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男主当婶婶》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给男主当婶婶》作者:希昀【完结】 文案: 裴茵自小以为与她定亲的人是程毓,她也一直盼着嫁给程毓,然而裴家出事时程毓却离奇失踪,抛下她沦为京城的笑柄。 可笑的是相逢时,裴茵听信了他无奈之举,信了他的不得已,还是嫁给了他。 而这位好夫君与自己的手帕交早就暗通款曲,最终,程毓亲手毁了她救命的药,那手帕交挺着肚子到她面前来,让她让出侯夫人的位置。 到死那一刻裴茵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其实另有他人。 他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是他在程毓抛下她时,赶来救她,是他教会她如何成长,是他替裴家满门报了仇,也是他亲自看着她出嫁,最后甚至为她丢了性命。 重活一世,裴茵看透程毓和郁君如的嘴脸,直接送他们配一对儿,转身紧紧抱住真未婚夫的腰,这辈子说什么也不松开了。 渣男程毓重生了,上辈子他害死六叔和裴茵,遭到了报应,才知道那郁君如是皇帝派在他身边的棋子,目的便是挑拨他和六叔的关系,让他家破人亡,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帝的孽种。 重生一世,他只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程毓:“茵茵,这是你写给我的信,信里说好嫁给我的!” 裴茵:“你错了,我不会嫁给你,我会嫁给你叔叔,给你当婶婶!” 注:追不来的追妻火葬场VS越追越香的追夫甜蜜蜜。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茵,程明懿 ┃ 配角:《通房娇宠》预收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夫甜蜜蜜 立意:坚持不懈,最终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1章 春寒料峭,细雨纷飞,院子…… 阴绵绵的细雨下了一整日,屋子里闷得慌。 裴茵气若游丝的躺在病榻上,只觉得五脏六腑有一股蚀骨的痛在牵扯着她,仿佛要把她拽离这个世界。 她挣扎着伸手想去够那瓶师傅留给她的丹药,不料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将她枯枝瘦臂给拍下,将药给夺了去。 “裴茵,你命可真够长的,裴家人都死绝了,六叔也因你而死,你怎么就心安理得的活着呢?” 面前的男子是她的夫君程毓,素有京城第一公子美誉,如今的君侯府掌舵人。 他用一张风华绝代的脸,说着最噬骨人心的话 “程毓……你…”裴茵满脸惊愕望着他,却是形若枯槁说不出一个字来, 程毓手缓缓抬手,将那瓶药拿高,再松开,药瓶从他手中落下,哐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程毓满脸冷笑及鄙夷, “裴茵,你早该死了,好给君如腾位置!” “君如?什么意思?” 她话音一落,见她打小的手帕交郁君如扶着肚子满脸轻蔑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婆子,一副当家主母的气派。 裴茵满目震惊。 “茵茵啊,我与七郎相知多年,若不是为了利用你牵制程明懿,还能让你进程家大门?” “我把七郎让给你这么久,你是不是也该为我着想,我现在怀着身孕,若是被人发现肯定被人唾弃,你看在我照顾你的份上,成全我们好吗?”郁君如面容无害的眨着美目, 裴茵却是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怎么都没法相信,一直以照顾她为由,住在君侯府的手帕交,居然早与她丈夫暗度陈仓! 她怒火攻心,黑血从她唇边溢了出来,她嗜血的目光死死瞪着郁君如。 “你们…可耻,恶心…..” 程毓在这个时候扶住了郁君如的身子,目光冰冷盯着她, “你骂我们恶心?到底是谁恶心?裴茵,我问你,你跟六叔之间是怎么回事?为何六叔处处维护你,还愿意为了你而死!你是不是背着我做出有损伦理的事来!” “胡说!” “没有的事!” 裴茵满口血喷出,只觉得无边的窒息感朝她压迫而来。 怎么可能? 她与六爷之间清清白白,程毓怎可这样污蔑他们,怎可污蔑六叔。 程毓的声音跟恶鬼一样在她耳边游荡, “裴茵,你知道吗?六叔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跟前,我告诉他,他的女人被我夺走,他的权利被我夺走,我享受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的眼神,哈哈哈,裴茵,我这辈子活在他的阴影下活够了,现在,整个君侯府,整个大晋,都轮到我来做主!” “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谢谢你呀裴茵,没有你,六叔不会被我算计,没有你,六叔不会这么照顾我!” “哦,还有一件事忘了告诉你,与你打小有婚约的其实是六叔,不是我…. 而你和他就去地府当夫妻吧!哈哈哈,哈哈哈!” 程毓狰狞的笑着,搂着郁君如的腰肢渐行渐远。 裴茵听到最后一句话,整个人募地僵住,眼珠子霎时失了神采,身子彻底栽倒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 怎么会呢? 原来如此! 难怪六爷一直不顾生死照料她! 她总算是明白了。 自始至终与她定亲的不是程毓,而是六爷程明懿。 她的祖父乃前朝太傅,幼时,程毓与她一块随从祖父读书,是为青梅竹马,祖父临终前说是给她定了亲,给了她一个雕了“程”字的玉佩,她一直以为是程毓。 -- 第2页 十五岁那年,裴家二叔忽然下狱,她与弟弟跟着母亲王氏寄居到了外祖家以求庇护。 舅母逼着她嫁给长孙璘,意图给王家换取利益。 她被迫拿着玉佩去寻程毓,程毓瞅着那玉佩两眼冒光,他并没有否认,而是承诺她一定兑现诺言,还扬言要帮她二叔洗脱污名。 哪知道裴家最终没能躲过祸事,弟弟被没入宫中为奴,母亲病死王家,她则被下蝶充入官奴。 而这个时候,她所谓的未婚夫,君侯府程家的七公子程毓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是六爷,闻讯从沧州赶回来,连夜将她救走,把她带去了边关。 两年后,六爷立了显赫军功带兵回京,帮着裴家翻了案,派人将她接到了京城。 而这个时候,她再次见到了程毓,程毓满脸关切跟她述说当初被家族逼走的苦衷,说他一直在等她,还想与她再续前缘,她天真的信了。 如今细想,没准是程毓拿着那玉佩做了文章,六爷见自己身犯沉疴,以为她对程毓情根深种,便默默守护,成全她跟程毓。 而程毓呢,娶她并非是真的爱她,而是见位高权重的六爷维护她,想利用她得到六爷的看护。 再后来,他羽翼渐丰,设计一出将她掳走的好戏,六爷为了她亲自带人前往川蜀救她,不料半路发病遇袭而死。 没多久,她被六爷的属下长孙璘给送了回来,而他却成为了君侯府的掌舵人,将六爷麾下的将士全部收于帐中。 是她,识人不明,被年少的爱慕迷了双眼,才导致六爷为她丧命。 她该死! 无边的痛恨和懊悔将她整个人给淹没。 裴茵目光呆滞,如蒙了一层灰,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变得很轻,很轻。 视线里他们二人交叠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她缓缓闭上眼,再也没了意识。 ----------------------- 春寒料峭,晨曦微亮,一抹青白的光芒射在王家半月轩西厢房的窗棂上。 裴茵在朦胧的光线里缓缓睁开了眼。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梦里那股撕心裂肺的窒息感依旧笼罩着她,让她完全透不过气来。 她抓着胸前的衣裳,手心里全部是汗,月白寝衣湿漉漉的贴在后背上,冷热交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身子微微颤抖着。 这是哪里? 入目的是一张黄梨木挂着葛布蚊帐的拔步床,床边上摆着一张普通的梳妆台,台上零星有些许首饰,可瞧着并不算珍贵,屋子里的摆设简单而朴素,陌生又透着一股子熟悉感。 难道这是回到了十五岁寄居在外祖家的那年? 裴茵茫然的望着朦胧的屋子,还处在前世那股悲伤懊悔的情绪中缓不过来。 她原以为的青梅竹马,却是包藏祸心的狼心狗肺,为了权力,对自己的亲六叔也毫不手软。 这一世,换她对他不要手软! 泪水不知不觉滑落,湿了前襟。 前世的种种如热浪在心头滚过,灼的她心口酸涩胀痛。 屋子里炭火烧的旺,又非是上好的银屑炭,而是普通的黑炭,烧的屋子里呛得慌。 裴茵捂着胸口细细咳了几声,惊动了屏风外守夜的丫头木夏。 “姑娘,您醒啦?” 木夏轻手轻脚披着衣裳进来,掀开床帘看到裴茵坐在榻上,一双眸子清幽幽的,跟水洗过似的透亮,哪里像个刚醒的人。 木夏吓了一跳,连忙坐了下来,用被子包裹住裴茵, “我的大姑娘诶,您没睡好吗?”再一摸裴茵身上,发现汗湿透了衣裳,登时吓了一跳,赶忙唤来小丫头,温炉子烧水,取衣裳,待准备妥当,木夏又亲自用温水给裴茵细细擦拭了一番,等到重新换好衣裳,天已大亮。 裴茵穿戴好,刚坐在榻上喝粥。 便见母亲王氏身边的柳嬷嬷打帘进来了,柳嬷嬷满脸的忧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怎么了?” 故去的身影一个个鲜活的在眼前,失而复得的欢喜在心中点点充滞,裴茵声音也跟着柔了不少。 柳嬷嬷望了一眼裴茵, 她今日穿着一件雪青色绣竹节纹短袄,一条月白色的挑线裙,早春的寒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微微吹拂了她耳鬓的发丝,衬得她越发清丽无双。 这么娇美的小姐却要去给人做继室,柳嬷嬷心底一万个不乐意。 “舅夫人刚刚派人来过,说是长孙家的二少爷要与您议亲,姑娘,那长孙二少爷恶名在外,先妻便是被他所杀,府中奴婢死在他手里的不知凡几,老奴瞧着,王家二少爷如今在长孙都督账下当差,舅夫人怕是想拿你送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当继室,您可别答应!” 木夏也在一旁接话, “姑娘,王家口口声声说您嫁给长孙璘,便可为咱们二爷的事提供助力,怕是为他们自个儿谋利,您可得擦亮了眼睛,别被蒙骗过去了!” 裴茵闻言竟是神色微微一亮,明悟了过来。 前世就是今天,大舅母带着她去灵花寺上香,目的便是与长孙璘相看,而她不想嫁给长孙璘,却偷偷派人去给程毓送信约他一见。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把定亲的玉佩落到了程毓手里,成为了他后来算计六爷的资本。 -- 第3页 裴茵一想起前世程毓的所作所为,白皙的面容便浮现层层怒气,她目光沉静,一字一句道: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第2章 裴茵从上房回来,雨已经停…… 恰在这时,一个小丫头端着一碗药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大姑娘,王府给夫人熬的药送来了,现在要喂给夫人喝吗?” 裴茵心咯噔了一下,眼眸缓缓眯起。 前世她母亲以为投奔王家是避祸,哪知道是入了另外一个坑。 大舅母一心想利用她的婚事获取利益,而那个由妾室扶正的外祖母却伙同几位媳妇,想害死母亲,从而扣下当年亲外祖母留下的巨额嫁妆。 老太太先是成日送暗藏相克的汤药来,又安排人送了荔枝蜜饯和山楂等发物来,待母亲喝完药吃下这蜜饯,平日有事没事再喝点山楂水,母亲身子虚,脾胃虚寒,根本经不起这些发物的摧残。 真是一手好本事。 “母亲还睡着,把药放这里,待会我亲自喂!” 丫头不疑有他,便把汤药端了进来。 裴茵将其他人打发出去,只留下柳嬷嬷和木夏,当着二人的面把药倒掉, “你们记住,这药今后不要给母亲吃了,柳嬷嬷留下照顾母亲,木夏将那荔枝蜜饯和山楂拿来,我要亲自给舅母煮一碗汤药送去。” 柳嬷嬷满目惊愕。 “遵命!”木夏领命而去。 不一会,汤药煮好,装入一红漆食盒里。 木夏上前伺候裴茵披了一件茜红色的大金地织红梅的斗篷,主仆二人拧着食盒,前往王府长房正院。 王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如今已不大理事,除了初一和十五,其他时候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 府上都是交予大夫人梅氏打理。 木夏扶着裴茵穿过院门前一片细竹林的甬道,上了府内的游廊,不多时便到了王府中轴线上的抄手游廊。 前面高高的玉兰树下,屋檐开阔大气的院子便是王大夫人的住处。 王大夫人的后院有一处穿堂,穿堂左边是暖阁,右边是敞轩,也叫回事处。 大夫人理中馈,平日便在此处等着管事们回话。 绕过门口的云纹翡翠飘绿的座屏进去,便见一端庄瑰丽的妇人坐在靠北的紫檀坐榻上,坐榻上铺了一条紫貂绒的毯子,少针满绒一看便是上品。 王大夫人身着藕荷色的褙子,被丫头婆子簇绕其中,越发显得雍容华贵, 墙角的铜制鎏金熏笼里青烟袅袅,满室盈香。 其他摆设精致瑰丽,不一而足。 一间普通的回事处暖阁便是如此奢华装扮,主人正院内的繁华可想而知。 裴茵不动声色上前施礼,“给舅母请安。” 大夫人原本听着一婆子倾身细细回话,身子稍稍歪着,不知道听到什么,柳眉微蹙,似有不恁,乍然听到裴茵施礼,才立即抬眸,见到温柔沉静的外甥女,亭亭玉立,那浅浅的眸子淡淡望着她,蓦然一怔,随后丢开手中的帕子,脸上的严肃不见,笑着朝她伸手,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茵茵你来啦….” 大夫人梅氏笑容温和,四十来岁的年纪,保养的极好,肌肤白皙红润,除了眼角有些细纹外,是个典型的养尊处优的当家夫人。 可这样的人,却包藏祸心。 裴茵定定望了她少许。 前世六爷身犯沉疴,身边有一神医,名唤秦老爷子,她在边关两年,跟从秦老爷子学了一身本事,这其一便是面诊,其二便是手诊,一个人五脏六腑七情八脉与人的面相和手相息息相关,人体各处有任何病状,观其面相及手相便可得知。 “大舅母,您对我们母女十分看顾,茵茵心中感激,今日一早特地将外祖母赏赐的珍品给熬了汤药来,加了枸杞桂圆蜜饯,特别补身体补气血,大舅母一直为表哥表姐操劳,也该顾着自己身体些。” 裴蕴示意木夏打开食盒,将那碗蜜饯山楂汤水给端了出来。 大夫人一见便觉色香味俱全,心里想着要裴茵做的事,便给面子喝了一口,哪知道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极好,又连着喝了几口才放下。 “难为你有孝心…来,坐在舅母身旁来。” 裴茵双手合十覆在腹前,面色浅浅立在大夫人跟前,却并未真的坐上去。 大夫人似乎习惯了她的娴静守礼,伸出手覆在裴茵交握的手上,望着素净的面庞,叹着气道, “茵茵,长孙夫人看上你了,说是为他们家的二公子来求娶你续弦,今日长孙家约了咱们去灵花寺相看,你可愿意去?” 大夫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满目忧愁望着裴茵,“如今裴二叔出事,茵儿你是如何考虑的?” 这是暗示她为了二叔的案子,委身长孙璘。 大夫人发髻上插着那支点翠步摇的南红八宝流苏轻轻碰撞,耀出一道亮光,摄入裴茵的眼中。 裴音神色平静,轻轻回道, “舅母,我二叔的事怎么样了,舅舅可有帮忙打听?” 大夫人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来, “茵儿,你二叔的案子如今落在大理寺少卿李回手中,此人出了名的嘴严,你大舅百般打听,他也不肯漏口风,只说还在查…” 说到这里,大夫人神色忧虑, “茵儿,大舅母不框你,此事怕是难以转璇,你们得早做准备….” -- 第4页 大夫人微微哽咽,拿着袖帕压了压眼角, “茵儿啊,舅母何尝舍得将你嫁出去,可是如今裴家危在旦夕,一旦你二叔出事,你弟弟怕是保不住,还有你母亲哟,哎,你母亲真是命苦,幼年丧母,中年丧夫,万一你弟弟再出一点事…..那可怎么办哪!” 这是暗骂裴茵的母亲王氏克母克夫克子,还真是人面兽心。 裴茵笑容满面打断大夫人, “舅母快别哭了,我母亲一定吉人天相,如舅母家里的老太太一般,享儿女的福!” 大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母亲也是早年丧父,中年丧夫….. 大夫人脸色微微一僵,又笑着道, “那茵茵啊,不若这门婚事,舅母就替你应了吧,那可是长孙家呢,万一那长孙二少爷学好了呢,那真是你天大的福气。” 大夫人话音落下,裴茵没有接话,屋子里落针可闻。 丫头给裴茵递过来一杯茶。 她接了过来,细嫩如葱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只蓝霁釉的茶杯,白皙的面容不见丝毫波动,一双明亮的眸子如秋水般的澄净,静若深潭,然后扯住唇角轻轻一笑: “行,那午后我便随舅母去见那长孙璘一面!” 别人只当长孙璘是个恶人,她却知道,这长孙璘是六爷的跟班。 她要利用这次见面,破开一局,将二叔救出来。 这一世,绝不让母亲出事,绝不让弟弟入宫,绝不会让裴家断了香火! 第3章 “见我做什么?”长孙璘极…… 裴茵打定主意后回到半月轩,先去正房看望了母亲王氏,王氏生下儿子后,血亏的厉害,落下了病根,这些年身子每况日下,到了这个时辰,还在昏昏沉沉睡着。 好在王家送来的汤药吃的时间不长,还有挽救的余地。 如今身在王家,还得谨慎小心些。 她得借着见长孙璘的机会,掩人耳目,去给母亲弄些药来。 弟弟允哥儿刚满九岁,年纪不大,却有些少年老成,今日清晨看望母亲和姐姐后,跟着府上的几位表哥念书去了,虽然裴家出了事,可允哥儿却是难得沉得住气,越发这等时候,他依旧笔耕不辍,夜夜勤学。 “你只管把自己的事做好,不能辜负了裴家文盛的名头,不要丢了祖父的脸,其他事我来处理。” 裴茵便是这般告诉弟弟。 裴允当时端着一双黑亮的眸子静静望着裴茵许久,最终点了头。 裴茵回到自己房内,坐在窗下那张书案下,开始习字。 越是危难之时,心越要静。 她是个闺阁女子,不好无缘无故抛头露面去做什么事,先借着见长孙璘的机会探探虚实,她已经有了计划,一步一步来。 到了午后,大夫人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说是不知道吃了什么,大夫人口中生了疮,不便去了,吩咐了一个叫何嬷嬷的跟着去。 裴茵轻轻一笑,大夫人嗜吃,又是虚火旺盛的底子,这荔枝山楂水一喝,那是立竿见影。 偏偏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送给她母亲的,大夫人作声不得。 大晋民风开放,信男善女爱去寺庙朝拜采风,许多世家都选择在寺庙里相看,方便掩人耳目。 裴茵吩咐柳嬷嬷等人对母亲缄口不言,决不能让母亲知道长孙璘求娶一事,王氏身子弱,经不起这些烦心事的蹉跎。 裴茵收拾了一番,带着丫头木夏出了门。 到了王府侧门口,何嬷嬷已经等在马车边,裴茵上了马车,何嬷嬷与木夏陪坐,并几个丫头护院家丁,一行人不紧不慢朝长乐坊的灵花寺驶去。 昨夜,前世的她派人给程毓送了信,约他今日在灵花寺见面。 正好,她便去见长孙璘,让程毓扑个空! 只是那封信,是她的亲笔迹,明问程毓可否记得与她的婚事。 不知道程毓毁了没有,若是没有,她得想个法子拿回来才行,否则落入他人手中,怕是会成为把柄。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王家后巷子口,有一人骑着马,目送她远去。 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这长乐坊便靠着东外郭城,毗邻东市,再往北过了道政坊便是兴庆宫,都是极为繁华的地带。 长乐坊住着不少贵人,除了灵花寺还有一个赵景公寺。只是长安城寺庙道观极多,这两处并不出名,平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 车马粼粼过了长乐坊门槛,不多时停在了一处山门外。 灵花寺依山而建,山不高,却是错落有致,市井当中的寺庙并不是很大,抬眼望去,高高的黄色寺墙将庄严肃穆的殿宇笼住,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映射出寸寸金芒,飞檐翘兽隐在挺拔苍翠当中。 今日并非初一十五,也不是什么节日,灵花寺门口人并不多,两名知客僧在门口迎客,些许附近的小孩穿梭其中,添了几分热闹。 裴茵带了一白纱帷帽,将容色掩住,被婆子丫头簇拥着进了寺内。 入了寺,裴茵将帷帽取下交给木夏,沿着白玉石阶缓缓向上,先入了大雄宝殿拜了拜佛,再从后殿出来,穿过一种满梧桐的院子,折向东边。 王家的嬷嬷已经跟长孙家的嬷嬷碰了头,如今安排两个丫头领着裴茵去客院后面的小经阁,小经阁后面有一片桃花林,虽是树干还是光秃秃的,可已经能看出枝头上冒出的新意。 -- 第5页 沿着白玉石台往上攀沿,到了小经阁侧边的长梯。 木夏便发现两个跟来的丫头面露瑟瑟惊恐之状,她一手扶着裴茵往上走,一边蹙眉问道,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两个穿着绿袄的小丫头闻言顿时面露苦状, “木夏姐姐,我们怕呀,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万一万一…..”其中粉面桃花的丫头说着垂下眸,有些难以启齿。 木夏明白了,这是担心长孙璘瞧上她们,再害了她们。 木夏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眼眶发红,心头涌上无数委屈来,正想说什么,前面的裴茵扭头过来平静吩咐道, “你们俩就在这里候着吧,前面便是桃林,我们主仆自己进去便可。” 两个小丫头如蒙大赦,立即千恩万谢,点头如捣蒜。 裴茵看了一眼木夏,木夏无奈随着她上了台阶,再往上走了一段石阶,便到了桃林,桃林入口是一圆月形的砖砌门,门口立着一个年级五十上下的婆子和一个三十来岁的仆妇。 二人手里剥着瓜子闲聊。 “说来也怪,这位裴姑娘还真不是寻常人,竟然提出要见我们二爷一面,她可是京城第一个敢主动找我们二爷的人。” “我觉得更奇怪的是我们二爷还答应了…”那仆妇满脸不可思议。 两人相视一眼,纷纷难解, “没准瞎猫撞死耗子,我们二爷这一次碰上了跟自己一路的怪人。” “可不是嘛!” 婆子咧开嘴还想嘲讽几句,侧后长廊下面的石径传来脚步声,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着粉绿色上衫,下套青绿色绣梅花长裙的秀逸女子朝她们缓缓走来。 一件雪青色兔毛的斗篷将她高挑的身子裹住,只留一张清丽绝伦眸若朝露的面庞来。 二人先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即意识到面前这绝色女子,怕是已故裴太傅的孙女裴茵,一时被她清逸的气质所折服,连忙施了一礼。 裴茵稍稍颔首,便问道, “二公子可在里面?” 那婆子一边上下打量裴茵,见她神色宁和,没有丝毫惧怕和担忧,反倒是心生几分惋惜, “回姑娘的话,二爷已经在里头了…” 裴茵带着木夏步入林内。 一条小溪蜿蜒在桃林内,昨日下了雨,里头还有些许积水潺潺。 鹅暖石铺好的石径直通到小溪上头的三角翘檐亭。 裴茵抬手拂开横在眼前的一枝桃桠,便见一身着黑袍墨玉而冠的男子悠哉游哉坐在石桌上喝酒。 不大不小的圆形石桌上摆着一叠小米花生,一盘水晶脍,一叠酸辣泡笋,再有一杯□□茶并一壶酒。 男子长眉入鬓,面容白皙而有棱角,唇角浅浅勾着一抹嘲讽,一口酒饮尽,再抬眼,阴柔的面相中透着些许锐利。 “来了啊,坐吧…” 长孙璘的目光在裴茵身上一闪而过,没有作任何停留,随手往自己对面的石墩指了指,示意裴茵坐下。 木夏警惕的上前将一蒲团放在石墩上,担忧的望着自家姑娘。 裴茵冲她安抚一笑,木夏退出亭子几步开外,一双眼眸灼灼盯着长孙璘,仿佛长孙璘一有不对劲她就要扑过去似的。 “长孙公子!” 裴茵微微含笑施了一礼,随后坐在了他对面。 长孙璘看都没看她,歪着身子取了一块水晶脍,塞入口中,含糊不清问道, “见我做什么?” 满不在意,还有些许不耐烦。他懒懒的把袖子摆了摆,寒着脸看向别处, “担心我如传闻那般弄死你,所以来试探我的态度?不得不说,你还是很聪明的,实话告诉你,娶你是我爹的主意,我爹他仰慕太傅当年风姿,又与你爹有几分交情,所以想拉你一把。” 裴茵闻言失笑一声,明润的面庞浮现一层淡淡的粉白,眸光狡黠盯着他, “真的吗?难道不是你的嫡母怕你娶名门贵女,正好借机娶了我这个没落世族女,既能给你父亲一个交代,还能解决你娶不到妻的难题?” 长孙璘闻言脸色一变,剑眉挑起,这才正视裴茵, 面前的少女相貌出众,气质如兰,更难得是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丝毫不惧他。 他哼笑了一声,略有几分牙疼,“裴茵,看来你把事情都弄的很清楚嘛,那我也告诉你,你的一位表哥在我爹手底下任职,你那位舅母想借此机会,让我爹提拔提拔,你可知这是两个女人达成的交易?” 裴茵微微失笑,他这嘴皮子总是这般厉害,从不吃一点亏。 今日之所以来见长孙璘,那是因为她知道,长孙璘并非世人口中那恶贯满盈之人,他名声之所以败坏,是他那嫡母一手炮制。 而前世,能当面跟程毓叫板的,唯有长孙璘。 “既然是长孙家和王家各取所需,敢问二少爷,你为何答应这门婚事呢?毕竟你一向不把自己的父亲和嫡母放在眼里!” 长孙璘闻言神色一顿,清白的面庞闪现出夙夜酗酒的病态白,眸子凉薄而冷淡,还有些许不屑和不耐, “裴茵,我娶你,完成一桩任务,省得我爹和那个女人烦我,你嫁给我,免遭裴家之祸的牵连,咱们各取所需,不好吗?” “不好。”裴茵目视前方,神情平和而坚定。 -- 第6页 “长孙璘,我没打算与你结亲,我准备救出二叔,洗脱冤情,还裴家清白。” 长孙璘闻言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如同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随后撑在石桌上哈哈大笑起来。 “裴茵啊裴茵,你还真是不知好歹,你什么都不懂,怕是回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你还是安分地跟我成亲,等裴家之事过去后,我羽翼丰实,能摆脱长孙家了,我们和离便可。” “你不用畏我如虎,放心,我不会碰你。”长孙璘嘲讽的将酒壶里的酒灌入嘴中。 冰凉的酒水顺着他的领口滑入衣裳内,他也丝毫不顾。 裴茵看着默默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只顾我自己,枉顾母亲和幼弟安危。” “我今日来,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长孙璘意外地盯着她, “什么意思?” “你的哥哥在大理寺任职,可否请他帮忙,照顾我二叔,不得让我二叔受刑,保证他在牢中的安危?” 前世她去探望二叔的时候,几次二叔都被打得鲜血淋漓,瞧着刺目惊心。 她必须确保二叔的安全。 长孙璘闻言满口酒瞬间喷了出来,洒满了石桌,溅在了裴茵的衣裳上。 裴茵却面不改色盯着他,眼神坚定毫不退怯。 长孙璘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袖擦掉嘴边的酒水,冷笑着问道, “凭什么?我看着像个菩萨?”他指着自己,满嘴讽刺。 裴茵似乎早等着他这句话,唇角微微一抿,如同小狐狸般狡黠一笑,目光朝他右腿掠了掠, “长孙璘,昨日下雨,天气潮湿阴冷,你的右腿应该很疼吧?” 长孙璘神情僵住,浑身的戾气霎时褪的干干净净。 而裴茵不知道的是,此刻程毓在他们约好的后山观音阁外面等了许久。 程毓捏着那一封信暗自嘀咕。 奇怪了,茵茵怎么还没来? 前世这个时候,她早就来了呀! 前世裴茵去世后,他这个君侯府家主也没当多久,在他跟郁君如大婚当日,郁君如联合他的亲信,扬称是奉了皇帝的圣旨,带兵铲除了君侯府,将君侯府的人当众斩杀,那郁君如更是亲手拿刀把他的肉一块块割下喂鱼。 他在那个时候才知道,郁君如肚子里怀的根本不是他的孩子,而是皇帝的孽种! 他才知道,自己在算计背叛六叔的同时,那个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是别人安插在君侯府的棋子。 他所作所为,遭到了报应! 重生后,他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要一点点挽回茵茵的心。 第4章 午时初刻,半空的云已经散…… 午时刚过,半空的云已经散去,阳光洋洋洒洒照射下来,暖风拂面,渐渐有春天的气息。 二少爷长孙璘愤怒打马离开灵花寺,裴茵迎着春风含笑上了马车。 两家的仆妇们满脸震惊。 能把人人敬而远之的二爷气走,自己还笑着出来的,裴茵是第一人,太有本事了。 王家的下人们看裴茵顿时带着几分佩服。 裴茵回到王府用了晚膳,等了不多时,长孙璘的人□□而入半月轩,将裴茵单子上开的药材全部买了来。 木夏得了裴茵的吩咐,避开人群,悄悄地把七七八八的药包和一个黑乎乎的箱子给提到了西厢房的耳房。 这里平日是当库房用的,没有外人来。 裴茵在里头设置了一长长的桌案。 “姑娘,这是什么?”木夏拧着手中的木箱问道, 裴茵换了一身家居服,坐在案后笑着道, “乌梢蛇!” 木夏闻言浑身一僵,下意识的就要松手,被裴茵眼疾手快的接住, 她急得瞪了小丫头一眼, “这里头是药酒,那蛇都被浸泡几年了,早就死了。” 木夏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裴茵小心翼翼把药酒箱子放在角落里, 这可是她费了好半天口舌才跟长孙璘谈下的买卖。 夜里,木夏趴在半月轩杂房的高台上,怯怯的望着裴茵,她警惕的朝角落里酒坛望去,那条乌梢蛇便被浸入那药酒里,黑乎乎的一条蛇盘在酒坛里,瞧着就令人发怵,一想起那条蛇是自己拧回来的,木夏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裴茵正坐在高台后配药,高台上摆满了药包,药香盈室。 药包上写着红花,牛大力,杜仲,毛冬青,玄参,安息香,天麻,何首乌等众多药材。 “姑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裴茵一边称药,头也没抬的回答, “给长孙二公子治病呀。” 这个专治跌打损伤风湿的方子,便是师傅秦老爷子的秘方之一。 方子的药材,全部来自岭南阴湿一带,万物相生相克,岭南一地多潮湿,风湿病者繁多,而偏偏治这种病的药材也藏在岭南的深山里。 这张方子叫蛇油膏,真正制作起来挺费事的。 但效果立竿见影。 除此之外,她还要了些别的药材,用来给母亲治病。 她每日亲自给母亲熬好药,再替换到王府送来的汤药里,神不知鬼不觉,为了不让旁人发现端倪,这间耳房也烧了些香膏,不是特地进来,是闻不到里面药香的。 -- 第7页 木夏困了打着哈欠道, “姑娘,夜深了,还不睡呀?” 裴茵笑着道,“你去睡吧。” 她还要等人。 白日,她写了一封信交给长孙璘,希望他帮忙递给二叔,现在她要等回信。 二叔入狱是与贪污公廨银粮有关,案子虽然在查,可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起先朝廷对二叔还算温和,争相有人替二叔说话,可后来一夜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噤了声,而朝廷也给二叔安了许多罪名。 后来她回到京城才知道,二叔真正的错处在于一幅叫《松江垂钓图》的画,画里影射先皇帝位来路不明,是为大不敬。 可这罪名不好拿在明面上来说,上头便着人搜罗了二叔一切可能的罪名,数罪并罚,严惩了裴家,也算是杀鸡儆猴,让那些老臣歇了兴风作浪的心思。 如今细想,怕是裴家之祸,是有人暗中算计,幕后仿佛有一只手将裴家一步一步推入深渊。 而现在她的目的,便是问二叔那幅画在哪里,她需要去取回来。 大约亥时初刻,忽然间一支箭矢嗖的一声,射在了她的窗棂上。 裴茵心下一惊,立即伸手将那箭矢给取下来,打开上头一张布条一瞧,当即面露喜色。 二叔不仅告诉了她那幅画的位置,还写下了亲眼看到他作画的人的名单。 事不宜迟,她得去把画取回来! 裴茵立即换了一身黑衣,趁着夜色翻出了墙。 半月轩因着在后湖西南的一个夹角里,形状似弯月遂得名。 此处靠着王家西边的围墙,方便她夜行。 下午便让长孙璘在府外备了一匹马,裴茵在墙角找到那匹黑马,翻身上马,黑影如离箭一般匆匆消失在夜色当中。 裴府宅邸地处怀贞坊,从王家所在的长兴坊往南奔过一个城防,折向西边过四个街口便到了。 大晋已有了坊市分离的城市建造,只是结束南征北战,国泰民安后,宵禁并不那么严格,即便如此,城中时有武都卫的将士及武侯铺的兵吏在时不时巡查。 裴茵避开官兵悄悄抵达了裴家大宅的后巷。 她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极为熟悉,二话不说找了合适的地儿钻了进去。 裴茵翻入裴府后罩房,再一步步朝二叔的书房潜行。 裴家人虽不多,可宅子极大,当年裴茵的祖父乃当朝太傅,家门显赫,鲜少能及,直到先帝践祚,祖父去世,裴家陡然间败落下来,随后二房和三房都已回裴家老家,唯独嫡支依旧守着京城老宅,现如今二叔出事,裴家亲戚自然是能避多远避多远。 宅子有五进深,她越过后院正房,从抱厦过垂花门,到了前院,再折向二叔在东边独居的清晖园,这一路疾步潜行,已然是香汗淋漓。 好在裴茵前世经受百般曲折后,意识到女子得有些傍身的功夫才行,后来跟着秦老爷子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到底不是打小习武,吃力得很,老爷子见她眼力极好,便教了她一门暗器绝学,今日偷潜回府也是仗着自己有些本事。 这不,眨眼功夫到了二叔的书房。 裴二叔诗画冠绝当世,一画千金难求,裴茵打小跟着二叔学画,对他的书房可谓是了如指掌。 她闪身入内,悄悄摸到了书房书架第二排,再按照二叔吩咐,打开暗格,将里头的一个紫檀锦盒给抱了出来。 月光如水,在窗台洒下一片清辉,裴茵将三尺长的紫檀锦盒放在窗边的长案上,锦盒上的如意红漆花纹隐隐若现,裴茵伸出手摸到了铜锁,这一抹,脸色顿时一变。 她二话不说把盒子调转方向,借着月光去瞧那铜锁,惊愕的发现铜锁已开,裴茵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她连忙打开盒子,黄绢裹着四五副画轴,她一幅一幅打开,根本没看到那副《松江垂钓图》,裴茵一颗心跌倒了谷底。 果然,有人提前偷走了这幅画。 果然,是有人在暗中算计裴家。 凉风从窗户里灌了进来,裴茵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院外东边的围墙忽然传来墙泥滑落的声音,裴茵眼眸顿时一跳,二话不说合上紫檀锦盒,抱着盒子飞快奔出书房。 她从院门奔出,便见一个黑影朝东边围墙飞快掠去。 第5章 长孙璘的马车就在王府侧门…… 裴茵左手抱着紫檀锦盒夹在腋下,吃力的紧紧追跑,右手按住袖中的暗器,就在那人影跃上围墙时,裴茵袖中的银针飞快射出。 “额….” 只听见那人闷声一哼,黑影裹着月色朝围墙外跌下。 裴茵心急如焚,借着墙角的紫藤爬上围墙,再一跃而下, 围墙遮住了墙下的月色,落地的瞬间,一柄长剑抵住裴茵的后脊。 一道暗哑的男声传来, “解药给我。” 裴茵浑身一僵,脊背顿时寸寸发凉,男子的身影藏在夜色里,她看不清,唯有看到小巷对面的墙壁上映出那把剑柄的影子。 此人极为谨慎,没能让她看到任何形迹,不过她一贯细心,还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他有喉疾,即便是乔装,声音也不是这般哑中带涩,涩中带喘。 不仅如此,怕是还有肺疾。 前世她曾跟着秦老爷子蹲在闹市酒楼边上,闭上眼听音辨病。 -- 第8页 真没想到前世学的本事,现在成了她傍身的资本。 除非这个人不再出现,否则下次她一定能认出来。 那幅画已经被盗,对方是谁,她不得而知,二叔今日给的名单人员太多,排查起来十分困难。 身后这个黑衣人是唯一的线索。 “你为何跟踪我?” 男子没说话,只是身后那柄箭抵得更紧了些。 裴茵经历最初的害怕后,已经缓缓冷静了下来,她稍稍放松了身体。 “银针的上毒名叫‘乌霜’,它会渐渐冻住你左腿的经脉,你现在应该已经觉得左腿有些发麻了吧?” 身后的男子闻言,呼吸果然变得急促起来,从肺部深处发出的细微的喘息声还是被裴茵给捕捉到了,这是沉疴,不容易好。 “我命你把解药拿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裴茵活了两辈子,心性稳得很,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你杀了我吧,反正我们裴家早晚是个死,你现在杀了我,明日便有人查案,查到你及幕后之人,替我们裴家报了仇,也省的我们一家成为冤死鬼!” 那男子顿时气结,手中的剑抖了抖,刺破了裴茵的衣裳,可裴茵一动未动,那男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别跟一个杀手谈条件!” “你也别威胁一个要死的人!” “…….” 那男子气急,决心给裴茵一点苦头吃,寒光一闪,他剑锋一抬,朝裴茵的后耳刺去,而此时裴茵已经握紧了袖口的暗器。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裹携着剑锋凌凌朝这边刺来。 那男子见来了帮手,登时眼眸一跳,当下顾不得旁的,飞身一跃,拼命朝屋顶掠去。 裴茵按紧袖口的括机,扭头朝身后望去。 一道微弱的光亮穿过夜色而来,一辆低调的棕色马车从巷子外缓缓驶了进来。 