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后我衣锦还乡[穿书女配]》 第1页 [穿越重生] 《飞升后我衣锦还乡[穿书女配]》作者:元宋【完结+番外】 文案: 一代剑宗燕闲,一剑破天成功飞升,却又重新穿回了修真界。 百年后的修真界人才辈出,但风雨飘摇。 作为曾经的满级大佬,燕闲发现,自己附身了个弱鸡,谁都想上来欺负两下。 渣男想吸她的血,恰她的软饭。 同门弟子瞧她不起,觉得她修为低下。 仙二代们藐视她,认为以她家室,不配在二代圈里混。 还有一帮子迂腐男修高喊着女修不配悟道。 燕闲:谁给你们的勇气如此放肆? 在燕闲开始了左右剑,右手蛇,不服就揍,绝不善后的虐渣生涯后,整个修真界痛哭流涕。 他们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燕闲是个祖宗,惹不得。 没了飞升目标后,燕闲找到了新的人生乐趣:虐渣!打脸!当偶像! 全修真界女修:闲闲闲闲你最棒!为你打call,为你狂! * 作为点家后宫文的反派恶蛟、龙傲天主角的终极踏脚石,凌峋的世界自始至终都是黑暗的。 他天生目盲、足不能行,从出生起就没能睁开眼看一看这世间,抬起脚触一触这方土地。 但即使摸爬打滚,伤痕累累,他仍记得那个好听的声音。 “你待在这里不要害怕,若我飞升失败就回来带你回家。” 然后他怀着不能说的阴暗心思,等来了她飞升成功的消息。 凌峋的世界更黑暗了。 燕闲:我飞升了,可我又回来了,这谁能想到呢? #我想要看着你,触碰你,感受你# #这个罪大恶极的女人到底还要虏获多少芳心# 美飒强、棍棒底下出孙子型女主vs凄惨凉、随时随地黑化爆炸型男主 食用指南: 1.满级大佬回归 2.你是我的救赎 3.苏爽文 内容标签: 女配 爽文 古代幻想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闲,凌峋 ┃ 配角:《重回九零之错换人生》求预收~ ┃ 其它:苏爽,穿书 一句话简介:女主美强男主惨 立意:人定胜天 第1章 我又回来了。 燕闲长舒了一口气,放任自己的身体完全陷入身后软绵绵的靠垫中。 爽!! 原来不用修炼,不用悟道的日子能让人如此身心愉悦。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掌中的绣面小蒲扇,没带出多少缕风,也怯不了几分署气。 但在本该潜心修道的时间里,安逸地躺在亭榭间的软塌上。这种时候,还是要再来点清风拂面,才能把悠然自得的爽度超级加倍。 燕闲又随手从一旁的果盘里拈出一颗提子丢进嘴里,享受着酸甜爽脆的口感,再次满足地喟叹出声。 倒也不是说燕闲本性就是这般好吃懒做、饱食终日,而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再干点什么别的。 早几天前,燕闲还是个正统的修真人士,每日除了打坐运功、修心问道,就是练剑习诀。 终生目标也挺随大流的——白日飞升。 虽然飞升对绝大多数踏上修仙路的人来说,都更像是白日做梦,遥不可及。 然而,就算做梦是没有用的,梦也是要做的! 连做梦都不敢,还有什么出息。 配自称修真界的人吗! 所以当燕闲成功筑基,正式踏上修仙路后,她的梦想和奋斗目标自然也得冲着最高、最难、最不可能实现的去。 只是,别人都是——想还是要想想的,但光想想就行了。 而燕闲实心眼儿,定了目标自然就得做。 做着做着,走着走着,一路披荆斩棘,稳步提升,还真就让她一剑破天,原地飞升了。 燕闲飞升那会儿,漫天雷云以震山撼海之势席卷九州,铺天盖地、仿佛永无尽头的劫雷把整个修真界劈到仓皇失色,四下奔逃。 而当燕闲踩着万丈灵光,伴着缥缈仙乐踏上通天之路时,更是惊掉了无数修真者的下巴。 因为,燕闲成了近千年来,唯一一个得道飞升的人。 更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得道飞升的女人。 女人怎么能得道? 女人也能飞升? 她凭什么? 无数小问号填满了修真者们的大脑,摧毁重塑了他们的三观。 而燕闲呢? 燕闲刚飞升完时,小脑袋也填满了问号。 因为……据说成功飞升的她……又……回来了。 * 本以为自己完成人生夙愿,终于可以看一眼天外天是什么样。 一转身——嘿,又回到了修真界。 而且胸口沉闷,气都喘不上来,体内还空虚薄弱,仿佛一朝之内修为皆失。莫说元神、紫府,就连金丹都消失无踪,甚至经脉都回到了没怎么修炼的时候。 一切都在向燕闲释放着事有蹊跷的信号。 燕闲倒也不急,运行功法确保了身体状态后,又转头看向了一旁。 那里正飘着个残魂。 这残魂,全身遍布着黑色蛛网般的纹路,顺着血管经脉直蔓延到欣长脖颈上,整个人几乎像是被黑色藤蔓包裹起来,唯有惨白的一张脸还能看出个人样。 -- 第2页 典型的心魔缠身。 典型的突破失败后遭到反噬。 非典型的身死道消前兆。 这残魂其实也能算是个漂亮姑娘,五官组合很是出色,只可惜黯淡无光的呆滞眼神里,只透出一股子的死气沉沉。 再美的美人失去活力和灵动之后,也不过就是半废的皮囊而已。 燕闲心中暗暗可惜。 残魂的视线缓缓移到燕闲身上,顿了几秒后又移了开去,整个魂都如同枯井一般,不言不语,不思不想,也不知该算她活着还是死了。 燕闲打量了会儿,也不打算等她开口,直接问道:“你想要回这身体吗?” 是的,也不知道飞的哪门子的升,飞完后,燕闲自个儿身体不知去了哪,唯剩下魂魄挤进了这么个壳子里。 燕闲的神魂多霸道,一进这壳子就把原主摧枯拉朽地顶了出去。 按常理来说,占了人家身体自然是要欠因果的,但燕闲这情况又有些特殊。 因为她挤进这壳子里时,原主心魔缠身,正迷失在突破时的破境幻境中,最后竟是引颈自绝,自毁神魂。 若不是燕闲占据了这身体,顶出了原主的魂魄,强行中断了她的自杀行为,这会儿剩下的这点残魂也不会有,那才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所以,现在这因果也不知算是谁欠谁的。 不过燕闲一向喜好美色,尤其疼惜姑娘,这身体若是原主想要回去,她自然也不会强占着不放。 然而残魂也没给燕闲回答,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燕闲也不打算再自讨没趣,站起身就打算出门去看看情况。 此地也不知是何处,燕闲虽还没看见屋外风景,但熟悉的灵气分布和灵脉走向,总让她感觉诡异异常。 一走出屋门,入目就是一小院,院内围栏边一圈苍竹簇拥,院左侧一颗琼树,树下摆着石桌石椅,庭院一角流水潺潺,枯石峋立,偶有欹器邦邦作响。配上在脚下如云雾般凝结流动的灵气和满院的落英缤纷,倒也不失为称声雅致。 但最让燕闲惊异的,还是那院外风景。远处群山连绵,连云叠嶂,山峦间云雾缭绕,时有仙鹤骢驹悠然飞过。 景色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景色燕闲挺眼熟。 当年燕闲在她哥的自在峰小住时,走出屋子入目的也是这般风景,一致无二。 再加上那独一无二的灵脉走向—— 这里一定是飞仙门。 燕闲回首打量了下身后的屋舍,重又走了回去,站到残魂面前问道:“你是谁?” 残魂怔楞了几秒,眼中像是升起了些许光彩,她答道:“燕婉……我是燕婉。” 燕闲惊了。 世人皆知,燕闲在修真界还有一个兄长,她哥修为不行,还主修丹修,武力值更是不行,但他名字起了个好名字,叫燕幸。 人如其名,真的很幸运。 因为他有妹妹燕闲。 燕闲在修真界虽争议颇多,但剑可不是耍着玩的,因此,即使燕幸在修真界排不上什么名号,一般人也没那么不开眼,跑去招惹他。 他正经过得挺滋润。 燕幸道号无为道人,别的优点没什么,但就是想得开。境界停了几百年毫无进展的时候,他就果断断了进阶登天的念头,和心仪的女修结了道侣,爽快的去享受人生了。 燕闲突破飞升前,去和她哥道了个别。 那时候树下饮酒,燕幸还道:“你尽管去飞,若是飞不成,咱们下次再努力。若飞成了,为兄以你为傲。我是飞不上去了,到时候让你侄女代我去看你吧,记得替我照顾照顾她。” 燕幸从结了道侣就想要个可爱的女儿,软乎乎,小棉袄,他才不想要混小子。 而燕闲则反嘲道:“等你生出个一儿半女再放这大话吧。” 毕竟修真使人绝育,修真界的生育率那可是真低下,维持人口全靠从凡间传道薅羊毛。 值得一提的是,燕幸的道侣本名姜婉儿。 能住在燕闲她哥的居所,还叫燕婉这个名字。以她哥的情圣性子,还能是谁? 燕幸+姜婉儿=燕婉。这必然就是她哥那个,一早就被定下要替父出征,飞升上去看望姑姑的侄女了。 燕闲头大,燕闲脑壳疼。 她这飞升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她那没影的侄女还真蹦出来了?而且一眨眼长这么大了?怎么还就要身死道消了? 她只能耐下性子,再次尝试和残魂沟通确认:“你认识燕幸吗?” 残魂对燕幸这名字也有反应,没有焦点的目光闻声移到了燕闲身上,喃喃道:“……爹爹?” 得,这下确认了。 自己飞个升,一睁眼,不仅蹦出了那么大个侄女儿,还占了人家的身子。 现在俩人,一个成了心魔缠身、随时都要完蛋的残魂,一个继承了一具突破失败、遭到反噬,境界从金丹跌落到筑基的身体。 别人家咫尺天涯的亲人终于见面时,都得执手相望泪两行。 燕闲既摸不到侄女小手,也不想流泪,甚至还想赏她两个脑瓜崩,让她晃晃大脑,倒倒水,好好清醒清醒。 然后拎着这糟心侄女杀去找她哥,好好问问,好好一闺女,怎么年纪轻轻就心魔缠身,走到自毁神魂的地步。 -- 第3页 莫不是自己飞升后,兄长也出了事? 正当燕闲暗自思索时,院门外一声鹤唳,有人来了。 听到这鹤唳声时,呆呆傻傻的自闭侄女涣散的目光竟是瞬间凝聚,面上先是惊喜后又仓惶,最后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变得煞白。 她一改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慌慌张张就往内屋躲。 大概是刚当残魂,业务还不熟练,越急越是飘得磕磕绊绊,但也愣是连滚带飘,在门外来人走进院内之前将自己藏在了屏风后。 燕闲自然也注意到了小侄女的异常反应。 “师妹,我来看你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一边说着一边径直推开了屋门。 这人相貌端正,身形挺拔,气质中还有那么一点潇洒俊秀的感觉。但他走上前的这短短几步里,目光竟先若有似无的扫了一遍燕闲全身。 燕闲打算慢慢试探,便不露声色地淡淡应了一声:“师兄。” 来人怔了一怔,似是觉出了燕闲的冷淡。 他挑起眉盯着燕闲,见燕闲面上没什么表情,话头一转竟是换了个称呼。 “婉儿,”他一边喊着一边倾身凑上前来,扬着笑道,“怎么,还在生师兄的气?” 这声婉儿还刻意拉长了拍,听得燕闲心里直冒鸡皮疙瘩。 这师兄并不打算等燕闲的回答,问完就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别闹了,你现在怎么这么爱生气,”他叹了口气,似是很苦恼一般,“你这样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燕闲:??? 他说着又向燕闲身前凑了凑,一脸的黯然神伤:“我都和你解释过了,你还老是抓着不放,这样让我觉得好累啊。” 燕闲:…… “我只把琪师妹当妹妹看,我向你保证,我和她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的。” 哦。 燕闲懂了。 是个值得被削的人。 第2章 好一个软饭渣男! “我只把她当妹妹看,我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你怎么还在生我气。你这么无理取闹,让我好累啊。” “你变了,一点都不像以前的你了。” 渣男语录三连击。 燕闲看着面前这人陷入了沉默。 是什么样的自信让他认为这话能糊弄住人? 又是什么样的勇气让他敢把这话说出口? 最让燕闲恼火的是,这渣男能堂而皇之,不羞不臊的说这些话,他定是吃准了燕婉能忍下。 小侄女这是得多瞎才能看上这么个玩意儿,竟还能被这种屁话唬住? 燕闲余光掠过屏风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本以为小侄女突然慌慌张张躲起来是因为胆怯,亦或是对来人有着恐惧。如今看来,她确实是在害怕,但却是害怕自己以这副心魔缠身的丑陋模样出现在这渣男面前。 就现在这会儿,小侄女那残魂还扭扭捏捏地蹭在屏风边缘处,又想看这情郎,又不愿让他见到的模样。 藏头露腚!像什么样子! 而旁边这渣男很明显,今日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是为了什么道歉求原谅,而是另有所图。 “婉儿,我也不是不想把你介绍给其他师兄弟认识。只是,如今我还只是入室弟子,又有何脸面向他们介绍你呢?” 燕闲这才想起来,这渣男身上穿的原来是飞仙门入室弟子的统一道服。 燕闲飞升那会儿,飞仙门门下共五大峰,底下还有若干分支,整个门下有亲传弟子百余人,入室弟子数千,记名弟子则是不计其数。各等级之间都有着一条由天赋、能力、修为、年龄、潜力、家室等条件组成的鸿沟,每一项条件都有硬性指标,须总体达标后方能通过考核。 而这升级考核一般是在十年一度的宗门大考中进行。修士须通过考验,且在一众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得到某位长老的青眼。在被长老们收入门下后,方能定下主修科目,成为亲传弟子,享受更多的资源倾斜。 可谓是层层竞争,级级筛选,才能突破重围,破阶而上。 但燕婉不一样,燕婉的父亲是燕幸,姑姑是燕闲。 燕幸虽是依着背后的燕闲,才能在飞仙门独掌自在峰,但他本身也并不是全无能力,虽武力值不行,但丹修也不是那么好欺惹的。况且燕幸是个聪明人,燕闲深信,即使她飞升后没人再能护着兄长,已经站稳位置的他也没那么容易倒下。 有燕幸这么个父亲,燕婉必然已经是亲传弟子,且定就拜在自己父亲门下。 修真界低下的生育率,注定了每个仙二代都有着常人难及的积累。 换句话说,仙二代指缝里随意漏出的东西,有可能就是凡人入道的修者追求一生而无缘的法宝。 燕闲觉得自己知道这渣男想要说什么了。 “婉儿,待我通过宗门大考,成为亲传弟子后,定与你出双入对,让其他师兄弟好好羡慕羡慕我们。”渣男连唱带演,自说自话了一大通之后终于把自个儿的小算盘亮了出来:“这次大考,我本有着十成十的把握能拔得头筹。但新进的秦师兄背后却也有其他师妹在相助,若我输于他……唉……” 他说完锁着眉头,欲言又止地望着燕闲,等着她接话。 燕闲懂了,他那言下之意分明就是—— -- 第4页 你想和我公开关系,就得帮我拿第一。 我要是拿不到第一,那也不是我实力不济,而是你给的帮助不如别人家的师妹。 你都不如别人家师妹,又怎么好意思向我提要求。 你想向我提要求,就得帮我拿第一。 总结:你得要什么给什么,才能配得上我。 好一个软饭渣男! 那秦师兄又怎么个回事,现在修真界女修竟都流行当金主了? 当个金主能愉悦自己倒也没什么,小侄女看上这么个货图他什么?图他糟心? 燕闲没搭理这装腔作势的渣男,目光将他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 这一看,更是心梗。 这渣男上到发冠,下到鞋履,竟有不少是燕闲曾在兄长那见过的法宝。甚至,这渣男腰间佩的一方小印也让燕闲越看越眼熟。 小印通体碧绿,上有竹节,是由一整棵玄天秘竹炼化而成。玄天秘竹只生长于天衍宗后山,一根即可占地数亩,内中空,根扎数十尺,高可入云霄,非高级法宝不可摧。 因秘竹触感温润,冬暖夏凉还伴有竹香,天衍宗的门人最爱在玄天秘竹上开门刻窗,并在其上镶嵌阵法,作为居所使用,同时也是很实用的防护类法器。 渣男身上这枚玄天秘竹印也自带阵法,并上刻“清闲”二字。 这二字早年由燕闲亲手刻上,然后赠予自家兄长,目的是为了祝贺并取笑兄长竟起了“无为”这道号。兄长美滋滋就收下了,自那之后时常佩戴于身上,还特意到燕闲面前去晃悠过几回。 这等物件竟也流落到了渣男手里,兄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闲没耐心再听这渣男唱戏,却也有着重重顾虑。 兄长必定是出了事,不然不可能放任小侄女被欺辱至此。也不知道小侄女的心魔中,这渣男的因素占了几分,是否还有她尚不知道的事情。 虽然困在这具身体里修为被压制的厉害,但真要打杀了这渣男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情况不明,贸然动手,善后麻烦。 况且,小侄女现在整个身心都牵在了渣男身上的模样,若是渣男死了,小侄女跟着来个心魔爆发…… 啧,那场面…… 燕闲和兄长年幼时就各自跟随师父去了宗门,等成功筑基能重回俗世时,当年留在凡尘的父母弟妹早已亡故,燕幸和燕闲彼此就是人生中唯一的牵绊。后来燕幸又有了道侣,道侣对燕闲也如同长姐一般,处处照料于她。 他们都是很着调的人,从来没有给燕闲带来什么真正的麻烦。现在这小侄女算是让燕闲第一次体验到了左右为难,无处着力的感觉。 但无论如何,她燕闲的人绝没有让人白白欺了去的道理。 “师兄,”燕闲突然开口道,“宗门大比对法宝的使用颇有限制,我手上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了。” 渣男闻言神色顿时一沉,“婉儿,你那……” 燕闲却不待他把话说出来,直接打断道:“况且凭法宝赢哪有凭实力赢来得引人注目,我另有一法,保你在大比中一鸣惊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弯了眉眼,眼波流转之间满是得意与俏皮。 这不同往日的风情倒让那渣男愣了神,呆呆地看着燕闲,话都忘了说。 “宗门大比的成绩只是个考核标准线而已,以你之能力定能顺利晋级。都争着要当第一,无非是想在众长老面前展露身手,令他们青眼相看罢了。”燕闲一副很笃定的模样,言之凿凿道,“我能帮你。” 渣男将信将疑:“……你如何能左右长老们?” “事关亲传弟子,长老们哪能被轻易左右,”燕闲话音一转又道,“但展露身手要也有技巧的嘛。宗门大比这种考核不过是同级修士之间的竞争对比,对长老们来说,只是在矮子里面挑高个,选个顺眼的罢了。便是拔得头筹,到了长老门下,也不定能得到几分特别关注,毕竟同门的师兄师姐也都个个出色。” 渣男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是自然。” 燕闲继续道:“所以要一鸣惊人,给长老们留下深刻印象才好。大比最后一场,本是给同场修士自由挑战的机会,但也没有规定不能越级挑战。你仔细想想,越级挑战的成功岂不要比同级惊人得多。定是能让长老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燕闲兴奋地一拍掌:“到时候,应该会有不少长老都中意于师兄,师兄可得好好挑一挑。” 渣男惊了一跳,连忙摆手:“我如何能越级挑战,便是侥幸成功了,怕也是要得罪人的。” 燕闲歪头看着他,似是疑惑他怎么如此愚笨,转又甜甜一笑:“师兄,你来挑战我嘛。” ……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渣男皱着眉头细细思量,起先是犹疑,但越想竟越觉得可行。 燕婉虽然是亲传弟子,但在飞仙门根基并不深,其父能力一般,性子软弱,在飞仙门能独掌一峰也仅是靠着有个好妹妹。他平日里,既不争权夺势,也不收徒,仅在峰上主殿里开堂授课,指点指点丹学,受指点的也不过是些记名弟子和入室弟子,近年来更是闭关不出,如同隐形一般。 飞仙门五大峰,竟只有他门下,连亲传弟子都只有燕婉一人。 燕婉虽也是个武力一般的丹修,但她毕竟是亲传弟子,若是在大比中将她打下座来,必能惊下不少人的眼珠子。 -- 第5页 这可比拿个每次大比都有的第一名来的风光。 况且,燕婉没什么亲近的同门,也不用担心得罪她的师兄弟们。 最妙的是,燕婉对他用情至深,言听计从,到时候定能将他衬得更显才俊。 “好!就这么定了,师兄可全靠婉儿了。”渣男喜上眉梢,越发庆幸自己未将两人关系公之于众,“婉儿,待师兄成为亲传弟子,必将你介绍给同门师兄弟们……”转念一想,大概觉得筹码不够,改口又道:“……不,必带你拜见未来的师父。” “好,师兄加油。”燕闲眉眼弯弯。 第3章 这我倒是没想到 这渣男虽没拿到想要的法宝,却另外求到了出乎意料的好结果。 目的达成,他不想多留,敷衍着给出了两个完全不打算兑现的承诺后,就忙不迭的告辞离开了。 走到院门口跨上鹤背前,他还向燕闲拱手作揖,一脸真诚状:“多亏了师妹,师妹待我如此赤忱,师兄无以为报,待我.日后出人头地,定好好疼爱于你。” 反正甜言蜜语不值几个灵石,自然是随便撒。 倒把燕闲恶心得够呛。 渣男前脚刚走,燕闲一转身就阴下了脸。 原先躲在屋内屏风后的残魂这会儿果然飘了出来,躲在门背后,悄悄探出半个身子,目光痴痴地跟随着渣男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一脸的落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燕闲迈步走到残魂面前,开口时语气甚是冷淡:“你想要他几成死?” 燕闲哄那人渣在宗门大比上挑战自己,自然不是为了给他送人头,捧他上位的。 她拐着弯谋划,不过是因为宗门大比的擂台是飞仙门里唯一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进行同门争斗的地方。 修真界一般严禁同门私斗,若是出了人命更是要问讯问责,轻则逐出师门,重则毁去修为,除以极刑。且或多或少都会连累同门,甚至连累师父。 燕闲可以狠狠心不管这便宜侄女,却是不能拿自己兄长的声名随意挥霍。 而宗门大比的擂台战时,可以随意挑战同门。 正所谓刀枪无眼,生死难料。虽然一般都有执法堂的护法以及长老们在旁督战,见势不妙时都会插手阻止,但想要假做收不住手杀掉一个人,而不露痕迹的方式,燕闲也不是没有。 顶多事后要费些功夫配合执法堂调查,但这渣男自个儿想不开要上来越级挑战,便是死了又能怪得了谁呢。 只要侄女想,几成死的渣男燕闲都能给她带回来。 在燕闲看来,但凡侄女的心魔缠身里有着渣男的五成的因素,他都死不足惜。 修真界向来盛行无情道,更有甚者杀道侣以证道。燕闲虽绝不修此道,但这明摆着的渣男,杀了也算是为民除害,造福苍生了,说不定还能赚点功德,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小侄女却明显不这么想。 听到“死”字的一瞬间,她猛地抬头,满面惊恐看向燕闲。身上缠绕着的心魔藤蔓飞速蔓延,从欣长脖颈一路攀到血色全失的脸颊,看上去分分钟钟就要心魔爆炸。 “不,你不能杀他!”连一向半死不活的语调也激动了起来。 恨铁不成钢的燕闲气笑了,冷声反问:“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你……”小侄女一时语塞。 她如今只是一缕残魂,肉身被占,修为全无,连飘都飘不利索,竟是连修为全无的稚童都不如。而眼前这人占着她的身躯,却想杀她师兄! 可她也不能以这点勒令此人停手,因为她也清楚知道,若非此人的到来,自己已经在破镜幻界中身死道消,两人之间自然是不欠因果的。 燕闲打量着小侄女煞青煞白来回变换的脸色,想了想又问道:“你不恨吗?他如此欺你。” 小侄女想也不想道:“我为何要恨他?他又何曾欺我?” 燕闲:“那位琪师妹是怎么回事?” “那都是琪师妹的错!”小侄女想也不想,斩钉截铁道,“师兄是个好人,只是琪师妹一直缠着他,他婉拒不过而已……他,他都和我解释过了,他保证过了,定会去和琪师妹说清楚的!” 燕闲:“这话你自己信吗?” “我为何不信?” “既然信了,你又为什么心魔缠身?” 小侄女张了张嘴,反驳的话冲到嗓子口却在舌尖咽了下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为什么陷入破境幻境,欲出而不得,又是因为什么一时冲动,自绝生机。 她想说,我信他,可内心里却有声音在反驳:不,你不信他,你知道他与琪师妹一同去凡间游玩,给她簪花扶鬓时,笑得有多温柔。 她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可心里又清楚,他本就是这样的人,琪师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自己也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可是……他对我那么好……”小侄女喃喃道,“他定也是爱我的。” 他定也是爱我的,曾经那些温存做不得假。 他定也是爱我的,不然为何要专门来解释道歉。 “……他定是爱我的,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小侄女的声音渐渐坚定:“是我配不上他……只要我改了,他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 燕闲悚然一惊,大喝一声:“醒神!” -- 第6页 小侄女毫无反应,目光涣散,竟是又陷入了自闭中。 燕闲头大,燕闲脑壳疼。 怎么还有自己给自己洗脑这种操作的? 情情爱爱竟然能让人如此痴颠? 燕闲不懂情情爱爱,也不打算去代入理解。她现在只想把自个儿兄长揪出来,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女儿变成了什么样! 兄长不是这般不靠谱的人,从前就心心念念想要个长得像道侣的贴心小棉袄,如今一朝得女,必然是捧在手心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兄长这人,自己能躲则躲,绝不惹事,凡事都讲究个无为而治,自在随心。但若是欺他宝贝的人,便是拼个你死我活,也必是要打爆对面项上狗头的。 如今兄长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燕闲没有耐心再和小侄女争论“他到底爱不爱我”这种无聊的命题,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去开解小侄女的心灵死结。 在她这,没有什么不能直接莽过去的。 燕闲伸手就虚按上了小侄女的头顶百会穴,运起内功心法绕体三周天。刚猛霸道的神魂瞬间冲入残魂魂魄中,以磅礴之势如入无人之境,直将小侄女本就不甚稳固的神魂搅得七零八碎。 这阵仗把心魔都唬了一跳,为避免自己与神魂一同碎成稀泥,竟是飞速后退,溃不成军。 现在小侄女的残魂看着就更诡异了。 原本的残魂像是被黑紫色藤蔓包裹,只露出个惨白头颅的异形。如今,残魂仅剩的脑袋被燕闲的神魂搅成了豆腐渣。形状都没了,五官自然不可辨,只被燕闲以功法堪堪圈定在某个范围内,成了一堆悬浮在空中,奇形怪状的渣渣。 再往下,因为心魔的节节败退,倒是把小侄女神阙穴以上的肢体重新显露了出来,好歹有了个大致的人形。变成了大致是个人样,但脖子上顶着一堆豆腐渣的残魂。 燕闲没有乘胜追击,一是因为目前这具身体只有筑基修为。虽神魂强大,但灵力毕竟不济,这种程度也已经是勉力而为了。二则是因为,燕闲最主要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驱除小侄女的心魔。 将心魔驱逐到安全范围之后,燕闲开始着手在豆腐渣中搅合搅合。 被裹挟进来的心魔碎片都剔除出去,很快消散于天地之间。 记忆碎片都归拢归拢,依次放到对应位置复原成拼图。 神魂碎片则另归一类,等着之后再处理。 剩下的渣渣都用灵力捏合一下,搓泥一样大致搞出个头的模样,随手拍在残魂脖颈上。 然后她便将这完全没有灵智的无脸残魂推到了一边,转头跃进了记忆拼图之中。 * 不过是须臾而已,却也足够燕闲的神魂在小侄女短暂的人生记忆中穿了个来回。 记忆碎片和神魂一样,毕竟是个复杂的东西。虽然燕闲尽力而为,但毕竟时间仓促,记忆拼图不够完整,偶有缺失。 但这也足够燕闲了解了好些东西。 “有意思,”燕闲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这我倒是完全没想到。” 第4章 谁怕谁是孙子! 距离她飞升竟已有数百年之久。 燕闲坐在琼树下的石椅上,看着满院的落英缤纷有些出神。 数百年对修士来说很是寻常,闭关数百年一朝突破也是常有的事。但和闭关修炼这种有目的有结果的数百年相比,莫名其妙便消失无影的数百年就让燕闲颇有些不爽了。 尤其是这百年里兄长道侣早早仙逝,兄长闭关突破生死不知,被托付于好友的小侄女长成了这么副性子,变成了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这飞升怎么飞得不仅没有鸡犬升天,还颇有些人走茶凉的味道呢。 说到飞升,燕闲那就更气了。 她的修为也是一级一级稳扎稳打逐步上去的,别人修炼她加倍,别人有的劫难考验,她也一个没缺。 这一生虽不敢说功德护体,却也无愧于心。 她去挑战飞升是因为天地震鸣,心有感应。飞升前该挨的雷她一道没少,飞升成功后该有的排场也都下发了。 完全合法合规的飞升。 但她这飞升结果算什么待遇? 就好比,刚大张旗鼓的给人发奖牌奖金荣誉奖状,一下领奖台就全收回去,不仅收回去还顺带抢劫一通,再踹上一脚,最后再唾上一句“你也配”。 这算什么? 塑造个假的杰出代表,给后头一众骡子面前吊上根吃不着的胡萝卜,吸引一众修士不停向所谓的“飞升”冲击? 贼老天! 这飞升有个什么意义? 谁爱升谁升,反正燕闲不奉陪了。 这世上有的是比飞升更好玩的事情,话本它不好看吗?戏它不好听吗?便是去找个漂亮郎君你情我愿风.流一场,那也比劳什子修炼香得多! 燕闲一念方歇,原先由院内阵法汇集,平平铺在地面上化作缭绕云雾的灵气竟是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向燕闲涌去,直将她团团包围其中。 她头顶更是云海翻滚,轰鸣之下,隐有雷霆蓄势待发。 燕闲惊了。 什么意思这是?杀人灭口还是渡劫升境? 若说是渡劫,小侄女的这具身体刚刚渡劫失败,直接从金丹掉落到筑基,体内金丹湮灭之前更是炸了一波,在小侄女体内经脉中造成了暗伤无数。 -- 第7页 燕闲才到了这具身体里不到一日,除了基本的灵力运转之外,压根没有任何修炼行为。连伤都没有好好疗养,就又是神魂出窍,又是运功护住小侄女的魂魄,好一通折腾。 没有伤上加伤,都全靠她极限挑战,收手及时。 这种情况下哪来的劫可渡?还是如此大的声势。 难不成当她没升过金丹?看这头顶,云那么黑!雷那么粗! 这要是金丹期的劫云,怕不是要渡出个金球来? 若说是杀人灭口…… 不至于吧贼老天,她燕闲又没有出去大声嚷嚷:那天道在搞假赛!压根没有飞升这回事!我燕闲就是假赛被迫参与者,你看,我飞升了,我又回来了。大家都不要修炼了,让我们一起罢工抗议! 她也就在心里骂了几句贼老天,最多嘴上也叨上两句,这都不行? 这什么小肚鸡肠贼老天! 随着燕闲内心一顿嘈,劫云肉眼可见的又膨胀了一圈,看得燕闲目瞪口呆。立时,一道粗如庭柱的紫雷直劈而下! 燕闲吓得跳脚,堪堪躲过。 院内平地上的灵雾被一击溃散,一时之间阵法来不及运转调整,露出地上被击穿的硕大坑洞。 不妙不妙。 燕闲抱头鼠窜向屋内冲去,顺手还将小侄女傻愣愣待在门边的无魂躯壳给推进了屋。 这壳没了,燕闲可没地方给小侄女倒腾壳子装魂魄。 燕闲一进屋,劫雷尾随而至。屋内连环阵法受到感应,瞬时启动。 大量灵气从灵脉直接被抽取,飞速沿着墙柱攀爬而上,汇聚成一股又一股后,又自动纠结缠绕,织成网一般的形状牢牢护在屋顶,远远看去竟像是给整个屋子织了一件灵气织成的厚厚毛衣。 燕闲怔楞地看着这件毛衣,只感觉一股酸意从鼻腔涌上眼帘。 劫雷接二连三劈下,颇有事不达成必不罢休之意。牢牢罩在顶上的防护罩看着轻飘飘却相反稳如磐石,在这猛烈的连环雷击下纹丝不动。 这一手燕闲太熟了。 燕幸的道侣姜婉儿,也就是燕闲的嫂嫂,就是个阵修。 阵修同丹修一样,都是没有多大武力值的辅助修士,在修真界地位不高。 燕幸因背靠着自家妹妹受了不少非议,总有好事者说他是吃软饭的,后来娶了道侣,更是有人直道软饭二人组。 这些燕幸和姜婉儿都知道,却都从不曾放在心上,就连燕闲想去割了那帮好事者的嘴时都被兄嫂拦了下来。 “外人道我们是吃软饭,就让他们道去呗,他们想吃还吃不上呢。”这么说着的时候,姜婉儿正在将手中的簪子塞到燕闲手里,上面刻着她新研制的阵法。 燕闲也曾嘲过渣男是个软饭男,但那是因为她知道,以欺骗为基础建立感情,以利益为目的经营感情,那就不折不扣是个吃软饭的。 若是真心换真心,这算什么软饭!相扶相携罢了。 燕闲抑着呼吸,将泛到眼底的酸意憋了回去,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侄女的残魂。 在侄女的记忆里,她母亲因生她而导致身体虚弱,修为倒退,勉力撑了两年之后还是撒手人寰,留下她和父亲相依为命。 而母亲过世后,父亲时时思念她,一壶酒一盏月就能枯坐到天明。 等到侄女再长大一点,他就索性将女儿托付给了掌门,自己去闭了死关。 侄女的记忆里都只是侄女她本人所看见和经历的视角,展现出来的也都是她自身的情绪。 侄女对父母都是有怨恨的。 怨母亲生下她,却撒手而去,没有给她多少爱,却让她背负了妨母的罪恶。 怨父亲生下她,却不那么爱她,连抚养长大都等不及,就去独自思念母亲。 她因他们来到这个世上,却仿佛没有人爱她,便是有爱,那也是虚薄的,一戳既破的。 ……她也是嫉妒母亲的,因为她都离开了那么久,还霸占着父亲的爱。 也正是因为如此,侄女才会在碰到渣男时候那么快速而决绝的陷入虚假的爱意里,沉溺其中不愿清醒。 燕闲完全不信小侄女的回忆,那种片面且偏执的情绪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燕幸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这世上没有比燕闲更懂。若他真的在女儿年幼时就闭了死关,那一定是不得不闭,绝不可能是为了思念亡妻。 燕幸是个情圣,但他是个负责任的情圣。 他的情不仅仅是对着爱侣,而是一切他所认可,且想守护的人。他不会愧对妻子,也不会愧对女儿。只要小侄女在这世上,他绝对不会轻易丢下她一人自生自灭,背后一定有着什么小侄女完全不知情的事情。 而姜婉儿…… 天下有不爱孩子的母亲,但姜婉儿绝不是其中之一。 不管燕婉是因为什么原因认为母亲给她的爱不多,这间屋子里的防护罩也足以证明,姜婉儿不久于人世前是有多心心念念放不下自己的幼子。 能扛下劫雷的防护类法器不少,但能在这种等级的劫雷下连扛数道而巍然不动,这阵法必然是耗尽了姜婉儿的贮藏与心血。 这恐怕是一个母亲送给女儿的最后礼物,一件能护她直到出窍期,从此不惧危途的毛衣。 可惜了……贼老天不做人,这件毛衣注定留不到燕婉渡劫出窍的时候了。 -- 第8页 接连五道雷霆后,防护罩疯狂的灵气抽取动作戛然而止。 自在峰是飞仙门中占地面积最小的一个峰,所处的地理位置自然也最偏。整个飞仙门都是按着灵脉的走向而布置的,自在峰的身底下能延展到灵脉的一根分支。 平日里修炼悟道自然是足够了,扛扛标准版本的雷劫也是够的,扛这种狂躁症版本的雷劫却是远远不够的。 燕闲摸遍了全身,竟没找到个像样的法器。 她此时此刻终于有点后悔。 刚刚就应该直接把那渣男扒光!让他该吐的都吐出来!就不该想着以后慢慢清算。 害,这下算是自个儿挖坑埋自己。 接连不断的雷鸣终于停了下来,但这劫却远远还未结束。 沉默是为了更好的爆发。 这贼老天在积蓄力量,想要全力一击将防护罩劈穿。 燕闲停下了四处翻找的动作,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却也不怂。 我飞升雷劫都经历过,就这? 谁怕谁是孙子。 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落在屋顶,整座自在峰为之一颤。 雷霆与防护罩相撞产生的耀光笼罩了整个飞仙门。 门内千余弟子早在雷劫刚开始时就被自家师兄师姐,以及护法队驱逐保护到了安全范围内。现在不少人都团团围在一起,动作一致地仰头望着自在峰,心中满是惊诧。 “这是哪位师兄在渡劫?自在峰竟有这般实力的弟子?” “自在峰哪来的弟子,不是只有那燕婉师妹一人吗?” “燕婉?那个燕婉?她有这般修为?” “你问我我问谁去。” 一大帮弟子都挤在一堆,各个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想看得更清晰一点。 这会儿可没人敢掏出灵器法宝来,万一天道不注意分辨,别说是那比柱还粗的紫雷,就是那些伴随在旁的散雷都挨一下都够人受的。就算是命救的回来,法宝可是没了就真就没了,没得这种败家法的。 老话说得好,看热闹不嫌事大,但得小心着挨雷劈。 “哎哎,看那边。”一名记名弟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人。 他的同伴正盯着劫云看得兴起,不耐烦的反捅了回去:“别闹,忙着呢。” “唉,你看,那边下来的是执法堂吧。”记名弟子遥遥一指正前方。 那里正有一队人正从自在峰的山脚下走出来,看衣着正是执法堂成员,不少成员鬓发皆散,还带着点枯焦味,一看就是被雷劈得不轻,一路躲着散雷冲出来的。 “执法堂这会儿去自在峰干什么?助里面一臂之力?” “雷劫哪能助的,况且这哪是进,不是在往外出吗?” “哦……他们是不是还抬了什么东西?” “让我看看,”同伴这会儿也不忙着看劫云了,撑着伙伴的肩膀跳起了点,向执法堂那队人那张望,“是有诶……让我再看看……抬了个担架!那上面是谁?” “咦,那不是席方凯师兄吗?他被雷劈了吗?” 席方凯躺在担架上,一手遮面,又嫌丢人,又恨得牙直痒痒。 谁能想到,他刚从婉师妹那出来,好好的乘鹤飞在天上,突然间就劫云密布了。 这般毫无预兆,让他往哪里躲? 幸好他身上还带有连同镜,托琪师妹的福把执法队叫了过来,如若不然,今天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只恨执法队来得太晚,他虽勉力闪躲,这一身法宝竟还是被毁得七七八八。 这可都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 该死的,到底是哪位师兄不早不晚,偏要在这时候渡劫!还非得跑到自在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唉……这贼老天也不好好长长眼,劈个雷都劈不准。 怎地今日,全世界都像与他席方凯有仇一般。 丢人,丢人。 * “执法堂这差事是真不好做。” 执法堂的队伍中,一名身壮如牛的修士一边走着,一边不满的将发尾捞到了身前。他仔仔细细的薅着被雷击焦的发尾,一边抱怨道:“什么时候我们执法堂还要接私人委托了。” “少说两句吧你。”走在他身旁的同伴用剑柄捅了捅他,示意他看队长那死沉死沉的脸色。 壮汉撇撇嘴,怏怏地闭口不再多说什么。 整个执法队的步伐都在低气压下加快了些许。 谁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的身旁,一条小蛇正在逆势而上,爬得慢慢腾腾,还时不时停下,伸着脑袋茫然四探。 第5章 我不是故意的~ 雷霆与防护罩相撞产生的余波席卷院外,以燕闲所在的院子为中心,半径十余丈的范围内,树倒根催,一派颓唐之色。 僵持片刻后,伴随着“咔咔咔”的碎裂声,组成防护罩的灵气麻花都如同被斩断的触手一般,纷纷断裂。失去了纠结缠绕的根基,数秒之后,这些灵气迅速瓦解,很快便消散于天地之间。 燕闲看准时机,迅速从屋内破空而出! 失去了防护阵法的院落就如同被剥了壳的鸡蛋,剩下的那些墙壁横梁是绝对扛不住雷击的。 躲在里面只会连累整座院落毁于雷劫之下,搞不好还会压垮崩塌,挡住燕闲的去路。 更何况,小侄女残魂的躯壳和碎片都在屋内,以它们的脆弱程度,被雷带到任何一点,都是立时消亡的结果。 -- 第9页 所以,想要求生,躲是没有用的,还不如迎面而上,问问这贼老天,你能耐我何? 燕闲冲出屋内后,一路头也不回,全身灵力疯狂于经脉中运转,在她每一下落脚时都提供足够的对冲力,使得燕闲能像个小火箭一样,每每落地便弹射而出,飞掠过好长一段距离。 远远看去,就如同鹞子翻身一般,滑翔于天地之间。 燕闲冲是冲出来了,却也并不是打算以这筑基期的肉.体硬刚历劫玄雷。 鬼知道这贼老天有没有在雷里掺点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雷挨下去,没有煅经炼骨,反而是直接灰飞烟灭怎么办? 她一飞升过的大能,死在筑基升金丹的劫雷里,冤不冤呐,说出去多丢她燕闲的脸。 所以燕闲尚在屋内时就考虑好了,防护罩破碎时自己应该怎么办。 想要渡过雷劫无非是两种方法,要么躲,要么刚。 躲不是那么好躲的,天雷自带定位追踪系统,躲猫猫式的躲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像燕闲刚刚那样躲在防护罩底下倒是可以撑上那么一会儿。 还有一种躲法就是如燕闲现在这样,极限放风筝。 天雷是需要蓄势瞄准的,像个跳蚤一样蹦个不停起码能让贼老天多耗费点瞄准的时间,就是得注意着别自个儿撞到散雷上去。 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惹急了贼老天,他搞不好来个全范围攻击,雷劫弹药库全□□,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轰炸,务必确保地图上的所有生物,每根发丝都享受到雷击的快感。 这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谁也不知道劫云这次出征得到的预算是多少,说不定贼老天就是看燕闲不顺眼,非要致她与死地,大笔一挥就给了劫云无限开火权呢。 所以躲也不是长久之计,而刚则要讲究技巧。 肉.体刚是赌命,燕闲赌不起。 法宝刚,燕闲穷,刚不起。 所以燕闲只能选择——借别人的法宝刚一刚。 飞仙门也算是修真界十大宗门之一,本身的底蕴还是充足的,这里的低级弟子们或许实力还不济,精英弟子以及再往上的首席、护法、长老、掌门,有一个算一个,通通家底丰厚,这等的雷劫对她现在这个筑基来说是难关,对分神、合体期以上大能却是容易得很。 只是修真界一向推崇历练,雷劫是每个修士必经的过程。 一般修士在快要进阶前,都会准备各类阵法法宝,同门和师父能给的帮助一般也都在这。到了正式历劫时,却没有人会出手替修士打散雷劫,就连宗门的护宗大阵也不会将雷劫过滤在外。 不过话又说回来,在小侄女的记忆里,她被父亲托付给本门掌门。掌门既收下了她,承了她父亲的果,就须得代替她的父亲,照顾好这个因。 但在小侄女的记忆里,掌门的存在也近乎隐形。 她成长时,掌门很少出现;她陷入渣男陷阱时,掌门没有出现;她心魔缠身时,掌门没有出现;她开始尝试突破境界,即将历劫时,掌门还是没有出现。她一直以来所使用的法宝也都是自己父亲之前留下来的。 这就不应该了,有师门长辈教导引领的修士和自己摸爬滚打的修士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燕闲不知道燕幸和掌门之间到底是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但从交易结果来看,这交易不太划算。 既然如此,现在去找补一下也不错。 “前面的师兄师姐师妹师弟们,麻烦都让让,让让。” 燕闲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从树梢上飞掠而下,堪堪躲过一道散雷,方一落地就抓住身旁女修的衣袖,将她强行扯开了两步,又是一道散雷紧跟着劈在她方才的落脚处。 “艹,这雷劫怎么跟下来了。” “大家莫慌,注意闪避,避不开的不要舍不得用法宝!” “师弟们,随我起阵!” 这一队人本被燕闲和雷劫的突然到来打乱的阵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小型防御阵法的升起扛下了接连两道散雷。 被燕闲扯开的女修还有点懵懵的,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习惯让她抱拳福了一礼,以做感谢。 燕闲也没多留,微一点头就退出了阵法范围,继续向山下掠去。 这雷云本就是跟着她在移动,若她留在原地,以刚才那队人的修为,能扛下散雷,却不一定能顶得住之后柱状紫雷。 燕闲想去坑一把掌门,却没打算拿普通弟子开刀。 按理来说,自在峰自燕幸闭关,停止开授丹修课程后,往日听课的记名和入室弟子也不再往山上来,平日里应该是人烟稀少才对。但刚刚燕闲从山上一路掠下,竟碰到了好几队人在去往山下避险的路上,其中有几队修为还挺不错。 也不知他们今日上山来是做什么。 燕闲这会儿无暇它顾,念头一转就丢到了脑后。 头顶那片劫云都快黑成墨了,鬼知道下一击的紫雷会强成什么样。 随着燕闲往山下奔逃的路程,飞仙门各处聚集在一起围观的弟子们也发现了不对。 “那劫云是不是在移动?怎么感觉位置好似是变了?” “挖槽,怎么好像是在往山下来了?” “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再退后一点才安全?” 本已从山脚下走出的那队执法堂的队伍见状也停在了半路。 -- 第10页 队长紧皱着眉,抬头盯着劫云的走向,一言不发。 壮汉修士忍不住回头望了几眼:“头儿,还有几个队伍在后面,他们晚一步收到我们消息,还没来得及出来。” 队长略一思索,沉声道:“劫云马上过来了,原地起阵。传讯于护法堂,将山脚下的人员尽数疏散,做好防护准备。传讯于各分队,原地驻扎,如遇雷劫,全力抵御,不做反击,撑几个回合,劫云很快就会走。待渡劫结束,劫云消散之后再自行下山归队。” “是。”众人皆应诺。 待燕闲一路跑到山脚下,迎头便撞到了这队人马。相比之前遇到的那些队伍,这个队伍无疑是其中的精英了,粗眼一看,燕闲就在其中看到了好几个元婴,领队那人手中执剑,看修为俨然已到了出窍。 以这批人的修为倒是说不定能硬扛下几道紫雷。 燕闲原也没打算坑他们,但当她正打算绕道而行时,那被护在阵法中心的担架硬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担架上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 这不刚走那个软饭渣男嘛,好像叫席方凯来着。 哦豁,被雷劈了? 这不就巧了嘛。 这都正面撞上了,不来个巧上加巧,岂不是浪费了缘分。 燕闲狡诈一笑,一抹脸换了副表情。 她一甩袖子直直向队伍中冲去,满面的惊慌失措,嘴里还高声喊着:“师兄们,小心!劫雷它跟着我来了!” 执法队远远便看到了这直冲而下的身形,如今听她这般喊叫,并不慌乱。在队长指挥下,他们训练有素地变换阵型,将阵法一分为二,人员皆向两边散开,让出了中间通行的通道。 呔,这帮人一点都不怜香惜玉,还有没有点英雄救美的梦想了。 嘈是这般嘈着,燕闲的随机应变速度也不慢,她高声喊道:“多谢师兄。”一边步履不停的往中间的通行道路冲去。 密集的散雷在她身后劈个不停,直接扎出了一整条由洞坑组成的带状直线。 冲到两个阵型的正中间,她却脚下一崴。高速之下,再难有调整的余地,她只能就地一滚,以躲避紧随而来的散雷。 散雷接二连三,燕闲来不及起身,只好连续翻身滚动,一脸的惊惶的脸上蹭上了地上的尘土之后,更显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让开让开!”听她声音竟是要急哭了。 “左翼听令,”队长大喝一声,“变阵!” 队员纷纷变化位置,撑起的防护罩挡下了几道散雷。 趁此机会,燕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半蹲着抹了把脸,细喘几口,向一旁道谢,“多谢师兄相助。” “不必,”她身旁那胸肌扎实,手臂上肌肉狰狞的壮汉修士还调笑道,“师妹这渡劫阵仗好是不同凡响。” 这边好不容易喘口气,一旁的队长却突然沉声道:“一级戒备,紫雷要来了!” 燕闲抬头一看。 那贼老天果然不做人,趁着她跌倒这会儿,劫云中的紫雷又粗壮不少,雷光闪烁间分明就是蓄势已足,就要发射的腔调。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师兄们保重。” 燕闲语带哭腔,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就要往外窜。但脚下却又是一绊,直直扑向一旁的担架,稳稳将那担架连人带架撞出了防护罩范围之外。 不过燕闲也因此把自己扑出了保护范围。 轰—— 紫雷轰顶而下,燕闲飞速翻身连滚数下,险之又险的躲出攻击范围,只有背部的衣服被雷火燎到一点,腾起了一股焦烟味。 而她刚刚所在的位置更是被精准导航,轰得寸草不生。 唯有一副担架留在枯黄的大地当中,上面的人形生物,抽搐着动了动手指。 “呀~这是哪位,”燕闲拉长了拍,一脸的无辜与害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第6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有什么是比虐渣男更爽的呢? 那大概就是利用贼老天虐渣男了。 不仅是执法队被燕闲这一手搞了个措不及防,贼老天也完全没有料到。 不过贼老天本来就没有脸皮,被燕闲戏耍一通之后,更是原地爆炸,连底裤都不要了。 燕闲头顶上的劫云霎时膨胀了两倍有余,蕴藏其中的雷光将整个天地都笼罩上了厚厚一层紫色。 在场修士不由色变。 壮汉修士瞠目结舌地看着天,又转头看向燕闲,嘴里喃喃道:“乖乖,师妹……你这渡的哪重劫啊?” 燕闲一笑:“筑基升金丹罢了。” 壮汉闻言眼珠子都要掉了,“这年头的金丹竟如此难升了吗?” “休要走神!”一旁的队长厉声打断了他们的插科打诨,下达了新的指令,“站稳阵型!右翼祭法宝!做好掩护。左翼把担架拉回来,动作快!” 配合着他的话音,一个青铜色的小型编钟从他腰间迅速飞起,飞至半空中后伴随“叮——”的一声金石振鸣,快速变化至数丈宽,牢牢将底下众人罩在保护范围内。 就连燕闲也在其中。 这是要护一手燕闲,助她渡劫的意思了。 燕闲看了眼队长,队长却并没有回望,只凝视着劫云对部下下令道:“特级戒备!” 哇,感动。 燕闲在内心里夸张地抹了把泪,脚下却毫不停歇地连退几步,走出了编钟的防护范围。 -- 第11页 队长有所感应,回首看她。 燕闲一拱手,“多谢师兄,告辞。” 说完转身便逃。 那编钟一看就是稀品,便是出生于修真界的二代想搞来这么一件也得费上不少功夫。好好的法宝顶完这趟雷,还能不能修复就不好说了。 这队长是个实诚人,越是老实人越不能欺,欺完自个儿良心不安。 燕闲为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良心着想,还是不坑他了。 不过临走时,她的余光扫过被护在阵法内的担架,心中还是颇为可惜。 都说人渣自有天收,不过这会儿老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是渣渣惜渣渣,硬是给渣男留了口气。 燕闲也不是没想过再去补上一刀,但重施故技破绽太大,徒然引人注意。而且这队伍上自在峰的目的大概就是护这渣男下山,受点伤还好说,若是渣男真死在山上,这队伍恐怕也要吃挂落。 也罢,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慢慢玩,钝刀子割肉才痛得更厉害。 燕闲摸着自己的良心,再次感叹,我果然还是太善良了。 善良如我,竟还要糟天道如此追杀,苍天不公呐。 内心戏再多,也没有丝毫影响到燕闲的脚步。 燕闲目标明确的很,下了山,一路直线就往星月峰冲,那里就是掌门七星道人所掌的山峰。 也幸好头顶的劫云在酝酿着搞一发大的,紫色玄雷都存着蓄势待发,只不断用散雷骚扰追击燕闲,试图绊住燕闲逃亡的脚步。 但燕闲是谁? 两岁招猫惹狗,三岁上房揭瓦,无论是在凡尘还是修真界,都从没有停止过跑酷的步伐。 所以,山脚下还未来得及撤退的围观弟子们,就只看到一道人影在面前飞掠而过,紧接着就被紧随其后的散雷劈在身前,一个个都被余波电得须发直竖,脚后跟发麻。 真真切切地体验了一把,为什么看热闹不能凑得太前。 “……哇,我的发型!该死,是谁把我推得这么前的。” “别管你那头毛了,刚刚飞过去的是燕婉师妹吗?” “太快了,没看清。” “……好像是吧。” “我看清了!是她!是燕婉师妹。” “燕婉师妹她到底什么修为?怎得如此大的阵仗。” 众人面面相觑,竟谁也说不上来。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记名弟子,天赋不济,也不奢望做什么亲传弟子,精英弟子。投这飞仙门也就为了有个靠山,最好还能学门手艺,能在修真界混混日子就够了。 自在峰的峰主无为道人早年曾向全宗门开班授课,不限弟子等级,不论是否有师承,来者不拒。所以他们这些记名弟子几乎都上过无为道人的课,那燕幸峰主也能算是他们半个师父。 那时候燕婉师妹尚是幼儿,母亲早逝,也没有个正统的师兄或师姐,所以燕幸峰主常常带着她去课堂,方便看护。 他们这些记名弟子课闲时候也时常会逗弄逗弄她,学着她走路跌跌撞撞、见谁都要抱抱的样子,还学她咿咿呀呀含糊说话的样子,常常逗得她气呼呼地瘪嘴哇哇大哭。 而那时,燕幸峰主总是一脸无奈地抱起女儿,温声细哄,再轰他们回去背书默写。 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燕婉师妹就不怎么出现在人前,只偶尔听说她天赋不错,年纪轻轻就炼气辟谷筑基一路突破。 再再后来,燕幸峰主闭了关,课也不再开了,他们也没什么理由再去自在峰,而燕婉师妹也像是在宗门中隐形了一般,难得才能遇见一次。 他们这些弟子之间闲谈偶尔提到燕婉师妹,也只觉世事无常,曾经熟悉亲近的人都变得陌生。但毕竟是天之骄子,和他们不是同路人。 没想到,燕婉师妹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一时间五感交集,长久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自言自语似的感叹道:“……燕婉师妹如今很强啊。” 他这一开头,各种声音便附和了上来。 “是啊是啊,不愧是燕幸峰主的女儿。” “仙二代都要承受这种程度的雷劫的吗?这难道就是强者的代价?” “燕婉师妹牛逼!” “师妹加油!” 早已经跑到半山腰的燕闲自然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加油声的,便是听到了,大概也会觉得有些莫名。 毕竟小侄女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些人,燕闲能读取到的只有各种怨怼和愤恨。 当燕闲终于跑到星月峰的山顶,那里已经有个人早早的等候在正殿门前。 这是个很美的姑娘,燕闲第一眼看到她心里就冒出了两个词:眉如黛,眼含星。 姑娘远远看见燕闲,就福身行了一礼。 燕闲喜好美色,对这种温温柔柔的美色更是没有抗拒力,下意识便放轻了脚步,远远的绕着姑娘跑起了圈。 一是为了方便观察这姑娘,二则是跑远点,省得雷劈到了小美人,那可太暴殄天物了。 小美人柔柔笑道:“婉师妹,请回吧。师父近日不见客。” 燕闲歪了歪头打量她。 小美人大大方方,随意她看,但挡在殿前的脚步却也分毫不让:“婉师妹,请回。” 燕闲欣赏够了美人,眉眼一挑,弯唇笑道:“谁说我要找你师父的。” -- 第12页 “嗯?” “我是来找你的呀。” 话音未落,燕闲已急速欺身而上,伸手就欲锁住小美人的臂膀。 小美人却也是早有防备,于燕闲飞身上前的同一刻快速后退。 燕闲却是变得比她更快,见她后退,顺势就从衣袖中掏出一样事物甩了出去。 那物长如发带,通体赤红,被甩出去时大概还有点懵,飞到空中时却如同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绷成了直线,如锋利箭镞一样的形状加快了破空的速度。 小美女也不是吃素的,祭出一把折扇便要将那物打飞开来。 但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东西一触到她的扇子,就条件反射般的卷起身子,直将折扇捆得扎扎实实,完全施展不开。 这什么东西。 小美人蹙眉,连连甩了两下扇子,但那物不仅没有被甩下去,还抬起了头,冲她“嘶——”的一声,恐吓般地吐出了红信,露出了毒牙。 “呀——”小美人心下一惊,竟是将扇子都甩手扔了出去。 这哪是什么物件! 分明是条蛇! 高手过招,略有破绽便是一败涂地,更不用说这小美女连武器都给甩手扔了出去。 这种时候谁绅士谁蠢蛋,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燕闲连拍数掌,掌掌运足灵力,先卸了小美女两条臂膀,再卸下巴,又顺势绕到她身后卡住脖颈,将她整个人牢牢制在身前,丝毫动弹不得。 这一切都做完甚至还来得及伸出另一只手,将那还飞在空中的折扇捞到了手里。 死死缠绕在折扇上的小红蛇简直吓呆啦,僵在扇子上假装自己是个石雕。 它目不能视,压根不知道自己缠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又为什么突然间就在空中飞来飞去。 在它的记忆里,它前不久还在山中摸索爬行,然后似乎是被天雷击晕了。下一秒它醒过来,就感受到了全身的失重感,似乎是飞在空中,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好似是又被人扔了出去。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简直吓死个蛇了! 燕闲这个罪魁祸首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若无其事的连蛇带扇一同塞进了自己衣袖里。 师父教的好呐,走过路过绝不错过,能薅的羊毛绝不放过。 这小红蛇是她阴席方凯的时候顺便捡的,她捡到的自然归她。 这扇子是主人丢出去不要的,她捡起来自然也是她的。 完全没毛病。 “唔唔唔!唔唔唔!”小美女却是被燕闲的无耻气得够呛,偏偏连下巴都被燕闲卸了,别说想念个法捏个决了,连说清楚话都做不到。 天之骄女的她哪受过此等耻辱,一双星目中全无之前的淡定从容,满满都是怒火与羞恼。 燕闲才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阶下之囚没有资格说话。 燕闲也懒得拿小美女做什么谈判筹码,这么麻烦的事情不是她的风格。 所以,燕闲一边死死制住小美女,一边仰头就怒喝:“贼老天!要劈赶紧劈!不劈你就不是个东西!” 这贼老天能忍? 燕闲话音还未落,劫云中蓄势待发已久的弹药库不要钱一样撒了下来,铺天盖地,引山川为之震动。 电闪雷光直将整个飞仙门照得宛如白昼一般。 “哇,精彩。”连燕闲都忍不住惊叹。 “唔唔唔唔唔唔!”小美女脸都白了。 第7章 她一定是疯了 翻滚于劫云间的紫雷在被强行按捺、蓄势待发许久后,终于得到了出笼的机会。 这一下,它们便如同失去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倾巢而出,宣泄直下。天地间蕴含的灵力受这异状影响,皆被搅合其中,与紫电一同裹挟而出时都变得尤为狂暴。 若是一个不慎将这些灵力引入经脉,那必定是要疼痛难忍,经脉寸裂的。 被燕闲牢牢制在身前的小美女此刻已是满面惊惶,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世界上怎么会有燕闲这种人。 她和燕闲不过是初初见面的关系,燕闲哪来的深仇大恨,竟然宁愿自损八百,也要同她一起两败俱伤。 而且,燕闲她刚刚喊了什么?贼老天?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若是燕闲知道小美女心里在想什么,定是要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的。 燕闲向来疯癫,生平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别人高高在上、得意洋洋之时狠狠地打脸。 小美女和掌门摆出的这阵仗,明摆着是告诉燕闲:我知道你要来,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但是我就是不会见你,你以为你很聪明,我却远比你更明智。 燕闲对这种故弄玄虚最是看不上眼。 既然掌门不愿意出来,那她就要让他不得不出来! 紫电蜂拥而至,灵力狂暴产生的灵能波动已经让身处漩涡中心的燕闲和小美女二人唇色发白,就连平日里使惯的心经也受到了阻塞,很难在经脉中顺畅运行。 燕闲却一点都不慌,甚至放弃了护身功法的运行,转而全力压制小美女体内功法的运转。 俨然是,我不好过,就要让你更不好过,咱们比比最后谁最惨。 轰—— 随着玄雷的狠狠下劈,小美女腰间徐徐升起一方罗盘,迎雷而上,险之又险的接下了这一击。 这罗盘不过方寸之大,速度却快得狠,腾转挪移间便接连挡下了四五道紫雷,看上去甚至还颇为游刃有余。 -- 第13页 燕闲见这罗盘的出现,心下更是笃定。 疯狂如她就是在赌,她赌这小美女能被派出来堵她,还如此相貌与气质,她必定是掌门的门面爱徒,这等徒弟身上没有一两件护命法宝就太过丢份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燕闲虽死死制住了小美女,却始终没有自己出手对她做出危及性命之事。鬼知道触发危机线时,会飞出来什么法宝削她呢。 比如这罗盘,别看它现在只是在被动防御雷劫,它底座上那四个直角,随便哪个呼在脸上都能让人有的受了。 小美女见罗盘飞出去,心下也松了口气,转头却又暗恨。恨自己大意轻敌,一朝落于下风后全盘受制,明明有着此等法宝却连主动驱使都做不到。 “你还差得远呢,”燕闲还有功夫撩拨她几句,“身在掌门门下,你实战却如此差劲,这可怎么行。我今天给你上的这一课,回头可别忘了教学费。” 直将小美女气得翻了个白眼。 小美女歪着下巴翻白眼竟也能是美的,燕闲一边感叹着,一边继续观察劫云。 此刻,劫云弹药库已经倾泻了好一阵。除了被罗盘牢牢护住的这一小块地方,星月峰的峰顶几乎被屠了个遍,然而劫云却仿佛真获得了无限开火权一般,一点都不见要收手的迹象,其中蕴含的雷暴之力甚至愈加壮大。 燕闲看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贼老天如此深爱于我,这般特殊待遇,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动弹不得的小美女又给了她几个白眼。 燕闲一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准备好……祈祷你的师父有多爱你一点吧。” 燕闲的话音刚落,劫云的攻势为之一滞。 下一秒,那些漫天倾撒的紫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远甚于以往,声势更为浩大,几乎凝紫成墨的玄雷。 玄雷以雷霆万钧之势离弦而出。 正所谓“雷霆之所击,无不摧折者;万钧之所压,无不糜灭者”,之前还应付自如的罗盘在这一击下竟毫无抵抗之力,瞬间被击碎,于雷霆带出的风暴中彻底湮灭。 小美女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燕闲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见这一幕,眼底瞬间就红了。但还不待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破产的心痛,即将殒灭的危机感已让她浑身汗毛竖起,大脑絮乱,一片空白。 逃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量,竟硬生生地抬起了一只被卸下的臂膀,挣脱着想要逃离燕闲的控制,远离这天煞的雷劫。 但燕闲的动作却远比她更快! 小美女刚抬起手臂,燕闲已经顺势换招,锁在她喉上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往下一压。 猝不及防失去身体平衡的小美女倒在燕闲身上,就如同盾牌一般将燕闲挡得严严实实。 脖颈被压迫所产生的窒息感让小美女瞬间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无力的拍打着燕闲的手臂,眼睁睁地看着玄雷狠狠劈在头顶。 这一刻的小美女心下一片虚无,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切切实实的触摸到了死亡的触角。 轰—— 又是一个防护罩的升起,于千钧一发之刻将玄雷稳稳地挡在了两人身前。 玄雷与防护罩对冲产生的冲击波将方圆几里的生物摧毁殆尽,就连一旁星月峰的大殿都被波及,一整面墙壁轰然崩塌。 燕闲看着从殿中缓缓走出的人,不由轻笑一声。 说好的不见客,这不还是出来了吗? 来人发色如墨,额饰宝珠,一身长衣宽袍,清隽出尘,走动间微微拂起的衣袖里露出一双覆满薄茧的手。 他在殿门前站定,远远地望着燕闲。 燕闲在心中不屑地撇了撇嘴,倒也放开了手臂上禁锢的力道。 一朝从灭顶的窒息感与死亡感中脱离而出,小美女连滚带爬狼狈地远离燕闲身边,情绪还没缓和过来,面上却已无知无觉的潸然泪下。 太可怕了。小美女哭到抽噎连连。 一旁大殿内,她的师兄师姐忙跑了出来,迅速将她扶起,拉到身后挡住。一众人排成一排,满脸愤怒地瞪着燕闲。 燕闲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确实是太欺负人家了,这么一搞,这小美女恐怕是要在杯弓蛇影中渡过很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后悔却是不会后悔的,毕竟结果同燕闲所料如出一辙。 天上劫云在这倾尽全力的一击之后终于陷入了力竭,吞吞吐吐好半晌,最后也没再吐出一个雷来,眼见着就要就地消散,当做无事发生过。 燕闲见状连忙怒吼:“贼老天,我的渡劫成果呢!?” 本已开始消散的劫云肉眼可见的停滞了一下,云海翻腾,好半天之后还是不情不愿的降下一道金光。 金光沐浴在燕闲身上,只让她感觉身上枯竭的灵力迅速恢复,体内经脉覆盖上层层护甲,强度逐渐加固。心经自发运行,迅速将周围逸散的灵力疯狂包揽吸收。 大股大股的灵力涌入,让燕闲逐渐加固的经脉都有些承受不住。她迅速就地盘坐,引导灵力分流向各经脉分支。 奔腾的灵力运转三十三周天后,终于在燕闲体内形成了灵力漩涡,快速聚拢与凝结。 这便是要汇结金丹了。 还不等燕闲消化完成,劫云竟是又下发了一道金光。 -- 第14页 金光笼罩在专心突破的燕闲身上,瞬间又给她加了一道重荷。 燕闲猝不及防,突然涌入的灵力打乱了刚刚建立起的循环秩序,数小股灵力脱离了她的指挥,在体内经脉中胡乱游走。 “……”燕闲咬牙忍住了脱口而出的闷哼。 贼老天,竟是还想这样阴她一把。 贼老天倒也没打算靠这点小花招致燕闲与死地,见她得了教训就心情大好。 之后劫云又接连下发了两道金光,分别笼罩在了小美女和燕闲袖间的小红蛇上。 小美女还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突然落在身上的金光倒是让她一惊之后立即欢喜,一时也顾不上再继续害怕,同样也盘腿坐下,立时开始修炼吸收。 她的师兄师姐们忙为她护法。 燕闲袖内的小红蛇从头到尾都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受到体内灵力的涌入,也本能的放松紧紧缠绕的身体,努力开始吸收。 小美女离燕闲有了一段距离,她的灵力吸收倒是对燕闲没多大影响。但小红蛇却就盘踞在燕闲袖中,身边突然出现的另一股走向迥异的灵力,再次让燕闲体内的灵力走向有了波动。 燕闲眼看这些灵力已然控制不住,竟是索性放开操盘,任由灵力在体内随处游走,开括新的经脉路径。 体内经脉一边被强行拓开,一边却又被迅速加固,大股大股的灵力在体内完成循环后汇聚到燕闲的丹田灵台二处。 燕闲强忍住撕裂的痛感,强迫自己每一寸能感知到的肌肤都沉浸于灵气之中。 这具身体没有真正经历过雷火的淬炼,所缺失的强度都需要在这金光中补足。如若吸收不来,那就是另一次渡劫失败。 燕闲的字典里绝没有败! 体内的灵力飓风般裹挟肆虐,却又被逐个归拢,死死按在丹田灵台,最终驯服成流,汇于识海之中,凝成丹丸大小。 “成丹了!” 不远处为小美女护法的师姐,也分了些心神关注着燕闲,见状便与身边人通报道。 但她话音刚落,燕闲周身气势又是一变。 师姐目瞪口呆,喃喃道:“……结婴了,竟然结婴了。” 燕闲突破金丹后,境界未停,反如同火箭一般飙升,短短时间跨遍金丹初期中期末期,竟是直接突破了元婴! 竟然直接突破两个境界,闻所未闻! 此等奇事让为小美女护法的掌门弟子们都纷纷躁动,不住交头接耳。 一直站在殿前的掌门仍是远远的望着,目光中分辨不出丝毫情绪。 第8章 三分颜色开染坊 飞仙门的掌门七星道人独掌星月峰,在门内众多长老护法中,他的修为不是最好的,资历也不是最高的,却是最适合宗门发展的掌门。 因为他修卜算与星象——也就是传说中的神棍。 不过他适合当掌门,并不是因为他能在观星之后提前预知祸福凶吉,从而改变宗门命运。 而是因为——神棍能当国师。 修真界与凡尘之间的关系是密切而复杂的。 一方面修真界的一切都碾压着凡尘,无数凡人的终极梦想就是踏上修仙路。 另一方面,修真使人绝育,单纯看修真界自身的人口繁殖数量,可能年年都是负增长,能保持目前的全面开花,都靠从凡尘薅人口。 凡人虽然源源不断在诞生,但有仙缘,有天赋的人毕竟只占少数。可修真界却有大大小小数千个宗门,个个都对着这批生源虎视眈眈。 这种时候就要考验各宗门的交际能力了,哪个宗门和凡尘势力关系处得最好,自然就会在势力范围内有着更优势的传教地位。 凡间势力最大的是君主和帝王,而君主帝王几乎得到了一切,他们想要的无非就是更长久更稳固的统治,以及长生。 这种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身份,比国师更适合作为沟通的桥梁了。 也因此,被赋予重任的七星道人披着马甲上路,开始了他在人间当招生广告的生涯。 燕闲和七星接触不多,印象里,她在兄长这边小住时,只偶尔见过他几次。但实不相瞒,从第一眼见到七星起,燕闲就感受到了他们之间有着严重的相性不和。 毕竟七星这人,简直是长在了燕闲的雷点上。 燕闲生平谁不服干谁,活到现在也没有真正怂过哪怕一次,正正宗宗地将“修真乃是逆天而行”这句话贯彻到底。 七星他却完全相反,他是“命运永恒”派的忠实拥趸,因为算命且信命,所以始终认为命运恒定,任何试图改变的行为,从宏观角度看都是水中捞月,白费功夫罢了。 换句话来说,这是个还没开打就先一步投降的人。 这完全是燕闲的性格所无法理解的。 而更让她反感的是,七星同所有神棍一样,最擅长的便是沉默不语,高深莫测。什么都只放在心里盘算,每一句从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知道盘过了多少遍,有着多少目的。 吃这一套的人会认为七星道人果然得天之授意。 思维跳跃、时不时的闭口不言都是因为触及了不能言说的天机,所以他们会自动为七星找好理由,在心中暗暗揣测的同时,又不动声色开启下一个话题。 但对燕闲这样直来直往,以一力破十会的人来说,七星道人不过是个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总在欲盖弥彰,误导他人的人。 -- 第15页 相性不和到和他说话都嫌累的地步。 而另一边的七星道人对燕闲这样的人也颇为无奈。 燕闲这类人总是唯恐天下不乱,最擅长的便是蛮不讲理的强行插入,只要认定了目标,自己陷入其中也就算了,还总是将其他人都或骗或强迫地赶上同一辆车。 更可怕的是,她还确确实实有些许能力,给她三分颜色,她搞不好就真把染坊开起来了。 总之,两边都是互看生厌。 此刻,劫云在送上两道金光,顺便阴了燕闲一次后,失望地看着燕闲成功挺过难关,连跨两境,结丹又结婴,一举突破了元婴期,最终随着燕闲的收势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元婴中期。 劫云气呼呼地憋了半天,硬生生又搜刮出一道手指粗细的小雷,直直打在刚起身的燕闲脚边,将她惊得踉跄了一下,险些崴了脚之后,方才感觉找回了场子,得意洋洋的就地消散于天地之间。 燕闲借势蹲下揉着脚踝,脑中却是将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复了个盘。 她的飞升中绝对存在着猫腻,为什么突然回来且失去了身体与贼老天脱不了关系,这从贼老天之后突然的暴起和追杀中可以印证。 燕闲捏了贼老天一个大把柄,贼老天无疑是想要燕闲死的。 但通过刚刚的两轮试探,也能看出来,贼老天有着追杀她的权限,却似乎也受着某种制约。 正因为如此,贼老天的追杀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被迫偃旗息鼓,事后燕闲试探的讨要奖励,也得到了满意的结果。 这也充分证明了,贼老天的追杀权限也需要某种名目,既然披着一层渡劫的皮,就得一五一十的按着渡劫的标准来善后。 燕闲满意地起身。 有弱点就好,只要有了弱点,就无法肆无忌惮。 既然没有在游戏规则上被直接碾压,那之后就有的是方式慢慢阴回来。 只希望,不要太无趣才好。 燕闲这边结束了,不远处的小美女也进入了收尾阶段。 不过看样子,给她金光奖励只是因为她正面承受了雷劫的压力,并没有将她看做也渡了劫。给的奖励远远不足以让她突破境界,但她在其中也是受益良多,这一波除去心灵创伤之外,一点都不亏了。 想到这里,燕闲掏了掏袖子,将方才差点引得她功亏一篑的小红蛇,连蛇带扇地掏了出来。 此刻的小红蛇还沉浸在吸收金光的过程中,全靠本能缠绕着扇子保持身体的平衡。 燕闲先前一直没有功夫仔细端详过它,这会儿顺带着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小红蛇虽然通体红色,却也不是大红那么耀目。相反它整条背脊呈水红色,越靠近腹部的地方颜色越淡,整体上呈现出了一种渐变红的感觉。 燕闲想了想,捏住它的七寸在空中抖了两下。 小红蛇意识虽还未清醒,身体的条件反射却让它放开了对扇子的缠绕,整个身子僵在空中,像条笔直的细棍。 燕闲满意地点了点头,顶着一众星月峰弟子愤懑的视线,一脸淡定,重新将扇子放回了袖里,随后继续细细打量小红蛇。 她这才发现,这条小红蛇虽然颜色很好看,但身上却有很多地方的细鳞都不知所踪,只留下了一些缺失的凹陷,这样的陈旧疤痕有着一大片,连成了数条线,直将小红蛇整个包裹环绕起来。 燕闲想了想,索性将小红蛇按在手腕上随意绕起了圈,不多不少可以绕上一圈半。这样不细看,还以为是个红玉碎镯。 加上阳光照耀下有着些许反光的细鳞,衬得小红蛇身上丢失鳞片和本有些突兀疤痕的地方也没那么丑陋了,反而更像是水玉自带的天然纹路一般。 出乎意料的是,小红蛇身上不仅没有冰冰凉凉滑滑腻腻的感觉,相反还带着些许温润的温度。 燕闲更加满意了,内心自作主张给小红蛇起了个新名字:阿鳞。 阿鳞被迫换到新的环境,颇为不安地顺着燕闲的手腕蜿蜒爬行了半圈。 细鳞还有疤痕与肌肤的亲密接触,带来了酥酥麻麻的痒感,燕闲伸出手指点了点阿鳞的脑袋,强迫它将脑袋搁在了手腕上,停止了爬行的动作。 大概是本就习惯了燕闲袖中的气味,它也没再反抗,只微微收紧肢体的缠绕,确认安全后便不在动弹,继续全心全意的吸收着金光。 全程看着燕闲这边动静的星月峰弟子们心下颇为复杂。 这燕婉怎的如此无礼! 闯下这般弥天大祸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然还有功夫摆弄蛇? 一想到蛇,他们立时又回忆起方才自家含星师妹与燕闲交手时的情形。 师父能指派含星师妹独自应对,自然是相信以含星师妹的境界足以应付这燕婉。 事实上,含星师妹虽入门最晚,修行时间尚短,但她天赋出众,不过短短时间便已经突破到金丹。而那燕婉,虽然以前也是金丹,但今日来时,分明是又跌落回筑基的模样。 从来只听说过境界跌落后内伤难愈,心魔根深蒂固,之后便一蹶不振,再无消息传出的例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在跌落后重新爬回去,甚至还连破两境,直接晋升元婴的。 也难怪她的雷劫这般与众不同。 但这样一想,他们郁卒的心情却分毫没有减弱。 -- 第16页 这燕婉渡劫方式也同样不同凡响,她竟是一下雷都没有去扛! 在场的众人渡劫时,哪个不是耗尽法宝仍勉力前行,在雷劫中锻体炼心,方才求得一分生机。 这燕婉,竟是一路耍着小聪明,最后甚至用师妹威逼师父出手,这般渡过了劫! 如此下作! 星月门的弟子憋了一肚子气却愣是没法说出来,因为天道竟然认可了这种渡劫方式,甚至还连降两道金光。 这也太没道理了! 天道简直偏心! . 燕闲才不管这些弟子们的内心戏如何。她从不否认自己行事肆意,也并不在意那些弱鸡们对她的看法。 修真界说到底就是这么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莫说燕闲行事无愧于心,她便是当真作恶多端,也只要做好有因必有果的心理准备就好。 连个武器都拿不牢,甚至还是自己扔出去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把这武器拿回去! 也不知道这七星到底是怎么教徒弟的,这般的也敢放出来丢人,简直不知所谓! 远处,被燕闲在内心疯狂喷洒毒液的七星道人心中一动,袖中长满薄茧的手指快速捻拨,竟是就地卜了一卦。 片刻后,他的目光再次锁定了燕闲,审视的目光缓缓扫描过她后,再开口却道:“你且上前来。” 第9章 让我颠颠你的狗头几斤几两…… “你且上前来。” 燕闲一听到七星道人这话便连连摇头,还往后退了几步。 她刚刚血虐了一把他徒弟,把人家法宝抢走了一个,又玩坏了一个,还发表了一番嘲讽,成功对小美女的身心造成爆炸输出,顺带还阴了一把面前这位七星道人。 燕闲虽然对这七星挺看不上眼,但不妨碍她认同七星也是个阴人王者。 这世上就没有哪个招生办主任是不会忽悠的! 作为同样的阴人王者,燕闲将心比心,如果她和七星互换位置,被这么阴过之后,想让她轻轻放过,不再报复回去是绝不可能的。 “你且上前来……”这句话若是燕闲说的,那后面跟的必定是:“让我颠颠你的狗头几斤几两重。” 为了防止惨案发生,燕闲是绝不会给七星道人这个机会的。 她摆了摆手,直接婉拒道:“谢邀,你就这么说吧,这个距离特别让我有安全感。” 燕闲话音刚落,一旁憋气许久的星月峰弟子第一个炸了。 他怒发冲冠,横眉冷目:“放肆,谁允你这般与掌门说话的!” 燕闲完全不怵他,尖牙利嘴回道:“放肆,谁允你代替掌门说话的!” 星月峰弟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一时想不起该回什么。 自家师父他还不了解吗,平日里想多听他说句话都难,更别说让他参与进这种类似于斗嘴的事了。 果然,七星道人并没有对燕闲借用他名义还嘴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而是静静的将目光驻足在燕闲身上许久。 以燕闲对神棍的了解,这人心中肯定已经卜完了好几卦。像是将燕闲身在此处的来龙去脉都通通卜算清楚,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就算是如此,燕闲也不打算与七星道人多交谈两句。 经验告诉燕闲,信什么都不要信天师那张嘴。 这帮热衷于窥探天机的神棍,一个比一个难以捉摸。 说着不得窥探天机的是他们,龟甲铜币罗盘各个甩得溜的也是他们。 说着天机不能泄露的是他们,在凡间大张旗鼓代天择主的也是他们。 说着万物皆有因果、命中早已注定的是他们,意图推算运势,掌握天机的还是他们。 燕闲的师父曾经教过她一个道理,让她始终铭记于心:“凡是为天代言之人,皆不可信。” 反正天道又不会说话,它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不是底下人随便掰。 便是解说差之分毫,结果也可能谬以千里,要是故意瞒报误报虚报,那更是坑爹于无形。 怎样能减少被人忽悠的可能性? 少与他说话。 燕闲打算身体力行的贯彻到底。 与其听他一言,然后耗费大量心神去辨别真伪,燕闲宁愿自己听,自己看,自己寻,自己信。 心之所向,便是前进的道路。 七星道人的视线停驻了很久,久到让燕闲怀疑他把自个儿的面相都刻进了脑子里。 燕闲也不说话,自娱自乐地玩起了目光反制。 七星盯她眼睛,她便回望;七星端详她的三庭五眼,她便打量他的五官六府;七星算她命里数术,她便记他起卦走势。 七星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她也拍拍屁.股甩袖走人。 全程两人竟是一言不发,徒留下一窝无所适从的弟子们,站在原地彷徨得似是一群退了潮还傻傻站在沙滩上的虾兵蟹将。 * 从星月峰上下来,燕闲变得一身轻松。 没有了迫在眉睫的性命之危,又提升了身体的修为能力,燕闲收拾起小侄女的残魂时都觉得更为得心应手了。 人的一生和所形成的性格都是建立在记忆之上的,所以神魂的奠基基础也是记忆。 燕闲小心翼翼的将小侄女的神魂碎片一一对应,逐个依附于之前的记忆拼图之上,再一股儿地倒进残魂壳子里。 小侄女残破的神魂刚刚落入一旁的壳子之中,意识便迅速恢复,上一秒的记忆回档重启。 -- 第17页 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燕闲一言不合神魂灌体,强行将她的残魂搅得七零八落的事。 那种灭顶之灾般的恐惧让小侄女下意识的张嘴尖叫。 但是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因为小侄女残魂的脑袋,被燕闲搅成了渣渣,又重新捏合,只勉强塑型出个形状拍在了脖颈上。 燕闲还没来得及给这个土豆似的脑袋刻出嘴巴等五官。 虽然长相对魂体来说并不重要,但基础五官总是要有的。 燕闲随手点出了两只豆豆眼,又大手一挥,搞出一张咧了半边的嘴和小小的鼻子,大大的耳朵。 小侄女的残魂一朝恢复了五感,有些茫然又好奇的四下转动着视线,两只小小的豆豆眼在圆圆的脸上滴溜溜转动。 嗯…… 这视觉效果,让无良如燕闲都开始良心不安了。 虽然燕闲还没有仔细观察过现在用的这副身体,但小侄女的残魂她还是观察了许久的。 小侄女之前的残魂虽然死气沉沉了点,还心魔根深,整个魂都没有精神气,看上去不人不鬼的样子,但不能否认的是,小侄女自身的五官还是很出色的。 毕竟外甥似舅,侄女像姑。 燕闲燕幸和姜婉儿的容貌都属于佼佼者,继承了他们基因的小侄女只要不突变,想丑都丑不到哪里去。 虽然长相对魂体来说确实不重要,但有美的可以选,谁又愿意丑着呢。 燕闲想了想,拉着小侄女的残魂走到了梳妆台前,那里有着一面大镜子。 小侄女恍恍惚惚看到镜中景象,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待她看了半天,突然意识到,那个土豆脑袋就是她现在的长相时,豆豆眼里迅速漫出了两行泪,顺着圆圆的下巴,吧嗒吧嗒直往梳妆台上砸。 怎么能这么丑,人怎么能长这么个样子。 以前总嫌自己长得不够好看,却万万没料到,还能有丑得无与伦比的那一天。 一想到自己要顶着这样的脸生活,小侄女悲从中来,哭得止也止不住。 燕闲却看着同样在梳妆镜中的现在这副身体的样貌陷入了疑惑中。 镜中少女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肤如凝脂,眉若远黛。只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扬,也不用干别的,单单普普通通的注视着,凌厉的眼神便像是要飞出镜子,削到人脸上一般。 这等气势的样貌,渣男竟也敢欺上门来? 燕闲怔楞了一下,转念一想,收敛了平日里的气场,换了副神态。 镜中少女神色一松,整个五官都跟着软化下来,她再勾唇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似醉非醉,媚态天成,却又宛如半含秋水,眸底透出些清澈天真来。两种迥然不同的情态混杂在一起时,杀伤力翻倍提升,就连看惯了美人的燕闲都小小抽了一口气。 这时候再转头看向一旁的土豆残魂时,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单单这么一张素脸都如此惊人,若是画上妆容,再配上适宜的衣裙……就凭这脸都能干爆一帮人,燕婉到底是怎么把自己作成现在这副鬼模样的。 燕闲回忆了下从燕婉那得来的记忆,最后发现,锅竟然还要背在自己身上。 燕闲的修真路是最普通的修真者的修真路,她与兄长出生平凡,便是在凡尘也不过普通小民。但他俩有天赋,有仙缘,年幼时就被下凡尘薅羊毛的修真招生办看上,自那之后就踏上了属于自己的修真路。 修真路上没有奇遇,没有神功,有的只是踏踏实实的修炼,就和所有普通修士一模一样。 这代表着,燕闲虽然现在是个开了锋的棒槌,看谁不爽就揍谁,活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个爸爸,但她也是有青葱年代的。 修士的青葱年代爱搞的也无非就是那两样,天下第一的修者和天下第一的美人。 燕闲自己的身体天生就是一副柔弱又冷淡的模样,美则美矣,可塑性却并不怎么强,最后挑来挑去,竟只有仙气飘飘的高冷风是最适合燕闲的。 燕闲这人爱美人,也更爱自己,当自己还是个美人时候更是不会亏待自己,没有适合的衣服便自己造,没有合适的妆容便自己开发。偏偏好胜心还特强,愣是为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扮了好几年的高冷轻灵小仙女。 再后来,普普通通的修士燕闲获得了普普通通的天下第一美人称号,觉得没意思,又再次向普普通通的天下第一修者称号发起了掠夺。 卧槽,竟然有女修妄图染指这等奖项? 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就更让人贻笑大方了,你一女修会打架吗? 然后燕闲引发了一场普普通通的大战,开启了三百年的群体混乱阵营,最后拿下了这个普普通通的天下第一修者称号。 这就是燕闲的青葱年代。 而她的修真路上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她成功飞升了。 这下燕闲在修真界的地位就更加特殊了。 一方面,燕闲实在太会搞事,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引得一帮女修天天跟在她身后,整日招摇过市,不是这边寻.欢就是那边作乐,将好好一个修真界的风气弄得不像样。 天下苦燕闲已久,燕闲这一飞升情况就变得不同了。 只听说过飞升的,从来没有听过飞升了还能回来的。 燕闲飞走了之后,再也不用担心大魔王突然出现了! -- 第18页 修真界的男修们终于等来了解放的日子。 但另一方面,燕闲飞升的事迹是实打实的,她还是有记载以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女修。注定计入历史的任务,对下一代教育的时候用什么口吻介绍才是合适的呢?毕竟这位的口碑相当两极化。 燕闲对女修们的榜样作用也是不可替代的,但同时,燕闲飞升后,女修们再次感受到不能肆意的束缚。 为了她们自己,也为了寄托对燕闲的思念,女修们开始以集体穿燕闲款仙女风服装以示抗争和不妥协。 这活动开始初衷是挺好,但数百年后的现在,已经可以宣告抗争的失败。 话语权的缺少,宣传口的混乱,缺乏有效的领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女修们一开始的初衷就变了,党同伐异屡屡发生,自己内部战成一团。 现在的修真界,女修们仍然都穿着仙女轻灵风的衣服,但却是因为,众人皆以此为美,也仅以此为美。 而小侄女就是一个明明不是这个风格,却愣是生扳硬套,活生生把自己魅力值降低五成的典型例子。 燕闲颇有些头疼的蹙起了眉,镜子里的女子眼中含春,如泣如诉,扶额的动作更显娇媚与柔弱,凭空让人升起一股保护欲。 看着这张脸,燕闲更是叹息。 怎么就都疯魔了想不开要当什么仙女呢,燕闲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女孩子燕瘦环肥各有各的美。 就算是长相不符合审美,性格有着闪光点的女孩子也都是各自有着各自的可爱的。 把自己塑造成个模板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旁的土豆侄女这会儿也忘了哭,木愣愣地看着燕闲用她的脸上演美人变脸。 这……这张脸竟是如此妖艳灵动的吗? ……这可怎么出门,也太过引人注目了吧。 燕闲玩了会儿变脸,终于想起来正事。 她一手将土豆侄女按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一手在台上挑了把眉刀出来,凝上灵力后,在侄女面前端详着比划了两圈,随口问道:“我给你改回原来的脸?” 原以为自己得一直顶着土豆脸的侄女忙不迭地点头,但转瞬却又犹疑着停下了。 “……我能换张脸吗?”侄女抿着唇,豆豆眼里满是纠结,语气却逐渐变得坚定,“我想要一张好看的脸。” 燕闲愣了愣,“你自己这张脸还不够好看吗?” “不,这不好看。”侄女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飘到床边的斗柜前,示意燕闲打开。 燕闲颇有些好奇的跟上。 打开斗柜后,里面是一副卷起的卷轴。 燕闲顺势展开。 “我想要这张脸,”侄女一脸倾慕混合着骄傲道,“这是我的姑姑,修真界第一美人!” 燕闲:……………… 第10章 咸鱼它不香吗 平心而论,卷轴里的这人确实也是美的。 那是燕闲青葱时期参加选美时候的画像,入目便觉仙气飘飘,跃然纸上的人物气质空灵出尘,高洁脱俗,完美符合凡间对仙女的想象,以及修真界对女修的期望。 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也不是白给的,美是真的美。 但伪装成高冷小仙女的那段日子,对燕闲自己来说却更像是黑历史。 在对自己问心问道反复锤炼,并顺利通过渡劫期后,再回顾这段往事的时候,燕闲就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当天下第一美人的那段日子,燕闲更多的是在迎合他人的审美,从而获得认可。 选高冷仙女的路线是因为最适合自己的外貌底子,最容易以这种形象获得他人认可和垂青,而不是自己发自内心,真的喜爱这种形象。 这也是燕闲获得第一美人的称号后却并没有得到足够满足感,转而向天下第一修者发起挑战的原因。 这是燕闲早期的形象,也代表着燕闲还未找到真正自我时候的彷徨。 再回首时候,她对这个形象喜欢还是喜欢的,毕竟也是自己,美总是美的。但也没特别的喜欢,更找不到爱的感觉。 所以现在燕闲猝不及防看到这张画卷,还被小侄女用这样一种仰慕的语气称颂,内心就尤为复杂。 她自己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就算是彷徨过,却也从未陷入其中,更不会因为任何事对自己全盘否定。她爱自己,优点也好,缺点也好,都属于自己。 也因此,燕闲很难去代入理解小侄女的想法。 她沉默片刻,迟疑确认道:“你真的想要把自己的脸换掉吗?” 小侄女将换脸的要求说出口后,便觉得长久以来抑在心中的郁气竟是舒了大半,只剩下夙愿即将得成的喜悦和明朗。 她毫不迟疑,重重点头:“对,我就想要这张脸。” 燕闲看着燕婉的残魂。 小侄女的残魂一直被心魔所缠绕着,就算是燕闲用强大的神魂突袭了一手,心魔也只是逸散了一部分,更多的是暂时退却,缠绕盘踞在她的腰腹以下。 此时此刻,心魔枝蔓随着小侄女的心绪蠢蠢欲动,若隐若现。 燕闲也分不清,它是想要扩散攀升还是心愿达成后就要消亡一部分。 小侄女顶着土豆脸期待地望着燕闲,两只豆豆眼里满满都是热切。 燕闲思虑良久,长叹了一口气,重新举起了眉刀。 -- 第19页 燕闲自己那张脸长什么样,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在手下不断雕塑整改之时,她的思绪还悄悄走起了神。 当年她想要竞选第一美人称号的时候,精心打扮预演了一番,然后先后去自家师父、师兄和兄长那分别晃了一圈,告知了这个决定。 师父对她笑道:“闲儿长大了,也开始辨美丑了。你若想去就去吧,也是时候出门历练一下了。” 师兄则是一如既往的呆愣,在燕闲拿着两盒自制的唇脂问他哪种颜色好看时,他认认真真地对比端详了半天,最后回道:“师妹,你便是不用也是好看的。” 而兄长最是不客气,燕闲不远千里跑上门,一说要参加选美的事情,兄长脸就变得臭臭的,上上下下随意扫了两眼后,张嘴就蹦出个:“丑。”气得燕闲追着打他。 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当初心里有没有什么未说出口的思虑。 至少,燕闲现在看着小侄女就愁的很。 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很是容易,要为他人做决定负担总是更重的。 自己以前的那张脸对燕闲来说倒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想要换张脸是很简单的事情。她也没什么舍不得的情绪,不过一个皮面罢了,给了也就给了。 更何况,小侄女现在身体上的这张面孔还更符合燕闲的审美,她自己用着也挺舒心的。 但是,自己以前那张脸毕竟是淌过腥风血雨的,小侄女要顶上这张脸,以后说不定会遇上一些麻烦事。 唉,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 罢了,总有自己在旁护着。 只希望兄长出关时,小侄女没有被自己玩脱。 育儿可真是太难了。 * 自平安渡劫,成功破境之后,燕闲的生活就彻底咸鱼了。 碧空如洗,和风习习。她安逸地躺在亭榭间的软塌上,尽情享受不用修炼带来的快感。 之前和贼老天的一战给燕闲带来不少的实力提升,不过后患却仍然存在着。 若是燕闲再次努力修炼,直接奔着飞升去,贼老天下次阴人时候会下多大的狠手可真不好说。 况且,燕闲已经飞升过一次,虽然没有见到飞升后的仙界是什么模样,但飞升这个目标的吸引力对于她来说还是降低了不少。 唉,我可真是喜新厌旧。 但咸鱼的日子它真香。 燕闲摇着绣面小蒲扇很是自得其乐。 小侄女的残魂自从得到了燕闲的脸之后,整日都美滋滋的,一天到晚捧着面小镜子自娱自乐,时不时还嘿嘿地笑出声。 虽然心魔没有消散分毫,但小侄女精神比起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了很多。可那副随时随地发花痴的模样,也实在是太碍燕闲的眼了,最后被赶到了屋内,对着梳妆镜独自傻笑去了。 LJ 见她这副模样后,燕闲就有些犹疑不定,到底该不该把自己的身份和小侄女说清楚。 说吧,还颇有些尴尬。但最重要的是,小侄女这傻乎乎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好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被人忽悠个底掉儿。 燕闲倒是不在意暴露身份,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安安稳稳当咸鱼,不比到处打打杀杀要强得多? 正当燕闲这么想着的时候,她随手搭在身前的衣袖中,有了些异响。 红玉镯般的小红蛇顺着手臂蜿蜒爬行,小心翼翼的从袖间探头而出。 它有些茫然,再次陷入不知身在何处的慌乱,伸着脑袋往四下戳探,随着红信的吞吐,“嘶嘶——”的威吓声不断嘶哑的响起。 燕闲这才想起来,自个儿还带回来条蛇。 这小红蛇自得到金光馈赠之后,就陷入了修行吸收中。整条蛇安静的像是在冬眠,一整天都不动弹,让燕闲不知不觉就忘了它的存在。 这会儿它一醒便张皇失措的模样,反倒是引起了燕闲的关注。 燕闲如闪电般出手,再次卡住小蛇的七寸拎了起来,拿到近处细细观察。 小蛇一被卡住七寸就整个身子都僵成了棍,但转瞬又摇动着身子剧烈挣扎,想要脱离控制。 “阿鳞别闹。”燕闲一点不客气地低喝了一声,将蒲扇扔到一旁,伸手就想去摸小蛇的脸。 谁是阿鳞?! 小红蛇惊惧非常,在燕闲伸手到它脸前时,更是仰头张嘴就要咬。 燕闲冷哼,捏着七寸的手指再次用力。 脊椎被压迫控制带来的致命感迫使小红蛇停止了挣动,不得不屈服的任由燕闲伸手戳上它的眼睛。 蛇并没有可以活动的眼睑,所以没有闭眼的功能,但取而代之的有一层透明的薄膜覆盖着眼球,但它们的瞳孔还是会因为感光而收缩。 燕闲的手指停在了小红蛇的眼前,而它的瞳孔依旧放大空洞,毫无变化。 “你看不见?”燕闲问道。 小红蛇的尾部微微弹动,随后没了动静。 燕闲不耐道:“说话。” 一妖修,装什么野生大头蛇呢? 小红蛇沉默半晌,吐着红信嘶了一声,再开口,出来的却是一道低沉男声。 “是。”他道,嗓音中带着些干涸嘶哑的感觉,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燕闲有些稀奇:“这倒是挺少见。” 蛇单就种族本身来说,视力其实是很差的,看近物还行,看远就是瞎子,捕食和定位更多的是依靠信子和热窝。 -- 第20页 但蛇类妖修就不同了。 一条蛇修炼百年可成妖,踏上妖修之路。 成为妖修之后,他们便也可以化作人形,原有的先天不足都会随着修为的提升得到一定程度的补足。 燕闲一开始见这小蛇就看出了它身上有着修为,没有修为的蛇怎么可能在劫雷的攻击范围内还能幸存。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件事,作为始作俑者,燕闲既是不想欠蛇因果,也是见这小蛇红得顺眼,所以才会顺手救上一救,倒也带着他得了道金光,算是还了因果。 可此刻发现这条小蛇目不能视,倒是让燕闲觉出了些蹊跷。 按理来说,这蛇已然踏上妖修之路,那无论现在什么修为,他都应该能化作人形,原形的视力也会得到补足。 但燕闲多番威胁试探,这小红蛇竟是既不能视物,也不能化人形,仅仅有了人的意识,可以开口说话。 半吊子啷当,不人不蛇,非凡非修。 惨是真的惨。 燕闲松了手,将他扔到一旁地上,一边啧啧叹道:“你这是修了个什么东西?得罪贼老天了吗?” 小红蛇静静的将自己盘成一团,整个脑袋塞到了最底下,用沉默表达着他的想法:什么都不想说。 燕闲点了点头。 得,又是个自闭儿童。 这股子沉默寡言的自闭劲儿还怪熟悉的,倒让燕闲想起了一个人。 第11章 都对人家这样那样了 小红蛇的这股自闭劲儿,倒让燕闲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燕闲飞升之前。 那段时日,她隐隐感觉飞升的挑战不日即至,便告别了师兄,又来飞仙门向自家兄长辞行,结束之后还有功夫去几个老友那一一拜别。 把酒言欢,不叙离别;一醉方休,且歌且徐行。 倒是一场痛快淋漓的欢送。 这也让燕闲难得染上了几分醉意,拎着酒坛晃晃悠悠就往凡尘而去。 那日到底是想去凡尘做些什么,燕闲现在也不能确定了。可能是想去看看自己曾经长大的故土,也可能是想去见见曾下令斩她全家的狗皇帝。 总之,等燕闲的酒意稍散,意识回笼,就发现自个儿正站在一座荒凉院落中,挑着个少年的下巴,对他说:“小美人,你长得有点眼熟……嗝……看着就不是个好人。” 满嘴的酒气熏了少年一脸。 这少年不过舞勺之年,身上却一点都没有少年人应有的朝气、自尊和无惧。 他目光无神,却又好似在盯着燕闲,说他生气了吧他又任由燕闲肆意妄为,就算是燕闲摩挲着他的脸,将他的腮帮子搓揉拉扯,将他鬓发都编成辫,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燕闲看来,他整个人平静无波,像一滩深潭死水,便是投块巨石下去也打不出什么水花。 沉默寡言,也是个自闭的。 倒是酒意散去后,重新恢复清醒的燕闲颇为羞愧。 毕竟,燕闲虽然自认无耻,却也是有些底线的,至少欺负残疾人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是不应该的。 这个少年脸不过巴掌大,下巴被燕闲托在掌中玩弄,面向她的双眸虽然睁着,却丝毫没有目光的焦距,空洞无神。一张小脸上惨白黯淡,就连唇上都干裂脱皮,还有着强行撕去裂皮后留下的血痂。 再加上这少年此刻坐着的木质轮椅,就更让燕闲大感不妙。 这轮椅也不知道是哪里淘换来的,外层的红色漆壳已经掉的七七八八,斑驳的展露出里层的劣质木料。两个行动用的车轮上没有任何减震措施,光秃秃的木轮被磨损的甚为严重,左右还有些高低不平。 少年平放在扶手上的手指有着厚厚的指茧,一双.腿软弱无力的搭在椅下,有着肉眼可见的萎缩可怖。 燕闲颇有些无措的收回了手。 少年脱离控制,只抿了抿唇。 两人僵持了半晌,最后是燕闲尴尬的先开了口:“那什么……我不是故意调.戏你的……” 话一说出口,又觉得不对,这怎么都像是在推卸责任,凡是都往酒醉上推脱,也挺没品的。 燕闲摸了摸鼻子,又改口道:“那什么……总之……我摸了下你的根骨,挺是不错,少年你想要跟着我修仙吗?” 在燕闲看来,都对人家这样那样了,总是得担起责任的。但对方只是个小少年,况且燕闲调笑的意味大于调.戏,比起负责,还是补偿更为适合。 对于一个先天残疾的人,修仙路虽比常人困难很多,但也意味着无尽的希望。 根骨不错这句话也不是燕闲在唬人玩,若是少年愿意接受,她自然会担起这个责任,将他引到修仙路上,让他也有机会重塑肉.体,自由行走在天地间。 少年闻言“看”向了燕闲。 燕闲感知人的情绪一向通过肢体和眼神,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小少年目中无神,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肢体都少有动作。燕闲一时也分辨不出,这少年是个怎么样的想法。 少年面向燕闲好一会儿,又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出神,半晌后方才开口道:“……好。” 他一答应,燕闲便浑身轻松,跳起来就道:“那我去同你家人打个招呼,回头来接你去宗门。” “我没有家人,”少年一脸平静回答道,“你可以直接带我走。” -- 第21页 燕闲愣了下,转念又觉得没什么出乎意料的,这少年的处境一看就不像是有家人的在照料的。 她也不知道这少年需不需要单薄的安慰,便索性转移了话题:“天衍宗你听说过吗?” 少年:“天衍宗有个闲逸道人。” 燕闲颇为自豪,“我就是闲逸。跟着我可算是你走运。” 又是天下第一修者,又是第一美人,友人遍天下,还能打能扛的修者可并没有多少。 但少年听到燕闲自报名号却又抿住了唇。 燕闲这才想起,自己在凡尘事迹颇多,口耳相传下,声名恐怕是一言难尽。 她跳脚:“没有人比我燕闲更懂修仙!”全天下只她一人摸到了飞升的边! 这么想着,燕闲突然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她僵着脸,假咳一声道:“那什么……忘了说了,我马上就要飞升了,可能不能收你为徒。” “……好。”少年应了一声,搭在扶手上的手却不知不觉握成了拳。 燕闲:…… 燕闲更愧疚了,她想了想道:“我先联系师门,让他们来领你回去。” 少年:“……好。” 燕闲松了口气,连忙向师门发讯。 她平日里肆意惯了。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唯恐自己伤到人家,又或者补偿不到位的对话,对燕闲来说颇有些费心力。 讯号刚刚传出去,燕闲便感觉心中一动。或许是又了断了一段因果的原因,本就隔着一层窗户纸的飞升契机竟是被直接捅破了。 刹那间,天地异动,风云变幻,滚滚雷鸣混着凤唳龙吟之声响彻九界。 从未听到过这种阵仗的少年,凭着直接感知到了灭顶的危险,条件性反射地握住了轮椅的轮子,本应找地方躲避的他却是侧着身子隐隐将燕闲挡在了身后。 燕闲那会儿心神都在渡劫上,也没在意少年螳臂当车似的举动,只抬头看了看天。 雷劫将至,她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的,凡尘人口密集,且皆无修为,几道雷下来能灭一个城,这种因果她可担不起。 燕闲迅速转身,一运灵力,瞬间便踏上了半空。 本已临走,燕闲看了眼底下院子里,仰着头“望”着她的少年,忍不住又补了一句:“你待在这里不要害怕,我先去渡个劫,若我飞升失败就回来带你回家。” “若你成功了呢?”少年问道。 “那你就同我师门中人回去,好好修炼,早日筑基,”燕闲摆了摆手,潇洒道,“到那时,天下之大,你无处不可去。再不必折翅伤翼,困于这方寸之地。只盼到时你心中郁气全消,前程似锦。” 少年定定地“望”着燕闲,良晌,俯身长揖。 …… 再后来,燕闲便一剑破天,成功飞升,一转身竟是苍海沧田,数百年已悄然逝去。 也不知道当初那个少年如今怎么样。 燕闲想了想。 大概便如同这飞仙门的万千弟子一般,呼朋唤友,自在随意,平日里所愁不过是课业考核,所思不过是道侣情缘。 回忆了一番前情往事,再看眼前这自闭蛇,燕闲大概受到点移情作用的影响,倒是颇有耐心起来。 她径直上前,拎起小红蛇,捋直了就往手腕上缠,嘴里还边道:“我也不管你怎么得罪贼老天了,反正我也不怕它。从今以后,你就是阿鳞。我捡到你,你便是我的。我助你修炼,你为我护卫。咱们一同逆天而行,看这老天奈我等何。如何?” 阿鳞抬起蛇首,怔楞地看向燕闲,片晌,缓缓将脑袋搁置在燕闲手腕上,缠紧了蛇尾,安分的化身成了红玉碎镯。 燕闲满意地看到自己王霸之气大开,转瞬又收服了一个小弟,晃晃悠悠就要再往软塌上去。 正在这时,院外却传来一阵破空之声,随即,一道娇戾女声在院外响起。 “燕婉,你给我出来!” 这女娃不仅嘴上嚷着,脚上还哐哐踹着院门,使得防护罩明明灭灭,院内灵气的运转也变得断断续续。 燕闲一挑眉。 倒是好久没碰到不长眼的敢打上门了。 稀奇。 “燕婉!我知道你在家!你给我出来!” “哐哐哐!” 第12章 小仙女下凡可不是为了扶…… 敲门不停叫嚷的人听声音还是个年轻女修。 当然修真界的修士除了追求仙风道骨,刻意老成的那几个,剩下的一般都驻颜有术,看着年龄都不大,但修行时间稍长些的都要点脸,做不出这般豁出去丢人的事。 就比如燕闲,虽然一向暴力,但让她骂街她可不干,白费力气不说,干什么把自个儿脸皮撕下来让别人踩呢。 燕闲站起身,往院门口走去。 屋内的小侄女也听到了这嚷着要见她的声音,好奇地探头出来望了望,见燕闲已经打算出门去应付,她便又不感兴趣的缩了回去。现在没有什么能比新换上的那张美人脸更吸引她注意了。 一朝夙愿达成,正香得很。 燕闲溜达着往外走,门口的女修却是忍不住了,抽出腰间佩剑就向院门砍去,竟是想直接破门而入。 燕闲:…… 燕闲: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修真界哪家院子没有个阵法、防护罩之类的,尤其是燕婉这院子,被她娘密不透风的裹了好几层,虽然防护罩在先前的雷劫中毁去了不少,但有了些修养生息的时间,自带修复功能的阵法已经重新恢复了五成。 -- 第22页 门口那女修一剑砍下去,果然没有伤到院门分毫。 众所周知,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女修挥剑劈砍的那一下,不仅是为了破门,也是为了泄愤,因此用足了十成力。凶狠的攻击触到应激升起的防护罩后,只听“哐”的一声,伴随着令人肉麻的金属撞击声响起,女修吃不住传回来的反弹力量,一松手,手中剑竟也是脱手而出。 燕闲:…… 现在这修真界怎么回事? 难道还得开个辅导班,专门教授怎么握住自己的武器? 若修真界的新一代都是拿不住武器的水准,那岂不是一次宗门大比下来,比赛场地直接可以改造成藏剑峰,遍地都是法宝和武器,可供新的下一代进去直接挑挑选选? 不过这位女修比先前星月峰的那位含星师妹要强上些许,剑甫一脱手,立刻后撤一步,绕过剑锋的同时,手腕一抖,重新拿捏住了剑柄。 虽是及时拿了回来,但武器骤然脱手带来的惊惶感,还是让她跋扈的气焰消了不少,直到一抬头看见了燕闲。 燕闲倚着门随意地站着,双手环胸,眼中满是戏谑,嘴里还吹了声口哨。 她翻了翻小侄女的记忆,想起来这位是谁了。 这不是和渣男一起去凡尘历练,还一同簪花染眉的琪师妹嘛。 小侄女恨她恨得可是牙痒痒,看琪师妹的情态,她对小师妹的恨意倒也能拼个不分上下。 琪师妹见燕闲吊儿郎当站着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恨自己竟一时大意,在这人面前丢了脸,平白像是矮了半个头一样。 “你休得意!”琪师妹娇喝一声,抬手往腰间一按,将剑换了一条软鞭出来,直指着燕闲斥道,“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害席师兄?!” 燕闲在心中暗暗点头,这师妹明摆着不是用剑的料,倒是换了鞭之后顺眼多了,也挺符合她嚣张张扬的人设。 能想到席方凯的事故是自己动的手脚,倒也算是不错,不知道是这师妹脑瓜子稍聪明些,还是单纯出事就怀疑情敌的风格让她凑巧碰对了路。 想是这么想着,燕闲却是对琪师妹莞尔一笑,装傻道:“我如何会害席师兄。”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琪师妹气急:“分明就是你害席师兄挨了劫雷!” 燕闲一脸无辜:“这劫雷哪是我能控制的了的……况且,若我能将天雷用得如臂使指,劈的人不该是你吗?” “厚颜无耻!”琪师妹眼都红了,挥着鞭就杀上前来。 燕闲一个下腰,险之又险的躲过一道鞭花,连连后撤几步,拉开距离,却是笑道:“琪师妹,我开玩笑呢。我劈你做什么,你我又无冤无仇。” 这倒是燕闲的真心话。 将琪师妹视作眼中钉是小侄女钻牛角尖时候的想法。按她那时的思维,她与席方凯的感情闹到这一步,罪魁祸首是琪师妹的存在,若不是琪师妹,她同席方凯自然还是甜甜蜜蜜,恩爱如常。 但燕闲的看法却相反,在她看来,琪师妹和小侄女到底哪个先来哪个后到都不好说,更有可能渣男同时撒网,一网两个甚至更多。 两边都闷在鼓里,只以为自己是唯一,是真爱。 席方凯那个渣男同燕婉在一起是图她的财,那些法宝哪一样不是常人所不能得的,自从和燕婉交往后,有一样算一样,陆陆续续都被他往自己口袋里塞了。 他同琪师妹交往则是另外的理由。 琪师妹和燕婉一样,也是出生就先他人一步的仙二代,父亲在飞仙门的执法堂任职着护法长老,手下管着执法、护法二队,负责飞仙门内外的安全和秩序等事务,实打实的实权部门。 能和一个宗门的实权部门通上关系,那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 当初席方凯被雷劫困在自在峰的时候,他能说动执法队进山寻人,救他出去,恐怕其中就有琪师妹做了不少周旋。 所以燕闲对琪师妹倒没什么厌恶,她和小侄女比起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罢了。 两个被骗的傻子还非得比一比,是我爱他深还是你爱他深,而他又爱谁更深。 这在燕闲看来就是在比:是我傻还是你更傻,谁又自欺欺人最厉害。 渣男还能爱谁更深?那必定是爱他自己啊! 极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还指望他真将爱情当成一回事? 这等人,刚付出一分的时候,便想着要得到十分回报,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肉.体加上利益的集合体罢了,爱情更是一文不值。 那些的山盟海誓、温情暖语,也不过是为了捞鱼时候先撒的饵料,等鱼上钩了自然任人宰割。 所以,燕闲怜香惜玉的毛病又发作了。 这会儿她带着琪师妹满院子的乱窜,却始终没打算动真格,就连袖中蠢蠢欲动的阿鳞都被她按了回去,只带着琪师妹到处兜圈,运动运动,也好散散心中郁气。 但琪师妹却只觉得燕闲在耍她玩,挥着鞭子追在燕闲身后,怎么追都追不到,越追越是气,气极竟从内心腾出一股子委屈。 这股委屈顷刻便洇上了眼底,化作泪意逐渐聚集,控都控不住。 琪师妹狠狠咬住唇,瞪大了眼,不让眼眶中的泪流下来。 燕闲一看,“哦呦”一声叹息着捂住了胸口。 再没有比仙女落泪,更能引人垂怜的了。 -- 第23页 反正燕闲忍不得。 她欺身上前,躲开琪师妹软软挥过来的一鞭,顺势扯住琪师妹手腕,指尖一个巧力,就让师妹手指一麻。 待琪师妹醒过神来时,她的鞭子已经到了燕闲手中,手臂还被燕闲牢牢扯住。 “你!”她眼一瞪…… 然而还不待她说出些什么,燕闲手腕又是一抖,琪师妹的身体顺着她的动作连转几圈,待停下来,竟是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燕闲的臂弯里。 莫名其妙的发展让琪师妹惊到发愣,失去了控制的泪水自她眼眶中滚滚滑下,片刻便沾湿了脸庞。 燕闲轻叹一声,将鞭子重新挂回琪师妹腰间,又从怀里摸出一方软帕,柔柔按到师妹眼下,嘴中还边哄道:“有什么好哭的呢,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擦擦,擦擦,哭红了眼都不好看了。” 琪师妹直觉自己在情敌面前丢了大人,又羞又恼,扭着身子挣了几下竟是丝毫挣脱不开。 燕闲又哄道:“师妹这般的美人,何苦为了个男人如此作践自己呢。外头盼着师妹垂青的青年才俊怕是要绕着飞仙门排上好几圈,从里头挑个样貌好的,脾气好的,人品上佳,对你忠心,你说一他不敢说二的。岂不比席方凯那等戳你心肝,挠你肺,天天给你飞刀子的要强?” 琪师妹瞪眼:“你休想哄我,你,你,你就想要我退出,把席师兄让给你!” 燕闲一板脸,凌厉的气场唬的琪师妹委委屈屈闭上嘴,撇过头不看她了。 燕闲又是一叹,手中软帕继续轻柔拭去琪师妹脸上的泪痕,“这席方凯我是看不上眼了,你若真非他不可,尽管拿去好了。只是有句话做姐姐的得劝劝你……不老实的男人这辈子都老实不起来,说俗一点,狗改不了吃屎,你若不想要一个刚吃过屎又回来舔你的狗,就狠点心,要么换只不吃屎的狗,要么索性就把他的狗腿打断,这辈子哪也去不了吧。” 琪师妹被燕闲的话惊得瞳孔巨震,脸色仓惶,一时泪都忘了流。 燕闲扶着琪师妹站好,将她残留的泪痕一一抹去,又细致的将她的衣裙褶皱逐一捋顺。 “别傻乎乎就知道付出,小仙女下凡为的是玩乐,可不是为了扶贫救困的。” 燕闲最后又将琪师妹鬓角的碎发拂好,想了想,从头上摘下一只玉钗,斜斜得给师妹簪上。 “女孩子对自己好一点,你自个儿过的舒心了,便有的是志同道合的优秀男修找上门来……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修都瞎了眼……看,这么美的人儿,不值得你再多爱一点吗?” 燕闲掌中的一方小镜里,倒映着琪师妹的面庞。 一张秀面白皙通透,偶有几粒小痣点缀其上,算不上尤其出众的五官却也和谐适搭,只一双眼眸中的二分怔楞,三分娇憨,五分真挚,将整张脸映照得极为亮目。 琪师妹缓缓将目光移向燕闲。 燕闲温婉一笑,唇畔生辉。 第13章 反手一颗大药丸子 “你你你,你休想蒙骗我……我,我我可不会上当的!” 最后,琪师妹梗着脖子,却又低垂着眼帘,一双明眸并不敢看燕闲,咬着唇就慌慌张张从院子里冲出去逃了。 燕闲看着她通红的侧脸和脖颈若有所思。 换了个身体之后,她那让女修莫名其妙就脸红的体质,竟是也原封不动的带来了。 只希望小仙女们不要因此恼了她才好。 一路从自在峰的院中冲出去,跌跌撞撞飞上云霄的琪师妹双手捂着脸,只觉得自个儿脸上滚烫,心下又羞又恼,各色思绪乱成了麻。 这燕婉,怎地如此妖.媚! 眼角眉梢竟满是春意,一笑起来更是…… 琪师妹“嘶——”的一声倒抽了口气,连连甩头,只想将满脑子的美人巧笑图一同甩出去。 狐、狐狸精! 定是那用美色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才有这等的功力! 这世间怎能有此等美人。 她这边正蹲坐在云上,双臂环着膝,埋首于其中,整理着满脑子不停纠结的纷乱,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短促呼唤。 “琪师妹……” 来人正是那执法堂的壮汉修士。 他远远而来,见琪师妹这般姿势,还以为她在偷偷哭泣,心下正犹豫着该不该安慰一下。 但琪师妹闻声抬首起来时,眼中却又亮闪闪,配上满面绯红,怎么看都不像是伤心的样子。 壮汉修士未出口的话梗了一下,只得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直接告知正事:“药执院方才来了通知,席方凯师弟刚刚清醒过来了。” 席方凯毫无防备被劫雷劈个正着后,整个人伤得不轻,立时便昏迷了过去。执法堂只得将他抬进了药执院,好好医治。 之前药执院那边可是好一出大戏。 琪师妹一听闻席师弟重伤昏迷,当即便冲进了药执院。 她看到席师弟被劈得浑身焦黑的模样更是哭得泪都止不住,扯着他们队长的衣袖怨他们执法堂没有保护好席师弟。 弄得执法堂的弟兄们面上都不好看。 后来琪师妹又听闻,那劫雷是出自燕婉师妹的渡劫劫云,当下便提了剑跑自在峰来了。 起初他们都想拦着,后来还是队长拍板,说是琪师妹奈何不了燕婉师妹,最后只派了他远远跟着,以防万一。 -- 第24页 现在看来,队长英明,琪师妹确实是打不过燕婉师妹的。 只是不知道这满面通红,目中含情又是怎么一回事了。 而琪师妹一听说席方凯已经苏醒,当下脑中的纠结旖旎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满脑子只剩下席方凯的模样。 他当初待她好的样子,他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他们一同许下的未来誓言,还有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真的?!”琪师妹当下什么都顾不上了,起身就往药执院那边冲去。 被她遗忘在身后的壮汉修士只得撇撇嘴,无奈地自行跟上。 * “席师弟,你醒了?” 席方凯醒来时,只觉周身萦绕着苦涩的药味,四肢都有着束缚感,竟是不能自如操纵。 这让他心下一惊,本有些混混沌沌的意识立刻变得警醒。 他的面前站着一位总角小童,脑袋上扎着两个揪揪,手中还捧着一个大药丸,似乎是药童之类的角色。 在这个药童身边,则是一位年轻的修士,着一身青白道袍,笑眯眯的,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 席方凯想起来了。 他这是穿了,穿到一本他刚看完的修真升级文里。 这是一本典型的龙傲天式逆袭打脸流的点家后宫文,一度稳定占据了点家阅读排行榜的前列,在无线渠道上更是畅销。 它以打脸爽快,逆袭幅度大,文中美人应有尽有、各具特色,充分满足了读者的想象,让读者看得轻松、爽得愉快而出名。 书中的龙傲天主角,开端即被未婚妻退婚,他愤而离家出走,巧遇仙人。根骨出众的他让仙人惊为天人,就这样被引上了修真路。 谁知,到了飞仙门后他却发现,天赋出众如他,竟然也要从记名弟子做起,每日尽干些杂役之类的苦活。 深感被轻视小瞧和欺骗的主角,自此开始努力修炼,誓要将瞧他不起,骗他辱他的人尽皆踩在脚下。 随着剧情的发展,才学天赋皆是上上品的主角迅速打下了根基,收服一帮小弟的同时,也博得了众多美人的青睐。 更妙的是,作为天道之子,他屡获奇缘。 依靠这些,他总是险之又险的度过各种危机,啪啪打脸反派,最后成功降服恶蛟,修为大圆满后带着一众后宫飞升成功,成为了全天下人皆要仰慕的对象。 席方凯追着看了很长时间盗文,让他代入感最为深刻的是,这本书的龙傲天主角与他同名,也叫席方凯。 追文时,他每每看到主角意气风发,却徘徊犹豫在各美人之间时,都恨不得穿过网线,按着作者的键盘让他重写! 有什么好犹豫的! 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全都要! 没想到,他刚看完最后的大圆满结局,正处在爽完事后烟的状态中时,眼前一黑,一个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同他说,他将要成为这本书中的龙傲天主角席方凯。 竟真有这等好事? 他虽没准备拒绝,不过那道声音也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待他再醒来时,面前就站着这两位修士。 笑眯眯的那位年轻修士见席方凯对他的问话毫无反应,只呆愣愣看着他,便转头对一旁的药童道:“芍药,席师弟怎么看着像是傻了似的?” 药童一皱眉,上前掰着席方凯的眼皮看了看,随后摇头晃脑道:“没有问题,我开的药吃下去绝不会留下后遗症。若是傻那也是他本来就傻。”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掌中那颗大药丸,不由分说凑到席方凯嘴边,掰开下巴就给塞了进去:“再吃一丸固元丹,好好治治脑子,省得以后看见雷劫都不会躲。” 席方凯猝不及防吞进了一个大药丸子,舌头一触表层,就苦到整个人都一抖,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条件反射,一偏头就要吐出来。 一旁笑眯眯的年轻修士连忙上前死死按住了他:“吐不得,吐不得。敢在这药执院里浪费丹药,当下就要被扫地出门的。快快咽下去。” 席方凯被这丹药苦得四魂出窍,又被年轻修士薅着喉咙强咽药丸,那硕大的药丸噎得他直翻白眼,好不容易咽下去,只感觉半条命都要丢在这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著里怎么好像没有这个桥段?难道他穿错书了? 席方凯还在捂着喉咙连连咳嗽,小药童却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身就走了。 年轻修士一脸笑容,却侧步挡住了席方凯追着小药童的视线,温和道:“执法堂的兄弟已经去通知琪师妹了。席师弟且静心养伤,可不能再让师妹伤心了。” 席方凯听到琪师妹的名字后,心中总算放下了心,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虽不知道剧情是哪里出了误差,但琪师妹的出现,也让他大致确定了时间线。 这应该还在剧情刚开始,还没有展开的阶段,书中主角刚俘获了婉师妹和琪师妹的芳心。两位师妹时常争风吃醋,也给主角带来了不少麻烦。 席方凯当时追文时候就相当看不上她俩,觉得她们不识大体,性子尖酸。也幸好作者后面又追加了其他美人,先前这两位很快就不怎么出现了。 