是下意识的关上了门。清醒瞬间变质,脸颊从边角染上些异常的潮红,倒是像极了那些小话本里见心上人的反应。 “心上人?” 简珊稍稍变质的清醒,在这一刻彻底复苏了。 她眸子里夹杂了些特别的情绪,整个人仿佛冷下来了一般。心到底还是未静,但门现在这么一直闭着,属实也怪异,稍稍整理了番,也便打开了门。 池翊看着眼前的门,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轻轻笑了一声,倒是也没说什么。 他是来唤简珊出发的,佛寺不算近,过去差不多便要到午时了。 车上有青奴准备好的早膳,虽仓促了些,但也是考虑到简珊的身体。到了佛寺,便能食斋食了,滋味也算不错。 -- 第11页 * 去往佛寺的路上,人并不算少。一路上都能看见商铺,来往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大部分路程在闹市,虽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人还是挺多。 天气也算作美,虽是冬日,稍稍裹上一层衣服,家底好些的人家带个披风,基本上便不会被冻着。 路程虽不短,驾车的人技术却极为娴熟。没等到众人的不耐发酵,便已经到了佛寺。 远看佛寺,处于深山重重树影之下。待到了佛寺跟前,却发现佛寺并不在山中。哪怕是距离最近的山,也还有十来里的路程。 寺中香火极旺,同条路上的人都是来佛寺上香的。大家有说有笑,气氛极为融洽,有着简珊没有体会过的世俗趣味。 “这倒不同于谷中”,简珊见状,暗自想道。 * 谷中,大家唯一的信奉--圣女。 圣女的住处,在那高高的乌蒙山顶深处的圣殿。 高处清冷,那儿常年都会蔓上一层薄薄的雪。 * “请。” 待到简珊一众人踏入佛寺时,已有小和尚在一旁候着了。只见小和尚对池翊行了个出家人的礼,便在前面带起了路。 池翊和简珊在前面走着,青奴见状悄悄退下。 “先生,敢问年几何。” 简珊悄悄问起了话,声音倒是不大不小,让池翊避也避不得。 “洽弱冠。”池翊倒也没有避的意思。 “家中可有婚配?”简珊问的倒是直白,先不说池翊,前面的小和尚都不禁身形动了动。 池翊属实沉默了一番,眼皮止不住跳了跳,到底是无奈答了句。 “无” 简珊看着池翊红透的耳朵,一时间只觉得,有趣极了。全然不想,自己在池翊眼中的形象,已经崩了再崩。 说也奇怪,这些年,简珊早已习惯了在人前伪装好自己。偏偏在面对池翊时,带了些真性子。 像是石雕猛地被摔出了一条裂缝,里面的自我正在慢慢苏醒。 简珊没太在意自己的异常,只是继续说着想说的话。 “父亲总想让我许配人家,认为这样才符合规矩;母亲虽不赞同父亲的想法,却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哥哥倒是不想让我这么快嫁人,却在父亲那说不上太多的话。先生,倘若我病治好了,我是不是隔年便会被父亲嫁出去?” 她说的很快,语气倒是没什么波澜,情愿与否也一字不提。 池翊转身,看向简珊,只见她低着头,整个身上都写满了“不愿”二字。 “简珊,抬头。”池翊轻柔的说着,语气却不容辩驳。 心思早已动了的简珊,思绪的翻涌被迫停下,看着池翊叫住了前面的小和尚,示意小和尚先离开。 而后,走到她的面前,在她有些受不住想要退后时,他止下脚步。 然后,叮当一下敲在了她额头。 “想什么呢,真以为你这病这么好治呀。现在就连在下,都没有十成把握,今天带你来这,便是来问问这里的方丈,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还没等简珊反应过来,池翊又笑着说:“还隔年就嫁出去,就是你隔年想嫁出去,在下都不会放你走的。在下手上,怎么能有没治彻底的病人。想不治便不治?这不成道理。小姐这边,在下一算,起码也得打上三四年。” 简珊帮着池翊稍稍精简了一番:“别想。” 稍稍缓了会,她听见池翊继续说道:“等过些日子,你便开始随学医。这几年要治你,简家可是什么都没给在下呢。你这病弱的模样,在下这几年,小半心思定要花在你身上。你也总得给我些报酬,以后有些人家的小病小痛,便由你代在下去。” 她从未见池翊说过这么多话。 这些天来,他们时常一日都说不上一两句话。他突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简珊整个人都楞住了。 可惜,简小姐嘴比脑子要快些。 “可是先生,你不是行医从不收取报酬吗?” 她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直觉前方气压低了下去。 果然,一个措手不及,额头上又被重重敲了一下。 “先生,很疼!”是真的很疼,她感觉自己脑门上都要多出红印了。 “你还知道疼,昨日脸上怎的不疼了?” 简珊只觉得她仿佛一下子打开了池翊的新世界,他的任督二脉通了,话一下子变多了起来。 “也...变刻薄了。”她暗暗想。 见池翊重新提起昨日脸上的事。她只得赶忙转过话题,上前一步,拉住了池翊的袖子。 “先生,今日不是去拜见方丈么,我们快去吧...我也还算有些药理底子,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学。那屋子里面的医书,我可已经看完一本多了呢。” 语气之中带了些娇,听的人心中软软的。 池翊见状,眼中的笑柔和了些,十六岁的姑娘,这样子才正常嘛。 就是,好久未说过这么多话了。不过他说的也话也都是事实。 简珊的病,确是难治。 虽有那药泉日日养着,却治标不治本。到底不是长久之道,怕是还得另寻出路。今天来方丈这,便是想寻一寻那几味药材的下落。 特别是其中两味,最近的记载已经是五十年前了,怕是难寻到。即使是简家,也没有打探到一点消息,这样的药材,这个世间真的还存在吗? -- 第12页 倘若不存在了,他又怎么医治好眼前的小姑娘呢。 池翊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几天他皱的眉头,怕是比过往十几年还多。 “简小姐,前面便是方丈的住处了,随在下进去后,少言语。”他脸色凝重的对简珊道。 “知道了,先生。” 简珊从池翊的神情上也看出了,怕是接下来的交谈并不会容易,随即乖巧地点了点头。 推开门那一刹那,池翊脸上的表情又变作了常态。 “方丈。”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候。停了会,无视方丈冷漠的神情,继续说道。 “这便是在下之前,提过的小姑娘。在下如今能想到的药方,差了几味药,怕是难寻到。方丈能否看在在下的面上,给这位小姑娘诊上一诊。” “池翊,之前在回信中,老衲便与你明说了,这人我是不会医的。”方丈轻轻拨着佛珠,在 池翊开始说话那一刻停了下来。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重,简珊不明所以。 “方丈,你曾也是四处行医的人,当知在下的意思。小姑娘从出生起便饱受病痛折磨,倘若得不到医治...” 后面的话,池翊没有来得及继续说。 方丈听到一半便打断了。“池翊,老衲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倘若有什么别的事情,老衲很乐意帮助小友。但这位小姐,是简家的人,那便没有商量的余地,小友请回吧。” 说完便打开了门,一副送客的姿态。 第6章 一声无赖 先生,分明,是我家的。…… 见方丈如此态度,池翊和简珊也不好再停留。 “那池翊下次再来拜访方丈。”说完,他带着简珊便出了门。 只一瞬间,门便砰然闭上。 自然是方丈关上的门。 方丈望着门外两道身影,脸上的表情早已变化,多了些旁人看不出的茫然。手中的佛珠飞快的拨动起来:“阿弥陀佛。” 随后轻声叹到:“虽说十五年前的事情,老衲不该迁怒刚刚那位女施主。可与简家之怨,万不可...阿弥陀佛,老衲今后定化解此番恶缘。” * 简珊看着面前的先生,脸上多了分考量。 这趟虽不算吃了个闭门羹,倒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她对这一趟行程不太在意。毕竟她自己的身体,她清楚极了。 只是她猜想,这大抵是池翊计划的第一步。毕竟他不是个鲁莽的人,从未像今天这般莽撞过。 虽心中这般想,面上还是要装模作样一番的。简珊暗中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稍带着失落的声音在两人间响起:“先生,我的病是不是太难治了,耗费先生这多精力。先生也勿太过在意,是简珊命薄,原就是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倒是劳废先生这些天了。” 池翊一时间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仔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倒是好奇,看她接下来还能装出什么花样。 两人都是极为聪慧的人,怎会不知今天这一趟只是开局的一环。这一段路也还算长,池翊也就缓缓听着简珊在一旁“自怨自艾”。 “倘若这病治不了了,我是不是,要被先生送回简家了。父亲母亲,定是不愿我就这么离开人世的,怕还是会将我许个人家...” 原先池翊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但眼见着简珊又绕回前面那个“出嫁”的话题,脑袋顿时突突疼了起来。 为了防止她说出更为离谱的话语。他忙出声阻止到:“额头是不疼了吗?你那房间的医书可整整有上百本呢,单单看了一本半...” 池翊话没说全,简珊已然听出了取笑的味道。不由得娇嗔一声:“先生!” 一声轻笑声从池翊这边传来,他心中明白,这只是简珊对自己的一场试探。无论是来时的“出嫁”,还是现在的“嫁人”,多次提及,无非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确定他不会将她送回简府。” 念及此,池翊轻揉了揉简珊的头,语气中罕见的带着些安慰:“简小姐放心,在下虽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但倘若简小姐不愿回去简府,在下定是不会送小姐回去的。” 他语气很轻,却很是让人信服。 原是一番令人感动的话,但简珊却不合时宜的想到,“幸而府中没有奴婢,因而我的头发不过是简单挽隔了个发髻。否则,池翊摸到的怕是一手发簪了。” 在她逃避之时,心中那一块却跳的厉害。她暂时没办法直视剧烈的心跳,那,就让她暂且沉溺,清醒交给日后吧。 “或者,不清醒。” 抛开那些奇怪的心思,简珊下面的话语,多少有些得寸进尺。她可没忘记刚刚池翊小小的抱怨,轻声说道:“先生可是说好了,万不可骗我。骗人了,就罚先生...一辈子都要照顾我,一辈子小半心思都要花在我身上。” 说的实在没有底气,她说到后面时,话几乎都要没声了。 一声“好”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本垂下的眸子瞬间变化,看着面前还在继续说话的人。 “青奴有个孙女,名为青画,也在佛寺中。约摸着,与你差不多的年纪,稍后也会随我们一同回府。” 简珊拉着池翊衣袖的手,稍稍停了一瞬。 “好。”她的声音很轻,在池翊不间断的话语中显得如此弱小。 “青画原先便住在府中,你刚到,事物都比你熟悉些。日后若有什么事,直接寻她就是。”言罢,池翊又成了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先生,留着简珊默默体会着刚刚的话。 -- 第13页 待他们出了佛寺,便看见青奴与青画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简珊抬眼,望向青奴旁的小姑娘。池翊说的确是没错,那人与她差不多的年纪。 倘若在寻常人家,也是要出嫁的年纪了。想到这,简珊兀自笑了笑,原是打趣池翊的话,怎的现在是她自己出不去了。 只见青画上前一步,行了个和青奴一般的礼:“主人。” 倒是略过了简珊。 简珊挑了挑眉头,嘴角的笑更深了些,心想:“倒是有趣”。 这边青画不上前,她自是不会主动去搭理。 青奴转身望了青画一眼,上前一步,语气平淡说道:“青画,这是简小姐,前来见礼。” 青画这才不情不愿过来行了礼: “简小姐。” 简珊轻笑着看着面前的姑娘,她行礼的动作倒是十分的规矩,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心头生出了丝趣味,青画...这气质看着也不像丫鬟。 青奴默声,在一旁看着。 同为大户人家出来的,青画比起简珊,容貌差别却是极大。 青画虽算不上无颜,却也最多能称上一句“小家碧玉”。讨巧了说,倒也是这种环境中难得出来的长相。 对着青画的行礼,简珊不太在意,稍稍应了一声。 而后牵起池翊的衣袖,示意池翊靠近一些,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先生,稍稍有些饿了。”声音不大不小,恰巧是众人都能听见的程度。 池翊好笑地看向简珊,倒也不戳破她这点小心思,只是无奈说了句:“你呀...” “青奴,斋食拿出来给这位小姐,她刚刚说她有些饿了。”笑着的语气,让在场的某个人直接红了眼。 简珊轻轻一瞥,满意笑了笑:“先生,回去我便开始熟读医书,让先生瞧瞧什么为天赋异禀!” * 一寻人趁着天色还未暗,赶路回到了府邸中。 答应了先生要好好研读医书,简珊回了房间,真就立刻翻开了医书。 一边翻阅,一边想着:“方丈那边定是有个突破口的,可是,突破点在哪呢?池翊万万不是莽撞之人,多余的事情他定是不会做的,多余的人...” 这般想着,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简珊的思绪被陡然打断,上前推开门,发现是青画端着木盘,上面放着精巧的饭盒。 “晚膳。”青画冷淡的说着,明显对白日的一幕耿耿于怀。 简珊听出了话语间的刺,无所谓的接过晚膳。原以为接过了青画便会走,但是好一些时候了,青画依旧立在原处。 她便直接打开了房门,身子向着内退上一步。 青画嗤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仿佛踏进去都脏了脚般。嘴上不忘讽刺道:“我家先生心善,这些年总是会带些人回府,待医治好了,便会让他们离府。简小姐...心中倒也要有分寸。” 青画说到池翊时,脸上充满了崇拜爱慕之情。说到后半句时,隐隐的嘲笑之意,语气中的刻薄更是要渗出来了。 这番话听下来,直接让简珊皱起了眉头。 她确是病弱。 可简家十几年的生活下来,说她真真什么也不懂,那倒也确实让人发笑。只是她也不气,她就是有些几分好奇,青画如此傲然的底气,到底在哪... 看来果真不止是个丫鬟呀。 思罢,简珊换上一副可怜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气个半死。 她轻轻叹上一声:“可是,先生说了,我这病,可能一辈子都治不好了。按这位姑娘的话,我怕是要在这府中一辈子了。” “你!” 一句“无赖”怎么也说不出口,青画只觉得自己情绪四处冲撞,无可奈何,“哼”了声便转身离开。 简珊慵懒的依靠着门,望着青画急速离去的背影。她眸色深了些许,心中想着,不过这点东西,她有何计较的。 这姑娘怕是晚上都睡不好了。 回头看着晚膳,她脑海中不自觉想起了青画说的话。 “我家先生带回了许多人...” 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在意,不过很快便被简珊抛到脑后去了。相较相较于这个“许多人”,她对池翊下面的计划更好奇。 直接去问,池翊倒是也会告诉她。毕竟这关乎她的身体,她想要知道,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她并不愿意,她仔细回想了前后,仿佛想起来什么,从床的暗格中拿出了简家给她的那封信。 说是简家给她的信,也就是简钰给她的信罢了。简珊快速看完,笑道:“原来如此,先生倒是...费心了。” * 析城的天色,总是与乌蒙谷不大相同。这些天来,简珊的习惯被打乱了大半。也幸好她身体好了不少,否则怕是还是得折腾一番。 待入睡时,简珊迷迷糊糊想到:“你家先生,胡说!先生,分明,是我家的...” * 转眼半月过去,池翊再未提起去佛寺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简珊也一如既往地重复着相同的生活,每日两次的药浴;每日三顿的药膳;每日数不清的汤药。 青画也时常来招惹简珊,每每却被简珊一两句话堵了回去。 多受了几次挫,后来脸上虽还是奋奋的表情,嘴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尖锐刻薄了。 -- 第14页 闲暇时间,简珊便在院中读着医书。池翊口中的百来本医书,她已经读完大半了,怕是再有半月,她便能读完了。 “小小医书而已,这难道难得到我简珊!多给我半年,熟读算什么,每一本我都能熟背...”还未等简珊继续,一股疲倦之感汹涌而来。 她原端坐在石凳之上,倦感袭来一瞬间,一个踉跄摔下了石凳。 幸而石凳并不高,摔下来并未受伤。 简珊试着爬起来,全身却开始冒着冷汗,这些天脸上养来的红润,这一瞬间全转化为了苍白。她身子不停发颤,像是终于忍不住了一般,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眼前的医书。 原以为吐血了便能稍稍缓解一些,之前也是这般,淤血吐出来后,身体会轻松不少。 不曾想,这却是开端。 简珊再次试着爬起来,却在快要站立那一刻,双腿猛地折了下去,伴随的是入骨的疼痛。哪怕是久经病痛的简珊,此刻也忍不住低声喊了出来。 她知道一直必然不行,便哑着嗓子,唤着池翊。 “池翊...” 按理说,池翊这时应该不远处的药房,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能够听见的。 待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简珊彻底熬不住了,缓缓闭上眼昏死过去。 闭上眼前一刻,她看见了青画惊讶的脸。 第7章 一个青画 免费的戏干嘛不看呢。…… 待到简珊再次醒过来时,已是隔天日午了。 她浑身像灌了铅一般,连手臂都难以移动。缓缓睁开眼,看见的便是手持医书坐在一旁的池翊。 “先生。”简珊的声音很是微弱,传入池翊的耳中。 池翊原先沉寂的眸子,在听见她呼声的那一刻,瞬间带上了些光彩。 他未察觉到自己动作不知比平常快了多少,急忙起身到简珊床边。 看着面色越发苍白的人,眸子中隐隐带了些心疼,心中担忧多日的事情也总算放下。 距离她昏倒过去,到现在已经半日多了。若是再迟一些醒来,她的身体可能就危险了。但是此刻眼前的人神智已经清醒,便是度过了这次危机的好兆头。 见简珊想要起身,池翊忙扶了过去,“先躺好,别起身,现在感觉身子怎么样?” 简珊眨了眨眼,乖乖被止住了动作,看着面前面有担忧之色的池翊,嘴中有些吞吐道。 “不是很好,浑身很重,胸口像积压了淤血一般,但是难以抒缓出来。现在这天头怕是已经到了日午,可我浑身还是极为困倦。刚刚我也试着移动身子,却很难移动。” 她缓缓说着,时不时看看池翊的表情,被扶住的身子起了怪异的感觉,藏在被子下的手轻微握紧。 “你先闭上眼,再假寐一会,但是切忌不要睡着。稍等会,煎的药再等些时候便会上来了。”池翊语气平淡了下来,仿佛刚刚焦急的人不是他一般。 简珊从小对情绪便是敏感至极,看着池翊这番变化,心中不禁轻笑,但面上还是一副虚弱的表情。她任由池翊放好她的身子,看着他对她郑重说着。 “别担心,相信在下,在下说过了要医治简小姐,便定是会医治到底的。简小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长年累月的积压,难以一次医治彻底。前些天药泉虽是缓解了,但是难以长期维持。在下原意也是想稍抑制,再迎来今日的爆发。” 说到这时,池翊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抱歉,简小姐出事时,池翊未在小姐身边。” 他虽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语气中却带了一丝自责。当他赶回家,看见简珊摔落在院中,周围满是喷溅的鲜血时,他的心静止了一瞬。连着那扇推开的门,都成为了不可饶恕的真凶。 他沉浸在一片自责中,他原是知道简珊是这几天的。只是不知为何,估算的时间被提前了,按照用药的剂量,应该是后几天才会有着一遭。可是偏偏提前了... 如若再提前几天也没什么,只是就是如此巧合,刚好是昨天。 他到底是太自信自己的医术了,所以才生了这些事端。若是能够再谨慎一些,便是不会发生这样惊险的事情。 他昨日恰巧出去调制药方了,而且忘记了和简珊嘱咐一声。府中本就没两个人,昨天也都出去了,独留一个病人在府中。 如若不是昨日回来的恰是时候,还算及时,倘若再晚些时辰,怕是简珊没有今天这么容易醒来。 想到这,池翊的脸上多了十二分凝重。面对着眼前对他柔柔笑着的小姑娘,心中也泛起了一丝愧疚。 简珊望着池翊的眼,感知着他情绪的变化,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轻开口:“先生,别唤我简小姐了,唤我简珊吧。”昏了半日,嗓子都是嘶哑的,但是语调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池翊被这一番话影响了,抬起头看向面色苍白的人儿,却发现她在笑。 她总是在笑,但是大多数时候的笑,都不像是...笑。而像是一种无奈,一种讽刺。但是此刻,却是那种与平日的笑完全不同的笑。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他心中一动,重复了刚刚那个名字。 “简珊?” “是的,简珊。” 眼见着她眼中的笑更浓了些,他默默点了点头。 “好。” 池翊唤出那个名字,他有些不太适应。对他而言,直接称呼名字还是有些亲密了,但是看着眼前人笑着的脸,他还是慢慢适应着。 -- 第15页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说上一番。 * “简珊,昨日是在下没有考虑周到,府中不该一人都未留下照料你。”池翊说的极为慎重。他虽是个不善言辞的性子,但涉及到简珊安危,该有的歉意,不会少了分毫。 简珊却是皱起了眉头,轻轻疑惑。 “昨日府中一人都没有吗?”她想着昏死过去前,那某出现她眼前的残影。 口中不禁呢喃到:“难道是我出现了幻觉?” 池翊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耐心等候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简珊还是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倘若她真的出现幻觉... 那幻觉中的人儿也该是池翊,而非青画。 想到此,她的眸中多了些沉思。 虽然青画这些天时常在她面前说些难听的话,但她一直以为这是小姑娘不成熟的表现,也未往心里去过。但... “昨日府中...其他人呢?”她望着池翊,眼中带着一丝疑惑。 池翊没想到她是在犹豫这个,轻声说道:“昨日,在下去药房配了几味不常见的药,青奴去照管了府下的铺子,青画去了佛寺。” 池翊正说着,青画刚好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她的眼神中稍带了些心虚,但很快又掩饰过去,简珊再看过去时,竟还多了些无畏的情绪。 简珊默默收回眼神,她无意理会青画涌动的情绪,但是她再不想多做无用的纠缠了。 被子下的手默默的扣着软被,一下又一下。 池翊见青画端来了药,连忙搀扶起了简珊。等到简珊姿势舒服了些,对着青画伸出手,准备接过她手中的药。 青画看着先生伸过来的手,猛地后退了一步,药汁轻荡,险些要洒出来。 见状,池翊皱起的眉头,这时,青画才后知后觉自己莽撞了些。 于是慌乱中开口说道:“先生,我来便好。” 池翊没有拒绝,只是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位置。 青画缓缓上前,手中端着的药随着她移动,荡出轻微的波痕。见着简珊笑着的脸,她的手又是一颤。 明明她在笑着,为何她会觉得心底发凉。不,不过是一个病秧子罢了... 她心不在焉,手上的动作也恍若机械一般。 而这边的简珊,直视青画的眼睛,见她越发心不在焉,被子下手的动作缓缓停下。眼中的笑也灵动了起来,又是一口药喂过来... “咳,咳咳...” 她突然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像是被呛到了般。 原先就心怀愧疚呆在一旁的池翊立马接过了简珊,给她顺气的同时,拿走了青画手中的药。 “青画,你先下去吧。”摆着的手对着青画,眼神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青画拳头微握,只觉得有口难辩。眼前的一幕让她心中原本下去的火,逐渐又燃起来了... 她看着那个本该是天上月的人,先是整理好那女人的被褥,再一勺一勺喂着药。 “不,这不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至此,青画心中只剩下了恼火,她笃定先生是被简珊给欺骗了。而她,不能让这种欺骗继续下去,她要解除这个祸患。 彻彻底底。 关上门的那一刻,青画垂下双眸,眼中的笑容满是阴毒。 简小姐又如何,病秧子一个,怎可一直拖住先生,先生是属于药谷的。 突然想到什么,青画扬起了得意的笑:“简小姐怕是还不知道,如若我不愿帮助她,她这病一辈子都好不了。”想到简珊求她的画面,她突然就对刚刚看见的一幕释怀了。 最大的筹码还在她的手中,就暂且再让她舒服一天。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简珊知道那个消息的表情了,一定很是好看。向来清傲的简家小姐,被迫向她屈服,想想就舒爽。 * 这边,池翊喂完了药,对简珊叮嘱道: “先好好休息,等到晚上,会有人送来药和膳食。在下得去药房中尽快研制好后面的药,倘若有什么事情,唤青奴便好。” 打开门时,池翊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问简珊:“简府这些天,一直想送一些仆人过来照料你,在下暂时没答应,你这边怎么想?” 仿佛凝固了一般,两人都许久没再说话,只是互相看着对方。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简珊回道:“回信便说,不用一些...将岁春送过来便行。” 他形容不出她的情绪,但是他原就是问上一问,已经得到了回复,便出了房门。 关上门,走廊一侧的青奴低下了头。 * 池翊推开门,脸上的表情已满是冷漠。他大多数时候都是温温和和的,极少有这般的时候。 药房中又是缓缓进来一人,那人佝偻着身子,慢慢在池翊面前跪下。 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求:“主人,是老奴没有教好孙女,恳请主人看着第一次的份上,饶过她。” 池翊许久未说话。 过了半刻,语气中带些冷厉:“青奴,我再晚半个时辰回来,简珊便救不回了。” 青奴将头低的更低了:“主人,三日内老奴定会为青画安排好去处,望主人饶过青画这一次。” 一时间,药房内寂寂无声,池翊算是默许了,三日是他看在青奴面上留的最后一丝情面。倘若这三日内青画...那便,按照药谷的规矩处置吧。 -- 第16页 另一边,青画却全然不知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依旧沉浸在,简珊即将向她低头的兴奋中。青奴的一番警醒,丝毫未放在心上。 * 还未到晚膳时间,简珊便醒了。 一觉醒来,原先身体的沉重感轻了不少,只是胸口依旧被闷住,呼吸稍有些困难。腿上摔了的地方疼痛正在慢慢苏醒,因为伤口淤青在衣服下面,池翊似乎并未发现。 简珊试着活动了一下腿,发现只是稍疼了些,并未伤到厉害处,便把心思放在了一旁。 池翊和她说的话,道理她还是懂的,欲扬先抑。 她这样的病,唯有触底反弹,否则难谈医治之法。那一趟佛寺定不是随意去的,池翊从来不做无用的事情,回想那一天的经历,简珊便知道了,谜底当在青画身上。 说曹操,曹操到。 青画未敲门,便端了药与膳食进来。先不说神情,便是走路的姿势都变得张扬了起来,脸上满满的自得,眼底还有一抹毫不遮掩的嘲讽。 简珊挑了挑眉,静待着青画开始。 免费的戏干嘛不看呢。 只见青画上前一步,头稍稍昂起:“哟,这不是简小姐吗,怎的这晚膳是由我来送,不是由我家主人呢?” 说完轻轻娇笑了声:“哎呀,原来是因为,简小姐只是我家主人一个临时病人呀,这也幸得我家主人善良,让你白住这府中...” 本来简珊是不想打断的,但是听见这个“白住”,她神情非常认真的反驳了句:“不是白住。” 青画被一个“白住”打断了有点懵,刚准备开口,又被简珊打断道:“我日后要替先生去别的人家诊治的,这些天我已经看完了大部分医书了。” 她的表情十分认真,看得青画有些发懵,一时间被她打断了节奏,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青画上前一步,脸上表情骤变,刚准备继续嘲讽,不料又被简珊截过了话头。 不过,此时简珊脸上的表情,不再是人畜无害的认真。 依旧是同一双眸子,却染上了大片的阴森与偏执,偏偏脸上还带着笑。 看在青画眼中,只觉得全身发凉,诡异极了。 她突然生了逃离的想法,心中巨大的危机感让她不得不做些什么。她将手中的东西重重放在桌上,后退一步时却又想到:“怎的我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手上还有最大的筹码...” 她后退的脚步猛地止住,是呀,她才不用怕...她又恢复最初那副昂扬得意的神貌,上前嘲讽道:“简小姐,你熟读诗书。不知简小姐能否为青画解释一番,何为命不久矣,何为时日无多。” 青画话说的恶毒,简珊回答的倒是轻松:“我呀。” 无悲无喜,嘴角甚至还挂着微微的笑。 青画被她的无所谓惊到,整个人又被刺激的上了一层。 可简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垂下眸子,只觉得无趣极了。原以为青画能有什么新花样,半天也不过如此。 青画还想说什么,但她,不想听了。 等到青画再次出口嘲讽,她轻飘飘来了句:“方丈在出家前,是你父亲吧。” “知道了还不求我,你...”话说到一半青画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挤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的,主人?可是,这不符合药谷的规矩的...” 青画话说的断断续续,语序混乱。整个人还处于极大的惊恐之中。 简珊没说话,她只是看了看门边的影子,嘴角的笑又扬的高了些。 青画却仿佛被简珊的笑给刺激到了,从惊讶中清醒过来,又是出口嘲讽道:“知道了还不立马求我,父亲...方丈可是唯一能够救你的人,而我又是唯一能够说服方丈救你的人。” 青画的语气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骄傲。 “只要你现在下床来跪下来求我,然后立马离开这里,此生再不纠缠主人...” 第8章 一番分析 可他现在,想让小姑娘更肆意…… 简珊脸上的笑,在青画最后一句话出来时,已经达到了顶峰。 不知是否是太阳的缘故,门边的影子慢慢变了位置。而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发自心底的愉悦。 她当然心情愉悦,眯着眼看着眼前放出了最后底牌的青画,这么大一条鱼儿不顾一切的咬上了钩。 甚至她都还没放出鱼饵... 虽实在有些无趣,却是再快不过的解决方式呢。也好,她本来就不想与青画再做纠缠了。外面的光看起来很合适,应该是舒服的温度。她想出去晒晒太阳了。 青画看着简珊神情不对,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差错出在了哪。 她想不清简珊为何知道方丈是她父亲,也想不清为何简珊知道了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难道主人没有和简珊说过,方丈才是唯一能够救她的人吗?难道...她竟不害怕死亡吗?”原先的洋洋得意,在对简珊的表现的层层分析下,逐渐转化为惊恐。 这种情绪,更是在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吱...” 推开门的是池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后来还跟了一人,满脸失望之色的青奴。 池翊视线越过青画,像是看向毫无在意的物品一般,怼怼转向病床上的简珊,关心到:“如何了?” -- 第17页 简珊眼睛眯起笑,用手指了指肚子,意思是有些不舒服,但是躺着还好。 池翊却是误会了,眉头一皱,便是要上前诊脉。 心中还在想着,按理说这种症状应该是不会出现的,只怕是哪里又出了差错。 看着他有些关心则乱的模样,心中某一处软软的塌陷下去,简珊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轻笑出声音。 池翊原有些懵,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了。自己也有些忍不住,但还是正过身子问道:“为何疼?” 语气平平淡淡,倒不像是在问话,而是在聊家常一般。 简珊笑的带了些调皮,轻瞥了青画一眼,偷偷说道:“笑得疼。” 池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场病过去,这丫头现在嘴里怎么没什么正经话。 房间中明明有三人,简珊与池翊却仿若看不见青画一般。 青画在池翊进来的那一刻便呆住了,直至听见简珊暗讽她才反应过来。却也来不及和简珊计较什么,反倒是像被提醒了,终于反应过来,扑通一声便跪下了。 “砰。” 房中用的是石板,跪下的声响很是清脆。 这一声响引起了两人的注意,两人也终于愿意施舍些眼神给这房中的第三人。 简珊默默看着地上的青画,头轻轻歪了歪,这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 池翊脸色漠然,望过去也只是淡淡一瞥,随即问了一句:“药谷规矩第一条是何?” 青画低头,颤着身子,实在不敢回答。到了这个时候,她怎么会不知道事情已经全然暴露。 见青画不回答,池翊唤了声青奴。 青奴推门进来,竟是未看青画一眼,躬着身子道:“回主人,药谷规矩第一条,药谷人,当具悬壶济世之德,普济众生之任。” 池翊显然并未准备就此罢休,稍稍停了会,继续问道:“药谷规矩第九条是何?” 池翊话出口的那一刻,简珊清晰感受到了屋中气氛的变化。只见青画整个人猛地颤下了身子,青奴也由躬身改为了直身跪下。 简珊挑了挑眉,稍稍敛住了嘴角的笑,默默地看向池翊。只见池翊此时嘴角冷冽,原先的温和多了丝寒冰的气息。 青奴的声音在停顿后缓缓传来。 “药谷人,若见伤不扶,见死不救,当废除医术,逐出药谷,且永世不得再入。”答了这番话后,青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青画原先颤着的身子也猛的抬起:“主人,主人,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只是,只是看不得她这样赖着你身边...” 她说话开始结结巴巴,她何尝不知道第九条谷规代表的含义,一旦成立,她... “住口,医者济苍生!何来你口中一说。青画,这些年你竟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已经忘记你的父亲是如何被放逐的吗?还是你忘了,你的父亲,我的师兄,是如何因你被迫困在那佛寺之中?” 池翊很明显燃起了怒火,平常再如何冷静,到如今也再难掩心中气愤。 青画本来还想狡辩,听见池翊说出放逐的事情,彻底知道完了。 她瞬间瘫坐在地上,又像是想起什么,连忙起身向青奴走去:“爷爷,你救救我,你知道我没有坏心的...我只是,我只是...” 知道万不可让她说出接下来的话,青奴连忙阻止了青画,上前握住了青画颤抖的手。 青画被接过手的那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就知道,只要有人可以...她就能继续呆在谷中,呆在主人身边。 可青画万万没想到,青奴开口便是:主人,是老奴没有教导好孙女...” 她不可置信的向一旁的青奴看过去,这个她只要唤“爷爷”,什么都会尽力满足她的人... 他指控着她的罪行... 说完,青奴稍稍停顿了一会,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主人,按照谷规处理我们两人吧,老奴替孙女,认罚了...” 青奴说的缓慢,却极为坚定。 池翊望了眼青奴,没有对青奴一番话作何评价,面上也看不出喜怒。 “带她下去吧,后面的事情交给你了,你的罚...暂且放着吧。” 青画还想说什么,“主...”,却被青奴止住,从背后一脖子晕了过去。 * 等到池翊再回望床上的简珊时,只见她脸上满是兴味盎然,余味中还带着些意犹未尽。 原本被气到了的他看着简珊的表情,一时间也觉得好笑,心中想到,倒是让这丫头看了场戏。 简珊也感受到了池翊投过来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原先凝重的氛围也稍稍散去了些。 池翊心中好奇,对着她也不犹豫,直接问了出来:“何时知道的?” 简珊双眼一笑,“她进来后我便知道你在门外啦!那么高高大大的影子,还能有谁!” 听着她语气里竟然还带了丝骄傲... 池翊过去,就是额头一下,当然,很轻。 简珊吐了吐舌头,知道还是瞒不过。稍稍换了个稍严肃些的表情说道:“见到青画时便开始怀疑了,等到打开那封信,便彻底确定了。” 池翊眉头一挑,眸子中生了丝兴趣,示意简珊继续。 “最初来到府邸时,青奴便说孙女去了佛寺。可先生明显是习以为常的表情,那便说明每次先生回来的时候,青画便会去佛寺。这边有三个疑点,一是既然每次青画都会去佛寺,为何这次偏偏将青画接回来了;二是为何每次青画都会去佛寺;三是为何青画去的地方是佛寺。” -- 第18页 简珊卖着关子,时不时偷看上池翊一眼。 池翊也在一旁搭腔道:“是呀,为什么呢?”十分配合的装着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我最初也不明白,直到去了佛寺,你和我说青画会随行。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先生定是不会做多余的事情的,为何那天去了佛寺。明明在信中方丈已经态度坚决的拒绝了为我看病,为何先生还不顾方丈意愿地去了那一趟。是因为我的病情等不及了,先生没有办法了吗?最初我也曾这么顾自的想过,万一先生欢喜我,不愿看我就这般香消玉殒呢?” 简珊说着说着,便开起了玩笑,观察着池翊的态度。 池翊自然是不会让她“失望”,坐在一旁,心中清楚,却只当没听见。 用眼神望了望,继续等着简珊分析。 简珊眨眨眼睛,轻声抱怨:“真是无趣!” 又见着池翊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心中又好笑了起来。 虽嘴上这么说着,她也继续说道:“直到我打开了那封信。信里面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说先生大概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治愈我,现在最大的困难是有些药材实在难寻。倘若别人说五成,那不一定是五成,但是先生说五成,那便定是五成了。倒不是我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可先生的医术定是顶一顶二的。倘若先生都只有五成的把握,那佛寺中不出名的方丈又有几分呢?” 分析之余还不忘夸上一番,作为被夸奖的当事人,池翊表示毫不受用! 只是嘴角扬了起来。 简珊继续说道:“那方丈定是不能将我完全医治的,且那方丈压根不愿医治我,那我们为何还是要去佛寺呢?我思前想后,终于串了起来,原来是为了青画去的。我最初想的便是先生不会做多余的事,自然也不会接回多余的人。联系起来,我便知道,青画便是那个将所有事情都联系起来的纽扣。” “虽然青画身上那气质不大明显,但怎么能瞒得过我,再怎么我也被母亲培养了十几年。初见时我便看出了青画定不是个丫鬟般简单,谁家会把丫鬟当小姐养着,这我便不细说了,更多的穿衣、打扮、妆容无一不暴露了。那她怎会被青奴收养呢?那定是与先生有着不小的缘故的。” 面前的小姑娘满是自信的说着,池翊饶有兴味的看着,小姑娘其实说的八九不离十了。倒是比他想的要聪慧些。 “这里便要回到前面那三个疑点了,第一个疑点刚刚其实已经出来了,那便是青画有用处,且用处不小;二是为何每次青画都会去佛寺,这我便只能猜到与先生有关了,不过刚刚先生口中的“放逐”可深究深究;三是为何青画去的地方是佛寺,这便是解题的关键了。” “青画为何去的地方是佛寺?对于一个姑娘家,最好的选择定不是佛寺。佛寺常有人短住一两日,但是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居于佛寺,这是极少的。而青奴与先生都见怪不怪,那边说明佛寺没有问题。那么佛寺中必然有什么事,或有什么人,让这种特殊变得不再特殊,甚至习以为常了。我偏向于后者,佛寺中某个人。再结合先生带我去见的方丈,毫无收获的旅程,唯独回来时多出了一个人,一个本不该在先生在府中的时间出现的人,也就是青画。结合方丈与青画的年龄,答案不就呼之欲出了嘛。” 简珊说完,看似满不在意,眼角却轻轻携着笑,头稍稍昂起,脸上细微处透出着得意。 池翊看着简珊一副得意的表情,那眸子里全是斑斓的光。 他突然觉得,小姑娘不是有点聪慧,而是很聪明。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小姑娘便已经对他如此了解。这其中微小的细节,甚至只是他一个不经意的用意,全部给被小姑娘连起来了,这是旁人很难做到的。 还有,她就应该如此肆意欢脱,不受桎梏地活着。 他好像明白为何之前简珊话里话外都是不愿回简家了。 可他现在,想让小姑娘更肆意一些。 于是开口笑到:“简小姐可只猜对了一半噢。” 第9章 一程山水 可以破例为你讲一次睡前故事…… 果不其然,简珊面上的表情凝固了些许,随后轻咬着牙,慢声说道:“先生,一半?” 池翊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小姑娘,稍显满意的点了点头,欣慰的说道:“没有,其实大部分都猜对了。” 完全矛盾的话语,池翊却说的轻而易举,简珊小手握了又松,知道她到底奈何不了眼前这人。干脆侧过身子,昂起头,直直望向池翊,不料撞进了一双含笑的双眸。 她呆愣住,却瞬间缓过神来,被子下的手轻轻抓着床单。床单被抓的皱起了波澜,她的心也生了波澜,前些天那些莫名的情绪又一股脑闯进心头,酸酸疼疼的。 被子下的身体,被被子掩住,被子外的简珊,则是强行拉回了自己的理智:“先生,那小部分是何呢?” 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奇了。 从闯入那双眸子开始,有关青画之类的心思都飘的老远。但她佯装镇定,且必须有什么东西来缓过这阵急促的心跳。 “你说的的确没错,一开始带你去佛寺,本就不是为了去见方丈,而是去接回青画。”池翊坐在桌旁轻轻地说着,手中不知何时端上了一杯茶,像在讲述故事一般。 这个时候,简珊的心跳逐渐平缓下来,望向正在细细品茶的池翊。 -- 第19页 “在下,青奴,青画,都是药谷的人。药谷共有九条谷规,最为重要的也就是第一条和第九条,也就是刚刚你听见的那两条。方丈从前是我的师兄,从我记事起他便在药谷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放逐出了药谷。” “说是放逐,从一定层面上是囚|禁,佛寺便是药谷为师兄选择的囚|牢。药谷的规定,放逐之后,终身不得再出囚|禁之处,且不得再参与药谷中大小事宜。” 池翊说的极慢,用词极为斟酌,方丈和师兄,他到底还是更偏向于师兄的。 简珊依旧望着池翊,她预感到,这并不会是一段欢快的过往。 “师兄原是被师傅当做谷主培养的,那时谷中大小事务已经交由师兄处理了。但是没想到,师兄为了...竟自愿选择被放逐。师兄被流放后,谷中事务不可无人处理,师父年岁虽已高,却不得不重新掌管起谷中的事物。几年后,师傅就因劳累过度,驾鹤西游了。” 简珊默默听着,此时她已经大概猜到,青画怕就是方丈自愿被放逐的原因了。 “药谷规矩为大,千百年来皆是如此,哪怕是谷主,也破不得这规矩。倘若不是青画,师兄便不会被迫选择被放逐。一身医术,却终身只能被困于佛寺。” 池翊此时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所言的字里行间虽满是情绪,声音却听不出分毫。 “在下刚刚说你说对了大部分,也就是在这了。有关青画和师兄之间的关系,青画不是师兄的女儿,而是师兄姐姐的遗腹子。” “青画知晓吗?”沉默间,简珊突然问了句。果不其然,她看见池翊摇了摇头。 “青画不知,她出生后,师兄姐姐便投河自尽了,打捞了半月,却连尸体都未寻到。青画的父亲和母亲,原是谷中人人艳羡的伉俪。可惜,青画的父亲青山,先是违背谷规,后是叛谷,再后谋害苍生。被师兄发现后,师兄几番劝诫不成,只好派出谷中暗士,彻底解决了青画的父亲。这其中的所有缘由,青画的母亲,也就是师兄的姐姐,柳烟,心中都知晓。” “但她既阻止不了夫君,也阻止不了弟弟...从始至终,柳烟只能选择沉默。这样的情况,前后维持了一年。那时青山,已经用医术祸害了数十人的性命。师兄终是出手了,谷中的一半暗士出动,三天内便取了青山性命。” “柳烟知道了青山的死讯,她无法责怪弟弟,只怪自己无能。原想随之而去,却偶然发现,自己已经怀了身孕。那个孩子,便成为了她后面十个月最后的念想。等到孩子出生后,所有人都认为,她会为了孩子好好活下去。没想到,隔天,她便投河自尽了,连书信都未留下一封。最后...寻遍了那条河,也未寻到尸体。” “师兄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谷中他只剩姐姐一个亲人了。现在亲人也因他而离去,他大病了半个月,身体一度孱弱至极。幸而师傅此时回来了,带着尚在襁褓中的青画,便走了进去。也就是从此,开始了后面的事。” 池翊说到此,语气越发冷漠了。 简珊稍稍算了一下,那时,池翊可还只有五岁...简珊稍稍移动了下被子,不小心幅度大了些,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腿上的伤太疼了些。 却还是咽下了这股疼痛,却在要起身的那一刻,被池翊止住。 “好好躺着,有什么事情‘吩咐’在下便好,青奴这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小姐的事情,在下来做。”池翊语气稍稍转了些,倒是逗得简珊发了笑。 她何时见过池翊这样对她说话,原先的冷漠,到现在已经逐渐转变成了关心,偶尔还会调笑一番。 她一边说着“不敢”,一边让池翊将桌边的琉璃糖拿过来。 此时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回到那个话题,仿佛两个人都忘了一般。 只是简珊心中那特殊的感觉,又增多了些许,倒是不像心疼,更像是别的什么。 池翊说到一半时,被简珊的动作打乱,他丝毫不恼。他将简珊扶起来,轻轻摸了摸头,说道:“后面的故事还想听吗?” “先生想讲吗?” “可以破例为你讲一次睡前故事。” “好。”她甜甜地答道。 “从那以后,师兄的身体逐渐恢复了,青画也从此养在了他名下。原先师兄有个快要谈婚论嫁的女子,后来也不了了之。青山的事情在谷中是禁忌,因而青画一直认为自己是师兄的女儿。师兄则是把对柳烟的愧疚,全数转移到了青画身上。” “从那之后,师兄对外便称,青画是他的孩子。那时谷中大多数事物,便是师兄掌管了,虽说谷中本是没有权利这一说,但到底是存在差异的。因着师兄对柳烟的愧疚,他对青画十分的纵容,再加上师兄在谷中的地位,青画从小便极为骄纵。” “倘若只是骄纵也没什么,但是青画居然为了争一套钗环,生生...害死了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说到这,池翊语气有些讽刺,又有些悲哀。倘若看着他紧握茶杯的手,便能看出其中的愤怒。简珊自是看见了,但她并未打断池翊。 “事情很快便败露了,青画被抓起来时,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真是讽刺,医术在她眼中成为了谋害人的工具,一条生命在她眼中,最终只能概括为轻蔑与渺小。虽然被抓了,青画却未向其他人一般,先去审讯再定罪,而是直接被送到了师兄那。” -- 第20页 “那时谷中的事务基本上都是师兄掌管了,等到师父和我赶到时,师兄仿佛一晚上憔悴了十岁。” “见到师傅那一刻,师兄便跪下来了,他祈求师傅饶过青画。师兄知道,这个事情定是要人付出代价,可心里面那份愧疚和这几年的感情,使他不能放任青画不管。师兄最后说,青画还小,以后便不会如此了,此次罪责,他愿替青画担下。” “可一条人命,用什么担?师父当即拒绝了师兄,却不料,师兄在师父门前跪了足足三天三夜,眼见就要昏死过去,到底是几十年的师徒情分,师父最终也还是妥协了。” “安置好那女孩的家人后,师兄被流放,剃发出家,终身不得出佛寺一步。青画虽未被流放,却终身不得再踏入药谷一步。此后青画便长居于佛寺,这几年性子也的确好了不少。” 听到这,简珊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为何青奴收养了青画?” 池翊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说道:“青画原就叫青画,青奴原名为青水。” “青奴是青画的伯父?”简珊疑惑问道,她认为并不像。 池翊摇摇头:“青奴原是青山府中的仆人,也是向师兄揭露青山恶行的人。也因此,青奴也一直对青画抱有愧疚感,前几年我让他收养个人陪他...” “他便选择了青画?”简珊皱起了眉头。 “是的,青奴在我房前跪了一天一夜,而后说出了青画的名字。此时...师兄也托我照料一下青画,十几岁的姑娘常年呆在佛寺,终是太奇怪了。”说到此池翊闭上了眼,他从来不同意师兄的做法,但他那时拒绝不了... 简珊大致听懂了来龙去脉,她甚至都不用再问,为何池翊的师兄会知道青奴想要收养青画。 这哪里是收养,青画来到这个府中,实际上的地位是小姐...只是这府中就池翊、青奴、青画三人,不显罢了。 说是收养,实际上不过是方丈为青画的谋划,这其中,甚至...利用了池翊。 想到这,简珊的眼中的温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垂下眼时,仿佛有黑云罩住了月亮,她从这一刻开始觉得,先前对青画那些,到底是她留情了... 第10章 一生愧疚 他终生被积满心底的愧疚所累…… 故事到这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虽还有许多其他的疑团,简珊却知道,下面的内容她不再适合听了。 她自己原就猜到了九分,剩下的,于她而言,倒也不太重要。 至于方丈为何独独提到了“简小姐”,怕还是简府在那场动乱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想到了简府,简珊便是不再愿意想其他的事情了。虽然已经离开了数月,但是她依旧没能挣开一些东西。甚至想起来,便会觉得恶心... 有些抑制不住从骨子里传出来的压抑感,她只觉得全身寒凉了起来。默默将手缩进被子,望着外面的天色,还未昏透。 其实还有些早,但是她准备入睡了。 毕竟,唯有她入睡了,池翊才能去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青奴处置,大概率就是说给她听听,到底还有方丈那一关。想到这,她毫无睡意,却闭上了双眼。 * 这点简珊却是猜错了。 池翊在一旁,看着简珊慢慢入睡后,轻着脚步离开了房间。 推开一扇门,若是简珊在此,便会认出这是之前她睡了几个时辰的药房。 池翊不急不缓,独自在药房中呆了些时辰,将简珊明日的药调制好。 手上忙碌的动作停了下来,池翊缓缓看向药房深处。随后眼神漠然的扭转了药炉上方铜狮子的头。 药炉旁边发生了变化,缓缓出现一道门。倒不像其他的密室黑乎乎的,暗门后的区域极为明亮,却又不是烈日灼空般的亮。 仔细一看,原是墙壁上镶满了能散发柔光的明珠。无数光束交相辉映之下,入眼便是明亮的世界。 倘若简珊在这,大概率又会对这个府邸产生浓厚的兴趣,看看究竟还有多少的不同寻常之处。 池翊对此却是见怪不怪。他从小在药谷长大,药谷中除了药,便是数不清的财宝。 药谷外的人总爱传药谷贫困,却不知药谷多年积累下是如何惊人的财富。只是这财富,总会遭来人的眼红,倒也是不露出来的好。 青山那样的事情,发生一次便够了。他绝对不会允许,在他的手上,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 思虑至此,他已经走到了暗室最内侧的地方,那是一个被隔开的房间。不同于外面的明亮,这里极为昏暗,墙壁阻挡了外面极盛的光,只剩下三五只油烛晃荡着。 那光,也就在池翊的走动中,轻轻的摇摆着。 他看过去,此时青奴已经带着青画在候着了。 * 半个时辰前,青奴带青画来到暗室。 他手下的不重,不过一刻钟,青画便自己苏醒了。 青画醒来第一刻,便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了青奴,像是不相信他会做出如此之事。 但是事情发生已成事实,一番挣扎过后,她这才发现了身上的绳子,疯狂的嘶吼起来。 直到嗓子哑了,青奴也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像是那些从前的宠爱都是虚假一般,虽然她从来不在意一个奴仆的宠爱,但是...这是她现在的唯一机会了。 -- 第21页 可无论她哀求、嘶吼、辱骂,青奴望向她的眼神,一变不变。 她那抱着的最后一丝侥幸之心,慢慢的黯下。 直到池翊到来。 * 看见池翊,青画再不像刚刚那样求饶,反而向后蜷缩着身子,眼中满是恐惧。 她太明白池翊面上温柔之下的冷酷了。 她心中思绪疯狂转着,怎么样,怎样才能... “为今之计唯有搬出父亲,是的,搬出父亲,十岁那年父亲不就救了她么!搬出父亲...” 池翊缓缓走过来,却压根没有给青画说话的时间,甚至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他就像平时为人医治一般,温和,却又陌生。 池翊直接走到暗格处,拿出了一套用刻满花纹的玄铁盒。 按下机关,盒子慢慢自己打开,一眼望过去,一字排下来竟有百来根。 看着有些不像银针,针通体发黑,尖端处淬着绿光。 青奴波澜不动的眼神在此时开始颤动,这是...淬针。 在药谷,这种针被称为“淬针”,是使所有药谷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淬针不是一根针,而是一套针,统共一百零九针,每根针上都淬有不同的毒,专做惩罚之用,世代掌握在药谷当家人的手中。 青奴微微张口,颤着身子将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青画安置在一旁的椅上,双手双脚都紧紧固定住。 池翊望着眼前的青画,想着昨日青奴拿到他房中的药渣,不由得眼神更加冷冽了一些。 他原以为青画这几年,日日在佛寺,会稍稍改悔。却原来,还是如儿时一般,甚至变本加厉。 倘若他再回来的晚些... 他都不敢想象,在药谷长大的孩子心思怎能如此恶毒。 他原先是预计好了简珊病情爆发的时间,且特意提早三天去外面的药房准备好特殊的药材。 却不曾想到,青画竟在简珊的药中多放了一味药。若简珊是健康的身体,那药倒是补药,可简珊现在的病体,那药便是催人性命的毒药。 倒是讽刺,师兄这些年当是大力气教导了青画医术,否则这么恶毒的法子,她也想不出来。 那天恰巧池翊与青奴都出门了,家中只剩简珊与青画两人。青画口中的去了佛寺,也是为了掩护自己所扯的谎。 她是前一天去了佛寺,后一天却是在府中的。 当看见青奴和池翊先后出门后后,青画便在煎药时,特意放入了那味药。 这些天简珊的药,都是由青画送去。那天清晨,青画端过去时,简珊应该是没有怀疑,便直接喝下了。 药性没有那么快发作,等到发作时,府中除了青画,空无一人。可青画怎会救简珊,确认了简珊发作之后,便立刻出了府。等到两个时辰后,才回来,并谎称自己去了佛寺。 青画是看出了池翊为简珊治病的法子,知道在近期会迎来爆发期。 但爆发期间,简珊身边必须是有人的。 在设局之下,简珊只是爆发期提前,倘若简珊因此而死,他只会责怪自己为何估算错了爆发期,为何这种时刻不在简珊身边。 却不会去怀疑,是否有人动了手脚。 相较于五年前那场直接的杀害,青画这五年确是进步了不少。 “一环扣一环,佛寺五年...”池翊不乏讽刺的想到。 他原先真以为自己估算错了。倘若不是简珊醒来后喝药时,嘀咕了一句:“这药怎和清晨喝的味道不大相同,中午的药有丝丝甜味,先生,这药好苦。” 池翊听见简珊说完那句话,心中那个猜测便隐隐冒出头,却还是不愿相信。 直到青奴拿来了残余的药渣。 青画很谨慎,药罐中的药渣早就清理掉了,但百密一疏,却忘记了药罐滤布。 从滤布上得到的药渣,池翊看一眼便知,没错了。 青画的确布下了这个想要简珊性命,却又几乎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局。 确认当天晚上,池翊没有立刻采取行动。 因为顾虑到简珊。 简珊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愿让简珊知道如此肮脏的事情。没想到青画竟还不愿住手,今日主动端了晚膳送去简珊房中... 池翊看着眼前的青画,眼角闪过一丝厌恶。 为了防止青画吵闹声过大,先是用了“哑针”,后用了“麻针”。 快、准、狠,池翊没有丝毫犹豫,就仿佛在做很平常的事情。 青画眼中的恐惧在看见淬针的那一刻达到顶峰,后面却也只能发出极小的“呜”声。 青奴在一旁低着头,他知道,距离结束还很早。 青画所犯下的罪过... 除了像青山那样的穷凶极恶之徒,药谷从不取人性命。因而青画这次只会被废去医术、逐出药谷。 看似轻松,却只有药谷人知晓,药谷中的废去医术,是多大的惩罚。 废去医术,须废去手、眼、鼻、嘴,且身体残留十二种无解毒素。这些毒素虽不能致人死亡,却是一种慢性折磨,永远不能被解除。 因此,很多药谷人,宁愿选择死,也不愿受“废除医术”的责罚。 但青画没得选。 * 隔天清晨。 池翊一人独自去了佛寺,依旧是上次那个小和尚,此次却是直接将池翊引了进去。 -- 第22页 他看见方丈,嘴中那两个字许久未出来。 “阿池,是师兄对不起你...” 池翊依旧沉默。 终于,方丈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青画她...” “她被青奴送至乡下了,此生皆是如此。”他面无表情答道。 “方丈是知道的?”他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丝毫不像他平常的作风。 方丈却是听懂了,许久沉默不语,却也是默认了。 “师兄...你太让我失望了...”虽来时便隐隐猜到,以青画的医术,怎能设下这个局...但池翊不愿相信,他从小敬爱的师兄,竟会犯下如此大错。 方丈沉默许久:“阿池,终究是我欠青画的...” 池翊已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究竟师兄欠不欠,欠多少,是否还的还不够,他不在意。只是他不懂,为何师兄要帮助青画谋害简珊。 “就因为她是简家人吗?”池翊闭上眼,周身满是失望,发问道。 “不是。” “那是为何?” “因为青画,小池,我拒绝不了青画...” “为何青画要设局?” 方丈看着眼前满是失望之色的池翊,犹豫许久,终是把那个“你”字咽了下去。 就让池翊永远不知晓吧。 许久之后,方丈像是放弃了所有,说道:“阿池,椿城,在椿城。” 池翊心中失望未减去分毫,甚至更为失望。临走之时,他对方丈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无原方丈,此后药谷再无柳正铭。” 方丈闭上了眼,手中的佛珠突然断开,散落一地。 柳正铭便是方丈的名,他很多年都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了。 他突然想到了十几年前,每到岁末,师傅总会带着他和池翊去上药谷每一处,告诉他们:“生生世世守护药谷,世世生生守护苍生...” 池翊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属于柳正铭的故事就彻底结束了。此后世上再无人唤他师兄,再无人知晓柳正铭。 他终生被积满心底的愧疚所累,却又只能一次次犯下错。他身处的囚|牢从来不是佛寺,而是他心中,那由数不清的愧疚搭建而成的囚|牢,是这世间最为牢固的囚|牢,他终其一生,也未能破出... 方丈对着关上的房门,行了个礼,目中再无波澜。 “阿弥陀佛...” 第11章 一次拥抱 轻轻一下,抱住了池翊。…… 昨日虽睡得较早些,简珊却还是照着往常的习惯,在天蒙蒙亮时便醒了。 此时她已经发觉身子轻了不少,之前的沉重感逐渐消失了。她虽依旧觉得有些疲惫,但却不是那种从心底散发的劳累感,而只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的疲惫感了。 她试着爬起床,腿上传来一阵刺痛,脸色微变,默声下床。腿上的异样极为明显,其他地方倒是无大碍了。 这些天睡得有些餍足了,哪怕是清晨,她依旧很清醒。 稍稍穿好衣服,她来到那方铜镜前,脸上的表情呈现出了一丝挣扎。 她已经逐渐感受到了自己病情的变化,的确在好转。她翻开台上精致的钗盒,心情颇好的打开,看着琳琅满目的整整一盒,随意拿了一支,挽了个简单的发型固定住头发。 却挽的松松散散的,让她皱起了眉。自小便是被人伺候着人,头发哪里需要自己挽,又是试了几次,终于好些时,她停下了手。 转向铜镜,简珊想到了池翊。 “先生应是还未发现的,否则当气急败坏的来质问她了。想来也不会质问她为何如此,只会气她竟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简珊抬起头,眼角中流露出了笑意。她从一早便看出了先生对青画的厌恶,能让先生这般无欲无求的人厌恶的人,该是犯下了何种滔天罪行呀... 不管是何种,既然先生厌恶她,那她简珊,便送给先生一个,解决这个“厌恶”的理由吧... 更何况,她也厌恶青画。 她看不上青画那些无关紧要讽刺的话,只是接受不得青画眼中那浓浓的情愫。以先生对青画的厌恶,倘若被先生知道了,怕是一种别样的困恼。 那么,就由她来充当那个恶人吧... “也算精通药理的人,喝了半月的药,突然被加了一味,怎么不知道呢...” 只是天为盖,地为席,终不敌漫天雪色,你眉梢的风景。 * 池翊回到府邸时,已经到了日午了。 方丈最后说的“椿城”,便是他之前想问到的答案了。那几味药材消失了几十年,那时他并未出生,但是方丈却是极有可能知晓的。 不知不觉,池翊走到了简珊的院中。等到他回过神来,面前已经是简珊的房门了。他有些被自己惊到,怎会不知不觉走到这来... 既然来了,池翊也准备告知简珊一番下面的行程。这次熬过去了,简珊的身体半年内应是都无大碍了。可要想彻底根治,那几味药材是必不可少的。 已经得知消息了的药材有三味,方丈最后所言的在椿城,便是那味消失了五十年之久的药材-雪谜草。 最后剩下的一味,池翊却是怎么也未寻到消息。 如今之计,唯有先起身去椿城。 虽说知道了在椿城,他也大致知道了在哪个地方。 可他...并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拿到雪谜草。 -- 第23页 * 椿城,最出名的便是药草,更是有最悠久的药草世家-夏家。若在世间消失了五十余年的雪谜草在椿城,那便只可能是在夏家。 想到这,池翊轻敲了敲简珊的房门。 “先生,请进。”简珊温婉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怎知是我?”他稍稍有些好奇的问。 “猜的!”简珊转着眸子,笑着说道。 池翊从来不与简珊计较这些事情,见她没有什么不舒适的地方,心里反倒踏实了些。 “后面的药材,需要去椿城才能拿到。那药材十分珍贵,拿到后,越早越服下越好,所以小姐要和在下一起去椿城。” “去椿城?”简珊皱了皱眉头。 “不愿意去吗?”他有些好奇,以这些天对简珊的认知,能让她皱眉头的事情是极少的。 “椿城...有个不怎么想重逢的故人...”简珊倒也不掩饰,说的直截了当。 “莫非姓夏?”池翊抚了抚额头,稍稍有些无奈,倘若真的是,这趟怕是难了。 “那倒不是,那位故人,姓苏,名合香。” 她的眼神,从椿城这个名字出现那一刻便凝固了起来。 池翊看着,却分不清是喜还是悲。那眼中的情绪,看起来复杂且缠绕。 “简家前两天来信,今天简家送来的人应是要到了。”池翊看似浅浅淡淡的说道,他有些怕,刺激到简珊的情绪。 “是只有岁春一人吗?”她说完,便顾自摇了摇头。定是不会...只有岁春一人,哪怕她明明说了只要岁春。 “可以只有岁春一人。”池翊说的平淡,其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她听出了先生的弦外之音,心中轻轻动了下,嘴角上的笑越发肆意。 “谢谢先生。” 轻眨着眼,说出的话也极轻,像是呢喃一般。 看着面前乖乖的小姑娘,池翊有些想去揉揉小姑娘松松的头。但是实在有些不合适,便上前一步,为简珊细细诊了次脉。 随着结果出来,心中松了一口气。果然如他所料,简珊的身体这半年内应是无大碍了。后面再寻到了那几味药材,应就能彻底根除病根了。 简珊听了池翊的话,脸上稍稍有些不可置信。困住她多年的不仅有简家,还有她身上的病,倘若能够彻底医治,她便能... 想到这,她看向了池翊,主动上前。 轻轻一下,抱住了池翊。 娇小的双臂刚刚能够环住池翊,头靠在了池翊胸膛处,非常认真地轻轻说道:“谢谢先生,简珊此生,最大的幸运,便是遇见了先生。” 池翊揉揉怀中小姑娘的头,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他看出了简珊内心的压抑与矛盾。他从心底心疼这个小姑娘。 他信缘,简珊与他,定是有缘的。 * 池翊从未接触过男女之情,日常除了医书,与他相伴最久的,便是青奴。 这缘是何,池翊暂且未想出一个答案。池翊只知道,他愿意护她,护她能够挣脱她心中那多年的囚|牢,护她能肆意的表达与拒绝,护她能安安稳稳的一生。 但是此时,简珊并不知道池翊的想法。池翊也自是不会用言语表达出来。他只是轻轻拍着简珊的背,尽可能传递着力量。 * 三天后 一辆马车驶入析城,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岁春。原先是不止她一人来的,不知为何,中途那些人都被家主撤回去了。 岁春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想着快整月没见的小姐,眉梢染上了一丝忧虑。 小姐的身体她最是清楚了。她从小便在小姐身边,看惯了那些年进进出出的医师,三餐不断的汤药。 世人皆知是药三分毒,小姐却不停休的吃了十几年。 还未等岁春从忧郁的情绪中出来,马车忽的停下了,原来她们已经到了。 岁春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府邸。 府邸很普通,外观与简府实在比不得。可岁春却是明白,小姐在这,定会比在简府舒心。说罢,从一旁的马夫手中拿过了那架古琴。 那古琴,是“揽秋”。 轻轻扣响大门,过一会便开了,倒像是特意候着般。 青奴将岁春领了进去,先行安排好房间后,再带着岁春去了池翊的药房。 青奴一路上沉默不语,待到将岁春领到药房后,也就退下了。 岁春不敢四处打量,进来便低下了头,心中盘算着何时能够见到小姐。 池翊看着眼前的岁春,虽是个丫鬟,却不难看出,各方面都不同于普通的丫鬟。 她身上有一股极为沉稳的气质,这是这个年纪的姑娘少有的。 这点倒是与简珊极为相似,两人倒也真像是主仆。 想到这,又是想到了那个小姑娘,池翊脸上不禁有了一丝笑,问出的话也柔和了不少。 “岁春?” “是,先生。” ...... 池翊看着眼前不慌不忙答着的岁春,心中了然。所有问题,她都回答的滴水不漏,唯有在讲述简珊的情况时,稍稍情绪向外泄露了些。 关心则乱,倒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当然,不该讲的,岁春倒是一句未说。倘若不是简珊指名道姓要了岁春,看着十分信任,池翊是不愿简家派这样一个人在简珊身边的。 -- 第24页 “下去吧,门外的青奴会带你去她那。” 岁春顺从的行了礼,明面上恭恭敬敬,骨子里却不卑不亢。 随着一声关门声,他放下了医书,看向闭着的门。“小姑娘身边的人,都这般吗?也是,小姑娘不就是这样的存在...” * 一路上,青奴依旧是沉默不语。自青画的事情后,青奴已经鲜少说话了。 岁春随着青奴来到了简珊的房间外,看着面前的房门,想象着小姐会在这个院子中做的一些事情。 除了圣殿那两年,她从未...离开小姐这么久。 “咚,咚,咚。”她看着青奴沉默的敲着房门,一下一下,她的心也随之跳动起来。 “请进。” 青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进去了,随后便退下了。 岁春看着面前的门,轻轻推开,怕惊扰了里面的人。缓缓走了进去,她心中有些期待,又夹杂着苦涩。没有人会比她清楚,小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待看见小姐的背影时,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小姐,岁春向您请安。” 她双膝跪下,行了个大礼。 简珊转过身。 看见岁春的一刹,那向来冷静的眸子,也不禁泄出了情绪。却也只是冷冷道:“起吧,简家那边如何了?” 岁春起身,答道:“简家一切按照小姐的部署在走,再过一年,小姐便能够再也不受那委屈了。” 简珊看着面前的岁春,手中的钗子缓缓放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很满意岁春带来的这个消息。 “父亲没有察觉什么吗?” 还未等岁春回答,她又是补了一句:“简钰呢...” “家主并未察觉。至于少爷,岁春不知晓,但是岁春认为,即使少爷察觉了,也不会阻止小姐的...” 简珊没有再说话了。既然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倒也省去了许多事情。 岁春看着眼前的简珊,不禁眼眶发红。相较于离开的时候,小姐的气色好了太多了,再不是平日里用脂粉堆出来的红润,而是健康的脸色。 而且她看得出,小姐在这里很是开心,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突然,岁春想到了那架琴,正在犹豫间,只听见简珊说道:“简府就派了你一人吗?” 她是有些不信的,依照父亲的性子,定不会只派岁春一人前来。 岁春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而后说道:“最初简府收到小姐的回信,原是安排了四人随岁春一同上路。可是到中途时,马车被一路人拦住,交谈之后,便只剩下岁春一人了。” 简珊拨动钗环的手停了停,她原以为池翊当时那句话只是说着玩笑。却没曾想,池翊竟真的让其他人回去了。她一时间不知道喜悦,还是不喜悦,想来先生,也并没有他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 她看着面前的岁春,起身走向她,在她耳边轻声吩咐。 岁春有些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却还是不能违抗简珊的命令。 第12章 一场相聚 如果可以,她这一辈子不想看…… 简珊看着眼前的岁春,她忽的想起了岁春被送来她跟前时的模样。 那时候岁春也只是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穿着灰溜溜的衣服,从衣服破洞处看过去,满是青紫的伤痕。 那是她第一次违背父亲的命令,她留下了这个看起来和她同样可怜的孩子。 后来,她却是后悔了,倘若岁春在其他主子身边,当是不会接触那些脏的事物... 沉稳是好性子,也能够做更多的事情。只是岁春,也才十七岁...何故与她一同尝这世间冷暖。 * 简珊叹了口气,眉梢之间染上了些许悔意。 “退下吧,青奴当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住处。这几天可能就要去椿城了,椿城...” “是,小姐。”岁春抬眼望了望简珊,却是欲言又止,踌躇之下,还是退下了。 岁春退下之后,她许久未变动姿势。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鲜少的发起了楞,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时,她才惊醒过来。 被敲响的,却不是简珊的房门。她辨了辨声位,是她未去过的地方。 有些疑惑,她推开门,看见从院子外走过了个小厮。说是小厮,只是衣服穿得像小厮,浑身的气质却是不像的,看着极为违和。 她步到院子里,那人脚步较轻,一看便是会武功的。且看着也不像三脚猫的类型,怕还是个高手。 “倘若是个高手,怎会来这府邸,来穿着小厮的衣服呢...” “池翊呀池翊,究竟你还有多少东西,是我不知道的...”简珊望着远方,轻轻的想到。 * 另一边,刚刚被简珊瞧见的小厮,猛的一下敲响了池翊药房的门。 尚未等池翊应声,便径直入了药房。药房中的池翊倒也见怪不怪,只是继续研着手下的药。 “主人,阿星来了。” 原来这小厮竟名为“阿星”,听着倒是不像个大名。 只见阿星穿着一身不合身的小厮衣裳,仔细一看,腰带处竟是一柄软剑,应极为贴合,不细看倒是看不出。 那衣裳极不合身,有些像是大号的衣裳被缩紧,勉强穿上了一般。再仔细一看,阿星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间满是英朗稚气。 -- 第25页 等池翊研完了药,看着眼前的阿星,只觉得头忽的疼了起来。 “为何穿了这身衣裳?”池翊是真的疑惑。 “谷中人说,此次小爷出谷,是要护主人安全的,要小爷扮做小厮的形象。可是小爷哪有小厮的衣裳,小爷又懒得去裁缝店,就随便拿了套家中小厮的。”阿星边说边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了下来,整个人浑身写满了放荡不羁。 “你就不能拿一套合身的?”池翊耐着性子问道。 “小爷只是为了应对谷中人,哪里还会去认真的挑选衣服,能穿就行了。反正怎样的衣裳都掩不住小爷的英俊潇洒!” 池翊看着眼前的阿星,这孩子倒是一点没变。 阿星沉默了半晌,突然说道: “翊哥,你这有多的衣裳的吗,快让我换了这身,这一路上上我可别扭够了。” “不称小爷了?”池翊笑着说。 “翊哥!你怎么也这样!”阿星像个气呼呼的团子,一点就炸。 “这种事情,去找青奴吧,他定是知道的。”说完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交代道:“对了,府中有位小姐,没事别去打搅她。过两天我们将一起去椿城,别给我出什么乱子。” 阿星缩了缩脖子,他最怕池翊这样说话了。 虽好奇那位小姐是何方神圣,但是好奇心在生不如死面前,他还是想要好好的活着。 池翊见阿星乖巧的答应了,便让阿星下去了。 不一会,他也出了门,却是直接去了简珊的院子。 刚刚进入院子,便看见岁春在打扫。从岁春来到的那一刻,她便接过了所有关于简珊的事务,倒也看得出两人日常的关系。 见到池翊,岁春稍稍行了个礼,便继续打扫起院子来。 池翊见状,也对院子注意了几分,看了两三眼也没看出异样,便向简珊的房间走去了。 依旧是先敲门。 “先生,请进。” 池翊推门进去,倒是生了许多趣味。他从之前便发现,从那一次后,好像每一次,简珊都能够知晓敲门的人是他。 “先生是要为我诊脉吗?”简珊坐在桌前,乖巧的问道,声音软软的。 门外的岁春,还是初次瞧见简珊与池翊相处时的模样。岁春握着扫帚的手,不禁颤了颤,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化作六大大字:“听不见,看不见”。只是越发低下了头,倘若细细看上一看,嘴角竟是扬了丝笑。 “是的。” 简珊伸出手,看着对面的池翊。 池翊今天穿了身棕色的长袍,头发没有用发冠,而是稍稍地散着。看着倒是不同于往日的严谨。 她嘴角的笑惹来池翊的注意,便也笑着问道:“这些天医书看得如何了?” 说起这个,她可就得意了,这些天她日日苦读医书,终于是把那些医书全都看完了。她从前虽通些药理,心中却是没个概念。这些书看完,倒是受益匪浅。 “都看完了,先生。”她试图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却又觉得,在池翊面前,什么情绪都没关系。便还是得意洋洋的回了池翊话。 每当池翊听见简珊得意的语气,便恶趣味的想再增添点乐趣。于是严肃的说:“不错。” 简珊听此,笑就要在脸上绽开,却在下一秒凝固起来。 只见池翊话峰一转:“但是还不够,我房间还有百来本医书...” 池翊话音落下,简珊先是即将脱口而出的“那是当然”被生生卡住,再是气呼呼的鼓起了脸蛋,显然一副不太乐意的样子。 池翊看着简珊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看见简珊像是真的被气到了,于是开口安慰道:“已经很不错了。想当年,我可是看了整整三年呢。” 简珊却是不信,池翊这样的人儿,定是天赋绝伦的,说这话定是为了安慰她。 * 池翊却是没骗简珊,当初百本医书,他的确读了三年。那时他还只有七岁,师父让他每日学习一本医书,倘若一本未习完,便不能开始下一本。 池翊师父口中的学习,可不仅仅是阅读那么简单,是要真正能够运用的。 在药谷,理论知识从来都只是底子,实际运用才算真的学习好了。那三年,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日。因为他也知道,师父时日无多了。 为了不让师傅父失望,三年,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 除了睡觉的时间外,她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研习医术上,就连睡梦中,他所梦见的,也总是医书。 师父看在眼里,心疼归心疼,却是阻止不得。 虽说医者不自医,可是再没有谁,比医者自身更了解自身身体情况了。 当时师父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原在前几年便将谷中事务都交给了师兄,也就是后来的方丈。 但是恰巧那时师兄为了青画,自担罪责,自愿流放。谷中事务一下子又全部担到了师父头上,他虽想分担,却因年纪尚小,有心无力。所以池翊只能在他自己能够掌握的地方,不劳烦师父再废精力。 但是,师父依旧是走了。勉强熬到了池翊十岁,培养出了一批忠心耿耿、维护药谷稳定的人,将其连同百本医书,留给了池翊,便走了。 后来,池翊再回想起那段时间,总觉得自己做了个不算错误,却同样不正确的选择。 -- 第26页 他那时,是师傅离世前的唯一的牵挂,可他在那几年,为了不打扰到师傅,与师傅见面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 想到这,池翊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简珊,语气郑重的说道:“医术不同于其他,研读只是第一步。后面,就由在下亲自带着你了。” 简珊乖巧的点点头,含笑的眸子对上池翊的眼神。 学习医术也是简珊一直以来的心愿。 谁说医者不自医,她偏要。 但是,倘若是池翊来医,她倒是也不是偏要了。 池翊看着简珊脸上变换的神情,不知道简珊又想到了什么。却也只是笑笑,轻轻敲了一下桌子,让简珊回过神来。 “先生?”她有些迷糊的问道。 “三天后我们会动身去往椿城,这几天好好休养身子。”池翊言简意赅的说。 “好的,先生。”这次她的情绪倒是好了很多,等到池翊出去很久后,她脸上的表情也未变化。 “岁春。”简珊打开门,示意岁春先停下来。 岁春随即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关好了门,进了简珊房间。 “岁春,我头发挽的好看吗?”简珊坐在铜镜前说道。 “小姐自是极好看的。”岁春夸赞的很是真心,她这辈子,还没有见过比简珊更为标志的美人。 她轻轻放下了头发,不知什么心思问了句:“倘若苏合香再次见到我,你说,她会认出我吗?” 岁春无奈的撇了撇嘴角,心中仿佛无数骏马奔腾而过,一时间内心世界极为波澜壮观。 “奴认为,当是认得出的...” 岁春挣扎着给出了回答,如果可以,她这一辈子不想看见两人相聚... 第13章 相识十三 漫天的繁星皆为背景,皎洁的…… 三日后 析城的冬天并不冷,清晨总是笼上一层雾。那雾看起来又浓又厚,虽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却也是肉眼难辨前方来人。 这样的天气,马车行驶的很慢,约莫着就比人行走稍稍快上一些。清晨的倦怠,在马儿悠扬的马蹄声中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简珊一行人便在这样的天气中离开了析城,依旧是来时的那辆马车,只是车夫换了个人。 “翊哥,雇个马夫不是更为方便么,我千里迢迢来你这,就是为了当马夫的么!小爷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给人驾车!”阿星的声音充满了控诉,在这个瞌睡蔓延的节骨眼,格外的突出。 只见阿星坐在马夫的位置,心不在焉的驾着车,也幸得清晨路上马车行人甚少,否则怕是他们今天离不开析城了。 池翊掀开帘子,望着刚刚自称“小爷”的阿星。阿星手下一顿,原本飞奔的马也踉跄了一下,马车随之也晃了起来。 还未等池翊说话,阿星立马便换了态度:“翊哥,我爹那个老头子从前教我驾车,想必就是为了这一天!翊哥放心,这些天的驾车都交给我,我一定好好让翊哥见识一番,什么叫做技术。何苦花那马夫钱嘛,这不是有现成的小爷...我嘛!” 简珊原先稍稍的困倦,也在阿星的“前言不搭后语”中清醒了过来。她轻轻笑了一声,旁边的岁春送上刚刚泡好的茶。 原先在府中,简珊每天都有早晚各一杯浓茶的习惯。到了池翊这儿,简珊倒是也不好开口,如今岁春到了,岁春自是将小姐的喜好都记着了。 简珊端过岁春手中的茶,看着依旧在交谈的池翊与阿星。 虽是过了三天,简珊也未见过阿星几次。岁春倒是多见了阿星几次,回来后便将情况都告诉了简珊。 简珊大致猜出了阿星的身份,想必也是药谷的人。此时看着眼前交谈的两人,简珊的眸子暗了暗,药谷怕是没有外界传的如此简单。 外界皆传,药谷中人,仅擅长医术。独立于世家、江湖纷争之外。可单就阿星,便能知道,药谷不是外界传言那般简单了。那定是从小培养出来的... 简珊手中的茶已见底,岁春见状忙接过。此时池翊也关上了帘子,看着已经完全清醒的简珊,看似随意问了一句:“简家与夏家关系如何?” 岁春听见后顿了一秒,心中仿佛闪过什么不可描述的画面,只觉得头越发疼了起来。她一想到要到椿城,便想到小姐儿时... 简珊倒是回答的很是轻松:“我儿时两家有些合作,这些年已不见踪影了。” 听见简珊的回答,池翊点了点头。雪谜草之珍贵,江湖中多数人甚至不知晓它的名字,全天下怕是也只剩一两株。北月光倘若还剩下两株,情况倒是还好些,倘若只剩下一株,夏家怕是难交出来。 这几年夏家遭遇了很多事情,虽势力早不如从前,却于腐朽之际,出来个雄才伟略的青年。到底夏家底蕴丰厚,虽之前亏空严重,却依旧在转机之刻抓住了生机。一番雷厉风行之下,夏家虽不及当年的全盛,再过几年却是能够再创辉煌。 当今夏家的家主虽还是年近五十的夏格年,暗地里的掌权之人,却早已是夏氏一旁支的青年——夏枯草。 药谷暗探所探寻到的,夏枯草的相关信息屈指可数,想必定是被人所掩去了。此次他们前去椿城,定是要与这位青年才俊打交道的。而传闻中,夏枯草也才二十出头... “先生,我们大概还有多久到椿城?”简珊抱着本医书问道。 -- 第27页 “算上住店休憩的时间,约莫一个星期。”池翊看了看简珊手中的医书,看来简珊已经开始继续研读了。等到了椿城,原先说好的教习也需开始了。 “先生,等到了椿城我们有住宿的地方吗?”简珊倒也放下了手中的医书,认真的与池翊交谈起来。 看着简珊认真的模样,池翊有些好笑,简珊的认真的点总是让他有些好奇。 “暂时没有,等到了椿城,先住在客栈,再寻个长久的住处吧。”池翊稍稍迟疑了番,回答道。 没料到简珊的眸子忽的亮了起来,盯着池翊笑着道:“先生,我这边有一处宅子,算不得大,十来间屋子还是有的。倘若先生不嫌弃,我们可以直接去我那宅子。”简珊说的时候,整个人脸上都带着生动的笑。 岁春在一旁看呆了,这几天,她看见小姐笑的频率,有些太高了。且并不是从前那种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开怀的笑。岁春这几天接受了很多事情,却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岁春眼神隐晦的看向池翊,随即低下头。 池翊看着如此开怀的简珊,虽不知为何简珊如此喜悦,却是一口应了简珊,倒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小姐,不若奴先行,去安排些宅子的事情。”见简珊与池翊交谈完毕,岁春在一旁说道。 “不必,修书一封,等到了下个客栈,派人送去吧。那里博叔在,想必不用我们多操心。”简珊拒绝了岁春的提议,她当然知道岁春的顾虑,但无甚大碍就是了。 “小姐...”岁春还想说什么,却被简珊温柔的眼神止住了。 这一番,无论是简珊还是岁春,都没有避着池翊的意思。池翊却恍若未听见一般,依旧是按照相同的频率翻看着医书。 一时间,除开车外正在驾车的阿星,马车内倒是都寂静了下来,唯独留了轻轻翻书的翻页声。 外面阿星还是独自嘀咕着什么,却是随着风消失在了空荡中,一时间倒也是和谐的紧。 等到找到住宿的地方,已经是傍晚了。 简珊不可避免的带了些疲惫,虽她现在的身体好了不少,却还是未能像正常人的身体一般。岁春虽身上染上了些疲倦,整个人精神却是极好的。扶简珊下车后,便一直呆在简珊身边。 池翊依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看着仿佛还如早晨一般。而原应该最为劳累的阿星,却是格外的精力充沛,仿佛一天的驾驶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翊哥,可累到我了,今日我必须要好好吃上一顿。”阿星嘴上说的累,整个人却是精神饱满,想来这也是池翊让阿星驾车的原因了。长达一天的驾驶,对阿星却只是小菜一碟。 “明日要继续赶车,今日需吃的清淡些。”池翊嘴角携着笑,淡淡说道。 “翊哥!老头子与我生气时都没有这般虐待小爷!!!”阿星几乎是崩溃的说道。阿星情绪起伏大,人看着大大咧咧,却总能在危险来临前一刻意识到。 池翊理了理衣袍,还未说话,便听见了阿星说:“翊哥,好嘛,今天就吃的清淡些...那,那明日可以“稍稍”吃的丰盛些吗?” 见池翊不回话,阿星几乎是慌不择路般,拉着简珊的衣袖就说到:“翊哥,我个大男人吃清淡些没事,这位姐姐还在病中,总吃些清淡的也不利于恢复吧!看在这位姐姐的份上,翊哥!!!” 简珊初被拉了袖子,有些被吓到,旁边的岁春也控制不住动作,袖中露出半截匕首。简珊却是不动声色止住了岁春,示意岁春收进去。 岁春缓缓退下,袖中也恢复正常。从头到尾岁春的表情皆未波动过,简珊也只是稍稍向岁春撇去了一眼。 那边阿星还在一口一个姐姐,简珊听着多少有些好笑。 果不其然,池翊额头上几乎要生出黑线:“阿星,放开你的手。” 阿星听罢立即放开,想着今晚的丰盛大餐总算有了着落。 却没想到池翊好气的笑了笑,随即说道:“阿星,别一口一个姐姐,人家没你大。不过你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阿星几乎是眼睛放光地望向了眼前的客栈,虽简简陋陋,定比不得家中厨娘,但是... 没等阿星想完这个但是,池翊又缓缓说道:“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病人身体确实怠慢不得。那我们两个一桌,她们两人一桌吧!” 阿星不可置信的看向池翊,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简珊,在两人间来回打了个转,整个人像被风刮破的风筝,缓缓的落向地面。 这一幕,看得岁春也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简珊依旧是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望着眼底同样含满笑意的池翊。 而阿星,独自一人失魂落魄般走在前头,再未回头望过三人一眼。自然也未听见后面两人小声的交谈。 “先生真的不许他吃么?”简珊好奇的问。 “当然...不是。”池翊一脸正经的说着,随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生,你真是...”简珊听见那个不是,整个人也笑得更深了一些。 走在最后面的岁春,望着前面的两人,只觉得漫天的繁星皆为背景,皎洁的月光正如情意。 第14章 相识十四 毕竟,他的小姑娘不见了,他…… 虽然客栈所在的地方稍稍偏僻,看起来内里设施却也不错。 只是当简珊一行人走进客栈时,昏黄的灯使整个大厅还算亮堂,整个大厅却都不见人影,倘若不是外面挂着客栈的牌子,简珊一行人倒是确认不得了。 -- 第28页 但是荒郊野外,十里之内,怕是只有这一家客栈。倘若今天这儿不能歇下,他们便只能连夜赶路了。 “小爷我...啊啊啊,小爷不嫌弃了,哪怕是萝卜腌白菜,小爷也想吃上一顿了。”阿星在那绝望的说着。他们已经整整一天,未吃过热腾腾的饭菜了。车上倒是备了不少干粮,打心底说,滋味是不错,但是他吃不惯呀。 “静一些。”池翊坐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阿星转身,看着后面冷静的三人,只觉得头晕脑胀,这三人甚至连表情都相近! 倘若一定要形容,那就是面无表情... “阿星,你看旁边那桌的桌子上,那碗面还冒着热气呢。这客栈中定是有人的,稍等会就好了。”这是简珊第一次主动对阿星说话,不知道称呼什么为好,便随着池翊唤着阿星。 阿星饶饶头,顿时也冷静了下来。他一眼瞟向让他失去理智的罪魁祸首,只见池翊端坐在凳上,整个人看上去气定神闲。 气又气不过,骂又骂不得,打...怕是也打不过。阿星终是消停了下来,随三人一起在一旁等待了起来。 约莫是过了一刻钟,有两人慌慌张张从楼梯上跑下来,手中还抱着一个脸色通红的孩子。 看这打扮,两人怕就是这客栈的主人了,怀中的,怕是夫妻二人的孩子。 两人见大厅中有人等待,先是焦急解释道:“四位客官抱歉,我家孩子今天身体不适,怕是不能接待四位客官了。倘若四位客官不嫌弃,二楼尽头的两间房间住便罢了。其他的恕我们夫妻两没法子了,孩儿今年才四岁,这烧的如此厉害,我们夫妻二人也不懂这方面,想着尽早送去,今夜便得起身了。” 夫妻两人说的慌张,稍稍解释一番,便要向外走去。 池翊对阿星使了个眼神,阿星立马明白了意思。一个上前拦下了夫妻二人。 这可吓坏了夫妻二人,孩子的病情耽误不得,他们也不愿与前面这几位看起来便有来路的客人发生矛盾,只得哀求道:“客官...” 还未等夫妻二人说完,池翊便上前:“二位若不嫌弃,在下稍懂些医术,怀中孩儿的病在下能医,二位暂且先将孩儿先放置到一个干净通风的房间中吧。” 夫妻两人虽有些怀疑,但是这客栈的地方着实太偏,送去怕是明天才能得到医治,便想着不若试上一试。 “谢谢客官,客官随我来!”丈夫在前面抱着孩子走着,妻子在后面引路。难怪阿星之前闹出的动静,夫妻二人未听见,从楼梯上去后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道。那小道通着二层的客房,与下面的几乎是隔绝了起来。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一间客房。阿星在一旁先打开了两边的窗户,又听了池翊的吩咐随丈夫下去准备些热水。 等到岁春扶着简珊到时,池翊已经在对着客栈老板娘交代事情了。先是为老板娘解释了一番这个病情,而后寻来毛笔纸砚,写了方单子。过了会,等阿星到后,便让阿星从马车上拿了些药材下来,去厨房中煎好。 简珊就在一旁默默看着池翊,池翊为人诊脉的身影;池翊持笔写药方的身影;池翊吩咐阿星的身影;池翊对着老板娘吩咐的身影。 一个身影,接着一个身影,缓缓的刻在了简珊心中。 岁春看着前方的小姐,随着简珊眼神看向了池翊。面上忽的闪过一丝红,倘若细看,还夹杂了丝无奈,而后快速的低下头,恢复常态。 等到一切忙完,已经是深夜了。 孩子的烧虽还未完全退下,脸色却是正常了很多。夫妻两终于松了一口气,对着池翊便是要跪下。池翊忙扶起了夫妻二人,药谷中人,救死扶伤,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夫妻两人看着孩子已经好了不少,便带着池翊一行人上了客栈二楼。安排好房间后。便去厨房忙活了。 不一会儿,夫妻二人送来了四碗热腾腾的牛肉面,老板娘用着淳朴的方言说道:“小店简陋,几位客官先吃。晚些时候,我们夫妻二人为客官准备好洗澡水,再给客官们送上来。” 阿星看着眼前热腾腾的牛肉面,看着那大块大块的牛肉,忙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老板娘客气了,客气了,谢谢老板娘的收留...” 简珊在一旁看着阿星发光的眼神,侧头轻轻笑了笑。 池翊也未阻止阿星,左右他们明天都会留下银两的,此时不接受,夫妻二人怕是心里过意不去。 四人一一道谢,此时已是深夜,四人坐在桌上,吃着碗中的面。滋味是极好的,只是简珊吃不得太过油腥的食物,老板娘念着恩情,料放得极足。简珊便在碗中便挑着面填了下肚子,吃到半碗时,便停下了。 岁春从一旁泡了茶,忙的送上来。 池翊与阿星还在那吃着,两人画风却极为不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狼吞虎咽。 等到四人都收拾完,夜已经很深了。 他们被安排到了两个房间,自是不用商量,简珊与岁春一间,池翊与阿星一间。 隔天一行四人上路时,老板娘特意为四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早餐,四人用过餐后便去赶路了。 临行前,阿星趁老板娘不注意,在账本处放了些银两。简珊虽未看见是多少,却知是当是少不了的。 一路上,走走停停,偶尔在路旁的客栈歇下,七天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椿城。 -- 第29页 简珊掀开车帘,椿城比谷中更为繁华。哪怕是在清晨,椿城两边的铺子都开了大半,沿街叫卖的声音更是不绝如缕,来往的行人匆匆忙忙。 “苏合香,这便是你曾经为我描述的地方吗?”简珊放下帘子后,默默地想着。 苏合香是何等人也? 在遇见池翊的前十五年,简珊明面上,统共就做过两件违背简家意愿的事情。一是收留了遇见时身着破烂衣裳,满身皆是伤痕的岁春;另一件便是与苏合香有关了。 “先生,倘若...有个人违背约定,不辞而别,很久很久皆是如此,你说她是何故呢?”简珊语气稍带疑惑的问道。 岁春听见后,原本斟茶的动作抖了些许,她就知道,到了椿城,定是逃不脱“苏合香”这个名字的,倘若可以,她更愿意她们不要相遇。现在小姐的计划已经到了收尾阶段了,倘若碰上了那位小姐,定是会多生事端。但这话她却是不能说的,苏小姐与小姐,谁也不会放过谁的... 池翊没有思考太久,看着简珊回答道:“我想,定是有苦衷的。待到再次见面时,认真问清楚原因便好。” 简珊点点头,嘴角扬起的笑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她对这个答案十分的满意。 简珊看看眼前的先生,她对先生也十分满意! 看着简珊不知为何眼睛又亮了起来,池翊心下一动,开口便是:“这几日医书...” 还未等池翊说完,简珊拉着池翊的袖子便撒娇道:“先生...” 岁春对此已见怪不怪,心想她不如出去和阿星一同算了。 “先生,倘若有一天我不辞而别了,你会去寻我吗?”简珊看似不经意的问,眼底的情绪却暴露了她。 “会。”池翊回答的言简意赅。 “为何?”简珊像一个要到了糖果的小孩一般,既小心翼翼,却又还余着几分贪心,想要更多。 “倘若你不辞而别,在下如何知是不辞而别呢?”说到这池翊稍稍转换了下语气:“我想我会担心的,即使你要离开,我也要保证你的安全。”池翊回答的很清楚,一点含糊的余地都没有。 简珊心中的某一根弦仿佛被触动了,从苏合欢的事情之后,她认为这世界上让她最安心的两句话便是“我不会不辞而别”和“倘若你不辞而别,我会去寻你”。 简珊安静了下来,渐而加速的心跳让她重新正视起眼前的池翊。却在几秒钟之后,像是逃离般避开了眼神的交会。 池翊依旧看着简珊,见她躲过视线,也就转身将注意力放在了医书上面。 他在心中很认真的想着,倘若有一天,简珊不辞而别了,他定是会去寻的。 毕竟 他的小姑娘不见了,他会担心。 池翊手上的医书许久未翻动一页,他有些被自己心中的想法惊到,不过却是很快坦然接受了。对于内心中不可抗拒的想法,池翊向来不会去否认。 虽有些不懂为何生出了这个想法,却不妨碍他去执行。 椿城真是一座繁华又热闹的城市,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能窥得三四分,那暗藏在背影中的繁荣,也在不断地发酵与吞噬。 繁华热闹依旧可以孕育出惬意安然,偏僻角落也能够滋生出吵闹与落魄... “夏枯草!你把我苏合香当什么?绝无可能...” 第15章 相识十五 这是一种极为忠诚,也极为.…… 待一行人到了简珊所说的宅子,池翊才知道,简珊口中的“算不得大”,实在是谦虚了些。 宅子所在的位置极不符合简珊的性子。不在那偏僻幽静的小巷中,反而在椿城最为繁华的大街上。 看着简珊的样子,虽是知道这处宅子,自己却怕是没来过的。反而是岁春,将简珊扶下马车后,便上前一步,对着宅子前一个身穿黑色长褂的人行了个礼。 简珊随着岁春的视线望向博落回,想来她与博落回,真正意义上的见面,这也不过是第二次。相较于五年前,博落回脸上的疤淡了些许,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怎么变。 博落回看见简珊第一眼便认出来了,缓缓上前,行礼道:“小姐。” 细细看,博落回的左脚竟是跛的。虽看得出博落回已尽力控制,却还是在走动时露出了些许破绽。 简珊的视线,稍稍在博落回的左脚处停了半秒,随即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待一行人走到大门前时,池翊发现这府中竟不止有博落回一人。两排人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后,见到简珊时,都单膝跪下,轻微低头:“小姐。” 这些人看着不像小厮,身上的衣服倒是整齐的紧。灰色的外袍,内里是白色的锦衣,每个人腰间都绣着图案,倘若细看,会发现是玉兰花的形状。 待简珊投过去视线时,两排人齐刷刷的低下了头。 阿星看在眼里,眼中的眸色深了些许。他向来大咧,却是最懂武人之间的信仰与仪式。刚刚那些人所行的礼,在他们武人的世界里,被称为“暗礼”。 行“暗礼”之人,一生仅拥有一位主人,精神上自愿永远束缚,信念上自愿永远臣服。这是一种极为忠诚,也极为...恶毒的仪式。 阿星想不通,简珊一位柔柔弱弱的小姐,怎会被人行“暗礼”,且...毫不掩饰。 池翊倒是像没看见一般,依旧迈着相同的步子。任凭一旁的阿星给他使眼色,也未回应一声。池翊只是看着前方的简珊。 -- 第30页 简珊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襦裙,腰间稍高的位置系着一根白色的丝带。自从岁春来了之后,简珊的头发倒是复杂了起来,但发饰用的却是极少,今天一根白玉簪便簪住了大部分青丝,余下顺在背后。 池翊嘴角轻带了丝笑,他的小姑娘,怕是也不如他想的那般简单。 “今日这番,怕是...” 简珊双手轻握,虽身形看不出异样,岁春却是感受到了简珊冷静的外表下涌动的激动与不安。 从一开始,简珊就未想过要掩饰,她拒绝了岁春先行回来打点的请求,且让岁春安排了今日这一出。那整整齐齐的两排人,多是这两天才匆忙赶回宅子的,之前多是潜伏在各处。 岁春初到那天,简珊走近岁春,在岁春耳边轻轻的说道:“过些天,将至椿城,“寒露”与“霜降”的人,也是时候回来了。” 岁春睁大了双眼,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她,拒绝不得。 此时 暮色缓缓赖上夕阳... 房间自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宅中人看着不多,做事却井然有序,舟车劳顿,一行人也就都回了房间。 “小姐。” 见简珊进来,岁春竟是行了个和刚刚外面那些人一样的礼。 简珊依旧是淡淡的眼神,将视线转到了一旁的琴上。缓缓走过去,轻轻抚了一曲。 岁春行礼的动作便一直保持着,硬生生跪完了一曲。 “可知错?”一曲抚罢,简珊开口。 “奴婢知错。”岁春低下头,这些天她确是逾越了。 简珊却是再未理会岁春,只是呆呆看着那架琴。 许久之后,简珊突然开口:“父亲让你带来的吗?” “是。”岁春没有丝毫犹豫。 简珊叹了口气,这琴便是“揽秋”。算起来,她已经一月多未碰过它了。在过去的很多年中,她每日与琴接触的时间是最长的。这是父亲强制她学习的所有东西中,她最喜欢,也最厌恶的。 “起来,然后退下吧。”简珊眼神再未有过一丝波动。 岁春起身,退下的时候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低头说道:“小姐,苏小姐这段日子遇见的麻烦不小。” 简珊果真来了兴趣,放下了手中的琴,眼神中多了丝玩味。那位心高气傲的苏合香大小姐,能遇见怎样的大麻烦。 岁春头埋的更低了些,说道:“传言,近日苏家有意将苏小姐许给夏家...” 还未等岁春说完,简珊便皱起了眉头,夏家当家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苏合香能许给谁。 岁春看见简珊皱起的眉头,挣扎了会,再次说道:“苏家有意将苏小姐许给夏家一旁支青年为妾!” 简珊手中的茶欣然落地,茶水、茶沫、碎瓷搅在一起,看得简珊糟心极了。但刚刚听见的消息,明显更为糟心,她试着将“苏合香”、“旁支”和“妾”着三个丝毫打不着关系的词联系起来,试了半天,简珊放弃了。 这谁联系的起来! 以苏合香那心高气傲的性子,看上一旁支已是匪夷所思,去做妾,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苏家唯一的嫡女,怎么可能...去做一旁支的妾。 “许给谁?”简珊收拾下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夏枯草。”岁春即刻回复到。 “他的资料呢?”简珊稍稍冷静了些,岁春倘若今天把这事报上来了,那起码...有□□分的真实性。 却只见岁春对着简珊摇了摇头,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三部未查到任何有用信息。只知道约莫二十多岁,从前是夏氏一旁支的青年,现在,是夏氏幕后的掌权人。” “其他消息一概全无?”简珊有些惊讶的问道,按理说,这般人物,定是不会只有这么些模糊的资料的。怕是...被人隐去了。 简珊只觉得额头开始疼了起来,稍稍顿和会,问道:“苏合香现在在哪?” 岁春将头更低了些:“夏府。” 简珊眼神凌厉了起来,望向岁春:“何处打探到的,苏府有意将苏合香许给那人?” 听着糟心,简珊连那个人名字都不想说出口。 “这些天城中传的,且苏家现在的当家夫人也对外放话了...” “现在的?”简珊头不禁更疼了些,她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这些年她逃避和苏合香相关的,虽是装了些暗桩在椿城和苏府,却是很少去主动过问相关的情况。 岁春也知道她,有些信息怕扰乱她的心,向来不会主动报上来。说起来,她已经好些年没有知道苏合香的消息了。但是她不知,岁春定是知道的。 简珊望着岁春,就像望着很多年前,那个一身伤痕来到她面前的小女孩一样。有些记忆永远属于的只有回忆,可是回忆外的人依旧会贪恋和依赖。 这消息定不是岁春今日知道的,为何今日才说,离不开简珊的态度,也离不开岁春心中的摇摆。 在简珊计划的最后时刻,岁春是千万不愿苏合香的消息扰乱简珊的,但是... 但是,岁春怕小姐日后知晓了,怕是会后悔。 她们互相记挂了彼此那么多年,岁春不愿,两人再相见时,中间是深不见底的鸿沟。苏合香所有的痛苦与挣扎,连同那些高傲一起,埋藏在连绵的山脉中,日夜嘶吼。 -- 第31页 岁春将这六年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简珊说了。 