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绑定八卦系统后[穿书]》 第1页 [穿越重生] 《女配绑定八卦系统后(穿书)》作者:散人兮【完结】 一夜醒来,陆轻云穿成了重生女强文里的反派女配,即将面临被女主摁在地上打肿脸,再凄惨下嫁,受尽夫家折磨,最后活活冻死雪地。 看了眼正磨刀霍霍向自己的女主,陆轻云举双手发誓,她这辈子一定做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叮咚~ 电子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八卦”系统!】 系统:宿主宿主,昨夜子时,男女主在凉亭私会。 陆轻云:…… 系统:宿主宿主,男二表白被拒了。 陆轻云:??? 系统:宿主宿主,大反派摄政王在围猎时被自家马儿尥蹶子了。 陆轻云:!!! 一招踩了系统坑,咸鱼女配被迫在线吃主角的瓜,还得了个散播八卦的任务。 陆轻云:我命不久矣…… 当朝摄政王,权倾朝野,杀伐果断,人人闻之避之。秦瑜也自诩做事滴水不漏,无人能握住他把柄……直到某日,他被马儿尥蹶子的糗事传遍整个盛都城。 接着是吃饭被噎到,被噩梦吓醒,被老鼠追得满屋子跑……事无巨细,一件件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秦瑜一掌劈碎桌子,誓要揪出这幕后嚼他舌根的人,将其五马分尸! 后来啊。 生人勿近的摄政王逮着机会就搂着怀里姑娘不肯松手。 陆轻云:你不是要将我五马分尸? 秦瑜:有这回事?胡说,本王明明是说谁敢动云儿,本王就将他五马分尸! 嗯,真香。 咸鱼女配VS腹黑反派,1V1,HE 内容标签: 女配?系统?甜文?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轻云 ┃ 配角:秦瑜,陆言月,秋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咸鱼女配被迫上线吃反派的瓜。 立意:逆风前行,乐观生活。 第1章 “啊!” 陆家庭院里,一声娇滴滴地惊叫击碎了朝晨的宁静。 推开正弯腰欲替她擦拭水渍的翠竹,赵芸芸低下头一看。嚯!不偏不倚,刚好是绣在腰间的牡丹花纹被泼了一滩水渍,倩丽的殷红色霎时变作深沉的暗红,哪里还有半分娇艳可言。 这可是整件衣裳最别具匠心的一处设计,她气得咬牙切齿,柳眉轻颤,一根青葱玉指直指朝她泼水的两个小丫头怒斥:“真是眼瞎了!该死的贱妮子!来人,狠狠地掌嘴,没我命令不准停!” 两丫头本就傻眼,这会儿一听,更是吓得小脸煞白,赶紧扔了竹水勺,扑通跪下,一下接一下重重叩在地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三姨娘饶命啊!奴婢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们不过是干活时寻了点乐子,玩闹几下,哪里想到会触怒到主子头上,遭了这般横祸。 可赵芸芸怎会听得进半句求饶。 她只顾心疼那件牡丹戏蝶广袖云缎裙,这可是昨儿才新送过来的,就等着今日老爷回府,特地穿给老爷看。这下可好,一番心思全给白费了。 好哇,她知道了,这定是林熙母女对付她的诡计! 清脆地巴掌响劈里啪啦传入耳,眼看两个小丫头脸都快被抽肿,赵芸芸非但没解气,反而愈加火冒三丈。 别以为她不知道,平日里,这两个贱婢就跟陆言月那个小蹄子走得近,早就被煽风点火,看她不惯,今日是借机替人出头呢,既是如此,那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下手这么轻,怎么?是早上没吃饭吗?” 执罚的丫头闻言一激灵,再顾不得往日情分,一下比一下抽得重。 赵芸芸冷笑。 论出身,那林熙不过是一介商人之女,同她们这样的官家出身不能比。 论在府中地位,她们都是姨娘,林熙不过只诞下陆言月这样一个丫头片子,而她好歹为陆家添了唯一的子嗣,更不可相提并论。 论美貌嘛,林熙自是不及她万分之一! 凭什么林熙就能霸占老爷三五日不放,就凭她七年八载都治不好的一身病?还是凭她毫无血气的一张死人脸? 赵芸芸是越想越不服气。 五月的天,燥热得紧,纵然这会儿才辰时,烈阳也已经晒得人汗流浃背。她擦了下额角,挥起手帕,转身走进凉亭,就准备坐下好好欣赏这出戏,以便消了这一肚子火。 翠竹见了急忙要阻止。 可还是晚了一步,赵芸芸的屁股已经贴上了凳子。当即,一阵钻心的疼袭来,她扯着嗓子嘶了声,猛地从凳子上弹起。 “三姨娘,您还好吗?”翠竹赶紧过来问。 赵芸芸气得颤了声,狠狠掐了翠竹一把。 “死丫头,也不知早点提醒。” 那边几个丫头闻得动静,纷纷回首看过来。赵芸芸没好气地冲着吼了声:“看什么看!还不给我继续打!” 说到底,都怪这两个贱婢,气得她脑子都糊涂了,才忘了那件事…… 赵芸芸冲近旁的翠竹示意了眼。 翠竹心领神会,冲赏巴掌的那两人吩咐:“你们在这里看着,没三姨娘的命令,不得让她们起身。” “是。” 然后便扶着赵芸芸离开。 待人走远,其中一个小丫头忙不迭抓住掌掴她的那只手:“好姐姐,人都走远了,你们就饶过我们这一回吧。” -- 第2页 “还说呢,不好好做事,在这里瞎闹什么,这不,好端端挨了这么多巴掌。” 求饶的丫头听这话,一屁股坐到地上,捂着疼涨的脸,恶狠狠瞪了眼赵芸芸离去的方向:“恶婆娘,活该她生痔疮!” 一同受罚的另个小丫头吓得赶紧捂住了她那张碎嘴。 “还敢胡说!嫌挨得打不够?” 求饶的丫头挣脱开,不服气地继续嚷嚷:“我哪里胡说了?你没看她刚才那个样子?都不敢坐下,大伙儿没说错,她分明就是生痔疮了。” 打人的也心痒痒,探头望了眼四周,见没人过来,才敢俯身凑过去议论。 “这事我也听过,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的。不过,她若是真生痔疮了,怎么还敢穿成这样去招惹老爷,被老爷知道了不是更丢人?” “她这就叫啊,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噗!你可少说几句罢。” 这会儿,赵芸芸忍痛加快了步子,早已走远,哪能听见身后的闲言碎语。 她此刻正闷了一肚子火。 也不知哪个嘴碎的,从昨儿起,就在府里到处传她生了痔疮的事。 原本她是想今日打扮得娇俏些,好博得老爷欢心,也顺带破了那些流言,却没想到途中出了这档子事。如今倒好,非但没破了流言蜚语,方才那一下,无疑是直接把这事给坐实了。 这都怪林熙母女! 等着,哪日被她抓着把柄了,看她怎么千百倍还回去! 不过,这事说来也奇怪,自从长了那东西,她压根儿不敢随意出门,就连买药,也是让翠竹趁夜色偷偷摸摸溜出去,按理说,这事理当只有她和翠竹两人知道才对呀。 想到这,她突然停下,审视的目光爬上翠竹的脸。 “当真不是你传出去的?” 翠竹一听当即吓破了胆,忙跪了下去。 “三姨娘饶命,就是借翠竹十个胆子,翠竹也不敢往外传啊。” 赵芸芸皱了皱眉。 翠竹从小伴在她身侧,若这丫头都不能信,那世上怕是没她能信的人了。 “罢了,快起来,扶我回去抹药,还得再换身衣裳。哎哟,快疼死我了。” 曲水小院里,一阵铜铃笑声从屋子里传出。 秋画边绘声绘色说着方才庭院里的事,边乐得直不起腰。 这丫头笑起来大大咧咧,一双铜铃大眼眯成了缝,还挺有感染力的,可惜碰上的是这事,陆轻云想笑也笑不出。礼貌性回敬几声,便低下头继续喝粥。 秋画笑过后,终于记得问起:“对了,小姐,您怎地知道三姨娘生了痔疮的事?” 其实,这事正是从她们院子传出的。准确说,是昨儿个早上,小姐起床突然跟她说了这事,还叮嘱她在府里四散出去。 许是三姨娘平日嚣张跋扈惯了,得罪不少人,没想到才短短一日,这事就传得府里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额……我、我看到了。对,我看到翠竹手里拿着抹痔疮的药,便能猜到几分。”陆轻云打着马虎眼道。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她不是一直跟在小姐身后么?秋画不解地挠了挠头,怎么小姐看到了,她倒是没看到。 陆轻云摸了摸鼻子,默不作声将视线挪向别处。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三姨娘生了痔疮。散播人数:70/50。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冰冷却故意夹杂几分俏皮的系统提示音听得陆轻云一阵心塞。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穿成恶毒女配也就罢了,还偏偏绑定了这么个坑爹的系统。 她正处在前不久才看完的重生女强文里,五天前,刚穿越过来,便发觉自己好死不死穿成了文中的恶毒女配。 原剧情里,女主陆言月,也就是陆府的庶长女,经嫡女陆轻云几番陷害后,被迫下嫁给不学无术的远房表哥,结果被夫家活活打死。 一朝重生,陆言月只为复仇,一路扮猪吃虎,杀得陆轻云措手不及。 还来不及反应,陆轻云就接连掉进了女主的陷阱。高高在上的侍郎嫡女,竟混得个与亲人反目,被家族逐出,逼不得已下嫁作商人妇,走上了女主前世的路,最后惨死收场。 而女主陆言月,知悉剧本,又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以及闪死人不偿命的女主光环,终于击败大反派,走上人生巅峰,与当朝二皇子修得圆满,坐上东宫之主的位子。 穿来前,陆轻云看文看得爽歪歪。 穿来后,陆轻云看自己只剩酸爽可言。 醒来第一天,就对上女主看猎物的视线,于是不得不在半个时辰内迅速接受了自己的凄惨命运。 她本想,只要自己够咸鱼,老老实实做她与世无争的侍郎千金,降低存在感,主角肯定没法子上门找麻烦。 万万没想到,一个自称“八卦系统”的坑人玩意先一步找上来。 金手指她是没看到,无聊的八卦张口就来。可怕的是,陆轻云不是要听八卦,而是要散播八卦。 这不是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存在感吗? 与她的生存理念极其相悖! “系统大姐,不,大妹子,您那真不是八卦,您那叫窥探别人隐私,知道不?所谓八卦,那都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只听不传,才有乐趣。” -- 第3页 【系统给宿主发布任务,宿主再将它散播出去,他人听了,自然就成了八卦。难道不是这个道理?】 “额……你非要这么说,倒是也没毛病。不是,你怎么那么招人嫌呢?” 【宿主每完成一个任务,奖励女配光环+1,女配光环强大到能抵抗女主光环时,宿主就能成功摆脱女配宿命。这是笔划算的买卖。】 陆轻云不屑哼了声。 妥妥地奸商一个,这会儿怎么不提失败一个任务,就得扣除2点光环了? 穿过来五天,光环才刚涨成1,这种蜗牛速度下去,怕不是整本书演完了,她都打不过陆言月。 “小姐,奴婢看您都自言自语好一阵子了,可是有什么心事?”秋画凑上来问道。 陆轻云叹声气,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费口舌跟系统争执,低头端起碗,将粥水一口气灌下肚子,抹了把嘴后起身。 “时辰不早了,秋画,带上东西我们去给爹娘请安。” 陆老爷前几日出了趟远门,今早才回府。陆轻云还扒拉着床褥不肯起身时,陆夫人就派人几次送口信过来,说是让她早些过去请安,最好是连早食都别用了。 可陆轻云偏偏一再赖床,还不慌不急吃了个香喷喷的早食,直到辰时末才肯出门。倒也不是她懒惰,此举,更是为了避免撞上女主,免得再次遇见修罗场。 正想着,突然前方就出现一个娇俏的人影,脸是没来得及看清,头顶那么大光圈,可差点闪瞎了陆轻云的眼。 不是,这姑娘不是回来复仇的吗,复仇的人还有心思跟她比赖床?可眼下确实已经算晚了,也不能再继续耽搁。想了想,陆轻云二话不说,立马拉上秋画蹿进了小道。 秋画百思不得其解:“小姐,我们为何不走明道,反而要穿这条小路?” “珍爱生命,远离女主。” “啊?” “抄小道节省时间。” 秋画这才算听懂,欢欢喜喜跟在了小姐身后。想来,小姐也不似面上那般不在意老爷看法,这样就好,不能总让那边的庶女抢了风头。 二人急赶慢赶到了陆家夫妻的屋子外,陆轻云整了整衣裳,正要敲门入内。 彼时,身后传来一声亲昵的呼唤。 “云儿。” 呜呜,冤家路窄啊! 陆轻云身子一僵,强迫自己扯出十分笑意,回身看着来人:“哟,长姐你来了。” 第2章 陆言月一走近,便亲切地拉起了她的手,笑问:“云儿,你今日怎地来这么晚?” “我……” 陆轻云抬头,看了眼陆言月头上顶着的诺大光圈,又瞧了眼自己那只细如发丝还随时可能断电的女配光环,咽了咽口水。 路漫漫其修远兮! “我不小心睡过了头。”她随口一说,随后咦了声,“长姐,你手怎么这么烫?” “昨夜不甚染了风寒,今早起来发了烧,不过已经无碍了。” 陆轻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她错怪了人,这姑娘为了复仇,带病请安,还是很努力向上的。 看她一脸复杂神色,陆言月总觉得心里头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云儿,我们快些进去罢。” “好。” 二人随婢子身后走进,正好瞧见里屋的罗汉床前对坐着两人。 男子面容干净,虽上了年岁,却风采依旧,一身锦袍华服还未换下,托着茶盏,端坐在床前,通身一股贵气。 女子打扮得雍容,却又不会过于张扬,只让人觉着金贵大气,微微上扬的嘴角,乍一看就是和蔼温柔的人。 当然,这只是表象,陆轻云可不敢忘记醒来那日,这妇人握着她手,苦口婆心教她怎么讨爹爹欢心,怎么一步步陷害陆言月,听得她背脊发凉。 “给爹爹、娘亲请安。” 陆言月冲二人福了福身子。 陆轻云较她要慢上一拍,但也规规矩矩行了个万福礼。 陆文修欣慰点点头,看了看陆言月,视线又落到正傻愣愣盯着他的陆轻云身上。怎地这丫头,看他就像看个陌生人? “怎么?云儿,几日不见,你就不认识爹爹了?” 蓦然被点名,陆轻云回过神,眼珠子一转溜,勾起唇角道:“是有些陌生了。” “嗯?” “才几日不见,爹爹又添了几许风采,幸好爹爹回来的早,再这样下去,云儿怕是真认不得您了。” 可不嘛,初次见面,肯定陌生。 这通马屁拍得陆文修猝不及防,刚送进口的茶水差点就喷了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道:“少来,我看不是爹爹添了风采,是你拍马屁的功夫见长了不少。” 陆轻云没皮没脸地笑了笑。 一旁看着这父女二人的陆夫人也以手帕遮口笑了声,“老爷,云儿这马屁可全拍在您身上了,从进来到现在,可有看过我这个做娘亲的一眼?妾身可妒忌着呢。” 别说,这一通话倒真是让陆文修生了些许得意。 素来都是最小的儿子与他亲近,每逢见到,总是一口一个爹爹的喊个不停,而那两个女儿都与自己娘亲较为要好,与他见面,大多有几分拘束。 面上他不说,但心里总归还是有些落差。 想不到,今日回府,这云丫头倒是变了个样,短短几句话,可比往日里要亲近得多。当然,高兴归高兴,他面上还是要装好样子的。 -- 第4页 “光会拍马屁有什么用,爹爹走前给你们二人留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这可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陆言月在旁恍恍惚惚听了大半晌,也没理清刚才是个什么情况。这会儿一听陆文修提到功课,立即吩咐身旁的冬雪将东西递了过去。 眼瞧着自家两个女儿也到了适婚年纪,临走前,陆文修便特地让她们各自绣一副拿手图样。 月丫头呈上来的是一副山河万里锦绣图,小小一块锦帕上,草木鸟兽,山川江流,城池气势宏伟,百姓安康乐业,皆绣得栩栩如生。纵使陆文修不懂刺绣之道,也不免为之所惊叹。 “不错,月儿这副图绣得着实好,爹爹甚为满意。说罢,想要什么奖赏?” “月儿不求奖赏,咳咳,有爹爹这番称赞,月儿已经心满意足了。” 陆言月边说还边咳了几声。 “月儿可是身体不适?” 陆言月低下头:“谢爹爹关心,只是小风寒,月儿无碍。” 不料她这边话音刚落,一旁的冬雪立即多嘴了几句:“回老爷,昨日小姐为了这副锦绣图整宿没睡,今早起来就发了烧,才刚觉着舒服些,就又惦记着来给你们请安。” “冬雪!” 闻言,陆文修面上覆了层温色。想来,他对这两丫头是严厉了些。 “月儿,你素来听话,爹爹留的功课无不用心完成,不过,还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你娘亲常年卧病,若是连你也这般,那我这个爹爹当得也太不称职了。” 一想起柔弱惹人怜的林熙,他这心肠又软了几分。陆夫人余光瞥了眼,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稍纵即逝,也就无事到处看的陆轻云不着意瞧见了。 陆轻云自顾自摇摇头,暗叹这深宅大院的女人事业心太重,无时无刻都能上演一出宅斗大戏。不过,女主这番苦肉计,她倒是真真学会了。 那边,陆言月福了福身子:“月儿谨记爹爹的教导。” “嗯。” 陆文修微微点头,这回看向了陆轻云,“云儿,你的呢?” 赶紧收回无处安放的目光,陆轻云规规矩矩站好,吩咐秋画也将东西送了过去。 较之陆言月,她的锦帕上只有寥寥数语,除了节省二字,陆文修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夸的了。他皱了皱眉:“云儿,你长姐花空心思绣了山河锦绣,你就准备用这几个字敷衍爹爹?” 还绣得甚是潦草。 陆夫人赶紧也别过头看了眼,不看还好,这一看脸色直线垮下,瞪了堂下丫头一眼。 陆轻云缩缩脖子,忙解释起来:“爹爹,云儿不似长姐那般手巧,绣不出那样的壮丽场面。可想着又不能让爹爹失望,所以才将自己最喜欢的诗绣在了上头,特拿来送给爹爹。” “这诗是云儿对大浔的衷心企盼,爹爹肯定也喜欢。” 别的不说,她穿来这五日,花一日听完陆夫人的“教导”和理清处境,又花两日掏空脑子忆起一首好诗,最后再花两日绣出来,比前世躺平当咸鱼的时候可要励志太多了。 陆轻云倒是说得直白,惹得陆文修都不好发怒,只得低下头去看诗。 “宿雨清畿甸,朝阳丽帝城。丰年人乐业,垅上踏歌行。” 陆文修仔细品味一番,点点头。 “年丰人乐,政和民安,诗确实是好诗,爹爹就收下了。” 陆文修淡淡一笑,吩咐人将锦帕收好,“不过,你这投机取巧的本事,爹爹可不认同。就再多给你十日,十日后将这副踏歌图交上,若还不能让爹爹满意,从下月起,你……月例减去一半罢。” 一听这话,陆轻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骂几句不好吗?为啥这些长辈总爱打人零花钱的主意呢? 可当下她也只能垂头丧气地应下:“云儿知道了。” 末了,似是为了安抚这二人,陆文修又命人端出两只锦盒。陆夫人笑道:“这是你们的爹爹特意给带回的礼物,还不快谢过。” 二人闻言,赶紧福身谢过。 两只锦盒,一只装的是翡翠镶金手镯,虽不是陆轻云喜欢的款式,但看那翡翠地质清澈,无疑是顶上乘的,肯定值不少钱。 再看另一只锦盒,装的是一副翡翠耳坠,上头还缀着珍珠,翡翠是好翡翠,珍珠也是好珍珠,就是量太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还是手镯更值钱。 她这个爹爹也真是,端水也不知道端平了。 原剧情里,陆文修让姐妹二人自己选,无论是前世还是女主重生后,陆轻云都为得到爹爹称赞,选择了退让。不同的是,前世女主拿到玉镯还心有愧疚,重生后,女主拿的心安理得。 陆言月拿到玉镯,陆文修自然乐得轻松,毫不吝啬地大赞小女儿懂事谦让,当然,转头也因此得到了林熙的温香软玉,岂不乐栽。 陆夫人也是个见过世面的,在她眼里,区区一个玉镯当然抵不过陆文修的称赞,倒也觉着陆轻云让得划算。 大家都开心了,也就主动谦让的陆轻云不太高兴。岂止是不高兴,简直是气得心肝肺疼,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还心心念着这只手镯。 陆轻云正思索着该如何选时,陆言月就走近笑道:“云儿,你年幼,你先选。” 她看了眼锦盒,又望向屋内那三人,好似每个人都恨不得在脸上刻几个大字--你让吧。于是不多想,陆轻云当即下了决定。 -- 第5页 “这手镯真好看,那我选手镯,可以吗?长姐。” 称赞能换钱吗?不能! 玉镯子能换钱吗?那必须的! 陆言月一怔。 没料到她真能要手镯,竟一时傻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好……那我就选耳坠罢。” “谢谢长姐,长姐最好了!” 陆轻云也不管屋内几人的怪异视线,自顾自拿起手镯就套在手腕上,朝陆文修夫妇扬了扬手。 “爹爹,娘亲,好看吗?” 堂上二人扶额:“……好看。” 得,她又在陆言月跟前晃了晃:“长姐,好看吗?” 陆言月微眯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寒:“好,看。” 陆轻云:“……我也觉着挺好看。” 直到回到曲水小院,陆轻云还爱不释手地摸着手镯傻笑。这下好了,就算她被扣月例也值当。就算日后离开陆家,也能做小段时日的富婆了。 秋画望着在床上打滚得瑟的陆轻云,又是为她高兴,又是不免担忧,“小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您今日拿手镯,奴婢看老爷和夫人好像不怎么开心。” “傻丫头,有什么不好的。”陆轻云翻身坐起,摘下手镯递给秋画,“来,和我那箱银子一起收好。” 秋画闻言接了过去。 “长姐那人,既不年迈,又不年幼,我喜欢的为何要拱手相让?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我哪里顾得着,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秋画仔细咀嚼了这番话,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就是……那也不是别人啊,那可是小姐的爹娘。 她咽下嘴边的话,转身就去将手镯收好。 【叮咚!】 【新任务发布:秦瑜围猎时被自家马儿尥蹶子。散播人数:0/10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好好好,尥蹶子是吧?简单。”陆轻云伸个懒腰,唤了声秋画,“听说秦……” “谁?” 陆轻云一愣,腾地站起,“不是,你说谁来着?” 【秦瑜哦。】 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权力大无边的终极大反派秦瑜?就是那个男女主事业路上的拦路虎,双开金手指也只能在最后一章才打败的大魔王秦瑜?就是那个…… “我怀疑你在搞我喔!” 第3章 接到新任务的第三天,陆轻云还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地穿针引线。 起初见识到陆言月那副山河锦绣图,她就觉着那姑娘厉害,如今自己这么亲手一试,诶,就更加觉着陆言月厉害了。 能绣出那种东西的,绝非一般人。 她这个一般人呀,就企盼自己的杰作能让陆文修少扣点月钱就好了。 【宿主,离任务过期只剩四日了,任务失败,您将会被扣除2点女配光环哦。】 陆轻云听了毫不在意:“扣吧扣吧,大不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也好过主动招惹活阎王。” 【友情提示:女配光环降至负值时,一切将按原故事情节发展,再不可逆转。】 绣针刺破了陆轻云的手指头,她轻嘶了声,吮着伤口含糊不清问:“不可逆转是什么意思?” 【就是宿主的命运已成定局,将无法再改变。】 “我完成再多任务也没用?” 【是的。】 “我必死无疑了?” 【是的。】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说!” 【是……您也没问呀。】 陆轻云怒摔绣棚,“我要你何用!” 末了,哪里还敢再耽搁,赶紧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挎着自己的小包,拽起秋画急匆匆出了府。 这种危险勾当自然不能跟自己的老窝扯上关系了。 盛都城里向来就热闹,外加今日天儿好,街上人流涌动,车马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的,没有上百号人,也有七八十了,此刻只要她敞开嗓子大喊几声,定能一口气完成任务。 唉,就是怕小命难保。 没下定决心前,主仆二人就这般漫无目在街上四处闲逛,直至走进一间茶楼,陆轻云被大把围在一起的人群给吸引。 只见一个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坐在台上,手摇纸扇,口若悬河。 “只听三更锣响,忽有一阵狂风卷进灵堂,登时,黄纸漫天飞起,两盏长明灯相继寂灭,堂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这时,咚咚!” “李家小儿听见一阵作响,咚咚!当时就瘫坐在地。你们猜怎么着,小儿瞪着大眼,颤抖起手,指着灵堂上的棺材就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到正关键时候,说书人突然卖了个关子,拍响了醒木。 座下一片唏嘘声起。 陆轻云立时也被扫了兴,郁闷地撇开手里那盘瓜子壳。没意思,就讨厌他们这种讲故事讲一半的,都是套路。 她起身,跟其他听客一样,就要往外走。 突然衣袖被人扯住。 回过头,秋画正哭兮兮地望着她,“小姐,那声音是不是从棺材里传出的?是不是闹鬼了?” “他讲的是鬼故事,当然……”陆轻云突然停住,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蓦然嘴角上扬,拍了下秋画的肩膀,赞许道:“秋画,你真聪明!” -- 第6页 “啊?小姐,您什么意思啊?” 陆轻云笑而不语,转身走出了茶楼。 喝完桌上那壶凉茶,听客也三三两两散去,说书的收拾好东西,正要起身离开,哪知,两个蒙着面纱的姑娘一声不吭坐到了桌对面。 他拱手致歉道:“二位姑娘,今儿的书都说完了,若不嫌弃的话,还请明日再赏脸过来。” 领头女子道了声不急。 随后,只见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拍到桌上。清脆的响声,悦耳动人,勾人心魄,逼得说书人不得不再坐了回去。 “不知姑娘想听些什么?” 女子顿时弯了眉眼。 “您误会了,我今日不是来听书的。” 说罢,她的纤细玉指突然抓住醒木,“啪”地一声落下,在空旷的厅堂内惊起些许波澜。 “我今日是来说书的。” 对,她就是那个花钱给别人讲故事的人。 品茗阁二楼雅间里,男子端坐桌前,一袭雪白云纹锦袍干净得一尘不染,在阳光下泛着光。他抿了口清茶,视线从桌上的名册挪开,漆墨似的凤眸里,流光微转,看向对面的人,薄唇微扬。 “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王果然没有看错柳主事。” 被称作柳主事的男子得了赞赏,当即乐得不能自已,滔滔不绝起来:“王爷您放心,这次联手弹劾您的,卑职一个不漏地全记在里面了。这群老臣,别看平日里一个个都像缩头乌龟,抱成团胆子倒是大了。” “不过,他们竟胆敢与您作对,依卑职看,人再多也都是找死。王爷,您可千万别放过他们,免得他们日后还蹬鼻子上脸了。” 秦瑜闻言笑而不语,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擦起茶杯边缘。直到第三圈,指尖垂落,轻击了下桌面,声音微乎其微。 立在一旁的杨江却是即刻察觉,握着利剑的手腕微转,出声打断了说话人。 “柳主事,这件事王爷自有定夺,容不得你在这教王爷做事。” 语毕,男子面色一僵,方才的得意全然不见,一张脸霎时变得惨白,噔地从椅子上弹起,扑通又跪了下去。 “卑职不敢!是卑职多嘴!卑职该死!”说着挥起巴掌一下下掴在脸上,响声清脆,几乎要掩盖了窗外传进的吆喝声。 过了会儿,秦瑜才轻笑制止他:“柳主事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罢,今日你可是为本王办了件大事,本王赏你都来不及,怎会让你死?” 他的声音朗润好听,却在男子听来,犹如地狱修罗向自己伸出手,吓得全身冒起了冷汗。 好在,秦瑜也没再咄咄逼人,而是将视线挪向了窗外。 “吏部还剩郎中一个空闲职,柳主事明日便可迁去了。” “谢、谢王爷!” 柳央从屋子里退出时,背后的衣裳浸了汗正紧贴在身上。他长舒口气,整个人宛若从鬼门关里走一遭,扶着栏杆,脚步轻颤地下了楼。 日后他还是少邀功吧,否则迟早多折几年阳寿。 雅间里,杨江扫了眼名册,剑眉紧蹙。 “王爷,这次弹劾您,除了兵部,其他五部都有参与,难怪皇上会对您大动肝火。我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 秦瑜扬了扬嘴角。 “这群老匹夫一个个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想不到还会如此天真,以为这样就能制衡本王了?皇上若是能理会他们,本王还会留他们到今日?” “不过,这些人平日里互相看不对眼,同散沙无异,如今竟能沆瀣一气,联手对付本王。本王倒是对这藏在背后,从中周旋的人甚是感兴趣。” 杨江微微垂眸,脑中浮现出一个人来,“您说,这事会不会是太子从中作梗?” 秦瑜噙着笑,望着盛都街来来往往的人。 “这几日派人盯着祁阳宫,一丝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 “是。” 近午时,品茗阁里愈来愈热闹,人声鼎沸,吵得人头疼。秦瑜便再坐不下去,起身走出。 二楼猛然走出这样一个唇红齿白样貌俊秀的仙人,楼下坐着喝茶的,登时就炸开了锅,其中不乏有妇人的哄笑声。 三两个妇人凑成一桌,指着秦瑜小声议论道:“咱们盛都还有这样好看的公子呢?往日怎么没见过?” “一看那打扮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你以为人家没事都像你一样出来溜达?” “你不也一样,还说我……诶,你说,他跟咱们的摄政王比,哪个更好看?” 当朝摄政王,虽然手段狠戾,但样貌那是真真的好,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不怕死的还敢上门求亲了。 “你见过摄政王?都没见过怎么比?不过,摄政王有钱有势,肯定还是要胜了几分的。” “说得倒也是。” “诶,说起摄政王,你们没听过最近那件事吗?”这时,隔壁桌的几人接过话头。 妇人闻声搭了腔:“什么事?” “前几日盛都城里就传得沸沸扬扬了,说这摄政王在围猎的时候被自家马儿尥蹶子了!” 刚要跨出茶楼门的秦瑜,步子一顿,停了下来。只听身后继续说道:“听说啊,被踢的那叫一个……啧啧,惨不忍睹啊。” “对对,我也听说了。估计人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 “你们说,以后不会得在床上躺一辈子吧?” -- 第7页 议论声一个比一个大,到最后,竟成了每张桌上的闲谈。秦瑜一张脸黑到了极点,拢在袖中的手攥成拳,咯咯作起响。 杨江咽了下口水,“王爷,属下这就去将他们都砍了。” 说完,利剑蹭地一下出鞘,泛着寒光。 “不必。”秦瑜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速去查清是谁在背地编排本王。” “是!” 末了,好看的仙人才带着满腔怒火,拂袖而去。 远在陆府的始作俑者,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谁又在背后悄摸摸骂她呢!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秦瑜围猎时被自家马儿尥蹶子。散播人数:150/100。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轻云一改面色,乐呵呵摆了摆手:“低调,低调哈。” 想不到这事做起来竟如此简单,唉,枉费她还为此苦恼了三日。 “小姐,您这马怎么缺了条腿?” “还有这人,这人本来就是光头吗?” 陆轻云正得瑟时,秋画在一旁突然嚷嚷起来,她伸手去接绣棚:“是吗?我看看。” “哦哟,还真是。没事,我再补上去就成了。” 秋画:“……” 第4章 正值盛夏,天儿也亮得早。 伴着声声鸟鸣,绿柳枝桠刚披上第一层金色晨光,盛都城的大街小巷便陆续喧闹起来。 城北遥月河畔,三两妇人结伴而至,一手圈着木盆抵在腰际,一手牵着自家稚儿,沐在夏日难得凉爽的风儿里,一路有说有笑。抵至河畔石阶,安置好稚儿,妇人便各自下了石阶,在河岸寻地处坐下,着手清洗一家子刚换下的脏衣裳。 梆梆的捶衣声,时起时消,不知谁先起了头,闲说起昨儿的趣事。 “听说了吗?昨儿个晚上,王家那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这两口子可真不消停,前两日不是才刚吵翻了天。” “可不是嘛。” “欸,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听说,是她家男人拿钱去喝了花酒,被王家媳妇发现,两口子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啧啧……” 稚儿们听不懂大人的话,便乖巧聚在石阶上,玩起了叠石子。一个不小心,石子滚出五步开外,一个稚儿忙晃悠着爬起,跌跌撞撞就要去捡。 不想,有人先他一步捡起。 稚儿抬头去看,正好对上一张布满笑意的面容。 女子朝他伸手:“来,给你。” 接过石子,稚儿便又快速回了同伴身边。 女子继续下行,抱着木盆到岸边,也寻了个地处坐下。她的到来,让周旁瞬时变得安静。妇人们面面相觑,一时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倒是女子先微笑颔首:“姐姐们好,我是昨儿个才搬到这里的,家就住在北街后。” “我就说嘛,还是第一次见你。”其中一妇人闻言,立马爽朗笑了声。 这女子瞧着年纪不大,却挽起了发,应是刚成婚不久,皮肤虽嫩,但黑了点,样貌也丑陋了些,左脸还有块醒目的青色胎记。如此显眼的人,她不可能没印象。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妹妹既搬到这儿,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甭跟我们见外。” “是啊是啊,日后常来走动。” 女子听了莞尔,欢喜地点点头:“好,日后还要劳烦姐姐们多照顾了。对了,方才见你们说得开心,是在说什么?” 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嘴儿甜得很,听得众人心里欢喜,便也不遮遮掩掩了,登时将王家那茬子事又从头说了一遍。这回,连女子也跟着她们一起连连唏嘘起来。 一番话毕,女子才继续搓揉着手里的衣裳,不急不慢笑说道:“说起来,我昨儿也听见了一件趣事。” “妹妹快说来听听。” 妇人们闻声皆竖起了耳朵。 “你们都知道摄政王吧?我听我家男人说,昨儿个午时,这摄政王用饭时,诶哟,不甚被鱼刺卡着嗓子眼了……” “小姐,该起身了。” 秋画端着面盆入屋内,备好洗漱用具,又将小姐今日的衣着挂上,燃起千步香,以慢火熏过。几番忙碌下来,已然有好一阵子,却也迟迟未听见里屋有动静。 “小姐?您起了吗?” 她复又喊了声,依旧无人应话。 秋画只好又往里屋走,直到瞧见自家小姐全身掩在被褥里的模样,才无奈摇摇头。自打小姐落水后清醒过来,便患上了爱赖床的坏习性,可偏偏自家老爷最不喜人懒惰,真真是愁死人了。 “小姐,您再不起,夫人又要责备您了。”秋画走近,轻拍了拍床上人。岂料,虚无的触感让她神色一滞,突地秋画就生了个胆大的念头。 她一把掀开被褥,果不然,里头躺着的哪里是自家小姐,分明是几只叠在一起的枕头罢了。 惊愣过后,秋画闷着头就往屋外冲。 “不好了!小姐不见……小姐?” 刚冲出门,迎面就撞见悠哉悠哉往回走的陆轻云,秋画张了张口,没说完的话转个弯又咽回了肚子里。 “小姐,您去哪儿了?奴婢可担心死您了。”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陆轻云笑了笑,拍了拍秋画的小脑袋,“我就是见今日天儿好,便出门走走,毕竟早起的鸟儿才有虫吃嘛。” -- 第8页 秋画一惊:“啊?小、小姐,您吃、吃虫了啊?” “……我不吃虫,我要吃饭,你快点去吩咐人给我备早食来。” 听到这话,秋画才终于松口气,应声后退了出去。待脚步声离远,陆轻云忙不迭往里屋走,坐到梳妆台前,仔细打量起自己的样貌。 “嗯,不错,卸得干干净净。” 转眼间,十日期限已过,今日就是陆轻云要交刺绣图样的日子。慢条斯理用完早食,她便拉起秋画到妆镜前,指着脸左右好一通指挥。 秋画不敢多言,只得照着做。只是,待梳妆完毕,她盯着镜中一脸憔悴、眼眶子乌黑的小脸,耐不住心中忐忑,还是问出声:“小姐,您这样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陆轻云也端详起自己的憔悴妆容,片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辛苦你了,等下给你买好吃的。” 说罢,又低下头,开始往十指上缠起细布。 “可小姐,若老爷还是要同您生气,到时该怎么办?” “我都这样了他还生气?是不是亲生的呀?” “小姐!这玩笑可开不得。”秋画听了急忙劝道。也不知怎地了,自家小姐竟变成了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性子。 见她垮着小脸,一脸担忧地模样,陆轻云笑着站起身:“好好好,我以后不乱说便是。走吧,等下去晚了算你的。” 秋画一听,哪里敢再多耽搁,急急忙忙揣上绣棚,赶紧跟在了小姐身后。 这会儿,陆文修正值退朝回府,换下朝服后,便入了书房,于桌案前处理公务。乏了,一抬头,竟见陆轻云惺忪着睡眼站到了跟前。 “云儿?” “云儿给爹爹请安。”陆轻云乖乖福了福身,随即示意秋画将绣棚呈上,“爹爹,这是云儿绣的踏歌图……” 陆文修接过绣棚,正要仔细看,不想,入目便是粗糙一片…… 嘶…… 他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又无奈叹息一声,神情变换之复杂,陆轻云犹如在看场默剧。 良久,才见他扔开绣棚,铁青着脸抬起头。 “这就是你绣的?” 这绣得,小孩子过家家也不过如此!他还真不知道,自家小女儿竟连这么点女红都做不好。陆文修正欲斥责几句,不想,视线就落在她缠满细布的十指上。 小丫头脑袋低垂,双肩耸拉,缠满细布的十指正局促不安地搓揉着衣角,迟迟不敢抬头看他。直到他一声唤,小丫头才敢抬起头,却是脸色憔悴,眼圈乌黑,一看便是好几日没睡好觉了。 见此状,陆文修不由叹声气。 “看来,果真如你娘亲所说,你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了。” 这几日,他才得知陆轻云不甚落水的事。人是救回来了,可却什么都记不得,性子也大有转变。原本他听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还觉得夸大其词,如今这么一瞧,倒真信了几分。 “是云儿愚钝,爹爹责罚云儿吧,云儿绝无怨言。”陆轻云苦着张脸委屈道。 陆文修盯她半晌,终还是无奈唉叹了声。 “罢了,你能捡回条命已然是件幸事。只不过,眼看你也年岁不小了,同余府的婚事将近,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待在家,勤加练习女红,切不可再荒废度日,到时给我们陆府丢了脸面,可知啊?” “嗯,女儿谨记爹爹的教诲。” “行了,退下吧。” 陆文修摆摆手,再次专注于公务。陆轻云悄然瞅了眼,福了福身子后,便一脸忧愁地离去。 待出了书房,她才赫然抬起头,小脸上尽是得意,哪里还有半点忧愁。秋画回身看了眼,随后问道:“小姐,那老爷还扣您月例吗?” “没说自然就是不扣了。”陆轻云得意地朝她挤了挤眉,“走,咱上街买好吃的去。” 她刚一提步,系统就噼里啪啦响起。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秦瑜被鱼刺卡了嗓子眼。散播人数:100/65。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 【八卦任务:陆轻云失了记忆。散播人数:81/50。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轻云听了,只觉得神清气爽,连带着脚步都轻松不少。 与此同时,城东的王府里,一股肃杀气在屋子里迅速弥漫开。 秦瑜正端坐在桌前,拿起茶盖轻轻拨开浮沫,悠悠品了口。这是今早刚送进府的岳山茶,形色秀丽,茶香醇厚,味道甚是不错。看他神色自然,没有丝毫异样,似是情绪极佳。 见此,不知怎地,杨江非但不觉轻松,反而额角还冒出了一层细汗。 “王爷,据属下查得,流言是从城东的一间茶楼里传出。那说书人言,编排此事的是两名蒙面女子,且收买他,将此事传出。” 闻此,秦瑜眼眸微凝,幽深的瞳孔里,散出些许寒意。他嘴角微扬,淡淡出声:“哦?那人可找到了?” “还、还没,属下正在派人四处搜查。”杨江说着,腰又往下鞠了些,继续道,“此外……今日城北处,又有新的流言传出了。” 秦瑜托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即搁下,抬眼望过去。 “什么流言?” “说是、王爷昨日用午食,被鱼刺卡了嗓子眼……” “啪!”秦瑜拍桌而起。 他俊美的脸上露出几许阴鸷,整个人,连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都往外散着阵阵寒意。 -- 第9页 “查出背后之人,本王定要叫他生不如死!” 杨江颔首应是,微微抬头,又补充道:“王爷放心,属下已经有办法揪出那背后之人了。” 第5章 “哦?” 秦瑜略略挑眉,面上浮出些许兴致,遂地掀起衣摆又坐下。修长的手指轻击两下桌面,候在门侧的小厮立即得令,猫腰而入,手脚利落地重新换了杯新茶。 他托起茶盏,淡淡出声:“说来听听。” “是。” 杨江不敢绕弯子,便一五一十禀道:“属下从说书人口中得知,那两名女子虽以纱蒙面,不识其模样,但观其言行举止,应是一双年轻主仆。所着衣料,也非寻常人家的粗布陋衣,更像是属自钟鼎人家。至于衣裳样式,画师已按说书人所述画下。” “此外,依说书人所言,那主子未曾佩香囊,身上却染有一股特殊的香气。若属下没猜错,应是以香熏衣所致,非富贵人家,难以做到如此细致。且属下已经领说书人再三确认过香气,乃是千步香。” “千步香?” 秦瑜抬起的手登时又放下,眼角染上一片嘲弄,“这香在盛都城里可不常见。” “王爷说的是。千步香历年都是从江陵郡运来的贡品,拥有此香的,不是皇室中人,就是京中朝臣。属下派人调查过,京中富贵人家的女子大多喜用百濯香、沉水香以及瑞脑,平民之家则是常用四和香。而千步香,虽传闻能熏人肌骨,不生百病,但实则用之甚少,故要找到背后之人,绝非难事。” 杨江话语微顿,咽了咽口水。 头一回独自分析这么多,他需得停下再酝酿酝酿,才不至于将自己弄晕。 值此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一侍从急步而至,禀道:“王爷,从城北带回的几名妇人皆已招了,说流言是今早在遥月河畔洗衣裳时,从一名样貌丑陋的女子口中传出。该女子面有青色胎记,肤色黝黑,身上还有一股好闻的香味。” 杨江立即追问:“是何种香?” “卑职领人一一确认过,也是千步香。” 杨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摆手让人退下。 “王爷,那看来确实是同一人所为,属下这就去命人查清哪家女子面有青色胎记。” “慢着。” 见杨江转身就要走,秦瑜立即将人叫住,搁下茶杯后站起,“本王刚对你有所改观,怎地行事又如此冲动了?” 他背起手,缓步到门前,冷然道:“上回是衣着华贵的主子,这回却是盘桓市井的洗衣妇,俨然是用来迷惑人的障眼法,你还找什么青色胎记?” “这……”杨江略有羞愧地挠了挠额角,“依王爷之见,属下应该从哪里查起?” “依本王看,你不如就循着说书人的线索去查,一条线索查到底,自然能查出些不一样的。” “属下明白了!” 杨江性子急,刚一得令,就大步退了出去。目随他火急火燎的背影,秦瑜无奈摇摇头。 罢了,性子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他收回视线,转而往上看。今日天儿不错,碧空如洗,就是太阳刺眼了点,逼得他不得不微眯起双眸。 “倒是许久未有人敢这样与本王叫嚣了。” “啊啾!” 陆轻云揉了揉鼻尖,心下一阵懵然。 怎么最近她老爱打喷嚏,莫非真有人在背后不停骂她?她难道招惹了哪个小肚鸡肠的人? 正埋头想得入神,那边,秋画就兴高采烈朝她大喊。 “小姐小姐,我们买些无花果干回去吧?” 秋画此时已在一家果干铺子前停下了。 “无花果干?” 陆轻云刷地抬起头,转瞬,那小肚鸡肠的人就被她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那白色条状的零食。 “哪里有无花果干?我买!” 清悦的话语声尚未绝于耳,主仆二人已经兴冲冲钻进了铺子。 原本陆轻云以为,这古时候的零食一定是品类少,食味单调,直到走进这间果干铺,才发觉其实是自己见识太少。 铺子左右两侧墙,各竖有一人高四人宽的的红木柜,每隔两掌之距,便用一块木板隔开。诸此下去,最后就成了一个个匀称的屯仓。左侧屯仓,是样式精致、琳琅满目的各类点心;右侧屯仓,是各式各样的果干。 陆轻云自然是径直走到了右侧。 什么香蕉片、红薯干,在这里已见怪不怪,就连冬瓜都能做成甜丝丝绿油油的果干,可算是让她大开眼界了。 掌柜的迎上前:“姑娘,本店的果干味道可好着呢,要不您尝尝?” 一听这话,陆轻云当然就不客气了,拣起一根无花果干便尝了口。酸酸甜甜,竟比记忆中的味道还要好! 她立即冲掌柜赞许地点点头。 “好吃!掌柜的,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给我来两斤。” “得嘞!” 随即,陆轻云又转头看向身后小丫头。 “秋画,你想吃什么尽管买,今儿都算我的。可要珍惜哦,下次就没这机会了。” 秋画喜出望外:“谢小姐!” 望着屁颠屁颠跟在掌柜身后的小丫头,陆轻云心里也不禁欢喜。 原剧情里,秋画这姑娘,坏虽坏,但对原主却是忠心不二,干的那些坏事,无不都是想为原主出头。既然她现在才是陆轻云,自是有责任将这姑娘引上正途。 -- 第10页 想到这,陆轻云当即拍了拍自己的荷包,一脸豪横:“秋画,你放开选,有小姐替你担着!” “云儿这般慷慨,那我也可以选吗?” 正这时,身后冷不丁有人突然搭了一声腔,吓得陆轻云一激灵。她余惊未定,拍了拍胸口,没好脸色地回过头:“谁呀!吓死我了。” 一回头才发现,自个儿身后竟立着一个红衣男子。 男子身形颀长,样貌俊朗,一袭红衣,显得格外有精神。望向她时,眉眼间还尽是欢喜。这副模样,倒是让人消了半肚子火气。 “公子,您是哪位?” “……云儿,你、你不认识我了?”男子笑意顿减,转而是满脸吃惊。 秋画闻得动静,登时抛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过来解释:“小姐,这位是余公子,父亲是刑部尚书大人。余公子,前段时日我家小姐不甚落水,惊吓过度,醒来后有些事便记不得了,您别见怪。” “落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同我说?”男子焦急地抓住她肩膀,左看右看,心急如焚,“云儿,你没事吧?可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陆轻云一把拍掉他的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好了,我全好了。” “真的?那就好,担心死我了。”男子得以松口气,正要再说话,却见面前姑娘往后退一步,似是有意避开他,立马一缕忧伤染上眉梢,“不过云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我是余子安呀,跟你青梅竹马的那个,你未婚夫!” “额……”陆轻云立即又后退一步。 她是不记得吗? 不,正是因为记起来了,所以她更要躲得远远的。 余子安,刑部尚书之子,有权有势的大少爷,陆轻云的……舔狗。 说好听点,他是深情,毕竟从头到尾都只钟情原主一人,即便原主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说难听点,就是一舔狗,为了让原主多看他一眼,助纣为虐,利用权势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 整个剧情里,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便是秦瑜和余子安。秦瑜令她害怕,余子安,让她厌恶。 “云儿,你别怕,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嗯嗯,我知道。”陆轻云接过掌柜递来的油纸包,赶紧付了钱,便冲余子安极有礼貌地点了点头,“余公子,我还有事,改日、不,有缘再会。” 说罢,拉起秋画就急步出了铺子。 “云儿!” 若是早知会碰见余子安,陆轻云宁愿守在屋子里习女红,也绝不踏出府门半步。这下可好,无端多了条跟屁虫。 “云儿,你别走那么快,既然你不记得了,要不我陪你四处走走,说不准都能记起呢。” “不必,人要学会忘记,我不准备记起了。” “那、那就不记了,对了,城里新开了家酒楼,听说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坐会儿吧。” “不必,我最近减肥。” “啊?你都这么瘦了,要多吃点才好。诶云儿,你等等我。” 一路攻守交错,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陆府门前。正值陆言月从府里走出,陆轻云见了,登时大喜,犹如看见救星般,冲刺到了陆言月身后。 就是可怜了秋画,一路被这么拽着前行,冷不丁被人抛弃,踉跄几下,差点没站稳脚。 “小、小姐……” “云儿。”到底是男子,余子安追到跟前时,大气都不带喘一下。他皱起眉,直冲陆言月嫌弃道,“陆言月,你给本少爷让开。” 这边,陆言月还未弄清状况,就莫名被人吼了一声,心里自是大为不快。正要出声呛回去,岂料身后人竟先一步开了口。 “你说什么呢?这里是陆府,凭什么是她让开?余子安,你走开,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余子安顿时一脸不解:“云儿,你怎么还帮她说起话来了?” 闻此,陆轻云嗤之以鼻,毫不客气道:“她是我长姐,我不帮她说话,难道还帮你这个外人说话不成?” 这话一出,陆府门前瞬时变得安静下来。非但陆言月和余子安一脸诧异,就连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的秋画,立时也把气给憋了回去。 小姐,您不是说,咱以后做人要真诚点吗? 第6章 陆府的姊妹情深,只有在陆文修面前,它才存在。于是,秋画赶紧放眼扫了圈四周。 咦,老爷今日不在? 那小姐这是吹得什么风? 丝毫没有觉察众人的怪异眼神,陆轻云一心只想驱余子安离开:“余公子,我如今许多事都记不得了,你于我而言,更是与陌生人无异。你就别这般纠缠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我……” 听了她的话,余子安难掩一脸失落,想再靠近些,却又被护主心切的冬雪给一把拦住,只得委屈道:“云儿,你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的。” “是,没有恶意有他意。”陆轻云别过脸小声嘀咕。 陆言月不甚将她的悄悄话给听了去,嘴角微微一动,竟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这个嫡妹,可不似面上这般纯真无害,心眼多着呢。虽不喜余子安,可又瞧中人家是个高门大户,故往日里没少虚情假意。今日怎地,竟还故作矜持了? “云儿别怕,长姐也相信余公子对你无恶意。从前,你不是挺欢喜他的吗?纵使记不得了,这份情谊总也不会忘了呀。”陆言月含着笑,将陆轻云从自个儿身后揪出,推到身前,还不忘添油加醋一把,“云儿莫要任性,伤了余公子的心可就不好了,你们尚有婚约在身呢。” -- 第11页 陆轻云诧异盯着眼前这个满面笑意的女子,猛然间才反应过来。 对了,这人不仅是原主的长姐,更是原主最大的敌人呀! 怪她病急乱投医! 听了陆言月那番话,余子安喜不自胜,当即又凑了上来:“原来,云儿你对我竟有如此情谊,你放心,我余子安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辜负你!” “……大可不必。” 陆轻云一面悄然后退,一面冲旁处的秋画招招手。 “秋画!走了!” 话音一落,便箭步转身冲进了府内,溜得像只兔子,眨眼间就不见人影。目送那道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路尽头,余子安心里一阵怅然,但很快,便又被一股甜滋滋的心绪所填满。 他喃喃自语:“云儿放心,我定会早日将你娶回府。” 遂地,踩着飘忽的步子,晃悠悠离去。 “那余公子真是傻的,二小姐明明很讨厌他,奴婢都看出来了。”冬雪望着那一步三回头的人,好笑道。 “是吗?” 陆言月嘴角微扬,抚整了方才被陆言月抓皱的衣袖,讥讽出声:“我倒是觉得这二人天生绝配,只不过……” 还想嫁进余府? 她本事可还差点。 一回到曲水小院,陆轻云便命婢子守好院门。入了屋,将油纸包随意扔向桌子,一屁股就瘫坐到了太师椅上,仰天长叹起来。 “哎呦,可累死我了。” 她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 秋画随在身后走近,笑着将东西收好,劝说道:“小姐,其实奴婢觉得余公子待您挺好的,您大可不必这样躲着他。提早培养感情也好,日后成了亲,夫妇间也和睦些。” “诶,打住!你不说我又差点给忘了。”陆轻云腾地坐起,捏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行,这门亲事,我得想办法给搅黄了。” “搅黄?” “就是说……让这门亲事作罢。” “啊,小姐,这样不好吧。”秋画急忙凑过去,“您以前不是说,您虽不喜余公子,但余府却是门好亲事,一般人还高攀不上吗?” “那以前是我脑子不好,胡说的,现在说的才作数。”见秋画还要再说,陆轻云立马威胁,“好了,不准再劝。你再劝,我、我就把你嫁给守在后门的那个小傻子去!” “唔!” 秋画立马捂住口,小脑袋晃地像个拨浪鼓。 此番,陆轻云才心满意足起身,下了决定,便准备去找陆夫人谈谈此事。只不过,才刚走出门没一会儿,她就蓦然停下。 “小丫头,你站住。” 当即叫停了一个正往院内走的婢子。 “你端的是什么?” 婢子微微低头:“回小姐,这些都是刚为您洗好的衣裳。” 果然…… 她翻寻几下,很快就找到了压在中间的那件粉白色锦裙,随即冲婢子摆摆手:“好了,你忙你的。” 待婢子走远,陆轻云才将锦裙塞到秋画怀里,仔细叮嘱:“这衣裳不要了,扔?不对,烧了,连灰都不准剩,知道吗?” “为什么啊小姐,您平日里最喜欢这件了。” “你别管那么多,只管办就是,现在就去,快。” 见她催得急,秋画也不敢多耽搁,急急忙忙抱着衣裳就快步离开。陆轻云这才稍稍放下心,甩着宽大的袖子,蹦蹦跳跳往陆夫人的院子去了。 直到抱着衣裳到厨房,秋画也没想明白自家小姐到底是何意。索性啊,她也不想了,反正小姐自有小姐的打算,主子的命令她只要照办就是。 如此想着,她便在厨房前生起了火,正要将衣裳扔进去,突地被一声呼唤给叫停。 “秋画姑娘,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哦,李嬷嬷,小姐不要这件衣裳,命我将它烧了。” “这么好看的……这样,婆子来帮你。”李嬷嬷不由分说接过衣裳,“姑娘去忙吧,婆子帮你烧了。” “可这……” “哎呀,婆子还会蒙骗你不成?你再磨蹭,小姐找你要是找不到,免不了要生怒的。” “那行吧。”秋画不疑有他,只好冲李嬷嬷叮嘱一句,“您一定得烧啊,要连灰都不剩。” “行了行了,快走吧。” 目送秋画离开,李嬷嬷才收回视线,看向怀里的衣裳,布满老茧的手指细细摸过上头精致的丝线,混浊的眼里满是心疼。 “哎呀,这么好的衣裳,婆子可舍不得烧啊。” 喃声中,她看了眼周旁,只见四下无人,当即咬咬牙,将衣裳圈成一团,藏在了怀里。随即熄灭火,快步从后门溜出。 第7章 “夫人,小姐来了。” 司柳颔首入屋内,温温禀了声。 正倚在塌上、闭目养神的陆夫人睁开眼,悠悠看过去,只见一个小脑袋瓜率先冒了出来。小丫头满是笑容走进,甜甜地朝她唤了声。 “娘。” 陆夫人听得心里欢喜,可面上却不显,装模作样不在意,懒懒地挪了眼。 “我当谁来了,原来是已经长大的二小姐啊。二小姐还来这里做甚,我可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哟,这夫人还怪喜欢阴阳怪气的。 不过,既然她已认下陆轻云这个身份,那作为陆轻云生身父母的陆老爷和陆夫人,她自当也要尽所能地孝顺和敬重了。 -- 第12页 知陆夫人这是还在气女红一事,陆轻云听了非但不觉不快,反倒乖巧地搬张椅子到塌前,挨着其坐下。 “娘,您这说的什么话?莫说云儿才刚及笄,就是二十□□了,在您跟前也还是从前那个小丫头,需跟着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二十□□?” 陆夫人一听,提起手里的团扇就轻敲在她头上,“都老姑娘了,娘早把你嫁出去,让你夫君帮管着了,你娘我才不费那心思。” 闻言,陆轻云摸了摸脑袋,又含着笑扯一扯她衣袖,撒起娇来。 “娘怎能说这么生分的话呢,云儿不是您的贴心小棉袄吗?” “算了吧,就你这件小棉袄穿身上,还不得把我给冻死了。”陆夫人没好气地戳了下她眉心,从容坐起身,一副了然的模样看过去,“说吧,不好好待屋子里学女红,跑来这里,是又想求娘做甚?” 陆夫人爽快,一下就说到重点,陆轻云调皮地抿嘴一笑,自然也不再兜圈子。 “娘,我是想同您商量商量跟余府的婚事。” “婚事?怎么,现在就等不及嫁过去了?可真不害臊。” “娘!您听我说完呀。”陆轻云佯装愠恼,松开她衣袖,“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想说……这门婚事,能不能作罢?” “作罢?” 陆夫人大为吃惊,与同样惊讶的司柳相视一眼后,赶紧拉着她到身旁坐下,“为何要作罢?是他余子安欺负你了?” “不是,是我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陆轻云说得一脸坦然。 “傻丫头。”轻拍了拍她的手,陆夫人俨然一副过来人的模样,由衷劝道,“喜欢能当饭吃啊?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余府家大业大,余尚书在京又有权势,余子安还是他家唯一独苗,你嫁过去日后可什么都不愁了。” “何况,娘可看得出,余子安待你一心一意。你说,你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一桩亲事去?不是娘唬你,林熙母女可眼红着呢。就你傻,还不乐意。” 陆轻云别过脸,撇了撇嘴,暗自腹诽。那陆言月可不眼红呢,人家未来是要当太子妃、当皇后的人,谁稀罕他余子安啊。 “娘,可我不喜欢他呀,您就忍心看着,云儿嫁过去后,整日对着个不喜欢的人愁眉苦脸?” 陆夫人神色一凛,似是想到什么,忙不迭追问:“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倒没有。” 这才叫陆夫人舒口气。 “这不就得了?你都没喜欢过人,怎知那人就不是余子安?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看看爹爹和娘亲,成亲前可连面都没见过,现在,日子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陆轻云登时更坚定了悔婚的念头。作为人夫,陆文修娶妻又纳妾,这、这活脱脱就是个反面教材啊! “我不管。”见其丝毫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她索性也不多费口舌了,直冲冲撂下话,“反正我不嫁他,爹爹指的婚,您让爹爹嫁去。” “傻丫头,说什么胡话!这话叫你爹爹听去,还不打断你的腿。”陆夫人又气又觉得好笑,只觉得自家女儿打落水醒来,这性子较往日就更随性了些。 陆夫人摇起小扇,一脸没辙的样子。 “反正这事啊,由不得你,也由不得娘。婚是你爹指的,除非你能找到个更好的人家,否则啊,娘看你再怎么闹也没用。” “您以为,找个好人家是去菜市口挑青菜啊?哪儿那么容易。”陆轻云轻哼一声,委屈地站起,“您那是激将法,可惜对我没用。反正我不找,我也不嫁,实在不成您再跟爹爹生一个女儿,让她嫁去。” 说罢,陆轻云甩起袖子,又风风火火离去。 “嘿,你这丫头……” 陆夫人气得语噎,可惜人已走远,她只得扶着额角接连叹起气。 “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司柳见了,忙不迭上前替她按摩,轻笑说道:“夫人莫要忧心,依奴婢看,小姐的性子是愈发活泼了些,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还好事,你听她刚才说的,像是个大家闺秀说的话吗?这桩婚事,可不能任由她胡闹。” “这事夫人就更不用担心了,小姐怕是与余公子闹别扭才如此说的,要不了几日就好了,哪里会是真要取消婚约。” 闻言,陆夫人向后靠了靠,轻轻阖眼。 “但愿吧。” 陆轻云走出屋子时,秋画正候在门外。不多说,她眼神一示意,主仆二人便一前一后先出了小院。 待走远,她才终于问:“衣裳烧了?” 应该……烧了吧? 秋画下意识点头:“小姐放心。” “嗯,那就好。” “小姐,夫人答应您了吗?”见自家小姐眉眼尽是忧愁,秋画不禁问起。 “唉。” 陆轻云仰天长叹一声,“哪有这么容易啊,罢了,慢慢来吧,总能有办法的。” 实在不行……她揣起家当逃婚总成吧? 【叮咚!】 正默默为自己筹谋出路,突然,催人命的系统提示音冷不丁又响起。 【新任务发布:何贵的女儿被人给拐卖了。散播人数:0/15。】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 陆轻云略一蹙眉,暗暗在心里跟系统对起话。 -- 第13页 “这次的八卦,画风怎么变了?你说的是真是假?” 【不编造假八卦,是本系统的不二原则!】 那这么说,真出了拐卖妇女的事?那这次的八卦算好事? “那你还算有点用处。” 【系统:我该高兴,还是该委屈?】 陆轻云没空理会它,根据系统往常的套路,八卦对象通常不是剧情人物,就是身边人。想到这,她停下步子,抓着秋画便赶紧问:“何贵是谁?” “何贵?”秋画不假思索应话,“何叔是咱府里的花匠啊,小姐问他做什么?” “花匠?” 陆轻云眼睛都不眨一下,摸起鼻尖,就开始胡诌一通,“我说呢,刚才就听娘和司柳在说什么花开得不错,听她们说起这个名字,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咱府上的花匠啊。那就不奇怪了,不奇怪了。” 她松开秋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别说,咱府上这些花花草草打理得是挺好的。” “是啊,何叔打理花草的本事可大着呢。”秋画丝毫没有起疑,欢喜道,“何叔在府上也干许多年了,从来没有谁能给他种的花草挑出毛病来。” “这么厉害?”陆轻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淡定地看了圈四周,“那他人呢?” “回小姐,何叔前些日子回老家了,说是为了女儿出嫁,回去的时候可高兴着呢。不过,算算时日,今儿也该回府了。” “噢,这样啊。” 陆轻云随口应了句,思绪便由着飘远……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何贵的女儿被人给拐卖了。散播人数:17/15。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听着系统欢快地提示音,陆轻云面不改色,一双眉眼只盯着床上男人,好似覆满了忧色。 不多时,大夫收起脉枕,起身走过来。 “小姐放心,他只是一时情绪过激,这才昏过去,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我再给他开一帖安神药,服下去就无大碍了。” “那就好,劳烦大夫了。秋画,替我送送大夫。” 大夫走后,屋内窸窸窣窣的议声又四起。见她走近,本削着脑袋正说话的一小丫头赫然停下,朝她说道:“二小姐,您是想问发生什么了吧?” 陆轻云眸底的光微微颤动,却未出声。 不,她不想问,因为就是她干的。 小丫头不觉异常,自顾自就说了起来:“前段时日,何叔向老爷告了假,为的是赶回老家筹办女儿出嫁事宜。原本,这一切也都好好的,昨日何叔高高兴兴回府,还跟我们一个劲儿地讲,他那个女婿怎么怎么好,对他女儿怎么怎么体贴,别提多开心了。” “直到今早,一个小厮送来张纸条,上头竟写着、写着……”小丫头与其他人相视了眼,一咬牙,还是继续往下说,“竟写着,何叔的女儿被他那个女婿给拐卖了!” 陆轻云:不,我没有。我只写了被人拐卖,没写女婿,别看我不敢吭声,就趁机冤枉我。 “您说,到底是哪个嘴碎的在乱说?竟将何叔给气晕过去。” 陆轻云:嘴碎…… “是啊,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一旁唉声叹气的李嬷嬷也跟着搭腔,“这人真是不得好死!” 陆轻云:不得好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正起劲,床侧却传来微弱的哼唧声。循声一看,原来是何叔缓缓睁了眼。 “何叔,您醒了?” 众人围上去。 何贵自睁眼,尚未理清头绪,就见不远处陆轻云正往这里走。 “二小姐?” 李嬷嬷立马道:“哦对,你晕过去后,是二小姐赶紧命人寻来大夫,替你看病,你可得好好谢谢二小姐。” 何贵闻得此话,当即,那些不好的记忆一下子全涌进了脑子里。他腾地就坐起,翻身下床,朝着陆轻云直直跪下。 “望二小姐替奴才做主啊!”何贵声音嘶哑,面露愤然,“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在乱说,这是要奴才的命啊!” 陆轻云:杀千刀的…… 第8章 事到如今,陆轻云才蓦然明白过来,她得罪的不是哪个小肚鸡肠的人,她可能是得罪了不少人。 都怪那坑爹的系统! 【系统:……】 陆轻云赶紧将何贵扶起,到床前坐下,温声道:“您别急,先坐下,有什么事咱慢慢说。” 秋画送大夫出了门,折回屋子后,便搬了张椅子到跟前,好让陆轻云也能坐着说话。 “何叔,您怎地就知道,传信之人是有恶意的?或许她是知晓了些许事,想给您提个醒呢?” “这……” 何叔微愣,视线扫过一圈人,“这点我倒是没想过。” 只是,刚说完,似是又想到什么,登时摇头否定,“不,奴才还是觉得他肯定是恶意的。奴才那女婿,不可能是这种人啊。” 陆轻云:我没写女婿! 不过话又说回来,何贵此番回家,目的就是为了女儿嫁娶之事。从婚事,到他回府,期间也不过短短数日,要说这拐卖之人,还真是他那女婿嫌疑最大。 想到这儿,陆轻云不紧不慢道:“那何叔,您能跟我们详说说,您那女婿是做什么的,又是怎么跟令千金认识的吗?” 这事何贵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一拍膝盖,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 第14页 原来,何贵他那女婿,名叫柳慕,是个茶商。何贵老家在临苏,女儿何雨青是在临苏一家糕点铺子里谋事做,本也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直到一个月前,铺子里来了个衣冠楚楚的客人,便是这柳慕。 这柳慕呀,举止儒雅,熟读诗书,重要的是,待人还和善。虽家产万贯,但无世俗偏见。对这何雨青,更是一见倾心。 姑娘家嘛,小小年纪,难得遇见个面容姣好的儿郎,又待自己体贴,情话一箩筐,难免就此沦陷了。好在这柳慕,人也老实,二人郎情妾意后,二话不说就登门提亲了。 这二老见男方相貌堂堂,出手阔绰,还扬言为了自家女儿,要在临苏安顿下,心里岂不高兴?于是便也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不,前几日才刚成亲。 哪想,何贵兴头还未过,刚回府,便收到了这么张纸条,还在周围传开了,他怎不气恼?一时气血上头,就当着众人面晕了过去。 “二小姐,您是不知晓啊,那柳慕是个好人。青儿她娘,身体一直以来都不康健,那孩子一听这事,马上从常州请来有名的大夫,隔三差五就上门一趟,名贵药材就没断过。” “还有,怕我们担忧,他就主动要求在临苏安顿下,还在城里买了间住宅。那宅子我们去过,装设虽不华丽吧,但有滋有味儿的,我们还在那儿住了一宿呢,不能有假。” “您说,哪会有骗子花这么大手笔骗人?肯定是传信的人在胡编乱造!二小姐,您可得替奴才做主啊。” 何贵说着,又要起身跪下,陆轻云眼急,赶在前头将他拦住。 “何叔,您别急,先容我想想。” 她起身,垂眸沉吟,缓步在屋子里兜起圈。 听何贵所说,这柳慕与何雨青倒确实是桩良缘。虽听着虚幻吧,但也不能就此给人一口否定了,未免太武断。 只是,系统既然都保证八卦是真,那问题就还是在何贵这头。 如今事态不明,陆轻云也不好下决断,索性提议:“何叔,我觉得想再多也是于事无补,不如直接去确认。到底是胡编乱造,还是确有其事,到时不都明了?” 何贵听了,低下头细细一琢磨。 也是,是真是假,回去确认一遭不就行了?虽说耽误时候,但若就这么放在心上,他也睡不安稳。于是当场下了决定,一站起:“行,二小姐说的对!奴才就再回去看看,这就去向老爷告假。” 说着,思量着,何贵就匆匆忙忙往外走。 这事闹得陆轻云心里也不踏实,见状,便没停留,也顾自离开了。 屋子里顿时又变得安静,众人面面相觑,那小丫头心直口快,于静默中先开了口。 “二小姐性子好像变了。” “可不是嘛。”她这一言,立即有人跟在后头应话,“自打二小姐落水,醒来后性子就大变,不爱打骂人了,也不娇气,依刚才看,心肠好像也变得好多了,还肯替咱解决问题。” “是啊是啊。” “咳咳。” 众人说得正起兴,突然被一声轻咳打断。秋画不知何时竟又折了回来,正立在门前瞪着她们。 众人轻嘶了声,一个个赶忙缄了口,低头往外溜。李嬷嬷正也要跟着走出,却被秋画一把拦住。 “李嬷嬷,衣裳烧了吗?” 冷不丁被问起这事,李嬷嬷双唇颤了下,但很快就一口咬定:“烧了,当然烧了。婆子这点事还干不明白?婆子眼睁睁看着呢,灰都不剩。” 听她如是说,秋画才豁然放下心里的大石头。 对了,小姐还说,别人帮自己的忙,决不能忘了说声谢。想到这,秋画当即含笑感激:“辛苦嬷嬷了。” 这才踏着轻松的步子离去。 李嬷嬷被这声谢,震得愣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秋画这丫头……难道也落水了? 自回到曲水小院,陆轻云就坐如针毡,睡也好,吃也罢,怎么都不踏实。她趴在绣枕上,抵着下巴一声声叹起气。 怎么说呢,她是想安静做条咸鱼,可这回,却是拐卖人口的大事啊。那柳慕若真有问题,琢磨他行为,显然就是个老手,何叔一家子能解决吗?她虽也不算聪明,可好歹有个系统,说不定就能帮上忙…… 重要的是,她难道真要当做没发生,坐视不管? 陆轻云闭上眼,心里的天平摇摆不定。良久良久,才无奈睁开眼,从床上爬起。 路遇不平,尤其是这等拐卖人口的大事!就算她要做条咸鱼,这会儿也得扑腾一下啊! 不然她这辈子都不踏实。 “秋画!开路!去厨房!” 五月的天儿,酷热至极,才坐下一小会儿,陆文修就已满头是汗,连婢子的手帕都擦不及。他放下书,刚要起身去换件干衣裳,突然门口就响起了欢快地脚步声。 不用多猜,就这步子,不是他那四岁的小儿子,就是他越养越稚嫩的二女儿了。 果不然,很快陆轻云的小脑袋就探了过来。 “爹爹,忙着呢?” 陆文修无奈又坐下,“不,爹没你忙。” “女儿怎敢与爹爹相提并论,女儿今日来,是看爹爹辛苦,给爹爹送好吃的。” 说着,陆轻云就挥手,吩咐秋画将东西端上。 “这是什么?”陆文修瞧着碗里五颜六色,还直冒冷气的汤水问。 -- 第15页 “这叫冰镇糖水。”陆轻云立即凑上前,仔仔细细跟他介绍,“您看,那紫色的圆子是芋头做的,红色的是番薯做的,黑色的我们叫它珍珠,还有各种果瓣,混在一起制成糖水,再添入冰块冰镇。这夏日里喝上一口啊,别提多凉爽了!” 陆文修皱起眉看着碗里,好看是好看,但这么多东西混在一起,能好吃吗? 耐不住女儿催促,他只得忍着尝了口。 嗯? 甜的,清爽的,还冰冰凉的!这圆子还软糯好入口,味道竟真不错! “诶,还挺好吃的。”陆文修赶紧又连尝好几口,这不,一身的暑气都降了下去,“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东西的?爹爹都从未尝过。” “做梦梦见的。” “啊?” 陆轻云不跟他多扯,糊弄了句后,就赶紧入了正题:“爹爹,您吃得开心吗?开心的话,就应云儿一件事呗?” “咳……” 这话说得单刀直入,陆文修呛了下,赶紧搁下碗,擦了擦嘴。 “就知道你这丫头没安好心。” 陆轻云赶紧摇头:“不,爹爹,我这次为的是好事。” “说吧,什么好事?” “是这样的,您不是让女儿用心学女红吗?女儿就想着,那肯定不能让爹爹失望啊!可是吧,名师才能出高徒呀,诶正好,教长姐的那位临苏春绣娘,不就是位名师吗?” “嗯。”陆文修算是听懂了她言外之意,“所以,你是想让爹爹开个口,替你找来春绣娘,请她教你女红?” “您只说中了一半。”陆轻云得意一笑,“女儿听长姐说过,那春绣娘为人清冷,普通的法子不好请。长姐那会儿,也是揣着真诚,亲自上门好几次,才得以拜她为师。女儿就想着,总不能让您拉下面子吧,这事还得女儿亲自出马。” “哦?”陆文修一听,面染喜色,“云儿此举,倒是明事理,甚得爹爹的心。只不过,这临苏山高路远的,云儿怕是……” “云儿不怕吃苦!女红是爹爹指的功课,只要能将它完成好,女儿什么苦都不怕!” 她一脸真挚,这番话,又说得陆文修心生欢喜,何况还是件好事,怎能不同意? “好,爹爹允了。” “谢爹爹!”陆轻云当即福身谢过,但话还没说完,哪儿能就走,“只不过,临苏山高路远,我一个姑娘家上路怕是不安全。咱府里不是有暗卫吗?爹爹能否指个武功高的暗卫,跟在身旁保护我?人不要多,免得惹眼,一个就足矣。” “你……知道的还不少。”陆文修无奈又再端起碗,“行,也允了。” “谢爹爹!您可真好。”陆轻云不嫌累地又再奉承了句,正要就此退下时,突然瞧着陆文修就又是一声惊讶,“唉哟,爹爹,您看您这衣裳。” “都湿透了。”说着,她就不动声色走近,边招呼婢子拿套干的衣裳来,边使劲儿嚷嚷,“这得赶紧换下来,否则非得着凉了。” 混乱间,小手快地那么一伸,就面不改色地将陆文修腰间那块金符牌给顺进了自个儿衣袖里…… 杨江步履匆匆地入书房时,主子正捻着一颗白子,盯着棋盘专心入神。袅袅而起的沉水香,轻绕在他周身,令杨江看得有些不真切。 “怎么,找到传流言那人了?”秦瑜先开口问。 杨江立时一阵心虚,赶紧收回视线,低下头。 “不是……是另一件事,您要找的人在临苏出现了。” 秦瑜手一顿,随即轻落下棋子。 “二皇子那边呢?” “据悉,二皇子也得了消息,正要赶往临苏。” 幽深的眸底敛过一丝寒光,秦瑜抚整了衣摆,凤眼微微上挑。 “看来,我们也得去趟临苏了。” “王爷预备何时去?” “明日。” 第9章 “小姐,我们真的要去临苏啊?” 秋画一面熏衣,一面苦着张小脸直唠叨,“虽然您跟老爷说是为了春绣娘,但奴婢心里都明白,其实您就是放心不下何叔家的事。” “哟,知我莫若你。”陆轻云搁下脸帕,没个正经地挑了下秋画的下巴,“不错,有长进,爷改日有赏。” “小姐!奴婢跟您说正经的呢。” 秋画轻轻一跺脚,不死心地又继续劝:“您说,要是那柳慕真是个坏蛋,那多危险呐,您这不是自找苦吃吗?您以前可不这样,怎么醒来后变化这样大……” 说话间,陆轻云已在旁坐下,端起茶水浅品了口,才懒懒抬眼。 “怎么,你不喜欢如今的小姐?” “当然不是了,不管小姐如何变,奴婢最喜欢的都是小姐。”秋画赶忙解释,只是面上担忧分毫未减,“奴婢只是担心您的安危。” 陆轻云也不是什么不知好坏的人,淡淡一笑。 “好了,傻丫头,小姐我是去帮忙,又不是去送死,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自是有分寸。你就甭操这么多心,还是好好熏衣吧,待会儿可就要出发了。”陆轻云指着一旁的衣裳催促道。 不过,说起熏衣,她就不得不再多问句了。 “诶,秋画,我怎么觉着香味好像变了?” “小姐您才发现呀?”见劝不动,秋画只好作罢,又一心扑在手里的活儿上,“前些时日,小姐您落水,身子需恢复,夫人才吩咐奴婢改燃千步香,有助您休养。如今您身体好了,自是恢复往日的习惯较好。” -- 第16页 “小姐您最喜欢的,还是这香气四溢的百濯香。” “是吗?”陆轻云摸了摸下巴,又凑近嗅了一通。 嗯,好似是比上次的要香上许多。 “那盛都城里,百濯香和千步香,哪个更受姑娘们喜欢?” “当然是百濯香啊,买得起的天天用,买不起的就干眼红。”秋画说着说着,突然人一愣,赶紧再多问句,“小姐,您该不会连这喜好都变了吧?” “那倒不会。” 陆轻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反正我对香气不敏感,哪种都一样。不过,大隐隐于市,日后你就得像现在这样,哪些东西用的人多,你就给我用哪个,懂吗?” “噢……” 秋画虽应声,却还是不明所以,摸了摸后脑勺。小姐这是觉得,用的人多,才是好的? 用完早食,陆轻云便不再多耽搁,领着秋画就出了门。马车早已备好,何贵正候在跟旁,一见她走出,急急忙忙迎上前。 “二小姐,您可真是个大好人,还不嫌弃让奴才跟着一起,奴才真不知该说什么向您道谢了。” “何叔客气,左右我也是要去临苏的,顺途捎上您,算不得什么难事。” 说话间,她的视线飘向了何贵身后。马车前,其实还候着一个年轻男子。 男子瞧着面生,身着玄衣,背脊挺直,右手执剑,一身凛凛之气。样貌俊朗,可惜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似的。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就直直走了过去。 “你是暗卫?爹爹派来的?你叫什么?” 面对突然走近的陆轻云,男子不卑不亢,巍然不动,只抱拳淡淡应道:“属下陆十一。” “陆十一?你也姓陆,这么巧啊。” “陆府暗卫,皆随府姓。” “哦,原来是这样。”陆轻云豁然一副了然地模样,点点头,嫣然一笑,“陆十一,那这一路就辛苦你了。” “属下职责所在。” 显然,陆十一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伙子,陆轻云自是不会强求,如此寒暄了声,便由秋画扶着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悠悠往前驶去。 【叮咚!】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三姨娘的脚不是六寸六,而是七寸。散播人数:69/65。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轻云浓密的长睫微微颤动了下,默不作声掀开车帷,朝外头瞟去。 三姨娘啊三姨娘,待我回府,一定捎上春绣娘的得意绣作,亲自登门谢罪! 临苏距盛都城较远,日夜兼程,也得花上一天一夜的功夫。但夜路不安全,故一行人是在翌日的暮景时分,才堪堪抵达。 这一路,马车颠簸非常,将人的心都抖到嗓子眼去了,滋味儿可不好受。由秋画扶下车时,陆轻云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就连何贵朝她告辞,也是含糊不清地应着话。 陆十一忙着找小厮安置马车,秋画已经扶着她晃悠悠入了客栈。 “小姐,奴婢就说应该乘自己的马车吧?您非不要,您看,都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乘自己的马车? 陆轻云呵呵一笑。 就她那辆雕栏画栋,繁贵富丽,轻纱飘荡,车前还有两串铃铛,叮铃作响一路的鸡翅木马车? 得了吧,到时候能不能安全抵达都是个问题。 “没事,在外还是得低调,放心吧,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秋画虽心急又担忧,可眼下又无他法,只好赶紧唤了声小二。 小二一听,抹布往肩上那么一甩,屁颠屁颠就跑过来:“二位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呀?” “住店,赶紧给我们安排上房。”秋画不假思索道。 “好嘞,姑娘楼上请。”小二堆起满脸笑意,忙不迭将人往里引,“二位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选我们临月轩,那是准没错。” 陆轻云脚步一顿:“啥?临月轩?” “对啊,临月轩,我们客栈可是临苏最……姑娘!” 小二的一通吹嘘还未吐出几个字,那边,陆轻云已经振作精神,大着步子往门口冲。 去哪儿不好,非得是临月轩,这可是…… 刚要跨出门槛,陆轻云就差点撞上一身纤尘不染的雪白锦袍,慌忙后退,结果一块通透无暇的玉佩赫然就在眼前晃了圈,上头还刺着一个醒目的“瑜”字。 瑜? 哪个瑜? 陆轻云缓缓抬头。 来人是个男子,无需她细细打量,脑海里就快速浮出一段话来。 白衣胜雪,面媲美玉,身姿颀长,腰间还坠了块刺金“瑜”字玉佩。一折纸扇,似是能指点千军万马;一抹轻笑,足以魅惑众生。如此一个仙人模样的男子,竟是众人口中的活阎王! 嘿,真巧,都对上了! 原来是秦瑜的瑜…… “秋画。”陆轻云木愣地冲身旁招招手,待秋画走近,僵着身子搭上她的肩膀,“扶着我点,我腿软。” “小姐您怎么了?”秋画心急问。 “没事,我们上楼,我得休息。” 主仆二人,一个呆,一个愁,脚步虚浮地又折回。只是这会儿,对面迎上的却不是店小二了,而是一袭玄色锦袍的俏公子。 这公子生得也极俊朗,背起手,身姿挺拔,嘴角噙笑,模样傲然,一身的贵气。待及近,玄衣公子面上笑意更深,两手一抱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 第17页 当然,不是冲陆轻云,而是她身后的人。 “二叔。” 陆轻云白眼一翻,幸亏扶住了秋画,才不至于真的瘫坐下去。 为什么她一个炮灰,偏偏要夹在大反派和男主之间! 店小二适时凑上前:“二位姑娘,咱还住店吗?” “住,领路。”陆轻云当即稳住身子,一手拽起店小二,一手抓住秋画,绕过秦思意,风风火火朝二楼冲。 “姑娘,咱住店可得先交押金。” “行行行,交。” “交了就概不退还。” “成成成,不退。” 你一句我一句唠叨着,转瞬间,几人就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秦瑜这才悠然收回视线,眉梢兴致消褪,摇起扇子,笑看向毫无乐趣的秦思意。 “哟,这不是小思意吗?你怎地也到了此处?” 一声“小思意”,令秦思意眼皮跳了几跳。 他可太不喜欢自己这位皇叔了。 明明揣了一肚子坏水,偏偏时时挂着笑,装得一脸温柔可亲的假模样;明明才比他大上两岁,在外却总不会忘记辈分,还可劲儿地将他往低了叫。 想当初,一句看似无恶意的“小思意”,就将他这个排行老二的人,踹得在兄弟姊妹间沦为了笑柄,至今地位都没完全恢复。 饶是如此,秦思意还是压住了心里的愤恼,微微一笑:“侄儿这不是闲家里乏闷,才特来这山清水秀的临苏游玩几日嘛。倒是二叔,向来是个大忙人,今儿怎么就得空了?” “二叔呀,此行来其实是为了件正事。”秦瑜小扇一收拢,挑眉浅笑,朝里走着,“二叔是替自家兄长出来,寻一件他的宝贝来了。” 秦思意笑意微微一滞,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那正好,侄儿刚备了一桌上好的菜肴,要不二叔赏个面子,我们边喝边聊?” “好啊,那二叔就叨扰了。” 陆轻云贴在门前,静听着外头的动静,直至楼下的笑语声消散,她提起的心才终于稍稍放下。 “秋画,趁这会儿我们快……”她一转身,就瞧见秋画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不由愣了下,“你给钱做什么?” “押金啊。”秋画敞亮应。 “……不是,我们不住这儿。” 陆轻云说着就想拿回钱,岂料,小二先一步揣进了自个儿怀里,笑嘻嘻鞠了鞠身子:“姑娘,方才可说好了,押金概不退还。” “你!那、那也用不着这么多啊。” “你们可是三个人,三间房,还真得值这么多。”店小二乐呵呵应话,随即,扯下抹布就往屋外走,“姑娘歇好,小的这就去给你们备些酒菜来。” 说罢,人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见自家小姐又是一脸恍惚,秋画忐忑地凑近,“小姐,奴婢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陆轻云摇头:“不是你,这回是我错了。” 她径直后退到床前,身子软趴趴瘫了下去,捂着脸,一通后悔莫及。 身为炮灰,以后却不得不每日从反派和主角的世界里路过…… 她可真没自觉! 第10章 “嘚嘚!” 突然响起地敲门声,打断了陆轻云的愁叹。 “二小姐,马车已安置好。” 秋画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去开门。果不然,陆十一正候在门外。 彼时,陆轻云也走了过来:“好,你也辛苦一整日了,早些去休息吧。哦对,等下小二会送来饭食,你是跟我们一起吃,还是另有打算?” 闻此,陆十一一成不变的神色竟裂了条缝,稀罕地露出些许惊讶。 “……属下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陆轻云含笑道,“这些小事上,我不想拘着,何况出门在外,哪里来的那么多规矩。不过,我也不想强迫你。饭食到了,秋画自会去知会你一声。你若愿来,直接来便是,若不愿,不来也无妨,用不着顾忌。” 陆十一微微低头:“是。” 饭食端来时,天色已见黑。为了避免再跟那二人撞上,陆轻云便直接在屋子里吃了。许是暗卫规矩太严,陆十一到底还是没来。她也不在意,顾自同秋画吃完,洗漱过后,便将小丫头打发回去休息了。 是日,夜色浓重,像未磨开的墨砚般,将夜空遮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丁点星光。陆轻云倚靠在窗前,望着漫无边际的黑夜,不禁蹙起了眉。 她忧心的是何贵一事。 今夜,她没像预料中那样,等到何贵的消息。 何贵回到家,若发觉柳慕有异常,亦或是何雨青已失踪,自是会报官,并赶来告知她一声。然而并没有,那便意味着,一切相安无事。 “系统,你真能保证,那八卦是真的?” 【宿主,您都问我八遍了。本系统以系统格保证,八卦确凿无疑!】 “那就奇怪了。” 驻足良久,她也再没什么新的思路,反倒被夏日的蚊子在手背上凶巴巴咬了个大包。陆轻云赶紧关上窗,老老实实熄灯爬上了床。 翌日,照旧是被秋画的窸窣声给吵醒。 “小姐,您醒了?”秋画说着,拧干脸帕,递给下了床的陆轻云,“今日我们是去何叔家?还是找春绣娘?” “这个啊……”温热的脸帕蒙上眼睛,陆轻云贪恋地多停了会儿,随后才取下,“那就先去何叔家,再去拜访春绣娘。” -- 第18页 洗漱完,挎上自己的小包,她就欢欢喜喜出了门。 早食,她准备暂且作罢,按照过往多年走亲戚的经验,等到了何贵家,不管之前吃没吃,那铁定是要被拉着再吃上一顿的。与其这样,倒不如空着肚子去。 小二还真没吹嘘,才大清早,店内一楼就坐满了用早食的客,生意确实红火。合着气氛,陆轻云站在回廊上,准备伸个懒腰,醒醒精神,双臂才刚举起,目光却与对面那道白色身影对上了。 “……” 她没看错吧,秦瑜不仅看着这边,刚才还对她……笑了? 见鬼了。 陆轻云猛地一激灵,哪里还顾得上伸懒腰,叫上秋画和陆十一,便又急匆匆下了楼,飞快没了人影。 回廊对面,秦瑜悠悠然收拢扇子,背起手,盯着女子离开的方向,微眯起凤眸,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杨江,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丫头……” “嗯。”杨江想当然点头,“挺好看的。” 秦瑜一愣,凤眸微转,抡起折扇就敲在了他额头上。 “谁问你这个了。” “不、不是这个吗?”杨江窘迫地摸了下额头,“那您是要说什么?” “本王是要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丫头在躲着我们。” “躲我们?”杨江想也不想摇摇头,“躲属下还有可能,躲您那不会。姑娘们见了您,一个个是恨不得扑上来,哪儿会躲着呀。” 秦瑜登时一脸无奈。 “你再仔细想想。” 杨江只好一低头,如他所说仔细想了通,突然啊了一声,恍然抬起头。 “您好像说的没错,昨日也是这姑娘,见了您像老鼠见了猫,腿都软了。她好像,很怕您,可这是为何?” 秦瑜嘴角一扬,饶有兴致道:“那自然是,她认识本王了。” 一到临苏街上,陆轻云等人便打听起了何贵住处。 临苏,不像盛都那样人多地广,人口流动性还大。在这,一间屋子住过几代人,十里街坊走动也频繁,彼此就算没见过,那也从旁人口里听过。尤其是说到前不久才刚嫁了女儿,知晓的人就更多。 不消半个时辰,几人就打听到了。 何贵家门前带个小院,从外头看,算不得富裕人家,但从偷偷攀出矮围墙、五颜六色齐绽开的牵牛花看,倒是有几分惬意。 秋画上前敲了门。 开门的,是个衣着整洁干净的妇人。 “你们找谁呀?” 秋画问:“这里是何叔家吗?” “谁找我?”妇人未来得及应声,反倒是一声粗犷的男声先传出。 “二小姐?”何贵一走近,便瞧清了门外人,赶紧将妇人拉到一旁,“二小姐,您怎地来了。快快快,进屋坐会儿。” “这、这是陆府的……” “可不是嘛!还不快去沏茶。” 妇人弄清状况,赶忙抓起?衣擦了把手,急急忙忙忙活去了。见状,陆轻云略有歉疚道:“何叔,都没提前说声就过来,叨扰你们了。” “哪里哪里,二小姐不嫌弃地方简陋就好。” 寒暄间,孙氏已经沏了热茶过来,倒了杯递给她,旋即局促地站到了何贵身旁。 “二小姐,我们家的在陆府这么多年,得了老爷夫人、还有小姐们不少的照顾,我一个妇人也不懂说什么好听的,就在这儿给您说声谢谢了。” 孙氏说着,拉起何贵朝她深深鞠了下去,陆轻云茶杯刚端起,便惊得赶紧又放下,忙起身将人扶起。 “何叔,何婶,我是晚辈,哪儿能受你们这么大礼?何况,这些年若不是何叔在,我陆府那些花花草草哪能成如今的美景?该是我们庆幸才是,幸亏有何叔帮着打理。” 何贵听后一脸不好意思:“二小姐,您这话说得奴才都有些有愧了。来,您坐下说话。” “好。” 陆轻云盛情难却,落座后,浅尝了口茶水,便直接道明了来意,“何叔,其实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令千金的事。您也别觉得我多管闲事,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 “二小姐,真是劳您挂记了,我们哪儿会嫌您管闲事啊。”何贵笑着看向孙氏,说道,“其实奴才昨儿就想跟您说这事了,不过天儿太晚了,怕扰您休息,就没去。这事啊,都是误会,那谣言,当不得真。” 果然。 秀美的桃花眸清光微沉,陆轻云搁下茶杯,笑着追问:“何叔,依您意思是,令千金无恙?” “可不是嘛,人好好的。” 孙氏也笑着接过话:“昨儿他一回家就说了这事,我们赶忙去了青儿那里。青儿好好的呢,最近还跟在柳慕身后忙着招茶姑的事,忙得晕头转向,哪儿有机会被人骗呀。” “对对,二小姐您放心,她没事。” “这样啊……”陆轻云若有所思起身,淡淡一笑,“那便好,既然令千金无恙,那我就不多叨扰二位了。” “劳二小姐挂念了,二小姐,奴才送您。” 何贵夫妇热情,直到将几人送到繁闹的大街上才折回。待人走远,秋画忍不住问道:“小姐,那这事咱们还查吗?” “查啥呀查,我又不是柯南,何况人家姑娘好好的,再多问反倒显得我们可疑了。”陆轻云无奈耸耸肩,“走吧,我们去春绣娘那儿。” -- 第19页 “啊?小姐……”秋画委屈地摸了下干瘪的肚子,“您不是说何叔会留我们吃饭吗?” 说起这,陆轻云面色一红。 “那、可能是习俗不一样吧。”她小声嘀咕了句,旋即一叉腰,指着路口的馄饨摊就道,“秋画十一,那我们先吃碗馄饨去!” 这些日子在陆府八珍玉食吃多了,猛然坐到这样的小路边摊上,陆轻云竟神经质地觉得别有一番风味。果然,这人呐,还真不能太养尊处优了,连心都跟着娇了。 盯着面前香喷喷的馄饨,她接过勺子就要开动,不料一睨眼,发觉陆十一还在旁处站着。登时想也不想,小手一捞,就扯着人坐下。 “别老站着,我看着都吃不下。” “二小姐,我……” “你什么你呀,赶紧吃,吃完了我们还要去春绣娘那儿呢。” 陆十一还想再回绝,姑娘却已经吹了口热腾腾的馄饨,塞了满满一口。看着她腮帮子圆鼓鼓的模样,陆十一不由咽了咽口水。 他确实饿了…… 脑海里几番挣扎,最后还是屈服在口欲下。专心将馄饨吃完,陆十一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结果就对上了陆轻云笑嘻嘻的视线。 “十一,好吃吗?” “……好吃。” “好吃那我问你个问题呗。”陆轻云本就长得娇美,这会儿一笑,更似千万朵鲜花盛开般,让人看得呆住。 “今早客栈里,回廊对面不是站着个白衣公子吗?” “嗯。” “白衣公子后头,不是还站着个蓝衣小公子吗?” “嗯。” 说着,姑娘的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你觉得,你打得过他吗?” “……” 第11章 杨江推门而入,及至里屋,旋即朝桌前人抱了抱拳。 “王爷,找到谣言的背后之人了。” 秦瑜翻起书页的手一顿,略略抬眼。 “属下刚收到消息,我们的人根据画像,找到了那女子当日所穿的衣服,并将视线锁定在城西的一个小姑娘身上。通过逼问,得知这衣服并非她所有,而是其祖母从主子家顺回的。