不过看小说时候看不上眼,但若当真能温香软玉在怀,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所以当席方凯看到奔进屋内的琪师妹时,眼中不由一亮。 -- 第25页 小说诚不欺我!果然是个美女! 一想到这种品级的美女以后还会接踵而至,席方凯内心欢兴雀跃,连肢体上传来的痛感都丢在了脑后,用尽意志力方才勉强端住,牵着唇角漾出一抹自认为英俊得体的笑容。 “琪师妹。”他温柔笑道。 琪师妹见状却惊了一跳,连扑上去的动作都顿住了,反而转头看向一旁的年轻修士:“乐师兄,席师兄这是留下后遗症了吗?他的脸为何抽成这般模样?这还能治吗?” 连珠炮一般的提问让席方凯的笑也尴尬的僵住了,唇角还克制不住,抽搐了两下。 更引得琪师妹惊呼连连。 旁边的乐师兄握拳挡住嘴,轻咳了一声,笑眯眯道:“可能是有些问题,我喊芍药再来看看。” 说着便转身去了门外。 不过片刻,还不待席方凯和琪师妹说上两句体己话,乐师兄就带着方才的药童又走了回来。 药童芍药手托托盘,其上一排七颗药丸,看尺寸竟丝毫不比方才的药丸小。 “他这是劫雷入脑,引起了神经抽动,不可小觑。”芍药一边说着,一边向乐师兄示意。 乐师兄立刻上前,按住了席方凯。 芍药不由分说,掰开席方凯的下巴,硕大一颗药丸再次强行塞了进去。 一边塞他一边还对琪师妹劝解道:“良药苦口,却不得不吃。若是不想以后总是面部抽搐,嘴歪鼻斜,这药得按一天三顿吃,先吃上几个月吧。” 琪师妹看着席方凯连挣扎不断,苦到整张脸都瑟缩成一团的模样,又联想起他之前五官抽搐时的样子,当下更是心有余悸,连连点头:“都听药师的。” 芍药满意点头,反手又是一颗大药丸子。 席方凯:“唔唔唔唔唔唔呜呜呜呜呜——” 第14章 你都在想些什么污七八糟…… 待席方凯从药执院里挣扎着逃离出来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这段时间里,琪师妹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一旁,软语温言,悉心照料,大大满足了席方凯的好.色之心和虚荣心。 ……只是,每每到吃药时候总是不亚于酷刑。 也不知道那药童和乐师兄给琪师妹下了什么迷魂药,竟让她深信不疑。每到吃药时间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唯恐漏了哪颗,导致药效不够,病情反复。 席方凯又不是傻的,自己身体如何、需不需要吃药、吃完药有没有改善,他自己能不知道吗? 这明显是那乐师兄和药童在联手捉弄于他。 想到这里,席方凯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处在药执院的地盘下,他不得不低头,以后有的是可回报的时候。 但也不知道这剧情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原著中分明没有主角被雷劈中,不得不去药执院的桥段。 按照正常的剧情时间线,在宗门大比之前,正是琪师妹同婉师妹斗得水深火热之时。主角游移在两位美人之间,最后是家父任职护法长老、背景根基更为深厚的琪师妹暂时占了上风。 而婉师妹则实力不济,在宗门大比前破境失败,修为倒退,于主角的一众后宫中黯然失色。 这种娇滴滴的仙女哪受得了打击,不过一点小挫折便入了魔,样貌变得丑陋的同时,性子越发极端,还因此给主角引来了不少麻烦。 不过主角也将危机化为机缘,借势将无为道人等尖酸炮灰斩于法宝之下,成功借此突破,迈上了新的境界。 那婉师妹自此越加疯魔,主角心善,寻着法子将她超度炼化了。 但因为曾经入过魔,这婉师妹自然是不适合再出现于人前了,后来便被关在主角后宫中,直到主角飞升之时。 给主角搞了这么多事情,最后还因主角一人得道,跟着鸡犬升天了,这是真的不亏。 无论后续发生了什么,剧情线刚开始的阶段,婉师妹定是要修为倒退,从而入魔的。若不是这样,后续的剧情又该怎么引出来? 但现在,经席方凯养病期间多方打探,这婉师妹竟是丝毫没有破境失败的迹象,反而是在声势浩大的雷劫中连跨两个境界,直接突破了元婴! 而自己这一身伤病,也是因为牵连在雷劫之中,正面受击所致。 这一定有哪里不对劲,席方凯心下惴惴,一时看不清前路,便想着再探听一些情况,也方便以后行事。 “琪师妹,你别忙了,这屋子哪能让你收拾,”席方凯一边说着,一边握住了琪师妹替他规整衣柜的手,拉到身前,一脸心疼道,“琪师妹可是大小姐,怎么能为我做这些粗活。这手若是糙了,我可难辞其咎。” 琪师妹虽骄横却也纯情,并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她,被这猝不及防的肢体接触惊得手臂一抖,差点将席方凯的手掌甩拖出去。待反应过来后,更是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一边又气恼于自己如此不争气,不过碰个手便这般反应,一边又心下暗喜心上人对自己的在意。 琪师妹自身的娇蛮之气被压了个十成十,只会低着脑袋,带着满心的羞意轻轻“嗯”了一声。 席方凯满意地看着自己小试牛刀的成果,内心振奋不已。 在药执院时,周边来来去去总有执法堂的弟子们在旁守着,佳人在侧,他竟是丝毫没有机会搂一搂温香软玉。 -- 第26页 现如今,终于从药执院里逃了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般纯情羞涩的美人还不是掌中之物? 席方凯得寸进尺地伸长了手臂,就要将琪师妹顺势揽入怀中。 但那琪师妹却一个怔楞,竟然飞快地闪躲到一旁,捂起了脸! 席方凯先是莫名其妙,待定眼瞧见琪师妹绯红的脖颈和耳廓时,心下越发自得,看来我在撩妹这方面也是很有天赋的嘛。 他轻咳一一声,佯作磊落道:“是师兄唐突了。” 琪师妹含含糊糊地应了声,心中却是乱成了麻。 刚刚师兄搂她的那一瞬间,她竟是莫名想起了燕婉环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的模样! 现在回想起来,燕婉那白皙凝脂的皮肤、似笑非笑的眼波流转和唇畔那抹弧度都仿佛近在眼前…… ……还有环着腰、摸过脸的那双手,那温度…… 啊啊啊啊啊—— 住脑住脑!元诗琪你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快点忘掉! 呜呜呜呜呜—— 燕婉果然是个狐狸精,她定是施了什么魅惑的法术! 琪师妹好半天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但这下却也不敢再靠近席方凯,只远远地坐在桌前,端端正正的坐姿就像是听讲的学生一般。 席方凯只以为是自己进度过快,惊到了琪师妹,便也不硬凑上前,顺势转了话题。 “琪师妹,这几日怎地没见到婉师妹?她还好吗?” 在药执院中毕竟行动不便,而且那里属于执法堂的势力范围。 他和琪师妹的关系,在这些时日里,执法堂的弟子们也都看在眼里,他总不好在他们面前多问婉师妹的事情。因此他只打听出个大概,具体的还得向琪师妹再多打探一番。 琪师妹一听到心上人说出燕婉的名字,心中更为复杂,只感觉酸醋意在鼻间萦绕,说出口的话便也没什么好气:“你打听她做什么。” 席方凯从容笑道:“我这不是被她的劫雷劈了吗?现在总也回想不起当时的事情,怕忘了什么,误了大事。” 他说完又放软了语气哄道:“难不成琪师妹还真以为我同那婉师妹之间有什么不成?我对她可丝毫没有想法,若不然我怎么敢在你面前这般大方地提及她。她只是普通师妹罢了,如今她父亲闭关,无依无靠,我自然得多帮衬些。” 他说完还再次强调:“不过这与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可是天壤之别,琪师妹可不能误会于我。” 琪师妹哼了一声,也没表态。席方凯便踱步坐到了她身边,伸手想去捏她鼻子。 琪师妹连忙闪避开,嘴上不情不愿道:“她有什么不好的,吃好喝好,每天窝在院子里乘凉,还有闲情雅致新养了一条小红蛇!” 讲到这里她又生起气来,指着席方凯恨恨道:“就你这呆子,傻不愣登替她挡什么雷劫!你看,你重伤至此,她有来看你吗?” 琪师妹这“替挡雷劫”的想法倒也不是谁在传假消息,而是她自个儿脑补的成果。 执法堂在场的那一小队知情.人都是堂中精英弟子,与这小师妹自然是关系更亲厚的。席方凯这人他们本也看不上眼,奈何琪师妹眼睛蒙了尘,一门心思就钻了牛角尖。 情情爱爱的事他们劝不来,却也不想自家师妹因席方凯招惹上是非。那燕婉师妹一看就是不好惹的,如何能放琪师妹去同她结仇。 因此,琪师妹问起席方凯的伤从何而来时,执法堂的弟子们也只说,他被劫雷给波及到了,丝毫未提到燕婉将席方凯撞出防护罩的事情。 但这话到了琪师妹的耳朵里,理解的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她的心上人自然是威武高大的,他身上有着诸多法宝护身,她还专门请了执法堂进山护卫。 散雷密集而迅捷,一时不慎,受些轻伤在所难免,但那能让人重伤的紫雷,都是精准定位的,怎么可能劈偏了,还只伤了席师兄一人呢? 定是席师兄一时心善,不忍那燕婉受劫雷灭顶之击,因此不顾自身安危,护在了燕婉面前! 这也是琪师妹又酸又醋,忍不住杀上自在峰,找燕婉讨要说法的原因。 席方凯一听琪师妹的话,心下恍然。 难怪那婉师妹如此顺利的渡了劫,原来是有自己在相助! 只是,为何他穿来前,原著的主角会脱离剧情线,做这等舍生忘死之事呢? 席方凯看小说时代入感非常深,他颇为喜欢这个主角,也是因为主角的行事都很合他的心意,他们是同类人。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席方凯还是很清楚的,别的不说,为了后宫中唾手可得、随时可弃的妹子,去牺牲自我是他绝对不可能会做的事情。 难道是主角发现了这婉师妹身后还另有大机缘? 一想到剧情还有其他可能性,他能比原著主角做的更出色,席方凯内心不由火热起来。 如今他救婉师妹一命,以婉师妹的性子,自然得对他更为倾尽所有。 婉师妹背靠父亲无为道人和姑姑闲逸道人,论身家其实也是相当深厚的,谁也不知道闲逸道人飞升前,到底给亲人留下了多少好东西。 在原著中,主角斩杀无为道人后,婉师妹家的支线就此结束,所有的一切便随着无为道人的消逝而埋葬。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未出世的宝物没有被主角拿到手。 -- 第27页 现在婉师妹欠他席方凯一命,那想要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便是无为道人,也没有道理再在他面前嚣张肆意,喊打喊杀。 想到更为光明美好的未来,席方凯都快忍不住嘴角的笑了。 只是……这婉师妹怎么这段时日都没有去药执院看望他呢? 哦……她定是羞愧不已,不知该如何见他。 罢了罢了,也不要让婉师妹如此为难了,他便自己上门去吧。 “琪师妹,婉师妹一届弱质女修,能渡过劫雷便很不容易了,替她挡雷劫这话以后不必再说,这岂不显得我挟恩图报?” 席方凯一扬袖子,一派正气道:“我打算去探望一下婉师妹,琪师妹可要同来?” 第15章 莫不是被雷劈傻了…… 琪师妹自然是不愿意同心上人一起去探望情敌的,但她更不愿意放心上人独自去与情敌见面。 衡量再三,她最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同席方凯一起前往了自在峰。 时隔数日,再次站在熟悉的院门前,琪师妹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总觉得院门一打开,便会有怪物将自己连皮带骨吞噬干净。 即将被颠覆的预感让她内心的警告红灯不断闪烁,但她也找不到这种情绪的来源。 燕婉破境后实力确实有了大幅度的提升,不然上次两人交手时她也不会落于下风。 但这点提升总不至于形成碾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怵她才对。 一想到这里,琪师妹就又找回了一点勇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席方凯,在他鼓动的目光下,再次叩响了院门。 这院子燕婉在使用时,其实对席方凯开放了自由出入的权限。但自从燕闲到来的第一天,遇到了自说自话就推门而入的席方凯后,这些通行权限都已经被燕闲撤销了。 不过现在的席方凯也并没有在意到这些细节。 自他穿到这个世界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药执院和入室弟子的楼舍区以外的地方。 自在峰虽小,却也是五大峰之一,又有燕幸之前的精心布置,自然无处不精致。雕栏玉砌、亭台楼阁,处处都让席方凯这个现代来的土包子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只是为了不露太多破绽,他只能尽量直视着前方,用自己的余光到处扫看。 俩人等了片刻后,来迎客的却不是燕婉,而是一条手指粗细的小红蛇。小红蛇游弋到门口,触发了防护阵法的通行权限后,便转身又游了回去。 席方凯与琪师妹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这小红蛇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大路不走,偏爱往犄角旮旯去。 它能贴着墙壁四下游走,人又不行! 席方凯和琪师妹跟着走了一段。 一路上被各种树木挡住前路、枝丫勾到发髻、衣物蹭上墙壁……待走到后院的亭榭间时,已然是满肚子的怨气。 尤其是琪师妹,只觉得是燕婉在故意给她难堪,让她在席师兄面前露出狼狈丑态。 阿鳞可不知道自己带个路就被脑补腹诽了那么多。 对他一个瞎眼蛇来说,自然是沿着墙壁游走最为安全和方便。 领路到地方后,阿鳞顺着燕闲垂下的衣袖蜿蜒而上,颇为主动的将自己重新绕成了红玉碎镯。 躺椅上的燕闲懒洋洋地支起身子,目光直接略过席方凯,倒是颇有兴致地盯着琪师妹。 “琪师妹,你又来啦。”燕闲随意招呼了一声,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琪师妹坐。 琪师妹却是瞠目结舌,瞪着燕闲,话都说不上来:“你,你你,你怎地穿成这样?” 燕闲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样子说愣了,低头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衣服。 抹胸长裙外搭薄透纱衣,既衬得肤色透亮,又方便行动,居家外出都挺合适。 整套衣物都是燕闲根据这副身体的样貌气质,自个儿打样做的,就连纱衣上的隐绣竹纹都是燕闲给绣上的,一套衣服还费了她不少时间呢。 这有什么问题?燕闲歪了歪脑袋。 琪师妹却慌得脑中都断了片,拎起一旁的披风就往燕闲身上裹。 她这一身上露肩颈,下勒纤腰,就连手臂和小腿都在半透纱裙下若隐若现…… 怎、怎能穿成这样呢!这、这成何体统! 燕闲歪着头打量着琪师妹,任由她围着自己团团转,直到用披风把皮肤裹到丝毫不漏。 原来如此。 燕闲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试穿这身衣服时,小侄女的神情那么奇奇怪怪。 她先前下山时,见到飞仙门中女修都穿着仙女风的衣物,长衫长裙,各个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燕闲起先只以为是仙女风的盛行引起的跟风,未料到,现在的修真界女修竟是胳膊腿都不能漏出来了。 这是为何? 数百年前的修真界虽也流行仙女风,但也没有谁说只允许穿这种风格的衣物的。 更别说,仙女风也并不是全部长裙飘飘的呀。 作为仙女风的引领者,燕闲还能不清楚这些吗? 这修真界竟是倒退至此了? 燕闲站起身,拉下披风,原地转了个圈。 裙诀飞扬,三千青丝迷了琪师妹的眼。 燕婉笑问:“不好看吗?” -- 第28页 琪师妹呆愣。 好看,太好看了。 袅袅娉娉,婀娜多姿,一瞬间就有无数的形容词从琪师妹的脑海中划过。 她朦朦胧胧的意识到,原来还有这种美…… 而她内心深处竟是并不排斥的。 ……甚至,还有些向往。 ……燕婉可真好看。 燕闲轻笑一声,拉着琪师妹重又坐下,问道:“琪师妹这次来,所谓何事?” 琪师妹愣了半天,才把目光从燕闲的身上拔开,想起了今天来的目的:“哦,我同席师兄一道来的。” 说着,她把目光移到了一旁的席方凯身上。 一看顿时又是一肚子气,席师兄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燕婉! 席方凯在一旁等候多时。但自他进这院中,院里那个美女就一眼都没看他,估计这婉师妹又是在耍小性子,等着他上前去哄。 女人不都这样吗,作得要死。 不过,看在这婉师妹的颜值和窈窕身材上,他还是能提高一下忍耐度的。 席方凯迈步上前,直视燕闲双眼,以显真诚:“婉师妹,我已经从药执院中康复搬离了,便想着来探望一下婉师妹,看看师妹渡劫时有没有受什么伤,需不需要师兄帮忙。” 哦?这么好心?我可不信。 燕闲可不觉得席方凯是个傻子。 之前渡劫,她阴席方凯的时候,席方凯虽躺在担架上,意识却是清醒的。 莫名其妙被踢出防护罩的保护范围,还被连累着受了劫雷。这种情况下,他就算不怀疑燕闲故意搞事,以席方凯软饭渣男的本性,也定是要借题发挥,讨要好处的。 燕闲早等着他上门了。 只是没想到,琪师妹竟然也一起来了。 这渣男带着情.人见另一个情.人是什么操作?不怕两人打起来?难不成他真觉得女人都是傻的,随便哄两句就成? 燕闲打算见招拆招,先看看这渣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随意嗯了声,答道:“我没受伤,你不用来。” 席方凯见燕闲态度冷淡,也不急,转头对琪师妹道:“看,婉师妹这模样,定是恼了你了,你可得好好道歉。” 这便是席方凯要带着琪师妹一起来的原因了。 他在药执院中时,就听说琪师妹打到婉师妹门上去了,两人闹开定是仇上加仇。 如今他把琪师妹带来作个筏子,婉师妹自然是要高兴的,也更能相信他同琪师妹之间没有什么特殊关系。 而琪师妹那也是一样的道理,带着她,让她亲眼看见自己和婉师妹相处,她就能放心不少。 反正女孩子都娇羞,在外人面前都要端庄,不会上来就挽着他的手喊情哥哥,只要面前糊弄过去了,背后还不是想怎么哄就怎么哄。 比如拿琪师妹作筏子的事,琪师妹定然是不高兴的,但她打上门去,本就不占理,回头说两句重话,再哄两句,她便也说不出什么。 还有一点则是他用的最为得心应手的。 女性的领地保护意识最是强烈,有时候就要让她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有的是其他女性想要上位。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她们保护领地的本能,从而拿到更多的好处。 这放现代,就叫引入竞品。 席方凯百试不爽,心有陈竹。 琪师妹一听席方凯拿自己说事,唇色都白了,一脸不可置信。 她可是为了席师兄鸣不平才一时热血上头的! 席方凯不待琪师妹说话,接着又道:“唉……琪师妹虽做的不对,却也是为了我。” 这话一出口,琪师妹的脸色才好看了许多。虽心下仍委屈,但也甜蜜于心上人知道自己对他好。 燕闲笑看席方凯,这大棒萝卜用得还挺溜。 她偏不乐意顺着渣男的话走,伸手拉住了一旁琪师妹的那双白皙柔荑,一边轻轻抚摸,一边道:“我怎么会恼了琪师妹,琪师妹这等妙人,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琪师妹感受着手背上燕闲手掌的温度,脸又唰得红了,呐呐着说不出话。 席方凯话被打断,却也只觉得这婉师妹是吃醋了,在说酸话。 他心下得意,只觉得自己引入竞品这一招再次生效,忙不迭的把话题往想要的方向引。 “婉师妹大度,但错就是错。”席方凯正气凛然,挥手道,“她万万不该到你这里来闹事,毕竟救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我为你挡雷劫是情之所至。我心下无尘,不图回报,自然也没有因此苛责你的道理。琪师妹必须要道歉!” 这一套话术自然也不是真的就不要回报了,只是张口就要报偿那多丢份。这种点到为止,可进可退的方式才最为合适,还能立逼格。 席方凯说完便做好了准备,听婉师妹自愧内疚和钦慕混杂的回复。 然而,燕闲—— “哦……”燕闲拖长了拍,恍然大悟状,“原来席师兄替我挡过雷劫?” 她说着一变脸色,满眼担忧地望着席方凯:“席师兄,你莫不是被雷劈傻了吧?” 第16章 把那席方凯给我绑回去!…… 在燕闲的预想中,渣男定是要借题发挥,讨要好处的。 但是莫名其妙说什么替她挡雷……这种白日做梦、空口瞎编式的软饭硬吃法,还是开了燕闲的眼界。 -- 第29页 他难道是以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集体失忆了吗? 像死狗一样躺在担架上的他,哪来的勇气说自己情之所至,英勇无畏? 也不知道是这渣男把其他人的智商情商都过于低估,还是燕闲对渣男的下限程度过于高估。 但无论如何,这事燕闲也绝无可能认下来。 垃圾渣男最擅长的就是顺杆爬,若真给了他救命之恩这种梯子,他定是会如同附骨之疽,不敲骨吸髓,决不罢休的。 因此,燕闲第一反应便是全盘否定渣男的话。 “席师兄,你莫不是被雷劈傻了吧?”这话一出,院内就陷入了寂静。 燕闲说这话时虽摆出了一脸担忧的模样,但是话里的否认和讥讽却是半分都不曾少的。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席方凯的预估。 他先是惊诧于燕闲对他的态度完全不像原著中那般。 原著中的婉师妹,那可是男主要什么便给什么,说什么便信什么的。 女人这种感性动物,只要让她爱到极致,那便可以不把她当人了。甚至她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 不客气的说,剧情发展到婉师妹入魔之后,在男主的多轮打压和否定下,婉师妹为了乞求怜爱,做的那些事情不比狗强多少。用现代话来说,比舔狗还舔狗。 这种自尊阈值天生极低的人竟然会反驳甚至讥讽心上人? 席方凯隐约察觉到了异常,而更让他诧异的是,婉师妹怎么能否认他替她挡雷的事? 忘恩负义之人,无论在哪里都是受人唾弃的。她就不怕被人宣扬出去,名声毁个一干二净? 到底是什么让这婉师妹有恃无恐? 席方凯感觉现在的情形,哪哪都不对。 这种时候,他带着琪师妹一同前来的好处就展现出来了。 琪师妹刚被作完筏子,又自发自觉的当起了枪。 虽然她也惊讶于婉师妹的异常,且欣喜于情敌的转变,但心上人被嘲讽这事,还是让她将其他思绪先抛在了脑后,一心一意为心上人鸣不平。 “燕婉,你怎么说话呢?!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琪师妹气得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瞪着燕闲,“你这般忘恩负义倒打一耙,怎么配以飞仙门弟子自居!?” 燕闲扫了眼琪师妹。 唉,好好的美人儿,怎么一个个都像脑袋糊了浆糊般,碰到坨屎一样的男人还非要蜂拥而上。 好好一个仙女,愣是把自己变成了苍蝇。 但燕闲对女孩子的容忍度总是格外高的,对小侄女是这般,对琪师妹也是同样。 毕竟她们虽为情所迷,脑袋蠢了些,但本性都还好,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燕闲只觉她们令人惋惜,也不想让她们伤上加伤。 因此,燕闲被琪师妹这般质问也并不动气,反而笑道:“没有的事情我可没法认。我渡劫当日,遇到执法队时,席师兄早已行动不能,瘫倒在担架上,他如何替我挡雷?这点执法队在场的弟子们都能为我作证,若是不行,还可向掌门借回溯镜一用,是非曲折自有公论。” 她说完又一指席方凯:“我倒还想问问席师兄,为何要冒领恩德,没想到席师兄竟是这样的人!” 燕闲这话一出,琪师妹和席方凯都愣在当场。 婉师妹这般笃定的模样可实在不像是说瞎话,若要求证也是很简单的事,便是人证不可靠,掌门的回溯镜自然是不能作假的。真要闹将起来,求掌门出面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但……怎会如此? 琪师妹分明告诉他,他替婉师妹挡了雷!难道琪师妹也在骗他? 席方凯震惊地望着琪师妹,琪师妹同样一脸错愕。 燕闲看着他俩的神情,渐渐觉出了不对劲。 她原以为渣男渣出了新境界,但怎么看上去却像是渣男从琪师妹那听到了什么,被误导了一般? 这渣男脑子虽不往正道走,但能哄得几个妹子围着他转,自然还是有他的长处的。这种人可没那么容易被误导。 况且雷劈下来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到底怎么回事他自己还能不清楚吗? 可她刚刚都提到雷劫时候的具体情况了,虽讲的时候模糊了侧重点,没有把她将担架拌出防护罩保护范围的事说出来。但按燕闲的预想,渣男必然要提出这一点,从而继续尝试讨要好处的。 但这渣男竟也没提。 莫不是……他脑子真被雷劈坏了? 燕闲眯起了眼。 琪师妹瞠目结舌,仔仔细细回想了一遍雷劫发生前后的事情,脸唰得白了。 她、她还真的没有听到哪个师兄明确说,席师兄是为了燕婉挡雷的。他们只说了席师兄被燕婉的劫雷劈中。 可、可这怎么可能,席师兄这般有能力,又有法宝护身,怎么可能连些散雷都躲不过,一开始就躺在了担架上? 看琪师妹苍白的脸色,席方凯立刻确定了。无论琪师妹为什么对他说了谎话,他替婉师妹挡雷的事情必然是不存在的。 可他已经同婉师妹面对面的说起此事,还被反问回来。 修真界是这般看重因果的地方,冒领恩德这事他也是绝不能认的。 当下,席方凯便一改脸色。 他先是恍然大悟状,随即又带上了满面的懊悔与愧疚,长叹一声开口道:“婉师妹莫怪师兄,师兄并无领恩之意。我也是听琪师妹说我为救你而挡了劫雷,方才有所误会……” -- 第30页 燕闲莞尔一笑,开口打断:“席师兄这话可哄不得我。雷劫当日是什么情形,琪师妹这局外人总没有你这当事人清楚吧。你怎么可能听她说两句就误会了呢?” “这不怪师兄,是我误会后误导了他,”琪师妹心下乱得很,却也不肯让师兄为了自己的错误买单,“他被雷劈后记忆便混乱了,想不起当时的事情了,都是我的错。” 席方凯也配合的又是一声长叹,惺惺作态道:“也有我误听误信的错,还望师妹不要放在心上,原谅则个。” 你说原谅就原谅? 燕闲怎么可能顺着他的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但记忆混乱这种理由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完美挡箭牌,这俩人这般低姿态,开口便认错,过于追究倒显得咄咄逼人了。 燕闲随即转变思路,绝口不提原谅不原谅,脸上神色也变成了一派担忧:“那师兄怎么可以随便出院!记忆混乱可是大事,你也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掏出飞仙门的门派传信令,二话不说动用灵力联通了药执院的通信点。 席方凯神色大变:“不,不用……” 燕闲理都不理他。 她一边向药执院的弟子汇报“席姓重症患者隐瞒病情私自出院”一事,一边还有闲工夫抽出空来洗脑琪师妹。 “琪师妹,照顾病人这种事你可不能都听病人的,病人多任性啊。到了药执院,就该听药师的,人家才是专业的。但凡药师说要治,那就必须得治。你看,这治一半跑出来,不就惹大事了吗?” 今日来燕闲这儿一趟,短短时间内便多番变故。琪师妹心绪动荡,思维傻傻愣愣就跟着燕闲走了。细品之下,还觉得燕闲说得颇有道理。 可不是嘛,这事里有她一部分错,但师兄若是记忆完好,自然是不会出这种事的。 师兄的脑子确实必须得好好治治了。 琪师妹甚至还对燕闲升起了点感激之情。 婉师妹今日这般不客气的模样,看上去真不像是和师兄有私情的,她还教自己如何照顾师兄呢。 往日的自己对她多有误会,今天又闹出了这般事,以后还得寻机会补偿一下才行。 - 虽然席方凯多次尝试打断燕闲与药执院的通信,但最后也没如愿。甚至一旁的琪师妹也被策了反,看着他的模样,仿佛他就是个任性愚昧不愿意就医的病患一般。 有没有病他自己还不清楚吗?! 席方凯一想到那些大药丸子就舌根发苦,胃里一阵阵的酸腐意翻涌而上。再吃那药丸子,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坐立不安,一度甚至想逃,但药执院的人来得太快了。 为首还是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芍药! 芍药虽被席方凯叫做药童,但实际却也该被尊称成药师。不过是扎着两个羊角揪揪的小童模样,让人下意识轻视罢了。 修真界其实并不是个能用外表来衡量人实力的地方,芍药在药执院地位也正经挺高,底下的弟子们都挺尊敬他。 这会儿他迈着小短腿跨过门槛时,药执院的弟子们还抬着担架毕恭毕敬的跟在他身后。 芍药自踏入燕婉这院子后,眼底便涌上了怀念的神色,一路四下张望,慢慢将院落与记忆中的重合。 待看到院中站着的燕闲时,他的神色更为复杂。 燕闲看他也是眼熟的很,想了想,先行福礼招呼道:“师兄。” 芍药明明一副小孩子的模样,此刻却满脸深沉,他叹息一声,答道:“当不得。” 说完也不待燕闲再说点什么,转身向身后的药执院弟子一挥手。 “把那席方凯给我绑回去!” 弟子们齐声应喏。 席方凯两股战战,面如死灰。 第17章 酥皮配蜂蜜 药执院是执法堂的下属部门,院中弟子除了丹修和医修以外,还有一大批修士是习武出生。 他们日常处理最多的就是不服管理的病患们——比如席方凯。 芍药一声令下,身后的弟子们就如狼似虎一般扑向席方凯,压根没有给他什么挣扎的余地就绑牢在了担架上,押运到飞行坐骑之上,直线就往药执院去了。 琪师妹紧跟其后,走之前还同燕闲道谢,说是日后再来拜访,身上的娇蛮之气都减弱了不少。 最后院内便只留下了芍药和燕闲两人。 芍药自从进了这院子后便有些神情不属,之前燕闲同他打招呼,他回应得不冷不热。但麾下弟子都走了,他却仍然站在原地,左顾右盼,就是不看燕闲,也不提告辞的事。 脑袋上两个羊角小揪揪随着他的脑袋动作晃来晃去,倒是颇为引人注目。 燕闲看了会儿忍不住笑了。 这位芍药药师,别看还是一副低龄儿童的模样,他其实不仅是燕婉的师兄,燕闲同他也有过一段时间相处。 芍药是燕闲他哥——燕幸捡回来的。 那时候燕幸和燕闲为了锻体炼心,结伴游历凡尘,偶然经过一处道观时遇到了芍药。 芍药在那之前有个师父。 他师父是个正宗的牛鼻子老道。主要职业是给皇帝炼丹献丹,除外还兼职卜算,所有业务都靠坑蒙拐骗完成,目的自然是搜刮敛财。 上到王公贵族,下到黎民百姓,凡是找上门的,能骗一个是一个,能忽悠一双的绝不漏下一个。 -- 第31页 芍药也是这么被拐去,并起了“芍药”这个名字的。 欢天喜地将他送进道观的父母还对那牛鼻子老道千恩万谢,只觉得自家孩子就要跨上通天大道。 毕竟无论是做个能在皇帝陛下面前露上脸的能人异士,还是成功踏上修仙之路,哪一条都足够芍药飞黄腾达,惠及亲友。 只可惜,太不凑巧,那时候修真界的招生办们为了争夺生源,开始进驻凡尘。 为了抢占地盘,它们一个比一个个舍得投资,比如飞仙门的掌门七星道人都亲自出马,上任招生办主任了。 修真界下去的修士和这帮牛鼻子老道比起来,自然是不亚于天外飞仙的碾压式杀招。开坛斗法这些都用不着,修真界的修士随手搓个药丸子都能立见高下。 芍药的师父就是被七星道人掏出的药丸子给秒杀的。 一子出家,七祖升天的反面,自然是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 芍药的师父完了,师兄跑了,家人却也不敢再要他,生怕牵连家族招来祸端。 于是七八岁的芍药无处可去,便独自生活在荒败的道观里。 小半年之后,饿了很多天肚子的芍药确定了光喝露水成不了仙,决定做个饱死鬼。 趁着山下猎户出门偷了人家的鸡。 然后凭借着出众的厨艺天赋,用烤鸡香味勾来了一只迷路的燕幸。 燕幸吃了鸡,等来了找他的燕闲,又去猎户家付了钱,从此带回了一个芍药。 芍药不愿意再认师父,燕幸也不在意这个,仍是教他丹药、经法,将他带上了修仙路。 第一次带孩子不太熟练,燕幸给芍药误食了丹药,芍药人虽没事,还因祸得福意外筑了基,但提早那么多筑基,他就成了个总也长不大的总角小童。 气得芍药再也没给燕幸烤过鸡。 正经说起来,芍药可以算是在自在峰长大的。他过去在自在峰上待的时间,可比燕闲这个偶尔来小住的人还要长。 燕闲飞升前那会儿,芍药虽已经去了药执院,却也常回自在峰。还仗着自己一张正宗娃娃脸,娇滴滴又嘴甜甜,在燕幸的道侣姜婉儿面前很是吃得开,见天儿的给燕幸找麻烦。 燕幸同燕闲一道饮酒时,时常嘟囔着抱怨:当初就不该馋那一口鸡,早晚要一剪子剪了芍药那两个揪揪,让他顶着个秃脑壳当个正宗黄毛小儿。 燕闲这会儿看着芍药晃来晃去的小揪揪就有些手痒,挺想替他哥完成夙愿。 芍药在院里站了许久,也没等来燕闲再同他对话,当下便觉得又是气闷又是委屈,恨恨地踢了两下脚边的碎石,最后还是没忍住,抬眼瞄向燕闲。 正巧和燕闲看着他的目光碰了个对着。 芍药一惊飞速收回目光,转念一想又觉得凭什么是自己退让,噘着嘴又狠狠地瞪了回去。 燕闲冲他一笑,温声道:“师兄,我想吃烤鸡了。” 芍药的两只猫儿一般的眼睛瞬间变亮了。 他咳嗽一声,强端着姿态冷哼道:“想一出是一出,峰上的鸡圈早拆了,哪来的鸡。” 说完他又一甩袖子,像个学大人走路的稚童一般,背着手大摇大摆向外走去,行到门口,转身丢下一句“你且等着”,然后飞快地踏上坐骑,飞驰而去。 燕闲笑着目送他远去,一转身却又收了笑。 袖内的阿鳞摩挲着移动了下缠绕着的蛇身,开口便是低沉男声:“那席方凯似是有些问题。” “是,他另有隐瞒,”燕闲一边说着一边向屋内走去,“管他打的什么算盘,总之不会让他好过便是。” 阿鳞见燕闲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继续装自己的红玉碎镯。 燕闲走到屋门口,破除了禁锢的法阵。 屋内,小侄女的残魂自桌前抬头望向了她。 燕闲走向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先前席方凯和琪师妹来敲门拜访之时,燕婉的残魂本是同燕闲一道在院内乘风凉的。但一听席方凯的声音,燕婉的心魔便又有了波动。 燕闲当机立断,让阿鳞去待客,自己则先将小侄女禁锢在了屋内。 屋内也可听到院内的动静,除此之外还有新设的阵法可以温养残魂,起码也能压制一下心魔的躁动。 此刻,小侄女怔怔地看着燕闲,转又看向桌面,那里摆着她这几日从不离手的铜镜。 她盯着镜中自己的新面孔,良晌,自言自语道:“师兄……他为何认不出我?” 她和现在占据她身体的这位大能,性格行事如此迥异,实在判若两人。 为什么爱她至深的师兄,一点都分辨不出呢? 燕闲环着胸,毫不留情的扎心道:“这谁知道,大概他既蠢又不爱你吧。” 小侄女沉默片刻后,捂住了心口,又道:“可我好像并没有那么心痛。”说这话时,她身上的心魔出手安静的蛰伏着,丝毫没有异动。 “我知道他被雷劈了,可我却并没有去看他,”小侄女拿起了桌上的铜镜,“我这段时日,做得最多的便是看这张脸,想得最多的是该如何穿衣打扮,我竟是甚少想到他。” 燕闲点头:“那大概,你也没那么爱他吧。” “可我爱他啊,”小侄女茫然,“我爱他爱到愿意给他一切,他便是要我的命,我也是愿给的。” -- 第32页 燕闲一笑,走上前去:“因为你开始学会爱自己了。” 小侄女慌张又愧疚:“可我想全身心的爱他……” 燕闲凌空摸了摸她脑袋:“爱人前需要先学会爱自己。” “可……我有哪里值得爱呢,”小侄女摸着脸庞,满眼疑惑,“我是喜欢现在这张脸的,可它说到底其实也不是我的……我没有别的地方好了呀,根本没有人会喜欢我……我又为什么要爱自己?” “为什么你会觉得没人喜欢你?”燕闲挑眉,隔空弹了个小侄女一个脑崩。 虽然没有切实的力道接触到小侄女的魂体,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 她想了想,摇摇头,肯定道:“没有人喜欢我的,我亲身经历过所有一切,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听说过身在福中不知福吗?”燕闲撇嘴,一指院外,“别的不敢说,那个待会儿就过来给你烤鸡的人,他定是喜欢你的。” “芍药师兄?”小侄女闻言便笑了起来,眼带嘲弄,“他讨厌我还来不及,我也讨厌他。” 她说起芍药时的目光,带着真情实意的厌恶。 燕闲读取过小侄女的记忆,自然知道这些恶意从何而来。 言语的力量是薄弱的,说再多也抵不过事实。 燕闲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拍拍手道:“那待会儿的烤鸡你就不要吃了,我替你吃完。” “哼,我才不惜得吃。” - 芍药虽然嘴上抱怨着想一出是一出,行动还是真实的展露出了他的情绪。 不过少许,他便捧着一个硕大的篮子,回到了燕婉的小院中。篮中除了燕闲想要吃的鸡,还有若干调料。 修士大多辟谷,飞仙门中能弄食材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也不知道他是去珍肴院的食修那讨的,还是从后山猎的,搞不好也可能是从灵禽局顺手牵的。 总之,芍药搞来了鸡,就地在前院的琼树下支起了烤架。 燕闲懒懒倚坐在树下,看着芍药忙前忙后的模样。 熟悉的场景让她仿佛回到了数百年前。 那时候芍药自意外筑基后,便下了决定,绝不给兄长烤鸡吃。 于是,每当芍药给燕闲和嫂嫂烤鸡时,兄长都会凑上前来,假模假样动手帮忙,但实际上毛手毛脚,总给芍药各种添乱。 气得芍药用药鼎掷他,他便满脸委委屈屈,试图让芍药心软,给他两口鸡肉吃。 说真的,一旁有人求而不得,让燕闲和嫂嫂吃起鸡来都觉得格外的香。她们还时常故意吃得更香一点,只为引得燕幸馋虫肆虐。 而只要能让燕幸不舒坦,芍药便能有求必应,想吃什么口味便做什么口味。 “师妹,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酥皮配蜂蜜。” 芍药顿住了动作,抬眼看向燕闲。 第18章 又穷又酸吃柠檬 “酥皮配蜂蜜?”芍药重复了一遍燕闲的话。 他手中翻动烤架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停了,看向燕闲的目光满是审视,一张童稚的脸配上这种严肃凝重的表情,显得突兀且奇诡。 烤鸡的做法有很多,同样是烤鸡,成品迥然相异,个人口味区别也很大。 有的人喜欢焦焦脆脆的皮,肉质干柴一些也无妨,但定要足够入味;也有的人喜欢酥酥嫩.嫩的皮,配上柔软多汁的肉。 曾经有个人的爱好就特别异端,芍药每次为她烤肉都头疼得很。 她最喜欢烤得焦焦的皮,大口大口卷进嘴里,脆脆的口感吃得满嘴流油。但她又不喜欢鸡肉本身的淡而无味,也不喜欢各类腌料将肉的味道完全改变。 再加上口味嗜甜,所以她总喜欢问芍药要一份烤得最酥脆的鸡,配上甜甜的蜂蜜。 满满地啃上一口鸡,再空口舀上一勺蜂蜜,芍药每次见她这么吃都觉得自己的舌根也跟着齁得生疼。 时隔百年,再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要求,芍药脑中不由思绪纷飞。 燕闲对上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抿唇一笑,竖指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芍药神情怔忪,一双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师兄,”燕闲指了指烤架,提醒道,“我的鸡是不是该翻面了?” 芍药猛地回神:“哦,哦……” 他一边应着,一边低下头翻动烤架,再抬头时,面上已毫无异色,只剩一派天真与童稚。 “师妹,宗门大比就在这几日了,也不知道你打不打算下场扬名,”芍药状似随意地开口道,“我为你准备了些丹药,回头你去我那里拿,如何?” “好呀。”燕闲一口答应,随后又立起了膝,将下巴搁在上头,摇头晃脑,拉长了声调催促,“师兄~我要馋死啦~你快点烤嘛~” 芍药知道她是谁后,再听到这声撒娇般的“师兄”,只感觉浑身鸡皮疙瘩往外冒。即将被算计的久违预感,让他整个后背都阴嗖嗖的,连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心无旁骛的当个烤肉机。 但当低下头时,他又忍不住嘴角勾起的弧度,连背影都带出几分愉悦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个只会成天傻乐的小顽童。 “呆子。”燕闲笑骂。 她袖中的红色小蛇,此时却游弋而出,顺着她的胳膊,一路从手腕攀爬到肩颈,又慢慢将自己整个蛇身都缠绕上燕闲的脖颈,首尾相衔,似是一条带着致命危险的红玉脖环。 -- 第33页 燕闲仍是歪着脑袋坐在树下,并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神情中反而有着几分莫测的趣味。 低沉的男声这次响起时,却是直接在燕闲的脑海中。 “你不必如此防着我。” 阿鳞平时如同暖玉一般的体温变得冰冷,只剩下冷血动物贴身时带来的阴森感。 他柔韧的身体在燕闲的脖颈处缓慢游动,注满毒液的尖牙在血管经脉旁闪烁着寒光,鲜红的信子不断伸缩,伴随着“嘶嘶——”的蛇鸣声,院中各处的草丛间都传来了异动。 定眼一看,竟是不知何时起,这院子就被各种蛇类团团包围。 芍药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从烤架前直起腰来。 他一手掏向腰间,另一手还不忘甩一发灵力,将烤架下的火焰暂时封存,以免鸡肉烤过头。 “看来我的手艺又进步了,竟招了这么多不速之客。”芍药轻轻脆脆的童声说起正经话来,总是自带嘲讽之感。 “师兄,不过是些小蛇而已,”燕闲一笑,示意芍药放松,“自在峰的蛇爱吃烤鸡再正常不过了。” 芍药看向燕闲,自然注意到了她脖颈处多出来的“脖环”。 他当下便竖起了眉,但又见燕闲冲他甩手,四周的蛇群也没有异动。 芍药犹豫再三,最终重新低头做回了他的烤肉机,只是背部仍是微微紧绷,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 “你当真不怕?”阿鳞的声音再次于燕闲脑海中响起。 伴随着他的说话声,他的蛇身不断绞紧,蛇信吞吐间若有似无的撩拨过燕闲的皮肤。 燕闲完全忽视了脖颈受制带来的些微窒息感,更没将那两颗危险毒牙放在眼里,若无其事地伸手便捏上了阿鳞的蛇身。 “你可太看得起自己了,”燕闲同样在脑海中回复道,“我防的可不是自家小弟。” 说着她就径直将阿鳞从脖颈处摘了下来,盘在手心中肆意把玩。 阿鳞倒也没有反抗,随便燕闲将他的蛇身一会儿拉直一会儿打结。 只有那道男声在燕闲脑中冷哼一声,随后问道:“既然不防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燕闲玩够了蛇,随手将阿鳞再次绕回了手腕上。 “想知道?等哪天你打得过我再来问吧。小弟可没有问话的权利。” 打…… 打还真打不过,也就能偶尔搞点事情阴一阴。 阿鳞气闷,报复性地将身子狠狠缠绕,把燕闲的手腕都勒出了红痕。 燕闲一抬手,对着阿鳞的三角脑袋就是一个脑崩儿,让他晕头转向,恹恹地再次安分当回了手镯。 随后她又利落地翻身站了起来,走到芍药身边。 “师兄,”她笑道,“再去搞几只□□,这堆蛇都饿狠了的样子。” 芍药瞪她:“你一张嘴叭叭叭叭叭说得轻松,灵禽局的鸡那是好搞的吗?” “哇,师兄你果然又顺手偷鸡。”燕闲指指点点。 芍药噘嘴,一扭头不理她了。 院内的蛇群在阿鳞服软后,便跟着没了攻击性。原先抬起的蛇首都伏了下去,但也不退散,就三五成群的聚在院内,懒洋洋地卧在地上不动弹。 燕闲背着手看过一圈,咂舌,嘲弄阿鳞:“你这是把你的小弟都丢给我养?” 阿鳞闭目装死,一动不动。 “算了,算了,”燕闲长叹,“谁让我是老大呢,小弟的小弟就是我的小弟。” 这么一想,多养个几十条蛇好像也没什么。 甚至还有点美滋滋。 燕闲转了一圈,重又回到芍药身旁:“师兄,我出去一趟。” 芍药这会儿正一手举着有他半个人那么高的烤架,一手拿着各色调料,一副准备收工装盘的模样。 听燕闲这么一说,他的两个羊角揪揪都气得掀了起来:“我这都要烤好了,你又要去哪?” “我去趟后山,”燕闲说着伸手撕了个鸡腿,一边向院外走去,一边摆手道,“师兄,剩下的鸡你拿到我屋里去吃吧。” “屋里?”芍药歪头。 “对,屋里比较封闭,香味聚集不散,吃起鸡来更香一点。”燕闲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说完,也不待芍药再问什么,啃着鸡腿就出了院子,走的时候还不忘顺一罐子蜂蜜。 - 自燕闲成功渡过雷劫已有半个多月。 自在峰坐落于灵脉之上,整个峰中又有护峰阵法可作修复。当初燕闲渡劫时劈出的满山洞洞都已经自动修复完成,只有几棵在雷劫中糟了难的断树再无生机。 比自在峰地理位置更为优越的星月峰,因为燕闲不做人,在那次雷劫里受损情况反而比自在峰严重的多。 最为让人头疼的是,主殿都被掀了天灵盖。 这种程度的损伤自然不是阵法短时间内就能修复的,建造主殿用的灵石法器也都需要另外提供。 燕闲从自在峰上下来后,一路上看到不少记名弟子都往星月峰那赶,大概是接了任务给修复主殿提供助力。 记名弟子在飞仙门中差不多等同于杂役,大多是刚刚踏入修真界不久的凡人,和天赋不佳、只能停留在这个阶级的修者。 在凡尘他们都已是天之骄子,但在这里,都还只是刚入学或者多年留级的学徒。 想要升学,就只能去门内各处蹭课听,努力修炼、精进修为的同时,多完成宗门分派的任务,从而拿到额外的学分和奖励。 -- 第34页 他们大多挺穷,有些尘缘未断的还想着给凡尘的家人提供点便利;有些则是炼气、辟谷之时就不得不借用丹药法器,来提供帮助,因此欠了一屁.股的助学贷款,需得慢慢还。 所以,这一路上遇到的记名弟子几乎都没有坐骑,来来往往全靠双脚。 相反,亲传等有了师承的弟子则大多比较富裕,都有坐骑和法器,或坐或立,悠悠闲闲的来往于天地之间。 虽说步行攀山越岭能锻炼灵力的运行,巩固经脉等等,对修炼确实有好处。 但在飞仙门这种天仙满天飞的地方,靠脚走总是显得格调低了点。 山脚下的燕闲叉着腰,看着天上呼啸而过的坐骑们,心中有些怀念她的剑了。 燕闲一代剑宗,自然是使剑的,虽然拳脚功夫也不差,但剑是她的半身,如臂使指,甚至比燕闲自己的胳膊腿还要好用。 往上一踏便是飞剑,手里一拿便能削人,缩小了还能当个发钗,要不是这剑有了剑灵,从而有了意识,缩小了当个牙签也是好使的。 只可惜,燕闲的剑在她飞升时,替她挡了最后一击,消散于天地间了。 燕闲不想再铸另一把剑,也不想用脚丈量天地有多宽广。 可燕幸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都被燕婉送了个干净,富豪如燕闲完全没料到,自己竟然也有两袖清风空空荡荡的一天。 又穷又酸的境遇,让她的目光不住往天上飘。 嗯……那位弟子的筋斗云不错,软软绵绵,坐上去安逸又舒适的样子。 那个豹尾乌骓兽很好,看着很炫酷的样子,相当拉风。 那个铁锅也不错,铁锅炖自己,看着就很有食欲的样子。 ……竟是看哪个都眼馋得很。 正吃着柠檬,远远飞驰而来的一人让燕闲眼前一亮。 第19章 一片鸡鸣 飞驰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渡雷劫那会儿被燕闲坑得最为凄惨的小美人。 她这会儿脚踩罗盘,娴静而立,几名星月峰弟子紧随其后。 小美人一身彩衣随风浮动,高洁清丽之姿引得陆地上的记名弟子们,纷纷伫立仰首而望。 “含星师妹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一记名弟子向身旁人感叹道,“还记得她刚被掌门带回来时,虽是个奶娃娃,也是一派聪明伶俐的模样……不愧是掌门高徒啊。” 身旁人赞同地连连点头:“含星师妹天赋是相当出众,入门时间尚短便突破了金丹,据说这次受了劫雷金光淬炼,离元婴也就一步之遥了。” “劫雷?上次那个?那不是燕婉师妹的劫雷吗?” “对啊,燕婉师妹那次渡劫我正巧就在这附近呢,还差点被散雷给劈到了。” “我离得远,就看到那劫云一路从自在峰移到了星月峰。” “对对,再后来还是巧工堂开始招人,我才知道星月大殿被雷劈毁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说话间,一群记名弟子便头挨头聚到了一块儿。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没能拼凑出前因后果,便又纷纷转头怂恿一开始提到劫雷的那位弟子:“说说,说说,你还有什么消息不?” “害,我哪知道怎么一回事。我若是知道早就去小报上投稿了,赚点积分灵石它不香吗?”说完,这位弟子连连摆手,将身旁人驱散开来,“含星师妹都飞过了。该干嘛干嘛去,你们学分都攒够了?” 众人嘟囔着扫兴,一哄而散。 人群最后的燕闲摸着下巴,仰头望。 大概是当时在星月峰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现在她看见含星师妹,脑中自动浮现的便是这小美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从她身边拼命逃开的模样。 呃……罪过罪过。 燕闲摸了摸良心,承认自个儿当时确实下手颇为狠辣。 ……不过,看到含星,燕闲倒想起了点事。 她掏了掏衣袖中的乾坤袋,从里头翻出把扇子。 这把扇子还是同含星交锋那时,从她那收缴来的。 本来燕闲是秉持着“不拿白不拿,到手的就是自己的”这一信念,把这把扇子收到自个儿口袋里的。 但她又不惯使扇,所以从到手到现在,还没仔细查看过。 如今既然想起来,燕闲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扇子,又试着用灵力催使了一番。 灵力一入扇,意随心动,扇面立即呈辐射状展开。 腾空些许后,扇面瞬间便扩大了好几倍,化成了地毯大小,安安分分地驻留在燕闲面前,一副请君上我的模样。 燕闲看着闪烁着莹莹微光的扇子,心中吹了声口哨。 这还真是想要什么便来什么。 当即就一点不客气地踏扇而上。 这扇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位名师之手,能攻能防,便是做飞行法宝使用也相当灵敏宜控,飞行速度还非常之快。 燕闲出发之时,含星那队人明明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待她上了这扇子,不过须臾,就已经追在了含星的身后。 身后有人紧紧追随,作为修士自然是能敏锐地察觉到的。 这一小队都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回头望。 端庄站立在罗盘上的含星回头一望,顿时脚下一个趔趄。灵力中断,罗盘颠簸,差点将她直接甩下。 这这这……这人怎么在这?她她她,她踩着的是什么? -- 第35页 燕闲笑望着含星,挥挥手,“哟”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又催扇而上,直接同含星的罗盘并行。 “含星师姐,好巧呀。”燕闲笑眯眯。 含星涨红了脸,只感觉自己血脉翻腾,一张口便要喷出火来。 这人厚颜无耻!她脚下踩的分明就是星陨天扇——那是她含星的扇子! 她求了师父很久才求来的扇子!她甚至都没有用过几次,便被抢了去! 含星瞪着燕闲的双眼都快红出血了。 燕闲摸摸脸,在含星灼热的目光下,幽幽开口,反劝道:“师姐不要这般看我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会有更好的。看,你这罗盘不就很不错嘛。” 含星更气了,她想起了之前被迫毁在雷劫中的那个罗盘。 护命法宝没了,师父说要让她长个记性,也不愿再给她新的法宝,现在这个罗盘还是师姐担心她,将淘汰下来的备用品暂时予她用一下。 她含星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 可她还真不能拿这人怎么样,因为确实是自己甩手将武器丢了出去。这等情况下便是被人趁势砍了杀了,也只能怨自己实力不济。 但这只是自己一时大意,才不是这人有多么能耐。 而这人竟然阴魂不散,跟到身边来嘲讽! 啊啊啊啊啊—— 世上怎么会有她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含星越看星陨天扇越是心痛,偏偏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撇过头去,暗暗催动罗盘,想要飞得更快些。 她身后的几名弟子面面相觑,跟着一块儿加速。 含星快,燕闲却更快。 占着法宝的优势,燕闲跟在一旁,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却总是甩不脱,就如同一只逗弄老鼠的猫一般。 含星真的要喷出血来了,她愤愤停住,身后的弟子们刹车不及时,差点撞上,原先整齐的队列也慌乱了一瞬。 含星怒瞪燕闲:“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哪有跟着你?”燕闲懒洋洋道,“我走自己的路罢了,难不成这条路只有你能飞?” 含星被她话堵住,只能转回头气鼓鼓继续前行,弟子们也只得继续跟上。 她飞了一段又猛地停住,转头问燕闲:“你要去哪?” 燕闲也不和她斗嘴,干脆利落道:“后山。” 她竟也是要去后山? 含星本想以目的地不同为由,甩开燕闲。这下却只一时语塞,只能埋头带队赶自己的路。 一到后山的范围,她快速催着罗盘降落,落地便对燕闲一拱手:“告辞!” 随后便领着身后的弟子行色匆匆钻进了树林中,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跟着落地的燕闲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燕闲一路跟着含星自然不是单纯为了逗弄于她。 她俩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燕闲虽有些恶趣味,却还不至于此。 她一路跟着含星,只因为非常好奇含星带队来后山的目的。 飞仙门的后山顾名思义就是宗门背后的山。 整个飞仙门都是依着灵脉走向而建的,各大灵脉之上伫立着几大山峰,各条主路也完美契合在灵脉之上,其他的院堂等部门也零散坐落于灵脉分支之上。 只有后山,因灵脉不通,灵气稀少,没有做太多的建设,还基本保持着原始的面貌。 在这里有很多未开灵智的生禽野兽,偶尔还有山下的猎户误入阵法,迷失于其中。 护法堂和灵禽局的弟子们巡察时会顺手救上一把,有根骨便带回宗门,无根骨便送回凡尘。 对凡尘的人来说,若能误打误撞,进入阵法,不仅不会有太大的性命之忧,还能窥得几分仙门的模样。便是被送回去,那也是飞仙奇遇记,可以吹一辈子了。 但对飞仙门弟子来说,后山是真没什么意思。又没有灵力,又没有宝物,就是一座容易迷路的深山而已,山内野兽还相当抱团护短,一个不慎就可能被一堆野兽追着屁股逃出来。 这也太丢人现眼了。 所以,除了灵禽局有研究需要,会偶尔来找一些原始品种的生禽、护法堂有巡逻需求之外,其他弟子都是几乎不踏入后山的。 含星作为掌门高徒,带队前来后山自然是有任务要完成。 可什么任务才需要她出面带队呢? 含星既然让燕闲一路跟到了后山上,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见不得人的任务。但另一方面,她又一到后山便隐去了行踪,很是忌讳燕闲跟上的模样。 燕闲颇有些好奇,但也并不非常在意了。 不让看便不看呗,星月峰这一脉的神棍一天到晚搞些神神秘秘的事,好像压根不会敞亮说话一样。 燕闲也不想去讨这个嫌,收起扇子,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去。 要是她记得没错,飞仙门的野鸡好像大多生活在那一块,里头还有不少乌骨鸡。 挑几只肥的回去让芍药烤了吃,再猎个几只兔子之类的带回去喂小弟的小弟。 只是得小心不要猎了灵禽局做追踪研究用的禽.兽,不然被追问上门可不好看。 研究宅们的脾气可是相当爆的。 - 燕闲晃晃悠悠行到目的地,倒还真让她找着了鸡群。 都数百年过去了,这些鸡竟还生活在原地。 -- 第36页 燕闲一眼就认出,其中领头那只尾羽五彩斑斓的鸡,正是当年燕幸曾养在自在峰的鸡。 这鸡本来是燕幸从后山薅回去,想试试能不能野生转家养的鸡,谁料到,没养两天它便偷吃了燕幸丹炉里的药渣渣,半开了灵智。 有了灵智便吃不得了,但又不巧只开了一半,燕幸只能把这鸡放回了后山,重新挑了另一只回去。 半开了灵智的这只鸡后来成为了鸡群领袖,守卫鸡窝时,战斗力相当彪悍。有一段时间,去药执院治疗啄伤的弟子都多了不少。 灵禽局还专门开了个课题,研究这只鸡为何突然变异。 没想到,这只鸡竟然也能活过数百年。 此刻,它正“咯咯咯——喔喔——咯咯咯”的不停鸣叫着。 在它的面前,一位青衣少年正盘膝而坐,撑着下巴,一本正经同它对话:“咯咯咕、咯咯咕咕咕。” “咯咯咯——” “咕咕咕——” 一片鸡鸣中,燕闲头昏脑涨。 第20章 你在要谁道歉? 和鸡对鸣的这位少年,面相上很是讨喜。 一张天生的猫唇,便是不笑,嘴角也是自然上翘的,一笑起来就有两个又小又浅的酒窝窝。配上一双圆瞳,整个人都显得机敏又朝气蓬勃。 便是“咕咕咯咯”一通叫,都没显得他有多傻气,反而显出了几分自得其乐的悠哉灵动感。 察觉到燕闲的到来,一人一鸡都向她望来。 看到领地被陌生人侵入,霸王鸡当即就竖起了脖子上的羽毛,怒目圆睁,咯咯叫着便向燕闲冲来。散落在各处的其他鸡被首领的动静惊了一跳,纷纷扇着翅膀四下乱扑,头也不回的躲进了山林。 好一阵鸡飞狗跳,鸡毛乱舞。 然而燕闲和少年两人都没有关注鸡群的动向,甫一对视,二人的目光就像磁铁般被吸在了一起。 燕闲伸长了手臂快准狠地卡住了扑面而来的霸王鸡的脖子,高高拎在空中,但她的目光却全程停留在少年身上。 这少年,不知为何总让燕闲生出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毫无根据又玄之又玄的念头冲撞着燕闲的脑海,让她的心脏都加速了几分跳动。 缠绕在燕闲手腕处的阿鳞感受到她脉搏的加速与升高的体温,吐了吐红信,顺着手臂缓缓游动攀爬。 阿鳞身上密布的凹陷疤痕与燕闲的皮肤摩挲,带来些微的酥痒感,再加上变得冰凉的鳞片,冷热的对比让燕闲一下子从异常中警醒过来。 不远处那少年却仍是盯着燕闲,一双大圆瞳中神色莫测,连猫唇都紧紧抿成了条直线。 他的目光放肆又热烈地扫过燕闲的每一寸,最后缓缓移到了燕闲的袖口,她藏在其下的手臂正被阿鳞紧紧缠绕着。 “哼!”少年突然冷哼了一声,噘着嘴站起了身,直直走到燕闲面前,“还我!” 燕闲:? 少年捧住了霸王鸡的身子,让奄奄一息就快没命的鸡有了着落感。 燕闲顺势松了手。 一朝重获自由,霸王鸡扑棱着翅膀,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少年怀里,只留下五彩斑斓的尾羽在外瑟瑟发抖。 少年抱着鸡,抚着它的背安慰,一双眼却仍是瞪着燕闲。 那眼神里,又是气愤又是恼怒,让燕闲颇为摸不着头脑,甚至怀疑霸王鸡是不是这少年的祖宗或者情缘,不然怎地莫名生这般大的气。 按理说,按燕闲的性格,有人对她莫名发脾气,她早就反手削他丫的。 但面对这少年,燕闲却发现自己提不起气来,可能是因为没有从少年身上感受到真切的敌意,也可能是莫名的熟悉感在作祟。 可燕闲又确认过自己和燕婉的双份记忆,这么个大活人,她记忆里是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们认识?”燕闲问道。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闻言更生气了,抚在霸王鸡背上的手都下意识用上了力,揪得霸王鸡“咕——”一声凄惨长鸣。 少年气极反笑:“你猜?” 燕闲竟还从他那双大圆瞳里看出了几分委屈的味道。 她想了想问道:“你是谁?” “我不告诉你!”少年梗着脖子撇过头去。 袖中的阿鳞突然闷闷笑了一声,他想起了不久前在院中和燕闲的交锋。 当时他们之间也有相似的对话,没想到,一转头,便有少年替他找回了场子。 燕闲自然听出了阿鳞的嘲笑之意,抬手到袖中,又给了他一个脑崩。 而另一边的少年也丝毫不领情,见阿鳞与燕闲状似亲密的互动,他更是憋气。 气氛紧张,场面一时陷入了凝滞。 含星带着队伍一路找来时,撞见的便是少年同燕闲僵持而立,大眼瞪大眼,好似剑拔弩张的模样。 她心下一惊,忙快步向前,插入两人之间。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含星带队向少年行礼道,“掌门已等候多时,真人请随我来。” 然而少年却充耳不闻,脚像钉牢在了原地,丝毫不动,只瞪着燕闲,连余光都没给含星。 含星有些尴尬,她本以为给了台阶,会好收场一点,没想到这少年竟是连她师父的面子都不给。 不过仔细想来,这少年虽年岁尚轻,却修为高深,正是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之时。 -- 第37页 这等人物自然是不会懂得退让的。 让人伤脑筋的是,另一边的燕婉也是这么个钢筋。 她渡劫时连老天都敢骂,还有什么是她不敢杠的? 一想到这两人斗起来的后果,含星只觉舌根发苦,心中暗恼,又接了个苦差事。 今日她师父接到天衍宗传信,转头便让弟子们准备迎客。 含星先前刚丢了个大人,还落了自家师父面子,接待这种既风光又不容易出事的活,她便求着师兄师姐们,讨到了手。 本来贵客光临自然是登正门,踏大道的,适当礼遇便能宾客尽欢。 没想到,这位贵宾就是不走正道,非往后山荒郊野岭里钻! 含星先前在大门口等了许久不见人,又接到师兄传信,说是人已到了后山,只能转头急急忙忙又往后山来。 路上碰到燕婉这人也就罢了,左不过被嘲弄一番而已。 可怎能料到,分明是她早到的后山,竟然还被燕婉先一步遇到了贵客! 每次遇到她就没好事! 含星心中暗叹,却也不能转开身子,把战场还给两人,直接让他们打一场拉倒。 这俩人,伤了贵宾就是待客不周,伤了燕婉又落了飞仙门面子。 且也没有让别家宗门的人在自家地盘上随意动手的道理。 含星只能寄望于息事宁人。 两害取其轻,她略一思索,转向燕闲,端庄道:“婉师妹,不可冲撞贵客,快些赔礼道歉。” 燕闲指了指自己鼻子,一脸莫名。 我干嘛了我? 我什么都没干,莫名其妙就要我道歉? 没这般道理吧。 这含星师姐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真当她燕闲是软柿子,随便捏呢? 含星话刚一说出口,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 看到燕闲脸色难看,先前被锁喉又差点被雷劈死的回忆立刻泛上心头,让她脸色都变得煞白。 但还不待她把话再描补描补,另一边的少年却阴恻恻开口了。 “你在要谁道歉?” 随着少年的话一出口,山谷中的风竟跟着止了,鸟鸣兽吼消失不见,就连叶落花开的声音都无处觅踪。 周边一片死寂,只靠听力活动的阿鳞略有不安地缠紧了蛇身。 含星满头雾水,简直怀疑这贵客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是说让婉师妹给您道歉,不是说让您给……” 她话没说完,就被少年凶狠的眼神惊得咽了回去,一时呐呐难语。 燕闲其实也搞不清状况。 明明是拿她发难作筏子的情况,她这筏子却无缘无故先被推上了岸,反而变成了坐山观虎斗的局外人。 眼看着少年一腔怒火都冲含星去,她却丝毫摸不着头脑。 少年瞪着含星,一字一句道:“没、有、人、有、资、格、让、她、道、歉!” 他附近的灵力随着情绪澎湃波动,在他身后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灵能漩涡。 含星等一干弟子被急转直下的剧情唬得噤若寒蝉,一时没人接话。 燕闲心中啧啧,这程度的骨气和应变能力,怎么能派出来做外交呢。 七星果然神棍装着装着,就越装越糊涂了。 只是这少年到底是谁,怎地这般护着她? “少侠,”燕闲冲少年勾了勾手指,“你到底是谁?” 少年回头瞪她。 有一瞬间,燕闲竟好像看到他眼中有泪,但再一细看,却渺无踪影。 少年瞪她半晌,忽然神色一变,满身怒火收了个干净,狡黠一笑:“算起来,你可得叫我一声师叔。” 燕闲:“哈?” 少年一甩衣袖,掏出把重剑,“哐”一声重重杵在地上,然后倚着剑,掰着手指就开始算。 “你是燕婉对吧,燕闲是你姑姑,”少年猫唇一翘,“我是燕闲师父的关门弟子,自然就是你的师叔吧?” 燕闲:“哈?” 我有师弟?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个师弟? 我那早死的师父竟这般努力,还掀开棺材板爬出来收了徒? 少年冲着燕闲反勾手指,得意洋洋,一双圆眼都笑成了缝:“乖师侄,叫声师叔来听听。” 燕闲:呔!哪来的冒名顶替之辈! 第21章 出门在外,别的可以,面…… 自己有几个师兄弟,燕闲是不可能记不清的。 当初,修真界现在的这批风云人物都还尚未入道,在凡尘的燕闲和燕幸天赋杰出、仙缘出众,引得飞仙门和天衍宗两大仙宗上门招生。 那时候还是各道长、真人自行择徒,就好比导师招生制一般,导师看上了,便一切条件都可谈。 两位真人上门收徒,对当时的百姓来说,远比国子监和太学都争着抢着招生,还要来得刺激。 为了赢得爱徒的倾心,两位真人一番斗法。 最后,燕幸跟着老掌门来了飞仙门,燕闲跟着太虚真人去了天衍宗。 燕闲拜入太虚真人门下时,上面还有两位师兄,她是最小的徒弟。直到太虚真人寿终正寝,也没有再另行收徒,燕闲就成了闭门弟子。 这种情况下,哪来的小师弟? 但要说面前这少年完全是冒名顶替,倒也不太对头。 因为他倚着的那把重剑一看就是出自天衍宗。 -- 第38页 天衍宗虽也有着丹修炼器等选修课,但总体上来说,还是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剑道宗门。 门下各个都是剑修,铸练一体,自产自销。 燕闲打了几百年的铁,练了几百年的剑,自家宗门的手艺是绝不会认错的。 撇去莫名作祟的熟悉感不说,另一个让燕闲认可少年的原因是:天衍宗的剑不是那么好驾驭的,各个都有脾气。 燕闲曾经的剑,就因为她试图将它当牙签使,而追着削了她一路。 眼前这位少年能把重剑当靠背用,自然是得到了剑的认可。 能用天衍宗的剑的人,都不是坏人。 天衍宗门人辨别敌我,就是这么简单直接。 更别说,这少年的一举一动,明摆着是在护着燕闲。 燕闲又不傻,有大.腿不抱,图什么呢? 至于大.腿想在口头上占她便宜…… 燕闲粲然一笑,一点儿咯噔都不打,张口就喊:“师叔~” 声音故意发了嗲,听着像能沁出蜜糖水一般。 原本得意洋洋的少年,被燕闲这一顺杆爬技能噎得一时失语。 本该有的成就感半分没得到不说,还被燕闲的无耻下限恶心到了。 熟悉的配方,不愧是燕闲。 少年毫不客气赏了燕闲硕大一白眼,内心却隐秘地升腾出欣喜和失而复得的快乐泡泡。 冲突而复杂的情绪,让他的白眼都翻得不伦不类,像是皱着鼻子在做鬼脸一样,占着面相的便宜,看着还有点可爱。 燕闲打蛇上棍,亲亲密密上前:“师叔,有见面礼吗?” “你想得倒美,”少年又瞪她一眼,手却言不由衷地伸向了袖子,掏出一个锦囊甩在燕闲怀里,“拿去。” 燕闲接住一看,锦囊自带空间,其中□□丹、玄天丹等固本培元丹药占了大半格子,另外还有乾坤伞、五方衣等防御法宝,皆是轻易不可得的高阶法宝。 可谓是一波暴富。 最让燕闲惊异的是,她在锦囊中还翻到了不少话本零食布料,里头有不少都是她旧日放松消遣时爱用之物,另一些则看着像是最近新出的新鲜玩意儿。 燕闲看向少年,少年梗着脖子偏过头去,避开了她的视线。 哼,让你认不出我,我才不同你讲话。 燕闲若有所思。 正当这时,不远处的天边,一方碧玉罗经仪冉冉升起。 光线反射中,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七星道人端坐其上,面容被映照得慈悲如佛。 他垂眸而望,呼吸间转瞬即至,身后若干弟子随行护卫,好一派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地面上,含星带着一众弟子福身行礼,口道师尊。 见到自家师父出面,含星心下一边庆幸于不用再夹于两个钢筋之间,左右为难,因而松了一口气;另一边又暗恼自己办事不利,这普普通通的迎客小事都没办好,反倒劳得师父作为一宗掌门亲自出面。 接连两次搞砸了差事,含星不由惴惴不安。 七星道人倒是没关注自家爱徒,只对少年淡淡称呼道:“灵霄真人。” 灵霄自七星出现,便收起了身上那股子别扭劲。 出门在外,别的可以丢,面子不可以。 他端正站姿,一本正经地行礼,同样唤道:“七星掌门。” 两人一坐一立,长袖盈风,皆是仙风道骨的模样。 “灵霄真人所为之事,天衍宗已来信告知,”七星道人温声道,“事关三大宗门,还请灵霄真人随我去大殿详谈。” 我所为之事? 灵霄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三大宗门而来的,但他又不蠢,歪了歪脑袋,便不露破绽接口道:“请掌门带路。” 听他变得这么好说话,一旁含星连忙祭出飞行法宝,做引路状。 灵霄回头望了一眼,想了想,将怀里的霸王鸡塞进了燕闲手里:“你且看顾着它……等我.日后再来找你。” 说完,他单手拔起身旁那一人高的重剑,指尖于剑柄上轻轻一敲。 重剑立即横起剑身,方便灵霄拾级而上。 一众弟子纷纷准备离开,燕闲却意有所感,目光直直撞上七星道人。 七星低垂的眼睫下,视线分明锁定在燕闲身上。 燕闲冲他大大方方一笑。 七星微皱眉头,挥袍道:“启程。” 乌泱泱一大帮飞仙门人,转瞬便走了个干净,只留下燕闲同怀里抱着的霸王鸡,大眼瞪小眼。 燕闲一揪霸王鸡的尾羽:“说吧,你想变成什么味的烤鸡?” 霸王鸡自认有了靠山,半点不怕,扑着翅膀扇燕闲:“咯咯咯——” 燕闲毫不留情抓住它俩翅膀,拎在手里大摇大摆下了山。 - 待燕闲回到自在峰时,左手鸡右手兔。 霸王鸡早没了一开始的嚣张劲儿,自从燕闲溜着它从一众母鸡面前过,它便自觉丢光了面子,陷入了自闭状态,整个鸡都半死不活。 听到燕闲回来的动静,院中的芍药站起了身。 神色还算平静,眼尾却是红红的。 看样子是已经和屋内的小侄女残魂碰过了面。 燕闲对他点了点头,将霸王鸡示意给他看:“先养着吧。” 芍药也认出了这只霸王鸡,但他现在没什么心情多问,只应了一声。 -- 第39页 对芍药来说,能同亦师亦友的旧日友人重逢,自是欢喜的。但燕婉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闹了矛盾,那也还是自家人。 一着不慎,燕婉竟是落到了神魂破灭,心魔缠身的境地。 这让芍药心中又痛又郁。 既气自己幼稚,跟着闹脾气,导致看顾疏忽,造成这般后果。 又气燕婉不争气,好好一个仙二代百般活法,偏偏为了个渣男活成这般模样。 更气渣男欺人太甚。 这满心膨胀的火气,若不是为了等燕闲回来,他早就冲回药执院砍人去了。 这种恨铁不成钢的郁卒燕闲也曾感同身受,但当下看着芍药气得翘起来的两个羊角辫,她不由便觉得自己轻松愉快了不少。 大概这就是有难同当的意义吧。 “我先回药执院。”芍药一拱手,行色匆匆便走了。 燕闲一边在心中为渣男将要遭受的一切喝彩,一边走进了屋内。 屋内,小侄女怔怔出着神。 芍药和小侄女之间的矛盾,在燕闲看来,无非是牛角尖和表达不当的错。 在燕闲读取的记忆里,小侄女的人生一直都充满着灰暗色调。 母亲为了生她而伤了根本,早早病逝。父亲眷恋于母亲,痛心伤怀。 小侄女渐渐长大,内心便被剖成了两半。 一面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若自己不曾出生,父母间本来能是大圆满结局。这种想法让她把自己低到了尘埃。 另一面她内心里又隐隐否定着。 自己又有什么错呢?她是否出生根本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父母带她来了这个世上,却都没能给她爱,反让她受这般苦。 错的分明是他们,为什么要这般待她? 妒生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之后再看万事万物,便都蒙上了血红色的纱。 父亲看自己的眼神真讨厌,他定是又在找母亲的倒影。 芍药日日混迹在这自在峰,不过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衣钵传承,当谁不知道他那龌龊心思呢。他休想! 来往于自在峰的那些记名弟子,都是一样的货色,哪个不是在盼着父亲能对他们青眼相待,收做门下之徒? 父亲闭关,定是因为自己长大了……他终于可以摆脱自己,独自去思念他的恩爱伴侣。 ……父亲闭关后,往日那些人果然都不再来了。 ……所有人都是冲着父亲的地位能力财富。 ……没有人会在意她,她也不会在意他们任何人! 牛角尖一旦钻进去,就宛如目瞎耳聋,失去了辨别能力和爱的感知能力。 再遇到席方凯这等擅长做戏之人,小侄女便如同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陷入属于她的爱情之中。 爱情使人盲目,盲上加盲。 一切阻挡她的人都是看不得她越过越好! “你不就想要我爹的法宝吗?说那么冠冕堂皇,想唬谁呢。这些现在是我的东西,我爱给谁给谁,反正你休想。” 芍药就是因为这句话,自此再不上自在峰。 说话如泼水,出口便收不得了;说话也同利剑,伤人又伤心。 若不是因为听说“燕婉”亲自报了警,要求把重症病人席方凯拉回院内治疗,芍药可能再也不会踏上这块地方。 谁能料到,再见面时,已是这番光景。 燕闲将手中白兔放在桌上,随口问道:“怎么样,他讨厌你吗?” 小侄女怔楞,缓缓摇头。 第22章 世上怎会有如此暴殄天物…… “他竟是不讨厌我的。” 小侄女幽幽长叹,眼中满是恍惚和怅然。 突逢变故,死里逃生,再同芍药师兄久别重逢,回忆的阀门便无论如何也拧不上了。 她不能抑制地徜徉在往事之中。 说来也好笑,不知是绝处逢生之后心态有了变化,还是心魔退却一半后,往日遮眼的迷雾都被清扫开来了。 她虽被变相禁锢在这一方院落之内,但待得越久,神志却好似越发清醒了。 再回首过去,回忆中的点点滴滴便都变了模样。 曾经欢愉的过往记忆慢慢浮现,就像是刚刚挖掘出的古物,拂开厚厚灰尘时,展露的面貌让人有种不可置信的易碎感。 曾经无视和曲解的善意被揭露时,带来的更是几乎灭顶的愧疚和自责。 一朝回首,过往都像是笑话。 剧烈冲突的记忆和情绪,带来的非但不是恍然大悟的解脱,而是让人窒息的抑郁和懊悔。 没出息的她又做了没出息的事,像个鸵鸟一般将自己缩回了壳里。 每日拿着镜子沉迷在新的面孔中,日复一日的描眉上妆。转移所有注意力,克制住回忆的冲动。 不听不信不思不想,停留在原地。 好像这样一切糟糕的过往就都会消失,好像这样就不用面对错误的过去、迷茫的未来,还有差劲的自己。 ……直到芍药师兄的到来。 “我讨厌芍药师兄。”这句话说出口是违心的,带着无法面对,不愿承认的倔强和逃避。 “他讨厌我还来不及。”这句话却是发自内心的感知。 对着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真真正正当了狗咬吕洞宾的那条狗。 这种情况下,芍药师兄怎么可能不讨厌她。 -- 第40页 ……可芍药师兄竟是真的不讨厌她。 芍药师兄端着烤鸡进门时,她慌张的到处找地方躲,最终未果,迎面便撞上了。 师兄一开始见到她是惊讶而警惕的,但双目对视,下一秒他便喃喃确认道:“师妹?” 顶着一张别人的脸,燕婉甚至自己都已经抛弃了“燕婉”这个身份。 情郎都辨不出她皮囊下的改变,芍药师兄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芍药师兄很生气,气得眼眶发红,小拳头攥得死紧。 和以前挡在她身前,护着她的模样如出一辙。 看着这样的芍药,燕婉不禁恍惚。 我以前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个念头一产生,一切就像如梦初醒。 迈开了脚步,迷雾便再也遮不住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清晰可辨。 燕闲瞥了两眼小侄女。 小侄女这会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虽喃喃自语着,却也没有要和燕闲对话的意思。 不过相比往日的自闭,此刻的她周身气息不再阴沉,腐土味的死气沉沉一扫而空后,整张脸都显得清丽起来。 面由心生。 说真的,这段时日,燕闲看着燕婉顶着自己的脸来来去去,心中还是有些闷气的。 她对将自己的脸借给别人,或者直接同别人交换,都觉得无所谓。但是看到自己那张脸被用得那般难看,还是颇为心梗。 这是出于对美的尊重。 燕婉的脸是这样,燕闲的脸也是这样。有了这般好看的脸,怎能如此暴殄天物。 便是冲着这张脸,燕闲都做不到不珍惜自己。 LJ 所以,燕闲即使看了小侄女的记忆,她也并不能完全理解小侄女的想法,更是不认同她做的选择。 但自家孩子,自己能训,却也是绝轮不到外人欺负的。 如今,育儿团队又加入了芍药这一得力干将,燕闲也是松一口气。 阴人虽然快乐,但组队阴人快感加倍,轻松满分。 况且芍药虽然稚童模样,举止还时常孩子气十足,但内心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师兄。 自古以来,大师兄都是操心劳神的命,麻烦事丢给他们最合适啦。 不知道兄长什么时候才能出关,兄长才是解决一切麻烦事的最佳利器,那时候自己才叫真正一身轻松呢。 燕闲畅想着惬意的未来,随手捞起桌上的烤鸡。 盛烤鸡的盘子被布置了恒温阵法,虽已过去了个把时辰,仍是喷香扑鼻。 燕闲随手放在桌上的那只兔子,嗅着鼻子直往盘子上凑,却被阵法挡在了外头,只能不甘心地趴在边上闻味道。 燕闲往外溜这一趟,也是不小的运动量。结果鸡没捞到几只,厨子还跑了。 虽说修真人士大多已辟谷,但这不妨碍她馋了。桌上的烤鸡她自然当仁不让,责无旁贷。 小侄女却猛地回过神来:“那是芍药师兄给我的。” 燕闲瞥她:“也不知道谁说的‘我才不惜得吃呢’。话出口没有收回的道理,好好长长记性……况且,你现在这模样,能吃?” 说完,她毫不留情将整个盘子都端走,只留下桌上白兔与小侄女大眼瞪小眼,连丝香味都再也嗅不着。 - 燕闲还真不是想吃独食,出了院子,坐回树下,便将袖中的阿鳞掏出来。 先前在烤鸡时,阿鳞虽然忙于搞事,但燕闲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他的腹部蠕动。 整个身子都贴着她皮肤呢,这点动静能瞒过她? 阿鳞一看就是没过过好日子的妖修,就连收的一帮小弟都各个混得凄惨。吃不饱肚子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燕闲可是几乎没经历过的。 “吃不吃?”燕闲撕下最后一个鸡腿放到阿鳞面前。 普通大小的鸡腿放手指粗细的阿鳞面前也变成了巨大。 不过蛇吃东西的方式本来就是整个吞,再加上阿鳞是个妖修,虽然得罪老天变不成人,但吃个腿还不至于把自己撑死。 可阿鳞死要面子盘着不动弹,竟是嫌弃鸡腿太大,吃相不好看。 燕闲才不管他,擦擦手便站起来往院落边缘走,那些小弟的小弟蛇可都还饿着肚子呢。 感觉到燕闲已经走远,且没有虚晃一枪的意图,阿鳞迅速张大嘴,本来指甲盖大小的脑袋,瞬间变得比盘子还大。 细小的身子藏在大头后几乎看不见,不注意还以为是凌空出现一个蛇脑袋,颇有些惊悚的味道。 不过这般景象只维持了短短一瞬,阿鳞一张嘴将整个鸡腿吞了下去,然后立刻又变回了原来的大小。 硕大的鸡腿进了阿鳞身子也变成了小小一块,但撑在他更细的蛇身里,仍是凸得就像驼峰一样。 阿鳞颇感羞耻,将自己卷成了一团,试图将驼峰痕迹都遮掩过去。 燕闲没注意阿鳞那边,这会儿弟中弟蛇们都爬到了她附近,一个个仰着蛇首,等待投食。 燕闲掏了掏袖子。 她原打算去后山打猎,弄一些肉食喂饱这些弟中弟。但计划不如变化快,谁能料到打个猎还能他乡遇故知。 到最后,拿回来的霸王鸡要养着,顺带捉的兔子塞给了燕婉,用来喂食的猎物竟是一只都没捉。 不过燕闲一点都不慌,从袖子中掏出刚得的锦囊,随手便倒出一堆丹药。 -- 第41页 丹药中自然蕴含着炼制后的灵力,灵霄给燕闲的这一锦囊里,存的都是上品丹药。 单单将丹药倒出来这一举动,便已引得周边灵气动荡,就连稍远处的阿鳞都敏锐地抬起蛇首,转向燕闲。 弟中弟们本能躁动,蛇首跟着燕闲的掌心来回晃悠,显得她像个吹笛逗蛇卖艺的。 燕闲掌心那一堆丹药,只一颗便能让凡人迈入筑基,让修士突破辟谷。便是辟谷以上的修士,多吃几颗,修为也能猛窜,根基稳固的修士,直接因此突破境界也是很有可能的。 对于身有暗伤顽疾的修士,更是不可多得的培本固元之物。 这等丹药自然是能引凡尘动荡,修士动心之物。 不过在燕闲这儿,这些丹药和糖豆没什么区别。虽然炼制时调制了口味,但还是不如正儿八经的糖豆。燕闲身边恰巧没什么吃的时候,才会想起它们,当作零食的代餐,嗑上些许。 因此,燕闲不止丝毫没有心疼不舍的感觉,还颇为无所谓,就像喂金鱼一样,一抓就是一大把。 阿鳞:…… 阿鳞简直惊呆了! 刚吃下去的鸡腿子都不香了! 世上怎会有如此暴殄天物之人! “慢着!”他顾不上太多,感知着灵力,颠着驼峰,直直冲燕闲而去。 被打断喂食的弟中弟们,齐唰唰转头,怒目而视。 第23章 期末考试 凡尘有句俗语:有奶就是娘。 替换到弟中弟们的身上,变成了:给喂食就是老大。 它们背叛阿鳞,转而向燕闲投诚也就用了一颗丹药的功夫。 阿鳞顾不上自己那帮不靠谱的手下,几乎以飞驰的速度滑到了燕闲身边。 “你在做什么?”他一向沉稳无波的声调都提高了。 “做什么?”燕闲低头看他,又看向手掌中的那堆丹药,略有迟疑,“……饲养喂食?” 阿鳞闻言,心都痛了。 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奢侈之人! 作为从出生起就凄惨窘迫,毫无家底,一针一线都要靠自己攒的贫穷妖修,阿鳞被壕的王霸之气刺痛了呼吸,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个不能吃吗?”燕闲压根不理解阿鳞在想什么,还以为固元丹对蛇类有什么副作用,一翻手又换了一堆丹药出来,“聚气丹可以吗?” 更加优质的聚气丹一掏出来,周围围着的弟中弟蛇们,就再也忍不住了。原先还只是蛇首追着燕闲的手移动,这会儿都一个个吞吐着红信,嘶嘶作声。 还有那胆子大的,偏着脑袋用侧脸去蹭燕闲的手掌,无师自通地撒娇。 这立刻激怒了阿鳞,他抬高了蛇首,赤红色的竖瞳冷冷盯着这条胆敢侵犯他领地的大胆蛇,嘶嘶的吐信声都带着格外阴森的威吓。 虽然阿鳞的目盲并不是秘密,但老大发怒时的冰冷气息,还是让这条大胆的蟒蛇瑟缩着退了回去。 阿鳞此刻爆发出的威势与他指头粗细的小体型对比强烈,倒让燕闲额外投注了几分注意力。 她想了想,弯腰将阿鳞拿到了手掌之上:“你要先尝尝?” 一朝坐拥金山银海,阿鳞想都没想,张嘴先吞了两个。随后又绷长了身子,试图让自己首尾相衔,将燕闲手掌上那一堆丹药都圈进自己的地盘中。 待一系列动作完成,他整个蛇身一僵,醒过神来。 我在做什么? 这般丢人的竟是我? 他猛地将脑袋搁在燕闲手掌上,闭上眼睛,假做无事发生。 燕闲看着他细小的蛇身里凸出的三个驼峰,忍不住戳了下,换来阿鳞不满地蜷缩。 “这可不行,”燕闲一边说着一边将阿鳞撸直,强行解除了他的圈地盘行为,“老大要有老大的样,小弟跟着你混得好,它们才会心甘情愿。剥削型的老大可活不久。” 她说完又将阿鳞原样绕回了手腕之上。因为有了那三个小驼峰的存在,阿鳞这会儿倒更像是红玉珠串了。 阿鳞蜿蜒着爬了一小段,调整好舒适的姿态,带着久违的饱腹感,满足地陷入了对丹药的吸收中。 在燕闲身边别的不一定会有,但安全感是十足的,就算是没有阵法护卫,阿鳞也能很放心的入定。 燕闲这人本性杠精,又自带侠气。只要被她列入所有物的范围内,便是拼个两败俱伤,她也不会轻易放手。 这种另类的保护,对阿鳞来说,也是再多丹药都不换的宝物。 燕闲见阿鳞自顾自陷入了入定之中,便也不管他,给那帮弟中弟挨个发了丹药。 那条先前被阿鳞吓退的大蟒蛇还挺不怕死,趁着阿鳞人事不知,在衔过丹药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燕闲,随后飞快躲进了蛇堆里,心有余悸地看向燕闲手腕。 这种不知道胆大还是胆小的行为,让燕闲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大胆”。 - 喂食结束,燕闲坐回树下,正准备开啃烤鸡,天边却传来了钟鸣之声。 “咚——咚——” 说是钟鸣声其实也不太对,飞仙门提示、警报等时敲响的并不是钟,而是一片龟甲。 这片龟甲原属于上古玄龟,其之大可承托巨屿,平日里被放置于观星台,供星月峰的神棍们卜算天机。 但特殊时候,也能敲响龟壳,另作他用。 -- 第42页 龟甲被敲击时发出的声音不像钟鸣那般尖锐,相反是深沉且悠扬的,夹杂着风声,回音听上去还像是叹息一般。 燕幸喜欢叫它“龟鸣声”。 每当这个声音响起,便代表着飞仙门有大事发生。 若是急促连贯的龟鸣声,则往往伴随着护宗阵法的启动,代表着有外敌入侵,全员戒备。 若是现在这般深远的龟鸣声,则有很多种可能性。 燕闲抬首眺望远处。 飞仙门各处散落的弟子们也都听到了这龟鸣之声,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左顾右盼。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什么声音?”这是刚从凡尘来到飞仙门,修行还不久,从未听过龟鸣声敲响的记名弟子。 他的师兄们也顾不上他,一个挤一个的从窗口探出脑袋,往天上看。 只有他的同桌有那么几分同窗情谊,一边往窗口挤,一边还同他解释:“不知道啊,这不正要看呢嘛,反正这声音响起来肯定是大事。” 一旁的几位女修不想同一帮臭男人挤一块儿,只远远看着。其中一位顺口就接道:“对,上一次响起还是宗门大比开赛结束那时候呢。” “宗门大比?”新入门的那位记名弟子若有所思,“大比就在这几日了,难道是提前开始了?” “不可能不可能,”听他说话的众人纷纷摇头,“宗门大比可从未改过日子,便是真改了日子,不到正式开赛也不会敲响那龟甲。” 落在后面的这些人正猜测着,窗口的修士们已经“哇——”的感叹成一片。 “怎么了,怎么了?”瞬间,窗口的罗汉便又叠了几层,人头攒动间,窗外的景象被遮了个十成十。 落在后面的人使劲蹦跶都看不到东西,一个个蠢蠢欲动向门口看去。 门口处,本来在为这帮修士讲课的供奉正环胸而站,目光也注视着天边。 一帮记名弟子你挤我,我挤你,手肘撞来撞去,愣是没人敢站去供奉旁边。最后只能远远地蹭过去,站在供奉身后数米处,小心翼翼从缝隙往门外看。 感受到他们的目光,供奉转过头来。记名弟子们纷纷扯出谄媚的笑容。 供奉扫了他们几眼,也没说什么,转头继续往外看。 - 星月峰,正殿。 七星收回结束卜卦的手,敛目深思后,望向一处水镜。 “持重掌门、渡缘掌门,此约一定,便不得反悔了。” “这是自然。”水镜中一道沉稳的男声温和道,“天衍宗门人不日即至,具体事宜皆可交给灵霄。” 阶下灵霄单手杵着重剑,闻声挺胸昂头,一副可骄傲的模样。 水镜中另一道轻灵慈和的女声则道:“紫霄宫由我座下首徒带队,近日就会出发,还望七星掌门多加照料。” 七星点头:“这是自然。” 三方达成一致,他一挥袖,水镜便散了。 “阔儿,”七星看向候在一旁的弟子,“通告全宗。” 被点名的弟子行礼应喏:“是。” 说完便向观星台走去。 龟甲叹息之声响起时,七星一挥袖袍。 整个飞仙门内灵脉震动,漫天云霞随之流动。 原先由灵气凝结而成的云雾纷纷散开,将以前影影绰绰不见真容的各大山峰展露而出。 整个天际碧空如洗,一览无余,就如同一张天然画卷。 随着七星挥毫的动作,一个个闪烁着金光的大字印在其上。 “哇——” 飞仙门各处惊叹之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三大宗门联赛?!” “卧槽,宗门大比不比了吗?” “天呐,天衍宗那帮剑修要来了!!” “还有紫霄宫!!女修们要来了!” “啊啊啊啊啊,那我这种学渣怎么办?我比不过啊!!” 自称学渣的修士正是刚从凡尘到修真界,修行尚不久的那位记名弟子。他话刚嚷出口,站在门口的供奉便转过了身看他。 供奉仍是环着胸,神情似笑非笑,吓得身后那帮修士连忙噤声。 “比不过?”供奉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比不过就等着我撕了你们的皮!” 他话音一落,整个殿内为之一静。 本来挤在窗口的修士们,连蹦带跳奔回座位,端坐其上,耳观鼻鼻观心,各个都装着自己没有趁机偷懒的样子。 供奉踏进殿内,身后的大门无风自闭,“砰”一声,吓得殿内修士皆是一抖。 “从今日开始,每日课时加倍。”供奉语气平静,“若是被我抓到逃课,我就让你年年都见到我。” 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各个教室内,留级的恐怖笼罩着所有修士,飞仙门乌云惨淡。 不过留级这种事和燕闲关系不大。 自在峰上,燕闲放下手中的鸡翅膀,站起身,目光却久久离不开“天衍宗”三个大字。 24. [最新] 第 24章 酸了酸了恰柠檬 天衍宗于燕闲而言,远比飞仙门来的重要。 飞仙门只是兄长的居所,燕闲偶尔来小住,有感情的也只有自在峰上的这些人。 天衍宗则不同,那是燕闲从小生活的地方,她的师门,她的归属。 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天衍宗现在的掌门应该是她的嫡亲师兄,持重道人岑岭。 -- 第43页 师兄人如其名,是个相当稳重,谋而后动之人。 先前灵霄的出现,已经让燕闲确定,自己重回修真界的事情,天衍宗已经知情。 以师兄的性格,像灵霄这样直接找上门的行为,不会是出自他的授意。那八成就是灵霄冲动,先一步莽了过来,而师兄被迫在后面擦屁.股。 至于此次三大宗门联赛,就不知道是师兄随意扯来的借口,还是顺带着另有所图了。 反正师兄不会害她,对突然的变故燕闲一点都不慌,还尤为期待联赛的开始。 也不知自家师兄会不会同来。 若是唤他一声“师叔”,师兄定是要一脸无奈地看她。 到时候定要借着见面礼,掏空他的法宝储藏。 今日的燕闲,一如既往的无耻。 - 三大联赛的事情虽决定得仓促,但执行起来却很是迅捷。 一应章程当日下午便通知到了所有门人。 此次三大宗门联赛是原先宗门大比的变体,只是在其上附加了三大宗门之间交流、竞争的意图。 大致的流程还是和原先的宗门大比相同。 秘境、擂台,还有各不同科目的特色考核等,都延续宗门大比的考核方式。所有的记名弟子和入室弟子都需要参加,长老护法们也仍是在考核过程中挑选亲传弟子。 但因为考核过程中加入了另外两大宗门特派来的弟子,考场中的学霸总量无疑会增多,分数线的拉高必然会将一众学渣公开处刑,这也变相增加了考核的难度。 这几日里,飞仙门的记名弟子和入室弟子们都翻滚在题海之中。 教授课程的供奉们为了在考核过程中少丢些人,一个比一个严格。真正让这些弟子们体会到了什么叫昏天暗地,欲生欲死。 亲传弟子和执法队、护法队等处的精英弟子们也都忙碌得很,会场布置、来宾接待、安全防护、考场秩序等都需要他们再三确认。 一时之间,整个飞仙门中,飞禽走兽来去如风。无论是上课的,还是办事的,有坐骑法宝的,还是靠腿的,人人都像赶集一样,面对面撞上都来不及说几句话。 只有燕闲,既不用考试,也没有师长,更没有人来给她交待什么任务。 每天悠悠闲闲躺在自在峰的峰顶,磕着糖丸笑看云卷云舒。 繁忙中时间总是过得格外迅速,直到龟甲低鸣之声再次响起,学到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弟子们才意识到——天衍宗、紫霄宫人来了。 先到的是天衍宗。 天衍宗作为剑修宗门,整个宗门性格都很剑修——剑修们一向雷厉风行。 掌门下达通知后,他们随即就收拾了行李,整队出发。 天衍宗和飞仙门的传承方式不同。 天衍宗到现在仍是保持着老式的招生手法,收徒全看眼缘。一个师父捡回去的徒弟,就按入门时间排资论辈,没有飞仙门这么复杂的晋升系统。 所以他们也并不分什么记名弟子、入室弟子,只挑选了入门时间较短的百余个弟子组成了方阵,并由十来位修为较高,行事靠谱的师兄师姐带队。 天衍宗到的那一日,着实惊到了不少飞仙门弟子。 上百个修士尽皆相貌堂堂,神明爽俊,负手立于剑上,令行禁止。 他们皆着青衣,剑意张扬,不过百来人,气势便已压得四周肃然无声。 看着不像是来交流参赛的,倒像是寻仇的。 这般氛围下,本来为他们准备好的欢迎鼓乐都没有奏响,两方一碰面,便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作为先行使者的灵霄也等在门口,交接自家宗门的队伍。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僵硬,但却毫不在意,嘻嘻笑着受天衍宗弟子的见礼,一声声“师叔”“师叔祖”“太师叔”喊得四周偷听的飞仙门弟子目瞪口呆。 这神秘少年在天衍宗辈分竟如此之高! 灵霄受了礼,整了队,也懒得同飞仙门假惺惺客套,带队就往自在峰去。 本来负责接待天衍宗、为他们引路的弟子,跟在一旁头上冒汗:“灵霄真人,还请移驾惊世峰……” “惊世峰?” 一听到这个名字,天衍宗的剑修们齐刷刷停下了脚步,整齐划一的侧头动作和近乎逼视的目光,吓得接待的弟子话都噎了回去。 灵霄打量他一眼,见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方才冷哼一声:“若想要我们平了那惊世峰,你大可带路。不必客气,我们乐于助人,不收费用。” 这明显是有宿仇了。 接待的弟子只知道天衍宗与飞仙门有着旧怨,却丝毫不知从何而起,因谁而生。这会儿见刚碰面就戳了天衍宗逆鳞,自知安排不妥,不免磕磕巴巴,慌张无措。 灵霄也不欲为难他,摆摆手便道:“不住那劳什子惊世峰,我们去自在峰。” 接待弟子:“可,可自在峰没有准备屋舍……” 灵霄一拍腰侧,打断道:“我们再带屋舍,不用劳烦了。” 接待弟子这才认出,天衍宗每个弟子腰侧悬挂的那一小节印章大小的东西,竟是玄天秘竹! 当下他心中便暗抽一口气,为天衍宗的豪气而震惊。 这可是玄天秘竹!不可多得的高阶法宝,在天衍宗竟像是批发赠送一般! 酸了酸了。 -- 第44页 恰了苦柠檬的接待弟子闭口不言,默默带路。 直到天衍宗弟子们都走远,四下偷偷围观的飞仙门弟子们才一个接一个叹息出声。 “看到他们的剑了吗?”恰柠檬的远不止那位接待弟子一人,这边讲话的弟子也觉得自己鼻子舌端皆是酸意,“全是高阶。” “唉……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自己的飞行法宝。”身旁一人也跟着叹道。 “这还咋比赛嘛,土豪也太欺负人了。”这是忧愁着考试成绩的。 还有一些弟子则只关注着八卦:“惊世峰和天衍宗之间发生过什么吗?有人知道吗?” “没听说啊,小报上也没见写过。”一众弟子左看右看,皆是摇头。 众人交头接耳熙熙攘攘间,却听几位女修望着天衍宗弟子们的背影,深深感叹道:“宽肩窄腰的男人……们……真帅啊。” 现场瞬间陷入了沉默。 女修们说完,还扫了一眼身边这帮弱鸡宅宅修士们,最后摇着头,拉着手就走了。 徒留下一帮子男修郁郁寡欢,愤愤不平。 宽肩窄腰完美身材,这谁不想啊。 可他们一帮天天写报告,练丹药的,能和舞刀弄枪,整日操练的人比身材吗。 “哼,师姐师妹的审美不行,紫霄宫的女修定更喜欢我们这一款。” “对!紫霄宫的女修审美定是更好些!” 紫霄宫的弟子们是在当日的下午抵达的飞仙门。 虽然提到紫霄宫,必然讲到它门中女修,但其实它也并非一个纯女修门派,门中男修数量也不少。 只因它门内从掌门到各长老,皆是女修,便给了外界女修门派的刻板印象。 这日下午,紫霄宫弟子们到达时,飞仙门的男修们又是一番心情激荡。 喜的是,真的有很多赏心悦目的女修到来。悲的是,紫霄宫的男修们竟也都是宽肩窄腰款,一看就是往日训练颇多的武力派,完全是联赛的强劲对手。 紫霄宫的带队弟子是他们掌门的首徒,看着是个脾气温婉的成熟.女修,说话不卑不亢,却也温和。 这倒是让上午饱受挫折的接待弟子们欢欣鼓舞。 不止是鼓乐齐鸣,还用灵力演化出漫天花瓣,整整铺了一条花路,将紫霄宫弟子们送上赤羽峰稍作休整。 - 这日稍晚,赤羽峰上。 “舒师妹,动作稍快些,师姐已经在催啦。”一位年轻女修探头进屋内,对着正在镜前细细画眉的另一女修催促道,“飞仙门掌门宴请我们,我们可不能去得太晚,失礼于人。” 被称为舒师妹的女修应了一声,又慢条斯理地拿出口脂轻轻抿上。 “系统,席方凯今日会出席宴请吗?”她在脑内问着问题,神色却看不出丝毫异样,手上描补唇彩的动作流畅至极。 一道无机质的声音回答她道:“根据已知情报计算,席方凯今日出席宴请的几率为95.5%,请宿主做好准备。” 舒师妹唇角扬出一抹轻笑,又问道:“元诗琪和燕婉的出席几率呢?” 系统答道:“根据已知情报计算,元诗琪出席宴请的几率为98%,燕婉出席的几率为1.8%。” “哦……我倒是忘了,那燕婉此刻应该修为倒退,已然入魔了。剩下的琪师妹也不足为惧……搞定席方凯就够了。” 舒师妹最后扫上薄薄一层腮红,满意地看着镜中自己美若天仙的面庞,“有这张脸在,还有什么做不到呢?” “师妹,你快些。”门口的女修又催促道。 “来了。” 舒师妹站起身来,确认全身无处不精致,一甩袖,转身昂首踏上了赴宴之路。 第25章 【三合一】眼睛不好用就…… 天衍宗和紫霄宫到来的当晚, 七星道人作为掌门,于星月峰宴请各位来宾。 两大宗门来做客的所有弟子都出席,飞仙门的亲传弟子们自然也要落座陪客。 让燕闲有些惊讶的是,常年被忽视, 在整个飞仙门都没什么存在感的自在峰, 这次竟也收到了七星专门派人送达的通知, 要求燕婉同样列席。 不管七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正燕闲是不怂他的,能白吃白喝混一顿, 她自然欣然前往。 出门去参加宴席的路上,她还路过了天衍宗门人扎营的地方。 那里原先是自在峰闲置的广场, 此刻已经被茂密丛生的玄天秘竹装饰成了清幽竹林,同自在峰本身的风格倒也颇为契合。 灵霄还是一如既往, 每次看到燕闲必要撇过头哼上一声, 先表达清楚自己仍在生气的态度, 然后才愿意同她说上两句话。 燕闲对这种类似于撒娇的行为接受度良好,自动将灵霄代入哼哼唧唧求关注的小奶狗, 走上前去摊开了手。 “吃吗?”燕闲的手心是一堆零食, 还是灵霄给她的锦囊里的。 “借花献佛, ”灵霄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别别扭扭摊开手心接过了零食,一把都倒进嘴里, 三下两下都吃完了还要抱怨, “一点都不好吃!”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在故意瞎说, 他反手就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了一把灵石,随手捡出几颗扔进嘴里。伴随着“嘎嘣嘎嘣”让人牙疼的咀嚼声,灵霄满足感叹:“这个才叫好吃。” 燕闲看着他那一口闪光小白牙, 肃然起敬。 吃了好吃的,灵霄心情也好了不少,一边有一颗没一颗的嗑着灵石,一边跟着燕闲溜溜达达往外走。 -- 第45页 “你干什么去?”灵霄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燕闲:“去赴宴。” 灵霄:“七星掌门的?” 燕闲点头:“嗯。” “岑岭说七星不是个好东西,你小心着些,别阴沟里翻了船。”灵霄说着这话时,一点都没有自己在人家地盘说人家掌门坏话的自觉,一脸的淡然。 燕闲也挺淡定,应了声表示自己会注意。 她师门看人的眼光果然一脉相承,对七星这种神神叨叨、代天发言的都敬谢不敏。 灵霄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转头提议:“待会儿你同我们坐一块儿?” 燕闲摆手拒绝。 真要有人玩阴的,就算同天衍宗坐一块儿又能护得了什么,况且她燕闲哪是需要他人挡在面前,为她护卫的人。 灵霄见状也不再说什么,只跟在燕闲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目光倒是全程锁在燕闲身上,几乎没有离开过。 燕闲大大方方任他看个过瘾。 灵霄这个天衍宗带队人挺不负责任,跟着燕闲就自顾自跑了。但天衍宗被剩下的弟子们也丝毫不慌,自行列队,在师兄师姐的引领下前往星月峰。 当燕闲到达星月峰时,飞仙门的亲传弟子们已经到得七七八八,都以师承为单位,零零散散地聚成一个个小团体,一声声“师兄师弟”互相间喊得好不热闹。 这让自在峰的独苗苗燕闲显得颇为突兀。 当燕闲踏进举办宴会的大殿时,殿内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整整安静了数秒。 各亲传弟子们神色各异,看燕闲的目光皆晦涩难辨。 燕婉的身份地位在整个飞仙门都尤为特殊。 托她那飞升的姑姑所赐,整个修真界目前没有比她更名正言顺的仙二代了。 但换个方向来说,她姑姑闲逸道人已经飞升,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飞升的大能还回来看看的。不说人走茶凉,起码也算是时过境迁,哪还有要一直硬捧着他们的道理。 而另一个方面,燕婉的父亲虽说战力不佳,也没什么进取心,但自身炼丹能力和修为也都可以,当个一峰之主并不算丢份。可无为道人已闭关许久,往日来者不拒的丹修课堂也都停了。到现在,名下除了燕婉,竟是没有一个正经的入门弟子。 飞仙门虽说是修真界十大宗门之一,自身底蕴深厚。但资源再多也是有限的,分到各家手里自然是有多有少。 自在峰作为飞仙门的五大峰之一,平日里分得的资源当然要按五大峰的标准拿。 但这变成了什么? 燕婉一人竟然能独享一峰的资源! 这凭什么! 财帛动人心。这底下的暗潮涌动也不是一天两天,隔三岔五便会有人向上提出申请,要求削减自在峰的福利补给,只是都被七星掌门以规矩不可变为名否了而已。 七星掌门同无为道人有旧,自然是会帮着他们。 可掌门能压着他人明面上的反对意见,难不成还能按住他人内心的不满? 若是这燕婉能力出众,能在同辈之间脱颖而出倒也罢了,可她分明是伤仲永的模样! 年幼时候还能看出天赋优异,境界提升也算快速,可等她父亲闭关,她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再出现时竟已然是平庸无常。 这般多的资源填进去,培育出个平庸无常!可笑不可笑? 更别说,这燕婉性格也莫名变得尖酸刻薄,就连少时唯一亲近点的师兄都闹翻了去,据说还同个不入流的入室弟子厮混在一起。一段时日过去,境界不说提升,还有些隐隐后退。 这让人如何看得起她? 在场的入门弟子有些是自身天赋出众,得了仙缘,一路拼杀到这般地位。也有同燕婉一样,出生便是二代,先天起跑线高的。但就算是二代,大家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奋力修行,唯恐落后他人半步。 修真界本就是与人斗,与己斗,与天斗,一切都以实力为尊的地方。 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便是被人指着鼻子骂也是没资格回嘴的。 不给燕婉眼神已经是修士们自身涵养高,要说与她亲近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在场这些亲传弟子里,就连往日里受过无为道人指点,辅修丹修的修者,对待燕婉也是敬而远之。 可谁能想到,她竟然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 当日那撼天动地的雷劫引得整个飞仙门瞩目,不少快要进阶的修士为此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进阶时也要面对恐怖如斯的阵仗。便是已经踏入元婴境界的修士都不敢妄言,自己一定能安然渡过。 虽然雷劫的最后一击是由七星掌门挡住的,但能以筑基期的修为,硬扛这般的雷劫到最后,实属不易。天道连降金光,让她连跨两个境界,直接升到元婴便是证明。 元婴的修为于在场的亲传弟子里已经属于中上流,若再算上修真时日的长短,那她更算得上是其中之天赋异禀的佼佼者。 昔日拖后腿的吊车尾学渣,一朝变身,直冲前列。 作为被超车的修士,心中自是酸涩难免。 作为目前榜首的修士,也顿感锋芒在背,随时都要被斩于马下。 与此同时,因为之前的冷眼相待,他们此刻也陷入了两难境况。 按理来讲,他们现在没了排斥燕婉的理由,自然是要同她友好交流,培养同门感情的。 -- 第46页 可他们之前还对着她冷嘲热讽呢,现在凑上去且不是自打脸?还显得目的不纯,另有所图。 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出头椽子,各自停在原地观望。 这便造成了燕闲进入这殿中后,人人皆看她,却无人搭理她的状况。 数秒过后,入室弟子们不约而同的假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继续同身边人说起之前的话题。 大殿内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只偶有一两道隐晦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燕闲。 灵霄啧啧称奇:“人嫌狗厌,不愧是你。” 燕闲可不认,这分明是燕婉的锅,同她燕闲有什么关系。 她燕闲明明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之辈。 看出了燕闲想说什么,灵霄嗤笑出声。 燕闲也不同他客气,随手扔出一颗灵石砸他脑门,被灵霄在半空中截住,得意笑着,塞进嘴里“嘎嘣嘎嘣”。 他俩这一番看着亲近自然的互动,又引得暗暗偷看他们的亲传弟子们心生涟漪,暗有思量。 天衍宗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做自在峰的靠山? 天衍宗是个实力强劲的宗门,从闲逸道人那边论关系,与自在峰的交情也是很深厚的。 可是天衍宗毕竟是外宗,还同飞仙门有着嫌隙,这靠山拉得可说不上好坏…… 正当殿中众人思绪纷飞之时,殿外响起一阵筝鸣,数道七彩流光直射而来。定眼一看便发现,原来是一方由七色琉璃彩带组成的扁舟,百余名紫霄宫弟子皆或站或倚于其上。 扁舟落地便化为朦胧雾气,萦绕在盛装打扮的紫霄宫弟子身边,更显得他们飘然出尘,不似人间客。 “紫霄宫风彩卓然。” 殿内响起一片赞叹之声。 灵霄偷偷撇嘴,小声同燕闲道:“紫霄宫就喜欢搞这一套,尽弄些烟烟雾雾和闪瞎眼的光,遮遮掩掩弄得像见不得人一般。” 燕闲瞥他:“这叫舞台效果,同妆容一样,都是用来加强和点缀的。若都像你这般不解风情,美人岂不可怜。” 灵霄不服:“分明是你偏心,天衍宗搞这些烟烟雾雾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夸了。” 燕闲想象了下天衍宗那帮宽肩窄腰的剑修,于五光十色和雾气缭绕间闪亮登场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冷颤。 倒不是说有多丑,天衍宗那般气质身姿在那,怎么也不会丑的。 就是这种额外的点缀,放天衍宗身上就变得格外做作,说不出的突兀。就好比将竹子种在一堆玫瑰中间,多此一举不说,冲突的气质还将两者的可观赏性都大打折扣。 燕婉以前的穿衣打扮也是这般,单纯就是选了最不合适她的搭配。 燕闲也不辩驳,反问灵霄:“你做了什么亮相准备?” 灵霄一脸无所谓:“要做什么准备,吃顿饭而已,人来了就行了。” 他话音刚落,天衍宗的剑阵便远远飞了过来,同之前登飞仙门时一样。距离虽远,但齐整的阵型,整体的气质仍将凛然气势展露得淋漓尽致。 可这种亮相方式到底还是质朴无华了点,帅气还是帅气的,但是在紫霄宫的声光特效之前,不免落于下风。 燕闲用手肘捅了捅灵霄:“你剑呢?” 灵霄:“干什么?” 燕闲:“拿来我用一用。” 灵霄闻言又酸又醋,目光就变得委委屈屈。 燕闲安抚着拍了拍他的手背。 灵霄这才掏出自己的那把重剑递给燕闲。 燕闲也不接过重剑,只轻抚剑身。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句话用在灵霄的这把剑上也是合适的,这是一把至刚至猛,重渝千斤的剑,使起来必是大开大合,一力破十会。 “好剑!”燕闲叹道。 灵霄握剑的手一紧,恨不得当下就把这把剑丢到燕闲看不到的地方去。 感受到持剑人的想法,灵霄手中的重剑也不满地震颤起来。 燕闲一笑,指尖运上灵力,飞快抹过剑身。 灵力夹杂着剑宗级别的纵横剑意,甫一接触剑身,就将灵霄这把剑刺激得剧烈一震。 伴随着一声龙吟般的出鞘声,灵霄这把青铜色的玄铁重剑竟爆发出飞虹般的剑芒,浑厚的剑气灌满殿堂,直冲云霄,引得云上天衍宗剑阵中的宝剑铿锵应和。 瞬息间,天衍宗的剑阵里剑意凌云,气贯长虹,清光肆意,便是那日月都要避其锋芒,整个天际都被映照得黯然失色。 殿内飞仙门和紫霄宫的弟子们震惊难语。 将整个天幕都化作展示舞台的燕闲,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指,向灵霄一拱手,真情实感状称赞:“灵霄真人,好剑意!” 殿内众人醒过神来,纷纷附和。 “灵霄真人不愧是少年英才。” “此等剑意,举世难寻!” “天衍宗后继有人呐。” 灵霄僵着脸收下了夸赞,回头便对燕闲龇牙咧嘴威胁示意。 燕闲柔柔一笑,满脸无害。 天衍宗的弟子们降落后,纷纷向灵霄行礼,完了一个个皆宝贝地抱着自己的剑,满眼欣喜。 剑意对剑修的重要性不亚于悟道,凡尘有一句话叫做朝闻道夕死可矣。对剑修来说,为了能悟上一道剑意,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得。 如此纵横的剑意,对剑修们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便是只记上一丝半缕,也能受益匪浅。 -- 第47页 不过是出席一次宴会,竟然能有此意外所得,弟子们自然是欢喜非常,若不是出门在外不可太过张扬,他们都要将灵霄当祖宗供起来了。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吸引到了飞仙门的高阶修士注意。长老护法供奉等人本来同七星掌门一起在后殿稍事休息,等着最后时刻出场,此刻却也按捺不住。 “这是那灵霄引出的剑意?”执法堂的元长老忍不住蹙眉,“他修炼方才百余年吧?这等剑意,天衍宗难道要再出一个燕闲?” 惊世峰的无极道人正在闭关,他的首徒代师出席,此时也是忍不住开口道:“天衍宗不过出了一个燕闲,便在十大宗门顶端站稳了数百年,若是再出一个飞升的,那可不太妙……” 另有一位护法附和:“飞仙门里不说我们这些修为几乎止步的老家伙,新生一代里也好些年没出现天赋尤为突出,有望破境而上的弟子了。” 元长老沉吟片刻,转向惊世峰的首徒问道:“无极道人此番闭关可有破境希望?” 首徒摇头道:“师尊闭关得匆忙,没有留下什么话来,我不敢妄自揣测。” 众人闻言皆是长叹。 修真这条路虽说着众生平等,但天赋差异可以说是肉眼可见的。 修行如逆旅,不进则退。虽外表看不出年龄,但各位修士心中都有数,修行时间越长,还能突破的可能性反而越低。 在座的长老护法们,很多都已经放弃了自身的修炼,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门下弟子身上。可天赋难得,像闲逸道人那般天赋绝伦的,千年内也寥寥无几。 要论起飞升,那就更少了,只闲逸道人一个。 谁能料到,天衍宗数百年前才出了个燕闲,如今竟然又有一灵霄横空出世。 天衍宗竟这般得天道厚爱? “我们门下当真没有什么能与之抗衡的人物?”元长老不甘心。 众人面面相觑,一护法斟酌着回道:“若灵霄这剑意能挥洒自如,那我们飞仙门中是当真没有……若他只是机缘巧合,倒还有几个有点可能性。” 说着他将门内青俊一一数过,最后道:“……掌门那个最小的徒弟,含星倒也是个好苗子。天赋可观,修炼岁月尚短,境界提升便已相当迅速了。前段时间的雷劫还得了天道眷顾,也算是一番造化。” 既说到了雷劫就不得不提到自在峰,护法犹豫了下,接着道:“自在峰的燕婉……有些说不好。年幼时候看着是个适合修炼的,长大了却也就那样。但前不久又连跨两境,是个不太好估测的人物。” “……她是不好说。”说到燕婉,元长老心中更为复杂。毕竟他自家闺女元诗琪和燕婉之间还有些纠葛,眼看着就要进同一个坑,可他这当爹的还真就管不住。 他想了想叹道:“只盼着这次大比,能多涌现出几个天赋人物吧。” 这一番深入讨论,更引得忧虑重重。 元长老心下沉沉,看到一旁不说话的灵禽局长老便不由问道:“老秦,你怎么看?” 灵禽局的长老秦风被他一问才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我的鸡定是惊了。” “啊?”元长老懵了。 “你不是在问对那灵霄的剑意如何看吗?”秦长老满脸忧愁,“这般肆意的剑意,我的鸡定然是惊了。这几日肯定生不出蛋来。这种实验变量……”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低,显然又是沉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元长老的问题得了一通鸡同鸭讲般的回答,他虽也习惯了秦长老的性格,但此刻还是气得不轻。 “掌门,你看他!”他气呼呼地一挥袖,向七星告状。 七星低垂眼帘端坐于上首,没有参加讨论,却也将底下的言论尽收耳中。 此刻被元长老点名,他什么都没说,只起身淡淡道:“时间差不多了,赴宴吧。” - 掌门长老等驾临,正式开始宴会时,燕闲还是同天衍宗的人坐到了一起。 毕竟灵霄别别扭扭倔起来的时候,还怪难哄的。 不过燕闲也没有直接坐进天衍宗的队伍里,而是找了负责宴会的师姐,将代表自在峰的位置放到了天衍宗的旁边。 宴会席位设置时,将飞仙门放到了正中居上,天衍宗和紫霄宫各居左右。燕闲将位置一换,她就坐到了飞仙门的最边侧,紧靠着天衍宗,差不多正对着紫霄宫。 酒宴自有一番辞令,掌门说完场面话后,在场修士就开始推杯问盏,联络交情,互通有无。 燕闲比较馋又比较懒,乐得坐在最边缘,以免被人打搅吃喝雅兴。她的身侧有灵霄,两人一个喝酒吃肉,一个嘎嘣嘎嘣啃灵石,偶尔闲谈两句,看着都是闲人免近的模样,便没有什么人不开眼,非要上前去招惹他们。 不过燕闲撑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小酌酒水时,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侵扰。 灵霄一双圆瞳滴溜一转便灵活地扫了一圈,然后他掀起猫唇对燕闲嘲讽道:“我还道是谁呢,又是一女修。你这到处撩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燕闲抬眸,目光便正正撞上了那位女修。 这是位挺美的女修,燕闲看她第一眼时便被她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肌肤胜雪,娥眉青黛,一双眼睛如清泉流水,细看便觉脉脉含情,是个秀色可餐的大美人。 -- 第48页 美人坐在紫霄宫的所在的座位上,见燕闲看她,她倒也不慌,举杯向燕闲遥遥相祝。 “嗯……”燕闲摸了摸下巴,回灵霄道,“我可没撩过她,她倒是对我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位紫霄宫的陌生女修正是舒师妹,舒芷葶。 舒芷葶向燕闲祝完酒,放下酒杯时眼中还含着笑意。但她心中却早已阴沉如水:“系统,怎么回事?不是说燕婉出席的几率1.8%吗?”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回答道:“根据已知情报计算,燕婉出席的几率确实为1.8%,请宿主多加收集情报。” “#@¥!%¥%”舒芷葶在心中爆了粗口。 就知道这系统不靠谱!什么燕婉出席几率1.8%,元诗琪出席几率98%,席方凯出席几率95.5%,竟是没有一个作数的! 她到了这边才发现,这次宴会,飞仙门出席的只有亲传及以上等级的弟子,那席方凯现在不过是区区入室弟子,如何能出席! 还有那元诗琪,按理来说,她作为亲传弟子应该是要列席的,但就是找不见踪影。 唯有那个本该心魔缠身的燕婉,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这里吃吃喝喝。 这剧情哪哪都不对! 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舒芷葶端着酒杯站起身,向飞仙门的席位走去。 飞仙门的与会人数最多,所以席位占地面积最为广阔,舒芷葶随意眼睛一扫,便找着了目标。 “这位师兄,我敬你一杯,此次联赛还望师兄多多关照。”舒芷葶冲着一位修士甜甜笑道。 被她选中的这位修士外表粗犷,胸肌鼓起,两臂肌肉尤为狰狞。一看就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类型。 最妙的是,这位坐在执法堂的位置上。 执法堂本就执掌飞仙门全宗门的秩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会经手,消息自然灵通,而且元诗琪便是出生于执法堂,没有地方会比这里更适合探听她的消息了。 “哦哦……”被她突然找上门敬酒的壮汉修士有点懵,他略有慌乱地放下手中的大鸡腿,大手掌捏住小酒杯向她回礼,“祝师妹联赛表现精彩。” 舒芷葶看着他油汪汪的手指捏着杯子,心中暗自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仰头敬完酒后,她又亲亲密密凑上前去问道:“师兄,你认识元诗琪师姐吗?” 壮汉修士一愣:“琪师妹?你找她做什么?” 舒芷葶笑道:“我听自家师姐提起过她,说是同我差不多年岁入的道,又是差不多修为。我就想着有缘便见见她。” “哦,”壮汉修士恍然,“琪师妹没来,你下次再找她吧。” 舒芷葶继续打探道:“琪师姐怎的没来啊,其他亲传弟子不都到了吗?” 壮汉修士却是摆摆手,明显敷衍地答道:“这我哪知道,许是睡过头了吧。” 舒芷葶咬牙,这分明便是在瞎说八道。 不说修士需不需要睡觉、会不会睡过头,便是真睡过头了,需要出席宴会,也自然会有同门去叫醒她,哪会放任她就这么睡着。 面前这修士找理由也不找个好点的,竟是连稍微用点心思都不愿意。 壮汉修士想的其实可简单。 他的琪师妹脑子长了泡,被个狗杂种哄得神志不清。最近那狗杂种被关在药执院里,琪师妹为了他忙前忙后,端茶送药。因为晚上还要盯着那狗杂种吃上两回药,琪师妹不愿再麻烦药执院的药师们,便推了宴会,自己留在了药执院。 这种事情丢人还是小事,传出去对女孩子名声总是不好的,他是绝对不可能去告诉外人的。 既然不可能告知真相,那说什么假话其实都一样,无非是没来参加宴会罢了。 元诗琪的消息打探不出来,舒芷葶只能换了个方向,又问壮汉修士道:“师兄,坐在自在峰位置上的那个是燕婉师姐吗?” 壮汉修士往燕闲那看了一眼,咧嘴回答道:“是啊,是个大美人吧。” 舒芷葶:“……” 这人是个傻子吗? 哪有对着一个美人夸其他人是美人的! 壮汉修士却是随手引了个诀,一边用灵力清洗着手,一边随意同舒芷葶道:“婉师妹是出落得越□□亮了,她身上那衣物好像还是自己做的,其他地方没看到这种样式,同她相配得很。” 舒芷葶扯了扯嘴角,言不由衷道:“是呢,好看是好看,就是出格了点。” 壮汉修士奇怪地看她一眼:“不过是一层布换成了纱而已,有什么出格的……女孩子嫉妒心那么重不好。” 舒芷葶被他一噎,火冒三丈,恨不得抓着他的衣领到那燕婉面前,让他好好看看!那是换层纱的事吗? 大家都是宽宽松松的广袖流仙裙,就她那衣服收腰!露颈!薄纱披肩!袖口缠丝! 细细数过去,哪哪都是小心机。 这是换层纱的事情吗?这帮直男怎么回事?眼睛不好用就拿去捐掉! 可舒芷葶还真不能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小仙女人设不能崩,二是她突然意识到,这燕婉身上蹊跷还真不少。 她耐下性子,作委屈状道:“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嘛,师兄怎么可以抓着不放。” 壮汉修士浑身一抖,也特委屈:“你随口一说,我随口一抓嘛。” ……艹。 舒芷葶败退。 这种不懂眼色的直男,活该他单身! -- 第49页 舒芷葶转身就走,留下壮汉修士满脑袋问号,想了想没明白,索性抛在脑后,继续啃他的大鸡腿子。 舒芷葶游走在宴会厅,重新换了几个目标,才算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打探得差不多。 没办法,其他目标都是普通修士,没有那么灵通的消息来源,大多还都是道听途说,需要再加甄别。 不过这几个修士的成功得手,也让舒芷葶松了口气,先前那壮汉修士,让她以为自己的美色退步了呢,世界上竟然还有这般不解风情之人! “系统,更新情报。”舒芷葶在脑中下达指令。 “情报已更新,”系统重新汇报道,“根据已知情报计算,席方凯今日出席宴请的几率为0.3%,元诗琪出席宴请的几率为50%,燕婉出席的几率为40%。” 竟是与现实状况仍然大相径庭。 舒芷葶皱眉:“系统你怎么回事?除了席方凯,其他一点都不对啊。” 系统答复道:“所有计算结果皆基于已知情报,若情报有误或缺失,将造成计算结果大幅度误差。” “那我要你有何用?!废物!”舒芷葶勉强才按耐住满心的怒火,维持了一张笑颜。 系统不再作声。 舒芷葶余光扫过自在峰的席位,心中暗暗盘算。 她已知的情报里,席方凯的消息最容易打探,因为他地位低,且出了大丑。问到的修士都说他前段时日受了雷击,脑子出了点问题,所以在药执院里疗养。从系统的计算来看,这个消息基本没错。 元诗琪的消息最难打探,和她亲近的执法堂的修士都比较嘴严,只说是她有事没来。系统计算出50%的几率,应该就是因为缺少具体原因的情报。 而关于燕婉的消息,就有些众说纷纭,有说她天赋出众的,也有说她平庸的,性格的描述更加大相径庭,就连她如今修为如何都有好几种说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前不久成功渡过雷劫升境了。 所有已知的情报都和舒芷葶知道的原著剧情差异巨大。 不过说起来,原著中本来就没有什么三大宗门联赛。舒芷葶刚穿过来不久,还在计算着剧情进度的时候,就接到了宗门下达的出发通知。 