听见初两年时,简珊眼中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从第三年开始,简珊脸上的笑意就淡淡消失,眼中的光逐渐变得深邃,整个人身上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些端庄,那些温婉,那些和善,都在岁春一句一字中,慢慢的消失。 待到岁春停下来时,简珊已经面无表情。 简珊突然想起来,最初两年她还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打听苏合香的消息的,只是那时候背后的势力很是薄弱,在那场清缴中几乎全军覆没。 那两年,传来的消息也总是岁月静好的模样。心高气傲的苏家大小姐,日子过的好极了,今日去那城西的寺庙赏了花,明日去了那盛名的椿湖泛了舟... 她怨苏合香不守承诺... 久而久之,她便不再特意去问起苏合香的事情了。岁春也就收回了安插的大部分人手,后来意识到消息逐渐不对时,却是已经晚了。那时正在简珊谋划的重要阶段,实在是阻断不得。 再然后,就到了今日。 简珊扶起了早已跪下的岁春,示意她先下去。 岁春稍带着担忧的眼神没能掩饰住,却还是只能乖乖退下。 简珊重新走近那古琴,从古琴侧面打开了一个暗格。 倘若岁春在此,定会认出,暗格中的物件,便是简珊前两年便和她说丢了的“花钗”。 “花钗”是那年,苏合香初来到简府时,送给简珊的礼物。 名字听起来雅致,却是一件实打实的暗器... 第16章 相识十六 互相牵挂的人,谁又会放过谁…… 隔天 简珊看着镜中装扮好的妆容,眉黛之间染上了些许盎然。 岁春为简珊更好衣后,仍旧是一副犹豫的样子。 简珊看在眼里,心中虽清楚,嘴上却是不显,有些事情,得岁春自己想清楚。 倘若岁春真的是想不清的人,昨日便不会将苏合香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报上来。 “小姐真的想好了吗?”岁春用着极低的声音问。 简珊却是未正面回答。 “现在去找先生吧,昨日打探到的消息,夏府不正在为夏家小姐寻良医吗?”简珊整了整头上的钗,小小的一支,看着不知是什么材质,却是华贵的紧。 可简珊向来也担得起这份华贵,丝毫未被华贵压了气势。 岁春望向简珊的发钗,两朵玉兰花精巧的缠绕在一起,不见枝叶,难分彼此。 正是“花钗”。 岁春突然就释怀了,小姐多少年没有这副模样了,向来不在意样子的人,今日细细打扮了番。还特意戴上了两年前便称“丢失”了的“花钗”,不就是怕,等会见到苏合香苏小姐时,那边认不出嘛。 其实怎么会认不出呢... 岁春笑着替简珊理了理额间的碎发,像是轻轻的安慰一般。她看出了,简珊强装镇定下面的微微惶恐与期待。 到底,简珊也还只有十六岁。虽然长时间装作一副成熟的样子,身心皆浸于权谋之中,却还是会在一些人面前,露出最真实的模样。 例如岁春,例如苏合香,例如...池翊。 “先生,可有时间?”简珊在门外细细说道。 池翊看着紧闭的房门,放下了手中的银针,打开了门。 稍稍有些惊讶,这是池翊第一次看见简珊盛装打扮的样子,倒是少了几分温婉,添了几分娇艳。 简珊带着笑意,望向池翊,倒是也不觉得凝固的时间尴尬。只是稍稍偏了偏头:“先生,能进去说吗?” 池翊向后退一步,伸了伸手:“当然。” 简珊进了房门,才发现房中不仅是池翊一人,阿星正睁大着无辜的眼睛望着她。 “姐姐~”阿星甜甜的叫道。 简珊倒也不觉得诧异。只是,后面的岁春脸上黑线又多了一条。 岁春在心里偷偷嘀咕:“说的好像小姐比你大似的...” 正在此时,阿星转过身,对着岁春也来了句:“岁春姐姐。” 岁春脚步踉跄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愣了半天,也不知道作何回应。 最终还是池翊解了围,眼神稍稍示意了一下,止住阿星这见人便叫姐姐的毛病。 小插曲过后,简珊便直接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 “先生,简珊想麻烦先生一件事情。”简珊接过岁春递来的茶,缓缓的说道。说是请求,倒不如说是交谈,到底没觉得池翊会拒绝她。 池翊也自是不会拒绝,只是再次看了看简珊今日的装扮:“愿闻其详。” “夏家近些天在寻能够医治夏家小姐的大夫,简珊想请先生去试试。”简珊说的极为简洁。 池翊挑挑眉,原先这一趟,即使简珊不说,他也是要去的。夏家昨日派人传了消息,只是他竟不知,简珊与夏家有何交情。 “是为了夏小姐?”稍稍想了想,池翊开口问道。 只见简珊极快的摇了摇头,然后有些别扭的说:“为了苏小姐...” “苏小姐?”池翊好奇的问。 见简珊越发别扭,岁春在一旁解释道:“苏合香,苏小姐。” 池翊看着眼前盛装的简珊,别扭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懂的。他忽的想起了,简珊那天在马车上说的话,“一位不愿重逢的故人”。 -- 第32页 不禁轻轻笑出了声。 简珊也顾不上心中的别扭。 “先生,帮帮忙~”简珊拉着池翊的袖子,微微低着头说着。 “等过了午时便去,你这装扮?”池翊倒是也答应的快,只是说到装扮时稍稍犹豫了下。 简珊睁大双眼,有些呆呆的问池翊:“先生,是这一身不好看么,那我换一身好看的...” 池翊被简珊的想法惊了,想着她怕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便只能回了句:“好看的...只是...” 听见那个“好看”,简珊心中就安稳多了,待听见后面的“只是”时,简珊的眉头又开始皱了起来。 “只是?”简珊疑惑的问出了声。 池翊看着简珊有些呆呆的样子,想着:“算了,也无大碍,不过就是衣着华丽...稍稍吸引眼球了些...倒也不是大问题。” “没事。”池翊回道。 简珊脸上笑颜直接就绽开了,她何尝不懂池翊嘴中的欲言又止,只是...她偏偏就是故意的。 夏家大小姐,名为“夏雪见”。 传闻,夏家大小姐是夏家家主唯一的女儿,而夏枯草,便是夏家家主为独女夏雪见挑选的夫婿。 传闻,夏枯草与夏雪见青梅竹马,郎才女貌... 简珊对这些都不大在乎,只是这两人的“情合意投”,为何要卷入苏合香这个“外人”呢? 她倒是想看看这两人是有何本事,能够让苏合香这个心高气傲的大小姐被“困”于夏家。 至于苏合香与她的账,等她解决了这些人再谈。苏家,夏家,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椿城最大的两派旧势力,何故要牺牲一个小小的...苏合香。 岁春想的是对的,她和苏合香,谁也不会放过谁。 互相牵挂的人,谁又会放过谁呢... 简珊回到自己房间时,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一时间只觉得满意极了。 “真是...好看的紧。” 岁春在门外候着,见里面许久不曾有声响,刚准备唤声“小姐”时。 简珊从房里头出来了。 岁春望了一眼,“花钗”的位置变了。 “花钗”有个好听的名字,却是一件极难防御的暗器。钗芯中有十二根毒针,那上面的毒,是小姐与苏小姐那年一同研制的... 那毒没个确切的名字,是由七味毒物混制而成,每一根针毒性都不相同,且毒极难被解。 因为那七种毒物,是小姐和苏小姐独自挑选的,除了小姐和苏小姐,无人知道那七种毒是何毒。当年用去了两根毒针,“花钗”中应是还有十根。 “岁春,你说,苏合香会随我走吗?”简珊忽的心里有些忐忑,到底这么多年没见了,她虽是猜到了苏合香定是遇见了困难,但是她也不确定,苏合香是否愿意和她一同走。 岁春看着眼前认真发问的简珊,记忆忽的就飘回十岁那年。 那年,苏合香也趁着简珊不注意,跑到岁春面前,有些纠结又有些期待的问:“岁春,你说简珊会和我走吗?” 那时岁春回答的是:“会的,小姐会的。苏小姐,请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小姐...” 所以这时,岁春看着眼前的简珊:“小姐,会的,苏小姐一定会和你走的!” 光悄悄的从云层中透出来,三月的阳光已经能使寒意退散了,也就要迎来暖春了。 岁春看着简珊的身影,一如十年前她望着苏合香的身影。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岁春眼眶不经意红了,却是极快低下了头,随着简珊的步子丝毫未慢。 既是受了夏家的邀约,夏家自是会派马车接送。待到夏家的马车来时,简珊看了看一同去的阿星,眸子里多了几分思量。 宅子与夏家隔得不算远,约摸着三四条街道,一刻钟也就快到了。 快到的时候,简珊看着阿星,淡笑着问道:“阿星,药谷的规矩中,有不能伤人这一条吗?” 阿星有些愣住,他细扒了扒九条谷规,先是点头,后又缓缓摇了头:“谷规中说了不能用医术伤人...其他的,倒是未提及。” 简珊点了点头,摸了摸阿星的头,真像哄弟弟一般:“阿星真乖~” 岁春嘴角的笑差点忍不住,池翊也转过了头。 向来对着女子便喊“姐姐”的阿星有些被吓到,内心崩腾,心中回荡着几个大字:“乖?小爷不乖!!!等会,小爷被...被...摸头!摸头了???” 阿星脸上表情一时变幻莫测,倘若这不是在马车上,定是会先跑上几公里,再咆哮一刻钟。 伴着阿星内心丰富的活动,夏府也到了。 等到岁春将简珊扶下去时,岁春感受到,简珊放在自己身上的手收紧了些。 “小姐在紧张...”岁春却是只能装作未看出,望向眼前夏家的大门,心中祈祷道:“苏小姐,一定不要出事...倘若苏小姐出事了,我的小姐,怕是也会让夏家出事...” 夏家守门的侍从看见池翊一行人到了,便急忙派人去通知了。不一会,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过来,瞧着侍从对这人的态度,在府中地位当是不低。 “久闻池先生大名,家主原是想亲自来接待池先生。奈何家主现在正在小姐身边,一时抽不开身,特派老奴来接待池先生,池先生里面请!” 第17章 相识十七 美人一笑,倾倒众生,想来也…… -- 第33页 随着管家进了夏家的大门,简珊有些讶异。 一条长廊极具特色,院中边角处竟是种满了各种珍稀草药。摆设看似不显眼,却是处处透着...“奢贵”。 想到这,简珊不禁脸上带了丝笑意,能用草药将府内装饰得“奢贵”之人,也真...庸俗至极。 岁春顺着简珊的视线,望了望院子四周,心中明白简珊是何想的。便像是无意间和阿星搭话道:“阿星,你看那院子角落处,可都是草药,我自小不识得这些...” 声音控制的极为巧妙,刚好让最前面的管家能够听得见。 阿星无故被搭了话,心中正乐呵着,却看见岁春给他使了个眼色。 心下突然无趣了起来,但还是乖巧的答道:“岁春姐姐猜想的没错,院子处都是些草药,虽算不得太珍贵,在平常人家也算...” 管家听到一半,心下不悦:“这位小公子,长廊旁的草药可是株株珍贵。那可都是我家小姐悉心栽培的!” 池翊望向后面三人,见简珊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接话道:“阿星,不可无礼。” 却也没说让阿星道歉。 阿星吐了吐舌头,转眼看向岁春。却见岁春连头都未再抬起来一次,短短时间,阿星只觉得又无趣了一次。 这长廊格外的长,一行人竟走了将近半刻钟。管家倒是也不急不忙,看着并不像昨日书信时,夏家小姐病重的模样。 阿星不知从哪摘了片叶子,稍稍尝了尝,整个人脸都绿了。再望向这四周的草药时,眼睛里多少多了些嫌弃。 也不知这小姐是听何方高人养的草药,这好好的草药,约莫着就养了一月,药效便少了一半。估摸着他们再迟来半月,这院中怕是没有草药了... 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当是都要枯死了。 看着岁春终于眼神不再停留在简珊身上,阿星拉过岁春,得意般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岁春。 岁春看着故意小声嘀咕着的阿星,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可爱,想... 但很快,岁春止住了这种荒谬的想法。待阿星讲完后,岁春一脸受教了的模样。 这可将阿星乐坏了,就差将“小爷厉害吧”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阿星厉不厉害,岁春不知晓,但是简珊听没听见,岁春却是知晓的。 前方的简珊稍稍挥了挥袖子,整理了一下腰间的飘带。 虽说,几番整理下来,实在没什么区别... 简珊快上两步,追上前面的池翊,稍稍扯了扯池翊衣袖。 池翊侧身,看向简珊,先是笑了笑,然后用眼神示意简珊等待片刻。 “倒是第一次见简珊露出急迫的样子。” 简珊看着越发缩短的长廊,她突然有些害怕了。倘若她一进门便看见苏合香... 但是没有。 直到管家带着四人进入夏家小姐的房间,简珊都未遇见苏合香。 简珊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实属正常,稍稍低了低头,牵着池翊袖子的手紧了紧。 池翊看着被牵住的衣袖,虽有些失礼,却也不准备阻止。到底,这些礼仪,也只是身外的。 入了门,装饰肉眼可见的华贵了起来。简珊看着房内的装饰,突然将视线定格在一架琴上。 看着简珊视线凝固了般,岁春心中不好的预感已经开始蔓延了,待随着简珊的视线,看向那架琴... 岁春眼睛闭了闭,心想:“现在...让博叔多派些人手来,可还来得及...” 但想必,是来不及了... 简珊脸上渐渐挂上了笑,是那种在未遇见池翊之前,在简府时,脸上日日挂着的笑。 脸上挂着笑,眼中却毫无温度。偏偏又挑不出她一丝错。 阿星看着周围两人骤变的情绪,一时间有些茫然。 但是简珊会解释吗?定是不会的。 但是岁春会解惑吗?也定是不会的。 阿星只能稍稍退后,退出那股让他不适的气压。 简珊看向被人群围住的屏风后的床,倒也未前去,只是坐到了那架琴一旁的空椅上。 简珊看了眼岁春,岁春轻点了点头,悄悄从一旁离开。阿星自是注意到了,原想和岁春一同离开,却顾及池翊还在这,只能留下。细细看着,竟是眼神中带了些幽怨。 简珊仿佛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人群,她看向那琴。手指抚向琴的一侧,摸到了玉兰花的刻纹。 果然没错... 这架琴,是当年她送给苏合香的生辰礼物-揽夏。 揽夏与揽秋皆是出自同一制琴师,是谷中最具名气的制琴师-莫俞所制。莫俞所制之琴,架架皆有其独特标识,至今世间所存,不过十架。 而简珊,当年送给苏合香的琴,所携带的独特标志,便是琴尾处刻着大片的玉兰花。 此时,另一边。 岁春并未自己独自去查探,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在拐角处亮出来,隐在拐角的人便散去。身影十分快速,只留下一人看着眼前的岁春。 “阿姐也在府中吗?”岁春眼前的少年约摸着十五岁,身形欣长,面如皎玉,星汉灿烂,隐于眉眼。 岁春行了个礼,轻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少年看着简珊所在的方向,脸上多了一丝慎重,却还是飞快的从一旁消失。 等待少年消失后,岁春才转过身,看着少年消失的方向。 -- 第34页 或是犹豫,或是纠结,倒也情有可原。 毕竟,她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少年从拐角消失后,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子。若未猜错,院子中的那位小姐便是此次阿姐要寻的人。想着院子中人的模样,少年脸上带了丝担忧。 怕是,阿姐会伤心。 这天底下,还有比阿姐伤心更为让人惶恐的事情吗? 少年顾自摇了摇头。纵身一跃,进了院子。与院子中的人四目相对。 “小郎君,快些走吧,幸得今日守卫偷了些懒...”苏合香手中执着酒杯,懒懒的说道。 只见一女子身着红衣,不是街坊中那种艳俗的红,而是出嫁时嫁衣那种端正的红,映着少女艳丽的容貌,当真热烈的紧。 稍稍美中不足的,苏合香脸颊处竟是有刮痕,生生破坏了一体的美感。 见眼前的小郎君不动,苏合香倒是好奇了,她已经近一月未见过生人了。不知这小郎君是何来头,看着呆愣的模样,总归不会是来害她的。 想到这,苏合香不禁笑了起来:“她自己这话说的好笑,她已经落得这般境地,还能被怎么害呢...” 美人一笑,倾倒众生,想来也就是形容苏合香这般的人了。还未露齿,便已娇艳之态,掩面一笑,尽是娇媚。 少年的眼睛,却在苏合香起身的那一刻,渐渐睁大。这是他从进入到这个院子开始,最纯正的源自心底的恐惧。 少年知道再来不及耽搁,只得道了声抱歉,上前一下将苏合香砍晕。而后上前抱起,正准备跃身时... 却猛地发现,怀中的人却是未晕... 四目相对 苏合香却是主动用手环住了少年的脖子。像是短暂的依靠一般,轻轻的说道:“那就带我走吧,到底也不会更坏了...” 少年的身体僵了僵,淡淡的酒香伴随着不知名的甜腻从怀中传来,抱紧了怀中的人,离开了这个...不知道困住苏合香多久的夏家。 苏合香一路并未睁眼,像是并不意外般。说是不意外,倒不如说是不在意。等到少年放下苏合香时,苏合香才睁开眼。 刚想起身,却被苏合香转身压制。少年这才发现,苏合香原来是会武功的。喉间被什么东西压住,却是森寒的触感。 “小郎君,别动,是毒针。”苏合香慵懒的说着。 再次四目相对,少年发现苏合香的眸子中有着和阿姐一样的淡漠,虽都习惯脸上常年挂着笑,眸子里却总是冷的。 少年伸手抚上了苏合香的脸,喉间的针又接近了一分。 少年却是不管不顾,将手放在了苏合香的眼睛上。 “姐姐,睡一会吧...”少年的声音还有些未脱去的稚气,所说的话一下子触动了苏合香的心。 苏合香慢慢收回了手中的毒针,这点她倒是未哄骗少年,刚刚的针,确是有毒。 “小郎君,你名何,总不能我总是小郎君、小郎君的叫着吧?”苏合香眼中渐渐带了笑意,是不同于刚刚那种笑。 “苏年。”苏年将苏合香在被褥之间放置好,从一旁拿了床新被子给苏合香盖上,并贴心的整理好了床角。 整个过程,苏合香就这样淡淡的看着苏年,像是两人极为相熟的模样。 被子整理好了,苏年准备起身之际,苏合香突然亲上了苏年的脸颊。像是逗趣一般,停留不到半秒就离开了。 原期待着苏年恼羞成怒,满头炸毛的模样,却没想到... 苏年只是淡淡看了眼苏合香,然后就出去了。 苏合香有些愣住了,看着苏年的背影,不过很快,又轻轻的笑了起来。 第18章 相识十八 “身子原因,不是病弱,是怀…… 另一边 岁春从一旁悄悄的回来,却在拐角处看见了阿星。 阿星一副无趣的样子,看见岁春倒是眸子亮了般,上面便问:“岁春姐姐,小爷我着实好奇,苏合香和你家小姐是何关系?” 岁春望望里头的小姐,突然也生了打趣的念头。便做手势,让阿星将耳朵靠过来。 阿星一看有戏,连忙将耳朵靠了过去,也不顾这姿势多为暧昧。毕竟,在阿星的心中,吃瓜可是头等乐事。 岁春看着凑过来的阿星,趁其不备,手一下子就拧上了阿星的耳朵。用了些巧劲,阿星一时竟是挣脱不得,只得连声求饶。 这时,旁边走过两个夏家的婢子,手上端着些汤药。 岁春向阿星示意一眼,放开了阿星。 阿星一边喊疼,一边踉跄着步伐。 一个“不小心”,竟撞到了两个婢子身上。汤药虽是未掉到地上,却是泼出来些许,少许汤药甚至沾在了阿星身上。 真是无妄之灾,但两位婢子也不敢开罪客人,匆匆道了声歉,随即转身,欲再去药房。 岁春此时倒是不阻止了,只是带着笑意看着眼前的阿星。上前一步,帮阿星整了整衣裳。 阿星被吓得差点后退一步,自从认识简珊主仆二人,他现在对笑都有些发憷了。 别看他一个姐姐一个姐姐的喊着,心中却是有些自知之明。 岁春还好,里头那位简小姐一笑,必然是没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可不,刚刚才坏了一件衣裳。 岁春倒是不在意阿星后退的动作,阿星后退上一步,岁春便前上一步。在阿星的耳侧问道:“可能识出是何药?” -- 第35页 岁春也就问上一问,阿星得意的眸子早就出卖了他。 之后阿星也学着岁春的样子,在岁春的耳侧嘀咕道:“真是奇怪,就是些寻常的补药,一点疗效也无的那种。” 岁春被阿星突然的接近弄的有些不适应。此时再向后退,又有些不合时宜,便顿在原地,听完了阿星的一番话。 简珊在屋内,透着窗子看见了刚刚发生的一幕,抬了抬眸。 岁春看见,便从一旁进了屋。跪坐在岁春旁,将刚刚得来的消息都上报给简珊。 “阿年呢?”岁春却是未问起刚刚药的事情。 “阿年,应该是已经带着苏小姐离开夏府了。”岁春附在简珊耳边,轻声的回答道。 简珊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些许,抬眸望向岁春,约莫过了一两秒,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 简珊用手蘸着茶水,在放置琴的琴台上绘了一朵玉兰,白葱的玉手一时间仿若沾了墨。 岁春见状忙从一旁拿出帕子,轻轻为简珊擦拭指尖的残留的茶沫。 “小姐。”岁春轻轻的劝到,到底,她并不想小姐因为苏小姐影响了最后的计划。 简珊任由岁春擦拭着,却仿佛听不懂岁春语气中的恳求。只是看了看屏风后面的一大片人影,心中有些不大耐烦。 这夏家小姐能有什么病,池翊当是看上一眼便能知晓了,何故在里头呆了那么久。 简珊起身,向着屏风后头走去。 池翊看着闯进来的简珊,稍稍皱了皱眉头。 此时简珊也看见了夏家小姐的模样... 面上不显,简珊心中是惊讶的,她原以为夏家小姐不过装病。 可如今这副紧闭双眼、面色发黑的模样,却是中毒无疑。 稍稍瞥了眼,简珊望向了池翊,也瞧见了池翊因她忽的闯进而皱起的眉头,心下突然有些不舒服。 夏格年看见突然有人闯入,脸色正要难看起来,却见是随池翊一同来的小姐,又不好发作。 这一来一回,脸色却不免是变了。 再看这位小姐装扮,用“盛装”来形容毫不为过,衬着躺在床上的夏雪见发黑的脸色,越发显得夏雪见病入膏肓。 周围的人一下子脸色都变了。 简珊却是不在意,只是看着池翊皱着的眉。 “这次...先生的眉,是为他人而皱。” 简珊眼中倒是又泛起了笑意,看在旁人眼中更是一种挑衅。 “这位小姐...”夏格年终于是发作了。 却还未等夏格年说完,池翊罕见的打断了,冷着眸子,对着简珊说道:“简小姐请先出去。” 简珊准备转身的步子,在听见“简小姐”三个字时顿住。却是未停留,稍顿了后,直直走出了房门。 池翊手上的动作慢了些许,却是很快恢复过来,向着夏格年询问道:“小姐的病是何时?” “三日前,小女被一人推入河中,起来便发了高烧,原先的大夫看了,开了些风寒的药方,喝了两日却不见好转。得知先生来了椿城,老夫便修书请先生来了。” “只是风寒?” “前几个大夫都说只是风寒,小女最初两日也确实只是高烧发热的症状,不知为何今日偏偏面色发了黑。” “小姐最后一次清醒是什么时候?” “昨日傍晚,小女还是清醒的。” 夏老爷此时脸上带了一丝忧愁,他就这一个女儿。倘若出事了,不说没办法和地下的夫人交代,就连他自己心底,都交代不过去。 “夏老爷,小姐这是中毒了,在下若是没判断错,小姐中的应是三日昏。” 池翊对着眼间携着疲惫的夏格年,淡淡的说道。 “三日昏?”夏格年的脸色稍稍变了。 “夏老爷应当是不陌生的。” 池翊话说到这,夏格年却是明白了。 池翊这是在问他:“夏小姐最近可是开罪了何人?才会被种下如此狠辣的毒。” “三日昏”如其名,其中的“三”有两层含义。 一是毒成之后三日见毒效,二是下毒分毒引、毒身与毒尾三步。 毒一旦成,除下毒之人,难以医治。因为三步中的毒引,是下毒之人的血;而毒身,是用下毒之人血喂养的蛊虫;毒尾却是简单不少,仅需一根银针染上蛊虫浸泡后的污血。 倘若这期间,下毒之人有丝毫心软,大概率是成不了“三日昏”的。 夏格年有些踉跄,生在草药世家,他怎会不知“三日昏”。看着脸色发黑的女儿,夏格年突然明白了何为“报应”。 他怎会不知这毒是谁下的,只是他没想到。苏合香居然真的敢...敢对雪见下手。 还是如此狠毒。 “先生,老夫就雪见一个女儿,能不能烦请先生,倾力救治!”夏格年这话说的悲戚,虽是恳求,言语中却透露着一丝威胁。 池翊抬了抬头,对着夏格年说道:“在下自会尽力救治,只是“三日昏”,夏老爷当是知晓的。如若不能找出种毒之人,在下把握,仅有三成。” 想了想又补充到:“倘若只找到了种毒之人,却不能让其拿出解药,在下的把握依旧只有三成。” 池翊的慈悲,总是平等的洒向每一位病人。不曾偏了些许,言语也不会多做克制。对眼前的夏小姐是,对曾经的简小姐亦是。 -- 第36页 “曾经的...” 池翊望了望屏风外,早已没了简珊的身影,心下一沉,却还是等着夏格年的答复。 果真,夏格年面有吞吐之色,却还是开口道:“不怕先生笑话,老夫应当知是何人。此人现在正在一偏院中,因身子原因,老夫现在派人去请。” 池翊听出了夏格年的欲言又止,也就随意问道:“身子原因,是病弱?” 却见夏格年摇了摇头,目露难言之色:“是怀了身孕。” 夏格年边说边摇了摇头,一派往事难回首的做派。 池翊却是难欣赏夏格年脸上的戏,那悲楚之下,竟还隐着一丝得意。 池翊冷了眼,看向病床上的夏雪见,他刚刚未说的是:“种下“三日昏”之人,中途当是犹豫过的,否则此时夏雪见的病情只会更严重。即使是他,也应当只有一成把握。” 此时,外面小厮忽然慌乱闯进来,向着夏格年便跪下道:“老爷,苏小姐,苏小姐不见了。” 一句话说的磕巴,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身子原因,不是病弱,是怀了身孕,苏小姐。” 池翊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还未回去,他已经开始后悔那声“简小姐”了。 阿星在一旁冷冷的看着池翊,脸上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心中甚至大逆不道的想:“如果可以的话,回去了他想暂且和主人划清界限。” 夏格年听完小厮的话,手中的茶杯便摔了出去,脸上一副盛怒的模样。 “不是派人日夜守着吗,一个怀着身孕的弱女子,你们都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小厮颤着身子伏在地上,半天不敢开口答一句。 池翊见状,对夏格年说道:“那我们便先告辞了,外头两位小姐怕是已经等得急了。等夏老爷找到了种毒的人,再去寻在下便好。” 夏格年想阻止,开口道:“先生若不就住在我府中...” 池翊微微摇了摇头,这便是拒绝了。 “倘若寻不到种毒的人,在下便只有三成的把握,老爷不若好生想想,到时再去寻池翊也是一样的。” 第19章 相识十九 他突然觉得,简珊怕是不会只…… 阿星也是摆了摆头,随着池翊出了夏家大门。 街道外还是熙熙攘攘的,只是,哪里来的两位久等的小姐。 池翊未看见,阿星却是瞧见了。 简珊从屏风后出来后,一句话没说,便冷着脸走了。岁春看着,便是一刻都没有犹豫,跟上简珊便离开了。 “都...都没有看小爷一眼!!!”阿星心里愤愤的想着。却也知道,岁春就算是看了那一眼,他也是不好随岁春走的。 阿星看着眼前脸色未变的池翊,心里好笑的摇了摇头,就单单凭夏老爷刚刚透露出的信息。若猜不出什么,主人也就不是主人了。 夏格年要守在夏雪见身边,便是管家随着池翊两人出来。 看见外面并没有等待的两位小姐。 “先生,倘若不介意,宿在夏家...” 还未等管家说完,阿星便快速摇了摇头,他们今天若是不回去,怕是这辈子都别想回去了。 “不用了。”池翊也再次拒绝了。 多次拒绝,管家也不好再继续,便找来一辆马车,派人送池翊两人回去。 “主人?”阿星有些犹豫的看向池翊。 池翊却是未再拒绝了。等上了马车,阿星依旧是一副纠结的样子。终是忍不住了一般:“主人,我不明白...” 池翊放下手中的医书,这倒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稍有空闲之余,便会拿起医书。 “阿星,我们来椿城是为何?”池翊淡淡的问道。 阿星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了上去。过了一会,小声的说道:“我是来保护主人的,主人,是为了简小姐。” “为了简珊,为何要来椿城?”池翊表情依旧是未变,此时口中的称呼倒是变了。说起那两个字时,犹豫了一瞬,垂了垂眸子。 阿星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因为,救助姐姐的药材在椿城。” 池翊轻笑了笑:“在何处?” 阿星不说话了,他怎会不明白主人的意思。但是... 池翊又何尝不懂阿星的“但是”,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头疼。今天他的确是未注意了些,她怕是心中会气恼。 阿星看着池翊,他觉得主人好像忘记了什么。前面说的东西都没错,问题是...里面掺杂了个苏小姐,而苏小姐,还怀了身孕。 不知是否是阿星的意念太过强大,原本稍稍定下来的池翊,翻了页医书,想到了夏格年描述中透露出的苏小姐的境况。 他突然觉得,简珊怕是不会只是气恼那么简单了。 倘若他们是一起回去的,那还好些。但现如今的情况是,简珊已经回去了,而他还在路上。 ...... 马车依旧在缓慢的移动着,而马车内的人,思绪已不知飘向了何方。 而另一边 “小姐,我们回府吗?”岁春看着眼前冷冰冰的简珊,语气平和的问道。 只见简珊摇了摇头,只是继续向前走着。 岁春也就慢慢的跟在简珊后头。别人的情绪她不清楚,但是简珊的情绪,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倘若小姐只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那都是好说的,无非就是半天的事情。 -- 第37页 而现在,就是稍稍有些生气,但是实在气的又不太严重。 口中的不想回去,怕只是不想去面对苏小姐。 “小姐,我们要这样一路走回府吗?”岁春在后头笑着问道。 “岁春,你饿了吗?”简珊却是未直接回答。 岁春哪里不懂简珊的心思,转了转眼珠说道:“小姐,听闻椿城有家酒楼极具当地特色,倘若小姐不嫌岁春馋,可否去酒楼尝尝当地美食。” 简珊轻轻点了点头:“酒楼远吗?” 岁春上前一步,在简珊耳边说道:“那自然是小姐说远,那便是远;小姐说近,那便是近了。” 简珊脸上的冰化开了些,她何尝不懂池翊的打量。但是,依旧不妨碍她心里落了个疙瘩。 “岁春,那酒楼应该是有些远的,倘若我们现在去了,晚上可还回得来?” 岁春看着眼前的小姐,眼里的笑意更加浓了。 “那应该是回不来了,但奴听闻,那酒楼旁边有家客栈,小姐倘若不介意,我们可以明日再回去。” 至此,简珊满意的点了点头。 岁春也算是松了口气,总算是... 随即从路边拦了辆马车,谈好价钱,主仆二人便上了马车。 简珊眼中的冰碴子没了,却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忧虑,像是时时刻刻在失神一般。 看在岁春眼里,只觉得又心疼又无奈。 简珊看着马车外涌动的人群,椿城,真如苏合香说的一般,无论何时,街道上总是有很多人。或是小贩,或是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倘若还未准备好与一人的重逢,简珊便想让这重逢,尽可能来的晚些。现在还没得到消息,那便表明,阿年那边应是没出什么问题。倘若真出了什么问题,有博叔在,夏家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毕竟,夏家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夏家了。却又不知,苏家在这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抛弃?亦或是...主动献上? 但无论苏家是何种,这场句,都注定逃脱不了了。 简珊轻摇了摇车窗。 只是,苏合香...苏大小姐,你又是为何。 这不像我记忆中的你,十岁那年,你苏大小姐便敢牵起我的手,信誓旦旦要带我逃。 到底只是困境,却从来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苏合香,是什么困住了你的脚步? 想到这,简珊猛地睁开了眼,她好像在她所有的思量中,漏掉了一个人。 夏枯草。 “岁春,告诉博叔,再派两部去查一下夏枯草...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简珊缓缓的说着。 这一切的头绪,日后自是要理清的。 但是,今天,她想休息一会了。也是时候,她该好好思量,池翊与她,究竟... 岁春果真找了一处非常远的酒楼,一个时辰后,她们才到。 眼前的酒楼装饰的倒是雅致,处处雕梁画栋。 看着不像是酒楼,而像是茶楼。 简珊有些疑惑的看着酒楼两旁的装饰,稍稍犹豫了一瞬,还是进去了。 小二稍稍带着些惊讶的迎接了两人,欲言又止,却在掌柜的示意下止住了将要出口的话。 此时酒楼中人不算多,看着身上的料子,家底应该都还不错。 简珊对着岁春使了个眼神,岁春随即向小二要了个包间。 两人进入包间后,岁春先轻轻笑了起来。 小姐原先便生的好看,今日更是盛装。原是为了去见苏小姐,却未曾想,倒是便宜了这些人。 简珊也认真看了看身上的装扮,随即推开了房间内的窗户。 “岁春,这酒楼有些奇怪。”简珊看着酒楼窗外的人群,开口说道。 “小姐。”岁春听着简珊的话,有些不大理解了。她是随意选的一场,来的时候,除了外面的食客有些奇怪,她也未感受到其他奇怪之处。 “岁春,外面那些人看我的眼神,你觉得像是在看一个正常的女子吗?”简珊放下手中的茶,淡淡说道。 原先,简珊也以为,那些人只是因为她的外貌。直到进入这个房间... “岁春,你可有闻到了什么味道?”见岁春并未反应过来,简珊又提示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算不上恶心,只是在酒楼这般的地方实在有些奇怪。 “岁春,这真是酒楼吗?”简珊脸上不禁带了些笑,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出来,她大概知道这是何处了。但是岁春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小...姐。”岁春像是反应过来了,脸上一时间全闷红了。她开始回忆从她们走进这个“酒楼”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小二的欲言又止,掌柜的默不作声,那些公子哥放浪又夹带着惊讶的眼神。 岁春猛地低下头,对着简珊说道:“小姐,不若我们现在就走...酒楼这附近应该也是有的,再寻一处便好。” 简珊却是摇了摇头,好奇的看了看四周,传说这种地方不总会有些...这里怎么好像没有,倘若不是闻到空气中这股奇怪的甜腻味,她大概也是确定不了的。 简珊好奇的翻起了桌子上的菜单,饶有兴趣的在旁边勾画了几下,对着岁春说道:“岁春,你来看,这里菜名倒是起的雅致。” 岁春转过身一看,立马闭上了菜单,对着简珊哀求道:“小姐,不若我们还是另寻一家。现在天色还早。” -- 第38页 简珊仿佛认真听了听岁春的话,而后说道:“我应该知道为何现在没有那些了,应当是还未到晚上。” 岁春不得不夸赞简珊一声“聪慧”,无论什么领域,总是能够无师自通。只是,她们只是不想回去,倒也不用... “岁春,你有何想吃的吗?这些地方的菜应当都是不错的吧...”听简珊的语气,认真考量的成分不少。 岁春也认了,拿起桌上的菜单,随意翻了两页,感叹到:“小姐说的果真不错,这里的名字真是雅致...” 第20章 相识二十 简珊与苏合香便像那双姝,本…… “国色天香”、“闭月羞花” 、“冰肌玉骨”...简珊轻轻念出“菜单”上的名字,脸上总算是笑了起来。这个时候的简珊,才像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 等到简珊念完,岁春的兴致也上来了,有些兴奋的对简珊说道:“小姐,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多描绘容貌的成语。” 两个人相视一笑,在黄昏的轻微的霞光中,重叠摇晃。倘若缓慢流淌的时光能够针织美好,这一刻,应是山重与水复的微妙重逢。 简珊扣着手,敲了敲桌子,突然发现这本册子最后一页还写着些诗词,倒是不同于前面的... 抬眸看了岁春一眼,岁春跪坐下来,顺着简珊的手指看见。 “君子自翩翩,如霜似玉莲” “晓塘千幽岁,悠悠万安淬” “萋萋柳枝叶叶繁,淌淌流水珠珠缠” ...... 岁春的脸一下红了,倘若真如她们猜想,前面若是形容女子,后面这... 简珊眼中透出一丝趣味,身为简家小姐,她自小连简家门都出不得。这些地方,她倒是连话本子里都见得少。 “不若...”简珊开了口。 岁春低了低头,别说小姐好奇,就连她,也是好奇的。 那就,只等夜幕了。 简珊二人“简单”点了些,小二那边看着她们的眼神,惊恐中带着些奇特,震撼中带着些感激。 感激从何而来呢,大概是岁春随手给出的半两碎银,虽对她们不值一提,却是小二大半月的工钱。 “两位小姐放心,小的这就去安排。”在退出房门时小二还轻声提醒了句:“两位小姐,这段时间就暂且不要出来了。”随即关上了门。 虽未明说,但是两人却是懂的。 房间内,简珊望着对面的岁春,两人突然一起笑了出来。 想着两人既然都来了,既然都决定留下来了,那不如就贯彻到底。 于是,她们特意点了两道“菜”。一道名为“国色天香”;另一道则是“萋萋柳枝叶叶繁,淌淌流水珠珠缠”。 她们倒也不知后面对应着何人,只是按着最贵的点了。毕竟,昂贵点,总归是有道理的。 “岁春,你说,倘若我从这带个人回府...”简珊手上的茶杯转了又转,却又未喝上一口。 原本一口茶在口中的岁春,差点吐了出来。但还是很快忍住,却被呛到,咳嗽了起来。 还未等岁春恢复,只见简珊继续说道:“从这带个人回府,送给苏合香...” 岁春一口没顺过来的气,差点又下去。止住了咳嗽后,岁春幽幽的望向简珊,缓缓的说道:“小姐,如若你做的出来,苏小姐定会十倍奉还。” “那她岂不是要花上十倍的银子!”简珊突然发现了新的趣味。 “咳,咳,咳...”岁春是真的忍不住了,用手帕处理了了下嘴边的水。 “那小姐可以试试。”岁春放弃了,小姐何时生了此等恶趣味。果真两人遇见,便不会有好事情。这可还没遇见呢。 看着真的在仔细思量的简珊,岁春几乎可以预见,等两位小姐见面之后的生活了。 她忽的想起了谷中流传已久的传说。 在乌蒙谷的深中,有一种花,名为双姝。 常见于泉眼之处,并蒂双花,半身浸在泉水中,半身扎根于阳光下。两朵花肆意的争夺,也肆意的相守。 简珊与苏合香便像那双姝,本为一体,各执半身。以光线为区隔,半身沐浴阳光之下,生出热烈与娇媚;半身浸泡阴暗之中,化作隐晦与偏执。 不缠不休,也互相守候。 而她岁春,愿是小姐柔美花苞旁的一片小小的叶,等待春天永久的来临。 此时被简珊和岁春多次念叨的苏小姐~ 正缓缓睁开了眼 苏合香看着眼前的淡粉的床幔,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夏家的半年,她每次从夏家那有些僵硬的床上醒来,入眼全是黑。除了床被幔上了黑布,那间房的四周也都幔上了黑布,在屋子里,常常分不清日夜。 她生来喜欢热烈的颜色,却是在半年间,除了通身的红,只见过满眼的黑白。 而今却是绣着枝木的淡淡的粉,倒是像极了那人的性子。想到简珊,苏合香嘴角携了丝笑,却在一阵脚步声中放下了嘴角。 待回过神来,苏合香幽幽望向了,不知何时来到她房间的这人。 苏年托着盘子送上了全新的衣物,这是他刚刚从阿姐的房中寻来的。阿姐未到过椿城,博叔却是每到换季时,都会备上数十套衣裳。 他便随手寻了一套送了过来。 打开门,美人如艳,莹莹如玉,抬眸之间便是无止境的风情。 -- 第39页 苏年望了望有些呆愣的苏合香,特意大了些声响走近。 等到苏合香反应过来,苏年在心中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身体又开始紧绷起来。 “阿年,我腿有些疼,能抱我起来嘛~”苏合香媚眼如丝,气缓声软,身上的红裳早已滑落。 苏年低头叹了口气,冷着脸上前,先是为苏合香拉好了衣裳,再将手中的衣裳递了出去。 苏合香却是未接,皱着眉看了看苏年手中的衣裙。 “阿年,鹅黄色,我穿不来~”语气还是柔柔媚媚,带了丝娇。 “为何?”苏年仿若未感受到缠上来的手,稍稍移了两步,淡淡的问道。 苏合香收回缠上苏年腰的手,轻轻拉了拉被褥,收回视线淡淡的说:“年少时承诺了一人。” 黄昏的光从窗的缝隙中透射而下,在屏风上印上两人相错的影。 苏年看着床褥间的苏合香,一言一行都透露着熟悉,媚眼如丝却眼角冰冷,语气平淡却唇留微弧。 “那我去给你换一套。”苏年转身便想出门。却在两步之后,被苏合香从背后拦住。 苏合香环抱住眼前这个身体僵硬的少年,待听见少年手中衣物落下的一刹那。将苏年转过身,起身踩在苏年的鞋上,轻轻送上了自己的玉臂。 第21章 相识二十一 简珊用手指轻轻挑起沐桑的…… 苏年被苏合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待到转过身时,眼角染了丝薄怒。 却也只是紧绷着嘴角,又担心苏合香一时不稳,恐会摔下去,便用一支手搂住了苏合香的腰。 四月的衣衫不算厚重,肌肤的触感隔着衣衫缓缓的传来。苏年脸间残余的一丝薄怒,也在心脏猛烈的跳动中,烟消云散。 苏合香感受到腰间的手的颤抖,便轻笑着向前送了送身子,整个人都伏在了苏年身上。 美则美矣,却也是谈不得长久。 见苏合香的动作越发放肆,苏年暗了暗眸子,直接抱起苏合香,向着床榻走去。在触及苏合香微微隆起的小腹时,眸色又深了些许。 脸上表情不怎么好看,动作却是轻柔的紧。 苏合香看着眼前少年变化的神色,嘴角不禁又携了丝笑。 “阿年,脸怎么这般红~” 苏年仿若未闻苏,转身便出去了。 “砰!” 急促的关门声,暗示着少年的慌张。 而落在地上被遗忘的衣衫,则昭示着有过的慌乱。 此时,苏合香也望向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手轻轻的覆了上去。而后望向紧闭的房门,眼中带了丝探究与凝重。 懵懂生情丝,相念难厘;热忱遇情愫,相思难抑。 而此间荒唐,亦不过美梦一场。 “你家小姐回来了吗?”刚刚下车的阿星便奔向门口的守卫那,急不可耐的问道。 守卫摇了摇头。 阿星歪了歪脑袋,看向了一旁的池翊。 池翊拿着扇子的手也稍稍顿了一下,鲜少开口道:“今日都未回来过?” “没有的,小姐早上出门了,现在还未回来。”见是池翊开口,守卫点了点头回道。 “知道了,谢谢小哥。”池翊手中的扇子闭了起来,这四月的黄昏,轻微的风也吹不走心间的云。 阿星看着守卫截然不同的态度,一时间不知道先关心前面,还是先气后面。几经抉择,阿星决定先问问岁春的下落:“那与你家小姐一起出门的岁春姐姐呢?” 守卫看了看池翊,然后回答道:“岁春姑娘也未回来。” “先生,你说她们两人去哪了?怎么会还未回来,我当时是看着她们离开的,比我们早了一个时辰不止...”阿星迈着步子,也不忘口中嘀咕。 池翊却是未回话,修长洁净的手指一下一下扣着扇骨。 “先生,你说她们不会遇见了危险吧!毕竟姐姐长得貌若天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阿星有些夸张的打趣道。 “应是不会。”虽是这么说,池翊却抬眼望了望天色。 光影的交措已慢慢拉下帷幕,颗颗的繁星奔赴夜幕而来。 正在这时,博落回缓缓从长廊中走出来。简珊不在跟前时,博落回明显削弱了对跛的幅度的把控。 “先生,按照小姐吩咐准备好了晚膳,两位公子随我来吧。”博落回边说着,边带起了路。 阿星走在池翊身后,小声嘀咕道:“翊哥,她们是不是回来了,但是守卫不知道呀。” 池翊轻轻摇了摇头,看了看前方带路的博落回。又打量打量了四周,大多数的房间里灯都亮着,这宅子中,怕是不止他们见到的这些人。 稍稍犹豫了一瞬,池翊开口问道:“苏姑娘在何处?” “西厢。”博落回回答的倒是极快,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想来也是有人交代过的。 “那我们住的地方是哪?”阿星好奇的问道。 “两位公子住的地方都在东厢。” “住的地方有何讲究吗?”阿星像个好奇宝宝一般。 “倒是没有,都是下面的人随意安排的。” 明面上话自是这么说。阿星也未再问下去了。 到了厅中,果然未见简珊与岁春的人。池翊这时便明白,简珊今日怕是不会回来了。 “是真的气恼了吗...还是。”这般想着,池翊看了看博落回口中东厢的方向。 -- 第40页 夜幕了... 简珊好奇的看着关上的帘子,帘子虽关上了,却能看见时而走过的曼妙的身影。随即,外面开始嬉笑起来。 先前沉闷的楼仿佛突然活过来了一般。 像是所有人都默认遵循这一套规则,从某个时刻起,分隔出两个世界。 岁春看着饭桌上的的菜,稍稍都品了品,脸上也是笑了出来。 “小姐,菜品的味道都还不错,虽比不上府中的,却也是难得。。” 简珊随着岁春也吃了一两筷子,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突然响了起来。是刚刚的小二的声音。 “两位客人,先前点的“国色天香”与“萋萋柳枝叶叶繁,淌淌流水珠珠缠”到了。” “请进。” 小二却是未进来,进来的是俩个人。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女子,脸上带着白色面纱,腰间配着一块雕花玉佩。面纱浮动之间,露出精致的容颜。若隐若现之美,弱柳扶风之姿。生态极为曼妙,举手抬足之间透露着些许端庄。 简珊却是被后面的人吸引住了眼光,同样身着白衣,却是个男子,清淡的气质从周身蔓延,抬眸的轻佻好似埋怨,矛盾之下的融合格外吸人眼。 倒是...极合适。 岁春看着简珊一副满意的表情,心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凭着小姐的性子,此时能让她有兴趣的事情,只能是为了给苏小姐添上一两天堵。 “奴名绿钿。” “奴名沐桑。” “你们是何方人?” “奴生在椿城。” “奴不知,幼时便与父母走散了。” 两人上前服侍简珊与岁春用餐。 简珊抬眸看了岁春一眼。岁春虽无奈,却还是出口问道。 “楼中可是有赎人的先例?” 青佃望了望一旁的沐桑,手上颤了颤,低下了头。 简珊自是注意到了,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有的,不知小姐是想赎楼中何人?”沐桑轻轻回答道,一边还不忘给简珊斟茶。 岁春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沐桑斟茶的手法,熟练极了。 简珊用手指轻轻挑起沐桑的下巴,眼中笑意盈盈。 “你。” 第22章 相识二十二 “先生...” “小姐可是想好,用大笔的银钱赎奴,不大值当。”沐桑眸色微动,眼角笑意绵绵。 “自是想好了,听话便可。”简珊放下手,轻轻的说道。 “不知小姐赎奴是为何?”沐桑有些好奇的问道。 “明日你便知道了。”简珊默默的喝着杯中的茶,一时间有些犹豫。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那便收不回了。等到岁春随着小二回来时,手中便是一张卖身契。 是一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倒是十分的清秀,颇有些文人风范。 简珊从岁春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纸,在沐桑不可置信的眼光中。 “嘶~” 轻轻一下,撕碎了它。 “小姐这是作何?” 沐桑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语气有些激动,眼角甚至泛了些红。 看着那张被撕碎的卖身契,原本跪坐的身子不禁挺直了起来。 简珊只是笑着看着沐桑,递过了手中的茶杯。 沐桑呆呆的接过来,机械般的倒上了茶水,刚刚灵动的样子倒是一丝未见了。 “这般同我走?还是要去收拾一番?”简珊开口问道。 沐桑许久未说话,待反应过来轻轻的说道。 “容小姐让奴收拾一番...” 行了礼,沐桑缓缓退出了房间,掩下的眸子多是复杂的情绪。 “小姐,这样会有麻烦的...你当知道他不是常人。”自不是责怪的语气,岁春说的极为平淡。 “岁春,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简珊走到窗边,望着下面依旧喧闹的街。 “小姐当不是心如此泛滥的人...”岁春原本要出口的话,一时间被堵在了喉咙中。 她自是知道沐桑像何人。 “那今夜,小姐还宿在外头吗?”岁春决定换个话题,来止住她心中的摇摆。 “不了,待沐桑回来,我们便回去吧。” 四月晚间的风,捎带着细微的寒意,而缱绻的想念,悄悄的埋于其间。 沐桑回来的并不算快,半个时辰后,才带着包裹回来。脸上已是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只会在细微之处,透露出些许的不适应。 岁春在一旁与沐桑谈起了规矩,一番交谈下来,岁春才知道。 这楼中皆是清倌,虽是常有放荡之人前来,却也不过陪同饮酒作乐,越格的事情倒是不会在楼中发生。 岁春看向前方的小姐,有些不能确定,这是否是小姐早就料到的事情。怕是看她独自在一旁慌乱时,还看了些笑话。 但总归是个好消息,让她的心稍稍的安定了下来。自从来到椿城,她的心中总是有些害怕,倘若这么多年的谋划最终功亏一篑,小姐怕是接受不得的。 但是她又止不住小姐,而今又掺进来诸多其他的人。这些人,多一个便是多了些变数,岁春实在是不愿。倘若当初不是小姐坚持,她们定是不会将十二部建在椿城的。 怕是从那时候起,小姐便想过来到椿城。这场看似不经意的相遇,却是小姐认认真真谋划了五年的局... -- 第41页 但岁春并不能确定,毕竟小姐的心思,倘若不是她主动说出来,任她如何猜,都是不大准确的。 沐桑看着眼前的简珊,像是终于定下来了一般,一边回答着岁春的问题,一边脸上逐渐挂满了笑意。 像是一场生机,正在复苏。 “小姐,奴来扶您上车。”沐桑接过了岁春的事情。 岁春不禁暗自笑了笑,也径直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却看见简珊拿着本医书,缓缓地翻着页。 两旁的窗户并未闭紧,是不是吹进来些凉凉的风,吹起了三人的碎发。 约摸着过了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守卫有些惊讶的前来,见是小姐后,向岁春禀报了今日池翊询问的事情。 岁春挥挥手,示意守卫下去。而后附在简珊耳边,复述了刚刚守卫的话。 简珊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仿佛沉寂的画,突然鲜活了一般。 “岁春,沐桑...”简珊未说完,岁春已是了解了。 这是让她先安置好沐桑的意思。 还未等岁春答复,简珊便稍稍加快了步子,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不能这般,又缓缓放慢了步子。总归已经忘记了身后的人。 “随我来吧,明日小姐应会让我带着你去见苏小姐。” “为何不是小姐带我去?”沐桑问的极为寻常,这样一份特殊的礼物,他以为简珊应该会是亲自去送上的。 岁春倒也没觉得沐桑多生事端,只是看着前方小姐的身影,笑着说道:“小姐大概是搁不下面子的,也不是搁不下面子,只是有些胆小。” 沐桑低头轻轻答了声是,虽然他真的没看出来简珊是一个“胆小”的人。 简珊一路奔向了池翊的房间,还剩最后一段路时,突然冷静了下来。一时间向前不是,向后不是。冷静一番后,简珊看了看前面亮着的屋子,转身离开了。 “先生应当是睡了...” “先生今日应当是有些生气了...” “我是不是应该更加隐晦一些...” 简珊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等到回到屋子时,脸上又带了些懊悔。而后盯着那个糖早已没了的琉璃罐子,久久的发愣。 非常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可是,先生,明明你答应我不再唤我“简小姐”的...” 有些委屈,又有些在意。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股淡淡的药香从门外传来。 “简珊。”是池翊的声音。 简珊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她回来不过一刻钟,池翊是如何知道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要的地方,池翊此时前来... 简珊抬起头,轻声答道。 “先生...” 还未等简珊反应过来,池翊打开了门,两人的眼神撞到了一起。 简珊抬起头,看见的便是一身墨衣的池翊,正是最初相遇时的模样。 只是今晚的先生,脸上带着笑颜,手中捧着一罐糖。 是琉璃糖... 简珊起身,脸上挂着些许委屈,眉梢之间却又夹杂着喜悦。 奔到门前,轻轻抱了上去。 “先生...” 第23章 相识二十三 那她的在意便胜过了一切…… 看着奔上来的的简珊, 池翊有些吃惊。却也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搂住了简珊,担心简珊不小心摔落在地上。 另一只手则拿着琉璃罐子。只见罐子里, 装的满满的琉璃糖。是最初池翊递给简珊的那种糖。 这是他在回来之后,让阿星从外面寻来原料和工具,趁着简珊还未回府时, 刚刚做好的。 包上糖纸又费了些时间,倘若简珊再早一些回来, 这罐糖当是明日才能出现在简珊的房中。 到底有些匆忙, 却是来不及多想。从屋内看见简珊的身影时, 池翊便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房门。 一门之隔, 两边的人儿, 都在犹豫。 只是简珊的犹豫是主动,而池翊的犹豫却是等待。 池翊向来是个对世事都很淡漠的人, 无私对待世人,都敞开了胸怀, 心中所藏,皆是大爱。 直到简珊出现在了池翊的生活中。 从简珊随他出谷的那一刻起, 简珊便成为了他所需要保护的人。而这里的“护”, 是医者与病人之间的护。 护简珊无病忧;护简珊无苦痛;护简珊一世安康。 由此关系所延绵起来的情感,终是有距离的, 是需要克制的。 可当有一天,池翊想“护”的, 不止于此时... 他陷入了矛盾。 因为池翊看见了简珊含于眼中、藏于心间、伪于言行的矛盾。 而他心疼被矛盾深深困住的简珊。 可池翊,向来习惯了克制。 是故,愿意给下一个承诺,却不愿去思考, 承诺背后所蕴含的情感。 是故,愿意为了她打破既有的规则,却将规则违背的后果,强加给自身。 池翊想护的。 不再只是一世安康,不再只是一生顺遂。 他希望在此之外,简珊能够自在的活于这世间,挣脱所有内心的枷锁与外在的束缚。 而那最为明显的,长达十几年的囚|牢,就让他来为她亲手打破。 “先生...” 简珊语气很轻,有些委屈,又有些像是在撒娇。 等到简珊向后退上一步时,池翊将手中的琉璃罐子递了上去。 -- 第42页 不用言语,简珊却也是明白,这便是池翊的致歉。对于此,简珊倒是有些意外,先生并不像会为今日之事而致歉的人。 “毕竟,先生做那些,都是为了我...” 心中这般想着,简珊却是装作绷起了脸。刚刚脸上的喜悦,在一瞬间转化为冷冷的怒火。 却是有些没藏好,眼角处稍带着些许笑意。 池翊怎会看不出,但还是笑着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先生,你说过,今后不会再唤我“简小姐”的!”简珊口中放了颗糖,装作生气的说道。 “不知为何?”池翊从茶壶中倒了一杯茶,轻轻的递过去。 一边接过茶,一边说着。 “知道!但是...还是有些不开心...”简珊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不知怎样能让你开心一点呢?在下这便去做。”池翊含笑的双眸盯着简珊。 简珊有些被蛊惑到,先生笑的却是有些...犯规了。 “不知道,先生,哄人不是这么哄的!”简珊声音又大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支撑的地方,堂而皇之的开始发难。 “还请见谅,在下从前未哄过人,缺少了些经验。可否告知在下呢?”池翊语气轻轻的说着,就仿佛是在日常的交谈一般。 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从前不会说出口的话。 简珊用手轻扣了扣茶杯,像是在认真思考一般。眼神却有些泛空,她其实已经不大气了。 原先的气便只有三分,与岁春一番消磨,便只剩下了一分,待到池翊出现在她面前时。 那仅剩的一分也如夏日的烟,散去的无影无踪。唯独留了些其他的情愫,混杂其中,让她不由自主的娇柔起来,沦陷其中。 “先生从前未哄过人?”简珊却是转移开了话题,像是对这个发现更有兴趣一般。 “从未。”池翊笑着说道。他这性子,哪需到哄人的地步。从来都是些大户人家哄着他去,如果这个“哄”和简珊口中的“哄”是一个意思的话。 “那先生现在在干嘛?” “哄你。” 池翊眼中含笑,看着忽的抬起头的简珊。 当自有羽翼翔于空,不负韶华如水流。 简珊眼中突然多了些别的情绪,望向池翊时多了一丝复杂。 “先生,倘若今日之事再来一遭,先生可会?”简珊缓了片刻,轻轻的问道。 池翊看着眼前满是认真之色的简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浅浅的说道。 “怎会不知?” 简珊装作生气的撇了撇头。 池翊却是悠悠的喝着茶,等待着简珊。心中也在思考,她竟是想听见另一个答案么,可是,当是知晓的。 “不知?” 想到这,池翊又顾自摇了摇头,小姑娘倘若真是这么笨的性子,他今天倒也真就任她放肆了。 “还要一罐...”等了许久,简珊悠悠说道。 池翊放下手中的茶杯,“不若,你再问一次?”池翊笑着对着简珊说道。 简珊脸上的笑突然生长了起来,从眼底延绵,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先生,倘若今日之事再来一遭,先生可会?” 池翊缓缓摇了摇头,坚定的说:“不会。” 简珊抱着罐子的手突然松开了,撑住自己的脸。 “先生...” “嗯...” 池翊回去的路上,听见西厢突然传来了尖叫声,脚步缓上了些许。相较于旁的,他更记挂的,自然是刚刚入睡的简珊。 “简小姐...” 那声看似冷漠的“简小姐”,池翊与简珊二人都心知肚明。无非是打着“气恼”的幌子,行着“保护”的事情。 夏家与简家,虽然近些年都未联系了,但是简家大小姐,简珊的名字,却定是识得的。稍稍一打听,夏家便能知道简珊为何出现在椿城了,到时候麻烦的便不仅仅是“雪谜草”了... 只是倘若她知道,却依旧如此在意。 那她的在意便胜过了一切,终究,也不是保护不得。 第24章 相识二十四 “在下只送给过一人。”…… 隔日 梳妆时, 岁春轻轻的附在简珊耳边说道。 “小姐,西厢那边...” 说是西厢,实际上也就是“明指”苏合香了。 “是夏家?”简珊对着铜镜细看了看, 突然间对妆容有些不太满意了。 岁春轻轻的摇摇头,语气中稍带了些迟疑:“小姐,是苏家。” 简珊扶着钗环的手缓缓止住, 干脆拔下了那只银蝶素姝钗,最终还是只留了一只花钗。 岁春接过简珊手中的钗子, 放入铜镜上的妆奁盒。 “岁春, 我这妆容是否艳丽了些?”简珊轻轻抬起双眸, 望向岁春。 双眸微动, 眉梢含意, 口中说的艳丽,妆面上却尽是淡雅。若真要去寻些艳丽姿态, 只是稍稍比平日的口脂浓了些。 “小姐,自是没有的。”岁春慢慢为简珊梳顺长发, 留了些碎发垂下,其他皆挽起成为单螺般的璇。岁春极为熟练, 不到一刻钟便束好了。 简珊对着铜镜, 下颚的几道抓痕,很早便不见了踪迹。她这几年变化并不大, 苏合香瞧见她,定是能立刻认出来的。 “苏合香, 你还好吗...”简珊难得内心有如此温婉的时刻,犹豫夹带着细碎的喜悦,却又如暴雨后仍旧顽强生长的花。那来自心底的呼唤,源源不断, 声声不绝。 -- 第43页 “她在西厢?”简珊起了身,最终从池翊昨日送来的琉璃罐子中拿了四颗糖,稍稍犹豫后,又悄悄放回去了两颗。圆鼓鼓的琉璃糖被主人重新投入琉璃罐,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苏小姐在西厢。”岁春随着简珊向着西厢的方向走着。 简珊步子走的不算快,当步入西厢的院中时,眉头轻轻皱了皱。这时,一旁的守卫上来细细禀报了昨天的事情。 虽是早听岁春说过一遭,简珊却是第一次见到西厢的狼藉。花草被践踏了一地,虽被稍稍整理了番,却依旧透露着杂乱。小院边的槐树上有暗红色的迸溅液体,空气中稍稍弥漫着腥味。 想来是血了。 “房中的小姐昨晚可有受到惊吓?”简珊问的小声,倒是让岁春不忍低头笑了笑。 “回小姐,昨夜是一婢女忽的见了人翻进院,黑夜持剑,婢女不由得尖叫厉害了些。当时奴正在不远处的地方巡逻,第一时间便赶来了。房中的小姐...”说到这侍卫稍稍顿了顿,而后低了低头说道。 “房中的小姐,从昨晚到现在,都未迈出过房门一步。” 简珊轻轻看了岁春一眼,岁春便让侍卫先退下了,随后自己也退到了院子外。一时间,院中只剩简珊一人。 简珊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手袖处的布料皱起又舒展,那颗大槐树悄悄的摇动着枝末的躯体。 “苏合香...” 却无论其中掺杂了多少的犹豫,那声叩门声依旧是要响起的。 正如她们的初遇。 “扣!” “请进~” 苏合香原先对着铜镜梳着发髻,却在门扣响的那一刻,拿下了头上固定的钗。一时间,墨发如瀑,衬着红金绣苏裳裹住的曼妙身姿,白皙细润的肤上带了些淡淡的红。 简珊推门而进,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苏年常常在心中暗暗的想,苏合香总是面上笑的娇艳,眼底却毫无温度。但是此刻的苏合香,只是淡淡的笑着,像是不知如何对待,内心期待已经的重逢般。 倘若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便表现得稍稍失礼一些,左右她与简珊之间,从来也无礼数之说。 所以,我散下了长发,模糊了妆容,许你曾经的诺言。 苏合香什么都未说出口,却又像说了千言万语般。终于,苏合香笑着。 “阿眠,我很想你。” “阿眠,这几年我生活的很好。” “阿眠,你呢?” 阿眠是两人之间的秘密,简珊有些恍惚。很多年,她都未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了。 止了几秒,简珊向前走了两三步,然后停下。 “苏合香,我不想你。” “苏合香,你这几年生活的并不好。” “苏合香,我恨你。” 听着简珊口是心非的话,苏合香主动帮简珊转换了一番。 阿眠说:“阿香,我也想你。” 苏合香起身,拿出了自己唯一从夏府带出来的东西。脸上带着些期待,轻轻的递了出去。 是一个木雕的小兔子。看得出雕刻的人,并不怎么会雕刻。兔子的两只耳朵大小都不相同,左耳上还带着丝丝血痕。 简珊并未接过,而是慢慢的看向了苏合香那微微隆起的小腹...之前苏合香先是背对,而后端坐,直到苏合香起身时,简珊才看见苏合香隆起的小腹。 “苏合香,你最好好好解释一番,否则...”简珊淡淡的说着,看着并不像生了气的模样。 但倘若有熟悉的人在这...便能极快辨认出,简珊已经快要掩不住怒火了。 这是极为少见的情况,简珊并不是易怒的性子。日常对大多数事情都不太在意,欢喜来的慢,怒火也散的快。 “阿眠~”苏合香上前拉住了简珊的衣袖,娇声道。 简珊对苏合香突如其来的靠近并不抗拒,只是抬起眸,冷冷的看着苏合香。 苏合香有些遭不住,她知道,倘若再“玩”下去,阿眠定是要气了。苏合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中小小的告了个别。虽说...但毕竟已经三个月了。 苏合香轻轻地靠近简珊,在简珊耳边说道:“阿眠,没有的。” 简珊从苏合香手上接过小兔子,摸了摸小兔子的耳朵。 “真丑,以后就别做了。” 苏合香看着口是心非的简珊,伸出手轻轻的抱住:“好的,以后不做了。” 她哪里不知道,她的阿眠,只是不想她再让手指受伤了呢。 “阿眠,你打开小兔兔的小肚子,里面有个小兔子宝宝。”苏合香看着认真看着兔子木雕的简珊,笑着说道。 “苏合香!”简珊本就“脆弱”的神经此刻已经有些经受不住。 苏合香也知道,再刺激下去,阿眠定是要生气了。就是原本不生气,也定是要气上一番。 “阿眠,我肚中的,也随时可以,像兔子宝宝一样拿出来...”苏合香轻笑着说。 简珊挑了挑眉:“那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还要留它一段时间。” “苏合香,你认真的?”简珊脸上也带了笑意,是那种岁春看了便知道,大事不好的笑。 “好啦,是假的,是吃了一种特殊的药物,会有怀孕的症状。都是为了骗过夏枯草,阿眠你应该知道夏枯草是谁...”苏合香像是说着惊喜一般的语气。 -- 第44页 等到简珊出了苏合香的房间,原本冷静的脸像是裂开的冰面,情绪从里向外泄出。等到简珊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到了池翊房间门外。 还未等简珊敲门,池翊便轻轻打开了房门。 简珊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池翊,什么都没说,就是那样默默的看着。 “去见过苏小姐了?”池翊温柔的问着,原先淡淡的药草香带了些甜味。 “先生,苏合香她骗人...”简珊有些委屈的说道。 “好,苏小姐骗人,是苏小姐不对。”池翊温柔的哄着。 “要进来吗?”池翊让开了房门。 简珊点点头,进去却看见炉子上正在熬着什么,是一股熟悉的味道。 “先生,好甜~”简珊有些软软的说道,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够转移话题的东西。 “要猜猜是什么吗?”池翊轻轻笑着,从一旁拿来了糖罐和折叠好的糖纸。 简珊看了看池翊,突然又生出了抱住眼前这个人的冲动。 这哪是问题,这分明就是“明示”!简珊突然感受到袖中那两颗琉璃糖的甜。 原来那两罐琉璃糖,都是先生亲自熬制的... 简珊指了指那熬着糖浆的炉子,看着池翊。 “忘了吗?”池翊轻轻的笑着。“昨日不是有人说要两罐吗,怎的今日不想要了呢?那可真是有些浪费的...” “要。”简珊低下头说道。 “多少都要...” 池翊轻轻揉了揉简珊的头,而后将简珊安置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则是去炉子旁,注意着火,时不时搅拌一会。简珊好奇的看着与平时不一样的先生,看见墨色长衫尾部溅上的糖浆,轻轻地笑了出来。 “先生,张一下嘴。”简珊缓缓走到了池翊的身边。 池翊未迟疑便张开了嘴,而后感受到口腔中多了个鼓鼓的物体。 是简珊出门时带上的两颗琉璃糖。 简珊也给自己剥了一颗,糖纸看似不经意的放入腰间的锦囊中。 看着简珊的小动作,池翊不由得又笑出了声来。 像是小动作突然被抓包,简珊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红着脸坚持着完成了一半的动作。 “先生,琉璃糖很甜...”简珊漫不经心的说着,眼神中却暗含着小小的期待。 “在下只送给过一人。”池翊回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是让简珊一下子笑了出来。 “先生...” 第25章 相识二十五  “没关系,什么原因都没…… 简珊用手撑着脸, 认认真真看着池翊。又看了看旁边的糖纸,有些好奇的拿过一张,但是折了半天, 也没成个形状。 但简珊丝毫不觉挫败,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试着,偶尔抬头看看正在忙碌的池翊。两人仿佛自成氛围, 甘苦的药香夹杂着甜腻的气息,裹在两人的周身。 “先生, 为什么苏合香要骗我?”最终简珊还是开始了这个话题。 池翊手上的动作未停, 笑着问道:“只有苏小姐在骗人吗?” 一语落下, 却是久久未等来答复。池翊却也是不急。有些事情, 如若简珊愿意, 他自是洗耳恭听,如若不愿, 便也不算什么。 “先生说不止苏合香在骗人,是暗指我也在骗人吗?”简珊抬起眼, 认真的问道。 还未等池翊回答,简珊又连着说上了:“那先生可是说说, 我骗了谁!” 池翊放下手中的罐子, 先是擦了擦手,然后坐在桌旁, 倒了两杯茶。 等到茶杯都满上了茶水,茶香四处溢开, 淡雅的清香在一室甜腻中格外明显。池翊先是将手中的茶杯递给了简珊。 “这儿还有何人吗,难不成是在下?” 难得池翊也开起了玩笑,简珊却是没笑出来。他们就像两个明知道谜底的人,一推一让, 谁也不愿说出那个答案。 先生也应该不是不愿,只是更希望她自己能够说出来。 在她和苏合香之间,骗人的从来不止一人,那便只能是,两边都在相骗了。 简珊轻轻的抿了抿茶杯中的茶,轻轻的说道。 “我知道了,先生。可是为什么苏合香要骗我呢?”简珊凝视着池翊的双眼,软软的说道,却是又重复了一道。 池翊放下了手中的茶,看着面前的简珊,叹口了气,在心中说道:“算了。” “苏小姐,定是不愿骗的。”池翊笑着说。 “先生和苏合香什么时候熟悉了,先生怎会知道?”简珊微微有些醋的说道,当然,只是面上罢了。 “那大概是某些人心心念念了几年的人,总归不会是什么坏人的。”池翊接过了简珊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却是再未斟上茶。 这是这些天特意栽培出来的药茶,喝多了对身体无益。 “先生,我刚刚见到苏合香的时候,她还是如小时候一般美,是那种盛气凌人、夺人心魄的美,却也是和小时候变化不大。”说到这,简珊脸上带了笑,却在下一刻淡下了语气。 听到简珊的停顿和变化的语气,池翊大致也料到接下来简珊会说什么了。池翊默默拿过了一旁的茶杯,又是倒上了一杯,却是未递给简珊。 “可是在她转过身后,我看到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先生,别看苏合香总是一副不太正经的样子,却是不会糟践自己的。她答应了我的...” -- 第45页 “是小时候的约定吗?”池翊笑着摸了摸简珊的头。原本的头发就较为松散,动了手,发髻有些乱了,但是两人皆未太在意。 简珊轻轻的点了点头。 “小时候,她答应了我很多很多事情,她一直在很努力的做到。她一定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违背了我们的约定。”简珊说的停停顿顿,偶尔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就像当时简珊陪着池翊般,池翊也默默的听着简珊口中断断续续的话。 “先生,她给我送了一个木雕的小兔子,还说着兔子里面有兔宝宝...她明明知道我会不开心,她还这么说。”简珊委委屈屈的说道,一边将小兔子拿了出来。 池翊原本笑着脸,在看见小兔子时凝了一瞬,很快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是深深的看了那只“兔子”一眼。 简珊却是未注意到,是真的有些委屈到了。 池翊看着有些好笑,暂且将那只木雕兔子抛到脑后,看着眼前这只眼眶红了些许的“小兔子”。 “小兔子”还在那里委委屈屈的说着:“先生,你说她怎么可以骗人呢,明明她就是被迫的,她都被迫怀孕了,她还告诉我过得很好,她欺负人...” 池翊轻轻擦了擦还没有被眼泪浸湿的小脸,继续听着简珊毫无逻辑的说道:“苏合香明明答应了,就算只是小时候答应我,以后都只能我骗她,我欺负她,但是她不守诺言...她怎么可以这样呢...” 池翊差点要忍不住笑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可爱极了。虽说的确有点...不讲道理了。 但简珊的“不讲道理”便是“合情合理”。 “这事是苏小姐做的不对。”池翊慢悠悠的说着,像在轻轻哄着一般。 “先生,真的有这样的药物吗,能够让人有一切怀孕的症状,但是不会让人真的怀孕。”简珊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急着问道。 池翊看着快要哭出金豆豆的简珊,笑着说道:“有的,据在下所知,是有的。” “真的吗!”简珊情绪恢复了点,像是有些害羞,整个人都低着头。 池翊将简珊的头抬起来,看着简珊的眼睛,说道:“有的。” “先生,如若她不愿告诉我,我却知道了,你说她是不是会伤心?”简珊有些犹豫的说道,苏合香这几年来的事情,从岁春告诉她后,她便重新派了人去查,但是那份重新查来的东西,她到现在也不知是否要打开。 “简珊,苏小姐,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池翊眼睛看向了那只木雕小兔子。 “苏合香,徒有美貌!”简珊有些气呼呼的说道,即使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却也还是想这么说。 “医书看得如何了?”池翊像是突然转了话题。 简珊抬起了头,回答了这个极不符合情景的问题:“先生,看完了...”声音稍稍有些心虚,因为只是“看”完了。 “三日昏可曾识得?”池翊继续问道。 简珊有些迟疑的从头上拔下了“花钗”,寻到一处看着与周遭无异常的玉兰花,轻轻按了下去。出来十来根泛着毒淬的银针。 “先生,这便是...”简珊指着一根与寻常的针并无两样的银针说道。 池翊有些头疼的看着简珊,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继续刚刚的那个话题。 他原意是想安慰简珊,苏合香擅长制毒,且夏雪见身上的毒便当是苏合香所种... “这是用谁的血养起来的?”池翊有些担忧的看着眼简珊,倘若他没猜错,当时... 果不其然,简珊淡淡的说道:“先生,是我的。” 池翊看了看简珊,伸出了自己的手。简珊便乖乖的将自己的手,放在池翊的手上。 “冒犯。”说是冒犯,池翊却也未止下动作,掀开衣袖时果真在手腕上方发现了一道划痕。 已经很淡了,看得出来这些年有好好的养着。轻轻放下衣袖,池翊收回了眼中的情绪。 “这三日昏是为谁准备的?”池翊边说便敲了敲简珊的头。 简珊未犹豫,直勾勾看着池翊,说出了那个名字。 “简钰。” 池翊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心中有些意外,他原以为... “昨日你当是见了夏小姐的模样,不是管家口中的风寒,而是三日昏。”池翊轻轻的说。 “苏合香?”简珊来了些性子。 “应当是苏小姐。” 简珊直起了身子,望着池翊:“先生,如若没有解药,你有几成把握?” 池翊轻轻笑笑:“三天之内,是三成。” “倘若连先生都只有三成,那么椿城当是没有人可以解了...”简珊小声的嘟囔着,丝毫不忌讳池翊。 “难得苏合香那个软包子,这次还能这么硬气。”简珊像是稍稍被安慰了些许。 池翊看着情绪好起来的简珊,也达到了目的,心中默默想着:“苏小姐...软包子?” 属实有些让在下疑惑的形容。 “先生,三日昏如若得不到彻底的医治,会如何?”简珊必然不是那无用的善心发作了,只是有些好奇。 “书中没有?”池翊从一旁拿起了扇子,敲了下简珊的手。 “先生,我还只是“看”完了嘛...”简珊边闪躲着,边小声的说道。 “倘若得不到彻底的医治,会死。”池翊说的很平淡,他是医者,却也见惯了生死。 -- 第46页 “苏合香不会的,先生...”简珊轻轻的说着。“先生,如若不是夏家将苏合香逼到了极致,她当是不会下手的。别看她日常的样子,她是一个很软的人。” “嗯,苏小姐应该是犹豫过的,否则夏小姐,在下当是没有三成的把握。”池翊应和着简珊。 看着简珊不高的情绪,池翊看了看炉子,关上了火。 “担心什么呢?”池翊小声的问道。 “先生,你不会好奇吗?”简珊有些忍不住的说。倒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好奇了。 “好奇什么?”池翊笑着问。 “为何是简钰?我的哥哥。”简珊慢慢的说,语气中带了丝忐忑。 池翊轻轻笑笑,将小姑娘搂进怀中。 “没关系,什么原因都没关系。” 第26章 相识二十六  “奴当重新写上一份。”…… 待到简珊离开后, 苏合香沉默了许久,她慢慢的擦拭掉脸上的妆,脸颊处的红痕也一点一点露了出来。 “阿眠从小便喜欢好看的事物, 倘若看见了这道疤,怕是会更加生气了。” 苏合香轻轻的抚上那处红痕,嘴角却是挂上了满足的笑容。阿眠在她面前, 总是口是心非,她早就习惯了。 这时, 门外传来了扣门的声音。不急不缓, 从容极了。 苏合香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门, 按理说不会是阿眠, 阿年吗?可是又不太像, 会是谁呢? 久久不出声实在有些不大礼貌,苏合香用手抚了抚脸庞, 轻声说道。 “请进。” 门外的人是沐桑。原是岁春带他来的,到了门口时, 岁春便先行离开了。也不知是害怕与苏合香相见,还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麻烦本人”苏合香, 看着眼前的男子。 “倒是好样貌~”苏合香笑着说道。 “小姐谬赞, 奴是小姐赎来赠给苏小姐的,以后奴会跟随苏小姐。”沐桑嘴上称着奴, 语气之间却没有一丝奴的意思。 “阿眠亲自赎的吗?”苏合香饶有兴致的问道,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 甚至在说完之后,便顾自笑了起来。 “是小姐亲自赎的,奴原先是有卖身契的,但是小姐看见后撕碎了...”沐桑略带遗憾的说着。 “倒是阿眠能够干得出来的事情。没有卖身契, 那你便是自由身了,也不必在我身边蹉跎的。”苏合香好心的建议着。 她倒是不知,为何阿眠要将此人赠与她。 但是凭着阿眠的性子,她便是放了这人,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便放了吧,她的身边并不需要人,偶尔逗一番阿年,便足够乐趣了。” 苏合香这番想着,却见沐桑轻轻跪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纸。 是一张被粘补起来的卖身契... “怎的一个个都如此固执...” 苏合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而后无奈的笑了笑。 “可有名字?”这便是接受的意思了。 “小姐可以唤奴沐桑。”沐桑重新低下了头,看着倒是多了几分虔诚。 “如若我现在将这卖身契毁了,沐桑待如何?”苏合香看似好奇的问,眼中却多了几分打量,却也是毫不避着沐桑。 “奴当重新写上一份。”沐桑轻笑着回答道。 苏合香原先撑着的手,缓缓的拿开,走到沐桑面前,笑着说道:“沐桑,抬起头。” 闻言,沐桑缓缓的抬起了头,眼角带了丝笑意。 苏合香有些好奇的拿过沐桑手中的卖身契。她虽是苏家的小姐,院中丫鬟小厮的卖身契,却是在她那“好心”的继母那的。 “沐桑,你说阿眠为何要将你送给我?”苏合香笑着问。 “沐桑不知。” “沐桑,你会更喜欢我还是阿眠?” “沐桑属于小姐。” “那就是更喜欢阿眠喽~”苏合香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笃定般说着。 “沐桑不敢。”沐桑低下了头,眼中没有什么表情。 这些问题属实太过奇怪,他并没有答案。那张被撕碎的卖身契,是后来他让楼中的人送过来的,也是他连夜补好的。 他需要一个禁锢自己的地方,倘若不是在楼中,便在苏合香身旁吧。从那件事以后,他所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赎罪。 “没什么不敢的啦!我也更喜欢阿眠,倘若阿眠是个男子...算啦,阿眠就算是个男子,那也一定要比我小上两岁,那样我就能保护阿眠了~” 苏合香脸上的笑,倒是做不得假。沐桑也只是默默听着苏合香说着。 “沐桑,你会武吗?”苏合香猝不及防转移了话题,眼睛看着沐桑手上厚厚的茧。 “奴儿时学过一些。”沐桑回答的极为坦然。 苏合香轻轻接近沐桑,在沐桑耳边说道:“那拜托沐桑替我去办一件事情...”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苏年看着眼前“耳鬓厮磨”的两人,眼中的青涩转化为了冷淬,手上的衣服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安置。 苏合香看着忽的闯进来的苏年,心中疙瘩一下,随即又在脸上扬起了笑。 “阿年~” 说罢起身,苏年却是放下了衣服。还未等苏合香再次开口,便退上几步,重重关上了门。 苏合香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只觉得“无妄之灾”。 -- 第47页 “小姐不追上去吗?”沐桑笑着送上了一盏茶。 苏合香接过了茶,却是未回答,向门的方向望了许久,最后也未追上去。 “阿年是很好很好的人,而我...” 很久以后,苏合香轻轻的说道,后面的却不知是苏合香未说出口,还是沐桑未听见。 另一边,阿年走上一段路,发觉出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的心里面好多种声音在回荡,交战,且久久未分出胜负。 “她原就是这般的人,我有什么好气恼,她不也是见我便小郎君的唤着...那人也的确生了副好相貌...” “她竟是未追上来,不对,就算她追上来了又如何,我又待如何?” “我竟是在醋吗?可是...她不是那样的人的。” 苏年停了下来,看着空空荡荡的长廊,竟是连个婢子都没有,一时间有些被自己气到。 此时,长廊的拐角突然出现了两人的身影。 “阿姐!”这还是苏年这些天第一次见到简珊,他立刻上前,脸上带了稍稍的红。 “苏年。”简珊唤的并不亲密,但是简珊本就是唤谁都不亲密就是了。 岁春看着眼前的两人,悄悄的退下。相较于小公子,她已算是幸运许多,起码她能一直守在小姐的身边。而小公子,却是难得见上简珊一回。 倘若不是此番要寻的药材在椿城,小姐何时会来上一趟,岁春猜不出。 小公子这些年的性子变化很大,原先是个软软的撒娇包,最依赖的人便是小姐。可小姐并不是宠爱的性子,小公子便想着要成为小姐可以依赖的人。 第27章 相识二十七 临走之前,简珊像是有些不…… “阿姐, 此次阿姐会在椿城停留多久,还会...回去那个地方吗?”苏年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话语之间充满了期待。 简珊抬起手, 轻轻帮少年整理了一番衣领,语气也柔和了一些。 “苏年,许久未见, 阿姐很开心,苏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那一丝丝柔和, 轻轻地飘进苏年的心中, 又婉转的蔓延到了四周。 长廊两端, 五年前被人种下的排排桃花, 绿芽在这温暖的氛围中, 缓缓的探出了头,积蓄着源源不断的微小力量, 为着数月之后的悄然绽放。 一片嫩黄色的小小的叶缓缓从枝上飘落下来~ 苏年有些骄傲的笑着说道:“阿姐,我最近从博叔那里出师了!” 在简珊面前, 苏年惯来只是表面成熟的样,内里还是小孩渴望夸奖的小小心思。 “很棒!”简珊对于此, 自然是不会吝啬鼓励。 像是想起了什么, 简珊突然转移了话题。 “苏年,那天是你寻到苏合香的?”简珊看似不经意的问道, 语气之间却透露着沉思。 “是的。”苏年眼皮稍稍跳了跳,他知道在阿姐面前, 他是丝毫伪装不了的。 却没想到简珊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并不打算揭穿,自然也谈不上算账。 就在苏年轻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听见简珊缓缓的说道。 “阿年, 苏合香告诉我,她未怀孕。她是吃下了一种药。”简珊说的很慢,像是随意说起,又像是暗示着什么。 余下的,简珊便是未言明了。 她未再去说,为何苏合香要假装怀孕,为何苏合香从来不解释,为何苏合香毫不辩解... 苏年却是懂了,无论内心中发生着什么样的激烈动荡,他只是认真看着简珊。 “阿姐,阿年明白了。” 简珊轻轻点了点头,面有满意之色。转过身,看向了远处的岁春。岁春见状,便趁机上前,递过手中的帕子。 临走之前,简珊像是有些不忍,终还是笑着补了一句:“阿年,沐桑是我送给苏合香的人。” 苏年原本冷白的脸一下子变红了,他这哪里还不明白。一时间,他竟然心中有些酸,是那种甜蜜又纠结的酸。 “阿姐会为了苏合香唤他阿年,甚至会主动解释上两句;苏合香会因为是阿姐送上的人毫不拒绝,且不愿向他解释...那他呢?” 苏年摇了摇头,想把脑海中这奇怪的想法丢掉。看着阿姐的背影,眼睛里满是满足。 阿姐少有这副模样,不施脂粉便红润的脸,弱柳扶风却眸含星光。而这对他而言,已是最大的幸运。 至于苏合香,苏年有些懊恼的接住了一片飘落的叶,在微微愣住之时,想到了刚刚阿姐的话。 他自是知道,倘若事情有十分,阿姐便只会同他说上三分。而这三分,能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太多,已经多到那些刚刚的醋味烟消云散,只剩下缓慢蔓延开的心疼。 “苏合香逃不出夏府吗?定然不是,那天他被反压制住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这被博叔誉为武学奇才的称号实在名不副实。” “那她,为何要留在夏府呢...” 苏年缓缓望向那个院子,依旧是紧闭的门,万物仿佛在此寂静。 沿着廊中走过桃花林,便来到了月亮泊,只见垂柳轻轻撩拨着微微波澜的湖面。 “小姐,小公子和苏小姐...”岁春也是一脸的笑,刚刚她和小姐“路过”时,便看见小公子摔门而出,稍稍联想刚刚送过去的沐桑,还有什么不明白。 刚刚恰巧“路过”简珊只是看着停下波澜的湖面,平静的说道:“岁春,倘若阿年不能主动上前去,苏合香是不会再接近的。” -- 第48页 “小姐,此时唤小公子为阿年了?”岁春像是无意跳过了那个话题,稍稍放肆的取笑道。 一时间,余下些许笑声,简珊脸上也多了些笑意。 “打探清楚了吗?苏家那边现在是何情况。”简珊慢慢走到了湖泊上的小亭子,这里风景倒是好极了。 岁春收敛了刚刚的笑意,却是直接跪了下来。 “小姐,是奴这些年的疏忽。” 简珊看着被风吹起的湖面,转过身,在岁春旁边的缓缓的坐了下来,然后又拉着岁春坐到了旁边。 “这么些年,你这时不时就要下跪的毛病还是没变。苏合香那边,怎么又怪的了你呢?说说吧,总归她现在已经在这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简珊撑着手,眼睛依旧停留在湖面上。 “苏家这几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苏小姐从谷中回到苏家的第一年,苏老爷便纳了个妾,名夏欢。那时候,苏小姐的母亲,也就是苏夫人,已经病得很严重了。苏老爷纳妾的人也非常人,乃是夏家旁支的女儿。虽在夏家并不算有权势,却是狐假虎威,在苏府作威作福。” “不到半年,苏夫人就离世了,传言有说是夏欢的手笔。苏夫人离世之后,夏欢极快便被扶为了正室,夏欢开始掌控府中所有要务,甚至一度插手到外面的生意上。” “而苏小姐,自苏夫人离世后,便搬离了原来的院子,院中的奴仆也被全部换去。这几年苏小姐的所有行程,都是在夏欢的监视之下。” 稍稍听了听,岁春小心的说道:“苏夫人离开的前两年,夏欢还会做做样子,安排人带着苏小姐去各处,城西的寺庙赏花,盛名的椿湖泛舟...” 简珊原本倚着栏杆,手轻轻的放在木质栏杆上,却是在岁春一点一点的讲述中,手慢慢的缩紧。 听到“城西赏花”和“椿湖泛舟”,扣住栏杆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砰”的一声,指甲断裂开。血慢慢的从指甲断开的地方流了下来。 简珊却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在岁春惊恐的眼神中,轻轻的说道:“岁春,继续吧...” 风很凉,湖很蓝,日头还早。 简珊能听岁春慢慢讲完苏合香这漫长煎熬的六年。 第28章 相识二十八 “阿眠,小兔子肚子里面也…… 岁春想上去, 帮简珊止住手指留出的血。却在简珊的眼神中,生生止住了脚步,只得僵硬的坐下, 继续说道。 “前两年,碍于外面的名声,夏欢还做做样子。虽然外界都知道, 夏欢只是做样子,却是没人愿为苏小姐出头。苏夫人的娘家, 更是在多年前就没落, 留下的只是一间大大的宅子, 这些年也早就没人了。到底夏欢那两年也没做的太过。外界传言也只说, 苏老爷颇为薄情, 夏欢手段高明。” “这两年间,夏欢迅速掌管了府内事务, 苏府开始慢慢的换血,从奴仆到管事, 整个苏府几乎都在夏欢的掌控之中。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苏小姐的消息越来越少透出来。接下来的三年, 苏小姐都未出现在人们眼前。” “后来从苏府那两年间被换下来的奴仆身上打听到, 在第二年的冬天,夏欢便将苏合香送到了夏家一处乡下的宅子中, 苏小姐在那里,被关了整整三年。” 简珊心中的某一根弦像是突然被连上, 抬眸轻轻说了一句:“夏家?” 岁春点点头,看着简珊手上已经凝固的血,眼中充满了担忧。 “在那三年间,出现了一个人...” 简珊用丝帕缓缓的拭去手中的血, 然后轻笑着开口:“可是夏枯草?” 洁净的丝帕在一点一点的擦拭中,缓缓的沾染上阴暗的红,扭曲与纠缠相呼着共舞。 岁春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是夏枯草,原先小姐让我们去查夏枯草的信息,但是单从夏家这条线上,并未查出什么。夏枯草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夏府一般,我们查探不到任何信息。直到我们深入查探,苏小姐消失的那三年时,无意间打探到了夏枯草这个名字。” “多年前,夏家的家主还是夏致清,那时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嫡长子夏明朗,还有一个庶子,也就是现在夏家家主夏格年。嫡庶有别,照理说夏格年是毫无理由与夏明朗争夺家主之位的,但是这时,出现了一个人。” 简珊稍稍来了兴致,手慢慢从栏杆上一回来,目不转睛的盯着岁春。 “这个人便是夏致清唯一的女儿-夏婵丹,夏婵丹与夏格年同为妾室所生。有所不同的是,夏婵丹从小便被夏夫人抱养,从小到大享受的都是嫡女待遇。且因着夏夫人和夏明朗的宠爱,在府中从来都是受尽宠爱的存在。” “可是在夏婵丹及笄那一年,夏家发生了一件惊天丑闻。传言夏明朗在一夜醉酒后,出现在了夏婵丹的床上,等到众人发现时,两人赤身裸|体,一室淫|乱。夏致清震怒,夏明朗见状揽下了所有罪责,夏家人原以为,夏致清会责怪夏致清...” “却没想到,夏致清却对一向宠爱的夏婵丹开刀。严加封锁相关的消息,将此次的罪责全都推到了夏婵丹身上。并在在三天内,将夏婵丹嫁了出去。所嫁之人,正是夏枯草的父亲-夏晓俞,而夏晓俞,在半月后,被人在家中杀害...” “夏明朗在此期间都被严加看管,直到夏婵丹出嫁,他都未能踏出房门一步。夏夫人因为遭受的打击过大,不久便撒手人寰了。直到这时,夏明朗才被放了出来。但是夏致清封锁了所以的消息来源,夏明朗得不到夏婵丹的任何消息。” -- 第49页 “在夏夫人死去的半年内,夏明朗身体急速衰落,药石无医。而夏格年在此期间,借势上位,慢慢从夏清致手中,接过了夏家所有的关系和生意。” “又是半年后,夏明朗熬了大半年的身体终于熬不住了,至死他都不知道,夏婵丹被送往了何处。夏清致在夫人孩子接连去世的打击后,不到一个月,也便去世了。” “而在整件事情中近乎隐形的夏格年,一跃成为了夏家家主。夏家也就此,迎来了长达十几年的衰败。” 简珊依旧在用帕子擦拭着,手指处皆是残余的血液和过重的红印,简珊却恍若没有知觉,依旧是默默的反复擦拭。 听到夏格年,简珊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岁春,夏枯草的母亲是谁?” 岁春轻轻看了简珊一眼,知道避无可避,轻轻的道:“夏婵丹...” 简珊像是终于放过了那方帕子,“随意”放置在一旁的栏杆上,恰是指甲断裂刻出血印的地方。 “半月...”简珊咬了咬嘴唇。这给她的感觉,像是解谜解到一半,突然出现一个不应该存在的线索,舍不下先前的思路,却又实在说不通。 “岁春,你说为什么夏格年独独放过了夏婵丹呢?”简珊缓缓的看向远方。 哪有那么多巧合呢,夏家所有的人都像是在为一人开路一般。那路,开的齐齐整整,光光荡荡。 “岁春不知...”根据所探到的消息,也只能到这了。余下的,恐怕只有当年的人知道了。 风轻轻的吹动湖面,荡起了些许漂浮的叶,随着细微的浪,上上下下。 见简珊不再动作,岁春继续说了起来:“夏欢与夏枯草,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先是媒妁之言,距离大婚仅剩三日时,夏欢不知为何,毅然悔婚。而悔婚不过半月,便入苏府为了妾。彼时夏欢也不过桃李年华,却嫁给了不惑之年的苏老爷。” “而苏小姐被送去的夏家的乡下宅子,正是夏枯草的家。这些年,夏欢虽然步步紧逼,却始终未对苏小姐真正动手。单看夏欢在苏家的手段,想来背后是夏家。” 简珊突然想起了那只沾着血的小兔子,又想到,苏合香将兔子递给她时,轻笑着打趣道。 “阿眠,小兔子肚子里面也有兔宝宝呢~” 简珊一瞬间清醒,连忙起身,向着苏合香的院子中跑过去。她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么多年刻在骨子中的规矩,只想是快点,再快点,见到那个傻到极致的姑娘。 第29章 相识二十九 她也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 等到简珊一路奔到苏合香的院子时, 看着紧闭的房门,简珊有些忐忑。 那些忐忑,被害怕包裹着, 一种陌生的情绪,直直的涌入了简珊的心中。这些年她体验了很多情绪,极致的痛苦和期盼, 但是从来未有这么一瞬,让她如此害怕。 苏合香向来会将宝贵的东西不经意的送出, 而送出之后, 往往就是别离。 初遇时, 苏合香直接给她插上了簪子, 像是随意送出的毫无价值的玩意一般。后来她才知道, 那是苏合香曾经最为珍贵的东西。里面的毒针,每一根, 都是苏合香和苏夫人一起研制的。 花钗是苏夫人,从小到大, 送给苏合香唯一的礼物。 苏合香“备受宠爱”的长大,这份宠爱, 唯独不来源于...家人。 来源于权势, 来源于价值,唯独不来源爱。所以当她们相遇的那一刻, 苏合香愿意,主动奉上自己珍视的一切。愿意为了简珊, 去抵抗简家与苏家共同的怒火。 她也曾,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拥有的一切,去为简珊博一个万分之一挣脱牢|笼的可能。 简珊紧紧握着手中的那只木雕兔子,苏合香所说的“小兔子有兔宝宝”, 应该就是这次她想给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些年夏欢都未真正下手,在这一刻,真相突然被掀开了一角。 简珊忐忑的推开了门,甚至都未掩饰好脸上的表情,直直地望向前方。 没有人... 房间中空无一人,没有那抹红色的身影,简珊向来坚强的情绪,突然在这一刻有些崩坏。 十几年足够漫长,足够她一点一点摸爬与成长。那些伪装背后被包裹起来的情绪,在漫长的时光演变中成为微笑中的毒针。 她对她承受的这一切,向来没有丝毫埋怨。她只是自己尽力的在挣脱,压迫的神经伴随着过早的成熟,病弱的身体伴随着一丝不剩的自由。 而这一切,在简珊看苏合香空荡荡的房间时,尽数崩坏。曾经的溃烂早已成为阳光下的战利品,却在这一刻又重新喧嚣。 简珊扣着门,轻轻的扣着门。 地板上逐渐出现了一滴,两滴... 简珊轻轻用手抚上自己的脸,她,竟然是哭了吗... 简珊一时间有些慌乱,对未知的害怕,她为什么会哭。她不熟悉这足够陌生的自己。 但是她现在想不得这么多。 “苏合香” “对,阿香...” 简珊急忙向院子外走去,才一个下午,时间应该还是够的。不够,不,不能不够。 岁春看着有些踉跄的简珊,知道大事不妙了。等到岁春看见简珊泛红的眼角,岁春一瞬间也红了眼眶。 她从来没看见小姐红过眼眶,这么多年,无论是什么情况,她从未见过... -- 第50页 但是她来不及惊讶,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岁春,岁春,苏合香不见了,她又丢下我了...”简珊有些慌乱的说道,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 “小姐,你别急,苏小姐可能...只是去...”岁春也说不下去了,她知道,小姐想的应是没错的。 “岁春,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如果她和我说了,我能救出她的...我可以的。” 简珊情绪有些崩溃,像是将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倾倒而出,掺杂着一丝害怕的尖叫。 指甲本已凝住的伤口,挥舞时碰到了门框之后,在这一刻又缓缓流下血液。简珊白色的衣裙上点点血痕,伴着简珊眼角的泪,散发出满满的绝望。 岁春紧紧将简珊搂住:“小姐,来得及,无论她现在在哪,小姐都可以救出她的。不行我们便不回乌蒙谷了,那边的谋划我们舍弃掉,小姐,我们救得出的。” 岁春也慌忙的说着,若不是看见了简珊现在的模样,她是断然不会说出放弃那边的谋划那样的话的。 “对,我救得出,岁春,你去让十二部全都去找人,去找...都去,不惜代价!”简珊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把岁春往外推。 岁春不放心,却也无可奈何。咬了咬牙,跑出了院子。却是未直接去博落回那,先是去了池翊的院子。 来不及敲门,岁春便直接推门而后,而后一把跪下:“先生,小姐,小姐在苏小姐的院子。小姐情绪不对,能不能拜托先生...” 池翊原本看着医书的冷淡表情,在这一刻稍稍化开,扶起了岁春。 “好,在下这便去。” 得到了池翊的答复,岁春连忙谢过,便是一刻也不敢耽误,连忙去了博落回吗。 她这次真的害怕了,如果苏小姐再出事,她怕小姐也会出事。 池翊看着匆忙的岁春,刚准备出门时,突然想起了岁春衣衫上的血痕,皱了皱眉头,又匆匆拿了止血药。 等到池翊赶到时,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景象。 整个院子,满是狼藉,那颗槐树四周已经散满了枝丫,枝干上全是暗红的颜色。 原就只有一根钗子固定头发的简珊,钗子已经不知去了何处,瘫坐在地上,满的青丝杂乱的散着。白裙上早已全是红痕。 眼睛中却像是没了神气一般,死气沉沉。 池翊连忙上前去,走近时才发现,简珊手中握着的簪子上满是血,而两只手都已经不成人样。混杂着细微树皮的倒刺,血肉模糊。 见到池翊时,简珊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眼神中有些慌乱。 恰巧池翊今日穿的也是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的,池翊立于简珊人前,紧绷的嘴角彰显着还未出来的怒火。 简珊抬起头,直直的望向池翊。 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只是默默的对视着。 “先生...”许久之后,稍稍恢复了清醒的简珊缓缓的唤了一声。 又是良久,池翊缓缓的跪下身体,放下手中携带的药品。不顾地上的狼藉,两只手上前,轻轻的抱起了简珊。怕碰到伤口,整个动作都很轻柔。 他一句话未说,只是抱着简珊向着他的院子中走去。 简珊身上的血慢慢的沾满池翊的白色长衫,像是雪地中开出的绝美的梅,绝望,肆意,又凄美。 第30章 相识三十 在简珊的额头处,落下了一吻…… 一路上, 两人都未说话。过完的奴仆也是看一眼,便默默的低下头。 简珊在被池翊抱起的那一刻,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那些不经意泄出疯狂, 慢慢从表里褪去,回到心里面那个小小的角落。 简珊轻轻看着池翊的脸,手小幅度的动着, 却是因为手臂满是伤痕,移动便伴随着大面积的疼痛。这动作, 自然引来了池翊的注意。 池翊张了张嘴, 却是没说什么, 只是轻轻换了一下手的位置。移动的极为缓慢, 像是手中时一件最为珍贵的宝物, 轻轻碰一下都能顷刻碎裂。 简珊嘴角带了丝笑,池翊换了位置, 她便能碰到先生了。她继续缓缓的移动手,却是在下一刻, 池翊偏了偏头。 主动用白玉洁净的脸触上了简珊满是血污的手。随着走路荡起的轻微幅度,池翊的脸上也慢慢沾上了轻微的血污。 简珊却是看呆了, 她的手一动不动, 眼睛也同手一般,不舍得移动分毫。 “先生, 怎么可以这般呢...这般令人心动,这般好看。” 只是心动的人, 心早已动的再也不能移动分毫,却依旧是会为了这份心动,轻微的从心脏的一角慢慢的蔓延震动。 像是终于迎来了疲倦一般,简珊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终于在池翊跨进院子的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住,缓缓的关上了最后一道门。 池翊看着怀中“累”到昏睡的姑娘,表面的怒火再也掩饰不住。 他自然是气的,只是比起那微不足道的怒火,将身体填充的满满当当的心疼,更为显著。 池翊轻柔的将简珊放在床铺上,看着满身血污的简珊,行医多年的他,竟不止从何下手。 虽都只是些皮外伤,但是每一处,都让他胆战心惊。那院子中的狼藉,小姑娘身上的血污,定都是小姑娘自己的手笔。原因他也不用多猜,想来定是与苏姑娘有关。 想到苏合香,池翊眉头再次皱了皱,脑中想着事情,手上却没停下。 -- 第51页 两个时辰前,苏合香来了池翊的院子。 “先生,我是苏合香,想来在夏家那边,先生应该听过我的名字的。”苏合香轻轻推门进入时,池翊并不意外,苏合香这一趟是必然的。 “在下倒不是从夏家知道苏小姐的。”池翊轻轻斟了一杯茶,礼貌的递过去。 “那是何处?”苏合香接过了那杯茶,却是未往口中送,反而是饶有趣味的问道。 还不等池翊回答,苏合香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是阿眠那吗?” 提起简珊,苏合香便像是变了一个人,热切的眼神变为小心翼翼的期望,像是终于敲碎外面那层的伪装,方便光有能够照射进入的缝隙。 “简珊。”池翊却也没问,苏合香为何称呼阿眠,左右不过是简珊一人。 “哇,阿眠和先生提过我嘛,阿眠如何形容的?”苏合香眨着眼看着池翊,内心有些忐忑,却还是充满了期盼。 “一位不愿重逢的故人...” “抛弃,不守承诺...” 池翊删删减减,最终挑出了简珊口是心非的话语中,不那么伤人的一句。 “简珊说,苏小姐是故人。” 苏合香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不过再也未提起这个话题。 池翊则是把心底那几句话,慢慢的删除。 苏合香慢慢的品着茶,池翊倒也不催促。苏合香都已经上门了,那定然是会说出口的。 果不其然,一杯茶后,苏合香轻轻笑笑。 “倒是从未喝过先生这的茶,与旁些地方的滋味真是不同。” “是无意之间栽培出来的药茶,苏小姐若喜欢,带些回去便好。”池翊缓缓答着。 “不用了...”苏合香停顿了几秒,像是终于做好了准备一般,放下脸上的笑,开口问道:“先生来椿城是为了雪谜草吗?” 池翊扣住茶杯的手停住,而后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番,平常说道:“是的。” “是为了阿眠的病?”苏合香眼中有着焦急,像是急迫要确认一个答案。 池翊未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与问题不相干的话。 “倘若简珊知道了,并不会欢喜。” 苏合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被池翊看出来了。但是她没有办法,如若阿眠的病一定需要雪谜草,那她便没有时间了。 “阿眠不会知道的...”苏合香自欺欺人的说道。 池翊轻轻笑笑:“苏小姐,你以为这次是谁“救”你出的夏家?”那个“救”字咬的很重,像是知道,苏合香并不需要“旁人”的救一般。 “不是先生吗?”苏合香也开始装傻。 池翊不再言语,看着苏合香出门的背影,到底是没有阻止。 在这件事情上,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干涉苏合香的任何决定。 池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半个时辰,他终于处理完了简珊身上的伤口。 池翊在一旁轻轻坐下,轻轻挑了一下简珊的鼻子:“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样,在下就真的生气了。” 简珊自是未听见。只是身上伤口虽然处理了,但是依旧是疼痛的感觉的。哪怕是在昏睡中,也依旧疼的皱起了眉头。 池翊看着,心疼之余反而多了丝笑意。 “倒是比平时诚实了不少,倘若这在平时,简珊定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刚刚唤来了婢女,给简珊换了套衣服。身上的血污也擦拭干净了,暂时是水洗不得,只能是用干净的布慢慢的擦拭,从伤口处清理出来的碎石树屑,也都丢到了一旁。 池翊缓缓俯下身,看着简珊柔柔的脸,先是捏了一下,有些“恶语气”的说道:“下次某些人再这样,以后琉璃糖,一颗都别再想要了。” 又觉得这样有些不像自己,池翊抚平了简珊皱起的眉头。 又是接近了些...池翊身上淡淡的药草味和简珊涂上的止血膏的味道融合在一起,交融,不分彼此。 然后,池翊轻轻地... 在简珊的额头处,落下了一吻。 第31章 相识三十一  从这一刻起,他知道,那…… 这一吻很轻, 轻到昏睡之中的简珊,没有任何知觉。只是惊讶到了,俯身下去的人。 池翊缓缓拉远了距离, 默默的看着简珊。他的小姑娘,怎么都是好看的。 茶哥清醒时睿智,沉睡时娇柔, 那缓长的心动,来的极为合理。 从这一刻起, 他知道, 那些心动, 到底是沦陷了。 相较于湖面起了涟漪, 更像是鼓面迎来了此生的宿命。缓长的心动化为急速的鼓点, 鼓面的震动从这一刻起,生生不息! 炉中的安神香当是燃尽了, 池翊起身,在关上门的那一刻, 眼中尽是缱绻。