马车四角各垂着一盏莹玉羊角宫灯,灯尾缀着四色流苏,跟随车马粼粼之声一摇一晃,如一束光照进裴茵的心底。 六爷! 心底一个声音差点喷薄而出。 裴茵的心冲到了嗓子眼,泪花在眼底闪烁,难以言喻的欣喜在心底生根发芽,如藤蔓一般席卷全身。 马车里便是她辜负了十年的男子呀。 剑阁大战后,四境归一,六爷原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因她深陷泥潭,最后死不瞑目。 而如今,他与她只隔一片薄薄的棕色锦帘。 她恨不得冲过去掀开那道车帘, 瞧一瞧他手心那道伤是否褪了疤…. 瞧一瞧他眉间那抹忧愁是否去了半分…. 瞧一瞧他唇角的笑容十分依旧那么霁月风光…. 可她的脚步却跟黏住了似的,怎么都挪不动。 泪水自眼眶汹涌而出,她怔怔望着那辆渐渐停在她跟前的马车,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黑衣男子名唤齐福,他是程明懿的侍卫,见裴茵哭的跟个落水的兔子似的,忍不住揉了揉鼻子,凑近裴茵低声劝道, “裴姑娘,莫要哭,这是君侯府的六爷,不会害你…..” 齐福的话将裴茵的思绪拉回来,她连忙抬袖拭去泪水,不好意思地垂下眸,身子靠在身后的院墙上,脚步虚浮发软,胸口依旧跳得厉害,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这时,马车内已经传出一道淳和略有磁性的男声, “大半夜的,你在此处作甚?” 熟悉的声音牵起了记忆里的音符,裴茵顿时鼻子一酸,泪水差点又要涌出来。 她竭力忍住泪意,告诉自己,她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慢慢来。 她吸了吸鼻子,垂着眸跟个受伤的小兔子似的,哽咽道, “我拿些东西….” 马车内沉默了,不过以她对他的了解,他这是生气了,肯定责怪她一个姑娘家半夜□□以身涉险。 裴茵将袖中的暗器给藏了起来,抱紧了怀里的锦盒,扶着墙站直了身子,轻轻抬眸朝那帘子张望,小心翼翼问道, “六爷….你认识我吗?” 马车内的程明懿听到这话,不由好笑,俊美的面庞闪过一丝无奈, “你祖父乃前朝太傅,我幼时曾受教于他老人家,又如何不认识你….” 裴茵心底顿时抹了蜜一样甜, 裴茵忍不住又试探问道, “六爷,那如果我有需要,可不可以求你帮忙,我去哪里找您呢?”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希冀。 前世他性子内敛,终究没捅破那层窗户纸,这一世,她要汲取教训,主动出击,否则等他明白心意,黄花菜都凉了。 六爷身犯沉疴,总担心自己拖累旁人,怕是不会轻易许人的。 程明懿听出少女的紧张和期待,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小案上敲打着,没有节奏,一如他此刻的心绪。 “我听闻长孙家向你求亲,你今日见了长孙璘是吗?” 裴茵闻言双眼睁圆,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瞧着万般可怜,齐福不忍别开眼。 “不是,六爷你别误会!我不会嫁给他,我今日见他是为了别的事!” 程明懿微微错愕,旋即道, “为什么?” 裴茵泪眼迷茫,咬着唇坚定道, “我祖父给我订过亲,我不会乱许旁人!” -- 第9页 她不知道六爷如今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因身子的情况,不想拖累她,所以迟迟不提婚事。 总之,她是打定主意,要一步一步靠近他,等着他堂堂正正来娶。 裴茵意外的是,她话一说完,马车内沉默了许久。 程明懿的嗓子如同被黏住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6章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王府…… 月沙轻轻笼罩着马车,那四角的宫灯泛着发黄的光芒,与那月沙交汇如同一层烟雾,迷离而温暖。 良久,里头传来程明懿一声无奈的叹息。 裴茵怔怔泪眼往前迈了几步,细嫩的手指搭在马车车窗边,带着几分恳求道, “六爷,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您帮帮我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微微发颤,透着几分无助和仿徨。 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害怕他离开,离开二字,她现在再也承受不起。 程明懿只当少女无助,病急乱投医,逮着一个是一个。 他失笑一声,隔着车帘,声音含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清晰传来, “有事便去东市那家岭南药铺找我!” 裴茵眉间阴郁散开,露出冬雪初融般的笑容,泪花依然挂在鸦羽般的睫毛上,迎着月色散发着银色的光芒。 美的不可方物。 可惜程明懿看不到。 齐福暗暗可惜着。 “多谢六爷….” 程明懿不再多言,马车开动,轧着黑青的石板路缓缓穿过夜色离去。 裴茵全然没料到今夜能遇见六爷,虽然没瞧着人,可听到声音了,他还救了她。 她喜不自禁回了王府,以至于等人进了半月轩,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西厢房的走廊上有一人气狠狠瞪着她。 九岁的孩子已经及裴茵的眉间,他穿着一身湛蓝色长袍,如芝兰玉树立在廊下,生的一双清亮的眸子,冷冷瞪着裴茵如寒潭冰月。 裴茵大吃一惊, “你怎么….?” “怎么没被你迷晕是吗?”裴允三两步冲到她跟前,见她一声夜行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着牙眉峰锐利瞪着她, “你做什么去了!” 语气虽狠,眼神却上上下下把裴茵打量了一番,确信她无碍才松了一口气。 裴茵抚了抚额,心中苦笑, “进来,我跟你说清楚。” 半月轩不大,母亲王氏住在正院,裴允与裴茵姐弟分别住在东西厢房。 裴允读书睡得晚,裴茵出门前,便给他熏了一点迷烟,哪里晓得被他发现了。 裴茵抱着锦盒跨入自己的厢房,裴允冷着脸跟了进去。 她意识到自己再瞒下去,这个弟弟怕是不会再忍,遂略去遇到刺客一事,捡着紧要的告诉他听,裴允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晕黄的灯光将少年冷硬的面庞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裴茵静静凝视着他,想起今夜见着了六爷,还搭上了线,前景会越来越好的,她轻轻拍了拍裴允的肩膀, “允儿,别怕,相信我,我会带你和母亲回裴家,我们自己的家…”她轻轻咬着最后几个字。 裴允眉心凝着,又是心痛有些憋屈望向她, “真的吗?” “嗯嗯…” “我能做什么?” 裴茵想了想,立即笑道, “眼下正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你明日一早把四表哥给我约上,我要求他帮忙办件事。” 裴允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快去休息吧,太晚了….”裴茵打了个哈欠,今日经历了太多,显然累极了。 裴允转身跨出门,旋又回头嘱咐她, “以后再出去,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心里有数。” 裴茵郑重地点了头。 等关上门,木夏也连忙溜过来给她拾掇洗漱, “我的大小姐诶,您是不知道,少爷今夜差点把奴婢给吃了,您下次可再别出去了….” 裴茵想起那刺客的事,没把木夏的话当回事,那刺客中了她的“乌霜”,短则一天,长则三天内就会发病,届时他一定会去就医,而要解这个毒,必须要几样药材。 如果她能请人帮忙看着各大药店和医馆,或许能有些线索也未可知。 只要能得到这个名单,再与二叔给的名单一对照,这幕后之人便水落石出。 刚刚她不是没想过寻求六爷帮忙,一来没法解释她怎么会配毒药及暗器的事,六爷可不是旁人,绝不是好糊弄的,二来,这种事得找最合适的人,六爷固然有能耐,能帮她办到这件事,可眼下,王家还有一个更合适的人。 次日一早,晨曦微亮,裴茵便被柳嬷嬷催着醒来梳妆, “姑娘,快些起了,收拾了往老太太的松鹤苑去请安…” 裴茵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渐渐回神问道, “是外祖母那边传话了吗?” 柳嬷嬷连忙给她披上一件月白的外衫,扶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 “老爷子回来了,老太太便叫所有晚辈去请安….” 裴茵心下了然,若不是外祖父回来了,老太太怎么会请她去? 王家家大业大,老太太养尊处优几十年,也不是谁都能见着的。 裴茵的母亲是先老夫人唯一的嫡女,老太太原本只是老爷子的妾室,因着生了儿子被扶正。 -- 第10页 王家几房儿女,孙女孙子众多,裴茵鲜少有机会能去老太太跟前凑趣。 这一次莫不是老太爷回来,怕是也不会叫她。 柳嬷嬷一边给裴茵梳头,一边扭头张望帘外,催促道, “木夏人呢,快来伺候小姐梳洗!” “来啦来啦….”木夏爽利的声音穿透而来,她手脚麻利地抱着一盆热水进来里间,笑眯眯上前,将铜盆置于一旁的架子上,拧好帕子给裴茵擦拭面容, “嬷嬷,烦请您让开些,我来给姑娘梳发!” 木夏手脚麻溜,不多时便梳了个随云髻出来,又翻开裴茵的首饰盒,拿出几朵绢花准备佩戴。 裴茵瞅了一眼那鲜艳的颜色,拒绝道, “别两朵花钿便可。” 木夏惋惜的看了铜镜里的裴茵一眼, “姑娘,您相貌明艳,若是好好打扮,一定艳压群芳….” 裴茵面无表情瞥了木夏一眼,木夏嘟了嘟嘴,只得放弃。 最后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对襟厚褙子,一条草绿色的水波长裙,再披上一条姜黄色的披帛,便带着木夏前往松鹤苑请安。 松鹤苑在王府后宅中轴线之西,与大夫人的宅子遥遥相对。 王府的游廊极多,宛若游龙穿梭其间,半月轩在后宅西南角,与老太太的松鹤苑隔湖相望。 裴茵从半月轩出来,上了环湖的游廊,径直往后走,再从松鹤苑西侧的角门进去,上了抄手游廊,便听见上房外头隐隐传来些许银铃碎笑。 松鹤苑的角院里种满了梅花,这两日天气回暖,正是春梅盛放之时,一眼望去,姹紫嫣红一片,如打翻了的调色盘,尤其是角落里最矮的一树老红梅,开的格外艳丽。 老太太那边还没起,王家的姐妹们便聚在此处赏梅。 为首的是一位相貌明艳的姑娘,她穿着一件粉桃色绣海棠花的薄袄,衬的面容愈发白皙粉嫩,下裳里套着一件石榴红裙,腰间缀着一纹和田碧玉做的牌子,脚踩藕荷缎面白底靴,她立在一颗绿萼树旁,那通身的娇艳竟是将那一树绿萼梅给比了下去。 她便是大夫人嫡出的女儿,二小姐王娇。 “风和春梅正盛,莺啼燕舞双飞,若问春归何处,只道海棠依旧,人比花娇。” 一身形娇小面露娇憨的女子见此情景,不由吟出一句诗词,她娇俏的歪了歪,发髻上那一枚珍珠绕红宝石掐丝金钗在晨光中闪现金芒, “二姐姐,这句词合你最好。” 王娇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四妹妹,你这动不动吟诗的毛病还是没改,不过我觉得你今日这几句作的甚好。” 王妍得了她的夸奖高兴地咯咯直笑。 站在二人身旁还有一位穿绿色绣梅花褙子的姑娘,她个子高挑,容貌不如另外两位出色,却是极为端庄稳重,她看到游廊上走过来的裴茵,推了推王娇和王妍, “裴家表妹过来了….” 第7章 一道暗哑的男声传来,“解…… 王娇闻言神色凛冽朝裴茵望去,见她打扮的极为素净,不由露出几分嫌弃来, “裴表妹,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祖母准许过来请安,你穿的这么素作甚,祖母喜欢我们这些晚辈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老人家瞧着开心。” 裴茵神色未动,立在游廊上并没准备下去,对她的话也是置若罔闻。 她一个经历了家族败落,亲人死尽,见惯了战场厮杀的孤女,回过头来再看着后宅的莺莺燕燕,已经提不起任何兴趣跟她们斗嘴皮子。 可她不知道,她越是这般神情,越发激怒王娇,王娇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趣。 王妍见二姐姐动了怒,连忙挽着她的胳膊开解道, “二姐姐,你别气,裴家现在出了事,这么多年过的都极为不容易,能有几件像样的衣裳都了不起了,二姐姐就别苛责了。” 王妍这种明帮暗贬的话,听得王娇心里舒坦,她扬了扬下巴,一副不爱搭理裴茵的摸样,别过脸去, “你若是缺衣裳,回头派人去我那去取,我还有几身旧衣裳穿不得了,你跟我个子差不多,应该合身。” 这是要拿旧衣裳侮辱裴茵。 这点小伎俩裴茵还不放在眼里,可木夏却忍不了了,她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摸样,拔高了嗓音道, “哎呀,姑娘,这真是太好了,待会奴婢就去二姑娘的海棠苑将衣裳取了来,再比照您的身段给改苗条些,那是最好不过。” 这是讽刺王娇比裴茵丰腴,王娇平日贪吃,却又极爱保持窈窕的身段,她最讨厌别人说她胖,听了木夏这话,登时气的鼻子都歪了, “不识好歹!” 恰在这时,老太太身边一二等丫头笑融融立在东边檐下,朝院子里众姑娘道, “姑娘们,老太太醒了,唤你们进去呢!” 王娇狠狠地剜了裴茵一眼,拉着王妍上了东边的台阶,沿着抄手游廊朝正房走去。 三小姐王慧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朝裴茵方向走来,与她一道前往正房, “你别放在心上,你是聪慧人,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裴茵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王家有三房,一共八位姑娘,除了出嫁的大姑娘,与裴茵年纪相仿的便是王娇,王慧和王妍,其他一些姑娘年纪尚小,有些甚至还在咿呀学语。 -- 第11页 老太太一声吩咐,等在外头的晚辈们鱼贯而入。 一绿裙小丫头笑盈盈掀开布帘,裴茵辍在最后跟着跨入内堂,内堂甚宽,见深很长,面南摆着一套太师桌椅,上头挂着一幅松鹤延年的古画,两侧各摆着人高的五彩花鸟大花瓶,插着今日清晨摘来的红梅,给严肃的内堂添了几分活气。 老太太日常起居在东次间,东次间与内堂之间用一硕大的雕窗木墙隔断,雕窗上刻着的是百鸟祝寿的花纹,花纹繁复,极为精致奢华。 正中还镶嵌着一翡翠飘绿的圆屏,绰绰约约,远看像是一幅意境山水画,这整块翡翠色泽艳丽,水头极好,是不可多得之物。 雕窗往后面延伸便是一博古架,上头摆满了各色精美的瓷器和古玩雕刻,极尽奢华靡丽。 裴茵只暗暗瞧了一眼便知件件价值不菲,常闻这位外祖母崇尚奢靡,可见一斑。 她跟着众人入雕窗木墙的月洞门,便到了东次间,王娇等人已经率先在了里面,她抬眸往上座望去,正见王娇亲自端着一碗燕窝羊乳粥在喂老太太。 老太太穿着一件亮面的深蓝百寿对襟褙子,胸前的寿字皆是用金线所绣,老太太坐在上头的紫檀雕花软塌上,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眉眼端正不阿,面容显出几分沉肃。 乌泱泱的一屋子人,大气不敢出,可见老太太规矩大。 王娇喂完了燕窝粥,从丫头手里接过热帕子给老太太擦了擦嘴, 大夫人梅氏领着一端着一盘点心的嬷嬷上前,“母亲,再吃些五香糕吧,今日这糕点是请了容膳堂那位老御厨做的,您以前极爱吃….” 老太太微微抬着眼皮往那盘子里瞥了一眼,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大夫人见状立马准备褪去手中的两个镶八宝金玉镯去伺候, 一位满头珠翠的妇人抢着空档先上前,“大嫂有心了,还是我来伺候母亲用吧…”她麻溜的用银筷夹起其中一块糕点递到老太太嘴边, 老太太轻轻咬了一口,缓缓点头, “味道不错….” 大夫人眉眼露出细长的笑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二夫人贺氏,往后退了两步。 等到众人伺候完老太太用膳,已经是一刻钟后。 裴茵始终立在最边上,一声不吭,琢磨着待会怎么说服四表哥帮她这个忙。 这么想着,她感觉到一股冰凉的视线朝她投来,裴茵抬眸循着方向望去,见老太太不知何时瞧着她,裴茵缓缓上前,给她行了礼, “给外祖母请安。” 老太太面无表情瞥了一眼她的穿着,也没说什么,“起来吧….” 裴茵便依言起身退回一边,王娇朝她勾了勾唇,上前抱住老太太的手臂,亲昵道, “祖母,茵表妹托了我们王家的福,被长孙家看上了,马上就要成为长孙家的二少奶奶了!” 裴茵闻言眉头瞬间皱起,冰冷的盯着王娇。 八字还没一撇,这王娇明显想坏她的名声,逼着她嫁给长孙璘,裴茵眉峰隐隐锐利了起来。 小打小闹,任她们逞嘴皮之快,但是逼着她嫁人,门都没有! 第8章 月沙轻轻笼罩着马车,那四…… 果然,王娇一说完,王妍也在一旁小声憨憨笑道, “可不是嘛,祖母,前日大伯母还特地安排了她跟长孙公子相亲,这不昨日表姐就跟着二公子出门游玩去了,可见两个人是看对眼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好像裴茵就要嫁给长孙璘似的。 老太太闻言面色没有明显波动,只是看了一眼大夫人,擒起旁边小案上的茶抿了一口, “那挺好的….” 裴茵心里冷笑一声,她何尝不知在这些内宅妇人眼界一巴掌大,只是人命关天,干系家族兴衰存亡,哪容的她小女儿扭捏作态。 不过,她也不会任由她们大放厥词。 当下裴茵便瞥了一眼大夫人,双手垂下,满目落寞道, “可惜让二表姐和四表妹失望了,昨夜二少爷派人递来消息,说是看不上我裴家罪臣的身份,想与像王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联姻,他二少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也不是谁都能配得上的,既然王家想跟他结亲,不如换正经出生的嫡女来!” 裴茵话音一落,王娇和大夫人脸色顿时大变。 大夫人不知道裴茵这话到底是真是假,一时惊住。 而王娇呢,明显听出裴茵这话里话外指的就是她,她顿时怒道, “你胡说八道!” 裴茵遗憾的笑了笑,“我有没有胡说八道,二表姐不如亲自去问问长孙璘?” 以她对长孙璘的了解,王娇只要去质问他,他绝对会讽刺王娇几句,让王娇下不了台来。 何况,王娇也不敢去问。 这下王娇哪里还惦记着讽刺裴茵的事,她母亲打着什么算盘,她是一清二楚的,以长孙璘的脾气看上她的可能性很大,虽然她清楚自己祖母和母亲绝不可能让她嫁给长孙璘,可是话一旦传出去,她就没脸见人,婚事也一定大受影响。 王娇急得哭了起来,她扭头抱着老太太胳膊撒娇求助道, “祖母,怎么办呀!” 老太太阴着脸瞅了一眼裴茵,暗道王娇不中用,被那小蹄子一句话就给唬住了,不成大器。 -- 第12页 “你才胡说八道,长孙家与裴家的事还没有定数,以后切不可乱说!”老太太眼神严厉的刮了王娇和王妍一眼。 王妍吓得躲到了二夫人身后,而王娇也立即噤声,只字不提先前的事。 大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又如沐春风起来,看向裴茵道, “母亲说得对,茵儿也别难过,长孙家结亲是有诚意的,若是你想嫁过去,舅母会帮你想办法的。” 大夫人想给女儿扳回一局,暗暗拿捏下裴茵。 裴茵却没有作声,心想着只怕是让大夫人失望了。 不过眼下她忙于裴家翻案一事,不宜与她对上,且等长孙璘那边来回复。 大夫人见裴茵没有吭声,心中更加没底。 难道这事成不了了? 待会等寻她问问才行。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婆子进来禀报道, “老太太,三位老爷领着少爷们来请安!” 姑娘们立即退到右边立好,不多时,一身湛蓝色长袍的大老爷面色沉稳踏了进来,其他王家男子也都紧随其后而入,大家相互请了安。 大老爷便过问了老太太的饮食,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大老爷性子随了老太太,人往那一坐,屋子里的姑娘少爷们立即站正,头都不敢抬。 裴允立在众少爷后面,剑眉紧紧拧着,嘴里似乎在无声嘀咕什么,裴茵猜他在背书。 裴茵趁机看了一眼站在裴允前面的王钧,王钧也显然是收到了裴允的消息,见裴茵注意到了她,立即挤眉弄眼,似乎在质问裴茵找他什么事,裴茵给他做了个口型,王钧悄悄比了个“我了然”的手势。 二夫人在这个空档,发现儿子的小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瞧他与谁在挤眉弄眼,可裴茵此时已经垂眸不语,二夫人也没抓到证据,只狠狠瞪了二人一眼,王钧朝她暗暗瘪了瘪嘴,不当回事。 这边老太太跟大老爷说完话,又语气温和过问了二儿子和三儿子近来诸事如何,两位老爷都一一作答。 再然后,就没人说话了。 老太太清楚,今日之所以晚辈云集,都是为了等老爷子的缘故。 王老爷子常年行踪不定,时不时去道观住一阵子,回到府上也就在自己的小阁楼里待着,不见晚辈,有些年纪小的孙儿甚至至今还没见过自己祖父一面,这一次王老爷子是半年内第一次回府,众子孙自该都来请安。 大家静悄悄坐着等候,老太太和大老爷不说话,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直到门外忽然想起一只雀鸟清脆的啼叫声,屋子里的气氛才稍稍有些变化,裴茵听到有人暗暗松口气的声音。 紧接着,大老爷第一个站了起来,其他两位老爷也随之而起。 看来是老太爷来了。 须臾间,众人便见一穿着道袍的耄耋老人,提着一个金色铁笼,嘴里吹着曲儿大喇喇进来了。 他一只手拧着铁笼,一边甩着宽袖逗弄里面的雀儿,这是一支七彩羽毛尾通身血红的血雀,极为漂亮。 裴茵看到那只鸟儿,微微吃了一惊,再看老太爷,白眉白须,神态闲适自然,已然是一山间道人的风范。 她想起前世几件旧事,眼眶微微发热。 老太爷喜好花鸟虫蛐等物,裴茵曾听人说,有一次老太爷除夕宴上丢下一众晚辈跑去寺庙里跟人斗蛐蛐,不知事情真假,眼下所见,怕多半是真。 “给父亲请安!“ “给祖父请安!“ 众人声音洪亮,差点震破老太爷的耳朵,他捂着耳吓了一跳,再看笼子里的雀儿安然无恙,才直起身剜了众人一眼, “瞎嚷嚷什么,别吓着了我的七羽将军!” 他满脸嫌弃的扫了大家一眼,慢吞吞地朝上首走去。 众人对老太爷的言行没有半点埋怨,反而恭恭敬敬侍候一旁,就是大老爷也神色极为恭谨。 老太太面无表情让开了一席,朝他微微施了一礼,才坐了下来。 老太爷全程看都没看老太太一眼,只瞄了一眼小案上有些瓜果点心,二话不说抓起一把就吃了起来,尝了几样之后,他老人家咂咂嘴道, “哟,你们小日子过得不错嘛,这又换厨子了?这道萝卜糕味道极好!” 老太太在一旁忍气吞声道, “您喜欢的话,待会午膳给您再添一道。” “哼!”老太爷鼻孔里哼了哼,算是答应了。 二老爷趁机笑呵呵打圆场, “父亲,您若是少往道观庙里去,多留在府上教导教导我们这些儿孙,儿子每天给您弄好吃的!” 老太爷闻言气的抓起旁边一串珠子朝二老爷丢了去,正中他的面门,二老爷不仅不生气,反而笑呵呵接住了,又重新递到老太爷手边。 老太爷气这才消了,目光在三个儿子身上落了落,“你们近来可还好?” 说这话时,把他的铁笼递给身边的小童,抖了抖下摆的灰尘,坐正了些。 大老爷立即回禀了一番。 老太爷微微颔首,目光从那些孙辈上一个个看过去,直到看到裴允,漆灰的瞳仁微微凝了凝,随即眉头皱了起来。 他朝大老爷勾了勾手,大老爷连忙上前微微躬着身子, “父亲有何指示?” 老太爷目光盯着裴允,语气低沉沙哑, -- 第13页 “家里最近很穷?” 大老爷微微愣了愣,“父亲何出此言?” 老太爷往裴允那儿指了指,大老爷顺着方向看过去,见九岁的外甥相貌清俊,个子高瘦显得有些单薄,看一眼惊觉裴允原来气质如此出众,再看第一眼才发现问题,穿的太朴素了,站在王家一种锦衣玉食的公子当中,就显得有些寒碜。 大老爷面色微红,有些挂不住,在老太爷跟前垂首道, “是儿子考虑不周,儿子知道怎么做。” 第9章 为首的是一位相貌明艳的姑…… 老太爷不再作声,再瞥了这边姑娘几眼,目光在裴茵身上落了落,没说什么,拧起他的鸟笼,唱着曲儿悠哉游哉地走了。 老太爷一走,老太太也按着额角叫众人散了。 裴茵避开众人,选了一条僻静的道路,在垂花门附近的花厅找到了王钧。 花厅外面是一个敞开的院子,院子正中还有一个小角亭,往东侧便是人来人往的垂花门,这里视野开阔,没什么遮挡,后院女眷常常在此处与前院的男子说话,这样既能避嫌,也能不叫人窥听了去。 王钧便靠在亭子一边,他个子并不算高,可人长得极为精神,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透着一股子精明。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吊儿郎当站在柱子旁边,一只手横搭在柱子上,懒懒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裴茵立在亭子下面的石径上,跟他隔开一些距离,先朝他施了一礼,笑盈盈回道, “四表哥,你不是做车马行和脚铺生意嘛,可否帮我一个忙?” 车忙行游走京城各处,脚铺遍布全城各地,王钧手底下别的不说,人手和马车之类的管够。 王钧闻言神色微微一亮,他打小对做生意情有独钟,起先家中长辈对此十分不满,王钧也极为聪明,一边读书,一边私下开始倒腾一些营生,二老爷见他读书也有起色,私底下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家中兄弟姐妹对他做生意是不太瞧得起的,没想到裴茵却主动问起这茬,王钧来了兴趣。 “你说来听听…..” 裴茵便编了一个说辞,最后吩咐道, “表哥手底下人多,安排这些人去各个药铺蹲守打听,只要是三日内要了这名单里药材的人,全部给我记下来。” 王钧闻言眉头微皱,有些犹豫,“京城这么多药铺,我需要费点时间打听,三天?那得费多少人力…” 他正琢磨着,发现裴茵给他递过来一张名单,他瞅了一眼顿时满脸惊愕,伸手给扯了过来,仔细端详, “你这是哪里来的?裴茵,你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茵笑嘻嘻道,“长孙璘给我的。”她随意找了个借口, 前世六爷站稳脚跟后,她跟随秦老爷子把京城的药铺全部走访了一遍,所以对这些了如指掌,早就把名单及地点都给写了下来。 这事蒙得了王钧,却骗不过六爷。 王钧满脸佩服的看着裴茵, “行,这事包我身上了!”他把两张单子揣兜里,转身就走。 “四表哥,这事紧急,你得快点!”裴茵连忙提醒, “放心吧,本少爷这就去安排!” 王钧朝她打了个手势,袍角在长廊上打个转儿,顷刻消失在垂花门里。 裴茵总算舒了一口气,接下来她等着消息便是。 沿着走廊穿过花厅来到东侧下面的竹林,这是一片细竹林,一条青石铺成的石径从中穿过,两侧的竹丛弯腰形成一个天然的洞门,如今新竹未发,只有些许小竹笋刚冒出尖儿,倒是一眼便可瞧见竹林外的湖泊。 春风帘幕,双燕拂水而过,微风夹杂着水湿气扑打而来,裴茵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木夏已经先回了半月轩, 落英满径,裴茵独自一人行走在湖边。 她脑海里不停地过着二叔给的那张名单,二十多个人,范围太大了,牵涉京中许多名门,只有药铺的名单一来,看哪家重合上,那一定是最大的嫌疑者。 裴茵心里盘算着,没注意到前面石径路上,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王慧,一个便是王妍。 只见王妍俏脸含冰,一双圆啾啾的眸子鼓鼓的瞪着裴茵, “裴茵姐姐,你找我哥哥做什么?” “你该不会打起我哥哥的主意了吧?” 裴茵稍吃了一惊,愣愣地看向她。 这些姑娘们成天都在想什么,见个外姓男子便是心中藏私,莫不是裴家出事后,她成了瘟神了? 裴茵哭笑不得,也隐隐浮现少许怒气, “王妍表妹,你误会了,我寻你哥哥是有事需要他帮忙,你放心好了,我是绝不会嫁入王家的,我对他们别无他想。” 王妍闻言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裴茵言语有些刺耳,不过她没多想,只是蹙着细眉警告她, “那我告诉你,你以后可小心点,被我娘知道了,你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裴茵想起精明有余,稳重不足的二舅母哭笑不得。 看来得尽快把裴家的PanPan事料理清楚,将外祖母留下的东西拿到手,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我会注意…” 王妍见裴茵神情不似作假,又微微有些赧然,自己刚刚对她的嫌弃可是毫不遮掩。 -- 第14页 王慧在一旁看着二人尴尬,只得转璇道, “好了,四妹妹,你今日的话有些出格了,以后切不得这般说表妹,这样吧,我们几日不曾探望大姑母,眼下到了这里,正好去瞧一瞧?”王慧挤了挤王妍的肩。 王妍别了别耳鬓的发丝,别扭地点了点头。 裴茵本不想理会她们,无奈自己还要在王家住一阵子,倒也不好拒绝,便应了下来。 王妍和王慧去看望王氏,王氏心情极好,二人坐了一会便告辞。 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忽然大夫人那边派人来叫她, “表姑娘,我们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裴茵知晓是为何事,她心中有数,将早准备好的一样礼物吩咐木夏叠好,再一道前往上房。 第10章 当下裴茵便瞥了一眼大夫…… 大夫人依旧是在回事处的暖阁见了她。 不等大夫人开口,裴茵先上前请安。 “舅母,这两日养病闲来无聊,便带着屋子里的丫头绣了些香囊和鞋面,我旁的本事没有,这绣艺还算见的人,舅母瞧瞧,可还喜欢?” 裴茵从木夏手里接过一叠绣品,转身递给大夫人身边的丫头。 大夫人接过其中一片鞋面瞧了一眼,见针脚极为紧密,花纹也格外精致,只是那布料却是旧的布料,再看裴茵身上那件衣裳,好看虽好看,却也旧了些,便知是以前裴家的旧物,不过她面色不显,脸上笑容更盛, “难为你有孝心…” 裴茵上前又从那绣品里头,将唯一的一个扇面给拿了出来,递给大夫人, “舅母,这个扇面可是专门给舅母做的,用的是苏杭最时髦的料子。” 那扇面最开始叠在下面,大夫人并没注意,待这扇面被裴茵特地拿出来,大夫人才惊觉眼前一亮。 比起其他的,这个扇面选的是上好的销纱布料,这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那扇面上头绣了一只银雀,那银雀色泽惊艳,栩栩如生,且是市面上最难的双面绣。 大夫人接过香囊,翻来覆去瞧上几遍,两面的银雀如出一辙,那绣艺令人叹为观止, “茵儿,你会双面绣?” 这门技艺以前在江南流行,专供皇室,后来绣娘越来越少,双面绣的绣品也是千金难求。 去岁君侯府的老爷子大寿,有人打江南送来一座八开的双面仙鹤苏绣屏风,可谓是价值连城。 京城人人以佩戴双面绣的衣饰为耀。 裴茵笑着回道, “是呢,祖父去世后,我依制守孝,便潜心学起了这门本事。”她目光在那银雀上一掠,闪过一抹异泽。 “可不是这么容易学的,茵茵有天赋,” 大夫人得了这扇面极为欢喜,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起来, “茵茵,你与长孙二公子见了如何?长孙侯爷和夫人那边对你可是很满意呢!” 裴茵垂着眸不动声色回着, “我不知道呢,那二公子看起来怪怪的,没有给准信。” 大夫人这下面露忧色,莫不是长孙夫人搞不定长孙璘。 心想着得递话过去,待长孙家妥当,这个性子软软的外甥女那是可随意拿捏的。 又夸了一番裴茵的手艺,才放她离开。 裴茵回到半月轩与王氏一道用了午膳, 裴茵伺候王氏午歇后,便去药房熬药去了,如今不仅要制作长孙璘的药膏,王氏的身体也需要慢慢调理。 午时一过,太阳西斜,暖暖的照射在窗棂上,裴茵便托腮靠在窗口小憩一会。 只是才眯了一小会二,便听得对面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裴茵有了前世军营的生活习性,警觉性极高,立即便睁开了眼,果然看到外院一个婆子神色慌张急匆匆过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柳嬷嬷听到动静已经迎了上去。 裴茵也站了起来,披好衣裳跨出门口, “不好了,表少爷今日在国子监跟人起了冲突,听说把人给打晕过去了,现在国子监的人都要把表少爷逐出去,还要送官呢!” 裴茵闻言脸色登时一变,二话不说拿了一件披风直往二门外奔。 大户人家的车马出行都是有规定的,需拿大夫人的对牌才能安排马车出行,裴茵来不及禀报,跑到巷子里那颗大槐树下,将一锭银子丢给那管马的仆男,随意牵起一匹马便直奔国子监。 国子监在皇城之东,兴庆宫之西的永兴坊,从长兴坊往北过去三个街口便到了,裴茵策马狂奔,只消一刻钟便到了国子监门口。 守在国子监门口的侍卫,见一带着帷帽的女子大步过来,连忙上前一拦, “何人擅闯国子监?” 裴茵提着裙子三步做两步跨上台阶,将帷帽一扯置于一旁,指着头顶的“国子监”三个篆字牌匾神色冷肃道, “国子监乃我祖父所创,此三字那我祖父亲笔所写,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进去,给我滚开!” 二人闻言神色皆是一肃,再见裴茵气势汹汹,眉峰锐利如刀,不由自主让开一步,裴茵大步跨入门槛,随意抓了一小厮问了出事地点,便直奔孔乐院。 国子监占地极大,正院而入,沿着回廊往后便是主殿,平日举行重大典礼活动才在此处,往后便是一个硕大的四合院,东西南北皆是敞开的大厅,为平日讲学的学舍。 -- 第15页 学舍后院则是一个花园,花园之东乃是藏书阁,西边乃孔乐院。 孔乐院是个三层的重檐歇山顶建筑,正门前面矗立着五根硕大的金龙抱柱,三开大间,气势恢宏,庄严肃穆。 此刻那孔乐院前面的汉白玉宽台院子里围满了人。 远远的,裴茵便听见一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及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她顿时健步如飞,拨开围观的一些士子,奔至前头,再环视一周,便见裴允孤零零的站在西边一侧,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官差,一副要拿人的样子。 裴允红着眼满目睁圆盯着担架上晕倒的男子,整个人如落汤鸡般狼狈又无助。 他纤瘦高挑的身子裹着一宽大的深蓝袍子,显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落寞和深沉来。 裴茵瞧的心痛如绞,连忙走过去,一把抓住裴允的手臂, “允儿,发生什么事了?” 裴允见是裴茵,明显一愣,眼底渐渐蓄起丝丝欢喜,可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满是愧色, “姐姐,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允话还没说完,立在他对面一位名叫李少荣的白袍男子指着他喝了一句, “你少来这一套,当时就你跟刘兄在丙子间,我们在屏风外听见你们二人争吵,你还扬手要打他,等我们冲进来便看到刘兄栽倒在地,不是你还能是谁?” 裴允闻言下意识辩驳道, “不是,他骂我,我警告他了几句,可是我什么都没做,他突然就呼吸急促,昏厥在地,真的跟我没关系!” 可惜无论裴允怎么辩解,四周皆是对他指指点点的声音。 “裴允,你祖父好歹曾经是太傅,你若是个男子汉,便敢作敢当,事实都摆在面前,你怎么还不承认?”那李少荣语气咄咄逼人,周身都是附和之声。 裴允一张脸胀得通红,梗着脖子却不知如何辩解,他双拳捏的都要暴起, 当时他在丙子间习字习书,是刘仁自个儿冲进来对他冷嘲热讽,骂他寄人篱下,还有更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他哪里忍得了,便回了几句嘴,哪知道被刘仁也激怒了,刘仁想伸出手来打他,被他横起手臂格挡了过去,紧接着刘仁便这样了。 裴茵冷瞥了一眼那李少荣,冷淡地回了一句, “古人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既然阁下看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妄下定论,怕是这孔孟之道也白读了!” “你是谁?轮得到你一女子在此嚣张?”李少荣梗着脖子怒斥。 裴茵没有理会他,而是把目光落在檐下那躺在担架上的刘仁,刘仁个子不高,身形却如同山岳般发福,此刻正有驻在国子监的一位太医在及时施救。 第11章 花厅外面是一个敞开的院…… 旁边一妇人显然是匆匆忙忙闻讯而来,坐在一旁哭着问太医道, “沈太医,敢问我儿如何了?” 那沈太医用银针封住了刘仁的血脉,他脸色已经微微转好, “刘夫人,具体还不清楚,他这迹象初步判断是中毒所致…” 沈太医话音一落,那刘夫人恶毒地瞪向裴允, “你个杀千刀的,我儿子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对他下此毒手!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全家陪葬,呜呜呜,我的儿呀……” 刘夫人哭的寸断肝肠。 裴允已经受够了大家的谩骂和指点,他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深深闭上眼,紧紧地握住双拳,牙齿咬得飒飒作响。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腕。 裴允极力平复心底的戾气,张开眼去瞧她,见裴茵含笑道, “弟弟,姐姐相信你,此事与你无关!” “你胡说,刚刚我已经问过跟着我儿的小厮了,这国子监与我儿有龃龉的便只有你弟弟裴允…..” 