她虽也意识到了变化,但认为提前与男主见面并不是什么坏事,便欣然前来。 在原著中,没有这一场宴请三宗门弟子的宴会,但取而代之的是飞仙门亲传及以上级别弟子的例会。 这时候,燕婉已经心魔缠身,几乎半退出了争宠的舞台。 而席方凯正大放异彩,不过一届入室弟子就已经引得了不少人的关注,虽还未进行宗门大比,但几乎内定了亲传弟子的身份。区别不过是去哪位长老门下而已。 与此同时他还转投了元诗琪的怀抱,两个人应该正打得火热。元诗琪凭着自身关系,将席方凯提前带入了亲传弟子的例会,让他在其中结交了不少修士,这也为他之后的晋升路线提供了不少助力。 但现在,这条原著线几乎被毁了个面目全非。 舒芷葶想来想去,都觉得症结应该在燕婉身上,一切都好像是从燕婉渡过雷劫后发生了改变。 是因各种意外原因让燕婉没有迷失在幻境中,从而成功破境,心性产生了变化从而导致剧情的脱缰? 还是因为燕婉身上发生了更离奇的事情,比如说——另一个穿书者。 舒芷葶打算再暗中观察一段时日。 不远处,天衍宗的席位上。 灵霄一扯燕闲的袖子,制止了她用划拳欺负小师侄,一杯杯灌得他们满面通红的动作。 燕闲还颇为不乐意,扯回自己的衣袖:“得先让他们吃足教训,以后才不会傻不愣登去同别人赌酒,拒绝赌拒绝酒,一切从吃亏开始……哎呀,你别扯我了。” 灵霄撇嘴:“你爱灌就灌,谁拦着你。” 燕闲:“那你扯我干嘛。” 灵霄微抬下巴,示意紫霄宫的席位处:“你同那女修真没什么?她已经往你那看了十来眼了。” 燕闲用余光瞄了一眼,果然那位正面对着她,微垂眼眸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想着想着便不自觉地抬眼往她身上看。 燕闲也不是在灵霄提醒后才留意到这道目光。事实上,整个晚宴上,无数道在她身上扫过的目光里,她对紫霄宫那位女修的目光印象最为深刻。 因为她在两个讨厌的人身上感受过相似的目光。 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目中无人,凌驾其上,仿佛自己能操纵一切的眼神。 上一次燕闲在席方凯的身上就感受到了相似的眼神,就让她非常想把他眼珠子都抠出来。 燕闲讨厌一切试图操纵她的行为,更讨厌别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燕闲天生钢筋,就算真比她强她也要杠一杠试试,这种来历成迷的高高在上感,只会让她觉得自己被当成了傻子,从而更想扇回去。 再加上这种眼神里神神叨叨的无所不知感,让她联想到了七星道人,讨厌的程度就直接翻倍。 一旁已经被燕闲灌得晕晕乎乎的小修士勉力撑着精神,想要开口先打了个酒嗝:“嗝……那位,那位女修我刚去飞仙门那边的时候碰到她了……嗝……她在打听燕婉师叔的事。” “哦?”燕闲颇有兴趣,“她都打听了些什么?” “打听……打听什么来着?”小修士已经酒精上脑,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一用脑,耳朵便像是要烧熟了一样。 -- 第50页 他揪着自个儿耳垂,望着天花板放了会儿空,终于想起来了,“问燕婉师叔怎么渡过雷劫的。” 燕闲摸了摸鼻子。 怎么渡过的? 阴了七星一手嘛。 “他们飞仙门人都答不出……嗝……我答了,”小修士一拍胸.脯骄傲道,“我们天衍宗人都有先辈英魂护体,区区雷劫,有何可惧!” 说完,他头哐一声砸在桌上,彻底醉死了。 燕闲哭笑不得。 小修士这说的什么先辈英魂护体其实就是天衍宗一直以来,所继承的一种继往开来,砥砺前行的精神。 不过套在燕闲和燕婉身上倒是阴差阳错的正巧对上。 燕婉这情况不正是先辈英魂护体嘛。 这种剧情过于离奇,对于大众来说,就算是直接嚷出来,怕也是半信半疑的。 至于那女修听了会不会猜到真相,燕闲对此完全无所谓。 谁敢嚷出燕闲飞升失败的事,恐怕第一个要动手灭口的就是那贼老天。 她燕闲又有何可惧? - 众人皆酒酣微醺之时,一直端坐于高阶之上的七星道人却突然开了口。 “灵霄真人,白羽真人,”他唤的分别是天衍宗和紫霄宫这次的联赛的领队人,“此次联赛原定都由低阶修士参赛。但各位此次前来都有若干中阶修士压阵。如此盛事,只旁观岂不扫兴。不若都参与进其中,如何?” 他一发话,殿内便自动安静下来。天衍宗和紫霄宫的弟子们都转头看向他们此行的领头人。 紫霄宫的白羽真人性格温和,只摇头道:“中阶修士同低阶修士一起比赛,未免过于以大欺小,不妥。” 七星又道:“按个人赛来说中阶与低阶一起自然不妥,可若是团体赛制,就再合适不过了。” 灵霄则是对持重道人和燕闲的感觉深信不疑,听到七星突然提出计划变更,就觉其中有鬼,直接反驳道:“贵宗门是东道主,人多势众,个人赛还可以比一比,团体赛那就是以多欺少了。” 七星闻言点头,转而又提出了另一提案:“那便让中阶修士们另行开一考场,如何?” 竟是打定主意要中阶修士一同下场的姿态。 他到底想干什么? 燕闲眯起了眼。 第26章 【三合一】男人之间特殊…… 灵霄和紫霄宫的白羽真人也都看出了七星掌门的意思。 看他的架势, 是打定主意要让中阶修士也参与其中了。 和灵霄的抵触不同,白羽真人对七星没什么恶感。她对中阶修士一同下场的提案其实也颇感兴趣。 她想了想道:“我们此行的目的本就是为了交流和提升,中阶修士一起参加联赛自无不可,但赛程总要公平的。” 七星赞同颔首:“这是当然。” 白羽真人又道:“现在的联赛赛程都是个人赛, 增加团体环节是个很好的提议。修士出门在外, 需要合作的时候也不少, 让门下弟子们提前适应一下也不错。” 这一点燕闲和灵霄倒都是赞同的。 剑修、阵修等科目的修士,都是单人实力强劲,但若能组阵, 战力可以倍数飙升的类型。 飞仙门的执法堂,以及整个天衍宗的剑修, 都有专门的团体课程,以培养门下修士的团队合作意识和经验。 就算是其他类型的修士, 也有很多不得不寻求合作的时候。 特别是丹修、器修等武力值相对不那么高的后勤型修士, 他们搜寻天材地宝等素材时, 往往需要武力形修士的帮助。 而武力形修士提高实力也需要各种丹药法宝的辅助,两者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 虽然都说修真能否破境成功, 能否飞升都取决于个人的综合素质, 但又有哪个修真者能完全脱离师门、亲朋、队友, 做一个彻彻底底的独行侠呢? 便是再社恐的散修,踏上锻体炼心之路时也必然会组上几个野队,有上那么几个人生过客的。 所以增加团体环节对所有参与的修士都是一件好事。 可把它作为赛程环节则不然。 这次的三大联赛对飞仙门来说还肩负着宗门大比的责任, 需要从中筛选晋升的门徒。 但对天衍宗和紫霄宫来说, 他们没有这种需求。此次前来更多的是为了交流、探底, 除此之外,打着宗门的旗号出来,自然也有竞争比拼的意味在其中。 这样一来, 赛程的变更就得慎中之慎。 谁也不想被阴上一手,连累宗门落于下风。 灵霄同白羽真人对视一眼,立刻从对方眼中分辨出了相同的意图。 灵霄想了想,开口道:“赛程变更不妥。不如就增加一个团体环节,中低阶修士都能参与其中,但不做评分,亦无比拼之意。如何?” “如此甚妙,就当是此次联赛的开幕表演,展现一下各修士的风采,”白羽真人面带赞同,紧跟着道,“……说起来,苍龙秘境近日便要开启,用在团体环节中岂不正好?” 灵霄鼓掌:“甚好甚好,白羽真人高见。” 白羽真人谦虚:“谬赞谬赞。” 两个人一唱一和,便将主动权重新拿了回去。 苍龙秘境位于紫霄宫外数百里,每十年开启一次。它是先辈特意布置的秘境,其中有天材地宝若干,也有各种试炼威胁。 -- 第51页 作为闯关形秘境,它的危险程度还会随着关卡加深而变化,对于参与试炼者来说则是再安全不过的保险措施。 试炼难度始终只会比自己的能力极限高上一点,因此不用担心一着不慎殒命其中。 而且苍龙秘境虽不属于紫霄宫,但毕竟处于势力范围边缘,如若突发状况,紫霄宫也能迅速应对。 此外,苍龙秘境开启时,还会有一些零散散修参与其中,他们的存在能冲淡三大宗门间的竞争感,也能为局面增加一些变数。 不管七星掌门的本意是好是坏,苍龙秘境对三大宗门来说,都是很公平合适的。 七星道人略一沉吟,点头答道:“可行。” 此事便定了下来,一应准备都会于宴后进行。 七星举杯:“愿此次联赛顺利,诸位修士都能取得佳绩。” 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燕闲翻翻锦囊,掏出一堆灵石塞给了灵霄。 灵霄双手捧着,歪头看燕闲:? 燕闲拍拍他:“做得好。” 灵霄立刻喜滋滋,猫唇翘起后笑出的两个小酒窝都格外得深。 “那是当然,小爷我这般聪明伶俐。”他一边说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又往嘴里扔了两颗灵石,嘎嘣嘎嘣嚼得香甜。 燕闲满脸欣慰:“多吃点,多吃点,补脑效果相当好。” 灵霄怒瞪,然而很快又被燕闲揉他头发的动作打消了气。 他低着头,一颗接一颗,给自己塞了一嘴的灵石,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抱怨道:“你就欺负我吧。” - 宴罢已是午夜三更。 修士们也都有七情六欲,酒宴过后的情况也就比凡尘的酒后好上些许。 修为高的修士大多无碍,不少修为低的修士已经醉得意识朦胧,恍恍惚惚趴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尤其是天衍宗的几个小修士,被燕闲一通灌之后,连北都找不着了,最后全都趴在自家剑上,被师兄们牵着,像放羊一样带了回去。 这般形象若是让凡尘的人看见,可就要大跌眼镜了。 像燕闲这样修行岁月稍长的修士就比较在意自身形象,一个个还是仙风道骨的模样,站在一旁笑看小辈们出丑。 还有那缺德一点的,还拿了留影镜将他们糗状都录了下来。 明日定会有不少小修士暗悔今日放荡,怒喷人心不古。 燕闲告别灵霄,溜溜达达回到院中的时候,迎接她的竟是小侄女的残魂。 自从上次小侄女与芍药见过面,她的心魔便退却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活了过来。燕闲便又撤了屋内的禁锢法阵,让她随意进出。 不过前几日,小侄女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与回忆中,虽没了禁锢,却仍是一步都未踏出屋内。 所以今日回来,看到她在院门口迎接自己,燕闲还颇有些诧异。 小侄女见到燕闲,福身便是深深一鞠,口道:“谢前辈大恩。” 燕闲看她。 小侄女的心魔已经退至了小腿。 小腿以下虽仍是像被枯藤纠缠包裹的树桩一般,弥漫着不祥的死气,但小腿以上已经同正常的魂体别无二致。 人的正常魂体是略带透明的玉白色,随着生机的多少还会散发出点点荧光。 小侄女的残魂现在便是像这般,远看像个大号的发光体,近看便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光彩照人。 尤其是脸部,魂体的天然优势让她真真正正做到了颜如玉。再加上自带打光,这个妆容效果是燕闲自己都没想到的。 换句话说,燕闲被自己以前的脸给美到了。 甚至开始考虑以后出门时候是不是也参考一下,自带特效的吸睛效果实在能打。 不过心里走神归走神,燕闲面上还是端出了一派前辈高人的姿态。 她笑看燕婉,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后道:“谢我做什么,说到底还是要你自己想通。” 小侄女摇摇头:“当初若不是前辈出手,我早已魂飞魄散。而且如不是前辈一直耐心容忍,我不会有机会闭门思愆,抚心自问。如今再回首过去,就像于噩梦中惊醒,心中既悔又怕,却也庆幸。” 她说到这叹了一声:“那日在破境幻境中,我心存死意,自毁神魂。如今想来,那时真真是被满心的愤懑不平迷了智。现在我还能有这一缕残魂幸存,还有这般神志对话,当真是先祖保佑。” 燕闲心说,可不是嘛,就是莫名其妙便回来了,这先祖其实也挺懵。 小侄女接着道:“这几日参省思过后,我思绪清醒了不少。虽仍有执念与迷茫,但自残之事是万万不会再做了。虽不知前路如何,这一切还是要先谢前辈。” 说着她再行大礼。 这次燕闲受了这礼。 一旦接受了过去难堪的自己,便也有了勇气继续前行。 小侄女说完这番话后,神情更为舒朗,眉目间隐隐透出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燕闲想了想问她:“你要换回自己的脸吗?” 小侄女一怔,伸手抚上面庞。 这段时日,她日日照镜,虽然大多时候都在放空着思绪反思自己,但这张脸她也是看熟了,用熟了。 不知不觉间就忘了,这并不是自己的脸。 她对自己原生的脸自卑过,厌弃过,甚至坐在镜前哭得不能自已过,那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脸上竟无一处顺心。 -- 第52页 眉毛太高了,眼睛太媚了,鼻子不够小巧,唇过于丰厚。额头太饱满,脸颊过于红润,下巴要是还能再尖点就更好了……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修炼的动力便是成为大能后,便能自行换脸。 她甚至畅想过,那时的她会美得如何不可方物,让曾经看不上她的人尽皆拜倒。 就像她姑姑曾经做的那样,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然后流芳百世。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甚至曾经怀疑过自家姑姑是不是也调整过面容。 刚获得姑姑的这张脸时,她也一度欢欣鼓舞,只觉得自己夙愿达成,马上可以开始颠倒众生。 但现实是残酷的,她这副心魔缠身的模样,出不得门,也见不得人。 说来好笑,她刚开始时后悔曾经自毁神魂,只是因为这个。 神魂从浑浑噩噩中稍恢复些后,没有再行寻死的原因也是——有了这么美的脸,还没炫耀过的她舍不得死了。 可用着姑姑这张脸,时间稍长她也发现了不对。 这张脸用在她的身上,并没有那么美。 即使她描眉上妆,神态动作都尽力去模仿画卷中姑姑的神韵,可她还是没有那么美。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眉眼,细致到连颊上的小痣都在同一个地方,可就是差了很多。 给姑姑画像的那位修士,画完那幅画后便再未有画作。据他所说,是因为他能力不够,姑姑的那幅画像有形似而无气韵,他所画之美远不足姑姑八分。 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在她身上却连八分的八分都不到。 这些都一度困扰着她,直到她见到被自己百般嫌弃的脸,如何被前辈用得熠熠生辉。 同一张脸,不过是换了个魂而已,一颦一笑一回眸竟都变得美了。 前辈悠闲躺在亭榭间,那是美人春睡;前辈树下饮酒,那是朱颜酡些;前辈镜前描妆,那是尽态极妍;前辈练武,那是皎若游龙乘云翔。 ……前辈便是啃个鸡腿,那也别有一番风味。 若是前辈目光专注,启唇一笑,那更不得了——看先前元诗琪那迷迷瞪瞪的样子就知道:明眸善睐,顾盼生辉。 还有什么能比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明白自己的愚昧呢? 反正燕婉明白了,什么叫做庸人自扰,牛嚼牡丹。 知道自己蠢是一回事,知道为什么蠢,那是这次闭门思过后才隐约察觉到的了。 这次她彻彻底底地自省自察,醒悟过来后,一抬首,便发现镜中的自己竟有了几分梦寐以求的光彩。 原不过是相逐心生罢了。 姑姑这张脸在自己这,真是明珠蒙尘。 这么想着,小侄女便用力点头:“劳烦前辈了,我想换回自己的脸。” 见小侄女这么快便做了决定,燕闲反倒是犹疑了:“当真决定了?” 小侄女又是点头。 “好吧……”燕闲本想动手,步子都迈开了,想了想又停下了,“那什么,你还是过段时间再换回来吧。” 听她这么要求,小侄女自然不会反对,但也有些好奇:“好。不过……为什么要过段时间?” 燕闲摸了摸鼻子:“你换回来了,我们俩不就用同样的脸了嘛。我怕我珠玉在前,你对比强烈,心理又受打击。” 小侄女:…… 小侄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燕闲变相自夸了一顿,倒是一点都不害臊,甩着袖子便跑去了院中的琼树下。 今日饮酒过多,她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索性便不睡了,看看这夜景倒也不错。 这会儿正是琼树开花的季节,纷纷扬扬的花瓣撒了一院子。 燕闲倚着树席地而坐,入目便是缀在天际的一轮满月。 落英缤纷,薄薄的灵雾衬着满院的月光把整个小院点缀的如同仙境。 燕闲却看着满月发起了呆,周身的气息都沉静了下去。 静谧的空气中,氛围却越发地往下沉。 或许是太过安静了,这让燕闲猛地回过神来。她收回凝视在圆月上的目光,想了想,伸出手臂,露出了腕上的小红蛇。 倒也是巧了。 阿鳞自上次吃了两颗丹药后,便陷入了药性的吸收中,一直沉沉睡着。此刻燕闲将他露出来,他也正巧吸收完毕,醒了。 两颗高阶丹药吸收完毕,带来的是经脉中不断流淌的灵力以及满满的饱腹感与满足感。 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惬意的阿鳞放任自己沉溺于其中好一会儿,才抬起了蛇首。 虽然双目所及之处仍是一片虚无,但阿鳞能感受到身上吹到的风,他嗅到了琼花的香味和小弟们的气味,这是自在峰的小院。 阿鳞顺着燕闲的手腕爬到了她的掌心,盘成一团后在燕闲的脑海开了口。 “你在难过吗?” 燕闲:? 没想到阿鳞会突然问这个,不过燕闲这会儿乐意,便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为什么难过?我还挺高兴的。” 阿鳞嘶了一声,软软的红信在燕闲掌心一舔而过。 他歪了歪头:“你骗不了我,你现在的味道是苦的。” 燕闲倒是没想到阿鳞还有这般能力,不过她又想了想,仍是摇头:“你味觉出问题了,我明明是高兴的。燕婉她想开了许多。” 阿鳞不知道燕闲的身份,也不知道燕闲和燕婉的具体关系,但他能猜到燕闲同燕婉之间有着一些关联。 -- 第53页 他闻言点了点头:“是有点高兴,苦味里带了点甜……但还是苦的。” 被阿鳞这般笃定地说,燕闲倒是有了丝无措。 她看着月亮出了会儿神,许久后才不甘不愿地承认道:“好吧,我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没有很多,只有一点点,定是没有你说的那么苦的。” 阿鳞头抬得有些累,便软软地搁在了燕闲掌上:“原来你也会难过。” “稀奇,”燕闲笑出了声,“我也是肉.体凡胎,怎么就不会难过了,我还会哭呢。” “可你刚刚还不承认自己难过。” 大概是今晚的风太轻柔,又或者是因为阿鳞刚刚吸收完药性,整个身子都暖洋洋的,心情也很好,他往日低沉生硬的声音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燕闲抱起了膝,将阿鳞放在了膝盖上,凑近看他:“你是不是傻?” 阿鳞:? 阿鳞感觉自己被冒犯。 燕闲戳了戳他脑袋:“人心难测,便是自己的心也不是那么好揣摩的。我刚刚没发现自己难过,现在发现了,这有什么奇怪的。” 阿鳞被燕闲戳地东倒西歪,膝盖上也没手掌那么好盘,不由气气:“你有什么可难过的?” 燕闲:“嗯?” 阿鳞:“像你这般张扬肆意之人,定是一生顺遂,便是偶有挫折也能逆风而上。你有什么可难过的?”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燕闲想了想,觉得他这话还真有点说准了。 燕闲到目前为止的一生还真是很顺遂。 年幼入道,师父慈爱,师兄仁厚,兄长温和,嫂嫂亲近,还有三五知己好友,红颜无数。 再加上她外貌优秀,天赋出众,在修行路上几乎是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路畅通。还没反应过来便飞了升。 便是飞升出了意外,回来了也仍是胳膊腿俱全,能跑能跳能阴人。 可若换个角度想,她年幼时狗皇帝想砍她全家,修真时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的也不少,师门出过叛逆,好友有过反水,最惨还是都飞升了还被阴了一手,重新又回来了。 回来后嫂嫂早亡,兄长失踪,侄女半死不活…… 这些事换到别人身上,可能就是凄风苦雨,抑郁寡欢,更谈不上什么一生顺遂了。 到底算顺还是不顺,无非就是怎么做和怎么想的区别。 不过燕闲也不想同他人剖析自己,说自己受过什么什么苦,多么多么想得开。 于是她只戳了戳阿鳞,答道:“人皆有七情六欲,是个人就会难过。何况我也不是很难过,只有一点点难过。”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燕闲还捏着大拇指和食指,比了比一点点的程度。 阿鳞虽看不见燕闲的动作,却也感受到了燕闲话里的平和,他突然也就没那么气了。 他的声音重又变得柔和了些:“你在难过些什么?” 燕闲倒是很坦然:“今日月圆了,我想我哥了。” 她就是想起了漫长人生中的某一个平凡的夜晚。 那天也是在这样的圆月下,她同兄长月下对酌。也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但她就是记得这样一轮满月。 倒也不是说燕闲是个离不开兄长的奶孩子。 修真无岁月,她同兄长分离的时日也很长,甚至飞升前,她还同兄长告了别,做好了永别的准备。 但触景伤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不过一瞬间她便有了些难过。 “今日是月圆吗?”阿鳞仰起了蛇首,探向天空,“月亮是什么样子?月圆又是什么样子?” 燕闲想了想:“月亮像个饼。” 阿鳞也不知道饼长什么样,只能闷闷应了声。 燕闲翻了翻灵霄给她的锦囊,从里面翻出个大饼来。大概是灵霄路过凡尘顺手买的,从锦囊里拿出来的时候,还带着刚出炉的香甜气息。 “喏,这个是饼。”燕闲掰了指尖大的一小块给阿鳞,剩下的自己嗷呜一口叼上了。 阿鳞用蛇信触了触,张嘴吞了进去。 哦,月亮是甜的,圆月那应该就是很甜很甜的。 阿鳞有点高兴,话便也多了起来:“能多给我点饼吗?” 燕闲自无不可,又掰了一大块给阿鳞,一边还问道:“这么喜欢吗?” 阿鳞珍惜地含着饼,答道:“我喜欢圆月。” 燕闲歪了歪头:“因为日月精华?” “不,因为我在月圆之日遇到了很重要的人,”大概也是触景生情,阿鳞难得真诚,“我一直在等她来接我。” “哦……”燕闲拖长了调子应了一声,也没打算追问。 看阿鳞遍体鳞伤,还吃不饱的样子,就知道它之前过得很不好。 鬼知道他等的人到底活着还是死了,又经历了什么,弄得不好抛弃了他也有可能。 燕闲不想去戳破阿鳞的幻想,亦或是戳到他的伤口。 “还要吗?”她又掰了一块饼。 “要!”阿鳞毫不迟疑。 一人一蛇你一口我一口,将那脸大的饼给吃完了。 美食总是能治愈身心的,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大饼,但吃完这个饼,燕闲也再没那些伤感的情绪了。 她将阿鳞重新绕回手腕上,拍拍屁.股便站起来,走回了屋中。 倒是她入睡前回身关窗时,看见小侄女那残魂也坐在了琼树下,仰头看着圆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第54页 - 三大宗门联赛更改后的赛程第二日便发放到了所有相关人员手中。 燕闲并不是很惊讶地发现,自己也被列在了飞仙门中阶修士的名单中,需要在近日启程,前往苍龙秘境。 相反她比较惊讶的是,元诗琪和席方凯的名字也都在名单上。 为此她还特意跑了一趟药执院。 药执院近日里风闻很多,有说在研发新药的,也有说在做人体实验的,还有说在研究十大酷刑的,反正总结起来就是生人勿近。 搞得一帮修士从药执院门口过都战战兢兢的,不过也有居心不.良的把自家师弟师妹坑进去探路。 燕闲自然是不会怕这些传言,顶着门口一众记名弟子崇敬的目光,大大方方就往药执院里头走。 药执院是执法堂的一部分,自然是位于执法院的旁边,同另外一些基础服务设施一起,为了更便捷门内弟子使用,汇集在一起占据了一整座山峰。 因此药执院的占地面积挺大,从门口走进去便有三条大道,分别通往急救、面诊和住院。 燕闲脚步未停,直接往面诊那走。 平日里芍药应该会在那边。 路过廊边一大堆抱着肚子,捂着嘴的修士,燕闲到达屋内,果然看到了芍药。 芍药小小一个,端坐在椅子上,脚都着不了地,也够不着高凳上的杠杠,就在空中晃荡晃荡,看着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坐在他对面的修士面色如土,神情恍惚:“药师,我觉得我要死了。” 那修士的话唬了燕闲一跳,连忙转眼看他。 虽然脸色比较差,眼袋比较大,精神也不怎么样的样子,但看着还真不像有什么不治之症的样子啊。 芍药倒是淡定得很,让他伸出手来把了脉,然后大手一挥,便开上了一堆药。 那修士的脸色一下更土了。 芍药将药方递给他:“丹药一会儿包邮送上门,记得□□,按方吃药。” 修士战战兢兢接过药方,看到价格倒吸一口气,看着就像要立马抽过去了似的。 芍药一挥手:“没问题就出去吧。” 修士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仍是不死心,犹犹豫豫开口道:“药师,能给我开假条吗,不然给我开住院也成。救救孩子吧。” 他看着简直像要哭求的模样。 “住院?”芍药歪头看他,“你当真确定?” 芍药翘着羊角辫,一脸纯然的模样让若干恐怖流言飞速划过这修士的脑海。 修士顿时感觉口燥唇干,立刻转身,几乎同手同脚的离开了面诊室,出门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下,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待他走后,芍药才跳下凳子,蹦蹦跶跶跑到燕闲面前,仰头道:“你来了呀。” 燕闲顺手掏了堆零食塞给他:“我过来看看,你很忙的样子啊。” 芍药挑挑拣拣拿了个麻薯塞进嘴里,一边摇头道:“不忙,最近课业重,供奉和护法们逼得紧了些,大多是些装病的。” 燕闲奇了:“竟有那么多蠢人到你手里装病?” 麻薯有些粘牙,芍药嚼得腮帮子鼓出一块:“没有,他们就是碰运气。有些药师挺好说话的,手里松,看他们真累了便会开些假条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按响了旁边的铃,很快便有一名药执院弟子从后面掀帘进来。芍药同他交接了班,就带着燕闲往外走。 他们俩刚踏出屋门,守在外面回廊里的病患修士们之间便有了骚动。 本来排得还算整齐的两列人纷纷向两边的栏杆贴去,芍药大摇大摆走在路中间,短手短脚却硬生生走出了摩西分海的效果。 燕闲一边叹为观止,一边还跟在后面狐假虎威。 待他们俩走出面诊区,身后立刻传来了压抑地小小欢呼声。 芍药冷笑:“让他们乐,接我班的那位可不比我手软。” 燕闲为这帮修士默哀一瞬。 芍药将燕闲往住院区带的时候还同她念叨:“你当真要去找看他啊……虽说名单上有他,就得放他去考试,但考完试也还得送回来。左右翻不过天,你去见他平白脏了眼。” 这个他当然指的是席方凯。 燕闲也觉得放个垃圾在面前蹦跶挺脏眼,若不是小侄女的心魔还未退全,为防不测,她早就将那垃圾扫进垃圾桶了。 不过这会儿她找垃圾还真有点事。 药执院的住院区相比面诊区反而小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对修士来说,几乎没有什么病是丹药治不好的。 一颗不行就两颗,还是不行就一把。 最多就是作为药材的天材地宝能不能得到,能力强的丹修愿不愿意出手的问题。 至于修为停滞,寿元将至这种算不得病。不在药执院的医治范围内。 不过进了住院区,还是走到最里头的隐蔽处才到了席方凯的隔间。 这还真不是芍药为了方便下手而安排的。 这是元诗琪的爹,药执院的直属上级——执法堂的一把手,元长老安排的。 元诗琪吃了迷魂药,好好的仙二代不当,非给个衣冠禽.兽端茶送水。元长老拿她没办法,只能尽力让事情影响小一些,也给女儿留下足够的后路,以免她以后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经手席方凯的人都是执法堂的自家弟子,都信得过,嘴也严。 -- 第55页 关在药执院里起码还能有自己人看着,免得琪师妹被哄得脑子一热,干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这点上芍药和元诗琪的那些师兄弟们倒是达成了共识,还建立了攻守同盟。 席方凯的隔间外,一名年轻修士正在摆弄个九连环,见芍药带着燕闲过来颇为惊讶,连平日里总是挂着的笑都淡了些。 “药师,”他站起身打了招呼,又转头对燕闲问道,“婉师妹怎么来了?” 燕闲回忆了下燕婉的记忆,想起来面前这位修士姓乐。 “乐师兄,”她同样打招呼道,“我来拿点东西。” 乐师兄有些不解,却也没拦着,只对燕闲道:“琪师妹也在里面。” 而里头的琪师妹,听到外间的声音,已经走了出来。 方才在内间听到乐师兄喊燕婉的名字,琪师妹便有些犹疑。 那燕婉分明说自己同席师兄没什么,怎么还突然跑来探病。 而当发现席方凯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门外时,她更是胸闷,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因此迈步走出来时琪师妹还颇有些气势汹汹。 “你来干什……”琪师妹掀帘走出来,话刚冲出口,一抬头燕闲笑望着她的脸便撞入眼帘。不知怎么的,她就忘记了自己原先想说些什么。 她平白张了好几下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再开口时却没了那分气势:“你怎么来了……” 声音软软绵绵,竟还带着股娇意。配上她低垂着头,闪躲着目光就是不敢看燕闲的样子,竟让人无端联想到了少女怀春的模样。 一旁的乐师兄惊得手中的九连环都差点没拿稳。 芍药倒是接受度良好的样子,毕竟这样的场景他曾经见过好多次。 不愧是燕闲,风格一如既往。 燕闲笑着拉过琪师妹的手:“听说你也要参加联赛,怎么还整日待在这病房里呀,不好好备考可不行。” 已经好多天都没有修炼的琪师妹闻言有些心虚,气便更短了:“……席师兄他不肯好好吃药,我得看着……” “你竟是哄着他吃药吗?苦了你了,”燕闲摸着琪师妹的柔荑,满面心疼,“哪有这般惯着他的道理。男人有时候幼稚得就像孩子一般,有句话说得好,惯子如杀子。为了他,你可千万不能再这般。” 还有这等说法? 琪师妹先是一惊,但转头见一旁的乐师兄都在点头附和,不由便信了几分。 燕闲笑道:“他们男人互相之间最懂了,你便是不信我的,也得信你师兄的。” “没、没有不信你的,”被燕闲这么一说,琪师妹连连摇头,遂又有些无措,“那我该怎么办?” “他不肯吃,你就让师兄弟们帮忙嘛。他们男人之间有特殊的沟通方式,交流起来事半功倍。” 燕闲说着便转头向乐师兄示意。 一旁的芍药早就心领神会,掏出了一葫芦的丹药,塞到乐师兄手中,嘴里还帮忙描补道:“正好换了药方,这是今日的量。” 乐师兄笑眯眯地接过葫芦,还同琪师妹道:“师妹放心,我们的动作都只是看上去粗鲁了些而已。男人之间沟通其实都是这般直爽的,并不会伤到席师弟,次数多了还能加深感情呢。” 琪师妹想到先前几次师兄弟们给席方凯喂药的凶狠模样,心下又有些犹豫起来。 燕闲却趁热打铁道:“若是为了他好,你就得硬下心肠来。” 燕闲这么一说,琪师妹便再不好意思拦了。 先前她见席师兄被喂药时总是痛苦万分的模样,几次下来便不再忍心,总是劝着哄着骗着,一次药喂下来,自己先累得够呛。 她本以为这样对席师兄更好些,没想到竟又是走了歪路。 幸好发现的早,以后定不能再这般了。 “那就拜托乐师兄了,还请师兄多担待。”琪师妹郑重行礼道。 乐师兄道了声客气,笑眯眯地进了屋。 燕闲则是拉着琪师妹,摸摸她小脸:“看你这脸色憔悴的,几日没有睡好了吧?” 琪师妹捧着脸惊恐了:“这般明显吗?” “那是自然,这美容觉呀,少睡一晚就很难补回来了,涂多少脂粉,吃多少丹药都不行。你看我,”燕闲拉过琪师妹的手,摸上自己的脸,“想要这般的皮肤,就需要规律作息,坚持修炼,日日都不落保养。” 说这话时燕闲一点儿都不心虚,好像昨日里既恰了老酒,又试图熬夜的并不是她。 琪师妹摸着燕闲凝脂般的皮肤,再摸了摸自己近几日缺少保养,略有些干燥的皮肤,当下心中便慌了:“我这就回去休息。” “去吧,”燕闲拍拍她,“回头我给你带点□□,是我自个儿做的,保湿效果特别好。” 琪师妹乐得连连点头。 正巧这时乐师兄喂完药走了出来,琪师妹进去同席方凯道了声别,便忙不迭地跑走了。 走前还同燕闲道谢,倒是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的敌对意识。 目送琪师妹走远,乐师兄对燕闲一拱手:“婉师妹高才。” “好说,好说。”燕闲随口谦虚,掀开帘子便往席方凯的隔间里走。 一进屋内燕闲就发现席方凯平躺在床上,身上插着不少银针,连喉咙口都一根。整个人竟是不能动弹,也不能言语的模样,就一双眼珠子还能转几下。 -- 第56页 难怪方才他们在门外那么一通对话,里面都一点声音都没有。 看到燕闲走进屋里,席方凯眼珠子都要瞪出火来了。 蛇蝎心肠! 她在外头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毒人! 他先前还怀疑琪师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在故意整他。如今一看,竟全是这燕婉在搞鬼。 好好一个琪师妹,被她哄得五迷三道,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他席方凯哪里对不起她了,她竟要这般待他?! ……便是真对她不起,那也是原著男主的错。他穿到这里来之后,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光想想也犯法? 竟有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狠毒之人! 不对,原著的婉师妹不该是这样的…… 婉师妹明明是个低眉顺眼,百依百从之人,不过渡一次雷劫而已,变化就能这么大? 面前这燕婉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有琪师妹那些劳什子师兄师弟,也都不对劲。原著中分明没有这些敌手,但现在他们却都想将他往死里整。 这整个剧情竟是哪哪都不对,就连对他一往情深的琪师妹都透着古怪。 这算什么垃圾穿越啊,太坑了!! 可恶!!待他从这鬼地方逃出去,定要让他们所有人好看! 燕闲瞥了眼席方凯青筋跳动,肌肉狰狞的面孔,顿感辣眼。 她嫌弃地移开视线,只道:“拿了我的东西总该还回来了吧?” 第27章 【三合一】贱人自有天收…… 燕闲从重回修真界到现在, 这是第三次见到席方凯。 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一番理所当然的软饭言论让燕闲恶心得够呛。当时燕闲刚回修真界,一切都还陌生,情况也不明朗, 她便准备借着宗门大比的机会让席方凯明白什么叫人生自有难过的坎。 没想到正好贼老天搞事, 倒是让他提前体验了一番贱人自有天收的滋味。 第二次见到席方凯的时候, 更有些莫名其妙。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敢带着情.人跑她门上去,还张嘴就讨要好处。 脑子看上去倒真像是被劈坏了, 于是又被打包回了这药执院。 现在第三次见席方凯,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鼻歪眼斜, 脸颊深陷,两眼窝子更是凹成了黑洞。偏偏一双要瞪出眶的眼珠子里, 愤恨、憎恶、仇恨等激烈情绪一目了然, 更显得他整个人都病态又疯狂。 不过短短时日, 他那原先还可以拿来哄骗人的皮囊,竟也变得如此不堪入目。 燕闲有点后悔了。 芍药说的对, 看他确实脏了她的眼。 她这双用来发现美的眼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 琪师妹对着这般模样的渣男, 竟然还能哄得下去。 这要性格没性格, 要成就没成就,要脸也没脸的,她到底图他啥啊。 不过想是这么想, 燕闲还是得来这么一趟——因为席方凯的名字上了三大宗门联赛的名单。 虽然不知道做决定的人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么个“病患”也加进联赛名单里, 但是燕闲能笑把渣男当猴看, 却忍不了这渣男拿着她兄长的东西到处耀武扬威。 “拿了我的东西总该还回来了吧?” 说这话时,燕闲的目光已经投到了席方凯的腰侧,那里还挂着燕闲送给兄长的玄天秘竹印。 给禁锢在床上的席方凯既动不了手脚, 也说不出话,用尽了力气也只在喉咙里发出了呜呜咽咽,像是浓痰卡在喉咙里一般的声音。 这是他的东西!!就算曾经属于燕婉,那也是她已经给了出来的! 她自己给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理由要回去! 席方凯目眦尽裂。 他太清楚这一方玄天秘竹印的作用了。 玄天秘竹印本就是得之不易的高阶防御法宝,他身上的这一枚尤其特别。 因为这枚小印是由燕婉已经飞升的姑姑——闲逸道人亲手所制。其上所绘的阵法集天衍宗全派之精华,赋予了它成长性,使它真真正正成为了世所难寻的极品法宝。 在原著里,原男主席方凯可是凭着这枚小印,多次在危险关头死里逃生。这枚印很多时候也是男主以弱战强,越级挑战的后盾。 原著一整本书中,出现过的法宝多如繁星,男主得到过亦或使用过的法宝也数不胜数。但只有这一枚印是他一直用到故事结局的。甚至在接近结尾,男主挑战飞升雷劫时,这枚玄天秘竹印还为他扛下了整整四十八道密雷。 这种级别的法宝如何能让人轻易拿走?! 更别说玄天秘竹印还有另一个作用。 玄天秘竹只生长在天衍宗,多被天衍宗门人改造,用作屋舍使用,是兼具居住性和储物性的法宝。 这一枚小印便也相当于固若金汤,坚若磐石的随身房屋。 原著中,男主多番历险,自然时常出现在杳无人烟的地方。除了想和后宫们幕天席地,享受“野战”乐趣时,其他时候他全靠这枚小印避免露宿荒野,风.尘仆仆。 这也是他总能衣冠楚楚,潇洒风流状的原因。 便是不出远门的平日里,若是起了性致,将这小印就地一放,直接拉着美女进去打上一炮,那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岂不快哉,美哉。 这种自带安保的移动豪华别墅实在是装逼泡妹利器,不可多得,自然让人爱不释手。 -- 第57页 为此原著男主的这枚玄天秘竹印从不离身,也将大半身家都堆储其中。 席方凯刚穿越来,便想到这枚小印。 还好,虽然当时的情形同原著剧情有些出入,但这枚小印还是好端端的挂在腰侧。 当然席方凯也有过一丝疑惑。 这枚玄天秘竹印还在,便是未成长状态下的它,扛下一道天雷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 原先的席方凯怎么会有了印,还生生被雷劈个正着。 不过他也没深想,只以为雷下的突然,原主没能来得及祭出宝印。 等到他自己尝试着将灵力探入其中,便发现了些蹊跷。 不知为何,明明他是按原著中的方式启动了印上的阵法,但灵力探入其中,便如泥牛入海,瞬间便被吞噬的一干二净。 而本应该被启动的阵法却毫无动静,整个小印除去秘竹本身的碧绿色泽外,黯淡无光,更没有任何要变大成为屋舍的趋势。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记忆错误,或者使用方法不当。本打算同婉师妹打上交道,再亲近些时,旁敲侧击地问出来。 没想到初初一照面,他就被绑回了药执院,也就没有机会问出口。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人拿走这枚印,这可是他以后的安身立命之本! 席方凯整张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若不是各关节都被灵力牢牢封锁,此刻的他恨不得跳起来咬掉燕闲耳朵。 燕闲才不管他喉咙里哼哼唧唧是想说些什么,无论是讨饶还是怒骂都怪没意思的。 已经脏了眼了,她才不想再脏一回耳朵。 “物归原主,在此期间的租赁费用以后我会慢慢收回的。”燕闲一边说着,挥手便是一道灵力。 灵力脱掌便化为利刃,绕到席方凯腰侧割断了他的系带。燕闲再一收手,这一方玄天秘竹印便被灵力包裹着飞了回去。 对于被渣男贴身携带许久的玄天秘竹印,燕闲还颇有些嫌弃,连着丢了好几股灵力上去反复冲刷之后,才伸手接到了掌心中。 印一入手,燕闲便有些惊疑。 玄天秘竹印上的阵法竟不是燕闲从前镶嵌上去的那个。 燕闲自身并没有怎么选修过阵法类的课程,为了给兄长送上这么一份礼物,她当时可是特地拜会了好多阵法专精的修士,作废了好几根才出来这么一个成品。 她那时虽还不是顶尖的修者,但也已驰名在外,需要被人尊称一声道人了,可便是这般,在求学时也仍是要尊师重道。老师说一不二,便是被训也只能点头称是。 这般磋磨下弄出来的阵法,燕闲怎么可能会记错。 而且天衍宗的阵法与其他宗门的阵法截然不同。 天衍宗剑法凌厉,阵法也带着剑修独有的锋芒,和其他宗门的阵法相比甚至显得咄咄逼人。 尤其是燕闲这种对阵法不够精通,尚还无法做到收敛自如的剑意高手所出品的阵法,那就更是锐利了。 当初兄长接过这枚印时还开玩笑,说是若真将这玄天秘竹印当成印章来用,怕是要把纸都给割碎喽。 而眼前这枚印上的阵法,行云流水的走势间气势温和内敛,倒是同秘竹本身温润的材质颇为相合。 这同燕闲所布置的阵法对比实在迥异。 可印上那“清闲”二字又分明是出自她之手。 燕闲皱眉,将这枚小印细细端详。 ——这形状这竹节,确实就是她送给兄长的那个。 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燕闲索性试探着将灵力侵入玄天秘竹印。 感受到燕闲的灵力,小印微微震颤,镶嵌包裹着整个印身的阵法发散出莹莹微光。就在燕闲以为阵法成功启动时,这些光又逐渐暗淡下去,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玄天秘竹印卧在她的掌心中,彻底没了动静。 燕闲:? 还有这种半途歇火的? 她怎么还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一旁站着的芍药拽着燕闲的衣袖,点起脚尖往她的手掌探头看,半晌,点头道:“没错,是燕幸的手笔。” 燕闲点头。 那就没错了。 这个阵法应该是在她原先阵法的外层又裹上了一层禁锢,想要触动玄天秘竹印本身印刻的阵法,就需要先解出外头这一层阵法。 燕闲仔细搜寻了下小侄女的记忆,并没有找到相关的情节。这方小印上新阵法的开启方式,竟是连小侄女都不知道。 按理来说这并不应当,兄长闭关前留给小侄女的若干法宝,目的自然是为了护她周全,那也必定要教她使用方法。 哪有只送房子不给钥匙的道理。 可小侄女还真就不知道这方小印的开启方法。 更绝的是,这般没钥匙的房子也被那渣男看进了眼里,竟是打算先骗到手,再慢慢想办法撬锁。 渣男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一通轰炸,轻而易举便突破了小侄女的心理防线,让她乐颠乐颠的将房子拱手送了出去。 这等败家行为,让燕闲这种时常撒币从不心疼的土豪都甘拜下风。 大概是想到了一样的内容,一旁的芍药轻叹一声,嘟嘟囔囔:“我可是拦过的……” 就是没拦住,还惹了一身嫌。 虽然他见到了婉师妹的残魂,也早就不怪她了。但不妨碍他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委委屈屈与愤怒。 -- 第58页 这些愤怒里自然也有一部分是对着婉师妹的,气她识人不清,恼她不识好人心,更失望于她竟这般看待他。但毕竟是亲近之人,护短之心让他对婉师妹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LJ 如今见过婉师妹那神魂残破的模样,知她已得了教训,自然更舍不得再责怪她。 但看到她那副残破模样之后,随之燃起的怒火,瞬间便引爆了芍药这本就在暴走边缘徘徊许久的炸药台。 怒火卷携着窝在心中无处可泄的憋闷感,一股脑儿的冲始作俑者而去。 与师妹的神魂破灭相比,这渣滓所受的折磨还远远不够! 芍药看向席方凯的目光就要射出针来。 但席方凯这会儿却一点都没有关注到那个让他又痛恨又恐惧的药童,他的注意力全在燕闲刚刚的动作上。 这方玄天秘竹印竟然连燕婉都无法驱使? 不对,这完全不对。 这和原著剧情差异可太大了。 原著中教给男主玄天秘竹印使用方法的正是婉师妹,完全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面前这个婉师妹驱使不动玄天秘竹印,那她要么就不是原著里的婉师妹,要么剧情线的改变远在更早之前! 而当芍药确认了阵法的改变是燕幸的手笔后,席方凯便整个人都恍惚了。 无为道人竟然也有问题?那这剧情线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到底谁才是剧情更改的始作俑者? 剧情如此大的变化是一连串的蝴蝶效应导致的,还是说所有人都有问题? 那这个世界还有没问题的人吗? 席方凯越想越觉得恐怖,只觉得自己陷在层层迷雾与陷阱之中,周围尽是些豺狼,都想将他肆意戏耍玩弄后,拆皮剥骨。 这到底算什么穿书? 他要这原著又有什么用! 恐惧与激愤交杂汹涌,席方凯只觉自己血往脑袋上冲,整个意识嗡嗡作响,下一秒,便白眼一翻,撅了过去。 这倒把芍药唬了一跳,两个羊角辫猛地一翘,还以为是自己功力加深,已经达到了以眼杀人,隔空取人狗命的地步。 门口乐师兄也跟了进来,上前查看,片刻后摇了摇头,不无遗憾地道:“昏了,还活着。” 燕闲咂舌,不过拿回一个玄天秘竹印便能让渣男气昏过去,若是多来几次,岂不是就能让他体验下死去活来的快感? 可惜了,时不待我,三大宗门的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芍药跑上前去,将席方凯从上到下搜刮了一遍,翻出了法宝若干。 燕闲随意翻检了下,五样中便有四样是她眼熟的,小侄女被榨得可谓是淋漓尽致。 “就这些了,”芍药收手时候还颇为不满,“剩下的挺大一部分在上次雷劫时候被劈毁了。” 燕闲摸摸他头顶安慰道:“没事,以后找贼老天讨回好处来。” 芍药想了想,用力点头:“嗯!” 一旁的乐师兄听到这话,看着两人的眼神,便像是在看外星来物。 燕闲告辞离开时,乐师兄还同她道:“先前交集不多,竟不知师妹是如此趣人,可惜了。” “现在倒也为时不晚,”燕闲还随口接茬,“你以后会发现,我还能远比你想象的有趣。” 乐师兄哈哈大笑,对燕闲一拱手:“还望燕婉师妹往后遇到琪师妹时能多担待些,若能将她救出苦海,我执法堂上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琪师妹本也是个妙人,我自是会多加怜惜。” 燕闲说的可都是真心实意,琪师妹虽有些时候娇蛮了些,但她的灵动活泼劲儿,其实还蛮合燕闲胃口的。 若是能挣脱渣男带去的束缚,这世间便能又多一处美景。 燕闲何乐而不为呢。 目送燕闲同芍药一边聊着烤鸡三吃,一边走出住院部,乐师兄摇了摇头,重新走进隔间内。 若是琪师妹能同婉师妹一般,早点想开便好了。 席方凯现在这状况,芍药能毫不在意地转身离开,他却是投鼠忌器,唯恐琪师妹回来的时候,见到昏迷的席方凯又要伤心落泪。 但话说回来,这席方凯若是醒来,给了他开口的机会,他也定是要在琪师妹面前借机诉苦的。 这等玩意别的不行,口舌却是相当厉害,捏准了女孩儿心软,不过三言两语,便又能把人哄回三四成。 在药执院的地盘里,自然是能有一百种方式让那席方凯开不了口,动不了身子。但出了这块地盘,执法院也有颇多顾忌,并不能肆意妄为。 也不知道是谁把席方凯放进了联赛名单里,真让他踏出这块地界,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也不好说。 不说别的,便是那渣滓扯开喉咙到处宣扬他同琪师妹的□□一二三,对琪师妹造成的影响恐怕也将持续很长时间。 最让人生气的是,琪师妹可能还会乐在其中,一心沉迷于爱情被公开祝福的喜悦里。 唉,只能到时候让同门师兄弟们多看紧一些了,还得盼着琪师妹不要因此生气。 这么想来,乐师兄倒是宁愿这席方凯永远这么昏着了。 乐师兄一边走着神,一边掀开帘子走进去,毫无防备便被吓了一跳。 床上的席方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一双眼睛直洞洞地看着门口,乐师兄一进来便对了个正着。 -- 第59页 看到乐师兄进来,席方凯的这双眼立刻活了过来,连连转了好几圈,用尽脸部每一寸能活动的肌肉,试图吸引乐师兄的注意。 乐师兄:……辣眼。 但席方凯这同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还是让乐师兄心下狐疑,面上不动声色向前走了几步。 果然席方凯更为激动了。 看他喉咙不断耸动,嘴里唔唔直叫唤的模样,显然是想要说些什么。 乐师兄谨慎前行,拔下了插在他喉咙口的银针,并做好了立马再插回去的准备。 咽喉一朝获得自由,席方凯连连咽了两口唾沫才缓过劲来。 他眼珠子转向乐师兄,开口的语气颇为郑重:“多谢师兄施以援手,以后若有机会,某定将竭力回报。” 嗯? 你在说什么鬼话?乐师兄的脑袋上塞满了问号。 席方凯并不能看透乐师兄眯眯眼后真实的情绪,还在自顾自道:“此次雷劫来得实在是猝不及防,若给予我准备时间,定不会狼狈至此。” 乐师兄:…… “这位师兄,我身上的银针何时能下掉?我感觉我四肢似已无碍,唯有喉舌不断犯苦,莫不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席方凯话说到这里,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沉重:“我万万没想到,婉师妹竟是这般任性妄为,竟能做出破坏执法队阵法之事……唉,也不知道我哪里对她不起,竟是要与我在那雷劫中同归于尽。连累师兄们并非我本意……不知那婉师妹可还活着?” “……活着。”不仅活着,刚还来气晕了你。 席方凯闻言松了口气,状似大度道:“不管如何,她总是我师妹。虽做错事便要承担,但质询会上我仍是会为她美言几句的……唉,希望师妹能了解我的用心良苦。” ……若不是你眼底都快萃出毒来,我就真信了。 乐师兄摇摇头,重又把银针插了回去,嘴上还道:“你记忆混乱,后遗症严重,每说一句话便要损一年寿命。为了师弟着想,这针便不撤了吧。” 席方凯徒劳的张着嘴,惊恐万分。 - “那席方凯记忆又回来了?” 燕闲知道这事的时候,是在即将出发去苍龙秘境之前了。 芍药一瓶一瓶的往外掏丹药,一边往燕闲的锦囊里塞,一边随口答道:“对,记忆回到了刚被雷劈的时候,之后的事情反倒是不记得了。” 燕闲摸了摸下巴:“这记忆还能反复横跳?倒也是稀奇。” 芍药满不在乎:“大概是脑子快坏掉了,回光返照一下。执法堂的弟子会看着他的,不该说的话必定不让他说出口,不必将他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他颠了颠燕闲的锦囊,还颇为不满意:“时间仓促了些,若再多几天,我还有一炉天行丹可以出品。” 燕闲摆手:“够了够了,我又不是燕婉,哪用得着这么多伤药。” 一旁的小侄女残魂闻言不自在的往外飘了几步。虽然她对席师兄好像也没那般眷恋了,但听前辈和芍药师兄以满不在乎的语气讨论着他,心下还是觉得怪怪的。 芍药这会儿也没将燕婉放在心上,反而仍是不放心燕闲,就像个孩子要出门春游的家长一般,看什么都觉得得带上:“你现在不过是元婴修为,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一朝换了身体,连话语权都没以前那么给力了,燕闲驳不过芍药,只能随他去了。 芍药又忙忙碌碌的往锦囊里塞了不少吃食,直到整个锦囊都被撑得鼓鼓囊囊,他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 实在没什么可塞了,芍药又打量了一圈燕闲,想了想,指着她的腕间道:“你当真要带这条蛇去?” 燕闲点头:“这是阿鳞,我的小弟。” 苍龙秘境中还是有很多机遇的,虽然燕闲很怀疑自己得罪贼老天之后,还能有几分运气。不过越是如此,她和阿鳞这种摆明了便是逆天而行之人,越需要抓住所有的机会。 苍龙秘境好歹也正常运行了这么多轮,为整个修真界的年轻修士提供了莫大好处,安全性总比那些未知的险境来得要好。 况且她作为中阶修士要参加的这轮比赛是团体赛,相比个人赛也有更多的变数。 燕闲如今单拼个人实力是绝对无法同贼老天抗衡的,这种时候所有能有变数的事对她来说都是好事。 有了变数便代表有着无限可能,论阴人,燕闲从不认输。 阿鳞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探出了蛇首,吐着红信嘶了两声。 燕闲帮他转译:“院里那些蛇还麻烦你隔三岔五喂上一趟……哦,还有霸王鸡和燕婉那只兔子。” 芍药自无不肯:“好。燕婉我也会照顾好的。” 一旁的燕婉看向芍药的目光满是愧疚。 燕闲之前也考虑过,要不要把小侄女的残魂也一同带出去,开阔一下眼界可能心魔散得更快。 正巧,灵霄送来的锦囊里还有一枚附魂珠,能给她暂时的容身之处,也不会引起他人注意。 不过看芍药同小侄女的相处方式,燕闲又觉得,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和时间,也能有助于他们修复关系。因此便也不想着将燕婉带出门了,芍药在飞仙门里也扎稳了根,交托给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话又说了几句,门口便传来灵霄叫喊的声音:“你好了没,要磨蹭到几时?” -- 第60页 “来了来了。”燕闲拿上锦囊,对着芍药挥挥手,示意不用送,然后便往外走去。走到环着臂,满脸不耐烦的灵霄身边时,她还伸出手去揪了下他的马尾。 没办法,灵霄摇头晃脑时,背后束起的马尾过于活泼,燕闲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又被燕闲随手戏弄,灵霄倒也是不恼,只嘟嘟囔囔跟着燕闲一块儿往外走,脑后的马尾晃晃悠悠倒是甩地更起劲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得意劲。 像是一只露着肚皮,争宠成功的小奶猫。 此次团队赛,虽说是娱乐性质,并不计分,但好歹也是秘境探险,另外也有着开幕赛的含义。因此在名单上的选手们也都严肃以待,并不敢怠慢。 早在名单刚出来时,各种组队形式便开始兴起。 苍龙秘境里有大中小各式小千世界,在入场时会将站在一起的修士默认为一队,随机进行投放。 同样是五人一队,运气好的可能就五人进入一个小型秘境,独占整个秘境,对手不过是秘境中的挑战。 运气不好可能就会进入中型秘境,亦或大型秘境,除了秘境中本身会遭遇的危机之外,还要面对其他队伍里的修士的竞争。 越是大型的秘境,参与其中的修士便越多,局势便也更不好控制。 因这次团队赛要减弱三大宗门间斗争的氛围,那自然是不会整个宗门所有人一起,组成三大团体进场,直接开启势力战的。所以大多数低阶修士,都是找上三五好友,组成一个小队。 既可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去小秘境,若是运气不好进了大秘境,也能保持住一点竞争力。 而中阶修士则不然,各种五花八门的组队方式都有。 有十几个人一队,直接冲着中型以上秘境去的。比如天衍宗的剑阵队和飞仙门的执法堂,他们平日里日常便训练团队合作,团队中有多名中阶修士,也有少数低阶修士,能很好的发挥战力的同时,还能完成老带新。 有的中阶修士则是一个人跑去低阶修士那边组了队,因为实力突出而获得绝对话语权后,陌生团队内的纠纷便能减弱不少。 也有做独行侠的,拒绝一切组队,单人成型,胜败自负。 当然还有燕闲和灵霄这种艺高人大胆的,开场随便找个地方一站,自顾自地嗑着零食和灵石,也不管周围组队范围内有没有其他修士踏入其中,想要蹭个队伍。 不过全场也就他俩身边有这状况,毕竟他俩都是近期的风云人物,引无数人关注。 一个渡过凶悍雷劫,连跨两境;一个剑意冲天,惊得整个灵禽局的鸡都下不了蛋。 两人都是少年英才,身份地位还颇高。 一个是自在峰的唯一亲传弟子,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接班人;一个则有着一堆的师侄、玄师侄,辈分高得吓人,还是天衍宗的领队人。 偏偏这俩人还都是任意妄为的性子,作为自在峰接班人的,不和飞仙门的修士组队;作为天衍宗领队人的也不同剑修一起。 两个人悠闲地站在一起,看着就不是按常理出牌的样子。 于是便有些低阶修士想要碰碰运气,毕竟有时候跟在大佬身后,便是捡点剩下的,也能盆满钵满。 没想到这俩人还真不赶人。 这些修士便忐忑地不远不近站在了他俩身后。 随着几道鹤唳器鸣响起,还有若干散修也落到场地之内。 见到比往年人数更多,且队伍普遍完备的场面,这些散修也都警惕起来,几个眼神交换间,便又新诞生了几支队伍。 倒也成了不小的一股势力。 时辰一到,伴随着苍劲龙吟之声,隐匿于灵雾之间的苍龙秘境便展露于众人面前。这是一座塑为虬龙的环山,层峦耸翠间作气吞山河之状,别有一番奇伟磅礴。 当年布置苍龙秘境的先辈大概是个急性子,龙吟声后,片刻都不等,立刻便投下了光柱开始传送。 这把还在透过投影,于飞仙门队伍前慷慨激昂训话的元长老噎得够呛。 光柱连投数百柱,将整个苍龙秘境前照得明明赫赫,就连修炼有成的元长老都忍不住闭了闭眼,以免被晃瞎。 待他再睁眼时,眼前的广场已空无一人,所有参与的修士都已进入了秘境。 一不小心便丢了面子的元长老颇为不爽,一甩袖,离了水镜,重新坐回座位前。 他喝了口灵茶消了消气,转瞬又开始忧心忡忡起来:“我方才看那天衍宗的剑阵队,一举一动进退有度,令行禁止,言出法随。不仅如此,各个修为还都很扎实,实在是再精锐不过……也不知我们的执法堂能不能敌。” “执法堂也是再精锐不过的,不必妄自菲薄。”他身边坐着的护法给他添满了茶。 元长老被夸了部下,心下自然是开心的,但嘴上却不说,反道:“若再给我几日,新入门的的那批弟子定能更为出色,哪用得着像现在这般吊儿郎当的出门现眼。” 那位护法也只顺着他的话哄着他:“那是那是,元长老门下高徒成长起来甚是迅速。” 元长老颇为受用,但细想一下却仍是不满足,揪着胡子摇头道:“其实按我说,底下那些低阶弟子也应该都召集起来,交给我,先训上几天再去参赛。看他们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能有什么好成绩!” -- 第61页 这话打击面广了些,殿内的供奉们不太乐意了。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啊,我教出来的弟子还是可以的。” “是啊是啊,这段时日里他们也够勤奋了,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我教的弟子我清楚,走出门去绝不会丢了我的人。你这般嫌弃,有本事以后不要从里面挑人填你那执法堂。” 被一众供奉你一言我一语的反驳回来,元长老一张嘴斗不过这么多人,更是气闷,连胡子都失手揪了几根下来。 一旁的护法也劝他:“咱们也得要公平一些嘛。天衍宗和紫霄宫都没有另外加训,我们本来就占着些人数优势,不好再搞这些了。” “什么人数优势,那些歪瓜裂枣算什么优势,”听到这话,元长老反而更不高兴了,“出赛名单本就应该选实力强劲的,低阶修士里也不是没有拿得出手的……” 他说着说着越想越气,站起身,就对着阶上端坐着的七星掌门一甩袖子道:“你看看你都选了些什么人,连药执院里的病号都要出赛,我飞仙门是当真没人了吗?” 被他点名的七星敛目垂眸,面无神情,还是一派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我自有打算。” 说完竟就闭口不言,不准备再解释的模样。 元长老被他这态度噎的一口气卡在胸口,猛灌了一杯茶才顺了下去。 一众修士连忙拉着他坐下,倒茶的倒茶,转话题的转话题。 “场都进了,比都开始比了,说那些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看看他们表现,若是有优秀的,也好择出来另加培养。” “是啊是啊,老元脾气也太急了,你得学学秦风长老。他门下总共五个弟子,这次全都上场了,你看他急了吗?”说话的供奉一拍秦长老的肩膀,怒夸道,“秦长老这才叫面不改色,大将之风。” 元长老狐疑地转向秦长老,见他当真坐得如老僧入定,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慌了些。 一众修士趁热打铁,纷纷哄道:“人家灵禽局是辅助修士都这般不慌不忙,你这作战的可不该如此。” 被他们这般一说,元长老便当真不好意思了。他干咳一声,摆了摆手示意,“别管我了,都看影幕吧,注意下有没有挺特别突出的弟子。” 他的身后,刚刚从实验数据中回过神来的秦长老不解地歪了歪头。 刚谁拍我? - 苍龙秘境的传送光芒消散,燕闲眼前豁然开朗。 第28章 造福瓜田里的猹 苍龙秘境的传送光芒消散, 燕闲眼前豁然开朗。 数座绵延几百里的群山坐落于他们面前,山林外一片荒芜,直到数十里外才有炊烟升起。 燕闲和灵霄对视了一眼,暗暗提高了警惕心。 他们这次进入秘境前, 身后共有七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被苍龙秘境默认为一队, 一同进行了传送。再加上燕闲袖中的阿鳞也是个妖修,他们这个队伍已经突破了十人大关,进不得小型秘境, 只有可能进入中型和大型秘境。 与单纯武力夺宝的小型秘境不同,中型和大型秘境更多的是连通小千世界。因此在其中, 除了一同进入秘境的队友和对手,还可能会碰到小世界中的原住民。 虽世界类型不同, 但这些原住民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来历有记忆, 有智慧也有性格,同幻境里模拟创造出的纸片人有着显著的区别。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对此警醒些总是没错的。 正当这时, 跟在他俩身后的七人中, 也有一人开口道:“按往届苍龙秘境的大数据分析,秘境中遇到的原住民,心怀善意的有43.16%, 心怀恶意的有24.85%, 另有其他状况31.99%。” 燕闲闻声转头看他。 那人同燕闲一拱手, 自我介绍道:“飞仙门入室弟子,百晓。近些年才入了门,按辈分得唤您一声师姐。” 他的一旁, 另一长相孪生的年轻修士也行礼,自称道:“百生。” 一听这俩名字,燕闲顿时来了兴趣:“飞仙门小报便是你俩办的?” 百晓应道:“是,课余时间无趣得很,便同若干同好一起办了这报。也没什么正经东西,传些小道消息罢了。” 他话虽说得谦虚,但面上神情却透出股自豪自得之感,显然是对此事业颇为骄傲。 燕闲也觉得他挺应该骄傲的。 要在飞仙门办这么一份小报可不容易,既要收集信息,又要敢于刊登,还得应对所有恼羞成怒找上门来的事主。 前两天燕闲看到一则“执法堂元长老为联赛担忧过度,掉发秃然”的新闻时,就为这俩主编捏了把汗。 没想到这俩竟然还都活着。 可见元长老近日是真的烦心,连发脾气的功夫都没了。 不过燕闲还是挺乐于见到这俩人活蹦乱跳的,毕竟她除了看话本之外的另一大爱好,就是看看这些小道消息吃吃瓜了。 “燕师姐也喜欢看我们的小报?”百晓试探着问道。 燕闲也不遮遮掩掩,大方回道:“喜欢啊,这不也课余时间无趣得很。” 她话一说出口,旁边一直安安静静站着,不怎么说话的百生就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掏出纸墨,凌空便开始奋笔疾书。 燕闲奇了:“这也要记?这种消息没什么可看性吧?” -- 第62页 百晓冲她嘿嘿一笑,并不答话。 燕闲倒也无所谓,每日吃瓜,偶尔提供点瓜料,也算是造福瓜田里的猹。 倒是好奇凑过去看的灵霄,回来时面色颇有些奇怪。 百晓挡在自家孪生弟弟面前,先一步开口,转移话题道:“也不知这是中型秘境还是大型秘境,我二人修为一般,还望燕师姐和灵霄真人多多关照。” “好说。”本就已是队友,燕闲自无不可。 后面另外五人,见状也都上前行礼。一番介绍后,大致都知道了各自情况。 他们这队还挺奇怪,要说战斗力那是绝对称不上高的,但其他奇奇怪怪的能力和性格还蛮多。 燕闲也觉得挺有意思,反正跟谁组队都是组队,相比中规中矩的战力队,她倒是更喜欢现在这种队伍。 “我们前面去接触一下原住民?”燕闲提议道。 一众队友皆以她为首,也都没什么异议。 不知道这方小世界是怎么个情况,不想一开始就节外生枝,众人便也没有动用飞行法宝,都步行而去。 不过数十里的距离,对修士而言不过呼吸间便到了。到达民居前时,众人不仅滴汗未出,连步履都一尘未染。 燕闲环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灵霄上前敲门。 院内很快便传出了动静。 “爹!又来人了!”这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听着轻轻脆脆,尾音又高又飘。 一道男声紧接着响起:“来了来了,还请稍等片刻。” 门应声而开。 出现在燕闲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老汉。他面上有着风霜铸就的苍老皱纹,背已微微佝偻,只扶在门框上的双手看上去有着些劲道。 燕闲这队修士们虽已收敛了气场,但修真之人,仙风皆已入骨,在修真界还太不明显,在这般的凡尘却是醒目突兀得很。 老汉一开门便被他们的气度晃了眼,张着嘴瞪着眼忘了该说些什么。 他的身后,小姑娘听见外头没了动静,好奇地从屋内探出头来,正撞到燕闲的目光。 目光一接触,小姑娘便整个傻了,只呆呆愣愣看着燕闲,脑子里什么都没了。 燕闲对她扬唇,小姑娘唰的一下红了脸,慌慌张张缩回了门背后。 灵霄见状撇了撇嘴。 老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招呼道:“各位高人也是来擒那巨蟒的吧?快请进,快请进。” 听到擒拿巨蟒,燕闲袖中的阿鳞不自在的动了动,爬到了燕闲的掌心。 燕闲不动声色,弯曲手指挠了挠阿鳞软软的腹部,换回阿鳞尾巴不自然地啪啪抽动。 灵霄同燕闲混久了,也深得她真传,直接顺着老汉的话应了下来,还反问道,“先前擒蟒的人情况怎么样?” 老汉叹了口气,引他们进了院子,一边回道:“前先日子,皇城来的林道长被那巨蟒咬掉了胳膊,险些丧命。现已经回去了……” 他说到这里,又生怕几人听到这话就打退堂鼓要回去,紧跟着就描补道:“各位高人气势非凡,自当另有他法……不知高人们从哪儿来?” 百晓高深莫测状摇头:“不可说。” 老汉便也不敢问了,心中还将几人更高看了几分,只以为他们都是来自某个不方便说的高门。 百晓接着道:“还烦请您将来龙去脉、详细情况再同我们说一说,我们也好考虑下对策。” 一旁的百生也拿出本册子,铺开了纸笔,一副准备就绪的模样。 类似的话老汉估计听过很多遍,也回过很多遍,当下便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百生听着他的话便是一通速记。 大致情况就是:万安山这里原先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山中有个万安村,春耕夏种、秋收冬藏,居住在这里的农户猎户过着平凡而充实的生活。但自从十多年前,万安山里出现了一条巨蟒之后,日子就发生了巨变。 这条巨蟒修炼有成,生了灵智,整座山内的野兽唯它是从。 一日,某农户被发现死在了山崖下,身上都是被巨蟒缠绕捆绑的痕迹。山中村民们本就因为巨蟒的存在而提心吊胆,出了这个事情之后,便激起了民愤,商议过后由里长向上汇报。 县令得知相关情况后,纠集了猎户队伍进山剿灭巨蟒,未果,还损了几个人手。 自那之后,事情便闹大了。山中那巨蟒修为高深,普通猎户去多少都奈他不得,就连朝廷都派官兵来镇压过,也是无功而返。那巨蟒还因此报复了山中村民,使得村民们只能连夜搬离了万安山。 现在万安山数十里范围内,无人烟可存。只有老汉一家舍不得故土,在山脚下稍远的地方住着,其他村民都已经搬到了城的另一头。 而发现普通人都奈何不得这条生了灵智的巨蟒之后,朝廷也只能发布了悬赏,指望各路奇人异士将那巨蟒擒拿。 老汉便在这山脚下做些接待的活,得些打赏,也算是补贴一些家用。 只是到现在仍是没有人能将那巨蟒擒获,更有不少已有声名之人折戬于此,亦或铩羽而归。这更引得不少想要一鸣惊人的英豪前来挑战。 “只盼着各位高人能尽展所能,斩那巨蟒,还万安村一片故土。”老汉躬身长鞠。 “好说,好说。”百晓应承道。 - -- 第63页 待一众人出了院子,往那万安山去时,灵霄捅了捅燕闲:“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燕闲歪了歪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一旁的百晓又凑上前来:“燕师姐看出什么来了吗?” 跟着凑上前的百生一手拿册一手拿笔,虽不说话,目光却炯炯有神,随时在等着记录。 燕闲想了想道:“你们说,刚刚那老汉到底是怕死还是不怕死?” “确实……若说是怕死,他不该还住在这山脚下。” 跟在燕闲身后的五人中有人回答道:“若说是不怕死,他家的院墙又建得那么高那么厚,又那般光滑,分明是怕蛇爬进屋子里去,院子里里外外也都洒满了雄黄粉,弄得我一身雄黄味。” “对,都这般怕了,怎么还拖家带口的住在这里?”另一人也接口道,“这种情况下总得考虑考虑自家的小孩,便是自己不怕,带着个小女孩住这里也不太妥当。” “……城的另一头也不算太远。真要是离不开故土的话,先搬走,等这边蟒蛇被除了以后,再住回来也来得及,”百晓也是感觉疑虑颇多,“总感觉那老汉还有所隐瞒。” 燕闲点了点头:“别的我还不知道,那小姑娘还挺好玩的。” “噫……”灵霄一脸嫌弃,“不愧是你啊。” 燕闲摆摆手:“那可不是小姑娘……分明是个小儿郎。” 第29章 羞不羞 “小儿郎?那个小姑娘竟然是个男孩子?”灵霄一双圆瞳睁得老大, 手在空中来回比划了下,“小圆脸,大眼睛,那般清秀可爱的竟然是男孩子吗?” 燕闲挑眉看他:“其实论五官你同他也差不多, 不过风格上我更喜欢你这种。” 光看五官, 灵霄同那“小姑娘”还真是同一款。不过灵霄身上总是萦绕着剑气, 行动间也有着剑修独特的锐气与锋芒。这冲淡了他的秀丽感,反而生出种自古英雄出少年的英豪之气。 灵霄听燕闲拿他同其他人比,本来还挺不高兴, 听到最后发现燕闲说更喜欢他,又立马得意起来, 脑后的马尾都乐得甩高了几分。 百晓道:“让个小儿郎装成小姑娘……应该是想将他藏起来?那孩子身上莫不是有什么秘密?” 燕闲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现在有效信息还太少, 一切都只能靠猜。 “先去万安山看看吧, 会会那条巨蟒。”燕闲道。 - 万安山山脉连绵, 山中久无人烟,野草都窜到了小腿肚的位置, 各种荆棘藤蔓生长在意料不到的地方, 若是行走在其中, 时不时便会被绊到。 灵霄在前头开路,不捏决,也用不着什么法宝, 只一身剑气稍稍外放, 便成了移动割草机, 达成了万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特效。 在山中摸索着走了一段,他们就看到了一座村落的遗迹。 屋舍都已经荒败了好些年, 梁上砖瓦皆已破碎,还有几个屋子的门洞都被蛛网封了个严实。再往旁走一段路,出现的屋舍损坏更为严重,整整一排的屋子都有被压塌的痕迹,断墙残垣遍布,满目的土黄之色,几乎看不出房子的原貌。 大家四散看了看,有修士道:“应当是那巨蟒在这里肆虐过,这间屋子的半边像是被蛇尾扫塌的。” 同老汉说的情形倒是相吻合的。 阿鳞从燕闲袖中探出,四下嗅了嗅,肯定地同燕闲道:“是有条蛇在这里打过滚,很浓的腥味……还有血味。” 他用蛇尾拍了拍燕闲的掌心,示意向前。 再往前走了一段之后,出现的场景便有些诡异了。 这是整个村落里,唯一一座保存完好的房屋。青砖绿瓦,檐牙高啄,除了墙皮有些脱落斑驳外,竟是看不出多少荒凉的气息。 最为让人诧异的是,整个屋舍外围的土地上都被染上了近似于黑的深红色,层层叠叠重合在一起,血液独有的腥臭气息让整个场面都溢满了不祥之感。 “是这里……很重的伤,”阿鳞细细闻了闻,又道,“有陈旧的味道,但也有新鲜的血味……最远也在五天之内。” 百晓上前细看,皱眉道:“这看上去像是个阵法。” 燕闲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扔向屋舍,院墙外红光一闪,那颗石子便以更快的速度弹射回来,被她拂袖重新揽入了掌中。 燕闲毫不停歇,又是一道灵力化刀而去,直劈院门。 这次,院墙外的阵法轰然作响,一整个血红色的半圆防护罩陡然升起。灵力触及防护罩便击出了一道灵力电弧,幽蓝色的灵光在空中闪现一瞬,下一秒便化作了猩红灵力狠狠回击。 这道灵力的强度和渡劫时的散雷不相上下,燕闲退后半步,躲过了它。 远处的山林中地动山摇,一条巨蟒猛然现身,张开的血盆大口让整个山风变得又急又迅,扑鼻而来的腥膻味让灵霄都忍不住皱眉。 “这还不如雄黄味呢。”灵霄捂着鼻子颇为嫌弃。 燕闲还在仰头看那巨蟒。 巨蟒之大占据了整座山峰,它看向燕闲这边的血红竖瞳里满是仇恨与愤怒,巨大的蛇尾只是稍微一扫,便有一整片的树木轰然倒下。燕闲这些修士站在它的山脚下,数百倍的体型之差,让场面看上去倒真有点像蚍蜉撼树。 燕闲长叹一声,低头戳了戳阿鳞:“你什么时候能变得这么凶猛?做小弟的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 第64页 你以为我不想吗? 阿鳞气得把尾巴拍得啪啪作响。 燕闲想了想,从袖中锦囊里掏出一颗丹药,直接塞到了阿鳞面前。这颗丹药还未入口便化了,直接变成了一小团雾气,将阿鳞包裹其中。 阿鳞刚感知到四周灵力的变化,便已被燕闲甩了出去。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猝不及防。 念头一闪而过,阿鳞已经着了陆。 远处的空地上凭空现出一条红玉巨蟒,燕闲身边的队友们都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阿鳞那边方一触地,便感知到了不对。他不过稍动了动蛇身,便感觉到身体左右都有触及到物体,蛇首不过向上稍探一些,便觉得空气的稀薄程度都有了变化。 这是怎么了? “刚那是大衍丹,”燕闲适时出声解释道,“效果能持续半个时辰,让你提前体验一下凶猛的快感。” 阿鳞颇有些新奇地甩了甩尾,扫倒一片枯木。因他这动作引出的鞭风还顺着扫向了燕闲那边,在一众修士跳起躲避后,直直撞到了那院墙外的防护罩。防护罩随后反弹而出的攻击,让燕闲这队伍的修士们又是一阵跳躲。 本来应当炫酷无比的召唤守护兽场面,瞬间变得有些搞笑。 燕闲在阿鳞甩尾的第一时间就召出了星陨天扇,拎着灵霄便踏步而上。此刻的她站在扇上,顶着底下队友们怨念的目光摸了摸鼻子。 这倒是她失策了。 被拎着衣领的灵霄目光也很刺人,燕闲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偏过头去驱使扇子靠近了阿鳞。 “乖一些,”燕闲拍了拍阿鳞的如今宽阔到可以站下一排人的背脊,“喜欢的话,以后找机会让你多玩玩。” 阿鳞回转蛇首,红玉竖瞳仿若有焦点一样盯着燕闲,口中红信一掠而过,熟悉的低沉男声再次于燕闲脑海中响起:“你当真想好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燕闲却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阿鳞的存在到底算是什么,这一点燕闲同阿鳞是心照不宣的。燕闲选择了将阿鳞藏入袖中,而阿鳞也选择了匍匐不动,真将自己当成了普普通通的红玉手镯。 平日里阿鳞总是能不动就不动,也甚少开口。燕闲也是同样,几乎没有将阿鳞在人前拿出来过。 整个飞仙门里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自在峰新养了一条蛇,而知道阿鳞长什么样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两人不约而同的做这一选择,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阿鳞身为妖修却状态异常,藏起来能避免有可能的麻烦。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两人身份来历都是迷,彼此之间并没有信任基础。 燕闲虽为阿鳞提供了庇护,却只是一时的。阿鳞也没有准备一直待在燕闲身边。 直到阿鳞召唤出小弟蛇,他俩之间互相威胁试探了一次。那次之后,阿鳞便将主动权拱手让给了燕闲。 将小弟蛇都交给燕闲是阿鳞的表态:我全副身家都交托给了你,怎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选择权都在你的手里。 而燕闲接手了小弟蛇,却还是日常藏着阿鳞,则是传达着这么一个信息:我会庇护你,但介于信任不足,我还不想在众人面前与你有直接关联。 虽然两人之间的交流一直像是打哑谜,但挺神奇,双方都没有任何沟通障碍。 这次联赛,三大门派之内都会有影幕转播,在秘境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为众人所知。燕闲这时候将阿鳞变得如此之大,显现在所有人面前,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我改变主意了,你以后可以在人前露面了。 “我可还没有信任你,”燕闲拍了拍阿鳞的蛇首,“只是觉得藏着掖着,这般被我金屋藏娇,过于委屈人了。” 燕闲没有扯谎,她当真是见了山那头的巨蟒之后,觉得生了灵智没多久的蟒蛇都能尽情撒野,做自己想做的,而阿鳞堂堂一妖修,却要整天蜷在她袖中,也太过憋屈了。 “你当我就信任你了吗?”阿鳞嗤笑一声,顿了顿又道,“……既然让我出现在了人前,以后有什么麻烦事找上门,你可别后悔。” 燕闲笑了:“我的麻烦事应该更多一点,不要后悔的应该是你才对。” 阿鳞俯下蛇首一顶,将燕闲拱上脑袋,两人再次达成神奇的共识。 山那头的巨蟒见到同类的突兀出现,反而没了之前的狂暴。它谨慎地停在原地,远远向这边望来。 燕闲站在阿鳞高高扬起的蛇首之上,颇有些会当凌绝顶之感。这酷炫程度可比坐在飞行法宝上要高得多,她甚至觉得自己此刻的气场都被加持了好几成。 燕闲冲着巨蟒一拱手:“蛇兄,能人言否?” 回复她的是巨蟒重重拍在山峰上的蛇尾,与此同时,众修士所在之处淅淅索索的草木摩擦声不断,各种“嘶嘶”声入耳。再定睛一看,整个山坡草丛里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毒蛇,还有源源不断的各色蟒蛇自荒败的屋舍角落中游出,很快便将燕闲等人周围填得密密麻麻。 冷血动物和密集,两样都是能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恐惧感的事物,远比万蛇窟还要恐怖的场景让底下修士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纷纷御起法宝飞到空中。 毒蛇们更是趁机缩小包围圈,一时之间,整片土地望眼可及之处,只有阿鳞庞大蛇身的四周一圈还有些落脚处。 -- 第65页 燕闲低头看了会儿,蹲下身来拍了拍阿鳞脑袋。 “你看看别人家小弟,再看看你的……羞不羞?” 第30章 憨厚的笑 “不得了了, 不得了了!巨蟒它又出来了!大家快回去!” 万安山稍远处的城镇里,巡街敲锣打鼓,逆着人流奔走在每一条街道。地动山摇之时百姓们便已惊慌不已,当远远看到巨蟒的身形显露在万安山上时, 更是再也顾不上手头的事, 尽皆张皇失措往家里跑。 原本人潮拥挤的集市, 转眼便跑得空无一人,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收的摊位,兀自留在原地。 巡街一路跑得气喘吁吁, 喉咙都喊哑了,却仍在四下探查, 看有没有人在地动之时受了伤,被迫滞留在原地。 路过集市的一间茶馆时, 他往里一望便愣住了。 茶馆刚刚也是经历了一次人仰马翻, 大家一窝蜂的往外跑, 把门框都挤歪了。屋子里头的小桌上热茶还在翻腾着雾气,却也有不少桌椅在慌忙中被绊倒, 茶水和点心翻了一地。 在这种情况下, 馆内靠窗的位置却还坐着一桌人。 这桌人皆是广袖飘飘, 外头的兵荒马乱似是和他们毫无关系,透过窗户看着远处万安山的神情也是丝毫不见慌乱。 这般风采的人从未见过,定是外乡人。 巡街醒过神来, 忙上前道:“此地危险, 各位还请速回旅舍, 那里都有高人布了阵法,万一那巨蟒真下山了,也能稍挡上一档。” “谢老丈提醒, ”那桌人中,一壮汉对巡街拱了拱手,又反劝道,“我们无碍,你且先回家去吧,自己安全也要紧。” 巡街看出了这帮人是当真不怕,如此胆色必是有所依仗。可他多看了两眼,仍是面色犹疑,不太放心。 这里头还有娇滴滴的小姑娘呢。 他正要再劝,脚下又是一阵剧烈摇晃,猝不及防间,他一个没站稳,膝盖就直往地上砸去。还是那桌人里的一个年轻人搀住了他的手臂,扶稳了他。 “多谢多谢。”巡街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但被他道谢的人却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客套,松开了扶着他的手,径直就往窗口去。 “队长,情况有变,”已经在窗口张望的壮汉拧眉回头对那年轻人道,“又多了一条巨蟒。” 巡街听得一头雾水,只得惦着脚自己从窗口缝隙往外看。当看到又一条红色巨蟒出现在万安山那边时,他瞬间觉得气都喘不上来,满脑袋嗡嗡作响。 万安山那条巨蟒竟还找了个伴! 一条巨蟒已经让整个城的人都提心吊胆,再来一条这还得了?! 为非作歹竟然还要搞夫妻店?这万安城如何还能再住下去! 可不住这还能去哪? 想着想着,巡街只感觉四肢都使不上力,整个人不由自主便往地上软去。 “扶住他!”队长听到动静快速回身,腰间一拂,便有一小型编钟拿在手里。 “叮——”一声金石振鸣声后,便有一股清灵之气直冲巡街脑海,将他脑中一片血气扫荡干净。 巡街逐渐感觉身体恢复了些气力,知道面前这人救了自己一命,他吃力地拱手道谢。 队长又指挥身后人道:“留两个人照顾一下老丈,城里巡查下,看看有没有一样需要救助的。其他人跟我走!” 身后众人应喏,纷纷祭出法宝,在巡街看仙人的目光中,向那万安山飞驰而去。 - 待这队人到达万安山时,面前的状况却让他们颇为无语。 “哟!”燕闲盘坐在红色蟒蛇的蛇首上,撑着下巴向他们挥手道,“师兄们好久不见……哦,还有琪师妹。” 这队人正是飞仙门执法堂的精英小队,先前燕闲渡雷劫时曾和他们有一面之缘。 刚集合等待入场时,燕闲便看到了琪师妹与席方凯被这队人围在中间,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面对面遇到了。 燕闲这边的一队人里除了灵霄,也都是飞仙门人,因此两队人见面,互相之间就没有那么多的竞争情绪,一时之间都是师兄师弟师妹各种寒暄见礼。 琪师妹还给燕闲福了礼,谢她送的玉面乳,说是很好用。 至于那席方凯,他被两位修士一左一右夹着,行动受制,口不能言,只瞪着一双眼盯着燕闲,喉咙里唔唔作声,不知道是想讲些什么。 燕闲才懒得理他,看他都觉得脏眼。 “你们刚刚在干嘛?”精英队的队长姓余,他看着燕闲等人,神色复杂。 燕闲歪头:“看不出吗?他们在捡蛇。”她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几个队友。 被她指着的队友冲着余队长憨厚一笑,举起左右手,露出手中握着的粗壮蟒蛇,对他道:“师兄,你也要来挑一些吗?” 他满手的湿滑粘液吓得琪师妹往后退了半步,这下子她的余光又瞥到地上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堆在一起的蛇身。 琪师妹拧着眉头偏过头去,再不敢看。 她的队友也好些都变了脸色,纠结的面上满是欲言又止。 百晓和灵霄颇为坏心肠,见状反倒眉开眼笑,他俩身后的百生抬头看一眼,低头继续奋笔疾书,拿笔的手都快舞出了残影。 燕闲这队人还真是蛮有意思的。 进了副本互通姓名时,燕闲才知道,她那七个陌生队友里,除了百晓和百生这两个产瓜小能手,剩下的五人都是嫡亲的师兄弟,来自同一个地方——灵禽局。 -- 第66页 据说他们本来都在赶实验报告,突然被名单点出来,要求参加联赛,也是又懵又无奈。 灵禽局的修士普遍没什么战斗力,只有一部分人能御兽,增加一定程度的武力值,更多的人则是搞纯研究。他们的研究成果也有很大一部分并不能迅速投入产出中。 对丹修、药修、器修、阵修这些需要原材料的辅助修士,灵禽局还偶尔有点作用。对剑修、法修、佛修之类的修士来说,灵禽局的存在就没有多少意义。 也因此,除了在食修那儿以外,灵禽局实际上在飞仙门里并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这次突然被点出来参赛,师兄弟五人没什么办法,只能放下手里的实验,赶鸭子上架。选中燕闲跟着的原因也很简单,这五人看过那天的恐怖雷劫,又同芍药业务往来挺多,近日里常常听到芍药吹嘘自家师妹,便都一致认为这是个金大.腿,能抱。 这大.腿还真没抱错。 刚刚蛇群出来时,他们当真是吓了一跳。 就算平日里都和动物打交道,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会被惊到的! 没想到燕师妹的御兽能力也相当强,都没见她有什么特殊的动作,身下的红玉巨蟒就能听从指挥,几个甩尾就扫晕了一大片的蛇,也使得远处万安山那巨蟒不敢再让蛇群靠近,只远远的僵持在原地。 看到应有尽有,品种繁多的蛇,作为灵禽局的修士,缓过神后,他们的职业病就有些蠢蠢欲动。 师妹还非常好说话,挥挥手就让他们尽情收集。 不抓白不抓,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五人也顾不上什么密集恐惧了,欢天喜地就往地上昏死过去的蛇群里钻。左挑右选,专捡稀有品种拿,还嫌弃带的储物法宝不够高级,空间内不能自动模拟生态环境,只能让被挑中的蛇临时将就一下。 “你们当真不要?”五人中最小的师弟拿着蛇,又意思意思问了声。见执法堂的那队人都连连摆手疯狂拒绝,他心满意足的将手里这条蛇塞到了法宝中,完了笑得一脸阳光,美滋滋道,“变异烙铁头,极为罕见的品种,回去师父定要夸我了。” 他几个师兄也嘿嘿直笑,明明满脸都是憨厚的样子,反倒让人毛骨悚然。 执法堂的精英队整个队都不好了,一个个都退在自家队长身后,看着都跟缩脖子缩翅膀的鹌鹑一般。 余队长:…… 余队长的神情更难以言喻了。 他转开视线不再看自己这帮子手下,指了指阿鳞,问燕闲道:“你的?” 燕闲摸摸阿鳞的头顶,颇为骄傲:“我的阿鳞!” 听燕闲这么说,阿鳞突然就觉得有些不自在,心里痒痒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蜷起了尾巴。 余队长仔细端详阿鳞。 眼前这条巨蟒其实比远处万安山上的那条巨蟒要小上一圈,远看的时候还以为这就是一条红色的巨蟒,近看后才发现,这种红带着渐变,亮眼却又温润的色调让整个蛇身都生出一种奢华感。 不过这也让红玉巨蟒身上坑坑洼洼的鳞片缺失更加显眼。一条条狰狞疤痕交错遍布蛇身,看上去又是可怜,又有一种凶悍气息油然而生。 燕师妹进这秘境的短短时间,从哪弄来的巨蟒? 余队长想不明白,却也知道他们两个队伍之间并不是完全的盟友,自然没有立场去追根问底。 于是他只指向远处万安山峰上的那条巨蟒,问燕闲道:“接下来打算如何?可需要我等帮助?” 燕闲听出了他想要结盟的言下之意,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不好。这位余队长是个老实人,燕闲在引雷劫坑席方凯那会儿就知道了。 她就喜欢和老实人合作,当下也很干脆,直接将目前情况告诉了余队长:“我本以为那边那位蛇兄既开了灵智,就应当能交流了。但试了下发现,它并不想同我们交流。” 燕闲示意余队长看稍远处蠢蠢欲动的蛇群和山峰上越发暴躁,频频拍尾的巨蟒:“我需要帮手让它彻底冷静下来。” 余队长皱眉:“一定要同它交流?”这种兴风作浪,为害人间的妖物,一般处理方法当然是宰了省事。他们这里将近二十个修士,对付这么一条小蛇,应当也没有什么需要忌惮的。 燕闲却点头道:“不瞒师兄,我认为现在杀不得。” 余队长凝神:“为何?” 燕闲:“直觉。” 余队长:…… 第31章 老泪纵横 余队长定定看着燕闲, 试图确认她的眼神中有没有开玩笑的意味。 燕闲冲他笑道:“我的直觉一向准得很,还请师兄信我。若是那巨蟒始终无法沟通,倒时再考虑砍杀它也不迟。” 余队长虽不信“直觉”这一说辞,却也觉得先尝试沟通无非是多费点力, 并没有太大的坏处。 于是他点头, 直接转身向队友们下达命令道:“席方凯能力不济, 旧伤未愈,留在这里不动,阿孟和琪师妹也留下照看他。其他人随我走!” 众人应喏, 快速分成两队,一队驻守, 一队催动法宝向万安山上的巨蟒飞驰而去。 燕闲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余师兄果然是个老实人。” “哪有啊?”被留下的琪师妹吐了吐舌头, 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 “余师兄一天到晚什么表情都没有, 话也少,都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这哪里老实啦?” -- 第67页 燕闲向她招招手, 示意她到旁边来:“老实不老实看的可不是说什么, 而要看做什么。” 琪师妹飞到了燕闲身旁,仍是不解:“余师兄也没做什么呀。” 燕闲指了指万安山巨蟒,那里余队长已经在指挥队伍结阵施法, 巨大的编钟罩在空中, 各色阵法携带着灵力倾泻而下, 一层层压得巨蟒挺不起背,只能摆动蛇尾奋力挣扎,引得大地震动不断。 但这些对余队长他们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修士们有着制空权, 虽然操纵飞行法宝要消耗些灵力,但形成的空中优势使得巨蟒的大部分攻击方法都难以施为,十下反击中有八下够不着人,这般的局势让精英队修士们的动作显得尤为游刃有余。 琪师妹看了会儿,仍是不解,回头问燕闲:“这有什么特别的吗?”不就是普通的指挥,普通的结阵,普通的战斗,这哪能看得出老实? “就是没什么特别才更显得老实,”燕闲笑道,“你看,你都习惯余师兄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了。” “可这本来就是执法队应该做……”琪师妹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她也想起了,这会儿可不是在飞仙门内,他们也并不是以执法队的身份参赛。而且秘境中本就存在竞争,没有必须要护着同门的规定,余师兄就更没有必要一马当先。 燕闲这队人里还有灵霄这么个飞仙门以外的人在,但一制定计划,余师兄就将作战揽到了自己身上,把燕闲这队人都护在了自己羽翼下。 他在想什么也很简单。 燕师妹这队人里,除了燕师妹和灵霄,剩下两个入室弟子,五个灵禽局的辅助修士,都不是什么擅长战斗的人。而自己这队人,都是武力型的修士,平日里又一起训练,有着团队协作经验。现在需要作战,那自然是自己这队人上更合适。 我比他们强,遇到困难我就应该先上。很直线的思维,不考虑太多利弊和得失。 就同当初想替燕闲挡雷劫时候一样。不挡这雷她可能会死,我能救她就要救。不考虑自己法宝会不会毁在雷劫中,也不考虑自己能不能从中获益。 所以燕闲说他是老实人。 “这样只做不说的老实人可不多,相反,多的是只说不做的,”燕闲一指被壮汉修士阿孟牢牢按在原地的席方凯,问琪师妹,“他答应你的事情,有哪样做到的吗?” 琪师妹顺着望去,呐呐难语。 席方凯同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里,甜言蜜语说了不少,山盟海誓也发了不少。 他说过不会让她后悔,他也说过再不让她流泪;他说过爱她直到天地混沌,他还说过此生只爱她一人;他说定不会辜负她,他还说日后要保护她,让她安心待在他身后…… 他说过很多很多,但细细想来,该拿的好处他都已经拿了,承诺过的事情却是从未有真正做到过的。 就连现在,他本应该同师兄们一起在前面战斗保护她,却反而变成了她站在他身前守着他。 琪师妹看着席方凯,一时怔怔。 席方凯从一开始见到燕闲,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被火烧火燎,满心的怒气随时都要蓬勃而出。可偏偏他口不能言,还被人一左一右制得死死的,像个阶下囚一般,丝毫挣扎不得。 我席方凯为何这般狼狈? 说到底还是那燕婉的错! 雷劫那时候,他分明看到燕婉故意扑向自己,如果不是她,自己又怎么会被撞出防护范围,被雷劈个正着?! 他现在记忆莫名丢失,还每说一句话就要损一年寿命,凄惨至此,全部都是燕婉害的! 最气人的是,燕婉害他至此,竟然没有受丝毫惩戒,像个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就来参加比赛了。 飞仙门到底在做什么?执法堂的人都死了吗?把他看那么牢做什么,去捉那燕婉啊! 还有琪师妹,她怎么回事?她竟然还同燕婉谈什么玉面乳很好用?她疯了吧,她见到燕婉不应该上去扇上两巴掌吗? 丢失记忆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席方凯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所有事情都出乎了他的意料。 直到燕闲突然将矛头指向他,顶着琪师妹怔楞又带着质疑的目光,席方凯悟了。 原来都是燕婉搞的鬼!她竟然趁着我昏迷期间,洗脑我身边人! 这一套一套竟是连环相扣,从渡雷劫那时候就开始筹划。 席方凯不寒而栗,满肚子质问的话都想喷洒而出,偏偏喉咙上的那根银针让他用尽全力都说不出一句话。 呜呜咽咽的声音又从席方凯的鼻腔里响起,他身边的壮汉修士阿孟大掌一拍,猛地击在他背上,痛得席方凯声音都断了。 这孟师兄还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大大咧咧对琪师妹道:“师妹也不要太伤心了,男人嘛,油嘴滑舌之辈本就特别多。” 琪师妹:“……可师兄们就不这样,答应我的都有做到。” 孟师兄一摆手:“这不是师妹你眼光不行嘛,都有师兄珠玉在前了,非得瞎眼看上这么个东西。” 琪师妹:…… 瞎眼……原来师兄们都是这般看我的。 孟师兄的话虽然太直了些,戳的心肝肺都疼,却也是让琪师妹第一次知道了外人对她这段感情的真实看法。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段能让他人艳羡的感情,就算爹爹有提过反对,她也只以为爹爹是舍不得她,故意闹脾气。 -- 第68页 没想到别人都这般不看好…… ……为什么? 难道真的只有自己身处其中,执迷不悟? 琪师妹思绪纷乱,越发迷茫,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往燕闲身上去。 虽然琪师妹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求助自己的前情敌,可能是看她已经先一步脱离了自己这般境地,有了经验适合求助,也可能是燕闲身上独有的气场让她下意识的信赖。总之,当她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燕闲握在了掌中。 燕闲轻叹一声,抬手揉开她眉心:“皱着眉就生了苦相,这可不适合你这样的娇贵小美人。” 琪师妹鼻腔一酸,泪珠子突然断了线一样掉。 她忙低下头抬手擦脸,一边还慌张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不是很想哭的,也没什么好哭的……就是、就是突然没忍住……” 她自己分不清自己情绪从何而来,燕闲却能猜测一二。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公主,被路过的侍卫迷了心失了智,抛弃一切跟着去勇闯天涯。 放下自己的尊严,爱着他护着他守着他,一心为他。为他呕心沥血,为他跌跌撞撞,不敢怨一声,更不敢道一声苦,生怕刺痛了侍卫的自尊心。 蓦然回首,却发现所托非人,自己做的一切都像无用功,所得的一切都像镜花水月,而自己蹉跎许久,再不是从前那个小公主。 这眼泪不是为了渣男,而是为了自己。 为自己感到不值。 燕闲长叹,倾身向前,将琪师妹揽入怀中:“哭吧,索性哭个痛快,哭完了可能也就想明白了。” 琪师妹揪着燕闲的衣摆,将脸埋进她胸口,刚开始还是默不作声的流泪,不久便号啕大哭,哭得肩膀不住抽搐。 燕闲揽着她,拍着她的背,随手起了个结界,隔绝声音的外传,顺带还瞪了一眼百生。 百生默默停下了不断记录的笔,翻到前几页,将记载刚刚情景的纸张尽数毁掉,然后眼观鼻鼻观心,同百晓一起,垂眸端坐一旁。 灵禽局的五师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继续埋首蛇群,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灵霄盘着腿,托着腮,看得一副兴起的模样,被燕闲瞪了好几眼才噘着嘴转开眼去。 最辛苦的是阿鳞,为了保持燕闲同琪师妹的飞行法宝高度一致,他保持着蛇首不动,整条蛇都快僵住了。 而另一边的孟师兄已然是懵了,以为自己一句话惹得琪师妹哭成这般模样,抓耳挠腮半晌也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急得一掌一掌狂拍席方凯。 席方凯:半死不活。 飞仙门的大殿里,气氛相当凝固,一群长老护法供奉都不敢讲话,只小心翼翼用余光去瞥元长老。 此次联赛除了观察自己门下弟子以外,还有观察其他两宗门弟子的作用。 灵霄在上次酒宴时引起了各长老的注意和忌惮,再加上燕婉也是门内最近争议颇多的弟子,因此从联赛一开始,大殿内便有一块影幕专门跟踪直播燕闲的队伍。 执法堂精英队那里同样也是,他们是飞仙门这次比赛里最拿的出手的队伍,所以也是全程直播。 两只队伍一碰面,眼看着就要共同对敌,步入高潮情节,关注他们的人数就更多了,于是就有供奉提出将这两面影幕提到中央大屏幕上。 他是想卖元长老一个好。 这场景里又是元长老的高徒们,又是元长老的爱女,还有元长老近日关注颇多的两个人。那巨蟒又不难对付,左右出不了什么糗,将影幕提到中央,让元长老面上光彩一下,这不挺好。 本来是蛮好的主意,谁能想到剧情突然转到了儿女情长,元长老的闺女哭得泪流满面,这不就尴尬了嘛。 那元诗琪和席方凯的□□突然被揭开时,元长老面上就瞬间黑了,提了那馊主意的供奉低着脑袋恨不得时间倒转。 元诗琪一哭那更是不得了,谁不知道元长老有多爱护自己这闺女。元长老那一身低气压,压得众人恨不得眼耳鼻通通不存在,也省得这会儿尬在原地,都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供奉护法们是万万不敢开口的,长老们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七星掌门,偏偏七星又是一派沉思的模样,完全不打算开口。最后,还是珍肴院的谷长老反复斟酌着开口:“老元呐,你别往心里去,儿女自有儿女福……” 他话没说完,看了眼元长老就倒吸了口气。 殿内其他人循声望去,都只觉眼前一黑,恨不得记忆立刻消失。 元长老却是顾不上他们。 他老泪纵横,双眼只盯着影幕中的爱女,口中喃喃道:“琪琪,我的琪琪……呜……” 第32章 喝酒泡妹吹牛皮 元长老的这泪如雨下的模样着实吓到了殿内的众人。 尤其是还在细细分辨影幕中蛇群种类的秦长老。 他愣是被元长老的哭声吓回了神, 一转头看到元长老的模样,惊得脑子里刚刚记下的数据都飞了。 秦长老茫然四顾,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默默翻翻袖子, 找了块给鸡包扎伤口用的棉布, 当成帕子递给元长老。 元长老下意识的接过帕子, 眼睛还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宝贝女儿。看着影幕内女儿哭得直抽抽的肩膀,他也跟着一下下抽鼻子,满大殿都是他哭噎的声音, 搞得殿内供奉护法们都想去自助洗脑,以免留了记忆, 以后被元长老打击报复。 -- 第69页 场面过于凝固,最后还是七星掌门开了口:“元长老不如去休息一下?元诗琪的这段影像稍后我会清理掉, 我等自当保密。另外两个宗门那也会传讯过去, 你不必担心……” “我担心什么?”元长老却完全不像七星掌门想象的那样在意女儿名声, 反而道,“这段影像也不必清理, 我家诗琪行得正坐得端, 没什么怕说的。” 七星有些吃惊, 按他了解到的信息,元长老分明很在意女儿和席方凯的事情被外人所知,如今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元长老却想得很明白。 他确实一直在阻止女儿同席方凯的事情传出去, 但从来不是因为这事情丢了自己的面子, 亦或是觉得女儿清白要不保, 传出去不好听。 从头到尾,他的目的都是:让这个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以防哪天女儿醒悟了, 却发现路边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为她庆祝,一路欢送着推她上悬崖。 他怕的从来都是:女儿想退一步的时候,却看不到退路,只能闷着头往前冲,在死路上越走越远,越发不能回头。 他不怕丢面子,只怕女儿想不通,更怕女儿想通得太晚,后悔的成本太高,以至于宁愿自欺欺人,执迷不悟。 如今元诗琪想通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元长老响亮地一吸鼻子,转头道:“我家诗琪自有我看顾。倒是掌门你力推的席方凯,品行实在不堪,还请掌门慎重。” - 等余队长一行人连捆带扛将万安山那条巨蟒绑回来时,面前的情景再次另他们惊疑不定。 他们不过是出去捉了条蛇,来去不到半个时辰,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情形了。 琪师妹眼角泛红,像是刚哭过的模样,头靠在燕师妹的颈侧,一手还揪着燕师妹的袖子,小声地说着什么。而燕师妹秀手搭在琪师妹肩上,将琪师妹整个揽在怀里,看样子像是在安慰。 两个美人头靠头,轻声细语的样子养眼是养眼,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归来的精英队员们四下张望,燕闲的队友们触到他们视线就若无其事地移开,完全不打算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 他们自己队伍唯一留在原地的阿孟这会儿不知道在发什么疯,蹲在地上抓耳挠腮,仰头看着燕师妹和琪师妹的目光颇为可怜巴巴。 倒是他身边的席方凯,不知为何双.腿都被拍进了土里,瞪着一双眼睛,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 余队长指挥着众人松手,巨蟒砸在地上的剧烈震动和响亮声音让琪师妹回过了神。 她慌慌张张从燕闲怀里退出去,掏出面小镜照了照,见自己鼻头没那么红了,方才松了口气。 燕闲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夸她:“好看。” 琪师妹就甜甜地笑了起来,跳下法宝往师兄们那里跑去的背影都显得尤为轻快。 燕闲摸了摸阿鳞的脑袋,道了声:“辛苦了。” 阿鳞僵直许久的蛇身立刻降低了高度,一圈圈盘起来,然后将蛇首搁在上头缓了口气。 当巨蟒真是怪累的,阿鳞开始怀念起脑袋可以随意搁在燕闲手腕上的小红蛇时期了。 稍远处被捆过来的那条万安山巨蟒,远比阿鳞更狼狈。它整个蛇身都被压缩在极小的阵法空间内,几乎是丝毫动弹不得,连蛇尾都只能小幅度的晃一晃。 执法堂的这个精英队本就是中阶修士居多,单余队长一人便已有了出窍修为,另外还有元婴若干。 若单论修为,便是现在的燕闲,身处这队伍里也只能混个中上游。这等团队水平,对付一条不过开了灵智而已的巨蟒实在是小菜一碟。 燕闲领着阿鳞优哉游哉晃到被捆绑的巨蟒面前。 看到阿鳞,这条巨蟒更是气愤,稍稍能动弹的尾巴尖不停抽打,口中红信不断吞吐,嘶嘶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恐吓。 阿鳞将蛇首向前探,巨大的脑袋轻轻搁在燕闲肩膀上,然后在燕闲脑海中同声传译:“它在质问我,为什么要被人类饲养。” 燕闲摸摸鼻子,颇有自知之明:“我可算不上人,我不做人很久了。” 阿鳞被她一噎,想了想还是向巨蟒如实转述。 万安山那条巨蟒听得满头问号,不出所料的理解歪了,它转向燕闲:“你是修炼成人的?你是怎么混在人群里不被他们发现的?” 听了阿鳞转述的问题,燕闲想了想。 她身边修炼成人的就那么几个,阿鳞的经历比较特殊,大概是不具有普适性的。把阿鳞放到一边,她又想到了自己飞升前曾经的老友,那也是个妖修。 那位老友混入人群的方法…… 燕闲试探着回道:“大概是……喝酒泡妹吹牛皮?” 阿鳞:…… 阿鳞一番翻译,对面巨蟒果不其然狂暴了:“休想愚我!正经人如何能做此等事,敏而好学才是正途,你宣扬此等歪门邪道,是何居心!” 燕闲:…… 燕闲很冤。 她那曾经的老友确实是这么干的嘛。虽然他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可这关她燕闲什么事嘛,她燕闲可正经了。 不过说起来,倒没想到这巨蟒还是条好学巨蟒,一开口就一股子的书院先生训人的味儿。 燕闲突然想到了方才那个被阵法护住的院子。 那院子同村上其他的房子有着明显的区别。 -- 第70页 整个村里,一路走来,其他已经破败的屋子,大多是泥胚土墙,院子里摆放的多半是水缸鸡圈晾衣架等实用的生活器具。 而被阵法牢牢护住的院子,却是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假山黄石,棋盘落英,就连院中那几盏绢灯都格外别致,一看就是有些文化的人爱整的调调。 联想到那院子阵法被触动时,巨蟒的激烈反击,燕闲稍稍有了些猜想。 “你同院子里那书生什么关系?”燕闲一指旁边的院子,反客为主道。 巨蟒本来还在侃侃而谈,严厉训斥,一条红信吞吞吐吐不亦说乎,听得燕闲这一问话,它却瞬间哑然。 显然是戳中了命门。 它张了几下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一双竖瞳里血色弥漫,看不出情绪。 时间定格了好久,久到燕闲以为它不会再回答了,巨蟒却又开了口:“他是我……” 正当这时,燕闲等人身后却响起了一道呼喊。 “谢仙人为我等斩妖除魔!” 燕闲等人回首望去,身后的正是居住在山脚下不远处的老汉。 他五体投地,额头深深地磕在地上:“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不知何时,山脚下竟也聚集了一帮民众,齐刷刷跪了数排,尽皆俯首,齐声高喝。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这声音不止从山脚下来,便是那距离颇远的万安城方向,也有相同的声音飘过来。 放目远眺,那万安城里的民众都已走到了屋舍外,面向万安山方向。本来还算宽阔的街道里,如今黑压压一片都跪满了人。 “请仙人为我万安山重夺净土!” 燕闲皱起了眉。 第33章 绿蛇传 此时此刻, 四下都跪满了人。 众人虽口口声声说着请燕闲等人为他们“重夺净土”,但言下之意明显得很,就是让燕闲他们砍了这条巨蟒。 那老汉刚爬上山的时候,燕闲就注意到了, 因为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燕闲便没有声张。 结果也不出她所料, 老汉开口的时机不早不晚,偏偏是燕闲提到被阵法护住的院子,而巨蟒想要说什么之时。 这一叩首一请求, 就恰巧打断了燕闲了解前情往事,要说不是有意为之, 那未免过于巧合。 倒是老汉能带动这么多的民众,稍微有些出乎燕闲的预料。 老汉额头深埋于地, 说出的话近乎血泪控诉。 “自此条巨蟒盘桓万安山以来, 作孽繁多。丧于它口的猎户、农户不知凡几……”他的声音又苦又涩, 鼻音浓重夹杂着泪意,“万安村家家户户皆有亡人, 老老少少皆举白幡, 迫不得已搬离了这个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 山脚下的山民们深深俯首。 老汉苦声道:“万安城本是商路通达, 行人如织之地,自这条巨蟒盘桓于此,过路商旅纷纷绕行。本是靠山吃山之地, 如今山吃不成, 其他生路也断了, 万安城多少户人没了生计,还要日夜担忧,此条巨蟒会不会有朝一日进犯侵城, 人人惶恐,惊惧不安。” 老汉歇了口气,再次叩首。 “到此地步,我等与这巨蟒已是不死不休。只恨我等实力不济,奈何不得它。所幸有仙君们至此,老朽厚颜,求仙君为我等斩妖除魔,还万安山世世代代一片净土!” “请仙君为我等斩妖除魔,还万安山世世代代一片净土!” 一句话从万千人口中呐喊而出,便振聋发聩,自带了些民心所向的意味。 山间除了山风呼啸和蛇群反抗的嘶嘶声,再无它响,万众俯首的乞求模样庄重得让修士们都有些动容。 执法队的中阶修士们经历的比较多,尚还可以端得住,剩下的低阶修士连同燕闲队伍中的几人,都有些心神浮动。 有的人双眼光彩熠熠,面上都浮起了红晕。 就如同为官之人都有着匡扶社稷的理想,武林人士都有着锄强扶弱的志愿,修仙之人一样。大多数修士能想到的最酷炫的事,除了飞升就是斩妖除魔,受万众敬仰。 若是还能因此得凡尘一缕香火供奉,那便可以吹上许久。 更别说,若是运气好些,还能得到因果回报。若是再好上一些,得到金光回馈的也是有先例的。 不管是从良心出发,还是从虚荣心亦或利益角度出发,面前的场景都足够修士们精神一振,浮想联翩了。 但铁石心肠如燕闲,就是不爱走寻常路。 她不仅对万众敬仰毫无兴趣,甚至还颇为抵触。 要说燕闲最讨厌什么,那无疑就是别人逼她做某事。 尤其那件事情燕闲并不想做的时候,逼迫得越深,她的杠精本能反弹得越强。 燕闲尚还弱小之时便不信天不信地,不信神佛不信豪强,一切问心,只信自己。 待她强大之时,不仅自己从不信仰自身以外的他物,也婉拒任何人信仰她,将一切希望寄托于她。 他人信仰这种东西对燕闲来说,只是束缚。 捆绑着强者向弱者妥协,也让弱者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无能。 燕闲敬谢不敏。 面前这般人多势众的跪求本就是她最讨厌的,再加上老汉刻意打断巨蟒的话,其中可能另有隐情,燕闲更不可能如他们的愿,就此斩杀巨蟒。 -- 第71页 燕闲直接无视了老汉等一众人,转身面向巨蟒:“你继续说。” 听到燕闲的话,老汉等人惊讶抬首,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见燕闲当真视他们如无物,一点都不准备出手的模样,这些眼神又逐渐染上了愤恨和哀戚。 灵霄撑着下巴,盘坐在星陨天扇上,飞得不高不低,位置正合适看戏,见状就嗤嗤笑了起来。 “老丈,你这套她可不吃……要不我给你支个招?” 灵霄饶有兴致道:“你家那小姑娘怪可爱的,这位燕真人最爱美人温言软语了,派你家小姑娘来,说不定能有转机哦。” 此话一出当即震到了一帮人,余队长的那队执法堂修士并没有去过老汉的家,也不知道燕闲这队人关于那女装小少年的讨论,自然听不出灵霄的话里有话。 他们听了灵霄的话,只一下子联想到刚刚回来时见到的场景,面色就一个个都变得尤为精彩纷呈。 琪师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悄悄红了脸,侧过身去躲开了众人的视线。 这样一来,更是给灵霄的话添上了几分可信度和遐想度。 老汉被惊得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 “这、这这这不行,”老汉连连摇头,面色难看,“此事与小女无关……小女年纪尚小……小女做不得这事……小女姿色一般……” 听着很是语无伦次。 山脚下跪着的山民们面面相觑,神色惶惶。 燕闲白了一眼毁她名誉的灵霄,换来灵霄的嘻嘻一咧嘴。 唉,也不知道她身边到底是什么魔力。 好像跟她混久了要么就变得没脸没皮,像灵霄,要么就变成琪师妹,总是很娇羞的模样。 燕闲摸不着头脑,索性也不去管了,还是看向巨蟒,问道:“你还不说吗?再不说可不一定有机会了。” 阿鳞吐着红信,嘶嘶作响同巨蟒交流翻译,这幅场景让老汉投向燕闲的目光都带上了怀疑。 巨蟒经过百姓刚刚那一通闹,理智反而回归了很多。它竖瞳中的血色稍散,看向被阵法护住的院子时,目光怀念。 “院子里那书生有恩于我,是我一生难忘的人……也是我亏欠良多的人。” 巨蟒不再挣扎,尾巴尖伏在了地上:“你愿意听,我便讲吧……” 巨蟒讲了很长很长一个故事。 故事里有一个书生和一条小蛇。 书生是个穷书生,母亲短寿,父亲离家后再未归来。好在家中还有些余款,省吃俭用一些,也够他上好几年学。 书生除了读书别的也都不会,只能一头往书里扎,盼着能靠读书走出条路来。 小蛇是条弱鸡蛇,浑身碧翠,再普通不过的无毒翠青蛇。平日里吃些蚯蚓昆虫,还得避着人走,生怕被猎户或哪家孩子捉了回去烤蛇吃。 一日,书生在山间捡些柴火,头顶的树杈突然断了,跟着树枝一同掉下来的还有一条碧绿小蛇。 小蛇趴得好好的,突然摔下来就很懵,仰着脑袋看书生的目光都带着茫然。 这种茫然懵懂莫名就触动了书生,书生伸出了手,小蛇鬼使神差缠了上去。 从此一人一蛇相依为命。 再后来,小蛇开了灵智,体型也像吹了气球一样膨胀起来,本来能缠在书生臂上的大小,变成了缠在书生身上,又变成了盘在屋内梁上,最后只能窝在院内草丛里。 而书生读了好些年的书,还是平平常常的书生。既没有名满天下,也没有一鸣惊人,只在乡野小城的书塾里名列前茅,有幸得了入京求学的机会。 书生要离开小城去盛京,而小蛇也成长为了大蟒,再不方便跟着书生四处行走。 便是再不舍,书生还是将小蛇放回了初遇的那片山林,一人一蛇依依惜别,约好来日再见。 书生继续求学,开了灵智的小蛇回归山林后也是如鱼得水,不过几年便膨胀成了巨蟒,自然而然的成了山间霸王,稍露身影便能吓得猎户们四下奔逃。 山林里动物们很是崇拜小蛇,小蛇却是有些遗憾,毕竟它可喜欢人类了,如今却是再亲近不得。 巨蟒虽吓人,也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事态急转直下是在一猎户于山中失踪后。 那日,小蛇听说了王家的猎户进了山,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出现。它便想着在山里找找,果不其然在山崖下找到了失足跌落的猎户。 可找到归找到,小蛇又没手又没脚,也不会医术,救不得人。 它尝试着去山林外找人,但碰到的人看到它便尖叫着逃走,更有甚者还会用刀箭戳它。 没办法它只能想办法将那猎户搬出山林。 小蛇能想到的搬运人的方法也就那么一种,把人缠起来,然后一点点蠕动着搬运。 对于已经成长为巨蟒的小蛇,猎户的体型不过是稍大些的花生,搬运的过程好比壮汉绣花,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远比提个十七八桶水还累。 然而猎户还是没撑住,没等到小蛇带他离开山林,他就已经死了。留给小蛇和村内山民的就是一具有着巨蟒缠绕碾压痕迹的尸体。 从那之后,小蛇和山民的战争就打响了。 山民要护卫他们的家园,一波波的猎户进山试图砍杀巨蟒。 小蛇能忍让他们一次两次三次,却忍不了永久。 -- 第72页 反击开始,造成了伤亡,后面便像滚雪球一样刹不住了。 猎户不行,官兵上,官兵不行再往上报,一级一级惊动了中央。与此同时,山林周边,民怨丛生,流言四起,消息越传越广,最后连在盛京读书的书生都听到了。 彼时的书生学业顺利,没什么太大成就,但好歹也算是中庸。他有幸得同窗介绍,与一书香女子情投意合,正是谈婚论嫁之时。 听闻家乡巨蟒作怪,他就想到了被自己放归山林的那条小蛇,如此一来,心中惴惴不安,焦虑非常。 在听说朝廷要选派奇能异士前去征伐巨蟒后,他更是放不下心,告别了京中亲友,连夜赶回了家乡。 在熟悉的山林里,书生和小蛇成功会了面。虽然小蛇变成了巨蟒,书生轻抚它脑袋的手还是一样温柔。 书生劝小蛇,换个山林隐居起来,小蛇也没什么不愿意,毕竟它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书生回来。 本来事情就此可以落幕,但书生和小蛇的会面被山民们看到了。 书生一家在山民中本就格格不入,联想到书生曾经带着条小蛇同进同进,便有人向朝廷举报,说是书生善使巫术,山中巨蟒就是由他驱使饲养。 再然后,便是一场悲剧。 书生祖上确有善巫之人,再加上巨蟒之事已经使得本地官员压力重重,为了早日完结此事,官员捉拿书生下狱后便是严刑拷打,要他说出巨蟒的由来,巨蟒的弱点,驱使的方法。 书生说不出什么,他也什么都没说,换来的就是更加严厉的拷问。 就他那个小身板哪经得起轮番的拷问,待小蛇听到消息时,已是书生出殡之日。 至此,小蛇便再也不是小蛇了,它是一条与山民不死不休的巨蟒。 “若我能再强一点就好了,我拼命修炼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若是你们能来得再晚一些,让我报了这些仇,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巨蟒的语气中满是自嘲,它想了想又道:“仙君,我已是难逃一死,待我死后,这一身皮肉骨血你随意使用,只求你看在我们是同类的份上,将我的七寸鳞埋在这院中,也算是我同他一道了……若仙君还有闲情雅致,替书生报仇也算是功德一件。” “不不不,我可不替你那书生报仇,”听完了一出完整话本的燕闲颇为满足,这会儿也格外大方,“你若能有冤抱冤有仇报仇,不殃及无辜,我们退回去晚点再来,也不是不行。” 她这话说出来,没能在“嘶嘶”声一片的蛇言蛇语里听明白前情往事的修士们,很是摸不着头脑。 但山民们本就知道来龙去脉,燕闲说出来的虽只有只言片语,也足够他们猜到她意下如何。 “仙君!不可听信那妖物一面之词!” 第34章 你难道是在把我当成她的…… 首先跳出来的竟不是先前领头的老汉, 而是趴伏在山脚下的山民。 “妖物最擅妖言惑众,仙君岂可信他!” 领头的山民站起身快步上前,到了燕闲面前双膝又狠狠磕在了地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书生就是与妖物纠缠不清, 方引来如此祸端……我万安村在此期间共有十二名猎户不幸殒命, 八名农户丧于蛇口……” “他们世世代代勤勤恳恳, 从未做过为非作歹之事,遇此劫难,何其冤屈?转眼间便家散人亡, 他们的家庭又何其无辜?” 他的额头深深抵着地,涕泪横流:“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深耕细作的地方, 如今却被逼得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我们又如何能忍……” 说到这里他已是哽咽不能语,思及过往的苦楚和现在的光芒初现又希望破灭, 一时之间心下一片死灰, 跪趴在地上再无力起来, 只肩膀不住的颤抖。 压抑而绝望的啜泣声在四下响起,真挚的情感引得修士们动容, 众人纷纷看向燕闲。 修士们虽不知道燕闲同巨蟒交谈了什么, 但从燕闲的应答中也能猜得到其中必然有些内情。然而这些山民们的情态也做不得假…… 燕闲便将事情来龙去脉告知了修士们。 众人一听就皱眉, 这事还真的挺难办。 巨蟒同万安山山民之间的矛盾,一开始确实是由误会展开的,但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已经成为了切切实实的血海深仇。 对于山民们来说, 巨蟒的存在本就是威胁。当发生了命案而又有多种证据指向巨蟒时, 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他们采取任何措施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于巨蟒来说,一开始的它是完完全全的被冤枉, 好心换来敌对,无论是谁都没有忍的必要。 然而事态滚雪球后,再争论一开始的对错已经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了。 就算是知道事情的开端是误会,后来被巨蟒夺走的那些人命也都是山民们放不下的至亲。他们只会认为巨蟒本性凶残,绝不可能因此和解,从此同巨蟒和平相处。 而就算是山民们当真放下了仇恨,巨蟒也放不下它的书生,在它的心中,所有人都去死也抵不上书生一条命。 双方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果事情只发生在山民和巨蟒之间,双方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最后的结局无非是看谁能力强一点,能先一步下手,解心头仇恨。 反正都是他们自个儿之间的事情,谁输谁赢都有可以说的理。 -- 第73页 但如今燕闲等人掺和进来,巨蟒受制于修士,山民们有求于修士。 此等形势下,修士们就变成了判官,他们需要裁定双方谁对谁错,再决定帮谁、伐谁。 这决定可怎么做得了? 若说是伐巨蟒,巨蟒本性不坏,一步步被逼迫至此,它的冤屈去同谁说?若是不伐它,对于远近城庄的百姓而言,巨蟒的威胁让他们寝食难安。 若是去伐山民,他们的错也不到泯灭人性的地步。对巨蟒造成直接伤害的山民都已经死于报复,伐其他山民更是没有道理的事。 但不伐,巨蟒便是死,也是心怀不甘。 若是两边各打五十大板,杀了害书生的罪魁祸首,再罚巨蟒,这看似是公平公正了,但对于两边来说,却不过是和稀泥罢了。 山民见不到巨蟒偿命,死了众多亲朋的他们仍是不能释怀。 