却在出门的那一刻,又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倘若简珊看见了这一幕, 大抵也是不会惊讶, 只是会饶有趣味的笑笑,然后一脸的探究, 轻轻用眼神扰乱着他。 想到这,池翊笑了笑, 却很快冷下了眸子。可是他的小姑娘,现在却满身是伤躺在床上。 他不想再看见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了,一次也不想了。他无法形容推开院子那一刹那的心疼,是那种他阅遍了医书, 也未找到贴切形容的疼痛。 不远处,阿星罕见的端坐着,看着走过来的池翊。眼睛中也带了些担忧:“主人,姐姐怎么样了?” -- 第52页 “都是些皮外伤。”说的不轻不重,让人猜不出是何态度。 “夏家那边,又送来了帖子...”说着,阿星递上了一封请柬。 还未等阿星开口,阿星有些犹豫的说道:“倘若主人不想去的话,我们不去就是了...” “阿星。” “好嘛,知道了,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姐姐都这样了...”阿星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池翊将请柬递回,轻轻笑了笑:“简珊没什么大碍,都是些皮外伤,你这话可千万别让谷中的其他人听见。” “他们能奈小爷何!!!”阿星昂起头,洋洋自得。 “噢...姜铃呢。” “...别给小爷提她。”过了一会,阿星又讨好的说:“主人,别,别告诉她。” 池翊轻轻点了点头,思绪却有些不在这边。按理说小姑娘一时半会是醒不来的,可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夏家这边是定然要去的,就算是为了...苏合香。 更何况,他们来椿城,原就是为了雪谜草。倘若没有这味药,简珊的身体,依旧熬不过几年。 “阿星,明日夏家那边不必随我,简珊这边你守着。”池翊未说出自己的担忧,却又字字皆是担忧。 他自然也知道,岁春会派人好好的照料着,可他不放心... “主人!我出谷是为了...” 阿星的一番话,却被池翊轻轻地挥手打断。 “有更合适的人。”’ 阿星有些疑惑的看着池翊,却顺着池翊的目光,看见了立在一边的苏年。 初来府中几日,池翊和阿星与苏年并未碰过几面,但是基本的了解却是有的。 “主人,阿星不放心!”知晓了池翊的意思,但是阿星依旧不太放心,有些固执的开口道。 “阿星,我不想再修书一趟。”池翊淡淡的说着。 阿星的欲言又止,被这句话完全扼杀。池翊口中的修书一趟,便是谷中重新派人来,换了他。 阿星不发一言,默默的走开了。一路踢着石子,着实是有些气闷。 见阿星走了,苏年这才上前来。看得出眸子中带着关心和担忧,却还是强忍住了。 “先生。”苏年有些陌生的唤着眼前的人。 池翊轻轻的点了点头,默默的打量着苏年。苏年也就任池翊打量。 打量良久,池翊得出了一个结论。 简珊与苏年,除了脸相似些,其他的都不大相似。简珊这些年,将苏年保护的很好。苏年看似沾染了些悲怆的影子,却始终徘徊在最为悲伤的边缘。 “明日清晨,去夏家。”池翊想看看苏年什么反应。 少年冷静的有些出乎池翊意料。 “先生,我可需准备什么?” “不必“特意”准备什么。” 苏年轻轻点了点头,这便是要准备的意思了。 苏年有些犹豫,眸子中带了些焦急,冷静的外表终于被打破。终于还是忍不住:“先生,阿姐还好吗?” 池翊轻轻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找到了他和简珊的第二个相似之处。又想到了简珊,池翊此刻只想回去房间,哪怕只是呆在昏睡的简珊身旁。 却还是要说清楚下面一番话。 “倘若你是问这次,一些皮肉伤,尚算不得严重。倘若你是问别的,倘若未寻到药材,便是一直都不会好,还会越来越差。” 苏年的冷静的表面在只言片语中被打碎,犹豫了片刻,却还是轻声的问道:“先生,这番来椿城是为了药材吗?” “是。” 池翊回答的有些简珊,苏年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他一早便知道,阿姐来椿城定不是为了他。但是很快他又觉得庆幸,倘若阿姐的病治好了,他们便是此生不见,他也是愿意的。 他应该欢喜,阿姐的病,能治;更应该欢喜,阿姐治病所需要的药材,在椿城。 “苏年,苏小姐离开之前,来找过我。”池翊说的轻描淡写,却在苏年心中荡起极大的波澜。 “她还从我那拿了一味药。”见苏年不说话,池翊再次说道。 苏年握紧了双拳,轻声说道:“先生,是何?” “苏小姐自己给自己下了味毒,症状便是能够让自己有怀孕的症状。那味药能够解这种毒,服下药后,便和流产的症状无异。”池翊耐心的解释着,却还是留了一些。 苏年过了良久,轻轻地问道:“先生,会对苏小姐的身体有损伤吗?” 池翊扣着石桌的手停了下来,他倒是没想到苏年能够想到这一处。简珊读了上百本医书,却也是未想到。或许,只是想到了未说出口吗... “那味毒名为“莺啼”,“婴”化作“莺”。服下之人会有怀孕之假状,是药三分毒,是毒便是十分。服下之人,十月承受昏睡之扰,微噬之痛,且终身...不能有孕” 第32章 相识三十二 真是,废物一个。 池翊出口一句, 苏年的手便握紧一分。待到那句“终身不能生育”出来时,苏年像是泄了气一般,因握紧而红透的双手, 顿时无力的松开。 “那先生...有医治之法吗?”苏年小心翼翼的说道。 池翊轻轻的摇摇头。他甚至不禁开始好奇,为何他遇见简珊后所相遇的人,对自己下手, 一个比一个狠。 苏年自然也是明知故问,倘若有医治之法, 池翊便会一同道出, 定不会再需他问上一问。只是当那个答案, 真的被池翊说出口时, 他还是不由自主的为之悲痛。 -- 第53页 他并不是因此而“嫌弃”苏合香不能生育。只是他不知道, 什么样的情况,能够让一个姑娘愿意主动放弃, 自己一辈子生养的能力。 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掩不住, 他内心汹涌泛起的心疼和悔意。 倘若在苏合香唤他时,他未关上那扇门, 听苏合香好好的讲清楚, 苏合香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池翊看出了苏年的想法,犹豫了番, 还是未直接道出。 “不,不会的, 毕竟,在苏合香心中,我的小姑娘,可能比你要重要许多。” 池翊这番想着, 嘴上却定是不能这样说的。他现在担心的是,苏合香定是在简珊来到椿城之前,便已经服下了“莺啼”,那便原不是为简珊的到来,而埋的线。 池翊又想到夏雪见身上那尚有一份仁慈的“三日昏”,那也是苏合香的手笔。 他想不通,何至于此... 池翊的想法缓缓,与简珊前几日的思绪相遇,重合,他们都在心底重复着一句话。 “究竟,是什么仇怨,让一个姑娘抛弃了自己的良善,和身为母亲的能力...” 简珊不知,池翊亦不知。 而众人皆不知的苏合香,此时正在夏家的偏院中。 “合香,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夏枯草看见突然进门的苏合香,没有丝毫讶异,直接将苏合香抱人了怀中。 苏合香掩下眉宇之间的不耐,却也是半天未说一句话。 “合香,我错了,我不该让你为妾...你放心,夏家迟早是我的,合香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说的极为深情,颇有此生此生一双人的意味。苏合香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谁知道这个男人前几天还和她说:“合香,迎娶了夏雪见,我便能彻底接过夏家,我们便能大仇得报了!” “合香,我暂时不能娶你,能否为妾...” 她虽是不爱,却同样可怜他。 可怜他虚伪透顶,可怜他自欺欺人,可怜他...将一无所有。 说到这,夏枯草轻轻摸了摸苏合香的肚子,侧身想去听听动静。 “合香,我好像...好像感觉孩子踢了我一下!”夏枯草的声音顿时欢喜起来,声音中带着从未有过的激动。 可是,原就是假象,怎会有动静,有的,也不过是人的臆想。 苏合香脸上轻轻笑开,还是一副娇艳的模样,却带了两三分委屈。 夏枯草见苏合香情绪不对,轻轻将苏合香搂紧。 “合香,你放心...我此生定不负你...” 苏合香被恶心透了,眸中带了丝丝冷厉。她到底是不知,眼前的这人,怎么能够说出如此虚伪透顶的话语。 半年前,一壶酒,一瓶药,便想让她从此以后乖乖听话。她到现在还是忘不了,夏枯草扑上来的龌龊模样。先别说没成,即使成了,她也定是觉得对不起阿眠,决不会对眼前这男人产生丝毫的情感。 名不正言不顺,情不欢意不切,原是药来一壶,解万愁。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只是她终究还是太过弱小,独木难舟,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但她答应过阿眠,她定不能与不欢喜之人欢爱。她也再不能忍受若有若无的放浪目光,待到第二次时,她便将计就计。待到灌醉,假意迎合,却是暗地里唤了人,全了夏枯草龌龊心思。 待到夏枯草醒来时,她便服下了“莺啼”,她自是知道其中危害,只是,在深仇大恨面前,在对阿眠的承诺面前,她宁愿...一生失去。 计划出奇的顺利,夏枯草的放浪逐渐转变为对孩子的期待。但是这时她又被夏雪见盯上了,她原是不想下手的,却到底是她太过仁慈。 无数次她经受噬骨之痛时,她总会想到阿眠。 “要是阿眠在就好了...” 但是每每到这,她又想,幸好阿眠不在,否则她该是会心疼。 想到这,苏合香轻轻带了丝笑,面前的男人所沾染的香料味也没有那么难闻了... 夏枯草看着苏合香的情绪稳定了下来,轻轻的松开苏合香,挂上了满脸的真诚。 说出的话却是不禁令人发笑。 “合香,夏格年答应我,只要我拿到“三日昏”的解药,便将手中的最后一部分势力给我,那是夏家的核心势力。” 苏合香的脸顿时冷了下来,她开始审视眼前这个男人,在仇恨和权利之间,他完全的迷失了。她也足够的庆幸,这些年,她从未对眼前的男人动心丝毫。 实在是,令人恶心。 “你还记得我们为何要来夏家吗?”苏合香缓缓坐下,抬起头看着夏枯草。 “合香你听我说,待我拿到了全部的势力,我定能...”夏枯草说的毫不慌乱,眸子中的闪躲却是让人一目了然。 “夏枯草,倘若没有我,这偌大的夏家,你能做何?” 苏合香轻轻的笑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这些年她应该更为放肆一些,到底是什么,让眼前这个男人。 有了如此的信心... 哪来的拯救夏家的旁支小辈,哪来的起死回生之能。夏枯草这些年,在她的身前,成了一个徒有野心,毫无能力的废物。 她原是想着,同有深仇大恨,夏枯草相较于她,更合适出现在人前。 却没想到,她精心为他营造的权利假象,却是一步一步让夏枯草沦陷了。 -- 第54页 真是,废物一个。 第33章 相识三十三 “这时出去,怕是会惹先生…… 夏枯草听出了苏合香话中的拒绝, 却还是不舍得那近在咫尺的诱惑。 “合香,你听我说,夏格年已经知道你回来了, 你如若不交出来,我定是保不住你的。”夏枯草有些慌张的说着,语气之间满是担心。 苏合香推开夏格年, 轻轻的在院中坐下来,等到手中的茶喝完了, 才缓缓的说道。 “你不会的。你...这么爱我。” 夏枯草原想搂住苏合香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自是不会, 这么大的筹码, 他怎么可能乖乖送上去。 只是爱... 苏合香默默在心底补了一句:“那倒是也不会为了这份“爱”, 去放弃夏家的权势,只是那边给的筹码还不够。” 苏合香慢慢看向自己的肚子, 她原本纤细的腰身微微的隆起,整个人也相较于从前丰腴了不少, 倘若不是她自己服下的“莺啼”,她可能自己都信了。 缓缓抬头, 苏合香轻轻道。 “也不是不行。 夏枯草的眸子一下就亮了, 他连忙到苏合香身边。“合香,我就知道, 你肯定会支持我的...” 还未等夏枯草说完,苏合香缓缓说出了下面一句话:“我要夏家那两株雪谜草。” 夏枯草刚想答应的声音在听见“雪谜草”三个字的时候止住, 面露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开口道。 “合香,雪谜草...夏格年怕是不会拿出来...你要不换一个条件,我去谈谈。” 苏合香轻轻摇了摇头, 双手捧上夏枯草的脸,这是她今天回来之后,对夏枯草最温柔的时候了。 夏枯草欣喜之余,还想劝着。却听见苏合香笑着说。 “倘若送不来雪谜草,明日夏雪见便会死...池翊口中的三分,我会让他一分也没有。这番,你再去同夏格年谈谈?” 等到夏枯草出门的那一刻,苏合香拿了香皂,细细洗着手。她的眼神有些幽暗,想着久远的事情。 违背了承诺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但是如果是为阿眠付出的,那便也不是代价了。 四月的夜晚,天空总是挂着数不清的星星,虽不如七八月的繁多,一眼望去,却也是足够的奇妙风景。可这个夜晚,不止一人彻夜难眠。 清晨,苏年一早便到了池翊院中等候。池翊却也彻夜未眠,守了简珊一夜。 听见院中的动静时,池翊起身,醒了把脸,又轻轻替简珊盖好已经盖得很好的被子。收拾后,便关上了房间的门。 苏年看见池翊出来,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屋子内。“先生,我阿姐如何了?” “无大碍,今日便会清醒。” 的确,简珊今日便要清醒了,确切的说,是池翊关上门的那一刻,简珊便醒了。 房间内,简珊缓缓睁开了双眼。看着房间内的摆设,她很快便知道了这是何处。她有些好奇的看着身上的被子,身下的被褥。 一股熟悉的药草香从空气中传来,外面轻轻说话的声音也一同传来。 随着意识的逐渐苏醒,简珊逐渐感受到了疼痛感,却是再也没像昏睡时般皱起眉头。她默默的望着床上的幔子,最后停留在脑海中的,是池翊那一双清冷又温柔的眼。 “这时出去,怕是会惹先生生气,再过会吧...” 这般想着,简珊却也是没再入睡,只是默默地大量着房间里面的一切。虽然还只有几天,她却能从房间的每一处摆设,想象着先生平日的模样。 等到院中那一声关门声落下,简珊轻轻掀开了被子。 看着外面的日色,还算早。简珊推门而出,便直接去了博落回那。她知道,岁春应是也在那。 一路的人,见到简珊,都只是轻轻的低下头,绝对的忠诚之外,有着绝对的规矩。 等到简珊到了博落回院子前时,博落回轻轻将院门打开了。 “小姐,” 简珊轻轻的点了点头。 “岁春呢?” “在里面,小姐请跟我来。” 博落回在前面带起了路,他的院子同这宅中其他的院子不同,到处布满了暗器和机关。倘若是不熟悉的人,错了一步,都可能致命。 等到博落回再推开门的那一刻,简珊看见了岁春惊讶的脸。 “小姐...” “昨日,是你去找的先生吗?”简珊第一句话却是问了这个。 “是奴。” 简珊没再追问,轻轻的咳嗽了起来。原先她的身体便不康健,即使这一年半载暂时没事,相较于常人却也是弱上些许的。昨日又添了那么多伤,她如今也不过是在硬撑着。 “打探到了吗?”简珊停下咳嗽,紧紧握着手中的木兔子。 岁春有些犹豫。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下面的信息给的很杂乱。 斟酌片刻,岁春轻轻的回答道。 “小姐,苏小姐确是去了夏家,但是据我们目前打探到的消息,苏小姐还算安全。” 简珊轻轻垂下了眼,强迫自己清醒一些。待到再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岁春,沐桑呢?” 岁春刚准备出口的话被瞬时堵住,她未去打探沐桑的下落... 简珊向博落回使了个眼神,博落回轻轻的点点头,便出门了。 -- 第55页 等到关门声响起,简珊眸子中的冷漠少了些许。她看着面前的岁春,轻轻地说道。 “查出来了吗?夏家和苏家...” 岁春轻轻的点点头:“大致是查到了,一些别的地方还在继续打探。夏家和苏家原就是差不多的生意,但是夏家一直狠狠压着苏家。这种情况,在夏格年上位之后得到了好转。但是据下面人传上来的消息,应该是苏家和夏格年达成了某种协议。” “苏家一直被夏家压着,实在不甘,于是便找上了当时身为庶子的夏格年。自然而然的就达成了协议,苏家为夏格年提供前期需要的势力。等到夏格年掌权之后,夏格年回馈给苏家相应的好处,让苏家能够起来。” “这也就是,等到夏格年上位之后,夏家一路落败的原因,因为,这是夏格年最初与苏家的协议内容。” 第34章 相识三十四 “苏小姐离开前,见的最后…… 简珊扣着桌子的手稍稍停顿了下, 然后笑着说道:“应该不止是协议的问题,夏格年做得出来那些事情,又怎么会乖乖遵守承诺。” 岁春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小姐, 那是为何?” 简珊脸上的笑慢慢消失:“夏格年废物罢了,夏家上一代,应该是从小未培养过夏格年。这应该不仅仅因为他是庶子, 更因为夏致清早早便看出了夏格年不具备这个能力。所以在夏明朗出事之后,夏致清都未想过更换下任的人选。直到最后都死了个干净, 这位置, 才落的夏格年手中。” 岁春像是被启发到抬起头:“那, 小姐, 夏家那些人的死...” 简珊轻轻的点点头:“定是有上两三分猫腻的, 夏格年不合适做生意,暗地里的腌臜事情确实没少做。” 岁春点点头, 继续说起了查探到的消息。 “近几年,夏家无论是生意, 还是地位,都有了大幅度回转, 虽然还达不到鼎盛时期, 却是蒸蒸日上之态。这一切,是因为夏枯草。两年前, 夏枯草逐渐开始接过夏家的生意,且在夏枯草的手中, 逐渐扩大。” 简珊轻轻的看向岁春:“岁春。” “诶!” “你不觉得这些消息来得太容易些了吗?”简珊看着桌上的信件,轻轻的说道。 岁春一时间又有些愣住,她在这些地方实在是不擅长,椿城相关的, 本也不是她负责。负责的人...大的,刚刚出去了,小的,去了夏家。 简珊看着有些未转过来的岁春,也没有了最初来时的急迫,轻轻的提醒道:“最初我们也查探不出来,后来突然查到了夏枯草这支线,真相也就快说水落石出了。岁春,这一切的转折点是何?” 岁春像是一瞬间被点醒了,缓慢却坚定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苏合香。” 简珊未反驳岁春并不那么合适的称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岁春,我觉得夏家背后的人不是夏枯草,而是...苏合欢。这才能够解释,这些线索都如此清晰,就像是有人特意给准备好的一样。” “即使十二部在椿城已经算大势力,但是你我都该心知肚明,十二部仅有四部,是专门用来查探消息的,其他的也不过是你为了安慰我所派出去的。但是在一夜之间,他们便查到了如此多...” “岁春,这不合理。” 岁春内心是认同简珊的想法的,但是却陷入了另一个循环中。“那,小姐,为何苏小姐要帮夏家...” 简珊扣着桌子的手又停了停,轻轻的道:“苏合香应该是想借夏家的手毁灭苏家,然后再...” 岁春补充道:“然后再自毁,不对,是毁了夏家。” 简珊却仿佛被提醒了一般,她的脑中回荡着两个字:“自毁”。她终于知道这个局中所有的违和之处在哪了。 在整个事件中,苏合香的弱小和强大矛盾的友好相处着。 但倘若,用上“自毁”两个字,有些事情就说得通的。 整个事件呢,夏格年完全不知情吗?不,他应该是看出了几分猫腻,只是舍不得夏家的蒸蒸日上,也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得住整体局面,于是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放任。 苏合香会不知道夏格年知道吗...不,苏合香也知晓,所有的手笔逃不过夏格年的眼睛,于是干脆不再去过多的掩饰。她知道夏格年舍不得她的能力... 但这个中间,得有一个平衡。苏合香是恨夏格年的...夏格年便必然会为了安全,需要有上一个绝对的保障,这个保障,是什么呢? 简珊看着手中的木雕兔子,一抽一合中,明白了整个事件中最后一个疑点。 这个绝对的保障,便是... 苏合香肚中的孩子。 “莺啼”之毒,这世间知晓之人,少之又少。先生那的医书多数都是孤本,她阅遍了近百本医书,才能堪堪知晓。却也只是知晓,其中真假,也是问过先生才能确定。 苏合香服下了“莺啼”,向夏格年送上了自己最后的筹码-“孩子”。 夏格年从此自以为有了能够拿捏住苏合香的绝对筹码,苏合香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了最大的自由,来开始自己的谋划。 从一定意义上,苏合香以一人之力,促进了表面平和的“双赢”局面。 风轻轻的吹了进来,四月的风,早已脱离了寒冷的范畴,只是简珊还是轻轻咳了起来。 -- 第56页 岁春忙关上一旁的窗户,却被简珊阻止:“不用。” “岁春,我有些后悔来椿城了...” 简珊很少这样说话,岁春坐下来,轻轻的安慰道:“小姐,对于苏小姐而言,这世间所有东西都是比不上小姐的。” “可是,我当是打乱了她的计划...” “小姐要相信苏小姐。” 看着简珊逐渐体力不支,睡过的样子。岁春到底是没将那句话讲出来。 “苏小姐离开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先生。” 因为在她岁春心中,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小姐。 而苏小姐为小姐所舍弃的一切,她自然会用她们的方式...帮苏小姐讨回来。 六部的人,应该已经都埋伏好了。 等到小姐醒来,苏家... 这般想着,岁春突然看见门外的阿星。岁春轻轻关上了门,看着面前狼狈至极的阿星,挑了挑眉。 阿星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咳,这一路机关可真多呀...要不是小爷我从小练到大的,今天可就栽这了。” 岁春一个爆头过去,蹲下来检查着伤口。 隔近了,能够闻见淡淡的血腥味,却并不严重,应该是擦伤。岁春掀起一边的裤脚,看见内里染上了些红。岁春皱起了眉头,小姐她不敢也不舍得训,但阿星... “疼,疼,疼,岁春姐姐诶。”阿星先是被岁春蹲下来的动作吓到愣住,还没反应过来,耳朵便被掌控住了。 第35章 相识三十五 他是医者,可能要医治天下…… 岁春脸上带了薄怒, 又怕吵到里面刚刚睡熟的小姐,拉着阿星的耳朵到了一旁。 怒气满满却又放低声音:“来这里干嘛?” 阿星讨好的笑着,缓缓移动身体解救自己的耳朵, 在千钧一发之际,却又是被追上来的手狠狠的拿捏住。 “岁春姐姐,饶了我吧, 伤不重,你别...担心。” 岁春被戳中了心中, 一个眼神横了过去, 却也是慢慢放开了阿星的耳朵。 四月的天气实在算不上燥热, 这两人耳梢却都染上了薄薄的红。 “主人让我来的, 让我来保护姐姐!”阿星坐在一旁的栏杆上, 翘起了腿。 岁春也缓缓在一旁石凳上坐下,看阿星这副做派, 也知道了,伤口应该无大碍。 “怎么见谁都叫姐姐, 哪里学的这副浪荡做派。”岁春轻轻的笑着,小姐现在在里头休息, 她担忧了整夜的心, 也终于放了下来。 彻夜未眠的,哪里又只有一两人。 阿星也只是笑着说过去了,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的交谈着,各自捂着心思, 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坦诚。 另一边。 夏家的马车到的很早,随行而来的还有夏家的管家,这可是之前没有的“待遇”。 池翊轻轻抬了抬眼, 算是接受了管家的行礼。苏年也慢慢的随在池翊的后面,手中拿着药箱,倒是还像一回事。 马车内,两人并未交谈。 苏年轻轻向池翊看了过去,却见池翊早已闭上了双眼,像是在歇息。苏年便也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睡着的确是睡不着的,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从前认为,只要能够从博叔那里出师,他便能够回到谷中,保护阿姐...后来,他的心中又添了个想保护的人,却发现,自己似乎谁也保护不了。 他想起那个随意的吻,或许在那之前,或许在初见那一刹那,他便...沦陷了。 终于苏年还是打破了沉默。 却未问起苏合香的事情,更像是要找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先生,倘若,阿姐不让你救治夏小姐,你会如何?”苏年认真的看着池翊,像是无论池翊说出何种答案,他都能坦然接受一般。 池翊缓缓睁开了双眼,看了看眼前的少年,眼中带了丝好奇。 苏年算是他接触的简珊身边的人,最为“正常”的一个。冷酷只是面上的冷酷,内里还是一颗赤诚的心。 池翊轻轻笑笑,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的小姑娘,将阿弟保护的很好。或许可以再换个说法,他的小姑娘,尽力保护着身边所有的人。 这些年,唯独没有保护好的,便是自己。 想到这,他有些想快些回去,但是这正在奔腾的马车不会随意的调转方向,夏家那一趟也必去不可。 “如若小姑娘不让他救治夏小姐,他将如何...” 池翊看向苏年:“她不会。” 他的小姑娘,可能会在他救了夏小姐之后,为了苏小姐,再去做上什么事情。但是绝对不会,阻止他去救夏小姐。 就像他,无论小姑娘是否希望他去救治夏小姐,他都会去上一趟,尽自己的全力医治,却不会阻止小姑娘做什么事情。 这是他和简珊之间,从未宣之于口,却心知肚明的默契。 他是医者,可能要医治天下人;但他是池翊,要保护的便只有一人。 苏年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慢慢的咽回去。他想问问关于苏合香的事情,却又一时间,不知从何问起。等会...他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马车行驶的很快,清晨街上的人并不多,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先生,这就到了,请下来吧。”是管家在外面说着。 池翊下了马车,便看见了夏格年等在门处。 -- 第57页 夏格年上来迎接,脸色却比前几日好了不少。池翊心下了然,但是还是等着夏格年开口说着情况。 “先生,这两日我们寻到了下毒的人,也从她那拿到了解药。冒昧问上一句,倘若有了解药,先生医治小女的把握...” “有七成。”池翊回答的很快,这些东西他并不需要犹豫。 夏格年原本好好的神色有些变了,他原以为起码有上九成,他的雪儿... 池翊看见夏格年的脸色变了,知道是时候了,开口道:“倘若能够见到种毒的人,把握应该能够到九成。” 此时苏年轻轻抬起了头,手慢慢捏紧,看了看夏格年的神色。 先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然后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却还是为欣喜所妥协。 “先生,那我这便唤人去将下毒的人送来。”夏格年说起苏合香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倒是同池翊初次来夏家时的态度不同了。 “好的,尽快。”池翊看着眼前的夏雪见,脸色比两日前竟好了不少。他上前把起了脉,心下一沉。 夏格年却是笑了起来:“先生,小女的情况应是好上不少了,倘若见到下毒的人,先生的把握可有十成?倘若没有的话...” 话说的恭敬好听,却句句含有威胁之意。这还未开始医治,便已经开始不怀好意了。 池翊放下了夏雪见的手,理了理衣袖,轻轻的笑笑,转头看向夏格年。 “夏家主,倘若信不过在下的医术,可以另寻他人,在下这番走便是了。”说罢,池翊真做了起身的模样,给苏年递上了一个眼神,苏年也是懂了。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可夏格年怎会放两人走。还未等两人多动作,房门口顿时有人围住了。 “夏家主,这番便是你的待客之道?”池翊轻轻笑了起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乡野之间,与大门大户打交道属实不多。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夏家这般的无礼之家。 夏格年脸上挂上了笑,只差没把虚伪写道脸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看着池翊。 “先生,今天,小女的病,你医得医,不医也得医。否则,今天,先生和这位小兄弟,小心,连房门都出不去...” 第36章 相识三十六 苏年的剑很稳,淬着冷光的…… 池翊却是未被这一番话所吓倒, 转过身,脸上挂着笑。 “噢,在下倒不知, 夏家还能困住在下了。”池翊话说的轻飘,眼神却是锐利。 夏格年也笑了起来:“在椿城,夏某人还是有上几分薄面的。先生不过一介医者, 给先生面子,先生便好好接着。” 苏年轻轻笑了笑, 手起剑出, 一把横在了夏格年脖颈之间。 倏忽看见脖颈间泛着寒光的长剑, 夏格年原本端着的茶杯“砰”的一声落地, 四分五裂。夏格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 出剑竟然如此利落,也没料到, 眼前这两人居然真的想撕破脸皮。 池翊缓缓的坐下:“夏家主,现在可以和在下, 好好“谈谈”了么?” 门外的人也都拔出了剑,但还没反应过来, 便看见夏格年被指了脖子。一时间进退不得, 只能等着夏格年下一步指示。 到底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夏格年极快转变了态度:“先生这是作何, 刚刚我的话,先生只当没听见。先生能来医治小女, 已是夏家的荣幸。” 苏年的剑很稳,淬着冷光的剑面上,映着夏格年褶皱的脸。 夏格年向后退上一步,苏年便前进一步。终于, 夏格年退无可退。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池翊轻轻的开口:“苏年,够了。” 夏格年心中缓了一口气,刚准备从剑下逃脱的时候,只看见池翊笑着递过来一颗药丸。 “先生这是作何?”夏格年终于开始慌了,脖颈差点触到刀面。他便是出生在草药世家,面对药丸都有一种天然的厌恶感。 池翊却是没开口,苏年笑着说道:“夏家主,不过是一颗普通的药丸,如若夏家主不愿,我家先生也不知该如何为夏小姐医治了。”说完晃了晃手中的剑,距离皮肤仅有毫米之距时,慢慢的稳住。 夏格年被这一番动作,吓得动都不敢动。苏年还有一层没有说,如若不吃下,这手中的剑怕是也不能放下了。 到这里他怎么还会不明白,被算计了...却也只能接过,顺着茶水一咽而下。 “都是误会,先生您看,这剑...能否放下了?”夏格年脸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池翊轻轻向苏年给了个眼神,苏年随即抽回剑,放入剑鞘中。这时外面守着的人蜂拥般围了上来,凶神恶煞般看着两人。 池翊依旧默默的坐在椅上,笑着看着夏格年。 夏格年眼神凶狠了一分,却只能挥挥手:“一群废物,都给我退下,吓到了“贵客”,看我如何处置你们!” 一群侍卫互相看了看,最终缓缓退出了房门,在房门外紧张的看着室内的情况。 “先生,这药丸...”夏格年还想说上什么,却被外面的通报声打断。 “家主,苏小姐带来了。” 苏年猛的听见,抬头向屋外望去,入眼的却是一双冷淡的眸子。 是苏合香。 却又和平时的苏合香不太相像,没了...那些娇俗和魅丽,依旧是一身红衣,裙尾处透着深深浅浅的交叠。 苏合香也看见了苏年,讶异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了过来。她目光冷厉的看着夏格年,这是她距离他最近的一次,但她,却不能... -- 第58页 杀了他! “先生,这便是给小女下毒的人了,先生想知道什么尽管问。”说完,夏格年恶狠狠的看着苏合香,眼神瞟了一眼苏合香的肚子。 “何时种下的毒?”池翊轻轻的问道,眼神淡漠的便如陌生人一般。 “一月前。”苏合香清清淡淡的回答。 “苏小姐是从何处知晓“三日昏”的?”池翊倒是问起了不大相关的问题。 夏格年明显有些着急,却也只能耐心等着。 苏合香笑着看了夏格年一眼,然后轻笑着说道:“儿时母亲一步、一步教导我的。” 那个“一步”字音咬的极重,但美人却是无咬牙切齿直说,只当是娇嗔。 听到“母亲”这两个字,夏格年眼皮跳了跳,但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苏小姐可愿交出解药?”池翊默默的看着苏合香,能在这里见到苏合香,他便知道了,但是问,还是需要问上一遭。 “自然是愿意的,否则,我怎么会来这呢?这还的亏了夏家主呀,对谁都狠心,唯独对病床上那个废物女儿...”说到这,苏合香笑了起来,像是还嫌自己不够扎心一般。 苏合香对着夏格年说道:“夏格年,雪谜草的滋味真是不错,肚中的宝宝,喜欢的紧。可惜的是,只有一株,还有一株,给了夏雪见那个废物。” 夏格年终于忍不住了:“苏合香,够了!” 池翊眼眸掩了掩,苏合香这便是在告诉他们,雪谜草她拿到了,但是只有一株。夏雪见今日脸色好了不少的原因,便是服用了一株雪谜草。 苏年看着与平时全然不同的苏合香,如若不是场合不对,他只想紧紧的抱住她。那些凶恶言语下,掩藏的,却是累累的伤痕。 而自始至终,苏合香都未看过苏年一眼。 “苏合香,如若你再放肆,我便拿了你肚中那个小孽种。”夏格年忍无所忍,开口威胁到。 苏合香摸了摸肚子,轻轻的看向夏格年:“夏家主,你真当我不知,那壶酒是谁给夏枯草的吗?” 还未等夏格年回答,苏合香在一旁坐下,笑着继续说道:“夏家主这一辈子,倒是就学会了这一个手段。难怪...要事事靠着我这一个弱女子呢~” 夏格年被气的不轻,手中的茶杯猛地向苏合香摔去。苏年随即扔出了腰间的玉佩,两相碰撞,直直落下。 苏合香却是眼都未眨,继续轻声说道:“难道小女子说错了吗?二十年前,夏家主不便是这般,一壶酒...”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夏格年再也忍受不住:“闭嘴!” 外面的侍卫一围而上,围住了正在慢慢品茶的苏合香,手中的剑齐齐的拔出鞘。 苏合香嫣然一笑。 第37章 相识三十七 少年的声音软软的,没了平…… 像是丝毫不在意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般, 苏合香只是缓缓的说道:“夏家主,可想好了,如若你今天动了我, 和这肚中的孩子,夏枯草那边可是如何应对。” 夏格年气的甩了甩了衣袖,最终还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彻底翻脸:“先退下。” 说罢不再理会苏合香, 而是对着池翊说道:“先生,这便是给小女下毒的人了, 小女生命垂危, 还望先生早些医治。” 池翊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去了内室。 “苏小姐, 得罪了。”池翊向着苏年望去。 如若下毒的人在这, 那么解毒其实很容易。“三日昏”原需要饲养之人的血作为药引,配以半个时辰的针灸, 将毒素排出体外,再配以药材调养即可。 其中, 最麻烦的一步,便是取到饲养之人的血, 苏合香在这, 自然容易不少。 “三日昏”本就是奇毒,知晓的人极少, 而能够养成蛊虫又需要极为苛刻的条件。多年传下来,知晓的人便越发少了, 故而能够识别和解毒的人,这偌大的椿城,可能真的找不出第二个。 苏合香也只是懂得种毒,而制毒之人的规矩, 便是不制解药,故而苏合香也不知如何解毒。原本,她便是打着夏雪见必死的念头种下的毒。 至于如何改了主意... 苏合香垂下了眼眸,她的阿眠,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许多。哪怕是在这斑驳的仇恨面前,也抵不过阿眠真心实意的一个笑。 苏年在池翊的眼神示意下上前,轻轻拿起了苏合香白玉般的手,抬头望向了苏合香的脸。 苏合香却是未看他一眼,他忍不住轻轻捏住,用了些力道,却还是未换来苏合香一个眼神。 苏合香感受着苏年手的温度,却不愿意看他一眼。 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 苏年便也不在此时勉强,取过银针,在五个指头上各放了一滴血。 伴着轻微的“嘶”,苏合香的眉头皱了起来。 苏年的动作很轻很快,等到第二轮时已经极为熟练,不一会儿便拿到了需要的。起身之际,苏年轻轻的抚了抚苏合香的手,就像是在说:“别怕,有我。” 苏合香自是不怕,她望向少年的背影,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只觉得那些伪装出来的轻纵不该掺杂了真情。 池翊看了瓶中所需要的,转头对夏格年说道:“夏家主,下面的事情,不太方便,可能得请夏家主出去一趟。” 夏格年还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把矛头对向了苏合香:“那依先生之见,苏小姐是否需要同我一同出去呢。” -- 第59页 “苏小姐等会还需要提供血。”池翊说着,手上针灸的动作却未停下。 夏格年听着,这便是不要的意思了,一分气愤九分怀疑,但是也别无他法。只能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内就只剩下三人和病床上的夏雪见。 苏合香看着门的方向,听见“砰”的一声后,缓缓的收回眼神,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木雕盒子,递出了手。 苏年轻轻的拿过,盒子做的极为精致,蔓延的花纹化作小小的凤凰。 “先生,阿眠的病,拜托先生了。”苏合香轻轻的说道,说罢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那是自然,只是苏小姐,倘若简珊知道的,你知道的。”池翊想到那天下午狼藉的院子,满身伤痕的小姑娘,他不愿意再见到。 索性这与他不相关的“闲事”,他也来插上一手。 “阿眠不会知道的。”苏合香依旧在自欺欺人,停顿了一下步子,又向外面走去。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苏年的说话了,带了丝丝幽怨:“阿姐知道,阿姐一定会知道的。” 苏合香的步子果真停下了。 见状,苏年上前,轻轻的牵住苏合香的手:“如若今天先生和我回去了,还带着雪谜草,以阿姐的聪慧,怎么猜想不到。” 苏合香被牵住的手有些想逃离的冲动,却被苏年紧紧的握住。 “阿姐若是知道了,伤害的定不是我们,定是她自己。阿姐今天没来,是因为阿姐在病床上。” 听到这,苏合香不禁转过了身,看着面前的苏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向后退了退。却是被苏年一把拽回。 苏合香有些控制不住身子,轻轻的扑进了苏年的怀抱,苏年也顺势搂住苏合香,慢慢的缩紧。 “阿年...”苏年的怀抱很暖,让苏合香有些不想推开,可她还有太多事情没做... “我来帮你。”苏年像是知道苏合香是如何想的一般,他知道苏合香这些年在夏家,定是有所图谋,不管是什么,他都愿意尽全力帮助她。 苏合香慢慢伸出手,搂住了苏年的腰,也慢慢的缩紧,将自己嵌入苏年温暖的怀抱了。 “阿年,不用了。”苏合香的声音很低,她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暂时将那些仇怨全都抛到一边,不管不顾的,与她的少年私奔。 但是她不能。 因为阿眠,她的谋划已经废弃了一半,倘若另一半也被废弃,她这几年... 还未等苏合香开口,阿年放开苏合香,手慢慢的放到苏合香的肩上:“姐姐,不要拒绝我,阿年真的可以帮你...” 苏年的声音带了些委屈,语气相较于平时,不知软上了多少。 “姐姐...” 苏合香有些呆愣的看着前面的苏年,每当苏年说上一句话,她就动摇一分。少年的声音软软的,没了平日的冷硬,话梢的尾音像是猫爪子挠在她的心里,她几乎就快要沦陷。 一声有些神志不清的“好”还未说出口,外面突然传来了稀疏的声音。 “放我进去!我倒是看看,今天谁敢拦我!” 是夏枯草。 苏合香原本迷糊的眼神慢慢的清明,看着面前的苏年,轻轻在心中说上了一声抱歉。 外面夏枯草还在闹着,但只要有心之人,都能听出来动静不对。 池翊轻轻的看了门外一眼,收回了手上的针。 第38章 相识三十八 “听说了吗?苏家被...…… 苏年眼神深了深, 眼看着苏合香就要被说服,却在这个时候... 苏合香看着面前的苏年,有些不舍的移开了目光, 轻轻的将苏年的手放到一旁,缓缓的向外面走去。 苏年知道,这是拦不住了。外面的吵闹声来的奇怪, 更像是蓄意而为,不过就是为了“提醒”房内的人, 倘若苏合香再不出现, 他们便要进入房中了。 苏年看着苏合香的背影, 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收敛好情绪, 苏年看向池翊。 “先生,继续吧。” 池翊点点头, 他们一早便知道,今天是带不走苏合香的。且, 他本就是没想过要带走苏合香。 下面的消息还没报上来,但是他也大致能够猜得到一二。苏合香留在夏家, 定是有自己一番谋划的。他又怎可去阻止呢。 只是苏年...池翊看了看少年, 伴着苏合香出去,脸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虽然不大符合时宜, 但是池翊心中还是笑了笑,变脸术这一招, 姐弟两都是一个模样。 又过了半刻,池翊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虽然面色无常,但是还是能看得出耗费了大力气。池翊向苏年递过去一个眼神,苏年上前, 打开了内室的门。 抬眼,苏合香缓缓望了过来,嘴角带了些笑。却好像是被苏年有些气鼓的模样可爱到,当着众人的面,轻轻的笑了出来。 夏枯草看着里面的夏雪见,又看看正在笑着的苏合香。顾及着夏格年在场,还是一同进去了。 苏合香看着夏枯草的背影,丝毫未觉得难受,她只是有些惋惜。夏枯草曾经也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虽生长在仇恨之下,却也曾经,美好过的。 她的确从未动过心,可她对夏枯草,这些年的纵容,实在是太多了。这样比起来,她突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阿年了。 收回眼神,苏合香望着面前的阿年,少年清亮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终于还是不忍心,苏合香上前去,轻轻揉了揉阿年的头。 -- 第60页 “别担心,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回去见你的。” 即使两个人都知道这极有可能是一场谎言,但是无人愿意揭穿。 苏年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要做到。” 苏合香笑了笑,趁着众人不注意,轻轻牵了牵苏年的手。却在收回那一刻,被牢牢的拉住。 里面,看见慢慢醒过来的夏雪见,夏格年的脸上堆满了笑。 “先生,医仙之名,老夫今日是见识了,毫不虚传呀!”夏格年转了转眼珠,脸上的笑堆得更浓了些。 “之前对先生多有不敬,也是老夫爱女心切,望先生见谅。”停顿了片刻,夏格年继续说道。“不知先生今后打算...如若看得上,在我夏府多住上两日,为小女调养调养身体如何?” 还未等池翊拒绝,夏格年拉过了夏枯草,将夏枯草与夏雪见的手叠放到一起。“实不相瞒,倘若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小女该与枯草大婚了。如今小女好了,不知先生是否愿意留下来参加小女的大婚。” 夏枯草被突兀拉过的手,在听见这一番话后却并无反驳,眼神中有着复杂。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传来出来。 “夏枯草,大婚?” 是苏合香。 苏合香轻轻的笑着,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她为她刚刚转瞬即逝的惋惜感到遗憾,便是从此刻起,夏枯草在她这,连惋惜。 也不配了。 夏枯草有些不敢看向苏合香,与夏雪见交叠在一起的手却是没松开。这便是态度了。 这时,一直未说过话的夏雪见开了口,病若游丝。 “姐姐,这次的事情,雪见不怪你,只望姐姐不要再纠缠枯草。” 苏年原本放下的手慢慢的紧握了起来,他看向面前的两人,不同寻常的,眸子中带了些狠厉。 苏合香却是丝毫也不气,她又不爱夏枯草,她实在没什么好气的。她故作娇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夏大小姐,我这肚子,我且不知究竟是谁纠缠谁了。若不是夏大小姐放着外面那好好的儿郎不爱,偏爱我苏合香的男人。” 苏年轻轻的抬起头,向苏合香望去。虽是不愿打断她,但是满脸都写着“你苏合香的男人?” 苏合香却是暂时顾不上苏年“友善”的眼神,她看着说上一句话便是咳上几句的夏雪见。不禁又笑了笑。 “夏大小姐,倘若不是你那天将我推下了池塘,这毒,我从何处种呀。那池塘的水,可真是又冰又冷,可惜我这肚中的孩子,实在顽强...” “咳,咳,你闭嘴!” “合香,闭嘴!”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除却夏雪见那病若游丝的声音,另外一道,却是夏枯草的。夏格年在一旁没有发出声,却是狠狠的盯着苏合香。 苏合香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枯草,突然就红了眼眶,恍若顷刻间就要落下泪珠,不可思议的问道:“夏枯草,你为了夏雪见要我闭嘴?” 夏枯草原本装出来的强势在这一刻瓦解,可是握着的手轻轻的抓紧,夏雪见眼神之间都写着威胁,夏格年也在注视着一举一动。夏枯草要出口的话,瞬间被止住了。 却在众人惊讶之余,苏合香又笑了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苏合香泛着红的眼角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嘲笑,嘲笑虚伪,也嘲笑懦弱。 “夏枯草,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你哭吧。”苏合香冷下了脸,慢慢的坐下来,望着牵着手的两人。 “夏雪见,他有多废物你是不知道吗?还是抢我的东西,就是比自己的有意思?”苏合香轻轻缓缓的说着,丝毫不担心与这里的人翻脸的模样。 也的确,翻不了脸。紧紧的牵制和互相的把柄,苏合香话说的再难听,只要苏合香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夏格年都不能与苏合香翻脸。 之前的几年,苏合香“躲”在夏枯草身后,夏枯草为苏合香提供人前的身份,苏合香为夏枯草提供计谋和能力。两人谁也背叛不了谁,如若不是那一壶酒,苏合香是不会让局面变成这样的。 但是发生了,便也只能将计就计。苏合香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里面真的有个孩子。这个孩子,才是他们三人之间,最大的牵制。也是夏格年心中,认为她绝对不敢真正越线的原因。 只是,可惜。 苏合香轻轻的看向夏枯草,转换了脸色,带了些许娇媚:“枯草,你真的想好了吗?” 夏枯草却是不敢直视苏合香的眼神,迟迟不敢回答。 一旁的池翊和苏年,也就静静看着这场“闹剧”,除了苏小公子时常在心底“咬牙切齿”外,一切还是无大碍。 苏合香看似无意的给了池翊一个眼神,池翊垂下了眸子,心中了然。 “夏家主,夏小姐调养所需的药方,这便是了。”池翊从苏年手中拿过一张药方,缓缓的递给夏格年。 等夏格年接过手,轻轻说道:“在下素来喜静,云游四方,四海为家,不长居一处,这便离开了。” 夏格年还想挽留,外面的侍卫也都严阵以待。苏年拿出了手中的剑,像是才想起一般,补充道:“夏家主,今日服下的药丸,待到回去后,会派人送来缓解之物。”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夏格年要说出口的话猛地被堵住。只得挥了挥衣袖:“让他们走!” -- 第61页 在走出去那一刻,苏年感受着背后的目光,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一道,来自苏合香。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格外的艰难,却不得不若无其事。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苏合香期待了多年的事情,他不能,不能为了私欲,去阻断。 池翊看出了苏年的异样,但是知道最终还是要他自己想清楚。其实苏合香也没有到九死一生的地步,简珊...此时应该早就醒了。 不知道,他的小姑娘,如何了。该是早就不在他的房间了,如若他未猜错,简珊定比他估算的醒得早。 在奔波的马车之上,池翊拿出了衣袖中的盒子,轻轻的打开。 药如其名,雪谜草通体雪白,数不清的从根部蔓延出的细须围绕着核心的药体,倘若拨开,里面是一颗宛若玉珠般通透的果实,名为“雪果”。但从外观,便让人感受得到,绝非凡品。 池翊轻轻的拨开外面的雪衣,看着那颗通透的“雪果”,这便是简珊治病缺不得的一味药材了。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原本快速行驶的马车被迫慢了下来。 两人都未掀开帘子,声音却慢慢的传进来。 “听说了吗?苏家被...” “别说别说,这种事情哪里是我们这种人能够知道的!” “我家里那婆娘的堂哥的儿子的同村的人,便有在苏府的,听说府中奴仆都被放了,其他人都被绑了...” “我和你说,特别是那苏府上去没两年的...” 第39章 相识三十九 后来她也明白了,她是简家…… “住嘴吧, 这万一被有心人听见了,可还得了。” 池翊看着盒子的动作顿住,苏年也看向窗外。 透过车窗, 看着被围起来的苏府,大门上的牌匾被尽数摘下,大门虚开, 里面看着空无一人。 可少说也是几十口人,去哪了呢?如若是阿姐的手笔, 又怎么会如此... 不, 实在不像。若是阿姐出的手, 定是一丝“缺陷”都容不下。苏府如若此时消失, 定会消失的理所当然, 就像当初他消失一般。 倒是像她... 过了这一段路,原本慢下来的马车, 速度快了起来。 待回到宅子时,已经是日暮了。池翊下了马车便直奔自己的院落, 他实在担心简珊的情况。苏年则是拐了个弯,也是快速向博落回的院子走去。 一路匆忙, 却在这婉约的暮色之中, 化作了无端无尽头的温柔。哒哒的脚步声未必欢悦,却是急迫与等待的交织也缠绵。 简珊看着推开门的池翊, 扬起了笑。像是忘却了昨日的事情一般,依旧做着平常的样子。 池翊却是放缓了脚步, 慢慢走到简珊身边。 沉默许久,简珊撑起了自己的头。 “先生,苏合香是在夏家吗?” 池翊被简珊微微逗笑,化开了自己闷着的脸。 “明知故问。” 简珊缓缓的靠过去, 有些担忧的问道。“先生,她还好吗?” “无大碍。她让我把这个给你”池翊递过去了那个盒子。 看见又是个木雕的,简珊不禁笑了起来,一边慢慢打开,一边说道:“她这人,又送我...” 话说到一半,简珊止住了声音,目光死死的盯着那颗被白须缠绕的玉珠。 简珊抬头,看向池翊,轻轻的闭上了盒子。有些生闷气一般,扔到了桌子上。 池翊看着,只觉得好笑。 “真舍得不要?”边说,边拿回盒子。 “不要!” 话是这么说,简珊却把手放上去了,她原以为池翊的手会避开。 却在下一刻,她的手未触到盒子,而是叠在了池翊的手上。 池翊的手很凉,是那种一年四季都是一种温度的凉,如玉般的触感。 简珊眼眸微微颤了颤,一时间便也忘了拿开。 可显然,简珊与池翊想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池翊原本笑着的脸,慢慢淡了下来,第一次非常严肃的说:“简珊,这是第几次了。” 话说的无厘头,简珊却是低下了头。 “对不起,先生。” “你知道,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池翊清清淡淡的说着。 池翊的眼神扫过简珊手腕上刚刚结痂的地方,莹白可见红痕处处,指甲几乎全然断裂。 简珊沉默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那种沉默,她不知道池翊知道了多少...这让她有些不知从何处下手。她也开始,真正的去思考,池翊能够接受真正的她。 倘若他不能接受彻底掀开伪装的简珊,那她,该如何。 池翊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简珊,心中生出了一些念头,却又抓不住。但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他害怕,如果简珊下次对自己更加残忍... 想了想,池翊放柔了语气,像哄小孩一般。 “简珊,作为一个医者,病人多少次受伤了,我都会医治,会上药,会包扎,会开药,我毫无怨言。但是作为我自己,我不想你受伤,你懂吗?” 简珊抬眼看向池翊,这些她都熟悉的词组织到一起,她一时间竟然不能判断出其中的意思。只是呆呆的看着池翊,良久,简珊低下头。 “如若,我改不来呢...”简珊说的很慢,却很冷静。她并没有试验性的问,她的语气,便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 第62页 ...... 看着池翊推门而出的背影,简珊低下了头,抬眼望了望四周。 药炉,药箱,床,桌子...没有镜子。 她有些好奇现在自己的表情,想了想,她接了一盆水,对着水看着自己的脸。 就差没有整个转一圈了,简珊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看着同样被关上的院门,简珊原本坚定的心又开始生出一丝丝悔意,或许她可以的... 她可以,伪装的很好,让池翊一辈子都看不出的。 可为什么,她就是不想再欺骗他了呢? 那些让她勉强“安然”长大的“聪慧”,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无力。 转眼,目光触及那个盒子。苏合香怎么想的,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阿香,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笨,这么些年,也没聪明些。” 简珊想起那个时候。 苏合香牵着她的手,越过重重的府卫,越过乌蒙谷那条缓长的河流,越过离谷外只差几里路的高山。却在最后一刻,被简钰带着大批的府卫拦住了。 简钰当时的神情很奇怪,千般混杂,留着一丝的愧疚。却还是毫不留情的抓住了她们。 “简钰,你是我哥哥!至少,至少你不该阻止我,哥哥,至少不应该是你...”那是她罕见的抛开了世家小姐的骨子里的规范,流着泪质问。 简钰却只是闭上了眼睛,一挥手。抓住她的侍卫便一脖子打了下去,她便晕倒了。 等她醒来时,床边围了许多人。 从那天起,她的病情便加重了。父亲对外放出的说辞,也变了。 苏合香担下了所有的责任,父亲极为生气,却是奈何不得苏家的女儿。那时候,苏合香的母亲还未生病,父亲也算宠爱。 却从那一刻起,戳破了所有的假象。 简珊取下头上的钗子,轻轻拿出那根针。在“三日昏”这件事情上,她对池翊无半分谎言。这便是苏合香在离开之际,留给她的东西。而这根浸上了“三日昏”的毒针,便是为简钰准备的。 在那与自由相隔一线之地,简钰拦下了她们,拦住了她年少时曾有的唯一的希望。 她是恨过简钰的。 从那之后,每唤上一声“哥哥”,都恍若讽刺。不是对简钰的讽刺,而是对她自己的讽刺。 简家,衣食无忧,地位崇高,荣华富贵。 简家小姐,笼中困兽,病弱傀儡,废人一个。 那洁白的圣山之巅,却是藏着累累的血泪与黑暗。 后来她也明白了,她是简家的傀儡,而简家,是圣殿的傀儡。 而她这只从出生起便被选中的傀儡,却实在受不住命运的丝线,全身而退不得,那便挣破吧。 但傀儡自己舞动丝线,她是控制不住的。那从出生便有的线,埋在血肉里,即使挣破,残留的丝线也会不断地被拉扯,带来疼痛和诡异的满足。 故而,她如何改得了呢... 突然,推门的声音惊扰了简珊。 简珊有些紧张,抬头望过去,原本的期待瞬间化作了平淡。 是岁春。 “小姐,苏家...”说罢岁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简珊一时间被逗笑,却有些笑不出来:“人呢?” 岁春轻轻笑笑:“我这一辈子就没能够骗过小姐的时候...” 简珊轻轻的看着岁春,眼底的一丝忧虑掩藏的极好,岁春哪都好,就是太在意她了。甚至超出了,一个奴婢对主人该有的忠诚。 虽说,她也没有将岁春当做婢子。 “你不是向来最不喜苏合香么,怎么今日自己去做了。”简珊好奇的看着岁春,岁春做的事情,她向来是无须担心的。 岁春就那样望着简珊,许久,也为说出心中那句话。 “为了你。” 只是转移了话题:“小姐,那些人如何处置?” 简珊轻轻的眯了眼,像一只享受着日午阳光的波斯猫,轻笑着说道。 “杀了吧。” 岁春点了点头:“我会处理干净,夏家那边暂时没动静,派了两部的人照看那边的情况,还需增派人手吗?” 简珊低头想了想:“岁春,我觉得苏合香应该没有那么废物,要不,就再多派两部去吧...” 岁春轻轻笑了起来,她的小姐,总是口是心非。再去两部人,便是四部了,端了苏家,虽说是出动了六部,却都只用了四部人。 换了副严肃的表情,岁春继续道:“小姐,谷内,出事了。” 简珊来了兴趣:“噢,是何,是那乌蒙山上的雪崩,冲垮了圣殿吗?” 看着依旧在开着玩笑的小姐,岁春脸色凝重地说:“下一届圣女的四位候选人,四位都失踪了,相隔时间不超过三天。” 简珊抬起了眸子,看着岁春:“那不是...大好事么。” 岁春有些着急的说:“小姐,如若这是冲小姐来的,我们...” 话说到一半,却被简珊打断了:“岁春,我这个毫不起眼的圣女最末人选,谁会针对呢?” 岁春猛地跪了下来。她很久未从小姐口中听到这几个字了,自小,小姐因为这个,被针对了十几年... 说到“圣女最末人选”时,简珊动了动身子。父亲母亲爱她,她从未怀疑过,只是那爱,抵不过太多东西。 -- 第63页 她是简家的傀儡,当她被硬塞进去圣女人选时,她会面对什么,所有人都知道。 可,没人在意。 第40章 相识四十 两人的手,隔着一颗小小的琉…… “咳, 咳...”简珊有些强忍不住咳嗽,看着依旧空荡荡的院子,她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四月芳菲, 可这院子里光秃秃的,浅浅的绿叶的在夜色的掩盖下,早已窥不见一丝神韵。简珊未亮起油灯,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在这与平日并无区别的寂静中。 缓缓的想念一人。 池翊走的时候, 拿走了盒子中的雪谜草, 虽说有了这味药材, 可是煎熬和炼制却是丝毫马虎不得。为了简珊的身体, 他决定稳妥一些。 寻上阿星, 一起熬制。 简珊的那番话实在让他有些气恼,他不在意简珊对他人如何, 可无论如何,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但是看着简珊的样子, 他知道一时半会改不来。 与其固执在那,惹得简珊不悦, 不若早些去将雪谜草熬制好。他关上门的那一刻, 看见了简珊微微发愣的模样。 他抑制住了自己想再次推门而入的冲动,他知道, 简珊需要时间,好好的想想。不止是简珊, 他也需再好好想上一番。 或许,他没有知道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但是了解需要时间,即使是他主动去了解。故而, 相较于此,他更想先将学谜草熬制出来,总归,简珊的身体能痊愈一半了。 “主人,这便是雪谜草吗?”阿星好奇的看着盒子中那株小小的药材。 池翊轻轻点了头,目光之中,却还是透出一丝担忧。 “雪谜草的炼制半点马虎不得,为了简珊的身体,还是尽早炼制出来的好。我让你准备的那些,都准备好了吗?” 阿星乖巧的点点头,拿出了盒子中的东西。“都备上了三份,应该是够了。如若中途出现问题,我再去备就好。” 池翊点点头,突然低头笑笑:“阿星,谷中真的只派了你一人?”这样说着,池翊的动作却是没停,只是看着阿星面上的表情。 阿星左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装作不经意说道:“是呀...就我一个人。” “阿星,耳朵红了。”池翊笑着说。“直说吧,到底出来了多少人。” 阿星摸了摸鼻子,这可不怪他了,坦诚道:“没多少人,就...一百人...” 饶是池翊,也被这个数字惊讶到,他虽是猜到了绝对不止派了阿星一人出来,但是...一百人... 池翊放下手中的动作,认真的看着阿星:“他们在哪?一路随我们来的?” 阿星猛地摇了摇头,辩解道:“随我们的约莫有十人,其余的是被家族派出来历练的。只是相隔都不算太远,如若主人需要,随时可以集结起来。” 见池翊突然不再说话,阿星讨好的说:“主人,怎么发现的,我和他们都没怎么联系了...” 池翊用眼神指了指箱子中的那些东西。 “阿星,如若不是有人相助,那些东西你买得齐?”池翊笑了出来,他看见那些东西的时候,就开始疑惑了。 等到阿星开口,他便确定了。 “啊,这里暴露了吗?”阿星锤了捶自己的头,还是不死心问上一句:“为什么呀...” “你拿着单子,知道都是些什么吗?”池翊轻轻笑笑,阿星自小学的武,对医方面本就是一知半解。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写下了置物单子,后知后觉,阿星可能有些不理解。 结果,阿星补全了后面那句话:“我不知道,但我买齐了...” 池翊点点头,看着那箱子东西,像是有些被笑到:“阿星,你有买东西买三份的习惯吗?” 阿星习惯性的摇摇头,撞上了池翊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看着别人眼中“清清雅雅”的池翊,阿星咬牙切齿了番。 清不清雅他不知道,但那心,定不是白的。 如若池翊能够听见,定要说:“阿星,本来...人心也不是白的!” “谷中为何要派这么多人?”池翊有些严肃的问。 阿星的眼神也变得严肃的起来:“具体的情况,谷中未和我明说,但是我能隐约猜到,和简姐姐有关。” “简珊?”池翊看向阿星,眼神中带了丝担忧。“为何?” “姜玲私下和我说过,简姐姐牵涉到了圣殿那边,谷中怕先生置身于危险之中,便是派上了我们出谷。” 阿星有些迟疑的说出“姜玲”这个名字。 他知道,说出了“姜玲”,便是整个姜家都牵涉其中。 “阿星,那边对我到底隐瞒了多少?”池翊的脸已经冷了下来。 “除了简姐姐相关的事情有所隐瞒,报上来的情报都是真的...”阿星见池翊有些气了,忙解释道。 “阿星,你也是知道的?”池翊抬眼,恢复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仿佛事已经过去了一般。 阿星忙摇摇头,这他可不认! “我不知,是有人...同我说了两句,我猜想的。” 池翊轻轻笑笑:“是姜玲吧,这些东西,便是她帮你准备的吧。你哪里有备上三份的习惯。” 阿星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默认了。 他在心底默默为自己点蜡,他这两边都得罪的不轻。想到姜玲,他便头疼了起来。 -- 第64页 “过两日,让姜玲过来吧。”池翊清清淡淡一句话,奠定了阿星此后一周的“悲惨”生活。 “主人,如若姜玲那小丫头过来了,谷中便是全知晓了...”阿星有些犹豫的说道。 “无事。”池翊暗了暗眼眸,他打的便是让他们都知晓的法子。 一天一夜,两人都在药房中,未出去一步。 睡不得,注意力分散不得,若是出了一步差错,便是难发挥最好的医效。哪怕炼制的过程在池翊的心中早已滚瓜烂熟,谨慎为上,还是用纸墨笔砚完整记录下来了流程。 阿星看着面前整整写满了两张的纸,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等到再次日暮时,雪谜草的外须已经化开,雪珠也化作了药冻模样,只要再用药汤浸上一时辰,便是成了。 池翊眼底的喜悦实在掩不住,他从小情绪内敛,如今却是每一个肢体动作都传递着兴奋。 只要,只要再寻到那味药材,他便可以让他的小姑娘痊愈了。 他不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一生医治过无数人,面对他人的感谢和赠誉,他心无波澜。却在这一刻,平静的湖面打来滚滚的波浪,卷起的浪花,惊天骇浪。其中起伏,却不是因为...自身。 只是单纯的,因一个人可能的喜悦而喜悦。 此时,另一边。 小院中,简珊看了看岁春递上来的卷宗。 “有消息了吗?”简珊端着茶,许久未送到嘴里。看着舒卷过后又蜷曲的细碎的茶叶,手一下一下扣着杯身。 “小姐,未查到一点消息...”岁春低声说着,怕触到简珊的情绪。 “哦...乌蒙谷内还有这等人?”简珊轻轻笑了起来。“继续查探吧。” 岁春心中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西南方突然升起滚滚的浓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已入夜,微弱灯火之下,火光格外的引人瞩目。 简珊轻轻换了撑着手的方向,眼眸垂下些许,而后忽的睁开眼:“岁春,夏家在何方?” 岁春手中的拳捏紧:“小姐,在...西南方。” “备马车。”简珊淡淡的说道。 “小姐!”岁春语气之间,满是拒绝。“那边有四部的人,苏小姐不会...” “岁春,我让你备马车。”简珊眼神转了过来,轻轻柔柔的话,却是让人抗拒不得。 “是...”岁春转身退下。 不过半刻,简珊掀起了马车边上的车帘,椿城晚上的街道,算不得冷清。只是西南那边通天的火光,混着人,都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简珊摸了摸面上的帷幔,是白色的... 又看了看眼前的人,慢慢的扁起了嘴,有些委屈。 而后,又轻轻笑了出来,嘴角之余,藏着丝窃喜。 马车撞到了一个石块,周身都踉跄了一下。简珊无意识的向前扑去,原以为会撞到什么,却半天未感受到疼痛。 而是,被紧紧的搂住了。今日的药香味格外的浓厚,像是整个人在药房中浸了几天几夜般。 “先生。” “嗯。” 半刻钟前。 简珊打开门,看见便是背对着她的池翊。 简珊一个眼神向岁春扫过去,却被池翊看见,慢慢的向她走来。 还未等她有所反应,池翊从一旁拿出了一顶白纱斗笠,为她带上。动作很轻柔,最后放下面纱的时候,简珊看见了池翊嘴角淡淡的笑。 她突然就呆住了。 整个过程,简珊都未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马车上了。 “先生...” “嗯。”沉默了会,池翊笑着说:“我在。” 简珊也轻轻笑了出来,想了想,从衣袖中拿出一颗琉璃糖,轻轻的递过去。 池翊随即伸开手,手掌摊平。 简珊将糖放上去,却是未收回手。顺着池翊的眼神,抬眸望向池翊。 两人的手,隔着一颗小小的琉璃糖...相触着。 第41章 相识四十一 “只是天色昏暗,趁着夜色…… 苏年不自然的转换了视线, 嘴角的笑扬了半天也未扬起来。 他缓缓望向天边,脸色之中带了丝凝重。 那染红半边天的火光,注定了, 凶多吉少。那个同他说过会安然无恙的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在他心中不停回放。 简珊看着她和池翊紧紧相隔一颗糖的手,心中东一块西一块的。形容不出是和滋味, 只觉得,那晶莹无比的糖, 再过会, 便要全然化开了。 等到化开之后, 便会是甜腻的糖水, 他们的手便会牢牢的黏在一起... 简珊紧紧看着两人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 池翊的手,比她大上许多。当他们的手叠放在一起时, 池翊的手能够将她的手全然围住。 像是那件能够为她遮挡所有风寒的狐裘,紧紧的将她护住, 在那漫天风雪之中,传来丝丝暖意。 池翊看着面前发愣的小姑娘, 心中软上了些许。又实在觉得有些难得, 便决心先不提醒她。 等到简珊反应过来时,面纱下的脸染上了丝丝的红,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感谢这面纱,不至于...太过丢脸。 意识到了, 简珊急忙收回手。 娇嗔着开口:“先生,给你糖。” 池翊慢慢将手闭起,将那颗糖慢慢的裹在手中。然后轻笑着说:“我倒不知,还会有人, 将别人送的东西,再回送过来的道理?” -- 第65页 简珊羞红了脸,却又说不来再要回的话,且顾及着苏年在。头只是稍稍的昂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池翊一早便料到了,简珊会是这副反应,隔着斗笠,轻轻揉了揉简珊的头。 苏年忙低下了头,心中的无尽的担忧,也减少了一分。 池翊看着简珊好起来的脸色,心中放松了些许。他不知道苏合香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他的小姑娘,刚刚太紧绷了。 如若是平时,定是不会有如此反应。逗逗她,也好。 至于苏合香那边,等他们到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面纱之下,简珊轻笑的脸庞逐渐冷淡下来,但眼中还是带了些柔情。隔着面纱,光明正大的“偷看着”池翊。 在这之外,心中的一片,紧紧的陷入慌乱。 苏合香... 她来椿城这些天,苏合香有无数次机会,能够向她求助。哪怕,只是说一下自己的计划。但是苏合香,选择的却是,一言不发。 “固执!” 却也知道,如若两人换了位置,她定也是,一言不发的。 到了后半程,马车行驶的快了起来。原本被团团围住的夏家,在火光越发热烈之下,人们都匆匆远离了。隔壁的一些人家,也趁着夜色逃离。 生怕,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人盯上... 等到简珊一行人到时,周围的人已经很少了。那通天的火光原是从夏家后院来的,后院的火蔓延到了前院,被种了一院的草药,就这样被深深糟蹋。 可如今,却是没人在意草药是否被糟蹋了。最为离奇和诡异的事情,夏家火光通天,却十分的静谧。只有火苗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却是毫无人影。 那紧闭的大门,像是关住了所有的尖叫与嘶吼。里面恍若无人一般,亦或是,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睡”。苏年随意拦住在夏家门外徘徊的人。 “你是夏家的人?” 那人被剑拦住时,整个人都慌乱了起来:“不,我不是,我就是...” “你不是,为何在这附近徘徊?”苏年皱起了眉头。 “饶命,我...真不是。”被拦住的人声音完全颤抖了起来。他不认识眼前这帮人,却见到了苏年手中剑的锋利,这哪里是他一个小贼开罪起的人。 “苏年,放下剑。”简珊在后面开口。 “夏家的火,是何时燃起来的?”简珊笑着问道。 那人倒也实诚,仔细回想了一番:“约摸着一个小时前,那是我...正游荡在这附近,就听见猛地一声,炸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然后火势就渐大了。” “这期间可有人出入?”简珊继续问着,像是随意问起一般。 那人露出奇怪的表情,小声的说道:“说也奇怪,这期间,无一人进出。这么大的火呀,夏家那么多人,愣是没有一人出来...” “一人也没有吗?”苏年接下了话。 那人看见是苏年,整个人就怂了下去:“没有的没有的,真的没有,我保证!我从还没着火之前就在这里...” 简珊止住了苏年:“让他走吧。” 那人颤声道了声谢,然后踉踉跄跄走了,走之前还有些不舍的看了大门一眼。 待那人走上一两步后,简珊向苏年使了个眼色,苏年轻轻点点头,尾随上去。 简珊低下了头,面纱缓缓拂过脸庞。岁春在此时迎了上来,说道:“小姐,埋伏的人,都说未发生过异样。” “大门处有人埋伏吗?”简珊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停留在一处。 岁春停顿了会,低下头:“大门处...太容易被发现,四部的部署未直接在大门附近。” 简珊知晓的点了点头,这点她也想到了,她静静看着大门门把手上的还未干涸的血迹。 “里面是什么情况?” 岁春看了看池翊,有些犹豫的看着简珊。 “直说无妨。”简珊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池翊,伸出了自己的手,上面落了些许不知名的灰。 池翊接过帕子,轻轻擦拭了起来。 岁春的欲言又止,而后轻闭双眼,睁开后轻轻说道:“偌大的夏家,无一人清醒,还有些血迹和倒在血泊中的人。” 简珊手顿了顿,被池翊感受到了异样,轻轻的安抚。手中擦拭的力道渐渐轻柔了起来。 简珊目光看着那片红,轻轻的问道:“谁倒在血泊之中?” 岁春倒是回答的极快:“夏格年和夏枯草。” 简珊顿时松了一口气,皱了皱眉:“有发现夏雪见吗?还有...苏合香呢?” 岁春抬起头:“夏雪见昏睡在书房中,苏小姐不见踪影。” “昏睡在房中?”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简珊掀起帘子,看见那扇紧闭的大门缓缓的打开。 简珊心里闪过一个隐晦的想法,这嘈杂的声音,定不是一人。简珊向岁春递上去一个眼神:“岁春,让四部的人将这些人,控制起来。” 岁春点点头,一声哨音,将近百人闻势而来。 那扇大门被缓缓的打开,里面的人们,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了炼狱。却在下一刻,被四处的黑衣人,一脖子晕下去。 “你们...”夏雪见还未说完一句话,便被一脖子打晕,而后消失在黑暗之中。 简珊掀开面纱,看着面前依风轻云淡的池翊。 -- 第66页 “先生,不好奇吗?”简珊眨眨眼睛,紧紧看着池翊。 池翊摇了摇头,反而是安慰了起来:“别害怕,苏合香...应该不会有事。” 简珊装了回傻,轻笑着:“为何?” 池翊为简珊摘下了面纱,轻轻整理好发髻,取下了那根钗子。 然后才慢慢开口说道:“大门处,有大片的血迹。在府中人皆昏睡之际,应就是有人从大门处出来过了。只是天色昏暗,可能有人...” 简珊未池翊补全了后面的话:“只是天色昏暗,趁着夜色,混入夜色。” 池翊轻轻敲了敲简珊的头:“明知故问。”看着简珊笑出来的脸,池翊将后面的话慢慢咽了下去。眉宇之间,染上了一丝担忧。 “只是那大片的血迹,如若他未猜错,应也是属于苏合香的。” 简珊低下头,脸上的笑悄然消失,看着苏年离去的方向。她只希望,并不算迟... 那个小贼,穿着深色衣,她手假装不经意的拂过,除了灰土之外,还有淡淡未干涸的血迹。 从她们来到夏家前那一刻起,那个小贼,便在伪装。 苏年看着便是翩翩君子,那未出鞘的剑,哪有几分可怕。只是那小贼做贼心虚,为何一直守在夏家大门,应是准备进去好好“赚”上一把。 简珊轻轻闭上眼,回想着当时的场景。 小贼穿着深色的布衫,人又生的黝黑,在这夜色中,几乎混为一体。看着夏家今天未有守门的人,心中的贪婪心思便生了起来,便想着进去“赚”上一把。 却没料到,还未翻墙进去时,便看见大门中缓缓爬出了一人。 那人身上全是脏乱,衣饰之上染了大片的血。每移动一步,脚下便蔓延中血般的莲,却生的一副好样貌。即使看着轮廓,也是是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儿。 小贼在暗处窥探着,犹豫着是否要上前。观望了许久,门后再未出来过一人,心中的胆渐渐大了起来。 那人的血,染上了门,染红了脚下的石砖。在推开大门之际,终于忍不住跌倒,却在爬了两步之后,对上小贼贪婪发亮的双眼。 小贼看着苏合香身上那昂贵的衣料,腰间成色极好的玉佩,头上富贵华丽的钗环,在苏合香低头之际。 “砰。” 第42章 相识四十二 “怎么会呢,阿珊自是,不…… 简珊猛地睁开眼, 手中的帕子沾着血污,她静静的握住。不知何时衣衫上也沾染了些许,却是再无半点心思分过去。 池翊轻轻揉着简珊的头, 眼中尽是安慰之意。也恰当的沉默了起来,两人一起,望着苏年消失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半刻钟,可能是一刻钟。 在那茫茫的夜色中, 缓缓走出一人。倘若仔细看着, 怀中还抱着一人。 在看见身影的那一刻, 简珊手中的帕子悄然落地。池翊恰当的送上了自己的手臂, 那原应在简珊手臂上划出来的深深的指甲印。 就这般, 刻在了池翊的手臂上。 简珊毫无感觉,目不转睛盯着那个方向。 池翊面色平淡, 手臂上的疼痛仿佛感觉不到般,只是关切的注视着简珊的情况。 在约莫五十步路程的地方, 简珊终于看清了,苏年怀中还有个黑色的身影, 心中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却又在下一刻, 心紧紧的吊起来,那个被苏年抱在怀中的人, 玉藕般的手臂,直直的下垂。不知是否是错觉, 简珊总觉得,她看见了黑暗中那累累的血痕。 黑色的纱衣裹在苏合香曼妙的身姿上,倘若没有四处渲开的血花,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心中越发紧张, 手上越发不知克制。 “滋...” 听见这声音,简珊回过神来。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握住的,并不是自己的手。 她有些气恼的瞥了池翊一眼。 池翊却只是宠溺的笑了笑,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在简珊惊异的目光中,递上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顺便还十分“贴心”的撩起了自己的衣袖。 简珊心中的情绪被缓解了不少,面上却是做不出别的表情。 只是轻轻帮池翊拉下了袖子。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静静为池翊包扎起来。 倘若不是简珊那微微发颤的双手,池翊倒是真的以为简珊无事了。想到这,池翊轻轻笑笑,望向苏年的方向。 苏年走的格外的慢,就像是...怕怀中的人经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晃荡一般。 池翊稍稍皱起了眉头,如若他未猜错,性命应当无忧。但恐怕,伤的也不轻。 终于处理好了池翊的伤口,简珊忐忑的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在了抬头的那一刻。 苏年抱着满身是血的苏合香,缓缓向他们走来。暂且不提苏合香,苏年那蓝色的袍子上,满是大片的深色。衣角处,满是迸溅的痕迹。 少年那鲜少出鞘的剑,此时已经沾染了血痕,便是剑鞘之上的污血,也没有时间处理。 倘若忽略还算白净的脸庞,和怀中轻柔对待的姑娘。 整个人,便像是炼狱走出来的修罗一般 简珊上前。 她先是看向那快要拖地的黑纱,走上两步,便有细小的血珠,一下一下,在灰尘中打出阴暗的花。双眸紧闭,白玉般的脸上满是脏污和血痕,右脸处是大片的抓痕。 -- 第67页 苏年的动作极为轻柔,走路也较平时慢上了许多,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是沉闷的气氛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传来。 “先放到马车上,在下带了药品,先处理一下再回去。”池翊上前,轻声开口。打破了微微滞空的压抑。 苏年轻轻的点点头,所幸马车很近,怀中的姑娘不用再受应移动带来的颠簸。 等到苏年放下苏合香时,马车上瞬间充斥满了血腥味。池翊皱皱眉,从苏年手中接过了苏合香的手。 脉象有些奇怪... 池翊上前,探了探苏合香的鼻息,又稍稍褪下了苏合香的衣服。看见了背面大面积的伤痕,其他的地方他还未看,只怕也差不多。 “苏年,右手边的药箱递给我。”池翊快速的处理着,先是从药箱中拿出了止血的纱布和药粉。而后从药箱夹层隐蔽处拿出了一瓶小小的瓷罐。 简珊盯着池翊的动作,猜到,瓷罐内大概是参片一般功效的药物炼制而成的药丸。 待到苏合香咽下后,脸色明显好了不少。 简珊心稍稍安了下来,这些天她跟着池翊学习医术,虽说不能算是精通。 大致的,却是差不多了。 而且,倘若真的有事的话,先生,应当是告知她的。 简珊转头望向苏年,看见苏年依旧没有冷静下来的颤着的手。 “阿年,过来一些。”简珊轻轻说道。 苏年抬起头,有微微的呆愣,看向简珊,他真的许久,未听见阿姐唤他阿年了。 意识虽呆愣,身体却不自觉的过去了。 简珊想一旁的岁春望了一眼,岁春懂事的递上干净的帕子。 简珊接过,轻轻的在苏年的脸上擦拭起来。 苏年看着简珊轻柔的动作,记忆中,他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阿姐了... “阿姐...”苏年下意识的开口,却是无一丝避开的想法。 毕竟,靠近阿姐,保护阿姐,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愿望。 “我们的阿年,今日很好。”简珊看着眼前的苏年,想起她将他送出谷的那个冬天。 少年裹着小小的披风,湿漉漉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软软的声音,天真的问道:“阿姐,我们不能一同走吗?” 她摇了摇头,久违的笑了出来,轻轻为少年拢好了披风:“阿年,要好好听博叔的话,等到...以后长大了,阿年便回来保护姐姐吧。” 少年重重的点点头,小小的拳头握紧,还想说上什么,却被博落回一把抱起。 不顾少年挣扎着回头的动作,博落回向简珊点了点头,两人便消失在了茫茫无踪的雪地里。 空荡的雪地里,传来少年微微哭泣的声音:“阿姐,等我,等我...” 简珊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看了很久。 岁春轻轻叹了口气,为她披上一早备好的雪裘。在她耳边轻声提醒道:“小姐,得回去了,耽搁太久了。” 直到这时,简珊才收回眼神,缓缓的上了一早便停在一旁的,回府的马车。 马车上,一声如玉的声音打破沉默。 “阿珊。” 简珊看向眼前的简钰,她那在人前芝兰玉树的哥哥... 如今却是用着祈求的语气。 但是一场交易罢了,秉着交易的诚信。 简珊脸上慢慢的挂起了笑:“哥哥。” 她甚至都不加掩饰。 简钰期待的眼神,在简珊面上笑出来的那一刻,彻底的碎掉。 他太了解他这唯一的妹妹,笑扬起的弧度,越标准,便是越虚假,越气恼,越仇恨。 简钰勉强笑了笑,在外人面前的模样碎个彻底。他看着简珊的眼睛,眼中满是犹豫。 “阿珊,别恨哥哥...” “怎么会呢,阿珊自是,不会,厌恶哥哥。”简珊笑意盈盈,眼底却冰冷一片。 像是有些累了,简珊缓缓放下了笑,微微垂下眸子,轻掀开帘子。 雪地里,四五个孩子互相砸着雪球,偶尔被砸到了追逐打闹,时不时呵呵的笑成一团。 看着,简珊也不禁笑了出来,却又想到简钰在车上,便慢慢的平复了。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机会。 放下帘子,看见还想说上什么的简钰,简珊缓缓闭上了双眼。 交易,便也只能是交易。 期待不知还剩几分的真情,也实在可笑。 她与简钰之间...他助她将阿年送出谷,她...暂且原谅他。 左右简家不过丢了一个毫无作用的旁系的孩子,那孩子父母双亡,唯一时常相处的大小姐也不大在意。 又有着简家大公子无意威胁的话语,那些风言风语,便也就扼杀在半月之中。 简珊回过神,看着已经擦拭的差不多的苏年。有些地方实在擦拭不去,却也确认了苏年脸上无伤痕。 轻轻用手揉了揉苏年的头:“阿年,这些年,长大了呢。” 苏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为了早些回去保护阿姐,这些年,他一直很努力。 夏日的烈阳,冬日的寒冰,山崖的瀑布,博叔这些年,把能够教的都教给了他。 在出师那一刻,他便想马不停蹄的回去找阿姐,却是被拦了下来... 那一刻,他才知道,阿姐多年前说的保护,不过是谎。从头到尾,是阿姐对他方方面面的护。 -- 第68页 “你去时,苏合香便是如此了吗?”简珊看着苏年,开口问道。 苏年轻轻的摇了摇头,眸子里出现一丝懊悔。 “阿姐,是阿年没用,原本...她未伤的如此厉害的。” “没事,阿年慢慢说。”简珊便是像哄小孩一般,安慰着苏年,眸子里却是闪过一道厉光。 “随着那人去到了一巷子处,翻过墙,便到了一农户的门外。待到他偷摸着打开门,我便看见了被随意放在地上的苏合香。” “那时她的身下便全是血了,那人上前查看了看,说了声“晦气”,便要掀开她的衣裳。我便直接出手了,那人三脚猫功夫...” “却在我要砍晕他之际,后面突然出来一道阴影,极速奔我而来。而我已经躲闪不及,这时我才知道,茅屋中不止一人...” 第43章 相识四十三 简珊脸上的冷色绷不住了,…… “当时我正在和先前进屋的小贼交缠, 后面那道身影,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人持了把刀,青身裂口, 算不得锋利,却极为沉重。那人手中的刀就要挥下来之时,一直昏睡的苏合香睁开了眼睛, 趁着那人不备,从怀中拿出了小刀, 向着他的方向掷去。” “但是她的身体太弱了, 挥出小刀已经是最后的力气。小刀有些无力, 方向偏转, 原本要打中那人的手部的小刀插到了那人腹部。” “那人躲避不及, 看着插入腹部的小刀,脸色变得狰狞, 原本对着我的方向的刀狠狠的砸向了苏合香。” 说到这,苏年的眸子中带了浓浓的自责。简珊轻轻拍上了苏年的背, 柔声安慰着。 她有些怕,苏年被吓到。这些年, 苏年虽说是日日练武, 却是甚少接触外面的。心中的坦然正气,偶尔也会连累他的心性。 “她本就体弱, 我去时便是一副脸色昏白的模样。醒来之时,也是意识模糊, 却是为了我...” 苏年指了指衣衫上的大片的血:“被砸后,她嘴角便流出了大片的血,待我扶起她后,更是吐的厉害了些。” “我不敢耽误, 解决...那两人,便立刻回来了,但是只能缓慢的行走,稍稍颠簸一些,她都会皱起眉头,极不舒服的模样。” 简珊未追问,那两人是如何解决的,只是握着少年稍稍发颤的双手。 这时,简单处理完了的池翊轻声说起:“那绑匪倒是做了件好事,那一下,苏合香胸中的淤血散出来了。否则,情况可能会更严重些。” 苏年猛的抬起头,焦急的问道:“先生,那为何,一路上,她一直流血。她的衣衫,我的衣衫,都有大片的血,她现在还好吗?” 简珊轻轻扣了扣小桌,原本看着苏年的眼睛,缓缓看向了苏合香的小腹。 原先的微微隆起,已经几乎平坦了。黑纱上染了血有些看不出,但是身下那一块衣衫,颜色却是与常的地方不太同。就像是,在血中泡了许久般。 “先生,便是假装怀孕,也会有流产的症状吗?”简珊面色奇怪的问道,她突然开始怀疑苏合香口中假装怀孕的真实性。 池翊当然知道简珊在想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后。轻声说道:“会有的,“莺啼”之毒,除了不能真的孕育出一个孩子外,其他的所有地方,都是与怀孕一样的症状。这也是它最为神奇之处,但是因为其阴狠,甚少有人使用,书中记载便更为少了。” 苏年轻轻用手覆了上去,果真不再有丝毫幅度。 “那先生,这便是流产的症状吗?”苏年有些疑惑的问。 “是,但不全是。”池翊依旧在想着刚刚的脉象,实在是太奇怪了。不单单像是一个流产的症状,但是性命方面,的确暂时无忧。 简珊看出了池翊的欲言又止,静静的看向脸色惨白的苏合香。 等她们回到宅子中时,已经是深夜了。 苏合香被送回了原来的房间。 刚刚简单的处理,自然是受环境桎梏。现在回到了宅子中,便要真正开始了。 房间的灯,亮了整整一宿。 房中的人,默默在屏风外守着。 苏年手中的剑,被满满的擦拭干净。少年洁净的脸庞上,有了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那双眼睛,相较于平日,多了一丝沉虑。 “阿年,不要害怕。”简珊放下手中的浓茶,望向手不自觉发颤的苏年。 “阿姐。”在简珊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苏年心中那些血腥画面缓缓放映而过,他上前,一下子抱住了简珊。 “阿姐...” 简珊被忽的抱住,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皱了皱眉。她实在不习惯这过于陌生的亲近。 但这是...阿年。 犹豫片刻,简珊用手缓缓的拍着苏年的背,轻轻揉了揉苏年的头。 “阿年,乖,去换一身衣服,那两个人的血,太脏了。” 苏年愣住了片刻,他轻轻的抬头,看向简珊。 看着苏年下去的背影,简珊轻轻用手触了触杯壁。 茶有些凉了。 岁春从一旁缓缓上前,看着故意支走苏年的小姐。 “小姐。” 简珊看向屏风后,池翊依旧在处理的身影,收回眼神,眸子里全是凉意。 “那些人在哪?” “城郊的第二处院子里。”岁春低头回答。 “明日将夏雪见带来。”停了会,简珊继续说道:“夏家外面的人,撤回来一部分,留一部人在那守着。如若有异常情况,即刻报上来。” -- 第69页 “小姐,苏家那边...”岁春从一旁的奴仆手中拿出了大量的银票和地契,递给简珊。 简珊轻轻翻了翻这后后的一沓,拿出了一本账本。轻轻的翻了翻,皱起了眉头。 “岁春,把这些账本拿给博叔,这账不对。”简珊轻轻看向了内室的方向。“苏合香不想要的东西,便是不想要,也是她的。” 简珊拿出了那只木雕兔子,轻轻抽开了兔子的肚子。 里面躺着一块雕刻着玉兰花的令牌,简珊拿出来,是很特殊的材质。倘若她未认错,是天下银庄的令牌。 简珊将令牌递给岁春:“明日去问上一问,你亲自去。” 岁春小心收拾好,慢慢的退下,在要关门之时,她看见简珊,默默的看着内室的方向。 关上门,岁春轻轻叹了口气。 看向手中的令牌,默默转身,向着东厢而去。 等到简珊醒过来,已是日午。 昨日她竟然不知不觉昏睡过去了,她怀疑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按理说,她不应该能够睡着的。 至于是谁将她报到偏房的床上的,她也不必多问。 只能是先生了。 想到池翊,简珊脸上挂起了浅浅的笑。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镜子中浅笑的自己,手轻轻的抚上了自己的脸。 像是在用最熟悉的方法认识一个“陌生”的人。 洗漱好,简珊推开了门。 苏合香依旧在昏睡中。简珊的视线一转,一旁的池翊正翻着医书。 “先生,要喝茶吗?”简珊轻轻的说。 池翊仿佛这时才注意到简珊来了,轻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刚刚有些愣住了,他在想着阿星口中简珊和圣殿的事情。最近打探上来的消息,那味药,可能圣殿手中有。 如若再慎重一些,那味药,可能只有圣殿手中有。 这并不是个好的消息,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告诉简珊。 简珊必然有自己的想做的事情,如若可以,他可以独自去圣殿... 但是简珊只怕是不会愿意,实在不行,他便再寻寻。如今有了雪谜草,暂时不会出大的问题。 “先生,想什么呢~”简珊轻轻俯身而下,看着发呆的池翊。 池翊被简珊陡然的靠近惊讶到,还未说出口,简珊便移开了身子。一时间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是默默的看着简珊。 “先生,苏合香怎么样了。”简珊脸上的笑慢慢的褪去,染上了丝担忧。 “别担心,无大碍了,只是需要调养月余。”池翊轻声说道。 他刚刚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苏合香脉象之中的奇怪之处。像是中了一种毒,功效约摸着是令人昏睡。 联想到苏家数百人被困火中,却又在能够逃生之际苏醒,池翊便是猜出了大概。 他有些惊讶于苏合香的天赋,对量的把握如此的恰到好处,这绝对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 怕是连简珊,也不是真正的全然了解苏合香。 而在苏合香大腿处,有小刀多次划过的痕迹,看着力度和角度,应该是自己划的。想来便是,为了取信,自己也服下了相应的毒,为了缓解毒效,保持清醒。 便拿着小刀,一下,一下,划在自己的腿上。红色的血慢慢的渗透黑色的纱,却因为颜色的原因,一直为有人发现。等到有人发现了,却是... 晚了。 池翊收回眼,看着面色担忧的简珊。他虽是未说,却也知道,简珊定是已经猜中了大部分。 他的小姑娘,总是过于聪慧。 “随我来。”池翊放下手中的医书,向着房间走去。 简珊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睡的苏合香:“先生,你先去,我马上来。” 池翊也没问为何,只是闭上了门,在院子中等候。 简珊坐到刚刚池翊的位置上,有些冷冷的说道:“苏合香,睁眼!” 语气活脱像一个生气的孩子。 苏合香看着像是一动未动一般,更别说听见简珊的话了。 简珊看着依旧装昏的苏合香,放下手中的茶,冷笑了一声:“苏合香,你每次装昏的时候,手都会不自觉的蜷其第二根手指。” 苏合香慢慢睁开了眼,委屈的说道:“阿眠~” 长久未进水,原本应该娇的语气变得嘶哑,融合在一起只能用奇怪来形容。 简珊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合香,冷冷的,不发一言。一点都不像平常的模样,更像是个气性大的小孩子。 苏合香费力的伸出手,因为撕扯到伤痕,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简珊脸上的冷色绷不住了,急忙递上了自己的手:“有伤,你别动。” 第44章 相识四十四 先生,刚刚,抱她了...…… 苏合香脸上的委屈瞬间转化为狡黠的笑意, 目光盈盈,望着罕见透露出一丝慌乱的简珊。 简珊顺势坐下,从一旁拿过茶杯, 轻轻的喂水。 原意是想让苏合香舒服一些,嘶哑的声音听着便是缺水。 可简珊哪里会伺候人,她从小到大, 都是被伺候着的。 喂着喂着。 杯中的大半杯都洒在了床上,小部分进了苏合香的口中。看着眼前手忙脚乱的简珊, 苏合香轻轻笑出了声。 简珊轻握拳头, 认命的拿出帕子。她慢慢的处理着, 苏合香也就缓缓的看着。 -- 第70页 “阿眠, 不生气了嘛。”苏合香手轻轻拉住简珊的衣袖, 苍白的脸色透露出丝丝渴望。 简珊被拉住手的一顿,面无表情说道:“手放下去, 到被子里去。” “阿眠~”苏合香软软的叫着。 “先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 那些东西,我再好好同你算。”简珊显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模样。 苏合香撇了撇嘴, 苍白的脸上倒是多出一丝生气, 看着简珊关上门的身影,苏合香轻轻闭上了眼。 她是睡不着的, 她如今兴奋的骨髓都在战栗,她如何睡得着。 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仇恨, 如今大仇得报。 杀害她母亲的真凶,夏格年已经被她,凌|虐而死... 夏季偌大的家业,这几年, 在她的插手和设计下,已经成为一个外表繁荣的空壳子。轻轻一戳,便会彻底的碎掉。 他那死前惊恐的眼神,让她兴奋起来,却又在深处,感受到一丝悲凉。为夏格年这些年残害的那些人,那些被捉弄的命运和毁掉的人生。 夏格年这辈子都在玩弄那些人心,那她就,用人心作为诱捕他走向死亡的工具。 只是她的阿眠...如若她未猜错,阿眠定是帮了她良多。 嘴硬心软... 简珊关上门后,偷偷的走向池翊,却在要出声前一刻,见到了池翊突然转过来且靠近的脸。 简珊准备上去的手生生的停在了原地,忍不住往后退上一步,眼见着有往下倒的趋向。 简珊满心以为池翊会接住她,却没想到池翊只是淡淡看着他。倘若细看,眼角深处藏着一丝笑意。 “啊,先生...”简珊原本料想的跌倒却未发生,池翊在最后时刻拉住了她的衣袖,巧用力将她带了回来。 看着不再掩饰笑意的池翊,简珊再次轻轻握紧了拳头。 池翊揉了揉简珊的头:“怎么走路都能摔?”绝口不提故意吓人的事情。 简珊也呵呵笑了出来,“先生这样,就不怕我真的摔倒,哪有这样对待病人的。” 池翊稍稍缓了缓,看似无意的向简珊望过去,“你也知道,你是病人呢?” 简珊稍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飞快的转移话题:“先生,我们现在是去作何?” 西厢到东厢还算有些距离,时不时会有路过的人,可是无一例外,都是低着头,匀步的走。 原也不是多奇怪,只是这儿的人,人人都这样,便实在有些怪异。池翊这几天,早就习惯了,也没有再去问上一番的想法。 他的小姑娘,比他知道的复杂的多。但是那又怎样呢,她是简珊,那便够了。 池翊看向简珊,想着等会她的反应,笑着说道:“等到了便知道了。” 简珊也不追问,路过月亮泊时,看了眼自己的指甲。长短不一,裂痕丛生,恍若断壁残垣。 因为伤口的原因,这几天并不方便修剪。虽是这副模样,却也只能暂时忍受。 “有些丑。”苏合香不乏嫌弃的想着。 苏合香的事情,在她的计划之外,如今算是告了一段落。 不过养上个一两百人,又有何养不起,左右等那边消息来了,苏家和夏家再一起收拾就好。 简珊望了望四周,处处都是精心布置的模样。博叔这些年.... 只是,这宅子,她怕是呆不久了。如若离开椿城,阿年和苏合香该如何。 简珊低下了头,看着一旁的池翊。“先生...” 还未说完,池翊推开门,简珊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原先的院子。 池翊示意简珊先坐下,自己则是去后面忙碌起来。 简珊看着池翊的背影,眼睛中带了丝丝的笑,眼神随着池翊的身影缓缓的移动,最后找好一个角度,撑起了双手。 先生总是一副清雅模样,连着生气,情绪都是淡淡的。不知什么事情,才能让先生展现出来另一面。 简珊这番想着,也认真的注视着。看着先生拿出了各种药材,简珊有些明白,等会是何事了。 不知为何,简珊心中那股热流缓缓的涌上脸庞,白玉上染了丝丝的红。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简珊轻轻的拉开自己的衣袖,看见深浅不一的伤口,结痂未结痂的疤痕,心中乱成了一团。 她的身体向来恢复的不错,那些去疤痕的药也时常备着,这些年她身上虽不断有伤,疤痕却是未留下什么的。 这...是前几天,还未来得及处理。刚刚结痂的伤痕是不好处理的,如今看着,便... “实在是丑。” 简珊有些气的放下衣服,却又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思有些好笑。 她的伤口便是先生处理的,那时的模样,怎么也不会比现在的好。这般想这,简珊心中小小的懊悔,即刻烟消云散了大半,只余下一点点,慢慢的敲打着她完全沦陷的心。 一刻钟后。 简珊看着被如数抬进来的东西,心中“疙瘩”了一下,看着先生尽数将草药丢进去,再看着颜色诡异的药汤。 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从里面传来。像是三月寒潭中石块下的淤泥的味道,诡异且生不起旁的心思。 简珊眨了眨眼,虽知道不可能,却还是可怜的说道:“先生。” 池翊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继续向里面投着草药。看着用量和时间,怕是还有讲究。 -- 第71页 简珊在这一刻觉得,“几百本医书算什么,看了两百本她也未知道这等法子,这等味道。” 等到投完最后一批药材,池翊看着乌黑的药汤,心中默默笑了笑。 旁边的小姑娘已经眨不动双眼了,用着疑惑的眼神望着木桶。 这诡异的味道,蔓延到了整个房间。渐渐的,简珊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够习惯了。 只是,倘若要她将她白玉的身子泡入这乌黑的药汤中... 她... “简珊,过来。”池翊看着简珊脸上的表情,轻轻笑了出来。 这倒是他第一次,看见简珊的脸上出现如此丰富的表情。 还是变换着的,这要是放在平时,他是定然不信的。 想到这,池翊看了眼药汤,“真的有这么不能接受吗?” 心中这么想,但是嘴上却是不会说的。 简珊还在缓慢的移动着,这不到十步的距离,却仿若有百来步。 池翊也不急,就笑着看着简珊难得的抗拒。 简珊越走近,那股味道越发的浓厚的起来。她有些想干呕,却是做不来这般不雅的动作。只得抑制住那股冲动,继续缓慢的靠近。 只是,就十步的距离,再如何缓慢,也是会到的。 池翊从后面拿到一个药瓶,帮着简珊走了最后一步,简珊被放下时,有些呆呆的。 先生,刚刚,抱她了... 趁着简珊呆愣,池翊轻声哄到:“乖,张嘴。” 简珊慢慢的张开嘴,眼睛里还是有着一丝呆愣。 等腰吞下去时,意识才回过神来,脸上不知是何处的来的红。 池翊望了望窗子,想了许久,还是未打开。 温度高一点,药效会好一些,为了小姑娘的身体,就暂时委屈她一会。 只是,这也算不得太热,怎会脸颊如此发烫。 “先生,这药。”简珊脸发皱起来,她这些年吃过的药,实在是太多。但是她也从未吃过这样的药,味道属实奇怪了些。如若只是苦还好,可多种味道杂糅在一起...诡异的甜味夹杂着涩味,回味之后确实清香的苦涩。 池翊笑着问:“我特意多加了一味能够调节味道的草药,是不是没有那么苦了?” 简珊的拳头捏了捏,最终无力的放下,她有些绝望的望向池翊:“先生,我还能喝水吗?” 面对着简珊不可置信的眼光,池翊再次坚定的摇了摇头。 言罢,池翊再端上来一碗药。“趁热喝了,等会便要去泡药汤了,这个能帮你稳定药效。” 简珊抿了抿嘴,她又不是抗拒喝药的人。 接过,拿捏着平时的规矩,慢慢喝下了。 池翊见简珊如此配合,脸上也带了丝笑意。他还一直怕简珊一次性会接受不得,没想到,接受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是他小看简珊了。 简珊终于喝完了手中的药,想着终于解放了,哪怕是那气味诡异的药泉,却也应该比这味道诡异,“唇齿留香”的药好。 不知先生是从哪里听来的她喜欢甜味,这碗药里面,也是透着诡异的甜味。倒是麻烦先生去为她寻上这些药材了,只是滋味,真的... 算了,也喝完了。 随着池翊的动作,简珊慢慢闭上了眼睛,她要慢慢收回刚刚的话。 池翊笑着,再次端出了两碗药。 第45章 相识四十五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姑娘…… 简珊的眼神随着两碗药而动, 眼中带了一丝丝抗拒,“先生,这也是要现在喝下?” 池翊笑着点了点头, 递了过去。 简珊的手顿了两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喝之前。简珊望了望后面, “先生,不若现在告诉我, 后面还有多少?” 池翊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看着像是在回忆, 过了好一会, 笑着说:“不加这两碗, 九碗。” 看见简珊凝重的小脸,池翊慢悠悠说出了后面的话, “不过不用一次喝完,喝完这两碗便开始泡药汤。中途在下会提醒你的。” 简珊感觉自己有些被耍了, 而且不是感觉。 但是对面是先生,她能如何呢。 轻轻笑了笑, 依旧是小口小口抿下了药。经过前两次的摧残, 这一次已经足够她控制了。 等到终于喝完了那两碗药,简珊有了股解脱的感觉, 心里面轻轻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悄悄的放松下来。 池翊看在眼里, 想着那后面剩下的药,要不要重新熬制。 但是时间确实不够了,可能还是要让简珊受受委屈。 “先生,喝完了。”简珊笑着说道。 “去屏风后面换一下衣裳, 然后再过来。”池翊接过简珊喝完的晚,轻轻的说道。 过了一会,补充道:“可能有些疼,稍稍忍耐一下,乖。” 简珊被一声“乖”羞红了脸,稍稍加快脚步进了内室,看见一套全新的衣裳,是类似于绸布的材料,没怎么想,便换上了。 衣服合身的紧,简珊脑中回荡几个人选,最后定在“岁春”身上。 对着镜子,卸下了身上的钗环和玉饰。简珊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她现在已经能很平常的对待,从小她不愿直视的镜子。 待到简珊走出去时,一眼便看见了,池翊仍在往药汤中加着草药。倘若之前的都是如漫水细长流,那么今天,应该是要彻底医治一番。 -- 第72页 “先生,会有多疼?”简珊倒是不怕疼,只是有些好奇先生这与最初不同的态度。 池翊低了低头,眼前的简珊披着一头长发,轻轻用玉簪挽了一番。 池翊伸手,抽出了那根青玉的簪,“会很疼,但是你要忍受着些,为了药效,我不能让你中途出来的。否则便是半途而废了。” 简珊笑着点了点头,委屈巴巴的说:“先生,可是我怕疼。” 池翊轻笑着揉了揉简珊的头,“这个时候说疼了,前几次怎么不见你疼,疼也要忍着些,听见了吗?” “先生,你会陪着我吗?”简珊眨了眨眼睛,不经意的问道。 “会。”池翊回答的很快,也终于放下了最后一味草药。 “进去吧,小心别滑倒,进去之后,放松身体。”池翊没再给简珊说话的机会,扶着简珊的手。 原本对于这乌黑的药汤,简珊是有些抗拒的,但是池翊温柔的接过了她的手,那一丝温柔仿佛融化在空气中,连带着这乌黑的药汤,也变得顺眼起来。 “初时,不会有太大的刺痛感,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轻松一些...”看着简珊慢慢进去,池翊轻声说着。 简珊踏进去的那一刻,刺骨的疼痛便从全身传来,一瞬间脸上便布满了冷汗。那衣服材质应该是特质的,要汤能够完全渗入其中。 简珊只觉得成千上万的针刺向她身体的每个方向,每个角落都传来或轻或重的刺痛感。