那家主子,正是吏部侍郎陆文修。” 说起这个,杨江的面上不自觉露出几分得意。平日王爷常说,他做事冲动,不懂静下心思考,这次,可尽然都是依据他的线索寻过去的,王爷总该对他刮目相看了吧。 果不然,就见秦瑜诧异地放下书,想得入神。 “王爷,陆文修是二皇子的人,您说会不会……” 那人手腕微抬,捞起折扇,却是摇了摇头。 “不会,他就算要跟本王对着干,也用不着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上费心思。照你意思,衣服主人是陆府的?” “据说是陆府二小姐的,她本是要将这件衣服给烧毁,但婆子不忍心,便偷偷顺走了。” 闻此,一个娇俏又慌乱的小身影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秦瑜付之一笑。 “那看来,是这位二小姐与本王过不去了?” “属下看那倒未必,信里说,衣服虽是二小姐的,但二小姐素来喜爱百濯香,反倒是陆府的大小姐喜爱千步香。属下看,大小姐也有嫌疑。” “哦?本王近日,得罪过这么多闺中小姐?” “王爷,巧的很,二位小姐如今可都在临苏。听说大小姐回临苏探望生病的外祖母,二小姐,则是特来拜一个叫春绣娘的刺绣高人为师。最巧的是,您知道我们对面那间屋子住的是谁吗?” 秦瑜瞧了眼窗外,轻摇起折扇,笑道:“陆二小姐。” “您、您怎么知道的?” 杨江一脸诧异,这可是他费了不少心思才查到的,怎地自家王爷像是已经什么都知道一般? 秦瑜看了他一眼。 “方才店小二来送茶水,本王顺口便问了句,那姑娘也是从盛都来的。若是大小姐,自是去你所说的外祖母家住下,怎会来客栈投宿?何况……她也是应该好好学学女红了。” 说着,思绪飘到那丫头时刻挎着的小包上,他竟无奈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谁敢将绣得如此丑陋的东西整日挎在身上。 杨江听罢,一脸若有所思。 “王爷,那您觉得,是谁在背后编排您?” “不知。”说起这茬,秦瑜面色才稍有不善,“不管是谁做的,本王都饶不了她。” 瞧见他的神色,杨江暗暗为两个姑娘捏了把汗。要知,王爷可不是对女子就会手下留情的人。 突然,他耳廓微动,剑眉一蹙,下一刻,一支利器猛地穿过窗口,稳稳扎在了对面墙上。杨江走近,解下绑着的信件,递给秦瑜。 见他打开略略看了眼,登时站起身。 “走。” 用过早食,陆轻云一行人就径直去了春绣娘的铺子。 铺子在城中热闹地处,卖的都是绣坊姑娘拿来的绣品。她虽技艺高,但亲手绣的东西却极少拿出来卖,因这缘故,价值也被哄抬了不少。 铺子里摆满了各种精美绣品,环视一圈,陆轻云不由惊叹。这些尚且精致得无可挑剔,那声名远扬的春绣娘,绣出的东西该有多好看? 正此时,后屋响起脚步声,她忙不迭站起。 “春绣……长姐?” 走出后屋的,不仅有春绣娘,还有亲昵挽着其胳膊的陆言月。对上视线时,这姑娘眼里没有丝毫惊讶,显然是早知她会来。 -- 第20页 “云儿,你来了。”陆言月含笑走近,“听爹爹说你来临苏找师父,没想到真能碰上。” 陆轻云莞尔,虽早已知晓其中缘由,但还是不得不问句:“长姐怎地也来了?” “外祖母近日身体不适,林姨娘担心,便让我过来探望探望她老人家。” “这样啊,那她身体可还好?” “云儿莫担心,好多了。”陆言月说着,拉她到春绣娘跟前,“云儿,这位便是我师父。” 陆轻云赶忙福了福身。 “早闻春绣娘不仅绣技了得,人也生得花容月貌,如今亲自一见,才觉传闻所言非虚,您长得果真好看。” 再如何,春绣娘不过也是个女人家,闻得这番赞赏,心里哪能不高兴,但余光瞥了眼陆言月后,还是压制了欲上扬的嘴角。 “二小姐谬赞,绣娘自小市井里长大,生得粗鄙,不及二小姐的半点娇美,担不起这番称赞。” 陆轻云听了也不甚在意。 “春绣娘无需自谦,您的绣技万里挑一,非常人能比及,今我有心学好女红,赶来至此,是想拜您为师,祈盼绣娘能不嫌弃,收我为徒。” 几乎是想也不想,春绣娘便回绝了此事。 “二小姐,恐让您失望了,我早已不收徒,您还是请另寻名师吧。” 她早有预料,闻言虽没丁点颓丧,但还是任那股失落在面上四处淌开。 “绣娘当初既收了长姐,想来并非是无收徒之愿,只是还尚未看到我的决心。我也不是什么好吃懒做之人,若有幸拜您为师,自是会勤加苦练,必不会让您失望,还望绣娘给我这次机会。” 陆言月在旁听了,也插话劝道:“是啊师父,云儿自小乖巧,一定是个好徒弟的,您就收下她吧。” “月儿,并非为师不愿收她,只是……” 春绣娘一脸为难,视线从陆轻云的小包上敛过时,更是毫无遮掩地露出几分嫌弃,“只是刺绣这事,也不全靠努力,天赋也是极重要的,二小姐只怕是不适合这个。” “你说什么呢!” 这话里话外的嫌弃和挤兑,秋画听得分明,登时气得就嚷嚷,“不收就不收,你挤兑我家小姐做甚!” 陆轻云赶忙将小丫头拉到身后,颇是难堪地摸了摸包上的花纹。这确实是她心血来潮绣了几针,知道绣得不好,却没想过有人会这样直接挑明了说。 说不郁闷,那是骗人的。 “绣娘说的是,只是我自来信勤能补拙。我虽无天赋,但胜在有决心,有毅力,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见挤兑和嘲讽也无用,春绣娘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索性揉着额角一脸愁容,“月儿,为师头疼了,扶为师进去吧。” 说罢,再不管陆轻云说什么,转身又入了后屋。主人都避之不见了,陆轻云自是不好久待,不多时,也就一脸惋惜离开。 回去这一路,秋画依然愤愤不平:“不过是会点女红罢了,她神气什么呀,小姐,您就别拜她为师了,盛都这么多好的绣娘,奴婢看也不逊色于她。” “傻丫头,春绣娘虽傲了点,但人家有傲的资本呀。最重要的是,此事我是答应过爹爹的,自然不能这样轻易放弃,我们明日再来。” 她一脸坚毅,似是不会轻言放弃,陆十一看了眼,沉默着不作声。 “不过秋画,我这绣得真有……” 陆轻云摩擦着包上几朵小花正暗自神伤,就听身后有人喊她。恍惚回过身,才发觉竟是陆言月追了上来,登时心里一咯噔。 “长姐,您怎么没留下照看春绣娘?” “放心吧,师父没事。”陆言月莞尔,“云儿,你也别怪师父,她这人一直这样,并非针对你。” “长姐放心,我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不过,这事我也不会这样轻易放弃就是。” 陆言月有些惊讶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总觉得这个嫡妹哪里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正这时,一个少年迎头撞进了她怀里。 少年没站稳,一屁股摔坐下,陆言月赶忙弯腰去扶:“你没事吧?” 话音才落,人群里又冲出四五名黑衣人,齐刷刷拦在前头。几人这才发觉事情不对劲,陆十一也忙拔剑,赫然护在了身前。 “小、小姐,这是……”秋画吓得揪住自家小姐的衣袖。 陆轻云也傻了眼,还未来得及回想剧情,黑衣人已经举起刀冲了上来。 众人一惊。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不知打哪儿飞出几把小刀,一排扎进了黑衣人脚下,将他们逼得又后退几步。 只见一玄衣和一紫衣男子,在半空虚踩几下,轻巧落在了几人面前。 秦思意? 陆轻云一愣,看了眼陆言月,以及她护在身后的少年,剧情忽地像一阵狂风暴浪般袭来。 对了,这是男女主初见,以及男主英雄救美的重要场面。 一想明白,她就拉着秋画后退了几步。 不行,女配绝不掺和! 她刚要转身避开,不想,身后竟也围上了一群黑衣人,将她逼得无路可退。 两边人还未开口说一个字,就挥着刀剑拼杀起来。陆轻云叫苦不迭,虽说男女主必定会赢,但她一个贸然掺合的女配,可难保不会受池鱼之殃了。 除了秦思意、陆十一,以及男主侍从万清,其他几人纷纷聚成一团,不敢随意走动。陆轻云边回想着剧情,边躲避着黑衣人。 -- 第21页 只见其中一人朝分了心的陆言月冲去,想也不想,她便快速将人拉开,险险救下陆言月一命。哪知,黑衣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转了方向,竟朝她冲来。 “不是吧大哥,这么容易就换了目标?” 陆轻云急忙躲闪,可对方身手矫健,她自是不及,眼看这一刀就要朝脑袋劈下,躲闪不过,陆轻云吓得只好捂着脑袋,紧闭上眼。 不料,这一刀并未落下,反倒是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有什么东西咕噜噜撞到了她脚边。 她缓睁开眼,才发现黑衣人竟抱着头在地上挣扎,再低头一看,脚边竟躺着块碎银子。 “……” 急忙看了圈正在杀敌的几人,见无人分心顾她,陆轻云便又看向四周。终于,在不远一处茶楼的二楼回廊上,瞧见了一个白色身影。 秦瑜正摇着小扇,惬意望着这边。 秦瑜怎么会…… 她恍惚中,弯腰捡起碎银子,不由感叹:“用银子打人……可真阔绰。” 第12章 “小姐!” 秋画惊慌回过神,一张小脸惨白,冲到陆轻云跟前将她好一番端量,“您、您没事吧?” “嗯?哦,没事。” 陆轻云安抚一笑。遂将碎银子裹进手心,不动声色拢在了衣袖下。 再看四周,黑衣人虽势众,但秦思意等人却个个精良,一个抵三,她才发愣片刻,三人便已趋于上风。 视线落在陆十一身上,只见他一个急步后,轻松跃起,一脚踏在冲上前的黑衣人头顶,锋利的寒刃在烈阳下映出一抹明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来不及看清他有何动作,便见围上来的三名黑衣人齐齐被他拦腰抹了一剑,像几只布人偶般软趴趴倒地。 刚被当作踏板的黑衣人,好不容易撑起身,又见同伴被屠,登时哪里肯作罢,大吼一声,挥起刀又要杀过去。眼见长刀举过头顶,眨眼间便能人头落地,这陆十一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简单一个后摆,一脚正中黑衣人胸口,直将人踹得飞出了七步开外。 亲眼见到这一幕,可比电视里要精彩得多。陆轻云倏忽间竟忘了惧怕,情不自禁替他鼓起掌。 “十一加油!” 陆十一:“……” 她自认为加油呐喊还是有几分成效的,至少陆十一听后愈战愈勇,又利索解决了几人。 黑衣人不敌,相互间一个眼神示意,便如出场那般,扛起伤伴,嗖嗖几下又再散开,不多时,就消失得不见一个人影。 “二位姑娘没事吧?” 见人走了,秦思意便收剑,噙着笑意走近。 “多谢公子相救。”陆言月惊魂未定,微微一颔首,将缩在自己身后的少年牵到跟前,蹲下身抚摸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事了,别怕,人都赶走了。” 少年不作声,却回头看了眼秦思意主仆,跟着一头钻进了她怀里。 陆言月怎会看不出端倪,杏眸里闪过一丝警惕,起身又将少年护在身后,盯着秦思意冷声问:“你们也是冲他来的?” 不愧是女主,好眼力! 陆轻云暗暗叫了声好。 “姑娘别误会,我们并无恶意。”秦思意不恼,反倒愈发和善,“我确实是冲这少年而来,那是因为他是我失散多年的一位亲人,还望姑娘将人交给在下。” “亲人?”陆言月微微蹙眉,低头看向仍旧一脸惧色的少年,“哪门子的亲?为何他看起来这样害怕你?” 见她似没有松手的意思,秦思意面色一僵,连带着声音也冷了几分。 “姑娘,萍水相逢,他人的家事您不好过问太多吧?” “是不是家事,那可还难说。” 陆轻云左看看,右看看,见这对欢喜冤家谁也不松口,一时颇为无奈。 “不好意思,我插句嘴。”她腆着笑脸将二人打断,“是不是亲人,那还是得看这孩子的想法,不过,看他受了不少惊吓,当下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不如这样,他若有家,就送他回家。若无地方可去,就由他自己决定到底要跟谁走,等情绪安定了,再听听他怎么说,你们到时再做决定不就好了?” “不行!”一旁默不作声的万清突然严词拒绝,“我们好不容易才……” “万清。” 秦思意将他的话打断,随后冲陆轻云点头一笑:“我看这位姑娘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不如就这么办,如何?” 看了眼冲自己使劲点头的陆轻云,陆言月心知这是当下最稳妥的法子,于是也应下:“好。” “你叫什么名字?”她蹲下看着少年问。 “贺祈凡。” “小凡啊,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 少年沮丧地垂下头,“娘亲死了,我没有家。” 少年不过才六七岁模样,却长得骨瘦如柴,一身破烂衣裳,脏兮兮的面容,不难想象他经历过什么。陆言月一脸动容,摸着他脑袋,安慰道:“那你要不要跟姐姐回家?” “又或是……”她瞥了眼一旁的秦思意,“你想跟他走?” 一听这话,少年慌地摇摇头,又往她怀里钻。 这意思,不言而喻。 秦思意眸里敛过一丝无奈,只好强撑起笑脸,说道:“既是如此,那就麻烦姑娘了。在下姓秦,有什么事姑娘大可来临月轩寻我。” -- 第22页 “知道了。” 陆言月不多看他,冷淡应了声,便牵起贺祈凡离去。 秦思意微愣,立马跟在身后喊:“欸,姑娘,我送您。” 待两个吵吵闹闹的背影离后,陆轻云再次看向茶楼。不知何时,秦瑜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略一垂眸:“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王爷,您方才为何要出手相救?陆二小姐或许就是散播谣言的人。”杨江不解地问。 如此,借别人的刀除之,岂不快哉? “她若不是那人也就罢了,若是的话,本王自是不能这么轻易让她死。” “王爷这是何意?” 秦瑜摇摇头一笑,“你想,她若是那人,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小丫头,是从何处得知本王那些事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杨江豁然想通。 “原来,王爷您是怀疑,我们身边藏有给她通风报信的人,是想通过她,顺藤摸瓜查出藏在暗处的那人。” “一个小丫头不足为惧,但那个对本王的事知之甚多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飘落到一楼,突然,眸光一凛,凤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里的折扇收起,背在身后,迈着悠闲的步子就朝楼下走。 走了一路,也想了一路,陆轻云还是没想通秦瑜为何要出手救她。 在原小说里,秦瑜可不是会见义勇为的人,没在关键时刻往火里再添捆木柴已属实难得。 今日他会出手,那必定是有缘由,只是她一时还没想透。 陆轻云把玩着手里的碎银子,所有的思绪像团乱麻般缠在一起,怎么也解不开。 “小姐当心!” 身后突地一声大喊,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跟迎面走来的人实打实地撞了一下。猛地一下没站稳,朝后踉跄,幸得对方及时抓住她的手臂,帮衬一把,她才算没当着众人面一屁股坐下。 “谢……”陆轻云抬头,感激的话刚到嘴边,待看清来人后,竟悉数湮在了唇畔。 秦瑜…… “姑娘,你还好吧?”秦瑜噙着笑问。 他长得实在是好看,就连笑起来,都让人觉得犹如春风拂面。顷刻间,陆轻云就感觉到了四周齐齐投来的视线,若不是她早知面前人的性子,怕是也要跟着沦陷。 她忙不迭缩回胳膊,后退两步。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姑娘客气了。”秦瑜说着,竟不动声色地又再走近。 不知怎的,纵然他眉眼含笑,但只要一靠近,陆轻云便觉一块巨石朝自己压下,似乎就算逃跑,那也不过是徒劳。 她只得别开脸,避免与突然靠近的人对视上。 小丫头愈躲,秦瑜便愈有意再捉弄她一番。不想离得太近,视线自然落在了她因慌乱而时不时眨一下的双眸上。那羽扇似微微颤抖地长睫下,澄澈的眸子犹如一泓清泉,安静的,温和的,让人不忍心破坏。 不知不觉间,竟还冲淡了他刚生出的阴暗。 秦瑜一怔,立即敛起笑意远离开。 “姑娘方才看什么看得这样认真,都要与人撞上了还浑然不觉?” “我……我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因着惧怕和心虚,陆轻云赶忙冲他福了福身,“公子,方才多谢。还有,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绕过人匆匆往二楼去。 直到入了屋子,紧闭上门,她突突直跳的心都难以安静下来。秋画紧随着身后走近,仔细端详起她的面色,眉眼间尽是担忧。 “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变得这样难看?” “是吗?”陆轻云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觉脸上湿答答的。 哦,原来她紧张得竟连手心都出了汗。 “秋画,我们明日换家客栈吧?” “为何呀,小姐,这家可是临苏最好的客栈了。”秋画一脸不解,遂地又再提醒一句,“何况押金不退,到了别家客栈,我们还得再交一次,身上的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 “这么快就没钱了吗?” “小姐您忘了,每次下发月例,您有一半都存起来了,自然,手头上就没那么宽裕。” 陆轻云欲哭无泪,掩面直直倒在了床上。 “我怎么这么惨啊!” 想不到有朝一日成了大户人家的子女,还是避不了被金钱打败的命运。 换客栈无望,这日她便早早就睡下,许是有些破罐子破摔了,竟睡得出奇好。翌日天大亮时,才悠悠然睁眼。 秋画照旧一早就起来忙上忙下,见她醒来,便一如既往地问:“小姐,今日我们去哪儿?” 陆轻云不应声,只是呆呆望着头顶上的纱帐良久。 随后,不知打哪儿摸了一下,又将那块碎银子捏在指尖,反反复复把玩。 这事绝对有蹊跷。 她沉思半晌,暗暗在心里做了个大胆的设想。再顺着这设想一一捋下去,待到最后,竟顾自出了一身冷汗。 陆轻云当即翻腾着坐起,将秋画叫到跟前,一本正经道:“秋画,我昨晚又做了梦。” 第13章 “小姐,您真梦到临苏城里有六个姑娘被拐卖?” 秋画赫然凑近,杏眸一眨一眨,闪闪发起光。这神色,跟她听到八卦时如出一辙,陆轻云不得不再次感叹起八卦的力量。 -- 第23页 她重重点头。 “准确说,不是我梦到的,而是梦境中那位巫女说的。她还威胁,若不能及时将这消息散出,我以及我身边的人,都将遭受无妄之灾。” 【系统:???】 柳叶眉一皱,顿时,秋画小脸上写满苦恼,似是还暗自纠结了好一番,才终于出声安慰。 “小姐,这梦虽怪异,但奴婢觉得,它左右也不过是个梦罢了,您无需太在意。” 早预料她会这么说,陆轻云也不急,先拿眉眼挤出一抹惆怅。 “唉,其实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 “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陆轻云神色变得黯然,摇摇头一声长叹。 “以前是我没在意,便一直不曾告诉过你,其实在许久前我就经常梦到这位巫女。她时常告诉我些许不为人知的事,再让我散出。” “起初,我只当做梦,直到失足落水后醒来,才恍然明白,这些不单单只是梦境。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三姨娘得痔疮的事吗?那时我骗了你,我并未看见翠竹买药,都是巫女告诉我的。可你想想,三姨娘这事可有假?” 听她如是说,秋画再一想,竟还真信了几分。 三姨娘那事过于隐私,旁人不可能知晓,何况还是自家小姐。 一旦开始琢磨,思绪便不得了,恍惚从各件事上略过。秋画猛然又想到一茬,忙紧张问:“那小姐,您落水之事,莫不是因为没听巫女的话,所以受了无妄之灾?” “……” 虽说算上这个,确实更容易让梦境被信服,但这事有些复杂,她更不想用谎言遮盖。 原主失足落水,分明是因为算计陆言月不成,反倒害了自己,阴差阳错丢了性命。再如何,也不能以无妄之灾一语带过。 陆轻云板正脸色。 “那事不一样,我心存歹意,想加害别人才落得如此下场。秋画,我为此付出了代价,自会引以为戒,你也一样,要铭记于心,要真心悔过才是,记住了吗?” 秋画自知说错了话,垂下眸子,点点头。 “奴婢记住了。” 见其似有悔过之意,陆轻云才欣慰一笑,拍了拍秋画肩膀:“记住了就好,那我们继续说梦境的事。” “小姐,照您意思,巫女所说皆为真,可我们要怎么散播出去?” “这个好办,你过来。” 她招招手,示意秋画倾耳凑近,随后一阵耳语。听罢,秋画的杏眸里蕴起银灿灿的光,一脸钦佩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您真聪明。不过,您不跟奴婢一起去吗?” 陆轻云整了整衣襟,下了床,趿着绣鞋就自顾自穿起衣裳。 “我今日得继续去春绣娘那里,然后再去趟林府,这么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您去林府干什么?”秋画伺候她穿好衣裳,又拉到妆镜前,仔细梳起了发髻,“您与大小姐素来不合,奴婢怕您只身去,容易被人欺负。” “傻丫头,这大白日的谁敢欺负我?何况,林府也不敢得罪咱们陆府。我们钱不够了,总不能皱巴巴过日子吧,我去林府,是找长姐借钱去。” 她既下了决定,秋画便只能照听。 洗漱完,用过早食,秋画就出了门,陆轻云也领着陆十一去了春绣娘的铺子。春绣娘待她还是和昨日一般,许是没了陆言月在旁,不好装头疼,索性直接将她给撵出了铺子。 她无奈地耸耸肩,冲陆十一道:“今日就这样吧,我等下去趟林府,看长姐能不能替我想想法子。十一,你就别跟去了,帮我查查柳慕招收茶姑的事。” “茶姑?” “是啊,你不记得了?那日我们去拜访何叔,何婶曾顺口提了句,说何雨青正跟着柳慕忙活招收茶姑的事。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再替我去看看。” “好。” 陆十一微颔首,但即刻,又犹豫了,“那二小姐您……” “放心,我是去找长姐,又不是其他人,无碍的。” 默声片刻,陆十一点点头离去。 此后,陆轻云便一路打听,一路往林府寻。 林府是商贾之家,做的是绸缎生意,在临苏也是颇有名望。 及至府前,陆轻云都被眼前的府宅给惊到。林府远比她想象中要富饶,非但装设富丽堂皇,就连占地,也显然比侍郎府要大得多。 别说,在这个远离权宦的地处,安安静静当个一方富豪,她想想都觉得有滋有味。 道明身份,便被小厮一路往里引,穿过冗长青石板路,历经四五座假山廻溪,才终于到了厅堂。婢子端上茶水和点心,陆轻云便悠哉悠哉坐在堂内等起了主人。 显然,她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一盏茶见了底,主人才悠闲而至。 来的还是陆言月和贺祈凡,以及另一个年轻姑娘。 好在点心味道不错,她吃得也开心,拂了拂手心后,含笑起身。 “长姐,我屁股都坐疼了,你怎么才来?” 说话间,亲昵地挽起陆言月的手。 陆言月本想挣脱开,却不料她竟像块牛皮糖似的,好不容易掰开这手,另一只又搭了上来,怎么也甩不开。 平日里陆言月主动牵手,大多是想看着这人一脸嫌弃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想不到,今日倒是被人反客为主了。 -- 第24页 一看到那张笑得比花儿还灿烂的面容,就不自觉想起前世受的那些罪,心里头一阵烦闷。 陆言月沉下脸色:“云儿别气,外祖母因病卧榻,外祖父又出了门,长姐方才还有点事,抽不开身,才怠慢了你。” 陆轻云只当什么也看不见,语气愈发欢快:“我不气啊,你家点心可好吃了,我吃得开心。” “……” “对了,小凡要不要也吃点?” 贺祈凡本就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看她,一听这话,立即高兴点头。她这才松开陆言月,牵着少年到桌前,将剩下的点心递过去。 “喂!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见自己全程被无视,终于,一旁的年轻姑娘忍不住开了口。 陆轻云看过去,一脸无辜:“那你是谁呀?” “林颜,她是我表姐。” “哦,我看着也比你年长,你是不是也要唤我一声姐?” 林颜铜铃眸瞪得更大:“你!你想得美!” 陆轻云也不与她置气,付之一笑,便又继续给贺祈凡喂点心。 看这姑娘第一眼,她便已经认出。 全文中,也只有林颜这个自小娇宠的表小姐,一见她就张牙舞爪,像是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其实倒也能理解,林颜一直仰慕陆言月这个琴棋书画样样能的表姐,可陆言月平日里没少遭陆轻云等人欺负,自然,林颜也对她是敌视态度了。 想到这,她不由暗叹了声。 原主拉的仇恨可真多。 “云儿,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陆言月整理好心绪,便也坐了过去。 “我刚去了春绣娘那里,她还是不肯收我,也不知上哪儿打发时候,便过来了。” 说起这,她言语中还夹了些许委屈。 林颜听了直冷笑:“你以为,春绣娘谁都愿意收啊?也不照照镜子,你以为你是谁?” “颜颜!不许胡说。” 陆言月立即蹙眉斥责了声。 “云儿别灰心,师父定能看到你的决心。” 陆轻云抿嘴一笑。 “我也觉得。对了长姐,小凡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我也没想好。” 陆言月轻叹声,摸着贺祈凡的脑袋道:“小凡至今还是说不认识秦公子,但秦公子也不会就此作罢,我也愁着呢。” 听罢,陆轻云眼里敛过一丝狡黠。 “长姐,若你实在想不出法子,到时可以将小凡带去盛都呀,你求爹爹查这秦公子的来头,若确实是小凡的亲人,那自然让他们早日相认为好。若不是,爹爹肯定有法子对付他。” “这个……倒也是个法子。” 陆言月惊讶,“云儿,你倒是思虑稳妥。” “长姐过奖了。”她嫣然一笑,一双桃花眸闪闪发起光,“长姐,我也算是为你出了个主意,你不如看在这份儿上……借我些银子呗。” “……” 陆言月抽了抽嘴角。 这丫头,有备而来! “你想要多少?” 陆轻云立马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最后伸出两只白嫩小手:“十两!” “……嗯?” “表姐,就是她整日欺负你吧?” 林颜看着那道蹦蹦跳跳离去的身影,又是气,又是不屑,“还以为她有什么图谋呢,想不到这么没出息,腆着脸来不过只借了十两。” 闻得,陆言月也是不解。 “我也吃了一惊。” “表姐,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别乱来,我自有法子应付她。”陆言月登时脸色一沉,“好了,天色不早,你也快回去。” 说罢,转身往府内走。 林颜沮丧地跺了跺脚,但心头依旧气愤难平,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回去这一路,陆轻云脚步轻松,摸着又重新鼓起的荷包,格外地开心。别看十两听着不多,可也够她们好一顿潇洒了。 “真好,晚上可以给秋画十一加餐了。” 正这般想着,迎面就蹦蹦哒哒跑过一个孩童,一手攥着糖葫芦,嘴里还欢快念着顺口溜。 “六月六,双亲愁,六个闺女入狼口。离了爹,别了娘,姑娘从此泪两行。远了家,走他乡,贩子换面成恶狼……” 陆轻云回头看了眼,粲然一笑。 “秋画这丫头靠谱,这就把事办好……啊!” 突然就有什么迎头套下,陆轻云惊呼一声,竟被人懒腰扛了起来。 第14章 陆轻云反应过来时,雨点般密集的拳脚已落在了身上。 她被人套上麻袋,扛了一段路。 隔着缝隙,透进丝丝光线,她虽看不清外面,但却知道这条路应当很僻静,一声声求救仿佛坠入了无底黑洞,没击起半点回响。 很快,她便像块破抹布被人随意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一阵猝不及防的拳打脚踢。 对方没下死手,却也没留半分情面。 为保命,她只得屈起身子,用双臂护住头。 于是拳头就悉数落在了背上,像被做成了人皮鼓似的,还能听见一下又一下的闷响。偶尔也会恰巧击中她的肩胛骨,然后痛得她浑身一哆嗦。惯爱使用脚的,就拼了命地冲她双腿上踹,似是要生生将她的腿踹断了才罢休。 -- 第25页 她自知,自己从来也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很怕疼,所以平日里哪怕摔一跤破了个口子,都得嚷嚷小半天。 但今日,却宁肯咬破嘴唇,双眼怒极泛红,她也始终不肯吭一声。无力反抗之时,好似觉得这就是最大的反抗一般。 终于…… “啊!” 伴着女子脆生地一声惊呼,拳头骤然停下。不是她发出的,但却牢牢烙进了她心底。 再之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 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陆轻云挣扎着钻出,才发现,除了她,这条小巷子里再无别人。一股热风卷进小巷,打在脸上,恍惚间她竟觉得这是场噩梦。 直至低下头,发觉自己满身疮痍,最喜欢的那件襦裙此刻也布满了脏兮兮的脚印,稍动一下,全身就像要散架一样疼得她直冒冷汗,方才觉得有几分实感。 她僵着身子静坐了会儿,后担心那群人又再折回,才急忙撑着站起,胡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就往客栈方向走…… “你说,她被人打了?” “是,那群人下手还不轻。” 秦瑜神情自若,不自觉把玩起手里的茶杯,默声了好片刻,才看向杨江。 “所以,你便出手救了她?” “不是王爷说要留她一命吗?属下看那二小姐被打了也不吭一声,以为是晕了过去。担心再任由这么打,怕是小命难保,所以才出了手。”杨江说着,有些迟疑地又再看向自家主子,“还是说……王爷您改主意了?想除掉她?” 对面人并不作声,搁下茶杯,起身到了窗前。 临月轩是回廊式的布局,一条曲折红廊,穿过每间屋子前。从他这里,推开后窗,恰好能看见遥相对望的另间屋子。 这会儿,极其狼狈地一道身影,一瘸一拐地攀上了楼梯,蹒跚至门前。 或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女子回头看过来。她的面上,不见该有的愤恨和怨恼,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微光,更多的竟是……委屈。 “无趣。” 秦瑜冷着脸拢下了竹窗。 “……” 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陆轻云顿时无语,更觉得一肚子莫名。明明是那人先偷看她的,怎么她就回望了眼,又没占什么便宜,那人反倒一脸不爽了。 果然是反派,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趁秦瑜瞧不见,陆轻云便凶巴巴瞪起那扇窗,冷不丁,身后的门却被人拉开。 “小……小姐!” 秋画蓦地在身后一叫喊,本就心虚的陆轻云,直接吓得丢了三魂七魄。 她一脸慌张回身:“干、干嘛?” “小姐,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秋画急急忙忙围着她一圈一圈转,好好一张脸,像被人抹了层□□似的,惊得煞白。也是,她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容易给小姑娘吓着。 陆轻云扯了扯破了口的嘴角。 “别怕,就是你家小姐被人揍了一顿而已。” 回了屋子,秋画要来热水,伺候陆轻云洗净身子,又换了件整洁的衣裳,主仆二人便坐在床沿抹起了伤药。 看了眼一个劲儿落泪的秋画,陆轻云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轻笑问:“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奴婢是心疼小姐,这要是在盛都,肯定没人敢这么欺负您。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还真是没说错!” 陆轻云听了噗呲一笑。 她缓缓倚在床栏上,愣眼看着手腕上那一块又一块地乌青,不再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药抹好了,秋画眼睛也哭肿了,外头恰好响起了敲门声。 秋画胡乱抹了把脸,赶去开门。待看清门外人,登时气上心头,蹙起一双柳叶眉就开始呵斥:“你还敢回来!老爷让你保护小姐,你就是这么保护的?” 陆十一面露诧异。 “二小姐怎么了?” “你自己去看。” 愣了下,还是茫然,他索性不再犹豫,入内进了里屋,这才瞧见了正扶着床栏站起的陆轻云。 光是起个身,她就好像极痛苦,额前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再看露在衣裳外的脸和手背,一块又一块的淤青格外醒目。 陆十一登时皱起眉,垂首跪了下去。 “属下护主不力,请二小姐责罚。” “你这又胡说什么呢?”陆轻云缓缓走近,无奈又将人扶起,“是我吩咐你去办事,你有何过错?” “老爷曾嘱咐过属下,一定要好好护小姐周全。” “我周全着呢,你看,哪儿也没少。” 陆轻云含笑抬了抬手臂,又指了指他身后的桌椅,“去那儿坐着吧,跟我说说,你都查到什么了?” 她看向秋画,秋画立即过来扶着她坐过去。 陆十一性子执拗,总是尊卑分明,即便走到了椅子旁,也还是不愿坐下。陆轻云拿他没法子,末了,也只能作罢。 “回二小姐,属下在柳府周围守了一日,确实如何贵所说,他们在招收茶姑,且已选定了五名年轻女子。这几日,一直在授予她们采茶的技艺。那五名女子,每日辰时中入柳府,申时末出柳府,并未有何古怪。” “不过,属下特意打听过,这份采茶的活儿为时七日,柳慕出的价钱是每人每日二钱银子。” “二钱!”秋画听罢惊呼,红得像兔子眼的眸子里,盛满了艳羡,小声嘀咕,“都快赶上我两日的工钱了。” -- 第26页 “咳咳。”陆轻云适时清了清嗓子。 秋画忙窘着脸不再吭声。 “十一,你可知寻常采茶女一日的工钱是多少?” 陆十一思虑片刻,回道:“寻常时候约在二十文左右,若采摘的是雨前茶或明前茶,工钱至多能涨到五十文。” 听罢,陆轻云眸色微沉。 “二小姐,属下认为,那柳慕确实有问题。属下还发现,他身旁时刻跟着名女子,观其年纪与样貌,大抵是何贵的女儿何雨青。但那女子神色举止怪异,时常盯着人不放,像是欲言又止的模样,属下怀疑……” “你怀疑不是她跟着柳慕,而是柳慕守着她,不给其单独与人相处的机会。她欲言又止,是因想求救,但又忌惮柳慕,对吗?” 陆十一抬眼,诧异地看了眼对面姑娘。 只见她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什么再明显不过的事。鲜有人像她这样,分明生得是一双半分迷离半分醉的桃花眸,可偏偏与人对视时,眼底黑白分明,澄澈仿若最亮的星辰,能一眼照进人的心底。 他有些慌乱地又再错开视线。 “二小姐说的是。” “这柳慕确实古怪,按理说招收茶姑并非难事,他为何要将价钱提得这样高?何况,上等的散茶,一斤也不过一钱银子,但一个年轻姑娘,即便不停采摘长达四个时辰,也未必能采摘到这一斤,他岂不是入不敷出?” 说话间,陆轻云顺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盯着从壶口顺流而出的茶叶,在杯中打起了旋,她眨了眨眼。 “十一,这几日你继续盯着柳府,若有风吹早动就及时来告知我。” 陆十一默然片刻。 “属下的职责是护您周全。” “你放心,秋画会跟着我,这件事更重要。” “二小姐……” 陆轻云转眼望过来,眼里翻滚着些许不耐烦,见此,陆十一到嘴边的话只得又往肚子里咽。 “是。” 【叮咚!】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临苏城里有六名姑娘被拐卖。散播人数:82/76。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轻云端起茶水,浅浅尝了口,微裂开的唇角沾上滚热的茶水,疼得她抽搐一下,紧皱起了眉。 既然八卦都传开了,那柳慕近几日怕是有动作了吧。 接下来几日,陆十一总会在出门前及归来后过来叮嘱几句,日复一日,竟比闹钟还准时。陆轻云倒也不会不自在,每日躲在屋子里,看看话本,尝尝点心,既可以养伤,还能稳稳避开对门的大反派,乐在其中。 “秋画,这本我看完了,还有吗?” 陆轻云趴在床上,一只手伸出纱帐,拎着刚看完的话本,一声声喊起了秋画。可奈,半晌都无人应她。 她扒开纱帐,探出脑袋,看了眼静悄悄的屋内,才猛然想起什么。 “哦,秋画给我买点心去了。” 她将话本搁到一旁,下巴抵在枕头上,空出两只手,拢起了后脑勺凌乱的头发。 “唉,人这一懒下来,脑子都跟着慢了。” 【叮咚!】 【新任务发布:秦瑜被人重伤,晕倒在临苏城外的树林里。散播人数:0/3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 陆轻云蓦地松手,瀑布般的青丝顷刻间散了下去,她转过脑袋,一脸扎进了还泛着香气的被褥里。 良久,一声叹息在屋子里荡开。 是反派,是活阎王,却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我要是不知道该多好……” 第15章 “小姐,您要的茶糕和豆面糕都买……” 秋画高高兴兴推开门,却瞧见陆轻云已经穿戴整齐,正往自个儿身上挎着小包。这模样她再熟悉不过了,骤然放轻声音,“买回来了,小姐,您要出门吗?” “对啊,你回来得正好。” 陆轻云欢喜接过油纸包,拆开,又取了干净的锦帕来,裹了几块茶糕和豆面糕就往小包里塞。 然后又捏起一块尝了尝,颇是满意地点头,含糊道:“嗯!味道不错,等回京时我们多买点在路上吃。” “小姐,您、您这是要去哪里?” “有点要紧事得去办。” 她吃完点心,擦干净嘴角和指尖,故作轻松地拍了下秋画的肩,“你家小姐要去办件正事,你就别跟着了,在家等着。” “不行。”秋画一听,卯足劲儿摇头,“奴婢一定要跟在您身边。” 自打上次小姐一身伤回来,她便暗下决心,再如何也不能让小姐只身一人了。这外头不安全,自家小姐又柔弱,她得在旁护着! “傻丫头,你急什么?我留你在家,是因为有件更重要的事一定得你办。” “记着,这次出门,我若是不能在亥时赶回客栈,你就报官。说我去了城外的出临山,让官府派人搜救。对了,这个也拿着。” 说着,她又摸出从陆文修身上顺走的金符牌,不由分说塞到秋画手里。 “他们若是不愿派兵,或是故意拖拖拉拉,你就亮出这块符牌。这是从爹爹那里拿的,总归是侍郎千金,他们该是不敢懈怠。” “小姐,您说得像是此行危险一样……不行,那奴婢就更得跟着您一起了。” -- 第27页 秋画急忙想将符牌再塞回,不料就见自家小姐板正了脸色。 “你听话,若你也跟着去,到时出事了谁领人来救我们?你想看着我年纪轻轻就横死异乡?” “奴婢没有……” “没有就行,好了,记住我说的话,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小姐可全靠你救了。” 叮嘱完,陆轻云便赴死般大步迈出了门。 记得原小说里,秦瑜在临苏确有一劫难。当朝太子,身为炮灰却没有丝毫炮灰的自觉,趁秦瑜到临苏寻四皇子之际,认定他孤立无援,便雇了民间杀手暗杀之。 但秦瑜是谁啊,全文最大的反派,哪儿能这么容易死。秦瑜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作者并未赘述太多,只说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为活命逃进了出临山,独自在那里熬了一宿。 后养好伤势,再回到盛都,几乎不给太子喘气的机会,便剥其权势,将其架空,然后关在东宫里活活给折磨死。 至于秦瑜,性命虽保住,伤口却没及时处理,那副自小习武而练就的好底子从此遭了重损。小说结局里,与男主那一战败下阵,从而丧了命。 想到这,陆轻云不由得犹豫了下。 哎呀,若她现在出手帮了秦瑜,秦瑜没有受重创,最后一战里反杀了男主,那不是尴尬了…… 正这时,系统提示又起。 【最终确认,宿主,您是否确定要使用2点值女配光环,以交换八卦对象所在地的指引?】 “是,换吧。” 【交易进行中…】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夕阳西斜,染得远处天迹一片丹红,瞧久了,竟觉得心下无比释然。 “秦瑜啊秦瑜,从你身上赚的点值这下子全耗给你了,等再把你救出,就真不欠你什么了。” 出临山地处临苏城外三里地,不算偏僻,地势也不高,只不过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四周一片死寂,就连山林中时不时传来的鸟鸣,都听着格外瘆人。 陆轻云抱起胳膊,一步三回头,紧张兮兮地观察四周,风吹灌木发出的窸窣,都能让她变成惊弓之鸟。 “系统,还没好吗?” 管他是不是反派,眼下,只要能吐个活气儿,都比她一个人待在这里要好。 【交易完毕!】 【宿主,根据地上标识前行,您就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到八卦对象。】 提示音刚落,陆轻云就发觉,脚下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红色箭头标识,像游戏里那样,细致地给她指起方向。 陆轻云感叹了声,不多耽搁,赶紧随着标识前行。 为了节省时辰,系统给指的路,不仅考虑到路程以及前行难度,还将路遇杀手的可能性也都算在其中,所以她几乎没什么多余的顾虑。 这一路不好走,却也姑且算得上通畅,终于,在天色由红转黑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目标就在正前方,指引完毕,欢迎宿主下次光临!】 陆轻云一怔,随后撑着两只眼仔细去辨,这才发觉,正前方竟是个山洞,只因洞口被密集垂下的藤条遮得严实,才不易被人发觉。 难怪秦瑜能躲过这劫,原来找到了这么隐蔽的藏身之处。 “诶,系统,你这本事都胜过搜救犬了,真的不考虑换个人绑定?” 【……本系统誓死与宿主您纠缠到底!】 “神经。” 陆轻云撇撇嘴,趁着天色还未全黑,赶紧拨开藤条入了山洞。 藤条不透光,外头又天黑了,致使山洞内格外得暗,往里走了小段路,她便停下脚步,不敢再往前。 第一次碰到这情况,只顾得想怎么救人,她竟忘了带火折子…… 正原地踌躇着,突然,黑暗中有什么动了下,陆轻云心里的警铃一响,下意识就要往回跑。却不料,一只脚刚抬起,身后就伸出一只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拖进了黑暗中。 她被人抵在了洞壁上,凹凸的壁面硌在旧伤上,疼得她直哆嗦。那人一手封住她的口,一手覆上她脖颈间,遂地一用力。 陆轻云慌地挣扎,奋力想掰开那只手,却只是徒劳,似是还触怒了那人,窒息感变得愈发浓烈。 周身血腥味很重,却又夹着一股清雅的香,这味道她在秦瑜靠近时闻到过,书里写着,是极好的沉水香。 对了。 她依稀记得,秦瑜的伤口在胸前,于是,陆轻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那人身上摸索去,很快她就摸到了一处粘腻的地方,二话不说,狠狠戳了下去。 “呃!” 那人浑身像触电般一颤,伴着一声痛哼,松开了手。她趁此空隙,连滚带爬远离开,蜷缩起身子躲到了一旁。 洞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良久,陆轻云缓好心神,又有些放心不下,颤着声开口:“你、你没事吧?” 好一会儿,都无人应她。 “你晕过去了吗?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是你先动手的,你差点掐死我了。” 还是一片沉寂。 这下子,她真慌了。 她不仅花了2点值光环,还强撑着多大胆子才寻到这儿的,人就这么没了?还是被她亲手给弄没的? 不行不行,这非得把她郁闷死不可! 陆轻云一咬牙,又慢悠悠摸索着往那边靠,黑暗中,她摸着摸着,就摸到了一个玩意。 -- 第28页 软的,凉凉的,还分了五个叉……嗯,是人手。 刚有了这个认识,她的手就被人甩开,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嫌弃。 “……” 反派就是反派,不跟他一般见识! “你没晕过去啊?没晕就好,对了,你带火了吗?你若带了,就点起来吧,放心,我对你没有恶意。这乌漆麻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多吓人啊。” “山郊野外的,虫子特别多,还有蛇啊,蜘蛛啊,看不见的话容易被咬。没毒还好,要是碰上有毒的,那就糟了,所以你快点起……” 话未说完,擦啦一声响,洞里瞬间变得明亮。没个准备,陆轻云一时不适应,忙别过去了脸。 “闭嘴。”那人没好气道。 “好好好,我不说了。” 她边糊弄着应声,边缓缓睁开眼,朝光亮那边看去。 果然是秦瑜啊。 秦瑜也看清了她,面上竟有几分惊讶:“是你?” “真巧啊,公子,没想到在这儿还能碰见你。”陆轻云腆起笑脸道。 “……” 秦瑜看着她不作声,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像是在警告她,再不着边际地编一句谎话,就立刻把她头给扭下来。 陆轻云摸了摸脖子,艰难吞咽一口,随后看向他手里的火折子。 “幸好你有火,这样,你先别灭掉,我再去找点树枝,先将火生起来。” 说罢,也不等秦瑜应声,就顾自往洞口跑。 盯着那道身影离去,秦瑜默然片刻,垂下眸,遂地将火折子吹灭。 明明是最炎热的六月,洞里却阴凉至极,那股子凉意,好像能渗过肌肤,刺破白骨,冻得他几番想睡过去。 他攥紧双拳,冷哼了声。 想置他于死地?做梦,他不仅不会那么容易死,胸口这一剑,他日必当十倍奉还! “诶,你怎么把火灭了?你点起来,我看不见路了。” 冷不丁又响起的抱怨,让秦瑜微微一怔,满腔怒火好像也短暂被浇灭。 他重新吹燃了火折子。 这人竟还没走,竟还真的抱了一圈柴火回来。 她不是一直很害怕自己吗? “你还回来做甚?” 正蹲下身,仔细摆放柴火的陆轻云,闻得这话,一脸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什么叫还?我又没说要走,我只是去拾柴火而已。” 说完,劫走火折子,转过身,笨拙地生起火。 起初,火苗很小,她没有灰心,继续耐心捯饬着,甚至不惜趴在地上对着吹气。渐渐地,火苗就变大了,橙红的火焰将洞里照得彻亮,带着丝丝暖意,驱散了阴寒。 眼前女子也被火焰镀了层晕暖的光圈,盯着久了,秦瑜竟不自觉盯入了神…… 第16章 “这火应该能烧上一会儿了。” 陆轻云心满意足站起,拂了拂手心,回过身,恰好与秦瑜对视上。 不过眨眼间,秦瑜就挪开了视线,望向旁处。 陆轻云也不多想,目光便大胆覆上了他的伤处。 这人浑身布满了伤,几乎都是被刀剑划拉出来的,那件时刻保持纤尘不染的白衣,此刻也变得破烂不堪,东一块脏渍,西一条血痕,颇为凄惨。 然而,这些都不足为惧。 真正伤他之重的,是在胸口处。这样望去,看不见伤口有多深,只知伤口周围被血渍染红了一片,最外圈的是黑红色,像是已经干了许久,离伤口越近的地方,颜色越鲜红,因为伤口还在不停往外渗出新的血,红得刺眼。 恍惚间,陆轻云甚至自省,是不是她刚才那下戳得过重,才将秦瑜本都止住血的伤口又戳开了。 想了想,她怯怯靠近两步。 “你伤得很重吗?” 秦瑜不应。 她便再靠近两步。 “我看你伤口还在流血,得及时包扎,不然后果很严重的。” 秦瑜依旧不应。 陆轻云索性大着胆子直接走了过去。 不想刚蹲下身,那人却动了,一只手又扼住了她脖颈。只是这次,好像没使那么大劲。手心还是冰凉的,适合消暑。 他声音冷然:“你想死吗?” 陆轻云急忙摇头,随后,又指了指他的伤处。 “我想帮你处理伤口。” 秦瑜蓦然一愣。片刻,将人推开,又沉声坐了回去。 “不必,滚。” “别啊,你不用害怕,我肯定能处理好的。” 陆轻云赶紧从地上爬起,又凑上去,“我以前看过不少相关的书,虽没实践吧,但道理都懂,肯定能给你包扎好。” “你看,我还有药。”边说着,她边从小包里拿出各种瓶瓶罐罐摆在跟前,“有消毒的花椒盐水,有草药膏,有金疮药,哦对,还有细布。” 掏完之后,小包就迅速瘪了下去。陆轻云低头看着自己齐全的装备,油然生出几分骄傲来。 “所以啊,你别……” 一抬头,却对上那人怪异的视线。 秦瑜微眯起眼,一脸警惕,“你没事带这些干什么?还是说……你早知有人受伤?那些人……” “不是!” 她下意识打断话,“不管你想说什么,都不是!这些药是给我自己用的。” 秦瑜满脸狐疑。 -- 第29页 “自己用?” “是啊。”陆轻云赶紧掀开衣袖,将手臂伸到他眼前,“你看,我身上还有伤呢。也不知招谁了,前些日子,突然被人冲出来打了一顿。我这不是怕还会出这样的事嘛,所以才把这些药都备着了。” “我还有跌打损伤药呢,看你用不着才没拿出来。”她说着,果然从小包里取出一罐摆上,“我对你真没恶意的,你不要随意怀疑人。” 不知是不是信了几分,秦瑜又不说话了,看了眼她手臂后,十分嫌弃地又命她挪开。 陆轻云委屈啊,可还得强忍着。 她不怕死地追问:“现在你信我了吗?那我能给你上药吗?” “不能。” “你!”陆轻云只得哄小孩般,又蹲到秦瑜眼前,“为什么呀?你是不是怕我的药掺了毒?没有的,我保证。” 她记得,秦瑜这人最是多疑。 想到这,她索性抬手,从头上摸了把簪花下来。 “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试给你看。” 说罢,皱起小脸,大义凛然地在手腕上划拉一下…… 秦瑜神色微变,立即看去,直到瞧见那道比半个指甲盖还短的伤痕,嘴角抽搐了下。 “那个,太、太疼了,意思意思就行了。”陆轻云尴尬地笑了声,不等对面人出声,就赶紧往伤口上涂抹各种药。 嘶--- 太疼了,她刚才就应该只点个伤眼的,太老实了。 涂抹完,忙不迭又伸过去给秦瑜看。 “你看,没有异样吧?所以药都没问题的,哎呀,你就让我给你包扎吧,嗯?” 为了让自己的点值没有白白消耗,她近乎是在求着秦瑜给她治了。别说秦瑜,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 秦瑜果然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她:“是我受伤,又不是你,你急什么。” “我急啊,我这不是怕你伤口恶化嘛!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想死啊?可我还不想你死呢!” “……” 秦瑜微怔,盯了面前姑娘良久,终于还是妥协。他背靠洞壁,微微别过脸:“随你。” 这意思是随她治了,对吧? 陆轻云可算松口气,拿手在身上干净的地儿擦了把,然后就朝他腰间伸去。 “我、我脱你衣裳了啊,你放心,我是个正经人,肯定不占你便宜。” “……” 他伤得很重,出了太多血,伤口周围的衣裳和血肉粘在一起,模糊成一团。动作大了些,便会将伤口扯开,最后还是秦瑜递了只匕首,用火烧红后,她一点一点给小心切开的。 从未如此绷着心弦做一件事,待终于将伤口的衣屑清理干净,陆轻云竟直接一屁股瘫坐下去,像刚经历过生死般,整个人都泄了气。 抬起衣袖擦了擦汗,再看秦瑜。 那人正闭着眼,乍一看像睡着了,本就极俊美的面容,在昏黄的火光下,憔悴异常,竟有种别样的病态美。 只是,再仔细看,就知道他尚是清醒的,额前已经出了密密一层细汗,眉头紧皱,双手攥着地上的烂叶握成拳,似是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都痛成这样了,这人刚才是怎么还能跟她平心静气说话的? 是怪物吗? 她又再凑过去,攥着袖子替秦瑜擦了擦额头的汗,直到他缓缓睁开眼,对视了片刻,才笑着安慰道:“我这就给你处理伤口,等上了药,包扎好,你就没那么痛了。” 说罢,陆轻云换了位置,转到伤口处,急忙摸出帕子,小心替他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有的血渍早已干了,不好擦掉,她便取花椒盐水浸湿了再擦。 “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们是拿酒给伤口消毒的,没想到问了大夫,才知那是胡扯。也是,你们这儿的酒度数这么低,哪儿能消毒啊。” “……” 费了好大劲,一罐子花椒盐水见了底,陆轻云才将他的伤口处理干净,赫然露出了伤口本来的模样。 那道伤很深,伤口的肌肤外翻,也不知到时候大夫诊治的时候,是不是得将这块切掉。想到这,她秀眉立即皱成了一团。 不多耽搁,立马又取了草药膏止血。药膏一抹上,秦瑜的身子便颤了颤,脖颈上青筋暴起,看得陆轻云也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忙拿手掌在伤口前扇了扇,“这个是给你止血的,你忍着点,等血止住了我就给你抹药,大夫说了,那药抹着凉凉的,不疼。” 不知是她的话起了作用,还是草药见了效,渐渐地,秦瑜竟真的变平稳下来。 待到伤口不会再出血,陆轻云便赶紧撒了些金疮药。这是铺子里最好的金疮药,小小一瓶,眨眼就将她剥削得一个子儿都不剩,所幸有见效,秦瑜整个身子都放松了下来。 随后,她便拿细布好生给包扎起来。 “好了。”陆轻云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拂了拂手心,接着又看向别处,“你其他的伤要不要也上上药?” “不用。” 秦瑜冷淡应了声,伸手将衣服拉上。 “行吧,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反正药还有剩的,我给你摆在这儿,你要是想抹了就自己抹上。” 闻言,秦瑜系腰带的手一顿,猛地抬头,幽邃的眸子盯过去,像是要立马将她吞掉似的。 “你要走?” -- 第30页 陆轻云咽了咽口水,“我不走,我就是看火快烧没了,想再去捡点柴回来。” “嗯。” 秦瑜这才低下头,继续整理着衣襟。 好在现在是夏日,山里枯树枝和树叶多,靠着火折子微弱的光,一刻钟的功夫,陆轻云也揽回了不少的柴火。 添柴之后,洞里再次变得亮堂起来。 她这才在火堆旁,寻了个比较整洁的地儿坐下。深山里,又无打更人,眼下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不知到没到亥时,秋画有没有去报官?十一若是回来,发觉她不在,会不会提前寻过来?这一路她留了不少记号,应该不难寻到吧?杀手该不会先看到豆面糕记号,先一步寻过来吧? 豆面糕? 啊,饿了…… 她低头,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突然想起什么,赶紧翻起了自己的小包。 接着,眼眸一亮,蓦地起身,蹲到了秦瑜面前,扯了一脸笑,问:“饿吗?” 然后不等秦瑜应话,便猛地一下从小包里掏出一块东西,伸到他眼前。 “噔噔!我还有吃的!” 掀开锦帕,里面包的竟是五块点心。 “这是茶糕,这是豆面糕,都特别好吃。你得养伤,要不我把茶糕让给你吃,里面是肉馅。” “……” “你放心,没毒的。”陆轻云又往他面前端近了些。 秦瑜看了眼糕点,遂又打量了眼陆轻云,两片毫无血色的薄唇微微一启,可算蹦出了一句话来。 “真丑。” 陆轻云:“……” 她手一僵,面上的笑也顷刻凝固,一双桃花眸里,星光闪烁,蕴着些许雾气,显得有几分迷离。 “你……你,是在说我……长得丑?” 第17章 “我不丑啊……” 陆轻云顿时苦起一张脸。 她从小到大都只有被称赞的时候,何曾被人说过丑,纵使眼下换了个身子,原主生得也不丑啊,准确说,还是个十足地美人胚子。在原小说里,更是被作者花了两大段文字狠狠赞美过,甚至比女主还多几分姿色。 怎么到了秦瑜这儿,好像一下子从云端掉进泥泞里。 见她蓦然沮丧起脸,开始以一副自我怀疑的模样,呆呆蹲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秦瑜动了动嘴角,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终于出声。 “说得是你的行囊。” “嗯?行囊?”陆轻云赫然回过神,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眼,眸子霎时一亮。 噢!是在说她的包! 史迪奇本就长得不讨初次见面的人喜欢,包上这只,更是绣得歪歪扭扭,有形无样,担上一声“丑”,确实不算过分。 幸好,骂的不是她。 陆轻云顿时松口气,“原来是说这个啊,已经不止你一个说它丑了,我是不大懂刺绣,这还算是绣得最好的。不过,总归是我自己亲手绣的,丑就丑点,自己看着舒心就行。” 她向前伸了伸手:“好了,别说我的包,你先吃块点心。” 秦瑜又再看了眼小包上奇形怪状的图纹,最后别过脸。 “不饿。” 哇,这反派真不是一般地执拗。 陆轻云想着,反正伤口是处理好了,饿回肚子又不会死人,也懒得再劝,挑了两块点心走,剩下的又仔细裹好,搁到了那堆药罐旁。 “那点心我也放这儿了,你饿了自己吃。” 接着便顾自捧着点心回到火堆前,盘腿坐下,吃得津津有味。 转过脸,盯着那道自得其乐的身影,秦瑜竟暗自有了许多不解。 他将这世上的人分为三种。 一种是憎恶他的,恨不能将他除之而后快;一种是因贪慕而讨好他的,或是为了权势,或是为了样貌;最后一种,便是怕他的,这些人大多是不想招惹麻烦,巴不得离他远远的才心安。 这丫头的眼里,没有憎恶,不见贪慕,他本以为是最后一种人。可今日,见她主动靠近,便不由对自己的认识产生了怀疑。 她到底图什么?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光忍着那道直勾勾盯过来的视线,陆轻云已经如芒在背了,这会儿又冷不丁飘来这句审问,登时嘴里的豆面糕都变得没那么甜。 果然啊,这么重要的事,这大反派怎么会忘。 “我来摘花啊,然后迷路了,就不小心找到这儿了。”她厚着脸皮回道。 秦瑜诧异了下,眉梢一挑,嘴角浮出一抹嘲弄来。那副神情,俨然就是在说:来,看看咱俩谁才是那个傻子。 常言道,死鸭子嘴硬。可陆轻云只想说,活鸭子它嘴也照样硬!以为甩出区区一个嘲讽技能,就能撬开她的嘴? 呵,也太小瞧她的求生意志了。 “你不信啊?我真的是来摘花的,我府上有位花匠师傅就是临苏城人,他曾说过,临苏城外的出临山上,长了许多好看的花花草草,所以我才想来试试的。” 陆轻云捡起根树枝拨了拨火堆。 “你知道天竺葵吗?花匠师傅说,盛都城里种天竺葵的人少,我们府上也没有,所以我便想在出临山上寻寻。” “你别看它只是一种花,但作用可大着呢。首先说它的气味吧,竟然能驱蚊,夏天若是种在院子里,该多好啊,再也不用被咬得满身包了。它若做成药用,还能平复心绪,对了,还能止疼,我刚才给你用的金疮药,里面就有天竺葵。” -- 第31页 “诶,说起这个,你知道唐僧的故事吗?” 陆轻云将最后一口糕点消灭掉,立即睁着一双期待的眸子望过去。本听了她一堆胡扯,秦瑜是不想再理会的,可对上那双眸子,不自觉地,竟还真的搭了腔。 “唐僧是谁?” “唐僧就是……哦对,这是个架空的世界。”陆轻云摆摆手,收起了兴致,“你不知道也正常。” 许是不满她敷衍和扫兴的态度,秦瑜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他竟出奇地追问了下去:“唐僧是谁?” 陆轻云别过脸看他半晌,眼珠子滴溜一转,突然就改了主意。 “你想知道?那我给你讲讲他的故事吧。” “什么样的故事?” “一个和尚、一只猴、一头猪,一只水怪和一匹马,结伴去西天取经的故事。” “……” 秦瑜:突然后悔问了。 陆轻云哪管他如何想,逮着机会能让秦瑜不再多问,立马就有了干劲。 “故事有些长,我今日先跟你讲和天竺葵有关的吧,说说女儿国的故事……” 夜色渐浓重,山洞里却格外亮堂,树枝烤在火堆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仿佛是特地为正滔滔不绝的那人奏出的乐章。 这一夜,竟是预料外的平静。 “小姐。” “二小姐。”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陆轻云恍惚听见了秋画和陆十一的声音。做梦吗?她吧唧一下嘴,懒懒翻了个身,结果脸颊触上了冰凉的地面,霎时就从睡梦中被惊醒。 她突地坐起身,正好就对上一脸欣喜的秋画和陆十一。 “秋画?十一?你们怎么在这儿?” “小姐,您还没睡醒吗?奴婢是来寻你的啊。” “嗯?”陆轻云揉了揉眼睛,终于彻底醒过神,“哦对,你是来寻我的。你们可算来了,昨晚我都快吓……” 突然想起什么,她忙闭上嘴,看了看四周,这才发觉,秦瑜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人影。 “他呢?”陆轻云指了指秦瑜待过的地儿。 陆十一回道:“二小姐放心,那位公子已经被人领走了。” “谁啊?” “一个侍从,好似也受了不轻的伤。” 那应该是杨江吧? 于是,陆轻云不再多问,从地上爬起,拍了拍沾在身上的碎屑。 “那我们也走。” 出了山洞才知,外头天色已经大亮,来寻她的也不止秋画二人。洞口四周驻守了不少挎刀捕快,而在不远处,秦瑜正背手屹立,若不是一身惨兮兮的衣裳,任谁也看不出他受了伤。 他的面前,候着一个男子,身着官服,脚踩官靴,大抵是临苏城的县令吧,此刻正冲秦瑜使劲地点头哈腰,像是吓得不轻。 “小姐,原来那个公子竟是摄政王秦瑜。”秋画凑在她耳畔轻声提醒。见她没什么反应,隔了会儿,又再补充一句,“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 “……” 原来,比起流传在外的恶名,秦瑜好像是容貌更多被人津津乐道。 陆轻云转了身,本想趁这个机会开溜,不料,刚走出两步,就被身后人给叫住。 “陆二小姐留步!” 县令一声高呼,顶着大肚腩就往这边赶,“陆二小姐留步。” 到她跟前时,竟已经大口喘起了粗气。 “陆、陆二小姐,您没事吧?可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谢大人关心。” “那就好,那就好。”县令抬袖抹了把头上的汗,“下官已备好了马车,陆二小姐不嫌弃的话,坐马车回城吧。” 有马车?不用走路了?那敢情好哇! “不嫌弃!”陆轻云当即绽开一个无比大的笑脸,“哎呀,大人真是心细如发,顾事周到啊,想来平日里定也是个为百姓着想好官吧。” “陆二小姐谬赞了,身为父母官,这也是下官的职责所在嘛。”县令嘴里谦虚着,脸上却早已乐开了花儿,“来,您这边请。” 一路说着鬼话,你乐我也乐,终于走到了主道上,陆轻云一眼便看见候在路旁的马车,只是……她看了圈四周,不解问:“就是这辆?” “是啊,陆二小姐怎么了?” 她看了看立在马车旁的杨江,情绪骤然变得低沉,“王爷已经坐上去了吧?” 县令一听,立马面露歉疚。 “是这样的,下官出城之前,并不知晓王爷会跟您在一起,便没备其余的马车。不过陆二小姐放心,下官已经向王爷请示过了,王爷说,愿与您同乘一辆马车。” 陆轻云:可我不愿意啊! 她正要婉言谢绝,不料那边,杨江已经径直走了过来。杨江也受了挺重的伤,身上血衣还未来得及换下,赫然这么一看,像是来索命的。 陆轻云后退一步。 她还不知道十一打不打得过这人呢。 “陆二小姐,王爷让您快些上马车,他伤势重,不容耽搁。”杨江走近,面无表情地冲她抱了抱拳,遂又再补充一句,“耽搁了算您的。” “……” 陆轻云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就啪嗒啪嗒往马车方向冲。 县令在队伍前头,靠捕头的帮扶,艰难翻上马背,整了整官帽坐稳,随后一招手。 “出发。” -- 第32页 马车便缓缓向前驶着,陆轻云放下车帷,看向端正坐在车内的另一人。自她上马车之后,秦瑜便一直阖眼休息,并未说过一句话,这倒让她轻松不少。 看他脸色,比昨日好了不少,那应该就是伤势无碍了吧。 陆轻云正这么想着,突然,秦瑜蓦然睁眼,一脸似笑非笑看过来。 “好看吗?” 她惊得一震,向后靠了靠,赶忙摇头,却又觉得不对,改而再点点头。 “好看?那不如你再凑近点看?” 说罢,秦瑜修长的手臂一捞,抓住她胳膊,用力拽了下,陆轻云整个身子便朝他扑去。 第18章 呼…… 好险…… 靠着两手死死撑住车壁,才终于稳住身子的陆轻云,暗自在心里抹了把汗。 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要冲进秦瑜怀里了。 哎呀,这一扯,一拽,再抱在一起,俨然就是爱情的开始嘛。与终极大反派谈恋爱,那不就是与死神共舞? 不妥,实在不妥。 不知她心中所想,但见这丫头近在咫尺,也宁肯累得满头是汗、龇牙咧嘴,拼死都要跟他保持距离,秦瑜嘴角抽搐了下,一时竟无言。 世上竟有如此嫌弃他的人…… 他双眸微合,登时将手覆上陆轻云的肩,毫不留情将人给推了出去。 陆轻云像个没长骨头的布娃娃,软绵绵就瘫在了车角落里,半是委屈,半是无可奈何地盯着他。秦瑜不理会,顾自整理好衣襟,又再次阖上眼。 一阵窸窣声后,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伤口还在隐隐作疼,他只不过是强忍着,所以也并未真的能歇好。不知过了多久,车内突然响起一下又一下沉闷的轻撞击声,秦瑜皱了皱眉,睁开眼望去。 只见陆轻云已经换了个姿势,窝在角落里睡得正香。山路不好走,颠得马车也一下一下的,她歪着脑袋,时不时便会磕在车壁上。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诡异的一幕。 咚地一声,额头磕在车壁,她微蹙眉,委屈地摸了下痛处,很快再次睡着。再又咚地一声,又磕着了,她又蹙眉,委屈地摸了下,又再睡着。很快再咚…… “……” 秦瑜眼角颤了颤。 该是说她顽强,还是头太硬了呢? 左右也睡不着,秦瑜索性转了下身子,懒懒倚靠着车壁,抱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过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袱。 那是块锦帕,里面包着三块点心。他随手捏了块送入口,细细尝了尝。 嗯,点心不错,人也有趣。 不过,他刚数到多少来着? 马车是径直将人送到客栈门口才停下,陆轻云扶着秋画踩下时,似是还没睡醒,整个人都是晕晕沉沉的。 秋画仔细盯了她几眼,面露忧色:“小姐,您的额头怎么红了?” “是吗?” 陆轻云下意识摸了摸,竟还觉得有些疼。 “可能在哪儿撞着了吧,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说罢,提起裙摆就入了客栈。 目光随及那道身影的远去而收回,杨江转头看向始终噙着笑的自家王爷。 “王爷,是有什么好事吗?您心情看着不错。” 按理说,被人刺杀,这会儿不该是大发雷霆吗? 秦瑜不应声,只是想起方才马车上的一幕幕,嘴角笑意更深罢了。 陆轻云回到房内,本想直接睡下,可又看自己一身狼狈模样,便还是忍住了,先让秋画去备洗澡水,趁此机会,在桌前坐下,向陆十一问起柳府的近况。 “原本柳慕一行人是准备两日后出发的,但不知何故,突然就提前至今日了。” “今日?”陆轻云惊得站起身,不安地在房内踱起步来,“这柳慕大抵是假名假姓,若真让他出了城,到时可没那么好找人了。” 这几日,六名姑娘被拐卖的消息,在临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柳慕却在这时突然急着离开,陆轻云心里大抵有了几分确信。 但重要的是,他如今若是顺利出城,到那些姑娘的亲人反应过来被骗,怕也是要到七日后,到那时,人早就跑得没影。 “不行,十一,你现在随我去趟县衙。” 秋画刚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然后就见二人匆匆往外走,一时茫然,愣了下后,也火急火燎跟上。 “小姐,奴婢也去。” 县衙就在临苏城后街,距离临月轩不远,几人又走得急,不多时便赶到。 县令那头刚应付完秦瑜这尊大佛,一身冷汗还未干,回到府衙,凳子都没坐热,不想侍郎千金又杀了个回马枪,登时一阵心力交瘁。可饶是如此,也只能陪着笑脸去了厅堂。 “陆二小姐刚受了惊吓,怎么没在客栈好好休息,倒上县衙来了?”县令搓着两手迎上前,赶紧吩咐小厮斟上热茶和点心。 陆轻云颔首一笑,“大人不必忙活,我这次来,是有急事想同您商量。” “急事?来,陆二小姐坐下说话。” 县令忙招呼人坐下,笑问:“您有什么急事?” “大人可听过近日城里的一首顺口溜?”陆轻云说着示意了眼秋画,秋画登时领会,顺畅地就念了出来。 “说的是临苏城里六名姑娘被拐卖的事。” -- 第33页 闻言,县令呵呵一笑,面色和善:“是听过,不过陆二小姐放心,近些日子未曾有人来报案,这顺口溜嘛,不过谣传罢了,当不得真。陆二小姐若是还不放心的话,下官大可派几名捕快将临月轩围着,誓死保证您的安全。” “大人误会了,我并非担心自己的安危。我只是觉得,无风不起浪,既然有这样的消息传出,不管是真是假,大人最好还是有所防备为好。” “那……以小姐您说,下官该如何做才妥当呢?” 以为他是听进了自己的劝告,陆轻云便不多犹豫:“大人不如先从城门把控开始,近些日子,凡是有年轻姑娘同行的,一概询问清楚才放行。若是有多名年轻姑娘一起的,更是要查得格外仔细,最好是先将人扣押下,查清其来头才稳妥。” 听她说完,本就一直挂着笑的县令,更是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陆轻云皱了皱眉,她看得出,这笑里没有丝毫赞同,更多的却是轻蔑和不屑。 “陆二小姐有所不知,别看临苏城地方小,但每日进进出出的人怎么说也有上百呢,哪儿有那工夫和人力一个个从头到脚调查的?就算是下官肯,那百姓也不肯啊,这得多耽误事儿啊。” “可……那大人,您先对非临苏本地人进行彻查如何?这总花不了多少工夫吧?” “这、怕是也不行。” 县令依旧挂着笑回绝,见陆轻云变了脸色,才急急忙忙解释,“若是只针对外地人,岂不是要给人落下话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临苏排挤外地人呢,对临苏名声不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轻云登时气得站起。 “大人,在您眼里,到底是名声重要,还是临苏城百姓重要?” “那当然是百姓更重要啊。” 起初还不觉得,这会儿一看,她才知这县令当真是个狠人,即便都这样了,面上笑意都丝毫不减,当然,也不曾松过口。 “到底,这都是陆二小姐您自己的猜测而已,没有真凭实据,下官真不好听从。” “大人,六名姑娘的性命真的不值您冒这个险吗?” “陆二小姐放心,您的话,下官都记在心里头了,马上就命人去城里四处搜寻人牙子的下落。下官吧,这手头还有许多公务未处理,要不,您先回客栈休息休息?” 说罢,不等陆轻云再出声,便直接喊了小厮来,“送陆二小姐回客栈。” “……不必了。” 显然她说再多,面前这人也都不会信半分,陆轻云索性也不想多跟他费口舌。 “今日唐突,还望大人别放在心上,小女子告辞。” 陆轻云也顾不得平日的礼仪,只是微微一颔首,便再次急冲冲离去。待人走得无影无踪时,县令才收起笑脸,对着空气不屑冷哼一声。 “黄毛丫头还敢跟我斗!” 自县衙而出,几人又走回热闹的城街上。秋画偷偷看了眼略显沮丧的陆轻云,与陆十一相视了眼,小心问:“那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客栈吗?” “当然不是,就算县令不愿出手,我们也得继续想办法。走,我们去柳府!” 临月轩的上房,确实是极好的,不仅有里外屋之分,就连摆设,都格外雅致。此刻屋子里,上好的沉水香正从三足香炉中袅袅而起。 秦瑜正捻起颗白子,不经思索便轻落下,在白玉棋盘上击起一声铃铃脆响。 他缓缓开口:“你说她是在查顺口溜的事?” “是,近几日顺口溜传遍整个临苏,不少人都在议论姑娘被拐卖的事,陆二小姐也在查,且依属下观察,她已经将嫌疑锁定在了柳府。” “她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秦瑜无奈摇头,面上却没半分不耐烦,“那事可是真的?” “回王爷,拐卖姑娘的事确实为真,而且,属下曾命暗卫仔细盯过柳府,发现那柳慕真名实为柳思卓,暗地里一直在与一个叫叶奇的人来往。而叶奇,正是户部尚书叶易天的养子。” “户部?”秦瑜微微一愣,似乎陷入回忆中,“户部尚书一职不是才换过人吗?怎么这就要惹事了?” 杨江抬眸看了看自家主子,一时竟噎了声。 “王爷您忘了?当初五部联手弹劾您,为了震慑其他几部,您以贪污受贿的罪名将前尚书拉下马后,三皇子曾向您举荐过人,那人正是叶易天。” “有这回事?那叶易天什么来头?” “曾任户部左侍郎一职,没什么真才实学,但关于他的秘闻倒不少。”杨江说到这儿,话语一顿,斟酌片刻后才继续禀道,“属下倒是想到一事,以前便传他为人放荡,私底下用手段掳了不少年轻女子,只不过,在被三皇子警告过后,听说收敛了许多。依属下看,这次的事十有八九也是他做的。” “看来他是换了个更隐蔽的法子啊。”秦瑜轻笑,“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个小丫头识破的。这种蠢货留不得,这事你去办了。” “可王爷,叶易天是三皇子的人,那边……” 秦瑜笑意微敛,遂地落下一颗黑子,将棋盘一角的白子围得透不出气,转眼间就被他悉数捡起,扔回了棋篓。 “正因为是他的人,你才要给本王办得轰动些。这些年对他太宽容,他才有胆子,连本王的事都敢插手。” -- 第34页 “是!王爷。” 第19章 柳府坐落于临苏城西北角,那是片居民区,不似城街上那般热闹,平日里,路上不见一个行人,也是寻常。 故而,为了避免显眼,陆轻云等人只能凭借超好的视力,远远躲在巷口观望。 陆十一说得不假,柳慕确实打算今日离城。眼下时辰还早,府门口已经停了两辆马车,以及两辆运货用的车。时而,还有一个年轻男子进进出出,冲下人指挥左右。 观他衣裳华贵,书卷气十足,想来大抵就是柳慕本人了。 撑着双大眼盯其半晌,陆轻云终于有所反应:“十一,你看要不要我们现在跳出去把人绑了?这样他一时半会儿就没法走,说不定还能逼他说出实情。” “……二小姐,这样官府要抓的人就是您了。” “是吗?行,那我再想想。” 又盯了片刻,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向身后的巷子。 “秋画这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话音才落,巷子那头就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秋画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身影拐了进来。 “小、小姐,买、买到了。” 秋画一头栽进陆轻云怀里,大口喘息间,将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小、小姐,奴婢好不容易才从茶铺掌柜手里买下受了潮的茶叶,都、都在这里了。” 陆轻云拿在手里颠了颠,确实比一般的量要重了些。 “辛苦你了,就它了。十一,我们走。” 说罢,她径直往柳府而去。这仓促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能绊住柳慕,只能从他的生意入手了。 唉,若到最后,是自己冤枉了人,到时可真成妥妥的罪人一个。想到这,陆轻云神色更为大义凛然,俨然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不料,行至半途,身后突然一阵嘈杂脚步声传来。 “停下!” 陆轻云回过身,就见大群的捕快提着刀往这边冲。他们身后,远远的地方,县令一手扶官帽,一手提衣摆,喘着大气艰难跟上。虽然他不断在跑,但落下的距离却越长…… “小姐。”秋画瑟瑟朝她靠了靠。 陆轻云也咽了咽口水,“我没绑人啊。” 难不成,连她要拿坏茶叶诬陷人的事都败露了? 几人不由都将心提起,就连一贯镇静的陆十一,右手也搭上了剑柄,似是随时都会拔剑应敌。 “我什么都……”陆轻云正欲辩驳,捕快就刷刷从身旁穿过。 他们径直冲到柳府前,押了小厮,悉数闯进了府内。 秋画诧异:“小姐,不是来抓我们的。” “对啊,为什么呢?”陆轻云木愣应了声,待县令终于追上来,才忙将人拦下,问,“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哈……”县令缓了缓,“有人举报,柳慕以次掺好,贩卖劣等茶叶谋利,本官这就去将他捉拿归案。” 说罢,县令又一晃一晃地往前赶。 陆轻云怔了下,“十一,你说过柳慕贩卖茶叶只是个幌子,其实一笔生意也没做,对吧?” 这也是她为何要拿茶叶做文章的原因。 一旦闹到公堂上,柳慕压根儿没证据证明自己贩卖的是好茶叶,因为城中茶铺根本无人收过他的茶叶,这些一查便知。 若是柳慕承认自己没做生意,她虽是诬陷,但柳慕更讨不到好。一个茶商,在城里待这么久,却连一笔生意都不做,县令再如何愚昧,也会觉得蹊跷。 柳慕这事,若不是有系统在,旁人根本不好察觉。柳慕应也深知这一点,一旦有这个自信,那他的背景很可能做得不周全,自然也经不得人查验。 她便是拿这点做赌注。 “二小姐,据属下所查,确实如此。” “那这是谁举报的?除了我们,谁对他的事这么清楚?” 这些都是原剧情里不曾有的,思量良久,陆轻云也想不到那人是谁。回头看了眼闹得鸡飞狗跳的柳府,耸耸肩作罢。 总归这是件好事。 她将油纸包又塞回秋画怀里,背起手,脚步轻快往回走。 “回去洗澡睡觉!” 柳慕这一事,到此,陆轻云便彻底放手了。听说县令将人抓回去后,严刑逼供了一番,柳慕便什么都招了。 他本名叫柳思卓,是个怀才不遇的小秀才,家住常州,日子过得颇拮据。偶然一日,遇见个叫叶奇的男子,对方给他指了个发财之道,便是以行商为名,为对方寻思年轻姑娘,对方再支以他报酬。 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柳思卓本不想答应,可眼见日复一日过得寒酸,满腹才学也无处可用,竟也鬼使神差应下。 到临苏后,柳思卓先是骗取何雨青的信任,后又借此关系,以招收茶姑之名,另选五名样貌出众的年轻姑娘,本打算一出城,就要将人交给叶奇。不想,也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临苏谣言四起,他只得冒着被人怀疑的风险,打算尽快离开。 却万万想不到,最后关头,自己竟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被举报。 柳思卓被捕,那六名姑娘自然也是各回各家。除何雨青外,其他五人几乎是到所有事情被披露,才知自己被骗。 何雨青嘛,从新婚第一夜,相公始终不肯同自己圆房开始,便心存疑虑。后又无意撞破柳思卓与人谈话,才彻底醒悟。但也因此,之后一直受挟于柳思卓,即便双亲问起,也不敢透露只言片语。 -- 第35页 清楚这些后,陆轻云便再没过问这事。 管他叶奇是谁,有没有被逮捕,还有举报的人是否就是她预料中的那人。只要那些姑娘没事,她这趟就没白来。 接下来几日,她几乎都是在给自己收拾烂摊子。每日必做的事,便是去拜访春绣娘。 春绣娘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不管她来几次,态度始终不热络,倒是逐她出门的动作日益熟练。 这日,陆轻云照常被驱了出来,只得领着满脸愤然的秋画和陆十一,晃悠悠回到客栈。 刚一上楼,就被迎面来的杨江给拦下了。 “陆二小姐,王爷有请。” 自打与秦瑜两清,又经历过山洞一事,陆轻云早已对其少了几分畏惧。但秦瑜的命令,她大多还是屈服于淫威之下,言听计从。 跟随杨江身后,陆轻云到了屋内,一眼便见到端坐在棋盘前的人。秦瑜仍旧一袭白衣,干净得令人不敢靠近,生怕蹭了他一身灰。看他面色红润,想必这些日子,伤势养得不错。 察觉她走近,秦瑜微微抬头,嘴角浮出些许笑意:“陆姑娘来了,请坐。” 今日的秦瑜与那晚不大一样,这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才是原小说中的大反派。至于那晚,怕是受了重伤,心情不佳,才变得凶巴巴冷冰冰的吧。 陆轻云照他说得坐下。 “王爷,您的伤怎么样了?” “多谢陆姑娘关心,本王的伤已无大碍。” “哦,那就好。那您今日找我是有何事?” 秦瑜闻言一笑,捻在指尖的棋子又放回棋篓,抬眸,静静望向她。 “陆姑娘,你那晚的故事还未讲完。” “故事……啊,那个啊,可我看王爷您也不爱听啊。” “可本王也不爱听故事只听到一半。” 看他神色认真,陆轻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依言回忆了下,竟真的老老实实接着往下讲。 故事有些长,她说得还绘声绘色,时而要拿手比划一下。秦瑜向来不爱听荒诞的故事,但不知何故,今日尤为有兴趣。久了,竟不自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支颐静静望着面前的姑娘,眼角荡开一抹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陆轻云才将女儿国的故事讲完,只觉得口干舌燥,四周看了圈,最后瞧见秦瑜笑呵呵递过一杯茶水,便想也不想就接下,一口饮尽。 末了,放下茶杯,一脸惆怅说了个尾声。 “唉,国王的一片痴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唐僧悯怜天下的善心。自此,告别了女儿国,师徒四人、不,五人又踏上了西天取经的旅程,听说唐僧离开时,还带走了西梁女国的国花,天竺葵。” 秦瑜笑道:“悯怜天下真的这么重要?依本王看,国王挺好的,他应该留下。” “王爷这就此言差矣了,高僧之所以是高僧,就是因为境界与凡夫俗子不同,不然哪能担此重任啊。” “你的意思是……”男子幽邃地眸子微合,一脸似笑非笑,“本王是凡夫俗子?” “额……” 陆轻云才觉大事不妙,尴尬一笑,不动声色站起,“我们不都是凡夫俗子嘛,王、王爷,故事讲完了,那我先告辞了。” 说罢,她提步就要走。 “站住。” 秦瑜伸展了下也有些僵硬的身子,漫不经心开口,“明日早些过来,本王不喜欢等太久。” “……不是,王爷,我故事都讲完了,还来干什么?” 闻言,秦瑜一脸无辜看向她,“本王怎么记得,陆姑娘可是说过,女儿国只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其中一难?还有八十难呢。” “……” 陆轻云顿时捂住心口,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去撞墙了,她这是混成一名说书人了是吗? 看她默不作声还杵在那儿,秦瑜索性摆了摆手,“本王也乏了,陆姑娘就带着那些赶紧走吧。” 秦瑜说的那些,是指窗台的那捧鲜艳天竺葵。自她进这间屋子,便一眼就发现了。好看是好看,但配上秦瑜就有些突兀,她一直没敢说。 原来,这是要给她的? 陆轻云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抱进了自己怀里,笑嘻嘻又折回秦瑜跟前,“王爷,这是您特意给我找的?” “不是,杨江抓药时无意看见的。”秦瑜微别开脸,“算作你为本王治伤的报酬。” “这样啊,那我收下了。那王爷,明日见。” 陆轻云边说边往门口走,还不忘从怀里抽出一朵,搁到桌上。 “天竺葵的花语是:偶然的相遇,幸福就在你身边。王爷,我留一朵给您,当作祝福。” 第20章 【宿主点值查询中…】 【叮咚~查询完毕!任务成功7次,获得7点值女配光环。任务失败一次,扣除2点值,兑换消耗2点值,总计扣除4点值光环。宿主目前剩余女配光环:3点值。】 听着系统冰冷的报数声,陆轻云将头捂在被褥下,只觉得此刻心在滴血。辛辛苦苦忙活这么久,敢情最后全用在了他秦瑜一人身上,到头来,还给自己揽了个说书的差事,还是不敢伸手要工钱的那种。 这男人,与她不对头! “小姐,您又在自个儿嘀咕什么呢?”闻得床上人念念有词,秋画抱着刚熏好的衣裳走近,她撩起纱帐,笑说道,“您该起来了,等下不是还要去王爷那里,您不是说不能去晚了吗?” -- 第36页 “哼,今儿不去了!” 她气聚心头难消,卷着被褥翻了个身。 “他又不是我爹我娘,凭什么我得每日按时赶过去?要听故事,干嘛不请个说书人回来?不去不去。” 秋画也不知自家小姐生得哪门子气,昨日回来,不是还抱着王爷给的点心乐呵呵的吗?怎么睡一觉,好像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将衣裳搁到一旁,含笑扎起帐子,“小姐,王爷不是每次都给您备了好吃的点心吗?” “就点心而已……”陆轻云满是幽怨地转过脸,“秋画,连你也觉得我这么好糊弄的啊?” 秋画下意识想否认,但话到嘴边,脑子里不知怎地就闪起了小姐那副欢喜的模样,最后,只能干笑着不作声了。 这神色,在陆轻云看来,俨然就是默认了。她一抿嘴,当即坐起,利落地踏下床,穿起了衣裳。 见此,秋画忙着急问,“小姐,您不会是要去跟王爷理论的吧?万万不可呀,奴婢听说,摄政王杀人不眨眼,不给人留情面的。” “你小心点,这里四处都是他暗卫,可是会被听见的。”陆轻云边整理衣襟,边恶作剧般说道。 果不然,就见到了小丫头吓得捂住嘴的模样,登时才算有几分满意。 洗漱过后,来不及用早食,她就风风火火去了秦瑜那里。杨江见了她,早已见怪不怪,话不多说,就引着她到秦瑜跟前。 这会儿,还是秦瑜用早食的时辰。 就连吃饭,这人都不是一般的慢条斯理,明明也不是什么樱桃小嘴,偏偏每一勺粥都只舀三分之一,再慢悠悠送入口。看得陆轻云在旁又是急,又是饿。 终于,秦瑜发觉了她这个大活人。 “陆姑娘?你今日怎地来这么早?” 陆轻云索性在他面前坐下,“王爷,我今日是有件事想跟您好好谈谈。” “好,用过早食了吗?不如随本王一起。”秦瑜将面前那笼薄皮灌汤包轻推过去,眼角含笑,“临月轩的灌汤包还不错,你尝尝。” 灌满汤汁的小包子,随着他那么一推,竟咕噜一下晃了晃身子,一阵可口的肉香便扑面而来。陆轻云咽了咽口水,正准备接过他递来的筷子,突然手在半空一顿,随即又收了回去。 “王爷您吃吧,我不饿。”最后看了眼那笼灌汤包,她坚定道。 吃人家的嘴软…… 秦瑜倒是微微一惊,毕竟这也是第一次,这丫头竟会拒绝他投的食物。 他登时也放下碗筷。 “罢了,不如陆姑娘先说找本王有何事。” “那、那我说了啊。”陆轻云谨慎地瞅了对面男子,清清嗓子,腰杆挺得笔直,“王爷,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您听过吧?您想听故事,我也不好扫人雅兴,但是吧,您不能总让我白白付出吧,您是不是也该付我点报酬?外头听书都得花钱的。” 秦瑜一怔,随即失笑,抓起手旁的折扇,撑开轻摇几下。 “原来,陆姑娘一早来是找本王要钱的?” “诶不不,王爷这话说得不妥,准确说是来要报酬,要工钱的。当然,您也可以不付,那咱就解除劳务关系,以后就不说书了。” 对她不痛不痒的威胁,秦瑜也不恼,反倒笑意愈深。 “陆姑娘言之有理,听书是得花钱。只不过啊陆姑娘这钱,本王却付不得。” “为何?” 秦瑜登时收拢扇子,同她仔细盘算,“陆姑娘每回来是不是得吃点心?吃一盘,捎走一盘,拢共两盘。本王的点心,可向来是顶上乘的,按临月轩的价格算,一盘五十文,两盘就是一钱。一钱听一次书,陆姑娘也不亏吧?” “……” 这话听得陆轻云鼻子一皱。 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点心! 还有,什么点心这么贵?她不会是被人敲竹杠了吧? 她抿了抿嘴,好声好气道:“那、那下次我不吃点心了,折算成银子吧。” “当真?”对面男子微眯起眼。 陆轻云重重点头:“嗯!银子,实在。” “好。” 秦瑜应得也痛快,当即朝候在一旁看得目瞪眼呆的杨江伸手。杨江微愣,忐忑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王爷这……” “本王的。”秦瑜一阵愠恼。 “哦!”杨江这才恍然回过神,赶紧摸出了自家王爷的钱袋,毕恭毕敬递过去。 秦瑜爽快至极,直接掏出了一锭金子搁到陆轻云面前。看她惊得呆住,轻咳几声,笑问:“这钱够了吗?” “够!太够了。”陆轻云抓起金子,把玩了一会儿,突地满脸虔诚,“王爷,能为您说书,乃小女子毕生荣幸。那您慢用,我晚些时候再来。” 言毕,再不多说,揣着钱乐滋滋离去。 目送那道背影离开,秦瑜一时哭笑不得。这丫头,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钱,连他都丁点不怕了。 他无奈摇了摇头,钱袋扔到一边,这才继续低头用饭。 杨江随在身后送陆轻云出门,跨出房门时,终还是忍不住,突然将人叫住,一脸诧异地问:“陆姑娘,您是怎么做到这么直接向王爷要钱的?” “什么意思?”陆轻云回身,一脸不解,“他欠你钱了?” “那倒不是,就是……想涨月钱了。” -- 第37页 闻言,陆轻云才恍然大悟,思索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杨江的肩。 “想涨月钱,就得豁得出去。勇敢点,说出来,大不了另谋高就。” 杨江剑眉一横,立即向前伸手:“姑娘慢走不送。” “……” 看来她的意见没被采纳。 陆轻云摇头一声轻叹,转身离开。哪个时代,社畜想涨点工资都不容易啊。 绕半圈回廊,便到了自己屋子,秋画尚满脸焦灼地候在门口,见她毫发无伤回来,登时乐成了朵花儿。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没事吧,王爷有没有难为您?” 陆轻云摇摇头,一伸拳头,翻个面,再五指张开,立即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金子,“不仅没有,还满载而归。” 秋画惊得捂住嘴,“小姐您真厉害!” “那是。” 主仆二人为了钱正高兴得直蹬脚时,楼下却传来吵嚷声。 夹着些许恼怒,一道脆朗的女声响起:“姓秦的,小凡呢?” 这声音听着耳熟,主仆二人相视一眼,凑到廊杆前往下看。 怪不得,原来是陆言月带人“杀”过来了。她的面前,是紧皱眉头拔剑护主的万清。万清身后,是依旧嬉皮笑脸的秦思意。 两方人就这么对峙着,吓得满堂客散了七七八八。掌柜的在旁,揪着胸口衣裳直呼痛心。 “陆姑娘这是何意?秦某可是犯了何过错?” 陆言月冷哼了声,嗔怒道:“你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趁我不在,是你命人带走了小凡。” “陆姑娘这话说得莫名,你哪只眼睛看到,是秦某带走了人?” “你!” 陆轻云弯起腰,手肘撑在红木栏杆上,托着下巴津津有味看起男女主的对手戏来。 这事她知道,是原剧情。总的来说,就是秦思意趁陆言月离府的时候,设法将贺祈凡带走,陆言月得知后,凭借超强的自觉,准确怀疑到了秦思意头上,然后领着人冲了过来。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看似是男女主有矛盾,其实不过是作者想让这对欢喜冤家赶紧熟络熟络的对手戏罢了,没什么好急的。 只不过…… 她视线覆在秦思意身上。 以前看书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如今亲眼见着,那股感觉更强烈。 这男主,睁眼说起瞎话来还满面春风的,简直比她要厚颜无耻得多呀。 正啧啧感叹之余,突然,一声厉喝将她拉回神。 “你这鼠辈!敢做竟不敢认!” 出口就如此狂妄,短短两句话就逼得秦思意脸色比墨水还黑,除了她林颜就再无别人了。盯着那个走到前面,将陆言月护在身后的女子,好半晌,陆轻云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秋画,有一文钱吗?” “有啊。”秋画赶紧摸出了一个铜板递过去,“小姐。” 接过铜板,陆轻云捏在指尖翻弄几下,突地手一停,高高举起,下一刻,猛地朝一楼砸去。 “啊!” 林颜捂着额头,一阵龇牙咧嘴,待看见在地上转两圈才停下的那枚铜板,登时气涨红了脸。 她抬起头怒喝:“谁!谁砸我的!给本小姐出来!”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靠着门槛蹲下的秋画,刚好将自己掩得严严实实,满是不解地望向身边人。 陆轻云却是淡淡一笑,攥起衣袖擦了擦金子上的细灰,自言自语道:“找到你了。” 第21章 客栈一事过后,陆言月和秦思意又你追我逃了两日,才终于达成共识。还是像原剧情那样,贺祈凡暂且交由陆言月照顾,唯一条件是,可以允许秦思意跟随左右,包括回盛都这一路。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也为了尽快甩掉秦思意这个跟屁虫,陆言月不得不比计划提早几日启程。当然,陆轻云自然不会与二人同行。一来是这一路注定会遇见刺客,虽能化险为夷,但她这个女炮灰还是要先躲为敬;二来是男女主的事向来与她无关,她真正关心的另有其它。 那就是……贺祈凡被带走了,秦瑜就没理由再留下,她自由了! 一想到这,陆轻云两边嘴角就挂不住,那股高兴劲儿,就差没买两只炮仗回来放。她乐得两只梨涡都陷了下去,不想一转脸,就对上秦瑜两道探究的视线,笑意立时凝固。 “陆姑娘遇见好事了?怎地如此开心?”秦瑜似笑非笑地走近,将人打量一番后,低声道,“莫不是因本王要走了吧?” 陆轻云咽了咽口水。 很快,一张小脸再次笑得明媚。 “怎么会!乐到极致就是悲,王爷,其实我这是强颜欢笑。” 强颜欢笑? 还真是张口就来。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秦瑜便发现,这人在面对自己时,说出的话大抵都是三分真七分假,他几乎没必要再多问,免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秦瑜微微一笑,“陆姑娘不必伤心,反正,盛都城里我们还会再见。别忘了,还有七十七难呢。这段日子,陆姑娘就好好再琢磨琢磨,争取下次将故事讲得更好,嗯?” 说罢,一拂袖,扬长而去。 客栈前那辆颇为奢华的马车,就这样在陆轻云略显忧伤的视线中,徐徐离去。 秋画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也看了半晌,直至马车身影缩成一个黑点,慢慢消失不见,依旧没见她有所反应,便出声问道:“小姐,马车都走远了,您看什么呢?” -- 第38页 “看我的自由。” “自由?”秋画顾自附和了声。因为不太懂,故而不多想,秋画对待小姐,一直以来如此。于是,很快话头就被她转了,“小姐,我们真的不走吗?” “当然走了,处理完私事就立马走。” “私事?” 这第一件私事,自然还是春绣娘那里。 