只杀几个害死书生的官员,对于巨蟒来说也远远不够,因为对它来说,其他旁观的人皆是助纣为虐。 血海深仇本就讲不了道理,一帮修士夹在当中就非常尴尬。 众人面面相觑,都拿不出主意。 余队长拧眉沉思了许久,问燕闲:“燕师妹可有高见?” 燕闲托腮道:“有啊,我刚说了嘛。我们先退回去,等他们打完再来。要是这巨蟒当真不分青红皂白大开了杀戒,我们再宰了它,用它祭天偿命。” “……师妹莫开玩笑。”余队长被燕闲的回答哽了下。 他是绝对不能同意燕闲的这个提案的。 燕闲说的方法轻松是轻松了,但是这种方法的代价是完全不将人命放在眼里,把一切都赌在巨蟒的良知上。 这巨蟒已经深陷仇恨,谁能保证它得了自由之后,不会豁出去要天下所有人陪葬?到时候便是杀了它,已经造成的苦果也不能再挽回。 与燕闲的不干我事就直接甩手不干相反,余队长这种老实人,遇到了事情就爱往肩上揽。 他不能坐视无辜百姓被伤,也不能轻易擒杀巨蟒。于是整个人陷入了矛盾犹豫之中,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两全之策。 山民们看到余队长犹疑,便觉找到了转机,一个个上前磕头哭求,搅得余队长更是心烦意乱。 燕闲将麻烦事交给了余队长,自己反倒倚在院墙边,无所事事的同阿鳞聊天。 阿鳞这会儿身躯庞大,伸着脑袋怪累的,索性在地上低低的盘成了一盘蚊香。他吐了吐红信,问燕闲:“你当真不打算管?” 燕闲:“不管,这事的对错全看立场,我这不相干的人为什么要去站队。” 阿鳞若有所思:“……嗯。” 燕闲看了眼他,问道:“你想站队?” “倒也不是站队……只是有些感同身受,”阿鳞不是很习惯直白的讲自己的心理感受,因此将头埋进了盘好的蛇身里,“你看,我也是蛇,我也在等一个人……如果我等的人也这般遭遇,我做的选择定同那巨蟒一样。” 阿鳞每次说到他等的那个人,声音就会变的柔软温润很多,几次下来引得燕闲升起了一点好奇心。 燕闲问道:“你待在我身边,你等的人还找得到你吗?” 阿鳞沉默了片刻,坦诚道:“……我等的人不会回来了。只是我一厢情愿想等她而已……我喜欢等她的感觉,等她的时候我能回忆起很多……就好像她一直在身旁一样。” 燕闲嗤笑:“你这算是抱着回忆过活?” 燕闲这种勇往直前、绝不认输的性格可看不上原地踏步、自我安慰的行为。 阿鳞听出了燕闲语气中的不屑,却也不在意:“那些回忆能让我高兴,就如同吃了大饼那么甜。我喜欢吃饼,一日三顿也不嫌腻;我也喜欢回忆,抱着不放也觉得甜。这又有何不可?” 燕闲想了想,性格不同确实也不能强求。 铁骨钢筋如她,照样有对月感怀的时候,阿鳞这种一看就经历惨痛的人,不用点回忆做念想,指不定都撑不过来。 “你说得对。”燕闲想明白了就果断认错,她确实不该质疑阿鳞的生活方式。 阿鳞轻笑:“你的这副样子也同她很像。” 燕闲:“什么?” 阿鳞抬起蛇首,轻轻搁在了燕闲颈侧:“我等的人同你很像,一样爽直,一样坦率。” 燕闲愣了:“当真?那她若还在,我和她定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阿鳞赞同:“我也这么想。” 燕闲畅想了一下,两个燕闲把酒言欢的场面,越发觉得有意思。 不过想着想着,她便觉不对。 燕闲伸手将阿鳞的脑袋从肩膀上推起来,面带狐疑道:“……你难道是在把我当成她的代餐嗑?” 阿鳞低低的笑了声,并不否认。 他收回脑袋转向山路的方向,转移话题道:“那里有人来了,有点熟悉的味道。” 伴着阿鳞的话,山路方向很快传来了嘈杂和尖叫声。众人转头望去,皆是怔楞。 先前沉默许久的老汉暴怒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山路那边竟是两个山民拉扯着老汉家的那位“小姑娘”,一路强拖了上来。 仍是姑娘打扮状的小少年奋力挣扎,又踢又蹬,脚尖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印记。但他年纪尚小,手腕被个大男人攥得死紧,身后还有另一人推着,实在是抵抗不过,跌跌撞撞就被带了上来。 -- 第74页 “放开他!”老汉冲上了前。 燕闲等一干修士也皆是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真能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之事。 老汉像是迸发出了无尽的力量,明明是不占优势的体魄,冲上前后硬生生将一个壮汉挤开,又掰开了另一个壮汉的手,然后一把便将小少年藏在了身后。 小少年余惊未消,躲在老汉背后,拽着他衣衫瑟瑟发抖。 整个万安山气氛都凝固了。 拽着小少年上山来的两个山民也察觉出了异常,他们看了眼仍跪着的山民头头,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缩了缩脖子。 其中一山民犹犹豫豫开口道:“那、那什么……仙君想要的小姑娘……” “住嘴!”他话没说完,山民头头便是一声爆喝打断。山民讪讪住了嘴,蜷肩驼背直把自己缩成了鹌鹑。 “仙君恕罪,王二他们莽撞。此事并非我等本意……”山民头头急得汗都留了下来,“都是误会、误会……” 燕闲:…… 竟然真有人信了灵霄那胡扯,以为献上个小姑娘就能让她回心转意,帮他们屠巨蟒? 难道她燕闲看上去当真是能做出那般猥琐之事的人? 不,不应当,绝对是这两人心下龌龊,便看什么都龌龊! 灵霄坐在扇上捂着嘴,憋笑出了吭哧吭哧的响声,一双圆瞳都笑成了缝。 燕闲看到始作俑者的他这副模样,气更不打一处来,随手掏了个法宝就往上砸:“你给我下来!” 灵霄笑得前仰后合,捧着肚子,费力地驱使着扇子躲开了燕闲的板砖式攻击。法宝攻击落空,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燕闲手里,然后再次被当成板砖砸了出去。 燕闲撸袖子:“下不下来?道不道歉?” 灵霄又躲过了一次板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揉揉肚子揉揉笑疼的脸,飞了下来。 他站到了老汉面前一拱手:“对不住,是我出言不谨慎,害你们经了这么场无妄之灾。” 老汉仍是怒的,但更多的是对那两个山民,而且面对灵霄他也不敢拿乔,再加上心中瞒着事,当下便只道“无碍”,身子却是丝毫不让,将背后的小少年挡得严严实实,分毫不漏。 他这般姿态更是惹人怀疑,灵霄眼一转便道:“小姑娘不用怕,那两人我替你打回来如何?” 老汉仍是挡在面前,嘴中推辞:“不用不用。”明显是想快点结束话题。 灵霄却偏不如他愿,侧着身子倾身上前,硬是绕开老汉的遮挡,捉到了他背后小少年惴惴不安的双眼:“怕吗?我帮你打回来?……或者,你更喜欢让她来?她下手可比我狠多了。” 灵霄一指燕闲。 第35章 刮骨削髓 小少年还怔楞着没回神, 他呆呆地看着灵霄的笑脸。 灵霄那猫唇大圆瞳,本就是亲和力满分的长相,再加上此时他刻意收敛了一身剑气,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就更显纯良。灵霄年岁看上去也就比他大上几岁, 小少年盯着看了会儿便没那么紧张了。 一直没有什么玩伴的他其实挺羡慕燕闲这群人能潇洒自由, 结伴游玩的生活, 也正是因此,先前他才没忍住,躲在屋内往外望了望。 想起之前在屋里的对视, 小少年不由松开了揪着老汉衣衫的手,探出头去看向燕闲。 燕闲冲他挥了挥手:“我帮你揍他们?” 小少年腼腆地摇了摇头, 正要开口,地面却猛地一震。 伴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 修士们所在的方位灵力暴动, 絮乱的能量分布引得山中狂风呼啸, 飞沙走石和连根拔起的杂草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束缚巨蟒的阵法上接二连三的亮起一道道红光,从内至外的剧烈撞击使得牢笼飞快得被万千道裂痕密布, 阵法的破碎只在瞬息之后。 余队长反应最是快速, 还未出声, 编钟便已脱手飞了出去,笼罩于阵法之上就宛如泰山压顶,重若千钧。 有力的加持让阵法的碎裂速度为之一缓, 执法队的其他修士们凭借着丰富的战斗经验和多年的合作意识, 不待余队长下达命令, 他们的辅助攻击便已紧随而至。 各色灵力一层叠一层,小型阵法迅速拼合,组成的巨大阵法将附近硕大一块空间都囊括其中。 “起阵!”余队长大喝一声。 随着修士们灵力输出的加强, 排山倒海一般的地动瞬间停了下来,狂风消散,原先阵法中的红光迅速被压制,露出了巨蟒在其中挣扎不断的身形。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修士们的应激反应尤其激烈,新的阵法强度前所未有,几乎固若金汤。 巨蟒的奋力抽击不仅没能再撼动阵法分毫,随之而来的反制攻击肆虐于阵法之内,直将它割得皮开肉绽,喷洒而出的鲜血刹那间便将土地染成了深红。 而巨蟒竟是躲也不躲,它像是根本意识不到身上伤口一样,任由自己鳞片剥落,鲜血如注,仍是竭尽全力冲击着阵法。 它血红的竖瞳死死盯着老汉,毫无章法却悍然无畏的挣扎尽显癫狂之态。 巨蟒吐出红信,随之而起的便是漫山遍野的嘶嘶之声。 先前僵持待命的蛇群都躁动起来,完全不顾实力上的差距,蠕动着蜂拥向前。 山民们早已吓得颜面无色,先前在地动中软倒的脚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一个个连滚带爬拼命往蛇群相反的方向爬。 -- 第75页 灵霄和燕闲在地动刚起之时就飞到了空中,一个踩着扇,一个踩着阿鳞,刚刚一番动乱对他们毫无影响。 大概是巨蟒看出了燕闲不打算插手的态度,这次蛇群的前进路线都特意绕开了阿鳞,只有几条痴痴呆呆迷了路的蟒蛇误入阿鳞的攻击范围,被阿鳞一甩尾,都击晕后飞了出去。 蛇群的前进方向一分为二,一部分冲向执法堂的修士们,试图干扰他们运转阵法,另一部分冲向了山民们。 一旦被一条蟒蛇追上,紧跟着的便是蛇群的包裹,瞬息之间就能将一个人绊倒,淹没在群蛇之中。 万蛇噬咬的痛楚和被群蛇缠绕勒紧所产生的窒息绝望感,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燕闲阿鳞和灵霄都是铁石心肠,又同飞仙门没什么情谊,自是可以随心所欲,坐视不管。他们的队友却是做不到。 执法堂都是同门,自然得帮,山民们惨死成这般模样,也是队友们不愿意见到的。 灵禽局的五位修士掏出了各种驯兽法宝,尽力将蛇群驱赶禁锢于一旁,就连百生都不再记录见闻,转而挥墨书就符箓,配合百晓的阵法为山民们提供短暂的护卫。 整个场景中,众人皆忙忙碌碌,奋战与逃命,真是好一副修士生擒巨蟒,救黎民于危难之图。 这更显得燕闲和灵霄袖手旁观的模样冷心冷肺。 不过燕闲同灵霄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们,这会儿的燕闲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老汉和小少年的方向。 此时此刻,整片土地上除了燕闲这里,还有另一块地方没有被蛇群侵扰的迹象,那正是老汉的周边。 蛇群经过老汉附近时便会主动绕路,从高处往下看,老汉半径之内完全是蛇群的真空区域,而虽然如此,老汉仍是满脸警惕,将小少年紧紧护在身后。 小少年被先前的地动吓了一跳,手又重新揪住了老汉的衣衫,但他此刻的面容上布着的却并不是恐惧,相反他满是迷茫,看着巨蟒方向的双眸怔怔出神。 这时再看巨蟒,就能清晰的分辨出,它死死盯着的并不是老汉,而是老汉身后的少年。 同少年的目光相接触,巨蟒的动作瞬停。执法堂的修士措手不及,来不及调整强度的灵力倾泻而下,压得巨蟒的脊椎骤然塌陷。 然而下一秒,修士们迎来的就是巨蟒更加疯狂的挣扎,早已鲜血淋漓的蛇尾暴雨疾风一般鞭打着阵法,一条条血痕滞留在空中,整个画面血腥又暴虐。 巨蟒高昂着蛇首,用额头最为坚硬的鳞片狠狠冲撞向禁锢,一下又一下,带着悍不畏死的决绝和漏尽钟鸣的凄凉。 血雨如瀑,蛇群阴森的嘶声都宛如悲鸣。 情绪感染之下,执法堂的修士们都不由面面相觑,对手中反制的力度陷入了犹豫。 正在这时,老汉身后的小少年却是突然跌跪倒地。 他一手捂住脑袋,一手死死攥着老汉的裤管,压抑不住的疼痛让他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裳。 老汉赶紧扶住小少年,慌张惊怒之下,他伸向兜里掏药丸的手都带着些神经质的抖动。 “快咽,咽下去就没事了。”老汉将一颗药丸塞到小少年口中,捋着他的喉咙让他强咽了下去。 然而药丸入口却没有丝毫作用,小少年仍是痛到死死咬唇,苍白的唇一下子就沁出了血。 老汉将小少年搂在怀中,制住他痛到想要遍地打滚的动作,又拿自己的手指塞到了小少年口中,以防小少年疼痛之下咬到舌头。 “会没事的,会没事的。”老汉根本顾不上手指被小少年咬的鲜血横流的痛楚,只抱着他喃喃安慰。 巨蟒“砰——”一声撞得禁锢法阵外回音不止,它悲怆仰首,嘶声长鸣。 阿鳞道:“它在喊‘彦生’。” 小少年的疼痛分毫未减,意识混沌间听到巨蟒这一声长鸣,便宛如听到了醒世钟声,说不清是昏眩还是清醒的意识里突然冒出了几缕陌生又熟悉的记忆。 记忆中有他摸着一条小青蛇的脑袋,笑着说“我带你回家”;有他搂着一条大蟒蛇,哭得涕泪横流说“等我回来”;有他仰首看着一条巨蟒,面含忧色说“快走,你别再回来了”…… 还不待小少年整理这些记忆,下一秒,更加剧烈的痛苦让他抱着脑袋,什么都顾不上了。 老汉的手指都差点被咬了下来,他连给小少年强塞了四五颗药丸,小少年却不仅没有好转,显露在外的皮肤上还逐渐显出了寸寸龟裂的纹路,他原先正常的肤色霎时变得土灰,一片死气弥漫。 “为什么……为什么……”老汉心中绝望与怒火相交,他紧紧抱着小少年,双目狠狠瞪向巨蟒,“你到底还要害他到何时?!”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小少年与巨蟒之间的关系别有隐情。但巨蟒疯了一样狂撞阵法,引得执法堂的修士们不得不加强禁锢。 巨蟒不断呼喊着“彦生”的哀恸嘶鸣让燕闲不由轻叹了口气。 唉……毕竟不是当真冷血薄情,便是燕闲也受不得这般场景。 燕闲跳下了阿鳞的脑袋,灵霄紧随其后。两人冲到老汉与小少年面前,便一人一个,将他们强行分了开来。 灵霄制住老汉的挣扎,将他流血不止的手指裹住。 燕闲一下就卸了小少年的下巴,防止他真咬到舌头。 -- 第76页 做完这些后燕闲方才细细端详小少年,然后从锦囊里掏出三丸丹药依次给他喂了下去。 老汉的浑浊的双眼中重新凝起了希望,就连巨蟒都暂停了挣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小少年身上。 然而小少年身上的龟裂只是停止了蔓延,情况并没有好转,小少年也仍是身处万般痛苦之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指狠狠抠住了地,下一秒,那指尖竟是化成了飞灰,混于泥土之中再拾不出来。 燕闲缓缓摇头。 老汉的眼神灰了,委顿在地。巨蟒庞大的蛇身也一下子崩塌,砸在地上激起了一圈尘土。 执法堂的修士们吓了一跳,定睛去看,却发现巨蟒那一双赤红竖瞳中再没了光彩,竟是死了。 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就有一条拇指细的小青蛇从阵法中激射而出,直往小少年那边冲。 “阿鳞!”燕闲大喝一声。 阿鳞的蛇尾随声而至,直接甩过来,正好挡在那条小青蛇的前进道路上。阿鳞此刻的蛇尾虽粗壮却万分灵活,层层缠绕勒紧,直将那小青蛇捆得挣脱不能。 小青蛇拼死挣扎。 这小青蛇正是万安山巨蟒,它竟是舍弃了蛇身与修为,放弃了所有,刮骨削髓,只为能挣脱束缚,到那小少年身边。 燕闲猜到了一切缘由,却也不能放任小青蛇靠近小少年。 燕闲转向老汉:“你是巫?” 第36章 掀了马甲开霸气 老汉双眸无神, 心神都沉浸在绝望中,对燕闲的问题毫无应答。 灵霄一点都不同他客气,手中扇子啪啪两下,直接将老汉扇回了神:“问你话呢, 你是巫吗?” 老汉勉强集中了精神:“是, 我是巫。” 燕闲问:“你同那书生什么关系?” 老汉沉默了数秒:“……我是他的父亲。” 燕闲点了点头, 她猜测的没错,老汉果然就是书生那离家出走,再未归来的父亲。 被阿鳞捆住的小青蛇挣扎得更厉害了, 红信不断吞吞吐吐,嘶声连成了片。 阿鳞言简意赅翻译:“它在骂他。” 燕闲懂了, 小青蛇和书生是亦宠亦友的亲密关系,它自然对抛弃书生的人万分愤恨怨怼。 不过燕闲这会儿并没有功夫去搞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 谁对谁错。把小少年从痛苦的濒死中解救出来才是正道。 燕闲又问老汉:“你将书生转化成了陶俑?” “是……”老汉答完, 猛地意识到事情可能出现了转机。 他看向燕闲的目光里渐渐生了神采, 当即跪伏在地,哭求道, “求仙君救救我家儿郎。” 确定了陶俑这一点, 燕闲便对来龙去脉都有了数。 陶俑是巫使用的一种法术, 顾名思义,就是用泥捏出个人偶来。 传说中,上古时期有女娲捏土以造人, 这是人类的起源, 而巫的巫术“陶俑”就是仿照这一神话创造出来的。 女娲甩土便能成人, 人生而带有灵性和智慧,巫的能力同女娲当然不能比,他们捏出的陶俑只是个空壳, 需要行秘法,另外加入灵魂才能将陶俑变成类人的生物。 小少年现在就是这么个用泥捏出来的土偶。 结合前情往事还有老汉的身份,一切就很好理解。 十几年前,书生彦生因巨蟒的关系被捉起来严刑拷打,不幸丧命。所幸他那个失踪已久的父亲——“老汉”回来了,赶在最后救下了他的魂魄,并用巫术塞到了陶俑中。 进入陶俑中的书生相当于重获了新生,从婴孩开始成长。 而此刻的巨蟒对此一无所知,开始了对万安山山民的复仇。 心有仇恨的不止是巨蟒,老汉一样。 如果燕闲没有猜错,老汉应该是对山民和巨蟒都有着恨意。在他看来,山民们是杀他儿子的凶手,而巨蟒则是罪魁祸首。 因此,老汉重新在万安山下安了家,计划着先杀以他能力难以对付的巨蟒,再杀山民。也正是这样,他才会住在山脚下,专门揽了接待能人异士的活。 老汉自己离乡许久,面貌气质早已改变,一般人并不会认出他的真实身份,而凭借着曾经对万安山的了解,他能借用其他身份混回来并且不引人怀疑,就此安居。 但小少年因着灵魂的原因,成长过程中相貌和曾经的书生彦生根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曾经看着彦生长大的山民们一看到小少年便定会起疑。 老汉别无他法,只能将小少年扮成了小姑娘,小姑娘便能有借口不出门,少与他人接触,不那么容易引人怀疑。 而当燕闲他们到来后,老汉察觉到燕闲等人修为高深,是能砍杀巨蟒的不二人选,于是借着民意想要逼修士们砍杀巨蟒。 他没想到的是,当真有燕闲这样软硬都不吃的人存在,阴差阳错保下了巨蟒的命。 更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小少年会被人捉上山,与巨蟒面对面接触。 陶俑毕竟脆弱易碎,装下一个纯粹的灵魂已经是它的能力极限。而当小少年与巨蟒重逢,曾经的记忆开始苏醒时,陶俑当即便不堪重负,随时都要破灭。 也因此,记忆的复苏才会既给小少年灵魂造成了无尽的痛苦,又让他的身体瞬间龟裂。 如今解决的方法只有两个。 燕闲将事情理了一遍,告知众人:“要么给他换身体,要么给他消记忆。” -- 第77页 小青蛇眼睛都亮了:“嘶嘶嘶嘶嘶!” 阿鳞帮它翻译:“换身体!要什么材料我去想办法找,只要能成功,我定倾尽全力报答你。” 还能有机会同书生再忆往昔是它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而另一边的老汉也是毫不犹豫:“换身体不行!请仙君为他消除记忆!” “哇,你不至于吧,”百晓抽了抽嘴角,“你同那巨蟒多大的仇怨呐,这般两败俱伤也要坑它。” 老汉面色难看,燕闲摆了摆手,示意百晓别说了。 单纯从这两个方案来看,自然是换身体最好。 小少年的这副陶俑身体太过脆弱,即使过了今天这一关,修修补补也难保以后不会出问题,他现在已经损坏了几根手指,能换一副又结实完好又耐用的身体,对小少年来说再好不过。 但是这事情真要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陶俑这种巫术,在身体成长的过程中,躯壳会渐渐与体内的灵魂交缠融合,以保证灵魂不会脱体而出。 这种情况下,想要再次剥离躯壳,小少年的灵魂无疑会受到重创。 书生在死时灵魂已经受过了重伤,进入陶俑的灵魂本就是破碎的,这么多年温养后也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在如今的剧烈疼痛中,他的灵魂也在不断受到冲击。 以燕闲的判断,小少年的灵魂已经脆弱得犹如薄纸,基本上撑不起剥离躯壳带来的损伤。 一旦撑不住便是魂飞魄散的后果。 更别说制作一副身体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其中所耗的精力财力不谈,光光时间就不是现在的小少年能等得起的。 老汉选择消除记忆倒也并不全是为了报复巨蟒。 燕闲将这些判断告知众人,又道:“没有人有更好办法的话,我认为当下只能选择消除记忆。” 众修士你看我我看你,纷纷麻爪。 他们此行中并没有医药专精的修士,事实上,就算有,多半也是束手无措。 燕师妹能这么快理清事情,提出解决方案,已经让他们相当惊讶了。 小青蛇听燕闲说完,几乎半秒犹豫都没有,立刻便道:“请仙君为他清除记忆。” 与小青蛇表现出来的爽快决断相反,它的内心已经彻底恹了,尾巴软弱无力地搭在阿鳞身上。 从此只有自己记得过往,对它来说无疑是个很痛苦的事情,但相比起来,没有什么比书生的命更为重要。 多方达成了一致,燕闲却迟迟没有动手,看着小少年在地上痛苦挣动的身影,老汉和小青蛇都急了。 “请仙君出手相助,”小青蛇撑起了身子,起誓道,“只要能救他,我愿为仙君做任何事情,绝无虚言。” 燕闲深深看它:“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但你以后永远都不能出现在这小少年面前。” 小青蛇如遭雷劈,脑中空白一片。 燕闲当然不是要做那王母,棒打织女与牛郎,在此事上她也甚为无奈。 “记忆本就是神魂的组成部分,所谓的清除记忆也不过是用外力将记忆碎片暂时屏蔽。” 燕闲轻叹一声:“遮掩得了一时,遮掩不了一世。只要你出现在他面前,就等于不断的刺激着他去回想,一旦他成功回想起来哪怕一丁点,那就是今天事件的重演。” “……他不再记得我,我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他见到我想起的只有痛苦……”小青蛇喃喃自语,话语中饱含的悲伤让阿鳞这个翻译员都难过地蜷起了身子。 燕闲也很不舒服,但凡书生的灵魂有一丁点修为,或者没有经过那么多次的折腾,那她都还可以再想想办法。 只要能安全将灵魂剥离出来,慢慢养着,事情便可能有所转机,就如同小侄女的残魂一般。 可偏偏种种巧合之下,将此事变成了不可为,就如同寿终正寝绝无办法挽回一样。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是燕闲很久没有再体会过的了。 时间紧迫,每过一分小少年的灵魂便弱上一分,小青蛇想了很多,回过神来时,却也只过了数秒。 “仙君,请让蛇君放开我,”它请求道,“放心,我定不会再冲到彦生面前去,加剧他的痛苦。” 燕闲想了想,向阿鳞点了点头,阿鳞放开了禁锢住小青蛇的蛇尾。 小青蛇一秒都不敢浪费,激射而出,瞬间便冲向了阵法之中,巨蟒肉身所在的位置。原先的禁锢阵法自小青蛇逃出来后,便没有再继续维持,它此次回去,并未受到任何阻碍。 一接触到巨蟒肉身,小青蛇便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巨蟒身上腾空而起的庞大虚影,和随之而生的磅礴气势。 这虚影影影绰绰,并不能完全看清,却也足够分辨出动作与形态。 那是一条庞大巨兽,它背生双翼,腾云驾雾于半空,一身青皮蜕变成了黄色,粗壮的蛇身盘旋而上,仰首而啸天,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鸣,天际的云彩皆染上了火光。 “螣蛇!它竟是螣蛇!” 修士们当真要疯了。 别说现场这些中低阶修士,就是隔着影幕在观看的各个大殿里,不少长老供奉都惊呼出声。 螣蛇的来历有很多说法,有说它是玄武的□□,也有说它不亚于应龙,过天劫便能飞升,还有说它是星宿,是火神。 但无论哪一种,它都是不折不扣的神兽。 -- 第78页 对于星月峰那帮专门研究奇门遁甲和星象的神棍来说,螣蛇还是奇门八神之一,能同龙相提并论的神物。 修真界多少年没有出现过这等神兽,此番竟是在苍龙秘境中现身,难道这便是秘境所隐藏的至宝? 修士们都是这种震惊难语的模样,秘境里的那些凡尘百姓更是惊诧难抑。有不少百姓都将螣蛇错认成了真龙降世,纷纷摆出了香案火烛,各个匍匐在地沐浴神光。 燕闲毫不怀疑,神兽出世这个消息一传入京中,皇帝定要开坛祭天,此间世界很快便会迎来一场权势斗争。 万安山和万安城这些百姓就更是惶惶不安。 他们离得最近,还能清晰看到螣蛇虚影是从巨蟒的身躯上升起的。一想到他们之前是怎么对待巨蟒的,惊恐不安就在他们心中绕之不去。 官衙内跌跌撞撞跑出了几个官员,他们仰头看到天上的异象时,更是惊得气都喘不上来,腿脚直往地上软。 阿鳞看不到异象,只感受到空前的压力弥漫在空中,四周人越是惊呼,他越是不安,最后忍不住拱了拱燕闲,换来燕闲安抚地轻拍。 “别怕,”燕闲道,“有条小蛇掀了马甲在展示王霸之气。” 第37章 铁板烤蛇 燕闲:“别怕, 有条小蛇掀了马甲在装逼。” 阿鳞听了之后仍是半懂不懂,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想象不出具体的场景,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是异常。 所有人都能轻易的明白了解, 唯独他懵懵懂懂, 一无所知, 像是个傻子一样的感觉很不好受。 久违的异类自卑感让阿鳞不安地挪了挪尾巴,把燕闲圈在当中,生怕万一出什么变故, 他又会被再次抛弃在原地。 燕闲也摸不清小青蛇这番自掀马甲是打算做什么,但是螣蛇这种自带威压的状态显然不是现阶段的小青蛇所能够驾驭的常态。 如果能够想用就用, 小青蛇完全可以早早的使出这一招,那之后的一系列悲剧都不会发生, 百姓们说不定还会将万安山看做仙山, 天天香火供奉不断。 以燕闲的经验来看, 螣蛇是小青蛇的终极进化形态。 以小青蛇的能力,它正常时候应该只是一条成长期的巨蟒, 那么现在这番动作就更像是在透支未来。 ……透支必有代价, 世上没有白占便宜的好事。 结合目前的形势, 燕闲心中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带着火光的云霞越烧越烈,云雾翻滚间,整个天际犹如熔岩沸腾。天地之间, 每一寸光所能及的地方都映照上了烈焰的红。 螣蛇本有些影影绰绰的虚影越发凝实, 连双翼上的翎羽都清晰可见, 但与之相反的是,万安山上在地面铺成一片的巨蟒肉.身却渐渐变得虚幻。就好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两端联结在一起,传送彼此能量一样。 山民们早就跪了一片, 老汉也看着天空怔怔发愣,修士们还在兴奋地交头接耳,感叹自己竟能有幸看到螣蛇诞生的一幕。 燕闲心中压抑难言之感却越来越浓重,她不由看了眼脚边仍痛苦挣扎着的小少年。 就这一眼的功夫,周身响起一片惊呼,燕闲再抬头时,巨蟒的躯壳已然全无了踪影,而天上的螣蛇彻底凝结完成。 螣蛇仰首甩尾,一声清越长鸣响彻九霄。它背后双翼震动,乘风蜿蜒而上,赤色云彩护驾于两侧,照得它鳞片熠熠生辉,当真与那神话图腾中一模一样。 而就在修士们都打算欢庆神话再临之时,穿行于云雾之上的螣蛇停下了动作。 它静静伫立在云层之间,双目扫过整片天地,目光最后停驻在了万安山。 燕闲仰头与它对视。 下一秒,螣蛇双翼猛地一震,众人视线可及之处,漫天白羽飞扬。 有百姓伸手想去接,去握了个空。 虚幻的白羽悠悠飘落,落在小少年的身上却化为了实物,一层叠一层,将他整个人都掩在羽毛包围之中。 这般景象自带柔软的圣洁之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就连小少年痛苦挣扎的脸上都舒缓了不少。 修士们还未能完全理解面前的场面,下一瞬,更大的冲击让他们脑中空白一片。 白羽飘零之中,螣蛇的尾部骤然碎裂,万千碎片消散于天地间。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这等解羽之势已经迅速蔓延到蛇身双翼和蛇首。 躯体都在消散于天地之间,螣蛇却是丝毫不在意,它同燕闲对视的目光移到了小少年身上,在这深深的一眼中,螣蛇就如短暂的幻象一般,彻底泯灭了存在的迹象。 与此同时,天空中毫无预兆的下起了雨。 大雨里,万安山的群蛇们好像都生了灵智一般,整齐划一地伸高了蛇身,俯下了蛇首,送别它们曾经的首领。 修士同百姓们,或站或跪,都还茫然地看着再无螣蛇的天空回不过神。 雨滴坠.落,沾在身上看似平常,万安城里却有数人突然惨叫出声,满地打滚。 “救我!救我……啊啊啊不要烧我,好疼……疼,快救我……” 他们就好像被架在无形的火架上一般,全身都是烈火焚烧的痛苦,就算遍地打滚挣扎都减弱不了分毫。 衙门口附近的百姓们吓了一跳,纷纷起身避让。 还有胆大的就近提了水桶过来,远远地泼过去。 -- 第79页 接触到这些水,像是在被火烧的人却是痛嚎出声,皮肤上迅速隆起一片片的水泡,红斑遍布,吓得那人扔了桶连连往后退。 直到经历了漫长到像是凌迟处死的过程后,这几人的哀嚎声方才渐渐消失,化成了几团蜷曲的黑炭,再无气息。 百姓们吓得胆都破了,压根没人再敢靠近。 “是、是县令他们……” 有一老者惊得整个人不住地颤,他猛地醒过神来,嘶哑着嗓音大喊道:“天罚!这是天罚!神兽降下的天罚!” 听到他喊声的百姓们惶恐难言,齐刷刷又跪倒了一片,喃喃忏悔。 万安山上,燕闲从早已没有螣蛇踪迹的天空中收回目光。 灵霄不知何时站在燕闲身后为她打着伞,阿鳞也是,伸长了蛇身正正挡在燕闲上方。她在大雨中站了好一会儿却一滴雨水也没有沾到。 燕闲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二人。阿鳞和灵霄听话地退后了两步,便将一旁的小少年彻底暴露在了雨中。 雨水同样滴落,坠在小少年身上却转化成了类似灵力一般的东西。小少年整个人被这股温润的气息包裹,就如同躺在温泉中,渐渐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 燕闲蹲下身,伸手抚上小少年的额头。 清除记忆并不是项简单的工作,便是对燕闲来说,也需要集中精力。但分辨小少年脑中记忆时,看到书生同小青蛇的过往,她却罕见的有些出神。 燕闲想起了方才与螣蛇对视时,它在她脑中说的话。 螣蛇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年幼,那是一种仍带着稚气的声音,相比螣蛇这个身份,反而同小青蛇更为相配。 “若彦生见到我只会痛苦,那我再也不要同他相见了。我可以偷偷去见他,但我承担不起任何万一……” 它道:“从我有意识起,彦生就是我的全部,只要还有一日可以相见,我便能一直一直等下去……” “……可再也不能见他,我却是活不下去的。为了复仇而勉强活着的这些年已经足够折磨,我不愿再独自抱着回忆苟活,那里是永无希望的地狱。” 说到最后它竟是笑了:“我希望他的回忆里没有我,而我既不想丢掉那些回忆,也不愿独自拥有。思来想去,竟是这般最好。” 它选择了送小少年走向新生,而自己带着回忆提前抵达终点。 这种真挚又偏执的情感对于燕闲来说过于沉重,这是从不退缩的燕闲绝不会做的选择,可她也无法坚定地说,小青蛇这种决定是错误的。 感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事,个中苦乐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 一片白羽从小少年身上悠悠飞起,挠了挠燕闲的脸颊将她唤回了神。 燕闲轻叹一声,加快了手中的动作。片刻之后,小少年的前世记忆被严严实实的打包密封,塞到了脑海的最深层。 小少年的眉头已然舒展开来。 覆盖在小少年身上的白羽无风自动,将他整个包裹起来,托到空中。柔软的绒毛拂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一点点融入其中。 小少年本来龟裂的肌肤渐渐合拢,灰白的肤色慢慢透出了红润,就连本来断裂于泥土中的手指也被羽绒所填补,逐渐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 治疗并加固好了小少年,剩余的羽毛依依不舍地绕着他的周身转了好几圈,最后轻柔地将小少年重新放回了地上。 雨势渐停,天际的火烧云也退了个干净,一片翎羽脱离了队伍,飞到燕闲面前,缓缓贴上她的额头。 小青蛇的声音再次于燕闲脑海中响起:“还能再见到彦生我很高兴。本来承诺过,只要你帮了我,我的皮肉血骨任你取用。不过如今都被我自己用了,我可不想走到最后还失信于人,只能另给补偿了。我能给的不多,希望能帮到你……和老天作对,勇气可嘉,你加油。” 它的话音结束,这片翎羽就落到了燕闲手中。 正当燕闲端详这片翎羽之时,狂风突然大作,剩下的排成队列、形成一条长缎的白羽们急速转动起来,瞬息间就凝成一个球形,又不断压缩凝聚,最后变成了一颗丹药大小的白色圆珠。 燕闲伸手想要去接,这颗圆珠却绕过了她,急速飞升,向上弹射。 阿鳞听到了破空之声,连忙摆首躲避,那圆珠却更是狡猾,急转直下,正中阿鳞尾部。 汹涌的能量涌入,阿鳞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有一猝不及防之事发生,燕闲之前给喂的丹药时效到了。 阿鳞突然变回了红玉小蛇的模样,从半空中坠.落。 燕闲手疾眼快,一跃而起,一把将他捞进手掌中。 澎湃的能量霸道无比,在巨蟒体型中,阿鳞还能应对一二,如今变回了红玉小蛇,双重变故让他难上加难。 体内能量肆虐,犹如火焰一般的炙烤热度使得阿鳞的体表都跟着发烫,燕闲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一块铁板,而阿鳞正是上头的铁板烤蛇。 当这股能量冲击到阿鳞脑海中时,更是让他头痛欲裂,连连打滚。 变成了一条能自动翻面的铁板烤蛇。 想是这么想,燕闲其实也有点担心,虽然觉得小青蛇不至于害她,但阿鳞的状态看上去实在不是很妙。 燕闲掏了掏锦囊,没能找到什么合适的丹药,于是转头看向灵霄的方向:“你那里……” -- 第80页 她话没说完,眼前的场景让她悚然一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第38章 卧底 苍龙秘境外, 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修士被判定为状态不适合再参与探索试炼,因而被传送回了入口。 被淘汰出来的修士情态不一,有狼狈不堪,受伤颇重的, 也有毫发无伤, 依旧仙风道骨的;有懊恼自责的, 也有豁达开朗的。 众修士被传送出来后也都没有离开,他们或是独自一人,或是寻到熟悉的亲朋, 各自找了空旷些的地方,就地休整。 三大宗门为了这次练兵, 下了不少功夫。对于开幕的团队赛,三大宗门都尤为重视。 三个宗门中不止长老等高阶修士处有影幕进行着直播, 宗门的广场以及苍龙秘境外也凭空竖起了一方大影幕, 方便未能参赛和已经被淘汰的修士观看他人的精彩表现。 不过掌门长老等人处的影幕有着大大小小无数块, 还可以自行决定观看哪一场试炼,而广场和秘境外的影幕, 则只能固定播放被高阶修士们重点关注的那几场试炼。 此时此刻, 秘境外的影幕中, 最大的一块区域播放的正是燕闲的队伍和执法堂的队伍一同镇压巨蟒的场景。 有的修士出来得晚,漏掉了之前的好几集,一出来便看到燕闲背手立在阿鳞高高昂起的蛇首之上的画面, 震惊之下忍不住感叹。 “卧槽, 这条红蟒好帅!御兽竟是这般风光的吗?供奉, 求你让我转去灵禽局吧!” “师弟,你想太多了,”他身后的修士拍拍他道, “那是自在峰的燕师妹,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丹修。” “……这算什么?不会御兽的丹修不是好丹修?”这人噎住了。 一旁还有另外一位师兄幸灾乐祸补刀道:“真正灵禽局的都在底下呢,看到了吗,刚刚那个镜头里,地上吹着笛子赶蛇的那几个就是。” ……这和我想要的帅气可差太多了。 师弟蔫了。 “不要想太多嘛,”师兄拍他,一指画面角落,“比起那个埋在土里半死不活,还被蛇咬的席方凯,师弟你已经相当帅气了。” “……谁要同个药罐子比。” 那席方凯最近丢的人够多了,和谁比不好,同他比?没得这般丢份的。 几个师兄哈哈大笑,不再管这师弟,顺势讨论了下去。 “执法堂发挥还是一如既往稳定,燕师妹倒是又一次一鸣惊人了……” “御兽要达到此等言听计从、心有灵犀的程度可不是容易的事,我那同期的黄师兄修的便是御兽,他养的那只玉狮子至今还是个撒手没呢。今儿个他都不敢带进秘境里头去,生怕进去便再也找不回来。” “是呢,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燕师妹还有这番手段,她前些年怎么就悄然没了声息?” “倒也不好说,你也不想想燕师妹之前渡劫时候那光景,哇,那叫一个恐怖,从来没见过雷劫都渡得那么非同寻常之人……而且她姑姑闲逸道人是如此旷古绝伦之人,燕师妹又能差到哪里去?” “搞不好人家就是在韬光养晦,不是不行,时候未到而已。你在一层,她在五层。你笑她是弱鸡,她笑你是智障。” “……唉,人家这天赋……这际遇……这家底……我也好想被老天厚爱啊,酸了酸了。” 一众修士聚在一起吃了会儿柠檬,燕闲那的剧情发展又让他们吃起了瓜。 “唉……蛇与书生,话本诚不欺我……” “太惨了,呜呜呜,为什么我看个比赛而已,还要这般虐我的心?” 这情绪还没平缓下去,螣蛇的出现又让他们惊得瓜都掉了。 全场一片惊叹,秘境中情节又急转而下,正当修士们都怔楞于螣蛇的解羽之时,秘境的传送口处微光一闪,五名修士从其中走出。 这五人身上并无伤痕,衣着整齐,看上去之前在秘境中还是挺轻松的模样,但他们神色却丝毫不见放松,出了秘境,也一点都不休整,而是召出法宝,行色匆匆便走了。 有注意到的修士惊诧道:“咦,那不是燕师妹队伍里的灵禽局的师兄们吗?他们怎么就出来了?” 这句话一时之间将不少人从懵怔中唤回了神,纷纷交头接耳讨论。 “难道螣蛇解羽就代表秘境失败了?” “不应当啊,要说失败的话,别说执法队没有出来了,他们同队伍的燕师妹、灵霄真人还有百晓和百生也没有一起出来啊。” “那就是这五位师兄不幸做了什么,正巧触到了失败的警戒线?” “正好只有他们五人整整齐齐失败?哪有那么巧啊……说他们同时放弃我还能更信一点。” “啊啊啊到底怎么回事!这直播怎么还带延迟的?能不能行了!” - 灵禽局的五位修士上了法宝便疾驰而去,直到进了飞仙门方才缓了步伐。 其中的大师兄冲着师弟们使了个眼色,自己独自前往星月峰。 剩下四人对视一眼,也兵分几路,分别往灵禽局、大殿、广场和后山等处去寻人。 大师兄上了星月峰便往偏殿去,那里含星正站在殿门外,见到他来便福了一礼:“常师兄来得有些慢,掌门已先一步等在殿内了。” 常师兄只当自己没听出含星话里的不满,还笑吟吟反向问候道:“含星师妹不是也去参加联赛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 第81页 含星脸色瞬间不好了。 这次开幕赛星月峰只她一人参加,她自然需要另寻队伍。 她本想同执法堂的队伍一道,没想到执法堂的余队长说队伍已经组满,委婉拒绝了她。她便只好挑了几位实力出众的师兄师姐,自己组了个队。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分明是个五人小队,却没有去成小型秘境,而是进了大型秘境。这是一个战场秘境,没什么太多弯弯绕绕,拼的就是武力值。 最为倒霉的是,她这一队刚进场,直面就撞上了紫霄宫的二十人大队和天衍宗的剑阵队,这两边刚刚一开战,他们恰巧就出现在了正当中。 这哪止是天降制裁,他们是直接降到了制裁里头去。 和训练有素的剑阵队相反,他们这临时组成的队伍压根没有默契,更别谈配合,都只来得及各自闪躲。 那几个师兄师姐倒是险之又险躲了过去,含星又是不巧,她刚刚躲过剑修们的杀招,便被人从身后偷袭,只来得及看到一条白色绸缎一晃而过,就直接被秘境弹了出去。 竟是第一批被淘汰的修士。 含星此行参赛不说胜券满满,那也是意气风发,打算大展拳脚的。 谁能想到运气差起来,还能到这种惨绝人寰的地步,这秘境简直像是和她有仇一样。 含星又气又怒又羞愧,站在秘境外都觉得脸红,自然待不下去,早早就回来了。也幸好师尊并没有责怪她,不然她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就像是伤疤一样遮遮掩掩的事情,被常师兄这般毫不留情的戳破,含星能给他好脸才怪。 她理也没理常师兄的问话,直接让开位置,向内示意道:“师兄请吧。” 常师兄冲她和蔼可亲笑了笑,缓步入内。 七星正端坐于阶上,面前是一方龟甲,若干铜钱,显然刚刚卜算完毕。 见常师兄入内行礼,七星抬眸,直接道:“影幕信号最后断了数秒,但秘境中的事我已都知晓……说说你注意到的事。” 常师兄心神稍松,回道:“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当时,燕师妹同灵霄真人好好站着,只一瞬间他们突然便不见了,我们在旁当真是没有注意到任何端倪。既没有变故,又不是淘汰,我那会儿连眼都没眨,他们就消失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常师兄仍是万分不解,心中也有些不安:“我们同执法队还没来得及仔细探查一下,便被传送到了下一个秘境。我们师兄弟几人能力不济,也没有争胜之心,商量过后就先行退了出来汇报……掌门可有查到燕师妹的踪迹?” 七星垂眸:“没有,影幕和卜算都没能再追踪。” 常师兄当真慌了:“这可如何是好?是否要派人进去搜寻?” 七星却没有回答他,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在燕婉身边,可有看出她那条小蛇的来历?” 这是此次参赛前,七星掌门交给灵禽局的任务。 常师兄虽然喜爱动物,但并不喜欢做这种类似于卧底监视的事情,只是掌门下令,他不得不为。 这会儿见掌门对搜救避而不谈,反而追问卧底的结果,常师兄心里越发不舒服。 “燕师妹的红蛇普通状态时一直藏在袖中,我们不好观察,变成巨蟒之后,警惕心也甚强,我们没能怎么接近,看得不甚清楚,辨不出来历。”他搪塞道。 七星问:“可有看出什么品种?” 常师兄:“并无。” 七星便不说话了。 沉默让气氛有点紧绷,常师兄站在殿中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了主意不主动说话。 七星又问:“那说说看,你们此次看出了些什么。” 常师兄愣了下,要说有没有看出什么……毕竟他们是专业的,还真有。 比如说,那红玉小蛇同小青蛇一样,虽看不出具体,但能确定的是,两个的根脚都并不普通。 再比如说,那红玉小蛇应当不止是生了灵智,它同燕师妹之间也并非是寻常的驯养关系。 还比如说,那螣蛇最后似乎是同燕师妹有过什么交流…… 他们看出的还真不少,可常师兄并不想说。 常师兄斟酌着利弊,想要找出一两条没什么要紧的消息应付一下,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殿外就传来另一道声音。 “含星,我徒弟可在此处?” 说话的人正是灵禽局的秦长老。 面对长老,含星自然是没有胆子说瞎话的,她如实应了:“常师兄正在面见掌门。” 秦长老点点头,无视了含星欲言又止的神情,迈步走进殿内。 “掌门,”他向七星行礼道,“你找我徒弟可有要事?” “并无,”七星面无表情答了一句,又反问,“秦长老可有要事?” 秦长老闻言便点头,神色还有些开心:“我之前看到常林在秘境中捉了一条变异一丈雪,同我那小徒弟捉的变异烙铁头正好可以凑出一个相互对照试验,我那里都准备好了,就等常林回来。” 他说着直接去拉了常林,开始絮絮叨叨讲试验设计中的注意要点。 常林对自家师父这种不分场合,瞬间进入实验状态的习性习惯得很,很快便跟上了他的节奏,两人一问一答,进展飞速。 七星听着各种专有名词在殿内飞来飞去,眉头渐渐蹙起,他打断道:“秦长老。” -- 第82页 秦长老同往常一样,完全没听到,整个人仍是慢了好几拍,自顾自地继续讲。 常林倒是听到了,但是他瞄了几眼七星掌门,在掌门同师父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师父。 七星这种故弄玄虚型神棍,碰上自说自话类实验宅也是毫无办法,最后他只能挥了挥袖,索性自己起身离开了大殿。 秦长老仍是对着常林说了好长一会儿,方才意犹未尽住了嘴。 他慢悠悠抬起头,目光茫然地看向阶上,一歪头:“掌门呢?” 常林道:“不知。” 秦长老又是歪了歪头,思考半秒后直接放弃:“那我们走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常林连忙跟在身后。走出殿门时,含星还在门口恭敬行礼,目送秦长老。 待走得很远了,常林方才按奈不住看向自家师父:“师弟们同您说了吗?燕师妹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秦长老点头,面上并无忧色:“且安心,她自有造化。” 师父的话,常林是无论如何都相信的,这下终于松了口气。 然后他便又想起了掌门交给他们的卧底任务,思索再三,终是忍不住同秦长老道:“掌门他……” 他话没说完,秦长老拍了拍他的背,语带安抚:“且回去做实验。” 常林的心瞬间稳了下来。 常人都道秦长老是飞仙门长老中最不靠谱的,但常林知道,自家师父远不是那帮低智之人所理解的样子。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他常林虽是灵禽局的大师兄,年岁最长,资历也最深,但到现在他仍有些像离不开家长的奶娃娃,遇事虽有了自己的判断,但到底还是要师父在背后做后盾,他才方能真正安下心。 全是自家靠谱师父宠的。 “师父,我这就去完善试验设计,今日定能赶工出来!” 卸下了所有心事的常林很是轻松愉快。 - 另一头的燕闲心情却是一点儿都不愉悦。 “定是那贼老天又在搞事!” 她骂骂咧咧完毕,舔了舔干裂的唇,再次迈开了步伐。 第39章 寻人启事 黄沙遍布, 烈日炎炎,顶着升腾起的热烟,燕闲在一望无际的大漠中艰难跋涉。 这已经是她在此间行走的第四天。 说是四天也不太准,燕闲还没能确定此处的时间流速。总之天黑天亮了三次, 途中还遇到了沙尘暴, 被掩埋在沙层下过了一晚又或两晚。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先前在万安山上, 小青蛇的圆珠子钻到了阿鳞体内,阿鳞又凑巧变回了原本的红玉小蛇模样。大概是因为出了这等岔子,阿鳞体内灵力肆虐, 痛苦不堪。 燕闲本打算找找有没有合适的丹药能帮阿鳞缓解一下痛苦,结果一转头就发现眼前的世界悄无声息变了样, 她已然身处在一片焦阳大漠中。 作为修士,燕闲无惧任何环境的挑战, 只要给她一把剑, 十八层地狱她都敢于闯一闯。 能让她危机警报拉满, 汗毛直竖的自然不是单纯的环境变化,而是悄无声息这一点。 以燕闲的修为素养和战斗意识, 细微的灵力变化都逃不过她的感知, 风吹草动她亦能有所察觉, 有意要去探查时,神识甚至能笼罩方圆百里。 可偏偏这等情况下,周围所有事物都大变了模样, 所有人都不见了踪影, 自己完完全全身处在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么大的改变她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这根本不可能! 因此燕闲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视觉被动了手脚,亦或是陷入了幻境。 皮肤感知到的烈日炙烤和脚底沙子传来的灼烫感让她很快放弃了视觉问题方面的猜想。 这不仅仅是视觉的问题,如果能将她五感全部篡改, 那便已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幻境了。 而随之感受到的灵力匮乏,体内功法运转不畅,又让燕闲飞快排除了幻境的可能性。 此地感知不到任何灵脉,空中逸散的灵能也少得可怜,完全不够她使用最基本的术法。 灵力对修士而言甚至比空气更为重要。 灵力匮乏对修士造成的影响,也远不止从身轻如燕变回身重如铁那么简单,而更像是血管中没了血,躯壳中抽了骨,武林大侠一朝被废了功夫。 一直运转着的功法突然停滞,吸收不到灵力的经脉寸寸绞紧,就连皮肤都因脱离了灵力沐浴而渗出了丝丝鲜血。 适应不.良的症状反噬全身,燕闲随手抹去手臂上流下的血水,掏出锦囊试了试。 万幸,虽然功法用不了,法宝也驱动不得,但微弱的灵力还能打开锦囊,在此等情形之下,也算是有了点依仗。 燕闲松开了手,露出了被她攥紧藏在掌中的阿鳞。 此刻的阿鳞身上三重变故叠加,体内外的灵力含量极不对等。 他既来不及吸收,又没办法将灵力排出去,更不能从外界吸取力量达到内外平衡,只能任由灵力在体内肆虐,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破坏殆尽。 血水从燕闲的指缝中滴落。 阿鳞身上流出的血液和燕闲皮肤中渗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在掌心形成了一洼血沼,衬托的躺在其中,奄奄一息的阿鳞尤其虚弱。 灵力补充类丹药对现在的阿鳞有害无利,燕闲在锦囊里翻了一会儿才找出瓶生肌露来。 -- 第83页 生肌露在修真界一般被当成护肤品用,对于皮肤上的小瑕疵,比如毛孔粗大,痘坑痘印,晒伤红疹等有着显著疗效。 不少女修会在泡澡之时,将它滴入水中,已达到润肤修复的目的。 不过此刻,对于阿鳞来说倒也能起些作用。 燕闲直接将阿鳞整个泡入了生肌露中。 阿鳞身上新的伤口接二连三的迸裂,又在药水的作用下迅速的恢复,虽痛苦仍是没有丝毫减弱,但至少能暂时维持住生机。 解决了性命攸关之事,燕闲放目远眺,收回视线后,毫不犹豫地迈步走进了漫天黄沙之中。 灵霄的气息在那个方向。 - 这是燕闲迷失在沙漠里的第三十二个日夜交替。 虽说她已经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准备,但在广袤无边的沙海中跋涉这么久,眼前仍是一尘不变的黄沙,灵霄的坐标飘忽不定,未知的终点毫无迹象,这还是相当搞人心态的事。 燕闲这些天来除了遇到沙尘暴时,就没有停止过前进的脚步,一路过来,别说绿洲行人,就是连棵仙人掌都没能见到。 放眼望去,除了沙还是沙。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太过渺小,修士敢于逆天而行的根本倚仗还是修为。 一身修为丝毫使不出来的修士就如同砧板上的肉,和凡人也只有鸡肉还是狼肉的区别。 正面干不倒她,就耍盘外招。 先想办法废了她的能力,打垮她的精神,再图谋性命。 是那贼老天会做的事了。 燕闲有想到贼老天早晚会卷土而来,而且多半不会错过秘境这么好的机会,但低灵秘境这种存在还是让她始料未及。 “我大概要死了。” 沉沉响起的男声如今嘶哑干裂,说出的话听得正在吃力行走的燕闲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阿鳞的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不过他现在对疼痛的感知已经有点麻木。 动也动不了,索性就整条蛇瘫在生肌露里丧里丧气。 没有听到燕闲回答他,阿鳞又道:“等我死了,你要是回得去,就把我埋在自在峰的琼树下吧。” 燕闲用手撑了撑沙地,费力往上爬坡,一边没好气地应道:“行是行啊,但怎么着,我这个代餐在你那上位了?还想着同我生死相伴了?” 那当然不是,想要埋在自在峰只是因为,那里是他等的人曾经住过的地方。 是他能离她最近的地方。 阿鳞想是这么想的,但他也不愿说。就好像珍藏在心底的宝藏不愿和人分享一样。 所以他只道:“不,她在我心中永远是独一无二的。” 过期狗粮塞了燕闲一嘴,不仅不甜还有些苦。 燕闲又一次联想到了小青蛇,它留下的翎羽还在她袖中微微发热。 过了这么久想起来,燕闲仍然觉得心中压抑。 她会为小青蛇选择的结局而动容,却并不能赞同。 为什么它能把书生当成人生的全部,不仅在原地痴痴等待了那么久,还愿意为他而死? 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的燕闲很难去代入这种情感。 她停下脚步,掏出翎羽看了看,问阿鳞道:“你先前说你喜欢等她的感觉,等待当真能让人感觉甜吗?为什么我只觉得这般的苦涩。” 阿鳞沉默了会儿,答道:“因为你是旁观者,你看的是结局的苦,而我经历和回忆的是过程的甜。因为她,我的全世界有了光亮,你没有过这种经历,自然不会懂。” 燕闲当真是不懂。 就算是回忆再甜,等待的过程仍然是被动且无助的。 为什么要将自己置于无尽的等待中,把自己的一切寄托于另外一个人,而不是迈开脚步,去向新的未来,创造真正的光亮? 阿鳞同燕闲之前其实有争论过“抱着回忆不放”这一点,当时燕闲觉得阿鳞日子过得挺难,留点念想也挺好。 但经过了螣蛇的解羽,燕闲反而更迷茫了。 她问道:“一段感情,如果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好,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继续下去?” “因为那段感情里的我,就是最好的我。”阿鳞斩钉截铁。 燕闲反驳:“可现在的小青蛇和现在的你,哪个都不好。” 一个分明可以成为螣蛇,却在巨蟒时期就解了羽,义无反顾提前结束了生命。 另一个好好的妖修,日日困于回忆中,真当自己只是一条小蛇一样,活得一点都没有人味和乐趣。 画地为牢,自缚手脚,这算哪门子的最好的自己? 燕闲代入想了想,如果她是那书生,那她绝不想看到小青蛇为自己付出到这种程度。 放下回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明明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阿鳞听燕闲这般否定,就像被戳痛了伤口一样,突然生起了气:“那灵霄不也是在等你吗?这话你应当同他说。” 灵霄同燕闲之间的猫腻,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绑定在燕闲身上的阿鳞。 那灵霄绝对是循着味特意找上门来的。 他同灵霄的区别也就是一个再也等不回人,而另一个等回了人。 凭什么一样的事情,放那灵霄身上就是又投食又摸马尾,放他身上就要被这般指指点点? 燕闲听阿鳞这么反问却更是迷茫:“灵霄?他等归等,自个儿日子过得还是挺好的啊……” -- 第84页 她说着说着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螣蛇以及阿鳞的分歧点。 等待确实是件很让人感动的事情,但为此停留在原地亦或毁了自己却是燕闲绝不能苟同的。 想通了事情,让燕闲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起来,看着面前这一陈不变的漫漫黄沙都不再感觉胸闷。 她笑道:“阿鳞,我们来打个赌如何?就赌这次被迫分开那么久,灵霄他那边过得怎么样……若他过得挺好,你为我做一件事;若他过得不好,我为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都可以?”阿鳞心动了,“包括带我进天衍宗?” 天衍宗?去那干嘛…… 不过这对她来说也太简单了。 燕闲大手一挥:“没问题。” - 同一时刻的苍茫大陆上,灵霄不停地挥着重剑,快速穿梭于麦田之中,身后数人亦是相同的动作。 远远还有人大喊着催促道:“都搞快些,搞快些,马上要来不及了。” 灵霄咬牙,加快了挥动手臂的速度。麦芒纷飞,沾了人一头一脸,多日来的机械运动让他本就郁闷的心情更是烦躁。 “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她到底又死哪里去了!” 第40章 基建才是王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她到底又死哪里去了!” 灵霄忍不住仰天长啸,换来身后一片嘈杂。 “谁啊鬼吼鬼叫,吓我一跳,手都抖了。” “都省点事, 嚷嚷不费力的吗?” “我我我, 我要实名举报, 灵霄师叔偷懒!扣他工分!” 灵霄阴恻恻转头,身后众人瞬间偃旗息鼓,纷纷低头装作无事发生。 “唉……”谁能想到好好的剑修当着, 竟然还会有需要种田的一天呢…… ……也不知道燕闲那到底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又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找到她。 灵霄长叹一声, 认命地转回身继续挥起重剑,剑气锋利, 大片大片的麦穗应声而倒。 麦田里还有好些皮肤晒得黑黄, 满身都是伤疤的老人也在劳作, 见灵霄等一众剑修打打闹闹的模样,他们侧目之时不由展露了笑容。 东平部落太久没有响起这样朝气的笑闹声了, 光是听着便让人觉得腐朽之气消散, 满心希望冉冉升起, 就连浑身各处的酸痛都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灵霄真人在吗?白羽师姐有请。”田垄上有一女修远远喊了声,正是紫霄宫的修士。 “来了!”灵霄反手将重剑背负在身后,一溜小跑, 徒留下身后师侄们的一片哀声哉道。 “啊!!师叔又把活扔给我们干!” 说来也巧, 当初在万安山上, 灵霄也是眼都未眨一下,突然就发现自己身处的位置变了,孤身一人被扔到了陌生的地方。 不过燕闲经受的是心理绝境式逼迫, 主要目的是摧毁她的精神防御,堪称慢刀子割肉,凌迟处死。 相比之下,灵霄当时的处境则更为紧急和危机,他直接出现在了天衍宗和紫霄宫互放大招,对轰范围的正中心。这惊得他一蹦数丈高,连忙抽出重剑进行抵御。 两边的攻击尽数落在灵霄脚下,升腾起的蘑菇云还将他的重剑都震得嗡嗡作响。 先前星月峰的含星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秘境淘汰出局的,所以看到灵霄从天而降,在场的双方修士还特奇怪,这个秘境怎么接二连三有人空降。 灵霄比起含星来自然要强得多,这么一遭下来除了狼狈了点,也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倒是天衍宗的剑修们欢天喜地,觉得自家多了个强力金大.腿。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会儿,场上局面就突发异常。 紫霄宫女修们悬于臂弯间,无风自动的武器绸缎突然都塌了下去,天衍宗的剑修们接二连三,猝不及防地跟着剑跌落下来。 在场修士一个比一个窘迫,紧接着就都感受到了空气中逸散灵能的抽空。 燕闲体会过的灵力枯竭在他们身上一一重现,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灵霄。 灵霄看了在场众人一眼,立刻发动了绝世影帝的能力,硬生生也逼出了一手血汗,面色痛苦,力求混迹于修士之中而不显突兀。 突然的变故导致这架是完全没法打了。 本以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战场秘境,但灵力枯竭的情况让所有修士意识到了不妙,环境的逼迫下,天衍宗和紫霄宫达成一致,先行合作,摸索清当前的情况。 然后他们便一同来到了现在身处的地方。 这里是东平,一个战乱频繁而贫穷困苦的部落。 灵霄等人到达时,整片荒野中只有几个破旧的帐篷搭建在其上,修士们在四周搜索了很久,才在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一群惊恐不安的人。 靠近山洞口的都是些老人,瘦骨嶙峋,衣不蔽体,各个都是满身伤痕。看到修士们的到来,他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木棒,口中发出各种怪声威吓。 一眼看去,他们手中所持的别说是铁器,竟是石器都没有多少,还有不少人手无寸铁,拿着捡起的石块,抖着手就要砸向修士们。 修士们虽然缺乏灵力,不能运功也不能使用法宝,但修士们的体质体能还是凡人不可比的,更别说这帮老弱病残。 剑修们首先上前,将老人们制住,一个个都推到了山洞外。 看到剑修们向山洞内走去,被限制住行动能力的老人们目眦欲裂,癫狂又绝望。这副样子让修士们更为疑惑,于是愈加仔细地搜寻,最后在山洞的岔路中,找到了一群试图从另一洞口逃亡的妇女儿童。 -- 第85页 全部绑回来,又是一番威胁和诱哄之后,修士们才在这些部落人口中了解到了此地的情况。 此片大陆一分为二,东边是人族,西边是魔族。两族之间关系势同水火,有着深仇大恨。但是在实力上人族和魔族完全无法抗衡。 人族是肉.体凡胎,而魔族虽长得奇形怪状,却有着先天异能,无论是从身体素质还是天赋能力上都完全碾压人族。 因此魔族来劫掠之时,人族几乎没有抗衡能力。但好在不知为何,魔族的体质无法长期在人族这边的大陆上生存。他们一般都是破了边防,砍杀了人,四处搜刮之后,就带着俘虏的奴隶回去了另一边的大陆。 这好歹给人族留了一丝苟延残喘的余地。 东平部落所处的位置在人族大陆的边缘,离魔族大陆其实还有着挺长一段距离,但再前面一点的部落都已经被魔族扫荡过,灭的灭逃的逃。东平部落还来不及反应便已经成了魔族劫掠时首当其冲的地方。 对于东平部落来说迁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部落中的老幼都受不住长途跋涉和严酷天气,族长多番考虑下,为了部落的延续,青壮们都去了前线抵御伏击,留下老幼妇孺见机躲藏。 这也是修士们没能在部落中看到青壮的原因。 天衍宗和紫霄宫一到这方秘境就打得惊天动地,各色灵光照亮了半边天。东平部落的人错当成是那些有着天赋神通的魔族来了,当即便开始了逃难。 被修士们找到时,那些老人便也打算鱼死网破。 了解了这些情况,看着面前一双双惊惶不安的眼睛,修士们自然不可能再对部落中的人下手。 虽然不知道此方秘境的通关条件是什么,但大抵就在人魔之争上,东平部落位置正好,修士们便也驻扎了下来,同部落原住民们比邻相居。 部落中人一开始惶惶不安,后来也逐渐缓过神来,见修士们并不残暴的样子,慢慢便也有人试探着上前接触。 尤其是部落中的小孩子,小孩子总是没有那么多自制力的。 虽然他们都被教导得很安分懂事,不敢给大人捣乱,也不敢凑到修士们面前去,但看到修士们从锦囊中拿出各种吃食时,他们仍是忍不住远远地望着,一个劲地吞咽口水。 还有那当真饿急了的,从地上揪了草就往嘴里塞。 参加这次联赛的修士们大多天赋不错,这个秘境中更是紫霄宫和天衍宗的主力队伍,能入选的都是相当出色的人物。 他们这些人大多是年幼时候便被招生办带上了仙宗,不说锦衣玉食,也断然没有缺饭少食的经历,更别说食不果腹。 此刻看到小孩子们都饿成这样,错愕之余修士们哪里能忍心干看着。有几个年轻修士心软又不怎么懂人间常识,将锦囊中的八宝鸭等食物给了部落里的小孩子,闹出了一通消化不.良,肠胃绞痛的事。 这方大陆的医疗水平也几乎没有起步,部落里的原住民甚至误以为食物有问题,修士们在惩戒小孩,可又不敢去寻修士们对质,只能抱着孩子默默垂泪。 要不是恰好被路过的灵霄看到,这孩子指不定就这么没了。 修士们和部落之间的关系又会如何转变也很不好说。 再之后,派去前线打探情况的修士回来,带来的消息并不好。他们只找到了几具东平部落青壮的尸体,剩余的人可能是死里逃生了,但更可能是被魔族俘虏了。 修士们还尝试着同落单的魔族动了手,试出来的深浅也颇为让人心惊。 魔族的体质竟然也只是稍逊色于修炼锻体过的修士,他们的天赋神通同修真术法也有些许的相似之处,威力也不过降了三成而已。 大体上就是稍稍弱化版的修士。 对于现在使不出术法,而且人数不多的修士们来说,魔族是个相当棘手的存在。 想要在此方秘境破关必定要长线发展。紫霄宫的白羽真人便同灵霄商量,从长远考虑,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以生存发展为目标,基建以图壮大。 于是便有了灵霄等剑修割麦子的场景。 这些麦苗都是修士们从锦囊角落里搜刮出来的,是经过灵修们改良的物种,味道好产量高颗粒饱满,最重要的是种植期短,几天便能成熟收割,能很好的缓解目前东平部落粮食缺乏的困境。 这当然不是长远之计,修士们的锦囊也并不是取之不尽的百宝袋。但当下没有更好的办法,此方秘境里的众多修士里,竟是一个辅修灵修、擅长种植的都没有。 灵霄背着手,路过了一片器修搭建出来的水车,纺车,打谷机,在那里有几个修士来回巡逻着,教导东平部落的原住民如何使用机器。 这些时日的相处,足够东平部落的人知道灵霄在修士中地位很高。他们也知道很多颠覆他们生活,原先做梦都想不到的事都是由灵霄和白羽真人下的决策。 因此见到灵霄走过来,部落的原住民们纷纷同他打招呼,各个都笑出了一脸褶皱,还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跑来递给灵霄一朵花。 这女孩就是当初差点死在八宝鸭下的孩子。 灵霄一挑眉,弯腰接过花就别在了耳朵上,乐得小女孩小脸红扑扑。 待灵霄一路晃荡进总务帐篷,白羽真人已等候多时。 听到灵霄掀帘走入的声音,端坐在桌案前,批阅着众多文书的白羽真人抬眸。 -- 第86页 她娥眉紧锁,示意灵霄看她手中的简报。 “前哨来了消息,魔族攻过来了。” 第41章 【二合一】小美人…… 自从来到这方秘境, 白羽真人肩上的担子就重于千钧。 作为紫霄宫的掌门首徒,此次带队的负责人,她丝毫不敢轻忽,几乎每一刻都忙碌于案前, 埋首在文书之中。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下达, 所有修士各就各位, 去向适合自己能力的岗位。 东平部落突飞猛进的发展速度哪样都离不开白羽真人的辛苦筹谋。 相比之下,同样是带队负责人的灵霄就像个放羊的,除了让手下一帮子剑修配合紫霄宫外, 其他诸事他几乎不做插手。 只有白羽真人去询问他意见时,才会附和一二, 最后再配合白羽将决策传达下去。 他自己是挺自在潇洒的,但秘境内的领导权却是拱手让给了白羽真人。 无形之中, 天衍宗的剑修们就有点像是专门为紫霄宫打下手的, 地位似乎低了一截。 剑修们倒是没有人去斤斤计较这些, 紫霄宫里却有人心蠢动,比如此刻侍立于白羽真人身后的紫霄宫弟子。 灵霄掀帘走进来时, 就感受到了一道让人不是很愉快的目光。 他抬眼一看, 却是有些诧异。 这人竟是先前在欢迎酒宴上见过的那位女修, 当时她还一直偷瞄打听燕闲呢。 她叫什么来着—— 哦,舒芷葶。 她也在紫霄宫的队伍里? 紫霄宫的这个二十人大队和天衍宗的剑阵队一样,队员大多都是中阶修士, 皆是宗门未来的顶梁支柱。少数的几个低阶修士也都天赋出众, 修为在同期修士里进度卓越, 也都是备受瞩目,未来可期之人。 这舒芷葶修为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异之处却能成功入选其中,那就是还有其他特长? 灵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舒芷葶见到灵霄心中想法也是颇多。 原著的世界线一定是发生了某种变化, 本来应该意气风发、开始走进高光人生的天命之子席方凯不知为何像是销声匿迹一般,她废了好大功夫才打听到席方凯会同执法堂一起参赛。 执法堂是飞仙门战力最强的部门,他们必定会集结力量去大型秘境中闯一闯,就如同紫霄宫的罗绡队一样。 为此,舒芷葶又花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各处打通关系,哄着师兄师姐,甚至还耗费了来之不易的系统积分,方才挤进了罗绡队。 没想到集合准备进秘境的那天,她一到场就发现明明应当同样进大型秘境的执法堂却莫名其妙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席方凯被围在精英队中,看人数就是冲着中型秘境去的。 可为时已晚,舒芷葶好不容易才混进了罗绡队,要想出来同样不是容易的事情。于是她只能将错就错,放弃了在秘境中接近席方凯的打算。 进了秘境果不其然碰到的是天衍宗的剑阵队,但让舒芷葶更没想到的,没多久那灵霄真人也进了这个秘境,但同他形影不离的燕婉却是不见踪影。 这燕婉身上蹊跷甚多,舒芷葶很怀疑她也是穿书者。 而原著中也虽也有灵霄真人的出场,但笔墨并不多,只在剧情进行到天衍宗时,他才出来露了几面。原著里更没有写到他和燕婉关系亲近的情节,舒芷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灵霄身上也另有蹊跷。 一旦心生怀疑就看什么都像鬼,舒芷葶特意留意了灵霄的动向,越看越是疑心重重。 原著中的灵霄真人每次出场都是剑气肆意,凌厉如锋。还有专门的段落描写他:“虽长着一张娃娃脸,但威严甚重,此刻他领着一队剑修疾驰而过,众修士纷纷退让,唯恐惹怒了他被削掉项上人头”。 可现在出现的灵霄哪里有这种气场?他还同部落里的小孩子打打闹闹,幼稚得像是普通的少年郎一样! 按理来说,灵霄辈分奇高,能力出众,又是锋芒毕露的性格,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将秘境里的指挥权拱手相让? 舒芷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灵霄也可能是个穿书者! 作为穿书者,他们能继承原著人物的身体和能力,却继承不了原身的脑子和思维。 上次的酒宴上,灵霄使用剑气大出了一次风头,那肯定是动用了原身的能力。 但现在的这方秘境,需要的却不是武力,而是谋略和领导。这需要领导人对修真界的各项事务有着充足的了解,对各类型的修士都能如数家珍,还要有足够的决策力、领袖魅力和智商。 这个灵霄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这方面能力不足,于是索性退居二线,为的就是不暴露短板,引起怀疑! 舒芷葶想到近日打听到的消息,越想越笃定,看灵霄的眼神都带上了细微的得意和轻蔑。 哼,穿了先天条件那么好的一个身份,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不还是被她发现了吗? 其实舒芷葶的情绪隐藏功夫还是挺不错的,不过灵霄活的年头可比她长得多得多,见过的人更是多如星芒,再加上先天感知灵敏,这种带着点敌意的目光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白羽真人见灵霄没有回答自己,反而望着自己身后,便也转身看了看。 “灵霄真人?可是有哪里不对?”白羽顺着灵霄的目光看了两眼舒芷葶,没能看出什么。 -- 第87页 舒芷葶也垂眸端庄而站,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直在旁安分地等着帮师姐处理杂事。 灵霄不由笑了,那笑容弧度同燕闲阴人时还有几分相似。 他对白羽真人道:“方才,我一走进来,这位师妹不知为何就好凶地瞪了我几眼,我想了想好像并不认识她,所以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瞪你?”白羽真人皱着眉转头看舒芷葶。 舒芷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看灵霄的目光会被察觉,而且灵霄好歹也是个男的,他怎么能告状!? 猝不及防下,她条件性反射连连摇头否认,反应倒是也挺快,面上立马就端出了委屈的模样:“师姐,我没有……” 白羽真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此时魔族来袭的事情更为重要,白羽真人也不想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事耽误要事,于是对舒芷葶道:“你先出去吧,让班师妹进来。” 舒芷葶心中一梗,只觉不妙。 她虽是冲着席方凯身上的天道眷顾来的,但宗门中的地位能给她的助力也不少,不说其他好处,最最起码也能助她在席方凯身边的众多女人中脱颖而出。 毕竟娘家的资本就是女子的资本。 以她对席方凯的德行的了解,这人必然是很看重配偶的家世背景的。 紫霄宫是顶级的十大宗门之一,而原著中舒芷葶是紫霄宫渡缘掌门的关门弟子,这也是为什么原著中的舒芷葶能在众美之中坐稳正宫位置的根本原因。 可是,原著里并不存在此次三大宗门联赛。原著中的舒芷葶是在紫霄宫内晋升成了渡缘掌门的亲传弟子后,方才跟着师尊去了飞仙宗,遇到了席方凯。 剧情线提前了,如今的舒芷葶可还没有成为渡缘掌门的亲传弟子! 她现在想着办法到白羽真人身边帮忙,为的就是提高存在感,提升好感度,只要能让白羽真人为她说上两句好话,就能为之后的掌门择徒打下一点良好基础。 但被灵霄这么一搞,恐怕存在感是有了,好感度却是要倒扣了! “师姐……”舒芷葶还要再解释,白羽真人却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言。 怕给白羽真人留下更坏的印象,舒芷葶只能梗着一肚子的气,表面温顺地退了出去。 “舒师妹年岁尚轻,行事难免稚气,我定会好好教育她,还请灵霄真人看在我的面上,不要放在心上。”待舒芷葶走后,白羽真人向灵霄行礼道。 灵霄也没说他还计不计较,只摆了摆手:“这和白羽真人有何干系,快讲讲魔族来袭的事情吧。”说着他便凑上前上,看那份简报。 简报大致汇报了几件事。 一是前方充当哨兵的修士打探到,魔族派遣了两只队伍出来,看方向正是往东平部落来。 先前修士们和落单魔族交手,尝试深浅后将那魔族擒住,关押了起来。也不知道魔族现在出兵是常规的劫掠,还是发现少了人,因此找了出来。 二是边防附近巡逻的修士还是没有找到东平部落剩余青壮的下落,基本可以确定是被俘虏了。 三是边防的双层防御阵法已经建立完毕,但因为没有环境中的灵力可以汲取,全靠灵石的供能,因此灵石耗损颇大,按目前的存量计算,只够维持阵法最低耗能的运转四个多月。 要是遇上攻击的话,恐怕更加维持不了多久。 灵霄一看到这条消息就想磨牙。 维持阵法用的灵石,都是从修士们那里募集的。灵霄爱好嗑灵石是众所周知的事,平日里他的师兄持重道人总是一袋一袋地塞灵石给灵霄,生怕他不够吃,所有人都知道他那里的灵石存量远比常人多。 这次募集灵石,修士们都是慷慨解囊,尽力而为。灵霄作为天衍宗的带队人自然不好过于小气,拿出的灵石占了总量的八成。 这对别人来说只是钱,对灵霄来说,那可都是他的口粮! 虎口夺食! 一想到可能还要在这秘境里呆上好久,而灵石远远不够,以后说不定要断粮,灵霄就颇为心痛。 还有第四件事,另一个探索小队去了东平部落妇孺之前藏身的洞穴,通过另一入口去到洞穴外后,发现了有宗庙存在。 他们派人回来传信,希望能从东平部落原住民那获得一些情报。 “最为要紧还是魔族来袭之事,”白羽真人道:“边防处修士远远不足,望灵霄真人能带领天衍宗剑修前去助阵。” 灵霄爽快点头:“可以。” 在如今灵力匮乏,捏不出决,使不出咒,动用不了法宝之时,相比起紫霄宫的绸缎,还是天衍宗的剑更能打一点。 见灵霄如此配合,白羽真人也是松了口气:“对战之事便全权交托于真人,至于民生和洞穴探查之事都交给紫霄宫,我定竭尽全力,还请真人放心。” “白羽真人客气了。”灵霄也不多客套,见没有其他事就告辞离开,出门去召集人马。 待灵霄走后,门口便有一妙龄女子掀帘入内,正是被喊来的班师妹。 “师姐,”班师妹唤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我看舒师妹像是要哭了的样子。” 白羽真人放下手里的文书,看着门口略有些出神,过了片刻,她叹了口气,问道:“近日门内是不是有人传了风言风语出来?” -- 第88页 班师妹略有犹豫,最后还是道:“是有那么一点,大致上是说天衍宗的弟子都是莽夫,只能做些杂事……” 她说出的话自然还修饰了一些,原话是要更难听一点的。 一开始传出这些话的倒也不是紫霄宫的女修,相反是宫中几个男修,他们看不惯门内师姐师妹们同天衍宗的剑修走得近,便有了些酸言酸语出来。 “他们也只是背后嚼了几嘴,断然没有闹到天衍宗人面前去的,”班师妹补充道,“我知道后已经让他们莫要再说这些了。” 白羽真人却是气得很:“别人对你们客气,你们倒是上杆子爬,都当自己福气,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白羽真人难得如此生气,平时端庄温婉的脸板起来,直接让班师妹噤了声。 “人灵霄真人是脑子清楚,知道一个队伍不能有两个领头人,不想生事又让着我们,索性自己退开了去。你们倒真当他无能,只会耍剑吗?” 白羽真人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 她怒道:“天衍宗贵为十大宗门之首,门下虽只有剑修,但各个都精通多项辅修。你们以为只有你们会画图纸、做器械、部阵法?活倒是没做多少,被部落原住民夸着捧着,一个个就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那些器械图纸阵法是你们发明的吗?不过照猫画虎而已,倒是都得意得不行,我看你们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你真当天衍宗人都是傻的,对你们的风言风语一无所知?今天灵霄真人上门来敲打了!”白羽真人深深吸气,“我这会儿豁出脸面保你们,再有下次,都给我去剑修剑下走一遭,看看你们到底是有多能耐!” 班师妹直面了怒火,忙陪着笑脸劝道:“没有的事,大多数人还是知道好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性子本就尖酸又爱传事,我回头再去同他们开会,定然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师姐快别气了。” 白羽真人仍是恨恨:“到底怎么想的,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就说一句,秘境外面几个宗门的掌门长老们指不定就在看着我们,你们自己丢人也就算了,要丢了师门的脸,以后回去日子不好过,别怪师姐没有提前提醒你们!” “师姐放心,”班师妹道,“我马上就去找他们,谁再敢传这种话,我定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教训。” 白羽真人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天衍宗的剑修大多要去边防对战魔族了,部落基地周围的警戒都由我们自己来,不能轻忽……你去吧。” “是。”班师妹应了声,转身要走。 白羽真人却又道:“等等……把传那些话的人写个名单给我,看看有哪些是已经拜了师的,哪些还是入室和记名,都分别在哪个堂中。” 班师妹讶然抬头,白羽真人确是不容置喙地摆了摆手。 “是……” 班师妹走出帐篷拍了拍胸口。真是难得见大师姐气成这样,传了那些话的人回去之后必定很惨。 大师姐平日里完全是被当成下一任掌门进行教育的,很多的事掌门都已经交给了她做,在门内其实早已掌了权柄。 名单上那些已经拜了师的可能还有师父能护着,还没能晋升亲传的那些,此次恐怕要跌一个大跟头。 唉…… 谁让这些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一点大局观都没有,便是在光明前途上添了坎,那也是自己作的。 正想着,班师妹的面前突然就钻出个人。 舒芷葶一脸怯生生又委屈的样子,拦住了班巧儿:“班师姐,师姐她可有说些什么?我当真是没做什么呀,能让我去解释解释吗?” 班巧儿想到白羽真人气得不轻的样子,又想到舒芷葶之前同那帮尖酸传话人混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叹着气拍了拍舒芷葶。 “师妹,谨言慎行啊。” 舒芷葶一头雾水。 我在那帐篷里就没说上什么话呀,顶多就是看了两眼,我冤不冤呐? - 还是那片一成不变的沙漠,这是燕闲困在此处的第六十四天。 她刚刚又一次丢失了灵霄的坐标感应,正站在原地喘口气,顺便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燕闲没找到路,阿鳞也没死成。 在换了几次生肌露后,阿鳞还成功吸收了一点体内乱窜的灵力,让伤势稍稍好转了些。 伤口仍是在不断迸裂,又不断愈合。身体在这长久的折磨下,早已对痛感麻痹,阿鳞现在反而没那么丧了,还能拖着血水横流的身体在生肌露里游上两圈。 先前两人在理念问题上闹了些许的不愉快,但毕竟互相之间都有着一点了解,知道彼此没有什么恶意。 燕闲和阿鳞便暂时放下不谈将矛盾先掩了过去,重新回归了以前的相处模式。 “若是我们还能走出去,而我成功活了下来……”阿鳞将脑袋搁在瓶沿上,突然开口,声音还有点紧绷,似是有点羞涩的样子,“你能再给我几瓶生肌露吗?我能用毒液和你换。” 燕闲诧异:“你确定能活下来的时候伤不就好了吗,还要生肌露做什么?” 被燕闲这么问,阿鳞很是不好意思,说出的话也同他低沉的嗓音很不相配:“我身上一直有很多疤……生肌露很好用。” 哦……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 第89页 燕闲理解地点点头,颇为大方:“回去让芍药给你做,一次能做一大锅,够你泡温泉的。” 阿鳞害羞地将头埋进了生肌露里,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 燕闲觉得阿鳞挺有意思的。他的性格似乎挺多变,有时很沉稳的样子,有时又软软的,偶尔还会有深沉的一面,就连燕闲都不是能一直把准他的脉。 也不知道是和他的经历有关系,还是同他这个变不成人的体质有关系。 反正阿鳞对她无害,燕闲便也不去探究那么多,只当自己单纯是养了条小蛇。 长期困在这种茫茫大漠里,身边有个活物陪着,还是能增加很多心理慰藉的。 阿鳞沉默了会儿又探出头来问道:“我平时是不是很丑?” 燕闲的嘴一点都不甜:“还行吧,能带的出去。” 阿鳞再次确认:“当真不丑吗?” 燕闲:“不吧。”蛇不都长差不多嘛。 但阿鳞听了燕闲的话却很是高兴:“我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别人长什么样。但我一直以为自己很丑……” 他年幼时经常受人无端欺辱,不过是好好的待在屋里,亦或是缩在角落,都会有人打他骂他,特别是些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总将他当沙包使。他那时还什么都不懂,虽习惯了这些欺凌,却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都要欺他。 直到有一天,有人啐他,骂他是怪物。他才懵懵懂懂知道了缘由。 因为自己是怪物。 可怪物又是什么呢?自己不是人吗? 后来阿鳞问他等的人,怪物是什么。 她当时撑着下巴坐在门槛上,想了想答道:“有本奇书叫《山海志》,里头有不少神话都提到了神物或者怪物,它们都长得同人不太一样,还各有神通。” 阿鳞就懂了。 自己并没有什么神通,还是个残废的废物,那他肯定是长得挺不像人。 那大概就是丑吧。 阿鳞那时强忍着失落问他等的人:“我很丑吗?” 当时她看了他很久,才犹疑道:“……好像不丑?” 阿鳞就又懂了,这般犹疑,她定是在安慰他。 后来他等的人的爹爹来接她,她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得很是潇洒。 阿鳞自此就确认了自己长相丑陋。 很久很久之后,发生了诸多事情,物也非人也非。 隔着很长很长一段时光,刻意尘封在记忆里的人突然又出现了,她喝得醉醺醺,不知道是认不出他,还是不记得他,她还喊他小美人。 她说等她回来就带他走,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阿鳞时常会一帧帧地翻阅回忆,每次想到这句小美人时,便会心生疑惑。 他有时候想自己肯定是丑的,有时候又会心怀期待,可能那句小美人不是醉话呢? 之前一直没有人能为阿鳞解答这个问题,如今有燕闲佐证,阿鳞就确认了,自己当真是不丑,说不定还真的恰巧符合他等的人的审美。 她是真心实意喊了一声小美人。 若是自己的长相曾经让她欢喜,那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阿鳞都快止不住从心底冒出来的欢乐泡泡,他甩了甩尾巴,把生肌露拍出了几朵水花。 燕闲却是在想,倒是真没看出来,原来阿鳞心中爱美之心如此之深。 之前是她有所忽略,以后什么雪莲膏啊芙蓉丹啊,应该都要给他安排上。 燕闲默默在心中记了一笔。 当然前提还是要从这片该死的黄沙里走出去。 出不去一切都是空谈。 燕闲深吸一口气,重新迈开了脚步。 第42章 泪腺 东平部落的西边, 人族和魔族的交界处。 灵霄杵着重剑,眺望远方。 “前面就是魔族的地盘?”灵霄问道。 “是的,曾师叔!”之前负责在边防处巡逻的剑修回答得铿锵有力。 这位剑修年岁尚小,身高和身材虽都已经同成年人相差无几, 但脸上却仍有几丝天真的稚气未脱。他天赋不错, 但入门时间并不算长, 辈分在宗门内差不多是最底层。 在参加这次联赛前他一直只听说过灵霄的种种传说,顶多也就远远见了几面,如今这样近距离地站在灵霄身边却是头一次, 不免就有些兴奋过头。 他只勉强压抑着,将背挺得笔直, 力求表现出最好的精神面貌。 灵霄摸了摸下巴,从地上拔起重剑, 二话不说抬脚就往魔族边境那边跨。 年轻修士吓了一跳, 连忙拉住他:“师叔不可, 魔族那边去不得!” 灵霄奇道:“噫,怎么就他们能过来, 我们还过不去?” “过去是过得去, 但那边很奇怪。我们先前组了一队, 去魔族那边探索了一下。进去一段距离后就感觉到空气中能量不对,似乎是带着某种毒素……” 年轻修士一边说着一边撸起了衣袖,露出手臂上的一片灼伤痕迹。 “我们进去之后大约半个时辰多, 就有师弟感觉到体内经脉有灼烧疼痛感, 再之后蔓延到器官和表皮。我坚持了差不多一个时辰, 身上就有这种程度的伤口,而且回来后使用灵药时,恢复好转的速度也比平常要慢很多……我的修为不够, 我们那队人里祁师兄修为最高,他探索了大约两个时辰。” -- 第90页 灵霄拍了拍他:“辛苦了。” 年轻修士便傻呵呵地笑了起来,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身上疼痛一样。 这么说来,人族和魔族的情况其实都差不多,都只能短暂的去对方的地盘停留一下。 但因为人族没有修为,去对方地盘上时就更加不能生存,魔族那边就逐渐成为了人族不会尝试去踏足的地方。 灵霄又问道:“你们还探索出些什么情况?” 年轻修士一一汇报:“魔族那边空气中的能量,本质上有点类似于我们的灵力,但我们并不能顺畅使用。使用时候经脉灼痛感加剧,强行使用的话,很难说会不会留下严重后遗症。” 灵霄点了点头。 年轻修士又道:“我们在摸索的过程中,还见到了一些以前被俘虏过去的人类。” “那些俘虏还能存活?”灵霄问道。 年轻修士面露不忍:“我看到他们被喂了某种魔族出产的丹药,这种丹药吃了之后应该是能减少空气中毒素造成的伤害,增长一点存活时间,但是身体机能会严重受损。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的身体状态都迅速从青壮衰老至老年,身上也是层层烧灼伤痕叠加,有的已经看不太出人样了。” 灵霄皱着眉头,示意继续。 年轻修士又道:“我们探查了一下,魔族的居所都在距离边境更远更深入地区的城镇中,越是往里,空气中的能量和毒素就越是多,这些毒素对魔族人可能是有利之物,因此越是有权势和实力的魔族居住的越深入,再里面的地方我们还没能力探索到。” 他喘了口气又道:“靠近边境的这些地方毒素较少,适合奴隶们生存,因此他们做苦力的场所都在距离边境并不算遥远的地方。但是那里也有很多魔族的监工。” 灵霄问道:“有过尝试逃跑的俘虏吗?” “据现在探听出来的情报,有,但是都没能成功,”年轻修士叹气道,“……他们被喂食的那种丹药具有成瘾性,离开后生不如死。” 这手段……相当残忍又全面啊。 灵霄摇了摇头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年轻修士:“还有最后一条,这次下达侵略命令的是魔族的二首领,他应该会亲自带队进攻……因为他儿子不见了。” 灵霄转头看他:“……他儿子?被我们抓起来的那只猪?” 年轻修士点头:“魔族的二首领,外貌神似野猪,有獠牙猪鼻,一身鬃毛也如猪毛一般刚硬……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说,我们抓起来的那个魔族,应当确实是二首领的儿子。” 想到那个被俘虏的魔族,年轻修士就忍不住龇牙。 无他,这位不愧是只猪,实在太能吃了。 虽然从来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要善待俘虏,让俘虏吃饱饭。但年轻修士们毕竟都还单纯,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也不打算饿死这俘虏。 结果一喂食就发现了不对,这丫太能吃了,给什么都是埋头吭哧吭哧,唏哩呼噜一通响之后盘就空了。 要是不给他吃的,他半天都坚持不了,见什么啃什么! 看守的修士一个不注意,这个魔修就把帐篷给啃掉了一个角! 灵霄正眯眼状似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听到他这话倒是起了点兴味:“那我倒要看看,是老子能吃,还是儿子更能吃。” 年轻修士苦着脸:“这种试验品咱们可养不起。” “怕什么,”灵霄一挥手,“都当上首领了,应该有的是积累。想吃饱、想留命,让他拿东西来换。” 说完灵霄转身,带头往回走,边道:“传令,所有作战单位准备!左前方七千米处有敌进犯。” 嗯?前方有人吗?七千米?师叔竟然单单目视就能看得这么远?! 不愧是师叔! 年轻修士心念百转,嘴上却毫不耽误地朗声应喝道: “是!传令——!” - “嗯?” 沙漠中的燕闲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阿鳞问。 “刚刚那是海市蜃楼吗?”燕闲揉了揉眼睛,“我怎么好像看到灵霄了。” 先前燕闲感知到的灵霄方位又一次消失不见,有了众多经验的她反而不再急躁。 这么多的时日过去,燕闲走过了最初的茫然摸索阶段,又走过了跟在感应后面像是吊了胡萝卜的驴一样,四处奔波又碰壁的阶段。 最后在经过了和心理生理的对抗与调整过后,她终于隐约摸到了点灵霄位置变化的规律。 燕闲很怀疑自己现在是身处某个小型秘境亦或是大型的结界、阵法之中。 灵霄位置变化的规律则很可能是契合了某种奇门遁甲或者五行八卦。 可惜燕闲对阵法研究不深,对星象和卜算这些更是相当抵触,从没研究过。因此碰到这种情况不能套公式,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自己尝试解出一个公式来。 这一次,在对灵霄的感应又消失后,燕闲毫不犹豫在自己预测的诸多方位中选了一个,直接转向就走。 走了将近一个日夜,对灵霄的气息感应却完全没有出现,这远远超过了往常的间隔。就在燕闲怀疑自己选错方向时,她放眼可及的远端沙丘上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因为距离很远,这个人形看上去很小,但是再小也足够燕闲认出那是灵霄。 -- 第91页 她甚至还看到了灵霄将重剑扛在肩上,转身就走的动作。 那高马尾甩起的弧度都同灵霄一模一样! 但这画面一闪而逝,待燕闲眨了眨眼想要再确认时,人影已经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那无尽的沙丘。 阿鳞吐着红信细细嗅了嗅空中的气味,带着些不确定说道:“……我好像也闻到了一丝气味,冰冰凉凉的感觉,有一点像是灵霄的……但好像又有哪里不对,谨慎为上。” 燕闲挑眉,多日来多少有点疲倦和机械的状态都瞬间精神起来。 她眼睛都放出了光,冲向远处那沙丘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和退缩。 “不怕它危险,也不怕它出什么新的幺蛾子,”燕闲朗声笑道,“这天下就没有能让我怕的东西!” 阿鳞嘶了一声,奋力抬起蛇身,仰首舔了一口燕闲的手腕内侧。 燕闲这会儿没功夫考虑阿鳞又抽哪门子的风,直接抬手将它按回了生肌露的瓶中,顺带警告道:“一会儿如果打起来,你自己想办法在瓶里待稳了,要是被甩出去,记得回来找我。” 阿鳞却一言不发爬出了瓶子,他顾不上身上伤口破裂留下的血水,顺着燕闲腰侧爬到了她的手臂,最后紧紧将自己缠绕回了燕闲手腕上。 “哇,这么怕走丢啊。”燕闲一边疾跑着,一边还笑话阿鳞。 阿鳞却没有反唇相讥,而是沉默地将自己缠得更紧了。 你和她真像。 阿鳞默默地想。 曾经也有一个人打退了所有欺辱他的人后,拍着胸.脯对他说:“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爹说我天生八百斤胆,这天下就没有能让我怕的东西!” 阿鳞整条蛇都浸在回忆中,又是苦涩又是甘甜,五味杂陈于心中,堵得他鼻腔中酸意不断上涌。 可是蛇没有泪腺。 他学不会哭。 第43章 三线进展 “这里有点奇怪。” 燕闲在沙丘上驻足而立, 环视四周。 周围的一切都平平如常,一望无际的黄沙,炽热高悬的灼阳,丝毫没有人存在过的痕迹。就好像她之前看到的都是海市蜃楼, 甩着马尾扛着剑的灵霄只是个眼花时出现的幻影。 但燕闲总觉得哪里不对。这种找不到根据的直觉让她保持着警惕的同时, 又略有些苦恼。 阿鳞从燕闲腕间扬起蛇首, 细细嗅着四周的气味。 “没有灵霄的味道了,”阿鳞说完,语气又有些迟疑, “……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空气里好像带了点毒?” 燕闲凝神, 闭目感知。 干燥的风裹挟着砂砾划过她的皮肤,稀薄的灵力无规律地逸散在空中, 漫无目的地四下漂浮, 所有的一切都和过去困守在沙漠中时完全一致。 燕闲却不认为阿鳞的话有假, 这人虽然语气很不自信的模样,但他说出的话一向有的放矢。 因此, 燕闲放出神识快速掠过这些无异常的灵力, 一寸寸地向四周进攻, 逐一扫描,不放过任何一丝角落。 “抓到你了!” 她倏然睁眼,神识的触角猛地收回, 露出里面被劫掠而回的灵子。 灵力是由灵子组成, 灵子之小微乎其微, 肉眼完全不可辨,但在燕闲神识的探查之下它无处遁形。 被劫掠而回的这颗灵子猝不及防,起先还尝试着左右冲撞以突出重围, 但很快就在燕闲神识的磅礴威势之下颤颤巍巍,安分地任其施为,不再动弹。 “是这种毒吗?”燕闲将灵子送到了阿鳞鼻端。 阿鳞嗅了嗅,肯定道:“是的,虽然微弱,但确实是毒。” 燕闲收回灵子,细细端详。 一颗灵子中的毒自然微弱,但要是所有灵子都带着毒,那组成的灵力毒性该有多强? 而且,这里的灵子为什么会带上毒,还躲躲藏藏似乎不想被发现的样子? “这就有意思了。”燕闲笑了起来。 - “报!魔族进攻队伍已达左前方三千米处!” “报!魔族进攻队伍已就地驻扎,着一先遣队先行出兵。” “报!已探明,此次进攻共有两支队伍,魔族二首领率众驻守,先遣队为二十人侦察兵,正在急速靠近中。” 灵霄杵着剑,立在城墙之上,听着一道道情报飞传而回,面上神情似乎还颇感无聊。 他挥了挥手,传令:“按原计划行事。” “是!”众剑修朗声应喏,一个个不仅不觉得紧张,还很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兴奋异常。 剑修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不像是丹修器修等,平日里累积经验和学识,迈上新的台阶后就能顺带成功破境;更不像是佛修,一朝顿悟就能立地成佛。 剑修一般都是在实战中不断突破,无论是心境还是实力,每一丝的提升都离不开战与斗。 他们在战斗中剖析自我,锤炼自身,以此铸就钢铁意志。 所以,剑修从不怕战,更不惧流血和殒命,相反,他们更惧怕宝剑蒙尘锋芒钝,一身武艺无用处。 修真界上一代时出了个不合常理的燕闲,一骑绝尘,让天下第一都没了悬念,搞得整个环境都变得不似从前,众宗门之间平和得不像话。 尤其是天衍宗,外面的修士都绕着剑修走,生怕一不小心惹上燕闲的师兄/师弟/师侄……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把燕闲召出来,那好好的互扯头花就要变成惹祸上身了。 -- 第92页 这也导致了天衍宗的剑修们经常无架可打,基本上天天闷在宗门里搞擂台排名,还有剑修实在厌了这种日子,索性自封记忆和修为,跑凡尘去当武将的。 后来燕闲虽然飞升了,但百年时间实在太短,还不够让她的余威全部散尽,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改善。 可想而知,天衍宗的剑修们,有了现在这样不用豁出去封修为,就能尽情打架的机会是多么的高兴。 灵霄也一点都不担心天衍宗门下弟子。虽然大家都用不了灵力,对面的魔族体格不弱还能使神通,但战斗从来不是单纯的武力比拼。 他这次差不多把剑阵队的全班人马都带了过来,如果久经训练的剑阵队连二十个侦察兵都搞不定,那还不如早点回去洗洗睡,没必要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了。 果不其然,还不等灵霄多嗑上几颗灵石,数个剑修就列队回来了。 他们的身后一帮子魔族被揍得满脸青肿,还有几个鼻子都凹了,一看就是被重剑直接呼了脸。 魔族还当真是长得奇形怪状,长角的长角,长蹄的长蹄,都被一根绳子绑了,连成长长一串,被剑修们连牵带扯的拉了回来,远远看着就像是放牧归来。 “报!”一剑修出列行礼道,“不负师叔期望,此行共俘魔族二十人,逃零人,我方轻伤二人。” 他们早就在边界处埋伏下了众多陷阱,魔族这些人日常大摇大摆的侵略惯了,压根没想到会遭遇到像样的反抗。 这一队魔族虽然是先遣队,却一点都没有侦察兵的警惕性,还像往常一样如入无人之境冲了上来,结果一过来就倒了五六个在陷阱里,剩下的都被剑修们完全包围,任凭他们左突右撞都没能冲出重围,反倒是多挨上了几剑。 此刻魔族们一个个都被打软了脾气,任凭灵霄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也没人敢抬头看看。 揍他们的这帮人都这般厉害了,那他们的头头该有多厉害?说不定都能和二首领,不,说不定都能和大首领打上好多回合。 该死,这帮人到底哪里来的!人族什么时候出了这等强悍之人! 灵霄看着这些魔族忍不住摸下巴。 嗯…… 这个背上有驼峰的好像骆驼精,据说驼峰很好吃,燕闲应该挺喜欢。 那个熊精的爪子也很厚实的样子,和燕闲以前杀过的那头为害人间的黑熊有的一比,当初那个熊掌燕闲啃得挺开心的…… 一众魔族在灵霄的目光下瑟瑟发抖。 修真界的一般准则是不会去吃开了灵智的动物的。因为这些动物都有可能成为妖修,成为妖修了就是修士们的半个同类,大部分修士碰到这种动物都会放上一码,毕竟修士又饿不死,没必要为了口舌之欲,毁了别人的得道之途,摊上因果并不划算。 但灵霄和一般修士不同,他的脑回路里从不觉得得道有多重要,更没有同类的存在。 别说只是开了灵智,当真是个妖修,惹了他,他也说宰就宰,反正宰完了就变回了原形,和普通的动物并无两样。 灵霄的脑回路里只有亲近与否,比如飞仙门后山那只霸王鸡,过去的回忆让他觉得很亲近,所以他乐意抱着它同它“咕咕咕”,就算它还只是生了点灵智,灵霄也不愿意去吃它。 再比如,燕闲身边最近一直带着的那个阿鳞,一看就不止生了灵智,但灵霄就非常想把他扒皮抽筋,然后串火上烤一烤。 哼,谁让他老是霸占着燕闲,他竟然还撒娇,完全是吃准了燕闲吃软不吃硬! 灵霄看着面前的魔族,眼神渐深。 被他盯着的魔族身上布满了细碎的鳞片,一双眼睛是竖瞳,看着就像是修炼不精的蛇精,笼统的变化了个人样出来。 “蛇精”被灵霄的目光看得遍体生寒,鳞片下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本来就不大的胆子此刻更是快破了。 对于生死危机的兽性直觉让他膝盖一软,跪倒在了地上,邻近的几个魔族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被绳子一扯,都带得东倒西歪,就像是多米诺牌一样,一个带一个,瞬间倒下了一排。 最后就连能站稳的几个魔族都对视一眼,跟着跪倒在地。 “大仙饶命,”蛇精壮着胆子瑟缩开口,“我还能有其他用处。” 灵霄升起了点兴趣:“说说看。” “我知道出征队伍的具体人数和布防,我、我有个好兄弟就在二首领账下听命。”蛇精卖力地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灵霄却兴趣寥寥。 魔族这次出兵就是冲着找回失踪的“猪儿子”来的,只来了两个队伍,几百个人马,并不能算是正规的劫掠式出征,搞不好还是魔族二首领自作主张,领了自己的人马就跑了过来。 就好比是哪家将军家里丢了人,将军领着家里的护卫到处去搜人,这和带着满营士兵出击有着天壤之别。 这些魔族都被常年的胜利惯得自大非常,这会儿见先遣队没了回应,魔族那定然还会再派队伍前来探查状况。 这种情况下,来一个逮一个,直接武力碾压就够了,等对面的人数优势不再,再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灵霄压根不需要知道对面的布防状况。 灵霄直接摆了摆手:“没兴趣,下一个。” 蛇精面如死灰委顿在地,一旁长着长尾竖耳的狐狸精连忙抢过话头:“我能为大仙卧底,只要让我回去,我能把他们都骗过来。” -- 第93页 灵霄瞄他一眼,伸手一翻,掏出个丹药来,然后毫不留情地弹入狐狸精的口中。狐狸精惊愕地捂住了喉,丹药却已经化作苦涩液体自行灌了下去。 “被当成先遣队派出来的你能有这么大话语权?我怎么不是很信呢,”灵霄挑眉一笑,“不过既然你投诚的心愿那么强烈,让你去试一试也无妨。刚刚你吃下去的是尸蛊丹,一日内得不到解药,立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远比被你们俘虏的人族更惨更痛。” 狐狸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恨不得缝上自己瞎说话的嘴。 “你且去吧。”灵霄挥了挥手,便有剑修将狐狸精身上的绳索解开,拖着他往边界处走。 留在原地的魔族们更不敢动歪脑筋,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老实交待。 “我知道上一批被俘虏的人在哪里,我可以带路。” “我、我我知道这次粮草的储存位置,我我也可以带路……” “我可以带你们找朱少将的小金库!就在边界不远处,他怕老婆发现,埋在外室的院子里了!那个外室是我远方亲戚……” 朱少将就是二首领那猪儿子,将外室养在边界不远处的操作就等于为了不被发现,在贫民窟养了个小三,灵霄听着都觉得脏耳朵。 魔族众人之间也是被彼此爆出的料惊得目瞪口呆,但为了能在众多爆料中脱颖而出,他们搜肠刮肚,一个比一个爆得狠。实在没什么可爆的,便将各种听闻的传言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还有几个人因为听到的传言不同,为了争论谁对谁错而吵了起来。 别说,很多时候群众的情报搜集能力堪比间谍,一时之间,灵霄听得津津有味。 嗯,回头转述给燕闲听,她最喜欢这种话本和瓜了。 - 灵霄那边在悠悠闲闲吃瓜听书,留守在东平部落的白羽真人却是忙得一个头两个大。 剑修们都被抽去驻防后,东平部落的劳动力一下子少了大半,很多任务的进度都赶不上预期,需要重新安排。 这把白羽按在帐篷中没日没夜的筹谋。 待她重新规划好一切,又一份文书放在了她的案头。 “关于山洞那头的宗庙,弟子们从东平部落的人那里收集到了这些情报。” 班师妹说完,递上一杯清茶又柔声问道:“师姐可要先歇会儿?” “我还可以,只是稍有些累而已。并无大碍。” 白羽真人抿了口茶,摇了摇头又道:“世人都道,女修心杂,难成大才。我紫霄宫因为是女修掌门,门内又是女修居多,明明实力占先,却硬生生被压在了十大宗门之末,外人谈及时多有嘲讽不屑和旖思……越是这样,有些事上我们便更不能放松一步。不过是少歇一会儿,我得让他们看看女修能做的远比他们更好。” 白羽不知道此时有没有人在看他们这个秘境的直播,但这话她想讲便也就讲了,并不在意其他人听到了会怎么看。她的语气也并不激烈,带着一种看透的淡然和平静。 班师妹却越发心疼。 白羽师姐身上担子太重了,又要处理紫霄宫的众多事务,将整个紫霄宫担在肩上沉在心里,还要兼顾着自己的修炼。 偏偏她还是个要强又不认输的人,从小就立志要成为闲逸道人那样的女修,无论是在修炼上还是处事上,都丝毫不曾放松过。 看着她总会担心弹簧崩得太紧,会有一天崩断掉。 可班师妹也知道,自己劝不动师姐,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她分担一点。 白羽真人抿了两口茶,便放下了茶杯,拿起了那份情报。 情报汇总了东平部落原住民对那宗庙的描述,上到传说,下到见闻。 从先前东平部落老幼妇孺们躲藏的山洞里,一路向前,然后在各种迷宫一般的岔道中找到正确的路,就能从另一个洞口出去。 出去之后再步行约五百米,就能见到一座宗庙。 宗庙由青砖琉璃建成大殿,殿脊上各色神兽栩栩如生,殿内柱上遍布祥云。这种建筑工艺远不是只会搭帐篷用石器的东平部落人能建立起来的,而丝毫不受风雨腐蚀的手段更不是凡尘之人能做到的。 这座宗庙的来历已不可考,但东平部落的祖祖辈辈间皆有传说。 说这座宗庙曾经是龙神大人在人间的居所,殿内墙壁上环绕四周的鳞纹便是龙神大人的标记,而现在空空荡荡的大殿曾经是龙神大人驻足休眠之地。 东平部落之人皆信仰龙神庇护,认为终有一天,龙神大人会重新回来,这也是他们始终犹豫着不愿迁徙的原因之一。 每逢春祭之时,部落中会对龙神进行供奉,供品的或多或少取决于当年是否有天灾,部落中又有多少富余。但无论是多是少,部落民众都满怀着虔诚之心。 并且因着敬畏之心,虽然他们屡遭魔族迫害,东平部落人也从没有想过直接住到龙神殿中乞求庇护,只有在这次可能要遭受灭族之灾时,为了部落的延续,他们才想护着族内的幼儿去往龙神殿,求得一线生机。 同样的故事在修士这边看来却是不同的意味。 龙这种生物,无论是在人间还是修真界,现实还是传说中,都是闪闪发光自带光环的存在,天然的信仰吸收体,天道的亲儿子。 之前灵霄真人讲到他们先前的秘境里出现了螣蛇,只是螣蛇这种似龙的生物,就能引得凡尘跪拜,修士们惊呼一片。 -- 第94页 如果是龙,那这排场更加大。 白羽敢打赌,顷刻之间,这消息便会传遍全修真界,闭关的老祖们说不定都会得到传讯。研究形修士们更是会争先恐后挤上前,试探一睹龙的真容。 比如飞仙门那个秦长老,出了名的沉迷研究,定然会第一时间冲上前去,若是能让他拿到个鳞片研究研究,指不定都能乐得死而瞑目。 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秘境是叫“苍龙秘境”,虽然之前的传言都说是先辈留下来的传承,但真假并不可考。 如果这真的是“苍龙的秘境”呢? 先前已经出了个螣蛇,再来个苍龙又有何不可? 这么一想,就连一向沉稳的白羽都有点心头火热。 她深呼吸,静下了心。 东平部落正是基础建设迭起更替之时,无论是指挥管理还是震慑,都离不得她。她是肯定不能亲自前去探个明白的。 但去一定是要去的,就算没有苍龙,那里很可能也有着秘境通关的线索,这样一来,便只能…… 白羽看向了班师妹,郑重道:“班师妹,此事交托于你,抽一小队前去探一探,安全为上。” “是!”班师妹清脆应道,“师姐放心,我定全力以赴!” 白羽摸了摸班师妹的脸,欣慰道:“师妹长大了。” 班师妹退出帐篷时耳朵还是红彤彤的,幸好有着发丝的遮掩,看得并不分明。 第44章 破界 烈阳高照, 被捆成一团丢在地上的魔族们早已晒得口干舌燥,人和人叠靠在一起,彼此之间都是满头大汗,汗湿衣裳。 再加上人族这边的空气并不适合他们生存, 各种不.良反应逐渐开始产生, 这些魔族呼吸间越发急促。 先前他们拼命爆料, 到后来无料可爆便绞尽脑汁想一些兵营和街坊中的流言。 一开始的那些还有点情报价值,故事情节还颇为跌宕起伏,当话本听听也不错, 越到后面讲出来的事就越是无趣套路,左不过就是些鹿五和牛二老婆有一腿, 牛二和鹿五妹妹噶姘头等等的艳情之事。 灵霄就不爱听了,毕竟燕闲也不喜欢听这种瓜, 没有转述的价值。灵霄就挥挥手, 让剑修们继续审问, 他自行晒着太阳走起了神。 对于魔修们来说像是炙烤一样的太阳,对于灵霄来说却只是稍有些温度的和煦阳光, 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不知不觉就让他睡了过去。 剑修们对视一眼, 都放低了声音,几个嗓音粗犷的魔族也被迫捏着嗓子轻声细语。 短短几个时辰过去,灵霄还没在城墙上打上几个盹, 魔族那边就陆陆续续送来了几批菜。 那一小块广场此刻人满为患, 后来的瞪着先来的直运气, 先来的目光躲躲闪闪,绝口不提自己卖了多少队友。 拜这些魔族鲜明的个人特征所赐,剑修们从前面人的爆料里知道了某某魔族的弱点之后, 在后面对战碰到时就能轻松辨认出来。这让面对着轮番而来敌人的剑修们减轻了不少压力,受伤人数也随着对战斗的适应以及自身能力的提升,逐步减少。 逮了百来个人,剑修中的伤者也只有五人,多是皮肉轻伤,服了丹药之后好得挺快。 唯一一个受了内伤的修士,是被黄鼠狼精的臭屁闷了个正着,这会儿正郁闷地躺在病床上直犯恶心。 “老实点!”一剑修轻喝一声,手中利剑脱手而去,直插蠢蠢欲动的魔修两腿间,魔修被吓得一滞,不敢再向旁人打眼色。 剑修人数本来就少,还有大部分都在前线守着,此时的广场上,魔修的数量远比剑修更多,也难怪他们逐渐开始不安分。 刚刚的剑鸣之声却吵醒了灵霄,他睁开一只眼瞄了城墙下一眼,随后伸着懒腰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等了,早打完早休息。”灵霄从地上拔出重剑,招招手唤来底下的剑修,“师侄,拿个浑天响来。” 被唤来的修士虽是不明所以,却是乖乖地交出了锦囊。 同一时间,魔族边界数千米处,驻扎军队的帐篷里,二首领怒不可遏,狠狠地将案上盘子摔到了地上。 盘子哐当碎成了几瓣,碎片四下迸落,底下人又是畏惧又是心痛,都不敢躲,便有几人被碎片稍稍划伤了。 这等轻薄好看却又易碎的盘子是几年前大首领从一洞穴中挖出来的,总共也就二十来个,至今没有工匠能仿造出来。二首领这里被分到了两三个,平日里宝贝得很,这次竟是气得将盘都摔了。 二首领摔了盘,反倒是第一个后悔的,他实在是怒火上头,忘了手头用的是那白瓷骨盘,而不是结实耐摔的石盆。 他现在心疼坏了,看着满地的碎片,眼珠子越发得红。 “我堂堂魔族第二首领,手下兵将这般无能?!不过去破个边防,竟然一批批的有去无回?!”二首领的猪鼻孔吭哧吭哧直冒气,“那里是有温柔乡吗?让他们一个个都舍不得回来??” 众手下盯着脚尖,都噤声不言。 二首领怒瞪缩在角落的一人:“狐二利!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回来的?!” 狐二利正是之前被灵霄喂了尸蛊丹之后被赶回来卧底的“狐狸精”。 他原先想的是找个借口溜回来,只要一回来,就打死也不再往前去,大不了就逃回都城,总比陷在敌营好。 -- 第95页 没想到,回是让他回来了,却被迫吃下了听着就很恐怖的丹药。 狐二利可不敢去赌灵霄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想到可能会生不如死,求死不得,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当个真正的卧底。 那帮子有着精深功夫的人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总之不可能是部落的民众。 人族的部落怎么可能养得出那样健强又细皮嫩肉的人?就是他们魔族最娇生惯养的公主,也不会有这样白皙的皮肤! 情报的缺失和太多意料之外的发展,让狐二利根本无法判断双方的胜负可能。他只能选择拿出投诚的诚意,先保住眼下的命,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大不了就当个双面卧底,倒时再背叛一次,刀尖舔血也远比一命呜呼强得多。 此时被二首领怒喝,狐二利瑟缩着肩膀向前一步,他低着头不敢看二首领,口中道:“大王,我之前说的皆是真话。我们过了那人族边界,便看到有一面城墙伫立。那些人族早就肚子都吃不饱了,哪来的能力筑墙,我们先遣队察觉事情有异,就派我回来通报们,而他们则潜行去四周打探情况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回来,我真的是不知道。” 说着说着他指天发誓:“如狐二有一句假话,定有魔尊罚下神雷!” 狐二与我狐二利有什么关系,要罚去罚那狐二。 但帐中其他人却是听得悚然一惊,随后又放下了大半的心。 以魔尊起誓,定然不会有假。 听到魔尊的名号,二首领就好像被兜头泼下了一盆冷水,一下子冷静下来,就连眼珠子都没那么泛红了。 他掀了掀唇,两颗獠牙直往上顶:“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你们说说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老狼被推出来道:“狐二说得没错,人族能造出城墙来,必然有蹊跷。很有可能是同之前的某次一样,几个部落联合,集齐了所有青壮之力,妄图挑战大王的威严。” 二首领一拍桌子:“哼,他们想得倒美!看来打得还不够狠,他们还不够怕!” “这是自然,大王的能力远超他们想象,”老狼恭维道,“之前不过是派遣出的兵马不够,才会被他们的人海所牵制。这次我们全力出击,定能将他们都碾于地下。” 二首领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他冷哼一声:“我就说,才不需要什么先遣队,什么探查敌情,就人族这点本事,碾压过去就好了。大首领抱着他那点经验不放,才会误我至此!” 他这么说,底下的人却也不敢应承,否则这话传到大首领耳朵里,二首领不会有什么事,他们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账内众人一个个都闭着嘴巴,闷声不吭。 二首领话一出口就察觉不对,自己说的是轻率了点。但说都说出口了,没人应声他又觉得面上挂不住。 他一拍桌子,又要发怒。 正当这时,天空中却传来一阵如雷巨响。 “喂喂喂,试音试音。” 这声音像是从云端直下,带着轰隆轰隆的回声,震得人耳膜刺痛。 怎么回事?难道是天神传训?“试音”又是什么意思?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又一阵巨响传了过来。 “对面的朱蒜头你听着!人族这里我护着,有胆你就来试试!”喊话的声音里满是挑衅,一股子瞧不起人的意味。 朱蒜头也就是二首领,气得按在石案上的手都陷了进去。 他朱大将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被人叫出原名,尤其是喊出话的人声音听着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见他动怒,帐内人纷纷劝道:“大王冷静,情况不太对,人族那似乎有人也有了神通。” 朱大将大喘了两口气,狠狠将气憋了回去。 对,大首领说的对,做事不能冲动,遇事要三思…… 但还不待他彻底做好心理建设,天边再次传来一声巨响。 “你儿子朱小姜在我手上,你要不敢来你就是个孬种!孬种!孬种!” “砰——” 沉重的石桌被狠狠砸在地上,朱大将猛地站起来,面上涨得通红,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怒吼道:“点兵!全军随我出击!” 账内众人眼底一片迟疑,却也知道此刻再劝不动,只得纷纷退下,各自召集人手。 城墙上的灵霄眯眼远眺,满意地看着敌营里一阵兵荒马乱。 他将手中喇叭状的浑天响交还给身边的师侄,扛起剑就打算走人。 师侄目力远不及灵霄,自然看不到敌营的动静,此时见灵霄准备走人,忙问道:“师叔,是要准备开始打了吗?我们怎么办?” 他指了指留守在广场上看着俘虏的几个剑修。 灵霄一挥手:“你们继续守在这里,等着师兄师弟们回来。” 说完,他也不等师侄答应,直接就扛着重剑一跃而下,几个起落间冲向了边界。 边界处备战的各修士也听到了浑天响的传音,做好了作战的准备,此刻见到灵霄到来,立刻抖擞起了精神。 灵霄重剑狠狠插进地上:“别的不多说,敢输你们回去就等着加训!” “是!”不过数十人硬生生喊出了震天之响。 当天衍宗的剑修,相当耗嗓子。 -- 第96页 - “此处确实非同寻常。” 班师妹所带领的队伍中,有人在大殿中四周环顾,不由感叹道。 这雕栏画壁,龙隐云吞之势当真让人惊叹,比起从未受到过灵力洗涤的部落群众,他们这些修士对于灵力的感知更为敏锐。 这一方殿堂里,无论是柱上雕刻的祥云,还是壁上的笔走游龙都有着缥缈的灵力逸散而出,汇聚在这一方大殿内,就仿佛天然的聚灵场所。 先一步探查到宗庙的是一对姐妹,因为宗庙肉眼可见的异常,她们人手又不足,便先行发讯回去,然后等在了宗庙外,直到与班师妹带来的人汇合,才进入了大殿。 此刻其中的姐姐忍不住开玩笑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光景,我们俩就先进来了,打个坐也好。灵力枯竭这些天,我的经脉都要萎缩了。” 众人跟着笑闹了两句,却也没有人当真就地打坐。 毕竟此地安危难测,她们现在吸收灵力、运转功法护体就已经是冒着很大的风险了。 众女修四散探查,没能发现殿内有其他出入口。 一女修却突然扯了扯班师妹的袖子。 “师妹,墙上刚刚好像有光泽闪过。”她盯着墙上画着的鳞片状的图案,目光警惕。 班师妹转头看去,却见墙面平平如常。她想了想,将灵力运上了双眼。 同她一样想法的女修还有好几个,殿内霎时响起了压抑着的惊呼。 运上灵力之后,当真能看到细碎的光泽在鳞片上滑动,看着就仿佛鳞片都活了起来,它们的载体正在破云斩雾,奔腾穿梭于殿堂之中。 “这里……该不会当真有龙存在吧。”女修喃喃出声。 不知为何,殿内的灵气渐浓,凝结在一起后形成了类似于雾气般的存在,缭绕于地板之上,粗粗看去,更像是在云间。 班师妹看了会儿,谨慎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墙上的鳞片,并无异状产生。 她想了想,又将灵力凝在了指尖,轻触而上。 风云变化不过一瞬之间,满地的雾气忽地升腾而起,墙上绘着的鳞片极速游动。手指放在墙面上的班师妹,甚至有了种指尖产生了摩擦热度的错觉。 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墙面上突然现出一双青色竖瞳狠狠瞪向众人。 殿内吸气声四起,班师妹踉跄着后退。 “是龙神大人吗?”班师妹捂着胸口,缓过神来,强撑着上前询问道。 没有任何回应。 那双眼睛还在方才的一瞬间之后再没了神采,徒留下竖瞳的影像挂在墙上,仿佛众人刚刚被瞪的感知都只是错觉。 班师妹拧眉深思,摸不着头脑。 - 此时此刻,沙漠中的燕闲正盘膝而坐,仿佛不知疲倦的神魂仍在不断地扫描筛选灵子。 自之前那颗有毒的灵子被燕闲发现之后,陆陆续续她又找到了几十颗。 这些灵子都拼命躲藏在各个角落,在燕闲神识即将到达时,还会变化位置,试图掩盖行踪。 “最后一个,”燕闲收回神识的触角,将带毒的灵子甩给阿鳞,“坤位。” 阿鳞立刻甩了甩尾巴,在地上图纸的西南侧点上了一个小点。 这张图纸上已经被阿鳞密密麻麻戳了不少的点,乍眼一看,什么都看不懂。但燕闲却依靠着它逐渐摸出了一点门道。 先前看到灵霄那一刻,阿鳞闻到了类似灵霄的味道,之后又闻到了带毒的灵子。 燕闲在沙漠中穿行这么多时日,只有在这里碰到了这种情况,这让她不由有了一种判断—— 这里就好像是一扇连接两边的门,灵霄刚刚当真在这里出现过,但通道又很快关闭,这些掉队的带毒灵子就被遗留在此处。 虽然不知道这门到底在那里,但是可以通过毒灵子们所在的方位进行一番推论,不过灵子们还会四处逃窜,这给燕闲的归纳推测带来了一定程度的麻烦。 燕闲不怕麻烦,只要有任何一丝可能性,她都会一试到底。 在这过程里,她也经历了不少困难。比如说,消失好久的对灵霄的感应突然出现在了另外一个方位,这让燕闲有一点点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正在进行的是不是无用功;再比如说,她所在的沙丘曾经不知不觉中移动了位置,幸好始终外放神识的燕闲对距离的感知非常精确。 这种类似的干扰事件出现的越多,反而越让燕闲坚定,出口应该就是这里! 燕闲最后看了眼图纸,折叠收进怀里后站了起来。 她捞起阿鳞,细细地缠在腕上,又从锦囊中掏出了星陨天扇,轻声自语道:“是时候了。” 她腾身而起,飞跃至半空,手中一人高的扇子以万钧之力狠狠砸下! 与此同时,人魔边界的灵霄突然抬头望天。 正同他交战,但被稳稳压在下风,甚至被戏弄着追逃的朱大将立刻抓住机会。他停下脚步,三齿钉耙带着凶横之气,以阴毒的角度耙向灵霄的天灵盖! 然而他眼中得意之色刚刚泛起,看似专注看着天的灵霄反手就是一剑。重剑狠狠扇在朱大将脸上,将他打出数十米远的同时,连一口牙都被打碎飞了出来。 扇完脸的灵霄头也没回,看也没看,脚下一个用力,直接飞身而起,挥舞着重剑对着虚空便是一整套连招,招招都带着无比的凶悍,冲天的剑意引得剑修们手中宝剑嗡鸣附和。 -- 第97页 宗庙中,众人几乎屏息。 在女修们的视线里,墙上那双竖瞳再次缓慢地眨了眨。 第45章 翎羽 伴随着“咔擦咔擦”的碎裂声, 整块大陆都开始了震动。 