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怂包重生记(1v2)》 楔子许个愿吧 “……祝姐,不是我不通融。之前你孩子生病,家里漏水,老板问起来我都替你遮掩过去了,只是再一再二不再叁,上面的人也不是傻子,要是再开口,我也想不出什么好辙了,到时候老板炒的可就是我了。” 小姑娘坐在电脑前,掰着手指头细数,站在旁边的祝梨梨眸光一黯,“那就算我请假吧,今天有事,真得早走。” “行吧行吧。”身着制服的小姑娘噼里啪啦地敲下几个键,改掉考勤,“好了祝姐。” 祝梨梨把手中的牛肉干往小姑娘怀里塞,“真是谢谢你了,拿去吃着玩,啊。” 请完了假,祝梨梨往外走,办公室的门尚未关严,话音顺着门缝飘出来,“要是日子过成她那样,我才不嫁人呢……” 祝梨梨听见小姑娘说的,兀自叹了口气。 今天是农历七月七,古时乞巧,今人凑热闹,为了消费把什么都同爱情沾边。鲜花,红酒,巧克力,商家用彩绸搭出鹊桥,打扮妆妍的织女站在“云端”,祝梨梨穿过人潮,在街角的花店捧了一束黑纸裹着的黄白菊花。 地铁坐到终点南山站,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往上走。 守墓的老人在门口听着收音机打盹,黑匣子里唱着她听不懂的评弹。江南小调,吴侬软语,咿咿呀呀好多情意。 男孩永远停在了十七岁,照片上的他不苟言笑,微抿着嘴,目光戒备又疏离,五官深邃,是个极清俊的少年。 碑上“许渊知”叁个字自带温度,祝梨梨看上一眼便觉得眼睛发酸,却流不出半滴泪。 就像成年人面对生活,跑不动,也跑不掉。 斟叁杯酒祭奠亡人,未几,祝梨梨抱着酒瓶倚在碑旁,仿佛他还在身边。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过日子。 许渊知能为她以命相搏,她却不敢同他一起死。这辈子,终究是她亏欠他良多。 时隔多年,祝梨梨依旧想不出许渊知当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替自己挡下人贩子的那一刀。 是喜欢吗?那又为什么对自己避之不及? 如果不喜欢……那又为什么连死都不怕? 回去的路上雷声轰鸣,积攒了几日的雨,终于簌簌地落下来。 她没带伞,地铁口的小贩趁机加价,平日十块一把的东西往上翻了两倍,她心一横,用包盖住脑袋,咬牙往回跑。 小区里高楼林立,十七层亮起一盏橙红色的灯,那里便是她的家。 “你今天死哪里去了?壮壮在幼儿园里等了两个多小时,还是我接回来的。大军应酬喝多了,我哪里搬得动他?”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进屋她,脸色立时沉下来。 “我讲过了,今夜要加班,早上还拜托您去接孩子。” 老太太闻言一哂,显然忘记还有这茬,没好气地关掉电视,摔下遥控器朝客卧走,“这是嫌我过来碍眼了?忙忙忙,就属你忙,我儿子是国家干部你不晓得?天天饭也不做,孩子也不管,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 祝梨梨没心情搭话,兀自进了卫生间。腿上的泥点子被一点点清洗干净,她擦掉镜子上的水雾,里面透出一张唇色苍白,黑眼圈浓重的脸。 岁月之下,女人身材愈发臃肿,容貌不复当年。她的五官不再灵动,曾经鲜活的眉眼中如今满是疲惫。 房里,男人呼噜打得震天响,她小心翼翼地躺下去,席梦思凹陷,肥肉直往身边淌。 胡志军皱着眉头睁眼,看清眼前的人后翻了个身,含糊道,“快去拿点硫磺皂搓搓你的臭脚丫子。” 月光顺着窗照下来,投射在两个人的结婚照上。久经阳光的地方已经褪了色,蒙上一层昏黄。泪水悄无声息地往下掉,她蜷在角落里,缩成一团。 ——原来这就是长大后的世界,真可笑。 回首往事,半生荒唐。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窗外,一颗流星自西南而来,划过无边夜色。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 -- яоцsèωо.℃ом 第1章噩梦初醒 祝梨梨头痛欲裂,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宿醉,揉着眼睛从梦中惊醒。 面前是一张深棕色的单人书桌,左上角摆着一本《物理》,一个鼓鼓囊囊的笔袋,几根印着“孔庙祈福”的碳素笔散落在旁边。她胳膊上戴着副碎花套袖,有些迷茫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正中是一块巨大的黑板,上面画着滑轮,写了一堆公式,右边是一溜课程表,她坐在倒数第二排,能把教室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青春期的男孩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旺盛精力,在教室内追逐跑跳,大力冲撞之下,桌斗中掉出一个硬皮笔记本。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祝梨梨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被人抢先一步拿走翻开。 “哎哟,这写的是什么啊?……诶,怎么还有许渊知呢?!” “许渊知?还真是……祝梨梨你喜欢许渊知啊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么大块头,还喜欢许渊知呢笑死人了。” 都说女孩凑在一起聒噪,男孩们堆在一起比照五百只鸭子也不遑多让,眼前的讥笑太有真实感,她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天。 幼时心脏不好,查出早搏后便开始吃带激素的药,身体吹气似的胀起来。孩子的世界最是直白,小朋友们嫌她长得难看,朋友不多,于是埋头书本。初一时误打误撞,她和转校生许渊知做了同桌。同样的性格缄默,同样的不善言辞,两个人因书结缘,渐渐熟识。 不过与祝梨梨不一样,许渊知长的好看,声音也好听,和那些动辄笑话她是女金刚的男生们不一样,从不跟风嘲讽。两个人都喜欢看杂书,很是谈得来,春风不解风情,却轻而易举地吹动了祝梨梨的心。ⅼìàоyцχs.ⅭоⅯ(liaoyuxs.com) 少年成绩优异,是老师护在怀中的宝贝,少女心头悸动的白月光。校内打听他献殷勤的姑娘络绎不绝,祝梨梨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毕竟看过的小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女主角们美得各有千秋,没有王子要配肥鸭子的道理,便安安静静地待在他身边默默喜欢。 她注定是他青春中的过客,连开口都觉得是不自量力,于是把心事写在小说里,编出光怪陆离的故事,每个主角都是他。 如果不是那节体育课,调皮捣蛋的男生撞翻书桌,她的心事也不会被人发现,整个人如同被扒光了晾在太阳底下,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祝梨梨从未想过,自己一觉醒来,竟然会回到这一天。 青春期的男生大都手贱,涨红了面皮害羞是对少数姑娘的优待,她从未体验过,有的只有猪来猪去的绰号,从今天开始,还会加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不自知。 两个人存了心不想让祝梨梨拿到本子,各站在教室一边把东西丢来传去,嬉笑声不绝于耳。 祝梨梨庆幸自己是个成年人,当孩子时承受不住羞愧难当,如今看来,只觉得他们嬉皮笑脸的样子恶心。她径直走上前去,直接冲着男孩大腿里子最嫩的肉拧,仿佛要把当年所有遭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 个高的男孩吃痛,气急败坏地把她往旁边推,又撞翻了不知道谁的桌子。 “读啊,挨篇读。我文笔不错,剧情也拿得出手,赶紧读出来给大家展示展示。” 很多时候,越是掩饰就越让人好奇,现在本子在别人手里,祝梨梨不如把一切摊开来讲。男孩知道痛,眼望着她头发散乱,目光阴沉,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样子,已经觉得有些心虚,于是随手把本子掷在地上,故意踩了两脚,呸了一句“神经病”。 祝梨梨没理他们,兀自捡起被折腾散架的本子,却未曾想,抬眼便见到了门口冷着脸的人,心脏蓦地漏跳了半拍。 两个人的上一面,他躺在棺椁中面容惨白,胸口不见半分起伏。 她见过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感受过他的身体一秒一秒趋近冰冷,明明才刚刚替他扫过墓,转眼间,这个死去多年的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祝梨梨眼睛发酸,鬼使神差地把手中支离破碎的本子递给他,“他们都瞧过了,没道理不让你看。” 毕竟这个人是她故事的内定主角,当年两个人闹那么僵,不是没有传言的功劳,有时候堵不如疏,与其胡乱脑补,不如亲眼给他看看自己都写了什么。 许渊知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周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 祝梨梨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松散的辫子重新扎好。她回忆起即将发生的事,班主任没过多久就会知道这场荒唐事,把她了拎到办公室大骂一顿,说她下贱不要脸,把她换到班里最偏僻的位置。 既然班主任迟早要知道,倒不如“恶人先告状”,她扫了教室里的人一眼,凭着直觉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出了教室的门,顺着走廊向前,然后往……右拐? 记忆在脚步中变得愈发鲜活,她站在语文办公室门口,大喊了一声“报告”。 祝梨梨是叁班的,班主任姓王名素敏,是位胖胖的女士,头发染成棕栗色,烫了一脑袋小卷,坐靠南墙的那张办公桌,窗台上养了一盆枝繁叶茂的蟹爪兰。她来的时候,王老师正伏在案头,刷刷刷地判着练习册。 “怎么回事?”王老师瞥了一眼压在玻璃桌面底下的课程表,“现在班里不是体育课么?” “老师,高源和冯世杰撕我本子。” “本子?什么本儿?为什么撕你的作业?” 祝梨梨低头,“是我写小说的本子。他们还不经过我同意就胡乱翻看,还笑话我。” “这俩,一天天的不让人省心……不过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写小说?觉得自己现在学的挺好了?还有几天就期末考试了,你都复习几科了?”这种官司其实也好断,先比家里背景,再看学习成绩,祝梨梨说的那俩是班里出了名的泼猴,成绩烂得很,叁个人背景差不离的情况下,该给谁撑腰不言而喻。在很多老师眼中,成绩大过天,底下学生拌嘴吵架只需要和稀泥,但要是影响了自己的绩效那可万万不行。 她默默低头听训,虽然平日里最讨厌王素敏那副捧高踩低的嘴脸,但是还有一年多的日子要在这个人手底下过,不得不忍。 “报告。” 王老师抬头,只见许渊知进门,当即面上笑出了一朵花,“渊知啊,你怎么过来了?” “给祝梨梨送本子。”男孩把东西递到王素敏面前,“都给摔散架了。” 祝梨梨呼吸一窒,不知道许渊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王素敏接过来翻了翻,皱着眉头道,“高源他们俩太过分了,没规没矩的,是得好好管管了。” 祝梨梨满头雾水地拿回本子,翻了两页才发现以他为主角的那几页已被撕去。许渊知虽然不是教师子弟,但爸爸在教育局工作,算得上是中学的直属领导,王素敏生了一双利眼,肯定要向着他说话。 一场官司在办公室内很快便有了定论,两个人一起离开,肩并肩地往回走,谁都没开口。 “多谢。” 进教室前,她轻声说。 许渊知没有表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气氛这个东西是很微妙的,男孩的疏离显而易见。当年她为此难受了许久,觉得自己不仅社死还失去了和心上人说话的机会,如今时过境迁,释然了太多,毕竟和生死相比,没什么大事,只要许渊知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来得及。 祝梨梨拖着步子回座位,此时正赶上放学,大家纷纷收拾东西往外走,她看了一眼黑板上的作业,把书一股脑装进包里,当年要不是被王素敏狠批一顿,她也不至于晚上不敢回家,在街上乱晃,要不然也不会碰见…… 想到这里,祝梨梨连忙背起书包,急匆匆地往校外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怪物在撵自己。 -- яоцsèωо.℃о㎡ 第2章蝴蝶效应 穿过放学的人潮,她叁步并两步地下楼,只在小药店短暂停留两分钟后继续玩命飞奔。 冬日里天黑得早,才五点半就已经暗下来。 西北风嘴巴子一样不要钱似的往脸上抽,祝梨梨径直往学校对面的小区跑,这里都是老楼,一幢幢的最高不过五层,最里面是一条小巷,只见七八个男孩围成一圈,握着木棍往下抡,发出阵阵闷声,拳拳到肉。 “警察!警察来了!” 祝梨梨躲在一边捂脸大喊,声音凄厉,划过狭长深巷,男孩们如梦初醒,脸色大变,如同受惊的鬣狗般四散奔逃,她踩着墙根未化的残雪,一步步走向那个趴在地上,满头黄毛的男孩。 “还能起吗?” 男孩扭过头,露出一张被打的青青紫紫的脸,“多少费点劲,这位大姐,你拉我一把?”Ⓛìàоyцχs.ⅭоⅯ(liaoyuxs.com) 当年她被大姐这俩字气到胸痛,如今年岁渐长,心胸宽广许多,只不过翻了个白眼,照旧拉他起身。这次祝梨梨来得早,男孩还能挣扎着扶了墙,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只见她一把把人按坐到墙根,“少逞强。受了伤就得上药。” 此时的祝梨梨,身高一米五,体重一百叁,力气大到省队的举重教练都说她是个好苗子,面对寻常男生轻易落不得下风,更遑论被群殴后战斗力无限归零的他。她把酒精绷带创可贴从书包里一股脑倒出来,男孩瞪大眼睛,觉得眼前人仿佛哆啦A梦,算准了他会挨这顿揍。 “嘶,疼,疼,疼疼疼疼——”黄毛止不住地吸气,“大姐,你这手劲儿也太大了吧,我——啊!——” 祝梨梨嫌他嘴贱,一句句大姐下来心里头窝火,虽不骂人也不会让他舒服,于是下手更重,使劲按着伤处,在边上嫌弃,“矫情。” “你说谁矫情呢?” 当年她被这人的流氓样吓得不敢还嘴,如今早知道他的脾气秉性,自然不会跟他客气,“说你呢,疼就忍着点,处理不好明天变猪头,得了破伤风是要烂骨头截肢的。” 这话说的厉害,黄毛似是被唬到,咬牙忍着没再吱声。 祝梨梨没有成心折磨人的爱好,见他安静下来,手法愈发轻快。那些年,她不知道替他处理过多少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早就驾轻就熟。等着包扎完毕,他们就可以分道扬镳,只是这时,一阵奇异的咕噜声回荡在二人之间。 男孩不好意思,当即红了脸,祝梨梨看着他这傻样就想笑,于是大手一挥,把人从地上拉起来,“走吧,今天送佛送到西,带你吃顿好的。” 十几年后,两个人再次走进了那间居民楼里的拉面店。 玻璃门上蒙着厚厚一层水雾,拉开热气便扑面而来,带着千卤万煮出的牛肉香直往人鼻子里钻,梁南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店虽小,人却不少,大家都得拼桌,两人面对墙挨着坐,这里叁年后会拆迁,店主带着老婆孩子回了东北老家,祝梨梨多年未曾吃到这口,无比怀念跑到柜台前点单。 “大碗韭菜叶,小碗大宽,各放一颗茶叶蛋,再要一盘卤牛肉,一碟凉拌萝卜。” 这时候物价还没有起飞,点这么多东西才花了叁十六块钱。 柜台后头就是厨房,师傅在案头熟练地捏来揉去,两手一抻,摔打几轮后就扯出顾客想要的粗细,滚烫的锅里是七八个笊篱,把面分别汆烫至熟后盛入碗中,舀上两勺牛肉清汤,盖上两片精薄的卤肉,用不了几分钟便能端上餐桌。若是遇见口重的,还能免费再添一碗老汤。 冬日里,除了烤红薯和热奶茶外,大概只有它最能慰人心肠。 两人齐刷刷地掰开竹筷,祝梨梨拿起醋壶便往海碗里倒,黄毛闻见这股酸味就直皱眉,却见她眼睛都不眨地把面条吸溜入肚。 吃饱了肚子,身上便暖和许多,男孩跺了跺脚,盯着祝梨梨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你都瘸成这样了,还送我?” 他面上一哂,解释道,“天黑,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听见这话,祝梨梨再忍不住,终于笑起来,那些日子,只有这个傻小子把她当成小姑娘,觉得自己这模样可能会遭遇不测。两人寻着上辈子的回忆往前,这条路十几年未走,说陌生也陌生,但自打搬来后她拢共走了有七年,说熟悉也熟悉。晚风中暗香浮动,祝梨梨任凭思绪翻涌,望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家”,连呼吸都觉得痛。 “哎,你叫什么啊?” “祝梨梨。” “我叫梁南。今天算我欠你的,以后有事去初一八班找我,准保都给你摆平。” 虽然鼻青脸肿,但狼崽子言语依旧嚣张,祝梨梨望着雄赳赳气昂昂,走在最前边的梁南若有所思,“不用以后了,我现在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打我。” “啥?”梁南一脸懵逼地回头,只见祝梨梨站定,撸起袖子,露出嫩生生的胳膊,“我下不去手,你得帮我。哦,对了,还有腿上,也要打,掐或者拧都可以。然后等到八点半,帮我报警,让他们来这个地址。” 男孩一脸呆滞,望着眉眼含笑的祝梨梨,她迅速地掏出纸笔疾书,巴掌大的纸片递过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 -- 第3章滚蛋吧,渣男 熬过寒风,楼道里暖和许多,一冷一热的,因为毛细血管急速扩张,脸上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红彤彤的,显出几分土气。 当年她耽误到八点多才回家,王素敏打来电话告状,她被男人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如今虽然时间提前许多,家中气氛仍旧低到冰点。 父母各坐在沙发一端,明明面对面,却谁也不看谁。祝梨梨没有说话,悄声绕过餐桌后便进了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他们一家叁口最后一次同时出现在这间屋子的日子。再过几天,她和妈妈就会被这个男人赶出去,给那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新妻腾地方。 这不是他第一次出轨,却是闹得最厉害的一次。与其说她不懂男人,她更不理解一次次原谅他的妈妈。但妈妈对她太好,她骂不出口,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小叁已经身怀六甲,在爷爷奶奶那边都已经过了明路,连姑姑姑父都知道,就只瞒着他们娘俩。祝梨梨知道他们一直想要儿子,却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轻易地,因为一颗受精卵舍弃自己。 离婚已成定局,就算妈妈不愿意她也会推他们一把。相比痛斥渣爹,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祝梨梨从袖子里掏出刚才顺来的翻盖手机,幸亏老男人刚刚追赶潮流,还不擅长玩弄科技,连个密码都没设。拍下他和小叁腻腻歪歪的往来短信,酒店宾馆发来的消费记录,把相册中的合照悉数转发,等将里面的信息搜罗一遍后,祝梨梨佯装去外面倒水,心满意足地将手机放回原处。 眼见着时间距八点半越来越近,他们家离警察局不远,民警用不了半个小时准到,留给她操作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祝梨梨望着年轻了许多的妈妈和多年未见,正意气风发的爹,深呼吸,打破目前的僵局。 “不就是离婚么?离,必须离,今天谁不离谁孙子。”祝梨梨瞪着男人,啐了一口,“就你也配说我妈?真会借题发挥,你是猴吗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要不是外面那个贱人肚子大了,你算哪根葱来冲大尾巴狼?祝鸿途,你有没有良心,我妈在你穷的叮当响的时候跟了你,现在你抖起来了就想抛妻弃女,我看着你就恶心。” 男人好面子,从未想过自己这个怂了吧唧不爱说话的闺女,此时连珠炮一样直言不讳地开骂,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做的什么腌臜事,你是脑瘫吗?哦,不对,明明是你生的孩子才是脑瘫,你不是想要儿子么,你这辈子都生不出来!” 大概是戳到了心中最挂念的地方,老男人气急眼了,直接一巴掌扇过来。他手下没有留情,祝梨梨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有湿热的液体流下来,火辣辣的疼。 这一切来的太快太急,等祝妈妈反应过来时,祝梨梨的右脸已经肿起来了,猩红的血从耳道里往下滴。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泥人尚有叁分火气,祝妈妈扑到祝梨梨身边,担心她右脸的伤,女孩被打了也不见停,言语间愈发刁钻刻薄,男人这次又想动手,妈妈护着她,几个人撕成一团。 而就在此时,祝梨梨兜里的手机开始震动,她狠狠咬唇,跪倒在地。先前越打越勇的女孩当即抱着男人的大腿开始哭嚎,“爸爸别打了,别打了,呜呜呜呜……” 半分钟后,家门被重重敲响。 “开门!警察!” 祝爸爸脸色骤变,防盗门打开,只见女孩鬓发蓬乱,脸上带血,哭得涕泪横流,见到警察仿佛见到了救世主,“警察叔叔救我!我爸要娶别人想打死我和妈妈……”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和裤脚,露出青青紫紫瘀伤,两位民警看了纷纷皱起眉头。 他们最初以为只是家庭矛盾,原本准备调解几句就完事,但是把孩子打成这样,都能评伤级了,显然不能轻了。 祝梨梨在地上打滚,说头晕恶心耳朵痛,警察们当即把这俩爹妈带上,扶起孩子去医院。 一路上警灯闪烁,车辆畅通无阻。 夜深只有急诊可看,大夫经验丰富,望着被警察护送来的小姑娘,已经猜到了几分。 “鼓膜穿孔,这几天千万别沾水,先不开药了,一周后再来复查,要是还不好……天啊,这,这怎么还有这么多伤!”她皱着眉盯着那个手足无措的中年男人,“孩子犯了错可以教育,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咳,警察同志,医生,这孩子也是实在不听话,我,我也是气急眼了,才打了她一巴掌,男人没个轻重,不过其他的伤真不是我打的啊……” 祝梨梨当即戏精附体,装作惊恐状,躲在警察身后边哭边说,“爸爸不想要我了……我不当女孩了……不是爸爸,不是爸爸,爸爸我不说你了,你,你别再打我了……警察叔叔,不是我爸爸打的,这些,这些都是,都是我自己摔的……” 警察望着胖乎乎的小姑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被哭化了,这个爹不是什么好东西,孩子平时估计没少挨揍,要是今天不管,以后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祝鸿途站在急诊室里百口莫辩,第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个闺女。 “帮我。”临出门前,女孩回头,冲着妈妈无声喊话。 丈夫俨然已经和自己离心,女儿……祝妈妈没敢深想,连忙抱着羽绒服追上去,最终什么也没替祝鸿途分辩。 在医院就地做完笔录,归家时已经是深夜,祝爸爸虽然跟着警车一道进了小区,但却没有进屋,径直开车就走,去了哪里不言而喻。 “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兵荒马乱后,祝妈妈终于回过神来,仔细盘问起祝梨梨。 “我主动让别人打的。” 望着妈妈审视又有些不认同的目光,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没办法!我恨他!讨厌他!觉得他恶心……他出轨!重男轻女!自私好色!什么都不给我们,我们没办法活下去!我不要你再回车间当工人,我要你过好日子!我们要打官司,要多找他的错才能多分一点……那些钱,都是,都是我们该得的……” 她哭的声嘶力竭,祝妈妈原先觉得孩子一觉醒来仿佛变了个人,心思深沉的让她害怕,如今却只觉得五味杂陈。 如果不是她做了家庭主妇,没有赚钱的本事,平时只靠丈夫接济,何至于让女儿小小年纪就开始为钱发愁,替自己处处谋划周全? 一路十数年走过,夫妻情份尽散,女儿早慧,猜出那浑蛋做的恶心事,被逼得一夜长大,母女俩站在路灯底下抱头痛哭,任谁看了都觉得不是滋味。 此时天边一轮残月,西风正烈,把相拥的两道身影拉得老长。 -- 第4章谁不离谁孙子 哭过了,闹过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心伤尚可愈合,但要是离婚官司没打好,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祝梨梨催妈妈带她一起去了最好的律师事务所,此时《婚姻法》尚未完善,可以操作的空间更大。 接待她们的律师姓时名谦,年近知天命,未来会成为本省最优秀的离婚律师之一。 男人起身迎接,他穿着轻薄的浅灰色西装,面白如玉,在少数民族的基因加成下五官立体,相较于中年时的儒雅倜傥,青年时的时律锋芒初显,多了几分朝气和锐利。 和帅哥说话,心情总是美好的,就连郁郁不乐的祝妈妈都眼前一亮,被他小小的惊艳了一把,加上现在的时律堪称“物美价廉”,在祝梨梨心中更是好成了一朵花。 “二位好,我是时谦,您今天的咨询律师,请问咱们想喝点什么?我们有咖啡,红茶,还有……” “两杯咖啡,谢谢。”祝梨梨率先开口。 时谦此刻尚没有见习生可使唤,转身进了茶水间,出来时端着一高一低两只杯子,将高的那只玻璃杯放在祝梨梨面前。 “小孩子不能摄入太多咖啡因,介意来杯热可可吗?” 时谦没想到会接待母女两个人,年长的女人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倒是小姑娘表情镇定,笑着朝他打招呼。 “都可以。时律您好,我叫祝梨梨,这位是我母亲。既然咱们是按时收费,也就不和您兜圈子了。我希望您能帮我们,将我父亲认定成过错方,在离婚时为妈妈和我尽可能争取更多的财产。目前的情况是我爸出轨了,小叁已经怀孕,大概是五个月左右,已经验出怀的是男孩,所以想和我妈离婚,让我们净身出户。” 祝梨梨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这里面是我爸爸和小叁的短信聊天记录,内容涉及到私生子的产检,如何离婚,还有他们曾经的开房记录,以及两个人的暧昧合照和录音。我爸爸昨天因为对我家暴,导致民警来调查过,当时我进了医院,过一会儿还要去警局做笔录。” 她有些失落地笑了笑,摸摸右耳边包裹的纱布,“就是这儿。鼓膜穿孔。” “哦,对了,我爸爸是公务员。” 但凡是心中尚有良知的人,此时对祝鸿途的印象都不会太好,一个抛弃妻女有暴力倾向的男人,让他净身出户完全是替天行道。 时谦接过手机,翻看她拍下的证据,“这些已经很够了。而且他是公职人员,应该不希望上庭,所以很可能会走协议离婚,至于夫妻财产部分,他很可能隐藏自己的财产,我们这边是不能强制调查的,只能看您这边目前能发现的……” 涉及到财产,祝梨梨功成身退,换祝妈妈登场。 房子,存款,刻意营造的外债……时谦的效率很高,初步提出的堪称苛刻分割方式,纵是祝梨梨也咋舌。 “这……他能同意吗?”祝妈妈有些震惊地望着时谦。 “先定的苛刻一些才好谈,他还有未知的隐藏财产,我们已经留了很多讨价还价的空间。”时谦望着表情沉重的祝梨梨,有些好笑地问她,“不高兴吗?” 她单手托腮,捏着一支笔转来转去,“总要真拿到钱才算数呀。”协议签的天好地好,万一不执行怎么办? 总之,这是一场漫长的割据战,不过祝梨梨等得起,但是小叁的肚子可憋不住。不管如何,哪怕是最差的情况,也会比上辈子好。 推开律所的大门,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长驱直入,海城的温度断崖式地往下跌,冻得祝梨梨打了个激灵。 在律所和警局消遣半日,归家时母女两个都已是精疲力竭。梨梨不知道当年妈妈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带她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又是怎样打起精神,为了供她上学殚精竭虑,她以为是为母则强,原来再次亲历一遭才发觉她这样憔悴。 “怎么这个时候收拾东西?”祝妈妈不明所以,祝梨梨倒是看得挺开,“不管官司输赢,这个房子大概都是要卖了,早点收拾东西,搬家的时候也轻松一些。” 祝妈妈一愣,半晌才扯了扯嘴角,“是啊……瞧我这记性……到时候咱们就搬到康复路的老房子住,只是环境比不上现在,要委屈……” 祝梨梨将架上的书册分门别类,用塑料薄膜包好放进纸箱,闻言扭头道,“环境怎么不好了?明明那边离学校更近,而且现在房子这么大,你每次打扫都累一身汗,等过去了收拾起来就方便了,虽然是老房子,可收拾收拾要比这边舒服多了。” 未来惶惶无定,可迎着祝梨梨笃定的眼神,祝妈妈莫名觉得,或许未来真的和女儿所说的那样,比现在美好。 -- яоцsèωо.℃о㎡ 第5章黎明之前 家中闹腾一日,第二天祝梨梨起了个大早,到班时才发现王素敏重新调了座位,将自己调到了第一排,与许渊知恨不得离了有八丈远。 当初她喜欢许渊知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现在绯闻八卦虽然不如上辈子厉害,但仍有不少同学看向祝梨梨时,目光中都带着几分审视。当面就这样,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说笑话讲闲话。 多想无益,祝梨梨眼见着自己的桌子被拖到最前面,心说没来也好,省的自己搬了。 这辈子她没有坐到讲台边那个有些屈辱意味的“专座”上,而是坐在了第一排窗边,挨着洗褪色的淡蓝窗帘。 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太阳高升的时候会有些刺眼。这里靠着暖气片,没烤一会儿身上便直冒汗,早上放一袋牛奶在暖气片上,第二节下课的大课间正好能喝。 “饿死了饿死了,要不要去买点吃的?” 自从打算减肥后,祝梨梨便戒掉了零食,青春期的孩子代谢旺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如今听见人有人邀约破戒,明知自己该忍耐,但还是同意陪她外出兜一圈,毕竟这也是快速提升女孩子之间友谊的方法。Ⓛìàоyцχs.Ⅽоⓜ(liaoyuxs.com) 祝梨梨从善如流地应下,旁边的宫静怡随即眉开眼笑,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倒数第二排,许渊知翻书的手一顿,有些烦躁地往下过了几页,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小卖部建在操场旁边,和锅炉房在一列房子里,没有招牌,学生们的腿就是最好的广告,此时里面早就挤满了人,宫静怡拉着祝梨梨往前挤,两人见缝插针,好不容易才扑到最前面。 “阿姨两根烤肠夹烧饼!”宫静怡大喊。 “几个肠夹饼?”店主阿姨手脚麻利,串串的手仿佛能看到残影。 “两根肠,一个夹饼,另一个只要肠!”祝梨梨连忙补充。 肠夹饼,顾名思义,就是把滚筒上的烤肠切成两半,同两片生菜一起夹进刷了甜咸酱料的白吉馍里,要是觉得吃不饱,还能再加个价值一块钱的煎蛋。 她想到甜咸的酱汁便口水直流,但捏了捏肚子上一圈又一圈的赘肉,还是悬崖勒马。不过这味道闻着实在太香,祝梨梨到了还是多买了一只香菇青菜包。 发酵的皮,入口发甜,馅里有菜有蘑菇,不过拳头大小,她一手举着烤肠,一手举着包子,故意嚼的很慢很慢,但还是没等走到班门口就把手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明天就是期末考试,现在老师已经不往下开新课了,几乎每节都是自习。祝梨梨心说她也算是倒霉到家了,刚和那个狗男人撕完逼,打过一场硬仗,紧接着就要考试,自己都十几年没碰过书了,成绩能好才怪。 学习不是一日之功,祝梨梨捧着手中的书,企图抱会儿佛脚,使劲把知识往脑子里塞。都这个时候了,能记多少是多少吧。 放学回家,狗男人和她们娘俩撕破了脸,住在小叁那不回来,祝梨梨不用想都知道妈妈没心情做饭,路过菜场割了一条猪五花,两根黄瓜,叁条茄子和一颗包菜,她拎着五颜六色的塑料袋上楼,坠得指肚发白。 “妈,我回来了。” 客厅没点灯,换好拖鞋进屋才发现妈妈在卧室里躺着,“好闺女,今天去外头吃吧,钱放茶几上了,妈妈今天太累,实在……”妈妈说着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沉。 祝梨梨没接钱,转道进了厨房。 小米熬粥养胃,茄子用薄盐腌渍后拧干水分,五花肉切片,黄瓜拍碎切断,包菜撕好再过水。 最开始的准备工作动静小,等她按开抽油烟机爆香葱姜蒜时,祝妈妈听见声音,疑惑地从床上起来,只见闺女系了围裙的闺女在厨房里忙活,觉得眼眶发酸,泪在里面打转。 “多少吃点儿,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您就当是陪我了,正好也尝尝我的手艺。” 拍黄瓜,茄子炒肉,手撕包菜,就着熬得起皮的小米粥,一顿饭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指大动。 “咱们干嘛因为他们生气,不值当的,我们就是要过得好好的,气死那对狗男女!”祝梨梨挥着拳头愤愤不已,当妈的看了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终于又露出个笑模样。 “妈你看,我第一次做就这么香,是不是很有天赋?”她盛了碗粥递过去,满脸的求表扬,祝妈妈就算再没心情,也得赏脸吃几匙。 小米粥里撒了绵白糖,甜丝丝的,祝妈妈才喝了一口便惊喜地瞪大眼睛。妈妈喜欢甜粥这件事,她也是很久后才知道的,当初家里都随祝爸爸吃咸,妈妈根本不知道除了罐装八宝粥外,其他的粥里也能加糖。 挨个尝过后,祝妈妈只挟离自己最近的拍黄瓜,最后虽然菜剩了不少,但碗里的粥吃的干干净净。饭后祝梨梨把妈妈推回去休息,准备把碗捡下去洗。 “你洗个什么碗?你会洗吗?别再把盘子摔了!赶紧出去,别给我添乱,有时间就看看书,要不然就早点睡,明天有个好精神考试。”祝妈妈大手一挥,企图把她赶出了厨房,却不曾想祝梨梨无尾熊似的缠着她撒娇,声音软软糯糯的,“妈,你还有我呢,以后我养你,咱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他们只能越来越糟……” 祝妈妈闻言,声音稍有些哽咽,她拍了一下祝梨梨的胖爪子,“快出去看书,这么窄的地方挤什么挤。” 她嘿嘿一笑,跳着跑出去,心知这时候复习也没用了,索性跑到浴室洗澡晾头发,一边吹,一边琢磨以后的路。 上辈子她与市一中失之交臂,妈妈为了她能上个好学校,不光要低叁下四求那个狗男人找关系,还要交四万五的择校费,现在想想都肉疼,这次一定要把这笔钱省下来。 当初她成绩平平,最后勉强进了省会大学,二本的会计专业,还是靠学校的努力升了一本,毕业后进了一家小公司,贪图安逸嫁给了离异带娃的胡志军,婚后婆婆刻薄,妯娌难缠,和一堆鸡毛蒜皮纠缠到疯。 既然一切推倒重来……上辈子她高考考了五百一,这辈子是不是还能再往上提一提?清华北大不敢想,那其他985和211呢?换了学校,趁着应届生身份考个公务员,做份清闲体面的工作,给妈妈争一口气,长一长脸,让她放心…… 而且现在房子也便宜,还没有限购,如果能来上一套……还有股票,现在茅台才四十多块钱一股,买了放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能翻二十多倍,这还是不算分红的。 她越想越精神,忍不住笑起来,只觉得前方一片光明。 -- 第6章再见爱人 快乐是未来的,痛苦是现在的。 翌日清晨,祝梨梨站在摊前买煎饼,黑米杂粮加蛋加肠加油条,去葱多香菜,还要刷两遍酱。早饭要吃好,还要再来上一杯红枣豆浆捧在手里暖着。 第一科考语文,第二科是数学,脑内残存的知识屈指可数,祝梨梨觉得她最大的努力就是把卷子填满。中午回家吃饭,妈妈不问她考成什么样,给她切了盘西瓜,“先吃着,饭马上就好。” 人的情绪真的可以互相传染,自从祝梨梨对爸妈离婚这事拍手称赞后,祝妈妈似乎也“活”过来不少。期末考了整整两天,语数外史地政物化生九门功课,祝梨梨觉得自己被题目虐的外焦里嫩,甩去半条命,最后一科英语结束,几乎飘着出校门。 祝鸿途最终还是签了,存款八万,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卖掉,一百叁十五平的叁室一厅,八十万出手夫妻平分,车祝妈妈不要,折旧后算十万,依旧平分,祝梨梨想也不想就跟妈过,抚养费每月八百,离婚后去住家里不到五十平的老房子。 重生一回,她到底不可同日而语,借着见爸爸的名义溜进祝鸿途的办公室,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往桌上一拍,逼着男人一次性付清赡养费,时至今日,祝妈妈共得五十叁万。 这样一大笔钱,祝梨梨知道未来,敢一把梭哈茅台,但说动妈妈显然不太可能。不过近些日子她成熟了许多,祝妈妈出于对女儿的信任,还是买了二十手,当做储蓄。 “梨梨,你说妈以后该做点什么呢?”闺女大了,很多事情祝妈妈都愿意听听她的意见。虽然分到不少,可坐吃山空显然不行。 当年妈妈离婚后想多赚点钱又回了厂子干活,如今娘俩有个兜底,祝梨梨自然舍不得她再辛劳,劝妈妈办了病退,每月能拿几百块的退休金。 “妈,不如你想想自己喜欢什么?咱们也不图打工赚多少钱,不如积累点经验,然后以后也能开个小店什么的。” 祝妈妈闻言眼前一亮,不过随即犹豫道,“我都这把岁数了,脑子也不如人家年轻人了……能行吗?” “这怎么不行?那些人的确年轻,但是没有你细心啊。”祝梨梨赶紧给妈妈吃了颗定心丸,“不过开不开店,想做什么还要看你喜欢啦,我就是怕你在家里待着没意思。” 祝妈妈笑笑,“那我就再想想,之前还真没觉得自己会做这些事。”她高中没念完进了军工厂的车间,后来随着厂子从山里搬到海城,经人介绍后与祝鸿途结婚,生下女儿后发现孩子身体不好,便成了全职主妇精心照料。祝绣舒这辈子当过女儿,妻子,妈妈,但若问起自己想做什么,她还是头一回。 “没事儿,您慢慢想,反正以后我养您。” 祝妈妈顿时笑起来,心里头骄傲,嘴上却嗔道,“这口气大的。” 搬家那天祝鸿途依旧没来,祝梨梨这次猴精,让力工把目之所及的东西悉数扛走,用不了就卖,恨不得把地板都给起了带走,绝不给男人留一针一线。 当年从高档小区搬进城中村,房子面积小了一半,祝梨梨适应不来,如今她在这里过了十数年光阴,比祝妈妈要更轻车熟路。 这里是祝妈妈和祝鸿途结婚时单位分的房,两人是一起吃过苦的,祝梨梨上小学前都住在这儿,那时候睡的还是砖头木板搭的床,夜里时不时都会塌。谁成想当初那么难都过挺来了,如今日子好起来反倒散了。 早就定好要搬来,请人重新刷了墙,换上崭新的木纹砖,阳台铺的是祝梨梨从家居城淘汰区挑的零散花砖,拼出来还有点小资,简单捯饬一番后,整个屋子一改先前的阴暗破败,变得亮亮堂堂。 “唉,万一拆迁了就可惜这些料了。”祝妈妈对此有些惋惜。 作为走在时代前沿的“先知”,祝梨梨对此非常冷静,“我没出生就说拆,十多年都没淡定,且等着吧。再说了,真拆就发达了,哪还在乎这几百块钱。” 祝妈妈觉得这话有理,也就不再纠结。 “妈,你看这房子多好啊,咱们俩住正正好。你不是喜欢种花吗,客厅挨着的这个小阳台正好给你放那些花花草草,这里再整个瓶给你插鲜花。”祝梨梨眼睛亮晶晶地描述新生活,祝妈妈只觉得先前的所有未知一下子都有了着落,闺女现在可有主义,极力想为她撑起一片天,孩子都知道要好好日子,自然也不能辜负这番苦心。 说不欣慰是假的,但更多的其实是窝心的难受,如果不是家里这场变故,她的梨梨应该和其他女孩一样,何须提起心来,样样替她打算。 祝梨梨结过婚,也想离过婚,算是半拉过来人,知道这时候越难受就越不能闲,便拉着妈妈干活,哪怕擦擦家具抹抹灰呢,谁知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却发现里面没有半滴水。 妈妈一脸茫然,可祝梨梨却反应过来了,都是最近忙的,她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十分钟后,房门敲响,祝妈妈连忙去开门。 “谁呀?” “楼下一零二的,你们家是不是水——” 房门应声而开,两个人面面相觑,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祝梨梨趴在卧室的门缝里偷看这历史性的会面。楼下的男人姓梁名振东,是祝妈妈的老同学,退伍后进了厂子,下岗潮时被辞退,那时候媳妇就跑了,做过不少行当,最后改行跑大车,一个人带着儿子过。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儿子就是梁南,那天被她按在地上抹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个男人喜欢祝妈妈。 她高二时发现这段感情,为此还发了好大的火,两个人到了也没在一起。祝梨梨本以为这段感情是日久生情,如今再看……这分明是一见如故嘛。 “啊,原来,原来是你们搬过来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是住在西边,怎么……” “啊……我和,呃,所以就带着闺女。” “这,这样啊,那真是太,太……啊不是,太呃,你们家水管裂了,有点漏,你等着啊,我这就拿东西过来修。” “好……不对,哎,等等。” 见到这场面,祝梨梨差点笑出声。她之前只记得梁叔叔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一百八,是个地道的壮汉,却没想到铁汉也有这么憨的时候,就像个愣头青。 梁振东是个实干派,很快带着工具箱上来,他干活不少活,简单的维修也做得,没过多久便把漏水的管子收拾停当。 祝妈妈站在一边帮着递东西,等修完了才反应过来,忙冲着里屋喊,“梨梨,梨梨!” “啊?妈妈怎么了?”她装作一脸茫然的样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来,这是妈妈的同学,快叫梁叔叔。” 在想当个人的时候,祝梨梨的礼仪还是很周全的,闻言便乖巧地和人打招呼。梁振东应下,当即笑成一朵花,“都长这么大了,哎呀,文文静静的,真好,不像我家那小子,皮的不行。” “男孩皮点儿好,今天可多亏你了。”祝妈妈站在门口,笑靥如花。 “梁叔叔,既然这么巧,晚上过来一起吃个饭啊。”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梁振东眼巴巴地盯着祝妈妈,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 “来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祝妈妈抿了抿鬓间的碎发,发出正式邀约。 梁振东见状才放下心,大手一挥,“成,你们还有什么要干的吗?我正好今天……” “多谢梁叔叔,我们抹抹灰就完事了,您忙了半天,赶紧回去歇歇,等着晚上来尝尝我们家的手艺吧。”祝梨梨笑得乖觉,心里想的却是哪怕是故人,也要提防着时移世易。 -- 第7章此间良夜 家里收拾的差不多,第一顿饭不能马虎,这里的房子老归老小归小,但位置正经不错,离菜场很近。 菜场门口的盐焗鸡腿最绝,不到五点就能卖完,祝梨梨紧赶慢赶拿下最后一只,心情愉悦,溜达着往家走。 软炸蘑菇,爆炒猪肝,锅塌豆腐,鱼香茄盒,砂锅红烧肉,西红柿鸡蛋汤,玻璃瓶的可乐雪碧,一顿饭色香味俱全,祝梨梨手脚麻利,没怎么让祝妈妈沾手就已经准备妥当。 六点半,梁振东带着儿子上门,自然不肯空手,当爹的左手拎着特仑苏,右手提着君乐宝,梁南怀里抱着一只大西瓜,手心里吊着好利来的奶油蛋糕。 门铃叮咚作响,这次换成祝梨梨开门。 她的目光最先落在梁南脸上,男孩的青肿没消多少,见到祝梨梨后眯缝的眼睛顿时睁大,一句“你怎么在这儿”脱口而出。 当父母的满头雾水,祝梨梨未语先笑,替他们解惑,“在学校里见过。” 梁南松了口气,庆幸这人没把打架的事情讲出来,梁振东恍然大悟,“见过好啊,来,梁南,快点叫姐姐。” 男孩显然有些不好意思,梁振东放下礼物,大手一挥,直接往梁南脑袋上招呼,“快点儿,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 他望着眼前的人,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到底还是迫于老爹的皮带,叫了声“姐”。 “你啊,一天天的别光想着玩,跟你梨梨姐学学,平时多看看书,但凡能学到半分,我都要烧高香喽。” 祝妈妈看着眼前的孩子,只要不是从那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便都觉得好,虽然染了个黄毛吧,但也是没有家人在身边管束的缘故,也是个可怜可爱的,此时连忙出来打圆场,“我看着南南就挺乖的。都要吃饭了,你训个什么话啊,快点儿洗手上桌。” 梁振东闻言便熄了火,轻哼一声,算是暂且放过梁南。 吃饭时两人没怎么聊近况,说的都是上学时的旧事,提到文艺汇演,她站在台上领唱时祝妈妈眉飞色舞,笑得开怀。祝梨梨瞧着眼前的景象,心绪复杂自不必说,也是梁振东出现她才意识到,妈妈曾经有过那样恣意飞扬的青春。 当年她横在两人之间,做了打鸳鸯的那根大棒,如今早就不再坚决。她对妈妈千好万好,但以后要去外面读高中,上大学,也会有自己的工作和社交,不能陪她完完整整的一辈子。这时候她便想着,如果有人能照顾妈妈就好了。 所以时光荏苒,她这次决定顺其自然。 “喏,新炸的平菇,再不吃就塌了。”祝梨梨盯着目光复杂的梁南微微皱眉,猜他可能和自己当年的心思差不多,也没点破,挟了一筷子炸蘑菇到他碗里。 梁南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慢慢吃掉。 饭后他乖觉,自动站起来帮忙,祝妈妈按不下去,祝梨梨随口道,“妈你就让他干嘛,反正他做习惯——咳,没什么,我这就去拿。” “哎呀,你们甭拦着,男孩子就该多干点活儿。” 俩父母一顿推让,孩子们动作很快,那边没决出胜负,这边碗已经摆上晾架了。懒得理会大人们的热闹,俩小的收拾完桌子便去兑瓶盖,说来也巧,往常中奖绝缘的祝梨梨今天一次就中了两瓶。 海城是旅游城市,北河区常住人口不过七万人,冬天夜里堪称人迹罕至,街上除了他们,只有橙黄的路灯照耀。 “你不是住西边吗?”梁南到底没忍住问起来。 “他们离了呗,老王八蛋不是人,就把我和我妈赶来老房子住了。”她话说的太过直接,倒叫梁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 “你怎么回事啊?伤怎么还没好?我看着怎么好像还更严重了?”祝梨梨不解,梁南却把头别过去,嘟囔了一句“要你管”。 “嘿,你这孩子。”当初就是这样,遇到不愿意回答的就生怼,气的她恨不得给他两下。 “喂,明天早上返校,你别忘了。”梁南接过新换的汽水,递了一瓶给祝梨梨。 “嗯嗯嗯,快喝汽水吧。”把嘴堵上就想不起来絮叨他了。 回家之后,两个大人依旧聊的火热,不过孩子都回来了,终于意识到时间不早,开始道别。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别道了有半个小时,不知道还以为有人要出远门。 “呀,都这么晚了。”祝妈妈后知后觉地看表,匆匆赶祝梨梨上床睡觉,“明天还要返校呢,得早起,可别迟到了。”她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已经铺好的床,觉得暖了便关掉电褥子,但到底不放心,又抱了一床被子给她摊在床尾压脚。 祝梨梨答应了一声,迈着沉重地步子躺到床上,想起自己凭玄学作答的试卷,第一次不太期待新一天的到来。 梦里不知身是客,风声萧萧,扰乱了少女的清梦。 -- яоцsèωо.℃о㎡ 第8章春梦咸湿(h) 窗外是光秃秃的枝丫,云压得很低,一片灰蒙蒙。 屋外北风过境,屋内暖意熏人,柜中摆的是经史典籍,墙上裱的是“功不唐捐,玉汝于成”,祝梨梨趴在那张红木书桌上,身上穿的是白底压蓝道的运动款校服,此时衣衫半褪,蕾丝内裤堪堪挂在脚腕上,浑圆的臀高高翘起,素白的手指紧紧捏着桌檐身子紧贴着桌面上覆着的玻璃,冰凉的触感冻得乳尖挺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身后的人酒气正浓,葡萄味的醺醉,烘得人热起来,许渊知压着她,将她抱了个满怀,一只手拥揉着她的乳,一只手顺着腿间毛发稀疏的阴阜探去,指腹在细狭的缝隙来回划过,甬道里诚实地吐出清液,他蘸了蘸,覆上她半裹的花蒂。 轻拢慢捻抹复挑,男孩手法青涩,领悟力却极强,听着她的哼声,把她当作他指下的琴键,灵活地按压让她疯狂的那一点,让人呼吸愈发急促,一阵阵酥痒从身下传到四肢百骸,还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祝梨梨皱着眉,口中溢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愉悦的呻吟,弱莺似的撩拨着他的情欲,让他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她下意识地合拢双腿,但这如何拦得住他,许渊知蜷起膝盖向上一顶,便露出了汁水淋漓的花穴。 幼时身体不好,为了养生便有了定期运动的习惯,祝梨梨时常能看到他跑步的身影,运动服下的身体看着单薄,实际脱了后肌肉线条流畅,胯下本钱颇足,紫红色微微上翘,兴奋渗出晶莹的腺液,蠢蠢欲动。Ⓛìàоyцχs.ⅭоⅯ(liaoyuxs.com) 耳朵是她的敏感地带,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廓就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禁不住打了个突,他把女孩莹润的耳垂含在口中,舌尖撩过,怀里的人滑不留手,活鱼似地扭。 把人禁锢在方寸之间,身下炽热的肉蟒摩挲着滑腻不堪的花穴,他的耐心渐渐消失,手指发力,指腹上的薄茧摩挲着她最柔软的肉核,中指插进甬道,层层迭迭的媚肉立时吸上来,进进出出摩擦起“咕叽咕叽”的水声,快感海浪般向她席卷而来,慢慢集聚迭加,最终眼前一片雪白。 祝梨梨下意识地绷直了脚背,整个人偎在许渊知怀中大口喘息,下面咸湿的淫水喷了他一手,湿漉漉的,洇湿一小片红木地板。 少年生机勃勃,下面一柱擎天,青筋凸起,纵横交错,狰狞的性器和表面的清冷格格不入。 “可以吗?”他咬着她的耳朵吹气,半是撒娇半是哀求。 两个人早就不知道荒唐了多少次,只见祝梨梨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 硕大如李的龟头缓缓没入被叁根手指开拓过的穴口,可他太粗,依旧把狭小的阴道撑得满满当当,在嫩肉的褶皱中艰难开拓,好在她水多,因此并不觉得有多痛,只觉得下面胀得厉害。 “嘶……好紧……”许渊知说着,将她翻了个面,肉蟒在甬道内转了一圈,照顾到花穴的每个角落。他含住了她的乳头吸吮舔舐,分散着祝梨梨的注意力,趁她不备,一下就顶到最深处。 “啊!!”女孩猝不及防,眉头皱在一起,朝着他的肩膀咬下去,没有虎牙也足够尖利。 缠绵的吻落下来,没什么技巧,但是带着初恋滤镜,亲得人晕晕乎乎,粉红泡泡直冒。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渊知触碰到了哪一点,祝梨梨的身子便过电似的颤抖,嘴角再次溢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会意,朝着那块半硬不软的肉卖力攻伐,每次都要狠狠碾过,直到她的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不知道是痛还是爽。 她的身体很软,抱着舒服,他不忍住疯狂律动的欲望叁浅一深,九浅一深地徐徐图之,青春期的少年精力旺盛到骇人,他磨得她小声啜泣,几欲发疯,直到两个人一起奔赴高潮。 最后,许渊知终于再忍不住,射出一股又一股的白浊,大概是禁欲已久,那东西又多又浓,等他软了退出来,那些她吞不下的精儿淅淅沥沥地往下滴,雨打娇花的淫靡。 一朝春梦了无痕,梦醒时分,六角形的冰晶从天空飘下,落在鼻尖上顷刻化为水滴。 “走啦!祝梨梨!”梁南站在楼道口颇有些不耐烦地跺了跺脚,呼出一团团乳白的哈气。 梦里没能下成的那场雪,在现实中即将把世界装点成一片银白。 远方的卧室里,少年皱着眉头沉思,似是想起了刚才的画面,脸上染了一层绯。昨晚的梦太过真实,仿佛指尖还残留着女孩的体温,他熟悉那具身体,仿佛自己曾经无数次占有。 -- 第9章既定命运 祝梨梨戴好手套和绒线帽,确认把自己包裹严实后才出门。她原本就胖,这样装扮起来,远看愈发像个球。 路上不想喝风,谁都没开口,鹅毛大的雪片子簌簌落下,等到学校附近的早餐摊时屋宇和地面已经覆满银白,被来往的人流踩得乱七八糟。 “阿姨,两个煎饼,黑米加蛋加油条加王中王,重酱不要葱吃香菜!”这是祝梨梨早餐的标配。 “哎呀,闺女,太晚啦,黑米,果子和肠都卖没了,吃绿豆面加薄脆的行不行?” 望着大妈,祝梨梨这才反应过来,如今住的离学校远,她还按当初的时间走,难怪煎饼卖完了。 “行吧。”祝梨梨对此不知可否,倒是梁南瞥了她一眼,匆匆跑进不远处的小超市。这一幕似曾相识,等他拿着刚买的王中王出来,她终于全想起来了。 梁南把肠递给阿姨,“切”了一声,嫌弃道:“你们女的就是麻烦。” 祝梨梨不咸不淡地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麻烦。” 她惯会赖床,想吃煎饼又赶不上趟儿,后来之所以能一直吃到,还要多亏梁南起得早,帮她排队买好之后送到手上。——他这个人就是嘴欠。 两个人打着嘴仗,猝不及防,少年骑车路过。 一连几天,那个总围着自己转的胖妞都不见踪迹,今天特地沿着马路来回骑了两圈,终于在她常吃的早餐摊前蹲到人。本想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谁料祝梨梨身边的男孩满头黄毛,穿着帽衫吊儿郎当的样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成天跟不叁不四的人鬼混,难怪成绩落得这么快。”车子短暂停留片刻,仿佛只为讥讽她的“自甘堕落”。 话音飘进耳朵,小孩儿火气大,当场就要炸毛,打算追上车子给许渊知一点“颜色”看看,“你说什么呢?!谁不叁不四了,你给我——” “哎呀,你跟他置什么气。”祝梨梨眼疾手更快,一把拉住梁南,心说不知道许渊知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 “这孙子谁啊?有病吧?” “许渊知。” 梁南反应片刻,“就挂墙上那个?”他说的是许渊知本学期刚选上的市级叁好学生,名字在红榜上挂到现在。 祝梨梨轻轻点头,梁南皱着眉头,“脑子有泡。你对象?你怎么找这么个玩意?” 鉴于小孩儿的脑洞太大,这次换祝梨梨盯着他,一脸你以为我是谁的莫名表情。放眼望去,整个学校大概也只有梁南会觉得她和许渊知不清不楚。 “不是你对象管你干嘛?” 祝梨梨语塞,无奈道,“大概他真的有那个大病吧。”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但许渊知的话到底还是在人心中种下颗种子。吃完煎饼后梁南挥挥手,让祝梨梨先走,她一个乖乖女,没必要跟自己搅和在一起。 祝梨梨心里叹气,梁南和她也算是熟人,毕竟差点做了姐弟。这孩子会在初叁那年爆发出惊人的毅力,成绩突飞猛进,后来靠体育特长考进市一中,和她成了同学。高考那年他进了警校,众人都说这是老梁家祖坟冒青烟了,浪子都能回头披官皮,可还没等梁南真当上警察他就退学了,跟一群不叁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最后逃去了缅北,两人彻底失去联系。 回忆起“往事”,心情总会沉重叁分,更不要提今天是发成绩的日子。 她的分数和排名都跌的厉害,但是十多年没碰书本,此非人力所能及,故而看着表情苦大仇深,心里根本不把老师们责备的目光当一回事。 寒假一个多月,开学后就是全面复习,只要下得苦功,她总能迎头赶上。 领完成绩单发作业,一摞摞《寒假生活》和卷子从前往后传,祝梨梨最开始还一页页地认真检查,后来发的多了根本顾不上,心里止不住赞叹自己英明,幸亏带了个结实的大书包。 话说回来,祝梨梨最怕的还是待会儿的家长会。孩子们背着书包带上作业离开,位置悉数腾给家长,众人拿儿女成绩当子弹相互攀比,她的分数瞒不住,怕妈妈看到了伤心。 然而不等祝梨梨开口表决心,妈妈先摸了她的摸头,“妈妈知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从现在开始好好学,什么都来得及。” 她站在妈妈身边重重点头,许渊知被安排发卷子,见到祝梨梨几番欲言又止。 刚刚班上出了一条新规,两两互助成立学习小组。大概是天意使然,他们再次锁死成对。 难道这就是命吗? 许渊知越想摆脱自己,就和自己绑的越紧。 许妈妈关心儿子,看了一眼即将与自己儿子共同学习的对象,又把担心孩子早恋的那颗心咽回去。许妈妈是第一次见她,她却不是第一次和许妈妈打交道,祝梨梨看穿了这人心思,却忍不住偷笑。 她何曾想过,就是自己最后和她的宝贝儿子搞上了床。 少年身上有发泄不完的欲望,用不尽的力气,在自己身上不知疲倦地驰骋,两个人心意不通,但是身体却比谁都亲密无间。 “这周末来我家。”许渊知看向祝梨梨,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给你补课。” 一切朝着当初的方向驶去,却又不尽相同,女孩笑得眉眼弯弯,轻声说“好呀”。 -- 第10章掰回正路 祝梨梨“发挥失常”,梁南稳定垫底,故而虽然她成绩好些,但祝妈妈的情绪显然要比梁振东低落许多。 初一的老师没有初二的有话说,先一步散会让或喜或忧的家长们各找各的崽。梁振东提溜着梁南去了趟学校附近的蛋糕房,挟了一兜蜂蜜蛋糕才又折返回去等祝家母女。期间梁南想起祝梨梨那张圆脸,往塑料袋里又塞了一只肉松沙拉面包。 四人会和后走在街上,男人身材高大,穿着皮夹克,女人纤细,披着一件长呢大衣,两个孩子一文静一活泼,期间说说笑笑,恰似一家。 天冷就是要吃锅子,路上顺道去菜场割四斤牛肉卷。祝妈妈不吃羊肉,梁振东便大手一挥让家里人都只吃牛。 现在还没有乱七八糟的火锅丸子,祝梨梨拿了一盒蒸猪血,称了二斤冰虾,梁南抱上一棵大白菜,顶着雪热热闹闹地回家。 今天这顿是在梁家吃,好容易有个不需要技术就能搞掂的菜,梁振东也想献献殷勤。 祝梨梨喝着温水吃小蛋糕,大概是水搁多了,糕体很硬,蜜少糖多,甜的发假。 “没你做的好吃。”她当场发表感言。 “吃你的吧。”祝妈妈皱眉,毕竟当人家面讲究饮食不礼貌,不过她细品了一口,也觉得闺女说话在理。于是心头一动,一个想法飞速划过脑海。 响鼓不用重锤,祝梨梨见好就收。支上折迭桌,插上电磁炉,清水里扔几片葱姜,讲究点的再往里面放两颗红枣。 麻酱用热汤泄开,搅一筷子韭菜花并半块腐乳,铺一层厚厚的香菜,现在还不流行重庆的红油锅底和海底捞,大家都吃清汤锅,等涮足了肉卷之后再添菜,最后用一包华丰方便面收尾。 祝梨梨牙尖嘴利,低头吃肉,心里算着这顿饭的热量,吃了一小碗肉后就收手,连主食都没动。 久不学习,书本都变得陌生,她打算从头学起,“妈,我明天想去新华书店买几本参考书。” 对于学知识学文化,祝妈妈向来无有不应的,当即大手一挥,并且友情赞助了两张小粉红。 “梁叔,明天要不让梁南跟我一起去?我比他大一届,能看看什么书适合他。”祝梨梨笑的人畜无害,梁振东为了这个儿子没少头疼,礼也送了不少,老师都说孩子聪明,只是不学,家长也得抓紧督促。他一个头疼得两个大,就说督促督促,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是半点不见效,如今有人愿意接手,当即大喜过望,从兜里先掏出两张毛爷爷,琢磨片刻后又加了一张,在梁南闪亮如星的目光中,把钱交到祝梨梨手上。 “乖女,梁南就拜托你了,他要是不听话你就告诉叔,我回来打断他的腿。”梁振东虎眼一瞪,看向梁南,“还敢要钱?到你手里不知道要瞎花到哪去!” 对上亲爹的梁南秒怂,无奈低头,算是认可了明天自己被安排出去。 重生一遭,祝梨梨最深刻的感觉就是作息变得无比规律。 平日玩手机熬到凌晨两叁点,九点钟起床顶着黑眼圈浓重的素颜上班,如今十点上床六点起,少女时代青春逼人,肌肤嫩的能掐出水,她每次洗脸时都忍不住摸了又摸。 新华书店拢共叁层,是全市最大的书店,一层是畅销小说,二层是专业类工具书,叁层全是教辅,从幼儿园到大学英语四六级,雅思托福SAT和GRE一应俱全。现在IP翻拍尚未成风,明晓溪的《午后熏衣茶》正当红,祝梨梨怀念地摸了摸《寂寞空庭春欲晚》的书封,随后毫无留恋地乘上滚梯,直奔顶楼。 梁南落后祝梨梨半步,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嘴里就差叼根草杆,殊不知她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个复入歧途的小孩给掰回到正路上,已经想好寒假的一百零八种过法。 她在书山题海里攀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遗落的知识捡起来,故而那些专攻偏题、难题、怪题的书都被她略过了,祝梨梨找的就是记载全面,最好一道例题配几道相似类型练习题的书目,语文除了强制记忆外,阅读题尤其要注意答题术语,她直接翻到参考答案部分,专门挑那些术语写的全面的,准备到时候重点积累。她大学读的是外国语言文学,英语反而成了最简单的,祝梨梨不和自己客气,径直拿了份最难的综合模拟卷,准备一天一套掐着表做,保持语感。 祝梨梨精挑细选出了五本,从参考书到练习册、套卷一应俱全,她看的差不多了,梁南也挑好了。他们现在还没开化学和物理,拿的都是语数外史地政生的卷子,看起来有那么点意思,实际上都是字大行疏页数少的。 学习这种事还是要看个人,他这么个挑法不想都知道就是糊弄鬼呢,祝梨梨没跟他客气,当即就把地理和生物的卷子丢回了远处,“这两门中考不考,做了没用。”虽然读书是为了明理,可考试为的就是升学了,她的想法很功利,没必要让他浪费精力做无用功。 至于语文和英语,祝梨梨觉得现在说什么技巧都还太早,她只管压着他把该背的都背好就已经成功了一半,故而那两套卷子也被扔出去。政治和历史都是开卷,现在也不着急,于是挑挑拣拣,最后只剩一套数学,孤零零地留在他手中。 ——梁南看她扔卷子扔的眼睛都直了。 不过这次祝梨梨没再丢了,径直拿了一本《王后雄》丢给他,“这个寒假我看着你把作业搞完,能再顺一遍数学就算完成任务了,其他科目你想看就看,暂时不在我们这次的射程范围内。” 梁南点头如捣蒜,学一门总比九门功课同步学来得轻松。 等出了书店,梁南立马精神抖擞,仿佛整个人都活起来。 “东临碣石下一句是什么?”祝梨梨突然开口。 “以观沧海。”梁南想也没想就答。 “尚思为国戍轮台上一句?”她当即改变策略。 “……”梁南满头问号,一时语塞,被祝梨梨“就这”的轻蔑目光扫过,恨不得当场红脸。 “僵卧孤村不自哀!”她几乎要跳起来,“你们这学期刚学的!” 梁南瞪了她一眼,但还是硬硬地把祝梨梨怀里抱的书抢到自己手中。真神奇,她拿着恨不得要把自己坠矮两厘米的书放在他那,仿佛立刻就变得轻飘飘的。 -- яоцsèωо.℃о㎡ 第11章假期补习 寒假作业算是大锅菜,无法满足祝梨梨的口味,只能勉强填饱肚子,让学生不至于把书本上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 祝梨梨不打算挑战王素敏的底线,但一个寒假只做这些远远不够,她给自己留了一周去干掉《寒假生活》,于是时间紧任务重,每天晨跑吃完早饭后便长在了书桌前。楼下梁振东又出车了,这次要去广州,临走前把梁南托付给了祝家。祝梨梨狐假虎威,逼着他每天一起上来写作业,两个人对坐,表情都很凝重。 梁南有些苦恼地抓着头,对着一道几何题冥思苦想,只见祝梨梨就跟喝水一样,喘口气的功夫就写完了一页英语练习册,阅读看一眼题,在文章底下画条线就选出了答案。 “唉,要保持学习习惯,画线这步不能省啊……”合着她其实连划线都不用?! 梁南不理解,但梁南大为震撼。 祝梨梨写满一小时后会休息一刻钟,十分钟趴在桌上睡觉或者站在窗边远眺,五分钟督促梁南的进度,给他批改习题。 ——是了,在祝梨梨的进言下,梁南的参考答案被悉数撕去,从根本上剥夺了他作弊的可能。Ⓛìàоyцχs.Ⅽоⓜ(liaoyuxs.com) 每当给梁南判作业的时候,祝梨梨都会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盯着他。 “……我听懂了,你在用英语骂我蠢。” 祝梨梨“哦”了一声,毫无愧疚地说,“那我下次换个单词。”少女打完满页的红叉,费解他初叁那年究竟遭受了多大的刺激,下了多少苦工成绩才能突飞猛进,随即眸光一转,盯着他说,“安得广厦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梁南连忙抢答。最近他被压着被诗,早也背晚也背,梦里恨不得都是《琵琶行》。 “这首诗的作者是谁?诗名是什么?” 梁南瞪大了眼睛,精准踩中男孩知识盲区的她得意地笑了。 ——小样儿,跟我斗。 时间匆匆,转眼就到了许渊知给自己补课的日子。 海城里西贵东贱,许渊知住西墅花园,与祝梨梨原先的家只隔了一道墙,不过还要更高档些,门口有喷泉,花园更大,还有一个常年蓄水的池塘。 妈妈最近风风火火地出去找工作了,在市区的一间连锁蛋糕房成功应聘,现在每天早出晚归,还要倒班。祝梨梨原先还担心她吃不消,但祝妈妈精神抖擞,还在网上买了烤箱和许多烘焙材料,打算从现在就开始练习甜品制作。 祝梨梨托妈妈的福,用家中的材料做了个四寸的提拉米苏蛋糕,放在精致的纸盒里打包带走。 她上门的时候许家除了许渊知外没有别人,许爸许妈是学者和公务员,经常出差,都忙得脚不沾地,家中常年炊烟不举。 “先做卷子吧。” 光靠自学只是杯水车薪,祝梨梨报了辅导班,她觉得许渊知再怎么成绩好也没有教学经验,哪里比得上身经百战的老师,如今过来只是想见他。 令人意外的是,许渊知没带她去书法,而是转道去了自己的卧室。这里虽然也有书桌,但她总觉得怪怪的。 “还等我帮你写吗?”少年单手执书,淡淡瞥了她一眼,按下计时器。 祝梨梨看在他死得早的份上没怼他,拔掉笔帽开始写,刷刷刷地速度飞快,一道题但凡四十秒没有头绪便径直跳过,毫不恋战,故而虽然一套卷子有叁张,全部写完也没用多少时间。——毕竟空的太多。 许渊知手持红笔勾勾画画,眉头紧锁,“怎么退步成这样?你现在短板很多,都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知识不连贯,成不了体系,考试才会成绩不稳定。” 未几,许渊知叹了口气,摆出一副认命地架势,“算了,从头开始讲。” 一支笔一本书,许渊知抛开卷子,知识点从第一章光学开始一个个过,所幸现在物理开课少,少年声音好听,讲的深入浅出,祝梨梨心说这个水平,以后高低得考个教师资格证。 他小嘴叭叭地就没停,祝梨梨听得认真,同时不忘给他的杯中续上热水,颇有些狗腿意味。 “都记住了吗?” 祝梨梨止不住点头,望着之前空出来的题,竟然真的又做出来八成,只剩几道稍复杂些的压轴题。许渊知见状表情缓和不少,能听懂人话总好过教一个榆木脑袋。 她心里暗笑,觉得今天来这一趟至少能省五十的家教钱,当年祝梨梨被男色所迷,放着这么好的步步高不用,简直是暴殄天物,这也太智能了,哪里不会点哪里。 “今天我请你呀。”眼看着时间就到了十二点,许渊知不饿,她饿了。 许渊知本想说他定了麦当劳,只见祝梨梨笑着说,“我看你家除了苏打水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在快过年了,过几天小饭店都要关了,不如去逛逛超市备点囤货?” 听她这么说,许渊知便把嘴里的话给咽了回去,矜持地说,“那走吧。” 