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的美娇娘怎么变男人了》 第1页 [穿越重生] 《捡的美娇娘怎么变男人了》作者:焱玖【完结】 文案 【侠义勤奋男友力爆棚大小姐 x 男扮女装顶级绿茶世子爷】 钟姚觉得,她穿越时一定是没充钱! 因为她穿的人不但胖,而且丑。 卑微懦弱人人欺,指腹为婚的对象还天天要退亲。 半路捡了个貌美小娘子,当作BJD娃娃般养着。 小娘子软软糯糯,体贴又温柔,哭起来梨花带雨惹人怜,唯一缺点就是个子高了点,胸平了点。 钟姚化身小娘子的护花使者, 小娘子无依无靠,我打工养你! 小娘子被人欺负,站我后面我收拾他! 小娘子想帮忙做事,这活太累你坐着我来! 本想养小娘子到老,一起手拉手跳广场舞。 谁知一场意外分离。 数年后归来,钟姚到处找她的小娘子。 “我小娘子呢?谁见我家小娘子了?” “这位公子,你见过我家小娘子吗?” “等等,公子,我怎么觉得你长得有点像我家小娘子?” - 王朝四年动荡方平息,新帝登位。 作为辅佐新帝的宁王殿下威名远扬, 相传这位王爷长得高大魁梧,狂须怒眉, 并且性格凶残狠辣,铁血无情。 王爷再见钟姚, 壮着胆子厉喝声:“我就是你在找的小娘子——” 视线往下看到钟姚手上的擀面杖,喉咙里“咕叽”一声, “的,的表哥……” 别问,问就是那擀面杖又粗又长…… #我以为我养了个娇弱女主,没想到竟然是个绿茶男主! 食用指南: 1 女主前期胖丑,后面会变美。 2 男主拿的绿茶剧本,心眼小,手段多,人狠心黑,不算好人。 3 男主男扮女装时用缩骨功,身高只比女主高一点,而实际身高比女主高一个头。 4 年下,1v1,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女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姚,慕修宸(闫清) ┃ 配角: ┃ 其它:求收藏呀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好好的美人怎么就变男人了呢? 立意:只要心灵美,绿茶也能有春天。 第1章 捡到麻烦 风凉素秋,沛城内沿河岸种的银杏已是染了秋色,洋洋洒洒落了满地金叶,让来往路人的脚风一扫,荡起几片落入水中,游游荡荡的随波逐流。 钟姚从牙行出来在门口顿了下,她拢了下衣领的绒毛,一时不知要往左走还是右走。 牙行管事跟出来站在身后,赔着笑说:“钟小姐,真不是我们为难你,实在是我们这人登记的招工都是些九流工活,什么跑堂的,做苦力的,做丫鬟的。你说我们哪儿敢给你介绍这些活儿啊?让钟老爷知道了还不责备我们?” 管事将手上的录事单退给钟姚,小心的问:“钟小姐这是和家里闹了什么误会吗?” 钟姚接过,看了眼上面自己狗爬似的毛笔字,将纸折起收进袖袋中,客气的说:“没有,我就是在家闲着无聊了,想找点事做。” “嗨,找事做也不能来咱们这些地方啊,”管事说,“你可以去帮钟老爷的生意啊。” 钟姚闻言只笑了笑,没说话。 钟老头的生意都是留给儿子的,他应该并不太想让迟早要嫁出去的女儿染指。 钟姚没再多说,道了谢,左右看了下,最后往左走了。 她没什么目的,就沿着河道走,没事儿将地上的银杏叶踢到水里。走了会儿,将自己在牙行填了又被退回来的录事单拿出来看了看,用手弹了下,自言自语道:“恭喜钟姚同学达成求职17杀成就。” 没想到前世没体验过的求职碰壁经历这一世倒是尝了个遍。 她走的这条路位于内城,比较热闹,沿街小摊不断,吆喝声此起彼伏。 钟姚路过一个卖铜镜的小摊时驻足看过去。 桌上大大小小形态各异几十面铜镜,映出同一个身影,这就是她现在的样子。 ——满脸雀斑,又胖又丑。 看了七八天,似乎也看习惯了,也认命了。不然还能如何呢? 总不能再去死一次。 她是十天前穿到这里来的,前世下班途中为了救一个闯入快车道的小孩儿,她在车轮子下滚了一圈,就滚到这个叫大雍的古代。 钟姚读书时是个学渣,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历史中到底有没有这个朝代。 醒来时在床上发着高烧躺了两天才缓过气来,下床路过梳妆铜镜看了眼,又气的回床上躺了三四天才最终接受这个事实。 铜镜小摊的老板见她看了半天,笑着问:“姑娘中意哪款镜子?” 钟姚回神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顺着河道会路过沛城最大的东市,琳琅百货,四海珍奇都齐聚于此。钟姚一路走走看看,慢慢的倒是把求职的沮丧暂时忘了,毕竟初来此地的那股子新奇劲儿还没散去,看什么都喜欢,看什么都新鲜。 不过想想自己的荷包,到底还是保持了理智,发乎情,止乎钱,远观而不亵玩。 逛完东市,又在隔壁的瓦肆*看了一个多时辰的杂手伎和杖头傀儡戏才出来。 逛了一下午,从瓦肆出来就觉得饿了,正好路边一家馄饨摊子,钟姚便坐下要了碗。 -- 第2页 馄饨刚上桌,还没吃上一口,不远处的街头突然响起一片惊叫声。 小摊上的人都停下动作,纷纷看过去,发现一队持枪佩刀的士兵从旁边巷子拐进来,正凶神恶煞的找着什么人。 他们挨家挨户的搜查过来,动作粗暴,看着有嫌疑的便将人手一拧箍在身后,也不管别人疼不疼,将人押到为首的长官面前,长官将手上的画像和来人对照着看了看,摇个头,抓人的又将人放了再狠狠推开,又去看下一个。 所幸他们的搜寻目标好像只是男人,女人们都吓的纷纷避让。 一时间大家都紧张了起来,钟姚也僵坐在桌边不敢轻举妄动。 士兵搜到小摊上,只看了钟姚一眼,便转去将隔壁桌的男人一个一个拉起来看,拿着画像的长官走过时,钟姚偏头瞥了一眼。 那画像不像现代画的那么精致立体,倒也还是传神,只见画像上竟是个年轻俊朗的少年郎,稚气未脱斯斯文文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坏人。 待士兵搜查完,又转入下一条街去,大家才松了口气。 钟姚吃了口馄饨,皱了下眉,馄炖有点冷了,味道也挺寡淡,没滋没味的没老妈做的好吃。 她前面桌的青衣男人哆嗦着手喝了口汤,又轻拍了两下胸口才说:“吓死我了,妈的这些兵……” 他对面的男人也是惊魂未定:“这两天怎么回事?这些兵来来去去的到底在搜什么人?” “谁知道呢!”青衣男人往士兵消失的方向看了眼,低声说,“你发现没,这些兵穿的衣服可不是咱们沛城守军的衣服。” “可不是!不是沛城的兵。”对面的男人朝着士兵的方向呸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兵在这里耀武扬威。” 青衣男人叹气,吃了口馄炖含糊道:“有什么办法?谁让咱们沛城没人管呢?宁王在京城已经待了三年了吧?京城日子太好,他是不是早忘了还有这块封地了?” 对面人唏嘘道:“我看这沛城啊,迟早要乱。” 钟姚没在听他们后面说了什么,本就随意听个热闹,她现在穿越的一堆烦恼还没解决呢,也顾不上沛城乱不乱。 馄饨没吃几个,实在不和胃口,起身付了钱,看了下天色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去时她凭着原身的记忆抄了小道,这条路虽然人少,但能节约许多路程。 逛了一下午也累了,她想早点回去休息。 经过一条巷子转角,她正想着还有哪些招工的地方明天可以去试试,突然听见一阵疾驰的脚步声从左手边传来。 她本能转身去看,来人也似没料到突然走出一个人,两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躲闪不及便撞到了一块儿! “哎哟!”一声惊呼! 幸得钟姚现在这身体吨位扎实,下盘较稳,和她撞上的人又正好细瘦,她只被撞的后退了好几步,还顺手揽住了撞她的人,没让两人摔倒。 站稳后她低头看去,怀里的人也正好抬头,两人视线对上,却见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眼中盈盈水光楚楚动人,充满了惊惶和无助。 钟姚:“……” 本想在心中吟句诗,但学渣·钟姚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卧槽,真他妈好看! 即便同为女人,钟姚也被怀里这小娘子的绝美样貌给晃了眼。 她正想说什么,巷子里又有纷杂的脚步声传来。 钟姚看过去,见两个面色不善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看样子是追着钟姚怀里的小娘子而来的。 钟姚脑子里还在飞速纠结要不要管这个闲事,身体却是凭着前世习惯先一步行动起来了。 她攥着小娘子的手臂往后一拉,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严严实实挡在了小娘子前面。 追小娘子的是一瘦一胖两个男人,穿着粗麻布艺,蓬头垢面,一看就是社会无业游民,钟姚心中大概明了怎么回事。 那两个男人见小娘子被一魁梧身材的人护在身后脚步迟疑了下,跑的近了发现原来是个女人,又放下心来,吊儿郎当走到钟姚面前。 他们先左右看了下,确定四下无人,态度便更肆无忌惮。 瘦男人将钟姚上下打量一番,歪着嘴嗤笑一声:“哟,丑女人,想干嘛?” 钟姚被他理所当然的语气震了下,皱眉道:“光天化日的,我还想问你们想干嘛呢!” 胖男人满脸横肉,很不耐烦,凶狠的恐吓:“和你没关系,识相的就立刻滚!不然别怪大爷对你不客气!” 钟姚没想到这种电视剧里坏人的常规台词居然是古今通用的。她没理他们,转头问身后的小娘子:“你认识他们吗?他们为什么追你?” 小娘子还有点愣怔,好似没想到钟姚会护着她,含着眼泪抖着声说:“我,我不认识他们,她们见我一个人就想,就想抓我卖去青楼,还,还想轻薄我,姑娘救救我……” “原来是逼良为娼啊!”钟姚冷哼一声。 “臭娘们少管闲事!”被人说破勾当,两男人也不觉得羞耻,瘦男人反而理直气壮喝斥,“再不滚当心老子把你一起卖窑子去!” 旁边的胖男人却笑了:“说什么胡话,哪个窑子会要这种丑女?” 两人对了个眼神,都猥琐笑了起来。 笑了几声,胖子的耐心告罄。 “和她废什么话。”他说着就要直接去拉钟姚身后的小娘子。 -- 第3页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将他的动作打断。 瘦男人看着胖男人,又看看钟姚,一时没反应过来。 气氛静默了一会儿。 胖男人捂着脸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瞪着钟姚:“臭娘们……你竟敢打我……” 钟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我不但打你了,我还准备替你娘好好教训你呢! 钟姚上辈子的职业是专业跆拳道教练,有着黑带段位。平时一般不惹事儿,但有人惹头上也一般都是能动手就别浪费时间瞎逼逼。 穿到这里来,她本想低调点做人,可这俩无赖一口一个丑女直接踩了她的炸点。 她现在这具身体条件虽然暂时使不出跆拳道的招式,但打架的经验和惯性还是在的,不敢说和高手比,对付这些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 钟姚也懒得再和他们废话,扶着小娘子站好,转身操起墙边早就看中的棍子劈头盖脸就冲着两人抽了过去。 “哎哟!哎——” 两无赖根本没想到这个胖女人会突然动手,并且她动作还异常灵敏,毫无防备之下棍子就已经密密麻麻的打在身上了。 并且这个女人打的地方刁钻,专挑疼痛的地方打,两人抱住头又护不住腿,抱住腿又顾不上背,被打的东躲西藏,怎么也躲不掉身上的棍子。 实在没办法了两人咬着牙想冲上去迎头反击,谁知这女人很有经验的样子,似早料到了他们的举动,轻而易举又给他们打了回去。 巷子里一时间哀嚎连连。 巷子口的小娘子看的暗暗咂舌。 胖瘦二无赖平日也就只会点小偷小摸,真遇到狠人也只能认怂。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他们居然打不过一个女人,但抽在身上的棍子可是实实在在的疼。 被揍了半盏茶功夫,二人终于找着机会屁滚尿流的跑了,什么小娘子的早被揍的忘到九霄外,鞋掉了都顾不上捡。 钟姚见二人跑的没影了才扔了棍子,大大的舒了口气。 舒坦! 这几日挤压在心里的郁结情绪都发泄了出来,果然还是揍人最让人愉悦。 她转身想去宽慰小娘子,走到跟前却愣了下,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这小娘子看着纤细柔弱,个子却还挺高,竟然比自己还高一点。 可惜白长这么高个儿,除了会哭一点不顶用,钟姚在心里吐槽。 “别哭了,坏人都跑了,你也快回家去吧。”钟姚和气的安慰。 小娘子勉强止了抽泣,看着她欲言又止。钟姚以为她是想道谢,不在意的摆摆手:“别谢了,我只是顺手,天快黑了,你回去要注意安全,别再走小道了。” 小娘子又看了她几眼,最终没说什么,低着头“嗯”了一声。 钟姚将小娘子带到一条有人走动的大路上才和她道别,转身离开。 可她走了一段路却发现那小娘子一直不远不近的低头跟在她后面,起先她以为小娘子是和她顺路,但她故意拐了两个方向,还往回走了一条街,那小娘子还跟在她后面,她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说: *瓦肆:古代民间形成的一种游乐商业集散场所。 *杂手伎:亦作“杂手艺”,即杂技。宋耐得翁《都城纪胜》有记。 *杖头傀儡:即杖头木偶,以木杖来操作动作完成。 -------------- 男主已经出场咯~ 你们能找到吗? 第2章 惩治恶奴 钟姚在街口站定,回头看着小娘子,小娘子见她停下,也跟着停下,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她。 钟姚实在忍不住问:“你跟着我干嘛?” 小娘子瑟缩了下,小声嗫嚅道:“我,我没地方可去……” “你回家去啊。”钟姚觉得莫名其妙。 小娘子咬着唇,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我没有家……我是前几天来这儿投奔亲戚的,可是亲戚早就搬家了,我找不到他们……” 钟姚见她干干净净,也不像是乞丐的样子,好奇的问:“那你前几日住在哪儿?” “客栈,可是……钱已经用光了,住不了了……” 钟姚感觉自己可能惹了个麻烦,有点烦躁:“那你跟着我干嘛?我也没钱啊!” 小娘子见她有点冒火,吓的缩了下肩膀,咬了咬唇又鼓起勇气弱弱的问:“姑娘救了我,是菩萨心肠,能不能……能不能……” 她不太好意思,越说越小声,钟姚倒是听出了她的未尽之言,没忍住揶揄了一句:“姑娘,你看,就算你想以身相许,咱两这性别也不太合适。” “啊?”小娘子表情有点空白,忙解释,“我不是……” “姑娘,我真帮不了你。”钟姚打断她的话,耐着性子说,“刚帮你已是仁至义尽了,我自己情况都是一团糟,确实没办法再收留你了。” 她将自己荷包里面的银两全拿出来,放在小娘子手心:“这些都给你,别的我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小娘子定定的看着她,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可怜兮兮的点了点头,道了谢。 钟姚舒了口气,问她:“那你现在要往哪边走?” 小娘子指了个方向。 钟姚回家也是走这个方向,但她留了个心眼,对小娘子说:“你先走吧。” 小娘子委屈的看了她一眼,明白她的意思,抹了把眼泪转身先走了。 -- 第4页 钟姚则在她后面慢慢走,一路小娘子都没再回头,钟姚慢慢也放了心。 走到街口,小娘子直走,钟姚要左转。她看着小娘子垂着头缩着肩可怜无依的背影,一时心里有点难受。可自己目前也是一团乱麻,实在也没办法帮得上别人,只能希望这小娘子平平安安,早日找到亲戚吧。 她叹了口气,转过街口,走了两步,没忍住又往那边最后看了一眼。 脚步赫然顿住! 只见那小娘子径直朝着一个门头富丽堂皇的楼阁走去,楼内辉煌灯火透出门外,依稀传出杳杳淫奢之音,门上牌匾题字:醉香阁。 ——沛城最大的青楼。 钟姚:!!! 钟姚几乎是跳起来冲过去,在醉香阁门前将小娘子截住,攥着她胳膊将她拉到没人处。 小娘子已是泪流满面。 “你……你……”钟姚指着她有些气恼,“你干嘛呀!” 小娘子抓着袖子直抹眼泪,泣不成声:“我,我也没办法……我无依无靠一个人,与其哪天被那些坏人玷污一番再卖去青楼,还不如……我自己先将自己卖进去……” 钟姚想骂她两句,又可悲的觉得她说的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事实,这个年代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还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孩,想清清白白活下去确实太难了。 她来回走了两步,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但遇到这种事,她也不可能做到真的不管。 她靠在墙上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四周只剩下小娘子抽抽嗒嗒的声音。 半晌,钟姚无力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从袖子中抬眼,小声回答:“我,我叫闫清。” 钟姚点头:“闫清,你多大了?” “十七……” 钟姚心里一窒,才十七,还是个孩子。 她在这里的身体虽然也才十八岁,但是她前世却是已经活到二十四了,回想自己十七岁时还在爸妈膝下撒娇呢。 想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孤苦无依,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她想了会儿,说:“我可以让你去我家做个丫鬟,不过我家情况有点复杂,有没有工钱有多少工钱这个我就做不了主了。” 闫清惊喜的抬头,忙不迭表态:“我不要工钱,有个容身之所,有口饭吃我便心满意足了,我会好好做事伺候好姑娘,不,小姐。” 钟姚自嘲的笑笑,工作没找到,还捡个人回去。 她转身走了两步,招呼着闫清:“走吧,跟我回去。” “嗯!谢谢小姐救命之恩。”闫清破涕为笑,连忙跟上。 钟姚走在前面,没看到闫清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 二人回到钟府时天已经暗了,门两边已点上了风灯。 钟姚带着闫清穿过前厅,拐进院子时,却听见墙后有人说话聊天。 “陈家夫人这个月都来第二次了。” “可不是嘛,我下午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那陈夫人就差没直接说退婚了。”这人说完还冷笑了一声。 “昨日我出去采买路过府衙,看到秋闱放榜了,听人说陈家公子中了举人了呢。” “所以陈家夫人才想退婚啊,这中了举人就是半个官家人了,家里再拿钱打点下搞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听说陈公子明年还要进京去参加春闱呢。那陈公子长的一表人才,你再想想咱们大小姐……”说话的人语气轻蔑。 “我上次听夫人提议说,要不换二小姐嫁过去,陈家那边好像并没有反对呢。” 前面冷笑的声音又得意的说:“那当然,我们二小姐多漂亮啊,怎么会反对?” “可是老夫人不同意啊,老夫人就只向着大小姐。” …… 钟姚站在墙边听着,内心没多大感触,只暗暗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穿过来的环境。 虽说是个大小姐,可长得不好看,谁都不待见。 原身的亲娘去世的早,后娘上位,亲爹变后爹,指腹为婚的夫家天天想退婚,后娘生的两个妹妹也天天想接手她的未婚夫。 偏偏原身的性格还胆小懦弱,连府里的下人都敢肆无忌惮的嚼她的舌根。 钟姚本想照着原身的性格来,忍一忍装作没听到,拉了下闫清准备继续走。 “你们是没看见乞巧会时大小姐没脸没皮的跟在陈家公子后面的样子,非要送别人她亲手缝的香囊,陈家公子根本就不想要,跟见了鬼似的,哎哟,我都觉得丢人。” 钟姚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磨了磨牙,呼了口气。 ……去他娘的,忍什么忍? 要让她前世的朋友知道她钟姚让人欺负还忍着,不笑的去她坟头蹦迪才怪! 钟姚转个身,背着手,悠悠然走过门去 刚才还围着一圈聊天的人看到她都噤了声,匆匆弯腰行礼,然后拿着自己干活的工具散开了,只剩下两个人留在原地。 钟姚认得她们,这是她两个便宜妹妹身边的贴身丫鬟红绫和香萍,下人里面就属这两人最不把她放在眼里。 那两人见背后非议被主子撞见,也并没像其他人一般惊慌,反而有恃无恐的慢慢走过来,敷衍的行了个礼。 红绫斜着眼看了下钟姚,笑着说:“大小姐回来了呀。” 钟姚点点头,没说话。 -- 第5页 红绫不以为意,大小姐向来如此,唯唯诺诺,哪怕见到自己和香萍当面说她坏话也只敢低着头走开,她不敢得罪二小姐和三小姐。 红绫顺着看到钟姚身后的人,看到闫清长相时眼睛睁大了些,含着嫉妒将人上下扫了一圈,才抬了抬下巴问:“大小姐,她是谁呀?” 钟姚:“她是我今天刚收的丫鬟。” 红绫身边的香萍交叉着手抱在胸前,闻言轻笑了一声:“大小姐,你怕是忘了,府里的下人都是由夫人管着的,你想要贴身的丫鬟需去找夫人安排,自己随随便便带个人回来算怎么回事儿?” 钟姚抬眸看着她问:“下人是谁管的?” 香萍以为她没听清楚,不耐烦的用眼尾扫过去一眼:“当然是夫人啊。” 钟姚莞尔:“是夫人啊,我还以为钟家下人是你在管着呢。” “你……”香萍愣了下,终于转头正眼看钟姚了,这才发现今天的大小姐有点奇怪,居然不像往日那般低着头不敢与她们对视,反而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们,那眼神看的她心紧了一下。 这是第一次,大小姐竟然反驳了她们的话。 钟姚慢慢踱步到她面前,笑着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香萍不知为什么,下意识想后退半步,但还是挺着脖子说:“大小姐啊。” 钟姚又点点头,脸上的笑容都没变,突然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在香萍脸上。 “啪!!”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远处假意做事实际看热闹的下人,谁也没想到平日懦弱的大小姐会突然动手。 一时间四周落针可闻。 片刻后,红绫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眼捂着脸的香萍,皱眉说:“大小姐,我们可是二小——” 话没说完,钟姚反手又一巴掌狠狠甩在她的脸上。这次连远处偷看热闹的人都不自觉抖了下肩膀。 钟姚轻轻甩了下手,淡淡地问:“你们可是二小姐三小姐的丫鬟,是我这个大小姐打不得的奴才,是这个意思吗?” 红绫和香萍被打的懵然无措,只愣愣的瞪着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钟姚看她们不服气的眼神挑了下眉,今日既然已经开了个头,那就不可能重拿轻放,必须给收拾服气了。 “不说话的意思是打不得?行吧。”钟姚抬头看了眼远处的人,随手点了两个男仆,“你们两个过来,押上她俩,跟我去祖母面前问问,我也想知道,我这个大小姐到底有没有资格收拾那些冒犯主子的贱奴。” 红绫二人一听要去老夫人那儿腿一下就软了。 谁都知道大小姐在钟府虽不受老爷夫人喜爱,却深的老夫人独宠的,钟老爷又难得是个孝子,所以老夫人在府里还是很有权威的。 平日她们是仗着大小姐胆小怕事不敢告状才敢在她面前阴阳怪气,这要是真闹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一气之下仗毙她们都有可能。 见男仆果然要过来押她们,两人气焰顿时弱了,忙不迭的认错。 “大,大小姐,大小姐,我们错了,打得,打得的,请大小姐责罚……” 钟姚懒懒的撇了她们一眼:“错了?二妹三妹看来不怎么会教导奴才,奴才犯了错该是什么态度需要我教吗?” 红绫和香萍对视一眼,心中虽然不甘,也只能咬着牙,双双跪了下去。 钟姚抱着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没说话,红绫二人也不知她到底还想干嘛,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所有人都内心惊惧,大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钟姚上前微弯腰,又问了一遍:“你们叫我什么?” “大,大小姐。”红绫二人第一次众目睽睽下跪在地上被教训,心中又是羞愧又是害怕,早已乱了方寸。 “原来还记得我是大小姐。”钟姚满意的直起身,她敛了笑,沉声说,“那你们就最好记牢了。我以前脾气好不想和你们计较,可大病一场之后,我脾气就不那么好了,也会很计较了。以后我若再听到有人背后说三道四,我就拔了她的舌头。” 最后几个字她一字一顿咬的很重,红绫二人禁不住抖了下。 她声音不小,不单是说给红绫二人听,也是说给附近躲着探头的人听。末了她又笑了下,低头问红绫和香萍:“可听清楚了?” 红绫二人忙连连点头:“清楚了,清楚了。” “清楚了那就在这儿跪一个时辰再走吧。” 轻飘飘丢下一句话,钟姚没再做什么,带着闫清去了管家房。 她将闫清的情况大概的给管家说了下,然后将闫清交给管家安排。 管家四十多岁,是个厚道人。他虽明白府里纳入下人都要经过夫人允许,但这是主子的事儿,大小姐既然把人带回来了就自然知道去和夫人说,这不是他们做下人的该过问的。 钟姚走前见闫清小心翼翼的样子,温声安抚:“别怕,你的事我一会儿去对祖母说,不会赶你出去的,以后你做我的丫鬟,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你先跟着管家去打理住的地方。” 管家笑着应和,一路边走边给闫清说府里要注意的一些规矩,到了下人房院子,将她安排在丫鬟房最里面空着的铺位上便离开了。 闫清站在房门口,看着里面的大通铺,床上个别枕头边还放着女子的肚兜里衣,她眉头慢慢皱了起来,靠着门若有所思。 -- 第6页 这厢头,钟姚回了房,坐下喝了杯茶休息了会儿,将今天出去找工作的经历回想了遍,默默叹气,古代对于女子找工作的限制太大了,特别对于她这种前世除了会一身跆拳道功夫,对于女孩子那些心灵手巧的特长一窍不通的人。 更何况,她现在连跆拳道也使不了。 她起身到床边抠开床下一个暗屉,将里面的漆盒拿出来又数了数,里面只有二十几两碎银和几个不算上品的首饰。 这便是原身所有的私房了。 这原身说起来虽是个富家小姐,可不受宠,自然不会有太多零花。 钟姚这两天出去找工,也对这里的货币价值做了个了解,漆盒里的这些钱根本做不了什么,完全不够她安身立命。 后面还是得继续出去找事做赚钱才行。 将漆盒放回去,她看了下时辰,起身准备洗个脸去祖母那儿说说闫清的事。 这时有人敲门。 “小姐,我是闫清,我给你送洗脸水来了。” 刚想洗脸就有人送水,可真贴心。 她过去打开门,见闫清端盆水站门口:“小姐累了吧,先洗个脸休息会儿。” 不知是否多心,钟姚觉得她好像想笑又有点勉强的样子。 等闫清走进屋去将盆放在面架上,屋内灯光照在她脸上,钟姚这才看清楚,她的右脸上赫然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作者有话说: 绿茶男主开始搞事儿了~ 拿小板凳坐好。 第3章 柔弱乖巧 钟姚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拉转身:“怎么回——” “嘶——”闫清陡然瑟缩一下,将手抽回背在身后。 “手怎么了?”钟姚急问,又拉她的手。 闫清躲了下,勉强笑道:“没什么事,我自己不小心,小姐,先洗脸吧。” “你当我傻啊?不小心能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还不小心打自己巴掌了?”钟姚不让她躲,强硬的将她手攥出来,便见她掌心的擦伤,明显是摔倒时手撑在地上磨破的。 她又将闫清的脸掰过来看,发现除了右脸的巴掌印外,额头上还有红肿的撞伤痕迹。 钟姚火气“腾”得一下就冲出来了!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 半个时辰前她才对这小丫头说“我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结果这才走了一圈回来就给弄成这样了! 她拉着闫清就要往外走,闫清却往后拖着不肯走。 “小姐,小姐,算了吧,我没事的,别去了。” 钟姚气结,坚持拉着她走:“不能算了!这才第一天就将你欺负成这样,往后还不让人活了?” 闫清敌不过她的力气,被拖着走了一段路便抱着一根廊住不放手,哭哭啼啼的说:“小姐心疼我我知道,但是……算了吧,新到的下人都是要受教训的。” “哪条律法哪条家规规定的新人必须要受教训的?”钟姚火冒三丈,看不惯她总是只会哭,但到底怕拉伤她的手停了脚步。 闫清躲在柱子后小声说:“我以后还要和她们住一起,现在小姐帮我出头了,回头她们会变本加厉的。小姐别为我操心了,等过段时间她们欺负够了,也就好了。” “你……”钟姚想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反击回去,但看她耷眉耸肩的样子又觉得很难,气的来回踱步。 钟姚叉着腰来回走了几圈,耳边尽是闫清委屈隐忍的啜泣声做背景音,就觉得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不就怕住一起她们报复你吗?以后跟我住,我房间那张贵妃榻给你睡,以后咱两同吃同住。” “今天这事儿必须要个说法,走!” 闫清再执拗不过她,被她拖着走了。 下人房里几个收工回来的丫鬟正在各自做自己的事儿。钟姚气势汹汹的拉着闫清进来时,都被吓了一跳。 钟姚命令所有人放下手上的事,都到院子里去。 “我再问一遍,是谁动手打了我的人?”钟姚站在院子中间,冷着脸环视一圈。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平时低眉顺眼的大小姐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强势。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搞不清什么状况,都谨慎的不说话。 钟姚回头看着闫清,闫清耷拉着头看着地上也不愿意开口。 钟姚气恼,也不指望她了,回头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说:“没想到各位感情这么好,不愿意指认别人是吗?行吧,那我就当是你们一起欺负她了。” 钟姚给身后的男仆做了个手势,凉飕飕的说:“合伙欺辱新人,一人掌嘴二十吧。” 众人:!!! 众人顿时嘈杂起来,大家惊惶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大小姐是说笑的还是认真的。 直到男仆真的走上前开始慢慢挽袖子,大家才确定她不是开玩笑的。都没想到这大小姐不鸣则已,一鸣就这么狠辣。 到底还是不愿意平白受到牵连,相互推搡了半天,一个负责打扫的丫鬟才小声说:“不是我们欺负她的……我们刚才回来的时候,刚走到房门口,就见她突然被打了巴掌摔在地上,头,头好像还撞到门上了……” 钟姚:“谁打的?” 这丫鬟抿了下嘴,埋下头没再开口,她旁边的人看了眼男仆,怯懦的说:“不知道是谁,当时房里只有香萍和红凌……” -- 第7页 钟姚蹙了下眉,这两人不是应该还跪在前院吗? 难怪这些人不愿意说,红凌二人平日就仗着是二位小姐的贴身丫鬟不把其他下人放眼里,大家若不是怕挨打估计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她俩。 钟姚在人群中看了圈没见这两人,正想问,便见这二人一人手里捧着个包纱布的鸡蛋在脸上滚,正踱步走进来。 红绫二人见到人都聚在院子里愣了一下,再看到钟姚和她身后的闫清,顿时睁大了眼睛定在原地。 她们好似想不通大小姐居然为了一个刚来的丫鬟,亲自跑到下人房来要说法。 钟姚背着手向她们瞟过去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咱们钟家什么时候允许下人可以随便取用鸡子了?” 红绫二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鸡蛋藏到身后。这是她们刚才去厨房偷拿的,平日大家看她们是小姐的贴身丫鬟,看着也不好说,可这被主子当面撞见就不好看了。 钟姚冷笑一声,语气不急不躁:“看来有些人记性确实不太好,刚收拾完不到一个时辰就敢把我的人打成这样。” 红绫连忙解释:“是她先挑衅我们的!” “她?”钟姚哑然失笑,回头看了眼闫清,见她委委屈屈的低着头,手指小心的捻着衣袖,钟姚又回头说,“你还……挺幽默。” 红绫一窒,愤慨道:“是真的!刚我们两个回房间,她看到我们就嘲笑我们说我们脸肿的真难看!还说,还说我们跪着的样子像狗一样!” 钟姚都被气笑了。 闫清抬起头,看到红绫明显有点害怕,瘪了下嘴想哭,又顾及这么多人努力把眼泪忍着,水珠子就在眼尾挂着。 钟姚无奈说:“你哪怕编个说她自己摔了的借口,我或许都能试着相信你。” 红绫看到闫清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恼羞成怒,指着闫清大骂:“你装什么样子!你刚才不是很横吗?你刚才不是还嘲讽我们吗?现在装什么委屈!” 她越说越激动,恨不得冲过去将闫清撕碎,闫清吓的躲在钟姚身后,钟姚挡在前面喝斥道:“吼什么?还想当着我的面打她?” “我没打她!” “没打?”钟姚哂笑,“那她脸上的巴掌印自己打的?” 红绫气的话都快说不清楚了:“我打了,可是,她先招惹我们,嘲笑我们,我,我情急之下确实打了她一巴掌,但是,但是我根本没怎么用力,谁知她自己就摔下去撞着门了!” 钟姚觉得自己是听了个笑话,感觉红绫在侮辱她的智商。 其他人看看闫清那委屈又乖巧的样子,再看看红绫张牙舞爪的样子,也都是一副“红绫你怎么编故事都不走心”的表情。 “所以你的意思是,闫清主动挑衅你们,然后让你动手打她,她还故意自己撞门上,我说要来帮她讨说法时她还死活不愿意,请问,她图什么?图被你打着舒服吗?” “她……”红绫语塞,半天说不出话,只得愤愤的瞪着闫清。 钟姚没了耐心,不想再扯:“说起来,我倒是想问你,我让你们跪一个时辰,看来是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我们,我们……”红绫二人想解释,却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们二人确实是钟姚刚离开就马上起身去找主子告状了,可惜运气不好,两位小姐跟着夫人出去赴宴还没回来。于是她们只得回屋,谁知又恰巧碰到闫清。 “放心,我这个人最将道理了。”钟姚抬起眼皮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红绫身上,不温不火的说,“一般有人惹我,我也就以牙还牙罢了。” 红绫畏忌的退了一步。 钟姚转头示意闫清自己去讨回来,闫清摇头表示不敢。 钟姚叹口气,见过性子弱的,没见过弱成这样的。 “香萍。” 香萍闻言抖了下,她正在庆幸刚才自己没动手,想不动声色的离红绫远点,没想到冷不丁的被点名。 钟姚用下巴点了点红绫:“那就你来帮闫清打这巴掌吧。” “啊?”香萍懵然。 钟姚:“她右脸刚被打过,你打左脸吧,可别想作弊,至少也要打出巴掌印才行。” “大小姐……我……”香萍有口难言,她和红绫虽算不上有多好的交情,却一直维持着表面上的亲和,如今这一巴掌打下去,以后还怎么相处? “我劝你动作快点,我还有事没什么时间,若是等我来动手的话,可能就不只打一人,也不止一巴掌了。”钟姚说的缓慢,声音也不大,但配合着她慢慢挽袖子的动作却是威慑力十足。 香萍见她跃跃欲试的动作,害怕自己真的牵连被打,只得咬咬牙,抬手在红绫脸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 钟姚轻笑了一声:“算了,还是我来吧。” 香萍见钟姚真的抬步走过来,再顾不上什么交情。她的脸刚被大小姐打了一巴掌,现在肿的老高,大小姐下手重,再让她打几巴掌自己可能牙都会掉出来。 香萍连忙转头,高高扬起一只手,用力的对着红绫一巴掌扇下去。 响亮的巴掌声在小院子里差点荡起回声。 红绫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钟姚站定,对她的表现挺满意,又换了笑脸:“那这事儿就算扯平了,闫清以后是我的贴身丫鬟,还请各位多照顾了。没别的事儿了,大家忙自己的去吧。” -- 第8页 众人松了口气,都迅速散开。 红绫香萍也想走,又被钟姚叫住。 “不愿意在前院跪,那便在这儿跪吧。既然记性不好,那就多跪会儿长点记性。“ 红绫二人羞愤难当,前院夜里来往人少还好,可这下人院子到了晚上收工的人都回来了。她二人平日在下人里面一直趾高气扬的,如今要跪在这里让来来往往的人看着,以后面子往哪儿搁。 可今天大小姐不知道中什么邪了,气势强硬的可怕。她们也不敢再违背,只能颤巍巍的跪下。 钟姚点了个男仆:“你在这儿守着她们跪,跪足两个时辰,少一分就加一个时辰。” 她交待完,冲闫清撇头,示意她跟上,便先出了院子。 闫清低头跟在后面,路过跪着的红绫香萍面前时,红绫正巧抬头,只见闫清嘴角勾着一丝笑,冲她眨了眨眼,眼中狡猾得意,哪里有半分委屈的模样。 “你——”红绫话没说完,又见他瞬间变脸,转头间又是一副可怜懦弱的样子消失在眼前。 红绫:“……” 在下人房闹了一出,时辰也晚了,钟姚不好再去打扰祖母,只得带着闫清先回了房。 钟姚房内外厅窗边有张贵妃榻,平日用来喝茶小憩。她从柜子里拿出被褥将榻铺的软软绵绵,让闫清以后便睡在这里。 然后又去搬门边的屏风想做个隔间,实木雕花的八连屏风重量不轻,闫清本想帮忙,钟姚看她单薄的身板儿,摇摇头打发了她先去洗澡。 “隔壁那间浴堂是主子们用的,我们下人的浴堂是这间,热水在厨房,浴堂钥匙在我这儿,要洗澡时来找我拿便成。”厨房大娘挺热心肠,帮闫清提了两桶热水到浴堂,又去墙边的木架上拿了新到澡巾和澡膏给她。 “谢谢大娘。”闫清腼腆的道谢。 “别谢,瞧你瘦的,”大娘小声说,“以后饿了来厨房娘找大娘。” 大娘挺喜欢这个漂亮又乖巧的丫头,见她脸上的巴掌印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心疼的摸了下她的脸才叹口气带上门出去。 闫清落下锁,转身蹲下身来,一手撑着头一手泡进热水里轻轻的划圈。 待大娘的脚步声走远了,她抬头将浴堂看了一圈,然后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看来不算太糟,还能有个洗热水澡的地方。” 她起身取下发上木簪,重新将所有头发挽上去,又脱下外衣挂在门边的衣架上,然后才开始慢慢脱中衣。 中衣滑下,里面带着血的纱布便暴露出来,纱布从左肩到右胸缠了厚厚的一圈。 闫清小心的将纱布一圈一圈解开,再转过身去,便见她瘦削的背脊和两道狰狞的伤疤。 伤还是新的,看起来没两天的样子,伤口颇深,红肿一片,单看这伤就能想象到当时的凶险。 她皮肤很白,更是衬的这伤尤为骇人。 闫清却没管这伤,她捏了捏脖颈,左右活动了下,又舒展了下手脚。 随即澡堂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骨骼错落的声音。 墙上油灯跳动摇曳,照着落在地上的身影,那身影在骨骼声中逐渐拉长。 待声音消失,浴堂内已没有纤细柔弱的小娘子,只剩下一个身形高挑,肩宽窄腰的少年郎。 还是那张出水芙蓉般的面容,却没了在外面的乖巧柔弱,少年面容冷峻,眼中似有寒霜,周身都散发出一股戾气。 第4章 借尸还魂 教训了两个便宜妹妹的奴才,钟姚料定她们很快便会找上门。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她和闫清刚梳洗收拾完准备出门,便见两个便宜妹妹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两个妹妹抱着手站在她院门口,等着她自己过去认错。今早红绫和香萍瘸着腿去她们面前告状,说她们昨晚被大小姐教训了,打了巴掌还发了跪,说大小姐突然变的很凶很厉害。 她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钟姚这个废物点心懦弱了十几年怎么可能突然就敢凶了?无非也就是在下人面前耍个威风找回点面子罢了。 不过打狗还看主人,打了她们的奴才,她们自然不能让钟姚好过。 而这边钟姚懒懒的瞥了她们一眼,关好门后,见她们堵在门口,便领着闫清准备从另一个门出去。 “钟姚!” 老二钟箐昨天和娘参加了贵太太小姐的宴会,心情直到现在都很好,本来还想说如果钟姚认错态度好点,她这次就不让她太难看。没想到钟姚居然敢无视她们,当即恼怒的喝斥一声。 钟姚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便低着头更快的往外走。 这看在钟箐二姐妹眼里倒像是她害怕了,想躲她们。她们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立马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追上钟姚,老三钟滢拉了她一把:“你跑什么?跑的掉吗?” 钟姚没停下来,也没说话,还是继续低着头走,看起来像是很胆怯的样子。 钟箐二人对她这个姿态倒是习以为常,钟姚本就这样,每次她们逗她欺负她时,她都不敢顶嘴说话,只会低着头耸着肩躲避。 “钟姚,听说你长本事了?连我的人也敢打了?”钟箐在钟姚左边和她并行走,走两步故意撞她一下,逗着她玩儿。 “钟姚,我的丫鬟被你罚坏了,现在连路都走不了,我现在没人伺候了。”钟滢走到钟姚右边,也故意撞她一下,然后回头不怀好意地看了眼闫清,“我看你这丫头不错,这两天就留着给我用了。” -- 第9页 钟姚没说话,一直低着头走,被钟箐二人来回撞着玩儿,闫清也耷拉着眉低头跟在后面。 钟箐见她那样,哼笑道:“怎么不说话?你昨天不是很威风吗?都敢去下人房打人呢。” 钟滢接上:”可不是?你是想在新来的丫头面前逞下你大小姐的威风?哼,一会儿我就去给我娘说,叫这丫头滚蛋!” 二人将钟姚夹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的嘲讽,说的上头,都没注意钟姚左拐右拐,并没往大门方向走,而是向着后院荷花池的路上去了。 直到进了荷花池的院门,钟箐二人也没想太多,只以为是钟姚为了躲她们慌不择路。 钟姚像是有点害怕的样子,低头往荷花池边上躲,钟箐二人也跟过去。 “钟姚,你知道我们昨晚去哪儿了吗?去参加首富沈老爷女儿的生日宴了,参加的都是官家小姐和富家小姐们,这种宴会你这辈子都不——” 钟箐话没说完,突然被钟姚撞了一下,她这才惊惧的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池塘边沿上了!钟姚这么一幢,她根本站不住,重心不稳扑通一声就掉进水里了! “啊!姐——”旁边的钟滢见状正要呼叫,却被钟姚提着衣领旋身一轮! 也扑通一声给扔水里了! 水面顿时水花飞溅,钟箐二人在水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钟姚只抱着手在岸边看着。 钟箐二人落水的地方离岸边不远,她们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喝了好几口水才勉强油回岸边。 钟姚蹲下身,想起闫清还在身后,转头看她。小丫头果然已经吓得呆愣在原地,瞪着眼睛不知所措。 钟姚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儿,你先去门口守着。” 闫清看看泡在水中的人,再看看她,一点也没被她的笑容安抚到,只愣愣的转身走去门口。 钟箐扒着岸台咳了半天才缓过气来,抬头瞪着钟姚正要骂人,可还没来得及发声,她和钟滢就被抓着头发又狠狠按进水里,只剩水面冒出的一堆气泡。 再被提起来时,两人被呛的眼泪鼻涕横流,好不狼狈。 钟箐怒视钟姚:“你——” 谁知她还没“你”完,又被钟姚给按下去了。 现在已入秋,天气微凉,荷花早已残败,基本不会有人这么早来荷塘走动。所以她们虽然动静大,却并没有其他人发现。 闫清靠着院门,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响。 “钟姚!你疯——” “咕噜咕噜……” “救命——” “咕噜咕噜……” “钟姚,你不要命——” “咕噜咕噜……” “够了,别——” “咕噜咕噜……” “对不起,我错了……” …… 几次反复之后,钟箐二人已经完全没什么力气出声了。 钟姚蹲在岸边,满意的笑笑:“我不急,可以等你们什么时候闭嘴了再说。” 钟箐二人头发还抓在她手上,全身抖的厉害,她们从没离死亡这么近过。此时她们都觉得钟姚是真的疯了,抿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钟姚又将她们按下去。 钟姚垂眸看着她们,淡淡的说:“怕什么?半个月前,也是在这里,你们不也同样将我推下水,见我在里面挣扎求救而无动于衷,直到我快不行了才叫人来,不是吗?” “不是……”钟滢想说话,又突然想到怕被钟姚再按下去,只得噤声拼命摇头。 “不是?我被救起后发了五六天高烧差点没救回来难道不是真的?”钟姚哂笑。 钟滢还是没忍住辩解:“不是我们推你下去的,明明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 她们当时在这儿欺负钟姚,谁知钟姚自己不小心踩滑了跌进水里,她们当时确实有想过如果这个人淹死就好了,但最后见钟姚挣扎不动了时还是害怕了。 她们姐妹两一直讨厌钟姚,因为有钟姚在,她们始终都是庶出,再加上她这样的人,居然还有陈家这门好亲事。 陈家公子一表人才,又难得是她们这一群商户子弟中能读书的,如今更是中了举人入了仕,沛城未出阁的姑娘谁见到不春心萌动? 可他偏偏就指腹为婚了钟姚这个丑女,多少人为之惋惜? 之前她们的娘提议让钟箐代替钟姚嫁过去,陈家那边也表示可以接受,可偏偏祖母不同意。 祖母心中只有钟姚,就想拖到钟姚二十岁,按照大雍的昏义典律,陈家就不得不娶钟姚。 钟箐经常想,如果没有钟姚就好了,没有了钟姚,她便是陈家的媳妇儿,就是未来的官家夫人。 钟姚没兴趣和她们掰扯,只冷冷的说:“你们有没有想过,钟姚可能已经死了?” 她用下巴点了点荷塘:“就淹死在这里面的。” 这句话就像块寒冰一样砸在水面上,瞬间让水面结了冰似的,冻的钟箐和钟滢脸上血色尽失,全身血液都凝固住了,要不是现在光天化日,天上还挂着朗朗朝阳,她二人可能吓得当场就厥过去了。 钟箐抖如筛糠,瞪着眼看钟姚。 只见钟姚背对着光,面色平静的俯视着她们,钟姚的影子笼罩着她们,竟然让她们有点窒息的感觉。 钟箐抖着唇张了几次口都没说出话来,她想问:那你是谁? -- 第10页 以前听人说过有借尸还魂的事,地狱的恶鬼有时会附身在刚死的人身上,用那个人的身份活下去。她们又想到从昨晚到现在钟姚的行为,以前的钟姚,哪里敢如此? 现在钟姚将她们狠狠按在水里,这不是恶鬼是什么?钟箐二人越想越恐惧。 钟姚见她二人被吓得已经快喘不上气了,看她的眼神就像白日见鬼一样,她觉得应该恐吓的差不多了,又忽而变脸一笑,语气温和的说:“我和你们开玩笑的呢,你们不会信了吧?” 钟箐二人一点也没有觉得放松,不管是刚才阴沉着脸将她们按在水里的钟姚,还是现在这个笑的灿烂的钟姚,都是以前不可能再她们面前出现的。 她们越来越觉得这个人不是钟姚! 钟姚将她们一把提上岸,好心的为她们理了理头发和衣服:“我今天只是想告诉两位妹妹,人掉进这水里,是真的有可能会淹死的,以后开玩笑不能在这么没分寸了,好吗?” 钟箐二人哪敢说不好?低着头不敢看她,只连连点头。 “天气有点凉,两位妹妹早点回去换个衣服,要是生病了姐姐可是会心疼的。”钟姚一副贴心大姐的样子,甚至还帮钟滢拧了把裙子的水,然后才心满意足的起身离开。 心里却还在嘀咕:战五渣,大清早的来送菜。 留下钟箐和钟滢二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半天都站不起来。 从院门出来,钟姚见闫清站门口直愣愣的盯着她,这才想起自己捡回来的这小娘子胆子小,刚才只顾着教训人去了,忘了先支开她,怕是给吓着了,顿时有点内疚。 她安抚的摸了下闫清的额头:“别怕,我吓唬她们的,这样以后她们才不敢再欺负你和我。走,带你吃朝食去。” 闫清被她拉着走,跟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耳聪目明,刚才钟姚在院子里说的话他都听的清楚,包括她说,半个月前,钟姚在那个荷塘里淹死了。 作者有话说: 钟姚:我没有想针对谁,我就只是想说,在坐各位都是菜鸡。 钟箐:有被冒犯到,谢谢。 钟滢:我竟无话可说。 红绫:脸疼,不想说话。 香萍:膝盖疼,不想说话。 第5章 甜咸豆花儿 恰逢辰时,城门已开,进出通商之人熙熙攘攘。 沛城是靠近大雍国西南边境的一个城池,虽是一个边境之城,却并不萧条。因这里靠近西域几个部落,反而是大雍和西域通商的枢纽之地,故城内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每日早晨最热闹的地方,便是城门通到内城的这条主道,各种朝食小摊鳞次栉比的摆在道的两旁,热气腾腾的各色香味溢了满街。 此时外族商人正进城卖货,要去关外行商的人也陆续出城,人们习惯在这里吃的饱饱的再开始一天的工作。 钟姚带着闫清在这条路上找吃的,顺便也看看这里有没有招工的地方。 可惜这些小摊贩大多都是家庭店,一般一家两口三口就能操劳过来,实在生意好的,加个父母兄弟什么的也就够了,基本不会花钱请外人做工。 其他摊子人太多,二人随意选了个人少的摊子坐下,钟姚抬头看了下小摊旁边的幡子,一块简单的红布上写着“豆腐花”。 钟姚:“老板,两碗豆花儿。” “好嘞,稍等。” 摊子上就一个老板娘在忙活,背上还背着个没足岁的孩子,另外还有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在帮忙收碗,见她俩坐下小孩儿连忙过来将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勺端走,又将桌子擦干净。 这些小摊都不用看着菜单纠结吃什么,因为这种摊子卖的东西都是单一的。 卖豆花儿的,那就肯定只有豆花儿; 卖馄炖的,那就肯定只有馄炖; 卖面条的,那就肯定不会有什么炸酱面,牛肉面,剁椒面的选择。 钟姚坐在长凳上看着来往的人,心里盘算着原身的那点积蓄,那点钱如果用来置办个小吃摊儿倒是够了,只是…… 说来惭愧,她前世虽然是个标准的吃货,但是她对厨艺的造诣也就仅限于能往煮的泡面里面打个鸡蛋放两片菜叶儿的水平。 她又想到闫清,转头问:“闫清,你会做菜吗?” 闫清愣了下,垂眸羞赧的摇了摇头。又像是怕钟姚嫌弃她没用,小声的解释:“我爹以前是员外,后来家里出了事,爹娘都去世了……” 原来曾经还是个富家小姐,难怪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穷苦人家出来的气质,可惜小小年纪就被迫尝到人间疾苦。 钟姚轻拍闫清的手:“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以后有我。” 走了一路,闫清也大概看明白了钟姚的目的,疑惑的抬头问:“小姐,你是在找活儿吗?” 见钟姚点头,她更是不解:“你是钟家的大小姐,还需要自己出来赚钱吗?” “我的处境你大概也看到了,我娘死的早,现在当家的是侧夫人,她和我爹都不待见我。若不是祖母护着我,怕是早就将我扫地出门了。”她想了想又笑了下,“扫地出门倒还好,就怕是会随便找个男人把我嫁了。” 钟姚撑着头,叹口气:“祖母年纪大了,近两年来身体越发不好,护不了我多久了。” 最主要还是因为她作为一个现代独立的女性,没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心里总是没有安全感。 -- 第11页 “可是,你的未来夫婿不是陈家公子吗?昨天听她们说陈家公子中了举人了。”在古代的人看来,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能嫁得好。 钟姚嗤笑一声:“那你也应该听她们说了陈家公子并不想娶我啊。我都十八了,十六就该完婚的,他们拖到现在因为什么,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可是,定了亲,小姐又没犯什么错,只要钟家不同意,陈家也不能单方面悔婚啊,拖到小姐二十岁,还不是一样要完婚。” “你这想法和我祖母是一样的。”钟姚淡笑说,“可是,如今陈子阳中了举人了,士农工商,商贾再有钱也终究是下等人,商不可能与士斗,等陈子阳将来正式入仕做了官,自然有的是方法逼钟家退婚。这门亲事不管是给钟箐还是退掉,终归是到不到我头上的。” 并且她本也不想要成亲,她一个现代人根本接受不了这种让别人来支配自己终身大事的决定。 不管将来走向如何,她都必须有养活自己的能力才能与这些相抗衡。 她怕闫清担心自己的出路,又安慰她:“放心,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养活我们俩的,有我吃的一天就不会让你饿着。” 这小丫头既然是她捡回来的,她就有责任照顾她。将来她若是离开了钟家,也不会放心将这柔柔弱弱的丫头留在钟府任人欺负。 闫清听着她说这些,默默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眼中的讶异掩去。 这些深闺女子,每日考虑的无非不过是如何吃得好穿的好,如何将来嫁得好,出阁前靠家养,出阁后夫家养,眼前不过两日天。 没想到这钟家的丑女竟然能将事情想的这么透彻长远。 正说着,小摊上的小孩儿端着两碗豆花儿颤巍巍的过来,钟姚见到连忙顺手接下。小孩儿倒是挺熟练,咧着嘴招呼:“两位姐姐等久了,不好意思。” 嘴里还缺了颗牙。 钟姚看着欢喜,笑着摆摆手,低头拿起勺子却愣了下。 碗中的豆花儿白嫩顺滑,吹弹可破,淋上一层清甜的甘蔗汁,撒了几颗红豆和一些干果碎,看着倒是漂亮可口,但是…… “老板娘,有咸豆花儿吗?”作为一个北方人,在豆花儿的甜咸之争中,钟姚向来是偏向咸党的。 老板娘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粗布麻衣,正蹲着洗碗,听见钟姚叫她,没听清楚后面那句,连忙起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两把,带着笑走过来。 “姑娘是要添什么?” “没什么,”钟姚客气道,“我不太爱吃甜豆花儿,麻烦再给我来碗咸的吧。” 老板娘却有点不解:“咸豆花儿?这……豆花儿不都是吃甜的吗?” “这儿没有咸豆花儿?” 老板娘摇头:“这样吧,姑娘定要吃咸的话,我给你再盛一碗加点盐如何?” “啊?单加盐那也不好吃啊……”这些古代人吃东西也太缺乏想象力了。 “那可不,”老板娘似乎也挺不能理解那些口味怪异的顾客,“之前也有客人说甜的吃腻了,想试试咸的,我就给他放了盐,可他也没吃两口就放下了,再来就还是换回了甜口的。” “我说的咸的,也不是说只放盐的。”说到吃,钟姚便可有的说了,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她虽然厨艺不行,但吃过的不少。 钟姚在脑袋里面回想了下:“应该是要用卤汁做汤底,勾点芡,然后豆花儿里面加点捻子,加点花生黄豆,对了,花生是要炒过的,特别香。” “再加几块酥肉,然后将卤汁汤淋上去,再加一勺辣椒油一把香芝麻,最后放一点香菜,那味道可好吃了。” 她自己说着没忍住咽了下口水,心里又觉得悲凉,太惨了,自己回不去了,再也不能驰骋家背后那条小吃街了。 说完抬头见老板娘一脸懵然,对面闫清也是听的云里雾里,想到这古代人吃东西都简单单调,自己说的这些怕是她们也理解不了。 遂摆摆手:“我就随便说说,没事没事,没有就算了,我就吃甜的也行。” 谁知老板娘倒是来了兴趣,在旁边凳子上坐下:“卤汁,花生,芝麻什么的我知道,但是那个什么辣椒油和香菜是什么?” “嗯?”钟姚疑惑,“你们这儿没有辣椒吗?” 老板娘摇头。 钟姚又看向闫清,闫清也没听说过,摇摇头。 “就……辣的味道,你们做辣味儿的东西是用什么?” 老板娘想了想:“你是说茱萸?” 煮鱼?这是什么?学渣钟姚表示没听过。 “就大概是这个吧,反正就是辣味儿的那个调料,剁碎了倒入热油煎一下就是辣椒油,不是,煮鱼油了。” 老板娘听的默默思索,这姑娘说的东西真是新奇,茱萸她们平时做菜时常会用到,倒是没听说过用热油来炼的。 “至于香菜嘛,”钟姚回忆,“这个肯定有的,我昨天吃馄炖的时候就有放,就是那种绿色的,有香味儿的菜。” 老板娘一听就明了:“是芫荽吧?“ “大概是吧……”古代这些菜的名字都这么复杂,她连这些调料都分不清楚,钟姚觉得自己果然是不用考虑开小吃摊的想法了。 老板娘听完笑道:“姑娘真是见多识广,说的这吃法实在新奇,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将自己的独门秘法给我说了,不怕我偷学吗?” -- 第12页 “哪是什么独门秘法啊,”在现代度娘一搜各种教程,“我只是以前去别处偶然吃过,会说罢了,你要是能偷学去最好,那我天天来光顾。” “那我可要回去好好研究下了,争取让姑娘来天天光顾。”老板娘被钟姚逗笑了。 又来了客人,老板娘没再继续聊,和钟姚道了谢就去招呼生意了。 钟姚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豆花儿,主要是她其实本就不太喜欢吃甜食,所以对这个甜豆花儿兴趣不大。一边吃倒是一边发现点有趣的事儿。 她发现周围桌的男士都有意无意的往她们这桌瞟,准确的说,是往闫清身上瞟。 要说闫清这小丫头不愧是曾经的真大家闺秀,吃东西时坐姿端正,姿态优雅。明明是坐在街边小摊吃豆花儿,生生吃出一种坐在皇宫吃国宴的感觉,不难看出当初的家教定然很好。 这里的朝食摊来往的大多都是跑商出活儿的人,一般的闺阁小姐是不会来此吃东西的。 所以闫清这样的丫头,出现在这里就实在是太扎眼了。 钟姚感受着周围或含蓄或露骨的打量,想到以后这丫头少不了要跟着自己在外面抛头露面,再想到她那文文弱弱好欺负的性格。 心智年龄仅二十四岁的钟姚第一次有了种老母亲为女儿操碎心的感觉。 有些话必须要先敲打敲打小丫头,以防她以后犯错。 “闫清,以后你要跟着我,有些话我要提前对你说。” 闫清闻言放下勺子,有点紧张的看着她。 钟姚在心中斟酌了下才开口:“我家里除了祖母没一个人将我当家人,两个妹妹还不如陌生人。我呢,其实并不太习惯被人伺候,收你回来是觉得你确实可怜,你还这么小,人又单纯,也算我们有缘吧。” 闫清心里一时不知道这个十八岁的女人哪里来的姿态说自己十七岁太小。 “你如果愿意的话,以后就把我当作亲人好吗?我也会将你当亲人。” 闫清有点茫然,搞不懂她明明一个好好的大小姐,为什么要对一个捡来才一天的丫鬟说这番话,只愣愣的点头说:“小姐对我很好,就像我姐——” 钟姚:“我觉得你就像我女儿一样。” 闫清:“……” 作者有话说: 闫清内心:我把你当姐,你却想做我娘? 终于触发事业线的前置任务了。 第6章 工具人 闫清默了默,看着她有点茫然,没想到她竟然想做自己的娘。 钟姚自顾担忧不已,对着闫清语重心长;“你这么单纯,遇事又只会哭,太好被欺负了。” 她警告性的往周围瞪了一眼,一些目光才讪讪的收回去:“以后可不能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你还太小不懂,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闫清:“……” 感觉有被冒犯到。 “将来你要是喜欢谁,或者谁说喜欢你,先带来我看看给你把个关,省的你傻傻的被那个浑小子给骗了还帮着数钱。” 闫清吸了口气,努力维持面上的微笑。 钟姚见他笑的勉强,以为是说到儿女情.事,小丫头不好意思了。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有些话说在前头比较好,免得你到时候被哪个坏小子骗了偷尝禁果,搞不好还弄个未婚先孕的,这种事儿我可见多了。” 闫清手抖了下,额角抽搐,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钟姚,心道:我该夸你见多识广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到底在哪儿看多了这种事儿? 钟姚见他瞳孔微颤,以为他是被吓到了,为了以防小丫头将来真的吃亏,她觉得应该再加把火让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你可别不信。”钟姚回想前世看过的古装伦理剧,“你看你这样的,什么战斗力都没有,万一真被人骗了顶着个大肚子进门,你能斗的过那些正室小妾吗?到时候只会哭,在家也抬不起头,等色衰爱弛了,还可能被赶出府去,寒冬腊月,一个人在街边乞讨,到时候别说吃饭了,连这么一碗豆花儿都吃不起。” 闫清:“……” 他动了动唇想为自己的命运辩解下,又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只磨了磨牙,在心中默念静心禅。 钟姚见她不说话,想来是将自己的苦口婆心听进去了,很是欣慰。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重话说了,当然就还要说些软话,她怜爱的摸了摸闫清的额头:“你才十七,这种事儿不用急,将来咱慢慢找,一定要找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实在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养你一辈子。” 钟姚说这话倒不是她博爱圣母,而是这小娘子吃的少,穿的也不挑,乖巧听话又能做事儿,最主要是长的漂亮,像极了她前世养的BJD娃娃。 并且,养这小娘子可比养BJD娃娃省钱多了。 古代生活太无聊,养个娃娃解解闷。 闫清心情复杂的喂了自己一口豆花儿下火,此时他有点庆幸自己现在使不出内力,不然可能会忍不住将这女人一掌拍死。 吃了豆花儿两人便往内城晃荡去了,今日碰上赶集,城内人比往日多很多,一路上的摊贩百货也比往日热闹。 钟姚其实已经对找活儿不怎么抱希望了,倒是闫清一路左顾右盼看的仔细。 其实终归是她这身份不上不下的尴尬。 -- 第13页 牙行顾及钟家不肯给她介绍工活,毕竟有谁家的小姐至于出来找活儿做的?那些大富商贾家的小姐若是想做什么事,单是零花也够买一个两个铺面,然后请个掌柜来管着,自己只收钱查账就好,再或者便是自家产业随便划一块儿拿去打理着玩儿。 可钟老头重男轻女,他的生意断不会让女儿打理,侧夫人生的小儿子才是继承这些的正主。 因着这些原因,钟姚这个大小姐,反而高不成低不就想找个活儿都难。 集上人多,往日只在店内售卖的沿街商铺今日也全部在店门口支上小摊,马路变得更加拥挤,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钟姚怕闫清走丢,一直紧紧拉着他。 闫清内心并不喜欢这种热闹,周围人与他摩肩接踵会使他本能的肌肉紧张起来做防御状,唯独被牵着的手让他莫名有些心安。 秋日寡淡的阳光照在身上也带着点疏寒,钟姚的手心却很烫,暖了他半边身子。那股心安其实来的毫无道理,若要深究大概是太久没再这样被人牵着走了吧? 他看着钟姚的背影,想到刚才吃豆花儿时钟姚说的话,轻笑一声,低声嘟囔:“怎么可能像我娘,她的背影可比你好看多了。” “嗯?你说什么?”钟姚回头问。 “没什么。”闫清笑笑,“小姐要买什么?” 钟姚拉着他在一个卖胭脂的小摊上站定,摊子桌上一排一排的放着各种精巧的小盒子小瓶子,钟姚仔细的挑着,不时询问老板。她在现代也是个爱臭美化妆的,对这些东西自然是熟悉,虽然很多东西样子和现代不同,但功用是差不多的。 闫清站在一旁则是完全看不懂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只知道这些是女子化妆用的,可是有这么多吗?女子化妆不是就画个眉涂个唇就好了吗? “你觉得哪个颜色好看?”钟姚挑了六个小瓷瓶出来,全都打开盖子捧在手里举到闫清面前。 闫清看着那几个小瓶子,陷入了沉思,他心中发出和现代直男们相同的疑问:有区别吗?不都是红色吗? 钟姚选择综合症犯了,每个都觉得喜欢,实在选不出便寄希望于闫清的“慧眼”,因此眼神格外热切。 闫清没办法,只得在那一堆看起来一模一样的瓶子里随意指了一个。 “这个啊,看来咱两心有灵犀,我也觉得这个最好看,粉粉嫩嫩的,比较适合你的气质。”钟姚将另外五个瓶子放回去。 谁和你心有灵犀,闫清心中嘀咕,随即又反应过来:“适合我?小姐不是给自己买吗?” 钟姚笑着摇头,她如今这个又胖又丑的样子实在没心情捣腾自己,她的化妆技术也仅限于能把漂亮的化的更漂亮,或者将丑的化的更丑,在瘦下来之前,她不想让人说丑人多做怪。 不过不能捣腾自己,身边不还有个精致的娃娃吗?她两眼放光的将闫清扫了一圈,闫清暗暗咽了下口水,感觉背后有一丝凉意直冲脑门。 钟姚用小指腹在瓶内轻轻蘸下点绯色脂膏就要往闫清唇上抹,闫清下意识偏头想避开,被钟姚抓住下巴:“躲什么,这是口脂,又不是毒药。小姑娘还是要打扮打扮才好看。” 闫清总觉得她这副慈母教女儿般的语气怪怪的,也不想想自己不也才十八岁。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不过略施粉黛便是芙蓉不及。闫清平时总低着头神情卑微,他皮肤白皙,但唇色很浅,倒衬的整个人有点苍白,虽漂亮却无神。 如今微点朱唇,整个人便容光焕发起来,如水墨画卷突然着了颜色,俏若三春桃,艳如海棠红一般,不止钟姚看的痴了,身边路过之人也不忘回头多看两眼。 小摊主精明,见这光景立马推销:“小娘子长的可俊,就该多妆点妆点,若是再修个水湾眉,贴个花钿,那可真是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呢!你要是已成亲了,那必然是丈夫倾慕婆家欢喜,要是还没成亲,那正好了,用了我家的水粉胭脂,保管让那些贵公子们看迷了眼,抢着上门说媒呢。” 摊主说着便挑了个石黛递过去。 钟姚听他这一套说的行云流水,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练了多少遍,怕是如果她刚才将口脂抹自己嘴上他怕是也会这么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闫清倒是没什么表情。 钟姚没接他的石黛:“我倒觉得不用修眉了,我家小娘子天生丽质,点点唇便很好看了,这眉虽有点飞扬,添点英气倒是精神点,若再画个柳娥眉,那可真是个任人欺负的小可怜儿样。” 钟姚说完还学着浪荡子的样子,轻佻的在闫清下巴上勾了下。 闫清暗暗抓住右手,心道冷静,你如今内力尽失,指不定打不过这个女人。 钟姚掏出钱丢给摊主,又拉着闫清去看下面的摊子。这一片都是卖些女子物件的,闫清完全看不懂这些东西,只做个工具人一般让钟姚拉着走,期间钟姚一会儿在他头上带个珠花,一会给他带个耳环。 一条街走下来,闫清看着手上提着的,身上带着的各种小件儿饰品陷入沉思。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暴露身份了这女人在提前巴结自己?不然哪儿见过小姐自己什么都不舍得买却给丫鬟买一身行头的? 可怜闫清是不会理解一千多年后的女孩儿打扮BJD娃娃的满足感的。 他要知道自己如今在钟姚眼中就是个会动的人偶,估计再打不过也得和钟姚拼个你死我活。 -- 第14页 两人一直逛到下午,钟姚想起在瓦肆看到的灯影戏,昨日天晚没细看,今日就想带着闫清去看看。 闫清全程都是无可无不可,没什么特别喜好的东西,只是在瓦肆门口看到一个糖画摊子的时候顿了下,多看了两眼。 再从瓦肆出来已过申时,集市已是尾声,大多的摊子都已收拾干净回家去了,路上只剩稀稀拉拉的人。 门口原本一排的摊子只剩那糖画还支着,对面馄炖摊家的四岁小孩儿就蹲在摊边玩儿糖画转盘。 “二虎,快回来,别玩儿伯伯的东西了,伯伯要收摊了。”馄炖摊的老板娘站在幡子下叫儿子,她丈夫将长凳都倒扣在桌上,也是准备收摊了。 “不妨事,我不急着收。”糖画老板笑呵呵的摸了下小孩儿的头,“瓦肆还有些人,我等人走完了,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让孩子在这儿玩吧,你们收拾着。” 钟姚还在回忆刚看的皮影戏,不得不说这传统的演绎再加上四周都是传统的氛围,确实看着比她在现代看的皮影戏有意思的多。 可就是刚一激动手抖了下,给的赏钱多了点,又觉得有点心痛。 正想着,衣袖被闫清拉了下。 “小姐,我可以买个糖画吗?”闫清指了指小摊,轻轻的问。 钟姚这人吧,内里其实是个无原则颜狗,颜狗程度不限于异性,就连同性,好看的娃娃,可爱的猫猫狗狗都是她的无原则范围。 更何况闫清一天乖乖巧巧从没主动要过什么,难得现在主动想要一个东西,又用漂亮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看着自己,小嘴不自觉的微抿着,这副模样谁受的住? 受不住! 买!刷我的卡! 作者有话说: 直男闫清:这些口红颜色有区别吗?这些珠花不都长的一样吗?涂了口红就是化妆,没涂口红就是没化妆,难道不是吗??? 钟姚:娃娃他又能有什么错呢? ----- 第7章 糖画 糖画摊是一个左右支开的小木桌,中间放着块半方大的大理石,表面光滑剔透,左边立着一个麦秸扎成的草梆子,人多时草梆子上会插上许多做好的糖画,各色动物糖画透着阳光晶莹灵动,栩栩如生,足以吸引来去的小孩儿驻足垂涎。 现在该是晚了,摊主没再做现成的糖画,只立着一个空梆子。梆子后的地上立着炭炉,正熬着糖浆。 右边则是糖画的转盘,转盘中间钉着片竹箭头,周围一圈分别画着十二生肖,客人搭着箭头一拨,最后箭头指到什么动物,摊主就用糖浆为其画什么动物。 闫清在摊前看着会儿,指着转盘问:“老丈,这十二生肖为何兔的旁边是个桃呢?” 摊主看着是个面善的老伯,抬头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解释:“这兔后面的属相是龙,当今天子乃真龙化身,我这卖的是吃进嘴的东西,谁又敢吃龙呢?自然是要规避的。换做这桃啊,便做是福缘。” “你若转到了这桃,我便除了为你做个桃之外,其余十一个生肖你还能指定要一个。” 闫清恍然大悟,又指着旁边笑道:“老丈这画技了得,便是旁边这蛇也是画的栩栩如生,如欲腾云,你要不说我还以为这是龙呢,差点龙蛇不分以假乱真了。” 摊主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曲了下,眼中一道光闪过,又刹时敛了下去,再抬头又是平凡和煦的笑容。 “姑娘要转一盘吗?看姑娘有贵人相,定能转到福缘。” 闫清状似随意的看了眼糖画摊的幡子,幡子不知用了多久了,白布都变成了灰色,还沾溅了许多脏污,他淡淡的瞥了眼右下角那三点一横一竖的污渍,转头问钟姚:“小姐,我可以转一盘吗?” 钟姚其实自己也想试试,但又觉得这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早上才在闫清面前将自己强行提升了一个辈分,就觉得自己总该在晚辈面前保持点成熟感。 压着手痒宠溺的点点头:“当然可以啊。” 闫清得到她的同意,回头看了转盘一眼,基本上连点犹豫都没有,很随意的就抬手拨了下竹箭头。 “诶——?”钟姚看他动作,没忍住嗔叫了一声。 不是,玩儿这种游戏不是应该有点仪式感吗?不是应该先握拳在嘴边哈口气,再将箭头对准自己想要的生肖,然后在心中默念两声,最后再稍微用力拨动箭头吗?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啥意义,但她看那些小孩儿玩不都是这个流程吗? 这丫头如此漫不经心的动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随手赶蚊子呢。这能转到什么好东西?太无趣了。 “嗯?小姐怎么了?” 钟姚叹口气,蹲下身两手拄着膝盖撑着下巴,看着转动的箭头,声音闷闷的:“没什么。” 闫清没再说话,抿着笑低头看转盘。 馄炖摊的小孩儿也撅着屁股支棱着脖子看。 竹箭头在三颗脑袋六只眼睛的灼热注视中逐渐慢下来,到最后快要停下时,钟姚又兴奋起来。 “诶诶!再走点,走,走。” “差一点!就差一点,快快快,在走一点。” 箭头终于停下来。 “桃!是桃!转到桃了。”钟姚笑逐颜开,比闫清还激动,指着转盘看摊主,“老丈,是桃!” “看到了看到了,”摊主看她乐的见牙不见眼,也染了笑意,舀了一勺糖浆拉着丝飞快的在大理石上来回浇铸,做桃很简单,摊主几乎是一笔顷刻间就完成了,然后再粘上一根竹签,待两息后糖画冷却再用一个小铲子轻轻从大理石上铲下来。 -- 第15页 摊主笑着将糖画递给闫清:“没想到快收摊了还能来个带福的贵人,姑娘另一个还想要什么?” “老丈便画个蛇吧,真龙不能吃,这蛇总是能吃的。”闫清莞尔道。 “好嘞。”摊主动作行云流水,拉丝浇铸图案很快便成形,大理石上一条金色的蛇盘旋而上,似龙腾在天。 闫清垂眼,轻笑一声:“老丈这蛇画的挺有气势,若是加上角和五爪,便像龙一样了。” “蛇就是蛇,再像也不会变真龙的。”摊主没抬头,画完最后一笔,压上竹签,铲下拿给闫清。 闫清两手举起问钟姚:“小姐要哪一个?” 钟姚其实不太爱吃甜食,不过看闫清笑的眼弯,便拿了小一点的桃。 “闫清你这运气也太好了,就这么随便一转就转个桃。” 闫清并没像别人一样拿到糖画先仔细赏玩一番,直接咬了口,感受着碎糖在嘴里慢慢融化,淡笑着说:“可能是天命所归。” “老丈,多少钱?”钟姚拿出荷包,一个一个的往外数铜钱。 “十文钱。” 钟姚数出十文递给摊主,摊主伸手来接,却没接稳,三枚铜钱在大理石边上磕了下滚落在闫清脚边。 “哎哟,不好意思,老夫眼神不大好,没拿好。” “没事没事,你别起来了,掉在我们这边呢,我捡就是。”钟姚正要弯腰去捡,那三枚铜钱已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逐一捡起。 闫清将铜钱放在摊主掌心,摊主收回手,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纸条纳于袖中。 馄炖摊的小孩儿穿着开裆裤蹲在原地,手撑着头眼巴巴的看着钟姚二人手上的糖画,咂嘴添唇一脸羡慕。 “别看了,二虎属什么?伯伯送一个给你。”摊主被他馋嘴样逗的忍俊不禁。 “真的?”小孩儿声音脆生生的,无比开心。 “真的,伯伯明天要去别的地方摆摊了,就当送你个礼物啦。”摊主捏捏小孩儿嫩嫩的笑脸,慈爱的问,“你属什么呀?” 小孩歪着头想了下,扯着嗓子问:“阿娘,我属什么的呀?” 对面馄炖摊老板嘿嘿笑了声:“属虎!虎头虎脑的傻小子。” “伯伯,我属虎!”小孩笑眯了眼。 “好嘞。” 钟姚二人还没走远,听这童言童语也笑起来。她见闫清吃着糖蛇,莫名觉得她现在似乎心情不错,以为是因为转到了福缘又吃到糖的缘故。 她在闫清头上轻弹了下,一副慈母的语气:“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丫头。” 身后正画虎的摊主手抖了下。 跟着听到小孩儿脆嫩的疑问:“伯伯,老虎的鼻子怎么飞出去了?” - 两人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才回去,今日府里倒是挺清净,没见红绫香萍的声音,也没听见两个便宜妹妹的嗔骂。 钟姚见时间正好,让闫清回房收拾洗漱,自己先去了祖母那里。 开门的姜嬷嬷见钟姚便笑开了:“丫头来了,身体可好利索了?老夫人这两日都在念叨你,又怕你还没好全不让人叫你过来。” 姜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看着钟姚长大的,和老夫人一样称呼钟姚。 “已经好了,让你们担心了。”钟姚跟着踏进门,便觉一股热浪袭来,才刚入秋,房里便起了两个火盆。 祖母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钟姚心有点沉。 老夫人在内室听见钟姚的声音,远远的便笑着唤:“是丫头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丫头是老夫人对钟姚独有的亲昵称呼,她不会这么叫钟箐和钟滢。 钟姚绕过云母屏风快步走进内堂,见老夫人已经换了单衣,披了件外袍半靠在躺椅上。 旁边的凳子上坐着侧夫人。 侧夫人见钟姚进来面上不冷不热,碍于老夫人在,语气倒是假装的很热络:“姚姚来了啊。” 钟姚被这句“姚姚”激的手臂上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奶奶好,姨娘好。” “好好,过来坐。”姜嬷嬷及时搬了椅子在躺椅边,“落水发烧刚好,不是让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不用来请安了吗?” 钟姚坐下,老夫人探了探他额头,有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受了一遭罪,脸都瘦了一圈。” 钟姚:“……” 所以原身到底是有多胖? 见钟姚紧挨着老夫人身边坐,侧夫人脸色有点难看。 老夫人总是见到钟姚眼里就不见别人,向来也只让钟姚亲近,其他人给她请安都只能站的远远的,就连她这个侧夫人都只能坐在几尺外的位置。 “奶奶别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钟姚笑着倾身为老夫人捏腿。每到换季时老夫人腿脚便会酸涩疼痛,原身每日都会来帮她按按舒缓。 对于老夫人,钟姚是由衷的想对她好,她是钟姚穿过来的世界里唯一一个真正把她当亲人的人。 原身溺水后高烧,大夫都摇头说救不活了,就算救活也估计是个傻子。钟老头当时一听就想放弃,侧夫人更是压着飞扬的嘴角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是老夫人气的差点一拐杖揍了儿子,老夫人坚持一定要救,就算是傻子也是她孙女,她也认。 怕下人向着侧夫人照顾钟姚不尽心,老夫人不顾自己身体,那几天都亲自守在钟姚房里。 -- 第16页 钟姚在这个世界迷迷糊糊睁开眼时,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老夫人温暖的手抚在额头,温柔的叹息:“孩子,你可终于醒了,别怕,奶奶在呢。” 原来的钟姚虽然已经不在了,但自己现在占了这具身体,自然也要尽这个孝道。 “身体刚好不在家修养,听说还连着两天往外跑,不听话。”老夫人语气并没有真的责怪,只宠溺的点了点钟姚的鼻子。 想到什么,老夫人又说:“我可听说了,你昨天专门去下人房教训了两个奴才?” 作者有话说: 钟姚:你怎么这么厉害,一下就能转到福缘! 闫清:在家苦练好几年…… 第8章 最亲之人 “嗯,下人不懂规矩,所以惩戒了下。“钟姚头都没抬,手下力道适中的顺着老夫人的大腿往下捏,语气不温不火,好似她没觉得大小姐教训两个奴才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身旁侧夫人的目光裹着细针射在她身上,她全然就当没看到。 侧夫人气不顺,老夫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得咬牙咽下。原因无他,钟姚说这话可算是直接落了她的面子。 侧夫人掌管中馈,府中下人也尽数归她管,如今钟姚说下人不懂规矩,便如直接说她不事训奴,且那两个被教训的奴才还是她两个女儿的贴身丫鬟,这便和直接扇了她两个耳光无异。 “这倒是新鲜,你性子这么软都能把你惹恼,这些下人放肆的。”老夫人看了侧夫人一眼,收了点笑,又缓缓道,“本该如此,你是钟家大小姐,也该为家里管点事。既然别人管不好奴才,那你就带她管管,不知规矩的下人,就是打死了也不为过。” “我省的的。”钟姚点头。 侧夫人脸上的微笑再维持不住,脸色暗了下来。若不是还有事要说,早拂袖而去。 钟姚抬头,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奶奶,我昨日收了个丫鬟……” 还没说完,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这种小事不用特意请示,你身边早该有个丫鬟了,连庶女都有贴身丫鬟候着,嫡女却总是一个人像什么话。以前问你你又总说不需要。” 钟姚心道以前哪里是原身不需要,是原身胆子太小不敢找侧夫人要,她见到侧夫人阴沉着脸都能吓死。侧夫人见原身不敢和她提也就装作不知道,她就要在这上面让自己的女儿压原身一头。 “回头带着你的丫鬟去管家那儿录个名册,归为一等丫鬟,你是大小姐,身边丫鬟的吃穿用度自然也要照着最上等的丫鬟来的。” 侧夫人这边坐不住了,老夫人一口一个庶女,含沙射影的提醒她侧室的身份就算了,现在还直接越过她将这死丫头的丫鬟纳入府中,并且还是一等丫鬟! 就连钟箐钟滢的丫鬟也才是二等,只有伺候夫人老爷的才是一等,这个新进府的凭什么? “娘,这样我会很难办的,姚姚想要丫鬟可以找我这边安排,但是这突然就带个来历不明的人回来,我还如何管理其他的下人?” 老夫人抬手想拿旁边矮桌上的茶杯,钟姚见状先起身帮她拿过,打开看了眼又盖住:“奶奶,已过了酉时,这时喝茶不利于睡眠,我给你换成温水好吗?” 她说完起身出去将茶倒掉,又换上温水。老夫人笑吟吟的等着,二人一来一去都当侧夫人不存在似的。 老夫人接过茶杯慢慢喝了两口,才漫不经心的抬了眼皮:“芸娘,这些年你管着府上,也是辛苦了。” 侧夫人心中愤懑,本已打了满肚子腹稿,却没想老夫人来这么一句,就突然哑了火,只愣愣回了句:“没……应该的。” 老夫人点点头,缓缓的说:“既然事繁盈箱,无暇顾及周全,那便分点事情让别人来管吧。” 侧夫人一噎:“……啊?” “府里收个下人都会让你为难,无法管束,想来定是事情太多,让你无暇他顾了。”老夫人淡淡地说,“既然如此,那你便分些事务出来吧。” 侧夫人差点没跳起来。 那怎么成?她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老夫人身体不好没精力了,才得以完全掌管中馈,怎么可能又将权力分出去。 府中正妻去世多年,本来她这些年为这个家操劳,早该扶为正室了,钟老爷也有此意,可偏偏老夫人就是不同意不松口, 不管她在家如何得势,出去身份却始终都是妾室,在一众贵妇小姐的聚会中,始终都是矮人一头。 如今老夫人叫她把一部分交给别人管,交给谁?总不可能是她的两个女儿,那除了钟姚这个废物还能是谁。 她苦心多年,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已将她看作当家祖母,只等想办法将她女儿嫁入陈府,届时看在官家女婿的面子上老夫人也不可能再反对她扶正,所以她一点权力都不可能分出去,尤其是钟姚。 侧夫人审时度势,马上改了口:“我这是担心外面新来的丫鬟没经验伺候不好姚姚,罢了,既然姚姚自己喜欢,那我也不好再反对,明日我便会将这新来丫鬟安排好的。” 这个回答在老夫人意料之中,她本也不是真的要让钟姚管事。将茶杯放回去,靠着阖目养神,钟姚兀自给老夫人捏腿,一时无话,房内安静下来。 侧夫人吸了两口气,看看老夫人,看看钟姚,两人之间的气场衬的她像个外人,她知道老夫人这意思是不想再交谈,有点眼力劲儿就应该先请辞了,可刚才说到一半儿的事被钟姚打断她又不愿就此放弃。 -- 第17页 她咬着牙还是开了口:“娘,刚才说的事儿你再考虑下,陈家相过箐儿,挺满意的……” 这话本不该当着钟姚面说,可侧夫人从来就不会把钟姚的感受纳入自己的考虑。 “说到钟箐,”老夫人截断她的话,半睁着眼,“今日怎么没见钟箐钟滢来请安呢?” 侧夫人迟疑了下,笑着说:“两个丫头见近日娘的身子不大好,说事要去观里为娘祈福几日。” 钟姚手上顿了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为老夫人捏腿。 “嗯。”老夫人应了声,也没表什么态,又闭了眼。 侧夫人心中着实气恼,老夫人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想再说,在下逐客令,无非就是宝贝孙女在这里怕她伤心。 老夫人越是偏袒,她就越是逆反,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娘,这婚配大事,还是要郎情妾意最是佳话,做长辈的自然都是希望孩子幸福的,姚姚也是我女儿,我当然想她嫁个如意郎君。” 侧夫人看向钟姚:“可是姚姚当初对我说过,她并不喜欢陈家公子,不想嫁去陈家,只是碍于你的期许,不好意思说。” “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为孩子多考虑,她不喜欢,她不好说,那我就斗胆代她说了。” “是吧?姚姚?” 钟姚抬头,见侧夫人眯着眼定定的看着她,眼中意味十足。 对于拿捏她,这个后娘可是太有经验了,料定了她不敢反驳。 老夫人十分不悦,撑起身呵斥:“你少吓唬她!这事没得商量!出去!” 箭在弦上,侧夫人不愿放弃,撑着气势说:“天地良心,我哪儿吓唬她了?这是她自己说的,不信你听她自己说!” 侧夫人信心十足,钟姚这个废物从小懦弱无能,她说一钟姚不敢说二,早就被她吃的死死的。 钟姚静静的看着侧夫人阴沉的眼神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老夫人都以为她不想回答准备开口赶人时,她才状似委屈的低下头。 “我确实不喜欢陈公子。” 侧夫人松了口气,微前倾的身子坐了回去,脸上展了笑容。她得意的看了老夫人一眼,正要开口。 “可那是以前,”钟姚坏坏的勾了唇角,又抬起头,“上次七夕会见了陈公子一面,没想到他如今风流潇洒,芝兰玉树,甚得我心。” “让我思之若狂,喜欢的不得了。” 呸,狂个屁,谁知道那陈子阳长什么鬼样。 钟姚差点把自己肉麻死,不过能先气死这侧夫人也值了。 侧夫人脸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姚姚,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侧夫人说的咬牙切齿,“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再想想?” 钟姚真的认真想了想,笑着说:“姨娘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生了场大病,差点烧傻了,不记得以前说过什么了。” 她直面对上侧夫人的目光:“或者姨娘你想我说什么,你说出来,我照着说。” 侧夫人心中突了一下,没想到竟然被钟姚将了一军,见钟姚目光陡然凌厉,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和这个废物对视败下阵来。 老夫人冷哼一声:“哦?你想姚姚说什么?说来听听?” 侧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干笑一声:“哪儿的话,既然姚姚喜欢,那这事便再从长计议吧。天不早了,娘早点休息,我便不打扰了。” 从长计议,意思就是我还没有善罢甘休。 侧夫人站起身,狠狠瞪了钟姚一眼才转身出去。 钟姚不以为意,走到躺椅对面蹲下捏老夫人另一条腿。 老夫人垂眼静静的看着她的头顶,这丫头从小头发丝绵软,跟她的性子一样。 半晌,老夫人伸手将钟姚拉起来:“丫头,别捏了,起来奶奶看看你。” 钟姚懵懂的起身坐回椅子上看着她,老夫人满脸皱纹,目光却清明柔和,她含着笑轻轻将钟姚的脸抚摸了一遍,喃喃的说:“奶奶觉得,你今天突然不一样了。” 钟姚心中一凛,刚只顾着气侧夫人,差点忘了原身的人设。别的人都无所谓,可老夫人是最亲近原身的人,又是钟姚背后唯一的支柱,不能让她发现端倪。 所幸对于这点,钟姚一早就想好了说辞。 “奶奶,我这次落水生病九死一生,恍惚中经历了生死,也想通了许多事。我不能再继续懦弱下去了,我是因钟箐她们欺负落水,若我再不坚强,这种事还会继续发生,还会连累奶奶为我操心。我,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 她说到激昂处,又似突然泄了气,后知后觉的胆怯起来,垂下头耷拉着眉看老夫人,颇有几分原来钟姚的模样。 老夫人见她这样又心疼了,捂着她的手宽慰:“怎么会呢,奶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被人欺负,巴望着你能硬气起来,如今见你这样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呢。” 钟姚见老夫人面容慈祥,眼中是真情实意的关怀。 血缘真是奇妙,她本不是这里的钟姚,与老夫人也没见几次面,但流动的血脉却总是告诉她,这是你的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钟姚莫名鼻子一酸,上前搂着老夫人的脖子,将脸埋在她的肩窝,哑着声叫:“奶奶。” 她想到了自己在现代的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还有那个书呆子学霸弟弟,他们都还好吗? -- 第18页 这是她穿越以来一直努力不去想的问题,她怕自己受不住。 老爸老妈虽总念叨她,却也很爱她,她回不去了,他们会很伤心吧?那个呆子弟弟会不会好好安慰爸妈? 他们会不会还留着她的房间? 她的蠢弟弟那么帅,她还没看到他交女朋友呢。 过年过节他们再凑不齐一桌麻将了…… 老夫人感觉到肩膀的湿意,想来是她大病一场想娘了,轻拍她的背,逗笑着说:“这么大丫头还哭鼻子,羞不羞?别难过了,奶奶陪着你。” 钟姚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那是挤压了许久不曾发泄出来的悲伤。 她哭着说:“奶奶,我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暖阁温窗内,杳杳传出一声叹息。 - 午夜时分,皎月高悬,千家万户都已熄了灯,万籁寂静,只偶尔响起几声鹧鸪夜啼。 月色太明,连窗纸也隔绝不了,朦胧的洒在窗前的贵妃塌上,塌上被中熟睡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尾映着清冷月光,无声无息,妖冶又阴翳。 第9章 身份 闫清起身穿鞋,披上外衣,又走到钟姚床边看了看,这女人晚上不知道和祖母说了什么,回来时比较消沉,好像哭过,现在闭着眼都还有点红肿。 确定她睡熟了,闫清转身出去,轻轻扣上门,整个过程像只猫一样,没发出一点声响。 今夜的鹧鸪叫的比往常稍微活跃一点,树巅和屋瓦都铺上一层凌冷月光,院落的灯都已经熄灭,树荫在月色下明暗交错。 一道纤瘦的身影在甍宇廊柱间穿梭,仿佛一点不受黑暗的影响,他走的速度不慢,却并不急躁,反而有点闲庭信步的感觉,每到拐角处会停下来侧耳听一下,待鹧鸪叫两声,又抬步继续走。 一直走到后院早上才来过的荷花池旁才站定。 四周寂静萧簌,水中只剩残败断折的枯荷叶,水面映照惨白霜华,远处树荫影影绰绰,微风从狭小的门廊吹过来形成呼呼哮音,和着远处树林的沙沙声,在夜间响的幽幽怨怨。 然而那道身影却并不害怕,走到荷塘边背着手静静的站着。 鹧鸪仿佛终于消停了。 过了片刻,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房檐跃下立在那人身后。 那人微侧了下头,跟着转过身,清冷月色照亮他半边脸颊,黛眉微扬,面容昳丽,眼尾扫着幽邃浮光,虽是芙蓉妆,却周身气势淡漠泠冽。 黑衣人见他女装扮相迟疑了下,待看清他的面容,眼眶骤然红了,激动的上前单膝跪地。 “世子!” 闫清垂眸看着他,眼神虽还清冷,声音却多了点温度:“起来说话。” 席泉起身,没忍住围着他走了两圈,想去查看他背上的伤,但如今他穿着女装又不方便。只觉得他脸上隐约还透着点病气,脸色在月色下更显苍白,短短几天整个人瘦了一圈。 席泉就觉得眼眶发热,说话都在抖。 “世子,你还好吗?你的伤……” 闫清倒是不以为意,为了让他安心,忍着疼活动了下手臂:“没事,不用担心。” “怎么会没事?当时明明伤的那么重!”席泉无比懊恼,越说越哽咽,“属下该死,没能护世子周全,当时我本来可以……” 他本来可以出手保护好世子,不让他受伤的,可紧要关头世子却眼神示意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和你没关系。”闫清截断他的话,“你好不容易才混到杨执身边,别轻易暴露。” 闫清语气阴寒:“是我的问题,该在杨执进城的时候就杀了他,不应该犹豫的。” “世子不也是害怕连累京城的王爷——” “不说原因了,事情已经如此再说这些没用。”闫清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他转个了话题,想到白天看到的糖画老头,问道,“连曲老头那个半隐居的都被拉出来卖糖画了,你这次到底惊动了多少人?” “属下也是没办法了,杨执全城搜索世子,我们的人不方便露面,不能明着找你,只能请老人家们帮忙了。” “那天看你负伤拼杀出去流了满身血……”席泉回起那日的变故还觉得背后生寒:“世子,我就在那儿看着却不能帮你!我真是……整整四天你音信全无,若再找不到你,我都准备明日去京城王爷面前自裁了。” 席泉满心自责,王爷走时将自己留给世子,并交代一定要保护好世子,他却眼睁睁看着世子受伤,说着又跪了下去。 闫清本想拉他起来,想起这人拧巴的性子,又将手收回,估计这家伙这几天已经被自责折磨疯了,让他跪会儿他自己心里会稍微缓解下。 “妙手丹青天下绝的曲老头跑出来画糖画,他提了什么条件?”闫清问。 “他……”席泉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他说要两坛老王爷埋在地库的金盘露……” “……” 闫清表情僵了下,舌尖顶了下犬牙。 “这老家伙……趁火打劫啊……” 他想了想:“应该不止曲老头一个,还有谁?” “……老王爷那些归隐的旧部都……” 闫清:“晋叔?” 席泉:“在城南摆投壶摊……” 百步穿云箭摆投壶摊骗小孩儿钱,好得很…… -- 第19页 “杨伯?” “东坊帮人写对联。” 当初朔方军的军师摆摊写对联,呵。 “魏叔叔呢?他五大三粗大字不识能做什么?” 席泉:“……城北城门口表演胸口碎大石。” “……” 闫清捏了捏眉心:“酒还剩多少?” “应该还有些……”席泉擦了擦冷汗。 闫清无言,看着远处树荫,目色淡漠,过了好半晌,喃喃低语:“那些酒,可都是父王母妃在我出生时亲手酿下,说是要等我成亲的时候喝的酒呢。” 席泉埋头抿了抿嘴,没说话。 闫清默然一会儿,又谈谈说:“算了,他们喜欢喝,就让他们都搬走吧。” 席泉愕然抬头。 只听闫清声音薄凉,云淡风轻的说:“反正我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席泉呼吸一窒,张嘴想说什么,几番挣扎,但最后又无力垮下肩。 不知道如何才能劝的了一个无法与自己和解一心赴死的人。 “世子不要说这种话,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要喝那些酒,你上次……”席泉顿住,想了想,又转口,“他们只是想帮你保存着。” 闫清闻言只是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席泉其实不愿再提三年前那件事。 那一日深夜,世子突然一人回了荒废的慕家别院,第一次走进别院那间存酒的地窖,他独自在里面砸了几坛老王爷亲酿的酒,然后,关上门,放了一把火。 幸亏自己早两日便发现他情绪不对,担心他又犯病,加派了暗卫跟着。 世子被救出时已是奄奄一息,酒窖的酒也被烧毁了大半。 之后他怕世子在触景伤情,要将剩下的酒处理掉,可世子又不准,命人将酒留在地窖里。 后来世子时不时都会去地窖待一会儿,每次去都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严阵以待,生怕他在里面看到那些老王爷王妃醸的酒又发病做出什么来。 静了会儿,席泉说回正事:“藏身地我已经安排好了,世子我们现在就走吗?” “不了。” “世子?”席泉不解。 闫清转身看着粼粼水面:“那日杨执翻脸之前与我交谈,分明多有试探,我怀疑他可能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两日杨执可有往外面送过信?” 席泉刚才见到他太激动,差点把正事忘了,经他提醒才想起,匆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信口压着火漆。 “有!属下按照你之前的吩咐,将他所有的信件都暗中截下,前日他的确让人传了封信给安西节度使。” 闫清接过信,扯掉火漆,展开信越看脸色越冷,到最后已是满脸杀意。 “果然……他知道我的身份了,看来之前抓到的细作果然是他的人。” “那……”席泉惊愕。 “这个人留不得。”闫清倒是平静,将信拿给席泉,席泉从衣襟中又摸出火折子,吹燃火,将信连着信封一起烧了。 等火熄灭只剩一堆灰烬时,席泉带着内力掌风一挥,细碎纸灰打折旋飞出去,尽数落进荷塘里,地上干干净净。 闫清声音冷淡的交代:“让鬼影出手,你配合他,尽快将杨执做了,包括他的两个亲信,一起灭口。” “是。”席泉担忧,“只杀杨执和亲信保险吗?他会不会将你的身份泄漏给别人?” 闫清轻笑一声,摇头:“知道我的身份并生擒我的功劳,他怎么可能和别人分享。” “到时候……让鬼影也给你两刀,下手重点,别引起怀疑。” “世子?”席泉不明白。 他以为杨执死了,自己应该就回到世子身边保护他了,但世子此话的意思是他还需要继续做暗探。 “杨执一死,安西节度使禄元正很快便会以搜索凶手为借口正式驻军到沛城来,到时候还需要你留在那边打探消息。” “属下明白了。”席泉点头。 “禄元正进城后必然会刨地三尺,在这之前,将我们的人全部撤出沛城,一个不留。” “那你呢?”一个不留那谁来保护世子? “我不能走,我得呆在沛城。如今我是钟府的一个丫鬟,这个身份很安全。” 席泉的面色分明觉得他是在胡闹:“可是,世子你身份尊贵怎么能给别人做……” 闫清听了没忍住自嘲一笑:“什么世子,也就你们还如此叫我罢了,本该四年前就死了,如今身份也见不得光,做个丫鬟还真没什么委屈。” 席泉知道他向来执拗,决定好的事一般不会轻易改变,但还是忍不住低声嘀咕两句。 “就算要隐藏身份,也不用屈尊降贵的做个丫鬟啊……” 闫清淡淡的说:“我如今没有内力,别的身份不一定能自保,这个不起眼的身份反而安全。” “什么?你没有内力?怎么回事!?” 席泉震惊的也顾不上跪了,直接站起来抓过他的手探他的脉息,发现他果然内力空荡。 “怎么……” “那日杨执下了毒。”闫清说, “虽然已经很谨慎了,没喝他的酒没吃他的菜,但还是遭了道,后来回想,估计毒是下在熏香里面了。” 他说的有点咬牙切齿:“这个杨执,这些下三流的手段倒是玩儿的溜,若不是想活捉我送去给禄元正邀功,怕就不是只化内力的毒这么简单了。” -- 第20页 “如今我只剩一身缩骨功还能用。” 席泉这才回想起,当日他随着杨执进屋之前,杨执突然说今日心情好,赏大家一人一杯酒,他自己也喝了一杯。想来这是提前给他们喝了解药! 难怪当日总觉得待客的熏香味道和往日不同,自己怎么如此疏忽,为什么没早想到! 他气的想狠狠扇自己几大巴掌。 闫清没什么感觉,淡然道:“别担心,兄长那边的医师定能配出解药的,你在杨执那边也帮我打探下。“ 他又想起:“对了,我受伤失踪的事没告诉兄长吧?” “没有,不过王爷要求每半月要修书一封给他报平安,前几日我忧心世子没给王爷修书,想来他可能会料到这边出了事了。” “你回去修书给他报个平安,别说我受伤的事。” “是。”席泉问,“那禄元正……” “没事,西南部的所有事已经部署好了,只等兄长那边搞定南衙和北衙,禄元正一直想将沛城收入囊中,就让他猖狂一阵,到时候瓮中捉鳖第一个拿他祭刀。” 闫清侧了身看他,月华从他眼睑划过,淬出森寒血腥气。 席泉站在一边恭敬点头。 事情说完闫清也有点困了,想叫他退下,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一事。 “去查一查这个钟府的大小姐,查下她以前性情如何为人如何。” 作者有话说: 如今的王爷,是闫清的哥哥。 老王爷是他们的父亲。 本文主要内容是种田创业的生活,权谋只是背景部分,不会写太多太详细。 第10章 信鸽 “钟家小姐有问题?”席泉立马谨慎起来。 “也不能说有问题。”闫清抱着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总觉得……她原本应该不是这个性子。” 从她跟着钟姚回来开始就发现了,钟家的人似乎并不把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不说那两个妹妹,就连下人对她说话都毫无尊重可言。 这必然是长期蔑视才会形成的习惯,恶奴欺主,必然是主太弱势,但是这两日她所见到的钟姚却又并不懦弱,甚至,还颇为强势。 不单是他,看那些下人和那两个妹妹的反应也是出乎意料的。 一个人为什么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呢? 他不免想到早上在这里发生的场景。 他虽没了内力,但从小练武耳聪目明,站在门外也还是能将里面的说话听的清楚。 借尸还魂…… 这事听起来荒谬,本以为只是那女人用来吓唬那两个妹妹的,不过若是从这个角度来想,一些事情也就能说的通了。 “世子是觉得钟小姐性子有什么怪异之处?”席泉问。 “你说……”闫清偏头思索,“到底在什么环境中长大的女子才会说自己见多了未婚先孕这种事?” “哈?”席泉震惊,什么女子会如此孟浪? “为……为何会聊到这种话题?”席泉问的有点心惊胆战。 “这女人说她见惯了这种事,担心我未婚先孕,说怕我被浑小子骗了。”闫清心里想着事儿,没考虑太多就直接将白天钟姚的疯言疯语说了,说完还觉得可笑的嗤笑了一声。 “!!!” 他说的无意,席泉却听的惊诧,他面色复杂瞳孔剧颤的将闫清的背影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状似无意的偏头瞥了眼他的肚子,思绪朝着一个刁钻的方向奔腾而去。 当初世子跟着他那个西域师父学缩骨功时,那师父就说过,此功若练到极致,臻于化境之时便能雌雄莫辨,于女子无异。 可是……没想到这功夫还能让男人也怀孕生子的吗? 他看着面前的世子,原本世子和他差不多的身高,英姿勃发,芝兰玉树,如今却比他矮了半个头,俏肩细腰,娉婷婀娜…… 我的个……天纳…… 自己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啊? 以后自己是叫世子好还是郡主好…… 这事儿得禀报王爷才行啊。 不知道王爷会不会介意少个弟弟多个妹妹…… 席泉目光空茫看着脚边的杂草,心中的认知遭到毁天灭地的重创,脑袋中思绪万千,甚至有世子顶着大肚子扶腰的画面闪过,背脊一阵发凉。 “席泉?”闫清不知道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便轻拍了下他。 “啊?”席泉一个激灵回神。 闫清打了个哈欠:“晚了,回去吧,记着我交代的事。” 闫清挥挥手转身往回走,他背上重伤未愈一直撑着,本就容易犯困,站这儿吹了大半天的夜风早就快受不住了。 “哦……好。”席泉精神恍惚,走了两步才想起,又回头恭敬的说,“世子,保重,你……” 你可千万洁身自好别被浑小子搞大了肚子…… 这话他没敢说,见闫清已经走的不见了,才脚步虚浮的施展轻功飞上屋顶。 差点踩滑滚下来。 没了鹧鸪的叫声,一切都静了下来,闫清回到房间,站在门口听了下左边均匀的呼吸声,然后脚步无声的回到榻上,刚躺下便困意袭来昏昏欲睡。 迷离间听见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走来,闫清骤然惊醒。 这女人竟然醒着? 刚才在装睡?她难道跟着自己出去了? -- 第21页 她听到些什么? 她想做什么? 闫清闭着眼没动,被中的右手从腰间摸出两片薄刃夹在指尖蓄势待发。 他感觉到钟姚在榻边站定,然后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捉住他的左手,小心的放入被中,搭在胸口的被子被轻轻的提到脖子处,还仔细的掖了下被角。 做完这些,脚步声又轻轻的远离,随后传来细微倒水声。 闫清微睁开一条缝看过去,见钟姚站在桌边倒水喝,喝完又轻手轻脚的摸回床上,室内再次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闫清翻个身看着那头。 这个女人……着实奇怪…… 定要叫席泉好好查查。 被褥很温暖,他被凉风吹透的身体很快便热和起来,还没想完便沉沉进入梦乡。 许是盖到脖子处的被褥温柔幽香,他难得做了一个好梦。 梦里,暖阳三月,满园玉英嫣然,母妃和长姐在王府莲塘边的老桩梧桐下泡了茶备了茶点,父王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兵书,不时抬头笑着搭两句话。 自己和哥哥练了骑射归来,母妃抬头,笑吟吟的向他们招手…… 梦里树下暖人家,梦外窗边冷霜华。 就在众人酣梦正浓时,一只雪白的信鸽背着星辰从沛城飞了出去。 信鸽一路翱翔,中途累了停在树上小憩片刻,饿了啄点野果果腹,跨越整个大雍上空,终于在三天后落在了京城里一座富贵檐墙内。 彼时京城正是灯火阑珊,宁王府门前一辆精致马车停定,仆役上前撩开门帘,从里面扶出一位偏偏倒倒的男人。 “我,我不要喝酒,不好喝,我要吃糖葫芦,你。”男人指着仆役,“你去给我买糖葫芦。” “王爷,天晚了,没糖葫芦卖了,明日我去给您买。”仆役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对于自己被派来伺候这个傻子很是不爽。 男人瘪了下嘴,不太高兴。 王府老管家听见动静出来,见到宁王脚步不稳显是醉了,连忙上前搀扶:“哎哟,怎么了这是?王爷怎么喝酒了?” 一个太监也从马车上下来,端着拂尘笑着说:“今日三皇子满月宴,陛下太开心赏了三次酒,所有人都要喝,倒是一时忘了宁王殿下不便饮酒,这不,陛下放心不下,所以特令我亲自将宁王送回府。” “既然是陛下赐酒自然是应该喝的,这可是陛下的恩泽,只是有劳田公公了。” 这田公公可是陛下身边的近侍太监,地位非同一般,老管家只能恭敬的道谢。 “应该的,陛下始终是关心着宁王殿下的。”田公公笑吟吟的。 老管家的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下,他转头,宁王站他旁边很是委屈的指着自己脖子:“痛。” “嗯?怎么了?”老管家倾身去看,待看清楚陡然一惊。 作者有话说: 闫清:我男扮女装,钟姚以为我是个柔弱的真女人,开玩笑说怕我被浑小子骗了,怕我未婚先孕,还怕我寒冬腊月被人扫地出门。席泉,你来总结下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 席.抓重点小能手.泉:你变柔弱真女人了!? 闫清:……你再仔细看看! 席.抓重点小能手.泉:你被浑小子骗了?! 闫清:……我特么……再看! 席.抓重点小能手.泉:你……你被扫地出门了?没关系……我马上去为您安排住所。 闫清:由这家伙辅佐,突然就有点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第11章 傻子宁王 只见宁王白皙的脖颈上一条细长的伤口,伤口虽不深没怎么流血,却是在动脉处,并且创口平整,一看就是极为锋利的刀口所致。 老管家吓的冷汗都出来:“这!怎,怎么回事?这是……?” “管家别急,宁王殿下喝醉了,经过御花园时非要爬树摘花,结果不小心摔进了花丛,被花刺给伤了小口子。本来要请御医的,但殿下吵着要回来,咱家见没甚大碍,便先送回来了。” 田公公语调温和的解释,他脸圆圆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任谁看都是一副敦厚良善的样子,那些腌臜的勾当都掩在这张面容后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比如将这谁都看得出来是利刃所致的伤口说成是花刺所伤。 对方身份自己惹不起,当事人又是个傻子说不清楚,老管家尽管心中震荡不已,面上也只能端着笑。 “我家王爷如此,真是辛苦公公照看了。”他上前亲自将赏银奉在田公公手中,“时候不早了,夜里风凉,公公早些回宫歇息。” 他恭恭敬敬的将田公公请上马车,目送离开。 身边宁王还拉着他袖子撅嘴闹着要吃冰糖葫芦。 “好好,王爷今天睡一觉,明早醒来就能看到冰糖葫芦了好不好?”老管家像哄小孩儿似的牵着宁王往里走,又对着仆役交代,“去请游大夫到王爷房里来。” 游大夫是宁王府的府医。 游孝背着药箱匆匆赶到时,宁王正靠着椅子仰着头昏昏欲睡,嘴角还疑似流着哈喇子,老管家拿着热毛巾在给他擦手。 游孝踏进门对身后的仆役说:“行了,没你事了,退下吧。” 他关上门落下栓,听着外面脚步声走远。 椅上的宁王微睁了眼,接过老管家递的毛巾低头慢条斯理的擦了把脸,等毛巾再拿下,后面那张脸目光清明,面容沉静俊美,哪里还有半分刚才要糖葫芦吃的痴傻样? -- 第22页 游孝放下医箱,弯腰看了眼他脖颈上的伤。 “怎么回事?” “老家伙让田公公来试探我呢。”宁王伸手摸了下伤口,伤口不深,他也不以为意,冷笑道,“他还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傻了。” 方才在车上,田公公用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状似要杀他,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见这傻子确实眼里只有手中的糖糕,眼神没有半分慌乱,直到破了皮觉着痛了才丢了糖糕捂着脖子开始哭,田公公才放心的收了匕首。 游孝低声骂了句脏话,准备给他上药,想起一事,又将药放下,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信笺筒。 “世子那边来信了。” “终于来了。”宁王呼了口气,“这次晚了这么多天,担心死我了。” 担忧着他的宝贝弟弟,连冰糖葫芦都不甜了。 游孝低头给他上药,他则将信笺抽出来展开看,一将上面那些小字看完,整个人都弹跳起来! “诶——”游孝没有准备,大半瓶珍贵药水都撒在了地上,肉疼! 两人不明所以看着宁王。 宁王让信里的内容一激,肚里的酒气都泛起来了,整张脸都开始泛红。 他脚步虚浮的在老管家和游孝面前来回踱步,语音微颤,看起来沉痛不已。 “我当初就不赞同他跟着那西域骗子学那劳什子的缩骨功吧,他不听劝非要学,你看看,你看看……”他抖着手举着信笺,“学的个不男不女,现在还……还……我,我怎么和爹娘交代?” 宁王差点跪地上无语问苍天,哽着身喃喃:“老爹在天之灵,一定会来梦里打死我的……” 游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见举着的信笺在自己眼前抖啊抖,看了半天也没看清楚上面写了什么,只得伸手拿过来看。 “啊?这……”游孝和身旁一起看的老管家对视一眼,“应该是有什么误会,信中所言应该不可能发生……” 世子缩骨功已臻化境,与女子无异,且能孕育生子。 扯犊子呢?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发生,就算听过江湖有一种武功,练功者需先自宫,练后不男不女,也没听说可以孕育生子的。 “送信的人是席泉!席泉这人多严谨你们难道不知道?他是会信口开河的人吗?”宁王痛心疾首,感觉脑袋嗡鸣混沌,似乎更醉了。 “不行……不行不行……” 他来回焦躁的走了一会儿,喝了口茶也冷静不了,又开始翻衣柜,将下面暗格里的衣服翻了出来开始换。 “王爷,你换夜行衣干嘛?”老管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见他手指不太灵光半天系不好腰带,还是上前去帮他系好。 “去找邱衡,把我们的事再商议商议,看能不能再加快进度。” 游孝扶额忙劝道:“王爷,大业不可操之过急,你醉了还是早点……” “怎么能不急?再不急我弟弟就要给我生侄子了!”宁王扒着窗台,红着眼眶沉痛莫名的回头。 老管家:“……” 游孝:“……” 窗外月潇潇,人影风飒飒。 老管家看着空空如也的窗台,望着夜空哀思:“当初我就不赞同王爷装傻子,总怕他入戏太深会影响智力……” 游孝:“……” 一个时辰后的南衙将军府密室内,睡眼稀松的南衙将军邱衡坐在桌子对面和宁王相顾无言。 他也不知道为何大晚上会莫名其妙被宁王从床上抓起来说要商议大业。桌上油灯明明暗暗照在宁王那张三分沉痛三分急迫四分醉态的脸上。 别问,问就只有一句:来不及了,再慢点我弟弟要生了。 邱衡:“……?” 邱衡喝了口凉茶让自己清醒一点,默默在心里纳闷到底是自己宫宴上喝太多酒还没醒,还是王爷闲来无聊想逗自己玩儿…… 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总之在宁王这一晚上“想不出办法就不准睡觉,外加若我弟弟生了让你喜当爹”的威逼下,大雍历史上那场轰轰烈烈的皇权之战被生生往前提了半年。 然而钟姚可能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切只是起源于她在豆花儿摊上无意的一番话。 这是后话不表,说回沛城。 前几日老夫人染了点风寒,钟姚都守在家里照料,今日老夫人身子好了很多,念叨着想吃五芳斋的糕点,她便带着闫清出门去买。 实际她知道老夫人哪里是真想吃糕点,无非是顾念自己这几日一直闷在家里照顾她,找个借口打发自己出去走走透个气罢了。 此时还未到中午,人们都在上工,西城门的道上不像早上卖朝食那般热腾,两边的小食摊上都没什么客人,有的相邻的摊主坐着嗑瓜子聊天,有的摊主悠闲的备着一会儿中午来客的食材。 有朗朗读书声杳杳传来,附近应该是有所学堂。许是官府有规定,亦或是人们约定俗成,挑担卖货的小贩经过学堂附近的路时都不会叫卖,等走到街尾离学堂足够远时才会扯开了嗓子吆喝。 钟姚正侧头和闫清说话,走至街尾,突然一个身影窜出来,挡在二人面前。 钟姚没有准备,被吓了一大跳,闫清也被惊的右手在袖中夹了两片薄刃差点飞出去。 作者有话说: 哥哥装傻子 弟弟装女人 -- 第23页 宁王府——真.影帝世家 ----------- 第12章 袁嫂子 来人也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将人吓到,忙不迭的端着笑道歉。 钟姚认出来人,拍着胸脯嗔怪:“老板娘,有事吗?吓我一跳。”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老板娘笑的热情,拉着她的手往摊子上招呼,“我就是好不容易等到你打这儿过,有点激动。” “你等我干嘛?”钟姚纳闷。 老板娘将她二人按坐在桌子旁,笑的殷勤。 “你们等等啊,别走啊,我请你们吃豆花儿,稍等下,马上就好。” 钟姚和闫清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只得坐着静观其变。 很快两碗豆花儿端了上来,老伴娘微弯着腰,笑着站在一旁:“你们尝尝。” 钟姚低头,眼前一亮。 碗中白玉似的豆花儿浸在浓稠的卤汁中,面上几块炸的金黄的酥肉条,还撒了一把酥脆的捻子,包裹着的香辣红油应该就是上次说的茱萸油,芝麻和香菜的香味随着热气扑进鼻翼。 “咸豆花儿!” “你尝尝。”老板娘抬手说,“尝尝看,和你之前吃的还差什么。” 钟姚将豆花儿和配料搅拌均匀,尝上一口,滑嫩鲜香的滋味瞬间充盈舌齿间。 豆花儿入口即化,卤汁鲜美浓郁,裹了汤汁的花生和黄豆烘炒的又香又脆,再混合着香菜的清爽,茱萸油的口感虽然和辣椒油不同,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儿,几种味道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复合型的美味口感。 这在菜品味道单一的大雍必然是少见的。 钟姚吃的非常开心满足,穿越这十几天来吃东西淡的都快哭了,终于吃到了合口味的东西,忙不忘夸奖老板娘:“好吃!比我吃过的还好吃!” 这老板娘也是个有手艺的人才,没想到她那天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还真就让她给琢磨出来了。并且这老板娘厨艺好,豆花儿做的水嫩甘甜,酥肉和捻子也炸的不软不硬刚刚好,整碗豆花儿不咸不淡色香味俱全。 明明并不饿,钟姚却吃的停不下来。 她侧目看看闫清,见她虽仍旧吃的斯文,动作却并不慢,显然也是喜欢这个味道。许是平日不常吃辣,此时吃的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越发的楚楚可怜,却仍不肯放下勺子。 老板娘看她二人的反应就知道这豆花儿做的还算成功,心里高兴,又坐下多聊了两句。 很快到了午时,学堂放了学,做工的下了工,街上人没一会儿就热闹起来,纷纷出来吃午食。 小摊上来了客人,老板娘没再多说,匆匆起身去做豆花儿。 钟姚发现,今日豆花小摊儿生意明显较她上次来好了很多,没一会儿所有桌子就坐满了人,甚至还有人在小摊外等。 往日这豆花儿摊在整条街上的生意不算太好,只有些想吃甜口又不太饿的客人会光顾,而现在却俨然是整条街最火热的一家。 往常客人一般不会愿意站着等餐,一家坐满了,就换一家吃罢了,很少有见到这种在外面围一圈等座的。路上一些不明情况的食客路过看到这里等了一圈人也不免挤过去看看到底卖的什么吃食。 周围摊主更是羡慕加嫉妒。 看来这种辛辣鲜香的复合型口味对于寡淡惯了的大雍人很是受用,遇到饭量大的人,再配上一碗热腾软糯的白米饭,将咸豆花儿拌在米饭里吃,真是又美味又管饱。 哪怕咸豆花儿比甜豆花儿贵了四文钱也阻止不了大家的热情。 然而豆花摊是个小摊,只有六张四方桌,根本容纳不了太多客人,摊上只有老板娘和她七岁的儿子忙活。 老板娘负责做豆花儿,她儿子收拾碗筷桌面,往日生意稀松时还忙的过来,如今生意一火爆就明显手忙脚乱。 老板娘闷头做豆花儿已经分身乏术,七岁小孩儿又能做多大事?将豆花端上桌都颤巍巍的。 翻台速度太慢,很多客人忙着下午上工,附近的学生也想早点吃完回去午休一下,实在等不及,站久了也脚疼,有一半儿的客人最终都无奈的转身去了别的小摊儿。 钟姚本想叫着闫清快点吃完能空两个座位出来,见那小孩儿捧着一叠碗小心翼翼的走过,没注意脚下的长凳,眼看着就要绊倒,钟姚及时过去扶了一把。 她想了想,索性接过小孩儿的活儿袖子一挽开始帮忙,成年人动作稳速度快,钟姚本也不是个娇气人,出菜收台动作很快,又会主动招呼客人往没坐满的空位上坐,倒是一定程度上增加了小摊的客座量。 钟姚一身锦衣在人群里穿梭,和小摊儿格格不入,坐下的客人都不免好奇的多看她两眼,她自己倒是不在乎。 小孩儿是个懂事孩子,看着她帮忙挺不好意思,巴巴的跟在后面想抢事做,不过毕竟只有七八岁,哪儿可能抢的过成年人。 钟姚看他积极,便叫他去负责收钱,一碗咸豆花儿十二文,若加了米饭再加两文,小孩儿常年帮忙,简单点的小账还是能算得清。 老板娘一直在灶台那边忙活没注意,心里还纳闷今天自家小子怎么动作这么麻利?待空隙时回头看了眼才发现竟然是那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姑娘在帮忙做事。 她心中惊诧,连忙阻止。 “诶,姑娘,你坐你坐,哪儿能让你帮忙啊。” -- 第24页 一桌客人刚走,钟姚迅速的将碗叠起来,又将桌子擦干净,顺便再招呼了四个客人入座,才转身将她推回灶台边,笑着说:“别和我客气,你请我吃豆花儿,我帮点忙,都是小事儿。” “可是……” 老板娘想说请你吃豆花儿本就是为了感谢你教我这个做法,现在哪儿还好意思让你帮忙? 钟姚没等她说完,见有客人吃完,又马上过去收拾。 老板娘见这姑娘风风火火,明明是个贵人打扮,却是一点也不娇气,也不嫌弃她这小摊简陋脏乱,做事敏捷,井井有条,招呼客人也热情大方,倒是和她以前所见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完全不同。 本想再婉拒下,但见那姑娘态度坚决,加之现在的确客人太多,她也就顾不上客气,回去继续做事。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小摊才差不多清闲下来。 钟姚坐着休息,老板娘给她和闫清一人端了碗豆乳解渴。 老板娘终于有空将一直背在背上的小婴儿放下来一点一点的喂米粥,小娃娃应该早就饿了,刚才就哭闹不止,现在安安静静的喝粥时眼睛鼻头还是红红的。 钟姚看了会儿实在没忍住问:“嫂子这么忙,为何不叫你丈夫来帮忙呢?” 这条街上的小摊家家都是夫妻联手,甚至有的还有兄弟姐妹帮忙,唯独这豆花小摊,一个女人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显得那么形单影只又让人心酸。 老板娘抬头眼神有一瞬间的哀伤,随即又坚强的掩了下去,只苦笑的摇了摇头。 原来这老板娘本不是沛城人,当初家乡水患后发了疫情,家里人都死了,剩她一人逃难到此,精疲力竭晕倒在山林中被打猎的袁大郎所救。 两人一来二去生出了感情,便成了亲。袁大郎父母也去的早,有个弟弟早年夭折,家中便只剩他一人。 早年间夫妻二人日子过的也还好,袁大郎的父母留下一块不大不小的地,平日耕种自给自足,农闲时袁大郎进山打点猎物贴补家用,平日里手中还能有点余钱,孕有一子,夫妻和睦,小日子也过的有滋有味。 可自从三年前新皇登基,田地赋税年年增加,哪怕遇到荒种年收成不好也不减税,日子越来越难过,种田都不够税钱,袁大郎只得常年进山狩猎换钱。 直至去年年底,朝廷突然强征兵役。 袁嫂子刚生了小儿子还在哺乳期,袁大郎自不敢将如此情况的妻子和六岁儿子丢在家里自生自灭。 不服兵役,便只能交银子抵人头。 家里所有的存钱都用来抵了兵役人头。 时值冬日,家徒四壁,存粮不多,又有嗷嗷待哺的小儿子和正在长身体的大儿子要养,袁大郎咬咬牙,决定进山去打点野物。 沛城的冬天虽不会大雪封山,但也会有薄雪凝冰,山中许多地方地势险要,起了冰后山高地滑很是危险,所以一般的猎户都不会在冬日这两月冒险进山。 若不是被逼的活不了,谁愿意拿命相博? 大家的顾虑是对的,事实证明大自然很少会对某个人慈悲,袁大郎进山后果然就没能回来。 袁嫂子日日在家苦等,求了许多人也没人愿意大冬天进山帮她找人,一直到天气回暖后,才有猎户在山中找到了穿着袁大郎衣服的骸骨。 家里只剩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袁嫂子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日子总要过下去,地是种不了了,只得卖了维持生计。 村里人看她孤儿寡母可怜,村长带头每家人凑了点钱,和着她自己卖地的钱才在城里租了这么个小摊位卖点豆花儿过日子。 袁嫂子说这些时,面容平静,生活的苦难已将那些哀痛磨平,没有时间缅怀过往,人要活下去,只能往前看。 钟姚听的唏嘘不已,她在和平年代长大,这种人间疾苦她曾经只在电影里面看过。 闫清却是一脸凝重。 半晌之后,听他有些咬牙切齿的低语:“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种日子我保证,很快就会结束了。” 钟姚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心想小丫头还真是富有正义感,虽然这话说的天真幼稚,不过这感同身受的心毕竟是好的,谁不希望苦难的日子快点结束呢? 钟姚看了眼在隔壁桌抱着碗吃饭的小孩儿,小孩儿身量小小的,坐在长凳上双脚还碰不到地面。 小小年纪,本该天真烂漫时。 “你这摊子总不能就指望着这么个孩子打理外堂吧,”钟姚说,“现在生意比以前好了这么多,你打算怎么办?” 袁嫂子也显然在烦恼这个问题,苦笑一声:“招工跑堂的都是男人,人言可畏,我一个寡妇,也不好招个男工来做活儿,我也不知能如何,只能赚一点算一点吧。” 钟姚听闻眼中一亮,笑着问:“袁嫂子,招工的话,你看我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引用自杜甫《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第13章 太奶奶—闫清 袁嫂子闻言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掩嘴笑:“姑娘别寻我开心了。” “没开玩笑,”钟姚神色认真,“我是真心实意求事做的,我刚才做的应该还行吧?” 岂止是还行,可是比其他摊上的男人家都能干了。 “可是……”袁嫂子将她一身锦衣看了下,又看了眼她身边精致漂亮的丫鬟,欲言又止。 -- 第25页 这姑娘怎么看怎么和自己的小摊不搭调,别说来做长工,就连坐这里吃东西都觉得是降了身份,城里那些贵人家的小姐公子们,基本都是不会来这里的小摊上吃东西的。 “姑娘可是贵人家的小姐,为何要出来做工受苦?” “嗨,什么贵人家的小姐。”钟姚摆摆手,“你别看我表面光鲜。我娘去的早,后娘有自己的孩子不喜欢我,没人疼没人爱,也不给我零花钱,有时连饭都不让我吃饱,我说起来是个小姐,日子可不好过。往后指不准哪天就被扫地出门了,所以在这之前得想办法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为了找到工作,钟姚不介意把自己说的凄惨点。 “这样啊……”袁嫂子不疑有他,只感叹这有钱人家的烦恼看来也不比他们这些贫苦人家少多少。 “哎,是啊。”钟姚也哀叹一声。 闫清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欺骗老实人,没点底线。 “但是……”袁嫂子有点不好意思,“我也不瞒姑娘,我这小摊以前没请过人,现在突然生意好了我也不知道能赚多少,所以,我不知道应该给多少工钱为好。” 钟姚明白她的难处,撑着下巴想了想:“这也好解决,嫂子你看这样成吗?” “我先帮你做一个月的工,等月底时,这一个月的总收入,你除去摊子的租金,食材物料等等的成本之后,剩下的以其中三成作为我的工钱。” “这一个月就当作试用期,如果你对我干活不满意不想继续用我了,就直接让我走,我一分钱不要,如何?” 这可以说是非常有诚意了,袁嫂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终于找到工作,钟姚很是兴奋,于是第二天还不到辰时便起床洗漱收拾完毕准备出门。 她今日专门换了一套方便做事的粗布麻衣。 闫清睡眼惺忪的跟着,本来也准备换一套粗布衣服,却被钟姚制止了。 钟姚本就没打算让她做事,若不是怕留他在家里再让人欺负了,根本就不想带她出去。 二人走一起倒像闫清是小姐带着个胖丫鬟。 她们到西城大街时还太早,天还没亮,大部分的小摊摊主都还没到。 又等了两科钟,才陆续有人来开工,袁嫂子拖着一个板车慢慢走来,她儿子在后面推着。 钟姚连忙过去帮忙,板车上三个大木桶,两个是装着做好的豆花儿,一个是米饭,还有几个木盆里是酥肉捻子和一些调料。 这些小摊虽然都有灶台,但因为是露天的,无法防盗,所以每日收摊后都要将食材带走。像豆花这种需要提前准备食材的吃食,都只能先在家做好,开摊前再运到摊上热着,有客人要时再最后加调料。 钟姚帮着袁嫂子将木桶搬上灶台,又去搬别的食材,闫清想帮忙,被钟姚阻止。 “你别动你别动,别弄脏你衣服。” 闫清:“……” 那我是来看风景的? 长街尽头有专门寄放板车和马车的地方,袁嫂子将板车拉过去停好后回来就开始着手准备食材。 钟姚先是搬了一根长凳擦干净给闫清坐,然后将其他长凳从桌上搬下来,很快将桌子凳子擦干净,又将碗勺拿出来叠放在灶台边的架子上。 袁嫂子正在切酥肉,回头见她提着桶正准备去打水,连忙放下菜刀过去:“我去打水吧,这个可重了,你干不了。” 她心中始终还记得这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收拾下桌子碗筷就不错了,其他的粗活就没指望。 钟姚拦了下她的手:“我可比你有劲多了,有啥干不了的,你去忙灶台那边,那些事我可不行。” 古代用水不像现代那么方便,要用水都只能去附近的井里打,每个摊上都备了一个大水缸,开摊前摊主们都会先去打水将杠子灌满备用。 这种活儿一般都是男人去的,钟姚提着两个桶过去排队时就很扎眼,一堆男人里面就她一个姑娘。往日就算偶有女人过来打水,一次也就只提的了一桶,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小姑娘提着两个大桶过来打水的。 钟姚对四周看热闹的眼神不以为然,她早就发觉了,这具身体虽然身材有点忧伤,但是力气却和自己前世差不多。 她前世从小练跆拳道,手脚力度很大,这两桶水的重量,也不过就是前世负重练习的重量。 所以当她提着两桶水轻松走回来时,袁嫂子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看着她轻松的把水倒进缸里,又看看坐在旁边的斯斯文文的闫清,袁嫂子心中不免开始怀疑之前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这坐着的姑娘才是小姐吧…… 相邻几个摊位上的女人们也扯着脖子看,豆花摊上新来的姑娘一手一个桶麻溜的来回三趟就将水缸打满了,都暗自咂舌,啧啧,这姑娘太吓人了,稍微瘦弱点的男人还没她动作快呢。 而闫清看着满满一缸荡漾的井水,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女人如此强悍,他默默的在心里评估,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这个女人? 若将来有一天这个女人发现了自己是在骗她,将自己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的时候,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反抗? 就……突然有点为将来的自己担忧。 两个人做事效率很高,往日袁嫂子要忙到来客前才匆匆做完的准备工作今日早早的就都弄好了,甚至还能做着休息会儿。 -- 第26页 袁嫂子是第一次早上有时间吃朝食,心里对钟姚又是多喜爱了几分。 几人吃过饭收拾完,便到了快开城门的时间,街上的人很快多了起来,吃朝食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坐到小摊上。 豆花摊果不其然还是整条街最火热的摊子,很快便坐满了人,不过今天有了钟姚倒是不再像往日那般手忙脚乱了。 袁嫂子负责在灶台区做豆花儿,钟姚负责出菜和收拾桌面,袁嫂子的儿子袁锦负责收钱,闫清……则像太奶奶一样坐着。 对于这一点闫清自己也觉得郁闷,他中途好几次想帮忙都被钟姚按下,生怕她磕哪儿碰哪儿弄脏衣服似的。 怎么着?在这女人眼中自己就是个连收拾碗筷都做不了的废物? 他有点气,搞不懂这女人在想什么。纵使他再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种自己卖力干活儿却把丫鬟供着生怕累一下的小姐,这女人果然是脑袋有毛病。 其实这也不能怪钟姚,闫清自然是不懂现代女孩儿养娃的心态。 ——我自己可以邋遢粗糙,但我养的BJD娃娃必须随时精致漂亮。 钟姚穿越前家里有两个BJD娃娃,现在……只有闫清这一个了,所以自然是宝贝的。 闫清内里毕竟还是个爷们儿,女人小孩儿都在干活儿他一个人坐着很不自在,正尴尬着,听到隔壁桌袁锦在算账。 “两碗咸的二十四文,再加一碗咸的就是……就是……”他掰着手指头数了半天,“还有一碗甜的,就是……就是……” 毕竟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一碗两碗的账还能算得过来,稍微遇到人多点,吃的种类多点,就算不清了。 桌上四个男人见这小孩儿数了半天手指头也没算出来,相互看了一眼,带着玩味的笑容。 其中一个男人从钱袋中数了一叠铜钱放在桌上:“总共三十四文,钱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几人起身就要走,袁锦懵懵懂懂,想着自己算不明白,大人肯定不会算错,将铜钱捧手里一个一个数,还没忘说一声“客官慢走”。 “等等。” 闫清挡在四人面前,端着笑说:“客官许是赶急了,没仔细算,您四位总共点了三碗咸豆花儿一碗甜豆花儿和三碗米饭,总共五十文,您刚才付了三十四文,少拿了十六文呢。” 四人愣了一下,刚见他坐在隔壁桌,因着漂亮还多看了两眼,想来也是个普通食客。 心里本有点恼怒他多管闲事,但见他笑的甜美嫣然,说话客客气气,声音不大也没让别的桌听见,给足了他们台阶下,几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本来也就是他们不占理。 那男人又拿了十六文铜钱给闫清才赧然离开。 闫清将铜钱放在袁锦手里,袁锦有点沮丧的低着头说:“我好笨啊……都不会算……” “你不笨,只是还太小了。”闫清揉了把他的头发,安慰道,“你已经比很多小孩子都厉害了。” 一个没读过书的六七岁孩子,若不是生活所迫,又何至于小小年纪便要学着收账? 自己六七岁时,还只会天天跟兄长后面爬树掏鸟蛋呢。 过了巳时三刻,朝食这波客人便接近尾声,小摊终于清闲了下来,只剩一桌还有两个客人在吃东西。 钟姚将别桌台面收拾后便打了热水,和袁嫂子一起蹲在小摊后面的沟渠边洗上午用过的碗筷勺子。 袁嫂子洗碗间抬头看了她好几眼,见她毫不嫌脏的埋头洗碗,动作麻利,一点也不娇气。 她是真没见过这样的小姐,脸上虽有些许暗斑,但皮肤白净细腻,一看就是有钱人家才养的出来的,然而这样一个人做起事来却是比她们村里那些从小下地干活的丫头还利索机灵。 袁嫂子实在没忍住问:“钟姚,你怎么会……这么能干啊?” 作者有话说: 闫.真工具人.BJD娃娃.清:我只希望钟姚将来揍我的时候不要打脸…… ———— 感谢在2021-03-29 13:33:06~2021-04-02 05:3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嘶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奶妈闫清 钟姚将洗好的碗放在架子上,用手背擦了下溅在脸上的水珠,含笑说:“不是能干,做惯了罢了。” 做惯了…… 袁嫂子心下了然。 想来确实如钟姚自己所说,她只是个表面光鲜的小姐,肯定是从小在家就被虐.待苛刻,必然是常常被要求做些下人活儿,才能导致干这些糙活如此熟练。 袁嫂子想到此心里越发的心疼钟姚,决定月底时可以稍微多给她点工钱。 钟姚打工干活觉得很快乐,不知道袁嫂子内心已经想了这么多。 其实她哪儿受过什么疾苦? 从小性格大大咧咧,父母虽没将她当个娇贵女孩儿养,却也是疼爱有加的。 她会做这些,不过是因为少时爸妈工作太忙常常没时间给她和弟弟做饭,平日她和弟弟放学放假就去舅舅家的小餐馆吃饭。 舅舅一家对他们很好,所以遇到小餐馆太忙时,她和弟弟也会主动帮忙做事。 袁嫂子往远处看了眼,袁錦趴在桌上,闫清端坐着正拿筷子教他算数。 “钟姚,别怪嫂子多嘴啊,嫂子就是好奇,清姑娘真的是你的丫鬟吗?” -- 第27页 不知为何,她能毫无负担的叫钟姚的名字,却只习惯叫闫清清姑娘。 可能因为钟姚性子总给人一种洒脱豪迈劲儿,身份虽然是个小姐,却不会让人有距离感。而闫清虽然衣着普通,看着柔弱,举手投足无形中却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感,与这小摊和小摊上的人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钟姚低声给袁嫂子说了下闫清的遭遇,又笑道:“说是丫鬟,实际我哪儿需要人伺候?” 她说话间手上的活儿也没停:“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觉得没办法放任不管,让她自己一个人估计也没办法好好活,其实是个顶好顶乖的丫头,我把她当妹子了。我原本……是有个弟弟的。” 所以她很习惯扮演保护者的角色。 “原来是这样。”袁嫂子直觉不应该问她弟弟的事,只是觉得难得这姑娘自己还是个丫头,却如此富有责任感。 她们没注意,远处闫清若有所思的转头看了眼钟姚。 最后一桌的客人结账离开,袁锦开开心心的蹦过来,将手上和兜里一大把铜钱塞给袁嫂子。 “呀,这么多呀?”袁嫂子掂量了下,今日朝食收入明显比往日多了不少。 “清姐姐可厉害了,她还帮我算账了。”小孩子的崇拜很单纯,觉得能算数的人就很厉害,将刚才闫清替他解围的事儿说了遍,又有点沮丧,“阿娘……我以前是不是也收错了很多账啊……” 袁嫂子轻轻摸了下他的头,不忍责怪他,毕竟若不是爹娘命不好,又何须他小小年纪来承受这些。 闫清跟着走过来,迟疑了下,开口询问:“袁嫂子,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忙负责收钱做账。我总坐着不做事也不像样,袁锦还小,以前一碗两碗的他还能算明白,现在生意忙起来了他多半是算不清楚的。” 袁锦在一旁连连点头。 袁嫂子是个老实人,从钟姚教她做咸豆花儿的方法到现在看到钟姚如此能干,早已经对她百分信任了,自然也不会对她的妹子有半分芥蒂。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你能帮忙收钱自然是再好不过,不过你是钟姚的丫头,还要看她怎么说才行。” 钟姚想了想倒是觉得这也不错,一直让闫清坐着当个吉祥物也不好,人总要找点什么事做才会有自信,便欣然同意。 袁锦垫着脚指着自己问:“我呢?我呢?我以后做什么?” 钟姚轻笑声,本想说你这年纪该好好读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读书对穷人家而言是笔不小的开支,大多数这种家庭的孩子能将一到九认清楚就不错了。 “你啊,”钟姚捏捏他的脸蛋儿,“负责多吃点饭,快快长大,长壮一点才能帮你娘做事。” 两人说笑间已将事情做完,离午食时间还早,大家坐着休息,袁嫂子将小儿子放下来喂粥。 有旁边的摊主路过,见今日她竟然这么早早的就收拾妥当清闲了,笑着打招呼:“袁嫂子忙完啦?早上就听左右边儿的说你这里来了个顶能干的丫头,看来是真的呀。” 袁嫂子毫不藏私,大方介绍:“是呀,这是钟姚,帮了我大忙,可能干了。钟姚,这是陈家嫂子,就是那边面摊子上的。” “陈嫂子好呀!有空过来吃豆花儿,给你优惠价哦!” 钟姚语气爽朗,中气十足,左右的摊主都被逗笑了。 “这丫头可真机灵,生意经都打到咱们头上来了,袁嫂子,你可捡到宝了。” 闫清嚼着笑,看钟姚很快便和大伙儿打成一片有说有笑。 ——这女人可真有意思。 这样的性格可不像是钟府那种家庭能养出来的。 钟姚笑过之后,又回头说:“嫂子,我有个提议。” “嗯?你说。” “你看啊,我觉得咱们可以再增加两张桌子。”她大概比划了下,“把桌子全部往那边挪一点,稍微紧凑一些也不会影响什么,空出来的位置可以再加两张桌子。” “咱们现在的情况不是人手不足,而是座位不够,这个咱们不比大酒楼,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只能说尽量的多加点座吧。” 钟姚说的在理,袁嫂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原本就是个普通农妇,许多事情没有太大的主见,如今来了个心思灵活的钟姚,不知不觉间思想就开始跟着她走了。 于是在午食的热潮忙完之后,大家吃过饭,钟姚便找袁嫂子支了点钱,带着闫清拉着板车去旧货坊肆淘了两张方桌和几根条凳回来。 袁嫂子和袁锦已经将摊上收拾妥当了,只等将桌凳搬过去摆好,又被钟姚拦下。 “不如我们先搞个大扫除吧,换个新气象嘛。” 小摊往日只有袁嫂子一个人操劳,又要带两个孩子,摊子从开业到如今就没做过大扫除,灶台和货架上早是一层油污,地上青砖也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钟姚直接将皂角水倒在灶台和地上,然后用粗刷子一点一点的刷过去,油污散去,渐渐显露出原本的颜色。 袁嫂子则将她刷过的地方用清水将皂角水擦洗干净,袁锦蹲在盆子边帮忙拧帕子。 闫清:“……” 他发现他又双叒叕被排除在劳动之外了。 内心作为一个纯爷们儿,每每看到一群女人孩子做事热热闹闹,而自己闲在一边,总还是觉得有点羞耻…… -- 第28页 “小姐,我也可以帮忙做事的,你也拿点事给我做吧。” 钟姚正蹲在地上刷地砖,闻言抬头将他白白净净的脸和手看了遍,凝思想了想,眼中一亮:“你说着我倒想起了,倒是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闫清释然的笑笑,自己还不是一无是处的。 钟姚起身去盆中洗净手擦干,将袁嫂子背上背着的奶娃娃放下来,转身塞进闫清怀里。 “你就负责照看好小宝,嫂子背着他做事也太不方便了,万一磕着就麻烦了。” 闫清:“……” 他努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将喉咙里差点喷出来的凌霄血给咽下去。 作者有话说: 喜欢的小可爱请点个收藏呀~爱你们哟~ 感谢在2021-04-02 05:35:12~2021-04-05 16:2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兼山、一萌萌一、牧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嘶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豆腐脑 这条路上的小食摊都只卖朝食和午食,于是下午大家都陆陆续续慢慢收摊的时候,却见豆花儿摊上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打扫。 摊外还站着个面色铁青,战战兢兢抱着个奶娃动也不敢动一下的姑娘。 摊子经过打扫很快焕然一新,再将新买回来的桌子凳子一放,倒是一派新景象,左右的摊主也伸着脖子看热闹。 做完这些,钟姚坐着休息时看着随风飘舞的幡子,又有了主意。 “这幡子挂太久了,都快看不出色了,该换个新的。” “换换换。”袁嫂子看着这一派干干净净的新气象,心中甚是欢喜,更是钟姚说什么就什么。 从她的小摊开业到今天,这是她赚的最多的一天,却是她感觉最轻松的一天,就连拖着板车回家都不像往日那般疲惫。 然而钟姚却正好和她相反,这具身体毕竟不曾做过重活,做事的时候不觉得,回到家一休息下来才顿时感觉全身骨头快要散架了。 本想趴床上闭目养个神,结果一沾上床便睡沉了过去。 闫清端了盆水回来就见她已经睡死,叹了口气,早料到会如此。拧了帕子帮她洗了脸,又将手给她擦了遍,再帮她脱了鞋盖好被子,才在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去榻上看。 钟姚这一觉一直睡到晚间闫清叫她起床吃晚饭。 实在又累又困,她本不想吃饭继续睡,可毕竟做了一天体力活,肚子饿的咕咕叫。 闫清看她睡眼惺忪,拿着筷子不住点头,及时伸手扶住她的额头,谨防她被筷子戳瞎了眼。 闫清轻笑出声,问她:“这么辛苦,明日还去吗?” “当然要去啊……”钟姚迷迷糊糊的嚼着菜。 “这种活儿又脏又累,而且天天都会这么累,你真做好心理准备了吗?”闫清盛了碗热汤推到钟姚面前。 在他看来,从来就没把钟姚想找工作的想法当真。他曾见过一些小姐公子哥,突然一时兴起想出去体验下生活,却无一例外的没几天就嫌累嫌苦放弃了。 钟姚捧着汤碗喝了两口,提了点精神,道:“万事开头难嘛,以后做惯了就不会感觉这么累了。” “就当个小姐不好吗?虽不受宠,却也衣食无忧,何必自找罪受?”闫清喃喃低语。 钟姚半梦半醒,反应了一会儿才说:“人总要靠自己挣钱心里才踏实嘛,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不用依靠别人才有安全感……再说,我还要给你买很多好看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钟姚不太清醒的想,要是去漫展,我这BJD娃娃一定是全场最靓的崽。 闫清定定的看了她会儿,不禁莞尔,夹了两筷子肉进她碗里:“那你多吃点。” 吃过饭后,钟姚总算是差不多清醒了,想起要写新的幡子。 将回家路上买的幡布找出来铺在书案上,研好墨,正准备下笔,闫清收拾了碗筷回来瞧见,提醒了一句:“小姐,你要不先在纸上写一遍?” 钟姚想想有道理,先练习下也好,又铺上一张梨白宣纸,行云流水,挥毫落笔。 闫清见她一手背于身后,一手握笔,动作潇洒漂亮,止不住好奇前去观看。 闫清:“……” 钟姚:“……” 四周静了一会儿,钟姚轻咳一声,勉强解释:“那什么……太久没写字了,手感没太对……” 得意忘形,她怎么就忘了,她虽继承了原身认古代字体的记忆,却并没有继承原身写字的手感啊。 闫清眯着眼仔细辨认那三个狗爬式的字体:“豆……腐……脑?这是什么?” “咸豆花儿的名字,咱们那儿的人都不叫咸豆花儿,都叫豆腐脑。” 闫清顿了一下,用眼尾默默扫了她一眼,见她并没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心里不禁好奇,“咱们那儿的人”到底是哪儿的人……哪儿能养出你这颗奇葩? 钟姚将宣纸提起来看了下,自己也觉得实在太丑:“算了,还是明日花钱去找个先生写吧。” 那些小食摊上的幡子基本上都是找附近学堂的先生写的。 “我来吧。” 闫清将钟姚挤开,提笔蘸墨,正要直接在幡布上下笔,被钟姚握住手腕。 -- 第29页 “直接就来啊?你要不……也在纸上先练练?这幡布不便宜,写坏了袁嫂子会心疼的……” 闫清默默了瞥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他抽出手腕,腕间蓄力,握笔如松,黛墨在布上晕染开,宛若游龙。 “哇塞——”他刚写完提笔,钟姚就迫不及待的将幡布提起来仔细观看,“你这个,这个,写的也太好看了吧,简直比街上所有人的幡子都好看!” 哇塞和好看这两个词,是学渣钟姚能够给予的最高评价。 “果然不愧是有钱家养出来的小姐,就是有文化!”钟姚羡慕的连连惊叹。 闫清:“……” 我也很惊叹为何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可以做到这么不学无术。 “不过……”钟姚看看幡布上的字,又看看闫清,“看不出来你人看着斯文秀气,这写字儿居然这么霸气……” 只见幡布上的三个大字,铁画银钩,苍劲有力,若是不说,任谁看了都会幻想下笔之人定是位洒脱风流,满腹经纶的公子。 闫清摸了摸鼻子:“我从小是跟着父亲学写字的……” 钟姚点点头,并未想太多,满心欢喜的将幡布收捡好,准备明日拿去给袁嫂子献宝。 待晚些时候钟姚照例去给老夫人请安回来时,闫清正半靠在榻上看书。 钟姚靠在门边看,月色如霜,氤氲的洒在闫清身上,映的皮肤通透细腻,纤长的睫毛染着光晕落下长长的阴影,空气中的浮尘都飘的缓慢恬静,整个画面朦胧的像幅画一样。 钟姚忍不住在心中喟叹:丫鬟太优秀,做小姐的觉得自己带不出手怎么破?在线等,挺急的。 “小姐干嘛站门口吹风?”闫清早听到她的脚步声,不解她为啥站门口发愣。 钟姚走到榻边,闫清往里挪了挪,给钟姚留出坐的空间。 这是两人这几天相处中不知不觉形成的默契,这贵妃榻原本是钟姚平日最喜欢靠躺的地方,现在做了闫清的床榻,她还是习惯闲暇时来分块空间靠着,和闫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大多时间都是她在说,闫清靠在另一边,手里捧着书一边看一边回答她,渐渐的倒真像是一对好闺蜜。 “自从前几日钟箐和钟滢被我教训,说是去了观里后,这么多天就一直没回来。” 闫清将书放下,笑着问:“小姐莫不是想她们了?” “怎么会?”钟姚无语的白她一眼,“我就是觉得她们应该不会这么风平浪静的,前几天吓唬了她们,估摸着现在也回过味儿来了,止不住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看了闫清一眼:“我倒是不担心别的,就怕她们在我这里讨不到便宜拿你出气。你记着,等她们回来了,你千万离她们远点,有什么事一定要马上来找我,知道吗?” “好。” 闫清见她说话间不时的锤锤肩,按按脖子,于是起身到她身后抬手帮她按摩松缓肌肉。 他是练武之人,更是清楚穴位和力道,按的效果自然比钟姚自己瞎按好。 “闫清啊,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你怎么这么贤惠啊,诶,疼,轻点,轻点啊……” 闫清慢慢从肩膀按到手臂,钟姚闭着眼被按的直哼哼。 闫清被她哼哼的耳朵都红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叫了……” “我也没办法啊,你按的太舒服了……” 钟姚突然转身拦腰抱住闫清。 “你——”闫清一惊,僵住不敢动。 “怎么办?你这么好,我以后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她靠在闫清胸前笑道,“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肯定立马把你娶回家做小媳妇儿。” 闫清:“……”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啊。 “可就是吧……”钟姚在闫清胸上摸了一把,“我是不是应该多给你弄点丰胸的东西吃?你这胸也太小了,平的根青石板路似的……抱着一点都不波涛汹涌。” 闫清:“……” 闫清咬着牙在心里嘀咕:钟姚,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一定是因为你嘴贱被我打死的。 作者有话说: 闫清:呵呵,今天又是想打死钟姚的一天呢。 钟姚:我又有什么错呢?我不过是想要个波涛汹涌的BJD娃娃而已…… 求收藏呀求收藏~ 感谢在2021-04-05 16:26:41~2021-04-06 18: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嘶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塑料闺蜜情 第二日一早,西城门大街热闹依旧,家家户户灶台上升腾的热气驱散了日渐寒冷的晨雾,吆喝声,聊天声此起彼伏,远远看去便是一派生气勃勃的人间烟火。 与往日不同的是,一面崭新漂亮的幡旗在长街一排飘摇的旧幡中尤为显眼。 干干净净的小摊也让前来吃饭的顾客心情大好。 “老板娘,这豆腐脑是什么呀?”许多人看着幡旗的字都会好奇的问。 “其实就是咸豆花,这咸豆花啊,可不是我自创的,”袁嫂子将早上钟姚对她说的话转述给客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个叫华国的国家,这豆腐脑啊,就是从那里出来的,而且,这可是专门给王公贵族吃的。” -- 第30页 “给王公贵族吃的?那你这可厉害了……”老百姓大多心思单纯,要满足他们的虚荣心很简单,平日里王公贵族的生活只存在于他们的想象中,如今一听自己吃的这新鲜玩意儿居然是别国王公贵族才能吃的,当下纷纷表示,“明日我可得带我娘子和孩子都来尝尝!” 钟姚没办法给袁嫂子解释现代古代的问题,只能随口编了个华国,至于说王公贵族专享嘛……这不是产品市场营销的必要自夸手段嘛。 豆腐脑的旗号一打出来,不出所料的又吸引了一大波食客,尽管摊子上又增加了两张桌子也依然不够坐,有赶时间等不及的,一边叹气离开一边盘算着明日赶早点来,也有不赶时间坚持站着等的。 遥遥望去,长街两排密集的食摊中,就只有豆腐脑的幡旗下围满了人,其他摊主看的是又羡慕又嫉妒。 朝食后空闲时,隔壁摊主一边收拾一边打趣道:“袁嫂子,这是要准备挣大钱了啊。” “嗐,这赚铜钱的,算哪门子大钱?”袁嫂子笑着摆摆手。 嘴上这么说,也不难看出她是真的高兴,昨日她回去数了数,就这么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以前她十天,这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就今天的生意来看,收入应该比昨天还多。 对面卖糕糜*的摊主朗声问:“袁嫂子,你这幡子写的着实好看,是找哪位先生写的?我们家正好也准备换新的了。” “这是钟姚早上带过来的,我也不太清楚。” 钟姚正扫完地,闻言看了眼闫清。刚才做事时她又将袁嫂子的小儿子扔给了闫清,此时他正坐着如临大敌的和奶娃娃大眼瞪小眼。 钟姚没忍住给逗笑了,转头给对面摊主说:“是我家一个刚好来做客的亲戚写的。” 对面摊主听是人家亲戚写的,自然也就打消了念头。 虽然听到有人夸闫清字儿写的漂亮,她也感觉与有荣焉,但是私心里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是闫清写的,她可不想以后闫清辛苦的被叫去到处帮人写东西。 等午时过后,大家忙完收拾妥当,闫清将今日收的钱尽数交给袁嫂子。 “这么多?” 看着满满一木盒子铜钱,袁嫂子暗暗咂舌。 “我已经清点过了,一共是一千四百八十六文。”闫清说。 “这……”袁嫂子有点回不过神,对于以前每日平均进账不过四五百文的她来说,这相当于是天文数字了。 钟姚倒是比较冷静:“先别激动,嫂子你先算算今日食材的成本是多少?” 豆腐脑的成本比甜豆花儿可是高了不少的。 袁嫂子在心里大概的算了下:“我平日没细算过这些,只知道出去成本有的赚就行。我只能大概的估算下今日所用的食材,差不多五六百文左右。” 对于她们这种认不了多少字的小摊主而言,根本就没有精确做账的概念,只知道每个月数实际的银钱来判断自己大概赚了多少。 “这样吧,嫂子,”闫清说,“往后这个摊上的所有开支,买了什么东西,花了多少钱,你都给我说一下,我记在账上,这样到月底就能清晰的算出具体赚了多少钱。” 袁嫂子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如今在她眼中,不管是钟姚还是闫清都是有大本事的人,她自然是听她们的。 想想今天挣的钱,袁嫂子止不住感慨:“钟姚,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啊……” “嫂子别这么说,你也是我的贵人。”要不是袁嫂子肯用她,她还在到处找工作碰壁呢。 今天的收入让大家都有点振奋,袁嫂子回家迈的腿都比往日有精神。 钟姚带着这种未来可期的开心劲儿回家,不曾想,刚进自己院门便被一张拍在脑门上的黄符打散的干干净净! 钟姚:“……” 她撕下黄符,见上面用朱砂画着看不懂的图案。 这才发现她的房门窗户上都贴满了黄符,院中间摆了个桌子,上面放满了像是做法的东西。一个穿着道袍的山羊胡男人正拿着把桃木剑指着她,另一只手又撒了一把黄符,嘴里还叽里呱啦念叨着什么。 “大师,就是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鬼,占据了我姐姐的身体!” 钟箐和钟滢站在台阶上,见钟姚看过去,本能的退了一步。 钟姚:“……你们是不是有病?” 那大师还在围着她一把一把的撒黄符,钟姚看着被风吹的满地的黄纸,冷冷的说:“一会儿你俩不把这儿给我打扫干净了,谁都别想走。” “这是在做什么?”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钟姚应声看去,那位从她穿越醒来到现在都没见过面的便宜爹总算是露了面。 只见钟老爷和侧夫人走进院子,后面跟着红绫,显然是从她进了钟府大门就算好了时间去请的人。 钟老爷看着满地黄符,又看着被大师剑指着却神色平静的钟姚,皱了眉:“这是怎么回事?” “爹,钟姚被恶鬼附身了,大师正在为她驱邪呢。”钟箐连忙上去解释。 “胡闹!妄言神鬼成何体统。”他就算再不喜欢钟姚,这也毕竟是他亲生的女儿,若是传出去说他女儿被邪祟附身,岂不是惹人看笑话? “真的!爹,是她自己说的!之前她不是落水差点死了吗?她醒了之后就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性格怪异疯癫,和当初完全判若两人!这是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 第31页 “她还亲口对我和钟滢承认过,说钟姚已经淹死了,就淹死在后面的荷塘里的。你不信问钟滢。” 钟滢在一旁连连点头。 “可笑。”钟姚冷笑一声,挥开面前的木剑,往前走了两步,“钟箐,你是想嫁陈家想疯了吧?是不是觉得若能说的我中邪疯癫了,那就有理由让陈家退了我的婚娶你进门了?” “你——”心事被说中,钟箐噎了一下。 “老爷,箐儿说的没有错。”侧夫人适时吹起耳旁风,“姚姚自从落水之后,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劲,性子大不如从前了,前些日子还当着娘的面顶撞我。” “她如今脾气暴躁的很,下人稍惹她不顺心就要教训一顿,之前还亲自跑去下人房里动手打了两个丫鬟,这确实……不像是当初的姚姚。” 钟老爷本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听侧夫人这么说又有点犹豫,这几日似乎确实无意间有听下人说大小姐性子变了,他本不关心这个女儿,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再看在院子里笔直站着的钟姚,目光清明无畏,直勾勾的看过来,完全没有半点当初畏畏缩缩的样子。 刚才她还直接呛了钟箐,这在以前也不可能发生。 钟老爷回忆起当初钟姚落水,大夫明明都说救不活了,就算活过来也是傻子,可她后来不但活过来了,还活得好好的。 难道…… 侧夫人见他犹豫,再接再厉:“老爷,这种事宁可信其有,若真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总不能就这么放任留在府里,万一冲煞了娘……” 见钟老爷眼神暗了下,她就知道这话奏效了,将老夫人扯来说事,钟老爷必然不会掉以轻心。 得到钟老爷的默许,侧夫人对大师点点头。 大师立马又围着钟姚开始卖力“做法”。 钟姚被他神叨叨的晃的脑壳疼,很想一脚将他踹出去,但顾虑到钟老爷和侧夫人在场不好闹的太难看,只好忍着。 本想着息事宁人,让那大师闹腾一阵没有效果自然也就放弃了。 但见那大师捧着碗黑狗血要泼她时便淡定不了了,这玩意儿又腥又臭,泼身上可不得恶心死? 她虽然胖,但动作灵活,大师追在后面跑了半天也追不上。 待钟姚左躲右闪了好一会儿,突然站定,大师端着黑狗血喘气,见机不可失,扬手将血泼过去,钟姚刹那间又闪开。 一碗黑狗血劈头盖脸的便泼了她身后的钟箐满身满脸! 钟箐愣了好几秒才惊声尖叫起来。 她凄厉的声音配上满脸殷红的鲜血倒是狰狞异常。 “啧啧。”钟姚掏了下耳朵,“钟箐,你可是大家闺秀呢,叫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你这莫不是被恶鬼附身了吧?” “你,你——”钟箐指着她,气的全身颤抖。 那大师见闯了祸,眼珠子一转,连忙上前补救:“钟老爷,令嫒身上的厉鬼着实厉害。连我的符纸和道法都制不住,贫道有个提议,不如将她绑了押回观里,贫道将联合十位法力高强的大师一起做法为她超度。” “我活的好好的要你超哪门子度?”钟姚厉声道。 侧夫人见钟箐吃亏,恨的牙痒痒,大声呵道:“来人!给我把她绑了!” 立刻便有几个家丁拿着绳子过来,显然就是早有准备的。 钟老爷见钟姚的样子,叹口气并未阻止。 钟姚自然不愿意让他们绑走,开玩笑,这冒牌货大师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在观里想办法把她弄死了,再随便编个邪祟弄死钟姚的借口,她那愚蠢的便宜爹说不定也会相信。 她摆出防御的架势,转头想叫闫清先跑。 谁知身后空!空!如!也! 哪里还有半点闫清的影子?这丫头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暗自跑路了。 ……这么不讲义气的吗? 作者有话说: *糕糜:一种宋朝流行的面食。《都城纪胜》中有记。 当然不会只有豆腐脑这一种美食啦~后面还会出现各种小吃~ 不过这并不是一篇典型的美食文。 因为作者自己作为一个厨艺白痴,可能不会具体的在文里写制作美食的方法, 我更侧重的是钟姚利用自己在现在吃过的美食经验, 让袁嫂子做出来,然后带领大家一起发家致富的过程。 --- 感谢在2021-04-06 18:49:02~2021-04-07 11:4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嘶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奶奶是个老戏骨 片刻钟后,满院子狼藉,钟姚四处躲闪,桌子被推倒,桌上的东西撒了一地。 她想去找老夫人,无奈有家丁蹲在两侧门边,怎么也出不去。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老夫人,钟老头色令智昏根本不是个能讲道理的,现在这情况明显是早商量好冲着她来的。 侧夫人气的呼吸急促,恨声对钟老爷埋怨:“老爷,你看看,你看看,这疯癫的样子是姚姚吗?姚姚以前可不会这样。” 钟姚躲过一个家丁,嗤笑一声:“真好笑,难道你们要害我我还站着不动任人宰割才是钟姚?” 钟老爷本也觉得这么对自己女儿不妥,但见钟姚这样又确实和以往大相径庭,一时有点犹豫。 -- 第32页 侧夫人看出他的犹豫,怕他变卦,转头厉声吩咐:“一群废物!这么多人制不住她一个人吗?一起上!” 家丁原本多少顾及到钟姚是大小姐,并不敢动真格的,现在听到侧夫人动火下了令,也只得全力而为。 钟姚毕竟寡不敌众,很快便被两人按住肩膀半跪在地上。 哦豁,完球了,钟姚心想,不过她倒没有太过惊慌,这时又有点庆幸闫清跑的早。只有她一个人的情况下,路上想办法脱身也会简单很多。 家丁很快将她五花大绑,正要押走,被一道呵斥声打断。 “放肆!你们谁敢带她走?” 众人循声看去,老夫人在姜嬷嬷和闫清的搀扶下着急的走进来。 钟箐见老夫人,面色大变,低声问钟滢:“不是让你找人守着,别放人去奶奶那儿报信吗?” 钟滢被她一身血臭冲了一鼻子,有点嫌弃的退了一步,摇头说:“我确实安排了人的,不知道那死丫头怎么避开过去的。” 钟老爷见到老夫人,快步走到她面前:“娘,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老夫人生气的白了他一眼,手上鸠杖在地上重重一杵,“我要再不来,是不是见不到我孙女了?” 钟姚被人按着,恰时委屈的叫了声:“奶奶……” 老夫人立马心疼的就要过去,却被钟老爷拦了下:“娘,您别过去,这人……这人可能不是钟姚。” “什么意思?不是钟姚是谁?”老夫人皱着眉问。 侧夫人及时站出来,将钟姚之前对钟箐说的话以及她落水后性情大变的事又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末了还假意难过的说:“娘,你是最了解姚姚的,你想想这个人说话做事哪有半点和姚姚相似?就怕是……怕是姚姚已经被她给害了!” 老夫人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钟姚。 钟姚心里咯噔一声。 自己从小性格强势,受不得欺负,平日也没想着要维持下原身懦弱的人设,导致现在有点骑虎难下。 “我只是……只是落水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想明白了,以后不想再被人欺辱有什么错?”钟姚极力辩解,“当初就是钟箐和钟滢二人欺负我逼的我落水,又在我挣扎无力时在一旁看戏,现在又来诬陷我被邪祟所侵,我钟姚难道就注定一辈子得受你们欺负吗?” 老夫人闻言震怒的看过去,钟老爷也惊讶的愣了一下,钟箐和钟滢脸色发白,缩着脖子往侧夫人身后躲了一步。 “好啊,我就说丫头好好的怎么会莫名其妙跑那么远的荷塘里面落了水。” 老夫人气的说话都在抖。 “孽障,你二人平日欺负丫头,丫头性子弱从不给我说,我想着你们小打小闹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二人竟如此歹毒!她是你们亲姐姐啊!就为了能嫁进陈家,你们竟然不惜痛下杀手!” “不是的奶奶,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们,我们当时只是……”钟箐支支吾吾的想解释。 “钟箐!你看看你的样子!”老夫人痛心疾首,“一次害她不成,今天又搞这么一摊破事。害人终害己,你都这副模样了,不回去清洗还要站在这里诬陷她,你就不嫌丢人吗?你安的什么心?” “我……”钟箐这才想起自己一身的狼狈脏污,脸色骤然通红,不过她满脸黑狗血,也看不出来。 老夫人气极,不想听她说话,举起鸠杖就要过去。 “说丫头被鬼附身,我看你俩才是鬼迷心窍,今天我干脆打死你这两个畜生!” 钟箐见状吓的撒丫子就往院外跑,钟滢没有钟箐反应快,只哆嗦的往侧夫人身后躲,侧夫人没见过老夫人发这么大火,也吓的连连后退。 然而老夫人还未走到台阶处,脚下突然趔趄了两步,捂着胸口喘不过气的样子。 “娘!”钟老爷及时过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奶奶!”钟姚挣开家丁,急切的冲过去。 老夫人被钟老爷架着,抚着钟姚的脸,虚弱的对钟老爷说:“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最了解她,她就是钟姚,就是我孙女……知道吗?” 钟老爷不住点头。 “她们……她们不安好心,你是她爹……你不能……不能……”她话没说完,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闭眼晕了过去。 “娘!快!快叫大夫!” “奶奶!奶奶你醒醒!”钟姚头皮都麻了,不敢相信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一个亲人竟然被自己给害死了? “老夫人!老夫人你没事吧?” “快扶到屋里去。” “傻愣着干嘛?去找大夫啊!” 院里顿时乱成一片,大家七手八脚的将老夫人小心抱进钟姚的房间,家丁匆匆跑出去找大夫,一地黄符糯米香灰让来回纷乱的脚步踩成了满地碎屑,更显得满院子凌乱,那大师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偷偷溜走了。 闫清趁机过去松了钟姚的绳子,来不及道谢,钟姚匆匆跪到床边看老夫人。 “奶奶,你看看我,别吓我……我是丫头,你醒醒啊。”钟姚双手握着老夫人的手,急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此刻深深的后悔和自责,若不是她当初不管不顾对钟箐二人说了那些话,若不是她顶撞了侧夫人,若不是她没脑子的从未顾及过自己和原身的差异,也不会引出今天这些事儿,更不会害奶奶气急攻心。 -- 第33页 她轻轻摇了下老夫人,见老夫人蹙着眉,紧闭着眼,嘴唇抿成一条线,无知无觉似乎下一刻就没了呼吸的样子,心中悲痛欲绝。 钟老爷见状急的去门口大吼:“大夫怎么还没来?人呢?多去几个,抬也给我尽快抬过来。” 钟姚越发的泣不成声,不停低声唤道:“奶奶,都是钟姚不好,你醒醒啊……” “奶奶,别丢下我一个人……大夫很快就——” 她声音一噎,愣愣的低头看着手,手心被轻轻的挠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又挠了一下。 她往上看去,她奶奶眼睛虚了条缝,正对她挤眉弄眼,还吐了下舌头。 钟姚:“……” 她转头看床边的姜嬷嬷,姜嬷嬷很是淡定,不疾不徐的弯腰去擦老夫人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还顺便也对钟姚眨了下眼。 钟姚:“……” 草率了。 钟姚情绪顿时不上不下的,一时有点恍惚,下意识转头去看钟老爷。 钟老爷正走回床边,见她一脸泪痕的望着自己,只道她是真的伤心过度,一时难得的对她生了一点慈爱。 他轻拍了下钟姚的肩膀,讪然道:“今天……爹不该怀疑你,大夫很快就来,奶奶不会有事,别担心。” 他太久没对这个女儿和颜悦色过,说的实在有点勉强。 钟姚咬着唇默默低下头,努力维持着脸上表情不崩。 大夫果然很快就到了,在大夫高超的医术下,老夫人“终于悠悠转醒”,大家都舒了口气。 “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刺激一时气结于胸没喘过来。”大夫语重心长的对钟老爷叮嘱,“老夫人年纪大了,切莫再让她动气,为人子女的,凡事多顺着她一点,心情顺了,自然身体也就会好点。“ 钟姚猛点头,反正一切找不到病因的毛病都可以用年纪大了来解释。 钟老爷坐在床头担忧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半睁着眼,拉着钟老爷的手虚弱的说:“儿啊,钟箐钟滢是你女儿,丫头也是你的女儿啊……她娘去的早,你做爹的应该更疼爱她才是,怎么反而……反而让人欺辱她呢……” “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娘你别胡说,”钟老爷最听不得她说这话,“你身体好着呢,定能长命百岁。” 老夫人咳嗽了两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知道你有孝心,我没什么遗憾,唯独……放心不下丫头。儿啊,你就当这最后的日子讨我欢心吧,你答应我,好好待丫头,别再,别再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儿子欺负丫头了。” 如此情况,钟老爷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自然尽数答应着。 说完这些,老夫人疲倦的闭了眼。 “好了,我想睡会儿,你送大夫出去吧,让丫头留下陪我就好。” 钟老爷躬身点头,招呼着大夫出去了,门外侧夫人一直等着,见钟老爷出来急急上前殷切的想问候两句,钟老爷瞪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甩了把袖子,沉着声交代:“找人来将这里打扫干净,以后休得再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侧夫人被当着大夫的面训斥,脸上十分难堪,又不敢回嘴,只得咬牙应声,快步离去。 钟姚关上门,等门外的脚步声都走远了才转身回内室。 刚还奄奄一息的老夫人腾的坐起身:“装了半天渴死我了,快给我倒杯水。” 钟姚:“……” 厉害了我的奶奶,您要生在现代,不进娱乐圈拿个小金人都对不起您这身演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07 11:44:14~2021-04-09 02: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森川源 2瓶;牧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打包饭盒 “奶奶,你刚可真是吓死我了。”钟姚过去在桌上倒了杯养生茶捧给老夫人。 “傻丫头,”老夫人显然对自己的表演效果很满意,“我要真有什么事,你姜嬷嬷还能这么淡定吗?” 姜嬷嬷闻言在一旁掩着嘴笑。 钟姚接过喝完的空杯,面色有丝局促,轻声问:“奶奶还要喝吗?” 老夫人含笑摇头。 钟姚将杯子放上桌子,又坐回床边,低头沉默了下,片刻后,又抬眼细细的观察老夫人的神情。 她不确定今天侧夫人的话老夫人听进去多少,她肯定老夫人有过那么一刻的迟疑,虽然后来她故意将矛盾点转移到了钟箐二人身上,但是她心里终究还是有点不安。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外人眼里,自己确实和原身差距太大了,那么,奶奶会怀疑她吗? 她看了半天,老夫人眼里只有笑意。 “奶奶,你……”钟姚踌躇半天,欲言又止,“你相信姨娘说的话吗?我……” 老夫人笑出声:“就知道你会多想。” “你是不是丫头,奶奶会不知道吗?”她轻柔的捋了捋钟姚散落下来的刘海,看着钟姚的眼睛说,“就这样吧,就这样挺好的。” “就……这样?”钟姚有点迷茫。 老夫人向后靠在软枕上,半垂着眼缓缓道:“以前就总担心你性子太弱,将来我不在了,谁能护着你?我就巴望着哪一天啊,你能变得独立坚强起来,如今这样倒是合了我的心愿,尽管……” -- 第34页 她没说完,笑了声摇了摇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孙女,没人能说你什么。” “放心,有奶奶护着你呢。”老夫人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 钟姚红着眼睛点点头。 老夫人在钟姚房休息了会儿,一起吃过晚饭才回了自己院子。 钟姚将她送回房,照例给她按摩完手脚,伺候她上了床才退出去。 院中梧桐树下,闫清望着远处层叠山影不知在想什么,月色清清淡淡撒在他身上,钟姚觉得,闫清和这月色尤为搭配,都有一种九天之上落入凡尘,却非凡物的感觉。 此时闫清一手端在身前,一手负于身后,背脊笔挺而立,这不是女子惯常站立的姿势。 不过钟姚却没觉得维和,反倒莫名品出一股潇洒的气质。 潇洒?钟姚有点费解,明明是个柔弱娴静的小美人,自己为何会将这个词放在她身上? “哈喽,小娘子在想谁?”钟姚蹦蹦跳跳的过去,搭在他肩上。 闫清思绪被打断,愣了下神,顿觉钟姚整个人贴着他后背,背上两处柔软尤为明显,霎时汗毛都立起来了,仓促间挣脱开,退了一大步。 钟姚见他脸都红了,差点蹦树上去,哑然失笑。 “都是姑娘家,你至于这么害羞吗?” 闫清暗自吐纳了好几个气息才将脸上的热度压下去,支吾道:“我,我只是被你吓了一跳。” “胆子可真小……”钟姚撇嘴,随后又笑了起来,“今天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及时将奶奶请过来我可就麻烦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闫清含糊的应者,刚才太刺激,现在心跳还有点快。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溜走的?我转头没见你,还以为你丢下我自己跑路了呢。”钟姚问。 啧,小人之心。 闫清不想理她,只将她手腕抓起来看。下午时家丁绑的用力,钟姚又挣扎了许久,腕上一圈青紫的勒痕。 闫清微皱了眉:“走吧,回去我给你上点药。” “没那么严重,我又不觉得疼。”钟姚大大咧咧的,还专门转了下手腕给闫清看。 “上药消的快,不然你明日带着这个让袁嫂子看到她会担心。” “说的也是……” …… 说话声渐行渐远,屋内,老夫人半靠着软枕,从窗外的月色收回了眼。 “丫头最近时常出去吗?” 姜嬷嬷正将一个汤婆子放进被子,靠在她脚边,闻言应道:“嗯,知道你会担心丫头,我就过问了下,听门房说,之前几天丫头每天早早的就出门去,下午才回来,中间你不舒服那几日倒是没出去,这两日又是一大早就出去了。” 老夫人仰头看着床幔上的流苏出神,喃喃道:“出事前,丫头总待在家里不愿出门,她胆小又自卑,总觉得出去会被人笑话……” 姜嬷嬷愣了愣,弯腰靠近老夫人,轻声问:“你的意思是……” 老夫人疲惫的阖眼,叹了口气:“去查一查,看看她每日出去都是去了哪儿,做了什么。” “是。” 另一头,钟姚没心没肺惯了,因老夫人说了信她,又因房里还有个又软又糯又体贴的小娘子细心的给她抹抹药揉揉肩,再想起白日里打工小摊的进账,很快就把那点不愉快给忘了,觉得这生活还是挺美好挺有希望的。 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仍旧一早精神的出门上工去。 往后几天钟姚心情都挺不错,想来应该是钟老头给过警告了,侧夫人那一家子没再来找自己麻烦,有次回去碰到钟箐也远远便掉头避开了她。 豆花摊子一如既往的是整条街最火热的,主要是除了味道好之外,还有个赏心悦目的小娘子在收钱,有美人谁不愿多看两眼? 许多人为了不用等太久,越来越早的便到摊上等着,甚至近两日,钟姚几人早上刚到摊上,便见已经有食客将凳子都搬下来坐着等着了。 “要是能外卖就好了。” 钟姚看着许多赶时间等不及离开的人,就像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溜走,惋惜不已。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一次性饭盒,摊子上用的粗陶碗虽然不贵,却易碎易裂不方便携带,而那些漆木食盒就更是有钱人家才用的东西,不可能用来做打包用。 八张桌子还是少了啊…… 这日朝食之后,袁嫂子问中午想吃什么,平日里大家吃饭要么就是直接吃豆腐脑,要么袁嫂子做饭。 钟姚表示今天不想吃豆腐脑了,她想起昨天去买盐时路过的肉饼摊,肉香四溢,闻起来不错的样子,便想去试试。 袁嫂子,袁锦和闫清索性也都要了肉饼,钟姚被派做代表替大家去买。 肉饼子做起来费点时间要等一会儿,钟姚坐在小摊的凳子上等,摊主的一对小儿女正趴在桌子上扮家家酒。 他们将清水倒在竹筒里面,模仿着大人喝酒的样子,哥哥正是换牙的年纪,缺着门牙故作洒脱的举起“酒杯”说“干了这一杯”。 妹妹一脸愁苦,摸着圆圆的小肚子,奶声奶气的说:“不,不喝了,我都喝了三杯了,再喝要醉了。” 钟姚“噗嗤”一声,觉得实在是可爱,兴致勃勃的撑着下巴看两个小鬼玩耍。 看着他们故意将“酒杯”碰的铛铛响,钟姚突然灵犀一动。 -- 第35页 她兴冲冲的提着肉饼子回去,见到袁嫂子便问:“嫂子,你可知城里哪儿有卖竹料的吗?” 袁嫂子刚备完食材,从闫清手里接过孩子,想了想:“北门那边的阳庭坊里好像有好几家竹工铺,你要做什么东西吗?” 钟姚咬了口肉饼,笑嘻嘻的说:“我有个主意……” …… 三日后,西城门还未开,城门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 “老板,来两碗豆腐脑,快一些,快开城门了,我们赶时间。” 两青年匆匆坐了最后两个空位,后面来的人只得扼腕的等着。 “好,你们是在这儿吃还是打包?”豆花儿摊的小娘子盈盈含笑,像晨曦中带着露珠盛开的茉莉。 青年晃了下神才反应过来:“打包是什么意思?” “就是如果你们等不及,可以带走慢慢吃的意思。” 众人一脸茫然,想象端着个瓷碗边走边吃的样子,算了吧,太傻了。 闫清去灶台拿过一个巴掌大的竹筒,竹筒洗的干干净净,切割的边口也磨的光滑圆润。竹筒里面装着滑嫩的豆腐脑,面上点上一些翠绿的芫荽叶子,这么装着倒是感觉比粗陶碗更精致些。 “你们若是赶时间的,可以选择装在这竹筒里带走吃。这竹筒和木勺子我们收八文钱作为押金,回头你们再来时,将竹筒还回来,便将押金退给你们。” 他又拿了张油纸盖在竹筒上,用细麻绳拴紧。 “若是有人暂时还不想吃,也可以给你封口起来,等你什么时候想吃再打开便成,不过封口的话,得加收一文油纸钱。” “嘿,这方法可好!也省的我每次都要等半天,有时赶时间还吃不上了,快快,给我打包一份!” 在外排队的人一听还能这样,顿时没赶上座的郁闷一扫而空。 “我这儿也打包两份。” “这里打包一份。” 于是这天早上,长街上便见许多人手里捧着个竹筒子,拿着木勺边走边吃着什么,还有人手上拿的竹筒被油纸封着口,匆匆出城而去。 其他摊上的客人都纷纷好奇这到底吃的是什么新奇玩意儿? 就连排队出城的队伍中也有许多人捧着竹筒边等边悠闲的舀着吃,旁边啃着冷馍馍的人见他竹筒里冒出的丝丝热气,顿时对手中的馍馍没了胃口。 通关的士兵看那些人手上热腾腾的吃食,也暗自咽了下口水。 晨间休息时,附近几个摊上的老板娘都跑过来唠嗑。 毕竟这几日豆花摊的生意有目共睹,以前本是街上生意最淡的摊子,如今突然成为街上最火的,说不羡慕是假的,都想过来取取经。 作者有话说: 钟姚:有手机和网络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开启外卖业务了。 作者:你别太过分……这个真有不了…… --- 感谢在2021-04-09 02:43:12~2021-04-10 15:2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婚配否 几人坐在摊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对面摊的陈家嫂子把玩着一个竹筒,忍不住夸赞。 “袁嫂子这脑袋真是绝了,怎么就能想到这种好办法,今早上到处都看到拿着竹筒边走边吃的人。” “我哪儿想的到,”袁嫂子指了指旁边桌正在和闫清聊天的钟姚,“都是那丫头的主意。” 旁边摊的冯吴氏转头细细将钟姚打量一番,倾身靠近袁嫂子,低声问:“这丫头可婚嫁了?” 袁嫂子怔了下,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应该是没有的。” 冯吴氏若有所思,袁嫂子也轻声问:“你想干嘛?” “我侄子不是和她差不多年纪吗?如今也没婚配呢。”她算盘打的好,钟姚头脑灵活人又勤快,这么短的时间将这个不死不活的豆花摊子盘成街上最火的,这丫头分明就是带财带福的。别人家的生意羡慕不来,但若是能将这福财之人娶进自己家里岂不美哉? 虽然这丫头是胖了点,没那么好看,但平常人家娶妻首先看的是能不能帮家里做事,外表也不能当饭吃不是?就像那个叫闫清的丫头,看着柔柔弱弱就是一副不好生养的样子,长的好看有什么用? 隔壁桌闫清纳闷:她干嘛一副嫌弃的眼神看我? 袁嫂子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个偶尔去冯吴氏摊上帮忙的侄儿,凉凉的说:“你可拉倒吧,你那侄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又瘦弱又木纳,钟姚能看得上他?” 如今钟姚在袁嫂子眼中,可不是一般人家的男子能配得上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他那是斯文好吧,别人可是读书人,谁家姑娘不想嫁给读书的,将来要是考取了功名,那可就轮不到这丫头了。” 袁嫂子想想也有道理,像她们这种人家,集全家之财力供养出来的读书人,那可是金贵着的。 “这种事你在这儿拉媒有什么用,还不得讲究个你情我愿,你总的把你侄儿拉过来两人相一相。” “这是当然,他近日有事回老家去了,等他回来了我与他说说。” 陈家嫂子听完打趣道:“我怎么就没有个弟弟或者侄子呢。” 几人掩嘴而笑,袁嫂子却不怎么笑的出来,她私心里并不想钟姚就这么嫁人了,她这摊子还巴望着钟姚呢。 -- 第36页 但转念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要不得,钟姚只是在自己这里做工的,她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一辈子不嫁人吧。 几人聊了会儿,话题又转了回去,陈家嫂子拿着竹筒说:“这东西挺好,我也想去做一些,这样馄饨也可以让人打包着走。” 一道刻薄的声音轻蔑的笑了一声:“你那摊子平日人都坐不满,何必要这竹筒多此一举。” 气氛一下静了下来,大家尴尬的看过去,杨李氏气定神闲的坐着,并没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 陈嫂子带过来的瓜子就属她磕的最多,别人都将瓜子壳放在桌上,只有她脚下丢了一地。 她和她丈夫的摊子在长街最前面,是整条街上最大的一个摊位,有别人两个摊那么大,也是唯一一家卖炒菜蒸煮饭食的摊子。 平日里夫妻二人是一贯看不上其他小食摊主的。 往常大家唠嗑一般也就在附近的地方不会走太远,毕竟自己摊子上可能随时需要人手。豆花摊在长街靠后的位置,离杨李氏的摊子很远,大家也不知道她今日抽什么风突然跑这么远过来闲聊。 她向来刻薄,大家本不愿意与她坐一起说话,但见她一直默默嗑瓜子没说话,也就渐渐将她给忘了,没想到这人本性难移,不说话就算了,一说话就能气死人。 陈嫂子脸色不大好,起身赧然笑了下:“我想起摊子上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其他人见陈嫂子走了,也悻悻然的找借口离开。 还剩下杨李氏不动如山的坐着继续嗑瓜子。 袁嫂子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你……” 杨李氏扔了十二文钱在桌子上。 “我家饭菜吃腻了,今天是过来尝尝你这豆腐脑的。” 那姿态不像是来吃东西的,倒像是来施恩的。 来者是客,袁嫂子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起身去给她做豆腐脑。 钟姚和闫清一起逗了会儿袁锦,见时辰差不多要准备午食了,便起身去收拾刚才大家丢了一桌都瓜子壳。 杨李氏吃着东西,默默看着钟姚擦干净桌子,又拿扫帚过来扫地,突然出声:“喂,她给你开多少钱?” 钟姚停下动作,直起身:“嗯?” “到我那儿去干活儿,我给你开双倍的工钱。”杨李氏仰着头,仿佛给了天大的恩惠,就等着钟姚感恩戴德的来抱大腿。 钟姚:“……” 钟姚下意识转头去看袁嫂子,见她站在灶台边,神情有点无措,显然是听到了。 杨李氏说话声音不小,根本就没顾虑袁嫂子是否听到。 闫清和袁锦听到动静都看了过来,袁锦小孩子心性,怕钟姚真的走了,过去默默拉着钟姚的一角衣袖。 相处这半个多月,他已经很喜欢这两个姐姐了。 钟姚皱了下眉,她虽然的确很想挣钱,但是她也直觉的讨厌面前这个人。不单是因为她傲慢的态度,可能更因为单单她脚下那一地的瓜子壳。 “你是不是有毛病?” 杨李氏夫妇在长街上谁都要卖几分薄面,正等着钟姚上前巴结她呢,突然听她来这么一句,有点没听懂似的:“你说什么?” “你该庆幸我只是这儿的小工而不是老板。”钟姚将桌上的十二枚铜钱一个一个捡起来,“不然若是我遇到这种来我地盘上当着我的面挖人的,我一定会揍的她丈夫孩子都不认识她。” “你!”杨李氏摔了勺子站起身,想骂几句,对比了下自己和钟姚的体型,又将话咽下去,只梗着脖子说,“多少人想去我那儿我还看不上呢,你别不识抬举。” 快到午间了,钟姚不想和她浪费时间,往前走了一步,杨李氏下意识退了一步:“你……你要做什么?” 钟姚将铜钱塞进她手里:“买卖是双向选择,你可以选择来我们这儿吃东西,我们也当然有权选择不做你的生意。” “你,你——”钟姚将她请了出去,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杨李氏还从没被人这么驳过面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对了,”钟姚指着桌上的碗,“这碗豆腐脑虽然你已经吃过一半了,但我不收你钱,就当我们施舍你的。” 杨李氏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手指着她抖了好半天,最后才狠狠的撂了句:“呸!谁稀罕!也不过如此!” 钟姚看着她走远,转头用能让她听到的声量劝导袁嫂子。 “嫂子,你以后少和这种脑子不太好的人接触,万一她突然犯病咬你怎么办?” 对面陈嫂子噗嗤一声笑出来。 袁嫂子也没忍住笑,笑过之后又有点隐隐的担忧。 那杨李氏夫妇,可不是吃亏了能忍住的人。 钟姚并没将这种小插曲放在心上,仍旧每日开心的打工赚钱,豆花摊也依旧是长街生意最好的地方。 这日一早,正是城门口热火朝天吃朝食的时候。 街口突然涌入大批凶神恶煞的精甲士兵! 士兵一路列队到城墙下,城门很快被关上,正要出城的百姓被这个阵势吓到,拥堵在城门下顿时哄闹成一片。 一队士兵堵住街口,持枪鹄立的形成人墙,将长街上的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摊子上吃东西的人不明所以,都纷纷紧张的起身张望。 其余的士兵纷纷抽出佩刀! -- 第37页 明晃晃的寒锋露出来,街上刹时惊叫声一片,人们推推搡搡下意识的想往外跑,但两头都被士兵堵住了,出不去,隔壁摊子的老板娘已经吓哭了,被她丈夫紧紧护在怀里。 “安静!都安静!官府捉拿要犯,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别动,别说话,乖乖配合排查!违令者,就地格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10 15:24:40~2021-04-11 03:3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让我独享妲己、牧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要犯 “安静!都别动!” 领头的军官大声喝斥了三声,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大家不敢出声,动也不敢动一下,待在原地瑟瑟发抖,生怕一个微小的动作引起这些士兵的注意撞刀口上。 钟姚不动声色的挪到闫清身边,偷偷将他手握在掌心。 ——小娘子胆小,这种场面估计得吓坏了。 闫清愣了下,转过头看她。 钟姚也细细的观察他,想看他到底有多害怕。 两人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闫清才终于反应过来,恰如其分的做了点害怕的表情。 钟姚了然。 果然是吓到了,小娘子真可怜,我做姐姐的要好好保护他。 钟姚轻轻地捏了下闫清的手指:“别怕,躲我后面,没事的。” “……” 那些士兵将人围在里面,一个一个的仔细看过去,男人们都会被他们拉过去,蒙住口鼻对照画像仔细辨认。 画像上的人带着半张像是银制的獠牙面罩,头发随意的披散下来,只露出一双眼尾上挑的狭长双眼,眼眸不大,微眯着单眼皮从画像中看出来,给人一种阴柔狠戾的感觉。 看画像分不出男女,但见士兵主要盘查的都是身形瘦高的男人,想来应该是个男的。 士兵走到钟姚前面时,钟姚下意识移了步挡住闫清。 士兵看了眼她身后露出半边脸怯生生的人,又看了眼钟姚,并未多做停留,转身去查其他人。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所有人基本盘查完毕。 显然没有找到犯人,围堵的士兵虽放开了口子,城门却依然紧闭。 士兵很快重新列队,慢慢往城内搜查进去。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城门不开,今日是出不了城了,所有人惊魂未定,也没了吃饭的心情,匆匆回家去了。 往日人声鼎沸的长街很快就只剩寥寥几人,豆花摊上等着打包的人都走了,座上的客人也匆匆结账走了大半。 耽搁一个多时辰,桌上的豆腐脑早凉透了,剩下的几个客人一边低声咒骂这些士兵一边哆嗦的吃冷食。 袁嫂子见状叹了口气:“我给你们换碗热的吧,暖暖身子,当我请你们的。” “艾,那可真是谢谢老板娘了。”听她这么说,食客们心里找回点安慰。其实不是身体冷,而是那股子胆寒劲儿还没过去,都是平头老百姓,平日里哪儿见过那些士兵的长刀离自己这么近的? “别客气,遇上这事儿谁都不好受。”要搁以前袁嫂子也是不舍得如此大方的,也是如今生意好了确实能赚钱了,小小的做点人情也能承受。 其实她自己也没好哪儿去,咚咚打鼓的心跳还没平复下来,但是她不能表现出害怕,袁锦已经吓得小脸煞白,眼泪水强忍着没掉下来,她得挺直背脊护着儿子。 左右今天基本不会再有客人,她给食客做了豆腐脑,又准备给自己和钟姚几人也一人做一碗。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以前沛城哪儿是这样。”食客吃着热腾的东西,心情平复了许多,忍不住开始抱怨。 “这么大阵仗,捉拿什么要犯啊这是?这得犯多大的罪啊?” “妈的,咱们沛城的兵都死了吗?让这些不知哪儿来的野兵在沛城横行霸道!”这食客越想越愤慨,声音不直觉大了些。 旁边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小声些,那些兵就在隔壁街呢!” “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生气有什么用,谁管我们死活?宁王自己在京城享福,多少年没回封地了?咱们这么大个沛城没有主人,谁不觊觎?“ “我倒是听说点消息……”今日不像往日闹腾,大家虽是小声说话,隔壁桌的人却也能听清,此时插了嘴,“我一个在京城做官的远房亲戚前两个月回来省亲,他说自从四年前,老王爷王妃,还有宁王的弟弟长姐都意外去世后……”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宁王这里就有点不大清醒了,这几年圣上都留他在京城修养呢。” 如此说来,大家也只得一阵唏嘘。 闫清看着士兵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画像上的人是鬼影。 此时其他三个城门应该也已经关闭了,全程戒严在搜索他。他倒不是担心鬼影,以他的本事这群士兵不可能找的到他,实际上,若不是他故意现身,这群饭桶根本不可能会看到他的样子。 他会现身,必然是为了让人看到他这个凶手,将席泉的嫌疑完全摘除,这说明他已经得手了。 ——杨执死了。 “怎么了?” 一双温热的手捧在他脸上,闫清回神,见钟姚距离他咫尺间,眼中满是关切。 -- 第38页 闫清有片刻愣怔。 这女人……其实眼睛长的挺好看的…… “吓到了?”钟姚见他木呆呆的,显然被吓的不轻,于是将他搂进怀里,轻轻的拍背,低声安抚,“没事了,不怕不怕,姐保护你,不怕啊。” 闫清:“……” “袁嫂子叫我们过去吃点热的暖暖身子,要吃吗?” 闫清被她抱着觉得周身热和,一时有点不想动。 “闫清?” “嗯?” “去吃点东西,好吗?”钟姚拉开点距离,说话轻言细语,生怕再吓到他。 热源离开,闫清说不清为什么对那怀抱有点眷念,可能因为自己内力尽失,较之以往稍微畏寒了点吧。 “……好。” 街上已没多少人,如今全城戒严,许多人都窝回家里省的出来触上霉头。 今天的生意是没得做了,大家吃完东西之后便开始打扫收摊。 闫清坐着理这两日的账,袁锦趴在桌上看他写字。 小家伙看的入神,不知不觉脑袋都快贴纸上了,闫清一根手指抵着额头将他推回去。 “喜欢看写字?” 小家伙愣愣的点点头。 闫清:“怎么不去读书?” 小家伙愣了下,回头看了眼袁嫂子,又转回来默默的摇了摇头。 袁锦是个懂事孩子,知道家里负担不起他读书,并且还有个弟弟要养,所以根本不会开口和娘亲提这种要求。 闫清似乎看懂了他的消沉。 “我教你写字吧。”正巧他今天心情不错。 小家伙眼中瞬间闪出光彩,咧着嘴笑出缺了一颗的门牙:“谢谢闫清姐姐!” 城里搜查要犯,连着两日没开城门,封城到第三日,百姓怨声载道,聚集在城门口请求开门,官兵抓不到要犯,也不能这么耗下去,只得下令开了门。 街上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各家摊子也支了起来,豆花摊也很快恢复了火热。 “多少钱?” “总共二十文,你将竹筒和勺子还回来时,会退你八文。”闫清一手抱着奶娃娃一手将打包好的豆腐脑端给面前的紫衣少年。 “我才不要为了八文钱又跑回来。”紫衣少年喃喃嘀咕,看着奶娃娃抓着闫清的头发往嘴里塞,闫清面色有丝不耐,但又不能打他,只能动作小心的将头发从奶娃手里抽出来,然后尽数挽到另一边肩头,少年眼神闪过一丝复杂,又很快掩了下去。 他舀了一勺豆腐脑送进嘴里,滑嫩鲜香的豆花儿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再咽下,少年笑的露出小虎牙:“味道不错。” 少年身量挺高,将一头墨发高高束起显的更高,眼眸不大,笑起来时眼尾上挑,狭长的单眼皮眯成缝。 他将二十文放在闫清手心,然后转身闲庭信步的一边吃东西一边出城而去。 闫清只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又回头继续和奶娃大眼瞪小眼。 转眼到了月末,这日收摊之后,闫清将账本拿出来,一页一页的为袁嫂子对每日的账目。 袁嫂子对他已是满心信任:“你不用给我对这么细致的,我自然相信你的帐必然没问题。” 闫清看了她一眼:“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你是东家,再怎么也是要学者看账本的。” 他的未尽之言是:我终归是要离开的,将来你总的学着自己做账。 “可是……”袁嫂子有点难为情,“我不识字……” 闫清愣了下,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他低头想了想:“这样嫂子,之后有空我教你认数字,做账能认数字也足够了,至于具体的物件,到时候咱们画符号来代替就行。” “好的好的。”袁嫂子自然是连连点头。 闫清一页一页给她算下去,直到最后算出总账:“除去食材的成本,买了桌子,凳子,还有竹筒勺子,还要除去摊位的租子,这个月总共赚了二万二千六百四十七文。” 袁嫂子捧着账本看后面那个她看不懂的数字,有点愣神。 这可相当于她当初四个月的收入了! 她每日看着床下箱子里的铜钱越来越多,知道这个月必然比往常赚的多,可没想到能有这么多。就算除去钟姚的工钱,也剩下比往常的两倍还多,最主要是,这一个月,是她一直以来最轻松的一个月。 第二日一早,袁嫂子小心低调的带着一大袋铜钱,赶在钱庄开门时便进去换成了碎银子,然后喜滋滋的给钟姚开了工钱。 钟姚掂着手上的六两银子,也是无比满足,听闻那些大酒楼的伙计一个月工钱也不过二两呢。 袁嫂子想了想,也给了闫清二两。 “我也有?”他当初说帮忙时并未提过工钱,在他看来只是闲着找点事做,也算是为钟姚分担一些。 “当然有,你收钱做账还常常帮我带孩子,可也是分担了重要的活儿。”袁嫂子乐呵呵的将钱放在他面前。 我可不想给你带孩子……闫清在心里嘀咕。 他看着钟姚,钟姚笑着说:“嫂子给你你就收着吧,这是你自己干活儿挣得。” 闫清将钱收下道了谢。 这日收摊后,回家路上,钟姚喜滋滋的拉着闫清进了多宝斋。 “老板,麻烦给我拿下那条禁步*。”钟姚指着窗口架子上挂着的一条白玉淡青穗的禁步。 -- 第39页 从老板手里接过,她转身将禁步仔细佩戴在闫清腰间,然后退了一步欣赏,很是满意。 “果然好看,老板多少钱?” 闫清忙按住她:“小姐买这个做甚?” 禁步带在腰间妨碍做事,多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佩戴的,钟姚天天干活,根本带不住这个。 钟姚笑着说:“给你买的,你不是很喜欢这个吗?” 作者有话说: *禁步:古代的一种饰品,将玉佩,绳结,穗子等编成一串,系在腰间。 紫衣少年鬼影同学内心受到暴击:卧槽卧槽卧槽!我今天看到了世子带孩子!!!我们英明冷酷的世子哪儿去了??难道席泉说的是真的?世子真的变女人了??不行,这个消息我要快点回去告诉大家! —— 感谢在2021-04-11 03:31:04~2021-04-14 11: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明眸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明眸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竞争者 闫清愣了下:“我何时说喜欢这个了?” “我们每天回家路过这儿,你都会多看两眼这个禁步。”钟姚刮了下他的鼻子。 闫清:“……” 这女人,明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大多时候都很迟钝马虎。 比如自己装女人这件事。 他实际除了缩骨功能改变身型外,并不擅长装女人,很多时候不自觉还是会显露男人的行为习惯。若是换个心思细腻的人和他朝夕相处,必然早发现端倪了,可这个女人却是一点都没怀疑。 可有些时候,这女人又异常的细腻体贴。 “这个虽是送给你的,但你可给我好好珍藏着。”她轻轻捏着闫清的脸颊威胁,“这是我在这里靠自己赚到的第一份工钱买的礼物,可是有纪念价值的,要是弄丢弄坏了,当心我揍你。” 闫清不知道说什么,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太久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承受这一份善意。 钟姚付了钱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心情很好。 ——今天终于为自己的BJD娃娃添购了第一件装扮,开心! 闫清一只手让她牵着,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抓着禁步上的白玉轻轻抚摸。 这玉不值钱,不过三两银子买的低等料,和他以往所带的配饰比起来,连放在他眼前的资格都没有。 他其实并不是喜欢这玉,每次路过看的只是这上面的绳结,这绳结编的手法特殊,和她娘亲以前为他们姐弟编的一样。 他娘亲虽贵为王妃,很多事却喜欢亲力亲为,其中便是喜欢为他们三个孩子编各种配饰。娘亲的绳结编的复杂又漂亮,姐姐学了很久也没学会。 娘亲不在后,那些她亲手编的配饰都让他封箱珍藏了起来,再没舍得拿出来带过。 所以偶然间看到一样编法的绳结,总不自觉多看两眼,不曾想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让这个粗枝大叶的女人给捕捉到了。 闫清垂眸看着被钟姚握着的手。 这女人睚眦必报,直爽强势又很自我,但是又总是以毫无防备的善意面对别人,对自己如是,对袁嫂子也如此。 明明在摊子上做事时灵敏聪慧,但是闫清却莫名觉得这女人…… 真是傻啊。 -- 上月赚了钱,钟姚干活更是积极了,每日早早的便拉着闫清到摊子上准备。 闫清睡眼惺忪,又敢怒不敢言,只得每日迷迷瞪瞪的让她拉到摊子上,再趴着打个盹儿。 可是钟姚积极了,客人却似乎不太积极了。 这两日大家很明显的感觉到来吃豆腐脑的客人少了很多,堂上座位虽然还是基本满座,但是打包的客人却少了大半。 大多人看到没座了便转身离开。 在又一个熟客因没座而离开后,钟姚陷入沉思。 这几个熟客往日就算没座,也是要么等会儿要么打包的,这是吃腻了? 钟姚之前想过这个问题,豆腐脑一开始火爆除了它本身美味之外,还有很大原因是因为它是个新鲜玩意儿。 大家不可能天天指着豆腐脑吃,新奇劲儿过了,这股热度必然会慢慢降下来,只是钟姚没想到降的这么快。 没道理啊,就算是热情冷却也应该是一点一点的淡下来,而不是这种前几日还火热,这两日食客量突然就直线式降了一半儿。 以她的估算,至少应该还能在火一个多月才是。 这日午食后,隔壁摊的冯吴氏过来将袁嫂子和钟姚拉倒一边。 冯吴氏脸色有点愤慨:“我刚才出城去送个东西,居然发现街头杨李氏他们家也开始卖豆腐脑了!” 袁嫂子愣了一下,看向钟姚。 “果然……”钟姚似乎并不意外,她就说这热度不应该消退的这么快,原来问题在这儿。 城门大街很长,杨李氏的摊子在城门口,豆花摊在街后面,平日街上人多,从豆花摊上看不见杨李氏的摊子卖了什么。 “他们两个摊子,拿了一个出来卖豆腐脑,而且啊,他们豆腐脑只卖十一文!真不要脸,这摆明了就是抢你们的生意。”冯吴氏鄙夷的呸了声。 她一激动,声音就收不住,旁边桌上吃东西的食客听到笑着宽慰:“嗐,他们那个摊儿啊,我去吃过一次,虽然比你们便宜,但是味道不如你们,我还是喜欢你们这边的口味。你们若是也降点价,保准客人全都回来了。” -- 第40页 袁嫂子勉强的笑了笑。 冯吴氏还是气不过:“袁嫂子一个人养两孩子不容易,大家都看在眼里,平日里能帮衬都帮衬点,你说这是什么人啊,看到别人生意好了就来抢!” 钟姚倒是平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别人要卖什么我们也管不着,这豆腐脑迟早都会有第二家第三家的。” “可是……”冯吴氏担忧的看着袁嫂子,袁嫂子太苦了,之前生意不好,日子过的拮据,好不容易看到现在能赚点钱了,还没过多久呢,就被人截了。 钟姚拍了拍冯吴氏让她放心,道了谢让她先回去,然后拉着袁嫂子找了个桌子坐下,闫清也坐到对面。 “原来之前她过来吃豆腐脑就是来学配方的,早知道……” 早知道如何,她没说下去,能如何?别人花钱来买,总不能下毒毒死她吧? 钟姚看她非常沮丧,笑了笑:“没事的嫂子,豆腐脑这东西,本身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心的人来吃过两三次就必然能学了去。这种事本身迟早就会发生的。” 袁嫂子见她一脸轻松,有点不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担心呢?若是生意不好了,你的工钱也会变少的。” 闫清说:“豆腐脑在上个月的收入就已经是巅峰了,之后会慢慢开始淡下来,直至最后会像其他摊子一样成为一个普通小食摊。” 他转头问钟姚:“你是有主意了吧?” 钟姚点头:“这事我很早就想过了,如今的结果也是在我意料之内的,只是比我意料的早了些,本想说再过两月等豆腐脑的热度彻底淡了再给你说的。” “嫂子,咱们想赚钱,想一直赚钱,单靠豆腐脑是撑不起来的,我们必然得不时推出一些新的东西,一些不那么容易让人学了去的东西。要让食客习惯对我们这个摊子保持热情,而不是对豆腐脑保持热情。” 袁嫂子听的似懂非懂:“那……我们要怎么做?” 钟姚笑笑:“这几日你带我去肆集走走,我先看看你们这儿有些什么食材,能作出些什么东西。” “放心,”钟姚豪爽的拍拍袁嫂子的肩,“我吃过的美食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就算一个月换一样也够卖个好几年了,豆腐脑算啥,她要卖就卖呗。” 的亏钟姚前世是个吃货,吃遍了家后面和大学外面那两条长长的夜市小吃街。她虽是个料理白痴,但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却莫名有着厨神附体的错觉,觉得只要掌握了那些美食的做法,她也可以成为种花小当家。 最后的结果是她那群被黑暗料理折磨的形销骨立的朋友,以绝交为筹码,逼她立下了从今以后君子远庖厨的誓言。 也幸的如此,她现在就是个理论性选手,虽动手不行,但脑中食谱万千。 袁嫂子早将钟姚当作了主心骨,见她如此信心满满,便也放了许多心。 之后两天,收摊后钟姚和闫清都跟着袁嫂子去了肆集,然后再一起讨论推出什么小吃。因着许多材料和现代不同,所以做法上有些需要调整,制作食材也需要一遍一遍的尝试。 豆花摊的生意和之前一样,没有太火爆,也不算平淡,基本上也还是能满座。 这得归功于袁嫂子确实手艺好,她磨的豆花比别人的更细滑香甜,调出的口味也比别家更辛香美味,故而尽管比别家贵一文钱,也还是能留住很大一部分老顾客。 然而见她们卖的贵却还有这么多人光顾,有些人坐不住了。 这日一早,豆花摊上便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说: 钟姚:豆腐脑算什么?我的目标是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高富帅,登上人生巅峰~ 闫清:醒醒,搬砖了。 -- 感谢在2021-04-14 11:41:04~2021-04-14 19:17: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牧夷 3瓶;冰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闲汉 这日大早,钟姚和袁嫂子刚准备好开摊,便来了十几人将桌子都坐上了。 他们也不挨着坐,商量好了似的两人一桌,坐姿散漫,有人将腿塔在另一侧的空长凳上,将四座的方桌占的满满当当。 这群人不修边幅,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袁嫂子看着这群人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闫清要上前询问吃什么,被钟姚拉住,自己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每一桌只点一碗豆腐脑,然后就拿出自己带的花生牛肉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酒,一群人大清早便在这儿大声武气的喝上了。 西门长街上来往的都是一些正当商人或者附近学堂的学子,平日里最是不愿招惹这些人。 许多准备来吃东西的人见这里乌烟瘴气,一群人语言粗俗的喝酒聊天,花生壳瓜子壳扔了一地。 没有人愿意再进来,甚至连打包的人也都是在摊前犹豫一下便转身离开。 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没人想惹祸上身,都离的越远越好,连带着隔壁摊的生意都受到一定影响。 眼见着朝食的时间已经结束,再过会儿便到午食了,这群人还一点要消停离开的意思也没有,钟姚想上前,被袁嫂子按下。 她再怎么也是摊主,又是年纪最大的,就算心里再打鼓,也断然没有让一个未出阁的丫头去出头的道理。 -- 第41页 袁嫂子硬着头皮过去,对着一个被其他人叫大哥的男人,勉强扯了点笑:“客官,我们现在要打扫准备午食了,你看……” 她面前的男人叫王厂,长得满脸横肉,膀大腰圆,这秋寒料峭的天里还亮着肌肉暴胀的光膀子。 众人见袁嫂子说话了,哄闹的声音小了点,都看好戏的看了过来。 王厂将酒碗喝干了才转头扫了她一眼,闲散的回她:“你打扫你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被这些无赖盯着,袁嫂子腿有点抖,她咽了咽口水,小心说:“你们已经吃了一早上了,这样我们没法做生意……小摊本是小本经营,也请各位爷行个方便……” “老板娘,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王厂旁边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开了口,此人剥了颗煮花生扔进嘴里,呲出一口黄牙,“我们有不让你做生意吗?我们可是正正经经点了东西在这儿吃的客人。” “可是你们这样,其他的客人都不敢进来了……” “我们哪样?”旁边桌的喽啰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起身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老板娘这是看不起人啊?怎么?觉得我们不配来你这儿吃饭吗?” 其他人纷纷跟着起哄。 “我们可没拦着其他客人进来,你这摊自己味道做的不好没人吃,可别赖在我们头上。” “我们都是热心人,要不大伙儿帮着老板娘招呼下生意?哈哈哈哈……” “嘿,小伙子,对,就你,过来吃东西啊!这家味道不错,诶,别走啊——” “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你看,这可不怪我们,你家味道不好别人不愿意来。” 摊外行人见这里一堆无赖闹事都纷纷绕道走。 袁嫂子脸色煞白,背上的孩子也被吵的哭闹起来。 钟姚让闫清和袁锦待在灶台那边别出来,自己上前客气的说:“各位爷,不知小摊是否什么时候有过得罪,我在此先给大家赔个不是,今日大家点的东西,算是小店请大家的,也请各位爷看在我们摊上就几个女人孩子,赚点钱不容易的份上,高抬贵手吧。” 王厂翘着二郎腿,浪荡的靠着桌子,没拿正眼瞧钟姚。 “谁稀罕你请?我们给不起几碗豆腐脑的钱吗?放心,我们都是正经客人,吃了什么东西,该给钱一文不会少你的。” 钟姚吸了口气,沉声问:“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来闹事?” “怎么说话的?谁闹事了?” “大家来评评理,我们付钱吃东西,怎么叫闹事了?” “我们不就吃的慢一点吗?你看看,这豆腐脑我还没吃完呢,怎么着?你要赶我走?” “要不你们去报官好了,就说因为客人吃东西的时间有点长,所以要把他抓起来?” “对啊,去报官去,让官老爷来评评理,看看哪条律法有说客人东西都没吃完,摊主有权将他赶出去?” “哈哈哈哈……” 这些无赖有备而来,显然很有经验,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缺德事。 钟姚忍着将酒坛砸他们头上的冲动,这群人仗着歪理胡搅蛮缠,就想逼着她们先就范,若是她一个人倒是不怕,可这儿毕竟是袁嫂子的摊子,她得顾及到其他人。 “你们想如何,划条道吧。”钟姚问。 “嘿,这胖丫头胆色不错,还敢让我们划道。”他们平日各处闹事耍无赖,倒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沉着的女人。 黄牙眯着眼往闫清的方向打量许久,语调下.流的说:“这样吧,若是让那小娘子来陪大爷们喝喝酒聊聊天,把大爷们伺候高兴了,我们也许就愿意吃完离开了。” “你——” 这句话简直就是点了钟姚的火.药.库!她伸手就想抄起长凳砸过去,被旁边袁嫂子眼疾手快的按住,匆匆将她拉到灶台那边。 袁嫂子死死抓住钟姚手腕,知道她是暴脾气,最是看中闫清,这群人言语调戏闫清必是触了她底线。 可她们到底是女人家,若是和这群无赖动了手,吃亏的终归是自己。 闫清走近,见钟姚神色一脸暴虐。 “怎么了?” 钟姚听见闫清的声音,回了点理智,深呼吸两口,将疯狂想揍人的冲动压下:“没什么,不是人话,不听也罢。” “现在怎么办?这群人分明是要来断我们生意的。”闫清刚才虽离得远,却也听清楚了那黄牙不堪入耳的话,他抬眼将那边一群人挨个看了一遍,等他将来恢复身份,这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袁嫂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如何,只得垂头丧气。 “不能报官吗?”钟姚问。 袁嫂子沮丧摇头:“官府不会官这种小事,而且就像他们说的,他们点了东西吃,也会付钱,官府不会因为他们吃的久就判他们有罪啊。” 钟姚终于体会到现代有很多餐厅门口挂有“本餐厅限时用餐两小时”的标示有多重要了。 这群人一直到午食时间结束才结账扬长而去,剩下摊上满座满地的狼藉残渣。 这日豆花儿总共卖出八碗豆腐脑,总收入九十六文。 对面的陈嫂子和隔壁冯吴氏都围过来关切。 “这群人我知道,”陈嫂子厌恶道;“他们是城南那边的闲汉,大多没正当事儿做,也就在烟花巷那边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过府衙离这边近,他们一般是不会来这边的,今儿个怎么跑过来了。” -- 第42页 冯吴氏脸色很不好,因着一早上她的摊子也很直观的受到了影响。 “这不很明显吗?这些人摆明是受人指使的,除了街头那家也卖豆腐脑的,还能有谁会做这种事?呸!无耻!” 袁嫂子叹口气:“这种事没有证据也不好乱说。” “那你有什么打算?” 袁嫂子从早上惊吓一番到现在早乱了方寸,她下意识回头看钟姚,见钟姚皱着眉低头扫地。 钟姚都没办法,她就更不会有什么主意了。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希望他们只是今天闹一闹……” 这句自我安慰明显没什么底气,陈嫂子和冯吴氏相互看了眼,也不知能说什么。 这群闲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既然是受人指使的,那不逼的对方关门多半是不会罢休的。 果不其然。 之后三天,这群无赖仍旧天天一早便到,喝酒划拳闹到午时结束后才离开,每日只点八碗豆腐脑,走时留下一片狼藉。 钟姚几次想发作都被袁嫂子按下,她怕钟姚吃亏,更怕自己儿子被牵连。 袁嫂子每日愁的睡不着,整个人憔悴不堪,嘴唇上都上火起了泡。 到第五日清晨,袁嫂子眼下乌青,脚步沉重的推着板车到摊上。 她看着晨辉中自己的这个小摊子,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这几日她没一天睡了好觉,明明看着日子终于要好起来了,却又一朝回到从前,甚至比从前更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逼着自己坚强,现在第一次觉得,好累。 没有丈夫在身边,真的好累。 这摊子是自己一家人安身立命的地方,如今有人存了心不让她再做生意了,以后她和儿子怎么办? 袁嫂子低头看拉着自己的袁锦,袁锦懵懵懂懂,只觉娘亲看他的眼神无比忧伤。 这时钟姚和闫清也到了,见袁嫂子站在摊前发愣,知道她心里难受,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钟姚今日精神倒是不错,没了前两日的烦躁和郁闷,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样子。 她拉着袁嫂子的手,用力握了下,笑着安慰:“嫂子别急,不会有事的,我来想办法,很快就会解决了。” 能有什么办法? 她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和那些拉帮结派的闲汉斗? 袁嫂子勉强的笑笑,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14 19:17:41~2021-04-18 12: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卫捕快 这日王厂等人照例一早便来豆花摊赖着,朝食过后,钟姚突然上前,站王厂身边敲了下桌子。 王厂和黄牙看过去,钟姚带着笑问:“我最后问一次,你们确定要一直这么闹下去?” 王厂将这个虚张声势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轻蔑道:“怎么着?你这儿开门做生意还挑客人不成?我们就觉得你这儿风景好,喜欢天天来光顾不行吗?” “就是,要不你就去报官试试,看看官府会不会理你。”黄牙在一旁帮腔。 “行,”钟姚点点头,“别后悔。” 众人见这小娘们口气不小,都哄笑起来。 钟姚走回灶台边:“嫂子,你带着袁锦去报官吧。” “啊?”袁嫂子迟疑,“可是……官府不会管这些事的。” “会管的。”钟姚靠近她小声道,“你就说,这里要出人命了。” “什么?”袁嫂子震惊抬头,“你……” 钟姚笑着拍拍她的肩:“放心,相信我,今天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袁嫂子看了看旁边那群人,又看了看钟姚,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袁嫂子早已没了办法,都差不多开始想这个摊关了要去何处谋生了,如今听钟姚说有办法解决,也只能相信她试一试了。 王厂见豆花摊的老板娘带着孩子向着府衙的方向匆匆而去,他有恃无恐的和黄牙碰了个碗,干了酒才嘲讽道:“小娘们儿不懂律法,你以为就这么个小破摊子的事能请的动那些当差的吗?” 钟姚没理他,走进灶台里面去弯腰将菜刀找了出来放在菜板上。 “小姐,你这是……”闫清看着菜刀心里有点寒。 这女人该不会终于疯了,准备同归于尽了吧? 钟姚起身将闫清拉到距离王厂他们最远的角落,轻声交待:“一会儿你待在这儿,别过去知道吗?” “可是……” “听话。”钟姚刮了下他鼻子。 闫清只得闭嘴。 罢了,这女人应该不会砍人这么疯,见机行事吧。他悄然从袖中摸出两颗飞蝗石握在手心。 钟姚算着时间差不多了,笑吟吟的上前。 “各位爷想来是很懂律法了,那你们知道犯什么事会严惩吗?” 王厂懒散的瞥她一眼,根本肆无忌惮,毕竟曾经他们用这种方法连大酒楼都能搞垮,这么个小破摊子,他完全就不放在眼里。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正经做人,我管他什么会严惩?实话给你说吧,你这小摊子趁早关门,不然我……” 他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钟姚在他面前右手抓着左肩头的袖子,一用力,“呲啦”一声,整个左手衣袖被撕破大半,白花花的手膀子露了出来。 -- 第43页 众人喝酒笑闹的声音静了下来。 “什,什么意思?”王厂有点茫然。 钟姚转身去灶台将菜刀抄起来往王厂那边走了几步,王厂等人见她拿刀刷啦一下纷纷起身。 “怎么的?想动手?你可想清楚了,你要敢动手,那可就正当给我们理由砸了你这破摊子!” 钟姚眼角余光见袁嫂子带着官差回来了,反手将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惊恐的大叫一声: “不要过来——你们再往前一步,我,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王厂等人:“……?” 闫清:“……” 他默了两息,差点没压住嘴角笑出声。 就知道这女人总能想到出人意表的方法。 随即他神色一变,也伸手将衣袖扯破,冲上前去拉住钟姚的手,悲切的阻止:“姐,你别做傻事,你把刀放下,你死了我怎么办?” 钟姚愣了下,转头见闫清的袖子,皱了下眉,又继续演:“你放手!我不想活了,我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王厂一群人目瞪口呆,有点没反应过来,有人筷子上的炒花生咕噜噜滚到了地上也没顾上。 “住手!怎么回事?”跟着袁嫂子来的几个小捕快远远听见这边的喧闹,快步上前。 待走近一看,一群气质猥琐的闲汉围着两个姑娘,姑娘吓的瑟瑟发抖,拿刀以死自保,几乎不需要问,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怎么回事。 袁嫂子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两丫头衣袖残破,肌肤裸露,当场眼眶就红了。 “天杀的!你们这群畜生!天天来我这儿闹事就算了,居然做这种猪狗不如的事!”她再顾不上害怕,冲上去就要和王厂动手。 “不是,不是我们……”碍于捕快就在旁边,王厂也不敢还手,只得一边躲闪一边试图解释。他到现在都还有点懵,他们这群人虽然平时都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偶尔在花街和那些窑姐打情骂俏,但是也是绝计不敢碰良家妇女的。 袁嫂子虽是女流,也毕竟是长期干辛苦活儿的,力道不小,王厂和黄牙都让她在脸上挠了好几道指甲口子。 几位小捕快站定,将闲汉围在中间,“铮”的一声齐刷刷拔出腰间佩刀,闲汉们吓了一跳,脖子一缩都不自觉的往地上蹲。 为首的年轻小捕快上前拦了下袁嫂子,转头俊目一瞪将所有人扫视一圈,厉声喝道:“好大的胆子!大庭广众之下辱人名节!按大雍立律,毁人名节辱人清誉者,一概严惩不怠,你们可知罪?” “冤枉,卫大人,冤枉啊!”王厂顶着满脸抓痕,苦不堪言的叫屈,“我们没有碰她们,调戏良家妇女的罪名有多重我们是知道的,怎么可能动她们呢?” 被称为卫大人的年轻捕快重重哼了一声:“冤枉?笑话!你们一群人围在这里,难不成还是那两位姑娘自己撕破衣衫的?” “对啊对啊,真的就是她们自己撕破的啊!”黄牙迫不及待的应道。 一群小捕快惊呆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一个小捕快上前一脚踢在黄牙膝窝处,黄牙扑通一声跪下去。 小捕快满脸鄙夷:“跪好,闭嘴!敢做不敢当,还诬陷人家姑娘自毁清誉,你还是不是男人!” 黄牙:“我……” 他有口难言。 卫捕快不再看他,转向钟姚。 “姑娘,你先将刀放下,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们在此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袁嫂子上前去小心将钟姚手中菜刀夺下。 “姑娘可否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钟姚吸了下鼻子,惊魂未定的将前几日的事情说了遍,又接着说:“直到今日,这群人看我姐妹二人的眼神越发露骨,甚至多用下流言语调戏,我心中害怕,便叫嫂子去报官了。谁知嫂子刚走,这群人便按耐不住,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我们不依,挣扎间便被他们撕破了衣服……大人,你们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她语气哽咽,说不下去了。 “你他妈……”王厂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女人,气的想爆发。 “干什么!蹲下!谁准你说话的!”小捕快一脚将他的话踹断。 小捕快们将这个一脸雀斑,丑丑胖胖的姑娘打量一遍,看向王厂和黄牙的眼神有点复杂。 ——你们这群闲汉真是品味独特啊…… 王厂有口难言: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卫捕快见另一个姑娘被胖姑娘护在身后,看不清脸,遂偏头关切的问:“后面那位姑娘可有受伤?” 闫清从钟姚肩后怯生生的露出脸,一张芙蓉面梨花带雨,脸色苍白,薄唇紧抿,一看就是吓的不轻。 小捕快们:!!! 这群小捕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还未成亲,如此漂亮柔弱的小娘子要让自己遇见了放在心尖上宠着都来不及,竟然有人敢欺负她!心中更是不忿,转头又狠狠踹了闲汉几脚。 闫清抬手指着黄牙,哀哀戚戚的说:“我好害怕……这个人,前两日说,说要我陪他们喝酒聊天,要我伺候他们,把他们伺候高兴了才会放过我们……” 小捕快们一听,又气的围上去对着黄牙一顿拳打脚踢。 黄牙被揍的哀声连连。 卫捕快见闫清抬手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皓腕,眼神暗了下,思考一二,将自己外袍脱下,上前披在闫清身上。 -- 第44页 没人注意他耳尖绯红。 钟姚:…… 什么意思?然后呢?这儿还有个光着膀子的大活人你们看不见了? 袁嫂子这时也反应过来,匆匆去灶台下的柜子里将备用的外衫拿出来搭在钟姚肩上。 卫捕快走到王厂面前冷声说:“王厂,平时你在城南那边偷鸡摸狗没犯大事也就罢了,如今竟敢跑到衙门面前来造次,怎么?真当衙门办不了你了是吗?” “卫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啊。”王厂此刻才算完全反应过来,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两女人这么绝,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对付他,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只得坦白:“我们是受人指使来这里的。” 他指着街头的摊子:“打头那家姓杨的摊主是我远房的亲戚,是他们叫我们来的,让我们阻止豆花摊子做生意。我们真的只是来占了几天的座,绝对没做别的事!我们绝对没有碰她们!” 卫捕快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好啊!不但当街毁人名节,还结党营私,恶性竞争,蓄意破坏他人生意,罪加一等!” “来人!将这一干人等全押回衙门,还有那杨姓摊主,一并拷回去!” 王厂:“……” 卫捕快转身对闫清轻声说:“也请两位姑娘随我们去一趟衙门,审讯中需要你们作证。” 作者有话说: 钟姚:谁还不是个演技派呢? --- 感谢在2021-04-18 12:58:40~2021-04-19 11: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黄金口岸(修) 钟姚和闫清从府衙出来时已是下午。 事件始末很清晰, 再加上有捕快们的佐证,堂上王厂和姓杨的相互甩锅吵成一片,钟姚两个受害者只需在一旁恰如其分的“瑟瑟发抖”, 几乎不用说什么事情便已盖棺定论。 上午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去, 最后安然出来的只有她二人。一众闲汉因毁人名节, 坏人生意,各打四十大板, 羁押半月,而王厂和黄牙做为领头,各加十板。 这杖刑向来是个技术活儿,打人的刑杖握在皂录*手中, 不同的人能打出不同的效果, 有人被打的皮开肉绽, 实则未伤筋骨;有人被打的看似轻巧,实则内里伤重。 那群小捕快浩气凛然, 很是气愤这群无赖竟然欺辱柔弱女子——主要是指欺辱那个漂亮的小娘子。 想来是他们打了招呼, 皂录掌刑时下了重手, 刑杖板板到肉,堂上哀嚎声差点掀了天。 街头姓杨的摊主恶意扰乱他人生意, 也被打了二十大板,最后是让杨李氏找人抬回去的。 “闫姑娘。”卫捕快在门内叫住她们,大步走出。 他走到闫清面前, 还没说话,脸倒先红了一片, 嗫嚅了下, 将手上的油纸包递过去:“审案到现在错过了午食, 这是我娘做的肉馍, 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先吃着垫下肚子吧。“ 闫清怔了下,小世子内心有点感动,没想到宁王封地下的沛城是如此官民一家亲。 为官者如此体恤百姓,这个小捕快不错,他记住了,等他大业成了之后,定要好好重用。 不过他一向不太喜欢吃饼馍类的东西,问了问钟姚,钟姚笑笑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闫清礼貌的婉谢过,又想起:“对了,你的衣服……” 卫捕快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先穿着,空了我去你们摊子上拿就成,反正离的不远。” 旁边钟姚转头仔细看了眼这只明显想拱自家白菜的猪,长得倒是挺俊的,高高瘦瘦人也精神,连下次见面的借口都安排好了,倒也机灵。 可就是吧……她又看了看自家那颗明显状况外的白菜,卫捕快这路怕是有点艰辛。 “你们不用再担心,这群人以后不敢再去找你们麻烦了,我们也会时常过去巡视,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卫捕快说完,又好像觉得自己表现的有点太过殷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脖子,轻声干笑了下。 闫清笑着点点头,为官者关怀百姓,甚好,甚好。 然后三人便在府衙门口带着礼貌性微笑的尴尬站着,钟姚见卫捕快腼腆无措,很想再找点话题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心中有点好笑。 小捕快吼那群无赖时倒是气势十足,在闫清面前却是不知手脚怎么放了。 “大人若没其他事,我们便先回去了。”见他半天找不出话,钟姚只得开口。 卫捕快张嘴似想再嘱咐两句,又终究没说,只笑着点点头。 然后在原地一直看二人走远了才转身回了府衙。 二人回到摊上时,整条长街上的摊子都已经打烊了。 只剩豆花摊上还热着锅,袁嫂子站在摊前仰着脖子眺望。 远远见她们回来,便立马去打了两碗豆腐脑出来,又将蒸屉里热着的饭菜拿出,待二人走到摊前,桌上已摆好了碗筷。 “来来,先别说话,先吃饭,午食耽搁了,必然是饿了吧。”袁嫂子将二人匆匆按坐在桌旁,将筷子塞在她们手里。 钟姚刚面对卫捕快的肉馍时本不觉得饿,现在见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倒是觉得腹中空瑟了。 二人没再说话,闷头吃饭。钟姚饿了顾不上吃相,闫清倒是一如既往的清贵矜持。钟姚一边吃一边不忘大把往闫清碗里夹菜:“多吃点,看你吓的脸都白了,多吃点就好了。” -- 第45页 闫清:“……”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情不好时都可以通过“多吃点”来平复吗? 袁嫂子坐一旁抱着孩子默默看两人吃饭,看着看着,鼻子就忍不住发酸。 钟姚正吃着饭,无意间转头就见她低着头擦眼泪。 “嫂子,怎么了这是?事情都解决了你哭什么?” “都是嫂子没用,让你们两个小丫头出来扛事儿。”袁嫂子整个人又懊恼又沮丧,眼泪越流越厉害,“我就不该单独将你们留在摊子上,若早知道那群畜生会对你俩动手,我就是豁出去这条命和他们拼了了也不能让他们动你们一下。” “姑娘家名节多重要啊,都是因为我……都是嫂子没用……你们当时吓坏了吧?” 连钟姚这么坚强的丫头都被逼的拿刀以死相逼,当时的情形她简直不敢想象。 钟姚将闫清挑出来的肥肉又夹回他碗里,盯着他吃进去才无所谓的对袁嫂子说:“哦,那个啊,嫂子不用多想,袖子的确是我们自己撕的,我那是讹他们的。” 袁嫂子:“呃……?” 钟姚仰头想了想:“那个叫王厂的好像确实吓坏了的样子……” 她面色有点自责:“其实我也没想到会判这么重,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出来的时候我见他被人拖着押去牢房,本想过去道个歉,结果他屁股都被打开花了还能蹦起半丈高,见我跟见鬼了似的,叫我离他远一点……” 袁嫂子:“……” 袁嫂子嘴角猛抽搐,话都噎在喉间,原本整个人都沉浸在哀绪中,冷不丁听钟姚云淡风轻的这么来一句,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继续悲伤,只挂着满脸眼泪鼻涕呆呆的抬头看她。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内心莫名就觉得……有点同情那群闲汉…… “……”钟姚见她那模样,有点没眼看,动作自然的从闫清衣襟里摸出绢帕塞给她,“嫂子,擦擦脸……我们吃饭呢……” 完了又给闫清夹了快肉,顺带语重心长的对闫清嘀咕一句:“多吃点肉吧,你这胸再瘦下去都快分不清正面和背面了。” 闫清:“……” 好想将豆腐脑呼她脸上! 这女人怎么总能轻易挑起自己的杀意? 袁嫂子脸埋在绢帕里,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方才那点哀思愁绪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丫头总有如此的本事,仿佛所有难过沮丧的事,到她这里最终都能一笑淡然盖过。明明是个不大的孩子,却又有主见又有担当,对自己人百般体贴细致,对找事的人却又狠又绝。 说来惭愧,自己这个大了她一轮的人,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依靠这么一个丫头了。 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丫头带给她的安全感,就像当初自己丈夫还在世一样。 真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钟姚见袁嫂子笑了,舒了口气。 见闫清吃的差不多了,冷不防扣了两指在他额头重重弹了个暴栗。 闫清整个人激灵一下,不知这女人又吃错了什么药,没有防备被她弹的呲牙咧嘴,捂着头莫名看着她。 钟姚很有气势的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点着闫清额头开始秋后算账:“你可长本事了,我当时怎么交待你的?我有没有给你说叫你待在后面别上前来?你冲上来逞什么能?” “我……” “你什么你,那群无赖要真动手伤了你怎么办?平时不是挺胆小的吗?这时候又不怕了?还敢撕衣服了?嗯?” 闫清有点一言难尽的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表情……来,你给我说说你当时逞能是出于什么心路历程?” 闫清有点为难:“我……不好说。” “说吧,我保证不揍你。” 闫清仰头面色复杂的看了她半晌。 “说——” 闫清斟酌再三才开口道:“小姐,你有没有想过,当时我们两都在那儿,如果那群无赖只调戏你而不调戏我,似乎……可能……大概,就……不怎么容易取信于人……” 这句话的潜台词约莫就是:小姐你对自己的长相是不是有点没数? 钟姚:“……” ……好他妈有道理,我竟无从反驳。 -- 夜间细雨迷朦,清爽宜人,天幕万缕垂绦,洗净万家风尘。 微雨直至东方微明时方歇。红枫点点滴露,落入砖缝,带走昨日最后一丝埃尘,晨光熹微,万物清明,又是新的一天。 长街的烟火气很快升腾起来,蒸发掉叶尖最后那点湿意。 豆花摊又恢复了往日的干净与热闹,老食客们重新坐了回来。 袁嫂子昨日回去早早睡了个好觉,今日整个人神采奕奕,在灶台边忙活的特别起劲。 钟姚看不出之前的事对她有什么影响,一如既往的闷头干活儿,一如既往的想到赚钱就傻乐。 倒是闫清抱孩子越来越娴熟了,不知是他认命了还是那奶娃认命了,他二人似乎终于达成了某种和解,不再随时大眼瞪小眼,奶娃终于肯在自己娘亲忙的不可开交时,靠在这个平胸的假女人胸膛上睡一会儿,而闫清也终于勉强接受了自己账房加奶妈的身份。 其实袁嫂子和钟姚都忽视了一件事,闫清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单手稳稳的抱着个快一岁的奶娃,还不影响另一只手算账收钱,这怕是连袁嫂子的臂力也做不到的。 -- 第46页 闫清收钱时虽随时走动,却步伐平稳,奶娃靠在他肩上睡的香甜,一觉睡到朝食快结束也未见醒来。 他刚收完一桌食客的钱,转身便见昨日的几个小捕快走近。 “闫姑娘,早晨好啊。”其中一个脸圆圆的小捕快笑眯了眼打招呼。 闫清笑答:“早晨好,几位大人是来吃朝食的吗?” “是啊是啊,听说你们这儿豆花儿味道是一绝,咱们府衙离这儿这么近,今儿个就专门来尝尝呢。” 其实府衙有厨房,还雇有厨子,会为当值的人提供伙食,他们一般都是直接在府衙吃朝食的。 今早也不知他们老大哪根筋不对,突然说要来巡视下西门大街的治安,顺便请大家吃饭。 他们做捕快的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巡防兵的活儿了? 待几人坐下后,圆脸小捕快就觉得他们老大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明明一早从府衙出来时还神采英拔的,怎么一到这儿豆花摊上就有点神不守舍了? 他唤了两声对方才回神。 “嗯?怎么?”卫捕快有点茫然的看着他。 “闫姑娘问你吃甜豆花儿还是吃豆腐脑呢。”圆脸小捕快指了指闫清。 卫捕快恍惚的转头,将闫清和他手中的奶娃来回看了好几遍,有点痛苦的回头撑着额闭眼。 ——为他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初恋…… 闫清:? “老大,你是不是不舒服?”圆脸小捕快关切的问。 “没有。”卫捕快扔撑着额摇头。 “那……你要吃什么?闫姑娘还等着呢。” 卫捕快不想再看让他伤心的场景,随意摆摆手:“甜的吧。” 他现在需要点甜食来中和下自己苦涩的内心。 闫清不知他内心翻江倒海,只觉此人神叨叨的,捕快的压力这么大吗?他不禁在心里认真思考,以后若是哥哥做了皇帝,一定要和他好好探讨下如何平衡捕快这个职业的待遇和精神压力。 小捕快们见闫清离开,开始窃窃私语。 “没想到闫姑娘竟然已经成亲了,孩子都这么大了。” “是啊,哪个男人这么好命啊?这滩子上也没见男人啊。” “啊……好难过,我的初恋……呜呜……” “得了吧,你见一个漂亮姑娘就说是你初恋。” “不一样,闫姑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怎么就这么早嫁人了呢!” “说起来,昨天那种情况,怎么不见她丈夫出来?由着自家媳妇儿让人欺辱?” “谁知道呢?或者是看对方人多怂了?再说要是真疼媳妇儿,又怎会舍得让她带着孩子抛头露面的在外干活儿?” “啊?那闫姑娘也太可怜了吧?我若有这样美貌的娘子,定然恨不得藏在家里宠着,哪儿舍得让她吃半分苦。” 卫捕快默默听着,脸色越听越惨白,每一句都扎在了他心窝处,血淋淋的,哇凉哇凉的。 “哐当”一声,他将佩刀放在桌上,其他人顿时噤声,不明所以的看过来。 他冷声道:“是太闲了吗?还有时间肖想姑娘,看来就该将你们关在府衙里翻案卷,不破案不放你们出来。” 小捕快们:“……” 讲道理不是你叫着大家出来吃东西的吗?不是你叫着大家出来巡视西门大街治安的吗? 众人敢怒不敢言,也不敢聊天了,都正襟危坐,等钟姚将豆花儿端上桌,都默然闷头吃东西。 过了辰时,各摊子灶台上的炉火便慢慢小了,朝食的客人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袁嫂子清闲下来,恰巧这时闫清抱的奶娃也醒了,哼哼唧唧哭闹起来。 “嫂子,小宝醒了,估计饿了。” “诶,好,就来。”袁嫂子将手擦干净,取下围腰,过去从闫清手里接过孩子,“小宝乖,娘亲抱抱,马上给你喂饭饭哦。” 旁边闷声吃东西的卫捕快动作顿了下,默默转头将抱着奶娃的袁嫂子盯了一会儿,嘴角渐渐抑制不住的扬了起来。 小捕快们埋头吃饭,莫名感觉头上的低气压突然消失了,有人撩眼偷偷看,只见刚才还满脸寒霜的老大肉眼可见的面色红润起来,整个人周围的温度从严冬雪川瞬间融化成春暖花开。 小捕快默默咽了下口水。 老大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难道是前几天那无头尸案太棘手了?老大终于给逼疯了? 待众人吃的差不多了,闫清前去结账,顺便将衣服还给卫捕快。 “昨日真是谢谢大人,衣服我已经洗过了。” 卫捕快刚才那会儿心情起伏跌宕,现在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只笑得像个二愣子:“不,不用还的,你留着就好……” 就当做定情信物了。 闫清愣了下,他留着一个男人的衣服干嘛?又不是变态。 小捕快们简直没脸看。 “那什么……”圆脸小捕快立马接过衣服,干笑两声,“我们老大的意思是,不用客气,他今天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急着来找你要衣服的。” 闫清笑笑,又问:“豆花儿可合大人们的胃口?” “合胃口,很好吃,很甜。”卫捕快迫不及待的应道。 已经甜到了心里。 闫清垂眸看了眼他的碗,脸上笑容僵了下。 小捕快们尴尬捂着脸,已经不想说话了。 -- 第47页 结完账后,卫捕快心情着实高兴,浑身是劲儿:“走,巡视西城大街去。对了,我想了想,城南那边我们也应该去巡视巡视。” 小捕快们:“……” 小捕快们跟在他后面小声嘀咕:“刚才你们听到老大说什么了吗?他说豆花儿很甜……” “听到了,老实讲我有点担心他的状态,他明明是看也没看,将我的那碗豆腐脑端过去吃了啊。我专门叫老板娘多加的辣,他是怎么吃出甜的?” “老大从昨天开始就不正常了,魂不守舍阴晴不定,一会儿开心兴奋,一会儿黯然神伤的,有时还自言自语,太吓人了。” “这种症状我倒是见过……”几人齐刷刷的看过去,他们之中唯一一个成了亲的小捕快思索半天,迟疑道,“我娘子吧,每个月来癸水那几天,就和老大这症状一模一样……你们说,老大会不会也……” “哈?男人也会有那几天吗?”有人不可置信。 “谁知道呢?不然你们怎么解释老大这反常的状态?总不会是撞邪了吧?”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过这种反常?” 成了亲的小捕快想了想,很有把握的说:“老大比我们都要年长点,兴许是我们年纪没到吧?不然你们想想,你们的爹是不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看你很不顺眼,不管你做什么都想揍你?” 几人仰头想想,好像还真是…… 小捕快们有点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每个月那几天而担忧…… 闫清看着他们走远,此时摊上已没食客了,钟姚她们正在洗碗,他打了声招呼说去恭房*便出去了。 这条长街上有两处恭房,靠近街头和街尾各一处。恭房是一间一间隔开的,不分男女。平日里钟姚她们都是去街尾的那处恭房。 今日闫清却脚步一转,往街头方向去了。 钟姚没心没肺,不记隔夜仇,很多事情过了之后睡一觉也就忘了。 可世子爷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街头的摊子今天仍然开着,姓杨的虽屁股开花下不了床,但这摊子是大摊子,请有三个长工,就算没有姓杨的,有他老婆杨李氏看着也能开摊。 不过今日生意有点萧条就是了。 昨日闹的动静太大,许多路过之人都看了热闹,自然也有许多人听到了王厂所说的受何人指使,不用袁嫂子说,想必早就传开了。 这条街上来往的大多都是行商之人,都很讲究行商的规矩,最是不耻那种用不正当手段打压对手的行为。 故而昨日之后,许多食客便自发将这个摊子从自己的食谱中划了出去。 世子爷靠在远处的银杏树下看着,冷笑一声。 这可不够。 他将手中把玩的珠子拿起来看了眼,然后用指甲轻轻刮去珠子外面的一层糖壳,里面赤红如血的珠子便露了出来,一股很淡的香味悠悠的钻进鼻翼。 捻起珠子对着光看,朦胧中似乎能看到一条虫的轮廓,貌似还在轻微蠕动。 他将珠子扣在拇指和中指间,稍微蓄力,随即松指弹出,珠子无声无息极速飞出,不偏不倚正好卡进对面摊子顶棚的木头缝中。 他又在原地站了半柱香时间,看见地上的蚂蚁开始慢慢往对面摊子的方向移动。 “有点意思。”他轻笑一声。 这是当初鬼影给他的,说是叫血蛊珠,抠去糖壳后,其味道能吸引方圆几里的蚊虫鼠蚁聚集。 闫清一直觉得,鬼影这家伙脑袋多少是有些不正常的,没事总爱捣鼓些稀奇古怪又没什么鸟用的玩意儿,还喜欢当礼物到处送人。当初他实在想不出到底要有什么毛病才能需要将蚊虫鼠蚁聚集一堂狂欢,却没想到如今这破珠子竟真能派上点用场。 -- 枫叶秋瑟瑟,盘月挂高城,再两天便到中秋。 钟姚近日心情不错,最近和袁嫂子一起研制的新小吃终于找到了能代替现代材料的配方,昨日去袁嫂子家尝了下,倒是和现代吃到的味道相差无几了。 她有信心,这个新小吃推出必定又会是新的一轮热潮,不过豆花摊客座太少始终是个无法解决的问题,就算现在可以打包,竹筒的数量也是有限的,毕竟竹筒的存放不像现代一次性饭盒那般便利,几十个竹筒就已经占地一片了。 最近豆腐脑的销量有回暖的趋势,若这时推出新品,必然又会事打量客人流失。 这日朝食过后,对面陈嫂子突然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兴冲冲的拉着隔壁冯吴氏来豆花摊唠嗑。 陈嫂子爱嗑瓜子,门牙都嗑了个风口子,每次聚一起唠嗑都会抓两大把自己炒的瓜子饭桌上,几人围着在一阵“嗑嗑”声中东家长西家短,倒也有滋有味儿。 钟偶尔喜欢坐进去凑个热闹,她们说的大多人自己都不认识,但是这种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的氛围让她这个异乡魂有那么一点怀念,前世她们一群小姐妹也时常聚在谁家里看剧喝酒闲聊天。 往日,陈嫂子讲什么八卦总是先丢个悬念,再坐下嗑几颗瓜子,见勾的人都好奇死的时候,才故作神秘的道来。 今日她却连悬念都等不及丢了,将瓜子放桌上就直奔主题:“你们知道吗?街头姓杨的摊子关门了!” 袁嫂子刚坐下抓了把瓜子,闻言顿了下,又想了想:“兴许是有事离开,暂时歇业几天罢了,你兴奋个啥?” -- 第48页 “才不是,他们前两天就歇业了,今早上我过去办事,看见摊子上官府的招租告示都挂上去了!” 长街两边的摊位都属于沛城府衙的管辖,所有摊位的租子最后都是交给了府衙,摊位的租赁适宜也是由府衙最终敲定。。 “真的贴了官府告示?怪怪,这姓杨在街头也做了八九年了吧,怎么突然就关门了?”冯吴氏疑惑道。 就算之前他们做了缺德事儿坏了声誉,可毕竟开了这么多年有一定的老顾客,加之实话说他们的菜品味道不算差,并不会完全没人吃。只要等风头过了,食客健忘了这件事,生意自然就又回去了,怎么也不应该突然就关门了啊。 “嘿,这就是我要给你们说的玄乎事儿了。”陈嫂子说的起劲儿,连瓜子都顾不上嗑了。 “玄乎?”袁嫂子和冯吴氏对视一眼,同是不解。 “可不是,我这是听他们家隔壁的摊子说的。” “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起先,是客人在菜里面吃到苍蝇,赔了点钱才了事,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接二连三的有客人在菜里发现苍蝇,虫子,甚至还有蟑螂,他们不管怎么严防杜绝都没用。” “他们甚至看到那些虫蚁跟不要命似的往热菜里钻,甚至往热锅里跳!你说邪门不邪门?更邪门的是,这些蚊虫鼠蚁还就认准了他们家似的,隔壁摊子一点不受影响。” 陈嫂子说起八卦习惯微眯着眼,表情丰富,声音情绪饱满,很能引人入胜,钟姚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她手里只少了一块说书先生的惊堂木。 “一直到前两天,有不知情的客人吃饭,饭后想打碗米汤喝,那米汤不是一向是放那儿客人自取的吗?那客人去舀汤,你们猜怎么着?” 袁嫂子和冯吴氏听的入神,连瓜子都忘了嗑了。 “一勺子下去,舀起来一只硕大的黑老鼠!哎哟喂!那老鼠早已熬的皮肉翻飞了!” “噫——”袁嫂子和冯吴氏顿觉有些反胃,下意识挫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闫清在旁边默默咽了下口水。 鬼影这玩儿这么霸道吗? 依稀记得那小子说过,若是让看不顺眼之人吞下这个珠子,那人必被万虫啃咬肠穿肚烂而死。 嘶—— 还以为他是开玩笑的。 这小子果然有病,以后得离他远点。 “那客人吓得当场就叫起来,最可怜的是他旁边那桌人,他们刚刚喝了那锅米汤。一桌子人顿时吐的七荤八素的站都站不起来,据说全抬去了医馆,然后他们家人就报了官。” “然后姓杨的摊子就没了。”陈嫂子耸耸肩。 袁嫂子听的愣怔,半晌才回神,有点不太相信:“谣传吧……我总觉得有点太夸张了吧,你说有人害人我还信,可哪有蚊虫鼠蚁会有意识去害人的?成精了不成?” “有什么不可能的,”冯吴氏哼笑一声,“人在做天在看,我看啊是他们缺德事做多了,老天看不过去惩罚他们吧。” 钟姚叼着闫清嘴馋买回来的炸小黄鱼,没再听她们聊闲话,心思倒是被另一个重点占据。 这可不正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吗? 这日收摊之后,钟姚没急着走,将袁嫂子拉到桌前坐下,她坐在对面,收起了往日笑闹的神情。 袁嫂子看她慎重的姿态,有点心慌:“怎,怎么了?” 你别不是突然要辞工吧? 钟姚斟酌再三,然后开口:“嫂子,我们去将街头的摊子租下来如何?” “什么?”袁嫂子被口水噎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异想天开的念头。 “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钟姚认真道:“我仔细想过了,咱们这个摊子最大的局限性就是占地小,座位少,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问题,就算我们再请十个工人,东西做的再快,也总不能将吃饭中的客人赶走吧。” “就一个豆腐脑,我们这儿都已经接待不完,它已经完全饱和了,只能做到这么大了。但若是我们能拿下街头的大摊子,再请两个长工,届时我们可以推出一些列的小吃,可以做的更大,收入一定会超越这边两倍不止的。” 听起来很美好,但袁嫂子毕竟不年轻了,早没了那股天真劲儿:“你……知道街头那摊子的租子是多少吗?” 钟姚摇头。 “我就知道……”袁嫂子无奈的笑笑,到底是个刚来长街一个多月的小丫头,把事情想简单了,“咱们这些摊子一个月租子一贯五百文,一年十八两,你莫不是以为那街头的摊子是我们两倍大,就只是两倍的租子?” 钟姚没说话。 她倒不至于那么天真。 街头摊子的地理位置比豆花摊好太多了,后面是学堂,右边就是城门,用现代话说就是位于商圈中心位置,而豆花摊,完全不过是凭着酒好不怕巷子深罢了。 这样的黄金口岸,租金必然不会只是豆花摊的两倍,只是她不确定这个超出的范围是否在自己的承受范围内。 袁嫂子直接告知了她答案:“街头那摊子一年的租子是五十两,最主要的是,其他摊子的租子都是一月一付,而街头那两边的四个摊子,租子都是一年一付提前缴清的。也就是说如果要租那摊子,现在便要先付五十两来,嫂子可拿不出这么多钱……” -- 第49页 她们这种小摊小贩的人家,往日每月收入不过几两,除去生活所需,能存下个一两二两已是不易,一次性拿出五十两银子,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 可钟姚并未露出她所预料的惊吓神情,反而低头沉着凝思,袁嫂子心里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钟姚思索了良久,又偏了下头说:“五十两……好像也可以承受。” “可,可以承受?”袁嫂子问的有些气弱。 钟姚抬头,看着她正色说:“嫂子,我们合作吧,一人出一半的租子,我们一起来经营,将来这个摊子不管赚了还是亏了,我们都一起承担,你觉得如何?” 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我有九成把握不会亏的。” “我……” 袁嫂子嗫嚅半天也没说出话来,今天所说之事远远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在半个时辰之前她从来就没想过街头那个摊子会和她扯上关系。 她平生做过最大的投资,也不过是当初村里人凑了几两银子为她盘了这个摊子。 二十五两她倒是有,可那是她这一年多来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存下来的所有家当,其中有小半数还是上个月卖豆腐脑赚到的钱。 活了三十多个年头,曾经最大的奢望不过是小摊子生意能好点,能让两个孩子吃好点穿暖点,若再能存点钱,让袁錦能跟着那些账房先生学点字,那便是再别无所求了。 如今钟姚却拉着她说:别走了,跟着我跑吧。听起来很诱惑,但这风险太大了,万一摔了呢?到时她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钟姚见她犹豫不决,也知她难处,并不逼她:“嫂子不用现在做决定,你回去好好想想。” 想了想,又诚心与她交了底。 “我也与你说实话,和你一起做事我很开心,咱们配合也很默契,但是人往高处走,也希望你能理解我,我总得为自己做打算,我还要养闫清,我不可能一辈子安于做一个小跑堂的。” 袁嫂子苦笑。 钟姚继续道:“这么说吧嫂子,要拿下街头的摊子我势在必行,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合作,我也会找别人合作。所有东西的做法都在我脑袋里,你能做的,我找别人也能做,你做不了的,我也能让别人做出来,新做出来的小吃你也吃过了,你很清楚这个必定会大卖,我脑袋里面可不止这一种。” “可是……那摊子有虫鼠做乱……”袁嫂子试图再劝。 钟姚还未说话,闫清抢在前面说:“嫂子,这一听就是以讹传讹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啊。再说就算是真的,小姐又没做亏心事,那些虫鼠也应该不会来害她才是。” 改天一定要找个时间去将珠子拿回来。 袁嫂子再无话可说,知道劝不住了。 “我……我想想……”袁嫂子今天接受了太多消息,整个人思绪混乱不堪,心中仿佛分裂成了两个自己,一个不停的怂恿她答应,一个又拉着她让他别做傻事,她精神有点恍惚,讷讷的说:“我想想……” 钟姚点头,轻声说:“好,你想想。” 晚上回家,袁嫂子将床下挪开,在床下的泥地里挖出一个小布包,她将布包放在床上层层打开,坐在一边呆呆的发愣。 布包里的东西很简单,一件红袄裙子,这是当初成亲时袁大郎为她定做的婚服;一支褪色的银簪子,这是成亲第二年生辰时,大郎存钱为她买的,剩下的,便是二十多两碎银子,这是她所有的家当。 她将红袄裙抱在怀里,喃喃的问:“孩子他爹,我该怎么做呢……?” “钟姚啊,那丫头,你见过没?前两天来过咱们家那个。”她将碎银子一个一个抓在手里,自言自语道,“她是真的有本事啊,我觉得她是能赚大钱的。” “但是……我怕啊,你不在身边,我胆子小啊。我们就这点钱了,万一没了,让孩子吃了苦,将来下去看到你,会怪罪我吧……” 她趴在床上闭着眼,多希望袁大郎能到梦里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娘——” 袁锦从门外伸了个小脑袋进来,见她趴着,立马进屋担忧的问:“你怎么?不舒服吗?” “没有,”袁嫂子起身,抹了把脸,打起点精神,“有点困,怎么了?” “没什么,本来有点东西想让你看的。”袁锦有点不好意思的抠了下脑袋。 “是什么?”袁嫂子好奇,下床穿好鞋。 袁锦又眉开眼笑起来:“你跟我来。” 袁锦将她拉到门口,指着泥地上用树枝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满脸兴喜:“这是我的名字!我学会了,我会写名字了!” 袁嫂子顺着看过去,屋内微弱的烛火从门内洒出,落在地上照的那一笔一画并不清晰,袁嫂子看不懂那两个字,只努力的想将那两个形状印进心里。 儿子的名字她只见过一次,还是孩子刚出生时,大郎抱去隔壁村,花了五十文钱请村里唯一的先生起名字时,先生写在红纸上的。 后来大郎出事,那段时间浑浑噩噩,红纸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这是谁教你的?” “闫清姐姐教我的,她说以后还可以教我别的好多字。”袁锦咧嘴笑的灿烂,新长出的门牙已经有了一半。 袁嫂子鼻头有点发酸,忍着哽咽问:“你想读书识字吗?” 袁锦抬头看了她,圆圆的黑眼珠中有最纯粹的星辉,袁嫂子看的分明,其中明明有乍现的欣喜期待,但随即又生生掩了下去。 -- 第50页 袁锦垂头小声说:“我就跟着闫清姐姐识字就好,读书太贵了,就算了吧……钱留着给弟弟买肉吃。” 袁嫂子低头看着他的头发旋。 村里老村长常说,两个旋的孩子聪明,能读书。 袁嫂子弯腰将他抱起来,看着夜幕下远处楼阁的轮廓,这是城里最偏僻的角落,全城租金最便宜最简陋的房子,是外来流民的聚居地,也是他们如今住的地方。 她想从这里走出去,更想她的儿子能从这里走出去。 她也曾偶尔妄想过,有朝一日,能坐在远处那片楼阁院中,仰望那一片的夜空。 “你喜欢钟姚姐姐吗?” “喜欢!”袁锦笑的眼弯弯,“也喜欢闫清姐姐!” 袁嫂子轻笑了下,终于释怀。 “钟姚姐姐说,要带我们挣大钱,将来送你和弟弟去读书,我们和她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 她抱着袁锦慢慢走进屋里,薄云飘过,露出月华盈盈洒落,泥地上的名字被映出清晰轮廓。 作者有话说: *皂录:衙役 *恭房:厕所 -------- 感谢在2021-04-19 11:51:47~2021-04-21 15:3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认了个叔 第二日一早, 看到袁嫂子精神焕发,目色坚定的出现在摊子上,钟姚就知道此事成了。 于是中午收拾完摊子后, 一行人带上俩孩子便去找里正了。 沛城是大雍西南部的主城, 城池占地很大, 故而府衙名下的产业也多。 一般府衙不会亲自征租和管理,都是将职权分发给当地所属里坊的里正, 再由里正汇总后上呈。 西门长街归属氶锦坊,里正的办事寮便在隔壁街的街口位置。 赵里正五十来岁,长的天生一副笑脸,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听明白了她们的来意, 有点惊讶的将袁嫂子又看了一眼, 打趣道:“袁家媳妇儿这是看老夫闲着没事故意来消遣我, 还是你路上捡了大银子了?” 实在不能怪他不信,这两条街的府衙租子都是他在收, 每个摊子什么情况他心里大抵有数。那豆花儿摊上只有对孤儿寡母在忙活, 生意也不太好, 日子一直过的紧巴巴的。 虽然最近听说搞了个什么豆腐脑的东西,生意好了许多, 那也总归不过是挣铜板钱的生意,还能一夕之间赚大钱不成? 袁嫂子没在意他的揶揄,毕竟这事说给长街上任何一个人听都会觉得她在开玩笑。 长街上生意垫底的寡妇要租下这里最黄金位置的大摊子, 这事连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太真实。 袁嫂子有点不好意思,将钟姚拉上前来, 带着笑说:“里正就别取笑我了, 哪儿能捡到银子啊?我自己一个人自然是租不起的, 我是和这丫头一起租。” 赵里正将钟姚打量一番, 见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又往她身后看,见后面那个细皮嫩肉,更不像能做事儿的样子,心道这袁家寡妇怕是疯了吧?找两个小丫头片子来合作,莫不是钱多烧的慌? 他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规矩你们都知道吧?一年的租子五十两,可是要提前一次付清的,中途你们要是经营不善或别的什么原因不做了,这租子进了衙门可是不会再退出来的。” 钟姚笑着对他点点头:“我们都清楚的。” 又问:“那摊子这两日有人来问过吗?” 赵里正道:“倒是有两方人来看过,一方是城北那边开铺子的,说是铺子位置比较偏没这摊子好,但他住铺子里,搬过来这边就还得另找地方住,另一方听说是城内如意楼东家的亲戚,也没说中意不中意,两方都没定下来。” 钟姚听完忙说:“我们可以定下来,我们现在就能确定,里正你帮我们办手续吧。” 赵里正笑呵呵的让她稍安勿躁,且不疾不徐的说:“你别急,这事没这么简单,我且问你,商会的推介信你们准备好了吗?” “商会推介信?”钟姚茫然,看向袁嫂子。 袁嫂子也不解,问:“我租摊子时没要过什么推介信啊?” 赵里正捋了捋下巴上的长胡须,耐心给她们解释:“你租的那种小摊子确实不需要,但是城门口两边的四个大摊位,却必须要有商会的推介信才能租的。” “摊子不是府衙的吗?和商会有什么关系。”钟姚觉得莫名其妙。 赵里正摇头:“其中的渊源老夫便不知道了,总而言之,府衙那边的规定便是要看到推介信。” 几人面面相觑,没想到激情满满的跑来,会被卡在这个环节上,想也知道,那商会的推介信岂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赵里正在桌案前坐下,还是拿起了纸笔:“这样吧,你们先在我这做个登记,然后再去想办法弄推介信。我回头先将你们的登记单送去衙门,算是占个位。这样的话,后面有人若是同一时间和你们备好资料想要租的话,按照先来后到,衙门那边也会优先考虑租给你们。” 袁嫂子连声道了谢,坐下认真做了登记。 从里正那里出来,几人又往商会去了,虽然机会渺茫,终归还是要去试一试的。 商会位于内城的宣武大街上,右边靠着最大的酒楼,对面是卖金饰的双层铺子。能在这儿寸土寸金的地方占一方天地,足见商会的实力不凡。 -- 第51页 商会内部装潢的很讲究,连做事的人也穿着金贵。袁嫂子和钟姚都穿着做工的粗布麻衣,与这里格格不入。 袁嫂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见这场景紧张拘谨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钟姚只得上前说明来意,桌子后留着山羊胡的主簿除了一开始她们进门时抬头瞥了她们一眼,之后便是连头也不抬。 只懒懒的问了句:“哪家商号的?” “……没有商号。”钟姚如实回答。 主簿轻蔑了笑了声,仿佛意料之中,仍埋头写着手上的东西,没拿正眼瞧她们。 “没有商号作保就跑来找我们写推介信,当我们商会是什么地方,随便来个什么人都得供着?”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一楼里其他办事的人听见,都好奇看过去,将她们几人围在中间打量。 袁嫂子当场便面红耳赤,想拉着钟姚走。 钟姚倒是不以为意,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必然会被奚落,她脸皮厚,非但没恼,反而上前从旁边拖过凳子自然而然的在主簿对面坐下,又嬉皮笑脸的对主簿说:“叔教训的是,丫头不就是因为没见识不懂规矩,这才来向叔请教的嘛。” “来之前咱们里正就给我说了,商会那位慈眉善目一看就非常有文化的主簿人最好了,有什么不懂的问他准没错,他是一个非常和蔼可亲的人。” “叔,我一看你这满脸福相的样子就知道,你肯定就是里正说的那个人。” 袁嫂子在后面听的目瞪口呆,怀疑自己刚才在赵里正那里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赵里正刚才有提到这主簿半个字吗? 她下意识转头看闫清,只见闫清也是面色复杂,嘴角抽搐。 主簿手中毛笔顿住,不由的抬头看钟姚。 钟姚看到他写的字,又开始不要本钱的吹捧:“哇,叔,你这字写的可真是……嗐,我没文化,不知道怎么说,反正就是太好看了,是我见过写的最好看的人。叔,我可敬佩你们这些有学识的人了。” “叔,你人这么好,一定不忍心让我们求助无门的对不?叔,你看我们家就我和我嫂子还有妹妹三个女人,要养俩孩子很不容易,你就行行好,帮我写个推荐信呗?” 主簿看着她有点一言难尽,他活这把岁数还从未见过脸皮这么厚的姑娘,恭维他的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跟真的似的,那一口一个自然又亲昵的“叔”,叫的他都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位亲侄女了。 不过到底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钟姚笑嘻嘻的满脸殷切,他多少没再好冷着声说话,态度不自觉和缓了不少。 “这个是商会的规矩,没有商号做保我也做不了主私自给你写推介信。” “不过,”他抬手指着墙上挂的两排黑木描金的牌子,“你若能想办法说动上面任意一家商号为你作保的话,推介信便不成问题了。” 钟姚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嘴角不自觉抽了下。 那两排木牌间,打眼便见排在前列的钟家商号的牌子。 她这才赫然想起,自家商号也能算是这沛城商会中的大商号了。不过她并未觉得欣喜,她可不敢头脑发热的去找钟老头做保,要让钟老头知道自己女儿不但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打工,现在还要摆摊创业,别说作保了,怕是连摊子都能给她操了。 她默默将其他的商号记下来,又顺口问:“叔,之前租这摊子的杨氏他们是找的哪家商号作保啊?” 能为杨氏作保,说不定她也可以去试试。 主簿幽幽的看她一眼,本不想理,却又莫名被那声“叔”支配,起身去身后的柜子里拿出本册子,翻了几页回她道:“那杨氏是苇炉茶庄东家的远房亲戚,当初是苇炉茶庄的东家直接来为他们做的保。“ 钟姚暗自咂舌,苇炉茶庄,沛城最大的茶庄,没想到那姓杨的来头倒不小。 钟姚又腆着脸问了些问题,见主簿确实没什么能说的了才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又被主簿叫住。 主簿想了想,招手将她叫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叔。” 主簿拿了张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商号的名字,边写边说:“那些大商号你就别去浪费时间了,他们不会理你的,这几个小商号你可以去试试。” “一些是刚成立不久的商号,就用你这……”主簿用笔头指了指她,“你这死缠烂打厚脸皮的劲头去,兴许会有用。” 钟姚嘿嘿干笑两声。 主簿将纸吹了吹,折起来递给她,钟姚一口一个叔,再三道谢后才走出商会。 门口闫清和袁嫂子正一脸复杂的等着她,他们今天算是涨了见识了,有人能仅凭着厚脸皮,生生将冷漠蔑视的陌生人转变成耐心体贴的亲叔。 学不来啊学不来…… 钟姚走到门口还不忘大声夸一句:“里正说的没错吧,我叔可真是个大好人!” 袁嫂子:“……” 闫清:“ ……” 正在寮里喝茶的赵里正:“阿嚏——” 作者有话说: 商会主簿:赵里正,谬赞了谬赞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赵里正:……你谁? -- 感谢在2021-04-21 15:39:50~2021-04-23 11: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2个; -- 第52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噩梦 第二日收摊后, 钟姚先回家去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便照着主簿给的名单去挨家拜访。 袁嫂子面皮薄, 钟姚没带着她一起。无亲无故的要请别人为自己作保, 总归说白了也就是靠着脸皮厚死缠烂打了, 要让袁嫂子去,估计走不了两家就能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决心给打消散了。 对于这一点, 闫清也是不解。 钟家说起来也算高门大户,就算这个小姐再不受宠,也是没少过吃穿比一般人家的女子都矜贵的。这钟姚到底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就能养出一副铜墙铁壁的厚脸皮呢? 跟着钟姚跑了两天, 沛城的各小商号跑了个遍, 这女人差不多给自己认了一城的亲戚出来, 叔婶哥姐之类的称呼张口就来,他估摸着若不是对方不愿意, 让这女人叫爹叫爷爷她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别人尴不尴尬他不知道, 反正这女人是一点没觉得尴尬。 这种人才, 若不是个女人的话,他就找人绑了扔去京城, 让她去忽悠南衙北衙那群老狐狸,想必会事半功倍。 不过虽然钟姚豁出去了脸皮子,事情的进展却没有预想中的乐观。 四处跑了两天, 多数商号东家听说他们为城门摊位而来便根本拒不见面,少数肯露面的, 任凭钟姚如何脸皮厚纠缠也都是冷脸拒绝, 只在最后一家月虹布庄时, 东家是个好说话的, 让钟姚死缠烂打的没法才说了内情。 “钟姑娘,真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这刚出那摊子闹虫患的事儿,传的沸沸扬扬的,还搞的有人进了医馆,当初为他们作保的茶庄现在还焦头烂额呢。这当口,谁愿意再来作保呢?” 布庄孙老板三十来岁,听说也是从苦日子一手打拼发家的,到底没像别的东家那般看不上小摊主,客气的泡了茶招待钟姚。 “叔,那摊子我去看过了,哪儿有传的那么玄乎,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东西弄的不干净吸引了虫鼠。对我们你大可放心,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钟姚向来艺高人胆大,她觉得,再邪也不过就是她这个从千百年后穿越而来的孤魂野鬼了,什么所谓的成精的虫鼠,能有她更邪吗? 也亏的有这么个虫患谣言,否则这么个黄金口岸的摊子,照以往怕是刚挂出牌就被那些有关系的内定了,又怎么会到现在也无人问津呢? 不过头痛的是,成也这虫患败也这虫患,她们如今也是被这问题卡着找不到人作保。 孙老板笑笑,温声道:“希望钟姑娘谅解,孙某打拼半生才博了这点小基业,守业不易,着实不敢冒半点风险啊。” 钟姚垂眼想了想,肉疼道:“叔,这么着,原本我们是每月让出一成红利做为担保的报酬,你若是能帮我这个忙,你就是我亲叔,我这里便私自做主承诺你,每月给你两成红利,你看成吗?” 孙老板被她张口闭口自来熟的叔叫的有些牙酸。 闫清在一旁听着,倒是从最初的惊诧到最后已经麻木,就是不知道钟老爷知道女儿在外面给自己认了这么多兄弟会作何感想。 “这可真不是钱的问题……” 实际上孙老板内心并不认为一个小摊子卖些零碎的吃食,顶天了又能分给他多少红利? 钟姚和他打了半天的太极,见他说话虽客气和缓,不疾不徐,实则态度却始终坚定没一丝松口,知道再说下去也没什么希望。 哎,笑面狐狸他也总归是狐狸啊。 “这样吧,叔,你也别忙着拒绝我,回头我带点即将推出的新品小吃来给你尝尝,我敢保证这个肯定会大卖的,届时红利肯定不会少。到时候你再决定成吗?” “行吧。”孙老板笑着答应,却没往心里去。大酒楼的山珍海味他什么没吃过,难不成还会被一个路边小摊子的东西惊艳到? 告辞孙老板出来,钟姚一路无话。 辛苦跑了两天,冷脸热脸都看过,还是一无所获,她终于还是感到有些沮丧。 她们沿着城内沿江路往回走,路过江边一观景亭,钟姚脚步一转,进去亭中坐下。 闫清跟着进去默默坐在她旁边,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太好,没有说话。钟姚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眼养神。 她太想拿到那个摊位了,这也算是她创业的第一步,可是现在却有点无计可施了。 闫清挺直了背脊,让她靠着,他不擅长安慰人,憋了半天,讷讷的说了句:“别担心,他们会答应的。” 大不了到时候让席泉去找人出面摆平。虽然此时不应该因这些小事节外生枝,但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女人焉头耷脑的样子就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味儿。 钟姚埋头在他肩上噗嗤笑了声。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霸道总裁的味道……” 闫清不懂她说的霸道总裁是什么,根据以往经验推算应该不是在夸他。 “我是在安慰你……” 本世子亲自安慰你,麻烦你识相点。 钟姚忍笑:“你这安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砸钱让人跪着唱《征服》。” “那要如何安慰你才会开心点?” 钟姚心情好了些许,又有力气开玩笑:“安慰人都不会……嘴巴甜一点啊,夸夸人啊,比如说说你家小姐聪明伶俐,蕙质兰心,钟灵毓秀,风采卓然……“ -- 第53页 没说完自己又先笑了。 闫清从善如流,立马语调平淡的跟着念:“小姐真是聪明伶俐,蕙质兰心,钟灵毓秀……” 钟姚笑出了声,抖着肩笑了会儿,直起身刮了下闫清鼻子:“你可真是个开心果。” 她站起身大大的伸个懒腰:“好了!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闫清揉着鼻子斜眼看她,觉得这个女人简直莫名其妙,他哥说的没错,女人的心情就像夏季多雨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的。 钟姚对着朗朗江水吸了口气。 养娃娃果然是个解压的乐趣啊。 转眼第二日便是中秋,钟老爷平日都在商号里忙着很少在家吃饭,但这种日子会留在在家里全家人一起吃饭过节。 钟姚今日不好出门,只能呆在家里。所幸今日休沐,大多人呆在家里团圆,外出的人少,长街上的许多摊子索性都没开摊。 袁嫂子家里就她和袁锦,呆在家里和在摊子上没差,她闲不住,便自己一人开摊去了。 隔壁冯吴氏也只有小两口在沛城,亲戚都在老家,所以两家人便搭了火,弄了一桌丰盛的饭菜过节。 钟姚这边,不用一早出摊,她在床上眠到过了辰时才起床,洗漱完之后闫清还在睡。 往日里除了最开始上工那几日她太兴奋早早的起床再拉着闫清起来外,之后便都是闫清听见打更声便起来收拾妥当再叫她起来。 闫清叫她起床的方式也很犀利,她眠床不起时,便将井水浸的冰冷的毛巾直接盖在她脸上,再仔仔细细的给她将脸擦个遍,等擦完脸,什么瞌睡都给冰出九霄云外了。 今日想来应该是打更时闫清醒过,想起不用出摊就又睡了。 钟姚眼珠一转,将盆里的热水倒掉,出去打了盆井水,又将闫清的毛巾扔进去浸湿拧干,然后悄声走到屏风后。 贵妃榻上闫清睡的正香,钟姚见状没忍住无声笑了下。只见被子像个筒一样将人裹在中间,他侧着身卷的像只虾米,墨色头发凌乱的铺散着,有许多从榻沿垂下,轻风扫过,发尾微微晃动,柔软到心悸。 这人白日看着文文静静,没想到睡相却不是个老实的主。 闫清被子拉的高,半张脸都蒙在被子里,只露出长睫羽的双眸,晨光氤氲洒在他脸上,睫毛尖被染成了淡淡的金色,看起来又乖又软,钟姚被萌的心都化了。 手上凉毛巾到底没舍得盖下去,她看的有点呆。 心中感动的泪流满面。 ——这就是我的娃娃!会笑会哭会说话的娃娃!又软又萌又漂亮的娃娃! 真想穿越回去将她那群娃娘小姐妹拉来看看,姐就是如此豪横!还有谁?还有谁的娃能和我的比!! 心里想澎湃了,手就不老实。 啊……这脸看起来软软的,想捏捏…… 手快要碰到肌肤,刹然被大力擒住! 榻上的人骤然睁眼! 那双原本漂亮恬静的桃花眼此时像不认识她似的,眼中带着防备,杀意盎然,淬着冰刃似的向上瞟过来。 钟姚呼吸一窒,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却发现手腕被紧紧擒住,居然挣脱不了! “你,你怎么了?” 这不是她的软糯小娘子会有的气势和眼神! 床上人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她,过了两息,才好似突然回了神,眼神渐渐分明起来。 随即,只见床上人嘴一瘪,眼中寒霜瞬间散去,开始溢出盈盈水光。 某人抖着声,委屈的小声说:“小姐,我,我刚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啊?”钟姚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闫清突然起身抱住钟姚,脸埋在她肩上,抽泣道:“太可怕了,我还以为会死在梦里……幸亏你叫醒我了。” “没事没事,不怕啊,做梦而已,姐在这儿呢,不怕哦。”钟姚轻拍他的背柔声安抚。 心中舒了口气,原来是做噩梦了,她就说她的小娘子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嘛。 什么可恶的梦,瞧把她的小娘子给吓的。 心疼死了。 闫清趴在钟姚肩上,暗暗将指尖的薄刃收回袖中,又假哭了会才问:“小姐你拿冷毛巾做什么?” 钟姚看看手中的冷毛巾,又看看面前晨曦下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禽兽啊,怎么会舍得想戏弄如此我见犹怜的一个人儿? 她淡定自如的将那张透凉的毛巾展开盖在自己脸上。 “没什么,我觉得自己还不太清醒,就想再洗个脸。” 闫清:“……” 作者有话说: 绿.闫清.茶:大清早睁开眼就被迫飙演技,我容易嘛我??感谢在2021-04-23 11:44:51~2021-04-25 20:37: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3个;立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弋枝独秀 6瓶;苏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不是傻就是瞎 二人说说笑笑收拾妥当后, 已是差不多午饭时间。 既便心里再不情愿,也得去前院假意和和美美的一家团圆。 她到时桌上菜品已布好,侧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还有小儿子已在席, 唯钟老爷和老夫人还未到。 -- 第54页 “姨娘。”钟姚行礼请安。 侧夫人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待钟姚入座后, 又问:“刺绣学的如何了?” 去绣坊学刺绣为自己做婚服,这是钟姚为自己每日外出找的理由。照理说, 按钟家这种家庭,小姐想学什么,自是可以请老师上门来教,不过侧夫人就是乐意让钟姚出去抛头露面, 让外人都知道钟家这个大小姐在家里没什么地位, 不如她自己的女儿矜贵。 钟姚也是吃准了她这种心理, 才能用这种借口轻易蒙混过关,钟老爷向来不关心这个大女儿, 自是更加无可无不可。 她也不用担心自己在西门长街摆摊的事会露馅儿, 侧夫人希望她多出门去招人眼, 自不会自降身份去绣坊求证,而钟家这种人家, 平日就算从西门经过,也必是坐马车路过,更不会去沿街小摊这种地方吃东西。 钟姚含笑应道:“还好, 绣的针法基本掌握了,就是绣的形还不好, 老师说要多练。” 侧夫人轻蔑的笑了声。 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也只配去绣坊和那群绣娘为伍。 “姐姐的婚服绣的如何了?”钟箐在桌上拈了颗葡萄, 一边翘着尾指剥皮, 一边哂笑,“姐姐也不用着急,反正做好了也不一定用得上。” 谁不知道陈家公子可不想娶钟姚。 上次吃了亏被警告之后,虽然她们老实了不敢再来找钟姚麻烦,但是见面了嘴上不阴阳怪气几句,心里的积怨总归是咽不下的。 大过节的,钟姚实在不想和傻逼计较,只带着礼貌的笑意没说话。 钟滢不甘落后,也跟着凑热闹:“我的好姐姐,要不你就别先忙绣自己的了,先帮妹妹绣一套吧,我应该会比你先用着的。” 说完和钟箐便笑了起来。 钟姚皱眉,还未说话,门外倒先有人发言了:“这么想要嫁衣,干脆明儿个起你也去绣坊里面跟着学吧。” 钟滢闻言脸色一白。 门外钟老爷搀扶着老夫人进门,众人纷纷起身问安。 老夫人缓缓走到桌前上位,待她坐下,吩咐道:“行了,都坐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老夫人将桌上人扫了一圈,脸上带着笑,语调淡淡的说:“今日过节,一家人在一起喜庆热闹,有些废话不该说的,就别说了。” 钟箐和钟滢闻言低头咬着唇心有不甘,又不敢置喙。 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倒也勉强营造出了一点大户人家家和万事兴的假象。 席到中途,侧夫人突然夹了只鸡腿,然后伸长手臂隔着大半个桌子将鸡腿放在钟姚碗里。 钟姚蹙眉,不知这女人又想作什么妖。 “姚姚,姨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侧夫人面容和善,笑出了一股慈母范儿。 钟姚放下筷子没应声,反正不管是帮什么忙,总归不会是好事。 侧夫人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的说起来:“姨娘房里的贴身丫鬟,就是叫翠儿那个,近日她相依为命的娘病了,没人照料,我不忍心,就放了她半个月的工。可她伺候我细致惯了,府里其他的丫鬟毛手毛脚的着实让我不满意。” 她侧目看了在一旁候着的闫清:“我就听说你身边这丫鬟又细致又贴心,姨娘想说,你能不能将她借我用段时间?等翠儿回来便还给你。你房里我在另派三个丫鬟过去伺候?” 钟姚心里冷笑一声,就知道这女人不会消停,原来在这儿等着自己的。 整个钟府的人都知道自己和闫清感情好,甚至还让她住在自己的房里,两人同进同出像姐妹一样。 这侧夫人现在动不了自己,就把主意打在了闫清身上。这小丫头要是进了侧夫人房里,那不是由着她随意欺负虐待,甚至随便找个借口安个罪名把人打死都有可能,到时候闫清在她手上,自己还不得随她摆弄。 侧夫人见钟姚不说话,又转向钟老爷用眼神哀求。 于钟老爷而言,不过一个丫鬟罢了,她堂堂钟府主母,钟府的所有丫鬟她想用谁就用了,何须专门拿来饭桌上说。 于是无所谓的对钟姚说:“钟姚,那你就把你的丫鬟先送去……” 他话没说完,老夫人转头看了闫清一眼,满脸嫌弃的说:“这种丫鬟一看就不是能伺候好人的,也就钟姚粗枝大叶好打发,若不是她喜欢,我早让人将这种没用的丫鬟打发走了,凭她也配去伺候我钟府的夫人吗?” 侧夫人愣了下,不知她是何意。 老夫人笑的关切,真心为她着想的样子:“不过这身边没个细致的人伺候着也确实不舒服,这么着吧,这段时间就让姜嬷嬷过去你房里伺候吧,她做事把细,你大可放心。” 侧夫人笑容凝固在脸上。 开什么玩笑,姜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钟府待了几十年,连钟老爷都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身份是个嬷嬷,但实际上连钟老爷都要对她礼让三分,让她来伺候自己,这哪儿敢支使她干活儿? 侧夫人连忙婉拒:“这怎么成,娘,姜嬷嬷一直伺候您的,她走了谁伺候您?” 老夫人笑的那是一个母慈子孝:“不用担心,我房里另外两个丫鬟是姜嬷嬷一手带出来的,伺候好我绰绰有余。为娘知道你有孝心,所以为娘也自然心疼你,只有让姜嬷嬷去亲自伺候你,我才能放心。” 姜嬷嬷也恰时上前来躬身说:“夫人请放心,老身定会仔细的将你伺候好。” -- 第55页 侧夫人一脸菜色,勉强扯出个笑容,闷头吃饭再不开腔。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将姜嬷嬷放在自己房里,就跟将大佛身边的罗汉供在房里似的,非但不敢支使她做事,还得小心候着。 钟姚和闫清在一旁忍着笑差点憋出内伤,这将人拍死不带出一点血的手段,姜还是老的辣啊。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暗潮汹涌的合家饭,钟姚将老夫人扶回房午休。 “奶奶,刚谢谢你。” 老夫人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又撇了眼她身后的闫清,嗔怪道:“谢什么,我可说的是实话,你那丫头看起来比你还矜贵着呢,要不是你喜欢,我才不留她。” 闫清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脖子。 “就是要辛苦姜嬷嬷了。”钟姚歉然的对姜嬷嬷说。 “辛苦什么,陈湘芸还敢让你姜嬷嬷干重活儿不成?你姜嬷嬷去她哪儿可比在我这儿轻松,心里指不准正偷着乐呢。”老夫人打趣道。 “可就被你看出来了。”姜嬷嬷掩着嘴笑了两声,又对钟姚说,“放心吧,我过去委屈不了,夫人这是叫我过去看着她,叫她老实点的。” 一行人进了屋,钟姚见正厅桌上叠着几盒锦盒,看起来是糕点盒子。 姜嬷嬷从上面拿了一盒递给钟姚。 老夫人道:“这是你爷爷当初一起从商的友人从京城带来的月饼,给我送了几盒来。我给你爹送了一盒去,你也拿一盒回去吃。” “谢谢奶奶。”钟姚喜滋滋的接过。 老夫人想了想,又让姜嬷嬷拿了一盒给她。 钟姚推辞:“奶奶,一盒就够了,我和闫清也吃不了这么多。” 老夫人饭后容易犯困,准备去榻上眠一会儿,没有回头,只随意的摆了摆手。 “拿着吧,看你是要自己吃,还是拿去送朋友什么的……” 钟姚愣了下。 原身钟姚,可是没有朋友的。 见老夫人要休息了,她也不好再说,请辞退了出来。 姜嬷嬷将她送到门口时笑着提醒了一句:“下午若要出去的话,记得算着时辰回来,今儿个晚饭后要去内城看戏和拜月,可别错过了。” “我记得的。”钟姚笑言。 钟府午食吃的早,所以钟姚到长街上时,袁嫂子和隔壁小两口正在吃饭。 “中秋和乐!”钟姚笑嘻嘻的将月饼盒子放在桌上,“这是家里带的月饼,一起尝尝。” “同乐同乐,”冯吴氏笑道,“来的正好,一起吃点儿。” 钟姚摆手:“在家吃过了来的,我找嫂子拿点东西就走。” “你等下。”袁嫂子放下筷子,去灶台下提出一个食盒。 这是钟姚请袁嫂子准备好的新品小吃,打算趁今晚看戏时让奶奶尝尝。 老夫人早年间跟着钟老太爷经商打拼,品过许多山珍海味,是见过世面的。这个若能得到她的提点,必是大有益处。 袁嫂子将钟姚二人送走后回到桌前,冯吴氏夫妇两的面色却有些不对。 “怎么了?” 冯吴氏指着桌上的月饼盒子:“这个……这个钟姚真是送给我们吃的吗?” 袁嫂子顺着看过去,心里咯噔一声。 桌子上的月饼盒子是精致的雕花漆盒装着的,用编好的五色丝带系了个提绳,盖子上一张四方贴纸,纸上绘有月照芙蓉的丹青,右上角有题字:雍京五芳斋。 如此精致名贵的糕点,他们这些人家是见都没见过的,平日里他们买糕点,都是自己带着小篮子,篮子里铺上层荷叶或者粽叶,糕点就直接放在叶子上带走,讲究点的,也顶多会用油纸包着。 他们可从没见过包装如此精贵的月饼,这一盒怕是都要当他们摊子一两月的收入吧。 冯吴氏看着锦盒,连打开的勇气都没有:“雍京……这可是京城的糕点……嫂子,这钟姚家到底……” 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路边摊小工能随便拿出手送人的东西,冯吴氏内心有点震荡。 袁嫂子这才想起,和钟姚相处久了,平日她和大家打成一片,开朗大方,都让她差点忘了,钟姚的身份总归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其实这么久以来,袁嫂子就是再迟钝,也大概猜到钟姚身份了,沛城姓钟的不少,但是姓钟的富贵人家也就那么一家。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钟姚不愿说,她也就当不知道从来不问。 她此时脑袋飞速运转,很快想到一套说辞。 “那个……嗐,我之前听钟姚说过,她家有一个很远房的亲戚在京城做官,虽然和她家没什么关系,但是那亲戚大方,每次回来省亲都会给家里的亲戚带些好东西。” “可是……”冯吴氏还想说,可就算是亲戚大方送的,钟姚也不至于把这么名贵的糕点随便的就送人吧? “嗨,别纠结了,钟姚你还不知道吗?她向来大方仗义的,让你吃你就吃呗。” 袁嫂子将锦盒拿过,解开提绳,打开盖子,一阵甜香味便扑了出来。只见盒内月饼一个一个整齐的放在固定的木槽内,用油纸妥帖的包好。 拿出一个剥开,里面竟然是冰皮月饼。这冰皮月饼做工复杂,可不是一般的糕点坊能做出来的,就算做出来了,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能买的起的。 袁嫂子给冯吴氏和袁锦一人拿了一个,细细品味,这月饼不管是用料还是做工都和她们往日吃的有霄壤之别。 -- 第56页 冯吴氏吃着,心里想的是:我这也算是见了次世面了,这有钱人家吃的月饼,够我吹嘘很久了。 袁嫂子吃着,心里想的是:这钟家随便拿出手送人都东西都是这般水平,钟姚却要出来吃苦养活自己,这深宅大院的水果然很深啊。 袁锦心里想的是:好吃!好好吃! 说回钟姚这头。 中秋是个重要的节日,拜月更是这一天的重要仪式,故而年年中秋之时,沛城的商会便会牵头,在城内戏台广场上举办拜月大典。 拜月大典一般是戌时两刻开始,在这之前,通常都会请戏班子先唱两出戏。 戏台广场前排一般设有座位给普通商号的东家和家人坐,百姓则站在后面观看,而戏台两边的双层阁楼观戏雅间,则是给大商号的家人和府衙官老爷们留的。 钟家便在戏台左边的二楼雅间,算得上是绝好的观戏位置。 他们一家子到时,广场上早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马车停在雅阁楼下,有专门的侍者将他们从旁边候着守卫的楼梯处轻松引到二楼。 钟老爷上到二楼便先去了其他雅间打招呼,侧夫人本想跟着去,但带着妾室应酬不太体面,又被钟老爷给赶了回来。 侧夫人回来便怨怼的剜眼瞟钟姚,若不是钟姚的存在,她怎么会一直只是个侧室转不了正? 钟姚倒很是淡定,无视她的眼神,搀着老夫人坐下,又叫侍者多搬了把椅子放在自己身边,招呼着闫清坐。 世子爷到底还记得自己此时的身份,矜持的拒绝:“小姐,我站着就好。” “那要站多久啊,这戏要唱一个多时辰呢,站着多累,快过来坐。” 闫清摇头:“不了,这不和规矩。” 老夫人在旁笑着说:“丫头让你坐你就坐吧,不用那么多讲究。” 老夫人都发话了,闫清也不好再推辞。 “谢谢老夫人,谢谢小姐。” 闫清刚坐下,钟姚就塞了个橘子在他手中:“这橘子好吃,特甜,快尝尝。” 侧夫人在一边冷眼看着,心中耻笑,主仆不分,尊卑无序,果然是上不得台面。 站在钟箐钟滢身后的红绫香萍二人则是满眼羡慕的看着闫清。 待戏台开始上戏时,钟老爷才回来坐定开始看戏。 今日唱的戏是《女驸马》*。钟姚做为一个没有什么文化底蕴的学渣,其实并不太欣赏的来这种咿咿呀呀的戏曲,看了半天也就勉强是看懂了大概讲述了一个女主为救心上人女扮男装的故事。 坐着百般无聊,便只得找旁边的闫清闲聊。 “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一个女人装成男人,这么多人就硬是没人看出来?” 闫清:“……” “我觉得这也太假了,女人和男人的身材,气质,行为都大不相同,这女主还长的挺漂亮的,怎么可能装成男人不会被人认出来啊,真是侮辱人智商。” 闫清:“……嗯,有道理……” “我觉得这种连男女都分不清楚的人啊,要么是真傻,要么就是眼瞎。” 闫清幽幽的看了她一眼:“……你说的对。” “诶,我给你说啊,我……” 她赫然顿住,坐直起身往楼下看。 闫清不明所以,顺着她眼神看下去,见楼下戏台前面靠边的一桌人里,豁然坐着前两日去拜访过的月虹布庄孙老板。 钟姚眼珠一转便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自己正好带了新品小吃,今日又是佳节之期,大家开开心心和和美美,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那孙老板尝过她们的新品,心情一好便答应了呢? 她左右看了下,见其他人都在认真看戏,便悄然从旁边提过食盒,小声交代闫清:“若是我奶奶问起,就说我去恭房了。” 然后猫着腰梭出去了。 闫清看着她背影一言难尽——若是老夫人问你为何提着食盒去恭房,我怎么说? 从二楼雅间到一楼的广场,需要穿过一条长长的折回走廊。 钟姚走到走廊时,前面有几个公子哥也在往下走,走廊本就不宽,几个公子哥并排而行,一路有说有笑,几乎把路堵死了。 钟姚见过不去,只得在后面保持着一定距离跟着走。 这群公子哥边走边嬉笑打闹,走的速度很慢,钟姚跟着走了一截,想到拜月的时辰快到了,实在是等不了了,便快步上前想借个道。 谁知她刚走到那群公子身后,走在最后的一个蓝衣公子突然转身,似忍无可忍般,对着她咬牙低斥:“钟姚!你又想干嘛?你又要跟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女驸马》讲述了民女冯素珍自幼许配李兆廷,后李家败落,兆廷投亲冯府,岳父母嫌贫爱富,逼其退婚。冯素珍花园赠银李兆廷,冯父撞见,诬李为盗,将其送官入狱,逼素珍另嫁宰相刘文举之子。 冯素珍男装出逃,在京冒李兆廷之名应试中魁,被皇家强招为驸马。花烛之夜,素珍冒死陈词感动公主。 公主感其真心,为其解围。后帝收素贞为义女,又释兆廷,并招素贞之兄、前科状元冯益民为驸马。两对新人乃同结秦晋。 以上引用自百度。 ---- 感谢在2021-04-25 20:37:06~2021-04-26 20: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57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未婚夫陈子阳同学 钟姚闻言停步, 茫然的看过去。 兄台,你贵姓?你哪位?我们认识?? 前面走路的公子哥们听见他的喝斥也都停下脚转身,见是钟姚, 仿佛都认识她, 纷纷交头接耳, 还看着她讪笑。 那笑容,绝对算不上友善。 “呃……你哪位?”钟姚问出心中疑问。 “你……”蓝衣公子瞪着她, 眉毛都仿佛要打结了,“你这又是搞哪一出?” 钟姚也觉的莫名其妙,我搞哪一出?我就想借个道,这路你家修的不成? 这时, 有个一看就是纨绔的公子哥手搭在另一个人肩膀上, 嘻笑道:“子阳兄真是艳福不浅, 好生让人嫉妒啊,被全城姑娘视为梦中情人也就罢了, 还有一个如此痴恋不渝的未婚妻, 怎么好事都让你占了呢?” 子阳?未婚妻? 钟姚将面前这个斯文俊秀的蓝衣公子仔细看了看, 又努力在原身的记忆里搜寻了一番,这才终于在记忆的犄角旮旯里依稀找出了这位被自己遗忘出银河系的未婚夫——陈子阳同学。 这实在不能怪她记性不好, 而是原身和她这未婚夫实际上也就只见过两三次面。 自己穿越过来后就一直忙着赚钱创业养娃娃,哪儿还有闲心去想她那个便宜未婚夫长什么鬼样子? 毕竟,天天看她家里那个赏心悦目的小娘子难道不比这未婚夫香吗? 陈子阳面无表情, 并没觉得那纨绔的话是在夸奖,他嫌恶的说:“你要是嫉妒, 那这份艳福给你你要不要?” 纨绔立马摆手摇头, 还夸张的退了一步:“算了算了, 此等……” 他故意眼露讥讽的将钟姚上下打量一遍, 别有深意的故意留下未尽之言:“我可无福消受,子阳兄自己留着便好。” 当着当事人如此调笑,这就明显很是不尊重人了,这群人根本就没把钟姚当回事了,或者说,他们早习惯了欺负那个懦弱的原身。 钟姚皱起眉,压着脾气想解释。 “你想多了,我只是要从……” “我不想听你的解释!我只想你离我远点,别再跟着我了可以吗?”陈子阳咬牙切齿的打断她的话。 钟姚:“……” “钟姚,你好歹也算是大家闺秀,到底从哪里学来的臭毛病!”他看着钟姚一脸厌恶,好似钟姚是个什么脏东西,“七夕乞巧会时你跟着我走了一路,我那时是不是就和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和你成婚,这婚我总会想办法退掉的,叫你死了这条心!你是听不懂吗?” 钟姚低头拼命在心中默念:大过节的,和乐安康,要开开心心的,别动手,过节见血不吉利…… 她吸了口气,抬头冷笑道:“你说的对,看来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达成共识。” 她不想再和他们浪费时间,估摸着台上的戏快唱完了。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耽误对方的时间了。”她说着往前一步,想从边上绕过去,“我就先……” “你想干嘛!别靠近我!退回去!”陈子阳误以为钟姚向着他而去,防备的退了一个步。 身后那群公子哥都哄笑起来:“哎哟喂,钟姚,你要当街霸王硬上弓不成?哈哈哈……” 钟姚:“……” 他娘的…… 钟姚磨了磨牙。 陈子阳身旁的郭言浩注意到钟姚手中提的食盒,啧了两声:“钟姚,你这次又是做了什么吃的给子阳?” “你七夕时做的百花糕子阳不爱吃,都给我吃了,讲真你手艺还不错,今天又做了什么?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拿食盒。 钟姚都要被气笑了,退了一步侧身避开,冷声说:“别自作多情,这不是给你……” “给我我也不会吃。”陈子阳再次打断她的话,沉声说,“钟姚,麻烦你知点廉耻好吗?别再做这些事了,我一点也不想吃你做的任何东西,嫌别人笑话你还不够吗?” 钟姚:“……” 大过节的……大过节的……大过节的…… 操! 大过节的也他妈忍不下去了! “你他妈能不能给老娘闭嘴好好听老娘把话说完!?” 钟姚一声暴喝! 陈子阳:“……” 众公子哥:“……” 四下都静了下来,只剩下远处的嘈杂声和咿呀的戏腔。 钟姚的脾气上来了就收不住,她叉着腰横眉冷对陈子阳。 “那谁陈什么,陈子阳是吧?我问你,你是不是有病?” “什,什么?”陈子阳被她刚才那声吼震的有点恍惚。 “我他妈问你是不是有病!” “你!”陈子阳震惊,这女人竟敢如此粗俗! “过度自恋也是病,麻烦你去治治好吗?长的稍微像个人样你就飘的找不到北了?觉得是个女的都爱你恋你想得到你?怎么着你以为自己是黄金白银人人爱吗?” “老娘当初粉过的明星,哪一个颜值不甩你十八条街!读了点书认了点字你就高人一等了?搁我们那儿也就九年义务教育的水平,随便拉个高中生都能吊打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不乐意娶我,难道我愿意嫁你吗?你要能赶快去说服我奶奶取消这门婚事,我谢谢你八辈祖宗!” -- 第58页 陈子阳愣怔当场,脸色青红相间不知道说什么。钟姚说的话有些他虽听不懂,但见她表情也知道肯定是在骂自己。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钟姚,印象中这姑娘总是低垂着头唯唯诺诺的,说话时也不敢和人对视。 “还有你,你,你,你们几个!”钟姚怼完陈子阳,又转身将另外几个公子哥都指了个遍,“你们是弱智儿童欢乐多吗?这么大的人不知道怎么走路吗?” “这走廊就这么点宽,你们非要横着走,你们娘没教过你们做人要有公德心吗?你们把路堵完了后面人怎么走?没考虑过别人可能赶时间吗?这么喜欢横着走干脆支个摊儿在这儿收过路费好了呗!” 弱智儿童们:“……” “还有你!”钟姚又转向郭言浩。 郭言浩早被她一通噼里啪啦不带喘气儿的怒怼惊的目瞪口呆,见她突然对着自己,没由来的微颤了下,咽了下口水。 “你是猪吗?什么都想吃,你家是揭不开锅了吗?” 郭言浩:“……” “别人做的百花糕是给你吃的吗你就往嘴里塞?你就不怕万一是我看这傻逼不顺眼放了耗子药想毒死他呢?” 郭言浩:“……” 陈子阳:“……” 陈子阳咂巴了下嘴想说点什么,又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像他这样自诩谦谦君子之人,整日将礼教挂在嘴边,平日看到驳礼之事都要多言训诫几句,更何况被钟姚如此劈头盖脸的教训一顿,一时间心中自是恼怒非常。 但尴尬的是,他此时也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钟姚好像真的只是路过,是自己自作多情先招惹了别人,内心又觉羞愧。 这一恼怒一羞愧的情绪拉扯,让他傻愣在当场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钟姚一顿怒怼猛如虎,训完了顿觉神清气爽。 面前一群人都被她的气势震的有点懵,一个个安静的宛若雕像。 “陈公子……你们怎么了?” 一道声音突兀的插入。 身后,钟箐姿态优雅,端庄恬静的款款而来。 她在二楼一早就注意到陈子阳了,好不容易找着机会溜出来,转身却见钟姚竟然先一步和他碰上了。 看陈子阳铁青的脸色,想来定是这不要脸的女人又来纠缠陈公子了,此时可正是用钟姚突显她闺秀仪态的时候! 钟姚都快烦死了,这边还没完又来个能挑事的主,再继续下去她怕自己真会忍不住动手。 心里急着赶时间,索性转身大步朝着钟箐过去。 钟箐正莲步生花的走着,见钟姚突然冲着自己过来,脚步一顿,脸上笑容有点僵,心中惊恐:她干嘛?她该不会想当着陈公子面对我动手吧?! 钟姚一把抓住钟箐的手臂又拖着往回走。 “你干什么呀!”钟箐跟不上钟姚的脚程,被拖的踉踉跄跄。 钟姚走回,将钟箐往陈子阳面前一推:“这位,介绍一下,我的妹妹钟箐,对你爱慕有加,做梦都想嫁给你。正好今天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你们好好认识一下,交流交流感情,趁早两情相悦龙凤呈祥,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陈子阳:“……” “你……”心事就被钟姚这么当众说出来,钟箐脸上红成一片。 “好了,事情说清楚了,你们慢聊,我还赶时间。”钟姚转身,“你们还要拦着路多久?麻烦让、个、道!” 一群弱智儿童乖巧的纷纷退到一边。 钟姚不再管他们,快步离去。 剩下一群人在原地石化,过了半晌,才有人讷讷的问了句: “……刚那个人……真的是钟姚吗?” -- 钟姚匆匆走到广场外围时戏已经唱完了,现在正在准备拜月大典。 人们都在往前挤,都想尽量站在前面,离祭台近一点,期盼着站近点能让太阴星君*看到自己,降下福泽。 一时间广场被围的水泄不通,钟姚在外围左边跑右边,右边跑左边的挤了半天,根本挤不进去。 最后扒在一楼阁楼的窗台上往里张望,发现戏台前的桌子已经撤下了,换上了长桌祭台,拜月的祭祀人员已经就位,一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头,哪里找的到孙老板的影子? 钟姚从窗台上下来,很是泄气。 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这时别说找不到,就算找得到也不可能去找了。 刚才坐着听戏,悠悠闲闲吃点小吃谈点生意,那是天时地利,这时都站着挤着拜月的时候,跑去请人吃东西谈生意,那叫作死。 钟姚心情烦躁的往回走,又遇到陈子阳一行人走下来,没见到钟箐,想来是给打发回去了。 都怪这群傻逼耽搁时间! 钟姚越想越气,狠狠瞪了陈子阳一眼,从一旁绕道走了。 陈子阳:“……” 钟姚回到雅间时,大家都站着虔诚的观看拜月仪式。 ——有钱人就这点好,不用下去和人挤一起,也能占据最佳的位置,若是太阴星君真会下凡恩赐福泽,怕是第一眼便是看到两旁雅间里的人。 闫清见她在身边站定,满脸愤慨,悄声问:“小姐怎么了?” 他刚才在二楼一直没见钟姚走到一楼,凝神细听了下,依稀听见钟姚似大声在和人争论什么,但四周嘈杂,又听不清楚。 -- 第59页 “没什么,遇到一群傻逼。”钟姚说的咬牙切齿。 闫清仔细观察她的神情,心中定论——傻逼一词,定是辱人之言也。 广场上的拜月仪式走到尾部,便是凝思祈福的环节。 钟姚见众人都端着手,闭眼虔诚的祈福,有点兴致缺缺。 “丫头,”老夫人仍闭着眼,低声对钟姚说,“你有心事,便向月神娘娘好好祈愿吧,她若听到,会帮你实现的。” “会有用吗?”钟姚不信这些。 老夫人笑道:“会的,她一定会为你实现的。” 钟姚不想驳了奶奶的面子,只得装模作样的跟着祈愿,心道,月神娘娘你若真的存在,就保佑保佑我们能顺利拿下街头的摊位吧。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月神娘娘如果真能显灵,干嘛不请她让自己穿越回自己的年代去? 不过再仔细想想,她前世看到的最后一个景象是疾驰而来的大卡车…… 噫—— 还是算了,估计真穿回去了,她的形态会比较抽象…… 那月神娘娘还是保佑咱们能顺利拿到摊位吧。 中秋只休沐一日,所以第二日又开始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西门长街又恢复了热闹。 钟姚在中秋之后连着两天都带着新品小吃去月虹布庄拜访,但都没见着孙老板。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在家修养就是说有事出去了。 钟姚知道他这是故意避而不见。 对于这个结果,袁嫂子反而倒是看的开。她本来当初就是被钟姚怂恿,一时激动才拿出积蓄准备租摊的。 但她原本就是保守性子,当时的激动劲儿一过,这么多天又一直碰壁,慢慢心里其实又开始摇摆起来。 如果最终拿不下那摊子,左右不过是一切如初罢了。 不过钟姚一向是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性子,是答应还是拒绝,钟姚总要寻个明确的答案才甘心。 第三日时,钟姚打定主意今日一收摊就马上过去等着,哪怕厚着脸皮等到他们晚上打烊,她就不信孙老板还能一直不回布庄了。 可谁知还没等到中午收摊,朝食过后,赵里正倒先来了豆花摊。 他笑呵呵的一来便道:“哎哟,袁家媳妇儿,钟丫头,我来给你们道喜了。” 袁嫂子和钟姚停下手中的活儿,不明所以。 “道什么喜?” 赵里正笑道:“今儿早上府衙那边来了人,叫我通知你们,城门那摊子已经定下你们为新的租户了,让你们三天之内尽快去府衙办理租契登记。” 钟姚:“!!?” 袁嫂子:“啊!?” 作者有话说: *太阴星君:中国传统神话中的月神。 钟姚:一群渣渣,姐当初追星时,那可是喷遍对家无敌手的。 ----------- 第29章 月虹商号 钟姚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上前去不太确定的问:“叔,你没听错?真的是租给我们?” 可是她们并没有拿到商会的推介信啊。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咱们坊里除了你们还有谁胆子忒大敢去想那摊位?”赵里正笑着打趣。 袁嫂子见赵里正有点微喘,显然是刚接到消息就急着走过来报喜了, 忙将他招呼进去:“辛苦你了, 快进来坐坐喝点水休息下。” 倒了水来, 袁嫂子又说:“我给你做碗豆腐脑去,你少有过来, 今儿个正好尝尝。” 赵里正爽朗的笑了两声:“成,恰逢你们今天有喜事,我就不客气了。” 豆腐脑上桌后,赵里正尝了两口, 顿时停不下来, 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夸:“嗯!好吃!确实好吃!难怪说你这里生意这么好了。等你们搬那边去, 定能赚它个钵满盆盈!” “哎哟,那可在这先谢谢你的吉言了。”袁嫂子笑言。 赵里正吃完, 袁嫂子又往他手里塞了点彩头钱。 等赵里正离开, 袁嫂子和钟姚才一起坐下商议。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商号愿意为我们作保吗?”袁嫂子纳闷, 她着实被这个突然而至的消息砸的有点晕。 钟姚摇头,也是不解。 “你说……”袁嫂子道, “府衙那边会不会是看我们生意不错又诚心想租,就干脆不要推介信了……”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自己也摇摇头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荒谬。 两人想不出头绪, 一时间都没说话。 “娘,你看你看!”袁锦这时咧着嘴跑过来, 将手上的纸展开给她看, “闫清姐姐教我写的娘的名字。” 袁嫂子将纸上歪歪斜斜的字看了遍, 笑着抬手摸了摸他头发:“写的真棒!” 袁锦得到夸奖, 又开开心心的回去旁边桌写字。 袁嫂子看着认真教袁锦写字的闫清,突然心念一动。 她倾身往前,小声说:“你说这事……会不会是卫捕快做了什么?” 钟姚一怔,同她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转头去看闫清。 闫清正低头握着袁锦的手,一笔一画的带着他写字,娴静而美好。 自从上次有人来闹事之后,那卫捕快几乎每日都来,红着脸点一碗豆腐脑,也不多言,吃完就走。 前几日钟姚因推介信的事焦头烂额时请教过他两句,他也表示说可以帮她问问,看有没有别的什么不需要推介信的法子。 -- 第60页 可帮忙问是一回事,直接帮他们拿下摊子却是另一回事了。 钟姚皱起了眉,想了想,对袁嫂子说:“嫂子,如果这事真的是卫捕快帮的忙解决,那……那我可能就不要那个摊子了……对不起嫂子,让你白忙活一场。” 袁嫂子笑着摇摇头,拍拍钟姚的手背:“道啥歉?嫂子懂你意思的。” 拿人手短,欠的人情终究要还。那卫捕快对闫清的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不管闫清对他是否有意,钟姚都希望闫清在和人的相处中是轻松坦荡的,这份人情的负担,怎么都不应该压在她的肩上。 二人达成共识,便没再讨论,又去着手准备午食了。 中午时卫捕快一如既往的独自一人来吃东西,钟姚待他吃的差不多时,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索性开诚布公的问了。 然而卫捕快听完后连声否认。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如实道:“若是能帮的上闫……帮的上你们的话,我自是义不容辞的,只是这件事确实不是我。” “若是其他的小摊子,我还能说上点话,可这城门的大摊我是着实没办法了,商会那边我也没打过交道,说不上什么话。” 他说着又偷偷往闫清那边瞟过去,闫清正好抬头看过来,见他视线,礼貌的冲他笑了下。这小捕快面色眼见着又通红起来,忙回头掩饰。 钟姚今日没空欣赏他的情窦初开,只心中沉思,不是这小捕快,那又还会是谁帮了她们呢? 无论如何,这摊子总归是定下了,收了摊之后,两边人没有耽搁,各自回家换了衣服,将钱带上,又一起去了府衙。 签租契的手续有点冗长,袁嫂子不认识字,所有文书字契都由钟姚仔细看过后,再由她按个手印便好。 租契需要记录租户信息,因着钟姚的身份特殊,不方便做登记,便只以袁嫂子一人的名义签订了契约,回头私下里她们再签订一份合作字契便成。 按完手印,又去帐房交了钱。不得不说,这衙门还挺人性化,租约时间是从十日之后才开始算,期间做为留给她们休整准备开业的时间。 录事最后将摊子的文书一张一张整理好归档时,钟姚赫然在其中见到一纸信封,信封上写有推介信三字,落款是沛城商会。 钟姚愣了下,正想叫录事将推介信给她看下,录事已经动作熟练的将文书都装入案袋中,打上封扣了。 她转头和闫清对视一眼,闫清显然也看到了推介信。 他心中也正疑惑,这几日钟姚到处求人他都是跟着的,那些商号是什么态度他也看在眼里,那这推介信又是如何而来的呢? 难道……是席泉?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杨执刚死没多久,按照计划,席泉应该被鬼影所伤,现在正在养伤才对。并且没有自己的命令,席泉也不会擅自行动。 此时租契已签订完,后面还有人等着办事,钟姚见录事行事匆匆,也不好再麻烦别人。 从府衙出来后,钟姚便将推介信的事与袁嫂子说了。 袁嫂子想了想,问:“会不会是商会那个主簿帮了咱们?“ “无亲无故的,他为啥会帮我们?” 袁嫂子和闫清都同时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还无亲无故呢?你那天可就差将人拉回去和你爹拜把子了! 钟姚看懂她们的眼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那啥……今天晚了,明日我去问问吧。” 第二天下午,钟姚提着食盒刚走进商会大门就嚎了声:“叔!吃过了吗?” 主簿:“……” 主簿正在案桌后写东西,被她爽朗的叫声一激,条件反射的差点回一句::“吃过了,大侄女!” 幸亏话到舌尖,又给生生的嚼碎了咽回去。 努力板着脸瞥了钟姚一眼:“姑娘家家的,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 钟姚不以为然,嬉皮笑脸的拖着凳子过去坐他对面:“叔,我是来谢谢你帮我们写推介信的。” 主簿轻笑:“谢我做啥,我不过照职责办事,要谢不该去谢为你们作保的人?” 他一脸同情:“想来,估计也是被你这丫头厚着脸皮缠的没法子了才应下的吧?” 钟姚愣了下,随即问:“有人替我们作保?” 她还以为是主簿出面帮了她的忙。 “不然呢?”主簿幽幽的说,“我就算再有能耐也不能私自给你写推介信吧。” “那……请问下是哪家商号为我们作的保?” 主簿揶揄:“怎么?小丫头厚脸皮缠的人太多,自己都不记得有谁被你缠怕了?” 钟姚干笑两声。 主簿不再卖关子,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卷袋,从里面找出一个信封。 “前天下午,是月虹布庄的东家亲自将保书送过来的。” “月虹布庄?”钟姚迷茫。 前两日孙老板分明对她避而不见,为何又突然改变主意了?并且还亲自到商会送保书。 她接过主簿手中的保书打开,上面的的确确写着月虹商号愿为她们做保,此后她们在城门摊位经营的所有责任,月虹商号愿协助承担。落款处盖着月虹商号的印章和孙老板的私印。 “这……”钟姚和闫清面面相觑。 “你们呐,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孙老板。”主簿语重心长的说,“无亲无故的,为你们这些小摊子做保要承担多大的风险啊?若是你们惹了什么事,拍拍屁股跑了,最后出来收场的还不是为你们做保的商号,就像你们前面那一家那般。” -- 第61页 “别人这可是将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信誉压在你们这个小摊子上面了,你可不要辜负别人才是。” “这个是自然的。”钟姚连连应道,“那叔,我趁着时辰还早去拜访下孙老板,就不打扰您了,今儿个可谢谢你了。” “快走快走。”主簿嫌弃的挥手。 钟姚笑着将食盒提起来,从中拿出三个封着油纸的竹筒放在桌上。 “对了,叔,这是我们即将推出的新品小吃,先拿来给你尝尝,外面可吃不到呢。” 主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瞥了下:“拿走拿走,谁要吃你这些小摊子的东西。“ 老主簿有他最后的坚持。 “是是是,您身份尊贵看不上咱们这些小玩意儿,”钟姚将一个竹筒的油纸打开,故意在主簿鼻子前晃了一圈,“那您老可千万别吃,就放这里闻个味儿吧,你可别馋哭了哦。” 她将竹筒放桌上拉着闫清嘻嘻哈哈的出了门。 “臭丫头,你找打吗?” 身后老主簿的咆哮声传来,钟姚已经跑远。 老主簿吹胡子瞪眼了一会儿,又没忍住轻笑了声。 “臭丫头……”他又骂了一声,明明这么讨厌的丫头,可怎么就生气不起来呢? 主簿提笔继续写东西,旁边竹筒里干茱萸裹着油炸的香味阵阵飘来。 他忍着没动手,瞟了好几眼。 好像……确实挺香的…… 主簿默默咽了下口水。 又过了会儿,坐在隔间的帐房先生见他们主簿状似随意的左右看了看,然后起身抱着那三个竹筒到里间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4-27 13:19:38~2021-04-29 19: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谣言(大修) 钟姚带着拜礼到月虹布庄时, 没再像前两日那样见不到人,孙老板刚泡好一壶热茶在慢慢品,今日倒像是突然就不忙了, 不显山不露水还是那副笑面狐狸的样。 钟姚坐下后奉上拜礼, 也不拐弯抹角, 直言笑道:“今日登门是专门来感谢孙老板愿意为我们做保来的,昨日已签了租契, 不日之后便可开业,这一切都多亏孙老板帮了大忙。” 孙老板招呼下人收下拜礼,给她倒了杯热茶,慢条斯理的笑言:“钟姑娘……不, 如今该称钟老板了, 今后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钟老板不必过于客气,孙某在此先祝钟老板生意兴隆。” “我就一开小摊子卖小吃的, 哪儿敢和你们比, 孙老板这么叫我可不是笑话我嘛。”钟姚难得觉着点不好意思。 孙老板莞尔:“钟老板不必自谦, 你们虽为女子,却有如此胆识和魄力实属难得。将来必不是泛泛之辈。” 钟姚含笑心道, 不愧是老狐狸,真会说话。 两人又聊几句,钟姚斟酌了下, 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孙老板,钟姚冒昧, 就想知道您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愿意为我们作保了呢?” 孙老板笑笑, 似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 我是个商人, 重利罢了。前两日找人打听了一二,知道你们是西城大街上生意最好的摊子,味道好,人也细致,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加之前面你承诺要分我两成利,我估摸着凭你们的能力这应该不会是亏本买卖才是。” 钟姚点头,很有自信:“这您大可放心,我嫂子手艺可好了,她做的豆花儿又嫩又甜,咱们的蜜糖豆花儿可是大半个城的人都赶着来吃的呢。“ 孙老板笑言:“如此甚好,那孙某便在此坐着等拿钱了。” “您放心,每月的红利我们必会准时奉上。”钟姚道。 之后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钟姚才起身告辞。 从布庄出来回府的路上,钟姚问闫清:“那个孙老板,你怎么看?” 闫清面色淡淡的说:“他没有说实话。” “嗯。”钟姚点头,“我故意说我们卖的好的是蜜糖豆花儿他也没反应,说明他并没有找人去细问过,谈话间也似乎并不关心我们摊子的经营规划,可以说对我们知之甚少,可为何却突然愿意冒这么大风险为我们作保了呢?” “他这举动,倒像是卖了谁的面子帮咱们一把。”闫清皱眉。 钟姚也以为然:“可是,又会是谁在背后默默帮咱们?并且,能轻易让一个商号出来为陌生人作保,这人身份必然不低。” 她思索片刻,打趣道:“总不可能是我爹吧?” “钟老爷会这么好心吗?”闫清问。 “当然不会,”钟姚撇嘴,“他那么好面子,若知道自己女儿在外面抛头露面做生意,估计会直接找人操摊子。” 闫清:“……” 两人猜度了一圈,还是想不出头绪。 走了会儿,钟姚又突发奇想。 “诶,你说,中秋那天我向月神祈福那么虔诚,会不会是月神娘娘显灵了,去梦里点化了那孙老板?” 闫清:“……” 他一脸复杂的看着钟姚。 ——月神娘娘如果显灵了,怎么没一起点化点化你的脑子? 无论如何,这摊子终归是租下了。既然有人愿意在背后默默奉献不愿露面,那这情自然也没有不收的道理。 -- 第62页 第二日开始,收摊后几人便转到街头开始热热闹闹的收拾摊子。 其实总归也不过只是个摊子,扯不上装潢,无非也就是打扫清理罢了。 原来杨李氏他们留下的桌凳还可以用,钟姚便留下了,灶台找人重新砌了下又刷了一遍,不过原本的顶棚架子她很不喜欢,便全部拆下给烧了。 闫清趁着机会,将打扫时从架缝里取下的血蛊珠一并仍火里烧了。 袁嫂子一如既往全程没有什么意见,由着钟姚折腾,她早习惯跟着钟姚思路走。 她们弄的风风火火,周围人也都围着看热闹。 当初听说街尾那家豆花摊子想搬到街头时,谁不是明着暗着嘲笑?笑她们摊子上没有男人果然头发长见识短,不知天高地厚。 曾经整条街上生意吊尾的摊子竟然异想天开的想拿下最好的口岸,那可不是钱的问题,没点背景关系想都不用想。 可若是有背景关系的,又何至于在这街上占个小摊? 大家都等着看她们不自量力闹笑话,可等着等着,别人开始大张旗鼓的入驻摊子了,眼看着再几天就要开张了。 众人傻了眼,想不明白这几个女人有什么本事。 甚至有不相信的人,私下找了关系去府衙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有点悻悻然的嫉妒。 街头那几家摊上曾聚在一起背着嘲笑的女人,如今都有点尴尬。 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起因便是街头摊子这几个女人。 女人们聚在一起嚼舌根,看着街头的摊子红红火火,心里着实嫉妒,又不愿意承认别人有本事,这讥讽的话,说着说着就变了味道。 别的人都拿不下来的摊子这三个女人凭什么本事能拿下来? 还能凭什么? 眼瞅了那摊上不是有个漂亮的小娘们儿吗?谁知道这里面有个什么权.色勾当?那小娘们儿装的温婉贤良,不就正是那些大老爷们喜欢的狐媚子样吗? 这么一想,这些女人心里顿时便舒服了。 不是我们没本事,只是我们比她们高洁,不齿于做这种事罢了。 谣言向来随风飘,不两日,这话便从街头传到了街尾,女人们见闫清眼神中都不自觉带着点鄙夷,男人则是似有似无的用下流的眼神瞟他。 世子爷向来心高气傲,别看面上随时春风拂面的,内子里却是从来不把无关的人放在眼里。而钟姚和袁嫂子这几日又忙着那边摊子的事,并不知这些流言蜚语已经满天飞了。 最后是因着对面陈嫂子的摊子上两个食客边吃东西边语带猥琐的议论闫清,陈嫂子看不过,才拉过钟姚与她讲了此事。 这可是直接点了钟姚的雷! 这些人哪怕说她都无所谓,反正她脸皮子厚,但说闫清就不行! 人言可畏,那么腼腆善良的小娘子,万一受辱了想不开怎么办? 钟姚顿时就腾起了滔天怒火! 甚至都等不及午食收摊,转身便直接冲到了前街卖鱼兜子*的摊上,一把抓住那老板娘就要往府衙走。 “你干什么?”那老板娘惊叫,被拖出一截才反应过来要挣扎,可钟姚劲儿实在大,她挣不脱,又被拖着踉跄了一段路。 她男人见状便要上来帮忙。 “你敢碰我一下试试!看我告不告你非礼!”钟姚转头喝道。 那男人又止了步不敢上前来,只在后面恼怒道:“你他娘的有毛病吗?这是干什么?” 钟姚不理他,直将人拉到了大路中间,四周的人都围了过来。 那老板娘实在挣脱不了,干脆耍赖往地上趴,嘴里还哀嚎着:“哎哟——杀人啦——救命啊——有人要杀我啊!” 钟姚抓着她没放手,冷笑道:“叫,再叫大声一点,最好是将官差引过来,省的我再拉你去衙门!” 老板娘一噎,又狠声道:“你有病吗?拉我去衙门干嘛!” 钟姚高高站着,红着眼俯视她,周身怒焰像成了形一般。 “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我家闫清清清白白一姑娘,你无凭无据的嘴皮子一番,就给说的人尽可夫了!” “你倒说的绘声绘色的,怎么?你是亲眼看见了吗?” 老板娘赖在地上被当众质问,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但这么多人看着,又死鸭子嘴硬不愿认错,支吾道:“这,这种事还需亲眼看见吗?你,你们那摊子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有数。” 钟姚闻言怒火攻心,闫清及时将她手抓住,谨防她气急了动手揍人。 钟姚咬牙深吸了两口气,笑了声:“好的很!” 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那你给我听好了,我这摊子,做保的是月虹布庄孙老板,写推介信的是沛城商会主簿,在租契上盖印的是沛城府尹大人,为我们做档卷登记的是府衙录事大人,收我租金的是府衙帐房,现在你起来!跟我去找他们对质!去问问,你到底看到我家闫清和他们谁不清不楚了?” 钟姚说着就要将那老板娘拉起来。 老板娘一听这话,腿都吓软了!哪儿还敢站起来。 钟姚嘴里说的这些人,哪一个是她敢招惹的? 钟姚知道她们这些人的尿性,平日里她们编排谁的是非,就算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姑娘家大多是不好当面与人争辩名节之事的,基本也只有暗自咽下这个亏,低调做人少出门,等人们有了新的流言,便慢慢将自己淡忘了。 -- 第63页 但这些人觉得她钟姚也是如此那就只能说是她们活该了。 当然,这老板娘也是死活没想到这豆花摊的丫头这般刚烈,竟然毫不羞涩的当面对峙。 “姑娘家的名节多重要!你们竟然如此信口雌黄!辱人名节者严惩!之前在我摊子上闹事的那群无赖的下场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吗?“袁嫂子平时没什么脾气,这次也给气急了,难得硬气了一回。 那老板娘闻言,吓的头皮一麻,差点坐不稳:“不,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一个人,”钟姚冷眼扫视了一圈,凉凉的说,“参与造谣的,一个都跑不了。” 周围当初一起嚼舌根的几个女人闻言脸色瞬间惨白下去。 钟姚拉了两把,那老板娘死命赖着不起来。 “不起来?那行。”钟姚对袁嫂子抬了下下巴,“嫂子,去报官。” 袁嫂子点头转身要走,地上那老板娘突然来了力气,奋力过去抱住袁嫂子的腿不让她走。 “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胡说八道。” 她被吓的再忍不住,眼泪鼻涕纷纷狂流,见袁嫂子想挣脱脚要走,她一边抽自己嘴巴一边哭:“别,别报官,我错了,我道歉,闫姑娘对不起,都是我胡说的,我千错万错不该辱你名节,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围观众人此时仿佛忘了自己曾经也参与了传播谣言,纷纷正义附身,开始职责她们不该妄传谣言。 闫清淡然看着,他倒是没觉得有多生气,现在更担心钟姚的情绪多一点。 袁嫂子脚被抱的死紧,半天拔不出来,只得无奈的看着他。 闫清见状,半拥着钟姚轻声安抚:“小姐,算了吧,我想她也确实知错了,以后应该不敢了。大家还在一条街上,低头不见抬头见,还是给她们六留点颜面吧。” 其实这本也是钟姚之意,她从一开始就没真想拉人去见官。 这群人看着她们只有三个女人,本来就多有轻蔑,她早料到过迟早会和她们发生摩擦,却没想到会这么早。 见教训给的差不多了,闫清也唱了白脸,钟姚便不再说什么,假意不情不愿的让闫清拉着回了豆花摊。 她们走了之后,那鱼兜子的老板娘才在她男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回了摊子,她一身泥污,头发散乱,满脸泪痕,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街头几家喜欢聚在一起编排是非的女人默默往回走,心中都还有点惊魂未定。 她们视男人为天,自是看不起只有女人的豆花摊,曾还想过等豆花摊搬过来,要联合起来排挤她们。 可经今日这么一闹,都暗自觉得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那豆花摊的丫头,可是个狠角色呢。 钟姚回到摊子上后还有点气不顺,想到那么好的闫清让人如此侮辱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不好,如果早点发现谣言也不至于任它传的人尽皆知。 想到那些臭男人用下流的眼神看闫清她就气的想揍人。 这是她的娃娃!她精心养着的娃娃! 闫清现在比较能察觉到她的情绪,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有些好笑。 受辱的明明是他,他都没生气,这女人竟将自己气成这样。 收摊之后,两人往家走,钟姚一直闷闷的情绪不高。 走至路口,闫清站定,轻拉住她,笑着说:“你昨天不是说想弄点花草装饰摊子吗?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大片的野兰花,很漂亮,我们去挖点回来吧?” “真的?”钟姚顿时来了精神。 古代的盆景花草都是有钱人家才种的,普通人家解决温饱已经不易,哪儿有闲情摆弄这些,故而盆景售价都不低。 但好在这里是古代,盆景虽买不起,但野外的花花草草也不少,对于没有装逼需求的钟姚而言,野花野草才更符合摊子的风格。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 闫清见她眼神又恢复光彩,心中轻笑一声。 这女人,其实挺好哄的。 作者有话说: *鱼兜子:类似于现在的鱼丸。《东京梦华录》中有记载。 颜狗钟姚看闫清,滤镜八层厚:我家闫清温柔又善良,体贴又细心,总之哪哪都好! 第31章 包浆豆腐 深秋寒露, 城外满山红叶,河滨芦花飘荡,城门下往来憧憧之人都加了秋衣。城门口边上那间空了大半个月的摊子不知不觉间已变了样。 夜间一场缱绻细雨, 洗净日间铅华, 整个城市在夜间暗自明艳起来。 待早出之人伴着晨露走到西城大街时, 打眼便注意到街头那家最显眼的摊子。 这条街上所有的摊子都是用白色油布做棚顶,时间久了, 棚顶早被油烟熏的泛黄脏污。然而一排平淡简陋的棚顶望过去,却有一家不拘一格异常亮眼。 这摊主是个有闲情的,在白色油布下垫了层淡青色帆布。撑棚顶的木架子也打造的比别家讲究,两边都高低错落的做成了简易的博古架造型, 架子上放了许多花草绿植, 中间也用木栅栏做了个隔断屏风, 点缀些野花野草。 灶台区用绿植栅栏围上,做成了封闭式厨房。 微雨方歇, 花草上还盛着点点水珠, 整个摊子清翠盎然, 在这油烟市井地里平添了几分绿野闲趣。 人们抬头看去,发现这摊子旁已经挂上了崭新的幡旗。豆花儿小摊再也不是无名无姓了, 幡旗上苍劲有力的四个漂亮大字——袁记小吃。 -- 第64页 这个黄金口岸的摊子在众人的好奇目光下终于低调又奢华的开了张,原来的小摊子已经歇业了,只在摊口挂了张指路新地址的告示。 老顾客纷纷闻讯而至, 新顾客也忍不住移步前往。虽是路边摊,却硬是弄出几分雅致清幽, 衬的其他小摊子越发的简陋。 摊子很快便坐的满满当当, 先不说食物味道如何, 如此环境, 便已是让人觉得物有所值了。 今日来吃东西的食客都发现,在端给他们的豆腐脑之外,还额外多了一个小碟子,碟子里躺着两块炸的金黄的方形小豆腐,豆腐上还撒了些许干茱萸粉和细盐粒。 “这是什么?我没点过这个啊。”食客问道。 “这是我们的新品小吃,今儿个新开张,先送大家尝尝味儿。”钟姚笑的大方。 “这就是你们之前说的新品?”食客低头仔细瞧了瞧,顿觉失望,“这不就是炸豆腐吗?” 老早便听豆花儿摊神神秘秘的说要推出新鲜小吃,想着她们能弄出豆腐脑来,那新鲜的小吃也必是美味佳品,谁知期待了许久,也就捣鼓出个炸豆腐。 这炸豆腐有什么稀奇的,难道不是家家户户最常见的吃法吗? 钟姚当没见他们的嫌弃,只笑:“你先尝尝再说,当心别烫着。” 总归是白送的,不吃白不吃,食客没什么期待的随意夹起,咬下一口,嚼了两下,顿时一愣。 “嗯?”他将筷子拿下,仔细观察,只见剩下的半边豆腐里面,满是白花花的豆腐浆液,筷子夹的稍微用力些,浆液便直往外流。 “这是……”从没见过如此新奇的豆腐。刚才那一口咽的太快,没细品,食客迫不及待的将剩下半块放入嘴里。 炸的酥脆的豆腐外皮包裹着细嫩的浆液,让牙齿一挤压,浆液瞬间在嘴里炸开,豆香味刹时充盈口腔,表面的少许茱萸粉和细盐也恰时显出了味道,一时间各种味道直击大脑,让人无法具体的形容出来,鲜香的,酥脆的,嫩滑的,热辣的…… 食客原本不肖一顾的双眼骤然发亮,这是什么神奇的口感? 普通的炸豆腐,里面的水分也必然会随之炸干,口感基本是单一的干脆味,可这家的炸豆腐是如何可以做到外面已经炸的金黄酥脆,里面却是滑嫩鲜香的豆腐浆液的? 外酥里嫩的东西不是没吃过,却没吃过这种外皮和内里口感差异如此巨大的,偏偏它又不可思议的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食客忙不迭的将另外一块也一口塞进嘴里,爆出的浆液还有点微烫,可就是这一股子辣烫劲儿,正好烘出食材最好的味道,自嚼的满口生香。 食客眯着眼,哈着气,又烫又舍不得停下,依依不舍的咽下后,举筷想再夹却发现已经没了。 如此美味只两块儿怎么够? “钟丫头,这是什么呀?”食客忙问。 钟姚将他刚才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的稳重如山。 “这叫包浆豆腐,味道如何?” “美味!这怎么做的?真是绝了。”食客咂巴咂巴嘴,回味不够,迫切道,“快给我来一份。” 钟姚倒是不急,慢条斯理的说:“这您怕是要再等两天了,这包浆豆腐还没正式开卖,这两天可不是让你们先尝尝味道,提点意见嘛?” “我没意见,很好吃,就想你们先卖我一份。” “诶,那边有人叫,我先过去忙了,您先吃着啊,”说着又弯腰小声音道,“您是老主顾,这豆腐脑可给您多加了两块儿酥肉呢。” 说完打着哈哈跑了。 “臭丫头……”老主顾拿她没折,无奈轻笑。 这姓钟的丫头焉儿坏,故意将人馋虫勾起,又不让人满足,存心是要勾的人整日心心念念。 于是,袁记小吃开张的第一天,短短不过一个多时辰,包浆豆腐便意料之中的成了西门大街的新宠儿。 还是求而不得的那种。 许多人不甘等待,央求着钟姚卖一份给他们,都让她装傻搪塞过去了。 等到早上一波的食客都吃的差不多了,钟姚见剩下的两三个人没注意到自己,鬼鬼祟祟的从灶台后端出一个盘子。 闫清正在对账。如今闫清也不用在满摊子走了,有了自己的专属工作区域。 钟姚定制了一张L型柜台放在摊前,作为摊子的点餐台,食客进来需先在闫清这里点餐,付过钱后,闫清再给他们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立牌,然后闫清再将他们点的东西写在一张小单子上,再由钟姚顺道带去灶台那边给袁嫂子,袁嫂子只需要对照单子做东西便好。 她不识字,所以闫清一早变和她商议好,用各种符号来代替不同的小吃。 等小吃做好,钟姚只需要对照单子和立牌上的号码上菜便行。 食客觉得这种方法挺新奇合理,并且也大大的减少了做错东西的概率,倒是接受的很良好。 这法子自然也是钟姚想出来的,这得益于一个现代吃货见过的种种先进点单管理技术。 钟姚捂着盘子摸索到闫清旁边,左右看了看,做贼似的悄声说:“饿了没?我让嫂子专门做的一份,快趁热吃,千万别让那些馋鬼瞧见。” 闫清一手帮袁嫂子抱着奶娃子,一手拿着笔在记账,见钟姚的贼样没忍住笑了声,放下笔要伸手来接。 “诶,你写你的,”钟姚抬手晃了下,避开闫清的手,“我喂你吃。” -- 第65页 闫清愣了下,不解的看着她。 “这会儿都晚了,再过会儿吃午食的人又该来了,你几下写完了还能休息会儿,我喂你吃不耽搁时间。” 钟姚说着夹了块儿包浆豆腐到闫清嘴边:“张嘴。” 闫清:“……” 世子爷打记事以来,就没再让人喂着吃过东西,顿时有点不情愿,但钟姚的筷子执着的伸在面前,他不张嘴,钟姚也不收回。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最终世子爷还是不甘不愿张了嘴。 钟姚见他吃了,脸便笑开了,世子爷却觉得脸有点热,便只好回头重新拿起笔记账掩饰。 钟姚等他细嚼慢咽,无所事事的低头看他写字。账本上这一页写着“甜豆花儿”和“豆腐脑”两项,他正对照着刚才从灶台拿回来的点餐单,分别在两个小吃后面写“正”字计数。 “你这个……也不用记这么细吧?就记每天的总收入和支出就好了。” 闫清将嘴里东西咽下,摇头说:“不成,我们需要记录每天每样东西具体卖了多少,才会知道什么时节什么东西比较好卖,从而更精准的调节食材的采购和准备,避免浪费。” “现在还只有豆腐脑和甜豆花儿,过两日包浆豆腐和狼牙土豆开卖后也要入账计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以后咱们的小吃种类会越来越多。那便更需要精确的记录每种小吃的供需状况。” 钟姚默默听着,心中颇为讶异。 很多时候,闫清总是能给钟姚惊喜,让她慢慢觉得自己当初可真是捡回来一个宝贝。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只是捡回来一个麻烦,看着她可怜收留了她。一个家道中落的大家闺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胆小爱哭,除了拖后腿能做什么? 可慢慢的又发现,闫清其实非常聪明,表面虽看着柔弱,其实内心很有想法,思维也非常灵活,许多事情一点就通,转眼就能举一反三。她记性也非常好,不管摊子上有多少人点东西,点的多复杂,他都能有条不紊的记得清清楚楚。 钟姚仔细想想,觉得这小娘子虽常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但是在外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真是个挺矛盾的人。 并且,为什么一个女孩子会这么擅长做账算数?闫清做的账清晰明确,条理分明,连她这个学渣和袁嫂子这个文盲都能看的明白。 “可是……”虽然他聪明,可钟姚还是会心疼,“你这样记着也太累了,后面东西越来越多,你这样记下去,不是每天吃午食的时间都没有了?” “其实还好,我本来可以在客人点餐付钱的时候就一并记进账本的,只是……”他将手上的奶娃娃往肩上掂了掂,苦笑道,“抱着他,颇有点不方便。” “哎呀!”钟姚一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件事给疏忽了!” 小家伙就快足岁了,以往袁嫂子只是拿豆花清粥喂孩子,钟姚来了之后,生意好了伙食也开的好,袁嫂子也慢慢开始给孩子喂瘦肉粥或者鲈鱼粥,奶娃子现在给养的白白净净圆圆滚滚的。 前两日她抱了会儿,凭她的臂力都觉得抱久了手臂吃力,而她却忽略了闫清常常是大半个早上的抱着做事。 她顿时自责的就要伸手去抱孩子。 闫清却侧身避了下:“不碍事的,我都抱习惯了,不觉得累。你不是要喂我吗?” 钟姚这才想起,又夹了块豆腐喂进闫清嘴里。 心中却还是放不下此事,想了想倒是有了主意。 “嗐,我怎么给忘了,你们这时代不是有摇篮了吗?”她的记忆中,原身小时候曾趴在摇篮边开心的逗刚出生的小弟弟,便是侧夫人生的小儿子,不过后来被侧夫人赶出房间了。 “这小东西越来越大了,总不能一直抱着吧。今日收了摊,我们去木匠店里买个摇篮回来吧,以后就放在这里,你可以帮忙看着,也不耽搁你做事。” 摇篮这种精巧的木工物件,价钱不低,一般的人家大多是不舍得买的,不过于钟姚而言倒不是大数目,主要是得先把闫清解放出来。 对于这点闫清也觉得她考量的有理,便也不推迟。 小家伙仿佛听懂了是要给自己买东西,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这一笑口水就沿着牙齿缝流出来。 闫清见状特别嫌弃,可一边嫌弃又一边找出手帕仔仔细细的给小鬼擦口水。 钟姚趁机又喂了他一块豆腐。 闫清慢慢嚼着豆腐,记完了帐,又伸手掐着指节算了下,再在账本上飞快的划了几笔,便已将朝食的成本和利润算了出来。 钟姚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问:“闫清,你为什么会学这些啊?” 作者有话说: 包浆豆腐真的是我超喜欢的一种小吃,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今天码字,电脑旁就放了一盘儿包浆豆腐慢慢吃。 美味.jpg~ 比钟姚好的一点是,我作为一个现代人,不用像钟姚和袁嫂子那样去反复的试验制作出包浆豆腐的方法,更不用自己动手去做包浆豆腐,因为某.宝上面有现成的包浆豆腐卖,买回来只需要放平底锅里用油炸一下,炸到两面金黄,样子变的圆圆滚滚的时候便好,最后在撒上点辣椒面,一口下去,真的会在嘴里爆浆。 此等美味,我强烈推荐给大家~ 我:生活在现代就是方便啊。 -- 第66页 钟姚骂骂咧咧的退出群聊。 ---- 感谢在2021-04-30 23:56:05~2021-05-03 04:1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畜牧带的那只羊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闲的蛋疼的博主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 一般家里条件好点有条件的,也就学点琴棋书画,基本不会有谁家的女儿学数理算账的。 闫清算账又快又准, 他甚至不需要用算盘, 用的方法是钟姚没见过的。之前钟姚问过, 闫清说这是《九章算术》的算法。 《九章算术》诶!一般人家的女儿谁会学这个? 就连钟姚这个现代人,也不过只是在历史书上见过其历史成就罢了, 这个算法在钟学渣心中一直是种高大上的存在,而闫清这个小娘子却能用的信手拈来,所以自己这是走了什么大运,开局就捡这么大个宝贝呢? 闫清听见她的问题手中笔顿了下, 眼神有点黯然, 过了片刻才低声说:“我的所有学问技能, 都是从小跟着我爹学的。” 老王爷是个和蔼又严厉的父亲,他和兄长从小便让老王爷手把手的教授六艺之学, 从不因他们身份尊贵而有半分懈怠, 不但要学, 还要比常人都学的更刻苦更好,老王爷说, 正因为他们身份尊贵,享受着比常人更好的生活,才更要比常人走的更高, 担当更多,要承百姓之忧, 担社稷之责。 闫清想起他爹常说, 慕家男儿郎要堂堂正正, 顶天立地。 不知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看到自己如今装女人,是不是会想揍死自己…… “闫清?” “嗯?”闫清回神。 钟姚见他刚才入神,估计是又想起父母了,自己就多余问那个问题。 “豆腐快冷了,吃快点。”她岔开话题,又夹一块包浆豆腐喂闫清。 又突然想到:“对了,味道会不会咸?我刚才灶台撒盐时被嫂子碰了下手,也不知有没有放咸了。” 闫清:“……” 呵,好样的,喂第四块儿了才想起来问。 “还好,不咸。” “真的?我觉得当时手抖了下,好像放的有点多。” “那你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闫清本是随口一句没想太多,但说完又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钟姚手上就一双筷子,他叫钟姚尝尝,那岂不是…… 钟姚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在现代和好闺蜜之间你一口我一口喝奶茶的事没少干,她自然而然的夹了块豆腐吃进嘴里。 闫清看在眼里,脸顿时就燥热起来,他能感觉到此时掩在头发下面的耳朵必然已是绯红一片。 钟姚其实吃的时候只咬住豆腐的一边就衔进了嘴里,只嘴唇轻轻的碰了下筷子,但闫清还是觉得这个动作非常暧昧。 “好像是咸了那么一点点。”钟姚品了品,用筷子仔细将豆腐上的盐粒扒下些,又夹一块儿喂到闫清嘴边,“现在应该不咸了,尝尝。” 闫清盯着被钟姚嘴唇碰过的筷子有点纠结,世子爷从小讲究,绝不会碰别人吃过的餐具。 不过他也没纠结多久,知道左右躲不过,还是张嘴吃了下去,然后感觉连脖子都在往外直冒热气。 ……好像,也并没有觉得恶心不能接受…… 钟姚低头继续慢慢扒盐粒,闫清写了两笔,又没忍住转头看她。 这女人眼睫毛好长,垂眸时像柔软的羽扇一样盖在脸上,微微颤动,不知为何,世子爷莫名觉得心被挠的有点痒。 其实仔细看,这女人五官长的并不难看。眼睛圆而灵动,鼻子小巧笔挺,嘴巴丹唇皓齿,单独而论甚至都算上乘之容,不过因为她胖,脸圆圆的,身材看起来也颇为壮观,脸上还长有暗斑,在这以瘦为美的大雍,自然不会有人欣赏她的样貌。 “小姐,你好像瘦了很多。”闫清突然说。 “嗯?”钟姚抬头,眼中刹时亮堂起来,“真的吗?你看仔细点,别不是安慰我的吧?” 那眼神分明就是希望别人说:是真的,你瘦了好多好多。 “我看看。”闫清将奶娃娃换到右手,左手钳起钟姚的下巴,靠近些仔细看。 钟姚就着他的手身体前倾,微仰着头,莫名觉得这个姿势说不出来的怪异。 这小娘子的动作为啥有股霸总的味道……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甚至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轻轻的落在自己脸上,钟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脸突然有点热。 “确实瘦了挺多,”平日天天看着没觉得,现在细看来才发现这个女人这两个月来不知不觉的瘦了一圈,脸型也稍微显出点轮廓,“脸上的斑也淡了许多。” “真的?”钟姚兴奋,在脸上摸了摸,虽然摸不出什么也不影响她开心。看来多吃豆腐多运动,调节内分泌可以淡化色斑,现代美妆博主们诚不欺她也。 她一激动没收着声,旁边食客循声看过来,眼尖的一眼看到她手上的盘子,打趣道:“嘿,钟丫头你可不厚道,让你先卖我一份你不卖,搁这儿抱着一大盘自己偷着吃啊!” 钟姚将盘子塞给闫清,笑嘻嘻的过去逮人就问:“叔,你仔细看看,看我瘦了没?” 这食客是老主顾,几乎从豆腐脑刚出来就天天来吃,他侧头将钟姚打量了一遍,斟酌着说:“好像……确实是瘦了很多。” -- 第67页 钟姚笑的心满意足:“我就欣赏你这样说实话的人,你等着,我再送你一份包浆豆腐!” 旁边的食客听见,立马从善如流。 “钟丫头,我瞧着你也是比之前瘦了好多呢!” “可不是?钟姑娘你不但瘦了,还好看了呢。” 钟姚心情好,接受的毫不矜持:“你们可真上道,放心,都送,都再送一份好吧?” 随后又听到这人跑进灶台继续问:“嫂子,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瘦了?” 闫清“噗”一声没忍住笑出声,回头继续写账本。 薄薄的阳光穿过叶间缝隙洒在桌上,染了账本一角,也照得手指暖洋洋的,他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将手指舒展开摊在阳光下。 这是人间的温度…… 身后钟姚聒噪的嗓音,真实的有点太美好。 刀光血影这么多年,在幽暗中游荡太久,都快忘了做人是什么感觉,没曾想过,却是在落难之时阴差阳错的感受到了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他有点眷念。 只是…… 他自嘲的轻笑了声。 多感受下吧,前路九死一生,不知到时是否还有命回来。 经过前一日的发酵,第二日一早,那个从街尾搬过来的豆花摊再次成为了整条街上最热闹的摊子,打包的竹筒子很快便用完了。 对于食客来说,豆腐脑已无关紧要,只为送的那两块包浆豆腐就足以让人挤破头。 附近几个摊子看的是又羡慕有嫉妒,自己被这么一衬托,显得生意非常萧条,若不是那袁记小吃实在坐不下了,食客又赶时间不愿意等,怕是他们这几个摊子连客人都不会有。 前几日造谣的几个女人站摊子上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那边望,就是不知道对面到底卖了什么东西能勾的这群嘴刁的食客抢着去吃。听人好像说是什么炸豆腐,可炸豆腐有什么可稀奇的?家家户户谁不三天两头炸盘豆腐吃的? 碍于之前被教训过,就算心里好奇死了也没谁好意思上前打听,这时候又有点后悔。 倒是袁记小吃隔壁摊的老板娘沈氏好奇的问了过来。 沈氏虽偶尔和那群女人聊天,但是她基本不会发言,也不会背后传谣,只默默听着图个热闹,钟姚她们之前打扫时,沈氏两口子还帮过忙,故而和袁记倒是没什么间隙。 钟姚端了一盘包浆豆腐给她尝时,她虽已做过心理准备,却还是惊为天人欲罢不能。 早上钟姚端豆腐给她时,对面的摊子都看见了,所以中午一收摊,沈氏便被那几个女人拉过去询问,那炸豆腐到底什么味道?真有这么好吃? 沈氏绘声绘色的一通描述,听的这群女人又觉得神奇又不相信。怎么可能会有沈氏说的这种东西?豆腐这种廉价的食材什么样的烹饪方法她们没见过,从没听说过这种外表已经炸的酥脆了,咬开里面却能流出豆浆液的做法。 于是翌日一早,袁嫂子拖着板车到摊子上,钟姚将一屉屉的包浆豆腐往里搬时,那群女人都站对面伸长脖子垫着脚张望。 钟姚并不介意,大大方方的让她们看。 这些都是已经在袁嫂子家就处理好的半成品,看起来和普通的豆腐块没什么区别,只需要再炸至金黄里面便会化浆,所以就算让她们看出花儿来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包浆豆腐不似豆腐脑一般只要会做饭的人多吃几次总能品出做法,其中的技术只要她不说,其他人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这包浆豆腐说起来神秘,其实它也不过只是在普通的豆腐制作上多了一道程序而已。 只需要将普通的老豆腐切好块儿后放入小苏打水里浸泡足够的时间,再捞出晾干表面水分,便是包浆豆腐了。 在现代世界里到处能买到小苏打粉,钟姚也曾自己试着做过包浆豆腐。 但在古代,这小苏打便成为了最大的难题,钟姚之前花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在研究如何自制小苏打和试验浸泡多长时间口感最佳。 本来对于钟姚这种连小苏打是什么成分都不知道的学渣而言,自制小苏打水那是绝对的超纲题。 所幸的是,钟姚在误会自己是厨神附体的那两年里,关注了许多的美食博主。 其中有个闲的蛋疼的博主,时常会分享一些稀奇古怪的技术,什么《教你从种小麦开始制作面粉》《如何从海水中自制海盐》之类的神经病教学视频,而《教你用土方法自制小苏打》便是其中点击最少的一个。 一个闲的蛋疼的博主遇到一个闲的蛋疼的粉丝,一个无聊敢教,一个更无聊敢学,于是最后钟姚在那条视频下留了唯一的一条评论:亲测此方法有用!谢谢博主分享! 不过单靠那位博主也成不了,这其中袁嫂子也是功不可没。 袁嫂子做豆花的经验丰富,也多亏她依据自己的经验一次次的改良小苏打的配方,才最终成功的让包浆豆腐在大雍问世。 钟姚在古代终于成功吃到第一块儿包浆豆腐的时候,泪流满面的想,如果她还能穿回去,定要拿自己的半生积蓄去打赏这位博主!更庆幸亏的当初自己运气那么好,这么多摊子,她就偏偏坐到袁嫂子的摊子上了。 作者有话说: 用小苏打水浸泡而成的包浆豆腐属于一种自制方法,豆腐内部确实会化浆,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自己在家试验下。 -- 第68页 不过其实这种方法做的包浆豆腐不是口感最好的,里面并不是完全的浆液,而是很嫩的豆花儿。 本文里钟姚用这种方法做出化浆的包浆豆腐算是我的私设。 因为真正的包浆豆腐做起来比较复杂。 现在口感最好的包浆豆腐还是云南地区做的那种, 制作方法和文中不一样, 那种包浆豆腐咬开后里面确实是完全的浆液,非常好吃。 某宝上卖的包浆豆腐就基本上都是这里出产的。 可以油炸也可以烧烤, 我个人特别爱吃,推荐给大家~ 第33章 广场舞老太太 经过了三天的造势, 包浆豆腐已经成为整个城西片区的好吃客口中讨论度最高的名字,用现代话说,那就是美食热搜榜排行top1。 钟姚见这势头差不多了, 终于到第四天, 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新品小吃正式开始挂牌出售。 前台的点餐区上挂上了一张木刻的价目牌, 目前还只有四样小吃: 豆腐脑十二文 甜豆花八文 包浆豆腐十四文 狼牙土豆十文 清晰明了,对于新的食客, 闫清再也不需要一遍一遍的报价了。 包浆豆腐没有悬念的卖的最好,甚至等不到午食就被抢购一空,其次是狼牙土豆,因为是新品, 倒是比豆腐脑卖的好一点。 这狼牙土豆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不过是吃个新鲜味道。大雍对于土豆的烹饪非常缺乏想象力, 无非就是整个水煮之后蘸料吃,或者做饭时扔两个在炉火里煨烤, 大酒楼里会有些讲究的吃法, 不过也多是清淡的味道。 钟姚想, 反正包浆豆腐要起油锅,就不如和着同样油炸的狼牙土豆一起上新了。 狼牙土豆在现代是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最普通的小吃, 但拿到这大雍却又是一件新鲜玩意儿,首先这形状就能吸引人多看两眼。 钟姚先前便找铁匠特制了一把波浪形的刀具,可以将土豆切成波浪条状, 因为形似狼牙而得了这么个名字。 狼牙土豆做法也很简单,将土豆条和同样用波浪刀切出来的藕片一起放入油锅里炸, 这里可以根据食客的口味选择炸脆一点还是软一点, 待起锅时, 再加入少许韭菜段让油过一圈, 一起捞出,辅以盐,酱油,香醋,细糖,花椒粉,枯茗粉*,再加一勺茱萸油拌在一起,最后面上撒上点香芝麻和几片芫荽叶,又是一道辛辣咸香的美食。 关于口感这个问题,日常清淡的大雍人民也是矛盾,一边抱怨这袁记小吃的东西都味重辛辣,一边又流着眼泪擦着鼻涕意犹未尽,也是相当的口嫌体直了。 包浆豆腐仿佛不管做再多都不够卖似的,总是等不到午食便会售罄。一份包浆豆腐有十块,分量不小,许多食客吃豆腐脑干脆不配米饭了,要份包浆豆腐一起吃也能管饱。 其实以包浆豆腐来代替米饭价钱自是高了许多,这要在别的摊子上,食客定是要好好算计一番的,但是在袁记小吃这些算计都没用,因为耐不住包浆豆腐实在美味,很少有人能抗拒的了,甚至有人干脆直接要两份当作朝食。 更有甚者,有人索性不买成品,每天都来买一屉还没炸的包浆豆腐自己回去加工。 袁记小吃每天都挤满了人,看的别的摊子嫉妒的眼红,但是也没人敢去找麻烦,之前造谣之事让大家都知道,这摊子上那个姓钟的丫头,可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别说钟姚,就连在摊前收钱的闫清也都让这些人刮目相看。 袁记摊天天人满为患,高峰期时,常常是一大堆人围在前台七嘴八舌的抢着点单,那小娘子不管人再多,点的东西多复杂,他总是听一遍就能记得清楚,并且还能马上就计算价钱,甚至还能抽空安抚下身旁摇篮里的奶娃子,一手收钱一手还能记账,一点也不会显得慌乱。 长街的摊子都离都不远,闫清这一身从容的本事对面人都看在眼里,当初造谣的几个女人妒忌不已,想讽刺两句又实在找不到理由。 钟姚这人恶趣味,每每收摊时见到对面收拾没卖完的食材,总爱在摊前做作的感叹。 “哎,今天东西怎么又不够卖?” “嫂子,我们明明多准备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不够卖?” 对面恨的牙痒痒,她心里就特别舒坦。 就喜欢看她们看不惯自己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活该!谁叫她们当初欺负闫清来着。 闫清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也由着她。这女人有时候聪明稳妥,有时候又幼稚的很,整人气人的小心眼儿一堆,却又没什么害人的心思,偶尔见她这种小肚鸡肠的样子,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总归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就好。 到了月底,钟姚亲自将这个月的红利钱送到月虹布庄。 孙老板拿到银两时有点愣怔,再三确认:“这是给我分的红利?” 钟姚点头。 “怎么……” 怎么这么多? 钟姚见他神色不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孙老板您别嫌少,我们这种摊子自然不可能和你的商号比。不过我们这是开张第一个月,我们后面还会推出很多新品的,往后生意肯定会越来越好,您的红利也会越来越多的。” 孙老板有点窒息,半晌才喃喃的回了句:“好,知道了……” -- 第69页 待钟姚和闫清离开后,孙老板看着桌子上的红利钱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这新开张一个月的小摊子能有什么红利,就更没想过会有这么多。 这是两成利,以此反推,这小摊子的全部利润竟然能当上月虹商号一半儿的利润了!而月虹商号是自己辛苦打拼十多年才有的成果,那小摊子,不过才刚开张一个月…… 并且钟姚刚才说什么?以后生意会更好? 不过是个路边摊…… 孙老板无力的靠在椅子上,看着门外熙攘人群,平生第一次,对于自己当初创业没选择做食肆产生了一丝怀疑。 晚上回去,钟姚坐在闫清的榻上数钱,笑的见牙不见眼。闫清被她边数钱边流口水的财迷样逗的忍俊不禁。 见她将钱分成三份,闫清指着最少的一份好奇问:“这是做什么的?” “这个留着零花,给你买好吃的和新衣服。”钟姚喜滋滋的说,心里盘算着如今挣到钱了,应该给自己的娃娃置办两身行头了。做一套淡青色和一套鹅黄色的衣服吧,闫清穿上肯定都很好看,嗯,就这么办。 闫清不置可否,他早发现了,钟姚在打扮自己这件事上有着莫名的执着和满足感。 又指着最多的一份钱:“这个呢?” “这份存起来,以后存多了拿去做投资。” “这个?”又指着中间那份。 “这个存着给你做嫁妆。” 闫清一愣,抬眼看她。 钟姚笑道:“哎,你别看现在少,这个我每个月都存一份,积少成多嘛,等你出嫁那天就应该有很多了。” “你为什么……”闫清有点语塞,“为什么要给我存嫁妆?” “我听说女孩子嫁人如果没有嫁妆会被婆家看不起的,嫁妆越多婆家才越会善待她啊。”钟姚觉找出两个空的锦盒,将钱放进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闫清看她将那两份钱小心的收起来,有点说不话来,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会有人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拿出三成来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存嫁妆的? 等钟姚将锦盒放到床下暗格内,闫清问:“小姐,你舍得将我嫁人吗?” “当然舍不得啊。”钟姚走回榻上坐下,“可女孩子不是终究要嫁人的吗?” 这个年代的女孩子,不都是以嫁得好为最终目标吗? “那你想嫁人吗?”闫清问。 钟姚立马摇头:“当然不想,我这么努力赚钱不就是为了让奶奶知道,我能养活自己,也能过的很好,可以放心的让我和那姓陈的退婚吗?” “那我也不想嫁人啊。”世子爷嫁人谁敢娶? 钟姚侧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嗯……那不想嫁就不嫁吧。” 她自认是个很开明的家长。 “反正我也不是养不起你,今后就咱两一起过。” “怎么过?”闫清饶有兴致,往她身边坐了点。 “首先当然是要赚钱啦,趁着现在咱们摊子生意不错多存点钱,如果能越做越大,就能赚更多钱了。等过个几年,咱们赚够了钱,你如果那时候还不想嫁人呢,那就拿着你的嫁妆和我的存款,去买几件铺子。” “到时候咱们也不用这么操劳了,雇两个高大帅气的保镖跟着,每个月就挨家去收租子。” 她说着,脑袋里面浮现出周星星《功夫》里面包租婆的形象,没说完就先把自己逗的笑不停。 闫清不知道她在傻笑什么,但她的笑很能感染人,也跟着笑。 “到时候闲着,也不缺钱了,咱两就去到处旅游啊,我没出过沛城,这大雍的万里山河必然是要去看看的,还有西域啊,东丹草原啊,南诏啊这些异域,也要去看看。” 闫清含笑听着,并不多言,这女人记性不好,当初袁嫂子问她为何会知道这么多新奇玩意儿时,她说因为自己曾跟祖母去过许多地方见识到的,如今又说漏了嘴。 钟姚还在继续构想美好未来。 “等咱们玩儿累了,就回来找个风景好的地方,修个漂亮的庄子,到时候咱两也是两个老太太了,”想了想,又笑了起来,“那必然也是沛城最靓丽时尚的两老太太,诶对了,到时候我教你跳广场舞,我以前被我老妈拉去跳过一段时间,到时候咱两带着全沛城的老太太一起跳,就戏台前那广场位置,我觉得那位置挺好……” 她想着清贵矜持的闫清变成老太太跳广场舞的样子,又噗嗤一声笑的靠在闫清背上直不起腰。 闫清觉得这女人八成是疯了,自己说个话也能将自己逗乐,但她笑的花枝乱颤,搞的自己明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也被传染的莫名忍不住跟着笑。 两人一直笑闹到入睡才停下,钟姚连睡着了都还勾着唇角。 窗外月霜盈柔,繁星映苍穹。 窗前之人却并未入睡。 闫清半靠在榻上,透过半透屏风一直看着对面那个模糊的身影,唇角笑意还未散去。 这女人一口一个咱两,是真心将自己纳入了她的未来,那未来构画的平凡又美好,倒是让人有点憧憬。 直到窗外鹧鸪又叫了一声。 他嘴角的温度终于冷了下去,起身悄无声息的从窗户掠了出去。 美梦沉醉,惹的人差点忘了…… -- 第70页 自己本是阴府回魂鬼,并非人间市井客啊。 作者有话说: *枯茗:孜然的学名,一种香料。 ———— 感谢在2021-05-04 11:39:55~2021-05-05 11:5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3个;J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G、......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世子笑了 钟府后院, 凉风瑟瑟,塘中枯叶断枝较上次更显颓败。 闫清负手立于岸边,垂眸欣赏水中残色浮光。席泉现身时便见他家世子清冷的背影。 心中无声喟叹。 世子总是如此, 什么景色都能驻足看上许久, 春湖冬雪如此, 沧野荒坟亦如此,若问他最喜何处, 却又答不上来。 这人心里空荡荡的,除了复仇,所有一切于他不过是镜花水月,入不了心。 闫清听见声响转身。 “伤如何了?” 席泉行了礼, 答:“好的差不多了。” 又没忍住抱怨一句:“那小子一点没留手, 让我在床上多躺了十天呢, 不然我早就来见世子了。” 闫清笑了声,慢悠悠的说:“鬼影小气, 怕是还记恨你上次踩死他蛊母的事。” 席泉抬头看了他一眼, 心中微讶。 世子刚是……笑了? 那笑容转瞬即逝, 闫清淡声问:“禄正元什么时候来?“ “接到消息说还十天左右,让人收拾了一座庄子出来, 说是带着妻妾都来了。” 闫清冷笑:“觊觎沛城这么久了,如今终于有机会,恨不得在此安家了, 杨执的死怕是正中他下怀。” “不过这对我们而言也是好事,”席泉道, “禄正元的兵权要留在西境, 不可能全部移过来, 相当于他自己将兵权分散了,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在这儿解决掉他,西境那边自然群龙无首了。” 闫清也以为然的点头。 席泉从怀里摸出个小盒子,奉给闫清:“这是前两日王爷派人秘密送来的药,皇帝那边盯的紧,游医师不能离开王爷身边,未亲自问诊不敢给你贸然配解药。” “游医师说这个药是能解百毒的,只是药效很缓,会慢慢将毒排出,对身体绝对无害。这里面有五粒,每月服一粒,服完应该就能恢复内力了。届时差不多万寿节,时间刚好。” 闫清接过盒子,拿出一粒直接放嘴里,咽下后问:“万寿节如何?” 席泉答:“送药的亲信带了王爷的口信,说提前到万寿节起事,我们这边也算着时间开始谋划。” “万寿节?”闫清愣了下,“为何?” 席泉解释道:“王爷说,平时京城警卫戍守只有南衙四卫,只有万寿节和冬至祭天这种日子才能名正言顺的出动十六卫。他已与南衙大将军商议好了。” 闫清转身看着落在水面悠荡的败叶没有说话。 现在离万寿节也只有半年多时间了…… 席泉见他脸色晦暗不明,以为他仍不满意这个时间。 “世子,这事不能操之过急,这已是能计划出来最快的时间了。” 过了须臾间,闫清问:”稳妥吗?” “……什么?”席泉看他,好似没听明白。 闫清侧头,唇角很淡的勾了一下,缓缓说:“那些南衙的将军,稳妥吗?” 席泉愣了片刻,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讷讷答:“南衙十六卫的将军多数都是先帝还在时,老王爷推举过去的,老王爷当时身处沛城,心里仍挂心先帝,推举之人多数都是曾是他信任的下属旧部。这么多年了,南衙的将军们对老王爷的意外离世从未释怀过,他们也想为老王爷报仇的。” 闫清敛眸,点点头,低声说:“那就好,稳妥就好,以前……我总是急功近利,只会不管不顾闷头冲,这些事都让兄长一人扛着,我从未关心过。帮我转告他,他在京城,如履深渊薄冰,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凡是慢慢来,尽量万无一失。” 席泉错愕,片刻顿觉眼眶有点发热,连嗓子都有点阻塞:“好……好,我定会转告王爷。” 他有点不敢相信小世子会说出“慢慢来”这种话。 老王爷去了之后,小世子便整个人都变了,眼中不再有光彩,茫茫一片风刀血海,除了复仇再无其他执念。 当初若不是王爷以命相逼阻止,小世子早单枪匹马的提剑杀去皇宫玉石俱焚了。 这些年世子行事急于求成,总嫌进展太慢,只求成事,一点不在乎自己和他人的安危,只想能尽快的手刃仇人。 若非如此这次也不至于会让人有机可乘。 这么多年,王爷什么都不怕,就怕世子不知道惜命。 而今日世子却说稳妥些,慢慢来…… 若是王爷知道,定会非常欣慰吧。 “对了,”席泉愣神间,又听见闫清说,“钟家那位小姐在西城门处开了一个摊子,先前请商会写推介信时,有不知名的人在背后出了力,那人可是你?” “不是,”席泉摇头,“杨执死后局势紧张,我又在养伤,想你在钟府应当安全,就没关注那小姐的行踪。” 没有世子的命令,他也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她堂堂钟家大小姐竟然跑去开摊子?”席泉觉得不可思议,“钟家老爷会同意?” -- 第71页 “钟老爷不知道。” 席泉一噎,沛城赫赫有名的钟家商号大小姐背着家里出去开路边摊,路子竟然这么野的吗? “那你……”他有不太好的预感。 “我大概算是她的帐房先生吧。”闫清打趣道。 “那怎么行,您堂堂世子怎么……” “倒是挺有意思的。”闫清似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席泉:“……” 见鬼了,刚世子是又笑了? 说到此处他倒想起一事:“上次你让我去查这个钟家大小姐。” 闫清转身看他。 “这人有点太……”他似不知道要怎么形容,有点纠结。 闫清挑眉,扬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所打听到这位钟家的大小姐自幼丧母,钟老爷好似不太喜欢她,性格自卑怯懦。偶尔出门身边也不见有人伺候着,衣着打扮都很简单朴素,一点也看不出来是钟家这种人家的小姐,城里那些小姐公子们都不大看得上她,她好像也没什么朋友,有时遇到了,那些家世不如她的小姐们都敢奚落欺负她,她也从来只敢默然受着。” 这样的人怎么敢去龙蛇混杂的城门口开摊子? “可是……”席泉表情有一丝怪异,“说这人懦弱吧,某些事上她又异常执着。就她那个未婚夫陈子阳,去年端午祭,这陈小姐偷偷尾随别人走了三条街,被当众呵斥后,她竟厚着脸皮问陈家公子什么时候娶她过门。这事还不算完,到今年七夕,她竟又去缠着陈家公子让别人快点上门迎亲,这笑话闹的人尽皆知……” 越说越担忧他家世子的处境,待在这样一个人身边真没问题吗?再想到上次见面时,世子曾说过的这钟家小姐的孟浪之言…… 那怎么成?那小姐见到陈子阳都如此,他家世子的容貌气韵可是那陈子阳望尘莫及的! 席泉急道:“世子,你……” “钟小姐可有出过沛城?”闫清似不想过多的听到陈子阳的名字,平静无波的打断他。 席泉一滞,想了想,摇头:“没有过,她平时基本都闷在闺阁中,不大敢见人的样子,更不会出沛城。” 他说完抬眼观察世子的脸色,世子侧身而立,望着远处散叶疏影无言无声,脸上却没见半分意外神色, 席泉目光往下,发现世子手中握着个东西,净白拇指一直扣在上面缓缓摩挲,偏头细看,见是一个挂着淡青长穗的白玉扣,月色下那玉即不通透也不莹润,怎么看也应该是入不了世子眼的东西。 “你相信这世间有借尸还魂吗?”闫清突然出声。 席泉回神,从白玉上移开视线,不太明白世子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思索了下才道:“曾经听人闲聊些怪力乱神之事时听过,不过鬼神之事本是耳食之言,说的玄乎真切却并无人亲见过,谬种流传,当不得真。” 见世子默然,席泉又疑惑的问:“世子问这个是何意?” “没什么,”闫清舒了口气,放下白玉转身,“我哥还有何事交代我吗?” 席泉摇头。 “那便回去休息吧,你伤刚好,别吹太久夜风。” “是。”席泉抱拳行礼。 闫清走到门口又停下,转身迟疑了两息,低声说:“你……在禄正元身边多加小心,有任何问题就先撤退,别拿命去犯险。” “……知道了。”席泉嗓音有点哑然。 直到闫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席泉仍站在原地。 今晚的世子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又确实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和以往不一样了。 似乎……终于有了点温度。 - 素风三分寒,吹落树上几片残叶,转眼已过立冬。 晨露微凉,人们说话间已齿间吐雾,长街腾腾热雾愈发鲜明,袁记小吃仍旧是最热闹的地方。 袁记应着季节又推出了几样新品。 凉风凄凄,早出的人裹紧衣襟,被还未散去的夜寒摧残一番后,来上一碗浓稠鲜香的胡辣汤,无疑是种享受。 胡辣汤和冬季是种完美的搭配,而胡椒便是胡辣汤的精髓,在此之前,大雍人多将胡椒作为香料,用以泡酒驱寒居多,很少将之用来食物中。 胡椒的辣味和茱萸不同,茱萸是口感舌尖上的辣味,而胡椒更是直接进入鼻腔,融入血液,从肌肤每个毛孔中渗透而出的热辣。 这两种辣料搭配在一起,再融入热汤的羊肉汤中,辅以面筋,羊肉片,蛋丝,豆皮等,勾芡调至浓稠,趁着热吃下去,入口顺滑,辛香热辣,余味悠长,胡椒和茱萸的双重催化下,很快身上的寒气便被驱散,甚至额头还会辣出薄汗。 若是有风寒鼻塞的人,吃上一碗,必是全身通透畅然。 既然胡辣汤起了羊肉汤做底,便索性连羊肉泡馍一起上了。羊肉泡馍相当简单,都不用自己做馍饼。 隔壁街有家胡饼摊子,口感和馍饼差不多,钟姚直接与那家商定好每日固定往袁记送饼便成。 除了这几样主食,还可以再搭配一个五香醇厚的茶叶蛋,或者来一碗入口即化的蒸蛋羹,总之,这里小吃种类多,又新奇又美味,总有一种能击中食客的味蕾。 如此这般,在一堆的单一小食摊中,袁记小吃这等不一样的妖艳贱货很快便扬名了大半个城。 -- 第72页 食客渐渐不再单是每日顺路经过的商贩学子,也有了许多别处慕名而来的人,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艳服锦袍的贵人。 “姚姐姐,那两个人今天又来了。” 钟姚刚收拾完一桌碗筷放进灶台,出来便被袁锦拉到一边,指着一桌客人小声说。 作者有话说: 胡辣汤,也是我的冬天最爱…… 冬天冷的时候,来一碗热辣的胡辣汤, 全身都通透了, 不过不能多吃,容易上火。 同样的,某宝有卖现成的,做法简单,推荐给大家 ------ 感谢在2021-05-05 11:56:52~2021-05-07 01:1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淳 5瓶;狂奔的小短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独家配方 钟姚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不远处的桌上坐着两位衣着讲究的客人。其中一个穿蓝色锦缎刺绣袍的男人大概四十来岁,长相谦和,面上微有须, 随意坐着姿态儒雅,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出现在路边摊的人物。 他对面的男人倒是随性一点, 二十来岁的样子,此时正夹了一块包浆豆腐吃进嘴里, 闭着眼细细品尝了一番,然后又和蓝衣男人低声讨论两句。 那蓝色锦衣的男人是在袁记小吃开张半个月后开始出现的,起先只有他一个人,三五天来一次。别的客人都会要换着种类吃, 可他从来只点包浆豆腐, 而且吃的极慢, 像在品什么国宴佳肴似的,就一份包浆豆腐, 别桌都走了两波客人他才品完, 然后也不多言, 结账离开。 这两次来便多了个年轻男人,两人还是只吃包浆豆腐, 同样是用蜗牛爬树的速度细品,时不时还瞟一眼灶台那边。 袁嫂子没怎么接触过上等人,导致她以为有钱人都是这种调调。用她粗俗而不失风趣的话来说, 就是有钱人是不是放屁都能放的风花雪月万般优雅。 当然,这话钟姚和闫清都感觉有被冒犯到。 钟姚摸摸袁锦的小脑袋:“好了, 普通客人罢了, 小孩子别操这么多心, 清姐姐让你练的字练完了吗?” “练完了, 清姐姐夸我写的漂亮呢!”小脑袋昂起来颇有几分骄傲。 “那算数做完了吗?” 小脑袋又焉了下去,有点不好意思:“还有一点。” 钟姚笑笑,捏了下他的小脸:“那快去写,一会儿吃饭了。” “好嘞。”小家伙又蹦回闫清身后继续趴着做功课。钟姚也没看那两个客人,继续忙活自己的事。 到朝食结束,袁嫂子从灶台出来舒展了下胳膊,坐着歇口气,钟姚给她倒了杯热茶。 袁嫂子捧着茶看着远处那一桌,小声说:“吃御宴呢这是,虽说咱们这包浆豆腐确实好吃吧,但吃成这样是不是也有点不太正常啊……” 钟姚也笑着小声说:“当然不正常啊。” “那……他们这到底是要干嘛呢,搞的我心里毛毛的。” “去问问就知道了呗。”钟姚说着就起身。 “诶——”袁嫂子想阻止没来的急,钟姚已经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那桌的空凳子上了。 “怎么样,二位,来了这么多次了,品出这包浆豆腐的做法了吗?” 二人筷子一顿,有点惊讶的看过来,应该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的问出来。 不过惊讶之外,却没见半点尴尬,蓝衣男子很是平静,见钟姚笑的爽朗,他也跟着笑,彬彬有礼的做了个揖。 “钟姑娘,见笑了。” 他来吃了几回,每次都听人叫这姑娘钟丫头,故而知道她姓钟。 钟姚照着他动作还了个礼,又指了指桌上的碗:“客人看来很喜欢吃我们家的包浆豆腐?” 蓝衣男人温声道:“口感独特,实属佳品。” 钟姚被夸的喜滋滋的,直言问:“不知二位是来自哪个酒楼?” 蓝衣男子失笑:“果然能想出这些新奇小食的人,必然也是聪慧灵敏之人。” 说罢又坐自了身子,敛了点笑,正式的对钟姚自我介绍。 “鄙人曲松,是泰临酒楼的掌柜,这位方星荣,是我们酒楼的大厨。” 钟姚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是微愕。 泰临酒楼,这是沛城最大的一家酒楼。 钟姚看向方大厨,笑言:“曲掌柜这是带着大厨来解密我家包浆豆腐来了,那方大厨,可品出来了?” 方星荣摸了下鼻子,终于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摇摇头。 曲松倒是诚实,说:“这包浆豆腐实在做法奇诡,我二人尝过后也试着用了很多办法来复制,却始终做不出如此口感,钟姑娘实乃高人也。” 钟姚听的连连点头,心道你能想出来就怪了,莫说你想不到用豆腐泡小苏打水,首先你知道什么是小苏打水吗? 钟姚给二人一人倒了杯茶,倒是没指望他们会喝。茶不是好茶,摊子上泡来解渴用的苦丁茶,自是不比大酒楼的,倒茶不过是为了表达下自己客客气气凡事好商量的态度罢了。 “每日都固定在我们这儿买一屉包浆豆腐的那小伙子,也是你们酒楼的吧?” 曲松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钟姑娘。” 钟姚笑着喝口茶,直言不讳:“这么说吧,这包浆豆腐,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只要我不告诉你秘诀,无论你如何天天来吃天天来看,也是绝对学不会的。” -- 第73页 曲松不置可否,习惯性的伸手想端茶喝,但见杯中茶色暗褐,茶渣漂浮,又默默收回手。 钟姚看在眼里,并不介意,越嫌弃说明越讲究,越讲究嘛,就说明越有钱啊。 “若曲掌柜你们一直解不出做法,那是准备一直来我这儿光顾生意,还是……”她悠闲的喝着茶,“花钱找我买配方呢?” “你会卖吗?”曲松抬眼看她。 “卖啊。” 钟姚笑得爽快。 在旁边桌听了全程的袁嫂子却是吓了一跳,再顾不上其他,匆匆过去将钟姚拉到一边。 “钟姚你疯了啦?这包浆豆腐可是我们独门秘诀呢!你把它卖给别人,不是让别人来抢我们生意嘛!” 钟姚轻拍她手背,将她拉到桌前坐下:“嫂子别急,你听我说。” “这泰临酒楼是抢不着咱们生意的。” 见袁嫂子不解,她继续说:“咱们的食客定位不同,你想想,泰临酒楼是个什么档次,来咱们这儿吃包浆豆腐的人,会因为泰临酒楼也有就去那儿吃吗?同样的,去他们那儿吃饭的客人,也不会因为那儿没有包浆豆腐就来我们这儿吃不是?” 袁嫂子愣愣的,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 “再说我们在城西,泰林酒楼在城南,怎么也挨不着,这方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点钱。” “可是……”袁嫂子还是不放心,“万一他们买了方子又拿出去卖给别人,传的人尽皆知呢?” 钟姚笃定的笑道:“你放心,他们比我们更不想其他人知道方子呢。” 袁嫂子见她自信满满,又转念想到钟姚一向比自己有想法,自己能有今天不也是全靠她吗?遂又放下点心,坐了回去。 钟姚安抚好她,又坐回曲松一桌。 “钟姑娘开个价吧。”钟姚刚坐下,曲松便直接了当的开口。 钟姚也不拐弯抹角,想了想,一口价:“五十两。” 袁嫂子刚从灶台那边又拿了个茶壶茶杯倒茶喝,闻言手抖了下,茶水洒在桌子上。 她似没想到一个方子能卖五十两银子,这可当摊子两个月的利润了,对方能答应? 她茶也不喝了,侧头盯着曲松的反应。 曲松二人倒是挺淡定,他和方星荣交换了下眼神,又垂眸思索了下,然后转头对钟姚说:“本来钟姑娘这个价叫的挺高,我应该还个价的,但是钟姑娘从一开始便很爽快,那我自然也没有扭捏的道理,便依钟姑娘的这个价吧。” “嗯嗯,就这么定了,成交。”钟姚笑逐颜开的点头,像是占了多大的便宜。 袁嫂子在一旁有点懵然,这就……成了?五十两,这么轻轻松松的就到手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心,听见钟姚又豪爽大气的对曲松说:“实话给你说,我不也是看曲掌柜你人直爽,又挺识货,才肯五十两这个价卖你的,那个弘锦酒楼找我买,我可是报价的六十两呢。” 曲松正在袖袋中摸钱,闻言手顿住,疑惑道:“钟姑娘已经将配方卖给弘锦酒楼了?” “哦,那到还没有,他们嫌贵,说回去考虑考虑。”钟姚略嫌弃的撇嘴。 袁嫂子在一旁听的茫然,弘锦酒楼?什么时候来过? “那……”曲松试探的问,“今日钟姑娘若将配方卖给我们了,明日那弘锦酒楼再来买,你还卖吗?” “为什么不卖?”钟姚莫名反问。 那神情非常之坦然,非常之真诚,非常之理直气壮,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曲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方星荣皱起了眉,脸色变得不大好,他沉声说:“你既已将配方卖给我们了,又怎么能再卖给别人?钟姑娘,做买卖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钟姚表情特别无辜,仿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过了片刻才好似恍然大悟。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想独家买断我的配方?我只能卖给你们一家?早说嘛。” “不过方大厨,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能怪我不厚道呢?五十两这个价钱,想也知道不可能是独家买断的价钱吧?你们酒楼一个月的利润是多少?你该不会觉得仅用你们酒楼半个月的收益便能买断我这祖传的方子吧?到底是谁不厚道呢?” 方星荣语塞,嘴唇翕动老半天也没说出话。 曲松这时候回过神来,调整了下表情,笑着问:“那钟姑娘觉得,若是只将配方卖给我们一家,要打算卖多少?” 钟姚看看他,又看看方星荣,杵着下巴思索了良久,嘟哝道:“找我买方子的人挺多的,本身我是不愿意这么单独卖断给谁的,一家收一点我也能攒个大价钱不是?” “不过看你们确实诚心想买,我呢,也不想搞得人人都会我家的祖传秘方,那就一点特色都没有了是吧?” 她似忍痛做了很大的决定:“算了,亏就亏点吧,就……” “三百两吧。” “噗——咳咳咳咳——” 袁嫂子本来喝杯水压压惊,谁知惊没压下去,倒是更加惊涛骇浪了。 钟姚见她咳的停不下来本想过去帮她拍拍背,闫清已经先她一步过去了,给了钟姚个眼神叫她不用担心,钟姚便又坐了回去。 这嫂子也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她也不过就只是将五十两翻了个一二……五六倍罢了。 -- 第74页 曲松哑然失笑:“……钟姑娘这是认真的吗?” 方星荣却是没那么客气了:“你这真是漫天要价,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豆腐方子能值三百两!?” 钟姚笑了下。 “就凭你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怎么做,就凭你酒楼的客人都说好吃,就凭我这儿十四文一份的包浆豆腐拿到你泰临酒楼去绝对不止翻三倍价卖出去。”她当仁不让的反驳回去。 “你们每日来买包浆豆腐的小工有好几次都希望能多买两屉,我虽然没同意,但这至少说明了你们那儿每日包浆豆腐供不应求,我说的没错吧?” 方星荣:“……”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剩袁嫂子努力压抑在喉咙里的闷咳声。 多了良久,曲松才无可奈何的笑起来:“钟姑娘,你这过于聪明了,也让人觉得很为难啊……” 钟姚耸耸肩:“不好意思曲掌柜,我已经尽量装的愚笨一点了,可能演技不太好,你明白我的诚意就好。” 方星荣:“……” 曲松叹了口气:“我们确实诚心想买方子,只是钟姑娘你这价开的确实太高了,我们酒楼也没你说的利润那么高,三百两不知何时才能赚回来,不知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曲掌柜这样的算法可是不对的,”钟姚笑眯眯的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一家酒楼出这三百两的确看起来是挺多,但是曲掌柜,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沛城的泰临酒楼只是分号,大雍至少有五六个城郡都有泰临酒楼,而泰临商号最大的总店便在京城。” “我这配方是卖给你泰临商号的,我不认为你们只拿给沛城这一家店用,商号旗下五六家家店分下来,每个店不过五十多两,曲掌柜,你觉得这个价贵吗?” 曲松手肘撑在桌上,面色复杂的看着她,似没想到这种平凡的小摊子上出来的人,看事情能抽丝剥茧的如此分明。 钟姚心中也在庆幸,亏的当初刚穿过来四处找工作时,将沛成的一些大商号的资料都打听过。 见曲松似被说动,她再接再厉:“就我所知,京城的泰临酒楼当初可是得到过先帝御笔题词的,可之后这么多年年年上呈佳肴,却一直未能博个‘皇商’*的名号,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一直没有一道让别人无法模仿出来的菜品吗?” 曲松挑了下眉,抬眼看她。 “三百两,多一分少一分我都不要,届时我们可以签订契约,除泰临商号外,我不会再卖给其他任何人,当然,你们也要承诺,不会将其卖给第三人。整个大雍,将只有泰临和袁记知道这包浆豆腐的做法,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在教你们两个油炸之外的烹饪方法,这笔交易,你们可不亏。” 曲松垂眼凝思许久,末了呼了口气,又笑了起来。 “钟姑娘可真是……如此八面玲珑,恕我冒昧问问,你可有兴趣来我们泰临商号做事?” 若是她刚穿过来时听到这话必时欣喜异常,可是如今:“曲掌柜可是高看我了,我就待在这摊子上挺好的,摊子虽小,我好歹是半个老板呢。” 曲松笑着摇摇头,也不再劝,他起身放了二十八文钱在桌上,又仔细整理了下衣服才道:“三百两不是小数目,我确实做不了主,容我回去传信请示东家才能做决定。” “那便有劳曲掌柜了。” 送走曲松二人,钟姚回身,见闫清正往袁嫂子手中的杯子里倒茶,袁嫂子握着杯子手还在抖。 刚见钟姚和那大酒楼的掌柜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真是刷新了她的见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能亲眼见识到价值三百两买卖的讨价还价,关键这价钱还和她息息相关。 她现在想来腿都还是软的,钟姚这丫头是怎么做到从头到尾从容不迫的? 见钟姚走进来,她说话都有点不利索:“钟姚,这个,他,他们,他们会……” 钟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放心,他们肯定会再来的。” 作者有话说: *皇商:由皇帝任命,以官方身份代表皇室经营的资本家即为皇商,被封为皇商之人,会赐封官爵。文中这里的皇商属于作者私设。因为一般皇商多为制造业,基本不会有餐饮业。 ---- 感谢在2021-05-07 01:11:08~2021-05-08 02:5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牧夷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商铺 又过十天左右, 曲松再次来到袁记小吃,钟姚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之后的流程便是水到渠成,双方签订契约, 付了钱, 方大厨跟着钟姚学了三天包浆豆腐的做法, 这笔交易就算完成了。 拿到钱的那两天袁嫂子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她想都没想过, 钟姚这么轻松的几句话,两三天的时间,这个不过十四文一碗的豆腐,就换了三百两白银回来。 三百两!这要拼命赚钱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攒的下来?她们这种人家, 大多数人穷极一生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就算她和钟姚平分, 那也是一百五十两, 也同样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一笔巨款。 和所有一夜暴富的穷人一样,那两天袁嫂子一直处于一种患得患失的状态, 又怕一觉醒来发现是在做梦, 又不知道要怎么花这笔钱, 是存着?还是先给自己和袁锦买几套新衣服?或是重新租个稍微好点的住处? -- 第75页 心绪纷杂激动,甚至还带着袁锦出了趟城, 去袁大郎的坟前上了柱香,感谢他保佑,让自己和孩子遇到了钟姚, 再也不用吃苦了。 吃饭间,钟姚见她心神不定, 想给袁锦夹肉结果迷迷糊糊夹了好几筷子辣菜, 袁锦不吃辣, 都快哭了。 “嫂子, 醒醒神,想什么呢?”钟姚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袁嫂子回神,见袁锦哀哀怨怨的看着自己,她有点脸红,不好意思的说:“嗐,真是,你别笑话嫂子,嫂子穷惯了,突然见这么多钱,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花呢。” 钟姚从头到尾都很淡定,没说什么,只笑了笑。 第三日送走方星荣,收拾好摊子,钟姚叫住了袁嫂子。 “别急着回家,跟我去个地方。” 袁嫂子不明所以:“去哪儿?” 钟姚故作神秘:“很近,走吧。” 去的地方确实很近,就在她们摊子后面,几步路就到了的地方。 其实西门大街两边的小食摊后面,林立有两排两层楼的商铺,只是商铺生意大多萧条,稀稀拉拉的开着卖点杂货小物件什么的,特别没有存在感就是了。 照理说,位于城门口出城必经路上黄金口岸的商铺,生意不说火爆,也应该不至于萧条才是,这其中原因,还得从老宁王时期说起。 先帝继位后,他的弟弟宁王殿下便自愿请封了沛城这块儿封地。沛城位置特殊,不但是西南各族的通商枢纽,也是西南边境的军事驻军主城。 老宁王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手下不但有最英勇的军队,也有最精良的武器,戍守在沛城后,便是大雍西南边一面坚实的盾,那些虎视眈眈者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老宁王在时,勤于练兵,沛城的西城门一直是军队进出的主门,三天两头便有军队出入。旧时因城门大街较窄,两边的商铺又紧挨街边,每次军队列阵进出和大型器械通过很是不便,若是遇敌侵袭,这地形也极为不利。 于是老宁王一声令下,将两旁的建筑全部推掉,两边各自退后十丈距离重建,一番声势浩大的改建后,西城门大街便拓的异常宽敞。 老宁王在沛城驻守了快二十年,一直到几年前,老王爷王妃在一次回京途中遇难殁了,其长子承袭宁王爵位,却一直居于京中没再回来,沛城兵权被新皇帝收回,西城门便再没走过军队。 没有军队进入的西门大街便显得非常空旷开阔,久而久之,便有许多商贩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摆上了摊子或担子开始叫卖,搞的此处混乱不堪,进出行路都不方便。 最后惹的府衙出手,将所有摊贩全部规划在路两旁,由官府统一管理,不准私自在其他位置摆摊。 这可苦了后面的商铺。 这些商铺原本也是卖朝食午食的,可毕竟房租的成本摆在那里,怎么也没办法和前面那些小摊子打价格战,而西城门这边的主要客人都是一些行商和做工活的人,同样的东西和分量下,他们自然是选择价钱更便宜的地方吃。 于是没多久,后面的商铺们便支持不住了,关门的关门,转行的转行。 可是在此地转行卖别的也是不容易。 沛成规划的细致,许多东西都分别在不同的坊肆间集中售卖,去这些集肆买,不但种类繁多,价钱也便宜。西城门住家户少,主要的消费需求便是进出城的人吃饭,所以会来此地买其他东西的人很少。 除了两三家卖的东西有特色品质较好的商号铺子外,其他的铺子都处在苟延残喘的状态中。 钟姚带着袁嫂子径直走进袁记摊后面正对的一家商铺。因着后面是学堂,这家铺子便是卖的文房四宝,不过生意也不见好。 因为不远处的莲韵坊内便有个较大的四宝集肆,里面东西又多又好,学子们大多喜欢去那里买笔墨纸砚,有时运气好还能淘到些名家孤本。故而也只有一些临时纸墨用完了急用的学子会来这里买东西。 铺子老板见到钟姚脸上立刻堆上了笑容,招呼的很热情:“钟姑娘忙完啦?吃了吗?” “吃过了,我带嫂子来看看。”钟姚笑道。 “诶,好,我这儿手上有点事儿走不开,你们随便看。” 袁嫂子挺纳闷的,虽说她们摊子就在这铺子前面,开了一个多月了这老板认识钟姚也很正常,可两人什么时候如此熟稔了?那老板完全不当钟姚是外人似的。 她以为钟姚拉她来这儿,是不是想买点笔墨纸砚送给袁锦,毕竟袁锦最近跟着闫清学字倒是学的越来越好。 谁知钟姚压根看也没看那些文房四宝一眼,带着袁嫂子在一楼四处溜达了一圈。一楼是个通透的厅堂,现在堂中摆了两个陈列着四宝的货架,面积不算太大,倒也装潢的清雅,左手边一个小走廊,走出去连着小厨房。 袁嫂子跟着钟姚走的拘谨,心道你不买东西拉着我在别人这儿到处晃啥呢?连别人的厨房都要进去看看也不怕老板说我们没规矩吗? 她偷偷斜眼看了眼老板,见老板在柜台边埋头写东西,完全当她们不存在似的。 钟姚顺着厨房边的楼梯要上二楼时,袁嫂子停了步没再走。 “怎么了?”钟姚站在三阶楼梯上回头问她。 “这上面是别人住的地方,我们上去不好吧……”袁嫂子尴尬的说。 -- 第76页 钟姚还没说话,那边老板倒是大方的说:“没事没事,你们随便看,上面就我一间房住着人,其他房都空着呢,没什么不能看的,你们上去看吧。” 袁嫂子:“……” 你这为了卖点纸墨也太拼了吧…… 二楼是三间厢房,一间大的两间小的,大的这间应该是老板住着,关着门钟姚她们没进去看,去另外两间空着的小厢房看了看。 小厢房的窗户对着后面的学堂,此时正有朗朗读书声传来。 袁嫂子一路走的莫名,不知道钟姚这到底是要干嘛。 她们从二楼下来,又往后走,这房子后面还有个小院子。这老板倒是个挺有生活品味的人,在院子的地上铺了层细细的白砂石,一角种了颗樱桃树,虽然这个季节树叶已经落光了,但配着下面的几盆花草,倒也还剩几分格调。右边则是起了个葡萄架,架子下置有一套石桌凳,想来到了春季,葡萄藤叶爬满架时,坐下面喝茶聊天也是惬意。 袁锦看到边上石缸里养的两尾红鲤就开心的趴边上逗鱼玩儿。 钟姚拉着袁嫂子坐石凳子上,问:“嫂子觉得这房子如何?” “就……很漂亮很好啊……”可这和我有啥关系?袁嫂子莫名。 “我也觉得挺好,如果你也喜欢,咱们就把它买下来吧。”钟姚笑着,慢慢的说。 “……啊?” 袁嫂子有点懵,呆呆的看向她,想看她脸上有没有开玩笑的神情。 钟姚知道她反应慢,尽量简单易懂的慢慢给她解释。 “嫂子,我仔细想过了,我们的摊子虽然生意很好,但是每日的收入却总是固定在一个数额上下,突破不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袁嫂子摇摇头,但又似乎隐约知道,又点点头。 钟姚笑了下,继续说:“因为那摊子是露天的,不能存放食材,我们许多的东西都需要提前制作成半成品,再运到摊子上加工售卖。你家离得远,每日能用板车运过来的材料毕竟是有限的,如今你那板车每日都快装不下了吧。” “如果我们在这里有个铺子,有自己私密的厨房,不用每日搬来送回的,我们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制作食材。像包浆豆腐这些小吃,我们就大可做许多放在那儿,而不是每日不到午食便卖光了。” “这一楼打整出来还可以放八.九张桌子。以后从外面摊子到这里的铺子都是我们袁记小吃的,客人想清净点就可以坐里面,想晒晒太阳也可以坐外面。” “你觉得如何?” 袁嫂子听她说完,坐着愣愣的没有反应,钟姚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没吵她,闫清也安静的站在一边看袁锦逗鱼。 袁嫂子整整呆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好似终于将钟姚的话嚼碎理解了。 她讷讷的说:“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可是,这……这铺子,我们能买得起吗?” 在寸土寸金的地方买铺子,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能。”钟姚笑着比了个数:“三百两。” 其实要搁几年前,这个价是绝对不可能买到这么一间城门口的双层商铺的,不过这两三年这些商铺的老板确实被现实摧残怕了,偏偏他们又保有商铺的傲气,看不起路边摊,就更不可能像钟姚这般将商铺和摊子连起来做。 眼看着这铺子就砸在手中变得有价无市,生意越来越惨淡,铺子越来越不值钱,都巴望着能有个冤大头来将自己铺子买了好捞回点本。 其实旁边还有间二百六十两的,不过钟姚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要这间正对着摊子的。 “三百两……”袁嫂子喃喃道。 卖包浆豆腐配方的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又抬头问:“你是……一早就看过了这个铺子了吗?所以才会对曲掌柜要价三百两?” 钟姚点头,笑道:“我从一开始搬到这个摊子时就看中这个铺子了,本想着说可能得拼命的存很久的钱才能买的起,却没想到包浆豆腐会直接将泰临酒楼的人吸引来了。” 袁嫂子看着钟姚说不出话,第一次如此清楚的察觉到自己和钟姚的差距。 这难道便是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吗?这种眼界和胆识,恐怕是她们这些普通人一辈子也不会有的。 一直以来都是钟姚拖着她在走,每次当她走到一处正沾沾自喜时,别人已经看着下一个高点了。 又自信又聪明,面对这样的人,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跟随着呢? “好,”袁嫂子坚定的点头,“听你的,我们买下这儿。” 见她答应了,钟姚舒了口气,起身往前厅走,边走边说:“那你这两天回去收拾收拾,这儿也不会有太大的装修,等签了房契后,你和袁锦就可以搬过来住了。” 袁嫂子脚步顿住:“我,我们可以搬过来住?” “不然呢?”钟姚莫名,“楼上三间房不住人难道空着吗?那间大的厢房你住吧,袁锦也这么大了,和你住一起也不合适,给他一间房,剩下一间房嘛,给我和闫清留着便好,你知道我的情况的,我平日得住家里,没有特别情况也应该不会住这里的。” 这样她钟姚也总算有个房产了,以后就算被扫地出门,也不至于流落街头了。 袁嫂子僵直在原地,眼睛有点热,鼻子有点酸。 这种一步登天的感觉让她有点不真实,不久前,她才抱着袁锦站在自己那简陋破败的租房前咬牙下决心和钟姚搏一搏,希望能从那种流民营走出来,能给袁锦换个稍微好点的住处。 -- 第77页 谁曾想到,这才多长点时间,他们便能从那最末流之地,住进这青砖黛瓦的精致楼阁中。 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大郎啊,你在天有灵,是不是不忍我们母子孤苦,所以请了位小神仙来帮我们啊? 作者有话说: 钟姚:姐姐现在也是有房产的人了,不怕流落街头了! ----------- 我被自己蠢哭了,本来是准备定时中午12点自动发送的,结果没注意把日期点错了,点到明天了…… 刚刚才发现。 ----------- 感谢在2021-05-08 02:53:25~2021-05-09 20:4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呀呀啊嘻嘻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席泉又有什么错呢? 商铺老板听钟姚说决定要买铺子, 那态度肉眼可见的又殷勤了十分,就跟现代乙方见到甲方金主爸爸似的。 生怕钟姚反悔,第二天还没收摊, 商铺老板已经关了门跑来摊子前坐着等着了。一收拾完, 一行人便去了府衙办新的房契, 因袁记不是商号,不能登挂房产, 最后便登记在袁嫂子和钟姚的名下。 签完房契,商铺老板拿到钱,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就开始浩浩荡荡的往外搬家了。 附近的人都在好奇,这进城第一间铺子竟然卖出去了?是哪个财大气粗的冤大头会花钱来接手这烫手山芋?又准备在这儿卖什么? 商铺老板动作很快, 第三日中午便将铺子搬的干干净净的, 然后背着包袱带着老婆孩子开开心心回老家去了。走之前还专门来前面摊子和钟姚打了声招呼。 对面几个摊子的女人看着商铺老板对钟姚分外殷勤很是奇怪, 这些商铺老板从来看不起她们这些小摊主,往日见者都是眼高于顶的, 何时这么客气过? 直到商铺老板离开时拿了串钥匙给钟姚, 这群女人差点惊掉了下巴! 莫非……莫非, 那买了后面铺子的人就是袁记摊的两个女人? 这下女人们心中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带着一种又嫉妒又希望是自己多想了的心情, 收摊了也不急着回家了,一群人聚在一起状似闲聊,眼尾余光却随时盯着对面摊子。 “诶我说, 你真的见那人把钥匙给那姓钟的丫头了?” “是啊,我看到那商铺的男人走之前拿给那丫头的。”当初造谣的那个鱼兜子摊老板娘边剥煮花生边观察对面。 “看错了吧?你看她们, 明明已经没客人了, 收摊收的慢吞吞的一点也不急, 看都没看那铺子一眼。要搁你们谁买了那铺子, 你们能忍得住不马上去看看?” “噗,”她对面的女人笑起来,“我要是能买那么个铺子,我哪儿还有什么心思开摊子哟。” 旁边的女人点头:“我觉得不太可能,你们想想,那袁寡妇当初那穷酸样,有两个月摊子的租子都交不上到处借钱呢,要不是馄炖摊那姓陈的借了点给她,早就被赶走了。” “这事儿我记得,就她刚来开摊那会儿吧?她那小儿子面黄肌瘦的看着身体就不好,说那个月病了,钱都拿去看大夫了。跪那摊前又哭又磕头的求着收租子的宽限几日呢。你说就这样的,这才不到两年时间,她哪儿来钱买那铺子?” “这可说不好,你看那姓钟的丫头来了之后,她那摊子就一直生意很好,不还搬到对面大摊子了吗?” “那又如何?生意再好那也是卖铜钱的,那最贵的什么包浆豆腐也不过十四文一碗,你以为那铺子是数铜板就能买的吗?” 其他人深以为然的点头,鱼兜子老板娘也开始怀疑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哎,算了,走了走了,收摊不回家在这儿看啥呢。那姓钟的也不过只是个十八岁的丫头罢了,还能有通天的本事不成?”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 “走吧,没啥看的。” 摊主一边清理桌上花生壳一边打趣:“那丫头若真有通天的本事,我跪下叫她——” 她话没说完,见远处浩浩荡荡过来一群人,这些人拖着板车,载着砖瓦和木料,显然是泥瓦匠和木匠。 那姓钟的丫头远远见这群人就过去招呼,然后径直将人带到后面的铺子面前,拿钥匙开了门进去。 这群看热闹的女人不可置信的呆楞在原地。 钟姚这头才懒得管那群收摊了不回家的女人想什么,忙着给工人讲解如何装修。 铺子本身水曲柳地板,白墙红柱已是很漂亮,钟姚不准备改动,只是厨房原本是店主自己一家做饭,比较小,如今既要做袁记的厨房便明显是不够用的,需要扩建。 后院也划了一块地出来搭建一个小房间,作为一些秘密配方食材的加工房。 因厨房暂时不能用,袁嫂子还是需要回原来的住处准备食材,所以暂时没搬过去,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买铺子的事第二天一早便在整条街上炸开了锅。 短短时间内又搬摊子又买铺子,所有人都纷纷侧目暗忖这新来的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 就连陈嫂子和冯吴氏也好奇的跑来询问,袁嫂子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便说了卖配方的事,听的两人羡慕不已,冯吴氏更是心里焦急,她这侄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如今这钟丫头带财运的消息可传开了,没成亲的可都虎视眈眈的看着呢。 -- 第78页 钟姚可不知自己已经变成了香馍馍,每天开开心心的数钱,监看装修进度和打扮她的娃娃。 这日晨间,摊上只剩两三个食客,冬日难得的阳光照的人有点懒洋洋的,袁锦一边练字一边点头昏昏欲睡,闫清低头写账本,时不时伸手轻轻弹一下袁锦的小脑袋让他清醒点。 “老大,就是这家。” “你养伤的时候我们来吃过几次,确实味道很独特,就说等你好了一定带你来。” 闫清听见说话抬头:“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他话尾顿住,冷眼看着面前的席泉。 席泉抓了下后脖子,没敢看他家世子的眼睛。会跟着下属来这里是出于他的私心,他还是始终不太放心他家世子抛头露面的在这儿干活儿受苦。 目前看来阳光下世子看着白白净净的,衣服也穿的精致漂亮,倒是放了点心。 “老大,她家包浆豆腐是一绝,一定要尝尝,豆腐脑也好吃,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吧。” 闫清很快敛了眼眸,转眼间又是一副自然温和的神情为大家点了餐。 一行人坐上桌后,席泉将摊子扫了一圈,环境倒是比他预想的好很多,干净整洁,草卉青翠居然还有点小雅致。 他看着是在听大伙儿聊天,眼睛却不停的往闫清那边瞟。他家世子倒是完全没受他影响,写完账本后,从柜子下拿出本书坐着看起来,阳光晒着,颇有些悠闲自得。 看了两页,头也没抬,伸出两指在身旁小孩儿的额头上轻弹了下,那打瞌睡的小孩儿激灵了下,抬起头又继续写字。 又过了会儿,他家世子往那小孩儿的纸上看了眼,摇了摇头,索性直起点身,握着小孩儿的手一笔一画的教他写。 席泉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他家世子?世子竟然这么有耐心教小孩儿写字? 这时他面前的桌子被重重敲了两声,席泉回神抬头,见那个钟家小姐将他们点的东西放桌上,似笑非笑的说:“这位军爷收收眼,我家小娘子脸皮薄,您再这么看下去,我只能收费了啊。” 席泉挑眉,并未搭话,他身边的下属倒似和钟家小姐挺熟,笑着打趣道:“哟,还收费,看一眼多少钱呀?” 钟姚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我家小娘子矜贵着呢,看一眼,一百两。” 又补充道:“黄金。” 然后故作认真的伸手:“刚各位看了几眼啊?给钱给钱。” “哎哟喂你这钱眼子,”席泉下属摆摆手,“我可没看,我们老大看的,你找他要。” 如此一闹,席泉便没再看闫清,钟姚见状也就收了玩笑,礼貌的对他点头笑了笑。 “得嘞,不闹了,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席泉看着钟姚的背影,有点纳闷:“你们和她很熟吗?” “熟算不上,”他下属夹了块包浆豆腐入嘴,满足了眯了眯眼,“来吃过两三次,这姑娘性格挺好,大方爽气的,就认识了。” “那边那姑娘,听说是她妹子,”下属抬下巴指了下闫清,“可宝贝的不得了,这钟姑娘别看她性格爽朗,这泼辣起来的时候那也是够呛的,我听说啊,他们刚搬来之前……” 这下属一边吃豆腐脑,一边将当初有人造谣闫清时钟姚的壮举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说完后,一群当兵的听的差点拍手称快。 “这性子与其说是泼辣,不如说是犀利啊,解决问题干净利落直捣黄龙,比起汉子来也不遑多让啊。” 众人都点头赞同,唯独席泉内心惊异,如此性格,和自己调查出来的简直天壤之别,转念又想到刚才那钟小姐表面玩笑实则警告,连军爷也敢顶撞的胆色…… 说好的胆小懦弱呢?难道自己的情报网出问题了? 席泉陷入深深的沉思。 正在怀疑人生的时候,又见那钟小姐端着一盘削了皮切成小块儿的紫柰果*走到世子面前说了什么,然后她叉起果肉自己先吃了块儿,眯眼笑着点点头,又叉起一块儿喂到世子嘴边。 然后,席泉就看到他光风霁月的世子…… 从来嫌弃和人共用餐具的世子…… 非常自然的,张嘴吃了…… 吃了…… 了…… 席泉表面神色如常,内心惊涛骇浪。 ——这是我们家世子??那个挑剔又不好伺候的世子?? 待世子吃完,那小姐又喂上一口,世子又仰头吃下。看着二人你一口我一口,看着世子脸上淡淡的笑容,席泉脑中百般思绪,震荡不平,只能不停催眠自己:一定是自己眼睛出问题了,对,一定是这样,回去后就立马去找大夫看看。 “老大?老大?” “嗯?”席泉回神。 “不和胃口吗?”下属关切的问,“我看你都没怎么吃。” “没有,想点事情而已。” 他拿起勺子舀了勺豆腐脑正要入口,又被一阵婴儿哭声打断。 顺着哭声看过去,才发现世子身后还有个小摇篮,此时他家世子正非常熟练自然的把小婴儿抱起来,抱在怀中轻拍着背低声哄慰。 柔色暖阳照在他身上,慈爱又贤惠,充满了母性光辉…… 席泉几乎是把所有的内力都汇聚在右手上才能压着手没抖的太明显,他食不知味的吃了两口豆腐脑,心中木然的想:王爷当初不同意世子练那缩骨功是对的。 -- 第79页 西域的邪功果然邪啊,世子现在不但身体变成女人了,连心态都完全变成女人了……这是提前熟悉做母亲的感觉吗……? 怎么办?自己要阻止吗?要如何阻止?难道以后他的主子就,就变成郡主了吗? 这道题的答案太难了他不会做啊! 天啊……自己才二十四岁,为什么要在如此的年纪面临如此困难的问题? 此刻他心中的苍凉有谁懂? 王爷……对! 自己就是个小兵,为什么要操心这种问题! 应该交给王爷去烦恼啊! 这事儿得告诉王爷! 于是在席泉从袁记小吃回去的当天晚上,一只雪白的信鸽从沛城展翅高飞,三天后落在京城的宁王府墙头。 后来据老管家说,那天宁王殿下又疯了一回…… -- 这头,沛城寒河悠悠,草裹白霜,转眼便到冬至。 按照习俗,冬至这天都要吃饺子,许多的小摊子这一日都不卖别的,改卖饺子,就连那些大酒楼,也会在这一天将饺子当作主食。 所有人都对袁记翘首以望。 毕竟像袁记这种总能推出新奇小吃的摊子,在冬至这种日子里也必然不会低调内敛才是。 大家都在好奇袁记会在这天又推出什么新鲜口味的饺子。 就连袁嫂子也好奇。 “嗯?饺子?”钟姚摇头,“我不喜欢吃饺子,所以从来没研究过饺子。” 袁嫂子愣了下,满满的期望都烟消云散。 “那我们冬至卖什么呢……大家都在讨论我们会推出什么新口味的饺子呢……”袁嫂子有点泄气,她在饺子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造诣,“而且那天我们的铺子也正式开张,如果没有新的东西会不会有点尴尬?” “我们就卖饺子。”钟姚并不见沮丧,似乎早有打算。 袁嫂子:“……啊?” 作者有话说: *紫柰果:便是古代的花红,类似于苹果的一种水果,但是不是现在我们吃的这种口感的苹果。 第38章 锦鲤饺子和状元饺子 冬至自古又被称为小年, 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制定出来的一个。先祖们认为,皑皑茫冬,寒阴覆野, 在冬至这一日后, 天地阳气又开始复苏, 新的四季循环即将开始,故而也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 不管是宫廷或是民间都对这一日非常看中, 因此历代便有在这一日举行敬天祭祀的习俗,意味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运昌盛, 百姓安乐。 在京城, 这一日便是由皇帝亲临, 百官朝奉,在灵屏山的占天台上为大雍祈福。 而在其他的城郡, 便由府衙和商会牵头, 各自举办祭天仪式。 沛城的冬至祭祀还是在内城戏台的广场上, 广场朝南方向的高塔旁便有一个高高的祭台。 做生意的尤其看中祭祀,几大商号基本都要全家出席, 钟家也不例外,所以钟姚也不能缺席。 所幸冬至日一般百姓也都不吃朝食,早早的便去祭祀处想抢先占个祈福的好位置。 作为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祀, 场面很是隆重盛大,主祭官、三献官、六鼓赞、六佾舞*轮番上阵, 三牢五谷*纷纷奉上, 百姓都虔诚的仰头祈福。 唯独钟姚觉得这仪式实在冗长, 频繁的转头去看旁边的日晷*。 仪式从辰时起一直到巳时末才结束, 敬神为表敬意所有人都得站着,钟姚感觉腿都快断了。 仪式结束了人们也没离开,府衙的官差将祭台上的几十袋五谷搬到一边的小幕寮内,百姓则排着队每人去领取一小袋五谷。这是供奉了神明的供品,人们坚信将贡品带回去熬粥喝下,能驱厄纳福,来年平顺。 钟姚没什么兴趣,只想找借口开溜,袁嫂子一个人在铺子操持,她始终不太放心。 她走到老夫人身边,支支吾吾的想找借口。 老夫人懒懒的斜了她一眼。 “从刚才起就心不在焉的不停看时辰,这是又想溜哪儿去?” 还没开口就被看穿,编好的借口都堵在咽喉,钟姚有点尴尬的抠抠额头:“奶奶,我……” “是和你绣房那些小姐妹约好要去玩儿?” 钟姚怔了下,没想到奶奶说的竟然和她预想的借口不谋而合,于是连连点头。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不耐烦的挥手:“祭神都不诚心,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诶!谢谢奶奶!” 钟姚开心的拉着闫清就走,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抱着老夫人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哎哟哎哟,羞死人了,快走快走!”老夫人嫌弃的直推她。 钟姚哈哈笑的拉着闫清一溜烟跑了。 老夫人在原地摸了摸脸,半晌无奈的嘀咕了一句:“小丫头真是的,像什么样子……” 姜嬷嬷在旁边眯眼笑道:“丫头现在活泼伶俐的,不是挺好的嘛。” 老夫人闻言眼神黯了下,低头默了两息,又转头看着钟姚的方向,喃喃的说:“是啊……挺好的。” 陈子阳正同陈老爷陈夫人从祭台处走出来,在人群外围陈老爷遇到熟人,停下来寒暄几句。 陈子阳带着淡漠的微笑默默站着,听对方对自己“前途无量”的夸奖和自己爹“过奖了过奖了”的自谦,心中觉着有点无聊。 -- 第80页 一阵脚步声传进耳朵,循声看去,眼前一花,只见钟姚拉着个姑娘很快的从面前跑过,边跑还边笑着说着什么。 陈子阳不自觉皱了眉。 旁边陈夫人见到小声对他说:“姑娘家家的疾步快跑像什么样子,果然是个没规矩的丫头,不让她进门是对的。” 陈子阳点头收回目光,继续听他爹说话。 许是那笑容太过于张扬,也或是那飞扬起来的青色裙摆太过于灵动,他自己也说不上到底为什么,又不禁抬起头,看着已经跑远的那个身影看了许久。 钟姚和闫清到西门大街时,街上还没什么人,应该都还在祭台那边领供品五谷。 她进到铺子,便见沈氏和她女儿沈莲坐在厨房边的桌子旁包饺子,两人动作很麻利,旁边架子上已经装满了好几屉。 沈氏母女是铺子开张前两日袁嫂子回乡下招来的人,如今有了铺子和摊子,小吃品种会越来越多,售卖的量也越来越多,仅凭袁嫂子和钟姚闫清三人,劳动力便明显不够了。 沈氏母女是当初袁嫂子和袁大郎同一个村的,袁大郎故去后,村长号召大家凑点钱给袁嫂子谋生时,沈氏的丈夫还在,日子也还算有点余钱,所以也是出了点钱帮袁嫂子的。 半年前,沈氏的丈夫突然得了病,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也没救回来,最后留下老婆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撒手人寰了。 正是沈氏母女日子难过时,袁嫂子却正好在这时回村了,不但风风光光的将当初所有人资助她的钱双倍奉还,还说要招两个人去她店里做活儿,开的工钱还和城里大酒楼的伙计差不多。 之前有人进城时去袁嫂子的摊子上看过,说是她摊子生意不错,应该不是忽悠人的,于是沈氏便带着女儿进了城来。 到袁嫂子的摊子上一看,不但是在这么好的位置租了摊子,竟然还在后面买了铺子,最主要的是,另一个老板钟姑娘嫌妹子长的太瘦,每日午食都必然要有肉吃,这待遇可是许多地方都比不上的,于是沈氏母女两当下便决定和袁记签订了十年牙契,钟姚也在附近租了个小房子给母女两住。 “钟姑娘,饺子还要继续包吗?除了这一架子,厨房里还有一架子呢。”沈氏客气的问。 “不够,还要继续包。” “可是……”沈氏好心的提醒,“这也太多了,肯定卖不完的。我早上偷摸着去其他摊子看了下,他们准备的饺子还不到我们三成多呢……” 末了她又低声嘟哝了一句:“咱们的饺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卖的还比别家贵两文钱……” 钟姚闻言只笑道:“你尽管做就是了,怎么卖我来想办法,你们至少再包……再包一架子吧,应该差不多够了。” 沈氏瞠目结舌看着架子上和桌子上满满的饺子,疯了吧?还要做一架子?一个饺子摊儿十天也卖不到这么多啊! 钟姚交代完便上二楼换干活的衣服去了,沈氏总觉得不放心,这钟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做事情怎么这么不着调,袁家嫂子难道就由着她吗?这么多饺子要是卖不出去,那到时候还有钱给她们母女发工钱吗? 她想了想,跑到厨房去把这事告诉了袁嫂子,本以为袁嫂子会去劝劝钟姚,谁知袁嫂子听完只笑着说:“她说再包一架子,那就再包一架子吧,听她的。” 沈氏:“……” 感觉这铺子要完,现在就很是后悔自己为什么头脑发热就签了十年牙契呢? 钟姚从楼上下来,顺便带了浆糊,将昨晚让闫清写的两幅菜单一左一右贴在门前两边的木示栏上。 到了午时,内城的祭祀完毕,西门大街上便开始热闹起来。 袁记小吃向来都是好吃嘴们关注的对象,再加上今天新铺子开张,毫无意外又是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一些有心的老顾客甚至带了小礼品来。 钟姚大方收下,热情的往里招呼:“李叔你太客气了,快里面请,今天这顿我请了啊。” 被叫做李叔的老顾客指着门口的牌子问:“锦鲤饺子?这是什么?” 此时门口围了许多人在张望,钟姚正等着有人问呢,顺势清了下嗓子,扬声道:“各位,今日冬至吉日,又奉本店开张,小店特意为大家准备了锦鲤饺子,也为大家讨个好彩头。” “到底什么是锦鲤饺子啊?”有人好奇。 钟姚笑吟吟的将人看了一圈,等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她才再开口:“锦鲤饺子,就是在馅儿里包了虾仁的饺子,我们……” 一声轻蔑的嗤笑声打断她:“我还以为能捣鼓出什么了不得的花样出来,结果不过就是虾仁饺子罢了。” 对面摊子的老板娘抱着手站在人群前面。 人都跑到袁记来了,她的摊子上只有不想凑热闹的寥寥几人,心中很是不忿,于是也跑过来看看袁记到底能弄出什么饺子来。 她无不讽刺的说:“还美其名曰锦鲤饺子,看不起谁呢,说的好像谁没吃过虾仁饺子似的。” 的确,沛城虽然不临海不产虾蟹,从外地运送来的虾在沛城算是金贵食材,但也不是什么稀奇到没见过没吃过的东西。 毕竟谁没吃过几场婚宴呢?在沛城,但凡条件好点的人家结婚设宴,桌上都必然会有一道富贵白玉饺,这白玉便是虾仁。 众人听女人这么一说,也颇有同感,期望太高,还以为袁记会有什么新奇的饺子,结果不过就是虾仁饺子罢了。 -- 第81页 钟姚没在意众人失望的表情,笑了笑,不急不躁的继续说:“这包了虾仁的锦鲤饺子,只有十个。” 众人又好奇的抬头看她。 “谁要是运气好吃到了包虾仁的饺子,便可在小店免费吃半个月的朝食或午食,每日一餐,随便你吃多少东西,一律免费!” 人群嗡的一下就沸腾起来了,四下交头接耳的议论,竟有这么好的事?这袁记小吃的东西价钱不便宜,平日吃都得省着花,这随便吃半个月,那得多少钱? 有人不相信的再次确定:“半个月每天都来吃?随便吃多少?真不要钱?” 钟姚肯定的点头:“如果您运气好吃到了锦鲤饺子,小店必然说到做到,分文不收,当然,仅限在这儿吃,您可不能打包啊。” “嘿,这可有意思,我倒要来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运气。” “走走,我们也要在这儿吃。” “只有十个呢,快,先到先得。” 人们说着就开始急着要进店去,钟姚伸手又将大家拦住。 “诶——等等,我还没说完呢!”钟姚指了指门左边的木示栏,“那你们不想知道什么又是状元饺子吗?” 众人这才注意到左边木示栏上的字。 “哎哟钟丫头,你快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状元饺子又是什么?” 钟姚抿嘴一笑:“这状元饺子啊,只有一个。” 众人再次轰然嘈杂起来,都有点跃跃欲试的想往店里冲了,却还是耐折性子听钟姚说完。 钟姚站在阶梯上,垂眼含笑盯着下面那个面色铁青的女人,一字一句的说:“有幸吃到状元饺子的人,规矩和锦鲤饺子一样,不过,他能免费吃的期限是……半年。” 钟姚刚一说完,人们再等不住,摩肩接踵的往里面挤,都怕进去慢了饺子就卖完了,铺子里面很快就坐的满满当当,钟姚和沈莲又招呼着客人往外面摊子上坐,没一会儿摊子也坐满了。 钟姚将人干不容易都安排入座,转身便见对面摊子的女人面如郁沉的还僵愣在门口。 她悠悠然踱步过去,不咸不淡的问:“要进去吃碗饺子吗?兴许你运气好,能吃到状元饺子呢。” 女人气的差点咬破舌头,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忿然走了。 钟姚看着她背影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舒坦,就喜欢你们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冬至大如年:此说法出自《清嘉录》 *佾舞:佾舞是古代祭祀时所跳的驱邪祈福之舞,古代乐舞的行列称为“佾”。“六佾舞”即每行六人,共六行三十六人。佾舞的规模因祭祀者的地位而定,如天子用八佾,诸侯用六佾,士大夫用四佾等。 沛城祭祀用的是六佾舞,是因为宁王虽然一直不在沛城,但沛城毕竟还是他的封地,所以沛城的所有礼仪规格,还是按照诸侯亲王的规格而定的。 *三牢:古代祭祀时,用三鼎盛牛,羊,猪三牲为供品,称之为三牢。 *日晷:古代一种利用太阳投射的影子来测定时间的装置。 ———— 第39章 这真的能吃吗? 都不需要钟姚宣传, 锦鲤饺子和状元饺子的噱头很快便口口相传人尽皆知,偶有不知道的,挑着没人的摊子坐上, 也会被路过的友人眉飞色舞的推荐一番。 对面几个摊子的女人看着空荡荡的座位, 牙都差点咬碎了。 照往年, 冬至这天卖饺子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谁能想到今年竟然会被一个新开的摊子挤兑的如此惨淡, 那些食客宁愿在铺子外饿着肚子等着都不来自己这里吃。 男人们比较心大,闲下时两摊子的摊主望着对面铺子,倒是有点佩服。 “这丫头鬼点子真多,居然能想到这种法子。” “可不是?明年我也学学这么搞。” 这可踩了老板娘的痛点:“哟, 人家脑子好使, 你惦记上了?要不你去问问别人看不看的上你, 把人娶进门得了!到时候那铺子都是你的!” 她将手上抹布一扔,转身气冲冲走了。 男人:“……”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袁记这边客满盈门, 饺子很快就卖了一架子出去, 沈氏一直在厨房帮忙煮饺子, 不知道钟姚在外面说了什么,心中惊诧不已, 默默的捻了个饺子吃下,品着味道喃喃问:“咱们这饺子也没什么特别啊……” 她是完全不能理解同样是平平无奇的饺子,那些客人为何要挤破头来吃这家贵的, 袁嫂子闻言但笑不语。 饺子不停歇的端出去,食客吃的热火朝天, 没一会儿第一个幸运儿便诞生了。 常常来光顾的张闻夹起碗中最后一个饺子一口下去, 顿了下, 低头看去, 之间饺子皮内饱满白嫩的虾仁,他有点不确定的问:“我这是……这是吃到锦鲤饺子了吗?” 钟姚正端着两碗饺子经过,闻言转头看了眼,大声笑道:“呀,张大哥你这运气真好啊,可是第一个吃到锦鲤饺子的人!” “我真的可以来吃半个月不要钱?”张闻小心翼翼的问,“可是我很能吃的。” “只要你不浪费,点多少都能吃完,就绝对不收你钱。”钟姚肯定的点头。 “真的?哈哈哈……”张闻这才后知后觉的兴奋起来,钟姚放下饺子,将他拉到闫清那里做登记。 -- 第82页 周围看的人再不淡定了。 “真的是有锦鲤饺子啊,我还以为她们为了让我们来吃随便说的呢。” “我这运气就这么差吗?我都吃了两碗了也没吃到!” “我也没吃到,钟丫头,这儿再来一碗!” “我这儿也要一碗!” “嗐,我更想吃到状元饺子呢。” 人们突然想到刚才忽略掉的问题:“对了,钟丫头,状元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啊?” 钟姚手上活没停,故作神秘的笑道:“保密,总之和别的馅儿不同,等你们谁吃到了,肯定会知道的。” 有人打趣道:“你这个叫状元饺子,那我们这些不是读书人的,是不是就无缘吃到了呀?” 钟姚思绪敏捷,对答如流:“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不管你是做什么的,吃到咱们的状元饺子,都能保佑你财源滚滚,福寿安康。” “你这丫头可真会说话,行,给我再来一碗!” 沈莲负责跟着钟姚上菜收桌,看着这些食客跟打了鸡血似的一碗接一碗的吃饺子,对钟姚佩服的五体投地,没想到还能这么卖东西的。 今日钟姚还专门请了两个大婶来帮忙洗碗,确保翻台太快有足够的碗筷用。如今的铺子厨房边就有口水井,钟姚再也不用去外面打水储备了。 饺子卖的很快,整个午时陆续又有四五个人吃到锦鲤饺子,袁嫂子每隔一段时间放一个锦鲤饺子在锅里,保证不会太早就将十个饺子卖完,所以袁记小吃的热度一直不减。 直到午时都已经过了许久,铺子里和摊子上都还是坐的满满当当的,状元饺子还没出来,许多实在已经吃不下的食客也没忙着离开,都好奇的等着想看到底谁能被这大运给选中。 “钟丫头,都这个点儿了也还没人吃到状元饺子,你这到底有没有啊?” “那必然是有的,急什么呀 ,这不还有好多人的饺子没上桌吗?我去厨房看看还有多少。”她收拾完一桌的碗筷抱去厨房。 袁嫂子正在厨房里等着,见她进来忙问:“还剩状元饺子和最后一个锦鲤饺子,什么时候下锅?” “饺子还剩多少?”钟姚问。 袁嫂子指了指架子:“还有一屉多,给外面的客人上了之后就应该没多少了。” “这样,”钟姚想了想,“这一锅把状元饺子下了,然后最后一锅时下锦鲤饺子。” “好。” 钟姚等饺子起锅装了碗和沈莲一起端了出去,这一波的客人里面有很多学生,好像是今天后面的学堂也在做什么活动,这时候才弄完,考虑到有些比较小的学生孩子不耐饿,钟姚便优先给孩子们端了饺子。 七岁的谭文昊从学堂出来时就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了,饺子上桌后等不及就先吃了三大个,第四个咬下去后却觉得味道不对,于是拉了下他爹的袖子:“爹,我这个饺子为什么不一样?” “嗯?我看看。”他爹低头靠近了仔细看。 普通的饺子都是猪肉白菜馅儿的,却见谭文昊夹着的这个饺子里面金灿灿的,橙亮的油汤顺着筷子往下流。 “这是……”蟹黄?? 蟹黄在沛城那绝对是个稀罕物,就是富贵人家的婚宴上也不多见,怎么自己带儿子来吃碗普通饺子居然还吃到蟹黄的了呢? 他们父子俩刚来,并不知道袁记今天做的活动,之所以会来这里吃也只是因为别的地方都在收摊了,只有这里还热闹着。 “店家,”他爹叫住钟姚,“这个饺子为什么不一样?这是蟹黄吗?” 钟姚转身一看,笑了起来:“哎呀,今天的状元饺子出现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人们一下就兴奋了,纷纷围过来看。 “我看看我看看,谁这么好运气!” “哇啊,状元饺子居然是蟹黄馅儿的!蟹黄什么味儿啊?” “嘿,小子,你这注定将来要做状元啊!” 谭文昊父子不明所以,一下被围在中间有点被吓到。钟姚笑着给他们解释今天的彩头,听完后谭文昊的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 能免费吃半年省的钱都是其次的,最主要是,做父母的辛苦赚钱送孩子去学堂,谁不希望将来孩子能够登科及第,金榜题名?这几百人中挑一的彩头简直就是中到了心坎儿上,他爹顿时笑的嘴都合不上。 袁嫂子煮完饺子,趁着空闲和沈氏出来歇口气,正看到中了大彩头的小孩儿,和钟姚呆久了,她多少也摸到点钟姚的思路,舒了口气笑道:“我们运气不错啊,是个小孩儿吃到了。” 沈氏不解 ,虽然刚才在厨房袁嫂子已经给她解释过了钟姚的营销手法,但是这些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一时半会儿还是反应不过来。 “要让人免费吃半年,为什么还说运气好啊?” 袁嫂子笑着说:“一个小孩儿能吃多少东西?再说了,你看这孩子这么小,平时他爹定然是每天都要送他来学堂的,那总不可能让他一个人来吃东西吧?孩子可以在这儿免费吃半年,他爹可不免费啊,这么一来,他爹吃东西赚的利润不正好抵了那孩子免费的成本了吗?” 沈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袁嫂子继续说:“再说,说是半年,谁还能真的天天来吃啊?就算是皇宫的御宴,同样的东西吃久了还不得腻吗?中间可不得换换别家的味道?” -- 第83页 “咱们今天一天卖的饺子当别人差不多一个月的了,这些免费送出去的成本早就赚回来了,并且钟丫头说,赚钱都是其次的,咱们今天铺子开张,要的就是要吸引所有人目光,打响名号,让大家都记住袁记。” 沈氏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将她的话消化掉,偏头小声问她:“这钟姑娘这么会做生意,是什么来头啊?” 袁嫂子笑了笑,拍拍她的肩:“什么来头不重要,总之好好跟着她干不会亏待你就对了。” 直到未时末,最后一个锦鲤饺子也出现了之后,人们才慢慢散去。 钟姚给两个请来洗碗的临时工结了工钱,袁嫂子还给大家一人煮了碗饺子垫肚子。 两个洗碗的大婶来之前还不解一个小铺面哪儿至于专门请人来洗碗,一般只要准备足够的碗筷,卖完一波空闲时洗了就行了。结果也不知道这铺子到底卖了什么绝味的饺子,生意好的完全就没有空闲时间,他们从来没见过哪家卖个饺子能如此火爆的。 袁嫂子请他们吃饺子时,两人也没觉得这家饺子有什么不同凡响啊。虽然心中纳闷,却不影响他们对这店家的好感,店家忒大方,洗半天碗就给五十文工钱,还说生意比预想的好,她们辛苦了,又额外打赏了一人十五文,走时两人频频说,以后还有这种工活请务必再找她们。 吃完饺子大家就开始收拾,钟姚没和她们一起,拉着闫清去后院小房间里将自己前日下午买回来的好东西拿出来,准备去井边清洗。 “今天冬至,又是咱们开张,晚上我们吃大餐,我还请了陈嫂子和冯嫂子他们两家人一起来过节,我两先把食材洗出来吧。” 闫清看见钟姚手上的东西立马躲的远远的不愿靠近,捏着鼻子铁青着脸问:“小姐!你真打算吃这钟东西吗?这真的能吃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13 21:55:05~2021-05-16 11: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牡丹狗 40瓶;安安与寒寒 30瓶;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火锅 钟姚蹲在井边将油纸包打开, 里面东西的腥臭味儿一下散了出来,钟姚顿时没忍住也捏着鼻子跑到闫清旁边。 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她有点尴尬的解释:“嗐, 这些也就是清洗的时候难受一点, 但是清理干净之后吃起来是绝对美味的!毛肚, 腰片,郡花鹅肠可都是火锅的灵魂。” 闫清站的远远的看着地上那摊东西, 一点不相信她说的话,火锅是什么他不知道,总之从昨天这女人拉着他去买这些内脏时,他就觉得这个女人又犯疯病了, 正常人谁会吃这些下水的东西! 其实钟姚也挺委屈, 火锅作为她最喜欢的美食之一, 曾经可是每周都至少打一次卡的,穿越到这里好几个月了, 早就快馋疯了, 做梦都不知梦到多少回。 实在憋不住了, 也只有自己动手做。 可自己做也有难题,搁现代哪儿需要自己动手来清洗这些内脏食材?火锅店都是摆盘的漂亮又整洁的, 就算自己在家做,菜市场也能买到处理干净的。 大雍人都不吃动物内脏,认为这是下水污秽之物, 平日肉肆屠夫都是直接扔掉或者用来喂牲畜。所以这些现代价钱偏贵的食材,在大雍反而非常低廉, 甚至钟姚买的一大把鹅肠干脆就是店家送她的。 唯一的问题便是, 这些东西都需要自己清洗。 第一次自己亲手处理这些食材, 其实钟姚内心也是有点崩溃的…… 钟姚纠结道:“要不……你去帮我找条帕子来, 我把鼻子捂上,香薰过的最好。” “要不就算了吧……不是还有那么多素菜吗?你说的那什么火锅的不是煮素菜也好吃吗?”闫清实在不能理解她这种为了吃不要命的精神。 “那怎么成!没有这些东西的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钟姚的馋虫瞬间吞噬理智。 闫清:“……” 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出去找了张帕子扔给钟姚,然后站在远处冷眼看钟姚苦着脸清理那堆东西。 这女人为了吃也太拼命了…… 实在不忍心看,他转身去厨房帮忙。 外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有沈氏母女两在打扫,袁嫂子便在厨房准备晚饭,闫清进去正见她拿着菜刀对着块儿牛肉横竖左右比划了半天也没下手。 “怎么了?”闫清问。 袁嫂子为难道:“钟姚叫我把这牛肉和五花片出来,片的越薄越好,可是……我刀工不好,不会片薄肉啊。” 袁记卖的小吃,平日也对刀工没什么要求。 “我来吧。”闫清过去,拿起菜刀掂了掂,又放回刀架,拿起另一把薄而小的刀。 “你会片肉?”袁嫂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丫头平日比钟姚更像个大小姐,娇弱矜贵,说是丫鬟,可钟姚从来舍不得让她做粗活。 她又往下看,那双手白皙修长,怎么看都是拿笔杆子的手,和拿刀可一点沾不上边。 “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别逞能,这要是割到手……” 她话梗住,只见小刀在那双漂亮的手上挽了个花,然后飞快的在牛肉上一刀刀划下,没一会儿牛肉就少了一小半儿。 袁嫂子捻了一片出来看,牛肉片的薄薄的一层,近乎于半透明了,再看了下砧板上,每一片的厚度大小都基本相同,这么会儿功夫,他已经把牛肉片完了,整齐的码在两个盘子里,然后又拿过五花肉低头开始片。 -- 第84页 那把小刀在他手中就好像和平时自己用的完全不同似的,刀刀下去毫不粘连,干净利落。 袁嫂子没忍住又把闫清打量了一圈,有点惊奇的问:“你,你为什么会做这些啊?还这么厉害!” 闫清闻言没解释什么,只淡淡的说:“小姐不喜欢我做这些,嫂子记得帮我保密啊。” 袁嫂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现在眉眼低垂,手上刀法利落,脸上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淡然含笑,却无形中让她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势,往常那种温婉的感觉仿佛消失了。 — 陈氏和冯氏两家人到的时候,袁嫂子她们已经差不多准备好了,钟姚交代沈氏母女将后院定制的方桌搬到前厅去。 几人围着这桌子看的稀奇:“这桌子为什么中间有个洞?” 袁嫂子提了个烧旺的炉子出来,从桌子中间的洞里放下去,正好架在下面一层的铁架子上,然后钟姚端了一个圆锅进来放在桌上,将将堵住桌上的圆洞,而下面的炉火正好烧到锅底。 圆锅也是她之前找铁匠特制的,在中间加了个铁隔片,将锅一分为二。现在锅里一边熬着雪白的骨头汤,一边是红艳艳的茱萸汤。 茱萸熬出的油没有辣椒油那么红艳,所以这个红汤的颜色比起现代的火锅来说要淡很多,不过汤底用了和现代差不多的香料和方法辣炒熬制,闻起来味道倒是香辣浓郁。 袁嫂子将菜品盘子全部摆好后便招呼大家入座,中间锅里的汤已经沸腾,各种香料完美溶于汤底,随着沸腾的热气混着鲜辣的味道飘了满屋,大家早被这味道勾的垂涎三尺。 待坐下,见满桌子有菜有肉,花花绿绿,看着倒是很漂亮,可是…… “都是生的怎么吃?是要煮进这个锅里吗?”陈嫂子问。 袁嫂子其实自己也是懵的:“钟姚说这个叫火锅,至于怎么吃我也不清楚,等她来吧。” 钟姚正好出来,将蘸料放在每个人面前,给大家讲解:“素菜煮在清汤的锅里,这清汤是用牛骨熬的,肉在红锅那边涮着吃,桌上的东西,要吃什么就自己夹着往里面烫,好了之后在蘸料碗里蘸一下就能吃了。” 她说完率先将一些煮的久的东西倒进锅里。 陈嫂子看着想帮忙,端起面前一盘菜也准备往里倒,被钟姚眼疾手快的拦住:“诶,这个不能倒,这个用筷子夹着涮一会儿就能吃的,谁要吃就自己夹着涮,不用怕烫手,筷子都是特制的。” 大家这才注意手上拿的筷子比普通的筷子要长许多。 陈嫂子指着自己面前的盘子问钟姚:“这是什么东西啊?” “这是毛肚。” “毛肚?”陈嫂子细细观察这个黑黑的,表面还有无数小颗粒的东西,“这是什么做的?又是你研制出的新鲜玩意儿吗?” “呃……” 钟姚感觉闫清幽幽的看了自己一眼,咬了咬牙,还是决定不告诉大家实情了。这些人要知道桌上许多东西都是动物内脏,估计这顿饭也就不用吃了。 反正他们平时不吃,所以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长什么样,加上现在又洗干净了,切的漂漂亮亮的,只要她不说,他们就不会知道是什么。 “你尝尝,先尝尝再说,”她打着哈哈蒙混过去,夹了一片毛肚涮进红汤里,“你们看啊,这个毛肚就像这么夹着放进去,然后你们心里数十个数,数到十就可以吃了。” 她话说完,毛肚也差不多好了,她将毛肚放进陈嫂子碗里:“来,尝尝。” “这,这么快就熟了吗?你确定它能吃了吗?”陈嫂子看着碗里长的实在不太美观的东西有点发毛。 “绝对好吃,你相信我。”钟姚对火锅可是充满一百二十分自信的。 陈嫂子想了想,将碗放在她丈夫面前,让她丈夫先试毒。 她丈夫本打算只吃自己认识的菜最保险,结果没想被自己娘子出卖了,整桌人的目光都盯过来,他只有苦着脸夹起毛肚,吸了口气闭着眼吃进嘴里。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他。 只见他皱着眉嚼了两下,顿了下,又嚼了两下,越嚼眉头越舒展,眼中渐渐发出亮光,咽下之后有点激动的说:“这个,这个太好吃了!又脆又鲜!” “我就说嘛。”钟姚笑道。 “我也尝尝。” “帮我夹一片。” 一时间除了闫清,每个人都夹了片毛肚照着钟姚说的方法在锅里烫,待吃进嘴里后,顿时个个神采飞扬。 “好脆啊!这到底什么东西做的啊?太好吃了!” “这是肉做的吗?但是肉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口感?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肉。” 沈莲是个机灵丫头,管它是什么,反正好吃闷着头吃就对了,在别人讨论间已经烫了三片毛肚入口了。 大家见状纷纷抢着夹毛肚下锅,一盘子毛肚很快便没了。 钟姚无奈的笑:“别抢,我买的多,还有一盘儿呢,还有,你们也别只吃毛肚啊。” 她指了另外几个盘子:“这个腰片,黄喉,鹅肠都是和毛肚一样的吃法,口感各不相同,都很美味,你们也尝尝。别光吃肉,搭配白汤的素菜吃解腻,对了,包浆豆腐煮进去也很好吃的。” “还有这个五花肉片和牛肉片也很好……咦?”钟姚夹起一片牛肉,“哇塞,嫂子,你这刀工绝了呀,片的又薄又均匀!” -- 第85页 袁嫂子不自觉瞟了闫清一眼,闫清完全置身事外,低着头挑蘸料碗中的花生粒吃,袁嫂子只得干笑着应承过去。 钟姚没多问,见大家已经会熟练的涮火锅了,便去厨房将剩下的一盘毛肚和牛肉端出来。坐下时发现自己碗里堆了半碗烫好的肉。 “嗯?”钟姚正想问,袁嫂子笑着说,“闫清给你烫的,生怕你吃不着似的。” 钟姚转头看闫清,他有点不自在的说:“他们抢的太快了,你又半天不出来……” 钟姚笑着搂着他晃了晃:“哎哟,还是我家小娘子最心疼我。” 闫清脸有点红,把她推开。钟姚知道小娘子脸皮薄,也没再闹他,更多的注意力都在火锅上。 终于在这个可怜巴巴的古代吃上了一口火锅,她吃的快要泪流满面,这对于一个吃货而言简直太不容易了,也亏得袁嫂子手艺好,能将她说出来的东西都做的八九不离十,简直就像她的再生父母。 她抬头看了一圈,每个人都吃的一脸满足,边吃边叹美味,手中筷子也是不停。 唯独闫清一直默默的夹白汤的素菜吃。 钟姚知道这丫头是因为看见过那些东西的原型是什么,他连煮过那些东西的汤都不想碰。 但是钟姚没给他机会,夹了片毛肚涮了下直接放进闫清碗里。 闫清:“……” 闫清抬头冷冷的看着钟姚。 “真的很好吃,你尝一口吧。”钟姚靠过去和他肩并肩小声说。 “不吃。”闫清态度很坚决。 “这个很有营养的,你太瘦了,吃了长身体。” “不吃。” “就一口,真的,就尝一口,不好吃你就吐出来。”钟姚再接再厉。 “我不……” “吃嘛……我辛辛苦苦洗的,那井水可冷了,我手抖冻僵了,你都不吃一口我好伤心啊……你就尝一尝嘛。”钟姚开始撒娇。 “……” 闫清实在受不了钟姚这副无赖样,低头夹起碗中的毛肚,然后就一直瞪着。 钟姚看了半天,忍不住问:“你该不会觉得瞪着它就能把它瞪化了吧……” 她刚说完见闫清闭着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把毛肚塞嘴里,然后坐着深深吸了两口气才下定决心开始咀嚼。 咀嚼了几下,眉毛微微挑了下,睁开了眼。 钟姚和他相处久了,看他微表情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于是又笑嘻嘻的再烫了两片放进他碗里。 这次闫清没再太抗拒,主要知道再怎么也抗拒不过钟姚,只有默默夹起吃了。 钟姚内心啧啧两声,真是口嫌体直的小丫头。 她又从锅中的漏勺中夹了块白嫩的东西放进闫清碗里:“来,吃块豆腐。” “……” 闫清再次冷冷的看着钟姚。 钟姚表情特别真诚。 “……这不是豆腐。”闫清沉声说。 “怎么不是豆腐,你看和豆腐一样白白的嫩嫩的,你吃一口就知道了,肯定是豆腐。” 闫清看她一副骗小孩儿糖吃的大尾巴狼样子,很是无语。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他顿住抬眼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吃的陶醉,陈嫂子的丈夫正在漏勺里夹这个“豆腐”,他默默把那句“这是猪脑”给咽了下去。 “总之我不吃。” “吃嘛,这个超有营养的,就一口,这个我也洗了好久……”钟姚故态重施,无比殷切的看着他。 “……” 闫清咬着牙把脑花夹起来。 “加油。”钟姚在一边打气。 闫清把脑花瞪了半天最终还是把筷子一转,伸到钟姚面前:“不行,这个我确实吃不下。” 钟姚看他一副顽强抵抗的表情,叹了口气,算了,不逼他了。毕竟就是在现代,也还是有好多人都接受不了脑花的。 她仰头就着闫清的筷子把脑花吃了,又重新给闫清烫了几片腰片和牛肉放碗里。 旁边陈嫂子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没忍住笑着感慨:“这两丫头的感情可真好,感觉那些亲姊妹都没你两亲吧。” “这倒是真的。”袁嫂子深表赞同,笑道,“我经常想啊,这两丫头啊可惜了都是姑娘家,但凡有一个是男儿郎,那这必然是得成亲拜堂的命定好姻缘啊。” 钟姚闻言笑着把闫清搂过来,嬉皮笑脸的说:“我俩要有个男儿郎,那必然是我啊,我要是个男的,早将我家小娘子娶回家去喽,定然是不会便宜别人的。” “不害臊,你就料定了别人会愿意嫁你吗?”袁嫂子打趣。 “嘿,那肯定会嫁的,不嫁我还能嫁谁?”都是姑娘家,开玩笑也不用有什么顾忌,钟姚勾起闫清的下巴,“你们问问她,嫁不嫁?” 闫清:“……” “我家小娘子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钟姚挤眉弄眼,“大家心里明白了就……” “如果我是男儿郎,那你会嫁吗?”闫清突然问。 “啊?”钟姚转头看他,又将他从上到下看了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伸手在闫清头上揉了揉,“别想太多,你怎么可能是男儿郎,乖乖做小娘子不好吗?” 桌上其他人也跟着笑。 “如果我是男儿郎,你会嫁吗?” 闫清又问了一遍。 第41章 醉鬼 -- 第86页 钟姚奇怪的看着闫清, 这丫头平日就脸皮子薄,什么事都不争不抢很佛系的样子,怎么突然要在这种玩笑话上挣个输赢了? 看着小娘子睁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自己, 得不到回答就不罢休的样子, 顿时觉得特别有趣。 “嫁嫁嫁。”钟姚豪气的把面前杯子里的梅子酒一饮而尽, “你都敢娶,我又什么不敢嫁的。” 闫清见她喝酒, 皱了下眉:“你喝慢点,这酒上头的。” “放心,我酒量好着呢。”钟姚摆摆手,“这是冯嫂子自家酿的, 味道不错, 你要不要喝点?” 闫清摇头。 钟姚看他乖巧的样子, 又没忍住故作娇羞的调戏一句:“哎哟,夫君, 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管我喝酒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句夫君让闫清脸色腾的红到了脖子上。 “噗——”钟姚笑的停不住, “开个玩笑你脸红什么呀?都是女的又不是真要成亲。” 闫清愤愤然盯着她,桌上其他人也笑不止。 袁锦这时候恰时过来解了围。 袁锦不太能吃辣, 袁嫂子给他煮了一个碗饺子让他在旁边桌慢慢吃。 现在他抱着碗过来,手中筷子上还夹着半块儿金灿灿的饺子,小家伙有点茫然的问:“娘, 状元饺子不是只有一个吗?为什么我也吃到了?” 袁嫂子并不意外,会心一笑。 她将袁锦拉到面前, 摸摸头:“我们阿锦运气这么好呀?居然吃到了状元饺子, 那娘亲想想, 要送阿锦什么彩头呢?” 小家伙立马被彩头吸引住, 满目兴奋的看着她。 “我想到了!你等等啊。”袁嫂子起身去了二楼。 袁锦饺子都顾不上吃了,期盼的跑到楼梯口垫着脚往上看。 袁嫂子下楼时手里多了个布包,拉着袁锦回到桌边,将布包放在腿上,然后在袁锦迫切的目光下打开布包。 “哇!”袁锦指指布包,又指指自己,开心的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的吗?这是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啊。”袁嫂子笑着将布包里的新衣服拿出来展开。 衣服很漂亮,深蓝色的暗纹锦缎料,领口和袖口都有银丝刺绣,腰封中间还有一小颗珍珠,除此还有双新的靴子,靴颈上都有精美的云纹暗绣。 袁锦从小穿的都是粗布麻衣样式简单的衣服,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那些读书的家境好的小少爷们能穿得上这种衣服。要说是否羡慕过,那也必然是有的,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早,他也清楚自己家里的情况,一直以为自己将眼中的羡慕掩饰的很好。 “来,去换上给娘看看。”袁嫂子催促道。 袁锦小心翼翼的抱着衣服跑到旁边没人的地方去换。 没一会儿穿好了,许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衣服,他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低着脑袋扭扭捏捏的往外走。 “哎哟,这是谁家俊俏的小公子呀?”冯嫂子转头见他便先夸奖起来。 “袁锦穿这衣服可真好看,快过来让婶婶仔细瞧瞧。”陈嫂子也跟着笑起来。 袁锦红着脸走到袁嫂子跟前,难得有点腼腆,小小声问:“娘亲,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了。”袁嫂子蹲下身,为他整理了下领口,又重新拴了下系带,看着面前像变了个人似的儿子,顿觉鼻子有点酸。 小家伙眉开眼笑,又转身问钟姚:“姚姐姐,清姐姐,好看吗?” 钟姚笑着将他拉过抱起坐在腿上:“咱们袁锦本来就是个俊小伙儿,怎么可能不好看?” 闫清也含笑着点头。 “对了,”钟姚说,“我也给你准备了彩头,你猜猜是什么?” “姚姐姐也有?是什么呀?”小家伙满面惊喜。 袁嫂子也疑惑的看过去,她给袁锦做了新衣服,又多做了一个状元饺子给他,都是想趁着节日给儿子一个惊喜,并未和钟姚商量过,不知这么巧钟姚竟然也给袁锦准备了惊喜。 钟姚抱着袁锦不方便起身,便给闫清点头示意了下。 闫清会意,去了二楼钟姚的房间,一会儿再下来时,手中抱着一包东西,待他走近了,袁嫂子看清后,突然唰的站起身。 她有点不敢置信的问:“钟姚,你,你这是……” 闫清的双手捧着个大大的托盘,托盘上垫着厚厚的金帛,金帛上放着十条扎着金绸缎的精品干肉,干肉上还盖着一层金帛,其上放了套衣服。 就算家里没人读过书的人也认识,这是学生入学时要送给先生的束脩礼*,虽然学堂的学费是要另算的,但这束脩礼也是从古至今传承下来必不可少的礼仪。 袁锦愣愣的看着闫清手上的东西,有点被这个巨大的惊喜吓到,他无措的从钟姚身上下来,过去拉着袁嫂子的袖子。 钟姚把闫清手里的东西接过来,笑道:“袁锦正是该读书的年纪,天天在咱们店上晃着也不像样,闫清再如何能教他,始终也不如去学堂好。咱们店如今生意也不错,供一个孩子读书也不成问题。” 袁嫂子闻言抬头看着他,眼中眸光闪动:“你意思是……” 她原本也想等挣了钱送袁锦去读书,可没想过能这么早。摊子虽生意好,可毕竟刚开没多久,每月分到的利钱虽比以前多了很多,但要供孩子入学的学费却显吃力,她原本计划存一年的钱再送袁锦去学堂的。 -- 第87页 但听钟姚的意思,似乎是要一起来承担袁锦的学费。 “我的意思是,小家伙的学费,便从咱们袁记的账目里支出吧。”钟姚给了她确定的回答。 “这怎么成?袁锦是我儿子,怎么能……” “有什么不行,小家伙还是我侄子呢……”说到这儿钟姚顿了下又笑起来,“说起来,我叫你嫂子,他却叫我姐姐,这辈分够乱的。” 袁锦机灵的很,马上叫道:“钟姨!” “……” 钟姚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夸张的捶着胸:“别……你还是叫我姐吧,乱就乱吧,别把我叫那么老……” 本来挺煽情的气氛让她一打岔顿时消了大半,陈嫂子她们都没忍住笑出来。 袁嫂子还想说什么,钟姚先开了口:“嫂子,这事就这么定下了,别再说了,袁锦这年纪入学正好,别给耽搁了。” 作为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青年,深知读书的重要性,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至理名言,不管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有道理的。 “再说我也是有私心的,闫清说袁锦读书有天分,若能好好培养必成大器,那我就想说,要是他以后中了状元,那咱们这铺子不就可以改名叫状元楼了吗?到时候,我可就能在这条街上横着走了!” “横着走的是螃蟹。”闫清淡淡的说。 钟姚:“……” 袁锦怯懦的抬头看袁嫂子,眼中有藏不住的向往。袁嫂子看着他无声的叹口气,如此盛情,怎可拒绝。 她默默袁锦的头发:“去谢谢姚姐姐。” 袁锦走到钟姚面前,慎重的承诺:“谢谢姚姐姐,姚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以后我会让你做状元郎的姐姐!” 圆溜溜的黑眼睛,粉嘟嘟的小圆脸,却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严肃模样,钟姚被他萌的心都化了,忍不住将人抓到怀里又捏又揉了一番。 闫清在一旁觉得简直没眼看。 “对了,”钟姚又突然想到,“来看看校服做的合不合身。” 钟姚将束脩上面的衣服抖开,熟悉的白色鹤绣锦云边的学子服,是铺子后面那所学堂的校服,每日都能见着如此穿着的学子在街上来往。 曾经的袁嫂子坐在街尾小小的豆花摊上张望时,也曾羡慕过,却从没敢奢望过自己儿子也能成为其中一员。 旁边陈冯两家人还有沈氏母女也是在心中羡慕不已,这条街的摊子上可没人有能力供孩子去学堂的,谁能想到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寡妇,居然会成为第一个能送孩子去读书的人。 “学堂那边我已经说好了,快过年了,先生说等年后休沐结束,就可以让袁锦入学了。”钟姚道。 袁嫂子定定的看着她,眼尾微光闪动,心中有千万句话不知说哪句最好。 钟姚被她盯的全身不自在,最怕这种煽情场面,她往闫清那边靠了下,小心翼翼的问:“嫂子……你如此含情脉脉,别不是想以身相许吧……” 她指指闫清:“我有娘子了。” “……” 袁嫂子满腔复杂情绪顿时被她击的烟消云散。 钟姚又眼巴巴的看着火锅咂巴了下嘴,很善解人意的说:“嫂子咱们打个商量,我肚子还饿着,火锅还没吃爽,你要是真的想哭一下,那要不……我吃?你哭?咱们互不干涉?” 她这一说袁嫂子哪儿还有半点难受的情绪,连其他人都憋不住笑出声来。 袁嫂子憋了半天也再提不起情绪,最后只能忿忿然的笑着骂了句:“臭丫头。” “这就对了嘛,开开心心过个节,何必搞的那么惆怅呢?”钟姚端起杯子,“来来,喝酒喝酒。” 闫清冷眼旁观她大口大口的喝酒,想着她说自己酒量好便没多加阻止。 ……才怪! 从铺子出来回家的路上,闫清看着前面那个走的偏偏倒倒的身影,气的肝疼。 说好的酒量很好千杯不倒呢?说好的梅子酒不烈当白水喝呢? 世子爷最讨厌喝醉酒的人。 不想靠近满身酒气的醉鬼,闫清任由醉鬼在前面逗猫惹狗的走,自己则背着手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钟姚一路晃晃荡荡,倒是好像心情不错,一个人嘀嘀咕咕也说的挺开心的,先是蹲着和路边的大水缸聊了会天,说人家长得胖还个子矮,劝水缸多吃点肉能长个,然后过牌坊时撞到了石柱,又非要说石柱故意撞她,差点和石柱打一架。 最后又非要和一家店门前拴着的大黄狗拜把子,闫清在大黄狗龇着牙准备咬人之前将钟姚给捞了回来。 酒鬼闹着要回去拜把子,世子爷只得一直攥着她走,表示心很累。 拉着醉鬼拐过一条街,看不到她的好兄弟了,倒是消停了下来,就是话有点多。 “闫清,闫清,你说,是状元楼好听,还是金榜阁好听啊?” 闫清在前面拉着她,并不想搭理醉鬼。 “闫清……闫清,你说话嘛,闫清,闫清……” “……现在考虑这个还太早了。”世子爷被烦的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回答。 “不早了,袁,袁锦都七岁了,眨下眼就会长大了。” 闫清:“十六七岁开始下场科考,还有十年呢。” “不对,你算的不对。”醉鬼不赞同的摇头,结果一摇头晕的更厉害,脚下趔趄了下,闫清立马将她拉住。 -- 第88页 待站稳了醉鬼继续说:“这个,这个长起来很快的,我以前养的小狗子,本来只有这么大……” 她挣脱闫清的手,给他比划大小。 “然后,才几个月,就变这——么大了。” 闫清等她比划完,拉上她的手继续往回走:“袁锦又不是小狗。” “不是吗?”钟姚被他拉着,歪着头想了想,“可是……就长的一模一样啊,眼睛,眼睛都是圆溜溜的。” 闫清:“……这话你可别对着袁锦说。” “哦……那,是状元楼好听还是金榜阁好听啊?” “……”世子爷叹口气,“状元楼吧,按你一贯的说法,这个霸气。” 醉鬼点点头表示赞同,没再说话任他牵着走。 走了没半条街,又开始不老实,仰着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好好走路。”闫清提醒。 今晚弯月如钩,星疏云繁,醉鬼不知道想到什么,又含含糊糊的开口:“闫清……” 闫清不理她。 “闫清,闫清,闫清……” 闫清:“……有什么事就说。” “你有喜欢的地方吗?就,沛城啊……京,京城啊,江南啊,西域啊,海边啊,还有,还有蜀都啊,南诏啊……” “问这个做什么?”闫清打断她。 “就,我们以后赚到钱了就找个地方修个漂亮的房子,找个,找个你喜欢的地方,你喜欢海边吗?或者江南听说很漂亮,你喜欢吗?还有……” 闫清停下脚步,醉鬼也跟着停下,嘴里还在不停絮叨着。 闫清转身看着她,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没能再回来,你会找我吗?” 钟姚迷朦的看着他,笑着说:“你要去哪里呀?我和你一起去。” “你会想我吗?会一直想很久很久吗?”闫清继续问。 钟姚让夜风一吹,好似晕的更厉害了,根本就理解不了他话中的意思,迷迷糊糊的上前去搂着闫清的脖子:“不要走,我会想你的……” 闫清在她耳边低声问:“如果我不见了,你会难过多久呢?会感觉寂寞吗?会……再捡一个丫头回去代替我吗?” 钟姚现在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舒服的昏昏欲睡,只本能的哼唧:“嗯,嗯……” 街上清寂无人,闫清敛着眸,浓密的睫毛将煌煌灯火隔离在外,过了许久,他轻笑一声,喃喃道:“挺好的……这样就好……” 他推开钟姚,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回走,万宿荧灯下,落影成双。 走了一段距离,他又停下。 在原地低头静默了一会儿,他转过身,一把将钟姚拉近,钳住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沉着声说:“钟姚你听着,你不准忘了我,我将来就算是死了,回不来了,你也得记着我,记着闫清这个名字,你就算再捡一个人回来,对她也不能比对我更好,你不能找人代替我,听清楚了吗?” 钟姚看起来很难受,被他禁锢着,皱着眉嗯嗯呀呀想表示抗议又说不明白,本能就要挣扎,但又发现挣脱不了。 闫清手上用了点力,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你记住了。” 钟姚恍惚混沌,眯着眼睛看他,对面人的凌厉目光和头上璀璨的灯火都晃的她睁不开眼,只能迷糊的顺从嘟囔:“记,记住了……” 闫清神色化开,舒了口气,又笑了,放开了她,又牵起她的手。 “乖,走了,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束脩:扎成一捆(十条)的干肉。是古时学生送给教师的酬礼。后用作教师报酬的代称。 作者:钟姚你可得劲儿骚吧,等以后闫清恢复男儿身,我看你还骚的起来不? 大水缸:是,我是又胖又矮,你吃你家粮了?我招谁惹谁了? 石柱:我一直站这儿,什么叫我撞了你?你碰瓷是不?? 大黄狗:谢邀,不约。 袁锦:……汪? —— 感谢在2021-05-17 09:41:53~2021-05-18 10: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我嘴瓢了 喝醉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 钟姚爬起来时脑袋一阵天旋地转,在床上坐了好半晌才逐渐清醒过来。 到底是对如今这个身体还不够完全了解,昨日那点低度数的梅子酒要是在她前世, 根本就跟喝水差不多, 可她却忽略了现在用的身体毕竟不是前世的了, 这个身体喝这么点酒居然也能醉成这样。 “真是弱鸡……”她忍不住吐槽。 此刻脑袋还有点昏沉,对昨晚后面的事她完全没印象, 也不知道怎么回到家的,脑袋里面有许多画面闪过,依稀记得似乎有人很强势的对她说了什么,还逼迫她记住什么, 更夸张的是, 那张脸竟然和她家小娘子长的一模一样。 “什么莫名其妙的梦……” 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这才发现自己一身衣服皱巴巴的,还有满身未消散完的酒气, 明显是昨晚回来就被直接扔床上了。 “啧, 没良心的小丫头, 也没说帮我换身衣服。” 去桌边倒水时,见桌上有张纸条, 是闫清留下的,说自己先去袁记了。 -- 第89页 她边喝水边感叹:“小娘子这字儿还是这么漂亮……” 等她洗漱打整完毕赶到西城门大街时,朝食的时间已经过了, 街上人少了很多。 走到袁记门口,正见卫捕快从里面走出来。 钟姚热情问好:“早啊卫捕快, 又来看闫清啊。” 卫捕快脚下一个趔趄, 差点从阶梯上摔下来, 涨红了脸回头去看闫清, 闫清站在柜台后面,淡淡的抬眼瞥了钟姚一眼。 钟姚:“……” 钟姚说完也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这是酒还没醒吗这是?怎么就脑子一抽把心里想的给说出来了?原身你酒量这么差吗? “啊……那啥,我是说卫捕快这是吃完朝食了吗?哈哈……”钟姚努力找补。 “哈哈……是啊,刚吃完,我,我回府衙了……”卫捕快尴尬回应。 卫捕快落荒而逃,钟姚讪讪的走进铺子,站闫清面前干笑两声:“那个……我刚才嘴瓢了。” 闫清从账本上抬眼,不疾不徐的问:“饿了吗?” “不饿。”钟姚摇头。 “去坐着。”闫清抬下巴指了指,“我让袁嫂子帮着熬了点醒酒汤,我去拿。” “好。” 钟姚听话的坐下后才觉出有点没对,为啥今天自己面对闫清时不自觉就有点气弱呢?难道是因为昨晚梦中那个很凶的人长得很像闫清? 她用力甩甩头让自己清醒点,她家小娘子乖巧又温柔,怎么可能凶她? “怎么了?”闫清端着醒酒汤过来,见她脸色不好,关切的问。 “没什么,谢谢。”她接过汤碗,一边喝一边直勾勾的盯着闫清看,想对比一下闫清有没有可能作出梦里那人的神情。 梦里那人,神情冷冽,特别是眼神,径直射进她眼里,极具侵略性,那人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人最后逼着她说记住了。 饶是她平日再大胆,她也不得不承认,梦里那个时候她怂了,她直觉的感到了危险,那人的眼神嗜血,是一种操控过别人生死大权的上位者的眼神,她感觉当时自己若不顺着说,可能会被掐死。 “看着我干嘛?” 闫清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弯眼给了她一个甜美的笑容。 钟姚被那花容月貌晃的心都化了,大大的喝了好几口醒酒汤,强迫自己快点清醒过来,别再去想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了,她甜甜糯糯的小娘子不香吗? 正喝着,陈氏进来了,看了一圈见到钟姚,在她身边坐下。 “早啊,陈嫂子。”钟姚从碗里抬头,“吃过了吗?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吃过了。”陈氏细细看了她两眼,“你脸色好差啊,昨晚你醉太厉害了,是还难受吗?” “倒是不难受了,闫清和嫂子给我准备了醒酒汤。”钟姚说。 陈氏笑道:“早知道你酒量不好昨晚应该劝你少喝点的,主要我们也没想到你喝那么点青梅酒就醉了。” 钟姚:“……我对我的酒量也是挺意外的……” 说完她又埋头喝汤,两人一时无话,陈嫂子嘴巴微微张合,几次欲言又止。 钟姚喝完醒酒汤,将碗放在桌上,拿手巾擦了下嘴,说道:“陈嫂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你坐我旁边吸气泄气的,搞得我觉得你要暗算我……” 陈氏不好意思的笑笑:“钟姚,嫂子过来确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钟姚挑眉看过去:“你说。” 陈氏抿了下唇,踌躇道:“你知道嫂子的摊子生意一直不温不火,馄炖不是什么稀罕物,单是这大街上就有三家卖馄炖的摊子,嫂子也想卖点有特色的东西,无奈我和我家那口子见识浅薄,也捣鼓不出什么新鲜的吃食。” “昨晚在这儿吃了火锅,觉得这味道着实惊艳,就想……就想说,你别笑嫂子厚脸皮,嫂子就想问问,能不能教教我那做火锅的法子。” 钟姚面色有点怪异的看着她。 陈氏见她脸色以为是她不愿意,连忙道:“我,我可以付钱买方子,我有三十两银子,可以都给你。” 钟姚挺意外,就她所知,三十两对于小摊主而言不是一笔小数目,就陈嫂子的摊子来说,这很可能是他们家所有的积蓄,看来她家是铁了心要想换生意做了。 陈氏见她没说话,有点无地自容的低头:“我知道我这个请求太唐突了,你们包浆豆腐的方子都卖了三百两,我这三十两说出来有点惹人笑话,我,我就是问问……你就当嫂子没说过吧。” 她说完面红耳赤的起身要走,钟姚急忙拉住她。 “嫂子你别急,我没说不能教你呀。” 陈氏又坐回去,欣喜的看着她。 钟姚笑着解释:“我的主力是做小吃,以后也不打算卖火锅,所以教给你也是无妨的,并且如果有人卖火锅的话,我还乐的想吃火锅时不用自己做了呢,可就是吧……” “是因为钱太少了吗?我可以再去想办法借一点……”陈氏急忙说。 “不是不是,不是这个事。”钟姚表情再次有些怪异,“火锅其实没什么诀窍,我想你们无非是想知道毛肚,黄喉,腰片那些是怎么做的吧?其实这些东西也不是我做的,这些就是……” 她拢着嘴靠近陈氏,小声的告诉她这些是什么,陈氏听完瞳孔剧颤,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想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 第90页 她不敢相信自己吃的如此美味,竟然都是平日直接丢弃的内脏之物,这如果在往常,让她知道自己无意间吃了下水污秽之物,必然已经冲出去大吐特吐了,可是很奇异的,想起昨晚那火锅的美味,她咂巴了下嘴巴,竟没觉得有多恶心。 钟姚观察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小心的问:“陈嫂子,你还好吗?” 陈氏很快淡定下来:“我没事。” “那这火锅,你还卖吗?” 陈氏垂着眼想了想,最终还是被美食折服,再抬眼肯定的答:“卖。” 于是钟姚事无巨细的从炒第料到食材如何清洗处理,甚至将现代火锅店那套成熟的经营方式都一并教给了陈氏。 甚至到了午食时间二人还在津津乐道,袁记如今多了沈氏母女帮忙,钟姚就算闲着也能忙的过来,可陈氏的馄炖摊子剩她丈夫一个人就明显吃力。 午食前陈氏丈夫见她还没回去,便找了过来,陈氏正听钟姚说的入神,索性直接叫她丈夫收了摊子不卖了,她丈夫又悻悻然的回去了。 待两人说的差不多时,午食时间也已结束。 陈氏听的心满意足,又想到钱的事:“钟姚,嫂子谢谢你,明天我把钱给你送过来,你别嫌少。” “钱就不用了,”钟姚笑笑,“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陈氏道:“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我就想啊,吃火锅会辣嘛,辣了就肯定想喝点什么啊。”说到能赚钱的地方,钟姚开始兴致勃勃,“正好我最近准备推出几款饮品和甜品,我是希望我们能合作,你的火锅摊每日在我们这边订购饮品甜品,且只能卖我们家的,每样我比正常卖价便宜两文卖给你。” 陈氏简直惊喜,这根本算不上什么过分的要求,反而是让她们占了便宜。 经过这么几次,谁都看明白了,钟姚推出的东西必然都是很受欢迎的新鲜物,如今钟姚分文不收的将做火锅的方法教给她,还提出了这种双赢的合作方式,只有傻子才会拒绝吧? 陈氏止不住的连连点头。 钟姚叫闫清写了个简单的采购合作契约,陈氏签完契约又想到个问题。 “对了钟姚,你脑袋聪明,你帮我想想,我要怎么推出火锅并且让客人知道呢?这火锅毕竟不像馄炖豆腐脑那般十几文一碗,尝尝鲜也不心疼。” 钟姚手撑在柜台上想了想:“这个简单,火锅你先别急着开卖,这两天还是继续卖馄炖,在摊子上起一桌火锅,把菜品摆满档了,等午食人最多的时候,把汤锅烧的热滚滚香喷喷的,然后再找两个亲戚或者朋友坐着慢慢吃,自然会有很多人来问的,到时候你只管说这是即将推出的新品就成。” 她又指了指闫清,补充道:“找两个吃啥都香的人来,可千万别找我们家闫清这种,吃什么都斯文的像在朝圣一般。” 闫清平静说:“不用找别人,你去就成了,吃什么都是人间美味的样子。“ 陈氏笑嘻嘻的看她二人瓣了几句嘴,事情说完便告辞了,走出门钟姚又提醒了一句:“陈嫂子,我提议你们早上还是继续卖馄炖吧,毕竟没人早上吃火锅的,火锅你们可以一直卖到晚上的。” “好嘞。” 袁嫂子忙完出来正见陈氏愉快离开的身影,问了钟姚,钟姚将事情细细给她说了遍,末了问道:“嫂子觉得我这样处理妥不妥?” “妥,有什么不妥的?你这可是帮了他们家大忙了。”继而又关注到另一件事,“你说要推出饮品和甜品,那是什么?” “我之前和闫清出去挖野花野草时,有见到过有石花籽,那个可以做冰粉。当时我就摘了许多回去晒干,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钟姚答。 “冰粉?冬天吃冰的吗?”袁嫂子疑惑。 “不是冰的,因为它是透明的看起来像冰一样所以才这么叫,像甜豆花儿一样加上红糖和果脯,是一道很爽口的甜品,和火锅搭配,好吃又解辣。” “另外还可以做点果汁熬点奶茶什么的。”钟姚问闫清,“你喜欢喝甜的东西吗?” 闫清端起账本旁的茶杯喝了口:“还行,太甜的不喜欢。” “那你应该多喝点奶茶,”钟姚往他身上看了眼,“丰胸的。” “噗——咳咳咳咳……” “哎哟,至于吗?”钟姚立马过去帮他拍背,“都是女人至于这么害羞吗?你看看袁嫂子,看看我,再看看你自己,胸平的不像个女人,我这不也是帮你想想办法嘛。” 她的娃娃什么都好,就是胸小,但她就想要个波涛汹涌身材火辣的娃娃有什么错? 闫清捂着眼睛咳的全身都在抖,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这么久了就和自己胸过不去,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言语,好不容易止住咳,艰难的说:“小姐,咳,你不饿吗?马上吃饭了,咳,你快去净手准备吃饭吧。” 钟姚经他提醒才后知后觉的感到饿,她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除了一碗醒酒汤什么都没吃,肚子也应景的响起来。 把钟姚支开,闫清喝了两大杯水才缓过气来,袁嫂子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笑过之后,又深深的叹了口气。 闫清放下杯子问:“嫂子为何叹气?” 袁嫂子淡淡的笑了下:“真不知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能遇到钟姚这丫头,这丫头啊,心细又善良,总是不声不响的做好事。” -- 第91页 “她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吗?我曾给她说过,以前我困难的时候,陈嫂子帮过我很多,钟姚现在将火锅的方子给陈家嫂子,这是在帮我还人情呢。” “这么好的姑娘,谁能娶到都是福,嫂子是由衷的希望她以后能遇到良人好好珍惜她,你说是吧?” 闫清往钟姚的方向看过去,眸色沉沉。 “的确是个很好的姑娘。” 如果能别总是盯着他的胸不放,那就更好了。 陈嫂子按照钟姚教的方法造势,果不其然效果显著,这两天就连在袁记吃饭的人都在讨论街尾馄炖摊那个十里飘香的汤锅。 听说那个叫火锅,过两日就会正式开始售卖,许多人都相约要一起去尝尝。 中午有时间吃火锅的人少,主要是集中在晚上这顿,所以钟姚也不担心火锅会影响袁记的生意,还趁机推销了一波袁记同步上线的饮品。 然而两天后,钟姚和闫清比往日早出门些,想趁着今日火锅摊开张多做点饮品甜品送过去,到了西城门大街却发现今日街上人烟稀疏,所有摊子都冷锅冷灶,没有一家起火营业。 作者有话说: 忙昏了头,本来昨天更新的, 结果定时发送是又双叒不小心点错日期了…… 服了我自己了…… ------ 感谢在2021-05-18 10:49:08~2021-05-23 16:1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杨书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淳 15瓶;君凌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闫清受伤了 今日的西城门大街上冷冽肃穆, 所有的摊子上都冷着锅灶没有人,两边摊子前立着长长一排持枪鹄立的铠甲士兵,摊主们全都远远的蜷在后面的铺子门前不敢靠前。 路上偶有经过的行人都低头匆匆而过, 连脚步声都不敢轻易发出, 生怕被这群凶神恶煞的士兵注意到。 连府尹大人也带着下属毕恭毕敬的候在城门下不时往外看。 钟姚拉着闫清从摊子后面绕到袁记铺子, 铺子虽没被限制还能做生意,却也只有寥寥两三个客人, 袁嫂子和陈氏两口子正闲着站门口张望。 “怎么回事?”钟姚走近了问。 陈氏叹口气,苦着脸说:“今儿一早咱们准备开摊,结果突然来了这群士兵,把客人都赶走了, 说是什么大官要进城, 今日不准摊子做生意, 也不准人从这边进出城,所有人改从北城门或南城门进出。” “真霸道。”钟姚皱眉。 往来关外做生意, 西城门是最近的, 若改为南北城门进出, 都会饶很大一圈路。 众人一直等着,直到巳时过半, 城门外才开始有动静。 先是听见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府尹大人往城门外看了看,急忙迎了出去。 脚步声停了下, 片刻后又再次响起,伴随着铁甲铮鸣, 城门下渐渐走进三列举着旗帜的精甲士兵, 旗帜上写着“安西”二字。 其后是两排骑兵, 骑兵后面一人策马行于正中, 黝黑的战马高大剽悍,此人一身重甲,身型魁梧,满脸络腮胡,眼似铜铃,眼神高傲冷戾,给人一种染了血腥气的感觉。 后面跟着踏马而入的几位应该是他的副将之类,闫清在其中看到了席泉。 再后面便是一辆华丽的马车,有女眷微掀车帘往外张望。 “这是哪个官啊?是来接管沛城的吗?”旁边有人小声议论。 “不知道啊,咱们王爷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安西?这是哪儿的军队呀?” 闫清死死的盯着那个络腮胡男人。 安西节度使禄正元。 当年自己随父王母妃上京,正是在禄正元管辖的屏洲境内遭遇的埋伏,彼时禄正元还只是屏洲太守,狗皇帝登基后便封了他做安西节度使。 那支箭穿透肩膀有多痛,他可是到现在也记的清清楚楚呢。 好,好得很,禄正元自己送上门进到沛城来送死,到时候可就不能怪他慕修宸让他死无全尸了! 闫清想的入神,突然被钟姚攥住往后拉了两步,他茫然回头,却被钟姚在额头上弹了下。 “小丫头好奇心怎么这么重?我不拉着你你还准备走到跟前去看吗?这种热闹是能凑近了看的吗?” 钟姚指着最下面一格阶梯,在空中划了道线:“就在这儿看,不准超过那道线,听到了吗?” “好,我知道了。”闫清冲她弯眉笑了笑,将自己眼中的冷冽冰霜尽数敛了下去。 后面入城的队伍很长,差不多到了午时才走完。 最后摊子前的士兵才撤走,不过今日也做不了生意了,陈嫂子夫妇悻悻然的将自己准备的火锅食材又原封不动的拖回去。 袁记铺子里面倒还有几个客人在吃午食,闫清在翻账本,钟姚趴在门边的桌子上休息,今日难得的出了点太阳,正照在钟姚身上,闲下来没事,就有点昏昏欲睡。 迷朦中听见旁边桌的食客在聊天。 “刚才那个安西什么的大官,长的好凶狠啊,感觉以后我们沛城的日子不太好过啊。” “那是安西节度使,”另一个声音说,“屏洲那边过来的。” “屏洲离沛城有点距离啊,为什么会跑到我们沛城来?” -- 第92页 对方冷哼一声:“有什么办法?谁叫王爷不回来?这么多年了你看有人管沛城吗?要不是当初老王爷规整的好,早不知乱成什么样子了,可是一直没人管,又还能安定几年?” “哎,老王爷多好的人啊……说起来也不能怪王爷,不是听说王爷现在精神不太好了吗?他也是可怜人啊,诺大个宁王府,如今只剩他一个人了。” “我刚从乡下来沛城不久,”一个新的声音插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当年啊……哎,”说话之人几度唏嘘,“老王爷与王妃膝下育有两子一女,大概……四年前吧,先皇病重,老王爷一家入京探望,当时长子因平匪时腿受了伤不便于行没有同往,反而逃过一劫。” “老王爷一家在经过屏洲境内一峡谷地段时,突遇山体坍塌,他们……他们一家连同随行的侍卫,全部都被埋在下面了!” “此事十几天天后才传回沛城,宁王府接到消息匆匆赶过去营救,可山体坍塌呢,半匹山都塌下来了,哪儿可能还有人生还?甚至连尸骨都找不到了。一百多人啊,一个都没剩,太惨烈了,据说好不容易挖出来的那些尸体,全是残缺不全的,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老王爷和王妃的尸体至今都没找到呢。” “最惨的是小世子和郡主,两个孩子才十多岁,也是尸骨无存了。这事传回京中,先帝本就病重,他和老王爷兄弟情好,伤心过度没多久也驾崩了。后来唯一活下来的大世子便承袭了宁王爵位,可受到的打击太大,据说精神一直就不太好了,如今的陛下是他的亲皇叔,放心不下他独自一人在此,便将他接回京城照料了。” 说完一时安静下来,许是因为话题过于沉重,没人知道如何接话,都埋头默默吃东西。 过了些许时间,又听一人压低声音小声说:“说实话,我倒是觉得老王爷的死没那么简单。” “哦?你说说看。”另外两人被勾起了兴趣。 “我听说啊,先皇继位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先皇的皇子连着夭折了三个之后便再无所出,直至先皇驾崩都未有储君,如今的陛下,是先皇的弟弟。” “你们想想,先皇当初最看重的兄弟可是宁王爷,若是从他的兄弟里面选一人来继位,他会选谁?当初老王爷回京途中若是没有出意外,那如今这坐在皇位……”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打断了那人说话,也将快睡着的钟姚惊的坐直身,她迷茫着眼看过去。 旁边桌一老人将吃完的豆腐脑碗放在桌上,没有看他们,像在自言自语般温声说:“后生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分不清,真是不怕被砍脑袋吗。” 那三个年轻人顿时脸色苍白,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时上头议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东西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起身对老人行了个礼,匆匆离去。 钟姚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轻拍了下脸清醒过来,算算时间袁嫂子的午食应该做好了,她起身招呼闫清。 “闫清,走洗手去,准备吃饭了。” 走了两步,发现闫清并未跟上,仍站在原地低头看账本。 “闫清?”她走过去,“哎哟,不用这么认真吧,账目吃完饭在看也……闫清!” 钟姚大惊失色,只见闫清低着头,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右手中手指粗的毛笔已经被生生折断,断处镶在掌心,账本上已是染红了一滩血。 “闫清!闫清!你怎么了?” 闫清此时像被摄了魂,听不见她说话似的,只低着头,手却越握越用力,鲜血汩汩的往外流。 钟姚急忙去掰他的手,可出乎她意料的是,此时闫清手劲特别大,她竟然掰不开。 “闫清,闫清,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看着我。” 她绕到闫清前面,捧住闫清的脸迫使他抬起头。 “看着我,闫清,你——” 她喉头一僵,话被噎住。闫清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却与往常的柔弱不同,双目赤红,含着万丈刀光血影,似要与天地同殇般狠戾。 “闫,闫清?” 闫清和她眼睛对上,才仿佛突然从无间中醒过神来,他闭上眼睛,把头扭向一旁,深深吸了两口气,然后推开钟姚往后院去了。 钟姚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账本上的血渍半天没回过神。 袁嫂子听见动静过来问:“怎么了?” 钟姚茫然的摇头,她也不知道闫清这是怎么了,刚才看完热闹回到店里还好好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在桌子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的听见隔壁桌聊天,好像有说到老王爷一家死于非命……对了! 钟姚猛然想起,这么久以来,自己似乎从来没有过问过闫清的身世,只记得当初她说,她原本生于富贵家,可是家里出了事,父母去世只剩她一人了。 好好的一个家,为什么会突然家破人亡只留下一个孤女呢?看她刚才的反应,莫非……她的父母家人也是死于非命?听到老王爷的事让她想到了自己的悲痛? 钟姚如今细细回想起来才发现,这许多的日子以来,闫清虽大多时候与她有说有笑,但也有许多时候,眼神中总是似有似无的流露出些许落寞和哀痛。 以前她看不懂,总以为那是她的软弱和胆怯,如今想来,会不会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藏着让闫清无法承受又无法释怀的伤痛回忆? -- 第93页 她突然觉得内疚,一直自以为了解闫清,以为自己对闫清已经足够好了,却从没想到过要关心下闫清的内心是否如表面平静无波。 她早该想到的,一个十七岁的富家小姐,若非经历了什么凄惨变故,又怎会沦落到孤苦无依走投无路? “哎呀!账本上怎么都是血?谁受伤了?” 钟姚被袁嫂子的惊呼唤醒神。 伤……对了!闫清受伤了! 钟姚顾不上解释,急忙往后院跑去。 作者有话说: 闫清的真名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撒花~ 后面对于美食的描写会比较少了,主要开始写感情线了。 ---- 感谢在2021-05-23 16:17:01~2021-05-24 16:3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梦魇 冬日的后院略显萧条, 孤枝瑟瑟,残叶窈窈,铺子原主人养的几盆精贵兰草, 钟姚不会打理, 如今已泛黄枯败。 闫清便站在樱桃树下, 垂首凝望着这几株兰草,一动不动, 不知在想什么。 整个院落的色调都黯淡消沉,地上的白砂石映照的闫清侧脸越发苍白,钟姚站在院门口远远看着,感觉呼吸微窒, 有一种酸涩感从心中蔓延而出。 此时院中那道身影无声无息, 好似失去了色彩一般, 脆弱的像夜间凝成的霜花,天明后让阳光一照便消散不见了。 唯独滴落在地上的那摊血鲜艳的刺目。 钟姚走过去, 小心的轻声问:“闫清, 我看看你的手好吗?” 闫清就这么站着, 过了好半晌才似乎终于听见她说话,他微微歪了下头, 又过了片刻才转头看着钟姚,淡淡的笑了下:“我没事。” 想了想,又敛眸低声说:“抱歉, 吓着你了。” 钟姚见他终于说话了,心中大大的舒了口气, 上前去将他右手捧起来查看, 随即又皱紧了眉。 闫清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 笔杆断裂的许多竹纤深深的刺进了肉里, 钟姚小心翼翼的将竹纤挑出来,生怕再弄疼他,而他却似感觉不到痛似的,没什么表情的低头看着钟姚。 钟姚只挑出长的竹纤,短的几乎完全镶进肉里弄不出来,闫清本就皮肤瓷白,满手鲜血衬的尤为触目惊心,好在伤口过了这么久已经凝固没再流血了。 “我带你去医馆清洗包扎。” 她拉着闫清要走,可闫清却立在原地没动,钟姚正要转头,却被突然往后一攥,退了两步,然后被闫清从身后结结实实的抱住了。 “闫清?” 她担心闫清的伤,想挣脱查看。 “别动。”闫清将头埋在她肩上,语气极度疲惫,“让我靠一会儿,很快就好。” 钟姚动作顿住,被闫清的语调揪疼了心,便不再动弹,任由他靠着。 袁嫂子和沈氏担忧的在门口张望,钟姚无声对她们挥了挥手,让她们去忙自己的。 小院中四下无声,唯有相依偎的两人心跳声异常清晰。 闫清本就比钟姚高一点,像是累极了,几乎将整个重量都靠在钟姚身上,钟姚撑着他,这才发现,她家小娘子虽然看着纤瘦赢弱,原来重量并不轻啊…… 时间一久,钟姚就有点撑不住了,渐渐感觉腰酸背疼。闫清一直埋首在她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全拂在脖子上,烘的她一边耳垂滚烫,额上都出了层薄汗。 闫清却气息平稳,钟姚怀疑这丫头该不会靠自己身上睡着了吧? 她试探性的柔声问:“闫清?我们去吃点东西,然后跟我去医馆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闫清闷着声应了句:“好。” 似乎是平静下来了,钟姚暗自呼了口气,牵他到前厅,守着他吃了点东西,便带着他先行离开。 袁嫂子跟在后面不放心的叮嘱:“右手千万不要碰水了,一会儿大夫处理伤口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回去注意别在用右手了,钟姚你多照看着她点,哎哟,这丫头真是的,有什么事也别拿自己身体撒气啊,瞧这好好的手给伤成什么样了,嫂子看着也心疼啊……” 钟姚转身让袁嫂子止步:“嫂子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先回去吧,铺子里劳你费心了。” 袁嫂子看了看闫清,见他神情恍惚,显然没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张嘴想再念叨两句,又最终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快走吧快走吧,铺子里有我呢。” 钟姚带闫清到医馆,大夫一点一点的为闫清挑出竹纤维,钟姚看的眉头紧锁,好似每一下都疼在她身上似的。 闫清自己反而从头到尾淡定漠然,看着手没什么表情,好似那血淋淋的是别人的手似的。 钟姚对他此时的状态非常担心。 回到家闫清精神也不见好,同往日一样拿了本书靠在榻上看,今日却没翻几页,总时不时的望着窗外出神。钟姚几次想同她聊聊,想安慰他,但见他眼中化不开的愁痛又不知如何开口。 总觉得闫清所经历的,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惨绝的多,或许让他一个人静静会比较好。 到晚饭时,钟姚没出去吃,让人送进房里,待下人将饭菜摆好后退出去,钟姚起身过去叫闫清:“闫清,过来吃……” -- 第94页 她声音收住,见闫清已经躺在榻上侧着头睡着了,眉头微皱着,睡也不安稳的样子。 钟姚靠着屏风看了一会儿,回去默默将晚饭吃了。 之后钟姚又不放心的过去看了几次,闫清的眉毛一直没舒展开,翻了几次身,却也一直睡着没有醒。 直到入夜后,钟姚休息前又去看了一次,见他侧身躺着,呼吸已经平稳似睡沉了许多,钟姚才放下心来,给他提了下被子上床去。 半夜时,却被隐约呻.吟声吵醒,钟姚撑起身细细聆听,声音是从屏风后传来的。 “闫清?” 无人应答,钟姚披了件外套,穿上鞋去桌上点了灯,然后绕去屏风后。 “闫清?你醒了吗……闫清!” 榻上被子已经全部掉落在地上,闫清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止不住的颤抖,双手紧紧的环抱住自己,手指痉挛一般扭曲,手背青筋爆出死死抓住衣服,指甲似已刺破了布料扎进肉里,下午包扎好的右手又因用力浸出点点血色! 显然是被噩梦魇住了醒不过来,他埋着头,抖着唇断断续续的哼出痛苦的呻.吟。 钟姚立马上前将他翻过身,用力将他双手扯开不让他抓伤自己。 “闫清!闫清,你醒醒!闫清!” 梦魇中的闫清力气很大,钟姚竟然有点掰不开,花了好大一阵力气才将他右手解救出来,钟姚身上已经累出薄汗。 可闫清还未清醒,仍不住想要重新蜷缩起来,钟姚不得已只有将他双手死死压住。 “闫清!醒醒!” “闫清!” 唤了好几声,闫清终于渐渐消停下来,他微睁双眼,迷茫的看着钟姚。 过了好半晌时间才似认出人来,喃喃的叫了声:“……钟姚。” “嗯,是我,我在呢,没事啊,没事。”钟姚松了口气。 闫清呆呆的盯着她,又叫了声:“钟姚。” “嗯,我在。” 钟姚见他满头满脸全是冷汗,头发已经被濡湿了,一缕缕贴在脸上。 她捻着袖子,俯身为他沾干额上的汗水,却被闫清一把抓住手。 只见他翻了个身,将钟姚的手抱进怀里,又呢喃了一声:“钟姚。” 然后闭上了眼睛。 钟姚愣了下,没忍住轻笑出声:“原来你刚才没有醒啊。” 钟姚就这么坐在床边,任他抱着手,试了几次想抽出来都没成功。 所幸抓着她的手,闫清倒是呼吸轻缓下来,睡的安稳了。 钟姚想起被子还在地上,她想去捡被子,但一只手被闫清抱住起不了身,稍一往外抽闫清就皱眉抓的更紧,被子落在贵妃榻末端,她伸直了脚勾了半天也没勾着,只得叹口气无奈的坐回去。 又坐了大概一炷香时间,闫清终于受不住打了个喷嚏,如今天气已入冬,任谁不盖被子睡着都会被冻着。 钟姚没办法再由着他,狠了下心将手抽出来去捡被子,等她抱着被子回来,果不其然就见闫清又醒了,正愣愣的看着她。 “没事啊,你继续睡。”钟姚给他盖上被子,一直盖到下巴,又仔细压好被角,然后伸手摸了下他脸的温度,看他有没有被冻着。 闫清抬手揉了下眼睛,低声问:“我刚是做噩梦了吗?” 钟姚转头,见他眼神比刚才清明许多,想来这次是真醒了。 她点点头:“嗯,做什么噩梦了,叫也叫不醒,出了一身汗。” “我梦见……”他看着烛火下,钟姚映着暖光的眼眸,话到一半又停住。 “没事,不想说就不说,梦醒了就别想了。”钟姚笑了笑,“要喝水吗?” 闫清一直看着那眸光中的柔色光彩,摇了摇头。 “我去拧个帕子给你擦擦,”钟姚轻声说,“你刚出了汗睡着不舒服。” 钟姚去拧帕子,顺便喝了点水,进出间眼角余光见闫清目光一直傻愣愣的跟着自己走,她笑着问:“一直看着我干嘛?好看吗?” 闫清将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这段时间忙下来,钟姚似乎又瘦了点。 “好看。”闫清低声说。 “噗,”钟姚笑起来,轻刮了下他鼻子,“小丫头嘴真甜。” 她将帕子抖开,盖在闫清额头上轻轻擦拭。 “这个时辰没有热水了,只能将就下冷水,冷吗?” 闫清摇头。 他一直看着钟姚细致的给他擦了额头,擦了脸和脖子,又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慢慢擦,他目色沉沉,似有话想说,咽喉滑动了几下,最终也只轻轻叫了一声:“钟姚。” “嗯?”钟姚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就只是叫叫,笑了下,又垂眼继续给他擦手。 闫清见她的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又叫了一声:“钟姚。” 钟姚嘴角忍不住弯起,笑的更甚,仍旧耐心的应着:“嗯,我在。” 这丫头估计是睡迷糊了,平日里她二人都是闫清更稳重些,别说能看到她如此幼稚一面,就连钟姚名字他都不会叫,从来都是毕恭毕敬的称呼她小姐,今晚居然直接叫她钟姚,还使着可爱的小性子不停的叫着玩儿,钟姚倒是觉得有趣又新鲜。 叫了这声,闫清也似乎满足了,他仰头继续躺着,看着屋顶明暗交错的光影,没再说话。 -- 第95页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钟姚也没吵他,只低头小心的为他擦右手,尽量不再碰到他的伤口。 “我不应该活着的。”闫清突然说。 钟姚手僵住,抬眼看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5-24 16:36:39~2021-05-25 22:3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的南方小牛、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冤家路窄 “我爹是被我害死的。” 钟姚呼吸一窒, 不知道怎么接话。 “为了让我活着,我爹才会死。” 他看着虚空,语气平静似水, 无波无澜, 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我不应该活着。” 钟姚看着他, 感觉吸入的空气有点冷,将血液都冻住了。 闫清此时目色黝黑, 一点光也透不进去,其中是空无一物的苍茫,仿佛这红尘万丈无一事入心,随时都能了无牵挂的挥衣袖离开。 钟姚就这么坐在榻沿, 透过屏风的雕花间隙看着桌上跳动的烛火, 静静的听他说完。 她几度张口想说些什么, 最终又觉得无话可说,未经他人疾苦, 又怎知如何慰藉, 她甚至不敢问闫清到底经历了什么, 想必不会是能一语揭过的伤恸。 两人都沉默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夜间便更显得寂静,连烛台的焰火都仿佛摇曳的缓慢了许多,时间在这凝固的空气中便走的有点不太真切,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是须臾之间。 直到远处缈缈更声响起, 闫清眯了下眼, 觉得有些许困意漫上来, 正想叫钟姚去睡了, 钟姚却又开了口。 “可是我却非常庆幸,你还活着。” 闫清愣怔了下,又醒了神,侧目看过去。 钟姚侧身坐着,垂眸凝思片刻,似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抿唇做了个深呼吸。 “我不知道这么说能不能让你明白。我其实……并不属于这里,我也……我也不是钟姚。” 她说完转头看闫清,见闫清仍旧平静的躺着,没表现出什么惊讶的表情,又转回头继续说。 “应该说,我不是钟府的这个钟姚,我原本也叫钟姚的。我从另外一个时空而来,只有我一个人。”她笑了笑,有点落寞,“在这里,我一个亲人都没有,我不是钟老爷真正的女儿,也不是奶奶的丫头,我甚至并不长的这个样子……” 她微仰起头,似乎想到开心的事:“我的家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我在那里生活,在那里长大,那里有我的爸妈……就是你们叫的爹娘,还有一个傻傻的弟弟,我总爱欺负他,他打不过我,还有好多好朋友,我们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她顿了顿:“可是,我回不去了,在那里……我已经死了。” 闫清的手指不自觉弯曲了下。 钟姚无奈的笑了笑:“为了救个小孩儿,大概……死的挺惨的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醒来便到了这里,在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身体里活了过来。” 她又垂下头,微微放轻了呼吸,心却跳的很快,不太敢转头去看闫清的表情。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听闫清风平浪静的问:“是借尸还魂吧?” 钟姚转头对上他的眼睛,想了想,说:“可能是吧。” 闫清点了点头。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和恐惧,你不怕我吗?”钟姚问。 许是觉得躺着和钟姚说话不舒服,闫清撑起点身子靠着,问:“你会害我吗?” “不会。”钟姚摇头。 “你现在是人还是鬼?” “我当然是人啊,我有心跳,有呼吸,”钟姚握住闫清的手,“也有温度。” 闫清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那温度着实鲜活,从手掌心一直暖到心里,刚才噩梦中的那股彻骨寒意都被驱散了。 他想了想,反握住那只手,轻声问:“那我为什么要怕?” 钟姚挑了下眉,不由自主的深深看了他两眼,见他不像是说谎,放下心来,胸口又涌上细碎绵柔的暖意。 何其有幸?在悠远的陌生时空里能遇到一位如此善良的知己。 她继续说:“我独自一人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说不害怕是假的,幸亏你出现了。” 闫清闻言抬头看过去,眸光微动,房中缱绻的光色终于零星的染进了眼中。 “那时候我刚来这里没几天,一个熟识的人都没有,在这个家里的处境也不好,又是这个模样……总之一切都糟透了,不知道何去何从,正是最茫然无措的时候,就遇到了你。” “之后的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一直是你陪着我,也因为有你在,我不再害怕过也不再感到孤独,你是我在这里最亲密的人,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缓缓说着,拇指无意识的轻轻在闫清手背上抚过,闫清默默聆听,半垂着眸看着她手指的动作,嘴角微不可查的勾了点弧度,那一下下的,撸猫一般,分明挠进了心里。 “你说你不应该活着,而我却是真正的死过一次。”她自嘲了笑了笑,“我们这不就是同命相连嘛。” “我既然又活过来了,我就想好好活下去,我不知道你的经历,但我想你爹也必然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对我而言很重要,是唯一一个能让我愿意说出这些秘密的人。” -- 第96页 钟姚侧头,目光落在他脸上。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为了你爹,也为了我,好好活着,别再说那些丧气话,行吗?” 闫清不做声,缓缓的抬起眼望进她眼中,一如既往的面沉如水不显喜悲,只有眼角跳动的光火似掀起丝丝暖风,吹过万里苔原寒雪。 两人相顾无言,本就寂寥的深夜再次静到极致,良久良久。 钟姚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凝视着,渐渐的便败下阵来。 她的性格本就跳脱乐观,很少像这样静下来与人说这么多贴心话,当那股子感性的劲儿过去后,就有点不适应这种煽情的场面,忍不住就想嘴贱逗趣两句,又觉得这种氛围下不太合适。 回想刚才自己说的那堆矫情的抒情话,后知后觉的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错开目光,起身想把帕子挂回去,闫清还在想她刚才的话没反应过来,察觉到她要走,本能的就手指用力将钟姚的手紧紧握住,没让她挣脱出去。 “嗯?”钟姚转头,扬了扬右手,“我去挂帕子。还有聊了这么久了,你还不困吗?” 闫清张了下嘴,欲言又止。 他本来只是觉得被那双手握着轻轻摩挲的感觉很舒服,一时有点不舍,脑子一热没想太多就用力抓住了,可这种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钟姚看他的神情却误解了他的迟疑,她又将帕子随手搭回屏风上。 “哎,好啦好啦,我不走,那你往里面挪点,给我腾点位置。” 闫清:“……?” 闫清似没听懂的抬头看她。 “知道你怕再做噩梦不敢一个人睡,”钟姚好心解释,“我陪着你睡行了吧?” 末了还揶揄了一句:“真是个小粘人精。” 闫清:“……” 他愣愣的,将钟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组合了一遍才终于明白她的意思,顿时惊的面红耳赤。 “不是,我不是这……” “快往里面挪挪啊,你不困啊?我都快困死了。” 钟姚说着直接上手将他往里推,幸亏屏风挡了部分烛光,照到这边已经不甚明亮,掩盖住了他滚烫到脖颈的绯色。 钟姚在他愣神间已将人推到了内侧,然后掀开被子就梭了进去。 闫清:“……” 他是彻底哑了火,浑身僵硬的贴在墙上动也不敢动的瞪着钟姚。 等钟姚舒服的躺好后看了他一眼:“还坐着干嘛?不睡?” 闫清感觉到钟姚的手在被子中摸索过来,将他的手握住,又强硬的将他拉下来躺着,侧身将他的腰搂住,闭着眼安慰:“好了好了,不怕了,我陪着你呢,不会做噩梦了,快睡吧。” 闫清:“……” 现在别说做噩梦了,他可是头脑清明到就差一点佛光乍现了,哪里还剩一丝困意? 钟姚倒是真的困了,搂着他没一会儿便睡沉了。 闫清全身僵直的平躺着,手被钟姚握着,腰被钟姚搂着,脖子上是钟姚一下一下的呼吸,两人贴的严丝合缝,闫清觉得,此时此刻才是炼狱,他倒宁愿回去继续做噩梦…… 钟姚的胸口贴着他的手臂,那处柔软异常清晰,闫清木然的望着天花板,开始在心中默默将祖训家规《论语》《道德经》反复背诵。 这夜万籁寂静,有人酣梦有人愁,黎明似乎还要等很久…… 许是闫清身上似有似无的沉檀香能安神,钟姚这一觉睡的格外香甜,再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 从榻上爬起来她睡眼惺忪的左右看了看,没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边,愣愣的坐了会儿才想起昨晚闫清做了噩梦,自己陪着她来着。 她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内侧空空如也,榻上冰凉一片,显然是人早离开很久了。 钟姚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闫清!” 房内寂静无声,没人应答。 钟姚顿时觉得背脊发凉,心中涌上浓浓的不安。回想昨晚闫清的状态,还有那句“我不应该活着”,她越想越心惊! 这丫头!该不会去做什么傻事了吧? 她急忙穿好鞋,连外袍都来不及披一件,起身便往外冲。 “闫清!” “闫——” 她一把打开房门,门外端着木盆正准备推门的闫清被她吓了一大跳,手中盆都差点没拿稳。 闫清站在原地,惊魂未定的看着她,他被钟姚折磨的心力交瘁整夜没合眼,搞不懂这女人大清早又突然发什么疯。 “外面天寒,你要去哪儿?怎么也不多披件衣服就往外跑?” 钟姚在门内,看着他手上冒着热气的水盆,有点尴尬:“醒了没见你人,我以为……”她止住没继续说。 闫清笑道:“你睡的沉,我叫了你好多声都没醒,就先去打热水了,你以为什么?” “……没什么,是我想多了。”钟姚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又突然想到闫清的手,“诶,你手上还有伤呢,怎么跑去打水了,你没碰到水吧?快给我。” 她将水盆从闫清手中接过,转身进屋去放在面盆架上。 “我注意着的,没碰到水。”闫清跟着她身后进门,看着她微皱了眉头,“你快去把衣服穿上,大冬天的穿件单衣到处跑会着凉的。” “你……”钟姚转身,见他神色平静自然,已经从昨天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她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加衣服了。 -- 第97页 穿戴整齐过来,闫清站在面盆架旁等着,往日一般都是闫清会先帮钟姚将毛巾拧好,现在她手有伤碰不得水,钟姚自然而然的取下他的毛巾在盆中濡湿了拧干递给他。 闫清接过,钟姚这才迟钝的发现他脸色不太好,她倾身向前细细观察。 “你怎么眼睛下面乌青一片?是昨晚上没睡好吗?” 