裴茵打断刘夫人的话,“就算他们二人有嫌隙,也不代表就是我弟弟下的手!” 刘夫人扶着丫头的手站起身来,还要辩驳,忽然瞧见一穿着从六品上官府的年轻男子从后廊走了过来。 刘夫人如同见了救星,立即快步上前问道, “何大人,可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这位大理寺丞面色沉沉看了一眼裴允, “本官查验了一番,今日午膳,裴允确实跟刘仁在同一食案用餐,用餐前并无任何异样,刘仁在午膳后,便直接回了住处,小憩了一刻钟,随后带着小厮来到孔乐院,直接进入了丙子间,而裴允自午膳后一直在丙子间读书。期间刘仁不曾吃过什么,只因喝了酒口干舌燥,灌了一大杯水,水和水杯我们已经查验,暂时没发现有毒。” “今日膳堂午膳我们都查验过了,并无下药,如果真的是中毒的话,那么只可能是单独对刘仁的饮食下毒,而这个期间,刘仁唯一接触过的只有裴允和他的小厮。”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裴允确实是最大的嫌疑人。” 刘夫人闻言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扶着丫头的手臂指着裴允谩骂道, “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个臭小子抓去牢狱!” 大理寺丞微微叹着气,凝视裴允道, “裴少爷,很抱歉,怕是得委屈你先跟我们走一趟!” “慢着!”裴茵忽的上前拦在了裴允跟前,似笑非笑对那寺丞道, -- 第16页 “何大人,没有证据,便可抓人?你们大理寺是这般断案的?” 大理寺丞嘴角一抽,还想说什么,却见面前神色冷淡的貌美女子,折向台阶上, 只见她一袭月白披衫,容色清丽冷艳,举止落落大方。 她站在沈太医身后仔细打量刘仁的脸色。 前世她除了跟六爷身边的秦老爷子学了面诊手诊和听诊之外,秦老爷子还教了她一套摸经辨结的绝学,如果人体五脏六腑出了问题,相对应的颈部腹部及股沟便会生结。 裴茵仔细瞧了刘仁的面部,便已有了猜测,她又蹲了下来,拉住刘仁的右手开始查看,在大鱼际之处瞧见有很深的纹路,她顺便摸了摸刘仁左侧腋下。 刘夫人瞧她这番举动,急的额头青筋暴跳, “莫不是连你也来侮辱我儿….”她扑了过来便要去推开裴茵, 裴茵抬眼,一道锐利的寒光生生震住了她。 “你再耽搁,你儿子可能没命!” 刘夫人登时身子一软,眼中怒火霎时褪去,眼神呆滞盯着她一动未动。 裴茵果然在他腋下摸到了一些结,从结的大小及柔软度,便知这个结由来已久,而且不是好兆,最后她朝沈太医微微颔首, “沈太医,冒犯了,可否让我来给他把把脉?” 她现在已经判断的差不多,只差最后把脉来确认病症。 沈太医眉头一皱,脸上已有不虞之色,心想一黄口小儿也敢在他面前放肆,却见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清澈爽朗的声音, “沈太医,裴姑娘绝非毫无分寸之人,不若让她试一试?” 听到这个声音,裴茵明显一震。 前世程毓并没有来国子监,这一世怎么来了? 而且还帮她来着? 眼下不宜露出端倪,裴茵没理会程毓,继续低头认真把脉。 这个空档,沈太医朝来人瞧去,只见一丰神俊朗的少年立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风采斐然,正是大晋最负盛名的家族,君侯府程家的七公子程毓。 长孙家掌北衙禁军,负责守卫皇宫,而君侯府程家则掌南军都督府,负责京城的拱卫及对外征战,都说这个江山有一半是老君候打下来的。 君侯府程家在朝中地位超然。 换做旁人沈太医不一定给面子,但是程毓乃程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听闻老君候在孙辈当中最喜爱的便是这个排行第七的孙子,许多人暗中揣测,这程毓莫不是未来君侯府的掌舵人。 沈太医不可能不给这个面子。 只能任由裴茵给刘仁把脉。 程毓的到来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这位正是前不久出炉的新科状元,如今被皇帝钦点在翰林院当值,翰林院便在国子监隔壁,想必是今日此事闹大了,引起了翰林院的注意。 程毓一边应付着国子监监生跟他套近乎,一边仔细打量着裴茵。 少女面容明净如玉,神情恬静安然,哪怕是面对唯一的弟弟深陷入狱风波,也丝毫不见慌乱,她眉睫浓黑如鸦羽,神色极为专注,两缕黑长的发丝垂在胸前,整个人明润的如同一幅画。 如沐春风,大概说的便是她。 程毓再次看到裴茵,心情极为复杂,前世的他难道是良心喂了狗,没看出她比那郁君如好一百倍吗? 大约一盏茶功夫后,裴茵缓缓站了起身,目色冷漠居高临下盯着那刘仁, “此人脉象悬浮无力,且危在旦夕,不过并非是中毒所致,而且素有心疾。” 裴茵话音一落,四座哗然。 “你说什么?心疾?我儿是心疾?”刘夫人惶惶惊疑, “刘夫人,如若是中毒所致,那脉象必然紊乱不堪,体内气息不稳,可你儿子气若游丝,并无紊乱之迹,而且他左侧腋下生结,可见心脉一处常年有疾累积而成。” “不可能,他这么年轻呢!” 裴茵从檐下走了下来,回到了裴允身旁,淡淡一笑道, “刘夫人,我刚刚观察了您的气色,您时常是不是也会觉得胸闷气短?” 刘夫人脸色顿时一僵,手下意识摸住胸口, “我虽是如此,可我儿…..” 裴茵面色清冷打断她道, “你的心疾并不到膏肓的地步,也或许是你平日保养的好,至于你儿子刘仁,虽然年轻,可他并不知自己遗传了你的心疾,所以常年酗酒,对了,刘仁午膳是不是喝了酒?” 刘夫人身边的小厮惶惶点头, “是,少爷爱喝西风烈,得知李公子得了一坛,非得要小的去要来,喝完那酒,少爷便脚步虚浮,面如猪肝之色…..” 一旁的李少荣面色已然发白。 “这就对了!”裴茵了然一笑,“刘公子本有心疾,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喝了烈酒,导致突发病状,与我弟弟无关。” 第12章 裴允红着眼满目睁圆盯着…… 刘夫人惊疑不定得听着,又求助的看向沈太医,沈太医已经面色青一阵红一阵,他咬着牙再次把脉,竟然发觉裴茵所说无差。 他第一眼瞧见刘仁时,压根没往心疾那一块想,心疾大多发生在老者身上,而且刘仁的表征与中毒之后的迹象如出一辙,更何况是与人争执才晕倒,沈太医也并不曾做他想。 裴茵瞧见沈太医脸色黑沉尴尬,又连忙宽慰道, -- 第17页 “幸好是沈太医及时封住了他的心脉,否则早就没人了…..” 刘夫人惊恐万分朝沈太医连连道谢, 原先她还担心是裴茵想给自己弟弟脱罪,后来见沈太医那神情便知是确凿无疑,这下再不敢造次。 “那个,裴姑娘,敢问怎么治?” 裴茵闻言冷笑一声,拉着裴允转身便要走, “救人是大夫的事,我又不是大夫?何况就算帮忙医治,我也不会帮一个仇人治病?” 刘夫人顿时哑口无言,一会儿瞧瞧沈太医,用眼神询问他治不治得了,见他面色难堪之极,心就凉了半截,眼见裴茵已经要离开,刘夫人咬了咬牙,二话不说奔上前,给裴茵行了一礼, “裴姑娘,裴公子,先前是我的不是,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宽宏大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就当给自己积福!” 裴茵闻言嗤笑了一声,她一个死过一回的人,哪里在意什么积福?前辈子她也不曾做过亏心事,怎么是那样的结局呢? 但直接不管也是不成的, “那刘夫人,我问你,这案子还告不告?” “不告了,不告了,是我们误会了裴公子!” 刘夫人知道裴茵的意思,立马朝那大理寺丞撤了案,又跟裴允道了歉,给他正了名。 裴茵见威慑的差不多,这才转身回到台阶上,借了沈太医的银针,重新施针,这一轮施针耗费了一刻钟,哪怕是镇定如她,也微微出汗。 忙活一通后,裴茵擦着汗起身, “刘夫人,我不是菩萨,也不是大夫,我已经稳住了他的情形,接下来你找专治心疾的太医来料理吧!” 裴茵从沈太医那医囊的器具便可推测出,沈太医擅长的是外伤。 刘夫人还能说什么,千恩万谢一番,才吩咐人将儿子抬走,又立即让人去请大夫。 裴茵暗暗松了一口气,前世弟弟因此事被赶出了国子监,虽然后来大理寺还了他清白,可弟弟终究因此大受影响,再加之二叔落罪,弟弟前途无望,变得有些颓废。 裴茵内心感慨之余,忽的听到人群中传来一熟悉的声音。 “不错,你还真有些本事。” 长孙璘不知何时到了现场,他一如既往,一袭黑衫额前一抹黑巾,玩世不恭的给她鼓了鼓掌,在他的带头下,其他围观的士子也给了热切的回应。 裴允总算是挽回了声誉。 裴茵与长孙璘对视一眼,转身吩咐裴允道, “时辰还早,你去学习吧….” 裴允哪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尤其看到长孙璘来找自己姐姐,本能的生出抗拒,他警惕得盯着长孙璘,身子微微一侧,几乎挡住了长孙璘大半视线, “姐姐你累了一天了,我先送你回去。” 长孙璘是个极聪明及敏感的人,自然看出裴允的防备之意,扭头嗤笑了一声,黑长的眉眼眯起,桃花眼潋滟万分。 终于打发完众士子的程毓拿着一把象牙扇走了过来,目光在长孙璘身上掠了掠,看向裴茵, “裴姑娘,你认识长孙璘?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的好,此人身上戾气太重。” 裴茵却是理都没理他,只当他是空气。 京城人人皆知,长孙家是唯一敢跟君侯府叫板的人,两位家主一个掌南军,一个掌北军,成日争锋相对。 是以,这程家最负盛名的七公子程毓,自然跟长孙璘过不去了。 长孙璘从来都不是个吃亏的,斜着眼睨着程毓, “那是叫她跟你亲近些,然后被京城那些莺莺燕燕的吐沫给淹死?” “…….” 裴茵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程毓觑了裴茵一眼,俊美的面容绷的通红。 程毓被誉为京城第一公子,无论是相貌家世抑或是才华,京城无人能出其右,喜欢他的姑娘如过江之鲫,每年三月三赏花宴,便有不少姑娘为程毓大打出手。 所以长孙璘这话并非夸大其词。 裴茵根本不想看到程毓那张脸,她怕自己不小心对着他猝口大骂,对付程毓,给六爷报仇,还是得寻时机,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将程毓怎么着。 只想着远远避开才行。 裴茵秋水般的眸子看向长孙璘。 长孙璘立即会意,连忙抬手往前一指, “来,我送裴姑娘出门。” “慢着!” 程毓被裴茵那举动弄的云里雾里。 前日都给他送信,问他们俩的婚事如何,怎么突然间就如此疏离。 总不至于,真的是跟长孙璘谈成了,为了裴家之事委身长孙璘吧。 “裴姑娘,裴家的事,我可以帮你想办法,你切不可因此赔了自己的姻缘!” 裴茵很想骂他“跟你在一起才是赔了姻缘”,却又偏偏不能出口。 还有那封信,得找个机会私下问他要回来。 长孙璘敏锐的发现裴茵对程毓极为不耐烦,立即上前挡住了程毓的身子, “喂喂喂,我的程大少爷,你还要脸不要脸,人家姑娘压根不想理你知道吗?” 程毓却还不肯私心,只当裴茵受了长孙璘的威胁。 只是眼下也不好跟长孙璘较劲,被迫让开了路。 裴茵立即迈出步子,裴允朝程毓行了一礼随后跟上。 长孙璘唇角勾出一个极为愉悦的弧度,吊儿郎当地觑了程毓一眼,得意洋洋离开。 -- 第18页 这大概是他有生之年唯一一次,有女人在他与程毓之中选择了他,给他撑足了面子。 程毓满脸郁碎地盯着裴茵,少女秀逸的身子渐渐消失在长廊之后。 这边三人一路直到了门口,裴茵正要跟长孙璘告别,便见木夏带着一辆马车急匆匆奔了过来, “姑娘!”木夏提着裙子飞快上了台阶,双手扶住了裴茵,担忧的都要哭了出来。 “少爷没事了吧?”木夏又上上下下打量裴允。 裴允面色窘红,把脸别到一边,“无碍,不要大惊小怪的。” 又恢复了平常那不苟言笑的摸样。 裴茵失笑一声,转身朝长孙璘再施一礼, “待我膏药磨好,便来寻你…” 长孙璘挺拔的身子歪了歪,缓缓点头,“你二叔的事我会看着点,不叫他在牢里受苦。“ 裴茵感激一笑, “那就多谢了。” 第13章 记忆中的这个声音沧桑而…… 姐弟俩回到王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想必事情传遍了王家,王大老爷和夫人派来过问,裴茵只说是一场误会,便把事情掩了下去。 接下来两日裴茵都在半月轩熬药制膏药,现在只有等四表哥王钧的消息了。 王钧果然不负所望,在第三日傍晚,太阳下山之前,带着一张名单匆匆来到了半月轩。 西厢房书房的窗下,二人隔案对坐,裴允也在一旁作陪。 裴茵只把那名单扫了一眼,心神俱是一震。 还真被她逮着了。 两张名单有一个名字重合。 怎么会是他呢? 裴允亲自给王钧倒了一杯茶,王钧一边擦着汗一边接过饮尽,见裴茵神色晦暗便知有了端倪。 “如何,可找到了你想要的线索?” 裴茵捏着那名单回神过来,冲他一笑, “多谢四表哥,这次帮大忙了。” 王钧松了一口气,摆摆手不在意的笑了笑, “大家都是骨肉至亲,这点忙是应该的,裴二叔出事我只恨帮不上忙,如今能给你提供线索,那就安心了。” 裴茵眼眶微微发热,裴家出事后,真正能关心他们死活的怕是不多,难得王钧能说出这些话。 “这一次应该费了表哥不少人力物力,他日我再做补偿。” 王钧闻言立即皱眉,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哥哥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得了,你忙你的,允哥儿,跟哥哥我下棋去!” 王钧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面儿薄,受不了别人对他满腹感激,于是拉着裴允就跑。 裴允虽然不情愿却是也没法,只得跟着去了。 待二人一走,裴茵脸上的笑容落下,神色凛然了几分,拿着那名单在屋子里急的走来走去。 李回,大理少卿李回! 那个刺客是他派来的,而与二叔同席看到二叔那幅画的也有李回。 二叔的案子现在就在他手中! 二叔跟他有过节?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裴茵心急如焚,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那幅画在李回手中,二叔的案子也在他手中,那么他一定有所图。 一来,得尽快弄清楚二叔与李回之间有什么过节,二来,如果那幅画真的在李回手中,得在案子定下来之前,把它拿回来。 时间紧迫,容不得她耽搁,可该从何处入手呢? 裴茵苦思冥想一夜,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次日一早她给大夫人请了安,找了借口去逛街市便出了门。 朝堂之事靠她是不成的,得寻六爷的帮忙。 她吩咐车夫前往东市的岭南药铺,哪知道一到药铺,却见一熟悉的身影在门口笑盈盈望着她。 正是那夜救她的黑衣侍卫齐福,前世裴茵与他打交道极多,瞧着那张喜庆的笑脸心情顿时大好。 “齐侍卫!”裴茵见着他,眉眼都笑开了花。 他在,意味着六爷在。 天知道她现在见他一面有多难,六爷可是出了名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是后来那么多年,她跟着他,也不是时常能见着他。 齐福暗暗打量着裴茵,心想刚刚她下马车时,明明神色恹恹的,一见着了他,整个人瞬间鲜活了。 这丫头有意思。 “裴姑娘好,奉六爷命令,正要去给您报个讯儿,没想到您亲自来了。” 裴茵听了这话心中更喜,她与六爷还真是心有灵犀呢。 前世便是这般,二人总是十分默契,些许六爷那边已经有了她想要的答案。 裴茵随齐福上了药铺的二楼,齐福朝一临街的雅间指了指,便守在门口,裴茵知道这是叫她一个人进去的意思。 “木夏,你在这里候着。” 木夏鼓着腮帮子,心想怎么能放任姑娘独自见一位男子,可裴茵使了个眼色,木夏便只能照做。 裴茵推门而入,悦耳的音符便撞入耳帘,她心神一动,六爷在试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八开的紫檀镶嵌八宝的座屏,她走到屏风后,心中布满了忐忑。 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了。 裴茵深深闭上眼,泪水不知不觉滑落在脸颊,她抬袖利落的拭去,扬起一脸笑容大步踏入了里间。 琴音忽的停止,裴茵心跳也跟着停止,泪花犹在眼睫上颤动,迎着窗□□入来的晨曦,泛着细碎的光芒。 -- 第19页 她忐忑抬眸, 入目的是一张熟悉却又久远的容颜。 这真是一张仙人的脸,肌肤因长年生病呈现出凉月一般的冷白色,五官若玉雕般完美无瑕,玉簪束发,广袖飘风,相貌清俊的不像话,那焦尾琴被他竖着托在手中,窗口寒冷掠入,卷起他衣袂飘扬,颇有几分不羁的风韵。 皎皎如月,漪漪似竹,气质更是清越无双。 裴茵一下子看的有些出神。 记忆里,他而立之年后,因过度操劳,两鬓已生出几丝白发,一根紫檀木簪束发,披上一件宽大的白衣袍子,如山间道人,若世外谪仙。 被战场鲜血浸染过的六爷,浑身更是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采,仿佛褪去了年轻时的清越涤涤,多了几分沉淀过的睿智和稳重。 相比那时的他,裴茵宁愿看到此刻陌上如玉的六爷。 多么鲜活的人呀,不再背负那么多沉重的负担。 整个江山社稷,百姓的福祉都靠他一个人撑着。 前世这个时候,秦老爷子还没在他身边,这一世,裴茵打定主意要帮着六爷调理身子,让他健康长寿。 “给六爷请安!”裴茵浅浅一笑,眸子更浸润过的宝石,亮晶晶的,清透黑亮,叫人难以移开眼。 程明懿将焦尾琴置于一旁,PanPan清湛的眸子落在少女身上,缓缓问道, “你竟是来的这样早?” 他刚刚吩咐下去,人就到了跟前。 声音若轻羽划过她的心房。 裴茵微微抬起下巴,狡黠地笑道, “看来是我跟六爷想到一处去了,我正遇到难关想求六爷帮忙呢。” 裴茵说着话略微有些调皮,至少前世她从未在他面前说过这样跳脱的话,她心中怦怦直跳,暗暗观察程明懿的神色。 程明懿果然微微一愣,可随后就当做没听到的,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先坐吧,你二叔的事我查到了一些。”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淳和雅量,没由来的给人一种信赖感。 裴茵依言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将那湖水绿的水波褶裙给铺在面前,微微挺直了腰背。 今日为了见他,也是特地打扮一番,木夏给她梳了一个随云髻,旁的鲜艳发饰也没有,只用了一支银鎏金点翠的梅花钿,花蕊镶嵌了一颗南红,花瓣外又缀着一圈米粒大小的珍珠,色泽鲜艳,又十分典雅。 这已经是她梳妆盒里最好的头饰了,这些年裴家不富裕,他们母子三人过的并不算好。 上身穿的是一件艾绿色的圆领短袍,领口点缀了几朵黄色的小花,下裳则是一条湖水绿的水波长裙,腰间一根同色腰带将那纤纤腰肢给勾起,盈盈不堪一握,显得她身段秀逸窈窕。 裴茵坐姿端正,将那雪白的脖颈给露了出来,一对碧玉金丝耳坠如一汪水般灵透,衬的整个人越发秀逸无双。 在程明懿眼里,令他惊艳的并非是面前少女的容貌,而是她临危不乱,沉静从容的气质。 换作寻常闺门秀女,自家遭难,又寄人篱下,怕是早就以泪洗面,可她却不同,敢于深夜潜回裴府与刺客交手,敢于勇闯国子监为幼弟洗脱污名,敢于潜入天牢询问案情试图给家族洗脱冤情。 这样的聪慧灵秀,还是如此敢做敢闯,必定是一位气势凌厉的强干女子,可她偏偏又生的如此明润清逸,浅浅一笑还露出一对小梨涡。 程明懿不由暗叹一声,这样的姑娘本该娇养在深闺的,却不得以为了家族抛头露面,这个念头一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第14章 裴茵却不把二人的争执当…… 面前的木案上摆了一套汝窑的天青色裂片茶具,紫砂茶壶青烟袅袅,可见已经是烧好的茶水,裴茵主动帮二人各倒了一杯茶,便开门见山问道, “六爷,您查到什么了?”她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 程明懿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茶杯口,墨色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默了一会儿才答, “你二叔入狱,起因是有人告他贪污,但并没有确凿的罪证,后来我派人详查,发现他卷入一桩案子中,南军都督府给每个府兵都分了公廨田,所得银子给官员当做俸禄的补充,但此事并没有明文规定,只是官府的一项额外收入,明面上这些田地还是公家的田地。” 裴茵听着,眉头已经紧蹙,预感到了不妙。 “南军都督府的一个中郎将前年私下吞了不少公廨银,此事虽然没爆出来,但是最近上头已经开始下令在查,你二叔时任兵部郎中,恰恰管辖此事….” 听到这里,裴茵面上浮现一股怒容, “所以,是有人想要我二叔当替死鬼?是吗?” 程明懿满脸赞许,缓缓点了头, “没错。” 裴茵冷笑一声,只觉得胸膛有一股火在燃烧,从容的眸眼此刻也渐渐发红, “六爷,那个想要我二叔当替死鬼的人,是李回是吗?那个南军都督府的中郎将便是李回的弟弟李宣?” 程明懿这一次已经不是赞许而是震惊了, “你怎么知道?” 裴茵苦笑着道,“六爷,那夜我回裴府,发现有人跟踪我,我用了一枚暗器,虽然那人逃脱,可我还是想办法让我王家的表哥追查药铺记录,顺藤摸瓜抓到了李家府上,再联想到我二叔的案子如今就在李回手中,便猜出端倪。” -- 第20页 程明懿满目欣赏的点头,暗道这小丫头果然还如小时候那般聪慧, “只是我好奇的是李回这么明目张胆,他就不担心你二叔不肯认罪,最后把他抖出来?” 裴茵闻言微微眯了眼,眸底闪过一抹寒光, “那是因为李回手中有我二叔的把柄,他自信我二叔为了裴家安危肯定会认罪!” 比起讽刺先帝,遭灭门之案,二叔肯定会选择牺牲自己,保全他们母子三人。 只是前世后来不知何故,那幅图的事终究被抖了出来,裴家还是没能逃脱厄运。 程明懿闻言神色顿时一凛,十分严肃问道, “你说什么?李回手中有你二叔的把柄?” “对,是一幅图,一幅《松江垂钓图》,”裴茵忍着泪意哽咽道, “那幅图中我二叔笔墨用的不当,有人诟病说他讽刺先帝皇位来路不明….” 程明懿闻言脸色顿时大变,原本清俊的面容瞬间浮现一丝青白,紧接着胸口涌上一口血气,他撑着额抚在案几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六爷,六爷!” 裴茵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绕到他身旁,在他背后点了几道穴,帮助程明懿缓解了咳嗽。 程明懿此时满脸咳得通红,倒是给那谪仙般的摸样添了几分人气,心中却是暗潮滚滚。 这丫头莫非在医术上有所造诣?刚刚几个穴位既精准,力道又极为合适,一看便是老手。 程明懿对裴茵好奇极了。 多年未见,小丫头成长的令人吃惊。 在裴茵的帮助下,程明懿很快便平复了下来。 裴茵见他如此,想起前世无数个日夜,他被疾病折磨,泪花在眼眶打转,很努力的没让它留下来,她跪坐在他身旁道, “六爷,我曾在终南山住了两年,跟一位老神医学了些医术,六爷信得过我,便让我给你把把脉如何?” 她前世跟在秦老爷子身边,太知道六爷该用什么药,制什么药丸了,她想尽可能给他减少些痛苦,虽然不知道前世为何秦老爷子没能给他根除,可她还是想试一试,这一世,她一定要留住他。 原以为她今日的表现已经能够让六爷侧目,可让她失望的是,程明懿微微苦笑一声,却是摆手道, “你有心了,我的病非同寻常,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你放心好了….” 裴茵闻言眼中蒙着一层水雾,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挫败和失落。 算了,慢慢来,六爷不会轻易信她的。 裴茵垂下眸用袖口轻轻押了押眼角,重新浮现笑容坐在了他对面。 程明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并非是不信任她,而是,他的病大夫治不了,而能治他的法子,怕是这辈子他都用不了,也不能用。 程明懿重新回到裴二叔的话茬上, “你刚刚说的那幅画,可是在李回手里?” 裴茵整理好情绪点了点头,“我猜是的,否则李回不敢这么嚣张,对了,昨日我弟弟在国子监差点出事,而那个刘仁之所以发病,是因为那坛烈酒,那烈酒恰恰是李回儿子带过去的,我甚至怀疑,李回的儿子早就知道刘仁有心疾,故意设下陷阱,目的便是想把我弟弟送入牢狱,好增加威胁我二叔的筹码。” 她总算明白了,前世定是二叔答应了李回的要求,李回才还了弟弟的清白,至于后面那幅画为何还是抖了出来,她便不得而知了。 “那必须把那幅画给拿到。”程明懿神色肃然。 裴茵闻言心中大喜,瞧六爷这意思定是要帮忙了,只要六爷肯出手,她便无忧。 “六爷可有法子?”李回必定将那画给藏在紧要之处,若是派高手去偷,极冒风险,还容易打草惊蛇,万一李回提前把那画给抖出来,那裴家便是万劫不复, 程明懿显然也料到了这一桩,他凝视着面前的茶烟袅袅,手指微微按在太阳穴,细细寻思, “唯一的办法便是引蛇出洞了。” 裴茵瞧他深邃的眼眸里含着几分冷厉之色,便知他懊恼那李回,也定是有了主意。 然而恰在这时,雅间门被推开,齐福压低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主子,刚刚得到消息,李回那边已经制造好了证据,怕是马上便要呈上去,给裴二叔定罪了。” 裴茵闻言悚然一惊,下意识拽紧了袖子,怔怔望着程明懿, “六爷…..” 程明懿凝眉缓缓抬手, “先不急,咱们想办法拖延,待我请人在朝廷上游说一二…..” 裴茵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六爷说托人替裴家说话,可这个人选却是很难挑选,毕竟裴家处境尴尬,当年先帝践祚,她祖父可是愤然离开朝廷,谁都知道裴家得罪了皇家。 先帝一来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明大度,二来也是顾及到裴家门生故吏极多,才没对裴家下手,反而表面上对裴家十分礼遇。 可事实上,两任皇帝怕是都恨死裴家了。 现在谁替裴家说话,便是与皇帝为对。 裴茵不能拖累君侯府,一旦皇帝怀疑君侯府那就麻烦了。 “六爷,我有一个人选,此事交给我….” 程明懿募的抬眸看她,微微愣住, “你是说请他?” 裴茵抿嘴一笑,瞧,他们总是这般有默契。 -- 第21页 “对,除了他,再没人能为裴家说话而不被皇帝忌惮了。” 程明懿了然失笑。 事不宜迟,二人便分头行事。 第15章 这真是一张仙人的脸,肌…… 裴茵匆匆忙忙回到王府,从黑漆大门边上的小门跨入了府内,便寻了个门房问道, “老太爷可还在府上?” 木夏在一旁悄悄递了个银裸子过去。 那门房笑眯眯接了,立即殷勤回道, “回表小姐的话,老太爷今日没出去,听说在他老人家的小阁楼里玩鸟儿呢。” 裴茵谢过,朝小阁楼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老太爷平日并不住在松鹤苑,而是他的小阁楼,小阁楼外面有一个硕大的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类奇珍异草,角落里摆满了各式盆栽。 小阁楼外院种满了森天大树,郁郁葱葱,高低错落,将整个小阁楼掩映其中。 小阁楼共有三层,最下面一层是老太爷起居玩耍的地方,第二层实则是老太爷的书房,也是他的藏书阁,最上一层比较狭小,听闻老太爷偶尔在此处小憩看夕阳西下落日熔金。 以往老人家回来都是打个转身便走了,这一次却难得在府上多留了几日。 晚辈们因此十分欣喜,一个两个都抓住机会想来请安,都被老太爷的门童给赶走了。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去,你告诉他们,谁再来烦我,我就打他几十板子,叫他屁股开花!” 一个上午老太爷都被外头频繁的通报声给烦透了,连手里的鸟儿都不那么香。 总算熬到了中午,用了十几样精致的小菜,他心情跟着好转来。 小兔崽子们还算孝顺,知道他难得在府上,逮着机会孝敬好吃的。 这面前摆着一桌儿好菜,一盅水晶豆腐,一盘酿藕,软糯香甜,一小碟莲子猪肚,一盘长寿菜,一盘清蒸桂鱼,一碗野生的菌菇汤等等,每一道菜都用料讲究,味道鲜美。 老太爷吃的乐不思蜀,忽然觉得这家里比道观还是有些好处的。 恰在他打了饱嗝,准备去午歇时,门外小童急匆匆跑了进来。 “老太爷,裴家表姑娘求见!” 老太爷面色一抽,眉头顿时竖起,拂袖而起,“不见!” “臭丫头,没见已经午时了吗,老头子我要睡觉了,还真是一点孝心都没有,跟她那裴家老头子一样,固执,可恶!” 老太爷骂骂咧咧的拄着拐杖准备上楼。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声音, “给外祖父请安!” 裴茵笑盈盈的施礼,她匆忙回府都没来得及用些午膳,随意吃了点糕点便来堵王老太爷,老头子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个不小心跑去城外,她就寻不着了。 刚刚趁着门童来禀报,她便直接进来了,王家人怕他,她可不怕。 她等不起。 老太爷听到这个声音,额头青筋暴起,扭头一阵喝骂, “喂喂喂,小丫头,小蹄子,你存心不让我舒坦是不是?你没看到日头正盛,要午歇了嘛!”他抬起拐杖,往门外那一片蓝天指了指,一副吹鼻子瞪眼的摸样。 裴茵不生气反而一副忍俊不禁,扫了一眼西边房摆着那一桌膳食,便笑了笑道, “外祖父,刚用完午膳不消食就睡,是会积食的,时间一久,问题可就多了,比如体内湿寒越来越多,腰酸背痛腿抽筋,可就没法愉快的玩鸟了!”裴茵俏皮的眨眨眼。 老太爷气的七窍生烟,将那拐杖往旁边一掷,扶着腰瞪着裴茵, “你这臭丫头是想咒我呢!” “说,什么事,我就站在这里听你说,看你能不能说出一朵花来!”老太爷胡子抖了又抖,横眉冷对。 裴茵却一点都不被他的样子所吓到。 一个曾经游历四海以天下为己任的宰辅,怎么可能真的是一游手好闲沉溺于花鸟之人呢。 虽然裴茵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外祖父在退出朝堂后,成了个游戏山水的老顽童,但有一年戎狄入侵,危急京城,京城人人自危,乱军在城内作乱。 在危机之刻,是这位游手好闲的外祖父勇敢走出来,将所有世族家眷护于身后,组织家兵对付乱军,而他自己在六爷带兵入城后,被乱军杀死,血溅当场。 外祖父死的何其壮烈! 想起前世过往,裴茵再看老太爷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外祖父,李回搜罗了许多罪证,意在让我二叔服罪,届时我,母亲和弟弟都难逃被牵连,弟弟若是出事,想必母亲也活不下去,外祖父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罹难?” 老太爷闻言面色微的一沉,漆灰的眸底一抹寒光一闪而逝,可裴茵还是捕捉到了。 “你找我又能怎么样,那是朝廷法度,我去,就能说服李回放过你二叔,说服陛下不给裴家治罪?我这么能耐,怎么没上天呢!” 裴茵被这话给气笑了,她往前走了几步,立在门口的花架旁,花架上摆满了各色小花盆,些许骨朵儿悄悄探出头,颇有几分春意浓的意趣。 看来这位外祖父身边有能人,会在这暖室里养花。 裴茵又细细打量这阁楼来,外头瞧着这阁楼并不大,被一众花木簇拥其间,可里头却是高拱疏阔,整个环形阁楼全部是打通的,东边向阳,临窗的地方放着不少花盆鸟笼之物,几支红梅朝外伸展着枝桠,一人高的芙蓉花开正艳,再有月季海棠,几盆茶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派欣欣向荣之景,与外头的枯败判若两重天。 -- 第22页 右边则摆着书案软塌屏风,一排的博古架贴着中间的墙柱,皆是名贵之物。 老太爷见裴茵不吭声了,顿时眉头一皱,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裴茵失笑一声,目光重新落在老头子身上,平静而肃然, “外祖父,我并非要您救我二叔,只需要您想办法让朝廷不要那么快给我二叔定罪,细细查下那些案子,我需要您给我争取时间,我会在这段时间内还我二叔清白。” 老太爷面色微微一怔, 裴茵幽然一笑,狡黠地勾了勾唇角,一双明净的眸子湛湛的发亮, “您觉得这个时候了,您都不替裴家说一句话,那位会不会觉得奇怪?” 老太爷眉峰一横,“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你回去吧,我会看着办!” 裴茵笑盈盈施了一礼,“那就多谢外祖父了….” 老太爷满脸嫌弃的摆摆手,示意裴茵赶紧走,在裴茵转身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 “啧啧啧,跟她祖父一个德性,总是自以为很聪明很得意,那个死老头子当初……” 声音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楼梯间。 第16章 程明懿重新回到裴二叔的…… 门外的裴茵却是哭笑不得,隐隐的还生出几分怀念。 想当年祖父跟外祖父为一时双璧,却偏偏谁也看不惯谁,朝堂上,只要他们二人在,那是喋骂不休,旁人见着他们二人撞一块,必定是抱头逃窜,生怕殃及池鱼。 世人都以为他们二人最恨彼此,唯有裴茵知道,他们实则心心相惜,将彼此引以为知己。 否则,外祖父又怎么会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她爹呢! 外祖父动不动把祖父挂在嘴边骂,只是想念祖父罢了。 裴茵这一日累极了,回到半月轩用了些膳食便睡下了。 只是她闯入小阁楼求见老太爷的事,还是传出去了,并在王府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二夫人贺氏得了消息,带着女儿早早的就候在了老太太的松鹤苑。 老太太有午歇的习惯,贺氏也不敢声张,先在明间坐着等候老太太醒来,心里却琢磨着,裴茵那丫头前几日私下寻了钧儿说话,钧儿是个没心眼的,万一被那丫头美色所惑,执意娶她就麻烦了。 她一定要把裴茵那念头早早掐死。 二夫人和王妍等了一会儿,便见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搀扶着她走了出来。 二夫人细细打量了下老太太的脸色,只见她眉头微微皱起,脸拉的老长,可见睡得不安生,心中一时担心被责骂,又想着是不是正好可以祸水东引,让老太太把这火气给撒到裴茵头上? 她连忙上前,殷勤地搀扶着老太太另外一只胳膊, “母亲,府里上下都说您保养的好,这子午觉便是养气色的,若是媳妇我到了您这个年纪有您这样的气色,做梦都笑醒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老太太脸色好看了些。 贺氏又连忙瞅了一眼跟在身后怯怯的女儿, “还不快给你祖母倒水!” 王妍原本就有些怵老太太,想起自己母亲来之前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从丫头手中接过茶杯,小心翼翼上前, “祖母,请您用水….” 老太太瞅了一眼王妍,见她低着头满脸通红娇怯怯的,瞧着不喜,不过也没说什么,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抬了抬眼皮冷眼看向贺氏, “你今个儿来这么早是有什么事吗?” 她早看出贺氏无事不登三宝殿。 贺氏等的就是这句话,恰恰丫头给她端来了一个锦杌,她便挨着坐在老太太腿边,一边殷勤的给老太太捏腿,一边倒豆子似的把中午裴茵去见老太爷的事给说了。 老太太闻言面色果然微微沉了下来,她抿着唇直视前方一言未发。 贺氏摸不清楚老太太的态度,暗地里瞥了一眼女儿王妍,王妍立在一旁心扑扑直跳,手心都掐出汗来,又见自己母亲瞪来了一眼,才不得不抬着眼眸喏喏说道, “是啊,祖母,今个儿上午,孙女带着七弟弟去见祖父,想着七弟弟还没给祖父请过安,哪知道都被那门童给拒绝了,那裴茵…..”说到这里,声量不自觉的拔高了来, 可她偷偷瞄了一眼老太太阴沉的脸后,又畏畏缩缩的软了腔调, “那裴茵又不是我们王家的人,却胆敢闯进小阁楼去求见祖父,简直是坏了我们王家的规矩。” 贺氏脸上立马浮现了笑容,接过话茬道, “就是,母亲,规矩不可废,否则回头咱们家的晚辈都有样学样,如何是好?” 王妍接着又眨着眼眸看向自己的娘亲道, “不过母亲,没准祖父心疼大姑母,舍不得打裴茵呢,祖父打我们自己人倒是舍得的….” 王妍说到这里,忽的听到上首有杯子被捏碎的声音,登时吓了一大跳,连忙跪了下来。 贺氏也赶忙起身,朝老太太的手边瞄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弯过腰,将老太太的手给抬着, “母亲啊,您可别伤着了自己…” 旁边的丫头婆子都吓得不起,连忙上前来收拾了一番。 贺氏一边状似心疼,心中又是暗喜不已, “母亲,您要是气不过,媳妇这就去把她们母女俩叫过来,您训一顿便是,可别气坏了身子。” -- 第23页 老太太漆灰的眸子阴阴沉沉瞥了她一眼,贺氏顿时心领神会,连忙扬声唤来婆子, “快去半月轩,把裴家母女给叫来。” 婆子应声而去。 裴茵被木夏唤醒,得知松鹤苑的人叫她跟母亲王氏过去一趟,心里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换她过去倒是不怕,但是怎么连生病的母亲也要去? 倒不怕别的,母亲身子已经开始转好,若是被她们发现了端倪便不好,如今裴家的事情未了,她不想两面树敌。 里屋王氏已经闻讯要换衣裳,裴茵掀开帘子进去,却是按捺住了王氏的手, “母亲,您别急,我去应付便好。” 王氏坐在榻上满目忧愁望着她,女儿近来越发有主意,甚至还从古书上倒腾了些方子给她调理身子,这几日果然已经大好,眼睛也不像以前那般模糊了。 “孩子,娘没事,她们这是想为难你,娘不能总躲在你身后….” 