白羽掀帘而出时,东平部落的原住民们已经停下了手头的活计。他们跪坐在一起,全都低着头喃喃祈祷。 留在东平部落的修士们皆抬头望着天,白羽跟着转过目光就在天上看到了灵霄的身影。 说是灵霄的身影其实也不太准确, 正确来说应该是看到了灵霄的剑影。 一道道犷悍的剑气层见叠出, 整个天幕被满含桀骜的剑意切割成无数碎片。随着灵霄接连不断, 仿佛永远使不完劲的强力猛击,蔚蓝天空上破碎的痕迹越发明显。 “是个结界。”有修士出声道。 确实是结界,随着破裂痕迹逐渐扩大, 这已经是肉眼可辨的结论。但此前,在场这么多修士里竟然没有一人发现过蹊跷, 只能说这结界当真高明。 而白羽真人现在的关注点反而不在结界之上。 白羽真人和灵霄是相近时间拜入的师门,他们俩作为紫霄宫和天衍宗的新生代, 自然会被放在一起比较。 之前酒宴上, 灵霄那一道肆意纵横的剑意就已经让众人纷纷感叹, 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挥出如此桀骜凶悍的剑意,这让白羽不由觉得自己落后太多, 并且下定了回去之后加倍修炼的决心。 但话又说回来, 这两种剑意给人的感觉完全截然不同, 灵霄竟然能自由切换还挥洒自如? 还没等白羽再想得更深入一点,在多方强悍攻击之下,本已经岌岌可危的天幕越发难以支撑, 天空跟随着大地一起晃动, 让人站都站不稳, 眼前眩晕一片。 而另一头的燕闲,强行运转的功法压榨着她本就干枯的经脉,体内各处器官逐渐响起了警报, 就连紫府的灵台都隐隐作痛。 但她毫不犹豫,扭腰旋身,带动着全身的力量一下一下将星陨天扇狠狠砸在结界的阵点之上。 随着她的攻击沙漠的景象就像抽风一样开始闪烁,极高频率的场景切换肉眼难辨,燕闲却觉得自己在其中看到了很多熟人。 有执法堂的精英队在斩巨蛛,有百晓百生两兄弟背靠背并肩作战,有白羽真人垂手而立,有天衍宗的剑修们仰首望天……还有灵霄。 燕闲好像看到了灵霄目中燃烧着熊熊烈火,举着的重剑狠狠劈下!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灵霄眼神中的炽热就像烫在了燕闲的胸口,激得她本已经压榨到极限的身体中又生出了无数的力量。 她咬紧牙,疾风一般的攻势丝毫不减,就仿佛全身上下的疼痛都不复存在。 一下一下又一下,阵点处的龟裂纹路渐渐扩散,眼看着即将破裂,却有一阵金光闪过,迅速将所有龟裂覆盖修复。 “贼老天!我.日.你大爷!” 燕闲怒吼出声,带着无边的怒气,狠狠砸下星天陨扇!LJ 就在这一刻,她的胸口迸发出灼烫的热度,本来被放在衣裳里的螣蛇翎羽悬空飞起,高高挂在天际。 一道青光将燕闲整个人包裹其中,又跟随着星天陨扇的动作击打在阵点之上。 青光一触到结界,立刻离开了星天陨扇,它如瀑布一样铺开,将覆盖在结界之上的金光迅速吞噬驱赶,在水流般的粼光之后,龟裂的阵点重新显露了出来。 燕闲抓住良机,所有攻击像不要命一样宣泄而出。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灵霄重重挥下震天撼地的最后一击! “铮——” 金属撞击的嗡鸣声直刺众人的耳膜,天际的结界就如同土崩瓦解一样垮塌而下,伴随着万条清光,一道人影一跃而出。 肆意纵横的剑意与桀骜凶悍的剑意交错汇合在一起,引得此方世界所有的兵器争鸣相应。 魔族的中心地域,大首领大掌按在腰侧,止住了佩刀的蠢蠢欲动。 “人族……也出了不得了的人物啊,”他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看向麾下将领的目光犀利如常,“众将听令!备战!” “喏!” - 破界而出之后,燕闲从高空中失控坠.落,她早有准备,正要自己调整姿势从而安全着陆之时,灵霄却飞身而上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落到了地上。 此时灵霄看燕闲的目光和在飞仙门后山那时一样。他并不说话,手却攥得死紧,全身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达一句话——“你又丢下我了。” 虽然分别并不是燕闲有意为之,但在这样令人心酸的执着眼神下,她还是心软得像是海绵泡泡。 她正要将灵霄揽入怀中,摸摸头,摸摸马尾,揉揉脸时,紧紧缠绕在她手臂上的阿鳞却探出了脑袋,对着灵霄拉着燕闲的手,张嘴就是一口。 灵霄不闪不避,让他咬了个正着。 阿鳞却感觉自己像是咬在了钢铁上面,两颗毒牙酸疼得像是要掉了。 灵霄嘿嘿一笑,松开了拉着燕闲的手,抬高手臂将阿鳞整个拽了出来,一边还嘲笑道:“就你这两颗小乳牙,跟我斗?你还早得很。” 他看阿鳞整日腻在燕闲身上,早就非常不爽了,加上这次突然分开,他一个人被扔到这个秘境,这阿鳞竟然能跟着燕闲一起? 说灵霄现在正妒火中烧也没错。 我还没发难,你倒是先整起我来了? -- 第98页 我和燕闲在一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呢! 灵霄越想越不爽,故意晃着手臂,让吊在半空中的阿鳞跟着晃荡。 阿鳞也特不服输,死死地咬着灵霄,试图把毒液注入进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动气,可他就是不想看到灵霄拽着燕闲的手。 其实以前阿鳞并没有这种独占欲,看到灵霄往燕闲身边凑,他的心中也没什么波动。 大概还是因为这次沙漠之行,让他发现,她太像他等的那个人……不知不觉就产生了移情作用。 可假的就是假的。 想到这里阿鳞又觉得怪没意思的,不由松开了牙,让自己向地上跌落。 燕闲则只当灵霄和阿鳞像是小孩子争风吃醋一样在闹着玩,见他们闹起来,就自顾自地伸手摸了摸胸口,那里螣蛇的翎羽已经不复存在。 她有些怅然,又有些疑惑。 螣蛇只是单纯的小青蛇吗,为什么它能知道自己要与贼老天作对?它又为什么会留下翎羽助她一臂之力? 这一切都还暂时无解,燕闲只能将疑问先埋在心里。 等灵霄和阿鳞闹停当了,她就伸手在半空中捞过了直往地上坠的阿鳞,重新塞进了生肌露的瓶里。 燕闲一边塞一边还在观察着四周。 自她从结界中冲出后,她身后的沙漠一晃而逝,就连本来已经破碎的天幕都很快恢复了原状。如果不是燕闲当真从沙漠中冲了出来,刚才的一切反而就像是众人的幻觉一样。 但是还是有一点不同,燕闲惊喜地发现,此处相比沙漠多了不少灵力,虽然不及在秘境外的浓度,但已经可以供功法在经脉中运转。 她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这灵力竟然越发浓郁,短短瞬息内就达到了秘境外凡尘的浓度。 其他修士也很快就察觉到了灵力变化,欢喜之心还没有来得及升起便又多了很多疑虑。 “看天。”灵霄突然道。 燕闲一抬头,看到天上景象,心中立刻升起了无数个省略号。 天幕之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累积起了厚重紫云,这劫云密布的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 不是吧,贼老天,你又来这一招? 你这雷是劈不完了吗? 燕闲来不及多想,迅速盘膝打坐,功法大开,全力以赴地吸收灵力,补足自己之前亏损的身体和紫府。 边界的战场上,战斗本已经在收尾阶段,幸存的几个魔族也早就被天崩地裂之势吓得软在地上瑟瑟发抖。 灵霄挥了挥手,示意剑修们将俘虏带回去躲好,自己则是将重剑插在地上,环着胸驻守在一旁为燕闲护法。 只能感受到灵力变化的阿鳞从瓶中探出头来,茫然地四下嗅探。 他闻到了空气中一触即发的紧张味道,也闻到了燕闲身上略带躁动的情绪,但他就是不能准确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什么事了吗?”阿鳞问道。 燕闲全身心的运转着功法,并没有听到,灵霄则冷哼一声,一点都不打算回答他。 阿鳞再一次,无比痛恨残废无能的自己。 他从瓶中爬出,将自己紧紧缠在了燕闲手腕上。 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再一次丢下了。 - 东平部落后山的宗庙里,大殿之中像是隔世一样,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身处其中的紫霄宫女修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又即将发生什么。 她们还在同墙上的竖瞳大眼瞪小眼。 竖瞳缓慢地眨了几下,班师妹竟然还从中看出了几分类似于刚睡醒时的迷茫。 “龙神大人?”班师妹再次试探着称呼道。 壁画上的竖瞳快速眨了几下眼,却并没有回答班师妹。 它的眼珠子像两侧转了转,应当是在打量四周的环境,紧接着,这对竖瞳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最早的鳞片状图案填充了整个壁画。 鳞片上仍有光在快速滑动,很快一条像是蛇尾的东西一晃而过,整个壁画就变成了空白一片。 看着就像是壁画上的那条龙飞走了一样。 一女修捂着胸口,狠吸了几口气,终于从之前屏息的状态清醒过来,她轻声感叹道:“这真的是龙吧?是吧?是吧?” 被她问道的女修茫然地摇了摇头。 壁画上的那生物实在太大了,整个大殿的墙壁都只能展现它的一部分,她们这些人看到的始终只是局部,完全不能很笃定的得出结论。 但……真的好惊人。 正当她们从紧张中缓过神来,交头接耳地兴奋讨论之时,那一双硕大的竖瞳又倏地出现在了壁画之上。 第46章 柠檬树下你和我 这一惊一乍简直像在故意吓人, 女修们瞪着那对竖瞳的目光都没那么友善了。 怕归怕,惧归惧,真惹到自己头上,女修们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竖瞳被那么多女修怒目逼视, 也是吓了一跳, 条件性反射地往后退了一点, 壁画上立刻展示出了它更多的真容。 它头上隐隐约约露出的鹿角让女修们更是兴奋,只一个个握着拳勉强压抑住兴奋地尖叫。 亲眼目睹过的龙! 还有什么比这更适合开课题,做论文, 得学分! 这课题酷炫程度直接秒杀一众同门,奖学金就在前方招手! -- 第99页 壁画上那双竖瞳被女修们逐渐变得灼热的视线看得越发无所适从, 它有些难为情的左右晃了晃,却完全逃不开女修们的目光注视。 “咳……”它尝试着开口, 声音在大殿自带的回音中显得很浑厚, 但语调却带着一点害羞, “你们待在这里,先不要出去。” 话说完, 它也不等女修们回应, 再次快速抽身从壁画中飞了出去。 紫霄宫的女修们看着重新回归空白的大殿墙壁, 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都看向了班师妹。 班师妹拧着眉,走向大殿门口试着推了推门, 果然沉重的殿门现在被死死锁紧, 不动用灵力完全打不开。 她想了想, 放弃了强行破开的打算,转身道:“暂时没有感觉到它有敌意,先听它的, 我们等在这里,看看后续情况。” 被她集结而来的女修纷纷应声,然后各自两两结成组,一个打坐运功,一个在旁护法,不浪费一点时间,快速补充着灵力。 班师妹则尝试着写了一枚传讯符,倒是毫无障碍的被送了出去。 - 东平部落帐篷外,白羽真人正踏在彩缎之上,远远眺望人魔边界处的情况,此时她忽然心有所感,一侧头便见一封简短信件直飞而来。 短信飞到白羽真人面前便乖乖地躺在了她的手上,看到传信人是班师妹,白羽真人也不免有些紧张,生怕派出去的弟子们在宗庙那里出了什么意外。 等拆开短信阅览完毕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又将现在外界的情况写上一枚传讯符。 自灵霄突然开始击打天幕后,异象连番出现,先是结界的显现和破碎,又是飞仙门燕师妹的突然出现,紧接着就是灵力的复苏和劫云的出现。 破界而出的那位飞仙门燕师妹,白羽真人也有所耳闻,毕竟她是飞仙门近期的热门话题。 一次劫雷连破两境的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几例,再加上她与天衍宗的灵霄真人走得很近,白羽真人不免就多加了几分关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白羽真人总觉得刚刚灵霄打破结界的时候,同时有两道不同的剑意存在,可她实在想不到在场还有谁能使出那般的剑意。 难道灵霄不止是能将剑意切换自如,还能熟练同时运用? 这种程度的强悍未免太过离谱,这世上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应该只有已经飞升的闲逸道人,灵霄才修行多久?他怎么可能能比得上闲逸道人。 无论是出于常识还是出于作为闲逸道人铁粉的自尊心,白羽真人都不想承认这种可能性。 她宁愿相信,那是同样在空中的飞仙门燕师妹的剑意。 虽然听说她只是丹修,不过能扛过那般劫雷的丹修应当也不是普通丹修。 之前听飞仙门的弟子们描述那次劫雷时,她还在想是不是太过夸张了,不过是筑基期的劫雷,顶格算也只是突破金丹期的劫雷而已,他们的讲述里面肯定增加了不少夸大成分。 但直到如今,她亲眼目睹劫云的聚集速度和庞大声势,她方才相信,这位燕师妹的修行之路就是这样与众不同,这种程度的雷劫也难怪她能连破两境。 短短时间内她又接连跨过元婴的低中高三阶,再次挑战破境,天赋实在是惊人。 只是这么想着,白羽真人心中不免有些黯然。 这种感觉就好像勤勤恳恳,日日不敢放松,天天都在拼命学,好不容易将成绩保持在前列的勤奋型学霸,碰到了另一个天才学霸。 勤奋学霸很努力才能学会的东西,天才学霸轻轻松松就解了出来,然后勤奋学霸眼睁睁看着天才学霸逐渐逼近了自己,并且很可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跳级连上,最后到达一个勤奋学霸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虽然事情远还没到这一步,飞仙门的燕师妹和她之间的境界差距还有不少,但这种紧迫感还是让白羽真人心下紧张。 天衍宗有实力强劲的灵霄真人,飞仙门有天赋出众的燕师妹,她这个普普通通的白羽真人又怎么能就这么甘心落于他们之后? 这让紫霄宫以后如何在十大宗门中自处? 白羽真人强按下心中的压抑之感,重新鼓起了干劲。 再次整理完思绪后,白羽真人把传讯符上错漏的内容重新补上,然后将它飞掷而出。可传讯符脱手之后,绕着她飞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这是寻不到人的意思,意味着宗庙中的紫霄宫弟子们要么是身处结界之中,要么已经不在这方世界。 到底怎么回事? 白羽真人皱起了眉。 此时天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密布的散雷,粗壮的紫雷将被劫云遮天蔽日后灰暗一片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昼。 白羽真人连忙从空中下降,这种时候停留在空中当真就如同靶子一般,说不定就引雷上身了。 东平部落的原住民们早就被修士们安放在了山洞中,现在还没有多余的资源能将房屋建立起来,大家住的还是帐篷。 此时此刻,比起帐篷,自然还是山洞能更加保障原住民的安全。 至于修士们则都伫立在空地上,看着远处难得一见的渡劫场景,心中各有各的思绪。 “师姐,我们要去帮忙吗?”一女修观望了会儿,忍不住问白羽真人。 白羽真人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等雷劫下,失败就不只是境界跌落了……若是情况不妙,我们能帮一手就帮一手。现在先看看情况。” -- 第100页 “是,师姐。” 另一端的燕闲仍是盘膝坐着,纵然紫雷已当空而下,她也像是全然不在乎,只拼命吸取着周围的灵力,就算这些灵力已经带上了雷电之气,也不管不顾都往紫府吸收。 紫府中端坐其上的三寸丁元婴看着就像是缩小版的燕闲,它用着小莲藕一样的胳膊腿儿同燕闲一样盘坐,五心朝上,肉嘟嘟的脸上满是严肃,配合着燕闲将这些灵力压缩凝实。 阿鳞在雷劫作响之后,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能力有限,却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只能同样拼劲全力吸收体内体外的灵力,至少将伤口治愈,他就能短暂地放大一下身体,最少也能为燕闲挡上一挡,算是还她这段时间的看顾之恩。 灵霄却看着直劈而下的万钧雷霆不屑一笑,单手抽出重剑,腾空而起,不躲不闪正面迎上粗壮紫雷。 “想跟小爷玩?你还不够格!让你爷爷的爷爷来!” 随着灵霄的话音,重剑狠狠劈在紫雷之上,雷光缭绕着重剑闪烁几下后,无力的消散在天地之间。 灵霄一个翻滚,稳稳落地,他就着落地的缓冲蹲下,脚尖再次用力,如弹射一般冲霄而上,正正迎上接踵而来的第二道紫雷。 紫雷碰到如风车一般抡起的重剑时简直像是不堪一击,这次它连挣扎都不能,直接就如同纸灰一般消失无踪。 灵霄落地之时衣裳都没有丝毫凌乱,他一剑指天,马尾高高扬起。 正当众人以为他又要放狠话时,只听灵霄“呸呸呸呸呸”,竟是冲着劫雷和天道啐了几口。 若是有目睹过飞仙门那次雷劫的修士在,他们定能发现,灵霄的嚣张无畏简直同燕闲一模一样。 贼老天果然被气得不轻,雷云翻滚间,声势越发浩大。 一项莽惯了的剑修们也是惊得很,虽然知道天衍宗的师兄们本性都是如出一辙的猛,但猛成这样还是超乎了他们的想象力。 灵霄师叔他真的只是中阶修士吗,就连天衍宗的自家剑修们都开始怀疑。 怎么灵霄师叔砍紫雷就跟砍豆腐一样,这让同样都是中阶修士的他们情何以堪。 “师父说的对,掌门那一脉简直都不是人,没得比没得比。” 这位剑修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家师父提起同期的闲逸道人时为何总是一言难尽,连连摇头。 远处的紫霄宫众人更是目瞪口呆,先前向白羽真人提问的女修喃喃开口道:“师姐……这看上去压根用不着我们帮忙啊……” 白羽真人:…… 白羽真人心中压力积得如山大,根本不想讲话。 “话说,这到底是那燕师妹的雷劫还是灵霄真人的雷劫,怎么都是灵霄真人在挡?”有修士提问道。 众人听到这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谁也不知道灵霄真人怎么就同那燕师妹这般亲近,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应当也没多久。 但似乎他们刚认识没多久,就好像被绑定了一样,出入总是如影随形,还很有默契的样子,刚刚不就是灵霄真人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发难,击破了结界,将燕师妹放了过来。 心有灵犀?心灵感应? 这世上竟然真有这种程度的一见如故? 卧槽,求老天也赐我一个这种愿意帮我挡雷,还当真能挡下的一见如故吧! 一众修士观摩着劫雷,却好似站在柠檬树下,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又酸又涩,看得他们浑身不自在。 怎么别人家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呢。 第47章 等待 灵霄切瓜砍菜一样, 连削了七八道紫雷,他周身仍是神清气爽的模样,甚至还有些越打越猛的架势。 直把围观的修士们看了个没脾气。 比不了比不了,这就不是个人。 想开点, 压根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天上那劫云还挺滑头, 当发现自己奈何不了灵霄时, 就尝试着将灵霄引到旁边,想要攻其不备,趁虚而入, 直取燕闲。 它没想到的是,灵霄的能力极限竟远超它的预估。 灵霄愣是使出了如风身法, 将劫雷一揽而尽,他落地之时, 天空中甚至还留着他身形的残影。 这哪里像是挥着千斤重剑的样子?!就连拿着绸带的紫霄宫修士都没有这般轻盈精妙的身法的! 几番试探下, 劫云知道自己靠这般手段奈何不了灵霄, 只能再加强硬实力。 天空中厚重的紫色雷光已将劫云染成黑压压一片,漫天劫云远不止黑云压境的程度, 明明是个白昼, 天色却暗得像是黑夜, 只有一道道闪烁的紫光让人愈加心中惶惶。 躲藏在山洞内的东平部落原住民团团抱在一起,听着外面咆哮的雷霆之声,看着洞口末日一般的黑夜与紫光, 还有偶尔劈落的闪电。 他们心中的祈祷一刻不敢停, 乞求龙神保佑他们的恩人, 乞求龙神保住人族得来不易的一线生存之机。 只要有一丝就好……他们要的不多,只要能有一线生机,他们绝不怨天尤人。 很长时间过去, 山洞外的动静始终不停,原住民的心中越发不安。 “阿爷,”一个少年忍不住开了口,唤的是部落内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我想去龙神殿,去求求龙神庇护恩人。” 少年是如今东平部落还活着的孩童中年级最大的一位,之前青壮们都去前线埋伏之时,他本也想一起去,却被族长按了下来。 -- 第101页 部落中其他孩童年岁都还尚小,不到懂事能担事的年纪,部落里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一根苗苗,以备不测之时,能在培养之下迅速接过领导东平部落的担子。 少年也确实很懂事,自从家里爹爹哥哥全都去了全线,他就飞速的成长,虽然还不能从老人们手里接手部落事务,却也能将一群孩童都管得老老实实。 此刻,曾经给灵霄送花的小女孩就拉着少年的裤管,乖乖地立在一旁,虽心中惶恐,却也不哭不闹,听到少年的话她还用力地点头,以表示赞成。 老人听了少年的话却有些犹豫:“先前听白羽恩人说,他们已经派了人去了宗庙……” “但他们没有回来。”少年说到这里时候不由流露出了担心,虽然他并不认为恩人们在龙神殿里会遭遇不测,但这么长的时间,外面这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有回来,肯定有哪里不对。 他不待老人说什么,又道:“恩人助我们良多,我们必须要报答一二。龙神是我们的龙神,自然应该由我们去请乞,怎么能躲在这里,像个老鼠一样只等着偷食?!” 老人看着少年,眼中有欣慰却也有担忧:“外面有雷……” “出了洞口不过几百米!我会躲过雷冲过去的,”少年恳求道,“阿爹教我要做个汉子,我怎么能因为一点雷,就在这里当个孬种?这样的我,将来又怎么能接手部落?阿爷,让我去吧。” 老人再无力反驳,叹息着从身边的兽皮行囊里掏出一块五彩剔透的硬石。 他将这块硬石塞进小块兽皮缝制的口袋里,将口紧紧扎住,一边往少年腰上绑,一边解释道:“这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比命还重要。这次交给你,你拿去供奉给龙神。你求请时定要诚心,所求不能太多,贪心没有好报,知道吗?” 少年认真点了点头,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嗯!我一定会安全回来的!”少年摸了摸身边小女孩的脑袋,在女孩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目光中握紧了拳,独自转身向洞穴深处走去,身影坚定,就如同先前一批批去往前线的青壮一样。 他的身后族人们哼起了祷词,轻轻的歌声汇聚在一起如同溪流一般,托着他一路前行。 - 另一边的魔族中心区域,魔族的大首领坐在一头巨象之上,看着天际的神色有些凝重。 手下上前汇报道:“大首领,兵已点齐,是否拔营?” 之前燕闲和灵霄合力打破结界之时引起了天地异动,那种情形让大首领笃定人族那边也出了能力者。 魔族和人族彼此都不能在对面的地界里长久生存,双方的条件其实是差不多的。而现状却是魔族完全压制在人族头上,甚至可以随意掠夺欺凌人族,这仅仅只是因为魔族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吸收魔力,从而获得神通,而人族的地盘上什么都没有,神通更无处可得。 可现在事实证明了人族已经有了能力者,这代表着人族那里很可能也有了类似于魔力的东西。 如此一来,一旦给了人族休养生息的时间,他们那边就又可能产生更多的能力者,到时候魔族和人族之间的战争,谁胜谁负就很难说了。 两族之间早已经是血债成河,给了人族反扑的机会就等同于送魔族人去死。 所以大首领毫不犹豫下达了即刻备战的任务。 然而,还不等兵将召集完毕,人族那里又有了异象。 这种漫天雷云的场景让大首领不由回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当时他还年幼,部落的大首领还是他的爷爷,那一天也是像现在这样,雷云密布,整个世界暗无天日,都像是末日来临一般。 唯一的区别是,当时的雷云笼罩在魔族头上。 爷爷作为部落首领要出去看情况,而他抱着爷爷的腿不肯松开,最后还被阿爹揪下来揍了屁.股。 后来爷爷没能回来,他们找到的只有一具焦尸,但萨满却从天外请来了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给部落带来了新的希望,而阿爹接手了爷爷的担子,带着部落吞并了周围的部落,很快统一了魔族,最后又向着人族的地盘进发。 从那之后贫瘠的魔族才渐渐过上了好日子。 等阿爹寿命终了,交到他手里的就是一整个魔族,所有魔族人的生存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无论如何,魔族都不能在他手上落败。 不管人族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也请来了天外来客,魔族与人族的这一争都绝不容有失! “传令!拔营,全军出发!” 大首领振臂怒喝,引来身后无数兽吼应声,战旗猎猎,象群沉重的脚步踏在地上,山峦震动以附和。 人族这边的白羽等人还丝毫不知魔族的动向,他们关心的仍是人魔边界处的渡劫现场。 雷劫刚开始的时候,他们都惊叹非常,只觉得元婴期就这等强度的劫雷,简直叹为观止。 如今这雷接二连三劈了大半个时辰,一道更比一道强,他们却看得在惊讶之余有了那么一点麻木。 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惊讶程度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阈值,很难再分辨出是之前惊讶还是现在更惊讶。习惯了之后,看灵霄砍天雷都颇有一种淡淡的爽感。 就类似于看蹴鞠比赛时,无论角度多刁钻的射门都能稳稳拦出去,连续持续十几个回合,那种爽感逐渐累积起来,越叠越高,渐渐只感觉天下无人能敌的快感。 -- 第102页 现在紫霄宫这边,不少修士都放弃了为灵霄他们担心,甚至还有女修捧着心口看得两眼发光,估计之后挺长一段时间的夜晚里,“灵霄”都要忙于穿梭在各个姑娘的睡梦之中。 而白羽真人的心态变化更为神奇,先前想到灵霄和燕闲的天赋之时,她的心中其实是有一些不平之气的,如今见到灵霄这般表现,白羽真人反而淡然了。 她和灵霄的差距远不止修为的高与低。 她对自己的实力很清楚,就算她的修为到达中阶顶端,她面对这种雷劫也绝不可能像灵霄一样举重若轻,更不可能对着天道嬉笑怒骂。 过大的实力差距反而让白羽真人没有了对比之心。 算了算了,就让灵霄真人独自妖孽吧,她和飞仙门的燕师妹比一比就可以了,和灵霄比实在是自己找罪受,甚至还觉得碰瓷了。 不过白羽真人也很奇怪,为什么灵霄真人能这般妖孽,难道他和燕师妹那种桀骜不逊,目中无畏的态度能对修炼有所加成? 要不然她也试着骂老天几句,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诀窍呢? 白羽真人张了张嘴,一向本本分分的本性让她实在发不了声。 她犹犹豫豫,一对柳眉蹙得死紧,最后小心翼翼的在心中暗暗骂道:“贼老天……贼老天,贼老天。” 一道散雷远远劈来,白羽真人连忙移步躲过。 她一开始还有些心虚,但看着接二连三劈来的散雷,从来未有过的逆反心理竟是头一遭升腾上了心头。 白羽真人一边扔出法宝撑开防御罩,一边张嘴如念经祷词一般轻声细语,出口的却完全不是好话:“呸,贼老天!呸,贼老天!就骂你就骂你!让你不给我天赋,呸呸呸呸呸!” 一道道散雷劈在白羽真人的法宝之上,却完全奈她不得,劫云恨不得调几道紫雷狠狠教训她一通,偏偏现在分身乏术,只能作罢。 白羽真人温文尔雅不顾后果地狂骂了一通,好处没有拿到,心情却是舒爽了很多,就好像压在心上的重负都被挪了开来,许久没有的轻松感让她完全不后悔自己方才的疯狂。 骂就骂了,怕什么,左不过就是雷劈得狠一点,说到底还是自己爽最重要! 以后我还要骂! - 还在和劫雷玩着切水果游戏的灵霄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没专门做什么事情竟然就潜移默化的同化了一个老实人。 被忠诚信徒背叛,气上加气的贼老天快要炸了,劫云肉眼可见地膨胀了一大圈。 灵霄不由咂舌。 这贼老天果真是没品,规则随便改,什么程度的雷都敢拿出来。 灵霄将重剑换了只手,先前持剑的手掌反复摊开又合拢,以此缓解从骨头里钻出的麻痹之感。他看似对雷劫应付自如,身体上却到底还是产生了一点负担。 但没关系,他还有一只手,不行还能两只手一起上! 只要有他灵霄在一天,谁也别想再跨过他欺了燕闲。 灵霄紧盯着劫云半蹲而下,一手将重剑伸向身后,随时准备着一跃而上,同那劫雷面对面再战! 而此时,却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轻而易举的从他手中将重剑拿了过去。 灵霄惊讶回头,站在他身后的正是燕闲。 不知何时,燕闲已经从打坐运功中收势站了起来。 “去休息会儿,”燕闲摸了摸灵霄的马尾,又揉了揉他的脸,“我现在虽弱了点,可还没有弱到要靠你一力扛到底的地步。” 说着,她一步迈上前,将灵霄挡在了身后。 灵霄看着她的背影,眼中神情复杂,最后还是忍不住扯了扯燕闲的衣袖。 燕闲专注的盯着劫云,没能抽空转头看他。 “你可不能再丢下我了,”灵霄低低的声音在燕闲背后响起,“等你的日子可难受了。” 第48章 你快给我变回去 燕闲愕然, 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随着灵霄的这句话抽疼了一下,整个后背都跟着僵住了。 她回头去看灵霄,灵霄却撇过脸不让她看,只是眼角微微泛着的红却掩盖不住。 因为一些原因, 灵霄的性格其实和燕闲很相似, 就算外表和具体的行事不同, 他们的本性内核中都充斥着狂狷、桀骜和不驯,就算荆棘坎坷,刀山火海也不会让他们产生丝毫退缩, 在他们身上永远看不到低头示弱的那一刻。 所以燕闲先前才和阿鳞打了那个赌,赌灵霄离开她的时候会过的怎么样。 她原先是很笃定的, 性格那么像她的灵霄即使离开了她,也不会沉浸在回忆里, 他一定能把日子过的很好。因为燕闲自己就是这么一个离了谁都能活的人, 她从没有为了谁驻足停留过。 飞升前是这样, 飞升时是这样,飞升后还是这样。 但灵霄此刻的表现却让燕闲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原来独守着回忆时的灵霄也是这般难过的, 即便他没有驻守在原地, 把每天都过得很潇洒, 勇敢地迈步走向了未来,但内心中该难受的还是会难受,回忆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被留下的人总是痛苦的。 就算当初的分别是外力原因, 并不是燕闲可以控制的, 但此时此刻的她仍是内疚不已…… ……如果她再强一点, 再强一点!当她的实力能让她不受控于任何事物,真正做到随心所欲的时候,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 第103页 燕闲紧了紧握剑的手, 抬头死死盯住了劫云。 狂风大作,劫雷以灭顶之态直劈而下,燕闲一跃而起,不闪不避,挥着重剑迎面而上! 自从飞升失败之后,燕闲便一直都在当咸鱼,其中有不想太早引起天道关注,让天道将她视为头号暗杀目标的原因;也有飞升就那回事,重走一遍修真路很没意思的原因;还有一点可能是因为这具身体是小侄女的,修炼起来动力也没那么足。 总之,燕闲从回到修真界之后,就再没找到过前进的目标,虽说日子过得也还不错,但比起以前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陷于被动。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发自内心想要追寻的目标! 重剑带着横扫千军之势抡斩而上,急速的剑影在半空中来不及消散,形成了巨大的半月之弧。裹挟着灵力的剑气与劫雷狠狠相撞,随之而产生的绚烂剑芒让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这这……她当真是丹修?”紫霄宫女修几近失语,望着天幕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哪有这种丹修的?离谱!太离谱了……” 还有紫霄宫的男修捏着自己的绸缎法宝,一脸羡慕:“用剑的果然要帅得多啊……这也太酷炫了……” “不是说剑修的剑旁人根本碰不得吗,燕师妹和灵霄真人的关系竟然好成这样?” “强者惺惺相惜?本来以为是大.腿在带妹,我错了,找到金大.腿的前提果然还得自己也是条大.腿……菜鸡如我没资格恰柠檬,我这就去把柠檬树铲了,从此以后好好修真,争取早日变大.腿!” “这种程度的大腿?还是做梦快一点……” 四周感叹一片。 同样喃喃自语的还有舒芷葶。 舒芷葶自从被灵霄阴了一手之后就事事不顺。 她之前好不容易才打进的社交圈,都已经被班师妹一网打尽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因为说酸话传闲话挨了罚。再加上白羽真人处理这件事情的由头是从舒芷葶身上开始的,这些人知道了这一点,看她的目光都可不友好了。 现在他们都不敢顶风作案,以后可就不好说了。 这帮人什么德行舒芷葶清楚得很,最是欺软怕硬,最爱搬弄是非。虽然说这种手段她能应付得来,但偷鸡不成蚀把米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窝火,一想到害她至此的灵霄她就恨不得啐上几口!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一个灵霄还不够,那燕婉竟然也来了,姿态还如此强势?! 这种破解结界,还在雷劫中得到实力突破的剧情也太像升级流的点家文了吧?这完完全全就是主角剧本啊! “离谱,是太离谱了……”舒芷葶喃喃自语,“燕婉她凭什么啊???” 一样都是穿越,怎么他们能又有同伴又有奇遇,而自己就只有一个无能的系统?!上天不公……这雷怎么不更强一点,索性劈死他们拉倒! 此时此刻,柱粗的劫雷在被惊天一击之后直接如烟云一样消散,燕闲凌空翻身,轻轻松松,兔起鹘落般安然着地,激起浮尘一片。 全在场所有人都看得震惊难言,场面一时寂静无比。 这种时候舒芷葶的喃喃之声就格外突出,引得白羽真人都往她那里看了一眼。 舒芷葶话一出口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连忙闭上嘴低下了头,但这丝毫不妨碍白羽真人对她的观感再度下降。 白羽真人不知道穿书一事,舒芷葶这句“凭什么”在她耳里听起来就只是“燕师妹凭什么在劫雷下安然无恙”。 这是对那燕师妹的纯粹嫉妒,自己比不上别人就见不得别人好,恨不得别人失败,自己才好讥笑的卑劣之举。 白羽真人做人向来踏踏实实,虽然面对灵霄和燕闲时经常感觉压力山大,却也只是希望自己能靠努力弥补天赋,追赶上这二人的步伐,她从未想过去嫉恨,更没有想过要让这二人渡劫失败。 有什么好嫉恨的呢? 世上就没有只靠天赋便能成功的事,伤仲永的倒是不在少数。凡是能做成事的人,无一例外都有自己的投入,别人背后付出了多少外人又如何得知? 天赋差距这种事情吃个柠檬自己调侃着酸两下还行,当真要以此去质疑他人,甚至期待别人失败就未免太过了点。 这个舒师妹之前到处传天衍宗的酸话,不识好歹,自傲自大。现在又说出这等小人之语……人品这种事情窥一斑而知全豹,这人品行实在不堪重用,在修真路上也注定走不远。 ……或者说,如果她当真走远了,反倒是遗祸无穷。 回去定要好好和师父提一提,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混进亲传弟子中,白羽真人暗暗下定了决心。 一念想罢,白羽真人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舒芷葶这才松了口气。 原著中白羽真人和女主虽是嫡亲师姐妹,但彼此间关系并不亲密,白羽真人之前是大师姐,后来是紫霄宫掌门,性喜说教。她不满意女主和男主在一起,每次见面都要训上女主几句。 原著女主性子又执拗又包子,每次都是乖乖地坐着任她训,反正训过之后也不会改。而男主则需要借用紫霄宫的背景,因此每当白羽真人训话之时都会借故躲出去。 以舒芷葶多年的阅读经验来说,白羽真人这种看不起男主的角色,在点家文里是早晚要被打脸炮灰的。但这本原著越写越长,到后面有些角色和设定大概作者自己都忘了,这白羽真人就被扔在了脑后,直到大结局男主带着后宫飞升之时,白羽真人应该都还安安稳稳的当着她的掌门。 -- 第104页 现在她穿成了原著女主舒芷葶,剧情还发生了变动。为了得到掌门亲传弟子的位置,白羽真人这个活到最后的人物决不能轻易得罪,至少在刷满男主好感度之前,都必须笼络好白羽真人。 接连两次失策,之后少不得要在白羽真人面前做小伏低一段时间…… ‘你要忍一忍,’舒芷葶握紧了拳在内心同自己说道,‘只要把男主握在手里,现在受的委屈迟早都能讨回来!’ 男人她不要太懂,没有哪个男人是枕边风搞不定的! 舒芷葶一个人进行着宫斗独角戏,燕闲那边的升级流剧本也是一波三折。 劫云几番试探都没能从燕闲手里讨得了好,燕闲和灵霄简直就是怪物,永远都打探不到他们的极限在哪里,劫雷强上一分,他们便也强上一分,仿佛能压榨的潜力压根无穷无尽一般。 以前燕闲单独一个人的时候,力总有穷尽之时,如今有了灵霄在她身边,两个人轮着休息,续航能力翻倍上升。 劫云深知这等程度的雷劈得数量再多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当即便转变了策略。 天际乌压压的雷云间紫光窜动,劫云不再酝酿新的劫雷,取而代之的是所有雷电的融合与加强。散雷不再落下,燕闲头顶的那片劫云肉眼可见的不断膨胀,雷电尚未就绪,云层外闪烁出的光芒就足以让人心惊。 天地变色,万籁俱静,这是毁灭前的预告。 灵霄面色凝重,拽着燕闲硬往自己身后藏。燕闲却愣是不配合,脚下像生根一样牢牢扎在灵霄面前。 灵霄急得要命,怒喝道:“你给我在后面躲好!它要杀人灭口!你现在这种肉体凡胎,低下修为拿什么抗?!” 燕闲却也是坚决得很:“你休想再替我挡上一遭,你不想被丢下,我也不想!” 两个人揪在一起,你拽我衣领我绊你大腿,明明大难当头,愣是打闹得像过家家一样。 天衍宗的剑阵队见此情形急得不行,列着阵就要往燕闲和灵霄身边冲,远处的白羽真人也带队疾驰而来。 这种程度的雷劫他们都是闻所未闻,如何还能坐得住? 冲上去就算阵法挡不住,还能用法宝,能挡多少是多少,总比眼睁睁看着出人命要好。 这燕师妹到底怎么回事?渡劫总是能渡成末日? 燕闲看着两边冲上来的人却是眨了眨眼。 哎呀,我怎么傻了,都是灵霄那二货的错! 她一拍灵霄:“你快给我变回去!” 第49章 【二合一】学习使人疯狂…… 漫天乱劈的散雷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只留下荒地上被劈出的一个个小洞兀自冒着焦烟。 东平部落的少年站在洞口,抬头看了眼天。 天仍是乌压压的一片,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其中,紫色的电弧在云层中穿梭壮大,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有劫雷从天而降。 少年握紧了拳, 盯着不远处的宗庙, 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阿力你可以的,不要怕,不能怕。只有几百米, 一口气冲过去,雷不会这么巧劈到你的!阿爹他们都走了, 你是东平部落最后的汉子,你不能当个孬种! 一想到正在雷劈下生死未卜的恩人们, 还有正在洞穴中为他的平安归去而祈祷的部民们, 少年阿力心中犹豫渐渐消失, 不断涌出的勇气填满了他的内心。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 目光中只剩下了一往无前。 他咬牙, 拔足狂奔! - “砰——” 殿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吓了殿中紫霄宫的女修们一大跳。她们本来都在结对打坐修炼, 遇此情景,负责守卫的女修们已经条件性反射地结出了防御性阵法,正在打坐的女修们也机警的从入定状态中脱身而出。 被突然打断修炼进程的感觉并不好受, 就好像有一口气梗在胸口一般。但刚刚正在修炼的女修们并来不及在意自身, 多年的训练让她们第一时间就将彩绸握在了手中, 配合阵法的攻击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取来者狗命。 “停!” 然而班师妹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班师妹皱着眉上前。 一头撞入龙神大殿后来不及收势, 直接跌进了防御阵法中的正是东平部落的少年阿力。 阿力此刻手脚被阵法捆住动弹不得,只剩下胸口还在剧烈的起伏,明显之前的奔跑挤出了他全部的潜能,给身体也带来不少的负担 看到眼熟的班师妹,阿力目光中立刻迸发出了饱含希望的光彩。 “太……太好了,恩人你们没出事。”他脱口而出,因为暂时止不住的强烈喘息这话还说得有些断断续续。 虽说东平部落的大家都不觉得龙神殿里会有什么危及生命的危险,但修士们出发了这么久,外面都闹翻天了,她们仍没有丝毫动静,不免让人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如今见大家都平安无事,阿力就放下了大半的心。 班师妹此刻也很疑惑。 这龙神殿的殿门她方才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明显是龙神施加了什么法术或神赋,用蛮力是完全无法打开,甚至用上灵力可能也要耗费极大的功夫才有可能打开。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决定让队伍听从这大殿主人的安排,先行在殿内休整等待着。 -- 第105页 但现在这殿门竟然让一毫无灵能的凡人直接撞开了,这是为什么?而且阿力怎么如此慌张地跑进来,难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 一想到白羽师姐那里可能出事了,班师妹也不免急了起来,语速都变得极快:“你怎么来了?是师姐那里出事了吗?魔族攻过来了?还是别的什么?” 阿力一路跑来本就大脑缺氧,被她连珠炮一样地提问,一下子就被绊了脑子,他连连摇头又立马点头如捣蒜。 “雷!雷!紫色!” 他口舌都跟着脑子一起被绊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清来龙去脉,只能试图挥动双手通过肢体动作来补充说明。不过防御阵法将他捆得严严实实,丝毫用不上力,这让他急得冒了一脑门的汗。 班师妹蹙紧了眉,一边挥手示意姐妹们把阿力放开,一边往殿门口去。 紫色的雷,难道是劫雷?白羽师姐在渡劫?可她们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啊…… 班师妹跑到门口一望天,当即就被惊了一跳。 哇,这什么等级的劫云啊?怎么这么大的阵仗,这渡的怕不是飞升劫吧? 一开始她心脏都要窜到嗓子口了,以为是白羽师姐要面对这么强的雷劫。 她们这次为了参赛出行时都带了不少法宝,但这种准备程度和渡劫准备完全不能比,如果是白羽师姐在秘境中因故提前突破,准备不足又得不到助力的情况下,面对这种等级的劫雷岂不是大难临头,生机渺茫? 但这念头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要往外冲的脚还没来得及迈出,这念头就消失了——因为雷劫强度过于骇人,不可能是白羽师姐的雷劫。 她反而生出了另一种猜想,难道这方秘境里还有其他大能隐藏其中,又正巧此时突破? 不明的情况让班师妹强行冷静下来,她想更多地探明情况便试探着往外走,但不出意料的是,虽然大殿门已经大大方方的敞开,但无形的结界仍然在阻止着她们外出的脚步。 班师妹几番尝试未果,只能回过头来找阿力:“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力被女修们从防御阵上放下来,此刻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组织着语言将外面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殿内众人就像是在听天书一般。 一会儿说是魔族来人了,都被灵霄恩人逮起来了;一会儿又什么灵霄恩人飞到了天上和无形的敌人作战;还有什么天上裂了个洞,掉出来个人;再过一会儿又灭世紫雷降世,直劈边关,灵霄恩人和紫雷大战三百回合等等等等…… 一众人等听得云里雾里,到最后也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灵霄真人到底和谁干了架,又是谁掉下来了,那雷又是为什么劈,劈得又是谁。 阿力倒是说得手舞足蹈,眼中光彩熠熠,越讲越兴奋。 阿力从未见过像灵霄燕闲这样敢与天斗还许久不落下风的人。 他之前躲在山洞里,仰首看着二人飞跃到天上,毫不畏惧的直面迎上雷电。那时候他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好像变成了一面鼓,二人和雷电搏击的每一剑都好像击在他心脏上的鼓槌。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带着震耳发聩的巨响。 自从阿爹和部落的阿哥们都离开了,阿力就被迫快速成长起来,他知道自己要长快点再快点,才能担得起部落,才能护得下部民。 但他毕竟还只是个小少年,再懂事也会迷茫会退缩。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变强,也不知道该怎么护着部民逃脱魔族的狩猎,阿爹和阿哥们都没能做到的事情,他又能做得多好呢?除了逃,还能怎么办? 魔族太强,太可怖了,阿力还记得他曾经见过的临近部落被劫掠后的惨状,也记得幸存下来的人讲述起魔族时,眼中充斥的惊恐欲绝…… 虽然天降恩人们帮了部落大忙,一切都好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阿力知道,恩人们不会长久地待在这里,更不可能护着他们一代又一代,自己的路总要自己走。 可阿力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他不知道前进的方向,甚至内心对魔族有着深深的畏惧…… 他能凭着一腔热血效仿父兄们去与魔族对战,慨然去赴死,但他没有能战胜魔族的信心,更不认为自己有可以带领部落脱离魔爪的能力。 这些想法他不能和殷殷期盼着他长大的阿爷们说,不能和尚还弱小的弟妹们说,也不忍和每日忙碌于生计,眼中逐渐有了希望的阿妈说。他没有任何同龄人可以为他分担,所有一切都需要自己扛。 阿力不想让部民们失望,只能将所有恐惧深埋在心底,然后任由自己陷入其中。 直到灵霄和燕闲与天搏斗那一刻。 阿力知道恩人们都很强,他们都有着类似于魔族人那样的神通,但无论是魔族还是恩人们,在天地面前都是渺小的。 和那接二连三的灭世紫雷比起来,再强的魔族也只能苟延残喘,而对于恩人们来说,这雷显然也并不是可以轻松应对的。 在被护送着躲到山洞中时,阿力有看到,很多恩人看着天的神情都是担忧和慌乱的,还有不少带着惧怕…… 除了少了点仇恨,就和他们看魔族的目光如出一辙。 可为什么面对这么强的对手,灵霄恩人还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面而上? 他不怕吗? 他当真觉得自己能敌过这种灭顶之灾? -- 第106页 是什么给了他这种勇气? 灵霄削在雷上的每一剑都好像削在阿力的心上,剑剑带着嘲笑:懦夫懦夫,你自己不敢站起来,还想质疑别人? 一开始,阿力还在心存侥幸地想,可能只是灵霄恩人实力强,所以他才不怕,他是这些恩人里实力最强的嘛。 被他护在身后的人不就没出来吗? 只有这样想,阿力才能让还没面对魔族就退缩和恐惧的自己显得没那么卑劣。 可灵霄退下后,燕闲出现时的惊天一击却完全击碎了阿力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围墙。 燕闲的气势甚至比灵霄更强更无畏! 阿力不懂剑气也不懂剑意,但他看着天上燕闲一次次撞向雷电的身影,只觉得自己整个胸腔都被莫名的情绪所填满。 他背脊不由挺直,紧握着拳的身体微颤,连鼻腔都渐渐染上了酸意。 与天斗何其不易! 别人都能做到无所畏惧,他为什么不能?他是有一个部落要扛的人啊! 阿力分不清自己升起的是佩服憧憬还是崇敬,但灵霄和燕闲给他的鼓舞是前所未有的强大,甚至能和龙神大人给他的心理寄托并列在一起。 也正是因为这种鼓舞带来的勇气让阿力站了起来,自告奋勇想来龙神殿为恩人们乞请平安。 他能力有限,能做的不多,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想到这里,阿力停下了对外界发生事情的讲述,他并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心理路程分享给殿内女修们听,只简略道:“我是来向龙神大人祈祷的。” 说着他解下紧紧系在腰上的兽皮口袋,从中掏出阿爷塞在里面的那颗硬石。 本就玲珑剔透的硬石在殿内缥缈灵气的衬托之下更显得珍贵非常,阿力没有任何不舍,只虔诚地将硬石捧在手中,一步步走向殿上的高堂。 当他踏上最后一阶台阶,他手中的剔透硬石自发从他掌心腾空而起,悬于半空之中。殿内灵力翻涌,凝结成雾的灵气一股股直冲高堂而去,硬石也来者不拒,将那些灵气狂卷而入。 殿内女修见此异状不由警惕,阿力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反应过来立马虔敬行礼,口中喃喃自语。 “求龙神大人保佑恩人们平安无事,恩人助我们良多,我们无以回报,只能厚颜求龙神大人降下恩泽,护恩人脱难……”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吸足了灵力的硬石突然射出千万道五彩光芒,映照在殿内就好像将整个大殿的墙壁都上了色。 本来空白已久的墙壁上,离开多时的龙影再次现身,布满鳞片的身躯快速穿梭于垣墙与柱石之上,在翻腾的灵雾衬托之下更加犹如活物。一道道光芒照射其上,衬得鳞片光彩熠熠。 一声悠长的长吟隐隐响起于在殿堂之中,阿力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修士们却很相信自己的耳朵。 班师妹甚至还觉得,自己虽然听不懂长吟用的语种,却在其中听出了点畅快欢欣之意,有点类似于在大漠中跋涉许久回到家,终于洗了个澡的那种舒畅感。 正当班师妹这般想着的时候,先前的那双竖瞳又一次出现在了墙壁之上。 竖瞳眨了眨眼,目光像是会读心一样移到了班师妹身上就不动了,吓得班师妹连忙止住了胡思乱想。 竖瞳这才移开了目光,看向了仍在闭目虔诚祈祷的阿力。 阿力一无所觉,浮在半空中的剔透硬石却被灵力托举着慢慢移向墙壁上的竖瞳。 甫一接触到壁面,硬石就好像落入水中一样,没有丝毫障碍,只泛起了圈圈涟漪,转瞬间就被墙壁,或者说是壁面上的竖瞳吞噬地一干二净。 竖瞳再次缓慢地眨了眨眼,再睁开时一只眼的瞳孔周围已泛出了细微的五彩光芒。 又是一声长吟,但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长鸣之声响彻于天地之间,带着旷古悠远之息的龙吟鸣啸引得天下所有人仰首注目。 阿力震惊又欢喜地睁开了眼,困在殿内的女修们惊讶地冲到门口往外望。 山洞里东平部落的部民们哼着祷词的歌声越发响亮,部落中老者高呼龙神,虔心叩首。 魔族中,大首领带领的出征队伍起了骚动又被厉声喝止。 边界不远处被俘虏的人族奴隶们齐齐望着天,任凭看守气急败坏地抽打都没有人甘心继续低头劳作。 ……还有人族再深处的地域里,一步步退守至此的部落民众纷纷望向了故土。 就连正往人魔边界冲,想多少为灵霄和燕闲挡掉一点雷劫的白羽真人都停下了脚步,她们和天衍宗的剑阵队都在茫然四顾,寻找着龙吟的来源。 本来正揪在一起的灵霄和燕闲对视一眼,彼此目光中都带着犹豫和疑问。 燕闲微微挑了挑眉,灵霄已经开始变化的指尖悄无声息地又变了回去。 此时此刻只有阿鳞毫无动作,他已经完全陷入功法的疯狂运转中,一心只想着快点疗好伤,起码能为燕闲挡上一挡,竟是对外界的事物一无所知。 一条巨大的龙影从宗庙的殿堂之上腾空而起,游弋直上。 龙的出现实在有些惊到了修士们,不少人心中都带着点难以置信,还不待他们再确认一下,这道龙影已经一头冲入了云霄,隐没其中。 云海翻涌,雷声大作,本来不断充能,蓄势待发打算毁掉这一方天地也要把燕闲按灭在此处的劫雷竟是一下子缩了回去。 -- 第107页 要说它不准备再劈燕闲吧,天幕之中的云层越发厚重,那架势看着就像是要翻天覆地一样;要说它还要再劈燕闲吧,这雷光闪烁的模式却和以前有着微妙的不同。 天空中雷声阵阵,云层中电光不断,然而这一方大地上却丝毫没有雷电侵饶的痕迹。 这只打鸣不下雷是怎么回事? 燕闲观察了会儿,得出了个不可思议的结论。 “这雷……是不是转头去劈那龙了?”燕闲难得惊讶地问灵霄。 灵霄摸了摸鼻子,也很是诧异:“这世上竟然还有比你更惹老天讨厌的事物?当真不可思议。” 燕闲头也不回,单手把重剑甩了个剑花,直接往灵霄背上拍去。灵霄连跳带闪地躲过,还不忘转头给燕闲龇牙咧嘴做了个鬼脸。 两人闹归闹却也保持着警惕,现下情况虽然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上了些许,但这龙是敌是友尚还不明,此举为何也还无从得知,现在就放松下来那可就是太松懈了。 以贼老天的无耻程度和燕闲的讨天厌程度,趁她不备就来一道回马枪也是贼老天的基本操作。 于是燕闲和灵霄全程保持着警惕,看了一场没有她参演的大戏。 那云层里噼里啪啦一阵又一阵地响,浓黑的云雾里,闪烁的电光中,一会儿冒出个龙爪,一会儿露出个龙角,一会儿又甩出个龙尾,每每有部件出现都引得底下的修士们惊呼连连。 “我的期末论文有救了!” “再露一点,再露一点!来个全身照好不好!” “龙爸爸现个全身吧,我的学分全靠你了……哎呀,这云讨厌死了,有谁有驱云法宝吗?” 在论文和学分的压力下,一时之间修士们对劫云和龙的敬畏之心竟是都暂时消失不见了,叫嚷的话一个比一个猖狂,听得燕闲都很诧异。 现如今,修真界的学业压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学习果然使人疯狂。 在各种不那么正常的加油助威声中,一个巨大龙头从云层的牢笼中挣脱而出。 它方海阔口大张,一吸气,那劫云连带着劫雷当真就如同风卷残云般通通被狂风席卷着吞入巨龙的腹中。 万里无云,天幕一下子从黑夜变回了白日。 日光的照耀下,巨龙的身形一览无余,每一块鳞片都被映出闪闪发光。 鹿角、牛嘴、鹰爪、鱼鳞、蛇身…… 真的是龙!! 修士们要乐疯了,各个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秒。 在众人的注视下,巨龙伸了伸脖子—— “嗝~” 满带着饱腹感的龙吟声响彻四野,场面一时陷入了沉默。 巨龙强自镇定地咽下嘴角冒出的电光,一甩尾巴,径直钻入大殿的顶上,没入其中消失不见,徒留下众多修士面面相觑。 燕闲无所事事地杵着重剑,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看了看风和日丽,看不到一片云彩的万里晴空,歪了歪头。 “劫云没了,那我的渡劫奖励呢?” 第50章 【二合一】隔墙有耳…… 龙神殿内, 在紫霄宫众女修兴奋又躁动的目光注视下,干了一架且吃饱喝足的龙神大人一头扎进了殿内,又蜿蜒游弋回了墙壁之上。 壁面上只能看到它的龙鳞,但画面角落里时不时闪起的电光总让人怀疑它是不是还在打嗝。 殿内修士们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原来龙也会打嗝啊……” “还声音巨响!” “会不会说话呢, 龙神大人的声音那能用响形容吗?你得称呼它是威武霸气的嗝鸣!” 龙神大人大概是被淅淅索索的议论声扰得恼羞成怒了, 长尾猛地一抽。 待众修士们反应过来时, 她们都已经身处殿外,原先拦着她们不让出去的结界变成了阻挠她们入内的屏障。 “东平部落的那个小孩子还在里面。”说话的女修试着推了推门,之后又用上了灵力, 有结界加持的殿门坚若磐石,纹丝不动。 “这怎么办?”紫霄宫的众修士都看向了班师妹, “等还是闯?” 班师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龙神大人, 我们落下了一个小孩子在殿里, 能把他送出来吗?” 龙神大人并没有给响应。 凡人和修士毕竟不同。修士只要有灵力就可以不饥不困, 心神够坚定的话在小黑屋里困上个几十年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权当闭关修炼就行了。凡人却是三五天都熬不住的, 更别说被留在里面的阿力还是个未长成的小少年。 紫霄宫修士们被困时, 大家都能不急不缓的就地休息, 小少年被困在里面时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班师妹在“可能冒犯龙神”和“阿力有可能有危险”这两种情况中踌躇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下令道:“试试结界能不能破解。” 于是燕闲和灵霄赶到龙神殿前时, 看到的就是一众紫霄宫女修围着龙神殿的大门, 十八般武艺皆上, 想要找到可突破的阵点。 看到燕闲和灵霄的到来,女修们停下了动作,纷纷退让开来, 向他们福身行礼。 灵霄辈分、修为和地位都比在场所有人都高,主动向他行礼自然没问题,但燕闲就不一样了。 按理来说,这“燕师妹”和在场大多数人辈分都差不多,甚至比有些人还要低一些,元婴期的修为也并不比众人高上多少,按修真界的一般规矩,应当是作为师妹的主动行礼才对。 -- 第108页 但这燕师妹情况实在非同一般。 看过方才那震撼人心的雷劫,众修士们的自信心都被打得七零八落。完全不认为自己能在这种规模的雷劫下走上一遭的她们,不由自主就对燕闲产生了崇敬之心,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修真界本就是慕强的地方,对待实力远超她们的燕闲,有点智商的人都不会再抓着辈分出来拿乔。将关系维持好,以后再看有没有机会能讨点真经。这种互利互惠、共同进步才是正道。 看着摩西分海一样给他们让开位置的女修们,灵霄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样的情形在数百年前是再正常不过的,当年整个修真界看燕闲的目光也大多是这么几种,羡慕、憧憬、崇拜、敬佩和不解,偶尔还有那么些个嫉恨。 燕闲每每出行就穿梭在这些目光之下,每当她毫不在意的从中而过时,就颇有些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高手架势。 只是没想到的是,燕闲回到修真界才不过短短时日,昔日的光彩和威势这么快就又复苏了。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燕闲? 明珠就是明珠,盖上几百层布也挡不住她要发光。 想到这里,灵霄就压不住嘴角扬起的弧度,看向燕闲的目光里又高兴又自豪,还有失而复得、合浦还珠的激动和欣慰,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堪称是百感交集。 燕闲却觉得灵霄看她的目光就像个老父亲一样,配上灵霄年少英气的脸庞实在诡异的很。她赶紧甩甩头,将脑内的异样联想都丢出去,又快走几步,到了领队的班师妹面前。 “这位师妹,我想进殿看一看。”燕闲道。 班师妹自然不会拦着,直接将之前的情况和当下的难题告知了燕闲。 紫霄宫的这一众修士已经尝试了有一会儿,但这结界的解法还是没有摸到门路。 “结界啊。”燕闲摸了摸下巴,伸手去触。 燕闲的指尖刚一触到殿门,有那么一点熟悉的灵力运转回路在她心头一闪而逝,还不待燕闲当真抓住点什么,龙神殿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弹开,肆意大敞着的殿门仿佛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请君入内”。 殿内无措又有些慌乱的阿力目带惊喜地望出来,殿外一众修士看向燕闲的目光则堪称是惊恐。 这种她们百般尝试都奈何不得的结界竟然被这燕师妹一触就解?这燕师妹不仅修丹修剑,还修阵法? 世上竟真有这般天资卓越之人,这让她们这些自认天赋已然出众的修士该如何自处? 燕闲倒是没想到其他人被声势浩大的渡劫吓到后,对她的天赋上限的想象力都变得如此丰富。她站在殿门前环顾了一圈大殿,盯着墙上的那对竖瞳歪了歪了头,随后举步毫不犹豫就要往殿内走。 灵霄上前一步,硬是将燕闲扯到了身后。 两人一同步入其中。紫霄宫的修士们想要跟上,龙神殿的殿门却是紧贴着燕闲的脚后跟又砰的一声关上了,要不是班师妹机警,即时后撤了半步,这门搞不好都要拍在她鼻子上。 被拦在外面的修士们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原先赶往边界的白羽真人连同剑阵队的大师兄也一起飞了过来,班师妹见到白羽真人便顾不上其他了,迎上去便道:“师姐!你没事太好了。” 白羽真人拍了拍班师妹的手:“莫慌,我哪会出什么事,你们没事才让我松了一口气。现如今是什么情况?我方才看到灵霄真人和燕师妹已经进去了?” - 放下外面的姐妹情深不表,殿内的燕闲和灵霄颇有一番奇遇。 能让燕闲毫不犹豫踏入殿内的当然不是因为她足够莽,如果燕闲当真只有莽这一特点,她注定无法成为一代剑宗,更无法成为载入史册的飞升骄子。 实际上,燕闲很快回忆起了结界上让她感觉熟悉的灵力运转回路是在哪里见过。 ——沙漠中,破阵时,生死一线之际。 那时候结界将破未破,贼老天欺她力终有所竭之时,作弊降下金光,修复龟裂的结界,目的就是把燕闲堵死在沙漠里。 但与此同时,螣蛇留下的翎羽突然发威,迸发出的青光驱散了贼老天的金光,重新展露出阵点,为燕闲和灵霄的破阵助上了一份力。 刚刚结界上的灵力运转回路就和当时的青光有那么些相似之处。 在燕闲成功破阵来到此方秘境同灵霄汇合后,螣蛇留下的翎羽就消失无踪,再也找寻不到了。 之前燕闲心中一直有一些疑惑。 比如在上一方秘境时,小青蛇化作的螣蛇与燕闲告别时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它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要和老天作对…… 再比如螣蛇射进阿鳞身体里的白色圆珠到底是什么,它应该是没有恶意的,但为什么阿鳞明显消化不.良,甚至在生死间徘徊了一场…… 还比如螣蛇是不是预知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才留下那根翎羽…… 在雷劫时又突然冒出来一头龙之后,燕闲的疑惑就更多了。 这苍龙秘境接二连三出现龙形生物是巧合还是有某种原因,不是巧合的话为什么之前那么多次秘境开启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偏偏都在这次联赛时出现? 这位新出现的“龙神大人”突然和劫云搏斗,目的是为了替她挡下那道劫雷吗?是的话它又为什么这么做? -- 第109页 …… 虽然疑惑越来越多,但螣蛇和龙神每次出现时都帮了燕闲一把,作为既得利益者,燕闲还是更偏向于相信它们的善意。 这才是燕闲决定进殿的原因。 “龙神大人,”燕闲同墙上的竖瞳大眼瞪了会儿小眼,最终还是自己先开了口,“我有很多问题想请教。” 墙壁上的竖瞳缓缓眨了眨。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看阿鳞的眼睛看多了,燕闲看着墙上这双有些相似的竖瞳时,竟然觉得自己能读懂一些情绪,她怎么还在其中看出了一丝笑意? 这是一种让燕闲很不自在的笑意,有点像之前灵霄的老父亲眼神,也有点像兄长有时含笑看向她的目光——总结一下,似乎是长辈的笑? 长辈? 燕闲万分确定,自家族谱里可没有一个能变成龙的长辈,修真界里当过她长辈的也绝不会是龙。 要说是龙神大人高高在上,看谁都像是小辈那也不太对,燕闲和龙之间根本不能论辈分论地位。 他们俩,一个是神兽,足够稀有,又有特殊的象征意义,但另一个也不差,渡过飞升雷劫的大能,普通的修士完全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大能和龙之间哪个更强也很难说,传说中不是常有神仙擒龙驾龙的故事吗? 如果燕闲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修为,那她当真挺想和龙神打一场看看,就算是点到为止也能爽上一发。 可惜了……世上并没有如果,虽然内核还是那个燕闲,但现在身体和修为都是低配版。 龙神大人眼见着燕闲目中渐渐燃起战意,它的笑意愈发明显,这下殿内除了毫无知觉的阿鳞,有眼睛的灵霄和阿力都有所察觉。 阿力不认识燕闲,不怎么敢搭话,只懂事地站在灵霄身边,又有安全感又不会太过碍事。 灵霄就一点都不客气了,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燕闲,撇着嘴嘲笑道:“又是你的老相识?” 说得好像她桃花遍地一样…… 自认朋友不多,交际清清白白的燕闲深感被误解,连连摇头:“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 灵霄将信将疑,更怀疑是燕闲的哪次偶遇被她忘在了脑后,墙上的龙神却是开了口。 它说话的声音里果然带着笑:“你没记错,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甚至与你神交已久。” 灵霄倒吸一口气,看着燕闲的神情分明写着几个大字:你现在竟然玩得这么特别! 燕闲气得牙痒痒。 龙神哈哈大笑:“我同你之间纠葛甚多,此时却不方便多说……” 它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几步,墙面上露出了它的两根龙须。 “我同那劫云斗上一斗,有那边那个部落少年请乞的原因……” 燕闲和阿鳞的目光随着龙神的话转向阿力,阿力挠挠后脑壳,腼腆地笑了,换来灵霄亲昵地一记拍拍,乐得他咧开嘴笑得傻呵呵。 “……有我自己的原因……” 说着这话的龙神抖了抖两根须须,原先紧紧缠在燕闲手腕上的阿鳞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身子,被汇聚而来的灵雾托送着到达了壁画前。 燕闲皱着眉看着这般景象,虽然感觉龙神应该是没有恶意,但这种事态未知,属于自己的小弟不由自己控制的状态总是让她有些不爽的。这种感觉就类似于上次螣蛇那个小圆珠射入阿鳞体内之时。 阿鳞体内的功法已经催发到了极致,灵力不停在经脉中奔涌,不断崩裂的伤口还来不及流出血液,便被新生的皮肉重新包裹住。 因为雷劫时脱离了生肌露,阿鳞本就凹痕遍布的身体此刻又多了很多凸出的狰狞疤痕,层层叠叠垒在不过一指宽的蛇身上,更显得突兀难看。 想到阿鳞之前期期艾艾讨要生肌露的爱美模样,燕闲已经能想象到阿鳞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疤痕又多了很多时,会有多么沮丧了。 回头真得给阿鳞搞个生肌露浴池才行…… 阿鳞虽然意识还没有回归,但脱离了燕闲的手腕让他本能地有些不安,蛇身不自觉地将自己缠成了一个结。 壁画中的龙神轻笑一声,随后便有一道微弱的光芒钻进了阿鳞的蛇首之中,燕闲和灵霄都只看清了这一动作,阿鳞就又被灵雾托着送回了燕闲面前。 燕闲伸手接过阿鳞,又仔细打量了一圈,没能看出有什么异常。 “放心,对他只有好处,我不会害他,”龙神说完又道,“斗那劫云还有一点原因,是受老友之托,看顾你一番。” “老友?”燕闲不解,她迅速过了一遍自己的交友名单,实在没想到会是谁,最后只能疑惑道,“难道是螣蛇?” 龙神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只回答道:“螣蛇走前让我带话予你,它开始了新的历练,一切皆好,不必为它感伤。” 听到小青蛇没有就此神魂俱灭也算是个好消息,燕闲心中当时的怅然之感消去了不少。不过她还是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龙神的话听上去好像是认同受螣蛇之托,但他似乎有意绕过了肯定的回答,这让燕闲总觉得另有内情…… 拜托龙神的人,很可能并不是螣蛇,但还会有谁?龙神为什么又要瞒着? 燕闲狐疑地看向龙神,龙神却很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也不愿意再多说。它又翘了翘两根须须,一道与天道金光如出一辙的光芒随之笼罩在燕闲与灵霄身上。 -- 第110页 “我替你们讨要到了奖励,”龙神笑道,“记得谢谢我,下次供奉时拿些新的吃食来。” 金光降身,磅礴的灵力便如醍醐灌顶,疯狂涌入周身各穴,二人只得顺势盘坐而下,尽力吸收。 紧紧靠站在灵霄身旁的阿力也沾上了一丝金光,不过一丝而已,整个世界在他眼中的模样就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不懂灵力灵能灵子是什么,也不懂经脉穴位功法有哪些,他只感觉眼耳鼻间的感知前所未有的清晰,身体的每一处都有着从未感受过的能量在流淌。 他看了看四周,不敢拿龙神殿放肆,便伸出拳头用力锤了自己大.腿一下。 这超乎想象的力道一下子让他痛得呼吸为之一滞,整个大.腿骨头都好像要断裂一样,不过疼痛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瞬,下一秒那种能量流淌而过,痛感便消失无踪。 阿力难以置信地撸起身上的兽皮,使劲地搓了搓自己的大.腿,又反反复复的屈伸,当发现真的不是自己的错觉时,他当即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对着空中胡乱地用力连连挥拳。 “神通,是神通!我也有神通了!”他笑着疯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如果人族也能有神通,那是不是代表人族并没有低魔族一等…… 如果人族也有神通,那以后他们是不是可以不再只依靠恩人,也有可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夺回家园? 如果人族能早一点有神通,他们又怎么会在两族争斗中毫无抵抗之力,白白送族人去死…… 阿力又跑又跳,疯够了才从狂喜中回过神来,他一抹眼泪,向着壁画恭敬行礼:“谢龙神大人恩赐!往后我们定然多多供奉新鲜吃食!” 龙神只道:“他俩的雷劫,谢他们就好……不过吃食可以多拿点来。” 阿力不太懂雷劫是什么,但大概知道自己是沾了光,当即又向燕闲和灵霄深深行上了一礼。 恩人当真是帮他们太多太多了…… 当灵霄一睁眼时,看到的就是阿力跪坐在侧前方,傻笑着凑上前来的模样。 面前突然直直怼上来个人脸,这让刚从进阶中回过神来的灵霄吓了一跳,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阿力非得被剑扇飞出去不可。 不过一反应过来,阿力身上的变化立刻引起了灵霄的注意。灵霄伸手径直按上阿力手臂,将他整个提溜起来,又上上下下摸了一遍骨。 灵霄挺惊讶:“你炼气入门了?” 阿力不懂他讲的什么意思,只知道笑呵呵地点头点头。灵霄颇感无奈地拍了拍这乐傻了的孩子,又转头去看燕闲。 燕闲仍在进阶之中,身边的灵力已经聚成了肉眼可见的旋风,疯一般的向她体内压缩钻入。这阵仗看上去就好像燕闲正坐在龙卷风里,吓人得很,也难怪阿力选了个离燕闲最远的方向坐着。 确定了燕闲的无碍,灵霄就放松了很多,他转头正打算四处观望一下,目光却骤然一凝,猛地又转回头去看燕闲。 燕闲本人是没什么问题,进阶得挺顺利的,有问题的是她挂在腰间的玄天秘竹印。 方才灵霄转头余光扫过燕闲时,分明看到她挂着的那方玄天秘竹印正闪闪烁烁发出着荧光,可此刻再定眼一看,那方印又黯淡无光平平无奇的模样,就好像灵霄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谁看错灵霄都不可能看错,灵霄坚信他这双熔浆里练出来的火眼金睛绝对没有出问题,那有问题的必然是那方玄天秘竹印。 若是玄天秘竹印此刻没有突然装死,灵霄还不会这般起疑,但现在的情况则让他不由眯起了眼。 这方玄天秘竹印是燕闲亲手所刻,然后送给兄长燕幸的。后来燕闲飞升后,这印辗转被燕婉送给了渣男席方凯,最后又被燕闲重新拿了回来。 燕幸和燕婉这两个人是不会也不可能对燕闲起歹心的,如果印有问题,那必定是在席方凯那里被动了手脚。 但之前灵霄听燕闲提了一嘴,说是燕幸在玄天秘竹印上加了一层阵法封印,暂时解不开。如此一来,席方凯应该是没有能耐可以在燕闲和燕幸的双重手笔下动手脚的,更有可能是燕幸在阵法以外还做了什么。 燕幸绝不会做有害燕闲的事情,这点让灵霄稍稍放下了心。但刚刚的那明明暗暗的光是什么意思…… ……明明暗暗,闪闪烁烁,倒还挺像是暗号交流的。 暗号?和谁打? 灵霄目光从还在傻笑的阿力身上移过,缓缓落到了壁画之上。 壁画上,龙神大人的笑意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它在灵霄开口之前,伸出了一只龙爪,被竖起的一根龙趾在空中摇了摇,一道虚无缥缈的“嘘”声从灵霄耳边快速划过。 龙趾向着天点了点,完了迅速收了回去,重新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体恤万民的神龙。 灵霄望了望天花板,目光停驻在横梁之上却仿佛穿透了红瓦,直达了天际。 他砸了咂舌,懂了。 听墙角果然是那龌龊贼老天爱干的事。 “听墙角,烂耳朵,谁龌龊,报应谁……”灵霄轻声哼着自编的调调,一屁.股重新坐回了燕闲身旁。 他一边为燕闲护着法,一边又拍了拍身前空地对阿力道:“过来,让我看看你功法该怎么运转。” “这就来!”阿力立刻乐颠颠上前。 -- 第111页 第51章 小元婴 寸尺紫府之间, 身处灵力的沐浴下,三寸丁的小元婴终于不再盘坐,她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肉藕一样的短手短脚用力踢了踢, 活动了一下。 随着她的动作, 燕闲体内的灵力顿生波澜, 一股股飓风在小元婴身后逐渐升起逼近。 小元婴肉嘟嘟的脸板了起来,她伸手背向身后,再抽出时, 掌中赫然是一柄灵力凝聚而成的轻剑。 她手指抹过剑锋,再抬头, 看向席卷而来的灵力飓风群时,她眼中的无畏与燕闲如出一辙。 “哈!” 伴随着奶声奶气的大喝声, 一道锋芒剑气裹挟着灵力从稳稳扎着马步的小元婴剑上飞出, 击砍在飓风上时, 立刻被灵力同源的飓风吞噬干净。 小元婴毫不气馁,短短的肉手臂连连挥剑, 瞬息之间便有七八道剑气接连击打在飓风的同一处。 这一次飓风僵住了, 整个风势都为之一滞, 两股灵力在空中僵持了片刻,飓风颓然倒下,化作清风萦绕而过, 而剑气则向下一道飓风直砍而去。 “耶!”小元婴握着小拳头兴奋地原地跳了跳, 随即又握紧了剑, 足下一用力,身子便同剑气一道向飓风群疾驰而去。 “哼!”“哈!”“看招!” “区区飓风而已!” “姑奶奶才不怕!” 奶乎乎的嗓音说出的话却自带着属于燕闲的狂妄,一下下狠狠挥出的剑更是凌厉非常。 整个龙神殿内, 由燕闲体内迸发而出的剑气到处肆虐,墙上柱上时不时就被砍上一道,搞得龙神大人四下游弋躲避的同时还要心疼地直嚷嚷:“哎呀,我的柱子……哎呀,我的祭台……” 灵霄此时早就带着阿力躲到了角落,重剑往面前一杵,搭起了一方安全的屏障。 “早知道这样我非同他提前要点报酬不可!”龙神大人气哼哼。 灵霄望着天花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其实这种情况也是有解决办法的,在燕闲身边竖个结界,让剑气只能在结界内冲撞就行。 但这么弄就有可能剑气反弹回去伤到闭目冲境的燕闲,灵霄这种燕闲狂粉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反正大不了也就是拆了龙神大殿,到时候他再想办法重新修建回去嘛。 现在人族这里已经不缺灵力了,只要有钱有灵石,那就什么都可以做成了! 在龙神大人心痛地嚷嚷声中,燕闲整个人气息突然一滞,紧接着她的头顶便缓缓伸出一只小手,摸到了着力点后用力将自己往上撑。 这场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看着还是颇为吓人的,要是再加点血糊糊看上去简直跟丧尸片一样。 不过这种场景只持续了数秒,很快,小元婴的脑袋身子便整个钻了出来。 小元婴那肉脸大眼看着就跟个憨态可人的迷你小娃娃一样,再加上她坐在燕闲头顶,像拔萝卜一样拔着自己腿的笨拙动作,看上去就一点儿都不恐怖了。 “恩人,你们那里都是这样生孩子的吗?”阿力茫然道。 灵霄赶紧捂住他的嘴:“呸呸呸,瞎说八道,这是元婴出窍!” 阿力更加迷茫了。 灵霄和阿力说话间,小元婴已经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拔了出来,最后一下拔腿的动作因为用力太过还pia叽一下,导致整个人都因为反作用力跟着仰躺了下去。 小元婴躺在燕闲的头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肚子一鼓一鼓像只小青蛙。 喘息半晌后,她方才撑着身子重新盘腿坐正,五心向下,与燕闲紧紧相连。 灵力在经脉中运转数个回合后,燕闲缓缓睁开了眼,她手往上伸,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自己头顶撒野的小元婴揪了下来。 小元婴被燕闲握在掌中,手臂撑在燕闲的虎口,小短腿扑棱了两下,最后踩在了燕闲的指腹之上。 看到燕闲盯着她看,小元婴抱着燕闲的大拇指,满脸依恋地蹭了蹭。 灵霄凑过来看了一眼就讶道:“怎么还是盐盐呐。” 被灵霄叫作“盐盐”的小元婴闻声转过头来,她看了眼灵霄,越看鼻头越皱,待认出灵霄是谁后,满脸都褶在了一起,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嫌弃意味。 灵霄伸出手指推她脑袋:“你竟然敢嫌弃我!” 盐盐缓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短手短脚,又看了眼灵霄的宽肩窄腰大长腿,一双亮亮的大眼里瞬间凝出了泪花。 灵霄哈哈大笑。 燕闲头疼地捂脑壳。 面前这个叫盐盐的小元婴长相和飞升前的燕闲神似,更准确的说,她完全是燕闲自己的缩小幼龄版。 事实上,燕闲上辈子用着自己的身体第一次到达出窍境界时,出来的小元婴也是盐盐。 说起来,盐盐这个名字还是燕幸起的。 这是因为上辈子盐盐刚出来时候口齿不清,唤燕闲名字时候总是奶着嗓子把闲闲叫成“yanyan”。 燕幸说,闲盐,咸盐,还挺配的,于是盐盐这个名字就定了下来。 原以为换了个身体,出来的元婴会是属于燕婉的元婴,但盐盐的出现还是让燕闲意外之余感到了惊喜。 毕竟自己的身体如今不知道在何处,元婴是自己的,那就有可能之后的分身也能是自己的,以后如果实在找不到身体需要重塑肉.体,元婴和分身在也能省去不少的麻烦。 -- 第112页 但是盐盐和灵霄关系这么不好,倒是燕闲完全没想到的。 灵霄仗着自己人大,这会儿可着劲地欺负盐盐,盐盐又一如既往,最爱借着小豆丁的优势,撒娇卖萌还带哭哭啼啼的。 燕闲拨开了灵霄刮盐盐脸的手指,捧着盐盐端详了会儿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盐盐,变个脸。”燕闲指了指燕婉这张艳丽的脸,对盐盐说道。 盐盐盯着燕闲现在的脸看了会儿,对着手指犹犹豫豫摇头:“不要,更喜欢闲闲的。” 这娃也是个很明显的燕闲狂粉,和灵霄的互看不顺眼,纯属粉圈倾轧。 燕闲却是毫不心软:“不变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出去了。” 她占据这具身体之后,风头出得够多了,引来的目光也是一批又一批,燕闲本人的长相知道的人也太多了,盐盐顶着这张脸走出去她的身份就暴露了一半。 虽然燕闲自己无所谓身份暴不暴露,但她的身份暴露必定牵扯到飞升失败的事情,要是谁好奇心重非要盘根究底,引来贼老天灭口,要是猝不及防那就死得太冤了点。 为了广大修真界的无辜群众着想,还是得委屈一下盐盐。 盐盐在“和闲闲同一张脸”以及“和闲闲一同出门”两个选项中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抹了把脸。 一层灵力覆盖在她的五官之上,眉梢眼角细微的调整后,盐盐的脸就和燕婉的脸逐渐有了相似度,两个人走一起也能一眼认出她们的关系。 燕闲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盐盐放在了自个肩膀上。 盐盐看了眼燕闲身上穿的衣服,惦着脚尖一转身,身上的衣服立刻变成了燕闲同款亲子装,这下两人的相似度更高了。 她上上下下对比了一番,最后得意洋洋地坐上了燕闲肩膀,惬意地晃荡着小脚丫的同时,还不忘对着灵霄扯了个鬼脸:“你也换呐。” 灵霄看了眼燕闲身上的长裙子,气得平日里翘起地猫唇都撇了下去。 “咯咯咯咯咯……”盐盐当真笑出了鸡叫,立刻又被灵霄抓着机会嘲讽了一番。 两个人你来我往,夹在当中的燕闲相当头疼,阿力都敬而远之,不敢再紧靠着灵霄。 总感觉现在灵霄恩人的年岁大不过五,熊孩子的性格配上恩人的武力值……噫,让人不得不怕。 龙神大人倒是没烦他们吵架,它是看着自己修复缓慢的大殿,越看越心烦。 “走你们的吧。”它哼了一声,一甩尾就消失在壁画之中,紧接着燕闲和灵霄等人就被一同丢出了殿外。 燕闲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还有空扶了一把第一次高空坠.落的阿力和肩膀上紧揪着她领子的盐盐。 见到燕闲和灵霄等人突然出现,候在殿外的紫霄宫女修赶忙上前。 “灵霄真人,燕师……”说话的女修一眼看到燕闲肩上的小元婴,未出口的称呼当即梗了回去。 在修真界中,称呼的门道其实还挺多。 一般拜入同一个师父门下的同门师兄弟之间,大家都是以师兄师姐师弟师妹相称,就算境界差距大,也不会去细究高低称呼。 如果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大家修为又差不多,那也不管是否同门,都以修行年岁排位,各自互称师兄弟。 但当关系不亲密,修为差距又多于一境之时,该用的尊称就都得用出来。比如灵霄真人,他自身修为远超同龄,辈分地位又高,走到哪里都要被尊称一声真人。 而如今这燕师妹,肩膀上明摆着的就是她已经出窍的元婴…… 出窍期的燕闲和这位金丹中期的紫霄宫女修之间,隔着金丹的下阶和整个元婴的上中下三阶,大于一境时,修为带来的差距几乎是碾压式的,这种时候,就算原先的称呼是燕师妹,从此往后也要用上尊称了。 女修将未出口的称呼咽了回去,改口道:“灵霄真人、燕真人,你们在殿内已闭关数十日……” “已经十多天了?我怎么都不觉饿呢……”阿力喃喃自语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女修接下来带来的消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魔族大军即将叩边,剑阵队全员和罗绡队部分人员已经驻守在边界,白羽真人留守大营。传白羽真人口令,若两位真人休整完毕,请即刻去边关助力,后勤等一概事务我等留守人员会竭力供援,还请真人们放心。” 燕闲和灵霄对视一眼。 两人刚刚升完境,一身骨头困在殿里十多天,正是全身痒痒,想要动动手脚,松松骨头之时。 魔族早晚都要来,此时来得正好! “喏,”二人朗声应道,“我们当下便启程!” “启程!”盐盐举着小拳头奶声奶气一同附和。 第52章 魔尊 “师叔!你终于出关了, 还好你们没事!” 燕闲同灵霄一听说边关报急之事便即刻赶了过去,还不待他们从重剑上跳下来,帅帐中便迎出了一位年轻剑修。 这位剑修燕闲先前在酒宴上也见过,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青年才俊, 以及与年轻朝气形象相反的稳重气质。灵霄这个本应该负责天衍宗带队的人性格跳脱, 在寻常事务上基本靠不住, 因此在此次三大宗门联赛里,天衍宗这个队伍的一应内务基本都是由这位修士在一手操办。 这种从内而外迸发出的老妈子气质不由让燕闲想起了自己的师兄持重道人,便也爱屋及乌地记住了这位姓祁的修士。 -- 第113页 不过此刻这位剑修形象却与燕闲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他唇色泛白, 面色中有着难以遮掩的病弱之气,就连裸露在长袍之外的一双手都被绷带牢牢包裹到指尖, 不难看出被衣物遮掩的身体上也必然缠满了同样的绷带,甚至轻微的动作带起的领口下也能清楚地看到颈侧一大片血痂掉落后留下的狰狞疤痕。 灵霄一看这情况就直皱眉:“你这伤怎么更重了?战况很糟糕?” 先前魔族二首领叩关, 剑阵队这里为了能了解清楚魔族地盘的情况便分组深入其中进行探查。魔族空气中虽然有着同灵力类似的能量却也带着剧毒, 即使是锻体过后的修士身处其中, 毒素也会逐渐侵入体内经脉,而越是将这种能量当灵力吸收使用, 毒素便越会加快运转, 继而形成剧烈的灼烧痛感并逐渐向器官和表皮蔓延。 进入其中的修士根据修为的不同能在其中坚持的时间也长短不一, 大多数人在一个时辰之后就不得不撤退,而灵霄师侄辈的这位祁修士虽然外表清隽,内在却是个猛人, 硬是生生挺了两个多时辰才撤离, 虽然带回来不少情报却也伤得不轻。 灵霄痛扁魔族朱大将, 又助燕闲渡雷劫那会儿,祁师侄便退居二线安心养伤去了。 只是……灵霄同燕闲闭关十来天出来,这祁师侄的伤非但丝毫不见好, 还肉眼可见的更重了些。 “我并无大碍,不过是前些日子又进了一趟魔族地盘,”祁师侄温和地笑了笑,就好似绷带下那些连成片的烧伤水疱都没长在自己身上一般,“我们同魔族现在也暂时还没开战。” “灵霄师叔、燕……,”他的目光划过燕闲肩膀上正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元婴盐盐,非常迅速又自然地改了口,“……燕真人,事急从权还都请随我来。” 祁师侄一边说着一边撩开了帅帐,两人带着阿力跟着踏入其中,正中央一个巨大的沙盘便直直撞入了眼底。 “相当细致!”燕闲驻足端详了会儿,不由感叹道。 祁师侄的语气中也不乏骄傲:“我同几位修为较高的师兄弟一起再次去魔族那深入探查了一番,虽然没能深入到中心城区,但我们摸清了近段的山脉地形以及魔族大军的方位距离等基础情况,还有大致的行军路线……” “……这里,”他一边说着一边推动沙盘上的小红旗迅速向前进,“目前魔族大军正以日行约三百里的速度极速逼近,不出三个时辰便会沿着这条河流行进到东平部落。以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此次魔族大军中兵者不下于八十万。” 他的话音刚落,账内就重重地响起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抽气之声。 “八……八十万?!”发声的正是东平部落的少年阿力。 这些日子里阿力的人生可谓是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家园被践踏,亲人们决绝赴死,苟且偷生的他本以为绝望的时候却遇到了解救他们的修士,生活终于看到了光亮。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魔族的再次入侵以及灭世一般的天地异象。 之后他受灵霄和燕闲敢与天斗的英勇无畏感染,先是豁出一切冲进了龙神殿,懵懵懂懂地召唤了龙神,结果又惊喜万分地沾了燕闲的便宜,蹭了道天道金光一下子入了炼气。 这种能彻底改变他人生的狂喜之事也没给他时间平复心情消化吸收一下,八十万大军扫荡直下的消息又砸在了他脑门上。 八十万!这实在是阿力完全无法想象的数字。 或者说阿力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人也就百来个……万这个单位他只在阿爷讲的故事里听过。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还没有侵略和虐夺,东平部落的大族长治下就有数以万计的族民,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富足而平和的日子。 阿力每次听阿爷讲的时候都既憧憬又怀疑。 因为他出生的时候部落早已在魔族的侵略下节节败退,人口堪堪剩下百余人。 待阿力逐渐长大记事,跟随着族人们四处逃难躲避更是他的日常,每次魔族肆虐的铁蹄离开之时,身边熟悉的兄长叔侄们便会少掉一批……再后来阿力学会了数数,但那些会一边干活一边笑话他吐字黏黏糊糊,一二三四五数着数着就会串的人却也都不在了。 好多个逃难的夜晚,龟缩在山洞中的阿力都会半夜惊醒,然后神经质一般地挨个数山洞中剩下的族人数量。 这个数字从三位数降到两位数,每次变动都像是在烙印在阿力心上,让他又疼又愧,痛到呼吸都像带上了伤。 如果说族人的人数是刻在阿力灵魂上的伤,修士们的人数是阿力的救赎良方,那么八十万的魔族人数无异于一把重渝万斤的铁锤,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阿力自以为成长得足够坚韧的心灵击打得摇摇欲碎。 八十万! 在阿力贫瘠的想象中,他只能预见到一片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人海。 这是一片能吞噬碾压一切的血海;发动起来便能踏平一切的杀戮之刃;大地会为他们震荡,生灵会为他们屈服。 就算自己也能运用神奇的力量了;就算有着修士们的帮助;就算集全族之力一起豁出去舍生忘死……这不到两百的人数在八十万面前也渺小得仿佛世上的尘埃…… 难道要让修士们每人以一敌数万吗?这如何能做到! 蚂蚁多了也能咬死象。 -- 第114页 更何况——魔族之人也是有神通的! 满心的悲怆和苦痛堵得阿力再说不出话,燕闲和灵霄听到这个数字也是不由挑了挑眉。 “八十万?这么多?魔族人口有多少?”燕闲摸着下巴边端详着沙盘边问道。 “魔族全民皆兵,这次可以说是几乎倾巢出动了,”祁师侄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一旁的几个黑色棋子放在了小红旗之后,“魔族有若干副首领,手下各领有师团若干,但魔族的绝对领袖有且只有一个,他们的大首领。” 祁师侄又放下了一颗深红色的棋子:“大首领在魔族有着不可触犯的权威,虽然副首领手下都有不少实力累积,但无人能挑战大首领固若金汤的地位。而他掌下的象狮团也是魔族中最强悍的战力。” 灵霄好奇道:“象狮团?是真的有大象狮子的那种吗?” 祁师侄点头:“是,数量相当可观的一批狮象,也有虎狼在内,久经训练,野性十足且嗜血,对于人族来说完全是天敌的存在。” 燕闲不由咂舌,想了想又转头看向灵霄:“这种时候要是有灵禽局的人在就好了……说起来,之前在万安山遇到的常师兄他们如何了,他们就是灵禽局的嘛,也有跟着你一起来吗?” 灵霄杵着重剑直摇头:“我是一个人被甩到这里来的,来的时候剑阵队和罗绡队正在打架,我直接被甩当中了,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是可惜了,有御兽修士在的话能帮上很大忙,”祁师侄也叹了一声,接着又拿了颗棋子继续往下介绍道,“还有一个人物很值得注意……魔族的萨满。” 他点了点代表萨满的棋子,慎重道:“从魔族二首领那‘探听’来的消息,萨满在魔族的地位也很高,更重要的一点是……据说他能沟通魔尊,而这个魔尊对于魔族来说是至高无上的东西,以二首领原话来说——那是他们的神。” “神?!”燕闲一下来了兴趣。 这玩意她太熟了。 以燕闲丰富的经验来看,神这东西要么是神神叨叨故弄玄虚的天师类的玩意假冒的,要么就是和天道类似,高出众生一个维度,当真有着不可名状的奇异之处的玩意。 但不论是骗子还是天道这类,燕闲和他们干过的架都可多,甚至到了一说起来精神和肢体就开始振奋起来的地步。 祁师侄点头:“是,在魔族的传说中,他们的一切都是魔尊所赐予的,向魔尊发誓则是最牢不可破的誓言……虽然魔尊的存在更多的是传说,并没有什么实例可以证实,但每一个魔族人都对魔尊如此狂热且忠诚,里面一定有我们还不知道的情况存在。我认为很有必要关注一下。” “嗯……”燕闲若有所思,“你们说……魔族大首领为什么偏偏现在大举东攻,势有必要踏平东大陆的架势呢?” 灵霄也跟着拧眉:“是哦,前面有这么多年魔族都没有完全进攻过人族的土地,只烧杀抢掠从不真正意义上的占领,而后面也有那么多年,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在的时候,全部压上攻了过来呢?这里面总感觉有点什么。” 燕闲肩膀上的盐盐认认真真地看了看燕闲,又端详了下灵霄,顽皮地托着下巴跟着做出了沉思似的姿态。 祁师侄看着如出一辙的两人一元婴突然就有了想笑的冲动。 不过考虑到灵霄的身份以及燕闲同灵霄的亲密关系,他强压下了笑意,清了清嗓子最后总结道:“大致情况就是这些,而我们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 三个时辰后怎么面对八十万大军的冲击。” 第53章 战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一击又一击响彻在旷野的边界之上, 旌旗猎猎,呼啸的山风裹挟着呐喊、呼喝和狂笑浩浩荡荡地席卷了整片天地。 修士们和部落众站在用巨石粗糙堆砌起来没多久的城墙上,眺望着对面无边无际,望不到头的兵士人海, 神色间皆是无比凝重。 太多了! 八十万大军一起同喝便是震耳欲聋, 一起跺步便是山川震动。 他们现在什么也没做, 仅仅是列着队放肆地打量着新出现的断壁残垣样似的“城墙”,发出阵阵嘲讽的大笑。但这带来的压迫感就已经几乎让空气都充满了凝滞。 跟着部落里的成人们一起站在城墙上的阿力望着这一幕几乎忘记了呼吸。 即使身边就站着无所不能的修士们,也不能安稳他急速跳动的心脏, 他甚至觉得脚底踩着的巨石墙也不再那么稳固,颤动从脚底板一路向上, 引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战栗。 一只苍老的手掌按在他的肩上,阿力浑身一激灵, 抬头望去, 就见阿爷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平静, 因岁月而浑浊的眼中甚至带着释然。 “这一天终于到了……”阿爷的手带着年老的颤抖,但熟悉的温度逐渐烫平了阿力心中的不安。 “握紧你的武器。” 阿爷望向阿力的眼睛, 吐出的话语字字含血。 “这是复仇!” 这一瞬间, 鲜血, 残尸,被砍杀的阿爹叔伯,被抓走的阿哥, 部落里消失的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庞, 劫掠之后仅剩下的满目疮痍, 嗷嗷待哺的老弱妇孺,一幕又一幕让阿力咬碎了牙的回忆涌上了心头,瞬间淹没了畏惧和恐慌。 “这·是·复·仇!”阿力咬着牙一字一顿的重复, 握着弓箭的手死死攥紧,“我已经有神通了,我要为他们复仇!” -- 第115页 阿爷眼中泛上了笑意。 长大了啊…… 这一战结束后,新一代也终于有人能扛起整个部落了…… 只要能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 · “情况比我想的要好一点。” 燕闲的目光从战场上一扫而过,重点关注着部分魔族士兵胯.下的虎狮,口中一边迅速地整理着战场的情报:“魔族的武器暂时还停留在矛斧、链锤等长短兵上,没有远程兵器还有攻城器械对我们来说是个很大的好消息。而且他们的战斗方式还相对原始,类灵力的存在对他们的改造大多集中在气力上,少数的法术对我们没有太大威胁。尽量避免短兵相接,我们还有一战之力。” 灵霄倚着重剑在一旁问道:“那原计划还有需要修改的吗?” 燕闲凝视着战场中央最为醒目的几头巨象,想了想摇头:“没有,剩下的只能靠随机应变了。” “是!”剑修们首先应喏,紫霄宫的修士们也跟着一道应了好。 灵霄站直了身子,伸了个懒腰,歪头看燕闲:“还要战前叫阵吗?” “不了吧。” 燕闲笑着比了个“您请”的姿势,回应她的则是灵霄挑眉一笑,扛起巨剑,面对着战场瞬息间挥出的雷霆一击。 冲霄的剑气带着无可匹敌的战意横扫而过,霎时大地崩裂,一道深深的沟壑纵横无边,泥土如泄洪一般崩塌,裹带着上面的一切事物坠入深坑掩埋。 站在其上的魔族们连闷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已消失在黄土之下,剩下的只有难以跨越的深壕将整个战场一分为二。 魔族人尚未来得及反应,被驯服的猛兽们却敌不过本能的示警,不由自主的后退,引起的骚乱让他们的阵型混乱一片。 燕闲打开浑天响,声音冷静的向整个战场宣布道:“越线者,死。” 战场为之一静,风卷战旗的狂猎声在这一刻犹为清晰,畏惧的呼吸和粗喘填充其中。 不止是魔族,甚至是战场这边的人族和修士们也被灵霄这一手惊到了。 东平的部落众们自然是欢欣鼓舞,在这一刻信心倍增,而知道计划的修士们也没有想到,灵霄的全力一击竟有如此之威力。 “白羽师姐……”随白羽真人镇守在城内的紫霄宫修士喃喃出声。 她没有往下说,白羽真人却知道她的未尽之言。 无论是之前的雷劫还是现在的战场,不管是灵霄还是燕婉,她和他们的差距太大了,这次三大宗门的大比,紫霄宫已经输了大半。 只有燕闲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击对灵霄的消耗也不小,毕竟这可是一条近乎无边无际的护城壕。 魔族士兵实在太多了,蚂蚁都能咬死象。 只有先声夺人才能取得更多胜利的希望。想要取得这一场以少胜巨的胜利,他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魔族步步艰难。 超乎常识的翻山倒海和横在面前难以逾越的横沟让魔族的混乱持续了很久,喝令声在战场各处不断响起。魔族的列队终究还是慢慢恢复了阵型。 燕闲看在眼中,心中了然。 虽然魔族的武器装备都还比较粗糙,但基本的行军要求,列队和令行禁止都已有了框架模样。再加上他们几乎各个身强体壮,对比起东平部落长期衣食不足的羸弱身躯,这一战,形势很严峻。 魔族此战本就势要踏平东大陆,尽可能多的斩草除根。所以即使灵霄这一击给魔族所有人都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震撼和阴影,但没过多久,战鼓重又响起,伴随着进军的吹角深,一声一声,渐渐形成排山倒海之势。 魔族进军了。 不过这也在燕闲的预料之中。 感受着脚下的震动,燕闲一挥手,随着祁师兄一声喝令,城墙上的剑修们挥起剑气,而东平部落残留下来的老人和妇人们纷纷举起了弓箭。 “放箭!” 箭如雨下。 东平部落的青壮力们早在一次次的被劫掠中全军覆没,如今剩下的只有老幼妇孺。除了年纪实在太小拉不开弓的幼儿,其余人全部站在了城墙上。即使有丹药的助力,没有经过训练又先天不足的他们仍然没办法把弓射的很快很远很准。 但好在有灵霄制造的护城壕在,这大大阻碍了魔族推进的速度,让弓箭的命中率和剑修们割草的效率大大提升,魔族的第一批部队伤亡不小。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魔族的阵型开始变动,一支队伍被驱赶到了最前方。 这是一支比东平部落的老弱妇孺们看上去更为虚弱的队伍,队伍中的所有人几乎看不出人形,层层叠叠的灼烧伤痕遍布他们全身,骨瘦如柴的身体佝偻着像是背负了千万斤的重压。 可他们的出现却让密集的箭雨几乎停滞,如泣血一般的呼喊在城墙各处响起。 “阿哥!” “阿爹!!” “儿啊……” 听到城墙上的呼唤,被推挤到战场最前的人中有人费力地抬起脖颈向城墙望了一眼。但不待他牵动面部肌肉,对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家人们做出表情,下一秒他就被身后的魔族士兵一刀斩杀,踹进了深壕之中。 城墙上凄厉的悲痛嘶喊声反而刺激了魔族士兵,更多的东平俘虏们被狞笑着推入壕沟之内,成了填沟垫脚的材料。即使有修士们精准的砍杀魔族,也无法阻止东平俘虏们接二连三的死亡。 -- 第116页 燕闲闭了闭眼。 自古以来,无论是凡尘还是修真界,无论是仙是魔,是兵还是寇,但凡有战场存在的地方,人性的卑劣就根深入骨。裹挟流民,利用俘虏。利益和生存面前几乎没有道德可言。 恨!恨!恨! 刻骨铭心的痛苦和仇恨燃烧着阿力全身的骨血,他赤红着眼,拉弓的手却越发沉稳。一箭又一箭,射出去的每一击都逐渐包裹上了灵力,穿透魔族士兵藤甲的瞬间,升腾起的火焰将周遭一切的接触物燃烧殆尽。 眼见着身边人突然崩塌成灰,周围的魔族士兵恐慌地退后却又被身后不断前进的队伍推挤着不由自主的向前。 阿力没有时间对自己突如其来领悟的天赋能力感到吃惊,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被残忍虐待杀害、被扔下深壕、被当做人盾顶在阵前的亲人们,他的脑中只有敌人残暴狰狞的面孔。 “举起弓来!”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的稚嫩,语气中的坚定却让身旁心神俱裂的部落众们找到了主心骨。 烈风重又裹上了箭雨。 在城墙上方,肉眼凡夫不可见的天空中,破界而来的灵力几乎凝练成缎,源源不断地倾泻入一无所知的部落众体内,迅速的改造着他们的肉.体。 望着这一幕,燕闲长舒一口气。 哀兵必胜。 人性虽卑劣,但碧血丹心、坚韧不拔亦是人性中无法磨灭的闪光之处。 魔族不仅对俘虏狠,对自己人也毫不留情。在箭雨下一批批倒下的同伴都被踹入深壕中,本来无法跨越攀爬的壕沟被逐渐填平,魔族的大军踩着同伴的尸体,浩浩荡荡的迅速向城墙逼近。 修士们挥手指挥,霎时,燃烧着火焰的巨大石块纷纷从城墙内被器械投掷而出,带着碾压的力量在哀嚎声中清理出一片又一片战场。 虽改变不了大势,却也阻碍了魔族侵略的速度,再次激起了他们心中的恐惧。 时机差不多了。 燕闲和灵霄对望一眼,转头向身旁的祁师兄托付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祁师兄郑重点头:“你们也一切小心。” 他话音落下,燕闲同灵霄的身形已如梦似幻,飘飘渺渺融入万物之中,让人看不清晰。 下一刻,两人便同鹞子一般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仿佛入海的一粒沙子,没入战场中不见了踪影。 祁师兄轻轻呼出一口气,再转身时,神色已是一片凛然。 “现在,听我号令,最后一轮齐射!” “所有人,现在!撤退!” 第54章 “你是谁?” “轰——” 粗糙堆砌而成的城墙最终还是抵不过成百上千大力士的狂暴击打。碎屑四溅, 巨石轰然陨落的声音就宛如敲响了东平部落的灭亡丧钟。 越线必杀的宣称已变成了魔族士兵口中的笑料,当初的恐惧早已被忘在脑后。 冲在前面的魔族士兵们眼中凶光更甚,心中的恶意牵动着嘴角勾起狰狞的笑意,敲击的链锤和口中的呼喝是为触手可及的胜利在奏响战歌。 掠夺在一代一代的传承中已经刻入了魔族们的基因里, 不用任何人指挥, 越过城墙的他们一部分追击着溃逃的部落众, 一部分冲入了新建成的屋舍里。 东平部落沿途新建成的设施和翻修的变化没有引起他们丝毫的注意,被杀意浸染的头脑只剩下破坏和摧毁。 屋舍被踹开,墙壁被击烂, 青涩的麦苗被点上了火,看不出用途的水车被砸成了碎片…… 灰压压的烟雾裹着火星在东平部落上方翻腾, 这些曾经做梦都没想过的珍宝再次被付之一炬。 忍! 忍! 忍! 黑暗中有人咬碎了牙,攥紧的掌心里布满了痛苦的血痕。 · 浩浩荡荡推进的魔族大军中, 在周围人一派庆功欢腾的场景下, 大首领却是眉头紧蹙。 说不清为什么, 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太顺利了……”大首领喃喃自语。 人族那分明也有了能力者,看方才情形可能还远不止一个。 他年幼时, 雷云密布那一天。 他见到的魔尊之强悍仿若能毁天灭地, 整个世界都暗无天日, 仿佛末世来临。 拜魔尊所赐,魔族也诞生了能力者,成了统治人族的种族, 但至今为止仍没有一个魔族人能挥出翻山倒海的剑。 而短短时间内, 人族里已经有人有这样的能力, 甚至能隔空斩杀、射出火焰、抛掷巨石的能力者也不少。 能力者和非能力者的战斗力有着天壤之别,这也是他为什么急于全军出击,想要赶在最开始斩草除根的原因。 可既然已经有这么多能力者了, 为什么人族还是败退的如此之快? 越往深处想大首领的心中越是不安。 他勒住缰绳一挥手,一旁的护卫连忙驱使着身下猎豹凑得更近,仰首问道:“首领,可要传令?” “传令。鸣锣!” “是!” 传令旗在四下挥舞。 只是刺耳的锣声刚刚响起,瞬间就被另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掩下。 轰隆隆的爆裂声似是天降神罚,大地的震动让人东倒西歪、恐慌不知所以。而一向无往不利的猛兽们此刻反而成了负累,本能让它们在危机关头完全无法受控。 -- 第117页 等大首领在癫狂的象背上稳住身体时,巨象的耳朵已经被他在竭力控制时撕裂,而象腿下也已有数不清的士兵横尸其下。 呻吟声遍地,如此场景在战场上比比皆是。 而城墙内也不再有声息传来,原先在缺口处奋力前冲想要赶在前头的魔族士兵们都趴伏在地上,偶有胆大的小心翼翼地抬头向内窥探,却无人敢第一个起身尝试进入。 大首领望着升腾起的硝烟面色阴沉,心内却反而为之一定。 最可怕的是没落下的铡刀,一旦落下就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心中甚至有了一种万事不出我所料的安定感。 “派一队人先进去。”不过瞬间,大首领已打定主意,收回了先前的打算,下达了新的命令。 很快前线便有一队没有觉醒能力的士兵被驱赶着向前,推入城墙内。城墙外如芒在背的视线昭示着他们若敢退后,迎接他们的只有同族的刀锋。 被驱赶的士兵咽了咽口水,只能试探着向前摸索。 原本广阔的大地不再能让人放肆前行,残破的屋舍也仿佛蒙上了不详的征兆,就连路边勉强能分辨出形状,不知用途是什么的器械们也显得犹为狰狞恐怖。 有善目力的魔族能力者攀爬上还未完全塌方的城墙,凝神注视着这些士兵们在恐慌中前行。 “轰——”又是一声巨响,升腾起的蘑菇云遮蔽了视野。漆黑的烟雾久久才散去,能力者在砂砾掩埋中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已是一个巨型深坑,原在那处的几个士兵丝毫不见踪影。 没有鲜血没有碎骨没有哀嚎,城墙内寂静一片,悄无声息的泯灭让见到此景的人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泛上了寒意。 听到属下汇报情况的大首领却是毫不犹豫,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被派了进去,但凡是缩在墙角不愿前行的士兵,都有城墙上的远程能力者负责斩杀。 魔族以战为生,对他们来说,懦夫和无能者本没有生存价值。 相同的巨响声一阵一阵的传出,间隔越来越长,最终再无声息。 此时的东平部落已坑坑洼洼如荒芜的月球表面,取而代之的是幽蓝色的火焰在各个角落悄无声息的燃起,一旦被火舌舔舐到,瞬间便会化成一滩灰烬。 诡谲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再勇猛的魔族此刻也心中打鼓。 萨满对此束手无策,只能进言道:“大首领,不如我们绕行吧。” 东大陆是很大一块、面积并不小于魔族的地方。虽然两族交界处的部落差不多都已向内陆迁徙,但东平部落也不是附近唯一一个部落,绕开东平,再往内进发,自然有更多能劫掠的地方。 想来不会所有的人族部落都那么难得手。 人族的空气对魔族也有些微毒素,虽魔族在日积月累的灵能改造中都已强身健体,但人族地盘对他们来说也并不是能久待之地。烧杀劫掠、速战速决才是他们一贯的征战策略。 此次出征伤亡已经不小,自然不能空手而归。而城壕虽长,却只能短暂拖延魔族前进的步伐,阻挡不了大军。 因此绕行才是收益最大的战略。 大首领却是摇了摇头:“此次全军出征本就是为了斩草除根。魔族和人族间血仇累累,一旦人族完全掌握了练成能力者的方法,魔族的优势就将荡然无存。百年前天时站在我们这边,让我魔族自此高人一等。若此刻不抓住时机,将来被劫掠的就将是我们!” 他扬声喝道:“你们想要吃不饱穿不暖吗?” “不!”四周士兵大声回答。 “你们想要自己的女儿女人趴在人族身下吗!” “不!!” “你们想要自己的儿变成奴隶,让人族的脚踩在头上吗?” “不!!!” “如果此战不胜,你们的屋,你们的儿,你们的女人就都会被人族夺去!我们曾经做过的一切都会重演在自己头上!” “这一战必须胜!”大首领目光狠厉而坚定,“能力不可能无穷无尽。给我继续往里派军,我八十万大军,填也要把这地方给我填平!所有人族一个不留,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我自会用人族的血流成河为你们祭奠!我魔族没有畏战的兵。” “战!战!战!战!战!” 战鼓重重擂响,战士们跺脚应和。先前的颓势一扫而空,战旗猎猎下,苍茫天地间再度杀气四溢。 大首领满意的笑了。 而下一刻,他的笑骤然僵住,身体猛地前扑。灵力强化后的直觉却没能帮他及时完全躲开,但紧接着他身上青光一闪,盾样的结界在硬扛下剑锋的同时瞬间碎裂,却也险之又险地助他躲过了来自身后的雷霆一击。 怎么回事?有人叛变吗?还是人族?是能力者吗? 万般念头在大首领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来不及多想,甚至没有转身看一眼的时间,本能已催动了能力,瞬间分裂出几个分身滚下受惊的象背,向四下散去。 “哦?还有法宝的吗?”在他身后挥出一击的正是因刺杀而显露身形的燕闲。 “谁留给你的?”她一边问着,手上动作却丝毫没停,劈开四周护卫的同时,目标牢牢锁定着大首领。 释放出分身后仍有一个大首领留在了原地,他没有回答燕闲,举着链锤望着燕闲的目光万分警惕。 -- 第118页 眼前的女人衣着美貌皆是不凡,细皮嫩肉,看着娇弱无比,但散发出的骇人气息不会作假,超直觉让大首领躲过一劫的同时却也让他对危险更为敏.感,他此刻脑中警报已拉响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你是谁?人族能力者?”大首领握紧武器谨慎地试探。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女人深不可测,不是他现在的武力可以战胜的。人族学习能力的进度不可能这么快,难道她不是人族的能力者,而是魔尊那样天降的存在? 念头一转而过,大首领背上已是一层冷汗。 但这不可能啊,魔尊是天神,像魔尊一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为了渺小的人类行刺杀之事。 难道是自己触怒了她? 大首领清楚的知道自己逃不了,心念百转间,他直挺挺的硬站在原地,看起来是在对峙,实际却是在想办法拖延,尽可能的让分身逃离。 他是魔族最强的能力者,一般的能力者都只有某一方面的强化,而他有好几样能力,其中作为底牌很少使用的就是分身。没有人知道,只要他的分身存在,他就永不会被杀死。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在整个魔族大首领的位子上坐稳这么多年。 燕闲笑了:“你不回答我就罢了,怎么还反问呢?” 她看上去似乎根本不在乎大首领逃脱的分身。 大首领脸色却在瞬间变得灰败无比。 他的分身接二连三的失去了感应! 眼前的女人又是一笑:“我也有个分身呢。” 战场各处剑影一闪而逝,灵霄的剑气所到之处,所有的分身无处遁形。不过片刻,灵霄便已横穿过整个兵阵,一身衣服还是纤尘不染,只有巨剑上滴落的血迹能见证发生过的杀戮。 燕闲对大首领的回答已经失去了兴趣。 这方世界处处透着奇怪,百年前魔族和人族是差不多势均力敌的状态,侵略与反侵略,战胜与战败都是物种自然生态下的适者生存,虽残酷却也公平。而打破一切平衡的是魔族那里有了类灵力,自那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变成了毫无道理的残虐。 天下之道,犹张弓者。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 不管贼老天内里是如何,起码有着表面上的公平。在外力帮助下明目张胆的进行单方面虐杀不是贼老天的行事风格。 而随着燕闲打破结界的到来,涌入人族的类灵力和接二连三出现的能力者也差不多说明了百年前的事。 多半是百年前魔族那边同样有修士破界而来,结界的打破使魔族涌入了类灵力,也破坏了魔族和人族之间的平衡。这个修士多半就是魔族信奉的魔尊。而大首领身上的法宝亦是佐证。 也正因为这个,燕闲和灵霄才慎之又慎,选择了两路配合,留了后手。 大首领想的其实没错,能力不可能无穷无尽。 这方天地结界刚破,涌入的灵力尚还薄弱,并不能让修士们肆意妄为,而无论是灵丹妙药还是法宝神器都不是用之不竭的。八十万魔族实在是太多了,修士们也是人,即使是割草也会累,更何况是杀人。 另外,修士们因为身处劣势的人族,看不过眼魔族的暴虐行径,且事关自己的试炼,所以选择帮助人族。但这归根究底是人族和魔族之间的战争,修士们也不可能为了人族屠杀八十万魔族,这太过了,因果不对等。 他们能做的只有制止眼前的战争,保住人族存续的血脉,引领教导他们学会抗争和生存。 所以即使战争残酷,老弱妇孺战力薄弱,修士们也要让部落的所有人站上城墙,这是人族必须自己面对并突破的困境。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没有超出燕闲等人战前的预测。 魔族对人族的掠夺已经持续了数百年,这种刻在骨子里的印象一定会让魔族习惯性的轻视人族,所以即使见到灵霄挥剑也无法让他们产生足够的恐惧。但这种轻视会让他们更容易的步入陷阱。 城墙上的弓箭,城墙后的落石、爆炸和火焰都是人族在修士们的帮助下布置好的。即使亲手毁掉自己的家园,他们也想把敌人永远的留在这里。 但事情没那么简单,资源毕竟是有限的。也不出战前预料,魔族的首领是有着一定战略思维和统率能力,他的出兵有着明确的目标和战略意义。他既然已经出动了八十万大军,那区区部分人员的伤亡绝对无法阻止他的前进。 而从之前俘虏的二首领那能看出来,魔族并不是所有首领都很有智慧,而魔族是由许许多多的小部落吞并而成的大军,每个小部落中还有各自的领袖,只是都听从大首领。 这种结构注定了魔族大军不会是紧密团结如钢板的整体,可能八十万大军里知道大首领出征缘由的也就了了几人。 绝大多数的魔族士兵应该都只是普通的冲锋机器,他们不具有自主操纵的意识。 这种情况下唯一能破局的方法就是擒贼先擒王,一旦群龙无首,在面对未知且诡谲的伤亡时,战场上的大军会轻易溃散、退败,直到他们决出下一任首领才有可能会再卷土重来。 现在燕闲说出的那句跨线必死确已实现,士兵们心中被种下的恐惧还未被消除,这就是燕闲和灵霄刺杀的最好时机。 灵霄是个很坚实的后盾,他解决了大首领的后手,此刻的燕闲自然也不会再给大首领任何翻盘的机会。 -- 第119页 不再等大首领的回答,燕闲的剑平平一扫,平平常常犹如随手一挥的剑在大首领眼中无限放大,他瞳孔紧缩,肢体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巨大的链锤还握紧在手中,脑袋就已滚落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没了头的尸体挺了几秒才一歪倒在了地上,喷洒出的鲜血糊了周围士兵一身,护卫们恐惧不已连连后退,无人敢上前,他们身后的萨满也抱着权杖瑟瑟发抖。 灵霄紧接着腾身而起,一剑斩向帅旗。 随着帅旗的轰然倒下,大首领已死的消息通过浑天响传遍了整个战场。 燕闲没再关注战局的动荡,她的目光停留在被萨满紧抱着的权杖上。 木质的权杖质朴无华,唯有顶上镶嵌的红宝石熠熠生光,此刻它的红色越发浓郁,就仿佛吞噬了大首领喷洒在上的血液后逐渐有了生命力。 燕闲心中警觉,不再观望,一跃而起欺身而上,磅礴的剑气带着剑芒直指宝石。 金石碰撞的声音乍然响起从众人的耳膜中穿刺而过,紧跟着一道红光从宝石中直射而出,转瞬覆盖了整片天地。 此刻风云骤变,令人窒息的威压瞬息间弥漫了整个战场,魔族和他们驯养的猛兽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的本能就已让他们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无法动弹。 如果大首领此刻还活着,他定会改变之前对燕闲的看法。 若说燕闲带给人的危险感是看似平静实则深不可测的湖泊,那此刻出现的威压定是那狂风暴雨下的汪洋大海,胆敢踏足一步,下一秒就要在其中溺亡。 一只竹笛横在空中,轻轻松松的挡在燕闲的剑锋之下。 握笛的手指指骨修长,如寒玉雕刻,明明挡住的是燕闲的全力一击,却闲庭信步仿佛是在花园中悠闲的拿出竹笛吹奏。 灵霄疾驰而来欲挡在燕闲身前,那突然破界而入的人却只是扫了他一眼,目光停驻在燕闲的脸上。 “你是谁?”他问。 第55章 人尽可主 “你是谁?” 握着竹笛的青年着一身赤色滚边玄袍, 周身气势毫不内敛,和他手中握着的青笛看上去一点都不相搭,让人完全生不起温润如玉的观感。 此刻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天际之上浅薄的光线透过滚滚黑云洒在他的侧脸上, 照映出一张堪称恐怖的半脸獠牙面具, 棱角分明的形状在五官的位置洒下了强烈的阴影, 明暗交接下更显得他盯着燕闲的目光难以捉摸。 燕闲现在的武力和她飞升前自然不能相比,但如今连过两个天劫,又在试炼中成功出窍、化出元婴, 已是用常人不可及的速度飞速回归了中阶修士的前列。 她性子虽傲却也从不轻敌,因此注意到萨满宝石的异样, 猜到情况有变,为了掐灭未知的威胁, 她自然使出的是百分百的全力。 但这样一击也被轻轻松松挡下, 此人的修为恐怕在渡劫以上。 不。 甚至可能是大乘! 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三大宗门的试炼秘境里?! 面对这样一个实力莫测又似敌非友的人, 灵霄心中凝重万分。他侧身挡在燕闲面前,扬声反问:“你又是谁?” “魔尊!是魔尊!”萨满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带着激动的颤抖, “魔尊降世了!” 他深深地拜伏而下, 带动一片高呼魔尊之声。 远处, 本来带着东平部落的部落众躲藏在暗处设置陷阱的修士们见战场上情况突变,也迅速派了人出来探查情况。 被称为“魔尊”的这位却没有回应魔族们的殷殷期盼,也没有分出一个眼神给身后探查的修士, 甚至直接忽视了灵霄, 只直直地逼视着燕闲。 这灼灼逼人的目光甚至让燕闲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仿佛在透过她这张脸看内里更深处的什么东西。 灵霄面色更是难看, 握着重剑的手臂肌肉紧绷,蓄势待发。燕闲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直接从他身后走出, 转而站到身旁并肩而立。 被灵霄遮挡了部分的面容完全展露而出,魔尊直视燕闲双眼的瞳孔略微移动,落在了燕闲脸上。 半晌,他鬼面下露出的嘴角扬起了嗤笑的幅度:“燕幸的女儿?倒是和他相像得很。” 他语带轻蔑又似压抑着怒火,说完也不看二人有什么反应,挥手便是一掌拍向燕闲:“燕幸在哪?让他滚出来见我。” 怎么会是兄长的仇人? 燕闲完全没预想到这点,要知道燕幸为人处世一向与人和善,又好偏居一隅甚少出门,从不曾听闻他与谁结下了仇怨,可以说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老好人。 这位大能怎么会对兄长恨之入骨的模样? 燕闲一时想不明白,而魔尊袭来的掌风却已到了眼前。 裹挟着灵力的掌风如同利刃,未到眼前就已带来了皮肉开裂般的刺痛感。燕闲侧身闪开,心中却有些犹疑。 这不太对啊。 魔尊的攻势连绵不绝,一时之间燕闲只能左躲右闪,看上去狼狈无比,但燕闲却是越躲越纳闷。 想当年,要说大能,这修真界就没有比燕闲更大能更天才的人物,别说渡劫期,就是飞升期燕闲也经历过。她自然是无比清楚什么阶段的人能有多少战力,即使她现在的修为远不到渡劫,也不影响她发现端倪。 这位魔尊怎么好似是收着力,并不想置她与死地的样子?但他对兄长仇恨的模样又完全不似作假…… -- 第120页 想到这,燕闲起了试探的心思,腾挪躲闪间一改攻势,身姿以前所未有的凌厉之势逼近那人! “锵——”剑与竹笛相交,火花迸现,魔尊手腕一抖便将燕闲的利剑荡开,他哼笑一声,似是在嘲笑燕闲不自量力,再出手时便似是不再留力。