闫清:“……” 背了一晚上《道德经》这种事,骄傲如世子爷这般人物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他神色不变,决定昧着良心说:“对,因为你一直打呼,我睡不着。” 钟姚正将热毛巾敷在脸上,闻言又扯了下来,有点意外的问:“我打呼?不会吧……我一向都不打呼的啊。” 世子爷非常笃定,问心无愧的点头:“可大声了。” “啊……?”钟姚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自己有没有打呼,不过既然闫清说有,那想必就肯定是有的,她顿觉内疚,“不好意思啊,吵着你了,你应该推醒我的。不过……奇怪了,我平时都不会打呼的啊……” “没关系的,”闫清说,“应该是你昨晚睡太晚了,困急了吧。” 看,多么善解人意的小娘子。 世子爷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看着钟姚一边洗脸一边茫然的回忆自己打呼的情景,又似乎有点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打呼这件事,面上有点崩,世子爷感觉郁闷的内心终于找回了点平衡,心情豁然明媚了许多…… 钟姚今日起的较迟,等二人收拾完赶到铺子上时正是朝食最忙的时候,沈氏本是在厨房给袁嫂子打下手的,此时只得出来跑堂,倒也勉强忙的过来,可是沈莲代替闫清点餐收钱却是显得手忙脚乱。 她平时看着一直以为闫清的活是最轻松简单的,可到今日自己做时才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人一多都围着柜台七嘴八舌的点东西,每个人点的东西不一样口味要求还不同,她记性没闫清好还不会写字,急的都快哭了,搞不明白闫清是怎么看着做的轻轻松松的。 她看到闫清进来眼睛都放光了,就跟看到救星似的。 闫清见状急忙去将沈莲换了下来,钟姚只来得及匆匆交代一句“当心右手”便也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这一忙就一直到午食快结束才得以停下歇口气,两人早上没来得及吃东西,钟姚趁着闲间在厨房拿了盘包浆豆腐准备去投喂闫清,远远的却见闫清又在柜台后面低头写账本。 “你的手有伤不能拿笔,怎么又在写?放着一会儿空了你说我来写。”钟姚连忙上前阻止。 闫清抬起左手:“不碍事,我左手写一样的。” 钟姚:“……” 她绕过柜台到闫清身边,见闫清左手握笔居然一样下笔行云流水,账本上写出的字与右手一般的漂亮苍劲。 “……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干脆一起说了吧……” 她这到底是捡到一个什么宝贝? 闫清只笑笑没说话。 ——爷的本事要说出来,怕得吓死你。 两人说着话,听有客人踏上台阶进门。 “就是这里,你们别看这儿小,我给你们说她家现在可出名了,卖的东西保管你们没吃过。” “嗯,我之前也听人说过这袁记,说她家有个什么豆腐的,在别处都吃不到,我一直想找时间来尝尝。” 钟姚听见声响,职业性的笑着招呼:“欢迎光临,客官这边点餐,请问……” 她话噎住,抬头正和她的未婚夫陈子阳对上眼。 钟姚:“……” 完球了,冤家路窄。 作者有话说: 钟姚:真是个小粘人精。 世子爷:莫挨老子! ———— 感谢在2021-05-25 22:34:22~2021-05-28 08: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又见陈子阳同学 几位锦袖环佩的公子哥走进来, 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钟姚那相互嫌弃的便宜未婚夫陈子阳。 两人都没想到会在此地碰到对方,一时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言, 空气诡异的沉默下来。 陈子阳将铺子看了一圈, 又将钟姚一身粗布麻衣审视了一圈, 皱起了眉。 钟姚冷冷的看着他,脸色也很不好, 她同样不太想看到这群人。 这些公子哥真是闲的蛋疼,内城的酒楼已经装不下他们了吗?干嘛没事跑到城门边的小铺子上晃荡? 钟姚暗暗提了口气,进入应战状态,只要陈子阳敢嘲讽她一句, 定要怼的他妈都不认识。 其他的公子哥大多不认识钟姚, 看不懂两人的暗潮汹涌, 不过也有两人认出了她。 郭言浩眯着眼睛将钟姚打量一番,不怀好意的勾起了笑:“哟, 我没看错吧?这不是……” “都别在这儿站着了, 过去坐吧。”陈子阳出声打断郭言浩的话。 郭言浩愣了一下, 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陈子阳转身轻推着郭言浩往里走, 跟不认识钟姚似的:“不是说今儿个全天要我请客吗?你们还不饿吗?” “哎哟,我早饿了,刚起床啥都没吃就被你们叫出来了, 快快,点东西点东西, 饿死我了。” -- 第98页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昨晚在长乐坊喝太多了, 今早我还在被子里呢, 就被言浩这家伙给拉起来了。” 一众人说着进去落了座。 钟姚对于陈子阳的反应也有点意外,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了过来。 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发现自己未婚妻在外面抛头露面做低等的跑堂工活儿,自然是不愿意相认,不过这也是钟姚所期盼的,两人相看两相厌,能把对方都当作空气,等过段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婚约解除了,这便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待几人坐定了,等着人上去为他们点餐,闫清没忍住提醒了一句:“客官,小店规矩是先在此处点餐付钱后才会上菜的。” 公子哥们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忍不住抱怨:“店不大,毛病还挺多。” 陈子阳倒是没说什么,又起身过去柜台那边。 钟姚眼角余光见陈子阳在自己身边站定,没忍住让左边让了两步拉开距离,许是这明显嫌弃的动作引起这位公子哥的不满,她感觉陈子阳的目光转过来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不过她没看回去,低头戳着盘子里冷掉的包浆豆腐。 “包浆豆腐……给我们一人来一份,还有豆腐脑也都来一份,”陈子阳仰头看着闫清身后的菜单牌,“灌汤包……炸鸡排……要不,你们这儿卖的比较好的东西,就都给我们每人来一份吧。” 闫清笔停住,好心提醒:“客官,咱们小店分量不少,一般人吃一份两份便能饱了,我们这儿卖的好的东西四五样,每人都上这么多你们肯定吃不完的。” 陈子阳笑道:“没关系,吃不完尝尝味儿就成。” 钟姚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有钱人家的纨绔别的本事没有,铺张浪费倒是一个赛一个精通。 闫清没再说什么,为他写了单子。 “对了,再上点好酒啊。”桌上的公子哥叫了一句。 钟姚转身一手搭在柜台上懒懒的应道:“不好意思啊客官,咱们小店未入商号,可是不能卖酒的。” 有人轻轻冷笑了一声,钟姚循声看去,郭言浩故作潇洒的撑开折扇,逮着机会嘲讽:“果然是又小又破的店,连酒都不能卖,实在是无趣的很。” 钟姚忍不住往门外的雾白冬景看了眼,轻飘飘的怼回去:“可不是嘛,小店简陋,哪儿配招呼各位贵客?依贵客们的身份,应该要去泰临酒楼才匹配得上,他们那儿也有包浆豆腐,最主要的是,别人那儿通天供着银丝碳,温暖舒适,也不枉费了这位公子一定要在酷冷寒天中摇扇的风雅不是?” 几声闷笑声响起,郭言浩梗着脖子,脸色青红相间,扇子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无妨,我叫人去买便是。”陈子阳压着抽搐的嘴角没笑出声,到门口吩咐随行的小厮去酒肆买酒。 “大中午就开始喝酒,果然是群纨绔。”钟姚不想再理他们,拿着闫清写好的单子嘀咕的去了后厨。陈子阳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走了进去,见她一脸嫌弃,又翻白眼又嘴唇翕动不休,不用听都几乎能想到她在腹诽他们。 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点意思。 “客官还要点什么吗?”闫清见他一直看着钟姚的方向,微蹙了眉。 陈子阳收回眼:“没有了,谢谢。” 钟姚不想和这群人有接触,交待了沈莲去给他们上餐,自己则去叫袁嫂子重新弄了盘热的包浆豆腐,然后回去柜台继续投喂闫清。 柜台前那块儿地都快变成她闲暇时的专属投喂点了,她很喜欢趴在这里看闫清写字,看那双漂亮白皙的手握着笔手腕微转,笔尾轻晃,一个个潇洒俊逸的小字便跃然纸上,这对于她而言简直是种享受。 她的闫清啊,若非生的女儿身,此等才华,此等气韵,怕也会是一位芝兰玉树的谦谦才子吧。若是那样,全沛城人气排行top 1的位置,哪儿轮得到他陈子阳? 钟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闫清侧头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 钟姚夹了块豆腐喂他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块。 “说起来,这几个白痴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之前我们不是也有客人说现在我们的小吃越来越多,想每样都尝尝又吃不完吗?我就想啊,去找木匠定做一批餐盘,有很多小格子那种,然后我们推出套餐,每样小吃都放一点进去,这样点套餐的客人就可以品尝到多种小吃,又不怕吃不完了,你觉得如何?” “这主意挺好的。”闫清点点头,随即又感到奇怪,钟姚平日对待客人都很和善,再刁钻的客人也能嬉皮笑脸的和人套近乎,用她的话说那些都是金主爸爸,没见过她对谁直接将不满摆在脸上的。 “你认识那几位公子?” “不算全认识,”钟姚满脸嫌弃,“刚才来点餐那个,就是陈子阳。” 闫清笔下顿住,掀起眼帘看过去,正见陈子阳盯着钟姚背影出神,闫清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今日聚过之后,下次再聚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几天就是除夕了,到时候我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要招待,肯定出不来,等过完年,子阳兄也要出发入京了吧?” “这么早?春闱不是二月中吗?咱们这儿入京马车也不过十几日路程啊,子阳兄,你哪日出发呀?” “……子阳兄?” 陈子阳回神,轻咳一声:“哦,过完年休沐结束便走,我堂兄一位好友是翰林院修撰,也是上一届科考进士,堂兄让我早些入京,托了这位好友指点下我。” -- 第99页 有人顺着他刚才的视线看过去,正见柜台后面垂眸写字的闫清,了然于胸,开始起哄:“我就说子阳兄为何一进这店便神不守舍呢,原来是见着佳人心中荡漾了。” 另一人看过去,也跟着笑言:“真是难得这样的小馆子居然能有如此的绝色,子阳兄好眼光,难怪平日对那些青睐的小姐们都不屑一顾,原来是喜欢这样的清水芙蓉啊。” “别瞎胡说,君子慎言,”陈子阳红着脸正色道,“不要平白辱了姑娘家的名节。” “哎,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来,喝酒。”其他人不甚在意,笑闹着揭过。 只有郭言浩神色复杂的往钟姚那边看了眼,又回头审视了下陈子阳,心事重重的将酒喝下去。 陈子阳不知是否被钟姚听见了,酒杯沾着唇又瞟眼过去,正对上闫清冷冷瞥过来的目光。 闫清将手上的笔搁笔枕上。 “嗯?不写了吗?”钟姚抬头,顺手又夹一块包浆豆腐喂给他。 闫清倾身将豆腐衔进嘴里,然后端起盘子,绕出柜台拉着钟姚的手就走:“这里太吵了,我们去后院清净下。” 两人在后院的桌子两边坐下,这里原本的石桌钟姚嫌又冰又硬,已经换成了防水木的,两边的石凳也换成了她专门找木工定做的秋千,铺上一层软软的坐垫,有时收了摊她们也不急着回去,就在这儿靠着,腿上搭条薄毯,闫清看书她闲聊,倒也是很惬意。 两人刚坐定,正巧袁嫂子从厨房出来。 “怎么来后院了?饭已经做好了,快洗洗手过去吃饭了。” 钟姚看了闫清一眼,难得敏锐一回察觉到了他好像不太高兴待在大堂,回头对袁嫂子说:“前面客人有点吵,没事儿,我和闫清就在这儿吃,我去夹点菜过来就行。” 袁嫂子没说什么,又回厨房去拿碗帮她们夹菜,钟姚也跟着去帮忙。 在厨房夹菜时,袁嫂子问:“闫清怎么了?我看她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不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啊?我还以为是我敏感呢,突然就感觉她好像有点不高兴……”钟姚灵犀一动,“难道是癸水*来了不舒服?” 她向来身体好,每个月的那几天都没什么感觉,但是她也知道有很多女孩子那几天会很难受,脾气也不太好,看来这几天她得多让着小娘子一点。 “癸水来了那可要注意点,我看那丫头瘦瘦弱弱的估摸每次来都不好受吧,你等下,我熬点红糖水你端给她喝。” 于是钟姚端着饭菜出来时,还多了一碗红糖水,她将红糖水放在闫清面前:“你先把红糖水喝了再吃饭。” 闫清:? 钟姚知道小娘子脸皮薄,定不好意思说自己癸水的事,也不点明,只说:“喝就是了,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闫清不明就里,不过想着钟姚总不会害他,就还是捧着碗一口一口的将红糖水喝完了。 放下碗,他又是一脸愁容。 “怎么了?哪里有不舒服吗?”钟姚忍不住问。 闫清耷拉着眉摇头,捧着碗连连叹气,眼尾隐隐有水光若现。 钟姚一看就急了,蹲在闫清旁边问:“怎么了怎么了?有什么难过的事给我说,别哭啊。” 闫清吸了下鼻子,哑声说:“小姐将来和陈家公子成亲了,有了夫君和孩子,是不是就不会对闫清这么好了?我,我一点也不想你成亲……” 他抹了把“眼泪”,别开脸:“哎,我在说什么呀,我就是个下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小姐你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谁说我要和他成亲了?还有你不是下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钟姚严肃道。 闫清闷闷的说:“陈公子一表人才,你难道不中意他吗?” “不中意好吗?”钟姚瞪大眼,否认的毫不犹豫。 “那这么久了,小姐为何一直不同意退婚呢?” 钟姚叹气,小娘子今日来癸水无理取闹,能怎么办呢?只能好好哄着呗。 她耐心解释:“我在那个家的处境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不同意退婚是因为陈家家世和钟家不相上下,有陈子阳未婚妻的身份在,侧夫人她们几个终归不敢对我太过分。否则若是让钟箐得了这个名份,那她们怕是得狂的奶奶都护不住我。” “那时候我又挣不到钱,只能如此自保了。” 闫清回头,眼尾还带着红:“那小姐还准备顶着这个身份多久呢?既然不喜欢,还是早点解除了婚约对大家都好吧。” “本来是想等铺子稳定了找个机会给奶奶说的,现在看来不需要烦恼了。”钟姚回对面坐下,郁闷道:“今天让这家伙发现我在这儿做事儿,可不得让他找到借口去找钟老头退婚了?” 大家闺秀天天来这种龙蛇混杂之地混,对那些大户人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那不就正好了吗?”闫清说。 “但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让家里知道我在这儿开铺子,钟老头要是知道我并没有去绣坊而是来这估计不会让我出门了,幸亏当初铺子的所有登记都只写了袁嫂子的名字,不然我估计铺子都会有麻烦。” 闫清见她一副恨不得揍陈子阳一顿的表情,脸色缓和了许多,想了想,帮她出主意:“若真是事情败露了,可以去求求老夫人看看吧,她那么宠你,应该能有办法的。” -- 第100页 “也只能如此了。”钟姚点头,吃了两口饭又突然豁出去了,笑嘻嘻的说:“嗐,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鱼死网破,钟老头把我扫地出门最好了,反正我现在能自己挣钱了,也有地方住,把你养的白白胖胖也不成问题,咱不怕。” “嗯。”闫清闻言终于展了笑颜,给她夹了菜放进碗里。 钟姚看着他的笑脸,心中松口气,总算是给哄好了。 两人正吃着饭,沈莲却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人。 “钟姚姐,这位公子说认识你,有些事想找你。” 她说完又回头看了看身后俊逸儒雅的高挑公子,脸微微泛红,心里直羡慕钟姚姐竟然能认识这等贵人。 钟姚抬头看去,却见沈莲身后站着神色淡然的陈子阳…… 作者有话说: *癸水:妇女月经。 世子爷:亏的这女人还有点良心,知道我吃醋了来哄我。 钟姚:总算把癸水期的小娘子给哄好了。 世子爷:……??? 这一章中间做了点大修改,因为我觉得有读者说的对,确实茶言茶语比较符合世子爷的人设。~( ̄▽ ̄~)~ --------- 感谢在2021-05-28 08:58:01~2021-05-31 14:5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3瓶;人生不过百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单独聊聊 “有事?” 钟姚坐在原处, 位置都没挪一下,依旧慢条斯理的吃东西,并没有太热络的样子。 陈子阳往桌上看了一眼, 颇有点意外。桌上五六盘菜, 虽分量不多, 却是有鱼有肉很是丰盛,这么个小铺子, 长工吃的东西竟然不比大酒楼里掌柜吃的差。 他视线又转回钟姚身上:“可否单独聊聊?” 闫清手顿了下,刚夹起的鱼肉又掉了回去,钟姚顺手夹起放进他碗里,然后夹了块青菜进嘴, 慢慢嚼了咽下才闲闲的开口:“陈公子, 咱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可聊的吧?再说, 我们正吃饭呢,不太方便。” 陈子阳不温不火的说:“无妨, 你慢慢吃, 我等你吃完。” 钟姚:“……” 她终于撩起眼皮又看过去, 想看这人今天是不是撞邪了。 见陈子阳笔直的站院廊上,真打算等她们吃完的样子, 她顿时没了胃口,很想骂人。 闫清在她发作前放下碗筷,善解人意的说:“我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小姐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了。” “你才吃多少点东西就饱了?”钟姚皱眉看着她碗里剩的饭。 “刚才你喂了我很多包浆豆腐便已经饱了。”闫清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摆, 又弯下腰小声说, “小姐不要和他聊太久, 不然闫清会吃醋的。” 钟姚愣了下,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刮了闫清的鼻子一下:“不得了,我们小娘子都学会贫嘴了,果然近墨者黑,这是被我带坏了。” 闫清笑着起身出去,经过陈子阳身边时便敛了笑,没什么温度的瞥过去一眼。 沈莲跟着他退出来,边走边捧着脸发花痴。 “啊啊啊,那位公子好俊啊!他姓陈是吗?我听钟姚姐叫他陈公子。” “闫清姐,你知道他是谁吗?钟姚姐怎么回和他认识吗?他们很熟吗?” “闫清姐,你看到他腰上的腰配了吗?又是金丝又是翡翠的,一看就很名贵,这公子家里一定很有钱吧?” “钟姚姐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啊?那公子又斯文又俊美,也太好看了吧?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这就是别人说的佳人才子吧?” 闫清站定,冷冷扫过去一眼。 “很好看吗?” “那当然……”沈莲正想继续说,转头却赫然梗住。 闫清本就比她高很多,半垂着眼看过来,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此刻却无形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压迫感,周围空气都仿佛冷了许多,背脊逐渐爬上一股僵麻。 她不自觉退了一步,不知为什么,就感觉现在闭嘴比较好。 闫清没再看她,将所有气势不动声色的收敛起来,继续抬步走。 又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我觉的也就一般吧。” 后院里,钟姚不慌不忙的收拾桌子,将桌上的碗筷盘子收进厨房,又拿抹布出来将桌子擦干净,完全当陈子阳不存在似的。 陈子阳竟也不恼,跟柱子似的负手站在院廊上看钟姚熟练的收拾。 等钟姚弄完了,洗了手,又抓了几颗鱼料踱步到石缸边悠闲的往里撒,看了会儿红鲤抢食,才终于开口:“你站那儿半天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和我说?” 陈子阳抿了下嘴,斟酌着问:“钟姚,你是不是缺钱用?” “缺啊,当然缺啊。”钟姚懒懒的说,“难道还会有人说自己钱多了不缺的吗?” “如果你实在是缺钱,”陈子阳想了想,似在纠结怎么说比较好,“你缺多少?我可以借给你。” “哈?”钟姚顿住,转头看他。 不对劲,这家伙今天很不对劲!这是憋着什么坏招要整她吗?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陈子阳垂眸,踌躇着说:“我不知道你做什么需要用钱,你本是大家闺秀,又是……实在没必要跑到这种地方来……” -- 第101页 钟姚感觉他最后两个字是想说“鬼混”,但读书人的涵养又让他没说出来。 她听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原来别人这是嫌她这个顶着未婚妻头衔的人跑这里来工作降了他的身份了,宁愿借钱给她都不想看到她在外面“丢人现眼”。 钟姚给气笑了。 “那可真是谢谢你的好意了,不过我并不是什么地方急需用钱,我只是喜欢在这里干活,喜欢在这里挣钱罢了。” “可是你一个大家闺秀既然不缺钱用,又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来?还做这身打扮。”陈子阳非常不能理解,“这要是传出去,让钟老爷颜面何存?” “什么颜面何存?我杀人了吗?我放火了吗?我作奸犯科了吗?我本本份份靠自己的双手赚钱养活自己有什么错?”钟姚嗤笑。 “可你是钟家大小姐,你明明可以吃好穿好的,何必跑这里来招摇过市?让人认出来还以为钟家如何苛待你,我们陈家如何……”他没继续说下去。 钟姚冷笑一声,说来说去,还是就怕自己丢了陈家的脸,丢了他陈子阳的脸。 “钟家如何就不牢你费心了,至于陈家,若是有人问起,你大可说我与你们陈家没有任何关系,反正我们迟早都是要退婚的,你提前告诉大家我也无所谓。” 陈子阳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试图解释,但想了半天又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钟姚也没继续说话,后院一时静了下来。两人冷静了一会儿,陈子阳又低声说:“我只是不明白,你一个姑娘家,又不缺钱,有好日子不过干嘛要自讨苦吃?” “好日子?”钟姚轻嘲,“什么样的日子算好日子?在家里呆着,让爹娘,让夫家养着,吃穿用度都要伸手找人要,给多少看别人脸色,这就是你们认为的好日子吧?” “陈大公子,我且问你,你家家大业大,供你不做事吃喝玩乐一辈子也够了,你为何还要读书还要考功名呢?” 陈子阳道:“家业乃我家族所有,并非我自己所得,男儿有志,必然是要成就自己的一番作为,要有本事搏兴家业。” “那既然男儿能有志,女儿又为何不能呢?”钟姚转身平静的问,“我想自己养活自己,我喜欢什么就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买,我不想伸手找人要也不想看别人的脸色,我自己挣钱,怎么花我自己说了算也不用给谁交待,我不用怕钟家不养我,更不用求着你陈家娶我,我自己也能过的很好很精彩,我有什么错?” “这……”陈子阳愣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从未听闻姑娘说过这些,他所认识的那些姑娘包括他家里的女眷,都将自己被人养着视为理所当然,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番论调。 别说女眷,怕是他那群吃喝玩乐的兄弟们,也未必有几人能有如此的志气,而这番话竟然出自那个当初自己百般看不上的钟家大小姐。 记得她以前明明胆小又怯懦,从不敢和自己对视的,而现在那个站在院子里气势很足,目光炯然的女子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吗? 钟姚将手中的鱼料都扔进水里,拍了拍手说:“该说的都说完了吧?反正今天就算我运气不好让你给撞见了,你要拿这件事去找我爹退婚随你便,我无所谓,就这样吧。” “我没想要……” “嘭!” 陈子阳的话被一阵瓷器破碎声打断!破碎声中还伴随一声惊呼。 钟姚一惊。 “闫清!” 她转身往大堂跑去。 大堂里柜台下的地上一片狼藉,一个平日放在柜台上装蜜饯的罐子已经碎在了地上,蜜饯滚了满地,砚台也摔碎了,黑色墨汁溅了闫清满裙角。 此时他正蹲着有点慌张的捡碎片,郭言浩在一边作势要去扶他,他缩了下脖子,往里面躲了下,随即手指被划了道口子。 “闫清!” 钟姚一把推开郭言浩,上前去蹲下捧起闫清的手看。 郭言浩脚下趔趄差点没站稳,让后面赶来的陈子阳扶住了。 钟姚看着闫清的右手很冒火,昨日伤了掌心还缠着纱布,今日又把手指给伤了。 “东西摔碎了就让沈莲来打扫便是,做什么要自己来捡啊。” 闫清低着头,委委屈屈的说:“对不起……” “……”钟姚深吸口气,尽量柔声说,“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希望你保护好自己,别总受伤。” “起来,上楼去,我给你上点药。”她没再理陈子阳,将闫清拉起来,径自去了二楼,只在经过郭言浩身边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郭言浩:“……??” 到了二楼,钟姚找出药箱,坐闫清对面给他清理伤口,问道:“为什么会不小心打破瓶子和砚台啊?” 闫清充满怨念的小声说:“小姐和那陈公子在后院好半天都不出来,留我一个人在前面,然后,那个紫色衣服的公子就跑来找我攀谈……” “他对你不轨了?”钟姚蹭的站起身,扬声问道! 这郭言浩向来风流浪荡,拈花惹草,自己怎么就疏忽了,把这么好看的小娘子放在那头饿狼面前? 她想着就要下楼去,趁着那群人应该还没走,想去教训郭言浩一顿,却被闫清及时拉住。 “没有没有,小姐你别急,他没对我做什么。” -- 第102页 “真的?”钟姚不相信的看着他。 “真的。”闫清点头,“他只是……只是叫我带点话给你。” “嗯?什么话,你说。”钟姚又坐回去,继续抓起闫清的手处理伤口。 “他说,他说大家都知道你很喜欢陈家公子,缠了他好几次……” “切!”钟姚嫌恶的呲下嘴,“是原来的钟姚,不是我。” “他说让我告诉你,不要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陈公子的红颜知己有很多,陈家也已为他物色了好几房妾侍,就等着进门了,他是不会喜欢你的,让你……让你趁早和陈公子解除婚约。” “这姓郭的是不是有毛病?”钟姚懊恼道,“他这语气怎么听着像是他自己想嫁进陈家去?” 闫清轻咳一声,又说:“小姐,既然人家都嫌弃成这样了,不如就趁早把婚约退了吧?” 钟姚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他嫌弃我我还嫌弃他呢,等他去给钟老头说这事时,我就索性摊牌吧。” 只希望到时候不要连累到铺子便好。 闫清观察她微蹙的眉头,轻声问:“你不会舍不得吧?” “舍不得谁?”钟姚茫然抬头。 “陈公子啊。” “我干嘛舍不得他?”钟姚更是莫名。 “因为陈公子又有钱又有文才长得又好看啊。”闫清闷声道,“沈莲说,陈公子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 “那是因为那丫头见识太少。”钟姚嗤之以鼻,“我觉得一般吧,也没觉得多好看啊。” 主要是她在现代看过太多爱豆小鲜肉,比陈子阳好看的太多了。 “那你觉得我好看吗?”闫清抬眸看着钟姚。 钟姚扬眉看了他一眼,毫不迟疑的答:“好看啊,我们家闫清最好看了。” “那比起陈家公子呢?” 钟姚失笑:“你是姑娘家怎么和男儿比?” “为什么不能比?”闫清固执追问,“我就想知道嘛,你快说,我和陈公子比如何?” 小娘子癸水期无理取闹怎么办? 继续哄着呗。 钟姚笑着,从善如流的说:“好好好,那必然是我们闫清最好看啊,你若是个男儿郎,那必然是全沛城最好看的一个,什么陈子阳,连你的边儿都挨不上。” 闫清心满意足,重重的点头肯定:“你说的很对。” 钟姚被他的俏皮样逗的忍俊不禁。 无理取闹的小娘子,也很可爱啊! 随即看到小娘子的手,又在心中暗骂一句:“狗日的郭言浩!” “阿嚏——” 郭言浩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从怀里摸出巾帕擦了擦鼻子。 一群人从铺子出来,郭言浩和陈子阳二人走在最后面,陈子阳看了他两眼,没忍住问:“你刚到底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怎的吓得姑娘将东西都打碎了?” 说到这个,郭言浩赫然一副比窦娥还冤的神态。 “我做什么了?大庭广众的我能做什么?我才冤呢好吧?我们都吃完了等着你呢,你又半天没出来。我就说去问问那姑娘能不能带我去后面找你,谁知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跟见了鬼似的手一抖,就将那瓷罐子和砚台一起扫到地上去了!” “至于吗?我长得这么丑吗?有这么吓人吗?”郭言浩深受打击,“平日醉香阁那些姑娘可都夸我长的俊啊,这姑娘也太胆小了吧!” “这姑娘……”陈子阳想到她那冷漠不友善的一瞥和后面胆怯柔弱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不知这姑娘是谁,钟姚似乎挺宝贝她的。” “说到钟姚……”郭言浩挤眉弄眼的嘿嘿笑了两声,“今天可是收获大了,哪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会娶这种在混杂之地抛头露面的姑娘?有了这个把柄,你去找钟家退婚他们必然没有话说。” 陈子阳垂着眼眸默不作声,郭言浩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阳,你……” “今日之事,”陈子阳突然说,“不要说出去,就当今日没在这儿见过她。你给竹笙说一下,就你俩认识钟姚。” “啊?不是,什么情况啊?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退婚,为什么啊?”郭言浩百般不能理解。 陈子阳停步,回头远远的又看了眼那件铺子,喃喃道:“或许因为她说的对,不偷不抢的,凭自己的双手赚钱,没什么可耻的。” 之后几天,钟姚每天都战战兢兢,不知道钟老头什么时候会来和自己说外出打工的事,心里对于如何攻克这个难关已经打了无数篇腹稿做了无数篇攻略。 这日收摊回来,和闫清刚走到钟府大门,便听一道沉着的声音。 “钟姚。” 钟姚停步,心道: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那些年,被世子爷茶过的人: 红绫:就挺突然的,我真的手刚碰到她她就自己撞门上去了。 香萍:她眨眼了!真眨了!幸灾乐祸那种!有没有人相信我啊? 陈子阳:什么众多红颜知己,什么几房妾侍等着进门,让我知道谁造谣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郭言浩:阿嚏——我真没调戏那姑娘,我和她半句话都没说到呢。 钟姚:茶?什么茶?你们想太多了吧?我家小娘子单纯又善良,哪儿懂什么茶言茶语?去去去,一边儿去,别带坏了她。 -- 第103页 闫清:小姐说的对! ------ 第48章 闫清的真身 钟老爷的马车停在正门外, 他正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后整理了下袖口和衣摆,然后走到钟姚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钟姚面上稳重, 心中慌的一批, 硬着脖子给钟老爷行了礼。 要来了吗?心中推演过许多次的独.立战.争要开始了吗?她又在心中将自己的家产算了遍, 嗯,够养活自己和闫清, 稳了。 又垂眸心想待会自己用哪句台词应对会比较霸气。 “在绣坊学的如何了?”钟老爷突然开口问。 “……嗯?”钟姚愕然,一口气都提起来了,结果没想到钟老头问这么一句,差点把自己哽死。 怎么不按照预想的剧情走呢? 钟老爷见她神色, 微蹙眉:“怎么, 学了这么久还没学会?” “啊……挺好的。”钟姚立马改口, “挺好的,师父说再练一下就可以开始绣婚服了。” 钟老爷不置可否, 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便举步进了门, 钟姚只得跟上。 “再过几日便过年了,这几日早点回来, 过年的事都是你姨娘在操持,你也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好。”钟姚见钟老爷绝口不提退婚的事,满腔疑惑, 和闫清对视了一眼。 “对了,最近多去陪陪你奶奶,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奶奶怎么了?”钟姚急切问, “我每日去请安也没听她说病了啊。” 钟老爷摆摆手:“不是什么大病, 染了点风寒, 年纪大了,恢复的慢,估计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没说。” “我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去陪奶奶。”钟姚乖巧应道。 三人说话间走到前院,钟老爷的院子在左边,钟姚的院子要往右走。 钟老爷停住,犹豫了下开口:“陈子阳……” 来了! 钟姚暗提口气,挺直背脊,准备应战。 “听闻陈子阳年后便要入京了,这一走怕是好几个月后才会回来,你……既是他的未婚妻,便该多关心一二,把你在绣坊学的本领拿出来,绣个什么东西赠与他让他带在身上,不要总是如此木纳。” 钟姚:“……” 钟老爷背着手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将钟姚上下打量了两眼,说:“你最近瘦了很多,这是好事,或许你再多瘦一些陈家也就……” 他话没说完,深深的叹口气,转身走了。 钟姚:“……” 她再次差点让一口气噎死。 钟姚看着钟老爷的背影心情复杂:“什么情况啊……” 闫清沉声道:“看来钟老爷并不知道你每日去铺子的事。” “没道理啊,”钟姚纳闷,“陈子阳不是一直想退婚吗?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直没动静?” 闫清没接话,转念想到那日陈子阳站柜台外看钟姚的眼神,不禁皱了眉,眼尾冷了几分。 —— 转眼便到年关,冬雾将辞,春风即归,正是一年最冷的时候。 南方无雪,却是整日灰蒙重云的天气不见阳光,冷意裹着湿气似乎是从骨子里面浸出来的,即便无风无雨也让人瑟瑟发抖。 所幸满城的年味儿多少冲淡了点寒意,家家门上已换上了新的对联,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街头巷尾嬉闹的小孩儿即便小脸冻的红彤彤的,也定要出来显摆显摆自己的新衣服。 到除夕前两日,城内喜气洋洋热闹非常,西城门大街上就几乎没什么人了,跑商的已经各自归家团圆了,后面的学堂也已经休沐,除了轮值的,官署也已经开始封篆*。 长街上的摊子都几乎歇了业,钟姚一群人在做完一早的大扫除之后,也将袁记关了门。 袁嫂子带着两儿子,提着满满的年货,和沈氏母女一起回乡下过年去了。 钟姚闲着无事,又不想回去。这几日家里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钟老头过年这几天基本都不出门了,每次见着她总要说姨娘操持家务辛苦,让自己去帮帮她,一家人就要笙磬同音,相亲相爱。 很多时候钟姚都觉得,钟老头或许在做生意上是个能人,但在处理家庭关系上,有一种近乎于愚蠢的天真。 明知侧夫人母女都不待见她,却想叫她去帮侧夫人的忙,他以为这是在拉近两人的关系,殊不知却根本是在激化矛盾,侧夫人如此享受一个人独揽钟府大权的滋味,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让她去染指中馈呢? 钟老爷从没为平衡此等关系作出过任何的付出,一直听之任之,视而不见,可以说,曾经那个钟姚之所以会活的如此坎坷卑微,她这个亲爹功不可没。 钟老爷一厢情愿的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殊不知曾经的和睦都是靠着钟姚的妥协和懦弱换来的。 可惜,原来的钟姚死了,这个家注定和睦不了。 这两日家里常有亲戚朋友上门拜年,在家里她这个钟府大小姐就免不了要出去跟着见客,不想面对侧夫人的阴阳怪气,大过年的不想找晦气,干脆便拉着闫清去成衣店买衣服。 她给自己挑了一套,又给闫清从头到脚选了一套。 闫清站在镜子前无奈道:“不用再给我买了吧……你已经给我买了好多衣服了,柜子里大半的衣服都是我的。” “有什么关系?过年嘛,都要穿新衣服的,我自己也买了啊。”钟姚仔细整理他的腰带,总觉缺点什么,“掌柜的,把那几个香囊给我看看。” -- 第104页 “可是……”见钟姚弯着腰,接过香囊一个一个放在他腰上对比,神情沉迷,显然就没空听他说话,便放弃闭了嘴,站着任她摆弄。 反正每次买衣服都这样,自己再怎么也执拗不过钟姚,这女人在打扮他这方面有一种入魔搬的痴迷,仿佛只要他穿好看了她就能得到无上的满足。 闫清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女人也算是一朵闪闪发亮的奇葩了。你何曾见过哪家小姐自己买衣服随意拿一套,给丫鬟选衣服却一件一件精挑细选的? 钟姚不知他的心思百转,选好香囊系在他腰带上,退后一步细细打量:“你转一圈给我看看。” 世子爷认命的转了一圈。 钟姚很是满意的样子,撑着下巴弯着眼点头,又觉他头上少了点什么,去门边的首饰柜里选了个绢花簪子回来想给他带头上,举着手弄了半天也没弄好。 “你太高了,蹲下点,我手都酸了。” 世子爷百般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曲膝半蹲下去。 钟姚站他后面,将他头发重新挽了一下,将披下的散发拢在右边肩上,又从两边额角各捋了一束刘海下来搭在颊边,显得脸型更加小巧,最后将绢花簪带在左边的发髻上,淡粉色的绢花衬的闫清面若桃李。 钟姚再退开欣赏,顿觉完美。 闫清一身鹅黄色的锦绶罗裳侧身而立,面色淡然的看过来,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窗格外的光影透过镜子折射在他一边脸上,在颊边勾了层淡淡的光晕,也星星落落的洒在了桃花眼尾。 学渣钟姚的心中竟奇迹般的浮现出“仙姿玉骨”“秀而不媚”这种超纲词语。 她星星眼的捧着脸小声呢喃:“啊啊啊,我的娃娃也太好看了吧……” 这要是有手机,绝对是三百六十度一顿狂拍,然后再发网上去各种得瑟。 “什么娃娃?”闫清转头问。 “呃……”钟姚清了清嗓子,稍微收敛了一点,“什么娃娃?你听错了吧?我夸你好看呢。就这套吧,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付钱。” 闫清点头,在原地等她,见她又和掌柜的讨价还价起来,估摸着得等会儿时间了,便百无聊赖的随意走走看看。 “娘亲,你看我的娃娃漂亮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闫清循声看过去。 成衣店进门左手最里面,有一张裁缝台,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正站在台子边上摆弄一个约两尺高的木偶人。 这木偶人和成衣店中间的几个挂衣服的木偶人一模一样,只是这小木偶人作为小女孩儿的玩具,要更精致一点,还画上了五官和头发,像个真的小人一般。 小姑娘可能是成衣店裁缝的孩子,小小年纪便拿着剪子针线缝缝补补,给她的小人偶做衣服穿。 那小人偶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都是些边角料做的,有点粗糙看不出是什么样式,不过层层叠叠又是锦缎又是纱的堆在一起,看着居然还有点华丽。 小女孩儿将自己缝的一个小荷包仔细的系在人偶的腰带上,然后开心的转头喊:“娘亲,快来看看,娃娃漂亮吗?” 裁缝放好一匹布走过来弯腰细看,夸奖道:“真漂亮,玥儿真厉害,比上次那套好看了许多呢。” 小女孩儿特别开心,一脸满足的捧着脸看着人偶感叹:“我也觉得,啊,我的娃娃可真好看呀。” 闫清石化当场,如遭雷劈! 他瞪大眼死死盯着小女孩儿的表情,为何如此熟悉?心中灵犀一动!废话,当然熟悉,因为就在刚才,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之前,他才见过。 他在小女孩儿和人偶之间来回看了数遍,不得不痛心疾首的承认,钟姚每次打扮完自己时的表情眼神,就和这小女孩此时看那人偶娃娃的眼神一!模!一!样! 娃娃……对了!感情钟姚说的娃娃就是这个! 他死死的瞪着那个傻笑呆楞的人偶娃娃,一会儿又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然后又转头瞪着娃娃,不敢相信原来自己在钟姚心中就是这么一个呆笨的样子? 世子爷木然的低头看着地面,那里有他碎了一地的自尊心…… “在看什么?准备走了。”钟姚弯下腰歪着头从下往上看他,眼中神采奕奕,心情大好的样子。 闫清麻木的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娃娃,再回头看她,差点没忍住一口凌霄血喷钟姚脸上。 作者有话说: *封篆:旧时官署于岁暮年初停止办公的意思。 闫清: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 感谢在2021-06-01 23:41:36~2021-06-02 23:4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压岁钱 除夕这天难得出了点稀薄的阳光, 可温度还是一样的湿冷,天明后便不时响起鞭炮声吵的人睡不着。 闫清端着热水进屋时,钟姚已经醒了。屋内的银丝炭炉已烧的只剩微弱的余温, 寒气从窗缝中丝丝缕缕的漫进来, 闫清索性将窗户推开, 让清晨的新鲜空气灌进来。 钟姚应景的就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下床开始一边抱怨一边哆嗦着穿衣服。 -- 第105页 闫清见状不动声色的转身避开眼去拧毛巾。 “我们北方的冬天是物理攻击,你们南方的冬天简直就是魔法攻击,你有本事这么冷,你有本事下点雪啊。” 闫清:“你来这里之前是住在北方的吗?” “是啊, ”钟姚道, “一到冬天就下大雪, 诶对了,你见过雪吗?很大很大的那种雪?” “见过。”闫清笑答。 “咦?你在哪儿见过?” “京城。”闫清将双手泡进热水中, 右手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只剩掌心还剩下淡红色的伤痕, 被热水的温度包裹着。 “以前每到年关,我们一家都要去京城过年, 京城下雪很早,到过年时便已是雪覆四野了。” 他仰头想了想:“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到京城见许多人家的门前都堆着大大小小的雪人, 我特别喜欢,回去就找我爹吵着让他也给我堆一个, 结果我爹骗我说那不是人堆的, 那是雪妖变的。” 钟姚:“……” 闫清回忆起有趣的事, 声音里都带了笑意:“我问爹, 雪妖要如何才能为我也变一个大大的雪人呢?我爹说,雪妖只会给孝顺的孩子变雪人。我又问,那要如何才能让雪妖知道我孝顺呢?然后我爹一本正经的告诉我,如果我能将我娘藏起来的酒偷两坛出来孝敬他,他就去给雪妖说我是个孝顺孩子。” 钟姚:“……” 闫清笑道:“我爹那两年受了点伤,身体不大好,我娘不让他喝酒,将他带回京城的酒都藏起来了。” 这样坑孩子的,是亲爹无疑了,钟姚问:“那你去帮他偷了吗?” “偷了啊。”闫清表情无可奈何,“我那时才七岁,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我娘估摸着也是没料到我小小年纪敢去偷酒吧,对我也不设防,还真让我偷出来了。” “你知道那两坛酒多重吗?我那么小个儿抱不动两坛,就藏了一坛在花丛里,可一坛我抱着也吃力啊,偷偷摸摸的又不敢找人帮忙,做贼似的跑了两趟才搬到我爹书房去,大冬天的,我衣服都给汗湿了,那时候我觉得我的孝心简直能感动天地了……” 钟姚拼命憋着笑问:“那你爹给你堆雪人了吗?” “堆了。”闫清点头,算着时间钟姚应该已经穿好衣服了,便拧了热毛巾过去递给她,继续说,“我第二天一早起来,发现院子里有六个大大的雪人。” 钟姚接过毛巾:“那你不得开心死了。” “可我爹手艺不好,那雪人奇丑无比。”闫清不禁笑了一声,摊手道,“我那么辛苦的搬酒坛子,结果雪妖就这么对我,我当然不服气了,哭的惊天动地的,我爹吓得怎么哄都哄不住,最后把我娘也引来了,然后我就给我娘告状啊,把雪妖的事原原本本的给我娘说了。” “……然后我爹就被我娘追着揍了八条街。” 那一天几乎整个皇宫的人都看到了那位英明神武的宁王殿下被王妃追着胖揍的盛况。 钟姚将毛巾盖在脸上,肩膀抖如筛糠。 闫清幽幽的瞥了她一眼:“想笑就笑呗,憋着干嘛?” 钟姚便再忍不住笑出声。 扶腰笑了好一会儿,钟姚感叹:“看你斯斯文文的,我以为你小时候一定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也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闫清莞尔,将毛巾收回来又浸进水里,垂眼看着水面的倒影:“我小时候可和乖巧不沾边,那时候……” 那时候每年回京城都是住在皇宫里,对于他们三个从西南边来的野孩子而言,皇宫是既沉闷又无趣,一点也不好玩儿。 那时候他们最爱做的事便是“探险”,他哥带着他和长姐一路翻.墙爬树挖洞,想着法子从皇宫偷溜出去民间玩,民间有夜市,有花灯,有杂耍坊肆和许多好吃的,可不比皇宫好玩多了? 那时候他们三个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了,连皇宫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玩儿一圈再回来。这件事也被他们拿来在其他的小世子小郡主面前各种炫耀,到后来这事儿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大为震惊,将守卫训斥一番,又夸他们三姐弟聪明机灵。 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后才明白过来,其实就凭他们三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避的过戒备森严的皇宫守卫? 那些所谓避人耳目的翻.墙爬树,周围都不知有多少暗卫护着,那些自以为来去无踪的偷溜出宫,不过是他爹和陛下为了逗他们三个孩子开心配合着演的戏罢了。 就连宫墙下,三小孩儿挖了大半天累得半死也没挖好的那个洞,也是陛下找人连夜去偷偷挖通的。 那时候每年他们三姐弟进宫时,便是皇宫众人的受难日,他们也凭着实力获得了“三小魔头”的美名。 往昔美好,只可惜,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钟姚见他话到一半止住,也不追问,适时转了话题。 “对了,新年快乐,我有东西给你。”她走回床边,在枕头下摸出一个荷包,回去放在闫清手心。 “是什么?”闫清拿起荷包看了看,淡青色底的荷包,一面秀了一束桃花,一面秀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桃”字。 闫清:“……” 都不用问就必然能断定这个荷包就是钟姚自己绣的,因为市面上就不可能能买到这么丑的荷包。 他看着荷包斟酌许久,试着夸奖:“挺好的……挺好的,心意到了就好,这个桃花……还,还挺传神的,这桃字也,也……也挺娟秀的。” -- 第106页 钟姚看了他一眼,撑着额尴尬笑道:“多谢夸奖啊,不过那绣的是一朵翠莲,背面绣的是个‘姚’字……” 闫清噎了下,又不自觉低头去仔细看那个荷包,那鬼哭神嚎的绣功让他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又努力找补。 “……就,人无完人嘛,小姐赚钱很厉害,所以有些事不擅长也很正常,不用勉强自己……” “好了,你也不要勉强自己这么努力的找词儿安慰我,我对自己什么水平心里面有数。”钟姚轻笑一声,又指了指荷包,“这个不重要,看看里面啊,里面的东西才是重点。” 闫清打开荷包,将里面的东西摸出来:“银两?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 “过年了嘛,给你的压岁钱呀。”钟姚笑嘻嘻的应道。 闫清失笑:“压岁钱是长辈给晚辈的,你就比我大一岁罢了。” “大一岁也是大,”钟姚眨眨眼,“将来我还年年都给你发,到八十岁也发。” 闫清打量手中的荷包,用拇指轻轻摩挲一下那个姚字:“年年都发啊……” 钟姚往外看了看天色:“好了,准备去给奶奶请安拜年了,今天冷,你再去加件衣服。” “好。” 闫清在柜子里找出件外袍去屏风后穿,又继而想到:“所以前几日你在床头边点着灯神神秘秘的,就是在绣这个荷包?” “我以为就绣个字绣朵花很简单的,”钟姚无力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结果是我想多了。” 闫清垂眼看着塌上的荷包,忍不住闷笑一声,心道这么丑的东西,也只有你钟姚能毫无心理负担的送出手了。 然后世子爷拉开榻边一个小的多宝格,将荷包里的银两拿出来随手丢进去,又将里面的一条白玉禁步拿出装进荷包里,然后满脸嫌弃的将荷包小心揣进怀里才和钟姚出了门。 这是钟姚在这里过的第一个新年,倒是觉着古代确实比现代更加有年味儿多了。 整个钟府许多地方都挂上了灯笼和装饰,入眼尽是红色,搞得跟有人要结婚似的。所有人都换上了新衣服,就连下人和丫鬟也都换了新的衣服。 钟姚给老夫人拜了年,得到一个大大的红包。 她还没来得及打开看,老夫人就挤眉弄眼的一个劲儿催促:“快收起来,快收起来,别让钟箐钟滢看见了。” 钟姚顿了下,随即明白过来,喜滋滋的将红色的大荷包放进腰间的钱袋中。 随后钟箐和钟滢也过来拜年,果不其然钟姚见奶奶只每人象征性的给了个小红包袋子。 待到中午,一行人去前厅吃饭,钟姚扶着老夫人刚坐下,旁边的侧夫人便皱起了眉。 这次倒不是对着她,而是针对她身后跟着的闫清。 碍于老夫人在场,侧夫人说话还算客气:“姚姚啊,我说过好多次了,咱们家的丫鬟都有统一的衣服,你看你院子里这丫头,总穿的跟个小姐似的成何体统?” 闫清本就长相出众,又穿的漂亮,站在一排相同服饰的丫鬟中最是打眼,惹的左右丫鬟都纷纷往他身上瞟。 钟姚还没说话,老夫人往闫清那边扫了一眼,淡淡的问侧夫人:“丫头每月可有额外支出例钱?” 侧夫人摇头:“没有,可是……” “既然没有额外支出例钱,那她自己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爱给谁买衣服就给谁买衣服,咱们钟府难道连每个小姐的例钱怎么用都要过问吗?”老夫人无所谓地说。 “若是平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侧夫人并不罢休,“今天这日子,下午亲友们来见着了像什么样子?” 钟姚偏头对老夫人说:“奶奶,闫清不是我的丫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老夫人闻言侧头看她,顿觉心疼,这孩子爹不疼娘不爱,姊妹亦无情,一直是孤独一人,这好不容易才有了个交心的好朋友。 于是老夫人抬头对闫清温言道:“丫头既将你视为朋友,今后吃饭便不用在此候着,去隔壁和姜嬷嬷一起吃吧。” “谢老夫人。”闫清锤眸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谢谢奶奶!”钟姚开心的抱着老夫人撒娇。 她早就不习惯这种氛围了,虽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和闫清单独在房里吃饭,但有时必须和家里人一起进餐时,闫清就只能作为一个丫鬟在一旁候着,等她们吃完了丫鬟们才能去厨房吃饭。 闫清是她的朋友,她不喜欢这样。 侧夫人则是恨的咬紧了牙根,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时无话可说,脸色难看至极,旁边钟箐钟滢也是一脸晦暗。 如姜嬷嬷这样的人物,虽说身份是下人,实际地位已和半个主子差不多,连侧夫人平时也要给几分薄面。 平日全家人一起吃饭时,姜嬷嬷是不需要和其他丫鬟一般在一边伺候的,而是在耳房和管家主簿等人单独起一桌饭菜吃,即便是侧夫人的贴身丫鬟也没有资格上这张桌子吃饭,然而大小姐身边这个只来了几个月的下人却能上桌,这怎能不叫其他人怨恨? 钟姚知道这是奶奶在给她撑面子,便不再多言,安心吃饭。 午饭过后,上门拜年的人便陆续到了,大多都是钟家沾亲带故,或远或近的亲戚,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钟家之外还有这么多亲戚。 钟姚不知是不是因为原身以前不怎么见人的缘故,今日她主动向人问好时,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先惊讶,继而再说她变了很多,最后又夸她越来越有大小姐的样子了。 -- 第107页 奶奶听着高兴,便在每个人给她拜年时,都要给别人介绍一遍钟姚,钟姚扯着僵硬的笑容跟着应酬了一下午,感觉比在铺子上干活还累。她好几次眼角余光扫倒侧夫人母女时,她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就是了。 终于到晚饭时间才得以解脱,晚上吃饭的人多,宴席从正厅一直摆到前院里。 晚饭后,便有人来请众人去东苑的蔚芳园。 钟姚有点不解,这一没手机上网二没电视看春晚的,这些人吃完饭不回家去守岁,跑去东苑的花园里做啥?难不成赏月吗? 然而古代的资本家再次让她涨了见识。 冬日的花园没太多花卉,只开着几株山茶花和腊梅,不过园子里几颗罗汉松长的修雅茂盛,配着两颗满地落黄的梧桐树,有淡淡冷冽梅香萦绕,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此时花园各处点了夜灯,照的灯火通明,中间的空地上已不知什么时候搭上了戏台,四周设了许多桌椅,桌上已备好瓜果和美酒。 好嘛,有钱人家玩儿的高级。 老夫人和钟老爷坐于前排正中,往两边排开的桌上都坐着钟家的长辈。 钟姚不爱凑热闹,也不大听得懂戏曲,便拉着闫清在第三排最边上找了个桌坐下。 听说戏台上的演出会持续一个通宵,除了戏曲,后面还有杂耍,戏法,舞蹈等等。 钟姚听不懂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曲,只低头吃桌上的瓜果和零嘴,闫清倒是听的很入神。 每张桌子中间都有一个红泥小炭炉,炉子上温着米酒。 钟姚百无聊赖的趴在桌子上,米酒的醇香裹着热气缕缕入鼻,她没忍住倒了小半杯尝了口,发现这米酒甘甜润喉,温热祛寒,最主要是这米酒根本就一点酒味儿都没有,跟饮料似的。 钟姚两口喝完,又倒了满满一杯,感受那股带着米香的琼浆从咽喉一路热到心口,暖的四肢都觉得通透了,她眯着眼,满足的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便喝掉一整壶。 旁边候着的下人见壶空了,立马又换上一壶新的温上,顺手又将桌上的果皮收走。闫清转头时正见下人在收拾果皮,便又转回去继续看戏。 待到亥时过半,老夫人觉着困了。她毕竟年纪大了,没精力同年轻人一般熬着守岁,起身同钟老爷交待后便让姜嬷嬷搀着准备回房了。 路过钟姚这一桌时,老夫人揪了揪钟姚的耳垂,温声道:“丫头,奶奶先去休息了,你们慢慢玩啊。” 钟姚抬头,咧嘴一笑:“奶奶晚安,我……我要等着看那个戏法……怎么还没演呢……” “戏法已经演过了啊……”老夫人弯腰细看她的眼神,笑了起来,“哎哟这丫头,这是喝醉了吧?” 闫清这才注意到钟姚一直握在手中的酒杯。 钟姚趴着嘀咕:“没醉啊……这个又没有酒味,怎么会醉……” “傻孩子,米酒后劲大,别人喝着没感觉,你从小沾酒就醉的。”老夫人怜爱的摸摸她的头,对闫清交待,“她醉了你便先待她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儿守岁了。” “是。” 老夫人走后,闫清问一旁候着的人:“她喝了几壶?” “两壶。” “……”闫清看着桌上那小小的酒壶,两壶米酒便能醉成这样,人才啊。 好说歹说将人哄起来了,牵着她往回走的路上,闫清忍不住告诫她:“钟姚你记得,以后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我不在,你都不能碰一滴酒,知道吗?” 钟姚不服气:“不……至于吧?我都说我没醉啊……那个米酒根本就不是酒啊,都……没酒味啊。” “你没醉,那你自己走给我看看?”闫清将手放开,让钟姚自己走。 “走就走……”钟姚不高兴的嘟囔,走的偏偏倒倒,在即将撞到柱子之前被人搂着腰又一把拽了回去。 “认清事实好吗?以后但凡带酒字的东西,你都不能沾。”闫清无奈的叹息,“说真的我还第一次见酒量差到这种地步的。” “不是,不是我酒量差,”钟姚坚决不愿意背这个锅,“是钟姚,钟姚的酒量太差,我以前可是……千杯不倒的。” 闫清知道她说的是谁,懒得和醉鬼争辩,拉着她继续走:“是是是,是她酒量差,总之你记住,以后带酒的你都别碰,知道吗?” “哦……” 钟姚任他拉着,路过偏院连廊时,右边乍然亮起,五彩斑斓的亮光劈劈啪啪的炸开,转瞬即逝间又隐去,跟着又一朵花火升起炸开。 钟姚转头看过去,明艳璀璨的流光尽数映在瞳孔中,她停住脚步。 “嗯?”闫清回头瞧她。 “烟花!外面有人放烟花,我们出去看烟花啊!”钟姚突然兴奋。 “看什么烟花,你都醉成这样了,早点回去休息吧。”闫清用了点力,继续拉着她走。 钟姚被拉着走了两步,一把抱住连廊的柱子开始耍赖:“我不回去,我就要去看烟花,不然我今晚就挂这里不放手了!” 闫清:“……” 好样的钟姚,希望你酒醒后还能记得你现在的幼稚。 闫清耐着性子左劝右哄也不顶用,这人是铁了心要出去看烟花,醉了还根本不讲道理。 磨了一盏茶的功夫,最终闫清无奈只得妥协。 “夜间会更凉,要出去的话得加件披风,你坐这儿等我,我回去拿,很快就来,好吗?” -- 第108页 闫清将她从柱子上扒下来,让她坐在长廊坐凳上。 “别乱跑,知道吗?” “嗯。”钟姚点头。 闫清离开后,钟姚一个人昏昏沉沉的靠着扶栏仰头望天,天空中有几颗星星,此时正围着她慢慢旋转,她看的头晕,却又觉得有趣,几阵寒风吹过,星星转的越来越快,连带着房顶似乎也跟着在动。 “钟姚……钟姚?” “……钟姚……” 钟姚低头循着声看去,眼前天旋地转看不真切,只迷蒙中见面前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她记得今天闫清就是穿的鹅黄色罗裳,昨天新买的…… 钟姚笑了:“回来啦?怎么这么快……” “嗯,走吧。”这次闫清没拉她,转身在前面走。 “诶……你慢点呀,我头晕……” 前面人闻言又退回来拉着她的袖子攥着她走。 …… 闫清抱着披风回到偏院连廊上时,却不见钟姚的身影。 他左右找了找:“钟姚?” “钟姚?你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出自陈著「宋」《续侄溥赏酴醾劝酒二首其一》 老宁王:父爱如山崩地裂。 《宫中秘史》:世人皆道我大雍战胜乃宁王,实则非也。隆安十四年正月初一,宫中数人亲见,宁王妃痛揍宁王,从宁安宫至御花园,久不停歇,期间宁王数次讨饶无果,四处躲闪怯于还手,终以亲笔书《戒酒军令状》一封,方平王妃之怒,故,真战神,乃宁王妃也! ------------- 感谢在2021-06-02 23:45:32~2021-06-05 17:0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硝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烟火 墙外的烟火依旧炸开又即刻隐去, 照的整个东苑连廊忽明忽暗,树荫寥寥印在墙上,唯独不见钟姚身影。 闫清四处找了个遍, 甚至担心她是不是醉狠了摔下面草丛里了, 将草丛也仔细扒拉了一遍也没见人。 “臭丫头, 喝醉了还到处乱跑。” 闫清在这大冬天跑的身上都发了汗,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又抱着披风往正门找过去。 一路找到大门处,问了门房,门房却摇头:“清姑娘,没有看到大小姐出去, 我们一直都守着的, 或许是从别的门出去了, 你要不可以去那边问问?” 闫清又只得往其他两个侧门找过去,可无一例外都说没见过钟姚出去。 钟府很大, 闫清如今又用不了轻功, 就这么靠着双脚跑了一圈下来已是累的气喘吁吁, 可他又不能停下来,心中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又往东苑花园找过去, 希望钟姚是又跑回去看表演了。 到了花园,灯火依旧,舞台上几个婀娜的金发女人正在跳异域舞蹈。闫清眯着眼将园内所有地方都扫视了一圈, 并没见钟姚身影。 之后又找了正厅和西苑,跑了大半个钟府, 最后又找回钟姚的院子, 院子寂寥无声, 唯地上残叶被风卷动轻撩簌簌。 此时人都聚在东苑, 除了门房,连下人都几乎全在那边候着,整个钟府都沉寂下来仿佛只剩他一人,只有檐角的风灯还摇曳着些许亮光。 闫清心中越来越凉。 按理说钟姚并未醉的不省人事,自己一路唤着她的名字过来,若她在附近听见必会回应,可自己几乎找遍了钟府却无声无息,她既未出门去,这么大个活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思及此,他心中一凝,立马往东苑奔去,钟老爷还在花园看表演,得请他马上派人搜寻! 一路跑过,为了能节约时间,遇到一些有物借力的矮墙时他便索性直接翻过去。 在翻上后厅院子外的拱门,正欲往下跳时,他陡然止住了动作! 下面拐角处的一个鬼祟身影引起他的注意。 闫清掩下气息,伏低身体暗中观察。 那身影贴在墙上频频往院内几个路口张望,很紧张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那身影不停的搓着手。 张望了一会儿,那人又退回来往身后张望,似在等什么人。 那人转头时,脸庞终于从黑暗中露了一半儿出来,闫清屏息看过去,认出了此人。 此人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红绫。 他顺着红绫望的方向看过去,心中骤然一凛! 这方向……后院荷花池! 他找遍了钟府所有地方唯独没找这里,因为他想钟姚不会独自一人跑这么远的地方去,可若是并非她一个人呢? 这想法惊出他一身冷汗,再顾不上其他,绕过红绫便羽落无声的向后院极速掠去。 越靠近荷花池心中的不安越盛,人还没到便忍不住开始叫起来。 “钟姚!” “钟姚你在哪儿?钟姚!” “钟姚你在吗?” “钟姚!回答我!” 一路奔到后院门口也没听见任何声响,他来不及喘气,转身闪进门内找了个高处,然后凝着眼细细的找过去,待他看清荷塘边那个身影时,猝然惊的背后一凉! “钟姚你别动!” 只见朦胧灰暗的月色下,有一人蹲在荷塘边沿上,脚甚至有一半已踩在外面,那身影闫清不用细看就能辨认出是钟姚。 -- 第109页 此时钟姚正半身探出,身子几乎悬空在水面上,伸长了手想去碰触水中一株枯败的残荷。她本就醉酒不清醒,蹲的晃晃悠悠,感觉风大一点都能将她刮倒。 眼看着她的手指越来越靠近残荷,还有那么一点便能碰到,整个人的重心也越来越倾向于水面,她自己浑然不觉,还在努力往前伸。 就在下一秒她即将失去平衡栽入水中时,一只手臂及时环过她腰间用力的将她拽了回去,随即贴上一具滚热的胸膛,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钟姚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然后讷讷的转过头惋惜的说:“我……我差一点就摘到莲子了……” 闫清张了张嘴想说话,又没说出来,他此时全身紧绷的劲儿还没缓过去,将钟姚捞回来后那根弦才松下来,顿时就感觉到了从骨头缝里涌出来的疼痛和疲倦。 他没有内力,全靠着体力奔波了大晚上,此刻才感觉到心肺胀痛的快炸开了,连说话都困难,只得靠着钟姚,将头搭在她肩上大口喘气。 钟姚被他紧紧搂着动弹不了,站了会又突然惊慌的问:“闫清,你,你是不是要死了?你心脏怎么,怎么跳这么快呀?” 闫清:“……” 他是不是要死了不知道,他只知道他现在就想打死钟姚。 他靠着钟姚喘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整个人都不想动了,就顺势搭在钟姚肩上,声音沙哑的问:“不是让你别乱跑等我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钟姚傻愣愣的指着荷塘,口齿不清的说:“你说想,想吃莲子叫我给你摘啊……就,就差那么一点,就一点儿就摘到了……” 闫清无语敛眸。 “我什么时候说想吃莲子了,再说这个季节哪里会有莲……”他骤然睁眼,伸手捂住钟姚的嘴,带着她转身隐进暗处。 整个荷塘顿时静了下来,暗影绰绰,寒风凄凄,只偶尔有远处的爆竹声传来,更显此处冷寂。今晚月色朦尘,幽幽冥冥的洒在水面上,透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许久之后,墙角那个暗藏的黑影有点受不住了,微微起身往外面看了看,见荷塘前已经没人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人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从暗处走出来在荷塘前站了下,怨恨的低声说了句:“算你命大。” 然后她走出院门,刚转身,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闪出!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便被人一把掐住脖子,再狠狠的掼在墙上,背上顿时炸开一片剧痛!紧跟着来人手上用力一提,她整个人便被掐着脖子举起来,脚后跟已经完全离地,只剩脚尖将将碰到地面。 一切来的太突然,她甚至连人都没看清楚是谁,本能的就想呼叫,却发现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掐着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力,她渐渐感觉空气离自己远去,只能张大了嘴大口吸气。 “又是你。”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般,森冷幽荡,裹着地狱的血腥气,直接抽在人的魂魄上,激的人通体生寒。 钟箐吓的头皮都快炸裂开了,剧烈的挣扎想扒开那只手,可那只手像玄铁打造的一般掐着她的脖子纹丝不动。 她被迫仰着头,瞪大了眼睛努力往下瞟。 来人身型修长,却并不魁梧,她垫着脚尖也才刚够和对方平视,待就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对方的面庞,她不敢相信的眼眶瞬间充血! 钳着她的人竟然是钟姚捡回来的那个柔弱丫鬟! 此刻那丫鬟大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幽冷的月色在他一边脸颊上勾了道细细的轮廓,也在眼尾印着青蓝色的寒光,这人面容平静甚至淡淡的勾着嘴角,仿佛掐着别人脖子的手不是他的。 “一次不够又来第二次,你这做妹妹的可真够心思歹毒的。” 他说的不紧不慢,像在与人闲聊一般。 钟箐却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挣扎着去扒对方的手却无济于事,拼了命才挤出点声音:“放……放开……我……你敢……” “我不敢吗?”对方轻笑了一声,手上又用了两分力,钟箐便再说不出话了。 闫清倾身往前靠了点,脸从暗影中显露出来,眼中闪着幽冥的冷光有趣的撩眼看她,她全身止不住颤抖,目眦欲裂,她想求饶,想道歉,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面前这张脸诡谲妖冶的不似人间活物,更像是地狱来索命的恶鬼! 这个认知惊的她四肢百骸都寒凉透骨,眼泪瞬间狂流不止,身体开始剧烈的扭曲挣扎。 可闫清却完全不为所动,将她死死的摁在墙上。 “我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闫清轻轻的说,“大家都在东苑守岁,这里四下无人,杀一个人再在她身上绑上石头扔进塘里。” 他似觉得有趣的歪了下头:“你猜猜,要多久你的尸体才会被人找到?你说那时候,你是被泡的肿胀丑陋?还是被鱼虾啃的只剩白骨?” 钟箐感觉全身血液五脏六腑都被寒冰冻住,那人每说一句话,脖子上的手便钳的更紧一分,到最后她几乎已完全吸不到空气了,本能的大张着嘴,脸色由红变紫。 她挣扎的渐渐脱了力,手脚越来越软,眼睛也越来越模糊。 她真的会被杀死!这个平日装的柔弱无害的丫鬟真的打算杀死她!这人连一点求饶的机会都不给她。这一刻她突然就异常后悔今晚的所有举动。 -- 第110页 “闫清啊,好了没啊……这儿好冷啊……”迷蒙中听见钟姚的声音传来。 “好了,你就在那边别过来,我马上就好。”又听见面前的恶鬼声音温柔的回答。 片刻后顿感脖子一松,她整个人站不稳顺着墙便摔下去,大量寒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咽喉和肺腑,激的她止不住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稍微缓了口气她根本不敢多做停留,捂着嘴挣扎着就想跑,刚起身,裙角又被人一脚踩住,她不及防又摔了回去。 闫清踩着她的裙角蹲下身,嘴角含着笑问:“烟花甚美,二小姐今夜独自出来赏景,可有遇见什么人呢?” 那声音清润温和,如玉落磬盘,钟箐却听的惊慌悚然,她不敢和对方的眼睛对视,求生欲极强的突然福至心灵。 立马摇头道:“没有,我,我没遇见任何人,今天晚上就我一人,我什么人都没看见。” 闫清对她的回答似乎挺满意,又温柔的说:“钟姚不会嫁给陈子阳,你老老实实的别作妖,陈子阳早晚是你的,你若再敢靠近钟姚,这塘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记住了吗?” 钟箐用力点头,又怕对方没瞧见,连忙开口:“记住了,我记住了。” 对方终于站起身,从她的裙摆上移开脚,又说了一句:“二小姐,新年安康啊。” 钟箐再不敢回话,踉踉跄跄的爬起身便跑。 钟姚靠在院门上,眯缝着眼往那边看:“咦?那是谁啊……” “没谁,走错路的。”闫清进门去将地上的披风捡起来,拍了几下给钟姚围上,又仔细的给她系好绳结。 “走吧,回去了,外面冷。” 他拉着钟姚往回走,如此折腾一番,钟姚也早忘了要看烟花的事儿了,老实的让他牵着走。 远处焰火闪成星芒,月下二人影落成双,冬花青草无声,暗香春色浮沉。 二人走回钟姚院中,正值午夜时刻。 旧岁新朝,墙外的烟火终于再压制不住朵朵炸开,家家户户都将自己新一年的祈愿寄托在烟火中点燃,夜空中顿时火树银花,流光溢彩,入眼满是星辰。 烟花声和鞭炮声此起彼伏,钟府的烟火也在空中绽放出一大片,照的夜空亮如白昼。 钟姚定在门口仰着头眺望,闫清也不催她,拉着她在门前护栏上坐着下,陪着她一起看。 烟火此伏彼起,一丛接一丛,许久都不见停歇,闫清坐着却觉得有点冷了。 他的披风在找钟姚时觉得碍事早不知脱下扔哪儿了,如今夜风吹着背上汗湿的衣料才觉到这夜间的寒凉。 他看了眼裹的热热和和的钟姚,伸手将人披风解下,又搭着肩把人搂近靠着,然后把披风一起盖在两人身上。 钟姚迷迷糊糊的觉得靠的很舒服,顺势将头也搭在他肩上,两人就这么无声的看着空中的琉萤幻彩。 在闫清以为钟姚快睡着的时候,钟姚却悠悠的开口:“真好……这里可以看到这么漂亮的烟火,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了。” 闫清低头看去,只见钟姚卷曲的睫羽,她似乎清醒了一些,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往事。 “小时候过年时,我爸会买好多烟花回来,到十二点时就带着我和我弟出去放,外面都是放烟花的人。”她笑了起来,“冬天都穿的羽绒服,火星子一碰就是一个洞,每年我们放了烟花回去衣服上就到处是破洞,每年都要一人报废一套衣服。” “后来,我妈干脆把我们父女三人的破衣服留下来,说是作为我们爷三放烟花的专用服,结果之后过年时,别人都穿新衣服,就我们家三人穿着满是破洞的衣服出去放烟花,别人看我们的眼神都充满了对贫苦人民的同情……” 她笑的止不住:“我妈陈晓兰同志可真是个人才……” “后来……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不让放烟花了,说是因为环境污染。那时候就只能在电视里面看春晚结束时的烟花。过年变得冷冷清清,因为经常都会买衣服,所以也不会期待过年穿新衣服,因为经常都和亲戚朋友聚会,所以也不会期待过年吃顿好的,没什么感觉,一年又一年就过了。” “不像在这里……” 五彩光芒映在她的眼中,她却闭了眼将头埋在闫清肩上,没再说下去。 闫清任她靠着,渐渐感到肩上的温湿渗透衣料浸在了皮肤上,他淡淡叹了口气。 深埋潭底的痛苦与思念被耀目的流光照耀时,终将无所遁形,再坚强的人也不例外。 “可是我还是好想家……”钟姚哽咽着声说,“我想我妈,想我爸,还有我弟,过年虽然无聊,但我们一家人总是在一起的,我不在了,他们连麻将都凑不齐一桌了……” “他们一定很难过吧,肯定会很想我的,我弟虽然经常被我揍,但是他很爱我的,我回不去了……” “我一个人在这里,闫清,我回不去了……” 闫清默默感受肩上的温度,那眼泪腐蚀进了皮肤融进了血液。 他将人搂进怀里,望着漫天星辉,沉声低语。 “你不是一个人,你不是还有我吗?”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A起来,还是很带感的…… ------- 感谢在2021-06-05 17:03:15~2021-06-07 14:4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11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世子爷忽悠人(修) 钟姚第二日一大早就被闫清摇醒, 迷迷糊糊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被闫清在手里塞了个汤碗,半梦半醒的喝了好几口才皱眉盯着碗。 “这是醒酒汤?为什么大清早要给我和醒酒汤?” “……喝醒酒汤自然是为了醒酒。”闫清拧了热毛巾过去,看她半睁着眼睛还不清醒, 直接上手给她擦脸。 “喝完就快下床, 别忘了今日年初一要去福恩寺上香。” 世子爷不擅长伺候人, 但动作还算轻柔,钟姚闭着眼让他擦完才又问:“我知道醒酒汤是解酒的, 可是为什么要给我喝?我又没醉。” 闫清平静的转头看她。 她也茫然的回看闫清,眨了眨眼。 片刻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昨晚……喝醉了??不会吧?我没喝酒啊。” “米酒也是酒。”闫清提醒。 钟姚不可思议:“米酒能算酒吗?连酒味儿都没有,谁喝米酒能喝醉?” 闫清淡淡瞥她一眼:“是啊,谁喝个米酒都能喝醉呢?” 钟姚:“……” 气氛尴尬片刻。 她轻咳一声, 窘然问:“我完全没印象了, 你送我回来的?昨天那么多人在, 我没丢人吧……?” 闫清气闷磨牙。 果然,碰酒就醉, 一醉就忘, 不治治她, 怕是将来怎么走到奈何桥的都不知道。 他将毛巾扔进水里,闭眼酝酿了下, 再转身看过去便是一脸委屈眼尾泛红:“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了?” 钟姚见他表情心中一惊,立马下床过去拉着他前后上下看了遍, 又小心捧着他的脸左右看,忧心的问:“我, 我该不会发酒疯对你动手了吧?有没有哪儿伤了了?” 闫清垮着眉, 将右手伸到钟姚面前, 钟姚一看, 心里骤然一凉。 只见原本细腻白皙的手背上,遍布许多抓痕,有的只是发红,有的却已破皮,有两道长的甚至没入衣袖中。 钟姚拉开他的衣袖,见手腕和手臂上也有抓痕,这些伤痕总体并不严重,但因为数量很多,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钟姚不可置信:“我抓的?” 闫清垂眸点头。 实际上是昨晚钟箐挣扎时抓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钟姚问的非常没底气。 闫清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小姐还记得街尾薛府侧门的那条大黄狗吗?” 钟姚点头。 “昨晚小姐喝醉了说要出门去看烟花,我便带着你出去了,路过薛府,不知怎么的,你见到那大黄狗,非要说它长的眉清目秀,很像你失散多年的弟弟,闹着要和它拜把子。” 钟姚:“……” 闫清看着她一脸震荡的神色,毫不愧疚的继续说:“你还说要将它抱回来认祖归宗。” 钟姚捂着心脏神情恍惚的坐下来。 闫清强忍着笑,努力维持表情继续说:“你一直热情洋溢的对那大黄狗说‘我是姐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乖,叫姐姐,跟我回家……” “那大黄狗平日那么凶,见谁都要冲着叫几声,昨晚愣是被你吓的夹着尾巴往角落里躲。” “……你,你和我开玩笑的吧?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钟姚声音虚弱无力。 闫清转头坦荡的看着她。 钟姚和他对视片刻,悲凉的偏头捂着眼:“奥,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从来不开玩笑的。” 沉默了半晌,钟姚又心虚的问:“那你的手……怎么回事?” 闫清抬手看了看,继续委屈的说:“你非要去抱你弟弟回家,我怕你弟弟咬你便拉着不让你去,你一直在挣扎,还叫我不要阻止你们姐弟两相认,就给我抓成这样了。” 钟姚撑着额头一直在往地上瞟,似在找有没有能让她钻进去的地缝。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我喝醉了居然是这样的。”她有点想不通,“这也太让人意外了……” 世子爷睨视她卑微成鹌鹑的样子,心中很爽,昨晚的郁结都舒缓了许多,仍继续插刀:“昨晚在外面放烟火的人挺多的,好多人都看到了。” 钟姚:“……” “别,别说了,让我缓缓……” 钟姚满眼空茫,她抖着手倒了杯凉茶,喝了口顿了下又放下,拿过旁边的醒酒汤两大口喝完,末了还好似不够的抿了下嘴。 此时钟姚终于醒悟。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想了想又说:“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碰酒了,米酒也不行。” 她沉痛反思,“连酒味儿都不会再闻一下!” 还不忘叮嘱别人:“闫清,你也不能喝,这玩意儿太害人了,咱两以后一滴酒也不能碰,知道吗?” 世子爷忽悠成功,心情舒畅,嫣然一笑: “好的呀。”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天刚亮透,钟府大门外已有几辆马车候着了。 钟姚二人刚站定,便见钟箐钟滢从门内走出。 今日天晴并不太冷,只是福恩寺在郊外,晨间林野夜露未散会稍微寒凉一些,所以大家都披了披风,但钟姚觉得钟箐也过于夸张了。 只见钟箐还在脖子上围了一大圈雪狐毛围脖,裹了两圈将脖子包的严严实实的。 -- 第112页 “不热吗……?”钟姚没忍住低声嘀咕。 钟箐踏出大门发现有人先到,顺着看过去,见钟姚正转身过来看她,钟姚身后的丫鬟也轻飘飘的扫过来一眼,她顿时脚下一软,趔趄了一步,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被身旁的钟滢拉了一把。 站稳身后她不敢往钟姚那边看一眼,总感觉那边有视线盯着她,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退的干干净净,比脖子上的雪狐毛还苍白。 “姐,你怎么了?不舒服?”钟滢察觉她的异状,低头看她脸色。 “没,没事,我没事,先,先上车,走。”她不敢多做停留,只想快点从那个人的面前消失,不由分说直接拉着钟滢快步走到最后一辆马车上去,红绫湘萍莫名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 钟姚莫名其妙:“什么情况啊,怎么见我跟见了鬼似的……” 闫清淡淡往最后辆马车扫了一眼,稍做沉吟,甩锅甩的异常麻溜:“应该确实是被你吓到了。” “哈?我怎么了?”钟姚问。 “昨晚你闹着要带你弟弟认祖归宗时,二小姐也路过看到了。” 钟姚:“……” “你还抓着二小姐非要叫别人喊大黄狗弟弟……” “停。”钟姚捂脸,“不用说了。” 她简直不忍心想象那个画面,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毁灭吧,还上什么香,祈什么福,她只想回去躺平在床上直到海枯石烂…… 退缩的脚步刚走到门口,抬头又见钟老爷搀扶着老夫人出来,侧夫人跟在一边。 老夫人见钟姚就笑:“哟,都到啦?丫头就和我坐一辆马车吧。” “哦……”钟姚有气无力的转身上车。 老夫人的马车没有边凳,在地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又盖了一层兔绒裘,四周则放着许多大软枕。 马车内的四方立柱上挂着四个暖炉,此时暖炉内却没点炭火,而是开了窗户让微风吹盈满车。 马车已出了城,缓缓行在郊野,重山新绿,碧草复苏,晨间清爽的空气裹着草香萦萦飘荡。 老夫人半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姜嬷嬷将备好的热粥盛出四碗来放在一旁的小几案上,老夫人睁眼,看了看一上车就闷头趴着一动不动的钟姚。 她伸手摇了摇钟姚:“丫头,起来吃点东西,出门太早还没吃东西吧?” 钟姚趴着没动,只闷声回答:“我不想吃,我只想躺着……” 老夫人转头问坐在窗边的闫清:“这丫头怎么了?” 闫清看了眼钟姚,淡定应道:“可能是昨晚看烟花太兴奋睡太晚,今晨又起太早,还没睡饱吧。” 老夫人笑道:“那我们先吃,就让她睡会儿,醒了再吃。” 闫清从姜嬷嬷手中接过碗:“谢老夫人。” 他一边喝粥一边欣赏窗外景色,心情愉悦。 新一年的第一天,钟姚感觉天崩地裂,寒风刺骨,生无可恋。 新一年的第一天,闫清觉得万物复苏,春风和煦,未来可期。 --- 福恩寺位于沛城西郊奉明山脚下,出城大半个时辰的车程便到。 沛城城内也有寺庙供奉,但相传最灵验的还是这福恩寺,每逢过年过节时,便是这福恩寺香火最旺盛时。 出城一路行来,路上尽是往福恩寺走的善男信女,快要到时,人便更多,到寺庙门口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钟家应该是提前有人来打点过,马车到了便直接从寺庙旁边的侧门驶了进去,停在了大殿旁边院子的空地上。 钟姚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见旁边已经停了好几辆带着其他图徽的马车,想来应该是别的家族的车。 钟老爷见旁边的车便笑道:“是子风兄的车,竟然比我们还先到。” 此时几位尼姑过来接待,为首一个年纪较长的尼姑向老夫人行了个礼:“贫尼慧觉见过钟老夫人、钟老爷、钟夫人,住持正在主持法会,特命我来引诸位去上香。” “那便有劳师太了。”老夫人和钟老爷夫妇客气的回了个礼。 钟姚跟在身后,悄悄对闫清说:“原来这儿是一个尼姑庵啊,都是师太。诶你看,”她用下巴点了点,“那两个师太看着很年轻啊,怎么就出家了呢?” 闫清只盯着前面师太的背影“嗯”了一声,钟姚新奇的四处张望,没太注意到闫清的心不在焉。 几人一起到了大殿,殿中供奉的是一尊高大慈善的千手观音像。 老夫人和钟老爷夫妇先上了香,又点了莲花灯,然后便随着慧觉去了旁边禅房。 钟家这种家世,捐的香油钱不像普通的百姓几个铜钱几两碎银,自然能换的高僧一番单独讲经。 钟箐和钟滢其后上完香也去了禅房听经,钟姚对此不感兴趣没跟着去,她来寺庙只是抱着去文化旅游景点打卡的心态到处看看。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还是拉着闫清装模作样的进去上个香,不管灵不灵,拜拜总没坏处嘛。 旁边候着的师太认得她是钟家的人,见她们走近,便立马为她二人点了香拿过来。 “多谢师太。”钟姚接过香客气的点头道谢,抬起头却愣了一下。 刚才走在后面没看清,现在才发现这小师太很年轻,不过二十岁左右,长的眉清目秀,精巧灵动,即便剃了光头也丝毫不影响其美貌。 -- 第113页 钟姚的颜狗心态立刻开始作祟,占便宜似的将人多看了好几眼。 小师太又走过将另外一柱香拿给闫清,闫清抬头看了她两眼又敛下眸,淡淡的道了声谢。 此时地上的蒲团上都跪着人没有空的,钟姚拿着香和闫清在一旁等,还不忘时不时的看美人。 看了好几眼之后,她偏头小声和闫清说:“你看到那个小师太了吗?长得可真好看啊。为什么就出家了呢……不过我发现她头上没有戒疤诶,是不是就不算是正式的出家弟子啊?” 闫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眸色微漾,跟着点了点头,说:“确实长得很好看。” “嗯?”钟姚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难得这丫头竟会夸人好看。 相处这几个月下来,她算是摸清了这丫头的脾性,虽说看着恬静乖巧,不争不抢,但某些方面又着实有点自恋小心眼。每次钟姚要说一句谁长得好看,不管男的女的,这丫头都准会不服气的问一句“有我好看吗?她/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好吧,颜值高的人有权傲娇,钟姚倒不觉反感,反而觉得有点可爱,谁叫她是个颜狗呢? 故而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闫清夸人好看,钟姚忍不住又转头去看了小师太两眼。 上完香出来钟姚想逛逛,闫清却说想去恭房,钟姚本想陪他一起去却被他拒绝了,只得叫他快去快回。 闫清离开,钟姚独自逛到偏殿,见有人在求平安符,闲来无事又等闫清不敢走远,便也跟着去求平安符。 求符的人挺多,等钟姚为自己和闫清一人求了一个出来,已经是快半个时辰之后了。 此时姜嬷嬷找了过来,说来叫她们过去吃斋饭了,可闫清竟然还没回来。 钟姚四下找了下没见人,只得往侧院恭房位置找过去。 经过偏殿庭院刚迈出廊门,迎头便差点撞上一人。 钟姚退了一步正欲道歉,看清来人顿了一下。 她面前正站着陈夫人和她儿子陈子阳。 陈夫人见是钟姚,眉头微皱,态度不冷不热:“钟姚啊,冒冒失失的做什么?” 钟姚躬身行了个礼:“抱歉,夫人。” 陈夫人不耐烦的摆了下手,用眼尾扫了她一眼:“上完香了?” “是的。”钟姚含笑道。 陈夫人往下看,看她手上露出来的红绳,抬了下下巴:“你这是?” 钟姚见她看的是自己的手,便笑着摊开手心:“哦,刚求的平安符。” 还好心的给她指了下路:“那边偏殿求的。” 陈夫人半搭着眸看着她手上的东西,眉毛又皱了起来:“求了两个?” “是啊。” 陈夫人转头看了陈子阳一眼,迈了一步,将陈子阳挡在身后。 她正要开口,钟姚却又将手收了回去,似有点急切:“那我就不打扰夫人上香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行了一礼,便从身边走开了。 陈夫人:“……” 陈子阳在钟姚经过身边时动了下嘴,似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来,钟姚早已走远。 自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陈夫人站在原地看着钟姚的背影,喃喃道:“真难得,她这次竟然没纠缠你……” 陈子阳转回头,微微抿了唇,没说什么。 陈夫人想了想又说:“这丫头是不是瘦了很多?倒是比以前顺眼多了。” 陈子阳不置可否,只淡淡说:“我们走吧,父亲还等着的。” 钟姚找到恭房,许多人进进出出,没见闫清身影,她又进去找了一圈也没人。 此时她有点慌了,小娘子不在这里会到哪儿去? 福恩寺挺大,今天人又很多,她的小娘子又长的那么好看,她全身顿时凉了半截,各种妇女被拐卖残害的新闻在脑袋里面浮现。 她立马到处抓着人询问,可是所有人都摇头说没见过,她急的都快哭了,终于在问到后殿时,有个老尼姑说似乎看到她描述的人往西院方向去了,钟姚顾不上其他,转身就往西院跑。 西院只有一座佛殿,其余地方便是尼姑的厢房,西院的门出去通往后山,因此这边基本没什么人,钟姚提着裙摆一路跑到西院,找了一圈却依旧不见人。 正急的满头大汗,惊惶无措间,偶然瞥见西院的小门开着一条缝。 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推门出去,赫然见她找疯了的人正好端端的站在远处的一颗老梧桐树下和人说话。 她顿时觉得一口气泄下来,腿软的靠在门框上喘气,心里一时又庆幸又生气! “闫清!”她懊恼的大吼一声。 远处的青色身影闻声似惊了一下,霍然转身,看见她,匆匆和对面人说了什么,然后顺着青石板路快步走过来。 走到钟姚面前,见她满头大汗,弯腰便捻起衣袖给她擦额头的汗:“你怎么来了?” “……”钟姚气的快窒息,“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 钟姚拍开他的手,眼尾鼻头都范着红:“你说你去恭房!你说说你去了多久了!我到处找你知道吗?这里人这么乱,我找遍了找不到你,我担心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都不敢想……” 她又气又恼又委屈,说到后来声音都开始哽咽,眼角也开始闪水光:“我以为我把你搞丢了……你要丢了我哪儿去找啊?啊?我都,我都急死了,你倒好,啊?你上了恭房也不马上来找我,你跑这儿和人聊天来了,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 第114页 闫清听她说话都带着鼻音了,知道她是真急哭了,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只得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别哭,是我不对,我没注意时间,不是,我,我,我迷路了……” 他捻着袖子给钟姚擦眼泪,钟姚生气的给他拍开,他捂着手腕委屈的说:“小姐,疼。” 钟姚就下不去手了,他便又捻着袖子给她擦。 好一会儿钟姚才平复下来,拿眼尾看他,嗡着声问:“迷个路能迷这么久?我两道平安符都求好了也没见你回来。” “恭房人多,我等了会儿才进去,出来后又走岔了路,这福恩寺太大了,我绕了好久也没找对路。”闫清柔声解释。 “那你不知道问问人吗?”钟姚懊恼。 “对,”闫清自责的垂下头,“这次是我笨了没想到……” “……”这下钟姚是彻底没脾气了。 她深呼吸两口气,努力将想揍小娘子的手按下去,转头往远处看了看,竟然发现刚才和闫清说话的人,就是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师太。 小师太见她看过去,礼貌的对她点了点头。 “你认识她?” “不认识。”闫清摇头,“我刚才在这个院子里找不到路,又没人问,见这师太要去山上挑泉水,便追了出来想请她给我指下路。” 钟姚见那小师太脚边的确有个木桶。 “小姐,你求了平安符吗?”闫清将话题转开。 “嗯,”钟姚将手掌摊开给他看,“给我自己求了一个,也给你求了一个。” 那平安符一直让她握在手心,都被汗水濡湿了。 闫清笑着拿起一个给钟姚系在脖子上,将平安符从领口塞进去,再拿起另一个自己带上,然后拉着钟姚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 进门之前,钟姚又往梧桐树那边看了一眼,见那个漂亮的小师太一直站在那里,定定的望着他们,眸色深深。 初一天之后,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饭就是到处闲晃,钟姚怕她好不容易瘦下去的身材又胖回去,于是每天饭后都拉着闫清锻炼身体,做作热身操,甚至练练跆拳道。 她现在瘦了许多,倒是可以勉强做到一些跆拳道的动作了,可她并不满足,要知道她前世除了是跆拳道教练之外,还是一个资深的跑酷达人,如今这个身体的灵活度和体力要达到前世的水平,还很遥远。 于是她制定了每日的健身计划,这个计划也包括闫清。 她本以为闫清这软糯的小丫头,锻炼起来定然会眼泪涟涟,谁知出乎意料的,闫清练起自己教给他的那些跆拳道招式,竟然有板有眼,悟性非常高,没几遍就学会了,体力也比自己预想的好很多。 果然是个宝藏女孩啊…… 逍遥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转眼便到了初七,沐休结束,人们纷纷开始复工。 袁嫂子和沈氏母女初五时便已经回来了,初六天将铺子打扫了一遍,食材也准备好了。 初七一早,钟姚和闫清刚走出钟府大门,便见钟箐正踏上马车,然后往城东驶去。 “她今天大清早的去哪儿?”钟姚纳闷。 闫清摇头。 钟姚耸耸肩,无所谓的和闫清往城西去了。 沛城东城门下,往日这边城门清晨都行人稀少,今日却早早在城门下聚了许多人。 ——因为今日全沛城少女的梦中情人陈家公子便要从这里出城入京了。 住在东城的百姓可是难得一见各家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花枝招展的齐聚一堂,早起的人可谓是饱了眼福。 陈子阳的马车驶到城门下便被团团围住,送行的郭言浩从马车上跳下来,见此情形,敲了敲车窗,冒着酸水的揶揄:“子阳兄不愧是我们沛城的风流才子第一人啊,瞧瞧这魅力,我能有你一半儿便满足了。” 陈子阳从马车上下来,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转头淡笑着对大家说:“有劳各位小姐来为我送行,只是这晨间寒凉,大家还是早些回去吧。” 姑娘们哪里舍得走,纷纷上前红着脸将礼物奉上。 “陈公子,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带在路上吃。” “陈公子,这是我缝的香囊,里面的香草提神醒脑,你看书时可以放在一边闻闻。” “陈公子,这,这是我亲手编的平安扣,用的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希望你能带在身边……”” …… 陈子阳神色淡淡的,含着礼貌的笑意道谢,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姑娘们见他无意收下,便转手全部塞在他身边的书童手中,书童手里塞不下了,就索性直接扔进他的马车里。 陈子阳无奈,只得收下。 目光无意一扫,见一熟悉的马车,车上有钟家的家徽,他眉毛微挑,再定眼一看,马车前站着钟家的二小姐。 钟箐走上前,红着脸将一个锦盒捧过去。 “陈公子,这是我初一时去福恩寺专门为你求的平安符,定能保佑你金榜题名。“ 陈子阳垂眸看着盒子里的红绳,低喃了一句:“平安符……” 钟箐听他竟然和自己说话了,惊喜抬头,立马扯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笑容:“是的,我专门请主持开过光的,是……是专门为你求的……” 她低下头,又目含秋波的撩眼看了陈子阳一眼。 -- 第115页 陈子阳凝思片刻,伸手拿过平安符握在手里,平静的说:“多谢。” 钟箐愣怔在原地,简直被惊喜冲晕头了。 这么多人送礼物,陈子阳却只亲手接了她的礼物,这说明什么?难道不是说明他也对自己有意吗? 这简直够她在沛城的小姐们面前横着走了。 陈子阳应付完她们,和郭言浩道了别上车坐下,拿了卷书翻开却好半晌没翻一页。 书童将那堆礼物规整好,正要叫车夫出发。 “我们从西城门出城。”陈子阳突然说。 “啊?”书童惊诧不已,“公子,我们这儿都走到东城门口了,从西城门出去可要多绕两个多时辰的路呢。” 陈子阳翻过一页书,没抬头:“那便绕吧。” “……哦。”他家公子可能脑袋坏掉了。 马车调转马头往西边而去,只听身后郭言浩的声音:“诶?子阳兄?你往哪儿去啊?走错方向了吧?”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你说那大黄狗像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前世的弟弟:????? 大黄狗:眉清目秀我承认,但我不想做你弟弟。不约,谢谢。 作者:没有一句忽悠是无辜的,希望世子爷将来将来被按在地上摩擦时,不要后悔现在作的死。 --------------------- 感谢在2021-06-07 14:45:51~2021-06-09 20:3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盗版出现 西城门大街清冷了几日, 今日又恢复了热闹,往来许多商人的货物都换上了春品,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天气明明没暖和多少, 人们却纷纷换上了春装, 看着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铺子上如今多了沈氏母女干活,钟姚反倒成了最闲的人。 今日是袁锦第一天上学堂, 袁嫂子走不开,送他入学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钟姚这个闲人身上。 钟姚牵着袁錦走出铺子,在门口又蹲下,再给他整理了一下校服的领口和腰带。 “好了, 咱们袁錦穿这衣服真帅气, 定能迷死一群小姑娘。” “……姚姐姐, 学堂里面没有小姑娘。”袁錦无语道。 “啊……”怎么忘了,古代的女子是不去学堂读书的, “那读书将多么无趣啊。” “……”袁锦有片刻窒息, “清姐姐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还说腹有诗书气自华, 读书万卷始通神*。我,我才不是为了看小姑娘的。” “诶,好啦好啦, 当我没说,你小声点。”钟姚捂着他的嘴往店内看了眼, 见闫清正忙着点单收钱, 又回头小声说, “刚才的话不准告诉你清姐姐, 省的她又说我带坏你。” 袁锦点点头。 钟姚看了他两眼,奇怪问:“第一天上学怎么无精打采的?” “我就是有点紧张。”袁锦低着头喃喃道。 “有什么好紧张的?”钟姚想了想,豁然明了,“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怕有人欺负你?” “没事啊,咱不怕。”她说着就开始挽袖子,“有人敢欺负你就回来给我说,我去帮你揍他们!” “……”袁锦闭着眼深吸口气,感觉自己小小年纪承受了太多,他为什么会期望这个向来不着调的姐姐能懂他?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只是担心我比别人都晚一年入学堂读书,我怕会跟不上先生的课,还怕别的同学看不起我……” “啊这……”钟姚语塞,终于迟钝的意识到学霸和学渣的烦恼不是一个纬度的。 她绞尽脑汁的试图安慰:“你不用担心这个,你可是你清姐姐教导出来的,你清姐姐有多厉害你是知道的,她说你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的。” 说到自家小娘子,她是一脸骄傲:“不是我说,可惜了你清姐姐是个姑娘家,否则的话那状元都不知中过几次了,是吧?” 袁锦连连点头,非常赞同。 “所以如果有人敢看不起你就让你清姐姐去骂他!骂的他家祖宗都不敢认他。咱们家能文能武的,谁怕谁?还能让人欺负了去吗?” 袁锦噗嗤一声笑出来,让她这么一闹,紧张的情绪顿时消散不少。 他无奈道:“乱讲,清姐姐根本就不会骂人。” “是是是,她不骂人,不还有我吗?走了走了,开学第一天可别迟到。” 两人身影走远拐了弯。 一直停在城门前的一辆马车也放下了窗帘。 只听车内的主人对车夫吩咐:“去那铺子里,包浆豆腐和豆腐脑各买三份,我们路上吃。” “是。”车夫应声而去。 -- 钟姚再回到铺子时朝食的人潮已走的差不多了,袁嫂子从厨房出来喝水,见钟姚便急忙过来询问:“怎么样?先生怎么说?” 钟姚正从柜台后闫清的零食罐子里拿了颗蜜饯放嘴里,闻言咧嘴一笑:“安心吧,没问题,先生考了几个问题,又让他写了篇字,挺满意的。我看先生挺喜欢那小子的,说落下的课程会单独给他补补,很快就能跟上的。” 她一把搂过闫清:“先生还说袁锦的基础学的好,的亏原来教他的先生教的好。” 袁嫂子松了口气,又满腔欣慰,她看向闫清不住道谢。 -- 第116页 闫清无所谓的摇摇手,面色复杂的说:“袁嫂子要真的谢我的话,”他指了指脚边,“能不能把这个小的抱走。” 袁嫂子微愣,踮着脚越过柜台去看他指的地方,只见她家的小胖儿子此时正扒在摇篮边上,双手死死的抓着闫清的裙子努力的想往外翻,就那么寸,一只小胖手正扯住了闫清的裙带,绳结早被扯松了,被闫清及时抓住,裙子松松垮垮吊在腰上,稍一松手估计整个裙子就掉下去了。 闫清一手提着裙子,黑着脸道:“他现在差不多会走路了,能自己从这个摇篮里爬出来,我现在根本困不住他。” 钟姚见他狼狈的样子笑出了声,闫清窘迫的瞪视过去,她又迅速若无其事的清了清嗓子,出手解救了闫清。 “嫂子,我现在确实没办法再看护他了,之后便要你自己想办法了。”闫清说完提着裙子匆匆上了二楼。 袁嫂子从钟姚手中接过小儿子,叹了口气:“我又何曾想劳烦别人,可是我整日在厨房忙碌,又如何能带的了他呢?” 小家伙不知大人烦恼,终于进到了娘亲的怀里,只睁着乌溜溜的圆眼睛咯咯笑。 钟姚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道:“闫清说的也在理,这小东西越来越大了,在摇篮里面待不住,闫清要忙着收钱做账,必然是带不住他了。” “那如何是好……”袁嫂子蹙着眉,没了主意。 “嫂子别急,我有办法的。”钟姚始终淡定,笑道,“是我疏忽了,本来早该和你商谈的。” 袁嫂子不明就里,抬眼瞧她。 “嫂子,你也该从厨房里面出来了。”钟姚道。 袁嫂子偏了下头,眼神越发茫然。 钟姚说:“你不是一个厨子,你也是这家店的东家,东家是不应该成日困在厨房里的,你也该是时候转变自己的身份了。” 袁嫂子怔住:“可是我不在厨房,那谁来做吃的?” 钟姚闲散的靠着柜台,低低的笑了:“嫂子,你要试着去相信,你能做出来的东西,其他人也能做出来。我觉得沈嫂子就不错,我之所以一直让她在厨房帮衬你,就是为了让她先学着点,你可以考虑将她培训出来顶替你的活儿,让你自己轻松一点。” “那怎么成?”袁嫂子不赞同,“包浆豆腐怎么能教给别人?” “包浆豆腐自然是不会教给外人的,”钟姚说,“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只负责做这些核心技术的东西,像豆腐脑狼牙土豆这些东西,就交给别人去做,你主要的工作就是培训和监督,这样你才有精力出来学着管理这个铺子。” “我学这个做什么,不是有你吗?你做的可比我厉害多了。”袁嫂子笑道。 钟姚又摸一颗蜜饯塞嘴里,嘟哝着说:“那也不能就指望着我了,咱们铺子对外所有的契书上都是你的名字,将来免不了有需要你出面的地方。再说,将来我这边若是有什么意外,这铺子还是得仰仗着你。” 袁嫂子心漏了一拍,连忙问:“什么意思?你会有什么意外?” 钟姚摆手:“别紧张,我就这么一说,”她压低声音,“我的身份,我想嫂子你多半也猜到了吧?” 袁嫂子瞧着她,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我骗我爹去绣坊学刺绣才能偷偷来这儿的,”钟姚淡色道,“我不知道他知道了之后会如何,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太轻松揭过。” “我最担心的便是若我有什么情况暂时不能来这里,你一个人却不能打理好铺子,所以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学会怎么去做一个东家,这样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去和我爹摊牌。” 袁嫂子垂下眼睫,仔细思考她说的话,片刻后又抬头问:“你觉得桂珍真的可以吗?” 桂珍便是沈氏的名字。 “我觉得可以。”钟姚继续懒散的趴柜台上支着头,只抬下巴往外点了点,袁嫂子顺着方向看过去,见沈氏忙完了厨房的活儿又出来扫地。 “沈嫂子人勤快,厨艺也不差,你教教她很快就能学会的。” “回头你去和沈嫂子说说,看她有没有这个意愿,她和咱们签了十年的牙契,倒不用担心她学了技术就跑了,再签一个保密协议承诺不外传便成。” 袁嫂子点点头,又问:“那工钱……” “工钱自然要涨的,”钟姚在这方面向来大方,“她若愿意,以后便是主厨,工钱给她翻两倍。” “另外这眼看着开春了,胡辣汤这些冬品可以下了,我准备开始教你做松花蛋,回头我们开始上皮蛋瘦肉粥和凉粉凉面,另外,还有春夏的甜品饮品也可以上了,去年和闫清挖野草时我看到许多野生的石花籽*,存下了许多,咱们可以做冰粉,另外还有凉糕、双皮奶、奶茶什么的……” “要上这么多东西?”袁嫂子担忧,“桂珍哪儿能忙的过来?还是的我……” “不需要你帮忙,我不希望你作为一个东家天天在厨房耗着,再说闫清也没有能力继续帮你带孩子了。”钟姚打断她的话。 袁嫂子语塞。 “沈嫂子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这几天你再物色一个人手去厨房打下手。” “沈莲?”袁嫂子问。 钟姚却摇头:“她不行,一个部门最好不要让一家人完全把控了。” 袁嫂子似懂非懂:“那就只能出去招人了。” -- 第117页 “你先回村里去找找吧,一来他们曾经帮过你,二来都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也放心些。” “好。”袁嫂子应下。 正说着,有客人踏进铺子,钟姚定眼一看,是老顾客。 “哟,潘大夫来了,今儿个怎么这个时辰才来啊?你这是吃朝食还是吃午食啊?” 潘大夫无奈笑道:“大清早还没醒就被人敲起来拉去出诊了,这儿才忙完呢,可饿死我了。” “那你快看看,今天要吃啥?“ 潘大夫站在柜台前看着价目牌,犹豫不决的自言自语:“想吃豆腐脑,可好多天没吃包浆豆腐了,又想尝尝包浆豆腐,热干面也不错……狼牙土豆……诶,吃什么好呢……” 钟姚对他的选择综合症习以为常,每次点个餐都是一场生死抉择。 她转身在价目牌最下面敲了敲:“您呐就别纠结了,点这个吧?咱们新出的套餐,每样东西都来一小份,你绝对能吃完,价钱还不贵。” “诶,这个好!就这个。”潘大夫终于能不再犹豫的下决定,爽快的掏了钱递给钟姚便去找位置坐。 将桌上的茶水倒了杯喝完,他才又说:“你们可终于开门了,我们医馆过年不休沐,每天过来到处都冷冷清清的,连个吃东西的地方都没有。幸亏你们城南那家店早两天开门,我早上出门稍微绕个弯还能去那里吃朝食。” 袁嫂子正往厨房走,闻言脚顿住,转身问:“我们城南那家店?什么店?” “嗯?”潘大夫看看她又看看钟姚,“你们家亲戚不是在城南也开了家袁记小吃吗?卖的东西都一样的。” 袁嫂子愣怔当场,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一层,她茫然无措的转头去瞧钟姚,钟姚蹙眉凝思,面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潘大夫左右看了看,也终于察出气氛有点不对:“那个……难道不是你们的店?” 钟姚沉声道:“我们只有这一家店,没有什么别的亲戚开分店。” “这样啊……这么说来,那家店做生意也太不厚道了。”潘大夫反应过来,打抱不平道,“他们卖和你们一样的东西,也叫袁记小吃,连外面的幡旗样式都和你们一模一样的,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一家人开的呢!” 作者有话说: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出自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 腹有诗书气自华:出自苏轼《和董传留别》 读书万卷始通神:出自苏轼《柳氏二外甥求笔迹》 *石花籽:又叫冰粉籽,是做冰粉的原料。 钟姚:咱们家能文(当爹的)能武(当娘的)。 世子爷:不好意思,当爹的不但能文,还能武。 ------------- 第53章 还是杀了吧 袁嫂子突然想到什么, 紧绷着声音问:“他们难道也卖包浆豆腐?” “这倒没有,”潘大夫摇头,“就卖的其他的那些东西。” 他想了想, 也不知道是安慰还是说事实:“开始以为真是你们的分店没好说, 既然不是我就说实话了, 味道比起你们来,还是要差一些的。” 袁嫂子松了口气, 但并没展开面色,又去瞧钟姚。钟姚只扬了下头示意她先去厨房忙活。 见袁嫂子转身进了厨房,钟姚收回目光,似有所感, 转头看去, 闫清站在楼梯扶手前, 也敛着眸沉思,显然也是听到了这个消息。 - 午时过后。 钟姚收拾完没急着回家, 而是拉着闫清和袁嫂子三人往城南去了。 城南与城西是两个景象, 城西因连着西域, 又是当初军队经常进出的城门,尖兵利器主杀伐, 百姓畏惧这些身上带着血腥气的士兵,有条件的都不太愿意住这边,故而城西民宿较少, 多为厂窑,往来又多为行商之人, 所以热闹也主要集中在朝食出城和午食下工的时候。 而城南临着大桥河道与小桥河道, 水路码头聚集于此, 纵横交通熙熙攘攘, 宽窄青石路两旁商铺林立,坊间虽不若城北富家宅邸错落,却也是屋舍鳞次栉比。故而这边从早到晚路上都是行人济济,常见许多才子佳人往来其中,不会有过度集中于一时的人潮,也不会清冷寥寥。 午时虽过,这边街上却任然热闹,许多铺子依然有客人进出往来。 钟姚照着潘大夫所指的地方找到了那条街,是个不错的位置,整条街背靠着大桥河道,临街有座花鸟肆集,再走两街拐进通幽处,还有一条花街柳巷,故而附近的漕运役工,闲趣骚客甚至花姐都穿杂在这条街上消遣和采买,如此没有雅俗之分的聚集一堂,也算是沛城别处少见的奇观了。 钟姚站在街口打眼便见到了潘大夫说的铺子,倒不是它有多显眼,实在是因为那幡旗太熟悉了,不说大小颜色和样式一模一样,就连上面“袁记小吃”四个字都是照着闫清的字体来写的,甚至于“袁”字旁边,那个她请闫清专门设计的圆形的花体“姚”字图形都给照搬着描了下来。 钟姚恍惚间差点以为是站在了自己家店门口了。 踏脚走进去一看,钟姚更是差点气笑了。 店不算大,此刻零散的坐着客人。从绿植装饰到前台点餐再到柜台后的价目牌,甚至是每样小吃的价格,和她们的不能说是非常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欢迎光临,三位要吃点什么,请来这边……”柜台后的女人看清她们后,话音顿时停住。 -- 第118页 钟姚挑眉看过去,哟呵,看这反应是认出她们来了? 她看此人也觉得熟悉,看来是没少去铺子上品味道的。 那女人见她们神色有一丝不自然的错开眼,少顷又有点紧张的看回来。 钟姚却是一副好不见外的姿态,过去闲散的将手搁在柜台上,好友打招呼般笑吟吟的问:“老板娘,生意如何啊?” 老板娘被她不按常理的举动搞的有点懵,直觉便扯了点笑出来回应:“还好……” 说完又愣了下,似反应过来自己没必要如此殷勤,又迅速把脸色掩了下去。 钟姚不以为意,靠在柜台上将铺子里扫了一圈,闲聊一般又说:“我想也是应该不错的,毕竟都照着我们抄成这样了还能生意不好的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老板娘闻言脸色腾然绯红,继而又转为青白,站在柜台后欲言又止,最终没说什么,只给店中跑堂的递了个眼色,那跑堂的就往后厨去了。 钟姚当做没看到,仍悠然的和老板娘聊闲,一会儿问“诶,你们这边位置不错,铺子一个月租子多少啊?”一会儿又说“看的我也想来这边开铺子了。”一会儿又问“你们这边什么时辰开门什么时候关门啊?” …… 可能觉得有亏,也可能不善言辞,老板娘之后都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算盘,并不理她。 没一会儿时间,跑堂的又从后厨出来,跟在一个魁梧汉子后面,那汉子腰上系了隔油的围布,想来便是这家店的厨子,也应该是这店的老板。 汉子远远见她们目光躲闪了下,显然也是认出了她们,走近了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你,你们来想干什么?” 钟姚:“……” 听听这话说得,一点不心虚,一点不汗颜,理直气壮的让钟姚差点以为自己是来欺压良民的恶霸。 钟姚虽然脸上嬉皮笑脸,但实际心里压着火,让他这么一冲,当场就有点压不住,她讪笑道:“没什么,就来视察一下我们的分店啊。别人不都说我们在这儿开了家分店吗?” 汉子脸色僵了下,一时语塞。 钟姚随即冷笑一声:“这位兄台你做生意不太厚道啊,你说你仿了我家的小吃卖也就算了,你犯得着连名字和外面的幡旗都一模一样的照搬吗?” 那汉子起初可能还有点残存的羞耻心,脸色还窘迫了一下,抿着嘴沉默了片刻,而后往她们这边看了两眼,可能因为对方只是三个女人又给了他信心,莫名又有了底气。 他叉着手,扬声道:“什么叫仿了你家的小吃,怎么你那些东西你们能卖别人就不能卖吗?那满街卖面条馄饨的是不是除了第一家,其他的都不能卖了?” “好,这个不说,那‘袁记小吃’这个名字呢?还有那一模一样的幡旗呢?做生意还是要讲点道德吧?”钟姚也毫不相让。 心虚的人在争论时往往声音更大,那汉子中气十足,引得周围人都侧目围观。 只听他铿锵有力的说:“叫袁记怎么了?你姓袁可以叫袁记,我也姓袁就不能吗?这城里叫袁记的这么多你都要去理论一番吗?你问问他们我是不是姓袁!” 店内一些老食客纷纷点头。 钟姚:“……” 这汉子的辩解半分有理又半分无理,这名字的问题不在于“袁记”而在于“小吃”,在钟姚之前,整个大雍并没有小吃的概念,小摊都是卖单一的吃食,基本起名也是简单的以吃食本身来叫,可以说钟姚是第一个将许多小食汇集在一起提出小吃店概念的人。 钟姚吸了两口气,问:“你姓袁?” 汉子昂着头自得的应:“不行吗?” “好,那我再请问一个问题,”钟姚道,“请问尊夫人是姓姚吗?或者你的夫人儿女谁的名字里面是有姚字的吗?” 汉子不明就里:“没有。” “好,那你过来看看。”钟姚退了两步到门口,冲汉子招手,然后指着幡旗,“看到袁字旁边那个图形了吗?知道那是什么图案吗?” 汉子过去看了两眼:“不就一个圆形图徽吗?怎么?圆形图徽那么多不过正巧我们用到一样的了而已。” 钟姚真是快被这人的诡辩给折服了。 “那是个姚字!”她忍无可忍,“那是我的名字!怎么?你姓袁,你家没人名带姚字,你却把我的名字顶招旗上,这也是巧合吗?” “还有谁给别人说这是我们的分铺的?好呀,既然你说是分铺,”钟姚当仁不让的伸手,“现在总铺来查账了,账本拿出来,这个月盈利多少?交出来!” 汉子似没料到面前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霎时哽住没反应过来。 有好事的也走到门口去眯着眼睛瞧幡旗。 “嘿,还真是个姚字诶!” “仔细看还真是,我以前都没注意,以为就是个普通图案呢。” 有人窃窃私语。 “这么说来,原来这家和城西那家不是一家的啊,那这个有点不厚道了吧,别人生意做好了就去照搬抢别人生意啊。” “之前不是说是亲戚吗?” “不好说,虽然不厚道,但……好像也没违背律法……” 满堂客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店主两口子身上,两人站在那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默然片刻,许是刚才小声议论的食客给了汉子灵感,那汉子干脆豁出去脸皮不要了。 -- 第119页 只见他霍然转头瞪着钟姚:“我就叫袁记小吃了!我就和你们卖一样的东西了!我就照着你们的装潢和幡旗来了!怎么的了?我犯法了?你去报官啊!去看看他们会不会来抓我啊!” “你——”钟姚差点气绝,一手扣在柜台上的花盆上。 ——妈的连柜台上放绿植花盆的位置都和她们一模一样。 闫清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和袁嫂子一起匆匆将人连劝带拽的拉走了。 从那盗版店出来顺着河道走了很长一段路,三人都没说话。 河风清缓,春绯撩撩,偶有簪花云绢的画舫游过,舫中花姐新学的江南小调落在波粼上悠悠荡远。 闫清在旁边瞄了她一眼,问:“你刚才是想用花盆砸他吗?” 钟姚此时盛怒的情绪已经差不多平复了,她看着前方,目不斜视:“没有,我不是那种崇尚暴力的人。” “……”闫清静了片刻,又道,“你要砸伤了他,咱们就真的见官了,你知道吧?” “不会,我有经验。”钟姚非常自信,“我知道砸什么地方最疼还不容易受伤。” 闫清:“……” 无话可说,气氛又恢复沉寂。 袁嫂子走在另一边,受不了大家如此消沉,试着安慰到:“其实……也不用这么悲观嘛,它在城南,我们在城西,其实相隔那么远,也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的。” “不。”闫清摇头,“有第一家就会有第二家,若是没办法杜绝,迟早有一天会开到我们隔壁的。” 袁嫂子陷入沉思。 气氛再次沉寂。 — 之后钟姚一直心事重重,情绪低迷,从古至今盗版都是一个让人倍感头痛的难题。 闫清回房后也不怎么有兴致,在书架上摸了几本书便去贵妃榻上蜷着了。 钟姚从卧室踱到偏厅,又从偏厅踱步去院子,然后又踱回来,期间不停抓耳挠腮抠头发,不时还懊恼的咆哮两声。 闫清只平静的从书本里抬眸看她一眼,又埋头继续看书。 一直来回踱到天黑钟姚也没想出个头绪,头发倒是抓的很具有视觉冲击力。 她精疲力尽的倒在贵妃榻上,无神的忘了会儿天花板,慎重道:“闫清,我现在需要安慰。” “……”闫清终于转头看她,“你要怎么安慰?” “让我埋个胸补充能量。”她说的很快,和动作同时进行,闫清还没来得及反应,钟姚已经整颗脑袋埋在他胸上了。 闫清:“……” 世子爷努力将全身暴起的杀意压制下去。 钟姚头闷在他胸前,闷声感慨:“还是这么平啊……喂了这么多好东西难道都长屁股上去了吗……” 闫清:算了,还是杀了吧。 他抬手想掐死钟姚的时候,钟姚又骤然起身,将头靠在他肩上,有气无力的说:“古代也没个注册商标什么的,知识产权得不到保护,创业好难啊……” 闫清偏头靠着她:“注册商标是什么?” “就是我起了这个名字,用了这个logo……商标,不是,图徽,就像各家族的家徽那种,一旦登记了,别人就不能用这个名字和图徽了。” 闫清凝思两息。 “或许……”闫清点了点膝盖上的书,“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2 17:31:09~2021-06-14 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商会 “嗯?”钟姚一下来了精神, 起身顺着他手指点的地方埋头去看,看了之后抚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看不懂,这写的啥?” 闫清:“……” 钟姚理直气壮的眨眨眼, 她凭着原身的记忆能将大雍这些字儿给认全已经不容易了, 更何况写成文言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那对她而言无疑是天书。 闫清无声的叹口气,解释道:“你说的那个什么注册, 大雍也有相似的方法。” 在钟姚充满希望的眼神中,他继续说:“加入商会,入了商会便能登记商号,而商号名字便是受商会和律法保护的, 他人未经允许不能冒用。” 钟姚有点激动的揪着他的袖子:“那怎么还能入商会?有什么条件?” 闫清看了眼袖子, 带着她的手又在书上刚才的位置点了点:“这里面有说‘有定铺, 秘技,利越米卅八石者, 可录号, 入商会, 每月以米三石为费。” 他抬头看了眼钟姚迷茫的表情,又低头说:“意思是有固定位置的铺子, 有独特手艺和技法的商家,若每月赚的钱超过了当地三十八石米价的钱便可申请入商会,入商会后每月需交给商会三石米价作为会银。” “固定铺面, 我们有,独特手艺……包浆豆腐算吗?”钟姚撑着头思索, 见闫清点头, 又问:“三十八石米是多少钱?我们够吗?” “今天我问了袁嫂子, 嫂子说如今一斗米是一百六文左右, ”他说着在旁边的一堆书里翻了下,从下面将账本翻出来放在腿上摊开,想了想,又直接跳着翻了几页,指着这几页最后面的数字给钟姚说:“我算了下,三十八石米差不多是六十两银子左右,我们基本都能达到。” -- 第120页 “一斗米一百六……一石十斗……”钟姚掰着手指算了下,“那每个月就要交差不多五两银子,啧,这可不是小数目,稍微拮据点的人家一个月都用不了这么多,难怪一般的小铺子都不愿意入商会。” “但是我们不同,我们如果能入商会,反而会省点钱。” 钟姚更加茫然看过去。 “你忘了,我们每月要给月虹布庄分利两成,”闫清在账本的支出下面点了点,“这是作为当初用他们的商号为我们租下摊位做担保的钱,但是如果我们自己有了商号便不需要再用他们的了,这笔钱自然就可以省了,这可不止五两呢。” “对哦!”钟姚豁然开朗,“那还犹豫什么,我们入商会!明天就去。” “不过有个问题,”闫清打断她的兴奋,等她看过来,继续平静地说,“各地商会的成立虽说是为了协助官府管理商号,但实际除了呈报和征赋之外,商会内部的事宜官府并不会插手,也就是说,允许哪些商家入会并不是由官府说了算,而是由商会里面的那些大商号说了算的。” “这就有点不地道了,都是交的五两会银,凭什么就大商号说了算?”钟姚道。 闫清:“因为拥有决策权的商号除了每月的会银,每年还会给商会捐一大笔钱。” 钟姚:“……” 好,有钱任性,她认输。 “那大商号一般也应该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小商家吧……无冤无仇的。”钟姚不确定的说。 “照理来说不会。”闫清又从那一堆书里翻了一本出来,钟姚撇了眼,封面写着《禁律疏议》。闫清翻开折角的一页。 “这上面只说‘行淫者,屠牲者,违律者,不可入商会。’意思是说开风月楼的、屠夫卖肉的铺子和违背过律法的铺子是不允许加入商会的,其他的,我翻了所有的律典也没见还有说什么了,所以我们应该是符合加入商会的条件的。” “那我明天便去商会那边问问,我们和那些大商号也没什么利益冲突,他们也应该不会为难我们才是。” 钟姚看着闫清腿上的书,话风一转:“所以你今天回来就一直看书就是在帮我查这些?” 闫清注意力还在书上,想翻翻看还有没有别的有用信息,闻言不甚在意的点点头。 钟姚兀自感动了一番,然后在书堆里拿起一本翻了下:“这些都是些什么书啊?靠谱吗?” 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看不懂,又放下。 “没问题的。”闫清将那本《禁律疏议》和账本拿开,将最下面那本最厚的书翻过来,封面写着《大雍律统》,“都是些律典书籍,这里面的都是大雍的各行律法。” 钟姚指着那一堆书惊愕道:“这些都是律法书籍?你都看过了?这些书都哪儿来的?” “书架上拿的,书都是平日回家路过四宝肆集时买的。” 闫清喜欢逛书肆,常常收工回家时路过便会拉着钟姚进去溜达一圈,然后买两三本书回去。钟姚没怎么关注过她都买了写什么书,反正都是密密麻麻的字不是她喜欢看的。 “你平时窝这儿都看这些书啊?” 钟姚起身绕过屏风,走到靠里面墙的位置。这里只靠墙放了一个书架,她很少看书所以很少往这边来,竟然都没注意,原本那个空空落落的书架不知什么时候都已经塞满书了。 她倾身靠近去仔细看那些书的书名,发现那满架子的书除了各种刑律书,还有就是各种策论古籍、六艺概论甚至还有科举书籍以及小半架子的兵书。 “你,你都看的是这些书?”钟姚认知震荡,不可思议的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这些书不能看吗?”闫清声音坦荡,倒显得钟姚大惊小怪。 “……倒不是不能看,”钟姚转头透过半透的屏风看了眼里面模糊纤瘦的身影,讷讷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文艺女青年,看的书都是些诗词歌赋或者话本什么的……” “画本?”闫清抬头想了想,“就是你枕头下面压着的那两本《风流王爷俏厨娘》和《三世情缘之人鬼孽缘》那种吗?故事编的那么荒唐,有什么好看的?” 钟姚:!? 她捂着心脏颤抖着手指控:“你,你竟然偷看我的画本!?” 闫清翻了页书,头都没抬,淡定笑道:“你那些书还需要偷看吗?每页那么大的图,没几个字,你每日坐床头看,我过去过来洗漱时扫两眼都能看明白了。” 停了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七岁之后便不曾再看过这种图画本子了。” 钟姚:“……” 好心酸,一个学渣即便死了,跨越千年的时空也逃不开来自学霸的嘲讽。 - 第二日一早,钟姚将闫清送到铺子里,又给袁嫂子说了商会的事,然后便提着食盒往内城宣武大街去了。 今天商会比较清闲没什么人,一群上了年纪的账房和录事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茶聊天,俨然一副老年活动中心的氛围。 钟姚站门口,照例中气十足的吼一声:“叔!好久不见!吃了没?” 山羊胡子的主簿正埋头校对册子,一手端着茶杯要喝,被钟姚这么一吼差点一口喷了出去。 他黑着脸看过去,想要训斥,目光往下看到钟姚手中的食盒,脸色又缓了两分。 “臭丫头没规矩,干嘛每次来都大呼小叫的?” -- 第121页 钟姚在他对面坐下,笑嘻嘻的说:“我这不是怕你年纪大了听不见吗?” “……”主簿将茶杯“铛”一声放桌子上,慈爱的说,“咱们这儿上个月有人闹事,所以雇了两个打手,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想怎么说。” 钟姚静了两秒,转头去看了一圈,果不其然在里间的凳子上坐着两个大汉,她回头笑的更加情真意切:“我这不是因为太久没见叔了,思念如江海奔腾,才走到门口便按捺不住喜悦之情,一时不察声音就大了点嘛。” 主簿瞄了她一眼,懒得理她,只默默搓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钟姚自顾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上:“叔,你日理万机还没吃朝食吧?” “吃过了。” “哦,那就再吃点。” 主簿:“……” 那你何必问? 钟姚将竹筒的油纸揭开,里面还热着的包浆豆腐裹着竹子的清香便扑了出来。 主簿闻着味儿,喉咙里“咕叽”一声,不过只有他自己听到,努力在面上维持着毫不在意的样子。 钟姚这次还是带着三个竹筒过来,先开了一个,本来包浆豆腐打包都用的竹签来戳着吃,但是考虑到这商会的主簿比较矜贵,所以带了筷子来。 钟姚一手竹筒一手筷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主簿,说:“叔,吃点?咱们家的招牌。” 主簿没伸手接,吊垂着眼斜斜瞥她一眼:“无事献殷勤,吃人嘴软,你先说你又有什么事儿?” “嗐,瞧您说的,哪儿有什么事儿,我就单纯来看看叔你的,”钟姚一幅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你先吃,先吃点儿再说。” 主簿才不相信她的鬼话,不过看着她一直举着的手,到底还是伸手接了。 他用筷子夹出一块包浆豆腐看了看:“豆腐?” 你们的招牌就只是豆腐?这句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没当面给人难堪,脸上却多少有点不屑。 然而当他把豆腐放进嘴里咬开,嫩滑的豆浆液在唇齿间爆开后,这种神奇的口感顿时让他脸上出现明显的变化,他不自觉的挑着眉,眼睛都睁大了一些,将口中的豆腐咽下后又迫不及待的夹一块放进嘴里,越吃表情越惊喜。 “神奇,怎么做出来的,这可真神奇。” 钟姚观察他的神情,仿佛什么地方不对,很是纳闷:“叔,你怎么跟没吃过似的,我上次来不也是给你带的这个吗?” “什么?你上次也是给我送的这个?”主簿顿住,似回想了下,瞬间表情有点咬牙切齿:“曲松这个狗……” 他没说完,又干咳一声收住了。 但钟姚觉得他的未尽之言应该不是一句好话。 “曲松?是泰临酒楼的曲掌柜吗?他怎么了?” 主簿愤然的哼了一声,恨恨的又夹一块包浆豆腐进嘴里,边吃边十万分怨念的控诉: ”上次你送的我东西我放在内堂没来得及吃,有人来办事我便出去招呼了,那老小子正好来找我便在内堂等,等我忙完进去一看,那厮已经把你送我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了!我也不知道你送我的是什么,问他便只说是普通的豆花和豆腐,味道一般,我也就没和他计较!” 钟姚将目光转到门外熙攘的大街上,努力压住嘴角。 不能笑!毕竟一会儿还有求于人。 憋了半天终于吐出一句:“这太过分了……” “可不是!”主簿痛心疾首,“这老小子从小吃的玩的坑了我太多东西,要不是打不过他我……” 突然反应过来不得在晚辈面前忘形,又立马敛了神色挺背坐直,恢复那副儒雅进食的姿态。 钟姚继续看着门外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 不过这倒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堂堂泰临酒楼的曲掌柜会吃到她们家的包浆豆腐,原来当初不是去她们铺子上吃的,而是在这里偷吃了老朋友的。 钟姚见他手上的竹筒差不多空了,立马堆上谄媚的笑容:“叔……” “等等——”主簿推手制止她,“我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没什么好事儿,你先别说,等我把最后两块儿吃完,给我点时间做个心里准备。” 钟姚:“……” “不至于的,”钟姚一脸推心置腹,“我肯定不会让叔你为难的,就是一点小事,真的是小事。” 主簿冷笑一声:“那也等等。” 他迅速将最后两块包浆豆腐吃完,将竹筒和筷子放下,又从袖袋中摸出帕子擦了擦嘴,舒了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衣边袖口。 待整个人又恢复到那副清贵温雅的姿态后,才端起一杯清茶,闭着眼睛闻了闻,品着茶香道:“说吧,有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想加入商会。” “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4 23:55:40~2021-06-16 19: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新的情敌出现 午时过后, 食客散去,微含春意的风吹得有点懒散,细看下后院的樱桃树似冒了点嫩绿。 闫清将今日的账本记完, 往门外看了一眼, 见人还没回来, 便去打了水浇花。 这么长时间以来,后院前摊的绿植花草都是闫清在照料, 原本世子爷也不擅长做这些,但是这些植物在他手下活着的几率终归是比在钟姚手中要高很多。 -- 第122页 闫清侧身立在摊子前,仰着头给一盆吊着的绿萝洇了水。顿觉有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人快步而来还故意掩了气息。 他敛眸微凝, 站着不动声色, 背脊在衣服下拉紧, 一只手看似随意的搭在腰带上,食指和中指已经扣在了薄刃上。 待人悄悄走近了, 闫清眉尾微微挑了下, 周身气势又无声散了开去, 手从腰上垂下。 随即一双温热的手轻轻蒙住他的眼睛。 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含笑等着来人的下一步动作, 片刻后,蒙着他眼睛的左手拿开,剩下的右手往中间移了点, 五指大张企图继续蒙他眼睛。 ——可一只手怎么可能蒙的住,闫清都感觉到眼皮外豁然亮开的天光了。 不过他继续闭着眼睛, 就这这个姿势站着。很快拿开的那只手又伸了回来, 拿了个东西抵在他的唇边。 他没有犹豫, 张嘴吃了进去。 是蜜饯, 和柜台里面的青瓷罐子里一样,那坛钟姚说是给他买的实际基本上都是自己吃完的蜜饯。 “诶,你怎么都没确定是什么就张嘴吃啊,不怕是毒药啊?” 眼前的手放开,闫清睁开眼,噘着蜜饯转头看去。他本不太喜欢吃甜,准确来说,酸甜苦辣咸于他而言都没什么特别的喜欢,也没什么特别的讨厌,吃饭,不过是因为人活着要吃饭罢了。 不过钟姚爱吃零嘴,也爱拉上他一起,渐渐的他倒是能品出各中滋味了。 他笑道:“小姐又不可能喂我吃毒药。” “你都没看就知道是我了?”钟姚也往自己嘴里塞了颗蜜饯。 闫清语气笃定:“知道啊,我能感觉出你的气息。” “啊?气息?”钟姚愣了下,跟着似想到什么,又举起双手袖子左右闻了闻,“我就昨晚偷了个懒没洗澡,不至于味儿这么大吧……” 闫清:“……” 抬手间,闫清注意到钟姚袖子上的脏污,她今天穿的浅色衣裳,淡褐色的水渍便显得比较明显。 闫清捻起她的衣袖:“这是怎么回事?” 钟姚把手腕转过去看了看:“哎,商会的老主簿年纪大了手抖,倒个茶不小心溅我袖子上了。” 这分明是用手挡在面前,喷洒而致的茶渍。 闫清看了她一眼,问:“商会的事如何了?” “自然是搞定了。”钟姚笑嘻嘻的又摸了颗蜜饯出来放嘴里,“已经写了申请的帖子了,等那些大商号通过后商会就会派人来我们铺子上做实际的考察和查看账目,没问题就可以入会了。” “还顺利吗?没打麻烦?” “我出马当然顺利了。”钟姚一脸泰然道,“再说那商会的主簿多好的人啊,这种小事情给他说说便同意了。” 呵,能让人喷茶的“小事情”。 也不知道这个“说说”是怎么“说说”的,不过以他对钟姚厚脸皮的了解来说,莫名就有点同情这位一把年纪心神还饱受摧残的主簿。 钟姚不知他心思,此时日头偏西,只觉蜜饯也填不了饿,直拉着闫清往铺子里走:“走了走了,饭做好了吧?和那老头辩——咳,说了一早上,都快饿死了。” 闫清边走边拉了下她袖子:“冯吴氏来了,在里面和袁嫂子说话呢,说是有事等你回来商量。” “嗯?找我商量什么?” “不知道。”闫清道,“跟她来的还有个年轻公子,看样子大概是为这个公子而来。” 钟姚不自觉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闫清在说后面这句话时语气有点说不出的怪异,在那平和的嗓音下莫名觉得有一丝不悦。 那异样太微弱,钟姚还没分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便已经跨进了铺子。 冯吴氏本侧头和袁嫂子说着什么,见钟姚走进来立刻起身笑着打招呼,坐她身侧的年轻人见状也站起身对钟姚礼貌的笑了笑。 钟姚和冯吴氏问了好,又顺着她旁边看过去,那年轻公子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的白净斯文,穿着一身朱子深衣明显是个读书人。 钟姚不明就里,还未坐下又被冯吴氏拉倒一边细说。 “钟姚,嫂子今天来是有个事儿想和你商量商量。” “嫂子你说。” 冯吴氏迟疑问:“你们这里还缺人吗?” “嗯?”钟姚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这么问。 冯吴氏静了两息,索性直言:“嗐,就那边那个,是我侄子,叫宋泽,家里是奉远县的,今年开始来沛城读书,就是这儿后面那所学堂,现在住我家里让我照看着。” “他家吧比我家好点,但供个孩子读书也不容易,吃穿用度都得用钱,就想说看能不能给他找点事做,至少把他自己吃的用的给挣回来。我那摊子生意你知道的,根本用不上第三个人,所以就想说来问问你这边。” 钟姚又转头看了看宋泽,年纪看起来应该比陈子阳大一点,陈子阳这年纪已经下场科考了,于是没忍住轻声问:“没参加秋闱吗?” 冯吴氏脸上出现一丝尴尬,微赧道:“参加了,没中。” 想了想,又竭力的解释:“乡县没有什么好的学堂好的先生,所以这儿才要来沛城读书。” 钟姚没有表现出半分取笑或轻蔑,毕竟自己是个学渣,哪儿有资格嘲笑别人成绩不好?只话头一转,又问:“他既要读书,又如何有时间来做事儿?” -- 第123页 “这个你不用担心,”冯吴氏说,“学堂的课他已经学完了,如今是拜了先生,只需每日下午去让先生指导一二便成。” 钟姚点点头:“那他会做什么?” “什么都行,”冯吴氏颇为殷切,“打扫、跑堂、洗碗、算账都可以。” “跑堂洗碗……”钟姚又回头看了眼,见宋泽规规矩矩的坐着,一手半握放在桌上,那手看起来并不像能做粗活的样子,想来也应该是让家里给保护的挺好。 “算账……”钟姚凝思沉吟,如今沈氏开始分担袁嫂子厨房的活儿,而有沈莲在外帮忙跑堂,她自己也轻松了下来,如果有人也能给她的小娘子分担点事儿,那倒是也不错。 钟姚问:“袁嫂子怎么说?” “她说全看你的意思。” 意料之中的回答,有她在袁嫂子一般就不愿动脑子。 她思索片刻:“可以让他来帮着闫清收钱算账,不过不会有太多工钱,你也知道我们铺子不招人人手也是够的。” “不妨事不妨事,”冯吴氏立马道,“能管他两顿饭便成,若是做的不错,你看着给点就行。” 铺子倒是不差这点饭菜,钟姚同意:“行吧,那就让他明天来吧。” 冯吴氏欣喜的道了好几声谢,转身时又想到什么,回身小声对钟姚说:“我这个侄儿是个不错的孩子,知书达理也体贴人,你们多相处相处就会发现他挺好的。” 钟姚:……? 钟姚觉得她这话说的有点耐人寻味,但还没品出那味儿,冯吴氏已经带着宋泽离开了。旁边闫清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招呼她吃饭,她早就饿了,见终于能吃饭了也就把刚才那股异样的感觉抛之脑后了。 第二天一早宋泽果然按时而至,甚至比钟姚二人到的更早。 钟姚和闫清到时他已将桌凳都擦了一遍,见两人踏进铺子,立马去厨房将袁嫂子算着时间做好的豆腐脑端出来。 “听袁嫂子说一会儿忙起来没时间吃东西,你们趁现在先吃,别的我来收拾。” 通常这时候都是钟姚和最后一丝困意打拉锯战的时候,往常也是一进门袁嫂子便会让她们先吃饭,所以也没觉得有异,半睁着眼坐下:“哦,谢谢。” 闫清则是抬眼看了宋泽一眼,低声道谢。 吃了两口,钟姚差不多清醒了,这才想起:”对了,你吃了吗?“ 宋泽正在擦柜台,闻言温和谦逊的笑了笑:“我吃过了。” “哦。”钟姚埋头继续吃。 活儿都让宋泽做了,沈莲便有点无所事事,默默梭到钟姚旁边趴着看了宋泽一会儿,然后伸手挡在嘴边小声说:“钟姚姐,这个新来的宋公子人可真好。” “嗯?”钟姚从碗里抬头看了她一眼,“人家来这儿做事统共还不到一个时辰你就看出人好了?你这看见帅气公子就犯花痴的毛病得改改。” “才不是呢!”沈莲蓦然起身,满脸通红,喝了一声见宋泽茫然看过来,又立马趴回去小声说,“我是说宋公子好勤快啊,一来就帮我们做事,让我们先吃饭他一个人忙活,并且一点架子都没有,说话温温和和的。” 钟姚酸酸的冷哼:“他一个打工的能有什么架子,温温和和就能得你一句人真好,我这老板也从来没架子啊,怎么都没见你说过一句人好……” 沈莲闻言不可置信:“我没说过吗?我明明就说过一定是你不记得了。” “没有。” “说过的,肯定说过。” “没有。” “好吧好吧,那钟姚姐你人也真好。” “……”这施舍一般的夸奖是怎么回事。 “再说了,”沈莲解释,“我说的没架子和你的没架子不是同一个意思。那宋公子可是读书人呢,以后要考功名当官的,可他对我们说话客客气气的一点都没有其他读书人的傲气。” 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钟姚是想不明白读个书有什么可傲气的,更搞不懂沈莲那种崇拜从何而来,再说了,读了书考功名就一定能考上吗?这宋泽不和自己一样是个落榜生吗? “读书又不是修仙,至于你说的那么高贵吗?难道读书人都不用吃饭拉屎了?” “哎哟,钟姚姐你真是的!”沈莲被她的粗俗震惊了,不想再于她多说,起身转去厨房。 闫清看着面前的豆腐脑,沉默片刻也将勺子放下没了胃口。 唯钟姚毫不受影响。 闷头吃了会她又想起一事抬头:“读书人都高傲吗?那袁锦读了书会不会也变得目中无人?” 继续吃了口豆腐脑,很快又轻松起来,想到了要如何爱的教育:“没关系,他敢变高傲我就揍他好了,多揍几次就好了。” “阿嚏——” 门外袁锦正要去学堂,一个大大的喷嚏声传来。 第56章 微妙 二人吃过东西后, 铺子很快就人声鼎沸起来。 宋泽照钟姚的安排去柜台帮忙,不过他可能没料到袁记小吃的生意这么好,朝食时间涌入的火热人潮让他一时有点愣怔, 不知如何上手, 便只得在一边观望学习。 闫清对他的态度颇为冷淡, 当他不存在似的,自顾自的点餐收钱往后厨写单子, 宋泽脾气挺好,也不恼,始终微笑的站旁边看着,时不时的还给闫清递点东西。 -- 第124页 待到空闲时闫清准备照着单子记账, 宋泽却伸手轻轻压在账本一角。 闫清抬眼看去, 宋泽含笑着说:“闫姑娘劳累了一早, 现在便坐着休息会儿吧。后面的活儿交给我来吧,钟姑娘叫我来帮忙, 我总不好一直在一边看着。” 宋泽说话时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一样, 总带着绵绵笑意, 甚至还体贴的为闫清搬来了凳子。 谦和温润,彬彬有礼, 找不到一丝能挑剔的地方。 闫清自然没拒绝的理由,将账本和笔墨推到他面前,转身坐下为自己倒了杯热茶。 宋泽翻开账本微愣了下, 看过几页转头笑道:“闫姑娘可真是蕙质兰心,淑质英才, 这一手字俊逸非凡, 账目写的细致清明, 小生在姑娘面前可真是相形见绌了。” 闫清不以为意, 也端着淡笑不冷不热的说:“宋公子说笑了,闫清一介女流如何能与广读博才的读书人相比?不过也就只会写几个字算下账罢了。” “闫姑娘过谦了。”宋泽将他侧脸打量一遍,笑着摇摇头,转回去继续记账。 两人礼貌性的互吹之后便没什么话可说了,气氛一时有点安静。 恰逢钟姚嘴馋过来薅蜜饯,见宋泽埋头写账本,闫清坐一边悠闲喝茶。 嗯,她的小娘子终于不用那么辛苦了,钟姚对此甚是满意。 顺口问了句:“如何?做的适应吗?” 宋泽抬头莞尔:“还好,闫姑娘心细,账目做的明了,我只需顺着她的模式记下便可。” 钟姚听到有人夸闫清是本能的就想嘚瑟两句,但话到嘴边又想起沈莲说这些读书人心气高,怕是听不得有人在他们面前说别的人有文化的。 便只随口回道:“那就好,有什么问题便问闫清吧。” 说完又去摸了几颗蜜饯,递给闫清一颗,转头见宋泽盯着自己,准确说是盯着自己手里的蜜饯。 别人眼神都如此殷切了,总不好当做没看到,于是摊开手心伸过去:“你要吃吗?” “谢谢。”宋泽弯了下眼,轻轻在她掌心拿起一颗蜜饯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才问:“你也喜欢吃蜜饯吗?” 说不上为什么,这个“也”让闫清感觉不太舒服,抬眼看了宋泽一眼,只见宋泽的眼睛亮如清月,直直的看着钟姚。 闫清莫名不太舒服的慢慢蹙起眉。 钟姚没感觉出气氛的微妙,只随意摆摆手:“还好,我饿了就嘴馋,什么零嘴都爱吃。” 宋泽点点头,见钟姚要走,又叫住她,真诚道:“钟姑娘既然好心收留我,我便想能多分担一点。闫姑娘不宜太过操劳,我才来也不方便过手钱财,不若以后就由闫姑娘来专门负责收钱,写单子记账还有每月收支算账这些事都由我来做吧?我算好了再给闫姑娘复核一遍便是。” “那自然是挺好的。”反正都是花工钱养的人,别人都自己积极的找事做了,钟姚哪儿有拒绝的道理。 “小生还有个不情之请。”宋泽继续说,“可否让我看看以往的账本,以便我从中归纳每月都哪些固定支出,不用总是去麻烦闫姑娘了。” 顿了下他又说:“当然我知道账本一向是每个铺子不随意示人的,如果不方便,那便算了。” 他始终态度礼貌谦和,不会让人感觉唐突冒犯。 钟姚笑道:“我们守法公民,又不偷税漏税的,也没什么不方便看的。闫清,你把往月账本拿给宋公子看看。” 闫清起身上去二楼,少顷后又报了几册账本下来,放在宋泽面前。 “谢谢。” 宋泽冲他一笑,然后低头开始认真的看账本。 钟姚逮着空把闫清拉一边儿的躲闲吃零嘴,见宋泽一页一页认真翻过账本,钟姚不免感叹:“这宋泽人还真不错,挺勤快的还知礼识趣,有他帮忙你以后也能清闲很多了。” 闫清幽幽的看过去,没表什么态,眼底深处慢慢汇聚一丝阴霾。 翌日一早。钟姚和闫清一进门便见宋泽殷切的笑容。 宋泽将袁嫂子准备的朝食端出来,在二人面前一人放了一碗,亲自将勺子递给钟姚,笑得温润:“钟姑娘趁热吃,当心烫。” 钟瑶欲言又止,最终没忍住。:“别姑娘姑娘的,听着太别扭了。大家以后在一起做事儿也算朋友,就叫我们名字吧。” “好,钟姚。”宋哲笑着应下。 对面闫清敛眸低头吃饭,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下一片阴影,看不清神色,没人注意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卷曲了一下。 钟姚刚要准备吃东西,一个油纸包被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嗯?”钟姚不解看去。 “昨日瞧着你喜欢吃蜜饯,尤其喜欢吃酸甜味的话梅,”宋泽站在钟姚身边,背着手微弯了点腰,笑得春风和睦,莫名感觉有点专注:“这是在我姑姑家附近的铺子买的,他家的话梅特别好吃,就想带点给你尝尝。” 钟姚迟钝的神经动了一下,感觉他这个姿势有点微妙,往后稍微退了下:“啊……这个,那谢谢啊。” “你尝尝看。”宋泽目光微灼。 钟姚被他期盼的目光盯着,感觉现在不尝一口他不会罢休,只得打开油纸包捏了一块话梅放进嘴里:“嗯,的确是很好吃。” 其实被人这么盯着哪儿还有心力去品嘴里什么味儿。 -- 第125页 宋泽却笑得眉眼弯弯:“你喜欢便好,那铺子还有许多别的糕点,改日我也带来给你尝尝。” “啊……不用……” 钟姚话还没说完宋泽已心情颇佳的转身走开。 一阵尴尬的沉默萦绕在钟姚和闫清之间,她看了闫清一眼,难得那么一丝敏锐的感觉到闫清似乎心情不太好,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 半晌之后钟姚干笑一声,将蜜饯往闫清面前推了推:“……你尝尝?味道还不错……” 闫清目色沉沉的望着油纸包,钟姚莫名觉得他的眼神似要将油纸包灼个洞,片刻后闫清非常傲娇的把头一偏: “不吃。” 之后整个早上闫清都神色淡漠,钟姚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去问他吧,他又总是淡笑的说自己没事儿,可那笑容又分明感觉没几分入眼。 钟姚这人虽然自己是个妞,却向来没有妞的细腻心思,这种复杂的情绪对她而言向来是个超纲题,所有想不明白的行为,最终她都只能归纳为每个月的那几天来了。 忙忙碌碌到午时三刻,食客餍足而去,还剩三两人不赶时间的慢慢吃着闲聊。 沈莲将前面摊子上的残羹冷碗一股脑收拾了放在后院井边时,钟姚也正好端着盆热腾腾的萝卜排骨汤出来。 将汤放在圆桌中间,一桌丰盛的午食饭菜便也齐活了。 袁记的饭食向来丰盛,钟姚从不会在吃的方面吝啬,每顿都是有肉有菜荤素搭配。 她教了袁嫂子许多现代菜色的做法,袁嫂子在做吃的方面相当有天赋,尽管钟姚是个纯理论派,实践水平几乎为零,袁嫂子也几乎能做出和她前世舅舅家的小餐馆差不多的味道。 对钟姚而言在铺子上吃饭可比回钟府吃饭愉快多了,所以吃饭总是她最积极。 他们吃饭不在铺子大堂的四方桌,而是在靠里面的一张稍大点的圆桌上。圆桌是沈氏母女来了之后钟姚淘回来的,因为她说四方桌坐不下,一家人吃饭就要坐一起才热闹。 这句一家人让沈氏母女感动的就差没说要为袁记死而后已了。 她率先坐下给大家一人先盛了一碗排骨汤,然后招呼大家来吃饭:“手上的活儿都放一放,先来吃饭了,今儿个嫂子一早就炖的排骨汤,可香了。” 几人都去后院净了才手过来,宋泽走在最前面,到桌边闻着味儿,笑道:“好香啊。” “那是,嫂子的手艺自然没得说,都饿了吧,快坐下吃。” 宋泽闻言顺势便在钟姚旁边坐下,紧随其后的闫清却愣了下,慢慢拧了眉。 往日都是他坐在这个位置的。 钟姚大大咧咧,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转身发现闫清站她身后发愣。 “傻站着干嘛,快过来坐啊。” 顺手将他拉倒自己另一边坐下。 沈氏母女随后在对面落了坐,跟着袁锦也蹦蹦跳跳的找了个位置坐下,随后袁嫂子才进来。 袁嫂子走到桌前顿了下,不由往钟姚那方多看了两眼。 虽然平时大家都很随性,坐位都是随意坐的,但是也往往都有习惯的位置。钟姚喜欢坐在对门的位置,这样有客人进来她能第一时间看到过去招呼,闫清一般坐在她的右手边,而她左手边因着离厨房最近都是袁嫂子坐的,袁锦便挨着坐她旁边。 今天她常坐的位置却是被闫清坐了,而闫清的位置上赫然坐着宋泽。 袁嫂子没说什么,只若有所思的在袁锦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人到齐了筷子便也动了起来,钟姚向来不是个能静的住的人,她不喜欢在钟府吃饭其二的原因便是饭桌上要么死气沉沉要么冷嘲热讽,这种环境简直就是食不知味。 袁记的饭桌上热闹许多,总是箸碗轻响,笑语连珠的,她们的话题大多没什么固定的主题,天南地北,海说神聊,从今年赋税几何到昨日对面摊子的女人被街口的大黑狗追了两条街,想到什么说什么。 本还担忧宋泽这种读书人会比较讲究“食不言”,出于意料的是这人谈吐温雅,风趣幽默,非但听的津津有味,还能时不时的接一句逗趣的话,逗得众人笑声连连,很快便和大家打成一片。 饭到尾声,钟姚放下筷子还想再喝碗汤,便拿了勺子准备舀汤。 “钟姚,这汤凉了。”宋泽却伸手按住勺子,起身在钟姚未反应过来时将碗轻轻从她手中拿过,“刚袁嫂子说炉子上还煨着热汤,我去帮你盛。” “……” “……” 宋泽完全没发现周围的凝固气氛,偏头看到闫清碗中的饭也吃完了,笑着问:“闫姑娘要喝汤吗?我也帮你盛一碗。” 闫清慢慢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泽谦和含笑,耐心等着。 半晌后,闫清才开口:“不用了,谢谢。” 宋泽点点头,转身去了厨房,留下一桌微妙的沉默。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了钟姚身上。 刚才宋泽那句“钟姚”和“闫姑娘”,其中的远近疏离再明显不过,心中都有点惊讶不过两日时间,二人竟然如此熟稔了? 袁嫂子看看钟姚,又往厨房方向看了看,似明白了什么,稍一琢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就连沈莲也是一脸暧昧的看着钟姚。 钟姚就算再迟钝,此时也有点回过味来了,她面上尴尬无措的笑了笑,内心其实也是一片懵逼的状态,虽然理不清什么头绪,但是宋泽的这种明显的亲昵让她很不适应。 -- 第126页 尤其此时还顿觉右手边的温度骤降至冰天雪地,冻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虽然想不明白小娘子这股怨气从何而来,但她现在就很后悔,非常后悔。 没事乱喝什么汤! 之后几天,宋泽果然如他所言每日都带各种零嘴甜点来,也不多言什么,只说是买给大家一起吃的,却独独总交到钟姚手上,让钟姚想婉拒都找不到理由。 他依旧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也细致体贴,却又让人明显的能看出他对钟姚始终会多出来那么一分的与众不同。 那一分与众不同恰到好处,不会觉得唐突,却也无法忽视,雨润无声一般若即若离,欲语还休。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呵,情敌这种生物,是清蒸好,还是红烧好? ----------- 感谢在2021-06-18 20:28:49~2021-06-21 03:1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达咩达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伤痕 岁节一过, 春意便肉眼可见的席卷大地,万木竞秀,绿柳含烟。 后院那两盆兰草在冬寒中瑟缩了一整季, 居然顽强的挺了过来, 无声无息的冒了许多新叶。 钟姚终于良心发现, 决定给后院的花草修剪修剪枯枝败叶。 ——虽然闫清始终觉得她此举会减少这些花草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那一点生命力。 院子里一盆文竹在无人打理的冬季里长的比较凌乱嚣张,钟姚拿着剪子蹲着左右比划了好半天也没想好如何修剪。 纠结了一会儿, 终于选了个角度准备齐根剪断。 “你这样剪它会死的。”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 钟姚转身看去,宋泽一身青衫白恰,负手含笑站在身后。 随后他走到钟姚身边提了下衣摆一起蹲下,看了看文竹, 笑道:“怎么长成了这样?没修剪过吗?” 钟姚难得有点汗颜:“这是前铺主留下的, 我们也不太会打理这些矜贵花草, 再说平时忙起来就忘了。” 宋泽轻笑一声,伸出手:“不介意的话, 我帮你修剪吧?” “当然不介意。”钟姚愉快的把剪子放在他掌心。 宋泽将文竹整体看了看, 先将所有新冒出来的长芽捋出来, 在冠顶高度的位置一一剪断,然后又将外面一圈东倒西歪的老枝选出来, 在中间位置剪断。 “文竹不宜齐根修剪,而应在其三分一段处剪下,这样新长出的叶幅便在此处顺层散开。” 钟姚似懂非懂, 只默默看他将剪下的枝条放在一边。 宋泽剪完,又在旁边花台里找了两颗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放在文竹的盆里, 下端浅浅埋进土里。 然后将花盆往钟姚面前推了推:“如此造型, 白石为山, 秀竹若云, 此景意为‘松山重云’之姿。” 钟姚从出生以来就不存在艺术细胞这种玩意儿,撑着下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松山在哪儿,重云在哪儿,只得干巴巴的夸奖:“很漂亮,的确是比我剪的好看多了,读书人果然是不一样,境界高深。” 得到钟姚的夸奖似乎让宋泽很开心,他歪了下头笑盈盈的问:“还有什么要修剪的吗?” 钟姚也不和他客气,指了指兰草:“这两盆,我还以为冬天冻死了呢,没想到活过来了。” “好。”宋泽柔声应道,起身去兰草旁边蹲着仔细修剪。 钟姚脚蹲麻了,站起身微弯腰在一旁看着,微风从樱桃树梢划过,冬天留下的最后一片枯叶悠悠飘下,轻轻落在钟姚发间而无所觉。 宋泽一边修剪一边对钟姚讲解如何养护兰草,钟姚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不妨碍她面上一脸懂了的深沉。 晨烟春晓,气氛一时恬静而美好。 沈莲从厨房出来便被这莫名暧昧的画面晃了下,不自觉多看了两眼,然后目不斜视的快步走过,拐进前厅门廊,又立马转身扒在门框上探个头偷看。 钟姚二人并未发现她,待宋泽修剪完,将剪下的残枝枯叶全部收起来扔进一旁的渣斗,然后转身将剪子还给钟姚。 “谢谢啦。”钟姚接过,发现不知为什么,宋泽往她头上看了好几眼,似乎忍着笑的样子。 她头上有什么吗? 钟姚抬手正要去摸,宋泽却先往前一步,然后抬手在她头上轻轻拿下一片枯叶。 宋泽比钟姚高出许多,这一靠近,钟姚的鼻尖几乎碰到宋泽的前襟,淡淡的檀香味儿飘进鼻翼。 钟姚很少与男生靠这么近,顿时全身紧绷,不自觉退了一步。 她一退宋泽似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不太合适,立马退了一小半步,将掌心的枯叶摊在钟姚面前:“不好意思,冒犯了。” “啊……没什么,谢谢啊。”钟姚不自在的又摸了摸头发。 宋泽眉目如春雨,定定地看了钟姚两息,随即展颜笑了。 只听他轻轻的说:“可惜了是片落叶,若是朵春花,我便想亲手带在你的发间。” 钟姚:“……” 这话直白的就算钟姚神经粗如石柱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暧昧,她向来直爽,第一次面对这种细语低叙,顿时有点尴尬,不知如何接话,脸上不自觉染了点绯热。 这话语飘入远处沈莲的耳中,她满眼星芒的捧住脸。 -- 第127页 正兴奋着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走来,她立马转身还未等人走近便将人匆匆拉走。 闫清:?? “你做甚?”闫清举着右手,手指上沾着墨水,应是写字时不小心染上了,“我要去净手。” 沈莲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小声点:“你等等,等一会儿再去。” “为什么?”闫清蹙眉。 沈莲掩着嘴别有深意的笑了下,然后左右看了看,才一手拢着嘴神神秘秘的小声说:“钟姚姐和宋公子两人在后院呢,别去打扰他们。” 闫清心中一凛,沉声问:“在后院做什么?” “嗐,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沈莲没发现他的异状,又双手捧着脸自顾自的感叹,“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宋公子喜欢钟姚姐啊,难怪他叫我们姑娘却叫钟姚姐名字……钟姚姐人这么好,宋公子也英俊有文采,说起来他们两人也挺般配啊……” 闫清再没心情听她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后院走。 沈莲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哎——不是叫你等会儿再去嘛?那边宋公子正在和钟姚姐说话呢。” 闫清冷冷的转头,眼底寒刃犹如实质射出。 “放、手。” 沈莲嘴角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立马松了手。 闫清再懒得多看她一眼,转身往后院大步走去,人还没到便先喊了声: “钟姚!” 钟姚正尴尬的不知所措,被闫清的叫声震了下,讷讷转头:“怎,怎么了?” 宋泽也抬眼往那边看过去,见闫清脸色不好,挑了下眉。 闫清快步走到两人中间,左右看了看,蓦地转身温柔的对钟姚说:“小姐,账目上有点问题需要你过来看一看。” “啊?这个你看就好了啊,我又看不明白……” 闫清深吸口气,转身挡住宋泽的视线,至上而下的看着钟姚,咬着牙柔声说:“你是这铺子的老板,这铺子的账目有问题你真的不用去看、看、吗?” 他嘴上勾着笑容,眼神分明在说:你敢说不试试看。 “啊……对,应该去看看……”钟姚顿时有点气弱。 她内心有点酸苦,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小娘子似乎总是莫名就心情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每个月的那几天还没结束。 能怎么办?自己家的小娘子,也只能迁就着呗。 不过,唔——小娘子闹起小脾气来越来越有气势了是怎么回事? 闫清不再多说,拉着钟姚的手便往外走,钟姚老实跟在后面,仓促间只回头向宋泽点了下头示意。 宋泽站在原地,始终含着笑,也朝她点点头。 钟姚被拉着走,隐约觉得手上有点黏糊,低头看去,发现被闫清抓着的手上满是墨汁,她张了下嘴想说先去洗个手,但又想着宋泽还在后院,不想再延续刚才的尴尬场面了,又闭了嘴。 算了,一会儿再去洗吧。 闫清拉着钟姚,路过拐角处,他顺势回头望了一眼,宋泽还站在原处看着这边,交错而过的瞬息间两人视线对上,闫清微皱了眉,只见宋泽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 入春之后,天气见着天便温暖起来,这两日更是艳阳高照气候宜人,人们纷纷换下了厚棉外衣,穿上了薄衫。 闫清这天也换上了前几日钟姚拉着他去精挑细选的一套莲青色罗花绡纱裙。 他个子瘦高,虽是一副柔弱相貌,但站立走动时却总是背脊笔直挺秀,青色的衣服衬的他翠盈如春竹一般,娇俏中无形又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韧劲儿,这种矛盾的美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钟姚这种学渣说不出什么好词儿,只捧着脸痴迷状,心中大笑三声:这就是我的娃娃!惊艳绝伦的娃娃!还有谁?? 闫清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内心又在想什么,一想到自己和成衣店里那个呆蠢样的木头人偶娃娃是同样身份就觉得牙疼,想咬死钟姚。 闫清对于自己被当做娃娃这件事怨念颇深,但又敢怒不敢言,故而直到站在柜台后收钱,脑袋里面都还在浮现那个蠢娃娃对自己傻笑的画面。 “闫姑娘今日真是芙蓉出水,耀如春华呢。” 一道温润嗓音拉回他的思绪,循声看去,只见宋泽笑吟吟的低头写账本。 刚才那句话说的本是唐突,但见他态度疏离知礼,站的也和闫清保持一个男女有别的距离,丝毫没有半分冒犯之意,仿佛只是单纯的夸赞一句。 这几日二人说话很少,闫清摸不准他想说什么,只不冷不热的答了句:“谢谢。” 宋泽笔尖停了下,他又转头笑道:“你很适合穿青色的衣服,与你气质很配,清如翠莲,灼而不妖。” 闫清这次已经难得搭理他了,只觉得手臂上鸡皮疙瘩直冒,淡淡的回了句:“哦。” 柜台上点餐的小纸片快没了,他伸手在身旁的壁柜上又拿了些裁好的出来。 转身回来时却发现宋泽看了自己好几眼,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过了半晌,宋泽指了指他的右手,小心问道:“你手上的伤是……?” 闫清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往日天冷时都穿的窄袖衣裳,抬手之间不会显露,今日的衣服是轻衫大袖,定是刚才举手拿东西时袖子滑下,手腕和手臂上还未完全消退的抓伤让他看到了。 -- 第128页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摊开,掌心被毛笔戳的伤口早已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浅浅的伤痕,包括手腕上的抓痕其实也好的七七八八,若不是宋泽问起,他自己早已完全没感觉了。 宋泽见他掌心的疤痕微微皱了眉,那伤虽然已经好了,却不难看出当初定是血肉模糊。 “这是……谁伤的你?” 闫清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自己发疯伤的,揍钟姚她妹时伤的,这两个缘由都说不出口。 恰时两声钟姚的轻笑声传来,闫清下意识看过去,见她手搭在沈莲肩上,两人靠在门口对着大道方向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什么,时不时的掩嘴轻笑两声。 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定是路上又有好看的少年郎路过,这二人又在发花痴呢。 闫清无语的蹙眉。 宋泽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又看回来,却像是误会了他的表情,试探的小声问:“是……钟姚伤的你?你家小姐打的?” 闫清茫然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鬼? 正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话到嘴边又顿住。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想知道,若钟姚是个背地里会恶意虐仆,表里不一的人,那这位在所有人口中都品行端正,怀瑾握瑜的谦谦君子,又会如何?还会如此殷切的对待钟姚吗? 想到此,他瞬息间酝酿好情绪,戚戚然的收回目光,耷下眉嘴唇微抿的垂下头,没承认也没否认,抬左手轻抚着伤痕处,仔细看,右手还轻微的颤抖着,似扔能感受到当初的疼痛。 只听他苦笑了下,故作坚强的低声说:“没事的,小伤罢了,我……我习惯了。” 宋泽一听了然于胸,眉头也皱了起来,转头深深的看了钟姚两眼。 闫清以为经过此事,这位眼中不容微瑕的宋公子待钟姚至少会和以前有些许不同,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之后宋泽对钟姚的态度并未有半分不同。 依旧每日带零嘴给钟姚,也依旧彬彬有礼的展示对钟姚的那一分与众不同的亲昵。 前两日关心他的伤好似只是随口问问,问过便忘了。 - 商会那边提交了申请之后便如石沉大海,一直没有答复,钟姚等不及,这日便决定再去商会问问。 过了雨水的节气,气候也渐渐润泽起来,这两日夜间都会下点微雨,天亮便停了。 钟姚出门时天空还有点熹微的太阳,可半个多时辰后,天色却昏暗下来,开始飘起了小雨。 铺子送完客人雨还未歇,闫清站门边看了看,估摸着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转身欲进屋拿伞去接钟姚。 谁知宋泽却先他一步拿了伞出来。 他撑开伞走出门回头对闫清和袁嫂子说:“钟姚出门时没带伞,我算着她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去接她。” 袁嫂子掩着嘴直笑:“快去吧快去吧。” 闫清看着雨幕中快步走远的身影,眼中晦暗如海。 雨势慢慢越来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暗沉,铺子里的光线都压了下来,袁嫂子甚至去点了两盏灯。 这个天气来看,估计许多客人也不想冒雨出来吃东西了。还不到做午食的时间,袁锦也还没从学堂回来,袁嫂子和沈氏母女百无聊赖,也不知从哪儿摸了两把瓜子花生,坐在门前的桌子上就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闲聊起来。 “宋公子去接钟姚姐怎么还没回来?” “雨太大了,估计得先找地方避避吧?”袁嫂子懒散的一手撑在桌上支着头,一手拿着瓜子在嗑。 沈氏看着外面烟雨雾色,斟酌再三,犹犹豫豫的问:“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宋公子对钟姚是不是有点……有点心悦之情呢……?” 袁嫂子和沈莲同时怪异的转头看着她。 片刻后沈莲才说:“娘,你是不是太迟钝了点……宋公子心悦钟姚姐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我以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呢。” “切!”沈氏敲了下她的头,“你在讽刺你娘瞎吗?” 沈莲嗷一声捂着头笑。 袁嫂子欣慰的舒口气,笑言:“这应该便是缘分吧。钟姚那丫头性子这么好,但就是有点大大咧咧,我总担心没有识趣的儿郎来发现她的好,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宋公子或许便是她的命定之人呢。” “可不是嘛。”沈莲一脸羡慕向往的表情,“宋公子才来咱们这儿几天时间啊?一来就相中了钟姚姐,这就是话本里说的一见钟情吧?” 闫清本默默在柜台后看书,思绪杂乱,心里想着钟姚和那宋泽到底在做什么,为何还不回来?听见沈莲的话,翻页的手顿住。 这句话在脑袋里饶了两圈,突然他心念一动,那股一直让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的怪异感豁然明朗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1 03:13:53~2021-06-23 14:4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182352 120瓶;达咩达咩 3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上元节 这几日他让这突然出现的宋泽搅乱了心神, 整日心烦意乱,倒是忽略了一个他早该注意到的问题。 这宋泽从来到这里到今日统共也不过才几天时间,短短几天, 就真的能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倾心至此吗? -- 第129页 他是不会相信沈莲所说的什么一见钟情的, 说句对不起钟姚的话, 这几个月钟姚虽然的确是瘦了一些,脸上的斑也少了许多, 但还不至于能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 仔细回想来,这宋泽从一来这里便开始毫无缘由的对钟姚百般示好,根本就是冲着钟姚来的。 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在他来的第二日自己已传信让席泉去调查过了,这人的确是冯吴氏的侄子, 应该没有其他的什么身份, 那么一个普通的学子如此迫切的接近钟姚, 有什么企图呢? 正思索中,听袁嫂子带笑的声音:“哟, 回来了。” 闫清合上书, 起身过去门边等着。 只见涛涛雨幕中, 一柄落梅卧雪的油纸伞从朦胧烟色中渐渐出现,伞下两人并肩而行, 撑伞之人将伞微斜,为另一人挡住所有落雨,却任由自己一边肩膀暴露在雨幕中。 远远看去二人亲密无间, 似乎在这万丈银绦中隔绝出了一方缱绻的小天地。 “真是般配啊。” 袁嫂子小声的感叹了一句。 闫清将手掩进袖子中慢慢握紧。 待二人走近,快步进了铺子, 宋泽将伞放下, 袁嫂子突然小声惊呼一声: “哎哟, 钟姚这是怎么了?怎么撑着伞还全身湿透了?” 她连忙将钟姚往屋里拉, 让钟姚离风口子远一点。 宋泽将伞收起来靠在门边,抢在钟姚前回答:“我是在还没到商会的地方接到她的,她呀,竟然想冒着雨跑回来,幸亏半路碰到我了。” 袁嫂子闻言责怪的轻拍了钟姚一下:“你真是的,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见这么大雨你就不会在商会等一等吗?” 钟姚头发全在滴水,恰时闫清给她递了张毛巾,她拧了把头发接过毛巾边擦边笑着解释:“我见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商会那边大叔他们也没多的伞,就只有先跑回来了,我也没想到会有人来接我啊。” “瞧你说的。”袁嫂子故意往宋泽那边看一眼,“人家宋公子一见下雨了就马上急着出去接你了。” 钟姚笑了笑,对宋泽道:“谢谢你了啊。” “和我不用太客气。”宋泽温声道。 “别站着说话了吧。”闫清突然道,“春雨寒凉,小姐之前在铺子里放过两套衣服,快上去换换吧。” “诶,对对对,快去换衣服。”袁嫂子立马拉着钟姚往二楼走,“小莲,你去厨房打一盆热水来。” 走到楼梯口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指了指宋泽的肩膀:“宋公子也淋了雨,铺子上没有能换的衣服,厨房灶台里还有火比外面热和,你去厨房你烘烘吧,别着凉了。” “好。” 门口喧闹一番很快又安静下来,剩闫清一人留在原地。 门外清雨如注,凉风丝丝缕缕的灌进来,吹得桌上油灯明暗晦涩,闫清垂眸看着被宋泽随手靠在门边的油纸伞,伞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伞面上的雨水浸了一大滩,已流到了他的脚下。 他弯腰将伞捡起,默默往后院而去。 到后院旁边的走廊里,他将伞撑开,轻轻放在廊脚,转身准备往回走,路过厨房门口又停住。 看着半掩的厨房门略微思索片刻,他心念一转,进屋去拿了一张毛巾又回来,轻轻推开厨房的门。 厨房内煨着火,门一开便是一股热气溢出,宋泽坐在灶台边的小木凳上,湿的一侧身子向着灶火口,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声响,转头看过去,见闫清站在门口,似乎有点意外。 闫清低垂着头,不好意思看他的样子,期期艾艾的走过去将毛巾举到宋泽面前,小心翼翼的说:“公,公子的头发也湿了,擦擦吧,别,别着凉了。” 宗泽没有立即伸手接,只坐着仰头看着闫清,似想从闫清眼中看出什么。 闫清垂着长长的睫毛,左顾右盼就是不看宋泽,似乎有点娇羞又紧张的样子,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的僵对着。 过了好一会儿,闫清手一直举着,见宋泽没反应,似有点委屈的皱眉抿了下嘴,若仔细看还能发现眼尾隐约有点点水光让他极力忍着。 他难堪的正准备收回手,宋泽却终于在他前一步将毛巾接了过去。 “谢谢闫姑娘。” 闫清似乎露出一丝欣喜,随即又努力掩饰下去,微微点个头便要转身离开。 “闫姑娘。” 闫清应声挺步,微转身看他。 宋泽看着手中的毛巾,沉吟片刻开口:“小生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明白。”他顿了下,“我感觉闫姑娘似乎不太喜欢我,不知我可否有什么地方冒犯过姑娘?” 闫清心哼道:岂止不太喜欢你,爷想废了你。 可面上却是一副讶异的神情:“宋公子为何会这样认为?没有这样的事。” “从我来到现在,闫姑娘似乎从没给我过好脸色看,特别我与钟姚在一起时你都似乎心情格外不好。”宋泽平静道,“我本以为是我什么地方得罪姑娘了,让你讨厌我,可今日你又专程来关心我,让我觉得或许是自己想错了。” 他终于抬头看着闫清,看着闫清越来越局促腼腆的表情,慢慢说:“我突然在想,或许你不是讨厌我……而是不喜欢看到我和钟姚在一起?” 闫清似被说中心事,匆匆背过身去不敢看他。 -- 第130页 “每次我与钟姚单独相处时你都会出现,上次我和钟姚在后院时,也是你匆匆进来故意将她带走,你不想我与她太亲近,为什么?” 无言的寂静笼罩整个厨房,只有门外雨声淅沥,炉火中偶尔木炭烧裂“噼啪”一声轻响。 许久之后,只听宋泽轻轻叹口气:“闫姑娘既不愿意说,那小生便冒昧斗胆问一句。” “闫姑娘,你可是对我……” 这句话不用说完,未尽之言已非常清楚。 从宋泽的角度看过去,闫清的背影显得非常单薄,“她”垂着头,似内心之事被人窥探有些不知所措,双手无意识的不停捻着衣袖,屋内橙暖的烛光和屋外青冷的天光在“她”手指上形成鲜明的交界线,更显得双手苍白羸弱。 “她”虽个子比普通女人稍微高一点,但整个人的气质却给人一种易碎感。 如此女子,怕是没有几个男人可以不为之动容吧?宋泽不禁默默在心中想。 过了许久之后,闫清动了一下,“她”似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头,慢慢转身看了宋泽一眼。 这一眼,满含深情,不需任何言语,似所有流云聚散星辰万年的情感都含在这潋滟的双眸中,说不清道不明,欲语还休。 宋泽感觉胸腔“噗通”一声,不自觉直起点身。 闫清没等他说话,很快又掩下眸,转身匆匆离去。 剩下宋泽一个人在厨房里待了很久。 - 转眼便是上元节,落英花千树,游灯映九天。 钟府这日并未设宴,钟老爷要去参加商会的晚宴。这种聚会一般也就是各大商号聚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看表演,顺道展望展望合谋合谋新的一年如何联手瓜分沛城这块肥肉。 侧夫人吹了许久的枕边风,终于如愿让钟老爷同意带着她一起去了。 老夫人近日精神不大好,每日早早便要歇息,让人不要打扰。 没有长辈操持,府里自然也冷冷静静省了过节的流程,小辈们都各自结伴出去游玩了。 钟姚和闫清这日忙完索性就没回府,午食和夕食都在铺子上吃的,等到金乌西坠夜幕微暗时,便拉着袁氏母子和沈氏母女往城南去了。 上元佳节,赏花灯是必不可少的环节。沛城大小河道都集中在城南,官府和商会操办的花灯游船主要便都在大桥河道上环行。 城南平日里就繁华,钟姚她们到时,早已热闹非凡。 五彩花灯美轮美奂,悠悠河水映着璀璨灯火,与繁星争相斗艳。河道两旁摆满了琳琅的百货小摊,每个摊两边都挂着两串灯笼,与旁边商铺中的明堂灯火呼应着绵延伸向天际,一眼望去,天上人间,满眼皆是星芒。 钟姚在现代从未见过如此盛况,如脱缰野马一般看什么都新奇兴奋,在人群中左挤右攘的乱窜,所幸她还记得紧紧抓着闫清的手,谨防把小娘子弄丢了。 不过就苦了袁嫂子和沈氏几人在后面追的辛苦。 大约逛了快一个时辰,小吃甜点吃了好几样之后,几人才终于沿着河道逛完一圈,都走的有些累了,想找地方休息下,闫清提议去码头看看,钟姚没什么主意,便依着他往那边去了。 快到码头时,闫清脚下停住,轻轻拉了钟姚一下。 “嗯?怎么了?” “你看,”闫清往前面指了下。 钟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哇……” 只见码头一大片空地的半空中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橙色灯笼,远远望去一片金海瑰丽。每一盏灯笼下都挂着一块长条形的小木牌,微风拂过,木牌相互撞击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灯笼下人头攒动,许多人都仰头举手扶着灯笼下的小木牌仔细观看,然后或沉思或小声商讨。 “这是什么?”钟姚好奇问。 “灯谜。” 闫清拉着她往前走,解释道:“猜灯谜是元宵节的习俗,这天官府会准备许多的灯谜让百姓猜,猜中了便能得到彩头。” “这么好?都有些什么彩头?” “很多,各种都有。”闫清笑道,然后拉着钟姚走到一个临时搭建的木寮前面,“这里面的都是灯谜的彩头。” “这么多?” 只见木寮中两位官爷的身后整整三面大立柜,琳琅满目的陈列着各种灯谜奖品,从吃的到用的,从穿的到喝的什么都有。此时正有不少人拿着木牌过来解谜换彩头。 钟姚看了一圈,偏头过去小声问:“我怎么觉得那些彩头都价值不一呢?下面的都挺廉价的,感觉越到上面越值钱?” “没错,因为灯谜分了四个品级。”闫清拉着她转身,指给她看,“木色的牌子是三品的,都是最简单的灯谜,数量也最多,当然彩头也都是些不甚值钱的小东西;黑色牌子是二品,比三品难一些,彩头也稍微好一点;红色牌子是一品灯谜,会难很多,能答出的人比较少。” 闫清又指了几个最少的牌子:“金色的牌子便是天品,这是最难猜的灯谜,并且它要连猜中三盏才算,每年都鲜少有人能猜出来,当然,它的彩头也是最值钱的。” 钟姚听完想了想,又拉着他回到木寮前,指着立柜最上层挂着的一个配饰问:“小哥儿,请问下那个翠色香囊是什么品级的灯谜啊?” 闫清顺着看过去,见她指的是一个锦绣团花的缂丝香囊,香囊下的翠色绳结上挂着一块镂空缠枝翡翠,翡翠上下各穿一颗白玉珠,其下垂着一束冰丝流苏。 -- 第131页 不管从香囊的工艺还是看翡翠的雕工都实属上品。 果不其然,木寮负责解灯谜的小哥回头看了眼,笑着回答:“姑娘,这是天品灯谜的彩头。” “明白了。” 钟姚自信满满,拉着闫清就跑去翻金色木牌。 翻过第一盏金色灯谜。 钟姚:“……” 没事,看看下一盏。 钟姚:“……” 或许这两盏难一点,再看看第三盏。 钟姚:“……” 闫清眼睁睁的看着钟姚走了全场,从金色灯谜翻到木色灯谜,最后站在原地捂着一边脸思考人生。 过了好半晌,钟姚转身一脸沧桑的对闫清说:“算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坐坐吧,我可能对自己有什么误解,这灯谜每个字我都认识,放在一起就根本看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闫清见她样子没忍住轻笑一声,他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一块一品灯谜的牌子,温声说:“你喜欢那个香囊吗?我可以——” “钟姚?闫姑娘?” 一道让闫清极度厌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他暗自吸了两口气才压住自己想掏出薄刃抹了对方脖子的冲动。 宋泽还穿着学堂的校服,站在千盏谜灯下看着二人笑:“真巧,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们也来猜灯谜?” “……”钟姚窒息了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没有,就随便逛逛,看看花灯。” 她往宋泽左右看了看:“你一个人出来游玩吗?” 宋泽苦笑:“本来是和几个同窗相约出来的,谁知人太多了,和他们走散了。” “哦。”钟姚想说那你慢慢找同窗吧,我们先闪了,谁知宋泽先开了口,“钟姚,我解个灯谜送你吧。” “啊?不用不用。”这玩意儿死脑细胞的,还是不要为难自己。 宋泽视线微微错了下,将身旁的闫清看了两眼才又落回钟姚身上。 他温声说:“别拒绝好吗?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送你礼物的机会。” 钟姚:“……” 作者有话说: 某颁奖礼上,主持人:下面有请我们本届影帝得主——闫清上台领奖并发表致辞。 世子爷: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在这里我首先要感谢我的家人,特别的我的哥哥,他作为一个实力派老戏骨,给了我非常多的指点和支持,哥哥,谢谢你,我爱你。其次,我要感谢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特别的人,她叫钟姚。没有她的眼瞎和粗神经,也就不会有今天站在这里的我,感谢你,钟姚。其次,我要对喜欢我的读者们说,谢谢你们对我的喜爱,请你们继续支持我,未来我会用更加精湛的演技来回馈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谢谢。 京城的宁王:听说我弟弟得了影帝桂冠,我非常欣慰,与有荣焉,很开心,是的,很开心。作为一个演艺世家的孩子,他一直很努力,很刻苦,也非常好学。这是他应得的成就,我为他骄傲。 宋泽:我要举报,这奖一定有黑幕!凭什么影帝不是我?我的演技如此清新自然,哪里比不上他?就因为他背后有一个老戏骨哥哥撑腰吗? 钟姚:我想静静…… --------------------- 第59章 祈愿灯 钟姚向来不是个擅长应付这种煽情场面的人, 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宋泽也没等她回答,转身往灯谜中悠然行去。 钟姚站在原地无奈的叹口气,有点紧张的盯着宋泽。 闫清看了她两眼, 有点酸气儿的问:“小姐在担心什么?怕宋公子解不出来灯谜吗?” “不是。”钟姚道, “我怕他跑去解那什么天品灯谜, 那彩头太贵重了,万一他真要送我, 这人情就欠大了。” “不会。”闫清笃定,“他顶多解个一品,东西也不是太贵重,你不用有负担。” “你怎么知道?”钟姚好奇的看他。 闫清只笑了笑没说话, 转头看宋泽。 世子爷心道:这废物若是能解出天品灯谜, 也不至于秋闱会落榜了, 此刻当然不会自取其辱的去解天品。 果不其然,只见宋泽翻了几块木牌后, 终于取下一块红色的转身去了木寮处解谜。 少顷之后再回来, 手里便多了一支银质的蝶花步摇。他走到钟姚面前, 双手将步摇递过去。 钟姚见这步摇虽然精巧,却也不算太过于贵重, 暗自舒了口气,大不了,月底多给他二两工钱还回去吧。 “谢谢。” 她正要接过, 恰时沈莲几人找了过来。沈莲人还没走近,见此情形便开始掩嘴而笑。 “哟, 宋公子在送礼物呀?”她暧昧的在钟姚和宋泽之间狂甩眼神, “送东西要有诚意嘛, 钟姚姐自己又看不到怎么带好看, 你应该帮她带上啊。” “啊?这……”宋泽顿时有点腼腆,无措的抠了抠后脑勺,然后有点脸红的问钟姚,“我,我能为你带上吗?” 钟姚:“……” 我能拒绝吗?我一点也不想带这玩意儿!谢谢。 钟姚从穿越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以来,从没带过这种发饰。她性子活跃好动,平日总是上蹿下跳的,所以头发总是简单的挽两下然后插一根素簪子即可,衣着也总是相对比较简约利落的款式。 而宋泽送她的这支发饰是现今闺阁小姐之间最流行的样式,发饰末端垂下一条长长的步摇,带在头上走起路来会随着身体自然摇曳,这便要求姑娘举手投足间优雅端庄,体态娉婷。 -- 第132页 可这对钟姚来说那简直就是恐怖的折磨,她自己都无法想象这步摇带在她头上走路缓步婀娜的样子。 再说她实在受不了被袁嫂子几人围在中间当众表演郎情妾意的戏码,演偶像剧么这是?她真是从脚指头到头发丝都泛着尴尬和抗拒。 可当众拒绝驳人面子也不太好,一时间她有点进退维谷。 沈莲见钟姚没反应,想着话本里的情节自作聪明的小声给宋泽做暗示:“这种问题有必要问吗?你让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回答你?” 宋泽似乎懂了,往前走了一步。 钟姚下意识就想往后退,心里急迫的想找什么借口拒绝比较好,闫清却在这时往旁边挪了一步挡在宋泽和钟姚之间。 “够了吧,别闹了。”闫清看着沈莲,淡淡的说,“小姐不喜欢带这种发饰,你看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何时带过?” 沈莲语塞,老实闭了嘴。 她现在对闫清的感觉挺复杂,虽然这姑娘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柔弱温和的样子,但是偶尔一下,气势又会强的让她有点胆怯。 宋泽又退了回去,别有深意的看了闫清一眼,笑着圆场:“的确是小生唐突了,今日赏灯游玩,确实不适合带这种步摇。”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丝绢,将步摇仔细裹起来然后再次递给钟姚。 “谢谢。” 钟姚怕沈莲那个没眼色的再搞什么幺蛾子,连忙接过塞进腰间的荷包里。 她正想和宋泽告辞,袁锦开心说:“姚姐姐,我们想要去放祈愿灯,你要一起去吗?” “祈愿灯?” “是呀,你看。”袁锦踮着脚往远处的天空指去。 只见城墙外的墨色夜空中,一盏盏橙色灯笼悠悠升起,忽明忽暗如萤火一般。 是孔明灯!钟姚眼睛一亮,在现代钟姚只在电视和图片上看到过,从没机会亲自去放。 “我要去放灯!走走走。”钟姚兴奋的转身拉着闫清便往那边走。 放灯的地方集中在城门外的河道边上,码头本就离城门不远,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城墙下有大大小小许多摊子,有卖祈愿灯的,也有卖河灯的。 河中点点莲灯随波逐流,空中煌煌灯火映照星辰,煞是热闹。 钟姚拉着闫清在一个摊子前选好了祈愿灯,正要给钱,一只手已抢先一步将钱递给了老板,她转头看去,见宋泽站在旁边。 “诶,不用不用,我自己给就行。”钟姚立马便要推辞。 宋泽却不容拒绝的将钱放在老板手心,笑道:“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你就不要推辞了,再说我也不单送你一人,袁嫂子和沈嫂子她们也有,就当我这个新来袁记的人的一点心意。” 宋泽说完又拿了两个祈愿灯,给沈氏母女和袁氏母子各一个。 钟姚也只得叹口气:“好吧,那谢谢了。” 摊子的老板将宋泽打量一番,客气道:“这位公子一看便是读书人,那应该不用我帮忙写字了吧?” “不用。”宋泽笑言。 “还要写字吗?”钟姚左右看了看,这才注意到每个摊子旁边都有一两张桌子,桌上备有笔墨,许多人买了祈愿灯的人都坐在桌边往素面灯罩上写一些祈福语。 她拉着闫清正要过去,闫清袖子却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闫清停步看过去,见沈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闫清你可不可以帮我们写下字?咱母女两都不识字……” 闫清没有立刻答应,有点烦躁的看了宋泽一眼,那眼神分明是说宋泽也会写字你们干嘛不找他? 可钟姚这个缺心眼儿的完全没看明白,大方道:“对哦,袁锦可以写他们的灯,我差点忘了沈嫂子不会写,那闫清你就去帮沈嫂子他们写下字吧。” 闫清无语的看着她,暗自吸了口气,然后咬了咬牙,转身拿过沈氏的祈愿灯便走。 钟姚看着闫清的背影,这才有点后知后觉:“闫清是不是有点不高兴……” 宋泽也看过去,宽慰道:“应该没有吧,闫姑娘素来脾气挺好的。” “或许是我多心了。” 钟姚在空位坐下,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这家生意不错,座位已经坐满了,闫清只有和沈氏她们去别的地方找空桌。 她转头见宋泽站在自己身边,双手空空,纳闷道:“你不放祈愿灯吗?” 宋泽微附身含笑问:“我可以和你同放一盏灯吗?” 钟姚耸耸肩,她放这个本就单纯为了好玩,倒是并不介意和谁一起,虽然她本是想和闫清一起放,不过这东西也不贵,大不了一会儿闫清回来了再买一个便是。 “那你写字好,你来写字吧。”钟姚说着便要起身让他。 宋泽将她肩膀按住:“没事,你写吧。” “我的字儿写的很丑。” “你太谦虚了,再说你又不需要考功名,难不成还要和名士大家相比吗?” “……好吧。”钟姚懒得再浪费时间,拿起笔蘸了墨。 “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你写字呢。”宋泽在她身旁笑道,“我倒是见过闫姑娘的字,她的字非常漂亮,想来应该是你教的吧,所以你的字必然更是……” 他嘴角抽搐了下,再说不下去。 只见钟姚抓着笔,龙飞凤舞的快速写了几个字,那字惊天地泣鬼神,只依稀能辨认出来好像是“生意兴隆,万事如意”几个字。 -- 第133页 宋泽:“……”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绞尽脑汁的试图继续夸奖。 “写的真……真……真有特点,很具有狂草流的气韵……” “行了,别勉强自己,”钟姚无所谓的看他一眼,站起身来,“我知道自己字什么水平。你要写什么,自己来写吧。” 宋泽瞳孔微颤的看着她的字,决定还是不再推辞,坐下拿笔在另一侧写下一句“心有所愿,愿有所成”。 “写的真好。”钟姚由衷的夸赞。 不过没有我家小娘子写的好看,又在心中补了一句。 而同时闫清这边,他写完最后一画,刚放下笔,沈莲道了声谢便一把将祈愿灯抽走,然后欢欢喜喜的和她娘去空地上点灯去了。 闫清站起身,见袁锦母子也正好写完往空地去。再抬眸往远处望去,钟姚和宋泽那边也恰似写完了,正在点灯烛。 四周人都成群结队,自己反而成了落单的那一个。 闫清没往那边去,低头凝思了下,转身一个人往城内走去。 这边钟姚和宋泽一起托着祈愿灯,灯内烛火的热气好一会儿才慢慢充盈内膛,待灯罩变得圆鼓后,两人轻轻放手,祈愿灯便悠然向天上飘去。 四处陆续有许多祈愿灯升起,他二人放的这一盏却尤为醒目,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字太丑了。 宋泽仰头看着那盏萤灯,心情颇为复杂。 “宋兄?原来你在这儿啊。” 一道声音引得二人从天上移开视线。 只见不远处站着几个小公子,看衣着应是铺子后面学堂里的学生。 宋泽下意识又抬头看了眼祈愿灯,见那盏灯已经飘远混迹在一片灯海中再分辨不出,才回头笑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公子们走近,在他二人之间看了看,挤眉弄眼的揶揄:“大家一起出来,你转头就不见了,害我们一顿好找,没曾想原来某人是跑来会佳人来了。” “别胡说毁人清誉,我们是恰巧碰到的。”宋泽淡笑着驳斥了一句,转身为钟姚介绍,“这些是我同窗,方才就是和他们走散了。” 钟姚客气的与几人见了礼。 倒是有人认出了她:“咦?你是我们学堂前那家小吃铺子里的姑娘?我常去那里吃东西。” 钟姚笑嘻嘻的不忘拉生意:“是呀,几位公子以后多来照顾生意,给你们优惠哦。” 小公子们笑着答应了,表情却有点微妙,收敛起了那分暧昧的嬉闹,态度顿时疏离了许多,只别有深意的在宋泽和钟姚二人来回看。 这一片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二十四岁心智年龄的钟姚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想什么?沈莲说过,读书人多清高,方才以为她是哪家小姐还能有说有笑,如今知道她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店铺小工,又怎配和他们这些未来可能封侯拜相的贵人结交呢? 啧,一群小屁孩儿。以后别来我店上吃东西,不然姐姐请你吃巴豆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宋泽首先打破僵局,问道:“你们是刚到,还是已经放完灯了?” “我们早到了,已经放完灯准备回去了,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其中一个小公子问。 “好。”宋泽转头抱歉的对钟姚说,“那我先和他们回去了,你……” “没事儿你先走吧,我去找闫清和嫂子她们。”钟姚往周围看了一圈,只见到沈氏母女和不远处的袁氏母子,却没见闫清,钟姚微微皱眉。 “那我便先走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宋泽对她抱手行揖。 钟姚此时顾不上他了,在人群中到处搜索闫清的身影,只随意对他摆摆手:“好,明儿见。” 宋泽见她如此不知礼数,不自觉蹙了下眉,但很快又掩了下去,没再说什么,和同窗们结伴走了。 几人一起推推搡搡嘻嘻哈哈走回城内,路过灯谜码头时,有人终于忍不住,一边闲散的翻着灯谜牌看,一边问宋泽:“我说宋兄,你该不会真的是看上那个小吃铺子里的姑娘了吧?” “没有。”宋泽立刻生硬否认。 有人嬉笑:“我们刚才可是看到你们一起放灯了,哎哟,那郎情妾意的样子。” 另有人调笑:“不是我说宋兄,你口味可真独特啊,我记得那铺子里面收钱那姑娘可漂亮了,你怎么就看中这个丑……这个长相一般的了?” 宋泽驻足在一块金色木牌前,冷眼看了片刻,忽而冷笑一声: “你们懂什么?我两个都要不行吗?不过乡野村妇而已,玩玩罢了何必认真?” “哈哈哈,高!还是你宋兄高啊!”小公子们哄笑一阵,又嘻嘻哈哈的走远了。 须臾后码头的树丛后走出一人,闫清望着宋泽的背影面若寒霜,眼中嗜血的幽光隐约闪烁。 半晌,他闭上眼吸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紧紧握了握,再睁眼已恢复神色,转身往城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钟姚:能不能把沈莲囤的那些话本子给烧了?我怀疑这丫头看话本都看傻了。 沈莲:???? 大家猜猜,世子爷会让宋泽怎么死? ------------------ 感谢在2021-06-25 22:48:34~2021-06-27 23:4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134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雨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私定终身(修) 闫清往城外还没走多远, 忽见人潮中一熟悉的身影正焦急的左顾右盼,还一路时不时的拉着人比划着寻问。 分明是钟姚没见着自己找过来了。 闫清立马挤过去,一把拉过钟姚转到人少的地方。 “你是来找我的吗?” 钟姚见到他, 终于放下了心, 撑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 然后一边拿手指戳他额头一边训斥:“你说我来找谁的?啊?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人多的时候别离开我视线,别乱跑, 万一遇到坏人你能打的过谁?” 闫清觉得自己有点犯贱,看着她担心又气急败坏的教训自己时,心理居然觉得有点爽,没注意嘴角都勾了起来。 “你还笑!” 闫清立马将嘴角耷下去, 轻咳一声, 往钟姚身后看了看:“怎么就你一个人?袁嫂子她们呢?” 钟姚生气的瞪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说:“怕你回来找不到人,我让她们在放灯的地方等着的。” “幸亏问到城门边的摊主说有点印象好像看到你往城里走了, 不然我还以为你会不会让坏人掳到山里去了!” “……对不起。”闫清立马垂下眉, 委屈的说, “我写完字看你们都是成双成对的一起放灯,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也没人带我玩儿,所以就自己进城来走走了……” “……”一听他这么说钟姚顿时没了生气的底气,沉默反思了会儿, “也怪我,当时怎么没反应过来让宋泽去帮沈嫂子写字呢?” “可不是嘛。”闫清幽怨的嘀咕。 “不说这个了, 我们出去给袁嫂子她们说一声。”钟姚拉着他准备走, “你想放祈愿灯吗?我再去买一个, 咱们一起放。” 闫清却脚下没动将她拉回来。 “我不想放灯了, 有个东西送给你。” “嗯?什么?” 闫清笑笑,将钟姚往阑珊灯火处拉了拉,然后从衣襟中摸出一个东西,埋头往她腰带上系。 “是什么啊……”钟姚歪着头打量,待看清,随即小声惊呼,“是那个香囊!?” “嗯。”他系好后退了半步,笑问,“喜欢吗?” 钟姚欣喜的低头捧着左看右看:“喜欢,太喜欢了!你怎么得到的?” 她顿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你去解了天品灯谜?你进城来就是去解谜了?你不是说天品灯谜很难解码?” 闫清无所谓的耸耸肩:“天品灯谜的确很难解,可我没说我不会解啊。” 他笑眯眯的,颇有一点小骄傲,表情分明在说“快夸我”。 钟姚却突发奇想,拉着他掩嘴小声问:“你们大雍若是女扮男装去科考,被发现了会不会判刑啊?” “当然会啊,你想干嘛?” 钟姚一脸惋惜:“算了,当我没说。我本来想,要不咱两女扮男装,我给你做书童,你去参加科考算了,就凭你这才华,考个状元榜眼探花的肯定不成问题,我还费劲巴拉的开什么店啊……” 闫清被她逗的笑出声,姑且当这是一种夸赞吧。 钟姚低头把玩儿香囊,爱不释手,又想起一事:“这么比起来,我上次送你的玉佩也太廉价了,下次买个好的给你。” 闫清不赞同的摇头:“万般皆是心意,心意最是无价,又哪儿来贵贱之分?” “可我很少看你配带啊,是不喜欢吗?” 闫清摇头:“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才舍不得佩戴啊。” 他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绣工极差的荷包,解开绳结给钟姚看:“我时时都带着的。” 钟姚有点无法直视那个荷包,只将里面的白玉禁步拿出来,也系在闫清的腰带上,系好了还把长流苏仔细捋了捋。 “好了,我送你玉佩,你送我香囊,这便算是交换了信物了。” 闫清内心突的悸动了一下,他缓缓抬眼看着钟姚,犹豫了下,轻声问:“你可知男女互换随身信物,便是两情相悦,愿结连理,誓言执手一生的意思?” “切,你我又不是男女。”钟姚不以为意,故作轻浮的伸手指勾起闫清的下巴逗趣,“再说了,你呀,吃我的用我的,我辛苦赚钱养着你,你可不就得以身相许来报答我了吗?咱俩执手一生你不亏,乖乖做我的人吧。” 闫清目光深幽,沉沉望进钟姚眼里,周围细碎闪耀的灯火跳进他的眼梢,渐渐炙热灼烈起来,直至满目星辉。 许久之后,闫清的嘴角渐渐勾起,漂亮的薄唇轻启,缓慢而清晰的说: “好,今天你说的话,可千万别忘了。” 二人回到城外与袁嫂子他们会和后,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各自回了家。 钟姚和闫清走到钟府门外时就见钟老爷的马车也正好回来,这时候撞见免不了又要听侧夫人的一番冷嘲热讽,她拉着闫清顺势避到不远处的树丛后。 侧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时红光满面,脸上都快笑开了花儿,显然这次出席聚会让她很是欢喜,后面跟着下车的钟老爷却似乎并没有这么开心,神色间有一丝郁结。 侧夫人毫无所觉,自顾自的还在念叨:“我们当时在花园里喝茶听曲儿,其他人都想巴结那个节度使的夫人,老爷你猜怎么着,那夫人谁都不理会,单单过来和我聊天,哎哟,其他那些夫人们的脸色啊,可精彩了。” -- 第135页 她说完得意的掩嘴笑了好几声,笑完却发现没人附和,又转头看钟老爷。只见钟老爷脸上并没欢喜之色,他双手背在身后似在想什么。 “老爷,你干嘛愁眉苦脸的?那节度使可是大官儿,今儿个竟然主动来找咱们攀谈,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侧夫人不解的问,“对了,刚才那节度使请你单独过去说了什么啊?” 钟老爷不置可否,似有些烦躁的瞪了她一眼,将大袖一甩:“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说完不再理会她,率先进了门。 “诶?老爷,等等我。”侧夫人连忙跟上。 等人走远再听不见声音,马车也往侧门驶去,钟姚才和闫清出来。 二人相视一眼,钟姚耸耸肩,往门内走,闫清跟在身后却陷入了沉思。 禄正元主动接近钟老爷,这其中有什么目的? 钟家的产业是采矿,其中以铁矿最为突出,大雍律典规定,凡采铁矿者,每年产出八成需按市价售于朝廷,余下两成可自售于铁器民用。 尽管如此,采矿者却和朝廷并没太多关联,每年会有工部直接派官员到每个矿区做产量的监督记录,每两月一次直接上报朝廷。 矿主只需按上报数额将铁矿运往京城,待工部验收呈报后再由户部将钱拨出。 大雍西南地区矿脉丰富,钟家也是靠此赚的盆满钵满。 可一个开矿的商人和一个带兵的节度使之间,又会有什么联系呢? - 万物复苏,春日里连天色都亮的早了许多,钟姚到铺子上时还半眯着眼睛打哈欠。 宋泽照例谦谦君子般等在门口迎接,今日塞进钟姚手里的是一包薄荷糖。 “春日闲困,吃这个可以醒醒神。” “哦,谢了。”钟姚已经对他的殷勤麻木了。 待钟姚进去后,闫清也跟着往里走,路过宋泽身前时,能感觉到宋泽别有深意的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他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是垂首含娇,只眸带秋波的对宋泽扫过去一眼。 之后二人走到柜台后开始自己的工作,除了偶尔客人点餐的交接之外没再说过话,宋泽仍旧彬彬有礼,清淡疏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待到朝食后人流散去,钟姚去门口检查菜农新送来的豆子,沈莲在远处扫地擦桌。 闫清将早上收的钱数了一遍,然后将钱箱子上了锁,准备去后厨将单子拿过来记账。 一个银纹珠钗轻轻放在他面前的柜台上。 柜台是高低两层的,站在外面的人看不见这个银钗。 闫清不解的看过去。 宋泽往他那边挪了一步,轻声问:“昨晚你可是不开心了?因为我送了钟姚东西?” 闫清微微咬着唇没说话。 “别生气,我不过是因着她是东家礼貌性的送她个薄礼罢了,那是猜灯谜送的,不要钱。”宋泽满含情义,又将银钗往闫清那边推了推,“这个不一样,这是我昨日看花灯时特意买的,我一看到这钗子就觉得特别适合你。” 闫清一直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心中却嗤笑一声:哟呵?这么快就上钩了。 过了好一会儿,闫清才犹豫的伸手将银钗拿过在手中握了一会儿,又装进袖带中。 然后似娇似嗔的小声念叨一句:“谢谢,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 宋泽莞尔,他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在柜台下伸手将闫清的手握住。 随即感觉闫清整个人激灵了一下,他只当闫清是害羞了,轻轻将他手指捏了捏。 闫清的这一下激灵可不是在演戏。 世子爷从小到大没被男人如此暧昧猥琐的握过手,顿时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差点冲进脑门了,每一个鸡皮疙瘩都在疯狂叫嚣着“给我折断这厮的手”! 他几乎压上全身的定力才能按住自己不动手,就在他快忍不住的时候,宋泽终于松开了。 世子爷暗自缓缓吐了口气。 然而他放心的太早。 之后的两天,宋泽便一直保持这种明着对钟姚大限殷勤,暗着对他暧昧不清的态度,他似乎挺享受这种状态,这可苦了时不时被摸摸小手的世子爷了。 世子爷觉得,自己为了替钟姚挖出宋泽这厮的目的牺牲可是太大了。 这笔账都应该算在钟姚头上,于是,他看钟姚的眼神越发的幽怨。 钟姚:??? 一到了雨水季节,夜间便总会落点雨,雨势不大,滴滴答答打在屋檐如罄乐轻响一般,不会打扰人们的酣眠,倒是润的城内城外的桃花一夜之间全盛开了。 到了晨光氤氲时,雨又骤然停下,只剩下花间新叶上的颗颗剔透雨露和条条湿润的青石板路。 钟姚踩着一鞋底的水到城西大街时,发现今天气氛不对,整条街冷冷清清萧瑟肃严。 所有摊子都冷锅冷灶,摊子前两排士兵扶枪列队一直排到城门下,城墙上未干的战旗被风一吹抖出几滴水珠,落在下面士兵的枪头上,顺着锋刃划下,润出一道森寒的弧度。 摊主和街坊们都不敢大声说话,聚在摊子后不远处观望着。 钟姚见袁嫂子几人也站在外面看热闹,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这是?” 袁嫂子无奈叹气:“今早上我们正准备开门,街上突然来了很多兵,不允许我们营业,还把城门封了,叫大家去别的门出城。说是有个叫什么……什么使的大官要在这儿迎接家眷入城。” -- 第136页 “呸。”旁边一老摊主不忿的抱怨,“什么大官,再大能有王爷大吗?以前老王爷还在时,为了不干扰百姓吃饭出城,就是带军队出城练兵都会错开一早人最多的时间,也没出现过哪个官来了要封城门迎接的,更别说还只是狗官的家眷。” “老人家慎言。”宋泽转头小声提醒,“这是安西节度使,如今宁王不在,沛城可是他说了算,您的这些话让前面那些兵听见了可吃不完兜着走。” 那老摊主闻言看了看前面一排森冽的长.枪,嘴唇动了两下,最后愤愤然闭了嘴。 一直等到日头高照,城门外才传来了动静。 没一会儿,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城门下出现。先是几列举旗的士兵行过,跟着六列精甲士兵,其后便见禄正元的高头大马趾高气扬的走进,还是那副苍髯如戟满脸凶狠的样貌。 闫清打眼便看到禄正元身边的席泉,就这么点时间,席泉已经混到禄正元身边最近的位置了,那么禄正元的项上人头,相当于就已经提前预定了,只等时机成熟。 席泉策马而行,路过摊子时随意的扫过去一眼,对上闫清的视线,又很快掠过平淡的从所有人脸上扫过,然后转回头继续冷漠的看着前方。 在他们身后便是三辆华丽的大马车,排场挺大,马车两旁还跟着两列随行侍女。 “搞得跟皇帝出巡似的……”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 “天高皇帝远的,可不就是个土皇帝吗?” 正行进中,第一辆马车的窗户“嘭”的被推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从里面伸出头来嘻嘻哈哈的张望,看到远处围观的人群,竟像小孩儿一样拍手憨笑两声。 然后大声嚷道:“媳妇儿!好多媳妇儿!娘,我要媳妇儿。” 车内有一妇人柔声哄着他:“好啦,念儿乖别闹,就快到了。” 然后妇人将男人拉进去,把窗户掩上。 “我不!”那个叫念儿的男人又将窗户推开,趴在窗户上伸手往外指了好几个女子,“那个,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都是我的媳妇儿!都带回去和我成亲嘛,娘——” 钟姚在他指过来之前便挪了一步将闫清挡在了身后,听旁边有人幸灾乐祸的低声说:“原来是个傻子。” 只见那傻子见没人理他,又撑着窗户半边身体探出车外,扯着嗓子对前面喊:“哥——我媳妇儿呢?我要媳妇儿,你说给我娶媳妇儿我才来的!” 前面的禄正元只转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车里的妇人紧紧的抓着他的衣服:“快进来,念儿,当心摔着。这些下里巴人配不上你,哥哥会给你娶个好媳妇儿的,乖啊,听话。” “真的?” “当然是真的,念儿很快就有媳妇儿了。” 闹剧随马车行远而渐渐听不见,车上的窗户又终于关上了。 待马车走的看不见了,街上列队的士兵才开始迅速撤离,此时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今天的生意是没得做了。 摊主们都郁闷的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钟姚不想回钟府,便又去了商会纠缠老主簿。 袁嫂子难得闲着,决定趁着得空回乡下去将袁大郎的坟修葺一下。 铺子没有客人,沈氏便早早的一人做了碗豆腐脑当午食应付过去了。前一日准备的食材今天没用到,故而也没什么事可做的,干脆将钟姚之前晒干的石花籽拿出来,照着钟姚教的方法开始练习做冰粉。 前两日袁嫂子和她谈了下,说是有意培养她来做大厨,还会再找个人来给她打下手,工钱翻倍。 如此好事,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现在对袁记更是尽心尽力,当做自己的事业一般。 这边闫清在柜台后看书,他打了个哈欠,把书合上揉了揉眼睛。 太早吃饭,一闲下来便有点犯困。估摸着钟姚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打算去二楼休息会儿。 转过楼角时往后院看了一眼,宋泽正背对他坐在吊椅上看书。闫清眼神好,定眼一看便认出他手中拿的是一本《礼记中庸》。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豫则立……”宋泽读到这一句,细品了一番,似乎不太赞同的冷哼一声,“可笑……十年窗下万卷书,不及堂后百两金。” 废物,自己秋闱落榜了,不好好反省自己,却暗喻科考不公私相授受。闫清心中轻蔑的冷笑一声:活该你落榜。 刚上两阶楼梯,突然心生一念,脚下停住。他探身往外堂看了看,见沈氏母女正忙着研究冰粉,估计短时间内没工夫来后院,随即眼睛一转,又退下楼梯,转身往后院走去。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公子又何须如此消极沮丧呢?” 宋泽转头看到他,起身相迎:“让闫姑娘见笑了。” 闫清摇摇头,腼腆的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公子如兰如玉般的人,怎么会见笑呢……” 宋泽看着他,半晌后苦笑了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十年寒窗苦读,却连秋闱都没考过,真是有负圣贤,我或许并不适合读书吧……” “公子怎么能这么说呢?”闫清宽慰道,“公子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不过是一次没发挥好罢了,人生总难免有失意之时,但我相信公子绝非是池中之物。” 宋泽垂着头,淡淡的笑了下:“你不懂……” -- 第137页 “我懂。”闫清目光灼灼看着宋泽,“公子如此芝兰玉树的人,闫清相信公子将来定然能金榜题名的,我听说如今的国子监祭酒大人当初不也是落榜了三次才中的吗?公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 宋泽对他的话似乎挺受用,长长的出口气,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润:“在下每次狼狈时总是被你见到,这是缘分吗?” “闫清不觉狼狈,”闫清表面一副垂眸羞涩的模样,实则脑子里正在飞速思索应对,今日实属赶巧了,临时起意来诈个话,并没有提前准备过,只能随机应变。 世子爷往日很少夸人,尤其是夸男人,此时要用时时脑子却一片空白,只能试着将书本上的词儿生硬的搬下来: “在闫清心中,公子光风霁月,就如春衫桂水,松间明月一般,明明就是,明明就是顶好的一个人……”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说不下去了。 ——恶心到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一个一个的往外冒。 不过看在宋泽眼里却像是姑娘家不小心展露了心事,羞恼无措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微妙又暧昧的沉默顿时充盈了整个空间。宋泽轻轻往后靠在椅背上,眸色沉沉的看着闫清,似在思考权衡什么。 闫清也似乎被他看的娇羞无措,眼神不好意思的左右躲闪,俏丽的双颊也慢慢嫣红起来。 “你……”宋泽正要开口。 闫清却突然站起身来,有点窘迫的支吾道:“今天是我失态越界了,这些话本不该我来说,是,是我多言了,公子便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他说完眉目凄婉的看了宋泽一眼,起身欲走。 宋泽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便一把抓住他的手。 “怎么了?说的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今日的话又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闫清忸怩的挣脱了下,自然“没有宋泽力气大”,便故作娇嗔低语:“我,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 声音软软绵绵,似怒非怒,尺度拿捏的刚刚好。 不得不说,果然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世子爷这声娇怒,直酥到宋瑟骨头里去了。 宋泽也站起身看着“她”,轻声问:“你在逃避什么?” “没有。”闫清不看他。 “闫清,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闫清:“……” 我去?这么直接的吗?你这样我怎么接戏? 周围又沉默下来,宋泽还拉着闫清的手,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姿态,两息之后,听闫清故作口是心非的说:“没有,我不喜欢你。” “说谎,”这次宋泽不再是问句,非常笃定的说,“你明明喜欢我。” 如此自信,如此自恋。 闫清竟有点无言以对。 其实是有点不知道怎么接了,本来只是想欲擒故纵的扔个钩子,在刚才他起身离开时这场戏便应该结束退场了,却没想到这宋泽竟如此大胆和厚颜无耻的将他拉住。 现在他有点骑虎难下,一时不知道怎么演了,说是或不是都显得假。 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气氛还僵持着,最后世子爷干脆心一横,豁出去了。 心中恨恨道:钟姚,爷为了你可牺牲大了,不以身相许我看你怎么还的清! 世子爷如今流眼泪的功力已是炉火纯青,只见她别过头紧紧的闭了一会儿眼,再睁开便已是泫然欲泣,眼尾绯红。 她又羞又怨的瞪了宋泽一眼。 “怎,怎么了?你别哭……” 宋泽吓了一跳,连忙转头往外看,生怕沈氏母女这时候进来,又手忙脚乱的想去为“她”擦眼泪。 闫清恼羞的甩开他的手,负气的转身又坐回吊椅上,独自埋头小声的啜泣,搞的宋泽在一边慌了手脚。 “她”哭了一会儿似稍微平复了点,才红着眼眶说:“是,我是喜欢你,满意了吗?为什么非要逼我承认?给我留点最后的尊严不行吗?我从未奢望过能得到你的青睐,只想将这份爱慕偷偷的放在心里也不行吗?为什么……”“她”捂着脸,“为什么非要我这么难堪呢……” 宋泽站在闫清身边正对着前厅的走廊,怕被沈氏母女瞧见,他只得又坐回闫清对面的吊椅,柔情的问:“为什么不愿承认一定要藏在心底呢?” 闫清流着泪强颜欢笑:“我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小姐,我从没想过要破坏你们的感情啊,就维持现状不好吗……公子,你便当做……” “她”声音哽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我听见了,无法当做不知道。”宋泽垂眸看着桌对面闫清白皙修长又紧张握紧的手指,沉声说:“我也不喜欢钟姚,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的姑娘是……” 他顺着手指看上去,看了闫清一眼,又垂下眸,没说下去。 “可是,可是你明明对小姐那么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你喜欢小姐。你别骗我了。”闫清怯懦的说。 “我……”宋泽欲言又止,陷入了沉思,显然还不想说实话。 世子爷在对面一边假哭,一边从指缝中观察宋泽神色。 爷都忍着恶心演到这地步了,你还不说?还要我再加把火吗? 只见闫清努力止住哭泣,坚强又难过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是安慰我的。” -- 第138页 “她”伸手轻轻搭在桌上宋泽的手上,故意露出右手背上还没完全消退的伤疤,非常的善解人意:“公子其实不用这样,别为难自己,喜欢公子是我自己的事。” “她”明媚又忧伤的看着天空:“我这一生困苦,并不奢望有人能爱我怜我,能有一人让我放在心中,能有一人让我牵挂思慕着,我便觉得很幸福了。” “她”又回头满目深情的看着宋泽,阳光从“她”脸侧扫过,融化在“她”眼梢散不开的悲伤中。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公子,闫清只要能在你身后默默的看着你,帮着你便好,闫清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任何事?”宋泽被“她”的一番深情震撼住了。 “对,任何事。” 宋泽沉默了良久,似终于下了决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为了我背叛钟姚呢?”宋泽试探的问。 作者有话说: 某稀里糊涂就把自己终生给定出去的女主,大家为她挽尊3分钟吧…… 世子爷绿茶起来你们遭不遭得住?我反正遭不住。 钟姚:你们两男人搁后院演偶像剧呢?怎么的?我这么大个女主如此没排面儿吗? 世子爷:我为了钟姚牺牲太大了,我觉得我脏了,我不纯洁了,嘤嘤嘤。 宋泽:遭不住,遭不住,她好可爱。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出自《礼记·中庸》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出自刘禹锡《浪淘沙》 关于钟家产业:古代在私人采矿这一块儿每个朝代的限制都有所不同,有的朝代朝廷明文禁止私人采矿,有的朝代又允许,有的朝代允许一部分。本文中钟家经营采矿产业的设定为作者私设,请勿考据。 ------------------------------------- 第61章 宋泽的目的 闫清似乎被吓到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小姐呢?” 宋泽不答, 而是踌躇了许久,问了另一个问题:“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满腹才华, 又知书达理, 比起那些大家闺秀也毫不逊色, 为何会在钟姚身边做一个丫鬟呢?” 闫清闻言,转头看着院中那颗樱桃树, 忧伤的叹口气:“我并非生来困苦,原本也是在富贵家长大。可是几年前突遭变故,家道中落,爹娘也都去世了, 那时候还太小, 被亲戚算计将我卖给了牙婆, 最后让小姐买了回去。” “难怪……”宋泽了然点头,想了想, 又问, “你小姐对你好吗?” 闫清垂眸耷下了眉, 用神情告诉宋泽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会太愉快,“她”将手收回去, 欲盖弥彰的拉袖子遮住手上的疤痕,没有说话。 宋泽看着“她”的动作,皱了眉问:“她对你不好, 是吗?否则你手上的伤怎么来的。” 闫清勉强笑了笑,低声说:“小姐平日待我还算好, 只是有是心情不好时脾气上来了就……我没关系的, 已经习惯了。” 这幅故作坚强的姿态, 放在那般娇弱悲惨的美人身上, 更显得亮眼而易碎,足以激起所有男人的保护欲,宋泽自然也不例外。 他将闫清的右手又拉过去,推开他的衣服,心疼的轻轻抚着那些伤口:“这种事怎么能习惯呢?我不想你再受苦了。” 闫清忍着心底的恶心,抬眼注视他,嗫嚅问:“公子这是何意?” “你钟情于我,我又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呢?你这么好的姑娘才是能与我相配之人,我不会再让你在钟姚那里吃苦了,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宋泽说的声情并茂,又怕引起前厅沈氏母子的注意,一边压着声音表白,一边时不时回头看看,做贼似的显得颇有点滑稽。 “公子……”闫清满含深情的配合。 “不要叫我公子,以后私下无人时叫我宋郎。” 闫清:“……” 世子爷表情差点崩掉,背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大片。 他抽搐着额角努力了好几次…… 抱歉,世子爷实在做不到啊。 好在宋泽并没有执着的听“她”叫声宋郎,继续情意绵绵的引诱:“将来若是我功成名就,你便是我唯一要娶之人。” 世子爷面上感动,内心激荡,感觉再不切入正题就要演不下去了。 “可是你对小姐也很好,任谁都能看出你对她的百般体贴,如今你又说心悦我,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你……” “我……”宋泽语塞住,拧着眉垂头似在纠结,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将来我们会成为一家人,我若是告诉你原因,你愿意帮我吗?” 终于来了,世子爷暗自松口气。 面上一脸羞涩的说:“如今我与公子在一条船上,若能帮到公子,闫清自然会尽全力而为。” 宋泽脸上浮现欣喜,终于说了实话。 “我想去松云书院,我需要钱。” “松云书院?就是内城那座号称富家学堂的书院?” “嗯。” 闫清想了想。 “听说这个书院就读的大多是些纨绔子弟,”闫清不解,“每次科考松云书院都表现平平,教学水平比这后面的安祁书院差了许多,公子为何要去那里?” “你不懂。”宋泽说,“你可知这次秋闱松云书院中了几个举人?” 闫清摇头。 秋闱之时他正在和杨执周旋,后又受难遇到钟姚,除了知道陈子阳中了举人,并没有关注过这次秋闱其他的事。 -- 第139页 宋泽伸手指比了个数字:“七个。” “这么多!?”闫清惊讶。 沛城有四家书院,就是最好的商徵书院历年来最好的成绩也才同中六人,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纪录会被纨绔云集的松云书院打破。 “为何松云书院会突然这般厉害?是换了什么厉害的夫子了吗?”闫清试探性的问。 但他内心知道这不可能,就算把翰林院的大学士拉过来做夫子也不会突然就能如此的化腐朽为神奇。 “书院的确是说换了从京城请来的夫子,不过……”宋泽轻蔑的笑了声,“你真以为那群整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纨绔们换个好的夫子就能个个成才了?” 闫清意有所感,听出他话中有话。 茫然的问:“闫清不懂……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泽转身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过来,然后回头倾身往前,将声音压到最低说:“因为这些中举之人一早便知道了考题。” 闫清心中咯噔一声! “你是说有人泄题?” “嘘——”宋泽连忙捂着他的嘴,“你小声点,这种事不能声张的。” 闫清将他手拿下,小声问:“科举乃立国之本,此时非同小可,公子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城北莫家你知道吧?”宋泽说,“曾经机缘巧合下我爹救过莫老爷一命,有些交情。他家的大公子去年不就中了举人吗?实际就是找松云书院的院士提前买了考题。他见我爹因我落榜伤神,才将这个消息偷偷透露给我爹的。说是那院士和礼部的官员有关系,只需一百两黄金,便可提前买到考题,若是给四百两,甚至可以直接买到举人的名额。” “可是公子,科举舞弊可是重罪,”闫清继续往深入探问,“万一被查到,轻则发配重则杀头的,你不怕吗?” 宋泽笑笑:“你道那些花了钱的人不怕死吗?那些有钱人可比谁都惜命。莫老爷说,那院士打了包票不会有问题,因为这事儿就算有人想查也会被压下来。” “为何?”闫清问。 宋泽道:“你以为这钟事是礼部某个外派的官员就敢做的吗?这事儿可不只是沛城这一个地方有,这些官员背后靠着的,可是整个礼部。这些钱最终还不都到了礼部大官的手里。官官相护,说不定不止礼部,整个六部都有分一杯羹,所以谁来查?谁敢查?” 闫清表面平静,内心确是又震惊又愤怒。 先帝在位时,最是看中科举选贤,整顿吏制手段强硬,对贪赃纳贿者绝不姑息,对徇私舞弊者重判严惩,那时候整个朝堂廉能清正,整个大雍海河清宴。 不过四年,他这亲爱的皇叔不过才做了四年皇帝,这朝政竟已腐败至此,连一国之本的科举都敢啃噬的千疮百孔。 有能之人无法入仕一展抱负,无能之人花钱就能充斥朝堂,这大雍,已经从血液上开始腐坏了。 宋泽见他眉目低垂,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有点紧张的问:“你会不会对我比较失望?” 他苦笑了下,为自己辩解:“我十年寒窗,又何尝不想靠着自己一展抱负呢?可如今的科考早没公平可言,名额有限,有钱人花钱就能中举,这占的都本该是寒门学子的位置。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闫清看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安慰的:“公子别这么说,闫清能理解你的。” “只是我不明白,公子想去松云书院,和小姐有什么关系呢?” 宋泽摸摸鼻子,赧然道:“我家供我读书已没多的余钱了,我需要在三年内凑够一百两黄金。” 他叹口气:“我也不指望能有钱直接买中举的名额,只要能提前买到题就行,我只想要个机会,一个对我而言公平点的机会。” 公平个屁,世子爷差点没忍住把白眼翻出来。 有小钱的花一百两买题,有大钱的花四百两直接买名额,这次那些花了钱的人吃到了甜头,到了下一届科考变本加厉,那些花钱买名额的人只会更多。 每次中举名额都是有限的,如果有钱的人直接把名额买完了,你这些人花钱买了题来又有什么用? 礼部那些老狐狸搞出来的玩意儿,无所不用其极的捞钱,倒是把有大钱和有小钱的人的钱都赚到手了,在他们计划中,这些买题的人不过都是白白花钱的为他们做嫁衣的炮灰罢了。 连这层关系都想不明白的,也活该注定只能落榜了。 宋泽还在继续说:“我姑姑告诉我,这个店有一半是钟姚的,说她是个有能力的姑娘,很会赚钱,我看了你们前几个月的账本,确实每月收入可观。” “再可观这样的店也不可能三年赚够一百两黄金的,公子。”闫清沉声道。 宋泽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没注意闫清脸色已经敛了下来,他眼睛放着光说:“可钟姚最近不是在申请入商会吗?如果这牌子真能入了商会,到时候再卖出去的价格,可就不止一百两黄金了。” “你还想骗她把店卖了?”闫清左手在桌下死死捏着薄刃,恨不得立马一刀划过去。 他抬眼看着宋泽:“所以你故意接近小姐,假意对她好,是想让她喜欢上你,然后慢慢将她的钱和这个店都骗到你的手里?” 或许是“骗”这个字说的太过犀利,让宋泽似乎感到一丝羞愧,只见他脸顿时红了两息,目光躲闪有点尴尬,但是这个时间很短,他很快又调整好情绪,双手握住闫清的右手,浓情蜜意的说: -- 第140页 “我知道此行径卑劣,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如此,可我想让我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我想你跟着我能不再受苦楚,我也只有取得钟姚的信任和爱慕,才能从她手里将你的卖身契拿回来,我都是为了你,只要能让你幸福,我也只有选择对不起钟姚了。” 好个情深意切的人渣,说到头来变成了都是为了别人,他自己反倒成了一个为爱牺牲自己的情种,如此炉火纯青,也不知已经骗过多少人了。 世子爷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欺骗两个无辜女孩儿的感情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闫清:“公子,你为什么能确定小姐一定会心悦于你,会心甘情愿的将她的钱和铺子都给你呢?” 宋泽闻言勾着唇笑了下,靠回去轻轻整理了下衣摆袖口,又恢复到那副羽扇纶巾的姿态,非常自信的笑道:“她会的。” “钟姚这人粗鲁野蛮,才学浅薄,连字都写不好,不过一个乡野村妇,能有读书人看上她,她有什么理由可拒绝的?” 不过一个乡野村妇……这字里行间的轻蔑之意让闫清不自觉磨了磨后槽牙。 不过此时不是翻脸的好时机,她暗暗呼口气,又端起笑问:“公子说要我帮你,我要怎么做呢?” 宋泽眸光微闪,好似终于说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往前坐了点,小声说:“很简单,现在店里是你收钱,我做账。钟姚连账本都看不懂,袁嫂子更是不识字,所以,这每日进账,实际上是你我说多少便是多少。” 闫清一下了然:“你意思是说,要我帮你做假账,从每日的进账里弄点钱出来?” “不是帮我,”宋泽温柔的说,“是我们,我这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如何?你愿意配合我吗?” 闫清看着他的眼睛,笑了。 半晌后,他缓缓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帮你的。” - 钟姚直到未时才回来。 闫清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对自己情意浓烈的宋泽,转身便去钟姚面前大献殷勤。 钟姚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一看便是商会那边还没有消息。 闫清冷眼看着宋泽在一旁柔声宽慰,那知心体贴的样子一度让他怀疑刚才后院那个说到钟姚满脸鄙夷之人只是幻觉。 回钟府的路上,闫清和钟姚两个各有心事都没有说话。 闫清内心非常纠结。 要怎样把宋泽的事告诉钟姚呢?直接说会不会让她难过呢? 这女人长的又不好看,还经常被陈子阳那堆渣渣嫌弃,如今难得有个人表现的喜欢她对她好,而我却去告诉她那人只是为了骗她的钱财,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任谁听了都会很伤心吧? 但我既然已经知道了宋泽的目的,难道还继续让他待铺子里骗钟姚吗?可钟姚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她对宋泽动情了吗?宋泽那般体贴温柔风度翩翩会打动她吗? 到时候,钟姚是会信我,还是信宋泽呢? 啊——好烦啊。 要不直接把宋泽杀了吧? 找个时机让这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算了,钟姚看不到自然也就不想了,过段时间慢慢也就淡忘了。 嗯,这方法不错,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最有效。 “闫清。” 世子爷正在内心激战中,突然听见钟姚开口,他转头看过去,却见钟姚微红着脸问: “你觉得,宋泽这人如何?” 作者有话说: 小剧透:下一话宋泽出局。 ---------------- 感谢在2021-06-30 22:23:01~2021-07-02 23: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钱箱 闫清闻言脚下骤然顿了下, 感觉呼吸漏了两拍,心也有点空。 钟姚走了两步见他停下,疑惑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吸了口气, 举步继续走, 勉强笑了笑, “为何如此问?” “就……”钟姚似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别处问, “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自作多情,但是……你有没有觉得宋泽对我和对别人不一样?对我似乎特别……殷勤?” 闫清抿着唇,艰涩道:“的确……” “我就说吧!不是我想多了。”钟姚一手握拳拍在另一只手掌心上,“你也早看出来了对不对?他做的这么明显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闫清觉得吸进胸腔的空气有点凉, 冻的心脏有点抽痛。他动了几次唇才干巴巴的问:“那你呢……你觉得宋泽如何?” 你喜欢他吗?有多喜欢? 钟姚撑着下巴想了会儿, 认真道:“我觉得他人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 有学识也挺聪明。” 闫清心中“铛”的一声,脚下有些不稳。 这感觉让闫清有点愣怔, 一时间脑袋里面思绪万千。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够理性的人, 直到这一刻才发现, 原来他对自己的了解并不深刻。 他其实很早便能察觉到自己对钟姚是有些动情,虽然他搞不明白从来无情无感一心只想复仇的自己为什么会动情, 更想不透自己为何会对如此一个又不漂亮又野蛮的女子动情。 -- 第141页 但他向来不是爱逃避的性格,意识到自己感情的时候,他便很快坦然的接受了。 因为他并不认为这份喜欢足以干扰到他的理智。 更多时候, 他对钟姚都是抱着好玩儿的心态。他清楚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未来生死不知, 这不过是一段暂时的缘分, 而他从未想过要让这份缘分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多深的烙印。 他曾想过, 若是钟姚遇到真心喜欢的人了, 他是可以笑着祝福,然后坦然离开的。 这不过是份浅薄的喜欢罢了。 不过是份浅薄的喜欢…… 他紧紧的闭了下眼,笑的有点酸涩。 可他现在却疯狂嫉妒的想杀了宋泽是怎么回事? 原来早已弥足深陷而无所觉。 “可是……虽然我觉得一个男人有事业心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这种为了涨点工钱就巧言令色的行为,我实在不敢苟同。” “……” 闫清缓缓的转头过去看着钟姚,似乎没听懂:“……啊?” 钟姚见他一脸茫然,好心为他解惑:“你还小,你不懂,我给你说我以前打工的时候可见过不少这种人,工作不好好做,天天想着怎么讨好老板,在老板面前拍拍马屁就能升职加薪。这招在别的老板那里也许有用,但是对于我而言,我打工的时候就最讨厌这种人,现在我自己做老板了,当然不吃这一套了。” 她背着双手,一副已经看透宋泽计谋的姿态:“宋泽以为我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吗?不就是想着把我这个老板讨好了,可以多给他涨点工钱吗?真当我蠢这都看不出来吗?” 闫清:“……” 世子爷原本还在伤心难过的,让钟姚一下说的哭笑不得,心情跟放了个风筝似的骤然起伏跌宕,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钟姚还在继续抱怨:“其实真没必要这样,每个人做了多少事我都看在眼里的,我也不是小气的老板,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该给多少工钱我一分也不会少,做的好了,该赏的自然也会赏,但如果工作做不好的,再讨好我也没用啊。” 这女人到底是敏锐还是迟钝啊……? 闫清深深的看着钟姚。 “而且这种行为对企业文化非常不好!”钟姚痛心疾首,“你想想,这店里还有沈嫂子和沈莲也在做事,沈莲还小没什么分辨力,万一她也学着宋泽那样,不好好干活,天天想着怎么讨好我就能拿工钱,那我们这个店还开不开了?” 钟姚转头问闫清:“你说,我要不要找个机会去和他聊聊,叫他好好工作,别总天天搞些旁门左道。本来如果换个人,我就直接让他走人了,但是好歹是街上冯嫂子的侄子,也不好做的太难看。” 她有点烦躁:“但是他这种拙劣的讨好就真的让我觉得很尴尬啊,都烦死了……” “噗嗤——” 闫清终于再忍不住笑出来。 想到宋泽自以为深情款款完美无缺的演技竟然就这么踢在钟姚这块硬铁板上,他就笑得不能自已。 钟姚搞不懂他笑什么,但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扶着腰站也站不直,不知怎么的也被传染的傻了吧唧的跟着笑。 看着闫清笑的开怀,倒是让她把商会的烦恼暂时抛之脑后了。 两人在路边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钟姚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笑什么啊?” “没什么……”闫清擦着笑出的眼泪说,“我就是有点心疼宋泽……” 顺便幸灾乐个了祸。 “他有什么可心疼的,再说你笑成这样也不像心疼啊……”钟姚迷惑的嘀咕,突然心中灵光一闪想起什么,紧张的将闫清拉过仔细的审视。 “我说,你俩天天在一起做事,他没骚扰过你吧。你还小太单纯,可别看他长的还行,有点文化,就傻兮兮的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啊。” “根据我的观察,这种男人多半是个海王,不知道骗过多少小姑娘了,别的姑娘我管不着,他要敢骗到你头上,我就阉了他!” “噗——” 闫清没忍住又再次喷笑出来。 真是越发的同情宋泽了。 他怎么忘了,钟姚可不是一般女子,看问题的角度向来与众不同。 还是蠢点好,蠢点他省心点…… “……” 钟姚扶额:“完了,我家小娘子好像疯了。” - 春日的时间仿佛过的格外快,转眼便入了二月天。 草长莺飞,杨柳春烟。 钟姚始终没找到机会和宋泽谈谈,因为整个下旬她都忙了起来。 天气热起来了,钟姚也开始和袁嫂子忙着研究推出饮品。 陈氏馄饨摊的火锅生意在冬季不温不火的开了一个多月后,却在这春季莫名其妙火起来了,一举成了西城门大街上除袁氏小吃外生意最好的摊子,可能人们觉得在春季里留着汗吃火锅比在冬季里顶着寒风哆嗦着手吃着更爽? 总之原本六张桌子卖馄饨两张桌子卖火锅的陈氏馄饨已经正式更名成了陈氏火锅,钟姚也按照当初说好的开始了和火锅摊的饮品合作。 冰粉、奶茶、果汁、布丁、双皮奶等新奇的名字,加上西城最火热的两家摊子轮番造势,配上这温暖宜人的天气正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饮品很快又成了这沛城春季最火热的美食。 -- 第142页 饮品虽然售价不及小吃,但它成本低利润高,走的量比小吃还多,最主要是它的打包率特别高,许多商人役工所幸直接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酒壶来打包奶茶。 如此一番下来,铺子又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故而在月底结工钱时,钟姚给每个人都多发了一些辛苦费。 这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宋泽。 倒不是因为结了工钱,而是因为自从上次和闫清聊过天之后,他发现这蠢姑娘还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 那之后的第二日开始,她便真的偷偷开始配合自己做假账。 刚开始两人还比较胆小,前两日每日只抠了五十文出来。果不其然,她们对闫清特别信任,袁氏根本就不看账本,钟姚也基本就是闫清说多少就是多少,她只瞥一眼不会细看。 渐渐的两人胆子便大了起来,从五十文到一百文,再从一百文到两百文,最近几天饮品生意起来了,他们甚至做了三百文的假账钟姚也毫无所觉。 更主要的是,闫清可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姑娘,蠢的让他都觉得心疼。 他们一起贪出来的钱,这傻丫头一分都不要,说是为了他俩的将来,尽数拿给了他。 一天三百文是什么概念?他姑姑的摊子一天的收入也就这么多了。 别人一家一个月起早贪黑辛苦赚的钱,他随便动动笔头就轻松拿到了,怎能不开心呢? 他拿着这些钱,每晚请他的同窗们喝酒听曲儿,听着同窗们对他的恭维和羡慕,别提这小日子过的有多滋润。 钱花完了,第二日再一如既往的对着闫清柔情蜜意一番,便又能轻松的拿到钱出来。 看着闫清那傻丫头对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宋泽很是得意,这摆在眼前的钱财太诱人,竟然让他最近对钟姚的注意力都少了许多。 这样不行啊,毕竟三年后要买题,还是得靠钟姚这个铺子才行,不能把钟姚那头给放下了。 宋泽写完最后一笔账,呼了口气,默默心中在计划明早给钟姚带什么零嘴。 他将账本合上,左右活动了下脖子,又舒展了一下肩膀。 发现此时前堂只有他一人。 商会一直没消息,最近钟姚跑商会跑的勤,今日生意一忙完她就又去了。 闫清说自己今日不大舒服去二楼休息一会儿。 袁氏和沈氏在后院准备明日的食材。 中午放学回来的袁錦在远处角落的桌子上写字,沈莲则趴在另一边看他写。 时机刚好。 宋泽从袖袋中摸出一把钥匙,得意的勾唇笑了笑。 要不怎说闫清那傻丫头被自己迷晕了头呢? 前两日闫清竟然给了自己这把钱箱的钥匙,说是她偷偷去配的,以后自己做了帐之后就可以自己去钱箱拿钱了,不用再过她的手。 宋泽左右看了看,确定了没人,迅速打开钱箱。闫清每次数钱后会将钱一百文一串的穿起来,宋泽迅速从里面拿了三串放入衣襟,然后将箱子锁上。 整套动作神不知鬼不觉,做完这些后他理理头发,抚了抚衣领,又是一幅温润俊朗的模样。 拿到了钱,自然便想快点出去逍遥快活。 往日算完帐之后,他便可以离开了,闫清会将钱箱拿去楼上,待她们回家时顺道拿去钱庄存了。 可今日他等了会儿闫清也还没下来,钱箱在下面总得有人看着,他也走不了。 不知道闫清还要休息多久,他只得抱着钱箱去二楼。 二楼他上来过一次,和袁錦去他房间拿宣纸,当时袁錦随口给他说过另外两间房是谁的。 还未踏上二楼,远远的他便瞧见闫清的房门竟然是虚掩着一条缝,没有关严。 他脚下骤然停住。 他知道,非礼勿视,这时候他应该退下楼去,去后院将钱箱交给袁嫂子。 可是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鬼使神差的,他又抬头去看那条门缝,他知道,此时门内的床上正躺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这念头一经出现就像大火瞬间燎原一般再压不下去,他像着了魔一般慢慢抬脚一步一步上了楼梯。 他往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跳上,又紧张又抗拒不了。 终于走到门口,他深吸口气抬眼看去,喉咙里顿时“咕叽”一声,手中的钱箱差点撒手摔下去。 只见那道细细的门缝里,可看见的是一双雪白细长的小腿,那双小腿毫无防备的搭在闫清今日穿的青色百褶裙上,简直就是极致的诱惑。 宋泽口干舌燥,红着眼睛在门缝看了许久,终于抖着手想推门。 “没关系的吧……反正,反正她不是爱我爱的能为我做任何事吗?”宋泽喃喃自语,低声宽慰自己,“反正迟早都是我的女人,我不过提前享用罢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将门推开,进去后又转身锁上,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的惊叫吓得楼下所有人都猝然起身抬头望去。 作者有话说: 钢铁直女钟姚表示:我以看透你巧言令色求升职加薪的计谋! 世子爷:我就觉得……我牺牲是不是太大了??我特么都露小腿□□了!!这合理吗? 宋泽:小丑竟是我自己……有点心塞,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 第143页 估算错误,原来宋泽还要下一章才出局。 ------------- 第63章 惊吓 绀香之月, 桃夭倾灼,和风微荡,昼永春闲。 商会铺子背临着悠悠春水, 面朝着内城的繁华街道, 午后懒散的阳光从气派的红木雕花门格外照进来让人昏昏欲睡。 商会不差钱, 供干事们的用度都是上等的,烧的熏香是南海沉香, 喝的茶是敬亭绿雪。 几位不惑之年的干事饭后坐在偏厅的落地窗格前,晒着太阳,悠闲的沏好一壶春茶,茶香四溢, 春江水芳, 品上一口, 如此午休时光,再惬意不过。 “什么叫别再问了!怎么也得给个说法吧!” 突的一声怒喝, 其中两位干事刚喝进口的清茶喷了出来。 正厅里, 老主簿不动如山的坐在紫檀圈椅上, 用他那吊梢眼尾气定神闲的瞥了钟姚一眼:“臭丫头,冲我吼个什么劲儿?坐下。” 钟姚喘了两口粗气, 又恨恨的一屁股坐回去,那张价值不菲的紫檀圈椅在大理石地板上骤然摩擦出一声尖锐响动,老主簿听的额角抽疼。 “抱歉, 我不是对你发脾气,就是……有点郁闷。”钟姚坐下后, 平复了下情绪。 老主簿摇摇头, 捋了捋山羊胡子, 抬手往钟姚面前的茶杯里倒了点春茶, 刚倒上便见钟姚将此等茗茶像喝白水似的囫囵一口,老主簿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开口。 “我也是看你这丫头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才好心提点你一句,换别的人,我也就懒得说了。”他顿了下,又笑道,“换做别人,几天没消息也就知道不纠缠了,也就你这丫头脸皮厚。” “怎么我就脸皮厚了?我写了入会申请,那通不通过,为何不通过总得给个说法吧?这么长时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叫怎么回事?”钟姚很是不服气。 “这世间事本就不是样样都能有说法的,你知道每年有多少人写申请入商会吗?那些大商号的老爷们这么忙,总不可能每个人都给说法。”老主簿说完又往钟姚杯子里续满了茶。 “能不能那是他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钟姚端起茶杯又想一口干,见老主簿心疼的眼神,改成装模作样的抿了一口,“他们要没这个精力就不应该揽这个活儿,再说了,入商会的规矩这是律法定的,我们既然满足了条件,又何须再让你们商会去审视一道?难不成你们还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规矩?就算有,也应该明明白白的说出来,也好让我们知道什么地方不足,能有个努力的方向不是吗?” 老主簿本是个刻薄相,遇到钟姚也被她的厚脸皮磨的没脾气了,面对钟姚的咄咄逼人,还能始终保持语调和缓:“我和我辩也没用啊,我就是个拿工钱办事儿的,上面那些老爷们怎么说我怎么做,我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那意思就是能不能入商会,谁能入商会全看那几位老爷们的心情了?” 老主簿无奈:“你要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吧。” 钟姚气闷,一时无话可说。 老主簿捧着茶慢慢抿,一只眼睛眯缝着斜瞟钟姚,看着钟姚一会儿咬唇一会儿皱眉,以他对这丫头的了解,多半又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这丫头突然看过来,丢了一句:“我要去报官。” 老主簿:……? “商会成立的目的本是为了代替官府管理商贩,一切的规矩都应该遵照着官府的律法来。”钟姚努力在脑袋里面回想闫清给她讲解过的知识,难得的正经一次,“如今却变成了那些大商号联合起来的一言堂,变成他们搞小团体私相授受牟私利的工具,连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 实际钟姚并不确定这到底违不违背律法,但是两方对垒气势上不能弱,管他那么多先上纲上线的给对方叩顶大帽子再说。 老主簿被她的气势唬的愣了下,端着茶都忘了品了。 “你给他们说,若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官府告他们,告他们……结党营私,贪赃枉法,铲除异己,欺上瞒下,罔顾法纪,惑乱朝纲……” 钟姚绞尽脑汁,将自己能想起来的罪名都一股脑倒了出来。 老主簿听她越说越没调,放下茶盏,摁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正要开口,又听钟姚来一句: “放心,我不在这儿报官,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官商勾结?我去京城报官去,我看看京城的官管不管得了这沛城的小商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我还能告御状呢。” 老主簿:“……” 他偏着头一言难尽的看了钟姚半晌,发现这疯丫头指不准还真干的出来这种事儿。 虽说商会的行为并没有如她所言的违背法罡,但若真让这丫头出去瞎闹一番还真不知能闹出什么名堂。 若是换成别的老实人他也没什么担心的,但是这丫头他算是领教过的,脸皮厚诡计多,谁知道她到时指不准真忽悠到一些脑袋不灵光的。 这么大个商会,若真是有心人要抓毛病,多多少少也总能找出点纰漏的。 老主簿叹口气,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行了,别在这儿絮絮叨叨了,老夫成天都快被你烦死了。我再去帮你问问,尽量问个说法成了吧?” 钟姚闻言脸色跟翻书似的,瞬间便展开,嬉皮笑脸起来:“成,成,太成了,我就知道叔是最好的人,真是辛苦您了,下次我给你带好吃的。” -- 第144页 “滚滚滚!谁稀罕!别再来烦我的午休就行!”老主簿吹胡子瞪眼的咆哮。 钟姚嘻嘻哈哈的从商会出来,走了几步,转身拐进街角那家最大的百果铺子。 她在蜜饯和果干的陈列柜前边尝边选的捡了许多,都是平日里闫清说过好吃的口味。 结账时,看见糕点柜里面的桂花酥,想到前两天宋泽带来的桂花酥,闫清比平时多吃了两块,想来应该是喜欢桂花的味道。 “老板,这个桂花酥,我可以尝尝吗?” “当然可以,你尝尝,这个是今早刚做的。”对于一下买了许多的客人,老板显得非常殷切。 钟姚掰了一小块进嘴尝了尝,和前两日宋泽拿的味道差不都,不过,闫清不太喜欢吃太甜腻的糕点。 “老板,这个桂花酥有没有不这么甜的?” “有有,有一种里面加了棠梨果的,”老板指了指靠里面一排的精品糕点,“味道是酸酸甜甜的,但是棠梨果产量少,这种价钱要贵上许多。” “嗯,就这种有棠梨果的,给我称一包。” “好嘞。” 钟姚想法很简单,小娘子喜欢什么,她就管够,省的让外面那些坏小子小恩小惠的就给骗走了。 抱着满满两大包零嘴,钟姚喜滋滋的往回走。 还没走近铺子,远远的便见铺子前围了一圈人在往里张望,钟姚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加快了脚步过去。 挤过人群,却见自家铺子大门前立着两位捕快。 这两位他认识,经常和卫捕快一起来吃东西的其中两人,不过此时二人全然没有往常轻松打笑的神色,而是一脸肃然的站着,右手都扶在腰间的佩刀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出事了! 闫清心下一沉,快步往店里走去,两位小捕快见到是她并没有阻拦。 走近厅内,却见卫捕快扶刀立在大厅中间,他身边竟然是冯吴氏,钟姚只听见冯吴氏急切而小心翼翼的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而两人的身后,两个捕快正押着宋泽,宋泽被反剪手摁着半跪在地上,一脸颓然,见钟姚进来,动了下似乎想说什么。 “老实点!别动!”捕快厉声喝道。 卫捕快闻声看过来。 “发,发生什么事了?”钟姚问。 卫捕快没答,只满脸担忧的说:“钟姑娘,你还是先上去看看闫姑娘吧……” 钟姚心里“咯噔”一声,转身便往二楼跑,跑过拐角又刹然停住。 只见二楼楼道口站着一位花甲老者,老者身边站着一个小童,身上跨着药箱。钟姚认识他们,这是街尾医馆的老医师。 连医师都来了,谁受伤了…… 老医师见到她,冲她点了点头,又朝房间的位置看了看,叹了口气。 钟姚不知发生何事,感觉呼吸都在颤抖,两耳全是心跳声,她一步一步走上去。 沈氏母女正站在半掩的门口往内张望,沈莲听见脚步声回头见到钟姚,吐了口气:“钟姚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钟姚觉得自己紧张的说话都有点没力气,声音轻的可能只有自己能听见。 所幸沈莲还是听到了,哽咽着说:“闫清姐受了点伤,还受到了惊吓,她现在不肯让大夫靠近为她包扎伤口……” “受了,受了点伤?” 钟姚转头往半掩的门内看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地上触目惊心的血点子,她脚下顿时有点不稳。 第64章 公堂 钟姚抖着手将门推开, 见袁嫂子坐在床尾正低声宽慰。 见钟姚在门口,立马转头说:“钟姚回来了,别怕啊, 你有什么委屈给她说, 我们一定会给你做主的。” 钟姚顺着看过去, 只见闫清双手抱膝坐在床头,脸深深的埋在膝盖里。 听见袁嫂子的话, 闫清怯生生的抬头往门口看过来一眼,眼眶红肿,梨花带雨,而让钟姚呼吸猛然窒息一下的是, 随着他抬头的动作, 钟姚看到他左边的脖子上鲜血淋漓, 衣领被染红了一大片。 钟姚眼眶顿时就红了,她快步走过去坐到闫清面前, 将手上的两大包零嘴随手扔床上。 “你……” 她正想抬手看看闫清的伤, 闫清却突然扑上来抱住她, 脸深深的埋在她的颈窝里,然后她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小娘子全身都在细微的颤抖,看来真的是吓坏了。 她便搂着闫清,什么话也没说, 只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抚。 靠墙的地板上躺着一把带血的剪刀,刀尖上的殷红刺痛了钟姚的眼。看着这把剪刀, 想到小娘子略微零散的发丝, 微敞的衣襟, 再回想到楼下被押解着的宋泽, 不用说她也大概能拼凑出发生了什么事。 她暗自握紧拳头,眼中一片腥风血雨怒火冲天,若不是怀里的小娘子情况不太好,她可能就忍不住直接用那把剪刀冲下楼去将宋泽捅了。 随即深深的自责又席卷整个心肺。说到底还是怪她考虑不周,闫清长的漂亮人又软糯,哪个男人会不动心?自己怎么就没早想到这一点呢?竟然毫无防备的让她和一个男人共事,这不是自己亲手将一只小羊放在狼口前的吗?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下他的……”钟姚声音暗哑,默默在心里决定,以后这铺子绝对不会再请一个男工了。 -- 第145页 闫清埋在她肩上,轻轻摇了摇头。 “钟姚,你快劝劝她,”袁嫂子很是担忧,说话却轻声细语,生怕再吓到闫清,“她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她不肯让大夫靠近给她包扎。” 废话,让那老头包扎了本世子还怎么撒娇博同情吃豆腐,呸,求安慰呢?闫清埋着头在心里嘀咕。 淡淡的血腥味一直在钟姚鼻尖萦绕,她轻轻拍了拍闫清,柔声宽慰:“让大夫看看伤口好吗?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别怕了,好吗?” 世子爷抱也抱爽了,哼也哼够了,再不收这戏就过了,所以轻轻的点了下头。 钟姚转头给袁嫂子一个眼色,袁嫂子如释重负,立马起身出去请了老医师进来。 跟着一起进来的还有沈氏母女,沈莲看到闫清衣襟上的血渍气的直抽气,恨恨的对钟姚告状:“没想到那宋公子,那宋泽是这种人!钟姚姐你不知道,他竟然想趁闫清姐休息时轻薄她!我们听见闫清姐的呼叫冲上来时,那混蛋竟然正,正,正在欺负闫清姐!闫清姐拿着剪刀抵死不从。” 钟姚阴沉着脸听她说,感觉身边的闫清在老医师将药抹在伤口上时全身瑟缩了一下,她便伸手将人紧紧搂主,柔声哄着:“疼了吗?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我买了好多你喜欢吃的零嘴,包好了慢慢吃。” 其实这一瑟缩世子爷还真不是在演戏,他的确疼的有点想哭,觉得自己这一下挨的有点冤。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本来只想拿剪刀做个样子,假意要自戕,逼迫宋泽将门打开,让袁嫂子她们看到“她”不堪欺辱以死护卫名节的假象就行。 可谁知遇到了沈莲这个铁憨憨,冲到门外直接就是一脚踹门! 彼时宋泽正站在门前,和闫清对峙而立,门突然被一脚踹开直接拍在宋泽背上,宋泽毫无防备重心不稳就往闫清身上扑了过去! 闫清正拿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若不是他从小习武比常人灵敏,千钧一发之际移开了剪刀,现在恐怕就不是给他包扎伤口而是给他收尸了。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世子爷一边疼的抽抽,一边在心底咒骂沈莲这个憨姑娘。 “都是我的错,我没注意门没关好,我不知道他会突然上来……”闫清眼尾还挂着泪,楚楚可怜的嗫嚅道。 “不是你的错,你没关好门不是他可以轻薄你的理由,”钟姚冷冷的说,“他该死。” 可不是吗?该死! 世子爷心里非常赞同。 正说着,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两下。 卫捕快背对房门站在外面,客气的问:“钟姑娘,闫姑娘好些了吗?若是好些了,此事可能还需要请你们随我们去一趟衙门让大人审断。” 钟姚搂着闫清,轻声问:“此事还需请府尹大人为你做主,你好些了吗?可以去吗?放心,我一直陪着你。” 闫清看着钟姚,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似的点了点头。 一行人从袁记出来浩浩荡荡的去了府衙,虽然府衙离的不远,但宋泽就这么被押解着跟游街示众似的一路走过去,还是引起了沿路众人的围观,其中还有后面学堂的学生。 宋泽无地自容的将头埋下不想让人瞧见,无奈双手被缚根本无法遮挡。钟姚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看来他这书是读不成了。 活该!谁叫欺负她家小娘子来着! 闫清换了套衣服,又重新梳了头发,倒是没再显得狼狈,不过脖子上缠着的纱布却尤为显眼,衬的她脸色异常苍白羸弱。 那群小捕快正是热血少年的时候,平日又常去袁记吃东西,与袁记的人都有些交情,如今见他们心中的白月光闫姑娘让人欺负了去,心中愤然不已,瞪着宋泽恨不得乱棍打死他,宋泽被他们瞪的瑟瑟发抖。 待到了府衙升了堂,府尹大人问明前后缘由,坐在高高的公堂桌后威严的俯视宋泽,手中惊堂木“啪”的一声狠狠拍在案桌上,声音平缓而肃然: “宋泽,你身为学子却枉读圣贤,有违博礼,不顾法纪!光天化日竟然干出毁人名节之事!你可认罪?” “学生,学生……”宋泽全身冷汗淋漓,早吓得语无伦次,他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心中不免开始怨恨闫清,这女人明明说愿意为自己奉献所有,如今不过是想碰一下她,居然吓的要死要活。 明明平时见着自己都是一副春潮暗涌的模样,这时候居然来装什么贞洁烈女! “学生冤枉……” “冤枉?”府尹大人冷哼一声,又将惊堂木拍了一下,“据袁氏所言,那铺子二楼除她七岁的儿子外,皆是女眷起居之所,你又为何上去?她与沈氏几人听见呼救上去时,皆亲眼见你锁了门在内欲行不轨,男女授受不清,你若磊落又何须锁门?这闫姑娘脖子上的伤又从何而来?你还要如何狡辩?” “我,我,我……”宋泽佝偻着背跪在堂下,哪里还有平日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此刻脑袋中思绪万千,急于找一条理由出来为自己脱罪。 他不能被定罪,否则他的名声,他的学业,他的未来全毁了! 眼尾瞥见旁边闫清的裙角,突然脑袋中灵光一现,此时此刻,也只能牺牲这个女人了。 他咬咬牙,抬头应声:“回大人,我当时确实是想与闫姑娘亲近欢好……” -- 第146页 此话一出满堂哗然,连进来想为他求情的冯吴氏都震惊的看着他,他立马又说:“可是,可是我却并非登徒浪子欲行不轨,我,我与闫清本就两情相悦,早就互许终身了。今日……今日只是我不小心吓到她了,但我亲近于她本就是她愿意的。” “你他妈……”钟姚再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挽着袖子就要上前。 卫捕快及时挡在宋泽面前:“钟姑娘,那个……公堂之上不可动用私刑。” 相识这么长时间以来,卫捕快大概也知道钟姚这位奇女子的脾性了,曾经有幸见过她狠揍一个当街抢乞讨老人钱财的盗匪,那揍的叫一个惨烈啊,他们捕快赶到时那盗匪抓着他裤角求他快抓自己走。 如今看她这样已是盛怒状态,要让她动手了,估计可以直接通知宋泽家人来收尸了。 府尹大人也在此时将惊堂木一拍:“肃静!” 两旁十二位衙役将手中仗木往地上整齐的杵了下,“咚”的一声,众人蓦然安静下来。 钟姚吸口气,转身对府尹大人说:“大人,此人企图毁人名节在前,如今又想辱人声誉在后,请大人主持公道,还闫清清白!” 府尹大人抚了把胡须,看向闫清:“堂下闫清,宋泽所言可是事实?” 闫清似有些茫然和惊讶于宋泽竟然如此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又无措的看着府尹大人,眼泪又滚了出来:“我,我没有……” “闫清!你就承认吧!你在害怕什么?”宋泽焦急的引诱闫清,“既然都说开了,我们就别再隐瞒了,你别怕,我会保护你,只要你承认我们的关系,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闫清似不堪受辱的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闭嘴!”钟姚看不下去怒喝一声,上前将闫清的头按在自己肩窝。 “大人,他说谎!”此时沈莲也忍不了了,出来指证,“他们两人平时在铺子里除了做事时会说两句话以外,根本就没什么交流,这宋泽反倒是对钟姚姐更加殷勤一些,我们都看在眼里的,所以闫清姐根本就不可能和他有什么私情,他就是看着闫清姐好欺负!” 沈氏和袁氏闻言纷纷应和。 府尹大人怒目一睨:“宋泽,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宋泽抓着袖子惊慌失措,突然,他摸到袖袋中的一个硬物,心思一转,“我,我有证据!” “证据?”府尹大人挑了下眉。 堂上众人也好奇看过来。 宋泽哆嗦着手将袖中东西摸出来,摊在掌心呈上:“这是,这是铺子钱箱的钥匙,是闫清拿给我的,她提议和我一起做,做假账,每日从收益里扣点钱出来,存作,存作我们两将来一起过日子的钱……” “你放屁!不可能!”他还未说完,钟姚便愤怒斥断。 “我没说谎!这就是钱箱的钥匙!闫清自己去配了拿给我的,她身上还有一把,你若不信派人回去将钱箱拿来一试便知!” 公堂上顿时安静下来,钟姚也无话可说,她和袁嫂子都盯着宋泽手上的钥匙,那把钥匙非常熟悉,的确和钱箱的钥匙一模一样。 此时闫清还趴在她肩上,她下意识的将闫清搂紧了下。 “既然如此,来人,速去袁记铺子上将钱箱取来。”府尹一下令,立马便有两位捕快快步出去。 等待时,堂上无人说话,众人都心情复杂,时不时的看看宋泽看看闫清,可闫清一直埋首在钟姚肩头,看不清神色,大家只当“她”是因为名节受辱恼羞难过。 只有世子爷自己知道他靠在钟姚肩上,呼吸间都是钟姚身上茉莉皂膏的味道,惬意的昏昏欲睡。 捕快脚程很快,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他们将钱箱放在府尹前的公堂桌上。 府尹拿过宋泽那把钥匙,插进锁孔,在众人屏息静待的氛围中,“咔”一声脆响。 锁开了。 宋泽狂喜的松了口气。 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全部聚集在闫清身上。 钟姚扶着闫清肩膀将他轻轻推开,语气坚定的问:“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对不对?” 闫清对她笑了笑,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然后转身向着府尹。 “大人,民女也有一事要报,本来我并不确定的,但是今日见宋泽自己拿出了钥匙,我便能确定了。” “哦?你所报何事?” 闫清转头淡淡的看了宋泽一眼,那一眼让宋泽心理“咯噔”一声。 “大约十几日前,民女无意间弄丢了钱箱的钥匙,找了许久未果,最后钥匙是宋泽归还于我,说是他捡到了,民女并未多想。” “可之后几日,民女却发现钱箱中的钱似乎总会比我印象中少一些,可与宋泽负责记录的账目核对,却又是正确的。” 宋泽此时跪在地上,扭着头听他说,眼睛越睁越大。 “民女素来记性比较好,觉得不会是我记错了,又回想起之前钥匙掉过一次,便留了个心眼,将每日收的银钱数量另外记在了他处。” 他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宣纸呈给身边的卫捕快:“对照之后果不其然,每日我所记的数额与宋泽所记的账目,还有钱箱里面的银钱都不一样。” “于是民女就怀疑定是有人拓了钱箱的钥匙,每次都从里面偷盗钱财,并且伪造账目,但是民女一直苦于没有证据而无法指证,谁知今日他为了诬陷民女竟自己拿出钥匙人赃俱获。” -- 第147页 “你撒谎!臭娘们儿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宋泽愤怒咆哮。 “肃静!” 惊堂木一响仗木跟着齐鸣。 两位捕快将宋泽想扑起来的身子又一把按了回去。 府尹大人接过卫捕快呈上的宣纸,和钱箱里面压在最上面的账本一一对比,片刻后,府尹大人怒目冷喝:“宋泽!你毁人名节,辱人清誉,还偷盗财务!你还不认罪!” “冤枉啊!大人,我是冤枉的,这个女人害我!”宋泽指着闫清,“是她勾引我,想让我帮她,如今东窗事发,她便全推在我一人头上!我冤枉啊!” 钟姚咬牙切齿的说:“她勾引你,你配吗?她若真的和你两情相悦,又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她若想嫁人,我嫁妆都给她存好了,她若想用钱,只管对我说,我从不会苛待,她有什么必要和你同流合污从铺子里贪这点小钱?再说她要你帮她?你一穷二白有什么可帮她的?” “我俩,我俩私情不能对你说是因为她需要我去勾引你,因为你对她不好,她不想一辈子做你下人,她想我帮她从你手中把卖身契拿到手!” 宋泽再顾不上羞耻,愤恨的一股脑吼出。 钟姚:“……” 袁嫂子:“……” 众人:“……” 诡异的沉默充斥整个公堂,好半晌之后,才听有人如梦初醒。 钟姚:“……哈?” “卖身契?”钟姚茫然转头看闫清,“你有这玩意儿?” 闫清同样茫然的摇头。 宋泽:……? 钟姚都给气笑了:“我说你就算编谎话,也编的像样点好吗?” 钟姚转头对府尹说:“大人,闫清是去年八月来沛城寻亲时遇到坏人纠缠被我救下的,之后看她孤苦无依我便留下了她,之后我二人虽名为主仆,实际我们同吃同住,同进同出,感情犹如亲姐妹,什么卖身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闫清在一边连连点头:“小姐对我很好,我想一辈子都要和小姐在一起。” 堂外许多西大街上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附和。 “这人太扯了,居然挑拨这两丫头的关系,大人啊,别听他胡说,那钟丫头对她那妹妹啊,可是疼到骨子里了。” “嘿,说起来我倒想起了,去年那钟丫头不就因为有人背后说那闫丫头坏话吗?她可将人拖出来当街教训呢。” “啧啧,这小子也真是,这街上谁不知道,你惹钟姚没事儿,惹了那闫清,钟姚可能和你拼命呢。” 外面你一言我一句的传进公堂,宋泽面如死灰:“怎么,怎么可能……”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恍惚间反应过来,从一开始,这姓闫的女人就挖了个坑让他跳。 连他姑姑冯吴氏都痛心疾首的教训他:“阿泽!你是不是疯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闫姑娘性子温柔清清白白一姑娘,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毁人声誉!” 冯吴氏听完全程,似对他失望透顶,甩了下袖子,转过头再不说话。 宋泽愤恨的转头瞪着闫清,闫清感觉到他的视线,微偏了点头垂着眼尾俯视他,明明是漂亮到勾魂的眼梢,他此刻却觉得像被毒蝎盯住一般阴冷淬着毒。 然后他分明清楚的的看到,那女人嘴角很淡很淡的,勾起了一个满含嘲讽的冷笑,他举头四顾,发现其他人都没注意,那抹笑,只有他一人看见了。 案子到此时已基本没什么悬念了。 惊堂木镇堂一响,便听府尹大人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 “犯者宋泽,毁人名节,偷盗钱财。按大雍律典,奸.淫掳掠乃重判之刑,你奸.淫未遂又辱人清誉,罪加一等,罚大杖六十,以儆效尤。偷盗之钱财,罚五日内十倍归还。” 大杖,大头围一寸三,小头围八分半,这六十板子打下去,宋泽最后连喊冤的力气都没有了,再加上他欺负了小捕快们的白月光,行刑时小捕快们公报私仇的给衙役打了眼色下重手,宋泽身后被打的一片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让衙役拖进了大牢。 之后卫捕快亲自将钟姚闫清几人送出府衙,其实主要是想送闫清,看着闫清脖子上的纱布他跟伤自己身上了似的,殷殷叮嘱,万般关切一番后才依依不舍的回了衙门。 冯吴氏跟在后面走出来,一直欲言又止不知如何面对钟姚她们,最后只赧然的说了一句抱歉便匆匆离去。 之后的几天,简直是闫清持伤而娇的日子,世子爷别提那小日子过的多美好。 钟姚简直就当他刚绝症初愈似的随时含嘘问暖无微不至,最主要的是,钟姚似乎莫名的就觉得他惊吓过度,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恐怕短时间内都走不出来,所以只要他稍微皱个眉,钟姚就立马开始又搂又抱又哄的轻声安慰。 对于她的这种行为,世子爷喜滋滋的决定,自己“非但短时间内走不出阴影,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了”。 不过另一头也有让他头痛的事,袁嫂子总感觉他的血从脖子上流空了似的,每天变着花样的炖猪血汤、鸭血汤、鸡血汤给他补,导致世子爷本来不晕血的,现在只想到血就头晕。 宋泽的家人在事发第二日便匆匆赶来,将宋泽当初拿走的二千七百文钱十倍赔上,不过钟姚见宋泽爹娘衣着虽不简陋,却也算不上精致,想来这十倍的赔偿已算是掏空了他家里全部家当了。 -- 第148页 最终钟姚还是软了下心,儿子造孽没必要让父母受罪,只让他们赔了双倍,便跟着他们去了府衙,禀明两清,让他们把还剩一口气的宋泽从大牢提出来带回了老家。 之后,钟姚便再没见过此人。 作者有话说: 小剧透:下一章有小刀子,钟姚落水,世子受伤,这次是真受伤那种。(ps:世子爷真受伤时可不会哭。) 男友力暴崩·钟姚:别人家的女主,柔柔弱弱,可可爱爱,有人保护有人疼,而我,似乎拿错了男主剧本,一直都在扮演痴汉,终究是我承受了太多…… 绿茶味儿·世子爷:那我呢?我作为一个男主,不但演了女主剧本,还把绿茶女配的剧本都给演了,我说什么了吗我? ps:宋泽后面还有点戏份,毕竟,他不作死自己是不会罢休的。 -------------- 感谢在2021-07-05 20:40:09~2021-07-06 23:5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花朝 二月十二, 百花生辰,也是春闱开考的日子。 南方早已百花争艳,碧丛苍翠, 北方却刚春江雪融, 万芳含羞。 花朝节在大雍是个大日子, 因为传说这一日花神降临人间恩赐福泽,百花朝贺, 受到花神庇佑之人便能青春常驻,良缘喜结,夫妻和睦。 因此每年这一天,男女老少但凡能走路的, 都愿意走出门去踏青赏花春游, 而平日宅在家里的闺秀们, 在这一日也终于有了正当的理由可以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去赏红扑蝶。 有佳人,自然就少不了才子, 故而花朝节往往也是各种良缘佳话, 神仙眷侣的起始之日, 也是各种风花雪月的话本子取材之源。 临近京城一带的北方因着花期较晚,又要错开春闱, 一般都在二月二十五左右才过花朝节,不过南方等地在二月八.九时便已按奈不住早早的就为花朝节准备着了。 花朝节前两日开始,街上便多了许多挑担子卖簪饰口脂的, 往日不打扮的姑娘和妇女们这两日也会买点妆品来捣腾下自己。 到花朝这日一早,街上更是多了卖各种鲜花的担子。 大雍女子素来都有簪花的习惯, 家里条件好点的平日偶尔会以鲜花为饰。到了花朝这日, 更是人人簪花, 因为相传鲜花才能吸引到花神的泽福, 就连男子也会在衣襟上别上鲜花,若是遇到心仪的姑娘,便可将鲜花赠予以表爱慕。 钟姚作为一个现代人,第一次过花朝节,看着外面热闹,便趁着晨间空闲时跑出去溜达了一圈。 今天街上人非常多,许多平日见不着的善男信女们来来往往,甚至许多关外异族的人也在往城内走。女子们大多头上带满了鲜花,甚至还有人将花瓣贴在脸上妆点面容。 这一眼望去,整条街上芬芳萦绕,千娇百媚,可煞是养眼。 小贩中生意最好的便要数花贩了,几乎每个卖花的担子都被姑娘们围的严严实实。 这些花贩挺会做生意,每个花担子上还配了一面铜镜,姑娘们对着镜子一边将挑选的鲜花插在发髻上一边问身边的好友是否好看。 花贩们嘴可甜了,任谁带上鲜花都要麻溜的夸上几句,管她好不好看,反正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四字儿成语跟绕口令似的往外蹦,还不带重复的。 钟姚对此痛心疾首,早知道自己也应该去进点鲜花来卖啊,自己铺子前那片空地可以摆个小花圃了,失策,真失策。 仿佛损失了一个亿,心疼。 钟姚溜达完一圈后,再回到铺子,手里便抱着一小篮子的各式鲜花。 她将花放在空桌上,笑眯眯的对着闫清招手。 闫清一看她的笑,又看到桌子上的花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心中暗自叹口气,将账本合上,乖乖走过去在钟姚面前坐下,闭上眼随她捣腾。 反正自己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娃娃。 有些事,世子爷已经看淡了,就是,心,有点沧桑…… 钟姚麻利的将闫清头发散下,从怀里摸出梳子轻轻梳理。 闫清的发丝非常柔顺,从指间划过如轻纱一般,是钟姚爱不释手的手感。 她将闫清头发挽起一半,简单的盘了个髻,然后插上一根檀木簪,木簪与鲜花最配。她在篮子里选了两朵茶花,又配上一枝春桃,轻轻插进发中。 闫清此时背脊笔挺的坐在她身前,微低着头,脖颈弧线拉的修长,耳垂莹白。 钟姚又选了朵淡色芍药,顺手将闫清散在后背的头发撩起来搭在右肩上。 然后手上顿住。 只见闫清瓷白的脖颈后正正中的位置,脊骨突起的地方,竟然有颗小小的血痣。 因着闫清低头的动作,脊骨突起的很明显,顶端的那个血痣也异常显眼。 钟姚愣愣的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心跳咚了一声,鼻间呼出的气息灼热了许多。 眼下这光景,带着水露的鲜花,如墨般的长发,殷红灼眼的血痣,修长细腻的脖颈,还有那颗剔透圆润的耳垂,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让钟姚无法形容的昳丽景象,就算看不见闫清此时的面容,单这背影便已美的引人遐思。 钟姚默默将芍药放下。 -- 第149页 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打扮,她的小娘子,只需简单的妆点,便是出水芙蓉,勾魂夺魄。 花神何处寻? 她面前便是。 闫清感觉到她半天没动,奇怪的转头看她:“怎么了?” 钟姚回过神,她尴尬的轻咳一声,别开眼不敢再看那截脖颈。 支吾道:“没什么,就,就在想应该再抹点,抹点胭脂就更完美了。” “哦。”闫清心如止水的回头。 你高兴就好,反正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娃娃。 钟姚在他身后用手背贴了贴脸,感觉到手背上的温度,心里有点不淡定。 我去,什么情况啊,我竟然看一个女人的脖子看的面红耳赤…… 袁嫂子和沈氏此时忙完了活儿出来,见钟姚的动作袁嫂子便笑了起来,对沈氏说:“我就说这种日子钟姚不会放过闫清的吧?” 闫清生无可念的看过去一眼。 钟姚爱打扮他这件事原来已经不是秘密了吗? 钟姚大方招呼:“嫂子,你们也挑几朵花带上,叫沈莲也来,我买的多,听人说花朝节人人都要带花的。” “哎哟,还带什么花,都一把年纪了……”袁嫂子笑笑,她都好多年没带过花了,自从当初赋税越来越重,日子入不敷出,和袁大郎每日为了生计无暇他顾后,便没再带过花,如今看着这些娇艳的鲜花,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坐下去在篮子里选了一束金色的迎春花放在发髻边上寻问沈氏的意见。 “好看,可真好看,一下年轻了好多岁呢。”钟姚抢在沈氏前面回答,手下将闫清右肩的头发散回来,开始在两边编小辫子,嘴上也不停念叨,“不是我说,嫂子,你也不过才二十七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把年纪这种话你能不能别老挂在嘴边?人隔壁街那七十多的老太太还带朵红花儿在头上天天说自己十八岁呢。” 袁嫂子和沈氏“噗嗤”一声笑出声,袁嫂子摇摇头:“你这丫头,那张嘴能腻死人。” “我说的是事实。”钟姚努努嘴,又想到一事,顺口问,“对了嫂子,我刚出去看好多人都说是要往城东去的,城东是有什么事吗?” “嗯?你不知道吗?每年的花朝庆典都在东郊啊。” 钟姚心中一凛,怎么忘了,原身作为这儿的原住居民,不应该不知道每年的节日庆典才对。 “小姐说过她以前身体不好,很少出门。”闫清淡然开口,随便找了个理由为她解围。 “原来如此。”袁嫂子了然,心下同情钟姚,想安慰两句,转头看到钟姚面色红润的脸庞又顿住。 虽然但是吧……以前身体不好,可想到这丫头平日的种种壮举,这是吃了什么仙丹舍利子? 现在这体格和身子是不是又好过头了? 她放弃安慰钟姚,还是说回原处。 “东郊外的屏山上满山都是茶花,花朝时是茶花开的正艳的时候,山上有一座花神庙,据说很是灵验。并且那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非常漂亮,所以每年花朝这两日,人们都喜欢去屏山上赏花游玩和拜花神。” 袁嫂子想起什么又补了一句:“顺便也凑热闹看看选十二花仙。” “十二花仙?这是什么?”钟姚问。 “这是每年花朝节的习俗,明日一早会在花神庙举办拜花神大典,大典除了由大祭司主事外,其余的向花神请福和代花神赐福之类的议程便是由这十二花仙来。” “这十二花仙便由前一日下午的花神会上选出来的沛城最美的十二位姑娘来扮演。” 钟姚编好一边辫子,在下面挂了一个脆响的小铃铛,又去编另外一边,好奇问:“这参选的姑娘都是哪儿来的?” “沛城所有未出阁的姑娘都可以前往参加。” “这不就是选美大会嘛……”原来选美比赛渊源流长啊。 “这选上花仙了可有什么好处?就奖金,奖品之类的?”钟姚兴致盎然的转头问。 “……”袁嫂子被她看的毛毛的,有不太好的预感,“听说……好像选上花仙的人能得到商会准备的彩头,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啊……这么说这个选美就在今天下午?”钟姚抚着下巴喃喃道。 目光慢慢往下看。 闫清敛眼坐着,突然感到背后一道视线盯得他背脊发凉。 他缓缓的转过头去…… 正和钟姚炽热灼烈的目光对上。 闫清:“……”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钟姚你不要太过分,选美我是不会去的!打死也不去! 钟姚:我询问你意见了吗? 世子爷:…… 陈衣店的人偶娃娃:不好意思,我觉得我是一个感情挺充沛的娃娃,我和你这个莫得感情的娃娃不一样,谢谢。 血痣:别以为我只是昙花一现的十八流配角,我后面可是有关键戏份的,哼。(傲娇.jpg) --------------------- 感谢在2021-07-06 23:56:35~2021-07-08 23: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1瓶;徐loop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落河 锦绣良辰, 茶花芳馨。 午食的客人走到袁氏铺子时却发现今日门上挂着一块木牌子:店家有要事,暂停营业半日,明日请早。 -- 第150页 而此时, 有要事的店家正惬意的闲庭信步在东郊城外。 “果然不该总闷在店里, 偶尔还是应该出来走走, 瞧瞧这景色,这山, 这水,是吧,这景色可真所谓是……” 其余四人齐齐看过去,钟姚仰着头端着手想了半天也没回想起半句读书时学的诗词。 “美。嗯, 就, 就很美!” …… …… “嘁。”闫清几人不约而同的翻个白眼, 又转头回去。 从东城门走出去远远便能瞧见远处的漫山茶花,大片大片的开在青柳翠松间, 一派饱满春色, 直叫人心旷神怡。 说是要参加十二花仙的评选会, 几人走地却并不急,一路悠悠闲闲的边赏景边聊天而去。 沈莲看着身边往来的各种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少女, 又转头看看身边相较起来可以算是素面朝天,还丝毫不顾形象的抱着一包桂花酥在慢慢啃的闫清。 “闫清姐,你确定就这么去参加花神会?会不会太……朴素了点?” 闫清吃完手中的桂花酥, 将指尖的糕屑吹了吹,睨她一眼,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这你就不懂了吧?知不知道什么叫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在所有人都浓妆艳抹的时候, 其中那个不施粉黛, 天生丽质的绝对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 钟姚勾着闫清的下巴给沈莲左右展示了下:“你说说,就你闫清姐这张脸,就是不化妆不也照常碾压她们吗?” 闫清淡然的又拿一块桂花酥吃嘴里。 “其实说起来我也是有参加资格的啊,”沈莲突然兴致勃勃的指着自己,“我可以和闫清姐一起参加啊,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呀。” 钟姚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做人呢,还是要把精力放在有可能实现的目标上,你看我,从来就不会去肖想那些不可能达到的成就。” 沈莲:“……” 说着话,便闲步到了屏山脚下。 屏山脚下环河,河水由北向南而去,两岸茶花纷靡,桃花香盈,烟雨霏微间点缀着杨柳依依。 一座青石桥立于河面上,过了桥便到入山的青石梯。 因这座桥是从城内而来的游人入山的唯一通道,所以石桥附近熙熙攘攘非常热闹,桥两边的岸上各种商贩担子摆了老长。有卖香蜡供灯的,有卖水果零嘴的,还有人支起小摊卖面条馄饨的,当然,生意最好的依旧是卖鲜花的商贩。 虽然这漫山遍野都是花,不过大多都是山茶和桃花,姑娘们讲究,自是看不上这些稀松平常的野花。 花贩那儿卖的最好的,多为花匠们在圃子里精心培育出来的精贵花种。 如此一对比,闫清头上的茶花桃花便显得过于朴素寒酸了点。 不过好在他的脸长的确实惊艳,又气质清冷矜贵,配上淡雅的茶花反倒衬的出尘脱俗,一路上赚足了目光,甚至有好些少年郎都跃跃欲试的想将衣襟上的鲜花赠予他。 不过都被他冷冷的目光给瞪退回去了。 进山参加花神会,总得顺道拜拜花神娘娘,庙里请香要贵一点,袁嫂子便在前边的摊子上买了些。 过桥时,钟姚掀开沈莲斜挎在腰间的布袋子看了看,对袁嫂子打趣道:“嫂子,这花神娘娘是求姻缘的,咱们这儿恨嫁的只有沈莲,袁錦在学堂又没来,再说他还还那么小,你干嘛买三副香啊?” “莫非……”钟姚靠过去,挤眉弄眼的用肩膀撞了下袁嫂子,“嫂子准备开辟第二春了?” 袁嫂子脸色一红,作势要打她:“臭丫头胡说什么呢?”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钟姚笑嘻嘻的躲开,“这是好事啊,我想袁大哥也会同意的,嫂子说说,可有看中哪家爷们儿?我找人去帮你说媒啊。” 袁嫂子再忍不了,怨怼的一巴掌拍在她手膀子上:“另外两副是给你和闫清买的!” “嗷!”钟姚被打的惨叫一声,嘶嘶的揉着肩膀,“开个玩笑嘛……你还真打啊。” “再说,我和闫清又不求姻缘,干嘛浪费钱。” “还不求姻缘呢?”袁嫂子看她就跟看自家嫁不出去的女儿似的,“你都十八了,翻了年今年该十九了,闫清也只小你一岁,别的姑娘在这岁数早就嫁人了,说不定都做娘了。” 钟姚小声嘀咕:“急什么?才十八,搁我们那儿连法定结婚年龄都没到呢。” 又扬声说:“干嘛非得嫁人啊?是赚钱不香吗?我自己赚钱养自己,潇潇洒洒自由自在游人间不好吗?” 袁嫂子苦口婆心:“女人终归是要嫁人成家的,你年轻时洒脱,年纪大了之后呢?总得找个伴儿吧?” “我有闫清啊。”钟姚将闫清搂过。 世子爷默默的吃了口桂花酥,点了点头。 “闫清闫清,”袁嫂子抚额,“你能和闫清生孩子吗?” “能啊。”闫清说。 钟姚:“……” 袁嫂子:“……” 两人转头看着他。 闫清轻咳一声:“我是说……可以收养嘛……” “对啊,等我们年纪大了想逗孩子玩儿时,可以收养嘛,再说了,那时候袁錦估计也做爹了吧?我们也可以玩他的孩子嘛。”钟姚附和道。 袁嫂子语塞,并不太想理解她口中“玩孩子”的意思。 -- 第151页 “袁姨。”沈莲在布包里翻了半天,抬头问,“你蜡烛是不是买少了?怎么有三副香却只有两对蜡烛呢?” “嗯?不会啊,我买的三副香蜡呢,我看看。” 沈莲将布包拉开给她看,袁嫂子数了数,轻拍额头:“估计买的时候和人说话一时没注意拿漏了,我回去找那摊主问问。” 钟姚拉住她:“我去吧,你脚程慢,这儿人又多,你们在这儿等我。” 她说完转身往回而去。 青石桥不长,很快钟姚便走到桥头卖香蜡的小摊贩处,那摊主倒是实诚,见钟姚折回来还没等她开口便笑呵呵的将一对供蜡递过去。 “我就估摸着你们还得回来,刚我发现你们少拿了一对,还叫你们来着,结果都没听到。” “谢谢,谢谢。”钟姚接过,又往回走。 刚走上桥头,突然听见一阵伴随着铁甲铿锵的脚步声快速跑近,两队士兵转眼间便跑到桥边。 他们不顾桥上还有许多人,直接冲进人群,然后强行将百姓往两边赶,在桥中间隔出一条通道。 桥面上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青石桥虽然不算狭窄,但是今日本就行人较多,都要从这唯一的桥上过,让士兵这么一挡,桥上的行人们便摩肩接踵的挤在了桥两边,再走不动。 钟姚此时也被挤在桥边上,幸亏边上还有膝盖那么高的石栏挡着,不然估计许多人就直接被挤进河里了。 钟姚担心闫清她们,无奈相隔太远实在挤不过去,只能踮起脚尖往那边张望,可根本看不见她们,只看到一片同样不明所以仰起头四处张望的脑袋。 这时一辆翠幰垂珠的华丽马车姗姗而来,停在了桥头。 钟姚个子比一般女子要高一点,穿过人头缝隙依稀能看到点前面的情况。 这士兵不陌生,这马车也不陌生,不到一个月前在西城门那位大官迎家眷时才见过。 车停稳后,马夫下车小心的将门帘掀开,立马有仆从上前在马车边上放下脚梯。 然后便见一轻纱绫罗的女子在丫鬟的小心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跟着又见之前在城门处见过的那个络腮胡子的什么节度使也从马车里面出来,他没让人搀扶,也没踩脚梯,单手撑着车挂便翻了下去。 刚站定,先前下车的女子也不管众目睽睽之下,柔弱无骨的便靠了过去,那络腮胡子顺势便将她搂在怀里。 正腻歪着,听马车内又一道甜腻的声音:“爷,这马车这么高,人家怎么下来啊,你也扶我一下呀。” 络腮胡子搂着美人,又伸手将车里的另一个美人扶下车。 搂在怀里的女子轻笑一声:“哟,妹妹可真是娇弱呢,要是没有爷在,我看连路都不会走了吧?” 钟姚隔着许多头顶看不见对面什么表情,只听那女子淡淡冷哼了一声。 啧啧,短短两句对话都能在脑袋里面还原出一部后宅争宠的大戏。果然艺术源自于生活,那些电视剧诚不欺我也。 钟姚透过缝隙看过去,两个美人浓妆艳抹美则美矣,可全身媚俗风尘的气质可真是让人不敢恭维,衣领子开阔的恨不得将两团白花花的胸脯肉直接荡出来,这络腮胡子的品味可够简单粗暴的。 钟姚多看两眼都觉得腻,真想快点过去看看她清新脱俗的小娘子洗洗眼。 美人靠在络腮胡身上,扬头看了看,嫌弃问:“怎么就到这里啊?车子不能直接到花神庙吗?” 车夫立马上前躬身回答:“禀六夫人,前面的路马车都走不了了,只能到这里了,不过花神庙不远,过了桥也就往上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这六夫人轻轻扇了两下手中的团扇,娇柔道:“还要走那么远啊,爷,要不就算了吧,这十二花仙有什么好看的,不若回去妾身跳新编的舞给你看啊?” 她一边说,一边用自己的胸脯有一下没一下蹭着络腮胡。 “呵,妹妹这是怕爷中意上哪个花仙了,便失了对你的兴趣了吧?”另一美女哂笑道。 “才不是,我怕什么,你担心你自己吧。” 那络腮胡对她们相互的冷嘲热讽并不在意,似乎还挺享受,一点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只一边搂一个往桥上走,猥琐笑道:“要跳舞不急,要喝酒也不急,等去看了十二花仙,回去看你跳个够好不好?” 钟姚在人群中听的清楚,心下厌恶。 靠,原来是去看十二花仙了,这老色批打的什么主意瞎子都能看的明白。 不行,不能让闫清去参加了。 那六夫人估计是看劝不住络腮胡失了脸面心中憋气,走到桥上又开始作,明明两列士兵已经搁出了挺宽的一条道了,她却故意拿着扇子用力扇了两下,抱怨道: “爷,人这么多,他们又靠这么近,真是又热又闷啊,让他们站远点啦!” 络腮胡闻言,抬手像士兵打了个手势,两边士兵立马集体向后又退了一大步。 身后的人本就已经站的拥挤了,士兵这一退几乎让大家完全的前胸贴后背抱做了一团。 “诶诶诶——别再挤了,后面没位置了!” “别挤呀,别挤!快掉水里了!” “哎哟,当心啊,挂着我的头发了!” “别踩我脚啊,嘶——” 人群一下杂乱的推搡起来,可是那络腮胡对这些充耳不闻,依旧搂着他的美人慢慢的边赏景边过桥。 -- 第152页 钟姚本就在桥边上,再让这么一挤,小腿已经完全抵在了石围栏上,为了保持重心,她只得蹲下身扶着围栏以防被挤下去。 可就在这时,她面前一个抱着小孩的妇女被挤到了边上。 “别,别挤,我抱着孩子,拜托别挤了——” 她个子不高,抱着孩子尤为显得单薄,在纷杂的人潮中根本就无力抵抗,被推来推去,她的声音在嘈杂的喧闹声中几乎听不见,只有她怀中孩子的哭声尤为响亮。 钟姚见着她被挤到石栏边,这石桥的石栏并不高,只到膝盖的位置,根本栏不住站立的人,那妇女脚抵着石栏,上身却被挤的整个往后仰,眼见着她就要带着孩子整个往后翻进河里了,钟姚没想太多,起身便过去将她狠狠的一把拉回来! 可这一拉一扯之间,她身后的人正巧撞了她一下,妇人被她拉回去了,她自己整个上半身却都探出了桥外! “呃?”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觉整个人突然悬空急速的往水面砸去!紧接着“哗啦”声响,春日微凉的河水便整个将她裹进去! “啊!有人落水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钟姚耳朵里尽是水流潺动的声音,依稀听见水面上的惊呼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落水了! 惨了! 她不会游泳啊! 她本能的开始挣扎,可这河水感觉有股大力在将她往下拽似的,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冒了头出去! “救——”她一句呼救没喊完,一个浪头又狠狠的将她拍了下去,河水疯狂的往她口鼻里面涌进!她被呛住,想要咳嗽,但她整个人都在水中连空气都没有又如何能咳的出来?一下憋的整个脑袋生疼。 她拼尽全力的往外挣扎,终于她又挣出水面,连忙仰着头喊了一声:“救命!” “在那儿,快救人啊!” 声音很远,钟姚再次被河水卷进去前看到的一眼让她肝胆俱裂,春水湍急,就这么眨眼间的功夫,她已经被河水冲出很远的距离。 那座青石桥早已在十丈之外,桥上那些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河水越卷越远。 怎么办?有没有人来救我! 钟姚拼力在水中挣扎,她想努力往岸边游,可她小时候溺过水,从此便不再游水,一点技巧都没有,只是杂乱无章的挣扎,反而离岸越来越远。 浮浮沉沉中,她见青石桥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不知道自己被冲了多远,水中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的拉长,她感觉挣扎了很久很久,却怎么也游不到岸边,她知道自己的力气在慢慢耗尽,但她又不能停下来等死。 渐渐的,手再划不动,脚也再踩不动,她已经完全没办法挣出水面去再吸一口空气了。河水像怎么也挣脱不了的藤蔓一般,卷着她往水低拽,她只能徒劳的努力伸出手去想抓住点什么。 最后一点空气从胸腔中挤压出去,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连耳边的水声都渐渐远去。 钟姚费力的睁开眼,恍惚中看见从水面外折射进来的光影越来越远,四周慢慢的沉于黑暗之中…… 扯淡啊,钟姚迷迷糊糊的想,我才穿越半年不到,怎么就又要死了呢?我的铺子还没入商会呢……还有我的小娘子,我死了她怎么办啊…… 五感在慢慢的消失,似乎连窒息痛苦的感觉都没有了。 水面那抹阳光渐渐淡去,她最后伸直了手指想再触碰下那抹温暖,但是够不到…… 算了,就这样吧,她认命的闭上眼睛…… 突然! 她的手被人一把拉住! 来人用力的将她往上拉了一把,然后她感觉一双手紧紧的搂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托。 她再度奋力的睁开眼,只见浑浊模糊的河水中,一抹青色衣纱裹着大大小小的水泡从那抹阳光下划过,丝丝细发从自己脸上飘过,很软很柔。 紧接着,她感到身后的人放开她的手,改而托起她的下巴,然后,两片冰凉而柔软的唇便贴在了她的唇上。 随后,一大口清甜的空气强势的被渡进了她嘴里。 感谢这一口空气,像是活润了四肢百骸,让她的心脏又从新开始跳动起来,意识也渐渐清醒,连求生欲也跟着复苏。 河水实在很急,她能感觉到救她的人托着她也并不轻松,所以她没有乱挣扎,而是配合着对方的动作开始往上划。 对方也仿佛体力快达到了极限,只想速战速决,搂着她奋力的往岸边游。 浮出水面的那一刻,新鲜的空气骤然冲进肺里,钟姚感觉心肺像紧缩到极致又突然炸开一般,止不住便撕心裂肺的咳起来。 身后的人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不停的帮她拍背。 “在那儿!那边!快,快!” 钟姚脑袋昏昏沉沉,混沌中听见声音,眯着眼看过去才发现远处有人一直在顺着河流追着自己跑,但陆地上地形复杂,他们追不上。 钟姚和救她的人此时已快游到了岸边,可这河道两岸都是挖的河堤,即使靠近岸边水也很深,没有可以上岸的地方。 他们顺着水飘了一会儿,突然身后的人一把抓住堤岸上支出来的一截树枝,终于止住了两人的冲式。 钟姚头无力的枕在身后之人的肩上,听见他喘的特别厉害,应该也是体力差不多透支了。 -- 第153页 她此时感觉天旋地转,偏头看过去,只看到身后人的一截尖俏的下巴,还有死命抓着树枝青筋突起的右手。 钟姚也费力抬手抓住树枝,虽然她现在没多少力气,但能分担一点也总是好的。 堤岸颇高,水势很猛,两个精疲力竭的人根本没办法爬上岸去,只能在这里等着人来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有踩着杂草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 “快点,应该就在这里,我看她往这边漂过来的。” 钟姚想喊一声“我在这儿”,结果张嘴发现嗓子刺疼,根本发不出声。 她感觉身后的人动了下,然后那人像没了力气般将下巴放在她的肩上细细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救他们的人终于要到了。 这时钟姚听见身后的人在她耳边沙哑的说了一句:“我没力气了,你抓紧。” “什……”钟姚还没反应过来,顿觉对方搂在她腰上的手突然放开,同时抓着树枝的右手也松开了! 身后的人顿时整个往下沉去! 钟姚大惊,本能的反手便要抓他,可只将将碰到对方的指尖便一错而过! 一切发生的太快,钟姚转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苍白的手指被河水吞噬! 她立马伸手去抓,却在水中什么也没抓到,只感到一缕头发从指间快速划过便再没有踪迹。 钟姚整个人愣住。 另一只手此时被人攥住,然后,她终于被人合力一把拉出了水面。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世子爷带茶花特别好看?因为“茶”呀! 如果世子爷选十二花仙,茶花仙子非他莫属,对不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出自唐 李白 《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 感谢在2021-07-08 23:56:37~2021-07-10 22:3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激流 一路追着过来的是几个好心的百姓, 他们将钟姚从水中拉上堤岸,谁知钟姚上来气都没喘匀,起身又准备往水里扑, 被身边的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 “唉!姑娘!你做啥呢?不要命了?这好不容易才把你救起来, 你又想下去啊?” “救, 快救人!”钟姚嗓子火辣辣的疼,忍着剧痛急迫道, “有人还在水里!快点,谁能救救她!” “啊?水里还有人吗?”好心人立马仰头望了望湍急的水面,“没看到有人啊,姑娘是不是看错了, 我们这一路追过来只看到你一个人在水里漂, 就没看到有其他人啊。” “有人!真的有人!我不会游泳, 是她救我的!”钟姚再顾不上全身的酸痛,她死死抓住身旁人的衣角, 几乎是跪着哀求, “有人会游泳吗?求求你们快去救救她!来不及了!她已经没力气了!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了!” 几个好心人一听大惊,立马有两个人出来开始脱上衣:“我水性好, 我下去看看,你们沿着河岸再往下去找找。” “好!” 几人立马分开行动,两人噗通扎进水里, 剩下三人又继续沿河往下跑。 钟姚被留在原地,因为缺氧和力竭, 她现在仍感觉头晕脑胀, 眼前一切都像被打碎了一般, 模糊的旋转着。 她咬着牙撑着膝盖站起来, 忍着全身肌肉疯狂的哀嚎踉踉跄跄的往下游找过去,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耳朵里嗡鸣声不断,她听见自己嗓子喘的跟拉风箱一般,但她死命的撑着一口气不愿停下来。 没走多远膝盖一软,整个人狠狠的摔在地上,她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手腕和下巴在粗糙的沙砾地上摩的剧痛,但她此时顾不上这些,仍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此时,脚程慢一些的袁嫂子三人终于追上来,见钟姚跪趴在地上连忙上前去将她扶起,然后将她前前后后检查一遍,松了口气:“谢天谢地你没事,可吓死我了,怎么就掉进水里了。” 又看到她双手和下巴的伤口,心疼道:“怎么摔成这样了?还有哪儿伤着了?” 钟姚昏沉间听见是袁嫂子的声音,立马抓住她的手臂,眼泪再忍不住,指着河水语无伦次的哭喊: “嫂子,快去找人来救闫清!闫清,闫清她还在水里,是她把我救上来的,我没抓住她,就差那么一点,谁能快去去救救她啊……” 她声音哑的不成样,又站不稳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哭的全身颤抖。 “什么!?”袁嫂子三人这么远跑过来本也喘的厉害,见她安好的那口气还没完全松下来又被她一番话吓的心脏瞬间又跳到嗓子眼。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又扯到闫清了?闫清又是什么时候落水的? 她觉得可能是钟姚还不清醒:“你是不是弄错了?这么急的河水,就是个男人要在水里救人都吃力,更何况闫清那个瘦瘦弱弱的丫头?” “那闫清呢?闫清在哪儿?”钟姚眼神空洞的望着她。 袁嫂子愣住,她转头去看,却发现身后确实只有沈氏母女。 刚才一时骚乱,听说有人落水,她们发现被水冲走的人竟然是钟姚后就立马跟着追了上来,谁都没注意闫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 第154页 “兴许是那丫头跑累了,在路上休息下还没跟过……” 她话没说完便哑住,因为她见钟姚抖着手摊开掌心,上面静静的躺着一颗小小的铃铛。 钟姚木然的看着铃铛,眼睛一眨不眨,眼泪汹涌的滚过下巴的伤口,再混成血水一颗一颗往下坠。 “这是救我的人最后沉入水中时我从她头发上抓下来的,这是……这是我今天早上亲手带在闫清头上的……” 袁嫂子顿觉窒息,立马转头叫沈氏母女速去找人来帮忙寻人。 钟姚现在的状态让她很担忧,她只能留在原地守着钟姚。 两个人都不会游泳,不知道现在能怎么办,绝望地看着汩汩流动的河水,袁嫂子甚至不知道能说什么话来安慰钟姚,因为她的心情和钟姚一样的沉重。 “怎么会是闫清呢……?”袁嫂子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置信。 钟姚跪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只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铃铛。 是啊,怎么会是闫清呢? 那个明明这么软弱可欺的小娘子,那个第一天到钟府被打了巴掌都不敢告状的小娘子,那个被宋泽欺负了却只敢拿剪刀以死相逼的小娘子,那个遇到事只会哭,胆小怕事只会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娘子…… 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竟然敢不要命的跳进这么汹涌的河水中来救自己呢? 沈氏母女去了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还带着几位捕快一起,看来是路上恰巧遇上的。 跑在最前面的卫捕快几步冲到钟姚面前,急切的问:“闫姑娘,闫姑娘落水了?” 钟姚整个人已经丢了魂,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声音,只一直低头看着手心的铃铛。 袁嫂子见钟姚没反应,哽咽着言道:“对对,卫捕快,求求你,你快想办法救救闫清,求求你了。” “她在哪儿沉下去的?”卫捕快一边问一边快速的解下佩刀和头上的平巾帻。 “应该就是在这附近,她把钟姚救起来了,自己却没力气上来。” 卫捕快顿了下,回头看了钟姚一眼,似同样不敢相信他印象中那个柔弱纤瘦的姑娘敢跳进这么湍急的水里救人。 他快速的对后面跑过来的几个捕快吩咐:“我从这里下水里去看看,你们留一个人守着钟姑娘,其余人全部沿河往下找!” 卫捕快动作很快,说话间已解下蹀躞带,脱掉圆领袍,脚下把皂靴一蹬毫不犹豫的便一个猛子扎水里去了。 其余的人迅速沿河往下找去。 钟姚终于也动了一下,又撑着膝盖站起来,袁嫂子见状连忙扶着:“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闫清。”钟姚虚弱的拖着步子往下走。 “你连路都走不动了能去哪儿找?”袁嫂子此时一面担心闫清一面也担心钟姚,急得泪流满面,“你现在这个状态不能再折腾了,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捕快们已经去找了,他们一定能把闫清找回来的。” 钟姚摇摇头没有说话,只固执的沿着岸继续走,她嗓子疼得厉害,此时并不想浪费体力说话。 袁嫂子见劝不住她,只得叫着沈莲过去一起扶着她走。 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她们碰到了最开始出去帮忙找人的几个好心人,连下水的两人也一起在往回走。 他们见到钟姚,歉意的说:“抱歉啊姑娘,我们水里路上一路找过来,实在没找到你说的人。” “我们看到有官爷已经找过去了,我们便先回去了,天色也不早了,老婆孩子还在山脚下等着的,怕他们担心。” 别人已经做的仁至义尽了,实在不能再强求什么,钟姚费力的躬了下身道了谢,然后继续缓慢又偏执的沿河往下走。 几个好心人在他们身后看着她让人扶着,有人叹了口气,低声说:“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可惜啊,这水这么急,每年得淹死多少人啊,这么长时间了那人就算找到了也估计已经是具……” 他话没说完被身边的人撞了下,便没再说下去,转而呸了口唾沫。 “狗.日的都怪那群当兵的,根本不把咱们老百姓的命放在眼里,有人被他们逼的落了水也没见派人出来救的。” “别人眼里只有美人,哪儿看得见老百姓?” 说话声慢慢走远,钟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仍旧一尺一寸的仔细搜寻。 她不相信她的小娘子会死掉。 中午才说往后余生要一起共度,小娘子是点了头的,她从来不会食言。 她的小娘子此时一定是在哪里等着自己去找她。 - 河道很远的下游处,一条分流的小河蜿蜒的伸向树林中。 小河入口处水面虽汹涌,可再往下两三里后向四处散开的分支便让河水变的缓缓幽荡。 一只喜鹊落在河边的石头上啄水喝,水中的小鱼游弋围着它嘻戏。 “唔……” 突然,旁边那具匍匐着的“尸体”动了一下!喜鹊被惊的拍翅飞走,小鱼也四散而去。 闫清费力的从水里爬起来坐着,抬手按着额头,紧紧的闭着眼缓解脑袋里的那股钝痛。 少年郎肩宽窄腰,修长的双腿一条曲起撑着手肘,一条无力搭在水里,脖子上突起的喉结难受的上下滑动,看得出来他此时非常的不舒服。 过了好一会儿,他拧着眉睁眼四处看了下。 -- 第155页 幸好是冲到这里来了。 其实他当时是故意放手的,因为他不能让人看见现在的样子。 在发现是钟姚落水后他跟着便跳下河追,可两人相距太远,他实在无力追上。 缩骨时,他的力气和体力都会受到压制,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恢复身体。 然而在那种极限的水压中将骨骼瞬间拉伸展开对肌肉和筋脉都有极大的损伤,后来为了追上钟姚,他又不得不强行催动内力。 游孝给他配的药虽然让他恢复了一些内力,强行运转时能暂时发挥作用,可这很快也会反噬其身,让他丹田耗损,真气极速流失。 在抓到钟姚时他便感觉自己的气力在迅速的抽离,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要裂开一般疼痛,周身筋脉也随之开始拘挛。 将钟姚送到河堤边时他已经内力耗尽,气血翻涌,全身筋骨都疼的有点意识模糊了,仅仅凭着本能死命的抓着树枝。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再将自己缩骨回去了,他不能在如此情况下暴露身份,更不能让外人看见,所以,他只能选择放手。 所幸他从小在沛城长大,对沛城每条街每道河都很熟悉,这条河的堤岸还是他爹监工修建的,他小时候许多次跟着来玩过。 他知道下游处有一条支流,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在水中拼着最后一丝意识让自己随波逐流,尽量自然漂浮减少动作来积攒点体力。 远远看见河道分岔口时他便提起丹田的气息蓄势待发,他只有一次机会,错过了,便是只有死。 当河水快速的将他冲到岔口时,他瞧准时机拼尽全力的往那边游过去!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被水中的旋涡撕扯般吸了进去,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在这里,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现在的状况并不好,周身的剧痛并未消失,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打碎了重新再拼接起来一般,每一块拼接的缝隙中都疯狂的在往外面冒着寒气,此时耳中除了嗡鸣声什么也听不见。 钟姚现在一定在找他。 她的情况也非常不好,指不定会怎么糟蹋自己。 没有太多时间能耽搁,他现在需要找地方调息让自己恢复点气力,至少恢复点能让他缩骨的气力,不然他没办法回去。 他甩了甩头,试着让自己清醒点,然后吸了口气,拼尽全力一鼓作气的从水里站起来,佝偻着背往外走。 痛,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感受,甚至说不出是哪里痛,因为全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一寸都像正在被撕裂般,走路间甚至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 东倒西歪的没走几步,突觉胸肺闷痛,喉间一阵腥甜气息迅速涌上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抬手捂嘴便一口鲜血喷了出去!脚下青草叶上顿时染了斑驳血色。 他踉跄两步,匆匆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再站不稳,顺势滑了下去,眼前一黑,便再度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突然有点心疼世子爷。。。 ---------------- 感谢在2021-07-10 22:30:03~2021-07-11 23: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回残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回残霜 4瓶;筛骰子的笸箩、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寻踪 钟姚这边的搜寻一直没有停止, 直到天色越来越暗,时间越来越久,众人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 老天却嫌大家还不够绝望似的, 卯时过后竟又开始下起了雨, 河水变得更加湍急。 卫捕快在一个时辰前被他的两位同僚拉了起来, 他再水里找了很长时间,体力也是差不多耗尽了, 但他不死心,打算休息过后继续下去找,可现在这雨一下,也没办法再下去了。 雨势越来越大, 不知何时有人赶了一辆马车过来跟着, 给大家带来了几盏风灯和蓑衣, 可墨雨重云,一点月光也透不出来, 豆亮的风灯也不过只能照着脚下方寸间的范围。 卫捕快裹着绒毯坐在车辕上, 抖着手一口一口猛灌烈酒暖身, 他在水中待了太长时间,现在手脚僵麻, 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沉默地望着远处几点萤灯,眼中的哀恸和这浓重的夜色一样化散不开。 一个小捕快冒雨跑来, 抱拳禀道:“捕头,实在没办法再搜寻了, 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卫捕快看着对方满脸的雨水, 蓑衣下的圆领袍早已湿透, 说话间气息不稳, 显然也已经疲惫不堪。 他点了点头,艰涩道:“下令停止搜索,让大家休息吧。” 小捕快抹了一把脸,看着他,欲言又止:“头,你已经尽力了,闫姑娘……她明白的,生死有命,你别太难过。” 卫捕快深深的闭上眼,右手死死的抠住车木,用力到指甲裂开沁出血丝都毫无所觉。 沉默了许久,才听他垂着头哑声问道:“钟姑娘如何了?” “她不肯放弃,一定要继续找,谁都劝不动。”小捕快转头望着河岸的方向,叹了口气,“我们给她蓑衣她也不要,说是太重了,她现在这状态,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卫捕快抬头看去,倾天雨幕下,远处那盏微弱的风灯固执的晃动着。 “罢了,随她去吧。”他无力的低声言道,“我们跟着便好。” -- 第156页 “是。” 小捕快转身要走。 “等等。” 卫捕快从马车中摸出一把油纸伞递给小捕快:“把这个给她,告诉她,不要浪费了闫姑娘用……用生命换她平安的心意。” 小捕快接过油纸伞领命而去。 当他将伞递给钟姚时钟姚却并未接,只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小捕快也是袁记铺子的常客,虽算不上和钟姚她们多熟的关系,但也经常谈笑间打趣两句,如今见她这副状态,实在于心不忍。 “钟姑娘!”他在身后叫住钟姚,决定狠心一回,“别再执着了,你放过自己吧!没有人能在如此湍急的河水里待这么久还能活着,闫姑娘已经……已经……” 小捕快说不下去,又转口:“她一定不会愿意看到你这个模样的!” 一直压在心底不愿意承认的事实被人陡然戳破,两旁的袁嫂子和沈莲再压抑不住痛哭出声。 钟姚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转身,终于沙哑的艰难开口: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闫清胆子小,这里这么黑,她一定会很害怕的,就算她真的,真的死了……” “我也总得要去带她回家的。” 她说完从沈莲手中拿过风灯,又转身拖着步子往前走,袁嫂子和沈莲见状连忙跟上。 小捕快抱着伞看着她们的背影,无奈叹息一声,然后撑开油纸伞跟了上去。 - 下游小河岸边,大雨倾盆,水珠四溅。 闫清是被冷醒的。 一阵哆嗦后,他缓缓睁眼,发现眼前漆黑一片,耳边尽是淅沥雨啸。 他半靠在树干上,保持着昏迷前的姿势没动,又闭上眼缓缓调息了片刻。 再睁开眼时,终于能慢慢看清四周的环境,暗雨如晦,附近影影绰绰的树荫晃动的压抑森寒。 已经这么晚了…… “钟姚……” 他撑着腿站起来,靠着树忍过一阵目眩。然后他试着握了下拳,还好,虽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但多少恢复了些许气力,至少够缩骨了。 他开始沿着河岸慢慢往上游走,月色无光,四周昏暗一片看不真切,他走的非常吃力,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再次滚进水里,他不得不随时集中精神去听声辨别自己与河水的距离。 他在心中估算这条分流的位置,但小时候记忆实在太遥远,无法推算自己现在离屏山有多远,不过根据他在水中漂流的时间来看,应该不会是段太近的距离。 他有点想笑,也不知他好不容易恢复的这点气力能不能支撑到走回去,莫不是拼了命死里逃生,最后却还是得累死在这荒郊野外吧? 他走的恍恍惚惚,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因为他似乎看到远处有一颗萤火虫般的光火,忽明忽暗,幽幽的飘荡而来。 钟姚这边,几人的去路被一条分岔出来的小河拦住,这河虽比主河道窄很多却也有六七丈宽,入口处水流湍急。 小捕快心想,这下总该放弃了吧? 谁知钟姚站着看了半晌,又开始顺着小河往下走。 “钟姑娘,你要去哪儿?”小捕快连忙跟上。 “找水浅的地方,过河。”钟姚低声说。 “唉,钟姑娘你别开玩笑了。”小捕快跑到前面拦住她,“这月黑雨重的什么都看不见,怎么看的清楚哪里水深水浅?这太危险了!” 袁嫂子也跟着劝:“是啊,钟姚,你别这样了,闫清一定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可是,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啊……”钟姚喃喃道。 雨声太大,小捕快扯着嗓子说:“我们已经报回衙门了,明早天一亮大人便会派人来顺河打捞尸……打捞闫姑娘,你节哀顺变吧。” 钟姚突然抬头,问:“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小捕快愣了下。 “刚才有人在叫我。”钟姚开始四处张望。 她这一句话,顿时让在场的其余三人寒毛倒竖。在暴雨如注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这句话听起来是无法形容的毛骨悚然。 小捕快颤抖着声问:“钟姑娘你听,听错了吧,没,没有人叫你啊。” “有。”钟姚斩钉截铁,突然来了精神,她挣脱袁嫂子的手举着风灯快步往前寻去。 “钟姚!”看着钟姚不管不顾的跑远,袁嫂子抚额,已经完全无可奈何了,“真是魔障了啊……” 钟姚此时不知打哪儿生出来的力气,举着灯快步搜寻,扯着沙哑的嗓子呼喊:“闫清!你在哪儿?” “是你吗?闫清!” “闫清!” “你回答我啊!闫清!” 终于,在喧哗的雨声中,她又听见一声虚弱的:“钟姚……” 钟姚赫的站住,她转身睁大了眼望着声音的方向,只见远处与人高的野草杂枝后,有一道模糊的青色身影正扶着树喘气。 她再顾不上其他,甚至等不及绕路,直接从带刺的树丛中快步穿过去,衣服皮肤被刮破也毫无知觉,只冲着那道身影奔过去。 身影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越跳越快,都没怀疑过此时出现的到底是人是鬼,上前去便一把抱住。 她抱的很紧,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两人贴的严丝合缝。 过了会儿,她感觉闫清也抬手紧紧抱住她,她哽咽着说: -- 第157页 “别怕,我来接你回家了。” - 绵雨终不见停歇,车驾在昏暗的树林中往沛城方向走。 这马车较为简陋,只一座搭着油布的车棚可供躲雨,不过所幸够大够长,能将钟姚几人和一干捕快都容纳其中。 众人都已累极,皆阖目养神没人说话,钟姚从上车后就一直紧紧搂着闫清没松开过,闫清也靠在她肩上似睡了过去。 众人顾念闫清受了难,主动留出一块空间来让他可以半躺着靠在钟姚身上休息。 不知行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来,外面赶车的捕快轻轻敲了下车门,然后推开对卫捕快说:“头,到城门口了。” 卫捕快点了点头,取下一边蹀躞带上挂着的腰牌,躬身轻轻的下了车。 此时城门已关,已入宵禁,需他下车说明情况才能入城。 过了一会儿,卫捕快又轻声上了车,一阵闷厚的木嘎声响后,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少顷之后,驾车的捕快又推开门轻声问:“头,我们往哪儿去?” 卫捕快抬头看了眼闫清苍白的脸色,低声言道:“先去医馆。” “不用去医馆,送我们回去。”闫清此时睁开眼。 卫捕快不赞同的微蹙眉,仍耐心的劝道:“还是去医馆看看吧,你在水里待太久,万一有什么损伤。” 闫清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太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非常清楚自己此刻的情况,他是内力反噬,筋脉耗损淤滞,大夫帮不了他,他需要的是尽快休息调息,然后再慢慢恢复元气。 并且男人的脉息和女人毕竟不同,让大夫诊脉难保不会露出纰漏。 钟姚此时也迷迷瞪瞪的醒了,揉了揉眼睛接话:“去让大夫看一下好些,那河水挺凉的,就算没有内伤得了风寒也不好。” 闫清没有回话,只闭上眼摇了摇头,似精疲力竭的又睡过去了。 钟姚见他确实困倦,只得对卫捕快说:“还是劳烦卫捕快将我们送回铺子吧。”, 卫捕快虽然担忧,但见劝不住,快速往闫清身上看了遍,见他确实没受什么伤,也就只能依着她们。 车子到了袁记门口,一行人陆续下车,卫捕快站在马车旁见钟姚和闫清相互搀扶着下来,有些犹豫道:“闫姑娘,你还能走吗?若是困难,在下可以,可以抱你上楼。” 其实当差的经常遇到受难的百姓扶一下抱一下背一下都是正常的,不论男女老少对他们而言都是职责,并不会想太多,但这次卫捕快却说的面红耳赤,无法坦然。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谢谢。” 闫清淡笑着拒绝卫捕快的好意,扶着钟姚往里走。 开玩笑,他堂堂宁王府世子,若让一个大男人抱着走,以后不用做人了。 铺子里就小小的袁錦一人,估计是害怕,将前厅后院点满了灯,想来他下午从学堂回来后便一直不见大家回来,肯定是担心坏了,现在见到娘亲,忍了很久的泪珠子终于滚了下来,跑过去将脸埋在袁嫂子肚子上小声抽泣。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经四更天了,大家都没精力再客套,钟姚匆匆和捕快们道谢后便扶着闫清去了二楼。 闫清刚在床头站定,钟姚便伸手过来准备解他衣襟。 闫清一把抓住:“你,你做什么?” “帮你换衣服啊。”钟姚理所当然道,“你这一身湿透了,总不能就这么睡吧?” “我自己换。” “得了吧,你站都快站不稳了,让我帮你两下换了好快点休息。”她说着又伸手过去。 “我可以自己换的!”闫清躲闪的贴在了墙上,双手死死的抓住领口。 钟姚见她抵死不从,只得收回手:“好吧好吧,那你自己换吧。” 闫清靠在墙上没动,看看床上的衣服又看看她。 钟姚双手抱胸站在闫清面前等着他换衣服。 两人大眼瞪小眼。 钟姚:“……” 闫清:“……” 空气尴尬的沉默片刻后,钟姚终于反应过来。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了。”她转身抱起自己的衣服,“我去嫂子房间换,你自己换吧,当心别摔着了。” 边往外走还边哀怨嘀咕:“小气死了,都是女人,看一眼能少块肉么?” 闫清等她进了袁嫂子房间,过去落了锁,然后才忍着全身骨头酸痛咬着牙开始换衣服。 钟姚换完衣服再回房间时,闫清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了。 袁嫂子端了盆清水,拿着药膏进来帮钟姚清洗伤口。 两人在门边椅子上坐下,袁嫂子看着钟姚下巴,用毛巾轻轻把伤口周围的血渍攢干净,满脸心疼:“怎么就伤到这儿了,这要是破相了咋办。” 钟姚倒是不以为然:“没事儿,就破了点皮不严重的。” 她看了眼床上的人:“把她找回来了,这点伤算什么。” 今天一天的心情可谓是大悲大喜,袁嫂子现在都还没平复过来,只喟叹道:“谢天谢地,亏的你这个疯丫头坚持,也亏的那丫头吉人天相。” 转口又道:“对了,我让桂珍煮了些姜汤,你和闫清一人喝一碗再睡。” “嗯。”钟姚点头,见闫清已经闭着眼睡了,小声说,“没事,一会儿我喂她喝。” -- 第158页 闫清躺在床上起先并未睡沉,耳朵里还能断断续续的听见钟姚二人讲话。 他现在仍然很难受,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无数细针穿透,每一处关节都被敲断重组,动一下便连着肉带着血,疼的蚀心。 他感觉自己身上道道寒气自内而外的散出,鼻翼间呼出的气息都毫无温度,他只能无力的裹紧被子,企图留住一丝温暖。 窗外的雨声无休无尽,他脑中昏沉,思绪渐渐被拉远,与一些破土而出的血色回忆交织在一起。 这感觉很熟悉,同样漫天无止境的雨声,同样寒凉彻骨的疼痛,同样沉重到无法睁开的眼睛…… 到底过了多久了? 还能活着出去吗? 他动弹不了,感觉空气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 一只手伸过来钳住他的下巴,微微用力逼迫他张嘴。 他又听到那道声音说:“宸儿,乖,张嘴。” ……不! 我不喝…… 他本能的死命咬紧牙关。 “听话,你必须喝。” 他想挣扎,可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根本挣脱不了那只钳制着自己的铁臂。 他想哀求却无法言语。 我不喝了,爹,求求你了,我不喝! 别逼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11 23:55:22~2021-07-13 17:5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偷香 闫清在痛苦的梦魇中浮浮沉沉, 额上冷汗淋淋。 现实与梦境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 “宸儿,听话, 喝下去。” “闫清, 醒醒, 喝点姜汤再睡。” 不要…… 我不喝…… “闫清?醒醒。” “宸儿?清醒点。” 我不喝,让我死吧…… 有人将他扶了起来。 “醒醒, 喝点再睡。” 下巴上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吃痛的被撬开了牙关,嘴被钳制着慢慢张大。 然后,无法抗拒的, 一股温热的液体骤然灌进嘴里, 腥咸的血气径直滑进喉管, 他想吐却被人束缚着,逼迫着一口接一口的吞咽下去, 刹那间, 冲天的血腥气从鼻息中, 从舌根后,从全身每一个毛孔下溢散出来, 疯狂的将他席卷其中! 不……住手! 他感觉全身开始止不住的痉挛,他再次试图挣扎,拼了命的想挣扎! 放开我! 我不喝…… “我不喝!”他终于挣脱出桎梏, 用力的抬手推开! “诶——!” “嘭”的一声脆响,碗在地上摔的粉碎, 姜汤溅洒满地。 闫清趴在床头好似喝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咳的撕心裂肺, 全身颤抖。 “好好好, 不喝了不喝了。” 钟姚顾不上碎碗,立马俯身轻拍他的背。 闫清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钟姚发现原来他根本没醒,止住咳后整个人便无知无觉的搭在床沿上,一只手无力的垂在地上。 钟姚轻轻将他翻过搂住,拿毛巾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和嘴角的汤渍。 袁嫂子听到动静匆匆推门进来查看:“怎么了这是?” 她看到地上碎了一地的汤碗,有点不可置信:“桂珍煮的姜汤竟有这么难喝吗?” 钟姚无奈闷笑了声,摇头道:“不是,闫清做噩梦了,不小心打翻的。” 袁嫂子看了眼钟姚怀里眉头紧锁脸色惨白的闫清,不放心的问:“她还好吗?要不我再去盛一碗上来?” “算了,她不想喝别逼她了,太晚了你去睡吧,这里我照顾她就行。” “可是你的状态也不好啊。”袁嫂子无奈道。 “没事,”钟姚笑笑,“把她找回来了,我现在精神着呢。” 袁嫂子叹口气:“那成吧,有什么事叫我。” 房门被关上后,钟姚感觉怀里的人还在细微的颤抖,不知道他是冷还是难受。 钟姚轻轻的捋开他额头上的湿发,低声责备:“吓坏了吧?怎么就这么大胆子敢往水里跳呢?以后不准这样了,听到了吗?” 房内安安静静,没人回答她。 她不以为意,小心的将闫清放下去躺着。 闫清一躺下去立马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双手紧紧环抱手臂,将自己蜷缩起来,好似这样便能感到安全一点。 钟姚看着他如此,轻抚他弓曲的背脊,无奈叹息:“你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痛苦呢?” 钟姚嘴上说着有精神,其实也早累到极致,如今那口气松懈下来,几乎不到片刻的时间便觉得眼皮沉重。 她顺势在闫清身后躺下去,迷糊间想起什么,又侧个身将闫清搂进怀里。 然后便心满意足的睡沉了。 不过她睡的并不安稳。 整晚,耳朵里尽是萦绕着闫清那句虚脱到只剩气音的“我没力气了”。 梦中,闫清在水里绝望的向她伸出手,她却站在岸上不敢下水,眼睁睁的看着闫清被水冲走,一点一点的被卷进去。 转眼间,又发现两人皆在水中,闫清轻轻将她推开,然后慢慢往水底沉下去,她拼了命去抓他,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她急得肝胆俱裂,闫清却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笑,然后越沉越远,直至看不见。 -- 第159页 等钟姚冷汗淋淋的惊醒时,窗外已经大亮,街上人潮喧哗的声音杳杳传来。 雨应该刚停没多久,树叶的水珠还在有节奏的敲打窗檐。 雨后的阳光透过窗纸清清淡淡的照进来铺在她身上,舒服的全身通透。 此番蓬勃生气,让钟姚恍惚间觉得,昨日的种种惊恐和绝望都像是梦一场,变得非常不真实。 此时应该已过午时了,因为阳光一般中午过后才会照进她的房间,二楼上安安静静,想来也应该是袁嫂子交待了别来打扰自己休息。 钟姚微微侧身,见闫清眉目安稳的睡在身旁,看来昨日的确是力倦神疲了,他睡的很沉,一点没有要醒的迹象。 不过眉峰此时已经完全舒展开了,没有了昨夜眉拢轻愁的神态,想来之后没再被噩梦困扰了。 闫清面对她侧躺着,一半脸庞埋于阴影中一半脸庞沐于阳光下,卷长的睫毛弯出撩动心炫的弧度,眼尾处被染了一层朦胧又迷幻的金光,一缕耳发从脸颊垂落,搭在唇边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钟姚情不自禁的抬手勾起那缕细发轻轻放回肩后。 再次忍不住感叹,她的小娘子,也太好看了吧…… 她用食指慢慢勾勒他的眉形,其实小娘子的眉一点也不秀气,并不是当下女子流行的远山眉,反而有点浓黑英挺,但配上那双天然含着水汽的桃花眼,回眸顾盼间便无端生出许多的娇媚多情,便觉这眉与这眼啊,搭配的真好,少一分则寡,多一分则艳。 小娘子的鼻子也不若别的女子那般小巧,笔直俊俏,衬的五官特别立体明艳。 小娘子的嘴也……钟姚手指顿住…… 很软…… 她尝过的。 小娘子昨天是不是吻她了? 呸,想什么呢。那是为了渡气给自己。 可是……真的好软啊,当时凶险没空细想,现在慢慢回味起来,还有桂花酥的清甜气息,甜甜的…… 钟姚感觉喉咙有点干,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指腹轻轻按了下闫清的唇瓣,那触感顺着手臂一路酥麻到心脏。 昨天水中的一幕幕骤然清晰的浮现在脑中,渡气时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无限减缓,钟姚仿佛再次看到那张线条漂亮的薄唇含着一口气慢慢贴在另一张唇上。 然后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当时被忽略的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刻越发明晰起来。 真有这么软吗?错觉吧? 钟姚往前靠了点,和闫清只剩咫尺间的距离,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轻浅的呼吸拂在自己面上。 她目不转睛看着那张淡粉色的薄唇,鬼使神差的,便轻轻贴了上去。 窗外喧嚣都淡去,唯剩雨滴声和心跳声异常躁动,滴答滴答,噗通噗通,遥相呼应。 她闭上眼细细品味,果然……好软! 贴了会儿觉得意犹未尽,又轻轻将人嘴唇吮进嘴里,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然后用舌尖小心的描画对方的唇线。 小娘子果真是美味啊…… 钟姚脑袋成了浆糊,品的浑然忘我。 睡梦中的闫清终于不胜其扰,睫毛轻颤了下,蹙眉抿了抿嘴,又微偏了下头。 钟姚刹然惊醒! “嘭咚”一声摔在地上! 然后房间内便是一边窒息的死寂。 许久之后,响起一声惊惶又压抑的感慨: “我艹……” 她!刚!才!做!了!什!么?! 二楼一阵脚步乱响,钟姚像个占了人便宜后提起裤子就跑的登徒子一般,抱着外衣屁滚尿流的从楼梯上滚下来。 没注意差点一头和来人撞个满怀! “哎哟!”袁嫂子努力稳住手中的托盘,瞪了她一眼,“干嘛呢?衣服都没穿好冒冒失失的跑下来做什么?” “没,没什么。”钟姚尴尬,连忙将外衣套上。 “怎么你一个人?闫清呢?”袁嫂子往二楼望了眼。 “还在,还在睡。” 我竟然趁人睡着偷吃人豆腐?? 不对,我竟然偷偷的吃了一个女人的豆腐?? 钟姚你是疯了吧?! 袁嫂子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估摸着以为她还没睡醒,也没多说什么,随口道:“那就让她多睡会儿,我熬了鱼片粥,你过来吃点。” “哦。” 钟姚坐在桌子前端着粥时,仍处于惊魂未定,魂飞天外的状态,脑袋里面万般思绪纷扰,粥是什么滋味,一点没吃出来。 袁嫂子在她对面坐下,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怎么一睡醒就恍恍惚惚的,要不喝完粥再去睡会儿?” 钟姚些许回神,摇了摇头:“不用了,已经睡醒了。” 她此刻可太特么清醒了,清醒的不敢上二楼。 她转念问道:“今早忙吗?” “还好,我在厨房,让桂珍跑堂倒是基本忙的过来。”袁嫂子笑道,“就是让沈莲去收钱点餐她快哭了,直说这不是人能干的活儿。” 钟姚点点头,埋头喝粥。 袁嫂子又继续说:“本来中午想叫你们起来吃饭的,但我看你俩抱着睡的太香便没打扰……” “噗!咳咳咳咳!” 钟姚一口粥差点喷出去又生生憋住,更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顿时呛咳不止。 “哎哟!你慢点吃,没人和你抢,还多着呢!”袁嫂子愕然轻斥。 -- 第160页 钟姚咳的面红耳赤眼泪直流。 她边咳心里边埋怨,嫂子你说事就说事,需要形容的这么微妙吗? 什么抱着睡太香…… 啊……小娘子倒的确挺香的,嘴也软……不是,钟姚你怎么又想到那儿去了! 不能想,不能想,淡定! 她好一会儿才止住,再坐回来时面色绯红,也不知道有几分是因为咳有几分是因为自己胡思乱想。 钟姚感觉这儿就像自己的犯罪现场一般,待在这儿就不时想起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不行,她得出去静一静。 她两三口把粥喝完,碗一放就往外面跑:“我我我回家去拿几套换洗的衣服来。” “诶?”袁嫂子站在店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满脸担忧:“怎么一惊一乍的,这丫头莫不是把脑子给泡坏了吧?” 作者有话说: 直女钟姚:这人啊……长一长的,就容易长弯……(痛心疾首.jpg) 世子爷提着刀:我听说我睡梦中初吻就没了??作者你出来!看着我的刀你来说说你当时这么写的心路历程,来,你给我好好说说。 本人:有话好说……你别冲动……占你便宜的是钟姚不是我…… ----------------- 感谢在2021-07-13 17:57:01~2021-07-14 20: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亲恩 钟姚回到钟府后便故意绕开了前门, 从侧门顺着小路往自己住处走。 她昨晚侧夜未归也不知被发现了没,古代女孩夜不归宿是大事,若是让侧夫人发现了还不知会怎么编排, 她这时候可不想撞上去触霉头。 可是千算万算, 终是败在运气不好。 就在再穿过一条游廊便能回到她的院子时, 路过中间的月洞门却被人叫住。 “钟姚。” 钟姚脚下停住,转身看去。 只见平日这时间都是在自己房里休息的侧夫人, 和钟箐还有陈家夫人一起从南苑花厅缓缓走出来。 惨了。 自己这是什么时运?越是躲的小心翼翼还越是撞在门面上。 看着侧夫人见到她秀眉一拧,钟姚就知道她又要开始不说人话了。现在可好了,还当着陈夫人的面,指不准能把自己说的如何放浪形骸了。 尽管如此, 钟姚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姨娘安, 陈夫人安。” 她请完安便垂首静立一旁, 能明显感觉到侧夫人的眼神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半晌之后,听她充满嫌弃的开口:“你就穿成这样去绣坊了?成什么样子?咱们钟家缺了你穿的吗?” 钟姚愣了下, 她没发现? 转念一想, 也是, 对于一个毫不在意的人,谁会去关心她几时回家有没有回家?再说侧夫人的院落和自己的一个在东一个在西这么远, 看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反应过来她现在穿的是平日备在铺子里方便做事的粗布麻衣,头发也因为刚才的惊吓草草挽了下, 连素簪都没来得及插一支便逃了回来。 这番形象站在衣着秀锦的三人面前确实有点狼狈,多少算是她理亏, 钟姚并未多言, 只温声说:“姨娘教训的是, 我这就回去换了。” 侧夫人动了下嘴, 似还想教训两句,一时间又没想到理由,怏怏的白了钟姚一眼转身欲走。 陈夫人却站在原地,她看着钟姚低眉顺眼的样子慢慢拧起眉头。 “钟姚,照理说你是钟家的闺女,我没资格说什么。”陈夫人语气颇有点颐指气使,“但你同时又是我陈家定了亲的媳妇儿,有些话我觉得还是可以说说的。” 钟姚站着一幅洗耳恭听的模样,实际上心思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陈夫人睨她一眼冷哼道:“钟姚,别怪我说你,你这个做姐姐的是真的应该和钟箐多学学。” “昨日便是春闱开考的日子,钟箐知道我这做娘的这两日必定担心子阳,心神不宁,她便亲自下厨备了酒菜请我过来品尝,又善解人意的陪我聊天解闷,而你呢?还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忙着什么,对我和子阳都不闻不问毫不关心,你这样子,怎么让子阳放心娶你进门?” 钟姚在心中翻个白眼。 是是是,钟箐和你家陈子阳简直绝配,天造地设的一对,麻烦一定将他俩锁死,等我忙完商会的事就去和奶奶提退婚,不劳您费心。 她心里还在困扰占了闫清便宜的事,并没有什么心情和她们计较,只敷衍应道:“夫人教训的是,我会好好反思的。” 钟箐此时也适时开口,恬静大方,不争不显的为钟姚解围的样子。 “伯母,您别怪姐姐,她应该是忙忘了,最近她都在绣成亲是要穿的婚服呢。” 陈夫人似压着心里的厌恶嗤笑了一声:“该殷勤的事儿不殷勤,不该殷勤的事儿倒是挺积极的,绣婚服有什么意义?还指不准能不能用上呢,真要成亲,我陈家也不缺你这一套婚服。” 她又对钟箐说:“你这丫头啊,总是又懂事又善良,可惜……” 她转头看了眼木讷的站在一边无动于衷的钟姚,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这丫头果然如印象中一样呆呆傻傻的一点不讨喜,恨铁不成钢的轻甩长袖,不想多说的转身走了。 -- 第161页 侧夫人和钟箐也立马跟了上去。 钟姚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她直起背继续往自己院子走,身后不远处又听陈夫人故意扬了声问:“箐儿,你刚说我们家子阳走的那日,独独收了你送的手信?” 钟箐娇羞的声音传来:“嗯……当时有许多小姐们送他东西,他都让书童接的,唯独亲手接了我为他求的平安符。” “哎哟,好,好事啊,这小子,终于开窍了。”陈夫人似乎笑得合不拢嘴,又提了点声量说,“你放心,伯母是个明事理的人,定然是要让有情人才能共结连理的……” “嘁,谁稀罕。”钟姚撇撇嘴,加快脚步,不想再听他们絮叨。 回到自己院子后她没多耽搁,快速为自己和闫清收拾了两套衣服包好,又出了门。 脚步刚踏出她院子的月洞门…… “丫头。” 钟姚听这个称呼又放下心,转身看去。 姜嬷嬷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回廊上:“一晚上没回来,现在回来了不去和奶奶请个安又要去哪儿?” 她往钟姚背上打量了下,打趣道:“哟,还打了包袱走,这是准备离家出走吗?” “没有,不是!”钟姚连连摆手,“我这是……唉,有点复杂,我还是到奶奶那儿一起给你们解释吧。” 姜嬷嬷看了两眼她的下巴,见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便没多说什么,领着她往老夫人院子走去。 路上,钟姚忐忑的问:“姜嬷嬷,我奶奶可有生气?” “生气倒是没有,夫人知道你有分寸不会乱来。”姜嬷嬷点了点钟姚的额头,“可你彻夜未归夫人总归是担心的,一晚上没睡好。” “这不,专门叫我去给四个门的门房都打了招呼,叫你一回来就立马去禀报。” 钟姚垂下头,很是内疚,她这才想起,最近忙着商会的事,已经好几天没去给奶奶请安了。 可她一晚没回去老人家便马上知道了,说明奶奶一直都默默关心着她的。 进了老夫人房间,老人家正搭着薄被半靠在床上。 仲春的天里,房内窗户紧闭,床边还烘着银霜炭,钟姚年轻体盛又一直动着,一进屋子身上便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老夫人听见声响,撩起眼皮看到这个彻夜未归的孙女本想训斥两句,可定眼看到钟姚下巴的伤,就什么埋怨都一股脑散了。 “丫头怎么了这是?怎么伤着了?快过来快过来,奶奶看看!”老夫人说着便要掀被下床。 钟姚急忙两三步上去按住:“我没事没事。您别急,我就不小心摔了跤给磕着了。” 老夫人将她拉起前前后后看了圈,见确实是只有下巴和手腕有点擦伤才松了气:“笨丫头,怎么这么大孩子了连走个路都走不好?” “嗐,”钟姚抠了抠脑袋,所幸一五一十的将昨天的惊险种种都对老夫人交代了,只是最后隐去了她们住在袁记铺子里的事,只说闫清为了救她受了点伤,要在医馆住两天。 老夫人和姜嬷嬷都听的频频皱眉,揪心扒肝的,待钟姚说完,老夫人立马双手合十对着东方拜了三拜:“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呀。” 说完又吩咐姜嬷嬷去外面的柜子里拿了一个锦盒过来交给钟姚:“这次也多亏了闫清那姑娘,既然别人拼了命救你,那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她,这里面的人参拿去医馆,好好给她补补。” “知道了,谢谢奶奶。” “好了,知道你担心那丫头,快去吧。” 钟姚却没有动,而是担忧的看着老夫人腿上的薄毯:“奶奶,你是不是病了不舒服?” 往日大白天的,奶奶一般都会在院子里走动走动,今天却早早的躺在了床上。 “别担心,小毛病,有点风寒罢了。”老夫人轻拍她手背让她宽心,“奶奶年纪大了嘛,所以你姜嬷嬷大惊小怪的,好了好了,快走吧,你那丫鬟还等着你呢。” 她说完不动声色的看了姜嬷嬷一眼。 “可是……”钟姚还想说什么,姜嬷嬷先一步拿起她装着衣服的布包催促道,“放心吧,有我照顾着呢,你呀,再不走,你爹就要回来了,一会儿撞上了指不准就不让你出去了。” 钟姚忧心忡忡的起身,走出门她始终不放心的低声问:“姜嬷嬷,我奶奶真的只是风寒吗?她气色比往日差很多……” 姜嬷嬷笑了笑:“夫人又不是小孩子,她心里有数的,她说没事就没事,别担心。” 等过了一会儿,确认钟姚已经走远了,房内突然响起一阵似压抑很久的剧烈咳嗽声。 姜嬷嬷立马转身进屋,在桌上倒了杯热姜茶坐到床边,老夫人正用帕子捂着嘴咳的撕心裂肺,姜嬷嬷只能焦急的一手端茶一手轻抚老夫人的背帮她顺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后,咳嗽声才慢慢止住,姜嬷嬷立马小心的把姜茶喂老夫人喝下。 去桌上放了杯子回来,见老夫人乏力的靠在软枕上,整个人气若游丝,刚才强撑出来的精神已经烟消云散了。 姜嬷嬷见她右手无力的搭在床沿上,掌心雪白的帕子上赫然点点猩红。 “我,我去叫大夫!”姜嬷嬷转身就要往外走。 “回来。”老夫人虚弱的开口,成功止住了姜嬷嬷的步子,只见她微微喘了两口气后,慢条斯理的把带血的帕子折起来,把红色都折在里面看不见的位置后,才将帕子扔进渣篓中。 -- 第162页 老夫人从容淡漠的缓缓说:“叫大夫干嘛?我这是年纪大了时间到了而已,又不是得了什么吃药就好的了的病,叫那些大夫过来还不就是这儿看看那儿问问,把我折腾一番再做个样子开点药,烦都烦死了。” “夫人……”姜嬷嬷急道。 “打住。”老夫人打断她,“你别这个表情成吗?我还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摆这副表情好吧?再说了,我都多大年纪了呀我,等我死了呀,这可是算喜丧你懂不懂?” 姜嬷嬷做不到她那么乐观,背过身去默默流眼泪。 老夫人看着这陪了自己几十年的好姐妹,仰头叹息一声:“其实我希望我走的时候,你们能笑着送我呢,我这不是去和老头子团聚了嘛?是好事啊……” “我这一生啊,年少时父母疼爱,成婚后夫妻和睦,年老时儿子孝顺,没什么遗憾的了。” “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钟姚这丫头了。” “那你为何瞒着她?你明知她也担心你的。”姜嬷嬷哑声问。 老夫人平静的笑笑:“告诉她有什么用呢?除了难过也没别的作用了。等我不在的时候有的她难过的,现在啊,就别让孩子们早早的便开始难受了,何必搞的那么矫情……” 她似困了,招了招手,姜嬷嬷知道她意思,连忙过去将她扶着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老夫人在睡着前又交待了一句:“对了,再去查查那丫头最近在忙什么,是不是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她迷迷糊糊的说:“老婆子在走之前,能为她做的就尽量多做点吧……” 作者有话说: 小剧透:奶奶的去世是个大的转折,也是两人分离的开始。 ——————— 感谢在2021-07-14 20:55:46~2021-07-16 23:5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心悸 钟姚从钟府出来, 又绕了点路去内城买了一大包蜜饯零嘴才回铺子。 走到门口却又犹豫了,在门口左右徘徊半天也没进去。 她现在有点理不清自己的想法,感觉想快点看到闫清, 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闫清, 更想不明白中午自己为什么会对闫清做那些事。 趁人之危, 这也太不道德了……不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偷吻了个女人,还挺陶醉? 她从小到大幻想过的恋爱对象都是男人啊,竟然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趋向?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和闫清的关系就相当于是好闺蜜, 她以前和闺蜜之间也经常同吃一个冰淇淋同喝一瓶水, 间接接吻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啊。 好闺蜜之间不就是这样的吗? 再说她以前追星的时候, 不也追过漂亮的女明星吗?颜狗对于美的追求是不分男女的呀。 看到漂亮的东西想抱一抱搂一搂亲一亲也是很正常的……吧? 对,就是自己想太多了, 都怪闫清总是太内敛害羞, 明明关系这么好了, 住在一个屋里却连换个衣服都要避开她,所以才传染的她也东想西想的。 闫清是她的漂亮娃娃, 她抱着自己的娃娃亲一亲怎么了?前世本也没少亲她的BJD娃娃啊。 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钟姚心里轻松了许多,坦然的踏进铺子去了二楼。 没多久又哒哒哒的跑下来拉着在大厅削土豆的袁嫂子问:“嫂子, 闫清呢?” 袁嫂子暧昧的笑着往后院指了指:“卫捕快来看闫清了,在后院说话呢。” 钟姚心中跳了下, 转身就往后院走。 “诶——”袁嫂子叫住她, “你干嘛去?” “去找闫清啊。”钟姚理所当然。 “我不是给你说卫捕快在后院和闫清说话吗?” “所以?”钟姚问。 “……”袁嫂子索性说的更明白点, “你别说那卫捕快对闫清的心思你看不出来, 干嘛去打扰别人?” “……” 废话,我不就是因为看出来了才觉得不爽想去打扰吗? 不过为什么我要觉得不爽呢……? 钟姚一时想不明白,就觉心里闷闷的。 她转头见沈莲撅着屁股扒门边往后院偷看,也靠过去小心的扒门框上。 沈莲抬头见是她,默默往旁边给她挪了点位置,然后两人一起撅着屁股偷看。 后院里,卫捕快背对着钟姚坐在吊椅上,距离较远,也听不大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桌上放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估计应该是卫捕快送的补品之类的。 闫清坐在他对面,此时脸色仍然苍白,腿上还搭着薄毯,精神倒是恢复了许多。 哎,她这小娘子,怎么不管是明艳端庄的谈笑间,还是虚弱婉顺的垂眸时,都是那么的楚楚动人呢? “钟姚姐,”沈莲小声问,“你看卫捕快和闫清姐能成吗?” “成什么成?我们家闫清才多大点?”钟姚几乎不假思索的便反驳了她这个问题。 沈莲听后不乐意了,“闫清姐都十七了!今年就十八了!我才十六你还天天叫我娘快点把我嫁了呢?” “你俩又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 -- 第163页 “就……”钟姚噎了一下,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耍浑,“她是我的丫鬟啊,自然得陪着我啊。” “可你不是说你从没当她是丫鬟,只当她是好姐妹吗?”沈莲言道,“你难道不想你的好姐妹幸福吗?你看卫捕快多好啊?又是官家人,又对闫清姐温柔体贴的。” “难道我不好吗?我对她不够温柔不够体贴吗?”钟姚不服气,“我虽不是官家人,但我能挣钱啊,我赚的比那捕快的俸禄多吧?我一样能让闫清过好日子啊。” 沈莲奇怪的转头看着她:“你和卫捕快这不是一回事吧?” “当然不是一回事,”钟姚顺着沈莲的话没过脑子便嘚瑟道,“他能和我比吗?我和闫清可是都……” 都亲过了! 她及时把话刹住。 “都什么?”沈莲问。 “……没什么……” 钟姚觉得自己魔怔了,想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她竟然在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并且是为了一个女人?这是什么玄幻的场面! 她二人探讨间便没注意压着声量,院子里的闫清抬头淡淡的往这边看过来一眼,卫捕快也听到了动静回头,钟姚和沈莲没来得及躲回去,只得尴尬的笑着挥了挥手。 卫捕快腼腆的冲她们笑了笑,又回头对闫清说了两句便起身告辞。 从钟姚身边经过时,卫捕快停下对她和沈莲行了个礼,客气问候:“钟姑娘身体没事了吧?” 钟姚回了礼,笑答:“有劳卫捕快担忧,已经没事了。昨日辛苦各位官爷了,都没来得及好好道谢,正想说看你们哪天有空赏脸来铺子上,我让嫂子准备点好吃的替我们家闫清好好答谢下诸位。” 卫捕快立马摆手:“钟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们分内之责,再说实际上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昨日我们正巧在花神庙轮值巡逻,听说有人落水后匆匆赶下来时已经晚了,幸而你被闫姑娘救了起来,后来更是多亏你的坚持不放弃才能找回闫姑娘。姑娘二人的情谊真是让人动容。” 钟姚听的很爽,故作矜持的说:“无论如何,还是要代我们家闫清感谢大家的。” 旁边沈莲不自觉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她在说“我们家”的时候有一种孔雀开屏的嘚瑟感…… 卫捕快心思单纯没听出什么,笑着抱拳道:“钟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衙门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卫捕快。”钟姚将走了两步的人又叫住。 卫捕快转身含笑问:“钟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钟姚看着他认真的说:“我会照顾好闫清的,你放心吧。” ——所以没事你就好好工作别再找着借口往这儿跑了。 可她这一副替人照看妻儿式的言语显然让卫捕快理解错了,只见卫捕快俊脸一红,结巴道:“那就,那就有劳钟,钟姑娘了。” 说完转身匆匆而逃。 耳力灵敏,听完全程的闫清默默捂着脸,只觉得嘴角抽搐。 钟姚目送卫捕快离开,回身见闫清撑着头笑吟吟的看着她。 ……不知为啥就有点控制不住心跳。 她有点拘谨的走过去立在桌边:“什么时候醒的?吃过东西没?袁嫂子熬了鱼片粥。” “吃过了。”闫清抬眸看着她,“我醒了见你不在,还以为你不等我自己先回去了。” 那张脸仰头看过来时下颚线拉的紧俏,脸显得更加俊逸秀气,钟姚默默把视线移到院中的樱桃树上:“怎么会?我想着你身体不舒服,懒得折腾了,就回去拿了两套衣服来,在这边住两天。” “不回去府里怎么交待?” “放心吧,我给奶奶说过了,就说你受了点伤,在医馆住两天。奶奶还叫我带了人参来给你补补。” 闫清点点头,终于忍不住问:“你站着干嘛?我仰着头说话脖子疼……” “哦哦……”钟姚立马在对面坐下。 闫清轻笑了声:“坐那么远干嘛?” 他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又从袖袋中摸出个小瓷瓶:“过来,我给你擦药。” “……哦。”钟姚又愣愣的起身,过去坐在闫清身边。 闫清扒开瓶盖,抬起钟姚的手翻过掌心一面看了看,微蹙了下眉。钟姚的手腕处尽是擦伤,虽然都是皮外伤并不严重,但因为面积比较大,看着还是有点触目惊心。 闫清轻轻碰了下:“还疼吗?” “不疼,放心吧,都结痂了,没这么娇气。”她从小练跆拳道经常受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闫清低着头,一边给她擦药一边自然的小声嘀咕:“你可以娇气点的,毕竟是女孩子,我会心疼你啊。” !!! 干嘛突然说这么犯规的话??! 钟姚觉得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耳朵都差不多熟透了,脖子下一股热气直接冲上脸颊。 她不动声色的抬手将衣领勾开一点散热,转头看着院中那口六角老井,真想过去拍个冷水脸。 “好了,那只手。” 钟姚又换了只手递给他,也跟着回了头。闫清一直埋首关注在她手腕上,纤长浓密的睫毛盖下一层阴影,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撩动心弦的话。 钟姚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此时她才注意到,闫清的手原来比她的大很多,主要是手指修长许多,骨节处也比她的手明显许多。 -- 第164页 钟姚想不明白明明都没舍得让小娘子干重活,为何他的指腹和掌心上却有一层薄茧。尽管如此,她扔觉得那双温热的手握着自己手时,特别的柔软舒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粉丝滤镜吧? 闫清给她双手上完药,抬眸准备给她下巴上药时手顿了下。 “脸怎么这么红?别是昨日淋雨太久受风寒了吧?” 他伸手探了下钟姚额头的温度,似没感觉出什么,不放心,又直接倾身过去用自己的额头顶着钟姚的。 钟姚顿时感觉自己的脑花儿差点冲出天灵盖了! “嗯?真的有点烫,你有觉得不舒服吗?”闫清双手捧着她的脸,就着头碰头的姿势问她。 两人的鼻子差那么一点就能碰到,钟姚明显的感觉到他说话间的气息都拂在自己脸上,近在眼前的距离,那张记忆中软软甜甜的薄唇一张一合,唇下皓齿若隐若现……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钟姚在心中默念。 闫清担忧了半晌之后,钟姚突然站起身后退一大步。 闫清抬头:……? “那个……我可能的确有点病了,我,我自己去医馆看看。” “诶——至少等我把药擦完啊……” 闫清话还没说完,钟姚已经走的不见踪影了。 当天,街尾的那家医馆内。 须鬓皓白的老医师将钟姚领进内堂,转身扣上门栓,又为钟姚倒了一杯静心茶之后,远远的坐到对面抚了把胡须,尽量语调柔和的说:“好了,钟姑娘,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何难言之隐可以对老夫说。” 钟姚抱着双手,眉头拧的死死的:“大夫,我有隐疾。” 老医师点点头,一般要求进内堂单独说的都是隐疾,对此他是颇有经验的,毕竟许多女人家的妇阴杂病都是不能在外宣于口的。 他慢条斯理的宽慰:“钟姑娘不用怯懦,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老夫只是个大夫,在我眼里没有男女,只有病患,你有什么隐疾大可放心告诉我,老夫保证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老医师说完给钟姚留下组织语言的时间,端起茶杯慢慢喝。 钟姚没有犹豫,只麻木的问: “大夫,断袖能治吗?” “噗——” 第72章 鸿门宴(修) 钟姚终归是没有对那位说着自己专业却满眼饱含八卦的老医师倾诉自己的“隐疾”,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所幸两三天后,随着身体恢复,当日落水的记忆也就像梦一场越发不真实。 钟姚本就是随遇而安的性子, 除了对赚钱比较执着, 其他许多事, 想不明白就索性不想了。 她身体痊愈后便又开始操心商会的事,一忙起来, 那些有的没的情愫,慢慢也就没那么强烈的感触了。 偶尔梦回时想起,看着不远处闫清毫无防备的睡颜,便觉得定是自己落水那日惊吓过度, 莫名产生出来的一些杂念。 总归姐妹也好, 闺蜜也好, 让人心悸的关系也好,闫清都是要和她相互照拂一辈子的人, 如今想不明白的, 就放着以后慢慢想吧。 如此又过十几日后, 袁记小吃的铺子上来了以为让人意外的客人。 来人踏入袁记铺子,整理了下衣领, 往内看了一圈,见钟姚没个正形的半靠在门边的柜桌上和里面的姑娘有说有笑。 来人故意握拳掩口咳嗽两声。 钟姚循声回头看去,随即笑的灿烂:“叔, 你怎么来了?” 她立马过去将商会的老主簿请到桌前入座,又吩咐沈莲去厨房端一份小吃套餐出来。 她给老主播倒了杯热茶, 在他一侧坐下:“叔今天亲自过来, 是商会的事有什么好消息了吗?” 老主簿没碰她的茶, 从衣襟中摸出一封赤红烫金的请柬:“的确是有消息了, 但是不是好消息我就不知道了。” “这什么?”钟姚接过请柬。 “三日后,城北翠梧轩,商会在此设宴,几位管事的大东家邀请你们过去详谈入会之事。” 袁嫂子估计是听闻商会的主簿来了,亲自端了做好的小吃出来,正巧闻言,惊愕道:“翠梧轩?这可是沛城待宾宴客最好的酒楼。” “这么给面子?”钟姚面上一喜,“入个商会而已,每次有人入商会都这么隆重吗?” 老主簿白她一眼:“天真,就你而已,你以为谁都有胆子拿告御状做要挟吗?再说,你以为这真的是要和你讨论怎么入会吗?这分明就是鸿门宴,要给你们下马威的。” “怕什么?”钟姚轻拍胸脯,“我们没偷没抢,正正当当的做生意,入商会也是有理有据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阻拦,总归是要给个说法的嘛。” 老主簿本想再打击她两句,好叫她干脆就不要去让人羞辱,但见她踌躇满志的样子,又想到这丫头脸皮厚,便又不再说什么,默默夹了快包浆豆腐放嘴里。 闫清在柜台后听完,理智的问了一句:“请问在商会管事的东家都有些谁?” 老主簿忖了下,答道:“有翠梧轩的东家秦老爷,濯金阁的莫老爷,会仙酒楼施老爷,泰临酒楼的上官老爷,城南漕运的赵老爷……” 钟姚边听边点头,虽然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还有鑫丰矿宝楼的钟老爷。” 钟姚嘴角僵住。 -- 第165页 闫清闲闲的瞥了钟姚一眼:哦豁。 “都,都会来吗?”钟姚声音有点虚弱。 老主簿以为她终于知道露怯了,哼笑了一声:“除了两三位东家常年不在沛城,其他的几位应该都会到。” “……哦。” 老主簿:“怕了?” “……现在有点。”怕她爹。 老主簿嗤笑一声。 待老主簿离开后,三人一齐围坐在桌边。 钟姚面容严峻:“这个宴我不能参加。” 要让她的便宜爹知道那个威胁他们要告御状的人是自己,别说入商会了,袁记第二天就得关门。 “对,我们不能去。”袁嫂子点头,她是一早便大概猜出了钟姚身份的,“大不了不入商会了。” 钟姚无奈转向她:“嫂子,我是说我不能参加,没说我们。” “……你什么意思?”袁嫂子有不好的预感。 钟姚理所当然:“嫂子,你是咱们铺子名义上的东家,我不能去,当然就只能你去了啊。” “什么?”袁嫂子惊惶,连忙摇头,“我我,我不行!我去能起什么作用?” 她一个乡下菜地里出来的妇人,豆大的字不识一个,一辈子连大酒楼都没进去过,更何况去面对那些站在沛城最顶端的大老爷? 钟姚见她唯诺的模样也很头痛:“嫂子你拿点气势出来啊!你可是咱们东家呢,怕什么?” “我,我去哪儿拿气势?” “……” 钟姚深吸口气:“没事啊,嫂子,你先别紧张,我们占理的。这两天我教你一些应对的话术,再让闫清给你说说对应的法典,你把这些死记住就行。” “可是……”怎么可能不紧张?她现在就已经开始局促不安了。 钟姚见她这样也知道有点强人所难,叹了口气:“你别有太大压力,就当去看看他们怎么说吧,行就行,不行就……算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陪她去。”闫清突然开口。 又补充道:“钟老爷只见过我两次,我又是个下人,带个覆面,他认不出我。” “你?”钟姚偏头看她一眼,“你去能做什么?” 你那胆子还不如袁嫂子呢。 她本来是准备让沈氏母女陪着袁嫂子去。 “去帮忙镇场子。”闫清坐的笔直。 钟姚不禁看了眼斯文秀气的闫清,又看了眼头已经快垂到地上的袁嫂子。 “……哇哦。” 这场子堪忧啊…… - 三日后,午时过。 袁嫂子基本上是被钟姚生拉硬拽出铺子,再塞进马车的。尽管钟姚特地带她去置办了一身贵妇人的行头也没能给她增加半分气质和信心。 她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怯懦,倒衬的衣服像是偷来的,可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马车很快便到城北翠梧轩门口,钟姚为二人打气:“到了,进去吧,别紧张,我就在车上等你们。” 袁嫂子撑着门框很不想下车:“等等,等等,让我缓缓。” 马车一路从城北的街道走过,两旁全是有钱人家的林园豪宅,这地方是她这种普通百姓从没来过的,她从窗帘飘起的间隙中看到外面的垂花门琉璃瓦掠过,心情根本平静不下来。 钟姚宽慰:“放心进去,你们是拿着请柬从正门进去的,他们又不敢把你们如何,照着我教的说就是了,再说我爹也是讲道理的人,不会为难你们的。” ……吧? 她又转头看闫清:“你确定要跟去吗?那群老东西估计不会说什么好话,你胆子这么小……要不还是换沈嫂子她们去吧。” 闫清看了看同样没轻松多少的沈氏母女,摸出白纱覆面系在脸上:“我去。” 没等钟姚说话便率先推门下了车。 袁嫂子见闫清都下去了,也不好再耽搁,深深呼吸了两口气,也撑着脖子下了车。 她又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行到旁边专门停放的树荫下后,才转身和闫清一起走到翠梧轩门口,将赤红底烫金文的请柬递给接待的小厮。 小厮看过请柬后态度很恭敬,领着她二人往里走。 进了门,袁嫂子才发现,这翠梧轩并不是如她理解的普通的酒楼,而是一座精美的园林。 一路从青石路上走过,两旁仙葩美卉茂盛,草木蓊蔚洇润,那些葱郁苍翠的树丛后隐约露出色彩明丽的琼楼金顶,许多的亭台错落,游廊碧水间成群的鲜肥锦鲤翩游其中,假山喷泉缓缓流淌,含烟惹雾,宛如仙境。 她从没见过这种景色,如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一般左顾右盼,越看心里又越没有底,刚下车时挺起背脊撑起的一口气都给看的泄了出去,不知不觉又垮下了肩。 袁嫂子微微偏头,小声问:“闫清,你紧张吗?” 闫清平静道:“嗯,很紧张。” 袁嫂子:“……” 你这声音和表现可一点没看出来哪里紧张了呢。 两人随小厮走过连廊穿过三重月门,曲径通幽处,忽闻丝竹管弦之音,再进一道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人工莲湖出现在眼前,湖心砌有一圆形双层舞台,此时中间高台上正有婀娜舞姬翩翩起舞,八名乐师环坐外层,原来乐音之声便是从这里飘出。 小厮将两人带到湖边的水榭凉亭上,此地设有红木圆桌圈藤椅,桌上瓜果糕点一看便知都是上品。 -- 第166页 此时水榭上已有人先到了,他们有的三两人聚在一起闲聊,有的坐在水边悠然喂鱼,有的品茶赏舞。 几人见袁嫂子和闫清走进都停下动作看过去,袁嫂子瑟缩一下差点后退,被身后的闫清伸手抵着背。 他们将二人审视了一遍,袁嫂子怯懦的模样似乎取悦了他们,只听两三声带着轻蔑的轻笑,然后他们又当两人不存在继续回头做自己的事。 小厮将袁嫂子和闫清带到一张空的桌边坐下,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旁边的紫檀木莲花屏扆前有漂亮的茶师正在泡茶,他们刚坐下便有年轻的美仆端着茶水奉上。 袁嫂子受宠若惊,双手接过连连道谢,她这番举动又惹得旁边人几声讥笑。 美仆退下后,便再没人理她们。 袁嫂子不知道什么情况,椅子上虽有舒服的靠枕软垫,她却坐如针毡,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更没心情去欣赏对面的舞蹈。 之后陆续有人进来,大家似乎都认识,都会热情的相互招呼问候再攀谈两句,唯独袁嫂子和闫清两人像是误闯进来的陌生人,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后,袁嫂子实在忍不住,局促不安的小声问闫清:“这到底是要干嘛呀?怎么把我们撂在这儿就不管了?” 闫清正淡定的轻撩覆面,一口糕点一口茶的慢慢品,闻言回道:“等人吧,估计还有重要的人没到。嫂子这茶和糕点真不错,你尝尝。” 袁嫂子将装糕点的精致瓷盘看了看,没敢动手:“这些东西不便宜吧?你就这么吃了?回头找我们付钱怎么办?” 闫清轻笑一声:“怕什么,我反正没钱,到时候叫钟姚来赎我好了。” 袁嫂子:“……” 你是在逗趣帮我舒缓紧张吗?可是更紧张了呢…… 闫清偏头,见袁嫂子拘谨的坐在椅子上,肩背僵硬如木头一般,仿佛动一下都会发出“咔咔”声。 这种环境应该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压迫感。 闫清在心中轻叹一声。 他伸手越过桌子在袁嫂子肩上轻拍了两下:“别担心,有我呢。” 收回手时掌心凌光微闪,一晃而过便敛于袖中。 然后他两三口将茶喝完,刚把杯子放回桌上,一旁候着的女侍仆便又从茶师桌上端了热茶过来添上。 起身时无意侧目,掩嘴小声惊呼:“夫人,您衣服破了……” “啊?”袁嫂子顺着她手指位置转头去看,无奈在后背肩臂位置她看不到,只得伸手去摸,果然摸到外袍连缝处不知何时竟开了口子。 “这,怎么会这样?”袁嫂子窘然,“这新买的衣服怎么会破了?这可如何是好?” 闫清恰时出声:“嫂子别急,她们这里应该是有针线的。” “是的夫人,”侍仆应道,“夫人可随我去旁边院子的厢房,我去找来针线为您缝补。” “那可真是麻烦你了。”袁嫂子起身,见闫清还坐着没动,“你不随我去吗?” “我在这儿等你,总不能都走了,万一一会儿人来了不见我们,还以为我们放弃逃跑了。” “可是……”袁嫂子总归不放心留下她一人。 “嫂子放心,我就这儿等你哪儿也不去,大庭广众的不会有事。” “好吧,那你等我回来,别乱跑知道吗?” “好。” 看着袁嫂子和侍仆走远,闫清又悠然靠回去,继续品茶看表演。 半盏茶后,他放下茶杯,掏出帕子将手上的饼渣擦了擦,往门口看去。 只见钟姚她爹和另外两位衣着矜贵的老爷一起走进来。 其他人见三人进来纷纷起身过去躬身行礼,然后让出道让三人走在最前。 闫清也跟着站起来。 三人经过闫清身边时停下脚步,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爷转头:“就是你们想入商会?” 闫清不卑不亢:“是的。” 这位老爷将闫清上下打量一番,没说什么转身绕过水榭后面的风景墙往里走了。 其余人随后陆续进去,闫清在他们走完后才慢慢整理了一下衣袖,举步跟上去。 第73章 舌战 走过风景墙, 众人已经入座。 水榭后面原来还有很大空间,是个议事厅,三面通透, 竹账美穗随风轻荡, 木榭悬于水面上, 四周碧水翠荷,岸上拂柳游烟, 景色很是雅致,不难想象待到芙蕖花开又会是何等旖旎。 最前面中间的椅子上坐着方才三人中的其一,此人模样刚过而立之年,面容平和, 气质儒雅, 想来应该便是这翠梧轩的主人——秦老爷。 钟老爷和那胖老爷分别坐于两侧首位, 其他人依次列坐下来,看来这位置也应该是根据身份地位安排的。 厅内只剩两张椅子, 便在末端摆于中间的位置, 恰恰正对着上位。一般的议事厅不会如此设案椅, 这显然是故意为之。 整个议事厅成四方坐位,其中三面对着一面, 这阵势不像是议事,更像是三堂会审。 闫清倒是不以为意,款款走到空座前, 抬手对众人行了个揖礼:“小女子闫清与各位老爷见礼了。” 他刚说完便听见一声轻浮的低笑。 “这倒是个新鲜手段,”右手边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眯着眼将闫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这铺子知道入商会无望便送个小娘子过来, 怎么?是觉得把大爷们讨的欢心了, 便能网开一面?” -- 第167页 “既然如此, ”男人倾身往前,调笑道,“小娘子过来点,摘下面纱让我瞧瞧长得如何。” 闫清淡淡撇过一眼,没将人放在眼里,只对着坐在首位的几人不冷不热的说:“闫清今日代表袁氏商铺而来,诸位在此本该在商言商,谁知还未坐下便被人无礼调戏,原来这便是商会的礼数吗?” 他站如修竹,秀姿天成,俯眸看过去,声音清清淡淡:“大雍对于调戏良家妇女辱人名节者是如何惩治的,需要我为您说说吗?” 男人一噎,被他的气势给震了下。 坐在首位的秦老爷温言低斥:“赵祁,不要失了礼数,闫姑娘,赵兄弟爱开玩笑,别和他计较,你请坐。” 闫清坐下,整理了下衣摆,又翘起一腿,手肘随意搭在扶手上,不是女子端庄的坐姿,却显得恣意嚣张。 对面的秦老爷微挑了下眉峰。 此时刚才在门口问话的胖老爷坐在椅子上正端着盖碗茶轻吹茶叶,闫清方才听见大家叫他莫老板,想必便是沛城最大金饰阁——濯金阁的东家了。 莫老爷掀了下臃肿的眼皮,问道:“姑娘既是来议事的,为何遮着面容,有什么不能见人吗?” 闫清答:“小女子前两日出了点意外,脸上受伤破了相,至今还敷着药不便示人,请各位海涵。” 听见他说破了相,莫老爷的视线又收了回去,将茶碗“铛”的一声放在桌上,语气没了刚才的温和:“不让你们入商会便要去京城报官?胆子倒是不小。” “报官只是一时妄言罢了。”闫清淡然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是何原因迟迟不让我们加入商会。” 有人立马讥讽:“一个开路边摊的也想加入商会,当商会是什么地方,往后是不是那些挑担子卖货的、围圈子杂耍的也能加入商会了?”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是啊,商会的商号不是祖业传承便是有头有脸的,还从没听过有路边摊入商号的。” “可不是,我柳家掌握整个西南部的茶业,却要和一个卖路边摊的平起平坐,说出去岂不是笑话?” “无知妇女真敢异想天开,这商会自古就没有让女人加入的。” 闫清:“我们有摊子,也有铺子,是完全符合加入商会条件的,律典上可没说两者都有的人不能入商会。” 先前被叫赵祁的男人又开口揶揄:“律典虽然没说不行,但是卖些小食的摊子都能进商会的话,像什么体统?再说你们这些女人不好好嫁人相夫教子,跑出来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闫清终于拿正眼瞧他,见说话之人二十来岁,长相瘦削刻薄,气质奢靡,一副纨绔姿态,虽穿着大袖锦袍却也掩盖不住身上那股草莽气质。 “说到体统,”闫清端起盖碗用碗盖轻轻拂了下茶叶,“小女子倒是听说,城南漕运的赵氏几年前还是个做船运的江湖帮派,本也是商会眼中很不体统的行当,六年前,朝廷从江陵到京城的水渠修通,沛城与京城实现了水路直通,自此从西南部运往京城的粮米便改了漕运,当时船只最多的赵家有幸承接了沛城的漕运,也因此得以进入商会,变成了正儿八经的生意人。” 他轻撩覆面抿了口茶,笑言:“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赵老板,早几年似乎是被人叫做赵帮主的,这么看来,我们这个本本分分不打不杀的小食铺子倒是体统多了,你认为呢?赵老板?” “你!”赵祁拍案而起。 闫清坐着没动,只轻轻把茶碗放回桌上,歪了下头笑道:“赵老板息怒,小女子不太会说话,您是斯文人,可别和我这不知礼数的人计较。” 秦老爷微皱眉:“赵祁,你坐下,这里是商会议事,不是在你的码头。” 赵祁往首位那边看了眼,咬着牙坐了回去。 世子爷心中悠然,刚继承家业没多久的赵家少爷可真是……太弱了。 众人有点意外,没想到这个看着弱柳细腰的女子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四周静了片刻之后,钟老爷下首的一个男人幽幽开口:“无知女流,识几个字,会翻下律典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 闫清循声看过去,不予置评,等待他的下文。 “连翻律典都翻不全,还想加入商会。”男人语带嘲讽,拿过放在旁边桌上的书册,翻到折了角的一页念道,“《大雍律统》商律篇有言‘凡满足条件者,可由管事丁男申入商会。” “请问,”他似笑非笑,“你们有‘丁男’吗?我听闻你这铺子的东家是个寡妇,还未再嫁吧?我们大雍的律法可没说过女人可以入商会。” 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还想报官,真是贻笑大方。” 他将书册往旁边一举,立马有侍仆过去接下,然后递给闫清:“认识字吗?认识的话就自己看看吧。” 闫清接过,只瞟了一眼,便将书合上。 其他人见他这动作,以为是他不识字看不懂。 四下顿时一阵嘲笑,大家看着他边笑边摇头低语。 “原来不识字啊,就这样还想入商会。” “估计之前翻律典都是找人帮忙看的吧?” “真是世道变了,谁都以为自己能进商会了。” 闫清对讥讽恍若未闻,闲闲的抬眼扫了一圈,见钟老爷和莫老爷一副被浪费了时间,不耐烦想起身欲走的神情,而那位秦老爷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 第168页 半晌之后,一声轻笑响起。 “看来这沛城商会老爷们的水平也不过如此。” 声音清淡平和,音量不大,却成功将所有人的嘲笑喧哗给压了下去,所有目光聚集在一人身上。 一只修长手指在书册的封面上轻敲了几下。 “天启三年版。” 闫清将书册随手丢在桌上,看过去问道:“这位……对了,您贵姓?” 男人脸色一横:“你不认识我?” 闫清懵然状:“我应该认识你吗?” 他想了想,又笑道:“抱歉啊,小女子没什么见识,这沛城有权有势的人家太多了,我也不是谁都认识,您贵姓?” “……”男人吃瘪,这话分明是嘲讽他地位不高自以为是。 “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可你再能说总不能扭转律法,这上面白字黑字清清楚楚,明白了就请吧。”他做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闫清神色自若,斜过去一眼:“敢问阁下,如今是哪一年?” “承平五年……怎么?”男人愣怔了下,不明白他的话题为何突然转了弯。 闫清指关节在书册上敲了几下:“此律典为太皇帝在天启三年时修订印制,那不知阁下可知,天启十九年时,太皇帝又命御史台和刑部再次修订了律典,之后的隆安帝与如今的陛下继位后并没有重新颁布新法,而是一直沿用天启十九年时的律法,阁下却拿着天启三年的律典来说事,到底是谁贻笑大方呢?” 男人目下无尘,哂笑一声:“自作聪明,众所周知天启十九年的律典与之前并没什么差别,只是修改了一些细微处的措辞,民间参考律典时本就二者皆可用。” “是没什么大的差别,”闫清平静道,“不过偏偏在商律篇中却有一处细微的修改,便是将‘管事丁男’改为了‘管事者’,你说巧不巧?” “不可能……”男人显然不信。 大雍向来以男人为尊,朝廷没事怎么可能修改这种细枝末节? 其他人眼神交错,也似乎很是怀疑。 他们这些生意人,又不考科举,谁会真的没事抱着律典看,能将商律记个大概已经不错了。 “去找本新的律典来看看不就知道了?”闫清拿起书册放在腿上,又在“天启三年版”几个字的位置敲了几下,失望摇头:“这商会的律典真该换换了。” 众人神色各异,本是想给人下马威的,却反被人奚落了,脸色都不大好看。 坐于中间位置的一人失去了耐心:“废话这么多干嘛?律典改了又如何?自古便没有女人入商会的先例,我还不信我们不让女人入商会就犯了王法了!” “巧了,还真犯王法了。”闫清一手撑着下巴,笑言道。 “什么?” 闫清:“隆安十二年,先皇帝下令修订的《商律十九章》中多了一条,‘凡女子入商,权同于男,不可辱,不可鄙,不可轻,违者,轻则戒惩,重则入刑。” 众人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一样,低声笑起来。 “真是,越说越离谱。” “可不是,我大雍向来男子搏拼家业,女子相夫教子,朝廷怎么可能突然莫名其妙的加这么一条?” “编谎话也不编的像一点。” …… 闫清不为所动,抬眼看过去,那位秦老爷并没有跟着笑,而是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似在等着看他的反应。 闫清收回目光,淡淡开口,话题又直奔八千里外:“诸位可听过天启十四年的那场天灾吗?” 显然并没有人想与他缅怀往昔:“你东拉西扯的到底想说什么?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我看不如就散了吧。” 闫清没搭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那一年,诏乐县遭遇百年一见的地动之灾,一夜之间地裂城毁,哀鸿遍野,上万百姓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其后半月又开始瘟疫肆虐民不聊生。” “诏乐县位于京城于江南之间,大量难民往这两处迁移,其中不乏许多染疫者,而这两处皆是大雍社稷重地,若失守便后果不堪设想,赈灾刻不容缓,可那时大雍刚与回鹘打完仗,国库空虚,根本拿不出钱来。” 这里面年纪大点的人都经历过那个天灾年份,却不知背后还有此等辛秘,渐渐静下来听他说。 “那时候大雍最富有的世家便是江南的季家,季家世代经商,早在太.祖皇帝时便被封为皇商,可谓是富可敌国。传至天启年这一代时,家主只生了两个女儿,姐姐是个经商能人,继承了季家家业,而妹妹则以商官之女的身份在太皇帝登基那年入了宫,她便是后来的庄瑾太后。” 他顿了顿:“你们知道那场灾祸如何平息的吗?” 众人讷讷摇头。 闫清淡淡道:“灾后第四个月,当时的季家家主季家大小姐,将季家所有家产一分不留尽数捐出,用于救济灾民,研制疫药和重建家园,一直到第二年春末,这场差点撼动大雍的灾祸才凭借着季家的财力完全度过。” 众人皆无言语,多少是被此女子所震撼到了,扪心自问若换成自己,多半是没有这等魄力于胸怀的。 “你说的……可是现在江南的那个季家?”有人问。 闫清点点头。 “可如今季家仍是名门啊,虽不算首富,却也不差,不是说家产全部捐出去了吗……” -- 第169页 “你忘了,季家家主是个经商能人。”闫清道,“捐空家业的第二年,她凭着四处借来的一点本钱,带着季家众人重新白手起家,杀回商界搏风击浪,短短四年,便又让季家在江南闯出一席之地。” “这可……真是个奇女子。”有人忍不住感叹。 “可是,”闫清话锋一转,众人的心也跟着一转,“在她想重新加入商会时,商会却以她为女儿身的理由拒绝了她,尽管当时季家家业已然超过商会许多商号,却仅仅因为这一条,她便迟迟不得进入。” 众人默然。 “后来此事传进太皇帝耳里,大为震惊,太皇帝曾言道‘此女才情大义不输于男矣’,也是如此,才会有天启十九年的那次重修律典。” 闫清勾唇一笑,回到原点:“所以如今的陛下都仍在承奉太皇帝的意诏律典,你们这商会难不成还准备违背圣意吗?” 众人心中一惊,哑口无言,这罪名太重,没人敢置喙半句,不免深深看了此女两眼。 此女子一手搭着扶手一手随意放在腿上,指尖悠然轻点,虽姿态闲适,却气场很足,一人面对他们一众商界老鬼也毫不怯懦,反而空气中的暗潮像是隐隐压他们一头,竟莫名给人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有人捏了捏眉心,这一定是错觉。 “这些事我从未听闻过,看你小小年纪,那年天灾时你还不知在哪儿呢,又如何得知这些事?这些怕不是姑娘臆想出来的吧?” 闫清指尖停住,没忍住轻笑出声:“阁下看书看少了,难道是我的问题吗?” “……”说话之人被堵的嘴巴张合几次都没想出话来反驳,憋得面红耳赤。 那位秦老爷倒像觉得有趣,握拳掩嘴轻咳一声掩饰闷笑。 闫清只懒懒丢过去一眼,换了另一条腿曲着,好心解疑:“先帝在修订《商律十九章》的同一年,还令人编著一本《喻世书》,记载了大雍历代以来的忠臣名将、伟者能人,意为育教后世人,这其中便有记载这位季家女家主的事迹。” 末了还总结:“没事少喝酒,多翻翻书自然能多长点见识。” “……” 众人都感觉有被冒犯到,脸色缤纷多彩。 闫清算算时间,袁嫂子应该快回来了,索性直捣黄龙:“各位老爷对于我们加入商会还有什么疑问吗?小女子可以一一作答,若是没有,还请高抬贵手行个方便,今日恩情,来日必定回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人表态,是那种说不过对方又不甘心就此认输的心情。 秦老爷环视一圈,感觉再说下去几个年纪大点的老家伙心悸症都快犯了,又往左右看了看,钟老爷和莫老爷都各自拢眉不语。 他叹口气,温言道:“这样吧,姑娘暂且先回去,此事容我们再商……” “不过一件小事,何必显得我们如此没气度呢?” 景墙后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打断了秦老爷。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反复修改了三次设定,原本设定是让袁嫂子和闫清一起进去的,但是写完后总觉得袁嫂子在场影响世子爷火力全开怼人,最后又全部删除重新改成了闫清一个人进去,于是连带着上一章的结尾处也有许多修改,小可爱们可以回去上一章重新看看。 世子爷:少喝酒,多读书,尽量做到有理有据,符合国.家法律的科学怼人。 话说哪些小可爱在的,能留个评吗? 最近留言越来越少,我好寂寞…… ----------- 感谢在2021-07-20 20:55:31~2021-07-24 15:4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ネфイ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小叔 闫清和大家一道循声看去, 微蹙了眉。 只见进来的是一位皓首苍颜的老人,一手杵着拐杖一手让个年轻人搀扶着,虽然已经年迈佝偻, 精神却很抖擞, 眼中精光熠熠。 这人他认识, 苗家的老爷子。 早几年前沛城最有权势的世家,做的都是丝绸之路上的生意, 也是沛城唯一的一家皇商。后来生意的重心慢慢移到了京城,苗家家主带着年轻一辈的也都基本长住京城鲜有回来了,只留下老一辈的几人不愿意离开。 尽管苗家如今在沛城只留了两家铺子,但苗家在商会的商号还在, 其威望也还在, 特别是这苗家老爷子。他是上一代家主, 据说手段强硬,能力出众, 苗家如今大半的家业都是他一人打拼出来的。 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留在沛城养老, 听说大多时候深居简出是不大出门管闲事的, 可今天怎么突然来了? 秦老爷见是苗老爷子颇为惊讶,连忙起身迎过去, 钟老爷和莫老爷也紧随其后,其他人见状纷纷起身。 闫清也只得跟着站起来。 秦老爷恭恭敬敬的弯腰行了个礼:“苗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老爷子慈眉善目, 轻扶了下秦老爷的手腕,笑道:“别客气, 大家坐。我倒不是专门来的, 今天天气好, 约了两三友人在隔壁院子晒太阳聊天, 听说商会在这边议事,就说过来看看,正巧听到你们谈话。” 秦老爷想到方才他的话,斟酌问:“那依老爷子您的意思是……?” 苗老爷子往闫清那边看过去,见对方谦恭的对他行了个礼,笑言道:“这姑娘年纪轻轻却字字珠玑,着实聪慧灵动的很。人家有理有据,说的那些事迹律典也的的确确都是事实,咱们呀,就别再为难人了。” -- 第170页 老爷子弯着眼看了一圈,缓缓道:“这商会若是因为进一两个女人就让人笑话了去,那你们应该反思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去为难女人。” 众人无话,心里都知道,苗老爷子开了口,那这事儿就基本算是盖棺定论了。 “老爷子说是,晚辈受教了。”秦老爷转头和钟老爷莫老爷对了个眼神,后者两人默默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他顺坡下驴,“闫姑娘,欢迎你们加入商会。” 闫清闻言,先对苗老爷子毕恭毕敬的行了个揖礼:“多谢苗老太爷谬赞与肯定。” 又转身对众人一一行礼道:“多谢各位老爷宽厚,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结局一定,这议事厅的气氛便不再剑拔弩张,在座都是商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别的不说,这看人下菜的本事都是炉火纯青的,对待闫清的态度顿时客气了许多,有人陆续上前来道贺。 秦老爷慷慨言道:“诸位,今日大家难得一聚,我已令人在旁边鹭颐苑备了酒菜,还请了戏班子来,大家在我这儿吃过晚饭再走啊,。” “秦兄总是如此客气,每次来翠梧轩议事你都如此招待,搞的我们都不好意思了。” 秦老爷爽朗的在说话人肩上轻拍两下:“此等小事何足挂齿?朱兄这么说可是在和我见外?” 后者明朗的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随着侍者往鹭颐苑去了,其他人和苗老爷子行过礼后也三三两两的往那边走。 “老夫就不去啦。”苗老爷子说,“和你们年轻人玩不到一块儿,老友们还等我回去继续吹牛呢。” 秦老爷轻笑,也没挽留,轻扶着老爷子手腕往旁边院子走。 “老爷子经天纬地雄才大略,怎么能说是吹牛呢?” “老了,不中用啦。”老爷子呵呵笑道,“这商会还是得靠着你们年轻人咯。” 他顿了下,转头回望过去,见那叫闫清的姑娘始终泰然自若,听到同意她们加入商会并没太过欣喜,遇到有人道贺攀谈也是进退得宜。 “此子遇辱不怯,遇喜不骄,仿佛一开始便成竹在胸,张弛有度,此等自信与格局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秦老爷顺着看过去,目色深沉,低声道:“老爷子放心,我会去查查的。” 苗老爷子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边袁嫂子姗姗回来时正见其他人都在陆续往外走,她急忙往里去,见此时舞已散曲已静,茶凉人空,只剩两三个侍仆在收拾残茶冷杯。 闫清正站在水榭边等她。 “怎么回事?怎么都走了?”袁嫂子急忙过去,“可是那些老爷见我不在生气了?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尽快了,可那破口着实有点大,这地方的厢房又远,我弄好就马上赶回来了,怎么……” “嫂子别急。”闫清笑道,“议事已经结束了,他们同意了让我们加入商会。” “啊?” 闫清:“明日你和钟姚一起去商会办理商号入册便成。” “怎么……怎么就突然让进了?”袁嫂子有点懵然,片刻方后知后觉,“是你代替我进去议事了?他们没有为难你吧?你怎么说的?为什么他们会同意?” “我就按照小姐教我们的去说的,商会老爷们人都不错,听我说完之后觉得有道理,便同意了。” 袁嫂子诧异:“就……这么简单?” 不是听说这些有权有势的老爷们都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吗?竟然如此讲道理的吗? “嗯,我们走吧,钟姚还在外面等着呢。”闫清抬步往垂花门走,袁嫂子随即跟上。 恰巧秦老爷送了苗老爷子正走回来,见到二人要走,笑问:“袁老板,闫姑娘这是要走吗?不赏脸吃个晚饭?” 袁嫂子不认识他,不知如何称呼,一时有点拘谨,闫清先一步接过话:“多谢秦老爷盛情,不过今日实属不便,铺子里面的人都在等着消息,我们想快点回去给大家报喜,省的她们一直挂心。” “既然如此,那秦某便不多留二位了。”秦老爷温声道,“来日方长,往后都是商会商号,有机会再聚。” 闫清又行一礼,然后与恍惚中的袁嫂子一道跟着带路的侍仆出了垂花门。 走过转角时他状似随意的往里看了眼,见那秦老爷又独自一人回到水榭上面。 他们顺着来时路走过游廊穿过景院,袁嫂子还没回神,她觉得有点不太真实:“闫清,我们是真的要加入商会了?” “真的。” “那……以后‘袁记小吃’这个名字就是我们的商号了?” “对,以后这个名字就只有我们能用了。” 袁嫂子捂着嘴,死死压抑住自己的欢呼,尽量让自己不要失态,脚下步子快了许多。 “那我们走快点,我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钟姚。” 闫清却反而在此停了下来,他低头在左右地上寻找什么。 “怎么了?在找什么?”袁嫂子也停下脚步问。 “我好像……”闫清往回路看了看,“穗子掉了。” 袁嫂子往他腰间看去,果然他今日佩戴的白玉扣禁步上现在只剩下白玉,下面的淡青色长穗不知所踪。 她听闫清说过这是钟姚用第一份工钱买来送他的,他很看重,平日里都舍不得带出来。 -- 第171页 “你想想大概掉哪儿了?” 闫清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有可能是掉水榭那边了,刚在门口时感觉好像被树枝挂了一下,我当时没注意……” “我陪你回去找。” 闫清拉住她:“我自己去找吧,钟姚她们在外面等了太久估计着急着呢,你先出去给她们报个喜好安心。” “可是……”袁嫂子有点不放心。 “放心吧,这翠梧轩可是秦大老爷的地方,进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什么腌臜之地,我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你快去快回啊,若不在水榭就算了,别耽搁,大不了嫂子帮你重新配一条穗子。” 袁嫂子叮嘱再三,才随着侍仆往外走。 闫清等她转角不见才往回快步走去。 再走回水榭院子,远远便见门口多了两个人守着。 这两人虽穿着护院的衣服,可站姿遒劲,双手垂于两侧却暗自蕴力,全身警戒蓄势待发,明显不是普通的护院那么简单。 闫清还在远处便放轻了脚步,那二人耳力灵敏,不约而同往他这边看过来。 闫清脚下没停,仍不急不慢的往门口走过去,奇怪的是,那二人只是炯炯的盯着闫清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他悠然的走进院门也没半句阻止。 他从衣襟中摸出淡青色的长穗子,一边往水榭走一边仔细观察被自己用巧劲崩断的结绳,也不知钟姚那个笨手笨脚的能不能重新编好,有点心疼。 此时整个莲池水榭清风徐徐,寥寥无声,只有一人坐在紫檀木的莲花屏扆前悠然泡茶。 闫清走过去在对面坐下,将穗子放回衣襟。 “这护院不错,哪儿找来的?”声音从覆面轻纱下传出,却是清朗明润,显然一副悦耳的少年音色。 对面秦老爷斟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对他眨了眨眼,完全没有方才的稳重儒雅,非常傲娇的说:“必须不错啊,这可是鬼影那小子上次杀杨执时专门给我带来的人,毕竟我现在可是重要人物呢。” 闫清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突然抬右手啪的一声拍在左手腕上,手掌移开,只见一只炸开血点的蚊子尸体静静的趟在手腕的轻纱上。 水色盛景,美则美矣,可就是蚊子多,哪怕四周点满了熏香也不能完全阻挡蚊子的侵袭。 世子爷忍无可忍,取下覆面拍在茶桌上,咬牙切齿道:“你明知我最讨厌蚊子,今天是故意选这么个地方的吧?小、叔!”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做人能不能大气点?我不就以前经常揍你吗?你至于专门安排蚊子多的地方来报复我? 小叔:嗯哼?不好意思,我心眼小。 钟姚:这一章我活在别人台词里,我不是主角吗? 袁嫂子:缝个衣服回来就加入商会了……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 --------------------- 感谢在2021-07-24 15:46:40~2021-07-26 20:5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未来媳妇儿 被他叫做小叔的秦尘烨西子捧心状:“你这人可真没良心, 三年不见就一点不想小叔吗?人家可是一想到今天能见到你就开心的把景色最好的院子贡献出来了。” “呵,不想。”他这小叔从小就爱戏弄他,为老不尊没少挖坑给他跳, 直到他学武后小叔打不过他了才有所收敛。 “嘁, 臭小子还是这么无情!”秦尘烨忿忿的喝完面前的茶, 还不解恨,又将闫清面前的茶也一口气喝光。 “亏我还拿最好的茶招待你, 你就看着吧你。” 闫清:“……” 啧,幼稚。 他起身去旁边拿了两个香薰炉回来放在脚边,终于觉得舒心多了。 “一个小铺子的事本不至于能惊动商会专门开议事,就算我们东家说要报官, 相信以各位老爷的手段也总有办法化解, 这事是你促成的吧?” 秦尘烨颇有点骄傲:“那可不?我一见那申请的铺子的名字就想到你可能会来, 这三年咱们只通书信,小叔这不是想你了嘛。” 他说完抬眼从闫清的脸上到身上扫了一圈, 又垂下目光, 抿了下嘴。 闫清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 端过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能从席泉那里问出我的藏身地,这次又让他敲诈了什么好处?” “我答应以后他娶媳妇儿我帮他准备聘礼。” “……” 闫清捏捏眉心:“可真是我的好部下啊, 你为了见我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秦尘烨满脸真诚:“那是因为小叔想你了。” 闫清双手抱胸,慢慢靠回椅背上,冷眼看着对面的人微抖着手倒茶, 又淡淡瞥了眼他抽搐的嘴角。 “想笑就笑,别憋着。” 他话音刚落, 一阵再压抑不住的狂笑顿时爆发出来, 惊的树枝上的鸟雀都拍翅乱飞, 连门口的两个护院都转头往里面查看。 “哈哈哈哈哈, 我,我一听席泉说你化身哈哈哈,化身女人,那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哈哈,也他娘的要来看看啊,哈哈哈哈,小宸儿,你这扮相简直绝了哈哈哈哈,我这钱花的值,哈哈哈哈哈……” 闫清长腿交叠,不冷不热的看着他笑。 -- 第172页 “没想到你装女人这么,哈哈哈哈这么漂亮,你一堆表妹堂妹的看不到你这样子,太可,太可惜了,哈哈哈,若不是不能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我一定要找画师哈哈哈哈,把你这模样画下来拿回去给小鬼们看看,看她们还会不会天天念着家族里就宸哥哥最好看长大都想嫁给宸哥哥,哈哈哈哈。” 闫清等他笑了好一会儿才扭了扭脖子,然后捏了下手指发出咔咔声。 他微笑着提醒:“小叔,我虽然内力还没完全恢复,但是揍你还是绰绰有余了,你要不要试试?” 笑声刹然中止,变成乐极生悲的咳嗽。 秦尘烨咳了半晌才平息,当什么都没发生端坐回去,喝了两口茶润喉才道:“你刚才也太锋芒毕露了,就不怕把人都得罪了,那小铺子以后不好过吗?特别是赵祁,那就是码头打架混出来的小流氓,你这么伤了他面子,不怕他去找你们麻烦?” 闫清有恃无恐:“这不是有你吗?我相信有小叔暗地里关照着,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对吧?” “我就知道……”秦尘烨痛苦捂脸,他偏头看到放在茶桌角上的覆面白纱,好奇问:“说起来,干嘛带覆面?我差点没认出你,若不是你说起我娘的事儿,又在书册上敲了咱两的暗号,我还不敢确定是你。” 所谓的暗号也不是什么正经暗号,不过是闫清小时候,他这小叔经常半夜拐人出去干坏事时敲窗户的信号。 闫清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转口问:“姨奶奶还好吗?” “好着呢,去年搬回了仙奉,说是要回去找老姐妹们叙旧,大概是心情好了,这两年精神也好了许多。” 秦尘烨轻叹口气:“就是不放心你们兄弟,时常念叨着。” 秦尘烨的娘,闫清口中的姨奶奶,便是他刚才所说的那位季家传奇的上一代女家主季偲。 当初季家两女,妹妹入宫,膝下有两子,便是后来的隆安皇帝和闫清他爹宁王;而姐姐继承家业后,孕有三个孩子,大儿子随母姓,继承这一代的家主之位,二女儿和这个小儿子便随父姓秦。 庄瑾太后在隆安十一年便薨了,隆安二十一年,先帝驾崩,宁王陨落,自此季偲最宝贝的妹妹这一脉便只剩下几个伶仃孩童。 闫清自小嘴甜乖巧,虽是侄孙却最是得老太太喜爱,当初宁王一家遇难,郡主和小世子尸骨无存的消息传来时,老太太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跟着去了,之后便一直萎靡不振卧床不起。 直到后来秦尘烨秘密带去他们还活着的消息,老太太才渐渐恢复。 这几年来每每想到曾经锦衣玉食的孩子,如今名字见不得光,小小年纪便要背负血海深仇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便是心疼不已,只能让自己的小儿子秦尘烨尽全力的帮扶着。 闫清自然知道老太太对自己的关心,心中温暖,笑言道:“帮我转告姨奶奶,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会听她话,照顾好自己,好好活着。” 秦尘烨手下动作停住,目色深幽的看了闫清两眼。 “我觉得……你比上次见面变化了许多。” 他回想三年前的那次见面,那时宁王和王妃遇难已近一年,他再见到这小侄子时简直不敢相认,记忆中狡黠爱笑的眼尾灵光不见了,只剩下满眼空洞寒芒,周身戾气一心只想复仇。 那小子像枯死在寒冬的残木,只剩一碰便碎的躯壳再也吸收不到春日的半丝暖阳。 他将复仇视为活着的唯一信念,从没为自己留过半分后路,所有人都担心,担心若有一天大仇得报后,他又能靠什么活下去?到那时他将如何?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闫清把玩着手中的名贵茶盏,抬眸白他一眼:“是变化多,我上次是以男儿身见的你,这坎儿过不去了是吗?” “不是说这个,就是……”秦尘烨斟酌一二,笑了:“如今有人气儿多了。” 闫清手指顿了下,没说什么,只转眼看着远处摇摇垂柳,片刻又收回目光,问道:“你这边准备的如何了?” 说起正事,秦尘烨严肃了几分:“放心,我已将所有产业都暗自变现了,只留了这翠梧轩掩人耳目,加上季家那边送过来的黄金白银,够你们带兵一路打到皇城门下了。” “另外沛城这几个有钱的到时候也能为我所用,他们许多产业可以直接征收为军队物资,不能的便让他们出钱。”秦尘烨如山匪一般说的理所当然。 闫清挑眉:“他们会愿意?” “自然是不愿的,可到时也容不得他们选择啊。”秦尘烨缓声笑道,“这些家伙利益至上,有几个是干净的?” “那姓莫的,去年纵子行凶,强抢奸污一秀才之妻致死,后秀才欲报官,更将秀才打死抛尸荒野,此事最终用钱掩盖了下去。” 他眨了下右眼:“不过我及时拿到了关键的证据。” 他继续说:“姓关的贩卖私盐,姓齐的往关外倒卖火药,姓钟的汛期违律开矿,致二十多名旷工命丧山崩,后贿赂工部监察官员将此事瞒下了,那姓赵的一家就更不用说了,霸了漕运码头还不满足,三天两头去别的码头打架抢生意,手中人命不知有多少。” “这些哪一件不是抄家杀头的罪名,到时候要么我将这些罪证上报朝廷,要么跟着咱们推翻朝廷,你说,他们有的选吗?” -- 第173页 秦尘烨面相看着醇厚儒雅,仿若没有心机的老好人,闫清却很是清楚他掩在皮下的老狐狸灵魂。 毕竟季家子嗣,怎会平庸? “看来你这几年也没闲着。”闫清道。 “那是当然。”秦尘烨拍拍胸脯,“知道小叔辛苦了就对我好点,我现在可是你们的财政大臣,当心我不高兴了就不给你钱花。” 闫清哼笑一声:“那我就去找姨奶奶要钱花,希望到时候你不会被打断腿。” 秦尘烨:“……” 玩笑归玩笑,静了会儿闫清还是由衷道:“小叔,谢了,前路凶险,你一定一定要找好退路,若是……若是我们败了,也千万不能连累到季家。” 秦尘烨展颜温声道:“小叔心里有数的,小宸儿尽管和你哥放手去做,季家永远是你们的后盾。” 闫清点点头,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起身告辞。 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事。 “今日苗老爷子来的太过于蹊跷了,是你请他来的?” 秦尘烨摇头:“你在那铺子藏身,我又怎会去明着和它扯上关系?” “难道真有这么巧合的事?”闫清抚着下巴凝思,“苗老爷子不问世事多年,碰巧今天就来了翠梧轩,还碰巧听到我们议事,最后还出面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说话……” 秦尘烨道:“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点奇怪,你那铺子里面可有谁和苗家有交情?” 闫清想都不用想便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性,那铺子里的人怕是连沛城有个苗家都不知道。 想不出来便只能暂时搁下,他对秦尘烨叮嘱:“总之还请小叔多暗自照看着点,别让人来找铺子的麻烦。” 秦尘烨注视着他:“你不对劲。” “嗯?” “虽说那小铺子是你的藏身之地,但你似乎有点太过在意它了吧?像今天这种帮人出头的事儿可不像是你会做的,那铺子入不入商会与你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待不了多久了。” 闫清沉吟片刻,问:“小叔,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娶妻?” 秦尘烨愣怔一下,弄不明白他这问题和自己问的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故作潇洒的捋了下头发,浪荡笑道:“这花花世界,弱水三千,你小叔我如此玉树临风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我若娶妻了,那一堆的红颜知己不得哭瞎眼了?” 闫清叹口气,挥挥手道别。 “所以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懂帮未来媳妇儿出头的乐趣呢?” “哐当”一声,名贵的青瓷茶盏在地上摔的粉碎。 “啥?” “臭小子你别走,回来说清楚!” “你啥时候有媳妇儿了?回来!” 闫清充耳不闻,加快脚步离开。 - 许是看在苗老爷子的面子上,之后钟姚她们入商会的进程便快了许多。 第二日去做了入册登记之后,短短三日,一干文书便已全部做好亲自送到了她们手里。 钟姚专门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西门大街人最多的时候,大张旗鼓的搭梯子换幡旗。 很快门口便围了一圈人,见工人将旧幡旗拆了下来,有人惊愕问:“怎么的?钟丫头?怎么拆幡子了?这铺子做不下去要关门了?” 钟姚站在门口仰头指挥,闻言无奈的笑道:“叔,你就不能盼我们点好?我们换个幡旗而已。” “你这幡旗才挂半年不到,还干干净净的干嘛要换啊。” 钟姚笑笑没回答,让工人将新的幡旗挂了上去。 围观的人睁大了眼仔细观察新幡旗,议论纷纷。 “这不是和之前的一样吗?” “嗐,有钱烧的慌。” “等等,你们看左上角是不是多了一个图案?” “诶,对,好像以前没有吧?这是什么图案?” 有人惊呼:“这是……这,这好像是商会的图徽!” “什么?怎么可能?” “还真是!我天天经过泰临酒楼,它们幡旗上也有这个图徽!” 这下人群瞬间炸开了锅,一个小食摊子竟然能加入商会这是闻所未闻的。 关键这袁记铺子从街尾的小破摊子到今日不过短短半年多时间,莫非这铺子背后确实有什么大人物撑腰? 大街上的其他摊主看到幡旗上的图徽心情复杂,这其中许多人平日对袁记是又嫉妒又恨,总时不时的使些小绊子。 如今这幡旗挂上去,他们纵使再心有不甘,也只剩下畏惧了,有商会撑腰的商号不是他们这种小摊子惹得起的。 钟姚几人看着随风翩跹的幡旗也是感慨万千,感觉顺利的有点不真实。 那日看到袁嫂子慌张无措的进去,她原本已经不抱希望了,谁知二人出来后却说此事成了。 她到底不像袁嫂子那般好糊弄,会相信那些老爷都是好人的说辞,再三追问下,闫清才说并不太顺利,最后幸得一个姓苗的老人家出面说了话。 她与闫清有同样的疑惑,为何这个苗老爷子要帮他们? 不过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作罢,或许的确是老人家心血来潮做好事吧。 总归铺子入了商会尘埃落定,将来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答谢那位老爷子。 铺子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奔走相告,纷纷来见识下这条街上,也是整个沛城唯一的一面带着商会图徽的小食铺幡旗。 -- 第174页 在人潮身后,正对袁记铺子的面摊上,却有一人死死的捏着筷子全身颤抖,双眼恶毒的盯着远处那面幡旗,恨不得能将之焚尽扬灰。 第76章 入贼 商会的震慑力几乎是立竿见影的, 幡旗挂上去不过三天,便听人说城南那家“袁记小吃”将幡旗摘下了,换了新的名字, 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铺子也打消了念头。 钟姚人逢喜事, 心情一好, 必要的娱乐活动便是打扮闫清。 世子爷对于这一点已经生出了佛性的认知,无欲无求的跟着钟姚进了成衣店。 店里这两日上了新衣, 世子爷被那套粉色的镜花绫重工刺绣榴花裙给闪瞎了眼,难得强烈的反抗了一次。 不过反抗无效就是了。 这套衣服着实华丽,闫清从换衣间出来往厅中一站,没了平日那种清水芙蓉的雅秀, 倒是多了许多艳丽华贵的气质, 加上他一抬眸一举手间浑然天成的那股清冷, 活脱脱像是哪家王公贵族出来的金枝玉叶。 店内的其他人顿时失了颜色,各家小姐看的又惊艳又羡慕, 这衣服的订单眼见着就增加好几笔。 掌柜自然笑的合不拢嘴, 还没等人开口便主动给打了个优惠, 巴望着这姑娘能穿出去多走走给自己招揽点生意。 闫清木然的站在镜前,暗自叹气。 ——爹, 娘,你们在天有灵若是看到儿子如此打扮可别生气,我这也是为了讨你们儿媳妇儿开心…… 他侧头往里看, 今日裁缝台上的人偶娃娃也是穿的一身粉色镜花绫,层叠错落也挺华丽, 闫清盯着娃娃弯弯的笑眼无语凝噎。 冥冥中竟莫名与之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情是怎么回事? 二人从店内走出, 钟姚在前面脚步顿了下, 举目往远处街道望过去。 “怎么了?”闫清在身后问道。 “我刚才看到一个人好像宋泽……” “宋泽?”闫清皱眉, 顺着她方向看过去,繁华街道熙熙攘攘,倒是看不出哪个身影面熟。 “嗐,多半是我看错了。”钟姚以为他听见宋泽名字不高兴,拉着他往回走,“那宋泽被打的那样惨,闹得人尽皆知,怎么可能还有脸回来。别怕,肯定是我看错了。” “嗯。”闫清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远处拐角的阴暗里,一道视线恶毒的盯着那道粉色身影,眼中血丝密布。 恨不得能立刻将那人粉身碎骨,挫骨扬灰。 转眼又过半月,桃花盛极,满城落英,三月的微风都带着缠绵暖意。 钟姚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因着入了商会的关系,铺子的生意又肉眼可见的兴旺了许多。 那些原本不屑于去小食铺吃东西的公子小姐们也似乎没了顾虑,接二连三的结伴前来。 他们往往不从大流,专挑人少的时候来,原本朝食之后午食之前大家还有段插科打浑的空闲时间,现在也是忙碌不停,连吃饭都得掐着时间轮流去,甚至许多时候过了中午,已经在收拾打扫了都还有客人陆续而至。 钟姚又请袁嫂子回乡下找了两个长工,一个在厨房跟着沈氏打下手,一个在外堂负责传菜打扫,倒是多少分担了些。 这其中唯有闫清永远游刃有余,仿佛不管再繁琐的账目都是信手拈来。 钟姚曾想过再招一个账房为他分担一二,不过见他实在不甚乐意,估计也是因为宋泽之事心里尚有芥蒂,便暂时阁下从长计议。 事业蒸蒸日上,钟姚也内心欣喜,慢慢开始计划再过些时日,铺子稳定下来便去和奶奶摊牌,顺便推掉陈家的婚事。 她如今不靠着钟家也可以过的很好,更不用依着陈家的婚事来保全自己,既然她和陈子阳郎无情妾无意,不如成人之美各自安好。 这日清早,钟姚和闫清刚到铺子前面,就见卫捕快正站在门口与袁嫂子说话。 她和闫清对视一眼,快步入内。 “出什么事了?” 袁嫂子见钟姚来了,连忙上前,还心有余悸的拍着胸脯:“铺子里遭了贼,吓死我了。” 钟姚一惊,忙拉着她查看:“人没事吧?可有受伤?袁锦呢?” “没事没事。”袁嫂子连连摇头,“大概寅时,我起夜去恭房,刚下楼就听见后院有声响,我还以为是野猫,结果过去就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贼,他一见到我就立马翻墙跑了,我也不敢去阻拦。” “不去阻拦是对的,安全最重要。”钟姚轻拍她的手背安抚,“可有丢了什么东西?” 袁嫂子摇头:“我检查过了,没掉东西,估计是他刚进来就让我遇到了没来得及。” 卫捕快上前道:“钟姑娘,我刚才查看过了,此人应该是从后院翻进来的,墙外还搭了梯子,可能是早有预谋,估计看你们生意太好见财起意。” 见钟姚蹙眉凝思,他又宽慰道:“也不用太担心,从墙上的脚印来看,此人翻墙动作生涩,并不会功夫,应该是个生手,这种往往失败一次便不敢再来第二次了。” 闫清闻言若有所思的往后院看了眼。 “辛苦卫捕快了,这么早让你跑一趟。”钟姚道谢。 卫捕快抱拳:“不必客气,分内之责。” “不过,”卫捕快在铺子里走了一圈,钟姚几人跟随其后,“你们生意兴隆,难保不会再被人惦记,还是趁早做些防护为好。” -- 第175页 他将后院玄关处的门推上又拉开:“这道门最好换成带锁的,这样就算有歹人从后院翻墙进来,也进不了前厅。” “另外,后院的墙可以再砌高一些,虽说不能完全能防备贼人,左右还是会有些用。” “好,多谢卫捕快提醒。”钟姚连连点头。 卫捕快往门外看了眼,沉吟片刻,行不逾方的问:“我可以去二楼看看吗?” 二楼为女眷房舍,这话若是其他男子问出定觉失礼,不过卫捕快的身份倒是没让大家多想,钟姚只回头征询袁嫂子的意见。 “可以的,我房内收拾的干净,没什么不能看的。”袁嫂子在前面带路,“您随我来。” 一行人行至二楼袁嫂子的房间。 卫捕快目不斜视,直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往不远处的城门看了看,转身对袁嫂子招招手。 袁嫂子几人不明就里,一起走到窗边顺着卫捕快指的方向看出去。 “城门的戍守是昼夜轮值不休的,此处离城门很近,若在窗户位置呼救,那边是定能听见的。袁嫂子你以后若再听到什么可疑的声响,切勿自己去查看,在此处唤那边的守兵即可。” “还可以这样吗?那些当兵的会管我们老百姓的事?”袁嫂子震惊。 “会的,若在戍守官兵眼皮子下面出了事,他们也会有连带责任,所以他们会管的。” 卫捕快杵着下巴思索:“照理说,你们这儿位于城门进来最近的位置,每日宵禁后城西这块儿的巡防也是从这里出发,应该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般有经验的盗贼都不会愿意来这里作案才是。” “只能说今日这贼确实稚涩没有经验吧,也亏得他运气好把袁嫂子吓住了,好半晌才想起报官,若是当时你在这儿喊一声,估计那小贼插翅也难飞了。” 袁嫂子听他如此说,大清早被惊吓的心才慢慢放下来,一个劲儿的道谢。 几人走回楼下,长街上已经开始有人走动,许多摊子已经开始起灶,卫捕快转身向她们告辞。 袁嫂子由衷挽留:“卫捕快今日辛苦,不如和你同僚一起吃过朝食再走?” 卫捕快穿过众人肩头看了眼后方的闫清,俊脸微醺,他遗憾婉拒:“多谢袁嫂子美意,不过今日一早府尹大人有个大案要审,需要我去狱里提人,不便多耽搁。” 话已至此,袁嫂子也不再挽留,只得将卫捕快送到门口。 此时距离人们吃朝食还有点时间,钟姚几人围坐在桌旁商讨砌墙和换门的事。 她和闫清一早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说话嗓子听着有点干涩。 闫清在柜台下拿出两个杯子在钟姚身边坐下,他先提壶将钟姚的杯子倒满递过去。 “谢谢。”钟姚接过端在手上,侧头与袁嫂子说话。 闫清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下,随即一顿。 茶水入喉,似有细微异样,他眸色一凝,抬手盖住钟姚正要碰到嘴唇的茶杯。 “嗯?怎么了?”桌上人齐齐看向他。 “……茶冷了。” “冷了就冷了呗。”钟姚大大咧咧道,“这天气也不非得喝热茶了,我都快渴死了。” 茶杯从闫清手下移出,又要送到嘴边。 “不行。”杯口再次被盖住。 “……” 钟姚:“小娘子你这样就很霸道。” 闫清将茶杯从她手中抽出:“凉茶伤脾胃,我去重新泡壶热的,很快。” 语落,他不容置疑的起身,将茶壶茶杯一起端走。 “也忒讲究了吧……”身后传来钟姚的嘀咕。 闫清置若罔闻,拐过转角快步走进厨房,反手落下门栓,将手上东西放在灶台,立马盘腿坐下,右手拇指抵在胸腔正中,阖目运气,用内力将气息往外反推。 上次落水的内伤还未完全恢复,此时调动内力很是勉强,很快,豆大的汗珠便顺着下颚线颗颗滑下,落在素淡的衣料上染出点点深色。 他双唇抿成一条直线,颜色褪的干干净净,拇指一寸寸往上移。 半盏茶后,手指终于移至咽喉。 只见他周身气海骤然一拢,指尖用力顶下,喉头一紧,刚才喝下的茶水便尽数喷出,溅洒地上一片,其中赫然星星点点的血色。 闫清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不止,视线模糊混乱。 半晌后方平息下来,眼前渐渐清明。 他抹掉额头冷汗,压着膝盖起身,靠在灶台上,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将布包放在台上卷开,里面是一排整齐插着的银针。 他抽出一支,在水壶中搅了下,银针锃亮如新,看来水壶中无毒。 又在钟姚的杯中试了下,银针瞬息间便暗淡黑透。 闫清冷冷的盯着银针,眼中飒然刮起冰刀血雨,周身阴厉气息裹挟不住的爆开。 他将变黑的银针插回去,又换了一根,重新在自己杯中倒满茶,将银针探进去,不出意外的也变了颜色,只是颜色比前面那支浅了许多,想来应该是最毒的那一口已被他喝掉的缘故。 他又将袁嫂子和沈氏母女的茶杯拿出来一一试过,均无毒。 看来是冲着他和钟姚来的,这毒便是抹在他二人的杯子中。 店里人多杂乱,钟姚很早便提出每个人都准备一个自己专用的杯子,避免与客人混用。 -- 第176页 这个下毒之人与他和钟姚有过节,并且熟知他和钟姚的杯子放在何处,几乎不用想便能猜到是谁。 “找死。”闫清阴沉低语。 他又想起什么,敛了神色,将周身戾气散去,整理了下衣服发丝,打开厨房门去到后院墙边查看。 只见爬墙的人确实不熟练,墙上脚印杂乱,墙面的白腻灰被蹬掉了好几块。 闫清顺着墙角下最明显的两个白色脚印所指方向看过去,这人是先进了厨房的。 他又回到厨房,在地上细细探查一番,果然在缝隙处见到些许白腻灰,而这些白腻灰的位置都在另一个大灶附近。 他起身看去,大灶上是一口文火温着的大锅,这是熬豆腐脑卤汁的锅。 打开锅盖,锅中卤水看起来并无异状,他想了想,拿起旁边的大勺准备舀一勺,结果手中的勺子却先引起他的注意。 只见靠近勺头的勺把上有微量容易被人忽视的白色粉末,看起来像是用勺子搅拌时没融化掉沾上的。 闫清用指腹沾下,然后捻开细细辨别,眉毛逐渐拢起,随后又舀了一勺卤汁凑近闻了闻,眸色渐沉。 他放下勺子站在锅前抱胸凝思。 片刻后,他转身去门边壁柜的最下层找出一个油纸包,将纸包上的麻绳崩断,然后从旁边撕开一个破洞,把纸包里面的细砂颗粒倒了许多在卤汁大锅里,又撒了些在锅沿和灶台上,也在地上随意撒了点,最后将纸包随手扔在门边。 随即他挥袖一拂,灶台上的酒壶和杯子被尽数扫在地上。 “哗啦”一声脆响,瓷器摔的粉碎,还伴随一声惊呼。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8 23:34:18~2021-08-01 03: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死路 声响很快将前厅的人吸引过来。 钟姚见一地碎瓷, 闫清站在后面有些无措的看着她,连忙将人拉过来查看:“怎么了?没伤着吧?” 袁嫂子从一旁挤进去查看,哀嚎一声:“哎哟, 这怎么回事?谁把毒鼠药撒了一地?” 闫清有点委屈:“刚才我进来泡茶, 没注意什么时候跑进来一只野猫, 它钻进柜子里把毒鼠药当吃的了,我想把它撵出去, 它咬着药包乱窜,就,就这样了……” 袁嫂子见他都快哭了,连忙安慰:“没事没事, 这不是你的问题。” 转头交待钟姚:“你先带她出去, 我们把这边打扫一下。” 钟姚将闫清拉倒后院吊椅上坐下, 见他耷拉着肩膀神情萎钝,一副和野猫打架输了的模样, 没忍住掩嘴轻咳一声。 片刻后, 袁嫂子从厨房出来, 遗憾道:“全废了,一大锅卤汁, 还有别的食材全用不了了。” “对不起。”闫清小声说。 袁嫂子无奈笑言:“都说了这和你没关系。” 钟姚将他垂落的发丝顺到耳后:“对啊,打不过野猫又不是你的错。” 闫清:“……” “算了,就当长个教训吧, 回头给柜子都加把锁好了。”钟姚对袁嫂子说,“今天只有不营业了, 把那些食材都倒了吧, 我们重新准备。” “也只能这样了。”袁嫂子点头。 “走吧。” 钟姚与她一起回厨房帮忙, 行步间袁嫂子还在纳闷嘟囔:“我这是记性不好了吗?我明明记得早上有盖上锅盖的啊……” 闫清面容纯良, 默默目送她们走远,然后起身走去前堂将店门半掩,挂上歇业的木牌。 远处街对面,一个人隐在墙角双目通红的瞪着对面冷清的袁记铺子,牙齿紧咬的发出声响。 “为什么……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做生意?被发现了吗?不可能……不可能……那个女人该死……” - 袁记铺子不营业,于长街别的摊子来说犹如过小年,生意好了,连吆喝声都响亮许多,巴望着袁记每天都别营业最好。 嘈杂声响从半开门扉传进前堂,然后无声散去,三月暖风被隔绝在紧闭的窗格之外,堂内浮尘被沉冷的空气冻住慢慢落下。 此时钟姚她们都在厨房,堂内只闫清一人。 四周门窗掩阖,光线晦暗不明,只窗格缝隙中一束阳光铺射进来,落在闫清一侧脸上,衬的别处更加黯然幽昏。 他独自坐在桌前,面上没什么神色,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手指飞快翻转把玩着什么,不详的寒光在白皙的骨节间闪动。 待到巳时一刻,肆集陆续开门,闫清手腕一收,流光尽数掩进袖中。 他起身去后院找到钟姚。 “小姐,纸墨快没了,我出门一趟。” “你要不等等,我忙完了陪你去。”钟姚刚从井里提了桶水出来。 “不用了,食材都废了,你一会儿不是要和袁嫂子重新去买东西吗?” “可是……”钟姚对他习惯性的不放心。 “四宝集肆就在附近,这一路过去到处是人。”闫清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怕我走丢吗?” “那……好吧。”钟姚也不再坚持,卤汁和做好的半成品食材几乎全废了,她们要在今天全部重新做也的确时间紧迫,幸好包浆豆腐是单独锁在小隔间的,野猫进不去,不然会更麻烦。 -- 第177页 “那你快去快回。” “好。” 大街上熙攘热闹,闫清一人出了门。 他走的不紧不慢,颇有点闲庭信步的悠然,甚至还进簪花铺子看了看。 走过两条街,到分叉路时,肆集本应左转,他却看也没看直直往前走。 再走过一段路,两旁清冷了许多,铺子越来越少,行人也寥寥无几。 闫清左右看了看,似迷了路。 他往回走了一段,感觉不是来时的路,左右为难下,闷头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巷子内错综复杂,起先还偶有行人路过,后面却越走越见不着人影,他转了几个弯便好像彻底迷失了方向。 七拐八绕走了一会儿,四周越发荒凉,似乎走入一个迷阵,开始还能听见附近的人语声,而后也慢慢消远宁静。 两旁的墙面渐渐变得破败不堪,墙头杂草丛生,墙内的树木早已枯死多时,这像是走进了一片荒废厂窑。 闫清停下脚步,身后那道越发不加掩饰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周围死寂一片,唯风声飒飒扫过衣角,残叶扬起,空气中隐隐浮动一股肃杀之气。 他稍作停顿,又拐入右边巷子加快了步伐,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越来越近。 终于,闫清一脚从巷子里面踏出,面前却是一条荒无人烟的死胡同。 身后的人显然很清楚这里的地形,知道此地再无他人,脚步声直接毫无顾忌的冲上前来! 闫清在千钧一发之际转身后退,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把白色粉末在他面前扬起,尽管他立马掩住口鼻也还是吸进去不少! 那粉末药效很快,不过两息之间,他便站立不住,踉踉跄跄扶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一阵刺耳的笑声响起。 闫清费力的抬头:“……是你,宋泽。” “是我,怎么,想不到吗?”来人慢悠悠上前,俯视着他,“你应该能想到啊,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闫清试图撑起身,但没成功,又摔坐回去:“……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哈哈哈哈,做什么?”笑声癫狂,闫清蹙眉看过去,面前的人,哪里还有当初那个干净书生的模样? 宋泽来回踱步,口中骂骂咧咧,曾经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如今只随意扎在脑后,许多凌乱的发丝散下与满脸的胡渣相得益彰,他身上倒还穿着一套学子深衣,可原本应该是浅色的衣服,现在到处是灰渍,脏污不堪。 闫清见他行走间脚略微有点跛,应该是当初被打了板子还未完全康复,整个人颓废不堪,弯腰驼背,不过眼神却是狂乱亢奋,像是神志有点不太正常了。 只见他絮叨半天,又突然转向闫清,目光凶狠。 “做什么?我当然是要回来报仇啊!我要你这个贱人死。” 闫清动了下腿,让自己靠着墙坐的舒服一点,抬眸看着他没有说话。 “又是这个表情。”宋泽满眼血丝的瞪着闫清,阴恻恻的笑道,“这里就只有你和我,还摆出这幅清高的模样给谁看?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他又突然狂躁起来:“都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我如今这个模样,这样,什么都没了!都是拜你所赐!” “我明明,我明明,计划的很好的,我能得到那个铺子,我能有钱去买题,然后,然后中举人,中进士,中状元!加官进爵!荣华富贵!可是,你这贱人……都是你……都是你,我什么都没了……” “状元?”闫清冷嘲一声,“异想天开。” 有那么一瞬间,宋泽双目杀意暴虐,似要扑过去将闫清狠狠掐死,可刚往前急迈两步又停了下来,似乎改变了主意,用一种戏谑猎物的眼神看着闫清。 “别试图激怒我,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他半蹲下身,“对了,今早的茶水好喝吗?” 闫清冷冷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和钟姚每日到铺子上都会先喝水,所以我给你们杯中加了点料。” “今早的贼是你。”闫清低声陈述。 宋泽狞笑起来,声音像粗石磨过墙面,刺耳难听。 “是我,你想不想知道我给你们加了什么料?” 他对上闫清的眼睛,在里面努力寻找,那双黑沉的眼眸波澜不惊,竟没有半点他所期望的惊惶与恐惧。 宋泽心有不甘,加快语速恫吓:“是毒,剧毒!我抹在你和钟姚的杯子上了,无药可解的毒!” 他说的眉飞色舞,得意忘形:“我花了很大价钱从黑市搞到手的,专门为你俩准备的,怎么样?感动吗?” 他阴毒的说:“放心,这毒不会立即发作,它会腐蚀你们的五脏六腑,你们会感受到自己的心肝脾肺一点一点的腐烂,慢慢化为血水,但是你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七孔流血万苦噬心而死。” 说完他好整以暇的看着闫清,等着对方害怕,等着对方后悔,等着对方来求他。 然而,闫清至始至终都是一副不屑搭理他的样子,眼中的轻蔑成功的压断他最后一根理智。 “贱人!死到临头了还故作姿态,我倒要看看你在我身下破败不堪时还能不能维持这个模样!”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扒闫清的衣服! 手指刚要碰到对方衣襟,顿时手背一凉,一声清脆的“嗑咔”声从肩膀处传来,他还未有所反应,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地! -- 第178页 一切发生的太快,宋泽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他趴在地上愣了片刻之后,手上的剧痛才倏地狂卷而来,瞬息间便痛彻心扉。 胡同里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 宋泽蜷缩在地上抱住右手,鲜血汹涌的滴在地上与沙尘裹挟在一起,他疼的全身颤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右掌被一支银簪贯穿,赫然是当初自己送给闫清的那一支! 不止如此,这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将自己整个右臂关节都卸了下来,此时右臂除了剧痛,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他不可置信的看过去。 只见刚才还虚弱坐在地上的人,此时已经悠然起身,还左右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你……” 那人淡淡的看过来:“废物,在我面前玩儿这种雕虫小技。” 他一步步慢慢上前,逆着阳光,眼中幽暗如海,宋泽终于见到那张脸上有了表情,却是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 “你说的没错,这里只有我和你,没有人会来救你,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作者有话说: 野猫:你们礼貌吗?让我背黑锅? —————— 感谢在2021-08-01 03:53:58~2021-08-02 16: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0瓶;酷盖是奶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情敌 “你怎么……” 宋泽有一丝茫然, 他不自觉的往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别的人,伤他的的确是眼前这个女人。 可是怎么可能? 他虽然有点不敢相信, 但是随着那人的影子一点一点罩在自己身上, 他还是本能的感到了危险。 对方走一步, 他便撑着身子往后退一截。 可胡同并不宽敞,很快他的背便抵在墙上。 他有一丝惊惶, 伸手去摸袍下的匕首,所幸闫清也没再上前,停在三步远的位置。 明明是个看着柔弱的女人,却用一种傲视睥睨的眼神看着他。 只听这女人不疾不徐的开口:“你还让我挺意外, 没想到你还有本事搞到这种毒药和桑弥花粉。” 宋泽眼眶睁大:“你, 你知道桑弥花粉……” 闫清轻藐的淡笑一声。 “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桑弥花本是西域一种止疼的伤药, 后发现磨成粉加在食物或者酒水中能使其味道更加香醇,会产生一种满足感, 但是此花有极强的依赖性, 服食之后极易成瘾且很难戒断。 此花含毒, 长期服用,其毒素沉积心肺, 会让人心力衰竭而死。 早在天启年间,太皇帝便下了法典明文禁止大雍使用桑弥花,一经发现, 皆以重罪论处。 “你仇视我和钟姚,想我们死。”闫清垂眼俯视宋泽, “可你在铺子时袁嫂子她们一直待你很好, 她们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为何要在锅里下桑弥花害她们?” 宋泽疼的冷汗淋漓, 眼神越发浑浊混乱,在惊惶、暴虐、张狂和阴鸷之间几番变化后,他抬头笑了。 “那铺子是我的,它本来应该是我的,我得不到的,那就毁了它,谁都别想得到!哈哈哈哈——” 他又恶毒的瞪着闫清,癫狂笑道:“你和钟姚也得死,那毒没解药的,哈哈哈哈,你们就等着肠穿肚烂吧!哈哈哈——” “可惜。” 闫清半蹲到他面前,怜悯的看着他,“那毒我没喝,钟姚也没喝。” 笑声戛然而止,宋泽迷茫无措:“你说什么?” 闫清伸手在银簪上点了点,引得宋泽全身瑟缩了一下,疼的哀嚎两声,这声音似乎取悦了他,只见他笑意更深。 “除了这毒我们没喝,那锅被你下了桑弥花粉的卤汁也被我废了。” 宋泽愣怔住,仿佛好半天才逐字理解清他话里的意思。 “不可能!不可能……”宋泽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你怎么可能发现……不可能,你一定喝了,一定……你们都得死……” 闫清:“我说过了,雕虫小技。” “住口!” 宋泽彻底被激怒,面容扭曲癫狂:“你该死!” 他毫无征兆的突然摸出匕首,起身便往闫清脖颈抹去! 刀锋急速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青白冷光从闫清睫羽下闪过! 闫清身形未动,修目微凛,动作快如闪电!就在匕首距离脖颈皮肤只剩半指距离时,他一把擒住宋泽手腕,再用巧劲一拧一转,宋泽便松了力道。 他就着宋泽手腕一扬,匕首脱手飞出,“铛”的一声直直插入对面的砖墙中! “你……”宋泽惊讶于他的身手。 可他根本就没给宋泽把话说完的机会。只见他一把掐住宋泽的脖子回身一掼! 宋泽还未从匕首的惊讶中回神便一阵天旋地转,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痛的惊叫一声,可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左手便被闫清踏脚踩住,随即脖子上的手骤然用力,他顿觉呼吸困难再挣扎不动。 此时右手虽未被桎梏,但早已被卸了关节,根本使不上力的耷拉在一边。 “天堂有路你不走,非要来送死。”闫清淡淡的看着他,仿佛不是在看一个活物。 宋泽目眦欲裂,嘴巴不停张合,他想呼救,但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 第179页 闫清缓缓低头看着他,像与朋友闲聊般轻声说:“其实在你打钟姚主意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了。知道为何放了你一命吗?” 他的身影映在宋泽颤抖的瞳孔中,危险而诡异,宋泽直觉背上一阵凉意,这女人眼神中和言语中的血腥气,浸的三月阳光下的死胡同森冷阴寒,四周的枯树都仿佛在诡谲的舞动。 这女人手上绝对沾过不少鲜血! 这个认知让宋泽头皮发麻,他此时无比后悔,他虽想不折手段的报仇,却没想要玉石俱焚,他并不想死。 闫清不管他的挣扎,突然勾唇弯眼笑了一下。 “因为,我觉得处理尸体有点麻烦。” 宋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痴愣的看着那张笑脸,那么漂亮的面容,如此血腥的话语,竟然诡异的糅合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绝美。 可这惊艳不过一晃而过,脖子上那只手骤然曲指成爪,暴然收紧!他顿时觉得所有空气都被抽离,窒息感瞬间袭来,心脏狂烈跳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他双目充血,张大嘴想呼吸,可脖子被紧紧钳住,一丝气息都渗不进来! 透过眼前迷蒙的水雾看过去,那个女人竟然仍勾着笑,表情都没变化半分,妖冶鬼魅的像是地狱来的索命修罗。 他不想死! 或许是最后的求生欲望爆发,他突然生出一股力气! 闫清没想到他还有力突然挣扎,加上早上妄动内力逼毒本就还没恢复,一时不查,手上松了瞬间,竟真让他挣脱了出去! 宋泽从地上爬起,根本不敢回头,跌跌撞撞便往外逃。 “啧,麻烦。”闫清不慌不忙的起身,手腕微转滑出两片月牙薄刃夹在指尖,随即身形一动化为虚影。 宋泽连滚带爬的逃命,在巷子里闷头乱串,没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心里一阵庆幸。 突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从右后方掠过,身影在墙头借力一点,瞬息间便落在他身前! 他大惊止步,对方转身扬手一挥。 宋泽只觉那人的纱袖轻飘飘的从自己面上拂过,脖子上有一道凉意,这转瞬间的时间仿佛突然被凝固拉长,一丝血线从他错愕的眼前缓缓飞过。 他往前跑了两步才停下来,有点茫然的去摸脖子,只摸到一片温热滑腻。 “什……” 脖子上的刀口平整细长,这时候才像是突然开了闸,鲜血汹涌流出,喷洒一地。 宋泽不可置信的死命捂住,可根本阻止不了血液快速流失 ! 不过两息之间,身体便开始急速失温,四肢渐渐无力。 他挣扎着转身,只见那人嫌恶的后退了一步,像是害怕自己的血溅在他的衣服上。 最后的意识,是那女人语气中有点烦躁的情绪。 “干干净净的死不好吗?非要搞的这么难看。” 空气中扬起的尘埃缓缓落定,巷子里再次恢复宁静,树头一只乌鸦幽啼一声,拍翅飞走。 闫清没再看尸体半眼,到一旁堆积的废茅草上坐下。 微风吹过,地上还未冷却的血腥气幽幽飘来。 他顿了下,又起身走到较远的地方靠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尾指大小的银哨,抵在嘴边吹动。 银哨没有发出声音,但半晌之后,远处飞来一只黑羽翠尾的度鸟,黑羽鸟在他头上盘旋两圈,又往一处飞走。 大约半个时辰后,风声微荡,黑羽鸟去而复返,展翅而过。 其后一个黑影在几个房檐树梢上快速借力,最后轻巧的落在墙头。 席泉取下面罩,面色复杂的看着悠闲躺在树枝上闭目养神的人。 “世子,你在晒太阳吗?” 你这么急找我来看你晒太阳的? 闫清起身,伸了个懒腰:“等你半天,脚站疼了,就上来坐坐,谁知阳光太舒服,就有点困。” “……” 席泉:“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闫清从树上翻身落地,席泉也跟着跃下。 “帮我把那摊东西处理了。”闫清抬下巴往巷子里指了指。 席泉顺着看过去,心里一惊,快步过去将尸体翻过来查看。 “怎么回事?这是谁?杀手?是谁派来的?你的身份暴露了?” 他在尸体身上摸了下,没找到任何能代表身份的线索。 闫清背着手慢悠悠的踱过来:“没什么,一个情敌。” “……?” 席泉手顿住,有点迷茫的抬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 “不是什么杀手,”闫清好心的又解释一遍:“只是一个情敌而已。” “……” 席泉有点凌乱,他深深的看了闫清两眼,确定这真的是自家世子爷,不是谁冒充的。 看着满地血腥残忍的场面,席泉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开口:“世子,虽然吧……但是……也,也不必如此吧?” 就因为是情敌,你就这么残忍的把人杀了,你的占有欲咋这么强呢?你还是我那个清冷的世子爷吗? 这个竞争也太不正当了! 闫清眉睫微皱:“是他先要杀我的,还企图对我下毒。” “……啊?” 席泉内心受到震荡,他看看闫清又看看地上的尸体,心中顿时充满了惊慌。 -- 第180页 如今谈个对象都已经这么凶残了吗?情敌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难道就不能和谐的公平竞争吗? 那他以后找媳妇儿是不是只能找那种没有青梅竹马,没有爱慕对象,没有表哥表弟的女子才行? 还不能找太好看的,不然可能会不停的有人上门决斗或者背后下毒,这样的日子想想就觉得太难了。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席泉,第一次对娶媳妇儿这事儿产生了怀疑。 “情敌……是因为那个钟姑娘吗?”席泉问。 世子爷唯一接触的多的女子便是钟姑娘了。 闫清:“嗯。” 席泉在脑袋里面回想了下钟姑娘的样貌,实在想不明白那个胖胖的,还挺粗鲁,一点不像姑娘家的女子到底能有什么魅力,让他家向来冷漠的世子爷为她怒杀情敌。 闫清看出他眼中的迷惑,不甚在意的摆摆手:“算了,你这种没有心悦过谁没被人疼爱过的人是不会懂的。” 席泉:“……” 感觉受到暴击,气血翻涌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席泉:我请求申请工伤补贴,被世子爷伤了心,恢复不了了。 世子爷:呵。 --------------------------- 感谢在2021-08-02 16:38:37~2021-08-03 20:56: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無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惊变 席泉深吸两口气, 努力将以下犯上的念头压下去。 他指着尸体右手问:“这是什么?” 闫清垂目瞥了一眼:“这家伙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 席泉再次凌乱。 他抬头望着青天内心哀嚎:娘诶,感情这玩意儿好复杂,孩儿想打一辈子光棍儿您不会怪我吧? 席泉捂着胸口词穷半晌, 机智的决定绕开这个过于高深的话题。 “世子, 您的内力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闫清活动了下手腕, 没打算说之前落水之事,只平淡回答:“还好, 恢复大半了。” 席泉点点头:“如此甚好,王爷那边也一切就绪,只等万寿节了。” 闫清看着墙角一株细白野花没有说话。 距离万寿节,只有两个多月了。 席泉半蹲的看了两眼地上的情敌, 单纯的问:“世子, 到时候你会带上钟姑娘一起吗?” 闫清凉飕飕的扫他一眼:“我是去游玩的吗?干脆把所有亲戚都带上, 若大业不成也好一起砍头,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埋在一起?” 席泉:“……” 他内心有贱贱的感动, 真好, 世子爷会开玩笑了, 终于不再死气沉沉了。 “那到时候离开,世子你……要如何安置钟姑娘呢?” 闫清默然不语。 如何安置?他也想知道答案。 无法回答这问题, 他转了话头:“对了,告诉我哥,让他想办法去查查礼部。” “礼部?怎么了?”席泉站起身, 侧目等待他的下文。 “查查礼部官员如何暗中售卖秋闱考题,甚至直接出售中举名额的。” 席泉惊愕:“竟敢如此大胆?不想要命了?” 他虽是一介武夫, 却也知道科考舞弊是何等重罪。 闫清冷笑一声:“单单一个礼部的话怕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 此事能够瞒天过海, 怕是其中少不了其他五部的功劳。” 席泉有点心惊:“你是说, 可能整个尚书省都……” 这可相当于大半个朝廷了,若真如此,那这江山社稷还有什么指望? “可……世子如何得知此事的?”世子最近都在钟府低调的藏身,应该不会接触这些事才对。 闫清指指地上的尸体:“这废物想买考题,自己告诉我的。” 席泉:“……好吧。” 他决定忽视世子与情敌之间微妙的爱恨情仇。 “到时候,在万寿节前夕将此事捅出来,再找人将此传闻大肆散播到民间,就说秋闱春闱大肆卖题舞弊……” “连春闱也舞弊了?”席泉震惊。 “不知道。” 席泉一噎:“那你说……” “真相如何重要吗?”闫清淡漠道,“流言本就真真假假,只要其中有小部分是真的,众人就会相信所有都是真的。” “特别是那些落榜的学子,你觉得他们是愿意相信自己无才落榜,还是愿意相信因舞弊不公而落榜?” 席泉茅塞顿开。 “文人最能煽动人心,尤其是那些不甘又愤怒的寒门学子,到时候全天下皆知天子昏庸,朝堂腐败,寒门苦读再难出贵子,当怨愤积压到最极致时,有人站出来与这不公做抗衡,你说,百姓会拥护谁?” 席泉了然于怀,马屁拍的特别顺溜:“世子真是足智多谋,颖悟绝人。” “我们可不是谋朝篡位,”闫清笑的特别正义光辉,“而是清君侧,立明主,还我大雍江山世代清明。” 席泉都快鼓掌了,这个立意,非常高大上。` 闫清看着天色估算了下时间:“我得回去了,你把这里处理干净。” 他交待完,没再耽搁走进巷子,径直选了最短的路程到四宝集肆,买了纸墨便匆匆回了铺子。 -- 第181页 还未走近,便见钟姚站在店门口张望。 闫清放缓了脚步。 少时,他曾有一剑术师父,师父是个残疾,不利于行,出行都得坐轮椅,只能教导他一些招式心法的理论。 彼时师父已年过花甲,据说年轻时是大雍第一的剑术高手,持剑上阵气势丝毫不输于一众刀枪矛戈,于千军万马中铩血无影,夺魂无声,也曾是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直至三十多岁时在战场上为护袍泽废了双腿,从而解甲归田。 英雄迟暮,壮志未酬,自是有人惋惜有人嘲。 师父的生活全由师娘悉心照料,师娘本是个纤细女子,却能在轮椅不能行的时候轻松将师父抱起。 每每此时,总能听见唏嘘之声。 曾无意听见有人私下诽议:“当初威武神勇的大将军,如今佝偻颓败如废人,进出靠着一个女人而活,若是我变成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以保英名。” 彼时年幼,听不得有人侮辱自己师父,然而少年慕强,又觉得似有几分道理。不知如何辩驳,只得闷着头与人打了一架。 对方不知他身份,没留情面,于是,少年鼻青脸肿哭着回了家。 不甘愤懑之下,也最终对爹娘问出了那个问题。 ——铩羽断志何以活?残喘偷生,毋宁死。 至少那样在所有人心中还是那个不容人亵渎的大英雄。 记得那时候,母妃沉默片刻,然后轻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慈爱的笑道: “你还小,不懂,家中尚有等待之人又何谓偷生?心中尚有牵挂之人又怎舍得离去?心有所归,即便化为幽魂都想飘回去守护在旁,更何况能好好活着,凭甚要为了虚名而放弃呢?” 那时候他的确太小,听不懂。 现在,他看着前面那个焦急等待的身影,似乎懂了。 心有所归,纵使竭尽全力,也要活着回来。 钟姚看到他,终于舒了口气,快步过来将他手上的账册本接过:“怎么去这么久,等你半天了都,快去洗手吃饭了。” 钟姚自然的拉着他往回走:“老实说你是不是又看到什么孤本典册舍不得买,所以在那儿看的忘了时间了?” 闫清答非所问:“我久没回来,你着急吗?” “废话。” 他突然挺住脚步,钟姚也被他拉的停下,侧过脸来:“怎么?” “如果……我哪天出去了就一直没再回来,你会如何?” 钟姚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什么胡话呢……” 闫清与她的目光对上:“我是说认真的,如果有一天我突然离开了,你会如何?” 钟姚转过身,严肃的看着他,拧眉沉思。闫清放轻了呼吸,心跳的有点快。 半晌后,钟姚斟酌再三,小心开口:“你……是不是癸水又来了?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大夫吧,你每次来癸水的心理状态都让我有点担忧……” “……” 闫清咬着牙深深吸了两口气,放开她的手径直往店内走去。 “诶,你等等我,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每次都情绪异常这应该是内分泌的问题,这个可以调理的……” “闭嘴。” 是自己天真了,怎么会指望这不懂情调的玩意儿能说出什么感人的话? - 三月过半,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在夜间降临,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家家户户门窗哗哗作响。 雷声断断续续咆哮了一夜,直到天明方停歇,大雨渐缓,却仍未停止,绵柔如丝淅淅沥沥。 天色暗沉晦暝,满城绮丽桃花被暴雨打落成满地残红。 钟姚这日从店里回去后早早的便去给老夫人请安,走进院里,却发现门窗紧闭。 她奇怪上前敲了敲门。 半晌后,门打开一条缝,姜嬷嬷从里面出来,又顺手带上。 “丫头今天这么早过来了。” “嗯。”钟姚点头,“怎么不开窗透透气?” 姜嬷嬷错开视线,言道:“昨天大雨,夫人受了风寒,不能吹风。” 钟姚急问:“严重吗?叫大夫了吗?” 她说着便要推门进去看望,姜嬷嬷却伸手将门扣住。 钟姚不解的转头看她。 姜嬷嬷小声解释:“大夫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夫人刚喝了药睡下,你别进去吵她了。” 钟姚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还是不放心:“真的没事吗?你看着精神不太好,是一直在照顾奶奶没休息吗?” 姜嬷嬷干笑声:“嗐,昨晚雷打的厉害,吵的我一晚上没睡着。” 钟姚点点头,对姜嬷嬷没有任何怀疑,也只得作罢,告辞退出,打算明日再来看奶奶。 姜嬷嬷站在门前目送她走远,待转角看不见后肩膀才蓦地松垮下去,她眼眶微红,再掩不住悲伤,望着钟姚的方向杳杳叹了口气。 然后捻袖擦了擦眼角,转身又进了房间将门关上。 这场绵亘细雨一直下到第三天也不见放晴,阳光穿透不了密布彤云,整个城市淋的潮湿昏暗,墨色苍穹直压头顶,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长街上人声寥寥,偶有几把油纸伞淌雨而过,铺子里只有三两不赶急的客人悠闲吃饭。 钟姚与闫清坐在后院吊椅上剥蒜,吊椅上方的葡萄藤已生的茂盛苍翠,被二楼支出的飞檐挡着,正巧避过雨幕。 -- 第182页 闫清垂眸见钟姚第三次将剥出的蒜瓣扔进渣篓,把蒜皮放进碗里,实在没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钟姚回神,低头看到碗里才发现自己又走神了,将蒜皮检出扔进渣篓。 “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一起来就总觉得心神不宁的,好像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闫清担忧,用手背贴着她的额头:“别不是这两日下雨受凉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钟姚摇头,又想起,“说起受凉,我挺担心奶奶的,昨日我去请安又没见到她,说是这两日受了风寒瞌睡多。” “老夫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闫清安慰道,“绵雨多愁,有许多人不喜欢下雨天,容易心生惆怅,你平日性子开朗,喜好阳光,想来可能是被这两日的阴郁天气影响了吧,别多想。” 钟姚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可能有点道理,捧着下巴感叹:“没想到,我也能是一朵多愁善感的娇花。” 闫清闻言手哆嗦了下,一颗饱满白润的蒜瓣从指间滚落,骨碌碌的滚进地上的白砂石中。 闫清:“呵。” 等两人剥出一大碗蒜,钟姚起身端去厨房。 走至厨房门口,突然听见急迫的脚步声从玄关处传进来。 钟姚停下脚步,毫无缘由的顿觉心脏“噗通”一声。 沈莲率先走进后院,扫了圈看到钟姚,立马道:“钟姚姐,这有个姑娘说找你有很急的事。” 她身后跟着走进一个满脸焦急的姑娘,钟姚见到她整个人愣怔住。 这人是奶奶院子里伺候的丫鬟!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这问题她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见那丫鬟红着眼急切的说:“大小姐!你快回去!老夫人她,她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快要分离了, 大家一直有个误解,以为两人分离是因为闫清离开了。 这里小剧透一下:其实两人分离是因为钟姚先离开了。 -------------------- 第80章 魂归 犹如一道惊雷劈在头顶, 钟姚脑袋“嗡”的一声轰鸣。 瓷碗落在地上摔的粉碎,蒜瓣滚落一地。 钟姚甚至来不及拿一把伞,转身便跑出门冲进雨中。 铺子离钟府四里地, 往日要走一炷香的时间, 今日钟姚半炷香便跑到了。 她一身淋透的跑进老夫人院子, 正见大夫背着诊箱从门内出来。 “大夫,我奶奶怎么样了?”她急切的上前询问。 大夫叹口气:“小姐快进去多与老夫人说说话吧。” 说完抱拳躬身行了礼, 错身离开。 钟姚心神震荡,讷讷的走进房间。 钟府上下的人都已经到了,在床边围了一圈。 侧夫人正站在钟老爷身边努力的哀痛幽咽,用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后, 见钟姚走了进来, 立马埋怨道:“怎么最后才回来?你奶奶平日最疼你, 怎么连她病倒了都不知道?” 钟姚没有搭理她,一步步上前, 见奶奶此时安静的躺在床上, 面容祥和, 没有半丝痛苦的神色,只是脸色皮肤暗沉灰败, 透露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她就这么躺着,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浑浊无力的望着虚空像在等什么, 眨也不眨一下,若不是胸口还偶尔有非常微弱的起伏, 看起来便像是已然魂归天地了一般。 钟姚蓦然觉得酸楚, 她艰涩的问床边的姜嬷嬷:“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风寒吗?前两日我来不还说……” 她顿住, 随即反应过来:“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姜嬷嬷低头抹泪:“是夫人的意思, 她其实很早时便不好了,但她不想你们太早为她伤心,一直瞒着不让告诉你们。” 钟姚跪倒在床头,酸涩的唤了声:“奶奶……” 老夫人意有所感,似听见了她的声音,轻轻的转了下头,看到是她,眼睛睁开了些许,竟清明了许多,回光返照般的生出些精神。 “丫头回来啦……” 钟姚听见奶奶沙哑无力的声音,眼泪再忍不住滚落下来。 “别哭……”奶奶往床外看了一圈,“都别哭,你们吵死了……让我清清静静的走好吧?” 她喘了口气,缓慢道:“之所以没告诉你们,就是不想太早看到你们这幅样子……人都要死的,我这是时间到了……” 钟姚强忍着眼泪无法言语,奶奶似想给她抹下挂在眼角的那颗眼泪,可手微微抬了下就无力垂了下去。 她叹息一声,对其他人徐徐说道:“该交待的都交待过了,你们都出去吧,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丫头说。” “娘……”钟老爷迟疑。 “出去吧。”老夫人语气虽轻,却不容置喙。 钟老爷便不再说话,转身先出去了。 侧夫人似心有不甘,到这个时候了,老夫人心里也只想到钟姚,对自己生的那个唯一可以继承钟家家业的儿子却没半分叮嘱,她戏也不演了,怨怼的瞪了钟姚一眼,扭身牵着儿子走了出去,钟箐钟莹紧随其后。 姜嬷嬷最后出去带上门后,房内安静下来,只剩下钟姚压抑不了的抽泣声。 老夫人侧头看着她,见这丫头是真情实意的在伤心难过,费力的笑了笑,轻声说:“你小时候啊……每次哭鼻子撒娇时,最喜欢窝在奶奶怀里,把头靠在奶奶肩上,让奶奶哄你。现在奶奶抱不了你了,但奶奶还可以让你靠靠肩膀……” -- 第183页 她话没说完,钟姚便弯腰将头埋下,轻轻靠在她的肩上,额头贴着她的脸颊。 老夫人满足道:“好孩子……” “奶奶,你能不能别走……”钟姚声音暗哑,“只有你把我当亲人,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老夫人偏头看着窗外霏霏细雨,今日她叫人将门窗都打开了,屋子里终于不再闷热浑浊,轻风明堂,空气中有被雨水清洗过的花草幽香,这样就很好。 她终于攒足点力气,抬手轻轻抚了抚钟姚的头发:“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奶奶……不能陪你一辈子,生死轮回皆为天命……奶奶相信你会活的很精彩的。” 钟姚将头深埋她颈间,又没忍住眼泪,老夫人感觉她的泪水落在自己脖颈上,温湿一片,轻声嗟叹。 无声幽咽几许,老夫人又缓缓开口:“丫头……奶奶还有最后一件事,希望你能告诉我……” 钟姚头埋她肩上,点了点头。 “你……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啊?” 抽泣声赫然中断,钟姚全身僵住,四下顿时静谧无声。 好半晌之后,钟姚慢慢抬起头,眼神惊惶无措,她声音颤抖,努力扯了一个笑容:“奶,奶奶,你什么意思……我就叫钟,钟姚啊……” 老夫人眼神慈爱的笑了笑,轻声说:“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 她看着虚空:“钟姚那孩子,是我手把手带到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你是不是她,我怎会看不出来呢?” 钟姚全身发冷,嘴唇翕动数次无法成句:“我……” 老夫人的神情有点悲伤,她说话颇为吃力,说的很慢:“那孩子啊……不会水,当初那么冷的天掉进荷塘淹了那么久,救起来的时候人就快不行了……所有大夫都说……救不回来了,我就……天天向老天爷祈祷,求老天爷放这孩子一命,所幸老天有眼啊,真让她活下来了……可后来,又发现原来不是她……” 钟姚端端正正的跪在床边,安静的听着她说,心中慌乱无助,既已说到这样了,也实在没必要再抵死不认。 她低垂着头,轻声开口:“奶……”顿了顿,转口问,“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夫人费力笑了笑:“还是继续叫我奶奶吧。” 她转头看着床帐回忆:“你醒来之后我便察觉出许多不同,只是……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直到那次……家里来了道士,钟箐说……你是借尸还魂的……” 钟姚喃喃低语:“竟然这么早……” “一个人,就算突遭变故性情大变,可能力终究是不会变的。我的孙女啊……有多少能耐我最清楚,她懦弱……胆小又自卑,平日连门都很少出去,又怎么……会有本事出去摆摊开店呢?” 钟姚一怔,愕然抬头:“你,你都知道……?” 老夫人每说句话都要微微喘下气,不过她仍强打着精神:“孙女的……身体里换了人,自然是要查查的,看着你……一路努力,不怕累不怕苦,从一个小摊子走到……现在成为商号,奶奶倒是很放心了……” 钟姚突然灵犀一动,许多事情骤然通透起来,她哑声问:“所以……一直在背后默默帮我们的人是你?当初月虹布庄会突然同意为我们作保,还有这次的那位姓苗的老爷子会突然来……都,都是奶奶你在暗中帮我?” “奶奶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老夫人缓缓道。 钟姚握住老夫人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为什么呢?这个人明明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孙女,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却仍然无私的疼爱着她,宠溺着她。 “对不起,奶奶……”钟姚泣不成声,“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占用她的身体,对不起……” 老夫人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虚弱道:“奶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皆是命数……” 钟姚抹了把眼泪,往前靠了下,认真的回答老夫人最初的问题:“奶奶,我原本的名字也叫钟姚,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我在那个世界因为意外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身体里,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你……” “也叫钟姚啊……缘分吧……她不长命,注定让你代她延续……”老夫人欣慰的喟叹。 “对了……”老夫人费力的微偏了下头,“床下……暗格里的……盒子,帮奶奶拿出来……” 钟姚附身下去,掀开床幔,果然找见一暗格,她将暗格抠开,里面是一个方正的漆木盒子。 她将盒子拿出捧到老夫人面前。 “打开……” 钟姚将木盒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最上面还压着一张房契,契主那一栏的名字写着“姜初”。 姜初,这是姜嬷嬷的闺名。 “帮我……把房契拿给……阿初,那是我给她……买的院子……”老夫人说话越发的无力,“再给她三百两……够她锦衣玉食后半生了……她跟了我一辈子,也该去……享享福了……” “剩下的……都是留给你的……” 钟姚吓了一跳,这剩下的银票粗略看了一眼,少说差不多一千两! “奶奶,我……” “好好收着……乖……” 钟姚鼻头酸楚,哽咽问:“奶奶,为什么……你明知道我不是……” -- 第184页 我不是你的孙女啊。 “你是啊……她是……你也是……”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钟姚,她再忍不住,趴在老夫人身边痛哭出声。 老夫人无声叹息,她说话已经轻的只剩气音了:“哭吧……今天好好哭够了……往后……就要笑着活……下去……” 钟姚哭了好一会儿也止不住,老夫人始终惦记着银票,一定要看钟姚将银票都妥帖放进衣襟里藏好了,才露出了却心愿的笑容,甚至还俏皮的对钟姚眨了下眼睛。 “藏好了……不能……让他们看到,这是咱们两的……秘密……” 钟姚含泪点头。 老夫人转头,释然的看着虚空,眼神逐渐迷离,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昨晚……梦见了老头子……还有……丫头来接……我了……真好啊……” 她慢慢闭上眼睛,所有的生气终于耗尽,嘴角勾着安详的笑容,最后留了一句话给钟姚。 “丫头……奶奶会在天上……保佑着你的……” 房内归于安宁,钟姚保持着跪着的姿势久久没有动一下。 窗外的雨声越发沉闷,漫天银丝从苍穹而来,落在房檐玉阶,流进泥塘百泽,最终又归于黄泉碧落。 只微风吹进堂前,从树梢带入几片最后的春色,轻轻落在枕边。 许久之后,钟姚木然的打开房门缓缓走出,众人见她神色,立马纷纷进屋查看。 随即传来一阵悲泣之声。 钟姚愣愣的站在门口,见一道影子落在自己脚边,抬头看去,闫清站在廊檐下,身后是纷飞的杏花微雨。 他全身润湿,衣角还滴着水,显然也是没打伞跟着自己跑回来的。 钟姚默默上前,轻轻将头靠在闫清肩上。 闫清什么也没说,只紧紧的将她搂住。 暮春乍寒,闫清在心中深深叹息一声。 为什么,是这个时候呢? 作者有话说: 555555~好好的奶奶,我其实很喜欢奶奶…… ---------------- 第81章 故人 入夜时雨终于停了, 钟府连夜起了灵堂,挂上白幡,满目素裹。 第二日大早, 许多人便得到了消息, 前来吊唁之人络绎不绝。 侧夫人一直跟在钟老爷身边迎宾谢客, 频频抹泪,兢兢业业的扮演着孝顺媳妇的角色, 其两女一子跪于灵前,低头饮泣,皆是贤孙模样。 唯有钟姚平静默然。 她身着粗麻齐衰*,安安静静的跪在棺木前的孝幡下, 为每一位吊唁的宾客烧一把黍稷梗*, 再恭敬的伏身回礼。 直至午时, 宾客渐少,钟老爷与侧夫人在正厅待客, 灵堂只剩钟姚几人。 闫清趁着空时, 端着托盘悄声走到钟姚身旁蹲下, 轻声说:“吃点东西吧,你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颗粒未进, 这怎么行?” 大雍白事的风俗,家有丧时,不围桌而食, 守丧之人饿了,便自行分坐进食。 钟姚往铜盆里撒下一把黍稷梗, 偏头看着托盘, 里面是一碗米粥, 一盘青菜还有一个夹了豆酱的馒头。 闫清解释:“丧期戒荤, 只有这些了,将就吃点。” 钟姚其实并不介意,伸手要去拿馒头。 闫清偏了下手避开,把托盘放在地上,从衣襟中摸出手帕,拉过钟姚的手仔细给她擦拭干净,然后才把馒头递给她。 钟姚接过,低头安静的吃着。 闫清见她好歹吃东西了,默默松了口气。 一声冷嗤响起,跪在对面的钟莹阴阳怪气的说:“可真是淡定,还有心情吃东西,亏的奶奶平日最疼某人了,也没见有多难过。” 刚说完,跪在她旁边的八岁幼弟轻轻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说:“阿姐,我饿了,我也想吃东西……” 钟莹面上一讪,转头看了钟姚一眼,又回头对着幼弟厉声道:“吃什么吃!奶奶去世了难过都来不及,哪儿有心情吃东西!真是没心没肺!忍着!晚点再说。” 小孩儿莫名其妙被教训一番,只得噤声,又委屈的低头跪着。 钟箐在旁,见对面闫清不耐烦的看过来一眼,心中微紧,默默碰了钟莹一下,悄声叫她少说两句。 钟姚对此置若罔闻,仍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慢慢啃着馒头。 闫清担忧的低头看她,头上的粗麻丧帽挡住了眉眼,看不见神色,只露出半边侧脸。平日红扑扑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钟姚,你……”闫清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安慰。 她这幅不哭不闹,安静平和的模样反而让他很不放心。 钟姚从丧帽下抬眼,对着他淡淡笑了笑:“我没事,奶奶说过,这是喜丧,不能哭的。” 她咬了一口馒头,又轻声说:“昨天答应过她,哭完了,以后都要笑着活下去。” 闫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在她身边跪坐下。 待到下午时,宾客又多起来,钟姚麻木的跪着,一下一下的叩拜,渐渐便有点吃不消。 她作为一个现代人,基本没有过这种长跪大半天的时候,现在感觉背脊酸麻,双腿已经没了知觉。 她暗暗抬眼往对面看了看,钟莹三人也没好多少,平日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自是比她还难耐,甚至最小的那个已经靠着钟莹,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了。 闫清这时往她身边挪了点,俏声对她说:“跪不住了就靠着我。” -- 第185页 她愣了下,转头看过去,闫清端跪在她身边,似乎久跪对她并没什么影响,肩膀明明那么瘦削,却挺直的等着她依靠。 钟姚顿觉暖心,她这才想起,这小娘子根本就不需在这儿跪着,他是在这儿陪着自己的。 趁着吊唁的人都出去了,钟姚轻轻靠上去,温热的暖意从肩膀传来,她欣慰的舒了口气,无声笑了。 转头看着灵堂的棺木,她在内心对奶奶倾述:“奶奶,放心吧,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人能让我靠着呢。” 靠了没一会儿,见有下人快步而来,钟老爷正在灵堂门口与人说话,下人上前禀报了什么,只见钟老爷与人抱拳行礼后,带着侧夫人匆匆往正门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钟老爷恭恭敬敬的迎进一人,门外吊唁的亲友见到此人纷纷上前殷勤的端袖行礼。 钟姚坐直身子好奇看过去,见是一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一身素衣,背脊微驼,一手杵着拐杖,一手让一个年轻人搀扶着。 老人踏入灵堂,抬头看见当中的棺木,眼露哀伤之情,颤巍巍的扶杖快步走过去。 “这就是之前帮我们说话的苗老爷子。”闫清悄声告诉钟姚。 钟姚随即了然,却并无多意。她虽想着找机会和人道谢,但此时此地也绝不是个好时机。 苗老爷子站定在灵前,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棺前那个“奠”字,钟老爷与侧夫人安静的立于一旁,也不打扰。 四下只剩铜盆中烘烧的黍稷梗偶尔发出“噼啪”轻响。 许久之后,才听他幽幽叹息一声。 “人生百年弹指间,从此红尘无故人啊……” 钟姚想,这老人家如此哀思,定然也是与奶奶交情匪浅吧。 苗老爷子松了搀扶人的手,轻撩衣摆作势要跪拜下去,钟老爷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止:“苗老爷子,您不必如此的。” 苗老爷子与母亲同辈,且德高望重,无论其身份还是其年龄,都大可不必跪拜祭奠。 可苗老爷子轻轻拂开他的手,坚持扶着拐杖跪了下去,他整理了下衣冠,缓缓道:“虽无血缘,可我视你爹为兄,视你娘为嫂,这是我当拜的。” 他如是说,钟老爷也不好再阻止,只得后退两步。 苗老爷子将拐杖放在地上,拢袖于虎口,双掌相击出声,身体微振,然后伏身拜下,端端正正的行了三个振董礼*。 钟姚跪在右首,应声往铜盆中撒下三把黍稷梗。 待老爷子拜完,钟老爷忙上前将其搀扶起身。 钟姚与钟莹几人在老爷子转身后皆伏身拜下回礼。 起身后,钟姚却见拐杖停在自己面前,她愣了下,抬头看去。 苗老爷子微弯着腰,低头慈祥的看着她:“你便是钟姚吧?” 钟姚点点头:“是的,苗……” 她一时不知道要如何称呼。 苗老爷子笑了笑:“叫我苗爷爷吧。” “苗爷爷。”钟姚从善如流。 苗老爷子仔细看她:“倒是长的与你爷爷有几分神似。” 钟姚不知如何回答,她不知道原身的爷爷长什么样,在原身的记忆中也搜寻不到,想来估计是爷爷去世的太早,那时原身还小吧。 老爷子不以为意,又笑着问:“丫头,可否陪爷爷四处走走?” 钟姚还未说话,一旁的侧夫人倒先插嘴进来:“老爷子,这孩子啊,比较木讷胆小,不太会说话,怕到时怠慢了您,不如让钟箐和钟莹这两个丫头带您去走走吧?” 钟姚闻言心中冷笑,这侧夫人意欲何为傻子都能想到。听闫清上次回来说,这苗家曾是沛城首富,如今权势更胜当初,她虽对苗家到底多厉害没有概念,但想来必然是比钟家强出许多的。 这钟箐钟莹皆未婚配,而偌大个苗家总会有一两个适婚后辈,若是能让苗老爷子心喜,牵个线美言两句,怎么看都是钟家高攀的喜事。 不过钟姚对此并无所谓,她一心只想搞事业,对婚配之事没甚兴趣,故而并未辩解半句,安心跪坐回去。 可是苗老爷子却似乎并不买账,他微蹙了下眉转头言道:“这孩子长的像我义兄,不过想与她说说话以思故人,木讷点又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来谈生意的。” 钟老爷见苗老爷子有点不高兴,将侧夫人拉下瞪了她一眼,然后上前客气道:“贱内无状,让老爷子见笑了。这孩子确实长的和我爹有几分神似,既然如此,钟姚,你便陪爷爷去走走吧。” 钟姚无可无不可,拍了拍手上的黍稷灰便要起身,可她跪太久,脚麻了,刚起身又差点摔回去,幸亏闫清及时扶了她一把。 她站着缓了一会儿酸麻感才过去,苗老爷子似看出她的不适,也不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外走,钟姚连忙上前搀扶着他。 闫清不便跟去,默默退到灵堂门口,往侧夫人那边看了看,只见那女人怨念不甘的差点在外人面前崩了脸色。 钟姚扶着苗老爷子慢慢走到东苑游廊,游廊顺水而建,风景雅致。 老爷子站定脚步,看了一圈,笑道:“钟府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苗爷爷以前常来吗?” “你爷爷还在时,我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来蹭饭,后来你爷爷去了,我也就不好常来了。” 钟姚明白,人言可畏,要避嫌。她想了想,开口道谢:“苗爷爷,之前商会的事,谢谢您帮忙了,还有月虹布庄,也应该是您去说服孙老板的吧?” -- 第186页 说是说服,实际可能是用了苗家来托底做保。 苗老爷子精烁的目光和她对视几秒,轻笑道:“你与你爷爷有几分神似,不过这性格倒像极了你奶奶年轻的时候。” 钟姚心下好奇:“奶奶年轻时是什么性格?” 老爷子望着粼粼波光,阳光在水面折射出熠爚流彩,如邈远的时光从虚空中悠悠而来。 “你奶奶啊……可以这么说,若没有她,便没有如今的苗家和钟家了。” 钟姚微挑眉,倒是没想到奶奶这么厉害,伫足静静听他继续说。 “我与你爷爷是同窗读书时认识的,一见如故,亲若兄弟。”他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又笑了起来,“你奶奶啊,别看她后来端庄肃严,少时也是个不消停的主,不爱学姑娘家的活计,偏偏扮了男装来学堂读书。” 钟姚内心:哇哦,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还真可能在古代发生。 “我和你爷爷都不知情,与之称兄道弟好些年,直至后来,突然有一天,你爷爷带着个姑娘来,说是要成亲了,我一看,嘿,这姑娘不是我们那个小兄弟吗?”苗老爷子呵呵笑起来。 “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爷爷什么时候识破她是女子,又是什么时候两人好上的,你爷爷啊,忒鸡贼了,也不告诉我,估计是怕我和他抢。开玩笑,我可是自小订有娃娃亲的好吧,你家苗奶奶可好看了,我从小就喜欢的不得了。” 钟姚没忍住轻笑一声,老爷子说起往事没了刚才在钟老爷面前的威严肃穆,像是回到年少时,言语中竟多了几分俏皮。 “后来,年少轻狂,做生意时锋芒毕露不知收敛,遭对手记恨,他家至亲乃当时这里的节度使,那时宁王还未受封沛城,天高皇帝远,那节度使可谓是只手遮天。为了谋夺我家家产,竟设罪名诬陷于我,致使我家产业被封,全族人锒铛入狱,秋后问斩。” “可你爷爷仗义啊,所有人都对我们避之不及时,唯有他百般奔走,四处收集证据为我伸冤,可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他也被诬陷入了狱。” “走投无路之时,你奶奶竟然带着那些证据,还有你年仅一岁的爹,只身一人躲避着追捕,从沛城千辛万苦一路跑到京城,在端午节圣上出宫祭龙这日,拼死拦下圣架告了御状,此后,圣上亲派三司严查此案,我与你爷爷才得以沉冤得雪。” 钟姚久久无法言语,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奶奶那个看起来纤细娇小的女子,年轻时竟有魄力做出如此壮举。 “所以后来,在商会听说你要去京城报官,还要去告御状,我倒是第一个就想到了你奶奶,你二人这性子,可真是如出一辙啊……” 钟姚默然不语,只含笑以答。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何奶奶明明知道自己不是真的钟姚,却仍然能对自己百般宠溺。 或许,奶奶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吧。 苗老爷子忆完往昔,似终与故人道完别,又闲聊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钟姚将他送到门口,临上马车时,老爷子对钟姚说:“我也要离开沛城啦,故人皆辞,你苗奶奶前两年也去了,此地再无念想,我还是去京城守着儿孙吧。钟丫头,往后你若来京城,可要记得来看看爷爷啊。” “好,一定会的。”钟姚与这慈爱的老爷子虽今天才见一面,却生出许多不舍。 再回到灵堂时,刚踏进门,便见钟箐跪坐在她的位置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伤心欲绝,梨花带雨的往铜盆内撒黍稷梗。 钟姚懵然,这又是演得哪出? 她默默看向闫清,头上冒出三个问号。 闫清抬下巴指了指正在灵前祭拜之人。 钟姚看过去,顿时心中了然。 ——这是陈家人来了,忙着挣表现呢。 果不其然,陈老爷和陈夫人祭拜完转身,见钟姚站在门口,陈夫人脸色十分难看。 也不管这是在钟府,倒是以婆婆对媳妇儿的姿态教训起来:“钟姚,你是钟府嫡女,又是钟老夫人生前最疼爱的孙女,烧祭品谢宾客之事本该你来做,你怎么还有心情到处闲晃呢?你看钟箐如此难过之时仍不忘帮你做这些你分内之事,你什么时候能学学她一般懂事呢?” 钟姚胸口起伏,张口想怼回去“你算哪根葱,轮得到你来教训我?”可话到嘴边又停住。 这里是灵堂,奶奶还在那边躺着呢,她这话出口了,后面必然没完没了。 侧夫人恰时摇身进来,也不解释钟姚为何离开,只对着陈夫人惺惺作态:“哎,别气别气,你知道这丫头不就这样嘛,习惯就好,箐儿,你带你陈伯父陈伯母去正厅喝杯茶休息下。” 钟箐乖巧的起身,陪着陈家二人出去了,陈夫人离开时还百般嫌弃的瞪了钟姚一眼。 钟姚撇撇嘴,坐回原位,懒得理这群人。 反正她已经决定,等奶奶的丧事办完之后,就要去和钟老头谈退婚之事。 待到天黑之后,按照丧俗,直系子孙应当彻夜守灵。 钟老爷白日里一直奔走于招呼宾客,加上前一夜操办灵堂彻夜未息,再支撑不住,让侧夫人扶回房休息了。 最小的那个早早便睁不开眼趴在地上睡着了,让仆人给抱回了房间。 灵堂只剩下钟姚、闫清和钟箐、钟莹四人,双方无法可说,也就各自坐着养神,灵堂一片寂静。 -- 第187页 待三更之后,开始吹起夜风,气温冷了些许。 灵堂内的白幡微微飘动,四周油灯明暗跳跃,照的影子在地上如魅般摇曳。 钟箐和钟莹对视一眼,默默搓了搓手臂。 入夜更深后,风声逾响,吹的白幡翻卷,暗影在墙上如有生命般狂舞,屋外树荫晃动,沙沙作响,流风吹过房檐缝隙,发出锐细的风唳声。 钟箐二人再坐不住,找了借口匆匆起身跑了。 钟姚见二人吓的屁滚尿流,没忍住轻笑一声。 闫清过去将门窗关上,灵堂内又恢复了宁静。 “害怕吗?”闫清问。 钟姚摇头笑道:“不怕,那里面是奶奶,怎么会怕?倒是你,平日胆子那么小,现在怎么不怕?“ “有你在,我也不怕啊。”闫清转身,见钟姚正弓着背,一手揉捏脖子,一手在后背不停的轻锤。 他过去蹲在钟姚身后,拉开她的手,抬手在她两边肩膀的穴位上开始慢慢按揉。 他手指修长又力道适中,钟姚顿时感觉通体舒畅,满足的喟叹一声,眯着眼喃喃道:“你先帮我按按,按完我再帮你按按。” 闫清笑笑:“我不用。” “奇怪。”钟姚纳闷,“你明明也陪着我跪了一天啊,为什么我全身酸痛,你看起来却像没事一样……” 闫清含笑不语。 他从小练武,扎马步静坐甚至闯了祸被爹整夜罚跪都是家常便饭。 钟姚从昨日就没合过眼,忙累了一天,现在终于歇下来,又让他捏的全身放松,困意就慢慢犯了起来。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感受闫清细致的顺着脊骨一点点为她揉捏,四周灯火朦朦胧胧,祥和而温暖,她的影子与闫清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她迷蒙的感叹:“幸亏还有你……奶奶走了,我只有你了……” 闫清手指顿住,唯睫毛颤动几许,在脸上盖出厚重的阴影。 半晌后,他慢慢抬眸,思绪万千的看着面前这个身影,心中酸涩不已,喉间滑动数次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然而钟姚并不知他心中苦涩,困顿疲倦,就这么坐着便不住点头昏昏欲睡。 闫清见状,扶着她的肩想让她靠着自己睡,却不慎将她惊醒了,她坐起身揉揉眼睛,甩了下脑袋,强打起精神往盆里撒了把黍稷梗。 闫清上前轻声说:“困了就睡会儿吧。” “不行……要给奶奶守灵的……”她不甚清醒的抬眼看闫清,因为困意,双眼皮异常深邃,眼角还水光微漾,她指了指铜盆,“这个……不能熄的。” 闫清:“你睡,我帮你烧。” “……唔,不用了……我自己来,你困了就去睡吧……” 闫清看她说这话时分明眼睛都睁不开了,轻轻叹口气,抬手摸到她脖颈后方一处,指尖稍微蓄了点力按下:“睡吧。” 钟姚应声便缓缓倒下。 闫清将她扶住,轻轻放下,让她头枕在自己腿上,又拿过一旁的备着的斗篷给她盖上。 他垂眸看着熟睡的面容,手指一点一点细细描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明明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容貌,为何就能让自己如此牵挂不下呢? 他抬眼看向正中那副安详的棺木,低声喃语:“老夫人,您在天有灵,一定要记得保佑她长安喜乐啊。” 作者有话说: *齐衰(zi cui):丧服名。为五服之一。服用粗麻布制成,以其缉边缝齐,故称“齐衰”。传统丧礼中按照与死者的亲疏远近关系,将丧服分为五等,齐衰为第二等。 *黍稷梗:古代拜祭时烧的祭品。《礼记·礼运》称:“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抱饮,蒉桴而土鼓,犹可以致其敬于鬼神”。 稷:【辞源】解析:“古今著录所述形态不同。汉以后以粟为稷,唐以后又以黍为稷。谷类中种之最早,古称为百谷之长,故农官为稷,谷神亦为稷。” 黍:李时珍在《本草》中说:“稷与黍一类二种也。粘者为黍不粘者为稷。稷可作饭,黍可酿酒。犹梗与糯也。” *振董礼:振董礼是九拜之一,曰振动,两手相击,振动其身而拜。整个仪式庄重,肃穆,是古代丧礼仪式的最高级别。具体可以参照《琅琊榜》中梅长苏祭祖和祭拜太奶奶的动作。 ---------------------- 感谢在2021-08-06 04:17:27~2021-08-07 17: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发发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暗谋 灵堂设到第二日, 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客人。 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说门口来了许多士兵,钟老爷还未及出去查看,便已有人未经邀请直接走了进来。 只见来人身形魁梧, 面目粗犷, 身着轻甲, 一脸络腮胡遮了半边脸,眉目间戾气很重, 看人时如鹰瞵虎视。 “他怎么来了……”钟姚小声嘀咕。 旁边的闫清也是蹙眉若有所思。 这人并不陌生,在西城门见过两次,可不就是那个什么节度使吗?上次花朝,自己落水也是间接拜他所赐。 想到花朝, 她突然忆起这人可是个老色批。遂悄声对闫清交待:“到后面去, 别让他看到你。” -- 第188页 这话正中闫清下怀, 于是他趁着众人都关注着门外,悄无声响的退到最后面墙角的几个丫鬟身后。 众人见来者不善, 纷纷噤声不语, 唯有钟老爷硬着头皮上前:“禄将军, 您这是……” 禄正元停在灵堂外面,往内看了一眼, 假意伤感道:“本将军刚回沛城,便听闻钟老爷你慈母仙逝,你我莫逆之交, 本将深感悲切,故而不请自来, 你该不会怪我无礼吧?” 钟老爷愣了下, 似不知这句莫逆之交所为何来, 不过这话不能问出口, 也只能殷切回答:“怎么会呢?将军有此心意,钟某深感荣幸。家母在天有灵也定会感谢将军悼念的。” 禄正元点点头,转身将腰间佩刀解下递给身边下属,然后抬步走到灵前,严肃认真的拜了三拜。 钟姚也低头默默的向铜盆撒了三把黍稷梗。 禄正元拜完后,往左右看了看:“想必这三位便是钟老爷的爱女吧?” 钟老爷不知其意,躬身应道:“正是。” 禄正元没说什么,又转了话头:“本将军这次来除了祭奠令慈,倒还有一事想与钟老爷商议,不知钟老爷可有空与我单独聊聊?” “这……”钟老爷脸上出现一丝微弱的抗拒,随即又掩了下去,抬手示意:“将军请随我来。” 待二人走了出去,闫清又默默梭回钟姚身边。 “奇怪,钟老头怎么会和当兵的扯上关系?”钟姚小声嘀咕。 这问题同样是闫清好奇的,照理来说,钟家这种商贾之家,与普通官员有牵扯不稀奇,但是怎么也不应该和当兵的有什么关系。 这无论怎么看,都很大程度上不会是什么好事。 - 与此同时,钟府另一侧。 钟老爷将禄正元带到蔚芳园的凉亭中,下人沏好茶后,便将人都遣了出去。 待园内再没他人,禄正元端杯环视一番景色,然后转头率先开口。 “上次所说之事,不知钟老爷考虑的如何了?” “这……”钟老爷有些局促,他犹豫了下,小心的斟酌道,“承蒙将军看得起钟某,自是感激不尽,只是……钟某无能,向来只敢恪守本分,实在是没胆子做那罔顾法纪之事啊……” “恪守本分……”禄正元如狼般的眼神直视过去,似在细细品味这个词,蓦地,他语带讽意的轻笑一声。 钟老爷顿时有不太好的预感。 “你说如今还埋在濮山矿洞下的那二十七具尸体会认同这词吗?” 钟老爷大惊失色,猝然起身瞪着他:“你,你,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禄正元悠然含笑,“你以为汛期违律开矿,致二十几人丧命此等大事,是谁帮你在朝廷那边瞒下来的?不会真以为那个小小的工部检察官有这本事吧?” “是你……”钟老爷恍然低喃。 禄正元收了一身凌厉气势,尽量显得和颜悦色:“别紧张,本将军不是来问罪的,我是来找你合作的,这便是我的诚意。” 钟老爷腿脚微颤的站立半晌,才敛了下心神,勉强镇定下来,又谨慎的坐回去。 禄正元倒是神色自然,与他形成鲜明对比。 “我实在想不明白,比朝廷高出四倍的购价,简直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这难道不比你汛期违律开矿挣的多的多?金山银山就摆在面前,你还犹豫什么?” “可是……”钟老爷双肩低垂,眉毛紧皱,内心似在天人交战,“将精铁私自卖给外族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何况还是回鹘……” 大雍矿脉丰富,更是拥有最优质的精铁矿,用其锻造出来的兵器更加坚韧锐利,也因此,大雍的兵力单在兵器这一块儿就较之别族强上许多。 回鹘一直是大雍宿敌,长居大雍北境外的高原地带,矿脉稀缺,多次进犯大雍,都在人数与兵器上着实吃了不少亏。 大雍虽允许私矿,但早在太.祖皇帝时便明律规定,其中凡精铁产出只能售于朝廷,严禁私贩异族,违者重惩。 “成大事者,怎么能畏首畏尾呢?”禄正元将一个茶盏往钟老爷面前推了推,“这事由我主导,你只需配合,到时工部的检察官也会是我们自己人,出了多少精铁都是我们说了算,这钱唾手便可得,你不心动吗?” 钟老爷内心惊惶矛盾,微抖着手端起茶盏:“这……安全吗?精铁出关很难完全掩人耳目吧,万一……” 禄正元昂着头,态度狂傲:“这些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整个西南地区都是我说了算,在这里我就是王法,谁敢置喙半句?” 钟老爷默然沉思,捧着茶盏慢慢喝下,微凉的茶水稍微压下他一些躁动,心中还保有最后的理智。 这禄正元话说的漂亮,可世事无常,自古鸟尽弓藏的事也听说过不少,到时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自己一个商贾,便是最末端的工具,首当其冲就是被推出来挡刀的那个。 禄正元显然也是看的出他的顾虑,开门见山的笑道:“我明白钟老爷在担心什么,你是觉得咱们这层关系并不牢靠,怕我到时候会弃了你保全自己?” 钟老爷放回茶杯,不置可否。 “那如果……咱们成为一家人呢?” 钟老爷心中一惊,抬头问:“你……什么意思?” 禄正元和煦的笑了笑,虽然这于他凶恶的面容而言并没友善多少。 -- 第189页 “我今日也是为此事而来,我有一胞弟,今年二十有一,尚未娶妻,我想代我胞弟提亲,与你钟府结个亲家。” “如此一来,钟老爷总得放心了吧?届时,我还得唤你一声伯父,那样的话,就算我们的事出了什么问题,凭着这层姻亲关系,我怎么也无法置身事外,必然得保你钟家周全,你看如何?” “这,这怎么成?”钟老爷惊愕。 谁不知道这安西节度使的胞弟是个傻子!众人平时私下还偶有揶揄取笑,他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傻子会做他钟家姑爷。 “怎么不成?”禄正元眉目顿凌,周遭气势瞬间冷了下来,“钟老爷是觉得我弟弟配不上?” “不……不敢……” 钟老爷毕竟只是个商人,面对禄正元这种实实在在手上染过血腥的人,终究是不敢硬碰。 他努力在心中思索对策,支支吾吾的嗫嚅道:“只是……只是家母刚刚去世,孝期未过,不便谈及婚……” 他话没说完,被禄正元的一声嗤笑打断。 禄正元将杯盏重重放在桌上,一双铜铃双目直勾勾盯着钟老爷。 “钟老爷这是讽刺我不懂礼数吗?本将军虽是一粗人,但丧俗礼仪还是看的明白的。令慈这灵堂入门未挂落泪幡,宾客祭拜未哭丧,棺木上奠字描金,这分明是喜丧礼俗,我大雍礼制有言,喜丧无需守孝,我说的有错吗?” “没……没……”钟老爷被当场拆穿,惊的冷汗淋漓。 禄正元似终于没了耐心,懒得再维持和善的虚与委蛇,他站起身双手抱胸俯视着钟老爷,周身跋扈的气势再无收敛四散开来。 “我懒得再废话了,把你汛期开矿的罪证呈上朝廷,或是与我结亲家一起发财,你选一个。” 钟老爷被他的气势压的身体僵硬,头都抬不起来,如此这般,哪儿还容的他选择? 自始至终,对方就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最后,他只有无力的问:“您的胞弟,是想迎亲我哪一个女儿?” 禄正元见他终于认命,摆了下手,大度笑道:“这个无所谓,只要是钟老爷的女儿便成。” 钟老爷撑着桌面用力按着眉心。 “放心,既是钟老爷的女儿,我们定不会亏待了她,半个月后,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上门迎亲,必不会辱了您的面子。” “半个月后?”钟老爷愕然抬头,“这么赶?” “不赶了。”禄正元道,“回鹘那边早与我说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你这东风,早点把此事了了,咱们也好早点安心合作。” 他弯腰轻轻在钟老爷肩上拍了拍:“好好准备嫁妆吧,伯父。” 钟老爷哑然无声,无奈的看着禄正元扬长而去,剩下他一个人呆坐在凉亭里。 过了许久,侧夫人找到蔚芳园,见钟老爷独自在凉亭中坐着,去到面前才发现他脸色很不好。 “怎么了?老爷,那禄将军和你说了什么?” 钟老爷抬眼看她,疲惫的嗟叹一声,将刚才所言之事尽数告知于她。 “四倍的价格?”侧夫人掩嘴小声惊呼,“那不是发财了?就算和那禄将军对半分,也是比朝廷高出两倍呢!” 钟老爷烦躁的白她一眼,小声斥言:“你就只看到钱,这可是重罪!” “可是他拿着去年矿难的证据,你有办法拒绝吗?”侧夫人问。 钟老爷:“……” 他手撑着头焦灼的猛捏眉心。 侧夫人体贴的过去为他锤肩,安慰道:“老爷,既然事已至此,没办法拒绝了,那就别烦恼了,往好处想,他与我们结了亲便是同生共死的关系,必然不会容许出事的。” “但愿如此。”钟老爷叹息。 “既然这样的话……”侧夫人眼珠一转,“老爷准备让谁嫁过去?” 此事来的突然,钟老爷根本还没心力想到这问题,摇头道:“还没想好……” “没想好?”侧夫人柳眉一竖,走到钟老爷面前,“这还用想吗?你该不会想让我的女儿嫁过去吧?” 钟老爷脸色有丝不自然,迟疑道:“不然呢……?钟姚早已许配给陈家了啊。” “你……”侧夫人气结,忿忿的坐下背过身,开始低头抹泪,“明知那禄正元的弟弟是个傻子,还把我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你好狠的心啊!” “诶,你别动不动就哭啊……”钟老爷有点心力交瘁,“那钟姚也是我女儿啊……” “我不管!”侧夫人转身,梨花带雨,风韵犹存,“你要让我的女儿嫁给傻子,那我就不活了!我到时候干脆死在你面前!” 钟老爷为难:“可是,如果把钟姚嫁过去,陈家那边怎么交待?” “老爷你真是多虑了,陈家那边根本就不需要交待。”侧夫人的眼泪瞬间止住,“陈家本来就不中意钟姚这个媳妇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退了钟姚的亲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再说,那陈子阳心悦的是我们家箐儿,箐儿那丫头也爱慕陈子阳,这本事两情相悦的事,做什么非要让钟姚插进去让三个人都不幸福呢?” “陈子阳心悦箐儿?”钟老爷茫然,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真的真的,”说到这个,侧夫人心情又雀跃起来,也不哭了,掩嘴笑道,“那日子阳入京,那么多闺秀给他送礼物他都不屑一顾,却唯独亲手收下了我们箐儿送的平安符,这可是许多人都看见的。你说若不是心悦箐儿,他为何如此?” -- 第190页 钟老爷听她这样说,也以为然。 “那钟姚……” “老爷,让钟姚嫁过去可是为她好。”侧夫人见钟老爷有所松动,立马卖力蛊惑,“你想想,陈夫人已经明确的表明过绝对不会让钟姚过门,必会想方设法的退婚。到时候,钟姚被陈家退了亲,以她那条件,还能找到什么好的夫家吗?” “那禄将军的弟弟虽然是个傻子,但那禄将军权势滔天,就是这儿的土皇帝,钟姚嫁过去再不济也是锦衣玉食,生活无忧,还能亏待了她吗?” “到时候她可是节度使的弟媳,怎么也比随便找个普通男人嫁了好吧?” 钟老爷抚着下巴的胡须,竟然觉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侧夫人再接再厉:“对了,还有一事你还不知道吧?前两日京城那边传回了喜报,春闱放榜了,陈子阳中了进士!现在就等着殿试了!” “真的?”钟老爷惊喜,“这孩子,果然有出息。” “那可不?”侧夫人俨然一副陈子阳已经是自己女婿的骄傲模样,“这中了进士,不管如何都是要当官的了。” “老爷你想,到时候箐儿嫁给当朝进士,钟姚嫁给节度使的弟弟,你的两个女儿都是官家亲眷,以后在这沛城谁还能与你比肩?” 钟老爷让她如此一顿耳旁风吹下来,已然忘了之前的焦虑,倒是觉得未来一片美好。 对钟姚最后的那一点愧疚也消散开了,他觉得侧夫人说的对,他们这也是为了钟姚好。 “既然如此,便依你所言,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半个月后,让钟姚出嫁。” 作者有话说: ps:奠字描金,喜丧不守孝为作者私设,请勿考据。 对于陈子阳心悦钟箐之事,不知多少小可爱还记得,当初陈子阳之所以会亲手接下钟箐的平安符,是因为初一那天他在福恩寺遇到钟姚,见钟姚求了两个平安符,他以为会有一个是他的,谁知钟姚压根没理他。所以后来看到钟箐求送他平安符时,或许对平安符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微妙心理,才会接下了。其实对他而言并没有想太多,觉得只不过是许多礼物中的一个而已,但是他没想到钟箐能自作多情的想这么多。 所以他后来的不幸,或许便是从接下平安符这一刻时便注定了。 ------------------- 感谢在2021-08-07 17:50:07~2021-08-09 06:5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2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分离前夕 第五日, 天微亮便开始下起濛濛细雨,似老夫人与大家最后的道别。 老夫人被葬在了郊外邑山上的钟家墓园中,紧挨着钟家老太爷身旁, 此地藏风纳气, 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 棺木入土, 砌砖立碑,整个丧礼便算结束了, 钟姚立于墓前凝望许久,才最后不舍的转身离开。 从山上下来已过了午时,回府上马车时,侧夫人见钟姚脸色不太好, 破天荒的, 竟然主动上前含嘘问暖, 一口一个姚姚,叮嘱她不要多想, 一定要好好的保重身体。 钟姚让她的殷勤搞的渗的慌, 默默回忆这几日可有天雷劈下, 莫不是把这侧夫人劈的神志不清,灵魂重塑了? 回到钟府后, 她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直接爬上床躺下。 这几日守灵谢客,心情也哀思沉重, 一直靠着一口气撑着,如今奶奶入土为安了, 这口气松了下来, 便觉得全身精疲力竭, 每一根骨头与肌肉都想要立即罢工。 她头重脚轻的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没一会儿眼皮便再睁不开。 迷迷糊糊之间,不知过了多久,开始觉得身上忽冷忽热,脑子嗡鸣胀痛。 脖颈间似有黏腻的热气直往脑门上冒,但是背脊骨确像是被冰冻住一样冒着丝丝寒气,她难受的想翻个身裹紧被子,却发现身体根本动不了,努力的想醒过来,眼皮却又纹丝不动怎么也睁不开。 思绪在混沌中挣扎了很久。 蓦地,她感觉一只清凉的手轻轻盖在自己额头上,这温度如一股清泉缓缓流下,抚平了许多身体中的燥热,她觉得特别舒服,本能的用额头去磨蹭手心,还含糊的发出呓语。 忽而听见对方轻轻的笑了一声,带笑的声音低语:“你是小猫吗?” 在一片模糊的意识中,钟姚随即放下心来。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她的小娘子啊。 知道闫清就在身边,这让她感到很安心,慢慢的又睡了过去。 在混乱的梦魇中,她依稀能感到有个人一直在不停的为自己掖被角,不停的为自己擦汗,不停的抚摸自己的额头…… 或许是因为身体太难受,她的梦境光怪陆离,从窗外吵闹不停的雨声开始逐渐拉远,时间在眼前化为实质,慢慢的如沙漏倒流回去。 她所见过的人,一颦一笑都在眼前出现又消失,从奶奶,到闫清,到袁嫂子……如走马灯一般旋转而过,从古代回到现代,最后停留在灯光明亮的客厅。 老爸和弟弟都坐在餐桌旁,老妈从厨房端着汤出来,转头看到自己,老妈笑着说:“怎么才回来,快过来吃饭了,菜都要凉了。” 她骤然觉得鼻子发酸,可能因为她独自一人站在黑暗中的委屈,也可能因为她无论如何都跨不进去的那道门。 -- 第191页 在这梦境中,她难得的被脆弱击垮,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 灯火暗去,四周又归于黑暗孤寂。 这时,有人将她轻轻搂入怀里,一只手温柔拍着她的背脊安抚,那人在她耳边柔声说:“别哭,没事了,没事了……” 对方身上有淡淡的幽香,体温轻柔的包裹住她。 四周隔绝声响的黑雾慢慢散去,春雨轻拍房檐的声音再次清晰起来,她迷蒙中感觉脸颊枕着对方胸口,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下传进耳朵里,所有难过与委屈都渐渐散去。 似有轻风吹过,颈间一片清爽。 她轻轻舒了口气,抱着对方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之后便安枕无梦,一觉睡得香甜。 再次醒来时,窗外翠鸟啼鸣。 钟姚发现自己枕在闫清的腿上,而闫清则半靠在床头睡的正沉。 她躺着没动,转着惺忪的眼睛四处看了看。 床边的窗户半开着,温暖的阳光斜着照进来,正好铺在她二人身上,这是下午阳光的朝向。 自己这一觉竟然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熄灭了,显然是点了一整夜。 闫清也照顾了她一整夜。 她轻轻的转了下脖子,往上看去,闫清偏着头阖眼靠在软枕上,呼吸清浅,眉目如画,如沉睡的谪仙一般。 钟姚注视着他,越发觉得这个小娘子让人看不透,他似一株开在悬崖上的寒梅,你不知道他到底是脆弱无助惹人怜爱,还是坚韧倔强藏秀于拙。 明明是个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娇柔小娘子,却又往往在许多时候比她更加沉稳内敛。 明明一开始是小娘子依靠着她,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似乎变成了她更依赖小娘子多一些。 