王氏作势要下塌来,裴茵却挨着她坐了上去,挡住了她的路, “娘,她们的目的并非是我,而且你,娘,你想想,到底是什么缘故让她们一直盯着你不放?” 王氏面色微微一僵,纤纤手指掐住了被褥,心中顿时一片清明。 裴茵见她已然明悟,便不再多劝, “来,娘,女儿有办法,打消她们的顾虑。” 半刻钟后,裴茵跟着松鹤苑的婆子来到了上房。 第17章 老太爷骂骂咧咧的拄着拐…… 午后的天空忽的阴沉沉的,太阳藏在了乌云之后,一股寒风刮起,院子里铺满了枯叶,几个粗使婆子拿着扫帚清扫长廊上的枯叶,看到裴茵走来,纷纷避开了些。 裴茵被丫头领着入了松鹤苑的明间,屋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大夫人母女及三夫人也都到了。 而裴茵一眼就瞧见大夫人手里东西,看来大夫人已经吩咐人把那扇面给制成了扇子,用的是象牙柄子,还雕刻了花纹。 裴茵目光在那只银雀上闪过,大夫人如此心急,回头铁定会带出去。 只要那位见了,一定会问东西出自何处,她便有机会了。 裴茵稍稍环视一周,没有发现蒲团,便也就装傻充嫩,上前给老太太福了福身, “给外祖母请安。” 贺氏瞅了一眼门口,发现王氏并不曾来,眉头顿时皱起, “裴茵,你母亲呢,老太太相传,她怎么不来?这是一丁点儿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了!” 贺氏音量拔得老高,却没注意到老太太沉着眉斜睨了她一眼。 裴茵不动声色回道, “回二舅母的话,倒并非我母亲不愿意来,而是她来不了….” 裴茵上前将掌心一抹血色的帕子摊开,众人瞧见上面一触目惊心的暗红血块,吓得连忙别过脸去。 就连上方坐在那里静静喝□□茶的老太太也心惊了一把。 病成这样了? 裴茵重新合上帕子,静静伫立,语气含伤, “母亲说怕身上的病气过给老太太,待病好了再给老太太磕头请安。” 贺氏这下也不敢揪着不放,只是再见裴茵并没有下跪,又作出一番架势来, “裴茵,你好大的胆子,犯了错,还不跪下?” 裴茵诧异抬眸,“二舅母,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 贺氏被她这疑惑的摸样给气了个倒仰, “茵茵啊,你今日午时擅闯老太爷的小经阁,打搅老太爷歇息,是为大不孝,你还不知错?难道平日你们裴家便是这般没规矩?” 裴茵微微眯起眼,脸上浮现一丝怒容。 她不过是见了老太爷,她们便这般刁难。 身穿藕荷色褙子的三夫人见裴茵孤零零的可怜,有些不忍道, “二嫂教训的是,只是小姑娘家的不懂事,因为她二叔的事情着急,想求父亲帮帮忙,也是情理当中。” 她一向不爱开口掺和府上的事,只是如今裴家落难,王氏病成这样,裴茵又被大夫人算计,这一家子实在是太惨了,王家也是百年世族,做出这等事实属不该,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贺氏瞥了一眼三夫人庄氏,冷笑一声, “三弟妹,你的小儿子求老太爷赐名都没机会,这丫头闯进小经阁,你觉得合适?” 庄氏面色平和回道,“那我家老七没福气,怨不得旁人,总不能因旁人得老太爷喜欢,我就嫉妒吧,若是如此,我是不是更得嫉妒大嫂家和二嫂家?” 贺氏气的噎住,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里是王家,住在王家便得遵守王家的家规,既然不懂事便该教训。” 贺氏说着话时看向老太太,见老太太垂着眸拨弄左手的一枚绿松石的金戒,便知这是默认了。 贺氏也聪明,不想一个人做恶人,便把大夫人梅氏给拖下水, “大嫂,你掌中馈,依着规矩该怎么处置裴茵?” 大夫人心里把贺氏骂了个底朝天,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老太太,她太知道老太太的心结所在。 先老夫人还在世时,老太太只是个妾室,那个时候裴茵的母亲王氏在府上是人人敬重的大小姐,便是老太太见了她也得行礼。 这么多年老太太翻身做主,最看不顺眼的便是大姑奶奶王氏一脉,自然也嫌恶裴茵。 -- 第24页 若是平日梅氏乐得讨老太太欢心,可眼下还得借裴茵搭上长孙家,而且她也不喜欢贺氏拉踩这一套。 权衡一番,大夫人便轻笑着道, “母亲,茵儿初入府不久,为了裴二叔的事也是情有可原,不如便罚她去佛堂抄一百卷经书,给您和父亲祈福如何?” 这个惩罚不算轻,却也不算重。 老太太没有吭声,贺氏见状底气更足, “大嫂,甭管是为了什么事,无规矩不成方圆,这等目无长辈的便该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大夫人深深看了一眼二夫人贺氏,没有再作声,比起裴茵,她更不能得罪老太太,反正是贺氏当恶人。 贺氏见大夫人不再说话,心下十分得意,腰板一挺直,正要示意婆子进来抓人。 裴茵终于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请问二舅母是哪只眼睛瞧见我坏了规矩?今日上午求见外祖父的大有人在,偏偏外祖父只许我进去见了他老人家,怎么就成我的罪过了?” “二舅母既然要给我治罪,也麻烦把人证物证找齐全!” 贺氏一声冷笑,满脸不信, “你别狡辩,老太爷怎么可能答应见你?” 裴茵嗤笑一声,“不然呢,我怎么能进去小经楼?” 这时老太太蓦然抬眸,漆灰的眸子阴恻恻的,瘆得慌, “是他准许你进去的?” 裴茵昂然一笑道, “外祖母不信,可以请那门童来问问,又或者亲自问外祖父?” 老太太闻言脸上阴云密布。 她怎么会为这事去问老爷子,就算真的问,怕是也会糟他一阵训斥,这小蹄子是故意排揎她。 贺氏还要说话,裴茵立即朝她一拜, “二舅母,我和母亲知晓这次给王家添了许多麻烦,既然二舅母容不下我们,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抬着母亲,带着幼弟离开王家,也省的二舅母看我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贺氏见裴茵把矛头指向她,更是气的头顶冒青烟, “你…….” “够了!” 老太太低喝了一句! 真的把裴家母子三人赶走是不成的,且不说于名声有损,便是老太爷那关也过不去,别人看不明白,她可是瞧的清清楚楚,那老不死的之所以这个节骨眼回来,怕本就是为了裴家之事,否则以他的尿性,回来一天两天早就跑了,怎么会连着住了四五日。 老太太深深吸着气,将那股戾气压了下去,目光冰冷盯着裴茵道, “回去好好照顾你母亲,莫要再惹是非。” 裴茵立即屈膝行礼, “谨遵教诲。” 丢下这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松鹤苑。 她一走,老太太对着贺氏一阵劈头盖骂, “你也是当母亲的人,以后断不可再为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来烦我!” 贺氏被她当着小辈骂,已是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心里暗暗把这桩记在裴茵母女身上。 原以为那丫头年纪小不经事,大嫂能拿捏她,她也可以,没想到也不是软柿子,说话绵里藏针,以退为进,将她架的下不了台来。 等到众人离开,老太太将一茶杯给砸了出去。 “自己亲生的孙儿孙女都不待见,却见裴家那丫头,果然,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第18章 裴茵出了松鹤苑天色渐晚…… 裴茵出了松鹤苑天色渐晚。 雨早就停了下来,西边天竟是浮现些许绯红,可见明日会是个晴天。 正房起居室内,王氏坐在榻旁静静等着她,见她安然无恙回来,笑着朝她挥手, “茵儿快过来坐。” 裴茵将外衫褪去,交给木夏,又净了手方坐到王氏身旁。 王氏目光追随她,满脸柔爱快要溢出来,将她搂在怀里, “茵茵,一切都会好的….” 裴茵在家人面前一向坚强,此刻靠在王氏温暖的怀里,也忍不住眼眶酸红, “二叔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家。” 谁也不想寄人篱下。 王氏摸了摸裴茵的发丝,柔声道, “你放心吧,别看你外祖父面上不着调,心里门儿清,不然你真以为他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 这一点裴茵其实也清楚。 “裴家的事,你外祖父会帮忙打点的。” 裴茵忽然意识到母亲王氏语气并不沉重,看来她很信任外祖父,这怕也是她当初坚持回王家的原因。 只可惜,事情并不是他们想象那么简单。 外祖父拖延案子的事不难,接下来就看六爷如何拿到那幅画了。 用了晚膳之后,裴茵挽着王氏的臂弯在院子里消食,王氏跟她讲述外祖母还在时的光景,裴茵又给她行了一通针方才服侍她睡下。 晕黄的灯光盈室,王氏侧身躺在被褥中,面容宁和静雅,裴茵记忆里,母亲总是这般,仿佛没什么事能撼动她的心绪,她是最温柔不过的母亲。 可是,这样的她,最终却死在王家。 裴茵紧紧拽着王氏的手,待她呼吸绵长均匀方才离开。 两日后消息传来,裴二叔的案子被发回重审,证据不足,牵连甚广,着大理寺和刑部细查。 裴茵暗暗松了一口气,外祖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高招,大理寺与刑部管刑狱,一向不对付,相互牵制更方便他们从中周旋。 -- 第25页 接下来就看六爷的了。 第三日清晨,出乎裴茵意料,王慧带着丫头来寻她一起出去玩。 她先来到正房看望王氏,便拉着裴茵的手道, “表妹,后日是瑞安侯府老太君的寿辰,我们姐妹正要去街上挑些首饰,不如你随我们一道去逛逛?” 不等裴茵回答,王慧扭头笑着望向王氏,双手覆在王氏枯瘦的手腕上, “姑母,表妹成日闷在家里,性子越来越沉静了,这可不好,小姑娘家的还是活泼些好….” 王氏笑着点头, “是这个理,茵儿,你便去吧。” 裴茵不好违拗王氏的意思,只得应下。 王慧则跟裴茵吩咐道, “我们在二门等你,你快些收拾妥当来。” 裴茵亲自送她们出门,又折回王氏的屋里,却见王氏叫柳嬷嬷捧来了一个锦盒。 这是一个雕刻缠枝纹的红漆黄梨木三层首饰盒。 王氏打开最下面一层抽屉,从里头拿出一张银票来。 裴茵瞥了一眼便见那里面只有几张银票,这可是王氏手里压箱底的钱了,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她按住了王氏的手。 王氏抬起柔和的眼眸,细细的柳眉弯弯,眼中布满了愧疚和怜爱, “茵儿,你跟着她们一道出去,怎么能不买些东西?这些年娘的首饰也都变卖了不少,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你也许久不曾添衣裳了,前几日幸好你舅舅差人送了些布匹来,你拿着去外面的裁缝铺给你们俩做几身衣裳。” “如今裴家出事,何去何从还不得而知,为了你二叔的事也托了不少人打点,现在留下的不多,剩下的得供你弟弟读书,这两百银子你拿着,别以为娘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在外头为你二叔的事奔波,手里没点银子是不成的。” 裴茵闻言眼眶不禁酸红,按着王氏的手却久久未动。 再能耐的人面对捉襟见肘,也是无计可施。 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后,裴家日子过得艰难,就拿她那件茜红色的斗篷来说,都已经穿了几年了,好在丫头们爱惜像新的似的,裴茵并不在意这些花哨之物,只是到底要在外头应酬…… 思及此,裴茵忽然心神一动,这瑞安侯府便在通化坊,而大理寺少卿李回的府邸也在那边,如果记得没错,两府都是挨着的,她记得前世六爷帅兵入京,手里可是捏着长安城一八零八坊的图纸,她看过几眼,记得清清楚楚。 这么一来,她得想法子去参加这次的寿宴才成。 先把裴家救下来,弟弟和母亲便好了,将来还愁没银子花? 裴茵犹豫许久终究是接下了。 “女儿省得,母亲莫要担心,女儿一定救出二叔。” 裴茵入了西厢房,重新换了一身鹅黄色的对襟褙子,一条湖蓝色的长裙,再让木夏给梳了一个百合髻便出门了。 王氏倚在门口目送她出了半月轩的院子,脸上的笑容便落了下来,她凉凉地问身旁柳嬷嬷道, “茵儿一再说会救出她二叔,也不叫我操心允儿,莫不是她想用自己的婚事来换裴家的安宁?” 柳嬷嬷心下一咯噔,难道夫人在哪里听到了风声不成,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努力挤出几丝笑容来, “夫人,姑娘可没这么说,姑娘托了老太爷为裴家说话,估摸着是另有主意,夫人就别担心了。” 王氏闻言目光灼灼盯着她,柳嬷嬷实在扛不住她的逼视,垂下了眸。 “阿香啊,你跟了我几十年,万不可瞒我,茵儿若真有什么举动,你得告诉我知晓….” 柳嬷嬷闻言差点便要把事情说出口,可思及裴茵的话,担心王氏一个禁不住再吐血病倒,那事情只会更遭殃,大姑娘说的没错,哪怕是告诉夫人知晓,也改变不了现状,咬了咬牙,柳嬷嬷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王氏起得早,又歇息去了。 这边裴茵跟着王家三姐妹出了王府,来到了东市。 第19章 裴茵陪着王家姐妹逛了几…… 裴茵陪着王家姐妹逛了几家铺子,最后正要进入京城最有名的凝翠阁时,一丫头三两下上来冲到裴茵跟前,满脸焦急道, “裴姑娘,可算是找到您了!” 裴茵见过这个丫头,是国子监那一日刘家夫人身边的人。 裴茵依旧记得刘夫人骂裴允的话,对这一家人自是反感。 “你找我做什么?” 那丫头姿态极为恭谨,连忙福身行礼, “姑娘,我们家夫人一大早去了王家,没想到您来了这里,便又追到了这里,我们夫人便在门外马车上,可否请姑娘说一说话。” 裴茵原本是不想的,可思及要做的那桩事,改了主意道, “带路。” 裴茵在凝翠阁斜对面的巷子口看到一辆还算华贵的马车, 刘夫人已经下了车来迎候她,朝她恭敬施了一礼, “对不住,裴姑娘,又来叨扰您了。” 二人上了马车,刘夫人便焦急的说明了来意。 裴茵听完眉头轻皱, “还没治好?宫里的太医请了吗?” 刘夫人急的抹泪,“请了,只剩下太医院院正没请,人家最近给陛下治病,哪敢惊动,只能来求姑娘您了。” 裴茵淡淡抚了抚衣裙,神色无波道, -- 第26页 “刘夫人,你也知晓,我弟弟因为你儿子,声誉大受影响,你想要我出手怕是没那么容易。” 刘夫人也早做了准备,朝裴茵深深一揖, “裴姑娘,先前的事是我们的罪过,我再次跟你们道歉,还请裴姑娘出手相助,至于要求,姑娘尽管提!” 裴茵见她态度诚恳,也不多话, “好,我有两个要求,第一个要求便是要诊金。” “姑娘要多少诊金?” “这就看你儿子的命有多值钱了?” 刘夫人一噎住,心中却是盘算着,一旁大夫治病该拿多少银子,不料裴茵笑眯眯打断她, “我可不是大夫,刘夫人可要想仔细了。” 刘夫人把心一横,咬牙道, “若是姑娘能救好我儿子,我给姑娘三千两银子的诊金!” 平心而论,三千两银子不少了,普通人家姑娘出嫁也就三千两银子的嫁妆。 刘夫人是拿出了诚意的。 裴茵不动声色拨了拨手上的一个玉镯子,声音平和道, “刘夫人,我只要两千两银子,但是第二个要求你必须做到。” “什么要求?” “我实话告诉你,那日贵公子出事并非是偶然,而是有人算计。” 刘夫人闻言登时一惊,“裴姑娘是什么意思?” “有人想利用此事算计我弟弟,而他恰恰知道刘仁患有心疾,便故意设下这个局,夫人,你仔细想想,你有心疾的事还有什么人知晓?刘仁平日跟什么人来往密切?” 刘夫人也不是个笨的,神色凝重注视着裴茵, “姑娘这么说,怕是已经有了猜测吧。” “不错,那个人不是旁人,便是给你儿子提供烈酒的李少荣。” 刘夫人心咯噔了一下,脸色霎时就变了。 李少荣是大理寺少卿李回的儿子,这事哪里容的了她去告状? 裴茵看出她的担忧,唇角略勾道, “刑部尚书与李回一向不合,你先找几个太医,写下贵公子致病的原因是那烈酒所致,再细细想明李少荣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再去京兆府报案,此案涉及京中两大官宦府邸,以京兆府尹那都两不得罪的性子,必定找了由头把案子推走,依律,便会落到刑部手中。” “刘夫人,杀子之仇难道不报?” 刘夫人眼角猛跳,眼底已闪过一丝戾气。 “此事容我回去与老爷商量再回复姑娘。” “好,那我先回去了…..”裴茵莞尔一笑准备下车。 “唉喂喂喂,裴姑娘,您能不能先跟我回府救人?”刘夫人没想到裴茵说走就走。 哪知道裴茵扭头面露冷色道, “刘夫人,我可不是菩萨,你想清楚再来寻我。” 刘夫人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想起自己那气若游丝的儿子,咬了咬牙,一把扯住了裴茵的袖子, “我答应你。” -------------------- 裴茵从刘府出来,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刘仁的父亲乃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个中郎将,在朝中也极有声誉,颇为圣宠。刘夫人派人上了王府说项,裴茵回去时,倒也没人说什么。 第三日清晨蒙蒙亮,王老夫人并大夫人带着王府三位姑娘前去赴宴,原本裴茵是没资格去赴宴的,昨日傍晚长孙璘派人给她送来一封请帖,遂也被大夫人唤上一道出门。 车马粼粼缓缓驶向通化坊。 裴茵与王慧同坐一车,王慧是个能说的,三言两语便找了话题,裴茵时不时应上几句,撩开一角车帘,京都的繁华展露眼前。 如今京城坊市也不那么严格,碰上宽路人多的地方,两侧都有些小商贩摆摊,道路两旁各有吆喝之声。 因着是清晨,各处卖早餐的摊子居多,一对老农妇撑开一个白色的帐篷,摆上几条凳子,便是一个炊饼的摊位,白面和上揉成团,塞上肉馅芝麻,随后捏成一个饼状往炉子里一烫,过一会拿出来,再撒上一层葱花,便是色香味俱全的葱花饼。 葱香时不时溢了进来,让裴茵想起前世跟六爷在一起的军旅生活。 那个时候,吃上一个热腾腾的葱油芝麻饼,已是将士们最大的快乐了。 瑞安侯乃兵部尚书,在朝中地位崇高,老太君声望隆重,这一次七十大寿,就连皇后都派人送来了赏赐。 宾客盈门,王家的马车耗了一会儿才进府。 裴茵跟在众人之后朝瑞安侯府后院的正堂走去。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内堂拜寿,老太太只带了大夫人和王娇进了内堂。 裴茵等人便在正堂隔壁的敞轩歇着,侯府一位夫人带着几位姑娘在此宴客。 裴茵倒是对贺寿没什么兴趣,她有预感,六爷应该会在今日动手。 第20章 渐渐的,客人越来越多,…… 渐渐的,客人越来越多,瑞安侯府的三姑娘便领着年轻的姑娘们去花厅和花园里玩。 裴茵不喜人多,跟着众人离去,最后又找了借口避开人群,躲到了花厅后面一处游廊上。 花厅离垂花门近,被一堵雕花墙隔成两段,外面是男客,里面是女眷。 裴茵坐在花厅外的游廊上,里外的喧嚣她尽收眼底,这边离外院近,她希望能等到六爷的人。 因是上午,背靠花厅,阳光被花厅及院墙所遮住,并未落到这处游廊上来。 -- 第27页 木质的栏杆有些湿冷,裴茵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 前面是一处花园,被一丛丛细竹给隔开,但见鲜艳的身影穿梭其中,欢声笑语隔着竹丛传了过来,几处喧嚣萦绕耳尖,唯有她一人自在静谧。 恰在这时,雕窗外传来一道声音。 “哟,李少荣,你家跟瑞安侯府就隔了一堵墙,你怎么才来?快坐下,玩几把搏戏!” 那李少荣笑着施了一礼, “一点小事耽搁了…失敬失敬!” 裴茵顿时心神一凛,悄悄隔着雕窗朝外头看去,只见几位贵公子聚在一块饮酒作乐,李少荣恰在其中。 李家还真是住在隔壁。 裴茵心中不免激动来,希望能拿到那幅画。 恰在这时,木夏打花厅边上的茶水间端来了一杯热茶, “姑娘,三姑娘在寻您,马上要开席了,叫咱们过去呢。” 裴茵只得离开,正当她踏步时,忽然又一道声音穿过层层人群渗入她耳帘。 她的脚步蓦然一凝。 是那个刺客! 裴茵哪里管得别的,当下扭头跳下长廊,扒在雕窗上朝外头看去。 只见一三十左右的仆从打扮的男子,在跟瑞安侯府的小厮说话。 他头戴一顶黑巾帽,身着褐色短打服饰,皮肤黝黑,侧着脸看不清楚他的全貌,可大致能看出是个其貌不扬的人。 不过他的眼神格外锐利,时不时瞧瞧四方,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他的声音她不会忘记,是那夜去过裴家的刺客。 裴茵心跳如鼓,带着木夏匆匆离开此处,去寻王慧的路上,裴茵吩咐了木夏几句,木夏只得前往垂花门,找了借口寻到了侯府的小厮,托人给长孙璘带话。 裴茵在花厅找到了王慧。 王慧见裴茵面色平和,不疑有他,直接朝她招手道, “表妹,侯府在安排席位,我便帮着你占了一个,你待会随我一道坐这!” “多谢三表姐。”裴茵来到她身边,目光朝花厅外掠去,等着木夏的消息。 到了午时,花厅内人满为患,一群莺莺燕燕,笑如铜铃,王慧见到了几位手帕交忙着应酬去了。 裴茵独自坐在了席位上,不多时木夏回来,在她耳边低低说道, “姑娘,奴婢见到了长孙二少爷的人,把您的话给捎了过去。” 裴茵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拳头握紧,后背已微微出了薄汗。 成败在此一举,拿回画,裴家就有救了。 诸位夫人也陆陆续续被引着来花厅就座,裴茵远远的瞧见大夫人随同几位满头珠翠的富贵夫人往这边走来。 而她手里那一柄象牙银雀双面绣扇子格外抢眼。 “王夫人,你手里这扇子可精致了,这是何人所绣?” 大夫人时不时拿着扇子摇啊摇,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一把双面绣,那一只银雀银光四射格外抢眼。 大夫人笑着回道, “家里的孩子绣的。” 那夫人闻言神色一亮, “是府上的小姐所绣?哟,可真有本事。” “怕不是二小姐绣的吧?先前就常听人说二小姐绣工精湛。”另外一位夫人满脸艳羡和讨好。 大夫人拨了拨手上的翡翠手镯,笑意融融并未接话,可也没否认。 大家自然就当她默认了,不多时,王娇善绣的名声传了开来。 这边木夏又得了长孙璘的回话,回来禀报裴茵。 “姑娘,长孙公子说已经把那人给看住了,叫您放心。” 裴茵点了点头。 花厅内贺客已落座,宴席马上便要开始。 木夏见状又悄悄指了指大夫人那边,低声道,PanPan “姑娘,刚刚奴婢在路上听说,人人夸赞王家二姑娘善绣双面绣,可那扇面不是您绣的吗?这大夫人….” 裴茵一个眼神制止了木夏接下来的话。 “这并不是我在意的,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眼下这些事都与我们无关,等二叔从牢里出来一切都好了。” 木夏生生忍气吞声下来,原本是姑娘扬名的好时候,却被二小姐给抢了风头。 礼炮一放,宴席开始,热气腾腾的膳食佳肴被陆陆续续端了上来,瑞安侯夫人又亲自一桌桌敬酒宴客,觥筹交错,场面十分热闹。 直到宴席进行了一半,忽然间一声大吼打破了寿宴的喧嚣。 “来人啊,走水了,李府走水了!” 霎时间,裴茵站了起来,匆匆出了花厅朝李家方向望去,正见李家前院方向浓烟滚滚。 紧接着,外院宴席厅便乱了起来,李少荣带着人飞快奔回李家,不少人见火势越来越大,也顾不上宴席,纷纷赶过去灭火。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裴茵趁机闪身出了人群,朝李家方向掠去。 此刻李家人满为患,许多宴客都在李家外院门口的院子正中瞧着热闹,不少下人搬着水桶去灭火。 众人不觉,这李回则是第一个冲回自家的。 待见那青烟从书房上方冒出来时,李回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疾步回到自家院子,冲进书房。 “老爷,火势很大,很快会烧过去,您小心点!” 现在着火的是耳房,很快会蔓延到正房。 李回一把甩开管家的手,飞快冲入浓浓烟雾当中,他径直奔入书房,扭开书架后的暗格,进入了密室,再焦急的打开密室地砖下面的格子,手触到那未被动过的封蜡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 第28页 不对,中计了! “嘿嘿,领悟的有点晚了吧?” 李回霍然扭头,发现一蒙面男子立在他身后,只见一道银光闪了过来,耀得他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瞬间,他手中一空,那紫檀木的锦盒已落入他人手中。 “多行不义必自毙,李少卿,你好自为之!” 黑衣人捞住锦盒,身影飞快消失在后窗之后。 李回眼睁睁望着后窗方向,急的瞪眼,一边喊人去追,一边已浑身冷汗淋淋。 那幅画被抢走了,那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 第21章 长孙璘在李家与瑞安侯府…… 长孙璘在李家与瑞安侯府的巷子里找到了裴茵。 二人择了一僻静处说话, “裴茵,你家的事跟李回有关系?”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裴茵注视着他。 长孙璘眉目森严,显然也有些意外, “你让我盯的那个人,刚刚听说李家失火了,他立马就跃进了李家的院子,待看到李回进入书房后,他又悄悄的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 裴茵闻言神色一惊, “他离开了?” “没错,看着像是去给主子报信!” 裴茵闻言如同被浇了了一盆冷水似的。 怎么回事? 莫非这个人不是李家的 ? 裴茵眉头紧锁。 “你的人可有跟过去?” 长孙璘摇了摇头, “人多好跟踪,人少怕被发现,不敢打草惊蛇。” 裴茵缓缓吁了一口气,朝他行了一礼,“辛苦你了。” “无碍….”长孙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锐利的眸子沉淀着些许担忧。 裴茵心事重重,又不知六爷得手没有,也没心情闲谈。 不多时,裴茵随同王家的人打道回府,一路上她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倒是次日晚边,弟弟裴允从国子监回来告诉她, “李少荣今日被带去了京兆府,刘仁家里状告他恶意挑事,意图害死刘仁陷害我。” 裴允脸色极不好看。 裴茵走过去安慰他, “弟弟,莫非你今日也被传唤去了京兆府?” 裴允绷着脸点了点头。 “放心,此事与你无关,会有人还我们清白,实不相瞒,刘家状告李少荣,是我出的主意,弟弟,姐姐得为你出口气!” 裴允闻言神色惊愕,“是你的主意?” 裴茵便把来龙去脉细细一说,裴允立即明白了。 “难怪我今日在京兆府见着了李回,李回脸色难看的紧!” “果真?李回现在怕是如热锅上的蚂蚁,等着他露出马脚来!” 裴茵不由思索,李回脸色难看,肯定是手中没了王牌,那是六爷得手了? 那六爷还没联系她呢? 过了几日,王家府中传着消息,说是瑞安侯府那一日寿宴扫了兴,小侯爷隋庆涵邀请一些贵族子弟去曲江园打一场马球,也让诸府官宦小姐和夫人前去观看踏青。 后日确实是极好的日子,二月二龙抬头,春和日丽,惠风和畅。 原本这样的好事,大夫人是想不起裴茵的,怎奈她女儿会双面绣的消息传了出去,大夫人担心露馅,便叫上裴茵,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好敷衍过去。 这几日在府中,王娇就被大夫人强按着学双面绣的技艺,王娇年过十六,正是议亲的时候,大女儿当初出嫁时,王家尚在鼎盛期,王老太爷还在中枢,如今王家不如以前,她也不想小女儿嫁的不好,自是使出浑身解数为女儿谋一门好婚事。 王娇一向骄傲,知是因为裴茵那双面绣扬出去了名声,本身是气的不想学,怎奈在现实面前低了头。 她心中早有了意中人,自然是希望自己样样出彩,配得上他。 裴茵好容易有出府的机会,于是打扮的清清爽爽的出了门。 到了曲江园才发现人满为患,原先停马车的地坪上都满了,王家出门耽搁了,一时居然进不去。 大夫人脸色不好看,便吩咐管事嬷嬷道, “快去跟皇城司的人说,我们王家是一般府邸吗?不该给我们留位置吗?” 不一会皇城司的小吏跟着嬷嬷来回话了, “回夫人的话,今日二月二龙抬头,宫里的公主与殿下们也都出来玩耍,原先本只是隋家小侯爷组织马球赛,后来不知怎么的,小侯爷惹上了长孙家的二少爷,这两位主说是要比试一场,这不京中子弟来了大半,您来得晚,地儿就被占了。” “小的只是个小小的循吏,能说得动哪家权贵让地儿呢!” 大夫人闻言不觉头疼,这小吏说的句句在理,只怪自个儿来得晚,没让人提前占地儿。 小吏又出着主意, “夫人,您瞧,要不去院外的空地停着,又或有没有交好的官宦府邸让出一点点地方来的?” 前者大夫人自是不喜,毕竟外面停的都是普通人家的马车,回头被人瞧见了,没得不埋汰王家。 正头疼着,忽然见一穿着黑衫的小厮笑呵呵过来了。 那小厮倒是没在王夫人这边停下,而是径直朝裴茵的马车走去。 刚刚裴茵探出了头,被小厮给瞧见了。 “裴姑娘,您是跟王家的小姐们出来踏青吗?” 裴茵一眼认出这是长孙璘身边的小厮, -- 第29页 “正是,你家主子也在?”裴茵淡淡颔首。 小厮满脸殷勤的行了一礼, “瑞安侯府的小侯爷惹了我们家二爷,二爷一气之下约了几位世家子弟,今日在曲江园跟对方比上一场,您这是…没地方停马车了吗?” 小厮是个人精,立马看出了端倪。 当即笑呵呵回道, “来人,将王家马车引去长孙家的地盘停靠!” 长孙家的下人来得早,早就圈了一块地。 “遵命!” 王大夫人心情一时很是复杂。 把裴茵送出去的是她,如今后悔的也是她。 瞧着这长孙璘的做派,怕是喜欢上裴茵了,万一裴茵以后仗着长孙家的权势来欺压王府呢? 王慧在马车内冲裴茵笑道,“还是妹妹面子大,没想到当初勇士之举,得到了善报。” 裴茵回之一笑,“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王慧握着茶杯静静的喝茶,“表妹说的是。” 她是长房庶女,这么多年在大夫人及王娇的阴影下过活,也挺累的。 希望真是恶有恶报。 日头有些大,姑娘们带着帷帽入了曲江园。 曲江园正中一小岛处,有一硕大的草原,今日旌旗飘展,侍卫林立。 原来长孙璘着人在草原上隔出一个马球场,在靠北的一面山坡上搭了锦棚,皇城司的小吏领着她们在一处锦棚坐下。 裴茵选了靠边的锦杌坐下,往马球场上望去,果然看到长孙璘一袭黑衫短打在张罗着组队。 而另外一边,也有几位少年聚在一块,时不时往长孙璘那边瞄,仿佛在商量策略。 而其中有一人,白色飘带束发,一袭白衫如同谪仙一般,正是程家七公子程毓。 第22章 锦棚里不仅坐了王家,还…… 锦棚里不仅坐了王家,还有别的世家姑娘,裴茵发现自己一坐下来,便听得身边不少姑娘指着程毓窃窃私语。 还真是受欢迎呢! 隔了一世,再次看到程毓,裴茵心中竟无悲也无恨。 前世的遭遇,也怪自己识人不明,这一世,她好好挣出一番锦绣前程就好。 不相干的人,不要再牵扯。 热闹了一阵,场上有人敲起了锣鼓,是隋庆涵的亲随, “诸位夫人,诸位姑娘少爷,马球比赛马上就开始了,小的奉我家小侯爷之命,求诸位赏个彩头,也好给我们家小侯爷与程七公子鼓鼓劲!” 他故意把程七公子的名头亮出来,自然是为了要更多的彩头。 凭他家小侯爷的名气,还不足以碾压长孙璘。 好在程七公子一向与长孙璘不对付,加入了小侯爷这一队,否则今日胜负还难料! 那亲随话音落下,锦棚里的姑娘们跃跃欲试,一个个都在议论该给谁彩头。 显然,支持隋庆涵和程毓这一队的占据绝大多数,不过长孙璘那边的人也不示弱,同样敲锣打鼓端着一个篓子来讨彩头。 裴茵坐在锦棚边上,在人群中并不显。 木夏低声问道, “姑娘,您要准备彩头吗?” 一旁这种比赛,给一个银裸子就行了,好在木夏今日替裴茵准备了些。 只是瞧着那些姑娘们为了显摆,动不动都是掏出一两半两银子的,也太阔绰了吧! 少不得要跟风,省得旁人看轻了姑娘。 原先木夏是舍不得的,之前裴茵从刘家挣了两千两银子,木夏心里有了底气。 裴茵淡淡摇着头, “不必了,抢着给彩头的多的去了,咱们的钱一分得有一分用处。”裴茵不爱凑这些热闹。 木夏也没说什么,瞅了一眼锦棚,自家小姐坐的靠边,没准别人不会要过来。 恰在这时,一道熟悉又久违的声音传入耳帘。 “茵茵?” 裴茵循声望去,正见一穿着鹅黄襦裙,头梳圆髻,长相十分端庄美艳的姑娘朝她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呀,茵茵,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裴茵看到来人,神色不由陷入了恍惚。 郁君如….. 居然在这里遇到了她…. 前世的光景犹然历历在目,裴茵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不过,她从来不是沉迷于过去的人,她轻轻一笑,淡淡回道, “原来是郁姐姐!” 郁君如绕过人群走到裴茵身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郁君如的父亲乃当朝户部尚书,她的一位姑姑嫁去了君侯府程家,郁家如今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郁君如又是郁尚书的嫡长女,自是前呼后拥,人人引颈相望。 见她朝裴茵走来,大家不自禁的让开,纷纷注视着这边。 郁君如含笑拉住了裴茵的手,裴茵下意识想抽,却是心神一动,忍住了, “我前阵子去了老家,一回来听说裴家出了事,茵茵,你们还好吧?” 郁君如小时候与裴茵是手帕交,满脸关切的询问。 裴茵失神一笑,没有看她,而是望向场上, “万幸一切还好,相信圣上会还我二叔清白。”裴茵不想多说此事,因为旁边已有许多诧异的目光看了过来。 郁君如看出裴茵的想法,立即点头, “我也是关心则乱,不说这事了,过两日我来王家探望你,听说裴婶婶身子不虞,可好些了?” -- 第30页 裴茵微微一笑,“勉勉强强,时好时坏。” 郁君如面露忧色,“我祖母那边有一位相识的女医,回头我问问,看能不能给婶婶瞧一瞧….” 裴茵笑着打断道,“多谢姐姐,我外祖母也请了大夫,开的药还不错。” 郁君如只当裴茵住在王家多有不便,连连点头,“我明白了。” 恰在这时,隋庆涵的亲随捧着个大篓子到了跟前,他一眼就看到了郁君如,笑呵呵陪着笑脸道, “郁姑娘,我们家小侯爷说了,可一定得要到您的彩头,您赏个脸呗!” 郁君如身边的丫头嗔笑瞪了他一眼,一边往兜里将早准备好的彩头掏了出来, “哪里来的猴儿,也敢往我们小姐跟前凑,来,拿去!” 亲随笑呵呵接了过来,千恩万谢的走了。 郁君如目光往场上一人掠了掠,又回神过来跟裴茵聊天。 那亲随根本不认识裴茵,讨了郁君如的彩头又去寻旁人要。 郁君如才貌双全,父亲又是朝中高官,一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跟裴茵聊天的空档,便有不少姑娘上前讨好凑趣,其中便有王娇。 “郁姐姐,您好一阵子没在京城,妹妹们都觉得闲得慌,以前姐姐组织诗会,妹妹们也有去处!” 郁君如笑容嫣然,“瞧你说的,现在你们府上住了一位正经的才女,你们自个儿就可以举办诗会了,哪里轮得到我?” 王娇手绞着帕子嘟着嘴故作生气道, “姐姐这是谦逊了,我表妹哪里是姐姐的对手,京城诗会还是得姐姐来主持。” 郁君如闻言面色倒是有些发燥,她看了裴茵一眼,见她神色无波目视前方,也就没说什么,连忙找了话题揭过去。 不一会,众人发现一气质出众的亲随拧着个小篓子往这边来了。 大家看到他腰带上的徽记便知是君侯府的人。 那亲随目光温和而清定,径直走到裴茵跟前,语气恭敬道, “裴姑娘,我们家七少爷想讨您的彩头!” 他话音一落,整个锦棚瞬间安静了下来。 就连郁君如都微微吃惊的看着裴茵。 裴茵差点翻出一个白眼来。 这个程毓搞什么鬼?嫌她日子太好过,给她拉仇恨吗? 那亲随见裴茵脸色不好看,微微有些发愣。 自家少爷平日从不跟人讨彩头,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莫不是要折戟了? 亲随心里开始有点慌,少爷面子不好看啊,回头要闹脾气的。 于是他继续劝说道, “裴姑娘,您与我们家七少爷也算青梅竹马,少时曾从太傅一处读书的…..” 言下之意是看在少时情分上给个彩头吧! 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裴茵脸色更是青了。 好一个青梅竹马! 上次那么冷淡对他,他难道不明白吗? 正当裴茵准备找借口拒绝时,另外一个小厮笑呵呵伸出一个篓子,递到了裴茵跟前, “裴姑娘,我们家二少爷特地吩咐小的来讨您的彩头!” 他说完还朝程毓的亲随挤眉弄眼的,程毓的亲随眼角直抽抽, “喂喂喂,你这人太过分啊,瞧着我们家七少出手,就跟了过来,还要不要脸了!” 长孙璘的小厮满脸轻蔑道, “你少自作多情,你问问裴姑娘,刚刚是不是我们司马家给王家让了马车位置?所以我家少爷让我来讨彩头,谁跟你别苗头啊,哼!” 程毓的亲随何时受过这等气,想着自己少爷向来无往而不利,从不输给长孙璘,今日自然不能出差错,于是一双眼眸直盯着裴茵。 “裴姑娘,我们家七少爷瞧着这边呢,您给个面子!” 裴茵却是目不斜视,从木夏手里接过一锭银子,递给长孙璘的小厮, “给你们家少爷鼓劲!” 为了不过度引起别人的注目,裴茵又满脸歉意冲程毓亲随道, “抱歉了,今日长孙少爷相助,这彩头只得给他了。” 程毓的亲随一脸青白。 不对,这位裴姑娘很不对! 哪怕真的是还长孙璘的人情,也不至于不给自家少爷面子。 莫不是自家少爷得罪了她? 君侯府七公子第一次折戟,出现在裴茵身上。 那亲随面色铁青离开了锦棚。 大家一个个看怪物看着裴茵。 郁君如更是略略吃惊, “茵茵,你这是….你要是没银子,也可以让我帮你的,你这么对七公子,我怕…” “怕什么?我与七公子也不熟,我一个罪臣之后,想必七公子不会一般见识。”裴茵随口回道, 郁君如哑口无言,她看着长孙璘小厮远去的背影,神色有些许复杂, “茵茵,我一回来,便听人说长孙夫人试图与你议亲,想让你嫁给长孙二少,你如今…..难不成你真有这样的打算?那长孙璘人品可是不太好,你不要为了你二叔毁了自己的前程!” 裴茵闻言眸光略微一眯,这事看来大家都知道,不知道是大夫人的手笔,还是长孙夫人的手笔,估摸后者可能性更大。 “我与长孙公子只是相识而已,并无他意,郁姐姐不要听信传言。” “二公子人品不如传言那般坏,想必其中有隐情,他帮过我,我自然得报之以李。” -- 第31页 郁君如闻言又是复杂的吐了一口气。 “好,我知道了,但你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该怎么做。”