有如她初次进入池翊府中药汤的感觉,却又强上数倍。 那处的刺骨的感觉,她还暂且能够忍受,多年的忍耐之下,能够咬着牙,慢慢的恢复常日的表情。但是... “啊啊啊啊。”简珊直觉自己从未如此失态过,哪怕先生就在身旁,她却丝毫克制不住对疼痛感的畏惧。 这股疼痛,充满了绝望的窒息,仿佛要将人带去死亡。 简珊挥动着双手,忍不住想要离开药汤,却是想到了池翊的叮嘱。 池翊望过去,简珊的脸色已经全然苍白,每个毛孔都在喧嚣着疼痛,仿佛要离开这宛如炼狱一般的地方。 “先...生,你骗人。”在这万般的疼痛之间,池翊听出了一丝委屈。 “好,是我骗人,乖一点,不要乱动”池翊耐心的安抚着,手轻轻的帮着简珊抚平耳边的碎发。 “明明,一开始,就很疼...”简珊泪眼盈盈的望着池翊,颤着身说出这番话。 池翊轻轻的笑笑,“我从儿时起,便随着师傅去到了很多地方,偶尔也会遇见很好玩的人...” 简珊像是被吸引了注意力,看着池翊,等待着下文。 “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一个小姑娘...”池翊轻笑着,眼中满是回忆。 简珊有些吃味了,脸上的表情淡了些许,身上的疼痛都不明显了:“什么样的小姑娘?” 池翊轻轻换了个方向,眼睛眨了眨,“我遇见她呀,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那天的马,在厚厚的积雪上踏出一个又一个脚印,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那是一个很冷的天,呼出的气都能成为薄薄的冰,我遇见她时,她躺在病床上。” 简珊眼睛也眨了眨,这个开头... “后来,我第一次同一个小姑娘,回到了析城,再后来,我们来到了椿城,再后来的后来呀,那个小姑娘躺在药汤里,还在想着,我口中的那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呢?” “先生!”简珊脸羞红,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身子疼的,还是...心波动着。 池翊笑笑,抚了抚简珊的头。 “原先,我其实没有想过要救这个小姑娘。因为小姑娘的病虽重,家中却有权有势,多寻上两年,定是能够寻到的。有救这个小姑娘的时间,我还能够救助更多的人。那些真正的贫苦百姓,很多都不能够请得起大夫。” “我虽游历四方,能做的,却还是有限。” “但我从很久以前便开始听闻小姑娘的事情了,偶尔是大街上人们的交谈,偶尔来找我医治的人口中的闲话。我当时疑惑极了,为何小姑娘的病,这些年都还不见好。也在这些漫长的日子中,明白了小姑娘是一个多么顽强的人,打听这个小姑娘的消息,成为了每次来到谷中必做的事情。” “我也曾看似无意的向谷中的大夫透露,救治小姑娘,我约莫有七八分把握。想着如若他们去医治,可能会告知这个消息。只是,我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是了解不清。” 简珊的眼神变化了,眼尾泛上了红,想说上什么,却又慢慢的咽了回去。 池翊一边帮着简珊调整着,一边笑着慢慢的说。 “可当我这次来到谷中,打听到的消息却不大好,小姑娘的身体似乎突然恶化了。我心中有些焦急,却是暂时做不得什么。就这样,我等了足足半月,见到了小姑娘的哥哥。他来找我时,脸上满是焦急,我便知道,我应该能够见到小姑娘了。” “等我去了之后,我发现,小姑娘比我想的病得还重些。谷中有的东西已经不能让小姑娘病愈了,且小姑娘的身体,可能有些等不及了。虽是有些冒昧,我还是提出了要带小姑娘出谷的想法,因为唯有如此,我才能想到一丝生机。” “小姑娘的家人,很奇怪,我最终被送出了府。我又焦急的等了半月,这时便是我该离谷的时间了。但是下意识的不愿离开,总归也不会有人要我非要离开不得。小姑娘的病太重,我实在是放心不下。说来也有上几分趣味,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姑娘,我却丝毫不感到陌生...” -- 第73页 简珊已经感受不到满身的刺痛,她的心里回荡着池翊刚刚的那些话。如若是这般,那她... “先生...”简珊伸出了双臂,想要抱住池翊。手上满是药汁,看着属实狼狈,但是她却是有些顾不上了。 池翊笑了笑,轻轻的止住简珊,“乖,药效会不好的。” “先生,你是如何知晓我的消息的?”简珊双手慢慢的移动着,等到衣袖中也满是药汁时,才缓缓停下。 虽说外面那些人也能知道一些皮毛,却是不会知道太多的。如若不是有过接触的人,万不可知道如此多的信息。 “从大夫口中得知的,他们总是会把你的病作为一个奇例。最初大家的看法都很一致,虽然有些难治,却不是疑难杂症,也会随着你年岁的增长而慢慢的减弱影响。结果却是让每个人的判断都变得不真实,你得病越来越严重,甚至一度有濒临的时刻...” “所有人都觉得很奇怪,却是探究不出任何原因。他们便来寻我,说明你的情况,每个人都知道情况很奇怪,却是没有人能够真的说的出原由。且每个人说的又有出入,我心中虽是猜测上几分,却是难以判断。” 简珊听到那个“猜测”,眼睛轻轻的闭了下去。如若可以,她愿先生,永远不知。 第46章 相识四十六 她是明白的,这便是另一个…… 池翊话说上一半, 突然起身,从后面端了两碗药出来。 只是简珊现在在药汤里,哪怕是一只手, 都是匀不出来的。 池翊拿了勺子,一口一口的轻轻喂着。 虽还是那股诡异的味道,但是简珊却是觉得, 能够接受了。 这药,经过了先生的手, 似乎, 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时不时, 池翊也会讲上一些他在外游历的趣闻。 简珊听着池翊所描述的世界,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世界。 她自小长于谷中, 对外界所有的认知,最初都来自话本。后来她逐渐长大, 她慢慢的成长起来,却还是没有去过先生口中的远方。 身上依旧很痛, 针刺的感觉始终从每个角落传来。但是简珊心中,只有池翊温润的声音。 “我去过的最有趣的地方, 那里的人, 不论是男子女子,日常梳洗打扮都会在头上戴满各种花。街上卖的各种饰品, 大多数也与花有关。有大大的盘子的黄葵,有小小的身骨的秀珠...那里的有些花, 是独有的,有些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听说。” 池翊轻笑着讲着,平时话实在算不得多的人,絮絮叨叨, 讲了大几个时辰。 简珊也就慢慢的听着,听着池翊口中的四季,听着池翊口中的欢悲。在那么一瞬间,她仿佛也去到了那些地方,也经历了那些。 而不是十几年被困于囚|牢之中,尽心尽力扮演着傀儡。 简珊轻轻闭上了眼,身体蜷曲的地方逐渐舒展开来,陡然转变的舒适感蔓延到了整个身体,“先生,我感觉,我好像不怎么疼了。” “嗯嗯,这便是到了后半阶段了。刚刚的疼痛是为了打开你的身体,等到完全打开了,后面便不会再疼痛了。只是...” 简珊轻轻的睁开眼,向着池翊望去,期待着能够让池翊说上只是的话,“只是?” 池翊轻轻的笑了笑,“只是,后面便是要频繁的喝药了,不能不喝的噢。” 听着池翊恍若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简珊鼓了鼓脸,“我才没有呢!” “好,好,你没有,那张口!”池翊就等着简珊这句话,一旁备好的药早就端了上来。 陆陆续续,又是几碗... 看着有继续的样式,简珊原本“不屑”的眼神逐渐变成了恐慌,她第一次喝药有了饱腹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向轻笑的池翊,眨了眨眼睛,试图求个饶,“先生,有些...饱了。” 池翊原本的轻笑变得放肆了起来,“刚刚不是...” 话未说完,简珊恨不得捂住耳朵,只是双手都是药汤,只得轻轻摇了摇头。 轻轻咬了咬嘴唇,语气不知较平时柔了多少,“先生,等会再喝嘛...” 一时之间,温热的药汤之中仿佛慢慢蔓延出一阵雾,却是不同于往常时的浓厚,反而又轻又薄,两人皆处在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氛围之中。 池翊端着药碗的手稍稍滞住,却是在反应过来后轻轻摇了摇头。 “我尝试了很久,这般效果最好,乖。” 一个“乖”字出口,简珊后面的话也就甜甜的咽下了。 她自小被人以各种缘由管束,生而最讨厌被束缚的滋味。却不知为何,丝毫不厌恶池翊。 反而是缓长的心动慢慢的向她袭来,她放任自己无知的沦陷,且丝毫未掩饰自己的爱慕。 口中的药味道确实怪异,却也不知是否是喝了大几碗的缘故,倒是从那回甘之中,尝出了丝丝甜腻。 等到池翊端出那个明显不一般的药碗时,简珊脸上神情如常,在池翊看不见的地方,双手紧拽的衣衫,在深色的药汤之中,腰部的衣裳紧紧的结在一起。 简珊在紧张。 池翊帮着简珊调整了下位置,感受到了简珊有些僵硬的身体,轻轻笑笑。“相信我,别担心。” 简珊乖巧的点点头,向着那个药盒望去,里面所放置的,好像不是液体,而是如鱼冻一般凝固的晶体剔透的物体。 -- 第74页 “先生,这便是雪果熬制出来的么?”简珊几乎是秉着呼吸,声音放的极轻,她知道这对她意味着什么。 哪怕她从儿时便开始规划,却是始终无法跨越身体的这一关。她能算计这世间所有的人心,却也仍旧未逃脱命运的桎梏。 这幅柔弱多病的身子,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是她从始至终,最大的阻碍。 她原以为她要这样度过一生。 只是按照身体的情况,她预想的她的一生,至多不过再有上三两年。即使她料想了所有的事情,但是她未料想到,池翊真的能够救她... 且,池翊真的在救她。 撇开那些从一而终的心动,撇开那些也曾有过的试探,撇开那些暂时不能对池翊言说的往事,简珊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波澜的复杂之中。 简珊有些呆愣住,从池翊将“雪谜草”拿回来的那一刻,她心中某根时刻摇摆的针,便猛地停下了。却是在这一刻,那停顿已久的意识才重新摆动起来。 “啊,张口,这个应该不难吃了。”池翊轻笑着说道,显然是在打趣刚刚的事情。 简珊乖乖的张开了口,如鱼冻般的药品被勺子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池翊勺起一块,往简珊口中送去。 入口,极滑极软,似乎不用任何动作,便能顺着舌尖抵达喉咙。倘若轻轻咬上一口,还会有些许汁水。是很轻柔的触感和清淡的味道,在百般寂静之中,唯有舌尖一处,传来余味丝丝的甜。 “先生,这也是加了能够变得甜味的药物吗?”简珊咽下一口,轻笑着说道。脸上满是满足。 池翊手匀不出来,只得轻轻笑了一声,“知道啦,以后药物,在下不会乱动了。这倒是没加,因为熬制十分严格,怕破坏药效。” 顿了一下,“不过,味道应该还不错,据医书记载,味如凉糕,回味甘甜,无涩。” 简珊又是咽下一口,“书中记载的有些不对,后半句是对上了,但是太软滑了,不似凉糕。反而...” 简珊皱着眉头想了想,在想到的那一刻五官都生动了起来,“反而像,另一版的鱼冻。只是鱼冻是咸口,这是甜丝丝的。” 池翊看着简珊笑着的脸,他倒是没尝这甜丝丝的另版“鱼冻”,只是单单看着简珊脸上的笑,他便也觉得,甜丝丝的了。 “好,知道了,张口。”池翊面上依旧是轻哄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算放下。 “等服下,再泡上半个时辰,便能够出来了。”池翊未完最后一口,告知了这个让人喜悦的消息。 简珊轻轻眨了眨眼,“先生~” 池翊放下手中的碗,收拾收拾。回来时拿了块洁白的毛巾,轻轻擦拭简珊的小脸。 简珊被脸上的毛巾揉捏的猝不及防,话还未出口,便看见了毛巾上面已经沾上了黑。 简珊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是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在和先生说话呀。 再看看衣衫之上已经染上的棕黑,料想着脸上也是如此。简珊低下了脸,一阵羞愤。 “抬起头,我帮你擦擦脸,会不舒服的。”池翊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是轻轻的,却是喊不醒一个羞愤的小孩。 见简珊不抬头,池翊歪了歪头,他不知道简珊突然怎么了。 只得是继续哄着,“乖,抬抬头。” 简珊这才慢慢抬起了头,眼睛也不敢眨了,有些闪躲的望着池翊。 池翊这才明白过来,小姑娘怕不是害羞了。只是要将害羞和简珊联系在一起,总是觉得有一些诡异。 “先生,我现在的脸,是不是一半黑,一半白!”简珊头一次觉得自己皮肤白皙不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因为,对比也实在太过明显了些。 她只要在脑海中想上一想,便有些接受不来,先生这是直接的看着,那得多... “没有。”池翊话这般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厚了些。 简珊哪里还不懂,心中七上八下,面上强装着不在意,“那,我就是...一半一半,也是好看的!” “是,是,好看的。”池翊难得见上简珊这一面,手轻轻的摸了摸简珊的头,顺便整理了番。 简珊的头发软软的,在池翊手中格外听话。 简珊就这样看着池翊动作,在池翊在身后时,轻轻垂下了双眸。 那个她在不久之前问过自己的问题,今天,她终于能够给自己一个答案。 且这个答案,没有一丝犹豫和不情愿,没有一毫模糊与不甘心。 她心甘情愿的妥协,也不再认为那是妥协。 生的端庄,养的端庄,装的端庄,却从来只是表面。 她生而向往自由。 故而,这些年,她一直想逃脱简家这个困住她十几年的牢|笼。 可当她终于快要跨出最后一步时,池翊出现了。 她开始,无可抑制的心动。 那心动,缓长且热烈,慢慢的蔓延到了她的每个意识中。 她是明白的,这便是另一个“牢|笼”。 只是如今,她心甘情愿,义无反顾。 第47章 相识四十七 配着深夜里皎洁的月光,仿…… 很难说清, 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简珊内心发生的风暴,丝毫也未在脸上显现。 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那始终寒冷的地方慢慢的有了温度, 从骨子里苏醒的温暖感觉,让人觉得安逸且舒适。 -- 第75页 而池翊,静静的看着她, 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多数时候,沉默可能更多的涵括着无奈, 但是简珊在这样的一片静谧之中, 唯独感受到了心照不宣的喜悦。 她亲自为自己建了一座囚|牢, 亲自打开门, 然后带着笑, 心甘情愿的走了进去。 当她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底涌起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是一种奇怪的情绪, 她原本不该如此欢悦的。那些曾经有过的矛盾和纠结,在这一刻, 化为最甜美的蜜,粘稠着她的理智与心。 但她又足够清醒, 她清醒的看着自己沉沦。 而这, 对她而言,居然成为了一种快乐。 简珊抬起头, 身子泡久了有些发热,双眸之中带着盈盈的水润, “先生,我们是不是要离开椿城了?” “留在椿城一段时间,或者先回去析城,两者都可以。”池翊轻轻把某一个法子掩了起来, 小姑娘定是不愿意回去乌蒙谷的。 简珊闻言,眼珠转了转,笑起来眯成了月牙,“任我选吗?” “当然,在下也没什么要务,如若你身体再养的好些,倒是可以四方去游历一番。” 简珊在听见“四方游历”时,眼中忽的眨了几下。娇声道,“先生~” 池翊当做听不见,嘴角的笑却是暴露了,“有条件的,我总不能带个小累赘出去吧!” 简珊伸出了自己的小拳头,“先生,欺负我不会武功吗!” 池翊忙摇摇头,这他可不敢认。 “那,谁是小累赘!”简珊恶狠狠的说着,却是不太像,柔柔的音色,怪怪的调,倒是把自己都逗笑了起来。 摸了摸鼻子,池翊看了看已经燃尽的香,轻轻熄灭旁的两株,“好了,时间到了,出来吧。我去给你打水,趁热将身上的药汤清洗一番。” “先生,你逃避话题!今日我们来厘清厘清,谁是小累赘!”简珊颇有依依不饶的架势。 “好,好,你不是...”在走远一些时,池翊突然补充道,“不是小累赘,是小~废物!” 简珊左瞧瞧,右悄悄,认真思考了一番,她怎么就小废物了。 她不聪慧吗? 她不秀丽吗? 她不... 简珊悄悄低下了头,一时之间,好像也的确没有什么别的了。不禁笑了起来,作为一个小废物,是不是先生便要多照顾些。 却是很快摇了摇头,对于真的小废物... 等着池翊回来时,看着满脸打结的简珊,轻轻笑了出来,低下头在简珊耳边说道:“在想什么?” 简珊一时不觉,只觉得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还在想着怎么脑海里的声音会是先生的,下意识就说道:“在想要不要做一个小废物...” 池翊脸上的笑实在抑不住了,“咳”的一生惊醒了简珊。 简珊想着自己刚刚干的蠢事,势必要找到一个宣泄口,“先生!” “诶,不宜动怒,慢慢放松呼吸,对,就这样。”池翊四不像的哄着,总归简珊也安静了下来。 两人在这一片笑语中,默默对视着。 “先生,你想回去吗?”简珊眼睛一眨一眨,划过一丝流光。 “我无大碍,相较于析城,我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四方游历的。”池翊脸上的笑意未减,看着小姑娘纠结的模样。 “那我们要不去四处走走吧!我从小都未出门游历过,去了新的地方,也能长些见识。” 池翊无奈笑笑,简珊哪里像一个没有见识的小姑娘,那浑身的通透,哪一点不是见识养出来的。 “好,只是若是要去四方游历,身子便要再调养半月。”池翊答应的很快。 简珊的兴奋从心底透到了脸上,水花扑腾扑腾的,虽然是换了一身衣服,但是被水浸透,身体曲线的玲珑有致体现的淋漓尽致。 池翊不小心瞧见了,忙按住了简珊,“好好的泡一会,我去给你寻衣服。” 简珊浑然不知,甜甜的应着,“这种事情,吩咐岁春便好。” 约莫过了半刻,池翊寻来了衣裙。 是一件淡蓝色的长裙,简珊平日的风格,估摸着是岁春从博落回准备的衣物中挑选出来的。 又是过了半刻,简珊踏出水的那一刻,觉得全身都轻松了很多。 从前总是觉得身子很重,哪怕她相较于旁人已经很瘦了,但是身子就是莫名的重。 现在不同了,简珊觉得自己能够走上十里路! 倘若给池翊听到,只能无奈摇摇头,这个形象极为...生动的举例,十里路,可真是难为她了。 推开门,简珊看见了坐在院子里边的池翊。 “先生~”简珊轻轻转了转身,脸上的笑意浅浅,配着深夜里皎洁的月光,仿佛是月下仙。 池翊轻轻点了点头,“去睡觉吧,夜深了。” “那,先生也是!”说完,简珊闭上了门,霸占了这个本该属于池翊的房间。 池翊无奈摇摇头,却是久久未离开,眉宇之间多了股忧虑。 如若药泉只能保上半年,那雪谜草便是最少能保上三五载。但是,根治一半,毕竟不是彻底根治了,日后虽是好过一些,过了时间,总会有病倒的危险。 如若要彻底根治,便是还要寻上那味药材。 在医书记载中,萋萋花生长在雪崖之上,至纯至净的环境,百年中方能孕育出一株。生长条件极为苛刻,比上雪谜草也是珍贵有余。 -- 第76页 在师父还在世时,便时常同他提起萋萋花。相传萋萋花旁,必有萋萋草相随。萋萋花是烈火般的颜色,如天边透色的红云,染红一角天空。 而萋萋草,却是更为特殊。不同于一般草的绿色或黄色,萋萋草是淡白色,生的矮小,掩藏的草丛中,往往难被发现。 而萋萋花,唯有在萋萋草旁,才能够存活下来。 第48章 相识四十八 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满是…… 这是简珊有史以来, 睡过的最为安稳的觉。 她罕见的做了梦。 梦里是漫天的飘雪,覆盖大地一层又一层,细细碎碎又铺天盖地。 而她便在这片风雪之中, 笑眼盈盈。 看着从风雪中,缓缓走来的先生。 等到简珊醒过来的那一刻,她已经快忘了梦里面发生过什么, 只是依稀记得,最后有一把白色的伞, 撑过她的肩头, 为她抵挡着世间所有的严寒。 在那一刻, 她突然对乌蒙谷那些诡谲的波澜, 失去了兴趣。 相较于那些仇恨, 可能欢喜和爱意,更能够直接的冲击人心。 恨意是很猛烈的力量, 但是爱,缓长且温暖, 紧紧将你的心围住,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绵长, 源源不断。 岁春恰巧这时推门进来,依旧是改不了那喜欢下跪的习惯。 简珊看了看地上的毛毯, “算了,随她去吧。” “如何?”简珊掀开被子, 在岁春的搀扶下下了床。 “回小姐,奴去了天下银庄,里面存放的,是一大笔钱, 还有一些好地方的铺子和农庄。” 岁春是同阿星一起去的,但他们拿出令牌时,钱庄分店的老板立马迎了进去。然后拿出了一张单子,上面记载着令牌背后所代表的财富。 最初她是认为不会少,可是没想到会那么多...物品便整整写满了一页纸。更别说那高达十万两的白银。便是在这富庶的椿城,也是一笔泼天的财富。 见简珊许久不说话,岁春过去帮着揉起了额头,“小姐,需要还与苏小姐吗?那财物虽多,但我们...” 简珊闭上了双眼,轻笑之中透露出一股惬意,笑声如烟散,“哪有送过来的东西,又还回去的道理,岁春,先收下吧。” “是,小姐。”岁春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念念看着简珊红润的脸庞,心中升起了一股本不该存在的欣慰。 奴是奴,主是主。但是,小姐该是也不会在意。 简珊瞧见岁春嘴角露出的一丝笑,心中也欢了些。 岁春同她,说是主仆,这些年相守下来,说是其他的也未尝不可。 “小姐,那边的人如何处置?”岁春的手慢慢移到了简珊的肩上,力道合适的锤着。 “都交代清楚了?”简珊拨了拨指甲,白净修长,就是素净了些,倒是适合染上些风仙般的嫣红。 “交代清楚了,其中闹腾的最狠,当属夏雪见。苏老爷和夏欢倒是沉默的紧。”岁春轻轻的说着,不愿让这些事情扰了简珊的性质。 “夏雪见...岁春,你说为何苏合香单单留下了夏雪见呢?”简珊手中轻轻抚摸着那块天下银庄的令牌,嘴角带着丝丝的笑意。 倘若是不熟知的人,只觉得简珊是遇见了喜悦的事情,但是恪守大家的规范,才微微表露笑意。 “奴不知。”岁春回答的很快。倘若换做是她,夏雪见是活不下来的,一桩桩一件件,在仆人口中复原的真相,让岁春生不起一丝怜惜。 那种充斥着愚蠢的恶毒,如若小姐不提起,她一辈子不愿意小姐接触到这些。 简珊像是早就预知了岁春的答案一般,语气就像是说着下雨打伞般理所当然的事情,“苏合香既然饶了夏雪见,那我们再追究也没什么意思...” 岁春张了张嘴,看着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准备应下。 就在这时,简珊缓缓抬起了双眸,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那便,将苏合香身上发生的一切,在夏雪见身上重复上一遍,让她也体验体验其中滋味。如若彼时,夏雪见能够“笑颜如初”,那便放了她吧。” 岁春轻笑了起来,“小姐...” 简珊稍稍变换姿势,用手撑起头,嘟着嘴说:“怎么?不好吗?” “没有,怎敢这般想小姐,是奴考虑不周,这些天手下那些人将夏雪见折腾的有些狠,怕是要养上些时日。” 简珊恩赐般点了点头,手上的钗子悄然放下。 就这般,决定了夏雪见日后的命运。 当身份转换,变成猎人的苏合香不愿意对恶毒却弱小的羔羊出手。没关系,还有她简珊。 而病弱的羔羊,便是要死,也是要休养了,千般都来上一番,才能慢慢,慢慢的死去。 “够了,先停下吧。”简珊起身,打开了衣柜。看见一水的白色、蓝色与鹅黄,简珊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自小身体弱,便是四月,也是寒的。故而,时常穿的厚些。简珊指着其中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岁春,你看这身。” 岁春抬眼望去,轻轻笑了出来,“小姐勿怪,博叔虽时常学习,有些不懂却还是常事。奴这便拿出了就是。” “不了,留着吧,虽是过时了十年的款式,但是...”说到这,简珊轻笑了起来。 岁春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些天与小姐相处下来,小姐的情绪一直在慢慢的变化。如若她未猜错,这怕是先生的功劳。 -- 第77页 说曹操,曹操便是到了。 简珊的眸子显而易见的亮了起来,“先生!” “感觉如何?”池翊接过简珊的手,日常把脉。 “感觉...很好!”简珊大大的停顿之后,欢快的说,哪里还有一点沉稳的样子。 “那,小姐,我这便先退下了。”岁春刚准备转身,却是听见简珊轻笑着说了句,“夏欢和苏老爷这些天如何?” 岁春眼皮跳了跳,她一时摸不准小姐的意思,只得诚实答道,“苏老爷倒是闹了两回,后来便沉默了。夏欢,倒是从始至终都沉默的紧,也没看见几分惧怕的心思。” 池翊给简珊细细把着脉,听见岁春一番话,却是头也未抬。 简珊手轻敲了桌面,“那便先单独关着吧,再去查查当年的事情。后面便无须向我汇报了,你让博叔看着来,不必...考虑什么。” 岁春点头,转身出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简珊看向池翊的眼睛。 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满是情愫,毫不掩饰。 第49章 相识四十九 大概是因为,此生,她已见…… 岁春心下一惊, 眉眼中透出几分担忧,却又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待到关上门后, 里面轻微的谈话声传来,时而伴随着几声银铃般的笑声。 岁春深深看上一眼,嘴角也带上一丝笑意, 她向来也同小姐学的淡漠性子,这一丝笑意已是愉悦的体现。 屋内。 简珊撑着手看着依旧在把脉的池翊, 眼珠子转了转, 笑着说道:“先生, 今日怎这般久?” 池翊放下简珊的手, 像是没听见刚刚那句话一般, “身体恢复的不错,再过半月, 可有想去的地方?” 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神不知鬼不觉... 好吧, 简珊是察觉了的,但同样也不太在意这些。只是盯着池翊脸上细小的表情, 连那耳边稍稍透出的红也不放过分毫。 像是思考了很久, 终于能够给出一个答案,看着简珊欲张口的模样, 池翊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势,却没想到简珊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先生,我不知道。” 池翊原本准备说出的“好”,变这样被卡在嘴里,只得临时换了说法, “那再想想?” 透过半开的窗,能看见窗外缱绻的云,温柔而眷恋,像是与远方诉说了难舍难分的情谊。 简珊看着池翊,突然对从前她的某个想法产生了质疑。 她从前向往自由,向往远方。她曾无比的羡慕池翊四方的游历,和那些她从死板的书中永远得不出的阅历。 可是在刚刚池翊问的那一刻,她突然就不羡慕那些了。 相较于那些,她心中被某个人,填充的满满当当。 从遇见池翊的那一刻开始,池翊便是她唯一的向往。 两人都细细品着杯中的茶,时而相视一笑,细细谈着些天南地北的事情。 多半时候是池翊在说,简珊在听。 池翊去过太多的地方,很多地方都是未被记载到书中的,是简珊在过去的十几年间,仅仅凭借书本难以知道的。 两人好像都忘记了最开始的话题,只是在池翊出门的那一刻,像是突然想起来了般。“想好要去何方了吗?” 简珊送到门口的身影稍稍的顿住,而后巧笑嫣然,“如若先生不介意,我们去悯城吧。” 悯城,取“悲天悯人”之悯,做的却不是些良善的事情。城中权力者当道,那些人,称一句“恶霸”都算是谬赞。悯城以影卫出名,传言进入悯城之人,自入城之日起,身后便有一影卫监视。离城之后,这种被监视的感觉才会消失。故而,如非必要,鲜少有人入悯城。 池翊心中稍有讶异,但是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若是简珊于茫茫万城之中选出了悯城,便一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但是还是问上了一句,“为何选择了悯城?” 简珊轻轻笑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悯城烟火,万家璀璨。” 是的,悯城,除影卫外,便是以烟火出名。这世间只有你想不到的烟火,便是没有悯城做不出来的。悯城主要的商业支撑,便是烟火。那里每五家铺子,便有上一家是贩卖烟火的。而无论是色彩,还是花样,这些年悯城都钻研的透彻了。 毫不夸张的说,悯城垄断了整个烟火行业的生意。虽内里不大团结,在烟火方面,却是一致对外的。 池翊倒是没想到是这个缘由,想着小姑娘大多喜欢些精巧玩意,心中也就能够理解了。 说到悯城,他倒也不陌生。 “若不是,你在悯城也有宅子?”池翊笑着问,这时他们便在椿城的宅子。 简珊略带苦恼的嘟了嘟嘴,“那倒没有。”不过很快又轻笑起来,摇了摇腰间的银袋,“不过,可以有!” 银袋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倒是不像是银块的声音,更像是玉佩。 池翊轻轻敲了敲简珊的额头,“不用,在下有。” “先生!”简珊娇气的关上了门,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等到背对门,听见池翊离去的脚步声是,简珊脸上的笑意,慢慢的淡了下来。 眼中流露出些许的不情愿。 如若不是想早些结束乌蒙谷的事情,和先生出游这般好的机会,她怎会去那臭名昭著的悯城,还要去见那许欢喜。 -- 第78页 许欢喜,悯城城主,上位不过一年。 若要说其身份,多数人只知道大概。 许欢喜是悯城上任城主许川华的女儿,生母不过是许家一婢子,后被许家主母发配,死在流落途中。 而彼时的许欢喜,不过六岁。 但其生的聪慧,极会审时度势,颇得许川华的喜爱。许家主母虽心中怨恨,不过终究觉得一女子成不得大事,不过如逗趣的鸟儿般。 许欢喜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许常言和许常玉,虽有些平庸,但是与平常人论起来,倒也算的青年才俊。悯城人一直以为,下一任的城主会在这两人之中产生。 但是,在许川华逝世之后,留下的手诏却是写的许欢喜的名字。 一时间,众人哗然,恭敬之面,怀疑之心。 至此,许欢喜成为了悯城的权利核心。 想到这,简珊轻轻笑笑,许欢喜抛过来的枝,她既然决定要接,便是会将那些事情都厘清。 为何许欢喜上了位? 怎么会不是她?毕竟许常言和许常玉,连同那个高高在上的许夫人,都被幽禁在那小小的宅子中呢。 简珊放下了手中的茶,她向来不分善恶,对于许欢喜这号人,她没有别的心思。 她们,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 许欢喜别的不说,还是很守诺言的,但是她仍是需亲自去查探一番。 毕竟,她谋划了近十年,那至关重要的一环,出不得半点差错。 等到她处理完了乌蒙谷那边的事情,便是先生要去何方,她便随着去何方。 去看一看,这世间不同于雪山之巅的风景。 和先生领略春光,同先生感受夏日,与先生触摸秋风。 为何没有冬季? 大概是因为,此生,她已见过最美的冬雪。 便是无需再多此一举了。 第50章 相识五十 彼时,她要看见由曾经的白雪…… 半月后。 “阿姐, 就呆在椿城不好吗,悯城多是非之地。”苏年推开门的动作都焦急了些许,那些谋划, 他都被瞒在鼓里,但是也能猜上一些。 简珊看着冒冒失失进来的苏年,手中梳妆的动作放下, 语气稍稍淡了几分,“阿年, 阿姐的事情, 你不该插手。” “阿姐!”苏年并没有罢休的意思。 “苏年。”简珊脸上的笑放了下去, 口中的称呼也换了。 “阿姐...”苏年的语气变得可怜了起来, 走过去矮下身子。 简珊顺势揉了揉苏年的头, 看着被破坏的发冠,心情稍稍好了些。 “阿姐, 不能不去吗,乌蒙谷那边, 我们不回去了便是。”提起乌蒙谷,苏年的语气咬牙切齿, 但是不希望简珊再次回去的语气也是如此的强烈。 “阿年, 乖一些,你知道的, 这辈子我定是要将那边...” 简珊的话没说完,岁春已经走了进来。 “小姐, 小公子。”岁春轻声行礼。 简珊轻轻挑了挑眉,这是哪里养出来的习气,一个个进来都无须敲门的。 心中转了一圈,简珊忽的想起, 是自己养出来的。 不由得轻轻笑了出来。 岁春趁机说道:“小姐,物件都已经准备好了,先我们上路了。我们这边何时出发去悯城?” 苏年还想说什么,却被简珊按住了肩头,意思是让他闭嘴。 岁春瞧见了,只当没瞧见。悯城一行说凶险,倒也不凶险,毕竟许欢喜已经与她们达成了协议。小姐为了安心,想走这一趟,她必然没有阻止的道理。 “先生那边知会了吗?”简珊让苏年轻轻退后,将手中的钗环递给岁春。 岁春顺势而上,为简珊打扮起来。 “阿姐,那...我也要去!”苏年眼见着改变不了阿姐的想法,便是另想出一招。 “阿年,不要胡闹。”简珊拒绝的不轻不重,却是隐隐对苏年的不依不饶提醒了几分。 苏年猛地起身,眼中含满了委屈:“阿姐,我没有!” 岁春的动作随即停下了,简珊扣着桌子的手也慢慢的收回,转身看着苏年。 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哭笑不得,向苏年轻轻勾了勾手,示意他前来一些。 语气温柔的说:“干嘛呢,还是小时候那个小哭包呀。” 苏年死鸭子嘴硬,倒是不会承认的,就那样盯着简珊。 简珊无奈极了,果真一开始就不该流露出来,但凡给了阿年一些甜头,便会追着上来了。 偏偏,她还拒绝不得。 转念想了想,简珊想到了一个人。脸上的笑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阿年,如若你同我走了,苏合香那边怎么办?”简珊拨了拨手中嫣红的指甲,是凤仙汁染得。 苏年要开口的话忽的被堵在嘴中。 苏合香,自清醒过后,已经半月未见他了...唯独一次的相见,还是在阿姐这里,也不过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这些天,实在是想不通,却是没有什么法子。但是... “阿姐,我可以日后...”苏年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认真的说道。 还未等苏年说完,简珊便打断了。 表情认真了起来,“阿年,我希望你明白,除了是你的阿姐,我还是我自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但是有些事情,这辈子我定是要去做的。” -- 第79页 “乖,回去吧,椿城这边的事情,日后便交给你了。替阿姐守着苏合香。悯城那边,无需担心的,博叔会陪我去。” 听到博落回会随行,苏年的心放下不少。简珊的一番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再如何也是改变不了简珊的意思的。 “好,阿姐,但是你要答应我,等那些事情都忙完后,要回到椿城。”苏年压低着声音说道,话语之间透露出一丝小小的请求意味。 岁春偷看了眼,不禁笑了笑。 简珊用手撑住下巴,回不回椿城,她倒是都无所谓,便是答应了也无大碍。 但是她突然想到池翊,便摸着鼻子转移了话题,“回到椿城,见你们大婚吗?” 苏年脸一下子就红透了,“阿姐,莫要胡说,她现在便是理都不愿意理一下我。”说完便急急忙忙退下了,脚步丝毫看不出习武的稳健。 “小姐,何故这般逗小公子,他怕是回到房中才能反应回来呢。”一边轻轻替简珊按起了额头。 简珊享受的闭上了眼睛,“他那性子,不适合随我们去。岁春,许欢喜没有那么简单,纵使我帮了她,她后面再反咬一口,也不是不可能。那批东西,出不得一点差错。” “更何况,我那年将阿年送出谷,便是不再希望他牵涉这里面的事情,哪怕是分毫。岁春,便是不再提他了。” 至于乌蒙谷,待她再次回去... 彼时,她要看见由曾经的白雪,所绽放的盛大烟火。 “是,小姐,奴这便下去再准备准备。悯城那边已经购置了宅子,等到...” 简珊轻轻的点点头,岁春办事,便是比她还周细上几分,她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告知先生了吗?”简珊又问了一遍。 岁春轻轻笑笑,“告知了告知了,小姐,先生说等会回来找你。” “什么时候!”简珊忙对着镜子找了找自己的样子。 “岁春,头发乱了,好像来不及了,你说我要不要换套衣服。”简珊罕见的手忙脚乱了起来。 岁春在一旁看得好笑,“午时来呢,来得及,小姐别急。” “谁急了!”简珊轻轻歪了歪头,反正急的不是她。 “那我这边,帮小姐打扮一下?”岁春笑着问道,笃定了简珊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简珊看似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却一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等到妆容都完成以后,简珊满意的点了点头。 岁春离开时,看见刚刚跨进院门的池翊,轻轻行了个礼。 “拜见先生。” 平时岁春哪里有这般行礼的态势。 池翊有些疑惑,门内的简珊却是立马明白了。 不由得轻笑出声。 岁春这是在同她说:“小姐,先生来了。” 第51章 相识五十一 一颗糖,给就给,简珊脸上…… 等到简珊转过身, 池翊恰巧推开房门。 看见简珊嫣红的指甲,白里透红的脸蛋,池翊轻轻笑出了声。 简珊一时间拿不准池翊想法, 走近些低声说道:“先生,你笑了!” 看着简珊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池翊只觉得更可爱了些, 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嗯, 在下刚刚的确笑了。” 那副嘴角上扬的姿态无一丝收敛, 彰显着主人的好心情。 简珊便也笑了起来, “先生可以多笑笑, 好看!” 池翊转身坐下, 并让简珊也随着坐下,笑着说:“胡说, 哪有说男子好看的。” “不管,先生就是!”简珊像个小赖皮一般,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万事不管。 池翊看了看房间,“岁春那边说的今晚离开, 等到了那边, 我这应是会多上一人。” 池翊一副与简珊商量的语气,听得简珊极为受用。 其实不过是再微小不过的事情罢了, 别说多一人,多十人, 简珊也断然没有阻止池翊的道理。但池翊还是过来询问简珊了。 对此,简珊心中的喜悦就差没有直接写在脸上了,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先生要带谁?” 虽然简珊应该并不知道姜玲这个人,但是池翊还是报出了姜玲的名字。 “姜玲。” 看着简珊一副并不惊讶的样子, 池翊低下头笑了笑,凭借小姑娘的能耐,不过半日,姜玲怕就是要出现在岁春的册子上了。 “姜玲?”简珊小声重复了一遍,手中的茶杯慢慢的放下,“倒是个好名字。” 池翊也认同的点了点头,姜玲是药谷中姜家的的独女,自幼在探查消息方面展现出了绝佳的天赋。更难能可贵的是,相较于谷中大多数同龄人,姜玲心性极稳。 不过... 迎着简珊好奇的眼神,池翊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等到姜玲来了,阿星应该会老实不少。” 简珊眼眸垂了垂,抬起时笑意从眼角蔓延到脸上,顺其自然问出了那句,“哦,他们是何关系?” “自小两家便有了婚约,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就连着府邸,都是挨在一起的。” 池翊十分自然的说着,言语之间还带着笑意。 简珊向着门外望了一眼,“她现在已经在府中了吗?” 池翊摇摇头,“她先去悯城了,阿星此行便还是随我们一起。” 简珊像是八卦了起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阿星和姜玲关系应该是极好的吧?”简珊脸上的表情一动一动的,全然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 -- 第80页 池翊笑了点了点头,在他的记忆中,两个人虽时常打闹,但是关系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否则,那边对他隐瞒的事情也不会传到阿星耳中了。 随着池翊的回答,简珊轻声笑了笑。确认外面那道人影听清楚后,便移开了话题。 岁春原本是走了的,只是走到一半时,想起开这些天有些事情还未上报。只是池翊在里面,也不是什么急事,她便在外候着。 她站的地方并不远,小姐与先生的交谈声十分的清晰,听见“婚约”两个字时,岁春愣了一秒,而后听见了那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岁春心中有个地方慢慢的落下去,迟迟都未回来,连带着手指抬起了每一分力,都带着莫名的味道。 这样的状态如何见小姐呢?这般想这,岁春便慢慢离开了。只是脚步很慢,也不知暂时去何方。 简珊与池翊谈好了需要的东西,简珊走到院中送池翊出门。等到再回来时,简珊拿起一旁的剪刀,耐心修剪着院中的花,轻声说道:“去寻岁春,暗处就好。” 风中恍惚间传来什么声音,而后又归于寂静。简珊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看着刚刚影卫离去的方向。 虽然知道出不了什么事情,但是岁春怕是要伤心一阵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简珊细细品着这八个字,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淡然,她可没有什么是非观念。 岁春要何,她定是帮着的。 无论是什么。 只可惜,岁春不会。 简珊默默的收起了刚刚心中涌起的念头,轻骂了自己几句。 突然,院子里传来了声响,岁春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一如既然的平静,就像是毫不知情一般。 简珊轻轻唤了岁春:“过来。” 岁春慢慢向前,待走近了,简珊细细看着,才发现她担心的岁春连眼角都未红。 简珊轻轻用帕子擦了擦岁春洁净的脸,这是她此时能够最亲近的方式了。 思考了番,简珊默默从怀中拿出一颗糖,脸上还带着纠结,“给你。” 岁春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子笑了。 一颗糖,给就给,简珊脸上的不舍得却是连掩饰都不掩饰。 “小姐,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着岁春还有心情调笑,简珊握着的手就要收回。却被岁春一把拿过,剥开了糖纸,放到了嘴中。 这实在有些太不敬了... 口中的糖传来丝丝的甜味,岁春一边默默想着,一边将糖纸还给简珊。 简珊好气又好笑的收下,还是说上什么,却被岁春打断了。 “岁春谢谢小姐。”岁春细致的向简珊行了个礼,她走远一些时,便想清楚了,小姐是故意问给她听的。 想明白之后,那些愁绪便散去了大半,纵使她有过小小的心动,但是那又怎样呢。 她这一辈子,从遇见小姐开始,便不会再有更重要的人。 相较于男女情爱,恩恩怨怨,她更在意小姐能否得到幸福。 简珊看上一眼,便知道岁春心中在想什么了,嘟了嘟嘴,别扭的说:“若是你想要,我便是...” 岁春猛地摇了摇头,简珊气的抬了抬头。 “这人!” 岁春笑着为简珊整了整衣衫,“小姐,岁春此生最想要的,早就得到了。” 简珊轻轻眨了眨眼,非常的不熟练的摸了摸岁春的头,就像是在说着言语不能说出的话,“乖,别伤心,还有我。” 简珊的动作突然又怪异,岁春却是从眼角溢出了笑意,这一刻,无须夜晚,星光自眸中璀璨。 简珊也随着笑了起来。 第52章 相识五十二 “我没掀,是风...”…… “小姐, 悯城并不算远,为何我们要夜半时分出发?”岁春收拾了心情,对着这气氛有些不太习惯, 脑海里面翻了翻,总算找到了能够转移话题的东西。 简珊放下手中的帕子,轻笑着看向岁春, “怕阿年赖着不让我走。”一边这番说着,一边还做了个哭鼻子的动作。 看着笑出来的岁春, 简珊心中也舒畅了不少, 这话自然是逗岁春的。 岁春也知道, 这便是不方便讲与她听了, 自然不会再问, 只当小公子便是正解。思绪所及,想到收拾的东西少了一件, “小姐,那我这便先退下去了, 小姐休息一会,晚上怕是马车颠簸, 睡不太好。” 简珊轻轻点了点头, 她正有此意。看着岁春缓缓退出去的身影,想到许欢喜信中所提及的时间和地点, 头不禁疼了起来。 若不是真的有求于她,这种事情, 谁爱做谁去做。 屋中已经被安眠香包围,简珊缓缓闭上了双眼。闻着这股清香的味道,嘴角慢慢挂上了笑。虽然先生没说,但是从岁春口中知道, 这安眠香不是博叔送来的,而是先生调制的。 原来不喜欢燃香的她,也慢慢接受了睡觉时分的这一丝安稳。 好像,任何事情,只要牵涉到先生,她便觉得欢喜无比。这是一种特殊的情绪,她这一生,大抵也只会在一人身上体验到。 这般想着,简珊熟睡了过去。 等到被唤醒时,简珊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嘴中的“岁春”在看见笑着的池翊时,转变成了声不确定的“先生”。 “先生...”简珊揉了揉眼睛,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在梦中。毕竟,她刚刚的梦,也有先生。 -- 第81页 简珊还是有些不太真实,直到一声温润的叫唤声传来。 “起床了,外面都是准备好了。” 这时简珊才确信,这不是梦。 毕竟,梦中,先生没有这般的鲜活。 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一般,简珊把蓬乱的脑袋埋进了被子,一瞬间的慌乱涌上心头。 她怎么可以在先生面前这副模样呢?! 不,不可以! 隔着被子,简珊默默将池翊向外推。 可是简珊力气太小,推在池翊身上也不过是毛毛雨,倒不像是抗拒,而是... 不过,原先也就不是抗拒就是了。 池翊看着隔着被子的小小的拳头,轻声笑了起来,“小懒虫,这么大了还赖床呢。” 原就是玩笑话一说,没想到直接逼得简珊掀开了被子,经历过又一轮蹂躏的头发,满是乱糟糟的样子,看在池翊眼中,却透出了几分可爱。 伸出手,池翊揉了揉简珊的头发,“起床了,岁春那边有事情,托我来的。” 这便是在解释为何是他不是岁春了。 简珊眼睛转了转,想到了什么,眼睛中忽然就鲜亮了起来,“先生,岁春托你来,你也答应了岁春,是吗?” 简珊笑着注视着池翊,见到对面虽然迟疑,但还是慢慢点了头。 简珊脸上的笑一下子就绽开了。 没什么形象的欢脱下床,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对视着递了过去,“那便麻烦先生了。” 外面颇有些喧嚣,却是影响不了这一室的温情,一方眼神灼灼,一方浅浅笑着。 池翊笑着接过了梳子,终于明白了小姑娘打的是什么主意。 这有何难? 等到简珊的头发放下时,泼墨的青丝十分柔顺,顺起来确实不困难。 可等到要挽发髻时,池翊却是双手不得动弹,不知手该往哪里去,那根钗子的安家之处在何方。 他想那句话幸好没说出口。 这...还是挺难的。 原本淡漠的脸上,除了笑意还染上了一丝局促,看得简珊只想用惊叹形容。 可难得在先生面前坏心眼一次,简珊决定装作自己没看见,如若她未看见,便是她没有眼力见,而不是坏心眼透了。 池翊倒也是也没开口,只是动作轻柔的一遍遍尝试着,却都无一例外的,在最后几步的时候,散开或者倾泄而下。 等到岁春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池翊耐心的一遍一遍轻挽着简珊的发髻,即使失败了很多次,也丝毫也没不耐烦的意思;简珊透着镜子看着背后的池翊,目光盈盈水波,嘴角微翘,心情不言而喻。 原是不想打扰,但是外面的时间却是等不得了,只得笑着上前。 “小姐,何故这番折腾先生。”说着便接过了池翊手中的钗子。 简珊歪了歪头,“我才没有呢!”说道一半却是连自己都不信了,呵呵笑了起来。从镜子中看见,池翊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却还是带着笑意的。 简珊心中那颗心已是被猛烈的欢喜所填满,却又在这“普通”的一刻,那些欢喜开始摇晃,荡漾。缓缓的蔓延到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岁春脸上的笑意也没有停止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但是手上的动作是没有停的,不顾半刻钟,便是解决了池翊半个时辰也没解决的难题。 与此同时,池翊默默看着岁春的动作,手指慢慢的动着。 等到岁春将钗子插上去的那一刻,便是完成了。“那小姐,先生,我这边先出去了,东西大致都收拾好了,约摸着再有一刻钟,便是要出发了。” 看见简珊了然的点了点头,岁春缓缓退了出去。 留下简珊与池翊,两两相望。 简珊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巧笑嫣然,“先生,好看吗?” 池翊缓缓点了点头,在简珊期待的眼光中,笑着说道:“岁春手艺真好。” 原本等着被夸奖的简珊一听,脸瞬间鼓了起来,对上池翊含笑的眸子,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那些话被默默的咽下去。 便是岁春手艺好,也是她好看! 见逗急了小姑娘,池翊忙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忙辩解道:“在下的意思,是,岁春的手艺好,也...好看。” 说到这,池翊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便是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耳朵怕不是红了。只是简珊已经走在前面,便是红了也是在夜色中。 看不见,瞧不见,好像也没什么了。 等到简珊忽的回头,属实将池翊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等到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傻事,池翊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简珊却是没有发现这些,只是突然想到了医书中的一段,想过来问问,却没曾想,似乎吓到了先生。 一时间,有些惊讶,又有些... 咳咳,简珊收起心中那个不靠谱的念头,她才没有那么多冒着坏水的心思呢。 池翊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先发制人,“悯城一行,约摸着几日?”如若时间合适,他也要好好谋划一下萋萋花的事情。 若是一月左右,最为合适,他需要十日左右派出药谷的人,再花上时日钻研一番...况且这是陪着小姑娘去游玩的,一天天待在药房定是不合适的。 “一月左右。” -- 第82页 池翊看着前面的简珊,声音干脆,丝毫没有犹豫,一看便是早就规划好了的。 这时,池翊的心中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但是,没有开口相问。 他定是会等到小姑娘愿意主动与他说的那一天。 便是那一天,迟一些,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耳朵上的红慢慢的褪下去,灼热变为了丝丝的温热,流向身体。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苏年也一早便在马车外候着。看见简珊的那一刻,眸中像是含了千言万语,却只是在临别之时化作一句:“阿姐,你答应了我的。” 看见简珊轻笑了点了点头,苏年心中一块大石落下。对着充当马夫的博叔点了个头,马车便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张扬的迈开步子,扬起灰尘。 椿城,这座热闹繁华的城,不论白日如何喧嚣,终也会陷入夜晚的静寂。 正如那些曾经埋藏的往事,也被一件件翻出,晾晒在阳光下。 有腐烂的皮肉渗入了光,日灼之后重获了新生; 有虚假的泡沫化作了影,天明之后再不见踪迹。 苏合香站在门的一角,紧紧的看着。飞奔离去的马车扬起了灰尘,马车的帘被掀起了多次,便是连这些微小的地方,她也能看见。 但她只是手紧紧握紧,终是最后,也未迈出一步。 “阿眠...” 苏合香站的隐蔽,却是不知道,在她在那的第一刻,简珊便是注意到了。 她慢悠悠拖了一刻钟,听着阿年在那絮叨的说着,最后却也是没等到苏合香迈出那步。 等到马儿奔起来,帘子被风吹起来无数次,那么多次,总会有她看得见的一次。 “小姐,夜晚凉,别一直掀开帘子。” “我没掀,是风...” 池翊轻轻揉了揉简珊的头,在简珊讶异的目光中,从简珊的袖中拿出了一颗糖。 拨开,送入简珊口中。 简珊呆呆的闭上嘴。 先生的动作很温柔... 可是,这是她的糖! 便是是先生送的,这也是她的! 便是先生是剥给她的,这也是她的! ... “谢谢先生。” 第53章 相识五十三 她慌了。 池翊又是揉了揉头, 看着原本齐整的发丝变得稍稍杂乱,总觉得做了一件非常具有成就感的事情。 等到池翊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忙是给压了回去。 就是他五岁那年, 都没有这般幼稚过! 虽说刚刚的帘子是被简珊掀起的,可随着马车的移动,时而颠簸, 车帘也慢慢的被风吹开些许。 却又没有余力,还不足够露出一方景色, 便忽的像是颓力般放下。 简珊眼见着帘子被吹起了数百次, 却只有四五次能够真正吹起一角。余光之中, 看见先生正在翻阅着医书。 思绪还未回转过来, 她看见了池翊皱起的额头, 反应过来自己,不禁拿着帕子掩起了鼻子。 “吁~”马车忽的停下, 马车内的几人不可控制的向前倾,简珊原本闭上了双眼, 却在下一刻陷入温暖的怀抱中。睁开眼之时,看见岁春躲过了阿星的怀抱, 结结实实碰在了车窗之上。 一生闷哼声传来。 外面的血腥味越发浓烈, 几乎都要透过帘子将她们包围。但是这些,简珊都是注意不得。 她被池翊搂在怀中, 隔着衣物,那股药香味浓浓将她包裹, 给了她无比从容的安全感。她开始贪恋这种感觉,心中那酝酿已久的欲望慢慢的蔓延,充斥。 “岁春,小姐如何?”有些焦急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听得出来话语中的悔意。 简珊回过神来,手中的书悄然落地,顺势摆正身子,向着岁春递了个眼神。 “博叔,小姐没事,外面什么情况?” 简珊慢慢掀开帘子,一道光影突然向着袭来,惊惶之际,被池翊一把拉下。 简珊只觉得一道风从上面袭过去,若不是快上三分,她当是被刺中了。 千钧一发之际,岁春抽出了置于马车一旁的软剑,直直迎了上去。 简珊的呼吸在这一刻停了瞬间,还未知道外面的情况,简珊的心中却只有池翊一人。 猛的扑进了池翊的怀抱,却在触碰到衣衫之际,发现上面沾了大片的血。 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脸上沾着鲜红的血,下面的脸却苍白的可怕。 简珊不管不顾的扒开池翊的衣服,被池翊轻轻的制止。 简珊抬起睁的大大的眼,望向池翊,眼神之中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与惧意。 外面的刀光剑影仍在继续,在简珊一行人到来之际,原本少年负隅顽抗的困境被瞬间化解,等到博落回解决了一群人,看向对面持刀而立的少年,和少年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眸光闪了闪,看向了车窗内。 池翊在简珊的惊慌之中,紧紧的握住了简珊的手,单手脱下了沾有血污的袍子,将简珊紧紧搂在了怀中。 他感受到了小姑娘颤抖的身躯,他以为简珊是被刚刚的场景吓到了。他一下又一下抚着简珊的背部,轻声安慰道:“乖,在下没事,刚刚衣袍之上,是刚刚的贼人的血。” 在池翊看不见的地方,岁春却是看见了。小姐原本松软的手,步步的握紧,眸中的狠意,相较于原本更为渗人。 -- 第83页 在这一刻,岁春明白了。如若乌蒙谷是小姐不得不除去的隐痛,那么先生,便是小姐最深的逆鳞。 简珊手中的拳头,在池翊扶起她时,一把松开,上面充斥着血丝的指甲印无不彰显着主人的情绪。感受着帕子在脸上轻柔的擦拭,简珊默默用衣袖遮掩了手。 “先生。” “嗯,抬头,这里还没擦到。” “先生...” “嗯,乖,头往右边一点。” 简珊乖乖的动着,刚刚心中猛烈的冲击,让她有些缓不过来。 低下眸子,简珊嘴角的笑却是慢慢的扬起。 她原以为,这种场景,她该是兴奋无比。 毕竟,这才符合她的性格。 但当先生刚刚扑过来的那一刻,刀剑的声音就在上方,待她抬眼,看着身有血污的先生。 她慌了。 她第一次明白了何为在意,她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安危,但是涉及到先生。 哪怕是分毫险,也不行。 见简珊没事,岁春随即下车,入眼的便是对面隐隐对峙的少年。 她眉头皱了皱,止住了博落回上前的动作。 阿星还在刚刚岁春推开的错愕之中,而后的反应慢了半分,竟让池翊身处危险之中。那十八般责罚已经在他心中过了一遍。 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处理,只得随之下了车。 马车内便只有简珊与池翊了,空气中的腥味稍稍被风吹淡,却又在下一波风吹来时,变得浓烈,此番反复。 简珊上前,慢慢环住了池翊的腰,手慢慢的缩紧,直到仿若嵌入,仿若禁|锢一般,小声却冷静的说道:“先生,我很害怕。” 感受着头上轻柔的抚摸,简珊慢慢抬起了头,“先生...” “好,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池翊轻轻的承诺着,他的小姑娘,今天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这空气中的血污味,实在有些浓厚。 外面的人不敢过来打扰,只得一起静默的等待着。 那边的少年,全身都在渗血,手中的剑都快要拿不稳,却是分不清这群人是敌是友。他倒是不在意他这条命,只是... 昏过去的前一刻,他心中想着他的小主人,那是一个多么美好,又多么绝情的人呀... 等到里面的帘子终于被掀开,池翊扶着简珊下了马车。 看着满地的惨烈,简珊脸上却是淡漠的要紧,仿佛刚刚几近落泪的人不是她一般。 她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倒下去的少年,身上的血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敌人的,闭上眼时却还是紧握着手中的剑,身体痛苦的蜷曲。 简珊慢慢上前,走过时,衣衫不可避免的沾上了血液。 岁春有意制止,却看见了简珊投来的眼神,原本上前一步的心思被止住。 在简珊下马车的那一刻,周围的人跪下去大半,齐齐放下了手中的剑,砰地一生落地齐整的紧,接着都沉默的低下头。 一时间,满是寂静。 简珊冷淡的嗓音划破了这并不算突兀的寂静。 “睁开眼,否则,此后也无须睁眼了。” 第54章 欢喜如故  遍观小姑娘所在意的东西,…… “三、二...” 简珊轻声倒数着, 冷冷看着倒在地上,满身血污的男子。 与阿年差不多大的年纪,身子都被黑袍包的严实, 露出来的手臂上满是血痕,身下的土地已经被鲜红的血染黑。 眼见着要数到一,简珊转身, 从一旁暗卫那抚上了剑柄,拔|剑不过刹那, 耳畔传来猛烈的风声。 一柄剑横在了简珊脖颈之间, 白皙的皮肤配着染着血的剑, 后面传来少年死命忍住却还是不经意透出的痛苦的喘息声。 看样子伤的很重, 如若不是简珊拔剑, 应是不会箭弩拔张到这种地步。 简珊像是不在意脖颈旁的剑一般,轻笑着转过身, 少年的眼中坚韧携带着冷酷,沉重的身子需要极大力气才能支撑着站立。 周围的暗卫都齐齐的拔出了剑, 眼神同出一辙的阴鸷,随时准备对着少年的方向出击。 简珊轻轻笑出了声, 手向后挥挥, 示意他们先将手中的剑放下。 看着脖颈上的剑,皱了皱眉头, “我最讨厌,别人用血脏了我的衣衫, 放下。” 眼见着少年丝毫不为所动,她笑得更为肆意了起来,恍如轻声哄骗道“最终也是会放下的,何不呢?” 明明是无伤大雅的话, 却莫名给了少年深深的一击,手中的剑颤抖了起来。 突然,少年直直挺身向后倒去,手中的剑“哐”的一声砸在石块上。 简珊摸了摸腰间凸起的玉饰,想着那折腾人的毒针,只怕能够让眼前这人体验反向的“醉生梦死”。 不过,死不了就是了。 正是,死不了就够了。 这口怨气,她暂时找不得许欢喜发,但是他,却是足够的。 等到简珊转过身,看见池翊凝重的表情,心中“咯噔”了一下。 她...好像忘了。 果真,池翊脸上的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正冷冷的看着她。 大事不妙... 简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着是否能够苦肉计缓和一下,却发现少年虽看着凶狠,却控制的极好,便是一滴污血都未沾染她的脖颈。 “先生...” -- 第84页 简珊上前去,却发现池翊未应一声,便转身进了帘子。 先生...这是气了。 周围的暗卫无一人敢抬起头,一些人有条不紊的处理着前面的路和刚刚倒下去的少年。 简珊望着被闭上的帘子,一时间有些无措。 她知道先生为何而生气,可是,可是... 就在罕见的慌乱之时,身后突然有人给她披上了衣服,不用转头,都知道是岁春。 简珊转身,无辜的向岁春眨了两下眼,连着脸上的表情都可怜了不少,却也只是换来一个低垂的动作。 轻轻用手戳了戳岁春的衣袖,却只是换来轻轻的一句:“小姐,奴没办法阻止小姐,但是小姐这般,我会担忧。”像是不忍心的语气,简珊听着岁春勉强补了一句:“先生也是。” 简珊一时间有些无措,是许欢喜拜托她的,她可以让那人不伤害到她的,那人伤害不了他,可是,可是...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顺着衣衫向下摸,手上有些湿润。 原来,是沾了血的。 简珊低垂下头,看向紧闭的帘子,有些丧气的踢了踢一旁的石子。 如若这般,先生也会生气;等到先生知道所有事情的时候,先生将如何看待她呢? 先生怒火滔天的模样... 简珊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那便让先生不知道好了... 简珊这般想着,却是没有再回到原先的马车上,而是去了前面的一辆马车。 掀开帘子,里面的人已经泡好了茶,明显是为她备着的。 “博叔。”简珊软软的唤着。 明明是不太寻常的语气,博落回却像是习惯了般,眼底尽是对小辈的宠爱。 简珊轻转衣袖,白玉的手向前去,接过了博落回递来的茶,轻轻抿上一口,茶香四溢,淡雅别致。 一口下去,恍若忘却了那些“烦心事”,浅笑道:“博叔,这些年,我就没有喝过更好喝的茶了。” “莫急,这里的一壶都是为小姐泡的。” 简珊甜甜笑着,像一只偷吃的小猫般,在熟悉的人面前露出软软的肚皮。 “阿珊,今日之事,有些鲁莽过头了。” 简珊瘪了瘪嘴,一副不服气的样子,想要争辩什么,却被博落回一个眼神,轻轻的止住。 “是,博叔。”刚刚的欢喜全然不见了,小猫翻过身,睁大了双眼,轻轻伸出了爪子。 博落回放下手中的茶,“阿珊,事情原本并未如此急迫。” 简珊享受喝茶的动作戛然而止,眼中的情绪也瞬间变化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博落回,轻声却郑重的说道:“博叔,我不愿。” “他们不会让你嫁人的,便是你父亲如何想,那群人怎么甘心让你去嫁人。” “博叔,我,不愿。”简珊重复说着同样的话,语气却是完全不同了。 博落回眼中无奈掺杂着心疼:“阿珊,你知道病情恶化,对你来说有多危险吗?若是没有...” “但我遇见他了。” 恍若春风佛开了瓣瓣的桃花,绿叶淌进河流细细的流。 说到池翊,简珊轻笑了出来,丝毫不准备在博落回面前遮掩半分心思。 简珊脸上还带着笑,听见博叔最后叹息着说了一句:“阿珊,你这是在赌。”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垂下双眸,“博叔,对我而言,赌很不寻常吗?” 博落回还想说什么,却被着一句彻底堵了回去。倘若不是他身体尚算康健,迟早被这眼前人给气死。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马车也开始慢慢的奔走了起来,简珊掀开帘子,看着路旁的风景。 那有什么风景,黑漆漆的一片,只是后面的马车上亮着微弱的灯火。 “不回去?” 简珊轻轻摇摇头。 这便是这个不太平静的夜晚,所有的事情了。 那些各怀的心思,隔着黑漆漆的夜色,奔走。 一个时辰前。 池翊上车后,便急忙开始翻找药品。 出门急,有些物品便不是自己收拾的,一时间有些找不到。 夜色黑,没有细细查上一番,怕是简珊会有伤口而不自知。 等到终于在马车中翻出了药品,下车时,却只见到了冷着脸的岁春。 岁春见他望过来,用手指了指前面的马车,池翊便是懂了。 想来也没有受伤,保险一些,等到她等会回来了,再检查一番就好。 没想到,直到马车动了,池翊也没看见简珊推开马车的门。 有些怅然若失的放下了手中的药箱,池翊默默翻开了医书。 他气吗? 自然是气的,否则脸色也不会冷下去了。 只是上次便答应了小姑娘的。 他也在努力尝试着慢慢去接纳偶尔会伤害自己的小姑娘。 如若她受到了伤害,如若刚刚那剑划伤了她的脖颈,那便是他的问题。 他只是,一直在等着他的小姑娘坦诚一些。 只是,小姑娘好像学不会。 他平生看过无数的病弱,见过各样的生死,却在不忍心,在小姑娘身上看见任何伤痕。 那便,由他来教会小姑娘坦诚吧。 池翊垂着的眸子慢慢的抬起,手中的医书终于缓慢的翻了一页。 -- 第85页 他原先是不想这样的。 毕竟这般,也就变得,和她一样了。 但是怎么办呢... 遍观小姑娘所在意的东西,心中最为珍贵的。 好像是他。 池翊非常平静得出了这个结论,平静的仿佛他丝毫不欢喜一般。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何止欢喜,他早就。 欢喜透了。 那欢喜将他的心反复的熬煮,将他那十几年的淡漠熬成了占有。 将他的不在意变成了见不得分毫。 如若小姑娘不在意自己的受伤,那便让迟早要出现的伤,换一个出现的形式吧。 比如,他的身上。 同一时间,伴着简珊饮下最后一口茶,池翊轻轻闭上了医书。 嘴角挂上了轻微的笑。 不知何时,他变得与小姑娘无异了。 池翊在心中自嘲着,他这倒颇有些不择手段的意味。 也好,倒是更靠近小姑娘了些。 马车中途再未停下,那重伤在身,直毁根基的少年,靠着疗效极好的药不死不活的吊着。 随行的人也时不时过去折腾两下,总归要出了那口气,用剑指着他们的主人,本是没有活下来的道理的,只是主人要救,那留着条命便好。 岁春在一旁冷眼看着,明里暗里的“苛刻”,她都是默许的态度。 等到了悯城,看似没有什么不同,暗里的势力却开始缓缓的更迭。 就这样,过了两日。 简珊多次想去找池翊,却被阿星拒在门外。 隔着一扇门,池翊轻轻翻着医书,简珊坐在小院的亭子中,自顾自下着棋。 一人为黑,一人为白。 为黑者,厮杀果断,下手毒辣。 为白者,温润清雅,缓慢润入。 这盘下了两日的棋局,简珊始终没有想到破解僵局的方法。 若是无解之局,先生为何独独动了那一颗棋子。 在那之前,原是极为寻常的一颗棋子,却在移了一步之后,瞬间改变了局势。 恍若执白者,忽然走了一步执黑者才会走的棋。 一瞬间,棋局之上,温润裹着果断,撕咬猎杀。 第55章 欢喜如故 只要岁岁春常在,便是月独悬…… 又这般过了两日, 简珊对着眼前一步也动不得的棋局愣愣发着呆。 一阵风吹过,她感受到了瑟瑟的寒意,五月的天, 怎么都不该觉得严寒。 身子也好了大半,断不会此刻发虚。 那是为何呢? 她有些幽怨的看向了紧闭的房门。 想必是因为多日不曾见到先生了,只觉得全身的精骨气都没了大半。 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许欢喜那边也懒得去收拾一番。 不能这样! 她像是找好了借口,借故起身, 转眼便要推门而入。 只见着阿星手持着剑, 默立于门前, 同往日一般急速拦住了她。 手中的剑不敢出鞘, 整个人都挡在身前。 见状, 她望着阿星移动的身影,原本呆滞的眸子慢慢含笑。 眼见着阿星还没反应过来, 后面的岁春悄然移至他身后,眼中毫无情绪, 对着脖子便是一下。 人倒下了,被岁春轻轻接在怀中, 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院间的风忽的和煦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门,简珊忽然有些紧张。 她透着门看着书桌前的先生, 认真算起来,他们已经四五天未见过一面了。 这是他们相遇之后, 先生气生的最大的一次了。 敲门或者直接推门? 简珊想也未想,直接推开了门,手推开那一刻,池翊抬起的眸子间带了丝拨动。 “先生...”她可怜巴巴的叫唤了一声, 企图用这副样子来换取些许的“同情”。 书被默默翻了一页,她看见池翊不过在她身上停了一瞬,便重新回到了书上。 输给了一本书? 她有些气闷,那些想好的措辞,忽的就像昨日的烟,散的无影无踪。 手中的拳头握紧,她咬着唇上前,一直等到她走到书桌前,都未再看见先生抬起头来。 “先生!” 依旧是不紧不慢的翻了书,若不是她忽的用手闭上了书,先生怕是都不会抬起头来看她一眼。 如何形容那一眼呢? 简珊不知道自己的情绪,明明是她的错,她也知道,但是...她就是觉得委屈。 那股无由来的委屈,充斥她的心,连着释放出来的每一刻,都过于肆意。 等到池翊脸上的冷漠被打破,情不自禁站起来,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庞。 她才后知后觉。 门未关紧,风清幽的吹过来,明明刚刚已经和煦的风,此刻吹在面上,只觉得一阵凉意。 池翊看着眼前的简珊,手中的帕子慢慢的擦拭了起来。如若前两天他还剩下些犹豫,那么这一刻,他便是完全确定了。 他便是连小姑娘一次似真似假的哭泣都经受不住,日后如何能够狠得下心。 便是小姑娘闹上一闹,他心中那条线便一退再退。 那边,不要从他这头下手了。 这几天的事情,也能够结束了。 “乖,抬一下头。”他有些无奈的说出了这句话。 小姑娘便是哭起来,也是极美的,只是那泪入到衣衫中,免不得要不舒服了。 -- 第86页 看着小姑娘听话的抬起了头,动作越发轻柔了起来。 擦拭着,看着小姑娘脸上的委屈慢慢显露出来,他只觉得无奈有好笑。 “别鼓腮,像什么样子。” “好哦。” 嘟囔的声音从帕子下传来。 放下手中的帕子,池翊拿过了刚刚被放置一旁的医书。 简珊见着,一声急迫的“先生”便是已经出了口。 看着池翊缓缓看过来的眼神,她有些不自然的说:“说了来悯城,是来陪我的,先生日日看着医书...” 倒还委屈了起来。 这给池翊气笑了,轻笑着说道:“因为谁呢?” 也是听话的放下了医书,一双含笑的眼轻轻的注视着简珊。 衣袖忽的被轻轻的摇动,池翊看向了攥住他衣袖的小手。 “先生~”简珊不太熟练的一眨一眨着眼睛,学着阿年而是撒娇的模样,手还时不时摇一下衣袖。 池翊不做理会,慢悠悠转移了个话题,“阿星呢?” 看着摸了摸鼻子的简珊,他知道阿星可能“不大好”了。 “去,去休息了!” “去休息了?” “嗯嗯嗯!” 简珊眨着眼睛,点着头,听话本子里说,这样子会增加说话的可信度。 那真是一本神奇的书,流泪的办法也是里面教导的,说那样...就能让生气的人不再生气。 虽然她不懂其中原理,但是她通过一番尝试,她觉得,书中说的有些道理,日后可好好研读一番。 发愣的样子被池翊看在了眼里,却也猜不透想法,只得无奈的摇了摇头。 “想去哪?” 简珊低垂着的头忽的抬起,像是就在等着这句话一般,装模作样想了想,试探说出了那个地方:“阁居。” “阁居”是悯城最大的烟火交易地,传说“阁居”之地,寸土寸金,背后势力便是历代城主。 悯城城主,便相当于乌蒙谷的圣女,主掌着全城。 城中资源,生杀大权,皆是一人之物。 简珊常常在想,这看着便不牢固的上下关系是如何建立的。 直到她越发深入的了解后,直到她真正陷入权利中心,才明白。 所谓主掌,多是傀儡;所谓一人,皆为细网。 “回去休息一会,午时过了,我们去。”池翊笑着答应了。 其实最好的去的时间是夜晚,悯城与其他地方不同,白日的繁华还抵不上夜晚的一半。 等到黑夜来临,彩色的焰火冲向空中,翱翔出一道道美丽的痕迹。 大半个夜,不间断,不重复。 悯城人,像是在庆贺每一个夜幕到来的夜晚。 简珊满意的点点头,关上门出去的那一刻,心中想的仍然是。 原来眼泪,这般有用。 奇怪的认知就这般增加了。 她往院子里瞧上一眼,岁春与阿星都不见了身影,她便又是坐到棋盘旁,细细看着那盘棋。 原先认为思路可以清晰些,但是看着眼前毫无头绪的东西,她只觉得脑子更乱了些。 这便不适合再在这呆着了。 总归先生也见到了,约也定下了,安心等待时候便好。 抬头,便看见岁春面无表情的默默走进来,仿若一尊行走的雕像。 那雕像呀,苦着脸,欲哭无泪咽了七八分。 手中的帕子悄然发皱,原是主人用了力道,但它的主人面上还是一副巧笑嫣然的模样,微红的眼角也泛着喜悦。 “怎的了,这副模样?”简珊不轻不重的开口,就像是随意问着一般。 “没事。” “岁春,你知道的。”她轻轻眨了眨眼,明示着心思。 只看见岁春叹了口气,无奈说着:“小姐...” “你就是唤姐姐都没用!” 无赖学了七八分,称呼却是拿捏的晃荡。 见混不过去,岁春也是被简珊的模样笑到,说的倒也直接:“小姐,我好像见到阿星的未婚妻了,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子。” 简珊缓缓的走在回去的路上,这些天没怎么注意,府中风景是不错的。有一片大大的湖,四五月水上蔓着些不知名的话,细小的花骨朵聚在一起。 “嗯?” 她听见岁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没有什么悲喜,只是听起来有些遗憾。 “小姐,她穿着一身姜黄色的衣裙,初见时,我便觉得明媚极了。” “嗯...” “她从我手中接过了“昏睡”的阿星,动作很熟稔,就像是曾经做了无数次般。” “嗯...” “她接过阿星时,对我说了一声谢谢,说谢谢她不在的日子,我的照顾。” “嗯...” “嗯?” 简珊走着的步子停下,转身看向低着头的岁春。 “岁春,抬起头来。” 听在岁春耳中,这便是小姐柔的不能再柔的声音了,她轻轻的抬起头,没有滤过小姐眼中闪过的一丝担忧。 但她不准备辩解什么。 “岁春,我们晚上去看烟火吧!” 这话题转的突兀,就连湖面的风都静了一瞬。 “小姐...不是下午要和先生去嘛?” 简珊听着岁春有些疑惑的语气,挺了挺身子,些许骄傲的说道:“那是下午,晚间便回来了。等到用过了晚膳,我们再偷偷地溜出去!” -- 第87页 这话说的... 岁春无意戳穿。 其实她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去的! “不许笑!笑什么呢!听说悯城的烟火真的很好看,我们一起去最高的地方,登上那高高的阁楼,去看漫天的焰火...” 岁春嘴角轻微的扬了起来,那抹明媚也彻底从心中消失。 她突然觉得自己太不知足了些。 这辈子,遇见小姐,便是最大的幸运。 便是那些明媚,明媚了岁月,又有何妨。 简珊转身,也轻声笑了出来。 这漫长的岁月,她早已经习惯了岁春的陪伴。 哪怕是在囚|笼之中,岁春也便陪着她在囚|笼之中。 等到她想要破笼而出,岁春便成为她手中最为锋利的刃。 哪怕她并不需要,她亦毅然决然。 阿星,从始至终便是一个意外。 任他星辰漫天。 只要岁岁春常在,便是月独悬高空之上,又何妨? 只是此时不是深夜,是一个日光愈近毒辣的午时。 “岁春,太阳好大!” “别动,奴帮小姐撑伞。” 第56章 欢喜如故 “啊~” “小姐可要回去梳洗一番, 下午奴便偷个懒,不随着小姐去了。” 岁春慢上半步,为她的小姐撑着伞, 嘴中打着两人都懂的商量。 果然听见她那小姐不太乐意的说道:“阿星又不一定会去,干嘛不去呢?” 她轻轻笑笑,又是近了一些, 也学着小姐调笑道:“奴身子乏了,左右明处有先生陪着小姐, 暗处自有人护着, 奴不担心。” 光果真烈了起来, 幸而一把伞挡住了仿佛要穿透人心的毒辣,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一言一语交谈着。 等回到院子时,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 厚厚的云严严实实的遮挡了日光。简珊坐在院子中,想着等会的装束。 带出来的衣物并不多, 多是鹅黄或者白色的襦裙,倒也没有什么不合适, 只是天天也是这些。 她自己都有些腻味了。 想到这, 她对着岁春眨眨眼:“我好想念苏合香。” “苏小姐若是听到了小姐这句话,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岁春打趣的话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接连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苏合香的衣柜中的襦裙都好看极了...” “小姐!” 她也不禁笑了起来,风轻云淡, 最适合和天空一般颜色的襦裙了。 只是可惜... 岁春哪里不懂简珊在想什么,只得上前轻笑到:“小姐便是将样式说了,我这般便去为小姐备着。” 她只看见她的小姐嘴角抑制不住的扬了下,然后假装无辜的担忧到:“可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便是...也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小姐若想要,便是暗中的影卫全去寻,博叔也不会阻止的。” 简珊眸子亮了亮,“岁春,这个方法可行吗?” 两人便像是在打哑语一般,嘴上说着襦裙,心中却满是谋划。 等到岁春出去是时,简珊心情很好的翻着手中的医书。 对了,这医书是从先生那儿顺来的,就是先生看了三天都没看完的那本! 想到这,简珊不禁又笑了起来,转身去了房间。 打开衣柜,清一色的襦裙,各式各样,那正中的一件,可不正是两人说了半天的蓝色。 她轻轻抚摸上去,是极好的绸布裁的。 她想做的,只是借影卫之手,给许欢喜传递个消息。 倘若这趟没有博叔,原不用这么麻烦的。 只是博叔向来求个稳妥,定是不会同意那些事情的。 也不想惹他老人家生气,还是暗着来就好。 若是这般还是被发现了... 那就算了。 简珊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最后还是有些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若是博叔发现了,遭难的好像是前去传话的岁春! 岁春那丫头,明上不说,暗里最怕博叔了。 外面沐浴的水已经送过来了,简珊便褪了衣衫,轻轻迈入热气腾腾的热汤中。 花瓣浮在木桶的上面,细细闻着,还有这两三分香味。 简珊闭着眼享受着身后婢女的伺候,这几天先生置气,她什么方面都乏味的紧。 便是从前爱的事情,也多心不在焉。 可是现在! 她晚些时候便要同先生一起出门了! 另一边。 池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医书,上一本原还未看完,被简珊光明正大拿了去,只得重新换了一本。 有些不太适应。 他回想着刚刚姜玲报上来的消息,头稍稍的疼了起来。 他的小姑娘,便是消停两天,都消停不得。 这哪里是怕他生气,分明是有恃无恐,丝毫不惧。 总归是无奈透了,他心中的气,丝毫都生不起来。 闭上了手中的书,低下头轻轻笑了笑,他还疑惑着,小姑娘为何约在了下午,而非更为热闹的晚上呢。 原来是另有算盘。 等到用过了午膳,一辆马车从府中驶了出去。 车上有四个人。 简珊笑着看了一眼阿星旁边的女子,一身姜黄色的襦裙,腰间配着一块黄玉,看着便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连着笑起来也是张扬的。 -- 第88页 收回眼神,她有些无趣的望了望池翊,她原以为岁春不出来,便是她和先生两人的下午的。 直到上车后,她才发现车上早就多了两人。 一时间,便无趣了起来。 “怎么了?” 是池翊的声音,她忽略不得,却也说不出那番道理不深的话,只得默默低下头:“没事。” 两人的交谈,引起了对面两人的注意。 姜玲眼珠子转了转,看着对面一身蓝色襦裙的女子,想到那些查到的事情,心中不免多了一丝轻蔑。 扬起笑道:“姐姐,我是姜玲,熟些的人都唤我阿玲。” 声音恍若夹杂了蜂蜜一般,有一股腻人的甜味。 简珊轻轻的抬起头,想着阿星的方向望上一眼,眼中有着轻轻的疑惑。 只见着阿星没有头脑的歪了歪头,她突然觉得,岁春早些知道是好事情。 至于姜玲... 除了先生熬制的琉璃糖,剩余的她便是都不爱的。 “简小姐?”姜玲却是不愿意放过这次机会,来到府中几天,她对简珊的好奇早就转化为了不屑。 总归不过一个天天去房中缠着先生的小姐,查到的那些事情,也证实了只是个从小到大的软包子。 她倒是想知道,便是这简家小姐有何本事,能够让主人对她们姜家开刀。 她的哥哥和父亲,在谷中整整受了三日的刑罚了。 可是如今,这软包子。 居然不理她? 简珊轻轻挑了眼,再次将怀疑的目光看着阿星,眼中带着实在不能理解的困惑。 就在这时,简珊突然感受到自己的衣袖动了动,入眼是一双纤巧但是遍布伤痕的手。 顺着手向上,看见了姜玲那张笑颜。 ? 被她抓住的地方,皱了,这是岁春寻遍了悯城寻来的襦裙。 她倒是还控制得住,无论是那些奇奇怪怪语气的话语,还是如今这莫名其妙的动作。 只是,她为何要控制? 头上的钗子有些歪了,她正伸手要去扶,却猛地一下被人牵住了手。 是先生。 她的手在先生的带领下,慢慢从钗子雕刻着木兰花的地方移开。 “先生。”她自己都能够听得出的声音中的不解,却是被先生漠视了去。 池翊淡淡看着简珊,未说出口,意味却已经很是明显。 简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从高空突然向下坠去,一直坠,一直坠。 她等着心粉身碎骨,变成一滩烂肉的那一刻。 但她没等到。 因为先生下一刻淡淡说道:“姜玲,若有下次,自己去领罚。” 姜玲愤愤不平应了声“是”。 那颗心停在了半空,上不得下不得。 先生的手还紧紧握着她,仿佛松开一秒她便要用钗子中的毒针伤人一般。 下次领罚,那这次呢? 后面的半刻钟,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等到了一处客栈,她才发现阿星与姜玲并不是同她们全然相同。 也是,先生何时做事如此没有分寸。 也不对,刚刚就没有。 马车重新奔腾了起来,简珊也肉眼可见的沉默了起来。 池翊轻轻笑笑,笑声都掩饰不住。 简珊原本复杂的情绪一下子就要奔涌而出了。 她压抑不住了。 拳头已经握紧了。 却被池翊轻轻的包住。 “何时这般喜欢气了?” 温柔的嗓音轻轻的迷惑着简珊,她拳头默默的松开了些。 “不生气了好吗?” 她拳头又默默松开了些。 “乖~” 她拳头彻底松开了。 很开,拳头的松开,让她对自己也彻底无奈了起来。 虽然知道先生必然不会偏袒那么个人,但是! 这不也还没说清楚原因,为何她便...投降了。 不行,这是不行的。 她的拳头又假装握了起来。 “看看你的手中多了什么?”池翊将简珊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笑着说道。 简珊默默摊开了手,是一颗琉璃糖。 “什么嘛!我才不会被一颗...” “张口。” “啊~” “怎么样?” “我不会因为...”话还没说完,嘴中的糖便化开,简珊有些惊喜的看向了池翊:“先生,是新的味道耶,什么时候...” “前两天便是好了。” “所以先生生我气的时候,是在为我熬制新的琉璃糖吗?” “不是!” 听着池翊笑着否认的声音,简珊毫不犹豫选择了不信。 至于刚刚的闹剧,仿佛在这一颗糖的甜润下,慢慢的消散。 至于是否是真的消散了,那还是个疑问。 简珊垂下的眸子是疑惑与兴趣,在她面前,先生不会偏向任何人;如若先生有偏袒的人,那么这个人一定是她。 为何会独独对姜玲如此? 药谷,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阿星和姜玲,还有之前的青画和方丈,都是药谷出来的人。如若药谷不是特别的神秘,为何这些年,消息流传出来的少之又少。 抬起眼,简珊笑着伸出了另一只手中的糖,也学着池翊。 “啊~” -- 第89页 池翊轻轻笑笑,也是张开了口。 入口,是一股苦苦的味道,他不禁笑了出来,如若不是小姑娘故意的,这便是... “好吃吗!” 亮晶晶的眼神看着池翊,池翊非常“不违心”的点了点头。 “好吃!” 第57章 欢喜如故(在一起啦!) “阿珊,便是…… 简珊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眸子里闪着细细的光:“先生,这糖,前两天熬好的。其实...我有自己尝过的。” 小姑娘声音小小的, 透露着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神又偷偷看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口中味道奇怪的和他之前熬的药有的一拼的糖, 硬生生在他口腔中被品出了丝丝甜味。 也是,也是那些原材料, 即使是糊了、苦了, 半分甜味也没有, 那怎么会呢? 只是大部分原因, 还是因为这是小姑娘递过来的糖。 于是他轻轻笑笑, 眼底的认真连自己都信了:“很甜!这可比我的手艺好多了。” 听着这意思不对,简珊忙嘟囔着一声, “不行哦,我可吃不惯这苦苦的糖。” 言下之意便是, 即使她自己会了,也要吃池翊亲手做的。 没得商量! 看似鼓着胸膛, 心中却有些慌乱。 像是森林里一直小鹿, 森林树木所在的地方,皆是她可以停留的地方。 可是有些地方会有危险, 过于深的河水,时不时的洞穴, 小鹿需要一方安全的天地。 于是悄咪咪伸出了自己的角,触碰了下虚实,方迈着步子昂首向前。 看似傲气不曾少了一分,心中的计量却是早已转了三遍。 池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决定给这只可爱的小鹿多一些心安,“好巧,在下所熬制的糖,向来都很甜。” 简珊被逗得轻笑了起来,窗边此时也吹来细细的风,太阳懒洋洋的撒下些,又像是吝啬一般,总归不过拢了层光。 却是半分不见炎热。 真是极好的天气。 到了人流多的地方,马车便是进不去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铺子成排的想对着开,池翊在前面缓缓的走着,简珊在后面轻轻的牵着他的袖子。 抬眼,细细的光洒在先生润如玉的脸上,像是用透亮的布擦拭一块上好的白玉,不被着世间的纷呈所扰,擦拭后的布,也丝毫不见灰尘。 两旁的铺子都极具特色,隔着两三家,便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烟火。 像是约定好的一般,每家铺子的烟火,样式都不大同。 又因为,烟火并不是白天能够展示的淋漓的玩意。 为了方便来往的人,更加清楚的了解,每家铺子前都摆放着一副成人高的画作。 她缓缓从先生的脸上移开,带着些许红晕看向了铺子前的画。 那画成人高,纸张白朴厚实,看着便是不便宜。 画虽看着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烟火所绽之时的绚丽光景。 所作画之人画技精湛,从烟火展开的每粒落下的灰尘的中尽致展现。 看着只是相似的风格,但笔触的习惯,怕是出自一人之手。 她收回了眸,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正对上先生转过来含笑的脸。 愣了愣,原先只是微微的醺意忽的浓烈了数百倍,脸颊的升温无不昭示着她滚烫的情绪。 而她却是没注意自己的异常,只是呆呆的想着。 先生这些天,越发爱笑了。 先生笑起来,真好看。 先生... “想什么呢?”池翊轻轻敲了敲简珊额头,怕小姑娘疼,手上的力道克制的极好。 细想了想,他终于找出一个足够合适的形容。 就像是,挠痒痒的力度。 “想那些烟火可真好看的紧!” 小姑娘眸子里透着的渴望不假,他却罕见的想无赖一次。 轻咳了咳,低下头,“好看的,脸红了么?” 声音轻轻的,含着不知名的笑,随着夏日的风,传入简珊跳动的心。 而后晃荡,晃荡,直至消散化为充斥。 “先生!”简珊头昂了昂,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却只有走在前面的自己知道。 心中那朵花,绽的已经不能再盛了。 “好了,可是看中了,挑选便是。” 放过这个话题,也放过现在明显不适合再撩拨更多的小姑娘,池翊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正正经经的人。 正经的人穿着月白色的袍子,衬着如玉的肤色,即使在这喧嚷的大街上,也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 等到那温润的声音开后,那些大胆的眼神便是更加肆无忌惮了,周围一些衣着不错的女子已经跃跃欲试。 只是那俊俏的紧的公子旁有个同样生的柔美的姑娘,那样子也是一等一的好,不知是何关系。 眼见着两人走进了一家街边的铺子,一些眼神也开始交汇起来。 “先生,你才应该带个罩子,最好是黑色的。” 周围那些眼前让人忽略不得,简珊气鼓鼓的说着,她着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却诡异的找到了舒缓的方式。 看着池翊满脸的疑惑,她心中因为那些碎语的闷意顿时少了不少,连着看着眼前的烟火都顺眼了不少。 在他们走进铺子那一刻,便有人上来服侍了。看着便是懂礼的人,相处起来自然极为愉悦。 -- 第90页 看着池翊掏钱的模样,她不自觉眨了眨自己大大的眼睛,腰间鼓鼓的荷包是出发前岁春给她塞的。 里面塞着不知数的银两与票子,若不是她觉得岁春属实夸张了些,岁春连银牌都想给她拿着。 不过与先生过来看着焰火,何须如此...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看着账本上面清隽的字迹写着一处地名。 想来便是她们所在的府的位置了。 她默默记下,随意开了个口子,“先生,这是可以帮我们送回去吗?” 还未等池翊回,一旁的小二便笑眯眯的说道:“小姐应是初来我们悯城吧,我们着的焰火,都是可以直接送到府中的。” “多远都可以吗?” “是咧,小姐!” 池翊指着对面一间铺子,“要再去看看吗?” 眸子一亮,简珊几乎是急不可耐的牵起了池翊的手,向着对面走去。 柔软的触感从手心缓缓的传来,池翊平生所有的情愫在这一刻都好像失去了反应。虽然他也知道,小姑娘心中定是... 但是... 他手中的手过于柔软,凝脂如玉,温软如云,小小的一团,围住他的手。 “先生,怎么啦?” “没事。” “那我们快些去吧,我看见了一束很美的焰火!” “好~” 池翊笑着接受了小姑娘有些笨拙的靠近,他轻轻的握住了手中稍稍有些颤抖的手。 在那手牵住他的那一刻,颤抖的感觉便从指间传递到流动的血液中,顺着缓缓滑到集会之处,而后被百倍千倍的放大。 他想,在悯城,他已经见过了最美的焰火。 是小姑娘牵起他时颤抖的手,所汇聚成的束束心动。 这大概,也是他此生最美的焰火。 于是他紧紧牵住了手中颤抖的手,让那微微的心思彻底的摊开,并用着爱意裹满温柔,顺着颤抖的指尖传递到小姑娘常年封锁的内心中。 如若小姑娘已经向在下踏了一步,在下还有什么理由,克制住早已汹涌澎湃的心动呢? 他想,没有理由。 他想,他的小姑娘也是这般想的。 他想,他的小姑娘,日后便都是属于他了。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的欢喜起来,为曾经准备遇见小姑娘的岁月欢喜,为与小姑娘的此后余生欢喜。 而那些曾有过的不坦诚,便化作烟散去。 到底,他最在意的,并不是小姑娘的坦诚。 哪怕小姑娘全然用谎言,他也只觉得是自己做的还不够。他只是,再也不愿,看见小姑娘伤了自己罢了。 他的小姑娘,他见不得她疼,见不得她苦,见不得,哪怕她头发丝被动上分毫。 他自始至终不曾打开过的那段时光,哪怕另外的人,早就将那些秘辛放在了他的书房中。他都未曾翻开过。 他不想从泛黄的书帛上了解,他想等着小姑娘愿意亲自说出口的那一天。 是的,他有足够的漫长的时间。 不过一株萋萋花,到底也不过一株花。 “简珊。”池翊突然顿在了一个角落,眼中的柔光仿佛要将人温柔的淹没。 不巧。 简珊就是这个被“淹没”的人。 轻轻眨了眨眼,含着笑的先生,握紧的手,让她只能用这最原始的方法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一下又一下的,轻轻眨眼。 少女的眼眸像欲飞的蝴蝶,睁眼如展翅一般,层层叠叠萦着情愫。 却蝴蝶也不舍得离开,只是一下又一下亲吻着少女的眼眸。 她看着先生缓缓放下了脸中的笑,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夹杂着困惑却毫不犹豫的眼神一下子就击中了她晃动的心。 让她的心如同被缩紧的网罩住一般,却又在疼痛之余传来剧烈的欢喜。 她甚至,有些承受不住这欢喜。 她听见先生温柔的嗓音,恍若话本中人鱼的低吟,声声敲击在她的心上。 先生说:“阿珊,从今往后,我想这般唤你。” 先生说:“阿珊,我熬了好多好多好多的琉璃糖,都是你的。” 最后,在漫天烟花绽开的那一刻,她被她那向来温润守礼的先生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听见先生那清润温柔的嗓音在满处的喧嚣声中,轻轻的说着情话。 “阿珊,便是我此生。” 第58章 欢喜如故 “阿珊,我只在意你。”…… 简珊呆愣的被抱在怀中, 久久的不能反应过来。 温润的嗓音顺着耳畔,轻轻的传到她的心中,一下又一下, 轻柔的敲打着。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生了根,那些被灌溉了无数爱意的渴望,在烟花爆裂开的那一刻, 缓缓的绽开。 时间一下子变得极为缓慢,她甚至能够看见每一片花瓣的缓慢的放映。 突然, 她听见她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原来, 从缓慢到剧烈, 不过需要一瞬。 她的眼中像是被注入了新的色彩, 带着轻微的疑惑望向池翊。 而后垂下眸, 轻轻的推开眼前的人,看着越来越远的怀抱, 她的心如刀割一般。 但是她又感受到了一分释然。 感受到她轻微的“抗拒”,先生便放开了她。 而后, 先生很平静的看着她,像是看着一滩平淡的湖水。 -- 第91页 刚刚那些令人欢喜至极的话, 仿佛不是先生说出来的, 否则他为何如此的平静呢? 哪怕是不解,哪怕是愤怒, 哪怕是还未被拒绝的欢喜。也绝不该,如此的平静。 她原本生出的勇气, 却在这一刻,在这诡异的平静面前,全然瓦解。 碎片划过她满目疮痍的心,深深的扎了进去。像是一尾游动的鱼, 到了陌生的领域,受到了惊吓,只知道随意的四处冲撞。 刹那间,鲜血横流。 姹紫嫣红之景,凋落不过瞬间。 可哪怕勇气瓦解了,她还是要挣扎着探出身子,孤注一掷的去求索。 她轻轻眨了眨眼睛,这是紧张的前奏。 而后很认真很认真很认真... 像是这辈子都未这般认真的,轻轻开口。 “先生,如若,如若我...” 在简珊开口之际,池翊的眸子带了丝丝笑意,这实在不算突兀的转变却让简珊硬生生咽下了刚刚想要出口话。 先生的眼睛,最适合笑了,像是月亮轻柔的裹了层云,丝丝缕缕的月光洒落人间。 而她,便是被月光眷顾的人。 轻咽了咽,她无顾心底浓浓的挣扎,眸子中盈满了哀求,语气却强装着生硬。 “先生,如若我,不是这般模样...” 后面的话,她无法再说下去了。 她能亲手推开先生,能够抑制住自己汹涌的冲动,已经是她能做到的全部了。 她还要如何呢? 她要告诉先生,她远没有先生看见的那般,她自小便与权谋为伴吗? 她要告诉先生,就连他们的相遇,都是源自她的一手策划,她原先只是借先生之名出谷吗? 她要告诉先生,那些平静的表面之下,她不曾心软了半分,无论是对青画,还是对苏家和夏家,抑或是对她自己? 这其间的阴狠和毒辣,便是常人都受不得,更何况是心怀苍生的先生。 她能说吗? 她不能。 这个想法在她心中慢慢的生长,知道几乎只给她的心留下了一丝缝隙。 可是命运总是爱捉弄人,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过巧合。 如若是旁人,那便是算了。那便就那般,留着一丝缝隙,左右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过去。 可是是先生... 她的心便从那缝隙中淌过了血,丝丝透出成了与先生辉映的光。 还是那个恍若她思考了一生的答案。 她能说吗? 她不能... 她说了吗? 她...说了。 简珊轻笑了一声,语气之中多是对自己的轻蔑。她向来算计人心,唯独没算准的,竟然是自己的心。 她轻轻抬眸,眼中蒙上了一层雾色,对着她心中欢喜了许久的人笑着说:“先生,真的认识我吗?” 她看见先生轻轻点了点头,哪怕不曾言说一语,温柔却是格外惑人的利器。 但是她还是要说下去,哪怕那些欢喜能够瞬间的砸向地面,化为更深更能致人疼痛的碎片。 此时,原本喧嚣的街仿佛静谧了般,燃放的烟火也短暂的歇息了起来。 在那只有两个人的角落里,她轻轻抬唇。 “先生,我的脉象是不是一直很奇怪,以先生的医术,怎么会看不出呢?”她轻轻笑着,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人。 池翊未说话,只是轻轻的看着她,看着她不自觉微微颤动的肩和湿润的眼眸。 他听见小姑娘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先生,我的病,起初是没有那么严重的。” “的确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但是简家,不缺那些温润疗养的药材,我的病慢慢的被养好了八分。” “如若再养上几年,大致就能好个彻底了。” 说到这,小姑娘的语气突然变得奇怪起来。是一种怨恨不是怨恨,无奈又不是无奈的情绪。 小姑娘轻轻的笑笑,口中的话却绝望的要紧。 也让他,心疼的要命。 “只是从那一年起,我的病便是不能好了。简家需要一个常年病着的小姐,一个哪怕拥有权力都不能做任何事情的圣女,一个自出生起便被精心挑选出来的傀儡。” “先生,阿珊是不是很合适?” 他没说话,只是心在那个“阿珊”上打了个卷,像是要用心绪将其团团围住般。 “先生,乌蒙谷是一个很奇怪的地方。那儿的人,都对乌蒙山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仰。他们不靠山生,不靠山养,却愿意为山上的圣女献出自己的一切。” “无论是信仰,爱,还是愚蠢和肮脏。” 池翊今日穿了一身宽大的月牙袍,有着两只宽而广的袖,袖面上绣的是成片的山河,袖面下是握紧的手。 他突然有些不想让小姑娘说下去了... 但他不能。 这世间很多的矛盾,从来不是源自各方缘由的恨意。 更多的,源自爱。 “而我,便是他们选中的圣女...之一。又或许说,我是他们选中的最为合适的傀儡,在他们的口中,被称为-末位圣女。” “自那时候起,我的病便没有好过了。” “后来呢?”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唐突的问出了这句话,他不想小姑娘再沉浸在无奈的氛围之中。 果真小姑娘笑了起来,“后来呀,后来我遇见了先生。” -- 第92页 却还没等他暗暗缓过片刻,只听见他的小姑娘轻笑着说着,像是终于进入了正题一般。 “先生,他们给我下的药,量都是控制的极好的。” 他心突然猛烈的“突”了起来,他几乎已经想到小姑娘下面要说什么了。 他剧烈的气愤伴随的是更为铺天盖地的心疼,这个时候,他是真的不想再听小姑娘自己揭开伤口了。 所以,他便做了。 上前一步,紧紧拥住了他的小姑娘,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发。 感受到怀中轻微的颤抖慢慢的停了下来,他的心中涌出热流。 嘟囔声从怀中传来,“先生...” 他慢慢的松开怀中的小姑娘,轻轻的低下了头,将自己的头慢慢放在了小姑娘的肩头。 双手轻轻搂住了简珊的腰,在她呆愣的瞬间,慢慢的将自己困住。 简珊呆愣的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先生。 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将后面那些事情说出来了。 真的,只差一点点... 可是先生... 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从怀中传来了先生的声音。 先生隔着薄薄的衣衫,唇恍若能够直接触碰到她那白皙的肌肤,轻轻的说道:“阿珊,我有些生气。” 她一瞬间变得手足无措,她未曾想,还未等她说出那些话,先生便已经是气了,如若她将事情全盘托出,先生会如何,她会如何。 她能接受吗? 心中叫嚣着的“不能”让她有些无暇思考现在的情况,她只得呆呆的愣在原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如此紧急的时候,猛烈的跳动着。 她突然分出了一些心思,如若先生靠的这般近,那她这丝毫掩不住的剧烈心跳声,岂不是被先生听了个完整。 她的手轻微的动了动,想推开先生,最终却像是利剑化为了轻柔的吻,只是像着先生环着她的腰身一般,也轻轻搂住了先生。 只听见先生继续说着,“阿珊,我有些生气,如若这些伤心的事情,讲出来便是会让你不适,你便不该讲与我听。” 简珊慢慢消化着这话语间的含义。 池翊却是见不得他的小姑娘再胡思乱想些什么,他想他此生都在不会如现在一般直白。 说的话,将心思藏的一分也不剩。 “阿珊,如若你欢喜,说出来欢喜,你便说与我听。如若你不欢喜,说出来能够让我帮你分担不欢喜,也说与我听。如若你不欢喜,说出来时更是不欢喜,你便等到说出来时不再不欢喜时再说与我听。或者,不说与我听。” “阿珊,我所欢喜的,是完完整整的你。” “阿珊,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很多事情,你都能慢慢的说与我听。” “阿珊,我不在意那些。” “阿珊,我只在意你。” 街边突然又喧嚣了起来,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到了黄昏。像是迎接着黄昏的第一束晕光,漫天的烟火砰的绽放。 而池翊,终于直起了身子,在漫天烟火之中。 轻轻在简珊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虔诚。 第59章 欢喜如故 “先生,那便怪不得我了。”…… 在漫天的喧嚣中, 简珊闭上了眼,沉溺在从未想过的温柔中。 燃烬的烟火会在地面上留下杂乱的黑痕,纵横交错, 毫无规律。 黄昏透着的光,在巨大的烟火炸裂声中,被流光染成各色。连带着地上余温尚存的灰烬, 构成一幅矛盾又合适的景。 额头上的触感转瞬即逝,简珊轻轻睁开了眼眸, 将头埋在池翊怀中, 眼中闪过的光带着些许满足, 却又在眼尾之处透出难以察觉的遗憾。 她的心里面被那句烟火炸裂时的情话所感染, 为先生几近虔诚的轻柔所折服。 她要如何告诉先生, 为了他,她亲手关上了自己世界充斥着暧昧欲望的门。却在下一刻, 被他突兀的用情话扣响,用亲吻打开。 那她心中的欲望便再也压抑不住了, 那充斥着绝望的占有将会在漫长的岁月中浸过先生的每一寸肌肤,裹着爱意、花香与疯狂。 “先生, 那便怪不得我了。” 简珊轻笑着在心中说完这句话, 便抬眼望向了正在看着她的池翊。 “先生,不能反悔的哦。” 池翊宠溺的揉了揉怀中小姑娘的头发, 耳垂边染上了红,脸上却还是一副平淡表情的点了点头。 “在下明白。” 简珊轻笑了起来, 很少她会如此喜悦,仿佛满世界的花儿都开了一般。 她倒不是喜欢那开一时谢一生的花,她只是喜欢眼前的人。 轻轻将手送了过去,看见先生有些不自然牵起的羞涩, 她一时间只恨这夜色来的早了些。 天黑了,她们便该回去了。 在马车内的时候,望着依旧看着医书的池翊,简珊也装模作样翻起了医书。 他们都很默契的暂时避开一些话题。 等到了府中,岁春便上来伺候了,简珊手上的指甲不知何时污了片,看着岁春好一阵心疼。 小心的处理后,终于发现了小姐与平日有些不同。 像是... 她也说不清像什么。 “小姐。” 陷在自己思考的简珊怎么会听得见呢? 岁春轻轻笑笑,故意接近了些,等着简珊一副愠怒的模样。 -- 第93页 却是没等到。 只看见简珊睁大的眼睛和呆愣的萌样。 她心中一片忽的陷落了下去,忙的摇了摇头。 这一下,没吓到小姐,倒是吓到了自己,赶忙止住心中那过于不敬的想法。 “岁春,后退干嘛?”简珊疑惑的看着眼前眼神躲闪的岁春,最后目光停留在岁春绞着的双手上。 ? “没,没什么...” “小姐,我们何时出府?” 看着忙转移话题的岁春,她也不追问,只是想着那烟花绽放空中时,先生微红的脸。 嘴角还未扬起笑,整个人已经透出甜蜜的气息。 “半个时辰后吧。” “是,小姐,那奴这便伺候小姐梳妆。” 说完岁春便拿起了梳子,轻柔的放下了固守了半日岗位的头发,先用发油慢慢的舒缓,再一步一步挽上发髻。 “简单一些吧。”简珊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睛。 轻笑的声音响起:“是的,小姐。” “那人如何了?”拨着指甲,她突兀的想到了那天夜里,害的先生险些受伤的少年。 