他没有再用掌风,而是将笛子举起凑到了唇边。 “呜。”笛音短促的被吹响一个音节,无形的声波却紧随着以侵略性的威压席卷了整个战场。 燕闲体内灵力为之一滞,战场上趴伏着的魔族们真气修为浅薄,不少人立时闷哼出声,更有甚者口鼻耳处已经溢出鲜血,眼白一翻就瘫软在地。 “危险!”灵霄再不能忍,举起重剑便向魔尊攻去。 重剑如山岳般拍下,他人仍在半空,地面却已受不住肆虐的剑气,令人胆寒的咔擦地裂声不断响起,风压卷成了龙卷状,很难想象身处其中的人如何安然无恙。 但魔尊毫不闪避,感受到灵霄的剑气后他唇角的弧度骤然拉下扯平,面无表情的他此刻看上去尤为恐怖:“三姓家奴也配在我眼前叫嚣!” 又是一声短促的笛音响起,罡风骤起短暂地遮蔽了众人的双眼,可怕的音波被裹挟其中与灵霄的剑气狠狠对撞,须臾间又猛地炸裂开来,给周边来不及躲闪被波及到的人带来了砭骨之痛。 灵霄借势一个翻身鹞子般轻巧落地,但他满脸呆滞的懵逼。 三姓家奴? 哈??? 这是在说谁? 我吗? 不知什么仇什么怨,魔尊此时的怒火突然全冲着灵霄去了,他现在反而无视了燕闲,只一心一意想要暴打灵霄。 咔咔的骨裂声在四周不断响起,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兵器的铿锵声,战场上异象突变。一具具死尸缓慢地爬了起来,他们顶着被巨象踏扁的胸膛,提拉着被削首一半的脑袋,拖着断肢残臂摇摇晃晃满步蹒跚却坚定的向战场中心包围而去。 护城壕中的死尸更是如逆流的潮涌一般,不过片刻便都以不符合人类运动规则的姿势攀爬而出。 魔族的士兵们被如同丧尸围城的这一幕吓到魂不守舍,他们再顾不上跪伏,无数人尖叫着四散闪躲却又无处可躲,有运气不好的迎面撞上死尸,下一瞬便在那满含尸毒的尖利锐甲或利口下捂着伤口一头栽下。再下一瞬间,他们又爬了起来,再起身时已变成了同样麻木本能的行尸走肉。 这魔尊用竹笛这般的清雅之物做的竟是起尸控魁之事! 战场转眼便要变成人间炼狱,城墙内隐蔽的修士们再顾不得许多,纷纷现身处理尸魁,战场中心倒是都默契的留给了燕闲和灵霄,只不时注意着随时准备增援。 见尸魁不断逼近,途中毫不留情的击杀一切挡道的魔族兵士,灵霄不由震惊疑道:“你不是魔族的魔尊吗?”这怎么自己人都杀? “呵,他们也配当我属下?”魔尊冷哼一声,面向灵霄时出手更是狠厉,“而且……我这里轮不到你这把背主的剑说话!” “哈??你放屁!”灵霄瞬间暴跳如雷,他挡住魔尊的攻击,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谁背主了?谁背主了?全天下就没有比老子更忠心的剑!” 剑?什么剑?灵霄是剑?谁的剑?剑灵还能成人的? 这一瞬间战场上的修士们神色各异,望向灵霄和天衍宗剑修的眼神都是说不出的怪异。 你们天衍宗的剑这么厉害的吗,那你们天天抱着剑……啊不,说不定这帮剑修里头就混着几把剑!细思极恐。 天衍宗的剑修们也是满脑袋的问号,一向信念都是一往无前心无杂念的他们此刻握剑的手都不由颤抖……能变人的吗?师尊怎么都没提醒过…… “忠心?哈哈哈哈哈……”魔尊的笑声像是喉咙里挤出来的,他更是招招狠厉,数量众多的尸魁配合着他一齐向灵霄扑去,“燕闲可真是没开眼,竟然炼了你这么个背信弃义,人尽可主的玩意儿。” 他这般直接的将灵霄的身份揭示开来,又扔下了个惊天大瓜,听闻的修士们内心自是喧然一片。 灵霄这会儿一边勉力闪躲一边还跳脚无比:“你瞎说!!”他要气疯了,他一点儿都不能接受有人质疑他作为剑灵的忠诚! 而燕闲这会儿看着魔尊也是满心不解。 他是怎么看破灵霄的身份的?又怎么好像同兄长、灵霄甚至是自己都相识,似有渊源的样子? 但现在局势并不轻松,燕闲不可能让灵霄一个人面对敌人,灵霄是她从陨石开始一下一下敲击磨炼出来的,她渴盼着,期望着,最终等到了剑灵的诞生。剑灵意识虽微弱,却伴随了她整个修真生涯,同出同行同进同退,堪比半身。当初飞升之时,灵霄自行脱手而出,强行扛下最后一道天雷,随后剑碎陨落,消散于天地的那一幕还深刻的留在燕闲的脑海中。 如果说有什么是燕闲回魂至今最高兴的事,那无疑是发现灵霄并没有随着剑碎而身陨,反而获得机缘,有了真正的肉体和神魂。 没有人能比燕闲更了解她和灵霄之间的羁绊,所以她也绝不会坐视他人轻蔑灵霄。 燕闲提剑而上,一击拦向魔尊袭向灵霄的竹笛。灵力裹挟着剑身,纵横剑意加持其上,剑锋于竹芒甫一接触,就将魔尊的竹笛激的一震,燕闲手腕一动,竹笛便不由自主向旁荡开。 -- 第121页 燕闲挡在灵霄身前,虽知如今的自己不比从前,面对渡劫期的大能很难说能战到哪个地步,但她分毫没有想要退逃的念头,握剑的手一如既往的沉稳坚定。 因为力有不逮,全力击出后未能完全收回的剑意在她周身萦绕,映得她面容也染上了凌厉的锋芒,更激得身后的灵霄也爆发出一股凶悍之气息。 灵霄上前一步同燕闲比肩而立,此时此刻肆意与桀骜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既似交相辉映又似完美融合,剑气几乎凝聚成形,犷悍的气息层层叠加,带起的纵横之意引得战场上的兵器争相鸣应,剑修们甚至不得不安抚自己的剑灵。 一时之间场面像是陷入了僵持,燕闲扬声对魔尊道:“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清楚再打,如何?” 第56章 审判:你·有·罪 魔尊望着眼前剑意冲霄并肩而立的俩人, 握笛的手指几不可见的微微一颤。 他的目光摄人一般紧盯着燕闲双眼,又移向了她的面容,最后落在她的肩上。 那里为了助力而从丹田处蹦出的盐盐正撑坐着,双腿还很不老实的荡荡悠悠, 面上一派娇憨天真之气。 魔尊看着小元婴那副同燕婉近乎一模一样的相貌, 嘴角越绷越紧, 面色逐渐冰霜。 他道:“好胆色,你爹倒是教了你不少!” 他话音刚落,天色骤然深沉, 本就黑压压一片的云层翻涌成波涛怒海,而与之对应的大地瞬息之间化为了赤色熔岩, 范围内的修士们立时腾身而起飞至半空,躲过了滚滚袭来的熔浆。而没有神通无处躲避的魔族士兵们就如同置身于炼狱之中, 这一瞬间他们被剥夺了身体的感知, 皮骨肉就仿佛被切割称重的肉猪, 给了人被凌迟的错觉。 一片凄厉惨叫中,魔尊收起竹笛, 双手高高举起, 玄色长袍随风在他身后猎猎起舞, 他闭目俯首神情肃穆。 “公平起。” 随着他平静的语调,一座巨大的金色天平从天而降。 燕闲骤然色变,惊疑不定。 天平不受任何阻碍, 无视所有反击, 不给人任何抵抗的机会, 以不容置喙的势压将战场中所有人从天空中强行压落在地面。战场外龙吟声骤然响起,宗庙中龙神极速而出,巨尾狠狠拍下, 却无法动摇笼罩在战场的结界分毫。 魔尊的目光没有给任何事务分毫,此刻的他仿佛无情无欲的人偶,肃立于天平之下。光辉从天际洒落,为天平铺上了一层荣光,这一刻神情肃穆的魔尊不像是控魁起尸的大魔头,反而神圣如神子。 “梵清!!!”燕闲怒吼出声,“你疯了吗???” 她认出来了!世界除了梵清哪还会有这种疯逼! 可被称为梵清的魔尊却没有给燕闲任何眼神,从天平出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自我和人性就仿佛被压到了身体的最底层。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再阻止他。 “不睦者,有罪,入疱裂。”随着梵清没有声调起伏的话音落下,结界内就有一批人被无形的力量提拉而起,摔落在天平的一端。 另一端砝码的重量无法平衡,称着人的一端重重落下。一个赤红色的“罪”字浮现在天平正中央。 “啊啊啊啊啊——我的脸!”天平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尖叫着捂住了脸,他们的脸上身上,每一寸皮肤上都被层层叠叠鼓起的脓包覆盖,脓包不断胀大,在皮肤承受到极限之后又瞬间破裂留下巨大的疮口,血混杂着脓液留下,下一秒又有脓包在新生的皮肤下滚动。 疼痛让他们不再有思考的余地,只能不断的翻滚,最终跌落下天平。毫无防备的在高距离跌落让他们摔得骨断肉碎,但他们竟都还活着,仿佛一滩被煮沸了不断鼓泡的脓液。 “呕——”没有一个修士在这一次被拉上天平,但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让不少人忍不住生理性的呕吐欲.望。 燕闲咬牙,顶着踩在炼狱上带来的皮肉幻痛向梵清靠近。 沐浴在圣光之下的梵清却平静如常,“不义者,有罪,入呼呼。” 又是一批人被拉上天平,天平再次重重落下,伴随着“罪”字的又一次升起,天平上的人不由蜷缩跌落在地,他们的皮肤青白如死人,浑身因剧寒而蜷缩痉挛,牙间不断的发出咯咯的颤抖撞击声,牙齿一撞即碎,如粉末般漏出口腔洒在地上,但他们已经无力呼痛,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呼呜咽之声在他们喉间闷响。 “疯了,这是完全疯了。”燕闲每走一步都觉得全身剧痛,就是刀尖火海走一遭也不会有这般痛苦,“等你清醒了我一定要敲扁你的脑壳!”她咬牙切齿,提气尽量摒弃了痛觉,但再次迈步时却是一个踉跄。 旁边伸出一只手及时的架住了她。 燕闲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圆瞳,灵霄撇着嘴,语气中带着点幽怨:“你怎么又把我丢下了,我可是你的剑。” 燕闲笑了,她放任自己的身体依靠在灵霄身上,让灵霄为自己承担一些重量,就如同她当年倚靠着她的剑一样。 两人蹒跚着向梵清靠近,另一边的梵清仍是无知无觉的进行着他的审判。 “不道者,有罪,入大红莲。” 所谓不道者指的是杀死无罪或罪不至死之人三人亦或是曾肢解过他人。在这片战场上的众人里,修士们大多笃信因果,一般不会造无必要的杀孽,但魔族士兵们,这么多年的烧杀抢掠里又有几个人手上不沾着几条无辜的人命? -- 第122页 战场瞬时间变得空旷无比,几乎只剩下修士和行尸走肉一般的尸魁还停在地面。 “罪”字再次亮起,整片天地一瞬间从熔岩赤浆变幻成了冰天雪地,燕闲脚一滑连带着灵霄一起摔倒在冰面上,呲溜滑出老远。两人缓了半晌才龇牙咧嘴忍痛坐起了身。但他们还没站起来目光就被天平上的场景拉了过去。 天平上那是一座高不可见其顶的冰峰。无数的人此刻牢牢的与黏连在冰峰之上,极寒到超出自然极限的温度将他们的身体冻得比坚冰还硬,伴随着咔擦的冰裂之声,皮骨肉便如同绽开的花瓣一样碎裂成瓣,目之所及之处已看不出丝毫人形,只有红紫色的碎肉堆叠。 “……艹……”燕闲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复杂内心,但她知道和一个失去理智的疯逼任何沟通都没有用,唯一的方法就是打醒他。 没有时间了!她不敢想象梵清能疯到什么程度,接下来又会有怎样的审判,必须要尽快阻止他! 她和灵霄再顾不得多想,不去管自己的手掌被冰面粘连下的血肉,也不去顾极温下僵硬脆弱的骨架,只一心要迅速接近梵清。但这看似短短的距离,却又似总也走不到头,燕闲不过又接近了寸许,下一个审判已经来临。 “不忠者,有罪,入众合。” 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竟缠绕上了灵霄的身体,拉扯着他向天平而去。 “放你的狗屁!”燕闲暴怒,这一刻她丹田急速转动,归位后的小元婴在内盘腿而坐,巨量的灵力从囟会穴灌顶而入,瞬息间就完成了无数个体内回转。燕闲忍受着强行扩宽经脉带来的疼痛,一手死死抓着灵霄的手臂,打死都不准备松手。 凝聚成股的灵力捆绑着灵霄用力往下拉,看不见的力量缠绕着灵霄使劲往上拔。即使灵霄本体只是一把陨石练成的剑,但此刻他也体会到了仿若车裂般的疼痛。 燕闲双目赤红,又一次催动丹田,小元婴已满头细汗,却仍咬牙硬挺着。再次加码的灵力席卷而上将灵霄整个包裹其中,灵霄自身的灵力同燕闲的灵力混杂在一起,逐渐凝成了一股。 看不见的力量猛地一缩,反重力作用下,灵霄狠狠的砸回冰面上,碎屑散去,再出现时竟是变回了剑身的状态。 那道看不见的力量在周边徘徊一圈,最终不知是因为灵力的原因还是灵霄化剑的原因,再没有试图带走灵霄。 燕闲上前捡起了灵霄。剑锋、重量、色泽、制式,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毫无二致的手感就仿佛一切回到了从前。 如同缺失的半身终于回归,这一刻尽管情况依旧危急重重,燕闲仍是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瞬,醒过神来之时,她只觉内心充满了安定之感,便是此刻让她再去飞升一次,她想来也不会害怕丝毫。 “灵霄?”她抚摸着剑柄询问道。 灵霄剑微微一颤,微弱的剑芒与燕闲应和。 我没事,只是暂时变不成人了。 是暂时的就好,燕闲长舒一口气,将先前备用的剑收回储物法宝,握紧灵霄,再次对上了天平下肃立的梵清。 这时的燕闲面色也冷了下去,也不知道她离开这数百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梵清这状态实在太过头了。现在灵霄不能再支撑她,她得靠自己走到梵清面前打醒这瘪犊子! 尽管先前梵清对灵霄仇恨误解颇深的模样,但此时审判中途的异样也没能让他的情绪有丝毫的波动。他就如同一个设置好程序的玩.偶,不关闭开关就会毫不犹豫的执行,直到审判结束。 燕闲在接近,审判也在继续,一项一项罪名罗列又执行,逐渐有修士也被拉上了天平。修士中也有试图和燕闲一样靠近梵清的,但他们离战场中心实在太远了,本就近在咫尺却难以企及的距离对他们来说更是难上加难,更多人还是试图保住同伴和自保。 灵力在结界内对伤势的修复微乎其微,冰天雪地之下,燕闲却因疼痛而沁出了一身薄汗,但她顾不上这些,只差一步!就差一步!她一定要削醒这昏头玩意儿! “谋反者,有罪。谋大逆者,有罪。谋判者,有罪!”从没出现过的三重审判突兀出现。 燕闲倏地抬头望向梵清,此刻的梵清竟像是从金光中诞生,他外露的皮肤已经失去了人的特质,光滑生硬的泛出一层无机质的光芒。他抬眼望向燕闲的瞬间,金色的光芒从他眸中一闪而逝。 面具下他扬起了唇。 你·有·罪。 燕闲从梵清的口型中判断出了他所说的话。 彻骨的悚然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燕闲已经冻到对温度失去感知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第57章 注视我,制约我,裁决我…… 燕闲无比确定, 此时的梵清内里绝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梵清。 梵清原为佛修,“公平”这一法招本是燕闲同他一起结合佛法创造出来的,疱裂、呼呼、大红莲等都出自佛教概念中的八寒地狱,另还有八热地狱、近边地狱等, 分别关联世间之诸多罪恶。 但这架天平唯一一次现世是在梵清叛出师门之时, 自那之后他立地成魔, 这一法招便绝迹于世间,梵清也鲜少再同燕闲讨论善恶因果之事。 没想到,如今再见, 天平仍是那架天平,但梵清的理念毫无疑问已经同当初截然不同, 步入了一种极端。 -- 第123页 “公平”的罪状原是由“十恶不赦”改编而来。一开始创造它是因为,对佛而言凡所有相, 皆是虚妄。佛不分善恶, 只有业果。而是业有四, 一者现报,二者生报, 三者后报, 四者无报, 且业果可以相抵。 佛经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但梵清身在佛门,见多了为恶后吃斋念佛忏悔消障, 遁入空门以求往生之人, 可在游历四海之时见到更多的还是受强权罪恶所迫, 在苦海中挣扎翻腾之人。 他们这一生都等不来因果报应,至于来生……谁又真的见过来生呢? 梵清悟不透,所以他决定不悟了, 自己干。 这就是“公平”诞生的由来。但梵清也自认只是个凡人,是人便有七情六欲,爱憎贪痴,没有绝对的公平。所以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其中的偏差部分,创造“公平”时,梵清为罪名的成立设立了诸多严苛的条件,多番调整了判罚的尺度,并在“十恶”的基础上去掉了夫权、父权、君权、神权在其中的影响。 比如说,原先的“十恶”中,谋反是指企图推翻朝政,这在君权社会下是决不能被容忍的罪行,历来都是十恶之首,谋大逆和谋叛也都是为了保障君权的存在。 这不符合梵清对公平的愿想,所以在他的“公平”中,指代毁坏皇室宗庙宫殿的谋大逆被去除,谋叛被并入谋反罪中,判罪的依据也不再是对君权的触犯,而是从谋反的原因、民生的百态、谋反造成的结果等多方面去衡量。 梵清现在所用的“公平”与他之前创造的“公平”之间是截然不同的。如果说之前的“公平”是一部反复俢纂,实时精进的《律法全书》,那现在的“公平”就只是一把没有思想的铡刀。它创造的不会是公平,只会是嗜血与恐惧。 而梵清异样的神态行为也很明显的表明,作为代价,在发动法招时,梵清的意识成为献祭的一部分几乎失去了自主的能力,如今占据他身体的是个什么东西,燕闲也有所猜测。 “谋反者,有罪。”一个硕大的“罪”字悬在燕闲头上。 “谋大逆者,有罪。”这字红到仿佛滴血。 “谋叛者,有罪。”血液滴了下来,它一瞬间化为气雾将燕闲团团包围,无数的“罪”字犹如三千神佛在诵经,嘈杂纷乱地充斥了燕闲的每一根听觉神经,而目之所及之处也无一不是这鲜红的血字,便是闭上眼睛也深深地刻入了脑海,无孔不入。 看不见的力量扯上了燕闲的手脚。 无法被抵抗的意识搅入燕闲的脑海,强迫地翻动起她的回忆,一幕幕场景重现眼前,就仿佛在宣判前让罪人重温“罪状”。 小小的幼童叉着腰,本来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可爱发鬟变得东一缕西一缕支棱在脑袋上,一看就是刚打完架的模样。就这样她还挥着树枝高昂着下巴,一脸自得的对面前的男孩道:“我天生八百斤胆,这天下就没有能让我怕的东西!” 画面一转,幼童似是长大了些,手里的树枝也换成了没开锋的小宝剑。她周身被一众刀剑相向满身煞气的护卫包围,目光却执拗地瞪着面前冕冠黄袍之人。 “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她道。 那人轻笑:“朕是天子,朕说的话就是道理。” “那你就不配当天子!”她童音清脆掷地有声。 画面又是一转。 婷婷少女有气无力状地趴在庭院的石桌上,半是抱怨半是撒娇的对着面前青年说话:“兄长,他们凭什么看不起女修呀,女修不配修道又是哪门子的狗屁话,长得好看还是我的错不成?” 青年放下茶杯,温声回道:“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目光短浅,蜗居在自己的一隅天地拒绝一切不想承认的,时间久了就成了那井底之蛙,聒噪无能且不自知。” 少女噘嘴:“可这样的人也太多了吧。” 青年笑道:“世上本就愚人多,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我偏不!我决定了,我要去参加那天下第一武斗,”少女说着一跃而起,背手拿过身旁灵剑,“既然他们喜欢囿于自己的天地,我就偏要让他们改天换地!” 画面再次变换。 星月之下,孤舟之上,着一身月白僧衣的青年僧人目若朗星:“如何,你要加入我吗?” 少女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你当真想清楚了?你做的这事可是在夺神佛权柄,破因果轮回,世人怕也容不下你。” “我想清楚了,”僧人笑得还有些羞涩,“证道之事总是千难万难……这就是我想走的道。” 少女长叹一声:“唉,谁让你是我臭味相同的狐朋狗友呢,说吧,要我做什么。” 僧人直视着她,肃容道:“我要你做我的悬顶之剑,注视我,制约我,裁决我。” 画面被飞速切走。 残影过后,展现在燕闲面前的场景在她记忆中无比深刻。 玄雷滚滚,翻山倒海毁天灭地之势,少女薄弱的身形在广阔无边的空中渺小得像是无根浮萍。她举起剑,眼中是一往无前,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意。 “这世上没有我做不成的事!这天,我非开不可,这界我今日必破!三千世界之外应有我燕闲身影!” 画面终变回一片赤红,重重叠叠的“罪”字闪烁着凶煞红光。 梵清无机质无波动的声音再次传来。 “罪成立,入阿鼻。” -- 第124页 扯着燕闲手脚的力量骤然加强。 燕闲笑了。 “我不认。我抗辩。我何罪之有?” 梵清的声音沉默了一瞬,复又响起:“蔑视君权者有罪,漠视夫权者有罪,敌视神权者有罪。罪无可赦,剥夺抗辩权。” “审判结束,罪名成立。立即执行。” 扯着燕闲的力量再次加强。 “蔑视、漠视、敌视……你们也配?” 燕闲笑出了声,她突然反手一揪,牢牢抓住了那看不见的力量,狠狠往下一掼。“嗙”的一声巨响,明明是无形之物,冰面却被砸得冰屑四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冰面极不稳定的晃荡,露出了底下战场地面原本的黄土色。 手腕翻转剑光闪过,看不见的力量就仿佛怕被割伤的触手一样急速退后。燕闲平稳落地,站起身持剑看向天平下肃立的梵清。 她直视着那双眼底泛着金光,这一刻显得熟悉又陌生的眼眸:“罪名换成无视吧,你们这种垃圾还不配被我看进眼里。” 燕闲的话彻底激怒了梵清,又或者说是附身梵清的存在。瞬息之内,伴随着轰隆的地壳碰撞之声,天地倒转。脚底下寒冷到像是不停在吸食人类生气的冰面翻转到了天空,将密布的乌云取而代之,天色骤然变亮,乍看之下让人错以为碧空如洗。 但这错觉也仅仅持续了短暂的瞬间,无数倒立的冰峰从冰面上突生而起,冰峰锐利的棱角、周身缭绕的凌冽寒雾还有那蓄势待发摇摇欲坠顽强的姿态无不说明着它们的危险。 冰面成了天空,原先的地面再一次被喷涌而出的滚滚熔浆吞噬覆盖。浓浓黑烟的遮掩下,火舌悄无声息地缠上燕闲的脚腕,又在顷刻间攀爬上她的腰腹。 灵霄嗡嗡震颤着示警,燕闲一跃而起,旋身躲过试图纠缠捆绑向她手臂的火舌,紧接着就是两个连续的就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过急坠而下的尖锐冰峰。冰峰几乎是贴着燕闲的身体削过,高空急速下落带来的巨大冲力使它深深地插入地面,崩裂开的碎屑划过燕闲脸颊,留下几道血痕。 冰峰与熔浆,极热与极寒的对撞让空气中升腾起一股股炽热浓雾,在呛人的黑烟笼罩下,置身于其中就仿佛身处一个能见度几乎为零的蒸箱,每一寸骨肉都仿佛在融化,每一次呼吸都让气管承受着灼烧的疼痛。 已经经历过审判酷刑的人自不用多说,就连幸存的修士们也在倾尽所能之后逐渐不支,接二连三的脸色煞白,栽倒在地。 脓包疮口在他们的皮肤上滚动开裂,呼啸而至的冰峰不间断地坠下,毫无差别地凌迟着结界内的每一个人。 龙神和未被纳入结界范围的部落众都在想方设法的击碎结界,但这一刻的梵清仿佛被加持了无边无际的神力,隔绝空间的屏障在龙神高强度的击打下都稳若磐石,无论是有罪还是无罪,是否经过判罚,身处结界内的人都逃不过这人间炼狱。 又一次躲过天上地下袭向自己的杀招,燕闲卸力着地,咽下涌到喉咙口的闷哼,反手握剑向身后捅去,剑锋从偷袭的尸魁口中贯穿过后脑,又顺势斩向一旁逐渐形成紧密包围圈的腐烂行尸。 她已经同重重危机缠斗了许久,为了普通试炼准备的法宝在这种情况下能用的寥寥无几,走到现在能拼的只剩下纯粹的肉.体和精神力量。她每一秒都在疯狂压榨着五脏肺腑,丹田中盘坐的小元婴已面白如纸,摇摇欲坠,却仍勉力催动着巨量的灵力在痛苦呻.吟的经脉中奔腾。她的每一击看着都像强弩之末,却一次又一次地逃离必杀的袭击,击溃毙命的围攻。 第58章 裁决成立,制约起。…… 明明是实力悬殊的不公平剿杀, 燕闲却在看似狼狈不堪,随时都要支撑不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地接近了梵清。 赤色的血雾遮蔽了燕闲的双目,她其实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大脑在高温的灼烧下逐渐混沌成一片, 只有灵霄剑柄上一如既往的冰冷温度能时不时让燕闲的理智找回一丝清明。 被附身的梵清面上表现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但随着燕闲的越发接近, 他眼中金光愈盛,紧接着,砝码从天平的一端凌空而起急速下坠, 裹挟着无数罪恶却以公平法理的名义向燕闲重重压下。 无可抗拒的威压如巨浪滔天,燕闲脑海中嗡声巨响, 她一个踉跄单膝跪地,咬紧牙根强忍住了闷哼, 但鲜红的血液却从她的嘴角喷涌而出。燕闲没有功夫去擦上一把, 她体内的小元婴终于支撑不住, 一头栽下灵台,满身猩红地失去了意识。 见燕闲终于露了破绽, 更多的杀招接踵而至。 燕闲拖着灵力滞塞的身体, 凭着本能躲过无数次, 终是在躲避身后的偷袭时,脚下趔趄几欲栽倒。危机关头,她将灵霄杵在地上, 这才勉强撑住了身体。 火舌冲天而起, 犹如一条巨蟒迅速勒上燕闲的腰, 又飞速纠缠捆绑上燕闲的手臂。 梵清的嘴角勾了起来。 第一个脓包出现在燕闲的手臂上,破裂后涌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手背手指一路流下,浸染了只凭本能握住的灵霄。灵霄震颤不已却无法突破禁制换回人形, 也无法唤醒几乎失智的燕闲。 他心神俱裂,梵清嘴角的弧度却是挂上了稳操胜券的得意。 瞬息之间,燕闲手臂上已爬满了疮口,流下的血液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又被熔浆烧灼地滋滋作响。热气升腾中的血腥味浓厚到令人作呕,忽地,燕闲覆盖着手臂的纱衣下突然蜿蜒出怪异的幅度。 -- 第125页 起伏不定的曲折顺着手臂逶迤而下,下一瞬,突然出现的黑沉巨蟒将燕闲紧紧包裹,排列紧密的细鳞将烈焰丝毫不漏的隔绝在外。 竟是从龙神殿就陷入昏迷的阿鳞在此刻突然醒来,用肉身护住了燕闲! 若是燕闲此刻清醒,她就会惊讶的发现,阿鳞原先遍布陈旧疤痕的鳞片现在一半已鲜亮如明镜,一半仍是触目惊心的丑陋疤瘢。这是因为这本不是阿鳞应该醒来的时候,不过是燕闲的鲜血沾满了他,浓烈的血腥气让阿鳞意识到不对,强行打断了龙神给予自己的修养福报,在关键时候苏醒过来,化作巨蟒护住了燕闲。 成功摆脱药物和燕闲,靠自己化作巨蟒的阿鳞此时却并不轻松。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能力在修养之后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身体此刻承受的威压和灼痛也是前所未有之重。这甚至比天劫带给人的危机感还要严重! 她到底怎么回事? 阿鳞俯首感受着被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的燕闲,很是想不明白。 他在修真界也是生存了不短的时间了,虽然过得很是生不如死,一直受困于方寸之地,但也算是被动的见识了不少。他还从未见过有哪个修士能像她一样,短短时间内就几度出生入死,仿佛老天就不想让她活着一样。 炽热的火焰在长久的灼烧后终于突破了巨蟒肉.体的强悍防御,同款的血疮潜伏在累累疤痕下蠢蠢欲动。这本应该是会带来剧烈疼痛的,阿鳞却仿佛丧失了痛觉一般纹丝不动。 他很习惯这种摧残身体的疼痛,他甚至很有闲心的继续想着燕闲的事。 她可真奇怪。阿鳞想。 她身上有太多的疑团了。 她来历不明,分明不似阴毒之辈却又夺舍了别人的身体,夺舍之后又不知为何要心慈手软保下原主神魂,甚至还要替原主处理渣男。她看着没心没肺整天乐呵,不经意间又会露出深沉。她明明喜欢闲适慵懒的生活,却又在不久后跑到秘境试炼,非要寻求实力的突破。 矛盾,太矛盾了。 从寻机跟在她身边到现在,阿鳞自认还是看不懂她。 不过不重要了。 阿鳞感受着身上不断增加的疮口和疼痛,他不在意好不容易长好又在此刻脱落的鳞片,也不在意体内汩汩淌下的血液、流失的生命力。这一刻,他心中反而是久违的轻松。 自从心中的她离开了之后,他的人生就毫无光亮。 他曾想去走她走过的路,追随她的脚步也许有一天还能再见到她,但是在修真界这些年的经历又让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曾经想活成她祝福里的模样,最后却活成了只能抱着回忆过活的人。 太难看了,他不能以这种会让她看不起的姿态去死。 但此时此刻就仿佛天赐良机。 阿鳞觉得自己有点卑劣,却又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解脱机会。 他是能化蛟的蛇精,如今又已化蟒,这一身躯壳便是天然的强大法器。就好像螣蛇用提前解羽护住了小书生一样,此刻就算烈火焚尽这结界内的所有一切,他也能至少护住燕婉的躯壳。 占据了燕婉身体的那个强大神魂,他看不透她,却知道她不是坏人,甚至有着令他羡慕的潇洒和高尚。如果她活了下来,那就当回报了这段共患难的时光,如果她也死了,那就当共赴黄泉,也不算违背当初的盟约。 这样他至少还能保下燕婉的身体……燕婉的神魂已经差不多摆脱了心魔的威胁,只要有身体留下,早晚能顺利回魂。 那他就护住了他等的那人的侄女。 他能为她做点什么,也能用英雄一样的姿态迎接期待已久的生命终结。 疮口已经爬满了全身,就连眼睑上的薄膜都在破裂流血,不过这对阿鳞影响不大,反正他本来也看不见。只是疼痛叠加之后也逐渐到了阿鳞没那么容易承受的地步,他蜷缩着身体将包围收得更紧,巨大的蛇首摸索着架在了燕闲的肩上。 “总感觉和你这样一个有趣的人一起共赴黄泉,那应该会是段很快乐的旅程。”他话刚说完,身上剩余的鳞片就像被按在菜板上去鳞的鱼一样,丁零当啷尽数剥落,潜伏在体内的所有疮口同时崩裂,那一瞬间的疼痛让受惯了疼痛的阿鳞也痛嘶出声。 他忍不住把身体蜷得更紧了点。 “共赴黄泉?你想的也太美了点。”一个闷闷的声音在他腰腹中间响起,伴随着一股撑开蟒身的巨力,那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我可还不想死呢。” 话音未落,燕闲已经撑着蟒身交叠之间被打开的空隙,一旋身跳了出去。 她手里还紧握着灵霄,侧首望向阿鳞的双目中那片失智的赤红已经消退殆尽。对立 “你怎么回事?”她一边说着一边一跃而上,凌冽剑气所到之处坠.落的冰峰瞬间泯灭无踪,“人怎么能光挨打,只等死呢?这种憋屈死法……我可是上了黄泉路,掀翻阎王殿也要杀回来重新来过的!” 她落地,望向满脸呆滞的愣头蛇,一歪头笑了:“不过……谢了,兄弟。算我欠你一次,日后还你。” 阿鳞还在呆愣,燕闲拍了拍它,它就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缩小了身形,再次化为了小红蛇。燕闲只是一招手,它便习惯性地绕成了手镯的模样,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 第126页 燕闲打量他一眼,啧了一声:“没了鳞的蛇,更丑了。” 阿鳞不满地嘶嘶出声,但疼痛的身体稍一动就蹭到了燕闲手腕的皮肤,感受到透过薄薄皮肤传来的一如既往的沉稳脉搏,阿鳞想了想,还是安静地趴伏了下去,任由自己感受着活人温暖的体温。 燕闲也不再看阿鳞,她直直望向梵清的眼底,目光中是一种彻底被激怒后反而变得平静的深邃。 “把我朋友的身体还回来。”她道。 随着燕闲话音的落下,被殷红血液浸染的灵霄陡然升空,虚幻的巨大剑影周身萦绕着清冽的剑气,沿着剑身纹路汩汩流淌而下的血液却又给它添上了妖异气息。 剑影与天平面面相对,金光与青光交错相斥,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使得冰川摇晃,熔浆翻滚,战场中罡风阵阵将黑烟和雾气一卷而空。 “公平起。”燕闲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就连语气中的平静与肃然都同先前的梵清有些相似。 天平对燕闲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但空中的灵霄此刻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然光芒。 “苛虐滥刑者,有罪。不教而诛者,有罪。德不称位者,有罪。”燕闲肃立,神色莫测。 “裁决成立,制约起。” 巨剑轰然坠下,以锐不可当之势狠狠贯穿天平,金光仅仅闪烁了一下,转瞬就消泯无踪。失去光芒的天平在无声中布满了龟裂的纹路,风一吹便化为砂砾如烟散去。 冰峰消失了,熔浆消褪了,不过须臾之间,战场就回归了原貌。天是那块清澈的天,地是那块坚实的地,就连在炼狱中早不成人形的士兵和修士们也一脸恍惚地立在原地。 一切如同一场幻梦。 除了燕闲面前突兀出现的深坑。 燕闲闷咳了一声,强咽回体内翻涌出的血液,她纵身跳入坑中。 巨剑的虚影已经随着天平的破碎而消失,此刻留在坑底的只有深深插入地面的灵霄剑本体。 燕闲拔出剑,看向躺在一旁的梵清。 梵清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击碎,一身有着极佳防御能力的玄衣变得破碎褴褛。 看着无比熟悉此刻却苍白如纸、毫无声息的面孔,燕闲忍不住长叹一声。 她想蹲下身,严重负荷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向前倒去。 燕闲勉强撑住了身体,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拍了拍好友的脸:“还活着吗?醒醒。” 梵清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皮睁开时露出的眼瞳纯黑且明亮。 燕闲终于能松口气,脱力感前所未有的袭来,肢体的每一寸都好像不想听从命令,她索性顺势就地坐下,对着定定望着她的梵清扯了扯嘴角:“回头再找你算账。” 纯黑的眼瞳终于起了波澜,这眼神包含了太多太多内容,燕闲一时之间完全看不清其中情绪。 只她的心中猛地一突,一种奇怪的感觉如同预警般在脑海敲响。 燕闲条件性反射地握紧了灵霄,但梵清没有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燕闲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停留在了那双黑压压,看不进深处的眼眸中。 梵清坐了起来。 此刻,坑底除了他已经空无一人,只他手掌间握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绯红宝石。 第59章 那是燕闲的脸。 这场如坠地狱又亦真亦幻的审判结束后,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深深的茫然和惶惑,战场上一片寂静无声。 包括修士在内,没有人知道梵清为什么出手,也没有人知道他和燕婉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 燕婉为什么又能表现的那么超出人想象, 灵霄和燕婉又是什么奇特的关系。 其实也有修士从梵清燕婉和灵霄先前的对话中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灵霄既然是剑灵,那他的本体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把灵霄剑——属于闲逸真人的那把灵霄剑。 自古剑灵和剑修之间的羁绊就如同不可分割的半身,若非如此, 剑修们不可能让剑如臂使指,也不会有那么强的战力。而梵清尊者话中泄露的主人忠诚等话语, 还有燕婉表现出来的对梵清尊者的熟悉度,再结合最后那审判之剑的威力, 所有线索无一不指向一种可能——现在的燕婉不是燕婉。 她是闲逸真人, 燕闲。 只是这种猜测实在太令人惊讶和难以置信。闲逸真人百年前就已经飞升, 她怎么可能回来夺舍自己侄女的身体,难道百年前的那场飞升只是一个骗局, 又或是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其中发生了。 细思极恐。 秘境中的不过是些中阶修士,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过了众人的能力范围, 梵清和燕闲都是渡劫、飞升期的大能,修真界实力为尊,他们这些小虾米能做的只有少问少说。 没有修士提出燕闲灵霄梵清去哪里了的疑问, 他们只神色凝重的各自整队。 魔族部落首领和萨满都已经死去, 魔尊的降世没有给魔族带来胜利, 反而是一场清醒着却又无法逃脱的噩梦。此刻的魔族士兵早已没了征战侵略的心思,他们失魂落魄又茫然不知所措,最后陆陆续续在各小部落首领的指挥下勉强归拢撤退。 边境上再次回归了原本的旷野。估计很长时间内, 人族和魔族之间都不会再发生任何战争了,在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折磨后,所有人都对和平有着前所未有的热爱和向往。 战争以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龙神在天平碎裂、结界被破的那一刻就重新回到了龙神殿沉睡。修士们也整理好了行装,等待着脱离试炼秘境的时机到来。 -- 第127页 东平的部落众向修士们询问两位恩人的去向却没有得到回复,在部落老人的眼色示意下,他们也学会了不再追问。 若干年后,龙神殿旁矗立起两座人形石像,以纪念以身封印魔族魔尊,为东平和人族取得生存转机的那两位大英雄。 彼时,曾经的少年阿力已经成为了健壮青年,他牵着儿女稚嫩的小手,向他们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往事。 女儿仰头望着身缠巨蟒的仙女石像,歪着脑袋好奇问:“阿爹,仙人们还会再来帮我们吗?” 阿力想了想,摇头:“不会了。” “为什么呀?”俩小孩异口同声。 “这是我们的世界,”阿力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脑袋,“终究还要靠我们自己动手去创造。” · “是梵清!怎么会是他!” 飞仙门星月峰的大殿里,汇聚一堂观察着试炼秘境的长老们此刻嘈杂一片。从魔尊现身开始,燕闲所在的秘境小世界就已经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 而当梵清被燕闲喊破身份之时,厅内更是不止一人惊诧之下不小心摔了杯子。 执法堂的元长老脾气最为急躁,此时已经按奈不住站了起来:“普禅宗的梵清?他怎么会在苍龙秘境?他要干什么?!” 梵清原是普禅宗收入门下的弟子,自小就颇具慧根,一度也是被宗门看好的良才之士,在年轻一辈里属于说得上名号的佼佼者。虽佛修不爱攀比,但说一声青年才俊前途无量也是不出格的。 但也不过几十年,本以为将来会按部就班继承宗门的梵清突然之间就叛出了师门,一朝弑师杀兄,立地成魔。 梵清欺师灭祖,实属罪大恶极,是各大宗门最不能容忍的情况。 他在修真界本应再无立身之地,但梵清又当真气运加身,不是凡子。他自弃佛入魔之后,修为可堪称是一日千里,本就属于天之骄子的他很快就突破境界,到了一般修者无法伤他分毫的地步。 更何况,梵清还有一好友,在他犯下倒行逆施之罪行后仍不顾人伦纲常庇护于他。 若这好友是平常人也就罢了,可她是闲逸真人燕闲——修真界屈指可数的几个渡劫大能之一,更是其中最年轻,最有可能飞升之人。 梵清和燕闲都是非常难啃的硬骨头,再加上作为苦主的普禅宗对此事三缄其口,也未发布追杀令等请求各大宗门帮忙清理门户。修士们自然也不会自找麻烦,头铁去找抽。 不过自此之后,梵清也几乎销声匿迹,而他的名字也如同禁.忌一般被抹去了存在。数百年转瞬即逝,如今的年轻一辈里知道梵清和他那些往事的人已经不多了,能认出他的更是寥寥无几。 可梵清为何会在苍龙秘境现身?又怎么会被那魔族奉为魔尊? 要知道苍龙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时都做试炼用途,也都和此时一样有众多宗门在外围观。要想在里面动什么手脚而不被发现也不是容易的事,梵清何时进去的,又是怎么避开众人耳目,目的又是什么,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此刻秘境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中阶修士,三大宗门新生代中的有才之士基本都在其中。而梵清这个入魔大能和他们之间不过咫尺之遥。以梵清渡劫期的修为,秘境中能稍作抵挡的不过十指之数。 若是梵清向他们出手……一想到这些不少人就已坐立不安。 “掌门,是否要终止试炼?”元长老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在苍龙秘境中,此时他自然再也坐不住,第一个站起来提议道。 底下附和的长老护法也不在少数,送门下弟子进秘境是为了给他们适度的试炼以成长,可不是为了送他们去死的,这等情况已经完全超出了掌控,实在不宜继续下去。 七星道人垂眸深思,沉吟片刻,转头望向了两边的水镜:“持重掌门,渡缘掌门,依你们之间,此事该如何是好?” “既是出了此等意外,自是以门下弟子的安危为重,三大宗门大比之事可从长再议。” “善。” 三方达成一致,强行关闭秘境的决定很快下达。各路长老都向着苍龙秘境飞驰而去,只剩下七星道人在空荡的大厅中关注着秘境里的进展。 他看着梵清的公平起,看着一批又一批人在天平上承受酷刑,便是修士们被拉上天平、燕闲失去意识几乎死去也没有让他的神色发生任何改变,就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了所有,也接受了这一切。 直到燕闲的裁决之剑凌空升起,天平碎,七星道人的手指才不受控的微颤了一下。 但他早已习惯不动声色,不过一瞬便又平静无波。 他看着燕闲靠近倒下的梵清,又被梵清暗算收进宝石,再目送着梵清徒手撕破秘境,跨步而出消失无踪。 秘境中,一道道半透明的波澜锁定参加试炼的修士,一片五光十色闪过,修士们被逐一传送出秘境。秘境外,早前就已退出秘境,同样正在观看实时直播的修士们有些慌乱地迎向同门,而他们宗门的师长早已等候在旁。 大殿内,七星道人看着秘境在修士们离开后重新变回封闭的小世界,原住民们在短暂的调整后,重新回归了朝耕暮耘的平和生活。 他坐在偌大的高位上,一片寂静无声中他很长时间没有动作也没有发出声音。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水镜中传来的一声轻笑。 -- 第128页 七星道人抬首望去。 站在其中的是一直没有离开的持重道人,他问:“你这么能卜会算,洞晓天机,有没有算到现在的场景?” 七星道人敛眉,迟迟不言。 持重嗤笑:“既然你如此信命,那便该知,欠的因果迟早是要还的……我等着看那一天,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一甩袖断开了水镜的链接。 · 同样空旷的大殿,一片黑暗里梵清步入其中。 在他迈出脚步的同时,沿着他行走的路径,两边高悬在柱子上的火盆被依次点燃,火光绵延成线,最终通往了幽暗深处的王座。 梵清将自己扔在宝座上,目光始终不离手中把玩着的璀璨红宝石。 他长久地望着,晦暗的光线下,眼神依旧深沉难辨。 许久许久,久到让人以为宝座上的人已僵化成石。梵清站了起来,一脚踹开王座,纵身跃下。 宝座底下竟是一条幽深的密道。不,与其说是密道,不如说这是一个不见日光,错综复杂的巨大迷宫。便是天生方向感极端出众之人,在这没有任何光线和道标的地方怕也是寸步难行。 然而梵清就好像已走过千百万遍,这里的每一道墙壁,每一寸泥土都以被他熟记于心。他并不寻路,也并不摸索,遇到岔路毫不犹豫,只信步向前。 直到漫长到能让人在迷宫中丧失五感的时间过去,一道光线穿过雾气温柔地照亮了出口。 走出迷宫,眼前豁然开朗,四周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不绝,密如织被的浓云严严实实的遮盖着这一方天地。 西斜的阳光照在这片难以寻觅之地,潺潺泉水边,碧绿色的植物在梵清走过时欢欣鼓舞地伸出嫩枝勾搭他的衣摆。 梵清无视它们继续向前。 不过迈出一步的距离,方才还欣欣向荣的景象瞬间冷却下来,空气变得潮湿而凝重,墨绿色的树干层层叠叠互相连接,被遮蔽的天空下冰霜自脚底蔓延,冷意顺延而上,寒意痛彻入骨。 梵清没有在意这些,他直直地望着山谷的正中间,在那里,堆积的白雪和纠缠的枝蔓之间,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被包裹其中。 他迈步上前,拂开摇曳的藤枝。绿叶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指,恋恋不舍地让开位置,现出了被遮掩在其中的东西。 那是一整块坚实而剔透的厚冰,薄雾笼罩着冰面,将底下的情形遮得影影绰绰。 梵清俯下身去,深深地凝视着。 冰面下竟是躺着一个人,她神色平静,唇色丰润,如若不是被冰封在半人高的厚冰中,简直让人怀疑她下一秒便会睁开双眼。 她还有着动人的身姿和绝美的脸。 ——那是燕闲的脸。 第60章 黑肚皮燕幸 暮霭沉沉, 落日的余晖为厚重的层云披上了金辉,斜照的夕阳下,市集处忙碌的摊贩在为收摊进行着最后的吆喝。 一垂髫女童拒绝了下人的帮助,迈着小短腿试图自己跨过家里大门前的门槛, 然后左腿绊右腿, 一个趔趄差点嗑了牙。但她反应也着实迅速, 手一撑地,愣是旋身稳稳站住了。 “诶呦,我的小姐诶, 可小心着点……”一旁的下人惊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去搀扶, “小姐若是在这摔了,少爷回来不得拔了这门槛。” “兄长才不会这样。”女童挥手推开了下人的手, 索性一屁.股直接坐在了门槛上。 她屈着膝, 皱着眉, 一脸严肃,就好像在思考什么关乎生死的大事。不过搭配上因她托着脸而被挤出的肉嘟嘟粉.嫩.嫩的腮帮子, 再多的愁云惨淡都只透出了一股稚童的可爱娇憨感。 唉, 我怎么会这么弱呢? 女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短手短腿, 越发气闷。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她扳着手指算了算,长成力能扛鼎的大壮士至少也要到十六七岁,那她岂不是还需要至少十年! 十年好漫长哦, 而且她都已经好几岁了才长了这么一丢丢大, 十年以后她真的能长成大人模样吗, 该不会还是个糯米团子吧…… 一想到这,小女童脸都苦成了一团。 “怎么坐在这儿?”打断她思考的是一个犹带着稚音的男声。 出声的男孩头裹方巾包着发髻,一身交领长袍, 手里还拎着娘亲做的书袋,俨然一副小书生的模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揉了揉女童的头顶:“门口风大,你又不肯穿厚实些,待久了便容易染上风寒。到时候娘亲灌你苦药,你可不许哭唧唧哦。” 看到男孩出现,女童眼睛一亮,立时站起身扑上前去,口中还在娇哼:“谁哭啦,我可没哭过。阿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啦?” 她站起身立到男孩身前时才让人惊觉,这男孩身高也就比她高了一线,年岁应也大不了多少。不过男孩子小时候普遍比女孩子长得慢,再加上他虽年幼,一身沉稳内敛的气质就已初现,眼带笑意看着幼妹时俨然已是个稳重的长兄模样。 男孩向一旁的下人点了点头,下人一溜烟进屋去通报管家小主人回来了。而男孩则牵过了女童的手,带着她跨过了门槛,一边往内走去一边回答她道:“今日书院里小王爷同尚书家的公子打架,掀了桌子,墨水扣了先生一脑袋。先生羞愤至极,揪了那公子去找尚书了,剩下我们这些人便提早放学了。” -- 第129页 “哪个先生?这样的哪个吗?”女童按着脸颊拉扯下眼皮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 男孩被她逗笑了:“是刘夫子没错……”不过说完他又伸手过去将女童作怪的手指按了下去,“不可以这样,对先生还是要尊重一点的。” “哼,明明是他先对我翻白眼的!”女童气哼哼嘟嘴。 “嗯,是他做错了,”男孩笑了一声,“所以他今天被扣了一脑袋墨水,闲儿不可以学他也做错事。” 女童一想到那棺材脸一样的老古董先生满脸墨汁的样子,就忍不住乐了,嘿嘿傻笑的样子像是偷了油的小老鼠。 男孩脚步突然一顿,指了指女童腰间问:“闲儿,你这剑哪儿来的?” “诶?”女童低头一看,一柄幼儿半臂长的玲珑小剑正悬挂在她的腰间,随着她的步伐时不时的拍到她的腿侧。 咦,这剑从哪儿来的?刚刚有吗? 女童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一看那剑身遍布的古朴纹路便见猎心喜,一时忘了这些,伸手便按向了剑柄。 剑在她手中微微一颤。 诶??? 女童瞪大了眼,举起剑,将剑身翻来覆去的检视。 剑再无异样,平静得和每一把剑都如出一辙,女童除了越看越心喜,再没看出其他来。 “怎么了?”一旁的男孩没察觉什么,他随口问着,伸手拿过了女童手中的剑,手中一沉。他为那重量暗自心惊了一下,但一想到妹妹平时的作风又瞬间释然。 他摸了摸剑刃,确认并未开锋后,将剑重新还给了女童:“今天又去校场了吗?这把剑看着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尤教官有心了,回头要和爹爹说一声,准备些回礼谢谢他的照顾才行。” 诶?我今天去校场了吗? 女童蹙起了眉,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今天早些时候都干了些什么。 记忆好像被盖了一层沙,明明从集市上买了鲜肉炊饼边吃边往家走的记忆还很鲜明,她还能清晰地记得卖炊饼的王大娘让她别吃太多,留着点肚子回家吃晚饭,也还记得她啃着饼还在旁边小馄饨摊前犹豫了会儿,卖小馄饨的大伯笑了,答应她明日定给她留上一碗。 可是去集市前她在做什么呀? 女童握着剑,满脑子都迷迷糊糊。 不过她一般都是从校场回来时候顺便才从集市路过,因为每次练武过后肚子都会很饿,所以会在晚饭前先吃一点填填肚子。 虽然十天里起码有七八天会去校场,顺路就都会去集市啦,但集市的吃食就是很香,忍不住的嘛。 女孩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操练过度,意识断了片? 这可太好了,她的武艺一定又有了亿点点的进步,难怪今天进门差点摔跤那会儿反应那般快速! 女童成功说服了自己,便将这些都抛到脑后,欢天喜地地举起剑挨着脸颊蹭了蹭,就这还嫌不够,又嘟起嘴在剑柄上亲了口,方才心满意足地把剑重新挂回了腰间。 “太好了,我有自己的剑了呢!”她牵着兄长的手晃晃荡荡,就连脚步都欢快地连蹦带跳,害得身旁的男孩形象也不复以往的稳重。 两个孩子开开心心地手牵手跑走,在他们没有注意的时候,那把玲珑小剑再度发颤,这次就连剑柄都莫名泛起了红。 · 晚饭一直等到家里的男主人放衙回家方才开始。一进门他就同妻子道歉:“等久了吧?下次你们先吃,莫等我了,最近朝上事物繁多,什么时候放衙都说不得准。孩子还小,挨不得饿,你们先吃,给我留份菜就好。” 他说完又抱了抱扑上来的女儿,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这才有空闲接过妻子递来的毛巾净了手。 妻子也没同他客气,直接道:“也不是特意等你,闲儿今儿个回来之前又在集市上吃了不少,这不得消消食吗?” 男主人看了一眼此刻专心致志啃着排骨,假作什么都没听到的女童,笑了笑,又看儿子:“幸儿,你呢?听说你今儿个早放学了?” 男孩咽下口中食物,神色端正道:“儿子也不饿,下午用了些茶点。” 妻子闻言剜了一眼男主人:“怎么着,我还能饿着你儿子不成。” 男主人忙赔笑:“哪能啊,我可不是问他这个。这小子在给我打马虎眼呢。” 自家用饭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男主人扒了两口饭填了肚子才继续道:“你道我今日怎地会这么晚?今儿个下午,幸儿那刘夫子揪着王尚书家的公子就到兵部来了。” “哦?可是出了什么事?”说着,妻子一双凤目就盯上了儿子,“燕幸!你怎么只和我说是夫子有事才提早放学?” 男孩,也就是燕幸面不改色:“夫子确实是有事才提早放学。” 男主人嗤笑一声:“你看,这小子不知像谁,小小年纪那心眼子多得跟蜂窝似得。” 他点了点燕幸又忍不住乐了:“你是没看到,今儿个那刘夫子的狼狈样,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满脑瓜子都是墨水往下淌,走一步一个黑脚印。王尚书家那公子还不是个老实的,被揪着领子还在扑腾,愣是踹了那夫子好几脚。” 他吭哧吭哧乐了两声,又板起脸看向儿子:“幸儿,你还不从实招来!” 燕幸细嚼慢咽,还不忘给妹妹夹了块鱼,交待完小心着刺,才慢条斯理道:“王公子同小王爷吵架,掀了桌子,这才波及到了夫子,同我有什么关系?” -- 第130页 他这话一出,连专心吃饭的燕闲都看向了他。 啊,难怪之前刚回家时兄长说到这事时候的语气怪怪的,感情是他又冒黑水了啊。 一想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猜到兄长为什么这么做的燕闲立马夹了块最好吃的排骨到燕幸碗里献殷勤。 看到妹妹笑成弯弯小月亮的眼睛,燕幸忍不住也回了个笑容。而他俩的父母亲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模样,半晌,也笑了起来。 知子莫若父,那刘夫子一进衙门,燕幸他爹就隐有察觉,再一听前因后果,便是里面没提到自家儿子名字,他也基本确定这事和自家黑肚皮的儿子八成脱不了关系。 毕竟先前那刘夫子撞见燕闲出入校场,那脸就拉得老长,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什么“虽年幼却也是闺阁女子,抛头露面舞枪弄棒不成体统”,就差指着燕宁的脸说他教女无方,败坏了永平朝贵女名声。 燕宁和刘夫子同朝为官,刘夫子还是他儿子燕幸的书院先生,且这刘先生只是在背后嚼舌根,他也就不好找上门去发作。但那几天,他见到自家女儿一如往常的笑脸心里就怪不好受的。 燕幸听说这事当时没说什么,但还没过几日,刘先生就丢了这般大脸,这怎么看都有他的手笔在里面。 一想到这,燕宁不由正色对燕幸交待道:“记住你现在的话啊,这事现在过去未来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谁问都是这般。” “那是自然,王公子和小王爷都惯是嚣张,成日在书院里横行霸道干些仗势欺人的事。他俩一言不合打起来本就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罢了,同我有甚关系。”燕幸神色平淡,说完转头看向妹妹,语气就变得柔和不少:“闲儿还没见过哥哥的书院,明日可要来看看?” “诶?”燕闲拿着啃了一口的鸡腿,吃惊脸,“我去没关系吗?” 燕幸笑眯眯:“夫子怕是要告假几日,平日里最顽劣的那两个也来不成。代课的岑夫子一向温和,而且尤教官也要来给我们上骑射课,等上完课我就能带你去看看哥哥的书院……” “骑射!”一听到感兴趣的内容,燕闲都不想再听之后的话了,眼睛立时就闪闪发光简直要冒出花来,“要去!要去!兄长带我去!” 第61章 小瞎子 第二日一大早, 燕闲按着往日的安排,练完一个时辰的拳脚之后又拿出了自己昨儿个新得的小剑。 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一直是燕闲的梦想,只是阿娘说她个小女娃时常出入校场就已经够醒目了,若是出行再都带着剑未免太过于打眼了。而且阿娘知她性子, 晓她一直向往话本里行侠仗义、快意人生的江湖, 生怕她有了剑就控制不住自己, 卷进什么危险里头去,因此一直不同意给她佩剑。 还是尤教官好,教官送她的剑, 便是阿娘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呢。 小萝莉想着想着又噘嘴。 阿娘真是小瞧了我,我燕闲能是那种路见不平, 一时冲动就把自己搭进去的人嘛。 不对,这分明是小看了兄长。有兄长那个芝麻馅在旁边, 她耳濡目染这么久, 怎么着也会学到点皮毛的嘛! 燕闲抱着剑心里欢快地冒泡泡。 剑当真是一把好剑, 剑身笔直刚硬,线条流畅锋锐, 柔而不软, 韧而不僵, 寒光透体就如秋霜倾覆。若不是它没有开锋,又过于袖珍迷你,那见到它的人定不会怀疑它是一把绝世好兵。 只是抱着剑, 心中的满足感就源源不断, 就好像丢失已久的宝物回归, 像命中注定一般,这剑本就该是她的。 燕闲举起了剑,有些犹疑。她年岁尚小, 平日里教官也只教了拳脚和些许棍棒功夫,毕竟棍棒乃是百兵之祖,其他兵器她只见过士兵操练时候使用,且多用的是矛和盾。 这剑该怎么用…… 她试探着举剑,肢体的各个部分便随之自然而然地跟着动作。挥、劈、砍、刺,身体就如同有着深刻在骨髓里的记忆,没有任何生疏之感,不过三头身的小娃娃一挥剑就已如雏燕起舞。 风被切碎,剑光闪成一片,矫如飞龙的身姿融入其中,随着一招收势,裙摆缓缓落下,庭院里满是缤纷落花。 燕闲眼睛骤然亮了。 我果然是个练剑奇才! 她心满意足地把剑挂回腰间,快步向兄长房间冲去。 待燕幸艰难地起床,又用凉水脸帕醒了神,燕闲已经在餐桌旁分好了碗筷和粥食,闪着一双大眼睛乖巧地等着他。 燕幸只能宠溺地笑笑,接过碗筷,然后在妹妹叽叽喳喳讲述练剑感悟时适时的送上夸奖。 饭毕,两小孩就告别了娘亲,背上书袋,手拉手去往学堂。 · 燕幸的书院其实还蛮有意思的,一群小萝卜头摇头晃脑念着经。 尤其是看到自家兄长矮矮的个子混在里头,稚气未脱的模样和平日里他表现出的早熟稳重截然不同时就更好玩了。 代课的岑夫子性格相当温和,而燕闲也很乖,听不懂课上讲的什么也不吵不闹,只坐在兄长身旁,有些好奇地翻着兄长的课本。 嗯……也看不懂呢。 燕闲生性就爱动不爱静,虽然前两年也开蒙了,但也只识了些常用字,平日里练武空闲就看看话本,兄长的这些四书五经对她来说还是太深奥了。头晕眼花地看了会儿,燕闲就忍不住走起了神。 -- 第131页 直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勾搭上她的手腕。 诶?? “喵呜~” 竟然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咪。 见燕闲瞪圆了眼睛看它,小猫咪偏着脑袋在她腿边来回踱步,挨挨蹭蹭,竖起的尾巴在燕闲手臂上勾勾缠缠,蹭了会儿看燕闲只看着它,它还不满意地又“喵呜”了一声。 燕闲忍了忍,没忍住,做贼一样把小猫咪抱上了膝盖。撸撸背毛,摸摸下巴,小猫咪舒服到打起了小呼噜。 一旁的燕幸低下头看了一眼,也没忍耐住,伸手过去摸了摸小猫咪的脑袋,又捏了捏它的耳尖尖,完事才一本正经地缩回手继续当他的专心读书郎。 有了小猫,便是枯燥无味的课堂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不知不觉计时香燃尽就到了休憩时间。 先生一出教室门,燕幸的那帮子小萝卜头同窗就朝燕闲围拢了过去。 能在这书院读书的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世家皇亲,家里条件都不错,也差不多都有自个儿的姐姐妹妹。但越是高门大户规矩上越是讲究,再加上男孩子性格普遍顽皮些,同家里那些成日里文文静静跟着娘亲绣女红的姐妹们也很少能玩在一起。 燕闲就有点儿与众不同,兵部侍郎燕宁家女儿整日里舞刀弄枪,天天往校场跑,皮得不像个女孩子的传闻早就传遍了。他们早就好奇得心痒痒了,也就是不怎么敢在燕幸面前讲罢了。 如今燕幸都把妹妹带来了,岂有不看个够本的道理。 不过今日一见燕闲,众萝卜头又不敢全信那传闻了。眼前这小女娃不过髫稚之龄,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也不用扎起,柔柔软软地披在肩上,额前碎发下一双圆眼黑亮黑亮,见人看她就甜甜一笑,连鼓起的腮帮子都粉粉.嫩.嫩的。 这,这这种可可爱爱牲畜无害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上屋揭瓦上树摘桃的样子吧! 一帮子萝卜头期期艾艾,推胳膊挤肩膀,在燕幸标准化到显得有些阴恻恻的笑容下也都不敢太放肆,只逐个的同燕闲打招呼,一听到小萝莉软软地挨个叫人,就都像看了什么西洋景似得围成一圈呜呼惊叹。 燕闲:笑容逐渐僵硬。 燕幸看出妹妹不太适应这般场景,就推开了这帮同窗,只让燕闲去外头玩会儿。 “不要出书院,用膳前要回来哦,下午就是骑射课了。”提前有了老父亲心态的燕幸殷殷交待。 燕闲答应了一声,忙不迭地抱着小白猫就跑出了门。 等一溜烟跑到了院落里,燕闲才长舒一口气,“看杀卫玠”,以眼果然能杀人,古人诚不欺我。 大概是跑动间抱着不太舒服,安安分分地享受了一整节课撸毛伺候的小白猫挣扎着从燕闲臂弯跳了下去。 燕闲原以为小白猫要走了,本还有些可惜,挥手道别时候还有点依依不舍,谁知小白猫往前走了两步便又回头望她,竖起的尾巴摇摇晃晃,娇里娇气的喵呜声中满是引诱之意。 “咦,是要我跟着走吗?”燕闲吃惊。 “喵呜~”小白猫应了一声,回头扭着屁.股迈着猫步就带起了路。 燕闲跟着一路走,心中还想着小白猫多半是生了小猫崽,想找个好心人讨食或者喂养。 她摸了摸锦囊,还好,娘亲怕她饿着有给她随身备上小点心,就是不知道小猫崽有多小,能不能吃点心呀。 一路胡思乱想,燕闲甚至想到了小白猫若是要把猫崽给自己养怎么办,直接带回家娘亲能同意养吗,若是不同意又该怎么撒娇呢?猫猫真的好可爱…… 还不待燕闲想出点什么,她就发现自个儿怎么越走越偏僻啦。她回头望了望,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宫墙,她都不太能肯定自己有没有走出书院。 糟糕,好像走太远了。 燕闲犹豫着是不是回去和兄长说一声,小白猫却一跃跳上了墙头,回头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燕闲愣是从那双圆滚滚的大眼里看出了催促和期待的意味。 她小大人一样叉着腰叹了口气,猫猫这么可爱,有谁能拒绝可爱的猫猫呢。 此处确实偏僻,燕闲望了望,见左右无人,她拉起碍事的裙摆系了个活扣,伸手攀上一旁的大树,脚一蹬,腰间一使力,她就已旋身而起,轻飘飘地蹲在了树杈上。 见她跟上,小白猫一跃便跳下了墙。燕闲只得跟着攀上围墙跳了下去。 跳下墙第一件事就是解开裙子系扣,虽底下有着衬裤,但毕竟在这大环境下既不得体又出格,燕闲也不想让人撞见,害爹娘又被人说闲话。 只是她还在忙着解系扣,一道声音就钻入了燕闲耳朵。 这声音燕闲熟悉,在校场里头她经常听到。那是武器在空气中挥舞发出的破碎风声,紧接着便是棍棒敲打到肉.体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但与校场不同的是,这不是有来有回的互相对招,而是单方面的殴打。除了棍棒声音甚至还有用脚踩踹的声响,她听到了挨打的人被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燕闲蹙起了眉。 “废物!你竟然还敢躲!”明明是还未变声犹然带着稚气的嗓音,但此刻那嚣张跋扈的语气让这声音变得尖利得甚至有些刺耳,“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爷打你是你的福气!” 紧接着又是棍棒的闷响声,脚踹声,一旁竟还有另外几个孩童在那嬉笑出声。 -- 第132页 挨打的人却是闷声不吭,便是哼也没哼一声,就仿佛被打的不是他而是一团棉花。 他这番姿态自然不能让打人的人满足,他怒哼一声,一甩手:“爷累了,你们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孩童嘻嘻哈哈应了声,就地捡了粗的树枝棍棒还有石头向倒地的人招呼过去。 那破空声以孩童的力量来看竟是完全没有收力的! 这燕闲能忍吗?她不能啊。她燕闲可是要做大侠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人多势众欺凌弱小。 当下她便将娘亲的千交代万交代忘在了脑后,上前一脚就踹开了虚掩的院门。 “哐当”一声巨响,门完全承受不住燕闲的脚力,拍在两边院墙上激起了一地扬尘。 “你们在干什么!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了!”燕闲挺着胸.脯,怒目而视,自觉气贯长虹,这一刻青天为她撑腰,豪杰为她鼓掌,她的背影定是豪气万丈,威风凛凛。 院内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一跳,一时间都忘了动作,呆愣愣地向门口望来。 燕闲看他们,各个都是些小萝卜头,和兄长差不多的大小,但皆举着棍棒,面目狰狞,满是戾气。被他们围在中间的看身形是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此刻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因被人墙挡住了,燕闲也看不分明。 而这帮萝卜头也盯着燕闲看。 一开始那声巨响真是吓他们一跳,还当是哪个大人找上了门,可定睛一看,竟是个小女娃。 这小女娃面容娇憨,嗓音清脆,但喊出的话那真真叫人笑掉大牙。 院内站在所有人前头的是个一身锦袍,面容最为嚣张的小孩,明摆着就是这帮孩子的头。此刻他盯着燕闲看了看,嘴角扯起的笑那叫一个坏得透透的。 “王法?我就是王法!”他道,“正好让爷泄泄火,给我抓进来一起揍!” 哇! 燕闲惊了,话本里那种纯纯的坏人模样的反派竟是真的存在啊。这么小怎么就能坏成这个模样的啊,爹娘都不教的吗? 一旁跟班的小孩面面相觑,有些犹豫。 那小畜生揍了也就揍了,打死也不是个什么大事。但这小女娃衣着整洁,一身打扮都是时下新款,还能出入宫廷,这分明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若是出了事,他们怕是不好交待。 见他们犹疑不肯上前,被掉了面子的带头小孩脸瞬间就阴沉一片,他蛮横道:“怎么着,我还差使不动你们了?怕个屁!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跟班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举起了棍棒向燕闲喊打喊杀地冲来。 燕闲都看乐了,这帮小孩八成就没好好上过课,一般书院都有开设骑射等健体的课程,虽不及兵营校场,但武器怎么拿,那个架势都是能摆得七七八八的,像她家兄长就是看着瘦弱,实际还是能打上几个回合的。而这帮小孩,棍棒都举得歪歪斜斜,估计平日里欺负人就全靠身份还有一身蛮力了,若是碰上个硬岔子,怕是早就被打得屁滚尿流了。 比如说碰上她燕闲。 燕闲也不抽剑,一抬手就接住了第一个兜头打下的短棍。她一用力,持棍那小孩就是一愣,还不待他做出什么反应,棍子就已经被燕闲夺到了手。 燕闲反手就是一棍,直接将跟在后头冲上来的小孩一棒子抽了出去。那小孩倒飞出几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就起不来了。他身后的人都傻了,但想收力逃跑却是来不及了。 燕闲也毫不手软,一棍子一个,把他们抽得各个哎哎直叫唤,就连最开始被她夺了棍的那个也没逃过,燕闲收势时棍尾一扫,他就噗通倒地,捂着小腿直叫疼。 不过眨眼的时间,院子里就七倒八歪躺了一地人。唯一剩下的那个带头小孩直挺挺地站着和燕闲对视,他握着棍棒的手都有些抖,偏偏嘴上还在强撑着:“……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的人你也敢打!” 燕闲一歪头:“你是谁呀?” “本王是王爷!”那小孩像是找回了底气,又重新嚣张起来,“现在给我磕头认错还不迟,晚了我就砍你全家!” 哟,燕闲心里乐了。 这就是那个总是仗势欺人,被兄长坑了之后砸了先生一脑袋墨汁的小王爷啊。 难怪现在这时间他不在书院念书,反而在外头惹是生非呢。 大概是兄长给的胆量,燕闲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王爷这个级别的人,被这么吓唬一通她不仅不怕,还觉得这个小王爷是当真没长什么脑子。 对待没脑子还总干坏事的人,燕幸喜欢暗地里下手让他自讨苦吃,燕闲就不一样了,她喜欢简单粗暴一点。 打到他害怕!让他以后一想到做坏事就心里发颤! 燕闲神色一正,棍子在她手腕间反转,挽了一个漂亮的棍花。 这一看就是行家里手的腔调吓得小王爷浑身一抖,转头就想往屋里躲。燕闲可不会让他逃,跟在他身后棍棍都往他屁.股上敲,只敲得他满院跑,嘴里也从咒骂不止变成哇哇大哭。 一帮子狗腿小弟都被这架势吓破了胆,别说上前挡一挡或是出门喊人了,这会儿都声都不敢出,缩在角落捂着耳朵各自瑟瑟发抖。 燕闲把那小王爷揍到只能趴在地上嘤嘤啜泣,这才收了手,揪着他的衣领子强迫他抬起了脑袋。 -- 第133页 这小王爷此刻涕泪横流,再加上在地上蹭上的灰,一张脸已是脏得看不出原样。 燕闲颇是嫌弃地离远了点,只问他:“以后还打不打人了?!” “你,你等着……”这小王爷哭哭啼啼还偏要硬气,“我回去就告诉父王,让他治你的罪!” “哦?”燕闲扯出了燕幸牌吓人笑容,“那我索性把你就地埋了吧,反正你们这又没侍卫又没内臣的,多半是自个儿甩开人偷偷跑出来的。找个枯井给你扔下去,怕是等烂了也不一定有人能找到。” 小王爷都快被吓死了。 他母妃就干过把奴婢投井的事,他那会儿还更小些,见母妃的几个侍女扛着东西出门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偷偷跟在了后头。结果就看见她们把毯子里卷着的东西扔下了井,等人走之后他跑去一看。 一个嘴角有血,面色惨白的宫女就横在井底,歪斜的脖子上那双空洞洞的眼珠子让他连着好几天不敢闭眼。 如今燕闲歪打正着唤醒了他记忆深处最深刻的噩梦,他是怕得连话都讲不出了,只呜咽着直摇头。 燕闲也觉得没意思了,虽然她身高还不及这里头任何一个人,又是这帮人先仗势欺人的,但是看他们那副怂样倒显得像是自己在以强欺弱。 所以她只狠狠地瞪着小王爷,用手比了比眼珠子边对他道:“我在看着你,再敢做坏事……”她手指往下一抠,吓得小王爷眼睛紧闭,满脸都是虚汗。 “滚吧。”她拎起了小王爷,扔向了最近的跟班。跟班颤着手扶上了小王爷,一帮人低着头就跟逃难似得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这会儿倒是不觉得痛了?”燕闲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转身时还小小地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 耶!燕大侠首战胜利! 话本果然不是骗人的,这吓唬手段就很有效果嘛~ 作为大侠,赶走了盗匪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安抚受害者。 燕闲走向还倒在地上的那人。 “你没事吧?”她伸手去扶那小孩,一蹲下身却是惊了一跳。 这小孩双.腿软烂如泥,竟是完全用不上力的模样。 难怪都她打人打了这么久,这小孩还是趴在原地,只用胳膊肘将上身撑起了点。 燕闲惊得伸手便去摸小孩的腿,别是骨头都被那帮人打断了吧? 这一摸燕闲更惊了,这小孩的腿骨竟是细弱如枝,怕是刚出生的婴儿都要比他强些,应是出生时就带了疾,可能这辈子都没能用脚站立过。 竟欺负个不.良于行的小孩! 燕闲牙又痒了,觉得自己刚刚揍得太轻了点,就不该这么放过他们。 她俯身想去抱起这小孩,目光落到小孩脸上,又是一愣。 小孩脸上满是尘土,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黯然无光,内里空茫无一物。 燕闲感觉心都堵住了,这竟还是个小瞎子…… 再想到之前他挨打都一声不吭的模样,燕闲呼吸都快滞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出声试探:“你还好吗?有哪里痛吗?” “你不该救我的……”说话的声音沙哑地厉害,像是压抑着万般的情绪,他的手握上了燕闲扶在他胸.前的手,声线颤得厉害,“你不该救我的,”他重复道,“我会给你带来麻烦……天大的麻烦。” 啊,还好,他能说话。 就好像看到漆黑长夜里还有一点烛光,燕闲感觉心头一松,终于长舒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她笑道,“我不怕的,我娘说我天生八百斤胆呢,这天下就没什么能让我怕的东西。” 第62章 会当凌绝顶的凌 凌峋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上一秒他还在苍龙秘境的战场上, 浑身鳞片被剥得血肉模糊,脓包遍布,层层叠叠。 他以为他要死了。 他一直期待着像个英雄一样,轻松的、越早越好的走向终结。 但在那等死的时刻里, 他也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舍了自己, 护了燕婉的身体和占据了她身体的那个大能, 他是在后悔更早一些的事。 如果当初一切没有那样发展,有没有可能燕闲能留下,亦或是他能跟着燕闲走, 又或者是再次见面时他能多和燕闲说几句话,或者更卑劣些……阻住燕闲, 不让她去飞升…… 不,不能这样, 他不过是尘埃, 燕闲却亮若星辰, 他怎么能因自身的妄念害星辰坠.落。 那至少……至少他可以在燕闲飞升后不跟着那人走,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也许他可以不用再受那些非人折磨, 也许他也能凭一己之力追逐上燕闲的脚步, 活成她祝福的模样。 毕竟他根脚是能化蛟的蛇精,他的寿命比普通人长很多,就算资质远不如燕闲, 追逐着她的光芒, 他至少还有那么一线希望。 那会儿他在后悔中等死, 却没死成,占据了燕婉身体的大能强行把他拉了回去。 那一瞬间他觉得有点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 他想着, 这种一厢情愿做英雄的死法也许仍是会被燕闲不喜,毕竟她那个人字典里就没有不可能,最讨厌的也是不到最后就放弃。 他或许可以试试,再拼一把,尝试着跑到真正的终点。 然后他就一阵眩晕昏了过去,再醒来时,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常在他噩梦中闪现的屋子。 -- 第134页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屋子长什么样,但是屋内那股腐败陈旧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一瞬间就唤起了他的回忆。 他摸索着确定了床是幼年那张床,同他一样瘸了腿,虽是垫了木块,但稍一动弹就会发出快散架的吱呀声。桌椅也是同记忆中的破败如出一辙,还有那盯在自己身后,浑浊而粘腻的视线,疯疯癫癫却又神志清楚的呢喃…… 他回到了过去! 他的恐慌和恶心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失而复得的狂喜就席卷他的心头。 他还能再见到她! 这种狂喜鼓动着他的心脏,泵出的血液让他耳膜胀痛。他反反复复确认了日期,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他能再见她,他能同她说话,能再次握住她的手,能留下她,又或跟她走。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整夜未眠,终于等来了院中的嘈杂。 在过去,也是同一天,同样的人,同样的情景。 小王爷昨日被训斥,一怒之下就翘了书院的课,找了一帮子跟班四处寻事。恰好寻到了他的院落,又听身边人碎嘴了他的身世传言,当即便怒不可遏,冲进了院里。 老奴见势不妙便躲了起来,留下他被从床上拖到了院里,一群人将他打了个半死。 如今也是一模一样的发展,想到之后会见到的人,凌峋只觉心脏都要跳出嗓子口,手指的颤抖完全抑制不住。 这帮人以为他在害怕,他们又开始打他了,他们朝他吐唾沫,他们踢他,骂他。 曾经这些让他又痛又屈辱,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天有神雷降下来将自己和这些人都焚烧殆尽。 但现在,他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心中却是隐秘的欢喜。 他忍着,等着。 等来了那天籁之音。 咦,好像和前世不同,前世的她没有踹开大门,而是攀在墙上。 但说的话倒是一模一样。 是她,只有她自小便是豪气万丈,明明是小小的个子,还是软软的女孩子,却一点都不畏惧比她高大比她强壮,比她多了很多的人。她就像是太阳,所过之处没有阴暗可以遁形。 凌峋攥紧了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直到血珠都冒出来,他才强行拉下了忍不住牵起的笑容。 我现在一定很丑,很畸形,我不能吓到她。 凌峋这么想着低下了头,但他忍不住,他没办法不去追随燕闲。他克制着不抬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探向燕闲的方向。他看不见,但燕闲这一刻的身影已在他脑海中描绘了亿万遍,清晰到栩栩如生。 燕闲来拉他了! 燕闲看到他的腿了…… 即便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件事,凌峋此刻的心情还是那般灰暗。 即使重来了一遍,还是让她看到了自己弱小无能的模样…… 然后他听到了她变轻的呼吸声。 凌峋的唇角又快忍不住上扬了。 她还是那样,善良又柔软,明明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也难过得好像残疾的是自己一样。 也许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峋伸手握上了那双手,感受着汲取而来的热度,他嗓音压不下地颤抖:“你不该救我的……我会给你带来天大的麻烦。” “没关系,”他听到她说,“我不怕的,我娘说我天生八百斤胆呢,这世上就没什么能让我怕的东西。” · 燕闲仔细打量了这个院落。 原来宫廷里还有这样破败的地方,光顾着跟着小白猫走,也没注意是走了有多远,又是走到了哪儿。 但这地方破落得压根不像能住人的样子,庭院里也不知多久没人打扫过,屋檐下挂着蜘蛛网,院里唯一一颗大树已然是枯死的模样,半边枝叶都趿拉在了地上,满院都是落叶和残枝,也难怪刚刚那帮死小孩随手就能找到那么多棍棒状的东西打人。 燕闲找了半天没能在院子里找到类似于轮椅的东西,倒是看到了从屋内到院里,长长的拖拽痕迹。 她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那几个死小孩再揪回来按着脑袋打一顿,起码要打到他们认错道歉才好。 还是经验不足,只能下次看到再补回来了。 没有找到轮椅,燕闲只能伸手环到男孩背和腿弯处,一使力竟是稳稳地把男孩抱了起来。 诶嘿,我最近难道是开窍了,怎地力气也大了不少,当真是进步神速啊。 燕闲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把男孩整个抱了起来。虽然男孩相比同龄人要羸弱不少,甚至都比不上燕闲这个女孩,但燕闲自个儿也就一点点重,能抱起个小男孩,当真是天生神力了。 被抱起的男孩也吓了一跳,本来惊得无所适从的手一下子抓住了燕闲的衣袖。 “别怕,别怕。我送你回屋子。”燕闲一边说着往屋内走去,垫在男孩背后的手甚至还有余力轻轻拍了几下,安抚这个害怕到整个蜷缩在她怀中的人。 一踏进屋子,燕闲又是忍不住蹙眉。 太破了,这地方当真是宫里吗? 整个屋子里除了床就一张小的四方桌和一把椅子,角落里还有个破破烂烂的箱子,所有的家具的漆壳都已剥落得斑斑驳驳,桌上甚至还残留着油腻和灰尘。 这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生活吗?这不可能啊,靠他自己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活到现在。 -- 第135页 “这是你的房间吗?”燕闲问。 男孩小小的“嗯”了一声,道:“把我放床上就好……多谢。” 燕闲依言将他抱过去,他身子一挨上.床垫,那破床便“吱呀”一声呻.吟。 男孩很是羞窘,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燕闲顾着他的自尊,假做什么都没听到,浑不在意的样子。 这屋里也没有像是轮椅一样的东西,屋内空气混浊,便是开了蛮久的门还有一股子的霉腐味,怕是平日里根本没有开窗的习惯。 燕闲左看右看,越看越是皱眉,连个代步的工具都没有,平日里男孩是怎么生活的呢?难不成一直待在床上?可总有需要下床的时候,难道都用爬吗…… 燕闲想起男孩刚刚握她的手时手掌上那层茧子,瞬间觉得鼻子都酸了。 她不由又放柔了语气:“身上痛不痛呀,有没有哪里伤到了?我帮你看看?我在军营里学了不少急救的法子呢。” 男孩脸一下子红了:“不,不用,没有什么大伤,养养就好。” 燕闲仍是不放心:“痛你要说的呀,他们打得那么狠,若是骨头断了,不接好,等长好的时候就要歪掉了,会痛一辈子的。” 男孩手揪着底下薄薄的被褥,心理像是经过了十几轮剧烈挣扎,最后期期艾艾道:“有,有一点痛,要要不你看看?” “那我轻一点,疼你要叫出来哦。”燕闲伸手摸向男孩衣襟。 男孩惊得整个人都颤了颤,条件性反射地按住了燕闲的手。 燕闲不解地歪头看他。 男孩耳朵绯红:“要,要脱衣服的吗?” 燕闲:“是的呀,不脱怎么好看伤呢。” 男孩犹豫再三,脸通红,最终还是摇头拒绝了:“还是不看了吧,对你不好。” 大大咧咧惯了的燕闲完全没意识到他是在担心男女大防的问题,生怕有可能对她清誉造成毁坏,毕竟燕闲时常出入校场,光膀子的壮汉也不止一次见了,而且在她的观念里,看伤等于治病,医人的时候有什么好忌讳的。 她还以为男孩是怕自己的伤吓到了她。 燕闲看了看男孩瘦骨嶙峋的模样,又想到他先前挨打都一声不吭的模样,深知这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勉强不得,想了想便问他:“平时有人照顾你吗?” 男孩顿了顿:“有一个老奴。” “他人呢?”燕闲问。 男孩低下了头,脸埋进了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他道:“我不知道,刚刚那些人闯进来的时候,他躲起来了,现在也许逃出去了……” 燕闲一听,瞬间就生气了。 无关主仆关系,只作为一个大人,怎么能在一帮小孩围殴另一个残疾小孩的时候不仅不帮忙救人,还自己一个人跑掉! “你先等等。”燕闲对男孩说完就向侧屋走去。 侧屋同主屋之间有一薄薄的木板门挡着,一开门还有一道破破的竹帘子遮在门框上。 燕闲气呼呼地一掀帘,自己先吓了一跳。 就见一脸皮像破布一样耷拉着,满脸长满癞蛤蟆一样大块大块暗斑的老人悄无声息地藏在门边,他佝偻着背,眼珠子浑浊到看不进眼底,那侧着身耳朵贴着墙的姿势分明是在偷听。 燕闲一掀帘就同他撞了个脸对脸。燕闲心中一惊,暗道自己还是大意了警觉性不行,那老头却是一个箭步从燕闲身边窜了过去,直扑床上的男孩。 什么个情况! 燕闲转身就追上,那老头却是扑到床边就噗通跪下了。 “主子呀,我可怜的主子。”他伸手要去摸床上男孩的脸,被男孩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侧头躲过了。 老人又是抓住了男孩的手,那双钳子一样的手硬生生地扯着男孩的手蹭上自己的脸,他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孩:“你要出事了,老奴可怎么办啊。” 燕闲一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只觉得这老头诡异得要命,像是个疯的。 也难怪这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打理的样子,这一疯一残也不知道平日里是怎么过活的。 燕闲这会儿有些麻爪了。 指望这疯老头照顾男孩定是不可能的,若是平日倒也罢了,现在男孩身上有伤,虽然她觉得小王爷那帮人应该是不敢再来了,但也顶不住万一。这一老一小当真是被打死也不一定有人知道。 可她总不能把人带回去吧。 若是在宫廷外,带个人回去倒不是大事,毕竟家里头有人,而且爹爹娘亲都有每年给慈幼院捐钱,慈幼院那的环境虽是一般,却也比这地方好得多。可这是在宫廷内,就算是胆大如燕闲也知道,宫廷屁事多,这种偏僻院落活着的一老一少八成背后有着故事。 燕闲自己是不怕啦,就比如说打小王爷那事,说破天去也是他们先欺凌弱小,就算对峙公堂她也不怕。但这硬带个残疾男孩出宫,不说会给家里人带多少麻烦,就是这操作难度也不是一般的大。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把男孩就这么放着不管。 燕闲一跺脚:“你且等等我,我去找兄长来。” 说完她一转身便要走。 男孩却叫住了她:“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燕闲,紫燕迥追风的燕,闲敲棋子落灯花的闲。” “我没有姓,我叫嶙峋,”他重复道,“崎岖嶙峋的嶙峋。” -- 第136页 “诶?”燕闲惊讶回头,“怎么起这名字呀,这名字可不行,会当凌绝顶的凌倒是不错。” “好,”他笑了起来,“那我叫凌峋,会当凌绝顶的凌。” 第63章 拳头硬了 燕闲提着裙摆跑远的小身影刚刚在院门口消失, 疯老头浑浊的眼珠子就起了波澜。他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就连耷拉着的脸皮褶皱中都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谲与阴鸷。 老头抓着凌峋手臂的手用力收紧,如枯木一般的手指在男孩瘦弱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指印。 下一刻,他又陡然放松, 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后抖着手去抚摸那指印。 “我的好主子……”他喃喃自语, 眼睛却阴恻恻地看着凌峋, “你这么不乖,我们可怎么活下去呢?” 老头的手又在那淤青上狠狠按了下去:“那可是小王爷,可不是您这样的贱种可以冒犯的!” 他一边用力碾按着凌峋的伤处, 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凌峋的脸:“等小王爷回去同皇上贵妃告了状,他们一想起你……咱们可就要灾祸临头了……你为什么不忍忍!不就是疼吗?嗯?这点疼你都忍不下去吗???” 他表情越发疯癫, 给予凌峋疼痛似乎能给他带来莫大的欢愉,他甚至沉浸其中, 忘了最初的目的, 只低着头一心一意地在这具羸弱的身体上添加更多的淤青。 “主子, 您可千万忍着……”老头狰笑着,一抬头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吞进了肚子。 凌峋脸上丝毫没有老头预期中的疼痛挣扎, 他面无表情“看着”老头的方向。那双眼睛明明黯淡无神, 透不进一丝的光, 老头却觉得自己在里面看到一池无底的深潭,平静得给人窒息之感,又黑暗到让人不由自主被其中的深邃吸引。 老头枯瘦的手反射性地钳紧, 凌峋却没有丝毫的波动。 痛觉是人的本能无法掩饰的, 凌峋的表情没有变化, 甚至肌肉都没有丝毫的收缩,连手腕下经脉的搏动都一如往常,就好像疼痛压根不存在, 亦或是对他来说这种疼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瞬间,老头内心甚至升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他觉得眼前甚至可以称为幼童的男孩内里已经换了芯,换成一种他穷途末路孤掷一注,梦寐以求奢望已久又觉得永生不可能达成的强大存在。 他惊疑不定,一时都忘了松开手。 但凌峋的手却按上了他的手背。 属于男孩的手掌比成人小上很多,它没有稚童手掌的肉感,还多了一层的薄茧,但覆在老头苍老枯朽的手背上时那一大一小的强烈对比,还是很清晰的彰显出了那只小手掌的稚嫩。 可就这只看上去孱弱且稚气的手,却是以不容反抗的姿态将老头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离。 “主、主子……”老头目光闪烁,眼里惊疑和狂喜不停交错。 凌峋勾了勾唇角,以一种傲慢到堪称颐指气使的语气说道:“滚。” 就只这一个字,却反而让老头笃定了心中的猜测。他一瞬间就变了脸,若说他以前是嘴上喊着主子,心里叫着贱种,那现在的他简直是从身到心,每一个毛孔每一个发丝都在散发着奴颜婢膝、摇尾乞怜的谄媚气息。 他整个人趴伏在地,颤抖的声线带着激动的狂喜:“主子,您果然出现了!奴才做的这一切当真没有白费……” 凌峋忍下内心泛起的恶心作呕,意识中前所未有的确定—— 他真的能改变过去。 现在的他不再那么幼稚无知,曾经的他想不通看不透。他的世界太小了,甚至一度以为欺凌和疯癫才是为人的常态。他曾以为自己真的是个贱种,所以他才天生残缺,世界上最深的恶意都会找上他。 他天生目盲,因为他就是恶心的东西,恶的本身,任何光都是他不配触及的存在。 所以前世燕闲如同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救了他后,他躲着她。 卑劣如自己,怎能去触碰耀眼的她……更或者说,在那样强烈的光芒下,他的恶心愚蠢丑陋都将无所遁形,只是想象自己的一切不堪都将暴露在燕闲面前,他就恨不得直接死去。 但是燕闲太温暖,也活得太让人憧憬了。 就像转日葵会追逐着太阳,凌峋也克制不住自己向阳的渴望,他唾弃着自己却也忍耐不住接近燕闲的欲.望。就算知道太阳会将黑暗驱逐吞噬,他还是克制不住想靠近,然后在忐忑不安中等待应受的惩罚。 后来燕闲离开了,他觉得报应来了。他不敢挽留,不敢跟随,只能目送着她离开,然后将自己日复一日的困守在原地。 他收集着关于燕闲的任何消息,便是相关的只言片语也能让他如饮蜜水。 他想余生就抱着这些甜蜜的回忆度过,却又等到了回来的燕闲……他鼓起毕生的勇气让她带自己走,却得到了她即将飞升离开的消息。 然后她想送他去修仙,她说:“到那时,天下之大,你无处不可去。再不必折翅伤翼,困于这方寸之地。只盼到时你心中郁气全消,前程似锦。” 他以为自己在光的指引下终于有了出路。然后他知道了自己承受一切的原因,却最终等来了迟到许久的报应。 但一切归根究底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如今时光倒流,重新回到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一次机会,有太多太多的节点可以改变未来的走向。 -- 第137页 这一次,他要接近她,靠近她,利用她的善良,让她怜惜他,放不下他,套牢她…… 首先,他第一步要处理的就是—— 凌峋侧脸,无神的眼转向了匍匐在床下的老头。 · 燕闲顺着原路找回书院的时候已经过了同兄长约定的时间,燕幸散了学没见到自家妹妹很是担心,正皱着眉四下找人问询。看到燕闲回来,他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见妹妹跑得衣裙都有些乱了,燕幸就什么气都生不出了,只好拉着燕闲给她整理衣服。 燕闲乖乖站着让兄长给自己捋顺头发,嘴里不住叽叽喳喳,将方才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直把燕幸听得手头的动作都顿住了。 “你把小王爷打了?”燕幸看着自家娇娇嫩.嫩的妹妹颇有些不可思议。 虽然知道自家妹妹在武力上一直有别于其他人家的女孩子,但一打好几个,里面还有平时就作威作福打架生事的小王爷,这还真有点超出燕幸的想象。 燕闲很是骄傲地点头:“嗯呐,我把他打得屁滚尿流,短时间内应是不敢再生事了。” 燕幸想了想小王爷那欺软怕硬外厉内荏的性格,倒是不太担心被恐吓过的他还敢去告状。但说不定会有侍女发现小王爷身上的伤,亦或是哪个跟班回家告状……这事回去后还是得和爹爹商量一下,妥善地处理了后续才好。 更重要的是……抠眼珠投井什么的,闲儿是在哪些话本上看到的啊?对她这样的小女孩来说也太凶残了。 不应当啊,给闲儿的话本他都有甄别过……莫不是哪出了差错。 燕幸眼神一凛。 在他想着回家之后如何重新检查话本询问小厮,确认出格话本来源时,燕闲已经拉着他一路寻到了那方院落。 踏进院落,燕幸才将妹妹说的奇怪破落等等词和这宫廷真正对上了号。 这宫廷分内廷和外廷,内廷是皇帝和妃子起居休闲的地方,无召不可入内。外廷则作办公之用,如官属书院和不对外的衙门都设立在里头,虽进出也都需要凭证,但平日里来往的人也不在少数。 燕幸从入读书院到现在也有了两年多,外廷各处他也差不多都走遍了,但当真没见过什么破败的院落,直到走进这里他方才确认。 这方院落处在靠近内廷的偏僻角落,确实也不太会有人经过,燕幸以前倒是有路过过,但这院落外墙同四周围并没有什么差异,谁能想到院内竟是破落至此。 宫廷内外建筑都会有人定期休整,一应摆设若有损坏也自有部门会处理更换,这种反常的现象出现在宫内,背后隐情定然不小。 闲儿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随手管个闲事就干了个大的,也难怪阿娘那么不放心,每日都要千叮咛万嘱咐。只是闲儿天性便是如此,她脑中就好像有着一杆秤,秤上只有善恶对错,危险与否,得失成败都很少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不知道这该说是莽撞还是纯善,燕幸却不太想让燕闲改,这世上庸人已经够多了,总该有那么几个人能肆意夺目。 不过在进了屋子,见到凌峋那一瞬间,燕幸心里还是生出了一点点后悔。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人会给未来带来数不清的变数……甚至颠覆所有人的人生。 尤其是这小子对着妹妹露出羞涩的笑容,故意半遮半掩的露出手臂上的伤痕,引得妹妹满心不忍,还上去给他呼呼,让痛痛飞走的时候! 燕幸内心暗啧。 拳头紧了。 他扯起了灿烂的笑容,走上前将燕闲拉到了身后:“快来让我看看,伤得如何?可还能动弹?” 但燕幸带着威胁的笑容注定是媚眼抛给了瞎子,他的手刚一碰到人,凌峋就“嘶”地叫出了声。 这嘶声轻得好似无声,只短促地响起了一下便被咽回了喉咙,既宣示了痛苦的存在,又渲染了弱小下的坚韧。 燕幸一回头—— 果然自家妹妹就吃这套,那眼里的心疼都快溢出来了,甚至还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放轻些动作。 可恶,拳头更紧了。 此人心机竟是这般深沉! 燕幸看向凌峋的目光越发核善,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 天长日久,且走着瞧。 第64章 她太好了 这日, 直到给凌峋看完伤,找了些药,确定多是皮肉之伤,没什么大碍之后兄妹两个才离开了院落回书院去。燕幸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孩子, 自然是没能力将凌峋直接带走的。 见妹妹走着路还满脸忧心忡忡, 一副放不下心的样子, 燕幸也很是无奈。 “看着点路。”燕幸将燕闲的手牵上,确定妹妹不会因为不看路而摔倒之后才继续道,“不用太担心, 小王爷那人惯是欺软怕硬,短时间里也没胆子再欺负人。而且他们这个状态都能在宫廷的院子里生活这么久, 那对某些人来说他们必然有活着的价值……这事还得问过爹爹娘亲,从长计议才好。” “我晓得的, 不能给爹爹娘亲添太多麻烦。”燕闲乖巧点头, 但眼里还是有些担忧, 她摇了摇燕幸的手,“哥哥, 我总觉得不太对……” “嗯?哪里不对?” “那个老头好奇怪哦。”燕闲皱着眉回想。 她原以为老头是因疯癫才无力照顾凌峋, 那一院子的枯枝烂叶, 油腻破损的家具,腐朽难闻的气味才有了理由。可方才他们重新回到院落,院子里是没什么大变动, 但屋内落灰蛛网已经打扫了一遍, 脏污的桌面也已经擦干净, 窗户打开,空气里的腐臭怪味也淡了很多。那老头甚至不复之前疯疯癫癫不能自控的模样,恭谨地垂手站在一旁的样子就好似一个很正常的仆人。 -- 第138页 可若说这老头是间歇性的神经恢复了正常……燕闲又觉得不太对。 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怪事, 这会儿就有些犹疑。 “凌峋手臂上那个伤,看着是手指印哦……”燕闲比了比自己的手臂,做了个抓紧的动作,“像是这样用力抓出来的。” 她自己的手臂嫩生生的就像个莲藕一样,稍一用力就留下了红白的印子,虽很快就消下去了,但看那五指分明的样子,和凌峋手臂上的伤当真很是相似。 燕幸拍了拍她的脑瓜,不赞成道:“说就说吧,作甚拿自己做例子。” 燕闲吐舌嘻嘻一笑,快速忽略了兄长的话:“我之前走的时候,凌峋手臂上还没有那个伤哦。” “哦?”燕幸回想了一下。他一开始看伤的时候也没注意,以为那手印也是被小王爷他们打的时候留下来的,但现在仔细一想,手印是比小孩子要大了不少,而且一般的小孩子怕是没这个力气能徒手留下那么深的淤青。 “那老奴多半有些问题。”就算没问题,让个可能疯癫的老人照顾个生活不便的小孩也是很不合适的。 担心着这个事情,燕闲连下午期待已久的骑射课都有些心不在焉,直等到回家见了爹娘才有了种找回靠山主心骨的感觉。 吃饭时间燕闲就迫不及待的把今天一天的历险记同爹娘分享了,娘亲听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当爹的燕宁倒是还挺淡定。 燕宁这会儿正啃着块排骨,听着听着就停了下来,吐了骨头问道:“是外廷西北角那个院子吗?” “嗯嗯,爹爹你知道呀?” “嗯……”燕宁若有所思,“我倒是有听说过一个传言,但涉及到宫廷辛秘,里面真真假假到底有多少也很难说……据说住里头的原本也可以算是个皇子。” 他这种劲爆话题本应当会引起强烈的反应,但燕幸和娘亲两人都是面无表情,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还有点俗套哦”的态度。只有燕闲,听完眼睛立马就亮了,无数野话本的内容飘过脑海,什么嫔妃争宠,后宫倾轧,狸猫换太子等等在她脑中轮回播放。 燕宁一眼就看出了自家女儿又在胡思乱想,拍了拍她脑门继续道:“传言说是那孩子生下来便是天残,惹皇上不喜,他母妃因此也很快便疯了,宫里就有传言说他妨害父母,所以还未上名册就被迁到了外廷居住,这一晃也好些年了。” “荒唐,愚昧!”燕闲听得就有些生气了,“稚子何辜?” 出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天生残疾就已经是极大的不幸了,一想到凌峋就因为这个从小没得到应有的照顾,反而只能在那一方荒败的院子里窘迫求生,燕闲就又是心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难道不是他的亲生骨血吗?他怎么忍心的?当皇帝怎能这么不分是非,昏聩不明?家事尚且如此,国事上岂不是更要昏庸至极?” 凌峋被小王爷那帮人围殴得蜷缩成一团的模样,他羸弱的身上那些累累伤痕,还有那糟糕的至极的生活环境……一幕幕场景在脑海浮现,燕闲活了六年了!从来没有这般生气过! 她气得口不择言,全然忘了纲常伦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是多么惊世骇俗的犯上之言。 君为臣纲,便是不羁如燕宁也没敢把有些话说出口过,如今一听自家幼女这般敢讲,吓得他筷子都掉了。 但他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没说错,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不该纠正燕闲,又该怎么纠正。 他几度张口,终是无言。 一顿饭后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燕幸把气鼓鼓的燕闲带回房,燕宁方才望着他们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婉君……”他望着妻子,面上有些愁闷,“闲儿这孩子,这般胆大也不知往后是福是祸……” 一向最为紧张这点的妻子此时却表现得颇为放松,她按上了燕宁的手背,柔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是当真有祸,咱们做爹娘的也只能尽力挡着了。” · 燕闲第二日起床,仍是觉得气闷得慌。 凌峋的事情事涉宫廷,自然是不好再插手带他走的。就算燕闲再任性,她也懂一些道理。 即使她爹爹年纪尚轻就已官至三品,在同龄人中属于绝对的佼佼者,文武兼备,前途无量。但这一切都是君王给的,也是君王随时便能收回的。 王权之下皆蝼蚁。 打小王爷的时候她还没有清晰的认识,只觉得是他们以多欺少在先,况且都是同龄的孩子,反揍回去他也好意思告状吗?但面对着比小王爷更年长,位置更高权柄更大的皇帝,燕闲却是隐约意识到了其中更明显的统治与压迫。 她不能因为自己害了家人。 这是燕闲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可这不对,这事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世上分明有法理和人伦,为什么凌峋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只因为皇帝是皇帝,所以他的错就不是错,凌峋就活该活不成人样吗? 燕闲想不通,就好像走进了一个偌大的迷宫,到处都找不着出路。 那股邪火憋得她好生难受,挥出的剑都越发凌厉,等她无意识地练完剑,醒过神,发现院内一地落叶狼藉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 小小的萝莉抱着剑低头站了好一会儿,那满心的难过都快具现化成一朵乌云笼罩住她整个人。 -- 第139页 · 皇宫外廷偏僻院落里,凌峋天还未亮就醒了过来,竖起耳朵满心欢喜地等待着那个妄想已久的脚步声。 然后他就等来了这样的燕闲。 今天的小太阳光芒黯淡了不少,虽然她尽力提起精神,像昨日一样元气满满状的打招呼,凌峋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她低落的情绪。 她都不敢看我。 感受到燕闲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偏离躲闪,避开自己,凌峋一下子明白了。 她定是已经听说我的身世了。 凌峋不由笑了。 她还是和前世一模一样,明明不是她的责任,也不干她什么事,但她遇到了之后却还是会因为自己力有不逮而觉得良心有愧……燕宁和燕幸两个大黑炭怎么会养出这么纯良的小白兔的? 很难想象这样的燕闲该怎么在这污浊不堪的尘世间正常长大,还好她去修了仙。也许当真只有那坐落在雪山之巅,不食人间烟火的落剑崖才配得上她。 但一想到燕闲后来离开尘世去修仙的事,凌峋心中一黯,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 敏锐地观察到凌峋的瑟缩,燕闲瞬间把所有烦恼暂时丢到了脑后,目光也不再躲躲闪闪,反而关切又直白地望向了凌峋:“怎么?还痛吗?” 昨日那帮死小孩殴打凌峋的时候,有几个还踩了他的手,指甲都淤青肿胀了好几个,好在骨头没事也不用拔甲,每日上药,等淤血慢慢散了便能长好。 燕闲昨儿个看凌峋上药时就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他痛到身体发颤仍是一声疼都不肯喊,心中也不由敬他是个勇士。 他好可怜,但又好坚强哦,上天对他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一想到这,燕闲手上的动作更是放轻了几分。 凌峋任由燕闲抚上他的手,感受着她小心翼翼的触碰,心里满足地几乎要喟叹出声。 她太好了,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好的人。 他又怎么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么好的她关心,爱护。 老天亏待他的,原来都是打算在这里补给他吗? “我不痛的,”凌峋故意牵起一抹勉强的笑容,用着带了点鼻音的声音颤抖着说:“我不怕痛的,真的……你不要担心我。” “这怎么可能不痛嘛!你等等,我再给你上回药。” 听着她转身翻药包的声音,凌峋脸上的笑逐渐变得真挚而深邃。 一切都已经重来了,他还有很多很多的机会,他一定要改变过去,他再也不会放手,绝不会让她一个人离开…… 第65章 如疽跗骨 燕幸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自从燕闲遇到了凌峋那个臭小子之后就好像兔子看见了胡萝卜, 撒不开手。每日每日的追在屁股后头撒娇要跟着去书院,但一跟进外廷后就一溜烟跑去那院落里看那凌峋。 她为此都把去校场的时间压缩到了下午,就好像一日不见,那臭小子就会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消失掉一样。 虽然知道闲儿天性便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 突然遇到凌峋这种她无能为力之事, 自然会觉得挫败难受放不下心。但是这种程度也太过了点, 他都好多天没能看到闲儿乖乖巧巧地坐在一旁陪他听课了! 可恶,凌峋那小子是下了什么迷魂药吗?难道需要也受个伤,可可怜怜一点才能挽回妹妹的注意力? 燕幸最近都在烦恼些什么, 燕闲则是完全一无所觉。 她反复思考之后终于想明白了! 既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她也要保证凌峋的处境比之先前有所好转。 所以她每天都会带点书本吃食之类不会被盘查扣下的东西, 给凌峋改善一下生活。 现在她就坐在凌峋的床边给他读着话本,打开的窗口一眼望出去能看见已经清扫干净的院子, 那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仆正在给院里的水缸添水。 “……自此, 他一剑封仙, 回首往事只觉一切如过眼云烟,少顷, 他朗笑三声, 转身离去。”燕闲收回关注着老仆的余光, 将话本翻到了最后一页,继续读道,“从此, 世间再无剑仙身影。全文完。” 嗯……嗯??? 燕闲瞪圆了眼, 反反复复地来回翻看着话本, 一脸的不敢置信:“诶?这就完了?怎么能就这么完了?” “你不喜欢这结局吗?”凌峋问道。 “当然!”燕闲反复翻看也没能再找到续写的只言片语,最后只能气呼呼地扔下了书,“他都没有报仇!伤害他的人都没有得到报应, 他就这样转身离去了诶,好憋屈的!烂尾啦,这本不好看!” 凌峋歪了歪头:“一定要报仇吗?他的敌人也很强大的样子,会很危险的。” 燕闲握紧了小拳头:“怕危险怎么行!人善会被人欺哦,得让坏人知道做坏事不好,会有报应,让他们害怕到下次再也不敢犯才好……” 燕闲说着说着猛地一顿,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凌峋的话可能意有所指,指向他自己。 凌峋的仇人可能都有哪些呢? 她第一个想到便是可能一直在虐待凌峋的疯老仆。自发现凌峋的伤痕有异之后,燕闲就一直在观察着那老仆。疯老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这些日子里他都像是不疯了一般,行为举止中规中矩,一点都看不出有虐待凌峋的迹象。 但要说他没问题,燕闲也不能肯定。 -- 第140页 她总觉得但凡是她在的时候,这老仆的活动范围就总在凌峋附近,就算打发他去院子里,他也不会离得太远,总是一回头就能发现他出现在周边。 这感觉又能说是保护,又能说是监视。若说是监视,也不知道是监视的凌峋还是她,总之在这几天里,燕闲都没能找到机会私下问问凌峋那老仆对他如何。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让燕闲始终不能对疯老仆放下心来。 燕闲能想到的第二个仇人就是殴打羞辱过凌峋的小王爷等一干人,据兄长说,他们已经重新回到了书院上学,风平浪静了这么多天,不像是还会生事的样子。而且他们都已经被燕闲痛揍过了,但若是凌峋仍不满意,仍要复仇的话就牵涉到第三个可能的仇人…… 第三个可能被凌峋视作仇人的人:当今的皇上,若是传闻为真,那他还是凌峋的亲生父亲。但越是血肉至亲,燕闲越不能理解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将自己的亲身骨肉视作妨害自己的邪物,甚至不顾他的体弱和残疾就将他如垃圾一般弃置到角落,不闻不问。 燕闲想,凌峋和她不同,她有着家人做后盾,便是绝境也能尝试着同舟共济,但凌峋一无所有,自身也很羸弱,面对的更是比她平日见过的那些更无法抵抗的强权。 是她,甚至是她的爹爹燕宁都没办法对抗的强权。 她平日里挂在嘴边的那些“惩奸除恶、惩恶扬善”都不适用于凌峋,甚至带着一股白日做梦般的天真而残忍的气息。 他是不是觉得我只会夸夸其谈啊…… 燕闲的情绪不由低落了下去。 她只能呐呐道:“但是报仇也是要看时机的,现实和话本不一样,现实里还是要先保全自己……” 燕闲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因为她无法说服自己的内心。 她想不出以现状发展下去,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下,凌峋才有可能报仇。但她也不想违心地劝凌峋放下,先不说她观念里觉得做坏事的都应该得到惩罚,她还觉得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劝受到伤害的凌峋放下。 她甚至都没办法帮凌峋脱离现在这方困住他的院落。 燕闲鼻子酸酸,第一次有了哭的冲动:“我好弱哦,要是我再强点……”可是她也想不到要强成什么样子才能帮到凌峋,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变强。 就好像每日练的拳,踢的腿,挥的剑都毫无用处,每一击都在隔靴搔痒。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在质疑自己,练这些到底有什么用。 一只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燕闲茫然地抬起头。 凌峋摸索着将燕闲眼角的泪水拭去。 “去修仙如何?”他感受着指尖的湿润柔声道。 燕闲呆愣愣地顺着凌峋的动作看向那本话本。 凌峋道:“对,等你成为一代剑仙,你就有能力做所有想做的了。” “修仙?可是……这只是话本里的故事。” “这谁知道呢?”凌峋微微笑,“也许当真同话本一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个仙师现世,说你是天纵之才,要带你去修仙呢。” 燕闲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喜笑颜开:“若当真有如此,我就能带你离开,说不定还能治好你的病呢!” 凌峋笑了笑,说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话:“嗯,记得带我离开。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的笑容太奇怪了,就像陈茶泡出来的茶水,入口清甜,回味苦涩,像是带着无尽的故事和未尽的话语。燕闲怔怔地看了许久,突然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看凌峋的脸。 初次见面的时候,凌峋太狼狈了,满面的尘土、一身的伤再加上先天的残疾,让人只能注意到的他的无助和虚弱。燕闲看着他就像看着家里受了伤的小兔子,只觉得他可怜可叹却不会去注意他外貌如何。 如今凌峋洗干净了脸,随意地靠坐在床上,被子盖在了腰腹处遮掩了下身的残缺,整个人就像是又乖又听话的孩子。他脸上虽还带着常年累积的血气不足,端正的五官却已隐约能看出成年后应是好看的。但犹带稚气的五官配上满含深邃和苦涩的笑…… 奇怪但又好看。 燕闲克制不住痒痒的手指,捏上了凌峋的腮帮子:“笑得太奇怪了!让人好难过的。” 凌峋任由燕闲扯着自己的脸颊,含糊到说不清话,却也不闪不避,两个人不一会儿便笑闹成一团。 打断两人的是疯老仆突如其来的声音。 “主子,”他出声引起两人注意后侧过了身,露出了身后的一个身着侍卫服的青年男人,“皇上有旨,宣燕闲小小姐觐见。” 两人笑意俱都凝在了脸上。燕闲微微皱眉,面露惊讶,而凌峋藏在暗影里的脸已然阴成了一片。 燕闲心下忐忑,但毕竟平日里胆色就大,跟着侍卫离开的背影里也看不出胆怯和恐惧来。 她走到房门口时还回头同凌峋道别,郑重地说:“明天见。” 但凌峋笑不出。 这是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突生的变故只有一种可能的原因。 他在阴暗里抬起头:“我平日里是不够可怕,竟然不能让你心生畏惧,不动不该有的念头吗?” 凌峋“望”向疯老仆的眼神空洞到让老仆内心寒颤。 老仆颤着手,双膝一弯,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但他嘴上却仍在强辩:“主子,奴才对您的敬畏之心天地可鉴,奴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呐……若、若是没有奴才做这些,您可怎么苏醒……上头可一直在看着……” -- 第141页 他话里又似邀功又似威胁,又说得半遮半掩,让人一时分辨不清他话中的意有所指。 凌峋清楚。 但凌峋不想忍。 “我本想让你再苟活几天。” 他话音落下,庞大的阴影便拔地而起,吞噬填满了屋内所有的缝隙。 那声短促的惊呼甚至没能传出屋子便湮灭成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 燕闲跟着侍卫一路前行,她本以为会踏上那个大殿,最终却兜兜转转进了后宫。 走过弯弯绕绕的石砖路,穿过高高的院墙,见到皇帝那一瞬间,燕闲是懵逼的。 什么叫醉卧美人膝,她今天是真正的见识到了。 不止有美人膝,还有美人跪在身前拈着殷红的樱桃,翘着纤细的小指贴心投喂。周边一群环肥燕瘦尽皆有之,成团的千万千娇百媚里皇帝那副享受的姿态给燕闲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震撼。 震撼到皇帝让她上前的时候,她便直挺挺地上前,压根忘了要行礼。 皇帝倒没在意她行没行礼,只端详了她半天,幽幽开口道:“是个美人胚子。” 在一众真正美人的沉寂凝视中,燕闲莫名觉得遍体生寒,如疽跗骨。 第66章 生而知之 琉璃瓦, 汉白玉。 燕闲带着一盒子赏赐出宫时回首看着那深宫后院的翘角飞檐,仍是觉得满身的凉气。 她不知道皇帝找她去到底是要说什么,反正到她走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像是聊家常一样问了问父母兄长、日常生活。她原以为会问她凌峋的事情, 或者警告她不许再去找凌峋, 但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不妨碍燕闲觉得那黏黏糊糊的眼神恶心, 一想到那句美人胚子她就汗毛直竖。 走在出宫的路上,燕闲还有些神情不属,她想起了以前看的君王和美人的话本。 之前看话本时还觉得君王配美人算是理所当然的佳话, 但今儿个在美人堆里走了一遭,看她们乞怜, 看她们逢迎,看她们互相之间虎视眈眈……燕闲觉得她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什么美人伴君王了。 这些美人单个拎出来各有各的颜色, 都是她欣赏喜欢的类型, 可一想到她们聚在那大殿里, 几乎塞满每一寸空间地将皇帝簇拥在当中,仿佛心里眼里都只有他一人……燕闲不太懂为什么, 但她有点点为她们难过和不值, 明明她们都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燕闲想不明白, 又觉得自己有点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但这念头被甩到脑后没多久又盘旋着绕回了她脑海,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 黏得她心烦气躁。 直到快走到宫廷门口, 远远的就看到自家爹爹站那等着的身影, 燕闲才觉得浑身一松,黏黏糊糊的感觉瞬间消失,就好像身上的枷锁都被打破了, 心情轻快地人都要飞起来。 燕闲连蹦带跳地跑向爹爹,燕宁也一改往日在外的规矩,蹲下身就将她拥进了怀里。 “爹爹!你是来等我的吗?”燕闲眨巴着圆眼睛,窝在燕宁胸口,只觉得爹爹此刻的心跳好快好响。 燕宁今日正在衙内上值,忽地听说皇上召见了自家女儿,一想到自家女儿最近在忙的事情,他是当真受了一惊。散衙后他便在这等着,各种念头在他心头跑了一圈又一圈。 一会儿想燕闲揍小王爷的事,一会儿想凌峋的事,这两件事情他其实都做了预案,考虑好了万一事发皇上宣召该怎么应对。但他万万没想到皇上会绕过父母,直接宣召一个垂髫小儿。 一想到自家女儿的大胆和这事的事出蹊跷,燕宁是当真静不下心,能稳稳站在这等着,还镇定从容状全靠他平日在外深入骨髓的装腔。 直到真的把女儿抱进怀里,他胸腔那颗焦躁的心才终于慢慢平稳了。 人没事就好。 “回家了!”燕宁笑着把燕闲抱了起来。难得在外面坐上爹爹的臂弯,燕闲不由咯咯笑出了声。 “侍郎慢走。”送燕闲出宫的内侍奉上了那盒赏赐,含着标准化的笑容目送着父女二人离开。 回到家时,果然看到燕幸也在家门口等着。 远远的看到自家兄长来来回回的踱步,燕闲踢了踢腿示意爹爹停步,挣扎了两下跳到地上,又竖着食指冲爹爹比了个悄咪.咪的“嘘”,然后鬼鬼祟祟地靠近,唰一下扑到了燕幸背上。 猝不及防的燕幸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妹妹笑得贼兮兮的脸当真气不打一处来,但一想到她那么小一个人独自去面了圣,便又什么气都发不出,只任由燕闲胡闹,还背着她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倒是把他俩身后的燕宁吓到了。毕竟现在的燕幸个子当真不高,也是个短手短腿,若不是平日里早熟沉稳很少跳脱,燕幸也要担心他走路绊门槛。 燕宁打发想同他一起在宫门口等燕闲的燕幸回家,本是想着若是最坏打算当真出了事,也要尽可能的给家里保下几分生机。若是一家四口三个出了事,妻子怕是不会想苟活,燕幸向来早熟,回到家也算半个主心骨。 不过如今一看,燕幸到底还小,做不来主心骨,反而是妻子一如往常张罗好了饭菜,见他们回家就展颜一笑,神情自若直接喊开饭。 沉着冷静,从容镇定。 什么叫大将风范。 当家主母果然是最厉害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 第142页 用饭的时候是惯常的交流时间,到了家燕闲就什么都不怕了,扒着饭就将今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一听到面圣的场景和皇帝说的“美人胚子”,燕幸和两个大人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尤其是燕宁,他身居官场,最了解皇帝作风,这会儿一双筷子都快拗断了。 当今圣上是前任圣上的老来子,自小说是骄纵都不合适,该说是生来便享尽世间一切。朝上的老臣也曾一度担心培养出个骄奢淫逸不理朝政的新皇,但结果比预期的要好了不少。 现任皇帝还是挺勤于朝政的,他只骄奢淫逸。 对于臣子来说好女色相比其他当真算不得什么大问题,便是后宫三万佳丽,只要皇帝没有造成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佳丽便佳丽吧,还有的是人家想要送女儿进后宫呢。自古枕头风就是飞黄腾达的捷径。 但别人想不代表燕宁家也想。 虽然知道当今圣上荤素不忌,高堂大殿睡得,烟花柳巷也睡得,传言里睡臣妻的事也不是捕风捉影。后宫的妃子最年长的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由先王婚配的淑妃,她同皇上同龄,如今也已知命之年。后宫年轻的妃子那就不胜枚举了,多是及笄之岁。至于那烟柳巷里的那就更不好说了。 也是知道皇帝在女色上一向荒唐,燕宁才不得不多想。 但、但闲儿才六岁!甚至远远未到豆蔻之年,这也太离谱,太令人生恶了! 用美人这个词形容犹是一脸稚气的垂髫小儿,无论如何都是过了的,传出去对燕闲不是好事。更何况,燕闲如今是六岁,但她不会永远是六岁。 知命之年的男人好.色,花甲的男人照样好.色。 再看到那盒赏赐里的胭脂粉黛和宫花玉簪,燕宁手都气抖了。 他当机立断:“闲儿,明日起不许入宫了。校场也少去,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 燕闲沉默地扒了口饭,闷闷地应了。 她这般简单就决定听话,家里人更是不放心。 “皇上当真就说了这些?他还有做别的吗?”娘亲强抑着色变,放柔了声音,“若是有别的,不要怕,都和娘说。” “诶?”燕闲呆呆抬头,“没有啦,就远远的讲了这么几句话……就是觉得怪不舒服的。” 