裴茵不再搭理郁君如。 郁君如也感觉到裴茵的疏离,心中暗暗诧异,后来细想,怕是裴茵如今身份不如当初,在自己面前自卑,才故意这般,于是又失笑一声, “好了,我们不说别的,马球赛开始了!” 这边场下,程毓换好衣裳,正在穿护手,听亲随说裴茵拒绝了他的请求,把彩头给了长孙璘,他气的差点吐血。 “怎么可能?” 亲随满脸苦笑, “少爷,您莫非得罪了裴姑娘!” “不可能!”程毓俊美的面庞闪现着一股狐疑, “莫非她被人威胁,必须嫁给长孙璘,这次和上次都是怕惹长孙璘生气才如此?” 程毓远远的看了一眼裴茵,心想着待会必须得见裴茵一面。 她若是有苦衷,完全可以跟他说的。 他手里还有她的亲笔信呢! 第23章 锣鼓喧天,马球比赛很快…… 锣鼓喧天,马球比赛很快开始,双方一上场就打的很激烈。等到半个时辰后,进球数竟是一模一样,可见旗鼓相当。 “他娘的,这个长孙璘,今日很猛啊!”隋庆涵抹了一把汗,扶着腰喘着气。 “嗯,长孙璘剑走偏锋,战术很好,我们得调整。”程毓漫不经心回了一句。 他其实并不关心比试输赢,经历过一世,程毓哪里会把这点小打小闹放在眼里。 他好奇的是长孙璘与裴茵之间的事。 他很愤怒,长孙璘突然横插一脚,导致裴茵对他的态度判若云泥,前世可没这遭事。 “庆涵,一对一,你死死咬住长孙璘,其他的我来!”程毓撂下一句话,转身飞身上马。 “好!”隋庆涵顿时来了劲,不怕程毓不行,就怕程毓不上心,这位世家公子爷,潇洒惯了,可一旦他认真,没人是他的对手。 果不其然,下半场,隋庆涵紧紧咬着长孙璘,打乱了长孙璘这边的布局。 长孙璘也迅速奋起反攻,就在他快进球时,隋庆涵忽然力夹马肚,狂奔上前,趁着长孙璘不备,一脚踢向他的痛脚。 “哎哟!” 长孙璘就这么痛呼一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众人围了上去,将他抬到了一旁。 场下顿时一阵嘈乱。 裴茵刷的一下就起身了,她不顾旁的,提着裙子飞快跑去场上, “长孙璘!” 只见长孙璘被队友围在正中的草地上,他仰身靠在随从身上,满是戾气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显然是痛得厉害。 “”让开! 裴茵迅速蹲了下来,将随手携带的布囊给展开,利落的掏出银针,迅速给长孙璘扎了几个穴位,长孙璘更加痛的哇哇大叫。 他身边的好友顿时大急, “喂,你是谁?你做什么?” 他作势要拧着裴茵出去。 “你们让她弄….” 长孙璘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他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来。 大家生生忍住,只得任由裴茵施为。 出乎意料的是,长孙璘痛过最先那一阵,后面反而舒服了起来,他半是苦笑半是自嘲, “你这针还真是厉害,我现在完全信了你….” “少说话,我还要施针…”裴茵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发现长孙璘脚踝处已有淤青,可见这阵子练球有些劳损,比之前更严重了。 真不能理解这种人,明明有伤在身,还不惜命。 长孙璘看出裴茵满脸的嫌弃,哈哈大笑起来,不过很快他又神色严肃了几分, “茵茵,求你一件事。” 裴茵低头行针不做声,却是一针扎到另外一个穴位,长孙璘顿时痛的哇哇大叫。 “喂喂喂,我认真的,我不能让这帮畜生们嚣张去了,你想个办法,帮我稳住一下,我要赢了他们,我必须赢了他们!”长孙璘嘶牙斩钉截铁道, 裴茵闻言募的一怔。 前世长孙璘就是这副拼命的姿态,多次死里逃生,这家伙德性是改不了的。 而且刚刚隋庆涵偷袭的姿态确实太可恶。 “行,我可以答应你,但事后你会很痛,你能承受吗?”裴茵抬眸,琉璃般的眸子幽亮纯净又满是担忧。 “笑话,爷我会怕痛?”长孙璘张狂的笑了一声。 裴茵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开始改变针法,帮他封住一些穴位,尽最大可能麻痹他的痛感。 过了一会,长孙璘惊奇的发现,自己的右腿不仅没了痛感,还能行动自由。 “茵茵,神医,牛!”他给裴茵竖了个大拇指,打了个手势,招呼大家继续上场。 “等等!”裴茵上前在他身旁低语了几句, “懂了吗?” 长孙璘一张阴鸷的眸子霍然发亮,“茵茵,这你都知道?” 裴茵懒得理会他,转身离开场上。 她不知道,程毓那边盯着她这边,眉头皱的死死的。 她刚刚做什么了?她怎么这么关心长孙璘? 可惜他无瑕探究,隋庆涵意气风发扯着他上了场。 比赛继续开始。 裴茵虽只是远远的看了隋庆涵几眼,可从他脚步出力及骑马招式等一系列习惯,还是看出了些许端倪,至于程毓的问题,她闭着眼都知道。 -- 第32页 至于能不能利用好,就是长孙璘的事了。 没有出乎意料,长孙璘是个很好的大将,很快便根据裴茵的指示,利落的以牙还牙,先是将隋庆涵给干倒在地,月杆假装不小心的捅到了他左脚膝盖,隋庆涵呜呼一声,人从马上跌了下去。 而程毓呢,其实有个很大的毛病,他并不是很擅长骑马。 这是当初君侯府让他从文,而不从武的原因。 君侯府的掌舵人,需要文武全才,程毓就是因为这一点被排除在外,程毓心有不甘,前世才一门心思从六爷手中夺权。 而长孙璘恰到好处射了一颗石子击中了程毓的马,程毓被惊马一耸,人飞到了十米开外。 程毓十分狼狈的倒在地上。 姑娘们纷纷起身,担忧的不行,裴茵却是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长孙璘替她稍稍出了一口气。 最后长孙璘一队以微弱优势赢得马球赛,就连皇子殿下也给出了很高的赞赏。 “不错啊,长孙璘,你居然铩了程毓的风头!” “哈哈!”长孙璘满脸得意,心中却知是裴茵的功劳。 可就在这个时候,右脚踝隐隐的刺痛忽如潮水般排山倒海袭来,他生生忍住,跟二皇子告了罪,离开了场上。 裴茵早就被长孙璘的小厮引着去了曲江园一处阁楼等候,不多时,长孙璘再次被抬着回来。 这一回他虚弱的说不出话来。 裴茵也没含糊,当下几轮施针,让长孙璘快痛的失去理智,好在经过一个时辰后,都熬了过来。 裴茵用了些午膳,已是午后。 阳光洋洋洒洒通过树梢洒了下来,她沿着水阁旁边的石径散步。 水面波光粼粼,如星辰坠海,迎面扑来一股久违的暖香之气,驱散了冬日连绵的阴寒。 裴茵驻足在湖边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木夏从阁楼里捧出一盘子瓜果送来,主仆二人入了一五角翘檐亭,坐了下来。 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略有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程毓修长的身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茵茵,我收到了你的信,可上次你为何没有赴约?” 第24章 微风轻拂,吹乱了裴茵耳…… 微风轻拂,吹乱了裴茵耳鬓的发丝,遮掩住她眼底复杂的神色。 隔了两世,再次这么近距离见到程毓,裴茵心中的情绪难以言喻。 程毓的举动有些古怪,暂且不能让他看出端倪,毕竟重生这种事也挺匪夷所思。 裴茵整理好思绪才开口: “七公子,先前是我冲动了,烦请七公子将那信还我可好?” 裴茵伸出纤纤素手。 程毓俊美的面容微微一滞, “茵茵,你…..你跟长孙璘之间怎么回事?我也打听了下,是不是你大舅母逼你的?” 裴茵神色冷漠的摇头, “多谢你关心,我的事我自己心里有数,信呢,可否还给我?”她再度坚持。 程毓心神一动,裴茵这么在乎那封信,自己若是轻易给她了,以后是不是没机会再寻她了? 可若是留在手里,这辈子还要做渣男,还要欺骗她吗? 到底是重生后心性大有不同,程毓深吸一口气后,从怀里掏出那封信,不舍的递给了裴茵, “信在这里,只是茵茵,太傅既然给你订了婚事,你如何再考虑长孙璘?你跟他真的不合适,其实我们…..” “谢谢你!”裴茵立即截住他的话,伸出手将信拿了回来,稍稍打开瞅了一眼,确定是自己那封信,心中的石头落了下来。 “先前是我误会了,我母亲已经把小时候祖父给我订婚的事说清楚了,抱歉了,七公子,是我打搅你了!” 裴茵施了一礼,转身便走。 程毓闻言更是目瞪口呆。 裴茵这话什么意思? 她知道太傅订下的婚事不是他? 那她还知道什么? 程毓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一股浓浓的憋闷怵在心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可他最终什么都没说,扭头离开。 前世对不起她太多,这一世要帮她,要先从她二叔的案子入手。 他得去做点事。 程毓离开了曲江园。 裴茵这边带着木夏沿着水边走了许远,先前木夏一肚子疑惑,如今到了僻静之处,不由得问了出来。 “姑娘,您对七公子怎么变了似的?恕奴婢直言,七公子对您明显有心,放着七公子不要,您跟长孙璘折腾什么呀,若是夫人知晓可不得气死?”木夏苦口婆心劝道。 裴茵一边将那封信给撕个粉碎,一边耐心解释道, “木夏,一个人到底如何,不要光听别人说,要自己去经历才知晓,忠未必忠,奸未必奸!” “啊,姑娘,您是说七公子不如旁人说的那般好,而长孙公子也不如旁人说的那般坏是吗?怎么会呢?”小丫头满脸不可思议。 裴茵正要点头,余光注意到侧边树林里走出来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只见他手执羽扇,广袖飘衫,白玉而冠,整个人气质清逸出尘。 “六爷!” 裴茵眼神募的亮了起来,就连声调也跟着有了韵味。 木夏惊了惊,连忙退到了一边。 程明懿含笑走到裴茵跟前,语气温和, -- 第33页 “找了你许久,你却是跑的远!” 裴茵细细打量他,见他面色微微有几分潮红,莫非是刚刚咳嗽过? 又发病了? 裴茵满脸担忧, “六爷,我这几日在等您的消息,您可得手了?” 程明懿笑着点了头,负在身后那只手伸了出来,将画轴递给裴茵。 裴茵接过抱在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泪光闪烁,屈膝郑重一礼, “多谢六爷。” 程明懿目光在那幅画上掠了掠,颔首点头。 “刚刚长孙璘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他的腿伤复发了,我帮他施了针,已经好多了。”裴茵抬着秋水般的眼眸,定定望着程明懿, “六爷,您是特地来的吗?还是在这边游玩?” 程明懿心中暗笑,这丫头是奇怪他为何把这画拿在手中几日不给她吧? “嗯,刚好从城外萧山寺回来。” “哦…”裴茵想起前世他总是在萧山寺修养身体的事。 “刚刚程毓找你了?”程明懿忽然语调一转。 裴茵心咯噔一跳, 六爷这话什么意思?会不会误会什么? 程明懿见裴茵面色有些发窘,连忙失笑一声,别过头去, “我随口问问,没有别的意思,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明懿转身就走。 裴茵顿时失落的不行。 他肯定是不高兴了。 “六爷!”她赶紧追过去拦在他跟前,气喘吁吁道, “我见七公子是因为有样东西错给了他,拿了回来。” 程明懿面容含笑,仿佛并不在意, “没事,你们小年轻有些话说也是正常的。” 裴茵越发想一头栽下水里。 前世六爷就是看着她喜欢程毓,从而退出的。 如今又在她面前摆长辈的样子,裴茵心酸的想哭, 想说自己跟程毓不熟,可先前的举动都骗不了六爷,她与程毓确实是青梅竹马。 “六爷,您明日在哪里,我给六爷您做了一些药丸,想送给您以示酬谢!” 裴茵只得转移话题,她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六爷。 我在乎的是你。 程明懿果然脸上闪现微微讶色, “你放到岭南药铺,我得空了去拿!” 这不是裴茵想要的结果,不过见六爷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只得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心想着回头找机会去寻他再给他。 太阳西斜,天色渐晚,裴茵跟着王家的马车回了王家,大夫人见她今日维护长孙璘,对她越发满意,这样她也算不得卖外甥女。 夜深人静后,裴茵将那幅画给展开细细的瞧。 她要知道到底是哪里让人怀疑这是讽刺先帝。 这副《松江垂钓图》画的是寒天腊月,大雪纷飞,一孤翁独坐船头垂钓的情景。 裴茵仔细寻找这幅画到底是哪里讽刺了先帝帝位来路不明? 直到看到江边画了两颗青松,一颗树干瘦劲直挺,一颗老松虬劲傲慢。 而那老松一枝桠微微朝前伸出,压在了那瘦劲的青松主干上。 这两颗松只是远景,细看并不会发现。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细节,让裴茵生出一身冷汗来。 六朝司马景帝在舅舅大司马陈温五十寿诞时,曾做了一幅画赠给舅舅,那幅画画的便是老松压青松的情景,而后来这位大司马果然取而代之,从此这幅画成为了象征外戚篡位的典故。 二叔这幅画里,若不是细看,其实根本不明显,可有心人若是以此做文章,绝对可以将裴家置于抄家的险境。 先帝原本便是前朝天启帝的岳父,而祖父是天启帝的帝师,天启帝文韬武略,海内盛名,偏偏英年病重,皇子年幼,北方戎狄趁机大乱,民间也有不少邪教作乱,就在这个时候,硝烟四起。 而先帝带兵镇压敌军后,调转矛头,兵临京城,并设计暗算了天启帝的太子,也就是他自己的嫡亲外孙七皇子,从而在外忧内患的情况下,登上了帝位。 先帝登基后,将原先的皇后,也就是自己的女儿改封为明慧长公主,如今这位前朝皇后便居住在皇家寺庙里。 前几年先帝去世,明慧长公主的哥哥今上继位。 与此同时,青松被雪压弯,也有折节的意思。 一旦这幅画暴露出去,不仅触了皇帝逆鳞,就是那些前朝旧臣脸上也无光。 这就是为什么,前世后来这幅画被抖露出来后,那些大臣都噤声的原因。 裴茵深深将这幅画的每个细节都刻在脑子里后,便吩咐木夏弄来一个火盆,将此画烧在火盆里。 火苗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眸里,她面庞被烧的通红。 青烟袅袅,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起幼时,那一对绝代双骄的兄弟。 其中一天之骄子被银雀台那场大火熊熊燃烧而死,另外一个,如孤魂野鬼一般,被困在京城八王府,成为笼中雀。 他们母子,一个在皇家寺庙,一个在八王府,终身都没能再见一面。 她犹然记得,五岁那年,她最后见到美丽温柔的皇后娘娘,娘娘一边牵着她的手,将一只血玉珊瑚镯子套在了她手上,一边笑道, “茵茵,长大了,便给本宫做儿媳。” -- 第34页 旁边站在一对模样一致,神情却迥异的双胞胎皇子。 那八皇子便笑嘻嘻拽着皇后衣裙问道, “母后,那茵茵妹妹是嫁我还是嫁哥哥?” 皇后嗔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这么调皮,茵茵可不喜欢,自然是许给你哥哥!” 隔着一个八王爷,她怯怯的抬眸朝那芝兰玉树般的七皇子看去,与他那双清湛又黑亮的眸子对了一眼,随后害羞的低了头。 她没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见到皇后娘娘。 银雀台那场大火,将他烧的尸骨无痕,也将祖父的太傅官袍给烧成灰烬。 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落了灰,又仿佛上了锁。 今日骤然被打开,才惊觉,祖父何曾只把她许给过六爷,也曾许过那光芒万丈的前朝太子! 第25章 那幅画被烧掉后,裴茵心…… 那幅画被烧掉后,裴茵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连几日心情都是好的。 次日又把长孙璘所需要的药膏给送了去,便写好了使用方法,当日傍晚,长孙璘的小厮派人给她送了回礼,说是效果极好,用那法子将药膏刮上去,将那黑血砂给刮了出来,舒坦多了。 裴茵十分高兴,又嘱咐小厮转告长孙璘,每天早晚两次坚持用着。 这边长孙璘对裴茵的信任无以复加。 隋庆涵伤的极重,他母亲长公主去宫中跟陛下告状,陛下当即喊来长孙博准备训斥一二,只是问清楚情况后,得知自己外甥害人在先,当即驳斥了明宣长公主的无理要求。 这位陛下还算贤明,平日也不纵着宗室行凶。 长孙博越发感恩戴德。 这边隋庆涵和长孙璘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长孙璘得知了消息得意洋洋。 裴茵这边连着几日都在绣花,暗中着人关注二叔的案子,听着表哥王钧带回来的话,好像案子越来越有希望。 “不知道是哪位,将李回的弟弟贪污公廨粮的事情给抖了出来,又有人上书说是李回想把屎盆子扣在你二叔身上,这下朝廷形势一边反转。” “表妹,想必没多久,你二叔就会被放出来!”王钧是由衷替裴茵高兴。 可裴茵却高兴不起来,她蓦然想起那个有肺病的刺客,此人还在逍遥,他到底是谁的人。 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裴茵的预感是对的,二月初十这一日午后,乌云遮日,王钧大汗淋漓地跑了回来。 “表妹,大事不好了,朝廷武卫去了国子监将表弟给捉了起来,关去了大理寺的天牢!” “什么?”裴茵在屋子里急急忙忙迎了出来,扶着柱子差点没站稳。 “怎么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王钧也是满脸骇然,跑到她跟前,喘着气道, “不知道,骤然间朝廷上下一片风声鹤唳,我得到消息后,急忙去寻大伯,大伯派人递了话出来,说是陛下雷霆大怒,他也不敢吱声,大伯还骂了一句,说裴二叔太过闲散肆意,才遭至了这样的祸事!” 午后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轰隆隆的,春雷炸响,一如裴茵此刻的心情。 那幅画不是拿回来了吗? 怎么还出了这事? 难不成那幅画的事还是被抖露了出去? 裴茵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二叔给的那张名单。 那一笔被划掉的字。 前面那个字看不清,只有些许撇揦的尾巴,而后面一个字却是看得清的。 正是一个“清”字。 她蓦然想起一个人! 心里已然有了猜测! 原来如此! “表哥,麻烦你给我备辆马车,我要出门!”裴茵转身入内去换衣裳。 王钧也在外头廊下急的跳脚,大喇喇喊道, “姑母怎么样了,要不你带姑母一起走,我担心朝廷的官差很快来拿你们!” 这边正院王氏也终于听到动静,王钧不得已上前将事情告知,王氏一个倏忽晕了过去。 半月轩人仰马翻,哭声一片! 届时,丫头们顾不上别的,各自收着衣裳包裹连忙跑离半月轩。 柳嬷嬷和木夏守着昏厥的王氏哭哭啼啼,木夏原本想去骂那些逃跑的丫头婆子们,却被柳嬷嬷拉住了。 “夫妻大难临头尚且各自飞,何况她们?” 木夏倏忽一个趔趄,一下子跌坐在地,眼泪不止。 而整个王家在这个时候,能来帮忙的,只有一个王钧。 裴茵穿了一件茜红色的披风出来,一边安顿了王氏和柳嬷嬷,一边满脸感激冲王钧施了一礼, “表哥!” “我把这样东西交给你,麻烦你帮我守住我母亲,若是有人来捉拿她,你就把这块玉佩拿出来!” 王钧望着那玉佩,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祖父临终前交给我们的,是先帝在他离朝时赐下来的,先帝原意是想告诉祖父,祖父随时可以回朝,只可惜祖父却是难以折节!” 裴茵说到这里,不由潸然泪下,将那温润的蟠龙玉佩递给王钧, “表哥,我母亲便交给你了,大恩大德,裴茵谨记在心!” 天空乌云密布,顷刻间雨势倾盆。 冷风席卷着裴茵的裙摆,面前的少女显得单薄却又坚强,如开在悬崖缝隙里的幽兰。 -- 第35页 王钧紧紧拽着玉佩,也跟着红了眼眶,他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咬着牙道, “表妹放心,我一定守好姑母!” 裴茵募的一怔,泪水自眼角滑下,差点决堤,她飞快拭去泪水,再次郑重一礼,随后转身撑着伞,秀逸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当中。 待她掠上长廊,要出西角门而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嘈杂的骂声。 “你个混账,你趟这趟子浑水作甚?你跟我回去,他们母子迟早是个死,你管他们做什么!” 是二舅母贺氏的声音。 王钧的嘶吼声夹杂着雨势清晰传来, “母亲,君子不弃人于危难,我王钧日日诵读圣贤书,岂能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 裴茵扭头望去,正见王钧被淋了个落汤鸡似的堵在门口。 “你疯啦,你以前不是不爱读书吗,你不是要经商吗,你去啊,我不拦你了,你别送了性命!”贺氏被丫头搀扶着在雨幕里使劲拉扯王钧, 王钧却一把甩开,整个人立在半月轩的门口,如青松,如铁柱! “娘,你走吧,我不知道裴家出了什么事,但是现在整个王家没人帮她们,我却不能置若罔闻,我不知道陛下将来会不会治罪我,但是我问心无愧,我只知道我在做对的事!” “娘,你快走,表弟被官兵带走了,官兵很快就会来王家,你快走,儿子不会有事的!” 贺氏跌在雨幕里,哭的撕心裂肺,狼狈不堪。 王钧却是没管她,而是抬起眼眸,朝远处雨雾缭绕的长廊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那一瞬间无数热浪从裴茵胸口涌了上来,蒸的她差点泪奔。 “谢谢你,表哥!” 裴茵再不迟疑,飞快出了角门,再从侧门出了王府,上了王钧小厮的马车, “去东市岭南药铺!” 小厮得了王钧吩咐不敢迟疑,驾着马车在雨中飞快狂奔。 出了王府前面的小巷子,折向另外一条巷子时,裴茵忽然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掀开车帘,见前面转角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而赶车的不是旁人,正是齐高。 六爷! 六爷在这里等她! 裴茵急忙示意小厮在转角处停下。 “六爷!” 雨水早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满脸殷切朝对面望去。 车帘被缓缓掀开,露出程明懿那张清俊的面容。 他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刚刚得知了消息。 “茵茵,那幅画终究被捅了出来,陛下现在已经看到了那幅画。” “也就是说,有人偷偷临摹了一幅,将裴家给出卖了是吗?” “是的,我确定我给你的那幅画是你二叔的真迹!”程明懿很斩钉截铁的说。 他拿到那幅画几日,也在反复琢磨。 裴茵连忙点头,“我知道….所以,六爷现在找到那幕后人了吗?” “还在查,对方闹出这么大阵仗,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程明懿眼底暗藏锋芒。 裴茵苦笑一声,隔着雨帘,她唇角勾出一抹嘲讽, “不必查了,我知道是谁,六爷,还请您帮我,我要面圣!” 程明懿闻言眼眸募的一眯, “你要面圣?” “是的,对方到底是何居心我不知道,但是结果肯定是想让我们裴家被抄家!” “此人心狠手辣,我也绝不会手软,端看本事罢了,六爷,我已然有了计策,还请六爷助我!” 漫天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程明懿胸腔忽然滞住气,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修长的手指紧紧压在车帘上,那一抹明媚的面容在他眼角荡漾。 这丫头总是给人惊喜。 PanPan  “好,既然你要纵横,我便随你捭阖!” 他醇和的声音隔着雨幕清晰传来。 裴茵扬了扬唇角,露出笃定的笑容。 既然你要纵横,我便随你捭阖….这一世有他真好。 第26章 裴茵在马车里拿着笔试了…… 裴茵在马车里拿着笔试了试,如果写上一个郁字,便与被涂掉的那个字贴合。 郁清,郁君如的嫡亲哥哥,是作画的奇才,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郁清此人性格孤傲,怕是不会来算计裴家,这里头,定有郁尚书的指令,而具体筹谋这一切的怕是那位京城第一名姝郁君如。 好,既然你们心狠,就别怪我手辣! 下午,雨势渐渐缓了下来。 吏部尚书郁府,郁清一袭白衫坐在亭子里抚琴,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声音冰冷道, “我不知道,当初你们要我临摹那幅画,是为了这个目的?” “哥哥生气了么?”郁君如含笑上前,满脸无辜道, “哥哥,当年裴太傅在世,是怎么批评我爹爹的?说爹爹太市侩,不适合当尚书!” 郁清冷着脸道, “太傅说的也没错!” “呵,哥哥啊,你这话就过分了,如今爹爹如日中天,已经被陛下猜忌,若是不作出点事来表忠心,陛下怎么信任我们?” “君如,你真的是为爹爹谋划么?”郁清眼眸暗含失望和难过。 “你是想得到程毓吧,程毓喜欢裴茵,所以你想除掉裴茵,嫁给程毓….” -- 第36页 郁君如倒也不否认,只是笑了笑, “哥哥,你不也喜欢裴茵么,等她成了奴婢,你可以把她招到府上来,给你做妾….” 郁清闻言将古琴一掷,腐朽而起,扭头瞪着郁君如,神色冰冷道, “妹妹,你可以算计她,但是不要侮辱她,也不要侮辱我,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高傲如她会给我做妾?” “我不配,我们郁家更不配,因为你们,我已经是个罪人,我对不起太傅,也对不起她!” 郁清不顾细雨纷飞,白色的身影淹没在雨雾当中。 郁君如脸上的笑容落下,吩咐身边侍女道, “看好大少爷,他若出府,立即报我!” “遵命!” 三日后,天晴空明,到了皇帝三日一次的大朝。 今日朝会死气沉沉,众臣大气不敢出。 四十岁的皇帝保养的极好,面白少须,威严又俊朗,一袭丝绸黄袍端坐蟠龙宝座,语气沉沉问道, “裴瑜之事,诸位到底怎么看?” 底下众臣头也不抬,默不作声。 皇帝不由皱了眉, “朕让你们说,就大胆说!” “臣有言!”白发苍苍的君侯府程老爷子列了出来, “陛下,裴瑜此人性情疏朗高阔,不善权谋心计,当日作画,围者甚众,被有心人误导也未可知,老臣觉得他不像是这么胆大来讽刺先帝的人!” “老君候,您这话欠妥吧!”说话的是兵部尚书瑞安侯, “裴瑜性情不羁没错,可自古以来文人有些臭毛病,动不动喜欢拿诗词来讽刺这个,讽刺那个的,裴家衰落后,裴瑜心中有愤懑,或许是那日醉酒,借此暗讽朝廷,也是说得通的!” “臣附议!”吏部尚书郁权站了出来,他神色端肃,不苟言笑道, “陛下,不管裴瑜有心还是无意,此举必须严惩,否则今后世人效仿,陛下和先帝脸面何在?朝廷脸面何在?” 皇帝抚须颔首, “爱卿言之有理,那即使如此,诸位觉得该如何下罪?” 郁权再次开口, “陛下,不如此事交给李回处理,他对裴瑜的案子了如指掌,应该会办妥当的!” 明面上的罪名肯定不能是讽刺先帝篡外孙的位,而搜罗罪名交给跟裴瑜有过节的李回,再合适不过。 皇帝稍稍一想,便知晓这郁权的做法是极为聪明,且为他分忧的。 正待他要点头之刻,门口侍候的内监忽然禀报, “陛下,裴家大小姐裴茵,跪在端门前,请求面圣!” 内监话音一落,皇帝倏忽变了色。 第27章 这时瑞安侯与郁权纷纷扭…… 这时瑞安侯与郁权纷纷扭头,瑞安侯更是朝内监喝道, “放肆,这里是太极殿,岂是她一黄毛丫头想来便来的?陛下,她乃裴家之后,未成婚,该将她捉拿归案!” 皇帝沉着眉没有立即吭声。 三日前他派人去王家捉拿王氏,武卫中郎将回禀,说是那王钧拿着先帝御赐的令牌,挡住了去路,皇帝一向孝顺,当初也曾受太傅教养之恩,琢磨着那一介女流也翻不出浪花来,便只派人围了王家偏院。 没想到如今那裴家女娃居然要求面圣! “她跪在端门口?可有旁人在?”皇帝担心造成不好的影响,万一那些年轻士子跟着闹事可就麻烦了。 “回陛下,只有她一人。” 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 正待说话,北军都督长孙博立即出列, “陛下,臣恳求陛下给裴茵姑娘一个机会,让她面圣!” “为何?长孙爱卿,你一向不理会朝中诸事,何以今日替她说话?”皇帝蹙着眉问道, 长孙博手掌禁军,是皇帝心腹的心腹,皇帝可以说是把自家身家性命都交在长孙博手中,长孙博任何异动,都容易引起皇帝猜疑。 是以,平日长孙博不会插手朝中党派之争,除非涉及军务,他一般不开口。 长孙博跪了下来,满脸苦笑道, “陛下,小儿前几日蒙裴茵姑娘相救,您知道他的一只腿一直不太好使,也不知道这裴姑娘打哪弄来了药膏,给他抹上,如今好了不少,小儿如今对裴姑娘怕是春心萌动,多次求臣帮助裴家。” “臣心想着朝中之事,怎可因私情而左右,臣拒绝了,可这小子却是整日缠着臣不放,臣心里又确实感激那孩子,是以今日跟陛下求情!” 长孙博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不是因为公事,反倒是因为儿女私情,皇帝心中疑惑骤然化开,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长孙璘喜欢裴茵?” “是…..” 皇帝也知道京城无人敢嫁长孙璘的事,长孙博这话一说,皇帝也闻着味了,怕是想借着裴家出事,替长孙璘娶了裴茵。 武将军功之家喜欢攀附高门士族,已经是大晋朝中的风气。 皇帝很是能理解。 “行,长孙爱卿,朕今日看在你的面子上,见那裴茵一面,只是若裴家确实有罪,朕不会饶了裴茵!” “臣明白!”长孙博低头一礼,退至了一旁。 从端门宣人入殿,还需要半刻钟,皇帝干脆去了隔壁喝了几口茶用了些点心,又问了些事。 随后才重新步入大殿,正当他坐下抬眸朝门口望去,却见一容色清丽,身形秀逸的女子跪在大殿正中。 -- 第37页 她双手合腹,端坐如竹,月白色广袖宽衫,衬得她气度不凡。 那相貌竟是出奇的明艳,而那气质更如深谷幽兰一般,让人如沐春风。 皇帝一向喜欢女子气质如兰,先前对裴茵的不快,也随着消散。 “裴茵,朕念着你祖父声望隆重,给你机会说明,你为何要见朕?” 裴茵目光垂下,黑长的眉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清影,她先是俯身一拜,随后声音如珠玉落盘, “回禀陛下,臣女面圣,自然是替叔父呈明冤情!” “哦?”皇帝唇角一勾,冷笑道, “你言下之意,竟是朕冤枉了你二叔?” 皇帝龙袖一甩,已经是怒容满面。 工部尚书王大老爷已经是浑身冷汗涔涔。 裴茵不卑不亢,神色平静地目光注视着前方台阶, “冤枉二叔的并非是陛下,而是那些指认画迹为二叔所作的无知佞臣,更是那些恶意揣度祸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裴茵话音一落,顿时激起朝臣怒腾。 “混账东西,你算个什么,竟然敢骂我们?我告诉你,你二叔是我的学生,他的画,我认得清清楚楚,怎么会认错?” “对,你说我们认错就算了,为何骂我们是乱臣贼子!” “你个黄毛丫头口无遮拦,若不是看在太傅面子,这就将你叉出去午门抄斩!” 皇帝也沉着脸没吭声,任由大臣骂裴茵。 裴茵反倒是幽然一笑,微微昂了头,这一回她与皇帝对视,声音清幽如泉, “陛下,瞧瞧,动不动就斩这个,抄家那个的,毫无法度可言,至陛下和朝廷威信于不顾,不是乱臣贼子是什么?” 不等大家反驳,裴茵拔高声音继续道, “当然,臣女说有人诬陷二叔,是有理由的,陛下,可否将那副指正我二叔罪证的画宣上来!” 皇帝其实并不乐意陪裴茵玩这么一出,他根本不在乎事情真相如何,任何对先帝登基一事有异议的,都得清扫出朝堂。 裴瑜身份太过尴尬,若是说谁是前朝余孽的支持者,裴家怕是第一杆大旗! 借这个机会,清除异己,本是政治手腕。 可就在这个时候,内监再次禀报, “陛下,八王爷求见!”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顿时噤了声,皇帝更是眼眸眯起,眼底闪现不虞之色。 满朝只有一个八王爷,前朝天启帝的嫡子,当今圣上嫡亲的外甥。 这个皇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这个世上,皇帝最不想看到的,一个是妹妹明月长公主,一个便是外甥八王爷。 默了半晌,皇帝寒着脸平静开口,“宣!” 裴茵听到八王爷求见时,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前世今生,自从先帝继位后,她都再也没见过这位八王爷。 偶有听人时不时提过几句,那位八王爷长得如何倾城绝代,风华无双。 那些被她刻意隐藏的记忆也随着这个人宣涌而出。 她整个人是木的,甚至她害怕看到那张脸。 她害怕去承认,曾经她仰慕过那么一个人。 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拥有那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 她跪在那里全身麻木,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一下一下的格外清晰。 仿佛踩在她心尖上似的,叫她跟着微微颤抖。 那人一袭白衫,风姿卓越,就这么从她身旁掠过, 那一张绝世的容颜从她余光里一闪而过,像是飞鸟一般在她心底激起一阵又一阵涟漪。 如果他还活着,该是如何一番景象! 裴茵深深闭上眼。 八王爷清越含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太极殿, “舅舅,你给裴茵一个机会吧,外公登上大宝乃顺应时势,无论舅舅也好,还是满朝文武也罢,切不可被有心人利用故作文章,裴瑜若有罪,舅舅严惩不贷,我无二话。” “但是必须让裴家心服口服,还请舅舅给裴茵一个机会!” 裴茵深深吸着气,将眼角的泪花逼回去, “陛下,臣女二叔没有作过那样一幅画,那幅画是伪造的,还请陛下将画宣出来,让臣女替二叔沉冤昭雪!” 皇帝闻言募的眯起了眼。 给不给裴茵机会不重要,但是东方樾那句“外公登上大宝乃顺应时势”很重要。 这意味着前朝皇室承认了当今皇室的正统性。 这对皇帝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东方樾的态度比裴家更重要。 “来人,宣那幅《松江垂钓图》!” 郁权在裴茵身侧倏忽眯起了眼,眼角寒光闪烁,拳头攥的紧紧的。 第28章 皇帝终究是摆了摆手,示…… 皇帝终究是摆了摆手,示意内监将那幅画给呈了上来。 裴茵站了起身,朝两位内监施了一礼, “还请两位大人帮忙把画卷展开!” 两位内监便一左一右将那副《松江垂钓图》给徐徐展开,呈现在众臣面前。 裴茵先是弯腰上前,仔仔细细端详那幅画。 她与郁清也是打小相识的,幼时,祖父海内盛名,世家子弟皆以能得祖父一句教导而自豪。 那个时候,不仅程毓,就是郁清等几位名门贵子也常常来府上请教祖父。 -- 第38页 郁清在画画方面极有天赋,与二叔算是性情相投。 裴茵揣度,那日二叔作画,郁清定然在场,郁清此人有过目不忘之能,对二叔那幅画必然是记得很清楚。 以她对郁清的了解,除非此人是主动替父亲和妹妹卖命来临摹这幅画,否则的话,他一定会留下痕迹。 郁清有个毛病,别人不晓得,她与程毓却是知道的,他爱在每幅画里将自己的落款给藏起来。 有一回,他临摹一副《溪山行旅图》,便把自己的字落在了一片极小的树叶上面。 裴茵坚信,郁清自负清高,不会与郁权和郁君如同流合污,也坚信自己能找到他的落款。 细细的一层汗从她额间冒了出来,她目光一动不动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寻过去。 可场上的大臣们却等不及了。 “搞什么鬼,一个黄毛丫头而已,难道让陛下和我们满朝文武等她唱戏?”瑞安侯实在看不下去。 一旁的长孙都督却是和颜悦色劝道, “侯爷稍安勿躁,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瑞安侯瘪瘪嘴,斜睨着他,吹鼻子瞪眼道, “喂,长孙博,人家还不是你儿媳呢,你就这么护着,万一裴家有罪呢?你难道要为了个罪臣之女,连陛下都不顾?” 长孙博平日在军中威望极重,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今日已经因为替裴茵说话而忍着,却不晓这瑞安侯咄咄逼人,好像硬是要弄的皇帝对他猜忌才满意似的。 这位大都督脸色也顿时黑了,先前的好脾气喂了狗去,他横眉冷对, “隋周,我并非护着谁,而是凡事都有个因果,有个顺理成章,既然人已经来了,陛下开了金口,就不急于一时,而至于你隋周,今日咆哮朝堂,仗着是外戚就了不得,到底是谁不顾陛下颜面?” “你!”瑞安侯隋周脸色倏忽一下就黑如锅底。 长孙博扶着腰面庞森冷,炮语连珠,“你身为皇亲国戚,当朝兵部尚书,不应想着君臣和睦,反而不是挑唆这个,便是离间那个?难道你就指着陛下的朝堂不安宁,你才满意?” “你你你…..”瑞安侯已经有些站不住,眼神时不时往皇帝那儿瞄,见皇帝阴沉着脸,心里开始起鸡皮疙瘩。 “你简直强词夺理!” “哼,我懒得跟你计较!”长孙博拂袖而开,把瑞安侯气了个够呛。 皇帝眯着眼瞅了他们二人几眼,没有吭声,目光再次看向裴茵,只见她已经直起了身子,仿佛有了结论。 “怎么样?裴丫头,看出什么来了?”皇帝随口问道, 裴茵上前屈膝一礼, “回陛下的话,臣女找到了郁清的落款!” “什么?” “郁清?” “怎么扯到了郁清?” 满朝文武顿时惊愕不已,朝堂一时沸沸扬扬。 郁权更是一双眸子跟淬了冰似的死死盯着裴茵。 “喂,裴家丫头,你说什么呢?这明明是你二叔的画作,怎么扯上郁清了?”国子监祭酒何远山骂骂咧咧道。 裴茵扭头朝他含笑道, “何大人,你在国子监多年,郁清也算得上您的学生,您不妨上前来瞧一瞧,那图中靠西边那块大岩石后,有一只老虎,那老虎腿上有一处黑皮,上头是否有两个字?” 何远山闻言神色一动,连忙上前按照裴茵的指引,随后就寻到那一处,看到两个歪歪斜斜的极小的两个字。 “正之….” 何远山话音一落,登时所有人噤了声。 