岁春支吾着,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那少年这些天可是被手下人折腾的够呛。 于是挑拣着说道:“小姐,一时半会,没有大问题。” 她拨着手指的手顿住,轻轻的支住下颚。清冷的声线随着嘴角勾起的弧度慢慢的显现。 “玩玩便是够了,人得在。” “知晓的,小姐,他们有分寸。” 岁春心中轻轻松了口气,手上的动作快速了些,她得留出些时间再去叮嘱一番。 手下人的确有分寸,但是也有那么几个下手不知轻重的,若是真坏了小姐的事情,怕是他们自己都饶恕不得自己。 眼见着岁春的神色慌乱了些,简珊哪里还不懂,轻止住了岁春正欲插钗的动作:“就这样吧,你先下去。” 岁春轻轻吁了一口气,行了礼便退下去了。 等到岁春离开了房间,简珊用桌子轻扣了扣梳妆台,玉质的镯子在铜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窗户被无声的打开,透出丝丝凉风。 她惬意的懒了懒声,向空气中说着语气满是不在意的话。 “许欢喜那边如何了?” 一声如幽魅的声音在空气中突兀的响起,顺着透风的窗户,将回话传到了简珊的耳中。 少女清丽的笑声响起,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有些诡异,却只是让窗外的人更加低垂了自己的头,几乎就要触到地面的木板。 像是终于仁慈了般,少女挥了挥手。 窗外的人心中松了口气,转瞬离开。 简珊望着默默被关上的窗户,脸上的笑慢慢冷了下来。 手指慢慢在台上写着什么,倘若细细看着,便能发现。 手指所描绘的,是一个“许”字。 许欢喜的许。 等到岁春再回来时,便是一刻钟之后了。 简珊看过去,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岁春去交代之际,还换了身衣服。 满意的神色随着岁春羞红的脸越发浓郁。 “小姐!” 她轻轻“咳”了一声,收回眼神,“早如此多好,我又从未拿过那些衣服给你。” “小姐!” 岁春身着一身浅绿折腰襦裙,看着便是上好的料子,头上也簪了碧珠钗环,配着腰间蝴蝶丛飞的墨绿配,整个人清爽柔美的紧。 “怎的忽然开窍了?”简珊明显来了兴趣,相较于步入夜色,明显对和平时不太通的岁春更有兴趣。 岁春支支吾吾,手都不知道往哪出放,最后鼓起勇气说道:“小姐送来的衣衫,不穿突然觉得可惜了些。” 她从前恪守丫鬟本分,便是身上一件饰品都不能越过。小姐日常便会赠与她许多玩意,布匹,成衣,首饰,她却一次都没有用过。 现今想来,小姐赠予她,便是想她用的,倒是辜负了小姐一番好意,不如用好了。 如今身上的,都是小姐过去赠与她的。 简珊满意的点了点头,如若不是懒得起身,她定是要去看上一圈的。 第60章 欢喜如故 “许欢喜。” 等到两人出府时, 天已经全然黑了。 原先简珊是不愿意惊动先生的,便是动了掩饰的心思。但今天这一遭下来... 她轻声吩咐道:“算了,直接出去吧, 门外那些人手便撤了吧。” 岁春点点头,轻柔的帮着罩上帷幔,一张柔美的容颜便这般被掩饰, 只是那看着便韵味的身骨,却还是掩饰不过去的。 “岁春。”她看着面前发愣的人, 只觉得今天好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岁春是, 先生也是。 想到先生, 简珊不可避免的扬起了笑, 幸好帷幔盖的很严实。否则那满脸春意, 怕是谁都瞒不过去。 马车缓慢的行驶起来,待到半刻钟后, 原先的寂静便被喧嚣所代替。像是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唯独留着空中的烟火, 成为两条界之间的传递物。 她轻轻闭上眼,见到许欢喜, 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般想着, 她已经有些倦了。 至于那个少年... 她还是不懂许欢喜是何意思。 那个少年是许欢喜让她救的。 放在平时,谁能指挥的动她。可现在, 她的确是有事情被许欢喜捏着。 -- 第94页 没到需要鱼死网破的地步,她们便还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随意帮个小忙,实在是不可厚非。 但是万万没想到,差点伤了先生。 先到这,简珊脸上的笑意已经散了个干净。微凉的风顺着车窗吹过, 轻轻扶起面上的帷幔,带着丝丝硝石的味道传入她的鼻腔中。 轻皱眉,这味道实在不好闻。 但是焰火却又是极美的,单看着空中犹如繁花似锦之意的焰火,谁能将心思浸在这难闻的气味之中呢? 思绪再次飘回那个夜晚,想到少年那双阴鸷孤僻的眼,却又无形之中透出着脆弱。看似对她下了狠手,却又处处端着分寸。 但那通身的气质,一看便是从小养成的暗卫,怎么会平故对素未谋生的她生出几分仁慈之心呢? 但她哪怕琉璃窍的心,也是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 许欢喜让她半夜出发,恰巧赶到时不经意救下少年。 可对时间和地点都把握的如此之准,那么那队人手,就只能是许欢喜自己派出去的。就算全然不是她的人手,也定然可以自己救下。 为何一定要是她? 简珊轻轻睁开眼,眼底的笑意冷极了。虽说是疑惑的,但是她断然没有不接受的道理。 许欢喜主动送上一个软肋,她有什么理由不去接受呢? 就是不知,这个软肋,究竟占了许城主几分的心弦。 喧嚣好像是悯城夜晚最为常见的事情,无论是深夜依旧热闹的夜市,还是黑夜中不曾间断的烟火,亦或者是人们习以为常的表情。 喧嚣无处不在。 简珊和岁春便在这一片喧嚣声中下了马车,两个娇俏的姑娘带着帷幔,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了的。 不停的上前搭讪的人,让两人都有些厌烦。原本是来欣赏焰火的,在那些浪荡子眼中,反而她们成为了欣赏的物件。 这个认知,让一向好脾气的岁春有些经受不住,她看向外表依旧如常的小姐,不知为何,心静上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这一身不同于常的衣裳给了她勇气,她对着一旁淡漠的人嘟囔道:“小姐,这些人真是讨厌!” 听着娇俏的语气,简珊顿时来了兴趣,轻笑着安抚了下:“左右不过一些浪荡子,无须在意。” “小姐,悯城民风如此开放吗?”岁春看着手中突兀的被塞上的锦囊,和刚刚离去的青年的羞红的脸,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简珊接过了岁春手中的锦囊,颜色倒是和岁春今日的衣裳有些相配,水绿的绸子,绣着一对戏水鸳鸯。 有些惊喜的翻了翻锦囊,“岁春,这绣的倒是精巧。”突然看见锦囊中有些什么,岁春看上一眼,将锦囊递了回去,打趣道:“里面放了张纸条,看看呗,人家一番心意呢。” 简珊像是看热闹般,一下一下催促着,怂恿着。 左右阿星已经是一滩浑水了,岁春既然已经蹚进去了,便是再多上一人又如何呢。 “小姐!”简珊的话语字字轻巧,却让她的脸通红,眼见着小姐还有念出来的趋势,她赶忙拿到了锦囊。 “这便急了,不过,刚刚的公子,人长得确实不错。风度翩翩,却又不失趣,否则也不会羞红着脸送上这过于缠绵的锦囊了。” “小姐,饶过奴婢吧。不是说要去“阁居”看烟火吗,我们这便去!” 眼见着岁春耳朵骨都要红了,简珊仁慈的放过了,只是眸子中那抹笑意却是久久未散去。 阁居有些高,传说是悯城建成之初便存有的,在一段时间内都是城主的私有物。后来城主偶然发现,这儿是欣赏夜间烟火的绝佳地点,便是将私有物公有化了。 自那之后,所有人都可以到阁楼之上,享受从前城主才能享受的夜景。 因着这一层缘故,阁居一片往往是人声鼎沸,阁楼上也多时挤满了人。 但今天却是奇怪极了。 简珊看着眼前空荡的阁居,慢慢垂下了眸子。 被两道暗影拦住时,岁春已经拔|剑挡在了她的面前,暗处的影卫也蓄势待发。 只等她一声令下,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清幽的琴声从阁楼之上缓缓传下,夹杂在一片喧嚣声之中,诡异间透露出淡漠。 微微勾起唇角,简珊拿下了头上的帷幔:“拿着,不必跟来。” 平日可以顶上一两句,但是这种时候便是绝对的臣服,岁春点头称是。 暗处的剑也缓慢的收了回去,留下因为活动而流转的风。 简珊望着眼前的长阶,缓慢的提起了裙摆,白色的襦裙尾部已经沾满了灰尘,却又在少女清傲的神色之中圣洁。 长阶漫漫,但总有见顶的那一天,简珊默默数着脚下的步子,等到第三百九十九步时,放下了裙摆。 白色的裙摆被突兀的放置于灰尘之上,仿佛一瞬间被困的动弹不得,而它的主人却只是轻笑着看向了阁楼顶背身望月的人。 “许欢喜。” 第61章 欢喜如故 “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 “月色如何?”简珊浅浅笑着问道。 “还不错, 便是那烟火盛了几分,平白污了皎洁。” 言罢,少女转身。 这时简珊才看清许欢喜的脸, 倒是与她想的有几分出入。 是一张从眼角都透出冷意的俏颜,丝毫没有名字中的娇俏意味,连着身上过分热烈的红裙都冷淡了几分。 -- 第95页 却在见到她的那一刻, 勾起了唇。 简珊拿不准许欢喜的意思,默默看着她。许欢喜说的其实有几分问题, 月光的皎洁怎会为烟火的喧嚣所染呢, 只能是在盛大的烟火之下, 更加的突出其清冷。 便是如同她面前的许欢喜一般。 “许欢喜, 为何要见这一面?”她慢慢走近, 问出了她疑惑的诸多问题中最为轻巧也最为难缠的一个。 她们之间,素不相识, 书信交谈便已足够。到底只是交易关系,哪怕她来了悯城, 也是想要确保计划能够顺利进行。最重要的那一步不能出丝毫差错。 但是来见许欢喜,却是许欢喜在她决定来悯城之后主动要求的。 许欢喜没说原因, 她也要来。 为了计划的万无一失, 也为了心中那隐隐的...好奇。 这话问的不讨巧,眼见着许欢喜收回了看向她的眸子, 转眼又是看向了月亮。 心中笑上两分,简珊也便随着许欢喜的目光看过去, 月亮今天格外的圆,大大的挂在空中,也显得格外的亮。 她在等着许欢喜的回答,只是她们都不急着一时半会, 沉默赏会月景,倒也雅致的极。 等了半刻,她终于听见了许欢喜给出的答案。 是一句让她极为意外的话。 “简大小姐,我只是对你有些好奇。” “一介俗人,养在深闺里的小姐,有什么好奇的。” 换来一声轻笑,许欢喜微微垂下了眸子:“简大小姐,凡事交易之前,摸清底细最为重要。若是不知道简大小姐是何种人,我又怎敢做这么大的买卖。” “城主真是说笑,这买卖,我自认为是亏上几分的。” “但是简大小姐,却是要那一批货,悯城若其他人上位了,怎会让小姐如此方便呢?” “只是不方便罢了。” 这话便是说,不方便是不方便,拿却也是拿得到。 简珊声音淡了起来,显然是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相较于在这里和一个不怎么相熟的交易人谈“好奇”,她反而对空中盛大的烟火更感兴趣。 “倒是我惹了小姐恼了。” 简珊轻挑眉,许欢喜这冷冷淡淡的声音,配着清清冷冷的脸,说着颇有几分人情的话,属实让她怪异的紧。 于是像发了善心一般回到刚刚那个话题。 “好奇我什么?” 这几分怪异让她对许欢喜之前的话产生了些许兴趣。 许欢喜也识趣,接的也快,缓缓说道。 “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娇滴滴的小姐,自小不缺吃不缺穿,不缺爱也不缺人喜欢,为何要做出如此为世俗所不容的事情?” 还未等她开后,又是补上一句:“我不明白。” 语气说的平淡,甚至多了几分羡慕。 “许小姐,何为你口中的为世俗所不容?” “伤亡。” “简珊,但凡有伤亡的事情,便是为世间所不容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伤亡不可避免,更何况,你是要用伤亡去毁了那么多人的信仰。” “可是这是最简单的方式。”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笑,早已随着“信仰”一词出来,消失的干净,语气便也清淡的起来。 感受到简珊的变化,许欢喜像是终于落入凡尘一般,轻笑着说道:“简大小姐,你这是私欲。” 出乎许欢喜意料的,简珊轻巧的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含糊的承认了。 只是,简珊哪里是那纸糊的老虎,感受到莫名的尖锐,便直接对准了攻击。 “哦,那我倒是好奇,许城主走的哪一步,不是为了私欲?左右那三日的变天,流干了数千人的血,便是为了悯城了?” 还在乌蒙谷之时,她便和许欢喜达成了一个交易,她帮助许欢喜夺得城主之位,许欢喜助她拿到她想要的东西。 许欢喜此时越风轻云淡,便让她联想到此前的心狠手辣,一个“杀”,一个“屠”,便是对上她,也不遑多让。 她惯来掩饰的好,轻易不自己动手。能够借助他人之手解决的事情,她不想手中沾上。许欢喜却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生生将旁人的抗拒演变成了享受,那清冷的容颜都掩不住周身的血|腥。 不过,正是因为这个,她才欣赏她。 却不知,今日如此不知分寸。 总是说一些例如下面的“莫名其妙”的话。 “嗯,我是为了私欲。但是简珊,连我这风言风语几句你都经受不住,彼时的代价你真的能够承受的住吗?” “许城主这便关心起人了?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许欢喜却是不再搭话,无论简珊话中多少的讽刺意味,只当做是听不见。左右言语的刀子不能转化为实质,她倒也不太在意。 言尽于此,她发现简珊比她想的有趣多了。 至于什么私欲,简珊说的对,她们这样的人,做什么不是为了私欲呢。 殊途同归。 “那换个你能够认真去想想的说法,他能接受吗?”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处处透着肃杀的意味。简珊原本垂下的眼猛的睁开,冷声道:“许欢喜,你该知道,有些东西你不该碰。” “别生气,简大小姐也该知道,这个时候你还和我生气不得。为这么句话失去我,不值当。我不会站在你的对面的。” -- 第96页 “呵。” “许欢喜,你是不是有些太高估你自己了。一个城主之位,便是让你忘了之前的卑贱了。” 许欢喜却是丝毫不生气,甚至还笑着送上诚意:“简大小姐,别在气头上说些你不想说的话。雪中送炭之情,我许欢喜这辈子都将忠诚于小姐。” 顿了顿,在一片沉默之中,一句话仿佛消失在空气中。 “我只是不想你,重蹈我的覆辙。” 第62章 欢喜如故 情|欲最为染人。 清冷的月光徐徐洒下, 落在这过于喧闹和繁华的街上。 来往的男女都下意识的避开了原先人声鼎沸的地方,面对那扇被关上的阁楼的门,心中无端生出畏惧。 连着脚步, 都匆忙了些许。 阁楼极高,是整个悯城最高,最接近月亮的地方了。 也就被所有人默认着, 月光偏爱着一片土地。 会衬着阁楼上的人,恍若月下仙子, 缥缈之间尽是仙姿。 那句“重蹈覆辙”如鸡肋一般从简珊脑中划过, 甚至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谈到此, 她对许欢喜的往事再没有丝毫的兴趣。 “今日的月色很美。” 这原是她认为她们交谈的最后的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 简珊提起了刚刚经历过几百阶磨难的白裙, 准备再是历练一遍。 却还没等迈出步子,便被突兀的拦了下来。 那个一直清冷的少女像是终于挣脱出了内心的桎|梏, 又像是看破了她不再乐趣的心思,决心再送上些供她消遣的玩意。 直直看着她, 细声说道,“他如何了?” 听在简珊耳中, 恍如呜咽之声。 很好, 她的兴趣的确是起来了。 人性的本能是难以抗拒的,例如对未知的向往与对已知的探寻。 思虑着怎样能够最合适的满足自己的欲望, 又不让许欢喜过于愉悦,她斟酌片刻, 化开了脸上的笑:“不怎么好。” 这一声回答恍若雨天豆大的珠,落在原本波澜的湖面,在某个角落坑坑洼洼出一方心悸。 心悸的是许欢喜,波澜的是许欢喜。 趣味的是简珊, 看着许欢喜脸上的清冷僵硬,笑意僵硬,她想她好像知道之前那个答案了。 唯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能让人褪下所有的掩饰,连着那几分冰寒,都化作了春日魅人的燥意。 实际上她并不知道许欢喜口中的“他”的情况,左右应该是被折磨了些时日,具体的还是要看下面的人下手如何。 不过,也不算欺骗,总归是不好的。 “小姐,他只是一颗棋子,还请别多为难他。”许欢喜轻声咽下情绪,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装模作样。”简珊连假面的平和都懒得掩饰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许欢喜在月下独自垂伤。 左右那少年是许欢喜非要送到她身边的,现今又哭诉求她放过。 当她这里是什么? 阿猫阿狗都能够来逗留一番的地? 真是可笑。 想到这,简珊心中那一块原本紧闭的心弦合不上了,出口的话语也就越发的讽刺。 “许城主说错了吧,哪里是一颗棋子,分明是一颗弃子。最好玩的是...” 她轻轻靠近许欢喜,在不太合适的距离时猛地停下,淡笑着说道:“那颗棋子好像也知道。” 看着许欢喜像是被猛地扣住了喉咙的模样,简珊眼中的趣味却骤然消散。 真是无趣。 再往前走时,再没有毫无眼力见的人来拦着了,在要迈下第一步时,简珊收回了脚。 像是来时一般,许欢喜抬头赏着月,清冷如同一体。 “许欢喜,我不在意你这把戏拙劣的装出来的在意。但是那批东西,别动手脚。” 许欢喜轻轻笑了起来,慵懒的倦意从眸子中透出来:“被看穿了呀。” 简珊再不理会,裙摆拖拽的声音在“踏踏”的脚步声中格外明显。 她想着许欢喜说起棋子时,眼底不自觉流露出的笑意,和脸上那虚伪假意的在意。 心中倒不如她口中说的那般觉得恶劣,只是有些可怜。 可怜许欢喜。 深埋于骨子里的在意,却只能流于灵魂的表层,渗透出分毫都是毒液。 连着心底流了脓,脸上也只是假意的悲伤。 回到府中,已经是深夜了。 连着喧闹的烟火都沉寂了下来,融于表象冷漠实则一体的黑夜。 “小姐。”岁春看着猛地被塞回的锦囊,有些不知所措的呢喃着。 “明日府中不缺人手,我可以勉强自己簪花。”简珊摸了摸胸前垂下的头发,抬眸之间尽显温婉。 倘若略去那眸子中的戏谑,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副精妙的美人图。 “小姐...” 看着岁春像一个只会重复的八哥般,简珊有些无趣的摇了摇头,阿星的事情,她心中始终憋着口气。 岁春既不愿,她便不出手。但是如若那边再惹到她身上,便是什么都不好使了。 但是这口气,还是没出。 “去。” 这便是下了最后通牒了,岁春无奈答“是”,连着退下去的步子都纠结了几分。 简珊轻眨了眨眼睛,望着岁春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了角落时,才缓缓收回了眼神。 -- 第97页 白日那公子,谈吐之间尽显才学,面貌也俊秀,腰间玉佩彰显家境殷实,看着也是个好相处的人。 相较于阿星,更适合岁春。 如若有一天她不在岁春身边了,会有人如同她一般护着岁春吗? 单凭着阿星身上的婚约,阿星便是做不到。 欢喜又值得几分。 简珊备着杂乱的思绪困恼,便是睡梦之中也未得安寝。隔日清晨只觉得头晕脑胀,不见一见先生,怕是这一天都要浑噩度过。 这真是绝佳的理由。 还处在微光之间,池翊的房门便被忽的推开。 因开门而流转的风扰了烛火的端正,原本看着医书的人也抬起了白润的下颌。 “先生。”娇软的仿佛碎发都缠绵般,简珊就这般坐在了池翊身旁。 深吸一口气,这才方像活过来一般,头静静的依靠在池翊的肩上,感受着从衣衫之下传来的热气和燥意。 清晨,原不应该有燥意的。 简珊眨眨眼,水润的眸子与池翊平静的目光对视。 每次遇见先生,简珊总是有些奇怪的念头。 先生的平静总是来得太过寻常,久而久之,她有些不知餍足了,她想看看先生不一般的模样。 说不上是哪本书,但是当先生淡漠的眸子望过来的那一刻,漫天的雾陡的流窜,胸腔中的激烈好比战场的鼓。 至此,简珊心中只剩下一句话。 情|欲最为染人。 第63章 欢喜如故 池翊缓缓咽下去那两个字,是…… “怎么了?” 依旧是如往常般温柔的声音, 却恍若细针轻柔的戳着简珊的心,一下又一下。 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只有从四方泛起的痒意, 缓缓的侵入,让人愉悦的同时,又有些诡异的挣扎。 捏紧的手忽的松开, 她放弃了挣扎。 眼眸眨了眨,在池翊有些惊异的目光中, 拿过了被先生指尖宠幸了半个时辰的医书。 书页缓缓的合上, 独自掌握自由般降落在了铺着毛毯的地面。 “砰~” 一生闷声恍若暗示着什么。 池翊一贯的好整以暇慢慢的碎开了丝丝裂缝, 缓慢钻进来的空气都在诉说着一个名字。 “阿珊...” 简珊轻柔的笑笑, 眼里恍若星辰漫布, 凝脂的玉肌在微弱的烛光的衬照下,显得缠绵至极。 想要做些什么的, 却在疑惑中,被一把推开。 池翊眸中的暗色已经抑制不住, 但是还是克制着情绪轻声哄到:“阿珊,乖。” 真不愧是先生, 连着推开的方式都如此的温柔, 还细心的制住了她原想作乱的手。 简珊无辜的眨眨眼,她虽刚刚有心思做些什么, 缓解心中那沾染了情的心思。但是这突兀的发展,还是有些惊讶到她了。 被紧紧的搂在怀中, 感受着从衣衫中透出来的药草香,她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若余生,可以就这般,歇在先生怀中, 便是极好。 看着乖巧闭上眼睛的简珊,池翊心中一口气终于松了下去。眼角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笑意,余光瞥了瞥地面上恍若被抛弃的医书,不过半秒便转开了眼。 嗯,它的确暂时被“抛弃”了。 那些书,从儿时他便开始学习,读到现在,每一本起码都是过了十遍以上了。药谷的医书已经是够多,都是几代传承下来的,比起外界所有的,只会精,只会多。 怀中的柔软却是一时间让他想不得这么多,他轻轻的佛开碎发,像是怕打搅一般,便是连着动作都没有移动分毫。 看得出来,简珊昨日睡得并不好。白皙的脸庞上那两团淡淡的乌青,便是脂粉都未遮住。 看起来,便是遇见了什么缠人的事情。不过,大概率他是没办法从阿珊的口中听到这些了,想了想,他还是抑制住了去查探的想法。他的小姑娘,定是爱紧了自由,如若知道这些,觉得被窥探了... 他不愿她有丝毫这般的想法。 简珊原本的清醒,也在怀中的温柔中慢慢溃散,最后散的一丝不剩。眼眸闭上了,便是进入了梦中。 这一次她睡得格外的舒服,身上那些束缚恍若全部脱下,她仿佛被一片光辉缓慢的笼罩住,暖暖的。 等到醒来时,才发现是先生的床。 意识到这一刻的时候,简珊慌忙闭上了眼睛。 虽然房间里安静极了,但是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还是听见了的。倘若她没有猜错,先生定在屏风前的药炉旁,手中捧着一本医书,任药味浸染。 房内燃着的香有股独特的味道,像是干枯的药草被淬出,枯草感与药香味融于一体,灾难分辨。 猛然闭上的眼睛,感受到外面的人并未察觉后,又缓缓的睁开了,好奇的打量着四周。 说着四周,视线所到之处也就是床幔了。苍青色的帐子笼在木床上,深深浅浅间绣着河山,视线转换之间仿若流动了起来。 轻轻眨了眼,也就错过了早已停下来的书页声,等到反应过来时,池翊已经到了床前。 “先...先生。”简珊小声的唤着,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清楚今日的情况。 却没曾想,池翊完全没有提起之前的事情,只是将她后面的软枕垫起来了些。 有些不舒服的腰一下子得到了缓解,原本不自觉轻皱的眉头也松开了。 -- 第98页 池翊思索了番,手中拿着的东西放到了一旁,最后坐在了床榻边。 这个过程中,简珊就默默看着池翊,眼睛睁的大大的。 池翊被这眼神看得有些好笑,不由得上手揉了揉头,随后又将凌乱的发丝稍稍整理了番,再好整以暇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却是撞进了一双含笑的水眸,潋滟之色。 “先生,我没有病。”简珊指了指背后的软枕,和刚刚被先生掖好的被子,轻笑着说道。 “在下知晓,只是想让...舒服一些。” 简珊默默咀嚼着这句话,无师自通的知道了先生红着耳朵尖咽下去的两个字是什么。 池翊缓缓咽下去那两个字,是“阿珊”。虽然有了昨日的事情,但是还是有些... 连忙转移了话题,忘了之前的考量,开口便是:“那个之前救下的少年,在下昨日去看了。” 说道“救下”两字时,他明显有些犹豫,那天的事情他全程看在眼里,心中也自然明白那并不是什么“相救”。 简珊只当听不出话语间的池翊,只是轻声问道:“先生,他如何了?” 这稍有些关怀的语气,倘若不知情的人,定是以为是真的存了分关心在的。 连着嘴角的笑,也收回了大部分。只留着一双水润的眸子,认真的看着池翊。 谈到这些东西时,她便会收起来那一丝轻浮。 欢喜一人,便当做到一些事情。 “身体问题不大,多是些外伤,这几天虽然被折磨了些,养的也差不多了。” 身体问题不大,便是身体以外的问题了。 简珊转了转眼珠子,她可没有帮许欢喜的人治病的乐趣,但这人经过了先生的手,如若有什么,定是要问上一番。 “先生,他如今清醒着?” “嗯,但是状态有些不对。我诊了好几次脉,身体方面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整个人的状态很奇怪。” 池翊皱了皱眉,好看的眼眸中染上一抹疑惑。他看得出那少年定是受了些折磨,但是对于身体都无大碍。 他们那日见到他时,他恍若在血水中泡过般。但是他去看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的伤虽重,但是一处也不致命。 就像是,事先有人设想过,动手时甚至没有差了分毫般。 第64章 欢喜如故 她方才真正意识到,先生在满…… 这般怀疑着, 池翊也就这般说了出来。 “他身上的伤有些奇怪,初见时鲜血淋漓,但是细细查看, 却能发现都未伤到要害之处。即便是深到骨的伤口,都是对生命造不成威胁的。” 想了想,怕小姑娘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 补了句:“这样一身伤,要出现, 如若不是巧合, 比纯粹的重伤难上很多。” 简珊慢慢直起了身子, 原本垫起来的软枕慢慢的滑下去, 软扑扑的砸了番。 她的眼中多了一丝笑意。 那时候有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 下面的情形没看清。但是事后自然是有人将细节一一汇报来的。 其他的倒是都没有什么异常,但是汇报的人提到的一点, 在他们开始混战时,远处有几道掠过的身影, 他们并未参与整场争斗,甚至在他们加入之后, 便“慌忙”逃离了。 她对这个“慌乱”的形容, 暂且留个心,但是, 那些人是存在的。 想来也不多,两三人。 作用嘛, 简珊轻挑了挑眉,看向面前的池翊。 “先生,为何这悯城与传闻中的不同?” “?” “传闻不是说,倘若有陌生人进入悯城, 在进入悯城的那一刻,便会有“影子”。换句话说,也就是应该会有人在暗处监视我们。可是我们这一路,都没有感觉到。” “传说罢了。”听见是这个事情,池翊不做多想,轻轻回答。 先生自然是不屑哄骗人了,更何况对象是她。 但是... 简珊垂下了眸子,再睁开眼时,眼中的疑惑已经全然消散了。看着就像是对刚刚的事情放下了一般。 表面如此,她心中已经转了十万八千回。 她在刚刚那一瞬突然想清楚了两件事情,一是她对先生一直以为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二是悯城传说中的“影子”与救下的那人的关系。 但是逻辑是通了,其他的还是需要查证一番。 左右先生就在面前,简珊也没有什么顾忌,拉了拉被子,言语间透着好奇,轻笑着说道。 “先生,这方府邸何时有的?” “一直都有。”池翊回答的毫不迟疑,这是药谷的宅子。他成为了谷主之后,这自然也成为了他的府。 在传闻中,药谷为贫困之地,药谷中人皆一贫如洗。但是只有在药谷中的人才知道,药谷绝非外界所传言,单单论财富,即使是一整座城,也难比。 因为药谷的财富,分布在各个地方。无论是析城,还是椿城,亦或者是他们现在所在的悯城,都是有宅子和商铺的。 以防外界窥探,药谷在每个地方的相应的据点,知道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其实是负责一部分,例如在悯城的这些人,就只负责悯城与外面的联络。 这处府邸,也不过是师父当年带来来过一回,基本熟悉,选择时才选择了这处。 如若不然,无论是城东的宅子,还是城西的府,他们也都是可以去的。 -- 第99页 “怎么了?”小姑娘细细思考的时候,眸子会稍稍放空,轻轻的咬住下唇,呆愣之余,池翊只觉得有些可爱。 现在,小姑娘思量,倒不会避着他了。 这也算是一种微小的进展? 听见池翊的声音,简珊回了神,张了张嘴,却又在下一刻猛地停了下来。 周围的环境一下子将她从她的思维中拉了出来,她慢慢咽下去刚刚就要说出口的那句话:“药谷中真正掌权的人,是否不是先生?” 转而轻笑说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先生有多少资产,能否养得起阿珊。” 池翊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通透,却还是极快的回答道:“能够。” 便像是说完了最后的话一般,之后任凭简珊如何使眼色,池翊都再未开口说上一个字。 但是哪有那么容易放过呢? 简珊眨了眨眼睛,眸子中的笑意已经从眼角淌到了唇,微微露出贝齿。 而后稍稍有些歉意的说道:“先生,阿珊没听清,能够什么?” 要是还看不出简珊是在调笑自己,池翊也就太过蠢笨了。面对面前目光灼灼的少女,池翊脸上的红突然淡了些,也随着扬起了笑。 “在下能够给阿珊想要的。” 话出口的那一刻,池翊的心悄悄静止了一刻,比起他自己的跳动声,他更想听听小姑娘的。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慢慢的下去,他内心反而生出了相较于刚才更为强烈的渴望。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 他看见了简珊对他回应到:“好呀,先生。” 简珊入了池翊怀中,双手环抱着,垂下了眼眸。 原先她只是为了掩过去那句实在是太不合时宜的话,无心插柳柳成荫,到了现在,她突然想问问那句突兀有些冒犯的话了。 因为她那从昨晚便开始停止感觉的心,在刚刚那一刻才感悟到了真实。她方才真正意识到,先生在满目璀璨之下,在烟火绽开之中,在人潮喧闹之际,拥她入怀,赠她欢喜,赐她余生。 那条曾经阻隔他们的河,先生亲手搭建了桥。 先生缓缓向她走来,亲手打开了她的牢|笼,并予她更为广阔的世界。 却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再无法逃避的“拘束”和从未有过的“自由”。 那些突兀的话,有了萌发的兆头,却又被着缓长的回忆,轻柔的压下去。 简珊缩紧了自己的手,将她整个人都埋进池翊怀中。 “先生。” “嗯,我在。” 为了方便小姑娘,池翊原本坐在床边的姿势变为了半卧在床上。枕头也变为了垫在他的身后,随着越发的缩紧,怀中传来芬芳的热意。 向后仰去,触到了床板,如同靠岸的船,就此停靠。 简珊也找到了她的船,那条船,也缓缓的停了岸。 只是,无论是她的船,还是她的岸,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他予她无边的海面,却不见一丝波澜。 他予她小小的船只,却不畏风涛海浪。 最后,他予她停靠的岸边,让她劳累之时,安心的放下全身的戒备。 哪怕只有片刻。 第65章 欢喜如故 那么遇见先生那一刻,她才真…… 天色微暗, 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傍晚。 悯城的夜总是来得格外的早,明明天还只黑了一瞬, 转眼便已经要摸不清五指了。 简珊掀开身上的帘子,转身下床。有些餍足的发出了刚刚睡醒的声音,今天这一天的睡眠, 她怕是晚上要睡不着了。 屋子里面没有先生的声音,简珊走过去, 摸了摸桌上的茶。 温热的。 先生应该是方才才出去。 推开门, 入门的院子守了两个守卫, 倒是不同于一般人家的风格, 守卫的衣料竟也是华贵的绸布。看上去未免有几分违和。 见着简珊出了门, 再想出院子时,被那两人给紧紧拦了下来。 简珊看着胸前的剑柄, 眼眸慢慢垂了下去。 再睁开眼时,脸上已经满是笑意。她有些不明白这个情况, 但是这两人已经是犯了她忌讳了,只是碍于是先生的人, 她暂且不想动手。 微微向着树梢处打了个手势, 那一处的风忽的停了下来。 简珊扬起笑:“是先生让你们守在这“护卫”我的吗?” 两位丝毫不顾忌简珊,当着简珊的面对了下眼神, 才不耐烦的有个人出来说:“多事,不该问的别问。” 看着简珊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模样, 嗤笑一声说道:“一个谷外的病弱小姐,病人罢了,还真的认为谷主会...” 另一个守卫见形势不对,忙伸手拍了一下说话的人, 意思是让他停下。 上面的心思他们不知道,但是吩咐他们到这来守着的人可没说这些。 简珊挑了挑眉,暂且不做计较,双眸轻柔的看着横在身前的剑:“那不知,我此时能否出去?” 胸前的剑并没有拿开的意思,不慌不忙间,简珊又问道:“那不知,我何时能够出去。” 眼见着这两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胸前的剑又始终不愿拿开,哪怕是一向耐性好的简珊,也不愿意再搅和下去了。 脸上的笑微微收起,说出的话却依旧是柔声的调,“能否让开路?” 如若是相熟的人在这,便是知道这向来笑不离脸,笑不入眼的小姐,已经是气了。只是倦怠的不想计较,不想如此轻易的显现。 -- 第100页 但是面前的这两人,手中的剑又是近了一步,看来并不懂。 看着简珊想直接走出去,他们甚至拔出了半截刀。 为何只有半截? 应声倒地的声音,在不算太寂静的地方并不明显,夜幕也隐去了相应的踪迹。 简珊冷眼看着倒在她面前的二人,轻轻抚摸着右腕上的银镯。 她从小体弱,成为末位圣女的那几年,受尽了欺负。即使她是简家大小姐又如何,在那些人眼中,依旧是被排在末位,可以随意欺|辱的人。 琴棋书画,世家风范,在那样的情景下,不再是闲暇时聊以慰藉的存在,而是招致恶的无用手段。 她也便舍弃了那些东西,只是应着父亲的意思继续练着,转而去学了些其他的东西。 她暗中学习的东西与这镯子有关,是有关暗器一类护身的东西,但是这镯子并不是她自己锻造了。 她没这个本事。 是一个人送她的。 简珊向后挥挥手,提起衣袖,跨过了着两人的身体。 从树梢之处转眼下来两人,解决了地上刚刚中针昏迷的两人。 等简珊再次转眼时,地上却是连拖拽的痕迹都没有。那两人,便是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回过头,再也未向后望上一步,向着远处的湖边亭走去。那儿立着一方雪白的身影,欣长的身姿,清俊的身影。 简珊脚步极轻,慢慢的靠近,整个人也从刚刚的肃杀中柔软了过来,等到将头靠在池翊的背上时,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她不知道刚刚的两个护卫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并不想因那无关紧要的人扰乱此刻的宁静。 湖边的风有些凉,吹过来时,大部分都被先生挡了去,只有小部分,婉柔的拂到她的脸上。 也就在这种温柔之中,传来了清润的声音:“醒了?” “嗯,先生。”简珊将头埋进背中,只觉得这硬朗的身躯,也给了她无限源头的力量。 她实在有些,离不开先生了。 这是她不知多少次,意识到,甚至都无需再多确认一番。 她这一辈子,恍若就在这一刻。 只是很幸运,她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一刻。 “先生,我们日后不要生活在谷中,那儿的雪,太冷了。” “好,阿珊想生活在何处?”池翊轻轻笑笑,心中也在想遇见她时,那场雪。 实在是太大的,重重的埋住了地面,马儿踏过,留下的脚印,隔天便成了冰。接而被更多的雪覆盖住,就这样,一层又一层。 可就是在那样寒冷的冬天中,他遇见了她。 当简珊被转过身来,轻轻闭上了双眸,耳畔划过的风叫嚣着什么,但她不太在意。 不太在意从耳边擦过的风,不太在意远处荡开的湖水。 唯独,在意落在脸上的温暖。 和她想象的一般美好。 先是额头,再是鼻尖,最后,她仿佛也感受到了面前之人的慎重。 在蝴蝶即将要展翅那一刻,她轻柔的睁开了眼。 于是,她便见证了一场风暴。 属于她自己的,身体每个地方都微微颤动的...亲吻。 睁开了眼,自然也就能够看见不一般的风景。简珊笑意从眼间淌了出来,顺着脖颈扬起的幅度,看见了先生微红的耳垂。 被搂住的腰有些想稍稍前去,手慢慢的抚上那绝对惑人的微润。 稍稍一动,却被即刻锢在怀中,简珊感受着先生罕见的强硬,并...万般享受着。 她好像天生缺了一些东西,如若要定义这个天生。 那就应该从她出生的时候开始定义。 她的一生,是从遇见先生开始的。 先生从那漫天雪色走中走来,在先生不知道的时候,悄然入驻她的心中。 那朵原本普通的花,就这般,绽放。 她的年华,也由此刻开始延绵。 如若睁开眼那一刻,是新的世界。 那么遇见先生那一刻,她才真正进入到自己的世界。 第66章 欢喜如故 她宁愿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湖边的风捎带微微的水气, 扑在人脸上,却又是难以察觉。 简珊将头整个埋在池翊怀中,白嫩的双手无措的绞着衣衫, 刚刚的亲密过后,她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先生。 是以微红的脸蛋,通红的耳垂, 还是说不出口的“呜咽”声? 轻轻在池翊怀中笑开来,引得了另一人的轻笑。 池翊顺势为简珊理好被风吹乱的碎发, 轻轻低下头。 两人的额头相触着, 微微的热意慢慢散到两人的身体中, 连着这微润的风, 也是化不开这燥热。 “怎么了?”池翊笑着问道 在池翊靠上来那一刻, 简珊原本扭着圈的手顿的停下,放过了那角衣角, 她被先生的轻笑捕捉住了。 “没什么,先生。”像是想起了什么, 又或者只是想转移一下话题,简珊不经意问出来, “先生, 刚刚院前的人,是先生安排过去的吗?” “伺候人的丫鬟?”池翊忽然想到他出门时, 遇见了姜玲,他随口吩咐了一句, 便又补充道:“是我安排去的。” 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简珊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只是继续问道:“噢,可是刚刚门口是两个护卫, 我还以为是先生怕我跑了,让人守在院子前的。” -- 第101页 有些被简珊的话逗乐,池翊也察觉出不对劲了,笑着解释道:“在下可不敢,如若真的要守,也定是在下去守着的。实在是交给别人,不大放心。” 一番不算误会的误会便在这一来一回中过去了,罕见的让先生说了番平日说不出的话,简珊已经是满意至极。 至于那两人,消息是透露给先生了,想必后面的她便是不用担心了。 先生的确良善,的确慈爱苍生,但是也并不是那戏文中的菩萨,她也是好奇极了,若是有人动到了她头上,先生会如何? 至于是谁做的,简珊搂紧了面前的先生,心中默念出那两个字:“姜玲...” 池翊默默看着又是搂紧他的小姑娘,哪里不懂刚刚小姑娘透出的一番心思,他的阿珊,总是聪慧的过分。 小姑娘若是认真起来,他便是一半,也是及不上的。 姜玲何故惹他的小姑娘呢?明明,他定是要站在小姑娘这边的。 等到岁春回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有些害羞的转过了头,刚刚那位公子的临别之语忽的浮现在了她的心中:“小生对姑娘一见倾心,故有冒昧之举,若是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 “岁春,你的脸好红!”早在岁春走过来之时,简珊便看见了她,待她转过头去,她便让先生离开了。 却是等她走到岁春身后,这人也没有反应过来。 简珊好笑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岁春,调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如何?” “谁?”岁春手中的帕子已经不成形状,但是依旧强忍着不承认。 “哦...看来是位不错的公子。” “没有!” “哦,那看来是位很不错的公子,便是比上阿星,也定是不差的。” 眼见着小姐的语气越发过分,岁春有些羞的想止住,却是在抬头那一刻,看见了笑眯眯的阿星。 “姐姐,你们在谈论谁,我认识吗?” 岁春被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却是止不住简珊的话。 简珊脸上的笑浓郁了起来,恍若一副黑白水墨画无端点缀了色彩。 她轻轻眨眨眼,像是月光都要偏爱三分的仙子,口中的话对阿星而言,却是如二月寒霜:“噢...在谈论一位公子,和岁春两情相悦的良人,嗯,倒是与你无关。” 语气很柔,针对性却明显的很。 阿星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做了何,换得原先娇娇柔柔的姐姐用着如此恶劣的语气,说着如此恶劣的话。 直到两人走远,他才反应过来,这话中的两层意思。 一是岁春姐姐有了一位与她两情相悦的良人。 二是岁春与他无关。 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这个团雾围绕的话,明明就只有这些字,他怎么有些看不懂了呢? 可是岁春姐姐,明明...欢喜他的。 另一边。 面对着性子恶劣的小姐,怒也怒不得,气也气不得,这些不能够,也舍不得。只能轻叹一声说道:“小姐,何故这般逗阿星?” 简珊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远处阿星的方向。她看不出阿星是否失魂落魄,但是今天这一回,时机的确不能再好了。 “岁春,欢喜是有痕迹的。遇见阿星之前,你从未这般在意有些东西。” 见岁春沉默,简珊也不介意,只是继续说着:“岁春,我看的出来,先生看得出来,你说阿星看不看得出来呢?” “他...”岁春想要为阿星辩解一番,却不知从何开口。 简珊语气轻柔,说的话却是坚硬的紧:“岁春,自小你便在我身边长大,本事你自己琢磨了五分,按说比那些丫鬟要有用的多。可你知道为何我从来只让你在简府吗?” 岁春摇摇头,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困惑。小姐去乌蒙山上时,从来不会带着她。她每次见小姐满身伤痕的下来,下次想随行时,都会被毫不留情的拒绝。 简珊抚了抚园中的花,轻摘下一朵,向岁春递了过去。 在岁春快要接过的那一刻,简珊淡淡开口:“岁春,你不擅长掩饰自己,你自己有几分,你便现出来了几分。岁春欢喜阿星,莫说是先生,便是那只来了几日的姜小姐,都是知道的。” “那我们再来说说,岁春,你说阿星知道吗?” 岁春闻言,脸上的表情呆愣了一刻,反应过来后倏地伏身,颤抖的语气从交叠着的衣袖下传来:“岁春知错,请小姐处罚。” 简珊看着手中到底没有送出的花,葱白的手指随意的松开,花朵的残瓣便漫天落下。 而后也没有再回顾岁春一眼,缓步消失在了园的尽头。 她宁愿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也不愿接过她手中的花... 虽然事实和她描述的只有一分一样,但她还是有些气恼了。 这笔账,便还是算在姜玲身上吧。 第67章 欢喜如故 心中气了,便是积了一团火,…… 心中气了, 便是积了一团火,自然要泻掉。 简珊一想到岁春,她心中那莫名的情绪便在作祟。不知她从小是如何苛责了她, 怎的养出了这副性子。 不让她学武,偏要去,三月天整个人冻伤了还要坚持。 不让她下跪, 偏要跪,前段时间好了一些, 这段时间又这般了。 不让她跟来, 偏要来, 遇见这么个阿星迷了心窍。 -- 第102页 简珊边走着, 郁闷升起的越多, 止住了身子,眼眸深了深, 转身向南边的院子走去。 她这些天都没算的账,今天便一一算回来。 一路上人很少, 那些奴仆仿佛都被安排出去了番,只剩下树木潇潇的声音。 简珊感受到了这份异常, 心中转上一圈, 便是知道有人动了心思了。一旁的叶子悄声落下几片,她没有顺势看向树上, 只是更为闲适的,向着心中想的那个地方走去。 路上依旧没有什么人, 这样的地方,最适合发生一些需要远距离求救的事情了。她倒是没想到有人会有这般心思。 真是蠢透了。 但此时,她自然是装作不知道般,悄悄纵容着暗影中阴暗的发酵。 “吱呀~” 果不其然, 屋内也没有守着的侍卫。简珊轻轻走过去,在她转身想要坐下的那一刻,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前。 她却恍若没有知觉般,轻笑着倒了两杯茶。随后便自己端起来杯,细细品着。 “玺奴,这房中的茶不错,不若坐下?” 被唤的少年眼神一颤,手中的匕首却牢牢稳住,便是这一下,就能看出这面目苍白的少年的功力。 简珊见这匕首还未拿开,也不在意,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玺奴原以为她要喝完这一杯茶才会开口,直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时,波澜不惊的双目透出了惊讶。 他的胸口,赫然入了一根针,针尾都是黑色的,便是看得出这毒浸的多深。 “噗。”一口鲜血吐出,他看着眼前的小姐向后退上两步,眼中不经意露出一丝嫌弃之态。 一股奇怪的感觉突然从他心中升起,连着那掉落在地的匕首也光寒了起来,他想要爬过去捡起那把匕首,却被那柔弱的小姐踏上来,轻轻用着鞋底碾着他的指骨。 哪怕是受过特殊训练的玺奴,在这十指连心的碾压中也皱苦了眉头,却还是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死死的盯着简珊。 简珊脚上的动作终于是停下了,轻轻叹了口气,就在玺奴以为她会放过自己时,一把匕首插了上来。 是他的那把! “啊!”像是再也忍不住,玺奴痛的下意识叫了出来,之后紧紧咬住唇,闷声的疼痛声持续响起。 “先生大概也没想到,这些天学的皮毛,竟然会让我用在你身上。”简珊有些惋惜的说道,脸上的笑意浅浅。 手中的匕首却是没留丝毫情,折磨般轻轻抽出,再又缓缓放回,若不是玺奴也知道这不是致死的部位,他真的要以为对面是想要将自己折磨致死。 “你是不是在想,我不会让你死?” 简珊看着玺奴毫不掩饰的表情,若不是时机不对,她定是要去嘲讽许欢喜一番的。 眼前的少年满眼疼痛,却还是掩不住心思。便是看上一眼,心中想的事情,脸上一清二楚。 看着少年因为被猜中心思而睁大的眼睛,简珊垂眸,眼中厉光一闪,刚刚抬起的匕首便是狠狠插了下去。 这次的力道比之前都重了不少,插下去时,血直接迸溅了出来。 也不顾着玺奴听不听得清,简珊有些惋惜的摸了摸衣裙:“这可是上好的料子,岁春便是只给我带了这么一件来。” 像是终于兴致了了,简珊随意丢下了手中的匕首,随后轻轻用帕子擦拭着手。 在踏出门那一刻,她停了下来,冷淡的说道:“若不是许欢喜求了我,当你将刀横在我脖子上时,你便活不到现在。” 言罢,却又是觉得好玩的留下一句:“玺奴,你要不猜猜,许欢喜为了你,都做了些什么?” 恶劣到了极致的人,常常时笑着的。 简珊便是这样的人,若是有人伤了她一分,她便是要还回去三分。 可这三分,原本是不至于此的,不过是被横了一脖子,许欢喜所给的,够多了。 他只是不该... 推开门,简珊默默看着前方跪下的人,眼眸之中显现着冷意。 跪着的人不敢多言,上报了情况便慌忙离开。 简珊离开时,望了眼关上的木门,那枯黄的板上,有着打斗的痕迹。 从那抹鲜红上离开视线时,简珊轻轻闭上了双眼。 若有人伤了她一分,她便是还上三分。 可若有人,伤了先生。 那人便该... 死。 第68章 欢喜如故 毕竟,这门姻亲,从一开始.…… 衣裙上沾了血迹, 简珊眉眼之中都透着嫌弃。 若不是许欢喜用那半边利益求了情,单凭玺奴将刀横在她脖子上两次,她便是放不得他。 至于先生那, 她能迁怒,但是罪魁祸首她还是心中清楚的。 扔了帕子,她轻挑了挑眉, 坐在一旁的亭子中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府中的湖,可真多。 偏僻无人的角落, 水中的孤亭, 寂静的环境, 真是一个绝妙的场景。 玺奴的账暂时算是算完了, 可, 还有一人呢。 简珊望向远方,这府有些太大了, 她不是爱动的性子,这几天也没将府逛个遍。玺奴被关押在南院, 先生与她的房间都在东院,而有些人所在的地方, 却是北院。 那些被拖下去的人...想来也是药谷的人, 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竟然也暂时动不得。 -- 第103页 想到这, 简珊陡然起身,如若按照手下人的性子, 那些人怕是... 心中暗骂一句“要糟”,脸上却又冷静了下来,如若此时有人细细看,还能从微翘的嘴角边上看出一丝愉悦。 简珊缓缓坐下, 想着刚刚心中那个极为有趣的想法。 第一次,第一次她因为对一个人的欢喜,被限制住了,她竟然...并不觉得难受? 甚至有些诡异的快乐。 这是一种太奇怪的情绪,奇怪的简珊连脸上都只是从嘴角透出丝毫。但她的心中,早已经掀起了往日没有的风暴。 如若很久之前她便给自己构建了个笼子,那么刚刚那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处在笼子之中。而她,却为这样一个笼而开心,而雀跃。 这是多么离谱,却又多么合理的事情呀。 是的,所有的事情,只要和先生相关,她都会觉得合理起来。 像是终于从某个地方走出来了一样,心中的迷雾顿时散开,她脱下身上染血的沉重的步伐,有些欢快的走向池翊的药房。 途中经过花园时,发现岁春果然还跪在那。 她悄声走了过去,对上一双含着千万句话的双眼,但她只是轻笑着说:“岁春,你给我带来的襦裙染了血...” 岁春快要哭出的眼眸也忽的明媚了起来,“没事,小姐,奴给小姐带了很多身。” “可是襦裙脏了,我此时想去见先生...” 跪久了的身子猛地起来有些踉跄,却在不稳之时猛地被一人拉住,岁春望了过去,眼中的千万意思都化为笑意,“岁春带小姐去换一身衣裳,小姐再去见先生。” 简珊撇嘴,昂头时却露出了笑,“那我可要一身,嗯,比我现在身上这身,还要好看的衣裳。” “好,我们回去找衣裳。” 那未被接住的花在地上碎成了瓣,看着主仆“情深”。 “岁春,以后在我这里,不许称奴。” “奴不要!” “你胆子大了!” “没有!” 交谈和嬉笑声随着两人的走远越发变得微小。 阿星从一旁的草丛里面走出来,眸子中的肆意消失了干净。 不知为何,从简珊姐姐扶住岁春的那一刻,他好像就知道,他真的要失去一些东西了。 另一边。 池翊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向来温和的人此时却是发了脾气。 不同于暴怒的人,池翊的生气,对跪着的人来说,是一种威压。 平日里毫不显现,但是关键时刻便极为强烈,让人毛骨悚然。 姜玲跪在青石板上,她已经整整跪了两个时辰了,膝盖不用看便知道青紫一片,体力也开始不支。但她还是倔强的挺直了腰背,脸上满是不服和倔强。 面对池翊威压的眼神,从骨子中颤了一瞬,转而飞快的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姜玲,你知道你跪在这,你代表的不是自己。” “先生,这...” 池翊不在意的止住:“姜家,是否已经忘记了我这个谷主了?” 温和的话却让姜玲全身发寒,她有些颤抖的说道:“先生,父亲只是不想让...” 池翊轻摇了摇头,再次强调到:“是姜家。” 少女挺直的腰背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几乎是趴着的姿势在地上,汗珠和泪珠混杂了在一起。 对简珊做的事情,有她父亲的示意,但是真正将火往上推了一把的,是她的私心。 为了家族,她满目的泪抬头,几近恳求的说:“先生,那个简珊,她不过就是一个简家的小姐,一个傀儡!” 池翊没说话,眼神却是更冷了些,“姜玲,你是认为我不会动你,还是觉得我不敢?亦或者,你觉得我不能动姜家?” 姜玲被说中了心思,哭着的脸顿时僵硬起来,她有些怨恨的看向了先生,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池翊却是罕见的轻轻笑了笑,“让我来猜猜,姻亲,是你们的底气吗?” 说完轻扣了扣桌子,只见沉默的阿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姜玲的眼睛顿时睁大,所有的事情在她的心中连贯起来,瞬间瘫坐在地上,“不,不会的,阿星...” 阿星却只是抱住剑,沉默的站在一旁。 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人,在他面前哭成了泪人,狼狈到了极点,但是他心中却... 毫无动容。 甚至比不上听见岁春跪在青石板上那“砰”一瞬的心痛。 毕竟,这门姻亲,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谋算。 池翊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待到姜玲反应过来后,脸上的温柔已经散了个干净。 那一刻,姜玲知道,“她完了,姜家也完了,彻底完了...” 池翊对着阿星使了个眼色,阿星便将原本就只剩五分意识的姜玲打晕,依旧是沉默的,带了下去。 池翊也从刚刚的环境中褪出来,姜家,药谷的这颗毒瘤,谋划了这些年,终于是被拔了出来。 药谷有四大家族,池、姜、华、白。其中姜家最为强盛,白家次之。 在那场他不愿回忆的悲剧中,姜家才是幕后主使。只是当时的药谷,处理了表面的人,却实在动不得姜家。 而姜家,在那次风头后依旧不满足,越发的贪婪,甚至想联合白家一起蚕食药谷。对于他这个谷主,也只是面上的恭维。私下做的事情,却处处违背。 -- 第104页 但是他们不知道,白家面上不显,暗地里却是药谷谷主最为坚实的后盾。当年师父为了暂时稳住姜家,也是顺水推舟打入姜家,便顺势安排了这次姻亲。 第69章 欢喜如故 乌蒙谷没有这样的地方,只有…… 姜家最初并不信, 但是耐不得时间,十年过去,原本因猜疑留下的心眼就这样被慢慢填实。 这些年也变得越发猖狂, 而他们... 池翊抬起了眸,眼中的温和却透着无边的冷淡,心中默默说完了那句话, 而他们这些年养起来的姜家的贪欲,也终于到了可以猎杀的时候。 还未从回忆中解脱出来, 他忽的看见了心中最想见的人推开了小院的门。 简珊轻轻探了个头, 与池翊望过来的眼神对上时, 眼中的笑意立刻掩藏不住了, 那股愉悦便是隔着小十米的距离, 都能感染到池翊。 手中的扇子倏地手上,被他无意放到了身后, 他起身,向着简珊走去。 一会儿不见, 小姑娘便是换了一身衣裳,一身翠绿色的衣衫, 头上的钗子也罕见的换成了玉饰, 虽然他不懂的女子的打扮,但这这妆容一看便是精心的。 他心中有些奇妙, 期待小姑娘开口说的话。 谁知道眼前的小姑娘突然变得有些扭捏,他大概猜到不会是什么好的事情了, 却也还是含笑看着小姑娘可爱的样子。 虽然刚刚说着不在意,但是此刻简珊心中,还是在不停的打鼓。 她将先生刚刚医治好的少年,用刀刺的半死不活;那几个多半是药谷的人, 估计现在也被属下处理的渣也不剩。 她摸摸鼻子,想着从何开口。 “先生...那个。” 池翊挑挑眉,她这般样子的时候,倒是极少的。 简珊心一横,有些不敢不顾的说道:“先生,刚刚我去了那个地方,然后...然后他想刺杀我,我就,就将他不小心捅了一刀。” 池翊原本看着好戏的眸子稍稍变了色,他有些慌张的上前,忙替简珊检查了一遍,他还在想着小姑娘为何换了一身衣裳,若是为了掩饰身上的伤... 简珊被他无端的看着,颇有些一动不敢动的架势,只是睁大着无辜的双眼,抬头看着先生。 她从先生的脸上看见了慌张,原本是一想就应该想的出来的事情,却因为先生隔她实在隔得太近,她便是呼吸,都有些困难了,更别谈去思考了。 她感觉时间过得极慢,直到眼前的人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她听出来了,那声叹息,是庆幸。她心中某一块突然被打开了,刚刚没来得及想清楚的事情,这个时候确实一下子就明朗了。 先生是害怕她受伤了。 她的脸上突然就有了甜甜的笑,轻笑一声,搂了上去。 池翊有些弓着的身子便也就定住了,他比小姑娘高上不少,若是他挺直身体,小姑娘应当会不太舒服。 简珊看着乖乖被定住的池翊,心中恍若蜜糖化开般甜,又是上前一步,在他耳边小声的说道:“先生,别担心,我没事。”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换了衣服是因为刚刚身上沾上了些不好的东西,便去换了一身来见先生,先生不要担心。” 池翊在简珊靠过来那一刻,心中便是有些揪紧了,他直觉自己身体绷直的厉害,但是又不想移动分毫。 简珊说着,他那一刻半悬的心也就轻轻的放下。 他原以为这般便是结束了,却又听见她有些犹豫的在他耳畔呢喃:“先生,我很欢喜。” 简珊睁大的双眸闪着不知名的光,上翘的嘴角透着笑意,倘若刚刚只是心在蜜罐子之中,现在便是整个人都被蜜罐子浸了一般。 池翊只觉得,甜的厉害。 简珊放下搂着的手,担心池翊一直弓着不太舒服,转而换了抱住的方式。 她轻轻的缩紧着手,如以前每一次环抱住先生一般。 每一次,她抱住先生时,总是下意识的将手缩紧,却还是怕吓到先生,故而会稍稍控制一下力道。 但是这一次,她没有控制了,她便是勇敢承认了心中的欲望,又如何? 她就是希望先生完完整整属于她,她便是想要一直这般紧紧抱住先生,她就是想要先生一直呆在她的身边。 她有什么错?她没有错。 池翊感受着小姑娘不同于常日的力度,却丝毫不在意。他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鼻间能够嗅到小姑娘衣衫上的香。 但是比起这香,他从小姑娘身上,有一种更为独特的熟悉感。是一股药香,一种有些带苦,但是闻久了之后,便觉得习惯舒适的香味。 想到这,他眸子中的心疼更浓了些。他自然是知道她身上的药香是如何来的,是从儿时开始一罐一罐的药养起来的。 摸着发髻的手,此刻便停下,他双手上扬,交叉成环,也回抱住了小姑娘。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道:“阿珊,以后有我。” 简珊有些不好意思的放开了先生,然后说出了她刚刚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第二件事,总归也是要说的,不如趁着这个还算好的时机说。 却还没等她开口,阿星从前门进来,她一时间要说的话被堵住了,只得冷哼一声。 阿星对她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很明显,此时并不是去追问为什么的时候。 -- 第105页 他是未来白家的家主,他的个人喜爱,不足以凌驾于任何与主人与药谷有关的事情之上。 而眼前的简珊姐姐,不出意外,或者即使出了意外,也会成为他的另一个主人。 他轻轻跪下来,最开始那个桀骜的少年在这一刻全然不见踪影,连着简珊都高看了几分。 见没有避着她的意思,她也就顺势坐了下来,听着阿星讲述着姜家的事情。 “主人,姜家已经处理干净,一些余孽慌乱逃出,不成大碍,家父已经派人前去追捕。姜...姜玲也被秘密关押到了悯城的地牢中。” 简珊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这一句话信息量有些大,她一时间不知道从何开始解读。 池翊依旧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待到阿星说完,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知道了,下去吧。” 阿星来的快,去的也快,只余下简珊和池翊两两相望。 先受不住的是池翊,他看着睁大着眼睛看着他的简珊,有些无奈的放下了茶杯:“阿珊,想问什么,便问吧,在下没有什么不能够说的。” 简珊却是认真的摇了摇头,她一早便知道,先生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药谷是什么地方,别人可能不了解,但是她这一路过来,多少知道了些皮毛。 也因为这个原因,先生在她心中多了一丝神秘感。至于先生一直未直接向她说的,也只是因为她没问。但是她好像又想要一个答案一般,摇头后,她走到池翊面前,比刚才还认真的问道:“先生,你真的会什么都告诉阿珊吗?” 便是简珊也未注意到,她不自觉在池翊面前称了“阿珊”,这是一种在增加筹码的行为。 但池翊注意到了,也是从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小姑娘心中的某一块,仍然有着丝丝缕缕的不信任。 很细,但存在,且很多。 他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很是心疼。他便是已经将爱表露的如此明显,已经远远超出他日常的性子,小姑娘却还是有着不信任。 或者她相信他的欢喜,却不知道他的欢喜到底能够值几分。 这件事情,可能连小姑娘自己都说不清楚,也可能,连她自己都未认识到。 他原本应该生气的,但是他一点都不生气。 他只有心疼。 同时,他也知道急不得。日积月累的伤害搭起的稳固城堡,他若想要真正进入那个世界,便也要日积月累的去打动。 他起身抱住了眼前自己都不知道透露着丝丝脆弱的小姑娘,语气同样十分认真的说道:“是的,在下什么都会告诉阿珊。” 简珊莫名提上的心缓缓的放下,这一次落地不再是空虚,而是有了踏实的感觉。先生不会说谎,先生能够说出口的,便都是真的。 她感受着自己情绪的变化,她生出了一丝好奇,便是往池翊怀中又钻了钻,“先生,我刚刚其实不止捅了一刀...” “在下也是猜到了。”轻笑的声音响起,让简珊的脸羞红了起来。幸好隔着衣衫,否则她怕会烫到先生。 这丝毫没有根据的想法反而让她的脸更加烫了起来,她觉得自己都快要冒烟了,忙回话来转移注意力。 “先生,怎么知道的,不相信我么!”有些傲又有些娇的语气传入池翊耳中,听着却像是在撒娇,他只得轻声解释道:“在下自然是相信阿珊的,只是在下也了解阿珊,那少年差点伤了在下,阿珊定是要去做些什么的。” 被全然猜中心思,简珊又贪恋这个怀抱的温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暂时待不下去了。斗争一番后,她娇气的说道:“先生,你,闭上眼睛!” 不过一秒,池翊非常乖的闭上的眼睛,他感受着自己的手慢慢的被小姑娘撩起,她慢慢走出了他的怀抱。就在他以为小姑娘要离开时,脸上突然传来了热意。 是一个轻轻的吻,不同于小姑娘平日在他面前的张扬,这个吻透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温和。 他想睁开眼,却被小姑娘轻轻遮住,“先生,乖一些。” 简珊的脸依旧是红透了,但是眸子中却化开了暖意。 她看着先生被遮住眼睛,反而越发俊俏的脸,心中突的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是很快便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先生在她面前,真的很“乖”。 但是,她还是不敢... 这世间还有她简珊不敢的事情? 遇见了先生,她终于明白了,是的,有。 但凡丝毫威胁到先生安危的事情,她已经是不敢去尝试了。她从前无拘无束惯了,她不爱惜自己这副从小便病弱的身体,但是遇见了先生,她体验到了被束手束脚的感觉。 这不一定是对的,但是对她而言,却一定是好的。 毕竟,和先生有关的一切,在她这儿,都是好的。 她开始和先生闲聊,“先生,我日后想去你同我描述过的地方?” “嗯,哪里?”池翊被蒙着眼,丝毫没有要睁开的意思,只是同简珊一问一答着。 “我忘记了名字了,先生说那是一个非常非常多花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那儿的花。” “好,到时候我们便去。” “先生,那儿的花真的是漫山遍野的吗,乌蒙谷没有这样的地方,只有铺天盖地的雪。” “有的,等到你的病好了...要做的事情做完了,我们便去。” -- 第106页 第70章 欢喜如故 血留了满地,染红了她破烂的…… 几日后, 悯城中稍有些权势的人都收到了一份请帖,是悯城城主许欢喜命令人派发的,邀请人们来参加悯城的“悯典”。 “悯典”的传统是从数十年前兴起的, 意味感恩悯城一方土地的恩赐,为庆贺如今的繁荣所开设的典礼。说是典礼,其实还是较为随意的。身为悯城每年中最大型的活动之一, “悯典”的参与人员极多且极为复杂。 但是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 被邀请的人, 都是有一些不同之处的。烟火铺子有独特花样的老板;街边生意最差的铁匠铺子的打铁人;刚刚初来乍到对悯城还不甚熟悉的小姐。 简珊看着手中的请帖, 思考着许欢喜的意思。她现在其实有些摸不清许欢喜,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为什么会为了个侍卫, 在那悯城最高的楼上,整整跪了半个时辰, 任那一袭白裙染上尘埃。 她不理解她下跪的行为,也不理解她下跪中表达的意思。 明明许欢喜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们最初达成的条件,唯一的一条, 便是许欢喜要城主之位。城主之位, 还不够吗? 想到那个被她插了好几刀,就差一点便能...的少年, 她无端的生出些...愧意? 简珊将自己思维从这莫名的关系中抽出,从与旁人外表一样的请帖中的夹层打开了一张纸条, “明月清风,染白雪。” 看见的那一刻,眸色陡然变暗。随后又慢慢的将自己的眸子垂下去,掩饰住双眸深处因为兴奋所有的颤抖。 明月代指晚上, 白雪便是代替乌蒙山,一个“染”字,便是代表这个谋划到了时候了。 “岁春,你去唤博叔来。”简珊语气少有如此甜的时候,微翘的嘴角,透露着慵懒下的欢愉。 连着岁春都微愣,却还是领命出府。走到一半的时候,岁春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独特的感觉。她思考着小姐刚刚所有的行为。 最后得出了一个让她啼笑皆非的结论:小姐在回避她。 博落灰不住在府中,而是在府外。平常这种事情,都是小姐自己的暗卫或者侍卫去做,怎么也轮不到她去做。这次小姐却特意强调了让她去请来博落回,其间用意,她想一想便能明白。 只怕是,小姐连这点,都算计进去了。 一边无奈的摇头,却也是加快了出府的步伐。 另一边,简珊看着关上的门,再次摩挲了下纸条,她仿佛觉得那个“染”字是红的,鲜红,血红,别致独特,在漫天飘雪的乌蒙山上能够覆盖一切的红。 她真的,终于要等到那一天了吗? 夜晚来的静悄悄,简珊睡得很熟。在睡梦之中,她仿佛回到了小的时候。但是这次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看着儿时的她,那个尚且软弱的她,所经历的一切。 自母胎带来的病,令她从小身体孱弱。她从有记忆起,便是一日不知几碗的汤药,父亲对她很严格,连着汤药后的糖都不愿给她,说辞是不够坚韧。 她那时候不知道,她一个女儿家,要坚韧什么。但是后来,从她成为末位圣女的那一年开始,她便是明白了。 端庄的小姐是如何养成的呢? 琴棋书画?书香熏陶?对她来说,都不是。她的记忆中,只有父亲严厉的眼神,和母亲温和却同样严厉的话语。 还有一个,总是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的哥哥。 但是如若只是成为一个端庄的人,她会觉得没什么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活生生撕开她的端庄呢,那身从小穿在身上的皮,那股从小透进骨子里的气质,被活生生的剥开,剥夺。 她向往自由的灵魂是火红的,是火光掺杂着血液的颜色。这也就注定了,她不会再是一个可以回去的人。 被火淬过的双眸,若能够留下阴毒,便是这世间所有的药,都是解不开的。 成为末位圣女后,整整两年,她都是在乌蒙山上度过的。 那年,她八岁。 她认识了另外四位与她相同的女孩,从小的礼仪让她没有办法像她们那样随意的靠近,但是她依旧试着去认识她们。 直到一声嗤笑传来:“末位,低贱的身份。”随即轰笑声传开,几位女孩都乐作一团。 简珊冷眼看着那时的她,生生看出了一丝可怜感。 她眼眸中透出的清澈稍稍黯下,看着那人拿着她相赠的钗子,还未长开的眼尾透着鄙夷,仿佛一个末位便是此后长达两年的欺凌最大的借口。 这是一种独属于小孩的天真,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知道,人真的可以如此坏。 一个末位的身份,让她在这圣女殿举步维艰。 她所有带来的金贵东西,都在隔天被全部拿光,连着一身完整的衣服,都未给她留下。 从小端庄的小姐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也没有想到解决的法子。她选择了彼此可能最不正确的一条路,告诉殿中的长老。 可是十二个长老,面对穿着套了数十件衣服,才堪堪罩住全部身子,求了一天的她,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在这种漠视甚至变相的纵容之下,她们越发过分。混着泥土的饭,常年破烂的衣,永远干不了的被褥,扎满针的枕头,和她身上数不清的伤痕。 这是她一年生活的常态。 终于有一天,她的父亲来了,她以为她终于能够逃离这个地方,在父亲面前哭了整整两个时辰,父亲却只是严厉的甩开了她的手:“简珊,从小的教养,便是让你扯谎的吗?” -- 第107页 她想要脱下自己刚刚被换上的干净衣服,给父亲看看伤痕纵横的手臂,抬眼却望见父亲离去的背影。她瘫坐在地的那一刻,她对上了一人的眼睛,长她三岁的哥哥淡淡的望着她,透着一丝可怜气味。 可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因为她的告状,更深一轮的欺凌来了... 等到她被一位长老的弟子妄想扒开衣服的那一刻,她突然轻笑了下,在那人愣神之际,猛地一把匕首插了进去,插到了底部,连着自己的肚皮也刺穿了些。 血留了满地,染红了她破烂的衣衫,和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心。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 第71章 欢喜如故 她们失败的理所当然。 下面的事情, 告诉她,她赌对了。 那个二长老门下最为得宠的弟子,被她活生生刺死。她冷眼看着他眼中的挣扎, 手中的刀开始来回的挪动,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人被折磨时的模样,透着想死不能死的绝望和想死不敢死的懦弱。 那一天, 她有了很多个第一次。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外面的人施施然进来, 以为会看见极为荒唐的一幕, 却没想到入目的是满地的血和少女冰冷的眼。 那双眼, 毫无波澜, 身上还在留着血的尸体恍若不存在, 她只是将头偏了一偏,对着闯进来准备看笑话的众人, 轻柔一笑。 那是一种毛骨悚然的美,连着日常凌辱的人也被呆愣住了, 血中柔和笑着的美人,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 一声“啊”将所有人从那诡异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几人顿时乱作一团, 向来领头的凌家大小姐,顺位圣女第一人, 更是直接吓得扑倒在地上,膝盖骨发出砰地一声响, 但此时,无人敢去扶她。 所有人几乎在简珊眨眼的片刻,想要向外奔去,却又忽然想起, 那扇门是他们亲手所关。被蓄养的欲望和肮脏往往会扩大和膨胀,人心中的恶意也是如此。 这是他们为简珊“精心”安排的一切,怂恿那个弟子,送上那些药,关上那扇门。 而此时,简珊却是未动,只是看着眼前的众人向着外面无助的逃窜,恍若一瞬间,她与他们之间的地位便彻底的调换。 她收回眼神,看向手中的这柄刀,这是简钰随父亲来看望她的时候,趁父亲不注意,偷偷塞给她的。 他什么都没说,可是眼神中,却又恍若说了一切。他是一个奇怪的哥哥,一个奇怪的人。从小便是这样。 简珊不知道那种怪异之感从何而来,但是彼时,她望着那把外表普通,实际上削铁如泥的匕首,心中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们都在瞒她什么事情。 她那个说她扯谎的父亲是,那个怪异眼神的哥哥是,那些奇怪态度的长老也是。 她用早已不再洁净的衣衫轻轻擦掉了匕首上的血,她不想等会插进她身体的东西,沾着别人肮脏的血和灵魂。 “嗤...” 闷哼声随着少女发白的脸开始逐渐化为虚无,而因为瘫坐在地未能离去的凌小姐,便看了她此生的阴影。 那个家人口中高高在上的简家小姐,那个平日里被她们欺负的一声不吭的少女,高举起匕首,利落的插进了自己的身体。 一下,两下... 凌小姐顾不得自己站不起来的身子,向后慌乱的爬去,仿佛前方便是炼狱。 凌小姐慌乱的甩掉自己心中的想法,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重复:“就是炼狱...就是炼狱...” 明明,简珊将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时,是笑着的... 等到简珊再醒来,她已经被单独关在了一间防守严密的小房间,房间中所有可以化作锐利的东西,木梳、镜子、铁盆,都没有了踪影。 睁开眼打量了一周,这也是她为什么说自己赌对了的原因。 因为,她死不得。 虽然那时暂时还不明白为何她一个末位圣女不能死,但是她得到了另外的信息。她在自己未知的情况下,被推入了一场谋划,或者是,一场交易。 稍稍想想,便能猜到一些。她身上最为特殊的身份,一是简家的小姐,一是雪山的末位圣女。那这场她被瞒在鼓中却参与其中,甚至作为枢纽存在的交易,是简家与圣女殿的。 而给她递上匕首的人,她那亲爱的哥哥,自然也是知道的... 唯一什么都不知道,原来只有她。 想通了这些,她努力切掉自己心发烂的部分,仿佛那样便可以不疼。逼迫自己思绪回到现在,这个小小窄窄的房间中。 四处找了找,她有些失望的看着打不开的门,但是心底涌起的兴奋却让她难以忽略。从匕首刺入那个人的身体,看见那个废物挣扎的表情,她骨子里颤抖的兴奋让她明白。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 她仿佛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唯独属于她的世界。 后来的半年,直到父亲再次来接她回去,她未被放出门一步。她的膳食都是从一扇铁窟窿下面递过来的,而不管她如何试探,外面的人都未说过一句话。 出去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那双给她递饭的手,那是个哑奴。 整整的半年间,她未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大概清楚了那些人的谋划,只是不知道她的父亲,简家现在的家主,到底知道多少。 说的其实有些不对,他先是简家的家主,再才是她的父亲。 -- 第108页 她是被人抬下去的,半年未出过那个狭隘的房间,她身体的各个方面都极为脆弱。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声音,她眼睛见不得强烈的日光,若不是那时是冬季,一出门她眼睛就该废了,她走不得太远的距离,腿总感觉像快要折断的筷子般。 但是她的心,却从未有过的坚韧。她想,那便是父亲从小要求她的“坚韧”了。 她长成了,所有人都不期待的模样。 但是面上,她依旧是那个简家的小姐。 她温婉,她病弱,她像一朵开在悬崖边,随时可能被吹下去的花。 就仿佛那两年从未存在过,她用了半年养好了所有的毛病,但是在大夫口中,她那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又是犯了。 她不是不知道,那一碗碗药中,放了些什么... 但她没得选,一个弱小的人,选不得。 连着岁春都气恼,她却只是淡然的喝下。长达六年的毒,早已经侵蚀坏了她的身体,她也成为了乌蒙谷大夫口中,那个奇奇怪怪的病人。 其实在遇见池翊之前,她还遇见了一人,那人名为“苏合香”。 那是她回到府中半年后,她身体堪堪恢复,苏老爷带着苏合香来到了简府。苏父一早便是离开了,留下了苏合香在府中。 苏合香是她见过最热情的人,从第一次便拉起了她的手,送上了带来的唯一一个簪子。 后来,苏合香无意中撞见了药的事情,告诉她后,想要拉她一起离开,说她愿意陪她离开简家,随便去什么地方。 她还说,她是苏家的小姐,她有好多好多的银钱,足够她们用上一辈子。 她心中嘲笑着苏合香的天真,却更天真的点下了头。 她们失败的理所当然。 第72章 欢喜如故 她在威胁他,却不是用他的生…… 她永远记得那个天, 很巧,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好像她这辈子的重要事情,都是在冬天发生的。伴着那厚厚的雪, 与鲜红热烈却归于沉寂的过往。 那时,她们差一点,差一点, 便能够离开乌蒙谷了。她们已经摸到了乌蒙谷与外面交界的地方,她们仿佛感受到了外面自由的风。却在最后一刻,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 仿佛要与这雪色融为一体, 脸上露出了简珊平生都未看见的脆弱。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无奈, 和对弱小的宣判。 而她简珊, 便是被他宣判的人。 那人从昂着头的马匹上翻下身,一句话未说, 却是教得简珊心凉了半截。 在他开口那一刻,心彻底的被埋住, 连着那一丝最后的希望,也彻底的灭掉。 他说:“回去吧。” 那人是简钰, 她的哥哥。 无法反抗, 她惊讶于自己当时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利用眼前这个人眼神中残留的不忍。 她送走了那个她向来很喜欢的弟弟-苏年。从小, 她和苏年的关系要比简钰亲密太多,她不知以后会如何, 便想着提前一步送走她。她这一年来,积累的势力足够让苏年过上很好的生活,前提是不在简府。 后来,她常常会想起那日简钰的目光, 眼神中透出的无奈与哀伤,让她最后也未用掉那根本来为他准备的毒针。或许不止不忍,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但是她却是不太在意了。 后来的日子便是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了,无非是她拼命的汲取,越发熟练的伪装,和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网和势力。如若再乌蒙山上的那两年让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么从她回到简府那一刻,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这种折磨,她整整受了六年。后来,出现了一个人,改变了她的计划,或者说,让她的谋划更早的成熟了。如此得天独厚,也如此... 简珊彻底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原本装着诸多事情的眸子却盛起了弯弯笑意。 那个人,是先生。 想到先生,她只觉得时间的一切,过往的岁月皆是虚幻,而这虚幻的世界的唯一的真实,在她耳边轻声的呢喃:“阿珊...” 三日后。 简珊看了看镜中自己的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透过镜子却看见岁春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耐心十足的等待着岁春开口,果不其然,半刻钟后,岁春小声的劝导道:“小姐,不若我们再打扮一番,这般简陋的妆容,若不是小姐生的好,定是...” 简珊左右摇头看透,一根银钗,素白的衣衫,的确有些简陋。先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再是笑着说道:“不用了,就这般。” 岁春已经准备上手的动作顿在空中,脸上也变得有些无奈。她心中不知小姐又打的何主意,但是...听小姐的便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挪动的声音,像是物体在地上挪动,却是穿插了一两声闷哼声。 简珊顺着岁春的眼神望到了院子中,那被五花大绑平放在地上,不同蠕动的人... 不正是前几天给她排闷的玺奴吗? 看那“生龙活虎”的劲,她那天下的手还是轻了。虽然这么想着,但是更深处其实有了些好奇,玺奴的身体...实在是太好了。这已经超过了寻常人的身体强度,即使是从小训练的暗卫也绝不会拥有如此好的身体。那入骨的伤,这才几日... 简珊越发好奇了,手一挥,守在院子里面的人便连忙摘掉了玺奴口中塞的破布与眼睛上的罩子,她缓缓的走过去,轻笑着仿佛施舍般微微倾斜身子,与地面上那双藏着愤怒的眼陡的对上。 -- 第109页 “哟,恢复的不错呢。” 头上的银钗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拿在手上把玩,在看见玺奴身体自然瑟缩的那一刻,她恶劣的露出了笑容。 玺奴却只觉得可怕,简珊比他平生所见过的所有人还要可怖。她笑着,却让你觉得恍若身处炼狱,下面的深渊恍若万丈,都盈满了猩红的血。 而他在那深渊之上的小小台中,身下的支撑物随时都有裂开的风险,恍若他下一秒便会堕入那猩红的河中,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放心,我们之间的账算完了,我答应了许欢喜的,后面不会再动你了。” 少女轻盈的笑着,银铃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魅力,臣服于其独特的风情之下。 玺奴心中一口气还没有提上来,便听见刚刚还笑着的少女瞬间换了表情,眼角全是冷光,悠悠补充了一句,恍若鬼怪低语:“可,如若,你再将匕首放在我脖子上...” “玺奴,你,一定死。” 他睁大了双眼,握紧的拳头倏地松开。 他看着简珊离去的背影,被松开捆绑的他却不想动弹,他懂了简珊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 轻笑着,眼尾却尽是冰冷。 她在威胁他,却不是用他的生命。 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他那狠心的小主人,心更疼了些。 另一边,简珊簪好了那只拿下来吓唬人的银簪,心情也如路边盛开的花一般好。 待到在湖中央寻到一抹蓝色的身影时,故意将步子放慢了些,眼中的笑意再是掩藏不住。 走近一些时,才发现。先生今天穿的衣裳,显得先生...格外的... 抛开那些不那么正经的想法,简珊越接近,步子放的越是慢。 聪明一世的小姐却忘记了湖中的倒影,待她来到湖边时,早已将她暴露的彻底。 池翊笑着看着小姑娘“鬼祟”的样子,只觉得可爱至极。实在是怕陡然转身会吓到小姑娘,否则他定是早就转身了,便是不用看见小姑娘纠结着如何吓唬人了。 耐心等待着,却是半天没有感受到后方的动静,等到池翊终于忍不住回头时,被简珊一把抓住。 “我就知道先生早就发现我了!” “先生这是骗人!” 池翊歪了歪头,他觉得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他否认。 第73章 欢喜如故 “小姐,还没发现吗,你有了…… 简珊自然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只是笑眼盈盈的望着池翊,手上的动作并未停下,轻抓着布料的手微微的收紧, 看着细小的褶皱逐渐荡开。 “先生要去吗?”简珊看似不经意的问,抓着的手缓缓的松开,眸子里倒是看不出心中所想。 池翊也像是什么都未察觉到一般, 只是轻笑着望向简珊:“阿珊希望我去吗?” 一瞬间,简珊几乎觉得池翊已经知道了自己后面的计划, 但是却又在下一瞬自己否认, 这其间谋划, 她便是连岁春都瞒了大半, 先生, 先生应该也是不会知道的。 如若是先生知道了,也无大碍, 先生不会阻止她的。她只是不想让先生沾到这些事情,连着那些不那么好的过去, 她也无意去换一份怜惜。她与先生之间,无须这些。 这般想这, 简珊甜甜的回道:“自然是看先生, 先生所想,便是阿珊所愿。” 嘴上这么说着, 但是简珊心中总是有几分不安,她不知道这几分不安从何而来, 但是她断然不能为了这几分不安,说出不想先生一同的话。 但嘴上也还是问了一句:“那先生去吗?” 原本帮着简珊整理衣袖的手停下,池翊仔细思考了番:“在下受到了邀约,若是晚间医书能够看完, 便是去吧。只是阿珊需要先行了,在下如若去,也是晚间时候了。” 简珊忽略了心中那一抹诧异,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无论先生是否去,她所需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等到简珊出门时,池翊果然没有出门,临别时她去看了一眼,先生那医书还只看了小半。估摸着稍微有些事情耽搁一些,今天便是去不了了。 想到这,简珊唤来了岁春,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岁春想说什么,但是还是领命下去了。 简珊则是端起了桌上的茶,垂下眸的那一刻嘴角多了丝笑意。从别人眼中看看来,就装束,依旧是素净的襦裙,简陋的钗环,但是任谁见了这一幕,都不会轻视半分。 有些人,不是能够用装束这种外在的东西来判断的。通体的气质是得多少诗书和教养堆出来的,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家都该懂这个浅显的道理。 “这位小姐,不知在下能否邀请你...”一位穿着黑色锦袍的公子模样的人上前,言语间尽是欣赏爱慕之意。 还未等简珊拒绝,旁边已是有人替她开了口:“越公子,我家城主让我请这位小姐一叙,越公子如若要约这位小姐,可能要延后一些了。” 简珊像是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人,从那越公子陡然变化的脸色中,她第一次意识到了,原来许欢喜的名号如此好用,这一点她便是记下了。 随着那来传话的人进了后面的院子,简珊打量着院中的装饰,轻微的皱了下眉头。 零星的树和枯了的花,屋子里也是华贵一些的物件都没有,看着便是有些穷酸。或者也不能用穷酸这有些刻薄的词,用“简陋”可能更为合适一些。 -- 第110页 就像...她今天的装束和打扮一般。 倒也没进屋子,只是在院中稍稍看得下去的石桌旁坐下,望着远方,全然不关心其他的事情。 等到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开门声,空气中的幽香丝丝缕缕的散开,偶有几分飘到了简珊附近。 简珊便是知道,许欢喜来了。 她转过头,看向姗姗来迟的许城主,口中犹豫着第一句招呼,最终还是化作了那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许欢喜大概也是没想到她能一上来便如此的直白,愣了一秒轻笑道:“小姐,何至于如此急迫?” 简珊放下了手中的帕子,微微昂起头:“许欢喜,你当知道,我不是急迫。” 许欢喜被这一句话微微堵住,她当然知道简珊不是急迫,而是...兴奋。 垂下眸子,许欢喜恢复了冰冷的常态,恍若洁白的雪一般,刚刚的笑颜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小姐,东西都准备好了,人手也准备好了,只是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听见东西准备好了,简珊这一行的目的便是达成了大半,许欢喜说的其他的事情也就当是听不见了:“在这府中吗,我想去看看。” 见着许欢喜摇了摇头,简珊若有所思:“倒也正常,让我来猜猜,是在城西的庙下,还是城东的院中。” 简珊轻笑着,丝毫不在意自己给别人造成了多大的恐慌,甚至期待着许欢喜脸上露出惊慌模样。 但是看见许欢喜一副习以为常、无事发生的模样,心中那稍稍起来的性子没有得到满足。但转瞬一想,也是,这种把戏要是能够戏弄到许欢喜,她当初也不会选择许欢喜了。 “小姐,东西在城西的庙中。”说着让侍女送上了一副地图,简珊接过时瞥了一眼,城西的庙早已经被废弃,十天半月可能都没有一人到那。见地图上错综复杂的路线,她随口问了句:“通往的路不在庙中?” 许欢喜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姐,入口在城西的一处宅子中,日后会有人带小姐去。” “玺奴?” 简珊毫不意外的报出这个名字,从玺奴出现那一刻起,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简单了起来,许欢喜将玺奴送到她身边。一方面是为了救玺奴,另一方面便是玺奴对她有用了。 这份用处,让她甚至不得不护着玺奴。 简珊有些黑了脸,神色不明的说道:“许欢喜,一再的算计我,你真的不怕?” 许欢喜却仿佛被这一句话逗笑,轻笑着上前,看着装束过于简朴的简珊,退下了那些奴婢。一时间,院子中只剩下两个人。 简珊任由着许欢喜取下她的钗子,放下她的头发,轻微的闭上双眼,感受着那股幽从身后传来。 半刻钟后,简珊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钗子,是玉质地的,钗尾缀了颗樱桃大小的宝珠,她挑了挑眼,望向许欢喜。 许欢喜收下原本简珊带来的那只银钗,“小姐,唐突了。” “但凡提到他,你便是如此,如今连着最后一珠也给了我,你待如何?” 许欢喜温柔笑笑,曾有过的白雪悄然融化,轻轻说道:“欢喜知道,小姐比我更需要的。” 简珊哑言,她的确比许欢喜更需要。但是这世间的万物,并不是谁需要就是谁的。更何况这是能救人一命的宝物,许欢喜手上这也是最后一珠了。 玉钗上面缀的珠子,名为“青珠”。青珠是一种特殊的兽的心,经过数百天与上千株草药熬制而成的神药,可解百毒,延年益寿。 “许欢喜,还有一颗是不是被你喂给了玺奴?”简珊想着玺奴那恢复力过于强盛的身体,心中划过一丝懊悔,她早该想到的。 “谁能瞒得住小姐呢。”许欢喜承认的很快,语调之间还带着一丝骄傲。 简珊一时间顾不得脸上快要生出的黑线:“许欢喜,你是不是同我一般...有病。” 许欢喜稍稍蹲下来,仰望着简珊:“小姐,如何能够这般说呢,是小姐救了我,是欢喜有病。” “我救你是为了利用你,你是最方便的棋子。”简珊冷冷的说着,头上的钗子已经被她拔了下来,圆鼓鼓的青珠顶着她的手掌,微微的热意却要将她灼烧般。 “欢喜是一个,不看过程的人。小姐从那暗无天日的大牢中救了我,让我能够全了此生梦。便是为小姐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简珊嗤笑一声:“前段时间你可不是这番态度。”她可还是对那城墙之上的“咄咄逼人”记忆犹新。 “欢喜那是只是认为,小姐不该选择那条路。可如若小姐一定要选择这条路,欢喜自然是为小姐开路的。” 这一番话太过...简珊有些受不住了,不得开口讽刺道。 “许欢喜,我们只是交易关系,收起你这些虚假面孔。”简珊的耐性已经快要被磨没了,许欢喜今天出乎意料的奇怪。 她不想要,也不需要许欢喜为她做这么多。 不耐烦的将钗子扔回去,简珊准备抬手就走。就在那一刻,被许欢喜拉住了袖子。 她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却见许欢喜脸上满是平淡:“小姐,别说气话,你知道你还需要我。” 简珊只觉得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克制有望在今天破戒,她放下了脸上的冷意,笑着望向了许欢喜:“许欢喜,交易便是交易,不要在其中掺杂情愫,任何意义上的情愫。” -- 第111页 说完还像是好心的补了一句:“许欢喜,没有那么多忠贞大义,我们都是从阴暗中出来的人,我们不需要那些东西。” 刚刚还处于弱势的许欢喜笑了起来,丝毫没有了刚刚的可怜,看见猛然变换着样子的许欢喜,简珊心中感受到了一丝不妙。 下一秒,她听见许欢喜那如冰雪般的声音说道:“小姐,还没发现吗,你有了软肋了。” 简珊垂下眸,原本被扯住的袖子被悄声放下。 “小姐,我们这样的人,怎会拒绝唾手可得的利益,怎会去计较别人付出的太多,怎会不要这一颗能够换来一次生机的青珠?小姐,你还没发现吗...” 第74章 欢喜如故 不好了,事情失控了。…… 许欢喜还在说着什么, 简珊却是沉默了,直直的看着依旧喋喋不休的许欢喜,眼中的懒散都消了个干净。面对着再次被慢慢塞到手中的玉钗, 她一时间没能推开。 许欢喜却还是不依不饶,见她终于收下,脸上的笑也温婉了几分:“小姐, 不若再想想,不是只有一种途径的。” 简珊的声音沉了下来, 望向许欢喜的眸子多了丝笑意,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般, 对着许欢喜轻声说道:“你我都知道, 只有那一种途径的。对于信仰而言, 换一个方式,依旧会需要那些伤亡。” 许欢喜知道今天自己的谋算落空了, 落寞的望向眼前的人,她是真的想要拉她一把。一个有了软肋的人, 做不到很多事情的。 她便已经是做尽了所有,最后也只能将玺奴送出去, 以那样决绝的方式, 以欺骗、谎言和背叛。她想拉住这个在她最难熬的岁月救了她的小姐。 她还是想要最后的试一次,连着语调都激动了起来:“小姐, 何不忘记呢...与那人浪迹天涯,不受拘束和束缚, 没有嫌隙和谋算,不好吗?” 简珊轻叹了口气,最终话题还是到了先生这。从她踏进院子前的那一刻,她就该明白的。她直直的看过去, 许欢喜并不是她救下的,是她的属下救下的。那时候她们正在搜罗人选,许欢喜以一种惨烈的姿态进入了她们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许欢喜,但是在信中,她见过下属描述她的模样。在那大牢中时,许欢喜被折磨的不成人样,若不是还留着最后一丝顾忌,在那暗无天地的大牢,她早早的便该死了。 许欢喜是她见过最聪明的人,她从属下的信中,一步步看见了她的成长。从初见的柔弱到最后的冷血,她用了不过半年。那些属下不懂的谋划,她却是能够一点点看出。从第三封信时,她便是知道许欢喜发现她的存在了。 她试图用属下给她汇报的信件,用她独特的方式,和她打招呼。所以她此番来悯城,是想见一见许欢喜的。 但是,没想到...如此难缠! 简珊心中黑线,面上也不好看,语气不怎么好的说道:“先把我衣袖放开。” 许欢喜眨了眨眼睛,这回也听话,青葱的手指立刻从袖子上拿开了。但是离开之际,不忘将钗子好好放置在简珊手中。 “你会为了玺奴,不杀那些人吗?”简珊坐了下来,一时半会也不急着走了。 “不会。”许欢喜眸子中若有所思,补上一句:“小姐,玺奴对我而言,和先生对你而言,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玺奴一个奴隶,怎配和墨仙相比较?” 从许欢喜语气中,简珊都听出了几分不屑。但她只是笑笑:“许欢喜,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在意玺奴。” “他不配。” “许欢喜,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欺骗自己呢?” “是小姐...” “那你觉得我如何欺骗了自己?” “小姐明明有更好的方式,便是借刀杀人,也比如此直白来得好。” “如何是更好的方式?” “让简家去对抗圣殿。” 简珊看着许欢喜说的笃定,便是知道了有些事情有人瞒了她,但是许欢喜是如何知道的呢? 她决定再套套话,“如若我有更好的方法,为何那东西你还是给我备下了?” “...欢喜只是,为小姐准备好小姐所要的,至于小姐用不用,那便是小姐的事情了。” 简珊轻笑着点点头:“嗯,那我用。” “小姐!”明明刚刚已经有了松动的痕迹,为何着一句交谈之间便是变回了原样,许欢喜几乎是尖叫着唤出了名字。 简珊也是聊够了,总觉得她面前的许欢喜,总是透着股天真气。就好像那些用在别人身上的计谋,在她身上都浅显了不知几分。 那便是不要绕圈子了,“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许欢喜在衣袖中的手忽的握紧,语调之中恢复了平静,但是心中却起了涟漪:“什么?” “一切。” 她看着许欢喜的沉默,丝毫不急,许欢喜都已经提示至此,那就代表她没有要瞒她的意思。这番交谈之中,看似是许欢喜一直占据了上风,但是简珊却知道,从许欢喜坚持将青珠递给她那一刻,从始至终的上风,便是她。 许欢喜也坐了下来:“小姐,我不愿告诉你。” 简珊不置可否,“若是你不愿告诉我,我早就出了这扇门了。”说罢指了指那扇同样简陋的门,语气之间有些笑意。 -- 第112页 见许欢喜沉默,她再次望了望四周:“这是谁的院子?” “我的。” “之前的?” “是。” 一问一答之间,天慢慢的暗了下来,天空之中开始有了烟火的痕迹。 “你在犹豫什么?”这一路下来,简珊真的觉得自己看不懂许欢喜,相较于许欢喜知道的事情,她甚至对许欢喜这一路的态度更感兴趣。 “小姐,你真的想听吗?” “嗯,许欢喜,你好啰嗦。”语调轻轻柔柔的,透着一丝埋怨,就像是与闺中密友抱怨着街上哪一家铺子的点心今天又没有买到般。 “有两件事情,小姐想听哪一件?” 简珊很认真的思考了番,笑着说道:“你可以都说。” 少女迎着晚间的光,昂首餍足般看着空中的焰火,看在许欢喜眼中,也不禁望向了空中,却发现只是普通的焰火,生长在悯城,这些年早就看腻了。于是还是将目光看向了简珊。 她决定不再吞吐和犹豫。 “小姐,第一件事,药谷最近在打探悯城和小姐的关系,大概打探到了六七分;第二件事情,乌蒙谷那边的圣女候选人失踪事情,是小姐的哥哥,简钰做的。” 简珊心中料想了三分,但是当许欢喜说出的那一刻,她知道。 不好了,事情失控了。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件事开始问起,但是她一件事情也没有时间问了。 外面,燃起了大火... 第75章 欢喜如故 越想越气恼,偏偏她还无可奈……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 岁春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写满的全是慌张。 作为一直在简珊身边的人,面对寻常的事情, 岁春都不会慌张至此。简珊看着岁春的神色,想到外面的大火,心中猛地“疙瘩”了下。 “小姐, 小姐,先生...”岁春断断续续说着, 脸上的慌乱越发的明显, 她知道先生对小姐而言有多重要, 所以先生出了任何事情, 都是在向小姐心上捅刀子。 这甚至比直接捅刀子还严重的多。 “先生怎么了?”简珊一瞬间想了很多, 想起出门前的不对劲和那仅仅翻了小半的医书,心中有什么地方像是突然被打通了般。 但是此刻想的再多也无济于事, 她颤抖的语气已经出卖了她。许欢喜在后面看着,知道有些事情无可避免, 她没办法帮助小姐逃过任何一劫,只能默默的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她。 “先生被困在了前厅, 那儿被人劫持了, 前面的火都是他们放的。”岁春不敢有片刻耽误,急忙将自己所知道的都报了上来。 一旁的许欢喜也意识到不对劲了, “劫持?是何人?” 简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只劫持了先生, 还是劫持了很多人?” “是一群对府中地势极为熟悉的人,但是人并不多,已经被府中的侍卫包围了。在被包围之前,他们劫持了十个人, 其中便有先生。” 这时,一旁的侍卫也上前,跪下后开始汇报情况:“城主,那群人已经被围住,但是他们劫持了数人,要求城主现在过去,他们才愿意放了那些人。” 一行人匆匆前去,沿途看见些被毁坏的院子,有些地方的火势才刚刚被控制住。简珊沉思片刻:“是他们的人吗?” 许欢喜也严肃了起来,“估摸着是,对这宅子比我还要熟悉,不是他们的人,还能是谁的人。” “你准备如何?”简珊低沉着声音,刚刚慌乱的心此刻也略微冷静了下来。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她都应该去思考对策。 许欢喜听着简珊的语气,想着她就差没直接把先生挂在嘴边了,也不忍心在这时刻给简珊添堵:“放心,他们成不了火候。” “这么自信?”简珊挑眉,高看两分许欢喜,心虽如鼓点般急促的跳动,但是面上依旧是一副平静态势。 还未等许欢喜回答,她们便是到了前厅。 看见满地的血,她只觉得眉头一跳,心陷入一种缓长的悲怆,像是被冰封了般。待到抬眼,看见完好无损,连着衣袍都未沾到血的先生时,她那一颗心才缓缓复苏。 她和许欢喜对视一眼,许欢喜向前一步。 前厅中其他人早就被疏散了,此时只剩下大批的侍卫,挟持着人的黑衣人与被挟持的人,以及刚刚匆匆赶来的简珊一行人。 岁春也悄悄将目光看向被困在院子中的那人,一时间竟不相信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见许欢喜上前,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黑衣人讽刺道:“这不是许城主,多可惜,若是许城主刚刚在这前厅,便是能够挟持许城主了,想必比这些人有价值的多。” 在那一刻,许欢喜竟然飘出了几分心思:“那倒也不是,这里面比我金贵的人,可是要多多了。” 这话自然没说出来,许欢喜轻轻笑了笑,只觉得他们太会劫持人了。一个个劫持的,都是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惹不起的人。 这笑意在绑匪看来便是轻蔑、嘲笑,不由得怒斥一句:“你笑什么?” 许欢喜对着简珊做了个手势,意思是不用担心。简珊心中也猜到了三分,再看看池翊旁边的阿星,提起的一颗心也放下了些许。 只是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望着里面笑得比平时还要好看的先生,心下生了些不好的念头。 -- 第113页 她看见池翊也在看着她,十分认真的模样,一点都没有自己处于危险境地的觉悟。也是,这局估计池翊早就是想好了,甚至可能是自己送上去的,自然心中没有半分慌张。 如若还不能悟出先生的意思,她简珊也就不是简珊了。 一边在心中小声嘀咕:“报复,这就是报复”,一边看着许欢喜与那群人的交谈。 出乎她意料,那群人竟逐渐占了上风,她意识到了不对,微微皱起眉头。 “许城主,这十多人可都是你的城民,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死在我这长刀之下吗?”边说着,那人将长挥了挥,引起一阵尖叫之后,再轻飘飘放下。 “你想要什么?”许欢喜冷着脸,像是被吓住了般。 “实在是难得见如此爱惜城民的城主,让我想想,要不许城主先跪下?” 简珊猛地攥紧手中的钗子,垂眸之间眼色变得昏暗。 许欢喜却恍若无事,轻轻弗开衣袖,顺势便要跪下去,一点都没有城主的架子。 还没等绑匪有所动作,被劫持的人便是惊呼出来:“城主,万万不可...” 绑匪正欲一刀过去,却被许欢喜接下里的动作止住。 只见许欢喜轻柔笑笑,“无碍,如若许欢喜一跪能换来大家的平安,自然是值当的。” 随着许欢喜跪下,身边的侍卫也跟着一起跪下。一时间乌泱泱的跪了一片。 简珊慢慢松开了手,只觉得一场好戏要上演。只是如若不是先生也出演了,她会更乐意看。说罢又是给了池翊复杂的一眼。 池翊自然是注意到了,但也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他的小姑娘。从那次小姑娘被挟持开始,他便是想要小姑娘尝尝那时他心中的滋味。 如此不好受的事情,定是要让小姑娘尝上一番,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拿自己的安全去赌。 池翊怎么想的,简珊这一路想来,也都想清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先生总是能够找到治她的法子。今天这局,除了先生,换谁来,都是没用的。 可偏偏就是先生。 她想她还应该庆幸几分,先生还留了个阿星在身旁,否则她怕是还没等到实现那些谋算,便是要被先生吓死。 越想越气恼,偏偏她还无可奈何。 第76章 欢喜如故 两人之间恍若独成氛围,与满…… 实在是气不过, 又是瞥了一眼过去。两人之间恍若独成氛围,与满地的脏乱无关,也与绑匪的长刀无关。 看着先生眸子中生出越多的笑意, 简珊只觉得让先生得意坏了,羞恼的转了头,望向了跪着的许欢喜。 她似乎酷爱白色, 每次见她时,她总是穿着一身一点污痕都沾不得的白裙。白色的裙摆铺在地上, 已是染上了纵横的血痕与肉眼可见的灰尘, 可她的背依旧挺得笔直。