一家人这才都松了口气。 到了晚上,燕闲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的时候,就见娘亲叩了叩门走了进来。 “娘。”燕闲软软撒娇,抱着枕头蹭到了娘亲怀里。 娘亲顺了顺她的头发,温柔道:“有些事娘亲一直没有教你,总觉得时候尚早,如今看来,早些教你并不是坏事……” 然后燕闲就听着娘亲给她普及了男女之间可能发生的若干事情,需要保持的距离。娘亲非常慎重,直听得燕闲困得直打哈欠才停。 倒也不是燕闲有意走神不听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一讲她就觉得好像这些她都懂,甚至觉得娘亲讲的那几个作为案例的故事她都似曾相识的听过。 “娘~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的啦。”本来毫无睡意的燕闲逐渐犯困,听到最后她困得直撒娇。 娘亲狐疑:“当真?” “真的啦。”燕闲直点头,脑袋里滞塞的发条转了转,福至心灵,“不然我今天就不会觉得不舒服啦。” 娘亲一想也是,看着女儿困顿的神情,一想到一直自由的跟鸟儿一样的她以后就要被困在宅院里,终究还是不忍心,按着她躺下,同她说:“以后宫里就不要去了,家外头的话,带着人再出去。要是出去都要和家里人讲,至于练武……你喜欢的话,让爹爹再给你找个愿意上家里来教的人。” 燕闲闷声应了。 “乖,睡吧。”娘亲拍了拍她的被子,哄着她入睡后才轻手轻脚出了门。 娘亲刚关上门,安静的室内燕闲又睁开了眼,她看着头顶显得又矮又压抑的纱帐瘪了瘪嘴,最后还是忍住了鼻间的酸意,翻身睡去。 娘亲出了房间,刚掩上门,一转身就看到自家儿子正站在面前。 她惊得拍了拍心口:“作死哦,吓娘亲一跳。” 燕幸向娘亲行了个赔罪的礼,又歪头示意屋内,轻声问道:“妹妹怎么样?” 娘亲牵起他的手穿过了回廊:“她还好,很听话,现在已经睡着了。” 燕幸还是不放心:“那些娘亲都同她说了吗?” “说了……”娘亲回到一半,突然意识不对,她转头看燕幸,狐疑道,“你怎知我要和闲儿说什么?” 话刚说完,她想了想,又觉得这些事也该早点让儿子知道才成,当下就揪了儿子衣领:“正好,你过来,这些事我也要同你再说一遍。” “啊?”燕幸腿多迈了几步才赶上了娘亲的步伐,“但是这些我都已经懂了啊。” 娘亲更错愕了:“你才八岁为什么懂这些,娘亲和爹爹都没和你说过啊。” 燕幸也愣了。 他难得稚气地摸了摸脑瓜子。 对哦,我为什么会懂啊。 好像不止这些事,好多东西都好像本来就在脑袋里一样,要用的时候突然它就冒出来了呢。 曲折的长廊里,燕幸和娘亲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燕幸:“大概……生、生而知之?” 娘亲给了他一脑崩子。 -- 第143页 第67章 盼他万事坎坷崎岖,百思…… 第二日起床, 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平平常常的练剑,平平常常的吃朝食,平平常常的送爹爹出门上朝, 送兄长出门上课, 没有人再提昨天的事情。 除了燕闲不能再自由出门晃荡。 以前的燕闲倒也不是那么闲不住, 每天都要出门玩耍,只是自己选择在家和被迫在家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才第一天,燕闲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舒坦。 更重要的是, 燕闲还记得她昨日和凌峋的约定。 她都约好了“明日见”了,如今却注定要爽约了, 这个约还可能永远都续不上了。 虽然让兄长给凌峋带了话,但燕闲还是觉得好对不起凌峋。 就好像救了一只小兔子, 还没等它养好伤就又把它扔出了门。 以前的燕闲最喜欢坐在大门门槛上看外头的人来人往, 无论是赶车的车夫还是挑水的担夫, 带娃娃买糖葫芦的妇人亦或是推着独轮车卖小馄饨的货郎,她都觉得好有意思。 现在的燕闲却是不能坐门槛那了, 只能抱着剑坐在后院盯着院里的大树发呆。 娘亲来问过几遍要不要去她房里玩会儿, 燕闲却怎么也提不起劲儿, 就连平日里爱看的话本都不想碰,最后还是感觉坐在这仰头看看天比较有意思。 起码天它无边无际,很是开阔。 这才第一天而已, 燕闲就觉得自己快变得悲春伤秋了, 看到个鸟儿飞过院墙都觉得好羡慕, 也不知道那些从小就养在闺中的女孩子是怎么生活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燕闲脑海里跑来跑去,她先是扳着手指数自个儿有几个能请到家里来玩的闺中之密,数了半天, 一个手指头都没能按下去。 倒不是说燕闲人缘当真很差,只是她在校场称呼师兄的那些兵士自然不能算是闺密,她也没到能去参加雅集诗会的年龄,往日里也只在逢年过节参加宴会的时候有见过若干个同龄的女孩子。 这些女孩子同她关系倒也还好,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燕闲这种会舞刀弄枪、能翻跟头能举砖的人在同龄女孩子间意外的还挺受欢迎。大家都蛮喜欢听她讲讲每日的新奇事情和话本的内容。 但宴会时候聚成一堆聊聊和互相邀请往来做客还是不同的,燕闲请了人家来也不能带她们舞舞刀弄棍,那不得被人家家人问上门来,而她自己也不想跟别人一道绣花吟诗做点心。 数来数去没找到能邀家里陪她玩的人,燕闲又打起了家里下人的主意。 但她家也不是什么大户,家里也就管家、小厮和厨房大娘。厨房大娘家是有个长她两岁的姑娘啦,但人家也已经开始学起了女红。富人家的女孩子要学女红做谈资,一般人家和穷人家的女孩子更是要学女红赚点零用。 燕闲总不好耽误别人。 数了半天,越数燕闲越发觉得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倒也不是说她往日就不觉得了,只是往日里能我行我素,异类就异类吧,自己爽了就好。现在却是有些不同,就好像一只老鹰飞过兽群时,它当然知道各自的不同但不会在意,但若是将老鹰捆住了翅膀再扔进兽群,那便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燕闲想了半天又开始想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她才六岁呀,娘亲经常说,小孩子忘记性大。说不定六岁的她喜欢练武,七岁的她就喜欢绣花了呢。 但她看看怀里抱着的剑,又觉得不说七岁,七十岁的自己应当也还是喜欢练武的。 那就边练武边绣花好了,就像话本里的东方不败一样。 燕闲豁然开朗,打定主意起身回屋找娘亲学绣花。就在这时,一条白影跃上了墙头。 “呀!”燕闲惊呼,“你怎么来了,小白猫。” 她一跃而起,两下便纵身到了围墙下仰头看。 小白猫翘起了尾巴,甜甜软软“喵呜~”一声,一跃就跳到了燕闲怀里。 燕闲稳稳地接住白猫,高兴地抱着它直转圈:“你是一路找来的吗?你到底住哪里呀?上次你怎么突然不见了,你的小猫还好吗?我后来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两只爪爪搭在燕闲肩膀上的小白猫伸长了脖子蹭了蹭燕闲脸颊。 猫咪粗硬的胡须扎在脸上有些痒痒的,燕闲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一时间什么烦恼都忘到了脑后,抱着白猫就跑去找娘亲,想要介绍给娘亲看她的可爱小伙伴。 · 燕幸来告知凌峋,燕闲以后来不了了的事情时,凌峋并不意外,但他放在被子下的手还是忍不住抓破了被褥。 “那我这便离开了,下午还有经文课。”燕幸行了礼便要离开,但走到门口还是停下了脚步,犹豫着说,“虽然舍妹不能再来看你,但我还是会定期来的,如果有什么需要的,你且放心和我说。” 凌峋点了头,只声音有些沉:“多谢。”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燕幸犹豫再三,想着要不要把“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舍妹”说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第一次见到凌峋,燕幸就有种预感——他会改变所有人的一生。 如今燕闲的生活已经被改变了。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凌峋,他从始至终都是最无辜的,但是燕幸出于私心,还是不想让凌峋和燕闲再深交下去,也许他们这段意外的相识就这样断在这里,以后逐渐的相忘才是最好。 -- 第144页 凌峋也什么都没说,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燕幸看着床上低着头不言不语的男孩,心里也不好受,当他最终狠了狠心,把反复在喉咙口徘徊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你那老仆呢?” 今日进门后燕幸就没看到那老仆的身影,他想着替凌峋多敲打交待几句,因此才发问。 凌峋没什么表情:“不知,大概躲到哪个角落去了吧。” 嗯?就这么大的地方能躲哪儿去? 念头在燕幸脑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又想起燕闲曾经说过的老仆疯疯癫癫躲在角落吓她一跳的事情。 人疯癫的时候当真不能以常理论,若他现在正在发病,怕是就算交待了什么也是白交待,清醒时候怕是什么都忘了。 燕幸皱了皱眉,想着还是改日再来看看,便也没再深究老仆的去向,再次告了别就转身离开了。 他一离开,院落里重又回归了无声无息。 这是一片犹如死一般的寂静,没有虫声,没有鸟鸣……甚至没有人的呼吸声。 凌峋坐在床上就犹如一根木雕,久久没有动弹。 良久,他的低喃声响起。 “我不该那么轻松地了结你……”暗哑的声音如蛇的吐息,带着令人窒息的森然。 凌峋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月牙状的伤痕里血珠沁出转瞬又融入身下的被褥。但他就像感觉不到痛一样,满心满眼都被仇恨充斥,就连那空洞无神的瞳孔周围都被恨意的血丝充胀填满。 “我不该那么轻松地了结你!” 凌峋太后悔了,后悔给了疯老仆一个痛快的终结。他应该让他生不如死,求死不得! 疯老头到底疯不疯,以凌峋的看法是如果他疯,那世上就没有清醒的人了,不过是蝇营狗苟,人格沦丧罢了。 前世凌峋在疯老头的照顾下也一度活得像狗一样,被他打被他骂被他辱,兴致来了又给口饭吃,软语温言几句。 活在这样一个疯疯癫癫,似人又似鬼的人手下,凌峋一度真的认可自己是个天生的贱种,不配有尊严,活该遭受世间一切的不公,因为他真的想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直到遇到燕闲,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路,虽然兜兜转转还是走进了死路,但他终于得知了真相,想明白了这一切的原因。 他知道关于他的身世外面也有不少传言,但包括燕闲得知的那个,都只是事实的表象而已。 其实更深处的秘密是—— 凌峋出生在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的不详之夜,生下来就下肢无骨,目中无神只是惹皇帝厌弃的原因之一。 他的母妃貌若桃李、明艳动人,在当时是皇帝最为宠幸的妃子之一,十月怀胎又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好不容易祈盼而来的皇儿竟是个天残已是让母妃差点哭瞎了眼。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到底是惹人怜爱的,撞见这一幕的皇帝被勾起了心中的爱怜,想着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宫里也不是养不起个废物,还是顺着美人的意,抱起了襁褓中的凌峋。 然后在那一瞬间,襁褓里的活生生的孩子变成了蛇。 惊吓之下,皇帝直接将襁褓扔在了地上,蛇又变回了孩子哇哇大哭。 人生蛇相本就已经让人毛骨悚然,让人厌恶。这事发生在皇家那就更加是禁.忌。 自古以来,蛇能化龙的传说就广为流传。 “蛇五百年化蟒,蟒五百年成蚺,蚺五百年化蛟龙,蛟五百年成螭,螭五百年化虬,虬五百年成应龙。”* 不管传说是不是真的,到底能不能化龙,化龙要多少年,又是化成什么龙。作为皇帝,所谓的真龙天子,他绝对不能容忍他的江山下有另一条比他更龙的龙的存在,更何况这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残废。 这事是决不能被传出去的。 殿内有见到这一幕的宫人太监都被即刻处死——包括他的母妃。 而凌峋活下来则是更可笑的理由,皇帝怕若是当真杀了真龙会触怒上天,于是杀不得,放也放不得,万一在外头得了机缘化了龙呢,放在身边又怕养虎为患,当真是寤寐难安,坐立不宁。 最后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给出了主意——将凌峋关押到外廷,派人就近看管,杜绝他能化龙的一切机缘,又能随时掌握动向。 皇帝左思右想觉得大善,这事便这么定了,凌峋有了“嶙峋”这个名字,盼他万事坎坷崎岖,百思百想皆不可成。 同时一起被送到外廷的还有皇帝的大太监,出主意的那个,作为皇帝最为信任的人就近监视凌峋,随时向皇帝汇报情况。 他也就是后来的疯老仆。 凌峋不知道皇帝这一决定是出乎了疯老仆的意料,还是其实是疯老仆一开始就打算好了,不过正中下怀。反正后来的疯老仆和皇帝也不是一条心,他有着自己的打算。 虐待凌辱凌峋一是为了给皇帝交差,二是他在其中获得的快感让他着迷,三则是他认为他是在给凌峋磨炼,助他化龙。 所以当疯老仆发现凌峋突然像换了个人,凌驾他人的气势让疯老仆以为他终于梦想成真,这是一条真正的真龙天子,而他,则是从龙之功。 皇帝召见燕闲的事情上一世并没有发生,其中的变数也出现在这里。 凌峋没有料到这个变数,但事情发生后,他却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 第145页 燕闲这次的出现让疯老仆有了危机感。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峋的心被别人拉走,他要的是一个只能依靠他,靠他维生,便是化了龙也要和他绑定在一起的凌峋。 上一世的凌峋羸弱如瓮中蚂蚱,逃不出他的掌心,这一世的凌峋有了变化,已是他不能完全掌握的存在,所以他要不动声色的除了燕闲。 最好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借刀杀人,借皇帝的刀杀燕闲。 昨日,凌峋怎么可能放心让燕闲独自去面圣。他驱使着驯服了没多久的小蛇跟在燕闲和侍卫身后,一路到了内廷,绕在梁上旁听了全程,直听得他气血翻涌,几欲泣血。 他怎么敢!那无耻匹夫怎敢如此对她! 凌峋恨不得当场咬杀了皇帝。 但他做不到,他只能驱使附近的蛇,而宫内不会有毒蛇的存在,普通的蛇并不能致命,说不定还会因为同类的联想打草惊蛇。 如今命运已经转了个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可能都会改变,他又该怎么做才能重新让命运回到他想要的正轨。 第68章 噩梦 小白猫好像就此在燕闲家里安了家。 倒也不是说它就成了家养猫, 每天都被主人亲亲摸摸抱抱投食。而是燕闲总是时不时的看到它出现在自家后院,就像是专门来找她玩一样。 燕闲现在都快闲出鸟儿来了,继绣花之后她又接连放弃了吟诗和下棋。 她练武时候有多潇洒自如,那在女红上就有多笨拙毛糙, 在第无数次越绣越烦躁之后, 燕闲确定了自己成不了东方不败。 现如今这个封闭的围墙里, 只有练剑和小白猫能带给她快乐! 燕闲抱着小白猫又絮絮叨叨了一天的烦恼,不过说来说去烦恼其实也就那些啦,毕竟她还小, 更多的事情还轮不到她操心。就是她烦心的那些也不好都和家里人讲,因为爹娘和兄长都好在乎她的, 她已经给他们惹了不少麻烦了,不能再让他们跟着一起烦心了。 “……我已经七天没有出门了哦。”燕闲扳着手指数了一遍日子, 丧气的把头埋进了小白猫软乎乎的肚皮上。 她使劲搓了半天, 沾了一脸的猫毛才抬起头嘟嘟囔囔:“我好想吃王大娘的炊饼, 还有隔壁那个馄饨摊的大伯,他每次给我特意留的馄饨都好好吃的……还想校场的教官和师兄, 也不知道我这些天进步没有, 没有对战每天都在闭门造车呢……” 她又出了会儿神, 然后把脸搁在了凉凉的石桌上,侧着脸看小白猫圆溜溜的眼睛:“……还有点想凌峋,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有没有又伤他。” 小白猫安慰似的舔了舔她的手背。 “你可真好!”燕闲开心了点, 抱起小白猫直晃悠, “小白小白,以后你就住我家好不好,可以把你的孩子都带过来, 我可以让娘亲给你们做厚实的窝,冬天就不会冷了,包吃包住哦……嗯,你们只要偶尔捉捉老鼠,陪我玩就好。” 小白猫看着她晃了晃荡在桌沿的尾巴,不做声,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燕闲:“那再每天多给一条小鱼干怎么样?只要你不要再突然消失就好。” 小白猫舔了舔爪子,站起了身,压低腰杆翘着屁.股伸了个懒腰,然后懒洋洋的跳下了桌子,奔向墙角,沿着树干几下又跃上了墙头。 看着小白猫头也不回的跑走,燕闲有一点点失望。 “也是哦,我自己都不想被困在墙里,又怎么好把你也骗来关在里面。”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那么点自私。 希望小白猫不要生她气才好。 正在燕闲担心的时候,本来跳下墙头跑走的小白猫又从墙的那头跳了回来,它在窄窄的墙头优雅地迈着猫步,身姿又可爱又灵动。 燕闲高兴地一下子跳了起来,还不待跑过去眼力尖尖的她又惊讶地瞪大了眼:“小白,你咬着什么呀?” 抬头挺胸一脸骄傲样的小白猫跃下了墙头,直走到燕闲面前才脖子一低将嘴里衔着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燕闲蹲下了身,低头看。 这是一条还不及手指粗细的小蛇,身上的鳞片排列的倒是整整齐齐,就是有几道细小的纹路像是疤痕一样横亘在腰背部,但因为它通体透红的颜色,看着倒也不突兀,就像是透着光的红玉碎镯的花纹一样。 小蛇循声冲着燕闲仰起脑袋,燕闲看到他的蛇信吞吐了几下。 呀,还活着呀。 小小的一条看着倒也不吓人,但燕闲认不出品种,也怕有毒不太敢碰,她想了想,解下腰间的玲珑小剑当棍棒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拨了拨小蛇。 小蛇立时就缠绕上了剑身,飞速地往上爬。 与此同时,燕闲手里的小剑就像无法忍耐一样,剧烈震颤了一下。 双重变故惊了燕闲一跳,她跳了起来站直了身,练剑的本能让她不可能将剑扔出去,她下意识的甩了甩剑,明明是很大的力度很大的幅度,却愣是没有把小蛇甩掉。 顺剑爬的小蛇飞快地攀上了燕闲的手,迅速围着她的手腕绕成了首尾相衔的一个圈,然后就安安静静地不动了。 这下看上去当真像个红玉碎镯了。 燕闲抬了抬手腕,看看“红玉碎镯”又看看剑,懵逼了。 “喵呜~” 脚下的小白猫娇声娇气地叫,燕闲低头一看,怎么看怎么觉得那翘起的三瓣唇里有股子意味深长的嘲笑味。 -- 第146页 我的剑,我的猫,额……我的(?)蛇……都成精了吗? 燕闲目光在这三个上来来回回地看,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看点志异小说研究一下。 · 然后燕闲家不止有了猫还有了蛇,还是都会时不时就消失,突然间又从某个角落里出现的猫和蛇。 几天下来,燕闲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它们的神出鬼没,这会儿她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研究她的剑上。 小剑自从上次突然震颤之后又安静得像把平平无奇的普通剑,但燕闲想起了刚得到剑的那天,她也感受到过一次剑的震颤。 一次可能是错觉,二次总不能是错觉了吧。 作为一个一流的剑客(自认为),燕闲觉得她有必要搞明白自己的剑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她翻遍了家里的志异小说和话本,最终认定,自己的剑八成是有了剑灵,还是那种很微弱的,只有一点点意识,时常要陷入沉睡,会随着她的武功越变越强,最后化为人的那种剑灵。 她把这个猜想告诉了爹娘,然后不出意外的被他们哈哈笑了!倒是兄长摸着还圆乎乎的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说有这个可能。 但燕闲觉得,可恶,兄长竟然用反讽这种高级手法笑话她! 于是燕闲不想理他们了,也不想告诉他们她在小白猫和小红蛇身上发现的奇奇怪怪的地方了。 嗯……起码今天不告诉,过几天再说! 等过了几天,又发生了奇奇怪怪的变故。 小白猫和小红蛇都不走诶,整整两天,燕闲一睁眼就能看到它们。小白猫会蹭干净爪爪,趴在她的枕头边陪她睡觉又跟着她一起伸懒腰醒来,小红蛇也整日整日的缠在她的手腕上,用手指逗它的时候它还会亲昵地用脑袋挨挨蹭蹭。 虽然蛇是有鳞片的冷血动物,但燕闲却觉得小红蛇还挺暖和的,缠在手腕上的时候有一种熟悉安心的感觉。 不过和小白猫小红蛇整日相处的同时,自家爹爹突然开始忙碌了起来,连着好些天都忙到深更半夜才能归家。 按理来说,兵部一向是没有战事时不会很忙的部门,日常都是循规蹈矩的那些事,依例办了就好,这几天当真有些反常。 燕闲好几日没有和燕宁一起吃饭,想念得紧,后来一直等到了迷迷糊糊快在娘亲怀里睡着的时候才等回了爹爹。 她太困了,都没仔细听清爹爹讲了些什么,只大概听到说是宫里觉得清扫除害人手不够,便临时调了军士帮忙。 啊,难怪最近大街小巷都一股子的雄黄味,还有人上门来撒,燕闲好几次被那股味道激的捂着鼻子走。这么说来,难道是因为这个小红蛇最近才不出门吗? 为什么要这么大规模扫除啊?都调用兵士了诶。 燕闲困得混混沌沌的脑子放弃了思考,抱着爹爹的手臂,久违的在爹娘中间沉沉地睡去。 再一醒来,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爹爹也终于可以休沐一天,不用再早出晚归。 燕闲觉得现在的每一天其实都还不错,本来以为很难适应的后院生活其实也还不错,一眨眼都要过年了,也许明年的自己就不会再觉得约束和难过了呢。 就是今日散学回来的兄长有些怪怪的,为什么总是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 那座幽深的,曾经让燕闲连着做了两天噩梦的宫殿里,帝王搂着他新一任的爱妃正酣然入睡。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觉了,自从侍卫回报说是监视凌峋的大太监已好几日没有在院内出现,皇帝的心中就开始忐忑。他立即让侍卫入内探查回禀,得到了院内无人的消息时更是寝食难安。 然后院内被秘密地翻了个遍,便是那土地也被掘地三尺,但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尸骨,没有痕迹。若不是宫廷守卫反复确认没有可疑的踏出宫廷,他都要怀疑是大太监生了异心带走了凌峋。 直到有侍卫回报在院内梁上有一条已死且僵化的蛇,蛇腹内有指骨后,皇帝才稍稍安心。 但他的心也没办法完全落下,当初那条蛇只转化了短短的一瞬,他看着如今这条臂长的死蛇实在没法确认这是否是同一条长大后的样子。谁能知道蛇精这种怪物会长成什么样,又有怎样的成长速度啊。 他没有办法,只能让宫内外反反复复的扫尘除害,又等了好些日子,见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才逐渐安下心来。 担惊受怕的那些时间里,他都没有了兴致宠幸后宫佳丽。如今一切太平,他自是要大战三百回合,一展雄霸之气方能舒爽地搂着娇香软玉安睡。 “爱妃……”睡梦中他喃喃自语,惹得身旁依偎着他的美人满面娇羞。 但梦中场景一转。 “啊——”皇帝大喊一声,直挺挺地坐了起来,粗气直喘,一身丝质寝衣竟是瞬间被冷汗浸了个透。 门口的侍卫听到了动静叩响了门。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美人也软软地靠了上去,却被一把推开。 皇帝翻身下床,连衣都来不及披上一件,连声喊道:“来人!快来人!给朕召集御林军!” 第69章 恶蛟 美人爱妃被一把推开, 额头磕在床柱上,瞬时便红了一片。但她现在连哼都不敢哼一声,硬生生把痛呼咽了下去,只趴跪在一旁噤若寒蝉。 -- 第147页 门口的护卫已经极速听诏去召集御林军, 门外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整个寝室里包括宫人太监在内都低眉顺目, 恨不得呼吸都就此停止,富丽堂皇的宽敞室内鸦雀无声,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皇帝缓了好一会儿瞳孔的震荡才渐渐停止, 理智回归了大脑。他踉跄着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铺着精致被褥的床上。 只是梦吗? 他忍不住回想着那个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境。 梦里, 不过两年后,京城附近的海水里一恶蛟横空出世。暴雨如同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冲垮了无数房舍, 恶蛟它翻江倒海, 翻涌出的海水倒灌城镇,田舍被淹没, 山峦被吞噬……他的亭台楼阁宫殿高塔一夕之间毁于一旦! 一想到恶蛟那庞大的身形, 充斥视野、满含仇恨的赤红双眼, 皇帝就不寒而栗。 梦境的最后停留在了那张向他张开的血盆大口,如今便是清醒过来他还觉得鼻间萦绕着那股令人作呕胆寒的血腥味。 “呕——”皇帝忍不住俯下身不住干呕,秽物刺鼻的气味掩盖掉了那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后他方才觉得好受很多。 屋内的宫人又拥了上去, 清理的清理, 叫太医的叫太医, 美人妃子压抑着心中的恐惧贴上去娇语着嘘寒问暖。 皇帝任由妃子给他温柔擦拭嘴角,更换寝衣,脑中却是浑浑噩噩, 仿佛还停留在梦境中,一时间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御林军整军完毕,统领肃颜站在门口却没等来下一步的命令,但他也不敢就此离开,只能立成了一座雕像。 “皇上,奴婢服侍您躺下~”宫人和妃子凝脂雪肤般的手扶在皇帝因年过知命而已苍老褶皱的手背上,鲜明的对比更显得她们如脂似玉。 若是平时皇帝自会心痒难耐,将美人压在榻上一逞兽欲,就好似这样便能将那年轻的朝气与活力吸收入肚。但此刻的皇帝却是完全生不出心思,他神思不属,意识还停留在那让他惊疑不定的梦境上。 头挨上玉枕,轻微的硬物撞击声响起。 宫人和妃子都停了动作,皇帝转头一看,反手在枕下摸出了一面小镜。 镜子不过掌心大,通体铜制,背后镂刻的花纹古朴繁复,但奇怪的是它的镜面却远没有一般的铜镜清晰,照出来的人模模糊糊像是照了个影子,看着着实劣质不像是能出现在内宫的御.用品。 宫人太监都面露疑色。 这宫里布置的所有事物哪样不经过他们的手,无一不是层层挑拣过,万不会有这等东西出现,更别说是出现在圣上就寝的床上!这枕边莫名出现一面镜子和出现一把刀剑是同样性质的大事。 念头一转而过,当下众人都面色难看,那些外围服侍的侍女太监都已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皇帝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 他想起来了! 梦的最后还有后续。在血盆大口之后,一道金光笼罩了他,缥缈的声音辨不出男女辨不出具体的字语,但随着那声音却有意念直接灌输入他的脑海。 那声音告诉他嶙峋确实是可以化龙的蛇,但他命中注定会成为为祸一方的恶蛟,如果不将他除去,梦中的一切就都会在两年后发生。他会因为此等妖物孽子成为万民唾弃的亡国之君,唯一可以避免此等绝境的方法是在恶蛟成形为害一方之前先将之斩杀。 他大喜,答曰:那恶蛟已于不日前因食人而胀腹至死。 那声音却告诉他,非也。那只是恶蛟的金蝉脱壳障眼法,他的真身仍安然无恙的蛰伏在附近。 他大惊,那恶蛟如今已可自由转换人身和蛇身,世上可容蛇藏身之处无数,他已派人在城中到处洒满了雄黄粉,但若那恶蛟在野外随意找个洞潜藏起来,两年之期一至,岂不又是不可避的灭世之灾? 那声音又答,那恶蛟欲念未断,心有所想,必不可能逃去野外隐匿,如今仍在城中。 他求神佛降世除恶。 那声音答:人世之因果应由人来结断,但念在你为一方君主,有护万民之职责,这一方照妖宝镜能助你识破妖孽真身。 又是一道金光直射而来,他眼一花便从噩梦中惊醒。 如今手握这面铜镜,皇帝什么都想起来了,一切历历在目,再没有更真实的梦境了。 没有人能无声无息的将东西放在他的枕下,还让他做如此光怪离奇的梦。这必然是一方真的照妖宝镜,如今想来,除了仙人还有谁能发出那样缥缈动听到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声音。 竟是仙人入梦,指点迷津。 皇帝大喜,他骤然从床上翻身而下。 “来人!御林军何在!” “臣在!” 门口军士朗声应喏。 · 燕闲被娘亲叫起床的时候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她埋在娘亲胸口撒了好一会儿娇才在热毛巾的帮助下稍稍醒了点神。 热毛巾上的热气一熏,燕闲本来就粉粉.嫩.嫩的脸颊红成了一片,看上去更显稚气和可爱。 娘亲盯着看了半天,一双凤目满含笑意,直笑得燕闲又一脑袋扎回了娘亲怀里。 “今儿个怎么这么爱撒娇呀?”娘亲伸指戳了戳燕闲肉鼓鼓的腮帮子,感觉手感颇好,不由又戳了下。 燕闲摇着脑袋躲开了娘亲的手,哼哼唧唧却也不松开抓着娘亲衣襟的手。 -- 第148页 她昨晚上做了一整晚的梦,好多混乱的场景切换,害她一晚上都没有睡好,醒过来的时候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感觉整个人都好疲累哦,就好像在梦中不断挣扎,经历了一场大战一样。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一醒来看到娘亲她就舍不得撒开手,好像在梦里她们经历过生离死别,再不能相见了一样。 “好了好了,不要撒娇了,”娘亲稍稍拉开点燕闲,伸手抹了一坨面霜到她的小脸上,双掌揉得燕闲闭着眼睛前后直摇摆,揉完娘亲又给燕闲顺了顺头发,口中提醒道,“你不是还要练剑吗?今天已经起晚了哦。” 水蜜桃味的娘亲特制牌面霜闻上去甜甜的,带着一股水果特有的清香。燕闲被娘亲一通搓揉也终于清醒了,伸了个懒腰拿过一旁的剑就向后院奔去。 练武之人一日不可废。教官的话她可有好好记在心里,然后每天都履行呢! “早点练完回来吃早饭哦。”娘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燕闲边跑边点头,她要快点练完,今天好想多花点时间跟娘亲爹爹在一起呢。 等燕闲练完剑奔回早餐桌上时,一家人都已经在等着她。 爹爹连轴转着忙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今天有个休沐,正懒洋洋地靠坐在餐椅上看着一本山海志。娘亲端着小米粥出来时顺带踹了爹爹一脚,爹爹忙收敛了过于不羁的坐姿,恢复了坐如青松的模样。 今天也是书院的公休日,兄长不用一早去上学,这会儿也放下了手里的书,正帮着娘亲一起摆碗筷。 竟是难得的一家四口都全天在家的日子。 燕闲高兴地脚步都蹦跶了起来,眉梢眼角全是笑。 见她连跑带跳的样子,一家人都是眼带笑意。 好几日没有同爹爹说话,燕闲小.嘴叭叭叭个不停,一边喝着粥吃着包子,一边还能像竹筒倒豆子似地把近日的事情再同爹爹讲一遍。而燕宁也明明已经从夫人那听说过了,却还像是第一次听一样,不时含笑点头,偶尔还故作惊讶状,逗得燕闲兴致越发高昂,就差学那说书的,拿块醒木拍在桌上来上一段。 爹娘和燕闲都是心情愉悦的样子,只燕幸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妹妹眉飞色舞的模样时不时就移开视线,低头喝粥。 虽然他时不时还附和大家的话题,说说笑笑,表现得并不明显。但什么叫家人,家人就是熟悉到一点异状都能引起互相注意,他虽掩饰的不错,爹娘却早就察觉了,就连燕闲也不一会儿就觉得今天的兄长怪怪的,就像是有什么事总在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样。 莫不是兄长在书院闯祸了? 诶嘿,燕闲眼睛亮了。 吃完早饭她便一把扯上了燕幸的衣袖,拽着本准备去温书的兄长一路就往花园跑,身后爹娘看着他俩拉拉扯扯跑远的背影,相视一笑。 燕幸比燕闲年长两岁,身体在同龄孩子中也是算康健的。但和燕闲这种每日习武,动不动就招猫逗狗上房揭瓦的比起来那还是差得远了。等一路跑到花园里停下,燕闲呼吸都不带变一下的,燕幸却已是有些小喘。 “做什么,这么跑像什么样子。”燕幸说是这么说,却也没有拉开燕闲扯着袖子的手,任由她牵着。 燕闲大眼睛扑闪扑闪:“快说,兄长闯了什么祸了?” 燕幸在书院也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他虽喜中庸,万事不出头,但成绩也属于优秀的行列,从来没闯过会被叫家长的祸事,在家里一般会被训的只有燕闲。也是因为这样,燕闲现在这会儿才特别激动。 “什么祸?”燕幸说完愣了愣,他意识到了妹妹的误会。 但……那事真的要同她说吗? 昨日他本打算替妹妹去看一看凌峋的情况,但刚到那院附近便见有兵士把手,院内还有众多人头攒动,从那几车悄悄运出的泥土中可看出院内多半是出了事,不然不会连地都给翻了个遍。 动用兵士绕不过军营和兵部,但作为兵部侍郎的自家爹爹似乎并未听说过凌峋这方院落动工的事情。秘密调动兵士自然是事涉机密不可声张之事,联想到凌峋的身世…… 燕幸不敢靠近惊动他人,却也肯定凌峋定是出了事,以凌峋的身体状况多半是凶多吉少。 按理来说妹妹把凌峋看做朋友,还专门托了他照顾凌峋,凌峋出了事自然是应该同妹妹说的。 但……看着燕闲娇俏此刻娇俏的笑容,燕幸仍是打不定主意。 她已经因为凌峋的事情被困在家中了,就算得知了消息也是无能为力,只会更加担心难过。 而且闲儿都好些天没有那么开心了,难得她今天这么高兴,当真要现在破坏她的兴致吗? 燕幸犹豫再三,最后只摇头道:“我能闯什么祸?” 燕闲狐疑:“当真没有?” 燕幸:“这是自然。” 没了嘲笑兄长的机会,燕闲顿时泄气:“哼,亏我那么期待……” 她话讲到一半突然住了嘴,停下来皱起眉头侧耳听。 院外整齐的列队跑步声从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附近。 第70章 诚实的孩子 这脚步声是燕闲极为熟悉的, 她在校场的时候就时常听到。 那是兵士们步调统一的列队前进声,这一度是燕闲非常喜欢的声音,因为这些令行禁止、整齐划一有一种特殊的美感,当军士们在命令下一起大声呼喝, 捅出长枪时更是令人热血澎湃。 -- 第149页 但此刻相似的跑步声在门口停下时, 燕闲的心却猛地加速跳动。 那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一种无名的恐慌蔓延上了心头。 恐慌使燕闲白了脸,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腰间的剑。 这脚步声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近到连燕幸也听到了。 “去爹娘那。”他声音有一丝颤抖但转瞬就压在了镇定底下。 “嗯!”燕闲拉过兄长的手, 一路快跑,这会儿没有谁再顾得上气喘, 他们只想迅速到爹娘身边。 花园小径通幽,燕闲第一次那么讨厌这些弯弯绕绕的道路, 再美的花花草草假山桥廊此刻也只是挡路的俗物。奔跑中迎面的风阻碍了呼吸, 些微的窒息感中昨日的梦境突如其来的回到了脑海。 还是想不起具体梦到了什么, 但却深刻地记得那种感受,深刻到好像当真发生过什么艰难抉择, 痛苦诀别的事情。 过于深沉的苦痛压抑在幼小的心房, 难以承受的部分化为泪水溢上眼眶又不待流下就在风中被快速吹干, 直到燕闲远远地看到爹娘身影,这股莫名的情绪才被压下。 院外如此大的动静,门房的小厮见状不对早已跑进门通报, 燕宁同妻子本还留在厅内执手说笑, 此刻风云突变, 两人站起身,对视一眼,目中皆有惊惧交加。 燕宁第一个想的就是经手的公务是否出了问题, 当娘的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子女。 “闲儿!莫非他们要抓了闲儿去!”娘亲惊怒不已。 贪恋美色到派兵强夺六岁幼女? 燕宁不敢置信,但当爹的本能让他也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更何况,燕闲身上也不单美色一件事,皇帝当初召见燕闲的初衷不会是为了美色,遍观那几日,多半是为了那院落里的凌峋。 但不管如何,燕宁都不可能放自己女儿不顾。 “去花园找小姐少爷……”燕宁转头吩咐一旁面色有些仓惶的小厮,心念急转之下道,“……然后带他们躲起来,不要上前头来。” “是!”小厮虽没经过这种阵仗,但毕竟是世代的忠仆,主人一发话就像找回了主心骨,也再顾不上自己的害怕,转身就往花园的方向跑。 燕宁牵过了妻子的手,掌心相交的温热渐渐熨平了心中的忐忑。 “婉君,莫怕,”燕宁笑了笑,“不管出什么事,我们总是在一起的。” 妻子怔怔看他一如初见的笑眼,一双凤目也渐渐笑弯了去。 这两人打算做个顶天立地的顶梁柱,牢不可破的盾牌,无论如何都要顶在前头护住儿女,但远远一声“爹娘”的呼唤却惊得他们骤然转头。 本应该躲起来的燕闲和燕幸飞奔而来,竟是和小厮走了岔路没碰上面。 这俩孩子都是自小便极有主见的,现在知道事有不对,怕是大祸临头,此刻又到了父母身前,岂肯再自己独自躲了去。 更何况……来不及了。 普普通通的门板拦不住打算破门而入的人,而这次来的兵士也并不准备先礼后兵,给个文书送个拜帖喝杯茶。 人员到位,团团包围住了宅院后,一声令下,粗壮的破门器重重杵在大门上,门板不堪一击,轰然倒地。兵士便如潮水一般涌入,只是普通大小的宅院里站满了手握利器的士兵,小厮下仆等都被驱赶到一处,已是插翅难飞的情形。 燕宁同妻子将儿女牢牢挡在了身后。 一见涌进的士兵衣甲制式燕宁心中便是一凉,因为若是官场上出了问题需要捉人抄家,那派遣的兵士因由各审案司衙调驻守城郊的东西两军协助。而如今破门而入的士兵皆着御林军号甲。 御林军是直属于皇帝统帅,一般情况下只负责贴身护卫皇帝以及一部分的京城防卫。如今他们为了超出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出兵,必然是由皇帝本人直接授意。 但燕宁也不可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他作大怒状喝道:“你等何人,为何私闯朝廷命官宅所!可有圣旨诏令!” 没有人回答他,也并不需要圣旨。因为随着一声尖尖细细的“圣上驾到”,包围的兵士如摩西分海向两边让开跪地行礼,皇帝的仪仗缓缓行了进来。 娘亲背在身后攥着燕闲手臂的手猛地一颤,燕闲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骄帘掀开,那张令燕闲望而生恶的脸缓缓步出。他没有说话,只背着手环顾了一圈燕宁家的宅院。 燕宁心中波涛骇浪,膝盖却不得不弯了下去,跪地口道:“臣恭迎圣驾。” 妻子也随他一道行礼。 燕闲知道自己这一刻应该也要行礼,但她此刻的身体就像有着自我意识,膝盖就好似钉了钢钉,一分一毫都不想弯。 她的大脑此刻好像分成了两半,一半说应该学着爹娘一样,爹娘一直护着自己,想藏起自己,自己这样直挺挺地站着显眼无比,还会给爹娘带来麻烦。 但另一半的大脑在嗤笑出声,“他也配我跪他?”这句话不停地循环播放。 燕闲最后也没跪,她只瞪圆了眼,用她最凶悍的目光和皇帝对视。 不过她也不是唯一显眼的,因为旁边的燕幸不知为何也没跪。 没有什么太监大喊“大胆刁民竟敢不跪”,院内寂静无声,就连燕宁和妻子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也不敢在此时去拉扯儿女,让他们在动作下变的更醒目。 -- 第150页 皇帝就像是出门逛花园似得,很闲情雅致的模样。他看着燕闲的目光看不出他有没有感觉被冒犯,也分辨不清他真正想做什么。 做了几十年的皇帝,端架势已经是刻入皇帝身体本能的能力,除了早上那光怪离奇的梦境,鲜少有事能让他惊吓到露出内里。 他移开了看着燕闲的目光转向燕宁:“爱卿当真养了个钟灵毓秀的好女儿。” 燕宁掌心里已都是汗:“臣女当不得。” 皇帝笑了笑:“有什么当不得的,朕还想同你交流下怎么把女儿教得这么纯、真、善、良呢。” 他把纯真善良二词咬得格外生硬,让人不由想他意指何事。 燕家四人却是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凌峋。 燕宁咬紧了牙关道:“臣愧不敢当。” 见他含糊其辞假作不知,皇帝也没了耐心,直接挑明道:“前些日子,爱卿女儿时常出入外廷,似是遇到了个好伙伴?” “是,”燕宁没法否认,只道,“臣女机缘巧合认识了个同龄的孩子,但小孩子忘记性大,她前些日子做错了事,被我罚了禁闭,已是好些日子没出门了。那碰巧遇见的孩子也不过几面之缘,如今怕已是被她忘在了脑后。” “哦?”皇帝一笑,转头问燕闲,“你可还记得他?” 燕闲:“记得。” 燕宁的背上瞬间就出了一层汗。 皇帝又笑:“那你这些日子可有和他玩?” 燕闲诚实地摇头:“没有,我很多天没出门了。” 皇帝倒也并不觉得出乎意料亦或怀疑燕闲燕宁所说话的真假。宫廷出入都有登记,何人何时从哪出入又携带何物俱都登记在册,在来之前,这一切就都有人呈上给他看了,他心中有数。 燕宁此人性子机敏极善判断形势,他那日召燕闲觐见也是一次敲打,以燕宁的聪敏禁足女儿是明智之举。 当然这燕闲自幼便能看出美人相是意外之喜,如今看来本性还很是诚实,就是性子还顽皮跳脱了些,需用礼教使她知轻重。 皇帝并不认为五六岁的小女孩敢在他的面前撒谎,但那能成恶蛟的蛇妖诡计多端,他既使出金蝉脱壳假死之计必然去了想去的地方。梦中神仙提醒他,这蛇妖欲念未断,心有所想。 他思索了一番,这六年来都无甚异常,只最近燕闲的到来让老太监都心生不安特地汇报,想来能让那蛇妖念念不忘的也只有这未来的美人了。 燕闲没有去找那蛇妖,蛇妖却可以自己来找她,以那蛇妖的阴险狡诈,欺瞒个幼女又有何难? 皇帝颇是循循善诱道:“这人不能随意结交,奇奇怪怪的动物可也得小心着些……这山间精怪心思难辨,你这种小美人若是被骗去了岂不可惜。” 旁人都以为皇帝是在说笑逗着小孩,燕宁一家人却是立马联想到了燕闲身边近日多出的那两个尤为聪慧的动物。 皇帝这所谓的精怪是意有所指还是随口说来? 皇帝目光扫过一家人,又对上了燕闲:“近日可有同什么动物玩耍?” 燕闲脑中闪过了小白猫和小红蛇的样子。 面前这皇帝给她的第一印象实在太作呕,如今再摆出一副温和亲切的脸也只会让燕闲觉得他不怀好意。小白猫和小红蛇都是她的好伙伴,不管它们是不是精怪,她都不能就这样出卖它们。 小白猫今儿个一早就不见了影子,多半是回去看它的小猫了,小红蛇现在正缠在她的手腕上…… 燕闲被遮在兄长身后的手攥紧了衣袖,死死堵住了小红蛇蜿蜒而出的动作。 她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呢,被爹爹罚了之后不能玩的,每日里都在看书学画画。” “哦?”皇帝盯着燕闲的眼睛,看那眼神一片澄澈不似作伪,原先笃定的念头也不由变成了半信半疑。 “那你上前来。”他道。 皇帝这般下令,他人定是不可阻拦的,燕闲一家子只能满心担忧地看着她从他们身后走出,向前几步,直面了圣上。 皇帝上下扫视着燕闲,突然笑了。 “那便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个诚实的孩子。” 他从袖中掏出了一面铜镜。 第71章 圣人不仁 这明明是一面并不起眼的铜镜, 除了背面的花纹古朴复杂,深看两眼会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仔细端详外,并没有什么能令人惊叹的样子。但它一被从袖中掏出,燕闲向来异常灵敏的直觉霎时就在心里拉起了警报, 一层寒意顺着脊柱直窜头顶。 燕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身体就已经倒退了一步。 皇帝见状眉头便是一皱, 他毫不犹豫翻转了镜子,浑浊不清的镜面直直照向燕闲。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镜中直射而出,如牢笼般将燕闲团团围困在其中。 燕宁一家见此异状如何还能忍得住! “小心!”他们喊道。 只是他们话音刚出口就和四周兵士惊讶之下发出的声响混杂在一起, 燕家人身子尚还没来得及完全从地上起来,那道将燕闲遮得严严实实的金光已转瞬即逝, 取而代之的是一幼童状的男孩“砰”的一声摔落在地。 伴随着这惊掉人眼球的奇异现象的还有那面铜镜接连响起的“喀嚓”之声,再一看这镜子竟是从中间裂开了一条指宽的裂缝, 几声声响以后便成为了碎片纷纷从皇帝手上摔落在地上。 -- 第151页 皇帝也没想到神仙给他的照妖镜竟是一次性用品, 心下心疼得不得了, 他本来都打算好日日将这镜子带在身边,睡觉时都寸步不离作为保命工具了! 但好歹这镜子当真是个照妖镜。 皇帝看着趴伏在地上, 没有辅助一时难以翻身的残疾幼童冷哼出声:“区区妖孽, 看你如今还能往哪里逃!” 哇, 大变活人。 燕闲举起手臂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袖,上面的小红蛇已经消失无踪,她又回身看了看身后艰难坐起身的凌峋…… 脑、脑子懵住了。 这世上竟当真有精怪! 她之前虽然胡乱猜测什么剑灵、猫妖、蛇精, 但当真只是乱猜啊, 说出来逗个乐而已, 其实自己内心也并不是很信的那种。现在蛇当真变成了凌峋……燕闲手不由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那她的剑岂不是真有剑灵! 不过现在的局势并不给她多少走神的时间,那令人作呕的皇帝竟是上前两步,伸手探向了燕闲的脸。 燕闲只觉一片阴影笼罩而下, 心中一惊,身体便已偏头躲过了皇帝的触碰。 皇帝的手僵在了空中,跟着一起僵住的还有他的脸。 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原还以为是个诚实的小美人,如今燕闲先是胆敢欺瞒他,又是避他如蛇蝎,本来能容忍、还觉得颇有意思的那些所谓的慧黠、娇俏、小儿心性都变成了大逆不道欺君罔上。 周围兵士无令不会抽剑,但看着燕宁一家的目光已然越发森然。 皇帝放下手,掸了掸袖,目光沉沉看向燕宁:“燕卿教了个好女儿。” 燕宁和妻子已面白如纸。 皇帝冷哼一声,打算将这事留待之后发作,他迈步径直向前,想到那狼狈半躺在地,无法化身,动弹不得的蛇妖身前去。 一道小小的身影却挡在了他的面前。 “你要对他做什么?”燕闲仰头看皇帝。 她小小的个子还不及皇帝腿长,此刻因为距离近而仰头看的样子看着颇为吃力,若是换个场景还让人以为是小女孩在撒娇要抱抱。但此刻燕闲那严肃的神情和皱眉瞪视着皇帝的样子又让人无法轻易忽视她,觉得她是不懂事在小儿嬉戏。 皇帝笑了,一指凌峋:“自是杀了他。” 燕闲不解:“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皇帝:“是,那又如何?” 如今的皇帝已经不需要再保密凌峋的身世。有神仙托梦,有照妖镜为证,有满院的军士目击,如今的凌峋不过是个将来必会作恶多端的孽种妖物,便是他的骨肉又如何! 他作为这一方君主,天授之子,将这妖物严加看管多年,如今更是为了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而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这蛇妖已注定成不了龙,没有人会拥护这种妖物,便是承认了他的身世身份又如何? 但燕闲是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想法,她皱紧了眉:“为什么要把他遗弃在那种地方?又为什么要杀了他?” 她这问题正中皇帝下怀,皇帝借这问题洋洋洒洒将前后因果、神仙托梦之事说明,最后断言:“此乃天生恶蛟,为了黎民百姓必须除他!” 燕闲怒了:“蛇能化蛟也能化龙,蛟是恶蛟,龙便是善龙?人刚出生又如何能定善恶!你不教他一心向善反关押他虐待他,让他活得生不如死愤世嫉恶,你不反思自己竟反怪他天性本恶?” 燕闲这话掷地有声,直将院内砸得一片死寂。 她身后的凌峋却是止不住地大笑出声。 虽然事情发生了些许的改变,场景也不同了,但燕闲果然还是燕闲,自小心里都有着同一杆称,讲着同样的道理说着同样的话。 前世里他幼时并不知自己蛇身的秘密,始终没有掌握自主化蛇的能力,每日都苟且偷生,并未能逃离困住他的那方狭窄院落。但也还是燕闲站在那院落里,用同样的小小身形挡在他的身前,无所畏惧地说着一模一样的话。 不过前世里并没有这么大的公开阵仗,一切都在那小小院落里隐秘的进行。皇帝只说了他天性本恶的事情,没有照妖镜,也没有神仙托梦。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敢杀他的皇帝会突然起了杀心,并果断实施。 神仙托梦…… 呵,他凌峋竟当真是天地不容,神仙难忍。 但那又如何,他也看不上他们。便是世间万物俱都毁灭也及不上燕闲一丝一毫。 凌峋知道后续的发展并不慌乱,还有功夫贪婪地用意识感知描绘着燕闲的背影,将每一寸都深刻的印入脑海。 皇帝却是被燕闲这又似童言无忌又似义正言辞的质问激怒了。 他面色已经沉如黑墨,眼中闪过的皆是杀意。半晌,他竟是笑了。 皇帝收回了走向凌峋的脚步,状似饶有兴致地问燕闲:“可我今天一定要杀他,你又待如何?” 四周是虎视眈眈的兵士,利刃的寒光在阳光中闪烁,森森然的杀气遍布着庭院。这些日子里思考过的那些问题一一在燕闲脑海中闪过。 她的手握上了剑柄。 燕闲还是没有想明白皇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所有人,包括大人,包括自己一直认为无所不能的爹爹都要屈服在它的脚下。明明它内里藏着那么多的肮脏和压迫。 燕闲也不明白自己该怎么战胜它。 -- 第152页 但燕闲想,她并不想屈从与它,憋屈无趣的生活不适合她,她不想认同错误的东西,也不想拱手把自己伙伴的性命交给一个害他的坏人,没有人活该无错而一生不幸。 所以她不能让,她要战。 小小女童握着剑的样子几乎要逗笑了皇帝和两旁的军士内侍。 这把剑也就成人的半臂长,比之匕首也就长了一点,更何况它压根没有开锋,只是挂在儿童身边的装饰玩具而已,她这样一本正经握剑的样子岂不惹人发笑。 他们笑他们的,燕闲的目光却是一往无前,直看得皇帝心生寒意渐渐笑不出来。 心中的怒火再次被添了把油,燕闲的面容再不能勾起他的一丝怜爱之意。 皇帝收敛了笑容,寒声问燕闲道:“今天我若是杀不了他,我就杀你全家。你是让,还是不让!” 什么?卑鄙! 燕闲心惊之下转头看身后的家人。燕宁同妻子刚刚情急之下已站起了身,如今和燕幸一起三人正紧密地站在一起,沉默地看着她。 燕闲看出了他们眼中难以完全掩饰的恐惧和害怕,但那三道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请求,没有压力,有的是一如既往的包容和爱护。 昨日梦境中的种种情绪重又翻涌上心头,心跳一下又一下,就如时间在敲着通往死亡和离别的倒数鼓点。 燕闲又低头看向凌峋。 此刻的凌峋已经挣扎着半坐而起,他的腿不能动弹,这已是他活动的极限,他好像感受到了燕闲的目光,那双眼虽仍无神,却像是注视着她。 凌峋笑着开口说了和前世一样的话:“我没关系的,怎么做都好,我不害怕的。” 然后他听到了那句时常在他梦里反复回荡的话。 “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燕闲闭了闭眼,回头再面对皇帝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她看着皇帝又重复了一遍。 “好胆!” 皇帝简直难以置信,他想不出燕闲哪来的胆子,也不明白燕宁这么聪敏会辨局势之人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又为什么能让自己的女儿放肆至此。 燕闲这一刻却觉得自己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 她知道,她其实没有路可以选。 交不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会死,交出凌峋,她和她的家人就能活了吗? 未必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燕闲喃喃自语着抽出了玲珑小剑,惊惧从身体内被逐渐排除,呼吸越发平稳,握剑的手变得沉稳从容。 她又道:“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圣人不仁。 她和她的家人本就没有什么活路。 苟活? 燕家人从不屑苟活。 她手中有剑,前路就在眼前,没有路就劈开一条路,生路要靠自己走出来! 来战! 杀意竟从这小小女童身上迸发而出,皇帝惊慌之下连退几步,内侍护着他退入军中。 一声令下,本来列队两旁的军士一拥而上,血战一触即发。 第72章 “你总算出来了”…… 皇权的诏令下所有人身不由己, 就算知道面对的只是一个垂髫稚童,也没有兵士敢放下自己手中的刀剑武器。更有甚者为了争功而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燕闲握紧了手中的剑,这一刻她的头脑一片清明,所有的杂念都从心中消失, 眼里只有冲向自己的尖锐利器锋芒。 她挥剑。 未开锋的小剑拙钝非常, 便是树叶也切不断, 激不起任何人的畏惧和忌惮,但在它接触到肉.体的那一瞬间寒光乍现。鲜血如喷泉般激射而出,温热粘稠的血液在石砖上泼洒成画, 转瞬内又滴答着汇聚成一小块血泊。 突如其来的血光射入在场的每一个人的眼中,空气霎时变了味道。 天际初初放晓, 正是朝阳渐升之际,霞光带着清新的气息倾泻而下, 为大地洒下一片初生而热情的橙。但这方宅院里, 橙色被遮盖在血色之下, 惊惧、恐慌、仓惶、杀意动荡成一片,萦绕在众人鼻间的血腥味让人仿佛来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这是一个堪称兵荒马乱的场景, 不过五六岁的稚童在一片血色和痛呼中招架格挡又反击, 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这种场面让人如坠梦境,若不是惊惶的心跳在提醒着他们自己真真切切的身处生死边缘徘徊,怕是不少人会想要掐自己一把从荒诞的噩梦中醒来。 便是燕幸趁乱捡起家具断木当做防身武器, 驱动着本能躲避攻击时, 脑子里也一闪而过这个念头——我的妹妹怎地如此凶煞, 如此能打。 此刻的燕闲就是剑,剑就是燕闲,她就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眼睛看着面前的情景懵懵懂懂,身体却像被潜藏在大脑中的另一种意志支配,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战意与锋芒。 不过若说她没有自我意识,只有杀意本能却也不对。被击倒的兵士虽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动弹不得,却并没有几个有着真正的性命之忧。 但皇帝看到这远不合常理的情景已是吓到面如土色,虽嘴里仍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大胆”“放肆”“灭九族”等话语,脚步却已在内侍护卫的搀扶下张皇失措地向院外退去。 ——不能让他逃掉。 突然升起的念头在燕闲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身体就已然一跃而起,竟是跳上了兵士肩膀,接连不断的步伐腾挪间就直直向皇帝冲去。 -- 第153页 ——我怎么能跳得这么高? 疑惑在刚刚升起的一瞬间就被另一种更强烈,甚至可堪称是执念的念头替代。 燕闲的脑海中充斥着几个大字——让他逃掉,会家破人亡。 昨日梦境里那种死亡和离别的绝望伤感再次翻涌上心头,燕闲的眼眸里不知不觉血丝蔓延,如同堕魔。 但比她速度更快的是一条骤然出现的庞然巨物,硕大的蟒首猛地从燕闲身后蹿出,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瞬息间张开了血盆大口! “妖……” 皇帝只下意识地吐出了半声震惊的呼声,甚至没来得及求救,便已被巨蟒拦腰咬住,瞬间没了声息。 空气凝固了。 这一刻所有人看着盘踞在院中央的巨蟒还有它高昂着的恐怖蛇口中那晃荡着的皇帝身体,惊惶到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 就好像世界突然断了片,夺走了所有人的大脑和思维。 院外,恐惧的尖叫声响起。巨蟒的身形过于庞大,无处藏匿,它的突兀出现惊到了一大清早就听到兵士动静,意识到出事之后不敢靠近,只远远观望着的邻居们,紧接着又惊到了更远的市集处。 四下此起彼伏的仓惶惊叫声惊醒了院内这些因为太过靠近反而恐惧过深无法行动的人,有人转身冲向通往外头的大门,有人扔掉了手上的兵器,软着腿脚攀爬上两边的院墙夺路而逃,也有人在惊惧和忌惮中攻击巨蟒试图救下皇帝。 兵器击打在巨蟒的鳞片上发出了铿锵之声,那看着排列整齐的密集软鳞却坚硬如钢铁,金属的碰撞甚至产生了细小的火花,但鳞片上仍是丝毫新增的划痕都没有,普通的攻击压根破不了那一身鳞片的防御,巨蟒不痛不痒,它只俯首,黄彤彤的竖瞳正对着底下的燕闲。 燕闲有些呆愣地看着它,半晌:“……凌峋?”她试探着问。 巨蟒一甩头扔掉皇帝的身体,仰首发出一声似嘶鸣又似嗷吼的叫声。 那嗷叫声中饱含着心愿得成的狂喜肆意和安心。 下一刻,它的身形猛地暴涨,腹部的鳞片开裂,一对巨大的鹰爪腾空伸出。嘶鸣着发泄完情绪,巨蟒俯首温柔地蹭到了燕闲脸旁,一个短短却笔直的小角立在那头顶。 巨蟒……不,是蛟! “竟已化了蛟?” 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燕闲的脚旁响起。 燕闲惊得一低头,那只今天一大早就消失不见的小白猫正扭着身体靠站着她的小腿。 见燕闲看它,小白猫扬起脑袋对她掀开了那可可爱爱的三瓣唇:“啊,我来晚了。” 燕闲:??? 她看猫看蛟又看剑,脑中混混沌沌的想,这个世界果然不太对。 小白猫伸着前爪压着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白光一闪,凭空而生的雾气遮盖了众人的视野,下一瞬雾气散去,淡淡的光辉中出现在那的却是一个身着素袍,鹤发童颜,白髯及胸的老人。 燕闲:哈??? 小白竟然是公的! 还是个能变人的公的! 这一刻,燕闲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老人下意识地抬起手送到嘴边,看着就好似猫咪舔爪子的动作,但他及时停了下来,掩饰地轻咳一声后开口道:“喵、咳……吾近日有感,此处有人同吾有缘,便化身前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身旁半身染血的燕闲,又看厅内手持断木头发有些散乱的燕幸:“尔等有仙缘,吾特来接尔等赴仙山求索。” 回应他的是院内的一片安静。 在这篇尴尬的面面相觑中,老人好似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侧的手指,将燕闲的目光引了过去。 咦,那握持的姿势和自己的握剑姿势好像哦。 “你在看它吗?”老人含笑的声音传来,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他手掌间虚虚拢着的空气里,一柄背阔似山却刃如刀霜的重剑在五彩的淡淡鳞波中逐渐现形。 燕闲的眼睛亮了。 “想要摸摸它吗?”老人伸手向燕闲递过了剑。 “可以吗?”燕闲嘴里问着,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这把剑,手也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去。 但她另一只手中的玲珑小剑却是猛地一震,将她从对宝剑的痴迷中震醒过来。燕闲还好似听到了一声冷哼,甚至脑海中还冒出了一个猫唇大圆瞳的少年环着胸气鼓鼓地撇过头的场景。 诶?这是谁?我曾经见过的吗? 燕闲脑中有些混乱。 见她收回手去,老人也没有强求,跟着收回了重剑,只嘴里同燕闲介绍道:“此剑名为山海,剑锋七尺六寸,重八十八斤。” 燕闲目光流连在那泛着丝丝寒意的剑身上,半天才不舍地收回,礼尚往来地举起了自己的玲珑小剑:“此剑名为……灵霄……嗯,我也不知道它多长多重。” 老人笑了:“乖孩子,可愿同我学剑?” 燕闲望他:“你的剑很厉害吗?” 老人:“那是自然,我的剑法天下第一。” 他说完抬首望厅内神情惊疑不定的燕宁夫妻,自我介绍道,“吾乃天衍宗宗主太虚真人,宗门内多为剑修。此行前来,欲收你一双儿女入门下修行,去伪存真,求真我本我,开通天大道。” 他的这一番话可是惊到了燕闲一家,就好似新世界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光怪离奇却又让人不得不信。 -- 第154页 燕宁张口结舌:“尊长可是仙人?” 太虚真人一捋长须,刚要开口,墙上却又传来一道男声:“他算什么仙人,再没有比他更具凡心的大俗人了。” 话音落下,那人脚步未动却已翩然落地,竟是与太虚仙气缥缈程度不相上下的美青年。 他比太虚真人直接了当的多,怼完太虚一句后,转头就向燕家人自我介绍道:“吾乃飞仙门混元真人,主丹修,此次前来欲收两小儿为徒。” 说完他随手一挥,袍袖内一枚赤色滚圆的丹丸径直飞出,飞到燕宁头顶之上便化为了雾气将他护着妻儿时受的两道刀伤笼罩其中,呼吸间,雾气散去,伤口竟以完全愈合,甚至连道红痕都没留下,只衣服上被划开的裂口证明着伤口曾经的存在。 此等果然是仙家手段。 小秀了一手的混元真人一拢袖,接着问道:“不知二位父母意下如何?” 燕宁同妻子对视一眼开口道:“两位尊长,这天衍宗和飞仙门我等俗人当真没有听说过,可是那仙家门派?” 混元真人抢了太虚真人话头,答道:“自是。” 燕宁犹豫着又道:“俗世话本里都说修仙乃是千年荏苒,白驹过隙,这真的仙门可是如此?可是一去便不能复还了?” 在燕家四口隐含着祈盼的目光下,混元真人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修仙者心无外物,一眼千年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燕闲惊呼出声:“那不行,那岂不是再见不到爹娘了。” 沉默在这方院落再次蔓延,夫妻二人搭在燕幸肩膀上的手都不由颤抖。 燕宁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却语气坚定:“不,你们必须去。” 昨日梦境里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感再次翻滚上心头,燕闲几步奔上前,直扑爹娘怀抱,心头想法脱口而出:“我不去!我不要修仙了!我不想和爹娘分开,我要当个凡人,陪爹娘一辈子。” 燕宁和妻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苦涩,一时难以开口。 反而是他们身前的燕幸拉过了妹妹的手,燕幸看着燕闲的眼睛,语气郑重:“闲儿,不要任性……今天的事情过后,此处便再无我们的栖身之地。” 燕闲的目光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院内。 蛟蛇盘旋,血洒满地,兵器零落,院落的各角落,受伤后行动不便难以逃离的兵士们零星地躲藏着,还有皇帝那颓然疮痍毫无生气的身体扭曲地横在一旁。 “我们是时候长大了,”燕幸的声音拉回了燕闲的神,“我们得找个靠山,才能护住爹娘。” 燕闲仰首看娘亲。 娘亲顺了顺她因沾上血而黏连在一起的头发,又搂过燕幸:“爹娘不需要你们保护,但爹娘想要你们平安无忧的长大……去吧,去仙门。” 泪水一瞬间涌上了燕闲眼眸,世界变得模糊一片,她死死攥着娘亲的衣角,睁大眼想要把爹娘看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清楚到深深刻进脑海,永生不忘。 但那该死的泪水完全不受控制,爹娘的身影被睫毛上的泪珠分割得七零八落,他们的面孔渐渐模糊,就像被无形的手涂抹逐渐平整…… ……不要,不要走……我不要忘掉他们…… 悲痛如没顶的海水将燕闲吞噬,世界在这一刻变得黑暗无光。 剧烈的震颤从手中传来。 “不要!”燕闲猛然惊醒。 “你总算是出来了。”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第73章 虚幻与现实 胸口的剧烈喘息一时之间难以平缓, 燕闲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人。 “怎么回事,进次幻境你直接傻了吗?”少年直直地凑上前来,一双圆瞳紧张地望进燕闲眼眸中。 浅浅的酒窝,自然上翘的嘴角, 那一张猫唇, 不是灵霄是谁。 一片温热划过脸颊, 燕闲有些呆愣地抬手,在眼角两颊抹下一手的水光。 她看着摊在眼前的手。 手指白净纤长,手腕看似柔弱无骨实则结实有力, 这是一双常年握剑的手,是成年的她的手, 但和记忆中最深刻的样子又有所不同,它半透明状隐隐地透着光。 啊, 竟然是神魂的我。 灵霄往旁边一指:“那个壳子在那呢。” 燕闲跟着转过头去, 就见燕婉的肉身平躺着, 悬空漂浮在一片黑暗中。 和燕闲刚刚陷入的那片死寂黑暗不同,现在的这片黑暗里有着荧荧星光, 如夜空一般的宁静渐渐抚平了她心中残留的悲痛之感。 “这是哪儿?”燕闲话刚问出口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废话。 此处当然是幻境的出口, 那些犹然历历在目的幼年场景则毫无疑问是个幻境。 但和一般的幻境不同,这是一个根据进入幻境之人的记忆自然衍生的幻境。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以曾经经历过且执念想要改变的事情为蓝本,如果不能意识到自己是身处幻境或者放不下执念那就会迷失其中, 在一片虚幻的幸福中逐渐失去生命力。 一般来说进入这类幻境的时候都会保留自己的记忆, 这样才能更容易让人分不清真实, 从而迷失。 但燕闲情况特殊,她借用了燕婉的躯壳,身体和神魂并不配套, 所以被拉入幻境的时候只有神魂作为她的本体进入其中。而缺失了肉.体保护的代价则是她暂时失去了记忆,当真以为自己只是个六岁的稚童。 -- 第155页 虽然六岁的燕闲也是燕闲,幼年的燕闲和现在燕闲本质仍然相同,但现在的她毕竟经历了过那么多的修行和历练,就算丢失了记忆,同幼年的自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也是因此,幻境中的她才会时而成熟时而幼稚,总在真实中透出荒诞离奇的错位之感。 燕闲幼年时本没有灵霄的存在,他是燕闲踏上修仙路,正式筑基后才寻找天材地宝自己一锤一锤地锻造出来的。只是剑灵和主人之间羁绊深刻,灵霄是类似于燕闲半身的存在,便也被带入了燕闲的幼年记忆,又因为双方的极致契合、难以舍离而被记忆自动合理化成玲珑小剑陪在了燕闲身边。 不过灵霄本身也并不具有通常意义上的身体,因此被带入幻境后便被压制在剑身内,只能旁观着事态的发展,偶尔才能用尽全力以震颤的方式提醒燕闲。也不枉他那么努力,在燕闲情绪跌宕差点迷失的时候还是及时唤醒了她,同她一道出了幻境。 燕闲不由想要捂脸,明明已经成年了那么久,都成为一方大能了还以一副幼稚情态的形式回到童年,成天的撒娇要抱抱,这也太令人羞耻了。 但说实话她又有些感叹。 修真无岁月,弹指过千年,曾经认为深刻到永远无法忘怀的事情终究被压到了记忆的底层,拼命记住的父母容貌也逐渐变形模糊。 如果不是幻境,她再也无法见到他们,无法清晰地回忆起他们的音容面貌,更无法承欢膝下。 这幻境一切虽是虚妄却又真实到令人满足,即使又经历了一遍离别的痛苦,燕闲也并不觉得这是纯粹的磨难。 但话又说回来,这幻境和真实发生的历史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真实发生的幼年里,燕闲的武力值没有幻境里神魂的潜意识加成后的那么高,结果自然也是惨烈了很多。而且那时并没有发生自己被召见然后只能待在家里的事情,也没有小蛇找上门,更没有后来的照妖镜、蛇化凌峋又化蛟的事情。燕闲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仙人托梦这事。 想到凌峋,燕闲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手腕。 她当真没有想到飞升回来后遇到的这条红玉小蛇会是幼年时曾经短暂相处过又走上不同道路的朋友,他又是怎么会去飞仙门找上自在峰的呢……该不会是去找自己的吧。 此刻的手腕上自然是空空荡荡,毕竟现在的燕闲只是个神魂而已。 她又去看燕婉身上,这一看,燕闲就发现了异样。 燕婉那漂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上,腰间的那枚玄天秘竹印正闪烁着点点微光。 这枚玄天秘竹印是当年燕闲亲手刻制而成,赠给兄长燕幸的贺礼。后来燕幸闭关不出,便传到了侄女燕婉手里,之后又被燕婉转赠给了渣男席方凯。再后来燕闲飞升出了岔子附身借用了燕婉的身体,为燕婉复仇时把席方凯阴到了病床上动弹不得…… 兜兜转转一大圈,这玄天秘竹印最终还是回到了燕闲手里。 但那会儿燕闲就发现,印上她原先的法阵外又刻印了另一层法阵,将玄天秘竹印牢牢封印。按理来说这应当是燕幸的手臂,但即便是女儿燕婉都不知道这层法阵是什么时候再加工上去的,又该如何解除法阵,取出里面的东西。 其中必有蹊跷,但一时解不开,燕闲只能将疑惑暂且按捺下去,现在比较重要的是在战场上化作巨蟒护着燕闲然后受了重伤,又被救回收在手腕上的小红蛇阿鳞——也就是凌峋去了哪里。 记忆幻境无法衍生出不符合入内之人认知的事,里面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建立在真实的记忆和感知之上。幻境内发生的事情和燕闲的记忆发生了那么大的偏差必然是有其他原因,凌峋的存在是最大的可能。 现在幻境的出口找不到他,那凌峋应当还被困在幻境之中! 记忆幻境并不向表面上的那么温和,困在其中时间久了本身的记忆便会越发模糊,愈加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一旦彻底迷失在其中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梵清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要突然出手放出幻境,这些事情虽重要但都可暂时放在脑后,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凌峋从幻境中带出来。 燕闲环顾四周。 出口的这片星空无边无际,刚出幻境时看着这些点点星芒还能帮助平缓情绪,但身处其中稍一久反而让人感受到了无尽的寂寥。 此处也并不安全,他们应当并不是真正的破出了幻境,大概是燕婉身体的存在作为锚点将他们带到了幻境和现实中间的夹缝。幻境的入口和出口必然藏身在这片星空之中。 既然如此…… 燕闲回首看灵霄:“借我一臂之力如何?”她笑着伸出了手。 念念不忘的手掌向自己摊开,只是这样没有触及,隔空望着,深刻的记忆就为它染上了熟悉的温度。 这一刻他等好久好久了,从她破界离开直到现在,本以为永远不会再有这一天了…… 灵霄瘪了瘪嘴,眼眶红红像是忍不住想哭的样子,但他伸出手的时候脸上却已满是灿烂的笑容。 已经有了人类温度的手搭上燕闲如今因为只有神魂而变得半透明的手掌,甫一接触,青芒闪过,灵霄消失不见,留在燕闲手里的赫然是一把剑意凌霄的玄铁重剑。 重剑重逾千钧,燕闲却是手腕翻转间剑影如织,潇洒地挽了个剑花。 -- 第156页 破空声如海沸山摇,剑芒气冲斗牛。 是我的灵霄! 燕闲朗声大笑,一跃便至高空,重剑以横扫千军之势狠狠砸下,电光闪烁,凶悍的剑意震得空气都在嗡嗡作响。燕闲翻身又斩,无边无际的苍茫星空就好似被掀开了幕布,一道裂痕在锐利的剑锋下被硬生生的撕裂开来,露出了后面遮掩住的情形。 凌峋化成的那条蛟蛇赫然在内。 夹缝和幻境中的时间似是停滞,燕闲打破夹层的那一瞬间,幻境内还维持着她脱离时的样子。 幼时的燕闲哭着扑倒在爹娘的怀中,兄长燕幸在一旁忍着泪意拉过她的手,两位仙门真人一个捋须,一个负手而立。而凌峋化成的蛟蛇盘旋在空中看着这一幕。 虽然已经知道是幻境,但燕闲见到这一场景,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流连在了爹娘身上。 真实的幼时远比幻境惨烈,那会儿凌峋并没有化蛇跟到燕闲的家里,所以燕闲是在日常去外廷的那小院里陪凌峋的时候撞到了皇帝派遣的兵士要杀凌峋,那会儿凑巧兄长燕幸也一同去了。 见到这一幕燕闲带着兄长掀翻了院子,撞倒了几个兵士,救下了凌峋护在身后。 但当时的燕闲对事情发生的缘由一无所知,只质问他们为什么要杀人害命。燕闲和燕幸毕竟是大臣的儿女,又是稚子,兵士自是不敢随意下手,等待消息的皇帝听到回报后便也到了院子。 幼时的燕闲并没有幻境中的她那般早熟状,考虑得不多,见到皇帝还天真的以为能让皇帝做主护下凌峋。万万没想到要杀凌峋的正是他的生父。 之后的情形就同幻境中大同小异,皇帝恐吓她,问她凌峋不死就死全家,让还是不让。燕闲最终没让,却也打不过兵士。还好那时候化作白猫跟在燕闲身边考察的太虚真人很快就现身救下了燕闲和燕幸,再之后飞仙门的混元真人也姗姗来迟。 两位真人现身后皇帝自是不敢再做什么,他以人皇的身份同真人做了交易,皇帝放过三个孩子且不再追究,天衍宗和飞仙门也可以开始在凡间定期公开招生,而两位真人则不能替徒弟出手伤害皇帝,必须保证他的安全。 为了达成交易,也为了给家人找更多的保护伞,燕幸跟着混元真人去了飞仙门,燕闲跟着太虚真人去了天衍宗。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皇帝的恐吓并不单单只是恐吓,在他前往凌峋的院子的时候,另一个抓捕燕宁一家的命令也已经下达。等交易达成,两位真人带燕闲和燕幸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伤亡。 真实的幼年里,燕闲和燕幸并没有机会和爹娘好好告别,皇帝也在燕闲二人离开后的第二年染疾身死。等燕闲筑基有成重回故土之时,一切早已尘归尘土归土,踪迹不可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遗憾和无处发泄只能让它烟消云散的仇恨。 如今再看这幻境,皇帝由凌峋亲手复仇已然身死,燕闲燕幸和爹娘之间虽也是迫不得已的离别,却反而有种奢侈的圆梦之感。 幻境和夹缝联通,两端的时间线缓慢融合汇聚在了一起。 盘旋在半空中的蛟蛇蛇尾微微摆动,在它下方燕闲带着童稚的哭腔传来。 幻境中的时间开始流动了。 第74章 三个人两具尸 幻境和夹缝两端时间已然同步, 但却仍像是有着无形的帷幕分隔着两端。燕闲能看到幻境中的情景,身在其中的凌峋却一无所觉,仍是盘旋在空中,俯下的蛇首面向燕闲, 专注地看着事态发展的样子。 “你们都长大了, 从今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幻境中, 娘亲的手抚在“燕闲”的头顶,面目却在时间的分秒流逝中逐渐模糊成了一团。 燕闲握紧了手中的灵霄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幕, 身体却并没有动。 她知道这个变换的原因。 这个幻境是由记忆衍化而来,原先燕闲也身处其中, 里面是她和凌峋的回忆交织而成的世界。现在她离开了,便只有凌峋一个人。而凌峋没有见过娘亲, 她自然没了容貌。更或者说, 凌峋没有办法见过任何一个人…… 果然, 在娘亲的面目模糊之后,紧跟着院内所有人的脸都糊成了一团, 就连身形都被拉扯变幻成失真的模样。 天地犹如被浓墨涂抹, 一点点的被吞噬进黑暗里, 眨眼间原先的庭院也再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简笔画一般的混乱线条充斥着黑暗空间,一团团扭曲的人形错落其中, 只有说话的声音仍可清晰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这是凌峋眼中的世界, 也是他感知中的世界具象化后的样子。 燕闲看着眼前漂浮在空中, 像个混乱的巨型毛线团一般的东西,辨认了一下,确认了这是凌峋想象中的蛟蛇形状的他自己。 此刻这个毛线团里正伸出了一根线头, 专注地勾搭着底下的一小团人形线条。 那团人形带着哭腔同另两团人形线条说话。 燕闲听出了那团小人形是凌峋感知中的幼年的她。 凌峋当真是尽力了,这团小人形是所有毛线人形里最精致的一个,她眼耳眉鼻一样不缺,形状立体,甚至连手掌上的五指都根根分明。 燕闲深刻感受到了凌峋的偏爱——他甚至给她上了色! 虽然大概因为凌峋没有亲眼见过颜色,他想象中的色彩把毛线燕闲染得有些奇怪,但在其他人都只是个毛线框出来的简笔人形的情况下,毛线燕闲当真是精雕细刻后的产物了。 -- 第157页 底下毛线燕闲和家人的告别已经迅速结束了,大概是因为凌峋真实的记忆里并没有经历过这一部分,他和燕宁夫妻素未谋面,了解不深,无法顺利衍生下去,只能快速过渡。 告别草草结束后情景便转到了燕闲燕幸和混元太虚两位真人之间真实发生过的对话。 “自此以后,你便入我天衍宗门下。我天衍宗门人皆为剑修。剑修者醉斩长鲸倚天剑,笑凌骇浪济川舟。望你从今以后诚于剑诚于心,倚长剑,凌清秋,莫辜负。” “喏!”毛线燕闲郑重俯身下拜。 凌峋盘旋在空中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情形的推进,听到这里他身体一震,蛟首仰起,等来了他期待已久的下一句话。 “师父,徒儿有一事相求,”幼年燕闲起身后娇娇软软的声音便缠上了刚认下的师父,“师父,我还有个小伙伴,我答应过他的,若是真的可以修仙,我要带他离开。” 她就像没有意识到曾经的小伙伴已经不再是人,而是条蛟一样,伸手一指身后的空地。蛟形的凌峋也没有意识到任何问题,向前飘了一下寸许,将自己送到了幼年燕闲所指的地方。 凌峋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剧烈的心跳,上一世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和要被杀的理由,还觉得自己当真是个贱种灾祸源,虽被燕闲纠正了多次,却仍是敏.感又自卑,不敢靠近燕闲却又忍不住靠近。 在燕闲要去仙门的时候,他觉得都是自己差点害惨了燕闲全家,自己果然是个灾祸,只能拖累燕闲,再加上又有疯老仆在旁苦苦哀求,最后还是咬碎了牙,拒绝了燕闲选择留在凡尘。 燕闲最后拜托太虚真人给他在宫外寻了一处院落,搬到那里生活,自此他便和燕闲身处两个几乎平行无法触碰的世界。 直到再一次遇到她…… 凌峋收敛了涣散开的回忆,心中忐忑万分的等待着太虚真人的回答,就好像站在铡刀下面等待着生和死的宣判。 上一世他眼睁睁的目送着燕闲离开,但这一世他提前埋好了伏笔,一切都会改变。 燕闲从小就是那么重信的人,她答应的事情果然从来都会做到。 凌峋一半的心在唾弃着自己将一无所知的燕闲强行绑定的卑鄙行为,另一半的心却因为即将到来的和她同行的新未来而雀跃不已。 他脑中一片杂念,杂到他觉得自己耳朵都嗡嗡作响,无法清晰地听到声音。 “是小凌峋吗?”太虚真人捋着长须,看向凌峋,稍稍拖长的声调里好像潜藏着无数台词,“不可以哦。”他道。 他在说什么,他说的是不可以吗?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听错了吧。 凌峋恍恍惚惚,就好像天雷直接劈到了脑门,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听力。 “为什么?”凌峋问,“我可以自己觅食,没有住的地方也无所谓。我不需要练天衍宗的功法,不会去触犯所有禁.忌,我能变蛇变蟒现在还能化蛟,可以做任何你们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只要和燕闲在一起就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但师徒二人就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按着前世的剧情说着话。 “为什么?”凌峋仰起了蛟首,“或者我不进天衍宗宗门也可以,我可以一直生活在宗门外。只要让我跟着燕闲,什么都可以。真的不行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就好像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旁观者,询问愤怒恳求都没有人能听见,只能用几乎崩坏的心听着剧情坚定不移地按曾经发生过的那样前进。 幼时的燕闲就好像侧耳在听什么话,然后她转过身,蹲下对着空无一物的面前说道:“你真的决定了吗?我觉得他不太好,会照顾不好你。”她说着又指了指旁边的空气。 上一世里这个场景是幼时的燕闲在问幼时的凌峋是否真的要留在凡尘和疯老仆一起生活。 蛟蛇凌峋声嘶力竭:“我没有决定,我不要。我要跟你走!” 幼年燕闲一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吧。”但她回应的却不是蛟蛇凌峋,她伸出的手在空无一物的面前上下抚了抚,像是在摸着一个人的头顶,“那你要乖一点,要活得好好的哦。等我学成就回来看你。” 蛟蛇凌峋目次欲裂:“不,我要跟你走!” 但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仍是遮掩住了蛟蛇凌峋的存在,以不可改变的意志推动了前进的滚轮。 太虚真人很快便牵起了幼年燕闲的手,他们一边出门,一边延续着对话。 幼年燕闲的声音里都是放不下的担心和疑虑:“师父,这样好吗?真的不能直接带凌峋走吗?我总觉得他身边那个老仆怪怪的。” 太虚真人捋着须呵呵笑了两声:“放心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可谓是有朝一日龙得水,扶摇直上九重天呐。” 燕闲懵懵的:“师父你在说三国吗?” “哈哈这可不是三国,是未来。” 两个人的声音越走越远,越发缥缈,就像一缕抓不住的禅烟即将消散在世间。 “不要……”凌峋喃喃自语,“为什么总是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低下了头,世界瞬间陷入了寂静。 在真实燕闲的视角里,代表着幼年燕闲的人形线条跟着师父走远,话说完,走出几步后瞬间消失再没了踪影。 在毛线燕闲消失的那一瞬间,院内所有的东西,那些代表人的毛线框、代表家具的杂乱线条都在这一刻湮灭无踪,整个世界彻底化为漆黑一片。 -- 第158页 这篇黑暗的当中,一团毛线团似的凌峋紧紧地蜷缩起来,就好像心脏绞痛的人痛到蜷成了一团。 半晌,线头缓缓地立了起来,凌峋的喃喃声传来:“不行,我不能留在原地,我要去找她,跟着她。” 线团延展开来化成了长长一条,线头四下寻探做出了找人的姿态,然后他像是看到了想找的燕闲,认定了方向后直直追随而去。 真实的燕闲眼睁睁地看着线条凌峋就像被魔怔了一样埋头往虚无的漆黑处前进,一层不详的红光缠绕上他的身体,吞吐着线条上生命的气息。 “犯什么傻!”燕闲这会儿都没功夫震惊于凌峋对自己的执念,也来不及想阿鳞在等的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她拔腿便跟了上去。 “喂,醒醒。”燕闲尝试着直接伸手去推凌峋,线条凌峋却是尾巴一甩,无知无觉中便避开了燕闲的手。 燕闲又尝试着直接挡在凌峋前进的方向前,凌峋也是一转头就避开前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有一种无形的东西伪装成了凌峋执念中的燕闲,就好像吊在面前的胡萝卜,硬生生的勾着凌峋往深处走。 凌峋好像彻底失去了意识,脑海中只剩下被执念催动的本能。 “凌峋!醒醒!”无论燕闲多大声的呼喊他,他都察觉不到燕闲的真实存在。 燕闲几度想要举剑试试能不能再斩破隔绝二人接触的结界,却又担心凌峋会被她的剑气所伤。 不过片刻,毛线凌峋身上的红光已然越发壮大,厚厚的堆在线条上像个粗制滥造的毛毯。凌峋粗粗的线条上已被丝丝缕缕的红光勾出了毛毛糙糙脱线起球的样子,对照着换到他的蛟身上恐怕就已经是遍体鳞伤了。 但他一无所觉。 就在燕闲着急,打算不管不顾斩一剑看看时,那条线条凌峋突地停了下来,立在了原地。 下一瞬他的线头高高昂起,愤怒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什么龌龊污物竟也胆敢冒充她!!!” 人声在最后直接化为了龙吟一般的巨大声响,声波甚至化成了有形,一圈圈回荡,灭顶的海浪在燕闲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时间里直直拍下,呼啸席卷的狂风险险的和燕闲擦肩而过,直击凌峋身前。 巨大的撞击声震耳欲聋,随之而来的是细碎的咔擦之声接连响起,亮瞎人眼的白光一闪而过。 再睁眼时,燕闲发现自己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密林石室,三个人相对站立,另外横躺着两具尸。 燕闲:…… 第75章 挚友 面前的场景当真让人难以形容。 这是一个山谷密林, 空气潮湿而凝重,隐约能从覆盖在四周的苔草分辨出石室的墙壁,寒意从脚下的白雪中丝丝缕缕地渗入,边上一根摇曳的枝蔓试探着伸到燕闲的面前, 小小的叶子弯出一个俏皮的弧度蹭了蹭她的脸颊。 燕闲被这痒痒的触感激活, 终于从呆愣中醒过神来。 面前的两边分站着两个人, 其中那个手执竹笛,以俯身的姿势站在一大块坚冰前回首望她的,不是梵清还能是谁? 另一边则是个白衣染血, 面带惊容,一动不动凝视着她的清隽男子立在那里。 是不认识的人。 燕闲目光又移到了梵清面前的那块坚实剔透的厚冰上。 冰面下躺着的那个美若天仙的美人不是她燕闲还能是谁? 燕闲目光又缓缓下移…… 她的脚边也躺着一个没有呼吸的身体, 那是燕婉的。 大大的问号接连不断地在燕闲的脑中升起。 她有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这种奇妙场景发生。 一切好像都是从飞升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明明已经成功破天飞升了, 一睁眼到的不是仙音缭绕的仙界, 没看到三界神佛,反而是到了百年后, 还丢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只能被迫借用侄女的身体。 原先还以为自己的身体是在飞升时候被贼老天使了手段灭掉了。 她都放弃了寻找, 打算要么去寻天材地宝重塑身体,要么等到分神期之后再造肉.体。 万万没想到,刚在秘境里丢了半条命打趴了自己突然疯逼的挚友, 一转眼又被已经清醒的挚友阴进了幻境差点陷在了里面。 好不容易出来了—— 诶嘿, 身体它自己出现在面前了! 燕闲看着梵清的眼神逐渐诡异。 兄弟, 你的俯身姿态有点近,你那个隔着冰面像是要摸我脸的姿势看着有点深情。 “我当你是兄弟,你莫不是……” 身后突然响起的促狭少年音吓了燕闲一跳, 她下意识的一回首,就见灵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回了人,这会儿正笑眯眯地从背后凑了个脑袋到燕闲肩上给她的心理活动配音,纯属小儿顽皮恶作剧。 燕闲没好气地推开了灵霄的脑袋:“别瞎传话。” 重新当了回燕闲剑的灵霄这会儿心情好得很,脸上的小酒窝都笑了出来,听燕闲这么一说他马尾一甩还当真乖乖不出声了。 燕闲觉得自个儿最近是不是武力用得太多,脑子用得太少导致它生了锈,自从飞升回来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颇有些跌宕起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会儿所有事情都搅和在了一起,反而抓不到那个该首先处理的线头。 她看了看沉默地看着她的梵清,决定这个奇奇怪怪的重头戏稍后再谈。 -- 第159页 燕闲转头面向了不认识的那个清隽男子,她看不出这位来历,便行礼直言道:“相逢即是有缘,这位仙长可有名号?” 清隽男子的目光沉沉地望着她,长久到让燕闲心里都起了嘀咕的时间后,他学着燕闲的样子行了个有些僵硬的礼,而后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燕闲。 他开口道:“凌峋。” “……啊?” “我没有名号,我是凌峋。” 燕闲:…… 好一个见面相逢不相识。 他是阿鳞的时候自己没关联起阿鳞和凌峋的关系,他也没认出自己是燕闲,轮到凌峋长成了长大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自己也没认出他是凌峋。 大家都眼盲心盲,凑了个巧。 顶着凌峋那凝在身上,几乎要把自己扫描一遍,像是要吞吃入腹的目光,燕闲的头更疼了。 这位更麻烦。 她决定还是从梵清开始吧。 燕闲眼神转回去的时候,梵清已经站直了身体,他不待燕闲发问,抬手便是一掌拍向了身边的坚冰。 燕闲又被他吓了一跳。 不过梵清的掌力并没有穿透厚冰伤到里面的燕闲身体。一阵机关联动的声音响起,原本浑然一体毫无痕迹的坚冰便向两边展开,露出了寒气缭绕下仿佛只是在闭眼沉睡的肉身。 “不先回自己的身体吗?”梵清笑了。 哦,也是哦,都忘了神魂脱离了肉身就无法存在太久。 · 待燕闲从冰面上蹦下来活动手脚的时候,灵霄正帮着梵清把燕婉的身体替换进了坚冰里。 太久没回到自己的身体,猛一见到都有种陌生感,还好稍稍活动一下便重新找回了肢体的控制,到底还是原装的好。 一通热身下来,充分感受了失而复得的喜欢,燕闲方才冲着梵清勾了勾手指。 梵清摇头叹道:“且跟我来,外头说吧。” 一行人跟着移步,就听噗通一声,侧目一看,凌峋脚绊脚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毕竟这辈子都还没有用过腿,一上来很难掌握好。 凌峋拉着身边的藤蔓试图站起来。 这些藤蔓天然地亲近燕闲,却是对凌峋有些粗暴的对待相当不满,摇曳的枝蔓不老实地剧烈晃荡,像是要把凌峋的手甩开,一时间将他弄得颇有些狼狈。 被燕闲看到这一窘态,凌峋一下子耳朵都红了,低着脑袋头都不敢抬,只挣扎着用力,试图快速掌握走路的方法。 看着他这样,燕闲仿佛又看到了幼时的凌峋,那时他不小心摔下床之后也是一样的害羞又倔强,打死不开口只自己埋着头拼命。 唉…… 她心里长叹,到底还是不忍心放下不管,便走上前去伸手给凌峋:“慢慢来,我扶着你。” 凌峋抬头看她,任由她拉过自己的手拽着自己起身。 “你还是那么好。”他抿唇笑了笑,目光中满是怀念。 燕闲也没说话,架着他慢慢迈步前行。 幼年时的燕闲和凌峋身高相仿,凌峋瘦成一把骨头甚至能被燕闲抱起来。 现在的凌峋却是变成了一个真真实实的成年男子,个头还不小,比燕闲高了一个多脑袋,站直了立在身旁时都需要燕闲微一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燕闲扶着凌峋的手,低着头看着他的脚一步又一步缓慢却又踏实地踏上地面,嘴里还替他念叨着:“左脚,右脚,左脚……” 而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凌峋感受着近在咫尺的体温和支撑着自己的力量,侧首看着燕闲的脸上,笑意却从羞涩变得深沉。 不远处的灵霄看着这一幕抱着臂不耐烦地“啧”出了声。 “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跟着梵清一路沿着小路蜿蜒前行,摆脱掉身边枝蔓的勾勾缠缠,不久便见到了一座隐藏在森林中的庄园出现在眼前。 庄园内空无一人,闲置的房间倒是不少,燕闲随意选了一间安置好凌峋,转身便又去找了梵清。 此刻的梵清并没有在大堂内,而是在院落的大树下摆上了棋沏好了茶,见燕闲走进院里就一挥袖,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对弈一局。 燕闲一屁.股坐下,捻起了棋子随手按在棋盘上,神色间却是颇为嫌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可不喜欢这玩意儿。” 梵清跟着下子,语道:“就是知道你不喜欢,方才要同你下,磨磨你性子挺好。” 燕闲撇嘴:“我倒觉得我的性子正好,静下来又有什么好玩的……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梵清笑了,看燕闲:“你又是怎么回事,不是飞升去了吗?” 两个人四目相对,最后燕闲第一个放弃。 她耸了耸肩,示意自己:“还能怎么回事,你不都看到了,没飞成,啪叽一下掉下来就成这样了。”她还是没同梵清讲她怀疑飞升就是一个骗局,贼老天看她不爽,已经几次三番想要灭口的事。 毕竟这会儿可是在梵清家,再来个几道天雷灭口,这地方可就要夷为平地了。 不过现在状况这么明显,梵清又是个聪明人,多半也有了自己的猜想,大概不需要点明。 梵清果然没有再细究燕闲的经历,他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下了步棋才轻描淡写地给燕闲反手扔了个雷。 梵清:“你的身体是我在天雷里抢下来的。” -- 第160页 燕闲执着棋子一时呆住了:“哪个雷劫,我飞升的那个?你那时也在场?你怎么找到我身体的?当时还有人发现端倪吗?” 她现在有太多太多疑问了。 燕闲飞升的时候当真是很顺利,虽然难度很高,强度很大,她的灵霄甚至都为了挡雷劫而当场破碎。但是整个过程里除劫雷以外毫无诡异之处,等到雷劫结束,她一步破天,也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和神魂分离开来。 她回顾了飞升过程无数遍,除了最后的结果不对劲,还是没能从中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而且你那会儿不是说不来看我飞升了吗?” 燕闲飞升之前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玄之又玄的无形壁垒,预感到自己飞升在即就和兄长朋友都逐一道了别。 尤其是梵清,在她飞升的那个晚上,燕闲就是在和梵清把酒话别。 梵清那时候的话她还记得好清楚的,他说才不耐烦送来送去,因为他也触到了那层壁垒,他俩谁先飞升还不一定,为防止劫雷加倍,他俩还是不凑到一起比较好。 燕闲一想是啊,这一个雷劫就够呛,加倍那不得一起倒大霉?当即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扔下酒杯转身就溜达着跑了。 没想到啊,这家伙竟是口是心非,到底还是来看了自己的飞升。 但一想到这里,燕闲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她凝神望向梵清,心下猛地一惊。 “你的修为怎地倒退这么多!” 第76章 淦 “你的修为怎地倒退这么多!”燕闲惊诧不已。 先前受困于燕婉的身体, 燕闲的修为大打折扣,在苍龙秘境里见到梵清时都无法准确判断出他的修为,如今再一看却是惊到棋子都拿不住了。 梵清的修为竟是掉到了渡劫以下! 要知道虽然梵清从叛出师门之后就鲜少在人前活动,修仙界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在堕魔之后修为定会衰退, 最多也就维持在渡劫期。但实际上他在那之后修为是不减反增, 以和燕闲相差无几的速度接连晋升, 踏上了大乘末期,摸到了飞升的边界。 而且…… “怎会如此?你在秘境里用‘公平’的时候还起码有渡劫的修为的。”燕闲惊道。 “公平”是梵清和燕闲一手创造出来的法招,她当然对它了若指掌。这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法招, 一旦法招发动,只要在攻击范围内, 即使是大乘飞升期的修者也无法逃脱审判,但以此对应的则是发动它也需要至少渡劫以上的修为, 而且正常情况下“公平”定下的刑罚程度会和罪行程度相对应, 若是被攻击方并无罪行, 审判会失败,变为一个毫无攻击能力的废招。 这个法招被创造的目的始终是公平, 而不是极刑酷刑。 一想到这燕闲又有些了然:“你被反噬了?” 为了限制使用“公平”的自己的野心, 梵清找来了燕闲让她成为裁决“公平”的制约之剑。而为了彻底的实现公平, 梵清付出的代价则是对自己立下了法约,审判了无罪之人且造成伤害的话会对他自身造成反噬。 “但是在秘境里用‘公平’的时候里面的内在并不是你吧?”燕闲仍是不解。 在秘境那会儿她就察觉到了梵清的异常,她认识的梵清从未曾真正堕魔, 会狂妄到借公平名义无差别攻击他人的人绝不会对自己下这样的制约和法约。 而当时梵清眼里的那层诡异金光也让燕闲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时驱使他催动法招的绝不是他自己的意志, 有什么东西占据了她挚友的身体。 制约之剑也是裁决之剑, 一旦裁决成立,制约的是犯下罪行的那人。所以燕闲挥下制约之剑的时候并不担心会伤害真正的梵清,也是因此才放心大胆的靠近倒地的梵清。 但这么说来被反噬的也不应该是梵清……燕闲因此不解。 梵清笑了笑, 想要说话却是忍不住闷咳了两声,燕闲更是蹙眉看他。 他清了清嗓子,摆手笑道:“我无甚大碍……”他没再继续讲下去,反而话头一转,“……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把你送进幻境吗?” 这燕闲可太好奇啦! 在秘境的时候,真正的梵清一睁眼,燕闲便从那双纯黑眼瞳中认出了这回真是自己的挚友,也是因此即便心中预警,她也压下了本能,只握紧了灵霄,想要看看梵清要做什么。 如今幻境里走了一遭出来,燕闲还是没想明白梵清为什么这么做,总不能是为了让她重新体验幼年时光,亦或是知道阿鳞就是凌峋吧? 燕闲便不客气地瞪梵清:“快说。” “你这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急……我是为了确认一个猜想,”梵清落下一子,抬头看燕闲,“回来后你有见过燕幸吗?” “兄长?”燕闲恍然。 她飞升出岔子刚回来那会儿,从小侄女那听来的说法是兄长在嫂子仙逝后难以忘情,不想看见会让他想起妻子的人和事物,所以丢下一切闭了死关。 燕闲听到后第一个想法就是不信,他兄长重情,重的并不单单是爱情,从小在兄长关爱下长大的燕闲最清楚燕幸对亲情的看重,他绝对不可能因为情伤就将自己的女儿弃之不顾,自顾自地闭关逃避,他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更或者说他自小就是会尽力将责任担在自己身上的人。 -- 第161页 如果燕幸做出了远离亲人的事,那为的也一定是他深爱的亲人。 就像他们幼时拜师那会儿。当时先来收徒的人是天衍宗的太虚真人,太虚真人为了考察徒弟,化成了白猫在燕闲燕幸身边晃悠了挺长一段时间,他那时候其实是想将二人都收在门下的。 燕幸那会儿其实可以和燕闲一道去天衍宗修剑修。 只是燕幸考虑到他们走后,皇帝有可能迫害留在凡尘的燕宁夫妻等人,为了给家人寻找更多的靠山,他才同燕闲分离,和后面才赶到的混元真人去了飞仙门。 燕闲想着幼时的事思维就慢慢连上了刚刚出来的记忆幻境。 在幻境中,燕闲因为身体不配套的原因失去了记忆,当真以为自己只是个垂髫稚童,她的主观上并没有任何想要改变历史的想法。如果是单人的幻境,没有灵霄的唤醒,她很可能无知无觉的在幻境里面重复走一遍自己的人生,在无知无觉中被幻境吸走全部的生命力。 而凌峋和她不同,凌峋身体没有不配套的原因,他是带着记忆进的幻境,因此他以为幻境是重生,想要改变过去。如果是单人的幻境,当他将发生的历史全部改变,和记忆中的事情完全冲突,逻辑无法自圆进行想象和衍生的时候,他会发现世界崩坏,在大喜大悲中心魔顿生,死在幻境里。 只是这个记忆幻境是由多人的记忆混杂衍生形成的,情况才大有不同。 身处幻境夹缝时,燕闲没有时间细想,她那时以为都是因为凌峋的存在才推动了这些变化。 但现在细想却觉得不对。 凌峋在真实的幼年里并没能踏出宫门半步,他完全不认识燕闲的父母,不清楚燕闲家里的具体情况,同燕幸的相处也只是只言片语。所以幻境中燕闲家的场景和相处都应该是建立在燕闲的记忆的基础上,也是因为这个,后来燕闲破出幻境,失去了她的记忆支持,凌峋没办法补全关于燕闲家的部分,场景人物剧情都逐一崩坏。 但以这个逻辑推的话,很多细节地方都对不上了! 比如说,真实发生的幼年里,没有燕闲被皇帝召见,然后开始闭门不出的事,所以她也没有拜托过兄长去看凌峋的情况。 幻境里兄长隔三岔五都会定期去看一看凌峋情况,然后回家告诉燕闲,最后还告知了凌峋消失不见的消息。 燕闲的记忆里完全没有凌峋变成蛇之后逃出来的情节,这部分不会是她的记忆衍生出的,而凌峋对幼年的燕幸并没有多深的印象,也不可能是他的记忆衍生出的剧情。 燕幸的存在就好像一座桥梁搭在了燕闲和凌峋中间,让剧情可以畅通的继续下去。但没有记忆作为地基,单凭想象并没办法凭空搭建这座桥梁。 在幻境中燕闲和父母的相处也是,比如在皇宫里回来那晚,娘亲特意来给燕闲讲了男女之间的那些事,这也是现实没有发生过的。那会儿在幻境中的燕闲失去了记忆,当真以为自己是幼童,她的主观意识不会衍生出这样的剧情。 可娘亲真的来了,还条理清晰的讲了很多。 类似这样的细节还有很多,就好像有另一个存在在失去记忆的燕闲周围,用他的意识影响补全了所有的设定,推动了剧情的发展。 这个存在不是燕幸还能是谁! 一想到这燕闲悚然一惊,兄长竟是和她一起进了幻境! 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 看到燕闲逐渐震惊的目光,梵清了然一笑,他不再等燕闲落子,而是拿过了她的黑子直接落在了棋盘上。 落英缤纷的院落里,梵清喝着茶,慢悠悠的自己同自己对弈,若不看对面呆坐的燕闲,那就是好一副闲情雅致图,不过这画面很快被燕闲打破。 燕闲手伸到腰间,解下了那枚从燕婉身上拿回来的玄天秘竹印。 对于这方印她之前就觉得蹊跷颇多,一想到兄长跟着自己进了幻境,她便紧接着联想到了在幻境夹缝中莫名荧光闪烁的竹印。 如今想来,莫不是…… “兄长不会是在这里面吧?”她捧着玄天秘竹印一时之间都不敢放手。 梵清伸手接过竹印,很快也发现了印上的那双层法阵。 “里面这层自然是你的手笔,外面这层我看着像是燕幸的……”他说到这突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该知道的,他这人当真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深思熟虑。” 燕闲捧着印,看着他的这幅情态眉毛逐渐蹙了起来:“……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她现在就好像错失了一个大前提,所以脑子里的所有疑惑都各处散落乱成一团,无法连线消除。她隐约有种预感,自己将会从梵清这里得到那部分解答了。 果然梵清点头,直言道:“在百年前,你飞升前的时候,燕幸来找过我……他说你的飞升必定会出问题,让我在关键时候护你一手。” 这话就好像一个惊雷扔在了燕闲耳边,直接颠覆了她的认知。 “怎么会如此?”她喃喃自语。 兄长怎么会预知到这个事情?他是不是提前发现了什么端倪?他什么时候发现的?他既然发现了为什么又不告诉我呢? 种种疑惑涌上燕闲的心头。 燕幸和燕闲两兄妹在幼时求道,分别前往飞仙门和天衍宗之后各自忙于修行,都争取早日筑基可踏出山门。虽然等他们筑基的时候,凡尘已是沧海桑田,但时间和距离的分隔并没有改变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甚至让这种天然的情感发酵的愈发醇厚。 -- 第162页 自两人都能踏出山门之后,宗门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分隔他们,虽然各自都已长成成熟的大人,有了不小的变化,也有了各自的生活,但他们依然是彼此的支柱,来往很是密切。燕闲还在自在峰上住过不短的时间。 如果兄长发现了什么端倪应当有足够的机会告知她的,她在飞升前也去和兄长告了别,那时的兄长分明毫无异样,只让她尽管飞,飞成了以她为傲,飞不成下次努力。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提前知道了她的飞升会出岔子吧? 燕闲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无法怀疑挚友的话,梵清也没有任何理由骗她。 她只能示意梵清继续讲,讲清楚。 梵清接着道:“我本以为你的修炼亦或是心境出了问题,燕幸却说不是。我又问,那他从何得知你的飞升会出问题……” 讲到这,梵清看了眼燕闲:“他说不可说。” 燕闲蹙紧的眉毛就没松开过,她从飞升回来后遇到了许许多多不可说的事情,每一件都同那贼老天有关。这又是一件和飞升有关且不可说的事,让人没法不联想。 见燕闲若有所思,梵清又道:“他是你兄长,我信他不会害你。既然专门绕过你来找我,又说是不可说,那我自不会多问。” “所以你在我飞升时候跟在了一旁?”燕闲问。 “是,也不全是,”梵清笑了笑,“他还托我做了件事……在你飞升前引你去一个地方。” 燕闲努力回想自己飞升前去了哪儿。 记忆里自己和梵清大醉一场不话离别,溜溜达达离开的时候都差不多醉到人事不省了……她还能被引去哪儿? 看她苦思冥想,梵清也不打断,他性子慢惯了,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急不缓的状态,况且他还蛮喜欢看燕闲满脑袋问号的样子的。梵清垂眸喝茶的动作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啊!”撑着下巴想了半天的燕闲突然一抬头,“那个少年!” 那日燕闲和梵清当真是喝得痛快淋漓,就连走的时候燕闲都还顺手拎了个酒坛,越走越是酒醉上头。等酒意稍散,清醒一点的时候,燕闲就发现自个儿身处一座荒凉的院落,面前有个坐轮椅的小美人。 等等……为什么说是被引过去的? 燕闲想了又想:“啊!喝酒那会儿你让我飞升前去看看故土,结一下执念,有助于心绪平稳利于飞升!” 梵清颔首:“没错。” 这么说来那个地方当真是她的故土? 那会儿实在醉得厉害,记忆模模糊糊,燕闲隐约记得自己想在飞升前回故土看看,不过半路都断了片,清醒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个院子里,她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回的故土。 之后不过讲了几句话的工夫飞升的契机就破了,她那会儿急着去人烟鲜少的地方渡雷劫,一路飞过也没注意脚下的地方是不是眼熟……况且自从筑基那会儿下山之后发现早就岁月荏苒世事变迁,再也寻不着爹娘的痕迹之后,她几乎没再回过故土。这么久了,便是那时认真看了脚下,怕也是认不出来了。 但一想到院中那目盲的轮椅少年…… 燕闲的眼睛越瞪越大:“那该不会是……”她目瞪口呆,转头指凌峋所在的房间。 梵清面无表情地点头:“我本以为燕幸让你重回故土是会在那里发现什么助你飞升,但没想到我一路跟在你身后,看到的就是你调.戏那个少年……更没想到,今日重逢,那少年竟是化蛇跟在了你身旁。” 燕闲都要被这个剧情惊呆了!怎么这么巧是凌峋呢? 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奇怪,兄长既是特意把自己引过去的,那定然是有目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牵扯上凌峋…… ……而且,怎么偏偏是凌峋啊。 一想到自己曾经捏着人家下巴喊人家小美人,燕闲感觉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 凌峋那家伙在幻境里表现的那么奇奇怪怪,燕闲又不是傻的,陷在幻境里的时候不清楚,一清醒自然看出了他对自己的执念。如今又知道了飞升前那个小美人是凌峋,再联系上他化成阿鳞时候讲的那个“他等的人”…… 燕闲还能不明白吗,兜兜转转那么好几圈,还以为自己是阿鳞的代餐,搞了半天,原来自己就是正主。 这可不太妙,这也是燕闲感到棘手的原因。 凌峋那人对自己的执念当真是很明显了,甚至给人一种离开就会死的偏执感。但燕闲很难分辨这种执念的组成成分,也有那么一点无法理解。 他们两个人自幼年分别后完全走在了不同的路上,突然在这种情况下重逢、互相道明了身份,燕闲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唉…… 燕闲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决定把这家伙先扔旁边去,如今还是兄长更重要。 她整理了下思绪,又问梵清:“于是你就跟着我一路去看了我飞升?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我的身体又是怎么回事?” 梵清道:“没错,我按燕幸说的,一直跟到了你飞升的时候。那时候……”他沉思了下,“你的飞升雷劫其实很顺利,虽也是险之又险,但以你的实力我并不觉得你会闯不过,所以我一直看到了雷劫结束都没有发现需要我出手的地方。” 他顿了顿:“但就在雷劫结束,你一步通天,我以为燕幸多虑了的时候……我看到你掉下来了。” -- 第163页 “掉下来了?”燕闲讶异,抬手往下压做了个高高坠下的动作,“就这么直接掉下来吗?” 梵清点头:“那时我眼看着你踏入虚空,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但想着燕幸的话到底不是很安心。就在我盯着你飞升后合拢的虚空看的时候,有一个瞬间,有极小的漩涡在空中闪现,速度极快消失只在霎时间,当时在场的人里除非有你我这般的修为,因是无人再能发现的。” 燕闲没办法把这个情景和自己的经历对上号,她的记忆就停留在雷劫结束,金光洒下,飞升成功的那一个时刻,再一睁眼,就无缝对接上了百年后的自在峰。 梵清又道:“我抬头就发现你本已经消失的命星突然又出现了,而且极为黯淡,直坠而下……我就追过去了。” 燕闲瞠目结舌,觉得自己简直在听话本:“然、然后呢,真的有星星吗,星星落下,荧光闪烁中变成了我的身体?” 梵清瞥她一眼:“想什么呢你,我追到地方,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坑,然后我挖了数百尺深,把你从土里刨出来了。” 燕闲:…… 这一点都不小仙女。 梵清才不惯着她这个小仙女:“我把你挖出来一看,没气了,就剩个壳,我就把壳冻起来了。” 燕闲横眉竖眼:“什么壳!本仙女这么绝美的身体能叫壳?” “为了你这个绝美的身体,我可是被雷追着劈了整整两年。”梵清慢悠悠喝茶,“太亏了,燕幸也没给我结酬劳,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挑个日子自己给了吧。” 燕闲:……不愧是你。 不过她也听出了梵清的话外之音。 燕闲皱眉:“你受伤了?你的修为掉那么多和这事情有关系?后来发生了什么?” “当时是受了点伤,但是伤得并不算重,只是稍稍修养就好的小伤。追着劈的雷也突然有一天就消失了。后来……”梵清沉吟,“我去找燕幸,发现燕幸不见了。我觉得他瞒了我很多很多,只告知了我一点他需要的细枝末节。” 燕闲看着手里毫无动静的玄天秘竹印也找不到丝毫头绪。 梵清继续道:“当时我认为你应当还没死,只是神魂脱离。神魂脱离肉.体之后只能短暂存续,而你是绝不会夺舍他人的人。所以我令人搜集了那个时间左右,死而复生之人的资料,一无所获。我又料想以你的性格,借用他人身体复活后短时间内定还是会以那人的身份生活,以免在未知的情况下落入他人步好的陷阱。所以我开始边找边等,却等了一年都毫无动静。于是我又开始怀疑你会不会掉入了秘境亦或小世界……” “……所以你进了苍龙秘境成了魔尊!”燕闲恍然大悟。 梵清颔首:“是,入那苍龙秘境是意外,没有在那里找到你我便很快离开了,至于成为魔尊则是秘境里那方人自作主张的崇拜和供奉,我并不知情。” “可你之前怎么又会突然回了秘境?”燕闲问。 梵清含笑看她。 燕闲想起来了:“啊!我的剑气!” 那会儿她给魔族的大首领枭了首,血撒了一地,也泼到了身旁那大萨满的权杖上。说起那权杖……难怪燕闲看那权杖上的宝石总觉得眼熟。 梵清点头:“没错,我入那方秘境的时候把追着我劈的雷劫也带了进去,他们那个种族的大首领正好前来查看情况,结果被劈成了焦尸。那枚宝石是给他继任者的补偿,没想到后来被做成了权杖。” 一团乱麻好像顺着脉络被逐渐梳理开来,燕闲觉得眼前的迷雾似是揭开了些。 她想了想又问道:“后来占据你身体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她虽这么问着心里却也有了些猜测。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梵清笑道,“大概是有什么东西顺着天雷造成的伤口入侵了我的体内,潜移默化的影响着我的行动。我寻你寻了三十余年,没有得到分毫线索,这个东西开始尝试改变我的认知,让我放弃寻找你。这让我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梵清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让我更确定你还活着。不过这东西不好对付,和它抗争就会不断消耗自身的修为。你不在,我担心自己一旦失控会造成不可挽回的过错,于是就彻底闭关不出,直到再次感受到你的剑气。” 燕闲替他补充道:“……然后你来秘境寻我,马前失蹄被它彻底占了意识。” 梵清笑着落下一子,摇了摇头:“不,我是故意的。既然已经找到你,我还同它斗什么。” 燕闲在就代表着制约之剑在,从认出燕闲那一秒,梵清就定下了彻底解决隐患的计策,选择了放手一搏,交给燕闲来除掉这个盘踞在他脑中的玩意儿。 他对燕闲有着绝对的信任,就像燕闲也绝对信任他一样。 燕闲也一下子意识到了一件事:“那你的反噬……” “是。虽然尽力控制了,没有造成真正的伤亡和无可挽回的损失,但到底是让那么多人受了无妄之灾。这是我做下的决定自然由我自己承担反噬。”梵清坦然一笑,竟是对那失去的修为毫不可惜。 讲到这事情就差不多都理顺了思路,燕闲也有了她自己的猜想。 兄长燕幸不知道从哪里又是如何得知了她飞升会出问题的消息,所以他未雨绸缪找了梵清帮忙,而梵清则是因为插手帮忙也一同被贼老天记上了小本本。 -- 第164页 现在剩下的最根本的问题还是她的飞升到底牵涉到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明明飞升成功却又回来了,而贼老天一定要置她与死地。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线索,另外又多了几个既像是线索又像是谜团的问题。 凌峋和这个事情有什么关系,兄长为什么一定要在飞升前引她去见凌峋。 兄长又是不是当真在这枚玄天秘竹印里?他为什么会进去,如今情况如何,又怎样才能让他出来? 她下一步又该做什么…… 啊,还有…… “你为什么要把我扔幻境里?”燕闲怒视。 梵清坐如青松,面不改色道:“你和灵霄还有那凌峋,那么多人想要带出来可不容易。自然得找个东西把你们装起来,难不成区区一个幻境你还能死在里面不成?” 燕闲:…… 燕闲:淦。 第77章 惑 和梵清重逢, 得知一部分情况后,燕闲终于能将脑中那些混乱零散的线索整理清楚。 这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自从飞升出岔子来到这百年后的修仙界开始,她几乎一直是毫无头绪,只能顺势而为, 虽说从没在和贼老天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几次三番的遇险都化险为夷, 得到的回报也不少。 她回来后日子过得也挺有滋有味闲逸安乐,灵霄的失而复得更是一大喜事。 但这种被迫蒙在鼓里,两眼一抹黑, 只能四下胡乱冲撞寻找出口的感觉仍让人不太爽快。 现如今事情有了一个大致的脉络,她也总算是能找到方向了。 把梵清那里的事情都榨干净之后, 燕闲也不耐烦再陪他对弈,甩甩袖子就起身走了, 让梵清在她身后摇头晃脑直呼损友。 燕闲才不理他, 这人分明自得其乐得很。 况且, 挚友不就是这样的吗,你坑我我坑你, 咱们互坑互助, 给对方最多最坚定的信任和支持, 又时不时遭受对方无伤大雅的背刺。 她现在心情颇好,等沿着卵石小路穿过花园,看到灵霄正仰躺在池边方亭顶上看星空时, 燕闲心情就更好了。她纵身一跃, 也盘腿坐到了灵霄身边。 灵霄这会儿双手垫在脑后, 翘着腿仰躺在高处看天的样子颇为潇洒,就像那武侠小说里快意江湖的浪荡少侠。 他看到燕闲跳到自己身旁坐下头都没转,只伸手从旁边一捞扔向了燕闲。 燕闲接住一看, 竟是个酒坛子。 她笑了:“小小年纪学会喝酒啦。” 灵霄挑眉侧头看她:“我可不小了,从我化出人形算也有个一百来年了。在凡尘我这年纪可都能子孙满堂了呢。” 燕闲边拍开酒坛封印,边嘲笑他:“你找谁生去啊,一般人可受不得你的剑气,想子孙满堂你得先再找个剑灵出来。” 她说完自己都呆了呆,半晌一歪头:“要是真还有剑灵,你该不会给我生出一堆小刀小剑吧?”她说着比划了一下幻境中灵霄变成的玲珑小剑的模样。 灵霄给她气得都一下坐了起来:“怎么着,有我一把剑还不够,你还想要多少!” 他气呼呼一双猫瞳瞪得贼溜大:“我早发现了,你看到好剑就心痒痒。之前幻境里就是,你看到师父的山海剑都收不回眼!要不是我震醒你你都摸上去了,就完全不记得自个儿是已经有了剑的人!” 燕闲被他酸溜溜气吼吼的指责都震到了,仰头举到嘴边的酒坛都忘了倒。她怔楞地眨了眨眼:“可我幻境里那会儿是真的没了记忆啊……”而且师父的山海剑确实很帅嘛。 灵霄被她这么一回也呆了,是哦,燕闲在幻境里并没有记忆呢。 但这不妨碍他想起来就生气,只是毕竟当人的经验比燕闲少了不少,嘴没她那么利,只能很生气地哼了一声,转头向旁边不看燕闲了。 看到灵霄这样生动活泼的样子,燕闲就觉得发自内心的高兴,她改了主意,一抹手从锦囊法宝中掏出两个酒杯,都满上,然后拽了拽灵霄的马尾,在他鼓着脸转过头的时候直接把酒杯怼到了他面前。 “喝口试试?”燕闲道。 别看灵霄嘴上喊得欢,其实他还当真没有喝过酒,就连之前三大宗门大比,飞仙门摆宴款待的时候,灵霄都没喝酒,只是在一旁啃灵石而已。现在燕闲都递给他了,他犹豫着接过,颇有些小心地凑到了唇边。 然后被辣到直吐舌头。 燕闲哈哈大笑,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真好,灵霄越活越像个人了,他以后还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喜欢的东西,自己的爱好。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灵霄也能继续快乐的生活下去。 这念头一闪而过,燕闲眼前就闪过了另一个画面,那是一对眼睛。 在飞仙门后山重逢灵霄时,还有在苍龙秘境中处理完螣蛇又被贼老天故意困在一片沙漠中,她破界而出和灵霄重新汇合时,这两个时候的灵霄目光如出一辙。 重新汇合那会儿,灵霄死死地攥着她,全身的肢体都在表达着一句话——“你又丢下我了”。 一想到这个画面,燕闲又没那么开心了。她想起了她那时候和还是阿鳞的凌峋打了一个赌。 他们赌离开了她的灵霄会过得怎么样。 燕闲以前一直很坚定的认为剑随主人,灵霄定也能很洒脱过好自己的生活,绝不会像那时候的阿鳞一样好像把命系在别人身上,那人不见了他的魂便也没了,剩下的只有行尸走肉。 -- 第165页 如今看来,这个赌她和凌峋谁都没赢。 再度被迫和燕闲分开的灵霄没有活成凌峋那样,但也没有燕闲想的那样洒脱,他也只是把所有压在了心底,详装无事罢了。 自那之后,燕闲就时不时的想,如今的灵霄已经化了人形,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依托主人行动的刀剑,那他是不是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直围绕着她,这样如果有一天要和她永远分开,灵霄也能没有那么难过。 