郁权的长子,郁清子正之。 霎时所有目光齐齐落在了郁权身上,郁权儒雅的身形渐渐有些不稳。 他绷着一张脸,很努力的维持着镇定,略一思索便道, “陛下,这幅画是臣在犬子的书房看到,裴瑜的画作海内闻名,臣也曾见过不少,当时第一眼便觉是他的画,再问犬子,裴瑜确实画过一副《松江垂钓图》,便以为这是他的画作。” “可问题是,即便此画是犬子临摹之作,可他临摹的是裴瑜之作,说明裴瑜的原画,便是这么画的!” “对,郁清画技精湛,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想必裴瑜的原作便是如此!”瑞安侯立马站出来替郁权说话。 朝中大臣一半静默不言,一半坚持认为裴瑜原作便是这样,即便这是郁清的临摹之作也不影响对裴瑜定罪。 裴茵倒是不疾不徐,清亮的声音盖过大殿的嘈杂, “敢问,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二叔的原画是这样的?” 裴茵此话一出,大殿内众人楞了一下, 一阵静默后,有人便问道, “裴姑娘,此话何意?” “我的意思很简单!” 裴茵转过身来,身影翩翩如蝶,朝皇帝施了一礼, “陛下,因为我二叔的原作在这里!” 裴茵从袖口露出一副卷轴,随后含笑递给两个内监,她目光一直与皇帝遥遥对视,眼底幽光闪烁,如同夜空的星星,熠熠生辉。 第29章 这是一幅看起来一模一样…… 这是一幅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松江垂钓图》。 两个内监首先将画卷摊开在皇帝眼前,皇帝倏忽一下就起了身,甚至还下了台阶来,细细扫视这幅画。 诸如何远山,瑞安侯,长孙博等大臣纷纷围了上来。 -- 第39页 以国子监祭酒何远山为首的一批文臣,在仔细比对后,确认面前这幅画才是裴瑜的真迹。 “陛下,郁清此人画技高超,确实能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是如今两幅图细细比起来,新的这幅图着墨运笔确实是裴瑜的风格,您看,裴瑜画虎须的时候,尾巴爱翘一点,但是郁清则平直锐利….” 那头虎本就藏在岩石之后,在画面上的体型并不大,那虎须更是微不可见,何远山竟然能通过这样的细节来品定区别,也是细致到了极致。 “可见这才是裴瑜的真迹!” “没错!”旁边的礼部尚书也附和道, “此外,裴瑜真迹这边,两颗青松相互挨着,并无谁压着谁的迹象,这大雪也没有压弯枝桠!” 礼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乃文臣中的泰山北斗,二人下了这么一个定论,便是皇帝都不会怀疑。 裴茵立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大家,整个大殿,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独独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便是郁权。 郁权一双黝黑的眸子深深看着那容色宁静的少女。 心中翻腾着不可思议。 原以为那幅画被盗后,以他的揣测,对方只可能立即毁灭,所以他才敢拿出儿子那副临摹图来指证裴家。 却没想到这个裴茵还能弄出一副新的来。 对啊,儿子画技纯熟,能以假乱真。 跟着裴瑜长大,曾经与那前朝太子合誉为绝代双骄的裴茵,不就更能以假乱真吗? 郁权这一瞬间,就知道了裴茵的安排。 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心思缜密,临危不乱,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郁权就这么与裴茵对视着,渐渐的,他在那平静纯澈的眸子里嗅到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远远不是! 裴茵勾了勾唇角,将目光从郁权身上挪开,望向皇帝, “陛下,当今吏部尚书,利用前朝旧事,利用陛下和满朝文武,排除异己,搅乱朝纲!还请陛下为裴家做主!” “你胡说!”郁权终于被逼的跳了起来, “陛下,此女乃妖女,这幅画定然是她画的!” 裴茵闻言反倒是轻轻一笑,冲着皇帝道,“陛下,您瞧瞧这位尚书大人,先前说他儿子那副是我二叔真迹,后来才承认那是他儿子的仿品,如今见自己做的事要露馅了,又来诬陷臣女!” 裴茵跪了下来,一双清亮的眸子纯澈无害,仰望皇帝道,“陛下,臣女自负有些才学,却是没能耐骗过陛下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反倒是这位吏部尚书,一而再再而三戏弄朝臣与陛下,其心可诛!” “放肆!你一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郁权绷着脸红着眼冲了过来,他恨不得捂住裴茵那张灵巧的嘴。 可他慌张之下,却忽略了皇帝。 “你才放肆!”一向还算温和的皇帝,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 痛的郁权眼冒金星,捂着肚子半生不吭。 到底是皇帝,龙颜大怒后,所有人齐齐噤声又一同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臣一时失态,还请陛下降罪,不过此女妖言惑众,臣不得不言。”郁权也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眼角仍忍不住突突直跳。 裴茵眼眸垂下,一副十分委屈心酸的摸样,甚至还带着哽咽, “陛下,试问您,裴家如今人口凋零,臣女弟弟方才九岁,二叔又是闲情雅致之人,能给朝廷带来什么威胁?我们母女更是寄人篱下,如履薄冰,且不说如今,便是当初我祖父还在时,也不可能做出威胁朝廷之事。” “我二叔此人性情疏阔,有些不拘小节,可他却从来不是妄言政治之人,说的实在点,我二叔便是胸无大志,比起郁权这等心思诡谲的权臣来说,我二叔简直是不堪一提。” “郁权口口声声说裴家想伙同前朝余孽,有不臣之心才行讽刺之事,还真是可笑之极,陛下,怕是那个动不动便把先帝之事拧出来讲,时不时要来捅陛下和满朝文武心窝的是郁家吧?” “郁权弄权作势,利用陛下的信任排除异己,实则包藏祸心,臣女不知道这位吏部尚书倒是要图谋什么?” 裴茵红着眼指控郁权道, “郁大人,您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陛下委任天官,是何等的荣耀,你还不满足,你和李回串通,想利用这件事掩盖自家贪污公廨粮的罪迹,把污名扣在我二叔身上,还扯什么大雪压青松之事,党同伐异,郁大人,你到底要做什么?” 裴茵一席话咄咄逼人,字字珠玑,将郁权所有虚伪给撕碎,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我没有!” “陛下,臣一直忠心耿耿…臣...”郁权满身冷汗,涕泪交加的跪着朝皇帝跟前挪去。 “够了!”皇帝忽然语气平静的打断他,他目色冰冷盯着郁权,觉得这张脸十分可憎。 比起郁权这样的世家来说,裴家算什么? 裴茵说的没错,裴家无人在朝。 但是郁家就不一样了。 皇帝眯起了眼,“郁权,朕问你,你儿子为何会临摹裴瑜的画?” “臣…也不知道….”郁权眼神闪烁,想着破局之策。 “不知道?那大雪压青松一事,你好像很介意?”皇帝语气冷幽。 郁权嗖的一下全身僵直。 -- 第40页 这是怀疑他讽刺先帝篡位。 “不不,没有,臣没有,臣发现那幅画是偶然….” “哦,是吗?裴瑜的画是一年前画的,你儿子肯定也是那之后不久临摹的,结果你却现在才把这幅画给抖出来,你没心思,谁信?还是你把朕当傻子!” “陛下…..”郁权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臣冤枉….” “嗯,是挺冤枉的!”皇帝怒极反笑,转身上了台阶坐在了龙塌上,看着一众跪着的臣子,心里突然难受极了。 父皇之事看来还是百官心中的刺,动不动便拿此事来刺激他。 皇帝恼怒至极。 便是一向敢说的瑞安侯也耷拉着脑袋,生怕殃及池鱼。 一直站在人群前边,存在感极低的八王爷,敏锐的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蓦然开口, “舅舅,我父皇死后,天下大乱,是外祖父平定祸乱,还天下以太平,外祖父居功至伟,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外祖父顺应时势而为。” “至于某些乱臣贼子,打着维护舅舅和朝廷的名头,干着党同伐异的祸事,时不时将那些旧事拿出来翻一翻,他们并非是真的维护舅舅,反而是利用舅舅的信任,还请舅舅不要姑息这些恶行!” 八王爷这一席话大大抚慰了皇帝,皇帝长长吁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皇位做的更名正言顺了些,于是扬声道, “来人,将郁权及李回押下大牢,严查此事,御史大夫刘兴,刑部尚书陈克,及大理寺卿闫准三司会审,务必尽快给朕一个交代!” “臣等遵旨!” “陛下,臣冤枉啊,臣冤枉…..” 皇帝一锤定音,他们的话再也没人信,也不敢信。 郁权和李回被带了下去。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静静注视着裴茵,等着皇帝的决断。 皇帝也看着台阶下的少女,少女容色清润宁和,竟是给人出奇的舒适感。 “陈克,朕问你,先前着你审问裴瑜贪污公廨粮一事,结果如何?” “回陛下,裴瑜只是经手此事,真正的贪污之人,是李回的弟弟中郎将李勋。” “也就是说,裴瑜也有错?” 陈克顿了顿,随后回道, “嗯,可以这么说…” 事实上,朝中这种行为比比皆是,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心里也清楚,但是明面上却不能认可有违法度之事。 “着裴瑜官复原职,罚奉一年,将裴允放回去,安抚一二!” 裴茵闻言顿时热泪眼眶,连忙失礼, “谢陛下还我裴家清白!” “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也齐齐高呼拥护。 皇帝心情总算好了些,遥遥指了指裴茵, “你这丫头呀,还跟小时候一样倔!” 皇帝嗔笑了一眼,扭头大步离去。 “老八,跟朕来!” 八王爷东方樾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扭头看了裴茵一眼, 裴茵心中情绪翻涌,那一瞬间似乎有许多话想跟他说,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却是朝她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随后潇洒的追随皇帝离去。 他那无声的笑容,包含了太多太多。 裴茵怔怔望了他许久,直到她大舅王禹与长孙博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 “啊,舅舅,长孙伯伯….”裴茵不知何时留下了眼泪,她红着脸低头拭泪。 “哈哈,你这丫头,厉害着呢!”长孙博忍不住揉了揉裴茵的发髻。 王禹在一旁皱了眉,低声呵斥道, “茵茵也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能改掉你的坏毛病?” “哈哈,十五岁又怎么了,还不是个孩子?茵茵啊,怎么样,来我家做媳妇,保准没人敢欺负你!”长孙博笑眯眯哄着她。 裴茵闻言顿时俏脸微嗔, 她还没说话呢,王禹立即绷着脸挡了回去, “长孙博,你家那小子也配得上我外甥女?来,茵茵,跟舅舅回家!” 王禹几乎是急切的把裴茵给扯走,不给长孙博任何机会。 其实是他心虚,他终究是知道了大夫人意图与长孙夫人交易,用裴茵嫁给长孙璘,来换取儿子前途一事,王禹为这事跟大夫人吵过一架,他也因此丢尽脸面。 如今裴家沉冤昭雪,裴茵还是裴家大小姐,一切朝好的方向在发展。 王禹断不会再拿外甥女的前途当买卖。 裴茵随着他衣袂飞扬下着台阶,她注意到这位舅舅的侧脸紧绷着,眼角的皱纹在午时的阳光下显得越发清晰。 她没有安慰他,也没有感激。 只是待二人出了宫,却发现一白衣男子神色苍茫立在甬道另一侧。 他的身影挺拔孤绝,倒是瞧着有些寂寥。 裴茵眸光微微一眯,缓缓走到了他跟前。 郁清目光贪婪的注视着裴茵,待人走近,唇角溢出一抹苦笑, “茵茵,以假乱真,端看本事是不是?你赢了!” 小的时候,二人也曾相较高下,郁清发现这个师妹,总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她的边界在哪里,他不知晓。 而今日再一次见识了,她还是比他技高一筹。 裴茵却是缓缓摇头, “郁师兄,并非是我赢了,而是我赌你并非同流合污之人!” -- 第41页 若是郁清真心实意造假,便不会留名,虽然她也一样能反败为胜,可到底少了些切实的证据,真正扳倒郁家的,不是那幅画,而是郁清的落款。 这是皇帝相信郁权为幕后主使的证据。 郁清闻言却是神色一僵,随后哑然失笑,缓缓摇头,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父亲及妹妹是咎由自取,而我没有站出来指证他们,导致裴家落难,我也会自食恶果….” 郁清话说完的时候,皇帝的武卫将士已经奔向前来将他给捉住了。 郁清伸出手,任由他们带走,只是眼眸始终落在裴茵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闭上眼,一行清泪留下,无声无息。 裴茵目送他被押送上囚车,缓缓吁了一口气。 郁清与程毓不一样。 程毓是人面兽心的小人,郁清虽然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 不过这些人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了。 她跟王禹告了假,找了借口朝隔壁平康坊一条小巷子里奔去。 六爷还在等她呢! 她已经打好第一枪,接下来就看六爷的了。 她相信六爷一定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郁权一家再无出头之日! 裴家也没事了,她已经安排人去接弟弟和二叔,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接下来,她就该好好琢磨,如何把六爷追到手了! 第30章 裴茵赶到小巷子里时,只…… 裴茵赶到小巷子里时,只有齐高独独等在那里。 “六爷呢?” 齐高望着裴茵的面色很是复杂,半晌才回道, “六爷原本要等您的,只是他突然不舒服就回去了!” 裴茵闻言神色大惊,一颗心骤然跌到了谷底, “你说什么?他不舒服?他发病了是吗?”裴茵眼眶睁得大大的,红红的湿润湿润的。 齐高没有察觉到“又发病”三个字的不妥,只是满脸忧心的点了头, “嗯….” 齐高这个人总是笑呵呵的,十分阳光乐观,今日能让他耷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可见程明懿病的很严重, “难不成六爷刚刚吐血了?” 齐高下意识点头,随后猛然惊醒看着裴茵,“你怎么知道?” “我颇晓医术,看出六爷今日脸色不太好…” 他坐在马车里送她来时,脸色苍白的厉害,几乎是气若游丝。 哦,她忘了,今日是月圆之夜,二月十五。每次月圆之夜,六爷都要遭罪。 她想起他前世遭过得罪,眼泪不可抑制的涌了出来, “齐高,你带我去看他好不好?我有办法能救他!” 齐高满目绝望的摇着头, “你救不了六爷的,六爷的病不是普通的病…..” 他是中了毒,是中了毒啊! 齐高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没事的,你相信我,我能治好长孙璘的腿,我也能治好他的病!”裴茵哭着去扯齐高的手臂, 可齐高依旧摇头,最后转身身影消失在巷尾。 裴茵无可奈何,只能先去刑部接二叔裴瑜和弟弟裴允。 马车上,三人相互看了几眼,都是含泪难言。 “茵茵,是二叔连累了你们….二叔对不住你们姐弟。”裴瑜一向豁达,这一回在牢狱中,也被折腾的气性恹恹,没了往日的风姿。 裴茵心中挂记着程明懿的病,脸上也笑不出来,却还是挤出一丝笑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叔,振作起来,我们裴家会好的。” 裴瑜点了点头,“我会跟陛下请辞,就在我们裴家边上开了私塾,教教书便罢,这朝事,唉….” 裴茵却摇了摇头, “二叔,你现在这么做,陛下会不高兴的,他知道你心灰意冷,心中必然不喜,你且先忍着些,过一段时间再说。还有弟弟,您还得在朝中,为弟弟挣点光鲜。” 裴瑜一想到侄子,神色顿时一振, “对啊,还有允儿,没错,我们裴家不能这么消沉下去,好了,二叔没事了,二叔知道该怎么做。” 他揉了揉两个孩子的脑袋,心想着自己必须撑起这个家,两个孩子还靠他呢。 “二叔,我带着允儿先回王家,您先修葺宅子,等好了,便来接我们可好。” 王家还有一桩事得解决。 “好!” 裴允一路上一言不发,一双黑沉的眸子幽深的叫人见不到底。 裴茵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 到了半月轩,裴茵发现王钧红着眼,依旧守在门口,兄妹三人相互看着,到最后都忍不住哭了出来。 “谢谢你表哥,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裴茵福身下拜。 “傻妹妹!”王钧一把抹去眼泪扶着她起来,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的望着她, “茵茵,你太厉害了,全京城都传遍了,你为了你二叔沉冤昭雪,还将吏部尚书府拉下了马,茵茵,当你的表哥真自豪!” “不,表哥,有你这样的表哥是我的福气。”裴茵却是红着眼注视着她,绝没想到,这么关键的时刻,王钧能不顾生死来护着他们。 王钧反而一股豪气萦胸,哈哈大笑道, “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茵丢下王钧跟裴允说话,进了内院,却见三夫人庄氏擦着泪在那里等她。 -- 第42页 “茵茵,总算没事了…..”庄氏喜极而泣。 柳嬷嬷在一旁哭的泣不成声,一把过来抱住了裴茵, “我的姑娘诶,多亏了您,对了,这三日,幸的三夫人来陪着我们夫人,否则这三日根本熬不过去。” “我知道….”裴茵感激的朝三夫人施了一礼,三夫人连忙去扶她。 一家人总算是稳妥下来,王氏也哭了半晌才止住。 午时用过午膳,大夫人那边派了人来传话, “表姑娘诶,我们夫人的意思是,你们在府上多住些时日,裴家要修整,怕是没这么快好,夫人叫你们且安心住着。” 裴茵没有拒绝,而是道了谢,回到屋子,听到外面对话的王氏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茵茵,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曾告诉你,现在该是告诉你的时候。” 裴茵坐在她身旁,握紧了王氏的手, “母亲请说。” 王氏朝柳嬷嬷使了个眼色,柳嬷嬷便带着小丫头出了门,立在门外守着不叫人靠近。 王氏放心收回视线,注视着裴茵一字一句道, “王家人留我们下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此话怎讲?”裴茵心神一紧。 “你外祖母出身江南苏氏,是有名的富裕世家,当年她老人家嫁到京城来,可谓是十里红妆,羡煞旁人,而这嫁妆里头最值钱的便是东市和西市各一排的商铺,总共二十间。” 裴茵闻言竟是微微露出震惊之色。 虽然她从不艳羡这些黄白之物,可对东市西市的商铺价值还是清楚的。 古往今来,长安城都是中原第一都会,南来北往的行商坐商皆在此地云集,东市西市一铺难求。 她后来随六爷入京,曾听说西市一间店铺要卖几千两,如果是二十间那便值十几万两银子,绝对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如今这些铺子何在?” 王氏不禁面露惨然, “当年你外祖母去世的突然,你外祖父又远在边境跟敌军谈判开市一事,压根没来得及赶回来,你外祖母只有我一女,论理这些商铺都该归我继承,只可惜等我去找管事的要商铺的契书,被告知那个老女人将这些商铺给抵押了。” 裴茵闻言愣住了, 这个老女人,应该就是现在的那位外祖母。 “我那时在府上无依无靠,又要处理你外祖母的丧事,又要与她们周旋,那时到底是念着王家的名声,顾及了你外祖父,家丑不忍外扬,便没去告官。” “于是便同意,待商铺抵押期限一到,再把店铺收回来给我。” “十年之期已经在裴家出事之时便到了,现在她们肯定打着这些商铺的主意,那么多真金白银,怕不是这么容易吐出来的!” 裴茵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难怪前世急着把她弄走,又害死母亲,最后这些嫁妆全部被她们给吞了。 如今瞧着,怕是除了三舅母外,另外几个都参与其中。 “放心吧,娘,我们回裴家去,这些商铺我会全部拿回来!” “孩子,你有法子?”王氏微微惊愕, 裴茵笑了笑,“有法子,只不过我们得损失一些罢了。” “没关系的,只要不落入她们手中,我心里那口气便顺了。” “行,那母亲等着吧!” 裴茵很清楚,此事宜早不宜迟,王家现在知道裴家翻案了,肯定想着怎么对她母亲下手。 她吩咐柳嬷嬷照顾好王氏,折回书房写了一封手书,带着木夏便出了门。 裴茵来到了朝中户部设在平康坊内,负责捐赠的衙门。 “大人,我裴家赖天子圣明,得以沉冤昭雪,将真正的罪魁祸首捉拿下马,我裴家上下感激不尽,我母亲为了感恩陛下和朝廷,将她的嫁妆全部献给朝廷,以资助灾险!” 那接待的官员完全被裴茵这一番举动,给弄的摸不着头脑,接过那手书细细看了几眼,再看那后面附带的一张嫁妆单子及巨额银两,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你等等啊,我这就去问我们侍郎大人!” 很快此事惊动了户部高官,两位侍郎和尚书压根不知道此事真相,只当裴家为了表忠心做出这一番举动,也情理当中,当即户部尚书带着这封手书去讨皇帝示下。 皇帝在御书房刚好午休起来,才把八王爷放回去,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又是裴家那女娃干得?” “可不是嘛,陛下,人家应该是真心感激陛下恩德。” “嗯,没错,那爱卿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皇帝颔首一问, 那户部尚书琢磨了一下点头道, “陛下,此事既不能完全拒绝,以伤了臣民之心,也不能真的全盘接纳,否则今后没人敢捐赠物资效力朝廷,还得妥当着来。” “臣觉得,咱们大晋虽然风调雨顺,却也偶有边境之急,水灾霍乱,裴茵此举开了先河,没准今后朝中富裕之家便可效仿。” “咱们既要让他们心甘情愿献出,也得不能伤了大体。” “言之有理,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去办吧!”皇帝倒是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暗中对裴茵印象又深了几分。 户部尚书领命立即出了御书房,当即将裴茵请了进门,说是朝廷留三成,其他七成还是给裴家,裴茵死活不答应,一副小女儿家娇嗔之态,非得把铺子及银子全部捐给朝廷,户部尚书无奈,心想着只得先应着,回头再去寻裴瑜说话,真全要铁定是不成的,回头谁还敢露富,对风气影响不好。 -- 第43页 他先安抚了裴茵,随后立即派人按照裴茵列的单子去收铺子。 这些铺子本就在王氏家奴手中,待朝廷户部派去的官员及士兵到了东市,将缘由一说,那些掌柜的吓得屁滚尿流。 一边安抚着官爷,一边派人去王家通风报信。 王老太太正和几位媳妇说话,商议着裴家的事如何处置,怎么样能把他们母子三人留的更久些。 蓦然听到这消息,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晕了过去。 “裴茵居然把那二十间铺子全部捐给了朝廷?” “可不是嘛,除此之外,还有十万两银子呢,说是这些年的收益也全部捐给朝廷,让银子从账目上划便是。” “小的瞧着那些官爷的意思,上头好像是想要现银!” 老太太再次晕了过去。 这一下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仅如此,过去挣得还得吞回来。 裴茵没有闲着,当即派人悄悄的去户部具体负责此时的官员传话,说是银子就在王家,让他们来取。 那官员还真就派了两名七品给事来到了王府。 王大老爷正好在府上,听了这话当即觉得不妙,先是派家中子弟款待二人,自己则大步往后院来了。 一进去,老太太晕乎乎的刚醒来,大夫人梅氏和二夫人贺氏一个个哭丧着脸,不知道如何处置,二老爷也在场,一屋子人仰马翻。 大老爷了解来龙去脉后,当即做了决定。 “你们也别贪心了,该吐出来的必须吐出来,这事若是被圣上知道,我这乌纱帽便不保,我们王家声誉彻底败尽,搞不好圣上震怒,弄出个什么由头,抄了王家都可能。” “陛下和崔尚书显然是想拿这次的事,树立一个标杆,咱们决不能当出头鸟!” 老太太等人哪里舍得,可是局面摆在那里,最后无可奈何,大家都掏空嫁妆库房来补那些银两。 此事闹了三日才消停。 最后十万两银子全部入了户部库房,二十间商铺还是还给了王氏。 裴茵笑眯眯的将那些契书拿在手中,递给王氏, “母亲,总算是拿了回来。” 恰在这时,大夫人身边的一婆子皮笑肉不笑过来了, “表姑娘啊,如今王家掏空了家底,你也是见到了的,现在王家养不起你们了,还是有点眼力劲,回裴家去吧。” “哦,是吗?”裴茵却是不吃这一套, “大舅母不是要留我们好好住一阵子,这才三日就赶人哪?那怎么办呢,我都想住在王家呢。” “我告诉你,派人安排马车,恭恭敬敬送我们出门,否则就不走了!”裴茵冷下脸来。 婆子去回话,大夫人气了个半死,无可奈何,只得派了自己女儿恭敬送着裴家人出门。 裴瑜的手脚到也快,府内着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一家人再次团聚一块,忍不住喜极而泣。 裴茵就这么在自家待了数日,她几次去了岭南药铺,都没能得到六爷的消息,直到在三月初二这一日,收到了一张来自君侯府的请帖。 三月初十,君侯府老太太大寿,程家大办,朝中赴宴者不知凡几。 裴茵好奇的是,以六爷的性子,怕是不会来给她送请帖。 这张请帖莫非是程毓的手笔? 不管怎么样,得设法见六爷一面。 第31章 裴茵随着贺客进入君侯府…… 裴茵随着贺客进入君侯府后,几乎没人过来搭理她,君侯府的下人把她当寻常客人,客客气气迎到了花厅就座。 老太君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真正能入后宅正院拜寿的必定是显贵名门。 裴茵已经多年不曾参与京城女子们的宴席,是以,也没几个人认识她。 王娇和王妍远远看到了她,就别瘪瘪嘴当做不认识的。 现在王家上下把裴茵都恨的死死的。 “也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瞧瞧,我要是她,我就不来,因为没脸,又没人搭理不是?”王妍气哼哼埋汰了几句,王娇哼了一声没接话。 裴茵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脑子里在思索该如何见到六爷。 她预料的没错,给她递请帖的确实是程毓。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丫头过来,低声朝她行礼, “裴姑娘,我们家七少爷想请您过去一趟。” 裴茵面色冷淡的回应着, “男女有别,我与七少爷不熟,还是不要见的好。” 程毓那边闻讯气了个半死,亏他在这次裴家案子上帮着她推波助澜,她却不领情。 他沉沉叹了一口气,也顾不得什么七公子高贵的脸面,当众找到了裴茵。 彼时,姑娘们都在花厅里闲聊,裴茵坐在靠窗的位置,几乎是被孤立的样子。 这阵子裴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裴茵敢闯上金殿与朝臣和皇帝对峙伸冤,这等本事是姑娘们想象不到的,大家都有些怵她。 再者,坊间传言,她要嫁给长孙璘,就更怵她了。 程毓大喇喇过来寻她,姑娘们个个都震惊了。 裴茵瞧见他面色不虞的立在自己跟前,头疼的起了身, “七公子!” “我有话跟你说!”程毓也没了顾忌。 裴茵感受到周身那一道道灼热的视线,暗暗抚了抚额, -- 第44页 “七公子,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今日你祖母寿辰,能不能不要这样?” “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茵茵,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改!” 这一话一说出来,裴茵差点昏厥! 这个程毓,可恨,可恼! 果不其然,姑娘们纷纷变色了,尤其是王娇一双眼珠子差点淬了毒! “七哥,你怎么回事,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一旁男客女眷都是分开宴席,论理程毓不该来这里。 说话的是程家的七小姐,与程毓一母同胞。 七小姐过来拉扯程毓,却被程毓一把甩开。 他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那些什么风言风语他不在乎,他现在就是想娶到裴茵,好好跟她过日子。 裴家的案子不是翻了吗?她也没什么担忧顾忌的。 他现在已经私下弄了些营生,他想带她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 有了前世的经验,他知道,这前朝余孽终究是不安分,暗中有人唆使八王爷复辟,京城很快会乱起来。 他不想裴家再次淌这淌子浑水。 至于君侯府,有他祖父,父亲还有六叔,必然安然无事。 前世,他经历了太过勾心斗角,这辈子,裴茵安全了,不像前世那般沦为逃奴,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他便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弥补前世的过失。 程毓的眼神热切而激烈。 在场之人都不是傻子,看出程毓是真心喜欢上裴茵了。 裴茵深深吸着气,冷漠的退开两步, “还请七公子自重!” “!!!” 七小姐眼珠子快瞪出来。 七哥喜欢这个裴茵,她居然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她算那根葱! 正当场面僵持之际,长孙璘一袭黑衫吊儿郎当的过来了, “哟,七公子,还死缠烂打呢,人家不给你彩头,你追到这里来?” 长孙璘很不客气的往程毓跟前一站,隔绝了他的视线。 他神色冰冷如刀刃一般盯着程毓,仿佛只要他再说一个不合时宜的字,他便一拳挥过去。 程毓自然也不怕他,若不是眼前这个长孙璘,他跟裴茵的婚事肯定成了。 “我缠着她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拦在她面前?” 七小姐快气疯了,使劲用力去扯程毓, “哥,今日是祖母大寿,您疯了,你居然为了个女人跟长孙璘吵架?” “你给我闭嘴!”程毓扭头凌厉一眼,七小姐顿时不敢吱声。 哥哥最近很怪,以前总是笑呵呵的,一派公子如玉的摸样,引得别人为他神魂颠倒。 如今却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也不想以前那般哄她。 都怪这个裴茵! 上次打马球塞让哥哥丢了脸,估摸着哥哥是想将面子给捡回来。 “长孙璘,我警告你,裴茵现在没事了,你别打她的主意,你配不上她!” “那你就配得上了?”长孙璘唇角勾着一抹邪笑, 现在他可是占据有利地位,程毓只会被他气死。 谁叫茵茵现在喜欢他呢! 程毓还想说什么,忽然眼眸一凝, “裴茵呢?” 长孙璘也扭头一瞧,居然发现裴茵不见了! 这丫头! 裴茵在二人僵持的片刻,已经悄悄退了出来。 竟是给她招事惹事的神经病! 裴茵从花厅后面的长廊出来,沿着花园到了湖边,见湖边人多,又折去了西边靠外墙的长廊上,居然在西南角的一个水亭里遇到了一个人。 “你….你怎么在这里?”裴茵的心怦怦直跳,眼眸发酸。 八王爷东方樾疏朗一笑,他手指一把玉扇,往自己对面指了指, “茵茵,来坐!” 这一声茵茵让裴茵差点热泪盈眶,隔了十年,隔了两辈子! “给殿下请安!” 裴茵忍住泪意,吩咐木夏去亭外守着,自己入了内,施了礼便坐了下来。 “殿下怎么能来君侯府,就不怕….”裴茵担忧出口,却被八王爷打断道, “那日舅父已经准了我的自由,茵茵,我们都是因祸得福。”八王爷自始至终总是笑着。 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入的了他的心。 但是裴茵却不好受,他明明是最难受的人,却整日笑脸迎人。 “你能自由也是好事,那日多谢你。” “不必,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八王爷将玉扇放下,亲自给裴茵倒茶。 裴茵连忙起身, “殿下,还是我来吧。” “茵茵,你我的交情,还需要这些虚礼?” 裴茵闻言身子一颤,眼泪差点落下来。 幼时,她时常随祖父入宫,祖父去御书房,她便去了皇后娘娘的宫中,她与七皇子对弈,这位八皇子便在一旁捣蛋。 有的时候他们俩看不惯七皇子的聪慧狡黠,二人总要合伙去捉弄他。 有一次她的衣裳弄湿了,皇后娘娘抱着她,拿着八皇子的衣裳给她穿了。 都是小孩子家的,倒也不忌讳。 他们的交情确实不一般。 裴茵接过他的茶,倒是无话可说,只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老低着头做什么?我长得很难看?”八王爷开着玩笑。 -- 第45页 裴茵面色登时一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你还跟以前一样皮厚!” “哈哈!”八王爷开怀大笑,“这就对了!” 他抿了一口茶,望着水面波光粼粼,忽然开口道, “茵茵,今日来,是为了求你一件事。” 裴茵握着茶杯,顿时神色一紧, “什么事?你有什么为难的吗?” 八王爷将茶杯放在,垂着眸,语气低沉而忧伤, “我娘病重,我想求你去给她看病!” 裴茵闻言手中的杯子差点跌落, “娘娘病重?”她的声音跟着颤抖,一颗心跟着揪起。 八王爷对于她的称呼微微有些错愕,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点头, “我那日听闻你把长孙璘的腿伤治好了,宫里的太医我不放心,我能不能求你,想办法去萧山寺见我娘一面,帮她看看病!” “当然可以!”裴茵猛地点头,只恨不得自己插翅飞过去。 八王爷看出她的急切和担忧,心里一下子五味成杂, “茵茵啊,能这么毫无顾忌帮我的,除了你还有谁?” 再也没人了,他现在就是个瘟神,谁见了他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裴茵看到他眼底藏不住的悲伤,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 “殿下,您别这样,相信我,会好的。” 前世六爷就曾想救下他,如果不是程毓后来使出那一招,以六爷的手段,怕是会翻云覆雨,辅佐这位八王爷上位也未可知。 “殿下,你别难过啊,我们会好的!”裴茵含着泪安慰他。 八王爷悠然一笑,伸出手,轻轻将裴茵的泪水给抹掉, “傻丫头,别哭了,放心,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我们会好的。” 二人并不知道,这一幕落在远处阁楼里一人的眼底。 这是一栋三层小阁楼,周身参天树木林立,层层掩映。 程明懿凝眸注视着那一双身影。 尤其是那一只手伸出去时,他心里莫名的不那么舒服。 “母后,你要把茵茵妹妹许给谁呀?” “你这么调皮,茵茵不喜欢,当然是许给你哥哥….” 许多被他刻意隐藏的记忆,不合时宜的涌现出来。 程明懿深深闭着眼,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 尤其东方樾那番话被他一字不漏清晰入耳,他心里就更难受了。 一身的气息顿时翻涌,藏在体内的毒又复发了。 程明懿忍不住转身入内,一下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将一屋子人给吓了一跳。 这边八王爷却浑然不知,只是示意裴茵起身, “来,你还没去拜见老太君吧,随我去见一见!” “好!” 裴茵正愁着怎么见老太君一面,八王爷这个机会十分的好。 二人被宫里的内监引着到了后院正房。 八王爷身份不一般,老太君立马清退众人,单独在小暖阁内见了八王爷。 “见过老太君,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王爷首先行了晚辈礼。 不料老太君在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 “给殿下请安。” “您不必多礼!” 八王爷亲自扶着老太君起身,再往旁边一让, “老太君,来认一认,看看她是谁?” 裴茵端庄向前,规规矩矩跪下给老太君磕了一个头。 老太君盯着她,眼神一动不动, “这是…..” “裴家的丫头裴茵啊!” “茵茵?”老太君似乎十分惊愕,不知道想起什么事,眼中泪花闪烁,又想着今日是自己寿诞,生生忍住,连忙朝她伸手, “孩子,快起来,让我瞧一瞧,十年不见,你尽然出落得这般标致了!” “老太君!”裴茵任由她拉着自己,坐在了她跟前的锦杌上。 “茵茵,你可有婚配啦?” 老人家开口便是这档子事。 裴茵不禁面色绯红,害羞的摇了摇头。 心想着就想做您的儿媳妇呢! 老太君半点都不会拿她跟自己儿子一块想。 “没有没关系,我会帮你挂记着,你祖母是我的手帕交,你便是我孙女一般……” 老太君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裴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孙女一般”四个字在她脑海里不停盘旋。 裴家的事老太太也知晓一些,裴茵这孩子如今怕是没人做主,自己不妨看这些。 她心里这么想。 恰在这时,一老仆突然急急忙忙奔入, “老太君,六爷发病了,突然间十分的厉害!” 裴茵闻言刷的一下就起身了。 老太君更是差点昏厥。 一行人匆匆忙忙往程明懿所在的阁楼走,老太君甚至忘了裴茵在追随。 一旁这个时候,程明懿不会发病,他的病只在每月月圆之夜发作。 老太君心里也是清楚得很,今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牵动了儿子? 正因为如此,一直给程明懿治病的那位老僧已经回了城外,这一下子去哪里寻人来。 她忧心忡忡的感到阁楼,果然发现程明懿一席青衫躺在榻上,面色惨白如纸。 “这可怎么办?快派人去请大师来!” “已经派人去了,只是六爷病的急,属下们喂了药丸,却不见起效!” -- 第46页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时,一道清定声音响起, “我来!” 裴茵也不等老太君准许,抬步向前,从袖口掏出布囊,一一摆开,开始给程明懿施针。 大家伙被她这一套娴熟的动作给惊呆了,以至于根本忘了去质询。 程明懿倏忽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到一张秀丽的面庞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 是她吗? 老太君经过最开始的迷糊,到看到裴茵技艺娴熟,十分镇定,心里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等到过了一刻钟,程明懿指尖的黑血一点点渗出来,他的人也跟着清醒了起来。 “对不起,母亲,今日是您寿辰,我却发了病….” “傻孩子说这些做什么?你好,娘每天都跟过寿一样,你不好,娘活着有什么意思?” “娘,您别这么说!” 老太君要落泪,被身边人纷纷劝住。 裴茵忙完,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袖帕擦了擦汗,才含笑冲老太君道, “今日是您寿宴,您可不能缺席,您快些忙去吧,我在这里伺候六爷,我保证,待晚边您来瞧他,他生龙活虎的!” 老太君闻言神色讶异, “茵茵,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本事?” “就是这些年。” “您放心吧,您尽管去,这里有我呢!” 裴茵余光注意到程明懿在审视她,心里慌得很。 六爷这条路走不通,就走老太太的路。 只要老太太见她能治好六爷的病,一定会留意她的。 第32章 老太太对裴茵自然不能那…… 老太太对裴茵自然不能那么放心,因为这一点令她太吃惊了。 只是看到儿子确实转醒,而那黑血也渗了出来,渐渐转红,老太太多年应对儿子生病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是在转好。 “行,茵茵啊,您今日是我君侯府的大恩人,老太君先谢谢你了!” “不不不,老夫人,您千万莫要如此,救人乃医者本份!”裴茵笑盈盈的施礼。 外头闻讯赶来的长孙璘,在廊下听到这话,忍不住嘶牙一声, “啧,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来着,哦,我不是大夫,长孙公子答应我的要求我便救你…..敢情也是看人说话啧!” 从程毓那里找来的自信,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边老太君松了一口气,扶着丫头嬷嬷的手离开了小阁楼。 “齐高,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去抓些药来。”裴茵坐在窗口的长案上写方子,写好便递给齐高, 齐高接过方子,福至心灵的看了两位主子一眼,退了出去,结果他一出门就撞到了长孙璘。 “喂喂喂,你关门做什么?” 长孙璘对齐高的举动十分不满。 齐高觑了长孙璘一眼,一手拧着他往外拖, “长孙少爷,你找我们六爷什么事,现在六爷病了,不方便见外客!” 齐高武艺高强,长孙璘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是找你家主子的,我找裴丫头!”长孙璘手舞足蹈,试图挣开齐高,却是无济于事。 “哦…”齐高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哦了一声,随后点头, “那你去裴家等吧!” 随后齐高直接把人给丢去了门外,自个儿把院门也给关了,守在外头,双手环胸,目色冷漠盯着前方。 长孙璘:“.…….” 屋子里的裴茵将外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站在窗口,只觉得芒刺在背,六爷那双眼睛还盯着她呢。 裴茵心想自己死过一次了,什么事没经历过,有什么打紧的,于是淡定的转身过来,垂着眸走到六爷跟前, “你好些了吗?有哪里不舒服?” 程明懿眼眸深邃盯着她,“挺好的,很舒服。” 裴茵不敢与他对视,假装去查看那些银针,心想着六爷这话听着不太对劲。 裴茵心虚的点了头, 她记得秦老爷子以前给六爷治病,也只在他的手掌手背扎针,黑血一出,他就没事了。 那个时候她问老爷子六爷是何病,老爷子从来不吭声,只是每次深深看着她几眼,最后叹了叹气就什么都不说了。 程明懿此刻心中情绪翻腾,复杂得很,这丫头身上太多谜团。 这一身本事来的十分蹊跷。 而且她能如此对症下针,比他以往发病时,任何治疗方法都要管用。 这不得不说很神奇。 可她偏偏是个女孩子,还是他的未婚妻。 程明懿深深闭上眼。 他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娶她? 今日不知明日事,何况他还有那么危险的事要去做,如何能将她置于险境。 只是这丫头行事又透着古怪,程明懿揣度不出她到底什么意思? 甚至他有些猜想,却又不敢深想,怕自己自作多情。 “裴家的事都安顿好了吗?”程明懿决定避开发病这件事。 裴茵见他终于开口,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坐在他塌前的锦杌上,笑盈盈望着他, “好着呢,多谢六爷相助,接下来郁家的事,六爷准备怎么做?” “我已经着人将郁家的罪证递上去,墙倒众人推,他没有翻身的资本,即便有,我也得给他弄点东西来。” 程明懿谈起这事,语气冷酷, -- 第47页 “茵茵,你把一个吏部尚书送到我眼前,我肯定要把握好!” 裴茵闻言咧开嘴笑的见牙不见眼, “就是这样的,六爷!” 她当初设计要对付郁家,便是做了这个打算,没想到六爷看出她要把一个吏部尚书送给他。 程明懿见她笑的十分可爱,心中也微微撼动,只是突然间他喉咙里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 “六爷您别动!” 裴茵二话不说从袖口掏出袖帕去给他擦拭唇角的血迹, 给他擦好又放在一旁的小案上,转身去给他倒水。 程明懿看了一眼那袖帕,没有作声。 “您喝点水…..”裴茵送到他唇角。 程明懿现在手上都扎了针,根本没法自己喝水,只能裴茵喂。 他很无语的默了默,才张开嘴。 裴茵暗暗得意又小心翼翼给他喂了水。 鼻尖都是他身上的奇楠香,裴茵心怦怦直跳,又格外满足。 前世她大概是猪油蒙了脑子吧! 再过半个时辰,裴茵给他拔了针,齐高也把药给带了回来。 裴茵带着齐高亲自给程明懿捣药做药丸。 “裴姑娘,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你居然还能治病?要知道我们家六爷的病,一般人治不了。您要才有才,又生的国色天香,还会治我们六爷的病,这样的姑娘哪里找呀!”齐高是使劲捧裴茵, 裴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悄悄去看程明懿,见他静静的歪在床头看书,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顿时心塞得不行。 再看那故意被落下的袖帕,已经掉在床沿。 裴茵咬了咬牙,就假装没看到! 就等着他回头洗好拿来还我! 裴茵硬着头皮继续配药,齐高还在一个劲的夸她。 终于夸到程明懿听不下去了,他放下书道, “你少说几句,别吵了裴姑娘。” 齐高:爷,原来你也不好意思哩,为了撮合你们两个我容易吗? 裴茵:原来听见了呢! 她暗暗扬了扬唇,不再作声。 等到配好药,她带着齐高去后院熬药,屋子里只剩下程明懿一人。 他放下书籍,看了一眼垂落在塌沿的袖帕。 上头还印着殷红的血迹。 这样的东西给人家姑娘不好。 等洗了再还她。 程明懿默默的收起了袖帕。 过一会裴茵就独自回来了,她扫了一眼没看到那袖帕,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六爷,今日八王爷找我,要我给萧山寺的娘娘治病!” 程明懿闻言神色倏忽一紧,薄唇紧紧抿着, “我会想办法送你过去。” 瞧,六爷是八王爷一派的。 裴茵点了点头,也不多问。 二人心照不宣。 傍晚药丸做好了,程明懿果然已经大安。 老太太亲自来探望,喜不自禁,拉着裴茵夸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 齐高趁机在一旁煽风点火, “可不是嘛,我们六爷原本还气恹恹的,一遇见裴姑娘就好了!” 说者有意,听者有心。 老太太笑呵呵看了一眼裴茵,没在做声。 裴茵红着脸低了头。 程明懿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等人老太太带着裴茵离开,一个巴掌就朝齐高呼了过去。 “你今天话可真多!” 齐高嗷嗷哭叫,不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排闼而入。 “不怪他,是我授意的!” 老君候笑呵呵进来坐在了程明懿的跟前, “殿下,太傅临终将她托付给你,你怎么置身事外?” 程明懿面色沉冷,目光也变得萧索起来, “我现在这个样子,什么都承诺不了她,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何苦拖累她!” 老君候却是不吃他这一套, “既然不惦记着她,为何当年娘娘赐婚的信物,您还留着?” 程明懿被戳破,倒也不尴尬,反而是失笑一声, “这是两码事。” “哦,我明白了,您心里还喜欢她,只是不敢娶她。” 程明懿摩挲着手里的奇楠珠没有吭声。 默了一会,他才道, “父亲,您打着什么主意我懂,你想让她救我,但是以这种方式将她绑在我身边,我做不到。” “可如果茵茵心里有你呢!” “她一直以为跟她订婚的是程毓!”程明懿闭了闭眼,胸口涌上一股血腥,他生生吞了下去。 “再者,你让我要她跟我做那种事,就是为了救我的命,我的尊严何在?”程明懿咳得面色发红, 这才是根本! 老君候长长吁了一口气,一边给他拍背顺气,一边道, “等到你们二人情意浓的时候,就不会觉得那是治病了。” “不过殿下,如果同心蛊找不到它的女主人,您的身子撑不了多久,大业未成,您甘心死吗?” 程明懿闭上眼,脑海里浮现起银雀台那一场有预谋的大火,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还有那至今在皇家寺庙里为他续命苟活的母亲。 他没有资格退缩! 当年他身中奇毒被秘卫从银雀台的密道里救出,几乎丧命,是一苗疆来的秒人,用母后的血养出一对同心蛊。 -- 第48页 同心蛊的公蛊进入了他体内,将毒素吸走,可是每月他需要承受同心蛊给他带来的致命药力,及用血养着那母蛊。 “唯有母蛊找到了它的女主人,同心蛊方能共生,殿下的身子才能复原,同心蛊对裴茵姑娘一点伤害都没有,只会让你们俩更加恩爱。” 程明懿忽然想起什么,一道寒芒射向老君候, “母后病重,让裴茵去救她,是你的主意吧?” “哈哈!”老君候得意的抚了抚胡须, “殿下冷落裴姑娘,老夫只得替你追妻。” 程明懿气的不想说话。 “你出去!” 老君候知道自己触了这位前朝太子殿下的逆鳞,也不含糊,施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出了小阁楼。 老君候满脸笑容大步朝书房而去。 待他把裴茵送去皇家寺院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试探裴茵之心,便知婚事可不可成。 老君候是个果决的,当夜想了法子,把裴茵送去皇家寺庙。 裴茵见了皇后娘娘,二人亲如母女般抱头痛哭了一场。 只是裴茵把脉时,却遇着了奇怪的事。 为何皇后娘娘的脉象与程明懿的脉象极像? 仿佛二人体内有一股同样逆冲的气息。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惜,裴茵无瑕多想,给皇后施针后,回来再给她做了药丸,等到次日清晨,皇宫来了人。 说是皇后召见她。 这个皇后自然不是前朝皇后。 裴茵顿时心神一凛。 不会被发现了吧? 她收拾了一番,忐忑的去了皇宫。 第33章 裴茵幼时常入宫,哪怕是…… 裴茵幼时常入宫,哪怕是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皇宫的大致路线,她还记得,跟着来迎候的太监沿着长长的宫墙通往后宫坤宁殿。 这一次来迎接她的内监格外的亲切,这让裴茵摸不着头脑。 这还不算什么,等到入了坤宁殿,皇后对她嘘寒问暖,还真让裴茵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发现了什么才宣她的吗? 真的只是问问日常之事? 等到裴茵被女官亲自送出来坤宁殿,裴茵还有些晕乎乎的。 皇后召见她到底做什么? 什么重点也没问,什么具体意思也没表达? 刚刚送她进来的内监再次领着她往御花园走。 “裴姑娘,娘娘说要把当年太傅留在皇宫里的几本手册赏给您,东西在藏书阁,您随奴婢去拿!”内监笑呵呵道, 裴茵颔首,“烦请公公带路。” 今日天晴,阳光艳丽,御花园的花儿开的正艳,春光迷人。 只可惜裴茵无心欣赏美景。 就在这时,她蓦然发现前面一颗景观石头旁,立着一穿着明黄色服饰的中年男子。 可不就是前阵子才见过的皇帝么? 裴茵连忙上前屈膝一礼, “臣女给陛下请安!” 皇帝手里捏着一串珠子,笑容温和,面容也十分俊朗, “你来了呀,茵茵,听说你善医术?” 裴茵心咯噔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重点吧! 就知道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宣她入宫,皇帝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是,臣女曾在终南山跟着一位神医学过一些医术。”她手心里都是汗,目光垂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皇帝丝毫没察觉到她的紧张,迎着艳阳,轻轻一笑, “长孙璘的腿是你医治的吧?” “是….”裴茵暗暗吸着气。 不敢与皇帝对视,尽管他的目光和语气都十分温和。 皇帝却依旧浅笑从容,他伸出手,递到裴茵眼前, “朕这中指与食指间,经常有些疼痛,太医也治不好,你帮朕瞧一瞧!” 裴茵满脸错愕,皇帝喊她来是为了医治他的手? 不过圣令在此,裴茵不敢迟疑,连忙上前,捏住皇帝修长保养还算好的手骨细细的查看。 可就在这时,她蓦然发现皇帝的呼吸似乎有所靠近, 裴茵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吓得连忙后退一步。 “陛下,臣女看不懂….”她拼命低着头,心里慌乱不堪。 皇帝的举动不对劲。 皇帝也没觉得唐突,只是微微含笑, “茵茵,你不许骗朕,长孙璘的腿伤你都能治好,朕这点小事你却不成?你要欺君?” 裴茵闭上眼暗暗吸了一口气,再次上前,这一回她没有碰皇帝的手指,而是就近查看了一下,随后尽量保持平稳的呼吸, “陛下这是写多了字的缘故,其实只要休息几日,涂点膏药便好了。” “可是你也知道,朕不能不批改奏折,这手就没办法了吗?”皇帝深邃的眼眸定定注视着她。 少女粉面含春,如同一朵娇兰,格外迷人。 这样的气质满京城找不出第二个来。 裴茵捉摸不透皇帝是什么意思,只得胡乱点头, “臣女也没办法,只能弄些膏药给陛下缓解…” 皇帝闻言面色微微冷淡了些许,语气也硬朗了一些, “朕听说,你给长孙璘弄了膏药,拿着刮痧板推几次便好,你若是时常给朕推拿,朕肯定没事。” 要是听到这里,裴茵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是傻子了! -- 第49页 她还真是奇怪呢! 难不成就是因为面圣那次,皇帝就看上了她? 饶是聪慧如她,面对这种情形,也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 毕竟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当今圣上,不答应,便是抗旨,裴家随时可能是万劫不复之地。 裴茵回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臣女已经看清楚陛下的伤势,臣女先回去给陛下配膏药。” 皇帝微微失笑, 没有受宠若惊般的立即腼腆认可,也没有一口气拒绝。 这丫头呀! 还真不是好拿捏的! 偏偏他就吃这一套! “好,等你做好了,便送入宫来给朕。” “朕等着你,可不能耽搁!” 这句话让裴茵摇摇欲坠。 “臣女遵旨!” 裴茵回去的脚步都是飘的,直到坐在马车里,还犹然不真实。 皇帝怎么可能看上她呢? 明明她跟他女儿年纪一般大,裴茵欲哭无泪。 可这事能怎么办? 家里是有能帮忙挡掉的长辈?还是有不管不顾的底气? 总不能自污名声逼着皇帝放弃? 即便皇帝可以不要她,但是心里铁定愤怒,回头指定还能弄出什么罪名来对付裴家。 她是可以不在乎自己,但是还有母亲,还有弟弟,还有二叔…. 裴茵头一回遇到这种毫无头绪又让人倍感无力的事。 她不知道这件事能不能去寻六爷帮忙,可是以什么理由,以什么身份呢? 这么冒冒失失找上去,六爷会不会觉得她唐突? 裴茵将脸埋在膝盖上,忍不住流下心酸的泪水。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力交瘁,这一回去,裴茵便病下了,吹了风,着了点寒凉。 裴茵不敢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只自己给自己开了方子,让木夏去抓药。 可这件事还是被程明懿知晓。 老君侯吩咐齐高盯着裴茵那边,要保护裴家,是以,齐高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程明懿。 “六爷,裴姑娘病下了,她还不敢声张,只让丫头去抓药。” “怎么突然病了?”程明懿倒也没太在意,毕竟生病乃人之常情。 齐高却道, “有点蹊跷,从宫里回来就病了!” “裴茵入了宫?”程明懿这才凝眉,满脸是担忧和讶异。 “是的,名义上是皇后见她,可真正见她的是皇帝,皇帝在御花园的路上留下裴姑娘说了许久的话。” “可有探听到是什么原因?”程明懿敏锐的觉察到不对。 “老君候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皇帝并无明显举动,只好像是让裴姑娘给他治病。” 程明懿听到这句话,脸色霎时一沉。 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让一个小姑娘去治病? 如果不是怀疑裴茵见了母后,便是看上了她! 而以程明懿对皇帝的了解,怕是后者居多。 而裴茵很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忧心而病下了! 程明懿面色冷如寒冰,咬着牙吩咐道, “安排下,我要私下见她一面。” “遵命!” 裴茵见程明懿的时候,已经是两日后。 她已经大好,只是鼻子还有些堵。 她裹了厚厚的褙子,坐着马车悄悄来到了岭南药铺,在二楼的雅间见到了程明懿。 程明懿按着眉心注视着她苍白的脸色,声音也跟着有些沙哑, “对不住,让你冒病来见我。” 裴茵本该说没事,而且程明懿急着要见她,她心里是开心的,欢喜的。 可莫名的到了他跟前,心里委屈劲就上来了。 她再坚强,再能干,遇到这样的强权,也无济于事。 泪水悄悄自眼角滑落,水花盈睫,她泣不成声。 第34章 裴茵心里委屈又酸楚,咬…… 裴茵心里委屈又酸楚,咬着唇瓣,任由泪水缓缓的流。 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执着那日她那绣梅花的袖帕,将她的泪水一点一点擦掉。 裴茵抬着泪眼,痴痴望着程明懿。 他清湛的眼眸里盛着淡淡的忧愁,一袭白衫不染纤尘,紫檀木簪挽发,气质一如既往的清越。 程明懿仔细将泪水全部擦干,又将那袖帕放在她跟前,最终叹了一口气, “别哭了,你不想,我肯定帮你的。”嘴角的叹息满是疼惜。 六爷看到是知道了,聪明如他,沿着细微末节便知真相。 可裴茵心里想要的不全是这个。 她想听的也不是这句话。 再次垂眸,一对晶莹剔透的泪珠跌落,她勉强地笑着点头, “那就麻烦六爷帮忙了。” 程明懿觉得有一腔话被她那苦笑堵在嗓眼里。 白皙的手指捏着那茶柄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裴茵一向面对他都是难以自持的,恨不得讨他欢心,让他欢喜。 只是今日却不知道为何,总感觉自己一腔热忱得不到回报,有些心灰意冷。 六爷为何不开口呢? 既然祖父定的婚事是他,他为何没想着娶她。 都这样了,皇帝都要逼着她入宫为妃了,六爷还是没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如此晦涩难以开口? 以前世的经历,他都肯为她出生入死,定然是在意她的。 -- 第50页 可是裴茵没法去问,或许又更重要的事,她或许只是没那么重要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后,人情绪容易低落,裴茵在他久久没开口后,挤出一丝笑容起身, “不敢耽搁六爷的时间,既然六爷肯帮忙,我便回去休息了…” 语气疏离了不少。 程明懿满嘴苦涩,淡淡望着她,也终究是体会到了有口难言的苦衷。 直到那一抹丽影到了门口,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迫使他开了口, “茵茵啊,你与程毓之间….是怎么回事?” 裴茵脚步一凝,眼底的忧郁仿佛被这句话给抹开似的,她忍着欢喜扭头诧异看向程明懿, “六爷此话何意,我与七公子之间能有什么事?” 程明懿闻言缓缓起身,神情难掩诧异,对上裴茵明澈坦荡的眼神,程明懿恍然明白了。 或许曾经有什么,不过眼下应该是没什么的。 虽然不明白裴茵因何而变,但他的顾虑又少了些许。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皇帝的事交给我。” 裴茵总算觉得自己没白来这一趟。 三日后,皇后再次宣她入宫。 裴茵心里反感得不得了,不用说肯定皇帝是要见她,等她的回复。 该怎么办? 裴茵带着膏药坐着宫车入了宫,这一次竟是连皇后那边去都没去,太监直接把她领着去了御书房。 应该是有大臣在议事,裴茵到了御书房并没有被带进去,而是先去了后殿的小间等候。 上次那个太监依旧笑容满面接待她, “姑娘且先等一等,陛下还有些事,待会便好了,老奴去陛下那边报个信。” 裴茵施了一礼目送他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宫女进来倒茶,趁着没人的之后,飞速朝裴茵手里塞了个纸条。 裴茵先是一惊,连忙接过纸条低头看了一眼,上面是六爷的字迹。 “若是他逼问你,先应下,我有办法。” 裴茵看到这行字大大松了一口气。 六爷这个人总是能让人没由来的信赖。 仿佛世间没有他处理不了的难题。 再等了半刻钟,皇帝宣她进去。 裴茵面色平静带着药膏进了御书房。 她垂着眸上前,余光注意到那明黄的身影端坐上方。 “给陛下请安。” “不必拘礼,过来坐吧。”皇帝明显心情不错。 裴茵自然是反感至极,可想起六爷的交代,还是依言跪坐在皇帝身侧。 皇帝就伸出了手, “刚刚批改奏折还痛得厉害,隐隐作痛,捏上去时又捏不到痛处,朕奇怪的很。” 裴茵盯着那伸过来的手,心里泛出一股恶心,却还是努力保持神色从容, “那是因为陛下不懂的经脉药理,摸不准而已。” 裴茵拿着早准备好的刮痧小板,轻轻刮了一下,皇帝立即皱了眉,啧了一声, “还真痛,你怎么找的这么准?” 皇帝面容含笑,雍容而温雅, 若不是知道他这皇位怎么来的,裴茵还真以为这是一位贤明而儒雅的皇帝。 “你来教朕,到底该如何找这经脉?” 裴茵差点昏厥,这意图也太明显了些。 不过她还是佯装不知,故作苦笑道, “陛下,这看家本事若是教了您,臣女以后还怎么吃饭?” 皇帝总算是看到她敢开玩笑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不用指望这个吃饭….” 裴茵心募的一紧,生怕他说出过分的话来。 好在皇帝后面的话在看到她羞红的双颊时,没有再说出口。 裴家世代清贵,裴茵打小受到的礼节教育是最好的。 既然是喜欢她,也不想让她心里不舒坦。 “茵茵,你多大啦?”皇帝凝眸望她道, 裴茵感受到那咄咄逼人的视线,双颊泛红,低垂眸眼道, “臣女今年十六..” “几月的?” “五月…” “这不快了?”皇帝来了兴趣。 裴茵将药膏给皇帝涂上,静静地没有吭声。 偏偏这样低垂的眉眼,让皇帝越开越心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伸出手将她扯过来。 他是皇帝,看上哪个女人,直接要了封妃便是。 只是他念及裴茵的出身,不敢轻怠,还是生生忍住冲动。 等到裴茵将药膏涂好,用一层细细的绢布给他裹住后,皇帝才忍不住直言道, “茵丫头,你手艺这么好,朕舍不得将你嫁给旁人…” 裴茵手指在袖下轻轻颤抖着,她将头低垂不敢看皇帝,也不吱声。 皇帝当她害羞,于是伸出手将她耳鬓的一抹发丝给理了理。 那一瞬间裴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就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事来。 她敢保证,如果皇帝敢动有动作,她一定会废了他一只手。 即便很难收场,可她也不在乎。 士可杀不可辱。 好在皇帝也就这么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后,就收了回去。 “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裴茵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头。 “入了宫,裴家荣华富贵享不尽。”皇帝淡淡看着她。 -- 第51页 裴茵调整了下跪坐的姿势,直接面对他而拜下, “臣女谢陛下恩典。” 皇帝闻言舒坦的笑了, “好,你先回去吧,等旨意便是,回头等你入宫,朕好好给你办个生辰宴。” 言下之意会在五月之前让她入宫。 裴茵红着脸再次谢恩退下了。 皇帝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那抹湖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悠然叹气, 整个后宫莺莺燕燕一堆,却没有一个得他心的。 裴丫头与众不同,祖父乃前朝太傅,身份尊贵,才华横溢,又是这般宁和的性子。 皇帝琢磨着这位分不能太低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裴茵出御书房时,后背冷汗涔涔。 等到她出了宫,便看到一熟悉的身影在一角落里朝她招手。 她二话不说跑到了大街另一边,跟着那人到了一条小巷子,随后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等在一颗槐树下。 裴茵几乎是捂着嘴直哭,径直冲到了马车里,掀开马车看到是朝思暮想的身影后,吓得朝他扑了过去,抱住了他的腰身。 “六爷,救我!” 裴茵哇哇大哭。 程明懿显然没料到裴茵这举动,可如果能让一向沉稳的裴茵吓到这个地步,可见那个畜生定是做了过分的事。 程明懿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等到裴茵意识到自己举动很是出格,准备退开时,一只手轻轻的覆上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不怕,有我。” 第35章 赐婚 裴茵纤手轻轻拽着他的衣袖,此刻才感受到二人心跳的极为厉害。 他胸前的对襟摩挲着她的脸,她有些贪恋他带来的信赖和温暖。 再想刚刚在御书房差点遭遇的恶心事,裴茵也顾不上矜持,干脆又抱住他的腰身低低哭泣。 程明懿将她搂在怀里,这一次没有再松手。 他闭上眼,缓缓拍打着她的背, “茵茵,你相信我,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我信你…..”裴茵哽咽着道。 半个月后,皇帝传令礼部着手准备纳妃的事宜。 礼部尚书亲自入了御书房躬身问道, “陛下,准备给裴姑娘什么名份?” “正三品昭仪!” 礼部尚书微微错愕,一旁来说,一品大员的女儿入宫,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四品贵嫔,这个裴茵无依无靠,没有家世做强援,到底是多得皇帝喜爱才能赐昭仪的品阶。 皇帝见礼部尚书久久没有回答,眉头顿时一皱, “怎么?爱卿有异议?” “这…陛下,怕是不太妥,臣担心有些功臣心里会不高兴….”礼部尚书斟酌着道。 皇帝面色一冷,“谁不乐意让他来跟朕说。” 得了,这是铁了心! 礼部尚书不敢多言,立马躬身道, “那臣着人去要了裴姑娘生辰八字,去钦天监测算占卜!” 所谓占卜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是当钦天监的监正带着结果冷汗涔涔来御书房时,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 “陛下….”监正擦着汗躬身踱步到了御案下。 皇帝刚刚呵斥了几位大臣,如今正在改奏折,头也不抬道, “什么事?” “陛下,这个裴姑娘跟您这合八字…..”监正尾音拖得长长的,下面的话不敢说。 皇帝闻言蓦然抬头,“八字怎么了?” 监正认命的闭上眼,“八字不合,裴姑娘入宫,对陛下会不利!” 皇帝霍然起身,一只狼毫当即掷在地上。 “废物,不可能,重新再占卜!” 监正顶着比哭还难看的神情道, “陛下,底下的人占卜几次,都是这个结果,臣不信,还亲自占了一回,还是那个结果,陛下,臣斗胆请您收回成命!”监正跪了下来。 皇帝一张脸扭曲的极为难看。 一双眸子也变得阴鸷起来,幽蓝的目光盯着远处的门槛,最后落在天际那一片白云上。 默了半晌,他脸色缓和了不少,眸光垂下,竟是有几分虚脱, “她祖父乃前朝太傅,本就对我朝不甚乐意,让她进宫,或许不是一个好选择,算了,就此作罢!” 皇帝扭头背对着监正,望着身后那九龙盘踞的玉雕久久没有吭声。 待监正离开,身旁一个伺候的太监上前, “陛下,奴婢有个法子。” “哦?你说来听听?”皇帝斜睨着他。 那太监低声说了几句,皇帝转阴为晴,哑然失笑, “那此事交给你去办吧。” 裴茵在家里等了许久,自从礼部要了生辰八字后,裴家上下便忐忑不安,几日过去,都没有动静,裴茵心里想应该是没成。 果不其然,当日傍晚,程明懿派齐高来递话,说是皇帝放弃了。 裴茵长长吁了一口气。 王氏也跟着喜极而泣, “茵茵,娘亲得早点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裴茵失笑道, “娘,您不是最近在张罗二叔的婚事嘛!”裴茵笑着回道。 王氏闻言叹了一口气,“都着急,你们叔侄脾气都一个样,不肯听人安排,不过这次倒是跑不了,前日你二叔见的那位,对你二叔极为满意,我今个儿也问过你二叔了,他说任由我做主。” -- 第52页 王氏脸上又复露出笑容, “把他的婚事办妥,立马将你嫁出去!” 裴茵闻言十分头疼。 可惜王氏的希望落空,不知道怎么回事,皇帝要纳裴茵为妃的消息传了出去,整个京城为之震动。 这头一个跳脚的便是长孙璘与程毓。 他们二人如今都铆足了劲要娶裴茵,皇帝突然放话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第二个消息又传出来,说是钦天监测算了,裴茵八字不好,不宜婚配! 这下,程毓和长孙璘暗地里都冷汗涔涔。 当朝皇帝把这个消息传出来是什么意思? 细细一想,便琢磨出来了。 皇帝不想让裴茵嫁人! 裴茵可以不进宫,但是不妨碍皇帝出来找她。 想明白这一点,程毓气的把书房能砸的都砸了! “狗日的,等着瞧,前世被你耍了,这辈子你想逃脱门都没有,本少爷先解决了你,再娶茵茵!” 有了前世的经验,程毓太知道该如何对这位皇帝下手。 比起长孙璘和程毓的愤怒,程明懿倒是显得平静很多。 皇帝这么做的意图很明显,让所有世家不敢娶裴茵,留着给他当外室。 不过,程明懿倒是一点不担心,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敢出宫,他就敢弄死他! 裴茵与皇帝之事在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 大家都为这个裴家大小姐而惋惜,王氏更是哭成了泪人儿。 裴茵安抚王氏和裴允别担心,自个儿倒是一心一意开始操办二叔的婚事。 裴二叔年纪大了,婚事宜早不宜迟,娶得是一位小户人家的姑娘,性子和软,年纪也不小了,有了二十上下,对方家里喜欢得紧。 一个月后便迎进了门。 二叔的婚事并没有冲散裴家的阴霾。 王氏整日为裴茵的婚事忧心忡忡,裴允学习之余,只要裴茵去哪里都要亲自跟着,生怕皇帝私底下来找裴茵。 恰在八字不合风波过去两个月后,北边戎狄犯境,皇帝自然收起了对裴茵的心思,专心忙碌朝政。 八百里边关告急一次又一次的传递到京城,边关三座城池陷落。 皇帝召集百官商议,最后决定让老君候挂帅出征。 熟知老君候在这个时候,却跪在皇帝殿前,提出了一个另所有人都惊讶的要求。 “陛下,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爱卿请将!”皇帝也料到这个老狐狸怕是会提要求。 老君候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道, “臣忝任南军都督,这个时候自当该替陛下上阵杀敌,怎奈昨夜我小儿塌前吐血,老臣心中不忍,也万分不舍!” 皇帝闻言顿时大惊, “你说什么?你家老六病的这样重了?” 满京城都知道老君候第六个儿子,是老夫人老来子,娘胎里弱,生下来便有病,这么多年深居简出,常年传太医找高僧续命。 “是啊,陛下,臣看着他日渐消瘦,怕是时日无多,还请陛下给臣小儿子赐婚冲喜,臣此去边关也能安心哪!” 皇帝闻言顿时为难了。 老君候的儿子快要死了,现在谁愿意送女儿去冲喜? “爱卿唉,朕是一万个乐意给你儿子赐婚,只是这人选…” “这陛下不担心,有个正好的PanPan人选,便是前阵子传出来说是八字不太好的裴家丫头裴茵!” 老君候连忙擦干眼泪,十分热切道, “反正这丫头嫁人也艰难,陛下不如把她赐婚给老臣儿子吧!” 皇帝闻言顿时色变,脸色阴沉的可以滴水。 可惜偏偏朝臣不给他面子,本来裴茵这事,皇帝做的就不厚道,如今还想让人当外室,那太损皇室威严了。 何况眼下要靠老君候上阵杀敌,自然该答应人家要求。 于是,朝臣争先恐后逼着皇帝答应。 皇帝最后暗想,那老六反正时日无多,裴茵嫁过去当了寡妇,正好方便行事。 于是,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这么送到了裴家门口。 裴茵喜极而泣。 六爷啊六爷,这辈子总算是能嫁给你了! 第36章 长孙璘听到这个消息,一…… 长孙璘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人在书房待到深夜。 起先跟她议亲还不情不愿,不知不觉,那个丫头走入了心里,乍然听到她被订婚,心里空空的一片,怪失落的。 长孙璘看向自己那条腿,裴茵前几日才来给他针灸,确实好了很多。 也不知道她嫁人后,还会不会帮她? 六爷那人…呵,怕是不会让她来的。 莫名的,长孙璘一夜未睡,喝了一宿的酒,次日吊儿郎当到了裴家门口。 裴二叔正出门准备去衙门,打开门冷不丁看到胡子拉碴的长孙璘,还狠狠吃了一惊。 “长孙二公子,你这是?” 二叔知道这次长孙璘帮了自己大忙,不再以世人的评价来看他。 长孙璘苦笑着摆了摆手,“茵茵在吗,我要找她喝酒….” 换做平日裴二叔会放他进去,但是现在不同以往。 裴茵定亲了。 他神色严肃道, “二公子,你这副摸样,我不会让你进去,君侯府是好招惹的?别回头我们两家都吃排揎。” -- 第53页 长孙璘再抬起脸来,神色一片青白,语气充满着苦楚道, “最后一次了,二叔,我是来茵茵治病的,最后一次…..” 裴瑜难过看着他,却没有让路。 心软是他过去的毛病。 不能再犯了。 僵持之际,木夏推开门出来了,她笑吟吟的递给长孙璘一瓶药膏, “长孙公子,我家姑娘说,风口浪尖上,您暂且别来了,药膏不会断了您的,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 长孙璘闻言心中郁结霎时散开。 六爷那人看着霁月风光,怕是女人这一途小气的紧。 有了裴茵的允诺,他便放心了。 二叔吩咐小厮送长孙璘回家。 裴茵知道后,竟是无奈的笑了笑。 她和王氏现在欢天喜地准备嫁妆。 王氏知道她要嫁君侯府,要把那二十间店铺陪嫁十间给她。 