这日用完早食,陆轻云雷打不动又去了春绣娘铺子。春绣娘还是那般,一如既往坐在里头专心刺绣,好似没什么能扰到她。察觉陆轻云来了,眼皮都不曾上挑,就淡淡出声:“陆二小姐又来了?” “是啊。”陆轻云听了也丝毫不觉得不快,径直到她跟前,背起了手,弯腰看着她的绣品,“绣娘,您这副雪压劲松图,是不是就快完成了?” “只差这最后几针。” 陆轻云乖巧应声,跟着点了点头。 不说别的,春绣娘的绣技确实精湛。听秋画说过,这副雪压劲松图用的是苏绣技法,选色不像惯有的那般艳丽鲜明,但反之,淡雅的选色更突出了劲松的坚韧和高洁。春绣娘的每一针一线,都十分紧密灵活,清隽劲拔,选用的丝线纹理也圆润,如此呈现出的绣品,瞧着就觉得十分精巧。 她看了半晌,冷不丁出声:“绣娘,您能把这副图卖给我吗?” 闻言,春绣娘手一顿,诧异地回头,皱了皱柳叶眉,“你既想拜我为师,却连我的绣品不随意卖出这事,也不知晓?” 春绣娘是愈来愈不懂了,这姑娘口口声声要拜她为师,不管她如何回绝,也依旧不辞辛劳每日往这里跑,看着确实诚意十足。 但,又有哪里不对劲。 想当初,言月那丫头拜她为师,不仅日日来,还总会捎上自己的绣品请她指点,她也是看在那丫头一片赤忱的份上,才松口应下。 相比之下,眼前这姑娘就显得有些不用心了。每回来,带的也不是绣品,而是各种各样的点心,颇有种孩童间分分点心拉拉交情的意味。 这姑娘,当真是想拜她为师吗? 春绣娘这边还在疑惑着,那头,陆轻云就笑呵呵应了声:“我知道呀,正因为知道,所以平日里再如何喜欢您的绣品,都不敢轻易说出口。” “那今日?” “今日有些不同。”陆轻云说着将包着点心的油纸包搁到桌上,才继续道,“绣娘,我今日来是同您告别的。” “告别?”春绣娘惊讶地放下手里的绣针。 “嗯,我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也该回去了。这次是向爹爹保证过,一定要拜您为师,但恐怕是要让他失望了。但是没关系,能亲眼见识到绣娘的绣技,我也觉得这一趟没白来。” “不过绣娘。”陆轻云走近,一脸祈盼看向那副雪压劲松图,“我想给爹爹带份礼物回去,知道是您的绣品,他肯定很高兴,说不准还不会太过生气。” 原来如此,是想用她的绣品哄爹开心,好逃过责罚。 春绣娘回头看了看绣品,又看了眼桌上那几包点心,无奈摇摇头,“也好,不过不用买,这副绣品就送与你,也算弥补我们无师徒之缘的遗憾。” “真的吗?”不用花钱了,陆轻云岂不高兴,当即满眼欢喜,“绣娘您人真好!” 春绣娘低眉一笑,不再作声,重新捻起绣针,以完成最后几线。陆轻云就在旁紧盯着,时不时搭上几句闲话,二人间的气氛倒是从未有过的愉快。 直到瞧见绣针被放到一旁,确定不会伤到人,陆轻云才厚着脸皮将最后几句心里话也倒出:“绣娘,其实我家还有一个娘,和两个姨娘。” 言外之意是,端水得端平了,要不您再送几副? 春绣娘:“……” 许是看她要离开了,春绣娘也想留个好念想,不仅慷慨地送了那副雪压劲松图,还额外遂她愿,又送了三把精美的团扇。这日,也是陆轻云在铺子里待得最久的一日,直到用午食时辰,才依依不舍挥手离去。 春绣娘靠在门前,目送那道身影欢快离开,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 这姑娘,倒也不似言月口里说得那般讨人厌。就是笨了点,要是给她带的不是点心,而是绣品的话,说不定她就收下了。 回盛都的日子定在明日,于是回到客栈后,陆轻云便指使秋画去了趟何贵家,一来看望下他家现状,二来也是问问,何贵可需再同她们一起回去。至于陆轻云自己,则是领着陆十一出门置办路上的干粮。 这一日,各有各的忙累,到了天黑时,才满是疲惫地聚到客栈一楼。 秋画:“小姐,何叔说不跟我们一起了,雨青姑娘受了惊吓,他想在家待上一阵子。” “好。” 陆十一:“二小姐,马也喂好了。” “好。” 陆轻云腾地坐起,招呼小二到跟前,洋洋洒洒点上几道好菜。待小二欢快应了声,转身就要离去时,又将人叫住。 她想了想,问,“小二哥,你们店里可有什么点心是得花上五十文一盘的吗?” “姑娘说笑了,这样贵的点心,我们就算敢卖,客人也不敢买啊。”小二说着,突然话锋又是一转,补充了句,“不过,今早离开的那位公子得除外,他的点心是大厨专门做的宫廷点心,确实得花上五十文一盘。” “……这样啊。” -- 第39页 陆轻云眨了眨眼,一抿嘴,下意识开始自省。看来是她小肚鸡肠了些,原来秦瑜也没坑她。 很快,饭菜就被端上来,五菜一汤,三荤三素,算是这些日子吃得最好的一顿。见秋画和陆十一眼巴巴望着饭菜,就差流口水了,陆轻云当即爽快地一挥手。 “吃吧,不够再点,明日要赶路,就吃不到这么好的了。” “谢小姐!” 陆轻云轻笑,抓起筷子扒拉几口,突然想起什么,又抬头,“对了,明早出发前,你们再随我出去一趟。” “做什么呀小姐?” “私事。” 又是私事? 出了林府门,林颜便是一脸垂头丧气。自打陆言月离开后,她的日子又变得无趣起来。临苏城里也有她的不少玩伴,可惜都俗气得很,聚在一起不是谈论哪家姑娘嫁得好,就是羞着脸说说哪家的公子长得还不错。 跟陆言月简直没法子比。 她低下头,没精打采地踢着脚边的石子,末了,长长叹息一声。 “唉,表姐才待几日就走了。” 随后,蓦地想起什么好主意。 “要不,我去趟盛都,找表姐去?” 这主意,她越想越不错,心情霎时都晴朗起来。也正因如此,疏忽了身后靠近的脚步声。 接着,眼前一黑,就被人套上麻袋扛了起来。 “谁!放开我!” 这条路向来僻静,她的求救显得有些无力。不多时,就被人粗鲁地扔在了地上。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爹、啊!疼!” 不等她说完,雨点般密集的拳打脚踢就落在了身上,疼得她一个劲儿求起扰。可对方丝毫听不进去,反倒下手更狠重了些。 “陆轻云!是、是不是你!”挨了揍,林颜反倒清醒了,当即大喊了出来。 果不然,对方猛然停下。 紧接着,是两人的说话声。 “小姐,她知道了怎么办?” “知道了?反正都知道了,那不打白不打呗。” 林颜:“……” 接着,她又挨起了新的一轮揍…… 第22章 将林颜痛揍一顿后,三人几乎是不带停歇地奔回了客栈。一个上楼拎行囊,一个退房,一个赶去牵马车,不到半盏茶时候,就潇潇洒洒踏上了回京的路。 看着远远抛在身后的临苏城,秋画放下车帷,好奇问起:“小姐,您怎么知道,上回是林颜找人打得您?” “这个啊,那还是多亏了一个意外。” “意外?” 陆轻云点点头,回忆起当日的事来,“那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林颜突然间叫了声,因为只听得见她的声音,所以我记得格外清楚。后来在客栈里,她骤然出声,我便觉得有些耳熟,于是拿铜板砸了她,果不然,喊叫声与当日一模一样,我便确信了。” “原来是这样……小姐,辛苦您忍到今日了。” 秋画登时一脸心疼,要是搁在盛都,自家小姐早找人回敬林颜了,何需要等到临走时才出手。 “傻丫头,这有什么,反正我刚才是出够了气。”陆轻云懒懒靠在车上,活动了下有些酸软的手臂和双腿,满脸惬意,“也不怕她日后寻仇,盛都可是我的地盘。” “嗯!等回了盛都,就把这事跟夫人说,日后林颜要是敢踏进盛都一步,夫人肯定有的是法子治她!”秋画握着拳头凿凿道。 陆轻云失笑,正要再说话,熟悉的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叮咚!】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秦瑜梦见了一个女子。散播人数:85/70。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幸好,秦瑜早走了,否则听见自己这样隐私的事都被人给知晓,伤口得被气裂开吧?哎呀,就是这系统散八卦总喜欢讲一半留一半,要是知道这女子是谁,那才有趣啊。 “小姐,您笑什么呢?”见自家小姐突然偷笑,秋画凑过去问。 “没什么啊,好了,快靠着休息会儿,今儿起太早了。”陆轻云打着马虎眼回道。 旋即又冲马车外喊了声,“十一,你要是累了就说,我们不急,停下歇会儿也无妨的。” “是,二小姐。” 较之来时,心里头还揣着何雨青一事,返程时三人无牵无挂,在路上格外轻松。逢人烟稀少的地儿,就加快脚程,以免不安全。若是经过热闹的小镇,便会停下走走逛逛,买些好吃的好用的,再大饱一顿口福,才心满意足继续赶路。 如此下来,原本一天一夜的路程,她们硬是花了整整三日才走完。 在第三日酉时中,马车才抵达陆府门口。 “二小姐回了。” 小厮一声喊,不消一会儿,这个消息就传遍了陆府上下。恍惚间,陆轻云差点错以为自己是什么万人迷,回趟家竟能引得如此轰动。 她院子里的嬷嬷先一步迎出门,“二小姐,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夫人可担心死您了。” “担心我,为何啊?” “二小姐您忘了?您要回来的消息早两日便送回了府,却不料,老爷夫人左盼右盼,还是不见您归来,还以为路上出什么岔子了呢。” 陆轻云这才恍然想起,这一路上只顾得玩乐,却忘了写封信吱一声,难怪小厮方才见了她,高兴成那副模样。 -- 第40页 正这时,一声亲切地“云儿”传来。 陆夫人急步而至,一靠近,便拉起她的手,将人上下好一通打量,“云儿,你没出什么事吧?” “没事,娘,我好着呢。”陆轻云亲昵地挽起她胳膊,弯着眉眼一笑,“云儿就是路上一时贪玩,才耽搁了些许工夫。” “还说,你这丫头,让爹娘好一阵担心。” 陆夫人戳了戳她额头,面上严厉,可眉眼间,尽是欢喜和慈爱。 “咳咳。” 打断母女二人的,是一声轻咳。 陆轻云抬眼一看,忙不迭站好,“爹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爹?东西呢?”陆文修背起手,一脸肃穆道。 陆轻云自是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低下头,摸出了藏于衣袖间的符牌,小心递到陆文修手里。 “爹爹,我知错了。” “一句知错就行了?混账!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连我的符牌也敢偷!”陆文修紧攥符牌,气得面色黑沉,若不是陆轻云见势先后退了一步,他怕不是随时都能一掌挥过去。 为官二十载,没想到碰到的第一个敢偷他符牌的,竟是自己的女儿,这让他如何不气? 见他面色愈来愈难看,陆夫人赶紧上前,将陆轻云护在身后,“老爷,云儿也是不懂事,何况她也知错了,您就饶她这一次吧。” “你还敢维护,就因为你整日溺爱于她,她才会养得如此大胆习性。今日偷我符牌,明日呢?是不是还敢闯皇城了?” 陆轻云:那着实不敢! “老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云儿也是您女儿啊,您平日对她不管不顾,还不许我这个娘亲对她宠爱些了?” “你!妇人之见!”陆文修一冷哼,犀利地目光又刺向陆轻云,“你说说,这一趟除了玩闹,你还做了什么正经事?春绣娘呢?” 陆轻云怯怯低下头,“春绣娘不肯收我为徒。” “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女儿,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月儿能行,怎么她就不行了?” 拿谁做比较不好,偏偏是那贱人的女儿,陆夫人立时更加恼了,“不过一个绣娘罢了,有什么好神气的,盛都里好的绣娘遍地是,明日我就给云儿寻一个回来。” 陆文修气得语噎,末了,扶着额头一挥手,“罢了,我不想与你争论。云儿,去祖堂里跪着,没爹爹的允许,不许起身。” “老爷!” 陆夫人还想再说,就被陆轻云扯了扯衣袖,“娘,我没事,别为了我再跟爹爹吵了。” 说罢,又冲陆文修一福身,“云儿知道了。” 祖堂,顾名思义就是陆府的祖先堂,位于陆府北角。是个偏僻地儿,还坐北朝南,平日没什么人去,但祭祀时少不了要跑上几趟,打扫也从不敢疏忽。 陆轻云是第一次去,还是让嬷嬷领路的。 祖堂四周很安静,堂内,数根香烛静静燃着,将里头照得通明。正上位,摆着许多灵牌,出于敬畏,陆轻云没有多看,叩了几下首后,便乖乖跪在了蒲团上。 “二小姐别怕,祖先只会保护您,不会吓唬您。老爷那边,夫人肯定会再替您求求情的。”嬷嬷安抚道。 陆轻云含笑点头。 “知道了,嬷嬷,您去您忙你的吧,我没事。” “诶,好。” 嬷嬷走后,这里便真的只剩她一人了,怕倒是不怕,就是有点太过安静,反倒难熬。不多时,膝盖也跪得酸疼。幸好陆文修没有派人守在旁边,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起身走走,再盘腿坐会儿。 正专心捏着腿肚上走出的肌肉时,突然门口传来细微声响。陆轻云猛地抬头,就对上了一双黑葡萄似的圆溜溜大眼。小娃娃躲得慢,被她瞧见了才慌张缩回脑袋。 陆轻云也不动,就这么盯着门口。 终于,小娃娃再次探出脑袋,怯怯地盯着她。 陆轻云绽开一个极尽和善的笑,冲他招了招手,“来,你过来。” 小娃娃垂下眸子,似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敢大着胆子走到她身边。陆轻云重新推了个蒲团出来,拉着人坐下。 “你叫什么啊?” 小娃娃撅起嘴,密长的睫毛没有精气神地耷拉下,“二姐姐忘了吗?我是子庭。” 陆轻云见状,了然一笑。 “二姐姐跟你开玩笑呢,子庭这么可爱这么乖,二姐姐怎么会忘。” 陆子庭,陆家唯一子嗣,为赵芸芸所生。算起来,这时才四岁半。虽极受陆文修宠爱,但因非嫡子,在这个深宅内院里,暗地里也受了不少委屈。当然,这大多还是归功与陆轻云母女。 长久以往,这孩子性子养得太过温顺,平日里也就与赵芸芸院子里的人能亲近。好在女主重生后,有心维护她这唯一的弟弟,陆子庭也多了个可以依赖的亲人。 对上陆子庭那双一眨一眨的眸子,陆轻云心都化了。真想不通,原主是怎么忍下心,欺负这样可爱的孩子。 “真的吗?”陆子庭仰起稚嫩的小脸,巴巴望着她,“二姐姐不讨厌我了吗?” “当然不讨厌了,二姐姐讨厌谁,也不讨厌子庭。” 闻此,陆子庭的眸子立即变得闪闪发亮。 原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二姐姐真的变了,变得不讨厌他了。 “小少爷。” -- 第41页 丫头的一声喊,将这一大一小的视线牵过去。翠竹一路寻到祖堂,竟见陆子庭和陆轻云并排坐在一起,惊愣了一刹那,便赶紧过去将陆子庭牵到自己身边。 “二、二小姐,小少爷不懂事,您别同他一般计较。” 陆轻云一脸不解:“计较什么?子庭可什么也没干。” “这……” 翠竹仍旧是诧异,看了看一脸欢喜地陆子庭,又瞧了瞧满面和善的陆轻云,低下头,“二小姐,姨娘该担心小少爷了,奴婢告退。” “好,去吧。” 冲陆子庭挥挥手,陆轻云便又爬起,再次老老实实跪在了蒲团上。 很快翠竹就牵着陆子庭离开,听着那细微却准确飘入她耳里的一声声叮嘱,她无奈耸耸肩。 怕就怕吧,总比要害她来得好。 约摸在戌时末,才再次有人入了祖堂,这回,她心心念的秋画。 “小姐,您没事吧?”秋画一走进,几乎是扑到了她身侧,苦着张小脸看她。 小丫头都替她苦了,陆轻云还剩什么可抱怨的? “我没事,可是……”陆轻云摸了摸干瘪的肚子,“秋画,我好饿呀。” 第23章 书房内,陆文修背起手,看向整齐摊在桌上的那副雪压劲松图,良久,悠悠叹出一口气。 小婢子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旋。 “老爷,小姐一直自责没能拜春绣娘为师,怕您失望,才软磨硬泡,求得春绣娘送了这副绣品,为的就是让您再高兴些。” “小姐还说,只要老爷开心,她就算受点委屈和责罚也无碍。” 他闭上眼,几番斟酌,才发现竟一时无法评价自己的这个女儿。这丫头不及月儿聪明伶俐,也不够优秀,可偏又有一记孝心,让他每次想责骂,又忍不下心。 想及,唯又是一声愁叹。 值此时,陆十一敲门入内。 “老爷。” “嗯。”陆文修回身,一撩衣摆,于桌前坐下,边慢悠悠托起茶盏,边问,“这几日发生过什么,你一五一十说来。” “是。” 陆十一不敢有隐瞒,从离开盛都那日说起,事无巨细一一道出。唯离开临苏前,打了林颜一顿这事,他闭口不谈。 二小姐说过,这是他们三人间的秘密。 听他讲完,杯里的茶水早已微凉,浅尝了口,一股淡淡的苦味在舌尖弥漫开。陆文修皱着眉放下茶盏,只觉得心里阴郁难消。 他一掌叩在桌上,震得杯盖脱落,在桌上旋转几圈才停。 “这春绣娘好大的面子,我堂堂侍郎嫡女日日上门拜师,竟还被她次次给轰出来,真当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懂刺绣吗?哼,这样的师父,云儿不要也罢。” “还有,你方才说,趁你去盯人贩子时,云儿遭人打了?可知是何人干的?” 陆十一抱拳颔首:“听二小姐说,打她之人的声音,与林府林颜小姐极为相似。” “林府?” 陆文修的五指渐攥成拳,神色变得难看,“看来是我平日太给林府面子了。” 好一会儿,他才稳下心绪。 “行了,我知道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你。云儿柔弱,既然你现在已经暴露在人前,不如日后就继续当云儿的侍从,你可愿意?” 侍从? 意思是,日后他就不必再整日躲在暗处了? 陆十一略略晃了下神,旋即应下:“属下遵命。” “嗯,退下吧,再去趟祖堂,让二小姐不必再跪,早些回房休息。” 退出屋子时,月色正皎洁,月光静静撒下院子里,再爬上陆十一的身上,将他那件稍不留神就能与黑夜融为一体的玄衣,映得格外惹眼。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发了会儿愣,随即踏着月色,往祖堂方向走。 祖堂内,此刻正弥漫着一股肉香。 “秋画,你真聪明。”陆轻云一面不顾形象地撕着鸡腿,一面冲身旁丫头竖起大拇指,“我还怕你不知道带吃的来呢。” “怎么会,奴婢知道您最不喜欢饿肚子了。” “嗯嗯!”陆轻云立即赞同地直点头。 “小姐,奴婢已经按您吩咐,将绣品都亲自送到了各院子里。您是没看到,老爷看见那副劲松图时,脸色都变了。老爷虽不说话,但奴婢看得出,他这是后悔冲您那么凶了。” “是吗?那还是多亏了春绣娘的绣品,你说要是我绣的那些东西拿过去,他指定是要气得头疼。诶,对了,其他人呢?什么表情?” 秋画闻言仔细回想了一番,“夫人拿着很高兴,林姨娘和赵姨娘嘛,脸色怪怪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看着很有趣。” “是吧?我想想都觉得有趣,唉,可惜没亲自看到,遗憾了。”陆轻云摇摇头,又撕了一大块鸡肉,细细嚼着。 “小姐,还有一事……”秋画突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陆轻云再三催促,才说道,“陆十一,他被老爷叫去了?” “猜到了,但愿爹爹不会责罚他吧。” “您怎么还为他担心,老爷叫他过去,分明是想问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他这是在出卖您。” “秋画,怎么说话呢?” 陆轻云一皱眉,立时斥责了声,“十一这一路够尽心保护我们了,他本就是爹爹的暗卫,自然不能对爹爹有所隐瞒。换你呢,会隐瞒我吗?” -- 第42页 秋画忙摇头:“绝不会!” “那就是了,十一又有什么错呢。日后有机会见着他,不许甩脸子,更不许说刚才那种话了,知不知道?” “奴婢知道了。”秋画低下头应话。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直至陆轻云吃干净整只鸡腿,心满意足地擦了把嘴角后,慢悠悠挪着身子重新在蒲团上跪下。 “我吃饱了,秋画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奴婢在这儿陪您吧。” “别这么傻,你在或不在,我都得跪,何必连带着你也一起睡不好觉。行了,快走吧。”陆轻云挥挥手催促。 秋画还要再说,突然,一道黑影爬进了堂内。她一惊,忙示意了下陆轻云,自己则是快速将鸡骨头收好,端端正正候在一旁。 二人屏息以待,却不料,进来的却是个熟人。 “二小姐。” “十一?你怎么来了?”陆轻云诧异地爬起。 她一直以为,回了陆府,陆十一便又得回暗卫的岗位上去了。 陆十一弯起嘴角,“老爷有吩咐,您可以回屋休息。此外,属下从今往后,便是您的侍从,望二小姐不要嫌弃。” 陆轻云一愣。 “真的?不嫌弃!当然不嫌弃了,我可太需要你这样武功高强的侍从在身边了。”她毫不犹豫道,随即又盯起陆十一仔细看了一阵子,“不过十一,你刚才是不是笑了?” 陆十一不作声,别过脸,就朝门外走。 “二小姐,属下送您回曲水小院。” “你送我,那你得走后面啊。秋画,走了。”陆轻云提起裙摆赶紧跟上,“十一,我说真的,你笑得挺好看的,以后得多笑。” 刚落下一颗棋子,秦瑜的视线便又落在窗前那支天竺葵上。不知何故,这几日,天竺葵看上去都显得颓丧不少。 是终于要凋谢了吗? “王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几日,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杨江看他发起呆,又看了看混乱的棋盘,终于忍不住问。 “有吗?” 杨江重重点头。 秦瑜便不再作声,捻着棋子又再落下。不知过了多久,冷不丁出声:“陆……” “陆二小姐吗?”杨江下意识接话。 那人抬头看了眼,神色颇是不悦,“本王何时提过她了?” “不是陆二小姐,难道还是陆家大小姐?” “……本王是问,陆府近几日可有再传出什么谣言?” 杨江恍然回神,尴尬地摸了摸头,“王爷放心,陆府这些日子太平,盛都也未有您的流言。” “嗯。” 不大爽快地瞪了眼杨江,秦瑜又再次捻起了棋子。 不多时,一个小厮匆匆来报。 “王爷,三皇子还有户部尚书求见。” 秦瑜抬眸,与杨江相视了眼,各自都明白这二人的来意。他一拂手,将棋盘悉数打乱。 “让他们进来。” 秦昭铭和叶易天进屋内时,秦瑜正端坐在桌前,悠悠品着茶。见二人走近,立即含笑抬手。 “皇侄,尚书大人,远道而来,快请坐,来尝尝本王府里新到的茶叶滋味如何。” 那二人咽了咽口水,不敢回拒,只得硬着头皮坐下,耐着忐忑尝了尝面前的茶水,纷纷道好茶。 秦瑜闻言笑而不语。 “王爷,下官今日来,是想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下官一马吧。”终于,还是叶易天忍不住先开了口,说罢,当即起身跪在地,“王爷,下官必定当牛做马以报答您。” “尚书大人这话是何意?高抬贵手?说得像是本王怎么你了一样。” 秦瑜搁下茶杯,神色淡然。 “本王没冤枉你,没诬陷你,是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检点,爱拿些小姑娘作乐。如今被人给捅出来,与本王何干?” “王爷说的是!是、是下官的错,下官咎由自取!王爷,求您救救下官,下官再也不敢了。” “是啊皇叔,尚书大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才会如此,他也算得是侄儿的得力好手,您就看在侄儿面子上,给他指条生路吧。” “你的面子?”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秦瑜撑起折扇轻摇几下,笑得满面春风,“本王原是可以给皇侄一个面子的,只不过啊,这次下临苏,皇侄似乎不太想给本王面子,这可如何是好?” 一听这话,秦昭铭面色登时变得惨白。他怎会不知这是何意,秦瑜这分明是知晓了,在临苏刺杀秦祈凡的人是他所指。怕是连这次叶易天被人查得老底都不剩,也不过是秦瑜给他的一个小小警告。 他竟还领着人上门求情,何等愚蠢? 秦昭铭忙站起身,拱手谢罪,“侄儿该死,此等恶贯满盈之人,侄儿不该存心包庇。今日叨扰皇叔了,还望皇叔莫要怪罪。” “三、三皇子殿下?”叶易天立时惊慌。 “皇侄明白就好。” “那侄儿先行告退。”秦昭铭不敢再多待,抓住匐在地上的叶易天的衣襟,便将人连拖带拽扯着匆匆离去。 秦瑜这才敛起笑意,眸底略过一丝不耐烦。 “杨江,去趟陆府,让陆二小姐过来给本王说书。” 杨江不动声色压住了想要上翘的嘴角,低下了头。 “是,王爷。” -- 第43页 这不还是陆二小姐吗? 第24章 “系统呐,最近就没什么八卦嘛,我好久没做任务,点值都冻住了。” 陆轻云半躺在院子的藤椅上,懒懒地伸了伸两臂,悬空的腿,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晃悠着。 【暂时没有哦,不过宿主若想多做任务,也可以主动挖掘八卦并散播,本系统也会承认哒。】 “什么意思?我自己发现的八卦也可以?” 【当然!宿主可以自己挖掘八卦,甚至可以制造八卦,只要属实,本系统都可以承认。】 “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陆轻云腾地坐起,托起下巴一阵沉思。 自己发掘,这可比听系统差遣要靠谱得多呀,既可以准确避开秦瑜这类危险分子,还能加快任务完成速度,何乐而不为? 不过转瞬间,陆轻云便敲定了主意,站起身,整整衣裳,就准备出门走动走动。 不想,一个转身,却对上了杨江鹰眼一样的双眸。 气氛蓦地一凝。 “啊!”陆轻云惊得退后一大步,“你怎么在这儿!” 她这突如其来地一下,也着实吓了杨江一跳,还未来得及说正事,候在院外的陆十一已经拔剑冲了进来。 高手过招,果然用不着废话,眨眼间,两把利刃就紧贴在一起,擦出阵阵火花。陆轻云从惊吓中回过神,大抵瞧出了杨江是有事而来,于是赶紧上前将二人拦下。 “淡定,淡定,虽然我也很想知道你们谁比较厉害,但在院子里打,不妥哈。” 她小心翼翼将二人分开,盯起杨江问:“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没好气地冲陆十一冷哼了声,杨江收剑回鞘,朝陆轻云微微拱手,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陆二小姐,王爷想听故事了。” 果然…… 可眼下,她更想试试系统说的那事靠不靠谱呀。想了想,陆轻云道:“这样,你等着,我去去就回,别打架啊。” 说罢,就快速奔回了屋内。 半盏茶工夫,她揣着一封书信走出。陆轻云将信塞进杨江手里,“你将这封信带回去给王爷,我想,他会理解我的。” 杨江又不好问写了什么,犹豫片刻,终还是应下,“好。” 随即一转身,脚尖轻点,身子利索地翻上了围墙,眨眼间不见踪影。陆轻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良久说不出话来。 既然如此,她还要这堵围墙有何用? 拿到信,杨江不敢耽搁片刻,就匆匆回了王府。他也不知信里写了什么,只知自家王爷看了书信后,面色有些古怪。 “王爷,陆二小姐还来吗?” 秦瑜不作声,只是一双凤眸紧紧瞪着“请假条”三个字,眉头狠狠颤了下。 (请假条:敬吾最尊贵的雇主-王爷。回京一程,路途奔波,深感疲倦。吾逼不得已,特在此向您告三日假,以便养精蓄锐,日后更好为王爷效劳,望王爷批准。王爷放心,吾定会尽早养好身子,积极备好下次的故事,勿念。) “啪”地一下,秦瑜将书信摔在了桌子上。 “不批。” “啊啾!” 陆轻云揉了揉鼻尖。 最近她没散什么八卦呀,怎么又开始了? 也就稍稍疑惑了这一下,她便另换了个蹲的姿势,再次转战于与心儿的谈话。 “你再说说,后来那个书生回来了吗?” “当然没有了。” 心儿边掐着菜心,边啧啧直叹,“男人啊,最是靠不住。那书生自中了举后,就再没去过红叶坊,听说是分到哪个县镇里当差去了。走的时候还是偷偷溜走的,就怕红叶姑娘缠上他。可怜的红叶姑娘,得知消息后,独自在房里哭天抹泪。但日子不是还得过?后来就专心经营红叶坊了,听说从那之后,她最是讨厌书生。” “唉,自古薄情多书生,真没说错。”陆轻云听了也跟着感叹颇多。 一片痴心错付,红叶姑娘该多伤心,最无奈的是,渣男还混了个好前程,真是让人愤愤不平。 “可不是嘛。”心儿摇着头站起身,“二小姐,您先等会儿,奴婢再去拿点菜过来。” 说罢,高高兴兴往厨房里走。 趁此空隙,陆轻云赶紧在心里问了句,“诶系统,这回可该是真的八卦吧?” 【不算哦,这根本不是真实的故事。】 她一惊:“又不是真的?” 【红叶姑娘是与书生相处过,不过也是露水情缘罢了。】 【事实上,书生迷恋女色,在红叶坊耗尽所有积蓄,无力强撑至科举考试,便向红叶姑娘借了银子立了字据,约定考试后双倍偿还。不料,书生竟落榜了,更是无力偿还银子,于是趁着放榜当日的夜里,偷偷出了城。】 【无端损失一笔银子,红叶姑娘自是不高兴,这才迁怒于天下书生。】 听完系统不带感情的讲解,陆轻云目瞪口呆。 这不是一个闻者落泪的爱情故事吗? 怎么转眼就成了世俗的债主和欠债人了?居然还是欠债不还的那种。 末了,她扯一扯嘴角,“是、是嘛。” “钱多不好赚呐,那书生真不是人!”陆轻云不由得怒骂一声,站起,就要离去。 正赶上心儿从厨房走出,忙将人叫住,“二小姐,您不听了吗?奴婢这里还有好些故事呢。” -- 第44页 一听这话,陆轻云走得更快。 这姑娘都说三个故事了,没一个是真的,还听啥呀。 “不听了,我还有事,你先忙着。”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好不容易才支开了秋画和陆十一,故而她并未直接回曲水小院,而是独自在花园里溜达。一路上,边踢着脚边石子,边感叹八卦不易。 她本以为,宅院是非多,八卦自然也多。不想忙活大半日,打听来的竟全是市井谣传,还是真假各掺半分的那种。 府内不行,陆轻云不得不将目标放在了府外。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去哪儿,突然,诺大一个光团从眼前划过。 陆轻云下意识想躲开,结果刚踏出一步,就骤然停下。 论起是非,没有哪里比得过女主身边啊。 她回过身,看着那道身影轻快出了府门。陆轻云一咬牙,当即提起裙摆悄悄随了上去。 出了陆府,便至盛都街。街上人多还喧哗,将她掩得极好。不知不觉间,陆轻云竟还觉得有几分刺激。 “这姑娘出门必遇男主,不是男主,也有男二,这次八卦稳了。”她暗自在心里乐呵呵盘算起来。 直至一抹骚气的红,蓦然挡在她面前。 “……” “云儿!” 只是路过,就碰见了心上人,不是缘分是什么?余子安当即一把将人抓住,猛地此举,吓了陆轻云一跳。愣住片刻,她回过神再看,陆言月早已消失在人群里。 她气恼地甩开余子安的手,“余公子,怎么又是你。” “云儿,你记忆还没恢复吗?怎么见了我,还是这般不高兴。”余子安一脸失落道,“前几日去陆府找你,才知你去了临苏,你该与我说声的呀,如此我也能陪着你一起。” “不必。余公子你就没其他正经事可做吗?干嘛老是盯着我不放?” 陆轻云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默默朝旁边让了一步,像是极不情愿与他接触。余子安见了,非但没有丁点自觉,反倒两步逼近。 “云儿,你就是正经事啊。我是你未婚夫,爹说了,过些日子就上门与陆大人商量两家的婚事,到时,我们就能每日都在一起了。” 余子安说着,不由分说牵起她的手,紧紧裹在手心里不放,“云儿,子安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娶你过门,很快就能实现了。你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待你好的。” 陆轻云瞪起一双桃花眼,慌地想缩回手,可奈何余子安气力太大,她挣扎几下都没能挣脱,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空出的那只手摸下了头上的发簪,紧紧握在手里,威胁道:“你放开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岂料余子安丝毫不惧怕,捏了捏手心里的那团温软,“我不放,云儿,我……啊!” 话未说完,一折纸扇的扇骨就毫不客气敲在了余子安手上。折扇主人用力颇狠,又准确击在他手骨上,清脆的啪地一响,余子安便疼得缩回了手。 陆轻云这才终于解脱,垮起脸,嫌弃地拿手在身上蹭了蹭。她看向来人,有些诧异,“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秦瑜敛起眼角的冷意,刚要出声。 “你又是谁?”余子安抱着手凑上来,挡在二人之间,狠狠瞪向秦瑜,“本少爷乃刑部尚书之子,敢对本少爷动手,不要命……” 话音未落,杨江的利刃已经抵上了余子安的咽喉。站在他身后,陆轻云明显察觉到余子安的身子在发颤。 好在秦瑜不计较,淡淡一笑,挥手让杨江退下。 “本王确实不认识公子,不过,倒与你父亲挺熟的。” “噗!”陆轻云在旁没忍住,嘴角漏了风。 余子安一愣,突然才意识到眼前这人一直自称本王。当今世上,自称本王,一袭白衣,能满眼轻狂的人,唯有他摄政王秦瑜无疑了。 “你、你是摄政王?” 秦瑜笑而不应。 “就、就算是摄政王又如何?这是我和云儿的事,与王爷又有何关?” “有关。” 秦瑜斩钉截铁应话,随即朝一旁的陆轻云招了招手,待人不情不愿到自己身边,才一抬手,覆在她的脑袋上。似是为了故意气余子安,还轻轻揉了两下,“她呀,是本王雇用的说书人,如今擅离职守,还糊弄本王,你说有没有关?” 不知怎地,五月的艳阳天,站在烈日下,陆轻云非但不觉得晒人,还感觉背后窜起了阵阵凉意。 第25章 听过秦瑜的话,余子安先是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待瞧见陆轻云确有其事地点头,便又换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精彩之极,令人咋舌。 “云儿,想不到我才不在你身边几日,你竟沦至给人说书的境地了。” “额……” 有这么糟糕吗? 陆轻云苦笑一声,“总之你快回家,别给我添乱了。” “可……” 余子安想说“不”,可看了眼秦瑜,再瞅了瞅杨江尚未回鞘的利剑,到嘴边的话只得生生给咽下。 “那好,云儿别怕,我这就回去跟爹说,早日将两家婚事办了,到时你就是尚书儿媳,谁……” 最后一句,几近是咬着牙冲秦瑜说的,“谁也不能随意为难你。” 言罢,才忿忿离去。 目随那道毅然决然的背影,陆轻云暗自在心里叫苦。 -- 第45页 她这是出门必遇余子安吗?好端端的,怎么又扯上婚事了。 “什么婚事?”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凉飕飕的询问,陆轻云吓得一激灵。 “我爹和尚书大人,早些年给我和余子安指腹为婚……”她一回身,对上面沉如水的秦瑜,登时语噎。生怕这人趁着心气不顺,手一使劲,直接把她头给拧下。 于是毕恭毕敬将脑袋上那只手给捧下,乖巧推回秦瑜身侧。 “王爷放心,就算我真的要嫁人,肯定也会把故事讲完再嫁,绝不会让您白白花钱的。” 秦瑜一言不发,盯着她,眸子里的浓雾好似拨不开。良久,才突然语气不善地出声:“这还差不多。” 随即背起手继续往前走,陆轻云没胆子偷溜,只好看一眼还杵在自己跟前的杨江。 “你把剑收回去,多吓人呀。” 说罢,才提起裙摆小跑跟上。 秦瑜这人,和原小说里一样,爱好极无趣。出了王府门也不晓得去好的地儿逛逛,就老爱坐在品茗阁二楼,喝喝茶,养养神,到时候了就打道回府,整个一退了休的老大爷。 连带着陆轻云也只能跟着遭殃,老老实实陪他坐一上午,屁股都给坐麻了。她难受地在椅子上蠕动几下,一脸惨兮兮看向对面,“王爷,故事都说完了,我还不能走吗?” 秦瑜闭着眼,一言不发。 “可爹娘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杨江,去陆府送个口信,就说本王邀请二小姐……” “不用!其实偶尔不回去一次也无妨的。” 陆轻云忙将人叫住,干笑一声,认了命,低头把玩起手里的茶盏。 安静好一会儿,肚子饿了,便顾自将小包取下放桌上,从里翻腾出果干来,小心翼翼拆开,取了根含在嘴里。屁股往后挪了挪,晃起腿惬意地向四处张望。 视线溜达一圈,落回杨江身上。瞅了瞅闭眼的秦瑜,朝杨江呲了声。后者循声望来,她便指了指桌上果干。 她口型示意:吃吗? 杨江犹豫了下,随旋指了指自家王爷,一个劲儿摇头。 她便拿手将眼皮往下一拂:没事,闭着眼呢。 杨江又犹豫了下,再看看秦瑜,见陆轻云将果干往他这边推了推,不自觉悄然近了一步。 一步。 又一步。 “咳咳。” 秦瑜突然一声轻咳,吓得人又赶紧退回原处,陆轻云也急忙看向窗外。 秦瑜睁眼,望着桌上果干和小包,余光又瞥了眼一脸心虚的杨江,面色微沉,“难怪这么丑的东西还一直背在身上,原是为了方便贪嘴。” “又说丑……王爷,您别老跟我的包过不去,这都是我的□□惯了,不容易改。”陆轻云说着,默默将包挎回,转而推着果干到秦瑜面前,“吃吗?” “不吃。” 秦瑜嫌弃地别过脸,过了会儿,才继续问,“何时养成的习惯?” “自记事起就这样了。” 看他不吃,陆轻云便又扒拉到自己面前,说完话,又往嘴里添了根。 “从未见过哪个大家闺秀有这等习惯。” 陆轻云忍不住打趣:“王爷,您见过很多大家闺秀吗?” “怎么,你好奇?”秦瑜微微挑眉。 秦瑜一挑眉,她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于是赶紧摆摆手。 “不好奇不好奇。” 双手撑在椅子左右,她低头看向脚尖,好半晌才出声。 “王爷,跟您说个别人不知道的吧。” 秦瑜闻言,托起茶盏的手微顿,看向对面。 “我总背个包,是因为我……一个朋友,自小生了病,她娘亲就亲手给她做了个小包,包里总是塞满了药和糖。不过啊,她娘亲手艺好,大家见了小包都只会夸好看。” “所以你便照她学的……你朋友呢?” “死了。” 淡淡一句话,竟令秦瑜诧异了下。他本以为那朋友就是陆轻云,原来不是。 对面姑娘低着头,看不清她神色,只能瞧见她羽扇般的长睫忽闪忽闪的。 屋内安静了良久,那人才再次抬头,还是往日那副没心没肺的傻模样。 “不过,她在另一个世界也过得很好,而且没有生病了。” “你怎知道?” “嗯……梦见的。” 对上她那双澄澈的眸子,不知怎地,秦瑜好像心情更差。他撑开扇子,心神不定地摇几下,随即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谢谢王爷!” 陆轻云几乎没再确认,当即站起了身。 “明日在王府,本王不喜欢……” “不喜欢等,好嘞!” 爽快应了声,陆轻云便出了雅间。像是生怕秦瑜会反悔,她步子极快,眨眼不见人影,再眨眼,便能透过窗户,看见那道小身影混进人群,慢慢不见。 秦瑜收回视线,看向那包没来得及带走的果干,良久,蓦然起身。 “走,去刑部。” 陆轻云几乎步子不停赶回的陆府。直到入了自家花园,脚步才缓下。 “二姐姐!” 伴着欢快一声喊,一团小身影奔到她脚边。低头一看,陆子庭正拿他那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紧紧盯着自己。 陆轻云笑了笑,抚了抚他的头,正要说话,对面又走来一人。 -- 第46页 “二小姐。” 赵芸芸摇着小扇,扭起水蛇腰姿走近。她今日打扮得挺美,乍一看,倒是让陆轻云小小惊艳了一番。 “二小姐刚从府外回来?这些日子,二小姐好像出门频繁得多了。” “是啊,这几日不是天儿好嘛,多出门走动走动,对身体好。”陆轻云笑应,“三姨娘今日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看着气色真不错。” “也没什么,不过是刚去了趟老爷那里。”赵芸芸提起团扇掩住半张脸,一通羞涩,“老爷说想念妾身跳舞的模样,让妾身今晚备上一支。” 陆轻云微微一惊。 “晚上去您那儿?不是二姨娘?” 赵芸芸登时面色一嗔,“二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老爷又不是她林熙一个人的。何况,老爷都好几日没去那里了,怕是早嫌弃了吧。” 陆文修嫌弃林熙? 那绝无可能,在她印象里,比之陆夫人的端庄,赵芸芸的妖媚,陆文修可最是喜欢林熙这样柔弱又乖巧的小女子。换作者的话说,最能激起他的保护欲。 可赵芸芸也不似说假话,难道林熙得罪他了? 她暗暗在心里唤起系统:“这算八卦吗?” 【算!】 “得嘞!” 陆轻云笑魇如花,“三姨娘莫误会,我绝无此意,爹爹去您那里,我自是不意外。像三姨娘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爹爹当然是疼都来不及了。” 话是好话,但从陆轻云嘴里蹦出来,不知怎地,赵芸芸听着就是不自在。古怪地看了眼她,敷衍应了声,便不管不顾牵着陆子庭离去。 陆轻云便又继续往小院走。 “小姐,您回了。” 刚一回,就碰巧撞见秋画走出,“您回得正好,夫人给您找了王绣娘,正在屋子里等着呢。” “绣娘?”陆轻云微微蹙眉,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往屋子里走。想不到她费尽心思避开了春绣娘,盛都竟还有位王绣娘在等她。 较之春绣娘,这位王绣娘更年长,也好像更为通人情世故。一见她入内,便赶紧起身朝她行礼,将架子摆得极低。 她竟还有些不适应,赶忙虚扶一下,“王绣娘不必多礼,既然是娘亲请您来的,想来您已经知道我的实力了吧,怕是不好教。” “二小姐放心,妾身有幸见过您失忆前的绣品,绣得很是不错,想来还是很有天赋的,妾身有信心能教好。”王绣娘堂堂道。 “真的?”陆轻云想一下,戳了戳腰间的小包,“这样的也行?” “……” 看见包上绣的图案时,王绣娘愣住,甚至想把话收回。但钱已经收下,也不敢再反悔。 “能行,妾身定倾尽全力,助二小姐绣出绝美的嫁衣。” 闻言,陆轻云从惊讶变得呆住,随即又绽开一张诺大的笑脸。 “那太好了!绣娘,先不管什么嫁衣,您先教我怎么把这个包绣好吧,免得我总被人嘲笑。” “好。” 王绣娘的绣技自然比不过春绣娘,但也依旧是佼佼者,且人和善,不发脾气。陆轻云本着让秦瑜刮目相看的目的,倒也学得认真。 接下来几日,一是按部就班地往王府里跑,二是有事无事出门散布几个八卦,时不时再应付应付余子安,回了家,便又开始抱着绣棚认真学。 终于,花了将近小半月的工夫,她可算拿出了像模像样的绣品,便是腰间那只包。 摸着整齐不乱的每一根绣线,陆轻云开开心心送走王绣娘,哼着小曲儿往屋里走。 明日一定要在秦瑜面前好好显摆显摆! 【叮咚!】 【新任务发布:三皇子今晚送了五个美姬入王府。散播人数:0/10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 陆轻云撇了撇嘴,“五个过分了吧?” 第26章 王府奢华好看,占地又广阔,一座座水榭雕阑、假山流水,稍不着意就容易迷路。但也奈不住陆轻云来的次数太多,多少记住了一条路。 小婢子望着那道本需要自己引路的身影,渐渐地走在了她前头,不自觉露出些许笑容。 终于,行至书房内。 秦瑜正坐在室中央的矮桌前,手里端着本书看得入神。桌上立有一三角麒麟香炉,袅袅的沉水香从里升起,烟雾缭绕,盘旋而上。她甫一进门,香气迎面袭来,猛地竟让她忘却了早起的疲倦。 似是没察觉她来,秦瑜一动不动,陆轻云便像模像样咳了几下。 那人却仍旧不动。 她只好顾自坐过去,取下小包,放在了桌上显眼的位子,故意感慨地摸了几下上面的天竺葵绣纹。 余光瞥了眼小包,秦瑜将手里的书卷略略往上抬了抬,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也掩住了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段时日,总瞥见这丫头指尖有针痕,原来是偷偷在家学起了女红,想不到她竟如此在意自己的看法。虽说还差点意思吧,但较之从前那个,也长进了不少。 想到这,秦瑜也不捉弄她了,放下书冲她一笑,“陆姑娘来了。” 见他终于看见自己,陆轻云咧开了嘴角:“王爷,您有没有觉得我今日哪里不同?” “不同?” 秦瑜闻言托起下巴,仔细看她,果真是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新衣服?不对,前几日才穿过。新头饰?也不对,你就那么几只簪子,数都数得过来。那是瘦了?更没有,好像还胖了些。” -- 第47页 “……” 陆轻云微微抿唇,想怒又不敢言的模样瞪着对面男子,索性一伸手,将小包捞了回来,老老实实挎在身上,“没有算了。” 秦瑜失笑,拿起木片拨了拨香炉中的灰,再放下时,却瞧见陆轻云正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你找什么?” “美……没有。”陆轻云忙摇头,“那王爷,我们今日继续讲三打白骨精的故事。” 奇怪,不是昨儿晚才送了美姬吗?怎么没在旁边陪着,给藏后院了? 由于担心嗓子冒烟,陆轻云申请了每日只讲一个时辰的故事,幸好秦瑜在这事上倒没苛责她,应得很是爽快。 不多时,故事就讲完,她一口气饮尽茶水,正要拂拂手心离开,却被秦瑜给叫住。 男子指了指窗台前那瓶花,“天竺葵枯了,你把它救活。” “……” 陆轻云蹙眉仔细瞅了几眼,仍旧一脸不敢置信,“那是天竺葵?我送您的那支?不是特意制成的干花?” 她走近,抱起花瓶一阵嫌弃地翻弄,“都这样了,救不活了呀。王爷,您的幸福没了。” “嗯?” 一阵凉意从桌子那边袭来。 陆轻云面色一滞,赔起笑脸,“不过还有新的嘛,王爷,我家花匠师傅前几日回府了,还带回许多天竺葵种子,种在我院子里。要不我回去再要点来,明日稍给您?” “可以。” 秦瑜收回视线,又翻起书,淡淡道,“你来种。” “王府没有花匠吗?为什么是我?” “那你把它救活。” “……行,我种就我种,那我走了啊。” 陆轻云将花瓶放回原处,一脸无奈地出门。正值杨江从外头回来,二人点头示意了下。 走出不远,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 “王爷,这是陆府送来的寿宴请柬。” 陆府寿宴? 噢,对了,她差点忘记,过几日就是陆文修的寿宴了。这个朝代的人,生活得极浮华,不论是大小老幼,过个周岁都喜欢摆上几桌宴席,从皇族到贵胄,都是如此。 陆文修不过是个侍郎,寿宴办得不算隆重,就在府里办,宴请了官场好友及其家眷。她记得,这次宴席上最为尊贵的客,便是二皇子秦思意,还是看在陆言月的面子上屁颠屁颠跟过来的。 原来,秦瑜也受了邀请吗?只是没去? 也对,邀请是礼节,去不去就是看面子了。显然,他不想给陆文修这个面子。 待陆轻云的身影逐渐远去,杨江才将话题从寿宴转到另一件事上:“王爷,今日街头又有您的流言了,是关于昨晚三皇子给您送美姬的事。” “哦?” 盯着桌上请柬,突然忆起方才陆轻云左顾右盼的模样,秦瑜一时竟有些茫然。 真的是她吗? 为何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并不觉得她有何蹊跷。而且,她真有本事在自己身边安插人? 秦瑜放下茶盏,转而看向香炉里不断升起的细烟,只觉得这事,似是向这缕烟雾般,像是能看清,但又不能完全看清。 “陆轻云……” 陆文修的寿宴在盛都虽不算隆重,但在陆府,却是件大事。 一大早,陆轻云便被秋画从床上拖起,穿戴洗漱好,早食都来不及吃,就出门去取寿礼了。 寿礼是在城南那间有名的白玉堂定制的,她的是颗玉寿桃。寿桃上端是胭脂色的红玉,虽不是顶上好的红沁玉,却也细腻温润,惊艳夺目。寿桃下端是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澄澈无瑕疵,光泽柔和,握在手里,还有些凉凉的。 拿到寿桃,陆轻云第一直觉便是这东西价值不菲。好在钱是陆夫人出的,倒是不用她心疼。 她不多说什么,让掌柜的包好,便将锦盒塞进秋画怀里。 “秋画,抱紧啊,赔不起的。” 秋画立时圈紧了臂弯:“是、是!小姐。” “好,我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陆轻云说罢,就想赶紧出铺子,却不想,还是凑巧了些,刚及至门口,就迎面碰见了一个打扮得华贵靓丽的女子。 “这不是陆二小姐吗?” 陆轻云被她逼得又退回去。 她转头看了眼秋画,秋画立即附耳提醒:“小姐,这是柳大将军的千金柳巧茹,不过您不喜欢她。” 果然呐。 柳巧茹,大将军柳威的掌上明珠,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性子难免就娇纵了些。较比陆轻云这个前期退场、中期丧命的炮灰来说,那还是柳巧茹戏份更重些。 很俗套地,柳巧茹也是男主的小迷妹,且利用身份,多次亲近男主,可激起了女主不小的醋意。 “巧啊,柳小姐,竟在这里碰上您。”陆轻云含笑打起招呼。 柳巧茹却是不再理会,看都懒得看一眼,径直去了柜台前。陆轻云可不想再凑上去,于是转头又往门口走。 “云儿。” 再一次赶巧,陆言月迎面走来,将她逼得又退回。 陆轻云一时无奈:“长姐,您也来了。” “我是来拿寿礼的,云儿是就要走?”陆言月佯装惊讶问,随即说道,“云儿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陆言月说着,急急忙忙到柜台前取寿礼。 陆言月的寿礼不如她的,只是个眼下最为盛行的精致花釉瓷瓶。不过倒也无碍,反正这瓶子也出不了铺子门。 -- 第48页 她记得接下来是…… “你就是陆府那个庶女?”闻得那二人交谈,柳巧茹便将视线落在陆言月身上,横眉嗔视,一脸不善。 她就是那个整日缠着二皇子的庶女? 将面前姑娘仔细打量一番,柳巧茹眼里露出些许鄙夷。也没什么嘛,姿色平平,甚至比不过旁边那个狐媚子,还是个庶女,二皇子怎么可能瞧得中她。 “柳小姐。”陆言月微微一福身。 “哼。” 柳巧茹冷哼了声。 陆言月也不恼,淡淡一笑,便将包好的瓷瓶抱在怀里,转身就要离开。 见此,陆轻云赶紧往柳巧茹身旁的丫头方向靠近了些。 她记得,接下来的剧情是柳巧茹想惩治一下陆言月,在陆言月抱着瓷瓶从旁经过时,故意伸脚绊了她一下,使得陆言月摔倒,瓷瓶飞出去,摔了个正好。 当然,那是前世。 而重生后,剧情是陆言月依旧装作不知,在被绊了一下后,身子却朝柳巧茹倾了过去。手里的瓷瓶飞出,正好砸到柳巧茹婢女抱着的寿礼上,两件东西一碰,谁也没落着好。 柳巧茹还被当成了人肉垫子,砸得晕乎乎的。 而陆轻云呢,虽只是个在旁看戏的,但其他两份寿礼都摔了,只有她的完好无损,自然遭了柳巧茹记恨。柳巧茹拿大将军身份压着,强行花银子要将寿桃买走,陆轻云不过是个窝里横的姑娘,自然只能白白受了这个委屈。 事后,这笔账她还是想当然还是记在了陆言月身上。 这般回忆着,陆轻云又靠近了些。 果不然,下一刻,柳巧茹不怀好意地伸出了脚尖,陆言月被绊一下,伴着一声惊呼,毫不留情朝柳巧茹扑去。 陆轻云没空看那两人,一双眸子紧盯着飞出的锦盒。眼看愈来愈近,就要撞上婢子手里那只,她蓦地一咬牙,脚尖一踮,张开双臂紧紧抱上去。 没有听见该有的碰撞声,陆言月诧异回过头,这才瞧见,陆轻云不知何时窜到了跟前,竟凌空接住了锦盒,紧紧抱进了怀里。 小姑娘眨了眨桃花眸,好像自己也被惊讶了一番,愣了会儿后,竟转过脸冲她咧嘴笑,“长姐,我接住了诶!” 陆言月:“……” 陆轻云赶紧将锦盒塞进目瞪口呆的冬雪怀里,随即话不多说,领着秋画一溜烟冲出了铺子。 第27章 近午时,客人才陆续抵达陆府,府里的气氛也变得空前热闹。 但要论最得意的,那还是当属陆文修,不单单因为他是今日寿宴的主人公,还因为二皇子和四皇子的意外到来,给足了他面子。在外人看来,这已然是无上荣耀。 然而,外头的热闹与陆轻云无关,此时此刻,她还坐在陆夫人屋子里,正接受如何做好一个炮灰反派的教育洗礼。 “云儿,你听没听见娘亲的话?”看她神色恍惚,陆夫人拿起团扇戳了戳她的肩。 “听见了,娘,您都快说一个时辰,我都会背了。” 陆轻云没精打采地摸了摸耳朵,又打了个哈欠。看她这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陆夫人气不打一处来。 “娘说了这么久,你怎么就一点都不上心?” “您还怪我呢?您口里的那二皇子,像是平素没见过姑娘似的,我去他面前晃一圈,他就能瞧上我?人家明明是冲长姐来的。” “长姐长姐,你叫的这样亲热做甚?她一个庶女,难不成还想做皇妃?想得倒是美。” 陆夫人看看门口方向,拉过自家女儿,低声说道,“娘听你爹说过,太子本就病重,近段日子又得罪了摄政王,被剥了权势,软禁在东宫,众人都说他这太子位坐不长久了。你说,太子位空了,该轮到谁?” “二皇子。” “那就是了,你就不想做太子妃?” 陆轻云随手捏了块点心塞嘴里咬一口,不甚在意地回她,“不想。”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陆夫人气得头疼,一把夺下她的点心,结果就对上那双幽怨又委屈的眸子,一时颇无奈。 她这个女儿,自打落水后就性子大变,跟谁也不争不抢,像是看破了红尘。她有时甚至怕一个不注意,这孩子会跑去寺里削发为尼了。 几番斟酌,她平复好心绪,“你不是一直想同余府解除婚约吗?你若能与二皇子相好,娘亲就出面劝说你爹爹。” 陆夫人看得出,说出此话时,那丫头的眸子闪过一抹光亮,虽转瞬即逝。 “娘,您倒提醒我了,我有婚约在身啊,二皇子怎可能多看我。”说及此,陆轻云微微叹口气,似是认命般,“还是长姐好,无婚约牵绊,二皇子才敢亲近。你说我都是别人未婚妻了,谁亲近我不都得被人说闲话呀。罢了,我看我也只有嫁进余府的命了。” “唉,好在长姐命好,日后成了太子妃,但愿还能帮扶帮扶我。” 这一上午,陆轻云话最多的便是此时了,只是句句戳陆夫人心窝子,气得她一双柳叶眉皱成了两团。 “死丫头,胡说什么?你忘了,待今日的计划一成功,她陆言月就得沦为商人之妇,如何能再嫁给二皇子?这皇妃的位置,只能是你的。” 陆轻云闻言看了眼陆夫人,默不作声。 “这样,只要你肯去亲近二皇子,娘就答应,今日起劝你爹爹退掉余府的婚事,如何?” -- 第49页 “当真?”陆轻云眸子一亮。 “娘何时骗过你?” “那一言为定!娘,我这就去找二皇子,给他……”陆轻云一把抱起旁边的食盒,“给他送点心吃。” 如此,陆夫人才重新破颜,心满意足地揉了揉她脑袋:“好,快去。” 陆轻云当即踏着欢欢喜喜的步子出了门。 直至离了小院,步伐才渐渐放缓,一脸笑意也变得无奈。 秋画看她心情不佳,小心翼翼问:“小姐,您真的要去争取二皇子吗?” 她回头看了眼,瞥见身后那道匆忙躲进假山的身影,陆轻云摇摇头,压低声音,“怎可能,二皇子明显是对长姐有意,我自然不能横插一脚。这只是做做样子给娘看,盼着她能将余府的婚事再压一压。” “噢。”秋画恍然明了,“那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 “我们去找长姐和二皇子。” 司柳还跟在后头呢。 照原小说,她记得男主这会儿应是借小四皇子之名,约女主在陆府花园内闲聚。 果不然,绕过几座假山,她终于见到了不远处正坐在凉亭内的陆言月、秦思意以及秦祈凡。 噢对,贺祈凡自到了盛都,便从无家可归的小可怜,一跃成了当今四皇子秦祈凡。听说是当年皇上微服私访时,与一民间女子曾有情缘,育下一子。后来那女子病逝,孩子也不知所踪,近两年来,宫里一直派人在寻,秦瑜和秦思意便是两拨人。 “长姐。” 陆轻云当即高唤了声,朝那边招招手。 那三人闻声回过头,便见姑娘抱着食盒欢喜跑近。 陆轻云装作才发现的模样说道:“二皇子也在啊。” “二小姐。”秦思意微笑,冲她一颔首,就要起身,“想来你们姐妹二人是要说些亲近话,那我也不便多打扰。” “别啊,我和长姐说话,又不会见不得人,二皇子尽管坐着便是。”陆轻云忙招呼人着下,打开食盒,里头各式各样的精美点心格外诱人,“其实我是来给你们送点心吃的。” “哇!” 秦祈凡伸出半个身子凑过去,一张小脸盛满了欢喜,“云儿姐,我也可以吃吗?” 到底是有皇室基因,褪去粗布陋衣,着上一身锦服,秦祈凡立马变了个人,仿佛就是土生土长在皇室里一样,有副贵气天成的模样。 “当然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陆轻云说着,理所当然坐下,冲含着笑一脸探究地盯着自己的秦思意微微一笑,随即转过脸,对上似笑非笑的陆言月。 “长姐,您不吃吗?” 陆言月扬了扬嘴角,捏起一块点心轻咬一口,点点头,“云儿有心了。” 随后摸出帕子,擦擦指尖,“今日在白玉堂的事,也是多亏云儿及时接住了寿礼,否则我还不知道该拿什么送给爹爹呢。” 陆轻云听了抿唇一笑,只当不知陆言月私底下还备了其他寿礼的事,连连谦虚着。 因着她的出现,那二人间的对话,从谈事夹着谈情,彻底变成了赏荷赏鱼品点心,许是话题转得有些刻意,偶尔桌上没由来地一片静默,让气氛有些尴尬。 司柳还躲在不远处的假山后盯着这边,陆轻云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去。 直到有什么东西戳了戳她肩。 她回过身,却见秦瑜一脸笑意地站在身后,登时愣了下,“王爷?” 他怎么来了? 但不管秦瑜是为何而来,这会儿,却犹如她的救星般让她高兴。陆轻云立时起身,不由分说,拉着秦瑜就坐下。 又看向食盒,最好吃也最适合今日这炎热天气的绿豆糕,竟已被消灭得只剩下最后一块,眼见秦思意又要伸手去抓,想也不想,她便将食盒轻轻往身旁一拉。 “王爷,吃块绿豆糕,宜消暑。” 余光瞥了眼尚僵在半空的那只手,秦瑜笑得朗若清风,也不客气,真就捏起最后一块绿豆糕,小尝了一口。 “嗯,不错。早知有如此好味道的点心,本王就该早些来的。” “皇叔自小养尊处优的,什么样的好点心没吃过,这话过于客气了。”秦思意收回手,笑道。 “这就不同了。”秦瑜搁下剩余的半块,拿锦帕擦了擦手,“平日里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今日却是从别人手里拿到最后一块,心境自是有些不一样,皇侄不觉得吗?” 他这模样甚是得意,秦思意眼角抽了抽,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罪魁祸首,“皇叔说的是,看来二小姐还是比较偏爱皇叔的。” 偏爱? 也没有吧,陆轻云暗暗在心里嘀咕一声,她还不是觉得秦思意吃得有些多了。 正这时,又逢上秦瑜朝她回望,陆轻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极尽温和地冲他嫣然一笑。 殊不知,这在旁人看来,无疑就是默认。 秦瑜微怔了怔,幽深的眸子里翻腾着些许莫名思绪,随后一言不发地将头转过去。陆轻云盯着他略略红泛的耳尖,眨了眨桃花眸。 有秦瑜的加入,陆轻云总算觉得轻松多了,桌上气氛很快就变得热络,成了他和秦思意争锋相对的战场。陆轻云乐得在旁看起热闹,时而碰上听不懂的,还扭过脸去看陆言月,不过后者和她一样,只能无奈地耸耸肩。 直到宴席快开始,几人才陆续起身,并排着朝厅堂方向走。 -- 第50页 这叔侄间就像隔了条楚河汉界,各走两侧。而中间地带,顺理成章就成了陆轻云姊妹二人,牵着秦祈凡并排慢悠悠走的地处。 一路几人无言,眼见离喧闹声愈来愈近,陆轻云和陆言月暗暗在心里都松了口气。 突然,一声轻浮的喊声飘了过来。 “表妹。” 男子样貌生得猥琐、举止又轻浮,嘴角还含着几许戏谑,晃悠悠朝这边靠近,显然还是副醉酒的样子。 一声声表妹,不知在叫谁,但好像叫谁也不为过。 “表妹,表哥我……” 石浩刚要凑过去,不想,两道挺拔的身影突然一齐挡在面前,将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掩得严严实实。 他不由发怒:“你们两个谁呀?滚开!我要找我表妹。” 陆轻云抓着秦瑜的衣裳,小心翼翼探出半颗脑袋,盯起面前男子。 这……恐怕就是原主要嫁的那个便宜表哥吧。 第28章 石浩喝得太醉,抬起脚就得晃悠一下,支着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身子,就想上前推开那二人。不料,脑袋一歪,竟不小心与偷偷望来的陆轻云对上眼,登时嘿嘿一笑,吓得陆轻云起一身鸡皮疙瘩。 “表妹,原来你在这儿呢。” 说罢,跌跌撞撞就往那边凑,还伸手想推开挡在面前的秦瑜。 “你、你让……啊啊啊!” 一串嗷嗷大叫,使得石浩整个人看起来清醒不少。 他的手腕正被秦瑜死死扼住。 秦瑜用力极狠,甚至将手臂以极其扭曲的姿态,慢慢按压下去…… 哀嚎之余,还有数不清的求饶,听得秦瑜一脸嫌弃。于是在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前,便厌恶地将人随意甩开。 本来这事也可暂且作罢,偏偏石浩喝了酒,依着酒劲,成了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欠揍模样,才刚捡回条小命,便又不怕死地再次凑上去。 “你找死!” 石浩抡起拳头就砸出去,秦瑜却是连眉头都懒得皱一下,攥着折扇的手轻松一抬,便挡住拳头,空出的另一只手,早已径直扼住了来人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将人提起。 光是在旁看着,陆轻云就不由想起了山洞那晚的窒息感,咽了咽口水。 秦瑜这次下手更狠,石浩整个人被他提起至半空,一张醉酒脸,生生由红色蓦然变得紫青,双腿也不安地直挣扎。一个壮年男子就这样变得毫无招架之力,仿佛随时都能被眼前人拧断脖子,令在旁看着的人也无不出了身冷汗。 秦思意忙上前劝阻,“皇叔,他罪不至死。” “对本王出言不逊,意图袭击本王,光这两条罪,就够他死上几回了。”秦瑜余光一瞥,淡淡撂下这几句,非但不将秦思意放在眼里,反倒还加重了指尖的力度。 眼睁睁看着石浩连挣扎的气力都快没了,秦瑜的恼怒才渐渐消散些许,却在这时,有人扯了扯他衣袖。 低头一看,赫然对上陆轻云微光颤动的双眸。她澄澈的眸底,闪着些许复杂思绪。 “王、王爷,您别、别杀人了。” 秦瑜蓦地身子一僵。 他看出了,女子的眼里,是慌乱,是不安,还有待他如洪水猛兽般的恐惧。这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八岁那年,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掉那三个欺辱自己的小太监时,那些人也是这么看他的。于是,从那时起,他便得了活阎王这个名号。 原来,她和那些人是一样的,也没什么区别…… 不知是失落,还是无奈,秦瑜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旋即一挥臂,将手里垂死的人随意扔到一边。冷冷地拽回衣袖,看都不看陆轻云一眼,便大步离去。 恍惚片刻,陆轻云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跟上。 “王爷。” 她提起裙摆小跑,以便跟上秦瑜的脚步,可不知怎地,今日他走得格外快,即便拼了命去追,也好像都追不上。 直至出了陆府门,那人一言不发登上马车,陆轻云却被不知打哪儿跟上来的杨江给拦住。 “陆二小姐,别追了,王爷现在好像不想理会您。” 说罢,杨江颔首告退,三两步也跨上,驱着马车扬长而去。 不想理会她吗? 秦瑜是生气了? 为何,是因为刚才那句让他别杀人? 陆轻云不解,微垂下眸子,反复揉搓着自己的衣袖,好一会儿,才沮丧地拖着步子往回走。 寿宴是及近午时才开始,陆文修于上座,笑呵呵端着酒杯同众人说些起兴话。唯有在目光略过陆轻云身上时,才露出些许不悦。 秦瑜的到来,让陆文修有些飘飘然。在得知秦瑜又扬长而去后,那便是从高处猛地一下坠落的失意和不安。他觉得是陆轻云怠慢人家,因此就成这副模样了。 陆轻云倒也不在意他的看法,只是顾自端起酒杯畅饮了口。众人口里的好酒,她尝起来却觉得很苦,也很涩。那种苦涩,是一旦沾了舌头就迅速弥漫开,久久才能消散。她不喜欢,皱了皱眉,将酒杯推到一边,想不通为何都会喜欢以酒消愁,明明一点用都没有。 这时,陆言月坐到了她身侧。 “云儿,你……心情不好?”陆言月看了眼空了底的酒杯,随后张望四周,站起身,将较远地方的那盘点心端过来,搁到她面前,“你不是爱吃点心吗?心情不好就再吃点。” -- 第51页 看着那盘粉粉嫩嫩的荷花酥,陆轻云委屈地瘪起了嘴,抓起一块就塞进口中,含糊不清道,“还是长姐好。” 闻言,陆言月微微一怔,笑而不语。 若是没有前世的教训,她只怕是还会被眼前姑娘的单纯模样给骗了吧…… “云儿,今日怎么没看到你身边那个小侍从?” “十一?昨日他说有事,我便给他放了个假,一大早就溜得没影了,说是到晚上才能回。”陆轻云说着,还茫然地看向四周,“秋画那丫头,也不知上哪儿去了。” “怕你喝太多,我让秋画去熬醒酒汤了。”陆言月笑回。 “噢。” 宴席及近中场时候,到了伶人跳舞的环节,乐曲声一起,众人的视线便都聚了过去。终于,陆言月等待已久的那壶酒也给端了上来。 替她倒酒的婢子有些眼生,但陆言月知道,这是前几日才刚进府的,且还是陆夫人院子里的。 婢子手里端的酒壶,看似寻常,实则暗有玄机。这便是所谓的鸳鸯鸩壶,机关在壶底部,婢子趁着倒酒时偷偷旋转一下,便可从壶口分别倒出有毒和无毒两种酒,因着举止细微,所以极不容易被人察觉。 前世里,她也是栽了一跟头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得不说,陆夫人为了对付她,也算是绞尽了脑汁。 婢子添好酒,便退到了一旁。 她佯装不知,端起了酒杯,正要与陆轻云碰杯时,突然看了眼脚边:“诶,云儿,是你的银子掉了吗?” “银子?” 陆轻云一眨眼,当即弯腰往下看,趁此工夫,陆言月借着她身子的遮挡,迅速替换了自己与陆轻云的那杯酒。 “长姐,没银子啊?”陆轻云苦寻片刻,不解地抬头。 “是吗?那许是我看错了吧。”陆言月不甚在意地打了个马虎眼,示意她端起酒杯,“来,我们姐妹二人喝一杯。” 陆轻云不作声,却突然盯着面前酒杯良久。 陆言月一时有些不安,以为是自己露出了什么破绽,“怎么了,云儿?” “嗯?哦,没事,我就是想着,我好像惹王爷不高兴了。” 闻此,陆言月暗暗松了口气。 “那你明日去认个错不就好了?想来王爷也不是那样斤斤计较的人。” “认错?”陆轻云突地一拂手,似是终于想通,小脸上重新覆满笑意,“对啊,我认错就好了,王爷肯定不会跟我多计较的。” 说着,她端起酒杯,便与陆言月的的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 陆言月微微一笑,也跟着仰头饮尽。 酒水才下肚没多久,陆轻云就扶起了额头,像是极不适,“长姐,我好像醉了,头有点晕。” “我好像也有点醉了。” 陆言月也跟着揉了揉额角,晃悠着站起身,将陆轻云扶起,“走,云儿,长姐送你回去休息。”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搀扶着离开宴席,瘦瘦弱弱的两道身影,在酒劲的作用下,站都站不稳。从背后乍然一看,竟一时分不出到底是谁在搀扶着谁。 目送那两道身影的离去,陆夫人微微扬了扬嘴角。 马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跟云儿争了…… 约摸一柱香的工夫,一个婢子匆匆及至宴席,覆在陆文修耳畔说了通。只见后者面色一黑,抓着酒杯的手也攥得青白。 他起身,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忙离去,陆夫人见状,也赶紧跟在了身后。 一群人径直去的是陆府北角的一间客房,那里地处偏僻,平日里也见不着什么人。陆夫人跟在身后,看着一路僻静,暗暗为自己的选择而得意。这样偏僻的地儿,出什么龌龊事也见怪不怪了。 眼看就快到门口,陆夫人一颗心刚要提起,突然,清脆耳熟的说话声传来。 “爹爹,这是怎么了?” 陆言月从另条路走来,那张明媚的笑脸,在阳光下熠熠生着光,却也令陆夫人心下一沉。 她怎么…… “月儿?” 陆文修也略是一惊,看了看方才给他通风报信如今却低头不语的婢子,又看了看陆言月,最后瞧了瞧紧闭的屋子门。 “月儿,你怎会来这里?” “回爹爹,云儿喝醉了,月儿本想扶她回曲水小院,但她不让,自己跌跌撞撞走了,月儿是一路寻过来的。” “照你的意思是,这屋里头是……” 荒唐! 陆文修面色顿时更沉了几分,就要推门而入,不想,陆夫人先一步挡在他面前。 “老爷不可啊。” “让开!” 关系到自家女儿的清白,陆夫人是说什么也不肯让。陆文修登时便恼了,直接将人蛮横地推到一旁,大手一扣,猛地就推开了屋子门。 待瞧见屋里那狼狈不堪的一幕,陆文修不禁怒喝了声:“混账!” 第29章 屋内不是一般的杂乱,衣裳乱七八糟扔了一地,从门口蔓延至床侧。淡紫色的纱帐被人放下,伴着从敞开的门溜进的一股热风,卷得轻纱像片紫色波浪,轻轻飘荡着,更为床上两道模糊的身影添了几许暧昧。 陆文修气得身子直颤,若不是管家在旁扶着,怕是要当着众人面倒下。 他这一生最重礼义廉耻,怎会生出这样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家门不幸啊! -- 第52页 一时,跟在后头走进的人,也纷纷指着床铺窃窃私语。不知何时,竟还有几个官场好友的女家眷也随了上来。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何人所为。 陆文修恶狠狠瞪向陆夫人。 陆夫人比他好不了多少,面色惨白,失魂落魄,如今也是靠着司柳的搀扶,才勉强挺住身子。 “那、那里面不会是二小姐吧?”赵芸芸突然捂着嘴小心翼翼问。 话音刚落,就被陆文修怒视一眼,只得低下头去。 陆文修看向床铺。 今天他非打死这个有辱家门的女儿不可! “云儿!” 他蓦地一声怒喝,惊得在场人无不战兢了下。 床上人影赫然一动。 他紧盯着慢慢起身的人影,攥紧拳,就要上前。 “诶!来了!” 突然,身后响起一声轻快地应话声。 “不好意思,让让,都让让。” 陆文修诧异地回身,只见陆轻云从人群里挤进来,手里还攥着一捧瓜子,随着她一路挤,也撒了一路。 “爹爹,我来了,喊我有事?” 说话间,陆轻云还嚼了嚼嘴里来不及咽下的瓜子仁。 陆文修惊愕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只好又转头看向床铺。 不止是他,陆夫人也是呆愣在原地,像是没回过神。 但要论脸色最精彩的,那还是当属陆言月,似是惊讶,又似是松口气,到底是因她失落,还是为她高兴,陆轻云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你去哪里了?”还是陆文修最先镇定下来,忙问话。 “回爹爹,我好像有点醉了,便去花园里走了几圈,吹吹风。正准备回宴席时,就远远见几位夫人往这方向赶,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也跟着来了。”陆轻云指了指门口看戏的几位夫人,“爹爹,这是怎么了?” “这……” 许是她眸底太过澄澈,陆文修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她。正此时,床上传出一阵窸窣声,紧接着,是男子慌张的喊叫和咒骂。 “你谁啊!” “你对我做什么了!” “给爷滚蛋!” 随后,一个身形柴瘦的男子被踹下床,四仰八叉躺在众人面前。 男子有些面生,只着了件单薄的寝衣,对上一众人的视线后,慌慌张张爬起,胡乱抓起地上的衣服,就扒开人群逃了出去。 众人一阵错愕。 再之后,床上纱帐被拉开,捂着脑袋龇着牙、半梦半醒的石浩探出半截光身子。待对上门口一大波视线时,吓得嚎了一嗓子。 “姑父!姑母……” “不是……” “敢坏我陆府门风,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我撵出去!” 根本不听石浩说完,一声命令后,陆文修拂袖而去。 石浩卷着被褥跌下床,欲为自己再解释解释,不想这一举止,直接将门口看戏的吓得一哄而散。唯有与尚杵在门口的陆轻云对上眼时,才露出些许欣喜,“云儿表妹,你听表哥解释……” “啧啧,光天化日的,表哥你不能这样,怪不得爹爹生气。” 陆轻云摇摇头轻叹了声,也跟着走出。 石浩还想再追,就被冲进的小厮齐齐围住,摁压在地…… “云儿。” 陆轻云刚走出门,就被陆夫人给叫住。她俨然一个刚从鬼门关走出的人,面色凄然,身子颤巍,抓着陆轻云左右就是好一通检查。 “云儿,你可还好?” “娘,我好得很,但您看着脸色不好。” 陆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娘没事,娘还以为你……” 话说一半,就见她突然神色怨愤,紧瞪着自己身后。果不然,陆轻云一回头,便瞧见了陆言月的身影。 “贱丫头。”陆夫人怒骂,就要朝陆言月走。 陆轻云赶忙拦在前头,“娘,您看起来不太舒服,还是快些回屋休息吧。司柳,秋画,送我娘回去。” “是,二小姐。” 陆夫人还想再说,却耐不住两个丫头在旁劝阻,一左一右搀扶着她离开。 待人走远,陆轻云才回身,到陆言月跟前。 “云儿,你怎么会……” “怎么会不在屋子里?”陆轻云反问,盯她片刻,淡淡一笑,“长姐,你好坏啊,差点我才是那个要被看好戏的人。” 陆言月微微一愣,良久,神色也变得冷然,讥讽一笑:“我坏?今日到底是谁要害谁,你不会不知道吧?” “可我却不曾想过害你,如今,你该比谁都清楚。” 陆轻云深深看了对面女子一眼,有些无奈,却也再未说什么,转身而去。目送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陆言月一时也有些恍惚了。 是啊,为何陆轻云没有害她? 陆轻云能好好在众人面前出现,甚至没有丁点不适,便证实了,她替换的那杯酒没有问题。 为何,会与前世不一样了呢? 陆府后巷,一个仓皇的身影从后门窜出,看了下无人后,便胡乱将衣裳系好,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直至黑色身影从半空落下,到他面前。来人依旧蒙面,眉眼淡然,看不出丁点喜怒。 男子也懒得管这些,没好气地朝他伸手:“事情成了,钱呢?” 蒙面人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扔过去。 -- 第53页 男子打开看了眼,面上这才现出些喜色,“你没说过这么多人围观啊,演场戏倒没什么,你让小爷以后怎么见人?” 蒙面人不应,却从怀里又摸出了一锭银子,也扔了过去。 “这还差不多。”男子掂了掂到手的银子,神色有些飘飘然,“演场戏就能挣这么多,不愧是大户人家。诶,不过,你到底是谁指使的……” 话未说完,他一抬眼,才发现蒙面人不知何时早已离去。男子也懒得在意这些,攥着银子也快速离开。 热闹刚散的陆府,此刻显得格外安谧。黑色身影悄无声息溜进了曲水小院,敲了敲屋子门,随即入内。 “二小姐,事情办好了。”陆十一摘下面纱,拱手道。 陆轻云尚在认真剥着瓜子壳,闻言抬起头,冲他嫣然一笑,“辛苦你了。” 三天前。 陆轻云突然被叫去了陆夫人那里。 “云儿,过几日就是你爹爹的寿宴了。”陆夫人摇着小扇道。 她挺喜欢这把小扇的,是自家女儿第一次送礼给她,所以几乎不离身。陆轻云瞅了眼过去,心里早已明了,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是啊,我还在想该给爹爹送什么礼呢。” “这你就用不着操心了,娘已经吩咐人在白玉堂定制了一个玉寿桃,你当日去取便是。”陆夫人莞尔一笑,转了话题,“比起这个,娘这里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陆轻云闻言看过去。 “可记得你那个远在常州的表哥石浩?你如今应该已经忘了,听人说,他眼下也一把岁数了,该到娶亲的年纪,可惜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纵使家里有钱,也没哪个姑娘愿意嫁他。” 陆轻云不作声,只静静听着。 “云儿觉得……你长姐,嫁过去如何?” “……长姐啊。”她抿了抿唇,勉强挤出一抹笑,“长姐长得好,又有才华,肯定看不中他。” “哼,这可由不得她。”陆夫人冷哼,“云儿,她若是嫁出去了,这家里就再也没有谁能跟你争了。” “娘,您有什么好法子?” 陆夫人招招手,示意她凑近,随后覆耳轻语片刻。陆轻云虽面露诧异,心里却激不起丁点波澜。 陆夫人要说的,无非是要在寿宴上,趁机给陆言月下药,然后将人安置到府内一间偏僻的客房,与石浩联合,以毁了陆言月的清白。 一旦当着众人面,清白被毁,纵使林熙再如何得宠,她陆言月也不得不嫁进石家。从官宦之家,沦至商贾之妇,丈夫还是个扶不起且臭名昭著的阿斗,这便是陆夫人最想见到的。 至于石浩,自然更是乐意。白得了个漂亮媳妇儿不说,还借此与陆府攀上亲,何乐而不为? 老掉牙的剧情了,见怪不怪。 在原小说里,女主重生后,提前知晓此事,便暗中来了个偷龙转凤,主角愣是换成了陆轻云。陆夫人处心积虑,最后却反过来毁了自己女儿一生,岂不怨悔? 自那事之后,陆轻云逼不得已嫁入石家,陆夫人也因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身子比林熙还娇弱几分。 不同的是,她换不来陆文修半分的柔情蜜意罢了。 小说外,看到反派自掘坟墓,也算是读者的一大爽点。只不过,反派变成自己,这滋味就不大好受。 听陆夫人说完,陆轻云垂眸想了想,“娘,您真要这样做?” “当然,正值这段时日,你爹爹对林熙冷淡,是个极好的机会。” 知道她说再多也是无用,陆轻云暗叹口气,可面上却不显,反倒应得欢快。 “好,听娘您的。” 难得这丫头突然这样听自己的话,陆夫人欣慰一笑,怜爱地抚着她的头,说道:“云儿乖,娘肯定将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你,谁也抢不走。” 第30章 “小姐,您真要听夫人的,要对付大小姐啊?”回到曲水小院后,秋画小心翼翼问。 她虽没听见二人商量了什么,却也能大抵猜到半分,夫人向来都喜欢这样教导小姐。 只是她家小姐,莫不是又要变回原样了? 陆十一闻言,也不作声地看过去。 陆轻云抬起头,久看着眼前略显忐忑的小丫头,微微一笑。 “傻丫头,想什么呢?我不是总跟你说,咱们不能害人,自己又怎会犯错?” 秋画听了暗暗在心里松口气,这下子却更不解了,“那小姐您?” “我那是不得不应下。娘亲这人,是不会因为我拒绝就打消念头的,与其当场拒绝,逼得她不得不对我有所防范,倒不如将计应下。知道她要如何做,我们才能更好的破了这个计谋。” 陆轻云顿了顿,缓缓倒上三杯茶,随后冲二人做了个手势,“来,你们坐下,我有几件事得需你们帮忙。” 那二人相视了眼后,依言坐下。 “小姐,什么事啊?” 陆轻云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沫,慢慢饮了口。 “第一件事,寿宴当日帮我把下了药的酒给换掉。” 为此事,陆轻云特意在寿宴前买下两只一模一样的鸳鸯鸩壶,一只送到了陆夫人那里,一只藏在自己院中。 寿宴当日,在司柳将药和鸳鸯鸩壶交于府里新招的婢子后,陆十一便暗中观察起婢子的一举一动。依照陆轻云的吩咐,直到最后一刻,他才用没下药的鸩壶,替换了陆夫人的那只。 -- 第54页 虽说两只鸩壶长得一模一样,可陆轻云却在自己那只的手柄上做了个细微的记号,于是当婢子上前倒酒时,她一眼就能辨别,现在在用的到底是哪只鸩壶。 陆十一不负使命,当真将鸩壶换了,也正因如此,陆轻云没有丝毫犹豫地饮下酒。事后,她佯装药效发作,同陆言月说自己醉酒。 果不然,陆言月还是与小说中那般,扶她一同离开了宴席。在她装得彻底没意识后,直接将她安置到了北角的客房。 将陆轻云扶到床上躺下,冬雪便毫不犹豫解开了她的衣衫,随即退到一旁。 望着床上意识不清的人,陆言月一时竟分不清心里是何滋味。她本不想手足相残,可偏偏这个嫡妹容不下她,前世害得她凄惨而死,这一世,她怎能心慈手软? 陆言月别过脸,一振袖,“别怪我,是你先不仁不义的。” 说罢,领着冬雪走出,复而关好门。 待脚步声离远,外头好一会儿都没动静,陆轻云才终于睁开眼,呆呆望着头顶的纱帐,将衣裳重新系好,坐起身。 在窗纸上戳了个孔,透过小孔往外看。确定四周无人,陆言月也已走远,她重新到屋子中央,朝屋顶轻喊了声。 “十一,出来吧。” 只听上头一阵细小的窸窣声,随即后窗被人拉开,黑色的身影迅速闪进屋内。 这是她请陆十一帮的第二个忙。 那便是他暂时做回一日暗卫,天一亮就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一来是为了避免像秋画那样,被陆言月找借口支开。 二来,也是因躲在暗处,既可以暗中看清一切,又不会被困在计划里。 这第三,自然也是最重要的原因,陆轻云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按照计划,陆十一自替换掉鸩壶后,便会转而守在陆轻云附近。为的是一旦计划出现纰漏,他能以最快速度,不惜任何代价将陆轻云救出。 “二小姐放心,人已经等在府外了。”陆十一走近,微红着脸说道。 陆轻云点点头,一脸感激,“今日多亏你了,十一。” “护二小姐周全,是属下职责。”陆十一坚定道,“那接下来……” “等着吧。” 等着石浩的出现。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门外就响起了脚步声。二人相视一眼,躲在了柜子后。陆轻云手里,还多了根方才翻箱倒柜找出的木棍。 吱呀! 门被人从外推开。 一个紫色身影蹑手蹑脚走近,随后带上门。只瞅了一眼,陆轻云便准确看清了那张脸。 正是石浩。 说起来,若不是石浩,她今日也不会惹得秦瑜生气了…… 想到这,陆轻云更是攥紧了手里的木棍。 “表妹?”石浩试探地喊了声。 紫纱帐内,被褥鼓起,虽看不清模样,但确实像是有个人躺在那里。石浩舔了舔因喝酒太多而干涸的双唇,搓着手心往床铺走。 “表妹,表哥来……” “砰!” 手碰到纱帐,身上热血才刚沸腾,突地一棍子就敲在了石浩后脖颈。他面上笑意一滞,人闷哼了声,便一头朝床上栽去。 陆轻云嫌弃地扔了手里的棍子,朝身旁的陆十一看去,“我打的地方对吗?” 那是方才在屋子里等待时,她特意向陆十一请教的。说是人后脖颈有一处地方,只要用力一下子敲准,就能将人打晕,还没有生命危险。 陆十一不作声,看了眼床上人后,朝她竖起了大拇指。 虽说这事是陆夫人一手筹划,但他石浩,也从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管是前世里,连同石家人活活虐待陆言月至死,还是重生后,连同石家人虐待陆轻云,所作所为无不令人发指。 当初看小说时,她就厌恶这个角色到牙痒痒,如今人落到她手里,自然不能是简单的一棍子就可以了结的。 她得让石浩此生再进不了陆府门。 “十一,你去把他衣服脱了。”陆轻云想着,面无表情说道。 “啊?”陆十一赫然一愣,“二小姐,属下……” 看他一脸为难,陆轻云索性也不多废话,撸起袖子就上前,“那行,你退下,我来。” “!” 陆十一当即将人拦住,慌乱地扯到一旁去。 “您离远点,还是属下来吧。” 说罢,慷慨就义般往石浩的方向走。 不用亲自动手,陆轻云自然也乐得轻松,背过身看向后窗的方向。只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声,不多时,陆十一再次走到跟前。 她一转脸,差点没给吓一跳。 她还是头次瞧见陆十一这般神情,似是嫌弃,又似是看破红尘,脸色还有些白,仿佛刚经历过什么极其不快的事。 “你怎么了?脱个衣服怎么就……”陆轻云蓦然顿了声,“你、全脱光了?” “……您不是这个意思吗?”陆十一睁大眼看她。 这孩子,好像过于老实了。 陆轻云别开视线,径直到后窗前,推开后,便开始往外爬,“走吧,等下把后门那人叫过来就行了。” “……二小姐?” 至今忆起陆十一那副模样,陆轻云尚还觉得有趣,不自觉笑出声。惹得刚摘下面纱,就准备说正事的陆十一满脸迷茫地望过去。 -- 第55页 “二小姐您笑什么?” 陆轻云慌地止住笑,摇摇头:“没啊,哦对了,你是从哪儿找来的那人?” “赌坊,是个倒欠了赌坊许多债的人。”陆十一回道,“二小姐放心,属下蒙着面,他不知属下样貌,也不知是何人指使。” “嗯,你做事我放心。” 陆轻云说着,将剥好的那一盘瓜子仁递给陆十一,“你今日做的很好,奖赏给你的,这个月给你涨月钱哈。” “谢二小姐。” “小姐。”这边话刚说完,门口又是一声喊,刚送陆夫人回去的秋画,小脸皱巴巴地走进。 看她这模样,显然是刚被臭骂了一顿,难怪这么久才回。 陆轻云当即也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也给你涨。” “谢小姐!” “小姐,您去哪儿啊?”刚欢呼完,便见自陆轻云往外走,秋画不由得问。 “我去趟王府,你们二人在家好好休息,就别跟了。” 陆轻云说着,已经脚步飞快地出了院子。收回视线,秋画的目光落到陆十一手里那盘剥好的瓜子仁上,下意识要去捻。 不料,后者迅速避开。 秋画一撅嘴,“小气。” 跺了跺脚,随即往屋里走。陆十一也不跟她多争辩,只是看着盘子里粒粒分明的瓜子仁,心里一阵欢喜。 出了府门,陆轻云便上了马车径直往王府去。 陆府离王府不算远,坐上马车,不多时便抵达。她也算是王府的老熟客了,小厮也不拦她,陆轻云默默念叨着早已拟好的道歉词,便往里走。 拐了几座假山,眼看就要到秦瑜的书房。 突然这时。 “陆姑娘。” 往常总是为她领路的婢子迎面走来,朝她福了福身,“姑娘是来找王爷的?王爷现在不便见客,姑娘不如改日再来吧。” “这样啊……”陆轻云顿觉有些失落,却也就转瞬间,再次扬起笑脸,“那我能去看看那几盆天竺葵吗?这几日就要出苗了,不能疏忽。你放心,我看看就走,不耽搁太久。” 婢子闻言略略一想,点头应下。 “姑娘跟着奴婢走吧。” 天竺葵本是养在秦瑜书房外,不知为何,今日却搬到了花园内,像是被人弃了般,孤零零搁在角落里,也晒不到太阳。 陆轻云一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未多想,默默走过去,将花盆抱到了能晒到太阳的地处,拿起一旁的水勺,沿着花盆边缘浇了些许水。 【叮咚!】 【新任务发布:陆轻云因得罪秦瑜,在王府吃了闭门羹。散播人数:0/71。】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拿着水勺的手一顿,陆轻云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 原来,不是秦瑜不便见客,是不想见她。 第31章 一双水眸微微垂下,陆轻云静静盯着花盆里,良久都不作声。纤白的指尖,轻拂过那几片刚钻出土、嫩得能挤出水的幼芽时,残下些许痒斯斯的触感。 许是这段时日同秦瑜走得太近,甚至快成了习惯,猛然间被他嫌弃,竟还觉得有点失落。其实,她本就该离这人远些才好啊。毕竟两个反派聚在一起,也不会出现负负得正的结局。 好一会儿,陆轻云才仰起脸,看向静候在一旁的婢子,笑问:“你叫什么?” 婢子微垂首,应她:“奴婢唤雀儿。” “雀儿姑娘,今日能麻烦你替我照顾一下这盆天竺葵吗?我明日再来取。” “好,姑娘放心。” “谢谢。” 陆轻云拂了拂手心,站起身看眼天色,又再多嘱咐几句:“天竺葵喜燥恶湿,今日就不用再浇水了,只需太阳下山后,将它搬进屋内就行,麻烦你了。” “奴婢谨记。” 如此,她才再任由雀儿领着出了王府。 翌日,陆轻云选在了往常该讲故事的时辰,去了王府。系统说得不假,她确实是得罪了秦瑜,以至于这次依旧吃了闭门羹。雀儿传完话,面上也难掩愧色,只是王爷的命令,她不敢不听。 “陆姑娘,要不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早有预料,陆轻云也不置气,淡淡一笑。 “好,不过能麻烦雀儿姑娘再去帮我禀传一声吗?就问王爷,那盆天竺葵我可否带走?我怕这段时日若不看好的话,它难以存活。” 原来,陆姑娘昨日说的再来取,是真的要将天竺葵带走,可王爷…… 思忖片刻,雀儿也只能暂且应下。 “那劳烦姑娘在此等候,奴婢去禀王爷。” 福了福身,她又再次往书房里去,一路上竟不自觉叹起了气。 自昨日回府,王爷突然间变了性子。往日陆姑娘想休息一两日,王爷都是不允,好似一日不见陆姑娘都不行。就连从不放在眼里的大臣寿宴,竟也破例亲自去了。 可这两日,态度却截然不同。明明只是独自待在书房里下棋,却总是以不便见客为由,拒绝陆姑娘。 二人这是吵架了? 正这般想着,已经到了书房。她朝屋里福了福身,禀道:“王爷,陆姑娘让奴婢问您……” “她自己会说。” 话未说完,便被秦瑜打断,雀儿诧异地愣住,随即回身。这才发现,陆轻云不知何时竟也偷偷跟了上来。 -- 第56页 “雀儿姑娘,对不住,只是这事我怎么也该亲口说的。”陆轻云走近,朝她歉疚颔首。 秦瑜:“你先下去。” “是。”雀儿不多说什么,朝二人微微福身,垂首退下。 陆轻云便将视线投进屋内,深吸口气,提起裙摆顾自走进。 来的路上,她本是想直接质问秦瑜,生气归生气,为何一声不吭避之不见,这不是只会加深矛盾吗?可话到嘴边,便觉不妥。她还没跟秦瑜关系好到能这般不客气地说话。 想了想,她改口,“王爷,昨日陆府的事,我向您赔罪。您明明是为了保护我,我却只说让您别杀人,置您于加害者的处境,是我说话不妥当,我知错了。” 秦瑜嘴角扬起一丝嘲讽,转过脸,似笑非笑地看她。 “你是觉得,本王行事会受你一个小丫头区区几句话的桎梏?” “我不是那意思。”陆轻云不想理会他的讥讽,“那王爷的意思,不是因为这个?那又是何故生气?” 细想下来,她昨日也并未有什么不妥之举啊。 “没生气。” 盯她半晌,秦瑜收回视线,捻着棋子缓缓落下,“本王只是觉得厌烦。寿宴无趣,陆府无趣,你……也同样无趣,本王自是不想在这些事上多浪费工夫。” “……” 无趣?他这是把旁人当作玩物了吗? 望着轻飘飘几句话,就能将人踩在脚底,视如蝼蚁一般的人,陆轻云面色冷然。 她觉得秦瑜这人大抵有病,还病得不轻。 谁逼着他去寿宴、去陆府了?他自己要去,结果反过来倒踩一脚? 她甚至觉得自己也有病,这样的人,竟也曾真心待如朋友,还暗自为日后不能来往而小小失意了一番。 陆轻云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再问:“王爷,既然厌烦,不想见我,那日后这故事也不用讲了是吗?” 似是没想过她会提这茬,秦瑜捻起棋子的手一顿,但也就眨眼工夫,便恢复如常。 “随你,故事不过尔尔,听与不听都一样。” “好,我明白了。” 陆轻云点头轻叹,从小包里摸出那锭金子,搁到桌上,“既是如此,那这个我也不好收下,还您,日后就两不相欠了。” 两不相欠……说起这四个字,她语气轻飘飘,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秦瑜却是眸子一沉,攥着棋子的指尖渐渐泛起青白。 “陆姑娘不必客气,你到底是为本王说了几日书,这钱你可以收下。” “不用,故事又不是我写的,不过是说出来,值不了几个钱,我拿得心里也不安稳。若王爷真觉得有亏欠,就将那盆天竺葵给我吧。我看您好像也不太想看到它,正好我拿走,免得碍了您的眼。” 秦瑜顿时面沉如水。 “……区区一盆杂草,你想要拿去便是。” “杂、行,那就多谢王爷成全,告辞。” 陆轻云觉得,再跟他说下去,自己可能随时都要气炸开,索性不再多言,敷衍地福了身,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待那串气冲冲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秦瑜才终于看向门口,一时竟觉得哪里空荡荡的。他从不是会轻易冲动的人,可方才为何会突然口不择言,就因为那句两不相欠吗? 少顷,屋子里飘荡的百濯香香气也淡了下去,到最后,竟连一丝都不剩。猛然间,他竟觉得哪里都看不顺眼,攥着棋子良久,却忘记了该如何落下…… “小姐?该起身了。” 闻得秋画的喊话声,陆轻云捂住耳朵朝里侧翻滚了圈,随后又变得一动不动。 秋画见状也是无奈。 自打再也不用去王府,自家小姐是每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怎么喊也不管用。夫人本也想替她改改这懒散的性子,不料想小姐性子未改,反倒是夫人先适应了。 久而久之,竟也无意地纵容。 非但如此,小姐连出门的次数也是愈来愈少。除非夜里又做了什么古怪的梦,才会不得不出去一趟。但也是一旦完成巫女的嘱托,便立即回了府。 用小姐的话来说,就是要努力降低存在感。 秋画听不懂,也劝不动,只要老老实实跟在小姐身后就好。这般想着,她熏好了衣裳,又走进里屋。 “小姐,您若再不起,余公子怕是又要等不及在院外大喊了。” 此话一出,陆轻云果然猛地睁眼。 “余子安!他又来了?” 她腾地坐起,一脸烦躁地胡乱揉了把头发,两只腿气得蹬了被褥。 “愁死我了!” 秋画失笑,拢起纱帐。 “小姐,奴婢看余公子待您是真心,您何不试着与他好好相处?” “试?我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喜欢,更不会嫁给他。明知这些不可能,何必做什么让他误会的举止。” 陆轻云蓦地又直直躺下,望着头上的纱帐,暗暗叹口气。最重要的是,其实余子安喜欢的人也不是她,而是原主才对啊。 见一个不注意,她又再次躺下,秋画只好放出杀手锏,端出存钱的锦盒。 “小姐,奴婢今早去领了这个月的月例……” 话音未落,床上人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趿着鞋冲到桌前,两手撑在桌沿,兴冲冲问:“发了多少?” “夫人说,小姐近段日子乖巧听话,还用心学女红,所以特地给您涨了三两脂粉首饰钱,所以,小姐现在的月例是十五两银子。” -- 第57页 “真的啊!” 陆轻云登时连声音变得欢快许多,小手扒拉起锦盒里的碎银子,半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戳着手指便数了数,“秋画,我怎么觉得好像没多呀,你数数。” 秋画一双杏眸眨了眨。 “小姐您忘了?您不是嘱咐过,一旦发了月钱,就要将大小姐的那十两给还上,奴婢还了。” “……”陆轻云顿时觉得心在滴血,“那、那还有五两呢?” “这五两嘛……”秋画摊开小手给她看,果不然,手心里正握着银子,“夫人说了,小姐您的首饰好段日子没换新,一定得再添置些。” 看着银子,陆轻云就要去抓,不料秋画早有防备,迅速就收回手,让她抓了个空。 “小姐,夫人还说了,您若再不添脂粉首饰的话,从下月起,您的脂粉钱就得扣了。” “……” 陆轻云悠悠叹口气,一屁股在椅子上瘫坐下。怎么电视里的千金小姐,动不动就出手阔绰,到她这儿,又变寒酸了? 她只不过想存点跑路钱,照这样下去,得要存到什么时候啊。 “小姐,您说您要是不把王爷那一锭金子还回去,不就没那么多犯愁的了。”秋画一边唠叨,一边将装了个寂寞的锦盒又收好。 陆轻云轻哼了声。 “那钱我拿得可不心安。” 说罢,转脸看向窗台。才短短几日,天竺葵已经长大不少,而今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有生命力。 她扬起嘴角,起身,伸了伸懒腰。 “秋画,今日天儿好,我们去请安,然后出府逛上几圈。” 第32章 “云儿,你起了。” 刚出小院,候在外头已久的余子安便欢喜凑了上来,“早食还没吃吧?我给你带了满香楼的汤包和蒸饺,还有你最爱吃的绿茶酥。” 循余子安所指,陆轻云看向小厮手里的食盒。甫一打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里头个个晶莹饱满的肉包子更是惹眼,一下子就激开了她的食欲。 咽了咽口水,她慌地错开视线,冷声道:“不必,我早食在娘亲那里吃,余公子请回吧。” 