这感觉有些奇妙,自从上次落水开始,这软软糯糯的小娘子竟偶尔能给她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 钟姚向来身子健朗,偶有生病反而是种自我修复的调节,在休息足够又饱饱的吃了一顿后,整个人便又恢复了活力。 第二日一早便又回了铺子。 因着她之前突然离开,这几天倒是把袁嫂子逼出了几分担当,一个人也算是把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唯独账目上确实是束手无策。 尽管袁嫂子拉着袁锦一起逐字逐条的记账,可袁锦毕竟还小,袁嫂子又不识字,一团乱的账目还是让闫清整理了两天才顺清楚。 一切安定下来,钟姚也准备找钟老爷谈谈退婚和分家的事情,但不知他这个便宜爹最近在忙什么,找他要么就是正忙着要出门,要么就是很晚才回来。 又过了七八日,这天早上,街上多了许多士兵,他们开始往街头桥头挂喜幡和红灯笼,搞得非常喜庆。 下午回府的路上,钟姚发现原来不止西门大街那边,几乎是整个沛城的主道上都布置的一派喜气。 “乖乖,满城红妆啊,谁家娶亲这么豪横啊?”钟姚边看边感慨。 闫清沉思不语,那些挂喜的兵穿的衣服是禄正元的兵,禄正元又要娶亲了?这家伙不是已经有一个正妻六房小妾了吗?并且这排场看起来可不像是随便娶个普通人家的姑娘。 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两人回到府中没多久,便有侍女过来通传说钟老爷今日回来的早,请钟姚晚上过去一起吃晚饭。 “这老头可终于有时间了。” 侍女走后,钟姚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算着时间准备去正厅。 见闫清跟在身后,她又停了脚步:“你别去了,如今奶奶不在了,姜嬷嬷也离开了,你跟着去又得站在一边看我们吃饭,说不定还要忍受侧夫人的阴阳怪气。” “我不在意这些。”闫清说。 “可是我在意,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坐着吃饭,你站着看着,多难受啊。” 她这样说,闫清也不再坚持。 钟姚又笑道:“你要在房间无聊,不如把东西收拾收拾,不出意外的话,咱们过两天就能搬家了。” 闫清却没有她的乐观:“你确定钟老爷会轻易的同意你的请求?” “有什么理由不同意?”钟姚道,“不管是退婚还是分家不都是侧夫人巴望着的事儿吗?再说我一分钱也不要钟家的,自己分家出去,此等好事,那侧夫人怕是做梦都得笑醒,就算钟老头不同意,想必侧夫人的枕边风也能吹到他同意为止。” “姑娘家家,什么枕边风的,不害臊。”闫清皱眉。 “好啦好啦,安心啦,你自己去厨房弄点吃的等我回来。”钟姚怕他说教,匆匆溜了。 闫清坐回桌前,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有什么事会发生。 他倒了杯茶慢慢喝下,左右想不出什么头绪,干脆帮着钟姚收拾下东西。 起身走到衣柜旁边,突然脑袋一阵晕眩,他脚下趔趄一步,一把撑在柜门上! 怎么回事……?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眼前却越发模糊,周身力气迅速的被抽离,他再站不住,顺着跪倒在地。 他费力的转头去看桌面,茶水中有蒙汗药! 蒙汗药并不致命,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反而是比烈性毒药更不易察觉,往往叫人防不胜防,自己还真是大意了。 可什么人会往水中下药?目标是他还是钟姚? -- 第192页 这药明显下的猛烈,他连运功逼毒的时间都没有! 瘫倒在地后,模糊的看见有人走进来停在他面前。 来人冷笑一声:“你不是很有本事吗?怎么也有今天啊?” “不过是会点功夫,真以为自己够资格冒犯我吗?”他被说话之人愤恨的踢了一脚。 这声音……钟箐…… 他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人狠狠抬起,眼前天旋地转。 模糊中听见对方阴毒的缓声说:“这脸的确是花容月貌啊,想必卖到妓院去能值不少钱吧?闫清,我已帮你规划好了,你的名字,将会成为沛城最有名的艳娼之名,开心吗?” 他被狠狠推倒在地,最后的意识,是依稀听见钟箐对人吩咐:“把人给我绑好了扔柴房去,明天等钟姚出嫁了,就把这贱人给卖去妓院。” ……谁……谁要出嫁……? 她说的是……钟姚……? 与此同时的钟府正厅内,钟姚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陷入沉思。 面前的饭碗内鸡鸭鱼肉堆叠了半碗,在钟姚的记忆中,原身这个爹可是从没像今日这般,肯屈尊动动他那金贵的手为原身夹过菜呢。 侧夫人今日居然坐在她旁边,一个劲儿殷切的说:“姚姚多吃点,你看这段时间都瘦了。” 钟姚觉得这个场面有点玄幻,相较起来,对面一直对她冷眼冷脸的钟莹倒显得真实多了。 她放下筷子,索性直奔主题。 “爹,我想解除和陈子阳的婚约。” 钟老爷正盛了碗鸡汤,闻言顿了下,和侧夫人对视一眼,又回头问:“怎么突然要退婚了?” “不是突然,”钟姚认真道,“我与陈子阳本就没感情,他也不喜欢我,以前因为不想奶奶失望,如今奶奶不在了,我也不妨明说,我不想随便和没有感情的人成亲。”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向来都是听从……”钟老爷话没说完,被侧夫人撞了下手臂。 侧夫人端着笑接过话:“姚姚这么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的,这婚姻啊,当然要两情相悦才是美满啊。” 她边说边对钟老爷使眼色,钟老爷随即反应过来,顺言道:“哎,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便依你吧。” 钟姚只当他们是想让钟箐顶替婚约,并没多想,解决完一件事,她又说起第二件事。 “另外我想……搬出去住。” “什么?”钟老爷意外转头看她。 “我行为粗俗,也不太懂礼数,更学不会其他小姐那般恬静婉约,呆在钟府只会给钟家丢脸,我其实自己也不习惯这种生活,我想自己出去过,以后过年过节,我会回来看望爹和姨娘的。”钟姚一口气说完。 钟老爷还未有反应,对面的钟莹哼笑一声:“这是想要分家呀?” “我不要钱,什么都不要。”钟姚立马表明态度,“我可以养活自己,不会要钟府一分钱。” 钟莹没想到她竟会有如此魄力,一时语塞,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胡闹!”钟老爷拍桌而起,“你是我钟搏诚的女儿你想到哪儿去?让外人知道我钟家的女儿自己分家出去了会怎么想?你生在钟家就应该学会要识大体,好好听话!哪儿来这么多想法?” “不是,我只是……” “哎哟,老爷别生气,姚姚你也少说两句。”侧夫人恰时起身,温声细语的劝慰钟老爷,“姚姚这也是因为娘刚过世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而已,您何必生气呢。” 她背着钟姚对钟老爷挤眉弄眼,钟老爷看她一眼,呼出口气,又面色不虞的坐了回去。 侧夫人为他顺了两下背,又转头和颜悦色的劝钟姚:“姚姚你也是,都同意你取消婚约了,怎么还想离家出走呢?这事啊,以后可别再说了,惹你爹伤心。” 她将钟老爷刚才盛的鸡汤端到钟姚面前:“你看,想着你这段时间定然难过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你爹专门吩咐厨房为你炖的鸡汤,这碗汤也是亲自为你盛的,你爹啊,总归是关心着你的,快喝了,别再惹他生气了。” 钟姚也没料到钟老头会如此生气,看来的确是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暗自在心中叹口气,算了,看来今天是说不通了,这事只能从长计议,所幸,与陈子阳的婚事好歹是解决了。 她只能给面子的将鸡汤尽数喝下。 侧夫人见她喝了汤,又笑着坐回去继续吃饭。 经过刚才这么一出,饭桌上气氛有点沉寂,钟姚两三口将碗里的菜吃完,放下筷子请退:“爹,姨娘,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便先回房了。” 钟老爷点了点头,侧夫人则神色莫测的看着她。 她懒得再周旋,起身准备走,谁知刚站起来,突然一阵晕眩,身体不受控制的摘倒下去,她本能的想抓住什么,只听哗啦一声,旁边的碗盘被她拂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们……”她倒在地上,懵了一会儿,费力抬头看过去。 只见钟老爷和侧夫人两人仍坐在桌前,并无惊讶神色,显然是早有预谋。 “那鸡汤……” 她此时才反应过来,满桌的饭菜,其他的菜大家都有吃,唯独那碗鸡汤,只有自己喝过。 这时两个护院进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 第193页 “你们要做什么……”钟姚脚下站不稳,让人一左一右的架着,她吃力的问。 侧夫人走到她面前,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姚姚,你爹和姨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嫁进那节度使的家里,以后可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什……什么嫁……我……?”钟姚脑袋一片昏沉。 “对,你明日便要嫁给安西节度使的弟弟了。”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给她听。 “我不……”钟姚想挣扎,可是没有力气。 她撑着眼皮去看钟老爷,只见这老头端坐着,并没什么多余的神色。 是啊,她真傻,竟然刚才有那么一瞬间,还真以为这老头对自己女儿难得的生出了一点亲情。 “姚姚,那样的权势之家,若非因为你是钟家女儿,怕是你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你现在不愿意,但姨娘相信,以后你一定会感激我们的。” 钟姚看着她那张丑陋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旋转扭曲,在意识归于黑暗之前,她终于奋力将憋了许久的话骂了出去。 “妈的……你们真是狗……” 作者有话说: 分离倒计时:距离分离还剩 1 天。 -------------------------- 感谢在2021-08-09 06:53:28~2021-08-10 17:4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营救 人间四月芳菲尽*, 却是红妆冠满城。 这一天,日丽风清,城里早早便热闹起来, 人们一大早就纷纷聚集在街边, 想看看到底是谁家娶亲如此大的排场。 待到艳阳高照, 迎亲的队伍终于沐着晨光浩浩荡荡而来。 众人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眺望。 那穿着喜服打马走在最前面的新郎还算长的白净斯文,可是……为何一副憨痴模样? 他见周围围满了人, 竟如孩童一般拍手与人嬉闹,看见有卖零嘴的小摊甚至吵着要下马去买吃的,幸得下人匆匆将东西买回来塞进他手里,他才消停下来安静吃东西。 这新郎竟然是个傻子! 众人唏嘘不已, 纷纷惋叹。 可惋叹之后, 又随即发现, 与那傻子并驾而行的,竟然是那个沛城最高权势的节度使大人! 再往后看, 两人身后先是跟着三十六人的迎亲仪仗, 举杖之人个个都是英姿凌俊的精甲士兵。 仪仗后面, 更是一条长街都走不完的聘礼队伍,这些聘礼中, 有美娥托盘举着的琼玉珍宝,有士兵抬着的各种名贵布匹,甚至还有许多东西是直接用马车运送的。 人们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一车车挂着红绸的聘礼从面前驶过, 前后都望不到头,开始的唏嘘惋叹又渐渐变成了羡慕嫉妒。 如此空前绝后的排场, 如此高不可攀的勋贵, 能为迎娶一人十里红妆, 满城同喜, 似乎……就算嫁个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钟老爷候在府邸门口,远远见那迎亲队伍如皇帝出巡一般声势浩大,心中也不免有几分惊叹。 再加上禄正元亲自陪同弟弟前来迎亲,这是在沛城所有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 钟老爷放下心来,展开了笑容,如此一来,相信以后也不会有人敢拿他女婿是个傻子来闲话半句。 这合作的诚意可谓十足了。 于是这一日之间,沛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钟府与禄府这场旷世联姻。 迎亲队伍回程时沿街抛撒喜钱喜糖,人们纷纷哄抢,得了好处之人都不忘大声祝福“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然而,却没几人知道,喜轿从钟府内直接抬出,他们所羡慕的那位新娘,却是在轿中五花大绑昏迷不醒…… - 闫清幽幽转醒后,又阖眼醒了下神才开始打量自己目前的处境。 四周灰尘扑鼻,昏暗干燥,而自己正被全身捆绑着扔在柴垛旁边。 他挣扎着坐起来,吁了口气,试着运了下力,发现蒙汗药的效力已经过了。 此时脑袋基本完全清醒过来,他骤然想起昏迷前钟箐的那句话,心中一凛,再不敢耽搁,随即从袖中滑出薄刃轻松将绳索割断。 起身查看发现,柴房从外上了锁。 为防打草惊蛇,他放弃破门而出,上下看了看,轻巧的跃上房梁,掀开几块砖瓦,无声无息的便从柴房逃了出去。 屋外阳光正盛,明显已是下午时辰,闫清没想到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长时间。 他立在房顶举目望了望,只见钟府张灯结彩,到处装饰着红绸喜结,赫然一副有女出嫁的喜庆景象。 闫清心中沉郁,起身施展轻功迅速往钟姚院子疾驰去。 路上经过东苑和正厅,发现府内似乎主人家都不在,仆人们比平日闲散许多。 回到钟姚院子,他推门走入房间,屋内寂静无声,一切都和昨日一样,就连那套加了药的茶壶茶杯都还在原处,唯独床上随意扔了一套昨日钟姚穿的衣服。 他沉眉凝思片刻,从房内退出来,去到东苑随手抓了一个丫鬟捂着嘴抵到没人的角落。 “府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丫鬟待他放开手就想要呼叫:“你,你怎么逃出来了……来人啊,来……” “闭嘴!”他一把掐住丫鬟的脖子,丫鬟顿时噤声。 -- 第194页 “再叫我就掐死你,明白吗?”他阴狠着神色冷冷的警告。 丫鬟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大小姐身边的侍女神情和往日完全不同,并且脖子上的手劲巨大,钳的她呼吸困难,他是真的可能杀了自己! 她捂着嘴连连点头。 闫清手指微微松开一些:“回答我的问题,府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今日是谁成亲?” 丫鬟支支吾吾小声道:“都,都去姑爷家参加喜宴了……今日,今日大小姐出,出嫁……” 那句“姑爷”刺激的闫清眼中瞬间溢出杀意,他咬着牙寒着声问:“姑爷是谁?” 丫鬟被他周身爆发的阴戾之气吓得站不稳脚,只能死命靠在墙上支撑:“听,听说是,是,是那个大官的弟弟,就,就,就是那个带兵的,今早迎亲也是,也是带着军队来的。” 大官,军队……闫清垂眸深思,既而突然想到老夫人丧礼之时不请自来的那个人。 禄、正、元。 闫清磨了磨牙:好得很,公然抢爷媳妇儿,以后不第一个拿你祭刀都说不过去了。 他没再发问,手上松了力,随即化掌成刀劈在丫鬟后劲上,丫鬟双目一翻便昏倒在地。 他转身跃上墙头往府外方向疾驰而去,掠过两个院子,又忽然停住,想了想,转身又往钟姚院子飞去。 再次回了房间,他毫不犹豫,迅速从衣柜中找出一个包布摊开在桌上,将钟姚藏在床下暗屉里的房契店契还有银票都找出来,又把钟姚平日喜欢把玩的配饰和小玩物都收出来一起装上,再找了两套钟姚最喜欢的衣服,临出门前,又回去将钟姚枕头下压着的两本许久都没看完的画本带上。 然后他将包袱往背上一挎,到门口摸出银哨吹动,片刻之后见黑羽鸟从头上飞过,随即他脚下在廊柱上借力一跃,轻盈的踏上房檐,悄无声息的跟随黑羽鸟迅速消失在钟府。 - 月上柳梢,华灯初明。 钟姚是被饿醒的,或者说被自己肚子的咕噜声吵醒的。 她想翻个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赫然睁开惺忪的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五花大绑的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她撑起头四处看了看。 这房间外厅内室宽敞豪华,四处装饰着胭红绸幔金绣帏,桌上一对龙凤红烛烧的正旺,真是一派喜气祥和的景象。 ——如果不看这个被绑的跟粽子似的新娘的话。 钟姚挣扎了会儿,越发饥饿,只得又静静的躺着思考人生,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再看看自己躺着的雕花紫木拔步床,身边的鸳鸯锦绣红绸被,终于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这群狗逼,竟然真的把她给随便嫁人了! 肚子越饿,脑子倒是越清醒。 不行,她可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扭动着坐起身,眼睛在房内四处搜寻了下,最后目标锁定住窗边书案上的一个铜制麒麟摆件。 很好,就你了。 绳子将她双脚也绑住了,她只能像兔子一般蹦到案前,然后背过身用缚在身后的双手将铜麒麟抓进手里。 麒麟并不大,也就比手掌大一点,正好能被喜服的大袖子掩藏的严严实实。 然后她又蹦回去,乖巧的坐回床上。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有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停在房门口。 随即门被推开,一人偏偏倒倒的走进来,钟姚看过去,见来人穿着新郎的婚服,年纪倒是不大,但神志明显不对。 只见新郎看到她,笑的一脸憨傻:“媳妇儿,嘿嘿,我有媳妇儿了。” 艹……竟然是这个在城门口见过的傻子!难怪此等高攀权贵的好事他们不让钟箐或钟莹来。 傻子几步走到她面前,一身酒气扑面而来:“媳妇儿,要洞房,嘻嘻……生娃娃!” 他说着就往钟姚身上扑。 “诶——等等,等等,这个样子没办法洞房啊!”钟姚被他扑倒在床上,急中生智道。 “嗯?为什么?”傻子迷惑的撑起身看她。 “就……就洞房得脱衣服啊,哪儿有人穿着衣服洞房的。” “对哦……”傻子想了想,似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又坐起身,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腰封腰带。 钟姚故意做作的叹口气,傻子奇怪的看她,钟姚说:“你的衣服倒是好脱,可我这怎么办呢……” 傻子歪着脑袋把她上下打量一番,拧着眉似乎在费力思考,片刻后又似突然想到了好办法,他指着绳索开心道:“那先把这个解开,就可以脱衣服了吧?” “……哇,你好聪明呀……”钟姚配合着夸奖。 傻子笑嘻嘻的,急不可耐的把她拉起来,然后帮她把绳子全部解开。 跟着又想扑上来:“媳妇儿,我们可以洞——” 钟姚趁他毫无防备,抄起铜麒麟便往他头上砸下去。 傻子随即闷哼一声,眼睛一翻便噗通倒地。 钟姚心里也紧张的要死,她虽性子乖张,但到底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屏息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了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她低头看到手中铜麒麟身上的血渍:“……卧槽,我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她立马蹲下身去查看那傻子,探了探,发现还有呼吸,只是晕过去了,又舒了口气。 她起身悄悄走到门口,透过外面檐灯投射在门格纸上的影子可以看出门口站了两个人。 -- 第195页 她又退回来,走到旁侧窗边,贴耳上前细细听了会儿,发现外面没有声响,又小心开了一条缝看了看,确定窗外无人。 她正准备翻出去,又想起什么,回身走到桌前摸了两块喜饼揣进怀里。 饿着肚子可不好逃命,她可从昨天被下药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过。 许是没想过新娘有胆子逃婚,钟姚翻出窗发现这婚房四周除了门口守了两个侍仆就没其他守卫了。 天助我也,她蹲在墙角啃了两口饼子,然后左右看了看,选了一个方向,掩在树丛中悄悄跑了出去。 钟姚前脚走没多久,后脚一个黑色身影无声无息的从墙头跃下轻轻落在侍仆身后,侍仆还未发现他,便见黑衣人快如闪电的手刀劈下! 两侍仆没发出半点声音便倒在地上。 黑衣人连忙推门进去,房内鸦雀无声,他快步走进内室,却见新郎躺在地上,身旁扔了个带血的铜麒麟。 再抬头看去,窗户大开,钟姚显然是从这儿逃了。 黑衣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也跟着如鬼魅般从窗户跃了出去。 话说这头,钟姚猫着身子在这院落廊环之间跑了许久也没找到出府的路,反而迷失了方向。 “……这破地方怎么这么大?到底什么地方才能出去啊……”她躲在一个假山后,边啃喜饼边懊恼低语。 啃完一个喜饼,觉得胃里舒服点了,她捻袖子擦擦嘴巴准备继续找路。 刚走出去两步便听见有大堆人的脚步声往这边来,她连忙又躲回假山后面将自己尽量缩小。 脚步声纷杂的从假山前的走廊经过,听见一老妇人万般心疼的声音:“哎哟,我的心肝哦,疼不疼?不哭不哭,大夫马上就来了。” “呜呜呜,娘,我疼,还有,媳妇儿没了,我要媳妇儿……”这是那傻子的声音在哭。 竟然这么快就醒了? 刚才还担心把人打死了的钟姚,现在又有点后悔下手太轻了。 又听见一道冷哼:“钟伯父,你可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 钟姚听出这是那个节度使的声音。 “这……这……小女顽劣……”这是她便宜爹的声音。 脚步声又渐远,只听那节度使厉喝一声:“给我找!人必然还没跑远,翻遍全城也得给我找出来!” “是!” 随即四处院子都开始陆续点上灯亮堂起来,脚步声也嘈杂起来。 钟姚不敢再耽搁,偷偷看了眼确定四周没人,便又蹲着身爬出来加快脚步找出路。 在从一个小门摸索进一个莲塘荷院后,她顺着墙角悄然走到前门,却发现前门外有士兵来回走动,她又只能伏低身子,一点一点的退回去。 可快要靠近小门时,又发现小门外也有士兵开始在搜索隔壁院子。 她顿时被夹击在中间寸步难行。 怎么办?她蹲在树丛后百般焦灼,这些士兵搜了隔壁院子肯定跟着就会搜过来的。 她满头冷汗的四处张望,突然,她看到暗处的墙边有一颗高树,树枝往墙外枝出,而另一边的树枝上却正好挂着一个秋千。 她应该可以顺着秋千绳子爬上树枝! 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她快速潜到高树旁边,所幸这树一左一右还有两棵树,正好将这一片的月色和灯光尽数遮住,让这里完全隐与黑暗中。 钟姚顺着秋千绳子果然没一会儿就爬上了树枝,然后她顺着树枝往墙头爬,可快要接近墙头时又出了问题。 这根树枝不知是不是以前就被人踩断过,只见尾稍三分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只剩一小半还勉强链接着,另一边将将搭在墙檐上才一直维持着没有整个断掉。 很显然这必然是承受不了人的体重的,然而这离墙头还有大概四五尺的距离。 后面没有退路,钟姚思索片刻,别无选择,只能拼一拼了。 她试着站起身,将婚服的裙摆提起来打个结以防干扰她活动,然后对着墙头深呼吸两下,蓄足了力气,再一口气跳过去! 然而…… 钟姚:“……”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只见她并没有成功的跳上墙头,因为在树枝上站立不稳,她还没跳便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幸亏她双手及时抓住了树枝。 然后……便如一块鲜红的腊肉一般,直条条的挂在树上随风飘摇…… 此番境地让她有点欲哭无泪,双脚无处借力,她爬也爬不上去,可这树枝这么高,摔下去估计能摔断腿。 祸不单行,正进退维谷间,又听见小门那边有人走进来喝道:“找仔细点!每个地方都要找一遍!” 她心中一紧张,手上松了下力道便再没抓住,眼见着就从树上摔下去! 完了! 钟姚紧闭双眼等着疼痛感来袭。 可飒飒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突然!她腰间被一只手臂紧紧搂住,随即撞进一个胸膛!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顿觉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突然袭来,她惊恐的睁眼,却见自己正急速的飞离地面! “卧……”槽字还未惊呼出口,便被搂着她的人一把捂住嘴。 然后,她便惊恐的看着自己被人带着在墙头上停顿一下又高高飞起。 卧槽!!!这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轻功!!! -- 第196页 随即两人轻巧的落在旁边一栋阁楼的房顶上,来人放下她,随后拉着他一起伏低身子。 钟姚晕头转向缓了会儿:“你……” “嘘——”对方竖起食指示意她噤声,然后转头凝眉观察下面人的搜索。 钟姚愣愣的看着对方,对方一身黑衣,头发高高束起,脸上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剑眉星目。 钟姚认不出这人是谁,也不知他为何救自己?但那双眼睛让她有点恍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很像闫清的眼睛…… 随即她又推翻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是小娘子?刚才被这人搂着时,分明能感觉出这人身形修长,骨架结实,比自己要高出许多,再说这位大侠轻功如此了得,怎么可能是那个软糯的小娘子? 自己莫不是饿糊涂了才会这么想? 反正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机,等逃了出去自然有时间问清楚这位见义勇为的大侠是谁。 想到饿,她又想起了自己怀里还有一块喜饼,刚才逃命时匆匆吃了一块根本不顶饿。 她将喜饼摸出,从中间掰开,轻轻碰了下黑衣人的手臂,悄声问:“大侠,你要吃吗?” 黑衣人转头:“……” 黑衣大侠愣愣的摇了摇头。 “哦。”钟姚收回手,默默开始啃喜饼。 “……” 黑衣人一言难尽的看了她半晌,才又转过头去继续观察下面。 许久之后,下面的人终于将这个院子搜查完,又去了别的院子,钟姚也将喜饼啃完了。 黑衣人转头,见她嘴角还沾着饼渣,习惯性的便要伸手给她擦掉,手抬到一半又反应过来顿住,随即捻了捻手指转而扶着她的手臂将人拉起来。 他四下观察一番,便又不由分说,搂过钟姚的腰脚下一点,两人便如羽毛般从那么高的房顶上飘下来,然后黑衣人在几个房檐树梢间借力,转眼间便飞出很远。 钟姚感受风声从耳边疾驰而过,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这种轻功在空中飞起落下的感觉还是太刺激了,导致最后两人落在地上,她却脚软站不稳。 黑衣人扶着她到一旁巷子里休息了会儿,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逃出那节度使的府邸了。 钟姚这时终于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大侠,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只见黑衣人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清冷月光落下,擦过房檐有些许落在他的身上,发丝与眉梢尽染霜华。 眼前人眉眼俊朗,却隐隐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伤怀。 钟姚正要再度开口,突然外面街上传来锐甲踏步的声音:“这队人跟我搜这边,其他人搜那边,一条街一条街的搜过去!” 黑衣人迅速拉过她掩进黑暗中,转头往外看了看,见士兵正往这边搜过来,没再耽搁,拉着她转身往巷子里面跑。 她被黑衣人带着在巷子里七拐八拐跑了很久,再出去时赫然已经在城内的另一个方向了,四周一片安静,显然追兵已经被甩远了。 黑衣人没有停下,仍拉着她往前跑,姚却发现这是出城的方向,离钟府很远。 “我们,我们去哪儿?”钟姚气喘吁吁的问。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闷头在前面拉着她。 钟姚突然停下脚步:“我还不能出城!” 黑衣人被她拉的停住,皱着眉回过头。 “我,我还要回钟府一趟。”钟姚满头大汗,喘息不止。 “你回去是自投罗网。”黑衣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居然是意外好听的少年音。 “可是,我有个很重要的朋友还在钟府。”钟姚此时顾不上品味他的声音,焦急道,“我走了,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我得带她一起走,大侠,你,你能不能再帮帮我,帮我一起去救她,大恩大德,我一定会竭尽所能的报答你的,求求你了!” 黑衣人站在原地定定的看着她,眼中神色复杂,似有话想说又不知道如何说。 钟姚见他无动于衷,以为他是不愿意,便也不再坚持,毕竟萍水相逢,别人把她救出来已算仁至义尽,她实在也没道理再让别人犯险去救其他人。 “不好意思,是我提了无理的请求。我虽不知你的名字,但今日你救了我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她在身上搜寻一番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后干脆将婚服云肩上的翡翠流苏扯下来,塞进对方手里:“大侠,我钟姚若是今日能脱身,往后若有幸再见,以此为信物,我必竭尽所能报答你。” “如今我还有事要办,你我不同路便在此别过,愿你安好。” 她说完抱拳行了个礼,然后转身便往钟府方向跑。 谁知还没跑多远距离,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急步靠近,她正要转头去看,却蓦地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劈了一下,随即脑中嗡的一声,眼中一片白光乍现,意识瞬间模糊,跟着便软软倒下去。 黑衣人及时将她抱住,垂眼深深的凝视她许久,似要将她每一缕头发,每一根睫毛都描刻在心上,最后他取下面巾,低头在她唇上轻轻的印上一吻。 然后他将钟姚背在背上,慢慢往城外方向走去。 月色清幽,星河浩瀚。 只听他轻轻喟叹:“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要去救我,你这女人啊,怎么就这么傻呢……” 作者有话说: -- 第197页 *人间四月芳菲尽:出自唐代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 世子爷:这一章手刀劈人实在爽,谁惹我我劈谁,丫鬟侍仆我一掌劈一个,疯起来我连媳妇儿都劈! 钟姚(死亡凝视.jpg):是啊,可真厉害,那你就再多跪两个时辰吧,来人,给世子爷把键盘换成榴莲。 世子爷:…… ------------------ 第85章 出城 月色沉醉, 柳岸轻歌,城南花街正是纸醉金迷的时候。 不远处一条寥无人烟的杂物暗巷里,席泉一身黑衣, 抱手靠在阴影中闭目养神。 二更天已过了许久, 他等的有点心神不宁, 过了约定时间还没到,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终于, 在三更响后不久,他快按捺不住准备去禄府查看情况时,总算听见暗巷深处传出声响。 他立马转头看过去,见闫清背着钟姚急步走过来, 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跟着朝巷子外面打了个响指。 只见暗巷外不远处的树丛动了动, 一阵细微的铃铛脆响, 一辆马车从阴暗处缓缓驶了出来,停在巷口。 车前的马夫见到闫清恭敬的下车行礼:“世子。” 闫清点头:“不必多礼。” 席泉跟着闫清一起走到马车旁:“怎么晚了这么多,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闫清将钟姚轻轻放在车棚前的横板上靠着, 歇了口气才说:“没事, 我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把那傻子给砸晕逃跑了,我在禄府找了她许久。” 席泉:“……” 他努力的试图夸奖:“钟姑娘可真是机智勇敢, 冷静从容啊……” 闫清没忍住笑了:“是挺从容的,逃命都还不忘啃饼子。” 席泉:“……” 这位未来世子妃,定是个干大事儿的人…… “别磨蹭了, 尽快出城。” 闫清踏上马车,推开车蓬的门, 扑面一阵胭脂闷香飘出, 刺激的他捂着鼻子打了两个喷嚏。 再往车内看去, 简直差点被这内饰给刺瞎了眼。 席泉站在车下看到他动作顿住, 神色复杂,也上前偏头往里看了看,然后顿觉有些窒息。 只见马车内装饰的极为夸张,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奢靡味儿。 马车内未设椅凳,而是铺着雪白的兔毛垫,环靠一圈软枕,四柱上挂着香薰鎏金球,里面的香虽未点燃,但就这么闻起来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的香。 车内轻纱垂挂,朦胧魅色,四围还挂了一些绑带扣环之类的情趣物件,甚至于两边窗格旁还各挂了一副春宫图。 闫清闭眼深吸两口气,抿了抿嘴,先进去将窗户打开通风,又将鎏金球的香粉倒掉,等过了半盏茶时间才小心的将钟姚抱进去。 车内一角有床绒毯,闫清用绒毯将钟姚裹了裹了的,推到角落躺着,再看似随意的扔几个软垫在外挡着,又扯过两根轻纱遮住,迷蒙缥缈间倒不容易看出那里躺了个人。 随后闫清解开腰带,开始脱夜行衣,并对外面的席泉道:“还愣着干嘛,上来。” “哦。”席泉撑手跃上马车,将腰牌摘下抛给车夫,又接过车夫递给他的酒壶进了车篷,将酒在四处撒了点,又往自己身上撒了点。 闫清将车窗关上:“出发。” 车夫应声轻挥鞭,马车悠悠驶出,往南门方向而去。 行过花街的璀璨灯光下,马车的全貌才显现出来。 只见马车通体漆红,金线描边,四角车檐各挂一个小风铃,周边垂挂流苏帷幔。 打眼看去能发现同样款式的马车在花街上随处可见,这是花街上的青楼所特有的马车。 许多贵人来寻花问柳,要带窑姐出去游玩,但自己的马车往往漆有家徽图腾不便出行,故而拥有五星级服务意识的花街青楼便为这些贵人们准备了这种马车,渐渐便形成了花街的一种特色。 马车行至城门口,此时已到宵禁时间,城门紧闭。 车刚停下便被值守士兵围了一圈,车夫似被吓住,结结巴巴的问:“怎,怎么了?军爷?” 一校尉上前厉声盘问:“节度使大人有令,今夜全程搜索要犯,任何人不得出城。车内何人?为何此时出城?” “这……”马夫连忙下车,恭敬的将手中的腰牌奉上,对校尉小声说,“军爷,这车上是副使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庐月山庄……” 校尉听见是副使面上松了点神色,低头看到手中腰牌上的”席“字时又挑了下眉,抬头看着这辆花街出来的马车,怀疑问:“席副使?” “对。”马夫点头。 校尉拧了下眉,看着马车不置可否。 这席副使他见过,如大家私下议论的一般严肃冷峻,不苟言笑,有次立功,节度使大人赏了他几个美人,结果全被他拒绝了,大家都说他像和尚一样清心寡欲,甚至有人暗自调笑说他可能那方面不行。 今日若是别的副使坐着这花街的马车要去庐月山庄并不稀奇,可是这席副使如此,便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再说这庐月山庄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沛城最大的海艳玉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窝。 这山庄位于南城郊外,其老板是谁一直成谜。 他这样的小人物自是没资本进去见识过,只听人说这山庄灯火昼夜不息,歌舞不断,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各种异域风情的美人络绎不绝,每晚都是纸醉灯谜,夜夜笙歌。 -- 第198页 但这些,都似乎与他印象中的那位席副使格格不入,这便越发让人生疑。 “车内真的是席副使?” “这是自然,我怎么敢欺瞒军爷呢?”车夫躬身笑答。 许是车停了太久没动静,里面终于传出一道声音:“怎么回事?” 这声音慵懒迷醉,校尉一时听不出是不是席副使。 他走到车前,恭敬回道:“副使大人,今夜城内有犯出逃,卑职奉节度使大人之命值守城门,任何人都不得出城。” “任何人?连本将也不行?” 校尉尽忠职守,刻板无情道:“节度使大人说任何人,还请副使体谅卑职职责所在。” 车内人静了会儿,幽幽的叹口气,“早就听说庐月山庄有个波斯美人今晚初夜挂牌……” 他语气中多了丝淫.秽:“听说波斯的美人身娇体软,别有一番滋味,本将魂牵梦绕馋了多日,原本势在必行,看来校尉大人是不能成全我了。” 校尉被他咬着字吐出来的“大人”两字噎了一下,重复道:“卑职职责所在,还请副使多担待了。“ 车内人静默片刻,忽而问:“你贵姓?官何职?” 校尉心里咯噔一声,拢眉应道:“卑职南城戍守校尉,许明。” “许校尉啊……”车内人慢慢嚼着这个名字,又开口,“许校尉可知我为那波斯美人付了多少定金吗?” “卑职……不知。” “四百两。” 许校尉心中震惊,为了一个女人,单定金就给了四百两,这到底是如何倾国倾城的绝色? 除去这个,他更震惊于跟在节度使身边的副使,竟然这么有钱,几百两的银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就轻飘飘的挥洒出去了! “我若是今晚不去,这四百两的定金便算毁约赔偿。”车内的人慵懒的说,“那我这损失,便只能算在许校尉头上了。” “这!”许校尉大惊,他辛苦大半辈子都不见得能攒够四百两,这笔账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担的。 他顿了下,从善如流,立马改口:“既然是席副使要出城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卑职职责所在,还烦请副使让卑职查看下,若无问题便即刻让副使出城。” “啧。”车内人有点不耐烦,“那就搞快点,本将赶时间呢。” 许校尉得令,一手扶着佩刀,上前推开车门,一阵酒气顿时扑在面上。 他揉了下鼻子定眼往里面看去,陡然有些愣神。 只见车内轻纱微荡,地上衣衫凌乱,席副使仅着一身里衣,衣襟大敞的支腿半躺在软枕上,正从怀中美人白皙的脖颈间抬起头看过来,眼中一片迷离昏醉。 而他怀中之人低头靠在他肩上,衣衫轻挂在腕间,背对着许校尉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片雪白的美背,隔着朦胧白纱看去,这画面要多香艳有多香艳。 席泉勾了下唇,懒懒的问:“好看吗?” 许校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行礼:“卑职冒犯了。” “无妨。”席泉无所谓的又撩了把美人的头发从指间滑过,“看校尉这反应,说明我买这美人花的银子值了。” 校尉拿不住他的意思,没说话,只又默默抬头看了他两眼。 车内之人一脸淫.糜,与印象中的那位副使大人截然不同,但是这又的的确确是席副使。 许校尉暗自在心中想:人不可貌相,平日装的那么人模人样,剥了面皮也一样是层腐朽皮囊。 席泉见他撑着车架,伸着脖子往车内四处打量。 立马出声问道:“对了,今日我轮休,倒是不知道这城里跑了什么犯人呢?” 许校尉被他一问,停下动作。 “说是犯人其实也不完全是。”他上前一步,小声说,“是节度使大人的弟弟今日迎娶的新娘子跑了。” 席泉噗嗤一声笑道:“这小崽子怎么连个媳妇儿都看不住,早上我还跟着他欢天喜地的去接亲呢,怎么才半天时间就不见了?” “这,卑职也不知。” “那新娘长什么样啊?我瞧瞧。” 许校尉立即把画像展开给他看。 席泉睁着迷醉的眼睛看了半天,挥了挥手:“哎,就一个女人,搞的劳师动众的,要不这样。” 他抬手扶起怀中美人的下巴往外面转了点,露出一张天资国色的侧脸。 含糊道:“我这美人儿比那画像上的好看多了吧?你去问问咱们大人,干脆我忍痛割个爱,把这美人送给小公子了,省的折腾大家。” 许校尉无语,心道这席副使果然是醉的不轻,那花街的姑娘再好看,身份能和钟府小姐比吗? “副使说笑了,我们职责所在,倒是不觉得折腾。” “哦。”席泉见他不领情,似觉得无趣,没了耐心,“那校尉大人查看清楚了吗?我这时间快来不及了,要不你直接上来搜查搜查?” “不,不用了……”车内的奢淫场面,给他胆子也不敢上去参和,“副使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他将腰牌双手放在门边的地上,又将门拉上,然后退了三步,抬手示意了下,马车周围的士兵便领命整齐散去。 厚重的嘎吱声响起,城门缓缓打开。 车夫重新回到车上,扬鞭策马,马车缓缓往城外行去,经过许校尉面前,又听席泉道:“停一下。” -- 第199页 马车停在许校尉面前,许校尉茫然抬头。 席泉掀开半透窗格,慵倦的垂眼看着校尉,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咱们节度使大人身边美妻艳妾成群,大人呢,又比较多疑,像我这种天天跟在身边的下属,难免时常会和夫人们接触,如果不装成柳下惠,大人能放心把我留在身边吗?许校尉懂我的意思吧?” 许校尉躬身低头:“懂,懂。” “所以,我今晚带着美人去庐月山庄之事……” 许校尉非常上道:“副使放心,今晚并没有人出城,我会交待下去的,绝不会有人多嘴一句。” 席泉满意的点点头,放下车窗:“许校尉,本将会记得你的。” 银辉铺染野草,风铃声向着郊野悠悠而去,城门再次缓缓闭阖。 席泉半靠在车内,待马车已经离城门足够远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一个翻身!抓着衣襟便蹦到车内最远的角落。 刚才还嚣张的奢靡气势瞬间变为胆小,害怕,又无助。 只见方才趴在他怀中的美人慢条斯理的坐起身,随手把一直握在手中藏在软垫下的短剑扔一边,将衣衫拉上穿好,又从软枕下摸出一条发带随意将头发绑上,然后转头幽幽的看过去一眼。 “躲那么远干嘛?本世子又不会吃了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逃出城啦~ 下一章就分别啦~ 然后下下章就回来啦~ 小可爱们可放心,不会详写分别几年间的事, 会直接写钟姚回来找小娘子的~ ps:母胎单身24年的席泉,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生平第一次抱的“姑娘”是他家世子爷,求席泉的心里阴影面积! -------------------- 感谢在2021-08-12 17:36:45~2021-08-13 20:5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达咩达咩、牡丹狗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离别 席泉抓紧衣襟蹲在角落里黯然神伤,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 活了二十四年,一直洁身自好,守身如玉, 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 没想到!生平第一次和姑娘亲密接触, 竟然是他家世子爷这个假女人! 他有点欲哭无泪, 一时间竟然不知到底是对不起将来的媳妇儿,还是对不起自己。 正忧伤着, 他的衣服被人兜头扔过来。 闫清已经穿戴整理,淡淡的瞥他一眼:“做这幅表情给谁看?刚不还挺热情么?快把衣服穿上。” 席泉:“……” 听听,这态度,这语气, 这还是人话吗? 这分明就是一个把人吃干抹净却没当回事儿的登徒子! 席泉敢怒不敢言, 默默的开始穿衣服。 还不忘喃喃:“刚才都是演的 , 我才没去过花街,我也不是那种人, 我很专情的, 我的心和身体都是要留给我媳妇儿的……” “哦。”闫清神色淡淡, 并不太关心,只将软垫拿开, 将钟姚薅出来。 席泉:“……” 真无情! 闫清将毛毯展开,钟姚从里面滚了出来,只见她穿着厚重的婚服, 又在毯子里裹着这么久,早被捂的满脸通红, 额头脖颈全是汗水。 闫清连忙拿出巾帕细细帮她把汗水擦干, 又拿过车壁上挂着装饰的团扇轻轻给她扇风。 席泉在一旁看的牙酸, 连连咋舌,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爱情的力量吗?竟然可以把无情冷冰块变成温顺绕指柔。 闫清扇了会儿见钟姚脸色淡了下去,拿过一个枕头放在她头下让她睡的舒服些,然后转头见席泉不知道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还没穿好。 皱眉嫌弃道:“袒胸露乳很凉快?搞快点,在钟姚醒来之前把车内这些东西给我全拆了。” 席泉面色苍凉:“……哦。” 呸,什么绕指柔,都是错觉! - 明月渐隐,柔风轻扬,天边慢慢开始泛白,东曦既驾。 钟姚似闻到一股清凉刺鼻的味道,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首先看见的便是闫清的半侧下巴。 她愣怔片刻,一时有点分不清楚是不是还在做梦。 从闫清肩上抬起头,她还感觉脑子有点昏沉:“你……” “嘘——”闫清竖指要她噤声,随后指着远处天边,“你看。” 钟姚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只见邈远虚幻的苍穹处,朦胧烟色的山谷间,流云已被染得赤黄鎏金,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是日出! 长这么大,从没亲眼见过日出,她睁大眼屏息眺望。 此景如梦如幻,她一时忘了去想自己到底身在虚幻现实中的何处。 很快,耀目灼日总算冒出头,瞬间瑞气四溢,霞光万道,洗净陈夜铅华。 钟姚眯着眼,情不自禁的低喃:“好美啊……” 熠熠金晖铺洒万丈,莹莹朝露折射琉璃光彩,周遭一切都染上金色,钟姚靠着闫清,不觉时间流逝。 待旭日完全升起,钟姚才轻舒口气,此番景象太美,她恍惚间竟觉得昨日种种恍如大梦一场。 可低头看到自己一身喜服,又顷刻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他们此时竟坐在某个不知名的半山腰上。 她急切的转头问闫清:“我们怎么会在这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也是那位大侠救你出来的吗?” -- 第200页 她捧着闫清的脸左右仔细看:“他们对我下了药,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闫清按住她的手,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钟姚松口气,又四处看了看,“咱们恩公呢?就那位大侠,怎么没在?” 闫清迟疑了下:“在……在山下……” “那我们快点去找他,我要好好给他道谢,顺便还要问问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 钟姚说着便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又伸手去拉闫清。 闫清握着她的手却没起,他指着远处那座渺小繁华的城池,轻声说:“小姐,沛城回不去了。” 钟姚愣住,静默了好一会儿,又缓缓坐回去,苦笑了下:“是啊……我打伤了那个节度使的弟弟,又逃了婚,现在应该满城都在搜查我吧?” “不止沛城……”闫清转头看她,眼神有些难过,“整个西南部都是他的地盘,很快你的通缉画像便会从沛城传到整个西南部……” “这样啊,没想到节度使的官这么大……”钟姚低头,有些无措的低喃。 随即她又想到闫清的眼神,以为他是在害怕,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转身将闫清抱住。 故作轻松的说:“嗐,别怕,有我在就不会让你饿肚子的,大不了咱们跑远一点东山再起呗,你小姐我刚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有吗?” “只要人没事,别的都不是大问题,有我呢,别害怕,啊?” “你……”闫清哑然,他下巴靠在钟姚肩上,眼眶发热。 明明自己都那么惊慌无措了,却还总是先想着安慰他。 他闭了闭眼,将钟姚推开,把身后的布包拿过递给钟姚:“我将你的家当都带出来了。” “诶?”钟姚双眼放光,瞬间惊喜,“都拿了些什么,我看看。” 她将布包打开仔细查看,发现她的宝贝竟然一件不少,甚至一些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小物件也尽数都在里面了。 她拿着那两本画本哈哈大笑:“居然把这个都拿上了。” 钟姚此人,说好听点是大气豁达,说难听点是没心没肺,如今见到家当尚在,刚才的那点伤怀又消失的干干净净,心情很快又明媚起来。 她笑着搂过闫清:“你个小机灵鬼,收拾的可真把细,早说嘛,害我白白难过半天。” 她将包袱重新系好,往背上一背,起身将闫清拉起:“走走走,找恩公去,我们得给人家好好道谢。” 两人往山下走下,闫清问道:“小姐,往后有什么打算?” 钟姚想了想,洒脱笑道:“咱们现在有钱了,那就简单多了。” 她靠过去想楼闫清的肩,发现闫清站着比她高,又改成拉着他的手。 边走边给他展望美好未来:“你知道吗?奶奶给我留下的银票加上我们自己赚的,足足有一千多两,够咱两好吃好喝挥霍半辈子了。” “既然西南部不能待了,咱们就往东边儿走呗,对了,要不去京城看看?之前苗爷爷不是说让我去了京城找他吗?” “咱们可以去京城玩玩,诶,还有,咱们可以先去京城看看市场啊,如果可以的话,再回来叫着袁嫂子一起去那边开家袁记小吃,听说京城的人可有钱多了呢。” 她想的美滋滋的,又说:“不过这也不用急,还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反正现在咱们也不缺钱,可以先到处走走玩玩嘛,去旅个游什么的,就当提前享受下退休生活咯。” “你呢?有没有什么想法?你觉得咱们先去哪儿比较好?” 闫清低声说:“去京城吧,苗家在那边家大业大,看着苗老爷的面子,他们会照顾你的。” “嗯,行,依你,那咱们就去京城。”钟姚未觉他话中有异,爽快应了。 又说道:“这边铺子只能暂时丢给袁嫂子一个人打理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她,不过呢,前段时间咱们不在她也打点的不错,相信她没问题的。” “如果你舍不得呢,等过段时间风头过了,咱们再回来看看,如果那个狗屁节度使还在,你要是想留下,大不了咱们改个名换个姓,再说了,我也不是什么天仙,他也不可能记挂我这么久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担心啊。” …… 两人一路手牵手,钟姚一直喋喋不休,细细碎碎的计划了各种将来要做的事儿。 闫清没有打断她,只静静的听着,他知道,钟姚是怕她的小娘子感到不安,所以才不停的说些美好之事让他安心。 正因如此,他才更觉酸楚,要说的话几次滚到舌尖却始终无法开口,又被自己一次次苦涩的咽下去。 “对了,咱们还可以先绕道去一趟江南啊,听说江南的风景特别美,啊对,还要去品尝一下江南的名菜西湖醋鱼,据说那味道可是一绝呢。” “小娘子我给你说,这就是我们那时代说的‘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这可是好多人都羡慕不来的。” “所以想想,是不是觉得这也挺好的?” 闫清勉强端着笑点点头。 行至山脚,便到一条官道旁,官道此时还没行人,钟姚却见远处溪水桥头停了辆马车。 她笑道:“你看,老天都体贴咱们,知道我们此行路远,便专门安排辆马车在这儿候着呢。” -- 第201页 “走,过去问问价。” 她拉着闫清快步走过去,快到马车跟前时,闫清突然停下脚步,放开钟姚的手。 轻声说:“我不和你走了。” 钟姚都没反应过来,又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下,愣愣的转身看着他,似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 闫清垂着头,静默了好一会儿。 终于紧闭上眼又重复一遍。 “我不和你走了。” 他说的很轻很轻,似稍不注意便被风吹散了一般。 但钟姚却听清楚了。 四周顿时死一般的沉寂下来。 过了许久之后,钟姚才满脸想不明白的神色问:“为什么……?” 闫清紧紧的咬了咬牙,缓缓抬头看着她,艰涩的说:“小姐还记得,我来沛城是来寻亲的吧?” 钟姚道:“记得,你没找到他们,他们搬……” “我找到他们了。”闫清轻声说。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后,闫清微转了下头往钟姚身后看去,钟姚顺着他目光转身,见一蒙面黑衣人从马车上下来。 “他就是我……表哥。”闫清说。 钟姚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原来救我们的大侠是你表哥啊……是你请他来救我的吗?” 闫清敛眸,点点头。 钟姚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张了几次嘴都又无声阖上,最后轻轻问:“你什么时候找到他们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闫清有点不忍心看她的神情,垂眸看着她绣着凤凰于飞的婚服袖子,还有她抓着袖口微微颤抖的手。 “就在前几天,表哥先找到了我,原来他们知道了我家的事,也一直在寻找我。本来准备等所有事情安定下来再告诉你的,没想到……” “这样啊,”钟姚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是好事啊……小娘子也有家人疼爱了,真好……是应该陪着家人的……你表哥功夫这么厉害,肯定能保护好你不被人欺负的,肯定比跟着我好……” 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带着沙哑,便说不下去了。 又无声过了许久,钟姚抬起头深深的看着他,很小声的问:“你真的,不跟我走了吗?” 语气中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乞求。 闫清赫然眼红,他转身紧闭上眼,死死握住拳头,指甲戳进皮肉也不知疼痛。 他深吸口气,狠心道:“姨娘与我娘从小姐妹情深,待我极好,如今姨娘找到了我,希望我能常伴左右,她身体不大好了,我……不能走。” 钟姚又垂下头,轻声言道:“好,我明白了。” 闫清再忍不住,上前一把将钟姚紧紧搂进怀里。 “禄正元猖狂不了多久的,宁王很快便会回来接管沛城,到时你也可以回来了,就当出去玩一圈散散心,我会照看好铺子,你别担心,我在这儿等你。” 钟姚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点了点头,又深吸口气,将闫清推开,爽朗笑道:“嗐,搞这么伤感做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我呢,不用带着你这娇气的拖油瓶,一个人可自在多了。” “小姐我现在不差钱,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可是去享受的。” 她挥挥手,往马车走去:“好啦好啦,别婆婆妈妈的,我可是等不及想快点出发了。” 走至马车下。 “这马车是给我准备的吗?”钟姚问。 得到闫清点头后,她便独自登上车进了车内,然后就没了声响。 闫清安静的站着看着车窗。 过了好一会儿车窗才被掀开,钟姚探出身子笑着对闫清说:“还挺舒适的,谢啦。” 闫清仰头定定的看着她,没说话。 钟姚嘴唇翕动数次,似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轻声说了句:“等我回来。” 闫清点头:“一定要记得回来。” “好。” 钟姚又看向闫清身后的黑衣人,笑道:“恩人为何此时还蒙着面?” 席泉站在远处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说是因为他家世子吩咐的。 好在钟姚现在心思纷乱,也并不执著这个问题,只又笑言:“虽然恩人是受闫清所托来救我的,但是此恩情我还是铭记于心,待我他日回来了,必定重谢。还不知恩人怎么称呼?” 席泉看了眼闫清,想了想,开口道:“我姓慕,慕修宸。” “慕修宸,好名字。”钟姚笑笑,“我记住了。” “对了,”钟姚又转向闫清,“你以后是住在姨娘家里了吧?她家在哪儿?等我回来好去找你。” 闫清愣了下,他没提前预想过这个问题,过了片刻,才临时想起个地址:“城北泉乐街,慕府。” 这是当初宁王府的别院,早已荒废多时。 “城北啊。”钟姚释然笑道,“原来也是富贵之家,这样我也完全放心了。” “那……我走了……” 车轮缓缓转动,在泥路上碾出浅浅痕迹。 闫清跟着马车边走边嘱咐:“在外面千万要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少喝凉茶,晚上早点睡,别总看画本到半夜……” 钟姚笑嘻嘻的挥手:“好啦,你好啰嗦,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们也快回去吧。” 马车在晨曦中缓缓而去,很远了都还能看到钟姚扒在窗上挥手。 -- 第202页 闫清也一直站在桥头挥手,席泉走到他身边,取下面巾:“既然舍不得,为何不干脆对她说清楚呢?” 闫清眺望着远方,莞尔:“开开心心无忧无虑便好,何必让一些沉重的东西染了这份快乐,我若真运气不好死了,难道要叫她念想一辈子吗?” “可若我们……”席泉顿了下,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她到时候回来找不到你,难道就不会想了吗?” 闫清负手转身往回走,叹口气:“那样顶多觉得我是一个不讲信用的小丫头,想不了多久也就忘了。” 席泉无言以对,只默默的跟上脚步。 “对了。”闫清吩咐,“只一个人我不放心,再多派几个人暗中跟着,她每日的行程生活都要一一向我汇报。” “是。” 席泉内心翻个白眼:嘁,说的那么洒脱,结果还不是放不下。 这一边,马车穿过绿野丛林,再看不见那熟悉的身影了。 钟姚放下车窗,慢慢坐回车内。 斑驳光色投过窗格在车内不停流转,一道道光影从她眼角划过。 她双手抱膝坐着,默默扯过一边的毛毯盖在头上,没一会儿,终于从中溢出再压抑不住的哭泣声。 车轮轱轱而响,林木哗哗摇曳,却也渐渐掩盖不住那道越来越明显的哭声。 车夫在前挥了下马鞭,侧头听了下,哀哀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写的我好难过…… ------------- 感谢在2021-08-13 20:54:35~2021-08-15 17:4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無忻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失踪(修) 大雍承平五年, 六月中旬。 时值万寿节,八方朝贺,友邦属国纷纷派使臣前来觐献寿礼。 看似歌舞升平, 海河清宴, 皇帝还沉浸在他盛世太平的美梦中, 尤不知暗潮已然搅动。 同月二十七,天子寿辰。 皇宫内盛世宫宴, 万邦朝贺。 然,盛宴未歇,风云突变。 当夜,宵禁人散后, 三更为信, 那位痴傻的宁王竟突然率领南衙十六卫起兵直逼皇宫! 宫宴顿时溃散, 皇帝被吓破了胆,令北衙禁军紧闭宫门, 全力抵挡, 双方僵持不下。 六日后, 皇宫弹尽粮绝,承平帝决定舍弃皇宫。 北衙十军以半数伤亡为代价杀出一条血路, 护皇帝嫔妃与近臣亲信逃往大雍东境的泽都,而承平帝在路上抖着手下了两道圣旨送出去。 大雍另一头的沛城,也是万寿节同一天。 离沛城最近的屛州、邑良、黔楚三大军事要塞同时发生夺权兵变, 随后三方兵力不约而同迅速往沛城方向聚拢,三日后, 于沛城外完成合兵。 安西节度使禄正元对此毫无防备, 且城内半数守军本是老宁王带出来的兵, 早已不服禄正元多时, 如此里应外合,不过三天时间,便溃不成军,缴械投降。 然而对方将领并不接受他的投诚,几乎没有一丝犹豫的就要将他斩于马下。 禄正元跪地抱头求饶:“别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长刀停住,继而收回。只见对方将领下了马来,缓步走到他面前,弯下腰看着他轻笑道:“我要什么都给我?但我就想要你的命啊。” 禄正元本能的往后面躲了下,惊恐的看着他。 这敌方将领明明比他瘦削许多,但此时周身的血腥味却压的他不敢喘大气。 对方一身铮冷银甲还在一滴一滴的往地上滴血,那不是他的血,而是远处那堆尸体的。 此人脸上带着一副诡谲妖冶的鬼怪银面具,此时面具上的血渍顺着他的下巴一道道滑过脖颈,染红了一大片雪白的衣襟,而这人对此毫不在意。 禄正元不知道他刚才到底杀了多少人,以至于他鬓边垂下的发丝都在往下滴血。 他咽了下口水,畏怯道:“我们,我们只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罢了,我都投,投降了,咱们无冤无仇,以后我便是你小弟。” “无冤无仇?”对方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起身笑了起来。 半晌之后,他慢慢抬手取下面具,垂眸俯视禄正元:“可还记得我?” 阳光耀眼,禄正元仰头眯着眼睛看过去,那张俊美的脸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瞠目结舌:“你!你是……” 对方站的高高在上,冷眼看着他,勾了下唇:“是我,五年前,被你一箭射穿肩膀的那个小孩儿。” 禄正元抖着唇道:“慕,慕修宸……你还活着……” 慕修宸冷冽的看了他一眼,如看旁边的尸体一样的眼神。 禄正元一个激灵,连忙重新跪好,大声道:“不是我,我也是听命行事!当年,当年是陛下命我去伏击宁王的,都是陛下指使的!对,那时候,那时候他还是晋王,他想做皇帝,所以,所以要除掉宁王。我只是,只是执行命令,陛下才是你的仇人!你别杀我,我,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慕修宸笑了笑,转身准备要走。 禄正元暗舒口气,庆幸保住了一命。 “那你上路吧。” 声音很轻,禄正元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刚抬起头,便见面前修长的身影半转过身,抬手一扬! -- 第203页 一道青光从眼前闪过! 禄正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脑袋呈弧线飞了起来,而身体还跪在原处,脖子处鲜血瞬间喷洒开来,那人却战在原地躲也不躲,任由血液染红他淡蓝色衣摆。 随后,脑袋滚落在远处,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最后的画面,只见那人将长刀血渍一甩,转身上了马,从他倒下的身体旁走过。 “这具尸体,扔去城外喂野狗。” 承平五年,七月。 慕修宸攻占沛城,迅速收归禄正元所有兵权,恢复沛城朔方军称号,随即整合兵力北上。 同月十七,朔方军于桑州拦截住接到圣旨带兵回京护驾的北境大将军魏鸿,双方对战二十余日。 与此同时,同样接到圣旨护驾的南境将军陈策已带兵抵达京城城外,欲攻城夺回象征皇权的皇宫。 宁王率南衙十六卫咬牙死守城门,苦苦支撑,因人数不敌,数次险些失守。 八月十四,朔方军险胜,魏鸿毙命于慕修宸刀下,随即慕修宸整合兵力又迅速往京城而去。 彼时南衙已是强弩之末,眼见即将城破,幸得朔方军及时赶到,包抄之下,势如破竹,很快便大败陈策。 自此,承平帝再无可救驾的军队。 可他们到底是低估了承平帝的卑劣,就在京城稳定下来,慕修宸正欲带兵攻克泽都时,回鹘却突然从东境进犯。 原来承平帝狗急跳墙,为了夺回皇权,竟密信这个大雍宿敌,以东境十城为代价,请求回鹘出兵入国门助他剿灭宁王兄弟,夺回京城。 甚至于将泽都库存的大量精锐兵器赠给回鹘,并大开东境国门让其军队长驱直入。 回鹘入关后,一路畅通无阻,迅速便占领东境十城,承平帝还在天真的妄想他们能帮自己夺回皇位时,回鹘已经一路直接杀到泽都。 承平帝被俘,回鹘利用他手上剩下的权利又一路向南扩张,占领了南境片区。 一切发生的太快,慕修宸兄弟尚来不及阻止便已成定局,承平帝因一己私欲,将大雍近半数的江山白白送到异族手里。 自此,以临江为界,大雍东南部沦为回鹘统治之地。 蛮族残虐,过境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汉人沦为奴隶与下等人,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宁王起事一直尽量避免波及百姓,他们谁也没想到,原本一场很快便能结束的皇权之争,却因为承安帝的愚蠢,生生演变成了一场山河沦丧,百姓颠沛的空前国难。 同年十一月。 宁王在京城称帝,定年号圣武,立誓定要驱逐蛮夷,光复河山。 同月中旬,慕修宸受封骠骑大将军,携虎符出征,与另外辅国、镇军两位将军一起,分别从岭南道、淮南道、都畿道三个方向进攻,合力围剿回鹘。 十二月。 朔方军主将大营内。 “你说什么?什么叫丢了?”慕修宸带血的战袍半褪,震怒着便要起身。 “哎——别动!”游孝一把按住他,“我还没包扎好呢。” 慕修宸顾不上手臂伤口,一把推开他,大步走到跪地的人面前:“给我说清楚,怎么回事?” 地上人垂头沮丧的跪着,正是当初驾车送钟姚走的车夫,也是鬼影培训的暗卫。 “钟姑娘到京城后,就去了苗家。苗老爷子很是开心,将她留下照顾,苗家的人也对钟姑娘很好。她在京城待了几个月一直平平安安的没出问题……” “这些我都知道,说重点!”慕修宸不耐烦的打断。 暗卫被他怒火吓的缩了下脖子,嗫嚅道:“八月初时,苗家有商队出去,钟姑娘可能觉得在京城待的无聊了,便扮了男装跟着一起出去跑商了……” “出去跑商?”慕修宸的眉心拧成一个川字,责问道,“如此大事为何没有汇报给我?” 暗卫立马解释:“属下有汇报的!钟姑娘出去后,我们加派了人手暗中跟着,每隔五日属下也有照例汇报行程送与世子。” 慕修宸愣了下,突然想起之前因为回鹘入侵,山河震荡之事,他与兄长日日殚精竭虑,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去看那些杂事文书和私人信件了。 他紧闭眼深吸口气,咬牙道:“之后呢?继续说。” 暗卫立马答道:“苗家商队这次去的东诏商路,从东诏到靖海来回历时两个多月,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 “大家在外离的太远,并不知道大雍发生了什么,十天前,回到东诏国边境的商队驿站歇息时,突然闯进去许多回鹘蛮子,他们不由分说便想杀人越货。” “当时情况危及,不容我们细想,不得已便现身出了手,谁知等解决完那群蛮夷后,转眼却找不到钟姑娘的人了。” 慕修宸咬着牙寒声问:“什么叫找不到了?她又不是小孩子!不在苗家商队吗?“ 暗卫结巴道:“当时驿站里面有好几个商队,混乱之时都在四处逃散。那些行凶的人好像不是普通的回鹘人,应该是士兵,功夫都不弱,商队的镖师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我们的人少,也是勉强险胜,当时确实是没精力顾着钟姑娘了……” “有人说,似乎看到她被一个小商队的人救走了,但是那商队从何处来,属于哪国哪家族一概不知,只听人说,他们的口音听起来像是外海那群岛的人……” -- 第204页 “如今苗家人也在找钟姑娘……” 慕修宸左右踱步,拢眉凝思:“她不是玩心大于责任的人,她知道若找不到她,苗家人定会担心,所以如果她没事,定回立马回去,除非……” 除非她受了伤无法自己行动!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惊出慕修宸一身冷汗,顿时感觉胸闷气短,一股铁锈味涌上咽喉,他眼前一晃脚下就有点站不稳,往后趔趄了两步,幸亏游孝上前将他扶住。 “哎哟,你先别急啊,钟姑娘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的,别先就想最坏的结果啊。”游孝扶着他坐下,凝神给他号了下脉,“得,气血攻心了,本来这几日一直带兵强攻就已经内耗过甚,现在还忧思郁结,不想要命了吗?” “找,快去找。” 慕修宸努力咽下喉头腥甜,按着胸口喘着气对门口的黑衣少年吩咐:“鬼影,把你的人全都派出去找,仔仔细细的找,就算把外海上那大大小小一百多个群岛都翻个面,也得给我把人找回来!” “是。”黑衣少年领命便退了出去。 慕修宸看了地上跪着的人一眼,压着火气道:“你也滚去找!” “属下领命。”暗卫立马伏身拜下,然后起身退出去。 大帐又安静下来,游孝继续低头帮慕修宸包扎伤口,慕修宸手撑着头,双目紧闭,胸口闷痛不已,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 席泉见状,连忙侧头问:“游医师,世子还好吗?” 游孝包扎完毕,懒懒的瞥了慕修宸一眼:“有我在,死不了。” 席泉:“……” 游孝边收拾医箱边对慕修宸说:“凡是往好的方面想嘛,钟姑娘失踪不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也有可能是和小情人私奔了啊。” 慕修宸:……? 席泉:……??? 两人神色复杂的转头看着他。 你脑子没问题吗?这是在安慰人吗?? 游孝对他两的眼神视而不见,继续好心安慰:“你们想,那些商队里的异国男子金发碧眼,高大俊朗的,小姑娘看到很难不动心嘛,特别那外海群岛,据说个个都是容貌俱佳的。所以把钟姑娘想成只是跟着有情郎跑了,是不是比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好多了呀?” “好个……”屁字还没说出来,慕修宸便觉喉头腥甜,他努力抿嘴忍住,气的胸口闷痛,一时间眼冒金星。 正在此时,游孝却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他好不容易咽下去的一口气顿时松懈,直觉喉头一梗,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再忍不住喷吐了出去! “诶,好了好了,气血攻心不能忍着,有淤血就得吐出来。”游孝体贴的帮慕修宸擦了擦嘴角血渍,“这下子是真的好了。” “你他娘的……”慕修宸忍不住都飙了脏话。 游孝这人心狠手黑,只见他二话不说,从医箱中摸出一根银针便扎在慕修宸脖子一侧! 然后又低头淡定的收拾自己的医箱。 慕修宸的目光从不可置信的瞪大,很快便逐渐迷离,最后软软的靠在椅子上昏睡过去。 目睹“妙手仁心”全过程的席泉:……! 以前就听人说游医师治人比较狂野粗暴,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愣着干嘛?”游孝瞥了席泉一眼,将带血的毛巾扔进水盆里,“还不把他扶去躺着,连着一个多月没好好休息了,再不好好睡一觉就准备给他收尸吧。” 席泉连忙将慕修宸扶去床上。 “那个,游医师。”他指了指慕修宸的脖子,“这个针……就这样吗?” 万一翻身戳着了怎么办? “哦,那你把它拔了吧。”游孝随口道。 “我拔?”席泉有些迟疑,“这么随便吗?我又不是大夫,要弄的不好会疼吗?” “反正又不是我和你疼,有什么关系。”游孝耸耸肩,语气轻松。 席泉:“……” 银针取下的时候,慕修宸醒了一下,席泉吓的差点又给他扎回去。 所幸慕修宸并没有完全清醒,不知他梦到了什么,眼神迷蒙的看着席泉,又似在看着别的人,嘴唇微微翕动听不清在说什么。 席泉俯身贴近了细听。 只听见无意识的低喃:“钟……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一章删删减减写了很多次,原本为兵变夺权设计了一套很复杂很严谨的过程, 但是洋洋洒洒写了快五千字都还没叙述完, 我又突然想起,我这篇文就是个恋爱小甜文啊,并不是权谋文啊, 读者应该并不太想看兄弟两如何夺权如何打仗如何平定江山的吧? 大家就是想看钟姚快点回来和世子爷搞对象的啊 于是纠结再三,又忍痛流泪全部删除了, 然后将分离几年的过程尽量的精炼了下, 夺权打仗的情节尽量一语带过,大家随便看看, 不要过分考究, 我为了让钟姚下一章就回来, 只能尽量把打仗这的过程写的精简了…… ------------ 感谢在2021-08-15 17:42:54~2021-08-17 19:3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四年后 -- 第205页 后来慕修宸回想起来, 曾许多次后悔过,若是早知道这场皇权之争会演变成如此惨烈的国破家亡,颠沛流离, 会造成长达四年不明踪迹不知生死的悠远分离, 那么当初, 他就是拼尽全力也会将钟姚带在身边。 圣武二年,四月。 岭南道军情告急, 镇军大将军在钦州被奸细毒害,回鹘军同时进攻,副将临危受命挂帅应敌,伤亡惨重, 被逼退至黔中道添州城内死守, 并同时向淮南道发出急报。 彼时慕修宸已带兵从安州破防, 一路强攻从中间斩入回鹘统治区,将回鹘军队逼退至濠州。 接到南部求援, 慕修宸与军师商议再三, 决定不出兵增援, 传令要求添州坚守一个月。随即加快淮南道攻势。 五月中旬,朔方军锐不可当, 攻破濠州并一路追击至盐城,终将回鹘军击败,自此, 回鹘统治区从中间被斩断,变为东北、东南两部分。 慕修宸没有停顿, 留下两位得力副将留守, 然后整兵迅速南攻, 仅五天便推进到宣州一带。 正在围剿添州的南部回鹘主力这时才得到淮南道失守的消息, 迅速收兵回防,添州内守军得以喘息。 而此时慕修宸早已向江南道一带残留的地方军与节度使发出招令,以“保家卫国,光复河山”为号,请大家整兵而起。 同年六月,招令传遍整个南部。招令上除了振奋人心的口号外,慕修宸更是以老宁王之子的身份领兵抗敌,而大雍所有人都知道,朔方军之名,乃是曾经大雍战神——西境统帅老宁王的精兵部队。 如今朔方军之名再现,又是战神之子带兵,不出半月,南部各地纷纷响应,残存军队纷纷整合起来,许多受尽苦难的百姓也自愿入军,开始在各处与回鹘军大小摩擦不断。 江南道一带的残存兵力,一部分被慕修宸收归,又派一大将于洪州聚拢左右兵力,剩余江南西道兵力尽数收归于添州,之后,呈三面夹击,一路向南推进。 南部回鹘军要一边应付各地突起的地方军反抗,又要对抗三面夹攻的皇家军队,可谓是分身乏术。 十一月末,以朔方军为主力,联合各地势力全面围攻,将回鹘军一路驱逐至齐安、潘水、龙池一带的边陲之地。 除夕前十日,三军一鼓作气,强力突袭,南部地区最后一支回鹘军队被尽数剿灭。 圣武二年,岁末。被回鹘人占领摧残一年之久的南部山河尽数得以收复,被奴役的汉人百姓终于得以解脱。 正值辞旧迎新之时,各城郡县张灯结彩,百姓欢声同庆,军队入城之时,所有百姓跪伏于地,感谢新帝圣明,感谢战神英武。 次年三月,南部各地军守规划完毕,京城派调的各地郡守官员尽数就职,慕修宸又规整兵力,返回淮南道。 届时从都畿道发军东征的辅国大将军魏赫已收复太康,占领陈州一带。 圣武三年,五月。 京城朝廷于宫变后,招贤纳士,恩科选才,终于培养完成了全新的一批国之栋梁,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几乎被大换血。 六月,新帝令军器监日夜赶工炼制的一批全新的兵器,分别送达至陈州和淮南。 朔方军终于换下一身陈旧装备,兴奋异常,蓄势待发。 七月,陈州和淮南同时发兵,两军向着泽都方向一路进攻,如猛虎出笼,势不可挡。所经之处的回鹘军毫无抵挡之力,很快便溃不成军。 十月底,两军几乎同时攻至泽都。彼时回鹘皇子早已闻风而逃,带兵匆匆回撤至博昌。 慕修宸几乎没废吹灰之力便进入了泽都,城中情况尤为惨烈。汉人百姓如牲畜一般被拴上链子供回鹘人奴役驱使,大批人被虐待致死,尸体随意仍进乱葬岗,无数汉族妇孺被回鹘人抢回去当做玩物…… 朔方军在回鹘皇子的住处找到了被软禁的承平帝,他虽已被折磨的面黄肌瘦,但好歹比外面受苦难的百姓好太多了。 他被押解出去时,街上民众群起激愤,差点蜂拥而上将他活活撕碎,人们纷纷捡起石头砸他,吓得他只能往士兵身后躲。 十一月初,一队使臣带着回鹘皇室的和书从博昌而来。 和书上言:若大雍能将东境一带博昌在内的五座都城割据给回鹘,回鹘便可承诺永不进犯大雍。 然而和书根本连送至京城的机会都没有,慕修宸震怒的当场将其撕的粉碎,又将来使斩杀,随即令魏赫将承平帝押解回京,自己则整军备武,三日后便带着朔方军杀气腾腾的朝着博昌而去了。 圣武四年正月十二,天降瑞雪。 博昌城破。 这次入侵大雍的回鹘主将被慕修宸斩杀与刀下,没来得及逃跑的回鹘皇子与贵族也尽数被乱箭射杀。 终于,外敌尽歼,大雍半壁江山的沦丧日子彻底结束。 自此,春回大地,如日方升。 然而慕修宸并不满足,同年三月,他于京中请旨带兵北征,誓要一举歼灭回鹘永绝后患。 四月中,兵至天河山。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回鹘入境最强的一道天然屏障。 朔方军盘踞在此与回鹘角逐数月,终于在七月末拼死攻下,击退回鹘放弃天河山向后撤离两百里。 此战惨烈,朔方军死伤无数,主将慕修宸身负重伤。 然而他并未耽搁,仅修养半个月后,便又带伤领兵继续北攻。 -- 第206页 九月,回鹘境内尒塔、遒莫等主城被攻破。 十月初七,朔方军攻入回鹘皇都,将其可汗达骨阿吉斩于王账中。 回鹘皇族覆灭,残存贵族纷纷乞降,表示愿意归顺大雍,每年奉缴纳岁朝贡。 慕修宸留下半数精兵暂时在此驻守等朝廷定夺,随即班师回朝。 圣武四年,十一月二十七,冬至。 大雍经历了三个春秋的动荡,终于再次迎来了和平安康。 这一日京城的冬至大祭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盛大。 圣武帝于乱世中登位,山河飘摇,礼崩乐坏,没有加冕传玺的仪式,没来得及祭太庙,告苍神,前一天称帝,第二天便在延英殿绞尽脑汁的商议驱蛮之事,甚至连圣武这年号都没机会昭告天下。 如今,在他称帝的第三年,山河犹在,海河清宴,他终于可以问心无愧的举行这场姗姗来迟的登基大典了。 由于承平帝在位时科举舞弊,朝堂腐败,还倒行逆施至山河破碎,而新帝登位后励精图治,泽利于民,又驱逐蛮夷光复河山,再加上当初承平帝谋杀老宁王的阴谋被曝于天下,使得所有人都自然而然的觉得,圣武帝这皇位拿得的名正言顺,乃为顺应天命之举。 圣武帝一步步登上祭祀高台,俯仰于天地间,慰告苍穹魂灵,代圣天论功行赏,泽被万民。 慕修宸立不世之功,承袭其父爵位,封为宁王。 台下文武百官抬头,仰视那位英姿挺拔,丰神俊朗的青年。 正是如此单薄瘦削一人,三年春秋不畏生死的南征北战,博得一身累累伤骨,终将大雍万民从尸山血海中给捞了出来。 而此时看到他年轻隽逸的面容,人们才依稀记起,这位英雄,本也是玉叶金柯的天之骄子,十三岁家破人亡,四年间血海行舟,挂帅时才十八岁,而如今凭借赫赫战功顶天立地站在此地时,也不过才二十一岁。 众人皆感慨,昔日战神风姿,今终幸得一见。 这一日,冬至祭天。 碧空如洗,风扬万里。 - 圣武五年,八月,沛城。 入夜时分。 华灯初上,朗月清幽,映照出河岸绵延的璀璨繁华。。 城北崔府今日有喜事,大门两边挂着大大的两排红灯笼,府内灯火通明,满堂喜庆,在门外便能听见里面热闹的喧闹声。 此时正厅宾客满堂,喜宴连桌,正是酒酣耳热的时候,佳肴还在一道一道的上,美酒也在一壶一壶的倒,人们推杯换盏,已然喝的脚下不稳。 不过大家还没忘记今天的主角,争相上去给新郎敬酒。 新郎是个白净斯文的公子,酒量倒是不错,被灌了许多酒却还目色清明。有人敬酒他都会笑嘻嘻的喝下,不过如此大喜之日,他却似乎有点魂不守舍,总时不时的往西苑的方向看。 敬酒之人看在眼里,心领神会的调笑:“哎哟,咱们崔少老往洞房那边看什么啊?瞧给你猴急的,这婚宴还未过半,酒还没喝多少,新娘子又不会跑了,今儿个不喝醉了可不能走啊。” 其他人跟着取笑:“你这还没媳妇儿的懂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崔少这是急不可耐的想去洞房了吧,哈哈哈哈。” 新郎俊脸微红,轻锤了说话人一下,笑道:“就你们话多,等你们娶亲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来来,喝酒。” “哎,对嘛,喝酒喝酒,多喝点好闹洞房!” 新郎无奈轻笑一声,举起酒杯仰头喝下,放下酒杯时,又不自觉往洞房那边看了一眼。 如果那几个敬酒的朋友没喝醉,就应该能看出来他望向洞房的眼神不是猴急,而是担忧。 此时西苑的婚房园内却是另一派景象,虽然也是到处装饰了红灯笼红绸结,却没有一点喜庆的气氛。 整个院子安静肃严,隐隐流荡着一股肃杀之气。 只见这婚房院子中没有仆人伺候着,也不见喜娘进出,却只有几个彪形大汉在院子各处来回走动。 他们手上都拿着刀剑,全神戒备的四处巡逻,衣着打扮并不是官差,倒像是江湖人士。 抬头往上看,甚至房顶上都还有人严阵以待的在巡哨。 这群人将婚房前后左右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仿佛连一只苍蝇都不让飞进房内。 这阵势,不像是在结婚,倒像是在押镖。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分离的四年写完了, 可以开心的写谈恋爱了~ 没错,钟姚已经回来了,就在洞房里面呢。 先别激动!把你们的40米大刀收起来~~ 她必须不是真的新娘啊, 且听下回分解。。。 ---------- 抱歉小可爱们,本来这章我想多写点,但是今天那个啥来了。。。 疼的难受。。。 坚持不住了, 只能写这么多了。。。 ----------- 感谢在2021-08-17 19:38:08~2021-08-18 23:47: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2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新娘 更深夜愈浓, 前厅的喜宴还未结束,婚房四处寂静无声,周围巡守的人来回走了几个时辰, 也有些松懈了。 -- 第207页 忽然, 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在几个院墙上轻轻点过, 随即飘落在旁边院子的房顶上,匍匐着细细观察。 婚房这边满院子人竟没一个人发现异动。 待对面房顶的人转过身时, 黑衣人突然如燕一般掠过去,瞬息间落在对方身后捂住他口鼻! 他手中有一张加了迷药的帕子,房顶巡守之人不过两息之间眼睛一翻就软了下去,他迅速将人扶住仰躺在正脊上, 还将人双手枕在脑后, 又摆的翘起一条腿, 再把剑放在肚子上。 下面的人抬头看去,只会觉得这人怕是累了偷懒, 正闲散的躺着赏月呢。 黑衣人做这一系列动作非常神速且行云流水, 显然很是娴熟不是第一次。 他一身黑衣趴伏在房顶, 下面的人根本不容易发现他。 此人轻手轻脚的掀开两片房瓦往下看去,只见房中温暖橙亮, 龙凤喜烛烧的正旺,新娘子一身灼目婚服,头上盖着凤纹盖头, 正乖乖巧巧的端坐在床头等她的新郎。 黑衣人在新娘匀称的身材上看了一圈,咽了下口水, 有点迫不及待的摸出迷烟往房内吹了进去。 大概半盏茶功夫, 只见下面新娘子晃了一下, 跟着便倒在了床上。 黑衣人又掀了两片房瓦, 转头往下方院子看了眼,轻蔑一笑:“找这么多废物守着有什么用?” 然后轻巧的跃了下去。 这人轻功极高,整个过程都无声无息,外面一群人看守竟然都还不知道采花贼已经进了婚房了。 采花贼下来后左右看了看,拿过桌上的喜果在衣服上随便擦了擦,然后取下面巾边啃边悠闲的走到床边。 只见婚服包裹下的新娘身材曼妙,玲珑有致,勾的采花贼将吃了一半的喜果一扔,急切的上前将新娘的盖头掀开。 一张水灵秀气的面容便露了出来。 采花贼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新娘皮肤虽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般白皙剔透,但胜在五官立体,眉眼虽然闭着也无形中有一种灵动的感觉,翘挺的鼻梁下那张丰润嫣红的唇最是诱人,她唇角似天然上翘,即便昏迷着也带着笑。 “没想到这崔家的新媳妇儿姿色不错啊,”采花贼自言自语,“崔少爷啊崔少爷,你慢慢喝酒,鄙人便先帮你品尝品尝了。“ 他在新娘子脸上摸了一把,细腻手感让他全身燥热,他急切的将人扛在肩上准备从原路跃出,可刚走出两步,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采花贼停下脚步,有点茫然的看着自己右手腕上冰冷程亮的铁镣铐。 又意识到什么的转头往后看,只见他扛在背上的新娘已经撑起身,正对他眨了眨眼。 采花贼心中一惊,他一时没来得及反应,电光火石间,新娘撑着他肩翻身落地。他这时候才想起要跑,可刚跑两步又被拉住,这才发现手上的镣铐另一头被新娘紧紧抓在手里! 这新娘手劲挺大,他挣了一下竟然没挣脱! 他反手一掌照着新娘后颈劈过去,可新娘反应更快,闪身一躲,然后迅速欺近,抬起膝盖就顶踢在他肚子上! 采花贼疼的闷哼一声,他捂着肚子还没喘过气来,那新娘动作连贯,跟着手肘便又照着他脸面击了过来,他顾不上肚子,只能抬手慌忙抵挡住。 跟着两人便快速过了好几招。 采花贼应付的叫苦连天,连连败退,他轻功绝世,却并不擅长这种近距离的攻击,但是他被那副镣铐桎梏在这新娘方圆之内,怎么躲都躲不掉,转瞬间便被揍了好几下。 然而和他相反的是,这新娘似乎非常擅长近战,并且她的招式奇异,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手上那副镣铐也诡谲异常,平常的绳索镣铐根本困不住他,轻易便能挣脱,但是现在手腕上的镣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居然越挣脱越紧,他的手已经被磨破皮了。 在他被对方又一手肘杵在胸口后,新娘突然跃起,用一种诡异的姿势侧身踢腿夹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带!他便再站不稳被狠狠的砸在地上。 “嗷!”他疼的呼出声。 随即新娘将他翻过身,抓过他另一只手,又是“咔哒”一声,他便双手都被反剪着拷上了,新娘又摸出另外一副镣铐,一头拷在他镣铐中间的铁链上,另一头则“咔”的一声扣在了自己手腕上。 此时门外的人也终于因为他那声哀嚎发现了房内的异常,纷纷破门而入。 只见那新娘坐在采花贼背上,笑嘻嘻的说:“抱歉啦,各位大侠,这赏银归我了。” 一众男人面面相觑,他们竟然不知道歹人是什么时候进去房间的! 采花贼趴在地上,仍不甘心,艰难的问:“我明明放了迷烟,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事?” 新娘闻言腮帮子动了下,似用舌头在嘴里勾了下,随即吐了一粒东西在地上。 “这是……”采花贼眯着眼细看,“樟丸……?” 樟丸是外族研制的一种丸药,含在口中可以阻碍大部分的迷药,只是这药的缺点是味极苦,且有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脑中,一般人都没办法含进嘴里。 新娘皱眉砸吧下嘴,冲站在桌边的男人道:“兄台,能不能麻烦把茶壶给我下,我快苦死了。” 男人转身顺手拿给了她,只见新娘接过,坐在采花贼背上,撑着一条腿,就着茶壶仰头将水喝的个精光。 -- 第208页 众人心道:豪迈! 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崔家人也得到消息赶来了。 崔少爷带着仆从进门便见到里面情景,惊喜道:“钟姑娘,人逮住了?他就是采花贼?” 钟姚对着金主爸爸笑的特别谄媚:“如假包换,崔少爷,这下你可以放心的和新娘子洞房了。” 门外另一个穿着婚服的女子闻言脸色微红。 崔公子上前嫌恶的踹了采花贼一脚,又转身将门口的女子拉到身边:“多谢钟姑娘以身犯险抓到这歹人,保住了玥儿的清白,钟姑娘的恩情,我和玥儿没齿难忘。” 采花贼看到另一个新娘,这才反应过来:“你,你不是新娘?臭娘们,你是谁?报上名来!老子和你没完……” 他话没说完便被钟姚扬手一巴掌狠狠拍在后脑勺上。 钟姚柳眉一竖,边拍边骂:“我是你姑奶奶!长的一副尖嘴猴腮样还不学好,白学一身功夫不去保家卫国,尽做鸡鸣狗盗之事!还和你姑奶奶没玩?若非不能动私刑,你姑奶奶我现在就阉了你” 采花贼的脑袋像西瓜一样被她连拍十几掌,掌掌响亮,被拍的晕头转向。 周围的人都暗自咽了下口水,莫名觉得自己后脑勺生疼。 钟姚拍完人,又按着他脑袋问:“刚才,你用的哪只手摸我?” “我,我没……”采花贼脸被按的变了形,极力想辩解。 “左?还是右?” 钟姚手指握住他的右手,感觉他哆嗦了下。 “右手?” 钟姚轻轻一笑,手上骤然用力! “啊——!”采花贼顿时凄厉惨叫。 周围人都头皮一麻。 再放开手,那采花贼的右手指已严重变了形。 然后钟姚起身抬头,脸色跟翻书一样,转眼对着崔公子又是一副五星级好评的服务态度:“没齿难忘倒是不用了,就是吧,崔公子别忘了我的赏银便成。” 崔公子:“……” 原来两个月前,沛城出现了一个采花贼,专挑新婚之夜的新娘下手,将人掳走,毁了人清白又在第二日将人扔回家门。 如今已经作案四起,其中两个新娘寻了短见,剩下的一个疯傻,一个关在房内再没出过门。而在此之前,他在别的地方也已作案多起。 关键这歹人轻功非常了得,官府曾严加布防捉拿他,最后也还是让他在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这崔府公子和新娘乃青梅竹马,自小两情相悦感情深厚,眼见要成亲了,却出了这歹人。 害怕被他盯上,无奈之下崔家发出了悬赏令,广招高手于新婚这晚保护新娘安全,若保新娘安然无恙,便赏金三百两,若谁能擒住歹人,另再赏二百两。 崔公子为人倒也实诚爽快,抬手示意了下,很快下人便将五百两捧了过来,其中三百两银子平分给了包括钟姚在内的所有巡守之人,剩余二百两银票则给了钟姚。 众人辛苦一场,一人得了二十多两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钟姚则翘腿坐在采花贼背上笑的见牙不见眼的数钱。 很快衙门那边的捕快也赶到了,他们在路上便听报官的人说采花贼被一个女人捉住了,本不太信,但等见到此女时,她虽一身明艳喜服,看着俏丽多姿,可披头散发,一头凤冠早在打斗中掉落在地,此时正如女土匪一般坐姿奔放的数着钱,下面压着的则是鼻青脸肿的采花贼,这个画面,莫名有种震慑力。 一番交谈后,捕快了解了情况,其中两人上前,拿着府衙的镣铐客气道:“钟姑娘,我们现在要将此人押回衙门了,你可以将铐子打开把他交给我们了。” 钟姚抬手展示了下手上的铐子:“算了吧,我看我还是和你们去一趟衙门好了,这人轻功了得,还听说会什么骨骼收缩的功夫,一般的镣铐绳索根本绑不住他,还得我这特制的镣铐才行。” 她冷冷的看了眼采花贼:“这种人渣,我得亲自把他押去衙门,看着他被挑了脚筋再跑不了才放心。” “臭娘们,你可真歹毒!”采花贼疼的全身冒冷汗,嘴上还不消停。 “你姑奶奶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巴掌狠狠拍在头上,采花贼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三位捕快不约而同的默默摸了下后脑勺。 钟姚拍完人,转头又是春风满面:“而且,我记得府衙外的通缉令上好像有说,捉到此人,有八十两赏银呢,是吧?” 捕快:“……” 崔公子夫妻俩:啧,财迷…… 作者有话说: 钟姚终于回到沛城了, 她四年来的经历后面会慢慢的阐述~ 不过咱们钟姚减肥四年终于变瘦变美了! 呃,也比以前的战斗力更强了…… 明天一早就会开开心心的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见她的小娘子, 大家猜猜能见到吗? 来来来,下注了,猜猜世子爷,哦不,现在应该叫王爷了, 猜猜咱们王爷的小身板儿能不能抗的住钟姚的揍? 钟姚:老娘已经穿第二次婚服了!什么时候才能真真正正的嫁出去???? 闫清:你们都看我干嘛? ps:放心放心,王爷下一章就出场了~ ------------- 感谢在2021-08-18 23:47:44~2021-08-20 22: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09页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无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无忧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闫清(修) 一晚上就赚了二百多两, 钟姚愉悦的好像这真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从崔府离开时连着给一对新人说了好多句“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就差没说欢迎下次再惠顾了。 一路欢快的步子不像是押着犯人去衙门, 倒像是去春游的。 完全没意识到她一身灼艳的婚服, 披头散发的在夜间走动有什么不对。幸亏此时已到宵禁, 路上行人都已归家。 钟姚想到衙门那边还有八十两赏银,心情更是愉悦, 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捕快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得找话问道:“钟姑娘身手如此了得,为何以前没在沛城见到过你?是外地人士吗?从何处而来?为何留在沛城?” 得,钟姚暗忖, 捕快的职业病犯了。 为防止被审讯般的查户口, 她索性自己一口气交待完。 “我原本是沛城人, 四年前家里亲人都去世了,因为一些原因所以离开了沛城, 这几年都在外面跑商, 直到今年大雍乱世已过, 山河平稳,四方疆土重新对外打开了国门, 这才得以回来。” “那钟姑娘在这儿还有远亲?是回来寻亲的?” 钟姚顿了下,心想远亲倒是没有,还有个亲爹, 不过从当初钟老头对她下药那刻开始,她就当他爹死了。 她含笑答:“没有亲戚了, 我是回来找人的。” “找人?” 钟姚想到小娘子, 笑意更深:“一个很重要的人。” 捕快们相互看了眼, 心照不宣:哦, 这个表情,是来找情郎的。 “那你找到了吗?” “还没。”钟姚笑道,“我今早才进城,刚进城就看到城门贴的崔家悬赏,我就想先把这笔钱赚了再说。” 捕快们又相互对了个眼色:情郎真可怜,还没有赚钱重要。 连被押着一瘸一拐的采花贼都鄙视的回头看她一眼。 钟姚一掌给他拍了回去,又随口问:“对了,三位官爷贵姓?” “在下姓顾。”钟姚身边的捕快抱拳答。 “我姓李。”另一人答。 “箫。” 钟姚与三人见了礼,又问道:“不知卫捕快是否还在沛城呢?” 顾捕快好奇转头:“你认识我们卫捕头?” 钟姚:“嗯,四年前,就是我离开之前有过些交情。” 记得那时候卫捕快还是个小班头,如今已经是捕头了,果然物是人非啊。 “今日押解这犯人怎么没见卫捕头来?” “哦,捕头这几日不在沛城。”顾捕快道,“他带人去临县查一宗案子去了。” 钟姚闻言点点头,又走了一会儿,她斟酌着问:“那个……你们卫捕头他……他成亲了吗?” 其实最主要是想问:他有没有趁老娘这几年不在,将老娘的小娘子给拐了? 三个捕快再次别有深意的眼神交流一番:哦哟,有猫腻,关心他们捕头的婚事,难不成……她的情郎竟是卫捕头? 的确是听人说过卫捕头有一心上人多年未见,长的楚楚动人,秀丽端庄。 三人不约而同的又仔细把钟姚打量一番,秀丽是挺秀丽的,端庄嘛……嗯……嗐,传言总是会有些出入,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各自脑补出一场情深大戏后,顾捕快突然变得非常热情:“没有成亲,钟姑娘放心!咱们捕头这几年别说成亲了,就是连看都没多看过一眼别的姑娘!清心寡欲,只闷头工作,就差出家做和尚!” “哦。” 没拱她家的小白菜就好。 捕快们见她松了口气,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想着这可能是未来的嫂子,自然而然就热络起来。 “钟姑娘,我刚才就想问。”姓箫的捕快指了指她的手,“你这是什么铐子?我从没见过。” “这个啊。”钟姚抬手给他们看了看,采花贼反剪着手被拷着,让她这么一带疼的叫唤了一声,不过并未激起钟姚的怜悯心,“这叫手铐,我找人特制的,这个铐上人没钥匙便挣脱不了,越挣越紧。” “我们在外跑商,有时商队会遇到一些麻烦,有的人打不过就跑,还用轻功,我根本追不上,所以就打了这个铐子。”她笑得轻松得意,“这样我就可以把人铐着打了。” 刚被铐着揍过的采花贼:“……” 捕快们:“……” 铺头果然眼光独特……莫名已经想为卫捕头将来的生活鞠一把同情的泪水了…… 聊熟了之后,钟姚假装随意提起,:“对了,如今沛城掌权的还是那位节度使大人吗?” “什么节度使?”顾捕快奇怪问道。 她状似回想了下:“我记得离开之前,沛城掌权的是一位姓禄的节度使大人。” “哦,你说他呀。”李捕快接过话,“他早死了呀。” “死了?”钟姚脚步顿了下。 李捕快道:”顾捕快是去年才调任来沛城的所以不太清楚,以前沛城被安西节度使给霸占了,但是四年前,沛城起兵,这节度使第一个就被斩了,听说死的挺惨的。现在咱们沛城掌权的可是宁王殿下。” “宁王?”钟姚回忆了下,当初在铺子上时似有人闲聊时提起过此人,小声问,“就是听说受了刺激脑袋不太好了的那位?” -- 第210页 “哎哟,小姑奶奶,你到底在哪儿跑商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话以后可别再问了。”李捕快谨慎的四下看了看。 “你说的那位啊如今已是当今圣上了,当初痴傻也是形势所逼装的。我们现在说的宁王,便是他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大雍战王,战王你知道吗?” 钟姚有点汗颜的笑了笑:“我之前都在东诏那边跑商,确实不太清楚这些事,不过战王之名倒是有所耳闻。” 即便她那时回不了大雍,远在异邦也有听闻,大雍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一路驱逐蛮夷,收复河山,所向披靡。 更是一举歼灭了回鹘这个让周边许多族邦都头痛的宿敌。 少年将军,用一身铮铮铁骨,硬生生扛起半壁山河的沉沦荣辱。 人们都说,如今的物阜民丰,社稷安康少不了他半数的功劳,到后来,百姓谈及他时,便慢慢有了战王这个称号。 不过钟姚现在才知道,这战王竟然还是位王爷。 她对战王并不甚了解,不过当初却是有幸擦肩见过一面。 说到这位战王,捕快们的话便多了起来。 “说起来,自从王爷回了沛城,百姓都说日子好过多了。” “可不是,府尹大人见宁王回来了,办案可积极了,天天挣表现,主动将沛城从上到下好好整治了一番,就怕像原来的府尹那样被王爷给下了大牢。现在那些当官的,还有那些勋贵们,个个胆战心惊的,不敢再乱来了。” “话说你们可见过宁王吗?我一直想见见咱们这位英雄长什么样,但自打他三月回沛城以来,似乎就没见他出过王府,我也只在他当初入城时,远远看了一眼他的马车。” 其余两人都摇头:“没见过,我听说,好像是在战场受了伤还没康复,平日都在府里修养呢。” “这个我就有点想不明白了。”李捕快道,“照理说,京城皇宫里有最好的御医,也有最珍贵的药材,宁王殿下既然有伤,不是应该待在京城最好吗?为何会回到沛城来修养呢?” “这就不知道了……” 钟姚无心听他们聊天,只在心中窃喜,她本是低调的回来看看,想着说若是情况不对,便再带着小娘子跑路。 可如今这姓禄的节度使死了,那她不就是可以堂堂正正的回来不用再跑了? 说话间便到了衙门。 做完交接又领了赏银再出来,便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夜浓未央,更深露重。 顾捕快跟着出来,准备送她回客栈,倒不是怕她遇到坏人,就钟姑娘这彪悍气势,遇到坏人指不定又是给她送赏银了。主要是怕她一身红衣女鬼的模样,会被巡逻的士兵给抓起来。 “钟姑娘,走错了吧?那边是西城门的方向,没有客栈的。”顾捕快提醒道。 “我知道,我想去西门街口看看,可否劳烦陪我走一趟?” 顾捕快不知她为何大半夜要去那边,左右衙门离西门大街没几步路,便没说什么跟了过去。 此时夜深人静,百家灯火都差不多熄灭了。 袁记铺子还是老样子,如她记忆中的画面一样,闭着眼便能想象出客满盈门的景象。 唯独门口飘荡的幡旗像是换了新的。 四年了,也的确该换了。 新幡旗几乎和原来的一模一样,唯独字体…… 钟姚皱了下眉。 虽然也是遒劲好看,但这不是闫清的字…… 为何没让闫清写新幡旗呢? 钟姚心中突然莫名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顾捕快见钟姚定定的望着袁记铺子,好奇问道:“钟姑娘和这铺子有什么渊源吗?” “嗯。”钟姚不愿多说,只莞尔道,“在这里有过很多美好的回忆。” 她眼中的怀念神色,让顾捕快思绪又开始发散。 这钟姑娘在袁记铺子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而他们卫铺头平日有空也最喜欢来这袁记吃东西,他有次还听见卫铺头向东家打听什么人是否有信回来。 哇哦,钟姑娘与卫捕头一定在这里发生过一段缠绵悱恻,令听者伤心闻者流泪的情深往事…… - 次日一早,客栈窗外的街上刚有人声,钟姚便醒了过来。 她洗漱规整后,先去了一趟成衣店,买了两套女装和一些首饰,又去宝阁买了些水粉胭脂回来。 这几年在外漂泊,她大多时候都是做男装打扮,已经许久没穿过女装了。不过今日是要去见小娘子,一定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她现在瘦了,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点自信,虽然不敢和小娘子比,但较之她以前来说,也应该是能让小娘子惊艳一把的。 她在客栈算着差不多过了午时才退房离开,喜滋滋的去了西门大街。 此时袁记果然已经忙完快空闲下来了。 越走近铺子,她越有点近乡情怯,离开四年,当初那份归属感已变得陌生。 她有些紧张的站在门口,客人进进出出从身边走过,不过都是随意看过来一眼又离开,她泯灭在形形色色的游人之中,再没人会认识她熟稔的叫一声“钟丫头”。 直到重新站到这熟悉的地方,她才算真真切切的体会到,四年的时光,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原来真的如此漫长,漫长到所有的习以为常都变成了陌生无措。 -- 第211页 当初离开的看似潇洒,往回走时却举步艰难。 在异国他乡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中出现过的明堂和笑颜,如今近在眼前,却恍如梦境不太真实。 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托盘匆匆走出。 钟姚心中一悸,屏着呼吸立在原地。 可那人只是随意看了她一眼,便又回头从她身边走过。 “……” 钟姚转头看着沈莲端着吃的去了前面摊子,恨恨低语,“个没良心的,不过是瘦了,又没整容,竟然认不出我了……” 她转头看着铺子大门,深吸口气,自信想:小娘子一定不会这样,肯定能一眼就认出我的。 给自己打好气,终于抬步走了进去。 满心的期盼与激动在进门看到柜台后的陌生男人时褪的干干净净。 没见到小娘子。 如今在那儿低头记账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唇下蓄了缕胡须,看着倒是眉目温润,气质儒雅。 可是,他是谁? 闫清呢? 昨晚见到幡旗时的那股不安又隐隐浮现心头。 男人似注意到有人一直站在门口,抬头看过来,笑着问:“姑娘,是要吃什么吗?” 钟姚木然的走过去,愣愣看了后面的菜单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来点餐的。 “我……我找你们东家,她在吗?” 男人看了眼她背上的包袱,若有所思的问:“姑娘找我们东家有何贵干?” 钟姚没见到小娘子,心绪有些混乱:“我……麻烦你帮我转告她,我姓钟,她会知道的。” “钟?你是钟姚?”男人放下笔睁大眼看着她。 “你知道我?”钟姚怔然。 “知道!当然知道!”男人突然有点激动,“东家一直都在说这铺子还有另外一个主人,就叫钟姚,你可算回来了!” “你等等,你等等啊,我去叫东家,你别走啊,马上就来!” 男人立马转身往后院急步走去,钟姚这时候才发现,这男人似乎腿有残疾,走路时右脚有点跛。 很快,后院隐约传来瓷器摔碎在地上的声音,跟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快速跑了出来。 袁嫂子激动的冲出来,停在钟姚前面五步的距离,仔仔细细的打量她,似乎有点不敢相认。 眼前的女子,窈窕漂亮,和记忆中五大三粗的钟姚大相径庭,但是那眉眼,那五官,又确确实实是钟姚。 钟姚也在看她,四年时间,岁月似乎没在袁嫂子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是她明显气势变化很大,眼神比以前坚定自信了许多。 两人无言相顾了好一会儿。 钟姚哑然开口:“嫂子……” 袁嫂子上前一把将她抱住,再忍不住哽咽骂道:“臭丫头,你还找得到路回来啊……你个没良心的,在外面玩开心了,不知道家里有人想着你吗……” 她饱了许久,又将钟姚手臂后背摸了摸,红着眼睛问:“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外面受苦了?” 钟姚被她又凶又黏糊的语气逗笑了,轻拍她的背宽慰:“别担心,我很好,我就是减了个肥,这样不是比以前好看吗?” 沈氏在旁边欣慰点头:“是好看了,比以前漂亮多了,我们都差点没认出来。” “沈嫂子,我回来了。”钟姚放开袁嫂子,又和沈氏轻轻拥抱了下,沈氏一个劲儿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 沈莲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 “钟姚姐?你是钟姚姐?”她过去拉着钟姚上上下下的看了遍,“哇,我刚才都没认出你来,你变化也太大了!” 沈莲抱着钟姚欢快的转了好几圈。 一番寒暄后,钟姚看了一圈,终于问:“嫂子,闫清呢?怎么没见闫清?” “闫清?”袁嫂子茫然道,“她在你离开后没多久就走了啊,她说和你一直有联系,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回来呢。” 钟姚脸色瞬变,不可置信:“什么?你是说,她,她也离开四年了……?” “是啊,她说她知道你在哪儿,等她有空了,就会去找你啊……”袁嫂子意识到其中有什么不对,“难道,你们这几年都没有联系?” 钟姚脸色惨白,有点站不稳,扶着桌角坐下:“怎么会这样……当初我走的匆忙,她说她找到亲戚了,要留下,她会帮我照看好铺子,她就在这儿等我,还说,还说叫我一定要回来……我回来了……她人呢……” 她蓦然抓住袁嫂子手臂,焦急问:“嫂子,她具体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说了什么?” 袁嫂子忧心的在她面前坐下,仔细想了想:“当年你突然离开之后,第二天闫清来了店里,告诉了我你被逼婚出逃之事,她说她还有亲人在沛城,所以没和你一起走。” “后来她又在店里待了大概一个月吧,有天,她突然说要离开了,因为她的……好像说是姨娘吧?身体越发不好,她得随时在旁照顾着,没有时间再来铺子了。她又留了几天,等我招到杨邱……哦,对,还没给你介绍。” 她指了指那个跛脚男人,“他便是杨邱,我们现在的账房先生,闫清当初将账目全部交待给他之后,便离开了。” “她走时说,叫我别担心,你很快会回来的,她也会回来的。” “她也会回来的……?”钟姚愣了好半晌,心慌意乱的低喃:“我因为困在异邦,国门未开,所以耽搁这么多年才回来,那她呢,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到现在还不回来?已经四年了……若没什么事,不是应该早回来了嘛……” -- 第212页 她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是说会在这儿等我吗?我们说好的呀……那我现在要去哪里找她?天大地大的,我去哪儿找她……” 钟姚心慌无措,没感觉眼泪都流了满面,袁嫂子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刚才的喜悦之情还没消化又突生变故,张嘴数次不知道能如何安慰,只得掏出帕子默默的帮她擦眼泪。 “对了,慕府……” 钟姚依稀想起一个地址。 “城北,慕府!” 她刹然站起身,袁嫂子被吓一跳。 “怎么了?什么慕府?” 钟姚没空回话,将包袱塞给袁嫂子便一头跑了出去。 “诶——你去哪儿啊?”袁嫂子追到门口,钟姚已经跑远。 “沈莲!你赶快去跟着!她这样子,别刚回来又给我跑了再失踪几年!” 沈莲闻言转身便追了出去。 钟姚跑出去后没一会儿,杨邱从铺子里面出来,背着手悠悠然走到街角一个卖龙须糖的担子面前。 四处看了下,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交给担主,然后买了两块龙须糖又闲庭信步的溜达回去。 那担主待他走后,将担子往背上一挑,转身离开。 大概一炷香后,担子停在宁王府门口,那封信被门口的士兵捧着一路穿过亭台楼阁,游廊水榭,最后到达最里面的一座红枫寝院。 寝院门口候着的侍女接过信,转身进了院子。 此时秋阳杲杲,满院红枫俨然,缓风而过,片片寸火落下满地绯色。 而这缱绻秋意,却始终不能给树下休息之人染上半分血色。 侍女轻声走到躺椅边,见休息之人身上搭着的薄毯已经快滑落在地,弯腰小心帮他提了上去。 只见躺椅上的人呼吸清浅,微微侧头睡着了,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柔和而脆弱,薄唇颜色很淡,连着尖俏的下巴和苍白的皮肤都显出一种病态的颜色。 脖颈上拉伸出的线条很漂亮,可衣襟下露出一半儿的锁骨却显得非常嶙峋单薄。 侍女看的有点愣神,顿觉脸上发热才清醒过来。 她见人难得睡的酣沉,不忍叫醒他,可看到旁边几案上的汤药还满当一碗,微叹口气。 轻轻推了推沉睡的人:“王爷,王爷,醒醒。” “……嗯?”躺着的人浓长睫毛动了动,惺忪漂亮的桃花眼缓缓睁开,濛濛水光潋滟一片。 “王爷,药快冷了,您先喝了药再睡吧。” 慕修宸用手背遮住眼睛,阖目醒了下神才撑起身。 嘟哝道:“阳光太好,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他随手端起药碗,正喂到嘴边,眼尾一扫,看到侍女手上的东西。 “谁的信?” “哦。”侍女这才想起,“是杨先生叫人送来的信。” “杨叔?”慕修宸坐起身子,莫名预感到什么,“快,拆开给我。” 侍女立马拆开奉上。 慕修宸接过一看,随即唰的起身,药碗摔在地上,汤药溅湿一大片衣角。 “王爷!” “王爷没事吧?” 院里各处候着的侍女仆从立马围过来,有人收拾地上的碎瓷片,有人给他擦拭衣角,有人捧着他的手检查有没受伤,有人匆匆赶出去吩咐重新熬药,一时间搞得像是他受了什么重伤。 慕修宸对此置若罔闻,他还有点不敢相信的恍惚。 “她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声音都欣喜的有点颤抖。 他转身便往房间快步走去:“快!给本王更衣,我要出去一趟!” 走的太快,乐极生悲,没忍住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但他毫不在意,仍一边捂着嘴咳一边往房间走。 “王爷,您走慢点儿,医师说了您现在不能急走急动啊……” …… 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换好了衣服,慕修宸一刻都等不及,急匆匆便要出门。 走到王府大门时。 “站住!” 一道清亮的女声喝住他的脚步。 转身看去,是一个年龄与他相当的女子。 女子一身华服,气质娴淑典雅,面容明艳秀丽,眉眼间与慕修宸有三分相似。 “你想要去哪儿?” 慕修宸很是开心,跑过去拉着她的手分享喜悦:“姐,她回来了!我现在要去铺子。” “怎么去?”姐姐冷眼看他,“还准备装女人骗她吗?” “自然不是!”慕修宸义正严词,“我怎么可能再用女人身份骗她?我要正正当当的以如今这个面貌去见她!” “那你现在就更不能去了。”姐姐无情道。 慕修宸不解:“为什么?” “恰逢变天,你刚大病一场,就现在这状态多走两步都喘的慌,好歹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吧。” 姐姐怜悯的看着他。 “养好了身体,至少也能多扛两下揍啊……” 慕修宸:“……” 作者有话说: 姐姐之前有出过场,有小可爱知道是在哪里么? 卫捕头:我的白月光和我的绯闻女友是一对儿,我没哭,真的,我没哭…… ps:其实我对战损状态的世子爷有点上头…… ------------------------- 第91章 新店 钟姚一口气跑到城北。 -- 第213页 慕府并不难找, 城北尽是府邸园林,泉乐街上统共也只有两座府邸。 钟姚气喘吁吁的站在慕府门前,终于膝盖无力颓然啪的一声跪了下去。 面前的府邸很大, 入眼满目苍夷。 大门紧闭, 门上的牌匾不知经历了多少日夜的侵凌, 早已褪色龟裂,歪歪斜斜的挂在半空, 只勉强还能辨认出个“慕”字。 瓦檐墙角杂草丛生,地砖垂花破败暗沉,就连两旁的石狮都长满了青苔。 偌大个府邸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静立在一片萧瑟残林中,与附近的琉璃朱瓦形成鲜明对比, 秋意暖阳都照射不进这一片苍凉, 若非亲眼所见, 很难想象城北之地会有如此一片颓垣废址。 唯一的生命力,便是从墙头疯长出来的那些天生天养的爬山虎。 若没数年时光, 不至于颓败至此。 “怎么会这样……” 钟姚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这么多年在外游荡, 其实任何地方于她而言并没不同, 本就不生于这个时空,所以也不存在何处是家。 她向来性子随遇而安, 所过之处待久了也都能习惯,沛城,也不过是她停留过的众多地方之一罢了, 甚至不算是待得最久的地方。 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有份特别的牵挂,让她义无反顾放下已经习惯的一切也要回来的, 无非不过是这里有个让她念念不忘的人。 一个答应过和她共度到老相伴余生的人。 而如今多年的期盼和执念一夕之间化为泡影, 她只觉得脑中空茫一片, 全身力气都被抽离了出去, 茫然不知所措。 沈莲此时跟了上来,见状要去扶她。 钟姚并不死心,冲上前去猛拍大门。 “有人在吗?” “请问有人吗?闫清!有人在吗?” 陈旧腐朽的大门摇摇欲坠,积灰簌簌而下,扑了钟姚满身满脸。 沈莲上前拉住她:“钟姚姐,这里明显已经荒废很久了,闫清姐怎么会在这里?” “我走之前闫清告诉我这里的,她说叫我回来了到这里找她,闫清是不会骗人的。” 她抓住沈莲双腕,急切的确认:“你也了解你闫清姐的,她不会骗人的对不对?” 沈莲张了张嘴,无法言声。 钟姚并未要她回答,转身又继续拍门。 风过无声,沉厚木门的闷响穿过悠远的岁月一下下回荡在荒宅每个角落,那是钟姚四年的念想与不甘。 直到门上已染上丝丝血渍,仍未得到半点回应,钟姚只一下下麻木的拍着,似感觉不到疼痛。 沈莲在一旁焦急的无力阻拦。 其实钟姚又何尝不知道这些都是徒劳呢?大门上挂着的那副锈迹斑驳的锁链从一开始就说明了结果。 只是这天地浩渺,故人无踪,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终于,一道声音阻止了她。 “姑娘,别敲了,这宅子没人,荒废很多年了。” 钟姚转头看去,一位老者站在台阶下。 她愣怔了下才回神,急切上前,小心问:“老先生,你可知这府里原来住的是谁?何时搬走的?又搬去了哪里?” 老者摇摇头:“这府邸荒废很久了。” 他指了指旁边的府宅:“我是这里的管家,自从跟着我们老爷搬到此地就没见过这宅子住过人,看牌匾只知道主人家姓慕,以前还听人说这儿有可能是宁王府的别院,不过估计是传言啦。不然宁王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至于不闻不问。” 钟姚哑声问:“贵府……搬到这里多久了?” 老者想了想,缓声道:“算算时间,差不多七年了吧。” “七年……”钟姚僵愣在原地,眼眶发红,茫然低喃,“她骗我……” 老者垂目看了眼她脏污带血的双手,捻着胡须摇了摇头:“我听姑娘在此敲了很长时间了,还是早些回去吧,不要过于执着。” 目送老者慢慢走回去,沈莲欲言又止,不知要如何劝解。 钟姚又站了会儿,终于平静道:“回去吧。” 失魂落魄的走回西门,此时已日头西沉,街上行人寥寥,袁嫂子远远在摊子前张望。 钟姚什么也没说,只默默坐在摊子上发愣。 袁嫂子见她这模样也不好再问,垂眼见她满手伤,拧着眉深深叹口气,连忙进去拿了伤药出来。 为她清理包扎时,她木然的摊着双手,始终无知无觉,只无神的望着远方苍穹,仿佛魂魄已经游离在身体之外。 袁嫂子边包扎边止不住叹息。 钟姚终于收回眼,低声无力的道:“她骗我,闫清居然也会骗人。” 袁嫂子手下顿了顿,抬眼看着钟姚。 若是四年前,她定会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可这四年来她一个人撑着铺子,独自做着大大小小的决定,独自解决形形色色的困难,一个人扛着整个铺子的生计,早已坚韧强大了许多。 她坚定沉稳的告诉钟姚:“闫清不会骗人的,你相信她不是吗?定是有什么原因耽搁了,她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咱们好好等着她,好吗?” 钟姚定定的看着她,半晌后,勉强笑了笑。 “好。” 袁嫂子低头将纱布剪断,打了结,收拾好东西,抬手轻轻摸了摸钟姚的额头,什么也没说,起身进了铺子。 -- 第214页 钟姚独自坐着继续看着远处天边,直到金乌慢慢坠下,天幕渐渐灰暗,她埋首趴在桌子上,终于忍不住肩膀抖动起来。 沈莲靠在门口遥遥望着,满脸担忧。 “钟姚姐好像哭了……真的不去安慰下吗?” 袁嫂子站她旁边,坚定道:“钟姚比拟想象的坚强,让她自己哭会儿吧,难过完了便会重新振作起来的。” 最后一缕余晖照进街对面阁楼的窗户,在墙上印着人影缓缓划过。 秋半爽凉的天气,屋内竟起了两个火盆,热气烘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萦绕四周。 女子从窗前坐回身,又往外看了一眼:“你确定这是你要找的人?与当初我见到的样子差别很大呢。” 慕修宸仍扒在窗口,直直的望着对面那个身影:“是她,不会错的……虽然瘦了很多,但她的脸我一眼便能认出来。” 他苦笑了下:“难怪这些年暗卫拿着画像出去找不到人……” 姐姐慕夏依见他满眼痴恋,悠悠叹口气:“真是弟大不中留啊……” 谁能想到这幅痴汉模样的人,竟是那位在传言中长的凶神恶煞,力能横扫千军的战王呢。 慕修宸突然身体前倾,眉头蹙起来,喃喃道:“她……哭了……” 慕夏依顿了下,放下手中茶杯侧身看过去,见街对面的身影正趴在桌上双肩颤动。 “她那么要强一个人,很少哭的……” 慕修宸突然站起身,动作太急,顿时一阵晕眩,他扶着椅背闭眼缓了片刻,转身取过斗篷往身上系。 “你要干嘛?”慕夏依跟着起身。 “不行,我等不及了,我要去见她,把一切都告诉她,要杀要剐都由着她吧。” “等等!”慕夏依一把拉住他,“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你现在身体太差了,经不住情绪波动,她现在又正在情绪中,你不管不顾的去一股脑交待了,她会有什么反应你能预料到吗?” “我……”慕修宸一激动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他用指节压着咽喉边咳边说,“我管不了这么多了,大不了让她揍一顿,她总不会杀了我吧,我找了四年了……” 他挣开慕夏依的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只听慕夏依在身后怒斥:“你现在的身体让她揍一顿和杀了你有什么区别?” 慕修宸置若罔闻,快步下了楼,走出门口时便已有些喘不上气,正扶着棵树喘息,便听一道声音响起。 “我不过出趟府,怎么一没看见就跑这儿来了?这半死不活的又想去哪儿?” 慕修宸抬眼,见游孝正快步走来。 “不是,她……”慕修宸指着街对面的钟姚,正要开口,游孝上前二话没说,扬手一根银针快准狠的扎进他的脖子。 慕修宸连话都没说完,晃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游孝身边的席泉连忙上前将人扶住,看了看脖子上那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又惊魂未定的看着游孝。 ……游医师经过这几年,扎人的功夫是越发狠辣了…… 慕夏依追了下来,游孝对着女子好歹缓了点脸色,但也免不了苛责:“刚从鬼门关把他拉回来,我不是说过这几日尤为关键不能出府,我要随时给他施针吗?怎么转个眼就又跑这儿来了?你也由着他乱来?” 慕夏依看着席泉怀中昏睡的人,又看了眼对面,叹口气:“把他扶上车,先回府吧。” - 之后两日,钟姚一直无精打采。 每日早早的醒来便坐在门口发呆,待到日上三竿时便一个人出去溜达。 也没什么目的地,就是漫无目的的到处走走,她甚至于有怀疑过自己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袁嫂子怕她一个想不通又直接闹失踪,但见她每次出去都两手空空,宝贝家当都尽数放在铺子也便放了心。 到第四日回来,钟姚突然问:“嫂子,这几年咱们铺子赚了多少钱?” 袁嫂子闻言放下手中事,坐下来嗔怪道:“你可总算想起要关心下咱们铺子了。” 她叫杨邱将所有账册搬出来:“这四年来的账目都在这里了,除了袁锦读书和一些必要的开支,别的我没乱花,都存起来了,应该是有不少的。” 钟姚还是老样子,看到账本密密麻麻的清单就头晕,不过这杨邱记账的方式倒是和闫清一模一样。 睹物思人,钟姚心中又轻叹一声。 她只粗略翻了下最后的总账,大概算了下:“我这几年在外面也挣了些钱,还有当初奶奶留给我的……我想……” 正说着抬头,赫然见外面摊子上的沈莲举着一张毛巾为一个青年擦额头的汗。 钟姚话语顿住,转头看袁嫂子,却见她神色平静。 “……嫂子,那男的是谁?” 袁嫂子轻笑一声:“你这两天魂不守舍,难得你可终于注意到咱们铺子上多了人了。” 见钟姚疑惑,她道:“他叫张卓,是沈莲的丈夫,两人一个村子里长大的。” “丈夫?”钟姚惊愕,“沈莲都嫁人了?” “你这么惊讶干嘛?”袁嫂子无语瞥她一眼,“她都二十了还不嫁吗?搁别家成亲早点的姑娘,都已经当娘了。” 袁嫂子说到这个就忍不住碎碎念:“也就只有你从不考虑这些,你都二十二了,再耽搁下去哪个正经人家愿意娶个老姑娘?我觉得趁着现在漂漂亮亮的,就应该多去相几个亲……” -- 第215页 袁嫂子抬眼见她神色平静,又觉无趣:“算了,左右这事儿也劝不动你,不说这个了。” 钟姚没听她絮叨,垂眸凝思。 是啊,她都二十二了,这么一想,闫清也二十有一了,那……她可嫁人了吗?小娘子这么漂亮,上门求亲之人会不会踏破门槛? 或者,她的表哥? 近水楼台先得月,古代不是常有表哥表妹结亲的事吗? 对了,她表哥叫什么来着? 慕……慕修……宸? “钟姚?”袁嫂子又叫了一声。 钟姚回神,侧头看过去。 “你刚才说你想干嘛?” 钟姚这才想起最开始的话题,她抬手指了个方向:“嫂子,我们再去那儿开家店吧。” 袁嫂子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 ——内城最中心的方向。 -- 一个多月后,秋风转凉,满城银杏尽数染了金色。 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在内城戏台广场前经过的人们赫然发现,对面有间空了许久的铺子又重新开张了。不过不再是以前的酒楼。 听闻原来酒楼的东家犯了事儿,宁王下令严查,没多久这铺子便被府衙查封了。不止这一间,宁王回来的这几个月来,城里有好几个家族都陆续被盘查了一遍,一时间好几间酒楼妓院宝阁的被查封。 这间铺子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半关着门叮叮当当,众人早就好奇这是要卖什么,直到今日门头牌匾上的红布揭下,竟然是西门边那家卖小吃的。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街边的小摊子,竟然一步一步的把生意做到了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 小吃摆到这儿来卖,就自然不再是城门口的档次了,这软红香土,繁华璀璨之地,铺子都比西城门的大上一倍。 这里的袁记小吃变成了锦姚食坊,三层阁楼装修精致,摆设讲究,比之大酒楼毫不逊色。 钟姚与袁嫂子花了大半个月时间研究菜品,虽然其实也不过是换汤不换药,主要研究的是如何摆盘更好看罢了。 毕竟在这个地方消费的便不再是西城门的长工行商,要让那些有钱权贵毫无负担的进来消费,除了铺面装的有逼格,自然菜品也的摆的有逼格。 比如西城铺子那边十四文一碗的包浆豆腐,在这边就得加点青叶加点红果再来点鲜花生生摆出一百四十文的格调,当然,价钱也得真的提到一百四十文,反正那些有钱人都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 开业这天办的很是热闹,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甚至在门口搭了个小戏台,请了戏班和杂耍来表演,再加上店家还送些小礼物优惠卷什么的,门口很快便围的水泄不通,可谓是把现代开业营销手段玩了个遍。 不过最吸引人的却不是戏曲杂耍,而是在食坊门口竖着的一块大大的木牌,木牌上是一张画像,画中女子桃花眼潋滟生辉,清雅秀丽。 这是一张寻人告示,告示上言:有妹闫清,年芳二一,因故失散,有知其下落者,寻得此人,重酬五百两。 五百两!沛城有史以来难度最高的悬赏令都没有过这么高的赏金!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拼命在脑袋里回想可曾见过画中之人。 此地本是城中最中心的位置,备受瞩目的地方,不出半天时间,那张价值五百两的寻人告示便传遍了沛城大街小巷,几乎所有人都要赶来仔细看两眼,将画中人的一分一毫都记在脑中,一时间,整个沛城都在寻找这位叫闫清的姑娘。 正是热闹之时,突然一队士兵浩浩荡荡而来,人们纷纷退至一边。 士兵列队行至锦姚食坊门前停下,呈两列站开,动作划一,训练有素,个个仰首挺胸,背脊笔直,铮亮铠甲在阳光下折射出泠然精光。 锣鼓戏曲顿时停了下来,周围百姓也纷纷噤声,气氛一下变得威严肃穆。 人们小声交头接耳。 “怎么回事?怎么军队的人来了?” “不知道,是来抓什么人的吗?” “什么人能出动军队来抓?” …… 一座轿子其后姗姗而来,轿两侧的士兵举了仗旗,人们抬头看去,仗旗随风舒卷,其上一个“宁”字。 “是宁王!” 众人小声惊呼。 “宁王殿下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先让王爷战损下吧, 毕竟,大家想想,他以前绿茶钟姚的那些事儿, 若不战损下搞点苦肉计什么的, 可能真的会被钟姚打死…… -------------------- 感谢在2021-08-21 23:35:16~2021-08-23 20:5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946563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无忧 28瓶;达咩达咩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恩赐 轿子在锦姚食坊门口停下, 人们都放轻了呼吸,伸长了脖子眺望。 谁都想见见那位尊贵的宁王殿下,那位传说中的战王。 然而, 令所有人大失所望, 轿帘缓缓撩开, 下来的却是一老者,看年纪分明不可能是宁王。 钟姚在店内也听闻了动静, 和袁嫂子匆匆赶出来,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和袁嫂子对视一眼皆不知什么情况,见老者应该是管事的,二人连忙上前行了大礼。 -- 第216页 “民女拜见……”她顿住, 不知老者身份, 也不知如何称呼。 老者身材圆润, 面庞白净,颇有些慈眉善目, 笑呵呵的上前搭了下她的手, 没让她拜下去。 “姑娘不必多礼, 我乃宁王府长史*古莆。” 钟姚立马从善如流:“民女拜见长史大人。” 她左右看了看,小心翼翼的问:“不知长史大人大驾光临, 可是小店有何不稳妥之处……” “姑娘不用紧张。”长史始终笑脸呵呵,非常温和道,“今日贵店开张, 本官前来是奉了宁王之命,为贵商号送上匾额的。” 他转身抬手示意了一下, 便有两位士兵抬着一块黑檀木匾额上前, 匾额雕花镶边很是精贵, 中间赤色描金四个大字“锦姚食坊”, 左下角还有一个“宁”字。 “这匾额乃宁王殿下亲笔题字所刻,今日特赠予贵店。”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宁王亲笔题字赠匾! 袁嫂子惊的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钟姚也被这天大的恩赐砸的晕头转向。 “啊……?”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 这谁敢想? 这难道是宁王体恤民情? 为了体现与民为亲,仁爱豁达? 每家店铺开业都会送? 城市文化建设? 宁王爱展示书法? 怎么想都觉得不会是以上原因…… 钟姚愣神间,那位长史已经自发安排士兵开始动手换招牌了。 可怜那块钟姚花了不少银子找人做的牌匾,在上面揭牌挂了还没半天就退休下岗了。 钟姚站在下面懵然的看着黑檀木牌匾慢慢挂上去,那字儿龙飞凤舞很是好看。 ……还有点熟悉。 但她心绪纷乱,也不敢多想什么。 她恍惚茫然的走到长史旁边,恭敬问:“长史大人,民女惶恐,不知宁王殿下为何会为我们店题匾呢?” “王爷的想法下官岂敢多问?”长史笑道,“想来应该是曾经去过你们店里吃过东西,甚是喜欢吧。” 钟姚转头用眼神询问袁嫂子,袁嫂子默默摇头。 好吧,普通小屁民偶遇微服私访的馋嘴亲王,亲王被美食取悦,回去后念念不忘,打赏天大恩赐,小屁民成功逆袭,让众人大跌眼镜。 这种情节还以为只有电视剧里面会有,果然艺术源自于生活。 总归天潢贵胄的心思普通人猜不透,这恩赐砸在头上了只管受着便是。 于是同一天时间内,继五百两的寻人告示之后,又一个重磅消息以更快的速度传遍全沛城。 ——宁王殿下竟为了那个新开的食坊亲笔题字赠匾! 这铺子是什么来头? 整个商会的商号都没谁得到过这种殊荣。 这次不但是普通百姓,就连附近商号的东家都纷纷跑来瞻仰这块传说中的牌匾。 隔壁街的商会更是跑的人去镂空,一群半百老头组队跑过来看的毫不稳重,惊叹连连,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一夕之间这家食坊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人们纷纷猜测其背后到底有何靠山,不过都无一例外的,再没人敢轻视这家铺子。 然而处于旋涡中心的钟姚和袁嫂子并不知道其中厉害,只觉被这馅饼砸的晕晕乎乎的。 牌匾换好后,钟姚千恩万谢的将长史一直送到街口。 再走回来,便见一人站在店门口直直的望着那张寻人的画像。 “卫捕快?哦,如今应该是卫捕头了。” 卫捕头闻声转身,见到钟姚先是愣了一下,看了好一会儿才淡笑道:“钟姑娘,多年不见,差点认不出你了。” 这话这一个多月来听了太多,钟姚已经习惯了。 “多年不见,卫捕头也英姿不减当年。” 两人本就交情不深,一番商业互吹之后便有些尴尬,钟姚随意找了个话题:“之前听闻卫捕头外出办案了,何时回来的?” “前日。” 他前日回来,昨日修整一日,今早一早上值,便听府衙里的人挤眉弄眼的说什么钟姑娘回来了。 他兴匆匆的跑去西门口的铺子,又告知说她们在这边开了新铺子,跟着又跑来这边,谁知还没见到人,却先看到门口这张寻人的画像,满腔热血瞬间被一盆冰水兜头淋下。 卫捕头看着画像艰涩道:“我一直以为她是找你去了,你们会一起回来,没想到你也在找她……” 钟姚张了张嘴,随即哽住,不知能说什么。 卫捕头苦笑着低喃:“禄正元死了之后我就以为你们会回来了,谁知一转眼便过了四年……” 他终于有勇气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画像中人的脸颊。 钟姚愣了下:“卫捕头知道我当初为何离开?” “当初钟府大小姐打伤新郎逃婚,安西节度使连夜封城搜查的事情闹的很大,”卫捕头道,“虽然两天之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但是通缉的画像还是传到了府衙这边,我一看便知是你。” “后来再去铺子上,果然只见闫姑娘,没再见到你,便大概明白了。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但以防牵连铺子,我还是交待了下面认识你的人,不要将你曾在铺子呆过的事情传出去。” 没想到她离开后,还有这些内情,钟姚为这份善意由衷的感激:“多谢。” -- 第217页 卫捕头无所谓的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他又看着画像,低声说:“她后来离开,我一直以为你们在一起,听说你回来了,我还以为她也回来了……” 钟姚问:“她离开之前,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卫捕头闻言有些自嘲的轻笑了声:“什么话都没说,突然有一天便不见人了,其实本就是我一厢情愿,即便她没离开时,也不曾对我说过几句话。” 钟姚一时不知是同情他多一点,还是同情自己多一点。 他们两个,一个未得到只字片语,一个得到了,却是谎言,她竟莫名生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啧,臭丫头,回来了先揍一顿再说! 气氛一时有点消沉,不太符合周围喜庆的基调,钟姚呼出口气,笑着招呼:“卫捕头进去吃点什么吗?我请客。” 卫捕头闭了下眼,再睁开后笑了笑:“不了,多谢钟姑娘好意,我今日轮值,就是过来看看的,便不打扰了,告辞。” 钟姚沉默的看他走远,然后回头独自在画像面前站了许久,最后才抬步进了铺子。 对面街角一辆马车内。 “五百两啊,真是出手阔绰,要不你还是继续装下女人,我去提供线索,把这个钱给赚了?” 慕修宸松手放下帘子,转头恨声道:“闭嘴!” 游孝痞痞的笑了下,悠闲的靠回去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慕修宸见他这样子就来气:“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开我?” 游孝撑着下巴,悠然道:“等你身体好了就自然放开,所以你听话点,我也不想天天守着你。” 慕修宸咬牙指着自己双腿:“我已经答应你好好配合了,至于这样吗?不觉得很过分?” 游孝也非常无辜:“谁让王爷一没看住就想往府外溜,那我只能暂时扎废你的腿才能让你老实待着啊。” 慕修宸深吸口气,手指微曲,很想掐死什么东西。 游孝撩眼见他快被气死了,怕他气急攻心,坐直了身体,难得正色道:“殿下也多体谅下我吧,您莫不是忘了,当初发生那件事之后,你吊着一口气非要回沛城,陛下本是不允的,是区区不才在下我用项上人头做担保,保证能医好你,才让陛下同意允你离京的。”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您一次次的作死,身体反复无常,搞得我日日总觉脖子上的脑袋摇摇欲坠,连觉都睡不安稳,都快抑郁了。你别忘了你要再作个三长两短出来,我也得跟着陪葬。” “殿下,我能体谅您好不容易找到了媳妇儿欢喜雀跃,那您是不是也体谅下我年纪轻轻还未娶妻生子,并不太想这么早死呢?” 慕修宸:“……” 慕修宸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生出些许愧疚感,默默低头坐回去,乖乖端起几案上的汤药喝起来。 游孝见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于心不忍,又眨了眨眼,大发慈悲的说:“如果你这几天老实点别作妖,能把烧退了,那我可以考虑放你出去溜达一趟。” -- 锦姚食坊从开业那日起就生意红火,门庭若市,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门口那块儿宁王亲笔的牌匾。 毕竟听闻宁王离京时,陛下可是赏了十几位御厨跟着回来,连吃惯了美馔珍肴的宁王殿下都对这家店赞赏到要题字的地步,这简直就是直接将其逼格拉倒最高层次了。 这家卖小食的铺子竟然一时间变成了沛城最有档次的消费场地,有钱有权的都蜂拥而至,仿佛没在“宁王亲笔题字的宝地”里消费过,出去都不好意思和人显摆似的。 小食原本是多出于街边小摊,那些达官显赫、公子闺秀们原本是不屑于吃这些东西的,谁能想到一块牌匾,小食竟变成了一种潮流。 对于这个局面,钟姚是没想到的,她甚至有点惶恐。 虽说她对自己从现代带回去的这些美味小吃充满信心,但是要说比宫廷玉膳还美味,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心里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所以她也始终想不透这宁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会突然赠匾。 只能说,可能就像狗血偶像剧演的那般:那年杏花微雨,缘分妙不可言,偏偏就是你这块不一样的包浆豆腐,深深的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不过想想,仅仅一块牌匾,便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可见这宁王在沛城的威望很是高崇。 甚至于,铺子原本登记的商号名是“袁记小吃”,如今新的店叫做“锦姚食坊”,照规矩是需要重新去商会办理新名字的商号手续的。 钟姚本担心又会被那些大商号使什么绊子,谁知也因着这块牌匾,商会竟在第二天就主动将新商号的名贴办好恭恭敬敬的送上门了。 生意红红火火,钟姚却变得游手好闲,成为了真正的甩手老板。 如今小工请的多,再不需要她跑前跑后的帮忙,袁嫂子这些年早练就能独当一面,又去牙行买了三个终身死契的小工回来,让他们负责分担秘法食材的制作,袁嫂子将铺子打理的井井有条。 钟姚每日要做的便是和袁嫂子研究下新的菜品,去西门大街的店上巡查巡查,那边如今成了分店,请了一个掌柜打理着,钟姚只需每日过去查账收钱。 每天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招呼着客人谈天说地,顺便每个人都要问问别人有没有见过她的小娘子,知不知道城北慕府人的下落…… -- 第218页 转眼又过几日,秋末凄清,叶落飘零。 这日,商会送来一封请柬。 钟姚看过之后非常不解。 “不是,嫂子,我这几年不在沛城不知道规矩,我就想问问哦,这立冬是个什么大日子吗?还需要全商号在这一日聚个会?” 袁嫂子拿着请柬也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啊,以往每年商会也就上元、端午的时候会聚一聚,第一次听说这么一个普通的节气聚会的。” 钟姚将请柬翻来覆去看了两遍也没看到有说到底为何事聚会,只有一句“立冬佳节,邀君翠梧轩一聚”。 钟姚觉得这群商会的人可能有什么大病,归纳起来就是: “闲、得、蛋、疼。” “就立冬这么个日子都得聚一聚,那二十四节气是不是都要聚聚啊?所有的节日是不是也要聚聚啊?可真给闲的,谁想三天两头总看到那一张张油腻的老脸。” “……”袁嫂子决定忽略她的嘴毒,言道,“立冬突然聚会,估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议吧,到时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钟姚闲散的摆摆手,这铺子本就只登记了袁嫂子一人的名字,所以对外也可以说只有一个东家,最主要是,她可没忘商会里面还有钟老头。 虽说她早已和钟家没了瓜葛,但也实在不想去看到他恶心自己。 “可是……”袁嫂子指了指请柬,“这上面明确说了,请我们的‘两位东家’务必参加。” 钟姚:“……” 作者有话说: *长史:官名,长史是中国历史上职官名,其执掌事务不一,但多为幕僚性质的官员,亦称为别驾。长史最早设于秦代,当时丞相和将军幕府皆设有长史官,相当于现在的秘书长或幕僚长。 王府的长史一般相当于王府的最高行政总管,负责管理王府的日常事务,有官品,需朝廷认命。 宁王殿下:你们这些人大惊小怪,我给媳妇儿题字送个匾怎么了?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我本是想把自己打包送上门的好吗? 立冬:我们立冬怎么普通了?我可是王爷想见媳妇儿的日子!这普通吗?这不普通!! 慕修宸的伤是怎么来的,为何会在这段时间如此虚弱,后面会交待的~ --------------- 感谢在2021-08-23 20:51:41~2021-08-24 20:5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先皇 钟姚看着请柬皱眉:“很奇怪啊, 往年不都是你一个人去的吗?为何这次要特别强调让我们两人都去?” 袁嫂子倒是没想太复杂:“咱们店有两个东家的事本来也没刻意隐瞒,这次你回来许多人都知道,加上又这么高调的开了新店, 商会想见见你也正常吧。” “话虽如此, ”钟姚撑着下巴有点纠结, “但……钟老头也会去吧?你知道的,就我那个爹, 怕招什么麻烦。” 袁嫂子在对面坐下,气定神闲道:“那你也不可能避他一辈子吧,同在商会,总归迟早会见面的。” “我当初逃婚也不知最后如何解决的, 估计没怎么好过, 就怕那老头到时看到我怀恨在心, 来搞我们铺子。” 袁嫂子双手抱胸,趾高气昂:“怕什么?咱们现在可不是以前那小铺子了, 你去看看门头上挂的是什么?咱们的靠山可是宁王。” 钟姚被她狐假虎威的模样逗笑了。 “说是宁王, 咱们连宁王的面都没见过。不过顺手赐了块匾而已, 真有事儿别人可不会罩着我们。” “嗐,你不会吹牛嘛?”袁嫂子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 “到时候见到你爹就说啊,宁王特别喜欢咱们铺子的吃食,要求我们每日都要往王府里送, 一日不吃浑身难受之类的,这么说他还敢动咱们吗?我还不信他敢去王府求证。” 钟姚听完鼓了下掌, 一言难尽的看着袁嫂子:“嫂子, 你学坏了呀……” -- 立冬这天, 钟姚还是一起去了。 袁嫂子说的对, 同在商会,总归不可能避一辈子。 好在现在有宁王那块牌匾撑着,让她多少有了些底气。 四年前第一次来翠梧轩,她没进去,只在门口等,四年后第二次来,进去才知里面景色宜人,别有洞天。 仆从将二人带进一个院落,院中丝竹悦耳,翠松成荫,搭配着精心修剪的绿植美卉,显得非常雅致清幽。 桌宴和乐台便错落的置于这片美景中。 此时已有些许人先到了,钟姚扫了一圈,没见钟老头,暗自松口气。 袁嫂子似与许多人相识,见面相互打了招呼,她向大家介绍了钟姚,既而自然的聊起天来。 钟姚在一旁默默看着她于一群商家老爷夫人中谈笑风生,从容而自信,这感觉有点奇妙。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改变许多事,曾经那个站在门口唯唯诺诺不敢进门的女人,如今已变得落落大方。 那,闫清呢? 她的小娘子会变成什么样呢? 还是那么爱哭吗? 还是那么漂亮而脆弱吗? 没有她在身边保护着,是否有学着自己坚强点呢? 袁嫂子轻轻拉了她一把,钟姚回过神,见众人都围桌坐下,便也跟着袁嫂子坐下。 -- 第219页 此时还有许多人没到,仆人奉上了瓜果茶点,先到的人一边听听曲儿,一边儿嗑瓜子聊天。 这段时间最让人好奇的话题无疑便是锦姚食坊和宁王了,坐下没一会儿两人便成了中心。 商家夫人们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袁老板,听说宁王可是去你们铺子吃过东西的,快给我们说说,宁王殿下长什么样啊?” 这问题这段时间每天都会有许多人问,袁嫂子无奈笑道:“这我真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宁王殿下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想想,殿下就算来也必然是低调微服而来,不可能大张旗鼓的。” 大家想想有道理,又有人道:“那你回想下,店里可有来过一个高大魁梧,狂须怒目,脸上还有两道长长疤痕的人?” “宁王竟是长的这样吗?”有人小声惊叹。 “我也是听人说的,不知道真假。听说宁王因为脸上有疤,长相凶狠,所以带兵打仗时都带着一副面具遮挡着。” 一位夫人道:“可我怎么听说宁王殿下长的俊美异常,芝兰玉树呢?” 她旁边的丈夫哼笑一声:“我都说了,这都是你们这些女人臆想出来的,毕竟宁王乃是战王,是我们大雍的英雄,你们女人总爱把英雄幻想的潇洒风流。” “也不想想,那战场上是什么地方?平时你们看话本子里的男人都斯文俊秀的,真拉去战场能打仗吗?” 最先说话的男人接过话头:“可不是嘛,听说那些回鹘人个个膀大腰圆,力能扛鼎,咱们战王数次与他们正面交锋,他武艺高强,战刀一出横扫千军,那些回鹘蛮子都抵挡不住他的雷霆一击。我听说啊……” 他双手抱圆比划了下:“战王的手臂都有这么粗呢!” 有夫人若有所思的说:“听说宁王今年不过二十有一,还未娶妻,连妾都还未纳呢……” 对面有人噗嗤一声,放下茶点,打趣道:“肖家小姐上月刚行过及笄礼,便听闻肖夫人开始忙着物色儿郎了,这是还把主意打到宁王身上了?” 肖夫人被人说中心事也不恼,坦然的边品茶边道:“宁王天之骄子,龙血凤髓,谁家不想啊?就算咱们商家女攀不上正妃位,若能得个侧妃那也是身份尊贵了呀。” 众人默然,显然有此想法的不止她一人。 “我家就不想。”先前打趣的人道。 肖夫人笑:“你当然不想,你家又没生闺女。”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对面人压下点声音,“我是说你们呐,也别只顾着看宁王身份尊贵就想往上贴。” “你们怎么不想想,他毕竟是战场杀伐回来的,手中染血无数,人命于他如蝼蚁,之前就听说宁王性子阴晴狠厉,若不小心惹恼了他,杀个人不就一刀的事儿?你们怕不是忘了,先皇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丝竹幽响。 钟姚捧着一把瓜子儿听八卦正起劲呢,突然就沉默下来,搞得不上不下的,于是顺口问:“嗯?先皇怎么了?” 众人奇怪的看过来:“你不知道?” 钟姚干笑两声:“我前几年在异邦,这儿才刚回来不久,不清楚。” 见大家面色严肃,她琢磨了下,小心道:“这事儿不能说吗?若不方便说就算了,我也不是太好奇……” “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儿,这事儿的尴尬之处就是它本该是件讳莫如深的事,如今却是人尽皆知。” 有人喝了口热茶,清了清嗓子。 “先皇是被宁王亲手诛杀的。” 这人讲故事一点也不迂回,开门见山,让钟姚不由挑了下眉头。 她虽读书时成绩不好,但是多少知道,一个王爷杀了一个皇帝,听起来便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儿。 只听那人又继续徐徐道来。 “先皇因为一己之私导致山河沦丧,说起来人人恨不得诛之,但他毕竟曾是个皇帝,大雍自古便没有责诛天子的先例。” “当时在庭议如何处置时,许多老派文臣氏族皆不同意诛杀先皇,说这有违伦常,会让当今陛下担上暴君之名。” 钟姚嗑开一颗瓜子,内心讪笑一声。 这些老派氏族,与先皇利益相连,享受了暴.政的福利,从未经历被外族残害的苦楚,自然是原谅的轻松。 当今陛下圣明仁厚,驱逐蛮夷,励精图治,比比传世之功不见这些老学究恩歌,倒因为处决一个滔天罪人给别人按个暴君之名,真是可笑。 “陛下无奈,只得将其幽禁于朝华行宫中,严加看守,令其终身不得外出。” “本来到此便罢,人被幽禁深宫,有仇报仇,是死是活外人也不会知道。” “可谁知,今年二月的一天早晨,宁王殿下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提刀闯进行宫,将先皇一路押至京城东门的城墙之上,按着他向着东南方向磕了九个响头。” 钟姚手上顿了下。 京城的东南方,那是曾经被蛮夷占领过的疆土…… “然后,”那人咽了下口水,沉声说,“据说宁王便抓着他站在城墙的垛口上,当着下面众目睽睽的百姓,一刀刀的,活活在先帝身上剜了十七刀!一刀一大块肉……” 众人发寒的搓了搓手臂。 钟姚默然,瓜子停在嘴边。 听闻当初被蛮夷占领的,便是十七座城池。 -- 第220页 “先皇的惨叫声撕心裂肺,听的人毛骨悚然,听说他的血顺着城墙一路流到下面的护城河里,宁王殿下站在那儿满身满脸的血,形如无间修罗一般。” “之后宁王又在先皇身上绑了重石,要将他推入护城河里,那群老文臣跪在地上求他停手,说此举倒行逆施,有违天理。” “宁王当时只说了一句话,‘谁再多嘴一句就上来同他一起沉河’,然后便没人再敢求情了。” 那人又喝口茶,呼了一口气,道:“直到现在,先皇的尸身还在那护城河里呢,也不知有没有被鱼虾啃干净……不得敛尸,不入皇陵,也算是古今帝王中唯一一人了……” “有人说宁王杀的对,也有人说他过于残戾,哎,你们觉得呢?” 钟姚听他说完,又继续默默嗑瓜子,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 她虽一介学渣,但读过历史也知道,自古治世能臣,济世英贤,其功过是非,往往不是一句简单的好与坏能评定的。 不过说起来,宁王与先皇乃是叔侄关系,这先皇既已被幽禁了,按理说同室操戈之事便应关上门来暗梭梭的做才对,所以他到底是又做了什么,才能激的宁王在众目睽睽之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将他就地正法呢? 她又想起两年前的那次擦肩一面。 南疆关外的草原一望无际,烈日炎炎。 商队意外遇上从关内溃败逃窜出来的回鹘残兵,那些蛮人毫无人性见人就杀。 眼见躲闪不及,带血的刀锋便要砍在身上。 马蹄声至,身着银甲的将军策马从头上高高跃过,炎阳从他身后逆光射出,为他的轮廓染了一层神祇般的金光。 将军右手一挥,回鹘兵的鲜血映着银甲流光从眼前缓缓飞过,钟姚屏住呼吸,被那张银纹面具折射的光线晃的睁不开眼。 其实一切只在瞬息之间,骏马落地后并未停留,继续追着回鹘兵跑远,其后又有许多悍马骑兵跟着上去。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追,她想追上那位将军,告诉他自己是大雍子民,能不能带她入关? 可烈马太快,她不可能追的上,跑了很久,眼睁睁的看着人越来越远,最后只见铠甲后的赤色披风高高扬起,映着碧蓝的苍穹绘成一副灼眼的画卷。 后来,她又在原地等了两天,谁知将军却未从原路返回。 若是那时追上了,是不是便可以早两年回来了? 钟姚无奈的暗叹口气。 不过想到那骏马上的将军,身形笔挺高挑,英姿飒爽,倒是并不像这些人说的那般壮硕魁梧,至少,他的胳膊绝对不像刚才那人比划的那么粗。 钟姚自顾想着,又把自己逗笑了。 正闲聊间,有人抬头往钟姚身后看去,笑道:“钟老爷和少尹大人到了。”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钟姚还坐着,这钟老爷不用想都知道是谁,该来的终究会来。 她与袁嫂子对视一眼,缓缓起身,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随即一愣。 没忍住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了句:“艹……” 这他妈是什么黄道吉日? 居然将钟老头夫妻两,还有钟箐和陈子阳一起打包同时扔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有一章~~~9点更新~~~! 下章会见面~~~ 文案的见面在下下章~~~ 先让钟姚手撕下贱人~ --------- 感谢在2021-08-24 20:52:25~2021-08-26 14:3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无忧 60瓶;栗子咕噜肉、酷盖是奶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修罗场 对面四人和她打了照面也是愣住。 钟姚虽然瘦了许多漂亮了许多, 但终归五官没有变化,认识的人是很容易认出来的。 一阵静默后,倒是陈子阳先迟疑的开了口:“……钟姚?是你吗?” 先前听过袁嫂子介绍的人左右看了看, 笑道:“陈少尹认识钟姑娘?” “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陈子阳不自觉激动的往前走了一步。 “相公!”钟箐一把拉住陈子阳, 抬手紧紧挽住他臂弯。 陈子阳顿住, 低头看到手肘处另一人的手腕才好似反应过来,缓缓抬头看着钟姚动了动嘴, 终是没说出什么。 钟箐宣誓主权般的紧紧贴着陈子阳,努力的维持面色不崩,将钟姚全身上下仔细看了一遍,最后视线又落回她脸上, 似想不通当初那个丑兮兮的女人如今怎么变成这等模样。 钟姚看着二人挽在一起的手臂挑了下眉, 这二人果然凑成一家人了, 甚好甚好。 她对上钟箐又恶毒又嫉妒的眼神,感觉若不是这里还有许多人, 钟箐怕是会恨不得冲上来抓花她的脸了。 她有点搞不明白, 人都得到了, 这女人为何还对她有这么大敌意。 “钟姚,你怎么还有脸回来?”钟箐看了眼陈子阳愣神的脸, 咬牙道,“跑了几年终于活不下去想回来了?又跑到这儿来做什么?想求爹让你再回钟家?” 现场顿时沉静下来,大家看看钟姚, 又看看对面四人,终于发现气氛不对, 纷纷噤声, 等着看好戏。 和对面几人的难看面色形成对比, 钟姚倒是始终平静, 她神色未变,一直挂着笑容。 -- 第221页 她视线从钟箐那张快裂开的脸上看过去,落在侧夫人拧眉嫌恶的脸上,哦不,现在应该已经是钟夫人了。 最后落在钟老头脸上,钟老头脸色也很不好,见钟姚看过来,冷着声说:“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钟姚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钟老头眉毛拧的更甚,眼见便要发火。 钟姚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道:“抱歉,虽然不知道诸位在说什么,但我想你们可能是认错人了。” “什么?”钟箐不信的瞪眼。 “看样子,你们所说的人也叫钟姚?那可真是巧了。” 钟姚笑的从容而疏离:“虽然若能做钟老爷的女儿必是一桩美事,不过可惜小女子我没有这个福分,我无亲无故,向来伶仃孤苦,孑然一身……” 她叹口气,慢慢抬眼注视着钟老头:“没办法,谁让我爹娘死的早呢。”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说的轻柔又明晰,钟老头的脸上陡然变色,又堪堪忍住。 钟夫人想骂两句,但钟姚话已至此,总不能上赶着去做别人死了的爹娘,又怏怏的闭了嘴。 有人出来打圆场,赔笑道:“应该是认错了吧?钟老爷的千金我以前见过一次,记得不长钟姑娘这个样子的。” “听起来,”钟姚笑的非常热心,“贵府千金是离了家没回来吗?钟老爷不妨说说,她因何事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要离家出走呢?我们大家也好帮您留意着。” 钟家三人面色一僵,忿忿的瞪着她,没有接话。 给自己女儿下迷药,卖女求荣,这种事毕竟不太光彩。 好半晌,钟箐才咬牙切齿的说:“这里是商会聚会的地方,你在这儿干嘛?怎么混进来的?” 钟姚正要开口,一道带着爽朗笑意的声音插入。 “人都到齐了呀。”来人走到几人面前,先笑着和钟老头打了个招呼,又面向钟姚,“这位想必便是锦姚商号的另一位东家,钟姚钟姑娘吧?” 袁嫂子在钟姚耳边小声介绍,这位是翠梧轩的主人,秦老板。 钟姚大方的笑着见礼:“是我,秦老板,幸会。” “你说她是那个锦姚食坊的东家?”钟老头惊愕的问秦尘烨。 锦姚食坊的名号最近可是无人不知。 “是啊。”秦尘烨笑道,“一直就听说袁记本有两个东家,钟姑娘之前一直在外做生意无缘得见,如今总算回来了,这不,我便专门将人请来让大家认识认识。” 钟姚见钟家三人跟吞下一只苍蝇似的瞪着自己,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表情复杂的一言难尽。 顿觉心情舒畅。 她又慎重的向钟老头行了一礼:“钟老板,幸会了。” 秦尘烨似没看到这里的暗潮汹涌,转头笑着招呼大家:“既然人到齐了,咱们便开席吧。” 商会宴席,东家和家眷都是分开入席的。 钟姚和袁嫂子是以商号东家的身份而来,自然是坐在东家这边的席位里,还被秦尘烨安排在了最前面的主桌上,也是东家席这边唯一的两个女人。 而家眷席便在东家席周边的位置,钟夫人和钟箐便在那边,即便坐的远,也不妨碍她两的道道眼刀甩在钟姚背上。 钟姚其实对这个位置也不太满意,毕竟背上随时两道凉意,面前桌子上还要面对钟老头的怒视和陈子阳说不清楚什么意思的微妙眼神,纵使内心再强大也有点坐如针毡。 钟姚偏头小声问袁嫂子:“商会聚会,陈子阳为什么会来?” “陈子阳?”袁嫂子抬头往对面看了眼,“你是说陈少尹?商会名义上是归属衙门的,每次商会有聚会,陈少尹都要代表衙门来参与的。” 钟姚点点头,原来陈子阳如今在府衙里当了官,那钟箐的尾巴还不翘上天了。 美酒佳肴陆续上了桌,很快气氛便热闹起来,人们举箸入碗,觥筹交错。 席间有人敬酒,钟姚知道自己碰不得,含笑婉拒,对方还要再敬,被秦尘烨劝住了,钟姚看过去,感激的点了点头。 倒是袁嫂子的酒量让钟姚有点意外,但见她豪爽大方的与人推杯换盏,几杯下肚毫不见醉色。 满桌珍馐佳肴,钟姚却有点食不下咽,对面一道灼烈的目光总落在身上,每每看过去就能对上陈子阳的眼神,说不清是厌恶还是什么东西。 看什么看?知道你不待见我,本姑娘也不想和你同桌好吗? 说是商会聚会,也没见讲什么正事,就是一群人吃吃喝喝。 酒间闲话,天南地北,自然而然便聊到了锦姚食坊,还有门口那块牌匾。 袁嫂子与人对酒,钟姚便客气应答。 谈笑间,一道声音阴阳怪气的响起。 “一朝得志,也别得意忘形。商会大多有氏族积累,无根无基的,等那位性子过了,又如何自保?” 气氛一时有点凝固。 钟姚抬眼看过去,钟老头目下无尘的喝了口酒。 鬼使神差的,钟姚便想到了前两天袁嫂子说的话。 她慢慢勾起嘴角,灿然一笑:“前辈教训的是,我们也的确是诚惶诚恐,毕竟王爷身份尊贵,他特别喜欢咱们铺子的东西,指定要我们每日都要往王府里送……” 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那句“一日不吃浑身难受”给咽了下去,继续道:“小店只能力求不停的推出新鲜美食,能让王爷永远都吃不腻。” -- 第222页 钟老头面色微变,青白相间,最后只哼了一声闷头喝酒。 一道怨毒的目光射过来,钟姚转头看去,见钟箐从她身边经过,走到陈子阳身边含笑低语了什么,陈子阳似有点不耐烦,钟箐咬了咬唇,又委屈的起身回去,路过钟姚身边还不忘再瞪她一眼。 钟姚:“……” 神经病,你干脆拿条狗链子把他栓回去吧。 席过大半,钟姚百无聊赖,转头小声对袁嫂子抱怨:“什么商会聚会,根本就是公款吃喝嘛,无聊死了……” 袁嫂子如今性子也活泼了许多,瞄她一眼,悄声道:“若是请他十几个漂亮小郎君在那儿跳舞弹曲儿的,你就不会觉得无聊了吧?” 钟姚噗嗤一声笑出来:“这听起来倒是不错……” 抬眼,见陈子阳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钟姚又敛了笑。 这时有仆从过来低声对秦尘烨禀告了什么,他起身打了个招呼出了院子。 钟姚没什么胃口,只觉刚端上来的奶提子爽口,这味道与她在现代爱吃的奶葡萄相似,在古代倒是很少吃到,不由多摘了几颗在手中。 正吃着,便听门边突然有人通传。 “宁王驾到——” 众人一惊,连忙放下筷子酒杯跪拜下去,钟姚也捏着奶提子跟着跪下。 之后听见有脚步声响起,还有搬动东西的声音。 钟姚实在好奇,偷偷抬眼看去,发现众人与她一样,都在偷瞄。 却见有仆从跑进来,将乐台上的环形屏风挪成一排,一路延伸到院门。 随后才见有人影从屏风后走进来。 屏风半透,看不清后面的人,只觉他走的缓慢,身形清瘦,似还一只手让人搀扶着,不时伴随一声咳嗽。 钟姚失望撇撇嘴。 要说装逼,还是这些有权有势的人乃装逼之大成。 到底长的如何一副天姿国色不能让人看么?至于搞的这么神秘? 屏风后的人走至一处,衣料轻响,似是坐下了,钟姚抬眼看了下影子,正是自己面前的位置。 “不用这么多礼,大家都起身坐下吧。” 声音清清浅浅,带着一丝病弱的沙哑,竟然意外的柔和悦耳。 “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坐下。 屏风后的人没说话,其他人也没谁敢发声,四周顿时落针可闻。 钟姚垂头坐着,莫名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抬头看去,隔着屏风明明看不清楚,却无端感觉自己目光似乎和宁王对上了。 她内心一惊,连忙垂下头。 屏风后的人轻咳一声,缓缓开口:“今日,是本王邀请大家前来一会的。” 众人内心惊愕,相互看了看。 竟是宁王安排的这次聚会?是有何事吗? “本王不喜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前段时间,关家之事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了吧?” 众人不知宁王其意,都默然不语。 关家贩卖私盐被查处抄家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 如今锦姚食坊的那家铺子,便是当初关家被查封的。 本以为关家是得罪了谁被人整了,如今听宁王这语气,竟是他的手笔? 众人暗自有些心惊,都以为宁王身体不好,整日待在府里修养,不问世事,如今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屏风后的声音继续缓缓说:“关家以前做的事儿,本王还未执管沛城就不说了,但是如今本王在沛城,还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犯事儿的,我也没有放任的道理。” 众人心里越听越沉。 “诸位都是我沛城各行魁首,明人不说暗话,许多人私下有些什么勾当,你们清楚,本王也清楚。” 众人心中一跳,头埋的更低,一些人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当初本王起事时,有许多人都曾给予过帮助,本王非常感激,但感激,不代表本王能继续纵容。本王既已经回来沛城了,那么许多事,该停的,便停下了,该捂的,也给本王捂好了。我不想主动去追究以前的事,但谁要犯到我眼皮子底下,那也别怪本王不给机会不念旧情。” 宁王说话的声音明明轻轻弱弱,有气无力的感觉,但却无形中给人一种天威震慑的压迫感。 众人面色各异,不敢支声,这才算明白过来了,关家这是被杀鸡儆猴了。 钟姚埋着头,听的百无聊赖,宁王说的事儿和她们八竿子扯不上关系,就她们目前这情况,就是想做点什么藏污纳垢,结党营私的事儿都不够资格。 手心的两颗奶提子都已经握热乎了,她夹在指尖捻了下,偷偷抬眼左右瞄了瞄,迅速放进嘴里。 宁王的声音顿了一下,半晌后轻咳一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之后宁王再说话,竟无端让人觉得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宁王说话简洁明了,左右不过半盏茶时间便说完了。 “本王要说的便是这些了。”他站起身,锦服微响,似整了整衣袖,“如此,便不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屏风后的身影又让人小心扶着慢慢往外走。 众人齐声:“恭送王爷。” “宁,宁王殿下……”一道柔美娇媚的声音突然响起。 作者有话说: 小娘子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媳妇儿了, -- 第223页 他能这么轻易的走了吗? 必须不能啊! 必须要叫到小房间去聊聊天啊! 王爷专注看着钟姚,舔了舔嘴唇:放心,本王永远都吃不腻…… 钟姚:…… ———————— 第95章 单独见面 屏风后的人停下了脚步。 其他人也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家眷席中坐在钟箐旁边的一女子深吸了两口气, 起身到屏风面前跪下。 女子十七八岁的年龄,一身青翠霓裳,水灵秀气, 桃腮杏脸, 本是清雅稚嫩的长相, 偏偏眼尾一颗风情的泪痣,倒结合出一种婉风流转, 俏丽多姿的美感。 钟姚侧头看过去,哟呵,这不是钟箐的好闺蜜,何家药庄的千金, 何芊洛嘛。 说起来, 这何家和钟家还有一点沾亲带故, 严格说来何芊洛应该算是她们的远房堂妹。不过何芊洛打小只与钟箐她们玩儿的近就是了,甚至还和着钟箐一起欺负过原身。 何芊洛跪在地上, 见屏风后的人没出声, 似在等她说话, 她稳了下微抖的手,尽量娇柔着声说:“禀王爷, 民,民女是何氏之女何芊洛,民女听闻王爷身体抱恙, 正巧近日我家药庄机缘之下得了一株百年雪芝,这雪芝对调理身体有奇效, 民女想将此株百年雪芝觐献于王爷, 愿王爷早日康复。” 钟姚在一旁听着,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 她都想摸一把瓜子出来边嗑边看了。 这少女怀春的姿态,傻子都能看出来是何用意,看来前面聊天时那人说的没错,这沛城想嫁宁王的姑娘的确不少呢。 说来宁王也是艳福不浅,这何芊洛怎么也可以算是沛城长相排名前五的美女了。 至于排名第一的是谁? 废话,那必然是她家小娘子啊。 只听屏风后的人似不舒服,咳了两声,然后才声音淡淡的道:“何姑娘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不过这百年雪芝便不用了。陛下每月都会遣人送大量的珍贵药材过来,并且本王的病就快好了,着实用不上。” 哦豁,妾有情郎无意,被发好人卡了。 钟姚听的津津有味。 屏风后面的人似要继续走。 许是宁王说话始终轻缓柔和给了她勇气。 “王爷请留步!”何芊洛又唤了一声。 哇哦,姑娘你很勇哦!加油,女追男隔层纱,再接再厉! 钟姚面上平静,内心吃瓜,看热闹不嫌事大。 宁王果然停下脚步,何芊洛一时又紧张起来,她有点无措的转头看了看钟箐,钟箐对她使了个眼色,又往钟姚这边看了一眼。 钟姚:“……” 为什么突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何芊洛抿了下嘴,鼓起勇气道:“王爷您乃我们沛城之主,我们所有人都期望您能尽快康复。之前听锦姚食坊的钟姑娘说,您很爱吃她们铺子里的东西,每日都必要让人送去王府,民女斗胆觐言一句,小食虽美味,但于王爷的身体没有益处,王爷还是等身体康复了在慢慢品尝为好。” 她抬起头,往屏风前又移了些许,似想让屏风后的人能看清她的花容月貌。 含羞带娇的说:“民女自小研究药膳,颇有造诣,若是王爷不嫌弃,民女愿意,愿意为王爷调配药膳……” 此话说完,现场再次死一般沉寂。 钟姚垂着头,这次很明显的感觉到屏风后宁王的视线看了过来落在她身上。 不止宁王,应该说全场人的目光都往她这边看过来了。 她努力维持面上平静,内心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艹了!没事吹什么牛!!翻车了吧!! 她要是早知道今天宁王会来,刚才就是被钟老头埋汰死她也不吹这个牛了。 可问题是谁又能早想到何芊洛这个没脑子的,不但勇而且蠢,轻易被人忽悠的当了枪使还沾沾自喜呢? 钟姚微偏头用眼角余光扫了眼钟箐,果不其然看到她幸灾乐祸的表情。 现场安静,钟姚紧张的背后都生了冷汗。 怎么办怎么办? 拿王爷吹牛这事犯法吗? 会不会被砍头? 前面聊天不还说王爷性格狠厉杀人只是随手一刀的事吗?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那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卧槽没事胡乱吹什么牛啊! 就在钟姚差点忍不住要跪下求饶的时候,屏风后的人终于出了声。 他轻笑一声,缓缓道:“无妨,锦姚食坊的东西确实美味,本王现在虽不能吃,但我长姐爱吃,往后每日还是继续往王府送吧。” “呃……”钟姚愣怔住。 钟箐得意的笑脸陡然垮下。 钟姚和袁嫂子对视一眼,皆不知是什么情况。 傻了片刻后终于想起要行礼:“民女遵命。” 宁王听到她的回答,轻轻“嗯”了一声,再没说什么抬步走了。 何芊洛望着屏风后面殷殷切切的问:“王爷,那药膳……” 并没人理她,人影已消失在门外。 宁王一走,所有人都舒了口气,也没心思再喝酒吃东西了,都在面色复杂的小声讨论。 钟姚此时才故作镇静的抬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妈呀,都吓死了,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袁嫂子靠过来低声问:“刚才怎么回事?宁王为什么帮着我们说话?” -- 第224页 钟姚按了按眉心:“我也想知道……” 气还没顺过来,又见一人从院门外走进来。 来人径直走到钟姚面前,正是前几日送牌匾来的王府长史。 “长史大人,又见面了。”钟姚行了一礼,心中又起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长史笑呵呵的说:“钟姑娘,王爷请你到云水亭一叙。” 全场又顿时死寂下来,视线刷的一下又全部集中在钟姚身上。 钟姚指着自己,艰难问道:“……就我一个人吗?” “对。” 钟姚:“……” 妈呀,刚才王爷不计较,莫不是等着现在是来秋后算账?她今天是不是会死在这儿? 跟着长史往外走时,她回头看了袁嫂子一眼,那眼神颇有点诀别的味道。 袁嫂子:“……” 梗着脖子傲娇的从钟箐和何芊洛嫉妒的眼神前走过,刚出院子,她便腿软站不住了。 她扶着路边一座风景石,哆嗦着问:“长史大人,根据您在王爷身边多时的经验来看,我这种拿王爷吹个牛的,王爷会怎么罚啊……” 长史被她逗的忍俊不禁。 钟姚头大:“长史大人您别笑了……” 咋这么冷血呢?我命都快没了你还笑的出来。 行走间,钟姚又小心恳求:“长史大人,您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好人,一会儿能不能帮我求求情啊,我这真是初犯,以后绝对不敢了。” “好,好。”长史忍笑忍的差点直不起腰。 钟姚笑不出来,胆战心惊的跟着长史走进一个院子,院内翠湖碧天,一条水上石廊蜿蜒的连着湖中心的八角亭。 远远便能看见亭中两扇屏风,宁王似乎就在屏风后面。 钟姚暗舒口气,默默祈祷宁王能继续保持他的逼格,好好待在屏风后面,别突然提刀出来砍她。 待走近了,长史刚过去禀告完钟姑娘已到,钟姚便急切的两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王爷赎罪!民女不该吹牛,民女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膝盖杵在地上的脆响惊起屏风后面一道抽气声。 沉默了好一阵之后,才听屏风后的人语调微异的说:“本王,本王不是来问责的,快扶钟姑娘起来。” 长史过来欲扶钟姚,钟姚卑微的说:“我还是跪着吧……” 屏风后的人似吸了口气:“本王说,起来。” “哦。”钟姚立马起身,又想起,“谢王爷。” “坐。” 钟姚乖乖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 屏风后的人似没忍住轻笑了一声,但钟姚觉得这一定是错觉。 她目不斜视的看着地上青砖,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感觉屏风后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终于说了话:“钟姑娘不必紧张,本王请你来只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天?聊什么?咱们两除了聊怎么砍我脑袋还能聊什么? 钟姚欲哭无泪。 又听宁王语气轻柔的开口:“听闻钟姑娘刚回沛城不久,还习惯吗?可有遇到什么困难?” 钟姚:“……?” 这是什么问题? 社会调查? 走入基层送温暖? 街道办关爱民众? 她记得还在现代时,曾在电视里面看到过,有人民群众遇到困难,找街道办求助,街道办的热心大妈都会慈爱的握着群众的手询问:住的还习惯吗?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可是!这种事放在一位掌握生杀大权的王爷身上,就一点也让人感觉不到慈爱好吗? 钟姚不知这王爷用意,在心中想了千百条回答,最后也只怯懦的应道:“还,还好,没什么困难……” “你……不用这么紧张……”屏风后的声音轻轻说。 “嗯,民女不紧张。”钟姚僵笑着点头。 可这很难啊,面对着大雍万民心中神祇一般的英雄,一位浴血而归的大将军,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一位即便此刻身体孱弱都还能感受到那股强大气场的人,谁能不紧张啊? 特别是她还吹牛被本尊当场抓包! 宁王似轻叹了口气。 “算了,不说这个,你尝尝这蜜饯味道如何?” 钟姚僵着脖子抬头,这才注意到屏风前面的红木桌上大大小小的摆了好多盘蜜饯干果,看起来个个色泽润亮果肉饱满,比外面铺子里卖的精致很多。 “我,我尝吗?”钟姚有点不确定。 “嗯,尝尝。” 钟姚不敢多嘴质疑,慢慢捻起一颗金丝蜜枣。 我靠,不会有毒吧?难不成王爷身体不好提不动刀了索性毒死我? 可要抗命不吃估计也活不了吧? 钟姚咬咬牙,英勇就以般将蜜枣放进嘴里。 蜜饯入口便是一股甜香,本应很甜腻的味道不知加了什么的酸味,中和下来竟是意外的酸甜可口。 酸甜味滑入舌尖,钟姚不自觉眯了下眼,视线无意抬起,便被眼前两道屏风中间的缝隙所吸引住。 只见窄窄的屏风缝隙后面,可以窥见一只素白的手,那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随意的搭在椅枕上,手中似握着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只露出一条银灰色的冰丝流苏在外面。 -- 第225页 那只手的拇指一直在掌心之物上轻轻摩挲。钟姚似乎想起曾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说这动作是紧张的表现。 紧张?宁王怎么可能紧张,现在紧张的明明是自己。 看来有些科普也不能尽信。 不过那只手实在好看,隔着缝隙看不真切,钟姚不自觉虚起眼打量。 “好吃吗?”宁王声音响起。 钟姚噎了一下,立马道:“好,好吃。” 宁王似挺满意,正要开口,湖风微起,冷风灌进咽喉,没忍住便咳了起来。 有侍者连忙奉了热茶过去,听宁王压着嗓子喝了好几口茶才慢慢止住。 钟姚将嘴里蜜枣咽下,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拍下马屁。 “王爷乃我大雍脊骨,万民之信仰,请王爷千万保重贵体,民女愿王爷早日康复,福寿绵长。” 宁王咳完之后喘了一会儿才平息下来,低声道:“大雍脊骨……” 他似自嘲的轻笑了声:“我没这么高尚,有人视我为英雄,也有人说我残虐嗜杀,恐为祸世枭杰,钟姑娘,你是怎么看我的?” “啊……?”钟姚内心惊惶。 怎么看?我敢怎么看? 我一个小屁民哪儿敢对你们这些大人物有什么看法? 钟姚觉得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关键还查找不到正确答案! 她支吾了半天也答不上来,对面却仿佛很有耐心,静静的等着想听她的答案。 左右躲不过,钟姚只得谨慎开口。 “我不知别人如何评说王爷,也不知道王爷是对是错,只是于我而言,王爷是我的恩人。这不止是赐匾之恩,还有救命之恩,所以……” “救命之恩?”宁王问道。 钟姚含笑道:“王爷自然不知道,其实两年前,民女曾有幸见过王爷一面……” “啪啦”一声响,屏风后似有茶盏摔碎在地上。 钟姚吓一跳,连忙起身垂首而立。 有侍者立马要上前打扫,似被宁王挥手示意,又退了回去。 “无事,我,我手滑了,钟姑娘别紧张,坐下继续说。” 他语气似乎有些不稳:“你说你曾见过我?我救过你的命?” 钟姚坐下,平复了下心跳,才将当年南疆关外草原上的那次邂逅慢慢道出。 宁王听后,喃喃低语:“我竟在那时救过你的命……” 他似舒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语气莫名有些后怕:“幸好……幸好那时候追出关了……” 随即又有些懊恼:“如果我当时回头看一眼……是不是就不用……” 钟姚垂头听着,不知道他在呢喃些什么,有点怀疑宁王伤的可能不是身上,而是脑子。 长史这时上前,在宁王身边躬身道:“王爷,时辰差不多了,秦医师交待过千万不能误了施针的时间。” 宁王叹口气,似有些意犹未尽。 钟姚感觉视线又在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听宁王说:“今日多谢钟姑娘来与本王聊天。” 钟姚诚惶诚恐起身:“是民女僭越了。” 钟姚心道:你管这叫聊天?我都快吓死了好吗? “来人,将这些蜜饯干果给钟姑娘装上。” 钟姚立马拜下一礼:“多谢王爷恩赏。” 侍者拿出一个精致的食盒,将桌上的零嘴一盘盘小心的放进去。 钟姚提着食盒退下时脚还有点软,感觉有点不真实。 走了几步,又听宁王唤她:“钟姑娘。” 钟姚心口一提,急忙转身。 宁王于屏风后,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本王身体快好了……后会有期。” 钟姚心中莫名其妙,但还是恭敬道:“愿王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从翠梧轩出来,跨出门栏,再晒到门外的阳光,钟姚大大的呼了口气,此时才觉得心跳的异常猛烈,感觉再鬼门关兜了一圈儿似的。 她看着手中的食盒觉得非常恍惚,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王爷到底是何用意。 袁嫂子在门口焦急的等她,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将人拉着前前后后的检查了一遍。 “没事吧?王爷可有为难你?” 钟姚还有点愣愣的:“没有……我很好。” “那王爷找你去说了什么?可有责怪我们拿他乱语?” “没有,就……找我去聊天……”至少王爷觉得那是在聊天。 “……啊?”袁嫂子迷茫,垂目看到她手上的食盒,“这是什么?” 钟姚提起来,懵然道:“王爷赐的零嘴……” 袁嫂子惊愕,打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精致的蜜饯,第一直觉也是:“有毒吗?” 两人正说话间,有人轻唤: “钟姚。” 二人循声看去,见陈子阳站在不远处望着钟姚。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抱歉~~~~~我估算错误,文案上的见面要下一章才到~~~~~ 我以为这一章可以写到,我的错!!!!! ------------------ 据说当时屏风后的情况时这样: 钟姚“噗通”一声跪下! 王爷吓的差点坐到地上去! 卧槽!一来就让媳妇儿给跪了,爷以后会不会被打断腿?? 媳妇儿你怎么回事?我就找你来聊聊天,你跪什么跪? 以后我不得跪断腿才能还回来??? -- 第226页 王爷疯狂的对长史使眼色,叫他快去把人扶起来, 但长史太过木讷半天没看懂。 最后王爷只能强做镇定,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声线说: “本王,本王不是来问责的,快扶钟姑娘起来。” 然后丢给长史一个眼刀:听见没!还不快去把我媳妇儿扶起来!! --------------- 陈子阳和钟箐成亲是有隐情的,后面会有交待。 我想说说陈子阳这个人。 他在出场时确实不讨人喜欢,但是我对他的设定其实并不坏。 他是一个长相出众(当然比咱们小娘子,不是,比王爷要差很多),学识颇高,风流文雅的读书人, 仔细想想,他本是如此光风霁月一人,是沛城所有女子心中的白月光, 却被从小指婚给了钟姚的原身, 而原身除了外貌不行,性格也懦弱胆怯,确实并不是一个讨喜之人, 所以陈子阳心中不喜,心有不甘,厌恶原身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实际并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在钟姚穿进原身后的几次见面中, 他多少能发现钟姚的不同, 这份不同其实是吸引他的, 只是他并未想明白这其中的情感,也并不知道钟姚是什么情况, 他和钟姚接触的太少了。 那份感情还在懵懵懂懂的时候,便进京赶考去了, 再回来时钟姚已经离开了。 此后经年再见面,他已有了家室。 当初种种,他已无能为力了。 其实他也算是一个挺悲剧的人物…… 我会在番外里面尽量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 感谢在2021-08-26 18:29:42~2021-08-27 18:3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無忻 24瓶;酷盖是奶盖 9瓶;牛轧糖、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的,的表哥…… 钟姚不知他有何事, 与袁嫂子站在原地。 陈子阳走近,停在身前方寸正好的位置。 钟姚提着食盒不方便抬手行礼,便只客气的微躬身:“少尹大人。” 陈子阳深深看了钟姚两眼, 言道:“钟姚, 是你吧。” 这次的语气是笃定的。 钟姚笑了笑, 她其实也并没有要刻意的伪装身份,刚才在里面那么说单纯就是为了气钟老头罢了。 “是我。” 陈子阳点点头, 言道:“当年我回来后……” 停住,想了想,到底没继续说下去,未尽之言如驹光过隙, 事过经年已没有意义。 最后只问了一句:“这些年, 你在外面可好?” 钟姚笑的疏离, 她与陈子阳交情浅淡,在外吃的苦, 好不好的, 也不足以向外人道, 只客气应声:“有劳陈少尹关心,民女这些年过的很好。” 陈子阳知她不愿多说, 也没立场多问,只含笑道:“若是遇到难处可以来找我,力所能及之事, 我必义不容辞。” “多谢陈少尹。”钟姚垂眸颔首道谢。 陈子阳退了半步,抬手行了个揖礼:“府衙还有些事, 我便告辞了。” “陈少尹慢走。” 袁嫂子不知两人渊源, 看着陈子阳走远的背影, 又看看钟姚, 总觉哪里不对。 “陈少尹这是什么意思?你们认识吗?” 钟姚转身上了马车,随口道:“严格说来他是我妹夫,认识很奇怪吗?” 袁嫂子跟着上车:“不对啊,我这几年都有特意关注钟家的消息,这陈少尹和钟家二小姐是你离开后的第二年才成的亲,你怎么会认识?” “而且钟家那么不待见你,可陈少尹为何对你这般客气?” 钟姚头大:“哎呀,嫂子,你关注这个干嘛?你还不如想想这食盒里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毒。” “诶,对,王爷到底为什么要赏这个?你吃过了没?” “吃了一颗……” “啊?那快走快走,我们直接去医馆!” …… 马车行远,钟箐从翠梧轩外的树丛后走出来,脸色阴沉。 身旁的红菱怏怏道:“姑爷怎么这样?说什么衙门有事让我们先走,却是在这里等大小姐。” 钟箐恶狠狠瞪过去一眼:“什么大小姐!钟家大小姐早就死在外面了!” 红菱连忙噤声。 -- 食盒的零嘴拿回铺子便被钟姚锁进了房间的柜子,倒不是她吝啬不舍得放在外面给大家吃,虽说她其实清楚王爷不至于真的下毒害她,但实在不清楚那王爷的用意,所以还是暂时不动为妙。 如今她便住在铺子里,锦姚食坊三层楼,比城门口那边的铺子大上好几倍。一楼做堂食,二楼雅间,三楼便全是厢房。 除了她,连袁嫂子、沈嫂子、沈莲夫妻两全数住下都还剩了几间房。 铺子的生意自打立冬聚会王爷亲口盖章之后又火热了许多,这边不像西门的铺子只做早上的生意,每日门庭若市到花灯璀璨才会慢慢歇下来。 门口那张五百两的寻人启事脏了又换新的已是第三张,任然没有小娘子的下落。中间来了几个拿着假线索浑水摸鱼想骗点钱的,都被钟姚识破给打出去了。 -- 第227页 其间府衙的捕快们过来吃饭倒是遇到了一次卫捕头,随意闲聊间,便说到了陈子阳。 原来当年陈子阳的科考名次不俗,本是殿前第七的好成绩。照以往的吏制而言,本应留任京中,表现优异甚至可以进入翰林院。 然而正是那一年,琼林宴后不久,及第进士尚未受封职,却爆出了科举舞弊的惊天大案。 以礼部为中心,六部尽数牵扯其中,各部官员被下了一大批,从乡试卖题,到会试卖名额,各种消息真真假假,搞得民生载道,积怨颇深,甚至有多地的寒门学子聚集起事。 事情牵扯太大,他们这批及第进士便处境很尴尬,一夕之间人们看他们的眼神都仿佛带着“科举舞弊”几个字。 先皇一时间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定论他们,总不可能劳师动众再从头考一次,便只得让他们先在京中候着。 后来,宁王起事又称帝,新帝只留下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其余人便尽数遣回户籍地任职。 他如今担任的沛城少尹官拜从四品,虽说比在翰林院做个庶吉士的官品要高一些,可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怎可与京官相比? 翰林院那是天子近臣,混好了封侯拜相也非不可能。 这也算是陈子阳运气不好吧,造化弄人。 不过听卫捕头说,陈子阳自己倒是仿佛并未太在意这些。 他为官两年间克己奉公,清正廉明,人勤快,也愿意为百姓谋事,倒是很受百姓的喜爱。 钟姚对此倒是有点意外。 窗外天气慢慢变凉,转眼又到冬至。 冬至祭天每年都如约举行。 这日难得出了点不温不火的太阳,让众人站在中心广场观看祭天大典时也不至于太寒凉。 仪式完毕人潮四处散去,钟姚背着手慢慢的往铺子走。 现在铺子就在广场对面,几步路便到,倒是不用憨跑了。 并且袁嫂子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如今袁嫂子一心事业,将铺子大小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条,钟姚倒成了闲人。 一路上遇到许多商号东家,在上次聚会见过,都笑着打过招呼。 再转头便和钟家几人打了个照面,钟姚敛了笑容。 若是相距甚远,钟姚还可以当做没看到,可不知有意还是巧合,钟家几人从她右手边走过似要往左去,恰好挡在她回铺子的路上。 如此距离也不好再装瞎,见钟老头眼神高傲的看过来,钟姚只得礼貌性的开口:“钟老爷,钟夫人,安好。” 钟老头面色陡然变得很难看。 他其实早在祭天仪式时便看到钟姚了,故意摆着姿态等这个不孝女自己过来认错。 那天聚会之时,他实际被钟姚气的够呛,暗自下决定回去后定不会让她那铺子好过,敢咒他死,定要这不孝女哭着跪下认错才行。 但后来看到王爷的态度,又惊见那不孝女竟能得王爷单独召见,又打消了这念头,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又自我开解,这不孝女虽大逆不道,但怎么也是自己的女儿,难道还真能不认他这个爹吗? 看在她现在有了点出息结识了宁王,加上当初自己确实有些许对不住她的份上,只要她能低头唤声爹,自己也可以勉为其难原谅她,让她重回钟家。 是以,仪式结束后他没立刻离开,站在原地与人攀谈,眼角余光看着钟姚在人群中仰着脖子往这边边看边挤,心里盘算着她过来叫爹的时候要用什么表情回应。 谁知钟姚走到不远处愣了下,停下脚步,垂下头,然后又往这边看了两眼,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又转身外广场外走。 钟老爷顿时心中郁结! 什么意思?走到面前了都不过来认错,是想拿什么乔?那天不是很乖张吗?今天知道胆怯了? 于是钟老爷和友人告辞,故意走到钟姚面前。 却没想钟姚竟是这个态度! 这孽女事到如今都不知道服软说句好话,是真不想会钟家了吗? 钟老爷怒火又起,正想张口责骂。 “爹。” 几人循声转头,钟姚暗叹口气。 冤家路窄。 只见钟箐跟着陈家人走了过来。 陈夫人远远便见一人面容熟悉,待走近了又仔细看了两眼,不确定的偏头小声问了陈子阳一句什么,陈子阳往钟姚那边看过去,对着陈夫人点了点头,陈夫人便有些惊讶的又看回钟姚脸上。 钟姚不想与这群人纠缠,只客气又冷淡道:“铺子事忙,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并未等对方回答,便准备要走。 无意间扫过钟家一眼又顿住,她这才注意到跟在钟老头夫妻两身后的钟莹。 让钟姚有点意外的是,钟莹与当初判若两人。她不再像当年那般喜爱穿明艳靓丽的衣服,满头珠光步摇,环佩叮当,如今的钟莹一身素淡,全身上下不带一点配饰,头发简单的挽着,只配了两根素簪。 挽的是嫁人为妇的发髻,原来钟莹也已经嫁人了。可同为嫁人妇,钟箐却依然穿的明艳精致。 更出乎钟姚意料的,在她看过去时,钟莹竟友善的对她点头笑了笑,全然没有一点钟家人看她的鄙夷。 钟姚怔了下,伸手不打笑脸人,本能的也扯了下唇角点了点头,然后离开。 钟箐站在原地,看着陈子阳一直看着钟姚的背影,又看到陈夫人对着钟姚惊讶,或者说是惊艳的眼神,心中越发阴沉。 -- 第228页 钟姚走到铺子门口,在寻人告示的画像前停下,无奈的笑了笑。 “刚才看到一个人的背影好像你,我跟着追了半天,结果她转过头才发现不是你,嗯……没你好看。” 她轻叹口气:“臭丫头,上次说笑的,我不会揍你的,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她又站了会儿,转身进了铺子。 冬至这日无疑大多铺子还是卖饺子,区别只在于食坊这边的饺子比城门那边做的精致许多。 有钱人家这日大多家里都备好了饺子,很少有出去吃的,加上在饺子方面钟姚确实没什么建树,因此今日难得的食坊这边冷清了许多。 城门那边点继续延用讨彩的方式,生意倒是依旧火热,沈氏母女一早便带了几个人去了那边帮忙。 这边少了人,袁嫂子便进了厨房帮忙包饺子,钟姚晃荡了一圈无所事事,索性也去了厨房。 今日难得在门口负责招呼的小二不用跑断腿,两人靠在门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近午时,又有客人走上台阶,小二立马迎上去。 “客官里面请,是要吃饺子吗?” 抬头,愣了下,不由又多看了两眼。 来人没看他,站在门口将堂内看了一圈,似在找人,今日客少,一目了然,没见他找的人,不知是遗憾还是放松的呼了口气。 他又往柜台那边看了看,随意对后面挥了挥手:“找人,不用招呼我。” 他锦纹衣摆晃动,翩然走进去。 身后小二对另一人小声说:“诶,你看到没,好俊一公子。” 彼时杨邱正在柜台后垂头记账,桌面突然被敲了两下。 杨邱抬头见来人,先是微愣了,然后笑道:“哟,总算被游孝放出门了?” 他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下游孝的脑袋应该算是保住了吧?你这算恢复到什么程度了?扛揍吗?” “……” 慕修宸冷冷瞪了他一眼,四处看了圈:“钟姚呢?” “在厨房帮忙呢。” 杨邱见他左顾右盼,颇有些紧张,玩味道:“既然没做好准备,干嘛要今天跑来?” 慕修宸坦然道:“我姐叫我今日来的,她说老祖宗的规矩,冬至祭祀,不打孩子,否则不吉利……一会儿钟姚如果动手,你记得提醒她。” 杨邱:“……” 杨邱捏捏眉心:“瞧把你给出息的……” “我去帮你叫她出来?”杨邱有点期待看好戏的问道。 慕修宸深吸口气,慎重的点点头。 杨邱从柜台出来,刚走了两步。 “等等。” 杨邱转头。 慕修宸:“要不,还是先给我来盘饺子,我先缓缓……” “……” 杨邱无语:“不是,我就想问问,你怂成这样,是怎么带兵打仗的?” 慕修宸非常诚实:“你不懂,我觉得带兵打仗比应付钟姚简单的多啊……” 杨邱:“……” 中午的时候,袁锦从学堂回了铺子,如今袁锦十二三岁,已是个半大小伙,长高了许多,也比以前更加斯文俊朗。 他学堂就在城门铺子后面,平日中午都是在那边吃午食的,但是今日那边实在太忙,所以便来了食坊这边。 从西城门一路走过来早觉得饿了,进了铺子没见着她娘,估摸着是在厨房,便径直往厨房走。 经过窗前一桌后,他停了脚步,转身看着那个背对着他的锦衣身影,那人坐在椅中看着桌上一盘饺子出神,又是凝眉又是叹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袁锦往侧面退了一步,偏头打量了下那人的侧脸,然后一惊,匆匆跑去了后厨。 厨房里,钟姚正在帮忙擀饺子皮。 因为那边铺子饺子的需求量大,所以店里都是用的三尺长的大号擀面杖,可以同时擀五六张皮,非常有效率。 袁锦冲进厨房时吓了她们一跳。 “干什么呀,冒冒失失的。”袁嫂子嗔怪一声。 袁锦来不及喘气,只急迫道:“外面,外面有个人,长的好像闫清姐姐!可是……” 可是好像穿的男装。 他的可是还没说完,钟姚已经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诶,你先把擀面杖放下呀。”袁嫂子急忙跟过去,厨房门外已不见人影。 钟姚跑到前堂看了一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认出了袁锦说的人。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她站在那人后侧方,能看到那人的眉眼鼻梁下巴,那是她太熟悉的弧度了。 她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可看清对方一身男装时又有些迷茫。不过想起自己在外跑商时也一直是男装打扮,这迷茫又很快被狂喜淹没。 再等不及,她几步跑到那人身后,颤抖着声开口。 “闫清?是你吗?……小娘子?” 慕修宸本来还在心中不停的思虑如何解释最为稳妥,突闻这声呼唤,整个人身形僵住,头皮瞬间发麻,耳中嗡鸣一片。 他将手中筷子松开又握紧,反复做了好几次,等那股僵麻感退去,终于下定决心,毅然站起身。 “是我,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小娘子……” 转身,见到钟姚一脸白面灰,衬的双眼通红,视线往下,又见到她手上紧紧握住的擀面杖。 慕修宸没由来心脏一阵寒颤,喉咙里“咕叽”一声。 -- 第229页 “的,的表哥……” 作者有话说: 王爷:我这不是怂!我只是有点……惧内…… ----------------- 感谢在2021-08-27 18:33:53~2021-08-29 20:5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20瓶;酷盖是奶盖 5瓶;筛骰子的笸箩 2瓶;七宝宝爱看书、达咩达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棍子 一声轻响引的几人转头。 杨邱在柜台后不小心打翻了茶盏, 正急忙找帕子擦拭。 钟姚又回头看着面前的人。 细看下来,这人和小娘子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五官,只是线条较小娘子更为利落一些, 然而那双桃花眼, 连眼尾卷翘的弧度都和闫清如出一辙。 可他刚才的嗓音分明是清朗的男声。 钟姚有一些恍惚, 他说他是小娘子的表哥……可是,这世上除了孪生子, 竟有长的如此相似的表兄妹吗? 钟姚再将人看了分明,这人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竟比她高出许多,以前小娘子虽也比她高出一点, 但却不至于让她如此仰头才能看到眉眼。 面前的人宽肩窄腰, 这分明与她以前女扮男装不同, 这的的确确是副男子的身型,最主要是, 她已注意到这人修长的脖颈间那颗清晰的喉结, 这是无论如何也伪装不出来的。 不是闫清呢…… 这个挺拔俊逸的男人不是她那个温婉柔美的小娘子。 “你是……闫清的表哥?”钟姚不确定的又问一遍, 其实她更怀疑是孪生兄妹。 “我……”慕修宸心中懊恼不已,他刚才的确是被那擀面杖惊了一下, 情急之下没过脑子就扯了谎,实际说完就立马后悔了,但如此之下再否认, 恐怕非但不能解释清楚让钟姚原谅自己,反而更增加了戏耍她的嫌疑。 他把自己搞得进退维谷, 又抬眼看到钟姚殷切切的目光, 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钟姚心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慕……修宸?” 慕修宸杂冗纷乱的思绪中不合时宜的生出一丝欣喜, 因为他终于听到自己真正的名字被钟姚叫了出来。 “钟姑娘还记得我的名字?” “自然记得。”钟姚没见到小娘子, 心中难免一场惆怅,但思及找到她表哥也等同于知道了她的下落,仍然难掩开心。 袁嫂子在身后将人看了半晌,没忍住拉了钟姚一把,问道:“这不是闫清?怎么和闫清长的这么像?” 钟姚笑着解释:“他是闫清的表哥,也是我的恩人,当初就是他把我从禄府救出来的。” “表哥?”袁嫂子视线落在慕修宸脸上仔细对比,“竟然有长的如此想象的表兄妹吗……” 慕修宸暗自咽了下口水,不敢回答。 比起这些,钟姚迫不及待的问出最为关心的问题:“闫清呢?我一直在找她,你们去哪儿了?她也在沛城吗?” 慕修宸还没从一片混乱中回神,又被她的灵魂提问砸过来,混混沌沌的便凭直觉开口:“不在沛城……” 这个答案钟姚倒是不觉得意外,小娘子若是在沛城,必然不可能没看到寻人告示,也不可能不来找她。 她继而问道:”那她在哪里?“ 在哪里?慕修宸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一片浑浑噩噩中,他本能的便说了一个距离沛城最远的地方。 “朝邑……” “朝邑?”钟姚有些惊讶。 这是大雍东北最靠近边境的城池,而沛城在西南,两座城正好隔着整个大雍最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怎么会跑这么远的地方去?”难怪她怎么也找不到小娘子。 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慕修宸内心有点生无可恋了,自暴自弃的闭眼答:“因为祖籍就是那里的。” “闫清竟是从朝邑来的?” 钟姚仔细回想了下,仿佛的确当初只知道小娘子是来沛城投亲的,却没问过她是从哪里来的。 竟然是朝邑? 从沛城最东边快马加鞭到最西边,最快也要近二十天,朝邑到沛城只会更久,当初小娘子一个人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沛城的? 路上可受过什么苦?可受到过欺负? 思及此,钟姚又觉细细绵绵的心疼。 慕修宸心惊胆战的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一会儿拧眉一会儿舒展的也码不准她在想什么,会不会识破自己的谎话突然暴起用那根擀面杖揍自己? 他甚至身体不动声色的微侧,一只脚后踏,已经做好了随时落跑的准备。 此时陆续有客人进出,他们又站在门边不远的位置,钟姚本欲再问,又见到过去过来的客人都在看她。 她茫然垂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这才发现她刚才匆忙跑出来,此时满身满手的白面灰,脸上兴许也有,实在狼狈。 她脸色顿时微红,不过藏在白面灰下倒也看不出来。 她竟是这幅面容跑出来见恩公了? 钟姚顿时有些汗颜,立马支吾道:“不好意思,我先上去换身衣服清理下,那个……慕公子,你别走,千万别走,我还有好多事想问你,我很快就回来,你稍等一下可以吗?” 慕修宸也暗自松口气,他其实也需要点时间来重新捋一捋,他自然的点点头,端着笑说:“我不走,钟姑娘快去吧。” -- 第230页 钟姚快步离开,袁嫂子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白面灰,也转身回了厨房。 慕修宸一直看着钟姚上楼,身影走进拐角不见了才松了口气坐回去。 将桌上那盘冷透的饺子推开,他撑着头,拇指死死抵在额角按揉。 不该是这样的啊…… 他早上出门明明不是这么打算的呀,他本想着自己好不容易把身体养成这样了,连游孝也说应该能扛几下揍了,想说将真相告诉钟姚,以钟姚那脾气,到底以前也是真心对小娘子好的,他只要态度真诚点,姿态低一点好好的道歉,大不了也就让钟姚锤几拳吧? 可他万万没想到钟姚竟然是操着凶器出来! 那棍子那么粗那么长! 揍在他身上他可能会当场毙命。 他死了就算了,可不能连累钟姚担个谋杀亲王的滔天罪名啊。 哎哟,愁人…… 果然比带兵打仗还愁人…… 杨邱在对面坐下,手里捧着个紫砂茶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表哥?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宁王殿下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表哥?嗯?” 慕修宸保持扶额的姿势看过去,铁青着脸问:“我倒是也想问问,贵店就包个饺子,有必要用那么粗那么长的擀面杖吗?” 杨邱:“……” …… 慕修宸很快被请到了二楼。 二楼走廊的尽头连着铺子背面的一个露台,露台对着城中内河,粼水清幽,碧柳垂岸,视野很是优美。 钟姚将此地留了下来,没有对外开放。稍微做了点装潢,又摆了绿植,搭了茶台,钟姚很喜欢坐在吊椅上的感觉,所以在这边的露台上也放置了两个吊椅,将此处布置成了一个雅致悠闲的小空间。 闲时,她便喜欢待在吊椅上,或坐或躺,悠然的翻翻画本,或发呆养神,任微风带动吊椅晃悠,无聊时会看着河对岸那些人家,想想他们又是如何的人生,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和她一样穿越遥远的时空而来? 想的最多的便是她的小娘子在哪里。 偶尔会有雕梁画栋的画舫从旁边的青石拱桥下悠悠划过,能听到出自秦淮河畔的婉约小调杳杳飘出。 慕修宸便被带到此处等候,小二在桌上放了炭火小炉,煮上热茶,又端上了茶点才退出去。 茶香袅袅,慕修宸独自坐了会儿,垂眸看着下方水中一艘画舫缓缓飘过。 没有唱曲,有点可惜,他想。 这么会儿时间,他已经将刚才的混乱思绪收拾妥当了,到底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方寸大乱本已不应该,断然不会再继续举足无措下去。 他爹曾告诉过他,战场上瞬息万变,永远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对于变数,懊恼后悔只能等死,唯有随机应变方能致胜。 既然事已至此,那便另谋其路吧。 左右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再跑掉。 不一会儿,露台门被推开,钟姚走进来。 她换了身衣服,手上脸上白面灰也已清洗干净。 慕修宸转头看过去,不由屏息,锦袖下的手指缓缓卷曲。 从钟姚回来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他终于,如此清晰的看清楚这张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面容,没有隔着街的距离,没有朦胧不清的屏风,这人终于如此真实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变了很多,却又还是那个他一眼便能认出来的钟姚。 他一直盯着钟姚走到对面,在吊椅上坐下,等钟姚抬眼看过来时,他又收了眸,将炙热的神采尽数掩在浓密的鸦睫下,稍后再抬眼看过去,已经换上了彬彬有礼的眼神。 钟姚坐下后倒是毫不避讳,直勾勾的盯着慕修宸看,慕修宸端了杯茶,含笑着任她打量。 心下好笑,这家伙不懂矜持为何物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变。 他慢慢喝了半杯茶后,弯了下腰,轻轻将杯盏放在桌上,杯底碰到桌面轻微一声响。 钟姚回过神,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抱歉……你和闫清长的太像了。” 慕修宸从容应答:“因为我娘亲和她娘是孪生姊妹。” “原来是这样。”钟姚了然,虽然她好像并不知道是不是孪生子的孩子也会长的一样,但是现下这个情况,显然这个理由最具有说服力。 “当初慕公子救了我,当时情况紧急,一直没机会好好道谢。”钟姚笑道,“我都不知如何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慕修宸努力将“以身相许”四个字压在舌下,慢慢抬眼看着钟姚,然后露出一个非常纯良的笑容。 “举手之劳,钟姑娘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过是为了报答你一直照顾我妹妹。” 说到小娘子,钟姚殷切的问:“闫清这几年可好?” “她很好,不用担心。”慕修宸莞尔。 钟姚点头,知道小娘子安好,便释然笑了。 “我回来时还去了城北的慕府找你们,结果那里早就荒废了,有人告诉我说那里已经荒废七八年了,为何闫清当初要告诉我那个地址呢?” 原来回来的当天她跑出去是去了慕府?慕修宸视线不由自主移到她手上,想起她当时回来双手都是血,他在街对面楼上看到袁嫂子为她包扎了许久。 是拍门了吧? 那大门破败腐朽,面上尽是裂枝毛刺…… -- 第231页 那得拍了多久? 慕修宸微微皱了下眉,有丝懊恼。他竟然忘了当初有告诉过钟姚这个地址…… 将心疼压下去,他面上平和应道:“那里的确是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后来老一辈的相继去世了,后辈们各奔东西都搬了出去,那宅子便荒废了,闫清只小时候来过一次,不知道情况,以为我们还住那里。” “原来如此。”钟姚了然,又问,“她为什么回朝邑去了呢?” 慕修宸笑言:“家母从朝邑远嫁到此,近年来身体不好,父亲也不在了,便想回老家去修养。” “慕公子为何没一起去呢?”钟姚顺口问。 “家里的生意都在沛城,我总得在这边看着。加上闫清也放心不下你,叫我在这边一定要帮她留意你是否回来了。我前段时间去外地处理点事情,昨日才回来,便听说了你回来在找闫清的消息,所以就立马来了。” 他此时心思活络,回答的很是流利,宛若真相如此。 钟姚不疑有他,垂眸见他杯中茶冷,抬手将冷茶倒入茶盘,又为他倒了一杯热茶。 抿了抿嘴,问道:“闫清……可婚配了?” 慕修宸:“还未。” 你不回来,我和谁婚配?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仿佛感觉钟姚听到这个回答舒了口气。 钟姚想了想,微笑道:“不知可方便告知下朝邑的住处,我想将这边事情安排下便去找她。” 慕修宸正要端茶杯的手顿了下,没想到她竟这么执着,连忙说:“别去。” 钟姚不解看向他。 “啊,那个……”慕修宸轻咳一声,“我昨日知道你回来了便已叫人传信去了朝邑,她们本也打算过完年便回沛城,你就别再跑一趟折腾了。” “就是说过完年我便能见到闫清了?”钟姚顿时开心,算算时间也只有一个多月了。 慕修宸僵着嘴角点点头。 不管了,能拖一时算一时,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之后两人又聊了许久,大多都是钟姚问,慕修宸耐心的答。然而聊了些什么,说过之后他都没往心里去,面上淡定,实际整个心思都扑在了钟姚身上。 他很享受坐在钟姚面前听她说话的感觉,以前便是如此,两人闲时总爱待在一起,他话少,常常便是拿本书自己看,钟姚聒噪,坐不了一会儿便会找他说话,天南地北什么都聊,但他却不会觉得烦,总能一心二用的接上几句。 谈笑间不知不觉,影子东移,天色慢慢暗沉下来。 冬日里天黑的早,有小二进来将露台的风灯点上,顺便告诉钟姚夕食已备好。 纵使再意犹未尽舍不得走,慕修宸也知道于礼他应该告辞了。 所幸,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日。 钟姚留他一起吃晚饭,慕修宸婉拒了,虽然很想留下,不过第一天见面,好歹含蓄一点。 钟姚将他送到门口,两人道了别,他走了不远,又没忍住回头看去,见钟姚正欢欢喜喜的指挥着小二将门口闫清的寻人告示取了下来。 慕修宸笑了笑,心满意足的背着手往回走。 刚进王府没一会儿,还没走回房间,慕夏依和游孝便听到消息匆匆赶来。 慕夏依急切的将人拉过去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对游孝说:“完好无损,看起来好像没被揍。” “不应该啊,那钟姑娘看起来不像被骗了不会计较的人啊。”游孝撑着下巴思索,“难道是打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 慕修宸:“……” “这事吧……出了点意外。” 两人转头盯着他。 慕修宸捂着脸,心塞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语毕之后,慕夏依和游孝一言难尽的沉默看着他。 好半晌,游孝才发出了和杨邱同样的感叹:“王爷,您可真有出息……” 慕修宸面色微赧,但为了维护自尊,还是伸手比划了一下:“你们是没看到,那棍子这么长,这么粗!她当时如果揍下来,你就等着陪葬吧。” 游孝哑然片刻,闭眼深吸两口气,默默转身要走。 慕夏依问:”游医师去哪儿?要吃饭了。“ 游孝脚下沉重,声音听起来很心累。 “不吃了……我去药房,看看能不能研制出一种吃了能保打不死的药,我有预感咱们王爷将来用得着……” 慕修宸:”……“ 作者有话说: 擀面杖:这难道怪我?? 接下来小娘子要用男儿郎的身份追钟姚啦~不过不会太久,离他掉马也不远了。 ---------------- 感谢在2021-08-29 20:57:08~2021-08-31 17:2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5瓶;筛骰子的笸箩、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心上人 钟姚这一夜整晚没睡踏实, 应该是终于找到小娘子这事儿给闹得,迷迷蒙蒙,好的坏的做了许多梦, 醒来后一个都不记得了。 窗外天色还未亮, 她却没了瞌睡。 索性起身穿了衣服, 拿了盏烛灯,悄悄去了二楼露台。 初冬的晨间寒风料峭, 好在露台一角的小柜子里常备有绒毯。 钟姚半躺进吊椅里,将绒毯搭在身上,撑着头看着下面悠悠江水。 -- 第232页 今夜看不见什么星星,天地间静寂无声, 屋舍远山只见轮廓, 唯有朦胧清冷的月光洒在水面反射出点点波光。 偶有一两盏还亮着的萤灯, 也不知里面的人是否和她一般心思空茫,无心睡眠。 她任吊椅轻摇, 慢慢回想前一日在这里和慕修宸的谈话。 她问, 闫清是否成亲了? 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又为什么会松口气,她说不清楚。 甚至于, 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一定要找闫清,她也说不清楚。 奶奶去世后, 她其实在这个时空便已经没有家了,即便如今她住在铺子里, 这是自己的产业, 但她也知道, 这不是家。 既然无家, 便可四海为家。 她当初走时带着奶奶留下的一千多两银子,后来跟着商队跑商也赚了不少,她并不缺钱,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其实并不是那么在乎城门口那半份所有权的铺子。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呢? 她很多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小娘子已经找到自己的亲人了,她的人生会回归原来的轨迹,会像这个年代其他的女孩子那样,成亲,生子,儿孙满堂。 慕家待她亲厚,定会为她寻得一位好郎君。 那么漂亮,那么好的小娘子,本就不应该是同她这个异类一起蹉跎一生。 在无法回到大雍的那几年,她许多次劝说自己,算了吧,小娘子都十八.九了,早该嫁人了,回去了又如何,难不成叫她抛夫弃子和自己过吗? 可真等国门开启之时,她却还是第一时间便回来了。 “还是怕寂寞吧……”钟姚自嘲一声,仰躺下去看着墨空那轮孤傲的弯月。 她其实是一个挺怕寂寞的人,前世她有许多朋友,少有独自一人的时候。 到这儿来之后,因为种种原因,她始终格格不入,融不进去。看着别人有家有归处,她也会羡慕。 她想给自己找一个归处。 曾经有一人给过她这钟感觉。 有个人让她可以放心说出自己的秘密,有个人懂她包容她,有个人陪着她体贴她,有个人总能在她疲惫时挺起自己瘦削的肩膀让她依靠,有个人明明那么羸弱却敢跳下涛涛江水豁出性命的救她…… 有个娇弱的小娘子,曾给过她无限的温暖。 她想起奶奶去世那一日,她万念俱灰的从房里出来,廊下有一人什么也没说,紧紧的将自己纳入怀抱。 雨声风声哭声都远去,她当时靠在那人肩上,无比清晰的感觉对方的体温包裹住自己,心慢慢便安定下来。 那时候便觉得,原来有人能依靠是这么好的感觉。 一个人太苦了,她总怀念那短短几个月的相互依偎,总想再被那人温柔以待。 说不清这是什么情感,友情?还是别的什么。 她回来,便想为自己寻个答案。 天空开始泛白,远处城墙的轮廓逐渐清晰,旁边青石拱桥上陆续开始有人走动。 钟姚倒是让吊椅又摇出些许困意。 眯眼睡着之前才迷糊的想起,昨日问了这么多问题,却似乎忘了问那位慕公子住在何处,他如今是自己和闫清唯一的联系,可不能失了他的踪迹。 不过慕公子说还会再来的,应该会来吧? 他看起来倒是挺靠谱的…… 嗯……现在回想起来,小娘子那张脸原来放在男儿郎身上时竟然这么英俊帅气。 若是两人站在一起,这必然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如是想着,钟姚流着颜狗的口水再次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近午时。 钟姚撑起身,绒毯滑落在地上,她弯腰将其拾起来,这才发现身上原来的绒毯上面又多了一张绒毯。 想来应该是袁嫂子见她睡在这里怕她受凉又给加了一床吧。 她将绒毯收好,回房去洗漱了一番,然后慢悠悠的下了楼。 楼下宾客满座,热闹喧哗,店里的人都在各司其职。 袁嫂子正靠着柜台看杨邱教她的小儿子写字,她的小儿子如今也已经五岁了,正是启蒙的年纪。 杨邱抬眼看到钟姚,对袁嫂子示意了下,袁嫂子顺着转身看过来。 见钟姚闲庭信步的溜达过来,人还没走近,袁嫂子便忍不住开始数落。 “你也真是的,不在房间好好睡觉,作甚跑到露台去躺着,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天气,惹了风寒有你受的。” 钟姚知她是关心自己,歉然笑道:“睡不着,本想去坐坐,谁知坐着坐着却又睡着了,抱歉,让嫂子担心了。” “你应该学会好好照顾自己,早上起来大家都忙,根本没人注意到你在那儿睡着。”袁嫂子很不赞同她行为的蹙眉,“若不是人家慕公子,你今天怕是得进医馆。” “慕公子?”钟姚一愣。 “是啊,慕公子一早便来了,若不是他找小二要了毛毯给你搭上,我还不知道你大冷天在那儿睡着了。” 竟是慕修宸帮她盖的绒毯? 钟姚四下看了一圈:“慕公子人呢?” 袁嫂子道:“见你睡的沉,他叫别吵醒你,说有事便又离开了。” 钟姚沉吟片刻,有点想不明白:“你们都不知道我在露台睡着,他是怎么知道的……” 袁嫂子嗔视她一眼:“别人从旁边桥上路过时看到的。” -- 第233页 钟姚了然,露台转头便能看到旁边青石拱桥上的人来人往,那桥上之人自然也能看到露台,只是露台位置较高,一般人也少有会抬头看的便是了。 想到早上醒来时身上的暖意,又想到那双始终含笑的桃花眼,钟姚欣然笑了。 “这兄妹两都是一样温柔至极的人。” 杨邱突然被茶水呛住,咳了起来。 “哎哟,你怎么回事。”袁嫂子立马绕进柜台里面,站在杨邱身后满脸关切的轻拍他背,见杨邱半天止不住,又一只手倒了杯茶喂到他嘴边。 “喝口茶顺顺气。”语气轻柔。 钟姚扬眉在两人之间看了看,静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默默退开。 走过大堂,将正安排人打扫的沈莲拉上了二楼。 “杨邱这人你可了解?” “啊?”沈莲迷茫,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来铺子四年多了,还算了解吧,怎么了?” 钟姚靠在二楼红木围栏上,偏头看着下面略显亲昵的两人:“这四年杨邱做事如何?为人如何?” “挺好的呀,这几年我们的账目一直是杨掌柜在负责,他很厉害的,不比闫清姐差,有什么问题一眼就能看出来。”沈莲道,“为人嘛,也挺热心的,这些年帮着袁姨解决了很多问题。” 钟姚:“他家世如何,家中还有什么人,可有娶妻,可有生子,是哪里人,这些你知道吗?” “啊?”沈莲怔住,随即眼神怪异的看着钟姚。 “钟姚姐……”沈莲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直问,“你该不会是看上杨掌柜了吧?虽然杨掌柜也算是长的斯文儒雅,但是他可大你十几岁呢。原来你喜欢这种年纪大的……” “呆子。”钟姚狠狠弹了她一个暴栗,抬下巴点了点柜台方向,“你看不出那两个人郎有情妾有意吗?” 沈莲小声哀嚎一声,捂着额头看过去,随即睁大了眼回头:“啊?你是说袁姨和杨掌柜……” 她又转头仔细看,那两人正头挨着头,一起在看小儿子的字,杨邱说了什么,袁嫂子掩嘴笑个不停。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的是……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呢……” 钟姚翻个白眼:“不然为什么说你是呆子呢,你能看出来才奇怪了。” 她双手抱胸,平静笑道:“嫂子待我们极好,她苦了那么多年,如今有了中意之人自然是极好的事,但我总得过问一下她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托付吧?” 沈莲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低头想了想,将他知道的尽数告知钟姚。 “当年闫清姐说要走,袁姨便在门口贴了招掌柜的告示,第二天杨掌柜便来揭告了,闫清姐和他谈过之后也说这人很不错,袁姨便留下了他。” “这些年他在铺子里一直都是一个人,听说他爹娘很早就去世了,也没娶过亲,更没孩子,甚至连朋友也没见过几个。” “他的脚怎么回事?”钟姚问。 “听他说年轻时中了秀才,进城参加乡试时路上遇到了山匪打劫,他跑得快捡回一条命,但是脚被砍伤了从此落了残疾,科考也参加不了了。估计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一直讨不到媳妇儿吧。” “据他自己所说,早几年时都在乡下的私塾做夫子,日子一直过的很清贫,后来进城做了咱们掌柜,日子才好起来。” “不过杨掌柜的确是挺好的一人,脾气很好,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对谁都和善宽厚。” 钟姚听罢垂眸凝思,她这两年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这杨邱虽然只相处了两个多月,但她却觉得这杨邱的学识气度并不像只是一个乡下夫子那么简单。 这人沉稳内敛,藏秀于拙,若是下场科考,绝对不会止步于一个秀才。 她垂眸,见杨邱端着茶壶从柜台后走出来去倒水,脚下偏跛。 或许这便是造化弄人吧,虽有博远之才,却没有腾达的运势,也可能这冥冥之中,只是为了成全袁嫂子的命定姻缘。 沈莲的丈夫在楼下仰着头对她招手。 沈莲转头问:“钟姚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钟姚见她心已飞到下面,摇摇头笑道:“没事了,去吧。对了,这事儿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可别再去瞎掺合。” 她可没忘当初这丫头乱撮合她和宋泽的事儿。 “好嘞。”沈莲轻快的蹦下楼,她丈夫拿着一块饼,像是附近糕点坊的招牌——香酥芝麻饼,丈夫掰开一半儿递给她,两人啃着半块儿饼,喜滋滋的走了。 钟姚在二楼看着。 真好啊,沈莲已经成亲嫁人了,袁嫂子也有了意中人,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 那她呢?该何去何从? “啧,真矫情。”钟姚自嘲。 临近月末,今天是去城门那边店查账的日子。 如今这边食坊做大了,每个人都很忙,那边小铺子便有点无足轻重,故而查账这种事就落到唯一的闲人钟姚头上。 她吃过午食后,回房加了一件宽袖外套便出门往城西去了。 刚走下台阶左转,便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 “钟姚。” 钟姚转身看过去,见慕修宸含笑站在不远处。 她愣了下,心中有丝异样,不明白为何昨天还是客气的“钟姑娘”,今日怎么就突然拉近到“钟姚”了。 -- 第234页 不过想想这是闫清的表哥,倒也不觉唐突,于是扬着笑言道:“慕公子,是来吃午食的吗?” “吃过了,我是来找你的。”慕修宸走近。 “找我?”钟姚随着他走近抬眸,这人真的挺高,“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慕修宸弯眸笑开,两颗虎牙若隐若现,“闫清交待过我,若见到你要代她好好照顾你。” 阳光擦着慕修宸桃花眼尾的长睫毛照过来,晃得钟姚微眯了下眼,她突然觉得,这种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应该蒙着面出门。 否则有点祸国殃民。 她垂眸,敛了下神,又爽气笑道:“嗐,别听那丫头的,以为谁都和她一样柔柔弱弱的,你看我这样的,像是需要人照顾的人吗?” 慕修宸只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言道:“此言差矣,在坚强的人也会有想要被人照顾的时候。” 钟姚一悸,感觉有什么轻轻落在心湖,荡起一圈涟漪,她不知如何接这个话。 慕修宸视线移开,又笑道:“你这是要出门吗?” “嗯,要去一趟城西的铺子。” “我和你一起去。”慕修宸道。 钟姚抬眼,奇怪的看他。 慕修宸坦然解释:“我都还没见过我妹妹曾经待过的铺子长什么样子,有点好奇。” 钟姚将这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归纳总结为:都是闲的。 “那走吧。”钟姚笑言,先转身往城西方向走,慕修宸随即负手跟上。 过去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并不赶时间,所以两人走的悠悠闲闲。 “对了,早晨谢谢你了,不然我今天可能会烧成傻子。”钟姚直爽道谢。 其实于礼而言,男女授受不亲,慕修宸本不应该如此为她盖毯子,用文化人的说法,这便是有失体统。 钟姚倒是未觉冒犯,她本不是这时代的人,也未从小熏陶这种过于苛责的礼仪,她只感觉到别人是好心。 最主要是,慕修宸顶着一张和闫清一模一样的脸,她便做不到对他有微词。 不过她也有疑惑,为什么慕修宸会那么做呢?他本可以叫袁嫂子帮自己盖毯子的。 他看起来知书达理,并不像是会做逾矩之事的人啊。 随即慕修宸给了她解释。 “此举是我唐突,实在是见你们铺子上正是客多的时候,我四处没找到袁老板,又担心你着凉,便自己动手了,实在是冒犯了。” 彬彬有礼,谦和温润,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他又关切问道:“不过天气寒凉,你怎么跑到那里去睡了?” “睡不着,本想去坐坐,谁知坐着坐着,又睡着了。”钟姚抚额,此时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脑残。 “睡不着?”慕修宸随口打趣,“莫不是想到心上人了失眠?” 钟姚愣了一下。 心上人? 钟姚凝思,小娘子于她而言,能算是心上人吗? 好像说起来,这种感觉似乎也与心上人没差别了吧…… 她突然沉默,让慕修宸讶然转头。 看着钟姚仿佛被说中心事的神情,慕修宸仿若被一盆寒冰融水当头淋下,顿时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心情日记: 十一月二十七 晴 本王想媳妇儿,睡不着。 好不容易天亮了,迫不及待的去找媳妇儿。 媳妇儿睡着了,可惜。 给媳妇儿盖好毯子,真乖巧。 其实本王不想走,本王想陪着媳妇儿,想抱着媳妇儿一起睡。 但是本王要矜持, 本王目前温润有礼,翩翩君子的人设不能倒, 算了,回去吃个午饭 睡什么午觉? 吃了饭我就等不及找媳妇儿去了,开心~ 终于见到媳妇儿了,一起逛街,好满足~ 什么??! 媳妇儿竟有心上人了!!! 吐!血!三!升! 来人,拿本王的刀来! ----------------------- 杨邱一边呛咳一边想:温柔至极的人?那小子曾几何时对我们有过意思温柔?? ----------------------- 说说沈莲袁锦钟姚几人的辈分问题, 实际上,钟姚叫袁嫂子为嫂子, 那么袁锦其实是应该叫她姨的, 40章的时候,钟姚曾自嘲过这个辈分够乱的 然后袁锦立马叫她姨 但是当时她才18岁,年轻女孩子,大家都懂的, 不太想被人叫这么老 所以便让袁锦还是叫她钟姚姐。 而沈莲的娘和袁嫂子同辈,所以沈莲叫袁嫂子袁姨, 理论上来说,她也应该叫钟姚为姨 但是她和钟姚才相差2岁 本可算是同龄人,钟姚更受不了被她叫姨 所以便都叫了姐。 其实就像我们现在很多家庭里面,年轻人总不喜欢被叫太老 所以便不按辈分来称呼。 -------- 感谢在2021-08-31 17:21:13~2021-09-01 23:5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17瓶;栗子咕噜肉 10瓶;酷盖是奶盖 5瓶;筛骰子的笸箩、ネфイ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35页 第99章 查账 慕修宸脚下微滞, 这才发现自己过于天真了,他竟然没想过,这么多年, 钟姚可会遇到心悦之人? 她曾说过这一生不想成亲, 只和小娘子一起携手到老便好, 他信了。 可现在想想,这话又有几分真实呢? 这明明就只是未有心动时, 女孩儿间的戏言,自己怎么就当真了呢。 慕修宸笑的有些无力。 钟姚没发觉他的异状,不太想聊这个,便转了话题。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 总觉得后来一路上聊天, 慕公子莫名有些恹然。 两人慢慢走进城西, 越靠近西门大街,钟姚越发现频频有人往她们这边打量。 她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眼身边的慕修宸, 顿时明了。 城门地带往来的多为贩夫走卒, 少有达官贵人会在此走动, 就算路过,也都是乘坐马车。 而慕修宸一身华服锦衣, 头上束发的是镂花翡翠扣,衣裳上襟边袖口尽是精致繁复的缂绣,腰间垂玉剔透, 全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一股贵气。 加上他的长相气质实在出众,悠然行于长街上飘然若仙, 这儿的人大多就没见过如此风华绝尘的妙人。 两旁摊子上的摊主都一边收拾一边往这边打量, 更有甚者, 眼神追着他们走过了还跟出来站在街边遥望。 慕修宸看起来泰然自若, 仿佛早已习惯这种目光,不过钟姚却有点不自在,暗自加快了脚步。 到城门铺子时,掌柜已经准备好账本等候多时,见钟姚身边的慕修宸,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铺子里的厨娘和女工更是羞红了脸围在远处窃窃私语的往这边打量。 钟姚没忍住又在心中吐槽一句:祸国殃民的妖孽! 钟姚接过掌柜手里的账本,转头给远处几个花痴的姑娘发个福利:“别在那儿看着,去给慕公子沏壶好茶过来。” 厨娘和女工按捺激动,立马有人匆匆跑去后厨倒热水,有人羞羞答答的去将最好的茶具茶叶拿出来。 钟姚忍着笑,转头对慕修宸说:“慕公子,你随便坐,有什么需要交待她们,或者你想四处看看也行。我先失陪一下,要去看看账。” “好,你先去忙,不用管我。”慕修宸温柔笑道。 看着钟姚和掌柜一起去了后院,慕修宸微晃了一下,一手撑着桌面慢慢坐下来。 他早上便从王府到食坊走了个来回,下午又从王府走到食坊再跟着钟姚到这里,他如今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这活动量让他有点吃不消。 他背对着那两个女工,低头闭上眼睛,慢慢等那阵晕眩感散去,半晌之后,终于平复,他舒了口气,慢条斯理的从袖袋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到掌心,他两指捻起看了看,放进嘴里。 钟姚从后院进来,正好看到他在吃药,关切问道:“慕公子是生病了吗?” 慕修宸动作顿了下,又继续从容的将瓷瓶塞上放回袖袋中,缓缓将苦涩的药丸嚼烂咽下,才转头笑着说:“没事,近日嗓子有点不舒服,这是润喉的药。” 钟姚点点头,不疑有他,走进柜台里面去把自己放在这边的专用茶杯拿出来。那群花痴,往日她来都会积极的将她的茶杯拿出,给她倒好茶,结果今日一心只顾看帅哥,早把她这个东家忘到九霄云外了。 钟姚倒也不是计较之人,小姑娘对于帅哥的心思她当初追星的时候又不是没体验过,拿着茶杯又笑着去了后院。 慕修宸独自坐了会儿,徐徐喝了一杯热茶,感觉药效开始起作用了,身上恢复了点体力。 他抬头四下看了看,铺子还是老样子,与四年前没多大变化。 他起身,慢慢到处走了走,一景一物都能与记忆中重叠,时隔几年故地重游,实际心中感触良多。 指尖轻轻从柜台的漆面上划过,荡起许多回忆。他曾每日在这里低头写账本,但是总有一人爱来打扰他,要么端着吃的来与他一人一口的共食,要么过来在瓷罐里摸几颗蜜饯,要么就趴在柜台上缠着自己聊天,总是窸窸窣窣消停不了。 那许多个日子里最普通的生活,却成了他后来征战最难熬的时候,用来聊以慰藉的最不普通的回忆。 他曾在这里心动过,在这里守护过,也在这里被守护过,幽寂如槁的日子里,是在这里感受到光的照耀,也是这里的一人,让他想要活着。 那人现在就在后院。 慕修宸脚步一转,往后院溜达过去。 彼时钟姚正坐在后院的吊椅上看账本,掌柜恭敬垂首立在一边。 听见脚步声,她从桌上一堆账册里面抬头看过来,见是慕修宸,冲她笑了笑,又埋首下去继续看。 慕修宸随意走了一圈,站在樱桃树下垂眸看着花台上的两盆兰草,准确说是兰草尸体。 这枯死的兰草应该是后来又买回来种的,可惜又死了。他心下好笑,这铺子里的野草绿植长的茂盛,但名卉花草这么多年了,还是没一人能种的活。 果然整个店的风水都随主人,他往钟姚那边看过去一眼:粗枝大叶,一点儿也学不会风雅婉约。 可自己咋就这么稀罕呢? 见钟姚认真埋头看账本,慕修宸倒是挑了下眉。 几年不见,这女人学会看账本了? 钟姚这边,在掌柜面前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实际内心眉毛都要打结了。 -- 第236页 学渣不可能出去闯荡几年就突然变成学霸,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明细看的她头昏脑涨,她其实也只能粗略的看个大概,明细她看不懂,其实每次也只是找到各项总和做个简单的加减来对一对和实际的银钱有没有出入。 她虽看不明白,但也不能当着掌柜的面表现出来,总还是得装模作样的一页一页翻过去。 正翻得百无聊赖,一根白皙修长的手指从她耳后伸出,点在账册上一处。 “这里,不对。” 掌柜脸色微异,抬头看过去一眼。 钟姚也顺着手指转头,见慕修宸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她还未开口,手指又换了个地方:“这里也不对。” 然后那手再往回翻了两页,指着一处:“还有这里。” 掌柜脸色彻底变了,惶惶然低下头。 钟姚回头照着他指的地方看了半天,拧着眉陷入沉默。 她看不懂啊!就算被指出来了,她也一样看不出来哪儿不对啊! 慕修宸看着她纠结的表情努力忍住笑,清了清嗓子,问:“需要我帮忙吗?” 钟姚惊喜抬头,顿了下,又假装矜持:“你是客人,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慕修宸哪儿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小样,还装,心里都乐开花了吧? 懒得和她假客气,慕修宸直接在对面吊椅上坐下,将钟姚手上的账本抽过去低头看起来。 他看账本很快,没一会儿就翻了半本,桌上那支蘸了丹砂墨的狼毫笔被他握在手中,已经在账册上画了三个圈。 钟姚坐在对面,无事可做,视线便落在桌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这手可真好看。恍惚间想起之前无意间窥视到宁王的手也是这般好看,她有些懵然,这些贵族男子的手都是这么漂亮的吗? 她默默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手指没别人的修长,皮肤也没别人白,甚至皮肤还没别人细腻。 钟姚有点受伤,竟然输给了一个男人! 她视线看回那只手上,片刻后又慢慢上移,落在对面人的脸上,然后竟不合时宜的晃了下神。 曾经有个人也顶着这张几乎一样的面容坐在这里看账本,眉目低垂,长长的睫羽盖下一大片阴影,眼尾上挑的弧度都几乎一样。 那人也是这般笔下如风,利落细致。 钟姚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兄妹两都如此博学有才,相貌出众,这家里到底是个什么神仙基因啊…… 她敛了下神,侧头瞥了掌柜一眼,见掌柜低垂了头,每每见慕修宸动手画一笔,他的脸色便僵硬一分,到后来连假笑也保持不住了。 钟姚心下微沉,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这掌柜早看出来她不怎么看得懂账本,所以做了不少手脚糊弄自己呢。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慕修宸便已将四本账册看完了。 他将最后一本账册合上放回桌面,将狼毫笔搁回笔山。他收了神色,冷着脸挑眉往掌柜那边看过去。 “你们东家让你管钱做账是信任你,你便是如此中饱私囊的来回报她?” 掌柜面色青白相间,他抬头对着慕修宸想说什么,刚张了嘴又顿住,想了想,又转向钟姚,勉强挤出笑容。 “东家,是这样的,我记账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别人或许看不明白。这位公子一不清楚咱们铺子的情况,二不清楚我记账的方法,单以自己的理解看了下账本就说我有问题难免有失偏颇。每家铺子的账目都是比较私密的,依我看,不如先请这位公子去外面坐坐,我再为你慢慢的解释下这位公子标出的几处问题。” 慕修宸闻言轻声哼笑了一下。 钟姚平静的看着掌柜,徐徐开口:“慕公子不是外人。” 慕修宸挑了下眉,抬眸看着钟姚。 “所以你可以在这里,慢慢的对慕公子解释解释这几处问题。” 掌柜哑然,面色更加青灰,他慢慢转向慕修宸张口欲言,慕修宸先抽出一本账册,翻开一页,长指放在他标注的红色圈上。 “与账目无关的话便不用说了,你只需要将这两处问题说清楚便成,”慕修宸淡淡的撩起眼尾看了他一眼,“我想我还是能分辨的清楚记账方法不同和记伪账的区别的。” 掌柜盯着他手指的位置,嘴唇张合数次,似在努力的思索解释,可最后似乎终于觉得不管找什么借口在这人面前都是徒劳,于是垮下肩膀,垂着头默不作声。 慕修宸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闲适的搭着扶手。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掌柜抬头看他。 “第一,现在就去把账本上的假账统统改过来,把帐重新算好,私吞了多少钱,自己乖乖的双倍吐出来。” 掌柜皱着眉,还试图辩解:“我真的没……” “第二,”慕修宸缓缓在唇角勾出一分笑意,“咱们去衙门走一趟。” 掌柜立马住嘴。 “你这账的确记的刁钻,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慕修宸歪了下头,从下往上的看着掌柜,“不是第一次了吧?你说,若是顺着这个线索往你以前待过的铺子去查一查,你得赔偿多少银子出去?” 掌柜脸上陡然变色,再维持不住淡定,连忙转向钟姚便跪下去,结巴道:“东家,小的错了,别,别报官,小的没贪多少,我都还给你,双倍还给你!” -- 第237页 钟姚拧眉看着他。 慕修宸轻笑一声,悠悠道:“看来选第一条路。” “是,是,我选第一条,我马上就去改。”掌柜起身,伸手去拿账本。 慕修宸微倾身,抬手,手指压在账本上。掌柜顿住,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他慢悠悠的抬眼,淡笑着对掌柜说:“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另外,你没有第二次写错的机会了。明白吗?” “明白,小的明白。”掌柜连连点头,匆忙将桌上的账册抱起退了出去。 钟姚有点愣怔的看着慕修宸。 以往她见过这张脸温柔含笑,见过她梨花带雨,见过她含娇带嗔,见过她眉拢轻愁,却从未见过这张脸如此气势凌人。 造物主真是神奇,明明五官近乎无异的面容,当退去那些柔和娇羞的表情,眉眼神色锋芒尽现时,竟又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他分明笑着,却并未让人觉得温和,悠然言语间有无形的强大气场嚣张的外放开来,他仿若高高在上的傲视而下。 那掌柜三十来岁,明明年长他许多,掌柜站着,他坐着,可他的气势却生生压的掌柜像在仰视他。 有点帅啊…… 钟姚不动声色的用舌尖添了下虎牙。 作者有话说: 发现了么? 咱们王爷现在的作战方针就是在钟姚面前各种耍帅。 荷尔蒙全开,如孔雀开屏,魅力四射。 就是要把钟姚的眼神粘过来、 王爷:听到了吗?媳妇儿说我不是外人!欧耶,哈哈哈,不要拦着我,我还能扶摇直上九万里!!! ----------------------- 感谢在2021-09-01 23:52:09~2021-09-02 23:2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5瓶;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手控 那双笑中带刀的眼眸朝她看过来时, 又顷刻间化去了所有厉色,只剩下纯粹的笑意。 “我一个外人本不应该插手你们铺子账面的事,只是我实在不愿看到他欺瞒你, 还望你原谅我的越界。” “哪儿的话, 你帮了我这么大个忙, 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钟姚不知为何有点受不住和那双桃花眼对视,微微错开点目光, 又问,“既然知道了他做伪账贪了钱,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报官呢?” 慕修宸被她那句“我们”取悦到,笑着解释:“他刚来不久, 不敢太明目张胆, 账目上看贪的不多, 就算去衙门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惩处,哪怕是要追究他以前在别的铺子的假账, 咱们也没这个必要去为他人做嫁衣。” “那等他算完账把钱交出来后, 是不是就应该叫他滚蛋了?”钟姚指背抵着下巴思索, 又得贴告示招掌柜了,靠谱的掌柜可不好找。 “不用, 留着他。”慕修宸说。 钟姚不解的看过去。 “你就是再招别的掌柜也不能保证绝对良善,这人在他还未犯大错之前如此敲打一番反而不是坏事,有了前车之鉴, 让我们识破了套路,他以后应该会比较老实不敢再造次, 这样反而比你再另外找人更值得相信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 钟姚觉得他说话温柔谦和, 很容易便让人信服。 明明才认识两天时间。 “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慕修宸又说, “大可让他每月将账本直接送到城中的店里,让那边店的掌柜过目,他定能看出是否有问题,你实在没必要自己辛苦。” 钟姚沉默一瞬,想了想:“这倒是一个办法,可是……那边店的账目比这边繁琐的多,我得回去问问杨掌柜能不能忙的过来,若是可以大不了给他加点工钱。” “加什么工钱啊。”慕修宸闲散的支手撑着下颚,悠悠道,“你们那掌柜我看还挺闲的,有那么多时间和袁东家打情骂俏,不如多找点事给他做。” 钟姚:“……” “你都看出来啦?”钟姚想起他才来过铺子两次,袁嫂子和杨掌柜有这么明显吗? 慕修宸撇撇嘴,淡漠道:“每次去都能闻到那姓杨的掌柜身上那股恋爱的酸臭味。” 钟姚:“……” 你这隐约透着羡慕又嫉妒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另一头的锦姚食坊内—— “啊啾!” 杨邱揉了揉鼻子。 旁边的袁嫂子关切的看过来:“冷了?是不是穿少了?要不上去加件衣服?” “我没事,就是鼻子突然有点痒。”杨邱笑着宽慰。 又摸了摸后脖子,低声喃喃自语:“奇怪,怎么突然背脊发凉,感觉有人在背后阴我……” 说回这边,城门铺子的后院里。 因得等着掌柜重新做账不能走,钟姚和慕修宸便继续对坐在吊椅上闲谈。 慕修宸坑完杨邱,将桌上的笔山和狼毫笔推到一边,把桌角的小茶盘挪到中间。 钟姚见他想泡茶,伸手背贴了下瓷壶,发现里面热水只剩半温,起身提过瓷壶去厨房换了热水。 回来时慕修宸已将茶壶中起先泡的陈茶倒掉,换上了新的茶叶,接过钟姚递过的瓷壶,缓缓将热水注入茶壶中。 热气升腾,馥郁的茶香很快便在这一方小天地四溢开来。 慕修宸端起茶壶徐徐轻晃,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开。 -- 第238页 他随口道:“昨日只顾着说闫清,都忘了问你这几年去了哪里,过的如何?” 钟姚正欣赏他泡茶,闻言视线从他手上移开,看到他的脸上,无所谓的笑道:“我这边也没什么可说的,这几年就跟着沧莱国的商队四处跑商,过的还好啦,认识了很多朋友。” “沧莱国啊……”慕修宸低声重复。 外海群岛上的一个小岛国,难怪自己怎么样都找不到人。 他见钟姚眼神又落在他手上,不自觉微微蹙了下眉,心中有点不爽:总看我手干嘛?我的脸难道没手好看吗? 这么想着,却又故意将手上的动作放慢,将手指曲伸都做的无限风雅。 “为什么会跑到沧莱国去呢?” 他将钟姚杯中原来的冷茶倒掉,重新斟满热茶,长指托起递给钟姚。钟姚伸手接过,两人手指轻轻摩擦,慕修宸收回手,在袖中曲指捻了捻碰触的地方。 钟姚捧着茶杯喝了两口,才淡笑着开始讲这段经历。 “我当时从沛城离开后就去了京城,去投靠了苗爷爷,就是以前这里的苗家,你应该知道吧?” 慕修宸点点头。 “苗家收留了我,对我挺好的,我在京城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听说苗家的商队要出商,我在京城待着无聊,便跟着去了。” 她似自嘲般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声音有点低落:“如果当初没任性这么一次的话,也不至于后面几年背井离乡回不了家了。” 慕修宸因她的低落咬了咬后槽牙。 “那次去了东诏,起先一切都挺顺利的,谁知回来的时候突然遇到了回鹘的人,我们当时在商队驿站,有好多个商队都在那里,他们冲进来便抢东西杀人,情况特别混乱。我当时没躲过,受了重伤,就……” “你受了伤?”慕修宸倒吸一口凉气,猝然抬头。 “啊?”钟姚被他突然打断,愣了下。 慕修宸拧着眉在她身上看了圈,企图透过衣服看看她伤到哪儿了。 钟姚见他面色不虞,又故作轻松的说:“嗐,早就好了,没事的,也就当时稍微严重一点。” 慕修宸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要失态,他慢慢靠回在椅背上,垂眸掩下眼中所有暴起的阴翳。 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钟姚当时受伤了,否则她断然不会消失无踪让苗家人担心。 虽然早有猜想,但真正的听钟姚说出来,他还是止不住的愤恨,愤恨回鹘人敢伤他在乎之人,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她。 所有腾起的情绪都死死掩藏在锦袖下紧握的双拳中,他面上勉强维持着平静,缓慢的吐息两口后,又状似平静的问:“后来呢?” 钟姚把茶喝尽,将杯子放回桌上:“当时受伤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被沧莱国一个小商队的人救了,他们也不知我是哪个商队的,都忙着逃命,就把我一起带走了,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天了,那时商队都已经快到海岸了。” “等我伤完全好了之后已经过了两个多月,我后来又跟着他们的商队再回来才知道,回鹘侵入了大雍,到处都在打仗,整个大雍开始闭关锁国,我也回不去了。” “我这几年跟着商队围着大雍走了各个方位的商路。”钟姚耸耸肩,“可惜任何地方都无法入关。” “直到今年终于听说回鹘人被赶走了,大雍又开了国门恢复了通商往来,然后我就回来了。” 慕修宸沉眉聆听,将绵延不绝的心疼尽数咽下。 钟姚说的轻巧,可他又怎能不知其中凶险呢?他与回鹘厮杀几年,回鹘人有多凶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又想起之前在翠梧轩,钟姚曾说自己两年前在回鹘人的刀下救过她。 仅他知道的死里逃生已有两次,那可还有他不知道的吗? 那几年边关凶险,惜命的商队都不愿意往大雍附近跑,那这女人到底围着大雍跑了多少次? 真是……不知死活! 慕修宸又是生气又是后怕,还不能表现出来,憋的自己肝疼。 一时无人说话,四周便沉静下来。 气氛莫名变得有点晦闷,钟姚默然掀眼皮看了对面一眼,见慕修宸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心情貌似不太好的样子。 她细细回想刚才自己也没说什么会惹人气恼的话啊,搞不明白这人突然是闹哪出。 男人心,海底针,看不懂啊看不懂。 她咽了下喉咙,抬手想给自己倒杯茶,对面一只手已先一步端起茶壶伸过来。 茶壶微倾,一条清透的水线细细流入杯中,汩汩轻响。 慕修宸在这道声响后轻声问:“救你的人……是你的心上人吗?” “啊?”钟姚从他的手上抬眼。 茶满盈杯,慕修宸收回手,清了清嗓子:“就……你之前说的心上人,是救了你的人吗?” 自古患难见真情,救命之恩最易生情。 钟姚偏头回忆了下,心道:这哪儿是我说的心上人,分明不是你说的吗? “哦,不是。”钟姚淡然否定。 “那……”慕修宸抿了抿嘴,酸涩问道,“你的心上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可在沛城?为何没见与你一起呢?” “……” 钟姚盯着杯中茶水很是头痛,她非常不想和慕修宸讨论这个问题。 -- 第239页 这事儿要怎么说? 她总不能直接给人说“我好像垂涎你表妹”吧? 她可记得清楚,这闫清的表哥可是会功夫的,看当年那几下子轻功估计身手了得。 她要这么说了,怕是这表哥当场就能将她大卸八块扔进河里喂鱼。 她虽现在恢复了跆拳道的身手,但她可没把握能打得过慕修宸,再说,冲着闫清的面子,她也不敢和她表哥动手啊。 钟姚暗自抬眼去看慕修宸,见慕修宸正专注的看着自己,她内心有鬼不敢与人对视,便转头看着院中地上的白砂石子。 显然慕修宸却将她的目光闪躲理解成了另一层意思,慢慢拧起了眉。 钟姚纠结半天,闷声道:“她不在沛城,不提她了吧。” 慕修宸抿嘴,不再言语。 他想,可能是两情相悦因为某些原因没在一起,也可能是钟姚一厢情愿,无论如何,总归是没在一起。 不过……他淡淡的勾了下唇角。 就算在一起了又如何? 他看中的人,敢来染指的,杀了便是了。 两人各怀鬼胎,沉默了好一会儿,冬日天冷,茶壶很快又不再冒热气。 