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傲气也是从脊梁骨中源源不断的透出来。 她明明跪着, 你却觉得你的心在向她臣服。 这自然不是简珊的想法, 而是周围人的神色。无论是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的侍卫和被挟持的人,还是面带愤愤之色的绑匪, 表情之中透露的,便是如此。 如不是时机不合适, 简珊觉得她需要一盅茶,慢慢的坐在石凳上, 慵懒着欣赏着他们的表演。 果然, 绑匪不满意了,原先他们想的效果是, 人们对许欢喜的自私失望,没想许欢喜竟然没有表露出来丝毫犹豫。 那决然而慎重跪下的一刻, 便是那位隐藏在绑匪中的主事的,心中也高看了许欢喜几分。但是不同阵营,便说不来欣赏。 只能说是敌人的难缠,他向前面的人地上一个眼神。那个一直发声的绑匪立即说道:“许城主这诚心不太够, 我们觉得不满意呢。” “不若谈谈要如何?”许欢喜也耐着性子问道,看向远方的火势被灭了大半,知道消息也快传回来了,等到那时候,便是最好的时机。 左右今日已经被破坏了,便是陪他们多玩上一会,又有何妨。不过是下个跪,那些年她脊梁骨被他们踩断了、碾碎了,最后不也是起来了么? 那绑匪丝毫不顾忌,从怀中拿出一把刀,放肆的说道:“这儿的血太多了,我们都觉得脏得很,许城主的血当时极为干净,放一些掩了这些脏味。” 说完,便向着许欢喜扔了过去,没什么准头,险些直接扎到许欢喜身上。 许欢喜挑挑眉,从土中拔出了扎进去半身的刀,从怀中拿出帕子,轻轻将刀上土擦拭干净。不紧不慢,在场所有人的心弦都被牵动着。 看着绑匪不耐烦了,起身就是拉起一人,见是位月白袍子的公子,轻蔑笑了笑:“许城主” ,快些吧,否则这位兄弟...” 一般说着,一边用刀比划着。 在绑匪拉起那人的一刻,简珊眼眸陡然变深,嘴角轻轻扬起。 岁春此时就在简珊身旁,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忙对着后面的人使了个眼色,一声极其微小的金属声响起。院子附近的暗卫那一刻都接到了消息,埋伏在周围,随时准备上前。 看见先生被抓起来的那一刻,许欢喜便知道装不下去了。绑匪随意拉谁不好,偏偏抓院中某位小姐心间上的人物,若是今天那位受了点伤,哪怕是手腕上不小心擦破了皮,他们一个也活不了。 不过,他们本来也活不了。 -- 第114页 她随意丢了手中的刀,在旁人的搀扶下,笑着站起身:“到此为止吧,你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此刻也该是打探到了,如何?” 持刀的人手一抖,他只是代替后面那位发声的,一时间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如若坏了事情,就算全身而退也得脱层皮。 他有些慌乱的向后看了一眼,也就没有注意被他挟持住的公子的动作。 池翊宽大的袖子掩饰能力极强,便是时刻注意着他的简珊,也只知道,先生定是做了什么。但是动作,是一概没有看清的。 她望向距离先生不过两步的阿星,眸子中带了些思虑。趁着绑匪不注意,微微向前走了两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许欢喜身上,无人注意这里。岁春望向屋子内的人,腰间的软剑仿佛慢慢的透出了热度。 屋内,挡在前面的绑匪拿不定主意,一直隐藏在后面的人暗骂一声,缓缓上前。 还未等他开口,许欢喜便是打了招呼,仿佛就真的只是日常的寒暄一般。 “徐管家,好久不见。” 徐管家被惊到,他今天是伪装了来的,之前也一直隐藏的人群中,许欢喜却是早就发现了他,甚至和他在耐心兜着圈子。他心中暗道不好,但是事已至此,退无可退。 “许城主,难得还认识老奴。”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来,语气之间的阴狠让人难以忽视。 许欢喜却只是笑笑:“看来这两年徐管家过于操劳,欢喜记得,前两年徐管家可不是这般。” “许欢喜,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清楚。”一生冷哼声随之响起。 简珊冷眼看着,这号人物也终于对上号来。徐管家,是城主府从前的管家,前任城主还在的时候,徐管家也是城中的权势人物。 虽只是一个管家,但是备受城主宠幸,在府中地位也就仅次于城主和夫人。据说是夫人救了他,所以对夫人格外效忠。 原来如此。 她望向许欢喜,只见白色的裙摆上染了血,带着尘土,脏乱无比。却无人忽略本身的清冷,明明带着笑意,却恍若寒冰:“徐管家,不若我陪你等等?” 她好心建议着,徐管家脸色变了。 “等什么?” 简珊帮许欢喜回答了这个问题:“自然是等你的人查到了那几个人在哪了没?若没有猜错,三个人,需要我报名字吗?” 简珊从后面缓缓走出来,到了许欢喜前面。 绑匪见着这个陌生的人,脸上带着不屑,心中一阵气愤,却又是被她所说的话惊住。她怎么会知道? “你是谁?”徐管家看着眼前还在不断走过来的人,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明明这就只是一个柔弱女子,但是看着她施施然向前,他竟会不自觉想要向后退。 意识到了不对劲,徐管家顿住身子,已经有属下上前去拔出了刀,刀刃的寒光印在简珊白皙的面庞上。 池翊温柔的看着向着他走过来的小姑娘,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却又升起丝丝的甜。 第77章 欢喜如故 从此,他们同享,一切。…… “可是想好, 这刀若是落在我身上一分,那三位便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了了。”简珊轻柔的笑着,吐出的话语却恍若毒蛇的汁液, 声声攻击在人的软肋。 透过伤口,渗入肌肤,直临恐惧。 徐管家脸色已经不能再差了, 却还是强忍着让手下退上一步,自己再上前一步, 看着这个信誓旦旦的小姑娘。 可不就是小姑娘, 看着就十几岁的年纪, 却不知这一身气质是哪里养出来的。端庄柔和的外表下, 透着阴狠和漠然。 “不知小姐是何人?”徐管家认为简珊可能会成为一个突破口, 脸上的表情都温和了起来。 “我是谁,你, 不配知道。”简珊轻拨着手指,嫣红的指甲配着白皙的手, 缠绵出一幕意蕴。柔柔笑着,嘴中的话语却是一丝不饶人。 徐管家也并非舔脸之辈, 得到回复便是变了脸色, 刺到:“无论你这小丫头片子什么身份,此番纠缠作甚?” 身后的人也都齐齐拔出了刀, 简珊顺着目光看向那个将长刀放在先生脖颈间的人,后面的岁春轻轻的拉了一下衣袖。 这便是时机成熟了的意思, 她收起脸上的笑,看向同样被困在堂屋中的阿星,轻挑了眼皮。 见阿星点了点头,她方才将话语再转到与徐管家的交谈上:“徐管家, 或者徐常,你更希望我怎么唤你?” 徐常脸色不知已经变了几遭,但是也逐渐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人,就是在拖延时间。 “别说这些没用的,许欢喜,你出来,地上的刀若是染不上你的血,这里的人,都得死。”说完徐常便像是已经耐不住般,伸手便要向旁边的人捅去。 “咻。” 一支铁箭从空中出来,精巧的打落了徐常手中的长刀。场面一瞬间变得慌乱起来,其他的人也试图用长刀伤人,却在要砍下去的那一刻,支支铁箭从四周射出来,恰好打掉每一柄刀。 简珊笑着看着眼前的场面,一起被打落的刀,还有威胁着先生的那一把。阿星也顺势绕到了池翊身后,手悄悄的放在腰间的软剑上。 徐常这才真正慌了神,知道自己反应的实在太慢了。但此时已经是瓮中之鳖,毫无还击之力。他们最开始就是仗着堂屋中无辜的人做威胁,但是刚刚那一下,明晃晃的嘲笑着他们思虑的缺陷。 -- 第115页 他也终于失去了理智,向着许欢喜便是怒斥道:“许欢喜,夫人和两位少爷在何处,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下手?你们可是亲人...” 周围的府卫都默默低下了头,这不是他们该听的东西。 许欢喜接而上前:“徐管家,你派去的人也该回来了,不若让他亲自和你说?” 徐常心中一颤,看着从院子外被带上来的小厮,正是他派去查探的人。 虽知道时机不对,但他顾不得那么多:“如何,夫人和少爷呢?” 小厮身子抖得厉害,衣衫被透湿,被人砸在地上时,连闷哼声都不敢发出来。徐常的问话,他先是看向了冷漠立于一旁的许欢喜,终于得到一个眼神后。 才吞吐道:“没,没有...” “什么叫没有?”徐常上前几步,几乎就要抓着小厮的领子问。 小厮在地上跪着向后急速挪动,声音中透着颤抖:“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奴才没有见到...夫人和两位少爷。” 许欢喜轻飘向后一眼,府卫立即上前,按住了思绪全然错乱的许常。 “怎么会没有呢。许欢喜,怎么会没有...” 就连被按住,徐常都想上去掐住许欢喜,她直直站在他的前方,没有丝毫向后退的动作,目光凛冽。 挣扎在一瞬间凝固了起来,面对僵持却毫无意义的局面,简珊轻轻扣了桌子,墙头和屋檐上的人齐齐现身,刻着独特图案的铁弩对着堂屋中的人。 堂屋内的人瞬间慌乱,领头的已经被抓,他们恨不得赶快逃离这是非之地。但是进来容易,出去难。看着团团围住的人,他们任何动作都毫无意义。 但总有些死也要拉人垫背的人,之前挟持住池翊的那人从怀中逃出一把小刀,一言不发便是想捅下去。 简珊睁大了眸子,手中的钗子瞬间落地,清脆的砸在地面上。 在这嘈杂一片的混乱中,简珊听见了自己的心寸寸撕裂的声音,冰谷,大雪,这些不过都是尔尔。真正的冷,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每一分气息,是没有气息。 直到被一人抱在怀中,那股熟悉的味道从鼻尖传来,被冰封的世界才裂开微小的缝隙,任由那道光撕开碎裂的伤口,抵达温暖的心房。 唤醒。 简珊未挣脱开这个怀抱,即使在那片环境中许久,先生的身上都还是好闻的药草香。 一丝血腥味,也未沾上。 真好,先生没受伤。 简珊轻轻闭上双眸,她此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是她知道她妥协了。 她没有办法承受如此大的悲痛,与先生相联系的每一分失去,于她而言,都是她承受不得的悲痛。先生只是用了一个简单的例子,设身处地为她掩饰了番,让她明白了自己那颗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不堪的心。 许欢喜说得对,她有了软肋。与这软肋靠着的每一处,都变得柔软了起来。会有能够留下和泪水,和能够感知到的苦痛。 “先生...” 池翊看着浑身还在颤抖的小姑娘,手抚摸的力道大了些:“我在。” 许欢喜淡淡看着这一幕,院中的人已经全然散去,她也缓缓的走出去。在关门那一刻,她向着院子中的人,紧紧的望了眼。 隔壁的院子,府卫早将一行人关押在了地牢之中。 这是一处私牢,处处透着恶心人的腥味,暗红的痕迹已经成了黑,墙面上也全是斑驳。除了暗黄的光,日光全然透不进来。 一行人被按着跪着地上,许欢喜坐在主座之上,像是招待宾客一般招待着下面的人。 只是,招待用的东西,有些特殊。 铁炉里传来劈啪声,烙红的铁块伴随空气中蔓延的焦味。 “徐常,你现在所在的位置,一年前是你心心念念要救的夫人的...” 无视徐常的嘶吼,许欢喜继续说道:“对面的位置,是你口中的大公子的...” 她故意没说她那个小哥哥,等着徐常来问。 果然,徐常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祈求到:“小姐,二少爷呢?” 许欢喜撑起下巴,细细思虑了许久,看着徐常眼中的希冀,恶趣味的说道:“噢,我那小哥哥呀,他在那。” 徐常僵硬的顺着许欢喜的手指看过去,看见了烧的通红的铁炉,空气中的油腻焦味。 “呕...” 许欢喜轻轻掩了抠鼻,对着手下人一挥手,转身离去。每走一步,惨叫声和尖叫声便接连传来。她不觉得愉悦,只是觉得有些无趣。 便是不牵扯到小姐的话,事情原本是可以有趣些的。 她起码,能够多陪他玩上一会。直接得知真相有什么趣味呢?自然是先给上一两分若有若无的希望,再一点点打碎... 可惜了。 路过那个院子时,她便是知道两人已经不在里面了。去了何处也不是她该关心的事情,从那脏污之地出来,衣裳不可避免的沾了些:不知道什么玩意。 她皱起眉,却又在下一刻笑了出来。她何时变得如此娇气了,这衣裙尚且完好。 她绕过所有人,到了后院一处暗室,这是一条通往城外的暗道。现在知道这条暗道的人,除了玺奴,都已经...死了。 想到玺奴,许欢喜向来波澜不动的心透着丝丝的疼,却又被裹在欢畅之中。 总归,玺奴还活着。在小姐身边,怎么也是比在她身边好的。许欢喜褪下身上让人不舒适的衣裳,空气中却突然传来了一阵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 第116页 她脱着衣服的手顿时收住,对着墙边出的暗影道:“出来。” 听不出喜怒,玺奴无声的从墙角边,一瘸一拐走了出来。 另一边马车上。 简珊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原本有些怒气,却是怎么都发作不起来,一时间只是气到了自己。 那人还在轻柔的唤:“阿珊。” 那人递过来刚刚泡好的茶。 那人笑着在讨她原谅。 而她,还被那人温柔的搂在怀中。 轻轻闭上双眼,片刻后睁开:“先生,今日的事情?” 池翊轻眨眼,无辜说道:“在下也不知,只是医书看完了,便是去了。” “如此巧合?” “阿珊莫不是不信我?” 卖委屈卖到这份上,简珊那最后一丝气也转化为了好笑,脸上终于不像是凝固了般,轻捏着先生脸道:“还知道带上阿星?看来还是心疼我的。” 池翊也不否认,只是笑着看着简珊,眸子如星,他原也想如他的小姑娘一般狠心,但是最后还是没狠心去。 小姑娘若是伤心透了,他哄是小事,但是他舍不得。 两人谁都没有明说,但是从那一刻起,所有的东西便是变了。池翊以一种不同于常日的强硬态度闯进来,简珊招架不住。 那些无论出自何意的隐瞒,都要被摊开,都要共享,都要双生。 从此,他们同享,一切。 第78章 欢喜如故 是心动。 虽说暗里是戳破了那层屏障, 但是明面上,两人都各自退了一步,留了些缓冲的时间。 他们又漫长的一生, 便是做足了等待的准备。 等待你将我迎进你的世界,等待那世界为一人绽开。 下了马车后,简珊带着岁春便回了房间。 池翊在原地, 看着小姑娘有些踉跄的身影。他知道今天实在将她吓到了,但是必然要经历这么一遭, 否者日后只会越发艰难。 想到这, 他望向一旁, 从出了城主府后便开始发愣的阿星。 双眼下垂, 眸色无光, 嘴角扁平,整个人头透出一股沉闷气息。 实在是与平常的样子想差太大, 那个肆意的少年的影子已经是见不着了。而这,才短短数月。 池翊心生犹豫, 除了他的小姑娘外,他不愿意去插手别人的事情。可阿星, 却也不是别人。他看着他自己跳入了一个坑中, 且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叹了口气,路终究还是要阿星自己走出来。 池翊手中的扇子轻敲了下, 闭上那一瞬间,阿星的眸子也随之抬起。 刚刚在堂屋中, 有数十人,其中一位公子,眼神一直都在岁春身上。是那种不招致厌恶的眼神,如若不是看的人是岁春, 他也不会介意分毫。 想到这,阿星抬起头。 “翊哥,我是不是做错了。”阿星语气中带了些可怜意味,他看见岁春向那人奔过去,嘘寒问暖的那一刻,他心中的不是滋味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必须要守护在主人身边。 “阿星,你知道你错在哪吗?”池翊声音不重,也没有什么情绪,就像在陈述事实一般。 阿星知道,这便是回答他的问题了。他没有很快的回复,而是跟在池翊身后慢慢走着,他错在哪了呢?那是谋划,那是不得已,那是没办法,也是真心喜欢,也是真心爱慕,也是... “阿星,你心中所想的那些事情,岁春知道吗?” “简姐姐不是知道了...” “那岁春知道吗?”池翊平淡的问着,他才发现,阿星不是缺人点一下想通,而是哪里都没有想通。 “简姐姐不会告诉岁春吗?”阿星语气开始有些迟疑,不确定的说着。看着池翊有些忍不住的笑,阿星的声音越发微小。 如若不是时机不对,他定是要多问上番的。 池翊递过去手中的扇子,浅笑着道:“阿星,你从何处觉得简珊很喜欢你?”他已经将这话说的足够委婉,阿星这些天但凡多用了两分心思,便是知道他家小姑娘,何止是不喜欢他。 就是用上“厌恶”一词也是不为过。依照小姑娘的性子,没来找阿星麻烦,他虽起了些作用,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岁春不想追究。 小姑娘固然爱屋及乌,但是可惜,阿星好像并不在这个“乌”中。 阿星被池翊这一句问的有些呆愣,心中一条线微微串起来了些,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简姐姐只是不喜欢我,但是她也不会...” “阿星,你不了解简珊,你当了解岁春吧?” 阿星点了点头。 “那岁春会在前些时候,去赴那公子的邀约吗?”话已经说的如此清楚,若是爱心再不明白,池翊也就无可奈何了。 阿星沉默的低下头,过了半晌“不会,所以是简姐姐让她去的。” “她为何要让岁春去?” 阿星张口,最后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池翊一看,便知道阿星依旧没想清楚, 走到房门前时,从阿星那接过了扇子,池翊未邀请阿星进去一坐,只是最后提了几句。 “阿星,暂且不要去想我们所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的,岁春不知道,简珊后来知道的,岁春依旧不知道。简珊对你不会有个人爱憎,她如何对你,在于你如何对岁春。你仔细想想,这件事情中,你做的最错的,究竟是什么。” -- 第117页 他已经将话说到如此份上,如若阿星还不能理透,他也不便插手了。 说完便关上了门,听见脚步声远去后,他轻笑着煮起了茶。 他在等着一人。 另一边。 简珊在铜镜前,看着自己这张脸。从儿时起,这张脸便是被夸赞的。 哪怕是病重的全然苍白,这张脸皮,也是美的;哪怕是用碎石刻满了伤痕,这张脸皮,也是美的。 是那种与艳俗的美,全然不同的。 她自小便是知道。 连着圣殿被欺负的年岁,她们看着这张脸皮,也会露出嫉妒的欲望。 而今天这张脸,却不知在先生面前,做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在先生过来拥抱她之前,她定是整张脸的表情都在书写狼藉,所有的美丽都化作残影,害怕和恐惧夹杂着陌生在她的脸上肆意的横冲直撞。 她突然开始好奇,先生眼中的她。 今天发生的事情,最初她是气恼的。 也几乎在一瞬间,她便是想通了先生的意图。 先生真是一个过分温柔的人,连着要算计她,也是要等她先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再去扰乱她心思。 想到此,不由得笑了起来,对着镜子继续看着这张脸。 原来,想起先生时,她的脸是这样的。倒是好看,像是春光明媚的苏醒的那一瞬间的光亮。 如若之前她还在犹豫,今天这一遭,便是先生温柔的夺去了她犹豫的权利。他用着他的方式,向她宣告,他所愿的,他所要的。 她别无选择,却也心甘情愿。 放下岁春离开时为她束好的头发,轻轻簪上一些碎饰,推开了门。 她知道,有一个人,正在等着她。 门外的景色已经是被昏暗笼罩,院边上的花也从明媚的橙色变成了黯淡的黄。风轻轻的哼起了歌,吹开如轻纱一般笼罩在面庞上的愁绪。 简珊迈着轻柔的步子,嘴角偷偷藏了些笑,胸腔之中的急促感从碰撞下直白的传来,紧张这种足够陌生的情绪羞红了她的脸。 在推开院门,空气中的茶香将人浓浓的裹住,那一刻,简珊明白了。 原来,这种让她心时而慢时而快,时而脸上染上薄红的情绪,不是紧张。 是心动。 第79章 欢喜如故 “先生,阿珊错了...”…… 门轻微推开的声音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 放下了书中的医书,认真的看着从黯淡天光走过来的,在他世界中最为明媚的人。 简珊放下手中的灯笼, 纸皮中透出暖黄色的光,放下那一刻仿佛能够听见火苗的劈啪声。 这府中庭院极多,被藤蔓爬满的长廊在这昏暗的天色下, 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原有侍女持着灯笼守候在那,想要在前面引路。 她更想独自前来, 便留下了侍女手中的灯笼。 “先生。” 只见简珊青丝垂下, 添了一丝婉转, 原就姣好的脸庞在这昏暗的月色中更是如莹玉般。轻柔的声音恍若低吟, 在这夜色中格外惑人。 但此时在场的另一人实在也是不懂风情, 在这风捎来凉意的夜晚,见他的小姑娘衣裳穿的单薄, 放下手中的医书,即刻便从旁找来了衣裳, 轻轻的为她披上。 耳边还带了些红,吞吐说道:“是干净的。” 简珊原本刻意清淡的脸此刻再也装不下去了, 趁池翊靠近那一刹那, 双臂环上去:“先生说什么,阿珊没有听清。” 娇软的调配着微眨的眼睛, 换上去的双臂轻轻的缩紧,她看着先生为数不多不知所措的模样。 怎的, 刚刚算计她算计的如此熟练,现在反而整个耳朵都幔了层红云,她轻轻的靠近那散发着热意的耳朵,正欲更近一些时。 被人一下环抱住。 简珊好笑了起来, 虽手是放下了她的腰上,但是整个人却是远了些。她目光灼灼的望向一言不发的先生。 池翊哪是一言不发,他预想了千万种开始,但是断然没有想到会是这般。 小姑娘若是生气,他哄便是了,虽然他其实并不怎么会哄人,但是每次哄小姑娘,也是格外的顺利。 小姑娘若是气恼,他随她发作,左右不过一具身体一身皮囊,怎么都抵不过他的小姑娘重要。 可,怎么会是这样。 眼中的疑惑让他脱口而出的“阿珊”变得迟钝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思考了大半月的事情,没有了说出口的必要。 这时,风不知趣的吹了下门,院中的“吱呀”声惊醒了沉浸的两人。简珊趁机钻进池翊的怀中,感受着先生一瞬间的僵硬和而后持续不断的不知所措。 她想,这可能比其他事情都要有趣极了。 池翊也终于从自己的害羞中缓解过来,虽是强撑着,但是脸上常驻的微红终于散去,心中轻轻呼一口气,感受着怀中的气息。 一股幽香从她的脖颈间飘出,丝缕散入周围稀薄的空气中,连着又是羞红了他刚刚白回去的脸庞。 他只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之前这些稍亲密一些的事情,他又何尝没做过。更何况,他是一介医者,这样,甚至稍稍失了本分了。 但这过于严肃的探究终究没有继续下去,他被耳边的声音拉回心动的怀抱。 “先生,想什么呢,阿珊还在等着你的解释呢?” -- 第118页 小姑娘每次自称阿珊的时候,必然是缘故的,此次的缘故,他自然是知道,却是拿不准小姑娘的态度。 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要付出的代价,他还需要小姑娘的判决。 “阿珊,在下煮了茶,我们,我们先过去桌子那边吧?” 一推门,简珊便闻到了浓郁的茶香,心早就动了,但此时轻易放过不是她性子。因此,听见先生的话,她的手反而搂的更紧了些,耳边的语调也更为缠绵:“阿珊不喝茶,先生是在逃避什么呢,阿珊让先生不适了吗?” 虽说简珊平时用不上这种语调,但是耐不得眼前的人是先生,即使是可以装出来的温柔语调,在他耳中都是浑然天成。简珊有些得意的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先生,像是看着火愈烧俞烈的无端兴奋,又透着常人不能知道的计较。 池翊好笑的低下身子,将头轻轻的抵在简珊的肩上,服软般说道:“阿珊,此事是在下错了,不该惹阿珊担心,阿珊原谅在下吧...有些受不住了。” 却听见他的小姑娘还是不依不饶:“那先生一一列举,如何错了?” 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小孩,但这番才真正逗乐了池翊,心中升起的喜悦比刚刚的害羞还要强烈。他不知道如何去言说心中的欢喜,便是直起身子,将面前的人紧紧搂紧了怀中。 是很紧的力道,半晌之后想到太紧了会不舒服,才稍稍放松了些。 感受到了池翊情绪的变化,简珊有些不得所以然,知晓所有原委的他们,明明都知道她刚刚一番在无理取闹,为何先生却变得更开心了。 她抬头望向先生,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先生。白润的脸上透着她能读懂却不明白情况的笑。她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先生,等着先生回答。 池翊顺从的被简珊摸着,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心疼他的小姑娘,从始至终。每当揭开一层往事的布时,他就看见了多一分的鲜血淋漓。 他心间上原是空空的,后来,有一个人住了进来。连着那个人以前发生的不好的事情,也都成为他心上的伤。 他是愿意保留着心上的伤痕的,因为那是小姑娘的过往。他珍重且接受每个模样的小姑娘。 但是,他愿意他的心上留下伤痕,却不愿意小姑娘的心上留下伤痕。他不希望她伤害自己,不希望她不敢去信任,不愿意她将自己作为筹码。 上一次,也是在这个地方,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问他:“先生,你真的会什么都告诉阿珊吗?” 他自然会,所以他点了头。 但是他的心中,却是泛起了无边的疼。就连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阿珊”。 小姑娘在以自己为筹码,为她的不信任增添更多的可能。 而他意识到了,却无法即刻的消除,这才催化了今天的一切。原本,对于此,他是有在犹豫的,因为小姑娘会担心和害怕,但是从那一天起,他便是确定了。 如若他不善言辞的表达不够让小姑娘看清他早已坚定无比的心,那便用上一个局,当他入局,展示自己全身心的爱意与渴望。 让他更开心的是,小姑娘明显懂了这一切。 真好,他无法回到过去抚平那道道伤疤,那便让他成为小姑娘的余生,用余生去温暖她。 “阿珊,还记得那个全是花的地方吗,今天我想起来了,那个地方是卿城。” “先生,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吗?”简珊轻笑着问道,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过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觉得这个话题我也欢喜,卿城,是哪个卿?” 池翊带着简珊到了桌子旁,轻柔的让她先坐下,接而端起了一旁的凉茶。 简珊便是看见,池翊白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指被茶水润湿,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端正写下了。 “卿。” 听见清润的声音传入她的心扉,是“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的“卿”。 “先生,我们何时去卿城?”她很快接受了这个新的名字,心中的悸动一阵一阵袭来。 池翊用手帕擦拭着刚刚沾了茶水的手指,直直看着面前的人,“待回了乌蒙谷,便去卿城。” 顿时沉默下来,刚刚那些氛围顷刻消散。简珊有些愣住,几秒后抬眼望向了池翊。 闯入了一双她不知如何形容的眸子,微微弯起的幅度,千言万语恍若在这一双眼中,像是包罗万物,却又仿佛只包容她一人。 可若是非要形容一番,简珊只想到了一句话:“无论你要做什么,在下都在你身后,阿珊,有我。” 她张开嘴,却又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述她内心纷杂的想法。或者说,是在眼前人明目张胆的纵容下,四处横生的欲望。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陷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随后,她颤抖着身子,想通了更多的事情。 先生为何会刻意在她后面出门?因为要给她留出充足的时间去解决她谋划的事情。 先生为何要将自己置身在险境之中?因为要让她真切的感同身受,让她能够在日后为了他更在意自己一些。 先生为何要带着阿星入局?因为先生担心她害怕坏了,不愿她真正的去承受那种心痛。 先生为何要提起卿城再在她的问话下说出乌蒙谷?因为先生从一开始便是猜到了她的谋划,知道了这其中的因果,帮她说出那番话,解了那些犹豫。 -- 第119页 这是她很容易便是想到的,先生也知道她定是想的出来。却在这些之后,先生用着无声的话语重复说着一句话。 “阿珊,不要怕。” 是她错了。 她高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聪慧,也低估了先生的爱和包容。 简珊睁开眼,向来漠然的眸子蒙上了水光,她知道自己开口便是带着呜咽的声音,但是她顾不得这么多。 池翊看着他的小姑娘眼角染了泪,如圆润透亮的珍珠,露珠般落下染湿了双颊。 他有些慌张的伸出袖子想去擦拭,却被一句话拦住了动作。 “先生,阿珊错了...” 第80章 欢喜如故 “先生,阿珊的脸红吗?”…… 池翊原本慌忙间伸出去的袖子顿在空中, 待到那一滴泪全然落下时,他才反应过来。 轻轻哄了句:“说什么呢,阿珊没有错, 是在下不对,吓到了阿珊。” 感受着脸上的陌生液体被拭去,简珊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望向依旧仔细为她擦拭的先生, 眸子里的光柔和了些。 待到池翊的动作停下,她便像是忘记了刚刚自己的模样, 头向前探去, 在池翊面前停下。 “先生, 阿珊的脸红吗?” 她的脸自然是不红的, 虽是刚刚落了泪, 但是她情绪恢复的太快,便是面上幔上的那一丝红都在被擦拭的过程中慢慢散去了。 被简珊陡然的接近惊讶到, 但池翊怎么会表现出来分毫。若不是因为是在简珊面前,他状态也不至于如此。 一个时刻牵动着你情绪的人, 不是敌人,便是爱人了。 他的小姑娘自然是后一种。 简珊看着池翊微微受惊后讶异的面容, 觉得自己今天笑的次数该是已经用完了今年的。 “先生, 想些什么呢?”摇着头,简珊鼓囊着唇说道。 池翊有些苦恼的正了正简珊的头, 装作困恼的说道:“想阿珊日后会觉得委屈,得想一个好法子。” “为何我会觉得委屈?”简珊来了兴致, 追问着,不注意间,身体也愈发前倾。 池翊注意到了简珊不自觉的靠近,原本要去拿茶杯的手又慢慢收回来, 声音低了下来,脸上的笑放肆了起来:“因为以后在下就会习惯阿珊的靠近,这样阿珊便是吓不到再下去,怕是少了不少乐趣。” 简珊眼皮一动,这到底是谁在将谁当做乐趣呀! 正在犹豫要不要气闷之时,一杯茶递了过来。 简珊接下,毫不意外的放任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等到一杯茶品完,看着认真看着她的先生,简珊便是知道,有些事情到了要坦白的时候了。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是胸腔之中剧烈的跳动告诉她,她在紧张,却丝毫不抗拒。 “来悯城是为了烟火吗?” 简珊微微凝住双眼,这句话问的有些巧妙。她来悯城的确是为了“烟火”,如果烟火的范围稍稍广泛一些的话。 轻轻抬眼,瞟了瞟池翊,她犹豫的说道:“如果先生所言的烟火是我想的东西的话,那是的。如果先生所言的烟火是现在天上绽开的东西的话,那不是的。” 两人仿佛打着哑谜一般,却格外的合适此时的气氛。 轻微的烟火炸裂声从远处传来,应着简珊刚刚的话。 池翊轻飘的过了这句话,直接笑着问道:“原来阿珊与在下来这悯城,不是为了一起看烟火?” 简珊顿感奇怪,但是一时间又说不出所以然,只能颇有些僵硬的张张嘴,然后有些反应过来时,送上了一个娇嗔。 先生今天真是奇奇怪怪,但是她也奇怪,面上虽是不好的,心中却是乐的。 前面所有的洞察人心,在此刻仿佛都失去了效用。简珊自己推开所有的可能,等待着先生问出下一句话。 却见池翊放下了扇子,慢慢的向她靠近,在她的眼中快要映不下他的脸时,他们之间的距离稳定了下来。 那人取下了她手中的茶杯,“阿珊有什么要问在下的吗?在下定是知无不言,就如阿珊一般。” 热意比红透的脸更容易叫人察觉,简珊已经顾不上还只喝了一半的茶,脑中却纠结着刚刚先生所未问完的话。还未仔细思索番,话已经说出了口。 “先生知道我来悯城是为了何事?” 试探性的话换来了肯定的答应,在先生淡然出口的那一刻,简珊抚上了自己的脸。 烫熟一般。 先生的话后知后觉的在她脑海中响起,“知道,阿珊是为了炸药。” 突然有些气闷,也顾不得红了脸,“先生一直都知道?” 池翊毫不意外的点了点头,阿珊的反应他也是料到了的。 “是的,不久前知道的。” “哼,先生谦虚了。”简珊气呼呼的说着,虽说料想到了,但是真的被如此无情揭穿的这一刻,她心中还是有些慌张。 池翊轻笑着拉过了气鼓鼓的小姑娘,顺气一般安慰道:“阿珊,在下知道,阿珊便是不用再讲一遍了,这不是极好的事情吗?如若阿珊因为此哪里疼了痛了,在下会伤心的。” “先生,你知道你现在有些奇怪吗?”简珊插着手,昂着头望着眼前没那么正经的先生。 “那大概是与阿珊相处久了,被阿珊影响了。”池翊毫无知觉的说着,也没察觉自己说的话已经与平时全然不同了。 -- 第120页 简珊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决定与自己和解一番。左右这人是先生,怎样的她都是欣然接受的。她倒是想翻出话本对着先生的话一一比对,她总觉得有些熟悉。 但此时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昂起头,“先生,什么时候知道的?” 池翊轻轻摸了摸鼻子,面对着小姑娘“锐利”的目光,他决定坦白:“猜到大概,是在阿珊第一次提到悯城时,确定,是在那日与阿珊出去后。” “这么早?”她有些不相信的反问着,实际上不过想再听听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却没想到池翊看穿了她的想法。 还,揭穿了她的想法?! “阿珊,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接问我的,在下定是不会欺瞒阿珊的。” 虽然面对的是一张笑着的脸,也足够的具有诱惑力,但是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好像从某一句话开始,先生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深意”。 “...” 池翊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小姑娘,突然觉得他发现了新的乐趣,如若偶尔逗一逗阿珊,能够让她脸上的表情丰富些,好像也未尝不可? 这个好法子,他便是先记在心中了。日后总归是用得到的。 简珊看着眼前笑容越发浓郁的先生,直觉不好的同时,也察觉除了另一分意思。 先生,真的能够明白她每句话藏在明面下的意思。她习惯了说话不说的那么清楚,便是模糊的交流着,她能够从中获取到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 但是从何时起,先生面对她这些绕来绕去的话,已经能够一眼看出其中的意思了呢? 池翊轻笑着看着简珊,他的小姑娘擅长洞察人心,但他擅长洞察他的小姑娘。 他不需要去了解天下人,所有心思都用在了解阿珊上。是故,小姑娘所说的每句话暗藏的意思,他心中都有了捕捉的直觉。 但是这些,也无须明说给小姑娘。 这大概是余生,他唯一需要小姑娘洞察的东西了。 刚刚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简珊不甘心,嘟着嘴说道:“让我来猜猜,先生从前来过悯城,那是那时候知道了悯城有火药吗?” 池翊摇摇头,示意简珊再猜。 “那是我的行踪透露了?可是所有的事情进行的都如此隐秘,先生的人是如何知道的?”简珊百思不得其解,她也在思考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如若先生知道,那么其他人是否也打探的到? 她脸上的纠结写的一清二楚,池翊看着便知道了,出声安慰到:“放心,没有其他人知道。” 简珊抬起头,看着面前满脸真诚的先生,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静下来,再去想一想。一定是因为在先生面前,所以她变得如此...蠢笨。 她是真的没想到,有一天她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 “还要猜猜吗?”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人阻断,“先生,之前你看我这般,岂不是像在看笑话一般?” 她自然知道不是,但是她现在有些混乱,她决定让面前这个沉稳冷静的人也变得混乱一些。 心情因为这个更加明媚了些,简珊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却被池翊一把按住,动作相较于平时,稍稍激烈了些。 简珊愣了愣,思考自己刚刚的话是否有些不太合适,正准备再补上一两句缓和一下的时候。 被抓紧的手被轻轻的放开,转而被轻柔的握住。 “阿珊是小骗子吗,怎么自己不信的话,都要说出来给在下听呢?” 简珊脑中全是那个语音缠绵的“小骗子”。 小骗子,小骗子,小骗子。 她确定了,眼前的先生不太对劲,且看这架势,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她甚至想对着先生说上一句:“先生,阿珊害怕。” 咽了咽口水,她决定暂时按下这个想法。 池翊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简珊,心中虽是被自己“疙瘩”到了,但是不妨碍觉得这是个好玩的法子。 除了这些年见过的趣味的医书,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玩的事情。 等到小姑娘犹豫半天,才吞吐开口的那一刻,他觉得他应该收回前面的话。 哪怕是那些年见过的趣味的医书,也没有此刻逗他的阿珊有趣。 世间会有什么东西,能和他的小姑娘比较呢,那自然是没有的。 在简珊的注视下,他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的,没有 第81章 欢喜如故 太低了。 简珊心中又转了千百回, 依旧没能想到,究竟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如若是那些常规的,先生能够知道的事情, 其他人也就便是知道了。 可是先生说其他人并不知道。 便是一定有什么特殊的方法,在悯城,有何特殊的方法呢? 脑海中隐隐闪过一个念头, 但是太快了,简珊来不及抓住。她对这座城的了解太少了... 池翊安静的等待着, 认真注视着他的小姑娘。姑娘家的头发好像总是需要整理, 她额边的碎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有些想抬起手, 却又怕扰了小姑娘的思绪。 “先生, 直接告诉我吧。这儿用多了,我怕明日会头疼。”简珊指着自己的脑袋, 有些无奈的说着,眼中的一丝狡黠藏的极好。 “阿珊其实自己提到过, 悯城除了烟火,还有什么出名的?” -- 第121页 简珊刚刚脑中被放过的影子瞬间清晰起来, 她睁大双眼望着面前浅笑的先生。 “影子...” 她半压下自己的惊讶, 镇定的问出了声:“先生,是影子吗?” 池翊轻轻点头。 “怎么会?影子是悯城历代城主背后的势力...对了, 许欢喜...” “先生,这一届的影子没有交到许欢喜手上?可就算没有到现任城主手上, 为何会在先生手上?” 池翊先是帮着简珊拂去了碎发,接而耐心的回答着这一连串问题。 “悯城的影子,最初并不是悯城城主所有的。甚至之后的所有时间,都不是悯城城主所独有的。最初, 悯城的影子还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名为暗。暗是为宅子起的名字,是药谷派去各个地方收集情报的人的大本营。而宅子中的人,是为现在的影子的前身。” 顿了一下,池翊继续说道:“后来,悯城城主找上我的师父,也就是药谷上一代谷主,和药谷签订了协约。所提的要求之一便是要拥有暗一部分的使用权,师父同意了。悯城城主做事考量不同于药谷,他们将一部分暗暴露在了人前,逐渐发展成了影这个代称。” “但是暗,也就是影,最终效忠的都是药谷。每一代城主,在接手城主之位时,有关影的事情,会由上一代城主的亲信代而告知。” 说到这,简珊还有什么不明白,但是她并未打断池翊。许欢喜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知道多少,她暂时没有太大兴趣。 她更想知道的是,若是影的力量真的如外界所言般强大,为何她与许欢喜的事情,未报给上任悯城城主。 许欢喜的城主之位,如何来的,她再清楚不过了。 池翊看了看简珊的脸,下面的话,他迟早都是要说的。 “至于许欢喜为何久久没有联络这边,应该是因为她将亲信一并杀害了。” “先生知道许欢喜的城主之位是如何来的?”简珊皱着眉头,轻问道。 池翊点了点头,抚平了她的额头。“阿珊,乖,不要皱眉。” 被突然抚上额头的简珊脸有些烫,她乖乖的放松了身体,等着先生继续说完。 “知道,但是当时下面并没有报上来阿珊的名字,只是摸到了博落回那一层,后面便没有继续查下去了。” “为何?”简珊眨着眼睛,就像只是在单纯的听故事一般。她日常习惯了一句话转上千百回,分析来分析去,但是面对先生,似乎她不怎么用思考了。 即使那种感觉已经成为本能,但是她还是从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轻松。 “当时城主明里暗里忌惮药谷,想要独占影子。因此他不再愿意与药谷共享,想要成为完全的领导者,私下做了很多排除异己的事情。他事情做得不干净,很快便被我们察觉,但是一时间没有很好的方法。如若非必须,药谷不愿与外起纷争,所以在等一个时机。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下面的人来请示许欢喜的事情时,我们便放任了。至于其他的,便是要看许欢喜如何做了。”想了想,池翊补充了一句。 “她很聪明。” 许欢喜在明知道有这一股势力的存在时,直接杀死了想要以消息换取求生机会的亲信。从此便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一般,任由那个流言满天传,甚至隐隐有为这股她不知道的势力做后盾的意思。 池翊说着,便感受到了腰间放上来一只手。顺着望过去,只见某个小姑娘的手轻轻扯着他腰间的荷包。 “要看吗?”于是他也笑着问出了口。 简珊摇了摇头。 “怎么没了兴致?”池翊有些奇怪的问。他以为许欢喜的事情,小姑娘当是十分有兴趣的。但是面前人这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手都过来“糟蹋”他荷包了。 “没有。”简珊极快的回答,而后有很快的小声嘟囔了一句,“先生夸她聪明...” 待到池翊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若是他此时笑了,以他对阿珊的了解,下一秒她便是会气... 还有,阿珊这是在吃醋吗? 这般想着,他抬起了简珊的头,见那眼左躲右躲,就是不看他,一时间只觉得可爱极了。 “阿珊,看着我。” 简珊犹豫的看向了池翊,转过身时唇正好碰上池翊的脸。触碰到的那一刻,她有些呆愣住。 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是总感觉,从某一刻开始,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曾经被迷雾层层罩住的地方,清风来了几遭,现在已经全部散去。连着这个不经意的吻,都让她的心不住的翻涌。 但是面上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装作无事一般向后退了些,看着面前的先生:“怎么了?” 池翊学着简珊平时的样子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我的阿珊最聪明了。” “先生!”有些待不下去了,简珊匆匆告别,从先生院子中出来的那一刻,心中松了口气。 池翊默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收好了桌上的茶具。小姑娘来时的正烧的烈的火炉,此时已经慢慢黯下去了。 吹灭了几盏灯,拿出了那本还没看完的医书。 简珊走在回去的长廊上,发现四周都被放置了灯。想想便是知道是谁吩咐的,她的心一下子暖了起来。 难怪刚刚她拒绝先生送她回房时,先生都未多坚持一会。 -- 第122页 暖黄的灯光化去了夜晚的寒凉,今天的这一遭,也彻底让简珊放下了心中的事情。 先生丝毫不忌讳在她面前展示他的所有。 或者说,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的。只是她,犹犹豫豫,瞻前顾后。 简珊吹灭了房间的灯,闭上眼之后,想到了乌蒙谷那漫天的雪。 乌蒙谷虽有四季,但是冬天格外的长,乌蒙山上更是常年覆着深深的雪。 雪是白色的,但是在她心中却是最脏的颜色。 圣洁之下,满是血腥。那不如就让她直接将雪变得狼藉,不再拥有欺骗外表的纯白。 那些本就不该存在的信仰,就应该随着烟火,一起消散在空中,只留下满地的残痕。 等到打扫一番,便是连残痕都没了。就恍若,没有来过,从未存在过。 就让那“圣洁”的圣殿,虚无的信仰,一起消失在茫茫的雪色之中。 简珊忘记了,或者没有那么在意的一些事情,池翊并没有忘记。 他翻着医书,有关萋萋花的记载还是太少了。虽然知道乌蒙山上圣殿有,但是在小姑娘的谋划之下,通过这条路去获得萋萋花,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他没有办法阻止小姑娘,这是她谋划了如此久的事情,他甚至会暗暗助上一把。但是如若小姑娘最后没有萋萋花,他彻底医治好小姑娘的可能性... 太低了。 如若这些天还是寻不到方法,他可能要离开小姑娘一段时间。想到这,池翊轻轻叹了口气,他刚刚也还有一件事情没和小姑娘说。 之所以他那么快知道的原因,是因为情报部门,一直相关的便是姜家,是那边透露出来的消息。 请示是真的,但是大部分的欺瞒、阳奉阴违也是真的,小姑娘与许欢喜的这件事情,姜家在其中,也推了一把。 前任城主想独占影子,姜家也想。只是姜家做的虽隐晦,但是没想到师父从十多年前便开始步下了这盘棋,无论他们做的再好,只要欲望超过了界限,行为超过了底线,一切也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这些,自然无须说给小姑娘听。就像,他之所以能够放任小姑娘去做那些事情的原因,是因为他能够救下哪怕所有谋划都失败了的她。 如若不是这般,他不知道自己的天平究竟会偏向哪边。所幸,他无须做这个选择。这般想着,他便想起了他师父最后对他说的话。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为了师父的身体,他自己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去麻烦师父。师父看在眼里,无奈却也默认了。 他们那几年说过的话,少之又少。直到最后时刻,他被师父叫到了身边,师父拉着他的手,虚弱的对他说。 “药谷是责任,但是师父并不希望...成为你的枷锁。如若有一天,遇见了更想做的事情,便去做...” 第82章 欢喜如故 那是被打倒几近昏死都没有求…… 他当时并不是十分理解师父这番话, 但是他还是应下了。那时是否应下那番话,对他来说没有大的区别。 前面的十几年中,他多数时间随师父在外游历, 见识过了极致的繁华与权势,也看见了阳光之下的贫苦与悲哀。他随师父学习医术,救人, 行走江湖,这一切仿佛都不需要理由。 他会为自己所见之事感到悲哀, 深觉怜悯, 但是并不会从心底去悲痛。倘若让他现在来审视自己, 他更像是一种漠视。 没有人告诉他, 这到底正确与否。师父很早之前便是察觉了, 他以为师父会试图将他掰正到一条大多数都认为对的道路上。 但师父没有,师父的眼神中常常只有愧疚和惋惜。他知道, 师父只是愧疚自己不能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且要给他留下一个偌大的担子。 在有些人眼中虎视眈眈的药谷谷主之位, 对他来说,的确就是个担子。他更适合一人行走江湖, 漠然看着其间风雨与飘摇, 偶尔施以援手,偶尔心怀苍生。 而绝不是, 被一个谷主之位,牵涉到长达几十年的恩怨情仇之中, 成为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处枢纽。这些师父没有明说,但是所言的每一句话,都是在透露这个意思。他自然知道,但是心中其实不太在意。 他既坦然接受自己的漠然, 也坦然接受未来的命运。 可当他遇见了一个人,这一切的坦然,都开始变化了。与小姑娘有关的事情,他既做不到置身事外,更做不到冷眼旁观。 他其实,心动的要比小姑娘早得多。甚至他都不知道,是否第一面,便是破开了他多年固起的坚冰。他只知道,因为小姑娘,他学会了疼惜,学会了反抗,学会了去改变。 那次初到析城,原本青奴便可以去接的人,他却是不自觉上前去了。待开了门,他看见了小姑娘脸上遮不住的伤,他的眼中第一次有了怒火。 他学会了更深一层的沉默。 那是第一次,也是后来很多第一次的开始。他不抗拒自己的心动,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抗拒小姑娘的所有。 如若师父知道这些,应该是会开心的。 睡前,池翊想的最后的事情是有关他的小姑娘的。 他想,从前十几年,作为医者,他行走四方,他看遍世间,他救了无数的人。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年,他想陪着他的小姑娘,去看看漫山遍野的花,去看看深秋缱绻的云,去看看随处可见的温柔与色彩。 -- 第123页 其实去看什么并不重要。他只是想,陪着他的小姑娘。 萋萋花,他必会拿到,不惜一切。 另一边,简珊也在想着有些相似的事情。 她想起了先生同她说过的卿城,想起了那句让她脸红心动的诗,想到了先生微扬的唇和好看的眼。 至于那乌蒙山上漫天的白雪,原来已经被她抛出了心中那个角落。那个曾经满是冰雪、寒冷和肮脏的角落,如今住进来了鲜花、温暖与春天。 住进来了先生。 她甚至开始感谢这场病,如若不是,她和先生可能并不会相遇呢。 可是即便在睡梦中,这种可能也还是让她摇起了头。 不,他们怎样都会遇见的。相爱的人,怎样都应该遇见。 思绪突然又飘回了在圣殿的那两年,她疑惑的推开那扇带给她无数痛苦的大门,不知道为何会在如此温暖的梦后来到这里。 她向着前走去,看见了那两年间只见过一次的人。 那是个长得与她有些相似的女子,那时她刚刚来到圣殿,后面的一切都还未开始。她甚至还有小小的喜悦,她终于离开了那个囚|禁她心多年的地方,她感受到了丝丝的自由。 梦中,那个好看的女子一脸哀伤,语气也格外的凝重。 “你是简珊吗?” 她的声音格外的温柔,只是过分的虚弱,仿佛活不过下一个春天。 梦中的她轻轻点了点头,礼貌的回应着。但是也太懂礼貌了些,连着一句反问也没有。 那个虚弱的女子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句:“阿珊呀,对不起。” 她那时并不知道她为何要说下那一番奇怪的话,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其实不太好奇,父亲的教导之下,她对人大多数方面都十分守礼。 她看那个女子有些冷,便转身去关上了刚刚半开的大门,转过身时,她看见那个女子眼角盈了一滴泪。她想递过自己的帕子,却没有迈上那象征着地位的阶梯。 足足九层,她就在下面,那样看着她。明明她才是处在低位的那一个,她却觉得那个女子被困在了尘埃里,被困死在了尘埃里。 她们并没有聊几句,便有人推门而进了。 那人有些愤怒,不知是对着谁。过来先是指责她不该乱闯,这儿不是她可以来的地方,凶神恶煞的,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肚。 穿着长老服,那是十二个长老中的一个,看着约莫而立之年。脸上有着长长的一道疤,看着便凶狠极了。 但是她并不害怕,无论是十几年的教养,还是她的本心,她并不害怕面前这个人。那个人似乎也觉得她的眼神有趣,眼中带着兴味上前来。 他的手想慢慢的升上来,就在我皱眉,不得不退后之际,高台上的那个女子说话了。 “别动她...” 这是这个男人进来之后,她第一次说话。 她闭上了双眼,全身写满了不能言说的挣扎,最后却化为颓然,恍若一朵被碾进尘埃里与泥再也分不开的花。 我呆呆的看着她,看着那个男子放弃了对我的兴趣,眼中满是恶心的向高台上那个女子而去。我不知道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但是我记住了那个女子的眼神。 绝望。 铺天盖地的绝望。 我惊讶于最后离去时,那个男子对她的称呼。 他称那个高台上的女子为:“圣女。” 我被赶出那扇门时,透着门缝看见了高台上淫|乱的一幕。 看见了混杂于空气中压抑的呜咽,和那女子半卧在座椅之上,眼角流下一滴泪的绝望。 回忆到这,简珊猛地从梦中惊醒。 自从离开圣殿,她已经很久没有回忆到这些了。她知道今晚再也睡不着了,掀开被子,看着桌上冷去的茶水,一时间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点燃了一旁的烛灯,烛光盈盈映着她柔美的脸。她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的脸,就仿佛看到了那个高台上呜咽声都混杂着绝望的女子。 她有一张,同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她小一些时,还看不出,只能看见轮廓的相似。 可现在,却是眉眼都快要一致了。 其实,与其说是那个女子像她。不如说是她像那个女子。 因为后来,她知道了高台上那个女子,不仅仅是圣女,还是简家曾经的小姐-简絮。 也就是,她父亲的妹妹,她的姑姑。 也就从那一刻起,她彻底的失望了。 在回到简家的头两年,她无数次梦到这个场景。梦到那个女子眼角快要落下的泪。 泪能够逃离眼睛的桎梏,可是她,深陷于绝望之中,恍若与绝望融为一体了。 她也有在挣扎,只是挣扎都成为了玩乐,肮脏的玩乐。 那一段时间,看见父亲和哥哥,她都会恶心。那种明明什么都没有吃,却要吐得昏天暗地的恶心。 简钰仿佛察觉到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未出现在她的院子中。父亲并未察觉到,但是他本来来她的院子也不多。 她只是一个女儿,父亲有无数双眼睛帮他盯着她,无需自己耗费丝毫精力。 从和许欢喜逃离失败了,每天端上来的药中,都被下了毒。曾经有很相熟的大夫偷偷的将这个消息告诉她。 那是一个乡野的大夫,那时已经五十来岁了,脸上的皱纹在和她说话时都写着人生。令她好笑的是,相较于他带着可怜语气犹豫着透露的事情,她对他周身的打扮更有兴趣。 -- 第124页 “小姐,听老夫一句,是药三分毒,少喝。” 他还是未明说,但是对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小姐,说上这些,便已经是足够仁慈了。 她细细的道了谢,然后在他无奈的目光中,漠然的喝完了刚刚婢子送来的药。 一滴不剩。 那大夫走时,叹着气,康健的身体却踉跄了好几次。她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道了数次谢。 她不能给上一些其他的东西,那样府中的人会怀疑,父亲和哥哥可能便会做一些事情了。 那时她躺在床上,岁春跪在地上,眼中满是泪水。 那是被打倒几近昏死都没有求饶的岁春呀,那天眼中,却恍若流光了一生的泪。 岁春是为她流的。 她喝下那多了好几倍毒的药时,没有流泪,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药依旧是苦的,分不出来和平时喝的药谁更苦,但是效果来的却是快极了。 她缓缓倒下去的那一刻,看见了眼中满是焦急之色的哥哥。 也好,这也是她最后将简钰称为哥哥了。 以后,他便是简钰了。 而她,绝不会是简絮。 第83章 欢喜如故 我是简絮,我生于乌蒙谷第一…… 简珊将手伸进凉透的茶水, 白葱般的指尖浸在一片枯黄之中。她轻轻蘸着茶水,在铜镜上写下“简絮”两个字。 字如同她的人一般婉约,小巧中透着极致的柔和, 却又在笔锋大转之时露出些许锋芒。 可这是她简珊的锋芒,是她心中的执念所造就的暗藏。但是那个九级台阶之上的人,只余下眼角那滴还未滑落便已知道命运的泪。 此后多年, 每当她梦见那两年,她都能感受到那滴泪。关上那扇大门时, 那滴泪进入了她的心中。她那时尚年幼, 但是心中某一处已经开始用未来为此苦痛。 她静静看着那个“絮”, 只觉得那滴在她心中存了许久的泪, 如飘絮一般, 微风起时,便四处扬散。 无根无依, 柔弱可欺。最终堕入尘埃,混为一体。 她只是无意间撞见, 拥有了这一滴泪。但是简絮呢? 她拥有多少滴泪?她的身体里,还剩下多少不是泪的东西... 简珊愣愣看着镜子中这张脸, 那许久未起的暴虐心思又开始翻涌了。她厌恶铜镜, 但是却又忍不住去看,她也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 简絮, 那个她连一声姑姑都没有唤过的人,那个自己深陷苦难和肮脏之中的人, 那个不知是否被父亲推下泥潭的人。 将她推出了那个罪恶的轮回。 简珊去到窗边,倚着身子,望着院中的景色。 其实漆黑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 但是她看见了皑皑的白雪和日夜灯火通明的圣殿。 圣殿无须烛光来照明,而是拥有一种可以照明的珠子-析珠。 析珠产自析城,拳头大小,无论白天夜晚,都会发出莹莹的光,独为圣殿所用。外人口中千金难得一颗的析珠,在圣殿却不过是每个角落都有的平常物件。哪怕简府已经是财富滔天,她也未见过如此奢华的场景。 后来她想,这便是一种明示了。彼时的圣殿,论权势,论财力,当是远在简家之上的。 至于现在,黑夜之中恍若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嘴角轻微的动了动,垂下的眸子藏着比黑夜更为浓郁的阴暗。 “至于现在,圣殿在谁之上,在谁之下,都无所谓了。” 总归,都会化作废墟,化作虚无。 她的确只见过一次简絮,但是她不知道,简絮见过多少次她。 在圣殿中的前半年,她受尽了欺辱。平心而论,对于后来所知道的事情,那些都不过是再小的手段。但是她实在太小了,像只长出了半边羽翼的鸟,无法挣脱一切飞向天空。 但她知道,那两年间,背后一直有一个人在默默的帮她。 那人沉默不语,从未私下与她说过一句话,拥有一双好看却盛满哀伤的眼睛,枯竭的希望从目光缓缓的透出来,照向那时的简珊。 她被那几位顺位圣女拿走所有东西,连着仅剩的衣物都被剪的稀碎,不得已套上好几件衣服才能遮住身子去求见长老时,有人默默进了她的房间,放下了干净舒服的衣物。 虽然,那些衣服隔天便被一些人剪破了。 那人注意到了,后来给她送来的衣服总是外表看着破烂,内里却暖和舒适的。 后来,简钰给她带过来那把匕首,待到简钰走后,那些将她东西拿的一干二净的人便想抢过她手中的包裹。若不是他们突然被圣女召见,那把匕首也断等不到杀害长老弟子那天。 事后,那些人嘲笑唯独只有她未得到圣女召见,她也只是默默后退几步,腰间绑着的匕首透着森凉的气息。 她那时并不知道圣女是谁,自然也不知道她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而简絮这个名字,在圣殿是禁忌。 她第一次从一人口中听见那名字,下一刻她便拔出了匕首。 那人的血溅到了她的脸上,眼角之处满是腥气。而他刚刚想撕开她的衣服,并在她耳边轻浮:“不要抵抗,你迟早会成为圣女,圣女...哟...” 那种恶心透过了她的骨子,在那人下一句话出口时到达了巅峰。 “对,你还不知道吧,现在的圣女,她从前叫简絮,现在嘛,被那群长老称为娼...” -- 第125页 喷涌而出的鲜血终于止住了这肮脏的话语。 简絮,她突然就知道了是哪个“絮”。 她离开圣殿的前一晚,她知道简絮来了她的房间。 简絮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打开了那扇闭了半年的门。她觉浅,脚步声响起时,她便醒了。 简絮推门进来,默默在她床前注视着她。 她没看见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她只觉得她闭上眼睛,都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 可是,当简絮开口那一刻,她听见的是一道温婉的声音。 那时她还有闲心思考,简絮才是简家培养出来的,温婉端庄的小姐。 但是此番处境太为讽刺,她刚刚想要睁开眼时。 那道温婉的声音响起:“阿珊,别睁眼,姑姑知道你没睡。” 她原本准备睁开的眼眸,在听见声音后,慢慢的止住,像蝴蝶煽动了翅膀,最后怜惜花的娇美,不舍离去。 简絮轻坐在她床头,手轻轻的拂过她的面颊,刚准备说些什么,却止不住的轻咳了起来。 她有些想看看简絮的情况,准备睁开眼时却发现眼睛早已被蒙上,她不愿出声,便只能等着简絮下一步的动作。 出人意料,简絮许久都再未有动作。就在她以为简絮已经离开时,她听见了一声轻笑,虚弱却带着解脱意味。 简絮又开口了:“阿珊,我从小也同你一般,自娘胎带了病,一直到现在都未治愈。” 那时她想张嘴说话,手中却被塞进来一个盒子:“阿珊,姑姑的病治不好了,但是阿珊与我不同,你的病可以治好的。你还这么小,已经出落的如此标志了。” 简絮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多可惜呀...”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简珊解开了脸上的蒙带,看着门的方向。她们都知道,所谓病,从来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无法挣脱的命运。 而刚刚,简絮说,她可以挣脱。 她看向简絮塞进她手中的东西,是一个外表看着极为普通的雕花木盒。轻轻打开,一阵莹白的暖光透了出来。 是一颗析珠。 微弱的光照亮了黑夜中这个小小的盒子,内里的东西也极为简单。 只有两样东西,一样是析珠,还有一个玉盒。 那玉盒比上外面的木雕盒子精致不少,一看便不是凡品,她想着刚刚简絮的话,细细想了番,最终没有打开,而是塞到了之前被剪碎的衣服中。 隔天她便被接回了简家,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股莫名的恶意。她却看见了他们眼底深藏的一丝畏惧。 他们畏惧是对的。 简珊睁开双眸,眼中哪里还有一丝困顿,院中那微弱的光也悄然熄灭。 而天,也快要亮了。 简珊看着手中的珠子,拳头大小,莹白的光,是一颗上好品质的析珠。 而旁边,还有个暖玉做成的玉盒子。 撑着的手有些累了,简珊慵懒的直了下身子,嘴角的笑慢慢的勾起。 她缓缓的打开面前神秘的玉盒,入眼的是一株烈如火的花和雪白的草。 如若池翊在这,他便是会发现,他苦苦思索了多日的萋萋花,此时便安安静静躺在他的小姑娘面前的玉盒里。 是的,简珊终究还是骗了池翊。 如若用不上骗这般严重的字眼,起码她没有那么坦诚。 闭上了手上的玉盒,那一抹红色消失在简珊的视野中。再闭上外面一层的木盒,莹白的光被缓缓的盖住。 只是抬眼,天已经亮了。 简珊轻轻的眨眨眼,眸中带着一丝无措。可倘若仔细去分辨一番,那无措之外,满是坚定。 * 她是简珊,她有个只见过一面的姑姑,名为简絮。 简絮是乌蒙山第三任圣女,她生于简家最为势微之际,她死在了简珊离开圣殿的第三天。 圣殿莹白的析珠染上了鲜红的血,可这时,这里是从未有过的干净。 * 我是简絮,我生于乌蒙谷第一世家简家。我自小体弱,汤药常年不断,但还算幸福。 直到我成为了圣女候选人,我被送进了那个令谷中人心驰神往的圣殿。 我经历了我此生不愿回忆的一切。 直到我成为了圣女,九层台阶之高也掩不住的肮脏。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 那天我原是想死的,但我看见了那个小姑娘。 我都不用知道她的名字,我便知道她是谁了。 我儿时的样貌,也是如此。 她名字原来是简珊。 我原是想死的,但是我看见了简珊。 我知道她未来会经历什么,我突然就想晚些死了。 我没护住自己,那便试试护住她吧。 说是试,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试。 真好,我可能护住了她。 如若护不住,我也没有办法了。 我实在熬不住了,两年前我便是该死了。 我死在了那肮脏的圣殿之中,看着血染红了析珠。 最后的时候,我想。 简珊那也有一颗析珠呢。 * 她是简珊,她听闻了圣女死去的消息。 那是她的姑姑。 比起圣女,她更喜欢称呼姑姑的名字。 简絮。 她想,这算不上仇恨的。 -- 第126页 只是,那些人,都得死。 她快长大了。 第84章 乌蒙之巅 这次是阿珊想的简单了,且他…… 天亮些时, 岁春轻轻推开了房间的门。 只见小姐倚在窗边,眼皮轻轻皱着,像是沉寂在昏睡中, 可不怎么安稳。 而她推开门的那一声“吱呀”声,怕是要吵醒小姐。果不其然,她再望过去时, 小姐已经轻轻睁开了眼睛。带着些许的困倦和眼底未散去的阴郁,直直的向她望过来。 她端着洗漱的木盘的手一顿。 简珊揉了揉酸了的手臂, 不知何时自己竟在这儿睡着了, 原本夜色模糊的窗外此刻已经满是亮光, 一眼望去, 院子边上落了一地的花。 “岁春。” 岁春见状, 忙搀扶起小姐,掩下眼中那一抹忧色, 将简珊送到了床榻之上。本想为小姐按按额头,却被一把止住。 简珊向后躺去, 想着岁春挥了挥手。 岁春抿唇,这是让她向后退的意思。 “岁春, 我有些头晕, 沏壶茶来。”简珊自己按着额头,脑中一时间有些乱, 昨日梦境夹杂着现实,她这一晚属实不太好过。 趁着岁春去沏茶的功夫, 她轻轻望向了那面铜镜。她看不见她的脸庞,却能够想象出自己的脸映在镜子上的模样。 温柔婉约,大家闺秀。 像极了姑姑。 终究还是想到了简絮,简珊杂乱的大脑化作千丝万缕的疼痛。她明白, 那谈不上煎熬却足够难熬的一晚,不过是开始。 是她的开始,也是那些多活了那么些年的人的开始。 乌蒙谷,圣殿,简家。 你们准备好了吗? 岁春递过手中的茶时,简珊才猛地从思绪中清醒,她望着眼前的岁春,过了好一会才接过岁春手中的茶。 “小姐,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岁春话说的很轻,像是不愿意惊醒晨间的薄雾。 简珊端着茶杯的手顿住,心中生出了一丝懊悔,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她原是不会这样的,如若她是这样的状态,回到乌蒙谷... 于是她很快调整过来,抿了口茶,眼睛看向窗台上的东西:“岁春,收起来吧。” 岁春顺着她的眼神看见了窗边的盒子,眼中的犹豫之色愈发浓郁,终于还是在转身之刻说道:“小姐,如若服下萋萋花,小姐的身体便是能够全然变好,不若告诉先生吧。” 岁春拿着玉盒的手微微发颤,背对着小姐的脸上也满是紧绷的情绪。 但是许久过去,后面都没有传来小姐的声音。 哪怕是斥责,又哪怕是淡淡的拒绝。 但是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 岁春转身去看,却发现小姐竟已经睡着了。有些奇怪姿势的躺在床榻上,向来白皙的脸上也多了两块乌青。 她便是知道了,小姐昨日定是劳累极了,否则今天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昏睡。 她轻轻走过去,摆正了小姐的姿势,盖上了被褥,接着掩门而去。 走之前,她犹豫的看着萋萋花的方向,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小姐...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 待到简珊醒来,已经过了午时了。 她用着桌上的膳食,那是岁春刚刚从厨房中端来的。 桌上的菜做的极为精致,但是简珊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一口一口抿着小粥。 那模样,与平时喝药也无差别。 “岁春,去唤博叔来,就说我有事与他商议。”简珊放下手中的碗,接过帕子,对着一旁的岁春说道。 “是,小姐,岁春这便去。” 岁春领命而去,也就没有看见简珊看着她背影的眼神。 待到岁春彻底消失在了院中,简珊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衣衫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但是简珊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静默看着地上的血,轻轻用帕子擦拭。 待到嘴边的血擦拭干净了,她轻轻扣了扣桌子,待到再睁开眼时,已经有人跪在了下方。 “主人。”是极为喑哑的声音,不具有人的声音的任何特色,像是腐烂的枯木般。 “收拾一下,不要让人能够看得出来。”简珊半咳着,所说的话实在听不出情绪。 “是,主人。” 那人动作很快,退下去时也悄无声息。 简珊看着手中的帕子,鹅黄色的帕子上被染了大片的血,偶尔边角处还延展开,几乎快要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不合时宜,她原不该在这个时候想起先生的。 简珊却突然想到了先生在她耳边说过的许多话,那些漫山遍野的花,那些她未见过的大好河山,那些曾经发生在过去和可能发生在未来的故事。 可是,看着手中染血的帕子,她突然有些不知道,她与先生,是否真的能够去到卿城... 她的身体,真的熬得到那一天吗。 她果然是个骗子,她哪里只是骗了先生一件事情。 但是局已经到这了,她还能如何... 简珊睁开眼,推开了房间的门。此时正午烈光已过,倾斜而下的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投出斜长的影子。 如若是常人,在这光下,应该是会感到热意的。但简珊感受到的,却是从里到外的寒凉,仿佛这不是夏日的烈日,而是冬日的飘雪。 -- 第127页 怎么会这样呢? 简珊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 那自然是因为,她的身体并没有好。先生所得到的法子,不对,或者,不完全对。 如若她的身体没有从骨子里坏掉,简家和圣殿又怎么会放她出来呢。 仅仅凭借一个享有盛名的医者?那自然是不够的。 她得成为,他们不得不抛弃的筹码。 再用上简家残存的最后一点点怜悯,和令人嗤笑的温情。 只有她彻底坏掉,起码除了先生以外的人看不出一丝生机,她才能从那巨大的牢笼中出来,从而去布置之后的一切。 她要如何坏掉呢?自然,是身体呀... 而先生,只是太信任她了... 连着那萋萋花,也不过是一个幌子。之所以将萋萋花作为最后一味药,是因为乌蒙谷早就有萋萋花的传言。 在那雪山的圣殿之上,在那乌蒙之巅,在那信仰之处。 而那传言为神药的萋萋花。 其实,一直在她简珊的手中。 简珊关上了房间的门,身子越发寒凉起来,前两味药确实有用,但是只能起到抑制之用,且能够控制的时间,其实没有先生想的那般长。 最多,不过一年罢了。 这些,她都是早就知道的。 她预料到了所有的事情,她预谋了所有的事情。 她以她的身体为饵,喝下那些彻底毁坏身体的毒,换得逃出那个囚|牢的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并不是她的一线生机。 而是毁灭一切的一线生机。 先生说得对,她就是个小骗子。 她那么爱先生,却也始终无法真正对先生坦诚。 她预谋了所有的事情,而唯独先生,在她预谋之外... 简珊听着推门而入的声音,知道岁春当是带着博叔回来了。 屋中的火盆燃的正盛,帕子轻轻的燃烧出“滋啦”声,火焰瞬间吞没鲜红。 “小姐,是在烧着什么吗?奴来帮小姐。” 简珊望向只剩下边角的帕子,淡淡说道:“一些书信罢了。” 岁春上前添置着书信,看着是些无关紧要的。 “咳...” “小姐,我这边拿出去吧,烟有些呛人。” 简珊点头,岁春便退下去了。 “小姐,咳血了吗?”待到岁春出去后,博落回沉郁的声音响起。 简珊轻轻笑笑,“我就知道瞒不过博叔,只能瞒着岁春那丫头。” “小姐,身体为重。”博落回没有多说。 “博叔,我们谋划了这些年,那些人,一个都逃不过。”简珊细细说着,脸上的笑都带了些真诚。 博落回送上手中的竹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临走之前,他轻声说道:“小姐,有些事情,有些人之间,最好不要欺瞒。” “博叔,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简珊淡漠说着,眼底的笑意早已消失。 但是这句话却再没有得到回音,简珊自己给自己回了句。 “是呀,简珊,你听不懂。” * 岁春端着烧完的纸屑,急速的出了门。 待到出了院子那一刻,她的手再也支撑不住,手中的盆悄然落下。 再抬起眼时,双眼已经通红。 她无措的看着满地的灰烬,和灰烬之中,还未燃尽的帕子。 其实,无需这方帕子。这次,小姐衣角的血,忘记处理了... 从背后被人拍了一下的时候,她转过身的动作,只能用僵硬形容。 这也吓坏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寻人道歉的阿星。 他这些天终于想清楚了,他最错的地方不是没有告诉岁春那些事情。 而是自己不应该在没有处理好那些事情的时候,去靠近岁春。 无论如何,他欠岁春一个道歉,可是当他找过来时,看见的却是岁春通红的眼。 “岁春,岁春,你看看我,发生了什么?”阿星擦拭着岁春不断滑落的眼泪。 此时,博落回从一旁无声的走过,他没有上前去阻止。 阿星不知道,但是他知道。 岁春哭的每一次,都是为了她的小姐。 这次是阿珊想的简单了,且他不准备提醒她。 第85章 乌蒙之巅 不对,她还是他的小姑娘吗?…… 岁春沉默的站在一旁, 看着阿星收拾着地上洒落一地的灰。 少年看着便是没有做过这些事情,原本洁净的双手和衣角都沾满了残渣,有些苦恼但还是埋头收拾着。她看了看远处的婢子, 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她也有许多日,没有好好看过他了。 即使是沉默,她好像也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最后一滴泪滑下脸庞的时候,她伸手接住了它。接而从怀中拿出帕子, 沿着眼泪的痕迹, 慢慢向上。 蒙上眼的那一刻, 她想起了刚刚火盆中残留的帕子边角。即使不干净了, 她也看出了那是一方微黄色的帕子。 刚刚的情绪有些过了, 她原不应该在外面如此的,但是她有些忍不住了。 从来到悯城之前, 她便是发现了小姐的异样,但是那是小姐的事情, 她自然没有插手的余地。 直到,这几次。 “阿星, 先生在何处?”岁春缓慢的开口, 她不知道她现在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是她想她必须要这么做了。 -- 第128页 只怕是, 小姐知道了,会气。 还是让先生去哄吧。 只是不知道, 先生知道了,是谁哄谁了。 阿星收拾着地上的狼藉,手上动作不大熟练,其实心中一直忐忑。背对着岁春, 他心中反倒是放松了些,但是一想到之后可能的剑拔弩张,他就有些犯怵。 突然听见了岁春在问他,他有些愣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岁春开口唤他的名字了。 岁春见着面前有些僵硬的人,轻轻弯下身,手拍上去:“阿星,我在问你呢。” 阿星这些反应过来,“先生,先生在院子中,应当是。” 岁春点点头,看着眼前的阿星。她说不清现在对他是什么情绪,虽然小姐不喜欢阿星,但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小姐其实都派人一一告诉她了。 她知道的,小姐没有告诉她的那件事情,便是那位公子。 那位公子,其实是小姐安排的。 到这里,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小姐想要将她送开她的身边,或者说,送到安全的地方。 顺着这个思路,她也就能够明白小姐为何不将萋萋花的事情告诉先生了,因为小姐也想将先生...放到安全的处境中。 而她身边,从某一刻起,就不安全了。她不愿意他们随着她承受如此的危险。 于是谋划了一切。 岁春用手帮着阿星拨了拨头发,看着少年持续发愣的模样,不禁轻轻笑了出来。 “岁春...”阿星有些想上前去,但是此刻手上满是脏乱,犹豫着还是顿在原地。 他认真的望着岁春,眸子中带着自己都不清楚的期待。 “阿星,为何你不唤我姐姐了?” 他等来的却是这句话,说话的人的语气还带着显而易见的遗憾。 他动了动嘴,最后轻声说道:“我见谁都唤姐姐...” “那为何见我不唤姐姐了?”岁春追问道,心中的算盘在那打着,嘴上的话也一句不停。 阿星睁大了眼,岁春对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但是说出口的每句话,他都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复。 不行,太过...轻浮了。 “什么太过轻浮?”岁春听着阿星的嘟囔,虽然联想一番便是能知道说的什么,但是她睁大眼睛望着面前脏兮兮的阿星。 她想听阿星自己说。 在那一刻,她心中有个声音,如若阿星此刻真的说出了她想要的,她便... “岁春,我带你去找先生吧。” 岁春刚准备出口的话顿住,眼中带了些笑意,却是让人看不真切。 阿星...也的确说出了她想听的话。只是,好像也。 算了,其实也不是不行,只是暂时缓缓吧。 “嗯,现在去吧。” 远处的婢子见状过来,沉默的收拾着剩下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是仿佛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一幕。 屋内的简珊,自然是不知道的。 * 三天后的傍晚。 简珊拿出那个盒子,析珠安安静静的躺在那。她缓缓的拿出那颗珠子,这时岁春从外面进来,端着晚膳,脸上还带着不知如何言说的表情。 “先生不愿意和我一起用晚膳吗?”简珊看着岁春脸上的神情,便是知道了。 先生这两日有些奇怪,但是她细细思索,却没什么可以被发现的。 岁春扣着托盘的手一紧,脸上表情不变,点点头。 简珊本来还带着一丝希望的表情顿时消失,有些不开心的玩着珠子。 岁春有意转移她的注意力,“小姐,析珠等到了晚上会更亮一些吗?” 简珊撑着手,还在想着先生这几天的异常,听见岁春的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嗯,会亮上一些,晚些时候便是能够看见了。” 实在是想不清缘由,简珊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正在摆放碗筷的岁春,语气恹恹说道:“岁春,先生这两天为何不理我?” 岁春心仿佛瞬间静止,手上的动作都是照着惯性,假装平常般说道:“我这两天去时,先生都在看医术和熬药。” “先生有新的病人了吗?”简珊没什么怀疑,她这几天也在忙着其他的事情,只以为先生是有了其他的病人。 心中猛地闪过些什么,但是太快了,她没有抓住。心中那份在意有些重了,她想着克制着番,便是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这般想这的简珊,也就错过了这几天频频在她面前出错的岁春的异样。而等到她从忙碌的思绪中出来,岁春已经能够很好的适应了。 适应心中不论如何波澜,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当。 简珊默声用完了晚膳,看着天边的晚霞,有些惊喜的推开了门。 “岁春,红云真美,若是先生在就好了。” “奴这便去请。”岁春识趣的下去,看着窗边望着天边晚霞的小姐。 其实,小姐更美。 简珊漠然看着岁春走出院子,慵懒撑着的手慢慢放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平淡起来。 她轻轻的扣着窗台,看着外边的一处暗影。 “去查查,这几天的事情。先生,和岁春。” 暗影稍稍动了动,即刻退下。一切又归于平静。 * 岁春还未推开先生的院子,阿星便是从里面打开了门,然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看着岁春向着里面而去。 -- 第129页 岁春微微向后看了言,只见阿星耷拉着脑袋,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没有再过多的用心思,她关上了房间的门。 池翊见到岁春,有些惊讶,这才不到一个时辰。 “阿珊让你来的?”池翊闭上了手中的医书,脸上看不出是何表情。 这些天看见岁春,便会想到那天。 岁春推门而入,默然跪下。 “先生,我不知道此番来寻先生是对是错,但是希望先生能救救小姐。” 岁春脸色凝重,脚步之间都有些踉跄,他便是知道,有些事情,他的阿珊还是骗了他。 真是个小骗子。 他原先以为是些不算无关痛痒,却也不会涉及太多的事情,直到岁春说出口。 那时候岁春已经冷静了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很简单,但是句句让他听不懂。 岁春总共也只说了三句话。 “先生,小姐今天咳血了,应该是从来悯城之时便开始了。” “先生,萋萋花在小姐手中,从她十岁离开圣殿开始。” “先生,小姐所设的局,是为了让先生...离开。” 那时,他看着眼前跪着的岁春,只见岁春眼角通红,有些狼狈,浑身都带着不知所措。 岁春出去的那一刻,他试着动了动自己僵硬了一刻钟的身体,心中有些讽刺的笑笑。 他又好得到哪里去。 试着抬起手,手边的茶杯被扫落,他看着满地的碎片混着冷透的茶水,只觉得他的心也如这冷透的茶水一般。 岁春离开时,他问岁春:“你说她为何要骗我?” 岁春呜咽着回答:“因为小姐...在意先生。” 他默默的看着那扇闭上的门许久,心中某一处地方,倾然轰塌。他的那颗心,被埋在废墟之下,而废墟之上,是阿珊的一切。 他有些无措,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措,从内心深处升起的无奈和惧怕。 他不明白,他都已经将心剖析至此,为什么... 为什么,阿珊... 如若这便是阿珊的在意,他是否宁愿阿珊不要在意他? 若是因为在意他,还要多花费心力步下这诸多的局,还要为此做更多的事情,不若他的阿珊,不要在意他了吧。 那种隐秘的心疼让他浑身感到不适,无法移懂分毫。他生平经历过很多事情,后来遇见了他的小姑娘。 那是个骗子。 不是小骗子。 而是大骗子。 池翊抬起头,收起了桌上的医书,他不知道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 但是对着简珊的每一次邀请。 “岁春,回去吧,便说我这边同阿星出去了。” 岁春掩下眸子:“先生,小姐其实...” 池翊闭上眼睛,这便是他不想听下去了。他出生到现在,生的心怀苍生,生的温和有礼。 在那一刻,全都成了碎片。 他的小姑娘可真有本事。 不对,她还是他的小姑娘吗? 池翊缓缓睁开了眼。 第86章 乌蒙之巅 那先生,是何等的...可怕…… 岁春犹豫着, 没有离去,她看得出来,小姐已经开始怀疑了。若是今天她再请不到先生, 小姐可能会去查上一番了。 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完全骗过小姐,于是她还是继续开口道。 “先生, 不若还是随我去。这几天,小姐怎么都看出了端倪了。” 池翊拿起茶杯, 看向了面前的岁春, 像是不懂她眉宇间的着急一般, 压下心中的情绪, 缓缓的问道:“岁春, 你为何会觉得在下会随你去见她?” 岁春听着那个“她”,心中一跳。 岁春开始想起自己遗漏的部分。 她为何会笃定先生会毫无芥蒂的原谅小姐?为何?她细细数来这些天先生说过的话, 先生没有一句说过了他会阻止小姐,他会救小姐, 也没说过,此番不去见小姐是另有谋划。 为何, 为何她会笃定先生一定会? 池翊看着面色聚变的岁春, 心中泛起丝丝的疼。 他也想问很多个为何。 为何连岁春都笃定的事情,他的阿珊不愿意相信他? 为何他已经一次次剖开了自己的心, 从未有过的一切,都给了小姑娘, 她还是对他满是欺瞒? 最重要的是。 为何简珊已经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他对着她,还是生不起丝毫责怪? 刚刚那个问题他何须问人? 她自然是他的小姑娘,这辈子都是。 从他心中涌起的丝丝的疼,都是对她的心疼。岁春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连着这些天没有去见阿珊,也是因为他在谋划着后面的事情。 这只是他谋划的一部分,便是连生气,他都没有舍得对小姑娘表现分毫。 他独自咽下,在小姑娘看不见的角落里,挣扎着从废墟中出来。再一点一点的,将满是废墟的世界,变成暖意盎然。 因为他的小姑娘,实在受不得冷。 也是遇见了他的小姑娘,他才知道,原来心疼一个人,竟可以到如此地步... 倘若他只是生病了,还有药可医。 可他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无药可救。 岁春看着面前的先生,她刚刚心中虽犹豫了瞬,但是很快便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 第130页 不因为什么,只因为他是先生。 因为他是先生,所以岁春相信他。所以她愿意做她从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毕竟,这已经是算,背叛小姐了。 岁春被心中那个“背叛”狠狠的戳了心,但是即使心中鲜血淋漓,她依旧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先生。 她知道,只有先生,才能够救出小姐。 “先生,小姐那边...” 池翊也被翻涌的思绪搅的心生疼,一时间看着面前的岁春,向来温和的性子也生出来丝烦躁。 但还是尽力忍下,只是语气有些不同平常。 “岁春,她查不出什么的。”池翊扣着桌子,眼眸清冷,望向下面的岁春。 岁春抬眼,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先生这般样子,倒是...与小姐有几分相似。 “先生,小姐只要查上一番,便能知道我那天进了先生的院子。”岁春只觉得先生太不了解小姐背后的势力了,这些年她接触的还不算全部,却也被小姐势力的扩张速度惊讶到。 池翊听着岁春的话,和话中的言外之音,倒也耐心。 “阿珊自然会知道,你进了在下的院子。但是岁春,在下的院子,只有在下一人?” 岁春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窗外,从缝隙之中能够看见阿星棱角分明的脸。 “先生,你的意思是...?”岁春有些惊讶的呼出声,心中也被搅的一团乱,如若是这般,那阿星... “那,阿星...”岁春犹豫着开口,她以为性子温和的先生不会...做出这番事情。 池翊不在意岁春的眼神,淡淡的开口:“犯了错,便是要受罚。岁春,那是阿星欠你的。” 岁春呆愣着出了门,阿星依旧慢慢的跟在后面。 两人处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岁春心泛着疼,她不知道阿星此刻的心有多疼。 明明之前阿星做的事情很过分,但是此刻,她突然觉得不过分了。 她不愿阿星被如此对待。 先生的意思,便是她来着院中,是来寻阿星的,是她对阿星又有了欢喜...而她这些天不对劲的原因,便是因为又和阿星走近了,怕小姐察觉。 所以,她即使有再多的不对劲之处,在先生的故意引导之下,小姐都会认为是因为阿星... 而先生这一次,算计的,除了小姐,还有阿星。 岁春能够感受到阿星的情绪,即使不用转头,她也能够想象到阿星如被抛弃的小狗般耷拉的脸。她僵硬的抬起手,又慢慢的放下,轻闭上眼。 阿星是知道一部分事情的,但是是从后面才知道,且并不是知道所有的事情。所以,从阿星的角度便是。她终于愿意对他好一些态度了,欣喜若狂之际却发现只是为了见先生,而她终于愿意对着他亲近一些了,喜不自禁之时却发现只是利用他骗过小姐... 岁春有些不敢回头,此时心中升起的心疼已经让她有些犹豫了。 她也就没看见,身后的阿星满怀着期待的看着前面的身影。 哪怕只是一个转身呢... 但是他注定等不到了,原本期待的眸子中盛满伤心,但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是他欠岁春的,无论如何,他要弥补起来。 可是呀,阿星还是觉得,心上某一处,钻心的疼。 岁春浑然不觉,心中还在想着先生和小姐的事情。她已经隐隐,开始担心小姐了。 如若先生,知道那一刻便是安排了这一切,悄无声影将所有人都算计了进来。 若不是先生透露些许,她甚至连最外面的一层都未想到。 那先生,是何等的...可怕。 * 另一边,简珊望着快要消失的红云,心中恍若黑云密布,马上就要滴雨一般。 无由头的委屈冲上了心门,看着独自回来的岁春,情绪更是达到了最高峰。 “先生人呢?”冷声问出的时候,她自己都没发现话语中藏着害怕。 但是岁春听出来了,她看着简珊单薄的衣裳,轻轻送上热茶。 “回小姐,先生...同阿星出去了。” “岁春,你何时也学会欺瞒我了?”简珊接过了热茶,冷哼一声,她刚派出去查探的人,明明看见阿星同岁春一道。 岁春连忙跪下,俯下去的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 心中一惊,果真让先生说对了。小姐真的派人去查了,也真的...查探到的消息,是她和阿星。 这般想着,她嘴上也没敢,急忙回着简珊的话:“小姐,先生...让我这般与小姐说。” 在简珊没看见的地方,她的身子又是僵硬了些。 因为这句话,也是,先生让她说的。 迷糊退出房间的时候,岁春看见了小姐泛红的眼。 她有些呆愣住,她好像明白了另一些事情。明白了为何她笃定先生会按照她所想的,即使生气也会帮着小姐,即使被骗多次也会救小姐。 因为,他是先生,是小姐真心喜爱的人。 如若小姐有些话可能是假的,但是那一颗如琉璃般剔透的心,是真的。 即使有欺瞒,有谁会拒绝小姐的爱呢... 只是她担忧的是,小姐可能才是那个,没有真正意识到,先生的存在对她到底有多重要的人。 不是爱不爱,也不是欢喜不欢喜,而是此时的小姐,离不得先生。 -- 第131页 * 门闭上的声音很轻,像一种别样的温柔。但是被这种温柔关怀的简珊却丝毫顾不上。 “到底哪里出错了...”简珊呢喃道。 她原本以为是从岁春那里出了错,事情脱离了控制。因为岁春这些天表现的有些异常,但是派去查探的人,报上来的一切,都是符合的。 岁春回来的早一些时候,派去查探的人回来了。 “奴查到,岁春姑娘这些天常去先生院子。” 简珊心中一紧,但是却在下一刻松开,她听见。 “岁春姑娘是去寻阿星公子的,这些天常与阿星公子相处。” 这便...说的过去了。 简珊挥挥手,让人退下。心中转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 因为她不喜阿星,所以岁春这些天会阿星,面对她总是有些不自在。是的,这样才是正常的,她每次都特意让岁春离开了,岁春没有理由会知道。 但是,先生那边,为什么呢? 派去查探的人暂时没有查探到消息,先生连新的病人都没有,这些天也未出过府一次,为何会突然不愿意见她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先生知道了那些事情。知道她欺瞒着他,一直。 但是先生没有理由知道那些事情,知情的人只有博叔。可是博叔,绝对不会的。 就在这时,窗户猛地被风吹动,简珊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手中捏着的东西已经有些化开,隔近了还能闻到手掌上的甜腻味。简珊垂下眸子,起身准备去关窗。 抬头,天色已经暗了,自然也没有什么红云了。 她有些失望的坐下来,手中粘稠的感觉并不好受,刚准备唤人端盆清水来。 心中一动,如若她此时自己去寻先生呢? 第87章 乌蒙之巅 心上那个地方,都好好的开着…… 这般想着, 简珊原本要说出口的话也咽了回去。 风已经开始变冷,在这傍晚吹动湖面,只见波澜轻微漾开后又急速回转。 可奔着的简珊才注意不到这些, 就是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心中那如鼓捶的急迫感是从何而来。只觉得一下,又一下, 重重的压迫着她的心。 这是一种太奇怪的感受,巨大的重量突兀的压在脆弱的地方, 明明每次晃动的下一刻, 都让人觉得要顷刻碎裂。 但是直到她看见面前的院子。 心上那个地方, 都好好的开着花。 * 轻|喘声来不及抑制, 简珊直愣愣看着面前紧闭的院子。 已经是傍晚了, 这一路奔过来,也没有躲过天色的黑。此时若不是院子前一盏小小的油灯, 她毫不怀疑自己能在下一刻摔倒。 或者,摔入某一个人的怀抱。 可是这紧闭的院子, 像是宣告着主人的态度一般,冷着面, 铁着情。 没有丝毫余地可言。 简珊无由来的生出这些想法, 在看不见的静谧夜中,她独自来到了先生的门外。 可这一刻, 她竟然在担心,她是否能够推门而入。 那扇曾经为她永远敞开的门, 此刻却隐藏在黑漆漆的夜色中,猖狂的向她叫嚣着。 风所带来的每一处声响,砸门的声音,都在告诉她。 门, 是闭着的。 是里面的人熟睡了吗?可这时并没有到先生入睡的时辰。 透过围墙,简珊只看见里面漆黑一片,槐树生出的枝丫还未被好生修剪一番,原是肆意妄为,现在在她看来却毫无生机。 她开始思考先生这两天的异常,口腔之中偶尔溢出的喘|息声也慢慢的放低,心在某一刻恍若静止,可在下一秒又激烈的跳动起来。 简珊有些受不住了,她甚至想直接冲到先生面前,完完全全坦白出自己的所有。 她不愿意,她不愿意欺骗先生的。 只是,只是她真的怕... 她算透了自己计划中的一切,可万万没想到,多了先生这个变数。而她,算不透先生,于是那原本应该稳步的计划变得多舛起来。 她怎能让先生陷入多舛的命运呢? 她不舍得,她心撕裂的恍若两个存在,但是每一部分都是在告诉她。 绝对,绝对不能伤害到先生。 可如若事情真的如她所想,如若真的是那个最坏的方向... 还谈论什么伤害不伤害呢? 简珊口中呢喃着,眼中却多了一丝坚定。 她心中生出的疼意如藤蔓,蜿蜒爬行,缠绕交错。于是她心中的疼意活了过来,随着她迈向院子的每一步,渐而蔓延,缓缓将她的心缠绕,缩紧。 藤蔓上根根的刺狠狠的扎入脆弱的心,顷刻炸开无数微小的伤口。 血慢慢的流了出来,一滴,两滴... 简珊只觉得自己手上满是粘稠,摩挲之间用了些平常不会用到的力,却还是黏糊难以移动。 眸子呆呆望着前面的院子,她知道,这一进去,再无余地了。 * 院子就在前方,只要伸手一推,她便是能够进去。 如此轻松,只是伸手一推,可她半天都没有动上一动。 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 抬头之际,夜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门前微弱的火光也在风呼啸时摇曳,仿佛下一秒便是要消失的彻底。 彼此,便是陷入全然的黑暗。 -- 第132页 简珊握紧拳头,紧紧看着面前的门。 这是一扇多么寻常的门,她也曾推开过它无数次。只需要轻轻一推,那门便是开了。她甚至开始期待吹来的风再大些。 再大些,吹开这扇让她犹豫的门吧。推她一把,只要有人推她一把,她便能... “......” 简珊闭上眼,有些颓然的松开了手,那颗被攥了一路的糖,扑腾从粘稠中滚落,落入灰扑扑的地面,滚动片刻后停了下来。 一切又重新归于寂静,那些生出的勇气,在这一刻像是潮水退潮般全然褪下。 而简珊迟迟没有睁开眼,她只觉得这一切恍若在无端的重复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想彻底推开眼前那扇门,那是否,也不会是她最后一次狼狈的来到这扇门前。 “岁春来到这里,是为了阿星...” 刚刚下面报上来的消息,她明明,还是可以骗过自己的。 是的,明明可以的。先生明明为她的一切都找好了理由,她只需要放任而过,将这些天熬过去,后面便是一番平坦。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那她心中生出的前所未有的惧怕是为什么呢? 眼眸慢慢睁开,她也给出了自己答案。 是因为先生。 她不敢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她不赌了。 * 像是终于释然,简珊手上全是化开的糖液,蜜色的,满布掌心。 她顾不得这些,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的引人注意。简珊步入院子,发现从外头看着黑漆漆的院子,内里却有一个房间时亮着的。 很轻柔的那种光,毫不刺眼,温柔的紧,像极了先生。 她有些愣住,随后迈着步子走去。 面前又是一扇门。 可这次,她再无犹豫,直接推开了。 一双熟悉的眼望了过来,冷漠,随性。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先生... 池翊看着眼前的简珊,手中的毛笔顿了下,随即落下的墨水整个渲染开。 一幅画便是毁了。 简珊有些受不住先生的眼神,稍稍躲避的看向他手下的画卷。却是因为隔得有些远,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片红。 比那天边的红云也不逊色分毫。 “先生,我错了。”她轻声开口,语气之间掺杂些自己也说不清的柔。平日这番,便是她错了什么,先生便是会生气,也只是轻声呵上一两句。 从推开那扇门的那一刻起,她便亲自撕开了先生为她准备的“谎言”。这一次,她是真的要全盘托出了。 “不,你没错,简小姐。”池翊清淡的开口,这副样子简珊熟悉,最初他们丝毫不相熟时,先生便是这般模样。 “简小姐...”这是自那次之后,她第一次从先生口中听见这个称呼。 如若先生此时唤她简小姐,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深想。手已经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可是,明明之前每一次,每一次先生都轻轻放下了,这一次,这一次,她真的会... “先生,不要气,是阿珊错了,这一次...”简珊有些慌了,也顾不得原先的顾忌,忙的向前走了两步,中途不知被什么绊了下,差点摔倒。但是踉跄的身子还是稳住了,嘴中的话更是吞吐了些。 听见被绊住的声音,池翊握着笔的手一紧,面上虽还是刚才是平淡模样,但是在简珊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体早已绷直。 他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好笑,这才哪到哪,他的心疼便开始泛滥了。小姑娘被绊上一下,被冷上一会,看着小姑娘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即刻便想缴械投降。 但是不行,前几次他就是太心软了,才让那小姑娘肆无忌惮。 下意识想要对小姑娘伸出的手被意志力强行拉回,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仿佛面前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系。 “先生...” “先生...” 呜咽声响起的那一刻,简珊终于看见池翊的眼神动了动。却还未等她欣喜完,那刚刚波动的眸子又恢复了寻常。冷冷看着她,就像看着陌生人般。 不,连陌生人都还不如。先生即使对着陌生人,眼神都是温和的。 手中的粘稠顿住了简珊的动作,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做。明明距离池翊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那冰冷的眼神,却生生将他们的距离拉长了千万倍。 她嘴中的话并没有停过。她向来的冷静,在推开门那一瞬间,全部消失。 “先生,这一次,阿珊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有任何欺瞒了。” “先生,你相信阿珊好不好...” “先生,你别不说话...” 池翊在简珊的注视下,放下了笔。转身正视着简珊,嘴唇轻张。 简珊只觉得自己的心被高高捧起,先生一定会... 还未等她想完,一道温和又熟悉的声音传来耳中。 可她听着,却恍若冰天雪地里凝结的碴,根根刺入她此刻毫无防御的心。 “简小姐,在下不相信了。” 简珊攥着衣服的手猛地松开,心在那一刻猛地下坠,她从未看过先生这般绝情的模样。 可是... 她只觉得自己现在身处一片混乱之中。 -- 第133页 这样自然是不行的,可是,可是,她现在要怎么冷静下来... 粘稠的掌心微弱的侵袭着她的神经,在那一刻,一个想法突然如亮光般从她脑海中划过。 她默默将手伸到了背后,一根银钗从腰间到了手掌中,随着一声“噗嗤”,尖锐直接没入掌心。 瞬间的疼痛让她的脸苍白了些许,但这持续传来的痛意却让她冷静了下来。她的心在为此刻的情景哭泣,她的人却在慌乱中思考着对策。 鲜血绞着蜜色的糖液,缓缓渗着白玉的手臂而下,像艳丽的红色吐着蛇信子,从衣衫中探出自己的头。 第88章 乌蒙之巅 阿珊,我属于你 蠕湿的衣袖缓缓的贴向简珊的手臂, 本该向地面砸去传出滴答声音的滴滴血珠,被手臂边缘层层的纱所拦截。 瞬间疼痛带来的清醒让简珊终于冷静了下来,她面上的表情在这一刻仿若与她全然分割。 入眼依旧是先生冷漠的眼, 可是她已经少去了那些惊慌,只是在抬头那一刻,偷偷将手臂向后藏了些。 刚刚是她太过鲁莽了, 原本事情可以不用这般复杂的。先生即使再过愤怒,也不会真的离开。 一边为这个发现有些喜悦的同时, 一边感受着心上巨大的疼痛。她在这一刻才突然明白, 她一直的算计, 到底伤害了先生多少。 但是...现在不是继续想这些的时候。 她偷偷将钗子放回袖中, 然后上前一步, 直直看着面前满脸冷漠的人。 “先生,你骗人, 阿珊不信。” 池翊被气的好笑,即使面前是他日夜心心念念的人, 嘴上也刻薄了几分:“简小姐不信什么?不信在下?在下倒也不在意简小姐信不信。” 见到池翊这番模样,简珊手微颤, 她现在只想要奔上去, 紧紧的抱住眼前这个人。她也的确这么做了,却在最后一刻, 想到了自己还在滴着血的手掌。 顿时停下,简珊望着面前咫尺之距的先生, 刚刚准备说出的话又缓缓咽了回去。 那只正在流血的手被慢慢握紧,虽然还未让先生消气。 但是...她好像又要惹先生生气了。 这时才反应过来,让她只能呆呆望着面前的人。 池翊虽嘴上说的无情,面上满是冷淡, 但是心中却不是的。 所有都可以万般掩饰,但是心,拿什么去骗自己呢。 他也就没有觉得,一个此时他如此冷漠对待的人,距离他如此之近,他丝毫不抗拒,在旁人看来将多么违和。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见小姑娘已经愣在了原地。隔得近了,他闻见了缕淡淡的血腥味,不禁皱起眉头。 小姑娘的病,已经如此重了吗? 简珊从呆愣中反应过来,看见的便是先生微皱眉头。 她小步的上前,用着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拉住池翊的一只袖子,缓缓弯下身子。 身上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移动,像一片流光的云,衬着少女曼妙的身姿。 池翊看了眼牵着他袖子的手,心中冷“哼”一声,心中却越发疑惑。为何血腥味越发浓重了... “先生,阿珊错了,以后不会了,好不好。”简珊将头轻轻靠在池翊肩膀,声音从闷着的布料中传出来。 像是浸了一层水雾,柔的紧,听在人耳中,只觉得人都要化了。 池翊却不为所动,漠然说道:“简小姐,上次,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嘴上说着不为所动,心中如何,便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简珊才不在意这些,甚至心中多了丝甜,先生虽然嘴硬,但是还是没有抗拒她的靠近。 “但是这次是真的!”她轻声保证着,眼睛眨了眨,抓着池翊衣袖的手轻轻的摇。 “先生,相信阿珊,这次真的是真的。” 池翊面上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嘴中的称呼却悄悄换了:“你上次也说是真的。” 很快他便自己反应过来,起身退了两步,稍稍隔了些距离,“简珊,在下说的不相信你了,也是真的。” “先生,真的吗?”