但另一面,她又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和灵霄分开呢,原因无非是她在飞升那会儿能力不济,迫使灵霄牺牲自己保全了她。如果重来一次,只要她能力足够,就能带着灵霄一起成功飞升。 不过世界上哪来的如果和重来,不说能不能再一次成功飞升,飞升之后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也无人知晓,说不定大能遍地走,有着更多的凶险之境。自负如燕闲也只敢说自己倒下无数次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再站起来。她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死,不会又一次和灵霄分开。 这次在幻境中重新体会了一把幼年,燕闲的想法却又有了一丝微妙的改变。 和爹娘的被迫分离是燕闲无法挽回的既定结局,修仙无岁月,一眨眼这么多年过来,爹娘的音貌都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燕闲也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种分离时的伤心,也忘记了学成下山发现一切都已沧海桑田无迹可寻时的悲痛。 但事实告诉她,她也没有忘,发生过就是发生过,不过是浓疮上盖上一层又一层的纱布让它透不出汁罢了。只要有一天掀开纱布,那暴露在天光之下的仍只是那个浓疮。 就连燕闲自己都无法接受,差点迷失在幻境里,她又怎么能代替灵霄去选择让他接受。 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潇洒之后,再一想到现在的情景,燕闲的想法更多了。 明明飞升成功却莫名其妙出了岔子回来之后,她一度觉得飞个狗屁的升,让那贼老天自个儿玩去吧,成天吃吃喝喝看看话本躺着睡它不舒服吗? 后来其实也是被贼老天一而再再而三的灭口行为激出了逆反心理,她想着我偏不如你所愿,你不让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我倒要重新飞一次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然后就追着赶着一路走到了现在。 她好像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去飞升了一回。 但现在坐在这亭子顶上,看着身旁的灵霄,想着院子里的梵清,客房里的凌峋,有可能在玄天秘竹印里的兄长,坐镇天衍宗的师兄,还有其他很多曾经在意过的人,燕闲突然有点后悔。 她当初丢下所有,一往无前的追求飞升真的是对的吗? 飞升其实有什么意思呢,整个修仙界都在追求飞升,但真要说飞升的理由,无外乎觉得飞升后能见到真正的神佛,能真正的长生不死,能变强,能证明自己,亦或是像当初的燕闲一样单纯的想知道飞升后的新世界是什么样的。 可现在想来这些对她来说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燕闲飞升的时候修为已经是修仙界顶尖高手,据她所知,当时能和她比肩的只有梵清一个。她对神佛毫无兴趣,她也不需要再证明自己,在这个她能横着走的世界她也不需要再变强。那会儿已经大乘末期的她寿命也已经足够长,起码可以长到她把世上所有的话本都看完,熬死一批一批又一批作者,说不定万万年之后世界先毁灭了也有可能。 而她曾经想要看的新世界再美再好也不会再有她认识的、在意的这些人和事务。 不过是一个谁都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地方,真的值得自己丢下所有的感情和眷恋,顶着分离,冒着生命危险,一心想要去看一眼吗? 停留在这方世界享受生活和陪伴又有什么不好呢? 燕闲看着身边抱着酒杯抬头望天的灵霄,突然不确定了。 第78章 联姻 燕闲同灵霄看了半晚上星星, 喝了七八坛老酒,直喝得灵霄晕晕乎乎变回了原形。燕闲捞起了灵霄剑,踉跄着脚步回院子时仍没想明白。 飞升到底有什么好呢,她已经丢下兄长他们一次了, 还要丢下第二次吗? 然后她就在院门口看到了凌峋。 此刻的凌峋依靠在院门口, 看到燕闲回来那双清亮的眼睛就溢满了盈盈笑意。 燕闲看着他。 凌峋的变化太大了, 先前乍一眼看过去都没能认出来,但此时细细地看又能隐约从眉眼中看出相似的痕迹。 记忆里,幼时的凌峋给燕闲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还是苍白和羸弱, 还有既躲着她又总在她转身时懊悔地攥紧手的绝望姿态。她幼时是真的搞不懂凌峋在想什么,总觉得他小小的脑瓜里装满了深沉和矛盾。 那时候的燕闲也考虑的不多, 她一身都是家里娇养出来的肆意,对她而言世界只有黑白二色, 对就是对, 错就是错, 对的应该继续,错的应该改正。她没有深刻考虑过实力的差距和可能的后果。 然后现实给她上了一课。 和家人就此分别, 孤身踏上求仙路后, 燕闲也想过, 如果幼时的事情再来一次,她还会不会救凌峋。思考的结果是会,她会救, 只要是她是燕闲, 她就做不到见死不救。整个事情她有遗憾, 却也不曾后悔过。 但如今见到模样大变又似曾相识的凌峋站在她的面前,燕闲还是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 第166页 燕闲飞升前见到的少年凌峋五官精致漂亮,带着雌雄莫辨的美丽, 坐在轮椅上,周身那种向死却又求生的矛盾气质很是吸引人的目光。现在的凌峋鼻梁笔挺,长开后的轮廓棱角分明,他双.腿已行走无碍,目可视物。一夕之间夙愿达成,实力大增让他的眉眼间有了从未有过的锋利。 只那双炯炯望着燕闲的眼睛,给她的感觉同幼时一模一样。 这种感觉太微妙了,既为他高兴,又联想到幼时过往而有些怅然,再加上林林总总各种事情又让人觉得有点困扰。 燕闲不由撇过头去,避开了那双眼中饱含着的浓烈情感。 凌峋站直了身子,笑道:“你回来了。” 燕闲不知道他说的是她飞升前答应的“飞升失败就回来带他回家”的那个“回来”,还是单纯的指回院子的回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是闷闷地应了声“嗯”。 这一声之后院子里短暂的陷入了沉默,风卷过落叶发出的沙沙声让气氛显得格外尴尬。 凌峋忽地笑了,道:“我终于看到你了……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燕闲想说你瞎扯,你想象中的我明明是个简笔毛线人,我都看过了! 但凌峋接下来的话让她又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凌峋道:“你果然闪闪发光,耀眼又温暖,一瞧见你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这人怎么这么直球! 燕闲想要说他油嘴滑舌,但偏偏他眼里深邃又诚挚的感情让人觉得质疑他会很有负罪感。 燕闲尴尬道:“哈、哈哈,我就是这么美貌的。” 凌峋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心:“你不止外貌美,这里也美,无与伦比的美。” 一贯的直球大王燕闲甘拜下风,蹿身进了院子,落荒而逃。 · 第二日,燕闲艰难的从宿醉中清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洗漱完,揉着脑袋一推门,就见院内坐着的三人都转头看她。 梵清道:“事不宜迟,你该动身了。” 灵霄兴冲冲地举起了一早上打包好的锦囊,明明眼里都是期待却强做不在意道:“真的这就回去了吗?” 一旁的凌峋温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原想着再歇几日理理思绪的燕闲按着脑袋,头更疼了。 不过虽然还没想明白是否还要继续飞升,但梵清说的没错,事不宜迟,不管还要不要飞升,燕闲都得先解决兄长去向的事。 兄长的去向关联着种种谜团,燕闲有种预感,等找到了兄长,一切都有可能真相大白。 燕幸如今最有可能的所在就是玄天秘竹印内,要解开这上面的双重法阵,自然得找阵修。 但燕闲他们在苍龙秘境中表现的那般毫不遮掩,如今的修仙界怕是都对“燕婉”的身份有所猜测…… 飞仙门暂时回不得,燕闲对七星道人观感相当不好,甚至怀疑兄长的所谓闭关和七星道人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毕竟以兄长的个性绝不可能直接扔下幼女不管不顾。作为飞仙门的掌门、燕幸的多年好友,七星道人是燕幸最有可能托付女儿的人。他就算没有参与到燕幸的闭关中,也应该对此事有着一定了解。 他既然食言没有照顾燕婉,那代表他立场很可能有问题。虽然这一切都还只是猜测,但如今形势模糊不定,燕闲只能多思多想,谨慎起见。 燕婉在飞仙门有芍药照顾,又有之前灵霄送来的附魂珠在,一时之间不用担心他们无法应对。 既然如此,燕闲在搞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前不准备回飞仙门冒险,因此最好的去处就是——天衍宗。 天衍宗如今是燕闲的师兄持重道人岑岭掌管,宗门内虽都是剑修却也有不少人辅修其他技法,燕闲的师兄就挺善于阵法,当初她刻制玄天秘竹印上第一层阵法时还向师兄请教了不少。再加上玄天秘竹本就是只出自天衍宗的秘宝,如今去天衍宗寻求帮助是再适合不过了。 况且……飞升前一别再见面竟已时隔百年,恍如隔世,燕闲也很想念师兄了。 燕闲揉着脑门转瞬笑了起来:“好吧,启程回家!” 相比飞仙门,天衍宗才是她尘世之后第二个家。 · 修道者皆有法宝法器,日行千里是小事一桩,燕闲虽是砍号重来却也已经从席方凯那薅回了不少东西,灵霄的到来也给她新带来了不少,如今要比修仙界不少家底不够厚的修士还要富上不少。梵清更是积累多年的大土豪,唯有凌峋一贫如洗。 不过凌峋在记忆幻境中又进了阶,实力大增,他出生根脚本就与众不同,现在光那一身鳞甲躯壳就远甚修士们的普通法宝,若单论飞行速度,他化为原形之后说不定还能远超燕闲等人。 但燕闲还是没选择以最快的速度直奔天衍宗去,而是一到各大宗门的领域范围内就慢下行程,假做普通的游历修士,一边逛一边探听着消息。 自天衍宗和飞仙门同凡尘的皇帝达成了定期择徒的协议之后,凡尘和修仙界的关系就发生了改变。 各大宗门都陆续在凡尘现世,修仙者的概念在凡尘中普及,取代了原先话本中的仙人,让世间之人都知道了确实有修仙者的存在,凡尘求仙问道者众,还有不少人会为了能近水楼台捷足先登而把家安在仙门附近。 -- 第167页 各大宗门的领域范围内都逐渐建立起了繁华的城镇和集市,这些地方修仙者和凡人之间的界限相较他处要模糊一些,双方相处更为自如放松,也是两界消息都汇集灵通之所。 燕闲一行人都稍作了面容掩饰,但踏入酒楼时,店小二的目光还是噌的一下就亮了,迎上前招待时的语气姿态也犹为热情,直将一行人迎上了顶层三楼的雅座。 “仙家要饮茶喝酒还是点些菜?”他殷勤道。 燕闲随口点了一些,又惯例问道:“最近可有什么新鲜事?” 店小二当即就乐得笑开了花。修仙者都是一闭关就好几年甚至好几十年,因此有很多修士们出关后会顺便打听一下闭关期内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种坐下来讲话的修士脾气都普遍比较好,出手又大方,随便得了什么赏都能受益无穷了。 当下,他吆喝一声招呼着上了茶点就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故事。 “要说近日里,那最大的事自然就是那魔尊梵清的现世,说到这魔尊还得讲回三大宗门的大比。这三大宗门乃是飞仙门、天衍宗和紫霄宫……” 小二讲得眉飞色舞,唱作俱全,套身衣服他就能当场登台唱戏。但一旁的灵霄嗑瓜子的姿态都带着兴致索然。 也不能怪他,他们这一路走来,十个酒馆里九个在讲这事,只多多少少的增补了些想象夸大的情节,第一次听的时候还会对自己成为话题人物有点点兴趣,多听了几遍之后就差不多厌烦了。 果然,小二一溜讲,很快就讲到了梵清登场,灵霄化剑的事,末了还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来道:“要知道那灵霄剑可是闲逸道人的剑!魔尊梵清也是闲逸道人飞升前的多年老友……现在有传闻道,那闲逸道人当年压根没能飞升,诶嘿,都是天衍宗做出的假象!” 他讲完一抬头,看燕闲等人神色毫无波澜,看不出诧异和喜怒,当下心中一紧,收声转了话头:“不过小人见识少,这飞升还能有假?有可能只是那燕婉修士继承了闲逸道人的衣钵,也说不定是飞升后的闲逸道人故地重游回来看看呢……” 燕闲等人自然也不会为难一个普通说说传闻的小二,只随手拿了丹药做赏给了他。 小二接过丹药,闻着那扑鼻清香就是精神一振,他喜笑颜开,眼珠子一转又讲起了另一件事。 “哎呀,多谢仙人赏……不过这事也已经算旧闻啦,如今还有个新闻!您猜怎么着……” 他双手一鼓,做雀跃状:“那飞仙门要同紫霄宫联姻啦!” 第79章 系统 “联姻?” 灵霄大吃一惊, 嘴都长成了圆形,正嗑着的瓜子都掉了。 大道无情,过多的感情牵绊其实对修行不利。 修仙界的修士清心寡欲、断情绝爱修无情道的都有不少,当然有道侣有儿女的也有一些, 但哪有什么联姻不联姻的啊, 都是心心相印, 愿修仙漫漫长路上相伴才会在一起。 又不是凡尘,还搞什么公主和亲,俩家联姻, 互利互惠。 修仙界到底是个硬实力为尊的地方,不怎么玩这些旁门左道。 但店小二讲得一本正经, 见众人面露疑色,他当即道:“可不敢说瞎话蒙骗仙家, 那日仙门焰火遍天, 全城可都是见证人呢。” 他一指远方若隐若现的山峰, 那正是紫霄宫的所在,此处城镇乃紫霄宫的势力范围内。 燕闲疑道:“可知谁同谁联姻?” 小二笑道:“是那飞仙门的席修士同我们紫霄宫的舒修士。” 燕闲惊了:“席方凯和舒芷葶?” 小二道:“正是, 仙人同他们可是熟识?”他笑得更殷勤了, “婚礼怕是要在飞仙门举行, 仙人们若是有意,可上飞仙门去饮一杯喜酒。” 小二毕竟也只是道听途说,燕闲再一打听, 他也只知道席方凯已是飞仙门的亲传弟子, 舒芷葶则是被渡源掌门收入门下, 颇为受宠。两人定情那日,席方凯放了一晚上的焰火,照亮了半个城。再多的也不是他这个店小二能打听到的了。 再次给了赏, 店小二就兴高采烈地下去张罗菜品了,留下的燕闲等人目目相对,眼中都有着疑惑不解。 灵霄快言快语:“是那个席方凯吗?”他歪着脖子,翻着白眼,做出了一副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地怪相。 燕闲被他逗得笑了出来,怪虽怪,但同席方凯在苍龙秘境里的狼狈模样颇为神似。 席方凯这人都快被燕闲丢出脑海了,如今乍一听见,都不敢置信是同一个人。毕竟这渣男在被燕闲收拾了几顿之后都快半身不遂了,洋相出尽,怎么看都不是能被长老收入门下,成为亲传弟子的样子。 这里面当真是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 席方凯这渣男同时招惹了燕婉和元诗琪,燕婉被害得心魔缠身,差点一命呜呼,元诗琪也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一心沉迷在虚假的情爱里。燕闲出手整治了几次后,席方凯半死不活,而燕婉已然潘然醒悟,断不会再续前缘。琪师妹也没再那么犯傻,虽没彻底放下,起码是被从悬崖上拉回来了点。 这应当就已经足够了,元诗琪的爹爹是掌管执法堂的元长老,自身实力雄厚,门下弟子颇多,又很是宠爱女儿,若不是投鼠忌器,席方凯不过小小一个入室弟子,他还能收拾不了吗? 女儿已经有了回头的倾向,元长老应当会把席方凯那个渣男牢牢按死才对,怎会放任他扶摇直上,成了亲传弟子,又同紫霄宫联什么姻。 -- 第168页 略一深思,就觉其中恐有大变。 灵霄也道:“那个舒芷葶也不对。”他将苍龙秘境里舒芷葶对他敌意颇深,挑拨天衍宗剑修同紫霄宫关系的事情说了遍。 “她那会儿也被我整治了一番,白羽真人已对她起了戒心,生了恶。她怎么摇身一变也成了亲传弟子的?”灵霄不解。 白羽真人是紫霄宫掌门渡缘真人的首徒,自幼带在身边,颇受信任,俨然是作为接班人培养的,在宗门内的话语权极大。有她在,舒芷葶仍被渡缘真人收入门下这事儿确实是有些邪门。 燕闲先前不知道苍龙秘境里灵霄和舒芷葶之间发生的事,那会儿她还被困在单独的沙漠结界中呢。不过虽然燕闲和舒芷葶之间接触寥寥,却对她那双眼睛记忆深刻。 那是一双似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胜券在握且高高在上的眼睛。 燕闲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底气,但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仿佛能操纵一切的眼神,燕闲在席方凯身上也看到过。 那双眼睛里透出的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让燕闲过了这么久还没彻底忘掉这个人。 灵霄一拍掌,看向了燕闲:“啊,我想起来了,苍龙秘境前的酒宴上她是不是还打听过你?” 燕闲一愣神:“是哦,打听‘燕婉’怎么渡过雷劫的。” 凌峋给燕闲满上了茶,温声道:“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我怎么觉得她这问法像是笃定了‘燕婉’不该渡过雷劫?” 像是一道惊雷划过脑海,这一瞬间燕闲觉得有些东西连了起来。 她先前只以为‘燕婉’渡过声势浩大的雷劫还修为连升两阶,本就让人诧异,有人问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但凌峋这种说法确实也说得通。 再联想到皇帝要杀凌峋时的仙人托梦、未卜先知……难道舒芷葶也得了贼老天指点,预知了所谓的未来? 如果是的话,为什么偏偏选中她?皇帝的特别之处是他的身份,那舒芷葶呢,她又有什么特别呢? 席方凯身上怪异之处也颇多,如今形势突变,两人搅和在一起,是席方凯的原因,还是舒芷葶的原因,亦或是两人都有问题? 种种念头飞速划过燕闲脑海,她当机立断。 “我们先去参加婚礼,会一会这两位奇人。” · 几日后。 城镇外的一片樱树林里,眉眼含春的美貌女子着一身娇俏粉衣,在林中翩然起舞。落英缤纷下,她裙裾飞扬,粉.嫩的花瓣沾染在眉眼之上,衬着那千娇百媚的眼波流转,一时之间令人根本移不开目光。 比如她面前那一青衣男子望着她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痴意。 女子对上他的眼神娇笑出声,几步上前挽住了男子:“怎么样?我跳得好看吗?” 男子侧过脸看着她,伸手抚上她的手背。他捏着那支芊芊柔夷,眼中是毫不遮掩的垂涎和欲.望:“好看!景美,人也美……”他话语未尽却是意味深长,拉着女子就要往林深处去,“舒师妹,你看天光正好,我们不如……” “讨厌~”舒芷葶妩媚一笑,状似娇嗔般地甩开了那只滑腻的手,几步跑在了前头,“席师兄,你来追我呀。” 席方凯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眼中除了痴迷再无它物,追着那抹衣摆就在林中嬉闹开来。 跑在前头的舒芷葶眼中那抹得意越发遮掩不住。 天命之子又如何,不过是个急色鬼罢了,她一出手不还是手到擒来。 跑过几步,舒芷葶的腰身就被席方凯整个搂住,那双手越发不老实,喷在耳边的粗重喘息也令人不适。 “舒师妹,你我都要成婚了,现在还矜持个什么劲儿。”他急吼吼伸手去撕扯纱衣,舒芷葶也半推半拒,任他妄为。 她面上娇羞万分,心里其实早就腻歪透了。只好在席方凯那张面皮和身材都还不错,忍一忍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毕竟席方凯到底是天命之子,气运加身,没了那扰乱剧情的燕婉、灵霄,她同席方凯这一路行来,可谓是奇遇连连,已到手不少天材地宝,修为增长的飞快。 只要套牢这人,她还用愁积分不够完不成任务吗? 正当两人衣衫凌乱好事将成之时,无机质的声音突然在舒芷葶脑海中响起。 系统道:“情报已更新,目标人物出现在五百米内,三百米内,一百米内……” 舒芷葶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是一道耳熟的男声在她上方响起。 “哇!竟是荒田野地活春宫吗?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要收钱吗?” 舒芷葶和席方凯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就见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正站在他们脑袋顶上的树杈上,低头看他们,一双眼瞳瞪地滴溜圆,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促狭。 另一道女声接着响起:“灵霄不要看,太脏了,眼睛会瞎。” 席方凯一眼望过去,当即惊地连退两步,踉跄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燕、燕……” 燕闲一跃而下,看着衣衫半解的两人,一歪头笑了:“许久不见,你还是这般令人作呕。” 席方凯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这人、这人她是燕闲啊!闲逸道人燕闲呐! 自燕闲参加了那个令她生了一肚子气的天下第一美人大赛之后,她的画像就传遍了修仙界,再加上她还是天下第一修士,又是近千年来唯一一个飞升的大能。修仙界认不出她这张脸的人当真寥寥无几。 -- 第169页 但对于席方凯来说,闲逸真人可不单单只是个大能。她还是燕婉的姑姑,更别说自苍龙秘境之后,一直有传言说闲逸真人夺舍了燕婉,近段时间内风生水起那人虽是燕婉的脸,内里实际却是闲逸真人! 席方凯本来是不怎么相信的,知道燕婉被魔尊梵清掳走之时他还松了口气,恨不得这个故意陷害他让他被雷劈的女人能直接死在魔头手底下。 但现在这人明明长着闲逸真人的脸,却开口就是好久不见,那句令人作呕中的厌恶之意也满溢而出。 那时的“燕婉”竟当真是燕闲! 席方凯的血一下子冲上了脑门,竟是半天怔楞无语,只身体不住的瑟瑟发抖,整个人看着着实没点骨气。 倒是舒芷葶的胆子反而要大一点,她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潦草地整理了下衣物,攥着手,强自镇定地看着燕闲和灵霄。 燕闲看着她的眼睛,确认了。 嗯,还是那个眼神,明明是这般场景下,那紧张无措的目光深处仍潜藏着一抹可操纵一切的高人一等。就仿佛她是神明,她知万事晓万物,知道一切的既定归宿,所有人都不过是提线木偶,只能被玩弄在鼓掌之间。 燕闲可没错过舒芷葶之前的眼神,若当真是神明,实力压制即可,何必搞什么联姻,更不必要强压着恶心在荒郊野外委身他人。 说起来,之前有段时间席方凯也有这样的眼神,但如今再一看,他已是滩烂泥,腐臭难闻,压根不配入目。 燕闲挺有兴趣,明明是一般般的实力,到底什么给了他们底气高高在上。 “你要做什么?”舒芷葶开口时已然心跳如鼓。 她虽系统在身,但面对燕闲时当真并没有多大把握。 剧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原著。原著里和闲逸真人相关的只有只言片语,提到她是个已经飞升成功的大能。剧情开始时,燕闲明明已经飞升了好些年,若不是如此,有大乘期的大能在,以席方凯那欺软怕硬极善钻营的性子怕是压根不敢招惹燕婉,更别提在燕婉和琪师妹之间左右横跳。 舒芷葶之前猜测过,‘燕婉’和‘灵霄’会不会也是穿越者。但她当真没有想过会有燕闲夺舍重生的可能…… 一想到这,她心下稍安,虽然不知道燕闲怎么会夺舍自己的侄女,又怎么换回自己的身体,但有了这么大的变故,这个闲逸真人也不一定还有原著中那般强悍的实力。 况且……她还有系统在。 对,她还有系统在! 第80章 鸠占鹊巢 系统的存在给了舒芷葶无限的勇气, 她嘴上问着燕闲“你要做什么”,脑中却是片刻不停地呼叫着系统,将之前完成任务还有提交天材地宝所得的积分兑换成可以保命脱逃的能力。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万幸,席方凯这个天命之子虽当真不堪, 但对舒芷葶来说好.色是缺点也是优点, 之前兑换的美貌加成让原著舒芷葶本来就出色的容颜更上一层楼, 比之燕闲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也相差无几,套牢席方凯完全是轻而易举,更是哄得他将原著中收入自己口袋的法宝等都转赠予了她, 兑换成积分是很大一笔。 这些积分应当足够她逃离,若是当真逃不了, 她大不了就当任务失败,弃了这个世界, 去往下一个世界, 这闲逸真人能力再强又如何, 她还能跟去下一个世界杀了她不成? 不过是个书里都只有只言片语的人物罢了,怕她干什么? 想清楚了这些, 舒芷葶的心态就放松了不少, 看向燕闲的时候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这个所谓的大能到底有多能。 燕闲望进她的眼底, 眼中兴味也越发旺盛。 这人眼里先前还畏惧占多,但不过呼吸间,她身上那种高高在上, 有恃无恐的感觉就更占上风了呢。 这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吗? 燕闲这行人赶了一路, 本来是想要直接潜入飞仙门拿了席方凯和舒芷葶查看情况的, 没想到行到附近的城镇就听说这两位游山玩水,昨日刚到了镇上,已是去郊外樱树林踏青了, 于是就直接跟了上来。 灵霄和燕闲打头阵,梵清和凌峋则是去周围扫探了,现在这方圆百里内绝没有能和舒芷葶传音入密的存在。 那么是发生了什么让她心态突然有了变化呢? 既然不存在外因,难道是内因? 联想到之前占据了梵清意识的东西,燕闲微微眯起了眼。 而舒芷葶在得到系统“根据计算,逃脱率100%”的承诺后心下已然大定。 她理了理鬓角方才被席方凯蹭乱的头发,望向燕闲时已是一派自然,她娇笑道:“姐姐,我同你可无仇无怨,你这么厉害又人多势众,犯不着堵着我吧?” 燕闲被她这声姐姐叫得浑身一哆嗦,连连摆手:“可不要叫姐姐,我的年纪叫你一声孙子倒是可行。”修仙者就是这点上最能占人便宜。 舒芷葶嘴角一抽:“可不敢喊您奶奶,您这么美呢。” 燕闲顺着她贫:“奶奶怎么了,就是喊太奶奶,曾太奶奶我也一样美啊。你这声奶奶不敢喊,我这声孙子可是敢喊的。” 她眉毛一挑,直接问道:“龟孙子诶,你身上藏着什么呢?” 燕闲的目光就像看透了一切,直直望入最深处的内里。舒芷葶心中莫名一慌,明明是没什么指向性的问题,她却第一时间联想到了身上的系统。 -- 第170页 她强自镇定道:“我能有什么呢?不过是师门给的一些护身法宝罢了。” 舒芷葶将师门搬出来自然是为了压一压燕闲,期望燕闲能屈于紫霄宫的威势,放她走。毕竟她和燕闲当真没什么冤仇,她虽脑子里想着干点什么,但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和灵霄之间是有些过节,却也不至于揪着不放吧。 但在燕闲这向来不讲什么常理,你说不至于就不至于吗?合着只允许你招惹别人,还不允许别人反过来压你了? 燕闲只笑道:“可别和我打马虎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的。” 她的眼神和语气那般笃定,舒芷葶心中再次惴惴不安起来。 她当真说的是系统吗?她是在诈我吗?还是她真的看到系统了?现在该干什么?回她话吗? 不行,系统的存在绝不能暴露,谁知道这些神仙大能有没有什么手段分离系统,现在已经没了原著剧情,再没了系统她还能干点什么?原著的舒芷葶好歹是真刀实枪的修炼上来的,法招之类都会用,她这个穿越者从到了这里之后万事万物都靠积分兑换,没了系统她岂不是垂手任人宰割? 舒芷葶打定了主意要保住系统这个秘密,当下又开始绞尽脑汁该怎么脱困。她手头确实是兑换了几个逃脱的能力,但都用一个少一个,现在的情形下,她最多保全自身,绝无可能带着席方凯离开,没有席方凯的气运加成,再想像之前那样大量入账积分是几乎不可能的事,这积分用完了可就再难有了…… 想到席方凯,她的目光移到那个还在哆哆嗦嗦的人影上心下就是一阵愤恨,早知他这么扶不上墙,她还花那么大笔积分把剧情掰回原位做什么!就该带这个天命之子往各种深山老林里钻,拿尽了剧情中的那些天材地宝就一脚把他踹开! 此时再后悔已是来不及了,舒芷葶几乎咬碎了牙。 燕闲看着她面色不停变换,心里也有点乐。这人知道自己这般的喜怒形于色吗,还是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一切都掩藏在了那层美丽又虚假的表皮之下? 是的,回到自己的身体,灵肉结合,重新拿回大乘期的修为后,世界在燕闲眼中变回了本该有的样子。之前没仔细看只觉得舒芷葶这人有种令人厌恶的违和感,现在细细一端详,燕闲就看出了覆盖在舒芷葶面上的那层影影绰绰的假皮。 说是皮倒也不对,它并不是人皮面具那种材质,而是像一层没有实体的薄膜覆盖在舒芷葶整个身上。以燕闲的视角看过去,她反而看不清舒芷葶的具体五官,而是满目的“美”字布满了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这个视觉效果堪称洗脑,没有燕闲这么高修为的人看舒芷葶,脑海中怕就只会留下“美”这个印象。 这也让燕闲笃定了舒芷葶身上的那些怪异之处有着一定来源。 那是一种燕闲未知的力量,盘踞在舒芷葶的身上,意图改变着什么。 舒芷葶正满怀着不安苦思冥想,系统的声音却是警报一样不停响起,无机质的声音快速播报着任务,竟都是有着巨额积分奖励的抹杀任务! “抹杀剧情.人物闲逸真人——燕闲,奖励积分1000000000。” “抹杀剧情.人物灵霄——灵霄剑,奖励积分500000000。” “抹杀剧情.人物凌峋,奖励积分1000000000。” “抹杀非剧情.人物梵清,奖励积分500000000。” 前所未有的巨额积分奖励充斥了舒芷葶的整个脑子,“凌峋是谁,剧情里有这个人吗”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就被丢出了脑海,一大串零在她的大脑皮层奔跑跳跃,刺激得她心脏不住砰砰直跳。 这一刻任务的困难程度,积分的耗费,为什么要抹杀这几个人,无故杀人真的好吗等等,这些都不在舒芷葶的考虑范围内,她毫不犹豫地接下了所有的任务。 怕什么!反正只要有系统在逃脱率就能100%,干他一票,成了她就可以横行这个世界,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下下下个世界……再也不用怕什么狗屁大能,她就是大能! 杀了就赚了,杀不了也不亏。 舒芷葶抬头再看燕闲的时候,只觉得燕闲周身都闪耀着积分的绚烂色彩。 舒芷葶将手伸进了锦囊,掏出一物,娇声笑道:“闲逸真人可别生气,小辈愚笨刚刚一时没想清楚,你说的是这个吧?” 她把手臂举向了燕闲,示意让她来拿。 燕闲一挑眉,下巴微抬示意她拿上前来。 舒芷葶端着平稳的仪态迈步向前,心中强压着喜悦。 她手里的这个法宝不过是个障眼法而已,闲逸真人这么大个大能,驰骋修仙界那么多年,岂是会轻易放松警惕的人,况且人身上指不定有多少护身法宝,便是那层护体灵气都不是能轻易突破的,用法宝暗杀这种路子根本没可能行得通。 所以舒芷葶打一开始就不打算做出任何攻击手段,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个——靠近燕闲。 系统商城里今日打折的噬魂能力简直是未此情此景准备的,这种噬魂能力一旦购入,只要靠近目标周身二十步内便会自动发动,攻击效果就是直接吞噬神魂。 对于修士来说,神魂的重要性无与伦比,没了肉.体不会死,但神魂一旦缺失就是半死不活。 闲逸真人这人在坊间口碑两极差异,但确实没听说过她滥杀噬杀,想必就只是这般平平无奇毫无异常的走近,应该不至于会引得她立时暴起杀人。 -- 第171页 舒芷葶心下稍安,数着脚下的步子,尽力平静着面上的波澜。 只剩五步了! 四! 三! 二! 一! 舒芷葶眼中精光暴起,正要迈下最后一步,却陡然看见燕闲悠悠然地向后倒退了一步。 舒芷葶:? 舒芷葶又迈前一步,燕闲唰唰唰连退好几步。 舒芷葶面上笑容一下子挂不住了,她迈着步子僵硬道:“闲逸真人您这是干什么,逗小辈玩吗?” 燕闲背着手倒退着带她溜了一个大圈,直到舒芷葶面色沉沉停住了脚步才跟着停了下来站定。 燕闲笑眯眯:“好玩吗?” 舒芷葶面色难看无比,并不作声,只一双美目死瞪着燕闲。 燕闲摇头:“我觉得挺好玩的。” 舒芷葶那套对燕闲来说当真是毫无作用,她刚刚眼看着舒芷葶身上那层写满“美”字的薄膜上波光一闪,镀上了一层黑金色。 再看她越是靠近,眼中兴奋越发难以掩饰的模样,燕闲猜不出其中有鬼才怪。 舒芷葶却是被燕闲逗弄得满腔怒气,此刻捏着法宝的手都用力到颤抖起来。 燕闲笑道:“你莫气,给你看个好看的……你抬头。” 缭绕着清冽剑气的巨大剑影悬挂在舒芷葶头顶,嗡嗡剑鸣中燕闲肃穆的声音传来:“鸠占鹊巢,肆意妄为者,有罪。” “裁决成立,制约起。” 巨剑轰然落下,舒芷葶瞳孔猛缩,脑中疯狂呼叫。 “系统!快撤离!” 第81章 书 清光肆意地充斥满天地, 悬顶之剑带来的威压让草木都为之颤抖。 舒芷葶在内心疯狂地呼叫着系统,但这一刻的系统却像是延迟卡顿一样,在脑海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因混杂着大量的乱码而模糊到难以分辨。 系统:“已……被……锁……定#¥。” 系统:“¥#任……务……失……败。” 舒芷葶恨得几乎咬碎了牙。 这个废物系统果然还是个废物! 她很矛盾,一面依仗着系统的存在才能保全自身, 一面又觉得系统还远不够强大, 不能让她任意妄为。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多想了, 她只能一边心痛到滴血一边甩手用出了宝贵积分兑换来的逃脱能力。 风立刻加持上身,轻若无物的重量让她身如柳絮,以幻影一般的速度赶在巨剑砸到身上前原地消失。 舒芷葶瞬息千里, 再睁眼时周身环境都已大变,樱树林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绿水千山,面前自然也不再有燕闲那个煞神。 逃出来了! 她刚松了口气, 走了两步却骤然警觉。此处明明是个植被茂密, 草长莺飞的山谷, 此时四下里却是静寂无声。没有虫鸣、没有鸟叫,悄无声息到令人毛骨悚然。 舒芷葶猛地抬头! 那柄巨大的剑影仍明晃晃地悬挂在她脑袋顶上! 怎会如此?舒芷葶面上浮出了惊惶, 想也不想的又用了一个逃脱能力。 · “好慢……”燕闲坐在樱花树杈上无聊得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 一时间眼睛都变得微微湿润。 她晃了晃腿问树下二人:“你们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梵清这会儿正倚坐在树下, 远眺着这片繁花似锦的落樱美景,唇角的笑容也很是柔和,听到燕闲这么问, 他温声回道:“你的性子还是这般耐不住。” 燕闲冷哼:“才不要像你那么温吞。”说着她两手一撑身体, 直直坠下, 跳到了凌峋面前。 见她到自己身旁,凌峋眼中泛起了笑意。他收起了刻刀,伸手将手中的簪子递给燕闲。 这簪子是凌峋刚刚就地取材选用樱花木削制雕刻而成的。没有另行上色的簪子有着木头最本质的色彩, 但触手圆滑,已是被细致打磨过。一朵朵细碎樱花被雕刻在簪首,流畅的线条和精致的镂空让它显得古朴又别致。 燕闲惊叹:“你还有这手艺呐。” 凌峋笑容中带着点羞涩:“以前不能行走的时候刻过一些东西,做簪子是第一次,我按着时下流行的样式做的……你喜欢吗?” “咦,你是要给我的吗?”燕闲觉得手里的簪子有点点烫手,凌峋闪闪发亮的眼眸也让她无法对视。 凌峋垂眸,笑了笑:“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帮了我那么多,一点小心意罢了。” 就是心意才有问题啊!燕闲看着簪子犹豫不决。 凌峋没再给她多考虑的时间,直接拿过了簪子轻轻插在了燕闲发间。 “好看!”他目光真挚,“我们小时候那会儿你不怎么扎发,有一次你特意束了发带,很开心的样子。” 燕闲回想了下,是有这么件事情。她和凌峋幼时相处那会儿还是垂髫稚儿,平日里发揪揪都不怎么扎,那日是兄长送了她一条很粉.嫩的细边发带,和娘亲做的小裙子特别配,她那会儿有新衣服很开心,就第二天特意打扮好了跑去和小伙伴炫耀了。 凌峋道:“那会儿我看不见,但觉得你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人。现在我能看见了,这会儿没有发带,但你戴簪子也是世上最美的。” 哇,这人夸人时候这么直球的吗?一向喜欢自夸大美人的直球大王燕闲都不由惊叹。 但谁不喜欢被人夸呢,燕闲忍不住勾起了一点嘴角。 -- 第172页 打断他们的是一旁梵清的闷咳声。 两人回首望去,梵清道:“灵霄好像回来了。” 他话音落下,灵霄蹦跶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天边,他远远地就高举起手来回挥舞,另一只手则是提着个东西。 直等到他跑到面前,将手里东西放到地上,众人才分辨出那正是舒芷葶。 此时的舒芷葶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若不是还有微弱的呼吸简直让人以为是具死尸。 梵清上前把了把脉,眉心微皱,掏出粒丹药化为灵气融入了舒芷葶体内。片刻之后,躺在地上的舒芷葶嘤咛一声,清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看到四个人立在自己面前,顿时吓了一跳,面色惊惧又迷茫:“你们是谁?我怎么在这里?” 燕闲摸了摸下巴:“舒芷葶?” 舒芷葶翻身爬了起来,眼神警惕:“你怎么认识我的?你们要干什么?这里是哪里?你们竟敢上紫霄宫虏人?我师门不会放过你们的!” 竟是失忆了吗?还是内芯换了回来? 燕闲挑了挑眉觉得有点意思。 总感觉之前在哪里也发生过什么事情给了她相似的感觉。 燕闲的目光移向了被劈晕扔在一旁地上的席方凯。 之前在飞仙门,她还用着燕婉身份的时候,这席方凯就给了她各种怪异的感觉。一开始只让人觉得他是坨恶臭的烂泥,出手整治了一番之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敢来冒犯,没想到之后他被雷劈了一次之后脑子劈傻了,胆子劈大了,竟然还敢上门来胡说八道,话里话外索要什么救命之恩。 燕闲就是那会儿在席方凯眼里看到了那种和舒芷葶相似的高高在上,掌握众生。 但再次整治一番之后,再醒来的席方凯也是如同现在的舒芷葶一样,记忆好像断了片,虽然烂泥还是烂泥,但眼底的那种令人不适的怪异也消失不见了。 莫不是席方凯也被鸠占鹊巢过? 舒芷葶的惊慌叫嚷猝然而止,是灵霄捏了下她的后颈让她暂时晕了过去。 灵霄对众人道:“看看这个。” 他摊开握紧的拳,露出了一个金色的小球,小球被包裹在凌冽的剑气中左冲右撞,却无法逃离。 “我之前制约她的时候,”灵霄一指倒在地上的舒芷葶,“这个东西从它身体里分离了出来,想逃,被我抓住了。” 金色小球核桃大小,形状却比起核桃更像是个大脑。它就像有着自我的意识,在看到燕闲等人都注视着它之后,它停下了左突右冲的无用动作,突然膨胀了大小。 这下子更像个大脑了。但随着体积的膨胀,它身上的金色越发黯淡,就像是颜色稀释在了空气中,呈现出若隐若现,即将消失的状态。 “想跑?”燕闲冷哼一声,双手合拢罩在灵霄的手掌外。被她虚虚笼住的空间内罡风乍起,浓缩后越发凌厉的剑气和灵霄的肆意剑气无缝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面铁壁钢墙将小球周围堵得密不透风。 灵霄手掌之上那块方寸之地里,燕闲和金球的博弈不断加码。樱树林这块地方再不复之前的飘然落英,天地失色,狂风在林间肆虐,□□的灵力引得树木的枝杈都在威压中瑟瑟发抖。 凌峋警惕地守卫在一旁,梵清也没有上去帮燕闲和灵霄。他只看着满林飞卷的残花摇了摇头:“可惜了。” 他话音刚落,一声剧烈的爆破声在灵霄掌心响起。金球像被压缩到极限后再无法承受的气球,再几声闷响之后,金球再无以为继,被彻底从世间毁灭。它内里隐藏着的东西终于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本书。 书页无风自动,唰唰的翻过,一幕幕场景,一个个熟悉又或陌生的人在众人眼前展现。 书本快速翻完之后也彻底消失在世间,但林子里却维持了长久的安静。 “开玩笑的吧?这是什么心魔幻境吗!”灵霄首先跳脚。 在这个书里燕闲竟然飞升后再也没有回来,而燕婉甘愿和一群女人共享一个男人,最后还因为得不到宠爱被男人厌弃而彻底疯魔,被炼化。燕幸为了给她报仇被那男人斩杀。做下一系列损人利己之事,那男人竟还成功飞升了! 更离谱的,这个作为主角的男人竟然就是席方凯! 哈?就那坨烂泥? 灵霄瞪圆了眼,完全无法理解。 而凌峋则是想着最后那几个场景,目光沉沉。 燕闲沉思,道:“后来被席方凯斩杀的这个恶蛟……”她看向了凌峋。 凌峋点头:“应该是我。” 燕闲同他都立时联想到了记忆幻境里皇帝被托梦,说是凌峋最终会成为恶蛟为祸世间,所以引他先下手为强杀了凌峋的事。 “他说不定梦到的就是这段剧情?”燕闲颇为轻松的笑道,“这完全是贼老天瞎编嘛,我们凌峋本性颇善,被这么欺负都从来没有滥杀无辜过,怎么可能为祸世间嘛。对吧?” 她回头看凌峋,凌峋微笑着点头:“嗯,我不会的。” 待燕闲转回头去,他方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凌峋很清楚自己内心的阴暗角落里曾经有多少深沉黑暗,如果真的像这本书一样,再也没有燕闲这个人,没有那缕光照亮这个角落,他其实很可能就此没入无尽的幽暗之中,在毫无希望的世界里同样腐烂成泥,变成恶蛟也不是不可能的。 -- 第173页 不过这个绝不能让燕闲知道。 凌峋笑意温和。 而转过脑袋的燕闲,心里也没有她表现的那么轻松。 她突然想起来,真实的幼年里,皇帝想要杀凌峋的时候并没有说到自己被托梦,但记忆幻境中突然有了这段剧情。记忆幻境是根据进入其中的人的记忆衍生而出的,而凌峋和自己都应该不知道。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贼老天顺势插手了记忆幻境,想要趁机杀人。但不说托梦皇帝照样可以杀人,就像真实的幼年里一样。 另一种可能,燕闲身侧的手捏了捏腰间挂着的玄天秘竹印,兄长当时果然也身处记忆幻境中,而且他知道皇帝被托梦的事,也知道所谓的凌峋化恶蛟的事。 再联想到在飞升前,兄长特意拜托梵清让自己去见一次凌峋的事情…… 飞升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兄长为什么知道这些,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凌峋和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兄长打算做什么? 这本破书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什么接二连三有人鸠占鹊巢搞事情? 种种谜团在燕闲脑海中盘旋。 这些在找到兄长前都没办法解答,但还有一件事燕闲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她上前两步,一把拽起了瘫软在地上的席方凯。 “你的师父是谁?”她面色阴沉,“问心道人?” 第82章 我回来了 席方凯昏昏沉沉被晃醒, 一睁眼就看到燕闲那双怒视着他的凤眼。此时的他是半点色心都不敢起,只哆哆嗦嗦个没完。 燕闲不耐烦地再次问道:“你师父是谁?问心道人?” 席方凯结结巴巴:“……不、不是,是无、极道人。” 燕闲:“现任惊世峰的峰主?” 席方凯:“是、是。” 燕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一巴掌把席方凯糊晕回了地上。 她原地沉吟片刻, 转头看向了灵霄:“你知道这个事?” 灵霄撇了撇嘴, 不自在地歪过了头不看燕闲, 只嘴里道:“不然你以为天衍宗和飞仙门关系为什么变得这么奇怪?” 燕闲要被气笑了。 这问心道人的来历说来话长。 问心道人原名洗砚,在凡尘时候是个书童,后来因有仙缘被带入了宗门。但到底天赋不佳, 并没有被哪位仙师收为亲传弟子,多在外门自学修炼。后来在太虚真人公开开课时, 他勤奋刻苦,积极表现, 终是被太虚真人收入了门下, 并赐名“问心”, 成了太虚真人继持重道人岑岭之后的第二个徒弟。 也就是燕闲的二师兄。 燕闲对岑岭师兄很是信任依赖,但对问心却一直不是很亲厚。因为她曾见过问心人前背后两张脸的模样。不过问心也不喜欢燕闲就是了, 虽然两看生厌, 但毕竟同一个师门, 倒也平安无事过了好多年。 直到问心叛出师门,重伤太虚真人那一天。 对燕闲来说,问心的叛出师门和梵清的叛出完全不是一回事。梵清的叛出是因为发现了掩藏在师门光鲜外表下的肮脏龌龊, 一朝弑师杀兄, 他事出有因, 虽因此理念崩坏立地堕魔,一夕之间变得臭名昭著却始终无愧于良心,不碍于正义。 深知内情的普禅宗也是因此才至今不敢声张, 不敢追究。 所以燕闲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师父临死之前也让自己放问心一马。 她敢用性命打赌自己的师父干干净净,绝对没有做过什么耸人听闻丧失人伦的事情。那为什么师父要放任问心离开? 而且以问心的能力他竟然能成功刺杀师父? 这是燕闲以前一直想不明白又耿耿于怀的事情。 但问心道人自从叛出师门之后就再没了声息,燕闲快飞升那会儿都没能找到他,还以为他已经死在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 谁能想到,他竟是改名换姓直接成了飞仙门的一峰之主。 一想到自己附身在燕婉身上的时候,问心就身处她咫尺之地,燕闲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也怪她在飞仙门打听情况的时候不够详细,没有把每张脸都去认认清楚。要不是刚刚那本书里有席方凯和他师父在一起的场景,她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飞仙门的那个无极道人竟然就是问心道人! 飞仙门竟也敢收他?! 她天衍宗问心道人叛出师门之事可没有对外隐瞒,飞仙门将他收入门下,意欲何为?又将天衍宗置于何地? 灵霄也气呼呼:“我早就和岑岭说了,飞仙门那个掌门也不是好东西,这叫什么来着……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难怪宗门大比那会儿大家都说天衍宗和飞仙门自在峰以外的其他地方关系不好,灵霄也一点面子都不给飞仙门,直接拉着宗门内所有人住到了自在峰上。 燕闲伸手揪灵霄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怒道:“你一早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 灵霄侧着头挣扎,很是委屈:“那岑岭不让嘛……而且你那时候又那么弱鸡,告诉你你也不能去宰了他啊。” 燕闲、燕闲无言以对,气哼哼地走在了前头:“那我现在强了,我现在去宰了他!” 说是这么说,但到最后燕闲还是没有直接杀上飞仙门。 现在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实则迷雾重重危机四伏,兄长的去向又像一根胡萝卜一样吊在燕闲面前,近在咫尺看似触手可及却始终没能真正捕捉到手里。 -- 第174页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适合直接莽,燕闲压下了怒火,打算谨慎行事。 他们原计划是去飞仙门参加席方凯和舒芷葶的联姻婚礼,搞清楚那些不合理的变化是从怎么产生的。 没想到半路上就截住了两人,还获得了书这个重大线索。 在燕闲被梵清收入记忆幻境之前,整个剧情的走向都已经和书里的截然不同。但待他们从幻境中出来,现在的走向却像是被掰回了书里的剧情。 席方凯被飞仙门惊世峰的无极道人收为了亲传弟子,他气运颇盛,就如那书中的天命之子一般,总是奇遇连连,一时间风头无两。 舒芷葶也还是成为了紫霄宫渡缘掌门的关门弟子,颇受宠爱,并同席方凯两情相悦搅和到了一起。 种种细节之处都让人细思极恐,当真像是所有人都如同提线木偶,在某一时刻就会丧失自己的思维和行动能力,被操纵着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去贴近那本书里的剧情。 比如渡缘掌门为什么会收下舒芷葶,又比如执法堂的元长老怎么会容忍这个拿捏过自己女儿的男人风光无限。 这种情况让燕闲有点担心燕婉了。 按那本书里的剧情,此时的燕婉应当已经半人不鬼,彻底迷失在嫉妒的心魔中,几乎灰飞烟灭。 而实际现在的燕婉已经幡然醒悟,从心魔中逃离。但她没了肉身,只剩神魂能在阵法保护的区域内自由行动。 如今她虽有附魂珠可栖身,又有芍药在旁保护,可这种操纵他人的力量未知又无迹可寻,燕闲还是决定先上飞仙门,把小侄女的身体送回去,以免夜长梦多,后悔莫及。 这一次赶赴飞仙门,他们未再多做停留耽搁时间,而是直接搭乘着梵清的飞行法器一路疾驰。 这一路上去往飞仙门的修士还挺多,大概有不少是收到请帖去飞仙门参加婚宴的,燕闲一行人在其中并不醒目。只是这些擦肩而过的修士都不知道,最应该出现在婚礼上的两位新人此刻都昏昏沉沉人事不知地躺在梵清的宝石幻境中。 燕闲等人自然没有请帖,他们也不需要请帖。后山早就是燕闲轻车熟路的地方,唯一有些麻烦的是宗门的护法大阵,但这种阵法只能防御攻击和活物,对于灵霄这种世上仅此一个的剑灵,当真没有什么大用,他只是一把剑而已嘛,怎么能算活的呢。 所以燕闲等人都短暂的进了下梵清的幻境,灵霄拿着宝石大摇大摆的就从后山踏入了飞仙门。 待到众人悄无声息地跃墙而入之时,院内正在烤鸡的芍药被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正在悠闲散步的霸王鸡一看到灵霄就扑棱着翅膀咯咯直叫,被芍药眼疾手快一把捞到了怀里按住了嘴。 芍药看着梵清和凌峋目光略带不解,但是看到燕闲和灵霄时他明显放松了不少。 他拿下烤鸡,灭了火,一歪头,示意众人进屋聊。 进屋后,芍药先确认了屋内阵法开启着才转身问道:“你们来的时候有看到人吗?” 燕闲点头:“外头围了一圈的勘测法阵,角落里也有几个人躲着。我们进来时候没惊动他们。” 芍药这才松了口气,他招呼着大家坐下又仰着脑袋上上下下地打量燕闲,打趣道:“出去一趟,收获破丰啊。” 燕闲也笑:“可不是,谁能想到我出去一趟回来就全乎了呢……啊,我还给小侄女带了礼物。” 她抬手把小侄女的身体放到了床上。 芍药也是欣喜万分,当即从怀中掏出避魂珠轻轻一敲。紧跟着,小侄女的神魂就从避魂珠内钻了出来,立定后看到燕闲也是诧异非常。 她双手捂脸,露出来的一双眼睛欢喜地闪闪发光:“原来活的闲逸真人真的长这样,比画卷里还要美得多得多!” 现在的情景其实还颇有些诡异,毕竟小侄女的神魂还顶着燕闲给她捏的那张脸呢,此刻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人在对镜自夸一样。 燕闲也满意地看着小侄女。她离开前那纠缠在小侄女身上的心魔已经被逼退到了腿部,她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从牛角尖里退了出来,整个人终于有了点活人的生气。 现在回来再看小侄女,心魔已经彻底消退,莹白的魂体纯净无暇,一双眼睛活泼灵动,整个人和一开始半死不活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才对嘛,有什么事过不去呢,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燕闲笑道:“要给你把脸换回去吗?” 燕婉红了脸,她已经知道这个当初点醒她,替她教训渣男,护着她的大能是谁了。是自己的姑姑呀。 一想到当初和燕闲见面时自己魔怔般的不堪模样,她就忍不住羞愧,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 姑姑的这张脸虽然美,但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她自己的其实也一点都不差,不是吗? “我想做回自己了。”她道。 燕闲点头,挥手抹去了她脸上那层美却虚假的脸,轻轻将她推入了一旁空荡荡的身体内。 片刻后,燕婉从床上坐起,她抬起自己的手掌怔楞地看了会儿,又蹒跚着走到了梳妆镜前。 “是这张脸呢。”她摸着自己的脸,笑中带泪。 太久没有用自己的脸,这一刻看着镜子只觉熟悉又陌生,再回想以前,一切仍历历在目,却又似大梦一场。 -- 第175页 还好,她从噩梦中解脱了,她活过来了。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又转头看芍药。 “芍药师兄,我回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灿烂夺目。 第83章 追风 “回来就好。” 芍药看着燕婉熟悉的身影, 眼眶泛红,强忍着才没有流下泪来。 燕闲待他们俩情绪平复了点才继续问道:“你们这里情况怎么样?” 芍药揉了揉眼睛:“还能怎么样,你都搞出那么大的阵仗了……” 燕闲这一路走来,在酒楼茶馆里探听到的最多的就是对‘燕婉’和燕闲的身份的猜测, 什么说法都有, 其中最阴谋论的就是说闲逸真人多年前的飞升就是给世人做了场假戏, 实际上别有所图,和魔尊梵清在暗中策划着什么。 还有崇拜燕闲的修士和这些阴谋论的修士争论起来,最后约着出去斗法了。 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下来自在峰查探情况的人会有多少。 芍药继续道:“现在这些阵法和盯梢还算好的了,一开始的时候宗门外围满了人, 全是要个说法的,就现在来参加婚礼的人里怕也有不少目的是为了找你。” 燕闲嗤笑:“找我应当去天衍宗, 来飞仙门做什么。” 芍药笑道:“谁让你用了燕婉的身体呢, 而且天衍宗可不比飞仙门, 那可是剑谷,进的去可不一定出得来。” 燕闲耸了耸肩问他:“可有受什么刁难?” 以飞仙门这种各自为政, 峰和峰之间还要为了资源分配勾心斗角的风格来看, 芍药想要护着自在峰受到的绝不仅仅是宗门外的压力。 果然, 芍药点头道:“宗门内也有不少人想要入内探查,我只好将燕婉收到了避魂珠里,然后尽力拦着。本来是要拦不住了, 但元长老发话, 最后结果就是确定了院内再无他人之后, 只在院外布了阵法,安排了人看守。而我有空就来照顾一下鸡和兔子。”他举了举手中捧着的霸王鸡。 燕闲有些惊讶:“元长老帮了一把?” 芍药道:“对,大概是因为你帮过琪师妹的事情。琪师妹在苍龙秘境里看够了席方凯的不堪, 之后席方凯大有好转,琪师妹还曾心软过。不过后来席方凯和紫霄宫的女修搅和到了一起,琪师妹对他彻底死了心。闭关了一段时间,如今看上去好了不少,比和席方凯在一起时强。” 燕闲也欣慰,看到女孩子脱离渣男掌心当真令人松一口气。 她又问道:“元长老可有其他异常?” 芍药想了想,摇头:“挺正常的。” 燕闲皱眉:“那席方凯可有异常?他是如何好转起来的?” 她这一问让芍药怔楞了一下。 “是哦,他怎么会突然又起来了?”芍药歪了歪脑袋,竟像是第一次考虑到这个问题。 他皱着眉仔细回想,脑中就好像有一块迷雾被突然驱散,露出后面的康庄大道一样。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转头看燕闲:“我怎么会现在才觉得可疑!他从苍龙秘境里出来时候还是半死不活的,但没过几天就生龙活虎,异常活跃,很快就成了亲传弟子,频繁奇遇,连声名都开始远扬……乐师兄怎么可能不看死他,执法堂的大家也都不再找他麻烦了,就连元长老都没收拾他……” 芍药越讲越心惊,燕闲却是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力量确实是用的未知手段改变了人的认知,但只是暂时的蒙蔽,让人不去注意异常的情况,一旦点破就能靠自身回想起可疑之处。 这结果已经比燕闲最坏的预期好了不少。 芍药还在揪着发揪揪皱着眉头怀疑人生,燕闲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了解惊世峰吗?” 芍药抬头,不解:“惊世峰?惊世峰的峰主之前一直闭关,峰内基本没什么消息出来。不过元长老不喜欢他们峰主,几次故意拉了他们面子……最近他们峰主出关,收了席方凯当徒弟之后,惊世峰名气大震,出了不少风头。” 燕闲若有所思:“峰主是?” 芍药道:“无极道人啊。”他的神色毫无异常,还颇有些奇怪,像是疑问燕闲怎么会不记得那几个峰主一样。 燕闲直接点破:“你知道无极道人就是问心道人吗?” “谁?问心!?”芍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迟钝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确认道,“你的二师兄问心?背刺太虚真人的那个?” 燕闲点头:“是前·二师兄。” 芍药惊得手都抖了,敲在桌上的手指焦躁不安,他蹙紧眉思考了半天,抬头看燕闲的目光仍带着震惊:“七星一定是疯了。” 无极道人就是问心道人的事情,芍药他不知道,那宗门内知道的人定是极少数。 飞仙门作为十大宗门之一,惊世峰作为一大主峰,它的峰主绝不可能是来历不明之人。其他长老知不知晓芍药不能确定,但作为掌门的七星道人定是知晓的。 他怎么能收留弑师叛门之人?! 要知道,就算天之骄子如梵清,他做下杀兄弑师之事后,虽身有苦衷,曾经的宗门也不追究,却也再不容于世间,没有哪个宗门敢将接触他,更别说是收入门下。 这是为了宗门的继续发展,明哲保身谨慎行事是上策。 问心道人他还远不如梵清,更别提燕闲一直在悬赏追杀着他。要知道燕闲是当今修真界修为第一的大能,还是燕幸捧在手心里的妹妹,而燕幸是飞仙门自在峰的峰主,也是七星掌门的好友! -- 第176页 七星掌门怎会做会同意无极道人改名换姓当飞仙门的峰主?! 他一定是疯了。 芍药只能想到这种可能。 燕闲问道:“问心他是什么时候入飞仙门的?” 芍药想了想,不太能确定:“你飞升后大概……几十年?” 燕闲又问道:“那时候我兄长闭关没?” 芍药仔细回想,点头确认:“当时师母已经仙逝,师父也闭了关。” 当初死活不愿意再拜师的芍药如今松口喊了师父,但该听那一声的燕幸却还不知身在何方。 燕闲狠狠撕下一个鸡腿,替她哥吃了一口,冷冷道:“哼,七星。” · 双方闲聊着交换了一下情报和近况。 燕闲一路经历颇多,这些情况也没有什么太超乎她的预料,接受度良好。燕婉和芍药却是人生经历大变又短时间内接受了太多消息,一时间都有些疲累,燕闲打发他们休息去了。 梵清给院子内布下障眼法阵之后就坐在树下棋盘前,悠然地思索留在那的残局。 其实燕闲也不知道梵清跟来打算干什么,她之后要做的事情其实同梵清关系都不大,梵清还因为护了她一手,导致精神被异种侵入,修为直退。 这么算来,燕闲欠梵清还挺多。 不过他俩的关系也没有什么欠和不欠了,梵清叛出师门堕入魔门无处可归的时候是燕闲给他容身之处,助他重新找回理智和信念。 互相给对方捡回一条命,倒也算扯平。燕闲当然不会去计算这些,她救梵清的时候也不是为了梵清回报她。 只是她有点担心,梵清现在修为已经倒退成了普通的高阶修士,插手太多贼老天相关的事情可能会变得很危险。 但燕闲也拦不住梵清,就像梵清也拦不住她一样,想想就还是算了,随他去吧。 灵霄这会儿在院里撒了欢,追在霸王鸡身后,挥舞着两个手臂假作翅膀,不停地“咕咕咯直叫唤”,吓得被养的油光水滑的霸王鸡到处扑腾,鸡毛都飞了好几根。 燕闲捂着额头,感觉眼前的场景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三岁不打,鸡飞蛋打。 没错,灵霄顶多有个三岁。 燕闲身边的瓦片传来了轻微的碰撞声,她侧头看去,就见凌峋也跟了上来。 凌峋在她身边坐下,放目远眺看着云雾缭绕间的层峦叠嶂,半晌,感叹道:“难怪你总喜欢坐在屋顶上。” 燕闲笑道:“不止是屋顶,我喜欢一切高处,高到好像一手就能摸到天。” 凌峋道:“所以你才去飞升吗?想看看天外是什么?” 燕闲点头:“曾经是这样,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凌峋看她:“为什么?我以为你会永远勇往直前,永不回头。” 燕闲看着院子里那一动一静的两人,笑了笑,转头看凌峋:“大概有点不舍得。” 凌峋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笑着摇了摇头。 燕闲挑眉:“怎么,你不信?” 她虽然一直表现的有点粗神经,但实际上情感方面还是很敏锐的好吗。又不是当真无情无欲,钢金铁人,只是以前凭着冲劲一往无前的去试了,没有得到好的结果。重来一次就更加犹豫,曾经舍得放下的东西也不再那么容易放下了。 凌峋继续摇头:“不,我信。你内心很柔软的,我自小就知道。如果不是你的心足够柔软温暖又坚定,我现在可能已经死在了深宫里。” “你是在和我道谢吗?”燕闲笑了,又问道,“那你刚刚摇什么头?” “只道谢可远远不够……”凌峋也笑,“我摇头是因为你不会停下的。” 燕闲看他:“这么笃定?” 凌峋点头:“你像一阵风,眼里总是更远的地方,更强的未来。你会短暂留恋却不会永远停下,也没有什么可以阻住你前进的脚步。” 燕闲想了想,还真没办法否认他。她燕闲活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无论中途在哪停了下来,都不会再成就现在的燕闲。 她过去做不到半路放弃,未来可能还是做不到。 凌峋又道:“而且,其实你现在没有什么选择不是吗?” 贼老天一路紧逼,燕闲本是漫无目的却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找回兄长,那她只能继续前进,如今距离真相越来越近,未来如何却始终是团迷雾。 但燕闲确实无法停下。 她有些怅然:“那你很可能早晚又要被我丢下一次了。” “我不想被你丢下。”说着这话凌峋却是笑了。 “这次我不想在原地等了。” 他看着燕闲,目光诚挚而郑重。 “你做你肆意的风,而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第84章 死吧 燕闲能从凌峋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双眼睛此刻褪.去了往日里的羞涩和闪躲,直直望入眼底的时候只剩下满满的真挚。 燕闲有些愣神。 曾经的凌峋,或者说阿鳞,给她留下的印象都像是一个被困在厚茧里的人, 挣扎着求生, 挣扎着想要逃离那个让他逐渐窒息的困境。所以他看见自己出现在他身边, 就好像看见了逃生绳索一样死死抓住,绝不想放手。 但他自身又因为被困得太久,疲惫和脱力感充斥着他的身心, 他在内心怒斥着自己的无能,却也无力挣脱, 只能一边自卑自厌,一边又放不下希望, 抓紧了燕闲这最后一根稻草, 奢求着能依靠着她的力量将自己拉出困境。 -- 第177页 凌峋对燕闲的情感不是单纯的爱, 而是一种混杂着感谢仰慕崇敬和憧憬,寄托了情感又经过回忆酿造后越发浓烈的复杂情感。 这爱虽炽热却并不纯粹, 凌峋只能确定自己一点儿都不想让燕闲离开。 这一点燕闲清楚, 所以她觉得凌峋对她的感情让她有些负担感, 并因此颇有些头疼。 这一点凌峋也清楚,所以他在看着燕闲的时候目光总是会不自觉的带着些微的闪躲。 但这一刻,凌峋的眼神太坦荡了, 他一直以来掩藏在眼底的痛苦挣扎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释然和轻松。 他身上牢牢束缚着他的那层厚茧好像破了。 燕闲不太明白是什么给了凌峋改变, 凌峋却是清楚的。 “我知道了一件事……”他话讲到一半,停顿了下,摇了摇头又把未尽的话咽了回去, 只拍了拍自己的腿。 这双.腿如今前所未有的康健,骨骼和肌肉强而有力,活力在每一寸的经脉下涌动,手触及时不再是疤痕累累的触感,双眼望去,入目的肤色带着生命的温度。 凌峋笑容中带着笃定:“这次我一定能追上你的。” 燕闲虽不知道他本想讲什么,但看他如今一副心胸舒畅海阔天空的样子也笑了:“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可就要大步流星了……追不上可不要哭唧唧。” 凌峋只笑不说话,眼里却是笃定的神色。 · 燕闲一行人在自在峰上蜗居了一小段时间,度过了燕闲飞升回来后最平静无波的一段日子。没有贼老天紧追不舍的夺命攻击,也没有迷雾重重层出不穷的种种事端。院子里唯一闹腾不休的就是鸡飞狗跳的灵霄和霸王鸡。 不过,就像是帆船只有在海面平静无波时才能短暂休憩,一旦彻底停留在原地,早晚会被诡谲难测的波涛吞没。燕闲也不会永远停留在自在峰的这方小院。 席方凯和舒芷葶大婚将近,有邀请的无邀请的宾客们都蜂拥而至,飞仙门上上下下人来人往,忙碌着招待和婚礼准备事项的弟子们,嘴里说着祝贺的客套话眼神却总绕着自在峰打转的客人们,人流交织成一片,竟是人口较少又一向自扫门前雪的修仙界难得一见的奇景。 就连燕闲也颇为咂舌:“席方凯这么强的人脉?我当年晋级到大乘期,那帮自说自话跑去天衍宗道贺的人都没那么多。” 芍药瞟她一眼,没好气:“你也好意思说,底下那些人里有多少是冲着你来的,你心里没点数吗?自在峰这几日都废掉多少个隐蔽阵法了?” 燕闲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芍药这几日过得可没有她那么闲适,每日里都在忙碌着挡掉那些冲着自在峰来的窥探。 她连忙转移了话题:“也是哦,席方凯舒芷葶这新郎新娘都消失了这么久,也没见有谁想起他们,急着去找的。” 一旁的灵霄嗤笑一声,脚尖一掂,踢起了地上被术法捆缚住,正昏昏沉沉沉睡着的席舒二人,他一手一个提在手中,冲着燕闲一歪头:“还废话什么,该走了。” 一行人相视一眼,纵身一跃。 飞仙门,惊世峰。 今日是惊世峰款待各位宾朋到来的婚前宴请时间,虽然本应作为主角的席方凯不在,但并不影响心怀各自目的的修者们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举杯同饮。 一同坐在主位上的是七星道人和难得出关的惊世峰峰主无极道人。 作为掌门的七星道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状,他的徒儿含星侍立在后打发着来打招呼的修士,而他自己只端坐在位子上鲜少言语。 反倒是无极道人,满头鹤发的他此刻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上前同每一个道贺的客人热络寒暄。 “席道友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成就,如今他佳人在怀,自此心下安定,来日定能再大展宏图,成就不可估量呐。不过还是名师出高徒啊,全靠无极道人您教导有方。” 拉着无极道人说话的这位客人也是一脸的笑容,讲出来的话谄媚到带着露骨的溜须拍马味儿,一点都没有修仙者仙风道骨的风范,但无极道人却是听得很开心。 “哪里哪里,他还差得远呢。”无极道人嘴上这么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的动作却是快意无比,显然这话极合他心意。 看出他心思的客人闻歌知雅意,当即连连道:“哎呀,无极道人太谦虚了……” 一时间厅堂内随着无极道人所到之处,夸张的称赞声一阵阵响起。 含星看着无极道人笑得合不拢嘴,满面自得还要强装矜持,活像个主人公一样游走在厅堂内,不停地结交宾客的模样,不由向天翻了个白眼,嘴里轻声嘟囔了句:“什么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掌门,他结婚呢。” 一直敛目沉静状的七星眸光轻扫她一眼,道:“慎言。” 含星见自家师父如此,只得将心中的不忿强行压下,又换上了笑意盈盈的假面面对着厅内的宾客。 变故在这一刻乍然而起,两个重物突兀地从天而降,一个被看不见的气劲直推到了紫霄宫的宾客之间软软倒下,另一个却是狠狠砸在了大殿中间,发出了砰得一声巨响。 殿内的欢声笑语霎时停住,众人抬眼望去,砸在殿中央的竟是个人! “哎呀,这不是舒师妹吗?怎会在此?”紫霄宫那的人接住突然被扔到自己身上的人,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不是婚礼的主人公新娘子舒芷葶舒师妹嘛。 -- 第178页 舒芷葶的身份被喊破,众人再看砸进殿内石砖里半死不活的人,哪还能认不出来。 这是新郎席方凯啊! 他怎么会这般模样出现?发生了什么?有敌来袭? 酒意在这一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没有人去搀扶席方凯,众人警惕戒备的目光四下寻探,手里捏着的都是已成型的攻击法诀。 一声轻笑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就看到一眉眼含黛的绝美女子坐在宽广大殿内高高的横梁上,她盘着腿,拖着腮,歪着头看着底下众人,姿态一派的肆意不羁,眼中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她竟是在那坐了不知多久了,而在她出声前无人意识到她的存在! 有人心下警报拉响,悄无声息地退后脚步想要避过之后的是非。但更多的人却是看到女子那张脸后就如遭雷劈,当下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是她!是闲逸真人! 竟是闲逸真人!! 竟当真是她! 燕闲在一片寂静中翩然落地,众人这才眨了眨眼,如梦初醒,意识到她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同她一道落下的还有两个男子,只看燕闲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该知道她此行所为非善。 燕闲直直地看向殿内一人,眼中满是嘲意,她开口道:“二师兄,这许久不见,怎么见到我连声招呼都不来打啊?” 二师兄? 众人循着燕闲的目光看去,就见她紧盯着的竟是近日风光无比的无极道人! 大殿内瞬间一片哗然。 闲逸真人的二师兄是谁?分明是那问心道人! 当初问心道人弑师叛教,被闲逸真人当场拿住,最后却因师父遗命放过了问心道人一次。待闲逸真人处理完太虚真人的丧仪,腾出手来再捉拿问心道人时,问心道人却已经躲得踪影全无。 为了这,闲逸真人几乎将修仙界翻了个底朝天,针对问心道人的悬赏也直到她飞升前仍在年年更新。 她和这个二师兄的深仇大恨,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这个在追杀下奔逃了那么多年,最后成功隐藏掉自己的问心道人竟然就是无极道人?他竟就这般光明正大的成了飞仙门的一峰之主?! 众人心中的震惊之情已远远不能用激荡来形容了。 无极道人面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站在那儿,看着燕闲,满目阴沉。 燕闲一脚将地上的席方凯踹了个滚,口中道:“二师兄,不来搀一把你的好徒儿吗?说起来,俗话都说子肖父,你这个徒儿倒是当真挺像你的,趋炎附势无耻下流,贪婪成性品性低劣……也难怪会被你这般看重呢。怎么?这亲亲好徒儿都伤成这样了,你这个师父都不敢上来看看他吗?” 无极道人是当真一眼都往席方凯身上看,这个他方才还挂在嘴边的宝贝徒弟此刻就像块脏污难洁的抹布,完全不值得他投注一个目光。自从燕闲现身后,他的眼睛就死死凝在了燕闲身上,眼中那股入骨的恨意竟是丝毫不逊于燕闲。不知道的人看了怕是要分不清到底是谁杀了谁的师父。 “你果然还活着。”无极道人的声音嘶哑难辨。 燕闲却是不想再同他多话,手一伸,身侧的灵霄就化为了灵霄剑跃入她的掌心。 燕闲举剑:“去死吧。” 第85章 注定 “去死吧。” 随着燕闲话音的落下, 杀意肆虐了整个空间。带着暴戾之息的剑意缠绕在灵霄剑之上,四下里罡风乍起,不想被牵连其中的修士们连连后退。 但此刻却有一道声音传来。 “且住手吧,无极道人是我飞仙门的峰主, 这是我飞仙门的大殿, 便是你闲逸真人也没有这般放肆的道理。” 说话的正是此前端坐在主位上的七星, 此刻他已站了起来,眼中还是那般无甚波澜,似是万物都不出他所料的样子, 但手中却已是捏住了法宝罗盘,俨然是护定了问心道人。 燕闲嗤笑一声, 刚想说就凭你?另一道声音却先她一步响起。 “我倒不这么看。”出声的人声音沉稳,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手中闲闲举着的酒杯, 不轻不重地嗑在桌上, 发出的闷响却在此刻格外清晰。 他坐直了身子, 看向七星道人的目光同燕闲如出一辙:“我天衍宗倒是觉得你飞仙门当真放肆,不知你飞仙门不顾道德廉耻, 不惜门派名声都要护下这弑师叛宗之人是所图为何?当真觉得我天衍宗任人可欺不成?”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 他身后散坐着的修士们都站起了身, 紧握灵剑怒视七星。 这帮人正是前来赴宴的天衍宗剑修。此前酒宴上,问心道人一直绕开天衍宗落座的地方走,天衍宗旁边的宾客正巧去找问心道人寒暄了, 座位空了一片, 如今一看倒像是把天衍宗和其他宾客隔出了一段距离, 显得泾渭分明。 先前他们只自顾自落座饮酒时并不引人注意,但此刻一排人站起来,剑气和剑意互相缠绕对撞, 只是沉默的站着就带给人无限的压迫力,那段无人的真空带更像是圈了重点,天衍宗一下子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燕闲同那边挥了挥手,刚刚出声的持重道人岑岭举起酒杯摇摇一敬,师兄妹二人相视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七星道人叹了口气,拦下了身后对着岑岭怒目而视的含星,只无奈地对岑岭道:“你当知我所为何事的,何必这般作态。” -- 第179页 岑岭却是毫不留情地驳道:“我知,但我不赞同你。那日我便问过你,今日我再问一遍,你这么能卜会算,洞晓天机,可有算到现在的场景?” 七星同那日一样敛眉,迟迟不言,半晌又是叹气道:“天道无为,万物自化。顺应天地,方能成就道法自然。” 岑岭嗤笑:“那我还是那日的话。竟然你如此信天信命,那便该知,欠的因果早晚是要还的。我等着看你那一天,你好自为之。” 七星道人沉默不语。 燕闲看他俩,搞不清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又有什么前程往事,不过这并不重要,左右师兄不会害她,总会站在她身旁就是了。 现在更重要的还是那个人—— 燕闲又一次地看向了问心。 七星道人被岑岭一番回呛之后就此沉默,虽没说任天衍宗处置问心道人,却也没像一开始那样立场鲜明的拦着,飞仙门的弟子们一些和天衍宗的弟子遥遥对峙,一些远远的观望,总之没一个是坚定地帮问心的,就连他惊世峰门下那些弟子,如今也是一脸惶然只无措地远远站着。 问心脸色更加难看,褪去了面上那层血色后,白发映衬得那张肌肉抽搐的脸难看无比。 燕闲却是笑了。 她笑完后剑指问心,目光一利,面上已是肃然无比:“我问你答,那日.你为什么要刺杀师父。” 问心脸色难看到极致却是豁了出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狂笑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因为他欠我的!” 他咬牙切齿:“你当然觉得他哪里都好,你是他的宝贝徒弟,他自然什么都给你,什么都顺着你,什么都听你的,你还能觉得他哪里不好?而我呢,我又能算什么?!” 他目次欲裂怒视着燕闲:“我呢?我就不是他的徒弟了吗?凭什么你有的我没有?要不是他各种丹药法宝都紧着你,你燕闲还能有今天?大乘?飞升?天赋超群?我呸!不过是仗着他偏心罢了!” 问心道人喊得那般声嘶力竭,发自肺腑,让人都不禁疑惑,当真如他所说吗? 他越说越愤恨:“只看我们名字,他让你事事闲逸却让我事事问心,我有什么可问心的?” 问心道人拍着胸口眼睛赤红的模样让燕闲都觉得纳闷:“你当真觉得师父亏待了你?” 问心道人掷地有声:“是!” 燕闲又问:“你觉得我是天材地宝喂出来的,只要给你,你也能大乘飞升?” 问心道人犹豫了一下,随即硬气道:“那是当然!” 燕闲勾起唇角轻蔑地笑了,她都不屑解释她的修为怎么累积起来,渡过了多少劫难,生死之间徘徊多少次,嗑灵药这种事情对根基压根没好处等等。 她现在只觉得好笑,人竟是能这般理直气壮地自欺欺人,当真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燕闲什么话都没说,问心道人却被她唇角的那抹笑容一下激怒了。他口不择言怒道:“你一口一个师父,师父前师父后,把师父当亲爹!呵呵,你真当你师父对你有多少真心呢,你也不过就是命好,是个天命之子,你师父哄着你骗着你利用你呢,你也就是个笑话,虚情假意还当个宝了。” 他这话话音落下,岑岭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手中的杯子都捏了个粉碎。他有些担心地看向燕闲。 燕闲是完全摸不着头脑。 哈?就自己这飞升飞到一半都被一脚踹回来,勉强抢回来半条命,骂两句贼老天就要被雷劈被困境困死的德行还能当天命之子? 怎么着,这个贼老天还好这一口,爱她就要往死里虐她? 燕闲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 况且师父对她好了一辈子,因着她上山修仙时尚且年幼,又刚刚离开父母,峰上也没个其他的大人,燕闲从那会儿起就是师父和岑岭师兄一手照顾大的,经历过的那一桩桩的事情,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她还能分不出来? 燕闲知道问心讲这些话意图是什么,无非是让她知道还有内情,想让她怀疑师父和师兄居心不.良。 但有内情又如何,就好比燕幸也瞒着她布置了些东西,难不成就因为这个她就要去怀疑兄长也想对她不利吗? 人要是只能活到这个份上,那当真是了无乐趣了。 见燕闲不为所动,问心更是激动,他跨前一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一眼看清了燕闲身后的凌峋。 凌峋此刻也望着他,那是一种燕闲没在凌峋眼里见过,却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情感波动,幼年时的凌峋见到皇帝时也是这样的。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紧到手臂都在发抖,一双眼睛死死地钉在那人身上,就好像要穿透那层皮囊,看看里面的东西有多么肮脏龌龊。 问心道人望着凌峋半晌,突然之间醒过神来,脚下的步子都乱了分寸,连退了几步再站定时人却似是陷入了疯癫。不过一瞬间,层层叠叠的心魔就如藤蔓般从他脚底攀爬而上,蛛网般的纹路密布在青紫的皮肤上,带来令人厌恶的视觉感官。 问心道人却是浑然不觉,只嘴里喃喃自语道:“竟是你,你竟能站起来了,能视物了……你如今修为如何了……” 他并没有真的要从凌峋嘴里得知一个答案,只看到凌峋这般完好无损,前所未有的健康地站在他面前,他就已然心神俱震。 -- 第180页 “哈哈哈哈哈哈天命之子,天命之子竟是真的。他竟真是天命之子,师父竟然没有骗我……”他声音又低了下去,心魔直蔓延到了脸上,整张被盘踞的脸都狰狞恐怖,“凭什么你是,你是,你们都是,那我这种普通人又算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呵。” 他整个人都掩没在心魔之下,已然是瞬息之内彻底入了迷。 凌峋嘲讽地笑了笑,低头对燕闲道:“我曾经一直想不明白,当年为什么会这么巧,你一离开他就来了。我也一度后悔,当初为何轻信于他,跟他离开,让自己再一次身陷地狱。也一度想过,什么时候能复仇,又该怎么把他加注在我身上的一样一样原样奉还……” 燕闲听着他讲,越听越是震惊,她瞪圆了眼:“我去飞升那会儿和你说,让你等一等,跟我师门的人一起去天衍宗。然后你就跟着这玩意儿走了??” 凌峋点头,神色已然平静不少:“他对你如数家珍,我被骗了,自那之后就被他废了根脚,困在身边,后来又来了这飞仙门。” 初遇阿鳞时候的一幕幕迅速闪过燕闲脑海。难怪凌峋那时候都变不回人!难怪当初阿鳞身上鳞片斑斑驳驳,满身都是被连根拔鳞后留下的丑陋伤疤。 艹,燕闲怒视问心,这畜生丧心病狂全无底线! 凌峋笑了笑:“但我现在看他这般自作自受得了恶果,心中竟是也无甚畅快之意。回首前尘往事,直觉恍若隔世……若是当初没有这么一遭,如今我们怕也不会是这般境遇。能这样兜兜转转还两次重逢,竟像是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注定,这般想来,当初的苦也是甜的了。” 燕闲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兄弟,你不会真信了他讲的那什么天命之子吧。你要当真是天命之子,起码也该和那席方凯一样气运极佳,随手一摸墙壁都能摸出个天材地宝绝世秘籍,哪还能过得这么苦逼呢。咱俩分明一样是天恨之子才对,那什么冥冥之中注定更加不对啦,我飞升前那会儿我们重逢可是……”我兄长安排的呢。 燕闲话没讲完,语速越来越慢,未尽的话语被她咽入了喉中,一个念头在她脑中如闪电般劈过,她愣在当场。 是啊,他俩的重逢是兄长特意安排的。师兄和七星打的机锋中明显也隐藏着什么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师父当初执意要放问心一马的遗愿也似是有着内情,问心那么巧的就紧跟着自己骗走了凌峋。 而兜兜转转那么一圈,他们所有人重又聚集在了一起…… 冥冥之中竟当真似有一双手推动着他们往某个方向前进。 燕闲分辨不出这个方向到底通往哪里,目的是什么,也还看不清楚这双手到底属于谁。 贼老天? 还是兄长,师兄,师父亦或是……所有人? 第86章 生机 一意识到这个问题, 燕闲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玄天秘竹印,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她心中先是一惊,然后才想起来,昨日梵清问她拿走了玄天秘竹印, 说是有些头绪, 要研究一下上面的阵法, 燕闲就给了他。 今日他们来杀问心这个弑师叛宗的叛徒,梵清那件事虽和问心这件有着最本质的区别,但为了避免被人做筏子, 燕闲就没带上梵清。梵清自己从叛教之后也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苍龙秘境那一次就让修仙界好是恐慌了一回, 他也懒得再出来吓人。 只是出门时燕闲忘记问梵清要玄天秘竹印,梵清也似是忘了给, 这会儿燕闲能寻到才怪。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燕闲放下了手, 正准备去揪着师兄的衣领子问个清楚,身后的凌峋却是突然说了一句话。 “大道五十, 天衍四九, 人遁其一。” 这没头没脑讲的什么呢?燕闲疑惑回头望他。 这一刻, 天上猛地惊雷阵阵,瞬息之间天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失去了自然光之后, 未点够烛火的大殿霎时投入了大片的阴影, 蕴含着恐怖能量的劫云层层叠叠堆积在大殿顶上, 耀紫色的光芒透过窗台,闪硕得殿内众修士面色苍白,唇舌发绀。 贼老天怎么又来?突然的变故让燕闲一时顾不上凌峋刚刚讲的话, 凌峋下一句却又把她整个人拉了回去。 “这是燕幸同我说的,他让我告诉你。” “哈?”燕闲猛地回过了头,“燕幸?我兄长燕幸?他出来了?他什么时候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凌峋都没来得及回她,回应燕闲的先是劈穿屋脊,直直而下的粗壮紫雷。 燕闲不耐烦地扬剑猛力一挥,大开大合至刚至猛的动作下紫雷竟是毫无一击之力,当即溃散于空气中。但贼老天一贯的作风,一个不行就上十个,十个不行就上百个,它就像拿到了无限开火权一样,漫天的雷光不间歇地向燕闲砸去。 没有能力在这般雷劫下保命的修士们再顾不上许多,四下奔逃。飞仙门主殿坐落的山峰直接被劈掉了大半个山头。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燕闲身处雷劫正当中,不算轻松却也并不狼狈,只是她烦透了。这贼老天就跟苍蝇一样时时刻刻盯在她的身边,也没招它惹它,莫名其妙就缠着不罢休了。 真当她燕闲是被吓大的呢,这一而再再而三,燕闲是当真忍不下去了。 凌峋那时说的对,她现在压根没有选择的机会。 所以谁剥夺她选择的机会,她就要反手干谁。这般蹬鼻子上脸,真是惯着它了! -- 第181页 燕闲甩开所有顾虑,纵身一跃,跃至半空脚下却是一轻。 和苍龙相似的龙吟声在她耳边响起,银白色的龙首在云雾缭绕间蹭了蹭燕闲的脸颊,细密光滑的鳞片快速地划过手背,那条强壮有力的尾巴尖尖还在燕闲掌心小小地挠了一下。 燕闲有些惊讶:“凌峋?” 回应她的是那双龙眼里带着些炫耀和自得的笑意。龙吟再响,风云为之召唤,轻柔地将燕闲托送到龙首之上。 燕闲第一次骑龙,脚下都不敢用力踩,扶着龙角小心翼翼地站了好一会儿,不过也就片刻,当云海如波涛般在她身边流动,凌峋巨大的龙身穿行在风里,她就像是在天空中扬帆起航,迎击雷电就如同迎击海上暴风雨,忒是让人心生豪情万丈。 燕闲爽了,挥剑直指雷云:“凌峋!上!我们干它。” · 先是碰到酒宴砸场,又是天生异象,此刻的飞仙门已然乱做了一团,虽有执法堂在尽力维持秩序,却也仍是人心惶惶,众人汇聚成一团又一团,吵吵嚷嚷个不停。 大概只有没什么人的自在峰还宁静地一如既往。 梵清对这昏天灭地之势好似浑不在意,手下不紧不慢地稳稳落下一子,口中道:“不愧是她,总能闹出那么大的阵仗。” 坐在他棋盘对面的是个有些清隽文弱的男子,只是他身体虚虚实实,看不分明——竟是个没有身体的神魂。 这个神魂男子倒是没下棋,只盘坐在树下,虚倚着棋盘,侧身抬头看着天边雷劫最密集之处。 梵清又换了白子摆下,一边问道:“怎么,担心了?” “如何能不担心,”男子笑了笑,“那冒险的可是闲儿。” 梵清扯了扯唇角,嘲笑道:“推她走到这一步的不正是你这个兄长,如今你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男子,不,燕幸被梵清这般说也不恼,只摇了摇头:“我不会后悔,这是唯一一条生路。” 他望着天边的悠长眼神里有着担忧却又有着无限的欣慰:“她又长大了,看着成熟了点。” 梵清嗤笑:“哪儿成熟了,这话说出去被她祸害过的人怕是都想从地里钻出来打你,她都被你们惯得快要翻天了,找遍全天下都再没一个她这般能闹腾的。”他说是这么说,抬头望向劫雷的目光里也并没什么真情实感的嫌弃。 燕幸也哼笑:“说得好像你没有惯她一样。” 梵清假作没听到,不说话了。 院内安静了片刻,燕幸再开口时语气说不出的惆怅:“为什么一定要是闲儿呢,唉,我护着她保留下那份可贵的勇气和无畏,为的可不是想让她多糟劫难。” 刚还嘈了燕闲的梵清此刻语气却是更为笃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只有她能在一切困境里勇往直前,绝不回头。你说的,这是唯一一条生路。她知道前因后果后也不会后悔的。” 燕幸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轻叹道:“但愿能一切顺利。” · 燕闲这里当真说不上顺利,极度的压榨运转灵力之后,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感受到了细微的疲惫。 从神魂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之后,燕闲的战斗力就差不多回到了飞升前的水准。她当初能扛下九天玄雷打开飞升的大门,如今有着凌峋的助力,这般规模的雷劫她也是能扛下的。 还是在牢牢护住灵霄的情况下扛住,同样的遗憾燕闲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只是贼老天是当真不讲理,也不知那根弦戳到了它的肺管子,如今是整个炸了,完全不死不休不考虑后果,一心要置她于死地,数不清的雷织成了雷幕,将燕闲和凌峋笼罩其中。 燕闲能挡一次两次百次千次却不一定能挡下万次亿次。兵来将挡远远不够,迟早翻车,燕闲必须要找到能反制贼老天的方法。 但贼老天这种东西本就无处追寻不可捉摸,若不是这玩意总在关键时候出现追着燕闲杀,燕闲也不能确定天道的自我意识竟是这般活跃。 等等,关键时候…… 燕闲脑中灵光一闪,凌峋那句话仿佛又重现在了她耳边。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顾名思义,大衍之数有五十,世间的一切发展规律都在这五十之中,只天无绝人之路,天地只能衍生出其中四十九条,唯一遁去的那条就是天机。 天机极为变数,人就是那条变数。 燕闲仿佛抓到了什么。 一声苍茫的龙吟遥遥响起,与凌峋尚且稚嫩的吟鸣声相互应和,苍龙庞大的身躯从秘境中盘旋而起,那双龙眼直直地望着燕闲和凌峋的方向。 秘境中,龙神那句旧友所托突兀地重现在燕闲脑中。 托的是谁?是凌峋还是她? 一瞬间一切都似乎贯通起来。 舒芷葶那本书中的剧情在燕闲脑中飞速的重现组合,往日的种种回忆对应而上,席方凯和舒芷葶的异常情况,师父和兄长他们谋划的东西…… 他们两方分明在做着什么争夺!而战场的中心,则是自己和凌峋。 燕闲很清楚,自己的飞升幺蛾子底下隐藏着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一代一代流传的飞升的真相。 世上可能并不存在真的飞升,也可能这飞升的通道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启过! 从燕闲被偷偷摸摸一脚从飞升中踹下,还有之后的种种围杀看来,天道是绝不希望有人能够真正飞升的。 -- 第182页 假如燕闲那次飞升的真相遮掩的彻彻底底,燕闲假飞升后就此消失,世间再也没有燕闲这个人存在,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燕闲细一深思,悚然一惊。 以她刚回来时小侄女那副死钻牛角尖,痴心难改的模样说不定真的会如同那本书里的情节一样,小侄女陷入心魔,半人半鬼被彻底厌弃。 兄长为女报仇却被席方凯这个天命之子斩杀。 灵霄以灵霄的身份来来去去,面上总是没什么笑容,也无人知道他剑灵的真实身份,他再也找不回他的主人。 梵清本就已经闭世,没了她这个唯一的挚友自然不再会出现在世间。 而凌峋,没有了一切念想,深陷黑暗泥沼的凌峋也很难说会不会真的变成那条恶蛟,成为席方凯飞升的垫脚石。 而她燕闲实际死在了飞升后,席方凯则成为了另一个飞升的虚假标志,人人向往人人效仿,最后只会有一批又一批人陷入这假象里,沉迷在声色犬马中,彻底没了飞升突破的可能。 如果这一切是本该成为既定事实的剧情,那么一切改变的源头都是从燕闲在飞升里苟回一条命开始。 燕婉甩开了渣男,灵霄找回了主人,梵清寻到了挚友,凌峋找回了支柱。 所有人都寻到了新的生机,走向了另一个未来。 而在幕后促成这些的人里,至少有一个是在飞升中提前设局护下自己的兄长燕幸。只有一个燕幸吗? 不,问心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岑岭师兄和七星打机锋的话都侧面证明着一个事实——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相关内容。 而在他们之前,最先谋划着这一切的应该是那个人—— 一手将她带大,最后惨死在自己徒弟刀下的师父,太虚真人。 他知道了原先的剧情,为了规避这些惨痛的未来,走向一个新生—— 他谋划着同天道做争夺。 争夺的是什么? 分明是那条死路中的一线生机! 燕闲豁然抬头。 第87章 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曾经遮盖在燕闲眼前, 让她无法探寻真相的层层迷雾被拨开。那些原先无法理解的异常之处也都有了解答。 难怪师父最后几十年身体突然极速衰败,到最后连问心那三脚猫功夫都轻易捅伤了他。 天道不愿意让任何人成功飞升,妄图颠覆剧情的太虚真人无疑是天道的眼中钉,肉中刺。窥探天机本就有着不是常人能承受的反噬。到了最后几年, 师父应该都是消耗着寿元在强撑。 难怪师父当时被问心刺杀, 临死之前仍想要留他一命。 因为师父早就预知了这个未来, 问心这个名字就是他给二徒弟的期许,希望他能随时问心自省,抛开妄念, 方能成就自我,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摆脱这个命运。 难怪兄长会拜托梵清插手飞升, 护上一手。 因为在师父死后,恐怕就是燕幸接手了后续的谋划。为了不让自己的妹妹死在飞升里, 为了救自己未来的女儿脱离心魔逃脱渣男, 为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难怪兄长会假作闭关, 给自己布上层层阵法,将自己彻底锁在玄天秘竹印里。因为不这样他就会步太虚真人的后尘, 恐怕等不到百年后再次见到燕闲就无声无息地死在和天道的对抗中。 难怪兄长会舍得留下燕婉独自一人。因为他换了一种方式陪在女儿身边, 也找了旧友托付照顾, 可惜所托非人。 天道在这整个过程中也并没有完全被算计,一直处于下风。 窥探天机妄图改命的太虚真人日渐虚弱,天赋不再, 死于自己徒弟的剑下。很难说问心的过分偏执里有没有天道潜移默化的影响。 而被兄长托付了女儿的七星道人则肯定在天道那得到了关于未来的提示。 燕闲一向同他不对盘就是因为两人性格上的截然不同。燕闲不信命, 如果她处在燕幸的位置, 肯定会做燕幸一样的选择,绝不会愿意窝窝囊囊地走向所谓既定剧情。 七星道人则完全相反,他算命且信命, 笃信万事万物皆有自然规律来运转,最佳的方式是顺应天命无为而治,与天和者,谓之天乐,乃自然也。 可想而知,预知到未来的七星会做何选择。他辜负了老友的托付,对燕婉的处境和迷茫心境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席方凯,逐步堕入原定剧情的泥沼结局中。 幸好天道没能阻止燕闲的归来,一切又回到了燕幸他们争取的方向上。 席方凯和舒芷葶的身体被外来意识占据使用,梵清的修为倒退,内伤后意识被入侵也都是天道为了阻止剧情的改变做出的努力。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天地不全,世间不满,遁去的那个“一”是变数,是天机,是天地大道,是唯一的生路。 天道的目的是把真正有能力找到这条生路的人原地摁死,把席方凯这种只有表面好看的人打造成闪耀的招牌,让人向着这个招牌学习努力,一代一代延续下去,逐步阻止人实力的提升,彻底断绝有人找到这条天地大道的可能。 太虚真人和后续接班的燕幸等人知道了这一点,为了所有人的生路决定放手一搏。 而她燕闲,修为已经无法压制,飞升迫在眉睫,她已经上了天道的抹杀名单,在双方的博弈中她既是迫害对象,又是救助对象。 -- 第183页 也寄所有人的殷殷期望于一身。 只有真正找到那条被天道遮掩住的破天大道,才能下完这两代人接力完成的棋局,彻底地改变那该死的天定剧情。 燕闲深吸了口气,看向遮蔽了整个天空的劫云时,眼中的郑重更是增添了几分。 天道已经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经彻底被她所知,稍有不慎就将昭然于世间,这一次,就算有着其他顾虑和束缚,它也会不顾一切搞死燕闲。 如今已经走到你死或我亡的局面,越是如此,她燕闲越是半步不能退。 燕闲扶紧了紧握着灵霄剑的手,对凌峋道:“上去,我们去最核心的地方。” 凌峋一声长吟,盘旋飞腾,不闪不避地迎上直劈而来的雷幕。燕闲腾身而起,耀眼的弧光在灵霄和劫雷对撞时充斥满整个天地。 被击碎后的散雷落在凌峋穿梭于云层间的巨大龙身上,光滑致密而坚硬的鳞片上电光过后,细微的伤痕转瞬即逝。凌峋一甩尾巴击碎另一道劫雷,穿过雷幕,丝毫不停顿地直冲而上。 层层叠叠的劫云已然将二人整个包裹其中,燕闲目之所及之处只剩下厚重且窒息的漆黑,骤然闪耀的雷光又让这个空间变得刺目而灼眼。 燕闲深吸一口气,一手扶上了凌峋的龙角,唤他:“凌峋。” “在。”化龙后变得更为厚重亮耳的声音响彻在空间里。 凌峋这样状似平常地应了一声,心中却又是欣喜又是感慨。之前她飞升的时候,自己只能坐在轮椅上感受着她的离去,现在她就在身旁。而上一次他们并肩而战的时候,燕闲喊的还是阿鳞,这一次他终于以凌峋的身份和她站在了一起。 燕闲道:“我要做点事,你能护住我吗?” 凌峋庄重点头:“我能!” 燕闲笑了,拍了拍他:“我相信你。” 她说完就闭上眼,将身体交给本能,心神沉入丹田,神念尽可能地扩散到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求那被遮掩的一线天机。 凌峋一声长吟震碎了迎面的天雷,身体霎时变大,就像一面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样牢牢挡在了燕闲面前。 天道震怒,劫雷凝成与之不相上下的粗壮程度狠狠劈下,凌峋迎头而上! 燕闲没有多余的心神关注外界的情况,她体内的灵力极速运转,丹田内小元婴盘坐灵台之上,面色苍白,压缩到极致的灵力在奔腾中几乎化成了龙卷风,稍有不注意就将脱离控制,反噬自身。 神念在这片空间中反复穿梭,仔仔细细地搜寻每一个角落,神念笼罩的范围越大,燕闲越是吃力,她虽是大乘期的大能却也无力真的将整片天地都收纳入自己的掌控范围。能做到这一点的不是人,是天。 但如何能放弃,成百就在此一举!此时稍有退缩,等待她的只有死亡,而兄长、挚友、灵霄、凌峋,所有牵涉在内的人都会步她后尘! 他们既是加注在她肩膀上的沉重责任,也是无怨无悔的支撑在她背后的坚实墙壁。他们护着她,让她一路都能挺直脊背,堂堂正正潇洒肆意地走到现在,那她也绝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她要找到这条路,这条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生路。 燕闲深深呼吸,再次加码。 狂风在整个世界呼啸,远不止飞仙门,也远不止修仙界,整个人间在这一天都如末日来临。异样的天象压得所有人心跳如擂鼓,胸中窒息之感久久难去。修士和那些灵感较强的凡人甚至能听到耳边似有警钟长鸣,不祥的预感让众人都只能望着那看不出情况的黑沉天空,心中惴惴不安。 梵清手中的棋子也很久没有再落下,而是同燕幸一样望着劫云移不开目光。 劫云中,燕闲已经快将自己逼到极限,她以人的实力同天道争夺着对这片天地的统治权。她丝毫不敢疏漏,精神的触角探查入控制中的每一个角落,却是毫无所获。 她越是拼命,心中越是焦躁不安。 那一线天机到底在哪里!她不可能真的统治整个世界,但凡留下一点空间,天道都可能将天机藏匿在那里。该怎么做,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在天道的控制下找到它。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失败了…… 那本书中兄长他们死亡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燕闲脑海,她心神动荡,控制的区域瞬间掉了一片被天道夺了回去。 该死! 燕闲一咬舌尖,疼痛让她彻底地清醒过来,咬着牙催动神念又将那片夺了回来。 这贼老天竟是趁虚而入,一不小心就被它钻了空子。 燕闲从短暂的妄念中安全逃离,心中却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天无绝人之路,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有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先前她以为双方的博弈过程她都已经推了个清楚明白,但真的已经清楚了吗?有没有漏掉什么? 这个念头一起,燕闲骤然睁开了眼。 她想起来了,她当真疏漏了! 她之前没有想透,只以为师父和兄长的布局都是围绕着自己来的,但如果是这样,在她飞升前,燕幸为什么还要特意交代梵清,让他引着自己重回故地? 她重回故地那次发生了什么,她重逢了少年的凌峋。 她先前以为凌峋和天道和布局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但当真这样吗? -- 第184页 原定剧情的最后,凌峋成了恶蛟被席方凯斩杀,她先前以为凌峋这个恶蛟的存在只是给席方凯这个天命之子布置的一层台阶,让他能安安稳稳地踏上所谓的登天之路。 但为什么是凌峋,为什么偏偏是凌峋? 还有,如果凌峋与天道无关,他们幼年时天道何必要托梦给皇帝,意图让皇帝下手杀了凌峋,总不能是为了把燕闲逼上修仙路吧。 倒是那时师父太虚真人出现的时机相当的凑巧,如今看来,说不定那时候才是这局对弈落下的第一步棋子。 之后兄长又让自己在飞升前重逢了凌峋,从这里开始就和原定剧情有了不一样的进程。 如果没有问心紧随其后插手将凌峋骗走,那么凌峋应该会很顺利的进入修仙界,就像她曾经的祝福一样,从此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不必折翅伤翼,困于方寸之地,郁气全消,前程似锦。 就如同如今已然化龙的他一样。 因为有了偏执入脑的问心插手,凌峋的命运才在燕幸的计划上拐了个小弯,所幸虽遭遇不幸,兜兜转转再度重逢,一系列事情后,凌峋逐步成长,如今已然突破了困境和妄念,真的将自我成就成了另一个美好的模样。 燕闲之前就觉得问心的过度偏执可能有天道的影响,如今再想,却惊觉问心当真是天道掌控下的棋子,凌峋的去留则是燕幸方和天道的博弈。 为什么博弈会围绕着凌峋? 凌峋的存在到底特殊在哪里? 也许布局的全部关键并不全在燕闲身上,凌峋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 为什么呢?凌峋有哪些特别的地方? 凌峋曾经过得特别的苦,苦到燕闲一直忍不住想要多捂捂他,让他多多少少能甜上一点。 原定剧情里,席方凯和凌峋是个对照组,如果说席方凯代表的是“正义”,是“善”,是“勇气”,那么恶蛟凌峋代表的就是纯粹的恶。 原定剧情的那本书里对凌峋成为恶蛟之前的故事并没有花笔墨叙述,一个场景都没有,他出场时就已经是罪恶当诛的恶蛟。而套入过往,席方凯和凌峋还是一个对照组,如果说席方凯是天命之子,那么一直在恶念中成长大的凌峋可以被颁发个天惨之子的称号。 如今的凌峋摆脱了那些过往,化成了龙。 啊!龙。 能化蛟化龙也是凌峋最特殊的地方,这是他幼年那些悲惨的起源,也是他如今自我成就的结果。 燕闲突然回忆起了一幕场景,那是幼年自己被师父带走,告别凡尘告别凌峋的时候。 她求师父能不能带走凌峋,师父对她说:“放心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有朝一日龙得水,扶摇直上九重天。” 师父怎么知道凌峋能化龙?还有师父让凌峋留在凡尘走的路是化龙路吗? 回想凌峋这一路上的成长,他的变化主要是跟随着燕闲在各种磨难中得到了修为的增长,但让他化龙的根由还是在幻境中重新经历了一遍幼年,让他得到希望又再次毁灭,这样的大起大落中他靠着自身看破了由自己的执念打造的幻境,可谓是不破不立。因此才有后面的实力大增和化龙化人。 凌峋化龙的关键在于破和立,因此师父才不将幼年的凌峋带走? 为什么一定要凌峋化龙? 因为化龙后的凌峋是破局的关键,是找到那线被遮掩住的天机必不可少的钥匙!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定剧情里促成席方凯假飞升的那层最后的台阶才会是斩杀恶蛟凌峋。 凌峋没了,钥匙也就没了,从此再无人能找到那条天地之道,真正的逆天而行。 燕闲看着护卫在她面前的那堵坚实的鳞片墙,心中颇为复杂。 感受到燕闲神念的回收,凌峋甩尾打散了又一道劫雷后抽空回首望了过去。 他看燕闲神情复杂,眼中便有了抹担心:“没找到也没关系,休息一下,我能护着你,我们还有机会。” 燕闲伸手摸了摸他已经有了些伤痕的鳞片,惊得凌峋被摸到的腹部猛地收紧,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他连忙闷咳几下,将缺失的灵力再补上,方才吹散了又一道即将凝雷的劫云。 “怎么了?”凌峋小心翼翼地回首,尾巴在掸灰一样弹走一道劫雷后虚虚拢在燕闲背后。这样仿佛将燕闲整个包在怀里的动作让他心中暗暗窃喜,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是两坨红云飞上了龙脸,那两根龙须须都格外精神地抖擞了下。 燕闲:…… 燕闲再次肯定,她身边这个天惨之子比席方凯那个天命之子可爱得多得多了。 但燕闲看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凌峋身上哪里有破局之处,她只好将前因后果和自己的猜测快速同凌峋交待了一遍。 与天斗这么大的事情背后掩藏的真相并没有让凌峋感到吃惊,他已经从燕幸那得知了这部分的内容,但燕闲说破局的关键在他身上,却让他一时之间没能消化。 凌峋恍惚了一瞬,突然苦笑道:“难怪……” 他没有说下去,燕闲却也能猜到,知道自己是因为所谓“钥匙”的原因才历经磨难半生痛苦,凌峋此刻心中怕是回忆翻滚,万般滋味都堵在心头。 不过凌峋现在处境已和曾经截然相反,他彻彻底底的和过去那些悲惨往事分割开了,如今再回想时虽仍是心中沉甸,却不会再同以前那样陷入其中难以脱逃。 -- 第185页 只是一个呼吸间,凌峋就将心态调整回来,恍然笑道:“难怪燕幸和我说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原以为他说的只是你。” 燕闲心中也是感慨颇多,只是此刻也不是什么能闲话的时间,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凌峋身上那个破局的关键。 一旦理清了事情所有的来龙去脉,凌峋也是有了头绪。 只是…… 他看了看自己,再次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强,强到足够跟着你,护住你。如今看来,我成长的速度远远不够。” 燕闲没听懂。 凌峋没继续说下去,只问燕闲:“还记得苍龙秘境里那条螣蛇吗?” 燕闲当然记得,苍龙秘境里他们曾经碰到了一条巨蟒,巨蟒在还是小青蛇的时候被书生捡回去养大,后来书生去赶考读书,已经长成巨蟒的小青蛇留在了山林里,但村民们因误会巨蟒伤人而想要除掉巨蟒,并因此害死了赶回来的书生。 巨蟒从此仇恨人类,想要为书生复仇。而书生的父亲将书生的神魂用巫术做成了陶俑死而复生,并认为巨蟒和村民都是害死他儿子的凶手,意图借燕闲等修士的手先将难以对抗的巨蟒除掉。 后来书生一见到巨蟒就有记忆复苏的迹象,而他容身的陶俑过于脆弱,承受不了这多出来的记忆,几乎灰飞烟灭。为了救书生,还是巨蟒的小青蛇提前催熟了自己,化为螣蛇,自我解羽后将书生救了回来。当初它作为报酬送给燕闲的翎羽后来助燕闲成功破出天道给设下的沙漠困境,当时还是阿鳞的凌峋也在其中受益匪浅,修为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等等! 一想到螣蛇的自我解羽,燕闲整个人都是一惊,悚然地看向凌峋。 凌峋笑了笑,摇曳在半空的尾巴抚过燕闲的手:“我可舍不得……” “早就说好了,我一定会追上你,跟着你的。” 凌峋话音刚刚落下,空间内灵气暴涨,乍起的狂风甚至将天上的劫云都席卷开来,巨大的虚影在他身上腾空而起。 虚影影影绰绰,燕闲瞪大了眼分辨其中的凌峋,整个世界却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这种黑暗不是劫云密布时层层叠叠,光线难以透过,所以比平常的白日更加阴暗一点的那种黑。 而是燕闲曾经在记忆幻境中见过的,目盲的凌峋想象世界里的那种黑。 这种黑里没有任何光线的存在,就像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和凌峋的幻想世界不同,幻想世界里起码有凌峋想象中的毛线小人们有着独特的色彩,在现在的这片黑里空无一物,即使将手举到面前也看不清任何的轮廓。 燕闲有点慌张,她很怕凌峋做螣蛇一样的傻事。 幸好这黑暗只持续了短暂的几息,光线就逐渐透进了眼底。 燕闲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庞然巨物,下巴都要掉了! 那是一条全身赤红,身长千里的巨龙。和现在的巨龙形态相比,凌峋之前的龙形态顿时显得稚气不少。 更为重要的是,此时眼带笑意望着她的巨龙口中衔着一朵小小的烛火。 燕闲:“凌、凌峋?” 凌峋笑道:“是我。”他冲燕闲眨了眨眼。 随着巨龙眨眼的动作,整个世界一瞬进入黑夜,又一瞬重返白日。 燕闲:…… 燕闲人麻了。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长风,嘘为雷电,风雨是谒。衔烛而照九阴,是烛九阴,谓烛龙也。* ……有什么是比捡到一条小青蛇,养大了它变成了螣蛇更刺激的吗? 燕闲:有,我捡到了一条小红蛇,养大了它变成了烛龙。 凌峋垂首,将口中衔着的烛火递给了燕闲。 这朵烛火凭空而生,托在手心中并不烫手,暖暖的温度很是熨帖。 燕闲仰头与凌峋对视。 凌峋道:“去吧,做你一往无前的风。” 轻柔的力量将燕闲托举到凌峋背上,烛龙仰首,乘风蜿蜒而上,直冲九霄。 握着那朵烛火,整个世界都在燕闲眼中换了色彩,曾经被天道隐匿在深处,几不可寻的那抹天机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 风在嘶吼,天在狂怒,身边拂过的每一朵云都意图封堵住燕闲和凌峋前进的脚步,撕扯开他们意图抗争的手。 燕闲望着那逐渐迫近眼前的天道之路,握紧了手中的灵霄剑。 她忽地笑了。 “虽然俗了点。”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天欲亡我……我自逆天!” 剑意冲霄。 -正文完- 第88章 番外 清晨的曙光照进这方天地, 山林间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驱散了晨雾,世界逐渐苏醒。 飞仙门,自在峰。 燕婉晨起揉着眼睛推开房间的窗,人还迷糊着, 院内响起的声音让她一下清醒了过来。 “别揉了, 洗把脸出来吃朝食, 芍药做了小馄饨。”说话的是燕幸,是她曾经怨怼过,愤恨过的父亲。 燕幸如今仍是魂体。 为了能活到终局之时, 他舍弃了身体,躲入了玄天秘竹印中, 这个身体早就已经被遍寻不到他的天道毁尸灭迹,如今虽事情都已经结束, 没了的东西还是回不来了。想要再有一个身体, 燕幸起码得把修为再冲到合体之后的渡劫期。所以曾经燕婉寄生的避魂珠如今已是燕幸在使用了。 -- 第186页 看着自己爱过恨过又释怀过的爹爹和自己曾经一样, 只能用仅剩的神魂苟且活着,燕婉每一见到都只觉心中复杂。 她爹是为了天下大道, 为了改变妹妹、女儿、世间所有的人命运, 而她则是为了坨污臭的扶不上墙的烂泥。可恶, 每一回想都觉得黑历史不堪回首。 燕婉不由抿了抿唇,一直关注着她的燕幸温柔一笑并没说什么,只又招呼她吃馄饨。 “来了!”燕婉跑过。 芍药忙忙碌碌地给桌上上餐, 院子里霸王鸡一边“咯咯咯”一边大摇大摆地巡视它的领地。 自从灵霄同燕闲离开后, 这只霸王鸡消沉了一段时间, 等恢复过来就越发的霸道,俨然是把整个自在峰都看做了自己的地盘,那些来自在峰上课的入室弟子们时常被它追得满山头地跑。 同样是燕闲随手带回来的, 她当初给的那只小白兔就可爱多了,现在正蹲在桌上,叼着菜叶子乖巧地啃。 同样坐在桌前的梵清吃着小馄饨将袖中的避魂珠掏了出来,递给燕婉。 燕婉惊讶望他。 梵清道:“如今你元婴已结,有了自保的能力。他的安危自然应该由你来负责。” 燕闲成功再次飞升,这次飞升是真真正正地破天,五十大道如今已圆满,飞升的真相和太虚真人燕幸等人曾经的谋划都已传遍整个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燕幸连带着梵清的声望都水涨船高,如日中天。 但世上也少不了阴谋论,自那之后,自在峰就没个安静的时候,各路人马络绎不绝,有单纯仰慕燕闲燕幸的,有想求学的,有想论道的,有想挖掘内情的,也有意图不轨的。 虽然执法堂将整个自在峰都视为守卫重地,每日里的巡逻都不间断,但自燕闲飞升后,惊世峰的问心道人心魔缠身被天衍宗提了回去,而掌门七星道人自请卸任,也离开了飞仙门成了散修。门内一下子又少了一峰之主,又少了掌门。 接任掌门的元长老忙成了陀螺,他一手带出来的弟子都出自执法堂,因此也皆是事务缠身,护卫之事总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梵清习惯了清净日子,若不是燕幸只剩魂体,当时的燕婉修为又实在不足,无法周全,他也不会留在这里。 而现在燕婉有了长进,他也想走了。 燕婉恭敬地接过避魂珠,郑重向梵清行礼:“多谢前辈几番照顾。” 梵清点了点头,坦然受了。 燕幸问他:“你打算去哪儿?” 梵清道:“打算去天衍宗看看。” 燕幸点头,没说什么。 飞仙门如今声望暴涨但实力其实是退后了不少的,燕闲自修仙后就从小在这里学习长大,对飞仙门也有深厚的感情。这样的时机下他自然是不会跟着一起离开的。 况且,这里是他和妻子幸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他送走妻子的地方。若非必要,他这一生都不太想离开了。 当天午后,梵清也没有同任何人告别,孤身离了飞仙门。 天道补全后,他身上久治不愈的暗伤都已恢复,修为回来的速度飞快,再过段时间就能回到原先的大乘期。说不定没多久,他就要成为此方世界的飞天之路被真正连通后第一个挑战飞升之人。 他和燕闲不同,燕闲身上总有着用不完的冲劲,她会好奇更高的境界,想要挑战,想要步入其中。 梵清却没这念头,自叛出师门来,他四处漂泊,习惯了随波逐流,他对神佛已然不敢兴趣,天外的世界对他几乎没有吸引力。 不过如今燕闲在那里,倒也确实是个吸引项。 想到挚友,梵清就不由勾起了唇角。燕闲一剑破天之后转身对他勾手指的那一幕还深刻地刻印在他脑海中,他看清了她的口型,那是:“别让我等太久。” 哈哈,这人真是,真当飞升是上街买大白菜呢,说升就升,说成功就成功。 不过他确实有些想念她。 好吧,再游历一遍这事件就去准备飞升的事。 梵清坐在当初送燕闲第一次飞升时两人对饮的酒家中,倚着桌边,含笑饮下了满杯酒。 他的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同梵清一样望着楼下集市中川流的人海。 梵清对他举杯:“你来我这干什么,不应该去见燕幸吗?再不济就去天衍宗,岑岭估计也能骂你几句。” 那人笑了笑:“岑岭可不会骂人,他只会冷嘲热讽,问我因果报应到了吗。” 这人正是已经自请卸任,离开了飞仙门的七星道人。 如今的七星道人模样没变,周身气质却是大改,他那一身道纹玄袍和不离身的罗盘龟甲都不见了踪影,玄之又玄,高深莫测的气息退却后,寻常的青衫穿在他身上,混入人群都不再显眼,只那比常人多上三分的书卷气才会格外吸引人目光。 梵清道:“所以你的因果报应到了吗?” 七星道人当初应下了友人燕幸在他闭关后照顾他女儿燕婉的请求,也已承了燕幸给的果,但后来天道示警,七星得知了所谓的应该有的既定未来后背弃了自己的承诺,虽未推波助澜却也眼睁睁看着友人女儿一步步踏入死亡险境。后来又将问心更名换姓,隐藏身份拉入飞仙门成了一峰之主。 在这两点上他无疑是不仁不义的,只是那时候他笃信命运永恒,未来天定。再多的人伦道义深厚友情都没能阻止他行差踏错。 -- 第187页 如今天道已经被补全,所有的事都公之于众。便是七星有再多的原因和顾虑,他这般的作为也为修真界大部分人不耻,他的道德品质已不能服众,痛快地自请卸任已然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梵清指的报应却不是这个。 七星苦笑:“这不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对他们这样的修士来说,天材地宝极品法器等等虽珍贵却也不是非要不可。金钱地位更是唾手可得,便是如今在修仙界名声毁誉参半的七星,只要他想,仍有不少小宗门会想要将他奉为长老。 对他们这样的修士,只有一样东西是最为重要,绝不能没有的。 那就是心中的道。 梵清生在佛门,清修半世,上半辈子是个笃信佛法,无忧无虑只琢磨着怎么更加公平正义的小和尚。在他发现师门龌龊内幕,杀兄弑师时满脑子就只剩下万物刍狗,佛不度苍生这一个念头。他那一刻心中的道就已然崩坏,可谓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如果当初没有燕闲护着他陪着他,梵清几乎没有可能再找回并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道。 如今的七星就如同当年的梵清。在天道圆满,命运改变,真相揭露的那一刻,七星心中笃信的道就崩坏了。心中无道的修士就如同行尸走肉,留在世间的也不过是个思想混乱的躯壳罢了。 这才是对七星最大的报应。 七星长叹,自顾自拿了杯子倒了梵清一杯酒,一饮而尽后起身离开了。 梵清目送着他离开。 或许他以后就迷失在这漫长无边的修仙路上,又或许他也能在经历过很多事后,找到自己真正该有的道。 未来那么长,谁知道会是什么样呢。 梵清一路赏遍了万水千山,路上走走停停,慢慢悠悠地来到天衍宗的时候已经又过了两个年头。 两年对修仙界来说不过弹指之间,不过这两年里世间的变化却是不少。 如今的凡尘不少人家都供上了闲逸仙子像,因着人出色的想象力,几乎每个闲逸仙子像都长得不一样,民间甚至举办过比赛,比的就是谁家的闲逸仙子像长得最美。 是很符合燕闲风格的比赛了,梵清去过一次,没看到有当真把握住燕闲精髓的雕像,每一个都雕刻地太仙子了,没燕闲那种直了吧唧的虎气。倒是绕在闲逸仙子像周边的烛龙像里,梵清看着好几个都雕得不错,有那条五爪蛇蠢头蠢脑只会贴在燕闲身边的模样了。 燕闲整个人也成了话本的取材对象,不管是修仙界还是凡尘,风靡的话本都从才子佳人、师兄师妹、娇俏仙女爱上我、得到修仙功法我从此踏上修仙路……等等的题材变成了燕闲传,有正儿八经考据燕闲的人生故事的,也有胡编乱造的,更多的是不管写什么内容的话本都要往里头塞一个燕闲。只要有燕闲的存在,话本的销量都能高上不少。 梵清先前随手翻过一本,里头的主角家道中落,受尽欺凌,但因着对家人的念想死死护住了一块家传玉佩,有日玉佩被个纨绔子弟看上想要强夺,主角宁被打死也不愿松手,然后生死之际,玉佩里冒出了个仙女救了他。这个仙女就是燕闲,后来仙女燕闲教他修炼,引他走上了修仙路,改变了人生际遇。 ……嗯,后面主角还同燕闲成了一对道侣。 这个明显就是凡间的本子,修仙界不敢写这个。不过梵清觉得燕闲估计会蛮喜欢看的,她身边那条五爪蛇可能会气得想要喷火烧光这些话本。 所以梵清打包了不少,准备若是能飞升成功就全部带给燕闲。 修仙界变化最大的一点还是女修变多了,剑修也变多了。这些人大多是崇拜燕闲,觉得跟着燕闲更容易在修仙道路上前行,把燕闲的一言一行都作为自己的指路明灯,梵清在凡间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有刚出山的修士学着燕闲行侠仗义,有只学了个样子的,但也有当真磨炼了性子和道义的,未来可期。 还有一些学剑修的则是冲着灵霄去的,自从灵霄是剑灵这个事为大众所知之后,想要也有一个剑灵的修士数不胜数。修仙路是条看不见前路的漫漫长路,大多数修士都只能孤身前行,试问谁不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能永生陪伴,亲近如半身的剑灵呢。 修仙界不敢出太偏离燕闲真实人生的话本,于是主角得到剑灵器灵鼎灵菜刀灵还有珍禽化灵的话本层出不穷,也算是开启了一个新的创作流派。 这类话本梵清也收了不少,谁知道飞升过去的那一头有没有这种新颖题材的本子呢,说不定什么话本都没有,那肯定能把燕闲憋出内伤来,还是给她带着好了,也够看一段时间了。 梵清跟着天衍宗的小弟子一路往岑岭那去。 剑修在修仙界崛起后,天衍宗小小扩张了一次就收住了步伐。因此现在修仙界剑修门派林立,不少都是天衍宗的弟子们脱离后自行创立的门派。但天衍宗内部的改变其实并不算大。 不过毕竟天衍宗一跃成了十大宗门之首,外部的各种联络往来还是络绎不绝,据说长老以上都忙得飞起,岑岭都好久没有踏出山门了。 悠哉悠哉的梵清很是同情他,所以踏入殿门的脚步都格外轻快。 岑岭果然是忙得很,见他来了都没功夫多说几句,只让他自便就又埋头进了文书里。 更是同情他的梵清决定替岑岭喝一喝他宝贝得要命都不舍得拿出来待客的雪山龙顶茶。 -- 第188页 梵清很是自得地推开了侧殿的门。 他愣在了那里。 殿内果盘茶点一应俱全,一张熟悉的面孔斜斜地躺在躺椅上,她的身旁另一张同样熟悉的面孔还在插水果喂到她嘴里。 见到殿门被推开,那人抬头望过来。 “哟。” 燕闲一手举着手里的话本,一手拉着凌峋,欢快地冲梵清挥手。 “好久不见,走遍三千界的我们又回来啦!”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