不愧是起始价就比她们家贵两千的小区,门口就是大超市,祝梨梨当初这里逛了无数遍,却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和许渊知一起。 她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寸,男人推着购物车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一手挽着怀孕的新妇,两人一个儒雅一个娇憨,俨然一对璧人。 作为新时代的年轻人,已经拿到赡养费的亲闺女,祝梨梨呆立在角落里半晌没说话。现在她没有理由冲上去骂他们渣男贱女了,人家合法夫妻超市购物,由得你说叁道四? 可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她印象里的祝鸿途,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年叁百六十五天,几乎只有除夕那天会回家吃个团圆饭,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她盯着那一双男女,鼻头蓦地发酸。 也就是这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了她的眼睛上。 “别看。” 少年的气息干净清冽,只有皂角和午后的阳光味,两个人骤然贴近,可她的心脏却忘记了漏跳半拍。 “我,我想不通……”祝妈妈温柔体贴,年轻时容貌神似王祖贤,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无法克制自己沾花惹草的欲望,最后还会抛妻弃子。她知道这有些无理取闹,但心中难以抑制地漫起一股酸涩。 “不是你的错,”他揉了揉她的头顶,安抚性地抚过她的背,“是他不懂珍惜。” 祝梨梨愣了一下,不知道许渊知什么时候知道她父母离婚这件事,面对他的安慰,瓮声瓮气地说了声“谢谢”。 睫毛长长,搔过掌心,麻酥酥的痒,仿佛联通到心脏的某个角落。 两个人挨得太近,她知趣地退后半步,他方才如梦初醒,咳嗽两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一道大门犹如天堑,祝鸿途和女人上了车,祝梨梨把那两个的模样从脑海中剔除,拽着许渊知把莲藕,番茄,牛腩,提子往购物车里扔,他推着车,忽然有种过日子的错觉。 临近年关,任你高端成什么样的地方,放的都是《春节序曲》和《恭喜发财》,祝梨梨被歌声洗脑得很彻底,回去的路上都在哼“最好的请过来,不好的请走开……” 许渊知最初不对同龄人做饭抱任何信心,直到看见她有模有样地斩牛腩,熬化冰糖炒糖色。 “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给我补课还是挺值的吧~”她笑得骄傲,许渊知没回答,但是频频落下的筷子不言而喻。 饭后许渊知洗碗,她给多做出的菜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祝梨梨体贴,提醒他这锅番茄牛腩晚上可以加点水下面条。 饭后是一段漫长的贤者时间。祝梨梨为了好身段直挺挺地站着,许渊知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化学要背的多,下午把这本讲完。” 祝梨梨“哦”了一声,唇盼殷红,他忽然觉得自己更饿了,仿佛有什么更想要的东西,比拉手拥抱更亲密。 -- 第12章欲意纠缠(微h) 他是这么想的,但心中千头万绪,最终手落下来,只是替她轻轻择下了鬓边的橡皮渣。 家中变故陡生,眼前的人似乎清减不少,本就小巧的尖下颌露出更为精致优美的曲线。许渊知猜想,这具身体大概非常柔软。 这个念头燃起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循规蹈矩十多年,在压抑中总要找点什么解脱和放纵。眼前的人不知为何,总能轻易挑起他心底最隐秘的劣根性,最不堪的欲望。 隔夜,许家父母终于外出归来,叁人难得围桌而食,饭菜丰盛,席间却落针可闻。 “那个祝,祝什么梨梨的,是不是你们班的?” 许渊知夹菜的筷子一顿,“怎么了?” “也太没规矩了,听说都拿菜刀去她爸单位闹了,不知道她妈怎么教的孩子,难闹到离婚,不怪她男人又找了个小的,重新生一个总好过现在这个废……” 重新生一个也好过现在这个废物。 说者无心,听者已经承受不住。许渊知放下筷子,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看书。” 房门重重关上,许爸爸怒斥一声“没规矩”。许妈妈回道,“你跟孩子置个什么气?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回事,吃错药了?唉,要是渊之还活着……” “你少说两句吧——” 门犹可闭,心中却被开了一道豁口,有呼呼的风灌进去。 打开抽屉,里面是一幅黑白照,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相与许渊知仿佛,不过眼角多了一颗泪痣,看起来更温润平和。许渊知翻到背面,只见上头写着“哭吾爱子许渊之”。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琉璃易碎,他只不过是一个粗劣的仿制品。对于他们来说,“许渊之”是凝聚了他们所有爱意和骄傲的“杰作”,智商超群,前途光明,不可限量。他们无法承受失去“许渊之”的痛苦,于是便又生下了自己,同样的名字,相似的基因,相似的长相,年复一年,他被期待着,长成“许渊之”的模样。 在桌面敲叁下,暗格弹出,许渊知熟练地拿起里面的烟,在阳台点燃。月色寂寥无边,和口中的苦涩一起,漫进心头。 话说祝梨梨有了许渊知后,日子好过许多,她报了教育局的补习班,白天跟着老师预习,等没课了就把攒下的习题给他拿过去按着头讲,寒假被她安排的满满当当。 文科虽说是开卷考试,但答案翻书都找不到,她正在抓紧时间做思维导图,自己忙起来,自然就有些疏于对梁南的管教。 这天她敲门,梁南半晌没应,祝梨梨担心他出事,直接开门进去,只见他慌忙捂住电脑屏幕,扭过头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不敲门啊?!” 说来也神奇,等他放下手时屏幕上就只剩下一片大草原的背景了,祝梨梨大笑,从外面把门带上,隔着门板喊道,“谁让你没听到啊!我重新进一次哈,刚才没来过!” “哎卧槽!不是!祝梨梨我没——”梁南百口莫辩,最后只能颓然地耷拉下毛茸茸的头,“作孽啊!”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打死也不会点开那张照片! 两个人打打闹闹,祝梨梨将今天许渊知要讲的数学练习册塞进背包。梁南瞥了一眼,知道她这是又要走,鬼使神差地按住了她手中的书。 “你最近很忙啊——”他拖长了调子,慢悠悠地说。 只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意,祝梨梨压根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径直忽略掉梁南语气里的威胁,使足了劲一把夺过书包,“赶紧撒开,我要迟到了。” 她脚步轻快,朝着门外飞奔而去,走出一段后冲着院墙大喊,“今天练习册做15到20页,回来我检查!还要背《逍遥游》!” 梁南脸色几番变化,仍是没好气地拿起了语文书,“祝梨梨烦死了。”虽然嫌弃着,身体却无比诚实地开始念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大,你大爷的。”一天天的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整天喜气洋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情况”。 背着书包走在去许家的路上,祝梨梨心里有些打鼓,因为上一次,两人就是在今天完成了生命的初次大和谐。午后的醺醉,莫名其妙地滚上床,做了一次又一次,自此开始了微妙的炮友关系。 那这辈子呢?还要不清不楚吗? …… 心中千头万绪,等到了许家,按铃叩门。 一分钟后,大门应声而开。 拥抱来得猝不及防,许渊知没骨头似的靠过来,顺势将她搂在怀中。身上是挥之不去的酒气,还有烟草的味道。这是她两辈子都没见过的样子,他眼尾通红,醺醺地嫌弃,“瘦了,一把骨头。” 祝梨梨在22岁那年被确诊为多囊卵巢综合征,月经紊乱,体重久居高位。如今为了健康,为了容貌,她打定了主意要把肥肉扼杀在摇篮里,这辈子趁着年轻代谢旺盛,赶紧甩掉一身肥肉,保持一副好身段。 把粗粮当主食,合理搭配肉蛋奶,大部分时间晚上只吃水煮菜,早上要晨跑,晚上要做仰卧起坐转呼啦圈,她为了减肥付出的努力不比学习少,如今初见成效,谁料反被这个人嫌弃。 她推,他拒,倒在床上的那一刻,许渊知眸光似水,仿佛要将怀中软玉揉进骨髓。 “不行。”她用尽自己最后的理智,坚定拒绝。祝梨梨不知道自己当年怎么那么疯,要是怀孕那就死定了!她怕蝴蝶效应出个娃来,必须把一切都扼杀在受精卵之前。 他们稀里糊涂地接吻,青涩又熟悉,仿佛这个动作曾经进行过千万次。许渊知笨手笨脚地解开她的衣裳,年轻又富有活力的身体比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不知好上多少个层级,透着绯色的充血肉棒在她并紧的腿缝中律动,最后在她手中吐出大片白浊。年轻人的体力就是足,第一次略快,但很快又硬起来,第二次和第叁次时间很久,得了甜头一通百通,揉着她的乳射了满身。 许渊知暂时没有时间搞第四次,但心里还是想要的,覆着薄茧的手指在甬道内进进出出,搅得里面水声不断,一根手指按着肿起来的花蒂不放,让她湿了又湿,祝梨梨埋在他的臂弯里,脑子里乱成一片糨糊子。 日薄西山的时候,许渊知替她穿好衣服,手指划过肌肤,她的脸还没红,他的已经红了。醉时人的欲望被放大,做出太多荒唐。其实他早就没那么醉,但身体就是忍不住沉迷于肉欲之中,哪有什么酒后乱性,他只不过是趁着酒劲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泄了自己无从纾解的欲。 从许家出来,今天是真的一点没学。走到半路收到一条新消息,上面写着“明天见”。 从此两人开始在书桌上课,在床上下课。少年精力充沛,几乎不需要怎么撩拨就能硬起来,她的身体虽然尚未纯熟,却是一如既往的重欲,稍加抚摸揉捻就能湿透。 习照学,课照补,什么都没变,但似乎什么都变了。 事后祝梨梨想抽自己嘴巴子,为什么要再和他搅进这种关系里。但是当他望着自己的时候,她便忍不住心软。 罢了罢了,等到毕业就好了。 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说,你们不是一路人,另一个声音却在叫嚣,重活一遍,她已经是“高玩”了,她能扭转一切,那为什么不能让他死心塌地的喜欢自己? -- 第13章一起过年 二十叁,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叁十晚上闹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现在过年虽然没有童谣里那么繁琐,但扫房扫屋擦玻璃,买年货这两样总是逃不掉的。时间有条不紊地向前,客厅的挂历上印着各式美人,眨眼就到了小年。 梁振东想赶在年底多跑几趟车,不过只要回来在就会上门,祝妈妈最近忙着钻研烘焙技术,他便投其所好,这次去了海南,便带回一箱热带水果。现在冷链不发达,芒果榴莲杨桃火龙果都是稀罕物,更不要提那好大一只菠萝蜜,光它就有十几斤。 两家人围着菠萝蜜挠头,最后还是祝梨梨“见多识广”给它开瓢。果肉给妈妈鼓捣点心,多余的就放在窗户底下摊开了晒成干,黄丝炒鸡,口感柔韧,与金针菇相类,自带一股清甜果香,果核加盐焖煮四十分钟,沥干水分剥开后,软糯似板栗。 祝妈妈和梁振东饭后坐在沙发上闲话家常,海南风物令人着迷,祝梨梨不想打扰,直接带着梁南回自己房间查功课。 自从上次“看片”被发现,小孩消停不少,脸皮薄,躲着不敢上楼。今天两家聚餐,好不容易登门,祝梨梨按着他就是一顿考,直把他问到无精打采,碍于亲爹在外头笑得一脸春光灿烂,不敢不耐烦,最后蔫头耷脑的苦不堪言。 “行了行了,”祝梨梨放下书,笑得眉眼弯弯,“背得不错啊,题解得也很快。”之前还什么都不会呢,现在好歹能不靠蒙的拿个四十来分。 梁南轻哼,再怎么压着,脸上的喜色都挡不住。 临近过年,各单位陆陆续续地发起年货。妈妈如今在一家挺大的全国连锁烘焙坊上班,拿回家二百块的超市购物卡和二百块的本品牌消费券。民营企业不比公务员福利好,但能白得些东西总是好的,如今祝梨梨接手了不少家事,拿着卡就冲进超市换了一袋米一袋面。 今年是娘俩过的第一个年,祝梨梨很把这当成桩大事。妈妈每周给她二十零花钱,从前都是买零嘴喝汽水,现在省下来,去花鸟鱼虫市场抱回大束百合插瓶,这花霸道,开起来馨香满室,精心养着能活半个月。 老房子是家属院,烧锅炉的阿叔阿爷就住在旁边那栋楼里,为着家人舍得填煤,户户屋里都热的人直冒汗,得穿着打赤膊,早起中午还要拉开窗户透气。 叁十那天,祝梨梨是被炮声震起来的,天仍黑沉沉的,空气里弥漫着幽微的火药香,现在还没禁放令,大家为了讨彩头早起都要放炮辞旧,顶顶热闹。 她睁开迷蒙的眼睛,祝妈妈今天仍要上班,临走前再看她一眼,预备帮闺女掖掖被角,就见到她一副魂不守舍半梦不醒的模样。祝妈妈知道她最近学习刻苦,下了补习班仍要开夜车,心中早就有千般不舍万般心疼,见状便摸摸她的头,“再多睡会儿,外头凉,乖啊,妈妈中午就回来了,给你带好吃的。” 祝梨梨“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大门“咔哒”落锁,她再度会起了周公。 在床上又睡了一小时的回笼觉,外头的炮声愈演愈烈,连绵不绝,声音也越来越多,她终于拥着被坐起来,大概是没睡好,头上翘起两根呆毛,生的顽固极了,压都压不回去。 屋子扫过,床单被罩都换了一套新,往常以为犹如天堑般的寒假作业也悉数写完,复杂的年菜这几天也准备到了半成品状态,等到妈妈快回来时加热就来得及。祝梨梨一边喝粥一边看报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也是在此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有些狐疑地接通电话。 “怎么没来?”许渊知的声音一如往昔。 祝梨梨有些纳闷地反问,“今天不是过年吗?” 手机的音质一般,从听筒里能窥得幽微的电流声,几秒钟后,许渊知“哦”了一声,同她说“过年好”。 “过年好。”祝梨梨也如是回他,忽然间福至心灵,她问他,“你不会不知道今天过年吧?” “知道了。” “你家没人吗?” “……” 许家父母都是大忙人,祝梨梨晓得,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忙成这样。大概是巨蟹座的缘故,加上节日buff,她的心中母爱萌发到泛滥。 “许渊知。”她开口。 “嗯?” “要不然……你来我家过年吧。” “哈?” “我家就我和我妈,正好你过来热闹一下,吃个饺子。”祝梨梨越想越觉得可行,把一个十四五的小男孩留在家里独自过年,守着偌大的房子吃速冻饺子,看着外头万家灯火热热闹闹,实在有些残忍。 许渊知半晌没说话。祝梨梨早就习惯他这副性子,往好里说是矜持,往糟里说那就是犹豫不决穷讲究。 “来啦,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祝梨梨话糙理不糙,最终一锤定音,许渊知撂下电话,望着信息里的地址,深呼吸。 家中有客来,祝梨梨也连忙换衣服,扎了个显高颅顶的马尾辫,脸颊两边用八字刘海遮了遮,揽镜自照,虽然面庞仍旧圆乎,但十八廿二无丑女,她自认青春逼人,和难看二字绝不相干。 四十分钟后,许渊知别别扭扭地上门,他倒是礼数周全,拎着一盒燕盏一盒茶叶上门。 “兄弟,你这也太贵重了吧。”祝梨梨惊叹,把燕盏往他怀里塞,“这我收不得,你待会儿拿回家去。” 许渊知没跟她废话,直接把封条揭了包装撕了,“给你补的。” 得,这下拿回家也没办法再送了。 “……” 祝梨梨心里骂他浪费,有些无奈地把梁南的拖鞋拿出来给他换,回过神来咂摸刚才许渊知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流氓的意味。 -- 第14章你不对劲(微h) “过年来叨扰,阿姨……” 许渊知尚且心存顾虑,祝梨梨大手一挥,“我妈人可好了,你就放心待着吧。” 另一边,“人很好”的祝妈妈盯着闺女的号码直叹气。许渊知这孩子她知道,学习好,长得也精神,听说最近还搞了个什么学习小组,里里外外帮了自家闺女不少,他一个小孩子在家过年也实在可怜,于情于理都要好好招待。 只是……他们俩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祝妈妈有些怀疑,但又觉得不太可能。自己姑娘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的,但谁能笃定许渊知怀的是什么心思?中考在即,梨梨难得发奋读书,断不能被早恋影响前途。 不过听着她那副坦荡自然的语气,想必是还没开窍,当妈的有心做那根打鸳鸯的大棒,却又怕打草惊蛇,反倒把闺女往人家那边推。 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心思千回百转,最终只好咽在肚里,化作一声叹息。 “唉,孩子大了,不好管啊……” 虽然多了个人,但是该无聊还是会无聊。 经典的《还珠格格》和《新白娘子传奇》百看不厌,但拉着许渊知看电视剧吃零食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祝梨梨摸出一副扑克,可两个人打牌只能抽王八或者金钩钓鱼,现在还没有王者荣耀和吃鸡这种杀时间神器,她想不出该做什么,倚在沙发上下意识地就开始摸书。 祝家巴掌大的客厅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一组五层书架。当学生的,见到书总是要驻足,许渊知也自不必说。 “《儒林外史》,《知音漫客》,《格列佛游记》,《安徒生童话》,《公主志》,《母猪的产后护理》,《乡医一百法》,《野战军的致胜绝招》,《轻化工产品的物质提纯》……”许渊知的目光扫过一排排藏书,“你这爱好,还挺广泛的。” 祝梨梨哂笑两声,自打决定好好学习后,那堆小说漫画就被束之高阁,顺手就抄起最近啃了一半的《叁年中考两年模拟》,许渊知倒是有些学够了不想再学的意思,审视一番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闲书读。 “卧槽。”祝梨梨惊呼,下意识想去夺,这本墨绿色硬皮本仍是她自己写的小说,主角照旧是许渊知,只是这内容…… 可惜她的小心思却被精准预测,想要趁其不备把书抢回来的计划失败,许渊知牢牢抓着那只封面精致的硬皮本,低声朗读,“《赫梯帝国爱情故事》,1v1,高h。” “呵。”许渊知轻笑,祝梨梨尴尬得当场用脚趾抠出叁室一厅。 “勇士行走在茫茫的沙漠之中……” “别读了……真的,不好看,我文笔太差了,你别看了,咱们去剁饺子馅吧,我今天准备包叁个馅——”祝梨梨想在悲剧发生前阻止一切,奈何许渊知身高腿长,举着书细观,让她无处下手。 许渊知没想到祝梨梨真的写了这么多故事,虽然剧情是老套的勇士斗恶龙那套,但文笔之娴熟情节之流畅远超同龄人。不管喜不喜欢祝梨梨,能被一个人记挂在心上,总是值得人高兴的一件事。许渊知唇角的笑就没断过,直到他越翻越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祝梨梨为了抢夺书本,用力跳起,两个人双双跌在沙发上,疼倒是不疼,只是这位置有些耐人寻味。 许渊知倒是觉得现在的情况简单很多,手抬压手,脚抬压脚,祝梨梨被她牢牢“钉”在怀中,毛茸茸的脑袋贴着他的胸膛,一脸的生无可恋。 故事很短,总共不过五千字。然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到最后,许渊知的脸绿了。 屠龙勇士来到洞穴,体力不支被恶龙囚禁,成了任龙宰割的玩物,被正反面哔了个爽…… 两个人四目相对,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可以解释的。”她弱弱开口。 “你说。” “我当时喜欢看一些……呃,耽美文学,所以就,就……”这是她当年喜欢看重口味腐文时写的,主角自然毫不例外也是许渊知…… 他从她身上起来,祝梨梨本以为这是逃过一劫,刚想喘口气,却没成想许渊知却一把抱起滑得泥鳅一样的她,把祝梨梨抵在窗边。这是老窗,密封性不好,凉飕飕的风顺着缝隙钻到屋里,让人昏昏沉沉的脑子偷得片刻清明。 他低下头,舔她敏感到不行的耳朵,一路向下,啃她的肉眼不可见的锁骨,然后撩开衣服解开乳罩,把乳尖含得咂咂作响,仿佛嘬抹了蜜的樱桃。祝梨梨半点禁不得撩拨,小脸通红,鸡皮疙瘩消了又起。 许渊知带着薄茧的手指顺着祝梨梨的打底裤,从下面伸进去,把内裤勾到一边。她的腿间早就一片泥泞,许渊知的手指畅通无阻,伸进湿哒哒的花穴内搅弄,揪着她的阴蒂威胁,“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写了?” 祝梨梨脑海中绽出两朵烟花,被刺激得发抖,甬道内涌出一股又一股的春水,濡湿了底裤。他模仿着插穴的动作在里面进进出出,层层迭迭的嫩肉绞着他的手,她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觉得这事情怎么越来越离谱。 这还是她印象里那个许渊知吗? -- 第15章做个荒唐共犯 手指摩挲揉捻着她的下身,雏鸟尖喙般的花蒂上大约有8000条神经末梢,除了给予她快乐外毫无意义。水声和祝梨梨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在房间内此起彼伏,阴蒂被指缝夹紧,极速地抽插,被填充的双重快感如过电般传导至四肢百骸,爽的人脚趾都情不自禁地蜷缩起来,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他怀里,无精打采地喘息,淅淅沥沥的清液顺着小腿往下流,他抽出手指,上面闪着莹亮亮的水光。 ——也是在这时候,敲门声骤然响起。 祝梨梨表情大变,以最快速度将毛衣拽下来,把打底裤从脚踝拽回腰际,脸上两片红霞未散,哆嗦着问,“谁,谁啊——” 她挣开许渊知,有些抖地朝门口走,所幸面积小,几步路就到了,她从猫眼向外看,窥到了熟悉的人影,梁南。 “咳。”她开门,刚刚泄身便要见人,祝梨梨多少有些不自在。 梁南没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怎么了?” 他如梦初醒,“跟你说一声,我和我爸中午要回奶奶家吃饭,初叁下午才能回来。” “所以……?”她不解,明明这事他早就同自己讲过。 “你吃不吃粘豆包?还有我奶奶炖的大肉也很好吃,还有我爷爷的红烧带鱼,还有新出锅的油炸糕……” “啊,都好。”家中有客,还是许渊知,祝梨梨不知为何,多少有些心虚,便想早些把眼前人的人打发走,“你回去要一个多小时吧,别耽误吃中午的团圆饭。” 梁南的目光落在许渊知身上,这人不就是先前嘲讽他不正经的那小子?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人此时就坐在祝家自己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莫名有些欠揍。 “他怎么在这儿?” “呃,我同学,许渊知。”她转身朝着许渊知,“这是我弟弟,梁南。” 两个人这就算是认识了,隔空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握手对于现在的他们太成人了,更何况彼此都没有想了解对方下欲望。 “臭小子!滚哪去了!快迟到了!” ——这是中气十足的梁振东。 “马上!”梁南冲进屋,顺着窗子遥遥喊道。 他来的快,去的也快,祝梨梨摸不着头脑,关门后耸了耸肩,离许渊知八丈远。 少年尺寸生的不俗,此时整装待发,在跨下隆起好大一个包。这时候不能靠近许渊知,会变得不幸。 看了看表,祝妈妈今天只上半天,还有一小时便能到家,祝梨梨钻进厨房,把先前备好的半成品菜式进行最后的加工。 虽然家里人口少,但是祝鸿途那个脏东西不在,她心情大好,觉得过年还吃家常菜就挺没意思的,总要搞些复杂菜式。 五彩大拉皮,甜醋姜糟蒸鲥鱼,渍烤羊排,蟹黄豆腐,葱油烩时蔬,甜品是豆沙咸蛋八宝饭,另外还有一锅牛尾雪浓汤已经熬好,但因年菜桌上出双不出单,故而被留在厨房,留待晚上再喝。客厅里,两个人各执一边两角,铺平桌布,六道菜摆的花团锦簇,祝妈妈背包回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今年注定不同,她失去了令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的老公,但女儿飞速长大,成了自己新的“依靠”。祝妈妈心情好,看许渊知也顺眼很多,甚至有些感慨俩孩子不是年纪,要是都大学毕业了,那她看着想必会更开心……然而,就是这样有些离谱的脑洞,竟然真的在若干年后成了真。 按照海城的习俗,晚上和凌晨都要吃饺子,一家人齐心协力地忙活起来,热热闹闹才好。祝家厨房窄小,叁个人是决计转不开的,故而捏饺子的地方改了客厅,电视机里贺岁档放着,大家其乐融融。 许渊知在家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到祝家总不会袖手旁观吃白饭,便也扎手扎脚地学起来,说起来也怪,祝梨梨最初包的饺子可爱破,但他包的就没有这个顾虑,只是捏不紧,总会有些韭菜虾仁“露”出来。 祝梨梨的疑惑脱口而出,祝妈妈笑着点她,“你每次都要包那么多馅进去,怎么能不破?” 她哈哈两声略过这茬,赶许渊知去擀皮,一边“抢救”那些开口饺子,省的待会儿只能喝片汤。 春节联欢晚会晚上八点整开始播放,开场就是一场盛大的歌舞。何为盛大?基本上就是颜色喜庆,红红黄黄,再有就是人多,非得百十来人。 祝梨梨喜欢相声和小品,但对大段的歌曲和舞蹈节目兴致缺缺,心急火燎地想去外头看烟花。祝妈妈轰她快去快回,有些不好意思地同许渊知说,“她就这个脾气,你多担待。” “挺好的。”许渊知把围巾往颈上绕,只见祝妈妈拿起帽子往祝梨梨脑袋上戴,对他温温柔柔的人对祝梨梨虎着脸,“不戴就别去了。外头冷,看一会儿就得了,手机放在兜里,我打电话随时接!” “知道啦!”祝梨梨一边应声一边往楼下跑,今天难得过节,她总想去给某些人送点“大礼”。 楼道里停着梁南的二八大杠,祝梨梨有钥匙,径直开锁。许渊知不明所以,可她笑得张扬,“走不走?我带人可稳了。” 当然,随后祝梨梨也没带成许渊知,但是她却坐上了校草的自行车后座。 这是她曾经从未肖想过的位置,此时祝梨梨很想自拍个九宫格然后发朋友圈,让别人看看,不是她死乞白赖地扒着他不放,但是成年人的理智还是制止她的这种行为。 照要拍,但发就免了。 两个人回了许渊知住的小区,祝鸿途和祝妈妈离婚后另买了一套新居,就在这里。她寻着打听到的位置来到新祝家楼下,挑了几块又大又尖的石头。 她眯着眼睛,抡圆了胳膊,朝着203的方向用力一抛—— 玻璃应声而碎,端的是岁岁平安。 然后祝梨梨就让新祝家的每扇玻璃都平安了个遍。 房子地势高,祝梨梨只打算使阴招,没准备正面硬刚,每次都留出一只眼睛盯着大门方向,她鲜少做坏事,不免心中惴惴,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凡事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几分钟后,只见一辆车牌号码相当熟悉的黑色轿车朝着大门驶来,她立时如受惊的兔子一般窜上后座,拽着许渊知大喊,“人来了!快跑!” 他愣了一下,身体比脑子更快,人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已经一溜烟蹬出了老远。 祝梨梨连忙把自己的脸围了个严实,犹嫌不够地把头埋在许渊知的后背,搂住他的腰。 她发誓,自己最初真的只是不想被发现。但后来嘛……懂得都懂。 归来时畅通无阻,道上无遮无挡,烟花满路。 仰仗速度惊人,他们与祝鸿途险险错过,劫后余生。许渊知骑了半晌后把车停在道边,两个人在一棵银杏旁看漆黑的夜空中绽起火树银花,想起刚才的荒唐,男人的暴呵声仿佛仍在耳边,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大笑出声,呼出一团团白气。 “牛啊,好学生。”她戏谑着,半真半假地赞他。 许渊知的脸上浮起不自然的潮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在激烈运动下毛细血管极速扩张的缘故。 等全都笑够了,只觉得刚才悬起来的那颗心终于再次落回了肚子,只是……跳的厉害。 首发:yцsんцщц.ōηē(yushuwu.one) -- яоцsèωо.℃о㎡ 第16章今天开始爱我 紧赶慢赶,他们终于在祝妈妈打电话前到了祝家楼下。 推开门,电视里正在唱《红楼赞花》,祝妈妈听得入神,也跟着一道打拍子应和。祝梨梨也是后来才知道,妈妈原来有个这么“老年人”的爱好,而且最喜欢活泼的荀派。 刚才折腾半天,又动胳膊又动腿的,更兼之四散奔逃和提心吊胆,两个孩子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晚上吃锅子,酸菜中和了牛尾汤的油腻,饺子直接下进去,长得千奇百怪,有的圆鼓鼓看着喜人,几分钟后浮起来,有的直接锅内解体,一筷子下去只剩下半块浸着肉汁的饺子皮。 祝梨梨佯装震惊,意有所指地盯着许渊知,“嚯,好大一锅片儿汤。” 祝妈妈瞪了她一眼,“里面也有你捏不牢的,第一次包时还不如小许。” 跨年要放炮,祝家都是女眷,点了一挂鞭应景,此外就只准备了一捆用手甩着玩的刺啦花。 听说拿着刺啦花在空中把愿望写下来就能成真,然后许渊知就眼睁睁地看着祝梨梨一脸甜笑,无比虔诚地写了叁遍“希望祝梨梨能考上985”,一片旖旎之思顿时化作虚无。 今年注定是个浪漫的年份,雪花飘飘洒洒,迎着满天烟花,不似人间。Ⓛìàоyцχs.ⅭоⅯ(liaoyuxs.com) 电视机里唱过《难忘今宵》,岁就算守完了,孩子们洗澡睡觉,许渊知是客,什么都没带,祝梨梨便翻出祝鸿途的睡衣给他。 “喏,之前从那边带来的,纯棉的,还没上过身。”当时她想的是当抹布都不给祝鸿途留,现在不就用上了。 许渊知洗过澡换上,祝梨梨由衷赞道,“妈,你看,许渊知穿着多合适,不像那个谁,好好的衣服买给他,穿上都像没短了半截腿。” “梨梨!”祝妈妈朝她瞪眼,虽然两边关系不好,但她不许梨梨这么说自己亲爹,尤其是外人还在的时候。 祝梨梨瘪嘴不说话,许渊知没忍住,当着人家妈的面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怎么就这么轴呢? 许渊知今晚睡在祝家客厅,长沙发往下一放就成了张单人床,铺上两层褥子,盖着厚被,嗅起来满是阳光味道。 这间客厅是祝梨梨平日生活的地方,她在这里吃饭,休息,打游戏,看书,巴掌大的一块地方,长沙发摆下来更显局促,躺着一个大活人,似乎厅都变小了。 雪色把外头映得很亮,祝梨梨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得一切如梦幻泡影。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重生的,只觉得一切都不可捉摸,生怕有朝一日醒来,自己就回到了那间卧室,身边躺着同床异梦的人。 祝梨梨睡不着,起身悄默声地走到他身边,端详着许渊知那张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脸。 呼吸相闻,不免有变态之嫌,她抽身,望着睫毛微动的许渊知直叹气,“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下呢?” 他贪恋她的身体,他会逗她玩,但这不是喜欢。 或许他有一点心动,她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祝梨梨转身离去,许渊知睁开眼睛,望着那抹身影消失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鞭炮声噼啪作响。 祝梨梨爬起来,往常晃晃悠悠去洗手间的人此时坐在镜前,拢好头发,松松绑了个辫子才出门。她醒的晚,许渊知已经洗漱完了,两个孩子都很乖,见面就是吉祥话,给妈妈拜年道恭喜。 祝妈妈大方,笑吟吟地给两个孩子发红包。 饭后,许渊知在祝家消遣两日,也终于要到了离开的时候。 她送他到街口,他朝自己挥了挥手。 “初八见。” “初八见。” 她躲在墙后望着他离开,见许渊知回头,连忙藏起身形,仿佛吃了蜜,觉得甜丝丝的。 他也是在乎我的。 他总会在乎。 祝梨梨脑子里乱成一团,望着许渊知消失才往回走,结果楼下竟然停着那辆熟悉的车,梁南提着大包小包从蹦下来,见她忙喊,“祝梨梨,我带了你最爱吃的油炸糕——” 这声喊搅散了她的迷茫,匆匆应“好”,糯米团油炸至金黄,里面是有颗粒感的红豆馅,不至于过甜,空口吃也很好。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祝梨梨边吃边问,这糕应该是刚炸的,一路过来仍是温的。 “哦,我爸有事回来,正好住一晚,明天咱们一起回去啊。” 梁南对此没什么反应,祝梨梨却觉得这消息有点耐人寻味,看来两个人的感情发展的比她想象的快很多嘛。 既然如此,祝梨梨便也不着急上楼了。她叁两口把糕吃完,扯上梁南便往外走,“我碳素笔芯用完了,跟我去买两盒。” 梁南却不知怎么回事,触电似的径直把手抽回来,“你,你别拽我。” 祝梨梨没好气地回他,“怎么了这是?玻璃做的啊,还不许拉?” “你手上有油!对,你手上都是油……” 她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瞧给你讲究的。” 大年初一,几乎家家户户都店门紧闭,大家忙着过节,丧心病狂才会营业。两个人串了叁条街才找到一家前店后房的小卖部,生意大概很一般,柜台上积了一层灰,几根碳素笔和洗涤灵钢丝球挤在一起。 祝梨梨本来也没有想买的意思,扫了一眼更是兴致缺缺,“算了,我还是先拿圆珠笔用吧。” 转了一大圈才打道回府,她猜这俩人总该说的差不多了吧?