简珊不再上前去,垂下眸子,声音变得越发轻。 池翊还未说话,又是听见简珊说道。 “如若是真的,那阿珊便回去了。” 池翊刚要出口的话就这样被堵住,他面上就快要冷笑了。 他好气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人生前二十年都不懂的道理,遇见小姑娘,他都懂了个遍。 什么叫恃宠而骄! 什么叫得寸进尺! 什么叫倒打一耙! 说是要回去的人,此刻却一动不动,默默的站在原地,时不时眨动明眸,笑着望向他 “......” 池翊那疼了许久的心,在此刻奇迹般的停下了。他看着面前脸上带着些笑意的小姑娘... 他的小姑娘,还是笑起来好看,像一弯皎洁的小月亮。 但是小月亮总是想独自躲进乌云中,这让他有些苦恼。但是再苦恼,他还是想要将他的小月亮拥入怀中。 一双手拉了过去,就在他快要双手环住小姑娘时,他掌心触到了粘稠的东西。 嘴中的话还没说出来,他便瞧见了小姑娘心虚的目光。 心中颤了下,他连忙拉过小姑娘的手,那个他触过去便感觉粘稠的地方。 简珊心虚的乖乖地上了自己的手,默默举到两人之间。 -- 第134页 鲜红的血已经有了凝固的架势,但是先前涌出的血早已浸透了周围的衣衫,原本淡色的衣衫全是红,洽又完全贴在伤口处,看上去触目惊心。 在池翊越发冷冽的眼神中,简珊偷偷的向后退了退,心虚的扯过自己的袖子,低下头。 她闭着眼,仿佛自己是一株雨天刚刚探出头的小蘑菇。 这下,池翊总算是知道鼻尖这抹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哪来的了,还能从哪来。 想着,直勾勾望过去,看见小姑娘默默后退的动作。 冷笑一声,她还知道怕? * “先生,疼,你轻一点...”简珊细声说着,脸上却带着笑意。 池翊手中一紧,想直接将手中的棉布按下去,让她好好疼疼,看下次还不敢不敢这般。 但,怎么会舍得呢... 到底没有,动作还是轻了下来,甚至怕小姑娘真的疼到了,时不时会看看小姑娘的神情。 终于是包扎完了,池翊轻松口气。 “先生,你为什么不看阿珊,看看阿珊吗,阿珊今天可好看了。”简珊趁着池翊处理着,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言语之间,距离更是近了些。 眼见着先生的耳朵骨都红了起来,简珊眼中的笑意更甚,手上这点疼痛对她而言算什么。 不过是... “简珊,抬手。”池翊冷冷的说道,虽然现在这番,刚刚的账自然是算不成了,但是并不妨碍他再自己气一会。 他倒也不是气小姑娘,就是气他自己。总这么纵着小姑娘,如若有一天... 简珊心中的话还没自己嘀咕完,便被池翊开口打断,她眨眨眼,乖乖的抬起手。 池翊见她乖巧,态度也好了一些,刚刚伪装出来的冷冰冰一面也再也坚持不住,脸上又是恢复和以往的温和。 “疼吗?”他有些心疼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见她乖乖的摇摇头,这才放下心般,将人搂紧怀里。 简珊被池翊搂在怀里,像是考虑到了她手的原因,先生搂的力道很轻。 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先生的声音,“阿珊...”。 那声音温柔又无奈。 有些缠绵,恍若轻巧的丝线将她整个人紧紧缠绕,她迫不及待走入先生亲手用温柔为她编织的茧。 沉默了片刻,先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珊,你好像总是不太相信在下...” “我没有...”简珊愣在当地,垂下了眸。 “阿珊,你是个骗子,你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了,明明答应了在下的...” “我....” “阿珊,你要怎么才会听话一些,其他的在下都不在意,但是阿珊,我在意你。” “先生...”简珊的心恍若被牢牢围住,明明面前之人句句温柔,但是她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力气。 却不料,此时池翊突然直视着她的眼睛,不容许她有一丝的逃避。 她听见他问。 “阿珊,你在害怕什么?” “我...”简珊极力想要说出那句:“我不害怕...” 但是对着池翊温柔望着她的眼,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溺在其中,她...说不出那句违心的话。 她,怕。 “阿珊,告诉我。” 先生的温柔带着些蛊惑,柔和的眼神让她不自觉的想要回答。 那一瞬间,她发现了自己的舍不得。她再也舍不得随意欺瞒先生一句,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阿珊,告诉我。” 先生还在重复着相同的话,可是简珊却越来越不知所措。 她不能,她不能说出来,她害怕... 她害怕什么? 害怕先生成为她的软肋吗?不,不是的,先生...早就成为她的软肋了。 她只是怕,那些人会伤害先生... 即使先生并不是随意可欺负之辈,但是一点,一点她都舍不得,先生被伤了分毫,她都舍不得。 “我...”她吞吐的开口,心中横了好几个答案,但是没有一句话是她真正所想。 “我...” “......” 气氛顿时沉默下来,简珊原本睁开的眼也低垂了下去,池翊轻轻叹了一句,知道强求不得。 “阿珊,过来些。”他向着小姑娘伸出了手,眼中满是笑意。 简珊被这笑迷了双眼,呆愣的将手伸过去。 她看见先生轻轻握住她的手,低头温柔的吻在了的掌心。 那只被钗子刺伤的手,此时被眼前人温柔的亲吻。 极轻。 沉溺的温柔再次来袭,她看见先生抬起了头,望向了她的眸子。 用最温柔的话语轻声说道。 “阿珊,我属于你。可若是阿珊再这般,我便不要你了。” 第89章 乌蒙之颠 一更啾咪~ 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 却说着如此让人恐惧的话。 简珊不知为何红了眸,她眼眶红红望着面前的人,一滴珍珠似的泪, 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 她一言不发,心中回荡着先生的那一句。 “不要你了...” 垂下眸子,那颗珍珠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一道水痕顺着珍珠流过的痕迹存在。她抬眸望向面前依旧淡定的先生,眼中更是多了一丝委屈。 池翊默默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小姑娘, 即使他心中心疼的快要碎掉, 也绝不愿意服软一句。 -- 第135页 他就是太心疼她了, 无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他都轻易放过了。养成了小姑娘一副对自己肆意妄为的性子。 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哪里没有退路往哪里钻! 哪里最能伤害自己往哪里钻! 还好, 他每一次都发现了,但如若有一天, 他真的没有发现了呢? 小姑娘如若真的出事了呢? 他不能这么纵着小姑娘了,起码在这种地方不能。 眼见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 一颗颗的珍珠便是要往下掉,但是他只是冷冷看着。 简珊虽然红了眸子, 掉了泪, 心中却是清楚的。 在她推开门的那一刻,她便是明白了。这一来, 便是毫无退路的。 但是,在先生这里, 她还要什么退路呢? 她轻轻咬唇,抬头望向先生,见他虽然神情冷漠,眸子深处却全是心疼。 真是的, 哪有人威胁人威胁的如此...让人心动的。 她嘴角漾出了笑,眼睛像弯弯的月牙般,刚刚掉落的珍珠也成为了洒下的月光,蛊惑着月光下的人。 被月亮的皎洁蛊惑之人,默默的摸了摸小月亮的尖尖的角,脸上佯装出来的冷漠也散了些。 小月亮是笑了起来,但是不一会儿便咋呼了,略微鼓着脸。 池翊听见他的小月亮气呼呼的说:“先生,你就会威胁我...” 他点点头,承认的十分快:“就威胁你。” “先生,你过分!”小姑娘抽出了被握住的手,抬头望着他。 “就过分。”他承认的越发淡定。 小月亮有些被噎住,像是吃急了糕点的可爱模样,吞吐之中红了眼眶,像是要人马上去安慰一般。 还未等小姑娘开口,他便是又接了一句:“就仗着阿珊喜欢在下。” 简珊的脸顿时红了,这哪里像是先生会说出来的话。但是眼前这人,不是先生又是谁。 “先生...”她眨眨眼,企图让先生收回刚刚那句话,为此特意加了些筹码,“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好不好嘛...” 池翊心中动了千万次,面上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摇摇头,脸上的笑越发温和。 “阿珊,你没有信誉了,在下说到做到。”他轻笑着说着,仿佛只是日常的交谈一般。 简珊握紧了双手,她知道,先生是认真的。 如若之前先生都还是在试探,这次先生,是真的认真了。 如若她再如这几次般,先生真的会不要她。 虽然知道先生的意思,但是不妨碍她心中生了丝疙瘩,她赌气般说道:“先生,你舍得不要阿珊?” 眼见着先生快要点下头,刚刚只是红了的眸子又有了再次落泪的倾向,她静静的看着先生。 池翊终究是没有点下去那个头,因为...实在是太违心了。 “虽然在下实在舍不得再次说这么重的话,但是阿珊,别试探了,这次在下说的是真的。” “我没有试探!”简珊气呼呼的说道。 “你有。”池翊说的很平静。 或许就连小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总是带着些试探意味。 每一句。 想到这,他心中的心疼更是浓烈些。那些他还未了解的事情,如若小姑娘愿意和他说,他会好好的听。可如若小姑娘不愿意,他也会慢慢的等。 简珊猛地被戳中的了心思,一时间要说的话被堵住了。 “阿珊,你直接说给在下听。”池翊小声的安慰着,轻轻抚着小姑娘的背。 “我...没什么要说的。” 简珊心中闷闷的,她望向眼前的先生,实在说不出一些话。她知道先生说的都是对的,可是... “阿珊,在下知道没有那么容易,我们一点一点来,好吗?” 刚刚瞬间的拒绝烟消云散,她迟疑的轻轻点点头,先生的温柔,永远让她难以抗拒。 “阿珊最想对在下说的是什么?”池翊轻声哄道。 她望着面前的先生,听着他温和的语调,也轻声回答道:“不要走。” 她睁大着双眼,望着面前距离她如此近的先生,脸颊之间带了些红,眼中藏着满满的期待。 就像是,藏着此生的宝藏一般。 池翊心仿佛都要化开了,但是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不如彻底化掉算了。 他温柔笑笑,“阿珊最害怕什么?” 简珊握了握拳头,松开那一刻给出了沉默已久的答案:“怕先生出事。” “为何阿珊会觉得在下会出事?”池翊有些好笑的问,他觉得他可能需要适当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 简珊睁大了眼睛,望向面前笑着的先生,手偷偷抬起,一下子放在先生脸颊处。 池翊也就任由着小姑娘动着脸颊,双眼望着她,认真等着她的回答。 他听见小姑娘一字一顿,非常认真的说道:“因为阿珊的身边很危险。” 言外之音便是,因为她的身边很危险,所以他在她身边,她会觉得他会变得危险。但是她不愿他变得危险... 这便是小姑娘欺瞒他的原因? “阿珊是因为这个才想要支开我吗?” 他看着眼前轻点着头的小姑娘,只觉得乖极了。乖的有些让人心疼。 “阿珊,你今天好乖。”他突然岔开了话题,像是不经意一般。 -- 第136页 简珊原本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之中,一下子被羞红了脸,望向池翊的眼神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不乖!”她轻咬着牙,若不是他今日这番“威胁”她,她怎么会变得如此...乖巧。 才不是真的乖巧呢... 池翊轻轻揉了揉头,轻笑着问道:“阿珊以后也会这么乖吗?” 眼见着小姑娘鼓起了脸,他才又是回到刚刚那个问题,就像是不经意的回到之前的事情般。 “那阿珊为何要支开在下?明明阿珊,舍不得在下...” 这个“舍不得”拖得意味深长,让简珊都有些注意不得前面说了什么,只是能娇气的看着面前越发“过分”的先生。 实在有些遭受不住,她拉着池翊的袖子,坐了下来。陷入软软的被褥之际,池翊有些被小姑娘懵住。 怎么...到这里了? “不要动,先生,阿珊乖乖的回答你的问题。” 小月亮突然收起了自己弯弯的棱角,露出了月白色的肚皮,慷慨的将全部的月光洒下一个人,彻底照亮那一个人。 “侥幸”得到了小月亮宠爱的池翊有些受宠若惊,隔着一床被子,他听见小姑娘嘀咕道。 “先生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每次都让我觉得不知道...” 他心中有些好笑,嘴上也就反驳着,“阿珊怎么知道在下每次都知道呢?” “因为先生每次都...戳破我了。”说到这,又有了气鼓鼓的样子,只是隔着被子,池翊不太感受的出。 或者,暂时装作感受不出。 “阿珊,你若是不欺瞒在下,在下要怎么戳破你呢?” “我不管!” “阿珊,你不讲道理。”池翊轻笑着,也学着小姑娘般闭上了眼睛。 “所以,先生,你真的会不要阿珊吗?”简珊小心翼翼的开口,她还是忘不了刚刚心中疙瘩一下的感觉。 “阿珊不是什么都知道嘛,不如阿珊猜猜?”隔着被子,他看不见小姑娘的表情,索性闭上的眼睛就没睁开。 也无需睁眼,他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他的小姑娘了。 “我不猜。”简珊沉默了会,低声说道。 “为何不猜?阿珊不是知道答案吗?”池翊轻声哄着,他想看看小姑娘能不能说出那几个字。 “先生!” “嗯,我在呢。” 一来一回,简珊有些累了,她彻底将自己陷入被子。也在慢慢思索着刚刚先生问她的问题。 先生会舍得吗? 她觉得先生会舍得吗? 她以为的是对的吗? 耳边的“阿珊”扰乱者她的思维,像是一张温柔的网,将她团团的围住。 而她从很久以前,就拒绝不了先生了。 她又听见先生在问着,“阿珊觉得在下会舍得吗?” 她顾自摇了摇头,又想起先生此时看不见,轻声叹道:“舍不得。” 明明说的是先生的舍不得,此刻却像是她的妥协般,说的如此无奈,却又如此心甘情愿。 “原来,阿珊终于知道了,在下舍不得的呀。” 先生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还有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 隔着被子,她感受着被人轻轻抱着,她也想伸出手去回报住他,却被这厚厚的被子所阻挡。 “先生,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阿珊会害怕。” “阿珊,以后不要再做那样的事了,在下会害怕。” 她轻笑了笑,嗔道:“先生学人,过分。” “嗯,学在下的阿珊呢,才不过分。” 从前她总觉得被蜜糖包裹的心,是话本中过于夸张的话,但直到此刻,她才明白。 原来,人的心,真的可以甜甜的,整个人恍若身处蜜罐中。 “先生,我想吃糖了。琉璃糖快没了...” 池翊听着小姑娘的言外之意,手中的幅度更是大了些。 “嗯,在下的糖,都是阿珊的。” “我要一屋子的糖。” “要用一屋子来藏糖吗?那在下可得好好忙活些时日了。”池翊轻笑着,怀中人乖乖的,不怎么动。 简珊轻轻的摇头,虽然知道池翊看不见,也还是做着动作。 随后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 “先生可以用一个装满琉璃糖的屋子,来藏阿珊。” “没有琉璃糖也没有关系。” “没有屋子也没有关系。” 第90章 乌蒙之巅 二更啾咪~ 池翊有些愣住, 虽然现在看不见小姑娘的脸,但是他能够想象到小姑娘的样子。 他知道这番话,从小姑娘的口中说出来有多么不易, 所以开口之前要更为慎重。 “他的阿珊...” 空气突然沉寂了下来,若是放在平时,简珊定是有些不太适应。但是此时此刻, 此人此景,她意外的觉得很合适。 就像是, 先生一直沉默下去, 也合适极了。 她心中曾有的一片荒芜, 在遇见先生之后, 被一次次的润湿和填满, 那些她心中有关世界的所有不安,都在这无声的温柔中, 慢慢的得到愈合。 这种愈合像是具有生机一般,不仅仅停留在回忆和过去, 而是蔓延着,生长着, 通完永远的未来。 如若过往的一切曾是伤疤, 先生来到了她的世界,轻柔的亲吻她全身的一切, 包括那些疤痕。但亲吻那些伤疤时,和其他地方没有丝毫的区别, 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 第137页 当一个人温柔到了骨子里,他做什么,你都不会觉得他会伤害你。 “先生,阿珊不着急, 你慢慢想。”见池翊迟迟不开口,她笑着说道,心中其实也有小小的期待,期待着先生思考了如此之久的回复。 先生这般的人,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她眨了眨眼睛,轻轻勾起了唇。 池翊轻笑了笑,手中的力道放轻了些,隔着一床被子,他还是看不清小姑娘的神情,突然就觉得这层被子碍眼了起来。 但是感受着小姑娘的放松,这床被子又突然...顺眼起来了。 被子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刚刚小姑娘的问题,他其实不需要想。和小姑娘有关的事情,他哪里需要再多去确认一次。 见时间差不多了,他慢慢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屋子,琉璃糖,这些在下都有...” 明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答案,简珊却感觉自己的心,慢慢被提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但是莫名觉得,先生会满足她所有的期待。 隔着一床被子,她轻轻的张开了眼,仿佛这样就能够少一些紧张。但是,无论是急速跳动的心,还是有些发烫的脸颊,都告诉着她,她的紧张没有被缓解分毫。 而在先生声音再次出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自己整个人的静止... 她听见先生轻声说道。 “阿珊,屋子,琉璃糖,这些在下都有。” “但是我的阿珊,不应该因为任何人被困于一间屋子里。无论那个屋子是谁的,有多好,里面有些什么,都不应该困住我的阿珊。” “先生...”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没想到,换来的会是这样一番话。 先生显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也曾顺着小姑娘刚刚的话,想了想那个场景。 一间屋子,一个他,一个阿珊。 实在是...美妙极了。 怎么办呢,在他的世界里,有阿珊,便是好极了。 其他的,其实无关紧要。 但是,这是他的,不应该成为阿珊的。 他的阿珊,是世界最美好的姑娘,任何事物都不应该困住她。 哪怕是他。 * 被子有了轻微移动的痕迹,池翊只当是没看见,默默的抱紧了小姑娘。 那床原本缓慢移动着的被子,也就停了下来。 但一会后,那边的人却还是想要动这床被子,池翊只得无奈的唤了声。 “阿珊。” 被子瞬间顿了下来,不用去看,他也能想到小姑娘气鼓鼓的脸,不由得轻笑出声。 “先生!” 池翊轻轻拍了两下,小姑娘马上就消停起来。他有些惊讶的睁开了双眼,心中升起了一丝疑惑。 怎么,今天的小姑娘,如此好哄... 隔着一床被子,两边的人都睁着眼。 一边的人温柔笑着,终于说出了那个思虑良久的答案。 “我的阿珊,属于明媚,属于春天,属于世间的每一处美好,最重要的是,阿珊属于她自己。” “无论是在下,还是那些欢喜,都不应该,在下也绝对不会,让它成为阿珊的囚|牢。” “即使那笼子再华美,有再多的珍宝,都不是阿珊该去的地方。” 简珊攥紧了被子,有一瞬的失神,反应过来后,垂下潋滟的眸。 先生说的很慢,就像是特意让她听清楚。 她也自然...听得再其清楚不过了。 几乎是无需思考,她便说出了那句话。 “可是先生,如若是阿珊自己想要走进那屋子呢?” 池翊没有太惊讶,可能是太了解小姑娘了,这句话他听起来如此的熟悉。 他好像也就懂了小姑娘一直以来的矛盾,和很久之前她便做出的选择。 于是,他说的很慢,但是格外的坚定。 “那在下,便是拆了那屋子。” 像是怕那边的人听不清,他又是重复了一遍。 “阿珊,那在下,便拆了那屋子。” 只是一床被子之隔,怎么会听不清呢? 简珊默默的抬起眸,望向先生的位置,虽然只能看见厚厚的被子,她却恍若感受到了他温柔的眼。 先生很少,语气会这般刻意的坚定,就像是,特意要让她明白一样。 那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隔着一床被子,两人紧紧相拥,一人轻笑着,一人红了眼。 * “先生,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隔了不知多久,简珊轻声问道。 外面的一切他们恍若都不关心了,这个屋子仿佛就成为了他们的世界。 这个世界好小,可是足以让人满足。 池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他不知道小姑娘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话的人,日常与人交谈更是极少。 为何要对小姑娘好... 需要理由吗? “阿珊,对一个人好,需要理由吗?”这般想着,他便这么问了。 “需要呀!”他听见她的小姑娘轻快的说着,字语间满是明媚。 “嗯,那在下有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理由。” 果不其然,小姑娘好奇的问出了那句:“什么理由?” 他卖着关子,拖着小姑娘性子,在最后一刻轻声说道:“因为是阿珊呢。” -- 第138页 被子的另一头没动静了,许久之后才传来小姑娘闷着的声音。 “先生,这算什么理由...” 轻轻笑笑,为什么会不算理由呢? “不呀,因为在下欢喜阿珊,阿珊是在下一切的理由。” “先生,我没听清...”有点停顿,又有些坚定的声音吞吐响起。 明明有人耍着无奈,另一人也只是宠溺的摸了摸头。 “阿珊,在下说,在下欢喜阿珊。” “欢喜阿珊。” 足足听了两遍,简珊心满意足了,对于刚刚的无赖行为,自然是... 重新无赖一次! “可是先生,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将她藏起来嘛...” 疑惑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池翊便是知道,小姑娘还没有放下那些事情。 小姑娘已经无赖至此,他也不管不顾了,话还未说出口,脸上已经含了笑。 连着话,也随着小姑娘无赖了起来。 “那阿珊,将在下藏起来吧!” 简珊刚刚准备出口的话被堵个正着,半天没有反应。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反应如此迟缓... 藏先生? “......” 总还是要说话的,她吞吐着:“为何阿珊藏得先生,先生藏不得阿珊?” 她原以为先生要很久才能回答,但是出乎意料的,先生回答的很快。 甚至隔着被子都能感受到先生点着头。 像是极为认同她一般,先生轻笑着说道:“是的,有些不公平。” “但是怎么办呢,在下属于阿珊。” “其实,也还是很公平的。” “因为在下,心甘情愿。” 陆陆续续,先生说了不少话,却发现他的小姑娘沉默了许久。隔着被子也看不清脸,那便...越过被子。 刚准备起身那一刻,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 * 阿珊红着眼,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却像是什么话都说尽了。 他还未反应过来,小姑娘便扑向了他怀中,他感觉自己的脖颈之间满是热气,温热的泪珠也顺着滑下。 “怎么啦?”他轻声哄着怀中的人。 他们其实少有亲密,但是此刻他却顾不上心中的汹涌。怀中的珍宝还在不断的落着泪,饶是冷静如他,也是有些慌了。 “阿珊,怎么了?”顺着小姑娘的背,怕她哭多了抽泣起来,怕是会有些不舒服。 怀中的小姑娘却不说话,一个劲的留着泪,很快他的脖颈便湿了一片。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的泪。 他也到此刻才明白,无论因为什么,小姑娘红了眼,他便心疼的要命。 终于等到怀中人哭累了,池翊一直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先生,阿珊从前不哭的。” “嗯,在下知道。” “先生,要是阿珊...能够晚些遇见先生就好了。”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抽泣声,慢慢的,好久才能说完一句话。 池翊一边心疼,一边觉得可爱极了。他耐心听着,到这里时,慢慢皱起了眉头。 疑惑总归是要解开,他便直接问了出来,“为何?在下反而更想早些遇见阿珊。” “......” 见小姑娘不说话,他便接过了话头。 “阿珊,为什么不能试试相信在下呢?” “...阿珊没有不相信先生。”小声的反驳慢慢响起,语气中还是带着一股执拗。 “可是阿珊总是什么都不和在下说明白。”池翊的声音轻轻的,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怀中的人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低的说:“可是先生,先生明明都可以自己知道。” “在下知道了什么?”他反问着,到这里有些意识到了,小姑娘怕是误会了些事情。 “先生...明知故问!明明知道一切...”简珊说的很犹豫,虽然有些是猜测,但是她心中向来是这般想的。 “不是哦,在下不知道的。”池翊没有解释,只是轻轻抬起了小姑娘的脸。 有些哭狠了,耳垂红红,眼眸红红,连着鼻尖那一点,也是红的。他拿过一旁的帕子,轻柔的擦拭了起来。 “先生骗人!”左右已经这般不像平常的样子了,简珊也不想再克制什么了。 “乖,先抬抬头。”池翊没有急着回答,仿佛对手上的事情更有兴趣。 嘴上语气并不好的,但是先生说什么,她还是乖乖的配合着。 等到终于将眼前的小花猫擦拭完,池翊松了口气,小姑娘刚刚的样子... 太可爱了。 有些话,不适合在小姑娘这么可爱的时候说。 第91章 乌蒙之巅 三更啾咪~ “阿珊觉得在下知道什么?”池翊拿着帕子, 也没放到一旁,只是在手上安静放着。 简珊沉默着,望着先生的眼睛, 她刚刚准备脱口而出的答案,突然就变得犹豫起来了。 “阿珊不说话,那让在下来猜猜?”池翊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轻笑着揉了揉简珊鼓起的脸。 原本这个时候他是不该说话的,应该等着小姑娘自己说出来, 然后他再说话, 这样应该是效果最好的。他也能够知道小姑娘心中最直观的想法, 但是看着懵住的小姑娘... 还是有些舍不得。 “阿珊觉得在下派人去调查了阿珊之前的事情?” -- 第139页 简珊不说话, 眸子动了动。 “那在下再猜猜, 阿珊觉得在下说前面那些话是因为知道那些事情?” “...我没有。”简珊垂下了头,不想让面前的人看见她的脸。“我没有。” 听着小姑娘又是强调了一遍, 池翊点了点头,总算他的阿珊不算太没良心。 “那在下再猜猜, 嗯,你觉得在下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简珊低着头, 心中有些乱, 她的心里面的确是这样想的。她也能够接受先生去调查且知道了那些事情。 她知道,那都是因为先生在乎她, 不想让她出事。但是...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心中有些难受? 连带着刚刚先生说的那些话,也变得迷糊起来。 心中乱的像一团麻线, 简珊鲜少觉得如此无措。 如若,如若那些都是真的还好说,但是...如若先生没有做那些事情。她这般想了先生,先生会如何? 她问着自己好多个问题, 也就没有看见面前人逐渐冷下来的眼神。 待到再抬起头时,猛地闯进了一双冰冷的眼睛。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眶就不自觉红了起来,在她意识不到的时候,一滴泪便是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向来见不得她落泪的池翊,这一次却格外的冷静,甚至连眸子中的冰冷都没有少多少。 简珊内心猛地慌了起来,刚刚先生的那些话一遍遍在她的脑海中,她应该相信先生。 但是,但是,对上先生如此冰冷的眸子,她要怎么... 像是一股气流在四处冲撞,她感受不到疼,但是看着气流找寻不到出口,她也像找不到方向一般,迷失在内心的波澜中。 “先生...”她低声唤着眼前的人,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衣袖,抬眸对上先生的眼。 ...... 一阵沉默过去,面前的人还是一动不动,她在自己为自己构造的泥潭中挣扎着,就在快要陷落的那一刻。 先生开口了。 开口的第一句话是... “简珊,在下很失望。” 随之而来的,还有先生冰冷的眼神和轻微的叹息。 那一瞬间的失去感让她体会了何为一秒生,一秒死。 也明白了,何为置之死地而后生。 “先生,你骗人。”简珊轻轻开口,清冷和温婉矛盾的融合在了这句话中。 放下了刚刚焦急之时抓住的衣袖,眼睛也撇开了些,嘴角隐约有向下的趋势。 可看在池翊眼中,只觉得柳暗花明。 刚刚还冰冷着眸子的人,此时却是自己将寒冰全都融化,眼中恍若存有二月的春风。 也学着简珊转过了身子,将自己正对他的小姑娘,轻笑着说道。 “阿珊,在下错了。” 简珊垂着眸,低头不语。她刚刚在最后一刻想到了... 先生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 也就在那一瞬间,她明白了先生的用途... 那先生同样也不会,去做那些她曾经猜测的事情。 因为是先生,因为那些事情与她有关,所以先生绝不会去碰。 无论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她自己就没有想通呢? 为什么先生已经将话说的如此明白,她却还是按照心中那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去无端的揣测呢? 为什么... 为什么她连先生都不能信任呢... 先生说的对,她就是不信任任何人。 虽然刚刚一瞬间想通了这些事情,但是她心中的思绪反而更加复杂了。如若说原来的情况是能够破局的,但是现在,她要怎么破开自己潜在的思维? 破开自己吗? 她要怎么...面对现在正在她面前的先生。 夺门而逃吗? 就在这时,她突然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她被先生紧紧的抱住。 “阿珊,懂了吗?”先生的声音依旧温柔,像是一缕春风围绕住她,轻轻的吹开那些纷杂的思绪。 她没有点头,她依旧在沉默。相较于自己内心的复杂,她此时有更为挂念的事情。 默默伸出了手,也学着先生环抱住她一般,回抱了先生。 手扣上的那一刻,她听见上方传来先生的笑声。 她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轻轻闭上了双眼。很温暖,她很想就这样天荒地老。 但是她的声音却格外的悲伤,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先生。 “先生,之前,阿珊是不是很伤先生的心。” 她的声音并不小,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 她以为先生会说“不是”。 却没想到怀抱着她的人,放开了她,在她讶异的目光中,弯下身子,与她对视。 直视着她的眼睛,轻笑着说道。 “是,阿珊。” “先生...” “阿珊以为在下会说不是?”池翊轻轻笑笑,他觉得他的阿珊实在是太可爱了。 简珊有些呆呆的点头,今天一天她都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 果然,从推开那扇门开始,她便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先生不允许了。 池翊看着愣神的简珊,也不催促,等着她反应过来。他知道现在小姑娘肯定很累了,也知道过犹不及。 但是这是太好的机会了,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就为了这么一天。 -- 第140页 心疼小姑娘,便让心疼上一会吧。 简珊逐渐反应过来,那只还缠着纱布的手,颤着抚上池翊领口的位置。 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她抬起头望向池翊,发现先生也在认真看着她后。 轻声发问道:“先生,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其实还是疼的,看着小姑娘颤着手抚上来那一刻,他隐约压下去的心疼又是泛起了,像是刚刚静下来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便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先生,阿珊想帮先生疼。” “可是阿珊,在下本就是为阿珊疼的。” 简珊愣住,她觉得她的嘴从未如此的笨。她吞吐的说道:“那阿珊陪先生...” 话还没说完,池翊突然轻笑了一声,接而笑着说道:“阿珊,你再好好想想。” 被猛地止住了话,简珊睁大眼睛,先生什么时候是会打断人的性子了。 “好好想想...” 她重复着先生口中的话,心中轻轻被敲了下。 池翊带着她到一旁坐下,天色此时已经开始透着微光了,窗外也响起了细微的声音。 简珊也随着池翊的视线,看向了窗外。脱离自己给自己制造的紧张氛围之后,她感觉整个人从混沌之中稍稍醒过来了些。 但也只是些许,她仍然感受到了自身的不对劲。情绪被极度的用过,她有些倦了,她觉得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不对... 各种意义上的不对。 * “先生,阿珊累了...” 简珊越过了刚刚那个问题,在这快要天明的时刻,扑进了池翊的怀中。 “先生,累...” 池翊轻揉着她的头发,看向一旁的床铺,轻声询问道:“阿珊,要睡一会吗?” 怀中的人点点头,迷糊中说道:“要,先生陪我...” 池翊一时间被顿住,小姑娘又拉着他的人不肯松手,只能温柔劝到:“阿珊,松松手,在下将你抱去床上。” “要和先生一起。”已经闭上眼的人此刻说话倒是极为清楚。 池翊一时间进退不得,看着怀中死死拉着他的小姑娘,和仅有一张的床。 如何一起? * 只有一张床,但是有两床被子,勉强安置好小姑娘,池翊在一旁躺了下来。 抱到了床上后,小姑娘环住他的手,便放开了。 小姑娘的睡姿很好,一点都不像会说梦话和做什么事情的样子。他其实可以去别的房间,但是不知为何,他还是躺了下来。 轻轻搂住小姑娘,心中想着明日要如何。 倒也不是明日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天便是要亮了。 今日的话,还是没有说完...但是小姑娘的状态,的确是不太对。 怕是担心紧了,实在是好欺负了些。等到明天清醒过来... 想到这个场景,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的笑还未消退之际,原本熟睡的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哪怕这是他的小姑娘,他的阿珊... 他也着实被轻微吓到。 小姑娘从迷糊到清醒用了一刻钟,然后轻声说了三句话。 “先生,你给我布局。” “先生,以后阿珊不会了。” “先生,睡吧。” 说完便慢慢闭上了眼睛,池翊从惊吓中缓过来,就看见了小姑娘闭上了眼。 想着她留下的三句话,他也和这不知还能否算夜色的夜色道了别。 她的第一句话,是在告诉他,她想明白了今天的一切,从前几天开始到现在,他这些天精心步下的让他的小姑娘相信他的局。 她的第二句话,是在告诉他,无论局是什么,她都心甘情愿的入了,那些事情,以后便不会再有了。 至于阿珊的最后一句话... 当是春花和夏蝉所言说的秘密。 第92章 乌蒙之巅 那儿,才照不进人间的阳光。…… 清晨, 府中传来了些许声响,但是对于一个时辰前才入睡的人来说,自然是干扰不了美梦的。 下人们也非常识趣的, 远远绕开了那个院子。 等到日午,阳光已经有些灼热,连带着流通的空气也变得沉闷了起来。屋子内稍稍阴凉, 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从梦中惊醒的那一刻,简珊看向了身旁。 是先生熟睡的脸。 一觉醒来, 她的情绪远比昨日要好, 稍稍想上一想, 便是想清楚昨日最后都没有想清楚的东西。 难怪这其中总是像缺了一环般, 原来是她想少了个人。 她的好岁春。 但是此刻她并不想思考这些, 侧了下身子,看着先生熟睡的脸。 之前大抵是因为害怕自己舍不得, 她也许久没有这般认真看过先生了。 手轻轻的放上去,顺着脸颊一路滑到脖颈, 看着先生有转醒的迹象,她也只是认真的看着他还未睁开的眸子。 等到池翊缓缓睁开眼, 便看见了冷静模样的小姑娘。他知道今天没有那么容易“糊弄”了, 昨日若不是小姑娘精神不太对,断不可能如此顺利。 “先生, 午好。”简珊轻笑着,对着面前的人说道。 刚刚醒来的池翊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一声“阿珊”便是出了口。 一张床上,两个人以被子为隔,望着对面的人。 -- 第141页 简珊轻柔的转过了自己的身体,轻轻将自己送进先生的怀抱。 “先生, 这是先生自己选的。”说话之际,语气听不出喜悲,就像是宣誓着什么东西般的慎重。 池翊缓缓品着小姑娘话中的意思,沉默许久,笑着应到:“是的,是在下选的。” “阿珊需要再确认一遍,在下是否确定吗?”他好心的为小姑娘找好了下面的话。 却没想到,小姑娘压根不领情。 听到这句话,刚刚还紧紧抱住他的小姑娘,面无表情的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静静看着小姑娘收拾自己,看着架势,怕是要去收拾人。 “阿珊,不要气。”他轻轻说道,怕小姑娘一股气憋在心底。 正在梳妆的小姑娘顿了一瞬,也没转过头来看先生,对着镜子中的倒影轻笑道:“怎么会呢?岁春有了如此本事,我怎么会气?” 推开门离开的那一刻,池翊听见了小姑娘的答案。 对刚刚他所问的问题的答案。 “不用了。” 他闭上了眸子,不用看便知道,自己脸上定是带着笑。 她说不用,便是确定了。 真好。 * 简珊出门,再低下头时,手上拿了一只银钗。 她轻轻的用钗子划破手上的纱布,一层,又一层,在最后一层的时候,手停了下来。 最后一层布已经被染得血红了,昨日虽是止血了,但是还是有血渗出来,过了一晚,这纱布便是如此了。 钗子又是上去比划,最后还是没有下去手。 此时她已经到了一处湖中亭,桌上雕刻着白鹤,摆放着一套整齐的茶具。 湖面的风吹散了空气中的沉闷,她暂时不想回去院子,便依靠着栏杆。 轻闭上眼,心中有一处,被填的容不下一丝缝隙。 那些原本脱离先生而存在的贪恋,她昨天她推开门的那一刻... 彻底融合了。 从此,她的偏执与贪恋,先生便是要全然受着了。 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思,这已经偏离她原来的想法。但是又好像,这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 垂着眸子,望着那只还残留着血腥的银钗。 不知何时,那曾经犹豫过片刻的纱布,也尽数落在了地上。 一阵脚步声突兀的响起,听得出特意控制了,但是在这寂静的午后,落在简珊耳中,还是太清晰了。 让她想忽略,也忽略不得。 “砰。”一只银钗猛地被摔到地面,原本放轻了脚步的人,顿时止住。 简珊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向面前的岁春。 “小姐。”岁春轻声说道,言罢身子已经是弯了下来,想要帮简珊整理一下额间的发。 “滚开。”简珊冷漠的说道。 岁春却是没有听话,依旧上前,大逆不道的直接上手。 简珊没有挣扎的必要,脸色变了变,“倒是胆子大了些。” “小姐,岁春没有。”岁春轻声说道,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哄。 “岁春,你知道若是换做别人,他现在已经到了何处了吗?”简珊嗤笑着,在岁春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之中尽是复杂。 岁春不慌不忙回应着小姐的“凉薄”,“奴知道,这些事情,往常都是奴去处理的。” 简珊一把挥开了岁春的手,头发顿时全然散落下来,钗环摔得满地。 气氛一时间凝重起来,岁春低身,拾起地上的东西。 简珊也不想看她,顾自对着湖面,闭目养神。 “小姐,别气。”一阵叮咚过去,岁春笑着说道。 简珊只觉得一个个,都不对劲,现在的情况,她懒得浪费自己的精神。 “小姐,可是,岁春不是别人。” 简珊闭着的眼猛的睁开,曾经被纱布缠住的地方,又开始缓缓的渗出血。她细细看着微小的血珠落下,伴着细碎的木屑。 “不自称奴了?”她轻笑起来,手中的伤也不太在意。 转过身去,看见满是担忧之色的岁春,她轻轻地招招手。 岁春顺从的低下身子,跪在她的身旁。 岁春原准备跪下去的那一刻,看见了小姐落着血珠的的手,心中一颤。但是很快,还是低下了身子。 简珊用那只带着血珠的手,轻抬起了岁春的脸,慵懒的撑着身子,轻笑着问道:“倒是聪明些了,何时知道的?” 岁春不敢隐瞒,实话实说,“来悯城前。” 简珊稍稍动了下身子,神色之间有些还未来得及掩饰下的惊讶,“如何发现的?” 岁春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她的小姐。 柔美的脸上带着轻轻的笑,她了解小姐,此时的小姐,心情还算不错。 或许...她能做些什么。 不假思索,她答的很快:“那时候,小姐便开始避着岁春了。岁春虽然只是个奴婢,但是...小姐没把岁春当奴婢,所有的事情,小姐也都不避着我,但是从那时候起,小姐开始避着我做很多事情。” “奴当时想不通。” 简珊轻抬眸,她倒是没想到是因为这。她的确,事情从来都不避着岁春,但是... “岁春,如此笃定?” 岁春琢磨了下这话,见小姐也不着急她回答,思索了半刻钟,慎重的说道。 -- 第142页 “刚刚奴想了半刻,奴觉得,还是笃定的。” “笃定什么?” 岁春低着头,声音在湖面吹来的风中,少了些闷:“笃定小姐信任奴。” 本来情绪还算淡的简珊,听到这话,不禁笑出了声。 “岁春,我信任你,你就是这番做的,偷偷去告诉先生?让我猜猜,你究竟知道了多少,又告诉了先生多少...” 柔和温婉的声音,却字字带刺,恍如长针要扎入人的心,留下刻骨的毒。 岁春沉默低下了头,最后轻声说道。 “全说了。” 岁春说的如此直白,饶是简珊,也睁开了眸子,轻笑着看过去。低下身子,抬起了岁春的脸。 之间白净的脸上,有着几道血痕,是刚刚她抬起岁春的脸,不注意时沾上去时。她皱着眉头看向着不和谐之处,轻轻拿出了自己的帕子。 岁春被抬起脸,原以为小姐会做什么。 小姐却只是拿出她的手帕,轻轻的为她擦拭着脸。 从未有过的温柔,也从未有过的...诡异。 简珊擦的极为认真,像是在擦拭最珍贵的一套珍宝般,最后轻扔开脏帕子。 随意的说道,“去椿城,或者留在悯城,岁春你自己选。” 岁春咬牙,第一次明着反驳了她的小姐:“我不要。” “哪里容不得你要不要。”此时简珊眼神已经冷透了,就像刚刚的温柔不过是昙花一现。 “小姐,不要扔下岁春,岁春不怕。”她跪着身子向前,抓住面前意欲要走的小姐,恳求道。 简珊轻飘过去一个眼神,“岁春,我三日后便是要走,你尽快想。” 岁春沉默的放开手中的衣袖,抬眼望向那眉眼之间满是冷淡的小姐。 直直看着小姐的背影,没有一丝停顿的,消失在拐角之处。 湖面的风忽的吹来,那只银钗也被吹进了岁春的实现。她沉默的拿起银钗,又拾起一旁的帕子,想要擦拭去银钗上的血。 擦拭之后却发现...银钗染血的那一块。 黑了。 * 简珊漠然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待到关上门,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她因为疼痛瘫坐在地,半天不能爬起来。 待到缓过来一些时,她默默睁开眼。 “又是毁了一件衣裳。” 身体比她想的要坏,她要快些回去了。无论如何,那些人,必须...被埋葬在茫茫的雪色之中。 哪怕此时正是盛夏,乌蒙山顶也该有着一层薄薄的雪。 那儿,才照不进人间的阳光。 她细细思索着,也就没有听见,外面的叩门声。 第93章 乌蒙之巅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半天不见人开门, 池翊再不犹豫,直接推开了房门。 一进门,便是看见满地的血和倒在血泊之中的小姑娘, 她柔弱的脸上满是苍白,衣裳之上也到处染了红。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看上去痛苦至极。 来不及有别的情绪, 他上前一把抱住小姑娘,在感受到小姑娘气息的那一刻, 心中那无法形容的痛才稍稍停了下来。可是缓长的心疼和恐惧在这一刻袭来, 他颤着身子将小姑娘抱起。 虽然之前岁春说了那个消息, 但是...他没想到, 会如此的严重。按理说即使小姑娘最后一味药还未服下, 也不该现在就身体就败坏至此。这已经不知道是这个月第几次了,吐血昏迷, 这不正常。 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猛地抬眼, 他望见岁春站在门外,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血。 沉默的, 好像雨中的孤燕。 他未出声, 收回了所有的心思,开始给小姑娘诊脉。 少年人都曾傲气, 即使他并不是自傲的人,但是这世间, 医术便是以药谷为尊,药谷...以他为尊。 他难以抑制的去想心中那个最坏的结果,如若,如若他都不能够医治小姑娘, 这世间... 不,一定有哪里不对,之前的脉象就是可以医治,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萋萋花不能,萋萋花...如若萋萋花不能,那最后一味调和的药到底是什么。 心中这般想着,向来沉稳的他手竟然开始乱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他现在状态不对,转眼望向门外的岁春。 * 岁春收拾好一切,看向一旁的先生,见他也看了过来,眸子瞬间下垂。 “岁春,阿珊还瞒了我什么?”池翊的声音平静了下来。 岁春抬眼,在看见先生颤抖的眼之后,最后一丝犹豫也化去。 由她来坦白一切... “先生,小姐为了出谷,服下了一种药...” * 岁春轻掩上门,最后一刻她只看见了先生背对着她的背影。 他低垂着头,望着床上,向来温和守礼的人,这一次手上全是青筋。 指骨泛白,眸中泛冷。 当然,不是对小姐的。 她只是附带着,将她知道的全部的事情都告诉了先生。 她还告诉先生,那不是全部。因为她知道小姐最为巨变的那两年,她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从那之后,小姐的性子便是变了。 定然发生了些,比她所知道的一切悲痛都还要扭曲千倍的事情。 可这些,应该由小姐决定,是否与先生说。 -- 第143页 * 池翊望着眼前昏睡的简珊,手轻轻抚了上去,在小姑娘不舒服的“嘟囔”之后,他许久未动的姿势才放松了些。 他回忆着岁春说的那番话。 原来,这就是小姑娘的过去吗...那个温婉明媚的小姐,消失在了去圣殿的前一年,再回来时,便是变了个模样。 而简家... 原本他不想去探究,但是他现在想了。 一团怒火,在他心中无边无际的烧着,烧红了天,也烧疼了心。 他看向昏睡中的人。 眼前这个小姑娘,总是什么也不说。面上的委屈都是假扮的,真正的委屈从来不言说。 后面缓缓传来了脚步声,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阿星,去查一下...” * 简珊缓缓睁开眼睛,一瞬间的疲惫让她连摆动身子都不能。 眼睛有些被光刺到,生疼让她不得不闭眼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覆了上来。 那光顿时消失了大半,修长的手在她的脸上满满的移动,直到她眼睛能够适应那光,才慢慢移开。 “先生,我没这么娇气。”她轻声说道,嗓子极为喑哑。 先生许久不说话,她也后知后觉回想起昨天的情景,心中一颤。 她有些慌张的想要起身,嘴中还来不及说出那句:“先生,我没打算瞒你,只是还没来得及说...” 便被一把搂在了怀中,从她的上方传来先生的声音。 “阿珊,在下明白的。” 她垂了眸子,伸出自己的双手,环抱住先生。昏迷前一刻她也是害怕的,从前不会害怕的事情,有了先生之后,她开始害怕起来了。 她害怕先生见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见到那些不堪的过去。 “先生,我没有想要瞒你,这一次真的。”她还是轻声解释道,上一次她知道了先生心中会有多疼,她再也不舍得让他因为她,伤心分毫。 “在下知道,身体怎么样。”池翊轻轻放下,就像是对于这个话题毫不在意,过了会又补充到,“这些天的身体情况,阿珊都和在下说说。” 简珊沉默了片刻,将自己更加紧的扣进池翊怀中。 “前几天吐了次血,但是没有昏迷。这一次严重些,但是昏迷之前我有隐约看见了先生,不是直接失去意识的。平常的时候,头偶尔会晕,睡上一觉便是能好。” 池翊轻轻松开了小姑娘,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何阿珊知道第三味药是萋萋花?” 简珊先是点点头,后来又摇摇头,还没等池翊来得及困惑,她便说出了一个让池翊方寸大乱的消息。 “先生,我知道,但是,不是。” 池翊有些听不懂小姑娘的意思,倘若心如一方镜面,小姑娘的话便恍若一颗急速飞过来的石子,猛地击碎了镜面。 而他,也确实来不及有丝毫躲避。 简珊见先生有些困惑,便又是解释了番。“先生,我知道先生的最后一味药是萋萋花,但是萋萋花并不是最后一味药。” “为何?”池翊皱眉,先不说小姑娘如何知道的萋萋花,但是为什么萋萋花不是最后一味药? 这是他自己得出的药方,为何小姑娘会知道,又为何小姑娘如此笃定的说萋萋花不是? 简珊轻轻的看向池翊,眼中有着一丝眷恋,她不想让池翊知道这个如此残酷的消息的。 如若萋萋花不是最后一味药,他们都知道这对身体孱弱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是说好了,不要欺瞒的... “先生,我有个姑姑,她和我得了一样的病。” “自出生开始,身体孱弱...此后的十几年,也依旧如此。” 说到这,简珊沉默了下来,眼中开始回忆起她唯二与她的会面。 “阿珊,时间有限,你听我说,一定记住了。如若有一天,你能遇见一个医术极佳的人,千万记住一句话,萋萋花不是最后一味药材。” 她那时听不懂,问了一声:“为何?” 姑姑沉默了片刻,有些柔和的笑道:“因为我帮阿珊试过了,不对的。” 池翊沉默了片刻,看向简珊。他直觉其中有什么不对劲,但是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阿珊,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些奇怪?” 简珊点了点头,这便是她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地方。她用手指了指梳妆台上的盒子,“先生,那便是。” 池翊疑惑的上前,拿到了盒子,回到了简珊身旁。 搂住了简珊,一瞬间,他有些害怕打开那个盒子。 “先生,打开吧。” 闻言,池翊缓缓打开,看见那颗白色的珠子时,眸色深了深。 简珊注意到了,解释道:“这是析珠,先生用手盖上去,会发现它在发着莹光。” 池翊常年都会去析城,自然知道析珠,只是没想到,为何小姑娘这里会有一颗。 这次,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玉盒,不同于看见析珠惊讶的模样,看见玉盒之时,他一瞬间明白了。 “阿珊,这玉盒,是哪里得来的?”他的手轻轻抚上玉盒,这玉盒雕刻的格外精巧...而玉盒上的雕刻图案,分明是药谷的独有标志。 简珊有些疑惑先生的反应,但还是如实说道:“姑姑给我的,这个盒子里面的所有物件。”有些不明白先生的反应,她又是问道:“先生?” -- 第144页 池翊的手放在玉盒之上,他知道打开盒子,便是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玉盒外面的花纹,是药谷所独有的。在玉盒内,应该还有一处纹章,如若他没猜错的话,里面应该刻着翠竹。 每一代药谷谷主,都有自己独特的纹章。他的是梅,而师父的是竹。 手覆在盒子之上,他抬眼望向小姑娘,没有再犹豫,问出了那个问题。 “阿珊的姑姑,是谁?” 简珊愣了一秒,原本的情绪低了下去,但还是轻声回答:“简絮,她名为简絮。”而后又是非常厌恶的补上一句,“也是乌蒙谷上一任圣女。” 池翊感知到了这种厌恶,握住小姑娘的手。即使小姑娘不用说,后面的事情他也知道了。 他每年都会去乌蒙谷一个月左右,偶尔一年中在乌蒙谷呆的时间,比在药谷还要长。乌蒙谷的圣女,他自然是知道... 乌蒙谷内,所有人的...信仰。 而乌蒙谷上一任圣女,简絮,几年前便...死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是见过简絮的。那时候他随师父一起,去到乌蒙之巅,那个被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圣殿。 第94章 乌蒙之巅 一更啾咪~ 饶是平日对珍宝毫不在意, 小小年纪的他,还是被圣殿的奢华所震惊。 独产自析城,价值千金一颗的析珠, 不过是圣殿最为末等的装饰品。但是,虽然当时有些震惊,于他和师父而言, 这些却不是他们需要去探究的事情。 他们是被请来,医治圣女的。 或者说, 是师父被他们请来, 去医治传说中乌蒙谷的信仰-圣女。 此时他已经记不得许多了, 但是他记得他看见那传说中的圣女时, 她在一张洁白的狐皮榻上, 苍白的脸,苍白的唇, 如若不是其间一抹流动的黑色,他们都要看不见她了。 走近些, 才发现这雪白之中的唯一色彩,是一根...长长的锁链, 扣在女子的腰肢和脖颈之处。远处所看见的, 所谓的流动,不过是其微弱的挣扎。 前方领路的人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她这副姿态, 拨开帘子时的态度,轻蔑而下流。眼神流转之间, 是令人厌恶的强势。 那女子见帘子被拨开,瑟缩了片刻,而后望向他们的眼神,带着茫茫的黑。 虽然那时候年纪小, 但是他从小便随着师父四方游历,说是走遍了河山也不为过。在这游历的几年,随着师父也见惯了这世间的肮脏形态。但是初到圣殿所看见的那副场景,还是深深的刺痛了他。 几乎是那一瞬间,他便牵上了师父的手。师父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手掌想要抚上来,却是被那领路的人打断。 那人穿着一身华贵袍子,看着不像寻常人。对着他们的态度,也不太好,处处流露着轻蔑。见不得他们有多的动作,稍看见些,便呵斥着让师父上前去。 他被留在了原地。 那领路的男子,也就随着师父上前,可他每上前一步,榻上的女子挣扎的就越剧烈,那一抹黑色流动的也越发猛烈。她蜷缩的身子,在榻上成为虚无的一团,却又被黑色的锁链无情地带回来。 她像是被这满目的白色所困住,动弹不得。 见那女子瑟缩,领路的男子越发凶狠,走着走着便是要飞奔上前。师父实在看不过去了,出声阻止。 那男子回头,恶狠狠看了师父一眼,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欲继续上前时,从榻后缓缓走出来一人。 那人看着身形,也是个男人,穿着与领路男子如出一辙的袍子。只是榻后出来的男人的袍子,是雪白的,出来之时,还有些凌乱。 领路的男子见了这人,眼神虽还是凶狠,却不敢再上前,最后只得愤愤退下。 那时他不禁看向了榻上的女子,那抹流动的黑色也停了下来,只剩一片雪白,在虚无的叫嚣着。 而他,与那女子素不相识,竟也感知到一抹悲哀的愤怒。 * 原来,她是阿珊的姑姑...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连通了起来,池翊手掌有些颤抖的捂住了简珊的眸子。 “先生,怎么了?”简珊有些迷糊地说道,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 换来的却是一片沉默。 在简珊看不见的地方,池翊认真看着他的小姑娘。 如若儿时的他只有无用的愤怒,感知不到事情的全貌。那么现在的他,便是到了能够想通所有事情的年纪。他懂了他记了十几年的“瑟缩”,也明白了那一片雪茫之中的黑色。 更加懂了,师父带着他回去的路上,望向远处的圣殿时,那一声恍若穿透了风雪的叹息。 那个女子,是阿珊的姑姑... 按照岁春的说法,阿珊也是被简家送去了圣殿,而在她回来之后,性情大变... 阿珊也曾提过,末位圣女... 师父曾带着他去到圣殿,去给简絮治病... 他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他为何如此轻易,便得出了医治小姑娘所需要的药物。小姑娘又为何,偏偏有着这一盒让他看见便能明白的东西。 “先生...”简珊被蒙上眼睛,感知不到手掌之外发生了什么,但是莫名感觉先生的情绪不太对。 她有些慌了,再次解释道:“先生,这一次我真的没有想瞒着先生,岁春和先生说了这些...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先生...” -- 第145页 还未说完,已经被轻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她有些拿不准,继续轻声问道:“先生,怎么了,你也不能瞒阿珊的。” 听着小姑娘有些娇俏的语气,池翊轻声笑了笑,眼中满是心疼。 简珊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的等着先生开口。“先生又不是她,不会...” 这般想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先生的声音便是传来了。 只是,相较于平时,声音有些奇怪,就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 “阿珊,在下儿时,随师父去过圣殿。” 先生只是缓缓的一句,她只觉得心一下子疙瘩了起来。蒙在眼睛上的手格外的牢固,她愣了一刻,笑着问道。 “那先生,是不是见过阿珊的姑姑?” 池翊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手轻颤。 “是。”终究他还是咽下了那句,“阿珊,可以不笑的。”还没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他继续说道。 “在下曾经随着师父一起去到圣殿,那时阿珊的姑姑也是病了,圣殿请师父去是给她诊病的。” 简珊迟钝了一刻,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所见到的姑姑,是如何的?” 了解了小姑娘,也就知道了,此时小姑娘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 池翊在她身边坐下来,蒙着眼睛的动作依旧是没变。 像是真的在回忆一般。 “在下想想,那时候随师父去,被一奴仆引入了内殿。阿珊的姑姑,长得非常好看,隔着珠帘坐在狐裘所坐的椅上。对人十分的温柔,对待师父也格外有礼。还曾透露出,也想学习些医书。” “这样吗?”简珊垂下了眸子,笑着问道。 即使简珊看不见,池翊也是轻点了头,嘴上相应的说着:“是的。” “这样啊,我也没见过姑姑几次,若是...”她感受到自己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听见小姑娘如此回答,池翊轻放下了自己的心。手掌刚准备放下,就被小姑娘扑了满怀。 “阿珊,怎么了?”池翊轻笑着搂住动作突然的小姑娘,眼神中的疼惜也藏的好好的。 “没事,只是想抱抱先生。”简珊双手搂的越发紧,像是感知不到般。 池翊只当是小姑娘想与他靠近些,日常他们也总是这般,也没多想什么。 在池翊看不见的地方,简珊轻潋双眸,嘴角的笑漠然放下。 “假的。” 如若先生真的看见了姑姑的模样,他便会知道,她现在的模样,与姑姑有七八分相似。如若真的是这样,先生早就该发现那些事情了,甚至都不用去细细查探番,更不用等到岁春无奈透露出。 先生所言的,三分真,七分假。至于为何,想来只是为了安慰她。 她自然也不会去说破,只当是她真的不知道那些事情,起码这一刻,她不知道。 * 半个时辰后。 看着眼前的药,简珊有些嫌弃的皱起了眉。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喝药了,口中半是苦涩半是浓腥的味道,让她有些想吐。 这种时候,她还能分出一些心思想着,她这个从小到大的药罐子,何时如此娇贵了? 但是眼前喝了一半的药,依旧是让她不愿意再尝试一遍,那种难以言喻的恶心... 抬头,却是对上先生温柔的眼,那双眼,此时格外温柔的望着她。 深吸一口气,一口咽下,满身都是苦。 突然,嘴边有了一颗已经拨开糖纸的琉璃糖。她眨着眼望向眼前的人,微微张口。 脸颊鼓起,口中的涩味也少了不少。 “先生,之前不是说,这段时间我暂时不用喝药了吗?”她揪着被子问道,眼角之处闪过一丝希望。 很快,这丝希望便破碎的彻底。 先生只是轻轻瞥过来一眼。 简珊心中主动为先生说出了那句话:“你说呢?” 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此时嘴中的奇怪味道终于消失大半。看着先生的神色,她知道先生定是在思考着她的药房。 “阿珊,如若萋萋花无用,为何简絮要将这个盒子给你?”池翊终于想起了其中的奇怪之处,拿过了那个木盒,抚摸着上面的纹饰。 简珊轻摇头,“姑姑没说,她只是留下了这个盒子。” 再不犹豫,池翊打开了手中的玉盒。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在书中被记载为神药的萋萋花,而是盒子背部那一片葱郁的竹。 是师父的标志。 他将手抚了上去,简珊随着他的手看过去,双手环抱住先生的手,轻声说道。 “我也发现了这处,但是不知道是何意思,多处查询,也没有得到有用的消息。下面的人还在查...” 池翊抬头,望向简珊:“阿珊,不用查了。” 简珊有些愣住,望向他:“先生认识?”话还未说完,很快便皱起了眉头。 “阿珊,不要皱眉。”没怎么停顿,他继续说道:“药谷谷主,每一任,都会有一个特殊的标志。” 话还没说完,一方印章被放到了简珊的手上。 简珊拿起那方印章,打开,发现是一林梅花。拿着那印章,她对应着... 一样的大小! “这是在下的标志,是一林梅花。而师父的,便是这竹林。”这是只有药谷历代谷主知道的事情,所以这个盒子,很有可能曾经经过师父之手。 -- 第146页 “或者,不是可能,是一定。” 第95章 乌蒙之巅 二更啾咪~ 简珊拿着那方印章, 眼神不变,望向了仔细端详着玉盒的先生。轻声开口,“先生的意思是, 这盒子是先生的师父的?” 池翊点点头,关上手中的玉盒,用手指指向刻着几十味药材的玉盒盖, 轻声解释道:“阿珊,你仔细看, 这些都是比较常见的药材, 之前你看的医书中都是有记载的。阿珊最初没有认出应该是因为换了种形式。阿珊仔细看, 只是换了种形式刻上去, 交杂在了一起。这便是药谷独特的标志, 所以准确来说,这其实是药谷独有的。” 翻开, 指着那方竹林:“这便是师父的印章,只是不是盖上去, 而是刻上去的。每一代谷主的印章大小都是完全相同的。”说着从她手中拿过印章,轻轻盖了上去。 简珊神色凝重, 看着完全重叠在一起的印章和玉盒。 如若这么说, 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先生,萋萋花是师父给姑姑的?”实在是不理解, 很快便继续说道:“可是为何呢?” 池翊也沉默了下来,他也不懂为什么师父要将这玉盒以及萋萋花给简絮。 为何?这个标志太明显了... “先生, 旁人能够认出这个标志吗?”简珊摩挲着玉和,抬眸轻出声。 池翊一瞬间睁大了双眼,他望向刚刚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小姑娘,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他预感到这可能就是关键所在... “先生。”见池翊有些愣住, 简珊又是唤了一声,看先生的反应,定是想到了什么。而如若她没有猜错... “不,不能,甚至药谷中的人,都不是全都能够认识这个标志。”池翊反应过来,指着外面的百草雕刻说道,说完打开了盒子,指着那方竹林的标志。 “而这个,哪怕在药谷,也只有在下能够辨认的出。” 简珊闻言,若有所思。看着打开的盒子,又看向刚刚说出那番话的先生,她心中那个猜测...开始越发的大胆起来。 只要,只要再多一些信息就好了。 乌蒙谷...乌蒙谷与先生,究竟,还有什么... 突然,简珊像是想到了什么,府中丫鬟的话语开始在她脑中浮现:“墨仙池翊每年都会来乌蒙谷一次,一次约莫一月,医术高超,为人诊治,全谷皆知...” 难以言喻的触动从心中传来,为了验证那个可能,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先生,为何每年都会来乌蒙谷?” 池翊犹豫了片刻,时间有些久了,他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看着小姑娘期待的目光,他缓缓说道:“最开始是随师父来...师父走了之后,在下便自己来了。” “为何?先生,为何你会年年来?”简珊有些慌张的追问到,手紧张的握住先生的衣袖,紧紧地攥着,她预感先生的答案会成为这一次的关键。 “为什么?”池翊沉下心,仔细回想着过去的事情,虽然很慢,但是很坚定的说道:“最开始是随师父来的,后来师父走了,在临走之前...师父对在下说,乌蒙谷,每年去乌蒙谷,就像往常他带着我去一般,住上一月...” “等会,先生,你们是从何时每年都会来乌蒙谷的?或者说...是从去了圣殿之后,每年都会来乌蒙谷吗?”简珊松开了刚刚攥紧的袖子,手颤抖着慢慢垂下,双眼急迫的盯着面前的先生。 池翊下意识回答出口:“是...” 简珊整个紧绷的身子顿时松下,变得太快导致身体不稳,便是要摔下床。但她毫无意识,直到被人从前面接住。 “先生...” 池翊扶住明显现在情绪不对的小姑娘,“是的,在下想起来了。在下同师父,并不是去乌蒙谷的第一年,便去了圣殿,且其中并不是每年都去了乌蒙谷。直到我们去了圣殿,从那之后的每一年,师父都会带着在下去乌蒙谷。后来...师父走了之后,便是在下每年都去。” “师父在走之前告诉在下,每年都在固定的时间去乌蒙谷,为乌蒙谷中人的免费诊治。在下原以为师父的意思是,为乌蒙谷内的贫苦百姓...” 简珊对上池翊的眼神,她从先生的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她伸手摸了摸。 没有湿... 再次看向那个盒子时,简珊颤抖着闭上了眼睛,回忆着与姑姑为数不多的见面。 原来...姑姑从一开始,便是为她做了这么多吗? 为她准备好可能的一切,甚至是退路... 她有些痛苦的伏下头,拳头握的青白,软绵的床褥却如磐石。 她只觉得浑身都是冷的。 又硬又冷。 她已经许久未感受到如此无力的感觉了,全身绷着,心上那一块却碎的稀烂。 那滴泪,穿过这数十年,猛地滴落在地,没入尘土。 “姑姑...”她还是哭了出来,将自己狠狠地埋在被子里,慢慢抽泣着。 她甚至都不敢让自己哭狠了,姑姑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不能,不能... 池翊在一旁,默默地抱住了她。 “先生,先生...”简珊轻颤着身子,将自己转向了先生,因为无力,想要搂上去的手不住的下滑。 池翊见状,一把将她接住,随即抱起了她,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 “先生,我们回乌蒙谷...回乌蒙谷,那些人,都得...”简珊狠着眸子,眼神中全是恨意。如若之前还能藏在心里,现在便是被打开了缺口,再也掩饰不住了。 -- 第147页 奔腾的,汹涌的恨意,她的眸子中仿佛映着那片雪山。 乌蒙之巅,满是雪,雪的尽头,是圣殿。 白茫茫的一片,映在简珊的眸中,冰冷的仿佛失去了温度的眸,此刻却燃烧着疯狂。却又像燃烧尽了疯狂,满目的雪,变成了满目的血... “好,我们回去。”池翊轻轻搂住怀中的人,声音温柔的哄着怀中垂眸的小姑娘。只是移开视线望向远方时,他的眼中也没了往日的温和。 尽是冰冷,尽是相拥。 第96章 乌蒙之巅 “先生,要猜猜吗?” 清晨, 浓雾还未退散去,一辆马车驶向了城主府的暗门。 此时天色还算早,行驶的路上少有声音。马车内也很是寂静, 只有书页一下下翻动的声音,试图划破这清晨的浓雾。 简珊轻抬起头,望向对面正在翻着医书的人。 “先生, 为何医书需要日日看?”说罢拿过了一旁的医书,翻阅之时注意到书页边泛黄的痕迹。 池翊从书中抬起头, 望向对面随意翻着书的小姑娘, “之前剩下的百卷医书, 阿珊看得如何了?” 简珊翻着书的手顿下, 最近有些忙的忘了, 那医书她也不太记得看了多少了...想到这,她掀开帘子, 抬眸望向窗外,转移话题道:“先生, 倘若回到乌蒙谷,先生要如何和父亲说我的病。” “如实说。”池翊丝毫没有犹豫, 语气之中没有什么情绪, 不过很快有些疑惑的说:“可是,为什么要说?” 见先生轻皱着眉头, 简珊有些欢喜的问道:“不回简府吗?” “为何要回?”池翊放下了手中的医书,望向对面的人。小姑娘想问的, 应该不是这些才对。 “那我们回去了,在何处?”帘子已经被关上,见惯了浓雾中的迷糊,简珊轻微的眯了下眼, 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 闻言,池翊一只手便是敲了过去。 “咕咚”一下,效果好极了,小姑娘的眼睛顿时就大了,看这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先生!”简珊默默的将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正浅浅笑着的人。 “去阿珊的宅子。”看见小姑娘望过来的目光,池翊也没有解释的意思,阿珊额头上白净一片,哪有她口中说的如此严重。 简珊拿开轻捂额头的手,轻笑开,哪里有一点红印。 看来,现在都骗不到先生了。 她也就不再绕来绕去了,街边的小贩此时也多了起来,叫卖声透过帘子传入马车。在这一片逐渐活过来的喧嚣中,她轻声说道:“先生,你还记得最初去佛寺时,先生对阿珊说什么吗?” 也没等先生说什么,她笑着说道:“不想见那些人了,乌蒙谷,我有好多宅子的。先生你知道吗,博叔,也是因为姑姑来到我身边的。我原以为是我自己做到了一切,却一点点发现,如若没有姑姑提前给我铺好路,这一切都不会如此轻松。” 本来不愿意打断小姑娘的池翊听了这番话,手抚上了她的头,轻轻说道:“阿珊,不轻松的,已经很好了。” 哪里轻松呢? 只是小姑娘嘴中说的轻巧,虽然简絮留下了一些东西,但是小姑娘这些年... 怎么都不能说的如此轻松,这数十年哪里能有如此轻巧的语气。 “先生,为什么呢?”她疑惑的问着,其实也没有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这几年来,她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姑姑?为什么... 但是她想不出,就好像这世间,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合理的。 “阿珊,不用试图去理解这世间所有的事情。”池翊将简珊搂入怀中,温柔的哄着。 简珊乖乖的被抱住,眼眸下垂。 先生说的对,她不用试图去理解他们... 毁了就够了。 * 一扇木门被缓缓打开,里面的人露出清亮的眸,清冷的颜此刻带了丝红润。 简珊牵着先生的袖子,细细打量了番数日未见的“故人”。 不经意看见她脖颈之间的一丝泛着血丝的咬痕时,眼眸动了动,抬眼,轻笑了出来。 “过两天我便是要离开悯城了,现在我该如何称呼许城主?”相较于前几次,这一次她们相见的氛围格外的轻松,简珊弯着眸子,许欢喜也是平常脸色。 “...欢喜便可。”没料到简珊开口是这样一句,许欢喜说话前不禁顿了一秒,随即让开了身子。 “请进。” “许城主...不,是欢喜,怎的嗓子有些嘶哑?”简珊望着周围,走过的这些院子,看着也不像荒废,但此时一个人影都见不到。 眼神放在周围的丛林间...或许那里面会有些人。 “劳累了些...”许欢喜也不管后面的人信不信,语气颇有些逃避,看着只想避开这个话题。 简珊眸中一笑,眼尾微挑,寒暄了片刻,也该进入正题了。 随着止住的脚步,她毫不顾忌的问道:“那些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许欢喜转身,望向一旁的池翊,转眼间便是明白了。想必小姐与身边的人,当是一切都说清楚了。 “送过去了,府中还有些残余的,小姐可随我去看看。”许欢喜声音不轻不重,声音中没有丝毫紧张感。 说完,推开门,简珊见到了满屋的...炸药。 -- 第148页 扑鼻的气味迎面而来,她蹙眉,望向一旁端正站着的许欢喜,“怎么会还剩下这么多?” 只见许欢喜上前,雪白的靴子轻轻踢了踢,近处的炸药“咕噜”一声滚落到一旁。许欢喜向来清冷的脸上,这时罕见的变成了笑颜。 她轻笑着,恍若七月烈日灼灼下的花骨朵,迎着热烈融化全身的冰冷,向着秋意怀缅失去的春天。 她的声音也柔和了起来,望着拉着先生袖子的小姐,嘴角轻扬:“给小姐的,自然是最好的。” 简珊无所谓的垂眸,望向这四处的炸药,窗外的炙热顺着窗户边沿爬进来。 松开先生的袖子,她缓缓上前,一声谢意不知是否要出口。 许欢喜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弯下头,伏在她耳边,轻笑着说道:“小姐无须言谢,是欢喜要谢谢小姐。” 池翊面无波澜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等到许欢喜伏在小姑娘耳边时,眼皮突然跳了跳。 袖子中的手轻轻握起,面上还是一副平日温柔的模样。 许欢喜离开的极快,临走之时,路过池翊。 一道微不可闻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起。 “欢喜也,谢谢先生。” * 待到许欢喜走后,简珊一下子上来拉住了池翊的袖子,鼓着脸问道:“许欢喜为何要谢先生?” 少见小姑娘生此乐趣,池翊也就不急着回答,心中刚刚生出的一丝微妙的感觉也只当放下。反客为主的问道:“阿珊的耳朵怎么这么好?” 说着手慢慢附上了简珊的脸,顺着轮廓一路到了耳朵附近。 眼见着小姑娘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红,那咫尺之距的耳朵骨也早已红透,他才像终于想起来解释番:“在下不太知晓,但是如若没猜错,应该是为了‘影子’的事情。” 简珊脸红着,脑子自然还是清醒的,随即便继续道:“许欢喜已经查到了吗?”她心中自然是有一个答案,但是...她想听听先生的想法。 池翊摇摇头,一眼便看穿了小姑娘所想,放下招惹小姑娘脸蛋红透的手。 伸出自己的衣袖,在小姑娘手放上来的空档,轻笑着说道:“在下不知,但是应该不是许城主自己查的,可能是猜到的。” 这个“猜”的范围可就大了,但,简珊弯起眸子,这和她的想法一模一样。 走出门时,那股硫磺味终于消失在了鼻尖,简珊有些虚弱的捂住了鼻子。 “咳,咳。” 池翊沉默地拍着小姑娘的背,眸中的神色开始变得浓重了起来。小姑娘的身体,在他这里,才是第一重要事。 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些天该说清的都说清了,小姑娘也是前所未有的坦诚。 他们之间,由心和过往产生的所有阻碍都是被清空了,现在唯一的事情...于他而言,便是小姑娘的身体了。 万幸这些年药谷已经完全步入正轨,最后的隐患-姜家,也在前些时日被除掉了。此时他全部的心思都在小姑娘身上,再没有任何事情,分的去分毫。 其实,即使...有上一些事情,他全部的心思想必还是在小姑娘身上的。 想到这,他只觉得自己又想远了些。 * 两人准备出去时,门那里守了一个人。一声黑色衣服,立于木门旁,少了些从前的阴郁气息。 “玺奴。” 听到简珊的声音,玺奴转身,少年的脸上总是藏不住东西。 哪怕是在黑暗中隐藏了十几年的玺奴也是如此。 看见简珊,玺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唤我简珊就好。”简珊轻笑着说道,对着玺奴,眼中没了从前的漠然。 池翊退上一步,打量着其中的关系,稍稍厘清之后,心中了然。这世间,如若小姑娘真的想和谁亲近一些,谁能够抗拒小姑娘呢? 谁能抗拒一颗如此聪慧的心,特别是当这颗心愿意短暂的向着你的时候... “不,玺奴还是唤小姐吧。”少年的语气不再似从前,这几天恍若成长了不少。 “无事,本来只是一个称呼罢了。只是玺奴,是因为她唤我小姐...” 玺奴瞬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般,低下了头,而后沉默的点点头。 “倒是听话了不少,在她面前也是如此吗?”简珊做着无用的交流,她知道玺奴前来,也只是为了道谢。 闻言,玺奴抬头,满是认真的双眸像是一颗黑曜石般。 “小姐,保重。” * 回去的路上,简珊猛地扑进了池翊的怀抱,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身体伏在胸膛前,想着刚刚的场景,轻笑着打趣。 “先生,要猜猜吗?” 马车颠簸,怕小姑娘摔下去,池翊忙的搂紧了怀中的人。最近小姑娘黏人的紧... 他,挺欢喜的。 第97章 乌蒙之巅 此后多年,他都未忘记那一双…… 手上动作没有停, 嘴中也不忘迎合了句:“猜什么?” 简珊轻挑眉,有些不满的说道:“先生没发现玺奴对我的态度大不相同了么?”说完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先生。 只见这人轻点了点头,而后反驳道:“没发现。” “先生!”明知道是逗着她玩, 但是稍带着娇气的声音还是出了口。她稍稍昂头看向面前的人,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发现先生满眼含笑, 嘴轻启。 -- 第149页 “在下,自然只是注意阿珊去了。旁人, 一概没看见的。” 她感觉自己的脸陡然转红, 挂在先生身上的动作也变得奇怪的起来, 这股莫名的羞意让她不禁安静了片刻。 马车趁着这份安静, 行驶在不算热闹的小路上, 沿途偶尔有些交谈的声音,伴着风声传入此时唯独听得见心跳声的人的耳中。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相拥的动作却越发自然。 回去的时候,日头已经烈了, 繁华一些的地方,人也是多了起来。他们选择的便是一条小路, 小路虽有些颠簸, 但是路程尚短。 看见窗外的景色越发熟悉,简珊知道她们快回到府中了。她搂紧池翊的双手相互握住, 整个人趴在他的肩头,轻声说道:“先生, 你知道为何我最后帮了玺奴吗?” 池翊轻摇摇头,小姑娘对玺奴的态度变化,他也是看在了眼中。但是他不明白这其中变化,“阿珊可以讲给在下听, 在下就知道了。” 简珊轻轻笑笑,“先生,你可真是套话的好手。” 池翊不置可否,“谁家套话是这般套的?” “我家的。”言罢,简珊松开相握的手,移动身子,看着先生的眼睛,轻轻说道:“看见玺奴,总觉得他像一个人,不自觉便帮了他一把。” “在下好像知道是谁。” “嗯,是阿年。” 此时,马车停了,池翊抱起简珊,轻柔的将她放到地上。 马夫见状,默默退下。留着简珊和池翊看着此时紧闭的大门,外面守门的人见了他们两,连忙让里面打开门。 “倒是极少走大门。”简珊颇有些好笑的说道,大门繁琐,要出去,一般就从另一边的侧面了,或者...不走门。 “阿珊此话,说的有理。”池翊附和着,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其实...也因为许欢喜。”简珊极为小声的附在池翊耳边说道,眸中一闪一闪的。 * 两人一路交谈着,快到院子时,便看见一人守在院子前。 走进了看,池翊望向了简珊,院子前的人,是岁春。 “阿珊,那在下先回去了,午时在下再来。”池翊望了岁春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轻笑着说了一句:“阿珊,莫气。” 简珊轻点头:“先生先回去吧,午时我去先生的院子。” “也好。”说完,池翊转身离去,将空间留给简珊和岁春两人。 看着池翊走远的背影,简珊放下了嘴角的笑。眼中冷漠的望向立在院子旁的岁春,便是不看一眼,直接进了院子。 见状,岁春连忙跟了进去。 等到一声房门关上的声音传来,岁春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简珊见岁春还是跟着,扣着桌子的手差点忍不住又是要下去。 再下去一下,门外的暗卫就是要进来了。心静了静,她默默放下了手,眸中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 “明日便是三日之期的,选好了?”简珊冷冷开口,眼眸轻垂,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不悦的气息。 岁春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碎步上前,在距离两三步的地方停下来。语气固执的反驳:“我不选。” “哪里轮得到你选不选?”简珊轻呵,她就是对岁春太好了些,才能让岁春做出如此事情。若是这事放在旁人身上,早就蜕了层皮,哪里还有让她选择的余地。 岁春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的小姐。 小姐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生气的时候,眸子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现在的模样,看着怒火冲天,实际上不过是表面功夫。 见岁春不说话,简珊一时间只觉得头疼,声音软下来了些:“岁春,不要让我真的要对你做什么。” “小姐,我不要。”岁春平日的听话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净,嘴中如此便是算了,还极为大胆的又是上前了一步。 看着与自己距离越来越近的岁春,简珊气的笑了出来:“岁春?” “不要让岁春走...”岁春垂着眸子,拉住了简珊的衣衫。 这一次她再没有下跪,但是威力却没有少掉分毫。 简珊一时间有些凝噎,她柔了眼神,望向此时全身围绕失落气氛的岁春,递出了自己的手。 岁春原本黯下去的眸子,在这一刻重新亮起来。 她一把抓住了简珊的手,嘴角的笑也再也掩饰不住。“岁春便是离不开小姐,小姐不要赶岁春走。” “不想,还做那些。”简珊嘀咕着,看着岁春的眼神也带了些气。 可岁春才不在意这些,小姐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都亮了起来。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小姐,我们明日便是回去吗?” 明知道岁春是在转移话题,简珊也随着她去了。左右先生都要陪她回乌蒙谷了,多一个岁春,也没什么。不过是多费些力气,要护住她们。 “是,明日便是要回去了。”简珊任由岁春为她按着身子,眸子之中带了些冷色。 想到乌蒙谷,她总是有些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那漫天的雪... “小姐,需要通知家主吗?”岁春小心翼翼问出了这句,嘴中有些话还是咽了下去。 闻言,简珊端着茶杯的手凝住,转身望向岁春:“岁春,父亲会希望看见我吗?” “家主,当是希望的。”岁春认真的回答着,即使明知道简珊不会喜欢这个答案。 -- 第150页 具体来说,她的小姐,不会喜欢和简府有关的一切答案。 简珊垂下眸子,看似望着岁春,记忆早已飘向了别处。 “父亲...” “呵。” * 隔天清晨,两辆马车悄声离开了府邸。 简珊模模糊糊睡在池翊怀中,手紧紧的搂着,将头埋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马车颠簸,但是丝毫没哟影响她的困倦。 池翊看着,便知道,小姑娘昨晚定是没有睡好。这般想着,原本翻着医书的手也慢了下来。 看着小姑娘白净红润的脸,知道这些天的药起了作用。但是... 最后一味药,到底在哪呢? 简絮为何会将这个盒子,交给小姑娘...真的,毫无用处吗? 不,不能没有用处。就是算没用用处,他也定会医治好小姑娘。 他的阿珊,不应该为任何事物所困,应该翱翔于天。 * 乌蒙谷,简府内。 简钰沉默的收起了桌上的书卷,耳边传来侍卫汇报的声音。 “公子,这段时间,属下未查到小姐的消息。到了悯城,消息被自动断绝了,属下试了很多方法,但是都查探不到分毫消息。” “丝毫查探不到了吗?”简钰声音漠然,面前的侍卫害怕的低下了头。 公子的眼神,漠然中带着阴沉,这次他办事不利... 只得继续颤声说到:“回公子,查探不到。若是小姐再出悯城,下面的人应该能够查探到。” 侍卫颤声补充着,期间不敢再抬头。 简钰端起茶杯,脸上已经恢复了温和之态,也没太过追究,顿了片刻,换了事情询问。 “那边怎样了?” 听见这句话,侍卫小心松了口气。公子问起圣殿那边的事情,便是好说了。他不自觉连着语气都轻松了些。 “公子,圣殿那边,已经按照公子的吩咐安插好人手了。只是最近,隐隐有一股势力在与我们作对。他们的行迹很隐蔽,下面的人虽然感知到了,但是难以查探出。” 闻言,简钰想到了他那离开多日的阿妹。虽然属下未查探到她的消息,但是冥冥之中,他心中有个感觉,阿珊,她要回来了。 那他的动作,也该加快了。 希望阿珊,能够满意他送上的这份礼物。 想到这,他抬眼望向地上的侍卫:“那边开始吧。” 侍卫抬头,小心确认着:“公子,此时还未到最好的时机...如若开始,之前的那些人该如何处置?” 简钰默默的品着茶,那四个人啊... 他突然想起随着父亲去到圣殿的那一次,原本父亲是不愿意带他去的。他恳求了数日,父亲才勉强同意将他带过去,且叮嘱他少说少看。 他自然对别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实在担心阿珊。随着父亲去到圣殿之后,发生的一切,竟是完全颠覆了他此后的人生。 那是一扇门,虚掩着,父亲在门内,他在门外。 周围一众教徒把守,但是并未拦着他。他站在那,透过门缝,看着父亲与一众长老交谈。其间他们提到了很多人。 但是他只记住了一人。 阿珊,他的阿妹。 原先他还是平静的,但是里面的话让他心中满是惊涛,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里面挺直着背的父亲。 怀中本不是特意准备的匕首,变得发烫起来,他偷摸着用布匹包住了匕首,准备等会趁机递给阿珊。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身为简家唯一的继承人,他太弱小了。他感慨于自己的冷静,也就越发清楚的认识到,此时简家,还是父亲做主,他能做的,还是太少了。 随父亲去见阿珊时,她穿着干净却并不合身的衣服,从衣摆的挥动间,他看见了阿珊脖颈之间的鞭痕。 他看见阿珊满眼是泪,拉着父亲的袖子,嘴中不住的说着...但是父亲只是无情挥开了阿珊的手,止住了他上前的动作,且开口呵斥。 他不再顾忌一旁围了一层的监视的人,一下握紧了拳。但还未等他上前去,却再次被父亲拦了下。父亲冷看着他,转头再次呵斥阿珊。 他站在父亲身后,看着父亲一次次,毫不留情地击碎阿珊最后的希望。 而此时,他怀中被包好的匕首,慢慢冷了下来。很冷,很冷,仿佛要冷到他心里。待到他将匕首交给阿珊的那一刻,他看见了阿珊的眼。 此后多年,他都未忘记那一双眼。 他温婉的妹妹,那时看他的眼,只剩下冰冷和漠然。 第98章 乌蒙之巅 “简钰。” 离开时还是冬天, 那时马车奔腾在这条狭窄的小道上,路边的碎石落入空谷中,不断传来回响。那时的风, 夹杂着飘絮般的雪,默默给过往的事物都覆上一层。 简珊没有这一段的记忆,那时她正昏迷着。 从服下那碗毒药开始, 她便开始了自己这个孤注一掷的赌。 所谓的诸多谋算,所谓的万般算计, 都不过是给这个赌增加更多的赢面。而这一切, 她用了整整八年。 万幸, 她赌赢了。 看着马车外被阳光覆盖的深林, 满是绿色洋溢, 马车欢快的奔腾在这依旧狭窄的小路上。 相较于马夫在冬日的小心翼翼,这一次回来显然轻松了很多。马儿不再被滚落的碎石惊到, 连绵的雪也停下了自己悠扬的步伐。 -- 第151页 是夏天了。 * 简珊没有再在意外面的景色,只是顺着望向延绵的山的最高处。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心中太在意那一抹雪色, 明明是视线不可及之处,但她这一刻恍若看见了山顶那尖尖的地方。 圣殿。 姑姑死在了她走后的第三天, 可现在仍然活在乌蒙谷谷民的口中。 圣女是乌蒙谷献给神明最为纯净的礼物, 他们相信圣女是信仰的化身,而圣女所在的圣殿, 成为他们信奉的对象。 谷内传言,圣女多高洁, 出自名门望族之家的小姐。从头到脚,哪怕是头发丝,都该是圣洁的,从头到尾, 哪怕是死亡,都该属于神明。 真可笑呀... 简珊默默收回了眼神,一声“愚蠢”却说的格外失落。 她抬头望向正在看着她的先生,就像是倾述般:“先生,你说姑姑会在哪?” 池翊一时沉默不言,眼中的心疼,不知何时就没有少过,他自己也控制不了分毫。小姑娘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不,她不想要答案。因为无论简絮在那,都不是小姑娘想要的答案。 简絮...已经死了。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动作极轻地将小姑娘搂紧了怀中。 在一阵颠簸之后,马车终于驶出了这条崎岖的小路,马儿像是感知到了前路的轻松,欢快地挥动前蹄。 简珊睁开眼,望向窗外。 乌蒙谷...到了。 马夫在外面询问着位置,后一辆马车上的两人连忙上来。岁春准备好了银两,“后面一辆马车留给你了,这是这趟的银两,早些回去。” 马夫见还有这等好事,急忙拜谢。 阿星从一旁上来,看着被微风吹起些许的帘子,对着岁春点了点头。 岁春犹豫间,走上前去两步,轻声对着帘子说道:“小姐,到了,我们去谷东那处吗?” 谷东那处是早些年购下的一间宅子,其间几年,偶尔简珊会过去住。但是都不过一两天,也多半住不稳妥。 “不,去谷西吧。” 简珊的声音从帘子内淡淡传来,平平静静的,没有丝毫异样。 有异样的反而是岁春,听见小姐说到了去谷西的,犹豫中还是回到:“小姐,谷西那处的宅子,可能已经被公子查探到了。此番回去,怕是危险。” “他若能够查探到谷西,查不到谷东吗?”简珊从池翊怀中起来,掀开帘子,缓缓走了下来。 岁春看着掀起的帘子,心上一惊,待看到白色的帷幔时,涌动的心才放了下来。 “小姐。” 池翊随之从后面下来,跟在简珊身后。阿星给上一个眼神,只见池翊慢慢的摇摇头。 这一切没有避着任何人,简珊看见了,也只是移开了眼神。 “去谷西那处,简钰就算是知道我回来了,他也不会做什么。” “可是小姐,那年,便是公子...”岁春还想说什么,却在简珊轻看过来的眼神中作罢。 简珊走在前面,微风轻动白色帷幔,少女曼妙的身姿引来一些人的注目,连着被帷幔遮住的容颜都多了几分神韵。 岁春轻低下头,此时已经沉默不语,就在刚刚一瞬间,她意识到,她再次越矩了。 阿星默默地拍了拍岁春的肩膀,最近岁春有些忧思过度,整天状态都不太好。 此时,简珊也默默转回头,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岁春,眼眸一低,不再言语。 有些话,岁春应该自己去理解,否则,岁春便是不能留她在身边了。 * 一行人到了谷西的宅子,那儿早就有守门的人来迎接。接过一行人的行李,转身打开了大门,一众人被迎了进去。 岁春这才知道,小姐早在之前便是决定好了。 走进大门,简珊望向了背对着她们的人。一身黑色长袍,长发掺着银丝披在身后,转身时脸上戴着一方面具。 “博叔。”简珊上前去,丝毫不意外博落回先一步回了乌蒙谷。 “小姐。”博落回轻低头,算是行过了礼。顺着简珊的后方看去,待看见她身后的三个人时,嘴角带了丝笑。 这反倒让他浑身的冷气散了些,“小姐,怎么还是都带回来了。” 提到的语气,有些奇妙,这让简珊的表情也变得复杂起来。一把取下头顶的帷幔,随意递给了旁人,看着博落回,无奈道:“博叔,别取笑我了,前几天的时候,我也没想到。” 博落回自然应下,转身同简珊一起去了后面的暗室。 留下岁春一群人,面面相觑。池翊好笑的摘了帷幔,刚刚小姑娘看他的眼神,甚是奇怪。 这时,一旁的人也来引路,三人的房间原来早就安排好了。待到下人退下去时,一奴仆对着池翊弯身:“先生,小姐的房间,在先生隔壁。” 池翊点头,看着离去的奴仆,望向了一旁的屋子。 阿珊的房间。 * 暗室内。 说是暗室,但是走进来,却发现这里格外的明亮。一旁的墙壁上镶嵌着数千颗珠子,周围的墙壁中,还有数百根燃的正旺的油烛。 简珊摸着墙身上的珠子,看着这里大变的模样,望向前面一身寂寥的博落回。也是取笑般说道:“为何要在好好的暗室上,镶嵌这些丑陋的珠子。” -- 第152页 也不知博叔从哪里来的这些析珠,这可不是小数目。一眼望去,怕是有上千颗。 博落回望着这些析珠,莹白,纯洁... 哪儿来的... 简珊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不愿意说出心中那个猜测,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博叔。 对姑姑的感情,怎么,也是博叔更甚。 她了解的姑姑,大多数都是来自博叔。 博叔少年时,也还不是现在这般模样。虽然他没有直接说,但是她可以猜想到。 博叔定是个翩翩少年郎,否则,也不会引得姑姑...爱慕。 博叔年轻时,不爱武,独爱书卷。对着世间万物的感情,都比不上一车书。 想到这,她暂时的抛开了那些想法,只是默默坐了下来。看着垂头不语的博落回,轻轻叹了口气。 “博叔,等到这一切结束后,你会去哪?” 博叔这些年,是因为姑姑伴在她身边的。若是大仇得报,博叔应该也会... “去见她。” 简珊顿时沉默了下来,两人沉默良久后,她还是开了口。 “姑姑,当是不愿意看见博叔这般。” “阿珊,别说了,很久之前,我便是该去见她的。” * 博落回想到那个落花满地的春天,那是天微亮,那个人笑着扑进他的怀中。有些俏皮地对他说:“落回,父亲终于愿意放我出来一回了,刚刚我甩开了奴仆,后面有丫鬟帮我打掩护,应该能够...一小会会。” 说到这,她又是苦恼了低下了头,为着与他短暂的相守,她整整用了半月,才让父亲松了心。 “落回,父亲真的是管束的太紧了,可他是我的父亲...” 他那时只是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她的笑颜,稳声说道:“不若我们逃上两天,阿絮再回来。想来伯父也舍不得...” 她轻拍了他,眸中有一瞬间的心动,但是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明日你不是要出谷吗,不若等到你回来,我这些天乖巧一些,到时父亲也该会放我出来。” 他那时没有多想,见那奴仆前来,阿絮催着他离开,不舍中也转身离去了。也就没有看见,阿珊通红的眼和满脸的泪。 等到他再回来时,他便寻不到半分阿絮的消息了。 此时阿絮,成了圣女。 乌蒙谷唯一的信仰,献给神明的最纯洁的礼物。 后来他闯入简家,被乱棍打出,所有人都不愿意对他透露丝毫消息。 唯独有一人,在他被追赶到河边时,默默救下了被追杀的他。那人穿着一身黑,看不出是何人,但是亮出来的令牌却让那些人迟疑了瞬,接着,他便被那人救走了。 “为何要救我?” “有人让我救你。”黑衣人不愿多言,只是告诉他,“那人还告诉我,让你远远的离开乌蒙谷,不要惹是非了。” 他那时不信,但是由不得他不信。心中所想的,圣殿,不就是圣殿吗?他去。 终于在几年之后,他终于寻着途径进了圣殿,可一切,已经太迟了。 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悔恨,悔恨自己的无用,为何那时没有直接拉着阿絮的手,逃出这个罪恶的谷… 为什么没有找一些寻到阿絮… * 见博落回沉默了下来,简珊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析珠,端上一杯热茶,送了上去。 不再顺着刚刚的话,平常问道:“博叔,那边的消息如何了?” “圣殿的人已经安插好了,但是那边还有两拨人,暂时只能知道有一边是简家的,另一波暂时没查到。” 博落回缓声回应,脸上的面具丝毫不动。 简珊摇摇头,否认道:“应该不是简家的人,或者不完全是。” “小姐是如何想的?” “简钰。” 第99章 乌蒙之巅 薄薄一层帷幔如何挡得住熟…… 简珊语气说的笃定, 博落回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何小姐会认为是简钰?” “博叔,我的计划来的太顺利了, 从一开始。”简珊喝着杯中的茶,垂着眸轻声说道。虽是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一路, 她实在太顺利了。 超出预料,也不太实际。这实在不正常, 期间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是小姐平生积善...”博落回没有反驳简珊的话, 只是默默补了这么一句。原本他是未注意到的, 但是阿珊既然这么说了, 回顾一路, 他也发觉一切的顺利。 听见那声平生积善,简珊不禁笑出了声, “博叔尽会哄骗人。” “不了,老了, 这不是连小姐都骗不过了。”罕见的玩笑话从博落回嘴中出来,他自己都是愣了下。看着被逗笑的小姐, 眼中也多了几分慈爱。 单单论外表, 阿珊和阿絮实在是太像了,时常他看见阿珊, 便是会想起阿絮。阿絮与他分别时,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原来, 阿絮死的那年,也不过...二十四岁。 他赶在最后时候,见了阿絮一面,阿虚将这个素未相识的女孩托付给了他。看在眼中长大, 便是当做女儿来疼的。 只是,等到大仇得报,他便也不能陪在小姐身旁了。 原本有些不放心,但是想到了那个一身医骨的男子,他心中隐隐的担忧,便是放下了。 心中其实已经认定小姐说的七八分对,但还是问上一句:“小姐,即使有人助小姐,为何是简钰呢?” -- 第153页 简珊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望向博落回,像是认真解释,又像是无声嘲讽道:“博叔,若不是他,还会有谁呢?” “那小姐,会...原谅他吗?”博落回不再纠结简珊莫名的固执,转头问道。 简珊默默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眼神望向一片析珠散发出的柔和的光。 * 池翊在房中翻着医书,一旁的药炉中正煎着药,药“咕噜咕噜”的声音伴随着火苗的“噼啪”,让人听了便能感受到舌尖的苦涩。 但是池翊毫无所觉,翻着书的动作极为规律,直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先生,晚膳到了,可要用食?”敲门声默下,一声温顺的声音响起。 池翊原本无表情的脸轻声笑了出来,这熟悉的声音... 不是小姑娘还能有谁。 门外,简珊轻声笑着,身后的奴仆默默的点下头。 小姐来的不多,但是真实脾性大家都知晓,此时虽笑着,但是下一刻翻脸的事情也多了去了。她们也不是真的只是丫鬟,这个时候低头便好。 便是觉得此时小姐状态与平常不同,也不敢多做窥探。 池翊推开门,让出身子,一群人便上前,妥善收拾好了桌子,布好了晚膳。 池翊未去看里面的情况,只是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这才知道给他安排的院子中,这桌子是何用了。 “先生,住的习惯吗?”简珊上前一步,眸中含笑,轻声问候着仅半日不见的人。 池翊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还不错,院子的布置极符合在下心意,不知道是谁这么了解在下,倒是有些惊喜。” 看着小姑娘脸上的笑再也掩饰不住,他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这院子可不是一两天可以布置好的,无论是房中的药台,药炉,还是院中的苗圃,都不是短短几天能够做好的。 是从何时起,小姑娘已经算到了这步呢? 简珊有些骄傲的眨了眨眼睛,这院子也算是不负使命。从一月前她便递回信,描绘了院中要有的布置,下面的人自然不敢懈怠。 其实那个时候没有想过先生会同她回来,只是给她自己留个念想。心中默默发出的芽,却是在破开泥土后,蔓延出了枝丫。 虽精心准备了,但原本应不会被先生看见的院子,此时也被先生看见了。 晚膳布置好了,留了两人伺候,其他人便是退下去了。 从小养成的规矩在那,用膳的时间,两人都没说什么话。只是时而的眼神交流,都让一旁布菜的奴仆默声低头。 这不是她们能看的。 * 晚膳用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先生,过两天便是乞巧节了...”简珊拖长音调,后面的话却迟迟不愿说出,双眼含笑的看着面前的人。 池翊低头笑笑,小姑娘的意图明目张胆,他又怎会不去满足。 几乎是在片刻,他便接上了小姑娘的话:“那不知,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邀请阿珊同往?” 简珊装作犹豫的样子,但是显然不太成功,虽然片刻之刻才缓慢点头,但是出口的话已经藏不住笑:“阿珊,自然是...应约,!” 她的情绪向来是隐在心中的,遇见了先生后,在先生面前,倒是逐渐去掉了那些伪装。 这对她来说,有些异样的...舒适。 目的达到了,夜深了,便是该回去了。 她退出去时,关上门的那一刻,屋内的灯忽的亮起。外面的一片路都被屋内的灯照亮了,而她的房间,便在隔壁。 此时皎月高悬夜空,轻柔洒下些许光。 * 几日后,乞巧节来的很热闹。 乌蒙谷民风淳朴,对于女儿家的管束不算严苛。平常日子,女儿家便是能独自出门的。 连着街上的小贩,也有着小部分的女子。甚至连女子经商,在乌蒙谷是佳话,稍稍有些能力的女子,更是人人求之迎娶的对象。 乞巧节,是整个乌蒙谷的大日子。少男少女总是借这天,互相表明心意。心中有了欢喜的人,或是含羞,或是明媚,手中的信物交换一遭,明日提亲的人便是准备好了。 乞巧节附近,也是定下婚约的好时机。更是有些人家,早早便约好了好名声的媒婆,只等着自家孩子乞巧节这天和哪家姑娘对上眼,隔天说媒的队伍便是去了。 还未到晚上,乌蒙谷处处便是亮起了灯,交谈的轻笑声伴随着婀娜的身影,高处酒楼上的公子便是看了过来。 可简珊才不在意这些,脚步有些急,脸上的白纱被风轻轻掀起。但仿佛风都怜惜美人一般,最终也还是任面纱掩下了这足以引起周围人注目的容颜。 “岁春,几时了,今天怎会迟呢?”简珊有些焦急的说道,脚上的步子恨不得再快些。 可此时人实在是太多了,便是再快,脚上也只能这般速度。 岁春记着时辰,不敢有瞒:“小姐,约是过了时辰一刻钟了。” 至于为何过了时辰...她的眼神默默的望向了小姐的装束。 美人何时都是美的,即使不打扮,也动人的紧。但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后,便恍若花骨朵顷刻间盛开。 此时的小姐便是。 至于那些过了的时辰,自然是化作了小姐轻飘的裙摆,额间的花钿... “小姐,莫急,先生定是会耐心等着的。等到小姐出现在先生面前,先生当欢喜才是。”岁春脚步紧紧跟着,嘴上也劝慰到。 -- 第154页 简珊哪里能不着急,她从未有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自己约了人,明明算计了番,最后还是错过了时间。 那个人,还是先生。 拥挤的人流,伴随着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只想脚步再快些,见到先生... 想来心便是能够静下来了。 岁春原是在紧紧跟着,突然身前被人无意拦了下,等到一辆马车经过,早已不见小姐的踪迹。 “小姐,小姐。”岁春四处张望,最后也没看见。 忍不住蹙眉,周围寻了一圈,还是未看见小姐。