说罢,拔腿直冲冲往陆夫人那里走。 这段时日,陆夫人渐渐也习惯了陆轻云的懒散,知她起得晚,赶来请安时,连早食都来不及用。于是早早就命人备好饭食,就等着她来。 “娘,云儿来给您请安了。” 果然,这次又是门都没跨进,声音便先一步飘进。陆夫人无奈摇头,“行了行了,快过来用早食,免得凉了。” “好!”小姑娘自是不客气,几步飞快坐过去,拿起筷子便敞开了吃,“娘,您也吃啊。” “娘吃过了。” 看她吃得香喷喷的模样,陆夫人满脸的和善和慈爱,“方才听外头有说话声,是子安又来了?” “嗯。” “人子安对你也是一片痴心,别老摆张臭脸,让他心寒。” 心寒了才好呢。 只有让他心寒,这桩婚事才可能作罢。 “娘,您不是答应跟爹爹说取消婚约吗?如何了?” “唉,别提了。” 一提这茬,陆夫人又叹起气。 “还不是寿宴那事给闹得,丑闻传得盛都人尽皆知,你爹在众官员前失了面子,这几日正恼着,娘怎么敢这时候说。” “夫人,依奴婢说,这事还是得怨陆言月那丫头。”司柳在旁替陆夫人打着小扇,免不了也跟着掺和两句,“定是她从中使了什么诡计,才让石少爷沦落至此。” 陆夫人本就心有余怨,听她提起陆言月,肚子里的火又蹭蹭往上冒。 “那贱丫头是有些手段,自己逃过一劫,还让浩儿染了一身恶臭,被老爷嫌弃。如今,浩儿是陆府不能进,就是在盛都,怕也难有容身之地,日后不能再用他对付那丫头了。不行,我定要再想个别的法子,好好治她!” 听那主仆一唱一和,将错尽数推到陆言月头上,陆轻云咽口粥水,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娘,您真觉得这事怪长姐?” 陆夫人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不怪她怪谁?” 微微蹙眉,陆轻云放下筷子。 “听说那日,你们都以为屋子里的人是我?” 想起这事,陆夫人还余惊未定,拂了拂胸口,“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娘,那不是虚惊一场,其实我原本确实躺在那里。” 对上陆夫人惊讶地目光,陆轻云故意顿了片刻,才继续往下说,“其实那日,我喝的酒也有问题。按计划将长姐送到客房,我竟也晕了过去,幸好有十一在,是他及时将我救出。不过,十一不知计划,便将长姐也送了回去。至于后来那事,大抵是中间还出了什么差错。” “什么!云儿你……”陆夫人一张脸尽然失色,忙压低声音,“你可有受什么伤害?” “当然没有,在表哥来之前,我们便被救出了。” “那就好,那就好。” 仿佛走过鬼门关,陆夫人猛地松口气。 “不过,酒是怎么回事?娘看陆言月那日不仅无碍,还装模作样出现,引我们误以为里面那人是你。莫不是她提前知晓,偷偷将你的酒换了?” 怎么又扯到陆言月头上了。 陆轻云忙着急解释:“不是的,娘,事后我不是找您要走了鸩壶吗?为的就是调查此事,研究好几日,才发现是鸩壶有瑕疵,下了药的酒渗了些许到另一边,我才晕过去。至于长姐,冬雪被您支走,十一怕遭人误会,便在附近寻了个地处将她放下。许是药效过了,看我不在,长姐就寻过来,其实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 第58页 “是这样?” 陆夫人虽有疑虑,但心中庆幸更甚,怜惜地握紧陆轻云的手,“幸好云儿你没事,不然可让娘怎么活呀。” 适时地,陆轻云也红了眼,像是惧怕,模样极是可怜。 “娘,云儿至今忆起也是一阵后怕。以后您别再这样对付长姐了,我怕哪日又出意外,不小心遭了殃。若是嫁给表哥那种人,您还不如让云儿死了算了。” 说及此,陆轻云的眼泪便簌簌往下落,看得陆夫人心里一揪紧。可不是嘛,那事后,她也是几日都睡不安稳。忙将女儿搂进怀里,温声安慰:“好好,娘以后不这样做,云儿莫怕,你那表哥,娘也给他驱得远远的。” “嗯!” 母女二人互怜许久,再走出时,陆轻云双眼已通红。也不知陆夫人应她是否真心,但想着,经过此事,陆夫人行事应会收敛些,她便也觉知足。 于是领着秋画二人便兴冲冲去了街上。 这几日日头正高,尤其到了巳时,更是艳阳高照,很是晒人,故而盛都城街上,来往行人要少了许多。 虽不拥挤了,却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陆轻云摇着小扇,一路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余子安在旁吵闹的太过,她便捂住耳朵快步走上小段距离。途径首饰摊铺停下,随意瞧了几眼,拣起支簪花给秋画看,“不是说要买首饰吗,这个就挺好看的。” 秋画立时板起小脸,接过簪花又放回去。 “小姐,您是侍郎千金,一举一动,乃至一件小小的首饰,那都是关系陆府的颜面,我们得去铺子里买。” “有那么讲究吗?” “自然了。” “什么自不自然的,云儿喜欢就好。”余子安登时凑上来,将秋画挤到一旁,遂又拿起簪花,不管不顾往陆轻云头上插,“云儿戴着特别好看,我给你买。” “……” 陆轻云语噎,只好又再摘下,没好气地塞回余子安怀里,“我不喜欢了。” 说罢,拉起秋画又往前奔。 “云儿,等等我呀。” 陆轻云长得好看,余子安也是俊美公子,二人这一路闹闹休休,竟惹了不少人瞩目。在旁人看来,也只当是一对璧人打情骂俏,闲来说笑两句,为这炎炎夏日倒是添了几分趣味。 唯有品茗阁二楼,一阵接一阵的寒意不停往外渗,让杨江有些站立不安。 偷偷瞥了眼,眼见那只茶盏随时都要被攥得裂开,王爷的脸色沉到极点,他也不由得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真怕,王爷一个忍不住,就跳出去要将那尚书之子给弄死,又或是两片嘴唇子一碰,这差事落到他头上。 这陆二小姐也是,平日里要么就不出门,一出门竟是跟男子同行,还是有婚约的那种。可怜自家王爷,冒着三伏天,每日往品茗阁跑,眼巴巴望着窗外,想不到等来的却是这场面,能不气吗? 杨江顾自想得入神,竟连秦瑜起身从面前经过,都未反应。待回过神,人已经出了门,他赶紧跟上。 “王爷,您该不会真要去砍了余子安吧?” 闻言,秦瑜脚步一顿,皱着眉回头,“你脑子里整日在想什么?” “在想王爷准备何时将陆二小姐抢回来。” “……”秦瑜凤眸微动,直接抡起折扇一下子敲在他头上,“既然你这么闲,那就再去趟刑部,问问余长丰,那几桩案子到底何时能结。” “啊?还催啊?”杨江吃痛地捂住额头,“王爷您都催好几回了,属下可听说余大人这段日子忙得连府邸没能回。” 其实一桩婚事罢了,只要王爷开个口,就能逼得余府退掉,何苦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法子,逼得余长丰暂时没法子去提亲。 “嗯?” 一见秦瑜微眯起眸子,有所考量地望来,杨江立时心里一咯噔,赶紧应下。 “好,属下这就去!” 言罢,一溜烟下了楼,冲出了品茗阁。 陆轻云觉得天气热,便找了个消暑的好法子。买完胭脂首饰,便径直入了茶楼,找个地处一排坐下。 秋画苦着张小脸,将两耳捂得紧紧。 陆十一正襟危坐,听台上说书人口若悬河,依旧神色淡淡,仿佛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余子安听着听着,竟不自觉向四处张望,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偶尔窗外吹进一丝热风,正好打在他耳畔,都能吓得他一激灵,差点以为是故事里的女鬼正对着他耳朵吹气。 再看陆轻云,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整个厅堂里的人,都没谁有她从容。余子安立时一脸钦佩:“云儿,你胆子怎么那么大?不怕吗?” “怕什么,会动的我都见过,何况就这。”陆轻云悠悠地吐了嘴里的瓜子壳,不怀好意地朝他看,“余公子怕了?怕还不快离开,我可听说了,这鬼啊,最喜欢缠着那些怕自己的人,就像余公子这样的。” “我、我怎么会怕。”余子安咽了咽口水,强撑着笑脸坐正,“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会怕这?” 看他满脸心虚,陆轻云笑而不语。就这模样,若真出现鬼怪,怕是得当场吓晕吧。 她摇摇头,复而看向台上。一双桃花眸,紧紧盯着说书人好半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过来,赶紧凑到秋画身边。 -- 第59页 “秋画,你看看,说书人是不是换人了?” 她也就见过一面,期间还快隔了一月之余,一时半会儿也没法确认。 “小姐您说什么?”秋画捂住耳朵反问。 “……” 陆轻云哭笑不得,就要去掰她的手,突然,身后一道凉飕飕的应话声传来,隔得很近,犹如鬼魅。 有人俯身在她耳畔说道:“是换人了,以前那个,还在本王府上呢。” 陆轻云一愣。 “啊!” 她惊呼了声,手里那盘瓜子壳猛地往半空一抛,旋即悉数落到了身后那人身上。 秦瑜:“……” 第33章 陆轻云吓得一把从椅子上弹起,躲开几步。 闻声,陆十一看也不看,抓起剑就将人护在身后。 待定下神,看清来人,二人却是面面相觑,两脸惊讶。 “王爷?”陆轻云从身后走出,“您怎么在这儿?” 秦瑜不作声,面色铁青,缓缓直起身。伴随他的动作,瓜子壳洋洋洒洒往下掉,落了一地。他眸色略显暗沉,紧盯那边的姑娘,眼底似是随时能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这丫头演技不错,若能再收收眼梢微微勾起的笑意,他或许真能信这遭不是故意为之。 他冷声:“过来。” 陆轻云一惊,压住微颤的嘴角,忙摇头,“王爷,我错了。” “……” 她认起错,总是这样快。秦瑜双唇抿成一条线,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给本王拂干净。” “嗯?噢!” 陆轻云从不敢正面和秦瑜唱反调,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余光瞥了眼脸色不大好看的余子安,突然心生一计,无比乖巧地应了声,绕过桌椅到秦瑜跟前,顺带朝秋画也招了招手。 “秋画,赶紧来。” “你以为谁都可以碰本王?” 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碰都碰不得了?陆轻云暗暗腹诽,可面上丝毫不敢显,只得陪着笑脸又将秋画打发回去,“好,那我来。” 绕着秦瑜左右转一圈,才好不容易将他身上的瓜子壳都拂去,她又再踮脚尖,伸直双臂,却发现依旧够不到秦瑜的脑袋,只好转而扯扯他衣袖。 “王爷,您太高了,要不您蹲下点?” “是你太矮。”秦瑜下意识呛了声。 但嘴上如此,身子却很顺从,他竟真的微微倾下身,直至与踮起脚的陆轻云视线齐平。 小姑娘似是很满意,眼角含起笑,垫着脚,一手扶在他肩上,一手小心翼翼替他拣去头上的瓜子壳。猛然隔得这样近,秦瑜才得以仔细观察起眼前姑娘。 她五官长得颇精致。 一双桃花眸,本该朦胧妩媚,却因眸底过分澄澈,目光也似水般温润,竟给这双眸子增添了几分灵动,对视久了,反倒更易勾人心魄。 一只小巧玲珑的鼻子,配了个不高不塌刚刚好的鼻梁,让那张脸既娇艳,又不会盛气凌人。 还有那两瓣唇,她似是不爱涂抹口脂,唇色便是最原本的淡粉色,显得分外柔嫩。 肌肤也是偏白的那种,白里透着红润,是小姑娘特有的俏。即便他这般凑近看,也挑不出丁点瑕疵,反倒被诱得想使坏掐上一把。 她的脸……应该会是软乎乎的吧。 秦瑜看得入神,想得也入神,直至一处温软冷不丁落到他脖颈间,让他一时意动,竟鬼使神差抓住了那只纤细皓腕。莫名情绪又在眸底肆意翻动,他的声音不自觉低沉:“你干什么?” “我……”秦瑜的指尖有些发烫,不知怎地,这股热好像还蔓延到了陆轻云的脸上,她面色倏然泛红,微微别开视线,“它掉进您衣领了。” 秦瑜不作声,默默看向她捻在两指间的瓜子壳。 今日,这丫头举止过分亲昵,有些古怪。 直至旁处伸出的一只手,猛地将陆轻云扯开,蓦然手心一空,他才回过神。 “你离她远些。” 余子安紧皱起眉,将陆轻云扯到身后,藏得严严实实。五指间的力道,蛮横且无理,攥得她手腕生疼。奈何余子安一心瞪着秦瑜,似乎对她的反抗毫不知情。 “王爷,云儿是我未婚妻,望您自重。” 秦瑜直起腰,背手而立,对上毫不掩饰敌视态度的余子安,略略挑眉,嘴角浮起一抹嘲弄。 “若是本王想,她也可以不是。” 余子安面色突变,手中力道更甚。他虽不懂朝中事,但眼前人是何性子,也略闻一二。此人心狠手辣,权势滔天,凡事不择手段,若真对上,他必定不是对手。 但…… “我与云儿有婚约在先,即便你是摄政王,也不可罔顾人言,夺人所爱。何况,我余子安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将云儿让给你这种人的。” “这种人?本王是哪种人?”秦瑜唇角微扬,本想再戏弄几句,可目光不自觉跳过余子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立时一皱眉,压下差点就越矩的思绪,语气徒然冷却下:“你还不快放开?” “什么?” 余子安微愣,猛然间,才察觉到身后人的挣扎。他回身,对上满头细汗的陆轻云,略一诧异,再将视线落到她手腕上,惊得赶忙松手。 “云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第60页 陆轻云微蹙眉,揉了揉差点捏断掉的手腕,看向一脸慌乱和怜惜地余子安。老实说,余子安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她一时真不好与方才那个敢同秦瑜对抗的人对上号。 她不确定地开口:“这样你都不生我的气?” “我为何要生云儿的气?”余子安只顾望着她的手腕,漫不经心回道。显然,他没听懂陆轻云真正在问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秦瑜,将话清楚听了去,登时微眯起双眸,面色有些不悦。 果然,她是故意的。 余子安怜惜地握住她的手:“云儿,你没事吧?” 直接拒绝没用,对他冷淡也没用,如今利用秦瑜,想让他生恼,也依旧不奏效,陆轻云一时有些没辙。是她低估了余子安对原主的情意,也小看了这事。 看向堂内齐刷刷盯着这边的视线,她挣脱开,无奈道:“我没事,也不怪你,坐下吧。” 这么些时日,陆轻云还是第一次这般和颜悦色同他说话,待看见余子安眼底迸生的惊讶和欢喜时,竟有些愧疚。 余子安并未伤害过她,甚至是除了陆夫人之外,对她最好的那个。只是,她并非原主,也不可能去承这份情意。 “好,我都听你的。”余子安心里欢喜,应得也爽快,果真乖巧坐了回去。 这事只能暂且作罢,陆轻云也正要坐回。秦瑜却先她一步走到位子前,嫌弃摸出帕子,拂去椅子上的瓜子壳,旋即一掀衣摆坐下。 “……” 她只好转而看向别的位子,想了想,冲身旁的秋画道:“你若是还害怕,可以去别处逛逛,记得早些回来就行。” “谢小姐!”高兴之余,秋画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她的伤,“可您……” “放心,我没事,去吧。” 待秋画离去,陆轻云才在她的位子上坐下。秦瑜的突然出现,让她没了听书的乐趣,本想直接离开,可一想到那人说的话,心情便有些沉重。 她看了看身旁的人,腆起笑脸问:“王爷,您方才说的以前那个,是何意?” 秦瑜眉眼间的阴郁骤然敛去,淡淡一笑,整了整衣襟。 “陆姑娘有所不知,前段时日盛都城里,突然传出一些关于本王的谣言。事后,本王派人仔细调查过,原来皆是从那说书人口中流出,于是便将人绑了,下了牢狱。” “就因为几句谣言?”陆轻云一惊。 “怎么?陆姑娘觉得本王做得不妥?” “也不是……”陆轻云微微蹙眉,不由得将手拢进了袖中,不安地搓揉起袖角,“王爷您打算如何处置他?” 余光瞥了眼身旁人,见她低垂着眉头,神色惆怅,宛若陷入什么两难之境。秦瑜犹豫了一瞬,却还是照旧说道:“背地编排本王,自然死罪。只不过,那人招了,说自己也是受他人指使。在没找到他背后之人前,他得在牢狱度过。就是不知,能不能捱过这牢狱之刑了。” “对了,看在陆姑娘与本王还算熟识的份上,本王就再透漏一个消息。除了这说书人,杨江还从遥月河畔抓了几名洗衣妇回来,她们也是背地编排本王的人,似也是受人指使。” 说及此,秦瑜微叹,“本王原也想看在那些嗷嗷大哭的孩子份上,放过这些妇人,无奈这背后之人太过猖狂,本王也不得不下狠手了。” 听之,陆轻云早已色变,搭在扶手上的手臂,竟有些发抖。余光将这些看在眼里,秦瑜微微勾唇,竟破天荒地听起了说书人的侃侃而谈。 陆轻云微垂下眸,长睫覆下,遮住了眼底的慌乱和不安。 秦瑜这人心狠手辣,被他拿住,即使不死也要丢半条命。那些人是她害得,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可……若此时坦白,秦瑜怕是会当场要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她怯怯地看向身旁男子:“王爷,若是找到背后之人,您准备如何处置她?” 秦瑜却不作声了。 “王爷?” 只见他盯着台上,似是听得入神。陆轻云凑近一看,对上他眼里那束微微颤动的光,有些不解,轻轻戳了下他的肩,“王……” 秦瑜像是猛然吓了一跳,赫然回过神,望向她时,眼神竟有几分慌乱。 “……王爷,您怕鬼?” 男子先是一惊,随即神色慢慢恢复,错开视线,坐正,冷哼道:“无稽之谈,本王岂会怕?” “那您听见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秦瑜瞪眼看她,依旧不应。 果然,他怕了……陆轻云像是抓到什么把柄似的,满眼都是暗喜和惊讶。 见状,秦瑜抬了抬眼皮,“本王会让她死无全尸。” 陆轻云:“……” 第34章 【叮咚!】 【新任务发布:秦瑜昨晚被噩梦吓醒。散播人数:0/3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一睁眼,系统提示便临脑门响起。好死不死,还又是跟秦瑜有关。 “切,还说不怕。” 陆轻云紧抿双唇,卷着被褥缩作一团,桃花眼里覆了层忧色,呆呆盯起纱帐上的花纹,发愣良久。 死无全尸……她日子又过到头了。 是日,也不像往常那般,接了任务就立即想法子散出,而是独自一人在花园里闲逛。百无聊赖之际,便在一簇天竺葵前蹲下,细细欣赏起这满目的姹紫嫣红。 -- 第61页 自打去临苏的路上,她与何贵提过一茬,回府后,何贵便四处都种上了天竺葵。眼下,正值天竺葵开花的好季节,各色花瓣齐撑开,花团锦簇,甚是惹眼,就连忙得脚不沾地的婢子小厮,途径时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她正看得入神。 “云儿。” 陆轻云回头,瞧见了陆言月略浮纠结的神色。她想,这姑娘方才是在纠结要不要跟她搭话吧,毕竟自那日摊牌,二人就再未说过话,纵使碰巧遇见了,顶多不过点头示意。 “长姐。”她微微一笑,就要站起。 许是蹲得太久,猛然一下起身,竟觉得头晕,眼前也漆黑了瞬间。 好在,很快就恢复。 “你怎么了?”见她神色不对,陆言月便问。 “无碍,在日头下待得太久了。”陆轻云摇摇头,“长姐是要出门?” “嗯,我去趟清乐轩。” 自打重生后,陆言月就多了个喜好,便是时不时去城西的清乐轩听听曲儿。 清乐轩也是个群芳吐艳的地处,但与对街的红叶坊却截然不同。它不光拘于男客,女子也进出自如,只因清乐轩是个实打实的文雅之地。 那里的姑娘,一律以轻纱罩面,不追求貌美如花,但逐才艺拔萃。琴棋书画,无不都是佼佼者。 这些女子,并非栖身于清乐轩。她们中,有人是想凭一技之长,谋得生活,也有人,纯粹是为了展露技艺,博得赞赏。但不论出于何目的,都只是个过客般,今日来,明日或许就不来了,且不能坏了清乐轩的规矩,便是献艺不献色,乃至连面纱都不能摘下。 清乐轩的客人,也尽是为姑娘们的才艺而去,文人墨客居多,若真碰上想惹是非的,大多也都会被东家所解决。 清乐轩的东家,正是原小说的男二,贺子珺。是个悲情角色,苦恋女主,却碍于同男主的情谊,直至最后也没表白心意。 不过他为人处事也不似表面上那般简单,暗地为女主除去不少麻烦,像是颇有点权势。只是角色过于神秘,即便到大结局,贺子珺的另一道身份都没作多解释。 女主与男二是在清乐轩相识,还成了知己。而男主,作为清乐轩的常客,亦是贺子珺的好友,自是也要参与其中。 三角恋里,最是易出八卦。想当初,陆轻云为寻得八卦,也曾将清乐轩列作目标。只是后来,她担心虽寻了八卦,但也惹得一身是非,才不得不作罢。 眼下,心里烦闷未消,无心八卦,听陆言月提起清乐轩,她倒是对听曲起了些许兴致。 “长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陆轻云主动提及要与她同行,这还是头次,陆言月虽心有顾虑,却一时也不好拒绝。 “好。” “那你等我,我回去取钱。” 撂下这句话,陆轻云便一溜烟往回跑。她取的不只是钱,顺带将秋画和陆十一也捎上了。 清乐轩在城西,几人乘马车而去,倒也没花多久便抵达。陆轻云刚踏下马车,轩楼内一阵婉转悠扬的琴声便娓娓流出。 这琴声仿若自深山而来,时而欢快激昂,犹如劈开山隙的那一泓清泉,匆忙流淌过心间,一不留神,就卷走了心底的那丝烦闷;时而委婉连绵,又像是绕旋林间的那股山风,轻柔抱于脖颈间,留下些许恬静和安逸。 陆轻云正欲踏琴音而入,却被一道娇嫚的嗓音横栏在门外。 “陆言月,怎么哪儿都有你?” 她抬了抬眼皮,视线飘向满脸嫌弃的柳巧茹,不由暗叹。陆言月大抵也挺心烦的吧,出个门罢了,也能跟情敌碰个正着。 陆言月淡淡一笑。 “清乐轩是开门做生意的,柳小姐在这里碰上我,也不奇怪。” 柳巧茹微抬下巴,满眼不屑:“明知二皇子喜来清乐轩,还整日装模作样往这里跑,我看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二皇子爱不爱来这里,我是不知晓的,不过看起来,柳小姐倒是十分清楚。” 陆言月哂然,“既是如此,柳小姐,下次见着二皇子,还是不要坐这么远了,话都说不上一句,岂不白跑一趟?” “你胡说什么!” 柳巧茹被她说得面上一红,“一个庶女,还敢这么嚣张!” 她一个眼色示意,身旁婢子就朝几人走来,冬雪见势不好,赶紧拦在前。哪知对方气势太强,话都来不及说,就生生挨了一巴掌。 冬雪受委屈,陆言月哪能看得下去,当场就回敬过去。她出手更狠,打得那婢子晕乎乎的,眨眼间,面上就多了个火红的巴掌印。 婢子捂着脸退回,柳巧茹自是更恼火。 “陆言月!” 这小姑奶奶可是个娇蛮的,打人从不手软,何况身份还摆在那儿,若真被她打,大抵是要白挨一下。即便不挨打,这事闹大,陆言月回府也要挨批。 按理说,女主光环该要起作用了。 陆轻云看向轩楼内,果然眸子一亮,于是赶在柳巧茹气汹汹的巴掌落下前,略略一福身。 “二皇子。” 一语出,柳巧茹的手愣生生停在半空。 “二小姐今日也来了?”秦思意噙着笑走出,到几人跟前才悠悠停下,“柳小姐,你这是要?” 柳巧茹忙收回手,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冲他行了礼。 -- 第62页 “回殿下,我这是同陆姑娘玩闹呢。” “是吗?”秦思意冷了眼,背手而立,“小姑娘玩闹,可别戾气太重,本王容易误会。” “是……” “好了,这会儿太阳正毒辣,都进里面坐着说话吧。” 出来打圆场的,是跟在秦思意后走出的男子,容颜俊朗,面色和善,立于楼前,犹似飘然入世的一株文心兰。 想来,他便是贺子珺了。 众人依言进了轩楼内,分三桌而坐。陆言月、秦思意及贺子珺一桌。柳巧茹虽有心凑近秦思意,却又看不惯陆言月,便自开一桌。至于陆轻云,今日来只为听曲,也懒得去凑那热闹,独自落座于较远的那桌。 清乐轩,是个二层小楼宇。上层几间雅室,多是文人墨客高谈论阔之地。下层供听曲品茶,是客桌环抱舞台的布局。正中央,是一方凸起的圆台,圆台上,轻纱层错笼罩,既能遮严实里头的妙姿倩影,又能令琴音毫无保留流出。 陆轻云支起下巴,阖上眼,安静聆听琴音,良久,那些烦心事才渐渐自脑子里驱出。直至身旁有细微窸窣声,才懒懒地抬了眼皮望去。 “你怎么也来了?”她淡淡开口,但很快,又再补充一句,“你知道我在这里?” 为她斟茶的手微微一顿,余子安旋即绽开一脸笑,“是巧了,定是因为我和云儿有缘。” 陆轻云闻言不作声,别开视线,看向圆台,浓密长睫倾覆下,掩住了眸子里的那丝阴郁。 巧吗? 原主与清乐轩几乎没瓜葛,她也是初次来这,且是心血来潮,偏偏就这么巧,撞见了从不赏曲的余子安? 秦瑜监视她,如今,就连余子安都学会了这招。 纱帐里不知是不是换了抚琴人,琴音此时都变得不同。她没了方才的闲情逸致,又再转脸,望向专心盯着她看的余子安。 “余子安,我们解除婚约吧。” 这已经不知是她第几次重复这话了,余子安听了,笑意微敛,却也当作寻常,抬头将面前的点心朝她推近。 “云儿别闹,婚约并非儿戏,岂能说解除就解除。” “只要你愿意,便能解除。” 茶杯骤然落下,在桌上敲出一声闷响,烫人的茶水荡出,溅到余子安掌背,也不见他皱下眉。 “我不愿。”他盯着陆轻云的双眼里,似是燃起了些许异样,“云儿,你多番要解除婚约,是不是因为秦瑜?” 陆轻云略一愣。 “不是,我说过了,是我对你无意,与他人无关。” 她说得笃定,余子安才释然。 “不是就好,云儿放心,我会加倍对你好,慢慢来,总有一日会令你对我倾心。” 这回,陆轻云彻底不再作声。 心思全然落在了圆台上,只不过,方才的闲适此刻全然不见,就连琴音,都显得聒噪了些。 不多时,她便起身,看了四下,发觉陆言月不在,便径直出了清乐轩。岂料,刚走出几步,就瞧见了迎面往这里走的秦瑜。 那人也发现了她。 死无全尸四个字,好似刻在了他脑门上。陆轻云下意识后退,要转身往反方向走。 “咚!” 一声沉闷响,突然在跟前炸开。 她僵着身子看向来源,面色一白,在旁人的尖叫声中软了腿脚,一屁股坐下去。 鲜红惹眼的血,猛然间淌开一地,还溅了不少到她衣裙上。不像身后秋画那般尖叫,她只是呆呆盯着地上那人,与他仍不能闭上的双目对视一阵,背脊骤然发凉。 “云儿,你没事吧?” “二小姐?” 余子安和陆十一赶紧凑上前关切,陆轻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字。桃花眸里,惧色几乎要溢出一般,微微颤着光。 直至一人靠近,扯开旁人,不由分说将她抱起,远离了这场血色。 第35章 陆轻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抱上马车的,只知回过神,就对上了秦瑜那双幽幽的眸子。像是在观察一件奇怪物什,紧盯她不放,眼底恍似还闪着一丝阴恻恻的光。 耳畔,是余子安在车外时起时落的吵闹声。 “……”她撑起身子,不动声色往后挪了挪,“王爷?” 秦瑜不理会,仍旧盯着她。在她紧张得险些要背过气时,终于缓缓吐出一句:“你怎么什么都怕?” 怕黑,怕蛇虫鼠蚁,怕他的伤口,也怕他。如今,竟连个不相干的人也害怕。 属他见过的人里,最胆小的那个了。 “嗯?” 陆轻云一愣,说的竟不是让她死无全尸。 反复咀嚼秦瑜这话,旋即一脸羞惭,“王爷,我又不像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在此前,我连杀鸡都不曾见过,杀人……自然会怕。” 她这么一说,像是有几分道理。 她是侍郎嫡女,双亲俱在,平日里自然是被放在手心宠着,娇气也说得过去。 如此想着,秦瑜竟释然了。 那日在陆府,这丫头如此惧怕,大抵也是因为杀人这件事吧,而不是出于对他的恐惧。也能解释通,为何那日之后,陆轻云还敢上府里来寻他了。 秦瑜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王爷,那人……” “死了。” -- 第63页 他漫不经心应话,却在瞧见对面人神色一滞,小脸又煞白几分时,竟鬼使神差补上一句,“官府来过,人带走了,不必再怕。”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堂堂摄政王,何需在这里安慰一个小丫头? 陆轻云余惊未定,并未觉察他的异常,暗暗在心里安抚了自己好半晌,才终于平复心绪。只是刚好上没一会儿,便又多嘴:“摔死的?” “……既害怕,还多问?” 秦瑜似笑非笑地看她两眼,旋即倚靠车壁,抱起手,懒懒阖上眼。 “杨江,送陆二小姐回府。” “是,王爷。” 到最后,秦瑜也没告诉她人是怎么死的。不过翌日一早,她反倒从秋画口里知晓。 人不是摔死的,是被人一刀割喉致命。 案子自有官府去查,陆轻云倒不会多事,只是另一件事,让她暂时没法坐视不管。 陆言月涉嫌杀人,被捕入狱了。 听秋画禀完这陌生的剧情,她沉默许久,碗里的粥冷掉了也不知,还呆呆送进嘴里一口,随后皱眉。 “这不胡扯吗?” 死者是名男子,身长约近六尺,伤在脖颈,且一刀致命,凶手作案后还有气力将人从二楼窗栏推下。怎么看,这都不像是陆言月一个弱女子能干的事吧? 秋画回忆道:“案发时待在二楼的客都被官府抓回去问话了,据说其他人都是三两齐聚,与死者无瓜葛,且能互相证明,唯有大小姐是只身一人,故而才被扣下。” 陆轻云微蹙起眉。 说起来,她离开时,确实没见到陆言月,但秦思意和贺子珺也不在,便没多想。 “那二皇子和清乐轩的东家呢?他们没跟长姐在一起?” “东家好像是去招待别间的客人了,二皇子……小姐,听说二皇子出事了,当日被人重伤,至今还未醒过来。” 陆轻云闻言,桃花眼一瞪,放下碗筷。 清乐轩,杀人案,秦思意被重伤…… 等等,这剧情怎么还怪熟悉的? 她揉着太阳穴好一通回想,终于,细碎的剧情慢慢在脑子里堆积起来。 这莫非……是北阜暗探那件事? 她眼下所处之地,名为大浔国,是当下的一方霸主,实力雄厚,国民富饶。但饶是如此,外敌却也不少。 其中,数北阜最具威胁。 原小说里,就有这么一件事。 某日清乐轩,一名始终没有姓名的男子,无意间撞破北阜暗探密谋,于是被残忍杀害。巧的是,这一幕被男女主撞见。男主为追暗探,不甚中了埋伏,遂而被重伤。 这事算是男女主感情交流的一大转折点。 男主受伤后,女主忧心忡忡,乃至日夜守在身侧。此事过后,二人便有些心照不宣了。 她之所以现在才联想此事,那还是因为眼下情况与原剧情有很大出入。 被杀的男子,原小说只写他被杀害,没说怎么死的,所以即便人坠在面前,她也全然没想到与那事有干系。 再者,也是最让她不解的。 陆言月怎么会入狱呢?女主还得去无微不至地照顾男主,结果偏离剧情,冷不丁入狱了? 那一大波感情线岂不没了? 一大串问号在脑子里回旋,陆轻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有婢子匆匆至门前。 “小姐,林姨娘求见。” 林熙? 她与秋画面面相觑了眼,随即道:“请她进来吧。” 林熙是陆言月的生母,性子柔弱,身子也柔弱,却甚得陆文修欢心。平日,大多是待在院子不出门,穿来这么些时日了,她一面都没见过。 陆轻云不多想,让秋画备好茶水,便坐在里头等着。 婢子领进的是个衣着素雅的女子,始终由丫头搀扶着,一脸病色,却因样貌生得好,颇具些弱柳扶风的美感。 她还未来得及出声,林熙竟先一步朝她跪下,惊得陆轻云愣了会儿,便赶紧过去扶人。 “林姨娘,您这是做什么?” 林熙却是不愿起。 “二小姐,妾身有事想求您帮忙。” 好一顿劝慰,她才终于肯起身,由丫头扶着坐下,然后说明来意。 自然,是为陆言月而来。 在得知陆言月被抓后,林熙急得寝食难安。本想求陆文修救女儿出狱,却因这段时日一直被冷落,她竟连陆文修的面都没见上。 后来,她便自个儿带人去了衙门,只求见上一面,哪知,守牢门的狱卒软硬不吃,就是不让她进。 林熙为何会来寻她,那还是因为狱卒莫名说了句,只有陆府二小姐来,他们才能放行。 陆轻云听得一头雾水,这事怎么还跟她扯上关系了? “二小姐,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亲姊妹,求您一定要救救月儿啊。”林熙说着又开始抹泪,一双杏眸肿成了兔子眼,惹得人好一阵心疼。 陆轻云自是看不下去。 “好,姨娘放心,我这就去看望长姐。姨娘若是还便出行的话,可要跟我一起?” 她倒要看看,自己怎么就突然特殊了。 “真的吗?多谢二小姐!” 林熙喜出望外,本还以为自己得好一番求情,才能让陆轻云应下,不想却只花了一盏茶的工夫不到。看来,月儿说的不错,这二小姐确实变了许多。 -- 第64页 她想着又要跪下,幸得陆轻云早有准备,一把将人拦住。 “林姨娘客气了。” 林熙说得不假,几人一行去牢房,果真被毫不留情拦下,直至她报出身份,狱卒才赶紧让开。 陆轻云微微张口,只觉得像是在做梦般。 入了牢门,林熙便一把扑向了陆言月,婆娑泪眼,将她好一番打量。 “月儿,你受苦了。” “姨娘,您身体不好,怎么也来了?” “若不能来看看你,娘怎么能安心啊。” 母女间互怜了许久,才终于打住。陆言月的视线越过林熙,落在乖巧等在一旁的陆轻云身上,说道:“您早些回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也让我和云儿说几句话。” 林熙闻言,抹着眼泪点头。 “好,不用担心姨娘,姨娘有分寸。也别怕,姨娘定会想法子救出你的。” 快及到牢门前,又突然回头补充一句:“月儿,你得好好向二小姐道谢,若不是二小姐,我也看不了你。” “知道了。” 待林熙离开,又在陆言月的示意下,陆轻云也支开了秋画和陆十一。空荡荡且散着作呕血腥气的牢房内,突然就剩了她二人。 陆轻云打开食盒,边将备好的丰盛饭菜往外拿,边安抚道:“长姐别担心,他们没证据定你的罪,很快就得把你放了。待我回府,就去找爹爹,求他救你出来。” 陆言月不应声。 一双潋滟杏眸紧盯着她,有些意味深长。 “云儿,你可知是谁下令将我扣押?” 陆轻云摇头。 “摄政王,秦瑜。” “……” 陆言月又问:“你可知他为何要针对我?” 陆轻云亦是摇头。 这问题问她一个炮灰,超纲了。 “一个月前,盛都城里传了不少流言蜚语,是有关秦瑜的,听说是从一个说书人口中传出。秦瑜便将人绑了,严刑逼供,终于得知,原来说书人背后还有人,还是双年轻主仆。” 陆轻云神色一滞,暗生一缕不好的预感。 “那双主仆蒙着面,看不清模样,可其衣着和身上的香味都被说书人记住,凭这两条线索,秦瑜也找到了背后之人。” “主子所穿的衣物,是从婆子家的小姑娘那里寻来,说是陆府二小姐的。但衣服上的香味,却是千步香,只有陆府大小姐才一直用。” “于是,秦瑜断定此事是我所为,甚至不顾姊妹情谊,欲将此事诬陷于你,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换了衣裳,却忘了除掉身上的香味。” “他便是借此事,借机朝我报复。” 陆言月露出几许讥讽,“我并不知什么流言蜚语,也与秦瑜无冤无仇,更没做过此事。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说起此处,她攥紧拳头,身子微微发颤。 “竟给我泼脏水……我原以为你会有所改变,原来皆是妄想。陆轻云,你终是如此心性。” 第36章 陆言月的眼里,是失望,是厌恶,还夹着一丝痛恨,种种情绪分明。 她与陆言月不算亲密,本不用在意这姑娘的看法,可真对上这般视线,陆轻云还是不由得暗殇。 原来,这事竟也是因她而起。 她长睫倾覆,双眸微垂,心里一阵歉疚。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般,抬起眼皮,望向陆言月。 牢房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入狱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姑娘就失了不少色彩。身上无伤痕,却面色凄白,神情衰颓,像是刚生过一场重病。 “长姐,不管你信与不信,我都无意陷害你。那事确实是我做的,怕秦瑜查过来,衣裳我命人烧了,我也不知为何会落进婆子手里。至于香气,是因那时落水,大病初愈,我才会燃了千步香,并非是故意让你也沾上关系。” 她将食盒收好,拎起。 “放心吧,这事与你无关,你很快就能出来。还有,这些饭食都是林姨娘找人备的,我也就方才碰过,不必担忧下了毒,放心吃,我走了。” 言罢,不再理会陆言月诧异地目光,毅然走出牢房。 回府的马车上,陆轻云垂眸沉默,原本这几日就不大好的情绪,好似又蒙上了一层霜。秋画在旁看着,只以为她是在忧心陆言月的事。 “小姐,您别担心,不管怎么说,大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老爷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您不是总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只要大小姐没做过,那些人就不敢拿她怎么样的。” 陆轻云抬头,看向满脸真切的秋画,心里竟不自觉生出些许欣慰。 总归,她的教导没白费,这丫头变了许多。 “秋画,我让你烧的那件衣裳?你果真烧了?” 冷不丁提起这事,秋画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小姐这是察觉到什么了。她当即离开坐席,朝陆轻云俯身跪下。 “奴婢知错,奴婢不敢瞒小姐。”秋画小手攥着衣裙,一脸紧张道,“那日,奴婢是要烧衣裳来着,结果被李嬷嬷撞见。嬷嬷说要帮奴婢,奴婢就应了,将衣裳交给了她。” 说及此,秋画扬起脸,满脸肯定,“不过小姐放心,事后奴婢找李嬷嬷确认过,嬷嬷说衣裳已经烧了。” 听罢,陆轻云大抵明了了整件事。 怕是李嬷嬷觉得可惜,不仅没烧,还将衣裳带了回去。之后,谁穿上衣裳,又被秦瑜的人撞见,才将她给抖了出来。 -- 第65页 事已至此,怪谁都无用,她微叹,“罢了,这次我不与你计较。只是日后,我交给你的事,不可再假手他人了,否则我定然重罚,可明白?” “是!奴婢再也不敢了。” “嗯,起来吧。” 陆轻云将人扶起,随后背靠车壁,闭上眼,很快又陷入深思。 当初在临苏,她便觉察秦瑜的态度奇怪。明明与她素不相识,却总是一脸探究地看她,甚至还出手相救,实在不符秦瑜的人设。 那时她与秦瑜的瓜葛便是几则八卦,所以也做过大胆地假设,暗想是不是被发现了,只是一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如今看来,恐是因为那件衣裳了。 这么说,秦瑜一早便怀疑到她头上。此后无论是讲故事,还是去寿宴,怕都是为了试探和观察她才为之。 那日在茶楼,也显然是故意将说书人和洗衣妇的处境说与她听,如今又将陆言月冤枉入狱,此行种种,哪里是怀疑陆言月,分明是确信是她所为,故意用这种法子逼她承认罢了。 原来秦瑜做了这么多,意图不过是在这里。陆轻云登时一撇嘴,暗骂这人做事太拐弯抹角了。 “系统,你这里除了可以交换八卦对象的路引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可以交换吗?” 【评估宿主现今处境,本系统可为宿主提供抹消八卦的选择。所谓抹消八卦,就是消去最近的一个八卦消息,将时间倒溯回此八卦发布前,最长倒溯天数为七天。】 “你的意思是,我一旦用了这个选择,即便当下出现致命危机,也能立即回到最近一个八卦发布前,然后重新来过?” 【是的,且倒溯回去后,该八卦将彻底抹消,不再发布。由于此选择损耗系统机能较大,宿主若想使用,必须花费30点值女配光环兑换。】 “30点值!”陆轻云惊得睁开眼,“我有那么多吗?” 【宿主点值查询中…叮咚~查询完毕!宿主目前剩余女配光环:29点值。】 差1点? 不对,是刚刚好。 她突然忆起秦瑜做噩梦的八卦来,虽然才是昨日的事,只倒溯两日的话,多少有点划不来,但眼下,也只能这么干了。 她多拖一日,那些人就多遭一日迫害。 下定决心,陆轻云便不再多磨蹭,立即想了法子将八卦大肆传开。是日,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赤红,她盘腿正坐在床侧怀疑人生时,终于收到了系统的恭贺声。 【恭喜宿主!八卦任务:秦瑜昨晚被噩梦吓醒。散播人数:33/30。任务完成,奖励女配光环+1。请宿主再接再厉!】 她深吸口气,背起东西就出了府,乘上马车,一路往王府去。秦瑜向来只许她一人入府,于是到了王府,秋画和陆十一便只能在府外等候。 “小姐。” 秋画立在马车前,冲那道略显决然的背影,脱口喊了声。陆轻云回过身,视线扫过秋画和陆十一担忧的脸,淡淡一笑,转身入了王府。 彼时,天色已微微暗下,王府上下正忙着置晚食。这次,雀儿不是领着她去书房,而是去了距书房不远的一处凉亭。 六角凉亭,其它五面的竹帘都被丫鬟放下,只能透过隙光瞧见里头时明时暗的白色身影。亭内有人正说话,才刚走近,话语声便清楚飘进了她耳里。 “王爷,城里又有新的流言出现,是关于您被噩梦吓醒的事。” 这是杨江的声音。 他的话音落下,亭内蓦然陷入一片死寂,好像有股寒气渐渐在四周弥漫开,即便她站在外头,都觉得背脊直发冷。 秦瑜不说话,肯定是很生气吧? 陆轻云正惴惴不安时,骤然,亭内“喀嚓”一声重响,猝不及防击在她耳畔,似是有什么木制东西被人猛地拍碎,吓得她身子一抖,艰难吞咽了口。 “速去查清是谁在背后嚼舌根,本王誓要将她五马分尸!” “……” 今日好像时机不对,要不改日……陆轻云正欲悄悄转身,岂料,脚下一动,雀儿一声脆朗地禀话声便起。 “王爷,陆姑娘来了。” “让她进来。” 雀儿笑吟吟朝她福身,陆轻云只好扯出一抹笑,点点头,僵着身子往凉亭走。 待瞧见凉亭内一幕,陆轻云连呼吸都停滞了片刻。杨江垂首立在一旁,秦瑜正托着茶盏悠然坐在椅子上,眉眼平舒,神色淡然,不喜不怒,若不是瞧见他身旁那张被拍得塌裂的桌子,她定然要以为方才的动静都是自个儿幻觉。 “陆姑娘,你找本王何事?” “没事!”陆轻云脱口而出,可随后,又觉得不妥,惆怅地垂下眸子,“不对,我有事。” 秦瑜抬眼,看向一脸纠结和紧张的女子,眼角浮出一抹若有似无地笑。将茶盏递给一旁的杨江,他摆摆手,“你们先下去。” “是。” 眨眼间,杨江和雀儿便都离开,凉亭内,只剩他们二人。 斟酌再三,陆轻云终还是一咬牙,赴死般走到了秦瑜跟前,旋即,盘着腿直接坐在地。 “……”秦瑜诧异了下,接着又觉得她此举有些好笑,“你想干什么?” “我还不习惯给人跪。”陆轻云小声嘀咕着,解开了背在身上的行囊。细长的行囊,模样着实古怪,从她刚进来时,秦瑜便有些在意了。 -- 第66页 他微眯起眼,背脊一僵。 是刀?还是剑?亦或是其他武……荆条?待看清行囊里的东西,秦瑜因吃惊,赫然瞪大了眼,好一顿沉默后,不解出声。 “你拿这个来做甚?” 陆轻云双唇抿成一条线,两手毕恭毕敬端着荆条,又往秦瑜面前送了送,怯生生开口:“负荆请罪。” “……噗。” 纵使已做好心理准备,秦瑜也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 陆轻云还是第一次见秦瑜这般笑。他两肩抖动得像只筛子,一双凤眸眯成了条缝,嘴角肆无忌惮地扯出弧度,甚至神隐许久的小酒窝,竟都赫然出现…… 她很困惑,这难道不是件很悲伤的事吗?为何秦瑜能笑成这样? 这下子,她心情更加郁闷。 终于,她举得手都快酸了,秦瑜才可算止住笑,一脸和善望着她,温声问:“请的什么罪?” 问到点子上了,陆轻云咽了咽口水,“王爷,您的那些流言蜚语,其实都是我传出去的。” 良久,面前人都不作声,她心一沉,想偷偷瞅上一眼,结果却对上秦瑜略显热灼的视线,竟愣了下。 “王爷?” 秦瑜不应她,却伸手往她脸上凑近。陆轻云吓一跳,赶紧抬手臂挡住。 “王爷,打人不打脸啊!” 奈何她的话都无用,秦瑜掰开她手臂,那只宽厚的手还是抚上了她的脸。陆轻云吓得闭上眼,绝望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嗯? 秦瑜既没打她,也没伤她,反倒是轻捏着她的脸颊不松手。半晌,陆轻云睁眼,诧异地盯起面前正饶有兴致地揉捏着她脸颊的男子。 “?” 第37章 诚如料想那般,她的脸蛋是软乎乎的。 不仅软,还十分滑嫩,就像是刚剥了壳的熟鸡蛋。他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将它捏坏。 鬼使神差地,秦瑜竟俯身,又再凑近了些。 他的指腹,笨拙且小心地抚过渐渐有些发烫的脸颊,然后一路往下,停在她粉嫩的唇畔。 像是犹豫了一瞬,但很快,便又屈起食指,勾起了小姑娘的下巴。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尤其是被他这样一带,就越发不敢动弹。 似是得逞般,他愈发放肆。拇指的指腹在她唇角揉搓几下后,沿着冰凉却娇嫩的唇畔,一路抚摸着、勾勒着,直至停在莹润的唇珠上,又是好一番留恋。 他的指尖逐渐发烫,幽幽的眸子,紧盯着那两瓣微启的唇,渐渐变得恍惚迷离,脑子里顾不上多想,他竟低头,随那处诱惑而去。 “王、王爷!” 眼看就要尝到那抹滋味,陆轻云蓦地一声喊,瞬时将他叫停,也拉回了秦瑜陷入混沌的理智。 他一愣,旋即对上陆轻云慌乱不安的眸子,心下骇然,急急忙将人松开。 陆轻云揉着有些酸疼的下巴,小心翼翼朝那人看,不知是她错觉,还是夕阳钻进了凉亭,她总觉得秦瑜的脸好像泛红了。还想再多看几眼,那人却突地站起身。 秦瑜也不看她,一声不吭就要往外走。陆轻云一惊,扔了荆条,急忙扑过去拽住他衣摆。 “王爷,我们话还没说完呢!” 秦瑜不理会,只用力扯了扯衣摆,可奈何她拽得极用劲,扯也扯不掉。 陆轻云继续道:“王爷,那些事都是我做的,您把他们都放了吧。我长姐、说书人,还有那些妇人,您放了他们好不好?” 无奈之下,秦瑜手腕微转,现出藏于衣袖中的匕首,手飞速一扬,只听“刺啦”一声响,陆轻云便拽着孤零零一块衣摆扑在了地上。 待她回过神,秦瑜早已走得没影。 陆轻云怔住,低头看着怀里的衣摆,半晌,桃花眼迷茫地眨了眨。 这是要跟她……割袍断义! 事态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她侥幸捡回了条命,可也没能求得秦瑜放了陆言月等人,最后,竟还是被人“请”出府的。 嗯,有点不妙。 夜里,陆轻云盘腿坐在床上,一手的手肘撑着腿,手心托住下巴,一手伸出根手指,骨碌滚动着横摆在面前的荆条,时不时深叹口气。 早知会变这样,当时不如忍着,就让他亲下算了。说不定一高兴,就什么都应下,还不会杀她。陆轻云这样胡乱想着,冷不丁,秦瑜那张俊脸又浮现在脑海里,立时手一顿,面颊发热,慌忙晃了晃脑袋。 “陆轻云你是不是傻?秦瑜一看就不是你出卖色相能搞定的人,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声骂了自己几句,她将那些念头驱走,再看向荆条,免不了又是一声叹息。 实在不行,明日就再试一次吧。 “小姐!” 陆轻云收好荆条,正要扯着被褥睡下,突然,秋画慌慌张张的声音飘进。过了会儿,人才冲进屋内。 “小、小姐!好事!大小姐回来了!” “什么?”她一站起,“长姐回来了?” 秋画立马捣蒜似地连点头。 “怎么会呢?太好了!” 陆轻云忙跳下床,趿着鞋,披了件外衣就往外走。只是刚踏出门槛,突然就想起什么,又骤然停步,原地踱几下后,遂地转身,又回屋坐下。 “小姐,您不去看看吗?”秋画不解问。 -- 第67页 “算了,不去吧。”陆轻云低头搓了搓衣袖。 陆言月是因她才沦落至此,估摸着,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她了吧。 见此,秋画也不再多劝,替她拢了拢肩上的外衣,笑说道:“小姐,您好厉害。世人都说摄政王总是脸上笑吟吟的,实则最不近人情。可小姐您,只去了王府这么一趟,就能让王爷二话不说,放了大小姐。” 说起这,陆轻云蓦然一愣,“不对啊秋画,王爷没答应要放了长姐。” “不是王爷?那大小姐是怎么回来的?” 她也奇怪呢。 难道是秦思意?也不对,按理说人这会儿还没醒。但秦瑜要关住的人,一般人可救不出来。 莫非真是秦瑜放的?可他为什么呢? 这夜,陆轻云几近是装着一脑子疑问睡下的。显然她没睡好,翌日,顶着一对黑眼圈就在院子里反复踱步。 秦瑜这事没解决,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安心。 就在这时,墙头一声细响。 她回过身,果不然,又对上杨江鹰一样锐利的双眼。这次,她早有心理准备,没被吓着,倒是杨江被她浓重的黑眼圈吓得一愣。 “二小姐,您这是……昨晚没睡?” “嗯。”陆轻云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呆呆望着他,“王爷有事?” “王爷说,约您午时在品茗阁里一聚。” 传完话,杨江抱了抱拳,就要离开,结果被陆轻云叫住。她指了指院门口,不大爽快道:“走门,下次来也要走门,否则我挖好陷阱等你。” 杨江瞬间背脊一僵,“……是。” 旋即,从院门飞奔而出。 等到午时,陆轻云简单收拾收拾,便去品茗阁赴了约。秦瑜早已等在了那里,面前搁着杯热茶,人却望向窗外出神。 陆轻云不作声,到他对面坐下,端正起身子。过了会儿,秦瑜才悠悠笑道:“陆姑娘,你被人跟踪了。” 循着他视线望去,果不然,能看见一个男子,混在人群里,正往这边看。 “不是王爷的人吗?”陆轻云淡淡问。 秦瑜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看她,微微挑眉,“本王的人可不会这么容易被发现。” 还挺自豪? “那应该是余子安的人吧。” 眸底敛过一丝阴恻恻的微光,秦瑜托起茶盏浅浅饮了口,不冷不热道:“本王看你身边那个侍从武艺不错,为何不让他摆平?还是说,你不介意被他的人跟踪?” 陆轻云也收回视线,一脸无语地看过去。 “还有人乐意被跟踪的?反正摆平了这一个,还会有下一个,没必要为这事辛苦十一。” 秦瑜往后靠了靠,抬起下巴,“你对那个小侍从,倒是不错。” 怎么回事,这人今日说话尽是酸溜溜的。陆轻云古怪地打量秦瑜几眼,可饶是如此,也依旧好好回他:“十一待我不错,我自然也要待他好。王爷,我们说点正事吧。我长姐,是您放的?” “自然,不然你以为是谁?” 陆轻云一脸惊讶:“那说书人,还有妇人。” “也都放了。” 秦瑜淡淡应话,视线飘向陆轻云乌黑的眼圈,一时有些郁闷。他都把人放了,这丫头怎会还如此忧心? “王爷。”惊讶之后,陆轻云便是一阵欢喜和感动,撑着双桃花眼巴巴望向对面,“您不跟我计较了?您怎么这么好。都说相由心生,难怪您生得这样好看,原来是心眼就很好。” 他很好吗? 他还很好看吗? 秦瑜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通称赞,弄得心里竟有些欢喜,差点就被带偏,要顺着话应下去。幸好及时勒住,轻咳了声,抓着折扇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别耍花招。 “谁说我不跟你计较了?” 陆轻云仍旧一脸笑嘻嘻:“您不是都把人放了嘛。” “那是因为你都认下了,本王关他们也无用。”秦瑜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你给本王说清楚,你是从何得知那些事的?” “做梦。” “……”秦瑜登时沉下脸色。 陆轻云这才反应过来,忙摆手解释:“不是,王爷,我的意思是,我是通过做梦,梦见您那些事的。” 那人依旧面色不善。 “你当本王是傻子?” “当然没有了!王爷在我心里,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陆轻云脸不红心不跳地拍着马屁,但见秦瑜仍是冷着脸,于是赶紧一本正经解释,“王爷,我没骗您,我真的能做这些奇怪的梦,且次次都准。” 八卦是梦境中的巫女说的,且她若不及时传出,自己或身边人,必定会遭受无妄之灾。这一说辞,不仅让秋画和陆十一信了,就连她自己,平日里也没少拿出来给自己催眠。为的就是最好连自己都信,这样才更有说服力。 “王爷,您仔细想想,您那些八卦、不对,那些消息,有的极为隐私,怕是杨江都未必知晓吧?那我怎么会知道呢?您认识我也不是一两天了,我有多大本事,您还不清楚?” 这话倒是有些在理。 秦瑜微一皱眉。 事实上,他最初便是想顺藤摸瓜找出陆轻云背后的人,可后来,那些流言愈来愈奇特,乃至连他半夜被噩梦吓醒都一清二楚,渐渐地,他都有些迷茫了。 -- 第68页 世上,真有如此神通广大之人? 秦瑜沉默良久,“你是从何时开始如此的?” “死过一次后。”陆轻云坦然应话,怕他没听懂,遂又补充,“此前我不甚落水过,差点就没命了,醒来后便一直如此了。” 这事秦瑜自然知晓,可从陆轻云嘴里轻飘飘说出,还用“死过一次”这词,不知何故,他心里还是会猛地一揪紧。 眼前这人,差一点就从世上消失了…… 不自觉地,他连眼神都温和许多,“那你可还有其他梦境,能证明你所言非虚?” “有啊。”陆轻云笃定地点头,随即看了眼四周,够着身子朝秦瑜凑近,“王爷,您知道吗,盛都城里,有北阜暗叹。” 第38章 她猛然这样一下凑近,秦瑜身子微僵,不自觉呼吸一滞,攥得手里的折扇也咯吱作细响。昨日凉亭那一幕,清晰浮在了眼前,竟让他有些慌乱。 秦瑜别开脸,盯着窗栏上雕刻的纹案,良久才稳定心绪。 伸手抵住陆轻云的眉心,将人又推回去,勉强挤出一抹笑,“知道,北阜也有大浔的暗探。” “不止这么简单,王爷。”知他不信,陆轻云便也丁点不保留,压低了声音,“我还梦见他们要干什么了。” 秦瑜摩挲着杯壁的手一顿,半信半疑抬眼。 “他们要干什么?” “他们要……”陆轻云话音顿住,不大放心地看了圈四周,“王爷,不会隔墙有耳吧?” “放心,杨江在这,没人能背着他偷听。” 秦瑜说这话,极其有自信,听得她都一脸钦佩地看向杨江,万分赞许地点点头。也是,在原小说里,杨江为人虽傻傻的,但却极其厉害,就连男主身旁的侍从万清,也全然不是他对手。 “王爷,目标是柳威,他们准备在十日后的乞巧集上暗杀柳大将军。” 大浔的乞巧节有些隆重。 据说先帝和先皇后就是在乞巧节那日相识,先帝登基后,念往日情思,便大肆推崇乞巧节盛庆,故而大浔乞巧节的热闹程度,远超于其他佳节。 乞巧节那日,盛都城西北街那处露天楼台前,就有一场盛大集会。这场乞巧集的举办权,每年都在城里的高门贵妇间轮转。她记得,今年就轮到了柳夫人。 原本,乞巧集是姑娘家的活动,但正好举办权在柳夫人手里,正好她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由头请来城里各家公子少爷。于是这场乞巧集,又名“柳巧茹的选夫会”。 这事虽大,但本也可以只由柳夫人单独出面,但奈何柳威极其宠女儿,且在未来女婿的选择标准上,与柳夫人大有出入。 柳夫人喜文,柳大将军崇武,夫妻二人为此事偷偷在家里争论过不少次,实在不分高下时,便叫来女儿决择。殊不知,柳巧茹暗慕文武双全的秦思意,但又脸皮薄,不好明说,便哪一边也没站。 最后,夫妻二人只好商量着在乞巧节上搞事,于是这场本意在于女儿家乞巧的集会,突然多了文学交流和武艺切磋助兴,令不少人都匪夷所思。 柳大将军,骁勇善战,战功累累,对多年在边关与大浔战乱不休的北阜而言,实属一块心病。奈何大将军平日低调,不是在马场练兵,就是在家里研习战略,甚少出门走动,潜伏在盛都的暗探一直没法下手。正值乞巧集,人多杂乱,暗探便是抓住了这个时机。 原小说里,秦思意早集会两日醒来,猜中暗探目的,提前在四周布好埋伏,故而这场乞巧集有惊无险。也因此,柳家夫妇识中他的勇武才能,一致认定秦思意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男女主相恋的路上又生一波折。 秦瑜对她半信半疑,略一沉思,辩道:“胡说,区区一场乞巧集,柳威怎会出席?” “王爷,柳大将军出不出席,您派人打听一番不就知道了?”陆轻云一脸笃定。 这虽不是系统说的,但也是原剧情,且挺重要,她相信,总不至于说没就没的。 “好,本王应你。”秦瑜撑开扇子,轻摇两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但若证实,你所言乃胡编乱造……” 他将后头的话省了,但不用多想,陆轻云也知晓他要说什么,大抵是要将她五马分尸吧。 陆轻云咽了下口水,重一点头:“若我胡说,随王爷处置。但若我所言为真,此前种种,王爷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可好?” “一言为定。” 立下此约,距乞巧节便还剩十日。陆轻云还是同以前那般,不是在家里习习刺绣,就是出门散散八卦,时不时要被秦瑜叫去喝喝茶,时不时要再陪余子安玩闹玩闹。自然,茶不是白去喝的,玩闹也不是瞎玩闹,秦瑜和杨江,再加上余子安及他身后那群小厮,一下子就给陆轻云抵了不少八卦人数,倒也算是件好事。 除此外,她还得时刻旁观剧情发展。好在,并未出现什么突如其来的剧情,陆言月这阵子频繁入宫,想来也是去看望秦思意。 是日,陆轻云正要出府,结果与迎面走来的陆言月撞个正着。二人相看无言,并排着往府门口走。 她犹豫好一会儿,尝试打破沉默:“长姐,你又去看望二皇子啊?” “嗯。”陆言月淡淡应声。 接着又是好一阵沉寂。 “你放心,二皇子肯定很快就能醒的。” -- 第69页 “嗯。”可能是觉得太过冷淡不大好,陆言月默了会儿,又再添上一句,“你去见摄政王?” 陆轻云欢快应话:“嗯,王爷约我喝茶。” 及至门口,陆言月顿然停下,“云儿,是你去求秦瑜放过我的?既是如此,那他可有对你怎么样?” 既然秦瑜放过了她,那势必是知道流言那事乃陆轻云所为,这人睚眦必报,怕是不会轻易放过陆轻云。这也是这些日她一直记挂在心上的事。 “长姐放心,王爷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坏。我说了自己的苦衷后,王爷便暂时不与我计较了。” “真的?”陆言月一时不敢置信。直至陆轻云再三保证,她才渐渐信了,神色变得复杂,“云儿,摄政王对你……倒是宽容。” “是吗?”陆轻云不以为然,“我倒觉得是众人被谣言所惑,未跟王爷接触,却先入为主了。” 陆言月微愣,看了眼对面神采飞扬的小姑娘,不由扬起嘴角。 你对他,好像也有所不同。 这事,她不便插手,这话,陆言月也终究是藏在了心里。微微一笑后,朝陆轻云点头,然后提步离去。 短短几句话,在陆轻云看来,已然算是打破了二人间的隔阂,于是心情极好,就连去茶楼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远在品茗阁二楼的秦瑜,品了口茶后,继续望向窗外,只是仍旧没在人群里瞧见那道倩影,心里顿时敛过一丝失落。 值此时,杨江敲门而入。 “王爷,暗线来禀,柳大将军有意在乞巧集上为千金择婿,若无意外,确实是要出席的。” “哦?”正值一道小身影闯入视线,秦瑜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端正坐好,“看来,那丫头的话倒有几分可信。” 他转脸看向杨江,“这几日在城里布好眼线,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要放过。集会那日,加派防守,一定要护好柳威。” “是!” 乞巧集当日,陆夫人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得知秦思意不仅醒来,还要出席乞巧集。于是一大早,华美精致的衣裳和头饰便送进了陆轻云屋里。 本准备躲在家里不出门的陆轻云,趴在床上,望着桌上那一堆,又是一阵轻叹。 陆夫人事业心太重,她也很难办啊。 “小姐,您该起身洗漱了,夫人今日送来的衣裳特别衬您。”秋画边拢起纱帐,边说道。 陆夫人送来的是件广袖对襟齐胸襦裙,海棠红与白色相搭,再配上陆轻云白皙的肤色,尤显女儿家的俏丽和娇艳。裙摆处,压着的几片白云纹,伴随她轻盈的步子,云朵也忽地流动开。 群腰两侧的系带,各自点缀三颗洁白饱满的珍珠,衬在金线挑出的朵朵海棠花上,犹如清晨挂在花瓣上要落下却又未落下的露珠,实属俏皮。 虽不愿去乞巧集,但陆轻云对这身衣裳还是格外喜欢的。 换好衣裳,秋画又拉着她到妆镜前坐下。 眼睁睁看着铜镜里那张睡眼惺忪的脸,渐渐变成蛾眉曼睩、朱唇粉面的美人颜,陆轻云都不自觉看呆了眼。平日里她甚少点妆,从不知,原来秋画的手艺竟这样好,竟暗暗觉得自己有愧,生生埋没了一个人才。 秋画往她手腕上挂了只精致的小荷包,笑着说道:“小姐,您那个小包不衬这身衣裳,今日就用它代替吧。” 言罢,拉着陆轻云起身,转了两圈,一脸满意和称赞。 “您今日打扮得这样美,王爷肯定也会看呆了眼。” 陆轻云被她说得面色一红,嗔她一眼:“他看不看呆,与我何干。” 秋画发出一阵银铃笑,便再不说了。 出府门时,马车已候她多时,陆轻云看了眼自己那辆华丽感四溢的鸡翅木马车,又看了看陆言月那辆再俭朴不过的,略略一想,便踩上自己的那辆,然后扒拉着车窗眼巴巴望着外头。直至陆言月走出,才欢快地招招手。 “长姐,你跟我同乘一辆吧!” 陆言月与冬雪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陆轻云热情地拉上了马车。 随着一声铃铛响,马车缓缓往乞巧集驶去。 车内两对主仆相对而坐,全靠陆轻云那张没合过的嘴,才不至于让气氛太尴尬。待她说得累了,陆言月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夸赞道:“云儿,你今日这身很好看。” 陆轻云一怔,随即羞涩地摸了摸耳后,扭捏开口:“是挺好看的。” “……” 看她脸红,以为是害羞,想不到一张口,却又毫不谦虚,一阵沉默后,车内几人竟都忍不住捂嘴笑起来。 第39章 忽闻车外喧嚣四起,陆轻云扒开窗帷去看,才知她们已到了乞巧集附近。这里果真热闹,入目,全是一个个傅粉施朱的俏娘子,三两结伴,莺声燕语,直叫她看得眼花缭乱。 马车又再行驶了一会儿,便听陆十一的声音传进。 “二小姐,前面人多,马车不可再往前走了。” “那就在此停下吧,我们走着去。” 车夫停下马车后,陆轻云一行人便改而步行。这里尚在集会外,但因乞巧集未正式开始,且路两侧还支起了大大小小的摊铺,故而这一路,人格外多,格外热闹。 陆轻云等人也是边流连于各摊铺,边往集会方向走,玩得好不尽兴。 -- 第70页 集会用的场地,是将露天楼台及楼台前大片空地围起来而成。由于参加集会的人里,有不少世家千金和子弟,故而场地四周派有不少人防守,进出集会也都要经过仔细盘查。陆轻云难以想象,这样严守死防的地方,暗探都是怎么成功混入的。 过了盘查处,踏进集会,陆轻云还来不及看清里头是何场面,就有人突然拦在面前。 小厮冲几人恭敬行礼,然后看向她:“陆二小姐,王爷有请。” 陆轻云眼皮一跳,顿时说不出话。 这人是在她身上装监视器了吗?不然怎么她才到,就立马被发现? “长姐,那我先……” “去吧。”陆言月一副了然的神色,笑了声,“待集会开始,我再让冬雪去寻你。” “好。” 跟在小厮身后,一路左拐右绕,终于到了最高的楼台上。看了圈四周有说有笑的诸位夫人和千金小姐,她是一个都不认识,索性也懒得打招呼。视线继续搜寻,最后落在了远处那道安静却吸引了大片目光的白色身影上。 秦瑜似是十分嫌弃这样的场面,即便正闭目养神,陆轻云都能从他面上瞧出不耐烦来。 “王爷。” 她轻唤了声,秦瑜懒懒睁开眼,目光落到她身上时,愣了一瞬。 今日的陆轻云,格外惹眼。 一袭娇俏襦裙,一对可爱双螺髻,再配上她甜得令人心颤的笑颜,女儿家的俏皮灵动,在她身上展露得淋漓尽致。 于秦瑜而言,她的出现,就像是烦闷时,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误落到他眼前,好奇让他的视线停驻,彩蝶的美却不知不觉困住了他心神。 秦瑜好像一下子明白,今日他亲自到场的意义。 “王爷?” 陆轻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您怎么发愣啊?不会是晒中暑了吧?” 秦瑜回过神,视线不动声色挪到她手上,“这是什么?” “面人。”陆轻云在他旁边坐下,将手里的递过去,“也是大师兄,送您。” “大师兄?”秦瑜将面人捏在手里反复把玩,凤眸里突然一亮,“那只猴子?” “对啊,师傅手艺真不错,光是照着我说的去捏,也能捏得这么像。” 陆轻云说着,突然凑过脑袋低声问:“王爷,待会儿您打算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就我说的那事啊,您应该早有准备吧?” 秦瑜闻言一笑,不置可否,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面人,最后悠悠吐出一句:“什么也不做,反正要杀的也不是本王。” “……”陆轻云一撇嘴,随手捏起块糕点塞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我才不信呢。” 秦瑜定然是做好了准备的。 这并非是她盲目自信。柳威对于大浔,大抵会起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不可谓不重要。秦瑜这人虽坏,但待事理智。可能谋反,但绝不会叛国。 “怎么,这又是你梦到的?”秦瑜轻笑,朝她看。 “当然不是,我是相信王爷您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秦瑜笑意微凝,盯着趴在桌上,小嘴不得空的姑娘,一时晃了神。 居然信他?倒是从未有人敢这样犯险。 片刻后,不受控制地,将刚倒好的那杯茶搁到了陆轻云面前,温声道:“喝点茶,别噎着了。” “咳--” 陆轻云骤然咳了几声,一脸惊慌地抬起头。 王爷,您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才真会让人噎着好吗? 乞巧集是在巳时中才开始,冬雪过来禀了声后,秋画便取出事先备好的两只精致小木盒,一只留给自己,一只递给陆轻云。 陆轻云嫌弃地看了眼,迟迟没有接下。 “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小姐,这可是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秋画不由分说地将木盒塞进她手里。 陆轻云拿得离自己远远的,小手死死扣住了盒盖,像是生怕里头的东西会钻出来一样。秦瑜在旁看了,笑而不语。 直至突然鸣起一声响,一朵璀璨的烟火冲上半空,旋即炸裂开。众人才起惊叹,立即又有数朵接连窜上去,将这片天染得姹紫嫣红。 烟火之下,姑娘们纷纷揭开自己手里的木盒,看看自己的,又再瞅瞅别人的,低语声此起彼伏。唯有陆轻云,还扣着盒盖不肯打开。终于,连秦瑜都看不下去,索性起身,接过她的木盒,毫不犹豫揭开。 木盒内,是层层疏密有致的蛛网,几乎盘占了一大半地方,但饶是如此,也仍旧能瞧见蛛网下,那道红色的勤劳小身影。 “咦--” 陆轻云嫌弃了声,抖着肩后退两步。虽然这家伙个儿小,还多了个“喜”字,但她仍旧应付不来。 倒是身后的秋画,见状,欢喜出声:“小姐,您的喜蛛结了好多网!这是好兆头啊!” “是吗?你喜欢的话,白送你了。” 陆轻云这遭才糊弄了句,就觉察一道炽热的视线朝自己刺来。不用看,她也能猜到是谁的。原剧情里,柳巧茹的喜蛛这会儿可才刚吐出了根丝儿。 秦瑜将盒盖扣上,递给秋画,随即冲陆轻云笑吟吟道:“看来陆姑娘近日是有喜事了,本王先在此祝贺一声。” “呵呵--谢王爷。” 喜蛛应巧过后,便到了编红绳手链的环节。向秦瑜告辞,陆轻云回到楼台下,寻了位子挨着陆言月坐下,接过婢子呈上的几根红线,就开始忙活。 -- 第71页 听闻此环节最受姑娘们喜爱,只因红绳手链藏着女儿家心事,编制的每一下,都是一份情意。有心上人的,过后自然要送出。无心上人的,也会好生留在身边,以备来日所需。 陆轻云自是没什么情意可往里装的,毕竟光是东张西望偷师学艺,已然耗了她不少精力。幸好身旁还有陆言月在,不吝手艺,一下又一下地耐心教予她。可奈何陆轻云的喜蛛看错了人,她不是个心灵手巧的,别人接连编织完成,乃至这环节都结束了,她也才堪堪编了一半。 过后,陆轻云唯一庆幸的是,幸好她只是个单身狗,不用将这玩意送人。 “小姐,王爷说让您编完手链就立即回楼台,我们快走吧。” “嗯好。” 毕竟接下来就是文武切磋的环节了,当众人视线齐聚向一处,便是暗探最好的行动时机。她本打算在这时离开集会,但既然秦瑜在,她觉得躲在秦瑜身后,也同样安全。 陆言月这会儿已经不在,估摸着是去寻秦思意了。她也将手链随意揉成一团,就要往挂在腕上的荷包里塞。 突然,手臂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正好对上余子安精神十足的脸。 “云儿,可算找到你了。”余子安心慰一笑,目光落到她手里,不多说,一把将手链夺了过去,“云儿编的手链,送我吧。” “你要这做甚?何况我还没编完呢。” 她说着想再拿回,但余子安却眼急手快藏进了怀里,说什么也不给,“没事,只要是云儿亲手编的,就算是半只我也喜欢。” 陆轻云也不好扒拉人家衣裳,无奈只好作罢,回头看了眼身后早已经开始的切磋。 “随你吧,走,这里不能久待,我们快上楼台。” 说罢,提起步子就要走,岂料,又被余子安一把抓住。 “去楼台干什么?找摄政王?”余子安眸底的光,瞬时碎了一眼,语气竟夹着几分乞求,“云儿,别去找他了,跟我待在一起不好吗?” 手腕又被他攥得生疼,陆轻云皱了下眉,本想甩开,可对上他失落又忧伤的神色时,还是忍不住心软。 “那不找他了,我们快离开集会。” 几个不能打、还都是炮灰的人杵在这里,除了送人头之外,陆轻云想不到还有什么作用,倒不如提前躲好,免得给人添麻烦。 余子安见她应了,立时无比欢喜,夹着几分得意,肆无忌惮迎上楼台那方刺来的阴鸷视线,手从陆轻云的手腕滑下,转而牵起她的手。 “云儿,我们走。” 扒开越聚越紧的人群,几人径直往集会门口而去。就在陆轻云以为能就此远离是非时,是非却主动找上了门。 领路的余子安步子顿停,他撞到了一个人。 “滚开!” 余子安蛮横地推了那人一把,不想,此举也将对方激怒,虽不上手,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几乎同时,默不作声的陆十一将另只手搭上了剑柄。 陆轻云很清楚,那是陆十一察觉到对方有威胁才有的举动。 她心中一凛,赶紧拉着余子安退后,含笑朝那人致歉,“对不住啊大哥,他这人性子易躁,向来如此。” “云儿,你用不着道歉,我还怕他不是?”余子安气盛,不等陆轻云多说,便直接一挥手,“给本少爷把人抓回去!” “是!” 旋即,四五个小厮一齐朝那人涌。也在这时,身后楼台,传出一声尖叫,陆轻云一惊,面前那人也像是得了令般,赫然亮出了藏于袖中的曲刃…… 第40章 秦瑜支颐展颜的动作一僵。 她亲手编的手链送给了别的男子。 她还允许别的男子来牵她的手。 这两幅画面,就像腾空而现的两把匕首,猝不及防扎在他身上。 台下,牵手离去的那两道背影,过于刺眼。秦瑜敛了笑,缓缓端正身子,凤眸眯成两条缝,不断散出阴恻恻的寒光。杨江立在他身侧,清楚能觉察到异样,心里一怵。 “王爷,这是小女亲手编的手链,简陋粗鄙,但求王爷莫要嫌弃,您可否收下?”姑娘走近,红着脸递出了精心编织的手链,视线却不安垂下,盯着脚尖安静等那人的回应。 良久,却也未听见对方吭声。倒是不知打哪儿生出的一股寒气,顺着她脚尖缠绕而上,爬上她背脊,令她纤瘦的身子一抖。 姑娘偷偷抬眼去看,却见那人赫然起身。 “杨江,护好柳大将军。” 冷冷抛下这一句,那人拂袖转身,大步朝楼台下走,雪白的衣摆在半空打了个旋,便快速随着主人消失在视野。 半晌,姑娘收回依恋的视线,低头抚摸着掌心里的手链,微微一叹。 摄政王,果真不好亲近啊。 “啊!” 身后楼台,一声尖叫传开。 恐惧在人群里迅速弥漫,登时,集会上的人跑得跑,逃得逃,如作鸟兽散,混乱不堪。 看来是暗探出手了,陆轻云念头一闪,便再无心顾暇身后,紧盯面前的男子。不过转眼间,他藏于袖中的曲刃毕露,凶狠地落到了小厮身上。 这人出手干脆且狠,刀刀毙命,不留活口。眼见小厮接连倒下,陆轻云能明显察觉到余子安的手在颤抖。人也僵在原地,面色煞白,双眸因恐惧而撑大。 -- 第72页 陆轻云能理解他的感受,上一次在清乐轩前,她也是如此。余子安虽是男子,却自小养尊处优,性子纨绔,也会盛气凌人,但至少目前应是还没杀过人。 这样的场面,怕也是第一次见。 “没事,还有十一在呢。”她下意识安慰道。 旋即,拉着余子安和秋画再后退两步。陆十一登时也拔了剑,与男子缠斗起来。 眼下局势混乱,乍一看过去,好像哪里都有厮杀,四下又无庇身处,陆轻云不敢轻易乱窜,不敢离陆十一太远,只得候在不远处。 男子用的是曲刃短刀,小说里曾描写过,乃北阜暗探所用。既是暗探,身手就不会太差,陆轻云也不由为陆十一提起了心。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陆十一的身手更胜一筹。几番缠斗下,渐占上风。只是,她好不容易才刚要松口气,不想,不知打哪儿又冒出一个暗探救兵,挥着刀就朝陆十一去。 这群暗探不是有任务吗,怎么见人就砍? 陆轻云一时无语。 二打一,多少有些不公平了。她喊了声让陆十一小心,然后胡乱摸下发间的簪花,朝后来的暗探砸去。别说,她砸得还挺准,暗探捂着额头愣住,随即恶狠狠瞪向她。 陆轻云倒吸了口冷气。 不会吧…… 果不然,暗探立即转了目标,朝凑在一起的三人冲来。 “二小姐小心!”陆十一喊了声,一剑刺在另个暗探身上,随即将人踹开,转身要去护陆轻云。 可奈何,这边暗探已先一步冲到三人跟前。他扬起短刀,架上陆轻云的脑门,正欲挥下。 以为自己这次肯定要死了,陆轻云只好暗暗喊了声系统,正要用掉女配点值。突然,一把折扇凌空抵住了短刀。 “王爷!” 陆轻云欣喜地望向来人,她喜悦地喊声,让秦瑜不自觉有些得意。 他一脚踹开暗探,将人护在身后,不大爽快道:“本王不是让你上楼台吗?为何不听?” “我……王爷,要不等下再解释?人又来了!” 暗探挥着刀再次冲上前,秦瑜手无利刃,不好正面应敌,只能边闪躲,边伺机寻找对方的破绽。他身手极好,出手快又利索,不过两三招,就寻到下手机会,袖中匕首飞快落进手里,长臂一挥,便在暗探脖子上划了道口子。 陆轻云下意识躲开视线,不料,正好与从旁处跳出的暗探对上眼。 这一次,暗探砍向她时,得了手,短刀饮刃,见了血。却不是划在她身上,而是扎进了挡在她身前的秦瑜身体里。 赶来的陆十一,一剑解决了暗探。 陆轻云神色一滞,接住倒向她怀里的秦瑜,小脸刷地惨白。伤口还是在胸口处,温热的鲜血不断往外冒,将他的白衣染得鲜红。 “王爷……” 泪水在陆轻云眼眶里打旋,她颤着手捂住他伤口,连连喊了他好几声。见她这副模样,秦瑜才终于没那么吃味。 “别怕,本王尚不会这么容易死。” 同原小说一样,北阜的阴谋没能得逞。 在秦思意和秦瑜的提前安排下,暗探死的死,活捉的活捉。柳威有杨江和万清的保护,比谁都周全。 然而,陆轻云已经不想再管那些了。 她蹲在床头,眼巴巴望着正闭眼听脉的大夫,大气不敢出一下。终于,等到大夫收了脉枕,迎上她急切的视线,笑道:“姑娘放心,伤口经过处理,王爷的脉象已经平稳多了,之后只需好好休养便可。” 陆轻云登时大喜:“好,多谢大夫!” 秋画送着大夫出门时,陆轻云才站起,坐到床侧去,摸出锦帕替秦瑜擦了擦满头细汗。 “王爷,您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的?” 对上她担忧的眼神,秦瑜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本王说了,不会这么容易死。” “可那也……对不起,都是因为救我。”陆轻云低下头。 秦瑜看在眼里,想了想,将手覆在伤口,直到陆轻云面上愧疚更浓,才终于出声:“一句对不起有何用,又不能治好它。你若真觉得愧疚,那便全心全意照顾本王,任劳任怨,直到本王的伤痊愈为止。” “王爷放心,我肯定不会不管您的。”陆轻云毫不犹豫地一口保证,“那您先歇着,我再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嗯。” 说罢,陆轻云又匆匆往外走,待人离开,秦瑜才慢慢收起嘴角的笑意。 “杨江,扶本王起来。” 杨江得令,扶着他坐起,又替他整好被角,才默声退到一旁。伤口还在泛疼,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便说吧。” “王爷……属下有一事不明。”杨江不解地看他,“您明明能轻松避开那一刀的,为何还要故意挨下?” 秦瑜闻言一笑。 “因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人不过是站在秤的两方,当你察觉秤渐渐在倾向另一方时,你要做的便是往自己这方加权。这道伤,便是本王的权。这一刀,本王一定得挨。” 杨江好似听懂了,又好似没听懂,想了半晌,突然一脸诧异。 “王爷,您对陆姑娘……” “尚不清楚。”秦瑜微垂眸,只觉得一想到那丫头,心里头总有些异样。但是不是如他所料,还有待进一步确认。 -- 第73页 “不过,在本王弄清楚前,定然是不会将她拱手与人。今日这事,你给本王烂在肚子里。” “是!”杨江立即抱拳。 说话间,外头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二人立即停下。不多时,便见陆轻云小心翼翼端着药碗走进。 这点眼色,杨江还是会看的,于是向秦瑜告退,出门时,顺带将陆十一和秋画两个跟屁虫也拽了出去。 “王爷,您怎么坐起来了?” “不是要喝药吗?本王躺着怎么喝?” “也是。”陆轻云坐到床侧,轻轻搅拌了几下汤药,舀起一勺,吹凉后送到秦瑜嘴边,“药有点苦,王爷您忍忍。” 看了她很长一眼,秦瑜不作声,顺从得喝下。待到她又去舀下一勺时,装作漫不经心问起:“你今日编的手链呢?” “那个啊,在余子安那里。”陆轻云毫无波澜地应着,又将药送到秦瑜嘴边。不想,这次他却一点也不配合,始终不肯张嘴,“王爷,喝药。” 秦瑜无动于衷,面色冷然,“为何送他?” 陆轻云顿时心急了,这人好端端的又怎么了,受了伤不好好喝药,反倒总问些乱七八糟的。 “不是我送,他抢过去的。我才编到一半呢,那种半成品怎么可能主动送人。” 见她不似在说假话,秦瑜紧缩的眉头才骤然舒展开,乖乖喝下药。生怕秦瑜的小性子又冷不丁上来,趁此机会,陆轻云赶紧多再喂了几口。 这一次,秦瑜倒是老实,好好将药喝完了。 碗搁到一旁,她从袖中摸出那块小油纸包来,揭开,取出蜜饯塞进秦瑜嘴里,这才笑问:“甜吗?怕王爷觉得药苦,这是我方才找雀儿拿的。” 秦瑜愣了下,不作声,细细嚼了嚼,果然浓郁甜味在口中化开,瞬时就驱散了汤药的苦涩。平日里他不爱吃这些,今日,竟意外觉得不错。 嚼完蜜饯,他突然掀开衣袖,伸着手腕到陆轻云面前。后者一愣,有些慌了,赶紧抓着他手臂仔细翻看。 “王爷,您手也受伤了?” “……不是,你不觉得本王手上少了什么吗?” 陆轻云又看了看,有些犹豫:“少了?您丢东西了?我赔得起吗?” 秦瑜凤眸圆瞪。 “是手链,今日乞巧集上编的手链,你也给本王编一串。” 第41章 “手链?” 陆轻云一愣,旋即想到什么,声音不自觉放轻,“王爷要那个做甚?那都是姑娘家送给心上人的,您这么说……我容易误会。” 她面上染起一抹红绯,颔首低眉,俨然一副女儿家的羞赧模样。秦瑜看在眼里,心中雀跃,却也总耐不住想捉弄一下她。 他一本正经板起脸,“你得赔本王。” “啊?赔、赔什么?” “今日在楼台之上,本有一位美人欲赠手链于本王,若不是见你有危难,本王早就拿到手了,何至于事后在这里念想?” “……” 秦瑜说得煞有其事,陆轻云怔了下,立马就信了,张了张嘴,一时竟吐不出半个字来。 她这自恋的毛病得治。 “王爷,这不对啊。您喜欢人家姑娘的话,应该去找她要手链,找我干嘛?”陆轻云一撇嘴,起身去收拾药碗,“我、我不编。” “本王的命令你敢不听?” “别的都可以,这不行。改日人家姑娘瞧见了,误会了,您到时候反过来怨我,我不冤死了,不编。” 说着,陆轻云端着药碗就出了门。 秦瑜叫不住人,气得伤口一疼,倚在床栏上轻嘶了两声。然后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她不是该吃醋吗,为何反倒为他考虑了? 好在陆轻云还没彻底离开,送了药碗,又回到屋里。 “王爷,我扶您躺下吧,坐久了怕您扯到伤口。”她说话间走近,刚伸出手,不想就对上秦瑜瞪得圆溜溜的眸子,一时僵住,竟不知该不该下手了。 她挤出一抹笑:“您老瞪着我干什么?” “方才还有人说要任劳任怨,不过这么会儿,就连串手链都懒得动手了。”秦瑜悠悠挪开视线,手又覆上伤口处,微一叹气,“本王这一刀,怕是白挨了。” “……王爷,不是我不愿,主要是这东西您收着也不妥。” 秦瑜却是充耳不闻,老大爷般摆了摆手,别过脸:“陆姑娘可以回去了。” “……” 见他宛若一副被辜负了的模样,陆轻云紧抿着唇,犹豫再三,才一咬牙,“好,我编就是了。” “当真?” “嗯。” “雀儿!”秦瑜当即一声喊,便见雀儿端着大把的红绳往里走,“陆姑娘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瞧着这准备齐全的材料,恍惚有那么一瞬,陆轻云觉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么圈套。 雀儿送完红绳,又急急忙忙退了出去。话已经说出,陆轻云也不好再反悔,只得认真挑了几根红绳,攥着又坐回床侧,将一端塞给秦瑜。 “那王爷,您帮我攥着这头。” 秦瑜倒也听话,当真就这么攥住了。她编得没那么熟练,速度有些慢,秦瑜也不催促,就这么安静等着,直到手链编好了一半,才突然朝她摊开手心。 “把这个也串进去。” -- 第74页 宽厚的掌心里,是颗圆润剔透的红玉珠。小小一颗,却艳若鸡冠,捏在手里,光滑温润。红玉珠的中间,还有个穿透的小孔,似乎本就是为了串在什么上面。 陆轻云捏在手里仔细看了几眼,很快,就大抵有了几分猜想。这玩意,怕不是原本串在姑娘家的头饰上吧? 想不到这个摄政王倒是有几分纯情,不过这么一来也就说得通了。难怪秦瑜会不介意是她编的手链,原来是有这颗定情信物加持。至于手链嘛,充其量就是个比光秃秃的红绳要好上一点的工具。 近太阳西斜,陆轻云才可算编好,秦瑜立马将左手手腕伸了过来。 “系上。” 也不差帮这点小忙,她便不多说什么,干干脆脆给秦瑜系好,心满意足地看了两眼。她虽不算心灵手巧,但好歹学习能力还不错,这次编的好看多了。 秦瑜收回手,粗略看了眼,让陆轻云扶他躺下,懒懒地闭眼,跟着催促:“行了,陆姑娘可以走了。” 用完就立马下逐客令,她工具人实锤! 陆轻云抽了下嘴角,露出勉强还有几分和善的笑,微一福身。 “好,那王爷您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望您。” 说罢转身。 待人走远了,秦瑜才睁眼,抬起手腕,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手链及那颗红玉珠,仔细端详半晌后,春风一笑。 暗探的刀,果真狠毒,刺出来的伤,小半个月都没能痊愈。陆轻云就这样从陆府到王府,王府又回陆府,来来回回也跑了小半个月。 是日,她又百无聊赖地趴在桌案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替秦瑜研着墨,眸光微闪的桃花眼,死死盯着那人的胸口,不作声。 “你看什么?” “王爷,您这次的伤,怎么比山洞那次愈合得还要慢?” 秦瑜依旧身子笔直,丝毫不受影响,专心批阅着折子,嘴里却淡淡应话:“怎么,已经不耐烦了?” “也不是,我就是在想,伤口好得这么慢,是不是该请个大夫看看,说不定是那暗探的刀淬了什么毒。” “本王的身子,本王比谁都清楚,你别在这明里暗里的诅咒本王。” 陆轻云登时一撇嘴,下巴抵在桌上,再不作声了。实在无聊,偶尔也会偷偷看上秦瑜两眼。 皇帝身体抱恙,朝中事皆由皇帝的亲弟弟、摄政王秦瑜代为处理。以前她来王府,也就待上一个时辰左右,见到秦瑜时,他不是在喝茶看书,就是在下棋,陆轻云总觉得他只像个闲散王爷。直到这回,一待就是一整日,便常常能看到他处理公务的模样。 这人长得是真好看,做起事也专注。颜好,身材……也不错,还能文能武,多金多势。她想,若秦瑜不是反派,肯定要比男主男二还要受欢迎。 看得入神时,那人冷不丁也望过来,猛然对视上,陆轻云心虚挪开眼,继续瞪着面前的墨汁。秦瑜愣了下,不自觉扬起抹笑,转脸看向窗外。 今日阳光正好,偶尔还会吹进一丝凉风,倒是舒适。 他合上折子,微微一笑:“陆姑娘,扶本王去院子里坐坐。” “诶好!” 终于能出去了,陆轻云立即站起,欢喜地朝他伸手。 秦瑜垂眸,瞥了眼伸到面前的那只白净小手,不像往日那般搭上手臂,而是直接将掌心贴上,随后攥紧。陆轻云一怔,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已被牢牢抓住。 秦瑜只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笑问:“怎么了?” “没、没事。” 大抵又是她想多了吧,陆轻云摇摇头,牵着秦瑜就去了院子里。扶他在藤椅上躺下,便专心为他剥起了荔枝。 这个对吃食尤为专心的小姑娘,躲在树荫下,却浑身散着耀眼的光,秦瑜竟看得挪不开眼。直到她将刚剥好的荔枝递来,他也不接,却抓住那只皓腕,将她的手送到嘴边,才张口含走了荔枝。 不着意地,双唇从她指尖柔柔擦过,小姑娘手一颤,吓得缩回,两颊也顿时红了些。荔枝的甜水在嘴里荡漾开,秦瑜擦了下嘴角,一脸地满足和惬意。 “继续。” 她无可奈何,却又只能乖巧地低下头再去剥荔枝。秦瑜撑起额角,双唇微弯,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回到陆府时,天边已经红了大片。 陆轻云散着几分倦意刚踩下马车,一片红色身影就落到了面前。 “云儿,你回来了。”余子安浅浅一笑,“今日……又是去了王府?王爷的伤还没好吗?” 她微微一叹:“嗯,也不知那些暗探的刀到底是什么做的。” 若是扎在她身上,只怕是小命都没了吧。 “不说这个了,你找我有事?” 余子安默声良久,也盯着陆轻云看了良久。 “云儿,明日起,你就别再去王府?” “为何?我答应过王爷,要照顾他直到伤口痊愈。” “因为你是个女子,不能总去男子的府上,眼下城里已有了不少流言蜚语。”余子安靠近,牵起她的手,“云儿,你是我的未婚妻,此举不妥,毁得不只是你我的颜面,还有陆府和余府的。” 陆轻云面色沉了沉,“你今日是为说这个来的?” 她缩回手。 “我知道了,明日我请大夫去,自己不去。放心,会顾及你们的,你走吧。” -- 第75页 说罢,她一福身,越过余子安往陆府里走。 “云儿!” 目送她有些决然的背影,余子安的神色渐渐黯淡下。 翌日,陆轻云如答应的那般,只让秋画请了大夫去王府,自己则是躲在院子里安静练习刺绣。一个多月过去,她如今也算小有所成,至少王绣娘见了她的绣品后,再不像从前那般偷偷叹气了。 “二小姐,妾身果然没看错,您在刺绣上是有天分的。”王绣娘摸着她新绣的天竺葵花纹欣慰道。 “那也是多亏了您的教导。” “二小姐聪慧,妾身只是尽了绵薄之力罢了。” 二人正你来我往互相谦虚着,秋画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就响起。 “小姐,不好了!” 秋画急急忙忙跑进院子,陆轻云下意识站起。 “怎么了,王爷出事了?” “不是,是余公子。小姐,余公子带人上门提亲了!” 秦瑜今日的脸色不大好看,阴云密布,就连呼吸声都带了些许威严。雀儿斟好茶,便安静退到一边,大气不敢出。 自打早上秋画领着大夫过来,王爷便一直如此。用不着猜,她也知是何陆姑娘有关。 正值此时,杨江迈着大步入内。 秦瑜冷眼抬起头,凛冽目光朝来人刺去,杨江不由战栗了下。 “王、王爷。”他低头拱手,“余子安上陆府提亲去了。” 第42章 禀完话,杨江又等了好片刻,却始终听不到秦瑜应声,于是抬头看一眼。 本以为得知这消息,王爷定要大发雷霆。 不想,他这会儿反倒适闲下来,乃至还有心情下起棋盘上的残局。 杨江不解。 王爷这是想明白了,觉得不喜欢陆二小姐,所以要放弃?也不像啊,早上才因陆二小姐没来,黑了大半天的脸。 良久,秦瑜可算缓缓开口:“若你是本王,会如何做?” “属下?” 杨江凝神,当真代入自己,苦思一通。末了,胸口竟堵了一阵愤懑和阴郁。他挺直背脊,朗声回道:“属下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姑娘嫁予他人!属下若是您,一定现在就带上聘礼,然后去陆府提亲。” “哦?” 秦瑜微一挑眉,捡起棋盘上一颗被围堵死的黑子,“倒也算个法子。” 语毕,他手腕微转,手里的黑子朝杨江飞去。 猝不及防这一下,惊得杨江侧身避开。棋子从身边擦过,击在身后门框,砸出一个不浅的小坑。他倒吸口凉气,看了坑,又瞧了瞧落在地、在脚边打旋的棋子,余惊未定地回身。 秦瑜面沉如水,正阴恻恻看着他:“既知怎么做,你还杵这里半天?” 杨江一愣,突然就明了。 “哦!提亲!” 他后退两步,一拱手,“属下这就去办!” 人便一溜烟跑得没影。 秦瑜无奈摇头,冲尚候在一旁的雀儿,仔细嘱咐,“你也去,记住,遵循礼节来。” “王爷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雀儿含笑一福身,旋即也离去。 秦瑜才转眼看向棋盘,落下手里的白子。进退维谷的黑子,便再无还手之力,定了胜负。他转而看看自己,略略一想,抓起手边的折扇,起身往外走。 还是换件衣服吧。 曲水小院里,秋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正团团转。恍惚间,陆轻云差点以为要嫁人的不是自己,而是秋画。 “小姐,这可怎么办呀?”秋画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又停下,“老爷会不会就此答应余公子了?” “会。”她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应。 陆文修这人,称不上有多趋炎附势,但毕竟混迹官场多年,基本的审时度势还是有的。能与尚书府联姻,算他陆府高攀,肉眼可见的都是益,他不仅会答应,还会答应得十分爽快。 “那小姐岂不是真要嫁给余公子了?小姐,您怎么一点也不急啊?” 陆轻云微微一叹:“急又不能解决问题。” 这事不好办,她拗不过陆文修,得罪不起余尚书,也气不跑余子安。除了她,好像所有人都对这桩亲事极满意。 想及此,好奇地盯起秋画,“你不也觉得这桩亲事好吗?干嘛还这么担心?” 秋画立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姐不喜欢的,奴婢也不喜欢。而且,小姐若是嫁给了余公子,那王爷怎么办?王爷还肯为小姐挡刀,我们都觉得王爷更好。” “秦瑜?”陆轻云一愣,“你好端端地总提他做什么?这事与他无关,还有,什么叫你们?还有谁?” 秋画知说漏了嘴,赶紧抿唇不吭声,她便只好看向陆十一。 陆十一面色淡淡,毫不隐瞒:“杨江和雀儿。” 说罢,就遭秋画杏眼一瞪。 “噢!我说你们四个怎么老扎堆一块儿呢,敢情是在背后八卦我呢!” 秋画低下头,轻语:“小姐不是说,偶尔聊聊八卦也无伤大雅吗?” “……” 陆轻云一时语噎。 是了,她这个没事就散播人家八卦的,怎么好意思说别人。顿时她肩膀一松,趴在了桌上,呆呆盯着茶壶上的花釉发起愣。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虽不好办,但眼下是躲也好,逃也罢,总归余子安她是万万不能嫁。 -- 第76页 除了对他本人无意,还有一个最重要原因,便是她的身份。 因为她不是原主。 其实原剧情里,余子安也是成过亲的。 原主因陆言月的反击,寿宴之上当众人面被毁清誉,后遭到余府退亲,又被迫下嫁给石浩。这之后,余尚书为让余子安死心,便为他另寻了门亲事。 对方正是刑部侍郎千金,孙月如。 孙月如性子乖巧,嫁入余府后,对余子安是百依百顺。可即便这样,她也没能捂热丈夫的心。反倒余子安,偶然一瞥,发觉孙月如的眼睛与原主有几分相似,竟明里暗里将她当作了替代品。 原本,孙月如为博他欢心,便也依了他。可不曾想,余子安变本加厉。大到衣食住行,小到言谈举止,无不都逼着她效仿原主,一个学得不像,动辄冷脸恶语相向,甚者,乃至动手。 孙月如虽柔弱,可自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哪能堪此奇辱。久之,也起了反抗之心。 余子安从她这里得不到慰藉,因而生怒,某日趁余尚书不在府中,竟将人关进潮湿阴暗的柴房。可怜孙月如,一面是丈夫的欺辱,一面是身子遭罪,最后竟是在柴房里独自含怨而死。 若说秦瑜是大反派,那他余子安怎么着也算得上是个小boss了。 每每想到孙月如,陆轻云就怒从心生,可怒过之后,又是对自己的担忧。 余子安对她的好不过一时。 倘若嫁过去,朝夕相对,难免他不会发觉些许蹊跷。到时呢?她大抵是要被当作夺走原主身体的妖怪,说不定被活活烧死。 陆轻云猛地摇头,一下子站起。 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冒这个险! 她一咬牙,拔腿出院子,正欲“杀”至厅堂,突然一个婢子匆匆忙赶来。 是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 “二小姐,不好了!”慌张的情绪肆意在婢子脸上弥漫开,“又有人来提亲了!” “你说……又?” 陆轻云由焦急变成发懵。 如今,连提亲都有人凑热闹了? 她急赶慢赶至厅堂外,扒着门缝朝里看时,里头的一股怪异气氛正悄然四处蔓延开。 陆文修于上座,时不时端起茶抿一口,佯装淡定,可最后竟连茶杯见了底也浑然不知,送到嘴边才发觉,只得尴尬地又放回。 陆轻云大抵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下头坐的那两人,陆文修谁也惹不起。 余子安坐右侧,两手搭在扶手上,攥着拳头咯吱作响。他已然怒极,英气的眉毛拧作一团,面色也因气盛而涨红,目光如炬,眼底像是藏了数把锋利的刀子,只等待一个时机,就能将对面人千刀万剐。 陆轻云看了两眼就赶紧挪开视线,转而望向左边那人。 一袭白衣,仍旧纤尘不染。秦瑜背往后靠,慢慢摇着折扇。他虽背对这里,陆轻云看不清他神色,但观其慢腾腾又自在地举止,想来也是一如既往,脸上正挂着春风般的笑意吧。 一下子来俩,她这是捅了反派的窝吗? 最后,是余子安先打破沉默。 “王爷,我和云儿早有婚约,您此番突然插一脚,未免有失您的身份,不妥吧?” “余公子此言差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陆二小姐既生得花容月貌,又蕙质兰心,本王上门提亲,也属实人之常情。至于婚约……” 秦瑜朗朗一笑,收拢扇子,攥着扇骨临空划了个圈后顿停,“据本王所知,陆余两家的婚约,不过是十几年前的口头约定罢了,如何能作数?” 余子安冷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爷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余公子说笑了。君子之言,约束得是自己,何曾有人用来锢桎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您说呢,陆大人?” 冷不丁被点名,陆文修一愣,哑然抬头。对上秦瑜两道看似含笑、实则威严的眸子,忙支支吾吾应:“是、是啊。” “陆伯父!” 余子安也不甘示弱,“虽只是口头约定,可我爹却始终铭记于心,这些年来,也一直盼着余陆两家能尽早结亲。陆伯父,您万不能辜负了他老人家的一片诚意。” “这……”陆文修擦了擦额角细汗。 正不知该如何应时,秦瑜又开了口,嘲弄般说道:“若余尚书真有此诚意,为何不亲自登门,毕竟这可是他应下的约定。” “那还不是因为……”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茬,余子安更是一肚子火。