她装作无知无觉,梁南尾巴似的坠在身后,目光从未离开过眼前的人。 -- яоцsèωо.℃о㎡ 第17章何必畏惧目光 大年初二,祝妈妈带上年货和祝梨梨回娘家。姥爷走得早,不过姥姥这一辈子生了五个孩子,妈妈是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孩,前面四个哥哥,但真正赡养老人的只有她和二哥,就是祝梨梨的二舅。 老一辈的事祝梨梨说不清,不过不管平日怎么样,过年时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几个舅舅带着孩子来到二舅家给老人拜年,从炕上到屋地上坐着一堆年纪各异的表哥表姐,她是别人口中在城里上学的“大学生”,不在老家长大,跟谁都不熟,躲在炕梢笑到脸僵。 她低头玩手机,和梁南大吐苦水,说自己实在分不清四舅家的小儿子和大舅家的二孙子有什么区别,此时离开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偏还不能靠吃把嘴占上,实在是难熬。 她心里正难着,这时候就有人来救场了。 梁南从院门进来,朝着一群叔叔伯伯阿姨大娘道过年好,冲进里屋,很矜持地咳了两声,说了个烂梗,“我来问作业。” 祝梨梨想走心切,当即下地穿鞋,临走前还不忘抓了一把瓜子塞进梁南衣兜。Ⓛìàоyцχs.Ⅽоⓜ(liaoyuxs.com) “我二舅炒的,五香麻辣味,味道简直了。”她装的毫无心理负担,梁南也毫无抵抗的意思,俩人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小孩子这时候撒了欢,在道上玩摔炮和二踢脚,祝梨梨多少年不回老家,早忘记了留心脚下,还是他眼疾手快,把自己拉开。 直到炮仗窜天,梁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孩,她才如梦初醒。两人走腻了坐在田埂上,虽然冷,但是更懒。 祝家和梁家都是因为原先的村子涨水,搬来庄里的移民,家里人口都多,日子过得都不错,都盖了簇新叁间大瓦房,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 如今本该停在村头梁家的车停在了村尾祝家,媳妇跑了的梁振东送老公包二奶的祝婉容回娘家,还帮着往下搬东西,村里低头不见抬头见,老头老太太最好闲磕牙,流言蜚语不用一上午就能蔓延全村,有人袖手旁观,可也有人嘴欠,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讲。 梁南到底是个孩子,听见了恨不得直接开骂,但对着老人和女人都不算不礼貌,愤愤不平,被祝梨梨生生给压下去,强行顺毛。 “男婚女嫁又不犯法,就让他们说去呗,他们能说一年两年,难道还能说一辈子吗?”祝梨梨当初没少被骂,嫁的差了说你没本事,嫁的好了又说你不要脸,管你过成什么样,总有地方能置喙。 她歪头,看向梁南,村里人算是把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他成绩烂归烂,但不是傻,先前也有些预感,只是如今被实锤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梁南看着表情平静的祝梨梨,有些纳闷,“你就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你爸比我爸强,我妈比你妈强。咱们当儿女的,以后上大学就离开家了,以后忙着工作生活,能陪他们一辈子的,终究是伴侣,他们要是有心就在一起呗。”她话说的直白,倒也真是自己心中所想,曾经那么多开不开的,等到了她那个年纪,便也都释然了。 梁南坐在田埂上,无奈道,“你倒是想得开,说话越来越老气横秋的。” 祝梨梨白了他一眼,“那明明就是朴素的真理。” -- 第18章我们完了 祝梨梨陪妈妈在二舅家住了叁天,舅舅多的好处这时候就显出来了,压岁钱收到手软,村里虽然给的少,但耐不住人多。近来她表现不错,虽然期末没考好,但妈妈仍旧决定把压岁钱都交给她自行支配。 其实她现在花钱的地方非常有限,当年追的如痴如醉的小说漫画现在仍处于连载中,祝梨梨连《盗墓笔记》的大结局都看过了,自然不会再在这方面有所投入。长大后除非心情极度压抑,吃零食的爱好也被水果和蔬菜代替,她如今过得堪称俭省。 正月初七,新华书店开张。 梁振东趁着此时车少,紧着出门跑车赚钱,梁南至此重新撒欢儿,和那群“兄弟”混。祝梨梨有心想拦,但人已经被她拘在家中半个寒假,太过强硬恐怕逆反心理更甚,于是独自一人来了市区,在书山题海里攀爬。各个出版社印出的练习册五花八门,良莠不齐,需得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方才能有效分辨,避免自己花冤枉钱。 和许渊知约好的日子是初八,这学期的课程已经都过了一遍,等到再去估计就可以往前查漏补缺。她在一摞摞中考模拟题中翻找,心说有备无患,巨大的书架隐匿身型,却无法隔绝嘈杂的声音。 “……对了,那个祝梨梨是不是成天粘着你啊?你们又分到一个学习小组,都该被她烦死了吧?”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不是纯粹的北方人,说话里语调带着点南方人的软糯,几个音含糊不轻,透出一股娇憨。 “是啊是啊,毕竟她本子里写的可都是你。”另一个应和道。 祝梨梨几乎能想到那张脸上的表情是怎样的懵懂无辜。她没想到会这么巧,但是新华书店的书最全,学生们开学前都会例行地逛一逛,营业时间在正月十五前都被缩成一半,这种“偶遇”似乎也成了必然。 她屏住呼吸,明明自己才是先来的人,却活脱脱成了偷听的那个。 但祝梨梨也真的很想听许渊知是怎么回答的,却也难以控制地因为害怕答案而心脏加速,连呼吸都屏住。 “还好。”许渊知照旧说话不怎么热络。 “唉,”女孩长叹一声,“你能不能别这么好脾气啊,她在纠缠你诶。” “没那么烦人,在可以处理的困扰范围内。”许渊知一边回答,一边随手抽出一本习题,“你物理薄弱,看看这本。” …… 许渊知还是那个许渊知。 祝梨梨靠在书架上,半晌才回过神。 她没有理由让许渊知说自己的好话,即使两个人床单都滚了一半,但在其他人眼里她仍旧是那个追在许渊知后边的尾巴。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改变了,但终究只是她的妄想。 祝梨梨知道许渊知身上包袱重得很,可是和自己关系亲近是他羞于提及的事情,这件事还是让她感到心里有一点闷,有一点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握着她的命运,无论怎样挣扎,都只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就像她以为自己能改变一切,但似乎该发生的还是要发生。 不过也好,趁早接受打击,早一点心死,两个人至此不再往来,他就根本不会和死神擦肩。 祝梨梨的脑子里乱成一团,各种心思乱飞,她是个成年人,不会像少年时求而不得便觉得难过得要死,只是想起这个寒假的种种,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委屈。 这种委屈与其说是责怪许渊知,更像是在嘲讽自己的无能无力。 她能感受到他面对自己时态度的软化,她或许能靠时间慢慢捂热这颗心,但她却没办法控制他的所谓自尊,他是入世的高岭之花,在乎别人的评价,在乎众人的看法,所以他看自己自己仿佛是什么脏东西,不能在人前沾身。 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从前一腔孤勇,飞蛾扑火,但现在祝梨梨讨厌那样的自己。 爱谁谁吧,她不扑了。 -- 第19章塞翁失马 祝梨梨抱着几本参考书排队结账,都到了这时候她仍在庆幸,还好自己已经把书选的差不多了,不然以现在的心情,恐怕是要踩雷。 两拨人在款台碰见,她戴上耳机听歌,只当眼前空无一物,对那群同学熟视无睹。 许渊知坠在队伍最后,他不愧是个聪明人,只看一眼便知道当时的谈话怕是被她听见了。 他张嘴,想要说什么,但祝梨梨已经不想听了。 把书放进车筐,风很冷,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透着股懒,立春之后温度仍低,但已经有了春的意味。 骑单车回家,她自以为掩盖得很好,梁南却立时变了脸色。 “祝梨梨你别吓我。”他小跑着追上她,“怎么了啊?谁招你了?” 祝梨梨这个人就是别扭,梁南越围在她身边问东问西,她就愈发的像个锯嘴的葫芦,闷声不吭。这样子说人话就是作,谁越在乎她,越关注她,就越着急,越会被她半冷不热的态度刺痛。在他的焦灼中,她体会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 “是不是又是那个许渊知?!” 祝梨梨抱着书进屋,闻言顿了一下,梁南便再没有什么不懂的了。 “妈的,又是这个孙子,他怎么欺负你了?老子早就想打断他的腿——” 梁南是个炮仗脾气,被梁振东压着才好些,如今这阵邪火又被拱起来,非得爆一爆。祝梨梨见他真的恼了,连忙死死地抱住他。 “你别去。”她的声音闷闷的,梁南没有再动,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胸口一片冰凉。 她不说话,鸵鸟似的把自己窝在他卫衣的黑暗中,梁南是“混”的,身上有淡淡的烟味,上中学的那几年,她因为许渊知的死再度被孤立,是梁南拼出一股狠劲,日日放学走在她身后,让别人知道她是有人“罩”的,没有太出格。 她又想到梁南的未来,那是真的拿起刀子砍过人搏过命的,青少年头脑一热常常冲动行事,她重生一次,是想改变所有人的命运,现在和许渊知的关系已经完蛋了,难道还想让他提前当个少年犯吗? 祝梨梨思及此处,只觉得越想越后怕。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现在却再也不敢让梁南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罢了罢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祝梨梨闷在屋里不说话,效率竟然大幅提高。复习这事靠遍数,次数越多记得越牢。简单的题她解得出,拔高题就要重新学了。两个动点左摇右晃,面积也跟着一起变,让人抓心挠肝。 好在她有大把时光去研究,数学写累了就去做英语放松一下,语文背不动了就写物理活动活动脑子。 学习的地方从卧室到客厅,她每天六点起床,和妈妈轮流做早餐,饭后会运动一会儿再开始读书,上午学够了便去市场溜达一圈。妈妈不在的话中午就随便吃点什么,下午五点开始做饭,等祝妈妈回来一起吃晚饭。饭后要遛弯,要跳绳,她把课文录进mp3里,休息的时候就放着听,企图潜移默化地能够记得多些。 自从初七一别,她和许渊知再也没见过。 许渊知没有问她为什么不来,也没有让她来过。 两个人的联系记录停留在大年初一,他发的那条“初八见”。 时间往后晃晃悠悠地又过了一周,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忍不住叹气。当一个恋爱脑的好处,大概是失恋真的会瘦。 明明自己和许渊知什么都没有,但体重却诚实地往下又掉了叁斤,当真是可喜可贺。 寒假里节多,七天的法定休息对于学生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过年的剩菜还没吃完,元宵节便又到了。 南方的汤圆讲究包,北方的元宵是要一层糯米粉一层水的摇出来。祝梨梨在家里憋了这么久,久到连祝妈妈都嫌她再憋在屋里要发霉变蘑菇,她终于裹上新买的羽绒服,领命去“曹二”买元宵。 “买两样馅,芝麻的一定要有,其他你看着挑,不用买太多,每样最多半斤就行。”祝妈妈嘱咐道,又说,“再叫个同学,一起去逛逛街,看看电影吃点小吃,天天在家里都要学傻了。” 她“哦”了一声,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从通讯录里筛了半天,最终拨通了宫静怡的电话号码。 -- яоцsèωо.℃о㎡ 第20章开学前夕 说来也巧,就在祝梨梨打算给宫静怡拨电话的时候,她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你作业写的怎么样了?”女孩开门见山。 祝梨梨还没习惯当好学生,心里当即就打了个突,反应两秒后意识到不太对,“差不多吧。”她比较谦虚。 “化学没有答案啊……你也写了?” “写了啊。”祝梨梨一手举着电话,一手翻书,第一次感觉到当个好学生原来是这种滋味。 “我的天,快借我看看!我要被这个试剂那个反应给折磨疯了。”宫静怡可怜巴巴地诉苦,祝梨梨应下,又嘱咐道,“你好好收着,别弄丢了啊。” 宫静怡那边隔着电话猛点头,表情无比虔诚。两个人约好了明天一起逛街,顺便交接作业,她让宫静怡记得背个大包过来。 两个学生逛街,身上带的钱有限,书刚买过,最后定了去四季青批发市场买文具。 相比祝梨梨的淡定,宫静怡对这种更地方更好奇一些,这是她第一次来四季青,平时她的逛街半径最远不超过华联和乐都会商场。 “我的天,祝梨梨你怎么做到的?!”学生时代,放假约等于失联,宫静怡一个月不见祝梨梨,如今要不是那件熟悉的羽绒服差点都不敢认她,“明明是过了个年,你看我吃得肚子都撑起来了,你也瘦了太多吧?!”Ⓛìàоyцχs.Ⅽоⓜ(liaoyuxs.com) 祝梨梨心里骄傲,面上却谦虚地说,“还好吧,可能是衣服显得。”实际上,连上放假前减掉的那几斤,她瘦了有十一二斤,已然告别“导弹”的行列。那是之前班里男生给她起的绰号之一。祝梨梨知道这样不是很健康,但是大概真是心情所致,许渊知在此处功不可没。 两个人挽着胳膊交流了一下减肥心得,便扎进了人来人往的市场。门口的怎么招呼你都不用看,里面自有便宜可捡。最大的文具店在巷子最深处,两个人不着急,先从沿途的小店逛起,卡通小卡子一块钱叁个,不带装饰的素头绳两块钱一把,鉴于实在便宜,她们都买了不少,宫静怡对毛茸茸的东西没有抵抗力,祝梨梨挑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卡子,决定走在时代的前沿,让大家先感受一下后世的“女团风”。 等到文具店门口,她们手中已经各拎了至少叁只购物袋,东西便宜就有这点坏处,不知不觉就会买很多。 祝梨梨带宫静怡来的这家,每个进门的人都会被发一个不锈钢小筐,等到买完再在门口结账就行,里面分成叁块区域,分别是书包这种大型贵价货,水晶球同学录这种偏礼品型的,最深处就是笔本格尺之类的最普通的文具。前面两种他们家卖的都偏贵,性价比不高,也不在她们今天的考虑范围内,两个人便径直往里走。 大概是因为开学季,店里人很多,不少家长都会带着孩子来挑东西,甚至还能看到穿着附近中学校服的高中生趁着午休时间来逛店,老板不得不多加了一个收银员,两条队伍一起结账,生意端的是红火。 买文具比买书省心,只要质量过得去,完全可以凭外貌定下。作为一个小说控,宫静怡买了两个印着《泡沫之夏》漫画角色的彩色笔记本,还有几根印着尹夏沫和洛溪的自动笔,她一边挑一边念叨,“还是漫画好看,电视剧翻拍的是什么玩意啊,大S和黄晓明何润东加起来都该一百岁了,拍什么偶像剧啊……” 搞得祝梨梨很想摸摸她的背,少女,这才哪到哪啊,后世还有六十多岁的奶奶硬凹十几岁少女呢,还有古偶丑男榜呢,大S已经很还原夏沫本沫了……很可惜,作为一个先知,她只能独自替宫静怡承受这种悲伤。 祝梨梨换了一只新笔袋,比之前那个更能装,两个活页本夹,几沓道林的横格纸,一只浅紫色的风琴夹,两盒黑色直液走珠笔的替芯,以及几根极细的黑蓝色碳素笔。她喜欢用0.38的笔写字,觉得清楚干净,但是考试的统一要求是0.5mm的钢笔或者碳素笔,字迹和得分的关系一直都是个玄学,但她必须得早早适应起来。 之前上高中的时候她们班主任就是这么锻炼她的,还给他们讲过一个故事,就是两个成绩差不多的学生,一个字迹好,一个字迹差,结果高考就差了五十多分,非常的吓人。不过那时候都是考前报志愿,老师说字好的那个因为没想到自己能超常发挥,报的学校和字差的都一样,俩人照旧是同学,毕业之后一起当了老师,不过这就是后来的故事了。后半截故事是高考后讲的,为的是让他们好好填志愿,不要瞎写。 “你买这个夹子干嘛啊?”宫静怡见她买的,不明所以地问。 “装卷子啊,正好可以分门别类,在里面塞上标签。” 宫静怡听着这个主意觉得很妙,转头也去拿了一只墨绿色的,非常的斯莱特林。 两个人满载而归,还去曹二买了祝妈妈心心念念的元宵,芝麻和花生的各半斤,宫静怡有些好奇,也跟着买了点。等到坐公交的时候才发现是反方向,祝梨梨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宫静怡住在近郊,不是产蔬菜肉蛋的那个,而是近郊的别墅区。 ……原来土豪竟在她身边,怪不得宫静怡之前还和自己感慨家里住的远,没有太多朋友。这坐公交得一个小时,天晚了连车都打不到的地方,谁能放心过去玩啊。 不过感慨归感慨,眼见着时间不早,她还是认真地嘱咐宫静怡,“车上别总玩手机,看着点,快到站了就给家人打电话让他们来站点接你,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得到宫静怡的再叁保证后,祝梨梨才和她挥手作别,上车的时候宫静怡笑得很内涵,说,“你真的太体贴了。” 祝梨梨一路上都觉得有点不对劲,等快下车时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有点过于“成人化”,换句话说就是,她把宫静怡当成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子了。 这样在她看来的确会有些奇怪,这样不好,得改。 作者叨逼叨: 今天还有一更哦。被姨妈打到苟延残喘,但是答应的加更一定不会落下的!┭┮﹏┭┮ 虽然是因为看医生才没有上班,可社畜还是很开心~ 今天的晚餐是豆角排骨茄子焖面和糖醋藕片,明天开始吃减肥餐啦。 PS:求留言,这篇虽然数据一般子,不过真的是写的很快乐的一篇,好想和大家唠嗑鸭,不知道大家的周一都过得咋样呢,学生时代有什么难忘的人或事吗~ -- яоцsèωо.℃о㎡ 第21章仿佛整个人已经 挥别宫静怡,祝梨梨自认今天功德圆满,路过卖盐水鸭的店时嘴馋,准备斩半只添菜。铺子挨着台球厅,有一堆剃着小平头的男生蹲在台阶上。 女孩穿着一件短款的棋盘格呢子大衣,衣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头,戴着细细的彩色卡子,眼睛很亮,显得人更瘦,胸脯却鼓鼓囊囊的,俯视下来竟然有一丝纤弱,看着有点纯,但身上却像长了钩子。 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是犯了太岁,几道视线似乎一直在她身上打转,逗留了太久。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理会,付完钱便准备离开。 “去哪啊?”比他高了不止一头的男孩双手撑着从高台上跳下来,拦住她的去路,“留个联系方式啊?QQ多少?手机号也行啊,我不挑。” 她活了两辈子,慢打满算叁十多了,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和除了梁南以外的不良少年有交集。祝梨梨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依旧没搭话,准备装个聋子哑巴绕开。 “哎,我跟你说话呢。”瞧见自己被无视,男孩便不乐意了,伸手便去搭祝梨梨的肩,她皱起眉头想避开,两个人拉拉扯扯,周围围了几个一看就是男生同伴的人看热闹。他们不出手,但却一直挡在她的每条退路上,不让她离开。Ⓛìàоyцχs.Ⅽоⓜ(liaoyuxs.com) 祝梨梨被扰的火起,准备拨打110,孩子不听话怎么办,送少管所冷静几天就好了。然而就在她即将按下拨通键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手撒开。” “说你呢,把手撒开。” 祝梨梨回头,只见梁南朝她跑过来。 “你什么人啊你就——”男孩张嘴想骂,梁南的拳头已经举起来了。他血气上涌,气的要死,电光火石间,祝梨梨想的却还是他的将来。难道这就是命吗?只要离自己近一点的人就要不幸?她想和许渊知重新来过,但他们的关系还是完蛋了。她耳提面命,恨不得他把刑法刻在梁南的脑子里,但是他还是会和人有暴力冲突。——还是因为她。 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挡在男孩身前,拦住梁南的拳头。这一拳挥下去就成斗殴了,到时候万一留下点什么案底,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梁南瞪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自己打的人会是祝梨梨。显然男孩那边也没反应过来,大家都有点懵。 “卧槽,”梁南顿时慌了神,这一下他是出了狠手的,祝梨梨的嘴边当场就青了,旁边的人摸不清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竟然一时间散得干干净净。他捧着她的脸,嘴里的“对不起,我不是人”就没断过,梁南手足无措地想带她去医院,祝梨梨却有些好笑地摇头,可因为生理性的痛觉,眼泪一滴滴往下掉,整个人显得非常滑稽。 “梁南。” “啊?你你你说。” “你不用慌,我不会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梁叔叔。”她安抚他。 梁南有些烦躁地回她,“操,谁他妈慌这个啊,你赶紧跟我去医院。” 他拉不住她,便直接用扛的,祝梨梨头一次感受原地起飞,上了他的肩才连忙打他,“你让我下来!买根冰棍给我敷一敷就好了!去什么医院!我过去晚点伤都该好了!” 梁南愣了一下,但不敢反驳。 冬天的冰棍品种有限,她敷着一根小布丁,一边疼的嘶嘶喘气,盯着梁南,“你能不能别再去了。” 她眼睛不瞎,看见梁南在发消息“找人”,以他的脾气,今天觉得她受了委屈,势必要替自己找回“场子”。祝梨梨却最不想他这样,因为每次梁南发狠的时候,她都会想到梁南远走缅北前和自己的那次见面。 他那时刚从牢里放出来,穿着一件脱了线的旧毛衣,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岁,从前额到耳后还有一道过眼的刀疤,其实他背后有一条更大的,据说是在警校时留下的,那次伤得更重,导致他直接被开除。她拎着煲好的鸡汤去医院看他,还被他连吼带骂,丢杯子摔碗地砸出了病房。 那天梁南蹲在昏黄的路灯底下,行人见他纷纷绕着走。 她从公司的楼上下来,他朝自己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男人身上是烟味、酒气、还有汗液凝固的酸臭气,虽然洗过澡,但依旧能嗅到腐朽的味道,仿佛整个人已经从里面开始烂掉了。 他们走在人烟寥寥的巷子里,临别的时候,他微微张开手臂,她却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梁南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从怀里掏出被报纸包裹的长方体。他请她务必收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逼着人收钱,那架势搞得像是抢劫。 她在楼道里打开纸包,里面果然是现钞,不过有零有整,共计两万一千二百七十五块。 她从楼道的小窗里望向梁南,婆娑的树影间他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这个人就站在监控照不到的阴影里,走得头也不回。 那是他们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后来有人说他去贩毒了,在组织内升的很快,成了国际通缉犯。 也有人说他在搞网络赌博,已经被仇家报复打死了。 还有人说他在帮人洗黑钱,一直活跃在国境线上,还当了蛇头。 …… 这样的消息真真假假,传了好几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新版本,主角梁南操持的行当千奇百怪,唯一统一的是样样都违法。 梁南再也没有联系过她,自此音讯全无。 十年后,十四岁躯壳里叁十多岁的祝梨梨抱住十四岁的梁南,补全十年前那个欠他的拥抱。 虽然自十六岁起她几乎没怎么参与过梁南的人生,但她仍旧觉得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这种感觉很微妙,每当记忆的闸门大开,她想起他来,心里的某处就像长了一只千足蛊虫,啃咬着里面的血肉,迟早将她变成一具空壳。 首发:yцsんцщц.ōηē(yushuwu.one) -- 第21章鸳鸯蘸眼 大概是她的魂不守舍真的影响了他,梁南竟然好几天都没有再出去鬼混。 他每天起床后便来楼上报到,然后和祝梨梨一起吃早饭,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早餐摊,他有时候会骑车去买煎饼油条馄饨豆腐脑带回来,然后跟着她看书,写题,做卷子,哪怕实在嫌烦,就算抱着手机打游戏也没离开过这间屋子。连日相处下来,默契激增。 那天太阳好,风也好,祝梨梨大发善心带着梁南上街,进了一家尚开张的理发店,和小哥还价到五十块,把他的满脑袋黄毛都染回了黑的。 正月剪头死舅舅,梁南早跟自己妈那边断了联系,本来想图省事剃个板寸,结果被祝梨梨按下,就只染了色。许久不剪,头发已经有点遮眼睛,柔顺地贴在耳后,看着秀气不少,和后来那个刀尖舔血的梁南全然两样。从前不觉得,如今细看,原来他的长相竟然是阴柔挂的。 小城里关东煮尚未流行,废汽油桶里的烤红薯并不健康,但熟的流油,甜香十里。 梁南小心翼翼地拨开皮,热气一团团往外冒,他撕一块递到祝梨梨嘴边,她笑着咬下去,“行啊,不是你跟我抢肉吃的时候了。” 梁南不明所以,“我什么时候跟你抢肉吃了?”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了,梁南都不和自己抢肉了……祝梨梨眼前一亮,看来历史还是改了的! 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回家路上,她收到了宫静怡的消息。 两个人逛的是挺开心,可是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祝梨梨的化学作业。 开学在即,宫静怡等不住了,立刻决定明日再约,这次地点定在了祝家,打着一起学习的旗号出门。 “家里有酸奶,可乐,还有哈密瓜,大礼包拆开,薯片妙脆角都有。中午记得留人家吃午饭。”妈妈早起吩咐两句后便匆匆上班去了,现在女儿越来越有条理,基本上不需要她操什么心。 祝梨梨甜甜应下,妈妈没走多久,宫静怡就上门了。 她是捧着作业如获至宝,有的抄便也不着急了,安心吃着零食看电视,现在招待朋友没有必须要陪坐的规矩,祝梨梨在屋里写作业,宫静怡也不觉得奇怪,不会觉得“你冷落我了”。 等到十一点,祝梨梨进了厨房。宫静怡对此非常震惊,“你会做饭?!” 此时祝梨梨正在拌凉菜,随手捻了一块白菜心塞到她嘴里,宫静怡顿时瞪大眼睛。 “天啊,比我家阿姨做的好吃多了。”她眨眨眼睛,觉得不对劲,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做的比专业人士还好,真是太,太——”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宫静怡这个姑娘,在班里算是朋友比较少的,不然也不会和“被孤立”的自己混在一起。她人不坏,性格往好了说算是天真直率,往坏里说就是脑子里缺根弦,总会在某些时候说一些不太适时宜的话。祝梨梨是个大人,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因而两人意外地相处还不错。 没出正月都在年里,吃多了油腻荤腥,清淡的反而可贵,买了十块钱的猪耳朵,用黄瓜丝和白菜心用碎芫荽拌了,此外还有辣白菜炒虾,菠萝咕咾肉,黄瓜炒蛋,最后熬一锅口蘑汤。 今天是红豆饭,祝梨梨把饭菜吃前先拨出来一些,用保温盒盛着送到楼下。 她和梁南都有一种可贵的品质——“识趣”。 知道自己的出现可能会给他人造成困扰,害怕对方忽略冷落自己,为了避免这种迷茫和尴尬,率先选择不出现,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里,仿佛没有经历这一切,就能维持表面的和谐。 -- 第22章一颗红豆 正月二十,初一初二全体师生返校。 走廊里静悄悄的,初叁已经开学快一周了,教导主任在楼道口守着,让上来的这群泼猴们放轻手脚,不要打扰了正在上课的学生。 一个多月没进教室,感觉自己的位置都变得陌生了,祝梨梨抽出湿巾递给早来一步的宫静怡,让她不要犯懒,快点起来擦桌子,就算衣服多也不能把好好的料子当抹布不是? 屋里乱糟糟的,班长根本不管——管不住。各科课代表在黑板上写出要收的作业,有不少人都说自己没带,后排的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大惊道,“化学卷子也收?”一瞧就是没写的。 宫静怡见状长嘘一口气,悄悄把作业掏出来还给祝梨梨,忍不住感慨,“还好我抄的及时啊。”祝梨梨见她这样,有心想劝,但又觉得自己开口会有些奇怪,毕竟好好学习做功课这种事老师家长早就不厌其烦地嘱咐过了,她以朋友的身份再去絮叨,不知道会不会讨人嫌。——况且宫静怡成绩不差,她记得后来这姑娘好像大学还考了个211,比自己强很多。 于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以后咱们一起写。” 宫静怡闻言点头,把这句话自动带入为小姐妹哥俩好的闺蜜发言。 至于许渊知,两个人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明明同处一室,却连半个眼神都对不上。 “卷子。” “靠,数学也要收吗?”宫静怡在一旁大为震惊。 祝梨梨皱眉看向许渊知,不懂他抽的哪门子风,随即想起来两个人最后的一点牵绊,大概就是数学最后一道动点题,m和n动来动去,相互追逐,情况多种多样,需要综合考虑,让她不胜其烦,恨不得把卷子揉成废纸团了事。 现在她放东西规矩很多,她从风琴夹里把最后仍是空白的卷子抽出来递给他,许渊知接过,挨个收齐了放在桌边,也没说怎么处置。 王素敏姗姗来迟,班主任自带降噪功能,再敲敲黑板,教室内顷刻间落针可闻。 “各科课代表作业都收齐了?没交的周一返校记得带。”她在教室内环顾一圈,“王昭林,你带几个男生 去办公室抱书,办公室里的都是。” 一群人松了口气,看来今天王老师心情不错,没有“赶尽杀绝”。被点到名字的是体委,虽然王素敏没说有多少书,但听到那个“都”字,还是非常有默契地拉了一串坐在后排身高马大的男生。 几个人在教室里还算正经,出去后满楼道都是他们跑起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新书一摞摞地抱回来,每个人都扛了不少,和工作里那些遇见活就叁推四躲的男同事全然不同。 书一本本往后传,最开始王素敏还站在讲台上组织秩序,“别挑,拿到一本就往后传!”后面书发的多了大家自然就顾不上挑了。 虽然新书很少有质量问题,但大家还是例行公事地翻了翻,一时间教室内飞速翻书的“刷刷”声和说话声乱成一片。 他们今天发的书着实不少,除了初二下学期的,还有初叁上学期的。王素敏语重心长地说,“老师们决定开学后就开始赶课,跟旁边区县的学生相比,你们已经落后太多了。”她像望着一群生命垂危的病人一样看着他们,“人家初二就讲完了初叁的课程,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复习。你们一个个的,每天还挺美呢,作业作业不写,一个寒假,心都玩野了!女生也没个女生样儿,还跟男生笑呢,你长得天仙样儿吗?能靠脸吃饭?轻浮不轻浮?你贱不贱啊?现在还傻乐!还有男生!人家女生长得不好看还能找人嫁了!你们想干嘛?以后学美容美发还是开大门颠大勺去?” 众人这才知道,周一补齐作业只是暂时按下不发,如今才是“好戏开场”。 她话说的不好听,语气越来越重,就连最活泼的学生脸上的笑模样都褪了个干干净净,大家左胳膊压右胳膊的坐正,个个不敢与她对视,全都低头装鹌鹑。 祝梨梨没有当出头椽子的喜好,耳朵里听她说的是“你们无可救药”,心里想的却是这下子今天不能去书店了,书太多了,书包装不下,还得抱一堆回家。现在去书店对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学习之余难得的消遣。 王素敏这个人嘛,祝梨梨对她心情很微妙,她关心学生成绩不假,却又把他们按照成绩和家世分成叁六九等区别对待,确实为班里操心不少,但曾经自己糟了不少歧视都是拜她所赐,她又很鼓吹女生的“轻贱论”,对她毫无好感,也生不起尊重来,如今只想敬而远之。 班主任在教室里发火,大家自然走不成。然而楼道里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估计是隔壁班都散了,其他人正在归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自己所在的班级总是放学最晚的,返校骤然改了作息,祝梨梨今早起的晚,只喝了一杯豆浆,煎饼都没吃几口就匆匆上学,此时腹中空空,大家闻得别人“解放”,心里都跟猫爪子挠似的,只盼这场单方面讨伐早日结束。 “想放学了?!上课不积极!回家倒是着急得很!我看看你们最后什么都考不上,一个个的怎么和家里交代!” 祝梨梨望着王素敏,得,拧开保温杯又喝两口水,至少能再叨叨十分钟。 她心里着红烧排骨,悄悄和宫静怡对了个眼神,两人视线碰了一下又转瞬分开,都是心有戚戚焉。 好不容易又挨了一刻钟,王素敏最后以“你们好自为之”作为结束语,离开教室,班内的声音缓缓复苏,祝梨梨饿的前胸贴后背,和宫静怡挥了挥手便扛起让肩膀一沉的书包往外跑。 “你们班怎么这么晚啊。” 梁南长手长脚,拦住她的去路,就手拎起她的书包,“嚯,还挺沉。” 祝梨梨另抱着一摞练习册,苦笑道,“估计开学还有呢,现在还差好几门的卷子。你别和我说话了,我太饿了……” 她步子走的急,去车棚的路上仿佛后面有狗撵,平时跳着上车,现在往后座上一坐便不想动了。