慕修宸垂眸,敛了心神,伸手将冷茶倒掉,又开始慢慢重新泡茶。 杯盏轻响,水声潺颜,钟姚循声徐徐回头,目光又定在那双过分风雅好看的手上。 她想:原来我还是个手控啊…… 作者有话说: 慕小公举:本王疯起来连自己手的醋都吃! ------------- 钟姚偷亲闫清时:原来我是个唇控啊…… 钟姚看小公举泡茶时:原来我是个手控啊…… 钟姚看到小公举的脸时:原来我是个颜控啊…… 钟姚看到小公举的身材时:原来我是个腿控啊…… 小公举:你直接说你控我得了呗? 钟姚:呵呵。 --------------- 感谢在2021-09-02 23:29:53~2021-09-03 23: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与寒寒 27瓶;...... 20瓶;酷盖是奶盖 5瓶;达咩达咩、kimj99、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惊马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 果然赶在半个时辰之内, 掌柜便将账本重新修改完毕恭恭敬敬的捧进来了。 他走到吊椅旁,正要将账本呈给钟姚,顿住, 想了想, 手一转, 直接呈到了慕修宸面前。 慕修宸自然的接过账本,靠着吊椅慢慢翻看起来。 钟姚接账本的手抬到一半儿了, 又讪讪的收回去,抠了抠腮下,觉得有点没面子。 慕修宸眼尾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嘴角没压住, 微微勾了一下。 他这次翻完账本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合上账本, 他对钟姚点了点头。 钟姚又和掌柜对了收支的银钱以及他双倍赔偿的钱,确定无误, 此时正好厨娘和女工进来后院备明日的菜, 她便接过掌柜双手捧过的银票放入荷包, 起身准备走。 慕修宸见钟姚这边事了,也跟着起身。 掌柜愣了下, 本以为东家清点完就会叫他滚蛋,但见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往外走,他不知其意, 又只能忐忑的跟上。 他其实现在已经非常后悔了,这家店虽然只是家城门小店, 但东家大方, 他的工钱与大酒楼的掌柜差不多, 最主要是这里每日只需要干半天活儿, 算是很轻松了。 东家常常有什么好吃的也会拿来大家分着吃,实际是个挺好的人,其实他是不愿意离开的,自己怎么就仗着东家人好一时鬼迷心窍了呢? 他一路焦灼的跟到门口,见东家已经跨出店门也没对他说什么,正鼓起勇气想上前问个究竟,东家却又转身过来看着他。 他立马站定脚步。 钟姚左右看了眼,前堂只有一个女工在远处打扫。 她开口:“我自认待你们还算亲厚,工钱也并不比别家给的少,平日谁有点小过错我也从未苛责过,我少有时间在这边,所以对铺子里的各位都是很信任的。” 掌柜羞愧的低着头,无话可说。 片刻后。 “下不为例。”钟姚说。 掌柜诧异抬头。 “往后这边铺子还需要你继续多费心了。”钟姚又说。 掌柜愣怔住,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喜,连连点头:“东家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好好打理这间店的,不会再出现这种问题了。” 钟姚点点头,和他道了别,与慕修宸走了出去。 走过外面摊子,她停了下脚。 此时已差不多夕食时间,今天慕修宸帮了她这么大个忙,理应是要请客道个谢的。 她思索了下城里有哪些口碑不错的酒楼食坊,准备找一家请客。 她没打算带人去锦姚食坊,一来自己家卖的是小食,本就不适合用来宴客,二来在自己的店里请客答谢总觉得太过敷衍。 她转头打算问问慕修宸喜欢吃什么,正要开口,一阵惊呼声突然打断她,跟着便听到由远至近纷乱的马蹄声。 钟姚立马循声看去,随即陡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大街上不知是谁的马突然受了惊,正横冲直撞的往这边疾驰而来!那马膘肥体壮,一路将街边摊的许多桌椅撞踩的七零八落,人们仓惶的往边上避让开,惊马在宽敞的街上更加狂奔无阻! -- 第240页 此时城门这边人少,本应是有惊无险,可对面摊上不知谁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儿竟突然跑了出来,他跑到路中间,举着手中的风车开心的对着惊马欢笑! 四周顿时一阵惊叫声! 惊马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已到小孩儿面前! 慕修宸从铺子出来便有点心神恍惚,心中还是介怀钟姚有心上人这件事。 他站在钟姚后一步的位置,摊子的围帘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听见突然爆起的喧哗。 等他反应过来上前两步看清楚街上的情形时,还未来得及做反应,面前的身影已经突然冲了出去。 “钟姚!”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他匆忙伸手,只碰触到钟姚的一角袖边,在指尖稍纵即逝! 钟姚几步上前,纵身一跃!碰到小孩儿的一刹间便紧紧将之搂在怀里,随即顺着惯性躬身,手掌在地上撑了一下又转手护住小孩儿的头在地上迅速滚开。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儿,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看着一大人抱着一小孩儿从马蹄下滚过去! 钟姚在马蹄下,分明的看着打了蹄铁的马蹄高高扬起,从她眼前快速划过,随即重重的踏在她耳边方寸间的位置! 声音沉重闷响! 跟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在粗糙的砾石路上滚出很远,直到后背“嘭”的一声重重撞上街边摊的顶棚柱才止住! 整个顶棚被撞得剧烈晃荡。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直到结束所有人都还愣愣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钟姚头晕目眩,全身都疼,她躺着闭眼缓了缓立马去看怀中的小孩儿。 小孩儿睁着大大的眼珠愣愣的看着她,钟姚看了看,毫发无伤,松了口气。 小孩儿不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什么,只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了看远处被踩踏的支离破碎的风车,嘴巴一扁,从钟姚怀里挣脱出来便哇哇大哭起来。 钟姚仰头往城门方向看去,见惊马已经冲出城门消失不见了,即便城门有许多戍守的士兵也没拦住它。 她这时才感到后怕,回想起刚才的情形,画面突然和前世的记忆相重叠。 前世,她也是为了救一个小孩儿滚入了大卡车的轮子下,她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她最后听到自己骨骼碾碎的声音,那声音诡异而惨烈。 她顿时觉得全身发软,背脊有点凉,这时候额头才瞬间冒出冷汗。 就在刚才,她差点又一次听见那种声音…… 脚步声停在面前,有人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随即被人抱在了怀里。 那人湖水蓝的衣襟上漂亮的银丝缂绣紧贴在她眼前。 是慕修宸啊…… 钟姚虽然知道他是好心扶自己起来,但莫名觉得这个姿势好像哪里不对。 她轻轻从慕修宸怀里挣脱出来,退了一步。 “谢谢啊。” “你……”慕修宸深深的看着她,嘴唇翕动数次,最后只在她身上看了圈,沉声问:“没事吧?” 钟姚其实刚才躺那么一会儿身上的疼痛已经缓解了,毕竟她练跆拳道的,身子本就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娇弱。 她低头将左脚右脚分别扭了下,抬头笑道:“没事,放心,我皮糙肉厚。” 慕修宸却慢慢蹙了眉。 “安安!安安你没事吧?你吓死娘了!”小男孩儿的娘亲这时候才姗姗来迟,她跑过来蹲下将儿子看了遍,见儿子安然无恙,又立马转身对着钟姚便跪下磕头:“恩人啊!女菩萨,谢谢你救了我儿子!谢谢!” 钟姚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便要上去扶她。 慕修宸站在原地看着钟姚的背影,缓缓将咽喉里那口腥甜的气息咽下去。 直到现在,他的双腿还在颤抖。 他刚刚站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钟姚从马蹄下面滚过,那一瞬间像被暂定,又被缓缓无限拉长,他无比清晰的看着马蹄擦着钟姚的脖子踩下! 当时他脑中骤然一声震天嗡鸣,如雪窟崩塌,炸的他眼前白光一片,四周声音都远去,只剩下通体生寒。 直到看到钟姚躺在对面抬手放开那孩子,又仰头去看城门,他的四肢才慢慢恢复知觉。 就差那么一点…… 那铁蹄距离她脖子就那么一点距离…… 抱钟姚起来后,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没压住心中的滔天暴戾! 他想狠狠骂钟姚一顿! 想将那匹马碎尸万段! 想杀了那马的主人! 更想杀了让马受惊的人! 甚至想掐死那不知死活的小孩儿。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最恨的,是无能的自己。 他明明就在她身边,却没能保护好她,眼睁睁的看着她去犯险。 他刚才,差点,失去她。 这个认知让他呼出的气息寒凉刺骨,胸口抽搐的生疼,全身气血都在逆流。 他按住胸口,垂眸深深的吐息了两下,趁着钟姚背对着他看不见,迅速从袖中摸出瓷瓶,倒出药丸塞进嘴里。 这次,他吃了两颗。 钟姚这边,好不容易把不停磕头的女人止住,女人抬起头来,她却愣了一下。 面前这女人,原来便是当初造谣闫清,差点被自己拉去衙门的那个鱼兜子摊的老板娘。 -- 第241页 女人仰着头看着钟姚觉得面熟,多看几眼也认出了她,顿时有点愣怔。 当初钟姚让她当众丢了面子,她便一直愤恨在心,能背后使绊子的时候她都没落下过,后来知道钟姚和那漂亮的丫头离开了对面铺子,她还冷嘲热讽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暗自诅咒过对方最好死在外面。 谁曾想,今日救了她儿子一命的竟然是钟姚。 她男人今天有事不在,摊子上就她一人收拾所以弄得很慢。刚才她要去后面井边打水,见儿子乖巧的坐在桌边玩儿风车,于是便叫隔壁的人帮忙看着点。 谁知她打了水回来远远便见这边骚乱,心中顿时有不好的预感,旁边人见到她便匆匆跑来给她讲了事情经过,她顿时惊出一声冷汗。 而此时,她看着钟姚,除了一身冷汗,还有无法言喻的汗颜。 静了片刻,她眼眶微红,没再说什么,再次深深的拜下去,由衷的说了句:“谢谢。” 钟姚有点尴尬,本想拉她起来,右手却被人突然抓起。 她转头,见慕修宸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缕开她的手指,看着她的掌心,慢慢拧紧了眉。 她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右手掌竟然血肉模糊,或许是还有点惊魂未定,她居然一直没感觉到疼。 她回想了下,应该是刚才在地上撑的那一下正好划在了地上的小石块儿上了。 慕修宸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拉着她便又往袁记铺子大步走回去。 “诶——”钟姚被拉的踉跄跟着,只得匆匆回头对还跪着的女人挥了挥手道别。 一踏进铺子,慕修宸便对里面吼着:“拿医箱来,快点!” 铺子里的人都在厨房忙活,掌柜也去了后院洗笔砚准备收拾完回家,故而都不知道街上发生的事,此时听见声响匆匆赶出来都有点愣怔。 “都愣着干嘛?医箱!柜台下面!快点!”慕修宸不耐烦的又吼了一声。 钟姚怔了下,不由抬头看了慕修宸一眼。 掌柜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去柜台后,将下面常备的医箱拿出来送过去。 待走近了看清楚一直被慕修宸抓住的手,一声惊呼:“哎哟,怎么回事?” 钟姚本不是娇气的人,最是受不了这种被人围在中心的感觉,见店里人统统围了过来,她无奈的笑着挥手:“没事没事,不小心擦伤了下,都忙自己的去,别在这儿围着。” 女工们闻言又只有面带关切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厨房,只剩掌柜留下来帮忙。 慕修宸动作很麻利,精准的在医箱里面找到需要的东西便开始低头为钟姚处理伤口。 钟姚默默的看着慕修宸快打结的眉毛,眼眸被鸦睫盖住看不清眼神,但是能感觉他此时心情很不好,很想揍个什么人的样子。 但是在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又是非常轻柔,像是怕弄疼她,他耐心的一点一点清理她手上的血污。 钟姚突然觉得心中暖了一下。 但她还是没忍住问:“慕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医箱放在柜台下面的?” 慕修宸手上顿了下,又继续。 他仍低头专注的看着钟姚掌心,沉声开口:“慕修宸。” “什么?” 慕修宸抬头看了她一眼:“叫我慕修宸,别再叫慕公子。” “……哦。” 不知为什么,钟姚莫名觉得现在四周气氛有点阴沉,面前这个人冷着脸的样子让她感觉有点危险。 虽然她搞不明白明明是自己受伤,他冒什么火。 过了半晌,慕修宸手上没停,又开口:“大多铺子的医箱都是放在柜台下面的,我想你们也应该是。” 是吗?钟姚偏头想了想,她并不知道别的铺子医箱放哪里,不过想想内城的铺子里,医箱的确也是放在柜台下面的,想来确实如此吧。 慕修宸处理伤口很熟练,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很快便把钟姚的手给包扎好了。 他握着钟姚的手,看着她手上缠的白纱,轻声问:“疼吗?” 其实上药的时候,药粉撒在伤口上有点灼烧的痛感,钟姚脸色有点发白,但她不是习惯示弱的人。 她笑道:“不疼,你动作那么轻,我都没什么感觉。” 慕修宸抬眸看进她的眼睛,看透她故作坚强的样子,慢慢皱眉。 他拇指放在钟姚掌心,轻轻按压一下。 钟姚刹时拧了下眉,微缩了下手,她不解的看着他。 慕修宸轻叹口气,握着钟姚的手曲肘撑着额头。 钟姚顿时有点尴尬,这个姿势着实奇怪。看似慕修宸自己支手撑着头,但是他又抓着钟姚的手,实际贴在他额头上的却是钟姚的指腹,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在钟姚拇指上扫过,看起来像是钟姚在抚摸他的额头似的。 这姿势有点形容不出的暧昧,连掌柜都默默的退去了柜台那边。 钟姚有点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她想抽回手,但别人刚给她包扎好伤口,总不好这么翻脸无情吧。 这时慕修宸很小声的喃喃了一句:“你这样叫我怎么能放心……” “什么?”钟姚没听清楚,微倾身过去。 慕修宸坐直身,放开她的手,又恢复含笑的面容。 “没什么。” 这一刻,他有了决定。 - -- 第242页 当夜,城北宁王府内。 慕夏依抱着手靠在几案上看着房内另一人过去过来的收拾东西。 “哟,这是在做什么?”游孝悠悠闲闲的溜达进来,看到满屋子纷乱。 慕夏依面无表情道:“离家出走。” 慕修宸正将一套衣服叠好放在四方形方布上,准备一会儿系成包袱,闻言无奈的笑着转身:“什么离家出走,我只是想找个理由搬进锦姚食坊。” “啧啧,堂堂王爷,追个姑娘还自己送上门,说出去谁敢信?”游孝随手拿起慕修宸放在几案上的瓷瓶把玩。 慕修宸倒不觉丢人,又收拾了一套象牙色的衣服,理直气壮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游孝真是没眼看,低头打开瓶塞,片刻后讶然抬头:“你今日一天吃了三颗?” “嗯。”慕修宸淡然应声。 “你……”游孝想骂人,又考虑到他的身份,忍了下来,沉声说:“这药是给你备着,若是有什么突发情况,你身体受不住时用来救命的!不是给你当糖丸吃的!” 慕修宸“噗嗤”笑了一声:“还糖丸呢,我就没吃过比你这药更苦的。” 游孝笑不出来,被他不当回事的态度气到,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这药是用来护你心脉的,用的都是烈性药,是药三分毒,能救你命却也伤你身!我给你说过,若非必要不能随便吃!” “我没随便吃啊。”慕修宸耸耸肩,叹口气,“今日出了些意外,我差点气血逆流,心悸压不住,所以才吃的。” 游孝一噎,他转头与慕夏依对视一眼,站直了身子,想了想,走过去按在慕修宸正在系结的包袱上。 慕修宸偏头看他:“怎么?” “我不能让你去。”游孝肃然道。 “哦?”慕修宸玩味的缓缓站直身。 “你今日和钟姑娘待了一天便吃了三颗药。”游孝解释,“她对你的影响超出了我的预料,你现在的身体并没有好全,我怕若是再出个什么事,连这个药都来不及救你。在等等好不好?等你完全康复了,你要怎样都行。” 慕修宸歪了下头,悠悠然的说:“可我不想再等了,今天是例外,后面我会注意的。” 游孝见他又转身去拿包袱,先一步将包袱提起避开他的手。 慕修宸看过去,眼中笑意慢慢敛了下去。 “若是本王一定要去呢?” 游孝咬牙:“别逼我再扎废你的腿。” 慕修宸看着他,半晌后缓缓勾起个笑容。 但是游孝看的清楚,这笑并未到眼里。 只见慕修宸转身,慢条斯理的走到窗边的躺椅上坐下,抬头,平静的说:“钟姚有了心上人了。” 游孝心中一凛,面色复杂的偏头和慕夏依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之前他还能听他话等一等,现在却不愿意再等了。 慕修宸气定神闲的躺下去,一手枕在脑后,一条腿闲散的搭在另一条腿上。 他悠然开口:“我这一生只生出过两个执念。” “一个是报仇。” “已经实现了。” “如今,也只剩这一个念想了。” 慕夏依和游孝都没说话,他们都清楚这个念想是指什么。 慕修宸转头看着窗外明月,像闲聊一般,笑道:“若是得不到……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慕夏依微微凝眉。 “或许我会独自找个漂亮的地方把自己了结了。” “也或许……”他突然加深了笑意,声音柔和,眼中沉藏了很久的阴戾终于一点点的溢了出来。 “找个地方屠个城,然后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这一定会非常华丽。” 游孝呼吸凝滞,慕夏依也面色僵沉。 他们知道,面前这人不是在说笑,他说得出,便做得到。平日里看他装人习惯了,竟然忘了,他皮下还掩盖着的另一幅偏执面容。 这才是他揭开纯善面具后的真实面目。 所谓战王,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英雄。 他四处征战,他驱逐蛮夷,不过是因为回鹘打乱了他的复仇计划,不过是因为回鹘让他与钟姚分离。 唯有在战场上尽情的厮杀回鹘人,才能宣泄他深藏在骨子里的阴翳与暴戾,甚至于回鹘退兵都无法解恨,一定要赶尽杀绝到回鹘王都,才将那股嗜血的躁动平息下去。 而那些所谓被解救的百姓,不过是运气好,正好没处在他的对立面罢了。 有些人说的没错,他残虐嗜杀,他可以做济世英雄,可若哪日惹了他意,他也不介意成为祸世枭杰。 早在十三岁时他便将自己从人间放逐了,心甘情愿的沉入无间地狱。 在钟姚还未出现的那几年,所有人都担心他复完仇便会再无所盼的了结自己,然而,大家更担心的,是怕他要死也不会一个人平平淡淡的死。 他后来重新生出的那些所有人类温暖的情感,不过是有个人在人间拽着他,不让他再跌回地狱。 这个人只有想着那位钟姑娘的时候,才像个有情有感的正常人。 可若那钟姑娘真的放手离开了…… 这结局真有点不敢想象。 “不过……”慕修宸赏了会儿月,漫不经心的用眼尾往游孝那边扫过去一眼,真心笑道,“游医师,不管我做什么样子的选择,总归我死了都会有你陪葬,想想还真是让人愉悦呢。” -- 第243页 游孝:“……” 游孝默然两秒,心中悔恨交加,当初就不该贪这小子开出的比御医高十倍的薪俸,将自己的人头押上保他出京! 他立马有了决定,翻脸比翻书还快,转眼一副热情洋溢的笑容。 “王爷尽管放心去,小的会每日自己过去食坊为您看诊,愿王爷在那边与钟姑娘玩的开心,祝您二位早日共结连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王爷,您还要收拾什么东西吗?小的这就去帮您收。” 慕夏依:“……” 作者有话说: 小娘子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呐…… ------------- 感谢在2021-09-03 23:51:47~2021-09-04 23:0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塌房 第二日一早, 锦姚食坊刚开大门,钟姚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梳头就被人匆匆请了下去。 她顶着一头乱发,看着门口的慕修宸, 又看了看他背后硕大的包袱陷入了沉思。 “慕公子你这是……?” “慕修宸。”慕修宸眯眼笑着提醒。 “……啊, 慕修宸……”钟姚还有点不清醒。 此时袁嫂子也下来了, 和其他人一起站在后面不明就里的围观。 慕修宸清了清嗓子,笑道:“是这样的, 我想请问下你们能不能暂时收留下我?” “啊?”钟姚懵然。 慕修宸叹口气:“昨晚上,我家进了贼。” 钟姚愕然,关切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慕修宸挥挥手,“我和那贼打了一架, 那贼功夫不弱, 但是我也没让他占到便宜, 最后把他打跑了。” “但是……我房间的屋顶也被打塌了。” “……”钟姚滞了片刻,“这么激烈吗?” 随后又有点纳闷, “这功夫不弱干嘛要去做个偷鸡摸狗的小贼……” 慕修宸从容道:“可能是劫富济贫的侠士。” “……” 钟姚一言难尽的看他一眼:您可真豁达, 都给掀了你家房顶的小贼想好伟光正的理由了…… “我想着这房子既然要修缮, 干脆就趁着闫清她们回来之前把整个宅子都翻新一遍,这样她们回来也能有个新气象。” 钟姚默然, 内心暗自吐槽:你们这些有钱人太过分了,修缮宅子这种超大开销的事情居然搞得跟临时起意吃个宵夜似的。 慕修宸将逃难似的大包袱往上掂了掂,继续说:“宅子修缮大概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到时宅内杂乱没办法住人,我在此地也没什么亲戚, 不知能去哪儿, 就想到了来问问你这里能不能暂时收留下我?” “我会付房钱和饭钱的。”他又连忙补充道。 钟姚愣怔了一下, 直觉转身去看袁嫂子。 袁嫂子还没表态, 身边几个一早到店的女工倒是先羞红了脸殷切的看着钟姚,钟姚觉得,她们如果不是还有点残存的理智记得自己不是老板,估计已经热情的将人迎进去了。 “这个……”钟姚有些纠结,其实铺子上还有几间空房间,多了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是…… 她回头看了看慕修宸,这红颜祸水还没住进来就已经迷的店里小姑娘找不到北了,让他住进来后还得了? 慕修宸含着笑静静的看着她,似看出了她的犹豫,笑容淡去,有点低落的说:“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钟姚侧目,见他耷拉下眉,似有些赧然:“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你们店里住的女眷居多,我若住进来,恐怕会让人说闲话的。” 他勉强笑了笑,往钟姚身后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脑子没清醒,现在才觉唐突了,你就当我没来过吧。” 钟姚听见身后一阵小小的抽气声,女工们被他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勾的心都碎了一地。 “是我大清早叨扰大家了,实在不好意思,那我便先告辞了。”他说罢作势转身要走。 “诶。”钟姚叫住他,“那你准备去哪儿住?” 慕修宸淡淡笑了下:“我去找家客栈将就对付一个月便是。” 到这时,钟姚还未说什么,姑娘们终于有人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东家,你们就帮帮慕公子吧,咱们铺子不是还有几个空房间嘛。” 跟着就有第二个人帮腔:“是啊是啊,客栈那种地方龙蛇混杂,环境也很差,慕公子身娇肉贵的住那里肯定会很不习惯的。” “东家,慕公子一看就是正人君子,你就帮帮他吧。” “对啊……要说起来,杨掌柜不是也住在铺子里嘛,为什么杨掌柜可以慕公子就不行……” 莫名躺枪的杨邱:“……” 钟姚有些头痛,这花痴果然从古至今都是同一类物种。 慕修宸倒是非常善解人意的粲然一笑,柔声道:“谢谢大家如此信任我,不过你们也不要劝了,别让你们东家为难,我去住客栈没关系的,左右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忍忍也就过了。” 他说完对钟姚微微躬身告辞,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回头对钟姚说:“对了,最近我要照看生意,还要忙着修缮的事,可能就不过来了,等闫清回来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告知你的。” -- 第244页 “诶,等等。”说到闫清钟姚就不淡定了,上前一步拉住了他。 她好不容易有了小娘子的踪迹,这人可是关键人物。他一个多月不过来,到时候万一又哪根筋不对跑的个没影踪,她又哪儿找小娘子去? 仔细想想,把人留下来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比较保险,这样等小娘子回来了,不就会第一时间来这里吗? 再说他是闫清的表哥,表哥无家可归自己却不收留,怕小娘子回来了会心里不高兴。 慕修宸垂眸看着被钟姚拉着的袖子,又慢慢抬眸面露不解的看着她。 钟姚略微思量一下,有了决定,转头问袁嫂子:“嫂子,让慕公子留下暂住可以吗?” 袁嫂子耸耸肩,她向来许多事的决断上都是听钟姚的:“我无所谓,你决定就好。” 于是钟姚回头笑着说:“慕公子……慕修宸,还是别去客栈了,就在我们这儿住下吧。” 慕修宸还要矜持一下:“这……会不会不太好,我怕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对你不好。” 他心里却想:最好传的人尽皆知,没人要你,你就是我的了。 钟姚倒是从未介意过这些,随意摆摆手:“嘴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阻止不了,管他们做什么。” 慕修宸望着她,慢慢荡开了笑容。 “如此,便打扰了。” 钟姚身后立刻传来女工们小声欢喜的声音,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走吧,先进去。”钟姚先转身进了铺子,进门之前,她没忍住又往街上看了一眼。 心中有些纳闷。 此时天色尚早,街上都还没什么行人,许多铺子也和她们一样只是开了门在做准备,并未开始营业。 虽说是要修缮宅子,可这个时辰,就连匠人们都还没开始上工呢,这人就已经扛着包袱站在她们店门口了,这是连夜打包的包袱? 她暗自在心中嘀咕一句:至于这么迫切吗?这是真的要修房子还是在逃难啊…… 慕修宸乖乖跟在她后面,目不斜视的从面色复杂的杨邱身边走过。 钟姚走了几步又转头对那群女工吩咐了一句:“来两个人,去帮慕公子把房间收拾出来,就杨掌柜隔壁那间。” 小姑娘们一听顿时激动,哪儿还顾得上东家说只要两个人,一群人争先恐后的抢了扫帚抹布水盆上了楼,单拿抹布的就有三人。 太丢脸了…… “让你见笑了。”钟姚捂着脸不忍直视。 慕修宸笑的和煦:“不会,贵店的人都挺活泼的,我觉得挺好。” 如果你也能这么热情就更好了,他在心中默默加了一句。 他跟在钟姚身后上楼,钟姚走在高他两阶的位置,此时钟姚还未梳头,长发随意披散在后背,发尾正好搭在腰窝的位置。 慕修宸走在后面,眼前正对那截发尾,看着那缕轻柔的秀发在腰肢处扫来扫去,他莫名觉得心有点痒。 再错开长发往两边看去,又更觉眼角有点灼热。 这女人的腰如今竟这么纤细…… 他敛了眸,不自觉的用舌尖舔了舔犬牙。 待走进房间,已有一堆人在里面忙活,效率倒是很快,这么会儿时间已经打扫出了大半。 慕修宸将包袱放桌上,四下看了看,房间不大,规规矩矩,胜在干净整洁,是三楼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推开窗户看出去,外面是熙攘的街道和城中心的戏台广场。 “房间简陋,肯定不能和你家相比,还请不要嫌弃。”钟姚道。 慕修宸在窗边转身,笑脸灿然:“不会,这儿非常好,我很喜欢。” 他这是实话,他虽如今身份尊贵,但也不是矫情的性子,行军打仗餐风露宿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这实在没什么好挑剔的。 更何况对他而言,能和钟姚在一块儿待着,自是怎样都好。 慕修宸想到此,又问:“你的房间是哪间?” 钟姚走到门口指了指:“楼梯口过来第一间。” 慕修宸也跟着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好远啊……”他低声嘀咕。 “啊?”钟姚没听清,侧头看他。 “我说,”慕修宸笑得彬彬有礼,“之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钟姚笑笑:“指教严重了,你当做自己家,随意便好。” 这时有个女工从对面空房间抱了一床被褥过来,停在钟姚面前,问:“东家,给慕公子铺这床被褥可以吗?” 钟姚看了看,微皱了眉。 这被褥是备着用来给偶尔特殊情况没回家,留在店里住宿的小工用的,虽然也是洗干净的,但总归被其他不同的人用过,用来给慕修宸用,似乎稍显怠慢。 “店里还有新的被褥吗?”钟姚问。 “没有了。”女工摇摇头。 钟姚低眉思索了片刻。 慕修宸正想说自己并不介意,钟姚又抬头问:“你介意用我用过的被褥吗?” 慕修宸急急刹声,差点没压住嘴角。 “不介意。” 回答的异常利索。 钟姚解释道:“这床被褥许多人用过,不太好给你用。你不介意的话,先暂时用着我的,我一会儿下午出去找人定做一床新的。” “不用做新的。”慕修宸连忙道,“就用你的就好。” 钟姚想着他总归也只住一个多月,便也没多坚持,只转头对女工吩咐:“把这床放回去吧,你去我房间的柜子里把那床备用的拿来给慕公子用。” -- 第245页 “好嘞。”女工又抱着被子轻快的蹦了回去。 事情交待完,钟姚才想起自己还没把自己捣腾完,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 “那你先自己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我便先回房了。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吩咐他们去做便是。” 慕修宸靠在门栏上,笑的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好,快去吧。” 然后他靠着门没动,眼睛一直随着钟姚的脚步数过去。 四十七步。 他与钟姚相距的距离只有四十七步。 这个数字成功取悦了他,只见他心情很好的地哼着歌进了房间。 他心情好了,做事儿的姑娘们却有点受不住。那张明媚隽逸的笑脸晃的姑娘们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 明明很快就能打扫完的屋子,生生又折腾了一炷香时间,最后房间已经一层不染,再找不到可施展的地方了,姑娘们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慕修宸悠闲的将包袱解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按照自己的习惯放到房间各处。 半晌后有门被推开的声音,慕修宸转身看去。 杨邱抱着手似笑非笑的靠着门栏。 “王爷,你可真是让我涨了见识啊……王府的房顶塌了?” 慕修宸淡淡瞥过去一眼:“杨叔,这里没有王爷,麻烦以后叫我慕公子。” 杨邱走进来,随手将门关上,在桌前坐下,取笑道:“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钟姑娘吧,虽然人挺好的,但性子挺粗鲁,长得也算不上美艳,你如此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干嘛费这个心思委屈自己?” 慕修宸慢条斯理的将一个博山炉放在桌上,将他喜爱的熏香放进去点上,然后不温不火的看了杨邱一眼。 “要说起来,我更好奇,你说那温芝意又有什么好?当初我拜托你帮我照看这铺子,可有人看着看着,却看上那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东家,你说堂堂朔方军的前军师大人,就算跛了条腿,若是想娶亲,不是一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上赶着给人做后爹呢?” 温芝意,这是袁嫂子的闺名,一直被人称为袁氏,是因为她亡夫姓袁。 慕修宸坏笑着揶揄:“再过不久,我们是不是要改口叫杨嫂子了?” 杨邱被他噎了下,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噎回去的话,只得讪讪的揉了揉鼻子。 “对了。”慕修宸也不和他贫了,认真问道,“杨叔,我不在时,钟姚身边可出现过别的男人?或者她可有提过什么别的男人?” 杨邱几乎想都没想便摇头。 “没有,这钟姑娘每天除了惦记怎么赚钱发家致富成为人上人,就是念叨她的小娘子。” 杨邱神色怪异的看着慕修宸:“说的最多的想的最多的也是闫清小娘子,反正在她嘴里,你化身的那位闫清什么都好,完美无缺。” “你这是什么眼神?”慕修宸回视着他。 杨邱斟酌了半天,倾身过来,慎重的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怀疑钟姑娘有磨镜之好*。” 房间内顿时死寂无声,博山炉中的青烟从镂花中缓缓飘出。 许久之后,慕修宸缓缓抬眼看过去,面无表情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作者有话说: 他茶了他茶了!他又开始茶言茶语了! 没错,小公举终于把自己茶进了铺子了, 和钟姚的同居时代开始了。 ------------------ *磨镜之好:古代女同的称呼 ------------------ 细心的小可爱应该注意到我将原本的袁氏食坊改成锦姚食坊了。 因为我突然想起,城门那家店叫袁记小吃是因为当时钟姚不方便暴露自己另一个东家的身份。 在衙门的契单上也只写了袁嫂子的名字,所以叫袁记小吃。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隐藏了。 并且袁氏食坊这个名字已经不符合内城铺子的逼格了。 所以我就把名字换了。 ----------------------- 感谢在2021-09-04 23:05:21~2021-09-06 23:5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mj9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宁王 杨邱没说话, 只定定的看着他。 他沉眉思索了下,坚定道:“不可能,她都说过她有心上人了……” 杨邱怜悯的问:“她有说过她的心上人是男是女吗?” 这个刁钻的新思路让慕修宸愕然抬头, 随即哑声。 他这才想起, 钟姚近年在外跑商, 商队大多男人居多,故而一说到她的心上人, 自己直觉便认定这个心上人是男人。 可若并不是商队认识的呢? 如果是更早之前呢? 他仔细回想当初和钟姚相处的种种,又想到钟姚一回沛城不惜五百两重金迫切的寻闫清,他们有过许多亲密无间的回忆。 的确许多人都说过他们比一般的亲姊妹还亲,他虽那时就对钟姚动了心, 可他却从未想过钟姚对闫清的感情会有友情之外别的什么想法。 如今让杨邱这么一说, 那些回忆里的姐妹情深, 似乎都开始慢慢变了味儿。 -- 第246页 心情一时有些无法形容的复杂。 一方面因为钟姚可能并没有喜欢别的男人而感到窃喜,一方面又觉得, 若真如杨邱所言, 那他这追妻之路不是远比钟姚喜欢别的男人还坎坷吗? 他总不能装成女人一辈子吧? 心思越想越纷乱, 他恍惚的站起身。 “我……我去找钟姚。” 说完丢下杨邱,匆匆出了门。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看到钟姚。 在钟姚门前敲了会儿门无人应答, 想来已不在房间,他下了楼,在一楼找人问了下, 跑堂的女工红着脸告诉他东家在厨房里。 他转脚去了厨房,这边的厨房很大, 有许多人在里面忙活, 钟姚正背对着他在指挥旁边的人做事。 他站在门边默默的将那个背影看了一会儿, 举步慢慢走过去。 钟姚眼角余光看到影子, 转过头来,见到是他,随即扬起了笑。 “来的正好,正准备去叫你吃饭呢。”她笑盈盈去旁边端了一个托盘过来,放在慕修宸面前的长桌上,“你早上过来肯定还没吃朝食吧?来,尝尝。” 慕修宸盯着她:“你……” “嗯?”钟姚抬起眸来看她,眼尾映过从窗外进来的潋滟晨光。 历经千帆,眼中还是最澄澈的颜色。 慕修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有好多话想问,但又觉得一个也无法问出口,他现在的身份,根本就没有问的资格…… “怎么了?”钟姚微微歪了下脑袋,挑着眉峰仔细打量他,“是房间有什么问题吗?你但说无妨的。” 钟姚自己没感觉,但从慕修宸的身高低眼看去,这歪脑袋的细微的动作却是有点可爱。 所有的话梗在喉中无法言语,他掩下眸,又换上含笑的神色重新抬起。 “没什么,就是想再道个谢,房间我很喜欢,感谢你收留我。” “嗐,别这么客气。”钟姚无所谓的摆摆手,又将托盘往他面前推了下,“先趁热吃饭吧。” 慕修宸垂目看去,托盘里一碗皮蛋瘦肉粥,一盘包浆豆腐,一颗卤蛋。 钟姚伸脚从旁边勾过一张圆凳,拖到慕修宸面前:“坐下吃吧。” 慕修宸并未推迟,从容的提了下衣摆坐下。 “我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就先让他们照着我的口味准备了,也不知你吃得惯不。”钟姚随意靠着长桌,道,“你先尝尝,如果不喜欢再让他们换别的。” “不用换,我不挑食,都能吃的。”慕修宸端过皮蛋瘦肉粥,拿勺子舀了一勺入嘴,鲜香软糯的味道在齿间化开,这是记忆中非常熟悉的味道。 “很好吃。”他笑着侧目,又问,“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 钟姚笑着拿过长桌上一条干净的绵巾将手擦了擦,然后动作自然的拿起瓷碟里面那颗卤蛋,在托盘边上轻轻磕了下,一边慢慢剥壳,一边悠闲的说:“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店里的特色,许多你在外面可吃不到,往后你要吃什么可以直接吩咐厨房的人给你做,沈嫂子已经给她们交待过了,咱们店里好吃的多,你可以轮着都尝尝。” “好。” 慕修宸慢慢喝粥,他正好坐在长桌转角处,抬眼便能看到钟姚一点一点的剥开蛋壳。 钟姚右手还缠着昨日受伤的纱布,只能勉强用两指夹着鸡蛋,用左手剥壳。 慕修宸本想说他自己来剥,可看到被钟姚手指碰触着的鸡蛋,他又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心在此刻慢慢平定下来,他顺着低头喝粥掩下眼中渐渐泛起的偏执。 何必焦虑呢?不管钟姚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总归她如今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 他慕修宸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人,不惜任何代价都一定会得到。 到时候她能心甘情愿最好,若不能…… 他慢悠悠的将口中的肉粒嚼碎咽下。 那他便将她绑回王府,关在房间,哪儿也不准去,只能陪着他。 总之,钟姚,只能是他慕修宸的。 钟姚将壳剥完,轻轻将圆润的卤蛋放回瓷碟,然后又拿起绵巾将手指上的卤汁擦干净。 慕修宸深深看了一眼,伸手过去将蛋拿过,细细品尝。 “好吃吗?”钟姚问。 慕修宸抬眸,笑容诚挚:“非常美味。” 店里的东西被夸奖,钟姚很高兴,笑着说:“那你慢慢吃。” 然后她不再打扰慕修宸,转头过去继续看旁边的厨娘做事。 厨娘正在将几样刚做好的小吃小心翼翼的装进几个精致的食盒。 厨娘从盘中往食盒里夹一块包浆豆腐的时候手没稳,包浆豆腐刚夹起来又摔回了盘中,酥脆的表皮被摔破了,里面的浆汁流出来,淌在了盘中其他的包浆豆腐上。 厨娘将破损的那块豆腐夹出去扔了,将下面豆腐表皮上的浆液轻轻拨掉,便夹起这块豆腐又准备放进食盒里。 “诶。”钟姚出声制止,“这盘不要了,重新做一盘,记住我说过的,放进食盒的东西必须是最完美的状态,不能出现一点瑕疵。” “哦,好。”厨娘将这盘包浆豆腐放到一边,又拿过另一样小吃小心的往食盒里放。 灶台边的另一位厨娘听到钟姚的话,已经手脚麻利的重新在油锅里炸了一份包浆豆腐。 -- 第247页 慕修宸在一边默默吃东西,见她们如此谨慎,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钟姚,这些是做来干嘛的?” 钟姚转头,含笑解释:“这些是每日都要送去宁王府的。” 慕修宸顿了下,这才依稀想起,不久前的立冬,他似乎是为自己争取了这么一项福利的。 只是他那时候的身体除了每日吃游孝指定的药膳并不能吃别的东西,所以第二日侍卫禀报锦姚食坊送东西来时,他惋惜的看了两眼,便交待了之后的东西都直接送去给姐姐和游孝。 转眼间,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没想到他的一句无心之语,钟姚竟是如此仔细谨严对待的。 突然就有点后悔将每日送来的东西拿去便宜游孝和姐姐了,他就算不能吃,这是钟姚亲自把关准备的,闻个味儿也好啊。 想想他现在不住在王府,往后送过去的东西还要继续便宜游孝,他就觉得心中不对味儿。 慕修宸:“其实……也用不着这么细致谨慎吧……” “还是谨慎点好。”钟姚道,“毕竟那位可是传说中阴晴不定,杀人如麻的战王,我可不想什么地方没做好给他砍了脑袋。” 慕修宸噎了一下:“倒也……没这么不讲道理……” “你了解那个宁王吗?”钟姚好奇转头。 “呃……不了解,略有耳闻……” 钟姚耸耸肩:“所以嘛,我觉得传言不会空穴来风,我们还是自己当心点别让宁王找到砍我的理由比较好。” 慕修宸欲言又止,本想再为自己的名声辩解几句,又不知道能怎么说,最后暗叹口气,低头默默喝粥。 等所有小吃都稳妥的放进了食盒,钟姚命小工给宁王府送去之后,她又走回慕修宸旁边,拖了跟凳子坐下。 低声问:“慕修宸,你对那位宁王的事知道多少?” 慕修宸吃着最后两块包浆豆腐,闻言顿了下,答道:“知道的不多,怎么了?” “我听说他受了重伤在修养,你知道他是伤哪儿了吗?” 慕修宸放下筷子,看着她,慢慢抬手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听说是伤这儿了,差一点人就没了。” 钟姚皱了下眉:“哇,伤到这儿那可的确是太危险了。” 她左右看了看,又把凳子往慕修宸那边拉近一点,倾身过去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除了伤到这儿,还有没有听说宁王伤到别的什么地方?比如说,脑袋?” “……”慕修宸缓缓眨了下眼睛,“……啊?” “是这样……”钟姚将那日在翠梧轩吹牛被宁王正主撞破,又被宁王单独召见的始末对慕修宸讲述了一遍。 末了,她小声问:“你说,有没有觉得宁王神叨叨的?” 慕修宸:“……” “你想啊,我当时只是为了气一下钟老头才随口吹的牛,我也不知道那天宁王会去。可明明之前宁王并没有要我们每天往王府送吃的,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当时却表现的好像真有其事一般,还叫我们继续每天送。” “我就在想他是不是脑袋也伤了,要么不太清醒,要么记性不太好了……” 慕修宸:“……” “你觉得呢?”钟姚抬眸看他,“你帮我分析分析宁王这是什么情况?” 慕修宸纠结半天,艰难道:“可能……脑子不太好……” “是吧,连你也是这么觉得的。”钟姚觉得她可能窥见了真相,“所以我觉得他一定是脑袋也伤着了,这种事毕竟不好往外面说,故而才会回来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几个人见过他的面吧。” “……” 慕修宸默了默,暗自深吸了好几口气。 在心中自我开解:别生气,别冲动,自家未来的媳妇儿,打不得。 作者有话说: 宁王眼中的自己:给媳妇儿圆谎,给媳妇儿挣回面子,让他们都不敢欺负媳妇儿,我在媳妇儿心中肯定如天神降临一般的存在。 钟姚眼中的宁王:肯定是伤了脑子,神叨叨的。 宁王小公举:……你没有心吗? ----------------------- 感谢在2021-09-06 23:55:54~2021-09-08 13:5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萌萌一 10瓶;酷盖是奶盖 5瓶;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会客 慕修宸决定不与她计较, 转口又问:“你说宁王赏了你蜜饯,如何?好吃吗?” 钟姚道:“不知道,我没吃, 都锁起来了。只在翠梧轩时尝了一颗蜜枣, 别的都没动。” 慕修宸面色微沉:“为什么?” “我怕有毒。”钟姚平静道。 慕修宸:“……” 他咬着后槽牙僵笑道:“怎么可能, 你想太多了……” “我也觉得我可能有点反应过度了。”钟姚不好意思的理了下鬓发,“但是没办法啊, 谁面对那么一尊大神能够淡定的?他突然莫名其妙赐我这个小老百姓一大盒蜜饯,除了想毒死我我真不敢想别的,我总不能不知死活的认为他喜欢我吧?” “……” 慕修宸压着想打人的冲动,努力维持着假笑道:“我挺好奇宁王亲赐的零嘴是什么样的, 可以给我看看吗?” “行啊。”钟姚站起身, “走。” -- 第248页 慕修宸心中漏了半拍, 看了钟姚一眼,钟姚已经自然转身往外走了, 他随即起身, 跟了上去。 他跟着钟姚上楼, 心中因能进去钟姚房间而暗自窃喜。 谁知上了二楼,钟姚却在过道处停了下来。 “你先去露台那边坐坐, 我上去拿下来,很快。” “……好。” 还以为能去她房间,失望。 慕修宸在露台没坐多久, 钟姚很快便提着食盒下来了。 她将食盒放在慕修宸面前,然后打开盖子。 慕修宸倾身去看, 随即刻意的小声惊呼了下:“哇哦。” “怎么了?”钟姚不解。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蜜饯干果呢。”他伸手指了几样, “这个, 这个, 还有这个,这几个果子可是在民间吃不到的,都是从关外的属国直接进贡给皇宫的。” 他拿起一颗蜜枣看了看:“而且这蜜饯做的精贵,全是用的最上等的材料,在民间的糕点坊可买不到,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出自宫中御膳房的零嘴呢。” 那可是本王专门为了你令人快马加鞭去宫里拿回来的。 钟姚听完却拧起了眉头:“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如此珍贵的宫中珍馐,宁王又为何要随随便便赐给我这个素不相识的小老百姓呢?” 慕修宸垂眸暗吸口气。 ——哄媳妇儿吃个东西怎么就这么难?! 他努力为那位倒霉催的宁王找理由:“兴许是宁王有伤在身吃不了这些东西,再说了,这东西对我们而言贵重,可对他而言只是寻常之物,说不定家里还多着呢。可能是之前来铺子吃过东西,确实很喜欢这儿的味道,所以也就随手赠你点东西罢了。” 他内心咆哮:本王已经很努力的在想理由了,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再不信我就编不下去了! 他见钟姚似还有话想说,抢在前头开口:“再说你那天在翠梧轩不是吃了一颗也没事吗?其实你大可放心大胆的吃,你想想,那宁王杀人如麻,他若真要杀个人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他的身份,要杀你犯得着大费周章的下毒吗?” 钟姚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应该真的是我想太多了。” 慕修宸暗自舒了口气,心累。 “你要吃吗?”钟姚将食盒往前推了推。 慕修宸摇摇头,他现在的身体的确是不太适合吃这个。 钟姚见他不吃,又将食盒捧回来,小心的盖上盖子。 慕修宸看在眼里,微蹙眉:“你不吃吗?你还是怀疑这东西有问题?” “不是。”钟姚抱着食盒笑着起身,“既然知道这可是宫中贵人才吃得到珍贵东西,我要把它存起来,等闫清回来了与她一起吃。” 慕修宸:“……” 心情复杂的看着钟姚的背影轻快的上了楼,他无力的靠在吊椅椅背上,又酸又涩的仰头看着天上流云。 “闫清闫清,又是闫清……我这么大个活人你看不到吗?我长的比闫清差吗?你该不会真的如杨叔说的那样吧……” - 之后慕修宸没待在铺子,而是回了王府一趟,毕竟他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要忙着安排人修缮府宅还要兼顾照看生意的商人,总不好随时无所事事的在铺子里闲着。 走之前钟姚叮嘱他尽量赶回来吃午食,外面总归吃不太好。 回来这个字眼让他心情大悦,走路都带了风。 回王府将一堆公文处理完后已经近午时,往外走时,半路又被游孝拉住号了个脉才放人。 再匆匆赶回到铺子时,先在门外树后站了会儿,等把气喘匀了,才整理了下衣冠,光风霁月的踏进门。 此时铺子正好忙完清闲下来,准备吃午食,饭菜都已上了桌。 这边吃饭还是延续了以前那家店的习惯,所有人都围在一张桌上吃饭,因为钟姚喜欢热闹。这边店人多,饭菜摆了一大桌。 钟姚正端着盘菜从厨房出来,见慕修宸进来,笑吟吟的招呼:“回来啦,快坐,很快就能吃了。” 慕修宸想了下,没有立马坐,亦步亦趋的跟着钟姚帮忙,等碗筷都摆好之后,钟姚找了个位置坐,慕修宸便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钟姚是右撇子,如今伤了右手拿不了筷子,只得拿个勺子吃饭。 沈莲坐在她另一侧,正准备撩袖子帮钟姚夹菜,慕修宸已经自然而然的夹了好几道菜放进钟姚碗里。 以前都是钟姚投喂他,他难得有机会投喂钟姚一把,慢慢的品到了其中乐趣,手中筷子不停。 当他把一块鱼腹肉上的葱花仔仔细细的尽数拈掉,再把鱼肉放进钟姚碗里时,发现钟姚和袁嫂子几人正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怎么了?” 钟姚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又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 满满一碗菜,全是她爱吃的,她不爱吃的菜,慕修宸的筷子都没靠近过。 “你还知道钟姚姐不爱吃葱。”沈莲也好奇的补充。 啧,得意忘形。 慕修宸默了下,随即笑道:“闫清告诉我的。” “她连这个都给你说?”钟姚愣了下。 “当然。”慕修宸夹了块清淡的菜放进嘴里,从容道,“我和她无话不谈,没有秘密。” -- 第249页 这本是随口找补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钟姚闻言不自觉皱了下眉。 闫清与她表哥,竟已如此亲密了吗?亲密到,连她的口味喜好都会告诉她表哥。 她又不动声色的偏头看了慕修宸一眼。 是啊,如此出众的两个人,很难不相互吸引吧? 相较起来,平庸的自己,又有什么竞争力呢,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钟姚心情复杂的吃完这顿饭。 之后几天,慕修宸天天都会出去“忙”,但也都会按着时间回铺子吃饭。 钟姚倒是发现留慕修宸在铺子住着还是有些好处,他天天在铺子里晃荡,美色当前,店里的姑娘们做事儿倒是积极热情了许多。 这日,卫捕头来了一趟,因为见到店门口的寻人告示拆了,以为闫清回来了。 钟姚如实告诉他自己找到了闫清的表哥,闫清年后便会回来的消息。 看到卫捕头欣喜,钟姚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又很刻意的表达了一下这对表哥表妹是如何情深意切,亲密无间。 慕修宸此时不在店里,卫捕头无缘与他见一面,钟姚便极尽所能说夸赞了闫清的表哥是如何的天资出众。 看着卫捕头垮塌着肩膀走出去,她又觉得心有戚戚焉,一点没觉得舒心。 烦躁的去了二楼的露台,把自己缩进吊椅中缩着,越想越心思烦乱,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卫捕快心悦闫清是她一早就知道的,慕修宸又是闫清的表哥,若是两人在一起也是亲上加亲的好姻缘。 这两个男人都如此优秀,随便谁都可以给闫清一个正常的美好的未来,可自己呢?自己能给闫清什么? 她是一个漂泊无依的人,这么多年她累了,她想有人依偎,她越来越怕孤独,但她却又无法完全与这个认知不同的时空融合,她便将希望寄托在了唯一与她亲密接触过的人身上。 她无法往前跨步,便用过往绑住自己,也企图绑住闫清,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种卑劣的行径,这对闫清不公平。 她抱着膝,深深的将头埋进去。 “钟姚,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此时有人轻敲露台的门。 钟姚抬首重新做端正,整理了下衣襟袖口,才应声:“什么事?” 露台的门被推开,一个跑堂的女工站在门边:“东家,雅间里有位客人指名要请你过去。” “要我过去干嘛?” “不知道。”女工说,“就说叫我请你过去,说有话同你说。” 钟姚蹙眉,依着吊椅:“不去,咱们这儿是食坊,又不是花楼,客人吃饭还得叫姑娘作陪吗?爱吃吃,不吃叫他滚。” “……” 女工被自己东家霸气狂放的气势震了下,看了看东家好像心情不太好,便又小心退了出去,轻轻将门拉上。 可没一会儿,敲门声又起,女工去而复返。 “东家,那位客人还是坚持要请你过去,说是你认识的人。” “认识的?”钟姚看过去,“可有说是谁吗?” 女工:“她说她也姓钟……” 钟姚愣怔了下:“女的?” “嗯。”女工点头。 不用再问她已基本可以猜到是谁了。就说这人不会这么安安静静的各自安好,倒是比她预想的晚来了许久。 钟姚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又抬手顺了下发鬓,从容走出去。 “行了,你做事去吧,我去会会她。” 作者有话说: 钟姚:我总不能不知死活的认为宁王喜欢我吧? 小公举: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可能就是喜欢你你说巧不巧? ---------------- 感谢在2021-09-08 13:53:17~2021-09-09 17:51: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筛骰子的笸箩、达咩达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争锋 钟姚走到女工指的那间雅间门口轻敲了下门, 然后推开,果然便见钟箐和钟莹二人坐在里面。 钟箐还是老样子,衣着华贵张扬, 态度高傲, 目下无尘, 往这边看过来时,还是那样习惯用眼尾往下斜视人。 倒是坐对面的钟莹让钟姚多看了两眼。钟莹和上次见到那次一样的打扮淡雅朴素, 全身上下除了头上一根素簪再没别的配饰,与对面满头珠钗的钟箐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面上也没了几年前的清傲刻薄,反而始终平和温婉,甚至见到钟姚还友善的含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钟姚往她们中间的桌上看了眼, 眉尾稍微扬了下。 只见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碗盘, 几乎是把她们店里所有的小吃都尽数点了一份, 大概能有三十多样。 这绝对不是两个人能吃得完的,就算加上钟箐和钟莹身后的两名丫鬟也不可能吃的完一半儿。 她往丫鬟那里多看了一眼, 好嘛, 都是熟人——红绫和香萍 钟箐挑着眉用眼尾往门口瞟过去一眼:“哟, 东家总算来了,好大的面子啊。” “来的正好, 我是第一次来你们这儿吃东西,也不知道你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做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倨傲的往桌上指了指,“麻烦你过来给我介绍介绍这每道菜的名字, 用料和味道如何。” -- 第250页 她笑得不怀好意:“可得一道一道的讲仔细点哦。” 钟姚:“……” 她刚生出的那一点来者是客、服务至上、笑脸迎人的心思又顿时泄的干干净净。 她双手抱胸,悠哉的斜依在门侧, 静静的看着钟箐, 半晌之后, 她开口:“钟箐, 你是有什么毛病吗?” 钟箐眼中有片刻的恍然,似怎么也没想到钟姚是这个态度,她愣了一会儿才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钟姚说了什么,随即怒目圆睁,骤然翻脸! “放肆!我一是你的客人!二是少尹夫人!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钟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钟箐的声音又尖又厉穿透力极强,引的对面雅间的客人纷纷伸脖子往这边张望。 钟姚只得走进门去,顺手将门带上,然后慢悠悠的走到窗边。窗边摆设了一张红木方几和两张圈椅,坐在这里便可欣赏窗外悠悠河景。钟姚慢条斯理的将方几上倒扣的茶杯翻过来一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悠闲的坐下。 这才漫不经心的撩眼看着钟箐,淡淡的笑道:“少尹夫人,刚才我的小工可能没给你说清楚,我只有亲自来给你说一遍。” “夫人您可能是走错地方了,我们这儿可是正正经经的食坊,不是什么花街香楼,不提供客人吃饭时陪笑的服务,您吶,爱吃吃,不吃……滚。” “你!”钟箐拍案而起,“你就是这样做生意这样对待客人的?要传出去你是不想做生意了?” 钟姚轻嗤一声,慢悠悠喝了口茶,才开口:“如少尹夫人这般来食坊找陪笑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劳您挂心了,少了您这一位客人,小店也倒闭不了。” 她将茶杯放下,往窗外看了一眼,随即微蹙下眉。 天空灰暗,像是要下雨了,慕修宸此时应该正在赶回来吃饭的路上,他带伞了吗? 钟箐被怼的哑口无言,指着钟姚气的手都在颤抖,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她今日本是要借着身份过来羞辱钟姚的,却不曾想反到被人给狠狠羞辱了一番。 这女人如今怎么如此伶牙俐齿?不但敢冒犯她,甚至还暗讽她去过花楼找陪笑! 她平日出去,一是少尹夫人,二是钟家小姐,谁不巴结她恭维她,何曾被人这么驳过面子?从未有人敢和她吵架,这便导致了她此时只能指着钟姚颤抖,却连一句反击的话都想不出来。 关键她在这边气的要死,钟姚却在那边悠闲喝茶,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口气梗在胸口咽不下又吐不出,眼睛都憋红了。转眼又见钟莹始终沉默的坐在对面,满腔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你是哑巴吗?就在哪儿坐着连句话都不会说?我叫你来当块木头的?” 钟姚见她竟然将气撒在钟莹身上,有点讶然的侧目。 更让钟姚意外的是,当初那个性子尖酸高傲的钟莹,现在面对钟箐如此莫名其妙的迁怒,竟然一点也没生气。 只见她笑着起身,绕过桌去将钟箐拉回桌旁,一边轻拍她背让她坐下,一边温声劝慰:“好了好了,姐,你别生气,你忘了,你现在的身体可矜贵着呢,不能动怒。” 钟箐听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心中的怨气突然散去许多,又被另一种嘚瑟的情绪代替。 钟莹将她劝住,又转头对钟姚说:“抱歉,我姐现在有身孕了,情绪不太稳,你别和她计较。” 钟箐也立马掩饰不住炫耀的接过话:“哎,是啊,我现在怀着陈家的骨肉,难免是要多注意一些,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都不能马虎,必然要知道它是什么做的才放心啊,所以才说请你过来给我说一说,我想你应该能理解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的苦心吧?” 啧,矫情! 钟姚这算是明白了,这人今日就是来嘚瑟她怀了陈子阳孩子的。不,与其说是嘚瑟,不如说更多的是警告,警告她陈子阳已经是有夫之妇,他们夫妻二人鹣鲽情深即将有孩子,让自己不要再打陈子阳主意。 钟姚有些头痛,觉得这人多少有点毛病,她对陈子阳一点兴趣都没有,不知道她来炫耀什么。她天天想小娘子的事情都已经焦头烂额了,哪儿有空管那劳什子的陈子阳? 钟箐在说那话的时候也一直直勾勾的看着钟姚,想从她的眼中看到不甘,看到嫉妒,看到失落,看到许多她曾幻想过的悲惨神色。 可惜,什么都没有。 钟姚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淡淡的说了句:“少尹夫人怀着身孕如此矜贵之时,还坚持着来我这小店吃东西,我得感谢夫人对我们小店味道的肯定。” 钟箐:“……” 又被噎了一下。 钟姚看着越来越沉的天色,没了耐心,心想要不要拿把伞去街头等慕修宸? 她转头不耐烦道:“好了,不贫了,看在关爱孕妇的份上,我可以为你解答几样,全部不可能,你要吃哪几样快说,我还有事,赶时间。” 钟箐梗了下,被她怼的有点麻木了的,忿忿然指着面前一个瓷碗:“这是什么?” 钟姚远远的睨了一眼,随口道:“胡辣汤,用料有肉粒、蛋丝、粉丝、豆腐皮、木耳、萝卜条、葱花、芫荽、胡椒、骨汤,不过这个骨汤是用的羊骨汤,我提议你最好别……” 她话没说完,钟箐已舀了一勺入嘴。 -- 第251页 随即,羊骨汤的膻味加上胡椒的辛辣味儿同时冲进鼻翼,钟箐脸色陡变,立马抓起巾帕就干呕起来,身后的红绫见状立马上前倒了杯温水慢慢喂她。 但是她喝完了两杯温水也止不住干呕。 她倒不是装的,如今她怀孕两个多月,正是害喜厉害的时候,平日里闻到点荤腥都会觉得恶心想吐,更何况这羊骨汤的腥膻味儿。 红绫见她止不住呕,连忙从荷包中摸出颗话梅送到她嘴边。 钟箐似不喜欢话梅的味道,皱着眉很勉强的含进嘴里,可也还是没能完全止住干呕。 钟姚在一旁看了半天,最终起身到门口,推开门对外面候着的侍者低声交待了两句。 侍者点头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又端着个托盘快步回来。 钟姚接过托盘,带上门,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 “尝尝这个吧,会让你舒服点。” 托盘中是一碟酱青瓜和一杯清翠色的果蔬汁,酱青瓜是用这里一种特殊的小瓜果做的,口感有点类似于钟姚在现代吃的黄瓜,用现代酱黄瓜的方式腌制而成,口味鲜嫩入味,酸脆可口,这道菜一般是对于点单比较多的客人赠送的,在他们快吃完时送上用于清口解腻,酱青瓜的清香味儿还能除去口中残留的油膻味,许多人都喜欢。 而果蔬汁则是用两种水果和这钟青瓜一起榨制而成,口味酸酸甜甜,开胃爽口,是许多客人必点的饮子。 钟箐看了两眼那碟酱青瓜,本不想搭理,但她着实干呕的难受,又不喜欢话梅的味道,见那青瓜颜色脆嫩,闷着味儿一股清香,将信将疑的吐了话梅,夹了一块儿放进嘴里,随即微微扬了下眉,又一连夹了好几块儿入口,干呕很快便压下去了。 她又端起果蔬汁先小小的喝了一口,砸吧下嘴,似挺满意果蔬汁的味道,又捧着喝了好几口。 钟姚见她终于消停了,正想告辞,雅间的门又被敲响了。 钟姚以为是门外的侍者有事,随口应道:“进来。” 门被拉开,豁然是慕修宸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钟姚见到是慕修宸,说不清为什么,心中那股郁结感顿时就开始缓缓散开。 她不自觉展颜:“回来啦。” “嗯,快吃饭了,袁嫂子让我来叫你一声。”他往房内看了一圈,“忙完了吗?” “啪嗒”一声轻响,杯子翻倒,没喝完的果蔬汁淌在桌上,又跟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你,你是钟姚身边那个丫头?”钟箐惊怪的瞪着慕修宸,“你也在这里?”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差点被那丫头掐死的恐惧,也没忘最后她给那丫头下药想将她卖去青楼,后来钟姚逃婚,家里一片混乱,等她想起那丫头时才发现人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逃了。 有一段时间她很怕那丫头回来报复,但后来风平浪静这么多年,她几乎已经把这人给忘了,她对那丫头有点本能的惧怕。 但是再定眼一看,又觉得不对,这人明明穿的男装,身形站在钟姚身边高出许多。 “不对……你不是那丫头……你是男人……” 慕修宸也看到了钟箐,倒是没什么反应,只云淡风轻的看过去一眼。 他回沛城这么长时间,一直在养伤和寻找钟姚,根本没心思来找这些人算账。 听下面的人禀报说这女人嫁给了陈子阳,按他的脾气本是容不下陈子阳这个钟姚的前未婚夫留在沛城的,但又听说陈子阳为官两年清正廉明,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很受百姓喜爱。 于这一点,他放了陈子阳一马,也看在陈子阳的面子上,没动这个女人,毕竟这女人存在倒是可以让钟姚和陈子阳完全没再可能。 不过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陈子阳为何如此眼瞎会喜欢这种品行的女人。 钟姚看不明白钟箐为何看到慕修宸一副见鬼的表情,不过还是好心的解释:“他是闫清的表哥,闫清还没回沛城。” “表哥?”钟箐仔细看着那张和闫清一模一样的脸,“怎么可能有长的这么像的表兄妹?” 慕修宸慢悠悠的扫过去一眼,薄凉的回了一句:“关你什么事?” 钟箐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杵,这次她还没说话,声旁的红绫倒是先趾高气昂的厉斥起来:“大胆!我家夫人可是少尹大人的妻子,岂容得你们这等刁民一再的无礼冒犯!” 钟姚听她这狐假虎威的话语如此娴熟,估计这几年跟在钟箐身边没少用此身份作威作福。 “哦?”慕修宸却像是根本没当回事儿,摆出和钟姚同款的闲散姿势,抱着手斜靠在门侧。 他勾着一边唇角冷冷的说:“在下见识浅薄,倒是不知道少尹夫人是个什么官职?” 他视线从红绫身上慢慢落在钟箐脸上,幽幽的问:“这是几品诰命夫人吗?” 钟箐被那双幽黑的眼珠子看着,莫名有点发毛,再被如此一问,更是哑口无言,脸色有些难堪。 红绫就更是无言以对了,她不过是习惯仗着钟箐身份作威作福,平时大家也都会给面子,第一次遇到被人反声质问的,她连诰命夫人是什么都不知道。 钟姚没忍住看了看慕修宸,这人平时说话都是温温和和笑吟吟的,少有这种冷言冷语的时候。 又听他继续淡淡的说:“我大雍的礼制,百姓见陛下与亲王时需跪拜见礼,见正二品以上朝臣与诰命夫人需行揖见礼,见其余官员,只在询审或礼仪之时行揖礼,日常时候如常待之。” -- 第252页 “依礼典所言,我们本本分分的百姓平日里就算见到少尹大人本人都无需卑躬屈膝的。” “没想到少尹夫人可是好大的官威啊。” 他勾了一丝嘲讽的笑容,缓缓道:“怎么?钟家小姐莫不是以为嫁了少尹大人,就已经算是皇亲国戚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自小公举·真·皇亲国戚·宁王的王之藐视:呵,官威?渣渣。 ------------------- 感谢在2021-09-09 17:51:16~2021-09-10 17:4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钟莹 钟箐气的面色铁青, 却又无从反驳,知道今天自己遇上了硬茬。 她内心清楚这人说的有理有据,平日里她的确是仗着陈子阳的少尹身份在外摆架子, 别人冲着陈少尹和他爹的面子也多少会将她恭维着。 可她也知道, 这事要真的闹到陈子阳面前去, 她免不了会受到一番数落。 现场气氛有些僵持。 钟姚见她隐忍的整个人像鼓起来的河豚,到底还是顾念着她怀有身孕, 害怕她万一真的在店里气炸裂了有个好歹,到时铺子也会惹麻烦。 她往门前走了两步,挡住钟箐怒瞪过去的目光,笑着对慕修宸说:“算了, 不是要吃饭了吗?走吧。” 慕修宸看回钟姚脸上, 喉结微动了下, 顷刻间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他歪了下脑袋表示同意, 往后退了一步。 钟姚也跟着出了雅间, 回身关门前, 她秉承着微笑服务的态度,对钟箐和颜悦色道:“我便先失陪不打扰二位用餐了, 相识一场,一会儿结账的时候报我名字,给二位打八折优惠。” 合上门, 与慕修宸一起下了楼。 可还没走几步,却听见雅间内突然“哗啦”一声巨响, 像是有人将桌上的碗盘统统拂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的声音。 门口的侍者吓了一大跳, 有点无措的看着钟姚:“东, 东家……” 钟姚转身, 淡定从容的对侍者交待:“一会儿结账时,将所有破损的物件儿都让她们照价赔偿,另外再加八两银子的清理费。” 顿了顿,又说:“对了,赔偿费和清理费不给算打折。” 慕修宸:“……” 啧,财迷。 侍者没她那么从容,多少还是有些顾虑:“东家,这,这里面可是少尹夫人……” “嗯,我知道。”钟姚又往回几步走上阶梯,站在雅间门口稍微提了点音量,“所以如果夫人没带那么多银子,那便将账单送去衙门请陈少尹结账便是。” 随即听见雅间内连桌子也被推倒的声音。 钟姚恶趣味的觉得爽快,心情愉悦的下了楼。 慕修宸走在她身边,偏头垂目看着她卷翘睫毛下扬起的眼尾,还有浅哼小曲儿的嘴角,宠溺的笑着摇了摇头。 这女人,还是老样子,一点不会让自己吃亏。 待到一楼,发现饭菜还未摆好,钟姚准备去厨房帮忙,却被慕修宸抓起了手腕。 “嗯?怎么了?” “你今天该换药了。”慕修宸轻挑起纱布一角,往掌心看了看,“趁着还没吃饭,我先帮你把药换了吧。不然吃了饭我又得出去一趟,没时间了。” 钟姚活动了下手指:“我感觉已经好了,不用换了吧?直接把纱布拆了就行。” “老实点。”慕修宸轻弹了下她额头,“还得再上一次药才行。” 直到钟姚被拉到窗边的桌前坐下,慕修宸去了柜台后拿医箱,钟姚才后知后觉的摸了下额头,感觉慕修宸刚才的动作似乎有点……亲密? 片刻后,慕修宸拿了医箱回来再对面坐下,拉过钟姚的手小心解开纱布,见之前许多细小的伤口都已经痊愈,只剩一道最深的还有浅浅的痂痕。 钟姚这段时间被纱布包着手行动不便早就受不了了,如今纱布一拆她便抽出手甩了两下,又伸到慕修宸眼前活动了下手指,抓握了一下:“你看,活动自如有没有?我就说已经好了不用再上药了吧。” “别闹。”慕修宸趁机一把抓住她的手,又捋平放回桌上,“还得再上一次药,不然会留疤。” 钟姚抽了下手没抽出来,慕修宸力气忒大,她郁闷的嘀咕:“有啥关系,又不是脸上……” 慕修宸从怀中摸出一个掌心大的小瓷罐,单手用拇指将塞子撬开,里面是润白剔透的凝露,馥郁的清香味很快四溢开来,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膏药。 慕修宸用食指腹蘸了凝露,一边低头仔细的抹在疤痕上,一边低声数落:“姑娘家家的,别总冒冒失失的,哪儿留疤都不好。” 对面钟姚却闷声笑了起来。 慕修宸奇怪抬眸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这话闫清也对我说过好多次。”钟姚边笑边说,“你们兄妹两怎么回事?都一样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的。” 慕修宸手上顿了下,想到自己以前的确经常这么数落钟姚,其实算起来,自己比钟姚还小一岁呢。 无奈的笑着摇摇头:“这次只给你包一层纱布,能遮住药膏便成,不会影响你拿东西,行了吧?” 有点可惜,不能再帮她夹菜了。 “好。” -- 第253页 袁嫂子和沈莲端着菜出来,放在桌上后沈莲往窗边看了好几眼,转头问:“袁姨,你觉没觉得钟姚姐和慕公子……” “别多言。”袁嫂子也看过去一眼,“当做不知道,顺其自然吧。” 此时钟箐和钟莹从雅间出来,站在二楼扶栏后也正见一楼窗前有说有笑的两人。 整个大堂人来人往,钟姚对面那个小心捧着她手的男人却无疑是最亮眼的一个。 钟箐眼中沉晦郁结,冷冷言道:“你说钟姚到底有什么好手段?总能勾的个个好男人对她魂牵梦绕?这个男人是这样,子阳也这样。” “姐,你别胡思乱想。”旁边的钟莹立马柔声宽慰,“姐夫心里只有你,你看你现在又有身孕了,很快你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平日对你也是细心体贴的,怎么会想着别人?” 钟箐没有接话,仍木然的看着楼下两人,眼中慢慢浮现悲凉的神色,半晌后,她淡淡的说:“你知道吗?子阳的奶奶在去世前曾给了他一支双凤点翠簪,那是奶奶亲手做的点翠,说是要他将来赠予心爱的女子。” 她黯然的哂笑一声:“我与他成亲三年了,他至今从未对我提过这个簪子。” “那你如何得知这个簪子的存在的?”钟莹问。 “去年除夕家宴,女眷们一起聊天时她娘提起了这事,哈,你知道吗?娘还问我,为何从未见我带这个簪子,可是不喜欢?我能怎么说呢?” 钟莹无声。 “我只能推脱说,因为太贵重,所以珍藏了起来,不敢随意带出来招摇。”她苦笑了两声,“可笑的是,我在那时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存在,我的相公,从未对我提过。” “可能……”钟莹努力的找话安慰,“姐夫只是不小心忘了。” 钟箐轻轻哼笑一声:“其实那簪子我见到过,就在他书房里案桌下的抽屉里,用一个精美的漆盒装着,放在他日日都会打开看到的地方。” 她垂目看着远处那个背影,眼神又慢慢冰冷。 “你说,他留着是想送给谁呢?” 钟莹动了动嘴,最终没发出声,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钟箐也没等她回答,转身下了楼。 她穿过大堂,昂着头目不斜视的从钟姚旁边走出了门,倒是钟莹拐去了柜台那边结账。 结完账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先走到钟姚的面前。 钟姚有点茫然的抬头看她,慕修宸正好此时也给她上完药包扎好,将医箱收拾了起身去了后厨洗手。 钟莹客客气气的说:“今天……真是打扰了,抱歉,姐姐怀孕心情总是起起伏伏的,你别和她计较。” 钟姚莫名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贱贱的,实在不太习惯钟莹如此好言好语的和她说话,毕竟在原身从小到大的记忆中,钟莹一直都是高傲刻薄的。 “另外,刚才打碎的东西已经全部赔偿了,就是需要麻烦你们清理下。”钟莹对着钟姚微微躬身赔礼,“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 钟姚起身避过,言道:“没事,我不会和她计较。” 钟莹点点头:“那,我先告辞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客气有礼,钟姚也只得客气的顺势将人送到门口。 外面已经飘起了小雨,只有一架带着钟家家徽的马车候着,没见陈家的,看来钟箐没等钟莹已经先行离开了。 马车旁有一男子撑着伞候着,见钟莹出去,立马快步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抖开为钟莹披上,钟莹接过伞拿着,男人又低头仔细的为她系好披风的系带,然后又把伞拿回去。 钟姚见二人相依偎的往马车走去,钟莹转头笑着对男人说了什么,男人认真听她说,然后温柔点头。两人走到马车旁,男人先仔细将钟莹扶上马车,然后自己才跟着上去。 钟姚莫名觉得这男人似乎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袁嫂子过来叫钟姚吃饭,见她站在门口对着跑远的马车发愣,问道:“看什么呢?” “没什么。”钟姚回神,“只是在想,钟莹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钟莹?”袁嫂子往远处的马车看了一眼,“是那位钟家三小姐吗?她以前不是这样?” “她以前……性子挺尖锐的,少有这种和和气气的时候,不知她这两年经历了什么,居然感觉整个人都变了。” 袁嫂子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或许,我可能知道原因。” 钟姚挑眉看过去。 袁嫂子抱胸撑着下巴回想了下:“当初知道你逃婚后,我就有一直暗中留意钟家的动向。” “大概是你离开后的第三天,那个大官便撤了对你的全城搜查……” 钟姚:“为什么?” 那姓禄的节度使可不像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我当时也不知为什么,不过后来大概的推算出了原因。”袁嫂子道,“因为后来钟家三小姐代替你又嫁过去了。” 钟姚愕然:“什么?你是说,我逃婚后,他们又把钟莹嫁给了那个傻子?” 袁嫂子点头:“当然没有在大肆操办婚礼,应该是暗自送过去的,总之之后对外便说的是,一开始嫁进那大官家里的就是钟家三小姐。我如果不是知道你因此逃婚,也不会知道这其中曲折。” 钟姚哑然无声,她一直以为那事在她逃婚之后便已经结束了,就算那节度使心中不忿想要迁怒,也顶多是让钟家的生意受点损,却没想到钟老头竟然对这门婚事如此执着,她逃了,竟然不惜把侧夫人疼爱的钟莹嫁过去也要攀上这个亲家。 -- 第254页 “后来那大官不是被宁王杀了吗?剩下了一大堆家眷,谁知,就在他死的当天夜里,也不知是不是那些家眷没了靠山求生无望,竟一把火将整个大官的府邸给烧了。” 她叹息一声:“也不知说那钟家三小姐是不幸还是幸运,那府邸里面将近一百多人,最后只有她和几个家丁逃出来了,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其余的所有家眷,包括那个傻子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后来她又回了钟家,可一个嫁过傻子的女人,就连鳏夫都不愿意要,对了,听说她还为那傻子怀过孩子,后来不知怎么的又没了。” “这事儿大半年后,又听说这三小姐嫁给了钟府里的一个护院。哎,虽说只是个护院,但好歹清清白白,年轻力壮,也没成过婚没孕过子,配这时候的钟三小姐,倒也不亏了。” 钟姚这才想起为何会觉得刚才那男人眼熟,这是曾经守在正门的护院,每日进进出出都能看到他。 她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街道,马车已经早行不见,只有一朵朵油纸伞绽开在烟雨空濛中。 钟姚此刻的心情有点复杂,虽说明知此事与自己无关,却又生出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仿佛钟莹所遭受的不幸,都与自己多少有点关系。 其实严格说起来,她并没多讨厌钟莹,因为钟莹虽刻薄,虽然清傲,却并不只是针对她一人,除了长辈,她对所有人都如此,这是性子使然。 在原身的记忆中,钟莹并未主动欺辱过她,大多时候都是钟箐欺负她时总拉着钟莹一起,钟莹往往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她不知钟莹当初在禄府曾遭遇过什么,但想来应该不会是太美好的回忆,因为她自己曾拼尽全力的逃过,所以能体会深陷其中的绝望。 如钟莹那么高傲的一人,却被逼着嫁给一个傻子,这足以磨平她所有的棱角。 袁嫂子见她神色黯然,严肃道:“你在想什么?你该不会是觉得愧疚觉得是你逃婚害了她吧?别傻了,你被迫外在漂泊四年无家可归,你也是受害者。” 钟姚敛了心神,摇头:“不会,我无愧于钟家任何人。” 她虽对钟莹的遭遇有种说不明的感觉,但这还不足以让她觉得愧疚,她和钟莹都是受害者,而加害者,是钟家。 她进门前又往远处看了一眼,喟叹道:“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希望钟莹将来能安好。 作者有话说: 以前是钟姚宠小娘子, 现在终于轮到小公举好好宠宠钟姚了。 ----------------------- 宁·小公举·王:每天吃饭给媳妇儿夹菜真快乐,可我瘾还没过够,她手咋就好了呢?要不我再给她拧断了再包扎两个月试试? 钟姚:看着我手上的擀面杖,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小公举:媳妇儿你手已经完全好了,吃饭揍我都木有问题,放心~ ------------------ 感谢在2021-09-10 17:42:11~2021-09-11 20: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安安与寒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美味 吃过饭后, 慕修宸又回了一趟王府。 冬雨晦瞑,天空像压在头顶般沉闷,重云密雨遮了苍穹光景, 许多人家大白天便点了灯。 比如, 此时宁王府的书房。 屋内两座落地的十五连盏灯上烛火摇曳, 照的整个书房温暖明亮,烧红的兽金炭在镂空铜炉中往四周散发热气, 桌上的热茶轻烟袅袅,芬芳四溢。 然而,这一切都压制不过书案后那个男人的满身寒气。 慕修宸坐在桌后,满脸阴沉的看着席泉上呈上来的卷宗, 越往后看脸色越是森寒。 半晌后, 他将卷宗扔回桌上, 冷笑一声。 “好得很,看来本王坐镇西南境, 倒是没几人把我放在眼里, 本王不过受伤养养病, 这些人怕是已当我病死了吧?” 席泉见他眼中已染了杀意,连忙抱拳道:“王爷息怒, 您现在的身子不宜动气。您放心,鬼影派了人已经混进去了,只是他们做事谨慎, 所有关卡都做的的滴水不漏,要找到突破口可能还需些时日。” 慕修宸摸出瓷瓶本想吃颗药, 又想到游孝警告过这药损身, 便将瓷瓶放在一旁, 一手撑着额头, 一手按着胸口缓缓舒了两口气。 然后沉声说:“去查,加派人手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我查出来,精铁乃兵力国本,本王倒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不要命了敢往外族卖。” “是。” 慕修宸慢慢吐纳两息,又问:“你说他们所有关卡都滴水不漏?” “是。自四月份我们安插在外族的探子发现他们能从大雍买到精铁后,就按您的吩咐往内部渗透,可大雍这边的卖家非常谨慎,他们似乎直接和外族的皇家商队搭上了线,东西由普通的商队运到北境,从白水城出关,然后直接由对方皇家商队接手带走,他们不会把钱直接给商队,现在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如何完成交易。” “鬼影的人混进了运送的商队,发现这个商队并未登记在任何家族名下,商队的人多为亡命之徒,并不固定,经常有人加入退出,甚至其中还有许多是官府通缉之人。他们做的很谨慎,没人知道上家是谁,只在每次有货要运时跟着领头的去指定地点,货会一早放在那儿,他们赶上货便走。” -- 第255页 “现代只大概可以确定的是,东西应该是西南这边出去的。但是我暗自去查了西南所有矿窑的产出和朝廷那边工部的收入记录,又发现没有任何问题,全部都能对上。” 慕修宸按着眉心凝思了一会儿,低声道:“西南产出,千里迢迢运到北境出关……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从矿主,到工部的官员,再到商队……” 他从旁边的卷筒中抽出一张羊皮卷,放在桌上摊开,赫然是张详尽的大雍地图。 “从西南境到白水城,就算商队一路露宿野外不入城,可有两个地方,却是必须要过戍守盘查的。一个是跨泠江的四座桥,泠江水又宽又急很难行舟,精铁沉重不可能乘船,故而必然会走桥上过,而这几座桥都是直接连着城池的。商队是走的哪座桥?” 席泉答:“琅州境内的虹陈桥……” 他顿了顿,恍然道:“王爷是说,琅州的戍守有问题?” “不然呢?”慕修宸看着地图头也没抬,“明晃晃的精铁过境,没有朝廷的通关批文却能畅通无阻,这里面可能没问题吗?” “不过暂时确定不了到底是哪个环节的人与之有勾结,从戍守校尉到守城将领都有嫌疑,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派人进去暗探。” “是。” “另一个地方,便是白水城。”慕修宸继续说,“白水城外便是绵延的吉良山,这是北边的天然屏障,故而白水城的防守也是大雍最为松散的,皇兄登基后一直没来得及整治这里,所以要从这里运东西出去倒的确是最为简单的,甚至可能随便给守城士兵塞点银子便能放行。” “吉良山再往北便是骨摩十二部,这些草原民族性子倒是温和,不争不抢安居乐业,所以商队从这里出去,再把东西运往各异族倒的确是一条最为安全的路。” 他坐直身子,微微呼了口气,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顺着商队的路线又走了一遍,凝思沉眸道:“这么长的一条路线,牵扯的人这么多,却能做到每个关卡都衔接的天衣无缝,连我们的人跟了几个月都找不到破绽……大雍乱世初定,重新开放通商国门不过也才六个月。” 他仰头缓缓靠在椅背上,阖上眼睛沉思:“六个月……便能做到将这么多人都买通,且将这条线路操作的如此娴熟吗?” 席泉愣了下,抬头问:“王爷的意思是……” 慕修宸抬手揉揉额角:“当年回鹘战败,我对他们审讯时,他们那副将曾交待过,大雍有人向他们卖过精铁,不过他知道的不多,并不知道上家是谁,负责和买家对接的二王子已经在博昌城破时被乱箭射死了。” “你再派人去一趟回鹘,看看还能不能再问出什么线索,我怀疑,这可能是当初那批人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是。” 席泉应了声,却没急着退出去,而是再站了会儿看他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慕修宸又问:“对了,西南境的矿商里面,有铁矿的是哪些?” 席泉上前两步,将桌上一张和卷宗一起呈上的名录抽出来,看了看,禀道:“有墨城的沈家,黔楚的周家,桑颐的杜家,齐连城的曹家,屛州的章家,还有……” 他抬眸看了自家王爷一眼:“还有沛城的钟家……” 慕修宸缓缓睁开眼睛。 “钟家……”他舔了舔犬牙,冷声道,“钟岷升这老东西最好是给我老老实实的,别搞出什么幺蛾子。” 钟姚虽说不愿认这个爹,但毕竟血缘上出自同源这点赖不掉。他吃不准钟姚对她爹有多决绝,终归还是怕万一钟家出了什么事,钟姚会伤心难过,更怕她受到牵连。 想到此处,他倒又想起一事。 他重新坐直身,吩咐席泉:“你去帮我办件事,到户籍官那里,将钟姚的户帖从钟家迁出来,这事暗着去办,不要声张,更不能让钟姚知道。” 钟姚虽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钟家人,可户帖却一直还留在钟家,当初她逃婚跑得快,户帖也没来得及迁入禄府。 慕修宸捉摸着,就钟姚那马马虎虎的性子,加上她又说自己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能压根就不知道还有户帖这个东西。 为了防止以后再和钟家有什么牵扯,还是尽早给她迁出来比较好。 席泉领了命,想了想又问:“那钟姑娘的户帖迁出来之后又如何处理?是要给她单独立个户籍吗?” 慕修宸转头冷冷的看着他。 席泉灵犀一动,突然福至心灵,立马机灵的抱拳应声:“属下明白了,必然是迁入宁王府,属下这就去办。” 慕修宸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这才展了点笑容。 对席泉挥了挥手:“去吧。” 席泉退出去后,慕修宸看了看旁边花几上的香篆钟,算算时辰也该回铺子了。 窗外冬雨凄凄,他想了想,让侍女拿了件斗篷披上。 拿着伞往外走时,在游廊下被慕夏依叫住。 “下这么大雨,你还要出去?” “嗯。”慕修宸停了下脚步,等慕夏依走到他身边才又转身慢慢往外走,“我现在住在铺子里,不回去怕钟姚担心。” 慕夏依捂着额觉得没眼看:“都还没过门呢怎么就一副妻奴的模样,搞得跟要入赘那铺子似的。” 慕修宸顿了下,垂眸沉思。 -- 第256页 ——住铺子里面的确还挺热闹的,入赘好像也不错…… 慕夏依看他竟然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有点窒息,连忙道:“我就随口说说,你想都不要想。” “哦……” 慕夏依:“……” 你这有点惋惜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慕夏依决定绕过这个话题,转口道:“皇宫那边又送来了一大批药材。” “不是叫皇兄别送了吗?我这儿都能开药材铺了。”慕修宸头痛,“上次游孝不是有送信告诉他,我已经快好了吗?” “皇兄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慕夏依道,“没亲眼看到你在他面前活蹦乱跳上房揭瓦,就总觉得你快病死了。” 慕修宸:“……” 慕夏依又想起一事:“对了,送药的公公说,皇兄交待他一定要问问你可有钟姑娘的消息了?所以,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告知皇兄你已经找到钟姑娘了?” 慕修宸突然脚下顿住,神色复杂的慢慢转头看着她。 “……忘了。” “……” 好样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哥。 慕夏依:“所以你的亲哥哥是捡来的吧?” 慕修宸:“……” 说话间已走到王府大门,门口守卫的士兵见二人出来,立马站直身体,昂首肃穆。 慕修宸撑起伞,转身对慕夏依说:“让送药的人给皇兄带个话,就说我已找到钟姚了,叫他不用挂心。” “我先走了,外面天冷,你也快进去吧。”说完走入潇潇雨幕中。 慕夏依站在原地看着朦胧烟雨中那道修长的水蓝色身影,半晌后,幽幽的叹口气。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 两旁的士兵闻言差点膝盖一软跪下去。 长公主这说的是谁?不会是我们家王爷吧? - 街上淅淅沥沥,撑伞归家之人都行色匆匆,唯有慕修宸一人走的怡然自得,任凭雨水溅湿衣角也不在意。 他颇为享受目前这个状态,这个每日都有个目的地,有个归处,有个人等他回去吃饭的状态。 走到铺子旁的青石拱桥上,意有所感,他微抬了下伞边,侧目看去,果然见不远处的露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又窝进了吊椅里面。 随即又皱起了眉。 他收回目光,加快点脚步进了铺子,将伞收起放在门边,匆匆和袁嫂子打了招呼便上楼去了露台。 将墙角柜子里的两床绒毯抱出来给睡着的钟姚盖上,他才在对面坐下微微喘气。 这女人,当初照顾小娘子的时候倒是面面俱到无微不至,但对自己却总是不怎么上心,这天气又跑这儿来躺着,生怕自己不会生病似的。 他垂眸,看到了落在地上的画本,想来这女人又是看画本看睡着了,以前就经常这样。 他将斗篷解下随手搭在吊椅上,起身过去将画本捡起来,正要放回桌上又停住,拿在手中细细查看。 这本画本很旧了,像被翻了无数次,封面的墨迹都有点模糊了。他慢慢将书翻开,果然,在第一页的空白处看到了一句批注——“此书极其无聊”。 那是他的字迹。 某日他看完兵书准备休息时,见钟姚又捧着画本子半靠在床头睡着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画本子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便拿过来耐着性子看了一遍,然后实在没忍住给她写了这么一句批注。 后来这本书便被钟姚一直压在枕头下面,又被自己最后为她收拾东西时一起打包带走了。 四年了,她居然还留着。 到底是在看里面的故事,还是在看这行字呢…… 他蹲在钟姚面前,抬手在她脖子后某处按了按,钟姚随即头垂了下,睡得更沉了。 慕修宸将她搭下来的刘海拂到耳后,轻轻抚摸她的眉眼。 “你就这么喜欢闫清吗?”他轻声问。 手指顺着挺翘的鼻梁缓缓画下。 这是自己曾魂牵梦绕的面容,无数次的生死攸关时,都拼尽全力想活着回来再见一面的容颜,虽然与记忆中那张圆圆的脸有些不同,但眉目五官确确实实是那个人,是,他的命。 他倾身向前,薄唇轻轻落在钟姚额头。 “多看看我好吗?我会对你好,比闫清对你更好。” 他的吻落在眉上,又落在睫羽上,再顺着慢慢吻到鼻尖上。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会把你的心思从闫清身上一点一点的抢过来。”他边吻边着了迷般呢喃,“多看看我,知道吗?” 素白修长的食指宠溺的点了点钟姚的鼻尖,又换拇指轻柔摩挲过钟姚的双唇。 然后,他偏头,闭上眼吻在了钟姚唇角。 他没有动,只轻轻贴着,感受钟姚清浅的呼吸拂在他的脸颊上,半晌后,他退开一些,舔了舔唇瓣,笑了。 “不过你要乖乖的,可不能再喜欢其他人了,我很小气的,否则……” 这次,不再是唇角,他的唇严丝合缝贴着她的,从浅尝辄止的开始,到情不自禁的深入,再到欲罢不能的狂乱,他品尝的有点浑然忘我。 理智告诉他,从旁边石桥上路过的人可以看到,但他此时也不想管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响动。 慕修宸缓缓睁开眼睛,不疾不徐的又添了下钟姚的唇角才退开,他抵着钟姚的额头闭眼缓缓舒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的狂乱才慢慢散去。 -- 第257页 他往门口看去,只见露台的门开了细微的一条缝,无声无息,并没人走过的样子。 他又收回了目光,看着钟姚慢慢扬起了笑容。 他附在钟姚耳边轻声说:“否则,我可是会杀了他的哦。” 说罢,轻轻吻了吻钟姚的耳垂,然后起身拿起自己的斗篷转身推开门,往旁边半掩着门的雅间淡淡瞥过去一眼,然后抬步回了自己房间。 - 钟姚再醒来时,已是夜色深沉,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露台橙色的风灯照的这寸天地温馨恬静,楼下恰有画舫游过,水中倒映出点点灯火,随着粼粼水波晃动,有婉转的江南小调悠悠飘来。 这画面过于美好,钟姚有点恍惚,一时分不清自己这是还在做梦,或者醒了。 她趟在暖和的绒毯下没动,静静看过去。 桌上的红泥小碳炉上煮着热茶,茶香四溢,名贵的青瓷茶杯被光影照的水润通透,隐约可以看到里面剩下的半盏热茶。 这是慕修宸带来的茶具。 再抬眼,便见茶杯后面一双修长漂亮的手。 那双手捧着一本书正放在膝盖上,一只手随意的压在书角上,另一只手正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翻过一页。 旖旎的灯光照在这双手上,为其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细腻的连毛孔都消失不见。 钟姚看的有点痴愣。 那双手的细微动作间,钟姚才注意到,那只左手手背上竟然有一道细长的疤痕,疤痕很淡,却一直没入衣袖中,平日里不容易发现,可在现在明暗的光影下,却显现了出来。 不过钟姚却并不会觉得难看,反而觉得有种更加凌厉的战损美感。 直到那双手过了许久都没再翻书,右手食指在书上轻轻的敲点,钟姚才回了神,缓缓抬眼看去,视线撞进一双带笑的眸子。 慕修宸坐在对面,眼尾映着楼外的万家灯火,露台的灯光在他一侧脸上勾了一道金边。 他含着笑开口:“醒了?” 钟姚讷讷的坐起身,往外面看了看,茫然的抓了抓头发:“我怎么会睡到这个时候……” “兴许是你平日操劳,太累了吧。”慕修宸伸手翻过一个青瓷杯,为钟姚倒了杯热茶。 他说这话不心虚,钟姚可听的心虚,她几乎算是这个店上最闲的人了,哪儿好意思说自己操劳。 钟姚端起热茶小口喝着,突然觉得下嘴唇有点刺痛,她用手指按了按,似乎好像破了点皮。 她纳闷的想了想,上火了吗?什么时候破的?中午时好像都还好好的啊。 慕修宸眼角余光看到她动作没说话,敛眸继续低头看书。 钟姚吹了会儿风,这时候才慢慢清醒过来,刚才的梦境也渐渐浮现心头。 她骤然愣怔住!缓缓抬头看了慕修宸一眼,又立马敛下目光。 她刚才梦到了什么?好像依稀记得她梦见吻了小娘子,小娘子似乎黏黏糊糊说了许多话,但是她一句都没听清楚,吻着吻着……面前的人竟然变成了慕修宸!? 然而更让她崩溃的是,梦里她竟然没推开慕修宸,她竟然还觉得慕修宸的唇和小娘子一样软!! 卧槽,钟姚你是禽兽吗!!? 你做的这是什么鬼春梦!!? 你垂涎别人表妹就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还意淫别人表哥?? 以前咋不知你路子这么野呢?你还是人吗? “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是不舒服吗?”慕修宸偏着头仔细打量她,作势要伸手来探她的额头。 钟姚猝然站起身错开,慕修宸愣了下,收回手柔声问:“怎么了?” “我……”钟姚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慕修宸,“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吃饭,肚子有点饿了,我,我去找点吃的。” “嗯,去吧。”慕修宸笑道,“袁嫂子有给你留了菜,叫人热一下就能吃。” “好。”钟姚说完转身落荒而逃。 慕修宸坐在吊椅上静静看她走远,等她拐下楼再看不见,他抬手在嘴唇上轻轻按了按,笑了。 “真美味。” 作者有话说: 宁·腹黑·小公举·王:哈喽,谈恋爱吗?改你户口本儿那种。 ------------------------ 感谢在2021-09-11 20:30:47~2021-09-12 20:4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警告 半夜又下起了雨, 淅淅索索到第二日清晨也没消停。 钟姚几人在后厨吃饭,钟姚先吃完,擦了擦嘴, 摸出一个口脂小瓷瓶, 用指腹蘸了点抹在唇上。 袁嫂子在一边看着, 打趣道:“今儿个真稀奇,怎么突然打扮起来了?” “这是润唇的。”钟姚把口脂拿给袁嫂子看了看, 里面是透明无色的凝膏,她指了指自己唇,“上火了破了道口子,有点疼。” 袁嫂子倾身上前端详了下, 揶揄道:“刚我就想问了, 你要不说, 我还以为哪个男人给你啃的呢。” “嘁。”钟姚翻个白眼,“越来越没个正经了。” 旁边低头吃豆腐脑的沈莲若有所思, 好几次欲言又止。 要不要将昨天自己看到的事告诉钟姚姐呢?她的嘴唇根本不是上火, 那是, 那是…… -- 第258页 她想起来仍觉得脸红,她虽然已经嫁人了, 却也第一次撞见别人那么亲昵的亲吻。 慕公子明明那么谦和有礼,大家都说他如山间明月般的人,为什么会趁钟姚姐睡着对她做出那般无礼之事呢? 不过……为什么她又不会觉得慕公子猥琐呢?昨日无意撞见的画面浮现眼前, 画面中的慕公子有着平日看不见的炽烈神色,他看着钟姚姐, 满眼的眷恋, 就连亲吻都给人一种膜拜神祇般的小心和虔诚。 想到此, 她又闭眼摇了摇头, 将这种思想压下去,内心更加纠结。 沈莲,你怎么可以这么想?登徒子就是登徒子,慕公子也不过就是长的好看点的登徒子。 你不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觉得她偷偷欺辱钟姚姐没有错啊。 钟姚此时已将口脂收回衣襟中,起身准备要走。 沈莲一咬牙:“钟姚姐。” “嗯?”钟姚转头。 沈莲顿了顿,暗暗吸口气,开口:“其实你的嘴……” “我是不是起晚了,你们都吃完了吗?” 一道声音插入,沈莲蓦然哑声,转头看去。 慕修宸悠悠然走进来,逆着晨光,一副光风霁月的模样,他自然的走到钟姚面前停下,正好阻隔了沈莲的视线。 袁嫂子笑道:“不晚,我们是因为要开店,慕公子没必要起这么早啊。” “下雨吵的睡不着,便索性起来了。”他说完回头看着钟姚,视线在她涂了口脂的唇上多停留了两秒。 钟姚感受到他的目光,有点不自在,看到他就想起昨天自己做的那个春梦。虽然慕修宸不知道她梦了什么,但是她自己还是觉得有点心虚。 她往外面看了一眼,试着找话:“今日下雨,你还要出去吗?” 慕修宸笑了笑:“不出去了,打算今日偷个闲。” “哦……” 又找不到话说了,气氛有点尴尬。钟姚又偏头问沈莲:“沈莲,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慕修宸也跟着转身垂目看着她。 沈莲感受到那道淡淡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紧张的头也不敢抬:“没,没什么,我是想说你用的口脂不错,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 “哦,我那儿还有一个新的,一会儿拿给你。”钟姚笑道。 “好……” 说完后又静了片刻,钟姚挠了挠鼻尖,又看回慕修宸:“那……不打扰你吃饭了,我先忙去了。” “好,去吧。” 慕修宸含笑着目送钟姚和袁嫂子走出去,然后慢条斯理的掀起衣摆在距离沈莲三个圆凳的位置坐下。 有厨娘过来询问他要吃什么,他彬彬有礼的交待完后,厨娘又红着脸离开,长桌这一角便又只剩下他和埋头吃饭的沈莲二人。 空气一时凝固般压抑,只听见窗外淅索的雨声和远处灶台边碗盘轻触的响动。 沈莲感受着那边传来的压迫感,吃的食不知味,就在她快坐不下去的时候,却听那边淡淡的一声轻叹,然后慕修宸开口。 “你猜,昨日你看到的事,说出去有多少人会信?” 这声音不轻不重,正好控制在长桌一角能听到的范围内。 沈莲愣了下,抬头看过去。 只见慕修宸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漫不经心的整理长袖,他动作从容优雅,这么简单的动作也能做出一股风华绝代的味道,好似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沈莲反应了一会儿才陡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啊,想想刚才厨娘那副春心萌动的样子。面前这人,拥有被上天眷顾的面容,一举一动更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说是沛城最清贵的君子也不为过。 他若愿意,只需招招手,大把的姑娘愿意送上门,又有谁会信如此一人,私下里会对钟姚姐做出那般无礼之事呢?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若听别人说出来,怕是也会觉得那人定是神志不清,自己臆想的吧? 慕修宸缓缓整理完袖子,撩了眼尾淡淡扫过来一眼。 沈莲顿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背脊一片发凉。 她此时才知道什么朗朗君子,皎皎明月都是假象,现在这个眼中含刀,神色阴鸷的模样才是真是面目。面前这男人眸中溢着森寒的警告,沈莲顿时觉得那股寒意仿佛化成实质,直接穿透她的骨髓。 她仓促起身,支吾道:“我,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吃好了,慕公子你,你慢慢吃,我先去忙了。” 没等对方回答,沈莲转身匆匆往外走。 “沈姑娘。” 沈莲脚步又被这道唤声定住。 “不对。”那人声音淡漠薄凉,与平日的温润完全不同,“现在应该叫你张家娘子了。” 沈莲立在原地,不太敢回头看他。 那声音没什么温度:“管好自己的嘴,少管闲事,我有的是办法让一个人从沛城无声无息的消失。” 沈莲倒吸一口凉气,她从小本本分分,哪儿被人如此严厉的警告过?此时惊的连腿肚子都在打颤。 好半晌勉强挤出一句:“我,我知道了。” 然后再待不住,仓惶的疾步走了出去,路过厨房大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趔趄。 慕修宸泰然自若的听着身后的动静,淡淡勾了下唇角。 这时厨娘将他的朝食端了过来,放在他的面前,慕修宸抬头弯眼而笑,若山之扶苏,春风十里:“谢谢。” -- 第259页 “慕公子不用客气。”厨娘顿时羞红了脸。 雀跃的转身,捧着噗通的心跳快步走回灶台边,拉着另一个厨娘小声念叨:“天啊,世上怎么会有慕公子这样如仙人一般温柔的人啊……” 窗外寒雨绵绵,淋出天地间一片水墨烟色,一连好几天都没停歇。 借着下雨,慕修宸也在店里窝了几天没出去,天天和钟姚抢露台。 钟姚平日没事时,便最是喜欢窝在露台的吊椅里发发呆,翻翻画本,袁嫂子闲时总和杨掌柜混在一起,基本很少来这里,所以以往露台基本上就是她一个人的小天地。 偏偏慕修宸来了后似乎也看上了这里,总是喜欢抱着书跑来霸占半边空间。 起初两天她还会觉得不自在,没话找话的和慕修宸尬聊几句,或者找借口离开,渐渐的,她便也习惯了,甚至到后来还和慕修宸形成了某种默契。 慕修宸总会带着他的茗茶和茶具来泡一壶芳香四溢的热茶,而她也总会带些零嘴茶点来放桌上与对方分享。 她们往往各自看书,有时可以整个下午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又能天南地北的侃侃而谈,甚至有时不看书也不说话,一起望着外面的琼楼烟雨发呆。 钟姚看书往往没有慕修宸专注,许多时候看着看着就犯了困,索性也没什么顾忌,搭上毯子便能在吊椅上摇摇晃晃的补个眠,醒来时慕修宸总会为她倒上一杯热茶。 只偶有一次,她从画本中抬头,见慕修宸难得犯困,一只手撑着额角,偏头靠在扶手上阖目养神。 他闭上眼时,睫毛显的异常浓密,一缕鬓发轻轻垂下,搭在鼻尖随着清浅的呼吸微微晃动。 钟姚纠结了好半天,强迫症不合时宜的发作,最终没控制住自己的手,悄悄帮他把头发捻开才觉得全身都舒坦了。 某天从吊椅上醒来,听着外面的潇潇雨声,看着对面垂眸看书的慕修宸,钟姚突然恍惚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完全习惯了这方天地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她竟这么自然而然的与对方分享这一处的悠闲恬静,她甚至觉得,比起她一个人,似乎两个人才让这里更加有了人气儿? 不知不觉间,她和慕修宸的相处模式竟然与当初闫清时完全重叠。 慕修宸和闫清一样,看书时都很认真,话很少,但她说话时又总能接上。他们都爱看那种厚厚的,密密麻麻都是字的书。 她曾看过几眼慕修宸的书,大概都是些各种律典的书籍。 然而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个商人干嘛天天抱着律典看。 这场雨断断续续持续到冰月过半。 这一日,天气清朗了许多,只有点微微细雨,午时过后,雨停了,难得的竟出了点熹微的暖阳。 钟姚饭后便带了两个小工出了门。 慕修宸在露台泡好茶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下去问了才知道人出去了。顿时有点不太高兴,还以为两人已经足够亲密了,谁知钟姚出门竟然不带他玩儿。 钟姚其实只是去了肆集,还有十多天便是除夕,许多人家店铺已经开始早早的挂灯笼贴窗花装点迎新了,他们自然也不能例外。 她喜欢这种过年时特别有年味儿的仪式感。 再回铺子时见慕修宸也在大堂里,似来了朋友,正与一桌客人坐一起说话。 他的座位正对大门,见钟姚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立马起身迎过来,自然的将东西接手过去看了看:“去买年货了?怎么不叫上我?” 钟姚往他一身名贵的衣衫上看了眼,笑着解释:“集肆里面路不好,这儿下过雨满地泥泞的,咯,你看。” 她抬脚给慕修宸看,只见她裙角鞋帮上已全是泥点子:“所以你就别去糟蹋这身衣服了。” 慕修宸闻言想了想,心情又明媚起来,所以钟姚这不是不带他玩儿,而是心疼他不愿他去弄脏衣服? 钟姚往堂内看了看,见那桌人眼巴巴的望着这边:“那边是你的朋友吗?” “嗯……”慕修宸往那边看过去一眼,眼神如刀的微眯了下,那边席泉、游孝等人立刻回头继续若无其事的聊天。 慕修宸收回目光,含笑道:“生意场上的朋友。” 其实是他这几日都没回王府,这几个家伙不放心,自己跑来了。 两人将东西放下后,钟姚作为东家,过去和慕修宸的一桌朋友打了个招呼,并且难得大方的说道:“大家要吃什么随便点,这顿算我请客。” 慕修宸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个财迷,竟然能因他的朋友而请客,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比其他人特别? 想到此,他脸上的笑容又愉悦了几分。游孝几人简直觉得没眼看,默默转了头。 “那不打扰你陪朋友聊天了,”钟姚转头对慕修宸说,“我先上去换身衣服。” 鬼影坐在座上,面色复杂的看着钟姚走上楼,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摊开放在桌上,赫然是一张画像,画中之人有一张圆润的脸庞,脸颊上还有几颗雀斑。 鬼影抖着手指着画像,满目忧伤的看着慕修宸。 “王爷,咱们讲道理,属下因为找不到钟姑娘受了你多少责备?啊?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个废物了,可是……” 他指了指钟姚离开的方向,又指着画像:“您给我的画像可是这个样子的啊!您觉得这画里的人和刚那位姑娘长的像吗??” -- 第260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12 20:48:07~2021-09-14 14: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春联 慕修宸迅速回头往楼上方向看了眼, 将画像又一把扔回鬼影怀里:“收起来,别让她看见了。” 他慢条斯理的坐下,抬手慢慢挽着袖子, 又平静的看过去一眼:“所以你是在埋怨本王的王妃没有长的和画像一样?” “……” 鬼影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家王爷, 虽然知道他家王爷向来不讲道理, 可也没想到能不讲道理颠倒黑白到这种程度。 游孝等慕修宸挽好袖子,抓过他的手放在桌边, 两指搭在腕间探他的脉搏,一边好心的替鬼影解围:“你别逗他了,这家伙前两年可被你训的三天两头来找我喝闷酒,都差点请辞影主一职回乡下种地去了。” 鬼影在对面可怜巴巴的猛点头。 慕修宸心情不错, 难得发回善心, 终于开口道:“我书房那柄天狼刀赏你了。” 鬼影平日除了爱好摆弄一些虫子养蛊之外, 另一个爱好便是收集兵器,垂涎他那柄天狼刀许久了。 鬼影闻言立马展颜, 笑的特别狗腿的谢恩:“谢王爷, 王爷英明神武, 都是属下眼瞎,这画像明明就画的和王妃一模一样, 找不到人都是属下无能,属下回去一定痛定思痛,深刻反思, 将来一定好好为王爷效命!” 席泉忍不住鼓掌:“马屁拍的真好听。” 游孝也举杯敬他:“可真有骨气。” 另一边,钟姚很快换了衣服又下楼, 在二楼转角时往堂下看了圈, 一眼便见下面的慕修宸,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不知何时开始,她总是习惯在人群中搜索慕修宸的身影。 随即她微蹙了下眉,眯了下眼仔细看。此时慕修宸伸着手腕放在另一人面前,那人的动作看起来像是在给他诊脉? 慕修宸病了吗? 钟姚沉眉想了想,这人一向皮肤白皙,倒也看不出到底是本就肤白还是脸色不好。 没再多想,她抬步下了楼。 鬼影和席泉坐在正对楼梯的位置,见钟姚下楼走过来,清了清嗓子,给慕修宸那边使了个颜色,慕修宸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可钟姚早在楼上已看到了,还是关切的问:“这位是大夫吗?我见你刚才在诊脉,慕修宸你病了吗?” 桌上顿时静了片刻,大家不知道怎么回答,都不自觉转头看着慕修宸。 慕修宸只愣了两秒,神色未变,他从容不迫的慢慢把衣袖放回去,轻咳一声,自然的带笑开口:“我这朋友是个江湖郎中,医术还没练到家,经常喜欢拉着我们这群朋友让他号脉练练。” 对面鬼影最先反应过来,机智的接话:“是啊,技术不好就是要多练练。来来,下个轮到我了,也给我号一下,看你能不能看出什么。” 他说完挽起袖子把手放在游孝面前,开玩笑,游医师动手号次脉收费忒贵,此时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医术没练到家·江湖郎中·游孝死亡凝视了慕修宸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伸了两指搭在鬼影腕上,然后微吸口气,转头笑着对钟姚说:“钟姑娘要不要也让我诊一诊?我偶尔还是能猜的准的。” “……”钟姚嘴角抽搐了一下,干笑道,“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像生怕被拉去诊脉似的,立马转身离开。 桌上一阵微妙的沉默之后,游孝慎重的面对慕修宸:“王爷,当初在下是被陛下请出山的,他可能没给你说清楚,我觉得我有必要再介绍下我自己。” “在下家里世代从医,我爹更被誉为妙手圣医,在下三岁便开始辨认草药,六岁开始施针认脉,在下从入世以来,可从没做过江湖郎中呢……” “好好,知道了。”慕修宸的目光一直跟着钟姚走,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游孝:“……” 就好气! 对面鬼影看了看压在腕间的两指,眼巴巴的问:“游医师,我的脉象如何?可有什么问题?” 游孝淡淡看他一眼:“想吃什么趁现在多吃点吧。” 鬼影脸上一僵,惊悸问:“你,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了?我身体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难怪最近总觉得精神不太好……” 游孝懒得理他,收回手看向慕修宸:“王爷的脉象倒是超出我预料的不错,最近没吃那药吧?” “没有。”慕修宸一直看着钟姚,见她叫了几个小工各自拿着灯笼和窗花去楼上楼下的装点,然后将空白的春联红纸拿出来,找了张桌子铺开,又去柜台后拿了笔墨出来。 这是要写春联? 钟姚研好墨后,抬头往大堂看了一圈。 慕修宸立马坐得笔直,假意认真听游孝说话,生生比别人都多冒出半颗脑袋。 谁知钟姚的视线看了一圈,直接从他头上扫过,见到刚从后厨走出来的杨邱时,立马扬了笑过去,对杨邱说了什么,然后回头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慕修宸表情有丝凝固。 竟然找杨邱写不找我? 此时游孝还在念叨不休:“没吃最好,你能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很快便能完全康复,千万记住你现在不能动内力,不能情绪过激,最好吃清淡的东西,毕竟当初伤的是心脉,切莫大意,还有那药,你如果吃了千万要告诉我,它虽保命却有微毒,我得为你施针祛毒才行……” -- 第261页 慕修宸注意着钟姚那边,没耐心听他絮叨,从袖中摸出瓷瓶扔给他,然后起身匆匆往钟姚那边去了。 游孝打开瓶塞数了数:“还真的没吃药……这几天也没让我施针,状态竟然这么好?” 席泉看着慕修宸的背影,道:“王爷曾说,钟姑娘就是他的救命灵药。” “这么神奇?”席泉陷入沉思,作为单身狗的他理解不了这种情感。 “那个……”鬼影默默回顾完自己短短的一生,用一种行将就木的语气问,“游医师,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到底是什么病吧?还有多少时日?” “……”游孝看傻子似的看他,“我的意思是,今天难得王妃请客,想吃什么趁现在不要钱多吃点。” 鬼影:“……” 这一边,钟姚找到杨邱说想请他帮忙写春联,杨邱正好此时闲着,便也欣然答应了。 走到桌边正准备拿笔便听见一道和煦的声音:“咦?这是要写春联吗?” 二人转身看去,见慕修宸笑吟吟的站在身后:“需要我帮忙吗?慕某自认字还写的可以。” 钟姚心头一动,但随即又婉拒:“算了,要写的有点多,一时半会儿写不完,我是想给铺子里的每个人写副春联带回去讨个吉利,要写十几副呢,还有城门店那边也要写几副,便不劳烦你了,我请杨掌柜帮忙就好,你不是还有朋友在那边么?” 主要是杨掌柜是自己铺子的人,请他写了,再付点工钱,财物两清,心安理得,但若是让慕修宸帮忙写,总不能付点钱打发别人吧?这人情欠着总归是不舒服的。 “不用管他们,吃完一会儿就走了。”慕修宸没心没肺的摆摆手,“我记得今早上听杨掌柜说手好像扭到了不太舒服,还是让他休息休息吧,我可以代劳,正好我许久没写字了,权当练手。” “嗯?杨掌柜手不舒服?”钟姚关切的看着杨邱的手。 杨邱愣怔了下,抬目见慕修宸笑得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 “……” 他立马捂着手腕有点痛苦的配合:“啊……是,早上差点摔一跤,手撑地上时好像扭了,一直有点疼,我可能需要去看看大夫……” “正好我那位朋友是江湖郎中,杨掌柜不妨过去让他看看。”慕修宸往游孝那边指了指。 “……”杨邱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好,多谢。” “杨掌柜客气了。”慕修宸笑得特别友善。 钟姚看着杨邱走过去,还是有点不放心:“行不行啊,你那朋友不是医术不太好吗?” ”他看看跌打损伤还是可以的。“慕修宸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终于打发走无关的人,他愉悦的走到桌后自然的拿起笔,“要写什么?” 事已至此,钟姚也不好再推辞,这店里写字能看的,除了杨掌柜也就只有慕修宸了。 “我也不知道春联要写什么,你看着写吧。” 慕修宸点点头,蘸了墨想了想,一手扶着衣袖落笔,写出两笔时又突然顿了下,随即手腕微转,换了一个与闫清不同的字体。 他下笔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转眼间便写好一副。 钟姚站在一旁歪着头跟着笔峰念出来:“春入华堂添喜色,花飞玉座有清香*。” “哇,你刚才真是谦虚了,这字儿哪儿叫还可以,这简直太好了好吧?”她往杨邱那边看过去一眼,小声说,“确实比杨掌柜写的漂亮太多了。” 慕修宸让她夸的心花怒放,笑的虎牙都露出来了,要是又尾巴估摸着都翘上天了,又一口气写了两幅。 这边杨邱走到游孝这桌,伸出一手横在游孝眼前。 游孝几人茫然抬头看他。 “杨军师,你干嘛?”游孝问。 杨邱面无表情的道:“王爷说,我手扭伤了,需要找个江湖郎中治一治。” 桌上一众人:“……” 游孝一言难尽的往那边欢欢喜喜写春联的人看了看,艰涩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万万不愿意相信那个人是咱们王爷……” 席泉捂着额:“如果王爷能把此等温柔分一点点给我们……” 游孝:“醒醒,大白天的别做梦。” 鬼影沉思片刻,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他对几人招了招手,等几人聚过来,他小声说:“这么看来,以后王府谁当家谁说了算很明显了吧?以后咱们该巴结谁,不用兄弟提醒你们了吧?” 众人相互看了看,恍然大悟的了然点头。 “还是你机智。” 作者有话说: 关于王爷有异性没人性之系列讨论: 游孝:为了主子谈恋爱,强行从御医水平降格为江湖郎中,我只想呵呵…… 杨邱:嗯哼?被强行断手的了解一下? 鬼影:好了,你们看看这幅画像,再看看那边的钟姑娘,说说你们的感想。 众人:…… 众人:好吧,惨还是你最惨。 ------------------------ *春入华堂添喜色,花飞玉座有清香:引自百度文库。(原谅作者的确编不出来春联……) ------------------------ 感谢在2021-09-14 14:28:19~2021-09-15 22:1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玉昭然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62页 第110章 后悔 今日铺子着实热闹, 快到酉时,卫捕头带着衙门一群捕快浩浩荡荡进了店,连陈子阳也一起来了, 听说好像是破了什么案子, 来犒劳犒劳大家的。 一群人坐定, 点好菜后,卫捕头随意往堂内看了一圈, 豁然瞥见在远处桌子后垂头写字的慕修宸。 那与记忆中极度相似眉眼惊的他骤然站起来,顾不上管身旁人的愕然急匆匆往那边走。 可走到一半儿又停住,再仔细看去,那人一身锦衣玉袍, 银冠束发, 眉目俊逸, 赫然是个男人!并且目测看去,这人肩宽窄腰, 身量很高, 甚至可能比自己还高一些。 想到前段时间钟姑娘所言, 他大概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只是没料到竟是如此相像。 他心中着实纳闷, 正巧钟姚端着茶水经过,便被他请到一旁细问了一番。 “你是说,他的娘与闫姑娘的娘是孪生姐妹, 所以他们表兄妹二人才会长的如此相似?” “是啊,他是这么说的。”钟姚点点头。 卫捕头若有所思的往慕修宸那边看过去, 对这种说法心存疑虑, 从未听说过双生子的孩子也会长的极为相似的, 但现在事实又摆在眼前, 这个和闫姑娘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的的确确是个男人,又让他不得不信。 他心思纷乱的回到座位,又往慕修宸那边看了好几眼,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 想了想,他转头问陈子阳:“少尹大人,您与商会接触比较多,可记得沛城是否有姓慕的商号呢?” 陈子阳正咬了半块儿包浆豆腐,距离上次吃到这个味道,还是四年前他进京赶考之前去的那一次城西小铺子。听到卫捕头的问话,偏头想了想,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开口:“倒是有一家,也不是什么大商号,好像是做丝绸生意的。” “东家可是叫慕修宸?”卫捕头又问。 “这个……”陈子阳垂眸思索了下,“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好像的确是三个字的名字,得回去翻翻名册才知道。” “这商号入会多久了?” “有许多年了吧。”陈子阳担忧的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我就随便问问。”卫捕头摇头。 陈子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再多问。 有小捕快恭维陈子阳:“少尹大人对工作真是尽心竭力,沛城大大小小这么多商号您居然都能记得。” “倒也没有全部记住。”陈子阳谦逊笑道,“只是沛城慕姓人家本就很少,加上这慕家商号也很特别,每次有商会的聚会他们商号基本都派个掌柜的来,从来没见东家来过,所以便对他家有点印象罢了。” 卫捕头一边默默吃饭一边心不在焉的思索,钟姑娘说那位姓慕的公子是在沛城做生意的,并且生意应该不小,那应该是入了商号的,如果便是少尹大人说的那家入会好几年的慕家商号的话,那又为何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位慕公子呢? 他又不动声色的抬眸看着慕修宸,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沛城这么多年,绝对从未见过此人。 “说到姓慕的人家,我倒是一直有个问题非常好奇。”一个小捕快左右看了看,微向前倾身低声说,“你们可有谁知道宁王殿下的名讳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摇头。 “不知道,宁王殿下向来神秘,再说了,这整个沛城也没谁敢直接称呼殿下的名讳啊。” 有人转头问陈子阳:“少尹大人知道吗?可有什么典册上有记载?” 陈子阳摇头:“我也不知,有没有典册记载我不知道,但是私查亲王视为大不敬,奉劝各位就别好奇心这么重了。” “哦……”一群年轻捕快失落的应声,“其实我们也就是单纯好奇英雄叫什么罢了。” 陈子阳笑了笑:“宁王殿下的名讳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初带兵打仗时,军报上写的名字叫慕言钦……” “哐当”一声,卫捕头的勺子摔回碗里,他讷讷的转头问陈子阳:“闫清?你说,宁王叫闫清?哪两个字?” 陈子阳道:“言语的言,钦佩的钦,听说这是殿下的表字。” 卫捕头愣了许久,然后又回头拿起勺子继续食不知味的吃东西,脑中更加混沌一片。 言钦?闫清?慕言钦?慕修宸? 这几个名字不停地在脑中穿梭旋转,他隐约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线连着,但又实在想不明白那是什么。 思绪混乱不堪,他又不自觉抬眸往远处那个低头写字的人看去。 慕修宸其实一早就注意到了卫捕头的视线,不过他不动声色,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自然知道卫捕头不像钟姚那么好糊弄,他随口说的那些借口未必能骗过他。 不过他并不以为然,对他而言,一直以来需要谨慎对待的人只有钟姚一人罢了,其他人,并不值得他花精力去应付。 待这幅春联的最后一笔提起,他将笔放回笔山上,站直身活动了下手腕,揉了揉眉心,一连写了十几副,还是有点伤神。 钟姚恰时上前端茶送水,含嘘问暖,甚至搬了椅子过来让他坐着,帮他垂肩捏手,伺候的周到细致。 慕修宸顿时觉得精神百倍,再写二十副也是值得的。 远处游孝一桌人默默围观,看着他们家王爷脸上那副平日绝对不会对他们展现的柔和笑脸,纷纷忍不住感叹: -- 第263页 “红颜祸水啊。” “色令智昏啊……” 陈子阳也注意到远处有说有笑的两人,不过也只看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慕修宸也没休息太久,坐了会便起身重新拿笔准备继续写,钟姚本想劝他剩下的明日再写,可慕修宸想着也就剩下七八副了,索性一起写完。 几幅字慕修宸没有停歇,一气呵成很快便完成了。他将笔搁下,将写好的春联一张张整理叠好。 钟姚过来接手,笑道:“这边我来收拾就好,今天真是麻烦你了,”她指了指慕修宸右手,“要不你先去洗个手吧,别把衣服弄脏了。” 慕修宸抬手看了下,这才注意到尾指下方不知何时蹭了一块儿墨迹。 这时袁嫂子端了一盘新研制的肉丸土豆泥出来,喂了钟姚一颗:“尝尝看味道如何,还少什么味儿?” 钟姚细细品了品,回道:“味道不错了,就是……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少了什么?” 钟姚又夹了一颗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就觉得缺了什么,我想想……” “嗯,那你慢慢想一想还少了什么。”袁嫂子将盘子和筷子都递给她,“我先去后厨继续研究。” “好。” 袁嫂子走后,钟姚将剩下半颗肉丸土豆泥放进嘴里细品琢磨。 “好吃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钟姚微愕的转身,见慕修宸原来还没走。 慕修宸在她鼓着的腮帮子上看了两眼,含着笑又问了一遍:“好吃吗?” 钟姚的心思正在琢磨味道,也没多想,顺手便夹了一颗丸子递到慕修宸嘴边:“你尝尝?” 夹过去后自己倒先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这人可不是闫清,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用自己吃过的筷子夹东西喂慕修宸呢?这也太失礼了! 慕修宸也怔了下,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垂眼看着面前的土豆泥丸子。 “那个……”钟姚干笑两声,慢慢收回手,歉声道,“不好意思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把你当闫……” 她话没说完,慕修宸突然弯腰前倾,从她筷子上将那颗丸子衔走了。 钟姚整个人僵住。 只见慕修宸鼓动腮帮嚼了两下,弯眉笑道:“好吃。” 然后转身悠悠然去了后厨洗手。 剩下钟姚石化在原地,她脑中嗡鸣一片,愣愣的看着筷尖,脸上慢慢浮现红晕。 刚才那算是……间接接吻了……? 远处围观全程的一桌人连连咋舌。 游孝:“厉害厉害。” 鬼影:“会玩会玩。” 杨邱:“佩服佩服。” 席泉喃喃道:“咱们王爷这是和谁学的……?以前也没有过经验啊……” “或许……是遗传?”跟着老宁王打了十多年仗的杨邱回忆道,“当初老王爷撩王妃时,也是挺……那个啥的……” 然后一群人陷入了沉思。 钟姚这边放下盘子开始慢腾腾地整理写好的春联,实际脑中精神恍惚。 那副筷子正静静放在桌子一角,钟姚看了眼,手上滞顿了下,又错开眸,刚才的一幕不停的在脑海中浮现,其中还夹杂了之前梦境中出现过的些许画面。 即便迟钝如她,也渐渐的发现了慕修宸与她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慕修宸平日虽然对谁都是笑吟吟的,但是也明显能感到他对别人始终站在客气又疏离的距离之外,唯独与她相处时,似乎没了那道界限。 她从不是个善于自作多情的人,但是此时也免不了的怀疑,难道慕修宸喜欢自己? 可是,为什么呢? 她对自己几斤几两非常清楚,如慕修宸这样的人,比当年的沛城白月光更加风姿卓越,远的不说,就他身边还有一个完美无缺的闫清啊,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眼瞎看上自己的样子啊。 既然如此,自己以后是不是和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想法一出来,钟姚就直觉的皱了下眉,心中莫名觉得不太开心。 “钟姑娘。” 对了,说起来,慕修宸叫别人都是称姑娘,唯独叫她却一直叫的名字。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她名字的呢?在古代应该是比较亲近的关系才会叫名字吧…… “钟姑娘。”来人又温和的唤了一声。 钟姚顿了一下,随即回过神,见陈子阳站在桌后。 她敛了神色,客气的笑着问:“少尹大人,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陈子阳抬手给钟姚看了看他手中的小瓷碟,“刚吃到这个,本想单独买两份回去,但是你们小工说这是送的,没有标价,不知如何卖。故而我特来问问,你看多少钱,可否卖两份给我?” 钟姚看了眼,小瓷碟里面不过是送的酱青瓜罢了。 陈子阳似看出她的不解,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解释道:“内子如今怀有身孕,正是害喜得厉害的时候,什么都吃不下,我方才吃了这个小瓜果,觉得味道很是酸脆可口,想来我夫人也应该会喜欢,说不定可以压制害喜让她能多吃点东西,所以就想问问,可否行个方便卖我一些?” 钟姚有点意外,没想到有一天能在陈子阳脸上看到这种喜形于色的表情,那是一种掩饰不住的即将为人父的喜悦与期盼。 -- 第264页 她当初那么讨厌陈子阳,倒是没想过这人原来成亲后竟是这般体贴温柔,想来钟箐在陈家的日子也应该是过的不错的。 不过她倒是一点也不嫉妒,她清楚,这是人家两情相悦才会有的结果,若当初换成是她嫁进陈家,就她这性子,怕是早被扫地出门了。 她在大堂随手抓了个女工,交待了两句,女工快步往后厨走去,没一会儿又回来,手上捧了一个大大的油纸包。 女工将油纸包递给陈子阳,陈子阳接过,温言问:“非常感谢,多少钱?” 钟姚无所谓的摆摆手:“算了,本就是不值钱的东西,用来赠送的,店里多的是,拿去吃便是。” 陈子阳有丝为难:“这么大一包可比你送的那一小碟多太多了,并且我还想着若是我夫人的确爱吃,以后可叫下人再来买,但你若不收钱,那倒不好意思再来了。” “哎,好啦,那你给个……十文吧。”钟姚直爽的答道,继续低头收拾春联。 陈子阳轻笑一声:“如此,便多谢了。” 他没再多待,抬手行了个礼便转身去了柜台,结了账又走回捕快那一桌,笑言道:“大家慢慢吃,账我已经结了,我便先告辞了。” “诶?少尹大人,这么早你就要走了吗?我看你还没吃多少呢?”有小捕快问道。 “嗐,你懂什么,少尹大人可是有家室的,自然要早点回去陪夫人啊。” 陈子阳也不在意他们的打趣,解释道:“我夫人有孕,最近东西吃的少,我这儿带了些开胃的小菜回去给她尝尝。” 众人起哄: “哎哟,少尹大人可真是疼夫人啊。” “你才知道吗?少尹大人和夫人可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呢。” “有夫人就是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儿啊……” “多喝点,回去做梦就有了。” …… 陈子阳不和他们计较,笑着摇摇头,告了辞转身离开了。 钟姚在旁听着,看着陈子阳离去的背影,不由想到几天前钟箐过来闹事。 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怎么想的,陈子阳对她这么好,好好过日子不行吗?干嘛还要出来找她作妖? 她叹口气,希望不会有下次了,她可一点儿也不想再和钟家那些人有牵扯。 “后悔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姚还没反应过来,那声音又突然贴在耳边缓缓的说:“后悔当初没有嫁给陈子阳了?”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又酥又氧,顿时惊的钟姚全身毫毛都竖起来了。 她一个激灵,捂着耳朵仓促转身。 慕修宸站在她身后,双手抱胸正垂眸看着她,神色有些恹然。 他淡声道:“听闻与陈子阳最初有婚约的可是你这位钟家大小姐,怎么?现在看到陈子阳对夫人挺好,你不会后悔当初没嫁给他吧?” “说什么呢。”钟姚不与他对视,只觉得被捂着的耳朵非常滚烫,甚至蔓延的脸颊与脖颈都有灼热感,“我只是希望他对钟箐好点,让钟箐别再来烦我。”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是不是很红,低着头把春联全部抱起,脚下匆忙的上了楼。 慕修宸站在原地,往陈子阳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淡淡的勾了下唇角,眼中却是晦暗不明。 他冷冷的低语: “我的小姐,你可最好是别对陈子阳后悔,否则……他那条小命可就要没了。” 作者有话说: 捕快:这整个沛城也没谁敢直呼宁王殿下的名讳啊…… 钟姚:慕修宸,过来。 宁王殿下:诶,这就来。 钟姚:慕修宸,帮忙擦下桌子。 宁王殿下:好嘞。 捕快:…………草率了,还是有个人敢的………… —————————— 感谢在2021-09-15 22:13:28~2021-09-16 20:5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达咩达咩 29瓶;小蝶衣 2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异梦 陈子阳回到府上时天已暗了下来, 他刚走进院子便听见房间里传出来的呕咽声。 行到门口,红绫正端着托盘出来,陈子阳垂眼看了看, 是未动过的饭菜。 “又吃不下吗?”陈子阳轻声问。 红绫点点头, 叹口气出去了。 陈子阳踏进门, 便见钟箐坐在桌边,正由下人伺候着用温水漱口, 应该是刚才吐的太厉害,现在脸色一片苍白。 他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轻拍钟箐后背为她顺气,柔声问:“又难受了?我看刚才的饭菜都没动, 这样也不行, 多少吃点。” 钟箐见他回来现了点笑容, 往后轻轻靠在他身上撒娇:“吃不下嘛,闻到油腥味就难受的紧, 你儿子可折腾死我了。” 陈子阳轻轻笑了:“你就知道是儿子了?或许是女儿呢?” 钟箐又喝了口温水, 噘了噘嘴:“我希望是儿子, 儿子才能继承家业,女儿都是要嫁去别人家的。” 陈子阳笑着摇摇头, 不与她争,只言道:“儿子女儿我都喜欢的。” 他见钟箐只穿了常衣,也没披一件厚外袍, 遂转头交待下人将屋子里的炭火烧旺些,又对钟箐劝道:“要不让厨房熬一点菜叶粥, 放点盐, 这样没有油腥味, 你好歹吃点, 好吗?” -- 第265页 钟箐仰着头从下往上看陈子阳,见他低头看着自己,脸上的关切神色是真真实实的,这让她感到很愉悦,终于心满意足的答应:“好吧。” 陈子阳吩咐了下人去让厨房熬粥,钟箐转头见他放在桌上的油纸包,问:“这是什么?” 陈子阳这才想起:“这是我今日在外吃到的小菜,觉得清爽开胃,你应该会喜欢,就给你带了些回来。” 他过去将油纸慢慢拆开:“这个应该可以缓解你害喜。” “就知道夫君是心疼我的。”钟箐看着烛火下陈子阳白净斯文的眉眼,心里是无法言语的满足感,这个全沛城女人都想嫁的男人如今是她的夫君,他正在关心她,她即将生下他的孩子。 她如今不再是普通的商家小姐,而是比她们都高一等的官家太太,她的夫君才华横溢,前途无量,众人都说,他年纪轻轻已是少尹,将来这府尹之位必然是由他接替,到那时,除了那位快病死的宁王,她的夫君便会是整个沛城最高权势之人,而她,也将会是沛城最尊贵的夫人。 她很庆幸当初自己鼓起勇气铤而走险了那一步,她的选择没有错。 她其实最近害喜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了,白天也已吃过了些东西,但是她还是会在晚上陈子阳回来时装出痛苦难受食不下咽的模样,她要让他看见,让他记住,自己为了给他生孩子,为了他们陈家,受了多少苦。要让他对自己永远保有愧疚,这样,陈子阳才会老老实实的留在她的身边,因为她知道,他的夫君将责任感看的很重。 然而,这一切的自鸣得意都在看到油纸包里的东西时,刹那间碎的七零八落,她看着里面露出来的酱青瓜陡然变色。 陈子阳并不知她去过钟姚的铺子,也没发现她脸色不对,还殷切的将筷子放在她面前,言道:“你尝尝,若是喜欢的话,我吩咐下人以后每日去给你买点。” 钟箐眼中的温度迅速退去,冷冷的盯着面前的酱青瓜没有动。 静了好半晌后,陈子阳终于发现她的异状,蹲下身看着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钟箐却突然狠狠拂袖,一把将桌上的油纸包扫了出去,力道之大,油纸包直接腾空飞出,撞在不远处的书桌一角上,里面一颗颗的小青瓜四散飞出,滚落的满地都是。 陈子阳愣了下,微微蹙了眉,但仍温言细语的问:“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可这小青瓜的味道清香舒脾,应该不会觉得难闻才是。 钟箐转头,森森的瞪着陈子阳:“你去锦姚食坊了?你去找钟姚那个贱人了?” 陈子阳的表情因为她突然口出恶言僵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性子温声解释:“今日府衙破了案子,大家高兴,有人提议去那里吃饭,便去了,并不是我专门去找钟姑娘的。” 钟箐却不依不饶:“有人提议?那个人怕就是你吧?每日回家都会从那铺子面前经过,你敢说你没动过什么心思?” 她指着地上摔碎的小青瓜,声音尖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东西是她们铺子白送人吃的!不值钱的东西!你二人暗度陈仓完了,还随手拿些不要钱的东西回来搪塞我!陈子阳,我才是你的夫人,你就这么羞辱我的?” 陈子阳没想到她竟会如此想,动了动嘴唇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酱青瓜的事,只能低声说:“我与钟姑娘清清白白,你莫要辱人名节。” 钟箐闻言却是更加恼怒,她面容扭曲的冷笑一声:“怎么?你在心疼她?我就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心里都挂念着她,自从她回来了,你的心更不知飞哪儿去了,说我辱她名节?她有什么名节?我倒是好奇她这几年出去学了什么狐媚子手段,把你勾的魂不守舍,还勾的另一个男人甘心在她店里做个小白脸。” 她恶毒的笑了笑:“对了,她店里养的那个男人你也应该见过吧?长的可不比你差,怎么,你堂堂一个少尹大人,还打算去和一个小白脸抢破鞋?” 钟箐也知道自己说的太难听,也知道自己此时的面目肯定不太好看,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怀孕后身体不便的委屈,对钟姚的憎恶以及害怕失去陈子阳的恐惧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法再保持理智。她苦心经营的一切,一步步走到今天,能高高在上的俯看其他的名门闺秀,她太害怕失去了。 如果说她觉得有谁最有可能抢走陈子阳,那个人必然是钟姚。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当初自己是如何才能嫁给陈子阳的,更记得曾经陈子阳说到钟姚时脸上那抹眷念的神色。 曾经钟姚长那副德行都能让陈子阳念念不忘,更何况如今出落的这副模样? 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陈子阳只能是她的! 可她现在又别无他法,一遇到钟姚她就没办法保持淡定,不知道如何才能排解心中那股滔天的怨气,只能用最恶毒的语言来羞辱对方。 陈子阳也的确因她的话脸色沉了下来,慢慢拧紧了眉,他仍蹲在钟箐面前,看着钟箐那张脸,突然觉得很疲倦,不是今日情绪的疲倦,而是这么多年将郁结深藏在心中的疲倦。 他们不是第一次因为这种小事争吵,确切的说,不是争吵,往往都是钟箐向他发脾气。 他能察觉到钟箐对他的占有欲,他身边或是言语中出现任何异性,都能惹的她不高兴和自己闹,就连走路上有姑娘问路,他回答两句都能惹的她发脾气。 -- 第266页 他本并不执著男女之事,故而也并不在意她的这些小性子,既然已将人娶进门成了他的夫人,他也乐意配合她与所有异性都保持距离,他只想好好的平静的过日子。 他不知钟箐如何知道那小青瓜是钟姚铺子的东西,早知如此,他必然不会带回来惹他烦心。可他更想不明白为何她总是认为自己和钟姚有什么,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他从未想过要去挽回什么,这话他对钟箐说过许多次,可总无济于事。 他能感觉到钟箐爱他,可也知道她爱的又不仅仅是他,除去他的家世,他的官职,他的名望,又还剩下多少呢? 可他并不介意,因为他清楚自己娶钟箐也并非出于爱,既然两个人都爱的不纯粹,那么各取所需的好好营造一个家,就这么相伴到老也是一种活法。可钟箐却比他想象的更贪心一些,她给不了他纯粹的爱,却希望自己能全心全意的爱她。 他这一生便也如此了,既已无欲无求,何必让大家这么累呢? 顾念到钟箐有孕在身,想起之前大夫交待过说有孕之时她的情绪会不太稳定,他到底还是将所有恹气压了下去。 陈子阳闭上眼揉了揉额角,然后站起身,将钟箐轻轻揽进怀里,柔声道:“好了,都是我不好,你有身孕在身,不要动气。我与钟姑娘以前没什么,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今日的确是别人提议才去的那铺子,我也是第一次去,你既不开心,以后我都不去了,好吗?” 钟箐头埋在他怀里,听着他的温言温语,感受到他的手掌在自己头发上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心情也终于慢慢的平复下来。 她的声音也跟着缓和下来,略带委屈的说:“夫君,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怕你离开我。” 陈子阳看着烛台上的蜡烛悬挂着一滴烛泪,轻声说:“不会离开你的,你是我的夫人,我们好好的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了,好吗?” “那你爱我吗?”钟箐轻声问。 那滴烛泪终于缓缓滚落下去,房内哑然无声,陈子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云层缓缓遮住明月,撒在窗前的月华暗淡下来。钟箐抓着陈子阳衣袖的手缓缓握紧,心中刚压下的怨念又冒出头来。 “不爱是吗?”她自虐般轻笑一声,“是啊,怎么会爱,你当初不过是因为占了我的清白,要对我负责才迫于无奈娶我的。” 陈子阳闻言默然闭眼,他并不愿回想那个不堪又混乱的开始。 钟箐心里清楚陈子阳不想听到这个,可他偏要提,她要让陈子阳记住,是他对不起她,是他亏欠她的,她不好过,他也别想舒心。 同时,她又有点犯贱般的故意作死,她想撕下陈子阳这幅和颜悦色的面具,看看他下面的真实情绪。她嫁给他的这几年,不管她在他面前如何表现,开心也好,生气也罢,陈子阳对她永远只有这一副面孔,一张完美丈夫的和善面具,虽看似温柔,其实淡漠又疏离。 一个人,若是在乎另一个人,又怎会面对她这么多年毫无情绪呢? 她想看看他这具面具后的模样,哪怕是生气愤怒也好。 她并不罢休,见陈子阳不说话,继续得寸进尺的问:“我的好夫君,那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你书房里那支点翠簪,留着准备送给谁呢?” 房里又是一阵静默无声。 许久之后,只听陈子阳淡淡叹口气。 “你都知道了?” 钟箐推开他,红着眼睛抬头:“若不是娘问起,我都不知道有这个簪子的存在。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三年了,却从未告诉过我这簪子的存在。” “让我猜猜,夫君,你想留着送给谁?”她艰涩的勾了个冷笑,“钟姚吗?” 陈子阳垂眸看着她,慢慢皱起了眉,眼中终于聚了点厉色。 他有点没了耐心,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要扯上钟姚。 他并未想将簪子送给任何人,当初奶奶将簪子留给他,说让他送给心仪的姑娘,他没有两情相悦之人,自然便留了下来,他以为钟箐应该是明白他们二人的关系的。 钟箐看着他眼中的神色,这是第一次他当着她的面展露面具以外的情绪,不,应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上次在翠梧轩时,他与钟姚坐一桌,自己去找他说话,他难得的表现出一丝不耐烦。 两次生动的情绪,都是因为钟姚。她内心又愤恨,又酸楚。 只见陈子阳凝眉看了她许久,似做了某个决定。 房内的下人在刚才就已经默默退了出去,陈子阳转身去门口拉开门对外面的人吩咐了什么,听见有下人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又很快回来了。 只见陈子阳从下人手上接过一个东西,然后关上门,走回钟箐身边,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 钟箐抬眼看去,却愣住了。 这是装双凤点翠簪的盒子。 “什么意思?” 陈子阳无力的轻声说:“我没想过要送给谁,你想要,便拿去吧。” 他以为这么做会让她开心,谁知反而捅了马蜂窝。 “你什么意思?看我可怜施舍给我吗?”钟箐非但没有高兴,反而“噌”的一下站起来。 陈子阳担心她有孕不稳,立马要去扶她,钟箐却顺手将他的手推开,谁知用力太大,连带着陈子阳另一只手上拿的盒子也被她顺势一掌给挥了出去。 -- 第267页 盒子在空中划了一个长长的弧线然后“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顿时盖子和盒身断裂开来,里面的双凤点翠簪摔出老远,凤尾部分更是脱落了一块儿,珠子四处滚落。 钟箐顿时愣住,她直觉的去看陈子阳,想道歉,但她强势惯了,并不习惯低头,嗫嚅了半天还是抿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陈子阳默默站了会儿,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突然觉得非常累,仿佛背脊下一刻便要撑不住般的累。他终于连和善的面容也无力维持了,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房间,走出这个女人的视线。 他拖着步子过去将盒子捡起来,再将点翠簪捡起来,小心放回盒中,然后又蹲在地上,将珠子一颗一颗的拾起来装进盒子。 屋内鸦雀无声,钟箐看着那道身影,倔强的不愿过去帮忙。 等陈子阳将珠子全部找回来,他起身将盒子盖好,转身慢慢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没有回头,只淡淡说了句:“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宿在书房了,你早点休息吧。” 钟箐往前两步,想留下他,想叫他不要走,可陈子阳已经开了门,门外一群下人候着,也必然竖着耳朵在听动静,她低不下头说软话。 见陈子阳已经跨步出去,她情急之下将花几上的青花瓷瓶狠狠拂在地上,“哗啦”一声摔的粉碎。 以往她使性子摔东西时,陈子阳总会回过头来温言劝慰,所以现在只要陈子阳回来,她就顺着台阶下来,就不再吵了。 可一这次,陈子阳只是脚步顿了下,并没有回头便继续走出去了。 钟箐一气之下又摔了好几样东西,碎瓷遍地,却仍未见那个身影从门外回来。 她气喘吁吁的坐下,愣愣看着满屋的狼藉,终于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错了? 可当她又见到那些碎瓷间翠绿的酱青瓜时,满腔的愤恨终于又找到新的宣泄口。 她咬牙切齿的恨道:“钟姚,都怪你这贱人,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陈子阳垂着头慢慢往书房走,到院门口时,却见陈夫人已不知在此站了多久。 她穿着寝衣,在外面披了一件外袍,头发散在身后,显然是已经准备就寝了又匆匆赶过来的。 想来是刚才钟箐与他吵时有人过去禀报了她。 陈子阳疲倦的笑了笑:“抱歉惊扰到您了,娘。” 陈夫人往房内看了看,此时还不时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她担忧的问:“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陈子阳不想再应付任何人,对陈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孩儿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了,娘你也快去休息吧。” 陈夫人看到陈子阳握在手中的盒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耷拉着肩慢慢走远,喃喃的问身边跟了她许多年的丫鬟:“你说,我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丫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安慰道:“夫人也是为了少爷好。” 陈夫人看着那道融入夜色中的落寞背影,茫然低语:“可是……他不快乐啊……这三年,他都不快乐啊……” - 翌日一早,卫捕头便跑了半个沛城,从府衙,到商会,再到那家慕氏的丝绸铺子。 从铺子出来时,他站在路边陷入沉思。 他去户籍官那里查了慕修宸这个人,又去商会查了他的商号,资料显示这人从父辈便定居沛城,商号也的的确确存在,并且入商会已有八年了,这家丝绸铺的掌柜也证实他们东家的确叫慕修宸。 一切的资料看起来都毫无破绽。 可越是如此却越让他觉得有问题,各方资料都记载了这个人在沛城生活多年的痕迹,可偏偏,他在沛城为官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此人。 不止是他,他问了大部分的捕快,都对这人没有印象。 他们平日在沛城查案缉人,大街小巷都走了遍,不说每个人都记得名字,但谁是熟面孔谁是生面孔却能分得清。 慕修宸这人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他看着内城的方向沉眉凝思:这人真的有本事在府衙和商会的资料上动手脚吗?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这章小公举和姚姚没出场,下一章准备让小公举再偷个香~ --------- 第112章 雪妖 沛城的冬日一如既往的除了湿冷不下半片雪花, 倒是腊梅开的繁盛,凝寒幽香缕缕入窗。 近年关时,大街小巷都挂满了大红灯笼, 贴上了新春对联, 买年货的人们来来往往, 大多穿上新装,满城尽是迎接新一年的喜气。 待到除夕这日时, 街上红妆依旧,气氛倒是又冷清了下来。衙门封了篆,学堂闭馆休沐,许多人回了老家过年, 大大小小的铺子也尽数关了门。 唯独只有锦姚食坊依旧热闹。 如今钟姚以铺子为家, 袁嫂子母子三人也住在铺子里, 还有杨邱和三名买了死契的厨娘小工,沈莲虽要随丈夫回乡省亲, 却是打算初一再走, 再加上还有一个被收留着的慕修宸。 这么多人都留在铺子里, 总不能冷冷清清的大眼瞪小眼就把年过了。 钟姚本是爱热闹的人,索性便提议搞一个游园晚会, 将两个店的人都邀请了来,甚至允许他们带着自己的家眷参加。 -- 第268页 一大早,别的店都大门紧闭时, 锦姚食坊却是叮叮当当热火朝天,路过的行人都不免要到门口好奇看两眼。 只见里面有人忙着搬桌子, 有人搭着凳子在布置装点, 甚至还有木匠在中间搭临时的小舞台。从旁边青石桥经过时, 还能发现这铺子厨房里还热着灶, 不知在做什么好吃的,炊烟滚滚升腾而起。 小工们的家眷不知道游园晚会是什么,也没听说过哪个东家会在过年时将小工和家眷请到自己家一起过的,但是听说会有好吃的和好玩的,还是抱着忐忑的心情在夜幕时分来了铺子。 城中居民屋舍华灯初上,然而沿街的铺子都黑灯瞎火关着门,冬夜寒风瑟瑟,他们越走越怀疑自己到底为什么不在家守岁,而要跑到这冷清的大街上来。 直到看到城中心那家张灯结彩,灯火辉煌的三层楼大铺子。 走到门口便见自家在这儿打工的孩子早已等候多时,跟着走进去,便瞬间被温暖的气息包裹住。 楼内炭火烧的很足,配着红色的灯笼和橙色的烛光,瞬间驱散了在外带进来的寒意。 只见一楼大堂的中间起了一个小舞台,此时正有杂耍戏法在上面表演,环着舞台摆设的桌上都放着红泥炭炉温着米酒,放着瓜果和零嘴。 这些小工的家眷大多都是清贫人家,少有能看到这种乐舞戏法表演的时候,一时站在舞台边看的入神。小工们拉着家人让他们坐下看,他们却有点拘谨,不敢轻易入座。 “这个真的可以坐吗?不要钱吗?”这样坐在高堂明园中,一边品茶对饮,一边听曲聊天,可是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生活。 “哎呀,不要钱,我们东家说了,随便玩随便吃,都不要钱。”小工将家人按坐在座上,给她家人一人倒杯米酒,“来,喝点酒暖暖身。” 家眷看着桌上的东西迟疑:“这些,可以随便吃?” “嗯,随便吃。对了,大家还没吃饭吧?”小工往舞台右边指了指,“那边有吃的,想吃什么,大家可以自己去拿。” 众人顺着看过去,只见大堂一侧摆了长长的两张条桌,桌上错落有致的放着各种食物,一小份一小份的用精致的小碗碟装着,甚至还在其中装饰了花卉绿植,煞是精美。 “哇,这真的可以随便吃吗?”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这可比我们自己在家守岁做的东西丰盛多了。” “这东家也太慷慨了吧?” 家眷们围在桌旁,暗自咽着口水又迟疑着不敢动手。 “这些都是东家请客的,大家不用客气。”小工热情的招呼道,“另外,不想看表演的话,二楼还有许多的小游戏,大家可以去玩玩,赢了还有小彩头的哦。” “这么有意思?” “这东家真是太有心了。” 众人一下热络起来,许多人吃过东西之后便去了二楼玩游戏。二楼的雅间里设了有投壶*、锤丸*、木射*、灯谜、飞花令*等小游戏,游戏简单有趣,男女皆可参与,小彩头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也尽是日常能用得上的玩意儿,甚至还专门有个房间放了许多小孩儿的玩具,可供那些带了小孩儿的家眷将孩子放在此处玩耍。 如此面面俱到,细致入微超出了大家的想象,这怎么也比在自己家守着寒窗全家围着一个火盆守岁美好太多了。 到入夜时分,楼上楼下人来人往,已是热闹非常,欢笑声嬉闹声从窗户漫了出去,让外面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钟姚没有参与,她独自待在三楼,搬了一张椅子,枕着下巴趴在扶栏上看着下面的热闹景象。 她看到沈莲小夫妻两正在拿吃的,两人相互往对方盘子里夹爱吃的; 看到袁锦牵着弟弟去玩游戏,为他赢了一串冰糖葫芦; 看到杨掌柜和袁嫂子坐在堂下一边听曲一边聊天,杨掌柜从衣襟中摸出一个玉镯子羞羞答答的送给了袁嫂子; 看到沈嫂子站在放食物的长桌旁似在与谁家的女眷讨论某道菜的做法; 看到每个小工都陪在家人身边,脸上洋溢着欢笑。 真好啊。 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如果老爸老妈和弟弟也在就好了…… 还有闫清…… 慕修宸找到钟姚时,便见她一人趴在那儿眼巴巴的望着楼下。 那背影茕茕孑立的衬着下面的喧闹,孤单的让人心疼。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融不进这片天地,喜爱热闹,却又总是游离在热闹之外,只远远看着。 她在此没有亲人,总是一个人,如浮萍一般没有根茎。 因为始终没有一个人,拉着她走进这片人间烟火。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不下去一起玩儿?”慕修宸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钟姚闻言转头,见到他似有些意外。 “我……” 别人都是成双成对一家人,我一个人去游玩实在无趣的很,这种话此时说出来略显矫情,钟姚只笑了笑,敛下眸说:“我不太擅长玩儿那些游戏。” “我倒还挺擅长玩儿的,但我一个人玩着实在无趣。”慕修宸笑道,“你可以陪我去玩儿吗?” 心中所想被人说出来,钟姚愣了一下。 慕修宸背着手,弯下腰歪着头看进她眼里,眼底含着笑:“想要什么彩头?我去帮你赢回来呀。” -- 第269页 钟姚本想说,那些彩头本就是她花钱买的,可对上那双桃花眼,橙色灯火在他眼中映出细碎星芒,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却说:“想要一串糖葫芦。” 桃花眼顿时笑弯了眼尾。 “没问题,走。”慕修宸抓着钟姚的手将她拉起来,然后往楼下走。 钟姚有点迷茫的让他拉着,愣愣的垂眸看着自己被握在慕修宸掌心的手。 于礼而言,她现在应该挣开他的手,但那手掌的温度实在温暖,她又实在贪恋在这个节日里能有人牵着她的感觉,于是又默默的移开眼,假装没看到。 慕修宸将她拉到二楼,玩了一圈。 慕修宸发现,她刚才说自己不擅长玩这些游戏竟然真的不是谦虚,玩投壶十支箭,她投了几次最好的成绩也不过只中了一支,灯谜一个也猜不出来,锤丸更是一个都中不了…… 而钟姚也发现,慕修宸说自己擅长玩儿也的确不是自夸,这些游戏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信手拈来,甚至玩投壶时,应大家的要求一退再退,退到了别人两倍的距离也依然可以轻松的百投百中。 没一会儿,钟姚手中就塞满了各种慕修宸赢来的小彩头,当然,其中包含她想要的冰糖葫芦。 慕修宸本就长相出众,如今又表现的能力卓群,毫无悬念的走到哪儿都是焦点,小工们见这位慕公子得了什么东西都往钟姚怀里塞,都默默捂着嘴相互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再出来时,钟姚怀中的小玩意儿已经快抱不下,看着这堆东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玩的有点忘乎所以,居然充满胜负欲的拉着慕修宸帮她挑战这个挑战那个的。 她有点汗颜的笑了笑,哪有自己买东西做彩头又自己找人把东西都赢走的道理。 最终她只留下了糖葫芦,其他的东西又交给了小工叫她拿回去继续做游戏的彩头。 慕修宸看在眼里也并不介意,毕竟本意也只是为了讨她开心。 钟姚斜靠在二楼扶栏上,剥开糖葫芦外的一层薄薄的糖纸,咬了半颗入嘴,酸酸甜甜的味道化在舌尖,她满足的微眯了下眼,第一次觉得,热闹离自己这么近。 她转头看背靠着扶栏的慕修宸,玩了一圈,他额头难得的浮现了一层薄汗,正姿态闲散的低头,认真的剥着不知从哪儿抓来的一把糖炒栗子,从侧面看,盖下来的睫毛尖染着橙色光影,又卷又长。 “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钟姚随口问。 慕修宸塞了颗栗子进嘴里,抬头想了想:“不会生孩子。” “噗。”钟姚被他逗笑。 此时楼下舞台上一位弹琴的乐师正好演奏完,下一个节目的舞姬们候在舞台一旁。钟姚见抱着琴的女乐师款款走下台,她突发奇想,用糖葫芦指了指:“那个你会吗?” 慕修宸长指捏开一颗栗子,闻言转身撩眼顺着看过去。 “……” 还真会…… 从小便习六艺之能,礼、乐、射、御、书、数。乐艺本就是必学之课,他兄长学的箫,而他恰恰便是学的琴。 该不该说心有灵犀呢? 钟姚见他沉默,想来他是不会的,咬了另外半颗糖葫芦嘿嘿一笑:“所以你除了生孩子还是有很多不会的嘛。” 慕修宸好笑的看着她,将手中剥好的栗子塞进钟姚手里,转身往楼下走:“等着。” “诶。”钟姚眼明手快的拉住他衣袖,“我就随口说说开个玩笑的,你不用这么认真吧?” 她可不想看慕修宸逞能的跑去出糗。 只见慕修宸回头,似知道她的顾虑,笑着轻拍了下她的手:“放心。” 钟姚见他面色笃定,便松了手。 只见慕修宸走下楼去,对女乐师说了什么,还回头看了钟姚一眼,女乐师顺着他的视线也偏头往钟姚这边看了看,随即掩嘴笑着说了什么,将手中的琴递给了他。 钟姚:? 舞姬们本准备要上台,见一翩翩公子抱着琴先上去了,便又退了回去。 舞台上的琴桌已经撤下了,慕修宸抱琴站在中间,又偏头看向钟姚,笑了笑。钟姚被那笑容晃了眼,心道:你可别是不会弹,企图用美色迷惑众人吧? 却见慕修宸随意将衣袍撩起,甩开长袖,直接席地盘腿坐下,然后将琴横放在膝上。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视线都忍不住往舞台处聚集过去。 慕修宸今日穿的一身白衣胜雪,衣襟袖边是大片的银丝刺绣,混在雪衣上本不明显,可此时层叠的在台上铺散开来,被橙色的灯火照耀,便如一朵朵冰晶雪凌沿着衣边怒盛开来,加上他的锦衣外还有一层半透的轻纱长袍,轻柔的盖在雪凌之上,犹如绵绵细雪从枝头颤落,堆叠在树下抚琴人的衣角上。 他先简单的拨了几下琴弦试音,曲调在修长指下撩撩荡出,只这么一下,钟姚便知,这个人是会音律的。 不免又想到刚才那个问题。 “慕修宸,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二楼上不知是谁进去说了句那位慕公子正在弹琴,结果大家游戏也不玩了,纷纷跑出来挤在扶栏处往下看,钟姚身边瞬间站满了人。 二楼站不下了,许多人便扒在楼梯的扶栏上张望。 钟姚被挤得站不稳,想伸手握住扶栏,但她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握着慕修宸塞给她的两颗剥好的糖炒栗子,双手都不得空。 -- 第270页 她低头看了看,便将那两颗栗子塞进嘴里。 再抬眼却正好撞进慕修宸看过来的眸光中,慕修宸见她偷吃了他的栗子,歪着头对钟姚挑眉笑了笑。 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慕公子在对我们笑吗?” “别想太多,必然不会是对你笑。” “我当然知道不会是对我,可他在看谁?” “哎,”刚才目睹过慕修宸帮钟姚赢彩头的小工故作神秘的摇头,“不可说,不可说。” 慕修宸很快便收回了视线,然后微微垂头,敛下眉目,将注意力放回琴上。 只见他一手按弦,一手轻拨,婉转的曲调便缓缓跃出。 四下彻底安静下来,众人皆屏息望着舞台中央。 钟姚听不懂这种传统的乐曲,但也能听出这曲子缱绻悠扬,如诗如画,每一个音调间都似满腹情意。 她站在二楼,视线落在那双拨弄琴弦的漂亮双手上,又慢慢向上,顺着那冰凌般的精美银绣,看到那人修长的脖颈,再到尖俏的下巴,然后是好看的薄唇,笔挺的鼻梁,以及,那双如画的眉眼。 乐曲之音在飞甍环廊中流淌,所有人都停下动作,不发出一点声响。 倒不是因为他弹奏的如何绝尘,而是此等画面着实太美。 此时此刻,钟姚也不得不承认,她如其他人一样,看的痴迷住了。 台上之人看似随意的坐在那里,却是背脊笔直,双肩遒韧。他头上一个麒麟银纹冠将墨色头发半束起来,冠顶向后弯下,末端垂着一颗小小的赤色玉珠,每每低头抬头间,玉珠便轻轻晃动,这是他一身雪衣下唯一的色彩,却艳的灼眼。 钟姚看着那个如烟如雾的身影,脑袋里渐渐浮现出一个词——雪妖。 这个人绝对是妖怪变的,凡人谁会长成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说: *投壶:投壶是投壶是把箭向壶里投,投中多的为胜。 是从先秦延续至清末的中国传统礼仪和宴饮游戏,投壶礼来源于射礼。由于庭院不够宽阔,不足以张侯置鹄;或者由于宾客众多,不足以备弓比耦;或者有的宾客的确不会射箭,故而以投壶代替弯弓,以乐嘉宾,以习礼仪。宋吕大临在《礼记传》中云:“投壶,射之细也。燕饮有射以乐宾,以习容而讲艺也。” *锤丸:捶丸,即是我国古代以球杖击球入穴的一种运动项目。前身可能是唐代马球中的步打球。当时的步打球类似现代的曲棍球,有较强的对抗性。到了宋朝,步打球由原来的同场对抗性竞赛逐渐演变为依次击球的非对抗性比赛,球门改为球穴,名称也随之改称“捶丸”。 *木射:木射,又名十五柱球,是游戏者轮流以木球撞击十五根笋型立柱的一种室内的活动形式,产生和兴盛于唐代。 *飞花令:飞花令,原本是古人行酒令时的一个文字游戏,源自古人的诗词之趣,得名于唐代诗人韩翃《寒食》中的名句“春城无处不飞花”。行飞花令时可选用诗词曲中的句子,但选择的句子一般不超过七个字。 --------- 感谢在2021-09-17 20:55:25~2021-09-19 20:2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果酒 直到琴弦停止颤动了好一会儿, 众人才如梦初醒,一时间掌声喧哗声不绝于耳。 钟姚也慢慢回过神来,听见有许多人嚷着请慕修宸再奏一曲, 大多未嫁人的姑娘更是捧着脸一脸痴迷状。 她甚至听见身旁有人的长辈在小声打听这位公子可有婚配了。 不知为何, 钟姚莫名生出一股烦躁之感, 她突然不想慕修宸就这么让所有人看着,让他们品头论足, 让他们私下打探。 耳边的嘈杂声让她无法安静思考,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她就觉得众人落在慕修宸身上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爽。 四周还不停有人叫慕修宸再弹一曲,慕修宸不置可否, 他只想知道钟姚是否还想再听, 转头望去, 却见钟姚已不在原处。 他愣了下,眼中神采瞬间沉了下来, 又左右看了看, 仍不见钟姚身影。 心中骤然如寒流过境, 他垂眸努力压制住眼中的恹色,尽量不想再众目睽睽下表现出来。 “慕修宸。”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四周嘈杂, 这声音淹没其中不甚真切,慕修宸怀疑自己听错了,抬眼循声看去, 却见钟姚已经站在舞台边上。 他顿了顿,立马起身过去:“怎么下来了?” 钟姚仰头看着他, 说:“这里有点闷, 可以陪我去露台坐坐吗?” 慕修宸低头看进她的眼眸里, 似发现了什么, 眼底慢慢染了笑意,脸上重新扬起了笑容。 “好。” 他转身过去将琴还给琴师,琴师依旧掩着嘴笑的一脸暧昧,在他和钟姚间来回看了好几眼才伸手将琴接回。 他刚走回钟姚身边,钟姚便拉着他的手往楼上走,他挑了下眉,含笑的看着被拉着的手。 袁嫂子恰时出来,招呼着后面的舞姬继续上台表演,舞乐声起,众人的注意力又从钟姚二人身上看回了舞台。 钟姚将慕修宸拉进露台,顺手将门拉上,将众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 第271页 然后才觉的舒了口气。 里面的人见没了热闹可看,才又各自回了雅间继续玩游戏,喧哗之声又慢慢响起来,投过门缝杳杳传出来。 门外一时寂静无声,两人都站着没动。 钟姚在里面脑子发热,出来让冷风一吹,又很快清醒过来。 天,我刚做了什么……?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慕修宸牵走了? 她视线往下,才发现自己还紧紧的攥着慕修宸的手。 她连忙松开,后退一步:“抱歉,我刚才……” 又顿住,挠了挠耳朵,抠了抠脖子,实在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刚才的行为。 此时露台没点灯,慕修宸的大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只有眼角映着明亮的月光让钟姚能感觉到他正注视着自己。 她低着头,不太好意思看他,想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在做什么,色令智昏了吗? 半晌之后,听闻慕修宸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转身走到檐角,摸出火折子仰头将风灯点亮,又去另一边点亮另一盏。 露台瞬间明亮起来,被橙色的暖意包裹住。 钟姚偷偷打量慕修宸,却见他转过身来神色如常,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他将桌上的小炭炉点上火,将水壶放上面热着,然后走到钟姚面前,用平时与她在露台聊天的语气说:“你去坐着等我一下,我上楼去拿点东西。” 钟姚还有点恍惚,应道:“好……” 慕修宸又推开门出去后,钟姚木然的走到吊椅上坐下。 过了片刻,她轻轻的呼了口气,幸好慕修宸表现的什么都没发生,不然她真的会尴尬的想跳进下面河里去好好清醒清醒。 她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小炭炉,估摸着慕修宸又是去拿他的茶和茶具了,也好,喝喝茶总没那么尴尬。 慕修宸再回来时,先给钟姚披了件斗篷。 一件雪色的狐裘斗篷,是他的,斗篷很大,将钟姚整个人裹在里面,她这才想起,堂内温暖,自己根本没穿厚衣服便跑出来了。 这个人总是这么细致周道。 她抬眸看去,慕修宸也给自己披了件墨色斗篷,将一身白衣都掩在其中。 令钟姚意外的是,慕修宸竟然没有拿茶下来,而是拿了两小坛酒。 “喝酒的话那就只能你自己一个人独酌了,我不能喝酒。”钟姚看他拿了两个酒杯,先笑着婉拒。 慕修宸将热水倒进温酒用的宽口盅里,又将盅放在小碳炉上,明知故问道:“为什么不能喝酒?” “酒量不好。”钟姚不好意思的低头挠挠腮,“喝醉了会发酒疯。” 慕修宸的手指在小酒坛塞子上停了下,想到自己以前随口糊弄她发酒疯的谎话,这女人居然记到了现在。 “那你这几年在外跑商总不可能都没喝过酒吧?” “没喝过。”钟姚摇摇头,坦然道,“闫清以前经常对我说,我一碰酒就醉,一醉就断片,没有她在旁边绝对不能沾酒,不然可能会被卖了都不知道。” 啧,怎么这么听话这么乖?好想将人搂进怀里捏一捏。 慕修宸努力的压着唇角,显得神色自然。 他将小酒坛的塞子取下,将里面的酒缓缓倒进一个宽口的白瓷小酒壶中,没有抬头,状似随口问道:“你好像挺信任闫清的,那你信任我吗?” 钟姚抬眸,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也基本没怎么犹豫的便回答:“当然信任你啊。” 说完她自己倒微微愣了下,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信任慕修宸的?为什么会信任他?因为他身上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还是因为他是闫清的表哥? 慕修宸因为她的回答而展了笑容,他将白瓷酒壶放进温酒盅的热水中,又拿过另一坛酒,重复相同的动作。 “既然如此,你大可放心的喝点,这是果酒,没什么酒味儿的,是我一个朋友从京城给我送来的。”这位朋友自然是他亲爱的皇兄,“一坛是用天河雪山顶上特产的棠梨果酿制的,另一坛则用东丹草原的青奶果酿制,在大雍皆是少有,我可是珍藏了许久舍不得喝,今日专门拿来给你尝尝的。” 果然,随着他缓缓说完,将另一壶酒放进盅里,前面那壶酒已经散发出浓郁的果香,这味道闻起来便是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缓缓萦绕了整个露台。 钟姚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慕修宸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细长脖颈上的吞咽动作,目色沉了沉,随即掩下,转手将温好的酒壶拿出,在两个白瓷杯中各倒一杯,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钟姚面前。 ”尝尝。“ 钟姚看着杯中带着淡淡翠青色的液体有些迟疑。 慕修宸端起杯子先喝了一口,闲闲的说:“放心吧,这酒不会醉人,再说了,你就住在楼上,要真醉了我就叫袁嫂子直接送你上去休息便是,不会让你出糗的。” 钟姚想想也是,她就住楼上,袁嫂子他们都在大堂里,在自己家喝酒,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加上这酒的香气实在诱人,光闻着便觉得在刺激味蕾。 “那……我就喝一点点。” 她终于从斗篷中伸出手捧起温热的酒杯,先微微斜杯,用嘴唇轻轻沾了点酒液,然后砸吧砸吧嘴,随即感觉馥郁的果香瞬间充斥在唇齿间,她眼中微微一亮。 -- 第272页 她又大胆喝了一口,登时满足的扬了下眉。 这果酒清甜醇香,果然是没有一点酒味! 慕修宸注视着她的反应,又给她斟满。 “好喝吗?” “好喝。”钟姚开心的点头,“就像果汁一样,它就应该叫果汁啊,叫什么果酒。” “喜欢便多喝点,今天过年,权当庆祝了,一会儿再尝尝另一壶的味道。” “好。”钟姚爽快应道。 慕修宸笑笑,举杯和她轻轻碰了下,然后看着她将一杯酒慢慢喝下。 小傻瓜,真好骗,再没酒味儿,它也是酒啊。 作者有话说: 晚点会有二更~~~ 腹黑小公举骗钟姚喝酒,他想做什么? ---------------- 感谢在2021-09-19 20:26:48~2021-09-20 14: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烟火(二更) 堂内的热闹之声还在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隔着一道门,虚幻又遥远,仿佛这一方温暖的酒香小天地才最真实。 夜色渐浓, 云层倒散了去, 月光愈发清澈的铺洒大地, 此时已有些许烟火按耐不住的在空中绽开。 不知不觉间,两坛酒已各空了一半。 两人没说太多话, 大多时候是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两句。 钟姚整个人裹在慕修宸的斗篷中,懒懒的半靠在吊椅中,垂目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街上已经有人家带着小孩儿出来放烟火了。 不知是不是斗篷太过温暖, 她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烫, 脑袋也有点困顿, 却还仍捧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 一只净白的手出现在眼前,轻轻将她手中的酒杯拿走。 “差不多了, 你喝的够多了。” 她迟钝的反应了一会儿, 才嘟哝道:“又不是酒, 有什么关系……” 慕修宸手撑在桌上,往她眼中看了两眼, 含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才又坐回去。 钟姚看着他抬手间从斗篷下露出的雪白袍袖,银白的冰晶雪凌从眼前晃过去,脑袋中恍恍惚惚又想到刚才舞台上那只风华绝尘的雪妖。 她慢慢趴在桌上, 下巴枕着手背抬眼去看慕修宸的脸,察觉不到自己目光有多炽烈。 慕修宸也回头看着她, 没有说话, 任她打量。 有人在旁边的青石桥上放烟火, 钟姚背对着身看不见, 只见慕修宸的瞳孔中一道火树银花扶摇而上,然后炸开满目星光。 “慕修宸。”钟姚突然喃喃的问,“好多世家公子十八九岁便成家了,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到现在还未娶妻呢?” 慕修宸看了她片刻,也学着他枕着双手趴到桌上,与她眼对眼,鼻对鼻。 “因为……”他轻声说,“我在等一个傻瓜看到我的好。” 他说话的气息拂在钟姚脸上,带着青奶果酒的幽香。 钟姚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她突然有点不敢问出那句“等的是谁”。 这时四周骤然明亮起来,对面河岸上两束烟火急速飞上天空,在头顶炸开一片绚烂,紧跟着又是几束升空炸开,之后天空便热闹起来,夜慕下此起彼伏的五彩光火映着星辰绽开。 楼下也渐渐热闹起来,有小孩儿欢闹的声音。 钟姚坐起身趴围栏上往下看,见河岸上已有好多人纷纷带着孩子出来放烟火了,有的烟火飞上高空,有的烟火便直接放在地上,冲出一人高的火树银花,有小孩开心的围着烟花嬉笑。 她后知后觉:“已经午时了吗……?” 她此刻脑袋有点迟钝,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忘了什么。 “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又转头开心的对慕修宸说,“我买了好多的烟花的,陪我下去放烟花好不好?” “好。” 慕修宸笑着应答,将钟姚杯中剩下的半杯果酒喝完,然后起身要去拉她。 钟姚想着要放烟花,兴奋的便站起身,随即脑袋一阵晕眩,身体晃了晃。 慕修宸及时将她搂进怀里。 钟姚傻愣愣的冲他笑了笑。 慕修宸垂眸看着怀中人的眼睛,确定她是已经醉了,勾了勾唇角,扶着她站好,然后牵着她下了楼。 二人到楼前的广场时,袁嫂子已经叫人将买的烟花都搬出来了,楼里许多人也跟着出来放烟火。 临近午夜的时辰,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带着孩子出来放烟火的。 此时地上天上火光绚烂,一束束烟花绵延不绝的在天空炸开瑰丽的色彩,欢笑声,喧闹声和鞭炮声裹着新年的第一缕风回荡满城,处处都是洋洋喜气。 钟姚也被这气氛带动的活跃起来,脚下不稳,却还蹦蹦跳跳的想去放烟火,又被慕修宸一把抓回来。 他将斗篷解下,塞进钟姚手里:“帮我拿着,想看什么烟火,我帮你放。” 他实在怕这个醉醺醺的家伙自己去放会把头发给熛了。 钟姚醉时倒是比较听话,老老实实的抱着他的斗篷跟着去选烟花,铺子买的烟花都放在一个板车上,满满一车,琳琅满目,她挑挑拣拣了一堆。 慕修宸拉着她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将她选的烟花都依次放在地上,又将她拉倒安全的距离外,然后摸出火折子吹燃,过去将烟花一个一个的点上。 -- 第273页 刹那间五光十色,漫天华彩。 慕修宸站在烟火前面转身,逆着光影,笑着问:“好看吗?” 旁边人的焰火同时亮起,他站在满目熠彩的星火中,脸上被染了一层昳丽的颜色,斑斓的光影顺着身上的银绣缓缓划过,轻纱外袍随风扬起,如梦如幻。 钟姚从满目碎星光火中慢慢看到他身上,痴愣片刻,重重的点了下头,坦诚的弯眼傻笑:“好看!” 慕修宸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掉落在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柔声问:“开心吗?” “开心。” “那以后每年我都陪你放烟火好不好?”他诱惑着问。 “好。”醉鬼神志不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允了什么。 “拉钩。”慕修宸曲起尾指。 “拉钩!”钟姚也将曲指勾上去。 慕修宸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幼稚,明明知道她酒醒后根本就不会记得,却还是觉得满足。 烟火没一会儿便燃完了,钟姚还想玩儿,慕修宸又陪她回去拿。 刚走到放烟花的板车前,便见一小孩儿扒拉着板车不放手,哭嚷着:“我要烟花,爷爷,我要放烟花嘛。” 他身后一个老头拉着他的手,为难的哄着孙子:“咱们的烟花已经放完了,这是别人家的,你听话啊,明年爷爷给你多买点好不好。” 小孩儿不干,仍然不依不饶吵着要放烟花。 钟姚见老人和小孩儿的衣着干净整洁,并不像是因为清贫买不起烟花的样子,想来应该是烟花买少了,小孩子放完了还意犹未尽吧。 她转头笑道:“没事的老人家,孩子想玩什么你让他拿便是,我们买的多。” 又转头给看管烟花的小工打了个招呼。 老人挺不好意思的,但看着吵闹的孙子,也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那真是多谢姑娘了,姑娘你看要不我给你钱吧,算我买的。” “不用不用,”钟姚连连摇头,晃动太大,脑袋一阵晕眩,脚下趔趄了一步,慕修宸连忙扶住她,她靠着慕修宸笑着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过年嘛,图个开心,而且我好像买太多了,感觉放不完的样子。” 老人往她和慕修宸身上看了眼,以为他们是小夫妻,便也没多想,只笑道:“姑娘应该是买的早,所以才能买到这么多,我今年就是买晚了,也不知是哪家有钱的,居然将全沛城的烟火都买光了,我去买的时候已经买不到了,只剩老板自己留下的一些分了点给我,这不,我这小孙子不够玩儿就不干了。” “没事,我这儿的烟花他喜欢什么就让他拿去玩儿吧。” 老人连连道谢,他的小孙子见有的玩儿了,也不哭了,瞬间破涕为笑。 钟姚一边选烟花,一边醉兮兮的嘀咕:“这些有钱人真是……买光了全城的烟火啊,这是要过年还是要炸城啊……也不怕被官府抓吗?” “……”慕修宸窒息两秒,没好气道:“就不能是有人心悦的姑娘喜欢看,他买来讨姑娘欢心吗?” 钟姚“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可真是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了……若真是这样,想来那姑娘定是长的倾国倾城才是。” 慕修宸以前做闫清时常听她讲什么霸道总栽的故事,大概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抱着手闲散的靠着车沿,注视着钟姚的侧脸,缓缓说,“或许那姑娘在他眼中就是倾国倾城呢?” 钟姚耸耸肩:“挺美好的故事。” 正说话间,不远处骤然一阵炫彩的光芒升上高空,伴随着炸裂声,瞬间绽开一大片。 其他地方的零星焰火瞬间被衬的黯然失色。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愕然的往那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竟突然腾起近百道的光束,各种颜色各种形态的焰火在天空同时炸开,火光如天女散花一般,顿时撒遍整片天空,与星辉映成一片,照的整个苍穹亮如白昼。 那响彻天际的炸裂声引得许多人从屋里跑出来仰头眺望。 如此盛况着实惊人,引的所有人哗然一片。 听闻京城的皇宫在除夕跨年之时会燃放漫天的烟火,焰火绵延不绝,形态万千能将整个京城的天空都照的流光溢彩,所有京城的百姓都能看到那般盛景。 想来,便是如此刻这番景象一样吧? 钟姚愣愣的转身看着那处绚丽缤纷的天空,早忘了手上的烟花,瞳孔中映着漫天华光。 “终于跨年了啊……”慕修宸轻轻拉着钟姚的手,转眸看着她,温声说:“新年快乐。” 钟姚被那处烟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也讷讷的回到:“新年快乐。” 远处的烟火一簇接一簇,放了许久也未停歇。 终于有人看出了端倪。 “宁王府,那是宁王府的方向!” “这烟火是从宁王府放出来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然是宁王放了这番烟火!” 这下不用再问,所有人都知道那位买光了全城烟花的人是谁了。 这一日,几乎沛城的所有人都惊叹不已的看见了这一场不知缘何而起的盛世烟火。 钟姚听到大家的议论,喃喃道:“宁王啊……那这倒的确是名副其实的霸道总裁了……” 就是不知道这霸道总裁放这满城的烟火是为了谁。 -- 第274页 她仰着头看了许久,让寒风一吹,酒气便更上头了,眼中看着烟火昏昏沉沉,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慕修宸身上的。 板车后的小工从远处天空回头,看着那对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愣了愣,觉得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又多看了好几眼才转开视线。 慕修宸垂眸仔细观察钟姚的神情,见她神色已不太清明,估摸着酒气已经充分发挥作用了。 他将钟姚往怀里带了带,在她耳边小声说:“我们回露台去吧,在那儿也可以看到烟火,站这儿看挺累的。” 时机差不多了,趁着人现在还没完全醉晕过去,他还有好多话想问。 毕竟他想方设法将人灌醉,可不是一时兴起图好玩儿的。 作者有话说: 本来前面说这一章会让小公举偷个香,结果我又实在喜欢写小公举各种暖暖的撩钟姚, 结果不小心这过程就写的有点多。 争取下一章能偷香成功吧。 ----------------------- 第115章 脆弱 钟姚脑袋迟缓,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慕修宸的意思。 然而她看着天上的光火,却突发奇想,转身拉着慕修宸的衣袖, 期期艾艾的问:“慕修宸, 你会轻功的, 可不可以带我飞到那上面去看烟火?” 慕修宸怔了下,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心下微沉,忍不住露出苦笑。 锦姚食坊这三层阁楼可是挺高的,要去屋顶就必要得动用内力…… “可以吗?”钟姚又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仰着头睁着大眼睛望着他。 慕修宸垂眸看她, 这家伙也只有喝醉时才会用这种撒娇的眼神对着他。 啧, 拒绝不了啊。 他下意识去摸袖袋中的瓷瓶, 确定了药在里面,便摸了摸钟姚的额头, 若无其事的笑着应道:“好, 没问题。” 他将钟姚带到铺子楼下, 找了个方便借力又没人看到的地方,搂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按了下。 “抓紧了。” 钟姚昏昏沉沉, 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地面迅速离自己远去,她心中一惊, 本能的紧紧抱住慕修宸。 耳边一阵疾风而过,慕修宸带着她在旁边房檐借力一点, 眨眼间便轻巧的落在了铺子的房顶上。 钟姚玩的上头, 倾着身子去看楼下, 忍不住感叹:“哇塞, 慕修宸,你也太厉害了吧。” 慕修宸一手抓着她,一手按着胸口,默默将咽喉里那股腥甜味咽下去,然后拉着她在房顶的横脊上坐下来。 此时宁王府的烟火还在不间断的绽放,坐在房顶看的更加真切,漫天星光如洒落在眼前,钟姚傻兮兮的伸手去抓,慕修宸没忍住笑出了声。 趁着钟姚看的入迷,他偷偷在袖中将瓷瓶摸出,倒了一颗药在手心,再不动声色的放进嘴里咽下。 过了半盏茶时间才觉得翻涌的血气慢慢平息下去。 漫天的烟火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停歇,最后又只剩下一些星星点点的还在继续。慕修宸没急着说话,只安静的拉着钟姚陪她一起看。 待光火暗淡下去,夜空又归于流云繁星,钟姚那股子因烟花生出来的兴奋劲儿也散的差不多了。只见她揉了揉眼睛,有点困倦的靠在慕修宸肩上。 慕修宸搂着她,顺势让她枕在自己腿上,钟姚迷迷糊糊的,觉得枕的很舒服,顺手拢了拢披风,就着这个姿势半眯着眼看广场上的小孩儿跑来跑去。 慕修宸低头看着趴腿上的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知道她还醒着,终于开口:“钟姚。” 钟姚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慕修宸是在叫她,懒懒的从喉咙溢声:”嗯?“ “你当初……跑商时遇到回鹘兵受了伤,伤到哪儿了?” 夜间的凉风吹过额头,酒气挥发的更甚,钟姚晕乎乎的,她随意摆摆手,含糊道:“小伤罢了,早……早忘伤哪儿了。” 慕修宸慢慢皱了眉,他掰着钟姚双肩让她坐起来,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霸道的轻声问:“告诉我,伤到哪儿了?” 钟姚的眼中有一丝迷茫,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这张脸,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谁?离的太近,对面人身上微弱的幽香传过来,钟姚不自觉嗅了嗅,是闫清身上惯有的沉檀香。 “闫清……” 她伸手抱住对方,头靠在人肩上,恍恍惚惚的笑着呢喃:“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慕修宸愣了下,偏着头去看钟姚,她头埋在自己肩上看不见神色,只觉她黏黏糊糊用脸颊在肩上蹭啊蹭的,嘴里还小声的絮叨着什么,听不清楚。 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然后低头在钟姚耳边说:“小姐,闫清想知道你伤到哪儿了?” 这次,他用了闫清的声音。 钟姚动作停住,撑起身眼神迷蒙的歪头打量他。 慕修宸靠上前去,继续用闫清的声音诱哄:“给我说说,伤在哪儿?” 钟姚动了动嘴,又犹豫的闭上。 慕修宸做出受伤的神情:“小姐,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吗?” 钟姚最怕见到小娘子难过,有点无措的抓着他的手,小小声哄他。 “不要,不要生气,我告诉你……” “就是伤在背上……”她晕乎着,口齿有点不清。 她抬手指了指左肩:“就从这,这里。” -- 第275页 又指了指右边腰下:“到这里……” 慕修宸顿觉吸了一口冷空气进肺,瞬间化为万年的寒冰,将五脏六腑都冻结住,连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钟姚垂着头,说完还挠挠脑袋,故作轻松:“不要担心……早就好了,我都,都忘了……” 慕修宸全身凝固住的看着她,良久良久之后,他终于抖着手,将人一把抱进怀中,冬夜风凉,不及他身上的寒冷,他全身抖的抑制不住。 战王殿下浴血沙场,九死一生,从不知害怕是何物,唯今日,深深的体会到了。 从左肩到右腰,这道伤横劈脊骨,不用亲眼所见便知何等凶险,这哪里是什么小伤,这分明是…… 死里逃生。 他将脸埋在钟姚颈窝,拼命呼吸她身上的热气,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是真真实实的活着。 钟姚感受到他的颤抖,满心担忧:“闫清,你很冷吗?我的斗篷给你……” 她说着要推开慕修宸去解斗篷,慕修宸手上用力,将她抱的更紧,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沙哑着声问:“疼吗?” “嗯?”钟姚迷糊着没听明白。 “受伤的时候,很疼吧?”慕修宸酸涩的问,“害怕吗?” 钟姚本能的逞强:“不疼……我身强体壮嘛,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说实话。”慕修宸将她按在自己怀中,近乎无力的哀求,“告诉我实话,不要骗我。” 怀中人停下动作,无声无息的埋头在他胸口,慕修宸看到,她露在斗篷外的左手慢慢握紧了袖口。 他用闫清的声音,轻声说:“钟姚,在我面前,你不用逞强,害怕了,你可以哭的。” 四下无言,远处零星的炸裂声不真实的传来。 有熟悉的沉檀香随着夜风吹进鼻息。 慕修宸安静的等着,时间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 “疼。” 有声音从胸口处闷闷的传出。 “特别疼……”第二句时,已含着哭腔。 慕修宸感觉到怀中的人抬手紧紧回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压在他的胸膛。 她如泣如诉,终于肯展露出真实的情绪。 “我害怕的,我其实当时好害怕,那些人见人就杀,到处都是血……我以为我会死,我不想死……”深藏心低的惊恐与委屈终于被打破禁锢,随着颤抖哽咽的声音露出一点端倪。 “我身边到处都是尸体,我,我从没见过死人……他们,他们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大家还相互打过招呼,突然就没了……他们就躺在那儿,眼睛都闭不上,就看着我,我真的好害怕,我好疼……逃也逃不掉……” 一股温湿透过衣料洇在皮肤上,如烈焰灼烧一般,烫的慕修宸胸口生疼。 他无法回到那个时候,无法去到她的身边保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紧紧抱住怀中微微颤抖的人,给她所需要的依靠,安安静静听她倾诉沉压在心中多年的心结。 “我忘不了那天的画面,我不想记起的,可就是忘不掉,我常常做噩梦,梦里也是他们……”她低泣着,说的断断续续,“我好痛啊……闫清,真的好痛啊,受伤的时候,每一天我都以为自己快死了……我好后悔……我不该贪玩跟着去跑商的……” “好长一段时间,我不敢睡觉……那些回鹘人会在梦里追杀我,我怎么逃都逃不出去,他们的刀是红色的,他们的眼睛也是红色的……我是真的……真的好怕,我不想死……不是说梦里不会觉得疼吗?为什么我这么疼呢……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慕修宸咬紧牙,深深的闭上眼,眼角已是温湿一片。 他低下头,在怀中人耳边清晰的说:“哭出来吧,我会陪着你的。” 怀里的人顿住。 许久之后,夜风中终于响起一声再压抑不住的呜咽。 紧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不再遮藏,不再逞能,哭声肆意的宣泄在旧岁的漫天繁星下,随风荡远。 广场上大部分人已经回家去了,还剩下少许人仍陪着没有瞌睡的孩子放烟火。钟姚买的烟花也差不多让人放完了,新的一年来临,铺子里的晚会也接近尾声,小工们陪着自己家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欢声笑语的朝家的方向走回去。 没人看得到房顶上紧紧相拥的两人。 慕修宸的胸口湿了一大片,这是第一次听见钟姚尽情啕哭,那是强撑的坚强终于溃决,露出下面深深压制了多年的脆弱。 她不是天生胆大,也不是无知无畏,她只是只身一人来到此地,无依无靠,习惯了用坚强武装自己。 那层坚硬的躯壳下,仍是一个疼了害怕了会想哭的姑娘。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 慕修宸拥着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的坚定低语:“这种事不会再有了,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会对你好,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应该有二更,写不到小公举偷香我不甘心! ---------------- 第116章 情动(二更) 积压几年的脆弱决堤, 钟姚哭了许久。 一直到夜空完全归于宁静,人们都尽数归家,钟姚才哭累了, 扒在慕修宸肩上昏昏欲睡。 -- 第276页 慕修宸将人拢在斗篷里, 一下一下的轻抚背心。 见她终于平息下来, 趁着人没睡过去,他轻声问:“钟姚, 你喜欢闫清吗?” 钟姚半耷着眼皮,闻言睁开了些,竖起食指抵在嘴边:“嘘——小声点……” “怎么了?”慕修宸不解。 “小声点,不能……不能让慕修宸听到, ”钟姚嘟哝道。 “为什么不能让他听到?”慕修宸配合着悄声问。 钟姚支支吾吾, 口齿不清:“他功夫那么好, 要是知道我对他表妹有,有, 有非分之想, 肯定会打死我的……” “……” 慕修宸默了默, 心一点点沉下去,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艰难的开口:“钟姚,你……你是喜欢女人的吗?” 钟姚迷迷糊糊,直起点身, 歪着头想了想,似有点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 “就是……心悦, 爱慕, 想与之长相厮守那般的喜欢, ”慕修宸小心的斟酌言辞, “你不喜欢男人而喜欢女人吗?” 钟姚耷拉着脑袋,半晕半醒的反应了好长时间才大概弄懂了他的意思,她奇怪的转身,双手捧住慕修宸的脸眯着眼仔细端详,还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满脸担忧的呢喃:“闫清,你是不是病了?怎么变的傻傻的,开始说胡话了……” 慕修宸将她的手拿下,道:“不是你自己说对闫清有非分之想吗?” 钟姚重重的点头,伸手想往他身上扑:“我是喜欢你呀,最喜欢你了……” 慕修宸一根手指点在她额头,将她推远。 钟姚抠了抠额头,低头嘟哝:“但为什么要说我喜欢女人呢……?” 慕修宸愣愣的看着她,将她的话品了好半天才大概听明白她的意思。 “你是说,你只是喜欢我这个人,和我是男是女没有关系是吗?” “你是女的啊。”钟姚含糊的纠正他。 慕修宸有点激动的抓住她双肩:“如果,我是男的,你也会喜欢我吗?” “你是女的哦,是特别特别好的小娘子。”钟姚执着念叨。 慕修宸抬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认真的问:“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男儿郎,你还会继续喜欢我吗?” “男儿郎……?”钟姚眼中愈发恍惚,她仰着脑袋努力想了想。 闫清…… 男儿郎…… 这两个词在脑袋里面晃来晃去,慢慢的重叠在一起,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慕,慕修宸……” 她低头,往后退了点身揉了揉眼,偏着脑袋打量面前的人。 她看着那人一头长发束冠,眼尾染着月华,墨色斗篷下露出如雪般的衣袍,袍袖中的手修长漂亮。 她认出了此人,伸手点了点他,笑道:“雪妖……” 慕修宸懵然:“什么?” 钟姚随即笑容加深,伸开双手上前搂住慕修宸的脖子,脸贴着脸,在慕修宸耳边大着舌头说:“也……也喜欢你呀……” 慕修宸背脊僵住,唯发丝随风轻晃。四下已无人声,流云默默聚散,月光暧昧的散落在屋顶,新一年的微风中也带着一丝缱绻的春意。 半晌之后,慕修宸缓缓舒了口气,抬手回抱住怀中的人,然后不可抑制的低声笑起来。 钟姚趴在他肩上,本来已经闭着眼快睡着了,两人胸口贴在一起,钟姚让慕修宸的笑声和胸腔的震动吵的有点不耐烦。 她抬手轻轻锤了他一下:“别吵……” 可手还没碰到人却被擒住,紧接着感觉后脑被人按住向前,她正烦躁的睁眼想看谁扰她睡觉,却见一张净白的面容突然放大…… 随即一抹极度柔软的触感便贴在自己唇上。 钟姚很迟缓的眨了眨眼,感受到那处柔软在自己唇上轻轻摩挲,小心吸吮,她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半晌之后,她才浑浑噩噩的有了个认知:我这刚睡着就开始做春梦了? 混沌茫然中,她感觉极不真切。 呆愣了一会儿才回神,又转念一想,反正是做梦,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本着自己决不能吃亏的原则,她决定不再任由对方予取予求。 她试着张开唇,伸出舌尖主动去追逐那抹柔软,却感觉对方整个人都僵了下,他骤然睁眼看着自己,眸中颜色幽沉似海。 很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唇再次重重压了下来,这次钟姚感觉脑后的手掌更加用力,她被牢牢禁锢在对方怀里动弹不得,仰着脖子任他厮磨。 啧,在自己的梦里,竟然输了,挺没面子的。 长长的一吻分开,二人都有点微微喘息。 慕修宸本以为她会害羞,谁知这女人用手背抚了下唇角,又伸食指过来在他唇上按了按,然后捂着嘴傻愣愣的笑了起来。 慕修宸:……? 别不是给亲傻了吧? “你……笑什么?” 钟姚像发现什么新鲜事一般,靠过去以说悄悄话的姿势小声说:“我发现,你的嘴唇居然和闫清的一样软诶……” 慕修宸顿了下,直觉问:“你怎么知道闫清嘴唇有多软?” 钟姚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笑的贼兮兮的靠过去:“反正是做梦,我告诉你也无妨。” 她一手半拢着嘴,有点赧然的坦白:“我啊,偷偷亲过的。” 慕修宸愣住,慢慢挑起眉峰。 -- 第277页 ”哦?“他换回自己的声音,柔声问,“能不能给我说说,什么时候偷亲的啊?” “就……有次落水……”钟姚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发,“她昏睡着,我一时没忍住,就……” 慕修宸仰头回想了下,记起了她说的落水是什么时候。 顿时有点啼笑皆非,还以为自己先偷偷占了人便宜,却没想到还那么早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被这女人给占过便宜了。 “想不到你还挺……大胆的。”他将钟姚掰过身,靠过去鼻尖对鼻尖的轻声问,“真有那么软吗?” 钟姚闷声点点头。 慕修宸微微偏了点额,两人鼻尖错开,他又往前倾了点,嘴唇停在将将碰到钟姚唇角的位置。 “我觉得我的唇应该比闫清的更软,”他声音低沉,一字一句的缓缓诱惑,“你要不要再尝一尝?” 钟姚低垂着睫羽看着那张弧线漂亮的薄唇,看它在咫尺之间的距离一张一合,唇内洁白的皓齿若隐若现。 她咽喉动了动。 梦里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她把眼一闭,心一横,直接贴了上去。 随即便被紧紧拥入怀中。 清风明月之下,是再扼制不住的情动,星辰无声,红尘缱绻,爱慕无法掩饰,终决堤于这悠悠天地之中。 万家灯火仍亮着,许多守岁的人影映在窗格上,旧岁已去,新朝在即,有人已得到了最好的新年礼物。 慕修宸将人整个裹在自己的墨色披风里,外面的寒风一丝一毫也吹不进这一方炽烈的小空间,他扣着钟姚的腰,寻着她的唇,极尽缠绵,霸道又强势,不准她退,不让她躲,耳中只剩彼此的喘息声,他的理智渐渐被灼热的空气焚烧,只剩下一心想要掠夺,想将对方揉成自己的骨血。 直到钟姚不自觉从咽喉溢出一声嘤咛,慕修宸陡然停下动作,他钳着钟姚腰肢的手松了些力道,终于一缕凉风逮着机会飘进两人之间,从他额前吹过,他才慢慢恢复些神志。 闭眼缓缓将喘息压下去,他的唇从钟姚锁骨处移开,直起点身,默默为钟姚拉好衣襟。见她已经满脸绯红,晕晕乎乎的不知身在何处。 他叹口气,将人轻轻带进怀里靠着,然后支起腿,手撑着额头静静吐纳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那股躁动平息下去。 夜风幽簌,听见他艰难的咬牙哀怨: “真要人命了,这得忍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抱歉说好的二更这时候才姗姗来迟。 白天写了一半儿的时候突然工作上有急事被叫出去了,凌晨1点多才回到家,把剩下的一半儿写完就现在了…… ---------------------- 钟姚的大型社死现场:告诉我,我没有亲口跑到正主面前去告诉他我曾偷亲过他,告诉我这都是在做梦,这不是真的…… 作者:不好意思,虽然我很同情你,但是这种事它就是发生了。 钟姚将头伸进上吊的绳索中:帮我踢下凳子谢谢。 ----------------------- 其实大家不用担心钟姚喝醉酒会被人随便占便宜, 那也不过是因为对方是她本就有好感的人, 若是换个其他的人敢趁醉占她便宜, 结果可能就是医馆两日游。 这个情节会在番外里面讲到~ ------------------------ 感谢在2021-09-22 06:07:02~2021-09-23 02: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偷人 初一天, 暖阳高照,晨间的空气透着新一年的清新,窗外楼下的街上人来人往, 人人的着了新装, 满面欢喜。 钟姚头发炸乱, 眼下青黑,已经在床上呆坐了快半个时辰了, 她此时心情如参加葬礼般沉重。 原因无他,只因早上醒来之后觉得脑袋闷疼,细想之下才想起自己前一晚喝了酒,想来是醉了, 但是紧跟着, 脑袋中又浮现出许多震碎她三观的画面! 有漫天的烟火;有满堂的喝彩;有冰糖葫芦;有跃上高空的画面;有她抱着闫清嚎啕大哭;甚至还有她与人紧紧相拥激情深吻! 对了, 还有只雪妖…… “我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钟姚痛苦的埋头。 更让她恐惧的是,她竟完全分辨不出这些画面, 到底哪些是真实发生的, 哪些是梦境, 每一幕都觉得模糊虚幻不甚真切,可每一幕又觉得各中细节异常清晰, 特别是…… 她不自觉摸了摸嘴唇,又摸了摸脖颈和锁骨。 混乱的画面中,那抹柔软的唇落下时的触感异常清晰, 那唇贴着自己的唇温柔的辗转,狂乱的厮磨, 那人半垂的眼眸中如烧着烈焰一般, 全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至今都还能回想起, 那人的唇轻轻落在自己脖子上, 那舌尖舔在自己锁骨上时,背脊上串上来的那股酥麻感…… “啊啊啊啊——”钟姚满脸滚烫,烦躁的用力搓了搓脸,“怎么还回味起来了啊!!大年初一的发什么春啊!!” 她想了想,坚定的宽慰自己:“别担心,别担心……一定是做梦,不然就算是我醉酒了发疯,慕修宸也不可能跟着我一起疯啊,对,肯定是做梦。” 随即又痛苦的垂头抓了抓头发:“可是为什么每次做春梦对象都是慕修宸啊……换个人不行嘛……” -- 第278页 她又在床上哀怨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洗漱,弄好出房门时已经是巳时过半。 初一天的铺子里冷冷清清,这几日不开门,大多人都回家去了,钟姚想起这时候沈莲一家人也应该出发回了乡下张卓家,杨掌柜之前也说这两天要去拜访亲戚,现在铺子里应该只剩自己和袁嫂子母子两,三个厨娘,还有慕修宸…… 下楼时她略微迟疑了下,先在扶栏处往下看了看,见堂下只有袁嫂子母子和三个厨娘,松了口气,这才抬步下楼去。 三番两次做春梦占别人便宜,若是看到正主难免还是会有些尴尬。 今日不营业,袁嫂子他们也起的晚,这时候正在吃朝食。 见钟姚下来,袁嫂子招呼道:“醒啦?正说准备上去叫你吃饭呢。” 今日没客,大家便将朝食搬到了堂内吃,钟姚在桌前坐下,厨娘为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 她喝了几口,又夹了个包子咬了两口,四处看了看,到底还是问了句:“慕修宸还没醒吗?记得给他留点吃的。” “不用。”袁嫂子喝完粥,放下筷子,“慕公子一早就出去了,说是生意上有点事要忙,估计下午才会回来。” “哦。”钟姚嘀咕,“大年初一还得忙生意,也真够辛苦的。” 不过暂时不用见到慕修宸,她心中倒是轻松了一些,她现在还没从做贼心虚的心态中缓过来。 袁嫂子坐对面看着她,欲言又止。 昨晚上放了烟火之后便到处不见钟姚,她担心坏了,后来杨邱给她说,看到钟姚与慕公子在一起出去了,让她放心,可孤男寡女大半夜的单独在一起如何放心? 两人再回来时已过寅时,她一直坐在堂内守岁,却见钟姚是让慕公子抱着进门的。 钟姚在慕公子怀中睡的香甜,叫都叫不醒,慕公子只说她这是喝醉了,可自己竟不知她什么时候喝酒了。 将她放在床上时,她还死死的抓着别人的衣袖不放,慕公子蹲在床边轻声哄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两人之间的那股亲密,连她这个已嫁过人的都看的脸红。 她本想问钟姚现在与慕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是否在暗自交往,但见钟姚一脸懵懂,又将话咽了下去。 算了,顺其自然吧。 袁嫂子吃完后便叫袁锦回房间去把收拾好的东西拿出来,钟姚见他们似乎要出门,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袁嫂子接过袁锦手中的篮子,打开点了点,笑道:“准备带孩子去看看大郎,今天天气好,正好给他坟头除除草。” 钟姚想了想,加快了吃饭的动作:“你等等我,我和你们一道出门,我也去看看奶奶,正好一个方向。” 此时的宁王府书房内。 博山炉中凝神化气的熏香袅袅飘散,侍女将喝光的药碗放进托盘,悄声退了出去。 慕修宸闭着眼躺在躺椅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他眉心微拢,脸色苍白,时不时还咳两声。 房内起了三盆兽金炭,满屋子热浪,只见慕修宸衣衫半褪,露出左边胸膛和手臂,此时,从胸膛到手腕都插满了细细的银针。 游孝坐在旁边满头大汗,一边取针一边抱怨。 “我就不明白了,大过年的不好好待屋里守岁,王爷您这是半夜偷牛去了吗?” 慕修宸无声无息的躺着,像是根本没听见他说话。 不过游医师的碎碎念从来不需要回应,仍自顾自嘀咕:“就算偷牛也不至于需要动用内力吃颗药吧,搞的大清早半死不活的跑回来,大年初一诶,开门就见你吐着血站门口,这新年新气象也大可不必如此红红火火。” 慕修宸终于让他说的忍不住勾了笑意,闭着眼悠悠然道:“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让你大过年的跟着陪葬的。” 游孝呵呵两声:“我该感谢王爷体恤草民吗?” 慕修宸不置可否,安静躺着。 等游孝将银针都尽数取下,恰时有侍女又端着一碗药进来。 慕修宸将衣服穿上,端过药碗看也不看直接一口饮尽,然后又阖目坐着等药效发挥作用。 游孝算着时间,到他身后在几个穴位上点过,又照着肩背的位置一掌推出,慕修宸顿时眉头一拧,胸膛骤搐,一口泛黑的淤血便喷洒在地上。 “好了。”游孝拿过毛巾递给他,“说真的,王爷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 慕修宸端过侍女奉上的漱口茶喝了一口,再合着口中的残血吐出,然后接过毛巾擦了擦嘴,听见游孝的话又不自觉抬手抚了抚唇。 笑得暧昧:“干了一件纵使气血攻心也觉得非常值得的事。” 游孝一言难尽的哼笑一声。 心道:哦,原来不是去偷牛,是偷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游孝:大年初一开门见红,我请求补贴精神损失费。 ---------------- 第118章 朱砂 钟姚下午再回到铺子时, 厨娘已经在准备夕食了。 袁嫂子他们还没回来,铺子里冷冷清清。钟姚中午没吃东西,先晃去厨房偷了个嘴垫肚子, 然后才慢悠悠上了楼。 回房拿了本画本, 还是决定去露台蜷着。 到露台时, 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到了。 不用想,会来这里的人除了她便是慕修宸。 -- 第279页 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钟姚走到吊椅旁才发现,他今日没有看书,也没有泡茶,似乎累极了, 连斗篷也没取下便靠在吊椅上睡着了, 甚至不是往常那般端坐着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而是整个人斜靠在吊椅的大靠枕上,偏垂着头睡的很沉。 “这么累干嘛不回房去好好躺着睡……” 钟姚上前在人肩上轻轻拍了下:“慕修宸, 慕修宸?” 叫了好几声都没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钟姚觉得今天这人的脸色似乎比往日又白了一个度, 嘴唇好像也没什么血色,眉毛微蹙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慕修宸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锦袍, 外面披着昨日给她披的那件狐裘斗篷,此时斗篷兜帽边上长长的雪色狐毛搭在他的脸上,白成了一片, 衬的慕修宸面色隐约显出几分病气。 钟姚伸手盖在慕修宸额头上,另一只手摸着自己额头, 仔细对比了下, 感觉他的温度倒是正常, 舒了口气, 想来应该是一早出去忙生意累着了吧。 左右叫不醒人,钟姚便去柜子里抱出绒毯,轻轻盖在慕修宸身上。 以防绒毯滑落,她又弯腰仔细的帮他将绒毯边角掖好。将一角掖进他肩后固定好,正要起身时,钟姚又顿住。 此时她离慕修宸很近,慕修宸清浅的呼吸都已拂在她的脸上,这么近距离的看他,她不得不感叹一句,造物主对这个人真的太偏爱了。 她突然就为自己找到了非常合乎逻辑的理由:我身边还有比慕修宸更好看的人吗?没有啊。那作为一个颜狗,每次做春梦都以最好看的人为幻想对象,这没毛病啊。 想到春梦,她的视线又不自觉落到那张淡色的薄唇上,许多画面刹时涌进脑中。 梦里面这张唇极尽缠绵的与自己亲吻,那种全力掠夺她的气势让她又害怕又着迷。 她无知无觉的靠近,脑袋里回味着那些狂乱的画面,明明那么霸道……却又那么软…… 记得他说,他的唇比闫清还软…… 鼻尖轻轻碰触到慕修宸的鼻尖,钟姚一个激灵,赫然醒神!她仓惶起身退了一步,腰却杵在了桌子角上。 “嘶——艹……”她捂着腰小声咒骂一声。 她立马去看有没有吵醒慕修宸,见它仍闭目沉睡着,才轻轻松了口气。 站着缓了会儿,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她有丝懊恼,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以前偷吃小娘子豆腐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偷占慕修宸的便宜。 “钟姚,你可真是……越来越狂野了啊……”她皱眉揉着腰上的疼痛,小声嘀咕:“看来做登徒子果然是要遭报应啊……” 算了,不能在这儿待了,免得犯错。 她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将门带上。 直到脚步声走远,靠在吊椅上沉睡的人终于憋不住勾起了唇角。 他仍闭着眼,有点惋惜的呢喃:“还以为你出息了,偷亲一次不够还想偷亲第二次呢。” - 对于钟姚这种闲人而言,过年休沐的生活没多大区别,反正平时也挺悠闲的。 晃晃悠悠没做什么,便又过几日。 初四这天,袁嫂子一早便带着孩子与杨掌柜一道去拜见他家里的长辈,看来这两人的好事将近了,慕修宸也早早的吃过午食后说有事出门去了。 钟姚闲来无事,去露台上学着慕修宸的手法试着泡茶。 这天气刚入春便已显出多变的性子,早上还阳光明媚,午后却突然暗沉下来,没一会儿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钟姚泡好一壶茶倒上喝了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似乎没慕修宸泡的香润,少了那股子回甘的味儿。 她看着外面的天气正在担忧慕修宸回来有没有伞,有厨娘上来敲开门说:“东家,下面有人找你。” 钟姚纳闷,大过年的都没做生意,还下这么大的雨,谁会找她? 她起身边往堂内走边问:“有说是谁吗?” “我不认识。”厨娘说,“看起来是小夫妻两。” “小夫妻两……?” 钟姚走到一楼,打眼便见站在门口的钟莹,还有她的丈夫。 两人此时有些狼狈,全身林成了落汤鸡,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面滴水,地上已经洇湿了一大片。她丈夫手上提着的几个纸包也已湿透,估计里面的东西也都泡了水。 看到钟姚,钟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出门买东西突然下雨了,可不可以借你这里躲下雨?” 春雨寒凉,钟姚见她嘴唇脸色已经冻的苍白,身上也在微微颤抖,没说什么,只转头叫厨娘去拿几条干毛巾,再搬了两个炭火盆过来。 三人在靠近门边的座位坐下,钟莹的丈夫没管自己,先用干毛巾帮钟莹擦了头发,又将脸上身上的雨水擦了擦。 钟莹哆嗦着在炭盆旁烤了好一会儿才暖过来。 “谢谢你。”钟莹抬头对钟姚说。 钟姚坐在对面没什么表情的回答:“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二人之间没什么天可聊,周围又微妙的安静下来。 钟姚转头去看半掩的窗扉外哗哗的雨幕,只希望雨能快点停歇,好让这两人快走。 钟莹抬头将铺子看了一圈,没话找话的说:“上次和姐姐来都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你这里好大啊。” 钟姚回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 第280页 钟莹低头看着炭盆中的红炭,笑了笑,说:“没想到我们三姐妹中,最有本事的人是你。” 钟姚微微蹙了下眉,这个“姐妹”让她不适,她没有接话,因为实在不习惯心平气和的面对钟家的人。 钟莹似察觉了她的排斥,没再说下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轻声问:“你……你这几年在外面过的还好吗?” 钟姚有点意外的看过去,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更不知道她想听到好还是不好。 她仔细观察了钟莹的神色,见钟莹脸上的关切竟然不像是作假。 尽管如此,她也没兴趣对钟家人倾述什么,只云淡风轻的说:“还好。” “那就好。”钟莹点点头,然后又没话说了。 钟莹的丈夫是个闷葫芦,只默默在一旁烤火,三个人各自坐着,都找不到话说,气氛尴尬而沉闷。 钟姚觉得有点煎熬,她本是自来熟的性子,和谁都能热络的聊上三分,少有这种沉寂而不知道说什么的场面,但对着钟家人,她又确实什么都不想说。 这时厨娘端了热茶过来,多少缓解了点尴尬。 钟莹捧着热茶喝了几口,又缓缓开口:“其实你回来这么久了,有句话一直想找机会对你说。” 钟姚没什么动作,也没什么表情,只默默听着等她的下文。 “对不起。” 钟姚挑眉,讶然的侧目看她。 “对不起,以前对你不好。”钟莹垂着头,神情有些黯然,“对不起,以前不懂事总跟着姐姐欺负你,对你说过很多难听的话,对不起,明明是一家人却许多次的伤害你……” 钟姚只是听着,却没有表态,毕竟受那些伤害的人是原身而不是她,她没资格替原身说“没关系”,她只是不解钟莹为什么会突然就善莫大焉了。 钟莹似看出她的疑虑,垂下眉凄然的苦笑了下:“不用奇怪,我只是……当自己遭遇到这些欺辱时,才会明白自己当初对别人的所作所为有多过分。” “你……”钟姚欲言又止。 她想问,你嫁给那个傻子后是不是过的不好? 但又问不出口,这问题根本不需要问便知道答案,否则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拼了命逃婚? 钟莹抬眼看她,眼角有点水光,她缓缓的说:“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钟姚无言以对,不知道能说什么。 钟莹的丈夫见她难过,默默坐到她身边,将她的手握住。 钟莹转头对他笑了笑,又回头打起精神对钟姚说:“所幸,老天对我也不算太坏,痛苦只是短暂的,我最终还是遇到了真正对我好的人。” “对了,我还没介绍过,”钟莹挽着她丈夫的手,笑言,“他是丁元武,我的丈夫,以前……是咱们家的护院,不知你还有印象吗?” 钟姚顺着看过去,丁元武憨厚的抠抠脑袋,叫道:“大小姐。” 钟姚平静道:“我早不是钟家的大小姐了,叫我钟姑娘就行。” 丁元武直觉转头去看钟莹,见钟莹额首,又笑着对钟姚叫了声:“钟姑娘。” 钟姚点点头。 见二人坐在一起相互依偎,钟姚心中颇为感叹,说到底她和钟莹都是家族利益的牺牲者,她逃了,钟莹却没逃掉。 不管当初有什么恩怨,同身为女人,她也的确不希望看到钟莹悲剧收场。 外面的雨哗哗啦啦又下了半个时辰才慢慢变小,期间钟姚与钟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基本上都是钟莹找话聊,钟姚顺着答。 待到外面只剩下绵绵细雨,钟莹的衣服也差不多烘干了许多,她抬头往窗外看了眼,起身准备告辞。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钟姚无所谓的耸耸肩:“不用客气。” 又叫厨娘拿了一把伞出来递给钟莹,心中却是暗自舒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将人送到门口,丁元武撑开伞,钟莹走到他身边,却转身突然唤了一声:“姐姐。” 钟姚脚下顿住,站在原地愕然的看着她,不解其意。 钟莹不好意思的抬手捋了下鬓发,迟疑道:“我知道你不想再认钟家的任何人了,但是,我还是会将你当做是姐姐的。” 钟姚抿着嘴没应声,只默然的往雨中看了眼,然后淡然说:“雨天路滑,路上小心。” 钟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掩下去,笑着点点头,转身挽着丁元武慢慢往钟府方向回去。 钟姚并未在门口逗留,送走他们就回去了二楼露台。 此时茶早已凉透,小炭炉中的炭火也已熄灭。 她端着凉茶喝了一口,满嘴冻牙的苦涩。 脑中还在回响钟莹那声姐姐,这声姐姐,曾是原身多么期盼得到的善待啊,可她至死也没等到。 她确实被这声姐姐叫的乱了心,不知道如何看待钟莹。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顽强足够冷情,但这声姐姐却对她而言充满了诱惑,原来她还是期盼亲人的。 大过年的,连钟莹都有家可回,自己却只能形单影只的蜷在这里赏雨。 她将冷掉的茶慢慢倒进渣桶里,突然就好想喝一口慕修宸泡的热茶啊。 微雨沥沥,钟姚忽然意有所感,往旁边青石拱桥看过去一眼。 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撑着伞缓缓走过,翠色衣摆如流云浮动,悠悠清风满袖。 -- 第281页 那人走至桥中,脚下停住,抬起伞偏头看来,伞下容颜隔着雨雾似幻似真,钟姚撞进那人眼里,但见那人忽然弯眸而笑。 如一滴朱砂偶然从笔尖滴下,落在黑白的水墨画卷中,潋滟荡开,顷刻间晕染出满卷绯色。 钟姚清楚的听到自己心脏传来“噗通”一声。 她直直的望着那边,伸手缓缓抚着胸口问自己: 钟姚,你真的可以不动心吗? …… 不,你早就动心了。 - 另一边的细雨之下。 钟莹和丁元武共撑一把伞往回走,她心情颇为不错,嘴角一直勾着笑。 丁元武转头看了她好几次,迟疑许久,最终还是说出来:“莹莹,其实……大小姐人不错的,也没伤害过你,你真的要把她也算进来吗?” 钟莹面上的笑意淡去。 “没伤害过我?”她冷笑一声,“若不是她逃了,我又为何会去经历那些痛苦?姓钟的,没一个是无辜的。” “可是……”丁元武斟酌道,“她也是受害者。” 钟莹低低的笑起来。 “要怪啊,就怪她命不好。”钟莹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笑的温柔,“本来她逃了,我也就不算她了,可她偏偏又回来了,姓钟的有一个算一个,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安生。” 丁元武还想说话,钟莹却突然转身整个人贴在他胸膛上,所幸下雨天,路上四下无人。 钟莹头枕在他肩上,细嫩的玉手在他胸口轻轻抚着,她柔柔的说:“我当初愿意嫁给你,是因为你答应可以帮我,若是你现在觉得我做的不妥,我便去找别人便是……” “别。”丁元武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找别人,我帮你,我愿意帮你的。” “那就好。”钟莹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脸,踮起脚在他唇上吻了吻。 “那你准备准备,过两天陪我一起去陈府,去看看我另一位姓钟的好姐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3 20:49:45~2021-09-24 20: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9章 恩赏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 年节总是过的很快,七日的休沐眨眼间便结束了,初七天后, 大街小巷又热闹起来, 铺子陆续都开了店。 锦姚食坊也在初七这日开了门, 客人们倒是发现有了新的变化。 除夕那日搭的临时舞台本来准备活动完了便拆掉,后来钟姚想了想, 索性保留了下来,甚至又重新搭了下做的更高更精致了一些。 在午食和夕食人最多的时候,舞台上会有曲乐、舞蹈或者戏曲等表演,食客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 倒是更加雅致了许多。 当然, 钟姚不做亏本买卖, 相应的,所有小食的价钱也都涨价三文, 不过一般到这里来的客人也并不在意这点钱, 运气好还会遇到客人打赏, 便是铺子和伶人五五分账。 初九这日,难得是个艳阳天, 钟姚午食之后便去了城门铺子,慕修宸闲着无事,在露台泡好了茶, 开着门听着楼下杳杳传来的乐曲之音。 心中有事,似觉这茶也没平时润口。 眼看着便开春了, 在钟姚这里也赖了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日子过的太舒心, 要不是今早上钟姚问了一句, 他都快忘了他还有个“年后便要回到沛城的表妹”。 如今他与钟姚形势渐好,他能感觉得到钟姚对他不是没有感觉的,钟姚在慢慢对他打开心扉,在不知不觉的开始依赖他,信任他,但闫清始终是个忽视不了的坎儿。 中旬过后,春回大地,大雍即便最寒冷的北方也开始化雪了,他再不能用大雪封路做借口,最晚到二月中,那位从朝邑回来的“表妹”怎么也该到沛城了。 可,他去哪儿变一位表妹出来啊? 正犯着愁,露台的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慕修宸转头看去,见一小工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一人。 “慕公子,这位公子说是你的朋友,找你有事。” 小工说完便退了出去,他身后的人走进来,赫然是席泉。 见到席泉慕修宸并不意外,想来是这几日他没回王府,游孝不放心让他过来看看的。 “来啦,坐。” 席泉想了想,觉得他家王爷很快就会蹦起来,索性就懒得坐了,伫立在原地平静禀报:“王爷,刚才有一队人马进城了,是京城宫里来的。” 慕修宸慵懒的喝了口茶,无所谓道:“知道了,又是来送药的呗,都给皇兄说了许多次叫他别再送了,总是不听。” “不是的。”席泉表情有一丝怪异,“人马没去王府,好像向着铺子这边来了,浩浩荡荡半街长的恩赏之物,还有一块御赐皇商的牌匾……” “噗——”慕修宸一口茶尽数喷出。 他难得如此失态,顾不上身上的水渍,匆匆摸出巾帕擦了擦嘴:“你,你说什么?” “属下不敢拦宫里的人马。”席泉道,“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已过雀临桥了,大概还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这里。” “他娘的……”慕修宸想骂几句脏话,但想到那是自己亲哥哥,又咬着牙咽下去。 “快,跟我去把人拦下来!” 于是这一日,铺子里面的许多人都看到那位向来从容淡定的慕公子,第一次慌慌张张的奔了出去。 -- 第282页 两个时辰后,宁王府的正厅院子里。 慕修宸心情复杂的看着满满一院子的恩赏。 他抖着手指着面前那块闪瞎眼的御赐皇商匾额问慕夏依:“姐,我哥是不是装傻子装久了还没出戏?钟姚那铺子就是个卖小食的,自古哪儿有小食铺子做皇商的?” 慕夏依看着那块牌匾也有点窒息,艰难道:“他也是关心你……应该是听说你找到钟姑娘了为你高兴,长兄如父嘛……” 慕修宸看着这一堆山崩地裂的父爱,一言难尽。 负责监送恩赏的小文官觉得此时此刻他应该为陛下说点好话,他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礼,观察着慕修宸的脸色小心言道:“王爷,陛下这也是听说您迎回了王妃,心下高兴,想着好事将近了,就没忍住多赏了王妃点……” “王妃?”慕修宸冷冷的看过去,“没人告诉他本王还没把人哄到手吗?这堆东西送过去是帮我还是害我?” “啊?”小文官诧异抬头,这世上竟然还有尊贵的宁王殿下要费尽心思去哄的姑娘?京城里那些名门闺秀谁说到宁王不是一副心悦想嫁的模样? 席泉问:“王爷,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慕修宸捏捏眉心:“先放进仓库去,等往后钟姚进门了再给她吧……” “是。” 慕夏依看着院里热火朝天的搬东西,实在忍不住问:“我不太明白,你为何迟迟不敢与她说明?就凭你的身份,谁能拒绝的了?” 慕修宸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你不了解那女人,她要真脾气上来了,王爷算个屁。” 慕夏依:“……” “我还是闫清的时候,那女人教育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大猪蹄子,女人只有靠自己才是王道”。 慕夏依:“……” 他又心累的捏捏眉心:“她现在有钱了,也挺有本事,还在外面去跑过几年,她要不高兴了,我看店不要了,包袱一收潇潇洒洒的跑个没影也不是做不出来。” 慕夏依无言以对,好半天憋了一句:“不愧是你看上的人,你……再接再厉。” 小文官在一旁看似清点恩赏,实则心中听的惊愕连连,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让宁王殿下害怕跑了的人,这位姑娘可真是位奇女子也。 此时两侍者抬着一匹布料从慕修宸面前走过,他正抬眸瞟过去一眼。 “等等。” 侍者立马伫立静候,慕修宸过去轻轻抚了下布料,这是一匹湖蓝渐变色的织金鹤纹综丝绫。 “这个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皇兄难得赏对一次。” 思及再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他计上心头,转头吩咐:“去把沛城最好的裁缝请过来。” “是。”有下人立即领命出去。 他又吩咐:“将那堆首饰拿过来,我看看。” 立马有侍者将御赐的许多珠宝首饰挨个奉上供慕修宸挑选。 小文官见王爷心情似乎又明媚起来,斟酌再三,壮着胆子禀告:“王爷,还有一事陛下命下官传告……” “嗯?”慕修宸正选中一支头簪,觉得挺适合钟姚,听见小文官的语气,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陛下听闻你找到王妃太过欣喜,已经……”小文官咽了下口水,吞吐道,“已经命宗正寺和礼部开始为您准备婚事了,现在,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您要成亲了,陛下说,说,让你下个月带着王妃回京完婚……” “……” “啪”的一声,慕修宸手中的簪子被折断,小文官眼皮子跳了一下。 半晌后,宁王府传出怒喝。 “我刀呢?给本王把刀拿来!随我杀进京城!” 某小文官瑟瑟发抖。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陛下这是……这是……” “父爱如山。”某道女声平静接话。 “闭嘴!” 某医师头痛劝阻。 “哎哟,王爷您别激动,先把刀放下,您现在身子骨娇弱,可是提不动刀啊——” “……” 某王爷再次气血攻心。 - 陈府。 钟莹在花厅回廊里见到钟箐时,她刚发完一顿脾气,酸梅汤被打翻在地,汤碗碎的七零八落,汤水泼洒一地,有下人正蹲在地上战战兢兢的捡碎瓷片。 “怎么了这是?你有身孕怎么还发这么大火?”钟莹在对面坐下。 钟箐神色恹恹的半躺在靠椅上,不想说话。 钟莹将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汤盅小心拿出来:“虽说知道你在这儿不缺吃的,但娘总是关心着你,亲自下厨熬了鸡汤叫我给你送过来,里面可是放了别人送爹的百年人参。” 她将盅盖打开,轻轻推到钟箐面前:“还是热乎的,你快喝。” 钟箐在陈府已经喝够了鸡汤,本不想喝,但想到她娘难得下厨做东西,可不是谁都能让她这么上心,至少她面前的钟莹就享受不到这种待遇,于是又坐起,接过钟莹递给她的勺子,慢慢喝起来。 钟莹坐了会儿,关切的开口:“刚听红菱说,你和姐夫吵架了,这段时间都心情很不好,怎么回事啊?” 钟箐手上顿住,转头去看了眼红菱,红菱立马惊慌的低下头。 “你别怪红菱,她也是担心你。”钟莹为红菱解围。 钟箐心中有一丝懊恼,她从小好强,一直以来都是在外表现出她与陈子阳伉俪情深的模样,她并不愿意让人知道陈子阳自上次吵架后便一直宿在书房,再没回过房。 -- 第283页 不过钟莹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她心中郁结不能对别人倾述,憋着堵心,左右已经被红菱说出来了,也就不再隐瞒,只恨恨的说:“都是钟姚那个贱人。” “她又怎么了?” 钟箐忿忿然的将之前酱青瓜的事情说了,钟莹听完若有所思:“姐夫以前就对钟姚念念不忘,如今钟姚回来又出落的如此模样,姐夫难免……” 她话到一半似突然反应过来,抬头见钟箐脸上阴沉晦暗,连忙改口:“不过你也别多想,姐夫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他不是那种会去勾三搭四的人。” 钟箐却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他是不会去主动勾三搭四,可谁能保证钟姚不会去勾搭他?子阳现在可是沛城少尹,是从四品的朝廷命官,谁能保证她能安安分分没什么想法?” “姐,你啊,是身在其中看不透。”钟莹温言道,“她就算对姐夫有什么想法又如何?你现在肚子里可是有了姐夫的孩子了,姐夫有多重视这个孩子,陈家有多重视这个孩子,我们有目共睹,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胎,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只要有这孩子在,你的地位就永不可动摇。” “退万步讲,哪怕有天姐夫真的将钟姚纳进门,有这个孩子在,她也终归只会是屈你之下的妾罢了,到时候搓圆搓扁还不是你这个当家主母说了算?” “我不可能会让她有机会进门!”钟箐将勺子啪的扔进盅里,咬牙恨道。 “好好好。”钟莹和气的将勺子又拿起,放进她手中,“我这不也是随口说说最坏的情况嘛,你别生气,现在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多喝汤,别冷了。” 钟箐接下勺子,想了想,又觉得钟莹说的也有道理,总归她现在怀着陈家的嫡子,钟姚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爬到她头上来。 喝了几口汤,心情慢慢平复了许多,她轻轻抚了下肚子,总算有了点笑容:“我最近总想吃酸的,嬷嬷说,爱吃酸的多半都是儿子。” 钟莹眸色微闪,随即做出欣喜的样子:“那可真是太好了,儿子好,以后陈家的家业都是他的。” 她伸手越过桌子在钟箐肚子上摸了摸,宠溺道:“小家伙,在你娘肚子里可要好好长大呀,等你出生了,小姨给你买很多很多玩具,给你买好看的衣服,还给你买好吃的,小姨最喜欢小孩儿了。” 钟箐喝着汤,没过脑的便顺口说了一句:“喜欢小孩儿你也自己生一个呀。” 说完她便顿住了,钟莹也默默的收回手没有说话。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钟箐不自觉抿了下嘴,暗恼自己口不择言,她怎么忘了,钟莹从那傻子家里回来后,大夫就说过她以后都不可能再怀孩子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钟箐沉声道:“抱歉……” 钟莹袖中的手慢慢握紧,面上却强作笑颜:“没事,不说这个了,对了,姐,过几天就是元宵,今年商会的元宵聚会你和姐夫会去吗?” 钟箐见她转了话题,松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应道:“去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子阳的叔公正好是元宵这天的寿辰,每年这天都要去为他老人家祝寿。” 钟莹叹了口气,钟箐不解的看她。 钟莹似为难的斟酌再三才开口:“姐,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你说。” “姐,你有没有想过,”钟莹道,“和姐夫适当的保持点距离,给自己留一点空间?” 钟箐面露困惑,不解其意。 钟莹循循善诱,笑的纯善真切:“唾手可得的事物总是不被人珍惜,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些年总是你主动黏着姐夫,事事以他为中心,他自然不会把你当回事。” “反观钟姚,他以前长那个样子都能让姐夫心里挂念,为什么?” “为什么?”钟箐问。 “因为得不到的才让人蠢蠢欲动啊。” 钟箐愣住,细细品钟莹的话。 钟莹继续柔声诱导:“你如今怀着陈家的骨肉,本应是他陈家所有人将你放在心尖上宠,但你却还是卑微的事事以姐夫为天,他自然是有恃无恐,觉得无论如何你都会在原地啊。” 钟箐若有所思,似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那……我应该怎么做?” 钟莹笑意加深,伸手轻轻抚了下鬓发,缓缓说:“我要是你啊,元宵我就不跟他去祝寿了,要让他知道,你也是有娘家的人,你的娘家可是堂堂的钟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可以随意埋汰的,要让他知道,若是对你不好,你是有娘家为你撑腰的。” “可是……”钟箐还有些迟疑。 “姐,你要对男人若即若离,不能让他觉得已经吃死你了,这样她才能把你放在心上。” 钟箐默默低头喝汤,在心中思索钟莹的话。 钟莹继续说:“正好爹准备拿个铺子给阿武管,所以今年元宵的商会聚会也让我两跟着去,说是和别的东家认识下,我第一次去这种场合有点紧张,姐你见多识广,如果有你在给我们提点下就再好不过了。” 钟箐垂眸慢慢喝汤,钟莹安静坐着仰头看着树梢萌动的新芽。 等盅内的鸡汤见了底,钟箐将勺子放下,认真开口:“我觉得你说的对,我除了是少尹夫人,我还是钟家小姐,我跟你们去商会。” -- 第284页 钟莹笑了起来:“好。” 她侧目往盅内看了眼:“喝完了吗?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吧,娘说有了身孕也不能一直坐着,还是该适当的走走。” 她起身过去将钟箐小心扶起来,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停下脚,转头对跟在后面的丁元武说:“阿武,我陪姐姐去走走,说些女人家的话,你就在这儿等我吧,别跟着了。” 丁元武憨厚应声:“好。” 钟箐有些嫌弃的回头看了丁元武一眼,漠然道:“别到处乱走,陈府东西都金贵,别给弄坏了什么。” 她一直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个妹夫,若非可以,她根本不想承认这个妹夫,不过曾经是她家一个最低贱的护院,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攀上了钟莹才成为钟家的姑爷,看这幅憨傻卑贱的样子,也不知道钟莹哪根筋不对了非要嫁给这样的人。 反正每次她蔑视丁元武时钟莹都没什么反应,所以在她心中仍旧将丁元武当做是一个低等的下人。 丁元武始终一副醇厚老实的模样,闻言也不恼,抠了抠脑袋,笑着应声:“好的。” 等钟箐和钟莹都出了花厅院子,侍女也尽数跟了出去,丁元武又踱回廊下站了会儿。 确定四下已经无人了之后,他转身从花厅另一边的门走了出去,一路上小心翼翼避开来往下人的耳目,终于走到了陈子阳的书房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发现,然后悄无声息的推门潜了进去。 …… 等钟莹和丁元武再从陈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沉。 回钟府的马车上,钟莹问:“东西拿到了吗?” 丁元武点点头,从宽厚的衣袍中摸出一个锦盒递给她。 钟莹将锦盒打开,看到里面的双凤点翠簪,脸上慢慢浮现温柔又妩媚的笑容。 她抬手顺着鬓发轻轻抚到发尾,柔声说: “有趣的事儿便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 某王爷:拿我刀来,欺人太甚,这是当本王提不动刀了吗? 某医师:王爷您能不能有点哔——数?您现在身子骨娇弱,的确是提不动刀啊!! 某王爷:…… 某王爷心塞到自闭。 ----------------------------- 感谢在2021-09-24 20:55:47~2021-09-26 17: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ilor DING 6瓶;酷盖是奶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心意 旧岁一辞, 新月伊始,丝丝暖风中都带着春意,满城枝头尽生新绿。 元宵未过, 年味儿的喜庆始终没有尽数褪去, 越接近十五, 城内夜间就越发的璀璨,花灯向来是沛城元宵日的重头戏, 无论是岸上、桥上、河道中或者花船上都早早便开始搭建各色大型花灯。 铺子里的小姑娘们早几天便开始总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昨日回家时看到南桥那边搭的花灯可好看了,搭的是嫦娥玉兔,据说元宵当晚还会有人扮成嫦娥仙子向有缘人赠送福泽,运气好的话能得到好东西呢。” “嗐, 你是没看那些花船上的花灯才漂亮呢, 好长的一排, 大概有几十艘花船吧,据说到时候戌时从南城码头出发, 绕城一圈, 上面还会表演节目和放烟火呢。” “我听说啊, 泽隐寺门前那颗姻缘树每年元宵七夕这两日最为灵验,两情相悦的, 在这两天一起去祈愿挂上许愿牌,定能白首偕老,没对象的, 去将心悦人的名字挂上去,也大多能心想事成呢。啊……我也好想去试试。” “咦?你想去挂谁的名字啊?” 小姑娘捧着脸, 一脸娇羞的往二楼露台方向看了一眼, 众人了然, 忍不住打击她:“噫——你这愿望谁不想啊?但是想想就好, 这个祈愿怕是老天爷也帮你实现不了。” 小姑娘噜噜嘴:“凡事不要这么绝对嘛,缘分的事情说不准,万一就看对眼了呢?那有钱的张家小公子邂逅卖菜女,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事不也一直传为佳话嘛。” 有人兴奋道:“诶,说起来,你们知道那张家小公子是怎么遇到卖菜女的吗?” “怎么遇到的?你快说说。” “这也就是去年元宵时的事,那卖菜女提着自己做的花灯夜游,偶见张小公子生的俊朗心生爱慕,竟大着胆子上前将自己的花灯赠予,谁知那张小公子还真的收了,并还就真的看上她了,之后便将人娶进门有了这段佳话,据说那卖菜女如今孩子都快生了。” 小姑娘们一脸向往的捧着脸:“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爱情啊,我也想做花灯送心上人……” 见钟姚从旁走过,几人纷纷叹息:“哎,我们啊,想想就好,等咱们铺子打烊收拾完再去灯会,黄花菜都凉了。” 钟姚:“……” 啧,你们这悄悄话说的聋子都能听见了,姐姐我走南闯北难道还听不懂你们这点小心思? 于是大手一挥,决定元宵当天下半日打烊,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省的都把找不到对象的锅甩给铺子。 姑娘们自然欣喜,倒是也不聚在一起碎碎念了,改成了收工后不回家,聚在店里就着明灯做花灯。 钟姚向来大方,也不在乎那点蜡烛钱,便就由着她们了。 小姑娘们手巧,做的各种手提花灯精巧漂亮,甚至还有两个胆子大的亲手做了花灯送给慕修宸,也不知慕修宸收没收,钟姚也没好意思问。 -- 第285页 她看着花灯新奇,也想跟着做一个送人,可毕竟手残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弥补不了,她看着自己做的四不像,最终还是讪讪的放弃了这个念头。 元宵前一日,钟莹又来了铺子。 彼时钟姚正在一楼和袁嫂子试吃春季即将推出的新品,钟莹没进去,只请人将钟姚叫到了门口。 “怎么了?找我有事吗?”伸手不打笑脸人,钟莹应该是钟家唯一能让钟姚稍微客气点的人。 “没什么事,就来把伞还给你,前几天真是谢谢你。”钟莹将伞双手递给钟姚。 “没什么,不用这么客气。”钟姚接过伞,其实心里想着不过一把伞而已,大可不必专门跑来还。 钟莹还了伞还不打算告辞,又从袖袋中摸出一个锦盒期期艾艾的捧给钟姚。 钟姚没接,只不解的挑眉看她。 “这是我亲手做的小玩意儿。”钟莹似有些腼腆,“我平日闲在家中无事,便学着做些手工,倒也小有收获,这是我做的最满意的一个,就想着送给你,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钟姚垂眸看了那盒子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接了过去,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支点翠的簪子,翠羽做的很细致,看得出是花了精力才能完成的东西。 她虽素来不带过于繁琐的配饰,却也知道点翠最是磨人性子,上面的翠色全是用翠鸟羽毛一根一根黏上去的,先不说这簪子的价值如何,至少这心意是满满诚意。 钟莹似看出她的犹豫,不太想接受的样子。 “姐姐如今竟是如此讨厌钟家人,连这点小小的心意也不肯接受了吗?” 钟姚因她语气中的低落而抬头,只见钟莹眼中有些许凄楚,她微垂着头,神色黯然。 “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总是想亲近你,我也知道你厌烦钟家人,本不应该来打扰。” 她笑得苦涩:“但我以为只有你是能懂我的,毕竟,只有我们俩是被钟家牺牲掉的。” 钟姚微微抿唇,没有说话,不得不说,这确实也是她的一个心结。她对钟家的所有漠然,并不是因为无感,而是因为失望。 即便她本不是真正在钟府长大的那个人,但因着奶奶的关系,她也曾把钟家当成过自己的家,也曾想过好好的从钟家分家出来,以后过年过节仍会去看看那位名义上的爹,以后仍愿意为他尽孝。 可惜,这些想法都被那次下药逼婚给击得粉碎。 她尚且如此,又更何况真正在钟府长大,将钟府当做家的钟莹呢。 “你知道吗?我挺羡慕你的,因为你可以远远离开那个曾伤害过你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钟莹淡淡说,“我没你这么有本事,我还得回去那里,我还得天天住在曾经把我舍弃出去的地方,我虽然还姓钟,但谁不是在看我笑话?