若不是秦瑜三番两次找出那些陈年旧案,逼得他爹尽早破案,这桩亲事怕是早就成了。 如今看来,怕连这也是提前有预谋。 他冷冷一哼:“王爷做过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 秦瑜手一顿,无辜耸耸肩:“本王不清楚。” “你!” 眼看余子安气得站起,另一边,秦瑜的侍卫也拔出半截剑,好似随时能打起来。陆文修汗如雨下,纵使再不愿说话,也不得不赔着笑脸,缓和起气氛。 “子安,你先坐下,不可对王爷无礼。” 他略一想,忙吩咐人再添上热茶,“能得二位赏识,实属小女的幸事。只是这,毕竟关乎小女终身,陆某一时也不好下决定。且云儿性子执拗,怕不经她便应下,到时又要闹翻天。不若这样,容陆某先知会云儿,看她意愿再下决定如何?” -- 第77页 陆轻云:“???” 这个时候倒想起她了? 陆文修说罢,忙左右看了眼。 余子安自是百般不愿,毕竟他有婚约在先,原本可以直接完事。可半路杀出个秦瑜,这事就不好办了。陆文修犹豫,是忌惮自己父亲,可若今日父亲在,恐怕就是避免惹事,余府直接退亲了。 横竖他都落不着好,倒不如将希望寄在云儿身上。他二人青梅竹马,怎么着也比这恶名远扬的摄政王要好吧。 余子安无奈也下决定:“依陆伯父的。” 秦瑜淡淡一笑,起身。 “那就有劳陆大人,本王今日就先告辞。” 看他起身,门外的陆轻云也不敢多待,拽起秋画就匆匆离开。 回去一路,她边踢着脚边石子,边唉声叹气。余子安不能嫁,秦瑜也是个下场不好的反派。这哪里是让她挑夫婿,分明是挑死法嘛。 入了小院,身旁秋画突然扯她衣袖。 她茫然抬头,却正好对上秦瑜一张笑脸,吓得后退两步。 “王、王爷?您怎么在我院子里?” 秦瑜眉眼含笑,俯身看她,“听得可清楚?” “听……” 陆轻云轻咳两声,不自觉别开视线,“不是说我做决定吗?王爷您这考试前先找考官的行为,可不太好。” “那没办法,毕竟,本王不喜将决定权交给别人。”他微一挑眉,伸手整好她额前凌乱的碎发,“一旦出手,得不到绝不罢休。” 第43章 曲水小院里,陆轻云神色古怪地将秦瑜好一通打量。 他今日着了身挑金云纹锦袍,虽雷打不动地还是白色,却与平日有些许不同。怎么说呢,就好像……装束更正式隆重了些。经常披散下的那一头墨发,也倏然束起,还别了只貔貅玉冠。 他就端坐在对面,背脊挺拔,身躯凛凛。一双凤眸似漆墨,眉眼间含着几许笑意,意气风发,看上去少年气十足。 陆轻云稍不注意就看入了神。 她忙不迭摇头,将那些杂念驱出脑海,换而之是一脸审视:“王爷,您到底想干嘛?” “提亲。” 秦瑜依旧满面春风。 陆轻云瞪起一双桃花眼:“为何要提亲?” “窈窕淑女,君子好……” “打住!”一听这人就是要鬼扯,她忙出声打断,“现在就我们两人,您不必忽悠人,老实说吧,您到底有何企图?” 不能让秦瑜说那些话。 这人不仅长得好看,就连说起话来,也不急不慌,润朗好听。方才在厅堂外,听了那一通虚假赞美,陆轻云已然面上火热。若是当面再来一次,她恐怕就要真信了。 看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急瞪着眼活像只生了怒的兔子,秦瑜摇着小扇的手微一顿。看来这丫头是认定他别有所图了,虽无奈,可再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有些事谈起来,他可熟练了许多。 “既然陆姑娘快人快语,那本王也不多卖关子。本王要娶你,实则还为了你那些梦境。” “梦境?” 秦瑜这算是相信她所说的了? 也是,乞巧集一事她说得分毫不差,秦瑜怕是想不信都难。想及此,她乃至还有点小小得意。 “那王爷是何打算?” “也没什么,只是你的梦境,于本王而言是把难以预测的利刃,难保你日后不会再梦到些别的。它或可为本王所用,也可能是刺向本王。” 秦瑜淡淡一笑,“本王这人,对待这类利刃的法子很简单。要么,将它索性折断,以绝后患。要么,就将它握在手里,彻底为本王所用。” “当然,嫁进王府只是其中一条路,若陆姑娘意欲选择另一条,本王也不介意就是了。” 另一条? 又要将她五马分尸? 陆轻云心里警铃大作,忙不迭赔起笑脸,讨好地给对面人斟上杯热茶,“王爷,咱有话好好说。这大热天的,犯不着动怒,容易中暑。” 她商量道:“其实,您也不必怕我做什么,陆府周围不都是您的人嘛,我哪儿敢啊。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给您写份保证书?” “不必这么麻烦,待陆姑娘进了王府,本王自然能安心。” “……婚姻不是儿戏,您别这么草率啊。”陆轻云一脸无奈,目光不甚落到他左手手腕的红玉珠上,立马换了种思路,“姑娘,对,您不是还有喜欢的姑娘吗?若她得知您成亲了,那该多伤心?何况,王爷应该更想同那位姑娘成亲吧?” 秦瑜闻言,低头看了眼红玉珠,随即又对上陆轻云那张欣喜的小脸,看了片刻。 “那就更得成亲了。” “……” 秦瑜逻辑不行。 “行了,陆姑娘休要再多言。总之,两条路你选一条,就等到本王喝完这杯茶为止。若不选,就当作你选另一条路了。” 说罢,秦瑜又端起茶杯。 与以往不同,他这次喝得格外畅快,竟是直接倾倒进口里。眼看空杯子要落下,陆轻云心里一紧,脱口应:“我嫁!” 秦瑜微微勾起唇角,这才放缓了落下茶杯的动作。 “那此事,便这么定了。” 笑看对面姑娘一眼,他整了整衣襟,起身,“陆姑娘,别忘了今日的约定,否则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另外,如今你也算是未来王妃了,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子,尽量还是少见,免得本王哪日看不顺眼,要了他们的小命。” -- 第78页 这般威胁,若是换成平日的陆轻云,怕是早就跳脚,纵使明知无用,也定要与他争上两句。可眼下,她面上竟毫无波澜,只是微微垂眸,乖乖应了声“嗯”。 竟是这般不愿吗? 秦瑜凤眸一黯,默了片刻,转身离去时,不冷不淡地撇下一句,“既是提亲,本王可应你三个要求,作为纳采礼。三日为期,过时不候。” 三个要求? 陆轻云眸子一亮,正要问是否什么要求都可提,一抬头,才发觉人已经不见。 是夜,陆文修将她叫去了书房,陆夫人同坐在屋里。显然,此举是为了亲事。 陆文修放下公务,开门见山,“云儿,想必你也知晓一二。今日,子安和摄政王同来府上提亲,爹爹不好替你做决定。叫你过来,是想问你有何想法?” 陆轻云抬眸,扫了眼一脸肃然的陆文修,又看向满脸期待的陆夫人,走走过场般,脸红犹豫片刻,才羞答答应:“王爷。” 这一应,陆夫人登时喜笑颜开,就连陆文修,也毫不忌讳地露出几分笑意。 “好,爹爹依你。” 听说,陆文修当晚便派人给王府送了回信。秦瑜这人动作也快,收到回应后,翌日便重新派人正式提了亲,这事姑且也算定下。 而陆轻云,是在期限的第三日,才磨磨蹭蹭去了王府。彼时,那人正坐在案前处理公务,她提了提胆子,昂首挺胸走近。摸出袖里提前备好的契书,在秦瑜面前摊开。 秦瑜微微抬头:“你的要求?” “嗯!” 他便放下笔,拿起契书仔细看,很快,摇摇头道:“第一条不行。” 陆轻云早有预料,抿唇不作声,依旧挺直了背脊。 “本王可许你继续散布流言,但得提前与本王商量,事关重大的,需酌情考虑。”不知是不是怕她太失望,秦瑜又再补充一句,“譬如北阜暗探这些。” 陆轻云想来也觉得妥当。 “好。” 如此,秦瑜才提笔改了第一条约定,随即就要签字。陆轻云一怔,赶忙制止。 “王爷,下面还有两条约定呢。”她指着第二条,仔细念道,“婚后,不许随意打骂呵斥我,不许强迫我干不愿做的事,还得处处给予我尊重。” 秦瑜毫不犹豫,“本王应了。” 这么好说话? 陆轻云微微一惊,待回过神,又赶紧指了指第三条,“婚后,不许纳妾,不许添通房,总之,不许亲近别的女子,更不许在外花天酒地养外室。否则,许我和离。” 秦瑜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而轻笑,“也应了。” “……” 今日的秦瑜太好说话,陆轻云一时竟有些忐忑。原剧情里,这人年纪轻轻便丧了命,也未娶过妻室,她实在不好拿来对比。 只不过,若秦瑜真能做到那些,那嫁给他,好像也没那么糟糕……胡思乱想时,那边,秦瑜已签好字,将契书又还回,遂地起身。 “既然契书也签了,那就随本王去趟宗庙。” “宗庙?”陆轻云赶紧将契书折好,塞回袖子里,“去那里做什么?” “纳吉。” 宗庙在皇城内,却离王府不算太远,乘马车去也不到半个时辰。可陆轻云二人,这一去又一回,竟拢共花了近三个时辰。 从宗庙回去这一路,马车内气氛还降至冰度。仿佛连呼吸一口,吐出来的气儿都能瞬间凝在半空。陆轻云瞅了瞅对面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秦瑜,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一沓卜卦,暗暗在心里一叹。 所谓纳吉,无非是承上二人的八字,让人合一合,看看他们是否适宜成婚。若卜得吉兆,就可顺利进入下一环节-纳征;若卜得凶兆,那…… 偏偏她与秦瑜的八字就不合,秦瑜卜了十卦,十卦皆为凶兆。就连卜卦人,虽忌惮秦瑜,却也忍不住多加提醒,说二人若强行成亲,或给一方带来性命之忧。 陆轻云本不信这些,可今日这几卦,她倒觉得有几分可信。毕竟她与秦瑜,就是两个反派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再一看秦瑜,他显然不满意这个结果,乃至方才还失了仪态。他也非信鬼神之人,更不信天意,可为卜得吉兆,甚至强行连卜十卦。虽结局不好,可心意昭然。此举,说明秦瑜对这桩婚事并非她所想得那般儿戏。 陆轻云低头想了想,果断将手里的卜卦撕碎,动静引来秦瑜的凝视。她将撕碎的纸屑揉成团,一抬头,便对上男子微诧异地视线,于是释然一笑。 “王爷,占卜算卦之事岂能当真?何况,就算头顶三尺真有神明在,我也相信,他们并非顽古不化,只要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定能扭转他们的看法。这桩亲事,也一定适宜。” 秦瑜微微一愣。 “你当真这么想?” 陆轻云笃定点头:“嗯!” 他仔细去看姑娘的眸底,想从中辨得一二。那里,却澄澈一片,满目,皆是自己的身影。秦瑜不相信,这样的眼神还有作假。 他默声片刻后,朝陆轻云伸出手。 后者虽有犹豫,可也还是红着脸,乖乖将手覆上。 秦瑜将那只小手轻轻裹进手心,拇指怜爱地在手背上来回摩挲几下,发自内心地勾了勾唇角。 “好,本王即刻下聘,择好良辰吉日,迎云儿入府。” -- 第79页 第44章 松开发髻,瀑布般的一头青丝立时倾泻下,披散在两肩。衬着暖烛,静静泛起黑亮温腻的碎光。秋画拿起木梳,仔细梳整起这头墨发,水灵的杏眼却总时不时瞥向镜中女子。 她家小姐生得着实好看,即便像这样粉黛不施,也依旧美得惹人眼。吟吟浅笑时更甚,宛若一枝清水芙蓉,在人心头摇曳生姿。 “小姐,今日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她忍不住好奇问。 “没有啊,怎么了?” “奴婢看,您自打从王府回来,心情就极好,还总时不时偷笑。” “偷笑?” 陆轻云一惊,忙收敛嘴角,一本正经看向镜子里,“我哪有。” 她索性板起脸,默着声。 良久后。 “秋画,你觉得……我若真嫁给王爷,日后会不会后悔?” 毕竟他是摄政王,是下场凄惨的大反派。 嫁给秦瑜,便意味着要同他福祸与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秦瑜若下场凄惨,她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对秦瑜,当真能舍命相陪?陆轻云自己都没这个自信。 “当然不会后悔了。” 秋画笃定的应话声打断她的思绪。 小丫头一脸认真:“王爷样貌好,又有钱有势,最重要的是,待小姐您极好。奴婢觉得,小姐嫁给王爷,过得一定很开心。” 都说旁观者清,秋画已经不止一次说秦瑜待她好了。 而秦瑜待她,好像也是有些不同。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秦瑜虽老爱吓唬人,但到最后,也从未真正害过她。以前害怕秦瑜,是总觉得他一个大反派,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蝼蚁。在他面前,一个不甚恐就要丢了性命。可现在,秦瑜不仅不害她,乃至还数次于危难中救她性命。 于别人,秦瑜确实不算个好人,可于她,秦瑜也绝对称不上一个坏人。 蓦地,那张笑若春风的脸又冷不丁浮现在脑子里,仿若一下回到马车里,那人正握着她的手,一脸真挚说要迎她入府。 陆轻云竟不自觉晃了神…… “小姐,您的脸怎么红了?” 秋画一声诧异,将她猛地拉回神。慌乱避开小丫头探究的视线,陆轻云双手捂着脸颊,倏地站起身。 “热,今天太热了。” 说罢,步子极快地朝床铺走。然后一掀纱帐,麻溜钻了进去。秋画低头,不解地摸了把自己特地添上的那件夹衣。 不热啊,今日甚至还转凉了些呢。 “小姐,您是不是发烧了?” 是夜,为了避免秋画再唠叨个不停,陆轻云早早躺下不吱声。以为她睡着,秋画只好作罢,吹了蜡烛静悄悄离开。 待屋内彻底安静下,纱帐内才传出窸窣的翻动声,陆轻云辗转反侧,最后歪着脑袋,透过纱帐,幽幽瞪起窗户缝钻进的那小束月光。 她睡不着! 想起婚事,有欢喜,有担忧,还有对未知的害怕。总之翻来覆去好一阵,也依旧静不下心。 向来倒头就睡的陆轻云,这会儿竟失眠了。 她索性坐起,一掀被褥,趿着绣鞋到窗前。推开窗,望着外头月色,良久,竟是微微一叹。 “我这该不是……婚前综合症?” 今夜月色很亮,院子里灯火已撤,可借着月光依旧能看得清晰。尤其是小半院的花卉,在夜色和月光一暗一明的交汇下,竟有种别样的美。 反正睡不着,不如趁机出门赏花?她记得,陆府花园内还有昙花,若能见到昙花一现的美景,倒也不枉她失眠一场。 陆轻云当即合上窗,披了件薄斗篷小心翼翼出门。眼下,天气渐渐转凉,尤其到了夜里,还有寒风,走在外头,竟冻得人瑟瑟发抖。 她一手拢紧衣襟,一手提着灯笼径直往后花园去。 夜深了,一路格外安静,许是走惯了这条路,她竟没有丝毫惧怕。很快,到了假山石旁的那几盆昙花前,攥好裙摆蹲下。 眼下昙花还只是花骨朵儿样,灯笼搁到一旁,寻了块突出的假山石,她安静坐在上头,继续耐心等着。 许久,灯笼的光亮渐渐暗下,到了子时,昙花也还未开。 倒是低低几句话语声先随夜风飘入她耳。 她一怔。 扒着假山石,透过石缝往不远处的湖心凉亭看。 好在月光足,依稀能看清亭中那两道人影。白衣纤细婀娜,黑衣挺拔英猛,似是一男一女。起初二人还注重礼节,若即若离,谨慎小心。可后来,不知说了什么,许是情到浓处,冷不丁竟抱到一块儿。 夜色中,假山后的那双桃花眸,突然亮起兴致勃勃的光,犹如初次捕到猎物的幼鹰。 这不是八卦吗! 一想到冷冻好几日的点值又要增加,陆轻云眸子瞪得更亮,乃至伸耳朵去听。 天遂人愿,说话声当真飘了过来。 “月儿。” 陆轻云:“……” 她立即收回脑袋,蜷缩起身子藏在假山后,甚至还吹灭灯笼,让自己掩入夜色中,以免被那两人发现。 陆轻云暗暗在心里叫苦。 好不容易寻到八卦,偏偏撞上男女主。点值她是暂时不奢望了,就只盼着千万别…… 【叮咚!】 【新任务发布:子时,陆言月和秦思意在陆府湖心凉亭内私会。散播人数:0/200。】 -- 第80页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 说曹操,曹操到!还是足足两百人,不愧是男女主,一出场就比别人轰动。 陆轻云欲哭无泪,抱着身子在夜色中发抖。 幸好此刻能安慰她的,还有眼前几株昙花。花筒正高傲地昂起头,丰腴的花苞中,一片又一片的花瓣慢悠悠探出。 雪白无暇的花瓣,像是上等白玉雕琢而成,剔透玲珑,月色下,高雅而立。夜风拂过,吹得它轻轻一颤,恍若月下美人的一袭白裙,飘然入世,令人惊叹。 她戳了戳泛着凉意的花瓣,微微感叹:“你虽生得美,可若不是黑夜做衬,又怎会从万花中脱颖而出,留下最惊心动魄的一瞬……其实吧,黑夜也没什么不好。” 翌日。 “小姐。” 才熏好衣裳,秋画便掀起纱帐喊人,“您该起身了。” 刚睡下没多久的陆轻云,蹙眉裹紧被褥,朝里翻了个身,“还早,我再睡会儿。” “不早。小姐,王爷方才送了聘礼来,还同老爷定下了婚期,就在半月之后。” 床上人蓦地一睁眼,猛然坐起。 “这么快?” 以为她在说王爷迎娶的动作快,秋画捂嘴一笑,将纱帐挽起,“说明王爷重视您啊,希望早些将您娶回府。” “夫人方才让司柳姐姐过来传话,说是让小姐今日去趟白玉堂,只要是喜欢的首饰都买下来,日后好作嫁妆用。” “自己挑嫁妆?” 迎上秋画满是期待的视线,陆轻云一时无言。自打乞巧集一事过后,秋画对秦瑜的态度有了大转变,如今,是巴不得将她立马嫁进王府。 无奈,她只好掀了被褥起身,顶着熊猫眼杵那儿,任凭秋画在一旁唠叨和摆布。 用过早食,秋画就立马去备车了。 看那道匆匆忙的身影,陆轻云摇摇头。挑首饰嫁妆,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事,怕陆十一跟着无趣,便给他放了天假,她这才往府门口走。 陆轻云总觉得,她和陆言月冥冥之中有种莫名的缘分。尤其是在离府时,总要碰到一起。不过是在门口候马车,也能与刚好要出门的陆言月撞个正着。 “云儿。” “长姐。”陆轻云回身,“今日也要去清乐轩?” “嗯,云儿呢?” “我去白玉堂……挑嫁妆去。” 陆轻云说着面色微红。 见状,陆言月笑了笑。 “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陪你一起,也好给你提提建议,如何?” 怎么说,陆言月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有她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虽说犹豫过,迷茫过,但既然嫁给秦瑜已成定局,她也不想糊弄一下就了事。立即亲昵地挽起陆言月的胳膊,“好啊!有长姐看着,我就能偷懒了。” “你啊。”陆言月无奈一笑。 笑语间,马车也到了眼前,陆言月先上,陆轻云压后,无意瞥了眼候在一旁的车夫,才发觉换了个人,便笑问:“以前那位大哥呢?” 车夫微微低头,恭敬道:“回二小姐,他病了,故而今日换成奴才。” 不疑有他,陆轻云点点头,“辛苦你了。” 说罢,也跟着钻进马车里。 车内,已燃起了炉香,闻着与平日的味道有些不同,却让人格外放松。她刚一坐下,便对上陆言月的视线。 盯她半晌,陆言月终于问:“你昨夜没睡好?” 不知怎地,想起八卦的事,陆轻云心虚地别开眼,“是、是没睡好。” 先是纠结嫁给秦瑜对不对,后又纠结该不该传女主的八卦,怎么可能睡好。 陆言月却只以为是女儿家的心事,默声片刻。 “真打算嫁给摄政王了?他并非良配。” 摄政王是何品性,世人皆知。虽说她对这个嫡妹尚有余怨,可不知为何,在这事上,还是起了恻隐之心。 看陆言月一脸严肃,陆轻云大抵也能猜到几分她的心思。莫名想到秦瑜又被人这样误解,她竟有些憋得慌。 “日久见人心,有些人是要相处后才能真正了解的。长姐,王爷他其实很好。” 提及秦瑜,她便一脸维护,陆言月愣怔了下,还要再说话,突然,脑子里一片晕沉。 “长姐!” 陆言月神色不对,突然当着面栽倒下去。陆轻云一惊,可很快,自己也眼前一晃。再看旁边,秋画和冬雪也晕了过去。她心道不好,望向袅袅而起的炉香,却来不及再想,也跟着没了意识。 闻得车内动静,车夫一挥鞭子,立即加快前进,越过白玉堂前,直奔城门而去。 第45章 “云儿。” 骤然听见陆言月的声音。 陆轻云睁开眼,脑子里依旧昏昏沉沉。 一眼看到的,是间破败不堪的荒庙。四周,灰尘漫天,在日光下成亮晶晶一片。陆言月正坐在她对面,蹙眉焦急,见她醒来才略松口气。 好片刻,才渐渐恢复神识。她摆正身子,循看四周。 “长姐,我们是在哪儿?” 陆言月摇头,也道不知。 “醒来我们便在这里了,冬雪和秋画也不知所去。” 二人皆被粗麻绳所束,一个被绑在塌了半边的供桌桌脚下,另一个,绑在脱了一层又一层皮的圆柱前,间距有些远,只能隔空说上几句话。 -- 第81页 陆轻云一时没想出自救的法子,只好挪了挪屁股,让自己窝坐在干草堆上,以便更舒适些。 她望向对面,见陆言月依然秀眉紧蹙,很是忧虑,默声片刻后,突然绽开一副笑颜。 “长姐,你别怕,我们肯定没事。” 毕竟陆言月是女主,虽多磨难,但光环加身,肯定能逢凶化吉。她不好明说,但只要一口断定,想必听的人也能跟着信几分。 想着,复而看一眼陆言月头顶的光圈,她更加笃定,“发现我们不见,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 陆言月一时无言,盯着满脸轻松、侃侃而谈的姑娘看了半晌。她也不知,陆轻云这股子底气到底从何来。以前遇事,这丫头可一直是唯诺躲在她身后,如今反倒安慰起了她。 可莫名地,她竟真的跟着安心许多。 “你倒是想得开,当真一点也不怕?绑我们的人,可都是冲你来的。” “嗯?冲、冲我?” 陆轻云一怔,笑意减了三分,然后见陆言月煞有其事地点头。 “这是你的马车,既然事先有人动手脚,自然是冲你来的。我不过是顺道一起,才遭了无妄之灾罢了,你才是他要绑的人。” “……” 听这么一说,陆轻云还当真觉得十分有理。此前她没多想,可倘若对方真是冲她这个配角来,她没光环,岂不是很容易有事? 陆轻云一阵骇然,眼皮跳了跳,突然低下头默不作声。 “云儿,你怎么了?” “我在想,到底是谁要绑架我。” 配角,总不能寄希望于人。 她认识的人不多,登时,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从脑海里穿过,陆轻云想得正入神,直到一声轻浮的嗓音将她打断。 “我来帮表妹想。” 她抬头去看,只见两人先后走进。紫衣男子笑嘻嘻在前,随在他身后的,穿一身黑斗篷,将脸遮得严严实实。 “我想想啊……”石浩一脸深思模样,突然变得恍然,一惊一乍道,“噢!原来是表哥我!” “……” 陆轻云俨然像看个神经病,“石浩,是你绑我们的?” 这人竟然还有戏份,本以为,被赶出陆府,不管是她,还是陆言月,都再用不着嫁给石浩,这人早该退出剧情了才是。 石浩一摊手,“不是表哥我,还会是谁?” 看他轻浮模样,陆轻云皱起眉,满脸厌恶。 “云儿表妹莫生气,表哥这还不是怕你们四处乱跑,到时被附近的豺狼虎豹给叼走,表哥可怎么和姑父姑母交代。” “我看你才是那头豺狼。”陆言月冷冷出声。 石浩这人脸皮厚,也不跟她生气,反而蹲到陆言月面前。伸两根手指,戏谑地扼住她下巴,细细端量一番后,眼里斥满邪意。 “表哥是不是豺狼,你等下就知道了。” 说话间,他抓住奋力挣扎的陆言月,像是发了情的动物,不管不顾将嘴往她脸上贴。即便是隔了些距离的陆轻云,看了也只觉得心理不适。 “石浩!你敢动她,我陆家绝不绕你!” “石府上上下下也得给你陪葬!” 丝帛撕裂声在空旷的庙里格外刺耳,石浩非但不顾她的威胁,反而愈发放肆。情急之下,陆轻云猛地一拉扯,绑在手腕上的麻绳牵动起供桌,随她一起朝旁边倒去。 沉闷地一声重响,惊得那人停下。 被坏了好事的石浩,不耐烦转过身,细长的双眼紧瞪向她。 “要不是他,小爷第一个拿你下手。” 陆轻云一愣。 “他是谁?” 石浩才发觉说漏了嘴,当即闭口不言。陆轻云却是察觉到不对劲,不依不挠问:“他是谁?你还跟别人勾结了?你可知,若是得罪陆府,你还有石家,都不会有好下场!” “小爷还怕这个?” 石浩冷笑,“待和月儿表妹生米煮成熟饭,你看看姑父是找石家算账,还是顾及陆府名声,认下小爷这个女婿?” “……你想得美,我死也不会嫁给你。”憔悴着脸的陆言月,立时恶狠狠回。 “这可由不得你。” 见陆府毫无威胁,陆轻云只得换一个,“石浩,你别忘了,我如今是摄政王未婚妻,你今日抓我,以为王爷会放过你?” 提及秦瑜,石浩的洋洋得意才终于裂了条缝。面上尽是犹豫,却还是强撑着说道:“小爷是惹不起秦瑜,但你以为,如今你还能嫁进王府?” “你什么意思?”陆轻云一皱眉。 她总觉得石浩是话里有话。 吃了方才的亏,石浩这次直接缄口不言了,只示意了眼一旁的黑衣人。黑衣人不作声,从袖中摸出一把布团,毫不留情地扼住陆轻云的脸颊,堵上她的嘴。 随后,一只麻袋套在她头上。 黑衣人将她扛起,绕身到佛像后,一阵窸窣后,才独自走出。朝石浩点点头,摘下身上的黑斗篷。 陆言月睁大眼,呆呆盯着面前人。 黑衣人是个男子,身形瘦小,与她素不相识,陆言月惊讶得是他的衣着打扮,竟然与陆轻云一模一样。 “你们要干什……” 话未说完,她便也被封住口。套上麻袋后,被一把从地上扯起,拎着往破庙外走。石浩一行人并未在破庙逗留太久,将人重新押上马车,就立马离开,继续往东行。 -- 第82页 殊不知,尽管路上再如何谨慎,都有两个人影紧紧跟随在身后。这二人身手了得,轻易将自己的踪迹隐藏。 “大哥,这小子也太大胆,连咱们王爷的人也敢绑,我看他这次死到临头了。” 许是跟得太轻松,其中一褐衣男子忍不住同身旁人唠起嗑。 “别管,我们只需看紧王妃,别松懈了。” “大哥放心,看着呢。”望着远处的马车,他不屑扯了扯嘴角,“这群人脑子不好,大白日的个个穿身黑斗篷,我想跟丢都难。” “是啊,他们为何要穿得一身黑。”领头人听及,也是一脸疑惑。 这副装扮,像是生怕他们不会跟上来似的。 视线一一略过那群黑衣人,暗暗在心里盘算了番,他突然问起:“他们到寺庙时,共多少人?” “这……” 另一人挠着后脑勺想了想,“算上王妃她们,好像是八人。” 领头人登时皱眉:“现在只有七个。” 闻言,另一人也立马数了数。果真没错,真的只剩七人。 “可方才我盯得死死,确实没人离开啊。” 他困惑至极,也没想明白,但一转念头,又觉得不重要,“应该没事吧,我们只要看紧王妃就行。” 他们方才可是亲眼见到王妃被送上车的。 领头人却不应声,盯着马车好一会儿。突然,眸子一沉,暗道不好。 “你跟紧他们,我回趟寺庙。” “大……” 话音刚落,人已转身离去,很快就没了人影。 陆轻云万万没想到,她还会第二次被人套麻袋,好在这次没人趁机打她。 外头已没了动静,因担心陆言月,她挣扎许久,手腕近乎快磨破皮,可也终是徒劳。石浩将绳子系得极牢,任她怎么挣扎也是无用。 正当快要心灰意冷时,突然,寺庙里重新响起脚步声。 “云儿!” 竟是余子安的声音。 陆轻云动作一顿,但很快,手脚并用继续挣扎,响声很快就惹来余子安。麻袋被人摘下,眼前一下子变得敞亮,映入眼的,是余子安满是焦灼的神色。 “云儿,我可算找到你了!”男子一把将她抱进怀里,“还好你没事。” 直到怀里人一阵支支吾吾,余子安才松开,发觉她嘴被堵住,便赶紧拔出布团,替她松绑。 “长姐被石浩掳走了!”陆轻云一得自由,便立即道,“你快去救她。” “好,云儿别急。” 怜惜地抚着她的手,余子安轻声安慰,“我这就派人去救,云儿,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跟你一起。” 陆轻云挣脱开,提起裙摆就往寺庙外走。余子安神色沉了一瞬,却很快恢复如常,赶紧跟上。 “沿车辙子印就可以追。” 陆轻云走出寺庙,指着地上的车辙印道:“他们没走多久,肯定很快能追上。” “好,那云儿你快上马车,我们立即出发。” “不了。”她摇头,“你上去,我得坐外头看印记,不能跟丢。” 余子安不作声,细长的眸子将她好一番打量。突然,幽幽一笑:“原来云儿你早发现了。” 这是个肯定句。 陆轻云身子一僵,饶是如此,也只能绷住神色反问:“你说什……” 话音才起,后脖颈便是一下闷痛。 余子安立即接住晕过去的人,揽进怀里,无奈叹口气。 “云儿,你若是不这样机警,倒是可以少受点罪了。” 第46章 醒来时,陆轻云正身处一间喜房。 她依旧被绑着,昏沉的头倚靠在床栏,无力看向四周。 屋内到处挂满了红纱幔,就连桌脚也不放过。角落里孤零零的仙鹤烛台上,还燃起了两根红烛,烛泪顺着铜台静静淌下,挂起一袭红色屏帘。 她挣扎坐起,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觉她也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身大红喜服。 来不及多想,陆轻云歪起脑袋,在床栏上轻轻一蹭,珠簪立即从头上掉落。她扭着半截身子,才好不容易将簪子抓在手里,随后专心戳起绑在手腕上的麻绳。 直至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余子安走进。 “云儿,你醒了。” 陆轻云忙将簪子藏入袖中,警惕看向来人。 见了她,余子安依旧一脸欢喜,着一身喜服,手里还紧攥了条扎成花球的喜绸子。 她冷眼挪开视线:“这是哪儿?” “云儿别怕,这是余府在城外的一间别院。” 余子安伸手要去整理她额前的发丝,不料陆轻云当即避开,他手一空,神色有些落寞,“这里虽比不上余府,可环境也不错,我们今日就在这里成亲。” “……我们已经没有婚约了。” “是否有婚约不重要。”余子安眸色微冷,嘲弄般笑了笑,“你忘了?秦瑜和你也没有婚约,不照样将你抢去?” 他弯腰也坐到床侧,大手强硬地抚上陆轻云脸颊,却又温柔地在上停留,“无碍,待我们成亲,就算他是摄政王,也照样无可奈何。” 陆轻云面色一沉。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暗中策划?石浩也是你找来的?” “石浩那个蠢货,因寿宴之事对陆府存怨,我不过告诉他只要掳走陆言月,毁她清白,就可替自己澄清龙阳之好的谣言,还能顺利与陆府联姻,结果,他立马就应下了。” -- 第83页 “我又说,只要他能将你也掳走,交给我,即便日后东窗事发,我也会保他一命。然后,他也信了。” 对上女子愤怒的目光,余子安一脸委屈,“云儿,别这样看我,你可知,为了摆脱秦瑜的人,我可费了不少心思。” “余子安,你真不是人!” 陆轻云气得身子微颤,又是嫌恶,又是惧怕。 “我说过,我不喜欢你,你为何总要苦苦相逼?陆言月与你无冤无仇,你又为何要牺牲她?难道所有人在你眼里,都抵不过一己私欲?” 闻言,余子安收敛神色,慢慢缩回手,一脸似笑非笑。 “云儿,这都要怪你啊。” “我们自小有婚约,你若肯乖乖嫁我,若离秦瑜远远的,我何苦出此下策?陆言月又怎会被牵连?” 陆轻云一怔,有些茫然。 就因为她不肯违背本愿嫁人?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们都要成亲了。” 余子安释然一笑,起身看了眼外头天色。 “吉时已到,云儿,我们去厅堂。” 他将红绸子另一端系到陆轻云手臂上,随后大红盖头披下,将人横抱起,大步出了屋子。 隔着轻纱盖头,陆轻云依稀能看清外头。厅堂内布置得有模有样,只是冷清了些,只有两排小厮候在一旁。就连高堂位置,竟也只摆了两件衣裳充充样子。 她被这副景象气得说不出话。 陆轻云甚至一时分不清,余子安到底是想娶她,还是对娶她这件事异常执着? “一拜天地!” 喜婆尖嗓子一声喊,陆轻云仍旧不动。余子安便冷冷唤了人来,抓着她肩膀摁了下去。 拜堂全程,陆轻云皆是被人强行摁着完成。仪式一结束,又立即被余子安抱回屋子。宛若一具被束缚的木偶,除了眨眨眼,好像其他一切都是多余。 喜房内,余子安忐忑地掀开红盖头,待看见盖头下那张娇艳如花的面容时,欢喜几近要从心头溢出。 “云儿,你今日真美。” “……” 全然无视陆轻云冷淡的视线,他自顾自转身,到桌前斟了两杯合卺酒,刚要返回床侧,却闻得敲门声。 拉开门,小厮在他耳畔轻语几句,余子安面色骤冷,将人驱走后,才关上门,面带笑容回到桌前。燃起炉香后,再次拿起合卺酒到床前坐下。 本想递一杯给陆轻云,可才发觉她的手被绑着,无奈一笑。 “罢了,不必在意礼节,喝了便是。” 说罢,一口饮尽自己的那杯,另一杯递到陆轻云嘴边。陆轻云避开,他便扼着她的下巴,强行将酒灌下。 酒杯上的刺金花纹浮雕,挣扎间割破了陆轻云的嘴角,瞬时,鲜血合着溢出的酒水,顺着她嘴角往下淌。 余子安既心疼,又无奈,摸出锦帕帮她擦干净。 “云儿,事已至此,你别再挣扎了,拜过堂,喝过合卺酒,你我便是夫妻。” “你休想,只要我不愿,拜堂也是无用。” 余子安面色一沉,手中力气不自觉加重,扼得她的下巴像要碎裂般疼。 “你莫不是还想着嫁给秦瑜?” “是又如何?”陆轻云皱紧眉,额间渗出许许细汗,“他就是比你好千万倍。” 眼前那张俊脸黑得像是晕不开的墨,丝丝戾气从眼里迸出,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才罢休。余子安蓦地一把甩开手,用力很大,她的额角猛然撞上床栏,疼得身子一抽搐。 余子安也只当看不见,咧起的嘴角挂了些许残忍。 “既是如此,为夫便送你件大礼。” 站起身,悠悠然到桌前,拿手扇了扇袅袅而起的炉香,“秦瑜动作还挺快,听说已经领人到了附近。你说,我若在这里除掉他这个祸害,不仅为世人做了份好事,也算是为我二人的婚事添了份喜庆,可好?” 陆轻云一愣,目光定在炉香上,“你怎可能赢得了秦瑜。” “寻常法子或许不行,不过这迷香可是个好东西,味淡不易察觉,可闻上一口,任他身手再好也只是个废人。” “你下了药?”陆轻云一惊,“不对,那我为何没事?” “云儿,你看我对你多好,即便只是迷香,也不忍你受此苦,所以提前给你喝了解药。” “解……酒?” 陆轻云顿时明了,“你疯了!他可是摄政王,你杀了他以为自己还能活?” “摄政王权倾朝野,人人得而诛之,我可是为民除害,百姓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不就是找凶手吗?我爹是刑部尚书,想找出凶手还不是易如反掌?” “……余子安,你个疯子!” 二人争执间,门外突响起骚动。余子安笑意一凝,抓起桌上的布团,快步到床前,牢牢塞住了陆轻云的嘴。 下一刻,门被人猛地踹开。 外头声声刀剑厮杀,犹似人间地狱,一袭白衣的秦瑜,持剑立在门外,微敛起的凤眸,好似被阵黑雾笼罩住,黯色涌动间,散出丝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 在看见被绑在床侧的陆轻云,还有她身上那袭刺眼的红色时,秦瑜面色一黯。 “余子安,你想死,本王就成全你。” 他手腕微转,抬步就入了屋子,锋利地寒刃映上刺眼的日光,杀气更甚。 -- 第84页 “唔唔!” 陆轻云拼命的挣扎和示意声,让他脚步一顿。见她直摇头,秦瑜心情微沉。 事到如今,她还想替余子安求情吗? 秦瑜不理会,扬起的剑架上余子安的脖子,登时,锋利的刀刃刺破了肌肤,鲜血顺着白皙的脖颈淌下。 余子安也不惧怕,反倒故意激他:“王爷,你来晚了,云儿已与我拜堂,她如今是我的娘子。” “你以为本王会在意这些?” 他除了怒,面上再无其他神色,就连余子安事先预料过的气急败坏和颓丧都全然没有,好像这一切于他都无足轻重。 余子安微微一叹:“就猜到你会如此,幸好,我还有后招。” 秦瑜微微一皱眉,不解他是何意。 直至陆轻云的示意声再起,他才发觉她示意的并非余子安,而是余子安身旁的桌子。桌上,袅袅炉烟而起。这香味很淡,若不留神很容易忽视,而他此刻因为怒盛,更是没能及时注意。 秦瑜刚觉得不对,便身子一软,杵着剑单膝跪在地。他扶着额角摇了摇头,非但没清醒些,反而更加昏沉。 原来,余子安算计的是这个。 “云儿,你看见了吗,堂堂摄政王也不过如此。”余子安冷笑两声,不紧不慢走到桌子前,伸手往桌底摸。 很快,手上便多了把□□。 他的手指轻拂过弩身,剑口对准秦瑜,“既然如此,我就快点送你上路。” 秦瑜微眯眼,却悄无声息地,抓紧了袖里的暗剑。 几乎在□□射出的那一瞬,暗剑也直直飞了出去。可惜,他已没多余的力气再躲避刺向自己的那只。 看来,他这次真是狠狠栽了一跟头。 好在这一生,他苦过,痛过,绝望过,也轻狂过,乃至还拥有过曾不敢奢望的欢喜,便也足够。若说还有什么遗憾,大抵是…… 脑子里浮出一张娇俏的笑脸,秦瑜刚觉得心里被塞得满满,突然,怀里一沉,他的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系统……抹消八卦……” 陆轻云吩咐完,便低头去看胸口。 果然是配角,中了箭竟可以流这么多血,愣是将她的喜服又再染一遍。她一阵凄然,视线从贯穿心口的箭头挪开,对上面前那双盛满愕然的凤眸。 这么凑近一看,秦瑜果真好看啊,差一点,她就有这么好看的相公了。 抬起布满簪孔的手,陆轻云抚上他惨白的脸,凑近,贴着他额头,笑安慰道:“没事,王爷,我们还会再见的。” “不过,以后别轻易给人挡刀了,不是主角,真的会死的……” 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至再无声息,纤细的小手也从秦瑜脸上滑落。眼睁睁看着曾经那样鲜活的人,在自己怀里慢慢失了暖意,秦瑜只觉得整个人被剥空,唯剩下一具空架子。 他将人紧紧揽入怀,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云儿……” 不远处,刚被暗剑刺穿咽喉的余子安,眼里的光终于渐渐消散,惨白的嘴角浮出些许笑意。 “云儿,这样也好,至少你还陪着我。” 第47章 【叮咚~八卦抹消完毕!本次交易消耗女配光环点值30。宿主剩余点值:6】 【欢迎宿主下次光临!】 “!” 系统提示音落,一道白光骤然劈开黑夜,陆轻云猛地睁眼,正好对上镜中那张惊恐脸。从自己身上慢慢漾开的血腥味,熏得她倏然喘不过气,紧捂胸口,扒着妆台大口喘息。 “小姐!” 此举吓坏了正要给她梳头的秋画,小丫头惊得扔掉木梳,声音发起颤:“小姐,您怎么了!您忍忍,奴婢这就让人请大夫!” 陆轻云一把抓住正欲离去的秋画,张了张口,艰难发出两句嘶哑声。 “我没事,不用去了。” 她只是……再次从死亡边缘走了一圈。 稍稍镇定些,她紧盯起镜中的脸,心中竟是无尽感慨。原来,死亡这件事,即便有过经验,也照样能将她吓成这副模样。 陆轻云摸着心口,抿唇不作声。纵使那里已经没有箭伤,可一箭穿心的痛却好像被烙印上,盘旋不散。 每想起一次,她的身子就不住战栗一下。 死,太疼了。 “小姐,您还好吗?” 见陆轻云蹙眉不语,秋画似是知道她很疼一样,小手覆在她背上,安慰地轻抚几下。秋画的动作很轻柔,却也很神奇,竟真的令她情绪慢慢平复。 “我没事。” 陆轻云淡淡一笑,双臂撑着坐直身子,她拿指尖蘸上些许唇脂,抹在唇上。 红润的唇脂当真让她气色看上去好了许多。 “秋画,我今日去了王府,申时才归是吗?” “是。”秋画茫然点头,“您从王府回来后,心情就极好,除了方才……” 方才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突然变得魂不守舍。 陆轻云无心顾及秋画的困惑,她只知,如系统所说,她回到了最近一次八卦前。既然八卦被抹消,想必今晚她就算再出门,怕是也碰不到男女主了。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明日余子安的计划。 她该怎么办?正面出击,破他诡计? 可如今光是想起余子安,她都会直冒冷汗,更别谈与其久待。最近这阵子,余子安都将是她的阴影。 -- 第85页 那要防备? 若想处处防备一个人,将自己裹得如铜墙铁壁,谈何容易。最好的防备,实则是从根源入手,譬如在余子安身上下功夫。可她只是个侍郎千金,想做到如此,怕是没那么简单。 那只剩下…… “秋画。” 陆轻云当即起身,笃定道,“我们今晚离开盛都。” 她最初的打算,便是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 盛都有律,三更天禁夜行,凡是无缘由“犯夜”者,皆处以刑。陆轻云想乘夜逃走,便只能在宵禁前。 戌时末,曲水小院的灯火便全熄灭。婢子嬷嬷皆已安置,整间院子都陷入一片沉寂。秋画扒着窗缝,见外头无人,才轻着步子回陆轻云身旁。 “小姐,我们真的要走吗?您和王爷可才刚定下亲。” 陆轻云不应她,只微微垂了下眼皮。 不是她不愿嫁给秦瑜,曾也下决心要陪伴他,只是很快,就把自己的命给搭上。眼下她所剩点值不多,已经不够再为此冒险了。 何况,她待在秦瑜身边,对他也未必是件好事。陆轻云不敢忘,那支箭本是要射向秦瑜的。 “嗯,要走。” 闻此,秋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等了片刻,外头依旧安静,二人才抱着包袱悄悄出门,与早早候在院外的陆十一汇合。 本不想牵扯陆十一,可想到他有侍卫之责,担心自己逃走后,陆文修会迁怒于他,便也直接了当问过陆十一的想法。结果是,陆十一斩钉截铁说愿跟在她身后,陆轻云才敢将他也带上。 马车已候在后门小巷口,跟着陆十一,她们顺利避开府里暗卫的视线,从后门离开,随即步子不停地赶至小巷,登上马车。 不多耽搁,陆十一立即驱马车驰向城门。 盛都虽夜里繁华热闹,可如今也快到宵禁时辰了,故而街上人不多,唯有零星小摊贩还在忙碌。陆轻云看了几眼后便放下车帷,两手攥紧衣袖,坐得端正。 她打算离开这里后,用原本的名字生活。这阵子存下的积蓄,也够三人生活一两年了,到时再谋个事做,一切都能重新开始。最重要的是,天大地大,即便余子安再有势力,出了盛都,他照样不好追上。 如今她想要的不多,唯有保命。 马车跑得快,算算路程,大抵也快到城门。眼下只要出了那道门…… 想及此,陆轻云正欲松口气,突然这时,马车骤然停下。她和秋画被冲得往前扑,相互搀扶,扒着车壁才稳住身子,遂地面面相觑。 是到了城门,例行巡查? 她刚准备去撩车帷,外头的陆十一似是有所察觉,冷不丁出声:“二小姐,您待着别出来。” “……好。” 原来不是。 陆轻云立即收手,又好生坐回。 是余子安吗?他竟来得这么快。 主仆二人坐在车里大气不敢出,只听外头传进激烈地刀剑交锋声。陆轻云疑惑的是,这声音不像一群人打斗传出,更像是两人持续交锋。 余子安身边竟有这样的高手? 很快,外面打斗骤停,紧接着,是男子的一声闷哼。识出是陆十一的声音,她慌忙撩开车帷。只见陆十一捂着胸口半躺在地,手里的剑被远远丢在一旁,俨然是已败阵。 她又慌忙挪眼去看对方,直到瞧见月光下那一袭白衣,被夜风吹得襟飘带舞,才赫然愣住。 “王爷……” 再见秦瑜,她恍然觉得已隔了好久好久。上一次,那人看她时是那样的伤心欲绝,没有曾经的轻狂傲慢,只有悲戚和不舍。 还是眼前的秦瑜更鲜活,虽说神色有些冷,有些寒,幽邃的眸子里,盛的更是杀气和不屑。 陆轻云倏然回过神,见他正持剑朝陆十一走近,心中一凛,立即掀了车帷跳下。 “等一下!” 在寒刃刺过来时,她毫不犹豫挡在了面前。秦瑜眸光一颤,赶在剑刃就要刺进她胸口,慌地停下。 差点就真的…… 秦瑜竟是从未有过的庆幸。 “你疯了?”他凶狠地瞪起眸子,“谁允许你随便为人挡刀的!” 战战兢兢睁眼,发觉自己没了生命危险,陆轻云才骤然舒口气,乞求地看他,“王爷,十一和秋画一样,都是我的家人。您放过他,好不好?” 秦瑜不应声,盯她半晌。这丫头看起来胆小怕事,可在真正危险前,却又能为了别人奋不顾身。他知道多说无用,只好收剑回鞘,冷冷越过她身侧。 “本王送你回府。” 走了几步,却发现陆轻云依旧杵在原地没跟上,乃至扭着脖子一脸委屈看着他。 以为她是还想跑,秦瑜不禁有些恼火。 “怎么?你还想出城?” 陆轻云赶紧摇了摇头,抿着唇弱弱出声:“腿软,走不动了。” “……” 沉默片刻,秦瑜又再折回,对上她可怜兮兮地视线,心中一动,却还是故意板起脸:“那你想如何?” 小心翼翼看他一眼,陆轻云又低头看向脚尖。 “背我。”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轻,秦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陆轻云却觉得他是在装没听见,登时涨红了脸,不悦地加大嗓音:“我说,你背我回去!” -- 第86页 吼完,又再次低头,不满地直嘀咕。既然跑不掉,就得嫁给他了,做他夫人,提前背一下也没什么吧,干嘛这么不情愿。 秦瑜不知她所想,只觉得这要求…… 他不讨厌。 他视线飘向别处,转个身,竟真的蹲了下去。 “上来。” 虽希望他能应下,可待他真应下后,陆轻云突然又觉得不可思议了。不过,想归想,可也怕秦瑜等太久会反悔,于是赶紧趴到了他背上。 秦瑜也不作声,背起人便径直往陆府走。 这一路,二人默契地无言。 秦瑜走得很慢,陆轻云看在眼里,有些忐忑,忍不住小声问:“王爷,很重吗?” “本王说重,你就会下来?” 陆轻云一愣,当即摇头,圈紧了两臂,“那不会。” 顿了顿,才又补充,“但我可以减肥,下次就不重了。” 秦瑜勾起唇角,笑了笑。 “不必,很轻。” 夜里的盛都街尤为空旷,月色大片撒在地上,显得安谧。她趴在秦瑜肩头,笑看着地上被拉长的两道人影,直至那人再次出声。 “为何要逃?你今日明明说,要与本王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可现在却又要逃。所以,那些话都是骗本王的?” 陆轻云撇过脸,望着他的侧颜,沉默了会儿。 “说那些话时,是真心的。逃……是因为现在害怕。” “怕本王?” “王爷有什么可怕的。”她将头又耷拉下去,继续盯着影子,“我害怕自己会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些发颤,不像在说笑。秦瑜脚步一顿,余光望着趴在自己背上的人。他不知这短短几个时辰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何陆轻云会变得如此惧怕。 但却知道,她所惧怕的,他都会摆平。 “有本王在,你不会死。” 陆轻云付之一笑:“您又不可能无时无刻护着我。” “本王能。” 秦瑜说得十分笃定,陆轻云一愣,竟也不自觉信了几分。 良久,她微微一笑,搂着秦瑜脖颈的双臂,渐渐恢复些许温热。 “王爷,那我也护着您。” 第48章 “王爷,那我也护着您。” 少女纯粹干净的嗓音,说出这句,竟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坚毅。 于秦瑜而言,听起来更像是一句誓言,他心头猛然一颤,好似有什么就要喷涌而出。多年来一直空落落的那个地方,顷刻间被她填满。 满足后,却很快又惧怕,怕这份突如其来的欢愉短暂又流逝。 他侧过脸,望向陆轻云潋滟的眸子,眼底那一贯平静的深潭,渐渐泛起不小的波澜。 “云儿,今日所说你切莫食……” “干什么的!” 只是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吼话打断。 秦瑜眉头一皱,冷脸去看。来人是三个挎刀禁军,气势汹汹正朝这边走。 “现在是宵禁时辰,什么人敢大摇大摆……摄政王!” 其中一人先看清,话锋突转,脚步也吓得顿住。听见那三个字,同伴无不惊慌,互视两眼,便急步到秦瑜跟前跪下。 “不知是王爷您,小人方才多有冒犯,还望王爷恕罪。” 秦瑜不耐烦地扫了三人一眼,不作声。直至肩膀被轻轻戳了两下,才下意识开口:“起来吧,你们继续巡逻,不必在意本王。” “谢王爷!” 得了恕,三人急忙爬起,慌慌张张逃远。如此,陆轻云才终于出声,笑打趣道:“王爷,您今日怎地这么宽容?” “本王何时不宽容了?”秦瑜略一挑眉,声音低了几分,“尤其是对你。” 陆轻云听了面色一红,将头微微压低。 待地上那两道人影继续向前移动,才冷不丁补充:“王爷,女子也会一言九鼎。方才所说,我绝不食言。” “本王信你。” 从城门到陆府,距离前所未有地近。好像他们还没走上几步,陆府大门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陆轻云顿时兴致一散,戳了戳秦瑜的肩。 “王爷,我到了,您放我下来吧。” 停顿片刻,那人才小心将她放下。 不作声地盯她良久,突然伸手,没头没脑地捏起她的脸,“这些时日你好好在陆府待着,不许再跑。整个盛都都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你也跑不了的。” “知、知道了。” 见他话都说完,仍旧不松手,陆轻云红着脸瞥向他身后。不远处,秋画三人正乐呵呵盯着这边,见她看过去,才装模作样望向别处。 登时,她两颊绯色迅速爬上了耳尖。 赶紧去扒拉秦瑜的手,“您松开,他们还看着呢。” “看又如何,现今你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谁敢说闲话,本王就撕烂他的嘴。” 秦瑜非但不松开,反而贴近一步,修长的两根手指钳住她下巴,轻轻挑起。近在咫尺的凤眸,深处晕出一片异色。 “云儿,本王可以……” 他犹豫着低头,朝那两瓣柔唇凑近。动作很慢,似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陆轻云被他突然的举动惊愣,长睫慌乱地不停颤动,藏在衣袖下的小手握成拳,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就连呼吸都显得格外笨拙。 -- 第87页 她不作声,紧张地闭上眼。 在秦瑜看来,这便是回应。他勾了勾唇角,低头,轻碰了下那两瓣唇。 她的唇,凉凉的,软软的,轻碰那么一下,便有种酥麻快感袭遍全身。过后,留下的却是沁人肺腑的甜。这滋味,他尝过便深陷,便不可自拔,纵使为此付出一切也甘愿。 秦瑜急切地想采撷更多。 不料,一声沉闷的吱呀响,赫然临头浇他一盆冷水。 陆府的门开了。 陆轻云慌忙将他一把推开。 秦瑜:“……” “混账!这丫头是越发胆大妄为了,摄政王的婚事她也敢逃!” 陆文修大步迈出,儒雅的一张脸气得通红,还皱成一团。他身后,是惶恐不安的陆夫人紧跟着,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一走出,陆文修很快瞧见了陆轻云的身影,愣了一瞬,变得更加怒不可遏,“你还有脸回来!看我这次不……” 后头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对上秦瑜那道阴恻恻的视线,他顿时心里一咯噔,半截话又强行咽了回去。 “王爷?” 他身子一踉跄。 完了,云儿这丫头逃婚也就罢了,偏偏没逃出去,还是被秦瑜给亲自抓回的,这下倒好,他也用不着想怎么跟秦瑜交代。看他方才神色阴沉,想必已经为此发怒。 陆文修面色一白,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向秦瑜请罪,“是臣教女无方,才叫她行如此大胆事,望王爷降罪,臣甘愿受罚。” 陆夫人在旁听了,也赶紧抓着女儿的手,就要跟着跪下。秦瑜眸子微敛,赶在这之前,将陆轻云拦住,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不是还不习惯给人跪吗? 他轻声:“你扶陆夫人先进去休息。” “谢王爷。” 陆轻云的双眸弯成了两轮明月,冲他微微一福身,便扶好陆夫人。 “娘,我们进屋。” “可这……” 陆夫人怯怯看了眼秦瑜,又望了望依旧跪在地的陆文修,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任由她扶着离开。 待那道倩影消失在视野,秦瑜才背起手,垂眸道:“陆大人,今日之事本王不追究,云儿也答应过本王,不会再逃,你切莫再怪罪于她。她是你女儿,更是本王的未来王妃。大婚之日,本王要看到的是好生生、活蹦乱跳的新娘子,你可明白?” 陆文修抹了把额角细汗。 “臣明白,王爷放心,云儿是臣的女儿,臣定会照看好她。” “嗯,起来吧。” 秦瑜说罢,转身大步离去。在小厮的搀扶下,陆文修战战兢兢起身,不解地望向远去的那道背影。 这摄政王的性子还真是让人难以捉摸,怎么该生气的时候,他反倒不生气了?陆文修想不透,站定后,背起手,余惊未定地往里走。 送陆夫人回去,陆轻云便回了自己的小院,折腾一夜,她三两下洗漱好,打发秋画和陆十一去休息,自己便也吹了灯,安静地躺在床上。 到了后半夜,月色更好,大片地洒进屋子,落在轻柔的纱幔上,更衬得它美轮美奂。 陆轻云侧身躺着,呆呆盯起月光下的纱幔,思绪不禁又飞回了在陆府门口那时。想起双唇碰触的那瞬间,她的手指轻轻抚上唇瓣,在夜色里,小脸烧得火热。 正裹着被褥翻来覆去一阵娇羞,突然,细微的吱呀响入耳。她赫然停下,抱起褥子警惕盯着黑压压的屋内。 这种时候,她的直觉总要比感官来得早。 放缓呼吸,又再耐心等了等,果不然,听见了愈来愈近的微弱脚步声。 “秋画?” 无人应她。 陆轻云一惊,当即摸到床沿,小心翼翼下了床,鞋都顾不得穿,便嗖地一下,不管不顾往门口方向冲,嘴里大喊,“十……” 只不过,才刚喊出一个字,她就被人抓了个正着。不仅嘴被捂住,还被拦腰给抱了回去。 隔得近了,她被一股好闻的沉水香裹住,方才还张牙舞爪奋力挣扎的陆轻云,登时停下。 这味道好熟悉。 “唔唔!” 发不出声,便伸手在那人身上一通乱抓,直到摸着那人腰间的一块刺字玉佩时,心里的猜想才渐渐确定。 她抓紧玉佩,指腹一点点勾勒出上头的字。 “瑜。” 那人将她抱回床上,陆轻云气恼地正要问话,一片雪白衣摆从眼前晃过,与月色混为一体,紧接着,是柔软的唇覆上她的唇瓣。 她一僵,惊得不敢乱动,瞪大眼,借着月光看清那人的脸。 明暗的光影下,秦瑜的脸泛着许许清冷,与他火热的亲吻全然不同。 他一手扶上她腰间,一手撑着床栏,将她圈在臂弯下,蛮横不讲理间,又带着些许小心呵护。起初,只是紧贴双唇,小心摩擦和试探,再大胆些,不过也是舌尖轻轻拂过,像做了坏事般,迅速又收回。 眨了眨眼,陆轻云并未将人推开,甚至怀揣着些许紧张和忐忑,默默闭上眼。 察觉到怀里姑娘的身子不再这样僵硬,秦瑜便也更胆大。几番流连后,轻轻撬开那两瓣柔软,肆意地从里采撷那烙在心头挥之不散的甜蜜。 他也不知怎地,就这样鬼使神差地又折回,甚至恬不知耻地翻进小院,闯她闺房。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百濯香味时,更是不可遏制地想要与她近一步亲昵。 -- 第88页 秦瑜轻按住她的腰,将人又往怀里贴近。 心口扑通的跳动声,异常响亮,像是随时能跳出来,让他慌乱。情急之下,他开始横冲直撞,变得粗鲁了些。 直到怀里人不安地挣扎,才反应过来,立即遏制住,再次变得小心翼翼,轻柔地与她交缠。 他这一生做过许多坏事,可每一件,他都敢放在明面上讲,不管代价如何,也从不惧怕和犹豫。唯有这一次,他就像个可耻的小偷,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他不怕世人嘲笑,却独怕她愤怒,怕她从此轻视自己…… 真是可笑啊,他竟也有朝一日,一边干着恬不知羞的事,一边又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姑娘变得有些无力,柔软地身子靠着他,才勉强支撑住。秦瑜终于舍得将人松开,他遮去眼底的晦暗,小心扶着人躺下。 遂地,临着月色起身,转过去。 “云儿,未事先经过你同意,是本王冒犯你了。” 言毕,默了好片刻,才再次消失在黑夜里。 尚不能稳定呼吸的陆轻云,侧过脸目送他的离去,半晌,才张开肿胀的唇,轻轻埋怨:“王爷真笨。” 第49章 早上第一缕曦光洒进曲水小院时,院子里上下便都忙活起来。打扫的,撑着惺忪睡眼已经拿起扫帚;照看花草的,一爬起就拎着木桶和竹水勺赶去小厨房前的那口井。 秋画也照常起身,简单洗漱好,点了熏香,小心抱起熏笼往正屋里去。途遇三两个欢语嬉笑的婢子,秀眉一蹙,赶紧示意她们噤声。 婢子们也忙压低声音,玩闹太过,差点忘了,自家小姐向来起得晚,这会儿可还没起身。 秋画冲其中一人吩咐:“小姐昨夜睡得晚,今日气色怕是不那么好,你吩咐厨房,做些清淡的粥送来。” “是。” 如此,她才继续往前走。 秋画推门入正屋时,里头正安静,想来也是人还未醒。将熏笼轻声放下,她备好今日的衣着,又挂在熏笼上以香熏之。 遂地,才进里屋。 本也只是想开开窗,为屋子里通通风,不想一走进,却冷不丁瞧见床上盘腿坐着个人,一声不吭望向她。 吓得秋画惊呼出声。 “小姐?” 待她看清,才发现竟是精神抖擞的陆轻云。 “我看起来很可怕吗?你干嘛这么大反应?” “也不是。”秋画尴尬地搓了搓小手,走到窗户前,轻轻推开,“是奴婢第一次见您起这么早,一时不敢相信。” 陆轻云暗暗一叹气,原来她的懒惰形象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 秋画回到床侧,“小姐,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睡不着。”陆轻云说罢,一脸探究地看向小丫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没有啊。” 秋画下意识摇头。 可很快,当真想起一件事来,“哦对了,确有一事。小姐,方才奴婢出门时,正好撞见管家来传话,说是一早王爷便亲自登门下了聘礼,还和老爷商定了婚期,就在七日后。” “七、七日后?” “是啊。” 陆轻云揉了揉鼻尖,一脸困惑。 不是半个月吗,怎么这还提前了?莫不是因为昨夜的事……徒然想起昨夜,陆轻云面上一热,好好地,思绪又飞出了老远。 秋画将脑袋凑过来。 “小姐,您脸红了。” “我、我哪有啊。” 她慌忙捂住脸,没好气地瞪了眼越发八卦的秋画,“就这个?没别的了?” “就这个啊,好了小姐,既然您都醒了,奴婢就先伺候您洗漱吧。” 不知何故,秋画今日没提及嫁妆的事,直到日上三竿,她都穿戴好,用过了早食,也依旧没闻得动静。 盯起顾自忙活的秋画,陆轻云摸着下巴沉思。想必是重来后,她经历与上次不同,所以结果也变得不同。 如此倒也好,省得她又要提心吊胆。 她大松口气,抱起话本,就到院子里闲坐着起来。 直至两位不速之客到访。 “云儿。” 抬头一看,便见陆言月牵着陆子庭的手,笑吟吟往这里走。 “长姐?”她忙搁下话本起身,“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还不能来了?” 陆轻云赶忙摇头,“当然不是了!那还不是长姐甚少过来,我才一时没反应过来嘛。” 说罢,她朝绕着小手、黑溜溜的双眼正盯着自己的陆子庭,招了招手。待陆子庭贴贴撞撞跑近,一把将他抱起,放到了藤椅上。 “子庭也来了,姐姐叫人给你送好吃的点心,好不好?” “好!”陆子庭登时欢喜地咧开嘴。 将陆子庭安置好,陆轻云才回头,“长姐,你今日来找我有事?” “不是我,是你有事。” 陆言月盈盈一笑,“爹爹让我今日陪你去趟白玉堂,选些首饰,日后作你的嫁妆用。” “挑嫁妆?” 陆轻云一怔。 原来,不是这件事不发生,只是它换了一种行式出现罢了。 果然,这些不是原剧情,所以不受控制,是否发生,何时发生,怎么发生,都是无法预料的。她就算想躲,怕是也不简单。 -- 第89页 想及此,陆轻云重整心绪,笑了笑,一口应下。 “好,那就有劳长姐了。” 小姐要出门,秋画便先一步去安排马车。 到了车夫住处,却是个眼生的褐衣男子出来迎她,秋画打量他半晌,不解问:“何时换了个人,以前驱车的那位大哥呢?” 男子笑答:“他临时有事离开,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今日权由小的负责。” “这样啊。” 看这人面带微笑,脾性不错,秋画也没多追究,点点头道:“好吧,那你动作快点,小姐就要出门了。” “好。” 待小丫头离去,男子才收敛笑,转身走进屋内。 小小一间屋子,此刻却藏了三个大男人。他看向对面的许琰,视线又落到被许琰一把制服在地的男子,走近蹲下,掏出腰间匕首抵上其脖子。 “说,谁派你来的。” 男子冷冷瞪了他一眼,始终不应话。 “既不说,那就跟我们去趟摄政王府,自会有你说的时候。” 他收回匕首,朝男子的后脖子猛地击了一掌,将人打晕后,冲许琰道:“你把他带回去,交给杨江,他自会有法子逼问。” “好,大哥你呢?” 许魏闻言回头,朝仰面歪倒在床头的那具小厮尸体看,微微一叹,“这人被杀,缺个赶车的,我先顶上,正好也便于护王妃周全。” “那好,大哥小心。” 吩咐完,许魏便再次走出,驱着马车到陆府正门。随后候在一旁,低着头默不作声。直到陆轻云走到跟前,略诧异地打量他一眼。 他忙解释:“二小姐,以前那位兄弟临时有事,所以今日由小的来……” “不必。” 不等他说完,陆轻云淡淡一笑打断,“今日由十一来驱车,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她说得很果断,不容反驳,许魏也只得作罢。 “是,二小姐。” 如此,陆轻云才安心,率先钻进了马车。 怪的是,这次马车里没有特殊香味,就连她平日熏的香,也没闻见。陆轻云将整个马车仔细翻找了遍,却皆没发觉异样。 而且,连乔装车夫的人都给换了,莫非余子安是变了法子对付她? 她正困惑,外头响起陆言月的问话:“云儿,我们可以上去了吗?” 陆轻云回过神,忙探出脑袋,微微一笑。 “上来吧。” 钻进马车,陆言月才坐下,就见对面的小姑娘一直左顾右盼,心不在焉,好奇问:“你在找什么?” “我找……香炉!对,平日都燃香的,今日不知怎地,竟没有了。” 秋画在旁听了,也赶紧嗅上两口。果然,哪里有平日的半分香气。 “小姐,许是今日换了车夫,他不知您习惯,就给忘了,奴婢这就添上。” 秋画起身准备钻出马车,却被陆轻云拉着又一把坐下。 “没事,就这样。十一,走吧。” 一声话音落,马车便往前驶动。换成陆十一驱车,她也放心,这一路,与陆言月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抵达了白玉堂。 一行人刚踏进去,掌柜的便笑脸相迎。陆府女眷的首饰,大多都是在白玉堂采买,掌柜的自是能记清这些大主顾的脸。 “二位小姐来得正好,今日铺子里刚上新了一批好货,可都是顶上乘的。” 掌柜的边笑说,边端出许多首饰,在她们面前摊开。 “二位尽管挑。” 陆言月粗略一扫,视线落在一只玉镯上,仔细瞧了两眼,随后递给陆轻云,“云儿,你看看这只如何?” 接过看一眼,玉镯质地清澈,做工又细致,确属上品。 “好看,长姐你眼光很好。” 她称赞了声,突然灵光一闪,“掌柜的,你们这里也可以定制吧?若我画幅图样,您能不能照样子做出来?” “自然可以,不过二小姐,若是定制,花费的时候就要长些。” “无碍,麻烦您给我备笔墨。” 陆轻云摆摆手,看向陆言月,“长姐,那嫁妆的事可否劳你费心?” “那倒无妨,不过你要画什么?” 她神秘兮兮地眨了眨眼,“等我画好,你就知道了。” 掌柜的拿来笔墨,陆轻云便到桌椅前坐下,开始专注画起来。陆言月也不闲着,继续帮着挑选首饰。 秋画、冬雪两个小丫头,各自候在主子跟前,安安静静不作声。陆子庭也乖乖趴在陆轻云跟前,时不时戳着小指头问这问那。 唯有百无聊赖的陆十一,有些犯困,却又不得不强撑着等在一旁。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声音极轻,寻常人难以发现,唯有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五感极灵敏才能觉察。 看了眼正专注的陆轻云,他没作声,却悄悄退出门外,脚尖轻点,踏着门外的木杆跃上屋顶。 不看也就罢了,他这一看,登时惊愕。 屋顶上热闹得很。 刚有两拨人打斗过,赢的那一波正将刀架在另一波人脖子上上。其中还有一个他眼熟的,陆十一立即反应过来,便是早上那驱马车的。 许魏:“……” 陆十一:“……” 他眉头一皱,右手按上刀柄。 果然,方才就觉得不对劲,这人举止和习惯与他极相似,若没猜错,也是暗卫。 -- 第90页 对峙间,却是许魏先开了口。 “慢着,这位兄弟,我等是王爷的人。” “摄政王?”陆十一疑虑未消,“那跟着我们做甚?” “不是要跟着你们,是为了保护王妃。”许魏无奈,踩着脚下人的力气又加重了些,“王爷命我们护王妃周全,这群人,都是冲王妃来的。” 陆十一看了眼被擒拿住的几人。 “谁派来的。” “尚不知,不过,等人带回去,我们自有法子问出。”许魏朝他抱了抱拳,“还望兄弟跟王妃保密,我们王爷希望她能安安心心嫁进王府。” 陆十一不应声,沉思半晌,却松开了手。 “好。” 说罢,转身又跃下了屋顶。 第50章 白玉堂内。 “我画好了!” 陆轻云颇有成就感地喊一声,放下笔,端详起桌上的图样,心里极满意。虽说她画不了什么让人赞不绝口的大作,但这小小一件饰品,尚还难不倒她。 闻声,陆言月也提步走近,俯身看了眼。 “原来云儿要画的是指环。” 可再仔细看,又有些不大懂,“为何一模一样的指环,云儿要画两遍?还是一大一小的。” “因为它们是一对啊。” “一对?” 陆轻云欢喜地点头,月牙儿般的笑眸散着光亮,一本正经地指着给她解释,“这小的,是给新娘,这大的,就给新郎。成亲后,一人一只,戴在左手第四根手指上,像是结下契约,许下一生一世的约定。” 她说着,调皮地翘了翘左手的无名指。 盯着画上的指环,心头盘旋起“约定”二字,陆言月向来正经的脸上,竟也多了丝惊异和向往。 原来,指环还可以作约定用。 其实在聘礼中,指环也不可或缺,只不过,都是单只出现,也是独戴在新娘的手上。指环曾有过约束女子的象征,虽说这份象征已淡去,可她仍旧看不大顺眼。 但若是成亲双方都戴上,这意义便又不同。 “指环很独特,样式也好看,环面上嵌的是云纹,是代表着云儿你吧?那这指环圈上刻的是……天竺葵?” “嗯!”陆轻云重重一点头,“我喜欢天竺葵。” 陆言月微微一笑,视线再往下挪,却瞧见那对指环下,竟还有另一对。指环面嵌的是一轮月牙,环圈刻了朵铃兰。她微微一怔,心生几许猜想,却不敢轻易下定论。 上一世,她便是太过自作多情,才会沦落到那般,这一次,她不想…… “长姐,这就是给你画的。” 似是看破她的心思,陆轻云斩钉截铁道:“长姐喜欢的是铃兰吧?我便将铃兰画上了,可还合适?” 迎上她期待的目光,陆言月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应话:“合适。” “合适就好!” 陆轻云立时欢喜地端起图样,吹了吹未干的墨水。 “长姐放心,反正这次的钱都是爹爹出,不买白不买。若不是采买都得一笔笔记清楚,我还想给十一和秋画一人打造一对呢。” 陆言月听了噗呲一笑,打趣道:“是你成亲,又不是我们,给我们打造这做甚?” “留着日后用啊,待日后长姐你出嫁,就可以将另一只送给二皇子。” “你……你别胡说,这跟他又有何关系。” 陆轻云一抬头,正好瞧见陆言月两片迅速涨红的脸蛋,顿时嘴角咧到了耳后根,“那好,不送给二皇子,长姐送给跟自己有关系的人。” “你这丫头……” 她口无遮拦,说得陆言月面上一通臊,便也不跟她多闲唠了,转身又到柜台前继续挑选。 陆轻云一笑,遂地扬手起里的图样,“掌柜的,就按这个打造。” 是日,挑完嫁妆,一行人安然无恙回了陆府。 此后的日子,陆轻云大多乖乖待在自己院中,甚少出门,好好的,余子安也未找上门。 很快,七日便过去了。 成亲当日,天还未亮,秋画就给她掀了被褥,从床上拽起。眼睛都尚未能完全张开,陆轻云就被架着去沐浴。然后坐在撒满了花瓣的奶浴桶里,晃着脑袋昏昏欲睡。 整个屋子最热闹的,反倒是跟着近身伺候的婢子,她们有说有笑,乃至幻想起往后陆轻云在王府的日子,看着可比她要高兴得多。 沐浴之后,一身喜服的陆轻云,又被拉着坐到妆镜前,任凭秋画和丫头们一通捯饬。 她摸了下干瘪的肚子:“秋画,我饿了,想吃烧鸡。” “那小姐您等着,奴婢去给您准备。” 秋画这丫头向来动作利索,没用多久,便端着香喷喷的烧鸡到她面前,陆轻云眸子一亮,刚要下手。 “慢着!” 三四只小手赫然挡在面前,将烧鸡遮得严严实实。 她茫然抬头。 “小姐,还是让秋画喂您吧。” “是啊,您才抹了寇丹,若是沾上油渍就不好了。” “说得对!” 扫过眼前一张张格外坚定的小脸,陆轻云欲哭无泪,“不是有筷子吗?我又不拿手抓。” “万一还是沾上了就大事不好了。” 丫头们仍旧不让开,就连秋画,也忙着点头赞同,“小姐,她们说得对,谨慎些好,还是奴婢伺候您吃吧。” -- 第91页 言罢,擦干净手,撕下一只鸡腿送到她嘴边。无奈,陆轻云只能恶狠狠咬下一大口肉,一面奋力嚼着,一面不停埋怨成亲太麻烦。 确实是麻烦。 她屁股都坐得酸疼,整只烧鸡也被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塞进肚子,新娘妆面却还未完成一半。实在坐不住,她便嚷嚷着要起身走动走动。 却没想到,身上的喜服竟也是一大累赘。一层套一层的繁缛衣裳挂在身上,快压得她挺不直背。长长的裙摆,更是像个扫把,拖了一地。她才走上两步,就给绊得险些往前扑去。 被丫头一把扶着站稳,陆轻云拍了拍吓得乱跳的小心脏,赶紧摆手,“罢了罢了,太危险,我还是坐回去吧。” 正提着衣摆要坐下,门口就来了人。扭头一看,正是穿得雍容华贵的陆夫人。 “云儿,娘来看看你。” 陆夫人一走进,便牵起她的手,将人好一通来回打量,眼里的赞赏几乎快溢出,“云儿穿上这身嫁衣,当真美得无人能及。不错!娘一定要重重赏王绣娘。” “娘说的是,王绣娘确实教了我许多。” “绣娘虽教得好,若你不够聪明学得快,那也无济。” 陆夫人说着,面上无尽感慨,牵着她坐下,亲自替她挽起那一头青丝,“想不到,眨眼间云儿就要出嫁了。以前,娘总盼着,你早日找到好夫婿,下半辈子也能享尽富贵荣华。如今你真出嫁,娘倒是千万个不舍了。” 说着,陆夫人眼眶子一红,豆大的泪珠滚落下,她忙别过脸用锦帕擦拭。 陆轻云见了,也不由得动容。 “娘,您别伤心,以后您一想云儿,云儿就马上回家看望您。反正这里离王府也近,天天跑也不会觉得累。” “傻丫头。” 陆夫人破涕为笑,轻戳了下她的额头,“都嫁人了,说什么天天回,也不怕夫家笑话。不过啊,你嫁给王爷,娘也放心了。王爷既能给你好生活,又有本事护着你。依娘那日所见,王爷待你甚是不错,你嫁过去后,可也要尽心服侍好王爷,得他欢心最重要,知道吗?” “嗯!云儿谨记娘的教诲。”陆轻云爽快应下,旋即,又小心翼翼地开口,“娘,以后我不在您身边,有件事您能不能先答应云儿?” “何事?” 紧握住陆夫人的手,陆轻云避退丫头,一脸认真道:“以后您待长姐和气些,好不好?” 陆夫人一愣,登时秀眉紧蹙,“好端端的,你怎么又为她说起话了。” “娘,我不是为长姐说话,是觉得没必要。您以前看她不快,是担心她抢了我的东西,可现在云儿都出嫁了,还是嫁给大浔最尊贵的王爷,您还担心什么?我的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子庭还小,尚不懂事,云儿出嫁后,府里就只有长姐一个女儿能体贴您,不求您待她如亲生,可只要好上几分,长姐也会知恩图报,待您好的。日后多个人在跟前嘘寒问暖,不好吗?” “至于二姨娘,云儿看得出,您并非要跟她争爹爹,否则也不会将三姨娘迎进府了。您担心有朝一日,她得了爹爹的欢心,威胁到您在府里的地位,是也不是?” 陆夫人不说话,却是手一颤,已然默认。 “那娘大可放心,她不过是想得爹爹宠爱,为长姐谋得好生活罢了。无论如何,也夺不得您主母的位子。您忘了,还有云儿呢。您是云儿的仰仗,云儿也是您的依靠啊,云儿现在可是王妃了。” “娘,说这么多,我并非是为她们母女着想。人的一生很短,我只愿娘过得开心,不必尔虞我诈,今后,心思和念头都只耗在自己喜欢的事上,留下好的回忆。百年终老时,光是想起这些,也别有一番滋味,不是吗?” 陆夫人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女儿。 她原不知,自小被她精心呵护的小丫头,看事竟也能如此通透。云儿已经长大,还能如此为她着想,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欣慰一笑,怜爱地抚上陆轻云脸颊,轻轻点头,“好,娘答应你,日后不再为这些琐碎事费心思了,只过好自己的日子。” “嗯!” 见陆夫人听进自己的话,陆轻云欢喜地抱住眼前妇人。 她没说假话,离开陆府后,她最担心的便是陆夫人。作为同她一样的反派配角,只有少和女主作对,才是活下来最好的法子。 母女二人温情了好一阵子,陆夫人才抹着泪离去。陆轻云也胡乱擦了擦眼角,待丫头们走进,便又继续老老实实坐好。 只不过这次,随在丫头们身后的,还有陆言月和陆子庭。 “云儿姐姐!” 陆子庭一见她,便扑进了她怀里。 “姐姐以后还回来吗?子庭舍不得你。” “乖,以后子庭想姐姐了,就去王府。王府地方大,还有好多好吃的,子庭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 “好!” 第51章 怕耽误吉时,说话间,丫头们还在忙着给陆轻云梳整发髻。好一阵忙活完,取出早早便送来的定制头面,一件一件往她头上添,直至将她的脖子也压得发酸。 她不太舒服地扭了两下。 “让我来吧。” 原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陆言月,突然开了口。 将窝在跟前撒娇的陆子庭哄到一旁,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簪花,行至陆轻云身后。对着镜子,仔细替她戴好。 -- 第92页 旋即,望向镜中那张娇俏胜过繁花的面容,莞尔一笑。 “嗯,好看。” 不知何故,陆轻云觉得,今日的陆言月连说话都显得有几分感伤。 总该不是因为她要出嫁吧? 陆轻云暗暗自嘲一番,眼下,她若能让陆言月对她的仇恨渐渐消淡,已然是万幸,还是莫要贪图什么虚渺的姐妹情谊吧。 对上陆言月的视线,她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两只眸子弯成了月牙儿,“她们一早就扯着我忙活,可都好几个时辰了,再不好看,我非得扣她们月钱不可。” “小姐!” 安静候着的几个小丫头,立时吓得齐声喊话。 逗得陆言月哼哧一笑。 笑过后,她柔软的细指覆上陆轻云脖颈,轻轻揉捏着。 “云儿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玩闹时,你便最喜欢扮新娘子。想不到,一眨眼你竟真成了新娘子。” 说及那会儿的事,陆言月微微一叹。本以为,这辈子她们都回不到过去,却不想,见到陆轻云盛装打扮,她竟还是会感怀。那一刻,真犹似小时候那般美好。 盯着镜子里,视线落在身后不甚流露几分惆怅的姑娘脸上,陆轻云良久不作声,似也是陷入了回忆。 其实,原主和陆言月也并非一开始就交恶,约摸在五六岁模样,二人还关系甚好。 直至陆文修那次从西域回,带了两只惹人喜爱的簪花,却又在途中不甚遗失一只。回府后,因格外宠爱林熙,便一时偏心,将剩下的那只偷偷给了陆言月。 陆文修自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可殊不知,无意得知这事的原主,心生埋怨,自此与陆言月的情谊也开始生出嫌隙。 后来陆轻云年纪渐长,这些埋怨和不满便跟着一同放大。那些姐妹情谊,也在一个又一个嫌隙里荡之无存。 这么一回想,陆轻云突然有些理解原主,为何她会自始至终执着那只自己主动让出的玉镯子了。簪花也好,玉镯子也罢,不管是因何缘由,都是陆言月有的,而她没有,即便这东西出自她们共同的父亲,即便她还是家中嫡女。 说来说去,还是陆文修一碗水没端平。若平日里单宠爱妾室也就罢了,偏偏对自己的女儿也这般自以为是,也难怪两个女儿都对他亲近不来。 陆轻云看着自己那副尚未完成的妆面,灵光一闪。 “长姐,你替我完成最后的妆面吧。” “我?”陆言月微怔,“我可不像这些丫头那样手巧。” “不怕,反正有盖头遮着呢。” 她说罢,拣起一颗螺子黛,笑吟吟递给陆言月。 犹豫须臾,陆言月终还是接下,将螺子黛蘸了蘸水,当真给她仔细描起眉。 “你也不怕我将你画丑了,到时王爷一掀盖头,嗬,见到这么个丑新娘子,可不得嫌弃你。” 陆轻云被这莫名欢快地语气惹得发笑,肩膀一抖,吓得陆言月赶紧将手离开,生怕真把眉毛画歪了。 “你还笑,再笑真变丑了。” 陆轻云赶忙捂嘴。 片刻,止住笑,才将手又放下。 “长姐,我只是觉得那副画面一定很好笑,王爷得被吓到吧。” 陆言月一愣,想了想,竟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逗闹了会儿,她才继续。 “长姐,我有件事一直想不通。” “何事?” 陆轻云揉了揉鼻尖,抿唇许久,才出声:“以后若是长姐,你嫁给了二皇子,那到时,是我还叫你长姐,还是你该唤我皇婶了?” 陆言月:“……” 候在一旁的婢子:“啊……眉毛歪了。” 陆府外锣鼓喧天,鞭炮响连绵不绝,足以惊动整条街,引来不少人围观。其中,有鼓掌欢庆的,有大声吆喝讨喜的,也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 “听说了吗?这二小姐是要嫁给摄政王的。” “摄政王?那不得了,听说摄政王面上带笑,其实性子残暴阴险,嫁过去不死怕也要没了半条命。” “唉,可惜了好好一姑娘。我可得人说,陆府本是要跟余府结亲,是摄政王跳出来横插一脚,坏了人家的好姻缘,还威逼利诱姑娘嫁给他。” “这也太过分了!” “可不是嘛。” 你一句我一嘴,几人说得正起兴,不知人群里谁突然跳出,大喊一声:“接亲的来了!” 一语瞬时炸开锅,众人纷纷沿着铺了一地的红毯望,不一会儿,远远就见一队人往这里走。 领头走在先的,是左右各三个、高举仪仗的小厮。之后,便是两只响彻天的唢呐。再往后,竟是数个挎刀侍卫,个个绷着脸,好似随时,婚礼就能变成丧礼,吓得众人心里一怵,不约而同噤声。 直至瞧见骏马上那一身喜服、意气风发的新郎官,人群里才重新闹热起来。仔细一听,竟都是低低的叫好声。 素闻当朝摄政王样貌生得好,翩若仙人,俊美无双。今日众人一瞧,只觉传闻当真非虚。 坐在马背上的人,眉若长柳,眸似远波,背脊笔挺,不怒自威。喜服的鲜艳,更衬得他面庞白皙通透,远胜玉雪,女子见了怕是也要艳羡几分。 这一路,他绯然的唇角噙着笑,像一缕春风拂在面上,温温的,让人不自觉想再靠近。可他周身散出的贵气,却又令人望而却步,好似是高高在上的一位仙人,怕尘俗污了他的衣角。 -- 第93页 纵使周旁一双双钦慕的视线落在身上,秦瑜也不愿顾盼一下紧盯前方,乌木般的瞳仁在瞧见“陆府”二字时,骤然一缩。 既欢喜,又紧张。 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迎亲的来了!” 花轿尚未落地,被派来盯梢的婢子一眼瞅见,登时转身,欢欢喜喜冲进府里。边小跑着,边不住大喊。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进了曲水小院。 喜婆哟呵一声,甩了下锦帕,提起裙摆赶紧进屋,打断里头的欢笑声。 “快!提亲的来了,把盖头盖上,吉时可误不得。” 陆言月一闻此,赶忙停下说笑,叫婢子取来红盖头,亲自替陆轻云盖上。末了,又往她手里塞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到此时,陆轻云才觉得紧张,指尖押着苹果,微微泛白。 喜婆一声接一声的催促下,陆轻云终于被领着出门,一路被小心护着行至府门。 “新娘上轿喽!” 伴着喜婆一声细喊,她的手被交到一个男子的手中。 这只手,手掌宽大,五指白皙纤长,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在一阵淡淡的沉水香环绕中,男子手心的余温令她短暂忘记了紧张。 “别怕,有本王在。” 隔着盖头,秦瑜的安抚声传来。 陆轻云顿时好了许多,“嗯。” 她被牵着上了花轿,不多时,外头好一阵鞭炮响,便觉花轿升起,左右时不时摇晃起来。小心翼翼掀开盖头一角,见只有她一人,登时胆大起来,索性掀了半边搭在头上,继而后靠,将全身重量交给了轿子。 不得不说,坐轿子的滋味比马车不好受得多,左颠一下,右颠一下,差点没将她肚子里的那只烧鸡给颠出来。虽说陆府离王府不远,但听丫头们说,轿子要绕城三圈才会停在王府门口。无奈,陆轻云只得生无可恋地瘫下,任凭轿子颠得她七荤八素。 好似过了小半辈子,终于,轿子停下。 她干呕两声,赶忙将盖头放下,只听外头嘈杂不已,随后,“咚”地一声沉闷响,又起一阵欢呼喝彩声。陆轻云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轿帘一角就被人掀开,一缕光亮打在她脚边。 “云儿。” 她愣了一瞬,遂地再次搭上那只手,被他牵着走出。下了轿子,才刚觉得踏实,腰间便被人揽了下,然后脚底一轻,她被人横抱起来。 盖头下的陆轻云,面上一热,在众人的欢喝声中被抱进了王府。 目送一对新人入府,门外的热闹却经久不散,众人尚在窃窃私语,唯有一个灰衣男子默默挤出人堆,径直往城西而去。 他走路很轻,步子急快,直至到了余府前,看了看四下,绕至后门入内。 彼时,余子安早已在院中等候多时,见人终于回来,心急地起身。 “怎么样?” “回公子,我们埋伏在陆府周围的人,这次也不见了,眼下陆二小姐已经被接入了王府。” “你说什么?” 余子安一脸不敢置信,趔趄了下,出神地念着那人名字,喃喃自语,“云儿嫁了……” 见主子如此,灰衣男子下意识劝道:“公子,天下女人多的是……” 话未说完,却被余子安一脚踹远。 他嘶吼着:“你懂什么!本少爷只要云儿!” 似是心有不甘,余子安又上前踹了几脚,像是疯了般朝男子撒气。 “住手!” 直至一声怒吼将他叫停。 他回头,立时气焰消去大半。 “爹。” 看他颓丧的模样,余长丰怒振衣袖,“没出息的东西!一个女人就能叫你如此,你还能干成什么大事?” “可是爹,那是云儿……” “区区一个侍郎之女,有什么可留念的!” 余长丰背起手,“放心,爹给你另寻了一门好亲事。” “我不要,爹,我只要云儿。”余子安立马拒绝。 “你不要也得要!摄政王的势力如日中天,你还能跟他抢?这些日子你做的那些蠢事,别以为我不知!” 言罢,他一声令下,小厮立即扯着一个浑身是伤的黑衣人扔到二人面前。 “这是你的人吧?” 见余子安满脸惶恐,余长丰冷哼,“就你这脑子还跟秦瑜斗?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要送来的,恐怕是你的项上人头!” “这段日子给我老实在家待着,直到成了亲为止。” 余长丰懒得再跟他多废话,说完,大步离开。 余子安这才抬头,望着他的背影,攥起拳,面色狰狞。 “秦瑜……” 第52章 摄政王成亲,场面要壮观。酒席从王府厅堂一路摆至府门口,上至皇亲国戚,下至文武百官,将席位坐得满满当当。 席间,珍馐玉食,好不奢靡;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秦思意懒懒地靠着椅背,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荡出一阵阵诱人的酒香。听着酒桌间互相恭维的场面话,他两只眼皮耷拉下,提不起半点兴致。 实在无聊了,不经意抬眼一瞥,却见一个红色身影正避开所有人,不动声色地想从厅堂溜走。 他勾唇一笑,抓起面前的酒壶和两只酒杯就往那边走。 “皇叔。” 秦思意一声喊,将眼看就要成功逃离的秦瑜,登时叫得停下。 -- 第94页 秦瑜微眯起眸子,面色不善地回身。 “皇侄有何事?” “皇叔,今日是您大喜之日,侄儿还未跟您喝一杯呢。”秦思意说着,斟满一杯酒,笑嘻嘻递过去,“来,皇叔,我们一口干了。” 自顾自地,拿着自己那杯,跟秦瑜的碰撞一下,不由分说地一口饮尽。事已至此,秦瑜也不好回绝,只想着快些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于是也随着仰头饮尽。 喝完,正要放下酒杯离开。 秦思意却又叫了。 “皇叔,今日高兴,我们多喝一杯。” 冷不丁,手里的酒杯又被倒满。 秦瑜嘴角微微一抽,凛冽的两道视线像刀子一样刺向对面人。秦思意却早已见惯,只当没看见,嬉皮笑脸地邀他饮下。 这一次,秦瑜照旧饮尽。果不出所料,当即秦思意的酒壶又伸过来。 他不作声,看着逐渐被倒满的酒杯,蓦地轻笑,问:“皇侄,听闻近几日,柳大将军有意将千金许配给你?” 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听得秦思意手一抖,差点将酒撒出。 “那是柳大将军抬爱了,不过,皇叔竟连这个都知道?” “毕竟关系到皇侄的终身大事,本王作为你的皇叔,岂能不知情。” 秦瑜粲然一笑,端着酒杯到眼前,看两眼,“柳小姐知书达礼,柳大将军又是国之功臣,本王倒觉得,这桩亲事甚是妥当。不若改日,本王在皇兄面前为你提提,请他下道旨意为你们赐婚,如何?” 秦思意眉头一抖。 “那就不用麻烦皇……” “对了,今日柳大将军应是也来了。”秦瑜说罢,顾盼四周,最后视线锁定在一张桌上,冁然而笑,“本王作为长辈,这就去跟他商量一番。” 秦思意:“……” 秦瑜提步就要走,秦思意急忙拦在前,挤出抹笑:“皇叔,这点小事就用不着麻烦您了。” “皇侄此言差矣,堂堂皇子的终身大事,岂能算小事?本王还是亲自去一趟。” 看秦瑜这架势,俨然是不给他说成就不罢休,秦思意顿时面色难看。本来这事就够烦心的,若是秦瑜再来插手,怕是要一发不可收拾。 想及陆言月,他登时收起了玩闹兴致,一把接过秦瑜手里的酒杯。 “此事不急,皇叔忘了?今日可是您的大婚之日,新娘子还在等着您。毁人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大罪过,侄儿可不敢担这等罪名。” 秦瑜一笑,背起手,嘲弄问:“那不喝了?” “不喝了不喝了。” 秦思意赶忙摆手。 “那本王走了。” 秦瑜也不跟他多费口舌,转身大步离去。目送他的背影,秦思意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不大爽快地哼了声。 “迟早我要当你姐夫。” 从厅堂到喜房,尚有很长一段距离,秦瑜这一路,时而脚步急快,时而脚步又迂缓,竟是从未有过的纠结。 他自是急于见到那丫头,可一想起那夜的莽撞事,又有些忐忑。也正因如此,这些时日才一直不敢见她,如今都过好几日了,也不知她是否还有在气恼。 念着,想着,又踌躇着,不知不觉,他踏上了那条漆红长回廊,只要穿过这里,就能抵达喜房所处的小院内。 秦瑜的心不自主提起。 正此时,夜色中,一道黑色身影从屋顶穿过,眨眼间,又轻便地落在他身后。 许魏拱手:“王爷,人已经交给余长丰,他说请您放心,余子安日后不会再打扰王妃了。” “嗯。” 廖廖两句话,禀完事,许魏再次翻上屋顶,于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瑜登时也重整好所有心绪,再次迈开步子。 喜房内,秋画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奇怪,王爷怎么还不来?” 陆轻云懒散地靠着床栏,看她走来走去,久了,竟是看累了,摆手将人叫停,“你快别转了,转得我头晕。” “今日这么多官员到,他许是还在厅堂招待。若真不来,我们自己早些休息便是。” “那怎么行?”秋画急忙摆头,“今日可是成亲第一日。” 若是自家小姐受了冷落,日后在王府,还指不定要怎么被欺负呢。 看秋画满脸担忧的模样,陆轻云也缄口,不再多说什么。她倒不在乎什么洞房花烛夜,若是两情相悦,哪日都能洞房花烛。只是,若秦瑜今日真不来,那也说明,那晚的事,他恐是一时兴起吧。 陆轻云微微垂眸,竟有些紧张地,拿指尖来回摩挲起喜服上的花纹。 吱呀~ 此时。 外屋突地一道开门声起,秋画立时觉察,赶忙到床前替陆轻云放下红盖头,轻说道:“小姐,王爷来了。” 这一句,听得陆轻云也下意识坐端正。 “王爷。” 见秦瑜大步走进里屋,秋画福了福身,轻声退出门外。 秦瑜提步走近床前,安静望着眼前正不安绕弄手指的姑娘,情不自禁微笑。 “云儿,有个一肚子坏水的麻烦人拖住本王,本王来晚了。” 闻此,陆轻云暗暗憋住笑。论一肚子坏水,谁比得过他秦瑜? 秦瑜说罢,俯身攥住盖头两侧,轻轻揭起。 红盖头下,是一张俏若桃花、灿似朝阳的美人颜,她微垂着眸,弯弯的长睫倾覆在那一双明眸上,像是雨蝶的双翅,一下一下忽闪,将他的心也撩拨得久久不能平静。 -- 第95页 双眸之下,是玲珑小巧的鼻子,一如她的脸蛋那般白皙紧致,即便这样近看,也挑不出丁点瑕疵。 再往下,是她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抹了唇脂,唇瓣更显得艳嫩水润,好似咬上一口,就能尝尽香甜。那日的甜蜜,蓦然又涌上心头,让他心神一晃。 见眼前人许久都未有动作,陆轻云好奇地抬头,却不甚对上他炽热的视线,竟是脸上一热。 这样娇羞的模样,更是令人心动了。 生怕再看下去又得莽撞,秦瑜慌忙挪开眼,揭了盖头,回身到桌前,边整好心绪,边倒上两杯合卺酒,然后回到床侧。 他坐下,递了其中一杯给陆轻云,遂地与她手腕相扣,一同饮尽。 合卺酒后,二人并排坐,又是好一阵子无言。 陆轻云都将衣裙揉得皱巴巴了,也不见秦瑜有下一步动作,偷偷瞄身旁人一眼,却见他时不时看向屋外,就像是在等什么,一时没控制住多嘴,便问:“王爷,你是不是想干什么?” 秦瑜一愣。 陆轻云也是一愣。 细细回想起,总觉得她这句话哪里不对劲。 果真,就见秦瑜变了脸色,那双凤眸微微眯起,像是在看猎物般,泛起了幽幽的暗光。下一刻,蓦然将整张脸贴近,惊得她往后退,直至背靠床栏,无处可再退,不得与其不面对面。 她的心,在扑通乱跳。 “云儿……觉得本王是想做什么?” 他离得很近,说起话时,呼出的热气打在她脸上,让她紧张得想往后缩。 “又或是,云儿想让本王做什么?” 陆轻云:“……” 她也不敢应什么,手足无措间,试着推了推眼前人,却发现推不动,甚至激得他又再靠近些,于是不得不放弃,视线可劲儿地往别处飘。 秦瑜饶有兴致看着臂弯下的人一副慌乱模样,红泛的脸颊,红泛的耳尖,还有红得娇艳欲滴地双唇…… 他俯身过去,“王妃,今日可是洞房花烛夜。” “本王……做什么也不算唐突,对吗?” 秦瑜低头,朝那两瓣唇靠近。 嘶~砰! 突然屋外一声巨响,将他打断。像是有什么在半空炸开,外头瞬时亮如白昼,也顺利将陆轻云的视线吸引过去。 “烟花?” 无奈,秦瑜只好压下心头的躁动,站起身,牵住她的手。 “来。” 陆轻云一脸茫然,任秦瑜牵着她往外走。 果然是有人在放烟火,一颗颗急速窜上天的烟火,纷纷炸开,劈开夜色,将四周染得五彩缤纷。陆轻云正看得入神,腰间却被人紧紧揽住。 她望向秦瑜。 “云儿,抱紧本王。” 陆轻云很听话,忙也将他紧紧抱住。 随后,秦瑜脚尖一轻点,抱着人一跃而上屋顶。 脚底有东西可踏,陆轻云才敢睁眼,再一看,视野竟如此开阔。站在高处,她轻松将满空的烟火尽收眼底。 秦瑜扶着她,并排坐在屋顶。五彩缤纷的光芒,将姑娘的眼底也染得姹紫嫣红。 她幽幽感叹:“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怎么有人放这么多烟火。” “是。” 秦瑜转过脸。 “是我二人的大喜之日。”见她诧异地望过来,他嘴角微扬,笑得朗若清风,“烟火,是本王为你安排的。” 第53章 陆轻云从不知,也从不敢想,她能从秦瑜身上瞧见浪漫二字。直至这一刻,一颗颗烟火在半空绽开,响声绕耳畔经久不息,才逐渐给她实感。 秦瑜做事,向来让人捉摸不透。 可她,好像也很愿意继续琢磨。 火光映得她双颊通红,陆轻云别开视线,继续盯向半空。沉默良久,身子小心翼翼往旁边倒,直至将头慢慢靠在秦瑜肩上。 末了,又似是怕他误会,口不对心解释:“首饰戴太多,头太重了。” 秦瑜轻笑,手掌不动声色从她发间抚过,然后屈起一根手指,弹了弹簪花底部垂下的几根珠穗。 “那本王给你摘下来?” “!” 陆轻云一脸惊恐地抬头。 这模样,一看就是想歪了,秦瑜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是说摘首饰,不是要摘你脑袋。” “噢……王爷您以后说话要说清楚,不然得多吓人啊。” 陆轻云埋怨一句,默默将簪花扶正,又把头靠了回去,“我才不摘呢,累了整日才弄成这样,我再多戴会儿才不亏。” 秦瑜失笑,却也任她去了,抚上她的肩头,将人往怀里揽紧。 “好,那本王的肩膀随时给你靠。” 今日的烟火很美,陆轻云仿若置身绝美的梦境,久久不愿醒来。 今日的秦瑜也格外温柔,陆轻云暂时忘却他是为梦境才与自己成亲,敞开心扉接受他的好意,当他真如自己的一身所托…… 烟火持续了足足两刻钟才停,待在屋顶太久,连身子都逐渐失了温热,秦瑜拢了拢衣襟,望着逐渐暗下的夜空,幽幽出声:“烟火放完了,云儿,我们该进屋了。” 毕竟,今日还是洞房花烛夜。 他等了片刻,却无人应,倒是因烟火余音散去,一阵匀称的微鼾声竟缓缓入耳。忙低头去看,正好瞧见昏昏大睡的陆轻云,像个孩童般啪唧了下嘴,然后继续睡得香。 -- 第96页 秦瑜:“……” 他竟不知,这丫头是何时睡着的。 “本王的洞房……” 早知如此,他何苦安排这么久的烟火? 夜色中,王府屋顶,冷不丁传出一声哀叹,卷着寒风被吹得无声无息。 翌日,没有秋画早早的喊她起床,陆轻云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明媚的阳光爬上她眼睑时,才揉着眼睛醒来,然后坐起,慢慢恢复意识。 撩开床帐往四周看,只觉得眼前一片陌生,傻愣片刻,才猛然反应过来。 噢对,她成亲了,这里是王府,不是陆府。 “秋画。” 她一声喊。 候在门外已久的秋画和雀儿立即推门而入,径直入了里屋。见她正趿着鞋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忙迎上去伺候。 “雀儿?你怎么也在这儿?” “回王妃的话,王爷有令,自今日起,奴婢就伺候在您左右了。”雀儿轻声回着,替她整了整衣襟,“王妃,热水快备好,奴婢们伺候您去沐浴更衣。” “好。” 陆轻云站得笔直,听话地任由她们忙活,唯有小嘴不得空,又问:“你来伺候我,那王爷怎么办?” 这次雀儿竟是抿嘴一笑,并不应她。 倒是抱着干净床褥走来的秋画,心直口快帮着回:“王妃,这您都想不明白,将雀儿赐给您,如此一来,王爷就只能让您伺候了呀。” 陆轻云听得一怔,旋即脸上一红。 “就你嘴多。” 秋画咯咯直笑,将干净的床褥放置一旁,就要去换下脏的那套。她一掀被褥,视线落在床铺中间摊开的那只喜帕上,登时小脸一白,下意识又拿床褥将喜帕遮住。 怎么办! 喜帕是干净的…… 她急得站立难安。 在此前,府里的嬷嬷就暗中嘱咐过她,洞房翌日,定要亲自去检查喜帕,看是否有落红。若有,洞房成,王妃日后在府里的地位就有得保证;可若没有,便是没洞房,新婚之夜都糟得冷落,可想往后的日子有多难熬。 秋画回身,看向正与雀儿有说有笑的陆轻云。 王妃这时候肯定心里不好受吧,竟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太可怜了。 她当即走过去,冲雀儿道:“热水怎么还没提过来,雀儿,要不你再去催催?” “好。” 雀儿立时应下,转身出了屋子。 待脚步声远去,秋画才眼眶子一红,蓦然紧紧抱住陆轻云。 后者一脸茫然,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 “你怎么了?受委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跟小姐说,小姐这就去帮你揍他!” 听了这话,秋画心里更是难受,瘪着嘴可劲儿摇头,“没人欺负奴婢,都是奴婢不好,早知如此,奴婢就不劝小姐嫁给王爷了,还不如嫁给余公子呢。” 这下子,更听得陆轻云一头雾水。 她好笑问:“你这根墙头草,好好地又吹了什么风,就变立场了?” 秋画松开人,一抹眼角,指了指床铺,“喜帕是干净的,您和王爷昨日没洞房,王爷在新婚之夜冷落了您。” 说起喜帕,陆轻云恍惚了一阵子,才终于反应过来,立时面色一红,“你、你这丫头没事琢磨那些做甚。” “这些很重要,王妃。嬷嬷们说了,这关系到您日后在府里的地位。雀儿骗人,王爷一点也不宠爱您。” “……” 陆轻云一时竟分不清,秋画这是在为她伤心,还是在往她心口扎刀子。 “这事跟王爷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王妃,您就别安慰奴婢了。” “我说的是真的,昨夜,我们在看烟火,然后……”陆轻云一脸无奈,“然后,我不留意就睡着了。” 她的记忆就断在屋顶,想来,就是在那时不小心睡着。不是秦瑜冷落她,而是她冷落了人家。至少秦瑜,趁她睡觉时,既将她带回屋子,还贴心地为她取下一头重物,也算仁至义尽了。 “小姐,您怎么这么糊涂呀。” 秋画这回可算是听明白,是自家小姐这懒惰的性子又坏了事,登时又是急又是无奈,“您忘了夫人说的话吗?您要尽力获得王爷的宠爱才行,怎么就……” “那还不是我昨日起得太早,又太累了。”陆轻云委屈地回了句,可遂地再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委屈甚? 她才是小姐啊! 陆轻云当即叉起腰,一脸理直气壮地看向秋画,小霸王似的辩道:“我是小姐,我现在还是王妃,我想睡就睡,你一个小丫头,不准管这么多,听见没有?” 秋画也反应过来,蓦然泄了气。 “哦,奴婢知道了。”可还是不死心地又问,“那洞房……” “你还管。”陆轻云瞪起眼。 秋画一见,缩了缩脖子,只好不再说话。如此,陆轻云才算作罢。 正值雀儿领着人送热水进浴房,嘱咐一番后,又转身缓缓进里屋,朝陆轻云福了福身,“王妃,请沐浴更衣吧。” “噢好。” 陆轻云大摇大摆就要往外走,结果又听雀儿补上一句,“王妃,奴婢先帮您取下头上的簪花吧。” “簪花?我头上还有东西吗?” 她说着去摸头发,果不然,真摸到个东西,于是摘下,放在手心里左右看了眼。 -- 第97页 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就是朵红色的簪花,做工却是很细致,就连簪花上垂下的根根珠穗都是红色的玉珠串成,光滑润腻,艳若鸡冠,一看就是上品。 她瞅了眼,便将簪花递给秋画,正要再提步,却听秋画一声惊呼。 “王妃,您还是把它买下了?不对……好像也不是那只。”秋画突然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王妃,您不记得了?” 秋画忙将簪花摊开在手心,“那日刚发了月钱,奴婢领您去挑首饰,您在路边相中这只簪花,奴婢拦下,您才没买,记得吗?” 闻言,陆轻云仔细一回想。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是那只?你偷偷又去买回了?” 秋画立即摇头。 “奴婢没买,而且,这只与那只虽样式一模一样,可有很大不同。那只一看就是便宜货,可这只,无论是做工,还是用料都是上品,价值一看就不菲。” 说着,她还摸了摸上头的珠穗,惋惜道:“就是少了颗红玉珠,不过,若不仔细看,也不容易发现。” 红玉珠? 陆轻云突地想起什么,忙将簪花又拿回,仔细去看。果不然,确实有一根珠穗少了颗玉珠,这些玉珠,她看得极为眼熟,就跟…… 就跟秦瑜手上那颗一模一样。 “秋画,昨日这只簪花还在吗?” 秋画一脸笃定,“昨日肯定没有。” 陆轻云便看向一旁的雀儿,雀儿微微一笑,回她:“奴婢只知,这只簪花是王爷许久前特地画了图样,让人打造,并不知王爷是要送给您。” 秦瑜送的,还是送她? 对啊,一觉醒来就在她头上了,不是秦瑜送给她的,还能是谁? 虽说她早有预料,秦瑜口里的姑娘是编造,却没想到,红玉珠竟是出自这里。 她握紧簪花,低眉一笑。 “王爷在哪里?” “王爷早朝回来后,便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王爷吩咐,让王妃醒来后去书房寻他,一起用早食。” 陆轻云的眸子因欢喜而澄澈得发亮,忙将簪花小心交到秋画手里,提步就往浴房走。 “我要沐浴更衣!” 第54章 岑寂的书房里,只听得见翻动文书的沙沙声,就连呼吸稍重些,都显得格外喧噪。 秦瑜端坐案前,敛去了在人前的轻率和漫不经心,秀眉平舒,凤眸微垂,提笔正专心处理公务。 他的身旁,是安静候着的杨江。左手持剑,抱胸而立,动也不动,站得笔直。若不是两眼因干涩偶尔还会眨一下,当真像个木头做的人。 而这副画面,已持续一个多时辰。 直至。 “咕~” 突如其来的一声肚子叫,猝不及防打破这份宁静。 秦瑜笔锋一顿,略显窘态。 一旁的杨江,身子一颤巍,别过脸,急忙咬紧唇,才阻止自己笑出声。可奈,微微抖动的两肩,还是惹了注意。对上主子两道刀子似的目光,他忙不迭收拢嘴角,变得严肃。 “王爷,可要用饭?” “……不必。” “王爷,您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总不能王妃睡到午时,您就等到午时才用饭吧。实在不行,属下去跟雀儿说声,让她催催?” “你敢。”秦瑜的眸子一瞪。 听闻成亲当日,女子寅时就得起身沐浴更衣,又梳妆打扮数个时辰。如此这般,也难怪昨日她在屋顶上顶着寒风也能睡着。既有机会,自然要许她多睡会儿。 想及此,秦瑜忍下饥饿,笔尖蘸上些许墨,继续埋头忙碌。 杨江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啧叹。 以前,他只知王爷对陆二姑娘不一般,如今一看,这不一般怕都是刻意隐忍过。不然怎么才将人娶回,就立马变了副模样,像是恨不得将王妃放在手心里小心捧着。 当初那个在谁面前都轻狂不可一世的王爷,怕是在成亲当日就一去不复返喽。 “哒哒哒~” 彼时,一道明快地脚步声趋近,屋内两人不约而同抬头。 一道乳黄色娇俏身影拐进了书房,陆轻云笑得明媚,提着裙摆就跑到秦瑜身侧,簪花的红珠穗也随她步子,欢快地前后摆动。 站定,她摸了摸肚子,“王爷,饿吗?我们快吃饭吧,我好饿啊。” 秦瑜立即收回恍惚的心神,含笑应:“好。” 话音刚落,便被她劫下手里的笔,被牵着快步出了屋子。 书房外,有片独立的小院,院中还有棵两人环抱粗的歪脖子树,树下是一片宜人林荫。林荫处的那张木桌,如今已摆上两碗香喷喷的粥水,婢子们正端着一盘盘包子烙饼什么的往院内走,热乎乎的香气飘荡在空中,闻着就格外让人食欲大开。 她屁颠屁颠拉着秦瑜坐下,夹起包子塞进他盘子里,颇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等很久了吧?我不该睡这么晚的,您放心,下次我一定早起。” 看了眼软乎乎的包子,秦瑜宠溺一笑,也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葱油饼。 “无妨,这是王府,你是王妃,你想睡多久,便睡多久。” “那……您还等我吗?” “等,多久都等。” 他应得毫不犹豫。 还未吃到早食,陆轻云便觉心头一热,咬了口饼,乖乖“嗯”了声。不知怎地,她竟觉得,这葱油饼还有丝淡淡的甜味。 -- 第98页 早食过后,婢子们收走碗筷,秦瑜又得继续进书房处理公务。坐在桌前,目随他离开的背影,陆轻云失落地垂下眸子,默默捯饬起指甲上的寇丹,直到有脚步声及近,才抬起眼。 却是秦瑜又折回。 她一脸惊讶。 “您怎么又……” “王妃若是无事,就进来帮本王研墨。” 说罢,不等陆轻云回应,秦瑜便直接牵着人往书房里走,似乎不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于是,王府有了从未出现过的和谐温馨场面。 书房外,四个身影姿态各异,并排坐在阶梯上,残秋柔和的阳光爬上他们的身,显得四人懒洋洋的。 秋画两手托着下巴,盯起地上缓缓而过的蚂蚁,像个苍发老人般感叹起,“王妃变了,以前从不待在书房的,更别说一待就是半个多时辰,还没有不耐烦。” “是吗?” 雀儿对着影子比划起手势,一会儿是兔子,一会儿是鸟儿,玩得不亦乐乎,“那这是好转变。” “唉!王爷也变了。” 紧接着,是杨江接过话头。 他惆怅盯着终于被自己搁到一边的利剑,耷拉起脑袋,深深一叹,“王爷以前别说是挨饿,就算备食晚了都不允许,如今却像变了个人。最重要的是,处理公务,竟都不需要我守在一旁了。” 说完,又是一声愁叹。 突然,四周安静下来,几人皆是动作一滞,默声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违和,齐齐望向一处。 陆十一正闭目养神,齐刷刷三道视线便刺来,纵使他想装作无察觉,也不可能。 他幽幽睁眼,对视回去。 杨江不住催促:“到你了,你这人别这么无趣,也说点什么。” 陆十一微皱眉,似是在苦思,沉默半晌,才终于缓缓开口。 “你什么也不会,像块木头杵在那里,我是王爷,我也让你出去。” 陆十一:“……” “噗!” 一旁的秋画和雀儿忍不住笑出来。 银铃笑声传入书房内,飘进陆轻云耳里,一反常态,她竟提不起丝毫的兴致和好奇,反倒担心外头的吵嚷会打扰到正专心做事的秦瑜。 “王爷,您每日都得在书房待这么久吗?” “嗯,觉得乏闷了?”对上她的视线,秦瑜低低一笑,“那本王带你出去走走?” 秦瑜就要站起,不想,又被陆轻云一把拉着坐下。 “不乏闷,王爷先处理公务,处理完,我们再去走也不迟。” 秦瑜想了想。 “也好。”爱不释手地捏了两下她的脸蛋,“那王妃再忍忍。” “嗯!” 秦瑜抓紧处理起公务,陆轻云便托着下巴在一旁安静看他。实在无聊了,索性也抓起笔在一旁写写画画,大多是在描绘秦瑜的模样,虽画的……颇丑,但总能在秦瑜发觉前先揉成团收起,倒也没惹得他发怒。 【叮咚!】 直到系统冷不丁地一声响,让她手一顿。 【新任务发布:秦瑜在渊阳有个孩子。散播人数:0/35。】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 她嘴角的笑意凝固,笔尖落在画纸上,墨水迅速晕染开,愈来愈深,直至将纸戳出一个洞来。 “孩、孩子?系统你……” 似是早料到她会质疑,系统先一步将她的话打断。 【本系统从不传假八卦,至于个中因由,就需宿主自行去查清了。】 是啊,迄今为止,系统所说的哪句不是真的,她又何须多此一举去确认? 一阵苦涩在心口蔓延开,陆轻云面色低沉地盯起身旁人。正值秦瑜处理好公务,心满意足地放下笔,含笑望来。 “让王妃久等了,作为赔罪,本王带你出府吃好吃的,可好?” 本以为听见吃的,陆轻云该是欢呼不已,却不想,她那双时刻明亮的眸子此时却黯淡无光,盯着他的视线,又是委屈,又是失落。 秦瑜心里一揪紧,受不得她这般看自己,下意识向她伸手,却不料这次,陆轻云却是避开,放下笔后站起。 “忙了这么久,王爷一定很累,我就不在这儿打扰了,告退。” “本王不累……” 秦瑜话才出口,陆轻云已经气冲冲离去,正要再追上,视线却被手旁一幅画所吸引,那是她忘记揉成团的。 因着积蓄良久的好奇,秦瑜凑近一看,登时语噎。 这是……他? 他……长这么丑? 陆轻云气鼓鼓地回了院子后,什么也不说,就避退秋画等人,将自己独自闷在屋子里。 她暗暗为秦瑜做过不少假设。 那孩子是意外,是他浪子回头前犯的错,亦或是与白月光的爱情果实,但好像哪一条,都没法说服自己。 不是因为秦瑜有孩子,而是他此前从未提过这事。明明是与她成亲,这样大的事不应该提前说声吗? 还是说,他根本觉得没那个必要? 陆轻云倒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愈想愈疼胀,最后,索性不再想,呆呆望着床帐顶端,将脑袋放空。 终于,头不疼了,思绪渐渐也变得安定下来。 再恢复意识时,竟是她从睡梦中醒来。陆轻云扶着坐起,迷迷糊糊看了几眼四周,唤来秋画,问了时辰。 -- 第99页 才知,那些并非梦境。 她呆坐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下床趿起鞋,边穿外衣,边往外走。 秋画赶忙跟在身后。 “王妃,您要去哪里?” “去找王爷。” “可、可王爷不在府里了。” 陆轻云顿停步子,诧异地回头:“他去哪儿了?何时回?” 秋画闻言仔细一回想。 “说是要去渊阳,有重要事去办。” 说罢,秋画又蓦地补充一句,“王爷离府前来过一趟,可那时王妃睡着了,王爷不忍心叫醒您,就嘱托奴婢传一句话。王爷说,让王妃务必照顾好自己,他定会早日回府。” 陆轻云默不作声又退回床前,泄了气般往后仰倒下。 渊阳……是系统口里的渊阳吗? 连告别都来不及说一声,那定然是很重要的事吧?是跟孩子有关?亦或是……孩子娘亲。 她抬头盖住脸,好半晌,才幽幽吐出一句。 “骗子,尽会说些好话蒙骗我。” 第55章 秦瑜这一走,就是小半个月。起初,尚还写过几封书信,大多是在说他那里一切安好,要她也照顾好自己,许是因陆轻云始终没有回信,到后来便也不写了。 陆轻云想,不写便不写吧,她还不稀罕知道孩子他爹过得怎么样呢! 独自待在王府的这段日子,只要不想起孩子一事,陆轻云过得倒也滋润。衣食不愁,也不缺银子花,还没有人管,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无聊了窝在院子里看看话本,与婢子逗逗乐,来活儿了就出门四处串串。 美食、休闲与八卦皆得,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 是日,正好是约定交付指环的日子,她非但一早就爬起,还在秋画的目瞪口呆中,洗漱完毕,亲自去了趟白玉堂。 一入内,掌柜惶恐地扔下算盘,赔起笑脸上前相迎。 “二小……王妃是为指环而来?怎么还敢劳您亲自来取,小的送过去就行。” 说话间,掌柜深深鞠下腰,极尽谦卑。 自打嫁进王府,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有转变,或恭维,或畏惧,或是转头的一阵窃窃私语,她倒是有些理解秦瑜的感受了。 “无妨,左右我也是闲着,指环已送来了?” 掌柜的连连应是,转身就去柜子里翻寻,“早给您准备好了。” 呈上来的是两只精致小巧的木盒,甫一打开,还有阵淡淡的楠木香飘出。木盒里,刺花锦布叠好缝成垫子,两侧各割了道口,端正卡着两只指环。 她恰好瞧见得是自己的那对。 这时候的物什都是工匠师傅亲手打磨,虽说耗时长,但贵在精致,即便是指环圈上一片衬托用的叶子,其四通八达的脉络都被雕得细致入微,令人惊叹。 指尖轻轻摩挲过那朵栩栩如生的天竺葵,陆轻云满意一笑。继而又去看另一只木盒,那是要送给陆言月的指环。 并无例外,都精巧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看她笑意不减,掌柜的明知故问:“王妃可还满意?” “满意。” 陆轻云应着,吩咐秋画将东西收好,“特别好看,您铺子里的东西,从未让人失望过。” “王妃过奖,您满意,小的也安心。” 见人正要走,掌柜的急忙追出柜台,慢半步跟在身旁,堆起满脸笑,搓着手好声好气说道:“王妃,小的觉得您这个成对的指环想法颇为不错,就寻思着,小的这铺子日后若是能以此贩售指环,生意必定是要蒸蒸日上啊。” 陆轻云步子停下,笑盈盈等他说完。 “王妃,小的斗胆有个请求,日后白玉堂能否借用您的想法,打造些成对指环,专卖给那些即将要成婚的,或是已经成婚的夫妻。” 怕她不应,掌柜的又再补充一句,“你放心,小的不敢白拿,作为回赠,您这两对指环的钱,小的都退给您,铺子里其他若还有王妃想要的,也可一并拿走,都不收钱,如何?” “都不收钱,当真?” 陆轻云蓦然挑了挑柳叶眉,“整间铺子也能给我?” “啊、这……” 掌柜的面色一煞白,一时竟分辨不出她是在说笑还是真的。毕竟对方是摄政王妃,若真的伸手要,他怕是…… 陆轻云将他晦暗的神色看在眼里,便也停止打趣。 “好,你说的我应了。” 她微微一笑,“指环的钱也用不着免去,不过,我方才刚好想到要买样东西,不如掌柜的,你给我打个折?” 不仅不用丢铺子,该赚的还一分不少?这天差地别的滋味,掌柜的只觉得是在做梦般,良久回过神后,满怀感激地朝陆轻云道谢。 “多谢王妃!您放心,打多少折扣都成!” 最终,在掌柜的力荐下,她选了把金造的长命锁,做工同样精美,而且,她只花一半的价钱就拿下。离开白玉堂时,连带脚步都欢快不少,直看得秋画和陆十一满头雾水。 “王妃,您明明可以不花钱就拿到这些的,干嘛不要?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掌柜吗?” 陆轻云莞尔。 “第一,那个想法不是我的,我也是从别人那里看来,以此来敲他人竹杠,不妥。第二呢,我现在是摄政王妃,若真的趁此拿别人这么多东西,到时候人家背地编排,你说会是谁遭殃?” -- 第100页 秋画一思索,犹豫开口:“王爷?” “他名声已够不好了,我们就别再雪上加霜。” 虽说她这么应着,可在秋画看来,俨然就是在维护秦瑜。这段时日见多了王妃对王爷的冷漠,本还忧心忡忡,如今一看,她真是杞人忧天。 秋画欢欢喜喜跟上主子的脚步,“王妃,那等王爷回来,您是不是就要将指环送给他?” 陆轻云却是下巴一抬,轻哼一声。 “谁说要送他了,我左手一只右手一只,不行啊?” 闻言,秋画别过脸偷笑。 王妃这是又在口是心非了。 自白玉堂离开,主仆三人并未直接回王府,而是一路往陆府闲逛去。这条路走过太多次,不多时便抵达。 刚及近,就听到一阵吵嚷声,仔细一看,竟是个打扮娇俏的姑娘被小厮架着扔出了府。 陆轻云刚一蹙眉,要为其打抱不平,却猛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你们这群狗奴才!我可是林姨娘娘家的人,你们竟敢如此对我,就不怕陆大人知晓了治你们的罪!” 林颜一张小脸,此刻因恼怒和羞辱而变得扭曲,杏眸圆瞪,死死盯着两个小厮,像是恨不得将他们生吞。 可奈何,人家根本不吃这一套,反倒不耐烦地冲她摆手,“别嚷嚷了,快走快走,就是老爷的吩咐,你们林家的人,一律不准踏入陆府半步。” “你胡说什么!” 林颜自然不信,她姑母有多么受宠,在林家可是无人不知。正为此,陆文修对林家也是格外厚待,怎会拒她于门外? 定是这些奴才有眼无珠! “快放我进去,否则要你们好看!” “就你……” 说话那一瞬,小厮脸上的不屑猛然敛去,忙朝林颜的方向鞠下身子。以为是他们知了好歹,林颜正暗自洋洋得意,就听二人又喊了声。 “王妃。” 她微愣,转过身去。 正好对上陆轻云那张人畜无害的笑颜。 “哟,是林姑娘呐,好久不见啊。” “是你!”林颜登时咬牙切齿。 她永远也忘不了,陆轻云将她痛打一顿后桃之夭夭的那日。她的伤,花了足足两个月才痊愈,都是因为眼前这人。 盯着这张明媚的笑脸,林颜越想越生气,怒极时更是不管不顾要上前撕扯陆轻云,却不想手刚一伸出,旁边侍从的剑刃就压上她脖子。 林颜虽气,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干巴巴叫嚣道:“陆轻云,那日之事,我绝不会就此罢休的!” “林姑娘你好凶哦,我又不是来找你吵架的。” 陆轻云一脸小委屈,“唉,我还不是看你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赶来,怕你在外头被人欺负,正想领你进府,看来你也不愿……” 说罢,她还无奈摇了摇头。 看她如此情真意切,林颜真信了几分。而且,外头的客栈哪有陆府住得舒心,还有丫头使唤,能进陆府自然最好。 她面色稍稍缓和,却也难掩眸子里的嫌弃。 “你当真要领我进去?” 陆轻云不应反问,“那林姑娘想进去吗?” 林颜不大爽快地“嗯”了声。 见此,陆轻云顿时笑得比秋阳还耀眼,暖和人心。 “噢,不好意思啊,我方才改主意了,不想让你进去了。” 林颜一愣,遂地气得眼睛通红,“你耍我?” 陆轻云却是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仰首挺胸就往里走,路过两个小厮跟前,故意大声嘱咐,“你们看紧,没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这人进府。” “是,王妃。” 如此,她才算心满意足继续往里走。 陆十一收剑,跟了上去,林颜才敢动弹,看着那道盛气凌人的背影,恨得牙齿痒痒。 气恼地就要转身离开时,突然想起件事。 王妃? 她是听表姐说过,陆轻云嫁了人,可难道不是嫁进了余府? 喊她王妃,那是嫁给了哪位王爷? 哪个王爷这么不长眼的? 陆轻云并未在陆府久待,陆言月不在,指环便交给院子里的丫头,长命锁倒是她亲自送去给陆子庭的,又与陆夫人闲叙半个多时辰,才心满意足打道回府。 出陆府时,林颜早已不门外,许是找客栈投宿去了。 陆轻云便径直回了王府。 刚一入府,雀儿就迎面急匆匆走来,见了她,福身道:“王妃,府里来客人了。” 还来不及等她细问,雀儿身后就走来两人,准确说,是个姑娘牵着和陆子庭一般大的小不点。尽管对方一脸笑呵呵,但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来者不善。 陆轻云含笑迎上。 “请问姑娘是?” “渊阳郡主,舒碧心。”姑娘笑答,而后,从头到脚打量她一眼,直着身子便道,“见过王妃。” 陆轻云也不气恼,还要再说些客气话时,一旁的小不点突然向前窜一步,叉着腰,仰起小脸质问她:“我爹爹呢?” “……你爹爹是谁?” “大浔摄政王。”小不点一脸骄傲和得意,“秦瑜!” 第56章 渊阳郡主舒碧心,这角色她尚还有几分印象。一句话总结,就是比她戏份还要少的配角。 之所以戏份少,大抵是因为与男女主无纠葛,且长年待在渊阳。期间虽也来过盛都,但大多是被作者一笔带过。提及她的次数,都比不过提及她父亲-舒将军。 -- 第101页 舒将军的名号,在大浔可是赫赫有名。他骁勇善战,戎马一生,曾数次击退北阜大军,凯旋而归。 他与柳威,被百姓并称南北二虎。 可就在五年前,大浔与北阜再起战火,由舒将军率兵迎敌。这场大战,北阜来势汹汹,两方军马数次陷入恶战,足足耗了半年光景才落下帷幕。这次,舒将军依旧不辱使命,赢下了这一仗。 而后,北阜主动求和,两国之间,才有了这五年来的和平日子。 只是这一战,大浔也损失惨重,尤其是舒将军,身负重伤,战后不久,便因伤势过重而离世。圣上为感念其,便以将军的故土之名-渊阳二字,赐其遗孤舒碧心为渊阳郡主,并破格以本朝公主之礼遇待之。 陆轻云对这位郡主知道得不算多,但因舒将军,却也爱屋及乌,怀揣几分好感。她本想再多说两句,直至舒碧心身旁的小不点窜出,叉着腰向她讨要爹爹,陆轻云一脸的笑意才凝住。 “你说……王爷是你爹爹?” “当然了!” 小不点仍旧一脸自豪,可等了会儿,却不见陆轻云再吭声,小脸就多了些许不欢喜,退回去扯着舒碧心的衣袖撒起娇。 “娘亲,爹爹呢?你不是说到了盛都,君儿就能见到爹爹了吗?” “君儿乖。” 舒碧心弯下腰,摸着舒子君的小脸,耐心安抚,“爹爹出门办事去了,等他回来,君儿就立马能见到。” “真的吗?噢!君儿能见到爹爹喽!” 舒子君登时变得欢喜,边大喊,边绕着自己娘亲欢快地转起圈来。 亲眼看着这副母慈子孝的画面,陆轻云像一时被噎住,发不出声。 原来,这就是秦瑜在渊阳的孩子,以及,孩子他娘亲。 眼下再一细想,好像确实什么都能对上。这小不点不过四五岁模样,而就在四五年前,秦瑜刚坐上摄政王的位子,为舒将军故去一事,他还多番亲自去了渊阳。与郡主相识……乃至互生情愫,也并非没有可能。 愈想,她的情绪也愈发低沉。 直至舒碧心含笑走到跟前,“王爷不在,那我和君儿在这里等他回来,王妃应该没意见吧?” 陆轻云不吭声,静静看着眼前笑魇如花的姑娘。舒碧心算不得什么绝艳大美人,可偏偏浑身透着股与生俱来的自信与骄傲。她的笑有穿透力,仿若能触及人心。 若不是姑娘的眸子里,掺杂了若有似无的嫌弃和敌意,陆轻云怕真会被这副笑颜打动。 她重整好心绪,微微一笑。 “郡主远道而来,是为客,王府岂有怠慢之理。雀儿,立马收拾干净府里最好的客房,好让郡主和小公子住下。” 她有什么可慌的,她才是女主人啊。 “是,王妃。” 雀儿应话,冲舒碧心微微一福身:“郡主,奴婢这就领您和小公子过去。” 看了眼这个突然变得淡定的女子,舒碧心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后,不冷不淡抛下一句“多谢”,便牵起舒子君,随在雀儿身后离去。 待人走得不见影,陆轻云才松了板持良久的笑容,伴着嘴角垂下,心里一阵苦涩随之而来。 安顿好舒碧心二人,雀儿便立即差人送出去了信,随即才回到陆轻云屋子。 彼时,陆轻云正趴在美人榻上,想事入神。一见她入内,便赶忙坐起,叫到身旁。 “雀儿,王爷和群主的事,你知道多少?” 雀儿早有预料她会问这个,可没想到,竟问得这样直接,不由得一怔。 “回王妃,奴婢只知王爷是在舒将军离世时,去了渊阳才认识郡主。之后,群主也来过几次王府,看在舒将军的面子上,王爷一直以礼相待。” 雀儿看了眼一脸沉思的主子,摇摇头,“其他的,奴婢就不知了。” “她和王爷可是有孩子的,你伺候在王爷身旁怎么可能不知道。”秋画义愤填膺地质问。 “我虽伺候王爷,可从不跟着出王府,那孩子,我确实从未听王爷提过。” “可……” “秋画。”陆轻云打断对话,“我信雀儿,她说不知,那定是不知。此事莫要再多提,一切……等王爷回府,我定会亲自问他。” 是真是假,是去是留,到时自有定夺。 “这段时日,群主是王府的客人,雀儿,你吩咐下去,一定要招待好。秋画十一,你们也是,明白吗?” “是,王妃。” “属下明白。” 秋画也不情不愿地低头应话:“奴婢也明白了。” 吩咐好一切,是夜,陆轻云坐在桌前,罕见地在面前摆了一沓纸,咬着笔头凝神皱眉。她准备给秦瑜写封信,可提起笔,却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姿势已然保持了两柱香之久。 就连秋画都快看不下去,催促了声:“王妃,您再不写的话,城门就要闭上,信可得明早才能送出。” 闻言,她抬眼看了看外头夜色,于是赶紧再蘸墨,就要落笔。可结果又是一顿,愣住好半晌,墨水滴落在纸上晕染开,她才深吸口气,寥寥草草写下。 你几时回? 看了这仅有的四个字,秋画只觉得心一咯噔。 完了,就她家小姐这冷淡性子,还怎么跟那位郡主争王爷宠爱? “王妃,您就不再多写几句?这样的信,王爷看了怕是会不高兴的。” -- 第102页 陆轻云仔细捻着信封的手一停,但很快便恢复,将信交给秋画。 “快去吧,到时城门真的要闭上了。” 秋画无奈,只好听从吩咐离开。 不过,这丫头说得确实不错。 秦瑜看到这封信时,大抵是生气了。因为这封信自送出,就像石沉大海,没激出半点水花来,渐渐地,她也再没期待回信。 好在,舒碧心在王府住下的这些时日,每日大多是牵着舒子君四处游玩,真有个不凑巧跟她碰上面,大多也是含笑寒暄两句,并未有她预想中的争锋相对,倒是让她大松口气。 直至这日,陆轻云正掀开被子要爬上床休息,雀儿急匆匆走进,面上带的却是不尽喜色。 “王妃,王爷回来了!说是刚进了城门。” 陆轻云下意识站起,“真的?” “嗯!” “王妃,那您赶紧穿戴好,去门口接王爷吧。” 秋画当即拿着衣裳欢喜走近,陆轻云倒也没拒绝,接过来就再穿上。 边伺候她,秋画小嘴边吧啦,警觉问起:“对了,那位郡主知晓吗?该不会也去了吧?” 雀儿偷偷看了眼陆轻云,犹豫回:“郡主已经在门口了。” “她怎么这么……”秋画正要愤懑几句,不想方才还乖乖穿衣裳的王妃,这会儿却是掰开她的手,又往下脱。 “王妃您怎么了?” 陆轻云将衣裳脱下,一把塞进秋画怀里,大步又往床前走。 “不去了,我才不想见他们一家人团聚的场面。” “王妃……” 秋画只好求助地看向雀儿,雀儿冲她又是挤眉,又是摇头,总的来说,就是一句。 她多嘴了。 到最后,陆轻云终究还是没有去。 夜深人静,秦瑜的马儿领先冲过城门,便一刻不能停缓地朝王府方向冲。不多时,那扇庄严严的漆红大门出现眼前。一想到能见到那张日夜所思的娇颜,他心里便雀跃不止。 从未有哪一次离府,会像这次这般煎熬。也不是什么出入狼口,早知如此,他就该将人带在身边的。 反思间,马儿已在门口停下。 “王爷!” 伴着一声呼喊,秦瑜转眼去看,瞧见得却是欢喜迎过来的舒碧心。再看向她身后,却始终没等到期盼的那道身影。 他不禁心里一阵失落。 秦瑜翻身下马,到舒碧心跟前,客气一笑。 “难怪本王在渊阳没见到郡主,原来郡主是到了盛都。” 舒碧心笑得明朗,“未提前告知,还望王爷莫要怪碧心才好。” “怎会,本王只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郡主。” “这个王爷放心好了,王妃心细如发,事事照料周全,可比王爷更有待客之道。” 闻言,秦瑜神色一滞,似是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舒碧心不觉察,却瞧见了他手里的油纸包,隔了几步之远,她依旧能闻见甜甜的杏仁香。 “是我最爱吃的糖渍杏仁,王爷,您连这个都给我带了?”她欢喜地要上前接,不料,秦瑜却是身子微侧,略略避开。 他淡淡一笑:“这是渊阳的特产,郡主应吃得多了,不若改日让杨江领着你四处逛逛,也尝尝盛都的点心。” 舒碧心脸色有些难堪。 “那王爷这个是?” “这是给本王的王妃捎的。”说罢,秦瑜微微一颔首,“那郡主早些休息,本王先失陪了。” 随即,越过她,大步往里走。 目送那道很快在眼前消失的背影,舒碧心竟有些恍惚,这还是第一次,她见秦瑜如此记挂一个人。 这桩婚事,莫非他还是真心…… 舒碧心微微垂眸,指甲剜在手心一阵疼痛,她竟不敢再往下想。 秦瑜走进院子时,屋子里尚还亮着灯火,他会心一笑,推门而入。正在里屋愁闷的秋画和雀儿,见到他,登时喜出望外。 “王爷。” 床上人一动,随即拉起被子盖得严严实实。 秦瑜看在眼里,提步走近。 “出去吧。” 两个小丫头忙应声,急急忙忙退出屋子,带上门。 盯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秦瑜眉眼含笑,边解开手里的油纸包,边打趣道:“本王离开时,王妃便是睡着的,本王回来,王妃怎么还是睡着的。王妃,你这贪睡的本事可不得了。” 床上人听了,却是动也不动。 秦瑜想了想,索性放下油纸包,伸手去掀开被子。陆轻云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手,没个防备,一下子便露出了大半个身子,登时气得坐起。 “你干什么……啊!” 话才刚出口,她便被拦腰一揽,整个人被捞了过去,最后竟是被迫跨坐在秦瑜双腿上。 “王妃怎么不来接本王,你可知本王方才有多失落?” 第57章 秦瑜似乎并不觉得这姿势有何不妥,一手略显强硬地圈在她腰间,而另一只手,却轻柔地撑住她后背,似是怕她挣扎间不甚后仰摔下。 他低垂着两道眉,幽幽盯过来,像是刚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挣脱不开他的束缚,陆轻云红着脸只好停下。合着这般羞耻的坐姿,他掌心贴在后背,传递来的阵阵余温更是让她面颊发烫。 陆轻云抿着唇别过脸。 -- 第103页 “你好好说话,快放我下去。” “本王偏不,王妃还没回答本王呢。你明明没睡,为何不来接本王?” “有郡主去接还不够吗?” 秦瑜一愣,遂地,揽在腰间的手骤然将人往怀里一带。陆轻云慌地两手撑在他肩上,才不至于整个人都贴上去。 她正要发火,一抬眼,却对上秦瑜蓦然强硬地脸色。 “当然不够,郡主是郡主,王妃是王妃。郡主可以不来,可王妃得来。”他一字一句不容反驳道。 刚窜上来的火气蓦然灭了,可陆轻云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沉思间,错开视线,落在他垂在肩的青丝上,默不作声拿手玩弄起来。 她的神色,秦瑜尽收眼底,素来敏觉的他,总觉得二人间像是隔了什么,登时回想起这些日的种种。 他们,是从那日书房里开始不对劲的。 “云儿,你是还在生本王的气?可是因那日书房里,本王只顾忙碌公务,冷落于你?若是,本王向你承诺,日后绝不这样了。” 陆轻云手一顿,诧异地望过去。 “你说什么?我……”她一下子气急,乃至还有点不知死活,竟朝秦瑜的肩狠拍一下,“我何时因为那个跟你生气了?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任性?” 秦瑜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得一脸诧异。 不、不是吗? 这些时日,他一直是这么错以为的,王妃待他冷淡,写信也不回,皆是为那日之事。 他急忙摁住又要挣扎起身的陆轻云,好言安抚:“云儿乖,别乱动,我们好好理清这几日的事,好不好?” 听他这般说,陆轻云才再次安静下来,炯炯发亮的桃花眼认真盯过去。 “你先告诉本王,那日书房里为何突然生气?” 事到如今,陆轻云也不隐瞒,“因为巫女告诉我,你在渊阳有孩子。” “巫……”竟又是这个,秦瑜打趣道,“你不是说,巫女只会在梦境里告诉你这些吗?” “对啊,我等你等得无聊,就偷闭了会儿眼,不行吗?”陆轻云理直气壮叫嚣,“你别在这儿打岔,就说是不是真的?那孩子是不是舒子君?” 看她急得鼻子一酸,眼睛通红,秦瑜又是心疼,却又暗暗在心里感到欢愉。 原来她是因自己吃醋了。 “是,巫女说得也没错。”话说半句,眼看小姑娘又要急了,秦瑜急忙补充,“但也不全对,舒子君并非本王亲生的。” 陆轻云一怔。 “什么意思?” “五年前那场与北阜的恶战,除了舒将军不幸离世,还有不少将士为大浔牺牲。本王那时去了趟渊阳,除了送将军一程外,也是为了安抚将士。” 忆起往事,秦瑜的面容临在晕暖的烛光下,变得更加柔和,“其中有位牺牲的将士,无父无母,就连唯一的妻子都因产子离世,只留下一个襁褓婴儿。” “那时,郡主最后一位亲人也离世,正处悲痛中,本王便将这名婴儿交给她,本是想为她做个伴。也不知为何,再去渊阳时,这婴儿已被重新取了名,还口口声声喊本王爹爹。” “他年幼不懂事,本王便也不与之多计较,久而久之,也当做一个养子来看待了。” 听他说完,陆轻云若有所思,忍不住又再追问:“那他又为何喊郡主为娘亲?你和郡主真的没有关系?” “自然没关系。” 秦瑜失笑,认真道:“本王的女人,从来只有你一个。” 蓦然来这么一句,陆轻云顿时面色一红。 半晌,才支支吾吾开口,“你、你少来,最好不要骗我,巫女可是什么都知道。你若骗我,也算是违背了契书,就算你是摄政王,我也肯定会和……” 凶巴巴的威胁还未说完,一粒糖渍杏仁被塞进了她嘴里。陆轻云忍不住嚼了几下,甜甜的,脆脆的,当真是好吃。她没吃够,转眼又朝床头的油纸包看,就要伸手再去抓一粒,突然发觉哪里不对。 收回视线,对上秦瑜满是笑意的眼神,不由得两颊一红,忙不迭缩回手。 “咳咳,我说完了再吃。你若骗我,就算你是摄政王,我也会……” “甜吗?是渊阳才能买到的糖果子。” 陆轻云不自觉又被带偏,仔细回味了下,点点头应:“好甜,我喜欢……不对,你别总是打岔。” “甜?那让本王也尝一口。” 秦瑜说罢,大手抚上她脖颈,轻柔地摩挲着,继而绕至脑后,压着她的脑袋到眼前,不由分说,张口含住了那两瓣尚沾着糖渍的柔唇。 “唔……” 确实好甜。 甜甜的,软软的,香香的,让他舍不得松开。不知在唇瓣上流连尝了多少回,他才终于撬开朱唇,往里索求更多的甜蜜…… 陆轻云很诧异,为何男子的睫毛也能这么长,隔得近看,就像蝴蝶的翅膀,即使闭着眼,也会一颤一颤。若不是因担心她的双唇,快要被秦瑜厮磨破了皮,她定然还有兴致再观察仔细些。 是秦瑜蓦然的缠绵拉回了她的心神。 与上次的小心试探不同,他这一回,有些强硬和急切,也变得熟练许多。突然忆起成亲当晚,他的那句“做什么也不算唐突”,陆轻云不由得心神一晃,纤细的手臂下意识搂住了他脖子。 -- 第104页 她的回应,惹来了秦瑜进一步的攻陷。他野心勃勃,一寸又一寸占领下,温柔却又不留后路的攻势,很快便让陆轻云败得溃不成军。所有的心绪,在唇齿间被揉作一团,再被那阵淡淡却好闻的沉水香紧紧包裹住,然后一点点往他的温柔里深陷。 这份贪恋愈来愈深,就在陆轻云以为自己要彻底沦陷时,却被一只不规矩的手给猛然拉了回来。 陆轻云:“……” 抚在她后脖颈的手,不知何时,竟滑到了后背上,暧昧地摩挲了个遍,顺势又落在她腰间,揉捏几下,然后一路往上抚去,直至落在…… 陆轻云慌地将人推开,抱手护在胸前,通红着脸骂道:“臭流氓!” 许是因为寝衣过于轻薄,柔软的触感一下子就烙进了他心里。秦瑜并不理会她的怒骂,只是呆呆盯着自己的手出神。 这副模样更是让陆轻云气恼极,她索性爬起下了床,扯起秦瑜就往屋外推。 秦瑜这才回过神,急忙为自己辩解。 “云、云儿,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只是方才情到浓处,本王才一、一时没把控住。”秦瑜扒拉着门框不肯出去,哄着道,“本王也是这些时日太想你了才会如此。” 陆轻云气得拍落他的爪子,“臭流氓,无赖,自己一个人想去吧。” 说罢,将人推搡出去,啪地一下关上门。 “云儿,本王晚上还要睡觉的啊。” “王府这么大,随你睡哪儿,反正不是这儿!” “可……”秦瑜还想再为自己求求情,却不想,余光就瞥到候在门外的两个丫头,正目瞪口呆盯着他,登时语噎。 愣怔片刻,他轻咳了两声,只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背起手默不作声出了小院。 待脚步声远去,陆轻云才稍稍松口气,视线不禁往下飘,落在微微隆起的胸前。方才被揉捏的触感挥之不去,她面上立时又是一阵羞红,低着头就飞快进了里屋,钻进了被褥。 许是因解开了误会,是夜,陆轻云睡得极安稳,一觉到大天亮,然后兴致勃勃地穿衣洗漱。一切完毕后,便乐呵呵往书房里去。 听说,昨夜秦瑜歇在了书房里。 事后想想,她还觉得怪不好意思,毕竟她抢了人家的屋子。所以她决定,今日要给秦瑜再收拾出一间屋子,暂时让他住在那里。 【叮咚!】 【新任务发布:秦瑜夫纲不振。散播人数:0/7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听着脑袋里的系统提示音,陆轻云垂眸一笑,加快了步子。直到经过岔路口,从另个方向突然走来一人,差点跟她撞上。 陆轻云惊得后退两步,踉跄站稳。 对方先问候道:“王妃,你没事吧?” 她一抬头,便对上舒碧心的那张笑颜。 “我没事,郡主也还好吧?” “劳王妃关心,本郡主一身胆识,怎会被这点小事给惊吓到?” 陆轻云只当听不见她的嘲弄,礼貌一笑。 “郡主没受惊就好。” 遂地,就要继续往前走,结果却被舒碧心一把给拦下。 “王妃,你觉得本郡主今日这身衣裳如何?” 陆轻云迷茫地打量她一眼。 今日的舒碧心,一袭窄袖红衣,腰间别了根长鞭,英姿飒爽,倒是格外贴合她心里大将军之女的形象。 她真心称赞道:“好看,很适合郡主。” “真的吗?可怎么本郡主觉得,好像还差点什么。”舒碧心嫣然一笑,向对面女子走近,“王妃,你可愿帮本郡主弥补这个遗憾?” 陆轻云下意识后退。 “自然,若我有能帮到郡主的地方。” 闻言,舒碧心笑意更甚,当即抬手,往她发间一扯。 那支红色天竺葵簪花便落进了舒碧心手里。 “王妃就将这支簪花送与本郡主吧。” 第58章 舒碧心摊开手,仔细端详起掌心里的簪花,好一会儿后,骤然心一沉。 果然,她的猜想没有错。 这支簪花的珠穗,是用多颗红玉珠穿制而成,而看模样,刚好少了一颗,无疑就是昨夜她在秦瑜手腕上瞧见的那颗。 本以为,依秦瑜的性子,与这人成亲,不过是有利可图,不然也不会刚成亲就抛下人去了渊阳。可昨夜那一幕,她却又觉得自己想错了。 千里迢迢为她捎糖渍杏仁,还为了她,竟甘愿将这种东西也戴在手上。 这不是在意,又能是什么? 可、这女子明明再普通不过啊。 舒碧心抬眼去看。 眼前这人,除了脸蛋长得不错外,其他哪里有半点出彩。身子瘦,个头又小,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虽待人还算谦和有礼,可论起举止,与她所见过的名门贵女还是相差甚远。 秦瑜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 还是说,他真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舒碧心不由抚上自己的脸颊,心里一阵惆怅,自己竟是败在这里…… 看着对面姑娘,见她又是瞪着眼好一通打量自己,又是突然摸着脸发呆,像是魔怔了,陆轻云不禁为其担忧。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今儿就成这样了,要不让秦瑜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摇摇头,视线落在舒碧心的手上。向前一步,伸手问其要簪花。 -- 第105页 “郡主,你若觉得差首饰了,我可以领你去盛都最好的铺子里挑,但这个,不行,它是我的。” 舒碧心也回过神,五指一合拢,将簪花攥紧,面上挂了丝不以为然。 “若本郡主就要这个呢?” 陆轻云微一蹙眉。 起初,她便觉得今日的舒碧心有些古怪,好似比往日更加敌视自己。本以为是自己太小心眼,可眼下一看,她并未多想,甚至还隐隐猜到舒碧心有如此转变的缘由。 她不答反问:“若我不给呢?” 舒碧心扬唇一笑,不屑地玩弄起手里的簪花。 “那王妃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从本郡主手里将它拿回去了。” “……” 陆轻云几乎没作多犹豫,回头看了眼陆十一,“记得别伤到郡主。” “是。” 一句话落,身后那道黑色身影便朝舒碧心冲去,后者猛然一惊,凭着本能踉跄避开。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纵容侍从袭击本郡主!” “郡主言重,我也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舒碧心虽自小跟在父亲身边习武,可与作为暗卫培养的陆十一相较,还是输了一筹,尤其是在速度和轻功上,更是相差一大截。奈何陆十一不能伤她,既要出手有度,还得躲避舒碧心招招下狠手的鞭子,好几次,都与簪花失之交臂。 陆十一倒是淡定从容,但舒碧心却被这个即便不还手、她也打不过的小侍从气得秀眉紧皱。从小到大,她也没受过这般侮辱,登时,甩出的鞭子越发狠且快,连着几下,劈开了附近的假山石。 一心只顾打斗,哪知不甚,一个交手间,手里的簪花猛地飞了出去。事发突然,簪花像只断了翅的红蝶,啪地一下砸在假山石上,然后破败地落下地。 打斗突然停下,舒碧心望去,竟有些出神。 毁坏非她本意…… 陆轻云沉着脸走过去,蹲下身拾起簪花。遭了刚才那一下,几朵花瓣已被砸得扭曲不成形,底端垂的珠穗,断了好几根,就连红玉珠,也碎得碎,裂得裂,眨眼间,就变得不堪入目。 在秋画的帮忙下,她仔细捡起散落的碎玉珠,双眸黯淡地往回走。 “属下办事不力,请王妃责罚。”陆十一歉疚低头。 “不怪你,怪我。”陆轻云低声应,遂地摸出锦帕,将手心里的物什小心包好,交到他手上,“帮我护好。” 言罢,才重新看向对面女子。 那双桃花眸从来都是温顺安宁,在这一刻却突然掀起巨风,任它将愤怒肆意煽得更旺。 见她这般望着自己,舒碧心也不自主一阵心虚。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事又不能全怨我,若不是你让他来抢,何至于此?” 说是这么说,可不知为何,她还是有些底气不足,不留神就别开了视线,声音也降了几许。 直到突然响起一声惊呼。 “王妃!” 舒碧心来不及反应,就被一个纵身一跃的身影给猛地扑倒在地。今早才花了些许工夫的发髻,一下子被她扯散开,那些贵重的首饰,也悉数被摔在地上,发出阵阵清脆响。 “陆轻云!你敢打本郡主!” “什么狗屁郡主!你就是个臭不要脸的土匪婆!” 待反应过来,舒碧心已挨了好一顿打,登时气急败坏,不管不顾地与陆轻云厮打在一起。府里两个身份最尊贵的女子,如今突然扭打成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就连秋画都无处插手,只能待在一旁干着急。 更别说陆十一,傻愣望着眼前场面,竟咽了咽口水。 【叮咚!】 【新任务发布:摄政王妃和渊阳郡主打起来了。散播人数:0/13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眼下的陆轻云,却哪里顾得上系统。 这场大战闹得动静不小,王府花园内,愈来愈多人聚集,有的手里还拿着饭勺,有的手里尚攥着棒槌,纷纷在旁观起战,时不时还交头接耳评上几句。 毫不意外,动静自然也传到了秦瑜那里。 秦瑜扔下手里的公务,便火急火燎赶到。饶是他这般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由被眼前场景给惊得愣住。 原来他的王妃,打起架来也能这么……凶残。 舒碧心寻着空隙,将陆轻云猛地一推,两人才好不容易分开。秦瑜抽了抽嘴角,以为终于要结束了,却不想,视线正好落在舒碧心不知何时又握紧住鞭子的那只手上,当下了然。一惊,他急忙几步冲至两人间,接下迎头那一鞭。 舒碧心一怔。 “王爷……” 秦瑜不应声,冷着脸猛地一扯手里的鞭子。鞭子脱离舒碧心的手,遂地,被他随意扔至一旁。 他这才回头,去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人。 “可有伤到?” 陆轻云木楞地摇头。好险,差点她就要迎头挨下那一鞭了。 秦瑜这才算松口气,安抚似地将人揽在怀里。 亲眼看着这一幕的舒碧心,又转脸去看了眼被扔在地上的鞭子,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恨不得大声发泄出来。 “王爷!你可知是她先打我的!” “那也是因为你先抢我东西,还弄坏了!” “那还不是你来抢!疯婆子!” “土匪婆!” -- 第106页 眼看二人骂着骂着又要打起来,秦瑜赶忙将张牙舞爪的陆轻云又一把抱回,随即冲聚在四处的婢子小厮一声令。 “还不快退下。” 众人一哄而散,眨眼逃得没了人影。 他一句话也不说,扛起尚还气鼓鼓的陆轻云便走。 目送二人的背影,舒碧心一阵凄然,蹲下身,抱起双膝,埋下脸陷入沉寂…… 屋内。 秦瑜取来药膏,小心翼翼替陆轻云抹着,即便他动作再轻,面前人还是疼得皱眉,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身子一下一下抽搐。 仿佛除了嘴,她全身都在喊疼。 “很疼?”他温声问,“想哭想喊都可以,这里只有本王。” “我才不哭呢。”陆轻云咬着牙回。 旋即又补充一句,“架是我要打的,我不哭。” 看她伤痕累累,却又挂了满满倔强的小脸,秦瑜不禁失笑。 “你还敢说,什么人你都敢打?你可知,舒碧心是自小习武的,你以为打得过?” “我知道打不过。” 陆轻云耷拉着脑袋,就算打架前尚存侥幸,可自先出手的那一会儿占了上风,此后就再没怎么落着好来看,她也不是舒碧心的对手。 可舒碧心弄坏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一架,她不打不痛快。 “对不起啊。”陆轻云蓦然出声。 秦瑜抹药的手一顿,惊愕望去,只见她神色黯然,始终不敢抬头看自己。 “为何要说对不起?” 对面人沉默片刻,“她是郡主,也是舒将军之女,还有公主的尊贵,我本不能打的。出手前,也没考虑王爷的处境,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所以对不起王爷你。” “……” 秦瑜默声了会儿,伸手握住她的下巴,抬起小脸,对着自己,“她就算是真的公主又如何?你别忘了,你是本王的王妃,只要本王在,你任何时候都比她尊贵。” “人,你打便打了,无需对任何人愧疚。只不过……” 他突然话锋一顿,指腹蘸了药,在她嘴角的淤青上轻轻揉着。看她小脸疼皱成一团,心也跟着一阵揪紧,“下次打不过的,别这么莽撞,有什么事和本王说,本王来解决。” 他的心疼和怜惜都写在了脸上,陆轻云惊讶地望着,心里一阵阵暖意袭来。 秦瑜虽也狂妄,可做事从来都有分寸,进退有度。她本以为,今日冲动将人打了,必定要惹他生气,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连一句责备都不曾有。 即便是在另个世界,也从未有人这样不管不顾维护她呀。 她眸子里闪起亮光,咧开嘴角一笑。 “这是女儿家的事,你们男人怎么能插手,何况,我这不是出了气吗?” “出气?” 秦瑜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替她抚平乱糟糟的头发,“本王看,你伤得可比她重,还出……” 他突然手一僵,掌心落在那块本应该戴着簪花的地方,眸子黯下。 “她弄坏什么了?” 第59章 自新婚之夜,他将簪花戴于她发间,便从未见她摘下过。每逢见面,头上的簪花总是那样惹眼灵动,就像它主人一样,让人心生欢喜。 乃至前段日子闹别扭,他回府途中,既担心她气未消,又怕她因自己急匆匆离开而不快,一路忐忑不安。可当回了府,见她仍旧戴着自己送的簪花时,便又立即觉得心安。 不嫌弃他的东西,就是不嫌弃他吧。 如今蓦然不见簪花,秦瑜顿时心里一空,面色沉下不作声,眸底晦暗得犹似夜色下那一汪幽潭,只剩下孤寂与凄然。 渐渐地,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阴霾下。 直至有人轻扯他袖角,垂眸一看,陆轻云正捧着只锦帕小包。小心打开后,露出了裹在里头的那支破败簪花。 簪花已不复往日的娇艳。 她却还是扬起满是期盼地小脸,“这样……还能修复吗?” 盯着她,秦瑜默声片刻。 “……修好了,也再不复从前那般好看。” “没关系,它还是王爷送我的。簪花虽坏,可意义还在,那便足够。” 眼前的人一脸认真,她的话就像是一缕暖阳照进心底,填满那里的缺失,也抚平了他的不安。 双眸颤起微光,秦瑜心头一动,接了锦帕放到旁处,便想倾身与她亲昵。哪知刚凑上去,双唇却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住。 陆轻云眉眼含笑,望着满脸委屈的男子,勾手搂住他的脖子。 “王爷,我嘴角疼,改日。” 言罢,盈盈一笑。似是为了安抚他,在他唇角轻落下一吻。有些甜蜜,却也短暂,还未来得及细品,便倏然收回,挠得秦瑜心里直痒痒。 秦瑜却只能默默忍下,“好,那等王妃伤好了再说。” “还有哪里受伤?本王给你抹药。” 他说起话来,莫名多了份急切,惹得陆轻云忍不住直笑,双眼又弯成了两道月牙儿。顿了顿,敛去笑,却是牵起秦瑜的手,撸起袖子细看。因接住那一鞭,他的手腕不甚被抽出道红印子,衬着白皙的肌肤,尤为触目惊心。 陆轻云心疼地皱起眉,蘸了些许药膏细细给他涂上。 秦瑜支起额角,看在眼里,笑声安慰:“无碍,这点小伤不疼。” “你又胡说。”陆轻云抬头,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就算小伤,那也会疼的。有我在呢,王爷不用忍。” -- 第107页 她的话仿若击中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处,秦瑜晃了晃神,许久,神色变得柔和,终于不再逞强。 “好,王妃,本王手疼。” 静静看着再次低下头认真替他抹药的姑娘,他竟觉得前所未有的庆幸。庆幸在提亲这件事上,他忘记如往常那般权衡再三,也庆幸那次下临苏,与她偶然相遇,乃至庆幸自己被马儿尥的那一下蹶子…… 不管缺了哪件事,怕是都难以遇见她吧。 一早醒来,舒子君便不见娘亲,揉着睡眼坐在门槛上等了许久,才终于盼回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欢喜地跳起,就要大喊着奔过去,却猛然发现,今日的娘亲有些狼狈。 头发梳得没那么好看了,还乱糟糟的,头上那些会叮铃作响还亮晶晶的物什,也突然不见,就连额头,都多了些青色印记。 就像……他在学塾里跟人打架后的样子。 他双手揣在身前,扒拉着手指小心靠近。 蓦然瞧见小身影,一脸失魂落魄的舒碧心才慢慢回过神,勉强挤出抹笑,蹲下去,“君儿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 “娘亲不见了。” 舒碧心微愣。 “娘亲……是去给君儿准备早食了。” 她含笑摸了摸舒子君的头,站起身,牵着人就往屋子里走,“今日有很多好吃的,君儿肯定都喜欢。” 她伤得不算重,不知是那丫头本来就气力这么小,还是故意……留了情面,总之,唯有额头和手臂上留下小小几块淤青,其他都无大碍。可惜的是她一头首饰,其中有不少是她喜欢的,眼下是被摔得不成样。 屋内,舒碧心望起桌上那一堆零碎,良久,吐出一口浑气。 专心喝粥的舒子君抬起头,小脸一皱,“娘亲,疼吗?” “不疼。” 她笑回:“娘亲武功这么高,要疼也是别人疼。” 舒子君那张小脸才终于再次展颜。 “嗯!” 他就要再低头继续喝粥,无意,就瞥到门口一道白色身影,立时眼睛一亮,撇下粥碗,欢喜地奔向门口人。 “爹爹!” 随即,过去一把抱住了秦瑜的腿。 “王爷。”舒碧心诧异地站起。 扫了她一眼,秦瑜垂眸看向脚旁小不点。面上一派温和,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君儿长大了,可进了学塾?” “进了!”舒子君大声回。 舒碧心笑吟吟补充:“先生还总夸君儿聪明,功课好呢。” 说起此,舒子君立马仰起小脸,满是骄傲和得意。 秦瑜不禁欣慰一笑。 “好,那本王等下就来考考君儿。”说罢,冲身后杨江吩咐,“带小少爷去别处玩。” “是。” 如此,舒子君才被杨江牵着依依不舍离开。 待人离去,秦瑜敛起笑,面色淡淡入了屋内,到桌前坐下。舒碧心有些忐忑,也跟着落座,垂眸不出声,直至面前人从袖中摸出一罐药推到她面前,眼底才恢复些许生气。 “这是御医配的活血膏,效果不错,郡主放心用,不够本王再吩咐人送来。” “多谢王爷。” 舒碧心欣然接下,将小小一只药罐攥进手心。 其实,王爷对她也并非没有心。 “郡主这些年过得可还好?”秦瑜摇起小扇,温温一笑,“本王听说,郡主独自将府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想必很辛苦。” 舒碧心低眉浅笑。 “谢王爷关心,从前我爹在时,也是三年五载待在军营里,甚少回府,如今其实也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没了份期盼罢了。” 秦瑜手一顿,神色也夹了些许怅然。 “看到如今的郡主,舒将军也会欣慰的。将军劳苦功高,为大浔而就义,这份恩情众人都铭感于心。近些日,皇兄也多次提起舒将军,每每都是赞赏和感慨万千。” “圣上身体可有大碍?” “还是从前那般不见好转。” 秦瑜略略一叹气,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收了扇子,“郡主,不若这些日你入宫陪皇兄说说话,有人同他念起舒将军,想来他心情也会好些。” 听这话,舒碧心也是赞同地点头。 “爹生前,得了圣上不少厚待,我也该回报这份皇恩。好,那我今日就进宫一趟。” “本王不止这意思。” 秦瑜微眯起双眸,笑意不减,“本王之意,这些日郡主不若就住在宫里。一来陪皇兄说说话,二来,也可以和宫里那几位公主叙叙旧,一举两得岂不更好?” 舒碧心一怔,诧异地抬眼望去。见面前人言笑晏晏,不禁心下一凉。 原来,他来意在此。 原来,他不是出于关心,而是想赶客。 她怎么忘了,这人是秦瑜,睚眦必报,今日之事,哪有可能就这么作罢。 “王爷,您想赶我走。” 她将手心里的药罐攥得死死,咬着牙道:“我并非有意摔坏簪花。” “本王知道。” 提起簪花,秦瑜神色微变,“本王与郡主虽未深交,可也对郡主的为人知晓一二。你并非有如此恶意的人,只不过,本王今日不是为了这个。” “那您是为何?” “本王成亲了。” 秦瑜畅意地勾起唇角。 -- 第108页 “眼下,本王行事不能如此随意,郡主终究是女子,待在王府久了,对声誉也不好。况且,本王担心王妃误会,郡主还是住进宫里更妥当。” “王爷其实是怕她再被我所伤吧?” “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再伤到她?” 对上他那道冷淡的视线,僵持良久,舒碧心终还是凄凉地收回视线。 她实在不懂面前人的性子,时而温和体贴,时而冷酷无情,忽热忽冷,几年了,依旧没能分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但有一点,她却比谁都清楚。 秦瑜说一不二,既有意赶她走,那她便不可能再留下。 她也从不是爱死缠乱打之人,舒碧心深吸了口气,语气决然,“好,我入宫。” “不过,君儿得留下。” 她的语气,竟夹了丝丝乞求,“君儿早已盼着见您,若此时走,必定心里不好受。何况这事与他无关,望王爷莫与他计较。” “郡主大可放心。” 事情谈妥,秦瑜便不再多待,站起身,“那郡主好生休息,本王即刻为你安排入宫事宜。” 旋即,大步离去。 舒碧心黯然地看向手里药膏,自嘲一笑。 终究,还是她在自作多情。 秦瑜的动作很快,当日便将事安排好,送舒碧心入了宫。陆轻云却是在翌日用早食时,才后知后觉知晓这个消息。 听秋画禀完,她一愣,到口边的粥水不甚歪了方向,碰到微肿的嘴角,疼得她一抽搐。昨日还好,不知怎地,今早起来后,被打的地方肿了,还钻心地疼。 她捂着嘴角皱眉问:“送她去宫里干嘛?” “说是圣上念起舒将军,便让郡主去宫里陪他说说话。” “噢。” 陆轻云若有所思地点头,正要继续喝粥,结果就听到秋画低低一声示意。 “王妃。” 她诧异抬头,循着秋画示意去看。只见院门口,钻出一颗小脑袋,黑葡萄似的大眼瞪起,正凶巴巴盯着她。 “……” 第60章 “嘶---” 强忍着疼,小抿了几口粥水后,陆轻云终还是愤愤地放下勺子。 伤哪儿不行,偏偏伤嘴角,这下可好,连张口吃饭都是件苦差事。她沮丧又无奈,视线从满桌早食上流连而过,遂抬起眼皮,迎上那道凶巴巴的目光。 舒子君个儿小脾气大,腾空双腿坐于对面,攥着衣角,大眼圆瞪,一动不动已然盯了她一早上。 倒也不嫌累的慌。 “你真不吃?” 这是她第十次询问,也打算是最后一次。 “若不吃,我便让人撤了,撤下可就真没了。” “哼!” 舒子君仍是气鼓鼓地别开小脸。 “那行。” 陆轻云无奈耸肩,吩咐秋画,“这些都撤走吧。” 到这会儿,舒子君才小脸一变,眼巴巴望着好吃的从面前被人全端走。 他没想到,这坏女人吓唬他这么多次,这回却是来真的。目送最后一盘也被端出院子,登时委屈地一瘪嘴,小手摁在肚子上。 他还没吃饭。 娘亲不在,原想等爹爹回府,结果爹爹也迟迟不归。他一个人左逛右绕的,不巧就绕到这里。 舒子君又皱起小脸。 “坏女人。” 陆轻云正捂着嘴角为空荡荡的肚子而惆怅,结果就听见这句,立时气得嘴角又泛疼。 “我坏?我哪儿坏了?” “你把娘亲赶走了!” “是我赶的吗?明明是你爹干的,要坏,也是你爹坏。” “……” 不知是不是她说得太有道理,舒子君突然不再吭声,只是保持姿势继续瞪她,像具小木偶,还是怪凶的那种。 除陆子庭这样乖巧的孩子外,其他的她一向应付不来。见此,陆轻云索性也懒得再理会,顾自进屋取了话本,照旧在院中藤椅上躺下,悠哉悠哉打发起日子。 也就偶尔抽个空,挪开话本,瞥过去一眼。 也是奇怪,舒子君分明厌恶她,可偏偏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该不会以为一直这样瞪着她,就能给他娘亲报仇了吧? 她无奈撇撇嘴。 看话本入神时,渐渐就把这茬给遗忘,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一阵脚步声怯怯及近,然后有人扯了扯她衣袖。 “我饿。” 陆轻云抬眼。 小不点憋红了张脸,样子羞窘,显然是隐忍许久才敢吭声。 微微一愣,她也不多说什么,合了话本坐起,吩咐雀儿去厨房备些吃食。 许是饿太久,舒子君整个人都变得极乖巧。让他坐,便老老实实坐着不动,让他吃,便安静专心吃饭,再不多说其余。 陆轻云也耐心陪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夹菜盛汤,直至舒子君吃饱喝足,抱着圆鼓鼓的肚子像个老大爷似的,歪倒在椅子上。她才放下碗筷,继续做自己的事。 但她到底还是太天真,带小孩岂止这么简单? 这边刚躺下没多久,一句正经话都没看进去,小身影又屁颠屁颠跟了过来。 这回,舒子君要胆大得多。 “我们去放纸鸢。” 陆轻云抬了抬眼皮,懒懒地翻个身,朝向另一面,“太累,不去。” 舒子君便又绕到她面前。 -- 第109页 “不累,娘亲以前都会带我放纸鸢。” “可我累。” 陆轻云依然拒绝。 这下子,舒子君泄了气。耷拉起脑袋,小手攥着她一处衣角,不说话,却也不离开,就这么静静杵着,像个小可怜。 她这人,最见不得别人一脸委屈,尤其还是个孩童。暗自一番挣扎后,到底还是妥协。 陆轻云无奈爬起,喊秋画取来纸鸢,塞进舒子君怀里,便领着人往花园走。王府花园地儿大,用来放纸鸢正合适。 舒子君欢喜万分,抱紧怀里的纸鸢,紧跟着前头人。若她走快了跟不上,便赶紧抓住她裙角,如此,她也会放缓步子。 到了花园,陆轻云找了个地处坐下,任舒子君自己玩闹去。 今日天儿好,阳光明媚,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时不时还有阵微风,尤其适合……睡懒觉。她刚冒出这个恶魔念头,就被远处一声惊呼给打断。眯起眼睛去看,只见舒子君垂下脑袋,正盯着落在跟前的纸鸢,不知在想什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小不点看过来,遂立即捡起纸鸢,抱在怀里朝她走。无需多想,她也知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幽幽吐了口气,自觉站起。 前世她身子弱,唯有放风筝这类相对柔和的运动才敢碰,确实也还算得心应手。查知风向后,很快,那只红绿相间的大蜻蜓就被她稳稳当当放飞上了天。她攥着线轴,时而收,时而放,纸鸢越飞越高,惊得舒子君在旁一个劲儿欢呼。 她招招手,将人叫到跟前。 “想不想玩?” 小不点立即欣喜地直点头。 “那以后不准叫我坏女人。” “好!” 他应得倒是爽快,陆轻云轻笑伸手,“我们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末了,舒子君期待地望着她,“那你教我放,娘亲都是这么做的。” “好,你过来。” 待人走近,她小心将线轴塞过去,握着他的小手,领着一起。 倒是多亏她仅有不多的这项本事,这日,与舒子君相处得还算融洽,一直到秦瑜回府,她连哄带骗将人糊弄过去,才终于得了自由。 夜幕拉下时,陆轻云早早便洗漱,麻溜地爬上床,准备好好补回今日失去的悠闲。不料,才刚闭上眼,就听外头响起敲门声。 “王妃,子君小少爷来了。” “……” 陆轻云睁眼,抿唇望着头顶的帷帐良久,才被下一阵敲门声催得迫不得已坐起。 “让他进来。” 门被推开,一道小身影哒哒走进,及近床前停下,目不转睛盯起她。她盘腿打量起面前小人,见他怀里抱着衣裳,身上只着了件寝衣,一双大眼里满是期盼。 陆轻云装不懂问:“你找我?” “嗯。” 舒子君点点头,然后再垂下看着脚尖,扭捏半晌才支吾道:“娘亲不在,睡不着。” “那你昨日怎么睡的?” “昨日是睡着了娘亲才走。” “为何不去找你爹爹?” “爹爹不许。” 得,看来是只能找她了。 “要不然,我让雀儿哄你睡?” 舒子君长睫倾覆下,摇头不作声。 无奈,陆轻云只好改口,“那要不,你今日跟我睡?” 似是早就等着这句,舒子君当即抱着衣裳搁到床头,然后坐在床沿褪下靴子,利索爬上床,三两下钻进靠里的被窝,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大眼。 看他动作迅捷得像只兔子,好似生怕她会反悔,陆轻云不由无奈一笑。拢好被褥也躺下,提早撂出话,“话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哄人睡觉啊。” “我长大了,才不用别人哄。” “长大了还要人陪着睡。” 舒子君嘴里细哼了声,却往她身旁靠了靠。小孩子睡眠就是好,刚安静下就入了睡,陆轻云看着那张乖巧的睡颜,伸手替他拢好褥角。 很快,自己也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舒子君几乎是赖在她这里不走,吃也是,睡也是,不是跟着秋画雀儿玩闹,就是缠着陆十一教他武功,倒也过得欢快。可怜陆轻云,不管何时都被舒子君拉着不放,好好地悠闲日子毁于一旦。 当然,她把这一切都算在了秦瑜身上。 是日,正值用早食,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秦瑜难得出现,笑嘻嘻坐在她身旁。 “云儿,你这段日子辛苦了。” 陆轻云没好气地躲开,“不及王爷辛苦,忙得连人影都见不着。” 秦瑜满眼含笑再凑近。 “正值圣上大寿,本王这些日子是忙了些,冷淡你了。云儿莫气,今日起本王日夜都陪着你,可好?” “你少自作多情,谁要你陪着,我自己才过得舒坦呢。” “可本王不能缺了云儿呀。” 这段时日他公务繁忙,早出晚归,每每来陆轻云这里,都碰上她熟睡时。只能默不作声在旁看了会儿,实在难熬。倒是舒子君,竟还想法子睡到她身旁,好几次都让他艳羡不已。 秦瑜悻悻看向对面,一张脸板得严肃。 “君儿,今日你乖乖待在家别乱跑,本王和王妃有事要进宫,入夜才能回,记住了吗?” “噢。”舒子君呆呆回话,旋即,又低下头去扒粥喝。 -- 第110页 他这爹爹,怎么待人还两幅面孔。 “进宫?”陆轻云诧异地望去,“我也要去?” “今日是圣上寿宴,寿宴多无趣,没有王妃可不行。” “……敢情我是给你解闷的是吧?” 秦瑜笑而不语,柔和的视线落在她嘴角,笑意更深。 伤好了。 皇上寿宴确实盛大,刚到宫门前,就瞧见数辆马车熙攘并排列在门外。宫里有规定,寻常马车不得入宫门,众人要换而步行,或以轿子代之。 “王爷,待会儿我们走进去吧,我不想坐轿子了。”陆轻云下意识提议。 想起成亲那日的遭遇,她便想离轿子远远的。 秦瑜失笑,将蠢蠢欲动的人又拉着坐下,“不必,本王的马车可以入宫。” “……” 噢,差点忘了,这人是反派摄政王,他的马车岂是寻常马车。 马车就这般堂而皇之入了宫门,到达殿前长阶梯下才停,秦瑜牵着她走出,正往大殿方向走。突然半途,一个小太监鞠着腰走近,凑到秦瑜跟前低低说了通。 饶是秦瑜再如何淡然,陆轻云也瞧见了他眉眼间的嫌弃和不屑。 再看过来时,他面色如常,不舍地捏了捏她的手:“云儿,本王有些事要去处理,很快就回,你先进殿内。” “嗯,好。” 第61章 启阳宫内。 “王爷。” 宫女端着面盆走出时,正好碰见迎面而来的秦瑜,登时吓得两手一颤,赶紧低下头福了福身。面盆里的血水,也伴着她的举动,荡起片片微波,散出的腥臭味更浓。 秦瑜淡淡瞥了眼,面色不改。旋即,提步入寝殿。 这间寝殿很大,入目也是一片奢华,金砖地,檀木梁,珠玉帘,软罗帐,宝石凿嵌的仙鹤烛台更是随处可见。纵使在宫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富丽。论谁见了,都得感叹一下寝殿主人的尊贵身份。 但就是这样一间寝殿,此刻却显得凄凉无比。 除了缓步入内的秦瑜,殿内仅有两人。床前候着一个,床上躺着另一个。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中,瞧不见丁点生气,乃至连脚步声,都被衬得格外空洞响亮。 嬷嬷闻得动静,一抬头见了来人,慌忙福身,如实禀道:“王爷,太后方才为追逐藤球,不甚磕到桌角。御医已经来过,包扎了伤口,不过人还尚未清醒。” 闻言,秦瑜扫了眼搁在床头的藤球,拿在手里玩弄几下后,嘴角浮起一抹讥诮。 床上躺着的,正是当朝太后,不过此刻,却没了半点皇家的雍容高贵。 她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像具快被扔进火堆的纸人。唯有那两道眉,还算惹眼,抹得花花绿绿,滑稽中又显得有几分诡异。额头绑的那几圈细带,隐隐还有血渍渗出。满头花白的头发,也是乱糟糟一片。 若非住在此等华丽的大殿,旁人见了,只怕还以为是哪里冒出的疯妇。 本该高高在上的太后,却落得此番境地,多可笑。 可是啊,这还远远不够。 与他过去所受的屈辱和痛苦,还有母妃所遭遇的那些相比,这点又算得了什么。秦瑜浑然不觉得解气。 他阴恻恻盯着床上人,指尖因用力而发白,攥得手里的藤球也咯吱作起细响。 直至一声哼唧,床上人缓缓睁眼,将他心头的怒火扇得更旺。 “弘儿---” 周太后混浊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待瞧见立在床前的人,她咧开嘴角,颤巍巍抬起枯瘦的手,朝那人伸去。眼看就要碰到那片雪白的衣摆,那人却突然嫌弃地避开,让她抓了个空。 那只手才又落寞地垂下。 秦瑜温温一笑,举着藤球俯身问:“母后,这颗藤球是您的吗?” “藤球……弘儿……” 望着藤球,周太后双眼迸出些许光亮,挣扎着要起身。 “是啊,皇兄以前可喜欢玩藤球了。” 恍然忆起往事,秦瑜无奈摇头,旋即又看向周太后,“不过,母后不是一直不喜欢皇兄玩这个吗?怎么……啊,本王记错了,母后是一直不喜欢皇兄和本王一起玩才对。” 他呵呵一笑,微眯起凤眸,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爬起的周太后伸手来抓藤球,却又在最后一刻,突然直起身,居高临下望她。 “既如此,那本王就不和皇兄一起了。” 话音落下,他手里的藤球也啪嗒一下落了地。只是还未骨碌滚远,便被秦瑜一脚踩在脚底。太后又急忙趴下身子,够起手,扶着床沿朝他脚下捞。 冷哼了声,秦瑜脚下便是一用力,当着其面赫然将藤球踩得变形,直到瘪到不能再瘪,才嫌弃地踹到一旁。 “啊啊啊!” 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周太后眼珠子一瞪,然后趴在床沿,再次晕了过去。见此,秦瑜才背起手,转身大步离去。 这间寝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秦瑜不在,陆轻云便自顾自入了殿内。彼时,大殿里已聚了不少人,各自坐在桌前,相邻间低声细语,说得起兴。直至她步入殿内,里头才有一瞬的寂静。 她早已见怪不怪,自打和秦瑜扯上关系,这场面就时有发生。但许是今日秦瑜不在跟前,故而众人很快就恢复如常。 陆轻云也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径直坐到了自己位子上。距离开宴还有段时候,她闲得无事,又找不到人说话,便只好端着桌上那盘葡萄默默吃了起来。 -- 第111页 果盘见了底,秦瑜也还未归,倒是先有一道倩影不请自来。陆轻云诧异地看向坐在身旁的舒碧心,张了张嘴,却未出声,反而收回了视线。 毕竟前不久才打过一架,如今两人却又和谐地坐在一起,合理吗? 她正胡思乱想,那边,舒碧心却按耐不住先开了口,“我要见君儿。” 陆轻云一脸迷茫,“你想见便见,同我说做什么?” 舒碧心沉默良久。 终于,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决定,一本正经望着她。 “王爷对我下了逐客令,这王府我便再也进不去。我想见君儿,就只能由你将他带出王府。” 陆轻云抿唇不作声。 怎么说得好像秦瑜对王府加了什么封印一样?他本来名声就不好,可别再给他整妖魔化了。 她下意识就回绝,“这事就算我帮你,也是要事先跟王爷禀一声的,所以,你不如自己直接跟他说,他会同意的。” “那是你不了解他。” 舒碧心登时心急,但是能看得出,为了见舒子君,她已在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性,“我打了你,便是得罪了他,若不是念在我爹的面子上,你以为当初我能毫发无伤地离开王府?” 事后再回想起那日,舒碧心才恍然明白,为何秦瑜要拐弯抹角提及她爹。赶她离开的理由千千种,甚至不需要,可偏偏他还是选了这一条。不为别的,只因看在她爹的面子上放了她一马。 舒碧心比谁都清楚,若说这世上还有谁比当今圣上更念及她爹的功劳,那人便是秦瑜。她虽不知个中缘由,但却知道,当年她被封郡主时,正值圣上病重,秦瑜刚坐上摄政王的位子,朝中大小事务都得经过他手,渊阳及她爹这一事,更是全权由他处理。若说这不是他的主意,舒碧心是决不信的。 如今,面子也用了,秦瑜能否再应她的请求,她心里全然没底。万般无奈之下,才迫不得已找上陆轻云。 听舒碧心说完,陆轻云愣了片刻。舒碧心口里的秦瑜,和她眼中看到的,好像有些不一样。 可那又如何,这事她还是觉得不该自己插手。 她笃定道:“郡主,我们既相识不久,还结下过梁子,你都信得过我,为何不信王爷?你当真觉得他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 “我……” 舒碧心一时语噎。 她是怎么看待秦瑜的?她既觉得秦瑜不算个好人,却又倾心与他,可同时,又不愿承认自己喜欢的是个恶人。 总之,好像哪里都不对劲。 见身旁姑娘突然陷入冥思苦想,陆轻云等了会儿,也依旧不见她回过神,终于等不及,爽快撇下一句,“郡主,这事你自己考虑清楚,要么自己找王爷商谈,要么另寻他法,反正我帮不上忙。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言罢,拉起身后的秋画急匆匆离开大殿。溜得极快,舒碧心喊都喊不住。 秋画忙问:“王妃,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茅厕。” 陆轻云不禁又加快步子,怪只怪她一下子吃了太多葡萄,又被舒碧心拖住,才憋到现在。 “秋画,快随便去找个小丫头,问问茅厕在哪儿。” “哦好,王妃您等着。” 秋画当即冲了出去,不辱使命,很快就抓住一个宫女,问清了方向。主仆二人立马火急火燎地往那里赶。 幸好皇宫虽大,但茅厕也多,不多时便赶至,陆轻云才终于得以解决了一大急事。走出时,恍若新生般,她满脸惬意,看了看略显荒凉的四周,嘴角才慢慢松下。 “……秋画?” 片刻,应她的也只有被风卷着席地而过的一片落叶。 “秋画,我们该走了,你还在吗?” 仍旧是无人应话。 陆轻云顿时有些忐忑,垂眸一想,便拔腿急急忙忙往大殿方向赶。她得快点找到秦瑜才行,诺大的皇宫,也只有秦瑜能帮她找到人。 想到这儿,她步子更快,乃至趋近于跑。 转到一个拐角处,冷不丁,一声悠扬琴音婉转飘来,陆轻云步子一顿。琴音就在离这不远处,她略略瞅了眼,便毫不犹豫继续赶路。 毕竟,天籁之音也比不过秋画重要。 岂料,她才走上几步,又被迎面来的小宫女拦住了去路。 “见过王妃。”小宫女颔首冲她福身,旋即传话道,“太子妃请您去湖心亭一叙。” 小宫女伸手掌指了指方向,陆轻云循着一看,俨然就是琴音的方向。但饶是如此,她也不想为此多耽搁一刻。 她歉疚地回绝:“那劳烦你再回去传达一声,就说我今日还有要事,怕是不能赴约,但改日必定登门赔罪。” 说完,又要离开。 哪知小宫女不依不挠,还是拦在她前头,柔声道:“王妃可是要找一个小婢子?” “……”陆轻云一愣,旋即面沉如水,冷冷盯着对面宫女,“人是被你们带走的?” “王妃恕罪,奴婢知晓得也不多。但太子妃说了,只要王妃能如常赴约,便能立马见到那个小婢子。” 陆轻云微一蹙眉。 看来,这个太子妃是有备而来。 她暗叹一声,无奈只得应下,“劳烦带路。” 第62章 绕过几座假山石,湖心亭赫然而现。 -- 第112页 又穿过立于水面的冗长漆红木桥,宫女为她撩开被风吹得胡乱飘舞的青竹色纱幔,陆轻云才得以看清亭中人。 亭内,一人正屈膝而坐,乳黄色的挑花广袖随偶尔一阵秋风飘起。她长睫微垂,十指灵动地在琴弦上拂过,留下一串委婉连绵的琴音。袅袅而起的炉香缠绕在她周身,让她看起来恍若置身虚幻,美得有些不真切。 这首曲子,虽悦耳动听,却夹着些许悲伤,让人闻之动容。陆轻云走进亭内,并未打断,而是立在一旁静候,直至女子指尖划出最后一个琴音。 一曲罢,陆轻云也收整心绪,鼓掌称赞,“早便听闻太子妃琴技非凡,今日一见,果然所传非虚。” 宋清秋由宫女扶着起身,含笑到她跟前,微一福身:“清秋见过皇婶。” “……” 蓦然比别人大了个辈分,陆轻云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颔首作应。 “皇婶见谅,命人带走您的婢子,清秋也实属不得已。不过皇婶放心,她被好生招待着,并无大碍。” 太子妃宋清秋,作者笔下难得温婉纯良的一个角色,出场寥寥无几,可她与太子间的那份情,却一直令读者镌骨铭心。 太子秦淮言,自小体弱多病,被御医断定活不过二十八。之所以还是被立为太子,不过是皇帝为制衡其他两位皇子的明争暗斗罢了。好在,与他二弟三弟不同,秦淮言这一生只醉心诗词书画,对朝政权势全然不关心。若偏要说他涉足,那也只能是不忍秦瑜将秦家分崩离析,于是派人在临苏暗杀他的那一事。 只不过,暗杀不成,反倒惹恼秦瑜。 临苏一事过后,以养病为由,秦瑜此后一直将他禁足东宫,直至病逝。说起来,太子此刻应是已经被困东宫,而距离其病逝,也不过短短七日。 太子妃与太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成亲后更是恩爱不疑,自来都是宫里一段佳话。此番宋清秋主动来找她这个素未谋面的皇婶,思来想去,也只能是为了秦淮言。 想及此,陆轻云神色变得温和,“无妨,只要她无碍就好。不过,太子妃今日此举实为不妥,不知到底有何缘由?” “皇婶心善,非但不与清秋计较,就连一个小婢子,也真心待之,清秋不敢厚颜欺瞒。今日见皇婶,实乃有一事相求。” 言罢,宋清秋避退旁人。 待人离开,宋清秋深吸口气,竟当即朝她跪了下去。以膝顿地,铿锵有力。陆轻云大惊,赶忙要将人扶起,却被宋清秋相拒。 “皇婶,听清秋说完。今日之举,清秋只为求您在皇叔面前为殿下求求情。清秋知道,皇叔此次震怒,皆乃殿下咎由自取,清秋与殿下本不敢有怨言。可是近日,殿下身体急剧恶化,御医诊断,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清秋才斗胆来见您。” “皇叔应也知道,殿下此生无心权政,此番对皇叔行不轨之举,也是鬼迷心窍,如今他定然早已醒悟。清秋不敢奢求皇叔原谅,只求皇叔能解了足禁。殿下最喜肆意洒脱,清秋不愿看到,就连最后的日子,他也只能孤身待在凄冷孤寂的宫殿,恳请皇婶能怜悯殿下,也帮帮清秋吧。” 书中的宋清秋,虽温婉大气,却也有世家的高傲,可她眼前的女子,除了那份坚毅还在,便只剩为所爱之人甘愿卑躬屈膝、委曲求全。 说没有丝毫怜悯,那是骗人的。 她微微一叹,俯身将人扶起,“你所求的,我大抵明白了。不过在此前,你得先告诉我,是谁叫你来找我的?” “这……” 宋清秋垂下眸犹豫。 “世人只传王爷杀伐果断,很难从他口中求得情面,从未有人提及过我。你与我素未谋面,又是身居宫中,如何想到找我的?”陆轻云狐疑道,“我只能想到,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 “太子妃,你要知道,你甘为所爱之人屈膝求饶,可我,也甘为王爷做个狠心之人。你若不说清楚,这事我绝不会盲目应下。” 她神色决然,不留余地。 宋清秋犹豫再三,可为了秦淮言,终还是一咬牙,如实相禀。 “是二皇子,他说在皇叔心里,王妃跟别人不一样,若要求情,您才是唯一出路。” 提及秦思意,陆轻云一愣,可很快,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世上,唯有对手最是了解对手。 “我知道了,这事我帮你。”陆轻云干脆道。 待瞧见宋清秋一脸欢喜,又不急不忙说,“不过,我并不保证王爷一定听我的。而且,个中利害我不清楚,所以这事我会一五一十告知王爷,由他定夺。若他权衡之下仍觉不妥,我定是站在他那边的。” “好,皇婶能应下,清秋已是万幸,其他不敢多有奢求。且有一事,皇叔若能饶得殿下这一次,清秋愿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殿下掺和朝中事,更不会再伤及皇叔。” 陆轻云点头。 “今日所言,望你牢记,切莫食言。” 应下宋清秋的请求,陆轻云便领着秋画,赶在寿宴前回了大殿。彼时,秦瑜还未回,她便坐在位子上,安静思索起方才的事。 直至殿内突然变得安静,她抬头一看,果然就见秦瑜大步走进。 只不过,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似是刚被人惹恼过,此刻竟是连笑脸都懒得装,更是不理会上前奉承搭话的官员,只是径直往她这边走。 -- 第113页 “王爷……” 陆轻云不知发生了什么。 正要起身,秦瑜却先一步到跟前,提衣摆落座,猝不及防将她抱进了怀里。 陆轻云一怔,殿内更是一阵哗然。 “王、王爷,你怎么了?” 他的拥抱比往日更用力,像是生怕她溜走,陆轻云只能活动活动手腕,轻拍着他的背安抚,“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要不你跟我说,我帮你骂他?你别看我打不过人家,但要真是骂人,可不比别人差,我肯定帮你骂得他狗血淋头,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秦瑜将脸埋在她脖颈间,贪婪地痴缠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那颗跳得异常快的心才渐渐平复,闻言不由得低低一笑。 “放心,除了云儿你,这世上没人再能伤到本王。” “我?”陆轻云撅了下嘴, “我才不会欺负你。”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向四周,轻轻戳了下秦瑜的后背,小声提醒,“不过王爷,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再抱下去,一世英名可就给毁了。” 秦瑜却是看都懒得看旁人一眼,“不管他们,谁敢多言,本王就缝上他们的嘴。” 极轻的一句威胁,却像是有穿透力般,还是钻进了围观人的耳里。 众人:“……” 像是约好了一样,众人刷地散开,各自坐在席位上,谁也不敢再多言一句。这般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寿宴开始才缓和。 与陆文修的寿宴相比,皇帝的寿宴也就是盛大许多,并没有什么新意。众多节目中,唯有那些美艳的舞姬吸引住她的视线,以及一个会变戏法的老道士让她多看了两眼。不过,按原剧情,这老道士是秦瑜安排的,为的是夺得信奉道法的皇帝信任,好为日后秦淮言离世,重立太子时,栽赃诬陷秦思意两句,再提拔提拔三皇子秦昭铭。 陆轻云对这些弯弯绕不感兴趣,只是百无聊赖地望向龙椅上满目喜悦的皇帝。当年的太上皇风流多情,快到知命之年,却相中一个民间女子,带回宫中册封为妃,于是才有了之后的秦瑜。致使当今皇帝虽是秦瑜同父异母的长兄,彼此间却相差近二十多岁。 如今皇帝因病重,头发花白,也理不得朝政,而秦瑜却正年轻,恍然那么一看,竟真分不清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是父子了。 陆轻云正暗自感慨,突然一团剥好的蟹肉就送到了嘴边。她眉眼一弯,当即张口咬下,然后笑嘻嘻望向身旁撸起袖子正为她专心剥蟹的秦瑜。 她不作声地往他身旁挨了挨,“王爷,你可以不用剥了,我吃得够多了。” 秦瑜抬眼,看向盘子里几只空蟹,“这才多少,本王知道,前段日子你受伤吃得少,今日就多吃点。等下还不够的话,本王再带你去酒楼吃。” “还吃啊?”陆轻云笑得明媚,“王爷莫不是将我当猪养了?” 秦瑜闻言手一顿。 幽幽转过脸,认真地看着眼前姑娘,“王妃放心,就算将你养得白白胖胖,本王也绝不会宰了或是卖了,一定找个更大的屋子养起来。” “……你、你还真是当猪养啊。” 陆轻云气得急眼,这模样,更是惹得秦瑜润朗大笑。开宴前的种种,好似在这一刻都被他忘之脑后。 寿宴散去,回到王府时,已近亥时中。 听闻在雀儿和陆十一交替哄劝下,舒子君已然在自己屋子里入睡,秦瑜听了自是欣喜,死缠烂打硬是随在陆轻云身后一起进了屋。 秦瑜之意,陆轻云不是不知,可奈何心里还揣着宋清秋的事,她无意寻欢,终还是将人推搡开,红着脸系好衣裳,商量道:“王爷,我们先解决一件正经事,好不好?” 第63章 秦瑜悻悻松了手,懒懒地靠上床栏,神色悠闲,凤眸半阖,紧紧盯着姑娘泛红的脸颊,半晌都不舍挪开。 整理好衣裳的陆轻云,一抬眼,冷不丁对上他那道炽热的视线,猛然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今夜秦瑜明明滴酒未沾,可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却是半醉半醒,能诱人心神。 等片刻,还是不见她开口,秦瑜便提醒,“云儿要说的正经事,是何事?” “嗯?哦!我是……” 陆轻云恍然回过神,想说话,却是突然一滞,默声酝酿良久,才以最简明扼要的话,将今日湖心亭中的事娓娓道来。 不添油加醋,也不缺言少语,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告知他就好。 听完整件事,秦瑜阖上眼,沉默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陆轻云便耐心在旁等着,直到他心有决断,再次睁眼。 “云儿是如何想的?” 早有预料他会这么问,陆轻云丝毫不诧异,认真回:“我自是希望,在确保王爷不会再受到伤害的情况下,还能帮上太子妃的忙。” 毕竟,原剧情里,皇帝寿宴后的第七日,秦淮言就会病逝。想及那个将会守着念想过余生的宋清秋,她多少还是会有恻隐之心。 一眼看穿她的想法,秦瑜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温温一笑,“好,那便听云儿的。” “……” 陆轻云一惊,忙撑起身子,紧皱眉,认真盯着他。 “王爷,此事关乎你的性命,你要想清楚才能答复。用不着顾虑我,我本就跟她说过,无论何时我都会以你的安危为先,所以即便你拒绝也无妨的。” -- 第114页 秦瑜含笑,爱不释手地摩挲起她尚未褪去余热的脸蛋,“所以云儿是在担心本王?” “我当然担心了!” 看他一脸闲散,像是在儿戏,陆轻云登时气得鼻子一皱,“秦瑜,若你敢让我刚嫁人就成寡妇,我保证,你前脚下葬,我后脚就改嫁去!我嫁个长命百岁的!” 她凶巴巴的一声威胁,惹得秦瑜哭笑不得,不由将人搂紧了些,低声道:“你想得美,本王就是那个长命百岁的。还改嫁?这辈子你都别想。” 陆轻云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 “那你还不认真考虑。” “谁说本王没认真考虑的?” 秦瑜略挑了挑眉,突然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微凉的指尖从她额角细细抚摸下,轻轻勾勒出那张早已烙印在他心尖上的娇俏容颜。 “云儿大可放心,若没有十足把握,本王是不会应下的。”指尖落在她唇畔时,略是一顿,秦瑜继而俯身,“也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本王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伴着话音落下,他细密的吻也落在了唇瓣上。这次陆轻云没有推开,反倒因他的话,因他对自己的痴缠,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所求的,从来也不多。只要这人性命无虞,陪在她身旁,那便足够。 不知何时开始,就像他的吻那样,秦瑜的指尖竟也变得火热,被他抚过的肌肤,更是毫不讲理地灼烧起来。陆轻云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却不想这一举止,竟撩拨得秦瑜心神动荡。 秦瑜压着她手心,与她十指相扣,刚撷尽蜜甜的双唇,急不可耐地继续往下侵占,吻过她滑嫩的下颚,落在她白皙的脖颈间。她肌肤太过娇嫩,稍缠得久些,就会落下一块红印,秦瑜看得心疼,动作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放轻。 细密的吻,一路虔诚小心,最后停至她微微松开的衣襟间。白玉似的肌肤,正伴着她每一口呼吸而上下轻轻起伏,一次又一次拨动着秦瑜紧绷的那根心弦。他眼底变得幽暗,直到视线爬上微露在外的那根红束带时,眸子骤然一收紧。 秦瑜腾出一只手,轻柔地扶上她腰肢,揉捏几下后,毫不迟疑地解开她的衣带。因这进一步的举止,他暗暗雀跃不已,就连动作都变得毛糙急切起来。 “咚咚!” 一道敲门声突然响起,像盆凉水临头泼下,猛地浇灭秦瑜刚燃起的火。 他本想置之不理,岂料又响一声。这回,连陆轻云都从混沌中醒过神。 “谁在外面?有事吗?” 她一声问,结果还未听见对方回话,倒是先有人推开了门。能如此行事的,陆轻云大抵猜到是谁了,登时将尚迷糊的秦瑜给一把推开,急急忙忙起身,将衣裳又系好。 “云儿,本王……” 话才刚出口,秦瑜就见一道小身影晃悠悠往里走,登时眼角一抽。 不是睡了吗! “爹爹。” 猛然见到秦瑜也在,舒子君小脸满是诧异。但连犹豫都不曾有,就哒哒到了床侧,屁股一抬,开始脱鞋。 只不过,刚脱下一只脚的,突然,他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 秦瑜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手里的小不点:“你想做甚?” 舒子君不懂他是何意,任他提着,天真地咧嘴答道:“爹爹,君儿要睡觉了。” “不准在这里睡。” 秦瑜当即弯腰,拾起地上另一只鞋,微微挑眉,“今夜跟本王睡。” 说罢,回身看向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陆轻云,失落道:“云儿早些休息,明日下了早朝,本王陪你一起用早食。” 旋即才对着舒子君满口碎碎念,气汹汹离开。 秦瑜确实没糊弄她。 接下来几日,他当真没像前段时日那样忙碌,一得空,便陪在她身边。 嗯……还有点黏人。 至于秦淮言那事,如他所答应的那般,秦瑜很快将人从东宫放出,只不过,仍旧得待在他的监视下罢了。 但好在,宋清秋也知足,自秦淮言被放出,她几乎是日夜伴其左右。秦淮言也不是傻子,自是能品出期间到底发生过什么,遂倒也安分,老老实实做起自己的闲散太子,再未过问其他。 时光荏苒,七日之期,眨眼就从指缝间溜走。 是日,一早宫里就来了人,久居深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宋清秋,今日突然有了奇想,要亲手做三鲜莲花酥给太子吃。宫里口味吃得多,她便想试试宫外的,又只熟识陆轻云一个,于是就想请她举荐盛都最好的大厨进宫。 巧就巧在,这盛都城里最好的大厨不在别处,就在这摄政王府。她与秦瑜成亲的当日,大厨也成了王府特用。 得知此事,陆轻云自是大方将人送出,非但如此,还拉起秦瑜也跟着一道入了宫。 “皇婶,要不您还是去殿下那边歇着,这些杂活就交给这些丫头干。”看着乐呵呵给她打下手的陆轻云,宋清秋一脸感激,“这些时日,麻烦您和皇叔这么多,再让您这样忙累,清秋是真要过意不去了。” “没事,我就是闲得没事做。” 陆轻云接过秋画递来的帕子擦擦手,嫣然一笑,“你若真觉得过意不去,我不忙了就是。我就待在这里看看,去了外面,我也插不上嘴啊,还不如待在这边呢。” 宋清秋抿嘴一笑。 -- 第115页 “好,皇婶随意就好。” 说话间,继续跟着大厨练习忙活。 小厨房内,两个女子有说有笑,好不欢快。 殿外迎风而立的那三人,却是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秦瑜背起手,望着满池凋枯的荷花荷叶,眼皮子懒懒一垂,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秦淮言被禁足后,这院子也无人尽心打理,早已变得荒凉,尽管近些日宋清秋也下了番心思,但还是不复从前那般秀美。若不是陆轻云又哄又闹执意拉着他来,他是当真不想踏入这个死气沉沉的院子半步。 余光微瞥的秦思意,似是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嘴角一咧,竟突然觉得有些兴趣了。 唯有秦淮言,温和的视线细细扫过整间院子,眼角染了些许惋惜和惆怅。幸好,这院子不似他,还能有再复生机的那日。一阵秋风凉袭,他拢紧衣襟剧烈咳嗽起来,面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好似随时都能倒下。 秦思意急忙将他扶着坐下,一脸担忧,“皇兄,外头风大,不利你的身子,不若还是进殿内吧。” 秦淮言却是含笑摆摆手。 “无妨无妨,我这身子,进去了也没什么不一样。” 说话间,他抬眼,望向淡漠地背对他,始终站得笔直的秦瑜,面上竟挂了些感激,“皇叔,此次还得多谢您饶过侄儿,否则,侄儿哪有这几日的欢愉。” 自打秦瑜安然无恙回盛都,他便知自己时日无多,本以为会一个人孤零零死在殿内,却不想,有朝一日还能亲眼见见这外头的景色,还能再见见清秋,他已然是无憾。 秦瑜冷哼了声。 “本王用不着你感激,要谢,就谢你的太子妃。”他回身,冷冷瞥了眼一旁的秦思意,“还有你的好二弟。” 看来他是什么都知道了,秦思意尴尬一笑,忙地连连摆手,“哪里哪里,这事还是得多谢咱们的皇婶。若不是皇婶,皇叔怎么能这么好说话,是吧?” “皇婶?”秦淮言微微一惊。 他看向秦瑜,却也未见其反驳,愣怔片刻,终是了然一笑。 原来,他这个狠戾冷血的皇叔,也遇到了倾心的女子。怪不得,今日的秦瑜虽面色冷然,却反倒比言笑晏晏时更多了些人情味。 好啊,他秦家也算是有一线生机了。 “二弟,你皇嫂身子不适,皇兄不放心,你帮皇兄去厨房看看。” 秦思意一怔,很快知晓他的用意,看了眼秦瑜后,应下便往厨房方向走。 待人走远,秦淮言才继续望向秦瑜,淡淡出声:“皇叔,您还是不能放下吗?” 第64章 “放下?” 闻得这两个字时,秦瑜的神色,终于不再只有淡薄和漠然。 望向眼前形如枯槁,时不时咳得停不下,好似一个不甚就能断了气的秦淮言,他缓缓勾起一抹讥笑,揉杂着嘲讽和不屑,还埋了丝丝的怨。 “你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这两个字?” 从小缩在秦家羽翼下长大,受他人追捧的人,眼下居然敢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指责他这个被秦家彻底抛弃和肆意践踏的人放不下前尘往事? 他一时竟不知,是该笑秦淮言愚蠢,还是该笑其虚伪了。 秦淮言似是也意识到自己这番话的不妥,眼角登时染了些许悲凉。 他微一垂眸,感伤道:“皇叔,侄儿并非有指责之意。您虽、算得是长辈,可年岁却与我们几个相仿,太后当年是如何待您,还有仪妃之死……我们兄弟几人都、都或多或少亲眼目睹过,您有怨恨那也是理所应当。” 话一下子说得太长,秦淮言呼吸加促,不得不停下歇会儿,再加上因忆起往事,他神色黯然,看上去更憔悴了些。 好半晌,才继续往下说。 “可这么多年过去,如今再没人能欺辱您,太后、也落得一个疯疯癫癫的下场,算是她自食恶果,就连父皇,也一病不起。您暗中做的这些,还不足以解您心头之恨吗?” “您究竟还要做到何种地步才满意?是打算挑拨二弟和三弟的关系,让他们兄弟间兵戈相见,让秦家同室操戈?可您,明明也流着秦家的血……” “秦家?” 秦瑜一声低喝,将秦淮言的话打断。 “秦家的血?秦家何时将本王当作人对待了?” 他面色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说起当年的事,拢在袖中的拳头微微作响,“皇侄,挨打挨骂挨饿的人不是你,卑贱得连个太监都能上来踩一脚的人也不是你,无妄死在那场大火中的人,更不是你的母妃。本王受的,你都没受过,如今凭什么来劝本王?” “怎么。” 秦瑜单挑了下眉,不掩面上的轻视,“凭你这副将死之躯?” 秦淮言一愣,遂地垂下眼皮,不作声。 秦瑜却觉得还不够,“你今日能安然坐在此,那都是太子妃跪地求来的,有空管本王的事,倒不如好好珍惜剩下的日子,免得白费她一番苦心。” 提及宋清秋,秦淮言背脊一僵,攥紧拳,身子微微发颤,良久都不发一语。知他不好受,秦瑜才觉得心下稍稍畅快些,便也懒得再多说,背起手就要走。 不想,才迈出步子,秦淮言的话又幽幽传来。 “那她呢?” “不在乎秦家,您也不在乎您的王妃?” -- 第116页 秦瑜脚步一顿。 “叔侄一场,侄儿送皇叔一句忠告。谋算能谋得权势,却谋不得人心。如今朝中势力复杂多变,皇叔要毁掉秦家,他日必将祸乱四起。皇叔可有把握,皇婶知晓真相后,还能像现在这般待您?” 鲜少地,秦瑜没反驳他,只是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才再次提步离去。 秦淮言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到了满院景色中。 端着莲花酥到院中时,陆轻云只看到了秦淮言一人坐在那里,顾盼四周,也始终没瞧见秦瑜的身影。 她忙不迭问:“殿下,王爷呢?” 秦淮言转过脸,盯着她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侄儿想,皇叔应该是在院外等着皇婶了。” “院外?好端端去那儿做什么。”陆轻云顾自念叨时,正好瞥见旁处伸来的一只手,就往她盘子里抓,立时一把拍掉,“干什么干什么,没大没小,你皇叔还没尝呢。” 她的这番话,实在太像教训小孩子,秦思意一时气恼,刚缩回的手登时不管不顾又伸出,快速抓了个荷花酥就后跳一大步。 这糕点做起来本就费力,陆轻云拢共就做了两个,准备她一个秦瑜一个,这下可好,倒是让秦思意先抢走了一半。 陆轻云气得眼睛圆瞪,展袖将手里的盘子遮严实,生怕这最后一个也冷不丁被人抢了。然后盯着满脸得意的秦思意,咬牙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等着!” 说罢,立即转身,端着盘子快速往院外走。 看这二人玩闹,秦淮言和宋清秋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笑意。秦思意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旁人都走了,他自然也不好再多逗留,免得打扰了那二人,于是拱手作辞,咬着莲花酥,惬意离去。 人都走了,宋清秋便搬了椅子在秦淮言身旁坐下,将手里的荷花酥递过去。 “殿下,您禁足前,满池莲花开得正盛,如今再见,却是一池荒凉。妾身恐殿下为此神伤,却又没本事让它恢复到那时,便只能亲手做了这莲花酥,愿能替它,消了你的遗憾。” 秦淮言垂眼看向她手中。 一个个粉嫩的莲花酥端正搁在荷叶盘里,比及记忆中那一池夏莲,还要娇俏明艳上不知多少。香甜气裹在秋风里,更是缠绕鼻尖挥之不散,竟一下子敲开了这么些时日他紧闭的食欲。 静心听着宋清秋为他解释哪个是椰蓉馅,哪个又是豆沙馅,秦淮言面上笑意加深,秦家人标志性的凤眼里,溢出无尽眷恋。 若说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也只剩眼前人了。 “殿下,你快尝尝看,看合不合你味口。” “好。”秦淮言含笑收回心神,选了一朵开得最盛的,大口尝了尝。 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可又极酥脆,咬下去那一瞬,还能听见咯吱一声响,旋即,香甜的味感随着花瓣的融化在舌间流淌开,细细尝鉴过后,乃至还残着一丝淡幽香。 “好吃。”秦淮言不吝赞赏道,“清秋,你的厨艺可比御厨还要好。” 宋清秋顿时面色一羞,眼里的欢喜却藏也藏不住。 “殿下,你可别取笑妾身了,今日还是多亏皇婶。”她捏起帕子,细致地替秦淮言擦去嘴角的残渣,“殿下若喜欢,就多吃点,妾身已经学会了,随时都能做给你吃。” “好。” 秦淮言噙着笑,当真将手里那块莲花酥吃得干干净净才罢休。擦了手,接过盘子放置一旁,伸手揽宋清秋入怀。 直至被她身上淡淡好闻的香气所环绕,秦淮言终于觉得稍稍心安。 “清秋,这些时日委屈你了。” 依偎在他怀里,宋清秋立即摇头,“不辛苦,只要是为殿下好,让妾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秦淮言不由得将人抱得更紧,不知是秋风太寒凉,才冻得他鼻尖发酸,还是今日的阳光太刺眼,才扎得他眼眶通红。 他的声音都变得嘶哑了些,“这辈子能娶你为妻,是我一生最大的福分。清秋,我对不住你,但若有来生,我一定换副好身子再迎娶你,与你相守白头。” 宋清秋身子微僵,好像有许多话卡在喉里,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到最后,却是悉数被她咽下。 她闭上眼,往他怀里靠紧了些,任眼角那滴清泪悄然滑落。 “嗯,妾身一定等你。” 远远地,看着在秋风中紧紧相依偎的那二人,秦思意的眼底泛起些许悲伤,竟是一改平日的漫不经心,感慨道:“这诡谲多变的深宫内,皇兄和皇嫂却始终能坚守彼此,也是一份难得的深情。”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回应他。 秦思意别过脸去看,只见秦瑜依旧望着那边,却始终一言不发。那脸色,竟好似比秋风还冷。他不大爽快地刺了句,“皇叔,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冷血啊,皇侄记得,小时候您尤其维护皇兄,可不像现在这般无动于衷。” 他的讽刺,罕见地没惹来秦瑜的丝毫在意,倒是一旁的陆轻云,闻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女子凶起来,可没男子什么事。秦思意讪讪一笑,挪开眼,只好转身离开。 这般,陆轻云才收回视线,抬头看向秦瑜。 他的面色,很冷。他眼底的光,却一点也不冷。 陆轻云轻轻将人抱住,安慰道:“王爷,你别难过。殿下自有殿下的命数,我想,至少在这一刻,有太子妃陪在身边,殿下是没什么遗憾的。” -- 第117页 他以为,自己应该就是秦思意口中的那般冷血无情。 却不曾想,怀里人全然是另般看待他。 秦瑜诧异片刻,眼角染了几许温色,一手托着装了莲花酥的食盘,一手将人往怀里揽紧,细细感受着来自她身上的暖意。 “好,都听云儿的。” 是日,子时初,宫里还是传来噩耗。 太子殿下因病薨逝。 秦瑜当即起身入了宫,直至天亮也未归。陆轻云自醒来后再未睡着,独自也抱膝坐到了天明。 人是很容易感伤的,即便她与秦淮言只见过一面,可想到昨日那张笑颜从此不复,还是会涌起一阵阵悲伤。 还有宋清秋。 原小说里,秦淮言离世前,还留了封亲笔信。信中说,他死后,太子妃不必守孝跟前,也不必为他守寡,随时可另嫁,安然此一生。世人叹太子宽厚,只是那封信却被宋清秋当场撕得稀碎,痛骂秦淮言几句后,她便一直守着秦淮言之妻的身份,再未嫁人,独身到老。 好像随着秦淮言的离开,她的心也死了。 那这回呢,宋清秋依然如此吗? 第65章 初终、小殓这两日,事务繁重,秦瑜直至入夜才归。 陆轻云从睡梦中醒来时,秦瑜握着她的手,正坐在她床前。 窗外依然漆黑静寂,屋内也只点了一盏灯火。这是她留的,本想一直等到秦瑜回府,却还是没抵得住袭来的困意。 鲜少地,她竟见到秦瑜在发呆。昏暗的灯光洒在他那袭白衣上,更添了几许冷清。他虽素来喜欢穿得一身雪白,可今日却有些不同,这身衣裳太过素净寡淡,不似他的衣着风格。 视线微上挪,看见他黯然的双眸,陆轻云便知道,秦瑜到底不可能做到心无波澜。 就像秦思意说的,在幼时,秦瑜曾也很维护秦淮言。 那时的秦瑜,未受人欺凌,仪妃还在,先帝的宠爱也在。秦淮言、秦思意与他年纪相仿,虽差了辈分,但三人却如兄弟般一起玩乐。尤其秦淮言,自小体弱,被人断言活不久,性子又温顺,一来二去,免不了遭人背后议论。每每这时,都是秦瑜出面维护。 变成如今这副局面,还得自先皇离世说起。 那时,新皇刚登基,因朝中政务脱不开身,后宫事便全然落在如今的太后手里。太后一直视仪妃母子为眼中钉,自然处处苛责挑事。乃至后来,甚至暗中派人一把火烧了仪妃寝殿。仪妃死后,秦瑜更是孤立无援,不过才六岁年纪,却尝尽了太后的歹毒手段。 原小说只用区区一章笔墨,陆轻云就已看得咬牙切齿。如今望着秦瑜再回想起,她怎能不心疼和怜惜。 若太后稍稍有点怜悯心,至少不害了仪妃,或许秦瑜也不会成为今日的摄政王。当然,那绝不可能,因为故事都需要一个反派。 “王爷。” 她缓缓爬起身。 “你回来了。” 秦瑜回过神,望向一脸睡眼惺忪的人,心有愧疚道:“吵醒你了?” “不是,我自己醒的。” 陆轻云摇摇头,揉了揉眼睛,盘腿坐好,盯着眼前人良久,突然伸出两只手将他的脸捧起,左右仔细看了好一番。 末了,安心地舒口气。 “还好还好,没老很多。” 秦瑜愣怔了下,不由失笑。 “才短短一日,本王能老到哪里去?” “那可不一定。” 陆轻云收回手,像个睿者般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晃着脑袋道,“我们家王爷是个爱操心的,心思比小姑娘还细腻,保不准就一个人干了十个人的活儿,还不得一下子比别人老十岁。” “王妃是在取笑本王?可真是越发胆大了,你可知招惹本王有什么下场?” 话虽这么说,可他的语气却是温温的,眼里也生不出丁点胁迫。别说吓唬陆轻云,就算是拿来吓唬舒子君也是无用。 “有什么下场?被王爷娶来当王妃?” 陆轻云眉头微挑,下巴一抬,旋即扑上去将人抱住,“那真是可惜了,我已经是了。” 闻此,秦瑜眉眼间的笑意顿时晕染开。 “王爷,累吗?明日还得进宫?” “嗯,明日大殓,本王得去。” “那我跟你一起,我去陪陪太子妃,好不好?” “好,云儿有心了。”秦瑜将怀里人搂紧,顿了顿,语气夹着几分乞求,“本王今夜就在这里歇下可好?本王想抱着你睡。” “好。”陆轻云不假思索,应得爽快。 她松开人,爬起下了床,然后趿着鞋,笨拙地伺候他更衣。随后灭了灯,牵着人到床上躺下。 细数过来,他们成亲也快近两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与陆轻云曾幻想的不同,没有扑通扑通的小鹿乱撞,更没有热情似火的痴缠,看着安静躺在枕旁的人,她更多的竟是一种安心。 秦瑜也未多言,轻吻了下她额头,便将她搂在怀里安静睡了过去。不多时,就能听见他轻细匀称的呼吸声。 看来是真的太累了吧。 隔着轻纱幔,陆轻云看了眼洒进屋子的月光,很快,也闭上眼入了睡。 耳畔,是急乱的脚步声。 秦瑜一屁股跌坐下,就坐在被他来回踩了无数遍的空地上。满目,是一片炙热的红。 -- 第118页 宫殿失火,火势滔天,没人能活着出来。 这是他从小太监的低低窃语里听来的。 “母妃!” 他慌慌忙忙爬起,瘦弱的小身影跌跌撞撞就想往火里冲。 “殿下小心!” 不知哪个宫女眼急手快,一把将他抱回,远远离开火海。他挣扎着,撕扯着,都是无用。 双眸因眼泪而模糊,他只能朦胧看着众人手忙脚乱忙着灭火,可火势依旧很凶猛,像条残暴的火龙,一点点将他熟悉的那座宫殿吞噬,带着他的母妃一起。 锥心的疼铺天盖地袭来,他身子抽得厉害。 终于,大火还是灭了,却不知是被扑灭,还是将能烧的都烧没了然后自己灭的。侍卫从一堆黑炭中陆续抬出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身。肿着双目的秦瑜挣脱开宫女,忍住作呕的冲动,在每具体尸体前穿梭。 起先是害怕忐忑,后又庆幸松口气,来回复始不知多少次。直至,一道尖细引人烦躁的喊声像把匕首狠狠扎进他心口。 “啊,仪妃!” “仪妃薨了!” 没来得及回头,秦瑜便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画面又是一转。 一个嬷嬷抱着手,冷眼盯着他,满脸不屑和嫌弃,像是随时都能朝他脸上吐口唾沫。 “小殿下,快进去吧,奴婢还有活儿要忙呢,可没这工夫伺候你。” 秦瑜怯怯看了眼幽暗的柴房里,即便站在外面,他都能闻见里头的灰尘气和霉味。 他乞求地看向嬷嬷:“我没有偷东西。” “殿内就你一人,不是你,难道还是簪子自己长腿跑了不成?何况,殿下有没有偷东西,奴婢说了可不算,太后自有明鉴。” 说罢,嬷嬷直接拎起他的衣襟,毫不客气将他扔了进去。秦瑜像块破抹布,摔在霉气熏天的柴火堆上,痛嘶几声,就听身后传来重重地扣门声。 本就昏暗的柴房内,此刻更加阴暗了。 角落里,还依稀能听见吱吱声,他吓得赶紧爬到窗口下,小小的身子缩作一团,安静待在窗外投进的那丝光亮下。 等了许久,柴房的门也未打开。窗口透进的光亮,从有到无,渐渐暗下,最后又换成几缕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 后背和腿上被掸子抽过的留下的伤,不知是不是裂了口,此刻疼得他直冒冷汗。流了汗,渐渐地就是一阵寒意往他身上钻。秦瑜不由抱紧双膝,极力缩成一团,好让自己暖和些。 夜里,柴房内的吱吱声更加响亮放肆,好像这一片都成了它们的地盘。秦瑜忐忑地四处张望,突然,柴火堆里动了动,下一刻,猛地一团黑影朝他窜来…… “!” 秦瑜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柔和的清眸时,有过片刻的失神。 “王爷,做噩梦了?” 陆轻云攥着衣袖轻轻擦去他额角的汗,温声安慰道:“别怕,只是梦罢了。” 秦瑜下意识抓住她的手,感受着手心那团温热,迷茫地看向四周。 天亮了,这里也不是柴房。没有老鼠,他也没受伤。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最爱的姑娘也一直陪在他身旁。 那段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秦瑜渐渐平复下心绪,转眼看向趴在他跟前、满脸担忧的陆轻云。视线在她脸上贪婪地停留半晌后,翻身而起,将她压在了怀里,轻柔地贴上她的唇…… 储宫内,宋清秋独自坐在榻上,安静地望着手里的画像。 画像上的小姑娘,尚在髫年之际,十分地灵动好看。这是她第一次进宫,且也是第一次遇见秦淮言时,秦淮言亲手为她所画。 他说,从未见过她这样好看的人。结果把她惹怒,怎么也哄不好,束手无策之际,秦淮言便为她画了这副画像。 那时他说:“你看,我没有欺负你,也没有骗你,就是特别好看。” 秦淮言画得太好,她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副画,也跟着,原谅了他的唐突之举。从那日起,那人就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回想起往日的事,宋清秋不禁婆娑了双眼。 直到有脚步声及近。 “启禀太子妃,王妃来了。” 宋清秋赶忙擦了泪,“请皇婶进来。” 说罢,小心收好画像,起身往外走。 陆轻云走进略显沉寂的殿内,心头便被一丝阴郁笼罩。紧接着,是宋清秋缓缓从里走出。她双目微红,神色有些憔悴,显然是才哭过。可面上,却依旧带着浅笑相迎。 “皇婶,您怎么来了?” “我来陪你说说话。”陆轻云走近,担忧地看了看她脸色,“你憔悴不少,要多注意身子。” “皇婶别担心,妾身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说话间,宋清秋拉着她的手,到桌前坐下,眉眼间一片安然,“皇婶来的正好,妾身还有件事,想说给您听。” “什么?” 看其招手,陆轻云茫然地倾耳过去,宋清秋含笑覆在她耳畔说了几句。 陆轻云登时一脸诧异,眨了眨眼,视线下挪,落在宋清秋依然平坦的肚子上。 “你、你有、你有身孕了?” 宋清秋微笑点头,轻柔地抚摸起肚子,“那日你们离去,我身子不适,殿下便传了御医,我们才得知此事的。” “意思是,殿下也知道?”陆轻云怔了怔,忽如一片清风扫去心里阴霾。 -- 第119页 “嗯,殿下知道后也格外开心。皇婶可是除了妾身和殿下,第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所以皇婶大可放心,就算是为了和殿下的孩子,妾身也会好好活着的。” “那就好,那就好。” 陆轻云满脸惊喜,诚挚道:“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就尽管说,我和王爷能帮得上的,绝不会推辞。” “嗯,多谢皇婶。” 第66章 撑着疲惫的身子行至殿外,秦瑜一抬眸,目光便立即被不远处的一道身影给吸引。 眼下正值初冬,外头寒气逼人。陆轻云却等在殿外,两手拢进袖中,又攥紧了袖口,正低着头,踩着地上青砖的缝隙来回走得起兴。偶尔凉风袭过时,她才会停下,两肩一哆嗦,捂好衣襟。待好些了,才又继续走。 秦瑜微皱眉,急步到她跟前。 赫然被人挡住去路,陆轻云抬头,待瞧清来人,眼底立即泛起许多欢喜。 “王爷。” “为何不进去?你等多久了?” 牵起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令他心头一颤,秦瑜忙将两只小手裹进自己宽厚的掌心里,哈了口暖气,想给她捂热。 嘴里却埋怨道:“也不怕惹了风寒。” 陆轻云咧嘴一笑。 “我这不是怕扰了你处理公务嘛。没事,我不冷,而且我也是才来。比起这个,王爷,我告诉你件好事。” 她兴致盎然说出宋清秋有身孕的事,一张小脸也不知是冻得通红,还是给激动的,看得秦瑜只想伸手给她暖暖。 秦瑜不由失笑,“你等在这里就为了跟本王说这事?” “对啊,因为是好事。” “走,王爷,我们回府。”陆轻云反牵起他的手,并排着,徐徐往宫门方向走,“王爷我跟你说,这事除了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我和你可就是最先知道的人。就连秋画,我都忍着没说呢。这么一听,有没有觉得很开心?” 所以,她是得知此消息后,就即刻来说与自己听了? 那可否理解为,自己就是她心里最重要、也最特别的那个人? 怎会不开心,想到这里,他简直开心得要昏过去。可面上,秦瑜却还是装得一副云淡风轻。 他微一挑眉,看向身旁人,“本王有什么可开心的,又不是本王的王妃有身孕。” 猛然对上秦瑜的视线,虽明知他在打趣自己,陆轻云还是不由得耳尖一热,顿时嗔怪一眼。 “反正你就是喜欢往我身上扯,下次不跟你说了。” 说罢,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往前走。 秦瑜慌忙大步跟上,“那怎么行,本王可是你夫君。” 他边走,边耐心哄着气鼓鼓的人,“本王知错了,再不乱打趣你了,云儿别气了好不好?” 这番温和讨好的模样,落在路过的太监宫女眼里,皆是宛若见了鬼一般瞪大眼。 这还是那个对谁都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吗? 原来摄政王惧内? 领头的小太监惊得呆愣住,后面跟着的就像下汤圆一样,一个一个呲溜往上撞,停都停不住。 可秦瑜哪有工夫理会他们,一心只顾着怎么把置气的陆轻云给哄好,真就这么堂堂正正一路走过去。 直至半途杀出三个人,拦在他们前头。 亲眼目睹方才那一幕,此刻的舒碧心,神色复杂地打量着秦瑜。眼前这人,真是当初她喜欢的那个举止轻狂行事果断的摄政王?到底是她现在在做梦,还是一直做梦的那个她,突然醒了? 舒子君则是像模像样地抱起两手,小嘴一撅,满满地埋怨道:“干爹干娘只顾着自己玩,都不来找君儿。” 秦昭铭:“……” 这样惧内的人,一定不是他皇叔! 秦瑜抬眼,扫过三人古怪的神色,面上浮出些许尴尬。直起身,背着手轻咳两声。 “你们找本王何事?” 如今的舒碧心,也俨然不跟他客气,看都不看他一眼便回:“王爷,我和君儿不找您,我们找王妃。” 秦瑜:“……” 倒是秦昭铭,闻此忙不迭插了一嘴,“皇叔,皇侄是来找您的。” 这般,秦瑜尴尬的面色才稍有缓解。 他回身看向陆轻云,轻摸着她的头,仔细叮嘱道:“外面风大,切莫久待,在马车里等本王。” “嗯,王爷快去快回。” 秦瑜叔侄俩走远,陆轻云收回视线,走向一脸笑意的舒碧心,“郡主找我有事?” “我今日找你,是为了跟你说声谢。”舒碧心看了看脚边的小身影,眼眸柔和,“也算是多亏你宫宴上那番话,我才想通许多事,也才敢亲自找秦瑜要回君儿。” 陆轻云微微一笑:“郡主客气了。” “另外……” 向来快人快语的舒碧心,突地话语一顿,片刻垂眸后才继续,“还想跟你道声歉,那日簪花之事,我虽不是有意,可也确实是我之过,对不住了。” “那事啊。” 陆轻云无奈叹口气。 “王爷已将东西交给人去修复了,我确实挺生气的,不过既然你并非有意,又道歉了,我一直抓着不放倒显得我小气。我……姑且原谅你吧。” 舒碧心倒没想到,她竟这么好说话。又忆起那日纠缠在一起的画面,不由得一笑。 “没想到,你看起来柔柔弱弱,胆子倒是大,还真敢和我打,你又打不过我。” -- 第120页 陆轻云一脸不在意。 “打不过又如何,我总不能白白吃亏吧,反正你那些头饰也没落着好。” “果然,你一开始就是冲那些头饰去的,知不知道它们有多贵?”舒碧心不大爽快地撇了撇嘴,继而,却是一脸感慨,“其实我们性子倒是挺合得来,以前因为秦瑜才起冲突,不若我们今后好好相处,交个朋友?” 说罢,她朝陆轻云伸手。 “交朋友?可以啊,只要你不缠着王爷。” 舒碧心登时不屑哼了声,“你当本郡主是谁,岂会对一个男子死缠乱打?我承认,我是曾对他有意,可感情之事本就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他若无意我便休,何苦自讨没趣。” “郡主豁达!” 陆轻云当即应声,伸手握和,“能与郡主做朋友,实乃荣幸。” “……你变脸还挺快。” 陆轻云只当听不见,无端少了个情敌,她自是高兴不过。 “对了郡主,方才我听君儿说……”她的视线飘向舒子君,犹豫问,“他怎地突然改了口?” “你说干爹干娘这事?那还不是你家王爷干的好事,我听君儿说,他拽着君儿整整一个晚上,都在教君儿改口,就没见过这么斤斤计较的人。” 陆轻云微微一愣。 那便是秦瑜带走舒子君的那晚吧。 “那君儿岂不是知道,你们不是他真正的……” “不是他真的爹娘?君儿早就知道啊。” 看陆轻云诧异的面色,舒碧心一把将小不点抱起,“就算我不在意别人看法,你家王爷那秉性,能情愿无端当一个孩子的爹?君儿一懂事,他便将这事捅破了。” 嗯,秦瑜倒像是能做出这事的人。 正想着,舒碧心又道:“好了,我的事说完,该轮到君儿了。” 陆轻云一脸好奇地看向舒子君,只见他一张小脸乐开了花儿,朝自己张开双手,陆轻云毫不犹豫地将人小心接了过来。 “干娘。” 舒子君搂着她的脖颈,乖巧喊了声,“我们去看变戏法吧。” 舒碧心跟着在旁解释:“过几日就是冬至,盛都街格外闹热,听闻还有变戏法的,君儿想那日出宫游玩,还想让你和王爷也一起。” “好呀,我去。” 可刚应下,她又斟酌道,“不过,王爷会不会要忙着公务,我就不知了。” 闻此,舒子君登时失落地耷拉起脑袋。 这副可怜模样,陆轻云看着实在不忍,“那我尽量让他早些忙完,然后就去,好不好?” 小不点立时绽开一脸笑。 “好!” “皇侄找本王,就是为了再立储之事?” 秦瑜停下步子,回身看着跟在后头的秦昭铭,虽早已预料他的来意,但蓦然听他亲口说出,还是觉得有些讽刺。 皇家的手足情,果然都是笑话。 “兄长才过世,皇侄就想着怎么夺他位子了?” 秦昭铭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又或者是,他早已习惯。秦瑜这人一直如此,会讥讽盟友,也会亲近死敌,举止让人摸不透。 “皇兄离世,皇侄心中也甚是悲痛,但这也是皇侄的机会,不可不把握。皇叔,他日再立储,不知您要如何决断?” 秦瑜但笑不语。 秦昭铭又忙道:“皇侄可是一直是站在您这边的,何况,若真是二皇兄被立储,皇叔也会很头疼吧,那还不如皇侄……” “行了,该如何做,本王心里自有主意,用不着你教。” 秦瑜不耐烦地打断话,拢起扇子,扇骨轻敲了敲秦昭铭的肩。 “比起这个,皇侄还是多想想自己,悲痛别老憋在心里,你不表现出来,他人怎会知晓?” “这……” 秦昭铭猛然一悟,这是在教他先掳得人心吧! “皇侄明白了!” 秦瑜余光瞥了眼秦昭铭,嘴角勾起一丝嘲弄,再不多说,提步离去。 这一路,从这片红墙下走过,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转而是几许烦躁。 这宫里的一切,他都厌恶至极。 想着还有人在等他,秦瑜不由加快步子,一路赶至马车前。 踩上马车时,陆轻云正歪倒在车里闭眼休憩,闻得动静,立马睁开眼。 “王爷!” 看见这张明媚的笑颜,秦瑜心里的阴郁才一下子消散。 他掀衣摆坐过去,“回去本王让人再造个大点的马车,好便于你休息。” “还要大一些啊?” 陆轻云稍一想想,便觉得无比夸张,忙不迭摇头,“不要不要,这个已经够了。” “王爷,再过几日就是冬至,那日你忙吗?不忙的话,我们去街上逛逛?” “不忙,不管你想去哪里,本王都陪着。” 陆轻云一愣,旋即两只眸子弯成了月牙。 “王爷你真好。” 第67章 冬至那日,不光盛都街,就连宫里都变得热闹。自宋清秋的屋里走出,陆轻云这一路瞧见不少宫女忙前忙后,脚不沾地。见得多了,连带着她,都不自主加快了步子。 彼时,正值秦瑜处理好公务,片刻不肯耽搁地出了殿门。绕过三间宫殿,走过两条长甬道,冷不丁地,与陆轻云就恰好在路口碰了个正着。 两人相视一愣,旋即莞尔,便牵起手一路说笑着往宫门方向走。如今连过路的宫女太监瞧见这副亲昵模样,也再不觉得稀奇。毕竟宫中孰人不知,恶名远扬的摄政王其实就是个惧内的。 -- 第121页 刚传出这消息时,宫里炸开了锅,有不少在背后偷摸笑话秦瑜的。可后来,王妃时常进宫看望太子妃,众人数次瞧见摄政王将王妃捧在手心、王妃又事事体贴摄政王的场面,渐渐地,嘲笑的少了,羡慕的反倒愈来愈多。 试问哪个姑娘不想,有权有势又相貌出众的意中人,日日将自己放心尖上宠着? 又试问,哪个男子不愿,娇美俏丽又乖巧听话的心上人,时时在自己跟前嘘寒问暖? 日子越久,羡慕的人也越多。 以至不知从何时开始,再说起摄政王,众人不再是胆寒心惊的惧怕模样,而是对这双有情人的津津乐道。 当然,那二人对这一切浑然不知。 穿过一道道艳羡的目光,陆轻云和秦瑜终于抵达了马车附近。早已等候多时的舒碧心,又见二人是牵着手走来,便赶紧捂了舒子君的双眼,不住啧声。 她可真是想不开,居然会邀请这两人一起逛街。 陆轻云也瞧见她,姑且还算有点良心,扯着秦瑜就加快了步子。 “郡主久等了。” “等倒是其次,不过二位,能不能收敛些?别带坏君儿。” 舒碧心故意瞅了瞅他们尚还紧拉着的两手,旋即抱起舒子君,先一步踩上马车。当事人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陆轻云回头,与秦瑜不谋而合地耸耸肩,堆起两脸无辜。 马车还是秦瑜的那辆,里头也确实挺宽敞,载四个人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还有个舒子君,坐在秦瑜腿上,像块牛皮糖一样扒拉着他不放。 望着他面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陆轻云憋着笑,懒懒地往后一靠,竟惬意地同舒碧心计划着要逛的地处,听得秦瑜在一旁凤眸圆瞪。 说笑间,时候总是流淌得快,不知不觉,马车已缓缓出宫门,到盛都街停下。 几人相继钻出。 今日的盛都格外喧闹,吆喝叫卖声,一处比一处高亮。走在街上,一个不甚就会被吸引过去。盯着时不时窜来窜去的陆轻云,秦瑜紧绷的心弦始终不敢舒松,生怕稍有个不留神,人就从眼前消失。 “干爹,糖葫芦!” 恰逢这时,怀里的舒子君突然欢呼地扯了扯他的衣襟,秦瑜下意识叫住卖糖葫芦的,随手抓了三根付钱。 却不想,就这么一瞬,那道身影便隐没在熙攘的人群里。秦瑜心里一慌,懊悔不已,皱眉挤开人群,就一路匆忙往前寻。 可四下全是黑压压的脑袋,今日又未让杨江跟着,他想找个人岂有那么容易。 找不见陆轻云,他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就连搂着他脖颈的舒子君也察觉,立时忍着糖葫芦的诱惑,将嘴抿得死死,就怕出了声惹他生气。 而另一边,猛然被人群冲散的陆轻云,也正慌忙往回挤。只是街上人尤为多,连走路都难,像她这样逆道往回走的,更是难上加难。 更要命的是,待她好不容易挤回去,却早已不见秦瑜等人的身影。 为免再被挤到哪个角旮旯里,陆轻云只好沮丧着脸,退到人家铺子的屋檐下。抬眼,望着拥挤的人群,老气横秋地叹口气。 她该不会得回府等着吧。 正此时,人群里不知谁突然喊了声:“变戏法的来了!” 顷刻间,大群的人往同个方向走。 陆轻云灵机一动。 对啊,他们今日至关重要的便是陪舒子君看变戏法,若她提前赶过去,又占个醒目的位子,秦瑜肯定能很快找到她。 想到这里,陆轻云登时又恢复了精神,不多耽搁,也随波逐流地往人多的方向去。 变戏法的地方在一个路拐角。 陆轻云抵达后,并未急着挤进去,而是在周旁寻了个位子好的摊铺,跟老板套起近乎。 “老板,我给您介绍笔生意。等下若有个白衣公子走过,腰间别着一折纸扇,怀里还抱着个四五岁的孩童。您就将他叫住,就说他失散的夫人请他向您买几盒胭脂,再告诉他,人就在变戏法的那里等着他。” 有生意,铺主岂会不愿,当时便一口应下。 如此,陆轻云才放心走到围观人群旁,一鼓作气往最里边挤。身子瘦小果然还是便利,当真让她挤到个好位子,她边胡乱整理着乱糟糟的头发,边津津有味看里头的长须老道绕圈吆喝。 突然,她手一顿,仔细盯着老道士的脸看。 良久,轻“啊”了一声。 这不是宫宴上表演的那个老道士吗? 奇怪,他怎么在这儿? 按理说,因秦瑜的要挟,老道士这会儿应栖身宫中,费尽心思想着怎么蛊惑皇帝才是,怎么沦落到街头卖艺了? 她记得小说里写,老道士并非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而是哪位道观的道长,且还有些真本事。也正因如此,才会被秦瑜看上。 陆轻云自是不信有人真能识天命、施幻术,宫宴上的精彩表演,也只当魔术看。眼下,比起老道士又层出不穷的神奇戏法,她更在意的是秦瑜的意图。 老道士是用来干涉立储的,既然秦瑜将人弃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掺和其中了?又或者,他另有别的对策?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唯有陆轻云独自思索得入神。老道士从头至尾看在眼里,拂了拂须。 “诸位,接下来,本道想寻位有缘人上前,与本道配合表演。” -- 第122页 一语落地,大把的人举手回应。老道士却只是微笑点头,下一刻,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纸,苍迈的手指折腾几下后,一只黄色蝴蝶就赫然立在他手心。 只见他闭眼默默念叨片刻,突然,再睁眼时,指尖从纸蝶上轻一拂过。众目睽睽之下,那只纸蝶竟翩然从他手心飞起,引得众人又是一片惊呼。 陆轻云也被拉回神,诧异盯着朝自己飞来的纸蝶,又看向老道士。 那眼神……分明是有话对她说。 细想来,宫宴上好像也是如此。 纸蝶落在了她右肩上。 “姑娘,纸蝶选中你,你便是有缘人,可否上前与本道一起完成此表演?” “我?” 陆轻云一时踌躇不决,她想等秦瑜,可也想弄清,到底是何事让秦瑜改变了主意。立储在即,若秦瑜还是走上原路,那结局定也不会改变的。 几番犹豫下,在此起彼伏的催促声中,她终还是应了。 她走上前,老道士微微颔首,随即扯下身后的一块红布。众人才看清,原来红布下盖住的竟是只木柜。 陆轻云微一蹙眉。 这是要大变活人? 老道士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陆轻云虽心有忐忑,但依旧进了柜中。下一刻,柜门被人关上,她眼前一黑。 明明没晕,但不知何故,她却隐隐觉得外头的欢呼呐喊声愈来愈远,仿佛过了许久许久,耳畔完全变得寂静。 她正要出声,眼前又刷地一下变得明亮。 陆轻云下意识捂住眼,好半晌,才慢慢适应这份光亮。 她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屋子里,她的对面,还坐着那个老道士。老道士的面色不似方才那般温和,而是冷冷盯着她,仿佛在看…… 一个怪物。 余光瞥了眼沾在头上的东西,她伸手一抓,才发现原来是道符纸。陆轻云哭笑不得,晃了晃手里的符纸,看向对面有些诧异地老道士。 “道长,您这是把我当作僵尸来看待了?” 老道士冷哼了声,眼角浮起一丝不屑,“僵尸倒不至于,妖孽还差不多。” “妖孽?” 陆轻云随手一拍,又将符纸贴到肩上,懒散地往后一靠,嘲弄地笑,“那道长倒是说说,我哪儿像妖孽了?” 她自然是觉得老道士纯属在胡说八道,不禁暗暗揣测起其真实意图。 最合理的,就是想拿她威胁秦瑜,换回全道观的人质吧。 正想着,对面人又开了口。 “你并非这具身体的主人。” “……” 陆轻云背脊一僵,面上笑意微滞。 她忍着没跳起,皱眉问:“你说什么?” “自宫宴上,本道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你并非这具身体的主人,只不过本道道行尚浅,还不足以看出你的真身。但奉劝你,最好还是快点离开这具身体,这里不该是你待的地方。” 陆轻云彻底呆愣住。 小说里确实写老道士有些真本事,但她从没想到,居然这么神乎其神?还是说,是因为这里是小说的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心里虽慌乱,可面上依旧装得镇定。无论如何,自是不能承认她不是真的陆轻云。 她冷然一笑:“道长,您这么会编故事,不若考虑换个行,改成说书怎么样?” 老道士却是摇摇头一叹,仿佛在为失足少女的未来而感到惋惜。 “妖孽,你不承认也无妨。此事本道已说与王爷听,即便他现在不相信,但总有一日,他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秦瑜……也知道? 第68章 这话,原来秦瑜也听过…… 一想到那人听见此事的神色,陆轻云的笑颜终还是没绷住,倏然黯淡下去。 她大抵知晓老道士为何不在宫里了。 恐怕他自以为是,将此事告知秦瑜,却不料,对方只觉得荒唐,乃至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宫。 老道士说的话确实荒唐,却并非一点用都没有。 秦瑜现在是不相信,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谁也不知它会何时悄然生根发芽。或许日后她一个举止与原主不符,事情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到时,秦瑜会不会像这老道士,喊她一声“妖孽”? 不过是猜想,陆轻云的心里便像是针扎过般,一阵阵刺痛。她早已无心听对方的长篇大论,只是垂着眸,一声不吭。 直至“哐当”一声响,门被人从外踹开。 老道士站起身,诧异地喊了声“王爷”,陆轻云才后知后觉望去。 秦瑜立在门外,那身白衣真像冬日里的大雪一样,又洁白,又冰得刺骨。他眉眼间一片冷然,沉着脸入内,视线扫过老道,然后落在陆轻云身上。在瞧见她肩上的那道符纸时,眸底像被一团黑雾笼罩,能瞬息吞噬万物。 他一声令:“带走。” 杨江领着两名随侍夺门而入,押下口里依旧喋喋不休的老道士便离去。秦瑜走近,黑着脸摘下符纸,直至将它撕得粉碎,然后安抚似的摩挲着陆轻云的脸颊。 “云儿,我们回府。” 陆轻云闻声不动,继而抽回手,眸底微光轻颤,一眨不眨盯着他:“王爷,那道长说的,你不信吗?” “不信。” 秦瑜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拳头,轻笑道:“本王为何要信一个江湖术士所言?” -- 第123页 “那……若他说的是真的呢?” “别听他胡说。” 轻柔地抚整她额间碎发,秦瑜耐心解释,“本王拿全道观的性命作要挟,让他为本王做事。他心有不甘,于是暗中调查本王,知晓你落水失忆一事后,便拿此大做文章。这世上哪有什么妖,他也不过是个拿障眼法糊弄人的江湖术士罢了。” “可是他……” “没有什么可是,这事已调查得很清楚。云儿不必再介怀,本王也绝不会因此事怀疑你,好不好?” 盯着他那双夹杂着期盼的双眸,陆轻云蓦然不作声。对峙良久,才终于无可奈何地一笑,主动牵起他的手。 “好,那王爷,我们快回家吧。” 夜幕被拉下时,白日里还喧闹非常的盛都城街,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仿佛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这种寂静,已然在整座城池里蔓延开。 王府书房,照在秦瑜脸上的烛光渐渐暗下,一旁候着的杨江,立马去烛台前,娴熟地换上新烛,屋子里才再次变得明亮。 他折回到桌案前,看了看依然出神的自家主子,又瞧了眼案上那碗已经没热气的水饺,不由一声轻叹。 “王爷,饺子冷了,属下让人再给您乘一碗。” 他说着伸手去端碗,秦瑜却蓦然回过神,看了眼碗里,淡淡地一拂手。 “不必了,端下去吧。” “是。” 秦瑜合上书,正要起身往外走,恰逢雀儿垂首入内,冲他福身。 “王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他微微一愣,不知何故,心里竟有些忐忑。 “知道了。” 另一头,陆轻云正任由秋画伺候着更衣,她的思绪,尚陷在白日那事里,一时半会儿抽不开。秋画连连唤了好几声,才将她从呆愣中唤回。 “王妃,今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奴婢看您自打回府,就时不时出神。” “有吗?” 陆轻云勉强一笑,“放心,我没事。对了,十一那边可有回信?” 前些时日,她吩咐陆十一去了趟渊阳,帮她查个人,只不过这都好些日子,也不见有消息传回。 秋画摇摇头。 “算算日子他早该到了,肯定是躲哪儿偷懒去了。” “你啊,别趁他不在就偷偷说人家坏话。”陆轻云无奈戳了下她眉心,“小心我告你的状。” 秋画一撇嘴。 “我才不怕他呢。” 陆轻云摇摇头一笑,闲话间,低头去看自己的新衣裳,却登时傻眼。 “……这就是你和雀儿给我挑的新寝衣?” 盯着自己那身薄如蝉翼、轻若烟雾的桃红色素纱寝衣,陆轻云没由来得面色绯红。倒不是她太保守,只是待在这里时日久了,难免要耳濡目染。她如今身上这件,已然是分外轻浮了。更何况,等下还要被秦瑜瞧见。 她忙不迭要去抓本来的衣裳,却不料,秋画眼急手快,直接抱着衣裳跳到老远去。 “王妃,您不是都下定决心了吗,可不能这会儿反悔。” 陆轻云哭笑不得,“我不是要反悔,只是这身衣裳实在有点过了。” “怎么会,您穿着多好看啊,王爷肯定喜欢。奴婢和雀儿今日为挑这件衣裳,可差点把脑袋都挤破了,您不能浪费了奴婢们的一番苦心。” “可……” 还要再说,雀儿却突然从外走近,咧着张笑脸道:“王爷来了。” “……” 陆轻云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刷地一下往回跑,钻进了被窝里。以至秦瑜进屋时,只看见她像只红了脸的鹌鹑似的,捂在被褥里,只露出颗脑袋。 秋画和雀儿,见状急忙退出屋外,好生将门也给带上。 秦瑜不解地走近,“云儿,你怎么了?” 他的视线落在不甚露出被褥外的一角轻纱上,不多想地伸手抓起。轻纱很柔软,摸着格外舒适,他却没想通这是何物。 倒是陆轻云,眼睁睁看着他一脸茫然地把玩着自己的衣角,红潮顿时漫上耳后根,毫不客气地就将衣角一把拽回。 蓦然手里一空,秦瑜望向床上人。 凝神望着她羞红的脸,又见她将自己紧紧缩在被褥里,再一回想婢子离开时怀里抱得那摞衣裳,秦瑜纵然再如何迟钝,也大抵能猜到几分了。 他耳尖微微发热,杵立片刻,提着衣摆在床侧坐下。 这一举止,惊得陆轻云往后缩了缩,长睫轻覆下,盯着褥子上的花纹默不作声。直至秦瑜有了下一步动作,才抬眼去看。 “……” 秦瑜褪了锦靴,坐上床,然后放下纱帐。做好这些,回身看过来。 她一惊,慌忙别开视线。 却听那人噙着笑打趣道:“王妃叫本王来,不是为了看你的衣裳吗?你捂得这样紧,本王还怎么看?” “……你少胡说。” 陆轻云红着脸嗔他一眼,“我何时这样说过了?” “哦?不是这个?” 秦瑜俯身过去,直至将人逼到角落,才低低一笑,“那王妃叫本王来所为何事?” 说话间,他扯了扯被褥,可陆轻云拽得太紧,一时还真不好扯下来。 陆轻云面色通红,只觉得身子一阵发烫,好像随时会晕过去,窃窃地用脚推了他一下,“你、你先离远点,我不习惯。” -- 第124页 秦瑜哪里肯,不但没离远,反而凑得更近,“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离得近,热气打在陆轻云脸上,更是让她身子一僵,动弹不得。晕晕乎乎间,那人已捏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将唇贴了上来。 他的唇,凉丝丝的,还微微有些甜,格外适合降温,陆轻云不自觉有些贪恋。 察觉到怀里人的身子渐渐变得柔软,秦瑜才伸手扯走被褥。掌心贴上她的肩,他终于明白为何陆轻云要将自己藏得这样紧。 光是触摸,他也能想像这件素纱寝衣有多轻薄。纵使隔了件衣裳,她身上的温热还是清清楚楚传过来,连着他的手心,都跟着一起变得滚热。 好一阵子,秦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她的唇,细细打量起怀里的姑娘。桃红色的素纱寝衣罩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格外雪白,朦胧掩在薄纱下的,还有件绣着红色花纹的白色兜肚,和一条简单秀气的白色短裤,虽遮住了所有该遮的,却反倒引得人更心向往之。 “云儿。”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仿佛夹杂了许多不知名的情绪。 “我们圆房,好不好?” 他没再胡来,安静等着她的回应。 晕暖的烛光下,陆轻云的眸底依旧清澈得像一泓清泉,只是今日,还多了些许迷离和潋滟,让人稍不留神就会深陷。 盯着他看了良久,姑娘终还是微微一敛眸,轻轻“嗯”了声。 秦瑜忐忑的心终于在这一刻放下。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紧张和期待。 他按耐着欣喜,细细从她额头吻下,跟着是鼻尖,唇珠,乃至微微发烫的耳尖,都让他痴恋不已。 陆轻云轻咬唇瓣,将他那件向来整洁干净的白衣攥得皱巴不堪,一边因他的触碰和亲吻而恍惚不清,一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清醒,暗暗摇摆着心里那架天平。 直至衣衫被解开,滚烫的掌心覆上她肌肤,烫得陆轻云一激灵,才终于有了决定。 “王爷。” “嗯?” “我……不是妖精。” “本王知道。”秦瑜略显含糊地应着,褪下素纱寝衣,沿着她白皙滑嫩地肩头一路向下吻。 “可我……也不是陆轻云。” 话音落下时,细密的吻正好落在她薄瘦的腰间,秦瑜猛然停下。 他抬起头,对上怀里人坚决的眸子。仿佛所有的推测和预想,在这一刻都成了真。他心口被人堵住,喘不过气来。 好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又如何?” “本王分明说过不会怀疑你,你既瞒了,为何不一直瞒下去?” 第69章 秦瑜凄凉地扯了下嘴角。 “你也准备……不要本王了,是不是?” 陆轻云的坦白,令他恍惚一下回到十七年前。 那时,也有个人笑吟吟坐在榻前,唤他到近旁,然后将埋藏心底的秘密,一五一十说与他听。那时的他,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那人像是狠狠松了口气,还有一脸释然。 再后来,那人便弃他而去。 事后再回想起,他才明白。或许正因为已经决定要离开,才会毫无顾虑地将秘密说出吧。左右日后也不会再相见,瞒与不瞒,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 回忆间,一股浓重的失落和阴郁从秦瑜眼角无声化开,仿佛一点点将他往黑暗中拉扯。陆轻云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只知自己的心也跟着一起无比难受。 她小心翼翼捧着眼前人的脸,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坚定道:“不是,我没有不要你。” “我不隐瞒,是因为王爷与他人不一样,你是我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我只有说出来,才能更长久、更安心地留在你身边。王爷可明白?” 秦瑜怔怔看着怀里人。 “真的?” “千真万确。” 她的眼底,明亮坚定,纯净如斯,好像不用多看一眼,自己就能信了她所有的话。察觉到这一点,连秦瑜自己都为此大吃一惊。 他何时变得这么易相信人了? 对视半晌,也默声了半晌,秦瑜索性抱着人坐起,背靠床栏,一脸认真地看她。 “只要你不走,不管你是谁,本王都不在意。” “不管我是谁……即便我从另一个世界来,也一样?” 秦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还是换上那副肯定。 “是,都一样。云儿,把你的故事都说给本王听,夜晚漫长,一字一句,本王都会仔细听完。” 细细端详着他诚挚的脸,从未有哪一刻,陆轻云会像现在这般轻松,那段藏在心里许久,从不敢与人分享的记忆,好像也懂得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她含笑点头,“嗯!” 她开始肆无顾忌,滔滔不绝地说起那段往事,从亲人到朋友,从记事,到离世,只要记得,便像抖豆子般哗啦啦往外倾倒,直至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快冒烟。 秦瑜下去给她倒了杯茶,看着她一口气灌下,接过杯子,温柔地拭去她嘴角的水渍,好一会儿,心疼地开口。 “死……一定很疼吧?” 突地想起那晚,她趴在自己背上,颤颤地说自己害怕死,秦瑜心里便是一揪紧。原来,她不是怕,而是早已体会过,不想重来一次罢了。 -- 第125页 转溜着眼珠子回想片刻,陆轻云点点头。 “嗯,疼。明明很疼,却又特别困。明明都困了,却还不想就这么睡下……大抵是这样的感觉吧。” 分明死过两次,可她好像还是没什么经验。 望着她略微走神的小脸,秦瑜怜惜地将人搂进怀里,安抚道:“别怕,在这里你不会死,本王会护着你,就算真的有哪日护不住了,即便是死,本王也会陪着你。” “王爷……” 陆轻云颤着眸光,一脸感动地依偎进他怀里,蹭了蹭,笑吟吟道:“我喜欢你。” 秦瑜瞬时脑子一片空白。 “……你再说一遍。” 以为他是没听清,陆轻云索性直起身,目视他的双眼,认真重复,“我说,王爷,我喜欢你。你呢,可欢喜我?” 秦瑜待她很好,可还从未说过喜欢她,不管如何,她还是想亲耳听一声。 “欢喜!” 秦瑜几乎是脱口应话,“云儿,从临苏见你的第一眼,本王便将你装进了心里。” 如今他算是想通了,为何自己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如此关注。 原因很简单,单纯地在意她罢了。 陆轻云一愣,笑意不自觉漫到嘴角。 “那你、对我一见钟情啊?” 她大胆地上手,捏起了秦瑜的脸,“怪不得你总盯着我,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图谋不轨呢。” 秦瑜也任她胡闹,温声一笑。 “如今看来,貌似确有图谋不轨的心思。” 陆轻云被他逗得羞涩低眉,长睫倾覆下。好一会儿,才喃喃出声:“那便遂了王爷的愿。” 她仰起脸,轻啄了下他的唇,眉眼一弯。 “王爷,我们圆房吧。” 说完,她再次贴上唇,羞涩地试探他,小手却大胆地摸上他的衣带。秦瑜含笑,看着近在咫尺满是紧张的小脸,似是有意捉弄,迟迟不回应。 直至陆轻云半晌也解不开玉带,远离开,却对上秦瑜那张盛满笑意的脸,登时愠恼地将人胡乱往外推搡。 “你走,我反悔了!” 秦瑜失笑,“那可不行。” 他复而倾身,再次将人压在身下,三两下间,便单手解开玉带,随意弃到一旁,微凉地指尖,朝她单薄的兜肚下探去。 “别怕,都交给本王。” 夜已过了大半,就连烛台上的光亮也暗下不少,昏暗地烛光静静落在垂下的轻纱帐上,晕染出里头两道朦胧身影,伴着细碎的窸窣声,洒了满室缱绻和旖旎…… 今年的冬至,格外具有温意,暖得人要化开似的。 一夜肆意后,曦光临下,一点点爬进屋内,将里头照得微亮。秦瑜支着额角,安静看着怀里熟睡的人,伸手轻轻拂整她浸了汗水沾在颊上的发丝,然后一丝一角都不肯放过地,在她脸上慢慢勾勒。 其实,这张脸早刻进他心里,再也抹不去了。 指尖落在她那对长睫上,又弯又长还浓密的睫羽,静静地盖在桃花眸上,显得安谧又美好。他鬼使神差地拿指尖抚了抚,动作虽轻,却还是惊动了怀里人。 陆轻云没睁眼,却往他怀里蹭了蹭,过了会儿,含糊不清地说:“王爷,天亮了,你该上早朝了。” 秦瑜哭笑不得。 “王妃自己贪睡,倒是能督促本王勤勉。” 说罢,手欠地又把玩起她的发丝,“本王今日不去早朝了,就陪着你。” 好一阵子,怀里人都是无声。 以为人是又睡了,秦瑜刚也要再抱着她眯一会儿,怀里人却又胡乱蹭了蹭,旋即抬起小脸,睡眼惺忪地望来,“你可是摄政王,不怕人家说你荒废政务啊?” “摄政王又如何,难道本王就不能沉迷美色了?比起他们,本王更在意云儿。” 蓦然想起秦淮言的话,秦瑜走了会儿神,继而认真问她:“云儿,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本王怕猜不准你的心思,给你的,却不是你所愿。” “我想要的……” 陆轻云又躺回去,视线落在他赫然印着两道伤疤的胸口,轻轻拿指尖抚摸着。两道伤痕,一道是因秦淮言,另一道,却是为救她。虽早已愈合,可依旧触目。 他身上的伤,还不止这些。 秦瑜光鲜的外表下,藏着一道道伤疤。后背的烫伤,腿上的划伤,每一条都铭刻着他那段往事。 昨晚的事尚记忆犹新,这人一脸惶恐忐忑地问自己,害不害怕这些丑陋的疤痕。 她不怕,却很心疼。 陆轻云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胸口的伤痕。 秦瑜的眸中闪过些许晦暗的光。 “我想要王爷不再受伤,想要王爷安然活着,也想要和王爷一起相守到老。不要权势富贵,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好好的就行。” “就这样简单?” “嗯,就只要这些。” 秦瑜闭上眼,默声好半晌,才幽幽睁开。 你想要的,我都会办到。 他翻身,端详着臂弯下的人,嘴角扬起一抹浅笑,“云儿现在醒了?” “说了这么多话,想不醒都难。” “那就……再来一次。” “你真是这么听见的?” 余子安整理衣裳的手微顿,因醉酒和玩乐而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随从,比鬼魅还要让人惊恐几分。 -- 第126页 小厮始终不敢抬头,却重复道:“绝不会有假,奴才在附近亲耳听见,那老道被带出屋子时,还喊着陆二姑娘妖孽。” “妖孽……” 想着那张许久未见却依旧烙在心底的容颜,余子安出神许久,直至身后帷帐内传来一声娇哼,才蓦然回过神。 小厮闻声也望过去,结果再一转脸,对上余子安那张阴沉的脸,吓得又再埋下头。 “出去。” “是,少爷。” 小厮惶恐退出,余子安才边系着衣带,边懒散地拖着步子到床侧,手指勾起轻柔的纱帐,望向里面坐起的娇娘子。 “醒了?” “嗯。”林颜冷冷应声,抓起床里侧的衣裳往身上套,“余公子真是个多情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心里却还想着另一个。” 闻得这话,余子安恍然一笑,打量起面前女子。 天亮了,酒醒了,她的脸也看得更清楚,除了残余下的那股淡淡香气,从她身上,余子安瞧不见那人的半点影子。 “在吃醋?大可不必,因为本少爷不是多情,而是只对她有情。”他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眼皮,松开帷帐,拿了衣裳穿好,便提步往外走,“不过放心,你想进余府,本少爷允了就是。” “你!” 林颜慌忙爬下床。 “那我要正妻之位。” 似是听到什么蠢话,余子安不耐烦地看过去。 “可以啊。” 看着女子浮出期盼的脸,他咧开唇角,“你找我爹去,求他退了孙家的亲事。” “你混蛋……” 余子安耸肩一笑,再不顾她,大步离开。 目送男子决然的背影,林颜纤细的指尖因攥紧衣衫而变得发白,眼里泛起一阵阵寒意。为摆脱商人之女的身份,嫁进余府,她都这样作贱自己了,怎会在最后关头任人抢先自己一步…… 第70章 被秦瑜一番折腾,陆轻云愣是睡到午时,才堪堪爬起。结果罪魁祸首却不见人影,留下她独自忍着秋画那张憋笑脸,愤愤坐在院中填塞口腹之欲。 凭什么呀! 就他精神还这么足! 还有,说好的陪着她呢? 她一边郁闷,一边大口嚼着,直至秋画冷不丁多了一嘴。 “王妃,您今日胃口真好,这已经是第三个包子了。” 陆轻云动作一顿,幽幽盯向手里,捏了捏软乎乎的肉包子。 ……就说,她怎么觉得怪撑得慌。 立马撇下包子,端起粥碗痛快灌了口,她擦擦嘴,吩咐秋画将东西撤下。便抱起圆鼓鼓的肚皮瘫靠在藤椅上,慵懒地晒起太阳。 好似过了许久,细碎的脚步声再次入院内,陆轻云懒懒地眯眼去看。 人未及近,秋画的声音便先传来。 “王妃,渊阳来的信!” 眸子一睁,陆轻云鲤鱼打挺坐起,急忙接过信拆开。 果然,是陆十一送回的。信里说,她要找的人已经有了下落。 不愧是十一! 陆轻云暗暗赞叹了声,欢喜地将信又折起,叮嘱秋画仔细收好,然后才摸着下巴又躺下,开始谋划下一步动作。 值此时,雀儿也走进院中。 “王妃,郡主来了。” 舒碧心? 她微一惊讶,吩咐雀儿将人请进来。不料后者却是一脸无奈,半天不挪步。 “王妃,这您得亲自去。王爷下了禁令,非您亲自去,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能放郡主进府。” “……” 陆轻云一时语噎。 原先只以为,宫宴上那番话是夸大其词,没想到,舒碧心竟是真的进不来王府。诧异之余,也不得不慢腾腾起身,亲自去门口将人接进了府。 虽是被陆轻云亲自接进来的,但毕竟被人拒之门外过,一杯茶饮尽,舒碧心坐在院中,依旧气愤难平。嘴上一言不发,可面色着实难看。 气极时,手里茶杯噔地一下搁到桌上,动静惊得陆轻云和舒子君一颤。 “娘亲别生气。” 舒子君摸出一颗糖,搁到她面前,“吃糖。” 末了,同样也抓了颗,放到陆轻云手心,黑葡萄似的眸子里,盛满欢喜,陆轻云看着,竟也不自觉跟着扬唇一笑。 “郡主就别跟他置气了,我这不是还亲自去接你了嘛,别人可没这待遇。” 舒碧心一撇嘴。 “你不来才是真的没良心,我今日可是专门看望你的。” 说罢,将面前人仔细一通打量,“你没事吧?听说你昨日碰上疯道士,可有受伤?” 疯道士…… 陆轻云摇头,重新给她添上茶。 “放心,我没事,幸亏王爷及时赶到。” “那就好,总归是我邀你出来,若出了事,我可于心不安。”舒碧心垂眸,指尖摩挲着杯口,“其实今日来,我还为了告别。” 她看向舒子君,笑了笑。 “我和君儿准备过几日就回渊阳,趁天气还不算太冷,也好赶路。” 陆轻云放下茶杯。 “这么突然?我还想过几日再陪你们出去走走呢。” “算了吧,出了那种事,我可不敢随便约你出来,秦瑜生起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若是日后你来渊阳,我倒是可以尽尽地主之谊。” 渊阳啊…… -- 第127页 陆轻云闻言轻笑,可很快,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 她不正要想法子去的吗? 想了想,她说道:“别日后了,索性我送你们回去,正好也可以去渊阳逛逛。” “啊?你、你这就去了?” 没料想对方行动这么迅速,舒碧心赶紧喝口茶压压惊,“可我们三日后就要出发,你能去,秦瑜呢?” “没事,这个我来说。” “行,那三日后出发,到时城门口见。” 见人无碍,舒碧心再多闲坐了会儿后,便牵着舒子君离开。陆轻云也片刻不多耽搁,翻出一直陪伴在身边的那只木盒,抱在怀里兴冲冲往书房去。 王府有间地牢,专用来关押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已然空了好段日子,如今,终于有了丝人气。 这里阴暗潮湿,一片死寂,仿佛是自混沌开就被遗忘的一处角落,唯一能听见的便只有一道轻缓的呼吸声。 老道盘着腿,闭眼在牢中打坐,拴在身上的数根铁链,也因他的专心而像是沉睡了过去。 直到脚步声及近。 他睁开眼,铁链也发出铮铮一声响。 “王爷这是想明白了?” “本王一直很明白,不劳道长挂念。”秦瑜背起手,冷冷扫了眼牢内人,开门见山道,“今日来,是想跟道长做笔交易。道长的自由,和对王妃之事缄口不言,来换取全道观的性命,如何?” 似是早有预料,老道摇头一叹。 “贫道哪里还有的选。” 言罢,再次闭上眼。 这番态度,倒是不会引秦瑜不快。 “提醒道长一句,若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亦或是道长不老实,就休怪本王不给道观的人留生路了。” 秦瑜提步转身离开,伴随脚步声远去,他留下的那句话,也渐渐消散在黑暗中。 走出地牢时,一缕暖阳洒在他身上,格外地温暖和舒适。阖眼杵立片刻,直到脑子里浮出那张笑颜,才再次睁眼。 也不知她醒了没有。 秦瑜正要继续走,却恰逢杨江急步而来。 “王爷,渊阳那边有情况。” 杨江离近,低低说了几句。顿时,秦瑜微眯起双眸,皱了皱眉。 她到底想干什么? “吩咐下去,先不要轻举妄动。” “是。” 秦瑜这才再次提步,往院子方向走。只是不巧地,待他赶到,却被告知陆轻云去了书房,于是只好立即转头,往书房方向走。 迈入书房,一眼便能见到牵挂的那道身影。 桌案上多了只浮雕花鸟纹的木盒,此时,人正趴在桌案上,下巴压着木盒,安静地闭眼休憩。秦瑜正要悄声走近,却不想,陆轻云竟先一步睁眼。 她的眸子里,历过须臾的惊喜,旋即是一股淡淡地埋怨,紧紧盯过来。 秦瑜心中一动,迈着大步过去。 “云儿醒了。” “骗子,不是说今日都陪着我吗?一醒来就不见了!” 原是为了这事。 忍着心里的欢愉,他将人抱起,自己坐下,将陆轻云抱坐在腿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本王知错了,云儿莫气,本王给你赔罪好不好?” 陆轻云扭捏地看他一眼,“如何赔罪?” “云儿想怎么赔罪,就怎么赔罪。” “真的?” 陆轻云急忙搂着他脖子,试探问,“那我想去渊阳,也可以吗?” “渊阳?为何去那里?” “三日后,郡主和君儿就要回渊阳,我想送送她们,也想去渊阳游玩几日,盛都待得久了,有些乏闷。” 说罢,陆轻云又立即抱起桌案上的木盒,补充道:“王爷,这次当我请你去游玩,一切费用都包在我身上,我出钱,如何?” 望着那张期盼的脸,虽不清楚她的意图,但秦瑜终还是没忍下心拒绝。 “好,听云儿的,那就去渊阳。” 他含笑看向木盒里,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些许细软和首饰,“云儿何时攒得了这么多家当?怎么,是准备带着本王私奔?” 陆轻云骄傲地仰起小脸。 “王爷要是乐意,那也不是不可以。其实吧,这些是我当初准备逃婚用的。” 话音落下,秦瑜立即一脸诧异又伤心地望来,她赶忙摆手解释,“不是逃王爷的婚事,是为了和余家的亲事备的。” “所以,若本王没有去提亲,你这会儿早就逃到天南地北了?” “那是,我自是不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 她拿手指搅了搅盒子里的银两,欣慰一笑,“不过现在用不上它了,所以,我们就拿它出去散心,好不好?” “好。” 突地想到什么,秦瑜摸进袖口,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也放进了木盒中,笑道:“那本王也添一点。” “唉,既然是王爷的心意,那我就不客……” 陆轻云笑嘻嘻地解开钱袋,待看见里头的几锭金子,登时将袋口一扯,又塞回他怀里,“不要它了。” “为何?不够?” “什么不够呀,你这一锭就抵了我整盒,这不显得我的微不足道嘛,我可是存了好久。贫富差距也太大了!” “无妨,本王的都是云儿的。” “那也不行。” -- 第128页 “你这是在排挤本王。” “我哪有。” 候在书房外的杨江和秋画,听得里头小孩子的拌嘴声,无奈地相视一眼,摇摇头,只好默默地又往院子里退了几步。 因着去渊阳的计划,接下来两日,秦瑜不得不日夜忙着处理好政务,陆轻云自是知晓他的辛苦,只要是在府里,她都会在旁陪着,研研墨,递递茶,即便是什么也不干,也能就这么坐着看他一整日。 终于,到了出发这日。 她扯着秦瑜起了个早,收拾收拾,用过早食,便出了门。和舒碧心约定好,是在城门口集合,于是乘上马车,就径直去了城门。 到城门时,舒碧心的马车还未到,几人便在附近等候。她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休息的秦瑜,莞尔。 “王爷这几日辛苦了。” 秦瑜未睁眼,却低低一笑,“只要有云儿在,本王做什么也不觉得累。” 将她的手裹掌心里,秦瑜才安心睡了过去。 第71章 诺大的宫殿里,漫着一股寒意。 “废物!竟连个茶都端不好!” 伴着嬷嬷一声破口大骂,举过头顶的那道鞭子再次落下,啪嗒一声厉响,这次准确抽在少年的肩胛骨上。白皙的后背,赫然印了道猩红的伤痕,锥心的痛,令少年眸子骤缩,面色刷地更加苍白,撑不过眨眼的工夫,便扑倒在地。 金砖铺的地面,触着他光溜溜的半截身子,沁骨的凉意迅速传遍四肢百骸。然而,这还是抵不过他心里的寒意。 少年的拳攥得死死,几乎咬碎牙,竟也坚决没哭一声疼。 许是对这副姿态不大满意,临头坐在上位的女人,悠悠端起茶杯,捏着杯盖刮了刮茶面的浮沫,瞥一眼脚旁的少年,呵呵一笑。 “瑜儿,莫怪母后对你狠心。只是仪妃不在,若母后再不对你多加管教,日后免不了在外丢我们皇家面子,惹天下人耻笑。” “你说是与不是?” 讥讽的笑声传入耳,少年不作声,却艰难地仰着小脸,瞪起猩红的眼,死死盯着面前女人。但许是他年纪尚小,稚气未脱,这副模样看起来丝毫不凶狠,反倒只会让女人觉得滑稽,笑声里的嘲弄更甚。 她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手里的茶杯都跟着一起颤抖。终于,手一松,茶杯从她手里滑落,滚烫的茶水尽撒,丝毫不差地泼在少年背部新添的那道伤痕上。 稚嫩地一声痛呼,划开了宫殿沉寂。趴在地上的那具小身子剧烈一颤,便像是瞬时被人抽去所有的气息,软趴趴瘫在地。 少年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可脑海里浅笑盈盈的那道身影,却愈发清晰。 “母妃……瑜儿好冷……” 不知是不是他的乞求得到了回应,很快,便有一股暖意环绕周身,他像个迷路的人,茫然、小心翼翼、却又贪婪地像那团温暖靠近…… 睁开眼,秦瑜发觉自己被陆轻云紧紧搂在怀里。身上还裹着一床被褥,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像具随时等待破茧的虫蛹。 原来,这就是那股暖意。 “云儿……” “王爷,你终于醒了。” 陆轻云欣喜又心疼地为他擦去满头的汗,视线落在那张苍白的俊脸上时,鼻子一酸,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如今跟秦瑜同住一屋,她才渐渐知晓,原来秦瑜几近每日都会做噩梦,念叨出来的,不是疼,就是冷,亦或是声声乞怜着喊母妃。每每听见,她的心好像也要跟着一起碎了似的。 都成亲这么些时日了,她该早发现的。 “还冷吗?” 秦瑜怔怔看着面前红了眼眶的人,心尖一颤,撇开被褥将人抱进怀里。 “云儿,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只是做噩梦罢了,我哪有这么不经吓。”陆轻云吸了吸鼻子,小手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背,“倒是王爷不要怕,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她的声音,软软的,却又夹着许多坚毅,像一阵暖流从秦瑜心头淌过。 此刻他觉得无比安心。 “好。” 相拥片刻,待秦瑜脸色稍稍好些,陆轻云才松开手,笑着提议:“王爷,我们出去晒太阳吧。” 秦瑜此时才发觉,马车并没有往前行驶。被她牵着钻出车外时,入目,也不再是鳞次栉比的盛都繁景,而是一片广袤的河岸。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就连迎面吹来的风,都夹了丝难得的暖意。不过才转瞬间,就将噩梦的冰冷和阴暗给驱散。 马车已经出了盛都,眼下正停在赶路途中。不远处,舒碧心几人,正领着舒子君,在河岸前玩闹得起兴。 陆轻云并未打算上去凑热闹,而是牵着秦瑜寻了个偏僻地儿坐下,然后靠在他怀里,惬意地眺望远方。 这里的景色,可真好啊。 “王爷,现在暖和了吗?” 秦瑜浅笑,将怀里那具柔软的身子抱紧。 “暖和。” “那就好。” 陆轻云欣然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小包,从里掏出一只锦盒,打开。 锦盒内,是一大一小的两只指环。 秦瑜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结婚对戒,嗯……用你们的话来说,大抵就是定情信物吧。” -- 第129页 她说着,取下一只,亲手给秦瑜带上,末了,将另一只也塞到他手心,然后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你帮我带上。” 秦瑜依葫芦画瓢地将指环套上她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凑过去,看着两只相依偎、成双成对的指环,心里仿佛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 “定情信物……那本王是不是该给个回礼?” 秦瑜说着,往自己身上摸索,看得陆轻云弯起眉眼一笑。 “不用回礼,王爷只要一直戴着就好。” 对上她那两只藏满笑意的眸子,秦瑜竟有些出神。原来能温暖他的,就近在咫尺。指腹抚过怀里人微红的脸颊,像是在立下重誓般,他一字一句清晰道:“自然,本王死也不会摘下。” 情到浓处,秦瑜低头,缓缓朝她的唇凑近。 “干爹!干娘!” 突然一声脆朗的呼喊,冷不丁打断二人。陆轻云慌忙坐正,多此一举地整了整衣襟。秦瑜则是不悦地抬起眼皮,望向哒哒往这边跑的小人。 舒子君跑近,气都没喘平,便又拉着二人起身,一声不吭地往河岸那边扯。远远地,舒碧心望着他们,叉着腰大喊道:“我们来比试,看看谁打的水漂多,如何?” 秦瑜听了登时一脸嫌弃,“就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就来打扰他们? 陆轻云似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忍俊不禁地瞥了眼身旁人,旋即也大声应了“好”。 “既是比赛,赢的人总该有奖励吧。” 舒碧心想了想,“那就以今日的午食为奖励如何?赢得人可以获得整只烧鸡,输的,就只能啃干粮了。” 一听烧鸡,陆轻云立时眸子一亮,拍掌应下:“这个好!” 比试先从杨江开始,虽说他武功高,但打水漂的功夫不过中规中矩,气势十足地扔出石子,结果也就飞起来八次,便咕咚一下沉入水底。 之后是秋画和雀儿,两人皆是第一次玩,不大熟练,飞起来一两次便也入了水底。舒子君更不用说,石子一下没入,气得他小脸一皱,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较好的应属舒碧心,是个熟手,飞出去的石子又快又轻,刷刷击弹水面十次才沉入。 “怎么样?”她下巴一抬,满脸得意,“看来烧鸡是本郡主的了。” “那可不一定。” 陆轻云回呛一句,挑拣了颗称手的石子,掂了掂,看一眼身旁的秦瑜,旋即扔出。 “一下、两下、三四……十二下!”秋画睁大双眼仔细数着,差点没欢呼地跳起,“王妃赢了!” 陆轻云也被自己惊住。 待回过神,忙不迭又装得一副了然于胸,同样抬起下巴,“是我赢了。” 舒碧心一撇嘴,“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那是。” 最后便只剩秦瑜了,陆轻云紧张地看过去。许是秦瑜身手太好,她总不住认为这人打水漂也很厉害,一眨不眨盯着他。 秦瑜动了动嘴角,憋住笑,配合地随手捡了颗石子。他面色很认真,扔出去的石子也又快又有气势,只是…… “只有三次!” 舒碧心看得捧腹大笑起来,“就这程度?” 惹得秦瑜不大爽快瞪她一眼,然后看向傻眼的陆轻云,委屈道:“云儿,本王不会这个。” “……没、没事。” 陆轻云忙摆手,“我来教你。” 她重新捡了石子,塞进秦瑜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一点点耐心教他,“对,手得压低点。” 笑作一团的几人,看到两人又手拉手亲昵的画面,不约而同都止住笑。舒碧心直摇头,“玩什么不好,非要玩他不会的……算了,我们吃饭去。” 说罢,抱起舒子君,领着两个小丫头便悻悻往马车走。陆轻云可听见了她们说什么,登时从秦瑜怀里钻出,“你们别动我烧鸡!” “王爷,我改日再教你啊。” 言罢,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 目及跑远的那道小身影,秦瑜嘴角含笑,掂了掂手里的石子,直到杨江走近。 “王爷,这很简单的,要不属下教你?” 秦瑜转眼看了看他,旋即一转手,石子迅速飞了出去,扑扑几下,轻轻松松在水面弹起二十次,惊得杨江傻眼。 “你这样是成不了亲的。”秦瑜一脸笑意,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肩,“罢了,等本王给你安排吧。” 杨江:“……” 盛都距渊阳路途较远,几人停停歇歇赶了□□日才到。一入城门,便送舒碧心回了将军府,随即杨江调转方向离开。 陆轻云对这里也不熟悉,本以为他们是要去客栈,却不想,马车竟很快在一座府宅前停下。她不解地盯着门匾看了半晌,怔怔念出上面两个字。 “俞府?” “云儿,我们到了。” 秦瑜莞尔,将蹲在车头发呆的陆轻云一把抱下,牵着人就往里走。守门的小厮见了他,纷纷鞠腰:“公子。” 陆轻云登时更不解了。 “王爷,这是哪儿啊?” “这里?”秦瑜摇起小扇,悠悠一笑,“自然是本王的府宅了。” 第72章 盛都的摄政王府,渊阳的俞府,虽同为秦瑜的府宅,却风格迥异。 王府占地大,又极尽奢华,像是秦瑜故意昭告世人,他有多么得纸醉金迷,分明平日也不轻易允人进府。 -- 第130页 而俞府,却以秀丽雅致为主,地方也大,但与王府相比全然不是一个级别。府宅里,翠竹林立,花草繁盛,小溪迂绕,漆红回廊一路穿行,便能将满园景色尽收眼底。 陆轻云走了一路,便赞叹一路,惹得秦瑜在旁笑眯了眼。 “在王府时,也不见你这样惊叹,莫非云儿更喜欢这里?” “不不,两个我都喜欢,不过王爷。”她回身,一脸不解,“你在渊阳,怎会有这么别致的一间府宅?” 看过便知,这间府宅也是经人精心打理过的,不像是随随便便买下临时落脚用。 秦瑜微微一笑,犹豫了下,回道:“这是五年前本王来渊阳,处理舒将军一事时买下的,后来每次到渊阳,便都在此处落脚。至于买它的缘由……本王想,云儿很快就知道了。” 陆轻云不知这话是何意,但显然秦瑜不想说,她便也不再多加细问。到了住处,秋画和雀儿便立即吩咐人备好洗澡水,伺候她洗去了一身疲惫。 洗个热水澡,人才刚变得精神些,陆轻云又开始像在王府那样,于院子里懒散地躺下。秦瑜沐浴更衣后走出,一眼便见到她这副慵懒样子,非但不觉不妥,反倒还觉得临在暖阳下的姑娘,模样十分可爱。 他含笑走近,见她正摸着肚子,似是在等些什么。略略一思,心下竟真的有几分了然。 “怎么,王妃莫不是在等午食?” 闻声,陆轻云诧异地一转脸,“王爷,你现在可真了解我!” 旋即小嘴一瘪。 “我好饿啊。” 原本她只觉得赶路疲乏,可如今有了精神,饥饿感便又铺天盖地袭来。怪只怪早食吃得太干,没什么油水,撑不住。 秦瑜不自禁伸手,捏着她满是委屈的小脸,温声安抚,“快了,本王早命人下去准备了。” 正说话间,一个婢子端着菜肴缓步入院中,陆轻云直勾勾盯着,结果就看见后头紧跟着一个又一个,转瞬间,院内就斥满了饭菜香。 她吞咽一口,毫不留情地拍掉秦瑜的手,起身走近,盯着渐渐被摆满的饭桌,半晌挪不开眼。 蓦然被她冷落下,秦瑜满脸沮丧地跟上去。 “难道在王妃眼中,本王连几盘菜都比不过?” 陆轻云已经拿起了筷子,一屁股坐下。 “比得过比得过。”边心不在焉地应着话,边往嘴里送肉片,同时还不忘安慰他,“王爷最重要,天下第一的重要。” “……” 还能再敷衍点吗? 不过看着她圆鼓鼓的腮帮子,秦瑜是丁点气也提不起,索性一撩衣摆,在她身旁坐下。见状,陆轻云立马乐呵呵地递了筷子过去。 “王爷你也快吃,这府里的厨子可太懂你的喜好了,竟全是你最爱吃的菜,味道也特别好。” 秦瑜的手微微一顿。 淡淡笑了笑,接过筷子,给她夹起菜。 “觉得好吃,你就多吃点,不够本王再吩咐人做。” “嗯!” 有秦瑜在旁不停添菜,陆轻云这一顿吃得格外饱,乃至有点撑到。本来抱着圆鼓鼓的肚子,想在院子里再躺躺,不料好客的舒碧心就赶至,非要拉着她出门走动。 盛情难却,她只好应下。 结果这一走动,直到天黑才回府。好不容易不用赶路,岂料她比赶路时还要疲惫。 接下来两日更是如此,相较于她,舒碧心这个地主之谊算是尽到位了。每日她刚用过早食,人总能准时赶到,然后不由分说地拖着她出门闲逛。舒碧心自小习武,脚力自然比她好上不知多少,每次都是陆轻云先逛得疲惫不堪,然后死乞白赖找个地方坐下就是不挪窝,这才算作罢。 以至于此后天亮,她睁眼第一件事,便是钻进秦瑜怀里唉声叹气,惹得他哭笑不得。 “云儿不想去的话,本王出面说声就是,不必这样烦心。” “那不行。”陆轻云当即一口拒绝,“郡主也是一片好心,直接这样说,容易寒了人家的心。” 秦瑜又想了想。 “那……不若本王也去,云儿累了,本王背着你走。” 不料,怀里人听了却是噗嗤一笑,像只撒娇的小猫,蹭了蹭他胸口。 “王爷敢背,我还不敢让你背呢,多惹眼啊。” 无奈,秦瑜只好将人抱紧。 “那该怎么办?不如我们想个法子,让她自己不想来?” “这有什么……”陆轻云愣了下,突地眼睛一亮。 对啊,只要舒碧心自己不想来,不就好了? “我有办法了!” 她一声欢呼,掀了被褥坐起,兴奋之余,捧着秦瑜的脸用力啄了口,“王爷,你真聪明。” 这个吻来得突然,秦瑜还来不及再多品尝下,陆轻云已经像只泥鳅一样,从他手下溜走。下了床,趿着鞋,就兴冲冲往外跑。 秦瑜枕靠着臂弯,目松那人离去,无奈一笑,登时也没了什么睡意,跟着爬起身。 “王妃,您真的要做那个啊?” 秋画忐忑地看了看怀里,又回头眺望了眼身后的院子,“怎么说,郡主也是客人,您这样招待人家怕是不妥吧。” “我哪样了?” 陆轻云立时停下步子,挑眉朝她伸手,“卤水给我。” 秋画也不敢违抗,只好将怀里那只密封严实的小罐子递过去。 -- 第131页 细细瞧了瞧罐子,陆轻云质问道:“你不是也吃过吗?不好吃?” “好吃是好吃。”秋画面露难色,“但味道实在是……尤其是第一次吃,王妃,真的不是闹着玩的。”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反正好吃就行。” 她索性懒得再理会,揣着小罐子就继续往厨房走。 她的到来,让厨房起了轩然大波。自家公子娶回的新媳妇,不仅长得好看,待人也和善,如今还要亲自下厨,众人纷纷堵在厨房门口不愿离开,想看看这小娘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直至,一股浓郁的臭味飘出,绕在四周经久不散,且愈来愈浓烈。 众人:“……”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的陆轻云,端着刚做好的臭豆腐转了身,正准备让大家伙儿都尝尝,却不想,方才还闹哄哄的厨房门口,眼下只孤零零剩下一个妇人,竟连秋画也跑得没了踪影。 陆轻云不解地走近,“大嫂,其他人呢?” 妇人瞅了眼她手里黑不溜秋还不断散着恶臭的东西,强忍着不适,扯出一抹笑。 “他们……还有活没干完,都忙自己的去了。” 真相当然不是这个,陆轻云心知肚明,那群人都是被臭豆腐给熏走的。她无奈地一耸肩,反倒有些好奇地看着独自留下的妇人。 妇人的年纪约摸在四十多,许是因长年风吹日晒,肤色略显黝黑,俨然是个普通的农家妇,但不知为何,举止却总有种说不清的端庄。 然而,最显眼的还是妇人左脸上那块伤疤。即便她垂着头,也能被看得一览无余。看上去像是烧伤,能烧出这么大伤痕,想必当时一定很凶险。从妇人右脸看,她曾经也是个美人胚子,如今落得这境状,真是让人惋惜。 她立时又笑问:“那大嫂您怎么还在这儿?” 妇人闻言,面色有些局促。 “回小娘子,贱妇是管府里伙食的,平日就呆在这里。” “啊?这、这样啊。” 陆轻云心虚地回头,看着被她弄得一团糟的厨房,尴尬一笑,“厨房被我弄得有些乱,不过大嫂放心,我等下便吩咐人给您收拾好。” 妇人略略惊讶,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竟是欣慰一笑。 “小娘子这说的是什么话,您是主,贱妇是仆,贱妇的分内事怎能让您费心,这些交由贱妇来处理便好。” 说罢,又忍不住瞧了瞧她手里,“小娘子这是要做炸豆腐块?可需让贱妇来帮帮忙?” 陆轻云听了淡淡一笑,摆摆手。 “没事,我都做好……” 突然意识到什么,忙解释道:“大嫂,这叫臭豆腐,本就该如此的,不是我做失败了。” 后者大惊。 “臭的东西还能吃?” “对啊,不仅能吃,还特别好吃。这东西啊,就是越臭越香,大嫂要不要也尝一口?” 还是第一次听这说法,妇人犹豫许久,也愣是不敢接下筷子。陆轻云自是不想强迫,见状便也没再多说,笑了笑,准备收回手。 岂料,妇人蓦然出声。 “小娘子做这个,是要给公子吃的?” “对啊,他还没尝过这个呢。” 话音刚落,妇人突然像是下了决心般,恭敬从她手里接过筷子,皱眉夹了块,小小尝了口。 只见妇人的眉头渐渐平舒开,似是有些惊讶,马上又再咬了口,细细尝之后,竟是一脸惊喜地望过来。 “小娘子说得果真不假,这东西还真的越吃越香。” 陆轻云笑而不语,默默看着面前人。 为何听到是王爷吃,她便毫不犹豫尝了? 想了想,笑问道:“大嫂,平日里相公的吃食都是您亲手备的吗?手艺可真好,我看相公也十分爱吃呢。” 妇人闻言,满眼、满脸都盛满了欣喜。 “小娘子过奖,贱妇也就只会这几道菜罢了。” “大嫂谦虚,寻常人可比不上您,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您这样懂得相公喜好的人,乃至胜过我。” 妇人面上的笑意顿时一滞,手里臭豆腐的汤汁啪嗒一下滴落,溅在她的衣裙上,然而她依然僵着身子,浑然不觉。 第73章 “大嫂?” 陆轻云一声轻唤。 妇人恍然回过神,低头看了眼裙摆,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忙冲她福了福身。 “小娘子,贱妇还有许多活没做完,就不多耽误您了。” 说罢,匆忙转身离去。 目送妇人的背影,陆轻云微抿起唇,心下默默有了几分猜想。旋即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臭豆腐,不由一惊。 “不好,得冷掉了。” 她立即端着盘子急步出了厨房。 而彼时,在陆轻云正赶过去的院子里,有三人围坐在桌前,视线交错。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舒碧心滴溜着杏眸,时而看看一如既往淡定的秦瑜,时而又瞧瞧同样挤着眉头跟她一样紧张的杨江,好一番纠结。 终于,还是犹犹豫豫抽出两张牌,小心摆上桌面。 “对K?” 不想话音才落,那边,秦瑜已将手里仅剩的牌扔出。 “赢了。” “……又是你。” 紧张感散去,舒碧心沮丧地扔了牌,抱着手一脸气恼,“不公平,这是陆轻云想出的,你玩着自然比我们熟练。” -- 第132页 秦瑜摇着小扇,不以为然地一笑。 “看来郡主这是输不起啊。” “你!” “是啊郡主,这斗地主的游戏虽是王妃想出,可我们不是一起学的吗?”杨江摇摇头叹口气,顾自开始洗牌,“我们王爷本来就什么都学得快,您不服不行。” 秦瑜在旁立即点头,看似颇为赞同这话。 “切,谁知道陆轻云有没有私下教他……” 舒碧心突然话语一顿。 她坐正,努力嗅了嗅鼻子,很快,眉头一皱,满脸嫌弃地捂住。 “哪来的臭味!” 她这一说,众人也闻了闻,虽说味道很淡,但确实有一股臭味飘来,且还愈来愈近。纵然秦瑜平日里淡定自若,此时也不得不拿扇子掩鼻,微微皱眉。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雀儿,她恍然出声,“难道是王妃来了?” 对上众人的诧异视线,雀儿解释道:“方才听秋画说,王妃好像是去做什么……臭豆腐!听说这东西闻起来特别臭,但味道还不错。” 秦瑜登时一挑眉,默不吭声。 “闻着都这么臭,谁还敢吃。”舒碧心立时挥着袖子驱散臭味,实在憋不住了,才起身大步往院外走。 不想,刚走到院门口,就与迎面乐呵呵走来的陆轻云碰个正着。视线一下子落在她手里那两盘黑乎乎的豆腐上,差点没将早食也给吐出。 陆轻云却恍若没看见。 “郡主?正好,来尝尝我的手艺。” 舒碧心赶紧捏住鼻子,像看个怪物一样看她。 “就这个?你自己吃吧,我绝对不吃。” “别啊,它闻起来臭,吃起来可香了。” “我才不信你!”舒碧心一脸嫌弃地摆手,“君儿快要放堂了,我得去接他,改日再来。” “可他不是才上课没多久吗?” 舒碧心哪里管她问什么,只当没听见,快速溜开,直冲府门口跑。 陆轻云不忘再刺激一下,冲着那道身影便大声喊:“那郡主改日来,我再做给你吃啊!” 这话果然奏效,舒碧心的身影转瞬就消失。 见此,陆轻云这才得逞般眉眼一弯,收回视线,哼着小曲往院内走。院内,杨江和雀儿一个坐,一个立,脸色复杂地盯着她。 陆轻云不解走近,看了看四周。 “咦,王爷呢?没跟你们一起?” 杨江恍然,忙去看身旁,方才还坐在这里的秦瑜,果然已悄然没了踪影。 他不由得小声感叹:“王爷动作真快啊。” 不幸,陆轻云还是将这话听了进去,一愣,面上浮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走到桌前,将其中一盘放下。 “这个留给你们,记得吃完啊,我会回来检查的。” 然后端着另一盘往外走。 “王妃,您去哪?” 陆轻云一摆手,“找人。” 目送人大步离去,雀儿收了视线,看向桌上那盘豆腐,扯着笑冲杨江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吃。” “不不不,还是你先。” 陆轻云端着豆腐几近走遍了整个俞府,却也没找到秦瑜的踪迹。眼瞧着豆腐都凉了,她气得一跺脚。 “秦瑜!你再不出来,今晚就给我挪到外头睡!” 本也只是信口一句气话,不料,话音才落,一道白色身影便从屋顶翻身跃下,极快地落到她面前。 陆轻云一愣,待反应过来,立时气得踩了来人一脚。 “你在还不出来!” 看着气恼的人,秦瑜忍着疼,讨好地笑,“云儿莫气,本王知错了。” 既然如此,陆轻云也不跟他绕弯,直愣愣就将豆腐伸了过去,“那你吃。” “……” “好啊,你果然平时都是诓我的。我跟你说臭豆腐,你还说愿意尝尝,今日却故意躲着不吃。” “没有骗你!本王只是没想到它……竟这么特别……” 瞧着黑乎乎的那一团,虽极为嫌弃,可秦瑜还是一咬牙,接过筷子,“那本王尝尝。” 他夹了块塞进嘴里。 陆轻云一脸期待地问:“怎么样?” “还、还不错。” 虽口里说得还不错,但陆轻云又不傻,看他眉头始终紧皱,就连咽下去都显得颇勉强,就知他到底喜不喜欢了。登时有些泄气,无奈接下他手里的筷子。 秦瑜不由忐忑。 “云儿,你生气了?” “没有生气,王爷既不喜欢,就别吃了,反正也冷了。”陆轻云释然一笑,“下次我再做别的给你吃。” 听了这话,秦瑜顿时愧疚更甚。他一定傻了,竟就这样糟蹋她的一番心意。 “云儿,本王这回真的知错了。下次是下次,这盘豆腐是你的心意,本王还是得吃完。” 言罢,秦瑜伸手要去拿筷子。 陆轻云却是躲闪开,淡淡一笑,踮起脚,拿指腹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王爷,我觉得好吃,才会想让你也尝尝。可若王爷不喜欢,却还勉强吃下,那才是白费了我的心意,不是吗?” “云儿……” “王爷若真的觉得愧疚,那等下我们上街,你再给我买糖渍杏仁吃,好不好?” 秦瑜温温一笑,摸上她的脑袋。 “好。” 说是去街上闲逛,可没走多久,两人就偏离了方向。 -- 第133页 秦瑜看向四周,“云儿,我们何不上正街走走,偏要来这样僻静的巷子里溜达?” 这里除时不时有一两个行人走过,其他时候能见的便是一间间院落。 “这里有什么可看的?” “这、正街热闹,去那里跟待在盛都有什么区别,我们当然是得逛些不一样的地方了。这里安安静静的,景色怡丽,多好。” 陆轻云一路这样打着马虎眼,一路瞪着眼四处张望。 奇怪,陆十一在信里说的地方明明就是这儿,怎么就找不到呢?再这样下去,她可真编不出什么好借口了。 正急躁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突然,一扇门钻入她的视线。 陆轻云停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户人家。 枣木门,门前悬挂两盏红灯笼,门槛有一处断裂破损,门外还种有一团花圃。 没错,就是这里了! “王爷……” 陆轻云欢喜地一转身,却见秦瑜远远落在身后,并未跟上来,于是忙朝他挥手,“王爷!” 闻得喊话声,秦瑜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提步走近。看他这慢吞吞的模样,陆轻云实在忍不住,索性往回跑了小段路,直接拉着人走。 “王爷你快看,这户人家居然也喜欢天竺葵,还养了很多呢。”陆轻云指着花圃道。 秦瑜却是看都不看一眼,“云儿,本王有些乏了,我们还是回府吧。” 说罢又要往回走,却被陆轻云死死扒拉住。 “你若累,我去敲门,我们暂时在这里歇会儿,好不好?” “不,回府。” 见她纠缠着不放,秦瑜索性一弯腰,直接拦腰将人扛在肩。 “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云儿别闹,我们先回府。” 秦瑜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吱呀一声响,木门从里被人拉开,让他脚步一顿。陆轻云忙不迭循声去看,下一刻,却是满脸惊讶。 “大、大嫂?” 妇人拎着木桶和竹水勺走出,待瞧见外头二人,登时也呆愣住,动了动嘴唇,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 秦瑜冷漠地别开视线。 只有陆轻云,经过片刻的惊诧,很快理清思绪,挣扎着落地,整了整衣裳。又怕秦瑜趁机溜掉,只好一手扯住人,笑嘻嘻冲妇人说道:“大嫂,原来这是您家啊?” 妇人回过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二人福了福身,“公子,小娘子,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们……”偷偷看了眼一声不吭的秦瑜,“我们随处逛逛,就恰巧到这里了。对了,大嫂,我相公走得乏了,可否借您的院子歇歇脚?” “云儿。”秦瑜立即出声。 陆轻云却只是恍若未闻,满脸期盼。 妇人似是诧异,又似是惊喜,窃窃看了眼秦瑜,忙不迭点头应下。 “你们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呢。” 说罢,陆轻云不由分说地拽着秦瑜往里走,在妇人的招呼下,在院子里坐着。妇人急忙转身去沏茶,陆轻云才看向面色有些难看的秦瑜,含笑握住他的手。 “王爷,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 毕竟,这可是你日日梦到的人啊。 第74章 小说里,秦瑜的生母仪妃,其实并未在十七年前的大火中离世,而是关键时刻被近身婢女拼死救下。至于被侍卫抬出的那具尸身,因烧得面目全非,不得辨认,仅据其随身被烧断裂的玉佩,众人才断定她是仪妃。 当然,死的其实是忠心耿耿的婢女。而真正的仪妃,为避免太后再下杀手,被人暗中送出了宫,此后再无音信。 可这些秦瑜并不知,故而他的一生里,唯一要做的,便是为母报仇,剥离秦氏。且直至他死,也再未见过生母一面。 仪妃被救出,便去了渊阳,化名贺锦,重新嫁作人妇,生儿育女,日子美满。此事,陆轻云还是从结局里男女主的对话中得知。 原本,她是不想提及的,即便仪妃没死,可她却抛弃了秦瑜,留他一人,独自受尽太后摧残,实在不算个好母亲。 只是眼看剧情都快走完,若再与秦思意争斗下去,秦瑜怕是依旧会落得个书里的下场。她想试着改变,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好。 故而一个月前,她派陆十一来渊阳,查清贺锦下落。毕竟除了这个名字外,其他的,她也一无所知。 好在,陆十一没负她所托,找到了人。但信中并未说贺锦面部有烧痕,所以她在俞府时也只是猜测。 没想到,猜想是真,厨娘竟真的是贺锦。 原来,他们母子早有接触。 正想得入神,妇人已端着沏好的茶水折回。 “没什么好茶招待,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不会嫌弃,左右我也不懂品茶,解渴就好。”陆轻云笑着接下,端着茶水吹了吹,细细抿了口。 妇人见此,微微一笑,视线又落在二人尚牵着的手上,欣慰道:“你们夫妇二人,当真是恩爱。” 闻言陆轻云面色一红。 秦瑜攥紧了手心的柔软,神色也稍稍缓和。 “大嫂,您也坐啊,我们没耽误您的正事吧?” “没有没有。” 妇人小心翼翼看了眼一旁的秦瑜,犹豫片刻,终还是落座。 “大嫂,原来您是本地人吗?我看您做的那些菜,里头还有不少盛都有名菜式,味道做得极好,我还以为您也是打盛都来的呢。” -- 第134页 “贱妇……”妇人略有犹豫,旋即笑了笑,“本也是盛都人,是十七年前才移居至此的。” 攥着她手的力道一时加重,陆轻云也只当不觉察,继续说:“原来是这样,那这段日子可得劳烦您多做些盛都菜了,渊阳的菜清淡,我相公挑食,吃不惯。” 莫名被人扣了挑食的帽子,秦瑜哭笑不得,转过脸打趣:“那明日开始都吃渊阳菜?” 不意外,立即惹来陆轻云的一通嗔视。 “不行。” “为何不行?娘子难道也挑食?” “是你挑食。” 看这二人好端端突然拌起嘴,妇人一愣,旋即也挂起一脸笑,暗自心安。 或许,这桩婚事比她预料中的要纯粹许多。 跟秦瑜闹了两句,结果胀了一肚子气,陆轻云索性不再理会他,转而看了看这间小院。院子不算大,却到处是生活气息,墙角那块,还种了一片小白菜,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大嫂,您跟家人住一块儿吗?” 妇人闻言一愣,微微垂下眸。 “对,贱妇是和丈夫,还有……小儿子一起住的。” 余光瞥了眼眉眼冷然的秦瑜,陆轻云一咬牙。 “小儿子?那您是不是还有大……” “娘!我们回来了。” 朗快地喊声将她的话打断,陆轻云循声去看,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走在前头的,是个年轻力壮的男子,肤色黝黑,扛着锄头,一脸爽朗的笑。 很快,他也对上陆轻云的视线。 “娘,我们家来客人……” 轻快的说话声,是在看见秦瑜时,蓦然停顿,男子面上露出些许惊讶。 “有客人还不快去招呼。”跟在后头的年长男子走上前,催促道。 约摸四十多的年纪,面色和善,嘴角带笑,模样朴实。可视线落在秦瑜身上,登时也愣着不动。 院子里,突然漫着股怪异气氛。 陆轻云心里正打鼓,突然秦瑜站起,拉着她便大步往院外走。 “二位不如留下吃顿饭吧。”年长男子见状立马出声。 谁知秦瑜根本不应,反倒拉着人走得更快。 陆轻云赶忙回了句,“多谢,我们改日再来吃啊。” 她就这么被秦瑜硬生生拉着离开,这一路,秦瑜一语不发,步子又快又迈得大,与其说是拉着她走,不如说是在拖着她走。陆轻云几乎是用跑的在追赶他的步伐,结果累得半死,也不见前面人有停下的意思。 终于,还是脚下一绊,惊呼了声,踉跄向前扑去。好在秦瑜及时反应,忙不迭将人接住,她才没摔在地。 秦瑜终于回过神,余惊未定地去查看怀里人,“云儿,你还好吗?” “好什么好啊。”陆轻云气得推搡他一下,“都是你。” “是是,都怪本王疏忽。”看着被他攥出红痕的手腕,秦瑜一阵心疼,帮她轻揉了几下,将人横抱起,才继续走。 盯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好像就那么会儿,秦瑜的脸色就苍白不少,陆轻云心里一阵歉疚。 “王爷,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她就是仪妃。” 秦瑜步子顿然停下。 可他面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惊讶,陆轻云便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平日的秦瑜见谁都是一脸笑,可今日的秦瑜,面色难看,丝毫不掩饰,除了早已知晓那妇人就是自己的母妃外,她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秦瑜的情绪这样显而易见。 “方才我见花圃,还有院子里的菜地,都铺了层药渣,厨房外的角落里,尚还放着刚熬完药的药罐,想来是她家有人生了病,且还病了有些日子。后进来的两个男子,看着身强力壮,不似病人,那病得应是那位大嫂吧?” 她怜惜地盯着秦瑜,“我们成亲时,你突然匆匆忙忙离开,去了渊阳,是因为得知你母妃生病,对不对?” “你一直都知道她身在何处,是不是?” 低头看着怀里人,她双眸一片明清,好似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秦瑜无奈一笑,眺望着不远处平静无波的湖面。 “云儿,我们去泛舟吧,本王将一切都告诉你。” 渊阳景色秀丽,天气好时,游湖的小船一只接一只。 陆轻云坐在船头,吹着小风,忍不住想伸手去拨泛起的湖水,结果被秦瑜一把拦下。 “乖乖坐好。”替她拢好身上的斗篷,秦瑜仔细叮嘱,“湖水凉,小心染了风寒。” “噢。”像个做错事的孩童,陆轻云乖乖听训。 “王爷,你想说什么便说吧,我都仔细听着。” 秦瑜捏了捏她的小手,视线飘向远处,任那段往事在心里头翻腾。 “云儿知道十七年前,宫里那场大火吗?” 陆轻云点头,“嗯,知道。” “是太后派人放的火,父皇去世,皇兄又刚登基不久,太后利用此时机,便想对本王和母妃赶尽杀绝。不过本王运气好,那日正好去了秦淮言的殿里,可母妃就没这么好运,被困在那场大火里。” “本王赶回时,火势已不受控,整间宫殿都被烧着,无一人逃出。后来,侍卫从废墟里抬出一具尸身,佩戴着母妃的玉佩,他们便说母妃死了。” “本王原也不信,可后来慢慢就信了,因为即便本王再如何受人打骂欺凌,母妃都再未出现过。直到五年前,坐上摄政王的位子。” -- 第135页 “大浔和北阜一战后,舒将军离逝,将士伤死严重,为了安抚百姓和将士,本王便亲自来了趟渊阳。” “也就在这时,遇上那人。那会儿,她只敢躲在人群里偷偷盯着本王,在后宫、朝堂上摸滚打爬数年,本王怎会不觉察,于是派人去查了她底细。暗探带回的消息,足以让本王怀疑她的身份,后来又亲自去见了人。