梁南叹气,书太沉不敢放在车筐里,便单肩背着,任祝梨梨靠在自己背后,顺着甬道的斜坡遛出校门。 祝梨梨想起往常他兜里总有巧克力,下意识地伸进他的裤兜。 “你干什么!”梁南气急败坏地问她,她动作突然,吓得他差点拉闸,俩人一起飞出去。 “你巧克力呢?你今天怎么不装巧克力了?”她有些纳闷,“你之前明明天天装巧克力的,还有上好佳和仔仔棒……” 旁边就是小卖部,梁南本来就想停车,这下自然更不会走了,他支起车,有些无奈地回她,“哪个爷们儿会往兜里放这么娘的东西啊。”他扬声朝旁边炸串店喊,“阿姨,炸两个鸡排!”他塞过去五块钱,趁这边炸着,那边进隔壁买了一块榛子德芙递给祝梨梨。 “吃吧吃吧,就跟你说别瞎减肥,低血糖了吧。待会儿把鸡排吃了,不吃别让我带你回家。” 她这时候不跟他一般见识,连忙吞下巧克力,只为缓下那股心慌劲儿。还说呢,之前催着他跑步的人也是他,现在让她别减肥的还是他,呵呵男人的话听不得。 两个人边吃边闹,本是最普通的场景,在有心人眼中却变了性质。 对面马路上,一辆山地车匆匆驶过,知道的是骑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飞的太低。所幸冬天的海城人烟稀少,不然非得出事。 -- 第23章放学别走(微微h) pō⒅Ⓜō.cōⓂ 云倚天边浮游过,早春里风软,祝梨梨开窗透气,手边是一摞包着透明书皮的新书。 她自以为没有虚度光阴,可临到开学却慌得厉害,觉得所学甚为匮乏。初中已然过半,叁年的课程都将在本学期结束,她需要不错神的把新知识记在脑子里,再将那些过去的反复温习,或许就能追平多年不碰书本的差距,再怎么也不能比过去考得低。 周一在天井升旗,校长国旗下讲话为新学期寄予希望,愿二中再创辉煌。虽然目前他们是全区升学率最高的初中,但仍不能骄傲,需要继续努力。 校长讲话时间太长,占了课间休息的时间,老师让想去厕所的赶紧,许渊知把返校日收走的卷子发回去,“课上讲。” 祝梨梨和许渊知对视一眼,低下头发现自己空着的大题已经被写上了解答,还有一句用铅笔写的“晚放学看台见”。 她望着这五个字,思考半晌,最后还是用橡皮匆匆擦掉。 等到了王素敏的课,又是要调座位,不知道收了哪个家长的请托,再来一轮乾坤大挪移。祝梨梨和宫静怡的搭子没变,俩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后面的人换了,从俩男生变成了俩姑娘。 为了多抢出一些复习时间,老师们讲课的速度肉眼可见地起飞,她心中忍不住庆幸自己预习过,但对于什么都没看的就有些吃力了。 现在大家都爱美,衣服穿的五花八门,祝梨梨却独爱校服外套,常日里都要搭一件在椅背上。ρǒ18τǒ.cǒм(po18to.com) “你最近怎么天天穿校服啊?”新搬来的李思梦有些纳闷地问。她理所当然地回答,“天天在桌子上擦来擦去,套着校服不心疼啊。” 两节课后的大课间,祝梨梨放下手中的笔,她是想学出个模样来,却不想让自己再涨八百度近视。 外头的空气依旧冷,但楼下的那棵樱桃树已经发了芽,灰黄的草地里透出缕缕嫩黄。她从暖气上拿走热好的牛奶,用嘴撕开一个小口慢吞吞地喝,懒得和其他学生挤小卖部,她靠在窗边趴着发呆,看着操场上人来人往,最后在铃声的催促下回归冷寂。 许渊知的心思她不是不懂,可既想要承好处,又想要好名声,他考虑了所有人,但是唯独没有考虑她。曾经的祝梨梨面对许渊知的时候堪称卑微,现在的她早已释然许多,更何况对于许渊知来说,两人不再交集,或许还是为他好。 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纠结,祝梨梨熬到放学背包就走。许渊知盯着那抹身影消失在门口,手里的碳素笔转的飞快,最终“啪嗒”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沿着走了千百回的小路回家,本以为又是平静的一天,未料想许渊知竟然真的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她不会去,便先到她的必经之路等。 “祝梨梨!”他张口唤她的名字,拦住她的去路。 祝梨梨知道自己逃不脱,索性站定,“怎么了?” “你去哪儿?” “回家啊,不然呢?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没必要整那些用不着的。”她抱臂靠在墙边,目光平静地盯着许渊知。 许渊知微微皱眉,等真的见到她,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忽然有点想笑,忽然觉得许渊知这个人也挺有趣的,不管在别人口中怎样的高岭之花,怎样的天之骄子,终究只是个孩子。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有,她追在他身后时许渊知不屑一顾,等一旦看开了撂开手,他便又受不了了。 这不是喜欢,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只是不甘心。 他知道她在等一个道歉,可他说不出口,也不会把两个人的关系展露人前,哪怕只是朋友关系。 “之前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什么?” “一个人回家,要走大路。”他声音喑哑,一手护住祝梨梨的头,将她逼在墙角。 许渊知俯身低头,两个人陡然唇瓣相接,满是熟悉的气息。她起初脑子发懵,毕竟这是从未设想过的发展方向,等反应过来冰凉的手指已经伸进了祝梨梨的牛仔裤。 她豪不吝惜地踏着他的鞋面,那根作怪的手指抚过稀疏的阴毛,按住她包裹着的花蒂,轻而易举地撩拨起情欲。祝梨梨一口咬下去,许渊知睁大眼睛,却丝毫不为所动,那不是亲吻,而是带着血腥气的掠夺,直到两个不留情的巴掌下去,让他冷静冷静。 “够了。”祝梨梨依着墙大口喘息,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别让我看不起你。” 然而许渊知只是盯着她,就像嗅到腥膻的狼。他个子高,摆弄她就像摆弄玩具,从前她从来没反抗过,自然不知道看着清瘦的他力气到底有多大。 “你……答应过我的。” “许渊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泄火的玩意儿吗?你凭什么以为只要你勾勾手指头,我就要到你身边去?你以为你是谁?”她望着那张脸,一字一句地说,“去你妈的,老子受够了。” -- 第24章看韶光贱 pō⒅Ⓜō.cōⓂ 万恶的星期一! 祝梨梨走的头也不回,没有半点留恋。身后的许渊知滑坐在地,从手背上淌出一朵猩红的花。 过了冬至,白昼渐长,她到家时天仍亮着,酱焖的香味飘到楼道里,只一闻就知道是妈妈在做鱼。 “别着急看书,桌上有点心,先垫一垫,饭马上就好了!”祝妈妈在厨房里喊,祝梨梨低头换鞋,闻了忙不迭扬声应她。 之前孩子不爱学习,祝妈妈发愁,现在祝梨梨天天抱着书不撒手,祝妈妈依旧发愁。孩子胖的时候担心她年纪轻轻就叁高,一个冬天的时间就减了那么多肉,她还是担心,担心祝梨梨被学业压垮,担心祝梨梨身体吃不消。或许这就是养孩子吧,从小到大,总要有操不完的心。 在正式开饭前,自觉减肥颇有成效的祝梨梨没有抵住诱惑,吃掉了妈妈练手时做出的罗马盾牌饼干和一块巧克力布朗尼,甜品吃多了觉得腻,还顺道啃了两根绝味鸭脖,辣的嘶哈嘶哈的。 “鱼给你梁叔叔家送一份,放在搪瓷盔里了,上来咱们就开饭。” 祝梨梨对此见怪不怪,端上那条酱“黑猫儿”就往下跑,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天是梁振东开门,梁南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快七点仍不见踪影。ρǒ18τǒ.cǒм(po18to.com) 这点就看出养小子的好了。天黑了没回家,梁振东下意识的反应是找皮带,要是闺女估计早就要慌的出门找。 大概是在固有印象里,梁南一直好好地活到了二十多岁,所以她并不为他感到太担心,反而还有心情笑嘻嘻地和梁振东应酬。祝梨梨是把他当作自己亲妈的潜在结婚对象看的,她爹不是什么好人,自己没有认爹的习惯,故而对他也只是尊重居多。 梁振东今天只炒了个花菜,见祝梨梨来送鱼,一时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在屋里寻摸了一圈未果,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给的,只好谢过她们的好意。祝梨梨见着有趣,走时末了没有忍住,开口道,“其实这样送呀送呀的反倒麻烦,不如以后都一桌吃饭,才叫省心呢。” 话音未落,人已经上了楼,梁振东刚想说“那这怎么好意思”,突然反应过来祝梨梨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现在的孩子都鬼精鬼精的,能看破不算稀奇事,只是他没想到祝梨梨会大剌剌地讲出来,甚至还拿他开玩笑,但是转念一想,她这是同意自己和她妈的事情了? 虽然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管不了老子,但祝妈妈对祝梨梨那是护到骨子里,只要祝梨梨不松口,他是肯定没办法过明路的,本来还纠结该怎么规劝分说,如此竟然是喜从天降…… 于是,等梁南回来的时候,只见自己的爹坐在饭桌旁边,杵着脑袋若有所思,红着脸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手里挥着那根熟悉的皮带,在昏暗的客厅里,场面异常邪性。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还是保命要紧,梁南反应迅速,书包都来不及脱,趁亲爹愣神的功夫连忙往楼上跑,“祝姨救我!——” 梁南上楼的时候,祝家的晚饭已经吃完了,他首当其冲往里蹿,梁振东随后跟上,本是怒容满面,见到祝妈妈却忍不住想笑,心中矛盾异常。 祝妈妈知道这对父子每隔几天就要上演一出全武行,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但在她的教育理念里是不兴打孩子的,当下便道,“这又是怎么了?急慌慌的,梁南正跟他姐姐学习呢。” 学习?学个屁。 诚然,有祝梨梨压着梁南的成绩的确有起色,但孩子是讲究环境的,身边一堆狐朋狗友,开了学没多久就故态复萌,如今又晚归起来,也不知道混在哪处。梁振东心里有气,祝妈妈也不和他争,只笑说,“都这个点儿了,你们还没吃吧?我给你们下把面条儿,孩子饿着怎么学习?你天天打他,孩子不就更逆反了?我看南南还挺听他姐姐的话,明天你让两个放学一起走,没准能好些。” 话都说到这份上,到底是在别人家里,梁振东唯有长叹一声,算是放过梁南一程。 祝梨梨卧室内,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跌入冰点。 “祝——” 祝梨梨头也不抬,对着一套化学卷子死磕。对于她来讲,化学现在属于文科型科目,涉及到的原理反应都有限,基础知识掌握好了一通百通,题不难,就是做起来麻烦,最消耗精力,还容易“埋雷”,稍有不慎,丢个符号,漏个条件分就没了,需要细心细心再细心,万万马虎不得。 “我……”梁南换了个方向,蹲在地上仰着头望她。 祝梨梨被吵得心烦,从书架上掏出耳塞戴上,余光里瞟到梁南,那么大个人缩在那,可怜巴巴的,但想起他再度鬼混,身上又添新伤,便再度狠下心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换个方向继续做题,打定主意要冷冷他。 晚上十点,祝妈妈敲门喊俩孩子,“出来吃夜宵。” 她听不到,还是他拽着她的袖子晃了晃,“祝梨梨,阿姨煮面了,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还卧了鸡蛋……你不理我,也得理祝姨是不是?” 她摘下耳塞,没有搭话,径直往外走。他蹲的久了腿发麻,直了直才踉踉跄跄地跟上去。 青春期孩子的胃就是个无底洞,她明明吃过晚饭,但在听到有面吃的时候几乎立马就饿了。或许这也和学习太消耗体力有关,每当认真读书的时候,她饿的就特别快。 众所周知,煮方便面和泡方便面完全是两种食物,更何况还有荷包蛋和火腿肠加持。现在的康师傅里面是有肉末的,祝妈妈还切了一盘子牛肉片,一盘卤猪蹄,旁边配了一碗酱油醋的蘸碟。 祝梨梨当时口水几乎要淌下来了,不过现在她的饭碗是小号的,一碗面下肚也不过是平常七分满的量。不过虽然面吃的少,但牛肉她干掉大半,梁南见着觉得有趣,但不两人还在闹,于是也不敢笑,见她撂下筷子,也慌忙一起进屋。 -- 第25章半盏茶事 梁南哈巴似的,臊眉搭眼地跟在祝梨梨身后进了屋,依着原样乖乖蹲好。 “祝梨梨,要不然——” 她吃饱了,精神更好些,皱起眉头,挥着手里的钢尺,“你叫我什么?” 祝梨梨好不容易开口,梁南心下一喜,知道今天这遭终于要结束了,“姐,姐姐姐——”祝梨梨才比他大一岁,但行事却老道,不知不觉间就容易把她当成大人。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梁南装作不知,“什么怎么回事?老师留堂呗。” “你还撒谎?!”祝梨梨不听还好,一听更气,当下攥住梁南的胳膊,往下一按,他吃痛,顿时痛呼出声。 “梁南,我之前跟你说什么来着?你既然不听我的,趁早不要理我,跟你生不起这个气!”她瞪着眼睛,指尖抵着他的脑门,恨不得把他戳醒。 胳膊上的伤在拉扯间不经意地露出来,梁南知道瞒无可瞒,当望着她道,“我只和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其他的,你打劈了我也不能说。” 话罢,他垂下头,一副引颈受戮的模样。 祝梨梨不知道上辈子梁南是怎样开悟发奋的,但她忽然有些害怕,是否是自己出现所造成的蝴蝶效应,导致梁南没有翻身之力。对于该如何教育正处于青春期的孩子,她也是两眼一抹黑,他答应了不会再这样,祝梨梨知道这个保证基本上可以不听,但纠结一番,还是决定不要打击他的积极性,准备再给个机会。 作业写完,距离睡觉还有一段时间,她给自己今天安排的复习任务是语文,中间隔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今天全当找个消遣。她翻出酒精纱布创可贴,用镊子夹了酒精棉球给他的伤处消毒,撕了粘胶往梁南衣服底下的伤口上粘。 心里又慌又气,下手格外没有轻重。 “哎呦,疼。”梁南呲牙咧嘴的,毫无形象可言。 “活该!”她恶狠狠的,恨不得在他身上再咬上两口,“又跟人打架,你很威风是不是?!” 梁南没再辩解,只说“这是最后一次”。 料理完梁南,祝梨梨让他把作业翻出来。她终于心软,踢出自己脚踩的小凳给他坐,“写吧,写完了给我检查。” 他欢快地“哎”了一声,只觉得眼前的作业从未这样顺眼过。 其实想要提成绩,光埋头做题是没有用的,在勤恳的基础上要学会反思,怎么错,为什么错,没有所谓的马虎,有的只是对知识点掌握不牢,自以为学会了,其实是一知半解,远远没有掌握透彻。 就拿语文来说,她自以为把那些诗词曲赋背得烂熟,接过说了上句接下句还好说,一旦给出下句让推导上句,祝梨梨就经常卡顿,非得把诗从头开始捋一遍。还有就是内容她背会了,但对于诗词名倒没有记,诸如“某月某日赠某某君”之类,一旦出现,她就写不出来。 至于诗词赏析和阅读题,基本上全仰仗于答题模板,含义怎么答,意义怎么答,修辞手法有什么,表达了怎样的感情,都需要有专门的术语再依据文章大意回答,现在没几本专门写这个的辅导书,就算有记录的也颇不完全,祝梨梨每次写完对答案时都会再考虑一层,遇到了合适的术语就摘到笔记本上,什么比拟,暗喻,以乐写哀,借景抒情,写上去就比大白话看着要像正确答案。 现在没到拼天赋的时候,但掌握方法能让这段路走的快一些,祝梨梨摇头晃脑地温故了四十分钟,初二作业少,梁南也把明天必须交的都敷衍完。让人学习不是一日之功,她知道今天劝过了恼过了,没法再生气,于是按下脾气开始给他批起来。 “……还不错。”前面基础题对率还行,后面对错五五开。英语一塌糊涂,数学勉强能过眼,物理和化学倒是出乎意料。她安慰自己,孩子还小,总有抢救的机会。 他才被骂,如今又被夸奖,早就记吃不记打,笑得见牙不见眼。 -- 第26章茶余三分 翌日上学,早读是英语,祝梨梨到班时英语老师已经在教室内巡视了,她见状轻手快脚地溜到座位上,掏出英语书看起来。 早上七点五十,早读结束,英语老师却不着急走,把黑板右侧课程表上第一节的“语”和第五节的“英”擦掉,调换了个位置,“课代表去办公室抱卷子,想去厕所的赶紧,回来考试。” 学生们匆匆散去,宫静怡想去洗手间,祝梨梨本来嫌冷懒得动,但这时候女生上厕所都要手拉手组团,于是只好跟上,全当是遛弯。 回到教室,卷子已经抱来了,两人着急慌忙地把书本收进桌斗。 “听力不写,先不要答题,等上课铃响再写!” 祝梨梨闻言把笔放下,扫过几道选择心中默答,等铃响后,笔尖摩擦纸面的“唦唦”声即刻响起来。从前英语对她是老大难,如今看来,她有种迷惑之感,自己当年怎么这都不会!明明她当时做英语废了老鼻子劲!她喝凉水一般轻松地写完最后一道阅读题,压轴是作文,要帮初中生李华,为他的外国朋友Tony写一封信,告诉他你是怎样提高英语成绩的。 题目不难,就是觉得这个逻辑有点鬼畜,于是她把Tony脑补成一个英语稀烂的法国人。初中生的英语作文不要求文采,只需写满字数,句子通顺正确即可,90多个词,她用不了十分钟就成了一篇,做完卷子,离下课还有一刻钟,祝梨梨不敢拿出书来看,只好在草稿纸上慢慢默昨晚背的古文。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然而就在她默得入神时,英语老师从讲台上走下来,拿起了她的卷子扫了两眼。 祝梨梨等老师来了才反应过来,知道事情不妥,当即停手低头装鹌鹑,英语老师不是班主任,倒没说什么,只是轻敲桌子以示警告。 下课铃响,最后一排的收卷子,教室里乱做一团,这时候她才发现许渊知没有来。 学生缺勤本是件常事,奈何他是许渊知。 清瘦高挑的个子,出众的眉眼,优异的成绩,温润的性格,单凭一样就能构成女孩子们回忆中那个帅翻的少年,他偏偏占了四角俱全。 李思梦是生物课代表,这门不参与中考,因而从老师到其手下“干将”在班内存在感都很微弱,但耐不住少女心思萌动,打着公事的旗号“关心同学”。 “许渊知发烧了,唉,也不知道要不要紧啊。”女孩皱着眉头,神色忧郁,连加餐都无心吃。她半真半假地叹出来,小心翼翼地望着祝梨梨,打量着她的表情。 别说,这种小心思还挺可爱的。祝梨梨挺理解李思梦的,虽然喜欢许渊知的女生不少,但明确盖戳“喜欢”过许渊知的人就她一个,最近她消瘦得厉害,衣服从统统XL直接跳到大部分S,很难不让人担心这个对手再度支棱起来。 她跟着叹了口气,“唉,果然是春天了吗?” 李思梦瞪大了眼睛,只见祝梨梨的话锋一转,感慨道,“又到了流感多发的季节了,该喝点板蓝根啊……”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班里现在渐渐分出两派,勤学的中午也要带书回去看,不爱学的临近打铃凳子上就像长了钉子。祝梨梨介于二者之间,她嫌中午时间短,与其拎书回去,倒不如午睡一会儿让下午精神更足。 梁南刚被骂过,自然乖的不行,推着车子在校门口等她。从前她在乎他人看法,半点不想沾梁南这个“坏学生”,现在早就释然了,直接跳上他的车。 “出发喽——” 铃声叮了当啷,朝着不可预知的未来驶去。 -- 第27章流言蜚语 英语试卷以选择题为主,成绩出的很快,去掉听力满分90,祝梨梨以87分进入当之无愧的高分段,英语老师发卷子的时候还特地点了点她,“提高很快,看得出来下苦功了,不过以后字写得清楚一点,现在要改成机读阅卷了,一个词写的模棱两可,投在屏幕上就看不清了,要扣分。” 她依言翻开卷子背面细看,果然自己作文里的“favorite”被圈了起来,扣掉了一分。 祝梨梨那个悔啊! 分数低的时候随便扣,差五分和差十分没什么关系,但在高分段的时候扣掉一分,到了中考可能就是市一中的公费和自费,甚至能否能上的区别了。毕竟名额有限,海城一中在北河区只招30名公费和5名自费生,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不知不觉,一个流言在班内飞速流传,几乎是一夜之间。 然而女生和男生是有壁的,祝梨梨又和班内的人关系相当一般,故而知道的又晚了半拍。 最后还是宫静怡悄悄拉住她问,“你在和初一的男生谈恋爱?” 她被问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说的大抵是梁南,疑惑道,“他们说的有这么文雅?” 宫静怡面露难色,“那些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最喜欢嚼舌根了。” 祝梨梨笑着摆手,“是我弟弟,我妈知道,放心,没事啊。” 宫静怡松了口气,毕竟王素敏最喜欢没事找事。 老师跟学生之间的壁更大一些,知道的时间更迟。梁南和祝梨梨没避过人,最终被王素敏“逮”了个现行。两个人分开了各自请家长,她说的简单粗暴,“梁南是我弟弟。” 对此王素敏自然是不信的,两个人姓都不同,是哪门子的姐弟。直到电话通到家长那边,梁南爸爸在外头跑车,还是祝妈妈一人过来接俩孩子。 窗外枯枝生新芽,麻雀跳跃,飞旋,祝梨梨在办公室等的无聊,连作业都写完,期间不忘发条短信催促梁南,要他抓紧时间,待会儿要查他功课。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还没走,见状也有些好奇,难得有学生被盖章疑似“早恋”还能这么坦然的。这副态度竟然让王素敏觉得自己可能是错怪祝梨梨了,但是这个学生性格刁钻古怪得很,她不喜欢,爸爸虽然在政府里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可父母离婚了跟妈过,眼见着指望不上,并不用忌讳她背后的社会关系,故而可以好好为难为难,让她知道一下眉眼高低。 不料七点半,祝妈妈姗姗来迟,证明一切只是场乌龙。 反转来得太快,王素敏自觉被下了面子,为了找回场子,非得找到一些祝梨梨的错处,于是话里话外都是她举止轻浮,成天不知道在做什么,半点心思没有放在学习上。 按理说其他家长听见这话早就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骂孩子一顿了,可祝妈妈却越听越皱眉,觉得这个班主任不大靠谱。 “……你们做家长的也该以身作则,好好的管教一下孩子,不然有样学样,长得又不好,以后能有什么出路?” 眼见着战火愈演愈烈,即将烧到妈妈身上,她终于再忍不住了,“王老师,您说的话我已经都录音了,我这些日子的学习状态相信各位老师有目共睹,如果您有任何质疑可以让我到时候用成绩说话。至于其他的,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祝梨梨话说的硬,怼的直接,就差说一句有这个闲心管我,不如管好你自己。王素敏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她说已经录了音。就连祝妈妈也有些错愕,她拽了拽闺女,但是没有用。 “录音?你这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现在给我删掉。”刚才她说了不少话,言语里难免就有激动的,措辞不当的,倘若流传出去,或者被捅到教育局,会不会于工作有或大或小的影响也未可知。当老师是铁饭碗,她不想丢。 祝梨梨把文件发给自己的小号做备份,不慌不忙地解释,“只要我参与谈话了,这就不算违法,老师您不用拿法律吓唬我,我问过律师,这方面我比您懂。” 在此感谢时谦时律师,离婚官司帮妈妈打得漂亮,事后母女还提着礼物和锦旗去专门感谢他。 学生太刻薄寡情,非要和老师硬碰硬,这本是不讨好的事情,但是祝梨梨想起当初王素敏对自己做的事就没办法去讨好她。她凭什么?凭什么身为老师就能依据喜好随意批判别人? 很长一段时间,她因为王素敏讨厌上了语文这个学科,讨厌写任何东西,她知道这样做不对,但是很难不恨乌及屋。祝梨梨不是第一个被王素敏针对的学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曾经她逆来顺受,但现在她想告诉王素敏,她没有操纵别人人生的本事,她不够格,总有人会让她踢到铁板。 说起来,这种行为算不上最优解,与老师作对,尤其是班主任处不好,只会增加她在学校生活的难度,但是重来一次,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就好像如果这次她怂了,她认输了,就白活了一样。 ——因为那是一条老路,一条能看得到结果的老路。 -- 第28章贼心不死 最终王素敏与祝梨梨不欢而散,整场对话以“你这个女儿太厉害,我不敢管也管不起”结束。 “没事的,”望着妈妈担心的目光,祝梨梨非常乐观,“我手里有录音,她不敢真对我怎么样。” 逼急了她把录音往教育局一举报,就算保得住工作,但一年的评价评优也没了。王素敏是成年人,为了工资奖金也不会和她闹到这一步。至于私下里的针对嘛,大概是少不了了,不过这点她不准备和妈妈说,一是不想让妈妈担心,二是她觉得自己能应付得来。 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祝妈妈因为老师有请耽误了做饭时间,也没再做什么复杂的菜,拉上梁南直接喝粥就外头买的凉拌菜。 祝梨梨因为“扳回一局”心情大好,连喝了两碗粥,今天的碱加的多,等的时间久,米汤已经吸干了,比以往都要稠,呈现出极淡的一层碧色,是她最喜欢的状态。梁南一路上都在道歉,连在饭桌上都一言不发,祝梨梨看他那副怂样就来气,“你行了啊,不就是一误会,跟王素敏掰了就掰了,我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早闹晚闹都是闹,我学我的,跟她挨不着。” 梁南“嗯”了一声,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 “麻溜吃,搅和什么呢,吃完了赶紧写作业。”她眼睛瞪过去,妈妈轻声唤她,“梨梨,弟弟吃饭呢,别催,你也慢慢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之前孩子不学吧,她担心,学习了吧,又担心她身体这么拼吃不消,可怜天下父母心打抵如此。 吃饱了不急着复习,正好梁南在,她抓上他一边消食一边考古诗文和英文背诵。 “这哪是消食啊,越背头越大……”梁南嘀咕着,祝梨梨一个眼风扫过,顿时大声喊道,“Hi,I'm Jenny. Here are two nibsp;photos……” 英语这东西,说是语法条条框框规矩颇多,但其实很多人就是凭借语感做选择,这东西玄之又玄,但只要背的多了,下意识就能说出来,不过语感的养成不是一日之功,需要持续地吸收和积累,梁南的英语刚刚起步,她用胡萝卜加大棒后面赶着,如果打好基础以后两个人都省心。 催着他背完了两篇课文,祝梨梨自觉绕够了,回到书桌前继续埋头苦读。就算她厌恶王素敏,也还是掏出了语文卷子继续写。王素敏越想打压自己,自己就要考的越好,这样才能让她更加不敢轻举妄动,更加的气闷。 在她请家长的第二天,许渊知终于上学了,这在班内竟然还掀起了阵小小的风波。导致她一进教室,便觉得屋内气氛都不对了,透着股欢脱劲,直到见了最后排才了然。 哦,原来是空气中跳动的少女荷尔蒙。 许渊知来的时候裹着围巾,解下来后下巴青了一块。刘瑶瑶瞪大了眼睛问他,“怎么回事?疼不疼呀?” 祝梨梨似乎有些猜到发生了什么,又不太敢确信,于是悄悄侧过身,想听一耳朵。许渊知的眼睛是5.2的,尖得很,见状清清嗓子说,“之前很疼,不过已经好很多了。” 宫静怡最近也开始早来了,她觉得这样做什么事都可以慢慢的,不至于太紧张,甚至还能趁老师不在多看几页小说漫画。 她走进教室,见到后排围的那一圈人就忍不住翻了个翻了个白眼,“她们累不累啊,还有那个谁,天天掐着嗓子说话,还你疼不疼呀,装尼玛小天鹅呢。”她喜欢看小说,最喜欢深情男二,喜欢学霸款人设,但却移情不到许渊知,觉得他“装”,偶像包袱太重,“主角是要帅而不自知的,他太知道自己有多招人稀罕了,这不好。” 祝梨梨对此深以为然,觉得二人情分甚至因此共识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今天的课很满,不是说课多,而是没有自习,大都是需要动脑子的物理化学。生物中考不考,祝梨梨读书便为的是考试,功利心重,就把这节课当作放风休息。 最后一节语文课,王素敏把前几天的小测卷子发下来,不出意外,她的卷子上多了不少大大的“叉”,对于祝梨梨,她判卷要严格不少,就连作文也要比别人多压几分。 回答问题也爱找她,答不上来就会成为被集火的对象,答上来了也要说几句风凉话。 “咱们班有些人哪,自以为学的挺好了,其实跟别人比什么也不是,还搁那儿美呢。” “班主任最近怎么回事,我觉得她老针对你,成天阴阳怪气的。”宫静怡纳闷道。 祝梨梨悄悄把那天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小姑娘顿时瞪大眼睛,用书挡着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牛哇。”这么勇,班主任不往她身上集火往谁集。 王素敏还想过把祝梨梨调到更偏僻的位置,但是未果,原因是宫静怡和祝梨梨待惯了,她是班内常年的充值付费用户,班主任非常尊重她的意见。当然,王素敏也想过和宫爸爸阐述一下祝梨梨的古怪,然而宫爸爸太忙,压根不听电话,只让班主任和宫静怡交流就够了。 对此,祝梨梨笑过一场也就罢了。王素敏还是那个王素敏,两个人依旧八字不合。如果她是小孩子,处于最是心思细腻敏感的时候,是决计受不了天天被这样打压的,但祝梨梨工作那么多年,什么样的傻哔老板没经历过,神经已经粗壮到对此不仅毫无反应,反倒愈战愈勇。 当年她只是怀疑王素敏对自己刻意刁难,如今不紧坐实,反倒品出更多细节。祝梨梨不怕,只是觉得心惊,一个老师如果心存歹念,原来可以在潜移默化中轻易毁掉一个学生。 今天轮到她这组值日,祝梨梨负责擦讲台和窗台。这不是什么重活,然而许渊知没走,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令人头大。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许渊知这样执着地对待。而自己的态度不是喜出望外,竟然是不厌其烦。 大概是学习好的人身上都有股韧劲,不达目的不罢休。 祝梨梨丢下抹布回家,他也随即跟上。 “许渊知,你还没被打够吗?” 一言既出,躲在墙后的人和她面前的人都是一愣。 -- 第29章不遭人妒是庸才 pō⒅Ⓜō.cōⓂ “许渊知,这个世界不是非得围着你转的。”她默默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两个人竟然会变成这样。 她走得很急,连声嚷着梁南的名字,梁南被叫了个正着,也不好再躲着,默默走出来,护着祝梨梨离开。她没看到,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许渊知,无声的威胁。 “……#?*:!?”梁南骑着车,祝梨梨坐在后面,“你说什么?” 风太大了,她听不清。 他便把车在路边,一只脚撑着马路牙子,“你都知道了?” “我看起来真的很像傻瓜?” 梁南纳闷,“你就不心疼?” 祝梨梨笑道,“你打他,当然是他疼。” 生活循规蹈矩,窗外事进不了象牙塔,转眼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ρǒ18τǒ.cǒм(po18to.com) 学校为了响应政府的减负号召,在清明节组织了一次烈士陵园扫墓兼郊游。 都是十叁四岁的半大孩子,一听能玩,大家都很开心,不过祝梨梨倒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她现在做计划上瘾,被打乱就不舒服,这点倒是和很多老师不谋而合。 “唉,又要放假。”数学老师语重心长地叹气,保温杯里浮着一层枸杞,“课代表带几个人去我桌子上抱卷子,不用挑,都是你们班的。” 听到“不用挑”这叁个字,大家默契地开始收拾桌面,现在他们是被老师练出来了,个个清空的速度都很快。果不其然,课代表带人抱回了五摞厚厚的试卷。 “本来想给你们当周测的,这下没时间了,发下去自己掐着表做吧。才四套卷子,你们一天做一套,最多一个半小时就能写完,剩下的时间自己看看书,别放个假把心都玩野了。” 听到这是需要考试的卷子,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窃喜。现在老师们都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没有时间了”,学生们对此反应不一而同,祝梨梨理解老师们的焦虑,因为她自己也有点着急。 时间有限,想要把所有功课都捡起来复习得滚瓜烂熟本身就是件大工程,虽然周测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但那考的都是近期的知识,并非是初一学的那些,对于过去的那些单元,她依旧是摸着石头过河。 老师们为了这次假期摩拳擦掌,一科一天一小时的累积起来,让她中午往家放了一趟卷子,又拿了一只结实的帆布袋到学校才把所有的作业都搬回家。 周叁的时候游览安排终于下来了,早上七点半穿校服在学校大门集合,一个班一辆大巴,早饭各自在家解决,上午参观烈士陵园,爬山,午饭自带食物在半山腰野餐,下午继续游览长寿山风景,四点半坐车往回走,六点钟回到学校,原地解散。 祝梨梨看着这张时间表欲哭无泪,说是玩,但和上学没什么两样,还要不停地走。 “礼拜四放学一起去超市啊,看看都带点什么去。”宫静怡跃跃欲试,对郊游显然还抱有一丝幻想。 朋友发出邀请,祝梨梨自然不会拒绝。学校附近最大的超市是万家惠,他们去的时候还见到了不少熟面孔。现在大家还没有“便当”的概念,而且既然都出来玩了,自然是要带零食。 “都买什么啊?”宫静怡推着车,只觉得样样都想往车里扔。 “其实东西不用买太多,背着也很重,午饭,面包蛋糕饼干之类扛饿的肯定要吧,甜的有了,再来点咸的中和一下味道,饭后再来个水果之类的就可以了?”祝梨梨又劝,“面包什么的你不用买,我妈今晚说要给咱们烤面包,咱们就买点水果零食就行。” “哇,阿姨真的太好了!”宫静怡抱住她,“宝贝有你好幸福!” 两个人在柜台旁边傻乐,同班的刘瑶瑶挽着李思梦路过,看到她们都没忍住皱眉,脸上仿佛写着“好不淑女”四个大字。 最后她们商定,祝梨梨带面包,宫静怡买点材料让家里阿姨做点饭团,其余就买了点芒果干话梅片和牛肉条之类的小零食,水果都从家拿,切好了放盒里带着,跟大包小包往回背的其他人比,两个人能称得上没买东西。