又不敢走远,只能在原地打转,心中倒也不是担忧。 小姐身边,自然是有暗卫的。回到了乌蒙谷,只会更多罢了。只是小姐这番,若是故意甩开她的,若不是要发生什么...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突然从后面递过来一个荷包。还未转身,透过熟悉的衣袖,她便是知道了身后的人。 “阿星?” 她没有接过那个明黄色的荷包,只是瞥了眼,样式有些奇怪,处处透着怪异感,连着中心的图案,都不是很能辨认的出。 说是四不像再合适不过了。 但是,阿星为何会在这? 岁春疑惑地望向了阿星,荷包也就停滞在了空中。身旁满是拥挤的人,熙攘而过,阿星却听见面前的姑娘轻声问了句:“小姐呢?” 他不知自己是否掩好了脸上的失落,默默将荷包拿到身后,乖巧回道:“简珊姐姐让我在这处寻你的,她去了何处,我不知道。” 岁春这哪里还不明白,心中还不够,脸上也笑了出来。 小姐应当是想与先生独处,只是...这种事情,和她说便好了。 莫不是害羞了? 阿星见面前人眼神不在他身上,心中的失落也蔓延到了握紧的荷包上。心中的歉意这些天说了多次,但是... 此时却见岁春转头,看着不知道要去向何处,却早已经忘了他。他准备跟上的步子,刚迈开便又停了下来... 岁春默声走向熙攘的人群,垂下的眸落下两行泪沾湿脸庞,她看不见街上来往的喜悦,也不去看身后浑身失落的少年。 仿佛,她没有看见阿星收回明黄色的荷包时,满手的红肿。 * 趁着人潮,简珊甩开了岁春。离开之际,步子也悠扬了下来。 她怎么会错过与先生的相约? 轻轻摇摇头,岁春还是太不了解她了。 若是错过了时间,先生自然是会等她的。但是她怎么会错过与先生约定的时间呢?和先生有关的一切,她都舍不得错过分毫。 她和先生相约的时候,是一个时辰后。她此时便是慢步过去,都是时间充裕。至于为何有着一出? 想着阿星报上来的那些条件,她不禁轻挑眉。倒是没想到,阿星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自然不是要阿星说出的那些许诺,只是在那颗少年面下,她终于看见了那颗心。她还是愿意给一次机会的。 隔着商铺看着人群中的两人,阿星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岁春... 转身的时候,她想着,虽然之前出了些事,但此时看着两人一起的身影,倒也相配的紧。 自然也就错过了后面的事情。 但她,也没有心思去知道后面的事情了。 * 看够了岁春和阿星,原本掀起的帷幔被悄声放下。简珊轻笑着转身,却看见了一个本不该此时遇见的人。 那人生的一副君子像,青色长衫尽是儒雅气息。手中的扇子在看见她转身那一刻,顿时停了下来。周围的人群慢慢退散,所在的铺子不知何时,在这一片喧闹中,悄声关上了门。 随着青衫男子开口,这一切便不再是巧合。 薄薄一层帷幔如何挡得住熟悉的人? 更何况是...他。 简珊的身影凝在了原地。 第100章 乌蒙之巅 她在一片灯火灿烂之中,看着…… 简珊脸上原本带了些笑意, 即使突声变故,也未影响了即刻见到先生的心情。 但是面上的波澜不惊,在看见来人后, 顿时冷了下来。 四周皆被人把手,两边的门也是闭上,微弱的烛光缓缓亮起。 此时再走, 已经是来不及。望着四面紧闭的门,和面前拿着扇子的人, 她心中多了丝讽刺, 是真的觉得这能够困住她吗?一旁的桌子进入她的视线, 她无声移动到桌子附近, 伸出手, 准备扣下去的手指犹豫片刻,最后停了下来。 罢了, 她便是看看,他要如何。 便是他要如何, 又能如何? 思及此,她又轻笑了出来, 眼角之间的轻蔑却是未遮掩半分, 明晃晃的展现着自己的无畏与恶意,等待着对面的人说话。 还未等两人谁先开口, 有眼力见的下人上前,稍稍收拾了番。碍眼的东西被一一移开, 只留下简珊旁的木雕的小圆桌。 随着烛火的渐亮,一旁的下人递过来椅子,低头恭敬称呼:“小姐。” 简珊蹙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从身体中流过。 那是一种奇怪...又恶心的感觉。 她自小被喊多了这称呼, 现在也依旧是如此。 但是此刻的厌弃来的莫名其妙,不免迁怒了对面的始作俑者。待到她默然坐下时,望向对面的人的眼神也变得漠然。 轻笑的眼仿佛在说:“简钰,熟悉吗?” -- 第155页 * 简钰坐在对面,一声“阿妹”还未来得及出口,便是看见了简珊的眼神,也明白了她轻挑的眉头中隐含的不耐。 熟悉吗? 他怎么会不熟悉,在这之前,他统共见了这眼神两次。 一次,是在圣殿同父亲离去时;另一次,是带着侍卫拦下逃跑的她时。 再,就是现在了。 “阿珊...”他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些平日不觉的温柔。 一旁的仆人默声低下了头,公子端方有礼,但是从始至终,可不是个温柔的人,最近几年...更是如此了。 简珊置若未闻,慢悠悠品着杯中的茶,面上早已平静了下来。任人怎么看,都是一副平淡模样。 过了片刻,她终于愿意理会番,语气冰冷:“别这般唤我。”眸中此时轻抬起,余光也尽是厌恶。稍稍估算了下时间,她冷漠回答:“一刻钟。” 简钰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他打探了番,知道了今日阿妹为何出门。如若他们不是这般的剑拔弩张,他也该随着妹妹去看上一番,她此后要共度一生的良人,究竟是否值得托付。 但是现在容不得他想这些,阿妹说了一刻钟,他便再拿不到多的时间。 不过...也够了。 * “阿珊,要回家看看父亲和母亲吗?”简钰十分痛苦地问出了这句话,向来清傲的公子此时微低着头,语气之中带着七分祈求,三分希冀。 他原是不会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的,但是最近,父亲病了...病得很严重,家中的事情和权利大多数逐渐交到了他的手上,连带着...圣殿那边,他也开始触及。 他能护住阿妹了。 父亲一辈子忧思成疾,如今缠绵病榻,谷中的医者也请了个遍,但是多数都是沉默摇头。有几个稍稍胆大些的,直言父亲怕是不久于人世。 没有人能够看出那是怎样一种病,只有父亲越发憔悴的脸和虚弱的身体。每每深夜,父亲总是会被噩梦惊醒,但是当他们问及,父亲又只是沉默摇头。 问的最狠的一次,父亲勉强说了句:“是报应,是为父的报应,当年...” 他没听见后面的事情,心中有了猜测,但是不适合说出来。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圣殿,因为他简家公子的身份,一切便利了不少。他这也才知道,简家与圣殿牵扯之深... 父亲几次昏迷中醒来时,都含糊中说道想见一见阿珊。母亲只是在一旁流泪,他也只能低头。 他们都知道,此时阿珊不会回来。 等到父亲清醒一些时,他也就不说了。只是沉默的望着远方,一望便是一天。 闻言,简珊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默默抬起了头,望向对面的池翊:“简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一声“简钰”,让对面的人沉默了下来。 “一刻钟,简钰,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可以说的?”简珊轻笑着开口,话语之间却尽是残忍。言罢,她又轻声补上一句:“我愿意听你说的。” 简钰手中的茶杯被骤大的力攥紧,终于不堪承受,猛地碎裂。茶杯的碎片插入了简钰紧握的拳,殷红的血随着杯壁流到碎片的粉末中。 简珊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是轻笑着望着对面狼狈的人。 少见简钰,如此的狼狈。若不是今天这个日子,她应当是愿意,多赏他点时候的。 见他还是沉默,手间的碎片还有愈深的趋势,她扣着桌子,笑着补了句:“还有半刻钟。” 一旁的侍从面面相觑,犹豫着,始终不敢上前。 简珊自然是看在了眼中,一声“有趣”还未出口,便听见对面的人哑声说道。 “阿珊,半月之后的大婚,阿兄能够请阿珊来吗?” 简珊沉默下来,手中的杯子成了最顺手的东西,对着简钰便是砸了过去。 半烫的茶水染湿了他的衣服,茶杯失了准头,转眼间落地而碎。 迄今为止,情绪一直还算平淡的简珊终于起身,冷漠看着对面的简钰,轻柔的嗓音却让人如堕冰窖。 “阿兄,简家是要有下一个阿珊了吗?” 她轻笑着,却让简钰痛苦的闭上了眼,向来自持的公子在他的阿妹面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现在哽咽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是说不出。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唤他“阿兄”,却不如...不唤。 简珊心中的不耐烦已经压不住了,紧闭的门便是能够挡住她了吗? 笑话。 起身,一旁的人小心翼翼,却一个也不敢上前。周围守门的门也如临大敌,眼神在简珊和简钰之间转换。 简珊也随着那些人,望向简钰。 她的好哥哥,眸中的痛苦不似作假,可这...哪里够呢? 便是他再狠心一些也好,彻底一些也好,这般摇摆不定,透着些无关痛痒的好,她不舒服,他自己也不舒服。 她向着他走去,在仅剩一步的位置上停下来,问出了她心中一直以来最为疑惑的事情:“简钰,为何要助我,你当知道的...” 简钰当知道什么? 当然是当知道,如若她所愿的一切事情成真了,简家就算没有不复存在,也必然元气大伤。而简钰,作为简家下一任家主,这样的事情...他为何要助她? 简钰睁开眼,伸手抓住了只有咫尺之距的简珊,挣扎道:“阿珊,阿兄现在能护住你了...阿兄此后会一直护着你的,你...” -- 第156页 不等简钰说出后面,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想听的话,简珊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嗤笑道:“简钰,你觉得,我需要吗?” 如此虚伪,如此...让人恶心,这种话,从他们口中说出,呵。 “为何要大婚?那是你真心所爱的人吗?”她轻蔑的说着,心中一早便知道,这人不会是他爱慕的那人。 他爱慕的那人,是在她身体出问题后,乌蒙谷选出的...下一任圣女候选人之一。 很巧,补提的便是她的位置。 “简钰,报应吗?”她轻声在他耳边说出了这句话,脸上的轻笑,恍若以他的痛苦为乐。 却见简钰默默摇了头,像是终于恢复了情绪,哑着嗓子,轻声说道:“阿珊,待阿兄大婚那日,会大摆筵席,彼时...圣殿众人都会离开圣殿。” 说着,他递上了一方盒子。“阿珊,这里面有两份地图和一份人物图,第一份是圣殿的地图,第二份是圣殿通完各家的暗道,人物图便是圣殿和各家的关系。” 像是时间紧迫,简钰不顾简珊的呆愣,说的格外的快:“阿珊,待到阿兄大婚那日,所有的有关的人都会来参加,便是有少量剩下的...也成不了大碍。” “答应阿兄,一定保护好自己。” “阿珊,是阿兄对不起你。阿兄现在,终于能够护住我的阿珊了...”简钰沉默抱住了身体僵硬的简珊,眼泪也倏地落了下来。 轻砸在地上。 简珊双手握紧,她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 但是...她面上漠然推开了简钰,直直的看着他。 简钰也不再纠缠,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他闭上眼,手轻轻一挥,四面的人退下,简珊面前的门也被打开。 “阿珊,走吧,阿兄...等会便回府了。” 简珊脚步顿了一下,随即不再犹豫,踏出了铺子。 离开之前,她转头望向了铺子中的人。她在一片灯火灿烂之中,看着半身掩于黑暗的简钰。 手中的瓷片还未取出,凝固的伤口被动作不住的割开,半月之后的大婚之人,她从小端方有礼,翩翩君子的阿兄,此刻独自在黑暗中泣不成声。 是为她吗? 无言。 第101章 乌蒙之巅 先生轻柔的吻上了她。 熙攘的人群三三两两, 此时天色稍晚,街上大多数人都是结伴而行。 笑声伴着嘈杂声,简珊已经是听不见了。逐渐远去的铺子她再未看上一看, 既然决定毅然离开了铺子,她便不愿再去思索这些了。 虽是这般想着,但是刚刚转头的一幕在她脑中倒映。 阿兄? 手中拿着的木盒变得发烫起来, 远处的人影默默的注视着她。如若再任性一些,直接扔了也好...但这一番布置, 布置花费了他多少心力, 她... 很久, 她都没有这般犹豫过了。她记忆中, 简钰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但是近日这一遭,此生大抵都会让她记得。 她到底没有那么绝情, 那毕竟,是她的阿兄。只是, 也就到这里了。 不再纠结,她转头, 默默看向了一处。那人立刻感知到了, 悄声来到她面前,头微微低下。 她看似不经意递上了木盒, 眼神中的犹豫最后停了一瞬。 那人微点头,不用言语, 便悄声潜入身后喧闹人群,安静退下。 * 简珊没有回头去看,只是在原地呆了会。无论心中如何想,她嘴上向来是温婉的, 刚刚的确是刻薄了些。 身旁人流倏忽而过,她仿佛陷入了回忆中。她尽力想要转过身去给... 随即轻摇头,她做不到。 不问责简钰,便是她最后的仁慈了。至于阿兄...从很久之前,她便是孑然一人了。 后来...遇见了先生。 想到先生,便是连耳边的风,都轻柔了起来。简珊戴上帷幔,脸上的笑也化为了温柔。她不要再为这些事烦心了,本是与先生约好的日子。 如何有人能够越过先生,“扰乱”她的情绪? 万幸,虽然自小出门不多,但是方向还是辨认得清。她向着自己要去的地方,比平常稍快些迈着步子。 头上的钗环因而打破了日常的稳重,轻微的相撞声传入耳间。 至于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先生所在的地方。 或许刚刚发生的这些事情,也可用来问问先生。或许,她也只是想,单纯地告诉先生。 身体传来的困倦骗不了人,她还是未全然消除简钰对她的影响。 但是她不要想这些了,她此时不该用心力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惟愿,早点见到先生。 然后扑进他的怀中,紧紧搂住。 * 这般想着,她脸上不禁笑了出来。前些天身体有些差了,但是这些天,身体明显的好起来了。仿佛那些染满血的丝絮不过是她的臆想,但是日日苦涩的药还是将她拉回现实。 也不知先生用了何法子,生生将她从鬼门关暂时拉回来了。说是暂时,大概是这几月也学了些医书,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只是表面的平和。 内里,当还是乱做一团的。先生虽不在她面前提及,但是她知道,先生在等那味药。 这些事先生从未在她面前说过,只是向她要了那玉盒。拿了玉盒之后,这些天呆在药房中的时间,比起以往都是多了不少。 -- 第157页 他总是抚摸着她的头,温柔对她说:“阿珊,不担心,在下一定能够救回阿珊。” 哪有人话说的这般满的?但是这是先生,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了。 她心中懂得先生,若是新发现什么了,先生定然是会告诉她的。 她也就从没问过,相较来说,先生可能比她,更在意她的身体。 想到此,她的脸上不禁挂了丝甜甜的笑。心中涌动的暖流,让她在这原应不太适应的热闹大街上,也丝毫感觉不到异样。 被简钰耽误了时间,怕是有些过了。想到这,她不禁脚步急了些。待到抵达时,面上的帷幔被轻吹开,皎洁的月光也比不上她此时的笑颜。 * 入眼,是一颗硕大的花树。 树上是什么花,这些年也没有人说个确切。有人说这是“乌花”,但是名字也就是取的谷民,美意没有几分,韵味也少上一些。谷中人大多也就还是称这是“一颗没有名字的花树”,称树上的花为“无名之花”。 这棵树很久之前,便是在乌蒙谷了。相传是开谷之初,这数便是在这了。在人们进谷那一天,这树自上到下相继开花,人们认为其中自有神意,这树有灵,便留下了这树。 后来,这树有灵的说法便流传了下来,逐渐成为了许愿之地。谷中情人都愿来此,挂上红布条,许下一生一世的心愿。 也不知何时,谷中开始传言,在树下许愿,便能够永生永世在一起。 这地便是更为人们所爱了。无论真假,即使只是个念想,也是好的。 “无名之花”开的极为热烈,但简珊的眼神并未在花树上停留多久,她默默望过去,在看见一人时,嘴角扬了起来。 她奔上前去,耳边的风顺着吹起帷幔。周围的喧闹仿佛在一瞬间消息,像刚刚想的那般,她直接奔进了先生怀中。 明明只是半日不见,她却觉得,心中的想念实在翻涌。 就在这时,一双指节分明的手也搂上了她的腰身。 她感受到面上的帷幔被人轻柔摘下,待到世界彻底明亮那一刻,入眼,是先生温柔的脸。 “阿珊。” 此时,一阵风缓缓吹过,大小不一的花瓣从空中飘落下来,拂过树下人的面,肩,轻柔却又热烈地亲吻着。 简珊弯眼笑着,仿若眼中一片皎洁,荡漾在池翊心中。 在这一片心的寂静中,池翊见他的阿珊,轻轻闭上了双眼。 简珊轻柔的闭上了自己的眼,她期待着... 这破开世俗的想法来的如此的强烈,她也丝毫不想抗拒,随着本心便是如此做了。 四周人群的喧闹在这一刻缓慢复苏,变得清晰起来,传入简珊耳中,却是抵不过急促的心跳分毫。 此刻,世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 在她闭上眼之后,她有些颤抖着,不知道是否能够得到先生的眷顾。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忐忑,如若这是第一次,也就罢了。但是明明之前... 但是她依旧觉得忐忑极了,连带着轻踮脚的动作,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就在她恍神之际,突然被温柔戴上了帷幔。她正准备睁开眼,却听见了先生的低语。 “阿珊,闭上眼...” 接着突然被人从面前掀开了帷幔。 然后... 先生轻柔的吻上了她。 第102章 池翊视角(接上一章) 簌簌而下,花覆…… 池翊提前了些时候来, 怎么最后也没有让小姑娘等的道理。阿星今日不知去了何处,与他告别时,脸上满是雀跃。 他很久未见阿星如此笑过了。 他对这乌蒙谷不太熟悉, 但是沿途的人交谈听在了他耳中,他随着那些人,到了这颗花树下。 树根盘旋, 枝叶繁茂,看着便是上百年的古树了。 无数的红布条挂在古数的枝丫上, 待到一阵风吹过, 细小铃铛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轻笑着向古树上望去, 恰巧迎面而来一朵初绽的花。 原不应该是此时落下的, 但也是缘分。 他收下了这朵还未完全绽开的花, 轻柔的放在了腰间的荷包中。想着那个小姑娘来了,便是将这无意而来的美好, 伴着他隐含于心的热忱,一同赠给她。 即使阿珊戴着白色帷幔, 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见着小姑娘欢喜上前,奔入他怀中。他满腔的欢喜, 也热烈了起来。 帷幔有些不太方便, 他帮着小姑娘取下了。抬眼再见,便是盛装的小姑娘。 他一直知道, 他的小姑娘好看极了... 但是此时见了,哪怕只是发髻上不起眼的翠钗, 也让他心动至极。心中不免被冲击了片刻,娇俏的颜,明艳的笑,加上一身软软的“先生”。 他有些... 可小姑娘似乎不知“收敛”为何物, 今日便是要放肆到底。 看着她闭上眼,轻微的踮起脚,将自己动到他面前,他揽着她腰肢的手开始发烫,他觉得他的面上定是红透了,因为他的心...已经不知幻化为何物了。 幸好,小姑娘闭上了眼。 即使隔着一层布料,腰身的触感还是如此的柔软,他眼神望向小姑娘的脸。羞红的胭脂是这世间的独一份,轻颤微翘的长睫如蝴蝶煽动的翅膀,而唇... 该如何去形容呢? 携着些水光的口脂映着街边的烛火,月下的皎洁在此刻稍稍变了颜色,微红的唇角透出诱人的芬芳。 -- 第158页 他心静止了一刻,心中的欲念从未如此的强烈,叫嚣着突破他平日清冷的外表,诚实地袒露隐藏在深处的渴望。 此时周边的喧嚣被无限放大,又被无限缩小。 成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阻碍,又稍带着些隐秘的世俗感。 如何缓解这种矛盾呢?他望向了手中的面纱,白纱轻薄,掩着他从未在小姑娘面前露出的稍显“轻浮”的欲念。 “阿珊,抬头。” 他的小姑娘便是轻轻抬起了头,乖巧的恍若被放在他荷包中的花。 但是他知道小姑娘不会是那随风而落,前路漂泊的花。 她该绽在枝头,独拥灿烂,覆雪即为傲洁。 而他现在,该去向那只不可攀折的话,表达他的虔诚。 用轻柔的吻。 用满腔的爱意。 用此后的...所有。 他亲上了那朵花。 亲上了他的阿珊。 在此之前,他轻柔的将面纱为阿珊带上,在亲吻那朵花之际,他掀开了面纱。 在一众喧嚣之中,恍若寂静,又恍若虔诚。 亲吻他的阿珊。 从相识之际,他们便不善言辞。阿珊与他,未说过很多话,却又好像,此刻,一切都在这一个吻中。 簌簌而下,花覆面;轻轻而语,话余生。 阿珊放肆,那在下便...陪阿珊放肆 第103章 乌蒙之巅 小姑娘这是在心疼他。 待到简珊与池翊打道回府, 街上的人也缓缓散去。地上残留了些烟火燃放后的黑痕,空气中的硫磺味也格外浓。 但两人不太在意这些,没有选择更快的马车, 两人牵着手,像平常人般漫步在路上。 谷西的院子有些远,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陪着月亮作伴。 简珊轻笑着望向了一旁的人:“先生, 这些年来乌蒙谷, 你有见过很多地方吗?” 被牵住的手掩在宽大的袖子中, 十指相扣间, 便是连月光都挤不进去。寂静的路上只有小姑娘的声音, 池翊没有听不见的道理。 他诚实的摇了摇头:“阿珊,没有的。” 这些年, 他的确年年都会来乌蒙谷。不仅仅是因为师父临终之前的心愿,还因为自己。 成为了习惯的事情, 如若没有必要,是无须改变的。他自然没有改变的必要, 但是来了这些年, 因为习惯的缘故,时间大多是在冬季。 且来到谷中, 虽年年有半月,但多数时候, 他都在那药房之中。平时里,便是为谷民看病,抓药,熬药。 没有什么别的时间去其他的地方。 他从前也无须这些闲暇时候。 如若不是小姑娘, 他想,即使再来这,很多很多年,他也不会在一片喧闹之中,在那颗偌大的古树下,默默等待着一人。 他当会重复之前的一切。 其实哪里只是在乌蒙谷这样呢?在其他地方,也是这般。 平日最大的事情,便是做好一个医者的一切。 他没有自己的...故事。 * 一阵沉默中,简珊上前,搂住了先生。 “先生,阿珊也未看过许多地方,倒是极好。”她不会安慰人,言语之间的心疼却是在笨拙中体现的淋漓。 连带着那眼神,都是泪汪汪的,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娇气的模样。 原本池翊说这些,也是平淡语气,这些年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被阿珊这般的眼神一看,心中也不禁动容起来。 小姑娘这是在心疼他。 他也认真望向她,轻声哄道:“阿珊,在下很好。”说完,轻柔的将她搂紧了怀中。 此时的夜,已经彻底寂静下来。池翊闭上眼,黑暗中恍若一片虚无,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轻声对着他的小姑娘说道:“阿珊,在下很好。遇见阿珊之前,很好;遇见阿珊之后,更好。”他轻声笑着,又怕小姑娘听不清,说的便极为缓慢。 他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亦不急于这一刻。 只是,阿珊那些因他而起的心疼,他不愿意存在。她心中已经有了太多的事情,这种事,便是一点都没有,最好了。 突兀的话传入耳中,简珊被池翊逗笑:“先生,现在阿珊不说,先生也能够知道阿珊的想法了。” 这便是承认了,只是答没答应,还是没说。 池翊自然也不会强求,只是轻搂着小姑娘。从前的很多年,他未出现在她的生活中,他想,这应该是他这一生最懊悔的事情。 此后,他定是时时刻刻,都要伴在小姑娘身旁的。 无论如何,都将如此。 * 隔日。 简珊缓慢睁开了双眼,意识逐渐走出梦中的世界。 望见嫩粉色的床帘时,心中知晓,她这又是做了梦。 但,却不是如从前一般了。从前所生的梦,大多都在乌蒙谷。在简家那方四角的天空中,她的喜怒嗔痴都不存在意义。 但如若只是在简家,她还是能忍受的。但是往往,她最后会去到圣殿,像是一种永恒的诅咒和“归宿”。当她回到圣殿之中,她赤身,白玉的肌肤见不得一丝红润。而满眼望去,皆是洁白的雪。 无奈,平静的嘶吼,和无故的盘旋。 故而,梦的尽头,她多是惊醒,便是连醒来,都久久不能舒缓。 -- 第159页 她得承认,在她没有养成一副淡漠性子的时候,她记下了所有。从进入圣殿的那一刻开始,原来她此生都是难离开。 即使身体没有被困住,她的心,却是被困在了雪中。 直到...遇见了先生。她开始,梦见先生... 他缓缓向她走来,携着漫天的欢喜,也携着此生的爱意。 而她微笑着颔首,接过先生手中的白伞,漫飞的风雪都不再冰寒。 即使知道这是梦,不用梦醒,她也知道这是真的。 此番才是美好。 “扣,扣...”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吧。” 岁春托着木盒前来,见到小姐此时还在床上,稍稍惊讶了瞬。但是片刻便缓过来,略带迟疑问道:“小姐,岁春先伺候小姐梳洗?” 简珊抬眼望去,见来人是岁春。想起昨日的事情,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便默默点了点头,就当应答了。 岁春熟练的伺候简珊梳洗,待一切完毕,从一旁递上了木盒。 简珊见木盒在岁春手中,也不惊讶。走到窗边,轻推开窗,倚在窗边,抬头看了看天色。 天色已是不晚,她没多想。 “岁春,去唤博叔来。” “是。” 看着岁春缓步退下,她到了窗边的小榻上,用手撑起身子,慵懒的在榻上动了下。 不错,岁春终于有了些从前的样子。 * 半刻钟后,一阵敲门声传来。 简珊起身,等着岁春服侍完。看着岁春在前面轻推开门,她缓缓出了院子。 一路步行,到了府中的水中亭,她饶有趣味的走过去。 湖波荡漾,水中满是游动的鱼。 好奇看向了一旁放置的小物件。她自小见过这些玩意,但是却没有自己上手过的。 此时不禁生了些趣味。 “小姐,不若试上番。”博落回笑着从廊中走来。心想着,小姐这副模样,也是少见。 手中的事情并不急迫,小姐若是有兴趣,稍迟一会也没事。说完递上了刚刚拿过来的鱼食。 简珊轻点头,从博落回手中接过了饲喂的食物。半眨着眼,向着湖中投喂着。 在鱼食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四周的鱼儿顷刻涌来。来来回来,一直往复。 过了会,兴子便是淡了。 简珊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博叔,你也坐下。” “是,小姐。”博落回不推脱,直接在对面落座。 原本是要去暗室的,但是此处风景极好,除了荡漾的湖水,还有悠扬的柳。拂过水面时,带起来阵阵碧绿的波。 “博叔,这儿比暗室好看多了,那些丑陋的珠子...” 见简珊还惦记着珠子的事情,博落回爽朗的笑了起来。 简珊有些愣住,她很久没有见到博叔这般笑了。想到这,她脸上也露出了笑。 “博叔,笑什么?” 这么问着,她心中也猜到了大概,还能笑什么,多半是笑她。 轻抬着头向博落回望去,眸中的神色可不是在说:“想好再说。” 被小小的威胁了番,博落回咳咳嗓子,抑制住笑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自然是笑这水中的鱼儿。” “笑鱼儿?” “对,笑这鱼儿。”说着笑鱼儿,望着她的眼神却分明不是。简珊脸上也不忍着了,直言道:“博叔,暗室里面的析珠,哪儿来的?” 她之前看见时,便是有猜想了。只是那猜想实在是...本来想着就此揭过,但是博叔先做了初一,那就别怪她做十五了。 博落回摸摸鼻子,知道骗不过简珊,诚实说道:“圣殿里面的。” 果真如此! 简珊脸上的笑再也掩不住了,不禁又笑了会,也就顺着圣殿,将手中的木盒递了过去。 待到博落回打开盒子,简珊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这木盒,她先前便是看了番... 里面的任何一张图... “小姐,这是哪里来的,这...”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博落回,此时也不禁大惊失色。话语之间,声音都颤了起来。 他一张图一张图翻着,待认真查证了番,抬起脸时,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嘴中郑重重复问道:“小姐,这是从何而来?” 简珊不再拖沓,回答的极快,眸中带着复杂的情愫:“简钰。” “简钰?”博落回的眉头皱了起来,手中捏着的图纸也轻微变形。 简珊沉默点头,接而问道:“博叔,这三张图,是真的吗?” 虽说这么问,但是简珊心中也早就有了答案。这问,不过是多此一举。 博落回的回答更是坚定了她的想法:“小姐,是真的。我们派去圣殿查探的人,也做了一份图纸,但是远没有这份精细。”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我们这边人传上来的信息,与这图纸上的完全对得上。小姐...这三份,应当都是真的。” 其实前两份还好,他们想要拿到,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现在他们人手也安插进去了,等到多些时日,这些自然能够拿到。 但是第三份... 简珊看向那张与圣殿有关的人物图,上面密密麻麻,几乎所有的线都是相交的。便是其间之复杂,一览无余。 -- 第160页 “小姐,有一个消息...关于简钰的。”博落回犹豫间轻声说道,如若不是必要,他不愿意在小姐面前提到那些人的。 “是他要大婚吗?”简珊低下头,眸中的神色变得更为复杂。 她现在还有些地方没有想通,简钰的大婚也来的奇怪至极,她思考不出... 博落回点点头,小心问道:“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他自己同我说的。”简珊平静的说,说罢简单说了番见面的情况。 “小姐已经同他见过面了...”博落回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简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时博落回感到了诧异,他望向面前的简珊。她平静的一双脸,平静的一双眼。连着语调,都平静的出奇。 如若是这番,她可能还不知道那个消息... 那他要告诉她吗? ...... “博叔,怎么了?”见博落回许久不言,还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简珊好奇地问。 为何博叔此时表情如此复杂? 无论简钰是为何,拿到这些东西,都是好事。怎么... 就在这时,博落回终于开口:“阿珊,简钰只同你说了他要大婚的消息吗?” 博落回不再犹豫,有些事情,决定权应该交给简珊自己。 他又如何能为她做决定? 简珊听出了事情的不对劲,眉头微蹙,点头答道:“他只对我说了大婚的事情,他还说,到时候那些人都会参加。” 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之处,博落回有些无奈看着面前浑然不知的人:“小姐,你知道为何他的大婚,名单上那些稍稍有些名号的人,都会去吗?” 简珊沉默的摇了摇头,手中的帕子在袖中被死死攥住。 第104章 乌蒙之巅 鱼儿被四处惊散,她在七月的…… 简家。 池翊趁着夜色回了府, 身后的人早就屏退了。 原本是向着正门的方向而去,思索到什么,他本来迈向正门的步子慢了下来。转身看向侧门的方向, 身子随即转了方向。 待到轻推开侧门时,却还是没有避开。 他直直对上母亲含泪的眼。 “钰儿。”深夜的风中,简夫人仅着白日的衣裳, 即使是七月,这深夜的风也不禁冷了些。 简钰愣了片刻, 忙解下身上的披风, 扣到母亲身上。这番动作完后, 才微微低下头, 恭敬唤道:“母亲。” 简夫人两手接着身上异物, 双眼噙泪,嘴唇微微颤抖着, 口中那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说。 简钰看不过去, 急忙将颤颤巍巍的母亲扶到到一旁的亭中,待到简夫人坐下后, 他握紧双拳, 直直跪下来。 声音在这清冷的夜中也显得苦痛。 “母亲,抱歉。” 见状, 简夫人便是要去扶,却被简钰的眼神止住。简夫人满腔的情绪再也手不住, 常年的端庄都在这一刻瓦解:“钰儿,珊儿不愿意回来吗?” 从看见仅有简钰进来那一刻,她心中希望便是破碎了大半。等到简钰直直跪下,一言不发, 她便知道了结果。 但是,虽知是明知故问,简夫人的眼中还是存着一丝希望。 简钰默声,最后在一片凉风中说道:“母亲,这样对阿珊不公平。”他低着头,不敢望向面前的母亲。 简夫人受不得这刺激,身体摇摇欲坠,却还是扣紧简钰的手臂:“钰儿,你将夫君的情况再与她细细说上一番,再怎么厌恶,夫君身体已经至此,身为女儿,她都该...回来一趟。” 简钰双手颤抖,面上满是痛苦,内心的挣扎也全在叫嚣。就在这时,简夫人有晕倒的趋势,直直向着他怀中倒过去。 简钰一把扶住母亲,听见耳边母亲虚弱的声音:“钰儿,去劝劝妹妹吧,夫君这些天,嘴中全是珊儿的名字。夫君...没有珊儿想的那般,我们为珊儿...” 还未说完,便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简钰垂下双眸,整个人像是山间滚落的顽石,四处寻找着停靠之处。可是风吹雨打,他的心无处安家。 阿珊... * 博落回望着面前的简珊,看着她的神情,更是确定了她不知晓。 轻叹口气,他假装平静说道:“小姐,之所以这次会有如此多人去,是因为简钰此次,明面上为大婚,实则为冲喜。” ...冲喜。 简珊攥着的手忽的松开,脸上的表情变得平淡下来。她转头望向水中的鱼,吃了刚刚鱼食的甜头,此时还在这一处徘徊,久久不愿离去。 冲喜... 鱼儿依旧在这一片狭窄的地方转着圈,即使相撞了,也只是飞快的冲向下一处。仿佛不用刻意□□的奴隶般。 冲喜... “博叔,是谁?”她这般问着,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整个简家,能够担得起冲喜之名的,从来都只有一人。 她的父亲,简家家主,她此生不愿再见的人。 “简朗。”博落回留下这么一句,看着沉默的简珊会,便是默默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他看见了正向亭中而去的岁春。 “岁春,随我来。”支开岁春后,他又隐隐向着亭子处望了一眼。 鱼儿为鱼食欢腾,久久盘旋在那狭隘之处,却也会...因食而亡。 * 简珊倚着栏杆,身子有些向前倾的迹象。她记忆中的父亲,冷漠、严肃、残忍。 -- 第161页 她自小没有感受到爱,唯独在她万般谋划后,顺利出谷时,她恍若从事件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丝丝的温情。 可是,太少了,也太迟了。 她也...不要了。 这般想着,她向后仰去,鱼儿欢腾的声音距她格外的近,仿佛就在耳边。 “扑腾...” 这样,便是真的在耳边了。 鱼儿被四处惊散,她在七月的烈阳中,坠入湖中... * 在水中呆了片刻,整个身体便是凉了起来。 身子凉了,心也静了。 她顺着湖边爬上亭子,湿漉漉的衣服紧紧的黏在身上。她嫌弃地看了看还带着些水草的袖子,奇怪的感觉让她难以忍受。 岁春恰在这时而来,倒也不惊讶,只是慌张上前,手上的衣物送了上去。 刚刚被先生半路拦住,手中被塞了套衣服,让她向着亭子这边来。 她原还不知道是何时,距这亭子还有十来米时,小姐突然从一旁,浑身湿漉漉的上来。 知道小姐识水性,她倒是不太担忧,忙的将手中衣物送上去。 简珊抬眸望了眼,没问什么,外面披好衣服,便是往院中去了。 待到简珊走后,远处出现池翊和阿星的身影。 “先生,为何不自己给简珊姐姐?”阿星心中奇怪,不由发问。 池翊不言语,默默望着简珊离去的方向。 * 简府。 还未推开门,浓重的药味便迎面而来。简钰皱眉,轻声挥退了门外看守的人,随后径直进入房中。 床榻上的人沉默的睁开眼,一张脸尽是苍白,精神骨都被磨去了大半,直直望着简钰。 “你母亲呢?”说话之间,伴着轻微的咳嗽声,引得床帘时不时轻颤。 “回父亲,母亲昨日身体有些,孩儿已经让母亲回去休息了。”简钰立于床榻前,望着面前这个曾经眉目之间满是肃穆,如今却缠绵病榻的男人。 ...... “简钰,大婚绝非儿戏,到明日之前,你都还有...反悔的机会。”简朗断断续续说着,眉宇之间掺杂着几分忧心。 “明日便是要去提亲了吗?”简钰上前一步,坐在了边上,语气也缓和了些。 他们就像寻常父子一般,相聊着,谁也没有提起简珊。 “明日便是该去了,此番是你委屈了别人姑娘...要好好待她。”简朗闭上眼,心中叹了口气。 又哪里只是委屈?如此婚期,如此缘由,如此...荒唐。他们简家的事情,原不应该牵扯到外人。 “孩儿问过那姑娘,她是愿意的。”简钰轻轻答道。 久久不言,就在简钰以为简朗已经睡着时,一声轻叹从旁传出。 “钰儿,那你愿意吗?” 他睁大眼,不敢回头望去。父亲从未如此亲切的唤过他,便是连儿时,也只是换他“简钰”。 他未回头,回答的很平静:“父亲,我自然是...愿意的。” “父亲先休息,我这边去准备大婚的事情了,父亲莫担心。” “砰。” 门关上了,外面传来侍卫的声音,然后“砰”,院中也关上了。 “咳咳...” “珊儿...”他也从未如此唤过她。也好,她应该,是愿意来见他了。 他在这病榻之上不过半月,珊儿,这些年是如何过来的。当初,为了保全摇摇欲坠的简家,在一众宗族长老的逼迫下,他不得不牺牲珊儿,可是他的珊儿呀... 当是恨透他了。 * 简钰回到书房,看着那一幅挂了许多年的花。 桃花树下,白衣女子回眸一笑。明明是清淡的性子,被漫天的桃花衬着,也娇媚了起来。 那天见后,他心中挥之不去,回到家便将此幅场景描绘了下来。 书房是他一人之地,院子中的人也都是可信之人,他便做了平生最为放肆之事,将这画挂在了书房中。 “青安,进来。”他望着这幅画,说道。 青安敲门而进,见主子在这画前,低下头行礼。 “主子。” “取下来,烧了吧。”他声音平淡,像是在处理一件毫不在意的东西。只是眼睛深处,还是忍不住颤了一瞬。 “主子...”青安声音犹豫,取画的手,迟迟不愿放上去。 “取下来,烧了。”他闭上眸,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青安不敢耽搁,忙将画取了下来。只是卷起之时,手上动作格外小心。 这是主子最为心爱的物件,谁知道下一瞬会不会改变想法... 却是等到他退出去,都未听见那一声。 “等等。” * 木家。 琴音绕耳,一身着白衣的女子默声推开窗。倚在窗边,愣愣看着窗边的树,便是这般,过了一个下午。 待到琴音渐弱,她屏退侍从,趁着夜色悄声出院。手上端着小厨房做好的甜食,敲开了凤轻院的门。 奴婢不敢轻慢,这虽是木家自小收养的小姐,但是前些天与简家公子订了婚,身价自然水涨船高,她们背地里虽议论,却是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的。 “姐姐在吗?”她的声音恍若黄莺,甜腻中带着些许的脆弱感,此时脸上也挂上了甜甜的笑。 “小姐在的,姽婳姑娘随我来。”丫鬟应声上前,领着姽婳向院中走去。 -- 第162页 姽婳眼神在院中的琴中停了片刻,轻笑着问道:“姐姐琴艺又是精进了。”丫鬟不敢插嘴,只是快步将姽婳领到了房门处。 谁不知这位姽婳姑娘手段高,前些天硬生生抢了小姐的婚事。那简家公子爱慕小姐,可是人尽皆知... 心中这么想,面上却是得恭敬:“姽婳姑娘,奴替姑娘唤小姐。” “不用,我自己进去便好。” 丫鬟无奈,随即退下。一群丫鬟凑了过来,院中的大丫鬟更是满眼怨恨。 出声鄙薄道:“说她一句姑娘都是好听,谁似她这般不要脸面。小姐平日待她这般好,她竟然...” “要不说人家有手段...” “简家公子瞎了眼,小姐比她不知好看多少,怎的就...” “都闭嘴,被听到了是要被拉去暗堂责罚吗?” 另一个大丫鬟从一旁走了上来,制止了这场闹剧,望向紧闭的房门,眼中也多了丝担忧。 * 房中。 姽婳轻笑着向姒陌走去:“姐姐,尝尝我刚做的点心。” 姒陌抬头,亦是一身白色襦裙,见姽婳也是这打扮,不禁皱眉:“今日怎穿的如此素净?” “想学着姐姐。”姽婳漫不经心的答着,顺手将点心递上去。 姒陌被这点心扰的蹙眉,向来冰冷的脸上多了一丝厌弃:“太甜了。”听见姽婳这般说,语气更是冷了些:“衣柜中有衣裳,换了,学我何用。” “嗯,姐姐。”姽婳漫不经心答着,看着姒陌咽下去糕点,又是递过去一块。 “姽婳,甜。”这般说着,姒陌还是接过了,妹妹的一番好意,她无法拒绝。 她能拒绝任何人,除了...姽婳。这般想着,她竟觉得自己意识有些迷糊,倒下去之际,手中的糕点悄声落地。 原本就松散的点心摔成数瓣,污了地。 姽婳冷下眸子,望向小榻之上的姒陌,伸手抚摸面前这张清冷绝佳的脸。 “姐姐...” 冷下的眸子变得复杂起来,最后竟是含了滴泪。 “姐姐,你会怪小婳吗?” 可是昏迷之人怎会回答...屋子内满是寂静。 姽婳的眼神顿时变得慌乱起来:“...姐姐,你别怪小婳好不好,姐姐...” 此时,姒陌被小被掩住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是因为在被中,面前呢喃的人并没有听到。 “姐姐,你抢了小婳的所有,小婳只是抢了姐姐一桩婚,姐姐一定...一定不会怪小婳的吧...” “姐姐,我真心爱慕简哥哥...姐姐,小婳错了。以后,以后,姐姐说什么,小婳都听...” “姐姐,怎么办,小婳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原谅,你们。”说到这,姽婳的声音变得冷起来,手上抚摸的力道也变得稍大。 但是当看见姒陌脸上一抹红的时候,她开始慌了,眼中的心疼代替了冷意。随即又像是厌弃自己一般,瘫坐在小榻边。牵着姒陌的手,轻轻闭上了眼。 “也只有对姐姐下了药,她才能说出这番话吧...” 想到前几日听到的那个消息,她闭上的眼开始颤抖,原来...她这个从小受尽欺负欺负的“养女”,是爹爹娘亲的亲女儿呀... 在姽婳看不见的地方,姒陌睁开了眼,眼神复杂地看着在几乎是跪坐在她身旁的姽婳。 小婳...知道了。 她真的爱慕简钰吗? 心疼从姒陌心中无限蔓延,连着双手都开始止不住的颤动。虽然微小,但还是惊动了姽婳。她确认姒陌没有醒后,慌忙离开了房间。 听见门闭上的声音,姒陌轻睁开眼。 她的小婳,便是连下药,都学不会...她怎么放心让她去到那龙潭虎穴般的简府呢... 门外,姽婳再不见屋内的慌张模样,双眼含泪,直直望向房门。 两行泪垂直而下。 “小婳,自然是知道,姐姐是醒着的。” 第105章 乌蒙之巅 此番趁着时节,便是先做了这…… 身上的药力还没过, 姒陌试着移动番手臂,颤抖着移动了身子。却是在下一刻,整个人向着榻中陷去。 “砰...” 这声音吸引了外面丫鬟的注意, 也顾不得小姐没传唤。 “扣!” “小姐,奴这边是否要进来。”说罢停了约莫半刻钟,却迟迟不见房内有回应, 大丫鬟握着门的手轻轻颤抖,最后还是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对上姒陌平静的眼。 见姒陌在榻上, 忙奔过去:“小姐, 如何了?”语气之间带了丝焦急, “姽婳姑娘竟是敢做到如此地步吗?待奴去请家主...” “住口。”姒陌虚弱的呵斥, 意识虽是清醒了, 身子还是难以移动。 “小姐!就算她能够嫁入简府,也不过...”丫鬟心中不服, 嘴上也大胆了几分,言语之间越发放肆。 “轻岑, 闭嘴。”姒陌双眸发冷,眼前的丫鬟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丫鬟, 在这院子中, 也是说一不二的存在。如若她对小婳都是如此态度,小婳这些年在木府该是怎样的。 轻岑不敢再言, 默声低头。 若是小姐生气了,她担待不起。 只是看着小姐这副模样, 那姽婳姑娘未免也太胆大了些。 “轻岑,去府医那里拿药。”姒陌轻闭上眼,轻微描述了番药的配方。 “说与药房听,便是明白了, 去吧。” -- 第163页 轻岑不敢耽误,忙出了房间,去向府内的药房。 “遥之,出来。”姒陌睁开眼,脸上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认真思考的模样,与平时仅会弹琴的才女差别极大。 暗卫从窗中而入,径直跪下。 无需多言,此次已是他失职。但是除非生命危险,他不能在除开主子以外的人面前表露身份。即使知道了屋内的事情,他也不能推门而入。 木家花了十年培养出的暗卫,是为了护主子关键之危的。 姒陌望向眼前这人,习惯了这人总是跪在自己身前,她也不唤起。只是轻微的抬起手,却因为药力还未过的原因,不过抬到一半,便是无力落下。 看在眼里,遥之默声上前,让自己更近了些。 姒陌清冷却带着虚弱的声音从榻上传来,“遥之,待到半个时辰后了,去唤父亲到那处,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 姒陌闭上眼,还想说什么,却只能看见遥之垂下的脸。一时间有些无措,言语间却不能表现出来分毫:“退下吧。” “是。” * “女儿见过爹爹。”姒陌端正行了个礼,待到木家主转过身来,缓缓跪了下去。 木家主抚着珠子的手一跳,看向直着身子跪着的女儿,眉头已经是皱了起来。 “姒陌,这是作何?” 姒陌抬起头,想到一个时辰前,那个将糕点送入她嘴中的少女,语气逐渐坚毅起来:“爹爹,木家此次不能独立于这次事件之外。” “姒陌,长老殿那边的人都是说清了,你便是下一任圣女,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木家主的声音起伏不大,十分平静地看向面前跪着的女儿。 姒陌从小冷心冷请,此次怎么... 想到此,他皱眉,开口问道: “因为简钰?” 姒陌摇头,她怎会为了一男子做出如此之事。 “姒陌,下一任圣女对木家,对你,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爹爹就真的如此相信那些长老的丑陋嘴脸吗?”思及此,姒陌脸上也不免多了些鄙夷。 “姒陌,他们绝不敢动你。待你成为了下一任圣女,你会成为整个乌蒙谷真正的信仰。”木家主发声,他不知女儿为何突然生了如此想法,但是依照他对女儿的了解... 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颗渴望绝对权力的心。 这些年弹过的琴,画过的画,写过的字,说过的话,都是为了权力的最高峰。 姒陌沉默些许时候,望向面前这个手持佛珠的男人,语气缓和些许:“爹爹和娘亲最初为何要留下妹妹?” 佛珠一顿,木家主不可置信地望向跪着的姒陌:“姒陌,这件事情为何要将姽婳牵涉其中?” 当初夫人诞下双胞女,因为谷中的习俗,迫不得已才对外宣称只诞下一女。若不是如此,小女儿便是要被沉塘而死。 迫不得已,将小女儿被秘密藏起来。但是夫人实在舍不得小女儿,他们便换了府中所有的奴仆,对外宣称小女儿是他们收养的小姐。 至今,他们也未将此事对姽婳言说。姒陌虽从小便被告知,但是从前从不会将姽婳拿出来说事。 姒陌冷静的看着面前皱起眉头的爹爹,爹爹自己都没发现,只有提到小婳的事情时,他波澜不惊的表情才会有些许变化。 他是一个好爹爹,为了她心中所想的权利,会排除障碍,送她至最顶峰。 但... ... “爹爹,今天小婳来找我了。”姒陌轻声说着,向来冰冷的眸子也多了些温情。 木家主复杂看着面前的女儿,他虽希望姐妹感情好些,但是现在这般,姒陌明显过线了。 “爹爹,你放心,我没有小婳面前表现出来。”爹爹自小便对她说了所有的事情,她明事理也早,即使想要亲近妹妹,日常也还是会主动保持距离。 “她黏你。”木家主轻声说了这三个字。说也奇妙,不知是否是双胞胎之间的感应,从小姽婳畏惧他和夫人,但是却对这个冷冰冰的姐姐格外欢喜。 “可是,姒陌,这与这件事情无关。”木家主放下了脸上的笑,他必须慎重告诉女儿,今日若是做了决定,她面对的将是什么。 姒陌叹口气,直身而起,转过身走向屋内的卷轴,手指轻拂过。 这里所搜刮来的兵书、谋略,她这些年从小识到大。所谓野心,也在这年岁的滋养中膨大。乌蒙谷是一架腐烂的躯壳,但是她想让它焕发新生。 所以她想借助“圣女”这架梯,站到顶峰。 而后...摧毁。 木家主看着女儿野心勃勃的脸庞,心中微叹,袖身一甩:“我只当刚刚那些是胡话,以后便是不要说了。” 姒陌摇头,转身步到木家主前,轻笑着说道:“爹爹,可是小婳要嫁去简家。” 她只说了一句,木家主却是什么都懂了。他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两个女儿,厚此薄彼说不上... 但是... 姒陌轻声帮他补全了那句话。 “爹爹,我们欠小婳的。”姒陌平淡说出这句话,而后像是补充般说道:“十几年的时间,小婳的脸,小婳的身份,小婳的...一切。” “爹爹,这是我们欠她的。我们所有人欠小婳的。” “姒陌,无需如此,小婳会理解的。”木家主无法说服自己,“我们有很多种方式补偿她,无需...” -- 第164页 那句“无声牺牲你这么多年的谋划...”终究是没说出。 姒陌闭上眼,轻声说道:“爹爹,小婳今天趁女儿昏迷,告诉女儿,她知道了一切。”这一刻,她浑身的冰冷仿佛尽数散去,化作粘稠的水,让她整个人都变得狼狈起来。 这一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看着爹爹,他绝不会比她震惊的少,也绝不会...比她心疼的少。 “...姒陌,她可能是故意让你知道的。”木家主说出最后一根稻草,递给此时看着已摇摇欲坠的女儿。 “爹爹,有区别吗?” ... 沉默,还是沉默。两人对视着,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两人却没有一人是胜利的一方。但是真正算来,谁也都是胜利的一方。 许久,姒陌轻声对坐在椅上的木家主说道:“爹爹,交给女儿吧,以后都...交给女儿了。” 木家主颤抖地闭上眼,慢慢从怀中拿出了那块象征着木家家主的令牌,递给了面前的姒陌。 挥挥手,示意她下去。 姒陌接过令牌,这一次没有听话,而是再次跪下行礼。 “爹爹,小婳和木家,女儿定是会相护到底。”说完便踏出房间了,变了计划,她要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无论是密会简钰,还是...去见见那位简家传说中的小姐。 木家主看着姒陌离去的背影,脑中回荡着她刚刚最后说的那句话。 “小婳和木家...” 姽婳在前,木家在后。 唯独没有她自己。 * 隔日。 简珊独自用着早膳,心中想着先生的去处。 岁春见她心不在焉,上前布菜时,又是说了一遍:“小姐,先生去采集药材去了,待到晚膳时,便回来了。” “岁春,之前先生与我闹脾气的时候,他也是这般说辞。”简珊平淡的叙述着心中所想,丝毫不知道自己所言之语,多么不符合... 岁春心中一笑,脸上为了小姐,还是没显现出来。手上动作没停下,嘴中还为先生解释道:“阿星这次同先生出去了,他们要去的山的位置,阿星这般也告诉岁春了。” 说道这时,她发现小姐的眼睛望了过来。 那句“如若小姐实在舍不得,我们用完早膳便动身,可好?”被吞吐说出,还伴随着实在有些掩不下的笑声。 简珊喝粥的手一凝,直直望向岁春的眼睛。 这架势看着,颇有些认真思考的意思。 就在岁春觉得,今天真可能要去那偏僻的山寻人时,简珊摇了摇头。 她沉默的喝起了碗中的粥,为了照顾她身体,粥做的极为清淡。在嘴中,她甚至尝出了苦味。 “不吃了,收下去吧。” 岁春向着一旁看去,立马有小丫鬟上前,收了东西离去。 随即岁春推开院门,简珊步到院子中。 院中有一石亭,紫色的藤蔓绕着柱子,顺着藤蔓望过去,是从树枝丫上垂下的秋千。 简珊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 那秋千做的极为精巧,秋千板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木头,被绕上了一层一层的薄纱,衬着碎花蔓延的枝条,配着垂下的紫色的藤蔓,合适极了。 她走了过去,围绕着秋千转了两三圈。这个时候,才真的像这个年纪的女孩。眼中的兴味是对着美好的事物,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欢喜。 “岁春,这是先生准备的吗?”简珊一下坐了上去,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那些徘徊了一夜的矛盾,也在此时的情景下稍稍缓解了些。 岁春笑着上前,帮着简珊推动秋千,顺着风而起,逆着风而归。她看着小姐的鹅黄色的纱裙沿途而展,轻笑着答道:“是的,先生准备的,说是未想好小姐生辰该如何,此番趁着时节,便是先做了这秋千。” 第106章 乌蒙之巅 那...是小姐的嫂嫂 不知秋千是如何做的, 简珊依靠在一旁的藤蔓上,只觉得舒服极了。 虽是刚刚早起,她罕见的又来了睡意。心中念着事情, 便是晚间都是睡不好的。从前她没有这般烦恼,现在倒是体验了个足够。 这倒都是要感谢先生... 简珊无意识的笑了起来,整个人便如明媚的春, 连着秋千上的藤蔓,在这初夏的清晨轻戏微风。 有些困倦了, 她轻声语道:“岁春, 都退下吧。” 看着一众人出了院子, 她的心情更好了些。秋千不同于平常的秋千, 不止一个“凄凉”的木板子, 而是一个有三面圆形椅背的秋千。 她轻脱了鞋袜,轻声嗤笑了起来。 随后将身子蜷缩成一团, 卧在这秋千之中。任由清晨的风拂过碎发,初生的缕缕阳光照亮双眸。 她恍惚间闭上眼, 等待着一人。 在此刻,时间恍若静止。 * 待到一层薄被被盖在身上, 浓郁的草药香传入鼻尖, 简珊揉揉眼睛,扑进前方人的怀中。 迷糊中唤道:“先生。” 池翊应声, 将小姑娘拦腰抱起:“太困倦了吗?怎的在这秋千上就睡着了,也没盖层衣物, 若是着凉了当是如何。” 话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格外的温柔,轻笑着搂住了怀中清醒片刻的人。 这小姑娘,软软一团, 在他的怀中。 待到将人放到床铺上,池翊正准备起身之际,对上了一双虽困倦却有着清明意识的眼。 -- 第165页 他伸手去刮小姑娘小巧的鼻尖,轻点一下:“醒了?” 简珊摇头,身子向后退了些许,望着池翊。 一言不发,却惹人心怜。 “在下刚刚从山间回来,身上不干净,阿珊乖乖睡一会。” 简珊不乖,所以她摇摇头。她不是洁癖之人,何况那人是先生。说着又是往后退了退。 意图再明显不过。 池翊一时语噎,他身上倒是没什么不干净,他和阿星今日根本就没去什么大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药材。 只是看小姑娘这反应,是知道...还是无所谓? “阿珊,在下若有歹心,你怎么逃的了?”池翊温柔说着,语气之间带了些担忧。 不知小姑娘为何越来越...不谙世事。这倒不是坏事,但是若是碰上些不好的人,这样的性子该是如何。 简珊眨了眨眼,摇头:“不会是先生。” 池翊轻声笑了出来,他可还没忘记昨日她落水之事,心中却再也生不起半分气。如今已经来了这乌蒙谷,他自然不会什么都不做。 “阿珊不困了?”池翊坐到床边。 却还等到回答,便被一下子拉到床上,简珊顺势而上,将自己挂在了池翊身上。 被子从肩部滑落,连着衣衫也有松动的痕迹。 池翊原想转头的动作停了下来,耳尖全红:“阿珊!衣衫,被子...” “不要...”简珊将自己埋入池翊怀中。 “先生,阿珊的父亲重病了。” 池翊搂着的动作不变,“要回去看看吗?” 怀中人久久不说话。 过了很久,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不自觉的冷漠:“先生,我思考了一天,我是否要去。” “在下知道了。”池翊温柔的将小姑娘放入怀中。“那便不去。” 简珊抬头,望向面前的人。若是先生猜出了前半句,后半句...先生也当是知道的。 池翊却像是逗着小猫般,无论简珊的眼神如何期待,他就是不主动说去。只是认真看着小姑娘,脸上尽是温柔笑意。 简珊叹气,直接咬上面前的人,牙齿轻印些许红痕。 其实...很轻。 池翊忙求饶:“阿珊,在下去。在下代阿珊去。” 这还差不多,简珊松开了牙齿,舌|尖不自觉轻舔了下。 池翊握着腰肢的手一紧,一声叹气声从心间响起:“在下真是...” * 简府。 简钰看着府前的人,不自觉向后望了眼。 “她没来。”池翊开口,语气很平静,他暂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简府的人,此次来也只是因为小姑娘想他来这一趟。 见简钰眼中苦痛,他望着四处挂满红灯笼的府邸,“安慰”道:“她不会来了,简少爷,大婚...祝贺。” 简钰苦笑一声,收下这声祝贺,礼仪也回来了:“先生,请进。” 一路领着,进了一处院子,明显变得清净起来:“先生见谅,家父喜静,病重了,便是没留太多人。” “可否说一下症状?” “家父从一月前,梦魇频发,口中呓语,身体呈现虚弱之态,但是至今尚未诊断出具体病症。一切还望先生。” “不敢当。” 门被推开,池翊第三次见到了简朗。小姑娘的父亲。 相较于前几次,此次他躺在床榻上,尽是虚弱之态,远远看着,只觉得命不久矣。 “简公子,还望先打开门和窗子。” 简钰不敢耽搁,立马照做,眼中也升起了一丝希望。 “池先生。”简朗撑着一口气,望向面前这个在谷内拥有极高盛名的男人。 不知如何称谓,池翊索性没有称谓。 “可否将手伸出,让在下诊脉一番。” 简朗底子里还是虚弱的,外面的强硬顷刻间便溃散了,伸出手时,心中另有念想。 简钰在一旁看着,只见池翊表情凝重起来。 “简少爷,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简钰愣了片刻,答道:“一月足。”池翊不再看向简钰,转眼望向病榻上的简朗。 简朗不愿回答,最终妥协道:“三月有余。” 池翊面色好看了些,又是检查了番,便出了门。 简钰紧跟其后,“先生,如何?” 池翊望向打开的窗户,里面能够看见病榻的一角。 “简公子,在下...无能为力。” 简钰默声,而后颤抖说道:“怎么会,先生连阿妹的病都能...” 池翊抬头,收回眼神,提示到:“简公子,身体之病,未入膏肓,在下可医。可家父之病,不在身体之上,恕在下无能为力。” “那先生可否直言,家父的病还能...”后面几个字,简钰有些说不出。 “如若不恶化,亦不好转...”池翊直接了当,“三月。” “谢...谢过先生。” * 拒绝了简钰欲相送的好意,池翊带着阿星步在大街上。 “先生,简家主是何病?”阿星好奇问道。 “心病。”池翊答的简单,事实上,池翊深了眸子。为了阿珊的谋划,这个猜测,无论是否为真,现在都暂时为真吧。 “那些人都来谷了吗?”池翊买了两串路旁的糖葫芦,想着等会给小姑娘带回去。 “齐了。” -- 第166页 “药谷那边如何说?” “一切以先生为主。” “此次如此好说话?”池翊意外道。 阿星肆意笑起来:“那群老家伙,见姜家被收拾了,谁还敢跳脚。便是有两三个跳脚的,都被我爹一一按平喽。” “少些匪气。”池翊不做评判,面上却也带了笑。 “简珊姐姐会接受吗?”阿星皱眉问道,他不觉得她会收下。 池翊走在前面,望着手中鲜红的糖葫芦:“为何要她接受?” 这些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小姑娘无后顾之忧准备的。 即使小姑娘无一丝失败的可能,他也要做好小姑娘失败十成的准备。 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让小姑娘接受,而是成为小姑娘的...后路。 * 简珊最近爱足了那个秋千,困倦之时便迷糊在上面,歇上一会。往往再次睁开眼时,便能看见先生的身影。 这一次...自己慢悠悠的醒了。 第一眼,没有。又是闭上。 第二眼,还是没有,又继续闭上。 第三眼,整整环视了圈,依旧没有。 无趣! 只是刚说完无趣,便有人送上来了。她看着莽撞闯进来的女子,眉眼跳了跳,手轻轻的向上摆。 周围的暗卫随即停手。 “姑娘可是走不得大门?”她慵懒开口,此时无趣,倒也愿意多说上两句。 “你是简珊吗?” 那姑娘怯生生的看着她,明明是一张普通面容,却生了双水汪眼,让人看着便生怜意。 但简珊只是眯了下眸子,连着离开秋千一步也是不愿意:“姑娘是?” “我是姽婳。”姽婳轻声说道,一双眸子怯中含笑。 “姽婳...” 这不是个寻常名字,简珊自然也反应过来了,心中趣味骤生:“倒是个好名字。” 姽婳,在乌蒙谷古语中,是美好的女子的意思。 “所以,姽婳姑娘,今日...用如此方式来我府邸,是为何?” “等会我阿姐要寻你,你记得答应她。” “?”简珊有些莫名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身上的善意她能感觉到,但是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她便是不愿多做纠缠了。 她也不与这女子计较,待她说完,便是让暗卫出来,扔出去吧。 “对了,忘记与你说我阿姐名字了,她名为姒陌,是木家大小姐。” “那你是?”简珊明知故问,知晓身份之时,看在简钰的面子上,她得送上些难堪才是。 却没想到女子回答的坦然:“我是木府收养的小姐,我名为姽婳。” “刚刚你说过了,姽婳。” “我只是想要你记得我是姽婳。”后半句不用说,“而不是木府收养的小姐。” “真是..趣味。” 只是为何先生还不回来,简珊望向院门外。 刚送走一位,若是真如她所言,等会怕是还要来一位小姐。 * 没等来先生,倒是等来了岁春。 看着岁春手上的糖葫芦,简珊下了秋千,接过来,迫不及待尝了些。明明甜丝丝的,她却嫌弃:“怎的没有前几日的好吃了?” 岁春无奈道,这糖葫芦她买了几日了,日日小姐都说没有前几日的好吃。 前几日的自然好吃,先生带回来的,便是酸透了,吃在小姐嘴中,也是甜的。 话语中嫌弃中,简珊也就这般“将就”着了。 “小姐,路上遇见的那位姑娘,是何人?”岁春无意间问道,这府中的人她都熟悉,路上突来了人问路,她惊讶了片刻。 恍惚间指路时,才发现不对。 “不用管她,简钰十天后的夫人。” “那...是小姐的嫂嫂?”岁春皱着眉,轻声说道。 “...” “去寻阿星来。”冷着的声音从简珊口中传出。 这时岁春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惩罚便是已经到了,只能认命去“请”。 待到岁春退下,简珊看着手中的糖葫芦。 尝了颗,蹙眉道:“真酸。” * 也还未等到岁春唤阿星来,简珊便是出了院子。洽被寻到时,是博叔带着一白衣女子求见。 简珊望了望湖中的水,刚刚被喂饱的鱼儿已经四散开来。 若不是水中不知有什么粘稠的物件,上次那触感生生恶心她好几天,她说不定愿意... “扑通。” 第107章 乌蒙之巅 不知为何,没有那日的甜 自然没“扑通”成, 博叔笑着上前来,她也只得轻笑迎接。手中的茶盏悄然方向,那位白色衣衫的陌生小姐上前来。 张嘴, 便恍若冰雪之音。 “简小姐。” 简珊不言语,只是望向博叔,引得博叔亲自将人带入府的, 这个时辰的。 她便是只能想到一人了。 但是自报家门还是得等对面的,她便慢悠悠的起了身。 “在下姒陌。” 果真如此。简珊双眼含笑, 恰似不经意说道:“刚刚还有一小姐入了府, 让我好生招待她的阿姐, 想来就是姑娘了。” “胡闹, 还望简小姐勿怪。实在是自小被家中宠坏了, 回去定当训上一番。”说完又轻问了句,“在下心中有一问, 姽婳是如何进的府?” 简珊轻笑起来,而后用手指了指周边的围墙, 无所谓道:“翻墙进的。” -- 第167页 姒陌神色变得复杂起来,就在简珊以为她要回去开罪那小妮子时, 姒陌突的奇怪问了句:“翻墙而进, 她受伤了没?” ... 这一句,连着一旁不知情的博落回也不忍注目。眼中带了些藏不住的笑意, 只当是听了件笑话事,“小姐, 我这边便退下了,两位相商即可。” 简珊点头,转眼望着面前的人。 “请坐。” “谢过小姐。” “不知木家大小姐此次来见,是为何事?” 姒陌轻笑, 眉眼的冰雪恍如瞬间消融:“本就没有期望能够瞒过小姐,此番前来,自是为了圣殿之事。” 简珊不置可否,“圣殿之事,圣殿何事?”眼神轻笑着看过去,就差没有再补上一句,“与你何干?” 实在算不得友好,但是姒陌浑然不在意:“简小姐,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何不联手呢?” “怎说?” “原在下是为了登上圣女位,真正成为乌蒙谷的圣女,有些东西到了手中,是存是灭,在下应该能做得了主。” “倒是没想到,那个位置还有人赶着上?” 嘲笑之余,简珊也终于正视面前之人。生的一副冰雪样,心中...却红润通透。 生了两分好感,她提醒道:“木小姐,勿要低估了些东西。如若正像木小姐说的这般容易,我简家会生生折进去两个女儿?” 姒陌摇头,“简小姐,木家不同于简家,爹爹是因为我想做那些事情,故而助我去。木家,可无须一位徒有虚名的圣女。” “?” “简小姐当是拿到了那副名单,也不用含糊了。简小姐去过圣女殿,但是清楚那些戴着面具的长老是为何人,又为何他们面具从不离身。” 简珊默默帮她补全了那个答案,“他们不敢。” “是的。”姒陌笑道,“但是我们敢。” 简珊来了兴趣,“木小姐之前的法子是何?可有幸一闻?” “自然,见笑了。”这边说完,姒陌轻声简略说出了自己谋划多年的事情,“木家不同于简家,无须如此助力,亦无可需要仰赖圣殿之处。简单些来说,木家可以全然独立于圣殿之外。但是简家不行,几代之前便种下的果,此时已经纠缠不清了。” “我原想的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圣女,从而掌握谷中的权利。依靠信仰为生的人们,无须知道信仰的肮脏,只要他们能够为信仰,去逐渐毁没信仰指示下的一切。只要我成为那个信仰顶峰的人,我便能够...操控。” “木小姐想法不错,但是...诟病太多。你木家为何觉得,简家都不能抵抗的事情,木家可以?你真的以为坐上了那个位置,便能够拥有一切了?” 嗤笑之余,简珊也在等着姒陌回答。 没想到姒陌承认的很坦然,“简小姐说的这些,在下自然想过。的确存在些许诟病,但是木家和简家不同,简家擅长文和商。木家...擅武呀。” 姒陌轻柔笑着,手中的茧被展示出来,“简小姐,即使到了万劫不复之地,姒陌也自信能够自保。而木家更大的不同便在于,木家会不惜一切,保住在下。” 说着奉上了自己的诚意。 简珊拿过,一个“木”字刻在最中央的令牌。 是木家家主令牌,她抬眼望去,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 “那木小姐此番前来?” “自然是与简小姐商谈合作之事。” “为何?” “...”姒陌无奈一笑,“为了我那不省心的阿妹。” “养女罢了,木家竟如此仁厚,想来我那不靠谱的哥哥竟是走了步好棋。” “简小姐,无需试探。此时在下只身在小姐府中,若无诚意,不会如此前来。”说着将自己转上一圈,表明没有兵器在身。 “那我与你直说,你如何助我?”说罢轻飘补充一句,“还真的没有想出...” 外表的狂妄下,是内心如针细的谨慎,简珊看向周围。 若是这个木小姐此番答得使她不满意,那便别怪她了。她这府中数百间屋子,随意囚|禁一人,便是天天换着屋子来,也是足够的。 姒陌也不含糊,直接抛出了底牌,“姒陌愿意助小姐,抓了大婚的那些人。“稍稍停顿片刻,她轻笑:“至于圣殿,怕还是要交给简小姐了。” “那些人?”简珊面无表情的重复。 “简小姐所能够拿得到的名单上的所有人。”姒陌语气坚定的解释。 有些太合心意了,简珊用着有些奇怪,她望向对面那位夏日也恍若冰雪裹身的小姐:“木小姐,整个木家,便是愿意为了一个...养女,做出如此的事情吗?” 她不怀疑姒陌话的真假性,只是有些奇怪,为何木家愿意为了姽婳做到如此地步。 “自然也有在下的小小私心。”姒陌笑道,“简小姐的方法,比起在下曾设想的,更为直接,更为彻底。” 若是要那野草生不得,最好的方法,不是去成为野草,吞噬野草;而是一把大火,燎原。 * 姒陌走后,简珊望向平静的湖面。 此时鱼儿也该是饿了,只待她投下一颗鱼食,这平静的湖面便是要被彻底打破。 鱼儿针锋,湖面破碎。 姒陌说的不无道理,木家与简家确实不同。虽然近些年木家低调,但是在简家为进入谷内时,木家是乌蒙谷第一世家。 -- 第168页 不以文,不以商,单以武。 故而,谷内都传言,木家尽是些莽夫。 今日一看,传言果真不可信。 见了这姒陌,心中也多生趣味。她最爱看人心,生平第一次见到姒陌这般人。 冰雪裹身,盖着勃勃的野心,却也能够在一些时候,毫不犹豫的弃之如敝履。 若是真如她所言,简府那边,她便是不用忧心了。只是心不能放的这么满,便还是要派上一些人过去。 合适的人... 看着远处的岁春,她轻笑着招手。 “小姐。” 她示意,让岁春覆过耳,“待到阿星回府,去唤阿星来,便是说之前承诺的,此时要兑现了。他自然会懂的。” 岁春领命退下,转身之际暗自嘀咕:“小姐何时与阿星有了承诺,她怎不知。” 简珊笑看着岁春的背影,她怎会知呢... 这般想着,手中投下一把鱼食。 如她所愿,湖面的平静顷刻被打破。 鱼儿争相涌来,争夺,拥挤,满足。 * 到了晚膳时,简珊望着对面空落落的座位,鼓腮望向了一旁的岁春。 还未出口开罪,一阵脚步声响起。 入眼先是象牙白色的袍子,再是白玉冠,简珊瞬间展开了笑,片刻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歪头看向一边。 反正,不看先生。 “阿珊。”池翊将一切都看在看中,对着岁春点点头。 岁春心中明了,领着一众奴仆退下。也苦了这些人了,战战兢兢待在小姐身边。 “砰。” 闭门声响起,简珊这才注意到,奴婢都被先生退下去了。 嘴中不禁刻薄起来:“都是下去了,我如何用膳?” 池翊知晓今日恼了小姑娘,未打招呼便是出去了一天。过去将小姑娘搂住,轻笑着说道:“在下服侍阿珊。” 明明看着满身是刺,搂在怀中,才会发现整个都是软乎的。池翊轻笑将头埋在小姑娘脖颈间。 发冠拢着长发,他额头贴在小姑娘皙白的肩颈上。 “阿珊,在下这些天便是回来陪阿珊了。”池翊轻笑着,感受着怀中的小姑娘一点点转身。 “为何不与我说上一声?” 果然,小姑娘气的是这个。 “在下,也会有自己想要准备的事情的。”池翊解释道。 但这话说了不如没说,眼见着软乎下来的小姑娘,便是又要浑身插刺了。他不敢再调戏,忙又是解释道:“之后便是不会了,阿珊。” 到底是不舍得气,简珊望着面前的晚膳,微昂头:“说好了,下人都让先生给屏退了,先生...伺候我用食。” “那是自然...” 简珊脸上也不再绷着,本就是她无理取闹,也该见好就收了。 “哼,这几天我才不会在府中呢。” “那在下便是陪着阿珊去别去。” “这还差不多。” 池翊搂紧了怀中的人,距简钰大婚不过十日了,他这边后续都是安排好了。只是不知道小姑娘这边如何了? 直接开口相问,不太合适。但是总归还是要问上番的,只是再过上两天吧。 其实事情反而没有那么棘手,只是要彻底拔出小姑娘心中那根刺,才好。 简珊对着池翊的“服侍”极为满意,笑着向他埋怨道:“这几日,岁春给我买了许多糖葫芦,不知为何,没有那日的甜。” “可能是最近多雨,山楂果子受了影响?” “先生!” “阿珊别动,饶过在下,在下明日便带着阿珊去...” 第108章 乌蒙之巅 可笑,她从小学的那些礼仪,…… 隔日。 简珊平常时候起来, 便发现岁春已经备好了早膳。 “今儿怎的这么早?”简珊轻睁开眼,半垂着眸子望向窗外,天色还是一如既往, 同往常无两样。 放在平日,照着天色,一般要再过了半个时辰, 岁春才会上来布膳的。 “先生吩咐的。”岁春笑着过来服侍,俨然一副听话样。 简珊只觉得丫鬟不是丫鬟, 岁春不是岁春了, 嘴中假装气道:“倒是听他的, 平日也没见多听我话。这下可好, 以后...” “小姐, 快是起吧,先生说他昨日与小姐说了今日的事了, 再过上一会,先生便是要来了。” 简珊笑着, 明知故问:“先生来作何?” 还未等岁春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 岁春轻笑着退下。 一双手代替岁春过来, 只见白玉般的骨节,修长的手指, 携带着些许晨时的寒意。 简珊不由得瑟缩一下,轻嗔道:“先生...” 池翊将面前穿好了衣服的小姑娘搂入怀中, “昨日明明说好了,阿珊今天又是忘记了。这如何说?” 小姑娘今日穿了身浅蓝色的衣裳,衬着鹅黄色的配饰,就像是小月亮从画中走出来了般。 怀抱住他的小姑娘, 池翊不禁轻笑,等着小姑娘给出一个“解释”。 简珊抬抬头,眸中一闪:“没有,不承认!” 倒也是条...出路。 “那阿珊先下来,用了早膳便是要出门了。扶着在下...” 简珊垂眸,乖乖的放上了自己的手,看着为自己穿着鞋袜的先生,脸不禁红了些。 “这些事情,岁春她们来便好,先生无须...” -- 第169页 池翊整理好了最后一只鞋袜,抬头笑道:“在下知道了,阿珊下下来。” 洗过手,池翊与岁春缓缓用起了早膳。 无论等会的事情多么着急,用膳依旧是照着礼仪规矩。 等到东西都撤下去了,简珊慢慢望向先生。 “阿珊可是准备好随我去了?若是没有,过些日子再去也是可以的。我们不急。”池翊温柔笑着,想简珊走过去。 昨日说好了,今日阿珊随他去见见那些病人。都是之前的病人了,他前两日谋划之际,去见了些。后来与阿珊说了,她便说也想去,故而今日他想着带着小姑娘去。 只是,现在这情况,看着... “还去吗?”池翊摸了摸简珊的头,双眼含着笑,若是不是去也没什么。 简珊望着面前的人,默默说道:“去。” 若是不去的话,万一...以后没有时间了呢。还有几天便是简钰的大婚了,他的大婚之日...也是所有的一切开始之际。 那场名为冲喜的大婚,便是那颗引起鱼儿骚乱的鱼食。 * 随着马车停下,简珊看见了她们所来到的地方。 可能是昨日一场雨,整处地方都变得污浊起来。泥土被冲发,昏黄色的泥水中泡着些许不知名的白色物体。 有些难闻的气味缓缓传来,简珊还未反应过来,眉头已经蹙起。 转眼望向先生,见先生一副平常样,她手慢慢成拳。 “阿珊,手给我。” 简珊默默将手摊开,随后乖乖将手递给池翊,双眼认真望着他,“先生,都是这般吗?” “什么?” “先生过去很多年去到的地方。” “自然不是,只是今天恰好轮到了这处。” 其实不是的。池翊这些年去过的地方,大多数都是这种环境。有钱有势的权贵人家,不需要他这一个民间享有盛名的医者,他也不愿意去。 恰恰是这些地方,苦痛仿佛与之伴随而生。师父还在时,便是带着他来这些地方,虽然为了他,日头稍稍晚一些时,还是会去到别的地方。 但是自小便是见惯了如此情况,他后来也就习惯了。师父总是满眼欣慰地望着他,从一开始便是对他寄予厚望。 后来因为师兄的原因,倒是慢慢变了。但是养在他骨子里面的东西,也是成型了。 等到遇见小姑娘,才开始慢慢的变化。 简珊没有再过多询问,只是轻轻掀起裙子,向着前面走去。泥水还是沾到了衣裙,她也就放下了裙摆。 周围人看着这位格格不入的小姐,眸中带了些凶恶。 但是在看见身后的侍从后,又怯弱的退了回去。 简珊抚上头上的帷幔,明白了先生为何要在出门前给她带上这面纱。 轻笑着,她向着池翊而去,“先生,阿珊好看吗?” 虽是极为小心了,衣裙边沿还是变了颜色,少女带着白色的面纱,仰头望着她。 就像是从泥泞中挣扎出来的一朵花。 池翊有些心疼了,他或许今天不该带小姑娘来这。去看一些更为美好的地方,应该也要好过这。 “先生,其实还好。” “什么?” 简珊轻笑着掀了面纱,抬头直面先生。 掀了面纱,眼中的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她随着先生来到一处断掉的屋檐下,轻声说道:“还好的。” “先生,此番前来,更了解先生一些了,阿珊很开心。”想了想,又是说道:“先生应该提前想好要去哪几家了,我们这便去吧。” “好。” * 去的第一户人家,推开门时,一四五岁的小童蹲在破烂的床边,见到他们,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望过来。 不像是相熟的人。 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妇人,是小童的母亲。 池翊向着小童招手,小童有些犹豫,却还是慢慢吞吞过来。 他从带着的药箱中拿出了药,递给了小童。小童了见了药,眼中发亮,忙跪了下去。 池翊也不阻止,只是上前给床上妇人诊脉。小童就蹲在一旁,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简珊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先生做着的一切。 ... 待到离开时,她默默留下了自己的锦囊。手快要放上去的时候,又打开了锦囊,拿出了一小块银子,轻声放在了桌角。 岁春总爱在她身上放些碎银,想不到竟然这时用上了。 池翊将简珊的动作看在眼中,轻笑一声。 “阿珊,怎的不留下整个锦囊?” “先生,我又不...蠢。” 若是留下那整个锦囊,给小童带来的,怕是难以承受的灾祸。 * 连着走了四五家,简珊都是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仔细观察着这片她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默默看着先生诊脉,写药方,留下药。 日午也没有休息下来,只是一家一家继续走着。简珊自然不会抱怨,只是随着先生慢慢走着。见包裹渐空,她知道今日之行应该是要结束了。 回到马车上时,两人身上都不怎么干净,简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先生,好脏。” 说是“好脏”,但是话语之间,全然没有嫌弃。池翊心中好笑,少见小姑娘如此。 真好。 -- 第170页 * 回府之后,简珊忙回了院子。 她倒是不嫌弃,只是...身上这般,她一刻也不想在先生面前了。 充满关上了门。 “岁春,沐浴...” ... 等到终于身上干净了,简珊轻呼一口气。她今日看见的其实不止那些,但是那些事情,还是等到晚膳用膳后再说吧。 今日便是过去了,之后...便是要全然去想那些事情了。 轻叹一口气,时间临近了,她心中开始奇怪起来。 一切都是准备好了... 真的,便是要这般结束了吗? 圣殿这几年早已不比从前,几大家族的势力逐渐增大,否则她也不会设下能够让自己出谷的局。 步到院子中,她望着天空中的月。 到了晚膳的时间了。 * 先生来的很是时候,简珊看着刚刚端上来的晚膳,只觉得她这院中是否有先生的“亲信”,否则怎么一到这个时候,便是这么巧,有人通风报信呢。 池翊被小姑娘怀疑的目光看得好笑,不禁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简珊摇头,扑进池翊怀中,有便是有了,又是如何。 这是先生,又不是寻常人。 桌上罕见的摆了壶酒,简珊好奇的望过去。过去的十几年间,她不曾沾过这种玩意。 池翊想阻止小姑娘抬起的手,最终有些好笑的放下。 若是有些事情,喝了酒才能说出来,也不缺为一种好方法。 简珊余光注意到了池翊欲言又止的手,心中一生趣,便是一杯入口... “咳,咳...” 辛辣的感觉瞬间涌上来,从舌头底散发的苦涩味道萦绕满整个口腔。 她没等到这酒下肚,便是受不得这辛辣,弯腰咳嗽了起来。 一时间,狼狈至极。 简珊接过一旁递过来的帕子,脸上羞窘,若不是此时衣衫实在不干净,她便是直接扑到先生怀中,将头全然埋进去了。 “阿珊,如何?” 说完一杯水出现在她眼前,她像是认命般接过,轻漱口。感觉到口中那股奇怪的味道终于下去些,才直起身子。 “用膳!” 凶狠狠的样子看在池翊眼中,除了“可爱”竟然也找不出别的形容词,他轻笑着抚上小姑娘的背。慢慢的拍着。 “阿珊,不能如此喝的,你先吃两口菜压压肚。” “不喝了,不好喝。” 简珊这般说着,眼睛偷瞄了下中心的壶,见先生给自己倒了杯,看着先生抬起手,用袖子轻掩住... 先生这是在示范给她看吗? 可笑,她从小学的那些礼仪,怎会不知如何喝酒? 只是...那味道,属实怪异了些。 看着先生一杯下肚,却丝毫没有异样。她入口的酒吐了大半,第一时间还漱口了,此时脸颊处却发着热。 这是为何... 第109章 乌蒙之巅 这里面呀,最不重要的便是圣…… 简珊有些迷糊的看着面前的先生, 她心中知道她应该是没有醉, 但是整个人表现出来的... 又实在不像没有醉的样子。 先生还不知道在絮叨说着什么,她默默点头, 乖乖的一口一口吃着盘中的菜。 只是不知为何,盘中的菜还是会变... 见小姑娘许久未说话了,池翊望过去, 只见小姑娘再乖乖点着头。 一下,两下, 三下。 然后再重复一遍, 看着呆呆乖乖的样子。 他拿着筷子的手一紧, 压下了些不太合时宜的心思, 轻声唤道:“阿珊, 阿珊...” 简珊听着有人唤她,起身, 晃晃悠悠向着唤她的人而去。 “唔...” “扑通。” 双腿一软,她感觉自己被人接住了, 进而搂在了怀中。 她轻微蹭蹭,这个怀抱, 好熟悉。 “先生...” 池翊哭笑不得地看着怀中的小姑娘, 原来低着头是因为双脸已经通红。竟是这般沾不得酒吗? “阿珊,用膳用好了吗?在下扶阿珊进去休息。”他拿怀中乱窜的小姑娘无可奈何, 声音都是轻哄的调。 清醒时小姑娘总是一脸平静,现在如何这般...欢脱。 简珊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 但是她刚刚为了低头,所以一直点头。现在已经被先生看见了通红的脸,便是开始摇头。 虽然听不清先生说的什么,但是...摇头便是了。 池翊好笑地看着怀中一直摇头的小姑娘, 双手忍不住帮她固定住。 突然头不能转动了的简珊:? 迷迷糊糊的眼神看过来,池翊有些不可置信。为何小姑娘仅仅沾了些酒,便是如此模样了... “那在下喂阿珊吃。”他试探性问道。 没想到简珊轻点了点头。 他认命的将小姑娘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去拿筷子,嘴中不时轻声哄着:“阿珊,张口。” 什么礼仪规矩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多余的东西。 简珊乖乖张着口,等到有些撑的时候,她向着抱着她的人指了指肚子,意思是自己饱了。 池翊好笑,放下了筷子 刚想抱着小姑娘回到房中,就听见小姑娘迷迷糊糊道:“先生,今天的月亮好圆。” 池翊抬头望去,此时不是十五六,月亮还是尖尖的。 -- 第171页 “先生,我从那小屋子出来的那个晚上,月亮也是这么圆...很圆很圆,那是我差不多一年,第一次看见月亮。便是...看见了这么圆这么圆的月亮。” 说到这,她轻笑起来,“先生,若是,若是阿珊再晚些遇见先生便是好了...等我处理好这一切,我便是能...好好地去遇见先生,能够跟在先生身后,能够...” 池翊原想等小姑娘说完,但是听到这,他忍不住说了句:“阿珊,无需如此。何时遇见,阿珊都可以的。” “先生,不要打断阿珊!”语气先是带了两分凶,后来整个又变成了可怜样。“其实,若是早一些遇见先生也好,那药...可能也就不会喝的如此多了...但是,还是会喝的...” 想到这,她语气中带了些悲伤:“先生,阿珊是不是没有救了。这些天...这些天,先生对我..。太好了,总是去做,阿珊,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是因为阿珊...救不回了。” “先生,如若这般,别自责。阿珊本就是...阿珊早就,早就知道的。从很久很久之前,我便是不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池翊轻声问道。 “病。” “先生,我...”还未说完,便是晕了过去。 池翊没有再叫醒,只是更加紧的搂紧了小姑娘。前些天出去些时日,除了联络药谷的人,便是去查探萋萋花相关的消息。 不负有心人,他最终还是查到了些东西。 但是此时,他不敢冒险一试。小姑娘现在的身体情况,已经被调养好了不少,若不是到了危机之刻,他不想去赌。故而,也一直未与小姑娘说这些。 只是没想到,小姑娘心中还是在意的。这些天他看着,还以为小姑娘全然不在意了,是他想的太不周到了... “阿珊,有在下。”他将小姑娘抱回了房间,将其放下,又是盖上了被子。 想要离开之际,被一只手轻柔的抓住。力道不大,他稍稍用力便是能够挣托开,但是他只是轻笑,然后坐在小姑娘床旁。 任由着她拉着他的手。 过会便是该放了,到时候他再让岁春去备些醒酒汤,怕是小姑娘醒了会不大舒服。 时间却比他想的久。 此时夜已深,抓着他的手突然一紧,他忙地望过去。看上去小姑娘像是陷入了梦魇,整个人都在冒汗,浑身陷入了颤抖之中。 他思索片刻,上前轻声将其唤醒:“阿珊,醒醒...” 简珊梦见自己被困在圣殿之中,突然一道声音传入了耳中... “阿珊...” 是先生!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第一时间扑进了面前人的怀抱,嘴中轻声呢喃到:“先生,先生。” “没事了。” 简珊眼神明显清明了些,看着也不太记得刚刚醉酒的事情。 简珊只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还未说出来。便看着先生上前,为她按住额头。 “疼吗?” “嗯...” 在这一片静谧之中,简珊轻笑了出来。她此时看不见先生的脸,便想着将白日的事情与先生说上一番。 “先生,今日去了十来户人家,先生发现了什么吗?” “?” “家家户户,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墙上都贴着圣女纸画。”怕是先生不清楚,简珊又是解释番:“就是那个红白剪纸交叠的东西,在乌蒙谷,被称为圣女纸画。” “贴上它,便代表是圣殿的信徒。圣殿对外传扬,会有神明庇佑,只要将圣女作为信仰。” “为何会有人信?”池翊不了解其中情况,不解问道。 “...先生,乌蒙谷内,不仅仅是有人信,是都得信。”想到这,简珊闭上眼,想着那些荒唐事情。 “那些人,无论做下了怎样的罪恶,最终只要被纳入圣殿的保护之内,都会被‘原谅’。” “太荒唐!”池翊也不禁出口斥道。 “是啊,先生,阿珊这次一定会,让这信仰...坍塌。” “先生,你说,若是在他们眼中,象征着神明的信仰之巅坍塌了,他们会如何...” 池翊皱眉,“阿珊,如若只是圣殿坍塌,可能...” “不,自然不是,自然不止是。到时候会有一批人在市井之间散布消息,只要事情有了合适的...而且对他们没有坏处,便是能成真了。” “阿珊的意思是?” “信仰神明,便是让神明之体坍塌,神明之念毁没,一切不过起于谣言,止于谣言便是了。他们的神明...犯了错,引来天罚,信徒们也该...四下散开。” “悯城的‘烟火’便是这用?”池翊笑着打趣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是小姑娘说的在理。 若是神明失去了一切,那么他也将失去他的信徒。 永恒。 “但是阿珊,你要想清楚,新的神明可能会就此涌出。” 其实哪里有什么神明,不过是认为作祟。 “他们需要一个神明,故而神明诞生,先生,如若真是如若,不妨再给一个神明便是了...” “不就是,造神么?” “阿珊不若是已经有了人选?” “原是没有的,先生提醒了我。” “可这依旧不是长久之计。”池翊指出来漏洞。 简珊轻笑:“先生,我们这一次需要的,只是一个逐渐没落,让信仰全然消失的神。” -- 第172页 “在下明白了。” 在池翊的怀中,简珊轻笑着垂眸。 先生当真是提醒了她,那人...实在是太合适了。 * 隔天,木府。 姒陌看着送过来的信件,信很短,但是信息量有些大了。 她眼中的玩味越发浓厚,若不是相识过晚,她和简小姐应当是能够成为密友的。 聪慧之人,何人不愿意彻底拉入自己这方阵营呢。 也不尽然,她现在半身,不就是在简小姐的阵营中么。想到这,她突然开怀,刚刚从姽婳房中回来的伤悲,一下子散尽。 姽婳三日后便是要出嫁了,她们所有人都知道,简府是何情况,这场大婚是何情况。 但是姽婳的一意孤行,还是惊讶到了她。 * 不过半日,简珊便受到了姒陌的回信。 她满意的唤来了岁春:“岁春,去将博叔叫来。” 岁春领命退下,余光中看见小姐的眉眼轻轻笑着,她心中也升起了满足之感。 小姐这些天,笑的越发多了。待到那圣殿覆灭,小姐此后,都该是笑颜了吧。 简珊可不知道岁春的想法,但是心中喜悦也都是真的。 不似前几日的茫然,此时她心中涌起了一股热流,划过她那不知如何言喻的十几年,像是缓缓在冲淡。 只是等着,那一刻。 等到全然坍塌,便是重建的开始。 这句话,自然不止是针对圣殿。 * 博落回匆匆赶来,明白此时唤他去,定是有要事。 “小姐。” “博叔,坐。”简珊轻笑着递过一杯茶,顺带着将两封信递了过去。 博落回接过,直接翻开了信件。 他惊讶地看着信上的内容... “小姐,若是如此...” 简珊脸上的笑慢慢放了下来,语气也严肃起来:“博叔,姑姑彼时的愿望,便是能完全实现了。” “博落回在此谢过小姐。” 博落回踉跄跪下,眼睛中含着泪,阿絮临走前曾经说过,她厌恶极了圣殿的胡作非为。在圣殿的胡作非为之下,可怜的愚昧才是最可恨的。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有人可以做到信中这般。 “小姐,合适吗?”博落回被简珊扶了起来,开始想到另外的事情。 “木家大小姐,再合适不过了。” “一身白衣,冰雪之态。前有木家权势,后有隐含的‘圣女’身份,如何不能是?” 博落回点头,姒陌整个人,恍若就是为了此而生,实在是...太合适了。 “可是小姐,如何来的‘圣女’身份?” “博叔,不重要的,这里面呀,最不重要的便是圣女身份了。”简珊放下手中的茶盏,“权势在前,这可不是一般权势呀...博叔,别忘记了,木府二小姐再过几日,便是简府的人了。” “姻亲关系,又是如何?” “博叔,圣殿一番洗刷,乌蒙谷还会剩下多少世家?大世家原本就只有简、木、秋三家,秋家向来置身事外,简家与木家联手,何愁?” “小姐说的在理。” 第110章 乌蒙之巅 关阿珊何事? 简府。 简钰手拿着那纸邀约书, 眼眸垂下,手一时间用力紧了,令得纸张不禁发皱。 “公子, 快到时辰了。”青安在一旁轻声提醒到。 “知道了。” “公子不去吗?”青安将头垂得更低,明日便是大婚之际,公子... “...” * 半个时辰后, 简钰还是出现在了姒陌信中相约的酒楼。 “木小姐。” “简公子。” 姒陌回头,脸上依旧是平日的冷漠。她一早便是猜到了, 简钰今日必然会来。故而她早早便在这等着了。 简钰眸中颤了下, 不过很快冷静下来。明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 眼前这人...是他未来夫人的阿姐。 “不知木小姐因何事唤简钰来此?” “简公子先坐下, 不算特别急迫的事情。”姒陌大量着眼前的男子, 若是说她从前未见过简钰,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从未以这种身份见过, 今日相约,便是为了两件事情。 “请直言。”简钰身上那一股温和也渐渐消失了, 望着门,只觉得后悔出来了这一趟。 他明日便是要大婚了, 此刻见了, 有何...意义呢? 青安在一旁低头,手指颤抖, 想着那副被烧掉的画。 画中的女子...不正是,此位木小姐。 这便不是他该知道的事情了, 他只恨不得将头再低些。 简钰看出了青安的窘迫,放人道:“青安,先退下吧。” 青安忙领命退下,对面的丫鬟也随着他一同出去了。 “木小姐, 可否直说了?” 姒陌化开了脸上的冰冷,想到了姽婳,她此刻整个人都是再柔和不得:“简公子,不知姽婳如何对公子一见倾心,但是望公子好好对待姽婳。” “若是...” 简钰轻笑,他倒是猜到了姒陌是因为这个约他出来,一时间也只觉得好笑。 “若是公子负了姽婳,姒陌便是...” “木小姐便是如何?”简钰听着眼前女子威胁的话,不禁想到了自己的那副画,想来她真的是不怎么笑的。 -- 第173页 “不说些奇怪之词了,公子莫负便好。”姒陌轻笑着盖过这个话题,眼角却全是冷意。 简钰哪里不知道,姒陌未说出口的话。只是想到那天那个踉跄向他跑来的丫头,有如此姐姐,前十几年应当也不算难过。 至于以后,便是交给他了。 “迎娶了,在下自然会负责。莫不是在下在小姐眼中,竟是那凉薄之人?” 姒陌不做应答,见目的达到了,极快跳过了这个话题:“那便是,还有一件事。” “噢,何事?在下原本觉得,在下已经可以离开了。” “明日简公子大婚,木家会在今晚派去约莫数百人,先行安插在各处,望公子安排。” “...” “木小姐,不如重新思索番?即使在下负夫人,也绝不对在大婚之日...” “姒陌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与简小姐商量好的。” “简小姐?”简家哪里还有第二个小姐,简钰的脸不禁严肃起来。 “简珊。” 果真是...阿妹。 “呵,如此笃定在下便会配合?她与你说的吗?”简钰话说的刻薄,语气中却不免带了些期待。 若是阿妹能够...能够这般依靠简府... “不是。”姒陌冷静将前因后果,能够说的都说了番。 简钰肉眼可见的沉默了下来,“她从未提过让你来找我?或者其他人?” “从未。” 简钰泄气,一句“不给”在嘴中就是吐不出。如鲠在喉,有些话心中闷得慌。 姒陌不急,甚至脸上带了些笑。 她便是笃定了,简钰会同意,才在大婚前一日约见的。 透着窗子,她望向了下面的小摊贩。那人轻点了点头,若是不同意,便是...不怪她了。 “简公子,如何?” “...” “多少人?” “一百三十余人。” “在何处。” “便是在这酒楼之中...” “难怪,进来之时,便是有了被监视的感觉。” “公子见怪,是木府私底下的酒楼,木家多是‘粗鲁’之人,得罪了先生还请见谅。”说到此,姒陌忽的又补上一句:“自然,阿妹不是。” “...” “何时去?” “现在。” 姒陌关上窗,脸上轻笑,这便是谈成了。这些天,她早就将人手准备好了,等着今天,便是能... 只是阿妹那边,她还未想好,是否要告知,又是要告知多少。 算了,让面前的人,日后再告诉阿妹吧。 * 岁春又是拿上来一份秘信,简珊还未打开,看着标识,便是知道了是姒陌传来的。 打开信封,洁白的纸张上就提了两个字。 “足矣。” 简珊将手中的信递给先生,“先生,这人便是我之前和先生所言的合适之人。” 池翊轻笑着接过,看着这飘逸的字:“倒是少见阿珊的字迹。” “如何就提到了我?” “自然是在下想念阿珊了。” “...” 简珊红了脸,想要反戏回去,“阿珊这不是在先生身旁?” “那自然是...” “如何?” “自然是,阿珊即使在在下身旁,在下也...想念至极。” 简珊低头轻笑,看得出来先生尽力在逗她开心了。明日便是要去圣殿了,那些事情都将等来结束...先生,这是在关心她。 双手伸出,便又挂在了先生身上。 “先生,你是不是学过武?” “何有此一说?” “先生力气很大,抱阿珊半日也不觉累。” “便是抱一日,也是不觉得累的。”池翊轻笑着,连着又承认道:“在下自小随师父习医,游历在外,总归是学了些武术的。” “果真如此。” “阿珊怎会如此聪慧。”有些夸张的语气没有控制好,引得简珊直直发笑,心中那一丝担忧,也就随之而去了。 待到意识到,简珊嘟囔着说道:“先生,不能这样的,哪有...前一日还是日次的。放松警惕,大意失荆州。” “关阿珊何事?” 简珊再也忍不住,笑起来,先生有趣起来,常人都赶不上分毫。 “再说,便是小姑娘失了‘荆州’,还有在下呢...” 顿了片刻,待到反应过来,她一下子扑到先生怀中。 “阿珊不会的。” 此时距离明日便是只有十二个时辰了,不眠的人,又何止在一处。 * 隔日。 简珊醒的极早,便是岁春为她穿戴衣服时,手也不禁颤动。 待到一切收拾好,她奔过去推开窗, 外面还是夜色未完全散去的样子,那一轮清浅的月,隐在云中。 淡淡地,却又迷住了人的视线。 简珊推门而出,在院中,更加细致的望着那一轮月。 再过几个时辰,她便是又要见到那片雪了。现在已经是七月,但是那片雪依旧会是薄薄的一层...若是“烟火”起了,那层雪也该是要没了。 她心中这十多年来的雪,也当化尽。 “阿珊。” 身后传来先生的声音,她不禁转头,面色之中,满是兴奋。可是眼底,依旧是残垣的痛苦。 仿佛现在这激动之火,在将这些年盘桓心中的痛苦尽数燃烧,可是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便是燃烧,也需要时间。 -- 第174页 可是简珊等不及了,她上前去,恍若一直飞舞的蝶,停歇在愿意的花瓣之上。 池翊轻笑着,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目光也随着她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山巅。 一点白。 * 与此同时,木家和简家都繁忙了起来,一边为着等会的出嫁和迎娶做准备,一边为着别有目的的宴请宾客做准备。 木家。 姒陌移步到姽婳房中,站在一众奴仆后,看着正在被盛装打扮的姽婳。 打扮了两个时辰,她便是细细看了两个时辰。 待到一切结束,见还剩下些时间。 “都先下去吧。” 小姐的话,自然无人敢不听从。低头而出,房中只留下两位小姐。 姒陌上前,从后面抱住了姽婳。 “阿姐。”姽婳有些被姒陌惊到,她从未被阿姐如此亲近过。 “小婳。”姒陌轻声唤着,语气从未如此的柔和,唯有在小婳面前,她那浑身不自觉的冰雪才会瞬间融去。 “听阿姐说,今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惊慌。要相信阿姐,相信...简钰。” 姽婳不明所以,虽是知道了些皮毛,但是没有人详细与她说上一番。心中猜测做不得准,但是还是乖巧点头。 在阿姐面前,她向来乖巧。 “小婳,以后不能再不喝药了,没有人哄了。” “嗯。” “小婳,如若受了委屈告诉阿姐和爹爹,什么委屈都可以。” “嗯...” “小婳,我地小婳,要幸福呢。” “...嗯。” 姽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呜咽之声,只能睁大眸子,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掉下来。 姒陌帮着姽婳三梳头,口中细细念着。 都是交代好了,等会迎亲的花轿便是该来了,她也该走了。 姒陌转身离开,在推开门那一际,听见后面轻声唤着。 “阿姐。” “砰。”门关上了。 第111章 【全文完】 啾咪~宝子们 乌蒙之巅, 是圣殿。 作为贯穿整片乌蒙谷的山峦,乌蒙山极大。顶峰之处,更是常年见雪。即使是日头炎热的七八月, 也依旧是漫天雪花飞舞着。 只是相较于冬日的,稍稍细碎了些。遇见来人,还未碰到衣服, 便是忍不住先融化了。 这样细碎的雪,甚至来不及沾湿来人的衣裳, 却将附近一周的山面, 铺了一层又一层。即使常年累月的铺着, 雪依旧只是薄薄的一层。 连着踏上去一方印, 都要许久才能消散。 原本常年都是洁白一片的雪, 此时却变得脏污起来。 就在晨时,从最高处的圣殿出来了数人, 踏着不足以没脚的长靴,从这片洁白上无情的踏过。 不过片刻, 蔓延的洁白便是布满了脚印。雪也开始因为人不停的走动,凝结成薄薄的一层冰。 简珊望着面前还未被重新铺满的雪层, 脸上的笑带着独属于自己的审视。 残忍, 漠视。 都将迷失在这片大雪之中。 一路而来,她甚至都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她慢慢向前走着,先生随着她身后。 不曾言一语, 却早已足够。 * 待推开那圣殿的门,这里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洁白。 简珊轻蔑的看着地上的血迹,尸体早已经被下面的人拖出去了。 不过是负隅顽抗之辈罢了。 圣殿的名号下,不过是些享乐玩意的酒囊饭袋。所谓的戴着面具的长老, 不过是各大家族中的人。 都不过是些...恶心之辈。 便是靠着这种联合,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中。 今日倒是没见到几个,因为都去参加简钰的大婚了,那边,也该是一片红色了吧。 鲜红的袍子,染红的地面... 简珊轻笑起来,沿着血迹,向着殿内走去。待看见那片满是析珠的地方,简珊默默上前,看着面前的九层台阶。 其他地方都是被血染红了,这儿却没有。 沿着九层台阶向上,她看见了那铺着雪白狐裘的榻。 周围的墙面中都镶着析珠,颗颗白皙圆润。在这未曾有烛火的殿中,透出莹莹的微光。 恶心珠子,恶心透了。 这儿太干净了... 所以这儿太脏了...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漏网之鱼”进了这屋子,待看见她们之后,摔倒在地。 简珊轻笑着上前,手中玩弄着匕首。 是熟人呢... 那人看见简珊,一时间像疯魔了般。 “别,别靠近我,放过,放过我...” 简珊轻笑出了声,手中的匕首反着寒光。 身后的池翊冷冷看着这一幕。 “还记得我吗?”简珊低下头,声音轻巧且甜腻。 “不,不记得...我不...” “噗嗤...” “啊!” 看着被染红的匕首,简珊看向溢出血的地方,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刚想做什么之际。 池翊在后面轻声说道:“阿珊,脏。” 简珊不置可否的轻笑,先生既然说了,“那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还记得我吗?” 说着,一匕首又是下去,脸上依旧是那副甜腻的笑。 那人颤抖着身子,都顾不上疼痛:“记得...记得。” -- 第175页 “原来,那天伤成那样了,都没死呢...”简珊可惜的说道,语气之中全然是对那天不够狠的惋惜。 那人生疼着挪动身子,求饶:“小姐,错了,错了,不敢了...我那天就是色迷心窍...就是...” “噗嗤...” 简珊又是一匕首下去,那人痛到了极致,却是没有力气喊出来。 池翊在身后听着,心中明了,眸色也不禁发狠起来。 这时,周围的人进来,跪下:“小姐,所有人已经缉拿完毕,暗道全部封锁。” 那人漠着脸,黑衫止不住的渗血,哪里是缉拿人的模样。 简珊却满意至极,轻巧扔了手中的匕首,不知为何饶了那人一命。 “其他的呢,准备好了吗?”简珊问起烟火,笑容更盛。 这些天在先生面前总是太乖,先生怕是要忘记她是什么模样了。 她...可是简珊呀。 她轻笑着望着沉着脸的池翊,思考着今日带上先生,是不是多此一举。 “回小姐,准备好了。” “何时?” “随时。” 简珊满意点头,不愧是她花了数年培养出来的人。 够冷血,也够好用。 “下去吧,时间嘛...半个时辰后吧。还有,让苏年给我滚回悯城,告诉他,他若是再擅自出现在乌蒙谷,我便...” “是,属下知道了。” 简珊也没在管身后的人,只是轻笑着又是看了一眼满是是血的男子,便是出了此处的门。 身中数刀的人,见简珊扔了手中匕首,直接出了门,松了口气。 虽然伤势严重些,但是命... 突然,“啊!” 他睁大眼睛望着面前的人,明明... 却等不到想完,他眼睛只能闭上,身体再不能动弹。 死了。 池翊擦了擦手中不经意溅到的血,眸中闪过一丝深沉。 推开门,却见到一脸笑着望着他的小姑娘。 这一刻,刚刚眼中阴沉之色顷刻消散,有些无奈的轻笑道:“阿珊,满意否?” 简珊才不在意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只是透着门缝看着那人化成一滩的血... 干净了。 随后望向先生,也不顾手中的脏污,扑到先生的怀中:“满意了。” 笑声从怀中响起,池翊叹了口气,无奈之余,也只能搂紧怀中的人。小姑娘哪里需要言说,那人蠢笨的说出了欺|辱小姑娘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让他再活下来。 便是为了小姑娘开心... 他怕是也会去做的。 一身白袍染了血,脱了便是。 在池翊的怀中,简珊眼尾都透着笑,想到了其他的,娇俏的脸色也稍稍冷了些。 尽然透着冷的笑,望着眼前的圣殿。 此时后面一人对着她轻点头。她自然是看见了,便是刚刚先生下不了手,她又如何会放过屋内那人?门后的侍卫...随时等着呢。 她转身,与先生彻底离开这片雪。 轻笑着,简珊忍不住又是钻进池翊怀中。 “如此开心?” “嗯!” * 山下的消息,是透过悯城独有的烟火传来的,即使在白日,也依旧显眼极了。 简珊看着空中的烟火,轻笑着:“先生,烟火。” 池翊轻点头:“好看的。” 那烟火意味着什么,两人自然都清楚。 与姒陌约定好的,便是以烟火作为信号。若是那边完成了,去到大婚的宾客都被囚|禁起来了,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便是连着放上十一次烟火。 简珊轻数着。 “十一,十,九,八...三,二,一。” 伴随着空中最后一处烟火亮起,隔着简珊一行人数百米的圣殿... “砰!” 即使在白日,烟火依旧灿烂。 在这长达十几年的“灿烂”中,圣殿成为一片烟火的废墟。 崩塌,瓦解,炸裂。 毁没。 彻底。 * 离了圣殿,依旧是巫山之巅。 此时山上正飘着细细的雪,像是比来时大了些。 更为不同的,细小雪花像是适应了一行人衣裳的温度,偶尔还能在人的肩上停留片刻。 简珊走在前面,屏退了众人,便是与先生两人走在这覆着雪的山巅处。 她轻笑着向前面迈去,这里是一处断崖。轻微的石头滚落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是深谷。 “先生,摔下去会如何?” “在下不知。” “先生,阿珊摔下去了,先生会如何?”她说着,将身子向前倾了一步。 池翊不慌不忙,平静说道:“那在下,便是去寻阿珊。” “如何去寻?” “跳下去。” 简珊听得蹙眉,忙将试探的脚收回。还未转身,口中便是嘟囔起来。 “无趣!” “先生,真是...” 池翊轻笑着,在简珊转身那一刹那,撑开了怀中的伞,缓缓向着前面的小姑娘走去。 直到伞慢慢盖过小姑娘头顶,简珊整个人都入了池翊的怀。 她双手搂住先生的腰,望向头顶的伞。 这是一把白伞,朴素的恍若与这山间的雪无两样。当撑过肩头时,轻微的“吱呀”声从伞骨中传来,湮没在这一片寂静的雪中。 -- 第176页 她忽的想起那个梦。 * 漫天飘絮,满是冰寒。而她站在一片风雪之中,笑眼盈盈。 看着从风雪中,缓缓走过来的先生。 此时,一把白伞,撑过她的肩头,为她抵御世间的严寒。 * 后来,梦醒了。 漫天的雪依旧细细的飘着,头顶的白伞遮住了严寒。 她被先生搂在怀中,触碰之际,倾听着心动的盛宴。 原来,梦成真了呀。 * 简珊望向面前的池翊,双眼含笑,眸如皎月。 “先生,我前些时候做了个梦...” “在下愿闻其详。”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