谁还会把我真的当做钟家的小姐?” “我爹,我娘,包括钟箐,他们都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我以为只有你会懂,所以我总想亲近你,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有勇气和有能力从那个伤心之地离开。” “我现在没什么钱,送不了你什么好东西,只能自己做些小玩意儿来送你,如果你觉得我给你造成了困扰,那我以后便不再来打扰你了……” 钟姚心下暗叹,不管钟莹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番话都的确扣准了她的心理,确如钟莹所说,即便她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潜意识里也终是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促使她总狠不下心像对其他钟家人那般绝然的对钟莹。 “那……谢谢了。”钟姚应声,最终收了这份礼。 钟莹闻言,肉眼所见的开心起来,她上前一步拉着钟姚的手问:“明日商会的花灯晚宴,姐你也会去吧?” 钟姚有些不自在的想抽回手,但见钟莹的神色,又忍了下去,她只是说:“会去。” “我今年也会去,”钟莹热切道,“你明天会带这个簪子吗?我另外还做了一个相似款的,你若带的话,我也和你一起带。” 这种好姐妹间买同款包包,带同款饰品的行为以前和闺蜜也没少干,只是钟姚比较意外钟莹也有如此天真的时候。 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乐趣,钟姚没再拒绝,难得露了一丝笑。 ”好。“ 钟莹抿嘴笑起来,到底是经历过事了,再没年少时露齿而笑的张扬。 ”那就说定啦。“ 终于放开钟姚的手,她喜逐颜开的道了别。 这次,钟姚在门口稍微驻足看了下她脚下愉悦的背影。 回到房间,钟姚拉开衣柜下的抽屉,将锦盒放了进去。 走到门口,顿了顿,又转身回去将锦盒拿出来,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在了梳妆台上。 微叹口气,终究还是贪念那一星半点仅存的亲情啊。 第二日元宵当天,一大早便热闹非常。 锦姚食坊对面的戏台广场上,晚上有演出,可以想象届时必是人山人海,小摊贩们一早便来此占位置开始叫卖了。吆喝声此起彼伏,吵的食坊吃饭的客人都不安生。 铺子里的姑娘们更是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比平日里有活力多了。 好不容易到了午后,午食的客人都离开了,钟姚一声“打烊”,姑娘们瞬间脚下都生了风。 仅用了平日一半儿的时间就已经将店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 第286页 钟姚痛心疾首,为了去看小郎君你们居然能如此高效,为什么不能一直保持这种效率,一群花痴! 姑娘们心情雀跃,哪儿顾得上东家捶胸,纷纷换上自己带来的漂亮衣服,拿出自己做好的精美花灯,如春日的喜鹊般,莺声燕语的聚在一楼相互打扮。 钟姚看的心情有些难以描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是卖小姑娘的地方呢。 摇摇头不再看她们折腾,她自己也上楼去换了身衣服。 再下来时,袁嫂子也已换好了衣服在下面帮沈莲挽头发,见钟姚下来瞥了一眼,满脸嫌弃。 “晚上商会的花灯晚宴,你不会告诉我你就穿这样吧?” 钟姚低头往身上看了看:“我这身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就是吧……”袁嫂子又往她身上看了眼,“你就没更加隆重点的衣服了?那些闺秀小姐们平日穿的都比你这身华丽呢。” 钟姚抬手摸了摸头发:“我觉得已经挺隆重了啊……” 她都带上钟莹送的簪子了。 袁嫂子自然也看到她故意展示的簪子,翻了个白眼:“你对隆重的理解是不是就觉得带一个比平时稍微精致点的簪子就改头换面了?” 钟姚闲散的坐进椅子,一副安之若素的姿态:“我最隆重的衣服就这身了,不过就是商会聚一起吃吃饭,又不是觐见皇帝,搞那么华丽做什么?” “……” 袁嫂子气结,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 “你说你不过也才二十二的姑娘,还未许嫁,长的也不差,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商会的晚宴谁不是盛装出席,那些夫人小姐们谁不是挖空了心思想把自己捣腾的艳压群芳,怎么就你穿的像是单纯就去蹭个饭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铺子快倒闭了,东家连一身好的衣服都穿不起呢。” 钟姚听着她的念叨,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 作为一个曾经穿惯了简便服装的现代人,现在这身简约的罗裙衫真的已经是她能接受最复杂的衣服了,她实在无法想象那些小姐们整日巾巾挂挂的服饰穿身上的感觉,若不是袁嫂子一直不同意,她甚至还想直接穿男装。 ”嫂子啊,不是我不想打扮,你想想,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那商会里就一群歪瓜裂枣的老家伙,没有让我‘容’的动力啊……所以我这不就是的的确确单纯去蹭个饭嘛。“ 袁嫂子瞪她一眼:“懒得说你,总之诡辩向来你最有理了。” 一声轻笑打断她们。 两人转头看去,中午说有事出门的慕修宸刚走进铺子,显然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从,仆从手中抱着两个木盒子,二人走到钟姚面前,慕修宸从仆从手中拿过一个木盒递给钟姚。 “送你的。” 钟姚:“什么……” 慕修宸微弯下腰,将盒子轻轻放在钟姚腿上。 “前几日铺子里新进了一匹布料,觉得特别好看很适合你,就擅自做主,为你做了套衣服。” “啊?这……“钟姚迟疑的看着盒子,”不用吧,无功不受禄。” “怎么算无功呢?”慕修宸含笑道,“你收留我这么久,管吃管住的,给你钱你也不收,这不过是点小心意罢了。” 这两天怎么了,怎么人人都喜欢送她点小心意,钟姚纳闷。 慕修宸又抬眸看着她,眨了眨眼,说:“今晚我也会去商会晚宴,不知道在下能不能让姑娘‘容’一下呢?” 钟姚一怔,眸色深处闪了闪。 女为悦己者容。 她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袁嫂子给沈莲挽好了头发,看不下去钟姚磨磨唧唧,直接将人拉起来往楼上推。 “哎呀,慕公子的心意你便收下吧,别磨蹭了,快没时间了,赶快去换吧。” “欸——好啦好啦,你别推,我自己走。”钟姚只得妥协,上楼去换衣服。 走到二楼:“慕修宸。” 她举了举手中的盒子:“谢谢啦。” 慕修宸仰头笑开。 袁嫂子见慕修宸也准备上楼,好奇问:“慕公子你也要去商会晚宴吗?” “嗯,”慕修宸笑着回头,“我也是商号的东家呀。” 袁嫂子纳闷:“为何以前的聚会从未见过你?” 慕修宸倨傲的偏偏头:“商会里就一群歪瓜裂枣的老家伙,觉得无趣,以前都是让掌柜去参加的。” 袁嫂子:“……” 你两有点过分…… “不过这次却觉得有趣想亲自去了。”慕修宸又笑道。 袁嫂子楞了下,不自觉往三楼看了看,意有所感,便不再问。 钟姚换衣服用了挺长时间。 实在是因为她平时穿的衣服基本都是款式简单的,而慕修宸送她的这套衣服却是过于华丽繁琐。 里里外外三四层,又是绫又是纱的,袖尾垂穗,裙下博带,翡翠珠穿成腰间挂饰,举步间环佩玎珰,香风缭绕,就连裙摆也比她平日穿的衣服要长上一些。 她好不容易将华服套上身,刚出房门便踩着裙角差点绊一跤,幸亏及时扶住门框。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抓着长袖,很不习惯的走到扶栏处:“我说,慕修宸,这个衣服也实在太繁——” 声音戛然而止。 -- 第287页 楼下众人闻声抬头看去,也刹然安静。 第121章 情侣装 钟姚看着楼下, 瞳孔不自觉收缩了下,心中无声的道了句:“卧槽?” 只见楼下人群中最挺拔的那个身影徐徐转身,竟是穿着和她同款面料同样颜色的衣服。 同样如水墨渐沉的湖蓝色锦袍, 同样袖缘衣摆大片金线重绣的祥云飞鹤, 同样的袖尾垂着银色丝穗, 衣外罩着天水纱袍,甚至腰间挂饰都是同样色的翡翠玉珠。 唯一的不同只是一套是女装, 而一套是男装。 竟然是情侣装…… 众人看看钟姚,又看看慕修宸,再看看钟姚,再看看慕修宸, 过了好半晌之后, 才终于反应过来要开始起哄。 “哇哦——” “慕公子这是……” 有人拢着嘴小声议论:“我就说慕公子对咱们东家总是不一般吧?” “是啊是啊, 这样看着他两好登对啊……” …… 慕修宸没有说话,只仰头定定看着钟姚, 目光灼灼, 深若星海。 钟姚站在三楼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来, 她也无声地看着慕修宸,看着他微微抿了下嘴, 看着他袍袖中的手握紧又松开。 鬼视神差的,钟姚竟觉得慕修宸似乎有些紧张。 紧张?像慕修宸这般向来从容不迫的人也会紧张吗? 再说,紧张什么? 紧张我会冲回房去换下这套衣服吗? 还是紧张我会恼怒他的先斩后奏? 楼下的其他人也仰头望着钟姚, 似都在等她的反应。 然而此时应该有什么反应,钟姚自己也不知道。 她向来不习惯成为中心点, 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作何反应。 她一手还抓着裙摆, 搭耷着肩, 僵愣久了便觉腰酸,她想站直身,发现裙角又被踩住了,不自觉便后退了两步。 楼下慕修宸却在她退步时目色顿凝,微低了下头,脸上很快闪过一丝失落。 随即又掩了下去,重新仰头含笑地看着钟姚。 钟姚却发现了他这一丝稍纵即逝的情绪。 ——或许是因为她的视线一直没从慕修宸身上移开过。 待站定后,她基本没怎么犹豫,只微微吸了口气。 她放下裙摆,甚至还伸手抚了抚褶皱,然后,一手扶着扶栏,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慢慢走下楼去。 她也想不明白,向来不喜欢被人关注的自己为什么要配合慕修宸做这么招摇的事,若非要细究,可能便是她不想看到慕修宸眼中的失落再出现第二次吧…… 走到一楼时,慕修宸已站在楼梯前。 钟姚此时才开始觉得有些紧张。 果然,她与这身衣服的默契还未磨合好,步下最后一格阶梯时,脚下没注意,裙下一条博带拖地,又被她踩住。 她身形微晃往前倾倒,却被慕修宸稳稳扶住。 慕修宸垂眸打量她,忽的明艳一笑。 “真好看。” 钟姚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慕修宸还嫌不够似的,又拉着她往堂内走,钟姚默默让他拉着,垂眼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同款袖口,不难想象此时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他二人站一起的画面是如何闪瞎狗眼。 这想法竟奇异的让她的紧张又平息下去。 算了,总归已经这样了,她钟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不是傻子,之前慕修宸对她的种种,虽暧昧,却未明说,她还可以当做不知道不去想。 可今日这一出,与明说也没什么区别了,基本已经是将他的想法昭告天下。 钟姚只是有点意外,如慕修宸这般光风霁月,如山涧清泉般的人,沛城美人不胜数,清艳冷傲的有之,甜美可人的有之,温婉贤淑的有之,古灵精怪的也有之,怎么就看上了又市侩又粗鲁的自己呢?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眼瞎的啊…… 钟姚从不是自欺欺人的人,虽是如此想,但她也清楚的品到了心中那一抹清晰的窃喜,陈子阳没给过她这种感觉,宋泽也没有过,没有其他任何人激起过这样的心悸 ,唯独慕修宸。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今夜过后,她似乎该好好的想想自己和慕修宸的关系了。 两人手牵手于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门前的桌子旁,站定后,慕修宸突然向钟姚迈了一大步,钟姚不明就里,本能的就想往后退。 慕修宸扶着她双肩,不让她退,轻声说:“别躲。” 他微仰头,抬手将钟姚头上的点翠簪取下,放在桌上,又打开旁边一个红木漆盒,从中拿出一支银光闪闪的累丝翠玉步摇。 钟姚默默抬眼看了看慕修宸头上,束着墨发的是一顶累丝翠玉银纹冠。 好吧,连头饰都要情侣款的,慕修宸,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闷骚? 慕修宸将步摇轻轻插在钟姚鬓发间,又耐心的为她捋了捋发丝。 两人靠的很近,钟姚微垂着头,眼睛正对着慕修宸的喉结,慕修宸认真的为她整理头发,鼻息一下一下的拂在她额头,有点痒,她忍住没伸手去抠。 慕修宸身上还是熟悉的沉檀香,甚至于钟姚身上这套衣服也让沉檀香熏过,两人的气息此时完全重合在一起,相互纠缠,分不出彼此。 钟姚敛眸深深吸了一口。 -- 第288页 真是……疯了。 周围的小姑娘们有的捧脸,有的捂嘴,都屏息满目桃粉的看着,慕修宸动作从容自然的旁若无人,钟姚在心中叹口气。 想来,往后这群小姑娘不会在谈论什么张家小公子和卖菜女了,而会变成慕家温润俊公子和她们那粗鲁的二东家…… “好了。”慕修宸收回手,退了半步,又轻轻捋了下钟姚额前的发丝,又说了一遍,“真好看。” 众人这才醒神。 钟姚觉得脸上微热,终于没忍住抠了抠额头,难得腼腆的垂眸:“谢谢。” 慕修宸又拉起她的手。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钟姚讷讷的任他拉着,刚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身拿起桌上的点翠簪子,看了看三楼,想到自己这一身裙子跑也跑不动,爬上去再下来估摸得用不少时间,于是随手将簪子装进了袖袋中。 出得门来,门外已有马车候着了,袁嫂子和杨掌柜已先一步走到车架边,见钟姚和慕修宸万众瞩目的走出来,有点无法直视,她先一步登上车,然后转身对钟姚摆摆手。 “去去去,坐慕公子的车去,别来这车上碍我的眼。” 钟姚:“……” 你这女人咋这么善变呢?我形单影只碍你眼,我出入成双也碍你眼…… 言罢,袁嫂子也并未等她应声,等杨邱也上车后,车帘一放,车轮辘辘便扬长而去。 剩下钟姚站在店门口风中凌乱。 慕修宸则在旁舒眉浅笑。 不过几乎袁嫂子的马车前脚走,刻着慕字图徽的车架后脚便停在了他二人面前。 钟姚看着面前的高马大车又陷入了沉思。 她平日走路脚程较快,城内出行基本不会坐马车,就算偶有乘坐的时候,往日衣着简便,撑着横木便能轻巧的跨上去。 可今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虽然车一挺稳,车夫就立马下来恭恭敬敬的将脚梯放在车架旁,可钟姚看着脚梯,感觉这也没降低多少难度啊。 此时此刻,她突然好佩服那些小姐们,平时穿着那么复杂拖沓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坚持做到出入都完成一遍上下马车这种高难度动作的? 慕修宸看出她的纠结,轻笑一声,先一步撩了衣摆踏上车,然后半蹲在车门前对她伸出手。 别无选择,钟姚只得将一只手搭上去,另一只手则提起裙摆,尽量不踩裙角的往上迈。 于是这一日,正提着花灯雀跃着出门准备去看灯会里小郎君的姑娘们,都在店门口齐刷刷的看见,她们二东家几乎整个人挂在慕公子身上让人给抱上马车的画面。 直到马车行出去好长距离,车内的宁静气氛也没有缓和,钟姚与慕修宸分别坐在两边的窗口旁,谁都没有说话。 慕修宸倒看似悠然,不知从哪儿摸出把扇子,也不展开,只一边看着窗外掠过的夜景,一边用修长的手指转着扇子玩。 钟姚却有点生无可恋,好一会儿之后,她试着解释。 “那个……如果我说刚才是又又又踩到裙角了,真不是故意大庭广众下往你身上扑,你信吗?” 慕修宸却低低的笑了起来。 钟姚愕然看他,看了会儿,想起自己刚才上车的窘态,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 有些时候便是如此,尴尬的事被大大方方笑出来后,反而便不觉尴尬了。 此时天色已暗,各色花灯早已亮起来,沿路璀璨通明。 马车悠悠穿过繁华街道,钟姚趴在窗口往外看,却发现他们并没有往城北去,而是到了城南。 “不是商会晚宴吗?怎么不去翠梧轩?”钟姚不解。 “元宵的晚宴不是在翠梧轩的。”慕修宸笑了笑,起身坐到她身边,将车帘完全掀开,伸手给她遥遥一指,“是在画舫上。” 钟姚顺着看过去,发现马车现在正行在河道旁的杨柳路上,而慕修宸所指的方向,远远便能看见两艘停靠在岸边的三层大画舫。 那画舫灯火辉煌,雕梁画柱,一楼轩阁琼厅,二楼露台水榭,三楼则是半层挑高的八角凉亭。 此时他们车还未到,已能听见从画舫中传来的袅袅丝弦之音。 待到马车驶到画舫前,才看见这里早已是一副热闹纷繁的景象。 此地是赵家的漕运码头,平日运粮的船只早已驶离,两艘金碧辉煌的画舫停靠在岸边。 赵家的码头位于繁华城域,距离南岸码头不远,南岸码头上排的几十艘的花灯船一直绵延到漕运码头,和画舫船辉映着,又在河水中倒映成双。 入眼满目盛世华彩。 许多人已经到了,码头上已经停满了带着各家族徽的马车,有人在往船上走,也有马车陆续赶到。 码头外围被侍卫拦了一圈,站满了围观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眺望。 毕竟今日登船之人皆是沛城的名流勋贵,除此还有各家族的才俊闺秀,这些人都是平日普通百姓不容易见到的,自然百般好奇。 慕修宸的马车到后,找位置停好,马上就有赵家的小厮过来热切接待 小厮帮着车夫将脚梯摆好,又上前恭敬的掀开车帘。 慕修宸将手中扇子放下,起身掀袍先出了马车。 钟姚在车里,正听见似有几个妙龄姑娘从车旁经过,有说有笑,如春日的鸟儿一般,莺歌燕语,笑声银铃。 -- 第289页 却在慕修宸甫一出去之时,声音戛然而止,不止如此,连周围原本的喧闹声都静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本来想写个大长篇,写到告白的, 但是今天加班回来太晚了。。。 争取明天能写到告白处吧。 --------------- 第122章 招摇 待慕修宸下了车后, 钟姚也跟着起身,躬身出了车门便见慕修宸正等在车边,见她出来, 立马伸了手过来,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下车架。 两人刚一站定, 钟姚便觉周围的气氛比刚才更安静了些。 扫眼看去便见刚才只闻其声的几个小姑娘,正一边慢慢往画舫走, 一边频频回头往他们这边张望,还含羞带娇的不停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周围其他人也是如此情况,刚下车的,走路上的都在往他们这里打量。 远处倒是热闹, 围观的百姓似乎更加新奇的想往前看个究竟, 只听拦着的侍卫在厉声呵斥:“别往前挤了!后退!” 引起这样的反应钟姚并不奇怪, 默默转头看了看慕修宸,这人本就一副祸国殃民的面容, 特别今日还穿着这身过于华丽张扬的衣服, 画舫里那迷醉斑斓的光色照在他脸上, 整个人如妖似仙,总之就不像人间凡物。 更何况身边还站了个和他同款情侣装的自己, 那话题度直接翻倍。 钟姚只是有些不解,这人向来低调,平时着装虽都精致, 却也尽是内敛不张扬的款式,也从不会故意持貌行凶, 知道自己容易引起关注, 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待在露台上。 故而今天这样如孔雀开屏一般的招摇过市, 真是与平日判若两人。 慕修宸却是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 安然自若的牵着钟姚往画舫走。 袁嫂子和杨邱先一步到了,正在岸边等他们,随后四人一起上了前面一艘画舫。 画舫内灯火瑰丽,花天锦地,早已是热闹鼎沸,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笙歌曼舞间,已经开始觥筹交错。 上船没一会儿,便感觉地面微晃,应是人都到齐了,画舫船缓缓的驶离了码头。 袁嫂子如今已是社交达人,很快便丢下钟姚,与杨邱一起与各东家谈天说地拉关系去了,钟姚虽然也是见人便喜欢神侃两句,但却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加上她今天这身衣服,倒像是慕修宸带来的家眷。 然而慕修宸也挺闲的,大概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商会的聚会,大家并不认识他,并且他家的丝绸庄也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商号,大商号的东家看不上,懒得与他结交,小商号的东家想攀附的也只是大商号,不会关注这种不上不下的人。 加上他虽长的好看,对着钟姚外的人却总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也并没有要主动去和人攀谈的样子。 故而,别人都在忙着推杯换盏,拉拢关系的时候,慕修宸和钟姚两人倒像真是单纯来蹭个饭的闲人般无所事事。 钟姚左顾右盼,百般新奇,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奢华的画舫。 慕修宸便带着她到处走走看看。 两人从一层走到三层,从船头走到船尾,甚至还去了后面一艘画舫晃了一圈。 原来两艘画舫是首尾连在一起的,在连接处还铺设了甲板和护栏,可供人在两船之间行走,所以虽看似是两艘船,实则也算是一艘。 会如此安排主要是因为沛城虽河道错落,但内城河,并不宽敞,主河道内能容纳的最大的船只,便是这种三层的画舫船了。 但元宵的聚会往往人来的最多,除了各商号东家、各家族掌事者、官府一些负责商会的署官外,还有他们的家眷。 这其中大多人家都会将自家的闺女或者儿郎带上,故而说是商会聚会,实则也算是各家族权贵的相亲大会。 如此一来,一艘画舫必然是装不下这么多人的,便有了这样紧紧相连的两艘画舫游船。 慕修宸告诉钟姚,京城里的商会元宵这日也是乘船夜游,但是与沛城不同,京城的河道在城外,皆是运河,且环城而流。 故而京城的花灯船也更加壮丽精美,商会乘坐的是比这画舫大几倍的楼阁大福船,游船绕城而行,城内烟火璀璨,空中天灯繁密,水中河灯悠然,天地相映,分不清哪里是琼瑶仙境,哪里是人间灯火。 他说,有机会一定带她去看看。 钟姚向来不解风情,听不懂他的暗示,只看了看他,纳闷:你连京城的商会聚会都能混进去? 两人这么一圈走下来,在前面的画舫上被人冷落,但在后面的一艘画舫上,却早已成为最热的话题焦点。 当然,倍受追捧议论的主要是慕修宸。 画舫三层的八角凉亭内,一群花红柳绿的世家闺秀们正围坐在一起兴奋聊天。 话题自然绕不过慕修宸。 小姑娘天真烂漫,毫不矜持,手捧着脸,双脚还不停的在地上轻跺:“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看见了吗?这次宴会来了一位好好看的公子啊。” 另外几个小姑娘立马点头:“看见了,看见了,刚才上船之前在码头就看到了,我们正从他旁边经过,近距离看到他,真是太好看了。” “他笑起来才好看呢!特别那双眼睛,跟星星似的。” “咦?他有笑吗?怎么我刚见了他两次都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啊。” -- 第290页 “他对身边的姑娘笑的时候,我看见了。”姑娘左右看了看,小声说,“真是比陈少尹大人还英俊呐。” “怎么以前都没见过他啊,他是谁呀?” “等下,你们没见他穿的衣服吗?他和那个很出名的铺子,叫什么来着……奥,就广场旁那个锦姚食坊,他和那食坊的女东家可是穿的同样的衣服。怕是夫妻两吧,他是家眷跟着来的?” 四周气氛肉眼可见的消沉下来。 “啊……怎么就成亲了啊……” 豆蔻年华的姑娘们,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刚刚遇见爱情,便被告知幻灭,自是伤怀。 “问到了,我问到了。”一个粉衣罗裙的姑娘激动的快步走上三层,她是商会主事的孙女。 粉衣姑娘刚坐下还来不及喘口气,便迫不及待分享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我问了我爷爷了,那公子姓慕,今年二十有一,是城南泽水坊里那家慕氏丝绸庄的东家,他的确是第一次来聚会,以前都是让商号的掌柜来的。” “这么年轻就是东家了,好厉害啊。”小姑娘们的仰慕又深了一分。 “他不是作为家眷来的,那他和那锦姚食坊的女东家是什么关系?真的是夫妻吗?”有人问出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不是不是。”粉衣姑娘连连摇头,“我爷爷记性可好了,商会各商号的情况他都大体记得清楚,他说商会的录册里面,这两人都是没成亲的。” “没成亲他两今天还穿成这样,那也应该是郎情妾意吧?” 气氛沉默了一瞬。 又有被家里宠溺惯了的小姑娘仰脖子高论:“郎情妾意又如何,只要还没成亲就没有定论,这世上郎情妾意的人多了,也不是个个都能走到最后的。” 立马有人附和:“对啊对啊,就是成亲了,不也可以纳妾嘛。” “哦?你堂堂赵家大小姐甘愿做妾?” 赵家大小姐噎了一下:“那自然是不愿意的,我就随口这么一说,再说了,就算做妾,也是那小食铺子的女东家做妾啊。她是什么身份?咱们在坐的谁不比她家世好?” “这倒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们一面有着纯粹的天真,一面又早早的被世俗门第的高低贵贱所侵染。 “我刚看了下那小食铺的女东家,动作大大咧咧,一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气质,长的也一般。”小姑娘本想说“我可比她好看多了”,可想到如此自夸不太妥当,又咽了回去,“也不知道那慕公子看上她什么了。” 如此一说,一堆世家小姐们又信心满满的对那位慕公子充满了想法。 有想法的可不止这些小姑娘们,坐在旁边听了全程的两位贵夫人也别有深意的交换了个眼神。 沛城世家权贵多,家族联姻必然也多。没感情结合在一起的婚姻,有能相濡以沫的,也必然有虚情假意各玩各的。 故而沛城三妻四妾的高门老爷多,寻花问柳的贵夫人也多。 两位夫人想起刚刚看见那个如谪仙一般的人,默默的咽了下口水。 虽是在商会挂了名的人,没办法招来做个面首,但也不过就是个半大不小的商号,随便在生意上使点绊子,就不信不能逼得他乖乖就范。 沛城有如此绝色,竟然今日才现于人前。 如此身段,如此气韵,男风馆最头牌的小倌都比不上他分毫,若是能勾来成为榻上之宾…… 贵夫人喝了口茶,舔了舔嘴唇。 那可真是不错。 钟箐和钟莹来到凉亭时,感受到的便是一副迷醉热闹的氛围。 她与钟家人一起最后才登船,还没与钟姚碰上。 上船后先代表陈少尹与她爹一起去前面的画舫走了走,与人打了一圈招呼,然后她爹带着那个她看不上的妹夫去与人打交道去了,她才和钟莹慢慢来了后边画舫凑热闹。 聊的热火朝天的闺秀们见到钟箐都恭敬的打了招呼,然后又回头继续聊着某位姓慕的公子。 钟箐有些意外,往日聚会,这些姑娘们和她见过礼后都免不了的会顺势问候几句陈子阳,甚至还有胆子大点的,隐晦的套话,想打听陈子阳是否有纳妾的打算。 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似乎没人再关注她家陈子阳了?慕公子又是谁? 钟箐坐着听了会儿,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慕公子就是今天来参加聚会的一个特别俊的公子,就在前面的画舫里。”有小姑娘积极的解答。 “我又想去前面船看看了。”粉衣姑娘红着脸说,“有没有一起的呀?” “我……我一起。” “我也去。” 这时有人小小惊呼一声。 “慕公子出来了!” 小姑娘们立马坐直了身伸着脖子望过去,随即捂着嘴又兴奋又克制的睁大眼窃窃私语。 对面二层的水榭中走出同样渐色锦衣的两人,其中一人手中托着一瓷盘,盘中是些瓜果糕点,他将身边人拉到露台的桌椅上坐下,把瓷盘放在对方面前说着什么。 “你看你看,他又笑了。” “笑起来真的好好看啊……” 钟箐也来了兴趣,顺着她们看的方向望过去,正撞上慕修宸的笑脸,钟箐心中不可名状的悸动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的长相确实太出彩了,甚至更胜陈子阳。 -- 第291页 但待她看清此人,再看到他身边之人,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什么慕公子,不就是个养在锦姚食坊的小白脸吗?穿成这样招摇过市,真是不知廉耻。”她凉凉的讽刺道。 四周有一瞬间的安静。 小姑娘们莫名转头看她,不明白好端端的她为何突然出言不逊。 心中新晋的白月光被人侮辱了,小姑娘们眼中多少有些不忿,但她是少尹夫人,又不能发作,只能忍下去。 终究还是有人憋不住小声嗫嚅:“慕公子才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是慕氏丝绸庄的东家……” 钟箐挑了下眉,这倒是有点出乎她意料。 因为就她看来,如那男人那样的外形条件,除非是钟姚花钱把人养着的,否则她凭什么能让人留在她身边? 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商号东家。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更不舒服了。 钟姚,你凭什么? 她自是不愿意承认钟姚或是她身边的人有半点好的。 不是小白脸又如何?商号东家又如何? “那又如何,不过是个区区生意人罢了。” 此话一出,现场更是静到极致。 这话,把在场所有人都给讽刺了。 因为此地除了她一人,其他人皆是生意人的家眷。 诚然,士农工商,这些商家人财富殷实,平日都是高贵倨傲的,但在官家人面前,永远都得低人一等,这是事实,可如此赤.裸裸的让人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听。 况且,这位少尹夫人的娘家不也是生意人吗? 众人面色难看,但到底顾忌她的官夫人身份,敢怒不敢言,只在心中暗自唾骂。 钟箐其实说出来便后悔了,她本只想讽刺钟姚,说完才发现把现场所有人都得罪了。 但她持着身份自是不愿意道歉的,只梗着脖子故作坦然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然后抿了口。 半晌后,有人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可不是嘛,区区生意人罢了,哪儿及少尹夫人嫁的陈大人。” 钟箐微顿,何尝听不出这是明褒暗贬,但这是她自己先言语不慎,便又装作没听懂继续喝茶。 此时坐在一旁的钟莹脸色也不太好。 虽然隔了些距离,但她看的分明——钟姚竟然没带那支点翠簪! 为什么不带? 不是说好了会带吗? 她不带那簪子后面的好戏怎么开场? 不行,她不允许。 她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决不允许在此前功尽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9-28 23:54:45~2021-09-30 06:1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生烟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入套 慕修宸将钟姚拉到水榭露台上, 将人轻按进椅子里坐下,又把手中为她拿的点心放她面前。 他弯下腰笑着对钟姚说:“吃点东西等我,刚见到一个熟人, 我去打个招呼。” “去吧去吧。”钟姚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随意挥挥手, 仿佛期待他快走似的。 没办法,这人走在身边就跟一块移动的金元宝似的, 到哪儿都吸引目光。而钟姚最不喜欢被人关注,她随性惯了,在众多目光下拗了半天姿态,拗的腰酸背痛, 她想歇歇。 慕修宸何尝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无奈的轻弹下她额头, 笑着转身离开。 果不其然,随着慕修宸走开, 远处那片热切的视线也随着移开。 钟姚悠然靠上椅背, 慢慢吃着点心, 松了口气。 呃……好像也不能完全松气,似乎感觉还有道不太友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钟姚顺着感觉望过去, 果不其然便见钟箐坐在后面画舫的凉亭边,正垂目冷眼看着自己,或者说, 瞪着自己。 钟姚:…… 虽然她并不想与钟箐计较,但目前这情况就莫名有点势弱。 她坐在二层的露台上, 钟箐坐在对面三层的凉亭中, 她需微仰头才能看到钟箐, 而钟箐却是俯眼垂视她。 这感觉真不太好。 算了, 大过节的,不与脑子不好的人计较。为了不影响心情,钟姚东西也懒得吃了,起身进了水榭,直到钟箐的视线被阻隔在水榭门格外,钟姚才找了个没人的桌椅坐下来,悠闲的看窗外岸边的鎏彩花灯。 画舫奢华璀璨,所过之处,也惹得岸上的人争相遥望。 另一艘画舫上,钟莹也站起身。 “姐,阿武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我不太放心,我想过去看看。” 钟箐毫不掩饰轻蔑的哼笑一声。 “去吧。” 钟莹款款走下凉亭,穿过甲板走到前面的画舫,却并未去找丁元武。她穿过一层的阁厅,上到二楼的水榭,便见坐在窗边的钟姚。 钟姚正端着侍者奉上的茗茶百无聊赖的喝着,心情有点郁悴,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来参加这个聚会,果真是,太无趣了。 从画舫窗口高高的望出去,周围的河水中许多小船泛泛而游,自由自在,船上坐着三两结伴之人,或饮酒唱诗,或游河赏景,或祈愿放灯,若见岸上有什么风趣之物,便悠悠靠岸,下船游玩一番再回船继续。 岸上此时更是熙熙攘攘,繁华热闹。绵延不绝的各色花灯望不到头,花红柳绿的善男信女来来往往,他们大多手上提着精致的小花灯,花灯倒映在河水中,人在动,水在动,花灯也在动,如散落凡尘的星子,随着河水悠悠流淌。 -- 第292页 这其中有结伴出游的小郎君,见着伊人美景都能赋诗一首;也有手拉手的小姑娘,穿过花灯旁的杨柳枝下,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更有并肩而行的小情侣,满目皆是深情,眼中只有彼此。 小贩穿梭其中,叫卖声和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远远的掠过河水飘进画舫的窗里。 钟姚感叹,这才应该是年轻人过节的正确打开方式啊,自己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像参加老年活动中心的聚会似的。 她琢磨着,也不知这画舫中途会不会靠岸什么的,要不找个借口溜了吧? “姐。” 钟姚听见唤声,顿了下,回头看去,见是钟莹。 也是,除了她也不会又第二个人这么叫她。 钟姚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钟莹主动在她身边坐下,往她身上看了圈:“姐,你今天真漂亮。” “谢谢。” “你和那位慕公子……”钟莹试探着问。 钟姚不意外她会这么问,实际上今晚上的许多人虽没言出口,但探究的眼神中也大多是这个问题。毕竟,这偌大的两艘画舫中一两百号人里,穿情侣装这么高调的,也就她和慕修宸了。 钟姚仰头想了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不是故意拿乔,而是这个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她和慕修宸算什么关系呢? 朋友? 可哪有会穿情侣装的朋友? 情人? 可她知道他们并不是。 不过钟莹并未执着要答案,她本也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来的,她往钟姚头上看了一眼,面露失落。 “所以姐姐果然是觉得我做的簪子不好看,不愿意带么?” 钟姚回神,闻言在心中叹了口气,就知道这事儿躲不过。 “不是的,簪子我很喜欢,只是和我今天的衣服不太搭。” 她说完往钟莹头上看了眼,果然看到她带着另一款稍微简单一点的点翠簪。 这倒显得是自己没信守约定了。 钟莹面上淡淡的笑了笑便垂下了头,心中却愈发阴郁,好不容易布局在这绝好的时机却错过了,又得回去从长计议。 钟姚看她表情便知这套说辞并没有安慰到她,心中有些无奈,不明白她为何对一支簪子这么执着。 不过转念想到她的遭遇,可能受过伤害的人心思总是会比较敏感吧。 她从袖袋中摸出点翠簪:“我虽然没簪在头上,但我其实带在身上了……” 钟莹闻言惊喜抬头,果然见她手上拿着那支双凤点翠簪。 她从钟姚手中接过簪子,立马笑逐颜开。 “我能帮你带上吗?”她小心的问。 又补充一句:“带在发髻后面,不影响现在带的步摇。” 钟姚向来吃软不吃硬,别人温言软语对她说话时,她便不怎么能拒绝。左右不过是根簪子,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年过节的,大家能开开心心的最好。 “好。”钟姚应声,微微偏了下头。 钟莹展了颜,站起身走到她身后,弯腰将发簪仔细带在发髻上,为了怕掉落,还用发中的夹子压了下。 看着陈子阳的簪子稳妥的带在钟姚头上了,钟莹眸色微沉,慢慢勾了嘴角。 之后坐回位上,又同钟姚随口聊了会儿,然后找了借口离开,又回去了钟箐身边。 钟姚继续无聊的等着慕修宸,眼露羡慕的看着窗外的纷繁场景,捉摸着慕修宸会功夫,若是这画舫不靠岸,那就问问他能不能用轻功带两人上岸,总之她是不想继续待在这无趣的地方了。 三层的凉亭中。 秦尘烨双手抱胸,靠在船栏上,面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小侄子,准确的说,是看他一身虽然精致华丽却明显与他日常着装风格完全不同的衣袍。 “所以……”他往慕修宸身上指了指,“这又是玩儿的哪出?” 慕修宸也闲适的靠在船栏上,长发随风而动,衣袂飘飘,颜如舜华。 他淡淡的瞥了眼小叔:“年前不是你说,商会有人打钟姚的主意吗?” 这事钟姚并不知情。 宁王掌管沛城,虽表面不问世事的养病,实则方方面面都要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商会自然也不例外,而秦尘烨便是放在商会中监控全局之人。 商会的商号户贴中有每个东家的详细资料,年前的时候,便有人去商会打听过钟姚的情况。 这其实并不奇怪,虽说各世家权贵的主流审美是那种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但也不是全部。 钟姚聪慧独立,性子爽朗大气,长的也不差,沛城的闺英闱秀们也没谁能像她这般,年纪轻轻凭自己之力白手起家立足商会,更别说这铺子还与宁王多少扯了点关系。 这颗尘下明珠,慕修宸能看到,自然也有别人能看到。 于是便有人去商会查过钟姚的资料。钟姚毕竟二十有二了,在一众十七八岁便嫁人的贵女中,已然算是超龄的大姑娘了。 故而在前来问询的几家人中,除了其中为自家适婚年龄的儿子问的外,竟还有两个大世家的人,是为了家里那老不羞又妻妾成群的当家人,来询问钟姚是否愿意为妾的。 甚至还有行事急切的,已直接找了冰人*想前去说媒了。 不过,这些当然都被慕修宸给拦了下来,一丁点风声都没传进钟姚耳朵里。 -- 第293页 “所以你今天就故意和她穿成这样,来告诉所有人,这人是你家的,叫他们别动心思?”秦尘烨一言难尽的问。 慕修宸波澜不惊,笑而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秦尘烨喃喃道:“你们年轻人可真会玩儿啊……” 转念又挤眉弄眼的问:“钟姑娘竟然愿意和你一起疯闹,是不是代表你们好事将近了?” 慕修宸顿了下。 “我其实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便接受了,我原来还准备了好多说辞……”慕修宸眼底露出深深的笑意,面上难得的露出一丝腼腆,还有一丝彷徨,他不确定的问他的小叔,“小叔,你比较有经验,你说她接受了是不是说明,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我的?” 秦尘烨看着此时的慕修宸,突然有点感慨。 他的这个小侄子,少年时突缝巨变,十三岁之前是天之骄子,可目下无尘,傲视万民,十三岁之后,是复仇恶魂,阴鸷狠厉,浴血而生,可不管之前还是之后,他对认定的目标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成竹在胸。 他将情绪藏得太深,不允许自己懦弱,不允许自己犹疑,他用成熟的面具将自己武装的无懈可击。 他的少年恣意太短暂,秦尘烨以为永远也不会再在他身上看到那股鲜衣怒马的少年气了。 可谁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此时此刻此地,这位历尽千帆手握重权的天潢贵胄,褪去铅华,不是又回到了他最初的样子吗? 回到了那个二十一岁的少年郎该有的,会腼腆,会痴狂,会迟疑,会彷徨,但仍然会一往无前的样子。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啊。 他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往对面画舫的凉亭看了一眼。 “不是不喜欢在人前露面吗?你今日这一出之后,想来倒是不会再有人去打听钟姑娘了,不过你估计清净不了了。” 秦尘烨看着不远处那群恨不得将眼睛黏在慕修宸脸上的小姑娘们,颇为感叹,这些贵女们,平日里见着谁不是一副爱答不理,端着高贵矜持模样的姿态,偏偏今日见着他这小侄儿,尽管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却已经端不住那份矜持了。 小侄儿这该死的魅力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 慕修宸看都不往那边看,毫不在意。 “无妨,反正那丝绸庄是你的,她们有动作也是扰了你的人,总不会还敢找来宁王府。只要没人再打钟姚主意便好。” 秦尘烨:…… 我的好侄儿,你这过河拆桥说的很理直气壮啊! 正说着,慕修宸突然转头往船外看了一眼,随即站直了身。 笑道:“我的船到了,改日再聊,先走了。” “啊?” 秦尘烨也顺着往船外看了看,只见河面上有一艘单层的玲珑小画舫正在慢慢靠近,与大画舫并驾而行。 “你要走?这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慕修宸正要转身,闻言随意摆了摆手:“我家王妃说了,这商会里都是些歪瓜裂枣的老家伙,无趣的很,如此良辰美景,当然要去单独过啦。” 秦尘烨:…… 感觉有被冒犯到。 “等等。”秦尘烨茫然,“你跑来晃一圈就走了,那你干嘛要来啊?直接去过你的二人世界不好吗?” 慕修宸闻言转身,笑的甜腻,他展开手臂,故意晃了晃衣袖:“你不是都说了嘛,我就是来显摆显摆,让那些人别肖想钟姚的,现在显摆完啦,就告辞啦。” 秦尘烨:…… 他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但他大为震撼。 钟姚在楼下已经喝到第三杯茶,并且决定慕修宸再不回来便要在心中诅咒他的时候,他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在二层找到钟姚,过去将她轻轻拉起来:“走吧。” “嗯?要去哪儿?”钟姚嘴上这么问着,却还是乖乖的任由他拉着走。 “去把你卖了。”慕修宸转头眨了眨眼,“怕不怕?” 钟姚怔了下,平日这人总是一副稳重端方的模样,倒是很少看到如此灵动鲜活的表情。 恍惚间已被人拉到了一层的甲板上,赫然见一艘精致的玲珑小画舫并行靠在这艘大画舫旁边。 钟姚恍然大悟:“我们要走?” “不然你还想待在这儿看里面那群无趣的家伙攀附应酬?”慕修宸笑问。 钟姚立马重重的摇头。 她只是有点惊讶慕修宸竟然和她如此心有灵犀。 慕修宸被她的动作逗笑了。 他先跨上了玲珑画舫,然后转身向钟姚伸出手。 玲珑画舫的甲板比大画舫的要低上许多,钟姚站边上目测了下距离,一手提起裙摆,一手递给慕修宸,然后抬脚跨了过去。 还未触地,在半空中就被慕修宸一手搂着腰给接了个满怀。 然后慕修宸搂着她,转过半圈步子,才把她轻轻放在玲珑画舫的甲板上。 钟姚从慕修宸怀中出来时,感觉脸上有点热。 一向脸皮厚的自己,今晚脸红的频率有点高啊。 玲珑画舫靠在边上很是显眼,自然避不开三层凉亭中的姑娘们。 “啊……慕公子要走了。”有人愕然的小声说。 “什么?这时候走?” “晚宴就要开始了,他不参加吗?” 小姑娘们立马扭身伸脖子去看,语气中尽是遗憾。本来还以为等到晚宴时能近距离的看看慕公子,兴许还能说上两句话呢,怎么就要走了呢? -- 第294页 有性子外放点的姑娘已忍不住起身去扒着船栏张望了,其他还端坐着的见有人起身了,也不矜持了,纷纷起身过去往下看。 一眼便见下面动作亲昵的两人,贵女们心中皆是又嫉妒又觉得钟姚不配。 钟箐坐在一边,正喝着红菱呈上的肉粥。她如今有身孕饿不得,故而出门前下人便备了粥和点心一起带着。 看着这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钟箐心中嗤笑一声: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丫头,不过区区一个小商号的当家,家世权势样样拿不出手,也就一张脸好看罢了,也至于惹得一群人毫不矜持。 钟莹此时也坐直身往下面看:“咦?钟姚要走了?” 她迟疑了下,又说:“她今日这装扮倒是比平日好看了许多。” 钟箐因钟莹的夸赞微蹙了下眉,轻蔑的往那边看过去一眼。 此时钟姚正背对着这边在与那慕公子说着什么,发髻上的珠光宝钗折射了画舫的灯火,熠熠生辉,一下便映入钟箐的眼中。 “哐当”一声,粥碗遽然摔在地上,剩下的半碗肉粥撒了一片,所幸船上的地板是木制的,瓷碗骨碌碌滚出老远,竟然没碎。 作者有话说: *冰人:古代的媒人,一般指官媒。因为古代大多人成亲都是选在冰未半之时,此时秋收已经结束,春耕还未开始,是人们最闲的时候,所以这时候成亲的人最多,而媒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最忙碌,故而便有了冰人这个称呼。 对于媒人这个职业,其实现在人多数有误解,以为媒人就是那种穿的红红绿绿,打扮的很艳俗,还故意在脸上点一个大黑痣,在婚礼中耍宝哗众取宠的角色,这其实是被近代一些影视剧给影响误导了。 在我们的传统中,媒人在婚礼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特别是官媒,那可是公务员的待遇,古代的媒人不但要负责说媒,还要掌管户籍,要负责登记哪家人有新出生的孩子,是男是女,八字入册,哪家有到了成婚年龄的儿子女儿,要给他们拉媒,那家人死了老婆或者守了寡,需要为他们说媒续弦,总之就相当于现在街道办+妇联的存在,权利是很大的。 并且古代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此可以看出,媒妁之言的分量是仅次于父母之命的,故而在古代,正经的家庭中,要成婚是必须要媒人做媒的,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并且在婚礼中,媒人一向是被奉为上宾的。 绝不是现在一些地方婚俗或者影视剧里面那种哗众取宠的人物。 --------------------------- 感谢在2021-09-30 06:17:43~2021-10-03 20:5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表白 钟箐骤然站起身, 目眦欲裂的瞪着钟姚。 “姐,你怎么了?”钟莹故作惊讶的起身看着她。 钟箐顾不上理她,往前走了两步, 仍死死的盯着钟姚, 想看的更清楚些。 此时玲珑画舫已经悠悠驶离甲板, 它行船较缓,慢慢漂到后面画舫的旁边。 钟箐趔趄两步过去扒在船栏眺望, 此时玲珑画舫正从下面行过。 “姐,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钟莹一脸关切的询问。 钟箐一把抓住钟莹的胳膊,力道之大, 连指甲都掐进皮肤也毫无所觉。 她面容已有些扭曲, 指着钟姚对钟莹说:“看看, 你帮我看看,她, 她头上那簪子, 是什么样的?” 钟莹疼的皱了下眉, 但心中却很暗爽,她眯着眼睛假意仔细看了看。 “好像……是一只点翠的簪子, 是……凤簪?好像还是双凤?凤嘴上还衔挂着朱色玉珠……” 她不解问:“姐,这簪子怎么了吗?” 钟箐已经面色苍白,她站不稳的死死抓住船栏, 浑身上下透露出不可置信。 “我没看错……那簪子,是子阳的奶奶送给子阳的那支……” 那支他奶奶亲手做的, 要他送给相爱之人的簪子。 那支被他施舍给自己, 却被自己摔碎了的簪子。 如今簪子显然已被重新修复好了, 可是, 为什么会带在钟姚那贱人的头上? 是子阳送给她的? 钟莹闻言惊愕的捂着嘴:“怎么可能?姐你会不会认错了……” “不会,那簪子……”那簪子她曾背着陈子阳偷偷看过许多次,不可能认错。 陈子阳虽不愿意把簪子送给她,但也没送给其他人。只要每次拉开书房的抽屉,看到那支簪子还好好的躺在里面,钟箐便觉得能安心。 陈子阳虽没那么爱她,但他也没有其他所爱之人,这便够了,至少他的夫人是她钟箐。 可如今,那簪子却带在钟姚头上,这心,便在安不下来了。 “不准走……给我拦下来!”钟箐眼中狂乱,满脸彷徨与怨恨,她咬牙道,“把那贱人给我抓回来,我要问清楚!” 她说着便要叫人,却被钟莹一把拉住,转到一边角落里。 她奋力的想挣脱钟莹的手:“放开我!不能让那贱人跑了!” “姐,你冷静点!”钟莹抓住她双肩晃了晃,克制着声音说,“大家都看着你呢。” 钟箐一愣,动作停住,转身看去,只见一堆闺秀和夫人们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 第295页 她回头,深深闭上眼,慢慢恢复了理智。 对,她是陈子阳的妻子,是少尹夫人,是她们都羡慕的存在,所有人都知道少尹夫妇鹣鲽情深,羡煞了许多人。 所以她不能失态,不能让这些人看出少尹夫妇吵架了,更不能让人知道少尹大人用来送心爱之人的簪子,却没在少尹夫人手中。 骄傲如她,决不能让人看笑话。 钟莹还在一旁低声规劝:“姐,兴许只是款式相似罢了,你不要想太多,我记得你说姐夫那簪子是要送给相爱……” 她想起什么突然顿住,小心看了钟箐一眼,又马上转口:“总之我觉得姐夫不可能把簪子送给钟姚。” 钟箐缓缓睁开眼,满目阴沉,她往玲珑画舫消失的方向看了眼,冷声道:“我要回去了,立刻就回去,去给画舫的人说叫他们靠岸,我要下船。” “好,我去说,你好好待着,千万别再激动了,你有身孕,再怎么也要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钟莹不放心的再三叮嘱后,才下去一层找人。 商会那边听闻钟箐要下船,她是少尹夫人,又怀着身孕,以为她是不是突然身体不舒服了,也不敢怠慢,立马让画舫找了个地方靠岸,将她恭恭敬敬的送了下去,还不放心的派了几个侍卫一路将她们护送回去。 钟姚这头并不知大画舫上的骚动,正无比的心情愉悦。 玲珑画舫从大画舫驶离后,便没再跟着主河道行舟,它轻巧灵便,转头便翩然划入了小河道中。 小河道中的景虽不及主河道两岸壮丽,但却是琳琅满目,精彩纷呈多了。 两岸皆是民居,有的是宅户的后院,墙上一排排橙色灯笼映落进静静的河水中,泛舟而过,涟漪悠荡,橙色灯光碎成细碎的粼粼波光。 两岸更多的,便是临水而建的铺子。有茶楼、有酒肆、有食坊,甚至还有零嘴铺子等等,许多茶楼食坊都在水面上建有一方小舞台,逢此佳节,家家为了招揽生意,都请来了各种表演,放眼看去,鳞次栉比的水上舞台中,各种表演尽显神通,百家争鸣。 这可让河中悠然泛舟的人饱了眼福。 自然这小河道中的小画舫也不止钟姚他们这一艘,许多的画舫来来往往,很是热闹。 那些舞台上的表演不但坐在铺子里的人能观看到,坐在画舫中的人也同样可以近距离的欣赏,若是觉得有意思,甚至可以直接将船停靠在舞台旁边,点一壶小酒,三两好菜,铺子的小二会将酒菜送到画舫中,可以一边泛舟一边品美酒佳肴。 那些卖零嘴的铺子也是前后通透的,前面向着河岸边的街道营业,后面对着河水也开了小露台,泛舟之人想买东西便可直接将船靠在露台边。 钟姚实际在沛城待得时间并不长,一直忙碌蹉跎少有出游的时候,竟不知还有这种诗情画意的玩儿法,一路东张西望目不暇接。 他们游过一家铺子,舞台上正表演古彩戏法,表演者应景的变出各种精巧花灯,钟姚觉得有意思多看了两眼,慕修宸便令船夫靠过去停住,等她慢慢看。 戏法人表演完后要将花灯送人,多数都是小孩子上前嗲声嗲气的讨要,或许是钟姚的眼神太殷切,戏法人转身看到她时愣了下,然后笑嘻嘻的也送了一盏花灯给她。 钟姚受宠若惊,眉开眼笑的接过花灯,慕修宸含笑着在她弯眸颜开的脸上多看了会儿,随即袖中的手伸出,手指轻轻一弹,一道银光在空中划了道长长的弧线,“哐当”一声轻响,落进戏法人讨要打赏的铜盘中。 戏法人定眼看去,竟是一锭大大的银子,他立马惊喜的连连拜谢,画舫已经悠悠划出,又向前行去。 河水潋滟,层层荡到岸边又拍打回来。 他们一路随舟行去,钟姚也没问要去哪儿。行过这条河道,他们先后靠边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东西,甚至还有一壶桃花酿。 其实钟姚买这些东西也不能尽数吃下,她只是很享受这种泛舟停靠在铺子边买东西的感觉,慕修宸自然没话说,也都由着他,他只管付钱便成。 其实钟姚也有带钱,只是每次她要付钱时都被慕修宸拦下,左右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她便也不与他争了。 河道中除了有游船画舫,还有许多行舟叫卖的小商贩。钟姚觉得新奇,便唤了一个商贩上前。 商贩将小舟划到画舫边靠着,笑吟吟的仰头问:“姑娘,买祈愿灯吗?二十五文一个。” 钟姚这才看清他小船上一个一个叠起来的是祈愿灯,她还没开口,慕修宸已经动作熟练的将钱递了过去。 “好嘞,您稍等。”小贩笑着接过钱,先拿出一截蜡烛,然后抬头往她和慕修宸身上打量了两眼,又从一堆祈愿灯中抽出一个,一起拿给钟姚。 等小舟划远,钟姚左右看了看,确实看到有好些画舫上的人都在船头放灯。 她觉得挺有意思,笑着问慕修宸:“我们一起放?” “好呀。”慕修宸自然弯眸应声。 钟姚将蜡烛递给慕修宸让他先拿着,自己则小心的展开祈愿灯。 谁知展开后钟姚却愣了下。 这祈愿灯的灯罩上,竟赫然写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几个字。 她茫然的去看慕修宸,慕修宸却只是不言不语,含着笑垂眸看着她。 -- 第296页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慕修宸见她一直没动作,才开口轻轻的问:“还放吗?” 钟姚抿了抿嘴,含糊着声说:“放,放啊,钱都给了……你有带火折子吧?点下蜡烛……” 慕修宸眼中笑意加深:“好。” 他摸出火折子将蜡烛点燃,然后把蜡烛卡进祈愿灯的托架上,和钟姚一起轻轻托着,看着蜡烛的热气将灯罩一点一点的撑起来。 上面的字也慢慢的,清晰的展现在眼前。 慕修宸的目光擦过灯壁,落在钟姚脸上。 钟姚感受到他的目光,脸上微热,也不知是被蜡烛的热气烘的还是因为别的,只尴尬的错开视线,看着水中的倒影。 祈愿灯越来越充盈,越来越饱满,等感到一股小小的力量往上时,两人轻轻松了手,萤灯便缓缓的往空中飘去。 钟姚站在船头静静的仰头看着,许多先放的祈愿灯已经飞的很高很高了,变成了小小的一点,混入了星辰之中。 她突然有一个很荒谬的想法,这盏灯,能不能飞到天上去,让奶奶看到呢?奶奶会不会知道,她又回来了,她过的很好呢? 又或者,它能不能穿越时空,去到老爸老妈的那个世界呢?能不能代她看看,他们是否安好呢?那边,也是元宵节吗?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见有人叫她,叫的还不是名字,而是“二东家”。虽然这沛城被唤做二东家的人很多,但这声音却是让她莫名熟悉。 她循声看过去,这才发现,画舫已经不知不觉驶进了大河道,此时不远处的岸边正有一座精美的嫦娥玉兔的花灯,许多人都围在这里。 而叫着她的,正是铺子里那群小姑娘。 小姑娘声音高昂嘹亮,还一边蹦着一边朝她猛挥手,她和慕修宸穿的衣服本就引人注目,再让几个丫头这么扯着嗓子一喊,一时间岸上大部分的人都齐刷刷的看过来,就连那位扮演嫦娥仙子的姑娘也停下动作转身望过来。 “我去,这群二货……”钟姚被那一片热烈的目光盯得毫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她捂着脸,装作不认识那群二货,匆匆转身躲进了船阁。 慕修宸倒是淡定自若,还觉得有趣的笑了起来,然后也撩开门帘进了船阁。 进到里面,钟姚才发现,船阁中间的矮桌上不知何时已布好了酒菜,丝丝白雾飘起,竟然还是热的。 想来应该是刚才她与慕修宸在船头观景时,船尾的两名侍者布的吧。 慕修宸将她拉到桌旁,在厚软的蒲垫上坐下。 “饿了没?先把饭吃了再玩儿。” 钟姚低头看去,满满一桌尽是自己爱吃的口味。 她其实早就饿了,还在商会的画舫上时,她虽面上岁月静好,实则心里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饭呐? 现在见一桌美食摆在面前,再顾不上矜持,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慕修宸坐在对面,慢悠悠的为自己倒了杯酒,然后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筷子闲适的夹了菜放进钟姚碗里。 看对面人吃的一脸满足,他竟然也觉得挺满足。 原来投喂的感觉这么有意思,难怪这女人以前总爱投喂他。 钟姚闷头吃了一会儿才觉得胃里终于不再抗议,她舒了口气,开始细嚼慢咽。 见慕修宸根本没吃什么东西,除了喝酒就只顾给自己夹菜了,问道:“你怎么不吃?不和胃口吗?” 慕修宸这才夹了根青菜悠悠然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又笑道:“我还不怎么饿,不用管我。” 钟姚点点头,吃了两口又想起:“对了,我都没问过你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慕修宸两指托起酒杯抿了一口,笑言:“我还挺好养的,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也没什么不爱吃的,若非要说的话,便是不太喜欢吃甜腻的东西。” 钟姚轻轻笑了一声。 慕修宸挑眉:“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闫清不愧是兄妹,连习惯都这么像。”钟姚含笑回忆,“我当初问她口味时,她差不多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慕修宸动作顿了下,又随即笑了笑,夹了块鱼肚的肉放进她碗里。 “不过她呀,有时也挺口是心非的。”钟姚笑道,“嘴上说不爱吃甜食,结果我放在柜台上那罐子里的蜜饯还不是有一小半都是让她吃掉的。” 慕修宸:…… 那还不是因为你总不打招呼就直接将东西塞人嘴里?到后来他都被强制投喂的对蜜饯没什么感触了。 慕修宸仍悠然的撑着头,思及往事,笑的有些无奈。 偶然间抬起眼,画舫半透的纱帘外,一片嫣红缓缓映入眼帘。 慕修宸坐直身,对外面吩咐了一句:“靠岸。” “嗯?怎么了?”钟姚从饭菜中抬起头。 慕修宸起身到窗边,掀开纱帘往外看去。钟姚也放下筷子,跟着起身过去。 豁然便见岸上不远处,一颗硕大的梧桐树立于一座寺庙外。 梧桐树枝繁叶茂,看起来已有上百年寿命,粗壮的树干恐需两三人合力才能抱一圈。 然而更加吸引人目光的,是挂在树枝上那不计其数的鲜红绸带和许愿牌,一眼望去,红艳艳的一片。 每一块牌子都是一个美好的心愿,微风吹过,木牌相互撞出脆响,声音密集绵延,裹在风里一路传进画舫中。 -- 第297页 钟姚耳中突然响起铺子里的小姑娘说过的话。 “泽隐寺门前那颗姻缘树每年元宵七夕这两日最为灵验。” 待画舫靠了岸,慕修宸转头笑问:“想去许愿吗?” “我……”钟姚却迟疑了。 那群小姑娘说过,这是姻缘树,那自己要去祈什么愿呢? 她的感情恍恍惚惚,朦朦胧胧,经过今晚更是混乱糊涂,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祈求上天保佑什么。 慕修宸倒是并不介意,只笑了笑,轻声说:“那你在船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撩了门帘出去,钟姚仍坐在窗边,很快便见那道湖水蓝的身影又出现在视野中,他一手轻提衣摆,一步一步儒雅翩翩的步上河岸的青石台阶,一手随意负在身后,姿态从容恣意。 钟姚这才发现,他一头鸦色长发披在后背,又顺又直,从半束的发髻中垂落一条水蓝色的发带,顺着背脊的位置直直垂到腰间,发带尾尖的流苏在行走间微微晃荡,衬的整个人身姿挺拔,亭亭若仙。 那身影闲庭信步的走到姻缘树下抬头看了看,然后转身进了寺庙里面,过了一会儿才出来,手上便多了一块红色的许愿牌。 他走到姻缘树下,找了一根树枝仰着头伸直手开始挂许愿牌。 旁边两个姑娘从他走近时便注意着他了,现在更是推推搡搡,娇羞又大胆的仰头想去看他的牌子。 无奈慕修宸个子太高,举起手更高,他故意选了一根很高的树枝,那两个姑娘踮着脚看了看,又相互摇了摇头,似乎是没看见牌子上写了什么。 钟姚看着那道仔细挂许愿牌的身影,却是有点移不开眼。 那人此时昂着头,抬着手,整个身体微微向后仰,从下颚到喉结,到锁骨,再到胸腹,拉出了一道干净漂亮的线条。 而他肩背平直,却在腰窝处凹了一道深深的弧线,再蜿蜒而下,随着衣袍的轮廓垂落地上。 前后两道线条,拼出了此人利落又性感的身形,如遒韧修雅的劲竹一般。 不止钟姚看的痴,姻缘树下的许多女子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钟姚突然就有点茫然。 她觉得,慕修宸或许是喜欢她的。 可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 如此一个走到哪儿都光彩夺目的人,只要他愿意,招招手便可众星捧月,又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 一直以来,钟姚都觉得自己有一个很不错的优点,就是向来贵有自知之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让人惊艳的容貌,也没有讨喜的性格,没有大家闺秀的温雅婉约,也没有小家碧玉的知书达理,钟府弃女的家世更是拿不出手,她又凭什么会觉得慕修宸这般的人会真的喜欢自己呢? 甚至于,他们从认识到现在,总归也才一个多月,连许多画本里说的那种日久生情的时间也没有。 所以,慕修宸的一系列行为,到底是觉得无聊想逗她玩玩,还是错把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的熟悉感当做心悦了呢? 且不说慕修宸,就说自己。 她在外面漂泊这四年,心中所想的,所念的人一直都是闫清,她曾想过回来以后若是闫清还未婚配,便告诉她自己喜欢她,想与她携手共度余生。 可为何如今又会对慕修宸频频心动呢? 他们相识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怎么自己却总是习惯的关注慕修宸,而越来越少的想到闫清了呢? 她虽是个颜狗,喜欢看好看的小哥哥小姐姐,但也从来分得清欣赏和爱慕,不会仅仅因为谁好看就把真心搭进去。 所以,这份心悸,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自己真的变了心,还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从长相到习惯都酷似闫清的熟悉感呢? 如果自己是无形中将他当做闫清了,那对他,是不是不太礼貌? “发呆想什么呢?” 一道声音在身旁响起。 钟姚赫然醒神,抬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愣神间,慕修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船上,此时正弯着腰距离很近的含笑看着她,而画舫也已慢慢的又游了出去。 “没想什么。”钟姚退了点,清了清嗓子,又随口问道,“你刚许了什么愿啊?” 慕修宸却傲娇的歪了歪脑袋:“秘密,不告诉你。” “嘁。”钟姚翻个白眼嘀咕,“幼稚鬼。” 慕修宸只笑笑,过去拿了酒壶酒杯回来,在钟姚旁边坐下,将之放在窗台上,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又悠然的开始喝起来。 钟姚看过去,看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曲起,慵懒的撑着额头,看他浓长的睫毛垂下,看不清神色,窗外光影流动,他逆着光,睫羽在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慕修宸。”她轻唤。 “嗯?”那双快闭上的眼眸又撑开,抬眼看过来,压出两道深邃的双眼皮褶皱。 “你……” 你什么?钟姚又顿住,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似乎每一个问题她都想问,可每一个都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纠结了半晌后,她吸了口气,正想咬牙将问题一股脑都问出来,慕修宸却突然闭了眼,坐直了身体,低着头捂住了左眼。 “嘶——” -- 第298页 钟姚一惊:“怎么了?” “眼里……好像进了东西。” “你别揉。”钟姚连忙起身过去,“会揉坏眼睛的,我看看。” 她弯下腰,轻轻托起慕修宸下巴,让他仰着头,又拿开他捂着眼的手。 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的左眼已经是眼尾发红,眼泪连连了,他双目紧紧闭着根本睁不开,眉毛深锁很是难受的样子。 “我帮你吹一下,你忍着点。”钟姚又压低了些身子,近距离的仔细观察慕修宸的眼睛。 慕修宸忍着难受点了点头。 钟姚用手指轻轻撑开一点他的眼皮,然后吸气重重的吹了一下。 “出来了吗?” 慕修宸试着动了动眼珠,又一串眼泪不可抑制的滑出来,他摇了摇头:“还没。” 他说着本能的便想伸手去揉眼睛,被钟姚抓着手腕阻止了。 “我再帮你吹下,千万别揉,会伤着眼球的。” 钟姚又埋着头一连对着慕修宸的左眼吹了好几下。 终于,慕修宸眉头微微松了点。 “好像出去了……” 他试着活动了下眼珠,确实感觉不到有异物了。 他欣喜的便要睁眼,却又被钟姚一手罩住。 “先别睁眼,眼睛刚受了刺激还没恢复,现在睁眼看到亮光也会难受的。你闭着眼先缓缓,等一会儿完全不难受了再睁开。” 慕修宸仰着额,乖乖点了点头。 钟姚就这么站在他面前,低头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两人此时靠的很近,近到……慕修宸是坐着张开双腿的,而钟姚便正正站在他双.腿.间。 刚才担忧他眼睛一时情急没注意,现在安静下来才觉得这姿势有多暧昧。 钟姚有点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去看窗外的花灯,幸亏慕修宸此时被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她的尴尬。 不过她的掌心却有点痒。 慕修宸纤长的睫毛扫在掌心,手上的神经仿佛变得非常敏感,能感到睫毛被眼泪润成一缕一缕的,还能感觉到她手掌与他脸上的肌肤相贴,中间洇着温热眼泪的那股湿意,甚至能感到他睫毛尖微微的颤动。 那一下一下的,仿佛挠在了心里。 她感觉自己右手有点酥麻。 钟姚又不自觉回头看慕修宸,他此时乖巧的仰着头任由钟姚遮住他的眼睛,一半脸被阴影盖住,一半脸被窗外的光色照着,明暗的对比下,曝于光色下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 钟姚视线落在他的唇上,眼中慢慢凝滞。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流过泪,现在那张薄唇也像是被眼泪浸洗过一样,又水润又红艳,那颗漂亮的唇珠生的恰到好处,静静躺在唇中间,勾引着人去品尝似的…… 画舫于灯下无声划过,光影明暗交叠,将这人的下巴和唇形衬的更加立体。 鬼使神差的,钟姚脑子一热,便对着那张薄唇贴了下去…… 刹时幽河万丈,潋滟无声。 她感觉身下的人骤然颤了一下,然后整个僵住。 她不自觉伸舌尖在那唇珠上舔了舔,似品到了窗台上那壶酒的幽香,果然……又醇又软。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其实也不过顷刻之间,对面有船行过,水浪在两船间来回拍荡,溅起些许水珠,其中几颗恰恰飞进船窗拍在钟姚脸上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让钟姚瞬间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急忙起身,仓惶的想要后退。 可对方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把搂住她的腰又将她按了回去,随即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慕修宸反客为主的压在船阁边的长椅上了。 钟姚看着上方的慕修宸,他背着光,似微微睁了些眼,露出的那一点瞳孔黑的没有一点杂色,不知道是不是在因为被冒犯了而生气。 莫名的,钟姚感觉他有点危险,她心中有一丝慌乱,张口想解释什么。 慕修宸却趁机吻了下来,轻松的擒住了她的舌。 船阁内再次安静下来,只闻窗外河水潺潺,远处喧闹声杳杳。 钟姚腰被这人紧紧搂着,后脑勺被他的大手死死按着,整个人严丝合缝的被禁锢在他怀里,根本挣脱不了。 起先还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瞪着慕修宸,慢慢的,便再无力思考。 慕修宸周身的气焰太强势,她被那股热烈又霸道的气势紧紧裹住,只能被动的承受那人的掠夺。两人间的空气越来越燥热,那人口中的酒气尽数渡给了她,钟姚感觉自己可能醉了,也可能脑子被烧成了浆糊。 到后来,她已忘了挣扎,只恍恍惚惚的闭着眼开始回应,开始跟着对方的节奏去感受这份旖旎,不知不觉间,她的双手也慢慢环在了对方腰间。 窗外扁舟来来往往,岸上游人嬉笑怒骂,没人发现这艘普通的画舫中紧紧相拥的两人。 一个又一个的花灯从窗外缓缓出现又消失,光影落在船阁内的地板上,从明到暗周而复始,为这一处氤氲缱绻的空间添了许多暧昧迷醉的色彩。 良久之后,浑然忘我的人才慢慢停了下来,他吻过钟姚的下巴,吻过她的脖颈,最后在她锁骨上轻轻咬了口,听见她闷哼一声才餍足的撑起身,与她额头抵在一起。 此时两人都有些微微的喘息,钟姚眼中一片迷茫,还在混沌中没回过神。 -- 第299页 好半晌之后,她才依稀想起,好像是自己先被美色迷惑,稀里糊涂的就占了别人便宜的。 “我……”她试着想解释。 “钟姚,我喜欢你。”慕修宸突然开口。 钟姚刹然哑声。 慕修宸抵着她额头,在咫尺间的距离深深的看着她。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我以为我表现的很明显了,我喜欢你,我心悦你。” 钟姚被他这两句话惊的回神了,微微睁大了眼看着他,眼中有许多的茫然:“为什么呢……” 慕修宸懂她的意思,笑着亲了亲她的鼻尖。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只因为你是你。” 就像你会喜欢闫清,也会对我有感觉,只因为我是我,无关乎男女,只因是这人。 他看得出钟姚的顾虑,认真道:“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是图好玩,也不是一时兴起,我心悦你,是想将你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进门的那种心悦。” 他说的不疾不徐,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声声落在钟姚心底。 最后,他才轻声问:“那你呢?可愿意嫁我?” “我……” 钟姚有些迷茫。 她抬眸看进慕修宸眼中,此时他的眼尾仍泛着红晕,左眼中还有些许血丝,显的似乎有些脆弱。但经过刚才,钟姚已经领略过这人其实也会很霸道。 而这霸道的人,此时眼中没有其他,只倒映出了自己。 不得不承认,慕修宸的这番话让她动容不已,心脏狂热的跳动骗不了自己。 可若是如此,那自己在那四年里对闫清的所有思慕又算什么呢? 自己到底是真的对慕修宸动了心,还是因为一直没见到闫清,而把那份情感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呢? 她不敢轻易回答慕修宸,她没找到答案,怕伤了自己,也怕伤了他。 或许,她需要见到闫清,见到闫清后,可能所有问题都会有了答案。 她将脸埋在慕修宸胸口,最后再贪恋了下这份让人迷醉的温柔。 然后才愧疚的闷声说:“抱歉,可以再等等吗?等闫清回来,到时候我再回答你,可以吗?” 慕修宸顿了下,却又觉得毫不意外。 闫清,这终究是个绕不过去的问题。 不过今晚可不是个摊牌的好时机。 将钟姚的脸托起,他笑了笑,低头在她唇角又印了轻轻一吻。 柔声说:“好,我会等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这段儿写完了,后面便要开始掉马倒计时了。 下面会有两个新人物登场,不过他们戏份不多, 主要作用便是推动小公举吃醋和掉马。 ---------------------------- 说一件很囧的事, 昨晚本来信誓旦旦的说要二更, 等我写完二更已经2点多了, 我太困了,把二更上传发表后就去睡了。 我一直以为二更成功发表了, 结果今早一早出了门, 中午吃饭时说看看我的二更有没有捉虫的, 谁知打开后——我的二更呢?二更你哪儿去了?二更不要淘气,快出来,妈妈爱你! 刚才回家时才发现,原来这月忘了冲话费…… 家里宽带昨晚就断了, 我太困了都没仔细看,点了发表就关了电脑, 结果根本就没发表成功。 沧桑点烟.jpg -------------------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出自《诗经·邶风·击鼓》 ------------------- 感谢在2021-10-03 20:51:50~2021-10-04 1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美色 陈府门外。 一辆马车匆匆在大门外停下, 车夫还未来得及放脚凳,车上的人就已经钻出来准备往下跳了,吓的车夫丢下脚凳连忙过去扶。 “姐, 你当心点, 别急啊!” 钟莹也连忙在后面扶着钟箐。 落地后, 钟箐再顾不上其他,马不停蹄的便往府内冲, 钟莹只得紧紧跟在她身后。 门房听见外面的响动,刚打开半扇门,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少夫人”,便见人身形一晃便快速的走进去消失了。 门房在心中暗忖:少夫人有身孕了还走这么快没问题吗? 钟箐一路疾行如风, 身边路过的仆人向她拜礼也视而不见, 只一门心思的向着陈子阳的书房而去。 走到书房门口, 她一把推门而入。 她不担心陈子阳在里面,今日陈子阳的叔公大寿, 陈府的主子除了她都去拜寿了, 要明日才会回来。 几大步走到书案前, 却又突然停下动作迟疑起来,似乎有点不太想面对即将展现的结果。 钟莹也跟着走了进来, 没有说话,只安静的站在一旁。 深深吸了口气,钟箐一把拉开书案下的抽屉。 抽屉中果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钟箐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 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空了, 再站不稳, 跌坐在椅子上, 然后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心一直蔓延到心口。 钟莹也伸头往抽屉里看了看,一脸愕然:“啊,这……” -- 第300页 随即又体贴的安慰:“你别急,再找找其他地方,兴许是姐夫换地方放了。” 说完还好心的去四处抽屉找了找。 “不用找了。”钟箐眼神涣散,寒声道,“他一直都是放在这里的,断没有突然换地方的理由,钟姚头上那簪子我不会看错的。” “那……姐,你打算如何?”钟莹一脸担忧,仿佛真心为姐姐难过的模样。 钟箐突然站起来,直直的往门外走,钟莹急忙过去拦住:“你要去哪儿?” “我去,我去找子阳,我要找他问清楚!”她内心惶然,一刻也等不下去。 “姐啊,你冷静一下。”钟莹死死抓住她,不让她冲动,“你别犯糊涂啊,你去问姐夫有什么用啊?” “放开!你到底是谁的妹妹?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钟姚那贱人娶进门吗?”钟箐红着眼睛厉喝。 钟莹见她的声音引的有路过的下人往里张望,连忙过去将门关上,然后转身回到钟箐身边拉着她的手柔声说:“我自然是你的妹妹啊,你知道的,我从未将钟姚当成姐姐过,心里都是向着你的。” “但是你现在心里混乱,去找姐夫质问对你没有好处啊。你想想,姐夫将那簪子给了钟姚,现在正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时候,你去质问他,若他当真直接告诉你,他确实要纳钟姚进门为妾,你又当如何?” “不可能!我绝不同意!”钟箐想也不想便扬言。 “可是姐,”钟莹认真的看着她,“这事是你不同意,就能作数的吗?” “我!”钟箐噎住,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钟莹说的没错,若是陈子阳真的大大方方承认自己要纳妾,要娶钟姚,她又能如何? 陈子阳是官,而她不过一个商贾之女。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连那些普通的商人老爷家里都大多不止一位正妻,更何况堂堂少尹大人。 她拿什么阻止?凭什么阻止? 到时候姊妹两共侍一夫,说不定还被传为佳话…… 可是,为什么是钟姚? 那个卑贱的钟家弃女凭什么得到子阳的倾心! 她颓然的坐回椅子里。 “那我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钟姚进门,再骑到我头上来……?” 钟莹拉了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全力扮演一位知心好妹妹的角色。 “所以我才说,让你先冷静下不要冲动啊,你那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的。” 钟箐疑惑的转头看她。 她索性再点的深一点:“姐啊,要解决这件事,源头并不在姐夫身上,而是在钟姚身上啊。” 钟箐坐直点身子:“你有主意?” 钟莹摇头:“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办法,我就是想吧,姐夫这么喜欢她,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姐夫不喜欢她呢?甚至还能厌恶她最好。” 钟箐低头凝思这个可能性。 钟莹盯着她,继续蛊惑:“比如,姐夫有什么很在乎的东西,若是让钟姚毁了,那他一定不会再对钟姚有感情了。” 她思索了下,提议道:“那个簪子不是就对姐夫很重要吗?是他奶奶留给他的,如果我们想办法去毁了那个簪子,姐夫会不会觉得钟姚根本不在乎他而恼怒?” 钟箐却摇头否定了这个提议。 “一个簪子而已,再怎么也还不至于能让两人离心。” “那……”钟莹仰头状似努力思考,“还有什么是姐夫在乎的呢?很在乎很在乎那种。” 钟箐也在凝眉沉思。 陈子阳最在乎的事…… 在乎到足以让他厌恶钟姚的事…… 她心中灵光一闪。 默默低头,缓缓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 钟莹也看到了她的眼神和动作,似被吓了一跳,语带惊惶的问:“姐,你,你在想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你别吓我。” 钟箐答非所问的轻声说:“前两日大夫又来诊过一次脉,这次又说可能是个女儿,真好笑,之前还说应该是男孩儿的。” “大夫只是说可能,这种事很多时候看不准的。”钟莹耐心的劝慰,“而且,姐夫不是经常说男孩儿女孩儿他都喜欢吗?” “可是女孩儿始终是要嫁人的,我的第一个孩子,必须是嫡长子。” “那你……”钟莹皱着眉,担忧的看着她。 钟箐语调温柔的轻轻抚摸着肚子:“孩子还会有的,将来我和子阳会有很多孩子。” “可是,”她抬眼,眼中尽是阴狠,“在这之前,钟姚必须彻底消失。” 她转头森寒的问钟莹:“上次你说的那个桑弥花,知不知道如何可以买到?” …… 钟莹再从陈府出来,夜色已近半。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身上有钟家的家徽。 听见陈府大门开门的声音,丁元武掀开窗帘,果然看到钟莹走出来,又急忙下车迎过去,将手上的薄斗篷仔细为她披上。 要扶她上车时,她却拒绝了。 她似乎心情不错,将马车遣了回去,决定自己慢慢走回去。 如此辉煌艳丽的元宵花灯夜,自然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 直到距离陈府很远了。丁元武才小声问:“如何?事情进展的顺利吗?” 钟莹在一个花灯面前驻足欣赏了会儿,没问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问:“你给我说的那个渠道,确定可以买到桑弥花吧?” -- 第301页 丁元武点头:“我前两天又和我那兄弟确认了下,他说肯定能买到。” 说完又想到什么,焦急提醒:“这事儿你让二小姐自己去弄就好,你千万不要参和进去。桑弥花非比寻常,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放心,我不会参和的。”钟莹悠然笑着,又转身往下一个花灯处走,“我们啊,只管看戏就好。” 她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对着月亮,银白的月光撒下,五指边缘的皮肤被照的通透细腻,可明明是只养尊处优的手,小指却呈现着不太正常的弧度。 像是曾被折断过又接上的。 只听手的主人幽幽的说:“好戏就要上台了,姓钟的,一个都少不了。” - 钟姚这个人,大多时候都是比较聪慧敏锐的,但是在一些事上,却又有着莫名的迟钝。 比如现在。 在睡了一晚上之后,第二天早上醒来,披头散发,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这才慢慢的反应过来昨晚都发生了什么。 心情也慢慢的从茫然恍惚变成了震惊惶恐! 她昨晚……是被求婚了??! 被一个认识才一个多月的男人求婚了??? 等等,自己怎么回答的? 她好像说……等闫清回来就给他答案?? 卧槽,钟姚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这关注点不对吧?这是闫清回来就能答应求婚或者不答应的问题吗? 你们才认识多久?就算等闫清回来也不过才两个多月?哪儿有人认识两个月,连恋人都不是就直接求婚的? 古代人就这么直接吗? 她就不配先谈个恋爱再考虑结婚的事吗? 啊……对了,说起来她还和别人众目睽睽之下穿着情侣装到处晃荡…… 钟姚痛苦的捂住脸,色令智昏啊,色令智昏啊! 这妖孽果然是祸国殃民! 她多希望这是自己又喝醉了做的一场春梦,可是她很肯定自己昨天没喝酒,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 等等,说到酒,自己还做什么了? 她记得画舫窗台上那壶酒挺香挺醇的,可她是在哪儿品到的? 稍微回忆了下,然后顿时有点生无可恋。 呵呵……对了,是在慕修宸的唇上品到的…… 而自己像个老色批似的,趁着别人眼睛看不到先占了人便宜……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谁来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她哀嚎一声,绝望的薅了薅头发。 门外慕修宸正整理着衣袖路过,听见嚎声脚下顿住,慢慢挑起了眉。 哦?看来是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轻声走到门边,双手抱胸,悠闲的靠在墙上,听着门内的兵荒马乱。 有些人,心情郁悴无措时就喜欢自言自语。 有脚步声走到了窗边,听这声音应该是刚下床打着光脚没穿鞋,然后是衣柜被拉开的声音。 某人应该是在选衣服,还不忘碎碎念:“钟姚你可长本事了,不清不楚的你和人穿情侣装,那衣服那么复杂怎么没摔死你?” 衣柜关上,脚步声又走回床边,然后是衣服窸窣的声音。 “你还和人手拉着手出去,手拉着手回来,店里这么多人看着,你的老脸不要了吗?” “啊……艹……那妖孽昨晚是不是给我下蛊了啊?” 妖孽?慕修宸眉毛又挑一下。 一会儿脚步声走到慕修宸靠的这面墙边,这次是已经穿上鞋了。有水声响起,应该在洗脸。 洗脸却有一会儿没了声响,慕修宸不免侧耳仔细的听了下,却又听见一声毛巾被狠狠扔进水里的声音。 还有某人的哀怨:“啊……钟姚你清醒点啊,你回味个鬼啊,大清早脸红个屁啊……” “噗。”慕修宸连忙用指背抵着嘴,差点笑出声。 脚步声走到梳妆台旁,有凳子被拖动的声音,某人一边梳头一边嘶嘶哼哼的抱怨。 “什么破头发啊,又乱又毛糙的,怎么皮肤比不过一个男人,连头发也没他的顺滑啊。” 貌似越梳越暴躁:“啊啊啊——烦死了!” 某人深呼吸了两下,然后开始低声给自己打气。 “钟姚,淡定,一会儿出去看到慕修宸一定要淡定,千万不要再被他的美色迷惑!” 美色? 慕修宸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第一次觉得,拥有这玩意儿原来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我要二更!!!(bushi) 许下一句豪言壮语,如果我二更成功了,请你们夸夸我。 如果没成功,请以括号里的拼音为准…… ------------------ 感谢在2021-10-04 13:56:20~2021-10-05 20:5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子咕噜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栗子咕噜肉 5瓶;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远朋 之后钟姚又独自在房里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慕修宸听着她把自己当成劲敌世仇一般, 为此次的“出征”鼓舞了好半天的士气。 然后才一把拉开房门,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来,骄傲的甩了甩头发…… 随即便看到靠在门边的慕修宸。 -- 第302页 钟姚:…… 空气瞬间像葬礼般肃静。 钟姚耳朵里似乎都听见了冥冥之中响起的哀乐, 那是为自己奏的…… “早晨好。”慕修宸笑眯眯的挥了挥手。 “……打扰了。” 钟姚一大步退进房内, 伸手便要关门。 “诶——”慕修宸先一步动作迅速伸脚抵着门。 “你干嘛呀?日上三竿了, 还不打算下去吃朝食吗?” 钟姚觉得窒息:还吃朝食呢,我现在只想吃砒.霜。 这门关也关不上, 她进退维谷,只得尴尬的盯着别处,赧然问:“你什么时候站门口的?” 慕修宸在心中暗想了下,为了防止这女人以后看到自己就躲, 明哲保身的选择了一个最安全的回答。 “我刚到, 正准备敲门叫你一起吃饭, 你就开门出来了。” “真的?”钟姚怀疑的看着他。 慕修宸笑的满脸真诚。 “你没听到什么吧?” 慕修宸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是错过了什么我应该听到的吗?” “没有没有。”钟姚想也不想的立马否认。 “那就走吧,再耽搁下去, 都得吃午食了。”慕修宸索性上前一步, 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走。 钟姚挣了两下, 没有挣脱,这家伙看着斯斯文文, 手劲儿还挺大。 她跟在后面,静静的偏头去观察慕修宸的表情。 他好像和以往没什么不同,仍然挂着对谁都春风和煦的笑容。他没有提昨天的事,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还是用往日的态度对待自己。 这样让钟姚松了口气, 她其实很怕慕修宸提起昨日, 或者暗示什么。 昨日种种其实是挺美好的, 但是这种美好放在心里自己偷偷回味就好了, 要是再说出来,那就干脆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好了。 这样就好,保持平常心,等闫清回来就好。 对,保持平常心…… 个鬼啊。 钟姚垂眸,看着慕修宸拉着自己的爪子,默默叹口气。 这不安分的爪子一点也不平常心啊…… 她又趁其不备挣了下,谁知还是没挣脱,这家伙好像有所意料似的,钟姚看到他似微微扬了下嘴角。 罢了,反正昨日都已经那么招摇了,今日何必再假兮兮的矜持。 果然见两人手拉手的下来,店里的小姑娘们皆是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了看,然后又心照不宣的装没看到。 正要往厨房去,却被守门的小二叫住,还带了一个人进来。 钟姚一看,竟是西城门铺子的掌柜。 钟姚:“苏掌柜,可是有什么事?” 那边铺子的掌柜除了月底清账会把账本拿过来给杨邱看以外,其余时间一般不会过来,而今天并不是清账的日子。 苏掌柜恭敬的行了礼,言道:“东家,那边铺子今日一早便有人来找你,小的不敢冒然带来这边,便先过来请示一声。” “找我?是什么人?” 苏掌柜:“说是你的朋友,人挺多的,还拉着许多货,看起来像是商队,都不是大雍的人,个个都是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 “金发碧眼?”钟姚突然兴奋,眼中闪着亮光。 慕修宸眼皮微动了一下。 金发碧眼,外海群岛上的人皆是这种长相…… 沧莱国。 说不出为什么,慕修宸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慕修宸,你先去吃饭吧,我要过去那边铺子一趟,我朋友来了。” 慕修宸在她毫不掩饰惊喜的脸上看了看,默默松了手。 钟姚也顾不得吃饭了,催着苏掌柜快走,明显很急切的想看到朋友,甚至不像平日那般走路过去,难得的叫了马车。 车架正要出发,车门又被拉开,慕修宸躬身钻了进来,安安稳稳的坐到钟姚旁边。 “你上来做什么?”钟姚莫名。 慕修宸笑的毫不见外:“你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主人家自然要去接待下的。” 钟姚:“……” 这话怎么听起来总觉得什么地方没对。 苏掌柜窝在对面认真看着窗外的风景。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马车没走宽敞的主道过去,而是穿了小道,能节省很多时间。 慕修宸看着钟姚一脸的激动和欣喜,面上虽笑的温雅,心中却是渐渐阴郁下去。 钟姚少有这种急迫的时候,这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赶着去见情郎似的。 他脑中又回想起几年前钟姚失踪时,游孝曾说过的话。 ——异国男子金发碧眼,高大俊朗的,小姑娘看到很难不动心,特别是那外海群岛,据说个个都是容貌俱佳,所以钟姑娘也有可能是和小情人私奔了。 啧,不爽。 很不爽。 马车刚拐进西门大街,钟姚便迫不及待的掀开窗帘伸了半边身体出去眺望,随即眉开眼笑。 慕修宸也伸头出去看,果然远远便见一队人马停在袁记的摊子面前。 队伍声势浩大,有骑乘的骏马,也有拉着货物的马车,将袁记铺子旁边的空地塞的满满当当,还在街上排了好长一排。 而最惹眼的,是马车旁那些金色的头发,身穿艳丽异域服饰的人,引的半街百姓都在翘首围观。 -- 第303页 沛城虽是与外族通商的主城,但因着地理位置,大部分通商往来的都是往西的西域各族,西域的人虽然五官轮廓与大雍人有很大区别,但也大多都是黑头发黑眼睛的血统,少数不同的,也只是毛发色是棕色或者红色。 一般东边异族的往来通商,都是集中在大雍东边的盐城,很少见有千里迢迢绕到西南部的沛城来的,而且还是这么大一群。 马车走近了刚停下,钟姚就等不及的起身推门而出,人还没下车便听她嘹亮的唤了一声:“缇古娜!” 只见站在车队最前面的几个人里,一个小姑娘正背对着这边与人说话,听见叫声,激动的转过身来。 她身上朱红色的衣袍下摆在阳光下舞了半个圈,身上繁奢琳琅的银质配饰撞击的叮当脆响,两条金色的麻花辫随着身体扬了一个大大的弧线,又轻盈落下。 被唤作缇古娜的小姑娘见到钟姚,大大的眼睛便笑的只剩条缝。 “钟姚!”她冲着钟姚便蹦了过去。 钟姚刚从车上下来站稳就被缇古娜扑了个满怀,还往后退了两步。 “我想死你了,你想我没?想我没?”小姑娘边说边蹦。 “想想想,想死了。”钟姚也好笑的搂着她转来转去。 不知是因为她年纪小还是因为本就个子矮,钟姚在姑娘中算是身量较高的,缇古娜撅着屁股埋头抱着钟姚,脸便正好埋在她胸上蹭来蹭去。 慕修宸从车上下来便看到这一幕,额角顿时抽搐了下。 他目色沉沉的看了会儿,咬了咬牙:算了,看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本王勉强不计较你占我媳妇儿的便宜。 “光想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这次把她一起拐回去。” 一道男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事实证明,不能轻易夸二更的海口。 昨天写二更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 感谢在2021-10-05 20:56:25~2021-10-06 20:4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挑衅 这话让慕修宸微微皱了下眉, 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刚才站那儿和缇古娜说话的男人。 男人背着手悠闲的走过来,视线落在慕修宸身上看了一圈。 慕修宸也在打量他, 就如游孝说的那样, 外海异族的人大多生的高大, 而这个男人又是这群人之中最高的,慕修宸在大雍男子中已算是比较高挑的了, 这男人目测比他还要高上一些。 男人浓眉大眼,轮廓凌厉,看起来也是二十来岁的样子,也担得上游孝那句俊朗。 与慕修宸清贵内敛的俊雅不同, 这男人是一种外放张扬的潇洒。 沧莱国的人喜好穿红色, 这人也不例外, 一身朱红色的精致衣袍,同样脖子上, 腰上, 靴上都是各种银质配饰, 如一团烈焰一般。 不难想象,这等模样走哪儿都能让姑娘们多痴迷的看上好几眼, 可慕修宸就莫名的感觉此人哪哪都让他看不顺眼。 男人的目光很快又落回钟姚身上,他走到钟姚面前,很做作的将钟姚上下打量了下。 捂着额打趣:“哎哟喂, 我说哥们儿,你咋装女人呢?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钟姚瞪他一眼:“滚, 一见面就找死。” 男人叉着腰哈哈大笑:“不能怪我, 第一次看你穿女装嘛, 不太习惯。” 钟姚也不和他贫了, 笑着问:“你们怎么来沛城了?” 男人敛了点玩笑的神色,稍微正经了些说:“最近西域的香料和毛织品在沧莱很流行。” 他指了指缇古娜:“这丫头又天天吵着说想你,索性这次跑商就专门往这边来了一趟。” 他言罢又把还赖在钟姚怀里的缇古娜扒拉出来:“你黏糊够了没?她现在是女人,不再是你那个朝思暮想的情哥哥。” 缇古娜生气的跺跺脚:“你烦死了,我想想还不行吗?” 钟姚倒是不以为意,笑了摸了摸缇古娜的头,往男人身后看了看:“三叔,六叔,你们也来了?” 被唤作三叔的中年男人爽朗的咧嘴笑道:“钟小子,好久不见了。” 旁边一派斯文的六叔拍了下他:“还在钟小子呢,别人现在是钟姑娘。” “嗐,我这不是一时没习惯嘛。”三叔不好意思的抠了抠脑袋。 钟姚无所谓的笑道:“没事,钟小子就钟小子吧,我也习惯听你们这么叫。” 六叔这才含笑解释:“我和老三对西域的货比较熟,所以这次是我两过来了。” 钟姚了然的点点头。 慕修宸默默站在后面,看着钟姚与他们像一家人一般自然亲昵的谈笑风生,他心情慢慢的有点沉郁。 原来钟姚与沧莱的人已经如此亲密了,而他却好似一个外人,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们所聊的每一句话,展现出的每一分亲近,都是自己错过的四年时光。 缇古娜将钟姚黏够了这才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一人,抬眼看去,微微一愣:“哇,真好看的男人,钟姚,他是谁啊?” 钟姚已经习惯她的说话风格了,沧莱国民风奔放,不懂矜持为何物,对于喜欢和欣赏的事物都习惯直接夸赞出来。 -- 第304页 她这才想起,看到老友太过激动,却一直忘了给慕修宸介绍。 她退了一步,把慕修宸让了出来。 “缇古娜,这位是慕修宸,是我的……” 慕修宸瞟了她一眼。 钟姚轻咳一声:“我的朋友。慕修宸,这是缇古娜,是我在沧莱国时的好姐妹。” 缇古娜很可爱的翘了一只脚歪头对慕修宸挥了挥手打招呼。 慕修宸也含笑的行揖见礼。 钟姚又转向那男人:“这是缇古娜的哥哥,叫赫尔斯。” 她刚说完,叫赫尔斯的男人便曲着一只手肘搭在钟姚肩上,整个人微微斜靠着钟姚,对慕修宸歪头眨眨眼,补充了一句:“也是她的好兄弟。” 慕修宸缓缓看上去,对上赫尔斯的眼,那人盯着他挑了挑眉,其中有一丝挑衅。 他是朋友,而他是好兄弟,自然兄弟更亲些,像是故意说出对比给他听的。 慕修宸也慢慢勾了嘴角,抬手行了一礼,平静说:“幸会。” 钟姚却在这时肩膀一沉突然闪开,赫尔斯中心不稳向前趔趄了下,钟姚趁机在他腿上踹了一脚。 “说过多少次了,别往我身上瞎靠,自己有多重,心里没点数吗?” 赫尔斯似被踹疼的哀嚎一声,站稳后揉了揉腿,又拍了拍衣服上的脚印,转头哀怨的说:“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对我这个救命恩人就不能温柔点吗?” 钟姚冷酷道:“抱歉,不能,主要你总是太欠抽。” 慕修宸又淡淡瞥过去看了赫尔斯一眼。 原来这人便是当初在回鹘人刀下将钟姚救走的人。 他垂下眼睫,袖中带着薄茧的指腹相互捻了捻。 ——行吧,看在你救了钟姚一命的份上,本王勉强不计较你放肆的挑衅,饶你一条小命。 ——希望你别再作死为好。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1-10-06 20:48:59~2021-10-06 23:3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070511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密令 赫尔斯尚不知刚才那么一会儿, 他的命已放在阎罗殿的桌案上判了一番,仍厚着脸皮和钟姚嬉笑。 钟姚找人将商队带去了沛城的四方驿馆安顿,缇古娜和赫尔斯则跟着她回去铺子暂住几天。 本来也想叫三叔和六叔一起的, 但是六叔说商队里大部分人不会说大雍话, 他两便留下当翻译, 这几天带大家出去到处玩玩。 回铺子的路上,他们没再乘马车, 缇古娜第一次来沛城,想走走看看。 缇古娜和赫尔斯的金发碧眼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几个人的长相都不俗,这一路上, 几人可谓是赚足了回头率。 这兄妹两性子都很活泼, 总闲不住, 看到什么新奇物都要蹦过去看看玩玩,连走路也不能好好走, 一路上推推搡搡。 赫尔斯总喜欢没事去揪揪他妹妹的头发, 或者去逗逗钟姚, 惹的两人频频不留情面的直接上拳或上脚回报,三人时不时还用沧莱语斗几句嘴。 慕修宸默默跟在一边, 面上始终笑的淡然和煦,没人知道他掩在袍袖下的指尖上,正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半月刀刃慢慢把玩着。 几人玩闹间走回了铺子, 缇古娜站在门口仰着头将高高的食坊三层阁楼看了一遍,感叹了一番好大啊, 随即又心直口快的问钟姚:“你怎么又开了这么大一家铺子啊?那这样的话你还怎么离开啊?” 钟姚愣了一下, 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慕修宸。 在一边的慕修宸负着手正垂眸看着台阶下开出的一株白色小野花, 长睫盖住眼睛,看不清神色。 缇古娜没发现异状还想再问什么,赫尔斯先一步开了口。 “我说能别耗在门口吗?都过午食了,好饿啊,有没有什么立刻就能上桌吃的东西啊?” 他说着便毫不客气的率先跨上台阶进了店。 钟姚这才想起,他们舟车劳顿,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自己和慕修宸也没吃朝食,大家应该都饿了,连忙进了铺子去张罗吃的。 缇古娜蹦蹦跳跳的也跟了进去。 慕修宸一人站在原地,慢慢的抬眼往里面看了一眼,袖口微动,将指尖的薄刃收回了特制的护腕中,然后才轻撩了衣摆缓缓步上台阶进了店去。 - 赫尔斯不愧是长期各地跑商的人,社交的能力已经深入骨髓。 他们到店里前后不过一顿午食的时间,他已经基本上将店里所有人都热情的拉了一遍关系。 连后院洗碗的两个大娘都一边干活一边红着脸笑道:“哎呦,今天店里来的那个金色头发的小郎君,真真是有意思,他还说我保养的好看起来才二十多岁呢。” 钟姚正从旁边经过,没忍住额角抽了抽。 就知道会这样。 赫尔斯性格张扬外放,他爱笑,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很深,给人一种很有亲和力的感觉。再加上他嘴甜,什么好看的小姐姐,可爱的小妹妹,漂亮的大婶,温柔的大娘这些话张口就来,讨的人欢喜连连。 他走南闯北,见过许多奇闻异事,与人聊天时总能根据话题恰时插入几句,加上他说话时表情生动,语言有趣,往往都能引的人追后面缠着要他讲故事。 -- 第305页 于是不过短短一下午,钟姚便发现铺子里的小姑娘们已尽数被这只花孔雀给蛊惑了,一得闲就去围着他转。 钟姚有些头痛,她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就想安安稳稳的开个店赚钱,先是慕修宸,后是赫尔斯,怎么都挨个的来霍霍自己店里的姑娘啊。 晚饭时,没像以往那样所有人围一桌吃饭,因为沧莱国实兴分餐小桌而食,所以钟姚便让大家各自三四人一桌在堂内的桌子上吃。 赫尔斯吃东西一向很快,早早的便吃完了,撑着头极其无聊的在他妹妹筷子上抢菜玩儿。 有小姑娘见他吃完了没事做,便嚷着让他再讲讲那些异域风情,趣闻轶事,他倒也不掖着,搭着椅背转身给她们讲趣事,没一会儿就逗的一群姑娘们笑声连连。 钟姚见他们这一桌成了中心点,有点无语,被一群人注视着吃东西很是影响胃口。 她在桌下踹了赫尔斯一脚,等他回头看过来时,她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舞台:“我觉得在这儿影响你发挥,要不你去上面表演吧?” 这本是句打趣话,是想让赫尔斯知道自己太张扬了,稍微收着点。 但半年多没见,她倒忘了赫尔斯可不是能用常人思维来理解的。 只见赫尔斯看了看那个舞台,随即眼睛发亮。 “对哦,你怎么不早点说。” 钟姚:“……” 赫尔斯悠然的步上舞台,他还真不怯场,走到舞台中间淡定的对众人行了一个沧莱国的礼仪,甚至热情大方的问大家想听他讲什么。 下午时便已有人知道他曾救过钟姚的命了,现在便有人提议让他说说救钟姚的事。 赫尔斯倒是有求必应,架势一摆便说道了起来。 慕修宸本觉得太吵,想回房去,但听他说起钟姚,便又作罢。 钟姚侧目看他,见他敛着眸,一手撑着腮,默默的只夹着面前的一盘青菜就着酒吃,这人整个下午都没怎么说过话,好像情绪不佳的样子。 钟姚向那边微倾点身,试探着低声问:“你在想什么?心情不好吗?” 慕修宸闻声抬眼,看着钟姚的一脸关切,他将嘴里的青菜慢慢嚼碎咽下,坐直了身往舞台那边看过去,不咸不淡的说:“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在想你这位朋友着实有趣,若是哪日跑商赚不到钱了,去支张桌子说书定然也能衣食无忧。” 钟姚“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当初也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只见舞台上,赫尔斯正说的眉飞色舞。 “……当时情况可凶险了,那些回鹘人个个人高马大,满身血腥……” “那些回鹘人有你高吗?”有小姑娘打岔。 “和我差不多高大吧,不过肯定是没我英俊的,那些回鹘人长的凶神恶煞,没一个好看的。那时情况特别危及,我全力护着我们商队的人逃跑,也顾不上货物了……” “赫公子你不是说你武功很高强吗?为什么还要逃跑,不去把那些回鹘人都打倒?”又是那个小姑娘打岔。 赫尔斯非常坦然:“嗐,功夫再好也寡不敌众嘛,大丈夫要能屈能伸,该逃命的时候就得逃命。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在撤离的途中,于茫茫人海中,似乎是命运的召唤,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们东家受伤倒在地上,似乎还有气息。对于向来有侠义心肠最乐于助人的我来说,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当即我便没有一丝犹豫,扛起你们东家便开始了艰难的逃生,后面还有回鹘兵追我们……” 钟姚听了两耳朵,真想呵呵他一脸。 她转头对旁边的缇古娜说:“你哥又在吹牛了,他啥时候有过侠义心肠这种东西?当初他跑过时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请他救我,他可是挣扎了好几下,的亏是我抓的死紧,要不是我在昏迷前骗他说我知道一个前朝大官藏宝的地方,他才不会管我死活呢。” 缇古娜深以为然:“我也觉得以我哥的节操不太可能培养的出狭义这种东西,虽然他事后拒不承认,但是我一直比较相信你说的才是事实。” 两人达成共识的相互.点点头。 缇古娜话头一转,又问道:“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答应做我嫂子的原因?” 钟姚被菜噎了一下,连忙端起汤碗喝了一口,又从汤碗后偷偷瞟眼去看慕修宸。 慕修宸垂着眼没什么表情变化,修长的食指在酒杯边缘轻轻摩挲了两下才端起慢慢喝了一口。 钟姚放下汤碗,心虚的轻咳一声,虽然她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心虚。 “说过多少次了,这事没可能,沧莱那么多人想做你嫂子,你怎么就非得指着我祸害?” 缇古娜双手捧着脸撑在桌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钟姚:“她们又和你不一样,毕竟你才是我难得动心想要嫁的夫婿啊。” 她又遗憾的垂了肩膀:“虽然后来发现你居然是个女人。” “不过,”她很快又开心起来,“虽然你不能做我夫婿了,但是可以做我嫂子啊,反正也是一家人嘛。” 钟姚头痛:“你这神奇的逻辑链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缇古娜年纪不大,想事情简单粗暴,越想越觉得这事可行,难得的为自己哥哥说了点好话:“我哥长的也挺好看的,性格也好,你别看他平时不着调,但是我们家的遗传,家里男人都是很疼媳妇儿的,所以你要是做我嫂子,我和他都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 第306页 钟姚往舞台上正撒着欢的男人看过去一眼,又想呵呵了。 “你哥跟只哈士奇似的,你要真想对我好,就带着你哥去祸害别人,别祸害我。” 缇古娜知道哈士奇是什么,因为以前钟姚经常这么形容他哥,钟姚说,那是一种一没看住就能满世界撒欢,精力旺盛还破坏力强,最主要还又呆又傻的一种狗狗。 虽然她也觉得这个词形容自己哥哥再合适不过了,不过此时此刻她还是决定昧着良心为哥哥说句好话。 “其实……我哥也有正经的时候……” 钟姚:“我知道,睡着的时候嘛。” 缇古娜:“……” 钟姚莫名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口言道:“说起来,你家里怎么会同意让你跟着来?沧莱到沛城这么远,行商路上意外莫测,偶尔会有盗匪出没,你哥虽然人傻,但至少身手不错,商队其他人的身手大多也能自保,就你那点花拳绣腿,若是有什么危险还得别人分神保护你。” “还说呢,我有什么办法?”缇古娜不高兴的皱了眉,“某人当初走的时候说,去京城给苗家报个平安,再来沛城找个人,处理点事就会回来,结果这一走大半年杳无音信,我只能亲自跟着哥哥来接你回去啊!” “我……”钟姚想解释,却听“铛”的一声轻响,她心中莫名紧了一下,转眼看去。 慕修宸放下酒杯,已经站了起来,他面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平静的说:“我有些累了,便先回房休息了,你们慢慢吃。” “啊……这么早……”钟姚茫然。 慕修宸却没等她说完,转身独自上了楼。 钟姚坐着一直看着他,看他如往常一般提着衣摆一步一步的往楼上走,走过二楼的回廊时,他都会往下面看一眼,若是看到自己,便会对自己笑一笑再继续上楼。 可慕修宸现在却没往下看,他神色淡然的走过回廊直接上了三楼。 钟姚皱了眉,站起身对缇古娜说:“我回房去拿下东西,一会儿就下来。” 也没等缇古娜回答,转身便嗒嗒嗒的疾步上了楼。 舞台上的赫尔斯还在朗声给姑娘们讲故事,眼睛却追着钟姚的身影一直跑了上去,蓝色的瞳孔内,压着些许深沉。 “慕修宸。” 慕修宸在推门进房之前被钟姚叫住,他收回手,转身站在门边,看着远处气喘吁吁的钟姚。 “你怎么上来了?”他没什么起伏的问。 他站在走廊深处,尽头的窗棂中照进来的月光只洒在他的脚下,他背着光,钟姚看不清他的神色。 钟姚喘了两口气,又往前走了两步。 “你不高兴。”这次是肯定的语气。 慕修宸没有说话。 钟姚正站在一盏廊灯下,从她这片光亮到慕修宸所站的那片阴影之间的距离一时有些静谧。 半晌之后,慕修宸才又开口:“你要回沧莱国去?这次是要和他们一起走吗?” 他声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不走了。”钟姚几乎没有多少犹豫的便给出回答。 “当初我以为那个姓禄的节度使还在沛城,我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和名字过日子,与其这样不如找到闫清后再回沧莱去,可是回来后才发现那节度使已经死了,我不用躲躲藏藏了,而且……” 而且她没想到会有慕修宸这个人的出现。 这一句她没说出口。 “总之,应该是不会走的了,否则也不会把我大部分.身家都砸在这个新店上了。” 她说完仔细看着阴影中的那人,也不知这回答有没有让他高兴点,只是见他点了点头。 慕修宸又问:“那个叫缇古娜的丫头为什么这么黏着你?” 钟姚有点尴尬的挠了挠额头:“当初我机缘巧合下救过她一命,那时我着男装,赫尔斯也没告诉过她我是女人,后来过了大半年,有一天她突然跑来给我说她喜欢我很久了,要以身相许报答我,想叫我做她夫婿。” “我吓的当场拉她进房间脱了衣服给她证明我是女人……” 慕修宸听完后没发表什么看法,只低声问了一句:“你救过她一命?” “嗯。”钟姚点头。 “赫尔斯救过你一命,你又救过他妹妹一命,这么说来,你们之前的恩情也算是抵消了。”他低声沉吟,向是在对钟姚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钟姚不知为何他的关注点似乎有点奇怪:“好像……也可以这么说吧。” 慕修宸往前走了几步,从阴影中出来停在钟姚面前,他的面容暴露在灯光下,是如往常一样的温润笑容。 钟姚抬头仔细看了看,没看到什么不高兴的神色,仿佛刚才是自己的错觉。 慕修宸抬手将她跑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笑的非常和善:“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刚开年,生意上需要打理的事情太多,我确实有些疲累了,所以今日想早点休息。” “真的?” “真的。”慕修宸笑着应声,又转过她身子轻轻推了下,“你朋友还在下面你不去招待着不太好,不用管我了,去安心陪朋友。” 钟姚扭着头看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状:“那行吧,那你好好休息。” 这才放心的又下了楼。 待钟姚的脚步声慢慢变小,慕修宸脸上的笑容刹时褪的干干净净,走廊里刚才那一点温言的柔情瞬间被冷冽的气息冻住。 -- 第307页 他转身推门进了房,并没有点灯,而是径直走到窗边。 他负着手默默的看了会儿窗外暗沉的房舍轮廓,片刻后,伸手在窗边的罗松盆景中拈出一颗小石子。 然后他指尖蓄力,扬袖一挥,小石子夹着劲道朝着窗外斜对面的二层阁楼飞驰而去,“哐当”一声响,打在二楼的窗格上。 几乎是一瞬间,窗格被突然掀开,一道黑影闪出,在楼下树枝上借力一点,顷刻间便落在了慕修宸所在窗户外的房檐上。 黑衣人拱手低头:“王爷。” “交待下去,从现在起,但凡钟姚从铺子出去,便随时要有人暗中跟着,在城内活动都随着她,但若是要出城,便想办法给拦下来。” “是。”暗卫没有任何起伏的领命。 默了会儿,慕修宸又淡淡的开口:“若是钟姚想跟着那支商队离开沛城,便将那群跑商的全杀了。” “是。”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举好人装太久了,下一章决定回归本性杀杀人。。。(当然是坏人。) --------------------- 感谢在2021-10-06 23:37:27~2021-10-08 17: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要挟 这几日的锦姚食坊很是热闹, 时常传出笑语连连。 因为铺子里来了一个活宝,一个金发碧眼的活宝,活宝开朗健谈, 嘴甜爱笑, 还能说书, 最主要是长的还挺赏心悦目。 铺子的小姑娘们一边看看热情似火的赫公子,一边看看清贵出尘的慕公子, 简直觉得在这食坊工作真是幸福感爆棚。 然而相对于锦姚食坊,宁王府的下人却觉得这几天的日子有点难熬,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难熬。 因为王爷这几天回府后,周身的气场都很冷, 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冷。 最近两天甚至都隐隐带上了杀气。 下人们天天战战兢兢, 若非必要, 绝不靠近王爷视线内去找死。 实在躲不掉的,出发前也都对着天上拜三拜, 祈求老天爷保佑自己此番去伺候了王爷还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甚至有更夸张的, 下人里有人热心的将自己一直供着的小观音像贡献了出来, 放在下人房的院子里,谁要去伺候王爷了, 便先上香拜一拜,态度虔诚的就差没有斋戒沐浴了。 可有些人能躲,有些人却不能躲。 席泉站在书房门口, 看着两个侍女明明可以从书房外的走廊穿过去走近道,却偏要远远的绕着书房院子走, 他目光中有羡慕。 如果可以, 他也好想逃避。 看着手上的东西, 他默默叹口气, 敲了下门,听见里面叫进的声音后推了门进去。 此时已开春,书房内的兽金炭炉前几日便已经撤下了,窗外带着浓浓春暖的阳光从连排的窗格中照进来,照理说房内应该是温暖通透的。 可书案后那个周身仿佛往外冒寒霜的人却能将射入窗内的阳光都冻住。 席泉走近,感觉又回到了寒冬腊月。 慕修宸垂眸正在批阅卷宗,面上看着倒是没什么表情,就是眉心一直没太舒展。 席泉没等他问,径直拱手禀报:“王爷,那商队我已经去查过了,他们的文牒很齐全,暂时找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他们马上离开的。” 慕修宸似并不意外,没有抬头,只“嗯”了一声,用朱砂笔在卷宗上批下指令后,将卷宗卷起放在一边,又在旁边小案上的一小堆卷宗里拿过一个铺开在面前,这才又问:“他们要待多久?” “他们在衙门的登记是要留一个月。” “太长了。”慕修宸很快将卷宗看了一遍,又拿起朱砂笔开始批注,“没有问题便制造点问题,最多半个月,让他们滚。” “是。” “另外,”席泉继续说,“我在查那商队的文牒时发现,那商队竟然是沧莱国的皇家商队,那个领队的兄妹两,应该是沧莱皇室某宗的小郡王和小郡主。” 慕修宸的笔下停住,挑了下眉:“郡王和郡主出来跑商?” “这……属下不知沧莱的规矩。” 慕修宸倒也并不太在意,只淡笑了下:“弹丸小国,倒是有趣。” 想到钟姚那四年原来是跟着沧莱的皇室混的,倒是多少补了些欣慰,至少在沧莱不至于吃苦受什么委屈了。 席泉见他又低头开始批卷宗,又站了会儿,见他没再有话交待,知道商队的事便到此为止了。 但是他也没退出去,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踌躇了下,又禀报:“王爷,这几日一直有人在找丝绸庄的麻烦,已经损失了近半的利润。” 慕修宸笔下不停,另一只手端过热茶喝了一口,薄凉的说:“这种事去找我小叔便是,铺子是他的又不是我的。” 席泉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红色请柬轻轻放在桌角:“可是……背后搞动作的人并没有掩盖身份,是俞家家主的夫人,她找人送来请柬,请您晚上画舫一叙……” 慕修宸奇怪的看他一眼,似在责怪连这种小事居然也上报,冷笑道:“怎么,现在本王是随便谁想见就能见到的了?” 席泉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小心言道:“主要是那俞夫人还找人带了话,说您若是不赴约,她后面要下手的,便是……锦姚食坊。” -- 第308页 笔尖在卷宗上停住,一滴红色的朱砂墨滑下,在卷上落下一点。 慕修宸的目光这才落在那张请柬上,他放下笔,拿过请柬随意翻开,撒在纸面的幽香气息飘散开来,他微皱了下眉,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慕修宸:“俞夫人?” 席泉早在来之前便已查过了,如实禀报:“本是方家的嫡女,方俞两家生意往来密切,便联了姻,不过看起来这俞夫人与俞老爷并没多少感情,俞老爷除她这正妻外还有五房小妾和两个通房,他似乎对俞夫人在外的行径也并不怎么关心。” 这种事在那些联姻的世家之中并不少见,慕修宸并不奇怪,他慢慢靠在椅背上,又拿笔在请柬上写了俞和方两个字。 “那俞夫人搞这些动作用的是俞家的势力还是方家的?“ 席泉:“方家的。方家目前当家的是她爹,所以她在方家说话还是很有用。” 慕修宸点头:“去查查这个俞夫人,这些手段玩儿的这么熟,想必不是第一次。” “是。” “我记得南城花街里有半数的花楼都是方家的?” “对。” 慕修宸慢慢勾了嘴角:“既然别人盛情难却,那我也不好辜负好意,便只能去赴这个约了。” 他在方字上画了一个叉。 席泉默默观察了下他的神色,决定一会儿要回去换套旧衣服。 今晚恐要见血,可不能染了他这身新做的衣裳。 - 夜幕初落,月色皎洁,杨柳徐徐拂在江面。 两岸的花灯已经尽数撤了,但错落林立的铺子仍是灯火辉映,照的岸上水中一片熠熠流光。 已入春日,江风少了冬日的冷冽,显得和煦了不少,也勾的更多人出来泛舟夜游,当然,大多都是有钱人家的纨绔们。 江上画舫形态各异,来来往往,其中一艘双层的豪华画舫悠悠的往一处不起眼的杨柳岸头飘过去。 岸上,已站着一道白衣微扬,翩然若仙的修长身影。 画舫靠了岸,白衣人抬头看了一圈,画舫前后甲板上各站了四名精壮的侍卫,劲装佩刀,面目凶恶。 不过白衣人却没什么犹豫,掀了衣摆抬脚上了画舫,随即画舫便又缓缓划离岸边。 白衣人推开画舫的雕花门走了进去,迎面一阵浓郁的幽香扑来,他不自觉拧了眉。 是和请柬上同样的香味,他很反感。 扫一眼看去,只见舫阁内布置的非常豪华奢靡。 舫阁四角的花几上,各放一个镶着宝石的浮雕香薰炉,那股幽香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地上铺着柔软的雪白色绒毛地毯,随处可见价值不菲的摆件,连阁壁上一条看似随意挂着的手巾也是西域的上等织品。 舫阁中间的红木矮几上摆着美酒佳肴,而俞夫人正慵懒的半靠在矮几旁的软枕上。 不得不说,这俞夫人虽已三十多的年岁,但因家境殷实,保养得宜,一身精致的妆容下,看起来仿佛只有二十多岁。 舫阁内烧着炭炉,烘的温暖,她穿了一身胭脂色的轻纱诃子裙,裙尾层叠的堆着,故意露出一截交叠的白皙小腿,而诃子裙外,她只披了一件半透的团花大袖衫,随着她斜靠着的动作,轻盈的襟口滑落,挂在臂上,露出一边香肩和些许酥.胸。 听见推门的声响,精致妆容勾起的眼尾往那边看过去。 “慕郎,你来啦。”声音轻轻柔柔,风情万种。 慕修宸没有应声,低头看了看雪白的地毯,也不脱鞋,直接抬脚踩了上去,走到矮几对面坐下。 俞夫人似没看见,从他一进来,她的目光便几乎黏在了他的脸上。 她品过许多男人,但毫无疑问,她面前这个,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身段,都是极品,这样的人,她无论如何都势必要搞到手。 她微微向前倾身,似有似无的展现自己的傲然双峰。 “自元宵那夜在画舫对慕郎惊鸿一瞥后,妾身便念念不忘,之后诚邀了两次都没有回音,妾身还以为今晚也等不到你呢。” 慕修宸抬眸,视线落在她身上,眼中毫无波澜,他淡淡笑了下:“夫人都用袁锦食坊要挟我了,我又怎能不来呢?” 他这幅淡然清傲的模样,勾的俞夫人眼中更加痴迷。 越是如此的人,她越想看对方臣服在她脚下的模样。 “说什么要挟那么严重,妾身只是对公子确实思念的紧,才出此下策。”她拿起酒壶,将慕修宸面前的杯子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没想到慕公子对锦姚食坊的那位钟姑娘倒是情深义重。” 慕修宸端起酒杯在鼻尖闻了闻,笑道:“杭城金酿坊的秋露白,一年只酿五十坛,真是好酒。” “可惜,”他将酒杯轻轻放下,“里面加的料却不太和我的味口。” 仅凭闻一下便能辨别出酒品佳酿,这可不是一般附庸风雅的人能有的气韵风华,俞夫人真是爱惨了他这幅模样。 被拆穿了也毫无愧色,反而笑的更加妩媚,她目光露骨的在慕修宸身上上下打量:“不过是些助兴的东西,慕郎不喜欢那便不喝了。” 慕修宸低头理了理袖子,意味不明的淡声说:“夫人这套逼迫人的手法倒是用的熟练,想来以前没少用过吧?” 俞夫人视线跟着落在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脑中已经开始浮想这双手在身上游走的画面了,她有点按耐不住,起身主动往对面走去。 -- 第309页 “慕郎这么问可是在吃味?” 她走的很慢,大袖衫缓缓从肩头滑落,她并不管,任其一点点落在地上,然后她便只剩了一件半裹胸的诃子裙。 “放心,他们都不及你半分,你好好跟着我,我便对你最好,你那小商号,我也能将它扶持成为能与世家匹敌的大商号。” 她在慕修宸旁边坐下,作势便要往他身上靠,慕修宸伸手背抵住她肩膀制止她靠过来。 她也不恼,还故意用肩膀在慕修宸手背上蹭了蹭,用充满蛊惑的声音轻声说:“慕郎是在害羞吗?还是不喜欢在这里?没关系,楼上有床,要不我们去上面?” 慕修宸淡淡瞥她一眼,好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夫人便觉得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俞夫人势在必得,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只见她媚眼如丝,伸手要去摸慕修宸的脸:“慕郎,想想你那姓钟的小情人。” 她的手在将将要碰触到慕修宸的时候被他一把擒住,然后被推远。 俞夫人目色微凛,笑容也淡下许多。 三番两次被拒,纵使此等的绝色也让她有点没了耐心,从来只有她高高在上,哪容别人一再拒绝? 她语气微冷的警告:“慕郎何必再假意矜持?既已上了我的船,想必刚才也看到了前前后后的侍卫,你不会以为还能随随便便的就下去吧?” 她向前靠了点,轻声说:“我劝你最好识相点,省的吃不必要的苦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 慕修宸看着她,慢慢的勾起一个艳丽的笑容。 “哦?” -- 今夜的沛城注定了不太平。 城南最大赌坊后的暗巷中,一个男人被两边的打手架着拖到打手头头面前,路过一缝月光时,能看到这男人已被揍的鼻青脸肿,满脸鼻血。 巷子里还站了其他五六个打手。 打手将人往地上一扔,男人站不稳,便摔倒在地,打手似不解气,又上去踹了两脚。 “跑啊!你再跑啊!” 打手头头支着膝盖坐在废弃的箱子上,随意挥了挥手,打手这才止住,退到一旁。 然后头头垂眼看着地上的男人,哼笑一声:“借钱的时候倒是诚恳,赌钱的时候也挺豪爽,现在还不上钱了却想跑,哪儿那么好的事儿?你当咱们赌坊吃素的,欠了钱的,还能让你跑出沛城了?” 地上的男人奄奄一息的求饶:“饶,饶命,我会想办法还,还钱的……” 打手头头嗤笑一声:“这话,你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说过了。” 他明显已经对男人没了耐心,不想再废话,抬手对小弟示意了下:“挑了他的脚筋,我看他还怎么跑,然后押着他回去找他家人要,要还还不上,就把他的婆娘卖去花楼换钱。” 手下领了命立马就有三人上前去,两人按住男人,一人从腰间抽出匕首。 男人此时听说要被断脚,生出些力气,开始死命的挣扎:“不要,求你们放过我!别废我脚!明天,我保证明天一定能凑到钱!放开我!求求你们了!” 打手显然不信他的话,按住他,让他趴着动弹不得,拿匕首的打手走到他脚边蹲下,掀开他的裤脚便要动手。 “住手。”一道女人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 众人停下动作,循声看去,只见巷口处站着两个女人,皆用黑纱罩着面。 打手们愣了片刻,有人反应过来,淫.笑着便要过去:“哟,怎么,小娘们想替人出头啊?” “回来。”打手头头出声制止了手下。 他眯着眼打量那两个女人,左边的女人衣着华贵,满头珠钗,一看便不是普通人家女子的装束,而右边的女人虽衣着简单许多,却也比普通人家好些,应该是旁边那女人的丫鬟。 他视线往下,微挑了下眉,左边女人的小腹微凸,竟然是怀有身孕。 一个怀着身孕的贵妇人带着丫鬟在夜晚出现在此,就绝对不会是只有她们二人,想必附近是埋伏着侍卫的。 他没轻举妄动,只扬声问:“夫人有何事?” 只见那覆着面的贵妇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毫无惧色的款款走进巷子,她对打手头头客气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头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说: “我可以帮你还清所有债务,但是你必须得替我做一件事,你可愿意?” …… 此时沛城另一头的寒江之上,一艘豪华的画舫从水面静静的飘过。 骤然一声凄厉惨叫声响起! 树上栖息的鸦雀被惊飞了一片。 所幸此地乃是城外小河,两岸荒芜,寥无人烟,也不至于惊扰到他人。 俞夫人跌躺在画舫内雪白的地毯上,她惊声嚎叫了好一会儿才停下,却仍抱着手臂疼的全身颤抖。 她瞪着面前那个低头拿巾帕慢条斯理整擦手的男人,仿佛刚才碰触了什么脏东西。 她不敢相信这男人竟然生生的将自己手臂给折断了! “你……你竟敢……” 剧痛稍缓,她终于蓄积出一点力气,便立马大吼:“来人啊!你们都聋了吗?来人!” “来人!快来人!” 一连叫了好几声都没动静,她心中微沉。 这时,终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俞夫人大喜过望,立马指着慕修宸厉喝:“快!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把他沉河!” -- 第310页 慕修宸仍坐在矮几前,从容淡漠的转头看了她一眼。 俞夫人这才顿觉没对,她转头看去,竟见门口站着的是一个她不认识的黑衣男人。 男人手上拿着个托盘,里面是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黑衣人根本没搭理她,走到矮几边,将盘中的酒壶酒杯轻轻放在慕修宸面前,然后又起身出去了。 在关上门的前一刻,俞夫人从他脚下的缝隙中看到了外面让她肝胆俱裂的一幕。 甲板上站着几个她不认识的黑衣人,而她的侍卫,或者说侍卫的尸体,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更让她恐惧的是,远处的岸上,黑灯瞎火一盏光亮都没有,画舫竟然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被划到了不知名的地方! 直到门再度被紧紧关上,她又回头瞪着桌边的人,只是这次眼中没了盛气凌人,只剩下惊恐。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做什么?” 只见慕修宸伸手拿过席泉送进来的酒壶,悠然地倒了两杯酒,将一杯往她那边推了些,然后端起自己的这杯闻了闻。 “夫人不妨也尝尝我的酒,乃是处州琼池阁的金盘露,与你的秋露白齐名,味道也应当不会差才是。” 作者有话说: 席泉:作者,我请求工伤补贴。 焱某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哪儿有伤? 席泉:我被王爷冒的冰渣子冻伤了,寒气入体,没有十章八章的戏份治不好了。 焱某某:呵呵你一脸。 —————— 第130章 逆鳞 俞夫人此时哪儿还顾得上品酒, 挣扎着往后又退了些。她刚才有多喜爱慕修宸这幅清贵从容的模样,现在就有多恐惧。 “你到底是谁……” 慕修宸侧杯饮了两口酒,待酒从舌尖慢慢滑入喉中, 那抹甘醇溢满唇齿后, 他才淡淡的说:“本王在战场上与回鹘人打交道最多, 回鹘人少,许多女人也会上战场与我厮杀, 所以抱歉,本王并没有不与女人动手的原则。” 俞夫人眼睛慢慢睁大,像见了鬼怪一般瞪着他,身体又开始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个沛城, 会自称本王的, 有资格自称本王的, 只有一人。 她嘴唇哆嗦了好几下才勉强挤出声:“你……你是宁王殿下……” 那位传说中快病死了的宁王? 这怎么可能…… 这人不就是那小小丝绸庄的东家吗? 但此时此刻的境遇,不管是不是, 她也不敢质疑半句。 她连忙托着断手, 艰难的跪伏在地上, 诚惶诚恐道:“请,请王爷恕罪!民妇不知您是王爷, 无意冒犯您,请您网开一面饶过我这一回。” 慕修宸手背撑着下颚,闲散的一点一点品酒, 没有说话,就任她跪着。 等一杯酒终于品完了, 他才悠悠的开口。 “如果本王说不呢?” 俞夫人一窒, 猛然抬头。 慕修宸却不再管她, 对门外唤道:“席泉。” 席泉应声推开门:“属下在。” “什么时辰了?” 席泉看了下天色:“大概快到亥时末了。” “已经这么晚了?”慕修宸起身, “送她上路吧,我要回铺子了。” 席泉应声便要上前。 俞夫人惊恐异常,没想到这人竟闲聊间便定了自己生死,她跌坐在地,看着那黑衣服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吓得花容失色的奋力往后爬。 “民妇,民妇只是无意冒犯,罪不至死,王爷,王爷如此便杀,杀了我,怎么给方家交待……” 慕修宸正掀开窗上的竹帘看外面的月色,闻言轻笑一声:“方家?我想到时候他们应该没有余力来为你要交待了。” 俞夫人听出他话中含义,大惊失色。 “您要对方家下手……只因我无意冒犯了您?我方家本本分分做生意,即便您是王爷也不能……” “本分?”慕修宸放下帘子,转过头高高在上的俯视她,“夫人这几年让人命钱滋润的风生水起,难不成便已忘了,你方家原本只是沛城一个末流世家,前几年又是如何突然发家至此的了?” 俞夫人脸色骤然又惨白了几分,竟是连脂粉也遮盖不住了,全身又止不住颤抖起来。 这宁王竟早知道方家的底细? 她背后已抵住墙,再无可退,那黑衣男人在她面前蹲下,手已经按在她的脖子上。 拼着强烈的求生欲望,她艰难的说:“那些……那些都是您来沛城之前的,的事,您说过,以前,以前的事您不会追究……” “倒是把这话记得清楚。”慕修宸冷冷一笑,“那本王后面说的话,为何又记不住呢?” 脖子上的手正在慢慢收紧,空气迅速的抽离出去,俞夫人奋力去扒拉掐住自己脖子的手,可那手想铁钳一般纹丝不动,只不停的收紧,她的脸憋的通红,迷离中,她依稀想起当初立冬宴时,宁王说的话。 ——以前的事,本王还没执管沛城便不主动追究了,但如今本王在沛城,谁还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犯事的,本王也没有放任的道理。 而她,不但犯了事,还犯到了宁王头上。 此时连懊悔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拼尽全力,终于挤出一点最后的声音:“饶……饶命……我……错了……” 然后她充血的瞳孔中,看到那道白色的身影走到面前,他垂眸看着自己,突然露出一个妖冶至极的笑容。 -- 第311页 那人缓缓的说:“晚了,本王最讨厌被人要挟,特别是,用锦姚食坊里的那位来要挟我。” 随后便听“咯咔”一声脆响…… 窗外幽水静谧,有乌鸦哀鸣了两声,又归于平静。 慕修宸走出舫阁,呼吸了下外面清冷的空气。 “回去吧。” 席泉打了个手势,画舫便转头向城内游去。 慕修宸突然说:“你去找两具女尸,其中一具的身形要与闫清相似。” 席泉愣怔了下,先习惯性的领了命,然后才又问:“找到尸体之后呢?” 慕修宸看着平静的河面,轻声说:“朝邑到沛城路途遥远,路上若是遇到什么劫匪之类的,被毁了面容抛尸荒野……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吧?” 席泉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让闫清这人彻底的消失。 这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待画舫又悠悠驶回了城内,岸边渐渐有了些灯火,甲板上的尸体已被下属扔进了舫阁内,在外看来便是一艘寻常的豪华画舫。 画舫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靠了岸,慕修宸抬步下了船。 “把这里处理干净。” “是。” 走了两步,慕修宸又转身,突然说:“算了,尸体不用找了。” “啊?”席泉有点跟不上主子的思维,“那,那钟姑娘那边……” 慕修宸默了默,轻声说:“她那么在乎闫清,要是知道人没了,得多伤心啊。” 他转身:“罢了。” 罢了,等那群沧莱人离开了,便如实和她坦白吧。 大不了,要杀要剐,都由着她。 席泉站在画舫上,看着他家王爷背着手往铺子的方向慢慢走远,叹了口气。 他家王爷做事向来果断利落,也只有遇到钟姑娘的事才总会犹疑不定。 - 俞家是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发现夫人一直没回来的。 派了所有人去找,终于在晚上,于城内一个不起眼的岸头上发现了她的画舫。 画舫里面还摆放着前一日的酒菜,却是空无一人。 俞夫人以及她带出去的八名侍卫便是如此凭空消失了。 俞老爷觉得事有蹊跷,连忙去报了官。 而与此同时,几名据说是从城南花楼中逃出来的姑娘也跑到了府衙报官,状告花楼逼良为娼。 而被告的花楼,便是方家的产业。 本来花楼逼良为娼这种事,也不算是什么大案子,大雍的花楼中,九成九都干过这事。 遇到这种案子,一般无非便是叫花楼赔点钱,认点罚罢了,遇到严重点的,也无非就是找人问责,反正那些世家总能花钱找到人心甘情愿的来顶这个罪。 故而这一向都是轻拿轻放的案子,比起这个,俞家夫人失踪的案子显然要重要的多。 可到了第三日,莫名其妙的,那花楼逼良为娼的案子却不知怎么传到了宁王耳里。 那整日闷在府里养病的宁王也不知是不是太闲了,竟说要亲自过问严查此案。 这种一目了然的小案子要怎么严查?还能查出花儿来吗? 府尹不知宁王怎么想的,只道他是确实无聊了想找点事做。 可谁也没想到,宁王这一查,还真就查出了花儿来,还是个惊天大花儿。 宁王竟查出,早在先皇在位时,承平二年至五年间,方家曾先后六次往关外私贩奴隶,人数竟高达五百多人! 大雍早在百年前便取消了奴隶制,如今即便是被卖做死契之人,其身份也是为仆而非为奴,区别便是仆从的人身安全是受律典保护的,并非是别人的私有物,不能无故凌.辱虐杀,且若仆从有了钱,还可以以当初五倍的价钱从主人手中赎回自己的死契,成为自由之身。 大雍律典有定,禁止逼人为奴,禁止贩卖奴隶。 而方家,两项都犯了,并且私贩至外族,还是如此庞大的数量,更是重罪。 那些被贩卖的奴隶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小孩儿,基本上都是方家从各地诱拐或者强掳来的。 这些人被卖到外族,做苦力的已算是最好的下场了,绝大多数人,不是沦为禁脔便是成为有钱人之间相互赠予的玩物,甚至有些未开化的部落,以人生祭,甚至喜食人肉,他们自然不舍得用自己部族的人,便从外族买人来。 这五百多人毫无疑问大多都是凶多吉少,而方家,便靠着这些血淋淋的人命钱,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一举跻身进沛城名流。 此案横空而出,毫无征兆,待公布时满城哗然。 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听闻者无不愤慨。 方家抄家之时,门外围满了百姓,方家人被押解出来时差点被石子和烂菜叶给活活砸死。 谁也没想到短短不过几天的时间,此案便已证据确凿,盖棺定论,曾经繁盛一时的方家在所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便已抄家的抄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城南的花街上一夜之间被查封了一大半。 而此时,宁王又慢悠悠的突然想起,似乎俞家还有一个失踪的夫人要找啊。 俞夫人虽是方家女,但既已嫁入俞家便是俞家人,户帖入了俞家,便不必受方家罪责,那就肯定还是得找人啊。 要找人,便得查查她所结识之人,她所接触之人,以及她以往的活动轨迹。 -- 第312页 这一查,便又扯出新案。 原来在近三年间,俞夫人以利用方家势力恶意打压的方式,曾先后胁迫过十余人与之苟且,除此外更有三人因不愿就范,被她害至家破人亡。 此案一出,众人又是一阵哗然,而哗然之余,又带着几分玩味。 这些有钱人,啧啧。 俞家因和方家的姻亲关系,多少受到些牵连,俞老爷正整日烧香拜佛祈求这场火不要烧到俞家头上来,谁知这下又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头顶绿油油一片,自是恨不得咬死俞夫人,更别说再去找她了。 事情到此,便再没人去关心那位俞夫人到底失踪到了何处,毕竟她身上的艳闻可比她的行踪有趣多了。 这两日,全城大大小小的茶馆酒楼街边小摊都在议论方家落败和俞夫人艳史这两件事。 而百姓看热闹,世家却是看门道。 这件事直到最后,各世家也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因花楼姑娘引出的大案子,什么宁王闲来无事偶然碰巧,这些不过是表面上走的过场。 那几个花楼女怎么会这么凑巧赶在俞夫人失踪的时候逃出报官?宁王又怎么会突然关注到这种小案?更别说前后不过五天时间,宁王便能将这宗隐秘的大案查的如此详细?证据如此充分? 这根本便是一早便掌握了所有罪证,只是恰时找个时机拿出来定罪罢了。 各世家心照不宣,这整件事,分明就是方家不知如何得罪了宁王,宁王便借此将之一锅端了。 此事之后,虽然其他世家并未受到波及,却也足够让他们心惊胆战。 因为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立冬宴上,宁王说的那句“许多人私下有什么勾当,你们清楚,本王也清楚”。 原来别人不但清楚,别人连证据也都很充分,只是那些证据用不用得上,何时用的上,便是要看自己的表现。 谁说那宁王病的快死了? 这根本就是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狼,一旦被他盯上,非死即伤。 世家们都默默的决定,从今往后,还是低调点,收敛点为好。 慕修宸走进铺子时,几乎每桌人都在讨论这几日的方家大案和俞夫人艳史,更有人在夸宁王殿下为政修明。 他对此毫无兴趣,往堂内看了一圈,没见着钟姚。 找袁嫂子问了才知道,原来缇古娜突然对大雍的服饰感兴趣,钟姚便带她去成衣店了。 这几日要处理的案宗较多,加上方家的案子,慕修宸有好些天没去过露台了,今日有些许疲累,他打算去露台喝喝茶养养神。 推开露台门,却见已有人在这里了。 赫尔斯坐在吊椅上,刚刚泡好一壶热茶。 他与赫尔斯没什么话可聊,便只客气的点了点头,退了出来准备回房去。 转身之前随意往桌上看了一眼,他又顿住。 他走回露台,去墙边的柜子中取出一套白瓷茶具,放在赫尔斯手边。 他笑道:“赫公子用这套茶具吧,你手中这个杯子是钟姚在用的。” 赫尔斯转头看他,蓝色的眼中神色不明,面对慕修宸时倒是没了平日对着姑娘的那股轻佻。 他懒散的撑着头,歪着脑袋打量慕修宸,随性笑道:“有什么关系?我和钟姚是好兄弟,不分彼此,没那么多讲究,跑商时大家都是经常互用水囊的。” 慕修宸面色微沉,顿了下,仍耐着性子说:“如今她是女儿身,我大雍讲究男女有别,食不共器,赫公子还是注意点为好。” 赫尔斯不以为然的撇撇嘴,然后对慕修宸嚣张的笑了笑。 “钟姚反正会和我们回沧莱,何必讲究你们大雍的礼节?” 他端起钟姚的茶杯一口饮尽,然后又将杯子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双鱼戏荷青瓷杯,看起来是大雍官窑出来的东西,的确是上上之品。” “不过钟姚不懂瓷器,更舍不得花钱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让我猜猜,这是你送给她的吧?” 他将杯子在手中抛了抛:“可惜啊,她分不清好坏,这玩儿在她看来,应该和楼下那些给客人用的普通杯子差不多吧?” 慕修宸只垂眸看着赫尔斯。 好一会儿后,他伸手从赫尔斯手中拈过杯子,缓声道:“无妨,她不需要分清,本就是给她当普通杯子用的。” 他慢慢走到露台的木栏边,随手一扬。 那盏双鱼戏荷的青瓷杯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了潺潺的河水中。 赫尔斯挑起眉,他靠回吊椅的软枕中,抬手鼓了几下掌。 “慕公子果然是富贵逼人,几百两一个的东西,说扔就这么给扔了。” 慕修宸淡淡一笑:“东西脏污洗不净了,自然便要扔了换新的。” 赫尔斯对上他的眼,他也泰然自若的回视着赫尔斯。 片刻后,赫尔斯露出一个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挑衅笑容。 他说:“可是慕公子,不知你可否明白,想要护住一个人,单单有钱是不够的。” “我听钟姚说你们四年前便认识了,那四年前,你为什么没能护住她呢?为什么会让她背井离乡呢?她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这几年跟着商队颠沛流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这几年,可一直是我陪在她身边的,而你,除了这些没用的名贵物,又给了她什么呢?” -- 第313页 空气顿时沉静下来。 慕修宸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散去,他面沉如水的看着赫尔斯,赫尔斯却哂笑着歪了歪头。 河风吹过,似凉了几分。 良久之后,慕修宸缓缓转身,往旁边青石桥看过去一眼。 此时正是下午春困之时,杨柳懒散,连路上也没行人。 慕修宸敛眸,慢条斯理的开始整理袖口。 “赫公子,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人劝过你一句话。” 赫尔斯双手抱胸,挑眉问:“什么话?” 慕修宸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轻声说: “千万,千万,不要去挑衅别人的逆鳞。” 几乎是与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他骤然转身,右手随身体转动挥出!一道银光从袖中闪出! 赫尔斯根本想不到他会突然动手,待反应过来那道银光已到面前,他心中大骇,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仓惶中几乎是瞬间调动了全身的内力奋力往后一退!那银光擦着他脖颈的肌肤划过,几捋垂落颈间的头发被瞬间削断! 看着空中缓缓飘落的发丝,赫尔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 刚才若不是他闪得快,那道暗器便直接削断他脖子了! 他愤怒抬头:“喂!你——” 可对方根本没给他说完话的机会,只见银光划了一道圆弧又稳稳飞回那人手中,被他用两指夹住,随即便欺身前来! 赫尔斯只得匆忙接招,顷刻间,两人便在这小小的露台上来回过了许多招。 赫尔斯心中有些惊愕。 他看这男人长的斯文瘦弱,虽然钟姚说过他会功夫,但他以为多半就是点自保的身手。 可此时与这男人交手才发现,这人的身手可和长相完全不搭调啊! 他招式凌厉,毫不拖沓,每一招都直命要害,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自己竟无法在他手下讨到一点便宜。 交手中,赫尔斯终于看清,刚才那道银光竟然是片薄如蝉翼的半月形指刃,这人时而将薄刃做暗器挥出,时而将之夹在指尖做匕首用,动作行云流水,招招皆是杀招。 那薄刃刃口锋利,淬着寒光,赫尔斯默默咽了口唾沫,他可一点也不想被这玩意儿碰到。 他自认功夫已经算是上乘了,却没想到,这个看着风都能吹到的男人竟然能和他打的不相上下。 好吧,他收回昨晚对妹妹说的“那姓慕的除了脸好看一无是处”这句话。 当薄刃再一次贴着赫尔斯脖子划过时,对方的动作突然顿滞了下。 赫尔斯逮着机会奋力的退到距离对方最远的位置,这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他撑着腰喘了好几口气,才对着慕修宸把刚才的话吼完:“你疯啦?你真要杀我?你怎么和钟姚交待?” 慕修宸站在远处垂着头,似在隐忍什么,过了会儿他抬起头,冷冷笑道:“不牢赫公子费心,我自会将你的死因安排妥帖。” “……”赫尔斯气结。 这人明明长的像好人,怎么做事这么凶残呢? 他正要说话,却见慕修宸突然趔趄的退了两步,一把扶住木栏才撑住身子,然后他按住胸口,陡然吐了一口血。 赫尔斯:!!? 我把他打出内伤了?? 不对啊,刚才都是他压着我打,我根本就没碰到他啊! 半晌后,赫尔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有伤?” 他更惊了,这人带着内伤还能压着他打,那若是没伤,他是不是脑袋早就搬家啦? 这人什么来头啊? 大雍的商人都是如此凶悍的吗?? 只见慕修宸靠在木栏上笑了笑,挂着血渍的殷红嘴唇显得异常诡异。 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从中倒了三颗药丸在手心,然后一颗一颗的慢慢咽下。 他哑声笑道:“多谢挂念,放心,我有伤也一样能让你死的没有痛苦。” “……” 赫尔斯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冷了神色,厉声道,“我乃沧莱国皇室郡王,你敢杀我?” 慕修宸低头笑了两声,他用手背慢慢擦掉唇上的血,抬眸看过去,眼中决然的杀意毫不掩饰。 他缓缓说:“弹丸小国,便是杀了又如何?” 作者有话说: 财·钟姚·迷听闻慕修宸将一个价值几百两的杯子扔进了河里, 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擀面杖呢?把我擀面杖拿来!大号那个!今天谁也别拦我,我要去打死那个败家玩意儿!” 弱·慕修宸·小:“嘤……” -------------------------- 小公举的逆鳞便是钟姚颠沛流离的那四年, 他当初没狠心将钟姚留在身边, 导致了后来钟姚数次的命悬一线,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懊悔, 每每想起此事他都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护好钟姚。 可这种事,自己悔恨是一回事, 别人拿来戳脊梁骨又是另一回事, 那只哈士奇这次作死, 正正好戳在别人脊梁骨上, 所以不揍他揍谁? --------------------------- 第131章 茶言茶语(一更) 赫尔斯被慕修宸的满身杀意震了下, 这才终于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或许, 大概, 也许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把这人给惹恼了。 -- 第314页 可他哪知道这看着仿佛好欺负的人这么硬茬啊? 他没太多时间后悔, 因为对面慕修宸眼睛一眯又瞬间跃了过来。 所幸赫尔斯这次没刚才那么仓促了,至少有时间将皮靴中的匕首摸出来格挡。 又是几十招之后, 赫尔斯渐渐有些欲哭无泪。 钟姚你到底去哪儿啊?快点回来啊! 你这朋友是铁了心要杀我啊,我快撑不住了啊! 你都交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朋友啊! 我以后都听你的再不嘴贱了呀! 赫尔斯简直不能理解这人是个什么怪物。 明明身上有伤,看着还挺严重,脸色越打越惨白, 一副随时可能突然暴毙的样子, 但是招式却越来越狠辣, 眼神也越来越阴戾,一副只有自己的项上人头才能安慰到他的模样。 呜呜呜钟姚你朋友是个疯子你知道吗? 当薄刃再一次向着他脖子划过来时, 赫尔斯本能的挥过匕首去抵挡。 可谁知这一次, 慕修宸手到一半却突然收招, 手指一转便将薄刃收回袖中!同时还向着他的匕首跨了半步! 赫尔斯:!! 他心中一惊。 这一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赫尔斯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但要收招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匕首划过,一道血线同时飙出! 慕修宸的脸上顿时出现一道伤口,他人也顺着力道往旁边摔去! 赫尔斯:?! “慕修宸!” 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惊呼起来! 赫尔斯整个人一怔, 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去看,便被人一把大力推开!他被推的退了两步, 大腿撞上后面坚硬的桌角, 顿时疼的呲牙裂缝, 可惜此时并没有人关心他。 钟姚快步跑到慕修宸面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慕修宸, 你没事吧?” 慕修宸倒在地上按着胸口没说话,只拧着眉摇了摇头。 钟姚看到他脸上的伤,顿时出离了愤怒。 她转头怒瞪赫尔斯:“赫尔斯!你疯了吗?你干嘛欺负他!” 赫尔斯:“……” 卧槽……? 你说谁欺负谁来着? “不是我,是……”他顿住,不知道怎么解释,此情此景,连他自己都差点认为是他在欺负人了。 钟姚不再理他,她小心的托起慕修宸的脸仔细看,作为一个颜狗,看到慕修宸这张完美的脸上破了口,简直比做生意亏了钱还让她心疼。 所幸伤口看起来不深,若是用上等的膏药好好护养,应该可以恢复如初。 缇古娜一身大雍女子的装扮,走到赫尔斯身边踮着脚看了看,有些责备的看了赫尔斯一眼:“哥,都说打人不打脸,大家都是钟姚的朋友,不管有什么误会,你也不该拿刀往别人脸上割啊……” 赫尔斯:“……” 他百口莫辩,连自己妹妹都不信任他,他心如枯槁的问:“如果我说是他自己往刀上撞的,你信吗?” 缇古娜用一种“这种鬼话难道你自己能信吗”的眼神看着他。 钟姚闻言又瞪过去一眼,正想再骂他两句,手腕被慕修宸一把抓住。 他似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哑声说:“我没事,不要担心……” 话没说完,却吐了一口血出来。 “慕修宸!” 钟姚吓了一大跳,眼眶顿时便红了。 她又冲着赫尔斯怒吼:“你居然对他下这么重的手!到底有什么仇怨至于让你对他下死手?” 赫尔斯:“……” 明明是我差点被他打死阿喂! 慕修宸终于将梗在喉间那口血吐出来后倒是舒缓了许多,他此时倒不是装的,他刚才一时怒急妄动了内力,若不是那三颗丹药撑着,现在怕是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拉着钟姚,虚弱的说:“别怪赫兄……他对我有些小误会,不是有意的,也怪我太弱了……” 莫名被拉近关系的赫兄:“……” 你太弱了,呵呵。 钟姚摸出帕子,仔细将慕修宸嘴角的血渍擦干净,蹙眉道:“你这人啊,就是脾气太好了,都这时候了还帮他说话。” 赫尔斯已经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心如死灰,木然的看着地上那人演苦情戏。 钟姚拉过慕修宸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一手搂着他的腰,想要将他扶起来:“你还能走吗?我这就带你去医馆。” 慕修宸恢复了些力气,撑着钟姚站起来:“不用去医馆,扶我回房去休息下便好。” “这怎么行?你都吐血了!”钟姚很不赞同。 “没事的。”慕修宸身体的一半力气都撑在钟姚身上,他勉强扯了个笑容,“这只是看着吓人罢了,练武之人时常切磋时都会气血不顺导致呕点血,这很正常,再说这种情况去医馆他们也医不了,我休息下就好了。” “真的?”钟姚抬头看他惨白的脸色,显然不太相信。 “真的。”慕修宸很笃定的点头,“赫兄虽然对我有所误会,但是到底顾念了我是你的朋友,没有对我下重手的,对吧?赫兄?” 钟姚也转头忿忿的看着赫尔斯。 赫尔斯看着慕修宸的眼睛,咬着后槽牙应声:“……对。” 不然还能如何,说是慕修宸揍的他然后又自己内伤发作?这么扯的话若不是他刚亲身经历了,连他自己都不会信。但他又总不能反着他的话说自己就是下了重手吧? -- 第315页 那钟姚不得刮了自己? 钟姚将信将疑的妥协了:“那我扶你回房去,但是说好,如果你觉得有一点不舒服就马上告诉我,我们就去医馆。” “好。”慕修宸温声答。 此时已有许多人听见了声响,都围在露台的门外张望。 钟姚点了个人,吩咐她下去给马夫交待一声,叫他将马车赶到铺子门口随时候着待命。 然后她撑着慕修宸慢慢往外走,路过赫尔斯身边时还狠狠瞪了他一眼。 赫尔斯:“……” 两人走出,门外的人纷纷让开,待两人走过,小姑娘们看看半边身子撑在钟姚身上的慕修宸,又回头看看露台上毫发无伤的赫尔斯,大家表情都有点复杂。 没热闹看了,大家也都散了,一边走还一边窃窃私语。 “真奇怪,慕公子脾气那么好,怎么会和赫公子打起来呢?” “我看不是慕公子和他打吧?根本就是他欺负慕公子,你看慕公子都吐血了。” “我觉得慕公子不是那种会惹事的人,多半都是赫公子挑的事,有一说一,赫公子虽然平时为人热情,但也不是脾气多好的样子,而且啊,我早就觉得他好像对慕公子有敌意呢。” “我也有这感觉,”说话的姑娘叹了口气,“我突然好纠结啊,慕公子和赫公子两个我都喜欢,但是,赫公子怎么能对慕公子动手呢?他那么高那么壮,慕公子又那么斯文瘦弱,哪儿受得住他的拳头啊……” “就是啊,不管如何,也不应该往人家脸上招呼啊。慕公子长那么好看,要是破了相怎么办?我现在好担心啊。” “你们说赫公子该不会是嫉妒吧?毁了慕公子的脸,就只有他最好看了。” “怎么这样啊……我决定不要喜欢他了。” 耳力灵敏的赫尔斯:“……” 就……有点麻木,有点心塞,感觉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缇古娜一言难尽的抬头看赫尔斯,问道:“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赫尔斯目色苍凉的望着钟姚和慕修宸离开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 “男狐狸精,蛊惑人心,祸国殃民……” 缇古娜:“……哈?” 作者有话说: 茶艺魁首——慕修宸大师。 ---------------------- 二更21:00点 ---------------------- 第132章 仓鼠(二更) 钟姚将慕修宸扶回房间, 让他在桌旁坐下。她不放心的问:“真的没事吗?你脸色看着好差。” 慕修宸无声舒了口气,宽慰的笑了笑:“真的没事。” 钟姚在他脸上的伤口旁边轻轻碰了碰:“这伤要清理下上点药才行,你等我下, 我下去拿药箱。” 慕修宸:“好。” 钟姚一走, 慕修宸便摸出巾帕捂着嘴咳了几声, 待放下时,雪白的巾帕上点点血渍。 他将巾帕折好放回袖中, 闭上眼开始调运内息。 待钟姚再回来时,他已简单的将内息顺着经脉运行了一遍,内腑舒服了许多,心脏处的绞痛也缓了许多。 不得不说, 多亏了游孝用皇宫送来的那堆天材地宝的精华炼制出来的这瓶救命药, 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不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了。 不过想想明日回府让游孝解药毒时, 估计少不了被念叨。 钟姚除了药箱还提了一壶热水上来,她先用一个大点的茶杯倒了杯热水放他手心。 “你先喝点热水, 顺便暖暖手。” 她轻轻握了下他的手:“你的手好凉啊。” 慕修宸捧着热水喝了两口, 然后坐着看着她。 钟姚将药箱里要用的东西拿出来, 然后拉过凳子在他对面坐下,轻轻转过慕修宸的脸, 开始仔细的帮他清理伤口。 她这时候才问:“你们怎么会打起来的?” 慕修宸轻叹口气:“是我不对。” “嗯?”钟姚侧目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会和他回沧莱,我说你不会走的,他不信, 还说我只是你的一个普通朋友,而他是你的好兄弟, 你肯定是会选择他的……”他说的有点难过。 钟姚翻个白眼:“什么好兄弟, 我当时扮男装, 和整个商队的人都称兄道弟的。他救过我的命, 我确实把他当做更要好一点的朋友罢了,他这人啊,神叨叨的,你别把他的话当真,认真你就输了。” “他还说你们都不分彼此的,经常共用水囊共喝茶杯……” 钟姚嫌弃:“谁和他不分彼此。商队的人有时候的确是比较随性,水囊酒壶相互用,但我不行,我比较介意。有两次那家伙的水囊没水了就直接拿了我的喝,我就再没用过那两个水囊,换了新的。” 慕修宸轻轻点点头,又有些自责的垂眸:“我听他这么说,一时情急,就……就说你肯定不会走的,说我心悦你,说我向你求过亲,你在考虑了,还……还说我们都亲过了,谁知就激怒了他,突然就对我动手。” 钟姚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下,脸上迅速泛起一片绯色。 “对不起。”慕修宸轻声说,“现在想想,他是你的朋友,远道而来,不管如何我都应该忍着的。” “忍什么忍?”钟姚不赞同,“他是我朋友,你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他虽是客,但也不能无故的欺负你啊,而且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平时性子就挺温和,也不爱与人计较,他恐怕是说了什么更过分的话才会气到你吧?” -- 第316页 慕修宸垂眸没有说话。 在钟姚看来就是默认了。 她忿忿然道:“无论如何他就不该对你动手,还照脸上打,我一会儿定要去教训教训他。” “算了。”慕修宸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袖子,“这事总归我也有错,就到此为止让它过了吧。赫公子那么远来看你,来者是客,我实在不愿意你们因我生出什么间隙,想来他也不是有意要伤我的,这事就不提了,当他没发生过,好吗?” 钟姚看他纯善真挚的眉眼,轻轻喟叹:“你这性子也太软了,这样很容易吃亏的啊……” 慕修宸笑了笑,垂眸小声说:“那你这么聪明,就陪在我身边别让我吃亏,好不好?” 钟姚:“……” 艹……这特么也太撩了吧…… 这谁顶的住? 她轻咳一声,假装没听到。 伤口已经清理完了,她拿过一个小瓷罐,拧开盖子,用食指蘸了里面的凝膏准备抹在慕修宸伤口上,要触及时又停住,收回手拿着瓷罐看了看,微皱了眉,又拿毛巾将食指的凝膏擦干净。 慕修宸看着她的动作:“怎么了?” “这普通的凝膏不行。”钟姚将瓷罐重新盖上,“你伤在脸上,得用最好的凝膏才能确保不会留疤。” 她站起身:“我现在就去买,隔壁街就有家药房,很快就回来,你等等。” “诶。”慕修宸拉住她,“不用去,上好的凝膏我有,床边柜子的抽屉里,你去帮我拿来。” 钟姚照着他说的过去找,果然见抽屉里一个小瓷罐。 这小瓷罐她有印象,是当初慕修宸给她治手伤时用过的,因瓷罐上的寒梅花纹,她多看过两眼。 她摊开右手看了看,掌心光滑如初,一点疤痕也没有了,看来这的确是上等的凝膏。 她走回桌边,蘸了凝膏轻轻的抹在慕修宸伤口上。 此时她弯着腰,离慕修宸很近,慕修宸感受到她的呼吸一下一下轻轻拂在自己脸上。 他缓缓抬眼,一张水润胭红的唇落入眼中。 他眸色一沉,偏头上前啄了一口。 钟姚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捂着嘴瞪他。 “你!” 慕修宸仰头看着她,很无辜的眨了眨眼:“我都是跟着你学的……” 钟姚:“……” 想到元宵夜自己干的事儿,她有点无法反驳,这大概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慕修宸趁她愣神间,伸手搂过她的腰将她拉近。 此时钟姚站着他坐着,他将脸埋在钟姚腹上。 钟姚:!! 这姿势着实暧昧,她挣了两下没挣开,又推了下慕修宸的肩膀,慕修宸搂的紧,也没推开,想着这人有伤,她又不敢太使力。 “喂,慕修宸,你……” “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这声音太委屈,钟姚顿时哑了声。 他埋脸,闷声轻语:“我其实没表面那么淡然,我是真的很怕你会跟着他们走,你快说,你不会走的。” 钟姚:“……” 娘的,这也太犯规了…… “我不走。”钟姚放弃挣扎。 再说老娘大部分.身家都砸这店上了还能往哪儿走? 过了会儿,慕修宸又沉沉的说:“钟姚,我不愿让你难过,更不会害你,你能不能答应我,若是将来你发现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能不能先别恨我,也不要一声不吭的消失,你先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钟姚低头看他,只看到头顶的翠玉冠,不知他为什么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担心自己要走,难道真的让赫尔斯给揍傻了? 她抬手在慕修宸头上抚了抚。 “好。”她说。 之后慕修宸便没再说话,但也没放开她。 钟姚也任他搂着。 ——反正也拿他没辙,她这么宽慰自己。 ……主要这种被他黏腻着的感觉还挺享受…… 过了一会儿,钟姚感觉到慕修宸轻轻打了个哈欠。 “你困了吗?”钟姚问。 慕修宸终于放开她,揉了揉眼睛,仰头点了点。 他是的确困了,游孝的药吃下后会迅速的在体内发挥作用,身体损伤越重发挥的药效越甚,这也会导致身体短时间内会急速的疲累和嗜睡。 之前吃一颗两颗时还不明显,这次一下吃了三颗,他几乎是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药在体内与损伤的心脉争锋博弈。 说话间便似要睡了过去,全靠意志强撑着。 钟姚见他的确很累的样子,连忙将他扶到床上躺下。 慕修宸几乎是沾到床便觉得睁不开眼了,意识逐渐模糊中,他仍拉着钟姚的手。 “不要走……”他含糊道。 钟姚不知为什么他会突然这么困,坐在床边轻拍他的手背。 她轻声说:“我不走,在这儿守着你,快睡吧。” 慕修宸安然的闭了眼。 钟姚坐了会儿,有点意外他竟这么快就睡沉了,想把手抽出来,动了下却看到他手背上的血渍。 钟姚眼皮一跳。 手上也有伤? 她连忙扒开他的衣袖细看,发现没有伤口才放了心。 她下楼去打了一盆温水上来,用毛巾仔细的将慕修宸的脸擦了一遍,又抓起他的手将手背上的血也擦了干净。 -- 第317页 帮他擦右手时,却发现他腕间似有异物。 她放下毛巾,掀开慕修宸的衣袖,原来他腕间带了一个精巧的玄铁护腕。 不过钟姚有点奇怪,许多人为了行动方便,会带护腕压袖,她做男装时也没少带护腕,却是第一次见有人将护腕带在大袖之下的,准确的说,就没见过谁穿大袖服带护腕的。 她又将慕修宸左手抬起来看了看,左手没有。 只带一只?真奇怪。 她看着护腕造型有些奇特,正要伸手去摸,却被一只手抓住。 钟姚看过去,慕修宸不知何时醒了,半睁着眼睛,还困顿着。 “别碰,危险……”他声音带着惺忪的沙哑。 “这是什么?”钟姚问。 “暗器。”慕修宸也没隐瞒。 “很厉害吗?” “算是吧。” 钟姚立马放了手,想了想,又嘀咕:“有自保的暗器怎么还傻傻的让赫尔斯揍啊,你哪怕丢个暗器逃跑也好啊……” 慕修宸眼睛又要闭上,闻言没忍住笑了声,哑声轻言:“他是你兄弟……” 钟姚皱眉,伸手摇了摇他。 慕修宸又睁了眼,迷糊不解的看着她。 钟姚认真对他说:“慕修宸,你听好了,不管谁是我的兄弟,谁是我的朋友,都不需要你以自己受伤为代价去迁就,明白吗?” 慕修宸精神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但到底是听清楚了她这番话。 他闭上眼,笑了,意识完全混沌之前,他带着浓浓鼻音迷蒙着嘟囔:“你……好在意我……钟姚……你完了……” 钟姚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只静静坐了会儿,看他再次睡沉了,为他盖好被子。 起身过去将凝膏拿过来再细细为他擦了遍。 又将他头发上的冠取下来,让他睡的舒服点。 做完这些,钟姚看着床上之人陷入了沉思。 此时的慕修宸侧着头睡着,黑色的头发如墨一般软软的铺在身边,他俊眉浅拢,嘴唇微微张开,唇色比平日淡了许多。 脸上那道猩红的伤口衬的皮肤苍白脆弱,一缕不听话的发丝轻轻搭在脸颊上。 他领口有些微敞,下面的锁骨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显得非常单薄。 钟姚痛苦的捂住脸。 这种又纯又欲又易碎的绝美画面是她不充钱能看的吗? “我完了……”沦陷的越来越深了…… 小娘子你倒是快回来啊! 你表哥太强劲了,连睡着了都在勾引我,颜狗就快顶不住了啊! …… 慕修宸这一觉一直到夜幕降临,夕食过后,铺子打了烊也没醒来。 钟姚放心不下,让厨房熬了点肉粥端上去。 慕修宸的房间没有点灯,昏暗寂静,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出屋内轮廓。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仍睡的很沉。 钟姚将粥盅放在桌上,点上灯,过去床边轻轻唤了两声,没有反应,又伸手推了推他。 慕修宸被子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未清醒的眼睛。 钟姚弯下腰:“起来吃点东西再睡好吗?我让人给你熬了粥。” 慕修宸撑不住又闭了眼,从鼻子里轻喃出声:“不想吃……” 钟姚还想再劝,却发现他似乎状态不对。 他呼吸很重,脸也很红,额边的头发被润湿了一缕一缕的粘黏在皮肤上。 钟姚伸手探着他的额头,有点烫,又对比了下自己的,断定这人是开始发烧了。 她掀开被子,见他果然脖子上全是汗水。 她这才想起,下午的时候她以为慕修宸只是睡一会儿补个眠,便没让他脱衣服,直接躺床上便睡了。 如今他开始发热出汗,这一身衣袍裹在身上必然很不舒服。 钟姚忙去隔壁房将杨邱请过来帮慕修宸把外衣都脱了。 又去打了一盆热水一盆冷水。 热水为慕修宸擦汗,冷水拧了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慕修宸汗流不停,热水没一会儿便冷了,钟姚只能叫人在门口放了个炭炉随时烧着热水。 慕修宸醒来时,杳杳听见远处传来的三更声。 房内烛火微摇,有人就这么坐着矮凳,趴在床沿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一张冷掉的毛巾。 慕修宸伸手将额头上的冷毛巾拿下来。 这一动,钟姚便醒了。 她坐起身,伸手去探慕修宸的额头,又捂着自己的对比了下,松了口气。 “烧退了许多,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慕修宸知道发烧是药效引起的,这次不管不顾确实让身体遭了大罪,此时烧虽退了,但仍是全身无力,心脉仍隐隐作痛,恐怕还得再休息一晚才能恢复。 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让钟姚知道了,他只摇了摇头。 钟姚见他鬓边颈下又浸了汗水出来,起身去桌边,将手上冷掉的毛巾放进水里,感觉到水也冷了,又出去门口端了热水进来兑上,然后拧了毛巾过去给慕修宸擦汗。 慕修宸什么也没说,静静的看她做这些。 她擦的很仔细,除了脸上脖子上,还轻轻撩起一点中衣领口,将肩上和锁骨那一片也擦一遍。 慕修宸顿感清爽。 钟姚将毛巾放回桌上,又转头问:“饿了没?粥我一直热着,你得吃点东西,不然哪来力气抵抗生病?” -- 第318页 慕修宸侧目看了看,桌上放了个小炭炉,上面用一个小铁锅隔着热水温着中间的粥盅。 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想着他不吃,钟姚不知还得把这粥热到什么时候,便应声:“饿了。” 钟姚过去将他扶起来,往他背后塞了两个软枕让他靠着,又将粥盅端过来坐在床边,动作自然的便要喂他。 慕修宸本想自己端过来吃,手刚抬起一点便发现抖的厉害。 他看了钟姚一眼,钟姚正低头吹粥没注意,他又不动声色的将手放进被子。 他精神不好,耷垂着眉眼,也没什么力气说话,钟姚喂一口他便吃一口,粥里有肉粒不能直接咽,他便含在嘴里慢慢咀嚼。 钟姚看着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努力按捺住自己想去戳一下的手指。 也太……可爱了吧…… 脑袋里面莫名想到现代时,她一个朋友养了一种叫仓鼠的小宠物,小仓鼠便喜欢将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吃东西时腮帮子一动一动的。 和此时的慕修宸一模一样…… 慕修宸不知她心中所想,待粥吃完后,钟姚拿巾帕为他擦了擦嘴。 他突然问:“钟姚,你对别人也是如此体贴入微吗?” 钟姚不禁愣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 抬眸轻声说:“没有,我只这么对你和闫清。” 慕修宸便笑了,心满意足的又躺了回去。 见钟姚收拾了粥盅又拧了毛巾过来,他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钟姚摸了摸他额头,将毛巾敷上去:“还有些低烧,我再守会儿,免得夜间又反复了。” 她拿过床脚的两本书,笑道:“你睡吧,我拿了画册过来,不会无聊的。” 慕修宸想了想,撑起身子挪到床里侧,又把软枕推到外面。 “那你上来,那矮凳坐着难受。” 钟姚顿了下,看了看,倒也没多矜持。 的确她守了慕修宸几个时辰,蜷那矮凳上早就腰酸背疼了,能靠着自然再好不过。 她脱了鞋爬上床,重重的倒进软枕里面,然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惬意的眯眼:“欸,真舒服。” 慕修宸轻笑出声。 钟姚轻拍了两下被子:“好了好了,你快睡吧,我看会儿书。” 慕修宸没再说什么,闭了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吃碗粥的时间他已耗尽了精力,他现在的情况深度睡眠才能最快的恢复。 不过他到底顾念着钟姚,这次没让自己睡太沉,大概过了一个时辰他便又醒了。 房内静悄悄的,他侧头看过去。 钟姚手中还捧着画册,歪着脑袋躺在软枕里,果然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 慕修宸轻叹口气。 将她画册拿开,起身将她抱下躺平。 又拉过被子将她一起盖住。 夜里寒凉,钟姚或许是被冷着了,感觉到慕修宸那边的热气,翻个身便往人怀里钻。 慕修宸愣了下,低头见这人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睡的香甜,没忍住笑了。 他顺势将人搂住。 喃喃低语:“叫你回去你不回,这投怀送抱也是你主动的,到时候可不能怨我占你便宜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掉马 更新应该在12点后 --------------- 第133章 掉马 钟姚这一觉睡的特别酣甜。 再醒来时, 是被重重的敲门声吵醒的。 半梦半醒间,觉得这敲门声似乎有点遥远,不像是在敲自己的房门。 既然不是敲自己的门, 那就不管了, 被子里太舒服, 她决定再睡会儿。 她又往温暖的地方钻了钻。 直到缇古娜响亮的嗓门响起来—— “钟姚,太阳晒屁股了, 你怎么还不起床?” “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带我们去吃百花宴吗?快起床,快起床——” 钟姚:“……” 她不情不愿的睁了眼,入眼却不是熟悉的场景。 而是……一截白皙的脖颈和一颗饱满的喉结? 她怔住。 上下看了看。 这才发现自己正蜷在慕修宸的怀里,脖子下还枕着他的手臂。 而慕修宸的手也搂着自己。 这是一个严丝合缝的姿势…… “我艹……”她用气音吐出这么一句。 她这才回想起来, 昨天她照顾慕修宸, 结果靠着太舒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所以她这是……趁别人病的人事不知时,又占人便宜了? 她对这个认知有点麻木, 她惊奇的发现, 她竟已经自暴自弃的接受了总无法对慕修宸控制住兽性的奇怪设定。 以前还只是在梦里意淫下, 现在可出息了,一次又一次的在现实中占人便宜。 这要两人性别互换一下, 她怕是都被人压着拜堂成亲,将人娶进门负责了。 正胡思乱想间,缇古娜的声音又响起。 “钟姚你是猪吗?你倒是哼一声啊, 都过辰时了,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啊?” “再不起床我可进来了啊!” 慕修宸似被吵到, 眉毛微皱了下。 钟姚立马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等缇古娜消停下来, 钟姚立马轻手轻脚的翻身起来, 快速穿上鞋。 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 退回来用手捂了下慕修宸的额头,确定烧已经完全退了,这才快步过去推开门。 -- 第319页 “闭嘴,吵什么吵,还有人睡着呢。” 她压着声音对门外说了一句,然后走出去将门轻轻带上。 床上,慕修宸缓缓睁开眼。 他盯着房门看了会儿,躺平身,抬起被钟姚枕了一晚上的手臂,慢慢握了下拳头,感受到已恢复了许多的力气。 他笑了起来。 “可真是睡了个好觉啊。” 门外。 钟姚顶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慢慢往房间走。 缇古娜站在钟姚房门口,正举着手要敲,此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赫尔斯抱着手靠在门边,蹙眉看着钟姚。 缇古娜看看面前的门,又看了看刚才钟姚走出来的那道门。 纠结的问:“那个……钟姚,我好像记得,那个房间是慕公子的吧?” 钟姚抓了抓炸开的头发,随口“嗯”了一声。 “那你昨夜……都睡在慕公子房里?” 钟姚从她面前走过,又“嗯”了一声。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这才随意的解释:“他昨天被你哥打伤了,后来又开始发烧,我便在他房里照顾他了。” 赫尔斯眉毛拧的更深。 缇古娜看了他一眼,跟着走进屋,斟酌了下,小心说:“你们大雍不是讲究男女有别吗……你们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会不会不太好?” 钟姚走到面盆架前,将毛巾放进面盆中,闻言抬头想了想,又不甚在意的低头:“无所谓,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 她拧了一把冷毛巾盖在脸上。 赫尔斯靠在门边,突然开口:“钟姚,你喜欢他吗?” 钟姚盖着脸没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擦了擦脸,将毛巾拿下,眼中已经没有困倦之色了。 她目色清明的看着赫尔斯。 说:“对,我喜欢他。” 赫尔斯一窒,他收起闲散的姿态,站直了身。 他凝视着钟姚,沉声说:“你们才相处多长时间?你了解他吗?你确定看到的是真实的他吗你就说……” “他向我求亲了。”钟姚突然说。 赫尔斯声音顿住。 缇古娜小心问:“那你……答应没?” “还没有,我在考虑中。”钟姚将毛巾清洗了下,又挂回面盆架上,“但是我觉得,我会答应的。” 缇古娜惊讶的捂着嘴。 赫尔斯失声道:“为什么?你不是一向说不想嫁人吗?为什么才半年你就……难道就因为他向你求了亲你就会答应?如果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啊,我们认识了四年,我也愿意……” “当然是因为,”钟姚打断他的话,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我喜欢他啊。” 赫尔斯的话哽住,再没说出来。 房内一下安静下来。 赫尔斯眉目低垂,没了平日那股飞扬的神色,他又轻轻靠回门框上。 缇古娜看看钟姚,又看看赫尔斯,突然觉得自己哥哥有点可怜。 三人相互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钟姚轻声问:“那……百花宴,还去吗?” 缇古娜顿了顿,走到赫尔斯面前,仰着头小声问:“哥,还去吗?” 赫尔斯低头看着妹妹小心翼翼的掩藏着眼中的期盼,他闭了闭眼。 片刻后再睁开,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笑容。 他摸了摸缇古娜的头顶:“去啊,你都念叨这么久了,不去你又得失眠。” “嗯嗯。”缇古娜立马点头,试着安慰道,“我们让钟姚请客,去狠狠的吃她一顿,就当去散散心了。” 赫尔斯看了钟姚一眼,回头笑道:“对,这家伙最抠门了,这次一定要她请客。” 气氛又活络起来。 钟姚也笑了:“请请请,今天谁不吃到扶墙,谁就不准走。” “好了,想要去吃百花宴就麻烦你们楼下等我,顺便帮我把门带上,我要换衣服打整自己了。” 钟姚洗漱完,梳了头又换了衣服再开门出来时,慕修宸正靠在门边等她。 钟姚顿了下,下意识便先去细细观察他的状态。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醒的,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又恢复了往日一派春风儒雅的模样,看着精神也还不错,就是脸色依旧有点苍白。 脸上的伤口已经结了疤,不得不说他那凝露果然是好东西,这么一晚上的时间,疤痕的颜色已经淡了一些。 “好些了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钟姚问。 慕修宸弯眸笑道:“有你那么细致的照顾我,自然是没事了。” 钟姚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他,见他神色自然,显然是不知道他昨晚被自己抱着睡了一晚上。 想到此处钟姚感觉脖子下又有点发热,她清了清嗓子,又问:“脸上的伤每天要抹三次药,你抹了吗?” “还没,我自己看不到。”慕修宸从袖中将凝露小瓷罐摸出来摊在掌心。 “……”你那又不是没镜子。 钟姚懒得拆穿他拙劣的借口,拿过瓷罐,打开塞子,用食指蘸了点。 慕修宸自然而然的弯下腰,乖乖将脸凑过去。 钟姚给他抹药时,垂眸看了眼他腰间的佩玉。 问道:“要出门吗?若是你生意没什么必要的事,我觉得你还是再休息一天比较好。” 钟姚大抵已知道他的习惯,平时若不出门时,他穿戴都比较随性,基本不会带配饰,头发也只会用一根檀木簪随意半挽,只有出门时才会束发带冠配玉。 -- 第320页 慕修宸是准备回趟王府找游孝的,话到嘴边又想起,今早半梦半醒中,似乎听到那叫缇古娜的嚷了什么“百花宴”。 又看钟姚一身明显要出门的打扮,话便转了个弯:“倒也的确没什么大事,可去可不去的。你呢?今天什么安排?” 钟姚含笑道:“前两日缇古娜听客人说到城北郊外有家百花宴,就一直念叨着要去,今日正好便带他们去尝尝。” 她抹完了药,将瓷罐盖上正要递回给慕修宸,顿了下,又想着药放这人身上估计也不会记得抹,他好像并不太在意脸上的伤。 也是,这人对自己的长相似乎向来没什么自知之明。 总归最后多半也都是自己来记着帮他抹,索性手腕一收,又自然的将小瓷罐放进腰间的荷包中。 慕修宸看在眼里,只会心的笑了笑。 又问道:“那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吗?” 钟姚有些迟疑:“可是赫尔斯也要一起去,你……” “昨日不是说好事情过了就过了吗?”慕修宸笑的非常大度,“我与赫兄只是有些小误会,他是你的朋友,我会和他打好关系的。” “那,好吧。”钟姚想,他病刚好,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是好的。 然而在赫尔斯看到慕修宸与钟姚一起上了马车时,表情就像吃了一颗苍蝇般难看。 慕修宸却是非常友善的先行了个礼。 他笑眯眯的说:“赫兄,昨日有些误会,全当是在下不对,你气度非凡,还望多海涵。” 赫尔斯沉着脸仔仔细细的打量他,这人现在周身气息都是一副人畜无害,温润谦和的感觉,简直和昨日那个满眼杀意,面色阴鸷的疯子判若两人。 若不是这人脸上那道伤,他都快怀疑昨日所见那人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见钟姚和缇古娜都转头盯着自己,他也只能抱拳挤着笑容道:“慕公子严重了。” 钟姚见二人言和,便松口气。 马车悠悠往北城门行去。 一路上缇古娜都趴在窗口,看到什么都新奇,不停的问东问西。 钟姚也趴在窗边陪她一起闹腾。 赫尔斯时不时的冷眼审视慕修宸,但在钟姚她们转头时又立马换上笑脸。 慕修宸则全程闲散的靠着闭目养神。 大概半个时程左右,马车便到了吃百花宴的地方。 这是城北出来几里路外,一座临河而建的小庄子,名为素沁园。 东家是个有闲趣的,在庄子周围种了一大片仙葩美卉,多是平时不多见的品种,据说皆可实用,这里的特色也便是将这些漂亮的花叶做成美味的食物。 钟姚其实也是第一次听说,对此也挺期待。 现在正是春时,百花争艳,河对岸漫山遍野的雪梨花开的正盛。 马车行过,远远便见那座被姹紫嫣红包围其中的小庄院。 沧莱国位于海岛之上,岛上植被虽葱郁,但花卉品种却不多。 缇古娜没见过这种景色,一路上都很是兴奋。 待马车进了庄子刚停下,她便是一头扎进了花园中。 可能因为今日并非休沐日,天气也不算太晴朗的原因,庄子里没多少游人,倒也乐得清幽。 这里的规矩,客人可以自己去花园里面看想吃什么花便点什么。 小二拿着纸笔跟在缇古娜后面,缇古娜走过一圈,左点右点什么都新奇什么都想吃,钟姚只看着,没发表意见,只是想着慕修宸生了病,在缇古娜终于点好菜后又加了一道河鱼汤。 结果等菜全部上来后,摆了满满一大桌。 别说他们四个人,就是再来四个人也估计吃不完。 钟姚看着这一桌菜,默默在心中肉疼了下,终究还是破费了…… 这百花宴钟姚没吃多少,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若想象中味道那么惊艳。 可能是因为自己一向口味比较重的原因,这百花宴对她而言太过于清淡了。 不过缇古娜和赫尔斯倒是吃的挺开心。 她又看了看慕修宸。 慕修宸似乎也没动几筷子,只一直捧着鱼汤喝,还是那副吃任何东西都是一副神仙喝仙露的模样,看不出来喜不喜欢。 待一顿饭吃完。 钟姚看了眼桌上,暗暗咋舌。 也不知这百花宴是真的合缇古娜味口还是因为她觉得新奇,这一大桌菜,她和赫尔斯竟吃下了一半儿。 赫尔斯是正常饭量,本来平日也是吃这么多,可缇古娜却是吃的比平时两倍还多。 饭后几人又移步到河岸边的水榭上喝茶消食。 钟姚见缇古娜摊在椅子上,真怕她给撑坏了身子,便提议道:“你以前不是总念叨着想喝梨花酒吗?这满山的雪梨花,不如我们摘些回去,让三叔给你酿梨花酒喝?” “好呀好呀!”缇古娜欣喜的坐起身子。 沧莱国不产梨树,偶有一颗便是稀珍,钟姚曾经跑商时带了两坛回去,缇古娜便一直对梨花酒念念不忘。 两人找小二借了两个竹背篓,欢欢喜喜的穿过石桥去了对岸摘梨花。 慕修宸伤还未愈,没什么体力,婉拒了钟姚的邀请。 赫尔斯有话要问慕修宸,便也留在了水榭。 等钟姚二人走后,慕修宸和赫尔斯便相顾无言。 赫尔斯从钟姚她们离开后便敛了笑容,冷冷的盯着慕修宸。 -- 第321页 慕修宸却是一派闲适自若,悠悠然的倒水泡茶。 他动作慢条斯理,将茶泡的细致。 好半晌之后,待茶泡好,他给赫尔斯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先端起来品了品,笑道:“没想到这小庄子的茶还不错,赫兄尝尝看。” 赫尔斯没有动作,仍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慕修宸并不在意,端着茶转头悠闲欣赏对岸的雪梨花,想看看钟姚在哪儿,可那二人走进了林中深处,寻不到踪影。 河水缓缓流淌,赫尔斯面前的茶水逐渐没了温度。 终于,他沉着声开口:“昨日慕公子可真是让我涨了见识。” 慕修宸坦然一笑,很谦虚道:“赫兄过奖了。” 赫尔斯:“……” 你当我真的在夸你? “你到底是谁?”赫尔斯冷声问。 慕修宸回过头,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最近第二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 “不过是沛城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商人罢了。” 赫尔斯冷笑一声,似笑非笑道:“阁下的身手和行事风格可不像是个普通的商人,就算说你是个杀手,我都不会怀疑。” 慕修宸没忍住笑了起来,见他的茶冷了,伸手帮他倒掉,又重新斟满一杯。 “没想到赫兄如此幽默。” 赫尔斯依旧没喝他倒的茶,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就我所知,大雍官窑制出的瓷器,向来只供应给皇宫和五品以上官署,就算偶有传到民间的,也大多是御赐之物。” “如此物件,却让阁下说扔就扔了,这等手笔可不像是一个小商人会有的。” 慕修宸低着眸,莹白指尖在茶杯沿上点了两下,淡笑道:“奉劝赫兄一句,许多事,还是不要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为好。” 赫尔斯听出他话中的警告意味,但仍坚持质问:“钟姚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骗她?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慕修宸抬眼,终于对上他的视线,眼中笑意淡了许多。 他凝声道:“我与钟姚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离她远点,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赫尔斯闻言拍案而起,厉声道:“你以为我真的怕你?昨天只是毫无防备罢了,不管你到底什么身份,我警告你,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伤害……” “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一道惊叫声打断赫尔斯。 两人循声看去。 只见河中有一人正在挣扎。 岸边一女子拿着一根木棍试图让水中的人抓住,但是水中之人明显一点不懂水性,挣扎间却离岸越来越远。 这条河虽不湍急,却很幽深,水下许多旋涡暗潮埋伏。 慕修宸眯眼看着。 赫然发现那落水之人竟然是个女子,并且……穿着一身淡紫色衣服! 钟姚今日便是穿了一身淡紫色! “钟姚!” 慕修宸倏然起身! 钟姚不会游泳! 眼看着水中人被一股暗潮卷了下去,他再顾不上其他,脚下一点,施展轻功在水面几下借力,眨眼间便飞到落水人的位置。 然后一头扎进水里! 他在水中奋力寻找,所幸这条河的水还算清澈。他忍着爆发而出的不适往深处游去,终于看到了一抹紫色的衣衫。 他连忙奋力游过去,将人抓住,然后毫不耽搁的往水面游去。 待一口气冲出水面时,慕修宸没忍住咳了一声,伴随着同时涌上喉咙的血腥味儿。 他强咽了下去,顾不上自己,忙转头去看钟姚。 这一看便愣住了。 这人不是钟姚。 他直觉便想放手。 可那女子死里逃生,正是求生欲强烈的时候,本能的便死死的抓住慕修宸这根救命稻草。 两人顿时又往下沉。 慕修宸反应过来,急忙又奋力的往上游。 那女子不想死,抓慕修宸抓的死紧,慕修宸扒了两三下都没扒下来。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在急速消失,再耗下去他和这女人都得死在这里,便只能带着这女人咬牙往岸边游。 赫尔斯已经用轻功飞到对岸等着了,待慕修宸游到岸边,他连忙伸出手:“手给我!” 慕修宸一把抓住他的手,他便将慕修宸带着那女人给一起提上了岸。 慕修宸一上岸便使出全部力气将那女人从自己身上扒开,刚推开,他便也没了力气倒下。 若不是赫尔斯及时将他扶住,他又得摔回河里去。 那被救的女子这才悠悠回过神来,她的朋友也跑了过来将她扶起,两人不停的对慕修宸道谢。 慕修宸此时靠在赫尔斯身上,弯腰垂着头喘气,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滚。” 两女子面面相觑。 本看到救命的两位恩公都长的如此俊俏,想说借着报恩之名认识认识,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没曾想恩公竟是如此态度。 慕修宸看她们还不走,又撑着力气哑声道:“赫尔斯,她们再不滚,帮我杀了她们,有什么事我担着。” 两姑娘一听,吓的花容失色,哪儿还敢再留下,又道了两声谢便匆忙跑了。 此时慕修宸再撑不住,跪倒在地,这次赫尔斯没来得及扶住他,便连忙蹲下查看他的情况。 “你怎么样了?”他说着要去探慕修宸的脉搏。 -- 第322页 慕修宸抽手避开了,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 其实一上岸时他就知道完了。 他昨日才动了内力未愈,刚才又用了轻功,还在水中拼尽力游了那么久。此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水幕,飘飘荡荡的传过来。 好像听到赫尔斯在说什么,却又听不清。 他感觉自己在不停的咳嗽,也不知道有没有咳血,只觉得每一下都扯的心脏生疼。 他必须立刻回去王府,不然他会死。 药…… 他抖着手将药瓶摸出来,但他现在的力气却连瓶塞也无法扯开。 赫尔斯见他扯了好几下也没成功,正要帮他,他却将瓶塞咬在嘴里用力扯开了。 但他手抖的太厉害,药瓶没拿稳,落在草地上滚了半圈,药丸滚落一地。 他连忙低头去找,但他已看不清楚,又只能伸手去摸。 好不容易摸到一颗,他连忙塞进嘴里咽下。 待再要去摸时,钟姚她们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钟姚连忙跑到慕修宸身边蹲下。 慕修宸还在咳,他说不出话,只迷糊中听见了钟姚的声音,知道她回来了。 赫尔斯担忧的看了慕修宸一眼,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告诉钟姚慕修宸有内伤,想了想,便只说:“刚有人落水,他错认成了你,下去救了人,有点体力不支了。” 钟姚一听眼眶便红了:“你傻不傻?昨晚才病了一晚上,现在又下水,你怎么样啦?” 慕修宸只按着胸口吃力的摇摇头,他在努力的想能找什么理由尽快离开回府。 钟姚见他垂头咳的不停,忙蹲到他身后轻拍背帮他顺气。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后背,钟姚每拍一下都拍在头发上,她便将他头发全拢起来搭在一边肩上。 “怎么会咳的这么厉害?”钟姚满脸焦急。 “赫尔斯,麻烦你快去帮我拿点热水来。”钟姚抬头,“他喝点水应该——” 她骤然顿住。 她愣愣的回头,目光凝固的看着慕修宸垂着头露出来的那一截后脖颈。 看着那一块突起的脊骨正中,一颗殷红的血痣。 她抖着手指在上面按了按,脸上的血色迅速褪了下去。 钟姚觉得自己许多时候都很迟钝,可这一刻,她却很恨自己突然而来的敏锐,她倒宁愿自己继续迟钝着。 许多画面从眼前迅速闪过,许多曾有过一丝疑惑的事也豁然明了。 怎么可能会有长的一模一样的表兄妹? 怎么可能有人行为习惯都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有人一颦一笑的微表情都相同? 表哥和表妹至今也没同时出现过。 每次问道闫清,慕修宸也从来都只给了一个含糊的回答。 …… 明明这么多的疑点。 自己竟被骗的这么彻底。 她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以为自己见多识广,许多的能人异士都见过。 可笑她竟没想起来,这世上有一种功夫是可以缩骨改变形体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好玩吗? ……应该是好玩的吧? 不好玩,又怎么会四年前逗着自己玩了还不够,四年后又换个身份来继续逗着自己玩呢? 原来四年前的陪伴是个笑话,四年间的牵挂也是个笑话,而四年后,那些情深意切,也是笑话。 震惊,迷茫,不可置信……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忽然袭来,钟姚就这么保持着姿势呆愣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像被那颗血红的痣烫着一般收回手,站起身,踉跄两步走到慕修宸面前。 她木然地看着慕修宸,尽量的想表现的平静,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却止不住顺着下巴滴落。 她轻声说: “闫清,我曾经有没有对你说过,你后颈上那颗血痣很漂亮?”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举终于掉了第一层马甲——闫清。 过两天,他还要掉第二层马甲——宁王。 ---------------------------------------- 钟姚——一个被小公举吃了许多次豆腐却总是以为是吃了小公举豆腐而自责的奇女子…… ---------------------------------------- 感谢在2021-10-13 13:48:12~2021-10-14 23: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血痣(增加1200字) 那颗药多少发挥了点作用, 慕修宸勉强止住了咳,模糊中听见钟姚叫了闫清,又说什么后脖颈的血痣, 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甩了下脑袋, 紧闭眼缓了缓, 再睁眼才稍微能看清一些。 他眯着眼抬头去看钟姚,依稀觉得钟姚似乎在哭。 “钟姚……” 他唤了一声, 感觉自己声音轻如柳絮,也不知钟姚是否能听到。 又听见钟姚冷冷的问:“你说,这世上即便是再相像的两个人,有可能连身上的痣也长的一模一样吗?” 慕修宸浑浑噩噩, 钟姚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听懂她的意思。 -- 第323页 他愣愣的抬手去摸脖子后面, 指尖感受不到那颗痣的存在,但他知道自己后颈有颗痣。 小时候头发总是全部高束, 母妃时常喜欢在自己后颈上点一点, 她说:“宸儿后颈上有颗好可爱的红痣。” 长大后, 他都是半挽发束冠,那颗痣被掩在头发下, 他便没再在意过。 却不曾想,所有的处心积虑,所有的小心翼翼, 却最终毁在了这颗不起眼的小痣上。 他深深的闭上眼。 老天似乎故意和他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千算万算,却最终暴露在如此一个最坏的时机。 一个他连发出声音为自己辩解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 钟姚见他垂下头闭上眼, 一句话也不说, 心脏顿时像被人狠狠抓住, 用力揉捏一般, 疼的她脚下差点站不稳。 这便是,默认了吗? 她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 “我该叫你慕修宸,还是叫你闫清?或者说,这两个名字其实都是假的?” “你觉得,好玩吗?” “一边假意对我关怀备至,一边冷眼看着我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思念牵挂,很有意思吧?” “你看着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或者和你朋友聊天时是不是会笑着说,你们看啊,那个女人多蠢啊,不管我用女人的身份还是男人的身份,都能耍的她团团转,她却还对我念念不忘……”她说到后来已压不住声音中的颤抖。 “不是的……”慕修宸微弱的呢喃,浓郁的血腥味聚集在咽喉下,他无法开口说太多话,只能缓缓的摇头。 缇古娜默默的和赫尔斯对视了一眼,眼中皆是惊讶的神色。 闫清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并不陌生,当初还在沧莱国时,钟姚就许多次的说起过,她有一个很重要很牵挂的好姐妹,叫做闫清 每每说起,眼中尽是温暖的神色。 她后来坚持回沛城,也是为了来找闫清。 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他兄妹二人皆是局外人,也不知能如何劝慰,只能默然站在一边。 钟姚垂眼看着慕修宸苍白的脸色,好像的确累极的样子,心中不自觉泛起心疼。 但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此时看到此人觉得他是那么不真实,这个人的身份,模样,话语,表情,甚至现在这幅虚弱的状态,可能都是装的。 一时间闫清和慕修宸的所有话语神情从脑中闪过,她竟完全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闫清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那慕修宸呢? 现在看到的这个叫慕修宸的人,又是否是真实的呢? 这个人,太会装了。 她冷冷的问:“慕修宸,我是否曾经得罪过你?” “我们应该是有过节的吧?这个过节应该还挺深。否则,怎么值得你整整用了四年多的时间来戏耍我呢?” 慕修宸无声无言,还是只拧着眉摇头。 “可是,我当初刚不过来这儿几天便遇到你了,就算有什么仇怨,也应该是原来的钟姚和你的仇吧?你为什么要报复在我的身上呢?” 慕修宸再听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快碎裂了。 一半是因为伤,一半是因为钟姚的话。 他咬着牙使出所有的力气站起身,晃悠着往前走了两步,想拉钟姚的手。 他勉强唤了一声:”钟姚……“ 钟姚却大大的退了一步避开他。 她不敢听慕修宸要说什么,她害怕他直接承认,说他的确就是在戏弄她。 更害怕他给不出一个足以让自己能够原谅他的理由。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脑袋中昏沉迷茫一片。 突然就觉得很胆怯,她害怕听到结果,害怕慕修宸说出的话会真的让自己不得不死心离开。 可她不想死心,也不想离开。 所以,她不想听。 她还没做好承受这个结果的准备。 她深深看了慕修宸一眼。 越过他,只留下一句:“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然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钟姚!”缇古娜看了慕修宸一眼,追着钟姚去了。 赫尔斯本能的也要跟着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有些担忧的转身看着慕修宸。 “喂,你还好吗?” 慕修宸此刻思绪迟缓,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看着钟姚已跑了很远了,又想去追。 可刚走两步便颓然倒下。 赫尔斯一惊,连忙要上前去扶。 这时一道黑影骤然落下! 赫尔斯脚下顿住,心中骇然,立马摆出防御的姿态。 这黑衣人何时靠近的?他竟毫无察觉!他想做什么? 可黑衣人根本不看他,急忙跑到慕修宸身边将他扶起,伸掌覆在他心口处,以内力为他调息。 赫尔斯松了口气,想来应该是慕修宸的人。 他转头看了看,钟姚已经跑不见了,又回头看了慕修宸一眼。 确定那人是在为慕修宸疗伤,便转身追着钟姚而去了。 慕修宸缓过一口气,微睁开眼,看见扶着他的人是本应跟着钟姚的暗卫,他吃力道:“你……钟姚……” 暗卫明白他想说什么,连忙禀报:“王爷放心,钟姑娘那边有人跟着,属下这便带您回府!” -- 第324页 “药……”慕修宸又艰难道。 “什么?”他声音太轻,暗卫没听清楚,又将耳朵凑到他面前。 “药……”他费力的抬手指了指。 没有药他可能撑不到回府。 暗卫朝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小瓷瓶倒在草丛中。 暗卫扶他坐好,连忙过去捡起瓷瓶,从中倒出两颗药回来喂慕修宸吃下。 可他现在的情况实在太糟糕。 药刚咽下,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他便再也忍不住喉间那股腥甜,仰头一大口鲜血喷洒出来! 人也再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那两颗药带着血渍又重新滚回了草丛中。 “王爷!”暗卫惊呼! - 回程的马车上,再没了来时的欢声笑语。 没有人说话,缇古娜欲言又止了许多次,最终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赫尔斯沉眉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而钟姚则一直偏头靠在窗户边,木然的看着外面疾驰而过的景色。 待马车回到了铺子外,钟姚依旧不言不语,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慢慢从车上下来,然后慢慢的往铺子里走。 缇古娜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 “钟姚……” 钟姚手很凉,被缇古娜手心的温度灼了下,回了点神。 她转头给缇古娜和赫尔斯露了个完全没笑意的笑容,轻声说:“我没事,别担心。” 缇古娜看着她愣愣的走进大堂,有客人与她打招呼,她似没听到,袁嫂子见她回来笑着端了盘零嘴叫她吃,她也没理,呆呆的走过去,然后一步一步,目光呆滞的上了楼。 “这怎么叫人不担心啊……”缇古娜喃喃的说。 赫尔斯也蹙眉看着钟姚的身影:“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缇古娜又愤然:“都怪那个姓慕的!那个大骗子!大坏蛋!他怎么可以骗钟姚,钟姚都说愿意嫁给他了!” 赫尔斯却没顺着她一起骂,他垂眸思索了什么,低声说:“他或许并不坏。” “嗯?”缇古娜抬头看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他竟然帮着欺负钟姚的坏人说话。 赫尔斯轻轻抚了下她的额头,轻声说:“你还小,不明白,有时候有些伤害,可能恰恰是因为太过于在乎……” 钟姚恍惚的走回房间,疲惫的将自己倒进床里。 她想睡一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可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也睡不着,又坐起来。 她去柜子中将那盒宁王赏赐的食盒拿出来。 提着食盒慢慢走去了慕修宸的房间。 房内和早上主人离开时一样。 但,他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她站在门口闻了闻,满屋子都是淡淡的沉檀香的气息。 明明闫清也喜欢沉檀香的。 明明有很多蛛丝马迹的。 自己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她走到桌前,将食盒放下,打开盖子,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食盒有三层,大大小小十几种漆盒装的蜜饯干果,摆了半桌子。 ——都是自己舍不得吃留着等闫清回来一起分享的好东西。 可…… “哪有什么闫清呢……”她喃喃自语。 她坐下,慢慢开始吃桌上的东西。 此时心很空。 她以为自己会想很多,然而却没想到会如此平静。 她最讨厌有人欺骗她,原本以为她的所有情绪源自于愤怒,可此时坐在这里静静想来才发觉不是。 在知道慕修宸就是闫清之后,她一瞬间的感觉其实很微妙。 现在想来,那其中有被欺骗的愤怒,却也只是很小一部分。 她竟然,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慕修宸会真的云淡风轻的告诉她:对啊,我就是逗你玩玩。 从今早她告诉缇古娜,她喜欢慕修宸,到现在,不过才半天时间。 她甚至,还没做好要恨他的准备。 若他真的只是为了戏弄自己,那她该如何呢? 她想不出答案。 她甚至为他想了很多不可思议的理由来解释他的欺骗,但是最终,却唯有戏弄这一条最是让人相信。 毕竟,他一个家境殷实的商人,方方面面都那么优秀,那次元宵一游,那些贵女们如何痴迷着他,自己也不是没看到。 这样的一个人,想要什么样的美女不行?面对普普通通的自己,除了戏弄好玩儿,又能有别的什么理由呢? 可笑自己竟真的信了。 钟姚没忍住自嘲的笑了笑。 袁嫂子推门进来时,房内没有点灯,也没开窗,昏暗一片,只依稀能看见坐在桌前的人影。 她无声的叹口气,这丫头从下午回来便一直在这儿呆坐到现在。 早上明明还是四个人开开心心的出门,下午却只剩三人垂头丧气的回来。 问那兄妹两也说不明白,只说是两人吵架了。 她是想象不出那脾气温和的慕公子能因什么事和钟姚吵到都不愿意回来了。 袁嫂子走进去,将托盘放在桌上,拿出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一亮堂起来,她便看见桌上摆了半桌的零嘴。 “咦?这不是你要留着给闫清的吗?怎么自己先吃了?” -- 第325页 钟姚讷讷的,闻言又伸手拿起一个蜜饯放嘴里,低声道:“嗯,我讨厌闫清,所以不想留给她了。” 袁嫂子惊了。 钟姚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发起火来骂人都挺狠,但是对她向来放在手心里疼着的闫清而言,这句讨厌绝对能算是最严厉的话了。 而且,她不是和慕公子吵架了吗?怎么又扯到闫清了? 看她这样,袁嫂子也不好多问,只把托盘里的肉粥端出来放在钟姚面前:“吃点东西吧。” 钟姚看到粥,倒的确感觉饿了,她虽吃了不少蜜饯干果,但到底不顶饿。 她向来不是个亏待自己的人,再难过也要吃饱肚子才有力气难过不是? 她端过碗,一口一口慢慢吃。 又觉悲从中来。 就在昨天,也是在这里,也是一样的肉粥,还是同一个厨娘熬的味道。 她还一口一口的喂慕修宸吃呢,也是在昨天,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好在意他,也好喜欢他。 她还抱着他睡了一晚呢。 越想越难过,眼泪一颗一颗的往碗里掉。 嘴上也吃的不停。 啧,真咸。 袁嫂子坐在一边默默看着。 一碗肉粥都快吃成泪粥了。 待她一碗咸粥吃完,将碗推开,仍止不住小声抽抽搭搭。 袁嫂子将她身子掰过来,轻轻搂住,让她靠在肩上。 她柔声说:“何必忍着,难过就大声哭出来呗。” 钟姚便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于是,楼上楼下所有人,都听到了她凄厉的嚎啕大哭。 “呜呜呜,狗东西,竟敢骗我,呜呜呜呜——” “别,别让老娘遇到,呜呜呜,否则老娘打断你的腿,呜呜呜——” “呜呜呜呜——臭男人,欺骗老娘感情,呜呜呜,臭女人,呜呜呜呜——” “呜呜呜,狗男人,呜呜呜,骗老娘穿情侣装,呜呜呜呜,大骗子!” …… 袁嫂子望着天默默的想,又是臭男人,又是臭女人,看来是这慕公子红杏出墙哪家姑娘了? 门外,缇古娜蹲在墙边,双手捧着脸抬头问:“哥,钟姚哭的这么伤心难过,这次应该愿意跟我们回沧莱了吧?” 赫尔斯抱手靠着墙,听着里面豪迈的哭声嘴角抽了抽:“或许吧。” 隔壁房内,杨邱本都睡下了,被这一阵鬼哭狼嚎给惊醒,不甚清醒的想:啧啧,打断腿呢,王爷您可自求多福吧。 铺子的房顶上,两个暗卫蹲着吹夜风,差点被这突然而起的凄惨哭声给惊的滚下去。 其中一个暗卫稳住身子,问旁边的人:“那个……狗东西和臭男人……说的该不会是咱们王爷吧?” 旁边的暗卫明显年长很多,非常有人生经验的抬头望着月亮,默默捂住耳朵。 “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让小公举先暂时下下线, 很快就回来, 再出现时,便是顶着宁王的身份如天神一般来解救媳妇儿了。 -------------------- 感谢在2021-10-14 23:40:20~2021-10-15 23:2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等待 钟姚也不记得昨晚自己哭到什么时候累了睡着的, 早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难得没人来打扰她睡觉,缇古娜也没再一早来猛敲门。 钟姚躺在床上,听着楼下传来的朦胧乐音声。原来已经到中午, 楼下的舞台上已经开始表演了。 睡了一夜, 突然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所有事都变得不太真实,好似前日和昨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在做梦, 根本没有真实发生过,更甚至于这四年的所有事都不过是大梦一场。 她没有穿越,没有认识一个叫闫清的姑娘,没有逃婚, 也没有喜欢上一个叫慕修宸的人。 她本就生在此地, 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姑娘, 开了个小店,挣了点小钱, 无忧无虑, 没心没肺。 可惜……慕修宸那张脸太深刻了, 不是她凭空做梦能捏造出来的。 她恍恍惚惚的起了床,出门时顿了顿, 又恍恍惚惚的去了慕修宸的房间。 屋内安安静静,他果然没有回来。 桌上还摆着昨日铺了半桌的干果蜜饯,钟姚看了看, 又过去一样一样的收回食盒中。 又将食盒提回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放好。 然后下楼去吃了饭,最后又恍恍惚惚的站在铺子门口, 不知道要去哪。 平日总觉得自己过得很充实, 今日却突然空空落落的, 找不到事做, 也什么都不想做。 刚表演完的女琴师抱着琴出来。见钟姚站在门口,便笑盈盈地和她打了招呼。 又左右看了看,笑着问:“今日怎么不见你家小郎君呢?” 钟姚愣愣地看过去:“我的小郎君?” 女琴师掩嘴而笑:“就是那个高高的,长得很好看的小公子啊。” 钟姚空茫地望回街上,淡淡地说:“他呀,他才不是我的小郎君。” 女琴师有些愕然地上下打量她,语气颇有惋惜:“东家这眼界未免太高了吧?那样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小郎君,竟然都看不上眼?” -- 第326页 “满心满眼?”钟姚问,“你又如何得知的?” “这还用问吗?眼睛可骗不了人。”女琴师换了只手抱琴,抬手推了推发髻,“但凡你在的地方,那小郎君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不信你去问问那几个跳舞的,还有唱曲儿的,谁看不出来?” “是吗?” 钟姚不禁想,一个人到底有没有可能演技如此精湛,能够骗到所有人。 女琴师眼珠转了转,又说:“你知道除夕那一夜,小郎君来找我借琴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吗?” 钟姚闻言看着她。 “他说啊,”女琴师笑的一脸暧昧,“他想借琴为他心爱的姑娘抚一曲,看看能不能捕获她的芳心。” 女琴师满脸向往:“可惜姐姐成亲太早,要不然这么好看又这么深情的小郎君,我可都要动心了。” 钟姚静静的回头。 心爱的姑娘吗? 能相信吗? 她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 泽隐寺门外的大梧桐树依旧葱郁,远远便能见树枝上成千上万的红色许愿牌,那是无数人向上天虔诚的祈愿。 木牌随风撞击,声音悠悠荡荡传了很远。 过了元宵,便已没什么人再来挂牌子,只偶有香客进出会看两眼。 钟姚凭着记忆,站在那晚慕修宸站着的地方。 抬眼望去,头上的许愿牌层层叠叠,密密麻麻, 她踮着脚看了会儿,没看见熟悉的字迹,索性进去寺庙里找小和尚借了个凳子。 几个小和尚扒在门边看的稀奇,他们见过这姻缘树下形形色色的善男信女,有人在树下相思;有人在树下祈祷;有人在树下互通心意;有人在树下山盟海誓。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搬凳子踩着来找牌子的。 牌子实在挂的太多,钟姚仰着头举着手一个一个找过去,没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背痛,只得下来坐着休息会儿,待腰和肩缓和过来,便又上去。 如此不知循环了多少次,原本从树叶缝隙中落下来的明亮日光慢慢淡了下去,火红色的金乌照过流云落在无数的许愿牌上,将下面的流苏都染了层眷念的金色。 终于,在一堆牌子中,钟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字迹。 她轻轻托着牌子,看见了上面的两排小字。 ——愿卿心似我心,朝朝暮暮,白首同归。 再翻到牌子背面,只有两个字。 ——钟姚。 钟姚就这么站在凳子上,仰着头看了许久。 最后,她将牌子取下来,轻轻抚了下,揣进怀里。 又将凳子擦干净,还给小和尚,便又慢慢走了回去。 入夜之后,万户灯火相继亮起,苍穹无云,满目繁星。 铺子中打了烊,小工们将堂内打扫干净后陆续回了家。 一楼二楼的灯被逐一吹灭,只剩露台上两盏风灯轻轻摇曳。 赫尔斯推开露台的门,便见钟姚蜷在吊椅中,面朝外面仰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桌上小碳炉上烧的热水已经沸腾的从壶嘴中不停的冒白烟,可她面前的茶壶茶杯却又没有一丝热气,仿佛早已凉透。 赫尔斯过去在对面坐下,将水壶提下来,又伸手将钟姚杯中的凉茶倒掉。 然后他动作顿了下,拿过茶杯细细看了看。 荷掩涟漪的青瓷杯,同样出自大雍官窑,和慕修宸丢入河中的是一对儿。 赫尔斯无声叹口气,将杯子放回钟姚桌前,过去柜子中找到那日慕修宸拿给自己用的那套茶具,为自己拿了一个杯子,又坐回去慢慢泡茶。 待茶好后,他为钟姚倒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才开口说:“下午三叔来说,我们的文牒出了点问题,过两天便要离开了。” 钟姚慢慢低下头,看着远处朦胧的城墙轮廓,低声说:“连你们也要走了吗?” 赫尔斯将杯中茶一口饮尽,抿了抿嘴,静了会儿才问:“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钟姚无声,仍望着远方出神。 赫尔斯便也静静的坐着。 许久之后,钟姚说:“沛城回沧莱路途遥远,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安全,愿你们一路顺风。” 赫尔斯抬眼:“都这样了,你也还是不愿离开吗?即便知道了他如此骗你?” 钟姚又沉默了片刻。 她拇指轻轻摩挲了下手中的许愿牌,淡淡一笑:“我突然想起来,我答应过他,若是有什么误会,不要先恨他,也不要消失不见,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赫尔斯:“可是他并没有回来给你解释,昨天没有,今天也没有。” 钟姚低头看着许愿牌,轻声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也或许还在介意我那句暂时不想看到他,但是,总归会回来的吧。” 赫尔斯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见她手中一块红色的木牌,被她握着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只依稀看到“白首”两个字。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残忍的问:“若他不回来了呢?” 钟姚突然笑了笑,她转头指了下旁边的青石桥:“你瞧,从城北到广场,只能走这条桥上过。” 她依进软枕,又仰头看着苍穹,轻声喟叹:“这沛城啊,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只要同在这城里,怎么也会遇到的。事情总得知道原因,总得有个解释,我不可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便离开,我钟姚不会允许有人将我的生活搅乱之后,却不给个理由。” -- 第327页 赫尔斯默然凝视她的侧脸,看到她眼中映入星河。 他笑了,也慵懒的靠进软枕中,和她一起仰头看星星。 “缇古娜还担心你,叫我一定要来安慰你,可你哪儿是需要安慰的人。你从来都很坚强,也能很快明白自己要什么。” “不过,钟姚,有句话我还是要说。”赫尔斯侧头,将茶杯举起,“若是在这里待的不开心了,沧莱国永远欢迎你。” 钟姚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与他轻轻碰了碰:“谢了,兄弟。” 她喝完后没将杯子放回桌,这是往常慕修宸用的杯子。 她学着慕修宸一边看书一边喝茶时的习惯动作,用食指在杯口抚了抚。 之后两天,在袁嫂子和店里所有人都很担心她的时候,她自己却平静了下来。 仿佛又回到了往日的状态,到点了起床,到点了吃饭,到点了睡觉,甚至中间还有心情带缇古娜和赫尔斯去逛了一趟东郊的花神庙,在山脚时,她还能指着河水笑盈盈的给他们讲当初自己落水闫清救她的往事。 只是闲下来时,她总会去露台坐着发呆,连她买了许多回来打发时间的画本子也不看了。 而这两日,慕修宸也一直没回来。 第四日早晨,金发碧眼的商队又浩浩荡荡的聚集在了城西。 钟姚将他们一行人送到城门外,缇古娜抱着钟姚不愿放手,哭哭啼啼的念叨:“钟姚,你就跟我们走嘛,我好难得才对一个人动心的,咱们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姐妹嘛,我保证比你夫君还对你好。” 钟姚任她抱着,虽然觉得很暖心,但也觉得肩上被眼泪洇湿的衣料很难受,只无奈的笑着摸摸她的头。 “等我有空了,一定回去沧莱看你的。” 待时辰差不多了,商队马车开始慢慢启程,缇古娜才最终依依不舍的放开钟姚。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你的性子收一收,别冲动别惹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还有,别总看画本太晚睡。” “冬天别喝凉茶,秋天也不行,你记住了。” “不开心了就回沧莱,知道吗?” 明明比钟姚还小几岁,却像个贤惠的小妻子般边走边回头叮嘱钟姚。 钟姚含笑向他们挥手。 赫尔斯和缇古娜走在最后,要上马时,他回头看了钟姚一眼,在她始终没有完全舒展开的眉尾多停留了片刻。 斟酌再三,他又放下缰绳,走回到钟姚面前。 抬手轻轻顺了顺钟姚的眉毛,他柔声说:“放宽心吧,那家伙肯定会回来的,他其实很在乎你的。” 缇古娜跟着他的脚步走过来,闻言不高兴的跺了跺脚:“哥!” 你怎么可以替那个大骗子说好话! 赫尔斯没理会妹妹的警告,看钟姚面露不解,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毕竟一个受着伤还能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你的人,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 “受伤?什么意思?”钟姚蹙眉,心中有点不好的预感。 缇古娜也疑惑的看着赫尔斯。 赫尔斯敛了下眸,想了想,又抬眼。 “本来我讨厌那姓慕的,是不想说的,但是……” 他轻叹口气。 “钟姚你虽然能打架,但是功夫路子和我们不一样,所以你看不出来,那姓慕的身上有伤,应该是有段时间的旧伤了,伤到什么程度我不清楚,但是应该是不轻的。” “什么……”钟姚愕然的睁大眼。 一瞬间脑袋里面很多画面闪过。 慕修宸那一直很苍白的脸色,她只以为是他本就皮肤白皙; 他走不了远路,出行稍远点距离便要坐马车,她以为是从小享乐惯了。 难道是因为伤的缘故? 赫尔斯继续说:“那日我和他过招,我真没碰到他,他吐血是因为动了内力牵动了旧伤发作。后来,第二天我们去吃百花宴,我瞧着他脸色便知道他的伤还未恢复,我不知道他为何瞒着你,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企图,便也不好对你说。” “可后来,他把落水的人错认成是你,顶着那样的身体,他竟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便又用了功夫去救人。说实话,我后来想过,若换成我,我不一定能做到,我至少会权衡一下我的伤与利弊,毕竟,那可能人救不起来自己也死在里面。” “我觉得,若非将一个人真的放在心上,必然不会做到如此。” 钟姚睫毛颤了下,脑袋中回想起来那日慕修宸跪坐在地上的模样,他垂着头,脸色是那么惨白。 “所以,所以那天他那样不是装的……”钟姚心下一痛,“但是我,我就,我就把那样的他扔在那儿了……” 赫尔斯见她有些慌乱,按着她肩膀让她稳了稳神,安慰道:“你别担心,我那天是确定看到他的手下来照顾他了,我才离开的。” 钟姚听罢多少放了点心。 她再抬头,眼眶有些红,她有些急切的对赫尔斯二人歉意的说:“那,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就不送了,我……我想去找他。” 赫尔斯深深看了她一眼,松了手,笑了笑:“去吧。” 等到钟姚快步离开的背影转了弯看不见,赫尔斯和缇古娜才转身各自上了马。 商队已走出一段距离,他二人也不急,打马在后面慢慢跟着。 -- 第328页 缇古娜坐在马背上垮着肩垂着头,还是有些怨怼的睨了赫尔斯一眼:“你干嘛要告诉钟姚那些话,明明你也喜欢钟姚的,说不定她不知道真相,一赌气改天就回沧莱了……” 赫尔斯咧嘴一笑,展开大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不会的,你看不出来钟姚多在意那个姓慕的吗?” “我虽然的确是喜欢钟姚,但是比起那家伙啊,你哥哥的确是输了。” 缇古娜扬起头,不服气:“他也不过是比你豁得出去罢了,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钟姚那性子总容易得罪人,到时候他拿什么保护她?你可是我们沧莱的郡王,要是钟姚和你在一起,谁敢欺她辱她?” 赫尔斯没忍住又笑了两声:“傻丫头,那姓慕的可不是小小的商人。” 见缇古娜眼中迷茫,赫尔斯道:“你想想,咱们商队怎么说也是沧莱国的皇家商队,能在我们的文牒上动手脚的,这整个沛城,有这权利的能有几人?” “你是说这沛城的掌权者要赶我们走?”缇古娜百思不解,“可是为什么呢?我们和他无冤无仇。” “谁说无冤无仇?”赫尔斯撇嘴,“这几日在钟姚铺子里,谁看我们最不顺眼?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欺负他了?” “那个大骗子?”缇古娜依旧茫然,“可是这和我们文牒出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赫尔斯很为妹妹的迟钝叹息,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决定再点的明白点:“这沛城那位从未露面,据说一直在养伤的王爷,可是也姓慕的啊……” 那日那黑衣人,如果他没看过的话,那身手应该是属于暗卫,一般的商人贵贾,可不需要养暗卫。 缇古娜终于恍然大悟:“你是说那大骗子是……” 随即又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听说那大雍战王可是面目狰狞,虎背熊腰的大将军,怎么可能是那么一个看着斯文瘦弱的小白脸? 赫尔斯看出她的疑惑,回想起那人诡谲的身手和那日阴鸷的杀气,没忍住嘴角抽搐了下:“只能说……人不可貌相吧。” “不过,”他又说,“若他真的是那一位,你倒是可以放心了,就他在意钟姚那架势,将来整个大雍也不会有人敢欺你的钟姚半分。” 缇古娜奇怪的看了哥哥一眼:“你早猜出他身份,那你刚才为什么没给钟姚说?” 赫尔斯闻言爽朗的大笑起来,踢了踢马腹去追赶商队,他小心眼的扬声道: “他使诈让所有人都误会我,我为什么要帮他说那么多?刚给钟姚说的那些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他自救多福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钟箐开始搞事了, 小公举要出来救媳妇儿了。 ----------------------------- 第136章 风起(一更) 钟姚从西城门进来后便直接去了个地方, 是曾经慕修宸告诉过他的地址,那个所谓需要修缮的宅邸。 待到了地方,见到一不大不小的宅子, 门上未挂牌匾, 门头青漆油亮, 的确像是刚修缮不久的样子。 钟姚敲门了许久也无人应门。 连门房和下人也没有一个,倒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钟姚略微思索了下, 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城南一家不甚起眼的丝绸庄内。 今日没什么客人,掌柜撑着头在柜台后打瞌睡,伙计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四处掸灰。 见有人进来,伙计立马笑脸迎人。 “姑娘买绸子吗?赶巧了, 昨儿个小店刚进了两匹新的丝绸, 都是现在江南正流行的款式, 那些官家小姐们可喜欢了,我拿给你看看?” 钟姚没接他话, 左右看了一圈, 客气的问:“小哥有礼了, 请问下你们东家在吗?” 伙计愣了下,热情淡了许多:“啊?东家不在啊。” “那能麻烦你告诉下我东家去哪儿了吗?”钟姚又问。 “这……”伙计下意识去看掌柜。 掌柜在一早便听到动静, 懒懒的睁了些眼睛,见不是买东西的也没多热络,只问道:“姑娘找我们东家何事?” 钟姚转身对着掌柜, 迟疑道:“我是他……朋友,有点事找他, 掌柜可知他在哪儿?” 掌柜撑起点头将钟姚打量了一遍, 态度仍不冷不热:“东家产业众多, 每个店都要兼顾, 咱们这个店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我们这些打工的怎么可能知道东家在哪儿?” “他还有别的产业?”钟姚怔了怔。 随即,又淡定下来,她竟然没感觉有多惊讶。 既然闫清这个身份都是骗她的,那慕修宸这身份上有些虚假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来,刚才去的那个根本没人的住宅,也应该不是他真正居住的地方吧? 就,有点麻木了…… 然而她不知道,在面前这掌柜心中,又是另一番思量。 这铺子真正的东家是秦尘烨,听钟姚问东家,自然也就是说的秦尘烨,根本就不知道他们说的压根就不是同一人。 听见面前姑娘的愕然,他心中嗤笑一声。 感情,这姑娘连他们东家还有别的产业都不知道呢。 这种姑娘找上门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他们这些下面做事的人都知道,东家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却还未成亲,是个不安生的,招蜂引蝶那是家常便饭。 -- 第329页 可能是缺德事儿做多了怕被人揍,他们东家在生意上倒是比较低调,外面的人除了知道他们东家是翠梧轩的主子外,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有其他什么产业。 而他们东家在骗姑娘时,一般便拿这个最小的铺子做挡箭牌。 其实听说他们东家对女人们也挺大方的,哄女人很有一套,大多也都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的。 可这其中难免有那么两三个动了真情不愿放手的,或者得了好处愈发贪心的。 翠梧轩门口有侍卫守着,一般人进不去,那些女人便只能来这里找他。 对于这事儿东家曾经交待过,不用理,直接打发走便是,她们见讨不到好处,自会离开的。 不过…… 掌柜又往钟姚身上看了看。 东家虽然是个禽兽,但以往基本也只招惹风尘女子,今日这个倒是和往日的不一样。 怎么看都是个本本分分的良家女子啊。 所以东家这是已经禽兽不如了吗? 钟姚不知掌柜的心思百转,又和颜悦色的问:“那可否麻烦你告知下我,你们东家其他的产业在哪里?我去找他。” 掌柜轻轻哂笑一声,怎么每个来找东家的女人说辞都一样? 他敷衍道:“姑娘爱说笑,我只是一个拿钱做事的,本分的工作便是负责这一个铺子而已,东家有哪些产业难道还会给我汇报吗?我哪儿会知道。” 钟姚见他态度便知这是不愿意说。 这也不奇怪,随便去哪家铺子说要见别人东家那也不是随便就能让见的。 她便又退而求其次的问:“那请问你们东家一般多长时间会来这铺子一次呢?” 掌柜有点没了耐心。 这姑娘看着最像良家姑娘,怎么脸皮却最厚呢? 他烦躁的摆了摆手,想快点把人打发了好继续打瞌睡:“时间不定,有时半个月,有时一个月,有时心情好了连着两天来,不过这种情况只出现过一次。他昨天才来巡查过,想必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来了。” 钟姚闻言却是心中一喜。 昨天还来巡过店,那就说明他的伤没事了吧? 思及此她松了口气。 掌柜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姑娘总该识趣的走了吧? 他重新撑着头,阖上眼准备继续瞌睡,却又听钟姚平静问:“那我可以在这儿等他吗?” 嚯! 掌柜又猛然睁开眼,盯着钟姚。 没想到这姑娘竟如此……孟浪,公然在此等男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对方到底是个姑娘家,他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再说重话,他这儿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不好弄的太难看。 只得拧着眉挥挥手,沉声说:“随你!” 钟姚只笑笑,微躬身点头对他道了个谢,然后去到铺子里给客人休息的椅子上坐下。 掌柜一整天坐在柜台后面,便时不时的抬头看看那个坐在窗边的姑娘。 他觉得这姑娘真的是个挺奇怪的人,她一整天就坐在那儿看着外面的景色出神,不吵不闹,安安静静,饿了还会自己出去买个饼子吃了,然后又回来继续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到天快黑了,铺子打了烊,她才跟着起身一同退了出去。 掌柜锁门时,那姑娘还在一边很歉意的说:“今日真是打扰你了。” 掌柜神色恹恹的摇摇头,心想这下你总得死心了吧? 谁知又听那姑娘用非常有礼貌的声音说:“那,明日便要继续叨扰了。” 掌柜:“……” 你还来啊??! 他不禁默默的想,东家这到底是欠了多大一笔情债啊? 翌日早晨,钟姚早早的便起床梳洗一番,说不清出于什么心理,她今日难得的上了点胭脂,画了眉又点了点口脂。 收拾好后,又去了慕修宸房里。 他本是在店里借住,照理说人离开了,这房间便应该收拾出来了,但钟姚却没让人进来过。 她将房内各处拿抹布擦了擦,又将地上也打扫了一遍。 房间一尘不染,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放下扫帚,她无声叹口气。 不过几日不见,竟有些想念了。 楼下此时正是朝食最热闹的时候,钟姚去厨房吃了点东西,便又出门往城南的丝绸庄去了。 刚没走多远,便见卫捕头带着几个捕快和一些衙役大步往这边而来。 钟姚心中感叹,这当差的也是辛苦,大早上的便开始办案抓人了。 谁知刚想完,捕快们却停在了她面前拦着了她的去路,衙役迅速散开将她围在中间。 钟姚:……?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7 17:08:24~2021-10-18 14:5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云涌(二更) 钟姚正纳闷间, 卫捕头上前一步,他面上沉着,态度还算很客气的抱拳行了个礼。 “钟姑娘, 失礼了, 还请随我们回趟你的铺子, 有些事需要你配合查问。” 钟姚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她向来本分, 从不违法乱纪,便也没觉得害怕,很配合的又随着他们一起回去了。 -- 第330页 袁嫂子见钟姚刚出门没两步又回来了,正待要上去询问, 却见衙役们突然齐刷刷的抽出佩刀, 将铺子门口围了一圈, 那些正要进店的客人吓了一跳,急急后退在远处观望。 钟姚一惊, 正要问这是做什么? 却见剩下的衙役和捕快一起快步进店里, 大声厉喝“官府办案, 闲人回避”,便将客人全部赶了出去。 “欸, 等等,这是干什么啊?还没付钱啊。”袁嫂子急的想要上前阻止。 杨邱怕她推搡中伤着,也怕她和官差起冲突吃亏, 一把将她拉回护在身后,示意她稍安勿躁。 食客们见官差进来亮了刀赶人, 自然不敢再待, 筷子勺子一扔就匆匆往外跑, 跑出去后就围在门口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期间不明就里的小工听着衙差叫都出去, 便也稀里糊涂的跟着往外走,可还没走出门,便又被捕快给拧了回去,然后发现,衙差只是让食客出去了,铺子里的人却全部被扣了下来。 大家面面相觑,皆是满眼恐慌。 他们这种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哪儿见过这种阵仗,许多人吓的脚下已站不稳。 待所有食客都被赶出去了,卫捕头冷眼扫了一圈,说:“搜。” 捕快和衙差听令便四散开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毯式的搜索。 钟姚不明就里,只能拧着眉看着,她回头往袁嫂子那边看过去一眼,见袁嫂子也是满眼茫然。 没一会儿,一个捕快回来附在卫捕头耳边说了什么。 卫捕头目色沉沉的看了钟姚一眼,跟着那捕快去了后厨。 钟姚心中慢慢生出不好的预感。 少顷之后,卫捕头又回来了,什么话也没说,继续沉着脸站在大堂中间等其他人搜索。 铺子里的小工们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有个捕快快步从楼上下来,走到卫捕头面前,将手中的一个纸包呈上。 卫捕快将纸包打开,钟姚伸脖子看了看,见里面好像是白色面灰状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卫捕快用手指拈起一点,两指捻了捻,又低头闻了闻,面色顿时彻底沉了下来。 他抬头问:“三楼第一间是谁的房间?” “我的。”钟姚应声。 卫捕头拿过纸包,走到钟姚面前,虽然面色不好,但语气始终没太严厉,只淡声问:“那麻烦钟姑娘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房里会有这个?” 钟姚看了看,又茫然抬头:“这是什么?” 卫捕头抬眸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像在审视她是否在说谎:“你不知道?” “……”钟姚有些纠结。 这东西看起来像面粉,但此刻这情况,她再迟钝也知道肯定不是面粉,否则卫捕头不至于这般神态。 卫捕头也不再和她打哑谜,直言道:“今日一早有人报案,说昨日在你们这里买了东西带回去吃了之后,便引发了孕妇小产。” 钟姚一惊:“这怎么可能?” 卫捕头看她一眼,继续说:“经大夫诊断,发现是桑弥花中毒导致的。而刚才,我们的人发现你们厨房的汤锅里便加有桑弥花,其次,”他抬了抬手,“还在你的房里搜出了这包桑弥花粉。钟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袁嫂子听到这儿,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她惊惶的大声说:“不可能!卫捕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绝对不可能使用这种东西!” 钟姚还是一脸茫然,她问袁嫂子:“桑弥花粉是什么东西?” 可袁嫂子现在顾不上给她解释,袁嫂子脸都急白了,她趔趄上前激动的说:“卫捕头,这定是有人诬陷我们的!你一定要查清楚,这东西绝对不是我们的,钟姚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用它!我们是冤枉的!” 钟姚蹙紧了眉,纵使她不知道桑弥花是什么,但看袁嫂子的反应,也大概知道了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捕头面色冷厉,他对钟姚抱了下拳,然后手放下时左手习惯性的搭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语气还算平缓:“钟姑娘,桑弥花兹事体大,事实如何我不能定论,现在还请钟姑娘与店中所有人同我们一道回府衙配合大人审查,” 此话一出店里的小姑娘们都吓哭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抓我们?” “我不要去衙门,我又没有犯法,我不要去。”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不要抓我,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 卫捕头不为所动,仍毫无波澜的说:“钟姑娘,我们也是秉公办事,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并不想对你们动粗,还劳烦你们配合我们,随我们走一趟,若是真有什么冤枉你们的,大人也必定会还你们清白。” 事已至此,钟姚也没法说什么,总不可能在这么多捕快衙差面前拒捕吧。 只得点点头,让衙差在手腕上上了个铐子。 食客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却见锦姚食坊的人都被上了手铐让衙差们带了出来。 一时间便喧哗起来。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食坊犯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刚还好好的在吃饭呢,这些官差突然就来抓人了。” “所有人都给抓了?这怕是什么大案子吧?” 有人忍不住好奇,过去拉着相熟的捕快询问。 -- 第331页 可案子未审,结论未定,捕快们都非常懂规矩的三缄其口。 围观的人问不出原因,却也不愿散去,继续翘首眺望,议论纷纷。 铺子里的人都被拷着一只手,穿在一根铁链上。 钟姚走在最前面,袁嫂子在她后面,她这才转头去小声问桑弥花到底是什么。 袁嫂子正小声给她解释的时候,又听闻远处一队人马跑过来。 钟姚抬头看去,见十几个打手模样的男人快步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 钟姚看到马车上那个钟家家徽便慢慢皱起了眉。 看热闹的人见那群打手凶神恶煞,不自觉后退了许多,给他们让出了道,打手和马车便一路行到了铺子门前。 待车停好,车门打开,便见钟老头和钟夫人从车上下来。 两人刚在地上站稳,钟夫人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指着食坊便喝道:“给我砸!把这个黑心肝的铺子给我砸的稀巴烂!” 那十几个打手闻声挽着袖子便要上前。 钟姚还未动作,卫捕头先一步挡在铺子门前,一手扶着佩刀,旁边两个捕快也过来站在两边。 卫捕头抬眼看过去:“钟老爷,这是何意?” 钟老头还没说话,钟夫人先声音尖锐的嚎起来:“何意?我还要想问你这当差的挡在这是何意!这死丫头做生意心术不正,我女儿昨日叫人在这儿买了东西回去吃下后便小产了!我要砸了这黑心的店!” 钟姚眉尾动了下。 难道卫捕头刚说的那个小产的人就是钟箐? 卫捕头却不为所动,仍像根木桩似的立在门口,没什么表情的说:“此事尚未审理,还不能下结论,奉劝诸位冷静。”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的外孙没了,可怜那已经六个月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她指着卫捕头质问,“你们是不是收了她什么好处,拦在这儿是要准备包庇她吗?” 旁边的捕快听不下去,厉声呵斥:“休要胡言!” 钟夫人毫不畏惧,仗着钟家在沛城商会的权势,就连府尹大人也要卖几分薄面,再说她的女婿又是府衙少尹,根本就不把这些小捕快放在眼里。 她态度嚣张蛮横的扬手:“今日我就是砸了这破店也难消我心头之恨,奉劝你们这些当差的最好闪开点,不然有什么误伤可别怨我们,给我砸!” 打手得令又要上前。 捕快们也知钟家不似普通人家,不知该如何,都齐齐看向卫捕头。 只见卫捕头屹立不动,只唰的一声抽出佩刀。 其他捕快和衙差见他动作,也跟着将佩刀抽出。 打手们脚步又顿住,不敢再上前,毕竟他们只是民,而对面是官差,明晃晃的刀亮在那儿,再怎么想赚钱也犯不着拿命去拼。 他们都迟疑的回头看钟夫人。 钟夫人见对方亮了刀,多少还是有些瑟缩,气焰低了许多,下意识往自己丈夫身后退了两步。 这时候钟老头顶着钟家当家的姿态恰时站了出来,他往钟姚她们被烤着的手上看了眼,视线又落在卫捕头身上,冷笑一声。 “卫捕头既然都已经将人给拷上了,说明你们已经在里面搜到赃物了吧?既然如此又为何在此阻拦?此等心术不正,罔顾法纪之徒,平白污了我们商会的名声,今日我便是代表商会前来,将这种赚昧心钱的铺子给砸了,以示我们商会绝不姑息奸邪!” “我知卫捕头与这铺子素有交情,但众目睽睽下,还望卫捕头不要徇私包庇的好。” 他一番大义凛然的慷慨呈辞,又带着商会的名义,倒是让围观的人更加好奇,这铺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么会儿时间已经围了小半个广场。 然而卫捕头仍旧不卑不亢,他面色沉静的说:“虽然搜到了赃物,但此案并未定案,这一干人等也不过是有嫌疑,而非罪犯。我的职责是要保护沛城百姓,所以在他们被最终定罪之前,都还是受我保护的百姓,故而今日也不能任由你们趁此机会损坏他人财务。” 双方一时剑拔弩张。 围观的人看了半天,终于有人忍不住问:“赃物到底是什么啊?这铺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这么一问,可是正中钟夫人下怀,她又突然来了劲儿。 转头过去一边开始拭泪,一边扬声说:“敢情你们还不知道啊?这家丧尽天良,黑心烂肺的铺子,他们在吃食里面加了桑弥花啊!可怜我女儿啊!就因为昨日吃了他们家的东西便小产了啊!” “什么?桑弥花!” “桑弥花?真的吗?该死,我早上刚在这铺子里吃了东西!” “这丧尽天良的竟然用桑弥花!” “怎么办?我在这铺子吃过许多次了,我是不是染上桑弥花毒了?” “天杀的!把这黑心铺子给砸了!” …… 钟夫人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一片。 众所周知,桑弥花乃是大雍禁品,只因它能提升食物的鲜美,却也能让人上瘾,让人心心念念,不吃到便觉浑身难受,却一旦成瘾便很难戒断,长期服食很快便会让人心力衰竭。 那些在铺子里吃过东西的食客一听这铺子竟然让自己吃了桑弥花,一时间群起激愤,推推搡搡便要往前想去砸店,衙差们在前面死命拦住。 -- 第332页 钟姚被拷着,冷眼看着这一切。 她很确定是有人要陷害她,毕竟她连桑弥花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人是谁呢? 钟老头? 也不至于吧? 她虽顶撞过钟老头,虽不再认他这个爹,但这也不至于他要搞这么大的阵仗来陷害自己吧? 何况当初本就是钟家对不起她。 她自认自己与钟老头的仇怨,应该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正思索间,又一辆马车穿过人群慢慢驶了进来。 马车也在铺子门口停下。 钟姚看着马车上的陈家家徽,心又沉下许多。 今天可真热闹…… 作者有话说: 我拼命写拼命写也没能在12点前写到小公举出场。。。 我悔过。。。 小公举出场正在努力码字中, -------- 第138章 霸气掉马 马车停稳后, 先钻出来两个丫鬟,然后钟箐才在前面两个丫鬟和后面两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扶持下,颤颤巍巍, 虚弱无力的下了马车。 钟夫人一见到钟箐便过去将人抱住, 仰天哭咽:“我的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你才小产怎么来了啊——” 钟箐惨白着一张脸,也哭, 凄凄楚楚的埋头在她娘怀里哽咽:“娘,我的孩子没了……我……我就想来看看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钟夫人怨毒的瞪着钟姚:“不哭,放心啊,娘给你做主。” 袁嫂子面色沉凝, 倾身在钟姚耳边说:“这事真是太蹊跷了, 摆明有人陷害我们, 这个钟家的二小姐不是向来和你不对付吗?之前还来我们店上找过你麻烦,会不会是她害我们?我们怎么办?” 钟姚却没应声, 摇了摇头, 她往钟箐肚子上看过去两眼, 确实见她小腹平坦,原本微凸的肚子已经没了。 看来小产是真的。 这让她反而觉得不像是钟箐, 毕竟有哪个女人会舍得牺牲自己的亲骨肉去陷害别人呢? 并且她仔细回想了下,她与钟箐虽然不对付,顶天也不过是互看不顺眼的过节罢了, 况且从小还是钟箐欺负她居多,钟箐有什么理由害死自己的孩子只为了陷害她呢? 