站在排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后面偷笑,“我看他们爬山得累成什么样。” 祝妈妈最近手艺突飞猛进,家里头甜香不断,今天特地按照祝梨梨的想法烤了面包,早上起来摆上水果,挤满打发的奶油,为了方便分享,都切成了方寸大,一口就能吃完。此外祝梨梨还卤了一锅茶叶蛋,泡在卤汁里浸了一宿,入足了味。 每次出门总会有迟到的,即便有人抱怨,但也只能人满了才发车。她昨天和数学的压轴大题磕了一宿,早上好不容易爬起来,在门口排队的时候站着还好,如今坐在车了,人沾上柔软的椅背就开始犯困,用不了多久就睡得人事不知。 醒的时候车子已经发动了,她披着一件校服,睡得浑身都暖洋洋的,睁开眼便发现宫静怡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你知道这件校服是谁的吗?” 祝梨梨皱眉,望着宫静怡身上穿的蓝白杠校服,回道,“总不会是王素敏。” 只见她用一种叁分凉薄四分讥笑五分漫不经心地语气对祝梨梨说,“我觉得李思梦和学委她们的视线要把你戳成筛子了。” 祝梨梨回头,只见许渊知坐在最后一排,表情依旧清清冷冷的,不苟言笑,但只穿着一件米色的高领薄毛衣,身上的外套不知所踪。 …… 说实话,被“学霸班草”这么照顾,祝梨梨的心里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快感,毕竟这就等于用行动告诉所有人,现在不是她缠着许渊知了,是他许渊知对祝梨梨穷追不舍。 许渊知说不出道歉的话,但是竟然真的豁出去他那张所谓的脸了。 “不管怎么说,姐妹,我觉得这至少是个逆风翻盘的故事,被人嫉妒总比被人无视好。” 这句话说的在理,不过她仿佛都能听见车厢里碎掉的一地少女心,但是,爽是真的爽,不管她喜不喜欢许渊知,都让她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至于令人头疼的许渊知……她先乐她的,反正时间也没法倒流,那是以后要想的事情。 -- 第30章虽九死其犹未悔 pō⒅Ⓜō.čōⓂ 烈士陵园建在山上,正门口种着几树广玉兰,枝头上看不见叶子,尽是碗口大的白花,仿佛一只只振翅欲飞的鸟。 大概是因为高处温度更低,陵园内建筑色调以黑白为主,一进门气氛便骤然肃穆起来,就连最喜欢嬉笑打闹的男生都被带队老师管束得不敢造次,乖乖走在队尾。 馆内陈列着一排排黑白照片,是当年逝去的英雄,他们大都正当年少,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敌人围困长寿山,天大寒,孤立无援,半个月却无一人投降,抓雪为饮,撅草而食,直到炮弹轰平山头,五百人的队伍仅剩叁人,子弹打光就用石块,即使坠崖也要拉上两个日军才不算辜负…… 哪怕千刀凌迟,哪怕烈焰焚身,哪怕被药物侵袭到全身溃烂,被蛇虫鼠蚁啃食,被活埋进地下,死无葬身之地,也犹不改悔。 他们有人出身富贵,有人少年得意却投笔从戎,但更多的,则是那些出身困苦的人们,他们很多人连名字都无法留下,大字不识一个,不懂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却在壕堑抵不住外辱时,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筑成了新的长城。 他们没听过为往圣继绝学,却真真切切地为万世开了太平。 很久以来,她不敢看《金陵十叁钗》,不敢看《南京南京》,更不敢看《黑太阳731》,她忘不了小时候只是一眼,无辜百姓被日军将双手伸入液氮中,冻成绀色硬块,再一杖狠狠敲掉的片段就印在了脑海之中,长大后她所学愈多,才发现那仅仅只是累累罪行中的沧海一粟,孕妇被奸污后剖开肚子,将婴儿的脑袋挑在刺刀之上,用火烤干人体,验证出人体含水量是78%……然而这些犯下恶行的战犯,最后却被美方保护下来,送到了德特里克堡继续进行人体实验的研究。 国弱人命贱如草,每当看到那段历史,她便会被噩梦纠缠,仿佛她曾经真的活在那个年代,挣扎求生,苟延残喘,最后只求速死。 祝梨梨成长于新中国巨变的那几年,小时候被外媒影响,接收了大段大段的中国人马虎、贪财、做事不认真的洗脑包,听了不少什么日本人洗七遍盘子,欧洲小孩更懂得协作和质疑的故事,她坚信自己的祖国有一天会变得非常强大,但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看到,直到后来的一场疫情,一场谈判,又是一年辛丑,她听到了那句“美国没有资格居高临下同中国说话,中国人不吃这一套”时,才突然意识到,原来甲子更替,已是换了人间。 ——我们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 扪心自问,倘若置身于那个年代,面对强敌入侵,面对积贫积弱的大地,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去反抗,也正因如此,她更加钦佩那些已经逝去的烈士们。是他们想自己不敢想,做自己不敢做,是他们在荆棘满地的残破河山中开出一条血路,不畏牺牲,抵过酷刑,让东方一轮红日升。УùУéshù.čōⅯ(yuyeshu.com) 纪念馆中相片下短短的几行介绍就是他们的一生。 她望着正中的那张,男人高眉深目,引得人驻足。 ——陈星汉,第五飞行中队队长,击落敌机叁架,引擎失灵后拒不跳伞求生,驾驶飞机冲入敌军,与日军装甲车同归于尽,尸骨无存,时年25岁。 相传长寿山有神灵庇佑,然而天下大乱时,华夏不见神佛,唯有凡人自救。 山风疾烈,园中最大的建筑是一座黑色大理石纪念碑,祝梨梨认认真真地鞠了叁个躬,在献花时抬头,正对上“陈星汉”叁个字,心中蓦地一痛,仿佛真真切切地跨过百年光阴,与逝去的英雄对视。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他有过短暂而灿烂的一生,虽如烟花般短暂。 可叹,可敬。 出了陵园,祝梨梨仍觉得心里闷闷的,可是她并不把缘由讲给别人。 那是一段惨烈的过往,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块碑,心想,这里的冬天,一定很冷吧。 眼角一滴泪,不知为谁而流,凝在腮边。 你想要的盛世来了,大家过得甚至比你想的还要好,没有侵略,没有战争,不知饥馑,原子弹爆炸,航母出海,军强民富国力强劲,你见到了吗?首发:sんiLiцsんцщц.coм(shiliushuwu.com) -- 第31章云开月明且放手 离了陵园,又走了不多时,大家走到一处空地便解散了。 午餐时间一个半小时,班里人按座位分成大组,许渊知虽然坐得靠后,但确确实实要和她们一起。 虽然是大组,可按理说都是男生和男生吃,女生同女生一起,可偏偏有人不识趣,坐到了宫静怡和祝梨梨之间,“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呃不,要不……你们先聊聊?”宫静怡觉得自己此时仿佛一盏光芒璀璨的电灯泡,但祝梨梨对许渊知的喜欢人尽皆知,她为闺蜜的翻身欣喜,于是想识趣溜走,把空间留给二人,然而却被祝梨梨一把拉住,“说好一起的,你别丢下我。” 早就商量好都带什么,几人的午餐内容令人羡慕。宫家的阿姨能干,捏的饭团都是和牛青豆虾仁的,还有芝士的夹心,此外还炸了一盒肉丸和黑虎虾,祝梨梨忽然觉得,自己一直拉着宫静怡吃炸串凉皮麻辣烫,可能真的有点委屈她了…… 保温瓶里的雪梨汤倒出来仍是热的,在早春的日子里可以暖身。作为一个大方的好姑娘,她也匀了许渊知一杯。 大家说是在吃东西,但总有人不时把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毕竟祝梨梨对许渊知是司马昭之心。 许渊知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出色人物,身高腿长模样清俊学习好,还穿着制服站在队伍最前当升旗手,手一扬赤红的旗帜在风中烈烈作响,惹得多少姑娘春心萌动。 这样的人,喜欢她的小姑娘不知凡几,姑娘们前赴后继,纷纷铩羽而归,更衬得他如高岭之花一般。 大家明里暗里地跃跃欲试,可唯独她的心思被直晃晃地揭露出来,于是那些喜欢而不得便顿觉拿到了短处,开始攻击祝梨梨的不自量力。 然而偏偏这次,是许渊知主动,前有校服,后有同组,是他赖上了祝梨梨。 很多人的脸被打得啪啪作响,在风中凌乱。 许家常年炊烟不举,许渊知带的是从超市买的叁明治,状似无意地把一盒盒水果往祝梨梨的方向推。年节里总有不少人给许家送礼,各类水果他懒得动便堆在角落里慢慢烂掉,北方天气燥,暖气一来更干,他的唇不起皮,但又是会裂开小口子,还是祝梨梨有心思碰这些,把那些果子切在盘子里逼他咽下去。她甚至会把这些水果切成小动物的样子,如今想来,真是哄孩子一样。 他之前从没留心过她喜欢什么,但架不住记性好,细细回忆,似乎木瓜,芒果,猕猴桃和草莓这四样吃的最多。他又把北方不常见的无花果和枇杷洗净装好,献宝似的摆出来。 “礼尚往来。”他说。 祝梨梨不理解,但是祝梨梨大为震撼。 学生事少,圈子文化比成年人更甚,流言传的飞快,更别提不少人讲究眼见为实。先后看得见的看不见的,总有五六拨人“路过”,她不敢说那都是对许渊知有意思的,那是给许渊知脸了,只能说大家都想亲眼瞧个热闹。 叁个人里,祝梨梨挨着宫静怡坐,许渊知望着祝梨梨,谁上赶着谁一目了然,不知道是她给人家下了什么蛊。 饭后没过多久就要继续爬山了,中途要经过一条向上的隧洞才能到山顶,里面都是大石头,遮住八九分天光,人久在光里走,自然会一时间看不明晰。 老师们一段一个,王素敏在洞口确认每个学生都平安上来了。不是在学校,班里的队伍排的松松散散,祝梨梨坠在最后头,并不着急,等到最后一段,需要扶着凸起的岩壁才能往上走时,她看见那道光里,伸出了一只手。 明明是一片喧闹,可她却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两个人这么僵持着到底不好,有时候越避讳反而会把事情越积越大,祝梨梨深吸一口气,握上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 许久不触,骨节愈发分明。 他为自己赔进去一条命,她没道理怨他。她是个大人了,原本没有谁是合该欠你的,是她抱了不切实际的期望,才会在后来伤心。如今想开了,以后没有瓜葛牵绊也就好了。祝梨梨想通了,只要在高一那年防备好了,不要独自夜行,早早地报了警,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与他只做同学,就是送他一次人生,也还清了欠下的债。 -- 第32章愿为卿故 长寿山不高,听说是当年打仗,这里是紧要关口,愣是给用炮弹轰低了。 如今承平已久,学生们被捡着到处行走,终于在规定时间上了大巴,踏上归途。祝梨梨现在有运动的习惯,身体并不觉得累,只是心里贪静懒得说话,于是靠在宫静怡的肩头合眼假寐。这次她灵醒了,自己脱下校服外套披在身上。 去的时候觉得久,回来却仿佛一晃眼就到了。 王素敏没有直接解散,反而在做今天的总结,又追加了一篇春游日记做练笔,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叹气声,众人望着陆续解散的班级都很羡慕。仿佛有魔力似的,自己待的班级总是最晚放学的那一个。 等班主任觉得差不多了,校门口已经没声多少人了。学生们呼啦啦地散开,梁南就推着车等在前边。 她现在已经非常熟练了,径直跳上他的车。今天依旧是拖得晚了,她容易低血糖,下意识地去掏他的兜,骑车的人后背再次僵了一下,她这次如愿摸出一块德芙和两颗上好佳的荔枝水果糖。 她撕开含了一块,甜滋滋的味道顺着舌尖传到四肢百骸,校服反着穿挡在前头,只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一回。 老师们一科科积累起来,作业留了不少,祝梨梨不想把事情都堆在最后一晚做,这样实在太有危机感,于是晚饭后便开始赶工。 梁南瘪着嘴跟过来,“要不要这么用功啊,你一进屋,我不写作业我爸就拿皮带抽我。” 祝梨梨了然一笑,觉得他最近表现不错,便说,“那你今晚打会儿游戏,作业明天睡够了再写。” 小孩顿时眉开眼笑,把书往桌上一推就撒了欢,“那你柜上的漫画……” “看吧看吧,洗过手再翻啊。”她没扭头,一边翻书一边提醒了一句。 祝妈妈是慈母,孩子们用功,她便把电视的声音都开的低低的,和梁振东说话声音轻之又轻,还会给他们洗水果煲牛奶。 祝梨梨觉得除了祝鸿基因传不好拖累自己身高外,她讨厌奶制品也是一大原因,而梁南最喜欢奶制品,所以才会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后来更是突飞猛进。 梁南手眼耳灵活,听到脚步声便匆匆拿起练习册盖上漫画,摇头晃脑装出一副用功模样,只见祝梨梨先挑起自己杯里牛奶上凝起的一层奶皮吃掉,再把他杯里的奶皮吃掉,然后皱着眉头屏住呼吸,喝药一样把乳白的奶往嘴里灌,待几口喝完后咂咂嘴,还要再填上一块苹果祛味。 她喝的急,嘴边糊了一圈儿白,梁南喝着,瞧见她伸出舌头舔了一遍,脑子里莫名跳出几张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顿时被这个想法骇得地下了头,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起来,不敢再看她。 良久,梁南觉得自己身上那股邪火终于散去了,才悄悄用余光打量祝梨梨。 她一手执笔,凝神做卷子,左手边是已经写完的,右手边是还没动的,头低下几乎就没停过,仿佛永远不会疲倦。他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祝梨梨真的比初见时瘦了太多,胖时仍是尖下颌,如今更惹人怜。肉少了,五官就会被放大,她睫毛又长,在白炽灯下投下温柔的影子。 她形销骨瘦,他只觉得心疼。 他一边想,那个许渊知到底有什么好的,一边又清楚地明白,那是和自己全然两样的人。好家世好成绩好模样,老师家中同学们眼里“别人家的孩子”,未来前途无量,梁南有点想笑,如果没有祝梨梨压着,自己一个高中都不想读的小混子,和人家根本没有可比性。 梁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是她拉起自己的那一晚,还是更早的时候,等反应过来,走在祝梨梨身边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就像他知道那些和他混在一起的大都不是什么好人,可一个人走了太久,当一个人不管不顾地靠近时,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想拉着他离开这泥沼。 他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只是恼恨自己身上惰性太强,没办法赶上她的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伸了个懒腰。他走过去,抚上她的脖颈,按照她当初的方式,似模似样地按压。 祝梨梨愣了一下,便安心地趴在桌上,由他服务,“嘶,再用点劲儿,我肩好僵。” “祝梨梨。”他唤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一刻不停地学啊?你就不累吗?” 她正迷糊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讲什么,缓了一会儿才回道,“我要上一中啊,然后要考985,要读研,要考博,要捧铁饭碗……我睡十分钟,时间到了叫我。”说完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梁南听着祝梨梨的话,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是一枝向阳而开的花,志向远大,自有对未来的计较,他没什么想要的,但如果再不赶上,他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他不期望能将鲜花折下,只想让她永远在阳光下盛放。 -- 第33章被偏爱的 春游当晚,祝梨梨结结实实地写了一宿作业,第二天早起直呼老师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他们说的一个小时就能写完,那是建立在对课本和题目极度熟悉的情况下的,让她来写,就连看起来量最少的历史都用了一个半小时,更不要提留满四整套试卷的数学。 她的整个假期都在和各科作业缠绵,此外还要赶自己的复习进度,清明过去没几天就是五一,等五一回来他们就要期中考试了。 等假后开学,写完的作业书包装不下,她直接又拎了一只帆布包,路上碰见宫静怡从车里下来,她瞪大了眼睛惊呼,“我天,你不会都写完了吧?!” 祝梨梨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这个假期过得并不轻松,她昨晚看政治忽然想起一道中考题,大喜过望,兴奋得跟什么似的,翻书找了半天,觉得自己白捡了五六分,也因此睡得晚了,起来便觉得不大好。 她本来想先睡的,奈何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题的事,辗转反侧在床上烙了十分钟饼,最后还是认命披上被子开始拿书,抄下来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祝梨梨攒足了劲要在这次考试上一鸣惊人,由不得她不用功。 现在老师们已经不带他们进行期中复习了,最多就是考试前自习一天,剩下全靠个人造化。 她想通后,已经不再对许渊知避之不及了,两个人的相处自然了很多,有事说事,没事闭麦,只不过对他的任何外出邀请,她都是一并拒绝。班里人看不懂两个人的感情走向,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可祝梨梨是个硬茬,逼急眼了跟你打起来,手劲大的很,到时候指不定谁吃亏,而且听说她弟弟是道上“混”的,谁也不想因为好事平白挨顿揍,于是竟然风平浪静。 物理课上,周测的卷子发下来,祝梨梨瞪大了眼睛,望着上面的90分出神。 90分!她物理竟然也有考90分的时候! 老师站在台上,“这次考试的内容除了最近学的,还有一些第一二单元的知识点,咱们班同学回事?顾前不顾后?中考考的是初中阶段的所有内容,狗熊掰棒子,一路掰一路扔,成绩怎么提的上去?”然后,只见物理老师以一种从未见过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自己,“这次考试,祝梨梨同学的进步非常明显,以90分的成绩与许渊知并列第一名。” 有物理老师带头,大家纷纷鼓起掌来,更有好事的男生巴掌怕得山响,发出一阵“吁”声起哄。 宫静怡白了一眼后面那群,“他们最烦了。不过梨梨,你这次也太牛逼了吧?!并列第一诶!还是物理!” 她的努力有目共睹,周测成绩也节节攀升,但是和许渊知,陈西琳那种老牌的好学生不同,大家对她能够考到前几名仍不能有效适应。班内的好学生往往自成一派,这些人与班委重合度最高,祝梨梨之前虽然长期保持在全班第七到十一名之间,但是身上没职务,又出了许渊知那档子事,在大部分眼里都合该是向下走的才对,未曾想过她竟然越挫越勇。如今不光许渊知有了中邪一般回心转意的态势,就连分数也跃居前列。 真是……什么好事都被她赶上了! 祝梨梨被鼓得有些不好意思,难得被老师关照,颇有些受宠若惊。这次考试,她虽然后面拔高的大题没做出来,但是得了一半的步骤分,前面小题都是多选,选对一部分的给一半分,错选直接整道题分数全扣,很多人都不适应这种考试方式,再加上一道五分,分值高的吓人,稍不留心就会丢掉不少分数,成绩自然一下子就拉开了。 她考试向来功利,宁可丢一半的分也不打算搏一搏,这样的保守政策实行下来,竟然反倒成了出错最少的,当真是可喜可贺。 被夸固然欣喜,但是做题策略上的成功加上她刚好为期中做准备,着重复习了第一二单元才是这次考试成绩好的根本,营造出了一种虚假的“知识扎实感”。祝梨梨一边在心中念叨着“不能飘不能飘”,一边摸着卷子,脸上的笑就没散过,只觉得自己学什么都有劲了。 在她的好心情中,街边上了最后一轮烤红薯和糖葫芦,等到它们消失的时候,期中考试就来了。 这次的考试比以往要提前一些,五一假回来就考。两家人原本还打算去北京玩,碍于孩子们都要复习备考,最后改成去泡温泉摘樱桃。祝梨梨现在对妈妈的感情乐见其成,反正是两个大的在约会,她正好趁这个时间多看看书。 “出去玩就不要看书了!”祝妈妈大手一挥,阻止女儿往包里塞书的动作,难得出去玩一趟,还总闷在屋子里,那和在家又有什么区别??祝梨梨对此哭笑不得,只好连声答应。 “不许偷偷藏书!”祝妈妈虎着脸盯着她把练习册拿出来,把游戏机和零食饮料装进去,梁南望着祝梨梨奉命开玩的样子,祝梨梨盯着梁南手里的《五年中考叁年模拟》,两个人都很羡慕对方。 梁振东开车稳当,祝妈妈坐副驾驶,两个小的坐后排。怕高速堵车,他们早上五点就出发了,由此倒推,他们起床的时间更早。祝梨梨的生物钟是六点半才醒,如今正困着,上车便把毛毯拽出来躺倒睡了,耳朵里听着随身听,眯着眼睛枕着梁南的大腿,虽然太瘦了有点硌,但条件有限,也不是不能将就。 但是这却实实在在的苦到了另一个,他不想推开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待,颇有些手足无措。 “祝梨梨,你听什么呢?” 她把压在他身上的那半只耳机递给他,线不够长,梁南便低下头去够,本应暧昧无比的场景沉浸在“我国的基本国情是我国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我国的基本国策有对外开放,计划生育,保护环境。最终实现祖国统一大业的基本方针是‘一个国家,两种制度’……” 伴随着机械的女音,所有暧昧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梁南觉得自己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 第34章生理反应 pō⒅Ⓜō.čōⓂ 车子顺利出城,去温泉的路程大概有四个小时,假期车多,还要再慢。 祝梨梨在大约六点半的时候醒来,耳机已经被摘了,脖子上缠着线圈,在无线耳机还没有上市前,她很庆幸自己没被绞死。 现在已经七点了,然而她现在还不能睁眼睛。 一切都要从头说起,只不过说的不是上面的那个头。她枕着梁南的大腿入睡,醒来时他胯下那物隔着裤子硬梆梆地顶着自己,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别说,尺寸和硬度都很可以,而且这么半天都软不下去,应该是能让人快乐的东西没错了。 然而家长的存在,注定是要打破些什么的。 “服务区到了,去不去洗手间?”祝妈妈扭头问后面两个小的,“梨梨,醒醒?” 这下就连她也没办法再装睡了。祝梨梨装作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揉眼睛,身下的梁南仿佛受了惊的兔子,顿时蹿下车,往厕所的方向跑。 梁振东看了直皱眉,“慌手慌脚的。” 这一趟厕所,梁南消失的格外久,回来的时候眼尾红红的,祝梨梨站在车边透气,已经开始听“秦始皇的功是统一六国”了。 “啊,你醒了啊,不困了?”УùУéshù.čōⅯ(yuyeshu.com) 祝梨梨摇头,心说后半程的高速怎么还不通呢。 久在平原里住,车子盘山时海拔足有一千多米,耳朵便有些遭不住发胀,她被扰的头疼,怕再惹着梁南,只好蜷在另一边睡了。 就这样睡睡醒醒,等到酒店时已经是正午。门口挂着“欢迎区委领导莅临参观检查,祝本次青山绿水调研会议圆满成功”的横幅,前台办理入住的人很多,排队竟然排了有半个钟头,他们的房间在后面那栋楼里,离山更近,一拉开窗帘便是满目新绿,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跟祝梨梨这样出去旅游只是为了在酒店睡到天昏地暗外加逛美食街的人不一样,祝妈妈更喜欢大自然里的那些湖光山色,所以想要直接躺平是不可能的,俩人在屋里修正一番便出门。 泉水湾这边泉眼多的很,除了他们住的这间酒店外,村子里还开了不少家私凿的温泉农家乐,不少都兼带有餐饮服务。怕晕车恶心呕吐,祝梨梨的肚子一直空着,终于熬到了吃柴火灶,她还是第一次吃鹿,肉质比鸡肉嫩,没什么异味,只觉得新奇。 酒店住客有温泉赠票,时效两天,下午去的时候人不少,祝梨梨衣服换早了,穿着泳衣打哆嗦,好不容易等到花洒空下来,冲干净后和众人一般,穿过氤氲热汽,成了进锅的饺子。好在温泉足够的大,分散开了比想象中宽松很多,甚至还能捞到一些没人的池子泡。 男人那边似乎人更少?她们来的时候,梁家父子已经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 祝梨梨对那些红酒汤玫瑰汤没兴趣,她喜欢里面那个水上乐园,有水滑梯,叁点的时候还有人造浪。这次他们因喜好不尽相同,才会和就按年龄又分成了两拨。梁南是她的尾巴,更何况他也不想去当电灯泡讨嫌。 水滑梯很受年轻人欢迎,她是人菜瘾大,又怕又爱玩,不敢先下去,撺掇梁南排在前面。等他“啊啊啊”的消失了,她才哆嗦着坐到了滑梯上。 一阵天旋地转,在水流的运动下摩擦更小,她以自己都难以想象的时速冲了冲去,玫红色的荷叶边在碧蓝的水中绽开大朵的花。 最后那一下,多多少少总是要呛水的,不过还好,有人把她一下捞了起来。 头回生二回熟,她爽过一次,接下来就不怕了,拽着梁南兴冲冲地还要接着排。等两个人又冲了一次,梁南才拉她往相反的方向走,“快叁点了,大家都去赶浪了。” 她这才惺惺离开,“那待会儿等浪完了再来。” 有人造浪的那个池子是全场最大的,里面大概集合了温泉内所有的孩子,还有人在不断往这边走,人们挨挨挤挤地站在水里,大家屏住呼吸,手拉手笑成一团。 浪来的比想象中更早,给的很够劲,没站稳的就容易大头朝下栽进水里去。祝梨梨现在不比当初了,下盘没那么稳,只觉得是一种甜蜜的苦恼,最激烈的那几轮浪打过来,她几乎要挂在梁南身上。 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梁南看着也挺瘦的,怎么脱了衣服倒有点肉了,没忍住戳了一指头,被他急慌慌地躲开,炸毛猫似的嚷她,“祝梨梨你干嘛!” 她借着浮力往上一跳,梁南胳膊一沉,下意识地一捞,将人稳稳抱住。 “嘿,还挺有劲。” 两个人闹得厉害,最后一个浪头打过来,都摔进水里。祝梨梨猝不及防,结结实实地呛了几大口水,只觉得有一股大力把自己托出水面,止不住地咳嗽,呛得满脸涨红,眼睛里浮出泪花,什么都看不清了。 耳朵里灌进的水往外流,恍惚间是短暂的失聪,有什么话钻进来,明明从未听过,却总觉得异常熟悉。 “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梁南瞪大眼睛,心脏怦怦直跳,盯着浑身湿透的祝梨梨,忍不住用手心贴了贴她的额头,“你脑子进水了?” 祝梨梨坐在泳池边,皱着眉头嘀咕着这句话,百思不得其解。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但为什么,她连当时的情景都记得? 记忆里的一块碎片,已经长大成人的少年抱着她转圈,她说,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 -- 第35章夜雨衾寒 pō⒅Ⓜō.cōⓂ 祝梨梨被呛得脑袋发昏,佝偻着身子倚着梁南,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再真切,似有层水雾蒙在上头。 她身体不舒服,便打算提前出去,告诉了祝妈妈后就冲个澡往外走,衣服多的时候穿起来可烦,下套打底裤再穿袜子,山里冷,外头还要罩条牛仔裤,上头贪薄穿的羊绒衫,夹克提在手里,在大厅见了人便扔给梁南。 排队出入的人多,祝梨梨没摊上风筒,头发仍旧湿漉漉的,用干发帽裹起来仿佛印度门童,穿过长长的玻璃游廊,她没想到自己会好死不死的见到那个熟悉的男人。 两个人大概是刚从采摘园回来,提着一兜红艳艳的樱桃,祝鸿途不知说了什么,女人花枝乱颤,笑啐了他一口,捶了捶他的肩。 ……是了,她都险些忘了,这个男人也是公职人员,区委开会,他也可能参与其中。 在反腐倡廉没开展前,这种打着会议的幌子兴办的旅行活动不知凡几,酒店是近来新开的,公共假期能遇上也不算稀奇。 想到这里,她脸更黑了。ρǒ18τǒ.cǒм(po18to.com) “别生气了……”梁南搂她一下,“咱们回屋。” “我没生气。”她冷哼,毕竟正风肃纪就要来了,祝鸿途这样油锅里的钱也要捞出来花的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我看他怎么死。”要是不死,那她正好亲自送他一程。 ——她这个“孝女”可不是白当的。 等到了牢里,她一定好好放挂小鞭。 “东西带了吗?”在水里不觉得,上岸便感到四肢离开浮力都沉沉的,祝梨梨进门便趴在床上,拥着雪白柔软的被子,闷声问人。 “什么?” “我让你拿的书啊。”她翻过身,仰头看他。 梁南“哦”了一声,“才出来就要看书?” “不看书我不安心。”每当学不下去的时候她都会想想祝鸿途,虽然知识是给自己学的,但是前头竖了那样坏的一个靶子,这种反向激励让人更有精神,更何况是她今天亲眼目睹,不看书简直天理难容。 其实相比小时候,她以为自己已经没那么恨祝鸿途了,曾经以为是释然,再活一次才发现,那并不是原谅,而是恨的太久,生活里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她没有精力去纯粹而专注地讨厌一个人。 梁南觉得祝梨梨简直丧心病狂,但还是乖乖把自己帮忙带的卷子拿出来,酒店的餐桌顷刻之间就变成了书桌,两篇作文对她而言容易得很,最近她在整理通用素材,精心雕砌出优美字句的论据,练习着稍微转换一下就可以适用于新论点,这样万能的东西夹在文章里,肯定要比自己临时写下的强出一座山。 “苦姻缘犹记当年惊鸿一面,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这段说的是张幼仪,生于民国,前夫徐志摩,嫁时被嫌弃是土包子,离婚后远赴德国留学,后来创立“云裳”公司,后世看是妥妥的大女主剧本。她的故事就可以用在努力,坚持,逆境,生命生活等等论点上,非常好用。此外她还爱写洪承畴,这位出身微末,两袖清风的“叛臣”,不为君生,不为官生,只为民生。 其他人都还在一窝蜂地写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时,她已经为了让文章贴论点,开始找生僻名人瞎造名言了。老师也是人,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五百个写苏轼的,叁百个写“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的,看久了审美阈值提高,分数自然上不去,此时出来一篇与众不同的,想被忽略都难。 “记得帮我望风啊。”妈妈叁令五申,只想让她放松,祝梨梨奋笔疾书,现在写作文对于她来说不叫难事,在脑海中找到雕琢好的句段修改嵌套就成了,最费时间的是构思提纲,剩下就要看她写字速度如何。 “好好好,我知道了。”梁南无奈应下,躺在床上帮她守门,脑袋上盖着一本《英语》,嘴里叨叨咕咕。祝梨梨事多,嫌他的英语一股火车头味,给要把梁南的口音“正”回来。 妈妈虽然无奈,但爱学习总归不是坏事。 做贼一样悄悄学了半晌,祝妈妈姗姗来迟。 她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装作打游戏的闺女,叹了口气,之前偷偷看漫画书就是这副表情,现在还打起游击看起课本来了,“得了得了,想写就写吧,别偷偷摸摸了,也不怕伤眼睛。” 祝梨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梁南把卷子带给她,“你看,我就说不会挨骂吧。” 梁振东眉毛一拧,“我说你小子怎么还背了一包书!” 山里天黑得早,日头坠进野林子,晚风又凉又疾。 天气预报里没有的一场暴雨突袭,斩断了两家人外出的路。酒店里吃过晚饭,祝梨梨得了准许照旧温习,客房里灯光昏黄,没有阳光对眼睛不好,不适宜长久看书,她便不再盯着那些蝇头宋楷,抓住梁南互相检查知识点。 她是张口就来,梁南靠着灯看她笔记,照着上面的字读。 梁振东在一旁“监工”,表面虎着张脸,其实见儿子终于肯学,心中的欣慰自不必说。 他关心儿子,也没少给班主任送礼,可老师们都说孩子聪明,只要家长们多看着多上心就能提高成绩,他一个人带孩子,还是个常年奔波忙碌的命,眼瞅着梁南就要走歪了路,在这时候,祝梨梨来了。 小姑娘乖乖巧巧,做事极有章法,爱学习好看书,人聪明得不像话,竟然才搬过来,就把梁南给管住了。 也不出去打架了,天天闷在家里读书。几次考试下来虽然依旧在下游徘徊,但再也不是吊车尾了,连老师都纳闷,却对孩子直竖大拇指,说他进步快,成绩赶上来是迟早的事。想他梁振东因为儿子打架犯错没少来过学校,被当众批评到耳朵起茧,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被点名表扬呢? 孩子眼见着往好处去,就因为这个,他能一辈子都感激她。梁振东心中思绪万千,望着身边的爱人,目光愈发温柔,“你肯定是上天可怜我,派给我的福星吧。” 祝妈妈顿时脸红起来,佯装生气地拧了他一把,嗔道,“老不正经,瞎说什么呢。” 桌边的梁南眼睛止不住往那边跑,猝不及防地遭了记暴栗,吃痛“哎呦”一声。 祝梨梨嫌他碍事,径直拽着他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妈我饿了,带梁南买桶泡面——” -- 第36章一点心事 第二天退房,原本是打算摘樱桃的,只可惜一夜枕上听雨,土地被泡得稀泞,果儿也被雨尽数打落了下来。不想踩的两脚泥,祝梨梨不想浪费背来的大块头相机,趁着雨后清晨光线好,举着拍了几张照片,随后转道去临近的寺庙逛逛。 领了一捆线香,每次禀承叁支,掐着在鼎里点燃了进大殿,跪在蒲团上许愿参拜。 一愿家人身体康健。二愿成绩节节高升。叁愿此生不再如前世。 她是个大俗人,发不下宏愿,想要的都是最最功利世俗的东西。梨梨素信鬼神佛道轮回之说,别提自己还成了亲历者,如今还要更虔诚几分。 染一身佛香,她倚在古树边的老墙远眺风景,妈妈和梁叔叔自以为偷偷摸摸,求了红线拴木牌挂起来,看得她忍不住也跟着两人笑起来。 “就这么高兴?”梁南不解,祝姨是个好人,祝鸿途虽然不太做人,但好歹是个干部,长得也人模狗样的,乍看比自己爹一个下岗工人跑大车的要体面多了。祝梨梨这人,表面上不讲究,其实心思可重,眼界也高,他并不确定她能那么心甘情愿地管自己爸叫爹。 “高兴啊,你爸是个好人,他们也有个伴,多好。”祝梨梨小时候抗拒梁振东,后来年纪渐长,离开家乡,没办法时时陪在母亲身边,反倒是希望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她又道,“以后我就是你亲姐了,你小心点,敢贪玩不学习走歪路就让梁叔叔给你吊起来,大嘴巴子正反面抽。” 梁南闻言“切”了一声,脸色黑沉叁分,“现在就管得很宽了,谁要你当我姐姐。” 祝梨梨就笑,“那可就由不得你喽!” 那对求完姻缘他们就下山,中午在大清花吃酸菜猪油渣的饺子,随后便启程往回走。 现在虽然不是回程高峰,但到家也已经是七八点。梁振东提溜着梁南各回各家,她车上睡了一路,现在精神正好。明天就是劳动节假期的最后一天,虽然作业已经被她干掉,复习也按部就班,但越临近便越慌张,事到临头,总觉得还差得太多,甚至开始懊悔自己太嚣张,期中考试在即还跑出去玩了两日。 也鉴于她的焦虑,才进家门就想摸书,祝妈妈这次不乐意了,一把按住她手中的那本《错题簿》,“快去洗脸刷牙,明天我起早叫你,折腾一天,再熬夜没精神。” 临时抱佛脚的挣扎被无情镇压,睡前照旧一杯温热牛奶。祝妈妈这次是铁了心不想让她看书,换了套藕粉色的真丝睡衣,洗漱过后盯着她喝完了奶,还就势坐在床边哄她睡觉。 祝梨梨现在身体年龄十四岁,心理年龄更大,早就不是需要妈妈哄睡的小baby,躺下之后再感受既觉得新奇,又有些赧然。 “梨梨……”祝妈妈望着闺女,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你觉得你梁叔叔这个人……” 祝梨梨:“挺好的,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啊,这……我们都这把年纪了,又是二婚,还办什么婚礼?不对,不是,我都被你给打岔打乱了。”祝妈妈本想徐徐图之,谁料女儿语不惊人死不休,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那些计较的话顷刻间荡然无存,“你就不反对?!” “我反对什么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俩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就在一起嘛。再说我觉得梁叔叔这个人还挺好的,就是总跑车不着家。”她作壁上观,两人依旧走到了一起,这大概就是天定的姻缘。 祝妈妈起初还以为她在说气话,但祝梨梨却飞快接话道,“我是认真的,你不用担心。” “他说了,现在不如年轻时有力气,也有些积蓄,跑完今年就想回来找事做。正好我也在蛋糕房干了一阵,到时候可以开间点心店。” 祝梨梨拥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床头,长长地“哦”了一声,祝妈妈被她说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她的心境变了,妈妈也开始主动和她说事了,用不着她撞破。 “妈,不过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你们要一起开店,涉及到资金财产,总得要先签个合同议什么的,规定出资和股份比例,还有各自负责的事情,婚前也要先签好协议。梁叔叔是个好人不假,但咱们这是事前小人,后面才好做君子,两边都得便宜。我不是咒咱们哈,我只是怕你以后吃亏……”祝梨梨对这桩婚事接受良好,相较于两人是否结婚,怎样结婚,她更关心的是开店的事。 做生意是她两辈子从未经历过的,是蝴蝶效应下更大的变数,现在又不比刚刚改革开放那阵好赚,稍不注意就会亏钱蚀本,必须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知道啦,梨梨你放心,妈妈的以后都是你的,以后上学的钱我也存着了。”祝妈妈安抚地拍了拍祝梨梨,这是她的女儿呢,从小养到大,越来越乖,却也是她最最放心不下的人。 “不是,我不是惦记钱,你的是你的,想要什么我以后会去赚。我是真怕你再被坑,毕竟要不是有时律师,祝鸿途那个老王八蛋……”总之,事先预防总比坏事发生时才着急想策略补救要容易。 祝梨梨口不择言,祝妈妈却微微皱眉,“梨梨,他再怎样也是你爹,女孩儿家家的,不要这么没规矩,惹外人说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虽然妈妈要跟梁叔叔结婚,但心里最最最要的人还是你,知道吗?” 她重重点头,她当然知道,但是听妈妈讲这种事,还是会忍不住眼睛发酸。 这层窗户纸捅得太早,剩下就变成了发散时间。祝梨梨小嘴巴巴的,从股票说到学区房,对未来憧憬了一大堆,母女商定再重仓些酱香型科技,至于或许明后年就要开的烘焙小店,祝妈妈说了,要等她中考过后再开始筹备。 两人聊到半夜,还是祝妈妈看明天要上早班才掐断了谈话,最后母女同窗而卧。 一夜黑甜,无梦。 -- 第37章期中考试 在一片妈妈甜蜜,祝梨梨提心吊胆中,期中考试,来了。 她这次被分到了二班,放学时找考号,发现自己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有风有阳光。怎么说呢,虽然不会作弊,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好的位置,让人心情都跟着放松起来,甚至有闲情逸致欣赏后黑板的板报,上面抄了徐志摩的诗,边框是绿色的藤蔓和粉瓣带黄蕊的小花。 这次考试时间紧任务重,两天之内要搞掂九门,周六上学,补周五的课,好在都是语文英语历史政治之类的文科,还有两节自习,不至于让人感到太过疲劳。 祝妈妈不给她加压,半句不提考试的事,只专心做好后勤,让她吃好喝好。 虽然要到校,但由于是周末,大家又刚考完期中,心态都很放松,连祝梨梨都睡过了头,梁南把单车当摩托骑得飞快,赶在七点四十五进了校门。 以往这时候班里早就静下来了,今天竟然依旧吵吵嚷嚷的,有人在对题,有人在吃早饭,后排还有几个男生在打闹。 第一堂是数学,老师姗姗来迟,进来就抱着一摞卷子,径直递给了靠门坐的冯佩佩,“分几个同学,快着点发。” 上次的周考卷子已经讲评过了,现在发的是什么不言而喻。大家都有点傻眼,不敢相信卷子这么快就判完了! 出分这种事,向来几家欢乐几家愁,她上次周测是85分,这次考察全面,托基础牢靠的福,成绩继续往上提,得了93分,许渊知以95继续稳居第一。 祝梨梨眼前一亮,原本是顶高兴的,然而当她发现自己错了哪几道题时,好心情顿时散了一半。 她发誓她当时想选的是B的!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抽就写了个D! 一道题叁分,叁分啊! 这种明明可以但是因为一时疏忽与最高分失之交臂的感觉太气人了!她坐在角落里气鼓鼓的,老师倒是笑开了,“很气是不是,多可惜,下次一定要细心啊。” 数学老师是个说话声音很软很萌很温柔的小老太太,平时需要蹦着写板书,发火时像暴躁的吉娃娃(冒犯了),但课讲的很好,内容教授非常系统,只要按着她的思路走,脑子会异常清楚。 祝梨梨这孩子,原本就聪明,只可惜学习不太认真,平时成绩卡在中上游,懈怠了名次往下掉心里也着急,用点功夫就能赶上去,然后继续懒懒散散。市一中在区里就招叁十五人,她的成绩总徘徊在这前后,很不稳定,但自我感觉良好,就是不拼一把。 去年的时候好像还闹了一回早恋,无疾而终,成绩大跌后竟然开始下了苦工。上课时目光灼灼,眼睛几乎从不离开过黑板,指哪打哪,成绩更是坐火箭一样往上窜。 瞧着她迎头赶上,老师对学习刻苦的孩子向来都无比温柔,安慰道,“基础很扎实,不过想要提分得在最后的拔高题下功夫,有时间的话可以和许渊知交流交流,互相学习一下。他大题做的很好,就是小题上容易丢分。” 好在超级高效的只有数学老师一人,其他科目都是继续往下开课,成绩和排名要等周二才能彻底出来,众人纷纷感慨逃过一劫。 祝梨梨想要“一鸣惊人”的心还要再悬上几天,晚上回家时梁振东也在,既然儿女都同意了,两人的婚事宜早不宜迟,被正式提上日程。 梁家房子大,还有一方小院,梁振东原先日子都是凑合着过,如今要娶媳妇了,便准备把房子修整修整,买些新家具,方便大家一起住。祝家的房子面积不大,但却是新装的,婚后祝梨梨仍旧住在楼上,从次卧挪到主卧,梁南搬到次卧住,也好让祝梨梨督促他读书。 总之,在两家人的乾坤大挪移下,梁南要搬来和祝梨梨同居了,不过鉴于楼下装修,梁振东住进了主卧,梁南只能屈居祝家客厅,那张睡过许渊知的沙发床上。 对此祝妈妈倒不觉有异,毕竟女孩儿独居总让人不放心,哪怕她就住在楼下。让梁振东上来吧,一是房子小,二是家里有个继父朝夕相处也的确不太方便,梁南这孩子是她看老了的,住起来倒便宜些。反正梁振东要跑车总是离家,他不在的日子她就搬上来和孩子们作伴。 “咱们先这么住,再等两年咱们换套大的。”梁振东人逢喜事精神爽,咧着嘴发愿,他人到中年,本以为这辈子就那么着了,没想到还能再碰到知心人,让他还打起精神再拼个二叁十年,给妻儿闺女赚下份家私。 窗外春寒料峭,屋内暖风熏人,一家人坐在桌前,从未这般团圆过。 -- 第38章危险关系 成绩陆陆续续地放出来,排名却直到周叁才彻底定下。 祝梨梨没进前五,只得了第六名,勉强挤进前十。好消息是,她终于再度重归了“好学生”梯队,坏消息是,她对自己的分数一点都不满意。 她的原定计划是考进前五。祝梨梨拿到卷子复盘,数学93,英语99,语文80。忽略掉王素敏的刻意压分,她的叁门主科发挥还算不错,物理化学也没拉分,主要丢分的项目集中在历史和政治。这两门中考是开卷,知识点考核更加灵活,目前都是闭卷,考的知识点更直接,更“死”。祝梨梨认为开卷考试背诵可以往后放,故而精力都集中在主科和理科,也难怪在这里损失惨重。 总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柳树发了新芽,鼓起一蓬蓬小包,葱白的絮飘在空中,像经久不散的雪。 班里的人不知道,但祝梨梨却了然,许渊知是个病秧子,有轻度的哮喘,又有花粉过敏,故而最苦春日,必须要戴上口罩全副武装。 学委把这次考试的排名抄到后黑板,左边是前五,右边是第六到十名,许渊知与祝梨梨两个名字并排摆着,让人看得怔忡出神。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她的同桌宫静怡自考试那天就不见了。 祝梨梨最初还以为是两人不同考场,然而出成绩后才发现她根本没考,如今是宫静怡消失的第七天,旁敲侧击老师,也只说是请了假,原因未知。 她的头像一直灰着,电话不通,留言也不回,祝梨梨努力回忆初中时代,也没有印象谁失踪了,小城里芝麻大点的事都能传的沸沸扬扬,记不得应该就是没事,更何况她清晰地记得,毕业照上是有宫静怡的。 体育课上,望着空荡荡的位置,祝梨梨心情稍好些,但翻书间又想到,万一事情有变呢?一颗心才稍安,却又晃晃悠悠地吊了起来。 “她没事。” 祝梨梨捧着书坐在紫藤花架搭起的游廊底下,许渊知路,没头没脑地丢下句话。她一下子来了兴致,拽住他的衣角,“你说什么?” “宫静怡没事,你别担心。” “你都知道什么?她什么时候回来?”祝梨梨没想到,许渊知对这件事竟然还有所耳闻。那么换而言之,这恐怕不是件小事。 “一点闲话。明后天吧,应该就会回来上学了。”阳光斜斜地撒下来,照在许渊知身上,把人都镀了层金边,“终于理我了?” 祝梨梨笑了笑,“都是同学,一视同仁。” “这次考得不错。”他赞道。 祝梨梨有一点小骄傲,却又不满意现状,故作矜持道,“还行吧,”末了忍不住补了句,“迟早超过你。” 许渊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我等着。” “你觉得我不行?” “分明是我一直在等你。”他笑了笑,“回来吗?我很想和你一起读书。” 许渊知天生一副好皮相,有他的地方,似乎连光都能亮堂些。祝梨梨被这抹笑晃了神,差点被男色所迷,一句“好”刚溜到嘴边,又被兀地咽回肚子,“我们现在就是一起读书。” 他的目光落在那本《文言文精讲》上,半晌没说话。 大概是被梁南打服了,许渊知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举动。祝梨梨想,如果他是披着画皮的狐狸,那梁南就是狼,一个靠美色和成绩伪装乖巧,去迷惑别人,一个毫不掩饰,信奉用一力降十会。 她说不出来哪种方式更好,但相比许渊知的反复无常,梁南表面危险,其实最坦坦荡荡,在他身边更踏实。 晚上洗过澡,赖在客厅的沙发床上,梁南叼着牙刷出来,拧着眉毛揉了一把她湿漉漉的脑袋,转过身匆匆洗漱,拿着一把吹风机走到祝梨梨身边。 解开包头的毛巾,热风呼呼地吹过发丝,未经工作摧残,她的头发还多得很,是需要打薄的那种类型,没必要从下到上吹显蓬松,纤长的手指笨拙地在发间穿梭,让人忍不住惬意地趴在床边眯上眼睛,如果不是声音太吵,恐怕她能直接盹过去。 梁南看着瘦弱,其实可有力气,手指头看着纤纤细细,可她看过他轻轻松松就剥了一小筐纸皮核桃…… 祝梨梨抱着枕头,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喧嚣骤然停止,她却突然皱起眉头。 纸皮核桃…… 她什么时候看他捏碎过核桃? 是上辈子吗? “好了好了,赶紧睡吧,都十一点了,再不上床明天又叫不起来。”梁南的胳膊穿过她的腋窝,把昏昏欲睡的祝梨梨给抱起来,“起身,直走,左拐。” 他跟在她屁股后头,送她进了屋,明明困得迷迷瞪瞪了,却仍旧不睡,“梁南。” 他连忙“哎”了一声。 “你把我拖鞋鞋头摆一下,别冲着床。”鞋冲床,鬼上床,她可讲究了。 梁南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把那双藕荷色印粉草莓的毛绒球拖鞋换了个方向,又把被角给她掖了掖,“真成你老妈子了。” 他走出巴掌大的房间,关掉门口的灯,“晚安。” “晚安……”她含含糊糊地回了一句,翻了个身。 两个人同住的第叁天,合拍的仿佛已经合租了叁年。 -- 第39章梦醒时分 pō⒅Ⓜō.cōⓂ 城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五环里的电梯房整租八千,合租主卧也要叁千五,小年轻手里头不宽裕,精打细算后决心住在通州,宜家那种东西是买不得的,一来离得远,二来旧货市场上有大堆更便宜实惠的物件安家。 一方院子睡两户,喜欢弹吉他打电动的宅男住东厢,她在对面,两边井水不犯河水,生活作息不同,鲜少见面。 床靠南窗,冬日里的好天气,太阳又冷又明亮,阳光倾泻而下,给周遭事物都镀上了一层暧昧朦胧的金边,冷气也顺着窗棂间的缝隙直往屋里钻。 祝梨梨抱着被子蜷在床头,男人站在一边,正背对着她,往窗户上蒙塑料布。小锤敲钉子咚咚锵锵,一下一下,仿佛砸在了她心上。 手边是一小框剥好的核桃仁,梦里看不清脸,只见门口挂着一身簇新的警服。 …… “梨梨!起床!”ρǒ18τǒ.cǒм(po18to.com) 妈妈的声音搅散了半宿纠缠,祝梨梨揉着眼睛起床。暖气停了,倒春寒来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最冷,离开被子的地方就和冰窖差不多,祝妈妈便把孩子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电暖气上烘,好让闺女利索一些。 “起了起了,”祝梨梨趿拉着毛绒拖鞋出门,恰逢梁南裹着一身冷气拎着新鲜的油条豆腐脑进屋。空气中浮动着滋啦啦的油香,煎炒声不绝于耳,梁振东脖子上挂着不合身的红色围裙,在并不宽敞的厨房里挥锅弄铲。 “看看人家南南,这都出去一趟又回来了。”祝妈妈接过梁南手里的塑料袋,“快去暖气边儿烤烤,别冻着。” 这种时候多说多错,祝梨梨赶紧闭紧嘴巴溜进卫生间洗漱,里面摆着一对粉蓝的牙杯,趁着超市特价买的,并排杵着。 有那么一瞬间,祝梨梨如坠梦中,脚仿佛踩在了棉花上,下坠的过程中身体的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丝裂缝,透出一线始料未及的清明。只可惜这股清明转瞬即逝,顺着薄荷盐的牙膏泡沫旋转着消失在水池中,让她有些怅然若失。 油条撕碎了泡进豆腐脑,呼噜噜一碗喝下肚,梁振东起了个大早和面拌馅,烙了一锅盒子,韭菜的味道最霸道,满屋飘香,里面混着油渣,恨不得香人个跟头。祝梨梨的亲爹,那是个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主,平时应酬无数,几乎每个早上都呼噜震天,陷在一场宿醉里,一家人坐在餐桌前整整齐齐吃早饭的次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儿子皮糙肉厚不心疼,女孩就要精心养了,梁振东既然在家,便先送两个孩子上学,等忙活完这俩祖宗再去接祝妈妈去外头看铺面。大概是昨晚多梦,即使是睡足八个小时也觉得累,以至于等她坐到位置上,接过宫静怡递来的巧克力,舌尖触到清冽的酒心时才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反应过来。 “你终于回来了!”她朋友不多,上辈子孤僻得很,这辈子好不容易捞了个宫静怡,祝梨梨很珍惜。作为小孩子,其实表露情绪的方式要比成年人直白得多,这种时候要是说一句“中午我请你吃饭啊”,那画风一下子就不对了。 祝梨梨尚且正在熟悉这种说话方式,但宫静怡作为真正的小孩子,情感比她充沛很多,俩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尚且不足,互相看着对方笑来笑去,最后手挽手去小卖部买水。渴倒不渴,但想趁着这个机会多说一会儿话。——班里有人还要看书补作业呢。 好朋友之间少聊成绩,但宫静怡最近的名次降得厉害,她有心想要提醒,支支吾吾不知该怎样开口,最后还是宫静怡笑出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我现在就是学不进去。”她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没事儿,大不了让我爸把我办进别的学校吧。对了梨梨,你想考哪儿啊,一中吗?” 祝梨梨一怔,不过她倒也理解宫静怡的释然,孩子心里有数就好,“也不知道考不考的上……我的排名起伏太大了。” 结果反倒是宫静怡拍了拍她的背,“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大不了我们一起去外国语嘛,到时候再做叁年同桌,我罩着你。”除了一中之外,实验中学即外国语学校的成绩在市内也算优异,后来更是一跃成为全市第二的存在,与一中掰手腕,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效,其办学方式与其位于寸土寸金市中心的地理位置一样简单粗暴,那就是——用钱砸。 用奖学金吸引优秀学生打出学校名声,再用好名声吸引大量多金但成绩没那么优异的自费学子组建法语韩语日语俄语之类的小语种国际班,经过包装后集体打包送出国规避高考,期货交易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其实宫静怡说的也对,实验中学也不错……祝梨梨顺着她的思路往下走,最终在回到班内时终于悬崖勒马。 “祝梨梨,作业?”许渊知没摘口罩,声音闷闷的,窗外飞絮更多了,他的病也更重。 她曾经一辈子都在退而求其次,这次,她一定要考上一中,不因为那里有许渊知,而是因为她想真真切切地努力一回,看看自己究竟能活成什么样子。——总不能比当初还糟吧? 祝梨梨有些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人真是一种极具惰性的生物,总是想方设法地试图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但是眼前一次又一次地舒服,就会使人未来滑向难以预料的深渊。一次两次不写作业没什么,但是当她习惯了抄别人的,成绩自然而然就下来了,当她不愿意承受工作的累,嫁给了那个男人之后,她就要承受一辈子来自婆婆,老公,丧偶式育儿的苦…… “喂?想什么呢?” 骨节分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祝梨梨一脸苦大仇深,刚从过去的回忆中缓过神,只见许渊知已经盯着自己半晌了。 “我不想再为了生活随便嫁人了。”她脱口而出,却不想对面的人却“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显然不是初中生会说出来的话。 祝梨梨在心里痛骂自己叁声后扬起一抹笑,“抱歉,我在想看过的小说剧情,收物理卷子是吧?” 许渊知“嗯”了一声,把她的作业放在最上面,前脚刚准备要走,却又停了下来,“虽然说这些话还很早,但其实,我这个人还不错。” 祝梨梨微微皱眉,许渊知继续说,“应该算不上是随便的那种类型。” 她扭头,翻了个白眼,只见坐在二人身侧的宫静怡用一本语文书挡着的嘴巴,已经张成了“o”型。 “梨梨,我这是在做梦吗?”许渊知走后,她激动地抱住祝梨梨的胳膊,“她在向你表白耶!” -- 第40章足球心迹(上) pō⒅Ⓜō.cōⓂ 众所周知,对于一众学生来讲,体育常年稳居最受欢迎榜top3——但投票的人里绝对没有祝梨梨。 四肢不勤是她少女时期最真实贴切的形容,两圈的例行慢跑对于自己来说不亚于酷刑,更不要说又时增加的折返跑和各种体测,以至于每次看到“体育”两个字都会下意识抵触。如今的祝梨梨趁着新陈代谢正旺开始减肥,虽然体能大大增加,但是对体育的讨厌却仿佛刻进了dna,有种本能的,无精打采的厌恶。 说起来这次体育课也挺巧,恰逢初一换课,陈老师一个人带俩班,一时间心血来潮,既然都撞到一起了,那干脆就踢场球吧。 女生自由活动,想练什么都行。原本祝梨梨是想拽着宫静怡回班写作业的,但小姑娘一口气叹了又叹,两人最后决定暂时把数理化抛之脑后,先绕着操场绕圈。 操场不是橡胶跑道,刮起风来尘土飞扬,正好把足球场圈在里面。说起来也有意思,好像记忆里初中生踢足球的更多,等上了高中,男孩子们便纷纷去打篮球了。 初一对初二,这种热闹少不了梁南,按照梁振东的话说,只要不是跟学习沾边儿的,这小子样样都行。十多岁的少年,踩着一双半旧的钉鞋,斗志昂扬的仿佛一只骄傲的小公鸡,望过来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递过来,“姐。” “咳咳。”宫静怡咳了一声,这厮才后知后觉的看了她一眼,那表情仿佛就在说,“哦,原来这儿还有个人”。梁南踌躇片刻,从兜里又掏了一块给她。УùУéshù.čōⅯ(yuyeshu.com) 一声尖锐的哨响,足球赛热闹开打。 赛场上的小男孩尚且激荡不出蓬勃的荷尔蒙,祝梨梨余光里瞄着“战况”,出于先天的体力优势,初二暂且领先,不过梁南倒是很拼,前锋踢的不错,冲的很勇,倒也让他灌进去一个球。迎着他的目光,祝梨梨面上嘉许,心里想的是今天打死也不能和他的衣服一起洗。 “梨梨,当初你爸妈离婚那阵你是怎么想的啊?”两个姑娘挽着胳膊压操场,祝梨梨闻言一愣,举着辣条的手一顿,觉得宫静怡似乎话里有话,不过她也没有戳破,只是如实道,“其实挺开心的,毕竟我爸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宫静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啊……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爸妈也要离婚了。” 祝梨梨没说话,但很想举牌说一句,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但作为闺蜜,她选择闭嘴。 大概是还没有想好,宫静怡拉着她一圈一圈地走,眉头紧锁的样子,让人看了不忍打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变故突生,一个足球朝着两人的方向飞来,在她们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狠狠砸向女孩的面门。 当场宫静怡就摔在了地上,足球咕噜噜地在地上滚,但谁也没有心思去捡了,一众人都冲向了她。 “怎么样?哪疼?” “疼……鼻子疼……”宫静怡捂着脸,血顺着指缝一滴滴的坠下,和着汗珠变成黑色。 祝梨梨眉头紧锁,这是她记忆中从未有过的画面。眼镜已经碎了,跌在地上,祝梨梨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挪下来,眼睛很红,但血是鼻子里流出来的,这里毛细纤维脆弱,遭了刺激最容易爆裂开来。 事件的始作俑者是她们班的体委秦野,个高腿长,常年稳居最后一排,运动细胞发达到令人发指,本想来一出倒挂金钩,结果半路翻车,把同学给砸了。 祝梨梨一个头两个大,指着手足无措地秦野发号施令,“秦野,去小卖部买冰棍,大的,冰敷用。韩斌,去找体育老师。班长,组织没关系的同学站队。许渊知……你去找王老师。”学生受伤,班主任必须得知晓。许渊知不踢球,没有其他男孩那股汗味,身上依旧清清爽爽,带着皂角的香。他最近也不大喜欢在教室里看书了,总是戴着随身听散步。祝梨梨记得有个词叫做沉没成本,已经失去的总比还未得到的更让人焦虑,她觉得现在他对自己也是如此。 不过也正因这样,才能抓到现成的壮丁,毕竟王素敏那个脾气不是好相与的,其他小孩过去难保不被骂一顿。 大概是她太镇定,乱哄哄的人群仿佛像有了主心骨,变得井然有序起来。祝梨梨扶着宫静怡往医务室走,一边掏出手机给宫爸爸打电话。 体育老师刚走,没成想十分钟不到就出了这事,当即一个头两个大,着急忙慌地往回赶。想象中的一锅粥场面并未发生,之前四散的学生也都归拢起来了,虽然队站的七扭八歪,但着实让人松了口气。他吹了哨让大家散开回家,便朝着宫静怡的方向走去(他们那围的人多,好找)。 今天这场闹剧以秦野父母和宫静怡父母在医院相会宣告终结,秦野家赔了一笔医药费外加道歉无数。祝梨梨作为宫静怡的好友,牵着她的手坐上了宫家的迈巴赫,有幸见证了全程。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宫爸爸,年纪看起来比其他家长要老一些,戴眼镜,挺着啤酒肚,和女儿长得半点不像,往那一站就写着“成功人士”四个字。 -- 第41章足球心迹(下) 宫静怡的鼻子被砸得有点狠,被紧急缝了两针,但医生保证,只要按时换药,不出一周就能好起来,只是可能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但“几乎看不出来”。 身体上的伤有愈合期限,心理上的就难说了。 相较于在操场上哭哭啼啼的宫静怡,在急诊室的她自从与宫爸爸一打照面后就仿佛换了个人,就连眼里蕴着的泪珠都往旁边歪,连个眼尾都不屑扫过。祝梨梨那时候就在旁边摸着她的脊背安抚,那一瞬间,女孩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斗鸡。 联系到宫静怡适才“我有一个朋友”的发言,祝梨梨再看宫爸爸表情就复杂多了。 对外,宫爸爸是个进退得当的成年人,但当他面对自家闺女时,多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贝贝啊,咱们回家吧,听说你受伤了,李阿姨还给你炖了——” “滚!让她滚!那是我家!谁让她用厨房了?!让她滚!”结尾的那几句,宫静怡的嗓子都吼破了音,尖锐的音调划过沉寂的医院,撕碎了表面的所有平静。 “我不回家。”宫静怡别过头,低垂着眼,目光死死盯着方寸之间的地面,仿佛要把上面的斑纹盯出一朵花,“今天除非我死,不然谁也别想让我回去。” “贝贝,你不回家,你去哪儿啊?”宫爸爸矮了身子,低声下去地问。 “我不管,反正今天我不回家,有本事你弄死我。”令人震惊的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冷静,至少让祝梨梨这个成年人听不出半点情绪化的语调,仿佛在陈述“太阳东升西落”的真理。那不仅是她近些日子未曾见过的宫静怡,而是就连从回忆里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点感情残片。 宫爸爸眉头紧锁,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看向一边的祝梨梨。 这个女孩看着不言不语的,但是俩人第一面她就把自己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应该是个聪明孩子。“咳,你是……梨梨吧?贝贝在家总和我说起你,说你们俩关系可好了,不知道你们家方不方便让贝贝去住一晚,就一个晚上。” 面对目光灼灼的宫爸爸,以及紧紧攥着自己右手以至青筋暴起,骨节发白的好友,祝梨梨此时必定当仁不让,艰难地点了点头,“只要静怡同意,我没问题。” 半晌,坐在长椅上的人“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宫爸爸松了口气,只是去同学家,事情的发展还算合乎逻辑,“那就麻烦你了,待会儿我让人把贝贝的睡衣什么的给送过来。” 然后,宫爸爸就眼睁睁地看着小闺女靠着好朋友的肩膀走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秘书是跟着宫爸爸的老人,也跟着叹了口气,“老板,您还是太着急了。” 托宫静怡的福,祝梨梨下午同样免受课业摧残,现在她乖的不像话,祝妈妈认为孩子偶尔请假回家休息一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甚至还笑眯眯地问宫静怡要不要尝尝新鲜出炉的蝴蝶酥。 祝妈妈是专业干这个的,既有知识又有爱好,烤出来的点心外酥内软,边缘沾着一圈颗粒感十足却不至于过甜的白砂糖,都做成了方便手拿的大小,叁两口就能吃下一个,这东西半点不腻,祝梨梨站在玄关就空口吃了几块,等两人对坐在沙发前,就着明目的枸杞菊花茶,不到一刻钟就把一盘子热量炸弹磨殆尽。祝妈妈识趣,自觉回屋,把空间留给姑娘们,远远瞧着夕阳将二人的影子拉得狭长,不知道心中想起了什么。 晚饭前有人敲门,开了才发现又是宫爸爸,这次他没带秘书,一个人拎着两个大包,一脸歉意地和祝妈妈寒暄。他不仅带来了宫静怡的睡衣和洗漱用品,还带来了一篓海鲜,最近禁渔期结束,刚刚开海,鱼虾俱肥。 祝梨梨远远瞧着,摩挲着小斗鸡一样的宫静怡,琢磨着待会儿是清蒸还是红烧的空档,忽然觉得自己离“大人的世界”已经很遥远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野登门,把作业带给两个人带来,祝梨梨倒是按部就班地写了,宫静怡却连看都没看一眼,戴着耳机听歌,随着拍子摇头晃脑,显然没把心思放到学习上。期间,祝梨梨几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闭嘴。穿回来这么久,她已经学会了不再“轻视”小朋友,印象里初中生只懂得傻吃傻乐,这完全是属于她身为成年人的傲慢。 夜里,两个女孩子自然是要睡在一起,祝妈妈放好水,由着她们在浴室里打水仗,还比了比个子和胸。等换好睡衣,躺在床上时,宫静怡忍不住往她怀里钻,最终埋在祝梨梨的颈窝里,热气一呼一吸地往锁骨上扑,半晌,有冰凉的液体流下来,有点痒。 “他们早就分开了,之前一直都是在骗我,说怕耽误我考试……”宫静怡抽抽噎噎地说,“那怎么不能骗到底呢,怎么不能再多骗骗我呢……” 窗外,一轮新月,窗内,人影憧憧。 -- 第42章关心则乱 两个女孩半夜是被冻醒的。 窗外狂风呼啸,树影狂摇,枝子和水滴砸在玻璃上噼啪作响恍如响鞭,一场暴雨骤临小城,搅乱了今晚的好眠。祝梨梨重新把电褥子开到了高档,又打起精神去柜里翻一床压脚的棉被。虽然近来大人心态少了许多,但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她可谓突飞猛进。 宫静怡睡得迷迷糊糊,抱着被子蜷在床头,脑袋一点一点地瞌睡,祝梨梨准备速战速决,结果刚开门就和梁南撞了个满怀。他抬头正要敲门,她就开了门出来,两个都骇了一跳。 “靠!” 一双素白的手堵住他的嘴,男孩顿时连呼吸都忘了。 “大晚上的,嚷嚷什么。”她不咸不淡地横了梁南一眼,身前抱着被的人讪讪低头,仿佛生来就在她面前弱势叁分。 “降温了,你们盖。”被子里蓄的新棉花,又宣又厚,刚一触是冰凉的,被他拥着的地方又暖,裹在身上,顿时热起来。 祝梨梨“嗯”了一声,又道,“回去睡吧,明早还要上课。” 梁南又望了一眼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就靠在门边注视着他进屋,谁料关门的前一刻,他忽而扭过头来,“祝梨梨,我们……之前认识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从喉咙里偷跑出来,又仿佛已经准备了千百次,只为等一个答案。 她起初只是换了副有些疑惑的表情,他随即释然,苦笑着把门合上,直到那“啪”的一声关门,方才触及了祝梨梨心底的那点隐秘,只可惜那个皱眉梁南并未看见。 折腾了半晌,最终又沉沉睡去,翌日晨起,宫静怡抱着祝梨梨睡的酣甜,大概是因为家离学校更远,她起的要比祝梨梨早一些,女孩梦中的样子毫不设防,眉头却微微蹙着,不知道在愁些什么。 学校大抵是嫌他们太过清闲,近来趁着天亮的愈发早了,又在晨间加了节二十分钟的自习,到校时间比往日更早,才立的规矩,大家都在调生物钟。祝梨梨揉着眼睛起来时,宫静怡已经洗漱完了,梁南去楼下把早餐端上来,夜里下雨,就没去外面买,一锅白粥,一碟自家腌的酱萝卜,超市买的速冻狗不理包子正散发出蜿蜒的热气,这种简单粗暴的搭配,一看就不是祝妈妈的手笔。 有宫静怡在,梁南就没办法载祝梨梨了,雨后到处都是积水,路面滑得很,他索性不骑车,叁人一起走路上学。两个女孩子嘁嘁喳喳,话题从衣服点心再到明星八卦,和学习半点不相关,但依旧是他每个字都懂,但连起来就不太明白的东西。 进教室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叁分之二的人,大家静悄悄地看书或是奋笔疾书着什么,两人轻手轻脚地回了座位,祝梨梨一边放书包,抽出桌斗里的历史书,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虽然没迟到,但总有种被卷到了的淡淡焦虑感。 “看来明天还是要早一点”,她在心里默默想着。祝梨梨懒得翻书,为了纠正自己这个毛病,选择用题来凑,每个月都要去一趟新华书店,让她对各类教辅已了然于胸,抱回来成堆的卷子给自己查漏补缺,碰见卡壳的便能反向督促自己阅读理解那些知识点。 相较祝梨梨的笔耕不辍,宫静怡明显要轻松许多,青春期的少女,原生家庭的苦恼足矣侵占大半心神,相比埋头于书山题海,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英语书,哼着不成歌的调子,仔细听好像是she的《中国话》。 出于两个人的友谊,祝梨梨觉得自己该劝一劝宫静怡,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面对这类规劝大都是不屑的,只觉得那是正确的废话,当初她就是觉得,“是啊,我也知道要好好学啊,可就是学不进去,你们这些大人光站着说话不腰疼,非要靠数落自己几句来表达关心”,偏偏那些话还是对的,她还不能反驳,想想就头疼。 当调子换成了《青花瓷》时,祝梨梨仍在纠结,目光落在小姑娘的头发上,乌黑如墨,天生的自来卷,但弯的弧度很好,散散披在肩头,看起来可爱极了。下课铃声响起,教室内外的分贝顿时猛涨,宫静怡伸了个懒腰,拽着祝梨梨的袖子撒娇,“出去走走呀,下节英语,宁老师说给咱们放电影,他们全去小卖部买零食了,我也想吃。” 她被磨的没脾气,忙不迭地点头应和,“好好好,正好透透气。” 还是等等再说吧,对于毫无家世背景的祝梨梨来说,学习是她改变命运实现阶层跨越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但学习从来不是唯一的道路,尤其是对某些人来说。明明上辈子就看透的事,如今怎么迷了呢?又或者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关心则乱? -- 第43章市联考 今天王老师来得挺晚,语文课上了十分钟才夹着笔记本匆匆忙忙地进教师,屋里闹哄哄的,许渊之坐在讲台上写作业,看着太吵才象征性地用板擦背敲了敲桌子,没过多久便又闹哄哄地故态复萌,不过好歹比之前强点,不至于影响隔壁班上课把其他老师招来。 王素敏板着脸,扫了一眼讲台下的学生们,一个个低着头不与她对视,乖得像小鹌鹑。 “半个月后,下下周四,全市联考,四县叁区,所有公立中学都参加。学的科目都考,考场换不换学校另行通知。”她“啪”地一下把笔记本摔在桌上,“玩啊,笑啊,我看你们有些人还乐得出来么?刚考完几天啊,都觉得自己考挺好了是吧?不说一中,区中你们考得上吗?还笑呢。” “课代表,去办公室把我书拿过来。”王素敏发完了火,决心开始上课,“陈冲,环滁皆山也,往下背。” 被点到的男生颤巍巍站起来,磕磕巴巴开始往下背,下面一通翻书的声音,显然唇亡齿寒,都在临时抱佛脚,顺便祈祷课代表快点回来,赶紧结束这场“酷刑”。 开火车似的背课文背了两篇,《琵琶行》背了半阙,课代表终于姗姗来迟,祝梨梨现在最不怕背诵,刚想站起来便开始上课了,心里甚至有点没有“秀”到的怅然若失。 蛋蛋,她一定是被中考折磨的斯德哥尔摩了…… 文言文的课讲得飞快,先逐字解读,再顺整句翻译,第一个自然段结束下课铃就响了。大概是刚才那顿火的余威仍在,大家这堂课都无比乖觉,氛围沉默到发闷。 “到时候看看你们能考成什么样,是骡子是马,都拉出来遛遛。”王素敏撂下这句话扬长而去,身影消失两秒后屋里终于“嘭”地一下,爆炸式地热闹起来。 “联考”两字既新奇又陌生,仿佛一场模拟中考,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学习好的更是摩拳擦掌,想要试试自己的斤两,看看在全市能排到多少名,上不上得了心仪的高中。 “到时候换学校怎么办?七中离我家近,要是换到那你就在我家住吧!”宫静怡眼睛亮亮的,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对她而言,考试更像是一场大型游戏。 祝梨梨记忆里没有去外面吃饭的记忆,但她连联考这事都不记得了,也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忘性大,只啃着面包片看书思忖道,“调换学校考试是不是有点动静太大了,能安排得过来吗?我觉得还是在本校考的可能性大。” 宫静怡瞬间板起脸,有些气鼓鼓地点了点她的试卷,“祝梨梨,你变了,你不是那个爱我的你了……” 祝梨梨受不了萝莉哀怨撒娇,瞬间投降,连忙点头,“好好好,只要去七中考,我就去你家吃饭。要是本校考,时间来不及你就在我家吧,正好还能午休一下。” 小姑娘被治愈到,当即眉开眼笑,甜甜蜜蜜地靠着她听起歌来,耳机一人一个,《七里香》的旋律回荡,祝梨梨晚上做题时脑海里都是“窗外的麻雀”。 联考的风被各科老师挨个吹了一遍,吹到最后,大部分学生直接麻木。端午在即,一家人回乡,先在梁南奶奶家吃午饭,再去祝梨梨姥姥家吃晚饭,赶在晚上九点前回了家。 洗漱过后,祝梨梨翻开一本《5年中考3年模拟》,对着数学埋头苦学,她最近进度很快,已经开始“预习”初叁的内容,找了题给自己做。周末才两天,今天回姥姥家消耗了,总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 “梨梨,咱们明天再看啊?” 祝梨梨摇头,“明天和宫静怡约好去书店。” “哎哟,弥陀佛,这都几点了。”祝妈妈有点愁,孩子不知道学的时候她着急,现在孩子太知道学了,争分夺秒了,她也着急,“那么多书呢,可别再买了。”现在祝梨梨背着大包小包的教辅回来,她的心就直突突,从前是觉得孩子买了不看浪费钱,现在是买了一定看,怕她过劳。 祝梨梨有些好笑地点了点头,任由祝妈妈惋惜地摸着她的小脑袋。书成小山一样啃下去,好吃好喝供着,人却越来越单薄了,宽大睡衣里的身子直打晃。 青春期的孩子胃口是个迷,吃完晚饭没多久,祝梨梨就又饿了。 为了备考,她倒也没委屈自己。祝妈妈从姥姥家拿了不少包好的江米粽子,浇上一勺蜂蜜一勺白糖,煮了一锅加了火腿肠卧了鸡蛋的方便面,热气腾腾的豪华版夜宵香气扑鼻,勾的梁南也守在桌前。祝梨梨喜欢吃粽子里的红枣,江米吃多了不好消化,就只啃了半个。 那边,梁南有点嫌弃地把枣子拨过来,“我喜欢吃白米的。” 心满意足地炫完,粽子还剩半只,在祝妈妈回过头来碎碎念祝梨梨不要浪费粮食前,梁南眼疾手快,先俩人的碗掉了个个儿,把她剩下的一脸稀松平常地吃完。 “梁南……” “怎么了?” 望着那张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脸,祝梨梨默默叹了口气,“没什么。”或许是她想太多了。 -- 第44章考试中 模拟考的安排很快确定下来,周四周五周六,一天叁门,连考叁天,牺牲了半个周末,礼拜日的休息显得愈发弥足珍贵。 祝梨梨说不紧张是假的,酽酽的咖啡一壶壶喝下去,去水肿加提神醒脑功效兼备,小屋里灯火长明,祝妈妈看着心疼,梁爸爸看着恨不得拿鞋底子抽梁南上进。她发誓,等考完她要扑到自己的大床上,争分夺秒地补觉。 祝梨梨被分到八班考,远在走廊的另一边,算是半个新鲜地方。叁十七号位是个巧地,靠窗的后排角落,风景好,视野极佳,虽然不作弊,但分到这么个“好”位置,很难不心情舒畅。考试和中考看齐,上午只有语文需要应付,主观题多,心情倒也没有那么沉重,卷子发下来便开始看题,打铃了就奋笔疾书,一时间教室里只闻笔尖摩挲纸面的沙沙声。祝梨梨沉下心作答,渐渐忽略了周遭环境,等到她停下来,活动活动写到僵直的手腕时才意识到,原来监考老师已经在她面前站了很久了。 她有点心虚地低回了头。这次考试的题目是“大橘子酸,小橘子甜”,既可以从选择上着手,也可以从乐观的角度写。巴拉了一遍脑子里的素材,祝梨梨决定从“选择”着手。 “犹记当年惊鸿一面,姻缘既定,锦书难托……”这是她最爱的议论性散文,也是她最爱的人物范例,一号嘉宾张幼仪。二号嘉宾年头更久一点,“不为官生,不为君生,只为民生”的洪承畴。第叁位嘉宾随机产生,是她臆想出的一位荷兰童话作家沃斯基·让·彼岸德。他们共同论证了古今世事难两全,为了保险,又在结尾扯了两句“不妨笑对人生”。 考完试才十一点,祝梨梨伸了个懒腰,站在楼道口等宫静怡。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许渊之就坐在她前面,只不过两个人是斜对角,他在第一排靠门的位置,来得也晚,所以并没有看到。 她瞟了一眼便出门,许渊之收拾得很慢,等到她离开才逆着人流,走到了祝梨梨的位置,伸手抚掉桌面上的橡皮渣,那上面仿佛还残存着女孩身体的温度。他曾经有无数个机会拥她入怀,但是他没有把握住,他推开了。 他以为祝梨梨不会在乎。可他低估了她的骄傲和自尊。 她好像早就不是那个他熟悉的祝梨梨了,哪怕她依旧不喜欢与人社交,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但很多事情,早就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变化。她的目光变得坚定,眼中是蓬勃的欲望和生命力,有星辰,有大海,有夏日的晚风,但唯独没有他。 ——这种渗透进骨血里,淡淡的失落感觉,最初被许渊之定义为不甘心。 当一个人追在你身边,几年的时间,任你如何予取予求都接受,养只猫儿狗儿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那种忧伤和失落,所有的负面情绪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困在其中,露出鼻子嘴巴呼吸时,吸进去的都是懊悔。这种情感,尤以他与父母不欢而散后最为强烈。 他想起上一次,他窝在她肩头。这一次,她瞪着他,说梁南在等她。 祝梨梨和宫静怡手挽手离开,汇进学生的浪潮里,仿佛滴水流入大海,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总能一眼就认出人群里的她,仿佛这个人自带光芒,闪烁在昏暗的世界之中。 他曾经对自己未来的伴侣有过诸多期许,将许多美好词汇附加在那个臆想的对象身上,殊不知原来月亮早就降临,只不过月光曾经照耀他,现在,她背过身去,不想亮了。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但谁都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打鼓。 中午宫静怡在祝家吃饭,两个小姑娘先去了趟菜市场,买了两个炸鸡腿加餐。人在缺乏能量的时候总喜欢吃一些炸的烤的,肉酥骨烂的大鸡腿上洒满香到离谱的蘸料,还没到家就已经口水直流。 在他们家,考生优先,两个小姑娘不等梁南先行开饭,之后也不让洗碗,看会儿电视之后一道午休。下午的两门是小科,拢共才两小时,放学时间再度提前,走出校门时天光大亮,宫静怡闲不住,便提议去逛街。 祝梨梨是想回家温书的,闻言便和她商量,将休闲时间挪到了周六,等考完正好能在外面吃饭。趁着“天元”倒闭之前,她想多吃几笼他们家放了整只虾仁的叁鲜包子。 -- 第45章土豆呢 ρo18ё.vǐρ 为期叁天的市联考在周六上午十点钟结束,小鹌鹑们按照王素敏要求的考完回班,把桌椅板凳放归原位。叁天没回来,再进教室甚至有些陌生。桌子好找,上面粘了她和宫静怡挂垃圾袋的小勾子,只是椅子比较难。祝梨梨本想说算了吧,但是看大家都在找,只好随大流地敷衍翻了翻,最后勉强找到一只看起来很像自己椅子的……椅子。 祝梨梨皱着眉头把桌子里的废纸往外扒拉,不过她算是幸运的,宫静怡皱着眉大骂,不知道哪个混蛋把口香糖黏在她桌斗里了。 “唉……”后边的姑娘叹了口气,她桌斗里有一包牛奶,洒了一半,夏天天气热,散发着一股又苦又腻的气息。 但好消息是,王素敏看大家把桌椅复位后就挥了挥手,“下周二家长会,所有学生家长必须参加,不许爷爷奶奶姑姑舅舅代开!” 没有作业?!直接放学?! 屋内爆发出小小的欢呼声,大家跑得飞快,唯恐晚一秒老师后悔。ℛōцшℯnшц3.©ōм(rouwenwu3.com) 放学早了要逛街,不过能逛什么街呢?学校周围的一条街开着大大小小的文具店和精品店,现在尚未受到网购冲击,仍热热闹闹的繁荣,还有牛肉板面包子蒸饺砂锅肉夹馍烧烤羊肉汤之类的小吃店。温度高的时候吃不了太烫的,否则热上加热,宫静怡吃冷面,祝梨梨就点了份凉皮,配上酥皮肥瘦和白饼肥瘦的肉夹馍一起吃,两瓶冰镇橘子水,嘬上一口,发蒙的脑子立时被震清醒了不少。 每周去书店都成了保留节目,今天不去,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从哪里逛起。好在宫静怡目标明确,最近流行起来编绳子,五颜六色的玻璃丝,编出各种花样的手链,这项活动在中小学生间风靡一时,祝梨梨回想了一下,好像每隔一阵就会流行点什么,等到了高中,大家流行写信,给不同学校的朋友写,用五颜六色的信纸阐述少女心事,也有递情书的,一到午休就去收信处去看。 宫静怡把一根根绳往祝梨梨手腕上比划了一下,速度地挑出七八种颜色,当然,也没有漏下最大众的红和墨绿色,后面这俩是她自己挑的。毕竟祝梨梨是个成年人了,对这种玻璃丝还是审美无能,如果宫静怡一定要编的话,她期待收到这种。 回家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祝梨梨把宫静怡送上车,发现时间距离梁南放学还有不到一刻钟。 来都来了,祝梨梨在街角买了碗冰粥,在他放学的必经之路上坐着等,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发梢,难得的休憩时光,独处时困意袭来,颇有些昏昏欲睡。 眼前渐渐出现了穿着校服的人潮,叁五成群的,在冰柜前挑着各式串串递给电炸锅前的阿姨,有的人举着冰淇淋,大家说说笑笑地走,也有直奔书摊,买最新的《怖客》《米娜》《知音漫客》《最小说》《男生女生》的…… “哎,醒醒。”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趴在桌边的祝梨梨睁开了眼睛,手边的冰粥已经化成了水,“唔,竟然睡着了……” 梁南收回手,却到底没忍住,在她脑瓜顶上揉了揉,“回家吧,还好我多看了一眼。” 祝梨梨“哦”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跳上车,整个人仿佛被睡眠魔法击中,靠在他身上便要睡熟了。不过她也聪明,一双手臂环上他的腰,整个人紧紧贴着,柔软的丰腴摩挲着劲瘦的背,梁南的呼吸瞬间粗重,绯色瞬间爬上耳尖。 莎士比亚说过,to be or not to be,是快点骑还是慢点骑,这是个问题。 到家的时候祝梨梨已经困完了,整个人几乎是被梁南半扶着“飘”上楼。之前凭一口气撑着还好,现在就仿佛一根被榨干了汁水的甘蔗,只剩下一滩渣子,只想在她的床上闭上与周公相会。 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空气里飘浮着番茄牛腩的香气,中午吃的那点凉皮早就消化完了,酸甜的味道一刺激,祝梨梨顿时腹鸣如鼓。 “醒了?”梁南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看见祝梨梨出来,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冲进厨房,“你洗把脸,我把晚饭给你热热!” “别热了!”祝梨梨大喊,“直接拿上来。”梁南虽然有些不解,但她的话总是服从优先。“天气这么热,吃不下滚烫的。” 现在是晚上八点,番茄牛腩尚有余温,爸妈大概也没吃完多久。除了一个炖锅外还有一盘香菇油菜,配上最近觉得自己体重隐隐有上涨趋势,特地指明要换的糙米饭,汤泡饭虽然不健康,可那是番茄牛腩啊! “诶,今天汤里怎么没有土豆啊?”祝梨梨一边吃一边纳闷,梁南顺口接了句,“啊呀,我忘削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仿佛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同时击中了两个人,对面的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祝家的番茄牛腩,是什么时候开始放土豆的来着? -- 第46章他心思 “梁南……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鬼使神差地,祝梨梨问出这句话。 梁南皱了皱眉,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破土而出,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庆幸自己手里没有拿着什么杯盘碗碟。 祝梨梨坐在桌前,颇有些失魂落魄地吃着这份迟来的晚餐。她有些好笑地望着眼前的牛腩,瞎想什么呢,重生这种离谱的事情只她一个人就够了,梁南的智商和行为方方面面都没有超过一个初一学生的设定,怎么可能是重生者。 周一一早,祝梨梨来到教室,发现大家都围在学习委员的位置上。 “别挤!别挤!”小姑娘在里面大喊,“排名还没出来!分数一个个看!自己看自己的!” 祝梨梨当场冷汗就下来了。她本以为成绩要等家长会前才出来……这次的题说容易不容易,但也确实不是很难,她怕分数咬得太紧,自己努力这么久的效果就不明显了。她向来承认学习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功利的事情,对她而言,哪怕现在电子设备和网络不发达也能打游戏,刷小说,看漫画……能找乐子的事情太多了,她之所以仍旧苦哈哈地埋头读书,就是为了能考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让自己和妈妈这辈子的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学习,更遑论享受二字,她努力复习就是为了考高分,无论是中考的高分,还是模拟考的高分,她需要一个正向的反馈去激励自己继续向前。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往前走的时候,宫静怡从人群里爬出来,抓着她的手大喊,“梨梨,你考了八百零五!八百零五!”她一边喊一边蹦,比祝梨梨都要开心。 祝梨梨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805?! 八百分是倒砍,她最高也就考过780,没想到这次竟然冲过去。 “这次……可能是题的原因吧。”她小声说,然后用尽毕生演技去压自己想要上扬的嘴角,怕被人说是翘尾巴。 大概是收到了好消息,一上午她的心情都很不错,下午的时候排名出来了,许渊之用粉笔把分数和排名抄在后黑板上,前十名用粉色描了边。不过也有题目不算难的原因,虽然得了820,但她只考了第叁名,好在她们班成绩不错,在全年级排了第十七。 上辈子考最好的时候,她都没考过全年级前二十,回家的时候直接乐得笑不拢嘴。她的快乐显然也影响到了周围的人,梁南一边蹬车一边问她,“这么开心?” “是啊。”她晃头晃脑,哼的都是“今个儿老百姓啊,真啊真高兴”。 “祝梨梨,你……想考哪个高中啊?” “肯定是一中啊。”她想都没想就回答,“等考上了一中,再考个好的大学,清华北大不敢想,那浙大复旦呢,冲一冲没准可以?再挑一个上升期的专业,互联网啊什么的,毕业了就去大厂打工,没准还能赶上哪家上市,当个元老直接财务自由……” 祝梨梨说的前半部分梁南懂了,后面的大厂什么的,他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意思懂了,她对自己很有规划,要去最好的高中,上最好的大学,在大城市里有自己的事业。对于初中生来说,这或许都太缥缈了,大部分人能想到最远的事就是想去哪所大学。原本只应该当玩笑话,但他却莫名相信,他觉得祝梨梨能做到。她只要想做,就一定可以做到。 她要有美好的未来,那他呢?他能做什么?他能去哪? 一起在家看电影的时候,梁南看着青春片里男配为了追随上大学的女主来到异地当小贩卖光盘烤羊肉串,被城管追着跑,恨不得哭得稀里哗啦,心里酸涩难当,只见身边的祝梨梨满脸不屑。 “有本事他考进去和女主做同学呀,要是说努力了真考不上也行,天天上课睡觉下课打闹,没事闲着还跟人打架,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蠢死了。去当小贩也就会围着女主转,有本事靠摆摊攒钱开店呀,天天打着为女主的名义不思进取,人家好好一个小姑娘,未来是考研读博当大学老师的人,两个人能有共同语言吗?直晃晃冲到女主和男主面前,自我感动尴尬死了……”她在一边碎碎念,细数男二十大罪状,他本来应该生气,可那话仿佛一记大棒,把他敲得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也对,她从来都不是普通女孩。 而且……她说的,好像真的很有道理。她喜欢炙热纯粹的感情,却讨厌打着喜欢为名绑架他人,最终一事无成的恋爱脑。 她的未来鲜花着锦,那他呢?只能遥望吗?看着那个姓许的把她追回去? 梁南摇摇头,车子骑得飞快,荡起一阵暖风。 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时间一晃就到了家长会当天,祝妈妈直接从店里去学校,祝梨梨径直回家。 习惯了到家先吃东西,祝梨梨放下包就直奔厨房,脆桃下市的季节,随便买买就又大又甜,她啃了一个才甘心回去写作业。现在梁南已经很会做事了,凉拌豆芽,醋溜土豆丝,祝梨梨周末炖了一锅红烧肉,梁南往里续了一个土豆,一把鹌鹑蛋,等祝妈妈七点回来时已经满屋飘香。 祝妈妈今天是哼着小曲上楼的,还带回一只烤鸭。她有精神极了,冲进屋就给了自家大闺女一个抱抱,“我们家梨梨真棒!” -- 第47章上清华 ρo18ё.vǐρ 这次模拟考,祝梨梨一口气考到了全班第叁,年级前二十,让祝妈妈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把,开会的时候都带着淡淡的微笑,自家孩子考得好,她也跟着光荣,祝梨梨是这次班里进步最大的学生,还不是从底下爬到腰上,是一股气冲进了尖子生梯队。从前祝梨梨的成绩说不上坏,但也谈不上好,祝妈妈都是坐着听别人家孩子的事,哪像这次,跟众星拱月似的,不少家长都拉着她问祝梨梨在家是怎么学习的,上了哪些补习班。 “哎呀,哪上什么补习班啊,都是孩子自己用功,一到家就钻进小屋里学,抱着书都不撒手,有时候我都怕她眼睛受不了,夜里都得催着她睡觉……” 没上补习班?家长们面露疑色,不过也有反应快的,赶忙接话道,“没有补习班,那家教总要请一个吧?是哪的老师?还是大学生?研究生?” 祝妈妈一边笑一边同祝梨梨道,“我这么说他们还都不信呢,还以为是我藏着掖着。”祝梨梨也跟着笑,心里却有点小感慨,从前她离中考越近,妈妈就越焦虑,担心她考不上好高中,捏着存着精打细算,只为给她凑出好学校的择校费。现在妈妈的心态就平和多了,或者说,不光是平和,而是充满信心。 “哎呀,孩子自己知道学就好了,只要她肯考,她想学,读到哪一步我都得供她不是……什么?清华……哎哟……那就看她造化了……”祝妈妈眉飞色舞地插着水果讲电话,脸上的快活怎么都掩不住。 翌日,祝梨梨到学校,也被围上了,有不少是明里暗里被家长催着来打听“家教”的。不管祝梨梨如何再叁声明,大家都坚持不信祝梨梨是靠自己的努力考成这样的。 大课间宫静怡和祝梨梨咬着宫家保姆做的铁板里脊,现在宫静怡接地气多了,如果里头夹的不是有机黑猪的话,就更有内味了。小伙伴们求师若渴,祝梨梨被堵的心烦,无奈之下胡乱说了几个自己当年补过课的地方,都是实实在在的好老师。 “我也只是听说,听说教的挺好哈。”她有些无奈,旁边的人心满意足地散去,一副“你就别装了”的表情。 这边热热闹闹,许渊之的方向却鲜少有人问津。许渊之没有补课老师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父母都是高知,不少人都说这是遗传。他这种好学生自带光环,一般同学是轻易不敢靠近的,祝梨梨算是从人民群众中“爬”上尖子生梯队的,所以大家并没有那么多包袱,直接大胆开麦。ℛōцшℯnшц3.©ōм(rouwenwu3.com) 好不容易应付完一群好奇宝宝,没歇几分钟就要上课了。现在的祝梨梨有点“偏科”,理化生这种需要理解的,她基本上除了物理极难的拔高题外能做到基本不丢分,但是对于史地政这种需要反复背诵的她就惨了。 ——不过还好,文综是开卷。 她还记得当年用涂改液把每页扉页前言涂白,往上面抄题的日子。当时她忙着复习根本写不完,还是妈妈帮她接力抄。祝妈妈平时写字喜欢连笔,历史书上的笔记愣是一笔一划的清晰可辨。 这周梁爸爸回来,还给梁南和祝梨梨都各带了一块swatch手表做礼物,祝梨梨的是纯白的,梁南的是纯黑的。梁爸爸笑着挠了挠头,大手一挥拍在梁南肩膀上,把他瘦弱的小身板都拍的颤了颤,“买两块打折,便宜臭小子了。” 至于祝妈妈嘛,是一只分量很足的金镯子。夜里祝妈妈喜滋滋地对她说,要把这个留给祝梨梨当嫁妆。 为了庆祝祝梨梨喜提好成绩,不庆祝是不可能的,一家四口特地在家里涮火锅。空调开得足足的,应季的菜蔬加上叁斤牛羊肉,瞧着梁爸爸那副高兴架势恨不得要拉起个横幅。 “来,热烈庆祝咱们家大学生考取清华!”梁爸爸笑道。 “啊这……我,我这才是初中联考啊……”祝梨梨弱弱道。 “咳咳,未来的,未来的清华大学生!”梁爸爸义正严词道。随后,祝梨梨惊讶地发现,好像在场的除了她之外,那副表情对她都充满信心。本来是玩笑的碰杯,随后大家竟然开始对比分析起哪所学校更好…… 救命——家人对我信心太足怎么破?压力好大! -- 第48章暑假万岁 ρo18ё.vǐρ 或许是联考的威力太大,期末在学生里并没有激起太大水花。伴随着日渐聒噪的蝉鸣,祝梨梨撑伞出门,站在树荫底下等梁南。 小孩最近窜个子,夜里骨头都在痛,妈妈整天炖猪骨头牛骨头汤给他以形补形,肉捞出来撕开沾添了蒜泥的酱油醋,或者和黄瓜金针菇拌一拌就是道好菜。夏天的风都是热的,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有帽子也架不住汗从脑门儿和脖颈间流下来,还好他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不用二十分钟就能到家享受空调的洗礼。 祝梨梨怕热贪凉,几乎是逃似的上楼,随即没骨头般地瘫在沙发上。梁南乖觉,停好车就飞速上楼,温度调到二十四度,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镇好的健力宝,拉开勾环递过去,“喝点冷的,凉快。” 两个人默契非凡,祝梨梨接过后先吨吨吨惯上半瓶,拥着抱枕心满意足地打了个橘子味的嗝儿,方才觉得自己的精神回来些许。成绩要等叁天后出,本来学习好的会被老师叫过去判卷子,祝梨梨和王素敏闹得不太愉快,自然不会有这种“美差”,倒是阴差阳错逃过一劫,省得来回奔波。 这叁天她本来想好好摆烂的,等歇够了再开始给自己制定新的暑假计划,预备初叁冲刺,可是第二天预备睡到自然醒的她依旧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睁开了眼睛。 这该死的生物钟——ℛōцшℯnшц3.©ōм(rouwenwu3.com) 祝梨梨在床上滚了几圈,结果彻底清醒了。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趁着现在外头还有点凉风,祝梨梨正好下去晨跑。刚重生的时候祝梨梨总是觉得生活没有真实感,为了减肥,为了自己少瞎想,她就开始跑步,后来人瘦了,学业压力也紧了,就不再跑了。许久不动,感觉胳膊腿都开始发酸,不过熬过最开始那段时间,等跑到海边之后则是一种舒爽。 她脱了鞋袜,提着一双板鞋走在沙滩上,绵软的沙子覆在脚面上,被略有些刺骨的海水带离,痒痒的。不知过了多久,等到太阳开始晒了才往回走。 ——结果到了家一看表,还不到八点。 梁南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熬夜打游戏,每逢假期,不睡到日上叁竿轻易不醒,妈妈早就去店里开门,预备第一炉面包上架。现在家里只有祝梨梨一个人醒着,阳光从厨房的窗子射进来,能看见空气里浮动的微尘。 嗯,光有了形状,这是丁达尔效应。 到了暑期,妈妈店里生意忙,家里好久没有仔细打扫,她现在正好腾出手来收拾,只不过一个人做完所有家务是不可能的,祝梨梨慢腾腾地烤了两片厚切土司,抹上自制的草莓果酱,配上冰牛奶和煎蛋吃个简易版早餐,自从妈妈开了蛋糕店以来,他们家可算是不缺这些东西吃了。不过祝梨梨怕长胖,轻易不敢碰,现在的市面上还都是日式面包居多,高油高糖,吃一斤长十斤。 吃过早饭,她在房间里左转右转,把落灰的床单被套统统扔进洗衣机里转,接着又擦了一遍桌椅板凳,给家里的花浇水,地留给梁南扫拖,等一切都做完了,家里终于再也没有什么可玩的,她长叹一声,终于认命地回到了书桌前。 语数外史地政物化生,果然这些才是她的归宿。 摸着还有叁张才写完的卷子,拔开笔盖的那一刻,她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踏实。 ——蛋蛋,她真的斯德哥尔摩了。┭┮﹏┭┮ 那边梁南一出门,就看见冰箱上祝梨梨留下的便签。 “扫地,拖地,晾衣服。?”七个字,言简意赅,但还是要感谢这位小姐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敷衍地画个笑脸。不远处房门紧闭,门牌上挂着一挺精致的小牌,上书五个大字“靓女学习中”。在祝家,只要祝梨梨挂起这个牌子,是谁都不能上前打扰她。 梁南笑了笑,将便签撕下来放进本子里夹好,里面的各式贴纸已经攒了有一小厚摞,女孩的字迹娟秀工整,虽然大都只是与他沟通家务,不沾半点情绪,但也足够令人珍惜。 今天是软糖小熊,看来上次的暴力兔子用完了。他默默地想。 -- 第49章上补习班 如果没有宫静怡,祝梨梨打死也不会在这么热的天气出门。 在家里吹着空调看书不香吗?但朋友的好意,总不能随便拒绝。 体育局的院子里开了家新的教育机构,听说是教委牵头办的,价格公道,请的老师都是一等一的。宫静怡想上数学和物理,她的英语请的是外语学院的研究生,宫爸爸大概想把女儿往国外送,因而非常注重她这方面的教育。 祝梨梨正好也想听这两门,两个人时间对齐一起去。现在在职教师私下补课是教育局命令禁止的,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更何况教委牵头办的,那肯定没问题。 大概是久坐的原因,祝梨梨胖了点,原本还有点焦虑,但所幸青少年新陈代谢旺盛,苦夏的她几天晨跑之后,肚子上的那点儿赘肉就又消下去了。 夏天最适合穿T恤和短裤,宽宽大大,松松垮垮,随便扎个马尾就能出门。女孩子为了防晒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防晒霜遮阳帽和遮阳伞齐上阵,宫静怡凡是跟着她走,有样学样,两个人包裹严实来到补习班,倒显得有些许格格不入。 门口买了根冰棍儿嗦着进门,今天第一节是集体试听课,座位先到先得,但布置得太像教师,大家默契地觉醒了大学时的本能——“绝对不坐前叁排”。 数学是隔壁班的数学老师,物理是以为胖胖的生脸女士(祝梨梨怀疑是别的学校的),老师的授课能力毋庸置疑,但是可能是班内人数众多,大家进度参差不齐,为了照顾到最多的学生,教授的内容更倾向于基础的夯实,而非重点提高。两个小姑娘对了个眼神,都觉得这个班不太适合自己,第二节课是出于对老师的尊重听完的。 一门分为两小节,中间休息十分钟。下一门物理,有些人走了,但又来了一些新学生,总得来看,听物理的比听数学的人更多。祝梨梨听了一阵,感觉老师讲得不错,只是不太适合自己。她望着物理老师先发下来的模拟卷,没过多久就写了个七七八八,当她花了十分钟不到把最后一道计算题写完后,她忽然陷入了一种高度专注后猛然放空,俗称贤者时间的状态。 她记得当年自己觉得物理老难了……怎么现在……这么轻松就写完了? 祝梨梨想不明白。比最后一道大题还不明白。 散了课,一上午也就结束了。宫静怡课后决定报一门物理,直接拿着钱去找老师交费,她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在外面过的,和祝梨梨一起乘公交车回家,两个人打算一起写作业。 或许是苦夏吧,人在夏天总是胃口不开,就连宫静怡这种小吃货都提不起精神。梁南照旧在家打游戏,按照祝梨梨的安排把早市买的小海鲜们放在盆里吐沙,煮熟后浸在加了柠檬小米椒的酸辣汤汁里,等她们放学回家已经十分入味。 网上买的凉拌海藻,卤好的牛肉鹌鹑蛋和鸡脚,莲藕豆腐等素菜另装一碟,今天这顿饭除了热馒头之外就没怎么开火。 有朋友在,吃完了饭直接洗碗做题就不合适了。梁南乖乖收拾,祝梨梨拉着宫静怡吃雪莲,小姑娘有些好笑地感慨,“早知道只去物理了,我那个家教烦死人,天天念来念去,粘着你,问东问西的,没事闲的还留堂,说是自己义务给我补补课,我爸一来跑得比谁都快。”宫静怡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好心,想拿我当登天梯,呸,做梦。” 作为旁观者的祝梨梨默默脑补了一出宫斗大戏。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精彩纷呈。不过祝鸿途那样的都有不少花花心思呢,更何况emmmm,经济实力更加雄厚的宫家。 宫静怡看着憨,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心里头比谁都清楚。祝梨梨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宫静怡了,她其实是那种有点小成熟的姑娘,或许与班里的很多妹子格格不入,但是刚刚好适合重生的她。 两个人之间,或许别人都觉得是她一直在照顾宫静怡,但是宫静怡身上也恰恰有她最为羡慕渴求的少年气。她只是长相变得年轻了,她的身体回到了十四岁,但是精神并没有。她的灵魂依旧是那个结婚多年的家庭主妇,如果没有这次重生,她依旧会在喘不过气的家务和工作中疲于奔命,照顾丈夫,哺育孩子,至死方休。 午休时间,蝉鸣,飞絮轻。 屋里空调开的足,宫静怡睡熟了,抱大娃娃似的下意识搂住祝梨梨。她的身体僵了片刻,随即放松下来,把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终于觉得踏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