裴茵拒绝了, “娘,弟弟今后还要靠这些家底撑着,六爷那边什么都不会缺,你不用担心,女儿绝对不会被人看轻的。” “那怎么成,无论如何也要陪嫁的!”王氏不知道裴茵与程明懿的交情,起先也担心女儿嫁过去守寡,后来裴茵告诉她,六爷身体好着呢,她就放心了。 最后母女俩推来推去,给了裴茵五间陪嫁。 裴茵心想着,今后还是可以照看弟弟的,便接收了。 比起长孙璘,更不好过的是程毓。 他已经在谋划要如何娶到裴茵,再带着她一家远走高飞。 结果被程明懿来了这么一出。 他气的直接冲到了老太君的屋子里。 “祖母,茵茵与我青梅竹马,我们俩心意相通,情投意合,祖父让六叔娶茵茵,那是拆散我们,祖母,我与茵茵以前的情谊,您是知晓的呀,六叔怎么能夺侄之妻呢!” 到了这个地步,程毓也顾不上什么脸面,只能想办法从老太太这边下手, 老太太闻言万分纠结, “可是毓儿,这是圣上赐婚哪!” “不,祖母,您去找六叔,告诉六叔,我与茵茵的事,以六叔的脾气,他绝不会强人所难的!” 程明懿一向骄傲,一旦认为裴茵喜欢他,一定会束手。 上辈子就是这样的。 他拿着裴茵给他的玉佩找到程明懿,告诉他,裴茵喜欢的是自己,程明懿便退出了。 程毓是老太太最爱的嫡孙,程明懿是她心头肉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程大夫人知道儿子为了裴茵来求老太太,气了个半死,追着来了,哭着闹着要把儿子扯走。 “你胡闹什么,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她命不好,你不知道吗?” 程毓一把甩开自己母亲的手,猩红的眼眸瞪着她, “你错了,那是皇帝,那个狗皇帝为了得到她,故意放出的话!” 大夫人看到儿子连皇帝都骂,一下子懵了。 老君候在出征之际,闻讯赶了过来,一进门,一巴掌甩在程毓脸上,把他甩的踉跄倒地。 “你个混账东西,太傅当年给茵茵定亲的是你六叔,跟你有个毛子钱关系!” “你个小混账现在给我收拾东西,跟我上战场!” 老君候何等人物,一个眼神,身边的人立马上前,架着程毓出了门,大夫人喜极而泣,连忙安排人去收拾东西给儿子带去。 跟着老君候去,只有被历练的份,这一点她还是清楚的,等到功成名就回来,他便成熟了。 老太太心中忧虑,亲自去探望程明懿,将担忧说出了口。 “孩子,毓儿说,茵茵与他青梅竹马,母亲担心她若是不情愿嫁给你,可如何是好?母亲不忍你受委屈!” 看着芝兰玉树般的小儿子,老太太满眼是怜爱。 程明懿讶然失笑, 他把裴茵前日托人赠给他的一方手帕递给老太君, “母亲,这是茵儿托人给儿子送来的,您瞧瞧?” 那一方素白的手帕上绣了一颗红豆。 红豆表相思。 老太太心中忧郁驱散,霎时喜笑颜开。 “这就好,这就好….” 既然是冲喜,自然是从快而办。 君侯府在赐婚第三日,便找了媒人大张旗鼓上门提亲,随后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这下百姓们不再认为裴家小姐八字不好了。 没准这裴小姐嫁过去,那君侯府的六爷就好了呢。 又过了半月,程家大老爷亲自带着聘礼上裴家替六弟下聘。 日子紧接着也定了下来。 打着冲喜的名头,钦天监给定下的日子便在一个月后。 时间太紧,裴茵忙的脚不沾地。 君侯府的规矩极大,虽然是从快,却不从简,老太君绝不肯委屈了小儿子,处处都极为体面。 五月十五,便是裴茵与程明懿的大婚之日。 比起君侯府的喜气洋洋,程明懿所住的天衡苑却是遇到了一桩麻烦事。 齐高的叔叔人称齐先生,乃是程明懿身边的西席,实则是他的心腹军师。 齐先生自然知晓程明懿身上那蛊毒。 今夜是月圆之夜,今夜要大婚圆房。 这是能解除同心蛊之毒最好的机会。 但是六爷下令,不许给裴茵喂母蛊。 齐先生急得不行。 -- 第54页 六爷到底是不准备在今夜圆房?还是担心裴姑娘不适应母蛊而心有担忧? 第37章 大婚当日,天蒙蒙亮,裴…… 大婚当日,天蒙蒙亮,裴茵便醒了,屋子里窸窸窣窣来了不少人,发现她醒了后,丫头嬷嬷们鱼贯而入。 大约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把她打扮的妥妥帖帖。 裴家老家这次也来了人,到底是嫁入君侯府,这份体面还是很难得的。 满屋子人陪着裴茵,王氏已然落了泪。 近午时,外面锣鼓喧天,接亲的来了。 原本裴茵以为是借着冲喜名头嫁过去,程明懿一定不会亲自来接亲,毕竟他一向是个稳重冷静的权谋家。 哪知道,程明懿一袭大红袍子,亲自来接亲了。 也是这一次,大家才真正见到这位君侯府六爷的绝代风华。 “听说是君山寺的住持给他扎了一天的针,才能来接亲的。” “难怪面色苍白的紧!” “也算是全了裴家大小姐的脸面了!” “是啊,郎才女貌,也是十分登对的一对。” “可不是嘛,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位程六爷可是少年状元,只因身子不好,才没能入仕!” “原来如此!” 因着程明懿身体的缘故,裴家根本不敢闹动静,大家客客气气把他迎了进来,也没为难他,便让他牵着裴茵走了。 王氏哭成了泪人儿。 裴允亲自送姐姐到了门口,等到花轿远去再也看不到,他才失落的回了院内。 一路锣鼓喧天到了君侯府。 裴茵心里紧张又满足,她被披着后盖头,压根不知道六爷是怎么摸样。 唯独接触便是他亲自给她掀了轿帘,让她入了内。 当时,她感受到他低低的笑容。 应该是欢喜的。 到了君侯府,暮色四合,在欢声笑语中,她与他拜了堂。 众人簇拥着她回了洞房。 程明懿留在前院宴客。 裴茵还没机会看到他。 依着规矩,她得等他过来揭红盖头合了合卺酒才能去洗漱换衣裳。 裴茵只能百无聊赖在床榻上坐着。 老太太派了人来伺候她。 屋子里除了木夏,还有一个叫敏娟的丫头。 敏娟年纪大些,十分稳重,是程明懿在大婚前派到她身边来的。 婚前,敏娟便把程家的人际关系及各房情况和禁忌规矩,都告诉了裴茵。 让裴茵在嫁进来后,心底有了数。 过了一会,来了一位老嬷嬷,满脸和气说道, “夫人,六爷说叫您先洗漱,不必拘束,别累着了。” 裴茵顶着凤冠却是累得慌,也就不推辞了。 入净室沐浴焚香,出来换了一身新做的大红鸳鸯居家褙子。 哪知道这个时候,敏娟急匆匆进来道, “不好了夫人,六爷体内的毒发作了!” “什么!” 裴茵顿时心下一惊,随后注意到敏娟的措辞,眉头一皱, “毒?” 敏娟自知失言,捂住嘴眼泪急的往下掉,一副吓坏的摸样。 裴茵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说来!” 敏娟自知瞒不下去了,跪在地上一五一十道, “夫人,六爷婚事之所以定在月圆之夜,只因每月这个时候,六爷体内的蛊虫便会作乱。” “蛊虫?” “是的,夫人,六爷年少得了一次大病,差点就没了命,后来是一位高人让六爷的娘亲用了血养出一对蛊虫,公蛊入了六爷体内,吸收了六爷体内的毒素与病源,六爷命是保住了。” “怎奈那公蛊却需要血来养着,而且它不能与母蛊心心相印,导致每月月圆便会发作,六爷生不如死!” 裴茵闻言差点晕过去。 难怪前世秦老爷子怎么都治不好六爷,原来是蛊毒! “那可有办法解蛊虫之毒?” “有!”敏娟定定望着裴茵, “今日六爷肯定是喝多了酒,公蛊被催动,才提前发作。” “只要六爷的心上人吃下母蛊,再行那周公之礼.....”敏娟说到这里顿时面色羞红,支支吾吾道, “让公蛊与母蛊能得以情意相通,六爷身体的毒蛊便可彻底解除!” 裴茵闻言目瞪口呆。 难怪前世六爷明明喜欢她,却始终不曾开口。 原来是这个缘故。 这让骄傲的他,如何放下面子,告诉她,我娶你便是想跟你行敦伦之礼来给自己解毒! 裴茵此时又笑又哭,连连吩咐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吩咐下去,将六爷抬回喜房,你去把母蛊带来!” 敏娟见裴茵毫不犹豫,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木夏在一旁喝了一句, “你还愣着做什么,夫人与六爷本就是夫妻了,自然是救人要紧。” 敏娟连连应着,飞快去了前院。 不多时,蛊毒发作的程明懿被抬进来,他脸色通红,眼底更是猩红一片,看样子神智有些不清。整个人十分痛苦的在挣扎打滚。 裴茵心疼的不行,连忙吩咐齐高把他安顿在床上,自己则出来廊下。 原来是齐先生带着母蛊亲自过来了。 -- 第55页 “给夫人请安!”齐先生行了个大礼, “先生免礼!” 齐先生叹着气,神色复杂道, “夫人,在下长话短说,此母蛊只要入了您的体内,便能缓解六爷的痛苦,待行了周公之礼,便可彻底解除六爷之毒。” “好,你现在就把母蛊弄入我体内。”裴茵神色毫不迟疑。 齐先生却没有立即动作,只是接着道, “母蛊入了您体内,它对您的身体会有极大助益,譬如,若是您不小心生病,它可以帮您治病,若是不小心吃了毒素的食物,它可以帮您吸毒,除此之外,您眼力耳力只会更出色,换做习武之人,更是大有助益。” “除了这些益处外,也有一些弊端。” “譬如,它虽然能帮着您跟六爷增进感情,让你二人心心相惜,心里只有彼此,可一旦你们谁移情别恋,这个人便会死去!” “而且,你们也不能与彼此之外的其他人行周公之礼!” 裴茵明白了,吃了同心蛊,只能对彼此忠诚。 “原来如此,不过你放心,这样的事不会发生!” 齐先生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头,“在下想也是。” “不过,夫人,六爷不许我这么做,但我还是做了,六爷不会留一个违背他命令之人在身边。今日过后,在下便不能再侍奉六爷,夫人,从此,六爷交给您了!” 齐先生郑重一礼,眼底已然是泪光闪动。 “怎会如此....”裴茵也十分动容,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先生先帮我入蛊,其他的事随后再说。” 齐先生也不迟疑,当即花了小半个时辰,在西厢房内帮着裴茵入蛊,他割了裴茵手腕一条口子,小心翼翼把那母蛊给送了进去。 起先裴茵确实很不适应,不过调息了一番,那蛊虫便适应了下来。 等到裴茵安然无恙,已然近子时。 “多谢先生,我先回去了!” 裴茵急匆匆回到正房,屋子里只剩下程明懿。 或许是公蛊与母蛊已经感应的缘故。 他渐渐不那么痛苦,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六爷!” 裴茵见他十分虚弱,连忙上前扶住他。 程明懿这个时候,幽幽醒来,一双眸子目不转睛盯着裴茵。 裴茵对上他专注甚至是热切的眼神,面色忍不住娇红,他的眼眸如满天星海一般,仿佛要将她吞入进去。 裴茵很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事。 她腼腆的说道, “六爷,您躺里边去一点.....” 她小心翼翼把帘子放了下来。 娇俏的身子已经坐在了床沿。 程明懿此时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他发现自己身体内,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在叫嚣。 就像是被下了药似的。 这很奇怪.... 莫非,裴茵已经服用了母蛊? 第38章 大红的鸳鸯帐缓缓垂下,…… 大红的鸳鸯帐缓缓垂下,不多时,一件粉嫩的丝绸单衣沿着床沿如蝴蝶般飘落。 裴茵用红色的袖帕蒙住了程明懿的眼。 她红了脸,她不想他看到现在的自己。 不知为何,她只要对上他那如墨的眸子,便觉得有一股吸力要将她吸进去似的, 白皙的小手已经碰触到了他灼热的胸膛。 裴茵推着他缓缓躺下, “六爷.....” 声音如千丝一般滑入他的耳膜,他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 身体里的那股气流越发乱窜。 “茵茵,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程明懿觉得裴茵的举止有些大胆。 裴茵咬着唇红着眼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六爷是什么意思?这洞房花烛夜不过了吗?” “六爷若是不过...明日我如何见人.....” 程明懿苦笑不已,她还委屈上了。 全京城都知道他是个病秧子,今日他又当中发病,谁会指望他能洞房? 蒙蒙浓浓的视线中,他看到一楚楚可怜的影子在朝他靠近。 程明懿伸出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臂,滚烫的肌肤越发如着了火似的。 程明懿再也忍受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茵茵,对不住了.....” 红帕垂下,盖住了裴茵的脸,只留下那娇艳鲜红的唇。 程明懿毫不犹豫亲了下去。 裴茵脑子里一轰,也幸的是那红帕盖住了她,否则她不知道羞成什么样。 紧接着,他滚烫的身子压了下来。 因着那同心蛊的作用下,裴茵总是情不自禁的去回应,二人如磁铁一般,如胶似漆,你来我往。 不多时,身影在红帐里交叠不休。 这一场□□持续了许久许久,第一次二人都有些情难自禁,程明懿被体内的公蛊所控制,几乎是毫无理智可言的要了她。 后来抱着她去浴室沐浴,又在浴桶里将她娇红的身子按在桶边上来了一次。 这一回,裴茵总算是好受了些,回应的很是热烈。 二人便这般你侬我侬,一桶水几乎全部被打落,最后是在旁边放置衣裳的狭窄榻上完成的。 可惜还不够。 同心蛊的公蛊渴望了太久太久。 这一夜,二人整整折腾了七次。 -- 第56页 等到次日醒来,裴茵整个身子都散了架。 昨夜虽然是洞房,可实质是治病。 裴茵去了半条命,程明懿倒是神清气爽。 好在没有任何人打搅他们,裴茵睡到正午才醒来。 程明懿躺在一旁笑眯眯望着她。 对上他暧昧的视线,裴茵想起昨夜的疯狂,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再看窗外的光线,顿时吓了一跳,“哎呀,今日不是要敬茶吗,我们是不是已经错过了,天哪,我岂不要被全京城的人笑话?” 程明懿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傻丫头,除了昨夜守夜的人,其他人都当我病的奄奄一息,而你呢,因服侍我早就累晕了去,没有任何人来催!” “只有母亲的人来问过,担心我出事,都有齐高以治病为由,挡了过去。你放心吧。” 裴茵还是悬着一颗心,当即下床收拾,这下才发现双腿都在打软,她扭头狠狠瞪了程明懿一眼,程明懿哈哈大笑。 裴茵坐在梳妆台前,木夏给她梳发,程明懿在一旁看着。 裴茵才发现他整个人好像变得不一样, “来,你过来叫我把脉!” 程明懿乖巧坐了过来,裴茵给他把脉后,发现体内气息平稳,完全是正常人一般。 “太好了,你的蛊毒已经解了!” “是呢!”程明懿笑了笑,随后面色微微严肃道, “所以,你也服用了母蛊是吗?” 裴茵点了点头。 程明懿最终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抓着她的手道, “谢谢你茵茵....谢谢你为我的付出....” “不是,六爷,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喜欢你,我想看着你好,我想跟你在一起,是我的要求.....” 程明懿不再多说,将她抱入怀里。 过了许久才说, “既然你服了母蛊,那一个月之内,我需要带你去见我的母亲,你的母蛊还需用她的血养一次,才能真正与你的身体融合!” “你的母亲....不是君侯太夫人吗?”裴茵觉得程明懿的话很奇怪。 如果是太夫人,还需要这么特地说一下,太夫人不是想见随时就可以见的? “茵茵啊....”程明懿定定望着她, “我该带你去见见我真正的母亲.....” -------------- 一个月后,裴茵乔装打扮一番,来到了一座寺庙的门口。 程明懿说带她来,其实是她独自一人过来。 她来过一次,本不该慌张, 可她此刻却是心跳如鼓。 她想起程明懿昨夜所说的话,整个人至今都没缓过来。 六爷就是当年的太子,他在银雀台被救了下来。 是皇后娘娘用她的血养了同心蛊,治好的六爷身上的毒,留下了这么久的后遗症。 难怪六爷前世甘愿为她去死啊。 他们俩的情谊可是打小就有的呀。 他们的婚事可是在皇后娘娘手里就定下的呀! 裴茵满心澎湃去见皇后时,这件事情被人发现,消息快速送去了皇宫御书房。 皇帝从一堆沉闷的奏折中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裴茵去了皇庙?她去那里做什么?” “老奴不知.....”内侍暗暗暗示的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顿时懂了。 是啊,本以为裴茵嫁给程明懿是嫁给一个“死人”。 哪知道程明懿居然还真被裴茵冲喜给冲好了。 近来,程明懿以君侯府少主的身份出入五军都督府,接替了他父亲在京城的势力。 这让皇帝气的差点吐血。 也就是说,裴茵已经被他染指了? 一想起本属于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了,皇帝就怒火中烧。 “来人,备马,朕要出去一趟!” 第39章 这寺庙虽说是庙,可建的…… 这寺庙虽说是庙,可建的跟宫殿没什么区别。 甚至来说,皇帝父子为了安抚这位前朝皇后,一应摆设都很奢华。 殿内空荡荡的,只有一位年长的嬷嬷及一位年轻女婢服侍。 起先派来的女婢是皇帝的人,后来经过程明懿的手段,再派来的婢女已经成了程家的心腹。 程明懿告诉裴茵,在皇庙里安心说话,不担心被人偷听,四处都有暗哨。 裴茵来到偏殿,看到这位长公主头发发白的靠在蒲团上歇着。 “娘娘.....”裴茵眼眶含泪连忙扑了过去。 长公主看到裴茵,神色立即变得温柔起来,“茵茵.....” 上次见过一面,二人已经熟悉了起来。 现在得知裴茵已经成了她名正言顺的儿媳妇,长公主不由激动的泪如雨下。 二人抱着哭了许久。 长公主也不含糊,知道裴茵在这里不能呆的太久,遂连忙割破自己的手指,开始给裴茵的母蛊喂血。 此时的裴茵体内,母蛊开始乱窜,要交融两种血液,叫它好不挣扎。 裴茵带来的侍女是位高手,此刻便在门外护卫。 然而恰在如此艰险时刻,外头传来婢女的高喊声, “给陛下请安!” 裴茵和长公主俱是神色一惊。 长公主脸色千变万化,最担忧的时刻还是来了。 她当机立断, -- 第57页 “丫头,你配合嬷嬷挡住皇帝片刻,给我们点时间!” “明白!” 裴茵的侍女连忙闪身出去了。 裴茵面色苍白,几乎已经开始昏昏沉沉的,没有意识。 “茵茵,你要努力,你要坚强,很快就没事了,只要完成了交换,今后这同心蛊,对你只有利没有害,茵茵,你撑着点,最多一刻钟,就好了!” 其实长公主已经很担心,一刻钟后裴茵还需要休息调整,皇帝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目的何在? 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还是别有目的? 皇帝带着侍卫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嬷嬷跟侍女一起跪下接驾, 皇帝沉着脸扫了一眼,没看到裴茵和长公主, “□□呢,裴茵在哪里?” 嬷嬷不疾不徐答道, “殿下身子不舒服,叫裴姑娘瞧一瞧,如今在里面,还请陛下稍后,待殿下好了,便出来接驾。”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人家在里面看病,他也不好直接闯进去。 皇帝便在殿内耐心的等了下来,又问了裴茵的侍女几句话, “你主子与那程明懿如何?” 这个侍女是程明懿的护卫,并不知道皇帝喜欢裴茵的事,便如实回答, “夫人与六爷琴瑟和鸣。” 皇帝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拳头捏紧,有种自己被人忽悠的感觉。 怎么冲喜真的就冲好了呢? 莫非本来就没什么大病,不过是故意讨要裴茵吧? 皇帝想起老君候当年跟裴太傅也是有交情的,把小儿子许给裴茵也是很正常的。 皇帝忽然认识到,自己会不会被老君候给坑了。 可惜,如今人家手掌十万大军在边境交战,他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老君候趁机造反。 只是一想到裴茵被别人糟蹋了,皇帝那股子邪火就压不下来。 “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他等的不耐烦了。 总算在他耐心告罄时,长公主穿着灰色的长服缓缓走了出来,她看到自己亲哥哥,脸上现出嫌恶之意。 “你怎么来了?”她从来没有好语气。 皇帝倒也不意外,讪讪道, “我近来身体不太舒服,听说裴茵在你这里,想叫她给我瞧一瞧。” 长公主满脸冷笑,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你皇宫里一院的太医,治不好你?非得找她一个丫头?再说了,她如今嫁为人妇,如何给你看病?” “天下之民,皆为朕的人,如何看不得?”皇帝面色阴冷。 长公主神色一变,瞬间嗅出了不对劲。 以她对这个畜牲的了解,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牵扯一个女人,除非..... 长公主倒吸了一口凉气, “混账东西!” 他觊觎儿子的媳妇! 她满脸暴怒,起身对着他猝口大骂道, “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她可是程家的儿媳妇,你什么女人没有,你来欺负她?” “我告诉你,程家现在手握重兵,老君候在边境,你若是做了什么事,小心江山不保。”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 “哦,这样不是如你的意吗?” 长公主心募的一沉,看向皇帝的眼神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皇帝冷笑了几声,抬眸往偏殿看去,对一个跟来的太监道, “去看看,裴茵怎么还没出来?” “放肆!” 长公主神色一厉, “她怀了身孕,刚刚不舒服,我叫她歇着。” 情急之下,长公主只得胡诌一个借口。 裴茵怀了孩子,这个畜生或许会顾忌一些。 皇帝果然眯了眯眼,绷着脸没吭声。 那太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怀了身孕?”皇帝砸了砸嘴,轻轻笑了笑。 “正好,宫里有太医,我让她随我入宫,好好照料,待老君候回来,我再把她送还程家。” 长公主听了这话,眼珠子差点惊得爆出来。 她险些站不稳! 这个混账东西! 裴茵若是没有身孕,他定会折辱程明懿。 裴茵若是怀了身孕,便是他最好的人质。 长公主胸口一口黑血涌了出来,牙呲目裂瞪着皇帝, “你还是人吗?你这么做,你江山迟早不保,程家手掌重兵,你就算这次得逞,下次呢?” 皇帝面露阴寒, “你以为我不知道程家底细?他们算计我,娶了裴茵,我便知道这么多年他们父子都是虚以为蛇,程明懿让裴茵来探望你,目的何在?我看程家上下或许早不是个东西!” “今天我把裴茵带走,就是给程家一个教训!” 皇帝霍然起身,厉声道, “来人,给朕把裴茵带回皇宫!” “你敢!”长公主回身挡在门口,她额间青筋暴跳, “你好歹也是他的亲儿子,怎么没他一分的气魄,他当年虽然窜了外孙的皇位,可人却是有勇有谋的,你如今算什么,为了个女人连江山都不要吗?” 皇帝戾气横生,眯着眼审视她,“朕怕今日放过了裴茵,江山才真的保不住了,还有,她只是程家一个儿媳妇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 第58页 长公主心募的一沉,手指纤纤发抖。 皇帝再不废话,手一扬,侍卫鱼贯而入。 裴茵被两个太监扶着出来了。 她面色苍白,神色有些不济,是因为同心蛊吸血还没缓过来的缘故。 皇帝瞧了她一眼,有些失望,或许还真是怀了孕, 不过怀了孕,才更有利用价值。 再说了,怀了孕并不代表不能那样..... 皇帝瞧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没有得到过,越发叫他疯狂。 “带走!” 裴茵眼皮沉沉扫了皇帝一眼,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畜牲!” 长公主扑向前拽住了皇帝的腿,程明懿的侍卫眼疾手快,飞快去夺人。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只是皇家寺庙本有皇帝的侍卫,里外应和,裴茵和长公主被皇帝最后一块带去了皇宫。 皇帝很清楚,真的走到这一步,长公主这位前朝皇后,也是很好的人质。 消息很快传到了南军大营。 程明懿在跟部下商议布防之事,暗卫神色慌张跑了进来。 “六爷,大事不好,皇帝前往皇家寺庙,将夫人和长公主带去了皇宫!” 程明懿刷的一下从案后拔地而起。 满屋的将士也都傻眼了。 这是一个皇帝该干的事? “六爷,怎么办?” “要不要派人先去交涉?” “六爷,决不能忍,这完全是不把我们君侯府当回事!” 当年老君候之所以投靠皇帝,是因为要保住这些精干的将士。 这些才是程明懿真正夺回皇位的资本和靠山。 当时若是硬碰硬,谁也不一定是先皇的对手。 但是如今,君侯府的实力保存了下来,当年效忠前朝皇族的火种保留了下来。现在便是最好的反击利器。 程明懿眯了眯眼,将心头那股愤怒压了下来。 他摆摆手,“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他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被皇帝掳走的两个女人,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救,毋庸置疑。 可怎么救呢? 程明懿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危,也是机,对不对? 他眯着眼望着渐渐黑去的天空,脑海里募的活络起来,一个渐渐成熟的计划慢慢形成。 第40章 大结局 深夜的皇宫,格外肃穆庄严。 殿外将士林立,铁甲铿锵。 裴茵被长公主扶着靠在侧殿一个软垫上,她蜷缩着身子,靠在长公主怀里。 她一直以为皇帝至少是个有底线的人,却没想到边境的压力,君侯府给他的压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想拿自己威胁君侯府。 真真可笑。 隔着一扇八开屏风,皇帝就在正殿,殿内是他的心腹将领,北军中尉等将士。 “陛下,此事已经传了出去,对咱们不妙啊。” 皇帝眉峰一沉,这件事他做的隐秘,只想给君侯府压力,如果被百姓和朝臣知道,会影响他这个皇帝的声威。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不成功便成仁。 “你去跟程明懿交易,叫他把兵权交出来,我便把他妻子还给他。” 那位将领领命而去。 皇帝深吸一口气,开始坐下来等消息。 不多时有太监来报说是大臣求见,皇帝冷声吩咐, “不见。” 肯定是听说他把□□带来了皇宫,过来求情的。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一个侍卫急忙忙朝大殿跑来。 “陛下,大事不妙,南军反了!” “什么?” 皇帝大惊,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起来的太猛,眼前一黑。 好在太监立马扶住了他。 那侍卫上前跪下道, “徐将军把您的旨意带去,人却被他们扣了下来,不多时,他们便点兵朝京城进发而来。” 皇帝气的抓起几只杯子砸了过去, “混账东西!” “程明懿好大的胆子,他的妻子孩子不要了吗?” 那侍卫说出的话,更让皇帝震惊。 “陛下,不是程都督,程都督听说夫人在皇宫,便有心答应您的要求,只是他身边的人不肯,您知道的,南军中郎将之一沈浪一直与君侯府不合,他这个人性格刁钻,谁也不服,听说程都督要俯首,便趁机派人扣下徐将军,以清君侧为名,带兵入京!” 皇帝气的再次眼前发黑, “孽障!” “程明懿呢,让他得逞?” 那侍卫苦笑着道, “程都督大病初愈,身子不好,被沈浪一刀给挥下马,如今在养伤呢!” “没用的东西。” 这么一来,裴茵就没有威胁意义了。 沈浪不是程明懿,不可能为了裴茵退兵,皇帝发现事情很棘手,但还是很快下令羽林卫和北军御敌。 北军驻守在皇宫之后的囿苑,由皇帝亲自掌握。 羽林卫护卫京城。 “陛下,臣请战。”长孙博身为北军都督,是皇帝心腹重臣。 皇帝却摆摆手,“你留在皇宫,朕才放心。” 先派去跟沈浪交战的是羽林卫,羽林卫是世家子弟居多,而且长居京城,根本比不上时不时被调去边境参战的南军。 -- 第59页 再加上沈浪骁勇善战,打的又是清君侧的名义,说是皇帝受太监蛊惑软禁君侯府少夫人,实乃昏君所为,沈浪决心清君侧。 这个名号得到了许多百姓的支持。 黎明时刻,沈浪攻入京城,羽林卫败退。 沈浪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入京后,嘱咐士兵秋毫无犯,不伤害任何一家世家大族,他这么做,很好地争取了朝臣士族的支持。 在这么个危机的时刻,前朝遗臣纷纷奔走呼号,控诉当年先帝抢夺外孙之位,当朝皇帝文成武不就,却心胸狭窄,试图绑架女眷以威胁君侯府,实非人君所为。 这么一来,皇帝在朝臣之中民心大失,抵御叛军的人也没那么卖力,军心十分不稳。 除了北军都督长孙博等皇帝心腹爱将,其他人基本是应付一番。 沈浪在京城内几乎没受到多少阻力,到夕阳西下之时,大军驻守在皇城午门之外,与皇帝对峙。 因为皇帝封锁宫城的缘故,昨夜有一半朝臣留在皇宫,这些朝臣的家眷都在宫外,抵抗之心并不那么坚定。 “陛下,您就将裴茵交出去吧,或许能平息南军将士之怒,那沈浪也就没理由再进军了。” 皇帝倒也没这么好忽悠,“叫程明懿来,朕要见到他,才把裴茵交出去。” 他还是有些不信,万一这是程明懿的奸计呢。 皇帝命令传出去,外面很快来了信。 “陛下,程明懿传白衫在外面恳求求见陛下,他愿意当面跟陛下请罪,肯求陛下放了他的妻子。” “啧啧啧。”朝臣表面上不说什么,暗中对皇帝鄙夷不已。 皇帝眯了眯眼在寻思真假,那边又有人来报, “陛下,西华门快撑不住了。” “沈浪不是攻打午门吗?怎么西华门那边不行了?”皇帝也差点吐血,此刻他内心已经很后悔了,可是他还是不肯放手。 “陛下,沈浪声东击西,他派了最得力的属下攻打西华门,西华门快守不住了。” 莫名其妙的,居然有朝臣松了一口气。 这一场叛乱,除了那些皇帝的心腹之臣,,绝大部分大臣居然并不那么紧张,这么皇帝不行,宫外还有个八王爷。 现在能真正替皇帝打仗的,恐怕只有一个长孙博。 皇帝在大殿内气急败坏。 这时,一位朝臣站出来提议道, “陛下,不如把裴茵放出去,示好程明懿,让程明懿传信陇西,让陈老君侯来救驾,必须里外夹击才能真正击退沈浪。” 皇帝没吭声,他担心这是引狼入室。 “来人,跟长孙博说,让程明懿带人击败沈浪,朕就把裴茵给他。” 这也太不要脸了些。 群臣有些暗暗瘪嘴。 太监立马去传旨。 可惜无济于事,程明懿一介白衣,表示自己无可奈何。 不多时,又来了一个消息。 “陛下,长孙璘在城外带了三千兵前来救驾!” 皇帝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 “虎父无犬子,好样的,快命他攻打沈浪,他们负责里外夹击,一定能击退恶贼。” 他发现自己说完这话,那太监并没有动。 “怎么朕的话你没听明白吗?还不快去传旨。” 那太监苦笑着道, “陛下,长孙璘传信,说是让您把裴茵赏给他,他就发兵。” 皇帝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继而想起长孙博先前说长孙璘喜欢裴茵的事,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朝臣们二话不说劝皇帝答应, “陛下,,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于是,皇帝无可奈何派了两个太监把裴茵给拧了出去。 然而就在裴茵出了太极殿,往宫门方向走去时,西华门告破,南军将士如潮水般冲了进来。 长孙博无可奈何后退,程明懿埋藏的棋子趁机带着裴茵避开了。 确信裴茵安全后,程明懿一整旗鼓,亲自带兵入宫。 等到皇帝以为是沈浪杀进来时,看到程明懿一身白衣执剑立在最前,而沈浪则在他身后狂笑, “皇帝老儿,快把皇位交出来了,本来就不是你该坐的地方。” 皇帝气的牙呲目裂,一口黑血从鼻尖溢出来。 他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程明懿,这个狡猾的狐狸。 他扬了扬手,太监抓着长公主出来了。 程明懿看到她那一瞬间,眼眶顿时酸红。 只见她容貌竟是如此的温和娴静,与当年竟是没怎么变。 这么多年,为了不暴露身份,他从未与她见过面。 十几年了,总算是见到了自己的亲娘,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场面。 程明懿忍住泪意,眼中眯出一道寒光, “不要做困兽犹斗了,我留你一个全尸。” “哈哈哈,你做梦!朕死都不俯首!”皇帝神色狠戾道。 “你拿前朝皇后威胁我,好像没什么用吧。” “威胁你没用,却可以威胁这些朝臣,他们这里很多人都忠心故主。” 程明懿眯了眯眼, “那你想怎么办?” 皇帝知道眼下,他想再做皇帝已经不可能, “把朕和朕的皇子妃子送出宫,封王,世代享受供奉,否则朕就让前朝皇后跟朕陪葬。” -- 第60页 虽然他这个要求非常无理,但不得不说他这个威胁很管用。 许多老臣都吃他这一套,纷纷劝程明懿答应, “少君侯,能兵不血刃是最好,这样将来史书上也好写。” 皇帝一边控制着自己亲妹妹,一边冷笑瞪着程明懿, “对了,程明懿,你弄这么一出,是自己坐江山呢,还是给东方樾坐?” 皇帝问出这个问题,几乎所有朝臣都朝程明懿看了过来。 程明懿苦笑一声。 他虽然才是最该继承皇位那一个,是前朝皇帝,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当时的太子。 但他的容貌已经变了,真正能让天下所有人幸福的只有他的弟弟东方樾。 程明懿失笑一声道, “自然是物归原主,让八王爷御极。” 朝臣大松了一口气。 皇帝哈哈大笑,“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叫过来跟朕谈条件吧,想要他娘的命,亲自来交涉。” 程明懿抬了抬手, “抱歉,我没心思, 跟你周旋。” 他一声令下,。将士们立即开始动手。 皇帝如今只剩下长孙博这最后一道防线。 朝臣们立马躲在一边。 就在防线越来越紧,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 所有人难以想象的一幕发生了。 长孙博原本对着程明懿的长矛,忽然放手一挑,径直戳到了皇帝胸口。 “唔!” 皇帝痛闷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不可置信盯着长孙博。 “你你你....也背叛朕?” 长孙博幽幽一笑, “陛下,我从未背叛你,因为我从始至终就不是你的人。” 皇帝被这话给彻底激怒,一口口血往外汹涌。 侍卫趁机上前将长公主给救了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那皇帝颓然倒退到了龙椅上,他双手握住那龙头,猛地用力一按。 霎时一阵暴雨梨花针朝正前程明懿的方向射去。 长公主眼见那些针要射向自己的儿子,忽然间张开手臂,悉数挡住了。 “娘!” 程明懿猛地睁大眼睛,飞也似的朝前掠去,堪堪接住了长公主瘫软的身子。 这一幕发生的的的猝不及防,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娘,娘!”程明懿豆大的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皇后仰头望着自己的儿子,露出了极致温柔的笑容, “珣儿,我们母子总算相认了,娘苟活这么多年,看到你们兄弟夺回江山已经满足了,你好好照顾茵儿,好好照顾自己.....” 裴茵被人带来过来,哭倒在□□皇后身后, “母后!” “茵茵啊,珣儿这辈子太苦,你替我照料他。” “嗯嗯!”裴茵仅仅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 八王爷东方樾闻讯赶了过来,就看到自己母亲倒在程明懿怀里, “母后!” 他跟个丢失了母亲的孩子似的,疯狂地奔了过来, “母后!” “樾儿!” “娘!” 东方樾把□□皇后从程明懿手里抢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 “不要,母后,您不要有事,儿臣不许您有事.....” “樾儿,你别难过,您听娘说,程明懿是你的哥哥,你的亲哥哥,你答应娘,今后万不可猜忌他,确保他和程家永世平安。你发誓,娘要听你发誓。” 东方樾红着眼看向身侧的程明懿,程明懿跪在地上,茫然无神,泣不成声。 □□皇后见两兄弟,沉默不语,越发着急了, “樾儿,你快说呀。” 东方樾哭着点头, “娘,只要程家不造反,儿子永保程家安全。” “至于程明懿....”他还有些迟疑。 裴茵在一旁催促道, “殿下,他是你的亲哥哥,他没死,当年银雀台失火,他逃了出来。” 东方樾这才惊愕地看向程明懿, “你是我七哥?” 程明懿重重的点了点头。 “七哥!” 兄弟二人抱在一起,失声大哭。 朝臣无不落泪! □□皇后安详闭眼。 次日东方樾登基为帝,封程明懿为雍王,裴茵为雍王妃,功臣府邸一一授爵封赏。 一个月后,皇后以国礼安葬,与东方樾的父皇合葬帝陵。 程明懿与裴茵在帝陵守了七日后,夫妇二人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徐徐朝西边驶去,程明懿决定替弟弟守好北部边疆。 马车里,裴茵靠在程明懿的怀里,昏昏入睡。 “茵茵,你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昨日母后托梦给我,我想是不是有了?” “有了?有了什么?” “傻瓜,当然是有了你的骨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