这其中到底哪儿出问题了呢? 钟姚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陈子阳的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面容憔悴, 也是一副伤心过度的模样。 下来后她先对钟夫人哭哭啼啼的连连道歉, 怪自己没照顾好儿媳妇, 让儿媳妇受了苦。 道完歉后, 转头看到钟姚,顿时像疯了一般冲过去就要厮打,让一个捕快及时拦住了。 “贱蹄子!就是你!你个丧尽天良的!你还我孙子!滚开!给我滚开!我要打死这个黑心肝的!她害死了我的孙子!” 后面围观的食客让陈夫人这么一带,也喧闹起来,他们无缘无故的吃了桑弥花,心中自是愤怒,推推搡搡也想上来动手。 钟家带来的那十几个打手也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 现场一时间便有点混乱。好在卫捕头这次带出来的人够多,勉强还能维持住秩序。 他怕引起更大的骚动,命衙差快点将一干嫌犯带离现场。 众人见衙差要带他们走,推搡的更加厉害,纷纷想阻拦,甚至伸手越过拦着的衙差想去抓他们。 “不能让他们走!” “人赃俱获还审什么审!就在这儿打死他们!” “他们害别人没了孩子还害我们染上了桑弥花!不能让他们走!” “打死他们!” “你们这些狗官为什么要护着他们?” 衙差们拼命的拦住愤怒的人群,捕快们则横着刀围成个半圈将铺子的人挡在身后。 人们看着刀多少还是不敢怎么靠近。 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铺子里的小姑娘们早已吓的抱头痛哭,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卫捕头一直提着刀大声厉喝:“退后!都冷静点!是非曲直自由律法,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 然而并没有人将他的话听进去,群起激愤的食客们还是试图推开衙差上前手撕了铺子的人。 这时突然听见一声似崩溃的惊叫:“我受够了!我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被抓起来,我不要死!这些都是东家做的,我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卫捕头闻言转身看过去,钟姚和袁嫂子也讶然的转头。 由于这声惊叫过于惨厉响亮,连推推搡搡的食客们都停了下来看过去。 只见张卓全身颤抖的坐在地上,他惊惧的抬头看卫捕头,结结巴巴的问:“官爷,官爷,如果我坦白,我知道谁是主谋,可,可不可以放过我们,我们其他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想被牵连。” 卫捕头微蹙了眉,照理说,这种证人指证的流程应该是在衙门审案的时候呈上,而不是在这里,因为审案时府衙会对证人的证词做真实性的考证,然而在这种时候,所谓证人的证词便往往没人去关心他的真实性,人们往往容易被情绪带动而盲从的相信一些一面之词。 但这人既然在众目睽睽下提出来了,他又不可能再阻止,便只得道:“你要坦白什么?” 张卓拉耸着肩,畏畏缩缩,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他垂着头支吾道:“那个,那个粉末状的东西,就你们说的桑弥花,我,我见过。是,是东家拿给我娘子,叫她加进食材里去的……但是,但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花的,东家只是说那是一种调料,叫我们加进去就行。” -- 第333页 卫捕头沉声问:“哪位东家?” 张卓低着头:“……钟……钟姚……” 袁嫂子讶然转头看着钟姚。 钟姚盯着张卓,面色铁青的说:“我没有。” 袁嫂子小声道:“我自然知道你没有,我只是惊讶张卓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问题钟姚也想知道。 她与张卓接触不多,但自认为并没亏待他的地方,何为,要如此诬陷她? 卫捕头将张卓看了看,又问:“你娘子是谁?” “是我……”沈莲被拷在张卓的后面,闻言怯懦的出声,脸上也是已惊吓的泪流满面。 卫捕头走到她面前,垂头盯着她:“你丈夫说是姓钟的东家让你在食材里加桑弥花的?” 沈莲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她咬着唇,过了片刻,低声说:“是。” 她旁边的沈嫂子突然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你在胡说什么?你疯了吗?东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袁嫂子气红了眼,恨声道:“沈莲,钟姚向来对你不薄,将你当妹妹看待,你为什么要诬陷她?” 她说完又担忧的转头看钟姚,钟姚现在只直勾勾的看着沈莲,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明显有受伤的神色。 沈莲被她娘打了一巴掌,脸很快便红肿起来,她哭着说:“我没有诬陷她,这的确是她给我的……她说这是一种西域的调料,客人们都很喜欢,如果因这个涨了盈利,给我涨工钱……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就是桑弥花……” “你——”沈嫂子气的又想打她,被一个捕快上前拦住,将她拉开。 到此,卫捕头便不再问了。 他看了眼愈发激愤的民众。 此案还有些疑点,但若再继续问下去,那些群众就差不多要当场给钟姚定罪了。 他给捕快使了个眼色,捕快会意,准备领着钟姚她们离开。 见他们要走,钟箐靠在钟夫人怀里,似伤痛的站不稳,呜咽着便要往地上倒去:“我的孩子没了,我也不想活了——” 钟夫人连忙将她抱住,大声嚷着:“人证物证都有了,你们这群捕快还想包庇她吗?今天要让她给我孙儿偿命!” 前面的陈夫人也反应过来,作势又哭喊着要去抓钟姚:“你不能走!你还我孙儿的命来!你这丧尽天良的贱丫头!” 这时后面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句:“不能放他们走!我们都被染上桑弥花毒了!那群狗官收了好处要袒护他们呢!” 立马有人响应:“中了桑弥花毒反正活不长了,跟他们拼了!” “对,怕什么,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民众的情绪瞬间被挑动到极致,那些食客们开始不管不顾的往前推搡,后面一些不知是看热闹还是别有用心的人也跟着一边起哄一边往前推,衙差便再拦不住,顷刻间人墙被冲的七零八落。 一群人越过衙差疯了似的向钟姚他们那边冲过去,捕快们虽拿着刀,但到底不可能对普通的百姓动刀,卫捕头见情况完全失控了,只得连忙将刀收回鞘中,再以刀鞘做抵挡,过去护着食坊的一群人。 其他捕快见状也纷纷收了刀过去勉强将人挡着。 一时间锦姚食坊门前便彻底乱了套,有激愤的食客,有要砸店的打手,有看热闹跟着起哄的人,还有一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不停在煽动情绪的人。 现场卫捕头已经控制不住了,顺手抓了一个衙差让他立马回衙门去叫人来支援,然后便带着其他人一起尽力挡在钟姚他们面前,谨防这案子还没审,人便让百姓给打死了。 对付这种群起暴动的百姓最麻烦,他们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不能直接提刀砍杀,不能对他们动武,只能小心的防御着。 闹事的人实在太多,纵使捕快和衙差们已经尽力挡着,却还是有许多人冲到了铺子人的面前。 钟姚的身手自保本来绰绰有余,但是那些激愤的人已经失了理智,不只针对她,见到是铺子的人便要动手。 钟姚只得一边躲闪,一边还要护着袁嫂子和其他的姑娘们,一时间身上便受了好几下。 钟家带来的那群打手此刻也终于趁机冲进了铺子里开始大肆的打砸,现在四周便是混乱嘈杂,一片狼藉。 更甚者有些人空手没东西,便进铺子里去搬了凳子出来砸人。 钟姚刚闪过一个人的拳头,转头便见有一人正高举着一张四角凳要朝着袁嫂子后脑砸去,她心中一惊,急忙一把将袁嫂子推开! 但她却终是退的慢了一步,凳子的一个脚还是从她额头上砸过。 她顿时被砸的趔趄两步摔倒在地上! “钟姚!”袁嫂子连忙扑过去扶着她,“你怎么样?” 钟姚一手捂着额头说不出话,只觉眼前一片白光乍现,耳中尽是嗡鸣啸叫声,袁嫂子和喧哗声都变的很远。 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过手心,又顺着指缝落了下去。 这时候她竟突然想:慕修宸,我今天可能要死在这儿了…… 跟着又想:幸好,你不在铺子里。 远处,在暴动开始之时,钟家人与陈夫人便在家丁的保护下被带到了安全的地方。 他们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一切。 钟箐虚弱悲伤的靠在钟夫人怀里,没人发现她嘴角的一丝冷笑。 -- 第334页 这便是她要的效果,一切都照着她的计划在进行。 她找了人来煽动情绪,来带头闹事,要的便是这混乱的场面。 越乱越好。 法不责众,在混乱中若有人失手打死了人,也往往是查不到凶手是谁的。 她的眼像毒蛇一般死死盯住远处倒在地上的钟姚。 ——钟姚,今日你别想活着离开。 钟姚这边,在浑浑噩噩了片刻后,她闭上眼缓了缓,总算恢复了点清明。 袁嫂子扶着她刚站起身,便见刚才用凳子砸她的那人还不死心,被捕快逼退了之后又趁机冲了上来,再次准备用凳子砸她! 钟姚额头生疼,还有些恍惚,反应也迟钝许多,看到凳子砸下来只本能的将袁嫂子推开,却没反应过来要躲。 “钟姚!”袁嫂子惊叫。 眼看那凳子要砸头上了,突然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下来,一脚踹在袭击者的肩上,将人带凳子踹出老远! 这人突然出现让附近的人都愣了下。 卫捕头扫退两个人后转头看到黑衣人,大喝一声:“什么人?” 然而黑衣人蒙着面,并不搭理他,双手从腰间各摸出一把匕首握在手中,死死的守在钟姚前面。 他没有捕快不对百姓动刀的顾虑,谁靠近便刀花一翻直接给两刀,一时间许多人都挂了彩,不敢再轻易靠近。 袁嫂子疑惑问:“这人是谁?” 钟姚甩了甩脑袋,虚着眼睛看了看:“不认识……” 卫捕头在格挡间回头看到黑衣人的动作倒是微皱了眉。 这人是……暗卫? 谁的暗卫?为什么会保护钟姚? 但此时也顾不上这黑衣人身份了,卫捕头渐渐发现这些暴.乱的人中,似乎并不单纯。 一般的百姓暴动,被衙差驱赶两三次也便怕了,可这次,似乎有人在蓄意的煽动,一次又一次的冲上来,其中一些人似乎是有目的性的在挑事,感觉就是冲着这铺子里的人来的。 这厢,黑衣人虽然身手凌厉,但人实在是太多,他护的也并不轻松。 从上空往下看,铺子前的街道上已经黑压压的一片人。 钟家的打手砸完店后,在钟箐哭嗓着要教训钟姚的命令下,也全围过去与黑衣人缠斗。 这些打手多多少少会些功夫,比普通百姓要难缠一些。 正混乱之时,没人注意有人悄悄闪到钟姚背后,正一边靠近一边从袖中摸出匕首。 当寒芒在阳光下乍线,那匕首眼看着就要扎进钟姚后心! 一支通体黑亮的利箭破空而来! 利箭速度快如残影,在所有人都没看清之时,“噗”的一声直直从侧面射穿了偷袭者的脖子! 力道之大,那偷袭者被带的往旁边踉跄了七八步才倒下,手中的匕首摔出老远,他连挣扎一下都没来得及,便断了气。 这一变故让现场顿时静了片刻,随即又更大的喧闹声惊起。 “杀人了——” “啊!有人被杀了!救命啊!” 暴民顿时更加乱作一团。 卫捕头也被惊呆了,光天化日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他立马怒目向着箭矢来的方向奔过去,想看看谁这么大胆! 铺子里的姑娘们看到死人了,一个个吓的惊叫连连。 钟姚额头还有些昏沉,让袁嫂子扶着,见出人命了也吓了一跳。 黑衣人看到那支箭却是松了一口气。 只见卫捕头刚往那边跑了几步,却听前面铁甲声铮鸣,有整齐又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上疾步而来。 很快,浩浩荡荡的银甲士兵便进入视野。 士兵个个带着煞气,从卫捕头身边跑过,似带起一阵血腥气,迅速便将铺子前面的所有人包围其中。 然后“铮”的一声,整齐划一的同时拔出腰间长刀。 纷乱的人群瞬间便安静下来,有的人直接被这阵势吓到腿软。 毕竟这些士兵可与衙差不同,他们个个身高八尺,面目严肃,身上的精甲在阳光下发出森寒的光芒,就连他们手上的长刀,看起来也比衙差的要利上许多。 这些人往这一站,便像是带来了一股战场上的残戾气息,将那股裹着血味儿的风沙也带到了此地。 现场没人敢再造次,内心惊惧不已,那些刚才丧失理智的食客们终于冷静下来,慢慢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这才开始感到害怕。 这时又有脚步声和马蹄声慢慢靠近。 人们抬头看去,赫然见举着仗旗的士兵列队在两旁,而那两排仗旗上,一边写着“宁”字,另一边则写着“朔”字。 众人睁大了眼,瞳孔惊颤不已。 宁,自然是宁王殿下。 朔,便是朔方军。 这是宁王殿下直接带着军队来了?! 马蹄声慢慢靠近,还未见人,便听有人扬声喊道:“宁王殿下驾到——” 所有人一惊,连忙跪地参拜。 钟姚正一手按着闷痛的额头,也被袁嫂子拉着伏首跪在地上。 只听马蹄声在铺子前的砖道上站定,没人说话。 现场伏跪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默默放轻了呼吸。 据说这位宁王面目狰狞,杀人如麻,纵使人们心中都百般好奇,却也没人敢抬头去看。 好半晌后,才听一道清冷的声音悠悠响起。 -- 第335页 “哟,好热闹啊。” 钟姚听见这声音全身一僵。 她不顾袁嫂子的暗自阻拦,缓缓抬起头,随即眼睛慢慢睁大。 只见那高大彪悍的骏马上坐着一人。 那人有着她无比熟悉的面容,一张,她今早才觉得有些想念的面容。 然而此时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没有温润含笑,没有谦和宛然。 那人目色如刀,面容森寒。 他穿着一身亲王才能穿的玄紫色龙纹袍,手握一把银灰色的玄铁长弓,高高在上的冷眼扫视了一圈,用一种绝对上位者的气场睥睨众生。 他声音淡然却字字带着天家威压的慢慢开口: “本王倒想看看,谁敢再动一下我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可算是终于掉马掉干净了,累死我了。。。 小公举的这个掉马霸气吗? ----------------------- 第139章 威压(一更) 他的话像含着冰刀一般从众人头上刮过, 众人惊惧不已,身子趴伏的更低一些。 也不禁暗自在心中忖度,王爷口中的“他的人”是谁? 铺子前黑压压的跪伏一片, 唯钟姚一人直挺挺的撑着背, 怔然的望着远处那道凌厉的身影。 那人的目光淡淡扫过来, 与她的对上,抿了下唇, 又错开了去。 钟姚看着那人将手上的长弓随手抛给下属,看着他长腿拉伸轻巧的从马上跃下,看着他丰神卓然的站在那里。 她突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几天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不知道到底要去计较哪一件? 是闫清, 还是慕修宸, 或者是宁王? 她又无声自嘲一声。 计较, 这倒是说笑了。 如今站在那里的人,是宁王殿下。 那位大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她有什么资格计较? 钟姚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昨天她还在担心这人的身体, 担心他的伤。 如今看他至高无上的站在那里俯视万民, 哪里像是需要人忧心的样子? 果然是演技精湛, 竟是连赫尔斯也给骗过去了。 这边慕修宸从马上下来,不去看钟姚那道让他心虚的眼神。 他负手慢慢睨视一圈, 不冷不热的开口:“真有本事,盛世之下,康平之城, 本王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能闹出聚众暴.乱这档事儿, 谁这么大怨气, 不防起来与本王说说。”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哪儿还有人敢起来说什么。 那具被利箭射穿脖子的尸体还躺在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里, 身下洇出一大滩鲜血,微风在这一带打漩,裹着血腥味钻进所有人的鼻翼里。 有些人已止不住开始发抖,恨不得能趴到地砖下面去,叫宁王看不见自己。 “现在怎么没声了?刚才不是很热闹吗?” 他慢悠悠的在跪伏的人群中走了几步。 众人不敢抬头,只感觉那一下下的脚步声就像催命符一般,单单靠近自己就足以让人呼吸困难。 “卫捕头。”慕修宸突然道,“你来给本王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卫捕头单膝跪地正垂着头,突然被点名心中突了一下。 没想到王爷竟然认得他。 他下意识的抬头准备禀报,却在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时整个人愣住,一时哑然。 慕修宸等了会儿没听到声音,垂眸淡淡的瞥过去一眼。 这眼神让卫捕头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 他立马收敛心神,毕恭毕敬的将刚才发生的所有事都禀报了一遍。 卫捕头话音刚落,又见远处一队人匆匆赶来。 李府尹在衙门听见人匆匆回来禀告说城中发生了暴.乱镇压不住时吓了一跳,连忙召集了人手赶过去。 人还没到,远远便见朔方军的旗帜飘扬。 他顿时腿软。 竟然惊动了王爷! 还带了军队来! 李府尹连忙三步并做两步上前,走到慕修宸面前诚惶诚恐地行礼:“下官拜见王爷,王爷,您,您怎么来了?” 他身后一起跟来的陈子阳和一干衙差也急忙跟着行礼参拜。 陈子阳躬身抬手,从袖弯处偷偷斜眼看过去,见到钟箐和她娘,还有他岳丈岳母竟然都跪在一旁,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昨日钟箐突然小产,他心中也很是失望悲伤。本来想告假两日在家照顾钟箐,可钟箐却要他以工务为重,坚持不需要他耽误工作在家照顾她,他无法又只得一早去了衙门。 这案子因他是受害者的丈夫,理应避讳,所以这案子府尹没让他过问,他也懂规矩的没管。 只是后来听说发生了暴.乱才匆忙跟着过来看看,却不曾想,他那原本应该正在家休养的娘子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慕修宸听见李府尹的参拜,只转头看了他一眼,听不清情绪的“嗯”了一声。 李府尹却因为他这句不冷不热的“嗯”惊了一声冷汗。 慕修宸背着手,慢慢在人群中踱步,李府尹不知他什么意思,也不敢问,只得在后面亦步亦趋的弯腰跟着。 钟老头在地上跪着,听着那脚步声缓缓走近,他低着头眼睛不敢乱看,只见绣着龙纹的袍角和锦靴一点点的进入视线。 然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 第336页 他呼吸一滞,身子又低了一些。 似乎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头上,钟老头额上瞬间浸出冷汗。 他微曲了下手指,暗暗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维持住平静。 眼神不自觉往旁边瞟了眼,银甲士兵的长刀刀尖点在地上,刀锋森寒的幽光仿佛化为了实质。 他又收回眼,看着面前衣袍上张牙舞爪的银绣龙正瞪视着自己。 这是他活了几十年从未体验过的压迫感。 他暗自心惊,就连当初面对那凶神恶煞的禄正元,也没有过如此窒息的威压。 而这宁王,据说不过才二十一岁。 旁边的钟夫人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全身抖的快跪不住了。 半晌之后,头上才又传来那道清冷的声音。 “本王不来,又如何能见识到,我沛城的商会原来有这么大的权利,竟能代替官府断案执法了,还敢公然与官差叫板,我看啊,索性这府衙也可以撤了,都交给商会去管理吧。” 他说话声音不大,语调始终不疾不徐,甚至听起来还有点玩笑的味道。 却让李府尹和跪在地上的钟老头钟夫人倒吸一口凉气。 李府尹顾不上额头豆大的冷汗滑落,连忙上面噗通一声跪下,后面的陈子阳一行人也跟着全部跪下。 李府尹嗫嚅道:“王爷,王爷何出此言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 “府衙都尚未定案,这商会倒先带着人过来砸店了,连官职人员也不放在眼里,这行径要不说是商会的,我还以为是哪儿出来的地痞恶霸呢。” 他低笑一声,轻轻的说:“钟老爷,你好大的官威啊。” 这句钟老爷,惊骇的钟老头头皮都差点炸了。 他连忙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惶然道:“王,王爷恕罪,王爷误会了,草民只是,只是因为痛失了孙儿,一时激愤失了理智,请,请王爷恕罪。” 李府尹也急忙道:“王爷恕罪,下官监管不力,回去定好好彻查商会。” 慕修宸不置可否,又默然无声。 李府尹放慢呼吸,竖着耳朵等他的指示。 片刻后,听他淡淡的说:“李大人,起来吧,地上凉。” 李府尹怔了下,不知他所谓何意,只得撑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身。 慕修宸没再管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停在了钟箐面前。 钟箐刚经历了小产,全身都虚软着,早跪的冷汗淋漓。 但比起担心身体,她内心更多的是拼命压抑的狂怒。 为什么这宁王会突然来? 她的计划原本完美无缺,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钟姚这个贱人马上就能从这世上消失了,偏偏这宁王却突然冒出来打乱了一切!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多,为了能让钟姚身败名裂的消失,她甚至不惜牺牲了自己的亲骨肉,只差那么一点,就那么一点! 竟然在最后一步全功亏于溃了! 她好不甘心。 这宁王不是说快病死了吗? 他为什么不死!跑出来管什么闲事? 正愤恨间,却没想到那银绣龙纹的袍角突然停在了自己面前。 钟箐愣了下,下意识的便抬头去看。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是小公举狂拽酷炫的高光装逼时刻。 小公举:本王喜欢这种感觉,哈哈哈哈,这才是我! 某玖(淡漠脸.jpg):嗯,多享受下,很快就要怂了。 小公举:………… ------------------- 感谢在2021-10-19 11:59:11~2021-10-20 14:5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杳无音讯、2113847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0章 威压(二更) 方一抬头, 便见一张熟悉的面容高高在上的垂眸俯视着自己。 她本就因计划被打乱心思纷乱,身体也虚弱不堪,又突然乍见这张脸, 惊愕之下, 竟一时忘了现在是何境况, 直起身瞪着眼惊呼:“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大胆!休得对王爷无礼!”李府尹厉声喝道。 同时两名士兵上前,一人抓着钟箐肩膀将她按下, 另一人手一抬,长刀稳稳架在她脖子上。 “啊!”钟箐吓得惊呼。 陈子阳眉心一跳,连忙起身弯着腰过去跪在钟箐旁边,磕下头恭声道:“王爷恕罪, 内子无意冒犯, 只是因刚小产, 身子虚弱神志不清才口出妄言,都是下官管教不严, 请王爷饶内子一命。” 钟箐让铖亮的长刀架在脖子上, 早吓的泪流满面, 身体抖如筛糠,她又惊惶的伏下身去, 结结巴巴的求饶:“饶,饶命,王爷饶命, 民妇错了,饶命……” 钟箐这一番闹腾, 倒是让许多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 偷偷抬眼窥视过去。 随即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那位传说中凶神恶煞的宁王殿下, 竟然长的如此俊美! 即便脸上还有道小小的疤痕, 也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润雅隽秀之气,完全和凶狠这词就挂不上勾啊! 甚至有些锦姚食坊的常客更发现,这不是常常在食坊里看到的那个青年吗? 记得他平时总是一副温润含笑的样子,似乎和食坊的二东家关系挺好的。 -- 第337页 这人竟然是宁王? 有些人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前面那句“我的人”是指谁了。 袁嫂子余光见钟姚一直直挺挺的呆跪着,也终是没忍住好奇的抬头看过去。 随即一声不可置信的低声惊呼。 铺子里的小姑娘们早就发现了慕修宸,她们面色激动,忍不住窃窃私语,不敢相信那位在铺子里时常和她们有说有笑的慕公子,居然便是王爷! 袁嫂子眼珠都快滚落下来,她望望远处,又看看钟姚,有点语无伦次。 “这个……你……他……他竟然……你……你早知道了?” 钟姚苍凉的看了她一眼:“比你早半炷香的时间知道的。” 袁嫂子:“……” 那边慕修宸听见动静,抬眸扫视了一圈,众人又立马低下头安静下来。 他抬手示意了下,士兵将长刀收了回去,另一人也松开了钟箐。 钟箐吓的不轻,只垂着头全身颤抖不止。 慕修宸勾了下唇,意味深长的温声说:“少尹夫人刚经历了小产,身体如此虚弱却还坚持来这儿讨说法,还真是用心良苦。” 钟箐呼吸一僵:“我,我……民妇是,是因为……” 慕修宸并不等她回答,站直身和颜悦色道:“夫人本是受害者,又痛失骨肉,正是衰弱难过的时候,怎能还让夫人跪着呢?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钟箐身后的两名士兵闻言立马将长刀收回鞘中,然后上前一人一边将钟箐架起来。 钟箐现在的情况,其实站着才是最难受的。 这两个士兵看起来是扶着她,实际根本就是押着她让她动弹不得。他们个子高,将钟箐架起来后,钟箐便被迫站的笔直,刚小产的小腹顿时拉扯的生疼。 她闷哼一声,额上顷刻间冒出冷汗。 慕修宸听见她的闷哼,笑的更加柔和:“我带的这些兵都是粗人,若是不小心弄疼了夫人,还望夫人海涵。” 钟箐脸色苍白,看着他面容含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只觉得背脊发凉,像被一条毒蛇盯住一般,抖着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中又嫉妒又愤恨。 这个跟着钟姚的小白脸竟然是宁王! 钟姚到底走了什么运!凭什么什么好事都让她遇上了! 跪地上的陈子阳和钟家夫妇也都看出来了,这宁王是故意刁难钟箐,但他这刀子绵软,状似关怀,让他们连求情都不知如何求,只能在内心担忧着。 许是慕修宸的长相确实过于俊秀,也或者是他说话始终温和平缓,让一些人莫名生出了这人脾气很好的错觉。 只听这时候,竟有人大着胆子说道:“禀王爷,这黑心的食坊在食物里面加了桑弥花来牟利,致使我们许多人可能已经染上了桑弥花毒,证据确凿,还望王爷替我们做主,严惩奸商!” 慕修宸循声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学院校服的学子。他腰间环佩,发间带玉,家境应是不错,可能是哪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年纪不大,正是血气方刚,热衷匡扶正义的年纪。 “证据确凿?”慕修宸问。 那学生见慕修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本能的缩了下肩,但想着要坚持自己的文人风骨,又吸了口气,勉强压下胆颤挺直了背。 “对,那铺子的小工已经指认了,就是他们东家指使的,刚才所有人都听到了。” 慕修宸负手慢慢走到学生面前,将人居高临下的打量了一遍,淡声问:“你哪个学院的?” 那学生迟疑了下,应道:“商徽书院。” 慕修宸点点头,缓缓道:“我大雍科举重策论,以律典为骨,你既是学子,便应已熟读律典,本王问你,我大雍哪一条律典有说,未升堂查审,未辨证真伪,仅凭在此的一面之词就能盖棺定案了?” “这……”学生语塞。 慕修宸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若是如此轻便,那本王现在说你里通异族,通敌卖国,来人,将这奸细拿下。” 立马便有两名士兵上前把刀架在学生脖子上将他按住。 那学生惊了! 不,所有人都惊了! 这众目睽睽下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 那学生大惊失色,惶恐嚷道:“王爷!您贵为王爷也不能如此颠倒黑白!我没有!这里所有人都看着的!” “哦?”慕修宸莞尔,弯下腰看着他,“那你的意思是,同样是一面之词,那铺子里的小工说的便是证据确凿,本王说的便是诬陷?在你眼中,本王的话竟还没个小工有分量?” 学生顿时哑口无言。 沉思半晌后,他低头说:“王爷教训的是,是学生浅薄了,请王爷宽恕学生冒犯之罪。” 慕修宸站直身,轻挥了下手,两名士兵便放开了学生退到一旁。 慕修宸转身踱步离开前,只听他说了一句:“不过本王欣赏你敢于执言的勇气。” 那学生愣了下。 看着慕修宸的背影,沉凝片刻,慢慢拜了下去。 慕修宸此时已走到钟姚面前。 迟疑了下视线终于落在了钟姚身上。 跟着他面色瞬间变得森冷。 钟姚在刚才的暴.乱中,头发被拉扯的尽数松散了下来,刘海遮住了额头和半边脸颊。 方才慕修宸站的远,看不清楚。 -- 第338页 现在走近了,有风吹起钟姚的头发,他才看见钟姚的额头上的猩红伤疤,以及脸颊上已经干了的血渍。 眼中渐渐浸满阴戾。 “谁干的?”他寒声问。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0 14:57:00~2021-10-20 23:4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杳无音讯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听话 后面跟来的李府尹不知他问的谁, 只感觉到他周身突然爆发出来的戾气,心惊胆战的问:“什,什么?” 慕修宸自然是没有问他, 只见单膝跪在钟姚前面的黑衣人低头请罪:“属下保护不力, 请王爷责罚。” “谁干的?”慕修宸又问一遍。 黑衣人站起身看了一圈, 指着不远处一个跪伏在地的人:“他。” 慕修宸冷冷的看过去。 钟姚也顺着黑衣人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是一个穿着灰色粗布衣的男人, 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许多发丝散落,脸上半脸青胡茬,一看便是城里无所事事的闲汉。 她认出这人好像便是刚才用凳子砸她的人。 现在许多人都在偷偷抬眼观望, 那闲汉见黑衣人指着他, 吓了一跳。 左右看了看, 确定指的是他,惊慌道:“什么, 你, 你指我干嘛?我什么都没做, 你,你不要冤枉好人!” 慕修宸什么话也没说, 从身后跟着的将领腰间抽出长刀,慢慢走过去。 阳光下森寒的的刀锋慢慢靠近,那闲汉吓得肝胆俱裂, 连连磕头惊嚷:“王爷!那人冤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 我就是碰巧路过的, 他冤枉我!” 慕修宸目色沉郁, 不为所动。 闲汉见人越来越近, 嘴唇已哆嗦的没了血色,他跌坐在地上,本能的蹬腿往后退。 慕修宸只一抬眼,立马便上前两个士兵,将闲汉提起,又按下,让他跪伏在地动弹不得。 闲汉看见锦靴已经停在了面前,本能的挣扎了下却纹丝不动,只得泪流满面的求饶:“王爷饶命!草民不是有意的,刚,刚才只是一时失手!我没看清才不小心伤到人的,王爷饶命啊。” “一时失手?”慕修宸轻声问。 钟姚跪在不远处,看着慕修宸的侧脸,看他突然勾了一个笑容。 这是在她记忆中不管是闫清,还是慕修宸都没出现过的笑容,那笑容没有温度,阴寒至极。 她看着慕修宸一脚踩在那闲汉的左手上,轻轻提着刀,刀尖慢慢放在闲汉的右手后背上,然后—— 用力按下。 惨叫声顿时响彻天空! 跪着的所有人都颤抖了一下。 将人手掌用刀尖穿透钉在地上,猩红的鲜血瞬间流了一地,慕修宸眼睛也没眨一下。 钟姚直到这一刻才真实感受到,这个人,不是那个温吞儒雅的小商人。 他就是那个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战将。 只见慕修宸弯下腰,低声对痛到痉挛的闲汉说:“抱歉,本王也是一时失手了。” 然后他收回脚,握着刀柄轻轻一划。 鲜血飞溅,闲汉的半个手掌都滚了出去! 更加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跪着的所有人都顿觉背脊发凉。 一些与闲汉一起闹事的人已经抖的快跪不住,裤.裆中温湿一片。 铺子的小姑娘们都吓到捂着眼不敢看,有人抖着声小声问:“这个人真的是慕公子吗?” 袁嫂子一言难尽的默默转头看着钟姚。 钟姚此刻也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吵死了。”只见慕修宸垂着眼轻声说。 士兵立马上前将闲汉的嘴捂住,把他那些哀嚎完全闷在了口中。 之后慕修宸没再看闲汉一眼。 也没看钟姚。 他提着刀又慢慢走回李府尹面前。 李府尹立在原地,看着他走过来,刀尖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默默咽了下口水,官袍下的腿有点抖。 慕修宸走到他面前,两根手指夹着刀柄抬手,身后的将领立马上前一步将刀接过,擦干血收入鞘中。 李府尹这才默默松了口气。 慕修宸揉了揉脖子,似有些疲倦了,恹恹的问:“李大人准备怎么处理这里?” “啊?”李府尹被问的有点懵然,他以为王爷在这儿就轮不到他来插手这事儿了。 慕修宸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下,听见李府尹的声音蹙眉看了他一眼。 李府尹呼吸一顿,立马撑直背积极道:“哦,哦,就,就先把嫌犯带回衙门,封锁这铺子,然后彻查此案。” 他说完后,就见王爷只淡淡的看着他,也没说做的对还是不对,他心中有点忐忑。 他身高本就比慕修宸矮上许多,慕修宸即便什么表情也没有,就这么低头平淡的看着他,他都觉得倍感压力。 半晌后,慕修宸又用下巴点了点跪伏着的人,问:“他们呢?” “这个……”李府尹有点为难,他转身看了看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斟酌道,“王爷,人太多了,都是些普通的百姓,只是一时情绪激动了,法不责众啊……” 卫捕头跪在一旁,闻言抬头僭越道:“禀王爷,属下觉得这次暴.乱似乎不简单,这些人之中恐有人蓄意煽动。” -- 第339页 他刚说完便被李府尹暗自瞪了一眼,似在怪他多此一举。 “法不责众啊……”慕修宸垂眸扫了一圈,视线在钟箐身上多停留了一会,“看来人人都明白这个规矩。” 李府尹跟着点头。 “可惜。”慕修宸冷笑一声,“本王的字典里面并没有法不责众这个词。” “……啊?”李府尹愕然抬头。 慕修宸笑笑。 “放心,府衙的牢房装不下,咱们朔方营的牢房倒是很大的。”他转头下令,“将人都给我押回去,一个一个的慢慢审,本王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在我的地盘上煽动暴.乱。” 士兵们齐声领了命便上前抓人,一时间惊喝声,求饶声,哭喊声响起一片。 “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百姓!放手!” “不要,我不要去大牢,王爷恕罪!我错了!” “我只是路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抓我啊。” “我娘子还在家等我,求求你们别抓我啊。” …… 慕修宸闭眼按了按额角,有点烦躁。 “反抗不从的,就地格杀。” “是!”士兵的应声整齐响亮。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最后垂头丧气的让士兵陆续押着走了。 锦姚食坊前很快又空旷起来。 其他铺子的人都躲在店内扒着门窗偷看,现在没人还敢从这条路上经过,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抓人。 士兵在押人到最后几人时,顺手把地上跪着的钟老头和钟夫人也一道押起。 李府尹看见眉心跳了下,默默抬眼去看王爷。 只见王爷负手而立,垂眸看着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钟老头被士兵押着走,转头拼命对李府尹使眼色,意思是叫李府尹快为自己求求情。 李府尹苦着一张脸,袖中的手无能为力的对他摇了摇。 他现在连话都不敢说,哪儿还敢帮他求情啊。 说实话他今天受到的冲击也有点大。 宁王回沛城这么长时间,他其实也只见过两次面。 第一次是在他刚回来那天,他去城门亲迎。 一早便听说大雍战王的威名,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位骑在骏马上高大威猛的大将军,谁知进到城来,却是见到一位娇贵的半躺在马车中,虚弱无力的病秧子。 虽然那长相惊为天人,但那周身身娇体弱的气质,又哪点能和传说中的战王扯上关系? 暗自一思索,又觉明了。 什么战王,那上阵杀敌的又不是只他一位将军,想来无非就是陛下宠溺这个弟弟,想给他博点好名头,将别人打下的功绩都算在他头上了吧。 思及此,李府尹心中大失所望。 第二次见面,是在四个月前他五十寿辰时,宁王难得赏脸出了王府。 还是那副精神不太好病恹恹的样子。 之后便不再见过,有什么事都是他府里的属下前来通报。 李府尹甚至怀疑过这王爷不爱出门,多半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气场根本撑不起战王的名号,怕出来被人看到会被拆穿吧。 故而他其实也有点没太将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想着不过是个跑到封地来养病的纨绔罢了。 可今日,他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今日这人敛了神色往这儿一站,虽还是那副白白净净的面容,却自内而外的迸发出强大的压迫感,举手投足,甚至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带着战场上厮杀回来的血腥味儿。 今天的一系列动作,果决又强势,这是一种至高决裁者的气魄。 他即便穿着一身袍服,手无寸铁的站在一群精甲朔方士兵中,其威压竟也能稳稳的压住那些士兵,让他们以他马首是瞻,这便不仅仅是一个王爷的身份能做到的。 谁都知道,那群老宁王带出来的朔方军,骁勇善战,却从不仰权贵,唯有绝对的实力才能号令他们。 连当初一度霸占沛城的禄正元,费尽心思也没能收归朔方军。 若这宁王真是绣花枕头,朔方军又怎么能任他调动,听他号令呢? 一百多号人呢,说抓便这么风轻云淡的给抓了。 他为官二十余载,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行事作风这么野的。 很快,铺子前的闹事者被尽数押走。 只剩下钟箐还被两士兵架着。 慕修宸这才转身,慢悠悠走到钟箐面前。 钟箐强作镇定的看着他,实际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那闲汉的血和半个手掌还在地上,足够让她心惊胆战。 慕修宸突然温和的笑了声,柔声道:“瞧我,考虑不周,倒是叫少尹夫人受惊了。” 他偏头,故作关怀的在钟箐脸上看了看,担忧道:“夫人脸色好差啊。” 钟箐不知其意,抿着唇不敢发言。 “夫人是本案的受害者,定是要好好看顾的。”慕修宸对身后的士兵交待,“你们护送夫人回去,多去些人,这几日便亲自照看夫人。” 又对钟箐说:“夫人身子孱弱,需要好生修养才行,便别再外出操劳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的下属去做就好。” 他身后被免了礼站在一旁的陈子阳皱了下眉,抬头看了眼,欲言又止。 宁王这话,分明就是软禁钟箐的意思。 -- 第340页 他不明白这件事为何最后是这个结果,钟箐明明是刚失去了骨肉的受害者啊,连钟家夫妇也被带走了,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牵连? 他深吸口气,上面躬身行礼,谨慎的问:“王爷,不知内子这是……” 慕修宸只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陈大人,你可是娶了一位好夫人呢。” 陈子阳一滞,揣度不透他的意思,便不敢再问,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钟箐和他娘被士兵请上马车,扬长而去。 至此,锦姚食坊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李府尹看了看,小心问:“王爷,那这些疑犯您看待如何处置?” 慕修宸捏了捏眉心,没回答他,而是径直走到钟姚面前。 “放开钟姑娘,本王有些话与她说。” 宁王发话,衙差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立刻上前将钟姚手腕的铐子给解了。 慕修宸见钟姚撑着膝站起来,又在她额头上看了眼,先转身走进了铺子。 钟姚迟疑了下,低头看了看袁嫂子。 袁嫂子也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她们都清楚,今日这人是那位杀伐果断的宁王,不再是曾经铺子里那个好脾气的慕公子。 谁也猜不透他叫钟姚进去是要做什么。 钟姚深吸口气,也不再纠结,抬步跟着进去铺子。 走到门口,不自觉抬头看了眼。 门头上的牌匾依旧崭新。 难怪她当初会觉得有点熟悉,那几个描金大字,分明就是闫清的字迹啊。 只是当时,无论如何她也是不可能将闫清往宁王身上联想的。 铺子里面已是一片狼籍,桌子椅子倒的倒,碎的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钟姚进去时,慕修宸便站在正中,背对着她似在打量这满地残痕。 亲王的袍服上,银色龙纹顺着袖子腾云而起。 仅仅这样站着,那股子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仪便无声的萦绕四周。 钟姚感觉有些割裂。 梨花带雨的小娘子; 温润谦和的小商人。 这两人是真的存在过吗? 她在慕修宸身后五步的位置停住。 慕修宸转身看过来时,她便垂下了眼。 慕修宸主动走上前,抬手撩开她的额发,轻声问:“还疼吗?” 钟姚偏了下头避开,退了一步,伏身跪下。 “民女惶恐,不敢劳驾王爷过问。” 慕修宸手定在空中,半晌后默默放下。 他四处看了看,找了个翻倒的箱子撑着坐下,钟姚听见他似乎有点疲倦的舒了口气。 两人默然了一会儿,又听他开始咳嗽。 钟姚本来下意识想抬头去看,想了想,捏了下手指,又止住。 这人又在演戏了。 有意思吗? 刚刚才嚣张霸气的收拾完全场,现在又来装虚弱给谁看? 慕修宸咳了会儿才停住。 钟姚低头跪着,听见他衣料悉索,似摸了什么东西出来,又听见有瓶塞拔开的声音,最后听见他好像吞咽了什么。 做完这些又安静下来,她感觉慕修宸的视线似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后,慕修宸幽幽叹了口气,嗓音沙哑的缓声说:“没良心啊……我在府上,听人回来禀报你有危险,我命都顾不上了赶来救你,你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声音委委屈屈。 钟姚咬了咬唇,忍着没让自己心软。 缇古娜说的对,这人就是个大骗子。 慕修宸还想说什么,结果刚说了个“你”字又开始咳。 钟姚皱眉。 还演上瘾了? 这次慕修宸却咳了很久。 钟姚倔强跪着,看他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可慕修宸却愈咳愈烈。 到后来钟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终于抬头看去。 却见到让她心脏骤停的一幕! 只见慕修宸低垂着头,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着嘴咳嗽,指缝间的鲜血汹涌滴落,衣襟袖口露出的白色中衣早已猩红一片! “慕修宸!” 钟姚立马扑过去。 慕修宸已撑不住,身子往前倒去。 钟姚及时过去将他扶住,慕修宸的额头无力的搭在钟姚肩上。 “慕修宸!你怎么了?慕修宸?慕修宸!你别吓我,你说句话!” 慕修宸又咳了几声,钟姚感觉肩上一股温湿瞬间浸透衣服灼在皮肤上。 钟姚心肺俱裂,眼眶霎时便红了。 “来人!快来——” 慕修宸抬手捂住她的嘴,他勉强止住了咳,艰难道:“别叫……人,你先……先听我说……” 钟姚将他手扒下:“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先叫大夫——” 慕修宸又要去捂她的嘴,不停的低念着:“先……先听我说……先听我说……” 钟姚无法,只得焦急道:“好,你快说。我听着的。” 慕修宸头枕在钟姚肩窝,又轻咳两声,虚弱道:“对不起……骗了……你这么多……但……但我说喜……欢你……心悦你……想……娶你……都是,都是真的……相信我……” 钟姚不住点头,哽咽道:“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别说了,让我叫大夫好不好?” 慕修宸费力的笑了声,他抓起钟姚的手,颤抖得将一块牌子放进她手心,然后收指,让她紧紧握着。 -- 第341页 “这个……你拿好……这是,是我皇兄给的……免死金牌,我若,我若有……什么事,你拿着……这个……就,就没人……敢动你……你拿好……” “我不要这个,我要你好好的!”钟姚泣不成声,“你听到没?你不准有事!” 慕修宸微弱的叹了口气:“听话……” 他再无声响,搭在免死金牌上的手缓缓垂下。 钟姚呼吸一窒,她木然低头,鎏金色的牌子上,殷红的鲜血流入缝隙,灼伤眼瞳。 “慕修宸?” “你说话慕修宸,别吓我了好不好?” “慕修宸!” “来人!快来人!” 作者有话说: 小公举:狗作者你给我出来! 某玖:嗯哼? 小公举:我这每次帅不到三秒就倒是什么意思?你故意整我是不是? 某玖:宝啊,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想想,你不惨一点,不虚弱一点,钟姚怎么会心疼你,怎么会轻易的原谅你呢?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小公举抚下巴思索:有道理……那可以让我再惨点,让她更心疼点? 某玖:(慈爱脸.jpg)宝啊,不能再惨了,再惨连我也救不活你了…… —————————— 感谢在2021-10-20 23:48:10~2021-10-22 20:4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2章 昏迷 门外的将领听见呼喊声连忙跑进去。 一见里面的情形也心中一惊顿时慌了神。 他虽然也是王爷的得力手下, 但一直都是在军营里负责练兵的,这次也是因为席泉有要事暂时离开,才将他调派到王爷身边就近保护。 席泉走的匆忙, 走时王爷还在昏迷, 只交待他说要护好王爷的安全, 可没告诉他,王爷伤又发作了要怎么办啊! 六神无主时, 骤然灵光一闪。 他刚才似乎有看到扬军师! 将领急忙跑出门外,找到杨邱。 “杨军师,王爷吐血晕倒了!” 杨邱在刚才听到钟姚呼叫的时候便道不好,转头忙叫衙差给他解开铐子, 可他如今的身份是铺子里的嫌犯, 衙差哪儿会理他? 可现在朔方军的将军都出来叫他军师, 倒是把衙差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将他手上的铐子解开了。 衙差想了想, 觉得这个铺子实在藏龙卧虎, 看刚才这位军师一直护着身前的女人, 索性又把袁嫂子的铐子也解了。 李府尹听说王爷吐血晕倒腿都吓软了,这王爷若是在沛城出了什么事, 他的脑袋估计也得搬家。 杨邱一被松开手便顾不上其他,匆匆疾步进铺子,打眼便见倒在钟姚怀里的慕修宸, 他眉心一跳。 他虽知道慕修宸有伤,但到底没见过他如此虚弱的样子。 他几步上前蹲下:“他的药呢?” “药?什么药?”钟姚眼泪婆娑, 她抱着无知无觉的慕修宸, 从来没有这么六神无主过。 杨邱来不及给她解释, 直接动手在慕修宸身上摸索, 可是摸完了袖袋和衣襟也没摸到药瓶,手拿出时却染了一手血。 他眼皮一抖。 这才发现原来慕修宸玄紫色的衣袍上已被血浸透了。 他心中又沉下几分。 他四下看了看,这才注意到倒在箱子上的瓷瓶,瓶塞已经打开了。 他拿过瓷瓶问钟姚:“他已经吃过药了?” 钟姚看着瓷瓶有丝茫然,随即又突然回想起刚才似乎听到慕修宸吞咽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吃过了。” 杨邱怔然:“吃过药为什么还会这样……这次这么严重,竟然连这药也撑不住了吗?” 钟姚眼泪一颗颗落在慕修宸脸上,哀声道:“他到底怎么了啊,你们快想办法救他啊。” 站在杨邱身后的将领看到他手上的瓷瓶,忙道:“这药,王爷出府的时候便吃了三颗了。” “什么?”杨邱更是心凉,“吃了两次都撑不住?这……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这么严重?” 钟姚闻言,突然想起几天前在河边,慕修宸那张惨白的脸,明明那时他就那么虚弱了,自己为什么就没注意到呢。 她惊慌的呼吸都觉得困难。 杨邱转过身,立马吩咐:“去请游医师,快点!” “可是……”将领却站在原地没动,神情有些崩溃,“游医师不在沛城啊,他三天前就离开回家取药了……” 若不是席泉去护送游医师取药,也不至于将他临时调来王爷身边。 “你说什么……?”杨邱动作一僵,“游孝不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随即凝神思索了下,又果断吩咐:“那便去请大夫,去把沛城所有大夫都请来!” “是!”将领立马转身。 “不用白费力气了,他的伤普通大夫治不了。” 一道女生打断将领的动作。 众人齐转头看去,便见一衣着矜贵的女子冷着脸站在铺子门口。 将领见她忙跪下行礼:“拜见长公主。” 慕夏依大步走过,随手甩了袖:“都这时候了,就别那么多礼了。” 她走到钟姚面前,看了钟姚一眼,又拧着眉看着她怀中的慕修宸,沉声吩咐:“先将人带到房间去放床上,他需要平躺着。” -- 第342页 将领二话不说,上前从钟姚怀中小心接过慕修宸,问了厢房位置后便将慕修宸打横抱起,大步往楼上去。 其余人也匆匆跟在后面。 将领直接踢开三楼第一间房进去,将慕修宸小心放在床上,然后退到一旁问慕夏依:“公主,接下来怎么做?” 其后走进来的慕夏依面无表情道:“能怎么办?等死。” 正要走进门的钟姚脚下一软,差点摔下去。 “不会的,应该,应该还有办法的。我去请大夫,请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行的。”她说着便要转身。 慕夏依有些烦躁:“都给你说了没用,有那时间你还不如最后多陪陪他!” 钟姚顿住,不可置信的回身,似不太愿意相信她的话,但看她沉着的眼神也明白,此时此刻,是没人有心情开玩笑的、 她又只得扑到床边紧紧握住慕修宸的手。 杨邱看着床上血色尽失的慕修宸,怆然问:“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慕夏依紧抿着唇默了会儿,突然问:“他的药呢?” “在这儿。”杨邱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瓷瓶给她看。 “还有多少?” 杨邱将药丸全倒在手心数了数:“还十四颗。” 慕夏依沉了下眸,又似下定决心抬起。 “全喂他吃了。” “这怎么成?”杨邱惊诧,“游孝说过,这是药也是毒,这么多喂他吃下会毒死他的!何况他之前已经吃过两次了!” “那你说怎么办?”慕夏依沉声说,“不吃药他连今天都撑不过去。” 杨邱一窒,下意识转头去看床上。 慕修宸没有意识,却一直断断续续的在咳血,此时又咳了两声,血顺着下颚蜿蜒流下。 钟姚眼泪止不住,抖着手捻着袖子为他擦血,她听着二人的对话,感觉心脏都快被捣碎了,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什么,只能不停的低声叫着慕修宸的名字。 慕夏依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游孝还有三天才回来,阿宸现在的情况即便我们能马上找到一位神医,也不可能马上配出能救他命的药,只有这药能暂时让他撑着,我们只能赌一把,就看……” 慕夏依顿了顿,声音艰涩了许多:“就看他是能撑到游孝回来,还是……” 还是被这药毒死。 几人都沉默了。 这其实根本就没得选择,不吃这药,慕修宸连今天都撑不过。 杨邱拿着药走到床边,凝思片刻,最终决定喂慕修宸吃药。 可喂药时,又犯了难。 慕修宸此时毫无意识,药根本就喂不下去。 无奈之下,钟姚拿过药放进自己嘴里,喝了口水,俯身贴住慕修宸的唇,用舌撬开他的牙,再将药渡给他助他咽下。 十四颗药,反复三次才让他尽数吃下。 再起身时,她唇上带血,已是满嘴的血腥味。 这是慕修宸嘴里的血。 钟姚心中又是一痛。 无意间瞥见杨邱手中拿的瓷瓶,刚在下面时便觉得这瓷瓶有些熟悉,似在哪儿见过,现在终于想起来,早在刚与慕修宸见面的前两日,在城西的铺子里,她便撞见过他从这瓷瓶里面拿药吃,那时他说,只是润嗓的药。 明明那么早的时候他便不太好了,这么长时间,自己怎么就这么迟钝毫无所觉呢? 若是早点察觉到,今天是不是便不会如此了? 她此时也不再计较什么闫清,小商人还是宁王了,她只想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她轻轻抚着慕修宸难受拧着的眉,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能代替他痛啊。 然而此时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守着他,她什么也没办法为他做,只得下去打了一盆热水回来,仔仔细细的帮他擦拭皮肤上的血渍。 这人爱干净,醒来后定是受不了自己满身脏污的。 那药服下后果然很快便起了作用,慕修宸渐渐停止了咳血,嘴唇也恢复了点血色,他似舒服了些,呼吸不再短促,慢慢变得绵长,眉毛也舒展了许多。 钟姚正欣喜间,身后的长公主淡淡的说:“别高兴太早,现在只是发挥了药效,后面才会发挥毒效。” 钟姚用力咬了下嘴唇,忍住没让眼泪滚下来,她一辈子没怎么流过泪,也不想在慕修宸面前只会哭。 她没说什么,只默默低头继续拿毛巾一根一根的擦慕修宸的手指。 此时杨邱和将领都在门外候着,房内只剩钟姚和长公主。 慕夏依坐在椅子里,看着她的动作,突然说:“钟姚,你知道吗?像你这样的人,我要弄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钟姚手上一顿,不知她什么意思,也没说话,又继续慢慢的为慕修宸擦手。 慕夏依视线落在慕修宸苍白的脸上,缓缓道:“我弟弟天之骄子,恣意风发,本不该有弱点的,你这样的存在,若不是有他护着,我本该杀了你的。” 她说的不疾不徐,杀个人于她而言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钟姚不怀疑她有这个能力,毕竟她可是长公主,只是不知道她现在突然说这个有何用意。 房内静了会儿,慕夏依又开口。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几日前,他吐了一身血奄奄一息的让暗卫背回来,医师抢救了整整一夜才将他的命保住。” -- 第343页 钟姚微张了口,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吸进咽喉的空气似带着尖锐的冰渣,疼的眼角又感觉酸楚。 原来当日他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自己却还在和他怄气。 “命虽暂时保住了,却也不代表就能活。”慕夏依继续说,“这次伤的太厉害,连医师也无法保证他是能慢慢康复还是突然恶化,无奈之下,医师只能连夜启程回本家求药。” “他昏迷了整整三天,前日下午才醒过来,他本应该躺在床上好好修养的,但一听见你出了事,便什么也不顾的要出门,我阻止他,他竟将我敲晕了也要跑出来。” 慕夏依愤恨的闭上眼:“他明明知道……此举等同于送死……” 钟姚抖着手轻抚慕修宸的脸,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怎么这么傻啊……”她有好多话想说,最后也只泣不成声的吐出这么一句。 她覆手轻轻捂着慕修宸的心脏处,感受着手下微弱的跳动,她记得他曾说过,宁王的伤在心口处。 她哑声问:“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慕夏依闭眼按着额,似有些不太想回忆,但到底还是开了口。 “去年冬至大祭,回宫的路上遭遇到死士的袭击,他们在身上绑了炸药,阿宸将他哥哥紧紧护在了身下,周围房屋炸毁了一片……” 她深吸口气,说的有些艰难:“……许多木棍扎在他背上……其中一根穿透了他的心脏处……” 钟姚倒吸一口凉气,微躬下身,好似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也被扎了个洞一般痛绝。 “整个太医院的人抢救了三天三夜,之后他昏迷了二十多天才醒,又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能下床走动。” 钟姚依稀想起当初听到的那个传闻——宁王不知是何原因突然将先皇拉至城墙上手刃,并将其沉了护城河。 她沉声问:“那些死士……是先皇帝吗?” 慕夏依蹙眉,似提到这个人都觉恶心,只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会儿,她又继续说:“他本该待在雍京,待在皇宫中好好修养的,那里有最好的御医,有无数珍惜的药材,足够让他很快的恢复身体。” “可他身子刚好一些,便不顾所有人劝阻,坚持拖着残破的身子要回沛城。” “只因他说,国门开了,怕你回来了找不到他,便错过了……” 慕夏依目光落在钟姚脸上,残忍的说:“钟姚,你于他而言,就像致命的毒药,总是一次一次让他命悬一线,我应该一早便杀了你以绝后患的。” 钟姚张了张口,脑中混乱不堪,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慕夏依的目光又回到慕修宸脸上,半晌后,她闭眼,无力靠在椅背上仰头叹息一声。 “可是我不能杀你,你是他致命的毒药,却也是他救命的药,你死了,他也活不了。” 钟姚不解,撑着泪眼转头看她。 慕夏依仰头看着虚空,缓缓的说:“当时他流了许多血,一直昏迷不醒,呼吸越来越弱,本是救不活了。所有的御医都无能为力,皇兄无奈,都已经下令开始准备后事了。” 钟姚的呼吸剧烈的颤抖一下,又回头去看慕修宸。 “是席泉想起来,将他衣服中的一个荷包找出来放在他手中,席泉对他说,‘钟姑娘还流落在外没找到,你若死了,还有谁会记得她,还有谁会去找她呢?她回来若找不到你怎么办?她若没人护着被人欺辱了怎么办?” “想来是这番话起了作用,他竟然撑下来了,并在第二日醒了过来。” “席泉说,那荷包和里面的东西都是你送他的东西。”慕夏依抬手指了指,“你翻翻他衣服,这些年他一直都带在身上的。” 钟姚在慕修宸身上找了找,果然从衣襟最深处摸出一个淡青色的荷包。 荷包很丑,入眼便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姚”字。 她记得,这是她曾经亲自绣来给他装压岁钱的荷包。 荷包里面躺着自己送他的那条白玉禁步,她将禁步拿出来,却见下面的银灰色流苏已半数染成了红色。 钟姚喉咙动了动,终溢出一声呜咽。 慕夏依说完这些,坐了会儿,又起身走到床边。 她低头沉沉的看着无声无息的慕修宸,弯下腰,一字一句的低声说:“慕修宸,你听到了吧?” “你若死了,我掐死钟姚就像掐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看了眼钟姚随手放在床边的免死金牌,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把免死金牌给她了就真没人能动她了吗?你姐姐我贵为长公主,就算杀了她,你说,难道皇兄还会杀了我抵命吗?” “你不是最放不下钟姚吗?那你听好了,你若死了,我第一个就让她给你陪葬。” “所以,你最好给我撑下去。” 慕修宸或许还真有些微弱的意识,只见他眉毛微微皱了下,被钟姚握着的手也微微曲了下指。 作者有话说: 钟姚惊恐:这姐姐,是个狼人! ———— 感谢在2021-10-22 20:45:14~2021-10-24 16: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求生 这一夜, 袁锦食坊内灯火通明,却安安静静。 -- 第344页 朔方军的士兵,李府尹, 捕快和一堆衙差都守在这里, 没人敢阖眼, 都屏息看着三楼,生怕传出什么噩耗。 所幸没有什么消息传下来, 风平浪静的到了天明。 然而众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如长公主说的那般,在第二日下午时,慕修宸的情况便开始恶化起来。 那药的毒性开始发挥作用了, 慕修宸唇上的血色迅速的便褪了下去, 他的呼吸又慢慢的紊乱起来。 钟姚能看出他正在承受痛苦。 李府尹到底不死心, 将城中几位很有名望的老医师请了过来。 可就如长公主说的那样,他们轮番看过慕修宸之后都连连摇头, 束手无策。 待到再入夜之后, 慕修宸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咳血, 血腥味又慢慢充盈了整个房间。。 楼下所有人听见上面传下来的咳嗽声,心都紧了起来, 却也都无能为力,只能焦虑的守着。 钟姚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再一次轻轻的擦拭掉慕修宸嘴角的血渍后,弯下腰去, 用她的脸贴着慕修宸冰冷的脸。 她慢慢说:“慕修宸,你知道吗?那天知道你就是闫清后, 我虽然当时很震惊, 很生气, 但回去后, 我其实又觉得有点开心。”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以前,其实是喜欢闫清的,是那种……心悦的喜欢,想和她过一辈子的喜欢。”她顿了顿,“你不要误会我喜欢女人啊,我不喜欢其他人,我只是喜欢闫清这个人。” 慕夏依听着钟姚旁若无人的对慕修宸说悄悄话,垂眸思索了下,起身去了外面,轻轻带上了房门。 钟姚未被打扰,仍贴着慕修宸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生气啊。” “我当初,在你还是闫清的时候偷偷亲过你,就在那次落水之后,就像这样。” 她在慕修宸唇上贴了贴。 “你那时候也像现在这样,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其实那时候就可喜欢你了,这四年我在外面,也总想着要回来找我的小娘子,我想啊,如果小娘子还没嫁人,那就问问她,要不要和我一起过,不是姐妹,是像恋人那般相守……” “谁知回来后,没见到小娘子,却又遇到了一个叫慕修宸的家伙。”她轻轻笑了下,“我不可思议的发现,我竟然轻易的又喜欢上了这个和闫清长着同样面容的家伙,我甚至……想要答应他的求亲。可是,我不是喜欢闫清的吗?” “我有过一段很混乱的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喜欢闫清多一点,还是喜欢慕修宸多一点。所以,在知道你其实就是闫清的时候,我内心是窃喜的。” “你看,我是不是被你吃定了?怎么不管你是女的还是男的,我都会喜欢上你呢?” 她贴着他的脸蹭了蹭:“慕修宸,你听到了吗?你不能让我前后两次喜欢上你后,又丢下我不管了……” “还有啊,你姐姐说会杀了我给你陪葬呢,她看起来有点凶,肯定会这么做的。你知道的,我一向都很惜命很怕死的,你舍得吗?” 钟姚抬头,见慕修宸的睫毛在微微颤动,似很努力的想睁开眼。 “就知道你肯定舍不得,那你一定要撑下去好吗?一定要好起来,我需要你。” 她又在他唇角吻了下。 “慕修宸,我爱你,你能听到吧?你若是丢下我,不用你姐姐动手,我会自己了结自己下去找你算账的。”钟姚轻声说,“你知道我一向说话算话的。” 她顿了下,低下头,看着自己与慕修宸紧紧扣在一起的手,慕修宸的手指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轻轻点在她手背上,似用尽了全力在对她传递什么信号。 钟姚笑了,她轻轻捋开慕修宸额前的发丝。 “我听到你的回答了,那我们说好了,我等着你醒过来。” 三更的锣声从远处缥缈传来,长公主站在走廊窗边望着流云过隙。 今夜无人能入眠,只希望时间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第三日时,慕修宸的情况再一步恶化,嘴唇渐渐开始发紫,脸色也开始泛青,脖子上的血管透着黑色,丝丝从皮肤下显出。 到后来,连咳出的血也变成了暗红色,咳血的频率也高了许多。 他越来越虚弱,长公主终是没忍住哭了几次。 钟姚却意外的冷静了下来,她一直紧紧握着慕修宸的手,默默的帮他擦血。 长公主不解。 钟姚只坚定地说:“他答应了我会撑下去,会活下来,他不会食言的。” 她感受着手心的力度,感受着慕修宸也一直用微弱的力量回握住她的手。 他胸膛不停起伏,睫毛微颤,正承受着痛苦。 但钟姚知道他没放弃。 他在努力。 他在拼命的活下去。 她与他额头相抵,在他耳边轻轻说:“慕修宸,我爱你,你要撑住。” 日出日暮,又一日总算熬了过去。 长夜未央,这夜却了无星辰,只一轮空寂的明月高悬苍穹,冷白的月华铺洒大地。 断断续续的咳声从楼上传出,楼下府衙和军队的一干人焦灼的候着。 此时此刻,能有咳声,反而让人安心。 房内除了咳声再无别的声响,钟姚只安静坐在床前,慕夏依坐在椅子中,渐渐泛起了迷糊。 她已撑了两天两夜没阖眼,此时坐着,便有些再撑不住了。 -- 第345页 头慢慢点下去,咳嗽声也变得有些模糊。 远处似又响起了更声,伴随着更声的,还有两道划破长空而来的马蹄声。 马蹄声越来越大,既而又突然寂宁。 慕夏依愕然惊醒,迷蒙中愣了会儿,却没再听见声响。 是梦? 她惺忪抬眼,却见钟姚也直起了身,望着窗外似在凝神听着什么。 慕夏依心念一动,她起身拉开门。 刚往外走了两步,便听楼下突然暴起惊喜的叫声。 “是游医师!游医师回来了!” “游医师提前回来了!” “太好了!游医师,快,王爷在上面!” 慕夏依心中那口气一松,险些没站稳,连忙扶住旁边的扶栏。 然后她便看到游孝和席泉大步匆匆的走上楼来,游孝身上还挎着药箱,显然是先回了王府听到消息又急忙跑过来的。 游孝脸色很难看,带着日夜兼程的风霜和疲倦,更带着努力压制的怒火。 他只看了慕夏依一眼,便什么也没说的冲进了房间。 钟姚坐在床前,看着有人两三步走到床边,低头瞪了眼慕修宸,又瞪着她,钟姚迟疑了下,下意识的挡在慕修宸面前。 虽然知道他是慕修宸朋友,但他现在好像心情很暴躁的样子。 只见游孝最后又看了看他们握着的手。 然后他转身,将药箱放下,再回来二话不说,简单粗暴的直接掰开他们的手,抓着钟姚的袖子,不由分说将她赶出了房间,随即“嘭”的一声关上门。 钟姚:“……” 她扒着门往里看了看,门格上的的油纸只映着人影走动,其他再看不真切。 她转头见长公主也靠在扶梯旁等着,闭着眼似终于放下心的在凝思。 钟姚过去站在旁边,斟酌了下,小心开口:“那个医师……真的没问题吗?” 她记得当初慕修宸给她介绍过,这不就是那个学艺不精经常找朋友练手的江湖郎中吗? 慕夏依半睁眼睨了她一眼,又闭上,但到底还是回答了她:“神医世家出来的嫡长子,他要是治不了阿宸,那就没人能救了。” 钟姚放心的点了点头。 好样的,又一件事骗我。 记下了。 回头咱们好好清算。 此时房门又打开,席泉大步出来下楼了去,叫了几个士兵去厨房提热水,还让人将楼下浴堂里的大浴盆搬进了房间。 这两日许多人都待在店里,大家要吃东西要喝水,所以袁嫂子一直都在厨房烧着热水的,此时到正好派上用场,不用耽搁,直接就能用。 钟姚帮不上忙,默默移了下步子走到门边往里张望。 只见席泉带着人正在往浴桶中倒热水。 此时慕修宸已被游孝扶起坐着,上半身的衣服已经尽数褪了下来,游孝按住他肩膀手速很快的在往他的背上和胸口插银针,慕修宸低垂着头,眉毛紧紧拧着,游孝每插一根针他便难受的喘息一下,很是痛苦的样子。 钟姚也看的拧眉,真想替他疼。 游孝发现她扒在门口偷看,蹙眉看了他一眼。 不过钟姚并不懂矜持。 她本就来自现代,并不觉得看看男人上半身有什么,何况这还是她的人。 她的人,嗯,这词儿真动听。 只是她看着慕修宸苍白的皮肤,还有瘦骨嶙峋的肋骨,暗自摇头。 太瘦了,实在太瘦了。 难怪这人平时穿衣总是穿厚实的锦衣撑着自己。 以后得好好养养,定得把他养的白白胖胖才行。 士兵们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浴桶灌满了,除了席泉留下外,其他人又很快退了出去。 游孝走到门边,冷冷道:“看够了?” 钟姚又看了眼慕修宸,才看着他。 那眼神在说:我看我的人不可以吗?再说这是我的房间。 游孝扬手,“嘭”的一声又将门关上。 钟姚:“……” 她揉了揉鼻子,又走回扶梯旁。 这次站的离长公主远了点,毕竟她与长公主没什么话可说,再加上想到这女人说要杀了自己给慕修宸陪葬,心情还是有点微妙的。 没一会儿听见房内有水声传来,像是有人被放进了浴桶,之后除了偶尔几声咳嗽,便再无声响。 门再打开,便是半个时辰后,席泉出来叫士兵上来换热水。 士兵提着木桶上来将浴桶中的水又往楼下提,路过钟姚时,钟姚看了一眼,赫然发现那水竟然是红色的。 钟姚一惊,连忙又过去门边往内张望。 只见慕修宸此时整个人被她的薄毯裹着,被放在床上无知无觉的靠着游孝,唇角和下颚上满是咳出的血渍,一路顺着脖颈流入薄毯下。 游孝正丧着脸给他诊脉。 钟姚不敢打扰,却是揪紧了心。 不过她也发现,慕修宸吐出的血颜色变得鲜红了,不再是中毒的颜色。 他斜靠着,薄毯一边滑落,露出半边肩膀,钟姚看见刚才被扎过银针的地方,全部都有往外流血的痕迹。 这是流了多少血啊,把那么大桶水都染红了。 钟姚又是一阵心疼。 士兵很快又换了满满一桶热水。 席泉正要进去关门时被钟姚拉住。 -- 第346页 钟姚关切的小声问:“他怎么样了?流了好多血不会有问题吧?” 席泉也小声的回答她:“有游医师在应该没问题的,要先祛毒,再一次应该就能完全祛除了。” 席泉关上门后,钟姚靠在墙上,她愣愣的想:还要再祛一次,那就还要留好多血…… 这人都这么瘦了,受得住吗? 这次可真是大伤元气了。 她默默开始在心中计划。 吃什么可以补血呢? 有什么可以补身体呢? 城北那家老医师听说很擅长药膳,回头得去找他学学。 想起这人平日吃饭总是吃不了多少,难怪都不长肉,看来自己以后还得盯着他好好吃饭才行。 这一次关上门,便许久都没再开过。 钟姚在外面只能听见里面偶尔脚步声走动的声音,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在外候着。 李府尹从楼下看到长公主和钟姚都站在门外,叫捕快给她们送了椅子上来。 方才紧张不觉得,现在坐进椅子才突然觉得疲累,钟姚长长的舒了口气,毕竟她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 但她现在并不觉得困,医师回来了,慕修宸有救了,她内心是激动欢悦的。 慕夏依坐在旁边,似也恢复了点精神。 四下无声,唯走廊的风灯轻轻摇曳。 钟姚眼巴巴的望着房门,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慕夏依撑着头看着钟姚。 默然半晌后,突然说:“他其实没有骗你。” 钟姚因为她的忽然出声怔了下,转头看她。 慕夏依轻声说:“闫清这个名字,他没有骗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4 16:53:46~2021-10-25 23:4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玉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迖 5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4章 活路 “言钦, 这是他的表字,是父王亲自为他起的。”慕夏依缓缓说。 “因为他从小就说,长大了要像父王一样, 做一个威震四方的大将军, 金戈铁马, 镇守河山。所以在他还小的时候,父王便为他起好了这个字, 意为’言出必行,钦贤端正’。本想待到他长大了行冠礼*时赐予他,却……没能等到那个时候。” “父母不在,他成人之时正是枕戈待旦的时候, 整日刀光血影, 也没人记得给他操办冠礼, 他却自己记着了这个字,把它用了起来。” “他很在乎这个字的。” “……言钦, 慕言钦。”钟姚敛眸, 细细念着这个名字。 慕夏依撑着头, 看着窗外的寥寥夜色,似穿过了邈远的时空, 落入美好的回忆。 “阿宸自小最崇拜父王,一直将父王作为榜样,也最爱黏着父王。他也确实特别有天赋, 打小的时候,父王便发现他是个练武奇才, 别的孩子都在玩沙捉鱼玩闹时, 他却对校场上的各种兵器爱不释手, 或者去摆弄父王书房的布阵沙盘。” 慕夏依想到什么, 轻声笑了下:“明明自小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许多人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呢,我们母妃啊,还担心过他会不爱看书爱绣花呢。可谁知他自会认字读书后,便整日抱着父王的兵书看。” “阿宸七岁时,便常常跟着父王跑去军营里玩儿,有时看到士兵操练,他便也在旁边跟着比划。” “后来母妃又开始焦灼,明明看着这么秀气斯文一人,本来是想叫他从文的,可怎么他整日就喜欢舞刀弄枪立志要做大将军呢?就这长相,在军中难道不会被人欺负吗?” 慕夏依此刻说话温言细语,没了前两日的强势,应是回忆美好,语气中带着笑意。 钟姚听着,也不自觉跟着笑。 “这小子自小嘴甜,又长的漂亮,还是家中最的小孩子,所有人都宠着,就连每年回京城,皇帝伯伯也是最喜爱他,常常闯祸,要搁别的小世子小郡王身上,早该受罚了,可他总有办法哄的皇帝伯伯舍不得罚他。” “他出生便是天之骄子,本该无忧无虑,鲜衣怒马的长大……”说到此,慕夏依声音淡了下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她才幽幽叹息一声。 “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钟姚默然,只点了点头。 先皇帝为夺皇位,指使人在老宁王回京途中偷袭,致使老宁王与王妃身陨。 小世子与郡主大难不死,隐姓埋名多年,其长兄,也便是当今的圣上,也只得装疯卖傻,卧薪尝胆步步为营,才能里应外合最终推翻暴.政。 这些都是当今的圣上在登基之时便昭告天下的事。 只是那时从别人口中听着,都是些天边之人的故事,除了唏嘘,也无他想。 却不曾想,那故事中的人,竟是自己身边如此亲近之人。 现在再想来,方觉细细密密的心疼。 “可你们不知道,阿宸的命,是用父王的命换来的。”慕夏依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钟姚呼吸一凛,讶然抬头看过去。 慕夏依神情淡淡的,一副风平浪静在讲述别人故事的样子,只有盯着房间门的眼中,掩饰不了浓浓的哀恸。 “袭击我们的人最后制造了山崩的假象,我们所有人都被埋在了山石下,大部分的人当场就没了,山石下侥幸活着的人,若没人营救,不出几日也是必死无疑。” -- 第347页 “当时父王还活着,用特制的哨子给暗卫传了信,暗卫赶来时,已是两日之后,道路全部损坏了,营救很不容易。” “我被挖出来时,已经是第四日了。我能活着,是因为当时我与母妃坐在马车中,马车挡了山石护了我一命,可母妃却没那么幸运,她被甩出车外……当时就没了。” 她深深闭上眼,说最后几个字时,似用了极大的力气。 “第九日的时候,终于找到了父王和阿宸,他两正好躲在一个山石的缝隙中。” “九天不吃不喝,对父王那样曾艰苦行军的人而言本没什么,可是,阿宸不行。” 她看了钟姚一眼:“因为他受伤了。” 钟姚袖中双手不自觉握紧。 “遇袭时,阿宸肩上中了箭,他才十三岁,被埋在那山石中,原本是两天也撑不过去的……” “那他……”钟姚动了动嘴,有点问不下去,隐约有预感,后面一定不会是个让人轻松的答案。 慕夏依也没再继续,只不言不语的垂眸看着风灯划过墙角落在地上的光影。 房内也没了动静。 深夜变得更加寂静。 楼下仍是一片狼藉,众人撑了两天,在看到医师回来的那刻松了气,便也都撑不住了,纷纷各自找了能靠着的地方坐着打瞌睡。 钟姚从三楼看下去,见府尹大人席地坐着,靠在一个倾倒的柜子上,许是夜间有点冷,将官袍紧紧拽着裹紧自己。 想来他这辈子应该都没有如此狼狈过,也不知此时心中有没有咒骂钟老头两句。 若是没有钟老头带人砸店,至少现在大家还能都有个桌子趴着不是? 钟姚也默默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旁一声艰涩的呼气,才听慕夏依低声开口。 “那九天,父王耗光了所有的内力去护住他的心脉,还……”她抿了抿嘴。 “还放了自己的血去喂他,他们被找到时,父王的血已经流干了……” “咚”的一声,虽然早有准备,钟姚却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的声音。 慕夏依的声音分明很轻,却每个字都想巨石一般狠狠砸进钟姚心里,巨大的回音在耳边许久不散。 钟姚深深吸了口气,又一点一点的吐出来,她能感觉到呼吸在颤抖。 杳杳想起多年前的某个深夜,闫清做了噩梦,那时他说…… ——我不应该活着。 ——我爹是被我害死的。 才十三岁。 那时他才十三岁。 自己十三岁时在做什么? 在向父母撒娇。 在骗弟弟的零花钱买奶茶喝。 在和闺蜜们嬉笑着讨论正当红的明星。 …… 她一个最普通家庭的孩子尚能拥有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可他这个天之骄子,却为何要在如此的年纪承受这些? 那滔天的负罪感,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要如何背负的住? 她将手默默按在胸口,清晰的感受着那里传来的疼痛。 她一直以为自己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独自一人留在这个格格不入的时空,总是置身事外的走在其他人的轨迹之外,这辈子就这么随遇而安的过一生便好。 可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人,能让她如此真切的感同身受,能让她完完全全的知他所疼,怜他所苦。 慕夏依微仰着头,凄然的苦笑了下:“之后的那一年,是我们所有人都过的异常痛苦的一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阿宸。” 钟姚疑惑抬眸。 “他无法接受现实,无法原谅自己,他把自己当做是害死父王的凶手。那一整年,他都没开口说过话,他用了很多方法……想弄死自己。” 钟姚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 “我们无数次将他从鬼门关救回来,可没用,他自己不想活。他可以刚跳崖被救回后,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抠下床板上的木块企图割开自己的脖子,也可以将自己关在父王的酒窖里,再放一把火,甚至没有工具时,曾生生用牙齿咬破自己的手腕……” 她疲惫的叹口气:“他身边一刻也不能没有人,更不能有半点利器,稍微错开眼没注意,下一刻便能见到他将自己搞得满身是血命悬一线……为了阻止他寻死,兄长甚至给他长期喂服软骨散,让他没有力气伤害自己……” 钟姚握着手默默坐着,她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慕修宸就在里面。 这一刻她突然好想冲进去抱抱他,抱抱曾经那个十三岁的孩子。 这分明是得了抑郁症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可惜古代并没有抑郁症的概念,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他只能一个人在痛苦中挣扎。 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钟姚依闭了闭眼,似看到那道绝望又悲怆的少年身影。 慕夏依还在缓缓诉说:“可这终究不是办法啊,不可能让他一辈子这么无力的摊着,他不想活,绝食,也不可能永远让人强制的喂东西。” “后来,兄长说,要为父王母妃报仇,要将真正的凶手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残害手足的勾当。他才停止了那些寻死的动作,他开始致力于复仇。” “可是钟姚,你知道吗?”她看着钟姚勉强笑了笑,“当初父王被救出时,还有一口气在,他最后的遗愿,却是要我们不要复仇,不要以卵击石,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安安稳稳的过一生……” -- 第348页 钟姚诸多思绪,口中酸苦交杂,不知能说什么。 慕夏依也并不需要她应声,继续说:“可是当时实在没办法了,复仇是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我们当时还以为,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了。可后来才慢慢发现,他自始至终,就没办法与自己和解,他只是……为自己选择了另外的死法……” “要么复仇失败而死,要么复仇成功……再自我了断。” 钟姚一动不动,今夜大起大落经历了太多,慕夏依讲诉的过往像寒冬的细雪,一层一层的落在心头,细细品去,只觉得又冷又苦涩。 她不忍再听,却又想多听些,多了解些。 “他行事冒进,为了尽快复仇,不顾后果,不给自己留后路,所有事都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去做。” “那时候他会遇见你,也是因为他行事鲁莽着了别人的道,受了伤又失了内力,还被全城通缉,才不得不伪装身份潜伏在你身边。” 原来当时他身上有伤,钟姚突然有点庆幸当初那一天她选择了走那条路回家,庆幸自己在那一天救了他。 慕夏依却苦笑一声,声音有些哑瑟:“其实在那个时候,我就当我的弟弟已经死了,甚至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活不长了……” “他一直,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可是……” 慕夏依看向钟姚,突然转了话头。 “钟姚,我们曾经见过的。” 作者有话说: *冠礼:传统中的成人礼,男子20岁,行冠礼,女子15岁,行笄礼。 ------------ 感谢在2021-10-25 23:48:34~2021-10-26 23:3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酷盖是奶盖、211384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旧誓 钟姚有点没跟上她的节奏, 愣了下才茫然看过去,在她脸上仔细看了看。 她的确自长公主进铺子的第一面就觉得有点眼熟,但却以为这股熟悉感是源自于她与慕修宸三分相似的眉眼。 慕夏依看她眼中迷茫, 好心提醒:“大年初一, 福恩寺。” 福恩寺? 钟姚想了想, 这不是城郊的尼姑庵吗? 自己只去过那里一次…… 突然她灵光一动,又抬头将慕夏依细细看了遍。 恍然大悟。 这不是当年福恩寺里面那个很漂亮的小尼姑嘛。 钟姚小小的“啊”了一声, 喃喃道:“难怪当时我一转眼他就不见了,我还找了他好久,最后发现他跑去和你说话了……” 慕夏依点了点头,放缓了声音:“那是他受伤失踪后第一次见面, 怎么说呢, 我很明显的感觉到他变了。” “我看着他对你笑, 看着你生气吼他他却小心逗你开心,看着他将平安符给你带上, 看着你们手牵手的离开,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久违的温度, 那种……活人才有的温度。” “我们发现他开始慢了下来,开始缜密的规划复仇, 开始在乎自己的安危,开始计划复仇之后的事……” “在福恩寺时,他竟然对我说, 等报完仇,他还要再回沛城来, 因为你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是怎样办到的, 但那一刻, 我清楚感觉到, 我这个弟弟啊,似乎终于愿意与自己和解,留在这个人世间了。” 她又往房门那边看了眼:“我当初都不敢想,有一日我还能看到他那么努力想活下去的样子……” 钟姚抠了抠脖子,有点腼腆。 她并不知道慕修宸的心里曾经历过这些,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能让他有如此变化,只是当初觉得这个小娘子可怜又乖巧,单纯软糯容易被人欺负,便不自觉想对他好…… 想到此钟姚顿了下。 等等,单纯软糯…… 脑袋里面浮现出三天前慕修宸霸气收拾全场的画面,还有那股子断人手掌不眨眼的狠戾劲儿,再想想当初小娘子动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 钟姚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家伙,搞了半天,最后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单纯软糯的人,不,单蠢才对…… 她忍不住问慕夏依:“那个……他今年多大了?” 到底是小娘子的年龄是真实的,还是表哥? 慕夏依:“二十一。” 钟姚:“……” 有点窒息。 自己前世死的时候已经二十四岁了,没想到心智年龄二十四的自己,会被一个二十一岁的小丫头,呸,臭小子耍的团团转。 不对,他装小娘子的时候才十七呢。 感觉更窒息了…… 慕夏依不知她为何刚才还满眼深情的看着房门,现在却眼中带着刀子,一副想咬人的模样。 此时已过子夜,她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动了下身子斜靠进椅背,曲起一只手偏头枕在上面。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她仍撑着精神把最后的话说完。 “他在外打了四年的仗,也找了你四年……” “失去你的踪迹是意外,他原本是为你安排好了一切的。” “比如,杨军师?”钟姚问。 她听见了那些士兵叫他军师,她曾经看杨邱的气质谈吐就怀疑过这人不是普通的乡野秀才,却也没想到是如此厉害的身份。 -- 第349页 慕夏依困倦的笑了笑:“杨邱是跟着我父王的军师,后来在战场上脚受了伤,无法跟着行军了,便解了甲,朔方军的老将们尊敬他,便仍叫他一声军师。” “当初阿宸离开时,不放心那铺子,你们那另一个东家不识字,怕她被人匡了去。他说那铺子是你的心血,怕你回来时找不见它了,所以专门去请了杨邱来帮忙照看。” 慕夏依又笑了下,慵懒道:“堂堂朔方军的军师来做一个小掌柜,当初杨叔可不愿意了。阿宸说了好多好话才把人请来,谁知现在倒是乐不思蜀了……” 钟姚低头往楼下看去,大堂内,袁嫂子和杨掌柜头靠头,肩并肩的靠着一根柱子打瞌睡,杨邱怀里抱着袁嫂子的小儿子,他将小孩儿整个兜在自己的外袍里,小家伙睡的香甜,袁锦则靠在另一边闭目养神。 如今王爷和长公主都在楼上,他们不能上楼来惊扰,不过这般待在一起,倒已像是温馨的一家人了。 慕夏依又打一个哈欠,眯着眼睛含糊的说:“钟姚,你刚回来时他就想来找你坦白的,是我拉着没同意,我担心他身体……你别怪他了,他骗你时,他比你更难受……” “他说你脾气不好,你要实在气不过……至少等他完全康复了再揍……” 钟姚:“……” 慕夏依困极,再无声响。 钟姚仍直直的盯着房间门,好半晌之后,才幽幽的叹口气。 她小声嘀咕:“哪儿舍得啊……” 这一夜到后来,钟姚也最终没扛住,迷迷糊糊打了会儿盹。 不知过了多久,被房间门打开的声音惊醒。 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经凭着本能站起来了。 只见席泉快步出来去了慕修宸的房间。 没一会儿又回来,手中拿着干净的中衣中裤,然后又进了钟姚房间关了门。 钟姚揉了揉眼睛往窗外看去,已经是天光大亮了。 街上有行人熙攘的声音,不过比往常远很多。 钟姚靠过去往下看了看,原来铺子门前还守着一大群精甲士兵,来往行人不知什么情况,也不敢靠近,纷纷一边好奇打量一遍绕着路走。 大堂内的众人也都早起来了,听见了开门声,都仰头屏息望着。 没一会儿,房门又再次打开,这次终于是游孝走了出来。 钟姚连忙过去往房内看了看,见慕修宸此时已换了中衣躺在床上,仍紧闭双眼无知无觉的昏睡着。 “医师,他怎么样了?怎么还没醒呢?”钟姚连忙问。 游孝保持着昨晚带回来的那张臭脸,心中有气,说话便也不客气:“不知道!我又没说一定能救活他,今天能醒就能活,不能醒就等死吧!” 钟姚一滞,正要再问,慕夏依先开了口。 “你不是回家求灵药吗?没求到?” 游孝一身风尘仆仆未散,看起来比昨晚更暴躁了,此时再压不住,也不管对方长公主的身份,终于炸了毛。 “你也知道我求的是灵药不是仙药!我走之前千交代万嘱咐怎么说的?叫他千万在床上好好待着别乱动!结果呢?我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奔回府就听人给我说他在这儿都快死了!我年纪轻轻造了什么孽得一次又一次的受此惊吓?” 长公主让他一顿吼瞌睡都吼清醒了,她冷着脸道:“你冲我吼什么?他是王爷,他听说钟姚有难执意要出府谁拦得住?就算你在你能阻止的了?” “还是说把他敲晕留在府中,”她指了指钟姚,“等钟姚人没了,我们再一起看他屠个城?” 钟姚:“……” 这么凶残的吗? 游孝也噎住,半天找不到话反驳,深吸两口气,咬牙道:“早知道出门前就该扎废他的腿。” 说完忿忿然下了楼,还故意将楼梯踩的咚咚响,边走还边自暴自弃的对着楼上咆哮:“我祖父留下来的这唯一一颗救命药都给他吃了,后面要是再作死那就大家一起同归于尽吧!反正我都得给他陪葬,到时候我就先扎死钟姚,再扎死自己!” 钟姚:“……” 不是,你们怎么回事?干嘛一有事就要弄死我? 慕夏依看着游孝一路骂骂咧咧走到一楼,将手中的药方拿给一个士兵叫他去抓药。 她转头对钟姚说:“放心,他还能嚎的那么响,说明阿宸已无大碍了。” 钟姚这才放心,立马进去看慕修宸。 慕修宸仍昏睡着,嘴唇还是苍白毫无血色,但好在是不再发紫了。 钟姚轻轻摸了下他的脸,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经历这一次后,这个人肉眼可见的又消瘦了一大圈。 房间还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往旁边的浴桶看了眼,果然里面又是一大桶红色血水。 她去将窗户推开,又坐回床头愣愣的看着慕修宸。 他看着还很虚弱,但好歹是不再咳血了,眉毛也舒展开来,呼吸绵长,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不再那么痛苦,此时只是累了正在沉睡中慢慢恢复。 钟姚握住他的手,弯下腰去再次与他额头相抵。 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几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脑袋中再次闪过,起伏跌宕的像做梦一般,直到此时,一颗心才终于尘埃落定的降到了实处。 看着咫尺间漂亮的眉眼,她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双眼睁开。 -- 第350页 这眼中有星辰,她知道。 这星辰,是归处,她也知道了。 房外间,因着游孝攒着一身跋山涉水的怨气,一直摆着一副刚参加完葬礼般的脸色。 楼下众人暗自观察,看不出端倪,也不敢问,不知应该放心还是继续担心。 最终还是长公主发了话。 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让衙门的人都回去休息了。 朔方军这边换了新轮值的士兵,在席泉的授意下,开始收拾一楼被砸了一地的残局。 游孝顶着乌黑的眼圈,蹲在厨房继续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仔细的看着药炉的火候。 袁嫂子看着满地狼藉,眉头舒展不开,她还是担心桑弥花的事儿。 这铺子除了她,杨邱和钟姚,其余人都被带去衙门了。 那些小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她们是无辜的。 杨邱知道她的思虑,搂着她肩轻拍了下:“放心吧,有楼上那小子在,不会让铺子有事的。” 袁嫂子点点头,又顿了下,转身看着他,慢慢叉起腰:“你现在是不是有什么话应该对我说的?嗯?杨军师?” 杨邱:“……” 楼上长公主精神松懈下来便觉精疲力竭,慕修宸还未醒,她又不放心回王府,便暂时去了慕修宸的房间休息。 只剩钟姚一直撑着眼皮守在床边。 她也很累,但她不愿休息。 她想慕修宸醒来第一个看到她。 因为他们说好了的,她会等他醒来。 一直到夜幕初落,北方七星微现。 钟姚迷糊的靠着床栏,突然感受到手中握着的手指动了动。 她几乎是一瞬间便醒过神来,转头看去,便撞进一双潋滟生辉的桃花眼。 如初见时一样,因睡了太久而微微泛着点水光,日月星辰尽落其中,还溢着盈盈笑意。 钟姚也笑了。 “你终于醒了。”她轻声说。 慕修宸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钟姚连忙去倒了一大杯温水过来,将慕修宸小心扶起。 慕修宸靠在她肩上,就着她的手将水喝完才轻轻舒了口气。 钟姚看他的眼睛,感觉他眼神还有些迷离,似未完全清醒。 慕修宸摸到钟姚的手握住,轻声说:“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钟姚柔声问。 “那年上元节,我为你系了香囊,你为我系了玉佩,你说这便是交换了信物,是共结连理的意思……” 慕修宸微喘了下,他还很虚弱,但仍坚持一字一句的缓缓述说:“你说,我吃你的,用你的,就只能以身相许来报答你,要乖乖做你的人……” “你可不能食言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6 23:38:38~2021-10-27 23: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6章 苏醒 钟姚听他说完, 轻笑出声。 “你这人,怎么刚死里逃生,一醒来就讹上我了呢?” 慕修宸全身没力气, 枕在钟姚肩窝上, 闭着眼也笑:“那你让讹吗?” “讹, 必须讹,不讹我揍你。”钟姚道。 慕修宸勾着唇淡淡的“嗯”了下, 便又没了声响。 钟姚偏头看过去,见他垂着头,又昏睡了过去。 钟姚心中一沉,连忙将他小心放下便要出去找游孝。 刚出门两步, 正巧游孝也端着碗药上来。 钟姚忙上前将慕修宸醒了没说两句话又晕了的事告知他。 游孝听闻倒是一点也不焦急, 仍慢悠悠的走进去, 将药碗放在桌上,看了床上的慕修宸一眼。 “急什么, 我也差不多算着他这时候该醒了。” 他不疾不徐的在床边坐下, 拿起慕修宸的一只手开始号脉。 钟姚还是忍不住担忧:“可是他醒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又晕了。” “正常的。”游孝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午稍微休息了下, 现在总算没有那么暴躁了,说话也温和了许多, “他毕竟作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醒过来了就说明没事了,不过之后几天的大部分时间都会在昏睡中。” 他号完脉收回手, 完全不当钟姚是外人的继续叮嘱:“他醒的时候就喂他吃点东西,睡的时候也别吵他, 让他尽量多睡, 对他有好处。” 钟姚连连点头, 记在心里。 “这几天我也会留在店里, 他们在杨军师房间对面给我收拾了个房,有任何事情就去那边找我。” 游孝起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困顿着往外走,又指了指桌上的药碗。 “想办法让他趁热把这药喝了,然后你也去休息吧,我瞧着你也是几天没休息了,再不睡下,我治完他又得治你了。” 待游孝出去后,钟姚听见他在外与人说话,有长公主的声音,想来是听到了动静知道慕修宸醒了。 没一会儿,长公主进了房间,看了慕修宸一番,确定他已经没事了便再撑不住,起驾回了王府。 钟姚见她一脸憔悴困顿,估计自己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她伺候着慕修宸慢慢将药喝下,便忍不住自己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的精力也已到了极限。 -- 第351页 如今慕修宸住着她的房间,她便困倦的拖着步子往慕修宸房间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又停住。 想了想,又转身走回自己房间。 床上慕修宸呼吸均匀,仍睡的沉静。 钟姚草草洗漱了下,便脱了鞋,轻手轻脚的爬上了床。 她倒是还保持了最后的矜持,没有脱衣服。 和衣钻进被子,贴着慕修宸轻轻躺下。 躺了会儿,又起身小心的将慕修宸翻成侧卧,然后再贴着他胸口躺下。 她搂着慕修宸,贴耳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几乎眨眼间便没了意识沉沉睡去。 慕修宸无知无觉。 只下意识抬手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更深夜宁,整个锦姚食坊都沉静下来。 所有人也终于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 之后的几天,慕修宸果然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精神也不大清醒。 他醒的时间没有规律,有时甚至半夜会醒一会儿。 钟姚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每每趁他醒来便是抓紧时间喂水,喂饭,喂药一顿操作,到后来已是越发熟练,一气呵成。 锦姚食坊被砸一空,又牵扯着案子,这几日已经没有营业了,但门前却是比营业时更加热闹。 门前随时都站了两排士兵挺拔肃严的守着,府尹大人天天带着捕快们过来问候,长公主也日日带着人将王府的稀珍妙药往铺子里搬,其次那些平日让人望而生畏的军队将军们,也常常往这铺子里跑。 这些还不是主要的,如今那些世家巨商们都知道了宁王正在这里修养,虽然想不明白这王爷为什么有王府不回非要待这铺子里,更想不明白这铺子踩了什么狗屎运能和宁王扯上关系。 但是不管如何,如今这个正是溜须拍马的好时候,谁家也不甘落于人后。 于是这几日,各家家主纷纷带着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前来探望。 然而都被朔方军拦在了门外。 他们也不愿离去,都在门外候着,期望能被王爷或者长公主看到一眼知道其诚心。 朔方军不好赶他们走,但王爷还没醒,没有指示也不敢放进去惊扰,只得让他们都将马车停到广场上去,以免堵路。 一时间,偌大个广场竟也被塞的略嫌拥挤。 除此之外,这短短几日,沛城已经传遍了,那日在远处围观过的人无不口沫横飞的对人讲述:那位宁王殿下原来长的那叫一个惊才绝艳,俊逸出尘。 更有甚者已是认出,他便是元宵夜时,商会画舫上那位让所有姑娘念念不忘的公子。 本来不知其身份时便已叫人色授魂与了,如今更知他便是这沛城那位最尊贵的人。 那些名门贵女们哪儿还坐的住? 于是这几日,锦姚食坊门前的这条大街上,便随处可见那些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名门贵女们,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来来回回的“路过”。 她们时刻保持着最美的姿态,以备随时能和王爷来个美丽的邂逅。 而要说这几日最开心的,便是锦姚食坊两旁挨着的铺子了。 这街上热闹非凡,还尽是平时很少见到的达官显赫,自然便带的周边生意红红火火。 不远处的茶楼酒肆几乎整天都座无虚席。 这几日全沛城人的好奇心都已经被勾到了极致,闲来没事的都纷纷跑来这儿坐着吃点东西喝点酒,然后饶有兴致的往那食坊铺子观望。 毕竟对于普通的沛城百姓来说,世家权贵聚集一处的场面是他们难得见到的,那些纷纷出动的漂亮贵女门更是让人大饱眼福。 最主要的是,所有人都对那位铺子里的宁王殿下最为好奇。 这几日茶后饭余最火热的话题,便也是桑弥花,锦姚食坊与宁王殿下。 然而外面热火朝天,却一点也没传进铺子里面。 慕修宸完全清醒过来已经是五日之后。 不得不说,游孝的医术确实了得,这次慕修宸醒来之后精神明显好了很多,脸颊唇瓣也恢复了血色,甚至还能自己下床走两步了。 “那是当然,也不想想,我给你吃的那颗药,可是我祖父生前用了许多百年一见的药材炼制成的,我祖父你们知道吧?可是当年赫赫有名的医圣呢。”游孝仰着头一脸骄傲。 他如今刮了那日半脸的青胡渣,休息好了,黑眼圈也消了,将自己打理了干净倒是看着一派儒雅,半点看不出那天一身狼狈暴躁的模样。 此时,正在口沫横飞的述说他求药的艰辛。 “那药我祖父只配出了三颗,一颗献给了当时的皇帝,剩下两颗我家一直当做传家宝一般珍藏着。十几年前,我爹采药意外坠崖,命悬一线时,逼不得已吃了一颗保回一条命,之后便只剩这么一颗了。” “这药原本是绝不会拿给外人吃的,要不是你作死搞的差点没命,我又用人头给你做了保,我才不会回去求药呢。你可不知道,我爹听说我要求药,当场就把我轰出去了。” “啊?那你最后又是怎么拿到药的?”钟姚一边听他讲,一边喂慕修宸喝了点热水,又将今日要喝的药端过来递给他。 游孝就等她这么问,立马一脸愁苦的说:“我想着咱们王爷生死攸关,我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弃啊。所以我趁着月黑风高,决定去偷药!” -- 第352页 钟姚端着药碗,扬眉听的兴致勃勃。 “可你们是不知道,我们家药房里珍贵药材多,守药房的都是请的武林高手,我自然是被抓住啦!然后我被押进祠堂里,我爹当场就要打断我的腿!” “那……”钟姚往他腿上看了两眼,回忆那日他蹬蹬蹬的踩下楼好像还挺有力的。 “我被我爹打的半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血吐了一地,我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威胁他,如果不给药,我就死在他面前,最后他才把药给我的。” 钟姚将他打量了下,迟疑道:“可你看着还挺……生龙活虎的……” 游孝立马咳了两声,还故作痛苦的揉了揉肩:“我这不是想着还要医治王爷强撑着吗?我这都是内伤,哎,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养好……” 他唉声叹气,欲言又止,一脸邀功的去看慕修宸,就差没将“求夸奖,求赏赐,求巨额赏赐”的想法写在脸上了。 谁知慕修宸压根就没看他,一直默然的看着钟姚。 钟姚这时也发现了自己端了半天的药碗了,慕修宸一直没接。 她转头不解的看着慕修宸:“怎么了?不想喝?” 慕修宸看看她,又看了看药碗,有点委屈的问:“你让我自己喝?” “不然呢?你不是都能下床了吗?”钟姚茫然。 “……” 慕修宸抿了抿嘴,旁若无人的直言:“可是我手上还是没力气,而且前几日你明明都很体贴的,你都是用嘴——” 钟姚连忙将他嘴捂住。 “闭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27 23:45:10~2021-10-28 23:2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妈呀,韭菜成精了 10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7章 山雨欲来 钟姚咬着牙悄声说:“前几天是因为你意识不清醒, 总吃不进东西我才,才那样喂的!” 慕修宸缓缓眨了眨眼,非常无辜的说:“可我现在意识也不太清醒, 双手也没力气啊……” “……” 钟姚盯着他那双清明的桃花眼默然无语。 竟有人能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 之前那个温润知礼的翩翩公子怕不是错觉? 两人相顾无言了好半晌, 最后还是慕修宸先妥协。 “哎, 好吧,我自己喝就是……” 然后, 钟姚就看到他从被子中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 那手抖的比寒冬腊月,街边快冻死的流浪狗还凄惨。然后这只手就抖啊抖的,非常努力的去接药碗。钟姚这边还没放手呢,那药汁都快被他癫洒出去了。 幸亏碗够大, 药汁不多。 钟姚:“……” 她闭眼默了默。 然后抬了下碗避开那只手, 起身过去桌上拿过勺子, 舀了一勺药喂到慕修宸嘴边。 慕修宸垂下眸,努力掩下眼中得逞的笑意, 终于老老实实开始喝药。 围观了全程的游孝无语凝咽。 他表示心很伤, 很伤很伤那种。 自己搁这儿声情并茂的哀伤了半天, 结果有人有异性没人性,压根就不关心他。 看着那两人你侬我侬含情脉脉, 根本就当他不存在,他梗了半天,最后“哼”了一声忿忿然的转身走了。 依稀还能听到他不爽的嘀咕:“有对象了不起啊?好像谁找不到似的……” 慕修宸喝了几口药后, 才问一边站着的席泉:“真让游老爷子给揍了?” 席泉迟疑了下。 这迟疑的时间短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毅然的便决定出卖游孝。 “没有, 游老爷子的戒条还没抽在他身上, 他就跳起来满屋子躲, 老爷子根本追不上。” 慕修宸:“……” 钟姚:”……“ “其实游老爷子后来一听我说是你危在旦夕需要用那药的时候, 他便没有犹豫给我了。之前他不愿给游医师并将他轰出去,我听他们的话好像是因为……” 席泉的表情有些微妙:“因为游医师当初是与游老爷子吵了架离家出走的,这些年没个音信,游老爷子一直以为他在外面游手好闲,不相信他是在跟着你做事,最后是我亮了你的令牌表明身份,老爷子才相信的。” “……” 出息,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离家出走。 钟姚不明白:“游医师不是说那药他们家视若传家宝,绝不给外人用吗?为什么一听是王爷需要就给了?” 席泉只解释了一句:“游医师的本家,在潘水城。” 钟姚反应了下,随即恍然明了。 潘水城,当初战王收复的第一个城池,也是被回鹘荼毒的最惨烈的一个城池。 自被回鹘占据后,短短半月时间,城中大雍百姓便被屠杀过半,血流成河,一片哀鸿。 按当时朔方军的行军路线和军事策略而言,怎么也不应该首要攻打潘水城。但当时还未得战王威名的朔方军年轻统帅力排众议,坚持从旁绕道,提升了许多难度也要首先攻下这座被残害的最惨烈的城池。 这些事迹,直到现在还经常听见铺子里的食客们津津乐道。 潘水城的百姓将那位朔方军的年轻统帅视为在世神明,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幸存下来的游老爷子。 -- 第353页 钟姚看了看正垂眸乖巧喝药的慕修宸,心中有点一言难尽。 直到现在,他都还是很难将面前这个斯文俊秀,刚才还耍赖不肯自己喝药的人,与那位传说中所向披靡,浴血沙场的大将军划上等号。 想起曾经南疆草原上那惊鸿一瞥,她又抬眼将慕修宸的脸看了遍。 似乎依稀明白了,为什么在战场上,这位战王总随时带着面具了。 突然,就有点想再看看这人一身银亮的铠甲,墨发高束,英姿飒爽策马而行的样子。 慕修宸不知她所想,又喝了两口汤药才懒懒的交待:“回头去王府的药库中,挑些宫里送来的最好的药材,再加三百两黄金,给游老爷子送去,当做是本王的谢礼。” “是。” 钟姚无声咽了下口水。 三百两黄金…… 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抱了一个不但有权,还挺有钱的大腿? 席泉领了命,又继续禀报另一件事。 “王爷,之前抓的那些闹事的人还关在牢中,已经全部审问过一遍了,其中煽动闹事,以及有目的性攻击钟姑娘的人都已经找出来了,前几日你昏迷不醒,没有你的指示,我们也不敢擅自处理。” 慕修宸眼色冷了些:“那些单纯被煽动的人,关一段时间给点教训便放他们走,剩下那些挑事伤人的,都给好好关着,等府衙升堂的时候,押他们去堂上慢慢交待。” “是。” “另外。”慕修宸道,“去查查铺子里那个叫张卓的人。” 钟姚喂完了药,将碗放在一边,坐着沉眉听着。 席泉领了令,见他没再有别的吩咐,便退出房去带上门。 慕修宸见钟姚情绪有些低落,抬手抚了下她的额头。 钟姚抬头,认真道:“我没有授意过他用那个桑弥花。” 慕修宸语气温柔:“我自然明白,你连桑弥花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不明白张卓为什么要诬陷我。”钟姚蹙眉,有些受伤,“连沈莲也……我自认为,没有半点对不起他们的地方。” 慕修宸坐起身,伸手将她纳入怀中。 “别为不值得的人伤神,有我在呢,不会让你们和铺子有事的。” 钟姚点点头,过了会儿,又看了看他。 “手不抖了?” 慕修宸:“……” …… 陈府。 红菱自门口的士兵手中接过饭食,回来放在桌上,看了看,菜色颇为丰富。 “小姐,吃饭了。” 虽然钟箐已嫁做人妇,但红菱还是以钟府的习惯称她小姐。 钟箐本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闻言起身沉着脸坐到桌边。 拿着筷子只吃了两口菜,又“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起身过去拉开房门,不知第多少次的质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守在门口的士兵面无表情,转头一成不变的回答:“还请夫人注意言辞,王爷这是体谅您刚小产身子虚弱,加上您是桑弥花案件的受害者,怕有人会对您不利才派我们来专门保护您的。” 钟箐一噎,还想再说什么,被红菱陪着笑脸拉回来。 红菱关上门将她拉回桌前,小声说:“小姐,那些都是王爷的手下,咱们还是不要招惹吧。” 钟箐咬了咬牙,又泄了气。 这王爷说是为了保护她,其实根本就是软禁她。 虽说不管她要吃什么,要用什么,他们都会毫不过问的满足,但是却不让她出去,被允许走动的最大范围便是这厢房的院子,就连去恭房都有人跟着。 不止她出不去,士兵也不让任何人进来,就连陈子阳与陈夫人也都被拦在了院门外。 她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陈子阳了,一直被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外面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要被关到何时。 问那些士兵,永远都是刚才那套千篇一律的回答。 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正向着不受她控制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她的计划原本万无一失,沾染桑弥花是重罪,基本上只要搜到账物,又有人证,那就是板上钉钉,无法辩驳的事,加上那天若是没有那王爷的一箭,钟姚已经死了。 最大嫌疑的犯人被激愤的民众误杀,这案子根本就不会再详细的去调查,走个过场就会盖棺定案。 明明应该是这样才对的! 可为什么那个小白脸会是王爷! “钟姚那贱人到底走了什么好运。”钟箐愤恨的说。 红菱谨慎的看了看门口,悄声问:“小姐,那些闹事的全部都被抓走了,你说他们会不会供出我啊?” “怕什么?”钟箐不耐烦的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说当时乔装又蒙了面去找了那些人吗?他们就是想供,也不知道你是谁。” “那……”红菱靠近钟箐,拢手在嘴边悄声问,“桑弥花呢?” 钟箐顿了下,烦躁的看了她一眼,也压着声音警告:“桑弥花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是受害者,因为钟姚那贱人妄用桑弥花,我失去了孩子。你最好谨记这一点。” “可是……”红菱迟疑了下,还有些担忧,“那个叫张卓的不会出卖我们吧?” 钟箐:“你当他傻吗?这时候突然翻供反而坐实了诬陷钟姚的罪名,那王爷不是更不能放过他?还不如一口咬死就是钟姚指使的,那卖桑弥花的渠道隐秘,背后又有大靠山,就算是王爷也不可能查到,也就更不可能牵扯到我头上。” -- 第354页 “只要张卓不想死一口咬死定钟姚,这事哪怕是王爷,也不一定能保的住她。” ”还有,我们根本不认识一个叫张卓的人,你到时候最好不要露出破绽。“ 红菱点了点头,稍微放了点心,她这几日也被门口的士兵搞的焦灼无措。 她将筷子重新拾起,擦了擦,递给钟箐:“小姐,先吃饭吧。” 钟箐食不知味的挑着菜吃,心中的郁结并未消散。 她不担心府衙那边能查出什么,只是很烦一直被这么关着,也不知要被关到何时。 她想见陈子阳了。 想起之前她一直在与陈子阳冷战,陈子阳一直都宿在书房,可那日她小产后,陈子阳便回了房,并且对他百般温柔体贴。 当晚也没再回书房。 她本应该和子阳重归于好的,而子阳会怜她痛失孩子,会对她更好,此时本该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而不应是如现在这般被软禁在这儿! 都是钟姚这个贱人! 钟箐眼中又魔怔的泛起恨意。 窗外,天色微微暗了下来,乌云密布,惊蛰天欲到,山雨欲来。 “下雨了……” 钟府东苑的凉亭中,钟莹站在亭边,伸手接了一颗落下的雨点。 桌上泡着热茶摆着糕点,倒是一副悠然惬意的场景。 如今钟府显得有些空寂。 钟老爷和钟夫人都被抓去朔方军大牢了,钟箐也被禁在陈府,整个钟府,便只剩她这一个主子了。 “你是说那王爷已经没事了?” “嗯。”丁元武坐在桌边,额头有些细汗,似刚从外面回来,他倒了杯茶一口喝尽,才道,“我在旁边的茶楼里听人说的,那王爷不知受了什么伤,前几天好像很严重,还请了全城最好的医师去诊治。据说这几天已经好了,还有人看到他在窗前走动。” “你说钟姚这是什么好运气呢?居然能搭上王爷。”她问了和钟箐一样的问题。 顿了下,她又轻轻笑了:“罢了,这人总是运气不错,当初钟箐逼她落水,病了几天几夜大夫都说没救了,她却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后来逃婚,全程如此戒备森严的搜索,却还让她逃出去了,再就是这次,她总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 “那接下来怎么办?”丁元武看着她的背影,慎重道,“如今横插进来一个王爷,看样子是要保大小姐的,事情变复杂了,我们还是继续依计行事吗?” 钟莹转身靠在亭柱上,笑的温婉,完全没有担忧的样子,眼中隐约有点疯狂的神色。 “为什么不继续?反正我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钟姚,但是你不觉得,现在多了一个王爷将这事闹的这么大,反而更好玩了吗?” 丁元武看着她面上有点诡谲的笑容,还想说什么,香萍恰时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走到桌边将托盘放下,转头对钟莹说:“小姐,这两日变天,我听你有些咳嗽,但你又不愿意看大夫,奴婢实在担心,就擅自做主给你熬了副去风寒的药,你喝一点吧。” 钟莹转头看了看她,坐回桌旁端起药碗。 药应该放了一会儿了,温度刚好。 她没说什么,仰头一口喝尽。 香萍怔了下,倒是没想到她这次喝药这么干脆。 钟莹喝完,将碗放回桌上,突然问:“香萍,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香萍又怔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说:“香萍是十二岁时被买回来伺候小姐的,到如今已经七年了。” 钟莹点点头,将桌子上的一个木盒子往香萍那边推了推。 “这里面有两百两银票,一些可以典当的首饰,还有你的身契,钱不多,算是我的所有积蓄了,省着点花,也应该够过一辈子了。” “你拿着这些钱,回去收拾下你的东西,便出府去吧。” 香萍吓了一跳,立马在钟莹面前跪下,头磕在地上:“小姐,是香萍哪里做的不好,你要将我逐出府吗?求求你别赶我走,香萍跟了你这么多年,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骂我打我都行,请不要赶我走!” 钟莹垂眸看着她,也没有让她起来,只难得柔和的说:“傻丫头,我若是要要逐你出府,便不会给你钱了。” 香萍不解,抬头看她。 钟莹手肘撑在桌上,不疾不徐的说:“香萍,这些年你伺候我一直尽心尽力,我以前脾气不好,有时候还会打你。我一直以为,在你们这些下人心中,并不会喜欢我,当然,我也不稀罕你们的喜欢,你们只管伺候好我就行了。” “但是当年我在禄府的那段时间,每次那傻子发疯对我动手时,都是你在前面护着我,虽然你根本护不住,我常被打的半死,你也被打的半死。” 钟莹抬起右手,在尾指上按了按,弯曲的指骨怎么也无法恢复平直。 “那一次他发狂拿刀砍我,是你冲过来挡着,最终刀背砸断了我的手指,你却被砍了一刀,现在背上还留着疤吧?” 香萍忍着鼻酸,没有说话。 “这些,我都记着的。”钟莹道,“所以我才给你钱,叫你自己出府去,以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或者像钟姚那样做点小生意,好好生生的过日子。” “从今日开始,你便不是钟府的丫鬟了。” “走吧。” -- 第355页 香萍哭出声,她实在无法理解的问:“为什么啊小姐?你既然说香萍伺候你很好,又为什么要让我走呢?为什么不能让我一直留在钟府伺候你呢?我愿意一辈子伺候你啊。” 钟莹笑着摇摇头,态度坚决。 她弯下腰去,伸手擦了下香萍脸上的眼泪,淡淡的笑着说: “因为,这钟家很快就会没了呀。” 作者有话说: 下章便要开始结尾章了。 -------------------- 感谢在2021-10-28 23:25:52~2021-10-29 19: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筛骰子的笸箩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霸道(大修) 被关在牢里的和被禁在府里的人焦急, 但食坊铺子这边倒是一派悠然。 桑弥花的案子涉及到钟姚,这几日李府尹已经看出来了,这钟姑娘和宁王关系不一般。 那么这个案子, 他便不敢自己做决定, 肯定是绕不开王爷这边的。 前面几日时, 王爷身体不好,他也就不便拿这些事去惊扰, 只得将案子压着。 可十多天之后,他瞧着王爷明明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了,身体也恢复了许多,不用再躺床上, 甚至偶尔还可以到处走走了, 但他却仍是悠悠闲闲, 决口不提案子的事,李府尹怀疑, 他是不是让钟姑娘照顾的太舒服, 压根就忘了还有个大案子了。 直到快一个月时, 案子终于渐渐压不住了。 毕竟还一百多人被关在朔方营的大牢里,军营的大牢可不像衙门的给钱就可以探视, 这些人的家眷一个月见不到人,天天来府衙门口请愿。 案子快一个月都没动静,渐渐的便流言四起, 说什么的都有。 李府尹实在没办法了,哭丧着脸去铺子里找了王爷。 彼时, 慕修宸正一脸威严的坐在一楼临时置办的桌子旁, 一边听李府尹禀报, 一边……被钟姚盯着加餐。 慕修宸经过这一个月钟姚喂猪式的照料, 人眼见着圆润了一圈。 但还是瘦。 之前身体亏损的太厉害,虽然终于补回来一点,却还远远没达到钟姚觉得健康的程度。 李府尹微躬着身,禀报到一半儿,眼睁睁的看着王爷趁钟姑娘没注意,迅速将碗里的鸡肉扔进汤盅里,结果钟姑娘回头看到盅里的鸡肉顿了下,又看了看王爷的碗,拿起筷子将鸡肉又扔回王爷碗中,王爷想说什么,钟姑娘就皱了眉,王爷瘪了下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肉夹进嘴里。 李府尹:“……” 他垂下眼,决定眼不见为净,继续禀报:“……甚至现在还有流言说那一百多人可能已经在大牢中被虐待死了,王爷,这案子不能再拖下去了。” 慕修宸将嘴里的鸡肉咽下,很是不爽的样子:“这些人暴.乱闹事,关下他们长点教训怎么了?再说我朔方军大牢有墙有顶,吹不着冻不坏他们,他们吃着我朔方军的粮,我都没计较什么,他们急什么?” 李府尹觉得他这逻辑听起来似乎好有道理,但又总觉哪里不对,勉强道:“虽然……呃……但是吧,王爷,关了一个月了,也,也应该够了吧……还有案子也……” 慕修宸冷嗤一声,生气的将筷子上的鱼肉重重的扔进盘中。 李府尹心中一紧,便不敢再说话了。 钟姚看了看李府尹,又看了看盘中,执着的夹起鱼肉味到慕修宸嘴边。 慕修宸:“……” 钟姚:“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并不挑食的。” “我是不挑食。”慕修宸有些无奈,“但再不挑食这几样来来回回吃一个月也会腻吧?” “那没办法,游医师说多吃这些东西滋补你的身体最好。”她虽然深表同情,但手上还是一直举着筷子。 慕修宸心中郁闷,敢怒不敢言,知道躲不过,也只得张嘴将鱼肉吃了。 钟姚这才放下筷子,温言问:“你一直压着案子不审,是因为现在的证据都是对我不利的,对吗?” 慕修宸端着碗的动作一顿,半晌后郁闷的“嗯”了一声,也没瞒着钟姚:“我审过沈莲和张卓了,但是他们还是一口咬定是受你指使的,我还查到张卓之前在城南的赌庄里欠了两百多两的赌债。” 钟姚惊愕:“两百多两?” 这对于每个月工钱只有二两的张卓而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钟姚有些意外,这小伙子平时在铺子里做事挺勤快的,看他对沈莲也挺好,时常买些小东西回来讨沈莲开心,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日子看着也过的不错,本以为是个靠谱的。 没想到背地里竟是个嗜赌的。 “嗯,可是在铺子出事的几天前,却突然有人帮他还清了赌债。我将那赌庄的人也叫来问过了,他们说当时来帮他还债的是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看衣着应该家境不错,但是两人都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 慕修宸默了下:“不过……家境不错那个应该是怀有身孕的。” 钟姚呼吸漏了两拍,诧异抬头,动了下嘴想说什么,想了想,又最终咽了下去。 慕修宸放下碗,继续说:“至于那几个煽动闹事的,他们也承认了的确是有人出钱找他们去闹事,甚至……”他看了看钟姚,语气冷了下来,“甚至要他们趁乱废了你或者杀了你。” -- 第356页 “但是出钱找他们的人当时又带了幕篱,同样无法确认身份,只能确定是个女人。” “又是女人……”钟姚木然的看着桌面,“还要弄死我,我自认为并没有和谁有如此深仇大恨啊……” 她看向慕修宸:“你有怀疑的人是吗?” “钟箐。”慕修宸毫不犹豫的说。 钟姚并不意外,听到说其中一人怀有身孕时,她也是直觉想到钟箐,但是其中也还是有许多事说不通。 “可是,我与钟箐虽然相互看不顺眼,但也不至于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啊,我们平时根本连接触都少有,再说,若帮张卓还债的人真的是她,那么很可能指使张卓在食材里放桑弥花来诬陷我的人也是她,但她可是因为这事没了孩子啊。” 想到这儿,她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不会是她,她总不可能害自己的亲骨肉。” “所以说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慕修宸叹口气,“赌坊那边和闹事者那边都无法确认真正的幕后策谋者是谁,所以目前还是你的嫌疑最大。” 他想了想,又握住钟姚的手,慎重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哪怕就算真的不能给你洗涮冤情,凭我一身战功和我的身份,要保你无事也没人敢置喙半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府尹别开眼,假装没听到这里有人公然以权谋私。 钟姚对慕修宸的话并不怀疑。 这话,游医师对她说过,杨掌柜也对她说过,就连长公主也对她说过,都让她放宽心,安心照顾慕修宸养伤,等他身体养好了,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她看过这人那日在铺子门口疯起来的样子,对自己抱的这个金大腿还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如此,你压着不升堂还在担心什么呢?”钟姚问。 慕修宸拢着眉,抿了下嘴,闷闷的说:“我虽能保你,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我想要你堂堂正正的从公堂上出来,而不是让我保出来却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钟姚愣了愣,诧异抬眼。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她甚至感觉突然一阵鼻酸。 诚如慕修宸所言,如果不能洗涮她的嫌疑,即便慕修宸能凭借身份将她保下来,但这铺子必然是开不成了,这都是她和袁嫂子的心血。 其次,她的名字还会和桑弥花扯在一起被人指指点点。 这段时间,她也终于知道了桑弥花是什么东西,这不就相当于是现代时的毒.品吗?她钟姚不管前世还是今世,一直都是一个遵纪守法本本分分的老百姓,想都不敢想有一天会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 如果可以,谁也不愿自己的人生中平白的留下这种污点。 可这些郁结,她都不动声色的掩藏了起来。 慕修宸还躺在床上时,便听他开始吩咐席泉出去查这案子了,他如今身体还虚着,实在不想他为自己的案子太过于劳心。 可她忘了,面前这人虽然性别变了,身份变了,他啊,内里始终还是当初那个对她极好的小娘子。 许多事,她不需要说出口,他便与她想的一样。 何其有幸。 她默默的反握住慕修宸的手。 慕修宸不知钟姚内心诸多感慨,只在脑袋里把案子过了遍,还是没有新的思路,只转头对席泉交待:“牢里那些单纯被煽动的,查明没有问题就放了吧。” “是。” “至于案子……”他又转向李府尹,随意摆了下手,“继续压着吧,有人想闹的,让他们来宁王府门口闹。” “这……”李府尹迟疑问道,“王爷是还打算继续查吗?” “嗯。”慕修宸端起鸡汤继续认命喝,“既然谁买的桑弥花查不到,那就找出谁卖的,本王也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死。一般这种卖桑弥花的,为了防止被人钓鱼,都是要确定了买家身份才卖货,抓到了卖家,自然能查到到底是谁买的。” “那王爷有线索了吗?”李府尹关切问。 “有些眉目了,只是最近案子闹的大,对方估计也听到了风声按兵不动,要查到他们估计还需要点时间。” 一直站在李府尹身后,时不时往慕修宸脸上偷瞄两眼的卫捕头听到这里,低头思索了下,往前一步,躬身行礼。 “王爷若是要查桑弥花的源头,卑职有些线索禀告,可以看看这个方向能否查出什么。” “嗯?”慕修宸挑眉。 李府尹也奇怪看过去:“卫捕头,你有桑弥花源头的线索为何从没说过?” 卫捕头低了下头:“因为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敢冒然的打草惊蛇。” 慕修宸:“那你具体说说。” “是。”卫捕头道,“大概几年前卑职便发现沛城出现了桑弥花,源头藏的特别深,这些年卑职一直在暗中调查。但是对方非常谨慎,就如王爷所言,他们不确定对方身份是不会卖货的,并且他们雇了许多江湖上的高手,大多都是轻功了得。他们送货时便全是这些轻功高手去送,让人非常难以追踪。” “这几年间,卑职通过一些渠道打探到消息,事先埋伏,曾两次勉力追踪上了送货的人,卑职远远跟着,最后看到这两人,一次进了百济堂,一次进了无尘茶庄。” “百济堂和无尘茶庄……”慕修宸手指在桌上轻敲,“是谁的产业?” -- 第357页 李府尹听到这两个名字时便沉默了,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卫捕头一直不说。 “禀王爷,百济堂和无尘茶庄,都是孟家的产业……”李府尹小心答到。 孟家,虽然在沛城是很低调的一个世家,在商会中也从不出头,但却是整个沛城的世家中背后靠山权势最大的一个家族,别说其他的世家不敢惹,就连他身为府尹也不敢轻易得罪。 面对这样的家族,卫捕头说出来的那点线索,基本没什么意义。 “孟家啊……”慕修宸沉吟。 李府尹正皱着眉思索,便见王爷将腰上一块玉牌取下扔给一边的席泉,云淡风轻的交待:“席泉,拿着我的令牌去军营里点些人,然后即刻去把孟家的所有产业和家宅都封锁了,里里外外的全搜查一遍。” 李府尹:!!! 李府尹震惊的呆立当场。 卫捕头也很懵。 这就……直接搜查了?? 他之前一直不敢说便是知道,就连大人也不敢轻易的去动孟家。 而如今说出来也只是提供一个方向,希望王爷往这方向去寻找证据。 谁知这王爷做事这么狂野,中间过程全部省略,直接就下命封锁搜查了? 卫捕头觉得有些玄幻。 席泉接过令牌应了声,便要出去。 李府尹反应过来,连忙拦住:“等等,等一下!王,王爷,使不得啊王爷!” 慕修宸拧了眉,转头审视着李府尹,语气微凉:“李大人,你拦着本王,难不成你与那孟家也有什么苟且?” “自然不是,下官怎会知法犯法!王爷您误会了。”李府尹连忙上前一步,小声解释,“王爷,那孟家家主的叔父……可是当朝的吏部尚书孟大人啊。” 慕修宸不解:“那又如何?” 李府尹一噎,艰难道:“王爷,咱们……没证据啊……这只是卫捕头的一面之词就……” 慕修宸看向卫捕头:“卫捕头,本王再问你一次,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你确定看到卖桑弥花的人是进了孟家的产业吗?” 卫捕头回想了下,坚定点头:“我肯定。” 慕修宸又看向李府尹:“李大人,平日里卫捕头做事靠谱吗?” 李府尹:“自然是很靠谱的。” “那不就得了吗?”他又抬手示意席泉去办事。 得了个鬼啊! 李府尹又将人拦住,已经快要崩溃了:“王爷,我的王爷欸,咱们没有证据啊,没证据开搜查令啊……就凭卫捕头的两句话就去搜查,孟家那边可是不会认的啊……” 慕修宸歪着头看他,也很是不能理解他在忧虑什么。 “本王现在怀疑他孟家私贩桑弥花要去搜查,需要什么搜查令?作为我大雍子民,当有嫌疑时,不是应该主动的配合搜查以洗脱自己的嫌疑吗?再说本王要搜查他们,无外乎要么他们乖乖的让本王搜,要么本王将他们的所有人都抓回去,再慢慢搜,我干嘛要管他们认不认?” 李府尹:“……” 李府尹顿时无言以对,听起来居然甚是有道理。 这才突然想起,虚弱的模样看久了,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位,可是当年敢直接带兵打入回鹘皇城,更是敢当众手刃先皇,一声令下,朔方军三大营都会听其号令的主。 这样的人,自己就是横行霸道的鼻祖,他能怕谁? 慕修宸说完又想起一事,对席泉交待:“对了,卫捕头说那边轻功好的猴子多,你叫上鬼影把暗卫营都带去,将那群野猴子一个不留的给我抓住,抓住后便直接挑了脚筋,我看他们还怎么到处乱串。” “是。” 李府尹内心剧烈震荡。 动了几次嘴,最后只讷讷问了句:“万一没,没有搜出桑弥花怎么办?” 慕修宸不以为然的又端起鸡汤喝了口,轻飘飘的说:“能怎么办?大不了等本王回京,带着朔方军亲自登门去负荆请罪好了,只要到时候那姓孟的老头敢出来受就行。” 李府尹麻木的想,带着朔方军去请罪,您怕不是想直接将人吓出心疾当场嗝屁…… “但若让本王搜出什么来的话,呵……” 最后那声冷笑让李府尹打了个冷战。 ——若是搜出来,这吏部尚书怕是就要换人了。 李府尹已经完全无话可说了。 所以这便是……绝对权势碾压下的仗势欺人吗……? 但是这来自顶头上司给予的蓬勃安全感…… 又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第149章 升堂(大修) 朔方军的行动力很快, 不过两日之后,许多事便已尘埃落定。 第三日,衙门终于对外公布了桑弥花一案的升堂时间。 “按律法你们到时候需从府衙的大牢里面提审, 所以这两天得委屈你们先去大牢待两天。” 此时, 李府尹带着一众捕快站在锦姚食坊的门口, 一言难尽的看着里面那位万人之上的王爷,像个即将与情郎生离死别的小媳妇儿一般, 喋喋不休的对着钟姑娘再三叮嘱…… 慕修宸将免死金牌慎重的放在钟姚手里:“外面那些百姓都看着,我不能和你一起去牢里,这个你拿好,若是牢里有人敢对你不敬, 就把这个拿出来, 本王定宰了他。” 李府尹:“……” 众捕快:“……” -- 第358页 卧槽就去牢里待两天犯得着拿免死金牌出来吓唬人吗? 再说大家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了谁敢碰她一下? 王爷您能不能不要擅自加这么多苦情戏? 钟姚倒是很淡定, 跟着商队跑商时什么艰苦的环境都待过,大冷天裹着裘毯露天而睡都有过, 不过就是阴暗简陋的监牢罢了, 就当丰富人生经历去打个卡了。 但是…… 当她被送进牢房之后, 却是有点心情复杂。 她表情非常微妙的问亲自将她押送进来的李府尹:“大人……确定我们没走错地方吗?” 李府尹尴尬的咳了声,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咱们衙门向来都秉承宽厚仁爱, 对待犯人都比较……呃……” 他自己都有点编不下去了。 “关怀。”卫捕头面无表情的补上。 钟姚:“……” 她又没忍住四处看了看。 灯火明净的房间,厚实柔软的床榻,中间一张八仙桌, 桌上铺了精美的桌布,还放着热茶和糕点。 钟姚眯眼看过去, 床头边甚至还放了几本画本子。 钟姚:“……” 放眼一圈, 也只有那一排黝黑的铁栅栏还在坚.挺的证明这里真的是一间牢房。 然而很不尊重那栅栏的是, 它里面却还挂了一圈厚厚的幕帘, 帘子一拉,这便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钟姚陷入了沉思,心情有点无法言语。 虽然她挺开心自己在穿越四年多之后终于姗姗来迟的抱到了一个金手指,但是……这金手施力的方向是不是有点怪异…… 李府尹似乎也有点无法直视这间“牢房”,匆匆与钟姚告辞后便带着卫捕头退了出来。 刚走到府衙的大院,便见宁王大步而来。 他与卫捕头连忙上前见了礼。 慕修宸只挥了挥手示意免礼便继续往狱牢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转身问:“都按我的吩咐布置了吧?” 李府尹连连应是。 慕修宸:“她可还满意?” “这……”李府尹游移了下,“下官不知……” 他没敢说钟姑娘满不满意不知道,但钟姑娘看他的眼神是觉得他脑子有病。 慕修宸也没多问,又转身往里走,并随口.交待了句:“行了,你们忙自己的事儿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己进去找她。” 卫捕头行完礼起身,没有动,只深深的凝望那道走远的背影。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神态细节。 一个叫闫清,一个叫言钦。 闫姑娘至今也无影无踪。 而宁王殿下,从来就没有什么表妹…… 李府尹走了段距离,见人还站在原地,奇道:“卫捕头?怎么了?” 卫捕头回了神,收回目光,跟上李府尹。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个故人……” 据说宁王功夫了得,且学过许多异武奇招,早年间一直伪装身份隐于民间。 卫捕头无奈的笑了笑。 他所思慕的那个姑娘啊,原来一直便是镜花水月,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大牢中。 钟姚在“牢房”中看了看,又倒了杯热茶喝,便百无聊赖的坐床上去翻画本子看。 没翻两页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头看去,便见慕修宸掀开幕帘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钟姚:“……” 合着王爷是可以进大牢的? 那你刚才搁那儿生离死别的演了半天只是为了发泄表演欲吗? 慕修宸进来先四下看了看,又在床上按了按,问钟姚:“你觉得硬吗?要再垫两床褥子吗?” 钟姚艰难道:“……不用……很软了……” 慕修宸却是一副似乎不尽满意的样子,想了想,又起身过去交待:“席泉,这里太潮湿了,去弄个炭盆来。” 席泉应了声出去,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炭盆回来放地上。 钟姚瞥了一眼,嚯,上好的银丝炭。 她非常怀疑这人怕是把府尹大人房里的炭盆搬过来了吧? 钟姚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憋出一句:“慕修宸,你还记得我是来坐牢的吗?” “当然记得啊。”慕修宸回答的干脆,还在四处挑挑拣拣,又想起什么,转身交待,“对了,你若是饿了,想吃什么,就交待狱卒去买就行。” 钟姚:“……” 好家伙,还带送外卖的服务…… 钟姚嘴唇动了下,又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总归这也是慕修宸在乎自己的表现。 凝思了下,她只问道:“袁嫂子她们呢?” “就关在旁边,与这边隔了两间房。”慕修宸朝里面指了指。 “那她那边……”钟姚往四周看了看。 慕修宸明白她意思,从善如流道:“放心,也是和这边一样的布置,不会亏待她的。” 他顿了下,又补充道:“她的两个儿子你不用担心,我找人照顾着的。” 钟姚点头:“谢谢。” 这人其实还是和闫清时一样,许多时候都很细致。 慕修宸找不到可挑剔的地方了,在钟姚身边坐下,抓过她一只手把玩,低声交待:“这两日我会比较忙,案子的许多事我需要去过问着,有空我会尽量来陪你。” 停了下,又有些遗憾的说:“但是晚上我不能留在这儿了,毕竟这是在外面,我两还没成亲,对你的名声不好。” -- 第359页 钟姚:呵呵,这时候想起姐的名声了?说得好像之前在店里仗着受伤耍赖又搂又抱的人不是你似的。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慕修宸继续道,“如果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的话,可以过去找袁嫂子一起睡啊。” “对了,你现在要过去她那边看看吗?” 钟姚:??? 等会儿,啥玩意儿?你家大牢还能串门的?? - 又三日后,桑弥花的案子终于在人们翘首以望中升了堂。 公堂门外围的水泄不通,人人都推搡着伸长脖子往里张望。 开堂审案,沛城的百姓们倒是看过许多次了,只是今日却有些不同。 主要是这次在府尹大人右首位处,竟然摆了椅子和几案,而坐在椅子中的男子着实引人注目。 只见他虽为男子,却颜如舜华,悠然的坐在椅子中,正从小方几上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后喝了口。 姿态闲散的与这公堂严肃庄重的氛围格格不入,倒好像是来听曲看表演的。 “那人谁啊?怎得这般嚣张?”门外有人窃窃私语。 “嗐,你说是谁?没瞧见他穿的衣服吗?咱们沛城还有谁能穿龙纹袍?” 问话的人伸头仔细望了望那男子玄紫色衣袍上的绣纹,咋舌道:“是宁王殿下?这便是宁王殿下?没想到宁王竟是长的这般模样。” 便再不感觉他嚣张了。 毕竟,宁王乃是沛城的封王,说直白点,整个沛城,包括沛城辖区内大大小小的各郡县,都是他的,嚣张点又怎么了? 时辰已到,钟箐被带上公堂时,发现所有人都已经在了。 钟姚和袁锦食坊的另一个东家被上着镣铐跪在地上,她爹娘也上着铐子跪在钟姚身后。 她委屈的叫了一声爹娘后,转头便见陈子阳也站在堂内。钟箐再忍不住眼泪,疾步过去扑进陈子阳怀里。 众目睽睽,陈子阳本来直觉想推开她,但听着她的哭泣声,想着她刚小产又被莫名关了一个月,估计的确也是吓坏了,便也任她抱着,轻拍她的背慢慢安抚。 钟箐现在心中很慌,她被隔绝的关了一个月,完全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连前两天,一直和她关在一起的红菱也在院子里被士兵带走了。她出去时,只看到士兵扛着昏迷的红菱,士兵告诉她说红菱身体不舒服突然晕倒了,要带她去看大夫。 之后便没再回来。 今日一早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便被突然带到这里来了。 她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看到钟姚带着镣铐跪着,多少放下点心。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陈子阳怀中竭力的表现出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人模样。 “相公,我好想你,到底,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的孩子没了,他们还,还一直关着我,我想见你,他们,他们不让,也不让我见任何人。”钟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到底怎么了,我,我好害怕……” 陈子阳搂着她轻声安抚。 对于这件事,陈子阳心中也是怨愤。他的妻子刚刚小产,却被这王爷莫名其妙的软禁起来,他多次想进去看看她,却都被士兵拦在院外,他觉得此事荒唐极了,他在自己家里,竟然进不去自己的厢房! 即便是王爷,也不应该如此霸道。 思及此,他也不惧对方的身份了,抬头看着慕修宸,沉着声问:“王爷,内子本是受害人,却被您无故软禁一个月,致我夫妻二人不得相见,今日希望王爷能给下官一个理由。” 慕修宸悠然从容,慢慢的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回几案上,这才转头。 他没看陈子阳,而是没什么表情的注视着陈子阳怀中的钟箐。 钟箐让他看的有些胆颤,又往陈子阳怀中缩了点。 慕修宸皱眉,淡淡的问:“公堂之上,你俩要抱到什么时候?” 陈子阳怔了下,俊脸微红,不得已推开钟箐。 慕修宸没回答陈子阳的问题,而是对着钟箐开口。 “本王至今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钟箐,你与钟姚到底有什么过节?能让你恨的不惜用桑弥花毒死自己的亲骨肉,也要诬陷钟姚至她于死地?”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堂外围观的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钟箐一张脸惨白,惊愕又无措。 她不住的一边抽泣一边摇头:“我,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王爷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已经失去,失去孩子了……你们现在还想我死吗?” 陈子阳也黑了脸,他抬手取下头上官帽,转头看着慕修宸:“王爷,请您慎言,内子虽脾气骄纵了些,但却一直都很期待孩子的降生,甚至提前准备了许多衣服,又怎么可能谋害自己的亲骨肉?您即便贵为王爷,也不能如此随意诬陷人,我今日就是拼着这官职不做了,也要您为刚才的话道歉!” 钟箐拉住陈子阳的袖子,悲痛欲绝:“相公,子阳,孩子没,没了,我也,不想活了……他们都想逼死我……这样,这样钟姚就无罪了,我不想连累你,让我,让我去死吧……” 钟箐说着就作势要去撞门,陈子阳赶紧一把将她拉回来,牢牢固定在怀里,感觉她哭的全身都在颤抖。 跪在地上的钟夫人听见陈子阳如此说,又看了看门外栅栏外熙攘的围观百姓,也跟着哭喊起来。 -- 第360页 “大家看看啊,府衙就是这样断案的!我的女儿可是受害者啊!她才失去了怀胎几月的亲骨肉,如今还要被诬陷啊——” “王爷你喜欢钟姚大家都知道,可你也不能为了给钟姚开脱就颠倒黑白吧?还有没有天理啊——” “明明就是钟姚用桑弥花害了我女儿啊——我苦命的女儿啊——” “他们要逼死你啊,还有没有王法啊——” 钟夫人的声音高昂尖锐,尾音还一波三折,钟姚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一时间现场哭喊声,抽气声,质问声,门外的嘈杂声此起彼伏,很是喧闹。 慕修宸反倒是悠闲,他手撑着头,一副置身事外的的姿态。 一片喧闹声中,只听他沉稳的说:“本王把孟家给抄了。” 钟箐的哭声戛然而止。 钟夫人的哭喊也顿住,有点没明白这王爷为什么突然莫名其妙扯到孟家。 旁边的钟老爷则愕然的转头看着慕修宸,想看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门外的嘈杂声在钟夫人的哭喊停下时也跟着安静了一下,跟着便又讨论起来。 “刚王爷说把谁抄了?太远了没听清楚。” “好像说的是孟家……” “孟家?怎么可能?我听说那孟家的靠山可是朝廷的大官呢。” “多大的官?能有王爷大吗?” “但是……就算是抄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说抄就抄了?而且为什么抄家呀?” “说起来,我家附近的百济堂好像确实这两天都没开门呢……” “不会是真的被抄了吧……” 大家这几天的关注点都在桑弥花的案子上,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些无声无息突然关了门的铺子。 慕修宸的视线始终都落在钟箐身上,看到她陡然变了色的神情,轻笑了一声。 “你果然知道是孟家。” 他没再说话,慢慢靠回椅背上。 陈子阳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明显感觉到钟箐的变化。 她抖的更厉害了。 他将钟箐拉开一点,却见钟箐脸上神情不再是悲痛,而变成了惶恐。 陈子阳心中莫名沉了一下,但仍还是扶着她关心的问:“钟箐,你怎么了?” 钟箐低着头不看他,也不回答,实际上她现在已经抖的连舌头都捋不直了。 孟家怎么可能被抄了? 当初买桑弥花时,她本来是很忐忑的,因为卖家需要确定身份才肯卖,她也担心卖家那边万一出事会牵连她。 可知道卖家是孟家后,她便彻底放了心。 孟家背后的权势整个沛城无人不知,连府尹大人都不敢动孟家,更何况其他人? 再说以孟家的实力,就算有人想查,他们也必然会一早得到风声的。 就这样的一个孟家,却让这个看着病弱不堪的王爷说抄就抄了? 怎么可能?这会不会只是他说来匡自己的? 李府尹见慕修宸靠了回去不打算再开口了,便接过话。 他一拍惊堂木,肃然道:“前两日王爷找到线索,抄了孟家,已然证实一直以来在沛城私下贩卖桑弥花的,便是孟家。” “竟然是孟家!”门外百姓顿时嚷开。 “我就说能做这个丧德事的,背后一定是有大靠山的。” “哎哟,这是真的丧尽天良,我住的那条街上就有一户人家,原本一家人和和美美,生活微有富余,谁知那家的儿子突然就染上了吸食桑弥花,没多久就倾家荡产了,最后连房子也卖了,我听说那儿子最后中毒死了,好好的一家人,家破人亡,卖这儿东西的真的是断子绝孙啊!” “可不是嘛,缺了大德了!” 正说着,堂外押进来两个人。 众人一看,其中一个不大认识,但另一个赫然便是百济堂的大掌柜,那想必另一个人便是孟家的人了。 一时间群起激愤,有早上出门卖菜顺道来看热闹的,抄起菜篮中的青菜萝卜便砸了过去。 “丧尽天良的!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两人垂着头,在一堆攻击和谩骂中走进了公堂。 钟箐看到来人时便膝盖一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下去,幸亏陈子阳及时扶了一把。 钟箐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她是在商会的聚会上见过孟家家主的,她没想到孟家竟然真的是被炒了,连家主都给抓了。 钟夫人也认出孟家家主,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下意识回头去看钟老爷。 钟老爷看着孟家家主,又看了看钟箐,慢慢拧紧了眉。 待两人跪下,李府尹照流程问询过犯人姓名身份后,便直奔正题。 他一拍惊堂木,厉声问:“你们在卖出桑弥花之前,都会先确定买家身份,是也不是?” 孟家家主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身旁的大管家胆颤的老实交代:“是,是,为了防止被,被人设陷阱,我们都要确定对方的身份,不能确,确定的宁愿不卖。” 这时衙差拿过一个托盘放在李府尹的公堂桌上,李府尹将托盘中的账本拿起来问:“这本账册里面所记的,便是今年所有买家的信息以及购买的数量,是吗?” 大掌柜抬头看了看:“是,是。” 李府尹威严道:“本官翻阅了近两年的账本,都没有找到有钟姚购买的记录。” -- 第361页 “但是。”李府尹拿起账册,直接翻到折角的一页,将册子拿起来展示给众人,扬声厉喝,“堂下钟箐!你给本官解释一下,正月二十四那日,你在孟家买了桑弥花是做什么用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钟箐身上。 连钟老爷和钟夫人也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陈子阳脸色唰的白了下来,手中官帽都拿不稳,掉在了地上,他退了一步,抖着声问:“钟,钟箐,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李府尹继续道:“这记录里面,你所购买的数量,与在钟姚房中搜出来的那一包正好吻合,你还不认罪!” 钟箐六神无主,只本能的否认:“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冤枉我……” 李府尹抬手示意了下,两名衙差又架着一个人进来。 钟箐定眼一看,赫然是前两日被带走的红菱。 此时红菱遍体鳞伤,手指血痂密布,显然是受过拶刑*,此时人已奄奄一息,衙差一松手,她连跪也跪不住,直接趴地上了。 李府尹:“你的贴身丫鬟红菱已经全部招供了,是她陪着你一起去买的桑弥花,张卓在赌坊欠的钱也是你给他还的,交换条件便是要张卓将桑弥花带进锦姚食坊陷害钟姚,然后你在当天故意叫人去食坊买了带有桑弥花的吃食回来,造成中毒小产从而报案指控钟姚。其次,你还让红菱暗自找人于官府拿人当天去食坊外煽动闹事,并指使人趁乱袭击钟姚。” “这些罪名,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钟箐再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冷汗淋漓。 钟夫人半天没回过神,她愣愣的转头去看钟老爷,只见钟老爷皱紧了眉闭着眼,面无表情。 所有人当中,最震惊的莫过于陈子阳。 他就这么愣怔的看着地上的钟箐,看着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三年多的妻子,他一直以为自己还算了解她,知道她骄纵,爱耍小姐脾气,有时候蛮不讲理,但他都能包容,毕竟是钟府出来的宝贝女儿,他始终觉得,不管他的妻子如何使小性子,也不过就是闹闹他罢了,不会做什么太过火的事。 可今天,就在刚才,所有的信任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试着想说什么,可嗓子似乎被梗住了,抖着唇嗫嚅了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堂外百姓指指点点的嘈杂声依旧,堂内却是凝固一般的寂静。 钟姚跪在地上,看着陈子阳摇摇欲坠的身影,想着当初他来买酱青瓜时,提及妻子和孩子脸上那抹温柔的期待。 突然就有点同情他。 一声杯子放在桌上的轻响引的她回头。 慕修宸看了眼陈子阳,又看着她,警告性的挑了下眉。 钟姚无语。 啧,这是喝了两坛醋才出的门吗? 钟箐颓然的坐在地上,无声无息,似乎已经放弃辩解了。 陈子阳终于酸涩的挤出点声音:“为什么啊……我那么相信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我们的孩子啊……” 钟箐见大势已去,罪名已成定局,索性也豁出去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并且越笑越大声,笑声凄厉而癫狂。 李府尹皱了眉,对衙差示意了下,衙差正要过去堵她的嘴,她又突然停了下来。 她双眼通红,转头看着陈子阳,狠狠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变成今天这样,难道不是被你逼的吗?” 陈子阳愣怔住:“什么意思……” 钟箐却没再看他,她转头恶毒的瞪了钟姚两眼,然后对着慕修宸冷笑:“王爷,你为钟姚做了这么多,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吧?” 慕修宸眼色冷了下来,看蝼蚁一般看着钟箐:“本王的事,轮得到你来过问?” “我只是好奇。”钟箐死死的盯着慕修宸,满眼阴狠,一字一句的缓声说,“我很好奇王爷你知不知道,你所喜欢的钟姚,一边与你浓情惬意,一边,却背地里与我的丈夫通.奸呢?” 作者有话说: 陈子阳:即便是王爷,也不应该如此霸道! 李府尹:不不,相信我……他还可以更霸道…… ------------------------- *拶刑:拶刑是古代对女犯施用的一种酷刑。“拶”是夹犯人手指的刑罚,故又称拶指,使用木棍或类似物体夹犯人的手指或脚趾,通常在木棍中穿洞并用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足放入棍中间,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拶刑多用于女犯人,很容易导致双手残废。 ----------------------- 感谢在2021-10-31 11:30:52~2021-11-01 23:4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Neeeelllll 10瓶;筛骰子的笸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0章 真相(大修) 慕修宸眉目一凌, 杀意瞬间爆散出来。 “你执意找死,本王现在便成全你。” 他话到一半,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起身反手抽出身旁席泉腰间的佩刀。 钟姚眼疾手快, 慌忙起身过去将慕修宸拦下:“欸, 你别气,别气, 别激动,游医师说你不能动气的。” 慕修宸握刀的手被钟姚死死抱着,怕伤了她,便也不挣扎, 又任她拉着往后退。 -- 第362页 钟姚将人拉回椅子旁, 小心翼翼的将他手上的刀拿下来还给席泉。 慕修宸咬牙切齿的道:“她公然辱你名声, 该死。” 钟姚抚着他胸口顺气,也顺道给自己顺顺气。 这小娘子本性咋这么暴躁呢?一言不合喊打喊杀的。 以前跟自己身边装的一副柔弱可欺的样子可真是难为你了。 钟姚好言劝道:“你管她说什么, 你信我就行了, 再说她为何陷害我还不知道呢, 你不能就把人杀了呀。” 钟箐已经不管不顾了,又笑了起来, 笑了两声又说:“钟姚,我真好奇,你这几年到底去哪儿学的狐媚子手段, 可以一边勾着我丈夫苟且,一边还能让这个王爷对你死心塌地?” “闭上你那张臭嘴!”钟姚死命拦住又差点暴起的慕修宸, 觉得这个钟箐真的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陈子阳今天受到的打击有点严重, 现在人还有点恍惚, 他酸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木然的问:“钟箐,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钟箐红着眼转头瞪着陈子阳,“怎么?堂堂少尹大人,敢做不敢认吗?” 她凄然的笑了笑:“那我问你,你奶奶给你的点翠簪,那支让你送给心爱之人的点翠簪,你敢说给谁了吗?” 陈子阳愣了愣,脸露茫然:“不是你拿走了吗?我在书房中没找见,以为是你拿走了,便没有过问,只有你知道放在哪里的。” 钟箐笑起来,却是满脸苦涩:“我以前怎么不知道,陈子阳你还挺会演的,都现在了,还能演的如此逼真。” 陈子阳眉头皱的更紧,多少没了点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簪子不是你拿走的,那又在哪儿?这簪子又和你做这些事有什么关系?”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钟箐终于崩溃,指着钟姚尖叫,“你一直就忘不了钟姚这个贱人!你还把那点翠簪送给了她!元宵夜时这贱人和王爷出双入对,却还要故意带着簪子来羞辱我!” 陈子阳和钟姚都愣住了,两人都是一脸茫然。 半晌之后,陈子阳懵然问钟姚:“我奶奶的点翠簪在你那里?为什么会在你那儿?” “……” 钟姚更想问谁特么知道你奶奶的簪子长什么样? 突然灵光一闪。 元宵夜…… “等等,等会儿,我捋一捋……” “那个,你奶奶的点翠簪是不是……有两个凤凰的造型,凤尾全是点翠,然后其中一只凤凰的嘴上还衔着大概这么长的翠玉流苏?”钟姚用食指和拇指比了一个长度。 “对。”陈子阳点头,又讶然,“真的在你那儿?” “是在我这儿,可是……”钟姚皱眉,隐约预感到了什么,“这簪子是钟莹送给我的呀。” “钟莹?”陈子阳更加茫然。 钟箐却是不信,冷笑出声:“怎么?眼看着事情败落了不敢承认还想把钟莹也牵扯进来?钟莹和你关系很好吗?再说这又不是钟莹的东西怎么可能她送给你?” 钟姚不想理她,只对陈子阳解释:“我与钟莹单独遇到过两次,大概元宵前两天,她来我店上找我,说那个簪子是她亲手做的,送给我想借此和我修复关系,她另外还有一支很相似的簪子,她说是做的姊妹款,并和我约定叫我元宵夜时一定要带上。” 袁嫂子此时也开了口:“那簪子的确是钟家的三小姐给钟姚的,那天她来铺子时就在门口没进去,门口的小二和来来去去的许多小工都看到了,并且钟姚进来后我好奇,她还给我看过,她当时还挺开心说这是妹妹送的礼物。” 听到妹妹二字时,钟姚微微垂了下头。 她此时还站在慕修宸身前,随即感觉手被暗自握住,对方掌心的温度如力量一般传过来。 她转头对慕修宸笑了笑,用嘴型无声说了句“我没事”。 钟姚又想起一事:“对了,元宵那夜,因为慕修……因为王爷送了我一支簪子,我本来是不打算带那点翠簪的,只顺手带上了,后来在画舫上是钟莹专门过来叫我带上的。” 钟箐没有说话,她看着钟姚,又转头看了看陈子阳,见他们的茫然仿佛是真的。 她慢慢冷静下来,这时候脑袋似乎才开始运转起来。 她想起元宵夜那日,钟莹似乎的确带了一支相似的点翠簪,还想起中途她的确是离开了一会儿。 钟姚之前有没有带点翠簪……她不记得了,但是…… 好像也是那晚,现在想想,是钟莹一步一步的,怂恿她以陈子阳最在乎的事物去陷害钟姚的。 钟箐突然非常混乱,对以往的所有认知都产生了怀疑。 “可是,钟莹是我妹妹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憎恨钟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钟箐只觉头晕目眩。 “来人!” 一声惊堂木,让钟箐一个激灵,骤然回神。 只听堂上府尹吩咐:“即刻去将钟家三小姐钟莹带过来!” “是!”两位捕快转身走了出去。 “再去锦姚食坊将那点翠簪拿来!” “是!”另外两位捕快也领命出去。 随后孟家家主和老掌柜被带了下去,地上的红菱也被拖了出去。 钟姚担心慕修宸的身体,拉着他坐回椅子,然后自己又老老实实跪回袁嫂子身边。 -- 第363页 因为要等着钟莹来,一时也没有其他可询问的,公堂上一时又安静下来。 钟箐木然的跪着,看着一道细瘦的影子落在面前,她顺着转头看上去,看清陈子阳的神情,心中“咯噔”一声。 她从未见过陈子阳这样,他就这么直直的站在那儿,双手垂在两侧,低头看着地上,实际眼中却没有焦距,一丝光也投不进去,像一潭落石也记不起涟漪的死水。一身朱红色的官服,映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钟箐从侧面看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她的丈夫其实这么单薄,那股绝望的脆弱感仿佛随时会裹着他烟消云散。 钟箐有点害怕陈子阳现在的状态。 她轻轻拉了下陈子阳的衣摆:“子阳……” 陈子阳过了几拍才迟钝的慢慢转眼看她,那眼中空茫一片没有任何情绪,看了一会儿,又转回去继续看着地上。 过了会儿,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微弱响起。 “你我夫妻三载,我对你说过许多的话,可你从来不相信……” 钟箐怔了下,才发现这是陈子阳的声音,她讶然转头。 陈子阳还是那副被抽走了灵魂的恍惚模样,低头缓缓的说:“我说,我们既然成亲了,我便是真心要和你过一辈子,我说,或许我对你没多少爱,但是我可以把其他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我说,我会对你好,也会对我们的孩子好,我说,年少未心动,也不懂心动,但我可以努力学着做一个好丈夫,我答应过你,与别的姑娘能不说话便不说话,能不接触就不接触,我还对你承诺过,我陈子阳,不追求三妻四妾,今生有一妻足矣……” 他悲戚的笑了下:“可这些,你一句话都没听进去过。” 钟箐刚止住没多久的眼泪又决堤出来,她悔不当初,紧紧拉着陈子阳的衣摆,泣不成声。 “别说了……子阳,我错了,求求你别这样……” 陈子阳仍木然的低声道:“我说的,我做的,你都不相信,你只相信你看到的,你臆想的,仅凭一根簪子……就一根簪子……你甚至,都不愿意来找我求证一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毁了你自己,也毁了我。” 钟箐抱着头,不敢再听下去。 其他人默默听着,都不言语,只觉得有点同情陈子阳。 钟姚跪在地上,也沮丧的耷拉着肩膀。 总是学不聪明,明明就知道,钟家除了奶奶,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真的把她当家人? 可为什么钟莹不过稍微示下好,自己怎么就这么犯贱的入套了呢? 现在想来,原来预谋从一早就开始了。 从再见面时,钟箐第一次对自己笑开始,便已经将自己一步一步骗进她的圈套中了。 如果自己没遇到慕修宸会怎么办呢? 如果慕修宸不是权势滔天的王爷,自己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毫无疑问,她不知道钟箐会如何,但自己一定不会再有命活到今天。 钟姚深深的闭上眼,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咽不下去。 她曾经,是真心的因为钟莹那声“姐姐”而开心过。 家人于她而言,果然还是太奢望了。 想到家人,钟姚又睁了眼,不自觉往慕修宸那边看去。 慕修宸似乎有点累了,一手撑着头在闭目养神。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脸上那道疤还剩下很淡的痕迹。 钟姚有些心疼。 虽说慕修宸已经养了一个月了,但其实身体亏损太严重并没有完全恢复,比起常人而言还是要体弱很多。 游孝说,他起码还要再好好的修养半年时间才能完全康复。 然而这两日,为了案子的事,却一直不曾好好休息过,今日更是一大早便到公堂上一直耗到现在,估计早就在硬撑着精神了。 视线往下,见他另一只手一直握着腰间佩玉习惯性的慢慢摩挲,钟姚又有些无语。 这佩玉便是当初她拿到第一笔工钱时送他的那条禁步,已经清洗干净,流苏又恢复了本来的银灰色,但还是肉眼可见的廉价,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挂在那一身龙纹锦绣亲王袍上的东西,但慕修宸却是不顾劝阻,非要当宝贝似的带着招摇过市。 钟姚看着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握着白玉,长长的流苏从掌心垂下,拇指缓慢的一下下的抚着,心尖微微动了下。 又觉得这画面异常熟悉,仔细想了想,倒想了起来。 当初立冬宴,她被宁王单独召见,便在屏风的缝隙中窥视到这样一只手握着同样的玉佩摩挲,只是当时摩挲的动作快一些也用力一些,自己当时似乎还怀疑王爷是不是紧张来着? 现在想来,这家伙当时可能的确真的在紧张。 搞了半天,当时她在屏风外面也紧张的要死,慕修宸在屏风里面同样紧张的要死,偏偏两人还表面故作镇定。 如此一想,钟姚突然没忍住闷声笑了下。 随即便看到慕修宸眼睛微微睁了一条缝往她这边看了眼,看到她极力压着笑,明明不知道她在笑什么,却也跟着抿了下嘴,然后微微勾了嘴角。 这一笑如春风化雪,将方才所有的失落都吹散去了。 捕快没去多久就带着人回来了。 门外的衙差打开栅栏正要放他们进来,却从人群中挤进一妇人突然冲了进去,她动作太快,衙差应是没料到会有人私自往里跑,一时没反应过来。 -- 第364页 妇人跑到公堂外才被守门口的衙差架着杖木拦住。 “大人,请让我进去,我想看看我儿子,我担心他。”妇人扒着杖木朝内张望。 李府尹定眼一看,认出这人是陈子阳的娘,他看了看陈子阳,也有点不忍他现在的样子,便抬手示意了下。 衙差移开杖木,放了陈夫人进去。 陈子阳听到陈夫人的声音,撑起点精神,转头见她在身边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笑了笑,安抚道:“娘,我没事的,别担心。” 陈夫人将他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拧着眉没说什么,垂头见钟箐看过来,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骂道:“毒妇!”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陈夫人身后跟着捕快走进来的钟莹。 见到钟莹,钟姚和其他几个钟家人都愣了下。 只见今日的钟莹和往日大不相同。 明明父母和姐姐都在堂上受审这种日子,她却没做平日那副素淡的打扮。 她穿了一身艳丽精致的菱纱裙,外面一件粉嫩的广袖桃枝袍,头上挽着复杂的发髻,带了许多漂亮的发簪,甚至脸上还画了细致的妆容。 像是回到了她还是姑娘家时的模样。 她似没看到众人的愣怔,目不斜视的走进堂,因她不是嫌犯不需要跪,便落落大方的对李府尹福了个礼:“民妇钟莹,见过府尹大人。” 又对着慕修宸福礼:“见过王爷。” 李府尹话不多说,向旁边衙差示意了下。 便有衙差将刚才捕快从钟姚房间拿回来的点翠簪拿到钟莹面前。 “钟莹,这支簪子你可见过?”李府尹问。 钟莹低头看了眼托盘中的簪子:“见过,这是我姐夫的奶奶亲手做的簪子,我姐说,这是让姐夫送给心仪姑娘的定情信物。” 李府尹凝目,威严的厉声问:“如今桑弥花一案,皆因这簪子而引起的误会,已证实为钟箐故意陷害钟姚所为,而这簪子作为本案的作案动机之源,钟姚说是你将这点翠簪赠予她的,可有此事?” “对,这簪子的确是我从姐夫那里偷出来,再送给钟姚的。”钟莹面色平静,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便承认了。 坦诚直接的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府尹原本预想的一堆审讯严词都梗在喉间,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钟莹笑了笑:“当然是为了挑拨钟箐与钟姚的关系,让钟箐去对付钟姚啊。” 李府尹:“……” 钟莹回答的太理所当然,一时让他有点不知道后面怎么接话了。 “不过大人,”钟莹不等他问,自顾自的继续说,“钟箐做的那些事,买桑弥花,亲自弄死自己的孩子,找人陷害钟姚,甚至买凶闹事,都是她自己做的,我可一点也没参与呢,我唯一做的,不过就是偷了姐夫的簪子,再送给钟姚。” 她笑了起来:“我这姐姐啊可真蠢,我还以为姐夫待她这么好,要多费些劲才能离间他两呢,可谁知她只看到钟姚带那个簪子就疯了,就信以为真的觉得姐夫和钟姚有奸.情,哦对了,她要弄死自己孩子的时候我还劝过她呢,可她铁了心要钟姚死,不听我的劝,这可真不能怪我。” 所有人皱眉看着钟莹,钟莹却越说越兴致盎然,她就像在和朋友分享趣事一般,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我原本的计划,是先让钟箐恨钟姚,我太了解她了,从小骄纵蛮横,眼里容不了沙,那颗种子埋在心里,很快便会发芽疯长,没了理智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弄死钟姚,等钟姚死后,我再出来指认钟箐诬陷谋害钟姚,你们看,我这个计划多完美呀?” 她遗憾的叹了口气,歪了下头:“可惜呀,千算万算没料到钟姚的运气太好,竟然找到一个王爷为她撑腰。” 她转身看着钟姚,弯下腰,笑盈盈地道歉:“姐,不好意思呀,让你受委屈了。” 钟姚:“……” 钟姚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背脊有点发凉,感觉现在的钟莹看着有点不正常。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害我!我是你亲姐姐!” 一声凄厉怒喊,钟箐在终于将钟莹的话慢慢消化掉后,突然暴起想冲过去撕碎钟莹,却在中途被眼疾手快的捕快上前按住。 钟莹站直身,垂眸看着被跪着按在自己面前的钟箐。 准确的说,她在欣赏钟箐的表情。 她似乎挺满意自己看到的画面,眼中微闪着光。 钟莹蹲下身,将钟箐散落的发丝轻轻拂到耳后,脸色温柔:“姐姐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不守信用。” 钟箐一顿,也察觉道钟莹神色不太对,下意识偏头躲了下她的手:“什么不守信用?” 钟莹的手在空中停了下,又追过去执着的一下又一下地轻抚钟箐的头发。 “小时候,你总爱拉上我一起去欺负钟姚,我说不想去的时候,你便会说,放心,万事有你这个姐姐在前面担着,不会让我有事的。”她笑眯眯的抓着钟箐垂落的头发扯了扯,“可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呢?” 钟箐被扯得皱了下眉,但她不知道钟莹到底要说什么,不敢出声。 “你明明说万事会在我前面担着的啊……” -- 第365页 “你……到底想说什么?”钟箐有点害怕她这幅诡异的模样。 钟莹没回答她,而是转头看着钟夫人。 平静问:“娘,当年钟家与禄家联姻,你们给钟姚下药,将昏迷的她五花大绑塞进花轿抬进了禄府,可她运气好,当晚就逃了。后来,又要再送一个女儿去补上,为什么是我呢?跑了一个钟姚,我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怎么也应该不会算在我头上啊。” 她这话一出,堂上李府尹,捕快包括一众衙差神色都有些怪异,默默打量钟老爷钟夫人。 堂外的百姓又嘈杂起来,他们没有顾虑,直接大声议论。 “什么什么?原来当年要嫁给那傻子的是钟府的大小姐?而且还是被迷晕了绑进去的?” “嗐,我就说,怎么可能有好好的姑娘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傻子?” “呵,你现在这么说,我怎么记得当年你看着那一长街的聘礼,跟着迎亲队伍抢喜钱的时候,不是还说要是谁迎娶你能有这排场,就算是个傻子你也愿意吗?” “你烦死了!哎,不过说起来我倒想起来了,我一路接喜钱到禄府门口的,结果新娘子根本没在门口下轿,直接就连着轿子抬进门了,我当时还以为是不是他们禄府外地的风俗呢。” “是啊,新娘子昏迷着怎么下轿啊。” “等等,所以这个大小姐逃婚跑了,他们马上就又另外送了一个女儿过去?其实就是只要是钟家的女儿,随便是谁都行?这……这和卖女儿有什么区别?” “啧,我还以为只有穷人家吃不上饭了才卖女儿,没想到这个有钱人家为了攀附权贵也会卖女儿呀。” 这些话传进堂内,钟老爷和钟夫人脸上青红交加,无地自容。 钟夫人愤然的瞪着钟莹,想不明白这个蠢货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丑事,就不怕回去之后将她逐出钟府吗? 钟莹却似看不懂她的警告,仍平静的看着她,执着问道:“为什么是我而不是姐姐呢?娘?” 外面的讥笑声源源不断的传进来,钟夫人心烦意乱,不耐烦道:“那傻子不要你姐姐,看上你了,指定要你我有什么办法!” “哦?”钟莹笑容淡了下来,她站起身,淡淡道,“难道不是因为钟姚跑了后,姐姐单独找你说的那些话?” 钟夫人面色陡变。 钟箐也脸色一僵,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陈子阳,却见陈子阳仍垂目站着,仿佛神魂早已飘远。 钟莹看了看钟夫人,又看了看钟箐,蓦地又笑了起来。 “怎么?为什么你们一副很惊讶我会知道的样子?那日你们在花园的争吵根本就没避讳我啊。” “钟莹,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钟夫人咬牙骂道。 钟莹却好似压根没听到她说话,她在堂上看了一圈,见钟姚也看着她,突然就很高兴,走到钟姚面前蹲下,一副好姐妹分享小秘密的姿态:“姐,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天听到什么了?” 钟姚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好吧,其实她内心也很好奇。 钟莹也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的便说起来。 她先仰头想了想:“我记得……应该是禄家人都死了,我回到钟府的大半年后。那时候陈子阳刚回沛城不久,一回来便官拜少尹,你知道我娘多开心吗?就好像那当官的人已经是自家女婿了一样,出门看人都仿佛高人一等了。” 钟姚倒是不难想象出钟夫人当时的颐指气使的模样,她往钟莹背后看了眼,见钟夫人满脸通红,别过脸避开陈夫人的目光。 “上巳节那天,我娘早早的便安排了临水宴,我姐也精心打扮的很漂亮,然后请了陈家的人来。对了,你跑了之后,你和陈子阳定的亲就落到了我姐头上,她啊,高兴坏了,好早就以陈家少夫人自居了。那天,他们应该便是要商量婚事的。” 钟莹顿了下,又笑:“他们没带我去,可能是嫌我带出去丢人吧。” 钟姚看着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钟莹继续说:“可那晚他们回来时都不太高兴,婚事没有谈成。后来我路过花园时,听到我娘和我姐谈话,原来陈家二老都同意了这门婚事,但是陈子阳不同意。陈子阳说,他对我姐没有感情,他想找一个心悦的姑娘成婚,既然钟姚跑了,那这门婚事便作废了,他不认。” “然后啊,我就听到我娘质问我姐:‘你不是一直说陈子阳喜欢你吗?当初钟姚跑了,本来是要让你嫁过去的,是你来对我信誓旦旦的说,你已和陈子阳两情相悦,将来你必是官家夫人,不能让你嫁给傻子,我们才会把钟莹换过去的。” 她说到这儿停住,似说不下去了。 钟姚内心复杂,也只定定的看着她。 半晌后,钟莹哂笑了下,又回头:“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那晚上,你明明有看到我从花园外路过,却还是无所顾忌的与姐姐说这些,为什么呢?” “是料定了我不会偷听,还是觉得,就算让我听到也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是一个,只能依附着钟家而活的残花败柳,一个无法再带给你们好处的废物,她怎么想,难不难过,都不重要,对吗?” 钟姚抬了下眸,听见她最后两句溢出的哽咽。 钟夫人别开眼不想理她。 钟莹闭了下眼,最终没让那丝脆弱显露出来,她站起身,又恢复了平静。 -- 第366页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初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对钟姚下药而无动于衷,于是我的报应便也是被下药抬去了那傻子床上,那段时间,被那傻子百般虐待,被禄家人随意羞辱,过的生不如死,都是我自作自受。” “所以,姐姐,我的报应我受过了。”钟莹看着钟箐,“如今,你也该为你撒的慌付出代价了。” “……我,我,”钟箐看着冷漠的钟莹,习惯性的不愿认错,“我没有撒谎……” “没有吗?”钟莹逼近钟箐,直视着她,“要我提醒你吗?” 钟箐愣愣地看进她的眼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惊恐道:“不,闭嘴!不准说!闭嘴——” 可惜钟箐的喊叫没用,只听钟莹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如果陈子阳真的与你两情相悦,你又何须对他下春.药来逼他不得不娶你呢?”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连堂外那些叽叽喳喳的围观百姓都一瞬间闭了嘴。 现场死寂了好一会儿。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你说……你说什么……?” 陈子阳似终于被这句话炸醒了,他讷讷的转头,两侧的手在微微颤抖。 钟莹看着他,怜悯地歪头笑了笑。 “我亲爱的姐夫,你难道当真以为,当初是你酒后乱性,才强行玷污了我姐的清白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01 23:44:13~2021-11-03 22:4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远走 (148, 149,150章做了大修,剧情和节奏都做了80%的改动, 已看过的小可爱可以重新看一遍, 不然剧情连贯不上。) 陈子阳木然低头看着地上捂着耳朵一直低喃“闭嘴”的钟箐, 骤然明白了钟莹的意思。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陈夫人连忙扶住他:“儿啊, 你别难过,别吓娘……” 对面的公堂桌后,李府尹看着桌上的惊堂木,很是纠结。 案子到这儿基本已经很明了了, 剩下的就全是钟家和陈家的一些感情纠纷。 这些与案子无甚关系的私事, 本不应该拿在公堂上来掰扯。 照理此时便应该可以结案了。 但是他往王爷那边看了看, 又往堂下看了看。 其他人都一副兴致勃勃看八卦的模样。 那钟姑娘和姓袁的东家因为跪久了,现在已经直接坐在地上盘着腿看热闹了, 钟姑娘屁股下面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王爷椅子上扔过去的坐垫。 再看王爷, 翘着腿, 喝着茶,看的一派津津有味, 就差再抓两把瓜子花生嗑着了。 李府尹:“……” 你们尊重一下公堂阿喂!! 他给王爷使了好几个眼色,王爷都视而不见。 王爷不表态,他也只能继续看着下面扯下去。 堂下的钟莹看了看陈子阳更加苍白的脸色, 又看着地上已经崩溃的钟箐,很满意自己制造出的这个画面。 她勾着唇, 继续稳稳的说:“那年端午, 我爹在归云庄设宴邀请几家生意伙伴, 你们陈家也受邀前来了。” “那次, 可是自打我重回钟府后,他们第一次带我出席宴会呢,你知道为什么吗?” 没等回答,她又兀自说下去:“因为啊,他们需要我去协助姐姐给你下套啊,对了,你昏迷后真的好重啊,我姐姐一人扶不住你,还是我帮着一起把你扶去她床上的呢。” 她一字一句,残忍的说:“你迟迟不肯同意婚事,我姐和我娘早早都把牛吹出去了,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没错,端午那日所谓的宴会,其实就是我们钟家专门为你设的一个局。” 陈子阳一时觉得似乎胸腔的空气都被抽离了,他想大口呼吸,却又感觉鼻腔咽喉都被死死掐住一般窒息。 他双唇止不住颤抖,唇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陈子阳闭上眼睛,不忍回想那个混乱的早晨。 当他醒来看到身边一.丝.不.挂的钟箐时,那无尽的懊悔和滔天的愧疚至今在灼烧灵魂。 之后,他几乎没有任何辩驳的便同意了娶钟箐进门,因为自己造的孽,便该自己承担后果。 也是因着这个,他始终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钟箐,他尽量的迁就她满足她来弥补。 可如今,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钟箐算计他的。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陈夫人扶着摇摇欲坠的陈子阳,早已泣不成声,她红着眼瞪着钟箐,咒骂道:“不知廉耻的毒妇!你把我儿害成这样,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下得去手,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亏我当初还一直向着你,觉得你是个好姑娘,谁知你竟如此蛇蝎心肠!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就让子阳娶钟姚进门!” 这话说完,钟姚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慕修宸已经刹然冷了脸色。 他凛声警告:“陈夫人,注意你的言辞,钟姚是本王的人,不是你陈家有资格肖想的。” 这句“本王的人”成功的让所有吃瓜群众的目光齐刷刷落到钟姚身上。 钟姚僵硬坐着,默默将那个没来得及翻的白眼在心中翻了出来。 原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霸道总裁果然都喜欢说些中二病的台词…… -- 第367页 陈夫人说这句话也是因为一时气急并未多想,却没想这句话成功的激怒了钟箐。 她平生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被钟姚比下去,听陈夫人如此说,便是什么理智也没有了。 她突然抬头恶狠狠的瞪着陈夫人:“闭嘴!你这老不死的这时候来装什么好人?我是下贱,难道你就高洁吗?当初我给子阳下药,你也是心知肚明的,现在来装什么无辜!” 堂外又是一阵哗然。 今日的热闹可是一波比一波精彩,百姓看的都有点应接不暇了。 陈夫人惊惶失声:“住口!你休得胡说!” “我胡说?”钟箐面露讥讽,“那晚我与钟莹扶着子阳去厢房,路上分明不慎撞见了你的贴身丫鬟,你的丫鬟转身便跑了回去给你禀报,本以为你会来阻止,谁知忐忑的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非但如此,甚至连要来厢房伺候的侍者都让人撤走了,你还敢说你不知道这事吗!” 陈夫人哽住,说不出话。 此时就连慕修宸看着陈子阳的眼神都生出几分同情。 安静了一会儿,陈子阳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含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钟箐让他这一笑给惊醒了,小声喊道:“子阳……对不起……” 陈夫人也担忧的看着他,她从未见过儿子这幅模样,心中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陈子阳笑了会儿,轻轻将手从陈夫人手中抽出来,无力的喃喃自语。 “我陈子阳,自小习圣贤之理,虽无什么大的作为,却也自认守律恪己,孝悌忠信,此生唯觉有愧之事,便是因酒辱了一个姑娘清誉,自此,我不再饮酒,也愿用一生来弥补过错……” 他凄然一笑:“可谁知,我的妻子在欺骗我,就连我的娘亲,也在骗我。” 陈夫人泪流满面,试图去拉陈子阳的手:“子阳……子阳……你当时一直不愿成亲,也没与别的姑娘接触,娘担心你,娘也是为你好……” “那您觉得我现在好吗?”陈子阳转头看着她。 陈夫人手僵在半空,嘴唇抖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子阳又轻声问了遍:“您觉得,我现在好吗?” “您为什么会觉得,让我娶一个会对我下药的女人,让我一辈子怀着愧疚和她过日子,就是为我好呢?” 陈夫人趔趄退了两步。 陈子阳言罢不再看她,他上前两步走到公堂中间,掀了袍角跪下,对着李府尹拜了下去。 “大人,是下官阃教不严,未处理好内堂之事,才引的妻子犯下如此罪行,下官难辞其咎,还望大人重罚。” ”不行!“陈夫人一听急了,连忙也跪下:“大人!我儿子什么都不知道,全是钟箐一个人干的,我儿子是无辜的!” 钟箐反应过来,难得的终于与陈夫人站在了一边,她也面向着李府尹连连磕头:“对对,大人!所有的事都是我自己一人所为,子阳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罪名我一人承担,他真的是无辜的,请你不要责罚他!” “这……”李府尹下意识去看慕修宸。 慕修宸端着茶悠悠的喝了口,道:“陈子阳是你的属下,他为人如何你比我清楚,此事你定夺便好。” 李府尹有些为难。 陈子阳这人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下属,为人不骄不躁,谦逊有礼,看着斯斯文文,却又能吃苦耐劳,交给他的事都能办的很好,也确确实实为百姓做了许多实事。 从私心而言,他当然是想保他的。 但是钟箐犯罪,他身为丈夫,又是官职人员,这阃教不严的连带责任也的确是推卸不掉。 其实陈子阳的情况很难量刑,一方面他有连罪之责,但另一方面,这案子要说起来,最大的受害者,也是失去了亲骨肉的他。 这种情况在律典中并没有明确的定刑标准,基本上也就是以审案者根据自己的思考与权衡来判案,说白了,只要判处的结果,百姓觉得认可没人闹就行。 李府尹凝思想了想,随后拍了下惊堂木。 他清了下嗓子,一边观察着外面百姓的反应,一边缓缓宣判:“此事陈少尹你身为丈夫确实有责任,但钟箐也已承认此案你毫不知情,所以也不至于重罚,本官就罚你……罚俸三年,并责令去钊郡石场监工半年,你可接受?” 李府尹最后两句话说的很慢,说完立马转头看王爷,见王爷神色平常没什么异议。 他又去看堂外的百姓,见百姓听完安安静静,也没有任何不满之声。 李府尹暗暗松口气,看来陈子阳这小子果然挺受百姓喜爱的。 陈夫人也松了口气,陈家家业并不在乎陈子阳这三年的俸禄,钊郡石场虽条件艰苦,到时候多带点仆人去伺候着便是,这个责罚基本算是非常轻了。 “我不接受。”陈子阳仍保持跪拜的姿势,突然出声。 众人愕然看过去。 “陈少尹,你……”李府尹皱眉,以为这么轻的责罚他都不愿意受。 只听陈子阳平静道:“大人,下官请命,自愿调派到长奉县任职,望大人成全。” “子阳!”陈夫人惊呼。 长奉县,那是沛城辖区内,距离沛城最远,也最贫穷的县。 李府尹也非常惊讶于他的请求:“呃……陈少尹,本官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长奉县地处偏僻,资源贫瘠,你若去那儿,顶天了也就做一个县令,其实你此次的责任不至于这么严重……” -- 第368页 从四品降到七品,李府尹想着都替他心疼。 “下官心意已决。为官者,无非达民所愿,身在朝堂还是处于乡野皆是为民,无甚区别。下官曾去过一次长奉县,见百姓疾苦,也曾思索过如何能改善他们的生活,这次便是让我下定决心的契机吧。” 陈子阳声音淡然,却又异常坚定:“请大人成全。” 他这番话,引得原本闲散的慕修宸也抬眸深深的看了他两眼。 李府尹默然看了他片刻,看他确实已打定主意,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挺舍不得这个小伙子的,原本还想着将他当做未来的府尹培养的……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本官便依你,现调令你去长奉县任职,你回去准备下,也……趁机休息休息,一月之后便去上任吧。” 李府尹还是有所保留,希望陈子阳回去冷静了之后能放弃这个决定,他给陈子阳留了反悔的机会。 “不用休息。”陈子阳道,“沛城到长奉县四日路程,下官今日便启程,五日后便可上任。” 李府尹:“……” 陈夫人抖着声问:“子阳,你……你不要做傻事……你要离开爹娘吗?我求求你,别去好不好?” 陈子阳始终面色平静,他一言不发,只对李府尹拜谢之后,又对慕修宸拜了下,然后起身便往外走。 路过钟箐身边时,钟箐一把抓住他的衣摆,陈子阳停住。 钟箐仰头,泪流满面的低声唤:“子阳……对不起……” 陈子阳过了会儿才低头看她,淡淡说了句:“后会无期。” 然后钟箐手中的衣角再抓不住,从掌心毫不留恋的划走,连带着那道细长的身影,不再回头的远去。 “子阳!”陈夫人跟着出去。 门外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自觉为陈子阳让出一条道,陈子阳默默走过去。 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听见有人喊:“陈少尹,别走吧!” 然后就有人跟着喊:“是啊,留下吧!” “留下吧,陈少尹。” “是啊,留下吧。” …… 陈子阳脚下顿住。 陈夫人在旁满怀希冀的看着他。 但陈子阳也只是停了一下,便又抬步径直离去。 留下众人一声声叹息。 堂内气氛也是一阵消沉,府衙众人谁也没想到这案子到最后会折了一个少尹进去。 李府尹拍了下惊堂木,让所有人回了神。 “本案人证物证俱全,作案动机过程调理已然清晰,犯妇钟箐对罪行供认不讳,故,本案特此结案,现判主犯……” “等等。”钟莹突然打断李府尹,“大人,还不能结案,民妇还有事要报。” 李府尹顿住:“嗯?什么事?” “钟莹!你这死丫头!还没闹够吗?”钟莹还没开口,钟夫人先恶狠狠的喝道,“你已经毁了你姐姐了!还嫌不够丢人吗?还不快滚回去!” 钟莹转身看着她,弯眸露齿一笑:“当然不够啊,姐姐虽然毁了,但是钟家还在呀。” 钟夫人猛然呼吸凝滞,连着钟老爷一起不可置信的瞪着钟莹,背脊骤然窜起一股寒凉。 “你……你,你什么意思?” 钟莹从大袖袍的袖袋中摸出两本册子。 册子不大也不厚,放在袖中竟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双手捧到慕修宸面前。 “王爷,民妇看不懂这是什么,但是当初我在我爹的书房外偷看到他将这个放进暗格,并再三对我娘说,这东西一定要收好,若传了出去,整个钟家都会完。” “我想,您应该能看明白这是什么。” 慕修宸奇怪的挑了下眉,看了她两眼才伸手接过来。 随手翻了两页,跟着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坐直了身子沉着眉开始从第一页翻看。 钟姚见他神色非同寻常,也不自觉跟着拧了眉,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李府尹和一干捕快也感觉到了王爷周身突然沉压下来的气势,相互看了看,隐约有种又有大案的预感。 跪在地上的钟老爷在看到钟莹拿出那两本册子的时候就已经变了脸色。 钟夫人苍白着脸难以置信的小声呢喃:“怎么,怎么可能……不是已经在火中烧毁了吗……” 钟莹听到声音,转过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垂眸冷眼,嗤笑了一声:“娘,你说半年前,这好好的书房,为什么会突然失火啊?” 钟夫人怔了下,不可思议的抬头:“……是你?” 钟莹歪着头眯眼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贱丫头……你是不是疯了?”钟夫人咬牙切齿,“你要害死整个钟家?” 钟莹始终在笑,仿佛看到钟夫人越生气,她就越开心。 钟夫人不自觉往后挪了点,她对这丫头现在这幅诡异的样子有点犯怵。 钟莹弯下腰,看着钟夫人,温言细语道:“真不容易,娘,你终于发现我疯了啊?我早就疯了呀,从我重回到钟府的时候……” 她顿了下:“哦,不对,应该说,从我不堪折磨,遍体鳞伤的从禄府逃回来,在钟府门口抓着你的裤脚求你,求你不要再把我送回去,我告诉你那傻子天天打我,而你却毅然的将我交到禄家人手中,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又将我抓回去那时候开始,我就疯了呀。” -- 第369页 钟夫人满目通红,她抖着唇,莫名觉得现在的钟莹有点恐怖,本能的想忘后退。 钟莹看出她的意图,蹲下身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又将她拉回来,然后伸出右手杵在钟夫人眼前。 “看到了吗?看清楚这根断指了吗?四年了!你从来就没问过它是怎么断的!是不敢问?还是觉得无所谓根本就不关心呢?” 她咬着牙唤了声:“娘。” “怎,怎么断的……”钟夫人艰难的挤出一句。 “那一天,我被他们从钟府抓回去后,”钟莹冷眼看着钟夫人,“那傻子便要拿刀杀我。” 钟夫人呼吸一窒。 “我的手指让他砸断了,但是他还不罢休,是香萍,为我挡了那一刀,她差点死掉。” 所有人听她慢慢说出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都沉默了,外面围观的许多妇女已经开始低头拭泪。 “你们在钟府过的和和美美时,我却在禄府过的生不如死;你们出去仗着节度使亲家的身份趾高气昂时,我怀着身孕被那傻子殴打至流产;你们在欢庆钟箐有了身孕期待孙儿出世的时候,我却已永远的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 她将钟夫人拉到与自己面对面,轻声问:“娘,你说,你们凭什么?” “你们一边享受着牺牲我换来的安宁,一边却又看不起我,凭什么呢?我这一生都被你们毁了,你们又凭什么过的幸福?” 钟夫人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满脸冷漠,圆睁的双眼却又泪流满面。 直到此时,钟夫人似乎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她的绝望。 “钟莹……女儿……”钟夫人伸手,想擦去她的眼泪。 可手在碰到钟莹的前一刻,她却转开了头,放开钟夫人站起身,退了一步。 她闭眼平复了下情绪,又恢复了淡然含笑的表情,她低头看着钟夫人,又笑道:“对了,爹,娘,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们。” 看到钟老爷和钟夫人都看过来,她微笑开口:“当年烧光禄府的那场大火,是我放的。禄府那些人,也是我杀的。我提前在井水里下了迷药,然后看着他们在大火中挣扎,哀求,慢慢死去。” “这些任意伤害欺辱别人的人,都该付出代价,你说是吗?” 钟夫人打了个寒战,刚才生出的那一丝温情又瞬间消散得干净。 她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是真的疯了。 这时慕修宸已翻完册子,他将册子合上,肃然下令:“关门。” 有衙差立马过去将公堂大门关上,厚重的大门将里外的所有声响都隔绝开来。 门外的光亮被阻挡,公堂内便暗了下来,衙差又忙将灯全部点上。 一时影子映在烛火下摇晃,无端显出几分幽森。 然后慕修宸冰冷如刀的目光落在钟老爷身上。 “钟岷升,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待的?”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晚了一天才更新, 作者住的地方突然变成了中风险地区了……o(╥﹏╥)o 时空伴随者了解一下…… 半夜码着字被叫出去排队集体测核酸, 本来还想说一边排队一边用手机码字的, 但是这几天也不知道哪位仙友渡劫, 天气巨冷,就差雷劫了, 手一拿出来就冻成狗, 哆哆嗦嗦码了两百多字实在受不了了。 一直弄到今天下午才被放回家继续码字…… --------------- 感谢在2021-11-03 22:44:51~2021-11-09 20:1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萌萌一、211384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宝宝爱看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2章 九族 所有人都陡然一惊。 开口便是这句话, 这钟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王爷饶命!我是有苦衷的。”钟老爷连忙跪拜下去,钟夫人也忙不迭的跟着拜下去。 “苦衷?”慕修宸寒着脸,端坐在椅子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他, “那你给本王说说, 什么样的苦衷, 能让你不顾我朝征战将士的死活,胆敢将精铁这样的国本物资私自贩卖给外族的!” 李府尹闻言脸色大惊, 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一干捕快也全部凝重起来。 大家都知道,贩卖精铁可是重罪中的重罪,要将精铁运出关,也不可能是钟岷升这一个商人就能办到的。这后面, 是长长的一条线, 。 大家相互看了看, 心照不宣。 这往后一段时间,有的忙了。 钟姚虽不知道这个私贩精铁是个什么罪, 但看李府尹和捕快们的表情, 在看慕修宸现在周身冷的都快起霜花了的反应, 也能猜到这必然不是什么小罪名。 她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钟岷升跪在地上, 看着全身都在颤抖,其实内心并不如何慌张。 一早他便假想过如果事情败露,要如何应对了。 他结结巴巴的努力解释:“王爷, 草民,草民承认当初的确贩卖过精铁, 但, 但我也是被逼无奈啊!那禄正元找到我, 以我钟家的生意和全族人性命为要挟, 逼着我与他合作,我拒绝过许多次,但是我只是一个小商人,哪能拒绝的了呢?” -- 第370页 他露出一丝哀伤的神色:“你们以为我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那个傻子吗?他逼迫我以结姻亲的关系与他合作,我有什么办法?我不管再光鲜始终不过只是个商人,我哪敢与一个节度使斗?那禄正元当时可是沛城最高权势的人,我又能怎么办呢?我身为钟家家主,总不可能不管整个钟家人的死活啊。” “王爷,其,其实我们也只卖过两次,之后那禄正元便被您杀了,我就没再碰过这歪心思了。而且,而且我只是,只是负责挖矿,这生意上其他的事都是禄正元在主导。” “那两本册子也是禄正元给我的,一本是记着出关的路线,各关卡的联系人以及联系的方式,另一本是与各外族谈好的不同收购价格账目,这些都是禄正元安排好再交待给我的,我,我是真的没有参与太多。” 钟岷升说完,见慕修宸没有说话,他小心道:“王爷,您之前不是说,在您掌管沛城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吗?草民当初不敢得罪禄正元,也是被逼无奈才做了这些事,可之后便一直都是本本分分规规矩矩的,请,请王爷恕罪。” “对。”慕修宸点头,“本王的确说过,以往的事既往不咎。” 他将册子交给席泉,站起身,弹了下袖子,负手踱步到钟岷升面前:“本王还记得,当初起事时,你钟家捐了不少物资。” “对对对。”钟岷升松了口气,露出笑容,“王爷英明。” “所以本王自回沛城以来,对你钟家的生意多有照拂,对你采矿中一些不大不小的问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他垂眸,“有人密告你当初违律汛期开矿致二十多旷工遇难一事,本王也给你压了下来。也算是抵够了你当初的捐赠了吧?” 钟岷升笑容僵住。 “那么你告诉本王,”慕修宸微弯下腰,冷声道,“既然禄正元死了你便不打算再碰这个生意了,那你还谨慎地留着这两个册子做什么?” 钟岷升脸色又渐渐便白:“我……我……” 慕修宸淡淡勾了一边唇角:“那册子上各关卡的人,是禄正元花了大力气用权用钱收买才打通的一条走私线,禄正元死了,这便是他留给你最大的一笔财富,只等国门一开,你便可以照着里面所记录的人,轻松的重建商线,然后财源滚滚,是吗?” “草民不敢!”钟岷升慌忙磕头,“草民,草民只是一时头脑不清醒,没想清楚其中厉害便将册子留下来了,但草民绝对不敢再私贩精铁的,望王爷明察!”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慕修宸站直身,声音寒如冰刀,“从去年三月开始便有精铁陆续从西南境运到北境出关贩卖,你怎么解释本王查到的走私路线与这册子上所记录的一模一样?如今本王只需要照着册子里的人一路盘查上去,自然能找到主事之人,你确定你还要狡辩吗?” 钟岷升脸色煞白,身上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 慕修宸垂目看着他,哼笑一声:“怎么?没想到本王一早便在查精铁的事了?真以为本王快病死了这沛城没人管得了你们是吗?今日就算没有这册子,要查到你头上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钟岷升全身颤抖,嘴唇不住翕动,他还想找借口,但是也发现,大势已去,他已再找不出能辩解的话了。 “王爷。” 站在慕修宸旁边的钟莹突然开口,“我想请问下,我爹犯的这个罪,会如何判刑呢?” 慕修宸扫了地上两人一眼,寒声道:“私贩精铁,诛连九族。” 他顿了下,又转头对钟莹道:“你献上重要线索有功,可免死罪。” 钟莹闻言点头,似有点欣慰,低声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逃过一死而庆幸。 可她呢喃了几声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突然转身,毫不犹豫的冲过去,一头撞在了大门上! 厚重的大门同时“哐当”一声颤响! 随后,便见钟莹的身子贴着大门软软的倒了下去,门上一滩炸开的鲜血缓缓的开始往下流淌。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好半晌后,钟姚最先反应过来,立马起身过去查看。 她将钟莹翻过来,便见她额头一片血肉模糊,血已染了大半张脸。 “你为什么……”她话到一半,又隐约明白钟莹这么做的原因。 终于知道她今日为何盛装打扮而来了。 她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钟莹还有点微弱的意识,她艰难的往钟夫人那边看了眼,只见钟夫人正捂着嘴,泪流满面的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了哀恸。 钟莹微弱开口:“你……生我……养我,我……现在把命……还给你……从今往后……我与钟……家互不相欠……奈何桥……上相见……不用……不用相认……” 她又回头看着钟姚,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安然盯着虚空,慢慢闭上眼,最后轻声说:“我……与这尘世……恩怨……两清了,唯觉……对不起……阿武……” 钟姚蹲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没了声响,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 卫捕头也才反应过来,几步上前探了下钟莹的鼻息。 “还有气。”他将钟莹抱起,对钟姚道,“帮忙开下门。” -- 第371页 钟姚连忙起身,将厚重的大门拉开一条缝。 卫捕头抱着钟莹快步闪了出去。 随即便听到门外一声惊喊:“莹莹!你怎么了?莹莹!怎么会这样!” 钟姚认出是丁元武的声音。 跟着脚步声快速跑远。 堂内又恢复一片安静,突然出现这一变故,所有人都心有余悸,没完全回过神。 门上的血已滑下长长的血痕,就快流到地上,于地上的血一起,刺痛着所有人的眼。 可能是钟莹近距离的让钟夫人感受了下死亡,钟夫人突然爆发出了极其强烈的求生欲。 她跪着爬到慕修宸面前,惶然求饶:“王爷,请,请你饶我们死罪吧,我们所有家产都充公,都给您,只求王爷饶我们一命,王爷不是那么喜欢钟姚吗?她也是钟家的人啊,她是钟家的大小姐,株连九族她也得死,王,王爷你舍得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便有点无耻了。 没事的时候百般看不起钟姚,出去到处说钟姚是被逐出钟家的,从来不承认别人是钟家的女儿。现在犯事了,要杀头了,就想着拉别人下水了。 钟姚冷冷的看着钟夫人,脸色也很不好,方才还因为株连九族而生出来的那股难过荡然无存。 她正要开口讽刺,慕修宸先嗤笑了一声:“你当本王会稀罕你们那点家产吗?” 他对钟姚招了招手:“钟姚,过来。” 钟姚:“……” 你这唤小狗的动作和语气是怎么回事? 虽然心中有点不爽,但想到现在是霸总要装逼的高光时刻,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只能起身乖乖的走到慕修宸身边。 慕修宸将她手握在掌心,拉她站在身边俯视着钟夫人。 他冷笑:“夫人真爱说笑,你觉得本王要保一个人,谁敢置喙半句?” 钟姚配合着点头。 对对对,你厉害,你都对。 “拿钟姚来做要挟,不怕本王让你死的更快吗?” 钟姚点头。 就是就是,小娘子威武。 “另外奉劝夫人一句,不要乱攀亲戚。钟姚的户帖早就入了我宁王府,是我宁王府的人,你钟家株连九族,与她有什么关系?” 钟姚点头。 不错不错,我可是宁王府的…… 钟姚顿住:“哈?什么时候的事儿?” 作者有话说: 话说还有人想看闫清吗? 我挺想小娘子的,打算最后把小娘子拉出来溜溜。(你们懂的.jpg) -------------------------- 小公举:别瞎攀亲戚,我媳妇儿的户口早被我偷偷迁进我的本本里了~(机智.jpg) 钟姚:跪好!看着我手上的鸡毛掸子!说,什么时候干的? 小公举:就,就你刚回沛城没多久…… 钟姚咬牙:这么早?那时候我都还不喜欢你吧?那我要是最后没喜欢你不嫁给你,你打算如何? 小公举:反正……反正户口都在我家了,要么做王妃,要么……做贴身丫鬟,贴身那种…… 钟姚:…… 钟姚:来人!这鸡毛掸子太小了!把我那大号的擀面杖拿过来!! --------------------------- 第153章 正文完 案子已没必要再继续审, 桑弥花一事的来龙去脉已经明了,而精铁的案子牵扯太大也不是李府尹这衙门能查得了的。 一声惊堂木拍下,便算是尘埃落定。 沈莲带着囚枷, 被两衙差带着从府衙大牢走出来, 出了牢院大门, 便见钟姚和袁嫂子站在门边的树下,显然是在等她。 沈莲走过去, 默默在二人面前跪下。 钟姚看着她,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小姑娘,总爱在身边“钟姚姐钟姚姐”的叫她,如今双手被缚, 带着沉重的锁链, 佝偻着背跪着, 满脸憔悴。 她即将被押解出沛城,桑弥花一案, 她与张卓虽是受人指使, 但也是案子的施行者, 双双被判处了徒刑*。 他们夫妻两,一人押解进往北三百里的漠洲大牢, 每日炼铁服役,一人关进往东五百里的眳城大牢,每日制盐, 刑期皆为五年,也算是比较重的惩罚了。 钟姚低声言道:“我只想问一句, 为什么?” 沈莲低垂着头, 过了会儿轻声说:“我怀孕了。” 钟姚一愣, 与袁嫂子对视一眼, 便听她继续说:“阿卓欠了许多钱,还不上他们就要打断他的手脚,甚至打死他,我不想我的孩子生出来便没有爹……” 钟姚漠然听完,虽觉她可悲,却并不觉同情。 “你只担心你的孩子出生没有爹,却没想过袁嫂子的孩子会如何,他们从小,便只有这一个娘亲了。” 沈莲明显全身僵了一下,囚枷中的手指不自觉握紧。 “若我无法洗脱罪名,被认定使用了桑弥花,袁嫂子作为另一个东家,也同样会受到牵连,那你为袁锦他们想过吗?袁锦可是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小莲姐。” 沈莲不敢抬头,只有一颗颗水珠落在膝处的灰色囚服上,染开一片深色。 钟姚看了一眼,不为所动,仍继续道:“我当初说过,大家就像家人,若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说出来,我能帮的,必然不会袖手旁观。沈莲,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想你是了解我的,不过一百多两,你知道若是向我开口,我必然会借,可你宁愿接受钟箐的施舍来陷害我也不愿向我开口,为什么呢?” -- 第372页 沈莲不说话,只默默落泪。 钟姚失望的叹息一声:“我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袁嫂子看看沈莲,又看着钟姚,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钟姚不再看沈莲,转头对袁嫂子提点了两句:“她娘是铺子主厨,早已学会了咱们所有东西的做法,她可能是看着铺子生意好,不想给人打工,也想自己做老板了吧。” 袁嫂子稍微反应了下便明白了过来。 当初她想将后厨之事全部交给沈嫂子打理,就必然涉及到包浆豆腐之类一些食材的制作方法,为了防止技术外流,沈嫂子当初答应做主厨接下后厨时,是与她们签了契约的,契约有定,袁嫂子将食材做法传授给沈嫂子,沈嫂子需保证绝不外传,且若将来从袁锦商号离开,终身不可再做餐饮相关的活计, 想必沈莲整日看着铺子生意红火,又想着那些客人吃的东西都是自己娘做的,便就慢慢动了歪心思,有契约制衡,她娘就算出去也不能以此开店,但若是铺子的东家犯了事,商号没了,那她娘与商号签的契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袁嫂子想明白这一点,倒吸口凉气,睁大眼看着面前的沈莲。 她们本是同一个村出来的,她也算是看着沈莲长大的,本以为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存了这个念头。 “你……你娘可知道……” “我娘不知道。”袁嫂子还没问完,沈莲便抬头回答,“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与张卓私下琢磨的想法,并不敢告诉我娘,她要是知道了,是肯定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袁嫂子稍显欣慰的点了点头。 钟姚已不再关心,转身径直离开。 没走两步,听见身后沈莲哽咽着叫喊:“钟姚姐,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 钟姚并没多大感触,只停步回头,淡声道:“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 如果那孩子还有机会在繁重劳役的大狱中生出来的话。 钟姚走回府衙内,准备去找慕修宸,却在经过牢院时见到钟老头和钟夫人正被押上囚车。 此时二人已经换上了身上带着个大大“囚”字的灰色囚服。 钟姚伫足看去,钟老头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钟夫人也再没了平日那股高傲的气势。 精铁的案子府衙的级别审不了,他们又将要被押回朔方军的大牢。 上囚车时,钟老头脚下虚浮,不慎踩空差点摔倒,幸得旁边衙差扶了他一把。 这一侧身间,他便注意到了远处站着的钟姚。 眼神对上那一刻,钟姚其实挺惊讶于自己内心的平静。 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悲伤难过,身体血脉中来自原身的所有羁绊,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消散了。 钟夫人察觉道钟老头的视线,也顺着看过来,钟姚静静的回视他们。 半晌之后,钟老头回头,自顾先上了囚车,钟夫人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也跟着上了车。 这倒让钟姚有点意外,她以为已钟夫人的脾气,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总得要咒骂她两句才甘心的。 囚车从她前面缓缓驶过,钟老头最后看了下她,随即闭上了眼,钟夫人坐在他旁边,只仰头看着木栏外划过的苍穹。 钟姚想,这可能便是一生中,最后的一次交集了。 囚车轮毂从落叶上压过,渐行渐远,钟姚站在院中,看着从脚下拉出去的长长一道身影,一时间有点恍惚。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似乎牵扯到的所有人都没什么好的结果,唯独她这个漩涡中心的人最后安然无恙,此时此刻她站在阳光下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一道身影从后方靠近,慢慢与她的影子重叠在一起,一片温暖的胸膛贴在她的背上,来人环手搂着她腰,将下巴搁在她肩上,吐息柔和。 “我以为你会为他们求情。” 钟姚笑了笑,闻着鼻尖熟悉的沉檀香,她反着手摸了下慕修宸的脸,恍惚的思绪又回到了实处。 “钟莹有句话说得对,每个人都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嗯……”慕修宸含糊的应声。 这声慵懒的呢喃贴着钟姚耳边哼出来,无端生出一股黏腻味儿,钟姚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只觉心口有点痒,随即又强行压下去,只问道:“累了?” “嗯……早就累了,”慕修宸半搭着眼,哼哼道,“我想回去睡觉,你陪着我睡。” 钟姚失笑,如此耍赖撒娇的模样,倒让她一下子想不起刚才堂上那个威严凌傲的王爷是什么样了。 钟姚笑眯眯道:“好,我陪你睡,顺便你好好给我说道说道,我的户帖是什么时候进了宁王府的。” “……” 慕修宸心虚气弱:“那个……我觉得……其实我自己一个人睡也挺好的……” - 桑弥花的案子结束了,但因牵扯太大,关于它的讨论却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冷却。 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各酒楼茶坊中最热门的话题都绕不开这案子。 “诶,前几天孟家人在刑场被砍头,你去看了没?没想到居然真的被砍了。” “不然还能有假啊,他们卖了那么久的桑弥花,害了多少人啊?这死罪怎么都不可能逃的了的。” “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听说他们的靠山不是那个吏部的大官吗?都没见保一下啊?” -- 第373页 旁边桌的人听见,转头插话进来:“保什么啊,我一个亲戚在京城做官的,前两天家里长辈去世回来奔丧,他说他走的前两天,那吏部的尚书大人在朝会上就被直接给押下去了。” 有两青年走进来,在隔壁桌坐下,点完菜,听他们讲的热闹,也加入进来:“嗐,那孟家也就那样了,怎么着都不奇怪,有个最新的消息你们怕还不知道吧?” 他斜着身子靠过去,小声说:“那个钟家的二小姐,死啦。” 众人惊讶:“怎么死了?她不是被判了流放吗?” “是啊,流放北疆荒地,永不能再回嘛。我昨天下午进城的时候,正好碰见她的尸体被运回来,我听押解的官差给守城士兵说,他们还没走到北疆呢,半路那二小姐趁着大家没注意就跳崖了。” 有人唏嘘:“又没判死刑,好歹留着一条命,干嘛寻死啊……” “嘁,你以为这流放之刑比死刑轻松吗?我听说啊,流放到那儿的罪犯,男的每日要不停的采石,修筑城墙,女的身体好的也要采石修城墙,身体弱点的,就要给士兵洗衣做饭干活儿,这些都没什么,最主要是,他们这些人连奴隶都不如,一个女犯被扔进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中,你想想……” 众人嘶了一声,感叹道:“这样看来,还是死了好……一了百了免得受罪了。” “哎,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吧,就是可惜了陈少尹了,陈少尹多好一人啊,我家还受过他的帮助呢。” “是啊,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再回来……” “说起来,”有人抬头往窗外看去,抬下巴点了点斜对面的铺子,“这锦姚食坊怎么回事?都过了一个月了,不打算重新开张了吗?” 众人跟着看过去,只见斜对面的三层铺子大门紧闭,有人笑着打趣:“开什么铺子啊,那女东家要做王妃了,怎么还可能再出来做生意?” 这是正好小二过来倒茶,听到他们的聊天,撇了撇嘴:“王妃?我看未必。” 大家听他话中有话,来了兴趣,要让他说说:“怎么回事?不是说王爷心悦她吗?” 小二一边倒茶,一边兴致勃勃的给人讲自己的观察:“你们都说王爷看上了那姓钟的东家,可我分明看的清楚,自那案子结束后,宁王就不曾再来过那铺子一次,那东家日日在铺子里独守空闺,天天在门口遥遥张望,也没见王爷再回来看她一眼呢。” “你是说……她被王爷甩了?那日公堂上,我还听见王爷说她是他的人呢。” “你还真信啊,”有人揶揄,“大家都是男人,难道还不明白吗?那一夜风流说的话能当真吗?再说,那可是宁王啊,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女东家也不算是长的倾国倾城,王爷玩儿腻了呗,多正常啊。” “说起来我更好奇钟家怎么了?那日案子最后把公堂大门关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完了之后钟家的所有生意就停了,钟府也被查封了,钟家老爷和夫人到现在也没放回来,照理说他们顶多也不过是找人砸了对面那铺子,不至于这么大罪名吧?” “谁知道呢,对面那姓钟的东家不也是钟家的人吗?听说还是钟家的大小姐呢。反正现在这事就挺复杂,一点风声都没有,搞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这情况啊,别说王妃了,要是钟家真有什么大事说不定她还会跟着遭殃呢,王爷这一个月避而不见估计也是不想沾染麻烦吧?” …… 对面铺子的露台上,钟姚悠闲的半躺在吊椅中随风晃荡着晒太阳。 天气转热,已经不再用红泥小炉来煮茶了,只需冲泡之后等它悠悠凉下来,喝着倒也爽口。 用的还是慕修宸的杯子,她一直不知道自己那只杯子哪儿去了。 外面关于她的流言传成什么样子,她大概知道,袁嫂子给她说过,不过她并不在乎。 她翻着手中的画本,时不时往旁边青石桥上看一眼,总想着会不会下一次抬眸,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出现在桥上笑着看过来。 慕修宸离开沛城已经有一个月了,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精铁的案子牵连甚广,背后还有那长长一条商线上的人要查,沛城办不了这案子,得回京让大理寺和刑部协助一起。 慕修宸当时休息了一天之后,第二日一早就带着朔方军押着钟家人进了京,走时只说让她等着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一个月的了无音信。 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他的身体。她知道,此番一去,必不会轻松,可他身体刚好,吃得消吗? 有好好吃饭吗? 有好好喝药吗? 游孝大大咧咧的,能照顾好他吗? 她不言,却甚是想念。 慕修宸不在,她也没什么心思打理铺子,索性便先关着了,反正沈莲她娘离开了,袁嫂子这段时间也要重新培养新的主厨。 沈嫂子是结案后第二天离开的,她跟着去了沈莲被关押的地方。纵然只是偶尔能探视一回,她也还是希望能在最近的地方守着自己的女儿,若是沈莲的孩子能生下来,也得她接过去抚养。 至于她的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便要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如此闲散着又晃过十几日。 这天,天气微凉,下起了濛濛细雨。 正是吃火锅的好天气。 -- 第374页 如今陈氏夫妻两在城南租了个大铺子开火锅店,生意如火如荼。 钟姚想着便觉嘴馋,午时便拉着袁嫂子一家人过去了。 陈氏夫妻有段时间没见他们,很是热情,一桌人边吃火锅边闲聊,一顿饭吃了挺长时间,待吃饱喝足聊尽兴时,已是快到日暮。 袁嫂子一家顺道回了杨掌柜家探望长辈,钟姚便自己一人撑着伞往回走。 一路烟雨霏微,路过街口一颗桃树时,钟姚顿了下,微抬伞看了看。 慕修宸走的那天很早,天还没亮,她便是将人送到这里,那时树上还有几朵晚艳的桃花,现在也只剩满树茂盛的绿叶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京城,还是在什么地方,那边可有下雨? 他可知道,钟姚想他了? 很想他了。 钟姚埋头走过青石桥,迎面一辆马车快速驶过,轮毂压过一块松动的地砖,泥浆瞬间溅了钟姚半边裙子。 冰凉的泥浆一下浸透裙子贴在皮肤上,钟姚不自觉抖了下,连忙摸出帕子弯腰去擦拭。 “哎哟,狗奴才你瞎眼啦,怎么赶的车,不知道冒犯到王妃了吗?” 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 钟姚手上动作顿了下,偏头看去,见马车在身后停住了,车上一个何字家徽。 马车窗户被掀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正伸头看过来。 她看着钟姚讥讽的笑了笑,很刻意的说:“下雨天的,王妃怎么连个马车都没有,自己在街上走呢?” 她故意将“王妃”两个字拖的很长。 “王妃?在哪儿呢,我看看。”又有两个和她同龄的女孩儿一起挤到窗口张望。 最先说话的女孩儿嗤笑一声:“你不会真以为是王妃吧?” “我当然知道不是,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被王爷玩腻了又抛弃的女人啊?” 钟姚:“……” 女孩儿看着天真烂漫,说话倒是一点不客气。 钟姚知道流言传的不堪。 慕修宸走的低调,大多人不知道他回京了,钟姚怕对案子有什么影响,所以也不解释,在外人看来便是这一个多月王爷都没来见过她一面。 她如今在许多幸灾乐祸的人眼里,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女人。 三个女孩儿趴在窗边对她指指点点嘻嘻哈哈,钟姚定眼看去,倒是认出最开始说话那姑娘是谁了。 她从容一笑:“我道是谁,这不是立冬宴上赶着要给我家王爷做药膳,结果被王爷拒绝了的何家小姐嘛。” 何芊洛脸上一僵,见两个小姐妹看过来,顿时感觉没面子,又只得对钟姚恼羞成怒:“呸,我只是单纯担心王爷的身体,根本没有别的心思,不像你,不知廉耻,还你家王爷,现在谁不知道你已经被甩了?残花败柳一个,亏你还有脸出门!” 小妮子嘴可真毒,钟姚给气笑了,好好走个路都能莫名遇到疯狗咬人。 脚上贴着湿衣服着实难受,她在“立马回去换衣服”和“不管了先揍人”之间犹豫不决。 纠结间感觉有东西打在了油纸伞上,她只道是树叶滴下的雨水,并未在意。 三个小姑娘还在尖酸刻薄的取笑她。 她想了想,还是先揍人吧。 正准备挽袖子,又感觉到伞上一声脆响。 这次她确定了,有人在拿东西打她的伞!她烦躁的回头想看看是谁在恶作剧,却一眼撞进一双如晨晖暖阳般的眸子。 只见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站在铺子的露台上看着她笑,那人一身劲装,墨发高束,披着一件墨绿色的防雨斗篷,修长笔挺的身姿如松如竹,含笑的面容清隽若仙,微风扬起长发翩跹,空濛烟雨将他这人这景染成了一副潋滟画卷。 钟姚愣神,一时看的有点痴迷。 直到那人张开双手,对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钟姚才一下回过神来,顿时伞也顾不上了,揍人也没兴致了,转身便往铺子奔去。 她一路没敢停歇,笔直穿过大堂,三步并两步的跨上楼梯,一口气跑到二楼才停下。 便见朝思暮想的人于尽头的露台上转过身,扬起明艳的笑容,向她展开双手。 钟姚跑过去,一头扎进他怀里,紧紧抱住。 慕修宸也顺势搂住她,宽大的斗篷将怀中人整个裹住。 两人紧紧相拥,一点缝隙也不留,彼此疯狂呼吸对方的气息。 绵雨温存,似一瞬间安静了许多,只为让一对久别的恋人在这一刻感觉彼此的心跳。 许久之后,钟姚抬头,想说“我好想你”,可话未出口,便被慕修宸捧起脸颊,狠狠吻了下来。 她便再说不了话,不自觉闭了眼,踮着脚仰着头任慕修宸予取予求,记忆中的柔软贴在唇上,却又比记忆中更加热烈,她感受着慕修宸的克制,也感受着他的狂野,两人的气息慢慢交融在一起,其中有他的思念,还有从远处带回来的风霜。 这里是露台,无遮无挡,旁边石桥的人一转头便能看到他们,这些钟姚都知道,可她已无力思考,所有声音都已听不到,她只清晰的听到慕修宸微颤的呼吸。 许久之后,迷蒙中感觉到慕修宸放过了她的唇,她不自觉张嘴大口呼吸,但慕修宸仍捧着她的脸,珍惜的,轻轻的吻过她的鼻尖,她的眼,她的额,然后才又将她重新搂入怀中,轻声说:“我好想你。” -- 第375页 钟姚整个骨头都酥了,只埋头在他胸口闷声答:“嗯,我也是。” 慕修宸心满意足,低头靠在钟姚肩上喘息。 好半晌之后,他突然轻笑一声,在钟姚耳边说:“怎么一回来就看到你在被人欺负。” 钟姚轻嗤一声:“谁能欺负得了我,你要晚点出现我都开始揍人了……” 慕修宸好笑呢喃:“那还是我打扰你的雅兴了。” 他每个字吐出的气息都拂在钟姚耳朵上,钟姚忍不住揉了下,才含糊道:“揍人哪儿有抱着你舒服……” 慕修宸愣了下,不由失笑,将她搂的更紧了。 他转头往桥上看去,那辆马车还停在原地,那三个姑娘趴在窗口望着这边已经呆掉了。 见慕修宸看过去,先是惊艳于他的长相,下意识的纷纷整理了下鬓发,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看过去的目光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狠戾。 姑娘们内心惊惧,连忙退回马车内,吩咐马夫赶快离开。 钟姚无暇顾及其他,在慕修宸的腰上捏了捏,郁闷道:“又瘦了,我之前辛苦养的肉又没了。” “还说呢。”慕修宸揶揄,“我没跟着大部队走,一个人辛辛苦苦冒着雨先跑了回来,结果某人小日子过的还不错,开开心心吃火锅去了。” 钟姚从斗篷中抬起脸,好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吃火锅了?” 慕修宸没忍住又在她唇角亲了下,弯眸而笑:“带着一股火锅味儿冲进我怀里呢。” 钟姚忙拉着衣襟闻了闻。 “还真是。” 她这才注意到慕修宸一身的风尘仆仆,头发还带着水气,斗篷上细看尽是雨渍尘灰,想到刚跑进门时看到拴在门口的骏马,这人应该是冒着雨一路骑马回来的。 她从慕修宸怀里出来,忍不住又仔细将人看了一遍,她是第一次见慕修宸做劲装打扮,与平日有着完全不同的感觉,整个人如雨后一颗劲韧的新竹,便是画本上所言的那种鲜衣怒马少年郎。 将人看够了,这才推着慕修宸去沐浴洗漱,她自己被溅了一身泥浆,也在慕修宸沐浴后洗了个澡。 钟姚擦着头发再回来露台时,慕修宸已换上了宽松的衣袍,慵懒的斜靠在吊椅上,他手撑着头,纤长睫毛半搭着,洗过热水澡脸上还透着红润,却也终于露出了疲倦。 他头发披散着,还在滴水,钟姚过去搬了个凳子坐下,慢慢给他擦头发。 慕修宸头发很软,倒和他如刀锋一般的性子不同,钟姚喜爱的一边擦一边轻轻用手梳理,每一下都会先在头皮上按一按。 慕修宸含笑不语,眯着眼像只猫一样,由着她抚毛。 等头发擦干理顺后,钟姚见慕修宸闭着眼缓缓呼吸,似已睡着了。 她轻缓起身,过去拿过绒毯回来为慕修宸搭上,正要收手,却被慕修宸抓住。 慕修宸闭着眼,将她拉进怀里,抬手拉着绒毯将两人一起裹住。 “陪我睡会儿。”他声音带着明显的困意。 钟姚原本不困,被他牢牢抱着动弹不得,感受他的呼吸一下下落在额头,耳边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让人安心的沉檀香萦绕周围,竟也不知不觉跟着睡着了。 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月朗星疏,不知小工什么时候进来点了灯。 钟姚动了下,感觉一侧头发正被一直手卷在手指上把玩,她抬眼,见慕修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钟姚又靠回去,两人都没说话,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过了许久之后,钟姚才轻声问:“精铁的案子了结了吗?” “嗯。”慕修宸点头,默了下,知道她想问什么,将她往怀里搂紧了些,才低声道,“十日前,钟岷升和他夫人,以及其他主要的涉案之人,已在京城被处斩了。” 钟姚默默听着,不言不语。 “此事钟家许多旁支包括钟夫人一些家系都有参与,所以诛连九族免不了,但圣上仁慈,免了十岁以下孩童的死罪。” 钟姚平静听完,翻了个身,面朝着慕修宸,将脸埋进他胸膛。 没一会儿,慕修宸便感觉胸口的衣料浸入一片温湿。 他无声叹口气,抬手理了理钟姚散在额间的发丝,在她耳边柔声说:“这是他们咎由自取,奶奶不会怪你的。” 顿了顿,又道:“钟姚,你还有我。” 钟姚慢慢抱紧他的腰,点了点头。 慕修宸看着天上星辉,良久后,他又慢慢道:“在外这一个月,我每一天,都很想你。曾经四年都熬过来了,我以为这次短暂的分别不算什么。” 他轻笑一声:“我太高估自己了。” “钟姚,”他声音很轻,“我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以后无论我去哪里,我都想将你带在身边,可以给我一个能将你留在身边的名分吗?” 钟姚抬头看着他。 他在钟姚额间落下一吻。 “我们成亲好吗?” 钟姚眼睛微微睁大,似有些意外,但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历尽千帆过后,自然便是水到渠成。 尽管如此,钟姚心中还是突然炸开了巨大的喜悦,她感受到慕修宸心跳的很快,也感到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快。 这问题的答案一早便在心中,其实根本就不用思考的。 可话到嘴边,她又停住。 -- 第376页 她低下头,翻过身背对慕修宸。 慕修宸心中“咯噔”一声,沉沉的看着她,艰涩开口:“你……” 不愿意吗? 钟姚拉上绒毯,遮住半张脸,闷声道:“我们之间还有账没算清呢……” 慕修宸一怔:“什么账?” “你装女人骗我……” 慕修宸哑然,他按着额头无奈道:“我那不也是形势所迫嘛……我姐都给你解释过了……” “那当初红菱香萍是真的打了你让你头撞门上的吗?我记得有人哭的可柔弱无助了。” 慕修宸:“……” “还有宋泽是真的占了你便宜吗?” 慕修宸:“……” “游医师给我说,你功夫很高的,那你那日的伤,真的是赫尔斯打的吗?” 慕修宸:“……” “对了,还给我说什么闫清在朝邑,过了年就回来。” “还冒充闫清的表哥,还什么母亲是孪生姐妹,嗯?” “明明性子这么暴躁一言不合就揍人,当初动不动就躲我背后哭的梨花带雨的人是谁?” “还有当初一开始我如果不管你,你难道真的会把自己卖进醉香楼吗?” “那时候明明都没喜欢我,还装女人赖进我的房间天天和我住一起,不害臊。” …… 慕修宸听她事无巨细的开始翻旧账,彻底没了底气,聪明的选择闭嘴。 安静听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完,慕修宸立马狗腿的表达真诚:“都是我不对,我的错,你说要我怎么做才能消气?我一定照做。” “什么都会照做吗?”钟姚语气缓和了许多。 ”对。“慕修宸信誓旦旦,他知道钟姚心疼他,必不可能对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钟姚得言翻过身看他,眼中微光闪烁,哪儿有半点难过的样子 便听她开口,语调竟有丝得逞的愉悦:“我之前问过游医师,他说你的伤在康复之前尽量少动用内力,但是缩骨功是外家功夫,不需要内力便可施展……” 她点到为止。 慕修宸看着钟姚一副“你懂得”的表情,陷入了良久良久的沉思…… 他默默仰头看着月下云卷云舒,只在考虑一个问题。 ——永久性毒哑游孝用什么药比较好。 - 又半月后,锦姚食坊在所有人的好奇中终于重新开了业。 一大早震天响的鞭炮声便吸引了许多人驻足。 鞭炮声后,几个穿着相同流仙裙的小姑娘,笑嘻嘻的给来往游人发单子。 小姑娘们活泼热情,但凡是从门前经过的人,不管别人进不进去,都会上前从手中的一叠单子中拿出一张奉上,并甜甜美美的说一句:“小店开业,三天优惠,欢迎光临哟。” 很快便引的许多过往行人都不自觉进了铺子。 铺子门前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旁边许多铺子的人也在默默观望,都在想那位宁王殿下今日可会来为这铺子撑腰造势? 然而在门前发单子的姑娘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一直站在门前台阶下,个子最瘦最高的那个姑娘。 他也穿着流仙裙,却与其他的姑娘都不同,别的姑娘对着客人笑颜如花,他却始终冷着一张脸,不像在这儿招揽生意的,倒像是来索命的,他也不会到处走动,只笔直的站在那里,更不会主动给人发单子,总是有人到他面前主动伸手了,他才怏怏的递一张过去,什么话也不会说。 尽管如此,却也丝毫不影响他面前围着一大圈人主动前来要单子,原因无他,只因他的长相太出众了,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虽然他脸色很冷,态度也不好,而且似乎看起来越来越不爽,但这一点也不折损他容颜带给人的惊艳感,他的这种冷艳不是故意做出来的表面作态,是从气质上散发出来的冷若冰霜,而他漂亮的桃花眼淡淡往人身上看过去时,带着疏离又无形有种凌冽的威压,整个人像雪山之巅下凡的仙子,让人向往,又不敢亵渎。 人便是如此奇怪,他越是傲慢,便越勾的更多人来想从他手中接过一张单子,再让他冷漠的眼睛瞥一眼,便也能觉的内心雀跃。 如此一来,他就这么站在原地,臭着一张脸,发出去的传单却是最多的。 其他小姑娘知道他身份,见他手上单子很快发完了,连忙小心翼翼的又拿过一叠给他,他眼中含刀的看了小姑娘一眼,见小姑娘缩了下脖子,然后才咬着牙接过来继续发。 钟姚站在门口,看着慕修宸面前络绎不绝的人,又看了看铺子里坐的满满登登,很是满意这个效果。 她顾念着他是王爷,到底还是要给他留点面子,所以今日请了最好的妆娘来给慕修宸化妆。 妆娘一番打扮下来,五官都做了一些调整,还在他眉间画了一朵青莲花钿,一眼看去又冷又妖,倒是不怎么会让人联想慕修宸的长相了。 钟姚抚着下巴默默思索,觉得自己对慕修宸的女装造型又突破到了新的境界。 随即便看到慕修宸隔着人群遥遥向她扫过来一眼,一副很想杀妻证道的模样。 钟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左右看了看,转身进了铺子。 慕修宸见钟姚溜了,默默收回眼,继续没有感情的往外递传单。 “那个……姑娘,小生冒昧,可否知道姑娘芳名呢?”对面人接过单子既而开口。 -- 第377页 慕修宸慢慢抬眼,见是一少年书生,穿着学院校服,正脸色绯然的被另外两个同窗推搡着站在最前面。 慕修宸平静的看着他。 少年和他眼睛对上,脸一红便低下头,拘谨的抠了抠脑袋,有些紧张。 然后便听冷傲美人终于开了口。 “要吃就进去吃,不吃就滚。” 少年讶然抬头,见他默然的眼神,莫名有点气弱,连忙躬身:“抱歉,是小声冒犯了。” 说完推着两个同窗便走,但却不是离开,而是朝着铺子里走去,边走还边小声嘀咕。 “看吧,我就说这样很失礼你们非叫我去,那姑娘生气了。” “我们还不是看你一见到她眼睛都直了。” “不过这姑娘又冷又飒好有个性,我都有点心动了……” 耳力较好的慕修宸:“……” 这一届学子是不是学废了? 见有人在面前站定,他习惯性的又递过一张单子,对方来接单子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慕修宸奇怪抬眼,随即便见满脸通红的卫捕头。 慕修宸:“……” 卫捕头有点激动,手脚无措的样子,吞吐着打招呼:“王……咳,闫,闫姑娘,好久不见。” 慕修宸看着他陷入了沉思。 他很肯定的知道,这人已经猜到闫清的身份了,也知道了根本就没有闫清这个人。 那现在这人一脸荡漾的看着自己是什么毛病? 后面的小捕快冒出头来左右看了看,他们已不是几年前跟着卫捕头的那一批,没见过闫清,只好奇问:“捕头,你认识这姑娘啊?” 卫捕头见慕修宸慢慢皱了眉,也不敢多留,赶在王爷发火前匆匆行了礼拉着小捕快转身走了。 他其实刚在一边纠结了很久才鼓起勇气过来的,他巡逻路过,看到人群中那人,尽管化了很浓的妆,但毕竟是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虽然他搞不懂这是钟姑娘和王爷之间什么奇怪的癖好,但还是没管住自己的脚步走过去。 慕修宸淡然看着他慌乱离开,边走还边回头看过来,眼中一片眷念情思。 慕修宸:”……“ 哦豁,这届捕快也废了。 他没多看,刚收回眼便见钟姚从铺子出来,似要离开,他将人叫住。 “你去哪儿?”他问。 钟姚走过去,将他打量了一遍,抬手给他理了理发丝,这动作外人看来就是两姑娘,倒也正常。 钟姚笑道:“今天两边店一起开张,这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过去那边店看看。” “那我呢?”慕修宸问,“你就把我扔这儿啊?” 钟姚挑眉,大方邀请:“那你要这样跟我一起过去吗?” 慕修宸噎了下,想象了一下自己这幅浓妆艳抹的模样一路走过去…… 他深吸口气,咬牙道:“那你早去早回……” “好勒,”钟姚拍拍他的肩,转身挥手,“那你好好干活儿啊,闫小清,回头给你加鸡腿哦。” 慕修宸:“……” 忍住,媳妇儿不能废。 钟姚走到西门大街时,正是各家摊子准备午食的时候。 说起来,她倒是有好长时间不曾在早上来过这边了,看到各家忙进忙出,她不禁回想起当初她和袁嫂子也是如此,每日在一个小摊子上忙着卖朝食,忙着卖午食,还有一个温温顺顺帮着算账的小娘子。 想到此,钟姚就没忍住闷笑一声,就像做梦一样,谁能想到,当初那个总让她护在身后的小娘子,会成为现在尊贵无比的王爷。 还成了她心中所念所爱之人。 她一边怀念,一边往城门口的铺子走,随意间转头,却在一个摊子上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她脚下顿住,怀疑自己看错了。 她走到摊子旁,见一个小孩儿正在生涩的擦桌子,看得出来他还不熟练,帕子拖了长长一条,尾部勾住了桌上的筷筒,他没注意,一擦过去,筷筒翻倒,筷子散了出来,他又连忙放下帕子,去理筷子。 小孩儿今年应该是9岁了,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倒是与记忆中锦衣环佩的小公子大不相同。 他是钟峻,钟老爷和钟夫人的小儿子,钟箐和钟莹的弟弟。 精铁一案,钟峻不足十岁免于罪罚,钟姚曾想过给他找个收养的人家,可去找他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如今又为什么会在这儿? 钟峻收拾好筷筒后发现钟姚站在摊前,歪了下脑袋,他没认出钟姚,钟姚当初离开时他才五岁,况且钟姚的模样与当初大不相同。 他想了想,冲着后面叫了声:“姐夫,有客人。” “诶,来了。”有人掀开摊子后隔断的帘子走出来,“客人您坐,我这就给您……” 他看到钟姚话音顿住。 “大小……钟,钟姑娘……”丁元武勉强笑了笑。 “你这是……”钟姚往摊子上看了圈,又转头看了下旁边的幡旗,上面写着“阳春面”。 丁元武憨厚的抚了下腮,笑道:“我也没什么本事,就还记得当初我娘做的阳春面味道不错,这些年我存了点钱,正好盘下这个摊子足够了。” “那他……”钟姚看向钟峻。 “钟家……”丁元武顿了下,转头对钟峻说,“阿峻,你去后面陪姐姐玩儿,我和这个姐姐说下话。” -- 第378页 钟峻点点头,拿着帕子去了后面。 钟姚听到丁元武话中的姐姐,不自觉往后面看了眼,帘子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丁元武等钟峻走了,才道:“钟家没了,阿峻才九岁,若我不带着他,不知道他会如何。” 钟姚:“钟家总还有些远房九族之外的亲戚……” 丁元武摇头:“整个钟家都受到了牵连,那些即便活下来的也都恨死老爷夫人了,又怎么可能会愿意好好抚养阿峻呢?还是自己带着放心,他毕竟是莹莹的亲弟弟,我想莹莹也是这样希望的。” 钟姚抿了下嘴,轻声问:“钟莹如何了?” 丁元武往帘子处看了看:“她就在后面,你要去看看吗?” 钟姚迟疑了下,点头:“好。” 丁元武率先走过去,抬手掀起帘子,钟姚低头走了进去。 便见后面时用帘子围了一个小隔间,隔间里放了一张桌子和一张软椅,桌子上放着一些不知哪儿摘来的野花野草,还有一些小孩儿的玩具,而钟莹正坐在软椅上低头摘着手中的小野花玩儿。 她边摘边笑,时不时还对着小野花说话,说的话没有逻辑,让人不解其意。听见丁元武叫她,她抬头对着丁元武弯眼嘻嘻一笑,然后又低头认真的和小野花玩儿。 “那日她撞破头后送去医馆,好不容易保住了命,醒来后就这样了。”丁元武苦笑了下,“当初她说事情了结后就解脱了,我当她是打算好好生活了,却没想到她是存了这个心思。” 钟姚看了看钟莹,见她虽然穿的朴素,却被打理的干净整洁,头发疏的整整齐齐,还带着一支梨花小簪,脸上也擦的干干净净,若不是她神态痴傻,倒让人从衣着上看不出是个痴儿。 钟莹这样子必不可能是自己收拾的,钟姚不自觉往五大三粗的丁元武身上看了眼,倒是没想到这男人意外的细心。 钟姚有些感叹:“难得她这样了你也对她不离不弃。” 丁元武却笑了:“你知道,能娶到她,我有多开心吗?” 钟姚愣了下,转头看过去。 丁元武看着低着头的钟莹,目光温柔:“我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我十四岁时我娘病死了,我爹嗜赌,在我十六岁时欠了赌场钱,还不上被他们打死了,他们抓了我,要将我当奴隶卖去关外抵债。我拼命挣扎,试图逃脱,被他们打的奄奄一息,是莹莹路过救了我。” “那时她还那么小,才十一岁,其实什么都不懂,她只是看着我可怜,她哭着给钟老爷说我和她刚被马车撞死的那条小狗好像,都是满身血,她把我当成那条小狗了,不依不饶的哭着要钟老爷救她的小狗。” “于是,我就被买回钟府了。” 他见钟莹将小花摘完了,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摸出帕子给她擦手。 “其实在她心里我就是一只小狗,救了我转个身就忘了,但她却是我心中最耀眼的光。娶她这种事,我从来就没奢望过,我在钟府做着护院,就觉得每天能看着她走进走出就很开心了。” 他擦完手,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将里面的糕点先拿了一块给钟峻,又拿一块放在钟莹手上,钟莹又对他甜甜一笑,然后低头开始吃糕点。 丁元武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笑道:“其实这样就很好,她再也不用每晚都被噩梦折磨,再也不用半夜被惊醒躲在我怀里发抖,再也不用背负着恨意折磨自己了,就这样每天开开心心的,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挺好的。” 钟姚听完,不知能说什么,最后只“嗯”了一声。 她从帘子后退出来,和丁元武没什么话可聊的,便打算告辞。 她慢慢往外走,几次欲言又止,走至摊外,她还是转身,道:“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丁元武又笑了起来。 “大小姐向来是个温柔的人,即便莹莹害过你,你还能说出这句话已是非常不容易了。” 他看着钟姚沉稳道:“您放心,我能照顾好他们俩的。” 钟姚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要走。 “姐姐。” 一声轻唤定住了她的脚步,她讶然转头看过去。 钟莹不知何时站在了帘子外面,她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抓了一朵完好的小野花。 钟姚不明就里,转头去看丁元武,丁元武似乎也有点被钟莹的行为惊到。 钟莹慢慢将手上的小野花举起来,对着钟姚,懵懂道:“姐姐,花花。” 钟姚呼吸一窒,愣愣的看着她,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半晌后,钟姚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钟莹笑了笑,柔声说:“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姐姐。” 说完便没再留恋,转身离开。 她没有往城门口走,而是原路往城内返回。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丁元武为钟莹做的那些后,她突然就很想看到慕修宸。 丁元武的付出只能是单向的了,如今的钟莹痴傻懵懂,不管丁元武对她多好,也注定得不到她的回复。 可她突然发现,好像一直以来,她也没有好好给过慕修宸回应。 一直都在被动的接受他对自己的好,被动的去爱他。 这个男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豁出去,她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为难他。 -- 第379页 突然就觉得自己笨的可以,这么好的男人,不抓紧时间拐回家去好好疼爱,还在磨蹭什么呢? 万一他后悔了怎么办? 她越走越快,想快点见到慕修宸。 再回到锦姚食坊时,正是午食的时间,铺子门前熙熙攘攘,找慕修宸拿单子的人更多了。 他仍是那副面无表情冷着脸发单子的模样。 钟姚过去几步挤到他面前,慕修宸看到她有些意外的挑了下眉:“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有话对你说。”钟姚走的有点喘。 “嗯?什么?” 钟姚靠上前去,抓着他的袖子。 慕修宸看她动作知道她是要说悄悄话,自觉地便弯下腰去。 钟姚仰着头,两手抓着他的衣袖,嘴唇贴在他耳边,一字一句的轻声说:“慕修宸,我是不是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我真的好爱好爱你啊。” “我们成亲好不好?” 慕修宸眼睛慢慢睁大,他愣愣的看着钟姚,周围的声音都远去,只剩下钟姚的那两句话在耳中回荡。 胸口突然爆发的一股暖意传进四肢百骸,那股幸福感似要炸裂开来。 他一把将钟姚紧紧抱紧怀里。 “好。” 周围的人不知这两姑娘怎么突然就抱在一起了,但他们却看到那个冷了一早上的冰山美人,突然之间就笑了,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瞬间春色万里,整个人身上的寒霜一瞬间融化,那笑容无边风华。 所有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这一日,慕修宸得偿所愿,笑容便没再停过。 也是这一日,半条街的少年郎都因那姑娘的笑容怦然心动了…… 一正文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