虽隔十二年,她又容貌被毁,可到底母子一场,本王又怎会认不出她是母妃?” 稍稍一作想,那时的秦瑜该是何种心情,陆轻云神色便有些黯然,“那王爷为何不与她相认?” “相认……如何相认,质问她明明还活着,为何不来见本王?还是关心她,与如今的夫君和孩子一起,可过得还好?” 秦瑜凄凉地一笑。 “云儿一定不会想到,就算没有那场大火,她恐怕也会弃了本王逃出宫。” 看着陆轻云,轻轻捂上她有些冻红的脸,牵着人进了船舱,秦瑜才又继续说道:“那之前,母妃给本王说了一个秘密。她说,她不是自愿给父皇做妃的。” “非但不是自愿,还是被逼迫,只因父皇微服私访时,远远瞥见她一眼,便二话不说将人带进了宫。而那时,她早已与别人有婚约。” “多可笑,本王那时一直以为母妃与父皇感情甚好,还为此而欣喜。可母妃却说,她恨父皇,恨他毁了自己生活。每次看见枕边人,甚至会起了杀心。” “母妃还说,君王多情,却也无情。她一直在等父皇对她失去兴趣,如此,就有机会逃出宫。可事偏不巧,她先有了身孕,父皇的宠爱更甚,她更没法逃出了。” 说及此,秦瑜目光怔怔。 “其实本王才是母妃重获自由的绊脚石。” 第75章 秦瑜蓦然停顿住,勾了勾唇角,凤眸微敛,身子往后靠去。透过船窗钻进的暖阳,正好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了层柔和的光圈。 默声良久,才终于听得他悠悠发出一声叹。 “本王想,正因如此,那场大火里她才会毫不犹豫弃了本王出宫吧,终于可以……踹开这块绊脚石了。” 他的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又或者,这个念头经他长久反复咀嚼,里头的苦涩和悲伤早已随唾液渗入五脏六腑,而外皮变得淡之无味,所以他才能说得事不关己。 这副模样,反倒令陆轻云更加心疼。 “王爷……” 她握紧秦瑜的手,想竭尽所能传给他温暖,予他心安。不知有没有效果,但至少秦瑜似是能感知到,转过脸,安静望着她。 他淡淡一笑。 “云儿放心,过去的事,本王早就释然。非但不难过,见她安然活着,还格外松口气,打从心底欢喜。连带着,也对藏纳她的渊阳,对拼死护住渊阳的舒将军,都万分感激。” “所以你那时回了盛都后,便将舒碧心封为郡主?” 秦瑜垂眸,轻轻揉着她的手心,含笑道:“这只是其一,重要的是舒将军是为大浔而死,他唯一的子女值得大浔此厚待。” 陆轻云一愣,含笑钻进了他怀里。 “那王爷,买下渊阳这间府宅,是不是也因为知道母妃为了见你,会想办法入府?” “也不过是猜测罢了,何况,她如今的样貌,在别处也受了不少冷眼,至少本王府里的人,他们不敢如此猖狂。” 话音才落,秦瑜便觉腰间一紧,抱着自己的小手加重了力道,二人登时贴得更近了些。 “王爷,你真好。” 秦瑜无奈一笑,“也就你会这样说了。”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在我心里,王爷就是最好的。” “……云儿。” 他低头,看着怀里人,眼底一阵阵渴盼,“本王如今只剩你了,若你再不要本王,这世上,便真的再无本王的容身之所。” “王爷,你又在胡说了,好端端地,我为何会不要你?” “若你以后发现,本王不像你想得这样好,且是个很坏很坏的人,还做了许多坏事,还会留在本王身边吗?” 陆轻云抬起头,仔细想了片刻,认真回:“若王爷真的做了许多坏事,我也会留在你身边。要赎罪,我和你一起。要改正,我也陪着你,好不好?” 看着她满是认真的小脸,秦瑜暗暗想,或许老天真的对他有一丝怜悯吧,才会让他遇见这么一个人。不过几句话,就能抚平过去他十七年的伤痛。 好似除了她,其他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 他释然一笑,将人揽紧。 “好。” 余生几十年,有她足矣。 秦瑜看不到的是,依偎在他怀中的人,此刻却依然眉头紧缩。陆轻云那颗高悬的心,终究还是没能落地。 眼下来看,秦瑜既早知仪妃没死,那就不存在为母报仇的执念,那他为何宁愿同归于尽,也还是执意要摧毁秦氏? 难道是因为……怨恨吗? 这点恰恰是她不知该如何应付的啊。 【叮咚!】 【新任务发布:仪妃未死,身处渊阳。散播人数:0/4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没心情理会系统的火上浇油,陆轻云想事想得正入神,直至突然面色一白,胃里顿时翻腾倒海。她忙挣脱秦瑜,跌跌撞撞往船头跑。 -- 第136页 “云儿!” 秦瑜急忙追出,却见陆轻云趴在船沿干呕不止,慌忙给她抚了抚背,待人稍稍缓和些,扶她靠着船栏坐下。望着她苍白的小脸,连语气都跟着急切了几分。 “今日也没吃什么,好端端地怎么会吐……” 突然秦瑜话语一顿,愣了片刻,眼角渐渐覆上几许欣喜,“云儿,莫非你……” “啊?” 陆轻云有气无力地抬头,不料却对上他圆睁的凤眸,还有那一脸惊讶和欢喜,很快便明了他心中所想。登时语噎,摸了摸四周,却什么也摸不到,只好忍着不适将身上的小包取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朝秦瑜砸去。 “又胡思乱想什么,我晕船!” 秦瑜下意识接下小包,有些错愕,“……” 结果,陆轻云是被秦瑜一路给背回去的。 刚回到俞府,消失了好一阵子的秋画冷不丁出现,见到自家王妃毫无血气的脸色,立时惊慌起一张小脸,瞧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王妃,您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奴婢马上去叫大夫!” “回来。”陆轻云无力地将人喊住,“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船罢了。” “去叫大夫过来看看也好。” 一听这话,秋画立即撒腿就跑。陆轻云见叫不回了,只好愠怒地瞪向秦瑜。 “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事?” “冤枉啊。”秦瑜委屈地回,“本王只是担心王妃的身子,才说请大夫的。” 狐疑地盯他片刻,陆轻云一撇嘴,将头又靠下去,“最好是。” 秦瑜低低一笑,背着人继续往屋子里走。 将她小心安置到床上,吩咐雀儿打来温水,秦瑜拿了脸帕打湿又拧干,仔细替她擦着脸。正这时,屋外近了脚步声。 “王爷,盛都有飞鸽传信。”杨江在外通禀。 “知道了。” 秦瑜淡淡应话,却迟迟没有起身的意思,还是继续替床上人擦着,直到陆轻云接过脸帕。 “说不准是要紧事,你快去看看,这里交给雀儿就好,而且我早就没事了。” “真的?” “嗯。” “好,那等大夫来了,让他好好看看,本王去去就回。” 秦瑜这才依言站起,嘱咐雀儿几句,然后背着手离去。 雀儿正打算接过脸帕,却又被陆轻云吩咐了其他事,“我不要紧,歇会儿就好。你现在就去趟福顺酒楼,将十一领回来。这段时日辛苦他了,如今也没必要躲躲藏藏。” “是,王妃。” 雀儿应了声便离开,见该吩咐的都吩咐了,陆轻云这才放心阖上眼。 “系统,查点值。” 【宿主点值查询中…叮咚~查询完毕!宿主目前剩余女配光环:72点值。】 “原来不知不觉存这么多了,系统,能不能兑换到仪妃这条八卦的详实情报,例如前因后果什么的。” 【兑换八卦详情,需花费3点值光环。请问宿主是否确定兑换。】 “是。” 【八卦详情读取中…】 很快,一阵强烈的睡意袭来,陆轻云便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一定是系统强加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清晰,恍然亲身经历般,令她刻骨铭心。 梦中是个黑沉沉的夜里,有一场烧得无休止的大火,有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还有跌坐在宫殿前哭成泪人的少年。她刚想靠近少年,很快,画面又是一转,见到一个昏迷的女子。女子全身脏兮兮,半边脸被烧毁,看起来奄奄一息。一个看着朴实敦厚的男子将她抱上板车,铺上干草,又压了些装菜的箩筐,便推着跟在出宫采买的人后头离开…… “云儿?” 一声轻唤将她从梦境扯出。 陆轻云睁眼,看到的是秦瑜守在床前蕴满担忧地神色,好好地两道眉,硬是被他挤成了一团。 她伸手轻轻替他抚平,“眉头皱得多了,老得快。” 见她还能打趣自己,秦瑜才稍稍松口气,扶着人坐起,转身去倒了杯温茶过来。 “你做噩梦了?” 陆轻云将茶水一口灌下,整个人便像活过来了般,精神许多,盘腿坐起,想了想,说道:“嗯,我又梦见了巫女,她还让我看到了许多事。” 秦瑜好奇地也坐到床上,“什么事?是不好的事?” “也算是吧。” 对上面前那双凤眸,陆轻云不含糊地一五一十说出,“我看到宫里那场大火,看到王爷独自坐在殿前哭泣。” 秦瑜神色一滞。 “我还看到,母妃因大火受了重伤,昏迷过去,是一个男子悄悄将她带出宫。那男子,就是我们今日在院子里见到的,母妃现在的相公。” “或许,巫女没有骗你。” 秦瑜无奈一笑,“本王查过他底细,他是进宫前与母妃有过婚约的人。” 闻言,陆轻云略略惊讶。所以,那男子为了仪妃,是特地混入宫里的吗? 恍了会儿神,她又继续往下说。 “王爷,我还看到,母妃伤好后,还与男子又回过宫。他们去了你的宫殿,却没见到人,结果被派来暗中监视你的人觉察,再次招来太后的追杀。” 秦瑜面色微僵,定定看着她不作声,陆轻云看得出,他这是想听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 第137页 “两人是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但这次却惊动太后,大抵是猜到母妃没死,于是太后暗中派人出宫搜查。两人躲躲藏藏,盛都实在待不下,才一路逃窜到了渊阳。” “渊阳有舒将军驻扎,进出城门严,将军又为人正直,太后不好笼络,派出的暗探往往入城没多久,便都以北阜细作嫌疑抓进牢里。久而久之,太后也没法,只好就此作罢。” “可母妃二人,却再也不敢出渊阳一步。” 说及此,陆轻云神色变得复杂,“王爷,我想母妃并未抛弃你,而是忌惮太后,再不能踏出渊阳罢了。” 第76章 “王爷?” 说完话,等了半晌,也不见秦瑜回过神,陆轻云有些担忧,便喊了他两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秦瑜才有动作。却是双眸一阖,直直朝她扑来。 还未反应,她便被秦瑜揽着一起倒在床。 那人蜷缩起身子,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狗,乖巧地靠在她肩上,低声道:“云儿,夜深了,本王乏了。” “……好,那我们早些歇息。” 不再多言,她伸手扯过被褥,盖在二人身上。 很快,枕旁人便传出匀缓的呼吸声,陆轻云也终于松了口气,依偎着他,伴随愈渐浓重的夜色,慢慢入了睡。 这日的诸多心绪,随入夜变得浓重。 却也随着夜散,消失得恍若从没发生过。 翌日起身,秦瑜仿佛失了忆,像个没事人,不是领着她四处游逛,就是坐在院中凉亭,抚琴喝茶,一身惬意。 怕往他心口添伤,陆轻云便也没敢多问,只是独自揣着忧虑出神。 凉亭内,秦瑜很快察觉怀里人的不对劲,停了抚琴的动作,无奈一笑。 “云儿,你上课这般不专心,以前肯定没少挨先生责骂吧?” 轻飘飘的嘲弄落在耳畔,正发呆的陆轻云回过神。待仔细咀嚼过他的话,登时气汹汹扭过脸,瞪了身后人一眼。 “你什么意思,我挨骂你很高兴是不是?” “自然不是,本王怎会舍得你挨骂。” 秦瑜厚脸皮一笑,亲了下她变得微凉的唇,几许埋怨道,“谁让云儿跟本王在一起总是出神,本王可是从未这样手把手教人抚琴,你还不珍惜。” 陆轻云面色一红,忙坐得端正。 “分明是你非要教我,你才是白得了个徒弟,还不知好生哄着。” 秦瑜不由温声一笑。 许是隔太近,被她身上的香气所包裹,他竟晃了晃神。怀里人背对他,白嫩纤细的后脖颈一览无余,令他挪不开眼。待好不容易收回心神,视线却又不甚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软软的耳垂,更是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良久不见身后人有动静,陆轻云停了胡乱在琴弦上拨动的手指,身子坐正。瘦弱的后背触到他胸口时,清晰感受到身后人加速的心跳。 她诧异地转过脸。 这次,对上的却是一双晦暗的眸子。 秦瑜的眼底不复平日的淡定,像是有什么情绪在肆意翻腾,定定望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人家手里一只猎物,随时都会被人宰割。 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还是头一次,在白日里见到。 陆轻云吓得吞咽了口。 “王、王爷,十一昨日刚回,不知有没有安置好,我先去看看。” 言罢,她就要站起身。 不想才刚动,就被一只强有劲的手又给拉回,然后被人圈紧在怀里。 “当着本王面,云儿怎敢提起别的男子?就不怕本王吃醋?” 温热的鼻息若有似无扫过耳畔,陆轻云一张小脸烫得像是烧开的沸水,支吾道:“十一、十一只是我的侍从,你别胡说。” “侍从也不行。” 从背后将人抱紧,秦瑜将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却触到一通冰凉,这让他稍稍清醒了些。可怀里人害羞的模样实在惹人疼爱,他却不愿就此松手,继续打趣:“云儿的手好凉,是不是冷了?不若我们进屋暖暖?” “……” 面颊的绯红一下染到耳后根,陆轻云登时更慌乱。 “不冷!我、我还热呢!王爷你离我太近,我更热了。” “是吗?”秦瑜低低一笑,“可本王冷,正好云儿可以给本王暖暖。” 陆轻云总觉得,秦瑜不是真流氓,可一旦耍起流氓,便胜似流氓,还是个放肆妄为胆大包天的。白日宣淫这种事,怕是也能干得出。 “王爷你别闹,等下让人看到,我还哪有脸见人。” “就这么怕别人看到?” “当然了,你快松开!” 谁成想秦瑜非但不松手,还将整张脸都给贴了上来,“那怎么办?已经有人往这里来了。” “……秦瑜!” 陆轻云低喝了声,慌忙看看四周,更是挣扎不休。可秦瑜哪里肯松手,反而脸上笑意更甚,气得她只想咬人。 硬的不行,他只好来软的,索性别过脸,轻轻啄了下他的脸颊,旋即薄唇轻抿,眨了眨清眸,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望他。 “王爷,你快松开,好不好?” “……” 秦瑜向来对她这副模样没辙,无奈一叹,只好按耐下心头的躁动,悻悻松了手,“云儿还真懂得拿捏本王。” 陆轻云可不管他说什么,腾地站起跳到一旁。 -- 第138页 果然她才刚站定,就有声音飘了过来。 “这么冷的天,你们还真坐在这里啊。” “郡、郡主,你怎么来了?”她慌忙整了整衣裳。 好在舒碧心向来大大咧咧,并未觉察她的不自在,搓着手大步入凉亭,盘腿在矮桌前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 “君儿要上课,我闲得无事便来了。”舒碧心说着喝了口茶,立时一皱眉,“怎么茶凉了也没人来换?你们在干什么呢?” 秦瑜不作声,却是支颐望向一旁的陆轻云,满面笑意。 后者则是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也过去坐下。 “我忘喊人来了。” “哦。”舒碧心无奈放下茶杯,“对了,你们是不是快回盛都了?眼看立储大典在即,王爷总得赶在那之前回京吧。” 陆轻云一脸诧异:“立储?” 立谁啊? “对啊,王爷没跟你说吗?”舒碧心不解地看了眼对面的秦瑜,“圣上有旨,立二皇子秦思意为太子。我是今早收到的消息,王爷的话,估计早收到了吧。” 陆轻云也望向秦瑜,突地想起昨日杨江有事通禀,莫非就是这事?秦瑜仍是一脸笑,目光从未从她身上离开。 “王爷,怎么都没听你提起?” 对面人却是一摊手。 “这有什么可提的,封的又不是本王。何况,本王现在只想和王妃在这景色秀丽的渊阳,好好做对神仙眷侣,不好吗?” 秦瑜笑得朗若春风。 可舒碧心见了他这肉麻的样子,不自觉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登时抱着茶壶就向四处张望。 “人呢!换茶了!” 望着一脸事不关己的秦瑜,陆轻云蓦地没作声。 记得原小说里,在立储一事上,秦瑜很是费心。他栽赃陷害秦思意,好令众人认为其德行有失,借以扶持三皇子秦昭铭当太子,也是在为日后继续掌控朝堂做谋划。 可秦思意也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且有男主光环相助,不仅在陆言月的帮助下顺利洗刷冤屈,还亏得关键时刻反将了秦瑜一军的当今皇帝,顺利坐上太子之位。 眼看皇帝病情加重,时日无多,若秦思意登上皇位,于秦瑜来说实在不利。权衡之下,他便又怂恿秦昭铭起兵逼宫。 当然,此举自是被提前有所防范的秦思意给化解。 秦昭铭因谋反被囚,皇帝病逝。秦思意顺利称帝后,便连同各大臣逼秦瑜还政。失势的秦瑜,接连被打压,谁都想上来踩他一脚。到最后,还被秦思意抓住把柄,入了死牢。 后亏得杨江舍命相救才逃出,可出城没多久,便被秦思意追上。二人交手,终是败下阵,丢了性命。 若按原小说剧情发展,眼下秦思意要被立储,秦瑜该急得火烧眉毛才是,怎么还会像如今这般,笑得像个二傻子? 陆轻云实在没想通这里头到底发生了何事。 夜幕拉下时,秦瑜沐浴完走出浴房,便见陆轻云依旧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望烛光发呆。 他扬了扬唇角,“云儿怎么整日这么多心事?白日发呆,夜里也发呆。” 陆轻云一脸发愁。 “我还没有发呆的权利了?” “那倒不是,只不过本王见不得王妃愁闷,就想着若能帮上一把就好了。” 说及此,他像是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一拍手。 “不若这样,王妃与本王来一局游戏。王妃若赢了,本王就帮王妃解决烦心事,如何?” 说话间,他不知打哪儿摸出一把薄木片放到桌上。陆轻云看后小嘴一撇,这是她闲来无事制的扑克牌,听说秦瑜将她教得那些玩得如鱼得水,这些日子赢得好不痛快。 看来,这是把主意还打到了她身上。 “你若真想帮我解决烦心事,还需这样多此一举?”陆轻云不大爽快地端起茶,吹了吹,“说吧,若王爷赢了,王爷想要什么?” 秦瑜微微一挑眉,支颐看她,笑得人畜无害。 “若本王赢了,今夜……王妃随本王处置。” “噗!” 好不容易吹凉,才刚入口的茶水惊得喷出,陆轻云默默放下茶杯,给被自己喷了满脸茶的秦瑜,尴尬地递上帕子。 “王爷……还真爱开玩笑。” 秦瑜倒也不生气,淡定地擦了擦脸,“本王是认真的。” “……” 敢情他打得是这算盘。 陆轻云一时语噎,这人耍起流氓来是真的无休无止了。 她刚要发怒,突然顿住。 转念一想,若是能借此打听到秦瑜下一步打算,岂不正好?也省得她独自乱猜。 斟酌片刻,她问道:“那若是我赢,王爷也能愿赌服输,无论问什么,都如实回答?” “自然。” “行,一言为定!” 第77章 冬日的夜色,格外浓稠,窗外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墨,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清。盯了片晌,陆轻云终是扫兴地收回视线。 不料,一丝夜风倏然钻进窗,猝不及防打在脖颈间,冻得她微微一颤。屋内烛光,也被这股冷风吹得胡乱摇曳。她忙站起,落下窗,然后才折回到桌前。 再看对面人,依旧是一张沉思脸,不禁暗生得意。 “咳咳,王爷,左右你就剩一张牌了,何须思虑这样久,扔出便是。” -- 第139页 说话间,还故意搓了搓自己手里那厚厚一沓。 “不过,说好的三局两胜,这可是决胜局了。” 秦瑜沮丧地抬眸。 明明输赢已定,他却强撑着,迟迟不肯将最后一张抛出,反倒狡辩问:“为何不是斗地主?” “因为那得三个人啊,我们就两个。何况,我觉得拉火车挺好,又简单又有趣,是不是?” 最重要的是它看运气,秦瑜别想仗着脑子好点就欺负人。 想及此,陆轻云下巴一抬。 “王爷可别输不起啊。” 对面人黑沉着凤眸干脆不吭声。 怕他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陆轻云便想夺过他手里的牌。岂料,关键时刻秦瑜手腕一转,眼睁睁地,那张牌竟被他嗖地一下飞出,穿破窗纸,消失在夜色中。 “……” 她气得拍桌而起,“秦瑜!” “你还真的输不起啊?别以为我不知那张是什么牌,我比对一下就行。” 说着立马摊开手里的,就要一一比对。 秦瑜起身,过去将人横抱起,笑道:“分明是云儿让本王扔出最后一张牌,又没说往哪里扔。” “你、无赖!” “反正最后一张牌未出,今日便算平局。” “谁跟你平局,明明是我赢了!” “那不若这样,虽是平局,但本王依旧如实回答你的问题,可好?” 陆轻云这才停下挣扎,狐疑地瞥他一眼。 “真的?” 秦瑜点头。 虽然觉得这笔交易哪里隐隐不对,但见目的达成,陆轻云还真的仔细想了想。 “那好。”她开门见山问,“秦思意被立储君,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秦瑜微一挑眉,略显诧异。 “云儿也对朝政感兴趣?” “我感兴趣的是你。” 似是没料到她这样直白,秦瑜竟是好一愣。待回过神,已然敛了笑意,一脸正色。 “云儿不是说,不求权势富贵,只想跟本王好好过一辈子?本王打算照你说的办。” 照她说的…… 岂不是意味着,秦瑜不会再煽动秦昭铭谋反了? 她一脸不敢置信,“你……说真的?” “本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对视好半晌,陆轻云终于舒展开眉头,眼角弯起一抹笑。 “那我信王爷。” 秦瑜闻言勾了勾唇,眸子里亮起一丝微光。 “云儿的心事既然了却,那公平起见,该到本王了。” 言罢,他抱着人便往床铺走…… 听过秦瑜那番话,之后几日,陆轻云都没再为此事烦忧,二人尽兴地在渊阳好好玩乐了一番,才堪堪定下回程日子。 回程那日。 陆轻云懒懒睁开睡眼,却猛然对上一双幽眸。 秦瑜支着额角,正定定望着她,愣是将她残余的几分睡意也给吓没。 她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挪身子。 “今日,醒得好早啊。” 自打来了渊阳,不必上早朝,秦瑜每日比她还能睡。像这样比她醒得早的,是少之又少。 “要离开渊阳了,云儿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 陆轻云依言仔细想了想。 “将军府肯定得去,要和郡主君儿道个别。我还想去街上买点糖果子,还想去……”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数过,到最后,数得竟连自己都觉得麻烦得要死,登时难为情地一笑。 “王爷放心,我就是想想,也不是真的要去。” “去,都去。”秦瑜爽快道,旋即,微微垂下浓密的睫羽,看着有几分犹豫,“除了这些,可还有别的?” “别的?” 她又再绞尽脑汁想了想,却是摇头。 “没了。” “你再好好想想。” “……” 今日的秦瑜分外古怪,陆轻云盯他好一会儿,待瞧清他眼里隐隐的一丝期盼时,突然有个大胆的念头涌上。 她试探问:“王爷,不若我们也去跟母妃告个别?” 一语出,秦瑜突然别过脸,枕着手臂躺下。见此,陆轻云以为是自己猜错,正要再收回话,却听那人细微又别扭的嗓音传来。 “云儿若执意要去,本王也只好勉强应允了。” 她怔了怔,遂地了然一笑。掀开被褥爬下床,趿着鞋就往身上套衣裳。 “今日得去这么多地方,那要早点起身,王爷你也别赖床啊。” 说罢,转身揭了秦瑜的被褥,拉着他起床。 时候不多,自是不能像秦瑜说得那般每个地方都去。权衡之下,他们还是先去将军府告别,后又在街上买了些吃食,才一路去往贺锦家。 因事先吩咐秋画过来打了声招呼,故而二人的道来并不算突兀。他们到门口时,院门正敞开,馋人的饭菜香弥漫而出。 接着是年轻男子闻声赶来。 见到二人,他面上一阵欢喜,“你们来了,快里面请。” 陆轻云含笑应话,牵着有些别扭的秦瑜跟在后头走进。 “爹!娘!哥……公子和小娘子来了!” 男子话音刚落,厨房里立刻钻出两道人影。 贺锦急忙走出,欣喜里又夹了些许局促,攥起围裙反复擦着手。 -- 第140页 “来、来了,快坐,饭菜马上就好。”说罢,催了催身旁男人,“你快去沏茶。” “诶好,好。” 如此,她才欢欢喜喜再次入厨房忙活。 陆轻云二人就坐在院中,与周崇和周正父子俩说了会儿话。不多时,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便被接连端出,将小小一张方桌,挤得满满当当,甚至都堆不下。 几人围桌子坐下,唯有贺锦依旧候在一旁,笑道:“都是些粗茶淡饭,你们莫嫌弃。可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现在就去弄。” “这还叫粗茶淡饭啊,我瞧着,您这手艺都比得过盛都顶尖的厨子了。” 陆轻云又是惊讶,又是一通赞不绝口,直说得贺锦笑个不停才肯罢休。末了,拉着她也坐下。 “菜足够了,还都是我们爱吃的。大嫂忙活这么久,坐下歇歇,跟我们一起吃。” 周正也在旁搭话,“是啊娘,再弄这桌子也放不下,先吃吧。” 说完还斟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秦瑜,“公子,上回没来得及好好打声招呼,今日这杯我敬你。” 秦瑜略略抬起眼皮,犹豫了下,才接过酒杯,与其同饮。 一杯尽了,周正又重新满了杯,这次却是递给陆轻云。 “小娘子,我也敬你一杯。” 陆轻云一愣,正要接下,哪知身旁人先她一步将酒杯截走。 “娘子不善饮,本……我帮她喝。” 不多说,秦瑜又是一口闷下,豪爽的态度直惹得周正拍手叫好。 倒是贺锦先看不过,责备了周正两声,温声劝道:“酒喝多了易伤身,少喝点,多吃点菜。” “对对,快尝尝。”夺过酒坛子,周崇也含笑招呼,“都是你爱吃的,今日多吃点。” 众人:“……” 登时饭桌上漫起一股子尴尬,直至几道视线扎在身上,周崇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贺锦又气又急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安地看向秦瑜。 秦瑜依旧不作声。 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陆轻云想了想,当即笑道:“为了相公的饭食,大嫂平日肯定没少在家练手吧,竟连大哥也摸清了他的喜好。” 贺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忙跟着应“是”。 “我、我也是怕做的菜不合公子口味。” “怎么会,我家相公可爱吃了!”陆轻云拿手肘戳了戳闷头不吭声的秦瑜,“是不是,相公?” 秦瑜抬眸看她一眼,又扫过满脸期待的贺锦,再次垂下眸。 片刻后,才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这下子,贺锦的脸色从失落,猛然变成欣忭,她拿起筷子,便停不住地给秦瑜夹菜。 “那公子多吃点。” 偷偷瞥了眼不作声却会乖巧扒着菜吃的秦瑜,陆轻云会心一笑,心里轻松不少。 这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才散,时候不早,二人没多耽搁,便告了别。贺锦送他们出门,依依不舍地望了马车方向,笑问:“小娘子,你们何时再来渊阳?” 陆轻云本想道不知,可对上她那双期盼的眸子时,终究还是不忍心说出口,只回:“待天气暖和些时,我们就再来。” “好,好。”贺锦立时一脸开心,遂地温柔看了陆轻云一眼,“公子能娶到小娘子你,也是他的福气。” 闻言,陆轻云低眉一笑。 马车很快便踏上了回渊阳的路。 陆轻云再掀开车帷时,那座城池已落在身后成了一团小黑点,她还没来得及感慨,眼前就有一片雪花飞过。 紧接着,雪花越飘越多。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 陆轻云欢喜地缩回脑袋,却见微醺的秦瑜正靠着车壁,熟睡了过去。她微微一笑,也抱着手炉与那人靠在一起。 第78章 惊堂木落下,“啪”地一声响,恍似要震散在场人的三魂七魄。 说书人面色紧绷,仿佛真见过他口里那个借尸还魂的妖怪般,颤着声道:“你们猜书生透过门缝瞧见了什么?” 众人屏息凝神,待他接着往下说。 “书生瞧见啊,昨日隔壁刚下葬的何家娘子,竟穿着一身寿衣站在门外,噔噔、噔噔地敲着他家门,嘴里还喊着,‘公子,公子,我家太暗了,我来找你借个火。’书生登时就心里一咯噔,就想啊,是她哪个家?是隔壁那个家?还是说那口棺材……” 林颜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许是听得太入神,她一张小脸吓得惨白,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好似随便来个风吹草动,就能立马吓得她丢了魂儿。 余光瞥向她,余子安顿时一阵扫兴。 纵使衣着举止再如何相似,可骨子里,也终究不是那个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颜也转脸望来,见他面色淡淡,便好奇问:“你不怕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余子安不耐烦地收回视线,定定看向台上口若悬河的说书人。良久,似是在自言自语,缓缓吐出一句,“她就最爱听这样的故事。” 林颜面色一沉。 她自是知道余子安念的人是谁,只是心有不甘,多日的陪伴和柔情蜜意,到头来,竟还是比不过那个弃他如敝履的人。 不过眼下,她除了忍耐,也别无他法。 整了整心绪,她重新望向台上,感慨道:“你说,真的会有人借尸还魂吗?” -- 第141页 余子安嗤之以鼻。 “不过是书里的荒诞之言,用不着放心上。” “也是。”林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算真有人借尸还魂,应也会很快被人拆穿,毕竟换了个芯,便哪里都不一样了。” 余子安神色一滞。 哪里都不一样? 说起来,自打落水后,陆轻云就是哪里都不一样了。对他避之不及,反倒对曾经的死对头陆言月,亲密有加,他本也觉得奇怪,只是从未多想。 他曾听人说过,陆轻云从湖里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众人皆以为她没救,结果人却突然醒了。不单单是醒来,还忘了种种往事,仿佛换了个人。 如今这么一回想,死而复生,实在是古怪。 还有奴才口里的道士,也口口声声喊她妖孽,此后,道士就人间蒸发般没了踪影。 种种事,皆与故事中的借尸还魂颇为相似,真的只是巧合吗? 指尖一下一下轻击在扶手上,余子安想得入了神…… 因着大雪,陆轻云一行人回程,比离盛都时多花了三日。 抵达盛都时,这里已是白茫茫一片。掩在白雪下的都城,少了一分繁华,却多了两分安谧美好。 秦瑜先踩下马车,然后回身,将陆轻云也抱下。两人牵着手,一脚深一脚浅,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雪地,正要入府。 此时,身后又是一声马儿嘶叫。 回头一看,一辆华贵的马车紧跟着停在府前,秦昭铭火急火燎从里头钻出,下了马车,大步到秦瑜面前,冲二人一作揖。 “皇叔,皇侄有要事找您。” 秦瑜不应声,却看向身旁的陆轻云。 “赶了一路,你也累了,先回屋歇着。” “好。”陆轻云点点头,看了眼一脸忧色的秦昭铭后,转身入了府。 秦昭铭这时候找上门,也只能是为了立储之事吧。不过再一想,秦瑜既已经答应她要安稳过日子了,想来也不会如小说里那般行事,陆轻云刚提起的心很快又慢慢放下。 这一路她确实累,没了心事,连步子都快上不少,就想着早点回屋躺着再补补觉。 途中,却被迎面走来的管家给拦下。 “王妃,前几日,孙小姐给您送来了请柬。” “孙小姐?”陆轻云接过请柬,打开,“哪个孙小姐?” “孙侍郎的嫡女,孙月如。” 伴着管家的应话,陆轻云也瞧清了请柬上的落款,暗暗一惊。孙月如她自是记得,是小说里余子安的妻子。即便是如今,孙余两家也已定下亲。只是她二人素未相识,为何会突然邀她赏梅饮茶? 小说里的孙月如,性子温和,为人正直,或许只是单纯因她是摄政王妃,才会依礼送来请柬? 陆轻云没再多想,将请柬交到雀儿手上后,便继续往院子方向走。 回府的第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再睁眼时,外头天色已暗。她坐起身,喊来秋画。 “王爷呢?” “回王妃,王爷尚在书房处理公务。” 这么些时日不在,想来已积压了不少公务,定是要忙到很晚。她想了想,起身,吩咐秋画拿来衣裳,边穿边问:“三皇子走了?” “很早就离开了,奴婢照您吩咐给王爷送去热汤时,就正好碰见三皇子气冲冲离开。” “气冲冲走的?” 陆轻云动作一顿,想了想,心里大抵也明了几分。 “秋画,你去沏一壶热茶来,我要去书房。” “是。” 彼时的书房,烛光将屋里照得通亮,案前人正专心忙着,纵使陆轻云走近,竟也没察觉。 她端了杯茶搁到秦瑜面前。 “王爷,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吧。” 秦瑜抬起眸,瞧见她时,面上一派欢喜,但很快又夹了丝担忧,忙拉着人在身旁坐下。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好好歇着?” “我都快睡一天了,睡不着,就来陪陪你。” 陆轻云说着,在旁给他研起墨。烛光落在她眉宇间,染出一片闲适美好。秦瑜看在眼里,垂眸一笑,也不再多推辞,提笔继续忙碌。 之后几日,既有堆积如山的公务,又有立储大典在即,秦瑜白日里得不了空回府,夜里又得挑灯批阅公文,忙得不可开交。就连陆轻云,也接连好几个晚上,安静坐在一旁,陪他到深夜。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茶饮之日。 是日,秦瑜进宫时,先亲自将她送到了孙府门前,临离开,替她拢好斗篷,仔细叮咛道:“本王今日早点回府,到时来接你回去。事事都记得让丫头跟着,别乱跑,知道吗?” 见他一副老母亲的关怀,陆轻云憋着笑一口保证。 “嗯,知道了。” 秦瑜瞧了也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不舍地捏了把她的小脸,才踩上马车离去。 站了会儿,陆轻云便也搓着小手准备入孙府。 “哟,这不是王妃吗?” 正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讥笑。 她转过身,瞧见的竟是满脸不屑走近的林颜,不由得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 “怎么,只许王妃来,就不许我们来?王妃未免也太霸道了。” 林颜自顾自说得起兴,但陪她一道来的几名姑娘,却不敢如此肆意,忙不迭冲陆轻云福了福身,扯了扯林颜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 第142页 可林颜自小娇纵,在临苏时便跋扈瞧不上人,即便来了盛都,这性子也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哪里肯朝人低头。 陆轻云不甚在意地一笑:“多日不见,林姑娘倒是一点没变,这嘴还是不饶人。” “哼,那得看对方是谁了。若是那种对未婚夫弃之不顾,转头嫁予他人的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人,我有什么好客气的,你们说是吧?” 这话里话外嘲讽的是谁,众人心里皆知,秋画在旁听得气不过,上前一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王妃放肆!” 林颜秀眉一挑。 “狗奴才,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说罢,一巴掌就挥了上来。 只是她才抬手,陆轻云便看出了端倪,立即将秋画扯了回来,让林颜这一巴掌挥了空。 林颜更是气不过,又要破口大骂。 “啪!” 一声清脆地巴掌声赫然撕破白雪的沉寂。林颜不敢置信地捂着脸,死死瞪向陆轻云。 “陆轻云,你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我的人,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陆轻云微抬下巴,望着眼前女子,潋滟的桃花眸里泛起丝丝寒意,“还有,嘴巴给我放尊重点,若再敢胡言乱语,我便让人缝了你那张嘴。” 林颜气得双目通红。 “你敢!” “有何不敢。” 一道温润的男声,抢在陆轻云前头应了话。 她诧异地回头,却见秦瑜不知何时又折回,一手端着手炉,一手背在身后,满脸无奈地往这里走。 “唉,想不到本王竟已落魄至此,随便一只蝼蚁,也能在王妃面前耀武扬威,是本王这个做相公的失职。” “王爷,你怎地又回来?”陆轻云惊讶问。 “忘给你留手炉了。”男子一脸温笑,将手里的精致手炉递过去。 手炉的暖意很快就沿着掌心往全身蔓延,陆轻云正为他特意折回而感动时,面前人又轻飘飘吐出一句。 “嘴还要缝吗?” “……” 秦瑜一脸认真,“本王现在就可以吩咐杨江进孙府取来针线。” 这一语,直接吓得林颜面如死灰,扑通一下跪在地。纵使再如何无知,她也听过秦瑜的名号。人称活阎王,杀人如碾死蚂蚁般易如反掌。 而今日,她便是那只蚂蚁…… 林颜抬眼,看那二人亲昵的模样,到如今才终于有了几分实感。 陆轻云……到底是摄政王妃啊。 第79章 说要缝上林颜的嘴,陆轻云也不过是吓唬吓唬人罢了。 可秦瑜就不一样了,虽仍是一脸和善笑,但他却是认真的。 陆轻云自是比谁都明白这一点,瞧了眼跪地求饶、吓得花容失色的林颜,偷偷扯了下秦瑜衣袖,小声嘀咕:“罢了,别闹出人命。” 似是并不意外她的反应,秦瑜无奈一笑。 “既然王妃都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那这次本王就姑且放她一马。” 话音入耳,刚吓出一身冷汗的林颜,登时如临大赦,松散了脊背。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热气。死里逃生,她心里生出几许庆幸,想着不能再那般冒然了,便正要叩谢。 不料,话刚到嘴边,那人又发话了。 “嘴是不用缝,不过,对王妃出言不逊这笔账,还是要算清。” 秦瑜淡淡一笑,伸手捻去飘落在陆轻云发间的雪花。 “雀儿。” “是,王爷。” 不用他多说,雀儿便心中有数,端着手到林颜跟前,杏眸微垂,对上跪在地的那人错愕的视线,一巴掌毫不留情落在她半边脸颊上。 这声音可比方才响亮得多,陆轻云惊愕地盯着雀儿背影,半晌说不出话。平日里轻言细语的雀儿,教训起人来还当真不留情啊。 一巴掌打得林颜回不过神,另一巴掌又跟着落下。 接连挨了好几下,林颜嘴角渗出血丝,惊恐地往后躲,却不料那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又悠悠飘出一句。 “杨江,看着点。哪只胳膊挣扎,便断了哪只胳膊。哪条腿想躲,就折了哪条腿。” “是。” 杨江得令,立即提剑靠近,林颜登时吓得不敢再往后退。一下下清脆的巴掌声便再次响起,听得旁处几个姑娘心里直犯怵,尤其是在瞧见林颜红肿的脸颊时,更是埋下头不敢吭声。 “王爷……”陆轻云微皱起眉,想让他叫停。不想这回,秦瑜却只顾从秋画手里接过伞,为她撑着,恍然什么也没瞧见。 彼时,孙府里走出几人。 领头的是个披着白色斗篷的年轻姑娘,容貌秀美,举止温雅。走近后,看了眼正跪在雪地受罚的林颜,冲二人恭敬一福身。 “月如见过王爷,王妃。” 原来这就是孙月如,陆轻云不由得将人细细打量一番。这样貌和脾性,倒是与书中说的不二。 礼毕,孙月如抬眸,看向眼前共撑一把伞的二人,心下竟觉得十分般配。唯有无意瞥到男子撑伞的左手,宽大的袖口滑下,露出了手腕上那根红色手绳时,眼里才闪过一丝失落。 原来,当初不收下她的手绳,只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 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须臾间,孙月如便整好心绪,面色也恢复如常。 -- 第143页 “王爷,王妃,林姑娘是小女请来的客人,若有得罪二位的地方,小女也应当一并受罚。” 说罢,孙月如竟径直朝他们跪了下去。陆轻云一惊,忙要将人扶起,却是无用。 “请王爷王妃责罚。” 她慌忙看向秦瑜,却见那人神色淡淡,似乎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咬牙,只好自己喊了声雀儿。 “好了,退下吧。” 雀儿犹豫地看一眼秦瑜,旋即垂首退到一旁,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见状,陆轻云忙将孙月如扶起。 “今日还要赏花饮茶,孙小姐作为东道主,可莫在此冻着了。” “谢王妃。” 孙月如示意了眼身旁婢子,扶起晕倒在雪地的林颜,然后冲二人说道:“不若二位先随小女进府饮杯热茶?” “不必了,本王还有公事在身。” 视线落回陆轻云身上,秦瑜温声问:“可要随本王入宫?” 陆轻云立即摇头。 “不了,来都来了,何况我也想瞧瞧腊梅盛开的美景。” 而且,她今日还带着别的任务。 “那好,本王忙完就来接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 “嗯!” 将伞交给秋画,秦瑜这才真的离开。 “王妃,外面天寒,您随小女进屋歇着吧。” 陆轻云收回视线,应了声,便跟着孙月如入了府。 赏梅地处,选在雪地上的一间凉亭里。 凉亭四面皆落下了竹帘,甫一入内,便觉一股暖意袭身。四个角落的莲花落地烛台,将里头照得通亮。亭内还摆了七张矮脚长桌,已有几位姑娘落了座。 见她走进,几人忙起身行礼。陆轻云微微点头回礼,便在孙月如的引路下,坐在了上位。 底下坐着的这些个姑娘,皆是些官家千金,自小在权势富贵中耳濡目染,心里掂量得清,与她都十分客气,一张张小嘴也是极甜,愣是将她夸得天花乱坠。 陆轻云便是一面飘飘然地享着她们的夸赞,一面听着雀儿挨个给她介绍。 “王妃,这是礼部左侍郎的嫡女,张沛菱。” 【叮咚!】 【新任务发布:婢女因无意间冲撞张沛菱,被其发卖给人牙子。散播人数:0/3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王妃,那是翰林侍讲学士的嫡次女,赵盼儿。” 【叮咚!】 【新任务发布:赵盼儿与其姐夫翰林侍读学士郑修有私情。散播人数:0/70。】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王妃,那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女……” 陆轻云忖着下巴,视线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不禁暗叹起自己的神机妙算。果然,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尤其是在姑娘扎堆的时候,格外显著。 想来经过这次茶饮,她的点值肯定又是蹭蹭上涨。 待人齐,孙月如与婢子低语一阵,旋即,便见一面竹帘被人缓缓拉开。 闯进众人视线的,是一片娇嫩的乳黄花海。星星点点的腊梅,覆着许许白雪,安然挂在枝头。精致的花朵乍一看很是脆弱,可待仔细瞧,却发现娇小的身躯即便被厚重的白雪压着,花瓣也依旧傲然挺立,不见丝毫的屈服,倒真是应了那句“凌霜傲雪”。 一时,坐席间赞叹连连,陆轻云的视线也被这片花海所吸引。良久,直至一股香甜味飘直鼻尖,她才堪堪回过神。 数名婢子排起队,端着一盘盘糕点至席间,另择一名侍候在旁,沏起一壶壶上好的茶水。登时,扑鼻的点心香,交织在袅袅的茶叶清香中,盘旋亭内经久不散。 孙月如含笑道:“王妃,这些都是各地负有盛名的点心,平日在盛都不常见,您尝尝看。” 闻言陆轻云扫了眼。 确实,许多都是外地的糕点,不过与她来说倒是寻常。盛都最好的厨子被秦瑜招进了府,她每日的点心不重样,这些自然也没少吃。 当然,东道主的面子不好拂。 挑了几道没有洒芝麻粒的,拿起仔细尝过,赞赏道:“确实不错,为备这些,孙小姐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孙月如微微一笑。 “若能得王妃喜欢,便也值得。” 说罢,又示意了眼婢子,为陆轻云斟上一杯热茶。 “这是上等的祁红,茶汤红艳,口感醇厚,果香馥郁,王妃也可尝尝。” 陆轻云悠悠看了眼,低眉一笑,却未端起。 孙月如正不解时,就听候在一旁的婢子解释道:“孙小姐,我家王妃从不喝红茶的。” “这……”孙月如神色一滞,当即垂首赔罪,“小女不知,冒犯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孙小姐言重,不过小事罢了,何须请罪。不过,倒是要麻烦你的丫头,重新为我沏一壶了。” “那是自然。”孙月如应后,忙吩咐婢子重新沏了茶端上。 这一幕,从头至尾被茶席间一个婢子瞧在眼里。伫立片刻,她悄然退出了凉亭,然后踏着积雪往府内东边一间院子里走。 彼时细雪已停,院内正坐着两人。 男子边品茶,边幸灾乐祸地打量起眼前姑娘。她红肿的两瓣脸颊,此刻瞧着格外逗趣。 “嘶—轻点,疼!”林颜怒喝一声,一把将给她擦药的婢子推开,气恼地瞪向余子安,“你还笑!” -- 第144页 旋即,愤愤望向镜中的脸,咬牙切齿道:“陆轻云,我跟你势不两立!” 余子安冷哼一声。 “你是活该,谁让你没事找云儿麻烦?” “我这可是帮你出气!” 林颜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事到如今,你还帮她说话,我可瞧见了,她和秦……摄政王二人,举止可格外亲昵。人家啊,怕是早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噔!” 茶杯顿桌,敲出沉闷的一声响,余子安面色一冷,阴沉沉地看着林颜,“我看你这张嘴是该缝上。” “你!” 林颜气盛,可又不敢真的跟余子安吵,只好憋着一肚子气朝婢子吼:“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擦药!” 这时,刚从凉亭退下的婢子也赶至院中,冲余子安福身道:“回公子,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王妃对那些洒了芝麻粒的点心一概不碰,红茶也让人撤下了,重新换了壶君山银针。” 余子安皱眉搁下茶杯。 “当真?” “千真万确,呈上王妃不喜的吃食,小姐还差点因此被罪责。” 陆轻云不吃芝麻,不喜红茶,这些饮食喜好倒是与从前无异。余子安不自觉陷入沉思。 莫非,他真的猜错了? 第80章 席散时,孙月如亲自送陆轻云出了凉亭。 “孙小姐,今日多亏你,若不是你盛情相邀,我怕是难见到这番美景。” “王妃客气,小女招待不周,您不嫌弃就好。对了王妃,不若小女吩咐人备好马车,送您回王府吧。” 陆轻云一听,忙摇头。 “无碍,王爷很快就会来接我的。” 正说着话,便见秋画步子急快地往这里赶。 这丫头做事向来不够沉稳,如今竟连走路,都时不时脚底呲溜一下,随时要滑倒的模样,看得连陆轻云都为她提心吊胆一路。 待人及近,她正欲出声责备几句,好令其长长记性。 却不想,竟让秋画抢先开了口。 “王妃,王爷到了,正在门外等您。” “到了啊?”陆轻云瞬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忙向身旁的孙月如告辞,“孙小姐请留步,我自己出去就好。” 说罢,踩着欢快地步子便往府门口而去。 含着笑,目送人远去,孙月如正也要走。一转身,却瞧见不远处立着的另一人。他的目光,紧随那道远去的背影,竟是万般的留恋和不舍。 她登时秀眉微蹙,走近,不悦地质问:“我并未邀请林姑娘,所以,人是你带来的?” 那人悠悠收回视线。 “不过是多个人罢了,孙小姐用得着如此生气?” “可她冲撞了王妃。” 余子安不作声,定定看着眼前女子的双眸。以前没细看,今日一瞧,倒与她有几分神似。顿了片刻,他扬唇浅笑。 “好,既然孙小姐不愿,下次我不带她便是。” 言罢,呵呵一笑,拂袖而去。 耳畔回荡着那人轻浮的笑语声,孙月如气得面色通红,不自觉攥紧了拢在袖中的拳头。 无论如何,这人……她是万万不能嫁。 茶饮过后,立储大典又接踵而至,秦瑜一如既往地忙碌。唯有陆轻云,比谁都清闲,这段时日一直忙于自己的八卦事业,倒是有了不小的收获,光环点值是蹭蹭地往上涨。 也是“多亏”有她,如今的盛都城,大街小巷每日都有新鲜趣闻可听。起初众人还会议论消息是打哪儿传出的,可久而久之,消息愈来愈多,众人都忙着四处打听传播,渐渐地谁也没空在意。 这番光景,一直持续到立储大典结束,才堪堪好转。 至于原因,不过是皇帝为太子指了婚,对方正是陆家长女陆言月,而作为嫡妹的陆轻云,又正好闲来无事,于是大到嫁妆置办,小到嫁衣缝裁,她都会跟在旁忙得团团转,暂时忘记八卦一事罢了。 是日,秦瑜处理好公务,放下笔,抬眸,环视着格外安静的书房,问起杨江:“王妃呢?又去陆府了?” 杨江毫不犹豫地点头。 “王爷,咱王妃对这个庶姐那是真真的好。都说嫡庶有别,双方不闹得家宅不宁已算不错,谁还会对彼此的婚事这般上心?也就咱王妃能做到。” “她岂止是上心。” 一想起此事,秦瑜便郁闷至极。前段时日他忙碌,那丫头逮着空就陪在身旁,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研墨端茶,弄得他心有愧疚,暗下决心,等不忙了定要好好陪陪她。 现在倒好,他是不忙了,那丫头却整日忙得没影。放着自己的相公不管不顾,倒是天天忙着给别人张罗婚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嫁女儿呢。” 秦瑜是愈想愈不对,登时站起,背着手绕过书案,大步朝门口走。 “去陆府。” 他本是打算亲自到陆府将人掳回,不过凑巧,刚到门口,就正好撞见回府的陆轻云。她正一边往里走,一边同跟在后头的秋画雀儿谈论婚事相关。 就连秦瑜直挺挺挡在面前,也没发觉,竟直冲冲撞进了他怀里。 不过这一撞,倒不甚将某人的委屈和怨气给撞得烟消云散。 陆轻云诧异地抬头。 “王爷?你、你要出门啊?” “是啊。”秦瑜无奈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本王还不是打算去接你。” -- 第145页 “接我?用不着这样麻烦,隔得近,我自己能回。” 陆轻云不甚在意地一摆手,就要越过他往前走,结果被秦瑜一把拽回。 “明日还得去?” “嗯,还有好多事呢。” “能不能不去?”男子耷拉起眉,一脸失落,“本王好不容易没这么忙,想和云儿多单独相处。” 不知是不是他的无辜脸太具蛊惑力,陆轻云竟真的反思起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说起来,好像确实冷落了他。 思虑片刻,她决定痛改前非。 “好,那听王爷的,我不去了。不过……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此时的秦瑜,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他也答应。 “好,你说。” 陆轻云朝他招了招手,待人俯身贴过耳朵,才凑在耳旁低语了一通。听罢,秦瑜一脸诧异。 但细看,好像又夹着许许期待。 “你真要这么做?” “一定要!” “行,本王准了。” 秦家人做事,好像都不大喜欢拖泥带水,能想着法赶紧办到的,就绝不多等一日。当初秦瑜娶她时,就是如此。如今秦思意迎娶陆言月,还是如此。 两个月的婚期,冷不丁缩成一个月,又再莫名其妙,对半成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眨眼便过去。 成亲当日,陆轻云没顾得上要处理公务的秦瑜,早早就到了陆府。见过陆夫人和陆文修后,便径直去了陆言月的院子。 据她当日的经验,陆言月此时定然正在梳妆打扮。毕竟成婚时,若非迎亲的人抵达,新娘子这边总有忙不完的事。 好在,今日受累的人终于不是她。 她惬意地轻踩着步子到院门前,正要入内,哪知,冷不丁地一道男子说话声竟传进耳中,惊得她登时停下。 秦思意? “贺公子,我一直视你为好友,从未有半分逾越之心。方才的话,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听过,今后我们依旧是好友,你走吧。” 贺公子?贺……贺子珺! 陆轻云忙地捂住了惊讶张开的口,她竟给忘了,男女主大喜之日上,还有副悲情画面,那便是男二表白心意被拒。 她应该晚点再过来的! 很快,里头的男声又传出。这次,夹杂些许悲痛和低沉。 “难道,你就从未对我有过半分欢喜?” “没有。”陆言月的语气坚决得不能再坚决,“我对公子,不曾有半点男女之情。” 沉寂片刻,旋即是贺子珺凄然一声笑。 “我知道了,那便……不多打扰陆姑娘。” 接着是及近的脚步声,陆轻云后知后觉,待反应过来要藏身时,却已然迟了一步,贺子珺大步迈出院门。 轻而易举地,发现了正偷听的陆轻云。 贺子珺一脸诧异地望着她,良久才出声:“王妃都听见了?” “也、也没有,就一点……”陆轻云尴尬地比了比手势,“一点点罢了,不多。” 贺子珺淡然一笑。 “既听见了,那王妃可否为在下指点一二?今日若换成王妃,你会如何做?” “换、换我啊?”陆轻云抿唇,怯怯看了眼那人,“我应该会放弃吧。” “为何?” “对方已心有所属,还要嫁人了,再硬生生插一脚,就不单单是自讨没趣了,而是自私。” “自私?”贺子珺嘲讽一笑,朝她近一步,“哪里自私了?分明是我先认识她在先,凭什么要拱手让人?” 陆轻云慌地往后退,却发现,后背已抵到了院墙。 【叮咚!】 【新任务发布:贺子珺表白心意被拒。散播人数:0/85。】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果然啊,系统还是一惯熟练地火上浇油。 见她迟迟不应,贺子珺突地一改平日的温和,似笑非笑道:“怎么,王妃觉得我不该努力争取?” “没有没有,我绝无此意。” “那就是该争取了?” “我……” “多谢王妃指点。” “?” 她指点什么了?她什么也没说啊。 陆轻云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时,贺子珺却已然转身,毅然离去。目送那人的背影,不知何故,她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可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因心里揣着刚才那一出,连陪同陆言月说话,她都显得心不在焉。透过铜镜,陆言月瞧见身后那张失魂落魄的小脸,不由得起了担忧。 “云儿,你有心事?” “没有啊。”陆轻云下意识应道。遂地,又再一想,笑了笑,“许是昨夜没休息好吧。” “昨夜没休息好,你今日竟还起得这样早。”陆言月转过身,握住她的手,几分埋怨,又有几分感激道,“这些时日,你为我的婚事费心了。” 陆轻云闻言一笑。 “你是我唯一的长姐,我不为你费心,还能为谁费心?” 正当陆言月为这话而感动,却见面前人突然眼睛滴溜一转,又缓声道:“长姐,其实我今日来这样早,还为了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 覆在陆言月耳畔说了几句后,后者一脸诧异,接着又是无奈又是好气地剜了陆轻云一眼。 -- 第146页 “就你鬼点子多,不准太过火。” “我保证!”陆轻云登时拍了拍胸脯,“绝不耽误长姐的婚事!” 登时,陆言月两颊一红,低眉弯起嘴角。 第81章 成亲那日,按宫里规矩,秦思意本不用亲自去接亲,自会有专人迎新娘子入宫。可作为男主,对女主又用情至深,独一无二的好。自己心心念想娶的人,他当然是要亲自接回去。 于是当日,秦思意骑马亲领在前,一支庞大隆重的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出了宫,直奔陆府而去。 小说里是这么写的。 故而陆轻云安排好一切后,便在屋子外摆了张小桌,边喝着小茶,边静候秦思意的到来。唯有偶尔无意一瞥,对上院门口那道幽怨的视线时,才会稍稍少了几分惬意。 见对面人又一次无视他,秦瑜终于出了声。 “云儿,本王要过去。” “别啊。”陆轻云忙不迭放下茶杯站起,似是真怕他闯过来,“王爷,你得帮我守着点。” “可……” “你过来我就生气了。” 一听这话,秦瑜才无奈打消了心里的念头,冲一旁的杨江吩咐:“去看看太子什么时候到。” “是。” 杨江得令,刚要起步离开,结果就瞧见不远处一支五六人的队伍正往这里赶。 “王爷,人到了。” 秦瑜回身,见当真是秦思意,便不急不忙朝对面人示意了眼。陆轻云登时又一屁股坐下,然后端起茶,满脸惬意。 起初,秦思意抵达院门口,只瞧见了一脸看好戏的秦瑜。 “皇叔?您怎么在这?” 秦瑜微微一笑,收扇背起手,“那自是受你皇婶所差使。” 秦思意不知何意,直到转脸瞧向院内。 他向里跨一步,凤眸圆瞪,惊愣地望起院子里密密麻麻、错综穿插的根根红线。红线遍布院子的每个角落,几乎没留下多少大的空隙,每根红线上还系了只铃铛,幸亏今日没风,不然肯定得叮铃铃满院作响。 隔着红线阵,守在对面的,是悠哉悠哉的陆轻云。 虽隐隐能察觉其目的,但秦思意还是腆着笑好声好气问:“皇婶,您这是要做甚?吉时快到,皇侄这还得接新娘子进宫呢。” “皇侄啊,这迎亲嘛,自有迎亲的规矩。” 陆轻云缓缓搁下茶杯,一脸和善笑,“你要是能不让铃铛响,顺利穿过这些红线,那皇婶就许你接走新娘子,如何?” 闻言,秦思意再看眼满院子的红线,一脸窘迫。 “这也太难了。” “难吗?那这样,皇婶额外送你三次机会,铃铛若是第四次响起时,才算你输。” 见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秦思意还想再多说两句,“皇婶……” “燃香!” 一声令下,婢子燃起一柱香,显然这是在给他计时。秦思意欲哭无泪,只好转身向秦瑜求救。 “皇叔,您平日就这样放任皇婶胡乱闹腾?” 后者却是一耸肩,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谁让你没事招惹她。” “我没惹。” “莲花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秦思意一愣,这下终于知晓起因,登时又后悔又无奈。话不多说,苦兮兮撸起衣摆系好,开始穿行红线阵。 纵使他身手不错,可面对这样密实的红线,也还是极为吃力。才堪堪穿行到一半,不仅累得满头大汗,三次机会也给用尽。再看艰难重重的前路,心里咯噔一下,可饶是如此,还是不得不咬紧牙,继续往前走。 很快又一次,好不容易躲过膝前红线,玉冠却不甚挂到头顶那根。秦思意沮丧地闭上眼,只等着玲声响,对面人又再发难。 哪知,等了半晌也未听见响声。 他诧异睁眼,忙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又碰到一根。这一次,依旧没有响。 他抬眼看了看对面人,顿时了然,于是大胆地继续穿行。终于,赶在一柱香烧尽前到了陆轻云面前。 顾不得擦汗,秦思意感激地拱手,“多谢皇婶高抬贵手。” 若他没猜错,这后面一半的铃铛都已被人故意弄哑,即便碰了也不会响。 陆轻云别过脸,轻哼了声。 “我这是为长姐着想,快进去吧。” 秦思意莞尔,放下衣摆,整了整,便去敲门。 而另一头,见事情结束,秦瑜索性提剑,一路砍断红线,到了陆轻云跟前。 他有些埋怨道:“早知你将本王也隔在另一头,就不许你弄这出了。” “我这不是也怕他耍赖嘛。” 陆轻云眉眼一弯,哄人似的牵住他的手,“王爷,我们不是还得进宫?那走吧。” 说罢,拉着人笑吟吟地往院外走。秦瑜对她向来没什么脾气,这般一笑一牵手,便什么都由着她了。 太子的娶亲宴很是隆重。 百官到席,珍馐玉食,笙歌鼎沸,好不热闹。直至席散离宫,陆轻云的耳根才变得清净。她兴致未殆地张开双臂,转着圈,哼着宴席上的小曲儿,晃晃悠悠走在前。 突然,脚步一顿,仰起头盯着夜空。半晌,指着天上,她回头,委屈地说道:“星星不见了。” 秦瑜失笑。 -- 第147页 大步上前将人抱起,柔声回:“星星怕冷,都躲回家了。” “怕冷?”怀里人眨了眨眼,像是在认真思考,随后小嘴一扯,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不清地重复,“我也怕冷,好冷……” “那我们也回家。” 秦瑜抱着人踩上马车。 马车洋洋洒洒往摄政王府奔去,他垂眸,看着怀里醉醺醺的姑娘,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知她不善饮酒,却没想到,小小两杯果子酒,竟也能让她醉成这样。 看来,日后得提防着,让她滴酒不沾了。 正暗暗打算着,怀里人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声如蚊呐地喊着,“王爷……” “嗯?” “王爷……我喜欢你……” 秦瑜微微一愣,这夜的星辰,好似不是躲起来了,而是碎在他眸底,炯炯发着亮。 “本王……我也喜欢你。”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眉眼,“云儿,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喜欢你。” 太子娶亲一事过后,盛都城寂静了好一阵子。 起初,陆轻云还会随秦瑜进宫,去陪陆言月和宋清秋解解闷。不过天气愈来愈严寒,她便也懒得动弹了,而是改成窝在家,守着地炕睡觉看话本。 直至又一场大雪过后。 望着屋子里缩成一团,窝着一动不动的陆轻云,秋画和雀儿相视一眼,无奈道:“王妃,这怕是岁除前的最后一场雪了,您真的不去外头走走吗?” “太冷,不去。” 雀儿想了想,又改口,“看时辰,王爷好像快回了,您不想去门口接他?” 闻此,陆轻云才放下端着话本的手,露出一丝犹豫。 “我以前也没接啊。” “但您若去了,王爷一定很高兴。” “是吗?” 看着两脸笃定的小丫头,陆轻云垂眸一想,终还是磨磨蹭蹭爬起。穿好衣裳,披件斗篷,双手拢在袖中猫着腰畏畏缩缩往外走。 瞧见这副小老太太的模样,两个小丫头跟在后头,乐得直不起腰。说实在,若不是王爷离府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俩想办法将王妃糊弄得多出门走动走动,她们还真不忍心看自家王妃这副模样。 没出门几步,陆轻云便被一股飕飕凉意给打败,回过头,弱小无助地看着身后二人,“要不等王爷回了,你们再喊我?” “那怎么行,王爷很快就回了。”秋画一口拒绝,上前几步,挽起陆轻云一只胳膊,随后又示意了眼雀儿。 雀儿会心,也走上前,学她模样挽起另只胳膊。陆轻云一惊,还未多说两句,就被两个丫头架着走出了院子,到了后花园的空地上。 “王妃您看,这大雪过后,景色多美啊。” 陆轻云没精打采地匆忙扫一眼,“美吗,冷倒是真的。” “王妃,我们来打雪仗吧。”秋画大眼一滴溜转,跑进雪地里,揉起一个小雪团,就冲雀儿喊了声,“看招!” 雪团径直飞来,雀儿急慌避开。于是,好巧不巧,直接砸到杵在雀儿身后的陆轻云肩上。 秋画吓得捂住嘴。 “奴、奴婢不是故意的。” 陆轻云微微一叹,伸手拂去肩上的雪渣,活动活动两臂,就蹲下身,迅速揉起一个雪团。 “臭丫头,我看你是欠揍!”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雪团便快速飞了出去,将秋画砸个正着。然后,又再次揉了个,砸向正看好戏的雀儿。 被人砸了,哪有不还手的道理,登时,三人陷入了混战,你来我往,雪团飞得到处是。本来远远跟在身后的陆十一,见状不动声色又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才罢休。 别说,活动活动身子,当真是要暖和许多,陆轻云竟也渐渐玩得起兴。正此时,无意瞥见门口方向走来两人。她登时细眉一挑,揉起一个雪团,朝那人砸去。 “王爷!” 察觉到飞来的雪团,秦瑜下意识要接住,却很快念头一闪,将手又放下,任雪团砸中额头,散落一地。 陆轻云一惊,忙嘎吱嘎吱踩着积雪奔过去。 “你怎么也不躲呀。” 她踮着脚尖,仔细替秦瑜拂去脸上的雪渣。后者却是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裹进掌心。 “玩很久了?手都冰凉的。” 陆轻云不以为然地一笑,“没事,可我身上暖和了。” 她端详着面前人的脸,虽带笑意,可眉宇间却有一丝藏不住的忧虑,于是担忧问:“出事了?” 秦瑜微微惊讶,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发觉自己的心事。顿了顿,回道:“嗯,大浔恐有战事了。” 第82章 书房内,陆轻云坐火炉前,边搓着渐渐暖和的小手,边认真听秦瑜说话。 总的来说,就是此前只敢偶尔在两国边界惹惹是非的北阜,近段时日,突然频繁活动。据军中来报,北阜恐有撕毁两国和约,再度攻打大浔的意图。 这是原小说没有的剧情,故而陆轻云即便听了,也没什么头绪。她看向神情严肃的秦瑜,担忧问:“这场仗很难打吗?” 莫不是会像五年前那样,打得惨烈?当年若非有舒将军拼死抗敌,恐怕整个渊阳都会失陷。 见她也跟着皱起眉,秦瑜忙安抚道:“别怕,经五年前那一战,如今的大浔,无论是国力兵力,亦或是防御上,都加强不少,何况还有柳将军在,对抗北阜不成问题。” -- 第148页 “真正该忧虑的,是一旦两国交战,无论战况如何,定然都会死伤无数。原本接近岁除,将士们本该安安稳稳过个年的……” 秦瑜说及此,微微垂下眸,眉宇间仿佛藏了说不尽的惆怅。陆轻云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只好轻轻拂了拂他的背,边这样安静地陪他坐着,边望向屋外。 不知何时,刚停了不到两个时辰的大雪,又再次纷纷洒洒往下落。 这次,好像还变得更急了些。 秦瑜说得不错,北阜果真是在伺机而动。那之后又过了几日,帐中传来最新的军报。 时隔五年,北阜再度出兵攻打渊阳。 收到军报时,是在夜里,秦瑜急急忙起身出了府。陆轻云早早就醒了,但怕给那人添忧,便一直装睡,直到他离府,才开始在床上辗转难眠。 天明时,秦瑜都未回,反倒是陆言月命人带来口信,请她入宫一趟。 简单收拾了下,她便急匆匆离府。 高耸屹立的城楼上,两道身影背手而立,正俯瞰着脚底这座富饶的城池,一白一黑的衣袂,被寒风吹刮得猎猎作响。 秦瑜率先开了口。 “本王倒是没料到,你会自请出战。真不怕你这一走,他日再回盛都,这江山便易了主?” 秦思意闻言,笑了笑,无奈一叹。 “谁让挑起这场纷争的,恰恰是我曾经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他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人。 “皇叔,外患由皇侄来解决,内忧就只能交给您了。” 秦瑜冷哼。 “你就这般信任本王?” “皇侄倒不是信您,反倒盛都若出了事,第一个怀疑的定是您。” “……” “我信的,不过是皇婶在您心里的分量。”秦思意一脸笃定和坚决,“我相信,只要有皇婶在,皇叔定能护整个盛都的安宁。” 秦瑜转过脸,对上投向自己的那道视线,眉头一皱,面色冷然,声音竟比这寒风还要凛冽,“你敢拿她威胁本王?” 他一步逼近,“你若敢动她,信不信,本王便让你的太子妃,还有整个秦氏付出代价。” 秦思意攥紧了拳,可面上依旧装得淡定,“皇叔不必如此动怒,这并非是在威胁您,而是在劝您看清局势。莫要被利欲熏了心,到头来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皇叔,盛都真的交给您了。” 秦瑜不应他,拂袖大步离去。目送那人远去的背影,秦思意收回视线,眺望起有心上人在的那处方向。 “月儿,该如何决择,看你的了。” 说罢,也毅然下了城楼。 陆轻云丝毫不知大浔现如今的局势,得了口信,便立马入宫,径直去了陆言月的住处。抵达时,人正立在窗前,想事入了神。她走近伫立好片刻,也没能引来那人的觉察。 陆言月不该如此不机警啊。 “长姐?”她轻唤了声。 那人回过神,转头看向她时,面上浮出些许诧异。 “云儿?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你命人带口信,让我进宫的吗?” 陆言月一愣。 但很快地,便似是想到什么,于是过去牵着陆轻云坐下,轻声道:“正好,我也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北阜攻打渊阳一事,你可知晓?” “嗯,知道。” “那你可知,北阜的领将是谁?” 陆轻云微怔,旋即摇头。 “是清乐轩的东家,贺子珺。” “……”陆轻云抿唇不语,可从她睁得圆溜的桃花眸里看得出,诧异之色毫不逊于陆言月刚得知此消息时。 非但如此,其实陆轻云还在心里狂嚎了一阵。 男二是敌方奸细,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何到最后作者也不讲清楚!是给忘了吗! 她小心翼翼问:“那长姐可知,贺子珺为何偏偏会在此时发兵?” 潜伏盛都数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怎么突然就发兵了?莫不是因为成亲那日的事吧,可她真的什么也没说啊! 陆言月好似也被这个问题给难住,面色古怪不作声。 良久,才终于抬起头。 “不管他是出于何缘由,都绝不能让他得逞。眼下为了对抗北阜军,殿下已经出发去渊阳了。” “秦思意也去?”陆轻云徒然一惊。 那盛都岂不是只剩秦瑜? 这下子,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在这。 陆轻云含笑起身,“长姐,王爷此刻定忙得焦头烂额,我想去看看他。” 说罢,不等人应话,便转身急步往殿门走。 只不过,没走上几步,便被人拦住。 “云儿,你是聪明人,想来已察觉了我叫你来的目的。” 她深吸口气,回身,“不是你,是秦思意设计让我进宫的,也是他,想利用我来牵制王爷。” “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他不信我和王爷,无可厚非,可长姐呢,连你也不信我?” 陆言月始终不抬头。 “我不是不信你,是不信秦瑜。” “那便是不信我。”陆轻云又再折回,坐到陆言月跟前,紧盯着她,一字一句坚决道,“长姐,你信我一次,即便不利用我威胁,王爷也定会尽心护好盛都。如今是什么样,秦思意回来时,也依旧是什么样。” -- 第149页 “反倒是,你们若真用我来威胁他,盛都或许无恙,但你和秦氏,定然都不得安生。” 陆言月不吭声,却抬起头,定定望着眼前人好半晌。 “方才那番话,你可能担保?” “我以性命担保。” 杨江几近是飞奔赶至秦瑜跟前的。 他不敢耽搁,禀道:“雀儿说,太子妃一早命人传口信,说请王妃入宫一趟,至今人还未归。” 秦瑜面沉如水。 不多说,抽走了杨江手中的利剑。锋利的剑刃随他的步伐,在骄阳下闪着寒光,径直朝储宫而去。 果然,秦氏这些人,上上下下都只会用这种卑劣的法子让人屈服。或许,他不该心慈手软。这般肮脏无耻的血脉,就该从根处拔除…… “王爷!” 一声清脆的呼喊声,打断了秦瑜混沌不堪的思绪。仿若是一丝暖阳照进他心里,心心念的那人,欢快跑近,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云儿、你……” 一个恍神,秦瑜没拿紧手里的剑。利剑顿地,敲出清脆的撞击声,分外令人心惊。可饶是如此,陆轻云也没去多看眼,只是抱着眼前人不松手。 “王爷,你来接我的吗?” “本王……”秦瑜一时语噎,赶忙分离开怀里的人,将她仔细一番打量,着急问,“你可有受伤?” 陆轻云却是欢声一笑。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受伤?我是去长姐那里了,她可是太子妃,我又是你的王妃,谁这么大胆子敢来伤我?” 秦瑜一脸狐疑,“当真?” “当然了,你看。”陆轻云说着,转了几个圈给他看,又蹦哒几下,“我好好的,真没事。” 如此,秦瑜才总算放了心,眸中的冷意消退,一把将人揽进怀里。 “没事就好,那我们回府。” “嗯!” 这一日,恰巧瞧见这一幕的宫里人,只道性子阴晴不定的摄政王,好像变本加厉了。上一刻看着还要砍人,下一刻,却又满脸欢喜柔情似蜜,当真是让人摸不透。 至于话题的主人公,经此一事后,变得愈发亲密。怕秦瑜整日待在宫里,又是忙累,又是乏闷,陆轻云便日日跟在身后,与他形影不离。秦瑜若闲下来,她就变着法给他逗乐。秦瑜若忙,她就自娱自乐,或是寻个地处呼呼大睡。 知她是心疼自己,何况秦瑜也想将人放在眼前,随时随地护着,便也不推辞,只是尽最大努力,为她备好一切,让她舒适些。 就这样,二人两点一线,竟持续了整个月。 这事不仅王府皇宫传得人尽皆知,就连陆轻云的娘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是日,心疼女儿的陆夫人,还亲自出了趟府。 “夫人,知道您心疼小姐,可您要给小姐买什么,只管吩咐奴婢们去做就好,何苦亲自跑这一趟。” 陆夫人笑着摆手:“不过买些糕点,又不是什么苦差事,我自己来就行。何况,那丫头自小嘴挑得很,许多喜好你们都不知,就我这个做娘的清楚,还是亲自买更稳妥。” 见说了不管用,司柳也只好不再往下说。看了看不远处的铺子牌匾,指着道:“夫人,我们再去前面那家看看吧。” 二人正要往那边走,突然,冷不丁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余子安恭敬地行了礼,“陆夫人。” “是安儿啊。”陆夫人含着笑,微微点头。自打两家婚事作罢,她还再未见过这孩子一面。如今看来,气色也不错,想必已什么都想开了。 “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陆夫人看了眼司柳。 余子安登时一脸认真,“是关于云儿的事。” 第83章 翻完最后一页,陆轻云合上话本。托着下巴,开始饶有兴致地望起秦瑜。 大浔和北阜的战事已持续将近一个月,这段时日,她便是这样陪伴秦瑜左右。看他忙碌,看他为局势不利而烦忧,也看他因战事告捷而展眉欣笑。 这样的日子,竟也丝毫不觉得乏闷。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秦瑜停笔望过来,笑着问:“累了?” 陆轻云当即拨浪鼓似的摇着头。 “我不累,我是在想啊,王爷,明日就是岁除了,我们该怎么过?” 经她这么一说,秦瑜才给记起。 这段时日忙得晕头转向,他竟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给忘了。明日不仅是岁除,还是他们成亲后过的第一个岁除,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坐在成堆的公务前消磨。 “那云儿可有想好在哪里过?是回王府,亦或是去陆府,与岳父岳母团聚?” 陆轻云闭眼一想。 王府也好,陆府也罢,她倒是想回,但如今战事紧张,军报一封接一封,于秦瑜来说,回去多有不便。 事分轻重缓急,她也不是不知。 再睁眼时,她一脸欢喜道:“不若我们就留在宫里,宫里人多,过年一定很热闹。” 她的顾虑,秦瑜心中怎会不了然,怜惜地抚了抚那张被掌心托出红印子的小脸,点点头。 “好,那都听云儿的,就在宫里过。” 岁除那日,宫里分外闹热。 一大早,各个宫里的丫头就忙得脚不沾地,陆轻云这边也不例外。她如今住的宫殿,是秦瑜年少时住的地处,还算偏僻,可饶是如此,她还是被这股热闹气氛给唤醒。 -- 第150页 秦瑜不在身侧,想来又是在忙着处理公务。这些日子虽不用上早朝,可他手头的事却并未随着年味而减少。 她艰难爬起,吩咐秋画打来温水,洗漱干净,才彻底清醒过来。 秋画边在旁梳整发髻,边问:“王妃,可要现在用早食?” “不了,等下我去王爷那里,和他一起。” 梳好妆,陆轻云便站起,正欲出门,却听外头响起碎杂的脚步声。下一刻,两道熟悉的身影入了殿内。 “王妃。” “雀儿?十一?你们怎么来了?” 原本她还打算让秋画接这二人入宫,一起过岁除,没想到,他们却先一步抵达。 雀儿欢喜地到她近旁,看了看身后的陆十一,回道:“是王爷,王爷怕您记挂我二人,就派人将我们接进宫。” “原来这样。” 秦瑜倒是事事为她想得周全,陆轻云登时眼角染起一片笑意。 打发秋画三人去用早食,她便自己提着食盒去了廉英殿,那是秦瑜处理政务的地方。抵达时,那人正伏案入神,丝毫没有觉察。 细眉轻挑,遂地她蹑手蹑脚入内,小心翼翼将食盒放桌上。不料刚准备打开盒盖,就听身后一声轻笑。 “怎么,王妃这是要学田螺姑娘,偷偷留下吃食就离开?” 陆轻云闻言一皱鼻子,回身,对上那人盛满笑意的视线。 “原来你知道我来了,那还不吭声。” “这不是在等你喊本王吃饭嘛。”秦瑜浅笑,放下笔,整整衣袖起身,大步到她跟前,“本王来看看,今日田螺姑娘送了什么好吃的来。” 陆轻云虽好笑地剜他一眼,却也立即揭开食盒,欢喜地一盘一盘端出。 仔细辨听,好像还是在与他分食。 “你吃胡麻粥,我吃馄饨。你吃薄皮春卷,我吃煎饺。你吃……” 秦瑜被她一句又接一句给逗得乐不可支,旋即望着被摆满的桌子,笑问道:“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我吃不完啊。”陆轻云毫不犹豫点头。 夹起一只煎饺,豪爽地整个都塞嘴里,然后鼓着腮帮子一脸理直气壮,“我吃不完,还有王爷你啊,王爷你可千万别浪费食物。” 秦瑜失笑,戳了下她圆鼓的脸。 “你这是想撑死本王。” “我哪有。” 二人正你一句我一句闹得起劲,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杨江急匆匆赶至,却在瞧见陆轻云时,忙不迭收了急躁,缓步到秦瑜跟前,同他低语一阵。 陆轻云舀起馄饨,吹凉后,又满足地塞了一大口,然后睁着水灵灵的眸子望向面前窃窃私语的二人,一脸不解。 杨江的话她是半个字没听见,只知秦瑜听了后面色不改,还有闲情逸致往她面前塞吃的。想来,肯定不是与北阜的战事。 她便也放下心,干脆地咬了口秦瑜喂过来的春卷,“王爷,你就算不动声色都塞给我也没用,反正没吃完最后还是归你。” 一听这话,秦瑜眉头一挑,立马缩回筷子。 “那本王便不喂你了。” 陆轻云咬了个空,气恼地一撇嘴,“切,我还不稀罕呢。” 不知是不是这顿饭,真的撑到了秦瑜。早食过后,他竟头一回不让她陪着,而是将她打发到陆言月和宋清秋那里。 陆轻云憋着一肚子气找到那二人时,她们正在宋清秋的宫殿前,玩起了投壶。 “云儿?你不是和皇叔在一起吗?怎么到这儿了?”见她走近,陆言月诧异问。 “被赶出来了。” 那二人听了面面相觑,直到她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才不约而同地捂着嘴偷笑。 宋清秋无奈摇头:“谁让皇婶您逼迫皇叔吃这么多。” “我、我那不是怕他吃不饱嘛。”陆轻云狡辩道。 结果被陆言月毫不留情戳穿。 “我看你是每个都想吃,但又吃不了这么多吧。” 后者立即抿嘴不吭声。 站得久了,宋清秋索性将手里的壶矢塞给陆轻云,“正好,妾身得坐下歇会,皇婶您来试试。” 说罢,在宫女的搀扶下,抱着肚子在旁落座,端起茶悠哉看过去。陆轻云瞧了瞧手里的壶矢,却是一脸犯愁。 “可我不会这个呀。”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不会,还索性将壶矢胡乱扔了出去。好巧不巧,这一箭竟不偏不倚中了壶耳的小孔,惊得在场人一愣。 “有初贯耳。”宋清秋放下茶,诧异地喊,“皇婶,您这还叫不会?” “我……”陆轻云呆呆看了那支箭半晌,“这游戏……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再来!” 多亏她在投壶上莫名其妙的天赋,又或者是运气,很快,陆轻云便玩得起兴,一肚子的气竟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直到一个小内侍连滚带爬跑近,才将她和陆言月叫停。 宋清秋一蹙眉,质问:“出了何事,这样慌慌张张的?” 内侍仿佛被慌乱堵了嗓子眼,张了张口,好不容易才挤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不、不好,二皇子起兵造反了!” 正拿着壶矢跃跃欲试的陆轻云,听到这话,手里的壶矢散落一地。 “你说什么?” “回王妃,二皇子已打上文政殿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依稀闻得远处的厮杀声,陆轻云心里一慌。在原小说,秦昭铭早该造反了,而那时,还有秦思意在,故而他的阴谋未得逞。 -- 第151页 可眼下,秦思意不在,能应付此事的只有秦瑜。 想到这,她就要往廉英殿去,结果被陆言月一把拉回。 “你想去哪?” “王爷还在廉英殿!” 陆言月眉头一皱,吩咐宫女将宋清秋扶进殿内,然后自己连扯带拽地,将挣扎不休地陆轻云也拉了进去。 “长姐你快松开!” “云儿你冷静点,你现在去了也无济于事!”陆言月将人一把摁在椅子上,耐心给她分析,“你想想,皇叔真的会没准备吗?” “你什么意思?” “皇叔平日那般宠爱你,今日竟为一件小事,就赶你走,如今回想起来不觉得奇怪?” 陆轻云攥着袖口愣了愣。 其实陆言月没说错,秦瑜今日确实古怪,而这古怪的举止,是从杨江入殿同他说了什么开始的。 莫非就是这事? 她垂眸好半晌,直到那颗急躁的心慢慢平稳。 “你说得没错,我去了也无济于事。”她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起步,“既然王爷打发我来这,那说明这里暂时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长姐,清秋,我们就留在这,哪里也不要乱跑。” “还有,清秋有孕在身,经不得吓,长姐先扶她到里殿休息吧。” 陆言月点点头,“好,那你呢?” “放心,我不出去。眼下好好待在这,保护好自己,才是真正帮王爷。”陆轻云吩咐人守好各门窗,旋即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深吸口气,“我就在这里等着。” “等他来接我。” 彼时的文政殿,混乱不堪,宫女内侍跑得跑,散得散,殿前,尸首横七竖八倒了一片。秦昭铭踏着尚还滚热的血水,步入大殿,穿过百官叩拜之地,径直踏上最高的那处台阶,坐上了梦寐以求的位子。 他爱不释手地搓着龙椅上金凿的双龙扶手,俯瞰起这间空荡荡地大殿。 “可惜啊,看不见那些老匹夫下跪的模样。” 正享受这份荣耀时,心腹匆匆来报。 “殿下,圣上不在养心殿。” “什么?”秦昭铭登时一皱眉,略略一想,几步跨下后,径直朝殿外走。 他要去的,却并非是养心殿。 抵达廉英殿时,屋里的人依然坐在案前处理政务,似乎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秦昭铭轻蔑一笑。 “皇叔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啊。” 第84章 秦瑜却连眉头都懒得抬一下,便淡然一笑。 “皇侄说笑了,你又不是长变了样,本王也不是第一次见你,总不能还得激动地跳起。” 听惯了他的阴阳怪气,秦昭铭倒也不恼怒,掀着衣摆在旁落座,然后一脸得意地看向案前人。 “想当初,皇侄这般效忠于您,您却总想着找回四皇弟。皇侄就在想,皇叔怕是有意扶持四皇弟当储君,毕竟四皇弟年幼,便于掌控。于是从那时开始,皇侄就暗地为自己谋划。” “后来啊,您倒是让皇侄大吃一惊。不仅没有扶持四皇弟,反倒是让他秦思意坐了上去。皇侄是真不知您怎么想的,秦思意与您是死对头,怎么就选了他,而不是我呢?” “不过啊,现在也不重要。皇叔应该也没想到吧,皇侄没了您,照样可以得偿所愿。” 至此,秦瑜才终于放下笔,悠悠看过去。 “是啊,皇侄长大了,还懂得挑好时候出兵。” 秦昭铭爽朗一笑。 “秦思意带走大批人马,眼下是皇城守卫最薄弱时,皇侄若再不起兵,总不能等到他秦思意坐上皇位吧。” 说罢,他振袖而起,背起手,趾高气扬看着面前人。 “皇叔,未免受皮肉之苦,劝您还是老老实实招了,父皇到底在哪?” 秦瑜微微勾唇,身子懒懒地往后靠。 “皇侄这说的,皇兄好手好脚,活生生一个人,他要去哪,本王怎会知晓,你不如一间一间得找?” “你……” 秦昭铭刚被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咬牙切齿,结果余光瞥到候在一旁的内侍惶恐埋下头,心中一思,走到那内侍面前。 “说,圣上在哪?” 内侍吓得急忙跪地,伏着头求饶,“奴、奴才也不知,殿下饶命啊。” “哦?不知?”秦昭铭嘴角一扯,拔剑抵上他脖子,“既然不知,那也留着无用了。” 说罢,就要举剑砍下去。内侍经这么一吓,岂能再闭口不言? “奴才说!圣上是在……” 话刚出口,一只暗箭便猛地飞来,好在秦昭铭早有防备,当即转了手腕,一剑挥下,劈开暗箭,然后讥讽地望向秦瑜。 “皇叔,暗箭伤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秦瑜不甚在意地挑眉,“难道这里有君子?” 秦昭铭却懒得再与这种人多言,一声令下。 “来人,看住摄政王。” 登时,四五把寒刀指向秦瑜,让他轻易不能动弹。秦昭铭这才继续逼问,“继续往下说!” 内侍颤颤看了眼面色骤冷的秦瑜,“圣上、圣上躲进了太后寝宫。” “太后?”秦昭铭不屑,“父皇一世英名,如今居然要沦落到被一个疯子护周全的地步。” 他最后看了眼秦瑜,豪迈大笑,急着步子便径直往太后寝宫而去。 -- 第152页 太后住的启阳宫,是胜过皇帝住的养心殿,还要富丽堂皇的宫殿,可平日里,谁也不愿踏入此地一步。秦昭铭生母身份低贱,从前没少受太后的羞辱和训斥,故而自太后疯癫之后,他也从未踏过此地。 再入这间宫殿时,里头清冷得厉害,收到宫里战乱的信儿,唯一的宫女和婆子也早收拾东西跑得没影。秦昭铭绕过外殿,刚入内,瞧见的便是里头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四处跑窜的老妇人。 昔日高高在上的后宫之主,竟也沦落至此。 他还没来得及唏嘘,太后便瞧见他,颤巍着身子笑呵呵奔来,拽着他衣袖便喊:“弘儿,你来看母后了!” 脏兮兮的面容实在看得人不适,秦昭铭一扯袖子,毫不留情将人推开,然后命人在殿内四处搜寻。 “父皇,儿臣知道您在这,快出来吧,儿臣送您回养心殿。” “父皇,您听见了吗?” 可秦昭铭寻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听手下人来报:“殿下,我们将整间宫殿都翻遍,也没找到圣上。不过,倒是在柜子里找到这个。” 呈上来的,是只刻了龙纹的金丝楠木方盒,秦昭铭一愣,旋即双眸大放异彩,一把夺过来。 自小出入父皇书房,这东西他再熟悉不过。 是玉玺! “好啊,能找到这个更好。”他忙不迭要打开方盒,却不料,旁处骤然扑过来一个身影,将盒子夺走。 还不是别人,正是疯癫的太后。 “弘儿。”太后匍匐着身子,将木盒抱在怀中,喃喃自语,“弘儿别怕,母后给你守着,谁也抢不走!” 秦昭铭见状要去夺,可没想到,这老妇人拼了命的护在怀里,他和手下一起,人拖走了,木盒也夺不走。 无奈,他犹豫着要不要拔剑时,就瞥到床脚有些破破烂烂的藤球,走过去捡起,举着朝太后晃了晃。 “母后,来陪弘儿踢藤球啊。” 太后一见,果真变了样,当即松了怀里的盒子,欢喜地朝他走。秦昭铭见机将藤球随意往角落一扔,便再不顾她,急步接过手下递来的盒子,就往殿外走。 空寂的殿内又只剩一人,老妇人晃晃悠悠钻到角落里,一个不甚,撞到一旁的烛台。烛台倒下,迅速点燃近处的床帐,可她还浑然不知,只顾抱着藤球在角落里呵呵欢笑。 秦昭铭抱盒子走出寝殿,便急不可耐打开,里头当真是玉玺。想来是父皇逃离时,不甚落下的,既然被他找到,那便是天命注定。 摸着里头透彻冰凉的玉玺,秦昭铭喜不自胜。 正此时,就听身旁手下喊了声,“殿下。” 他抬起眼,只见手下人白着脸望向一处,便也循着去看。 “……我们的人呢?” 彼时殿外,竟一个人都没有,他带来的那些将士,竟都不见踪影。二人相视一眼,谨慎地向前几步。 下一刻,屋檐上齐刷刷露出一排身影,拉着弓箭对准他们,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戳成筛子。 紧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数十人持刀冲进,眨眼将二人围起。一道白色身影翩然随后,秦瑜走近,含笑望过来。 “皇侄,可找到你父皇了?” “秦瑜!原来你早算计好了!” “是皇侄太过单纯,你怎会觉得,这诺大的皇城无人驻守?” 秦昭铭一愣,忙看向身旁,结果趁他不备,手下竟直接夺过玉玺,跃到一边,将玉玺拱手呈到秦瑜面前。 “你也是他的人?” “末将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王爷。” 至此,秦昭铭才知自己败得一塌糊涂,登时弃了剑,无力地看着秦瑜,惨然一笑。 “皇叔,皇侄到底还是不及您啊。” 秦瑜不说话,却敛了笑,冷漠地看向玉玺。 就为了这么一块死物…… “二皇子犯上作乱,即日起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秦昭铭几乎没有挣扎的机会,便被押下,秦瑜正也要离去,就听谁大喊了句。 “走水了!” 他转脸望去,只见启阳宫上方袅袅起了一阵浓烟。杨江急忙到他跟前,“王爷,这……还救吗?” 秦瑜凤眸微敛,望着愈来愈严峻的火势,终于还是微微一叹。 “找人救火。” 说罢,提步离去。 陆轻云忍着愈来愈慌乱的心,在殿内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得外头的动静。 有脚步声靠近。 她与陆言月相视一眼,谁也不知来人是谁,便也不敢轻易上前开门。 直至外头响起敲门声,一道熟悉的嗓音飘进。 “云儿,是本王。” 陆轻云一愣。 很快地,她飞奔去开了门,待瞧见那道再熟悉不过的白色身影时,登时喜极而泣,一头钻进他怀里。 “你怎么才来,知不知快吓死我了,再不来,我真的要出去找你了。” 秦瑜摸着怀里人的头,歉然道:“本王有错,让云儿久等了。” 怀里人却是哭够,离开他,小手将眼泪一抹,摇头,“不是,你回来就好,可有哪里受伤?” 说罢,拉着他仔细看,秦瑜含笑将人再次揽进怀。 “放心,本王没事。” “只不过……启阳宫失火,太后不幸逝世。” 陆轻云闻言一震,靠在他怀里,看向远处尚未消散的黑烟。 -- 第153页 失火…… 岁除这日,宫里敲响了丧钟。 只是,这股丧痛并未传得远。被秦昭铭这么一闹,宫里尸横遍野,众人忙着处理这些,已是焦头烂额。 也唯有病重的皇帝在得知此消息后,捶胸懊悔不已,说该带着太后一起逃,然后晕厥过去。 至于秦瑜,不知是因仇人离世,还是宫里变故,他也抛下政务,沉默地坐在御花园里,不知在想什么。 陆轻云看了眼人,然后将手里的天灯折腾好,便笑喊:“王爷,你快过来帮我。” 秦瑜回过神。 立即走过去,取出火折子将蜡烛点亮,然后陪着陆轻云一起,将天灯放上夜空。 望着渐渐升高的天灯,他感慨问:“云儿,你说太后死了,本王为何没有意想中那样高兴?” 陆轻云转过脸,淡淡一笑。牵起那人的手,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对她的怨恨在慢慢消散。” 秦瑜收回视线,看向身旁人,轻笑。 “或许吧。” 又或许,是因为如今,他的心里不止有仇恨。 “王爷,我们再去多放点天灯,为那些逝去的人送行,也为还在奋勇抗敌的将士们祈福。” “好。” 是夜,这座皇城上,飘荡起了无数盏天灯,静静燃烧着最后一丝年味。 第85章 都说新年有新气象,那这一年的新气象足够好。 大年初五,军中便传来捷报,说是多亏秦思意和柳将军的指挥和作战,近日这一战,大浔将士大获全胜,预计不出十日,这一仗就能结束。 要说最高兴的,非陆言月莫属,虽嘴上不说,可这日一早就将她拉起,愣是在御花园里转悠好几圈,看看草,数数花,将她的睡意折腾得全无,才算罢休。然后一转身,又屁颠屁颠去“祸害”宋清秋了。 陆轻云哭笑不得,正往回走,却半路撞上秦瑜。 那人欢喜地便要开口,却被她抢先。 “将军他们大获全胜是吧?我知道,都听一早上了。” 秦瑜不由失落,“太子妃说的?” “嗯。”陆轻云笑挽起他胳膊,边往回走,边说道,“王爷,我倒是还有一事。今早我娘派人送了口信来,说我许久未回家看她,让我抽个空回去一趟。” “那准备何时回去?” “就今日吧,今日一早就听到喜讯,是个好兆头。” 秦瑜一想,点点头,“那好,本王这就去处理好手头的事,到时陪你一起。” “不用。”陆轻云赶忙拉住要走的人。 “我不过回趟娘家,没必要时时跟着,尽管先顾好宫里的事,我到时早点回。” 秦瑜有些犹豫,“真不用?” “嗯,放心吧。” “那好,早去早回。” 陆轻云欢喜地点了头,旋即松手,领着秋画就回殿内收拾东西。明明不过回趟娘家,但目送那道渐渐远去的俏丽身影,不知何故,秦瑜心里竟生出浓重不舍。 稍一斟酌,他正要再追上,却被一个内侍拦下。 “王爷,圣上的病情又加重了。” 秦瑜望了眼早已不见人影的方向,终还是强忍下心头的杂念,跟着内侍而去。 秦弘这一病,就病了整整六年,秦瑜也因此做了六年的摄政王。 世人只知,摄政王阴险毒辣,手段了得,将朝堂玩弄于股掌间。而当今皇帝病弱命危,气息奄奄,惨成奸臣的提线木偶。 却殊不知,这二人私底下仍旧兄友弟恭。 秦瑜刚踏入养心殿,御医便匆忙相迎,低声禀:“王爷,圣上本就病疾缠身多年,身子孱弱,而今经太后一事,又悲从中来,这病便愈发一发不可收拾。只怕是……” 闻言,秦瑜阖眼半晌,才再问。 “能撑多久?可能撑到太子得胜还朝?” “这……”御医思索片刻,毅然道,“下官定拼尽全力护圣上性命。” “好,有劳御医。” 秦瑜遂地提步往里走。 殿内,弥漫着一股浓郁药味,虽平日里都有宫女熏香驱之,但也耐不住这长年累月一帖接一帖的药,怕是连这床木桌柜都染了药味。 床上人缓缓睁眼,见到来人时,眉眼间浮起一抹笑意。 “瑜儿,你来了。” 秦瑜忙几步跨到跟前。 “皇兄现下觉得如何?” “都病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望着小他快一轮的亲兄弟,秦弘神色有些惆怅,“就是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幼时皇兄没护好你,如今你长大,还将所有的事都压在你肩上。瑜儿,你心里可在怨皇兄?” “皇兄多虑了。” 秦瑜嘲弄一笑,“太后手段了得,若当年皇兄真的未曾护我,我怎可能活到至今。皇兄不是还为我,自此与太后决裂了吗?这些,我不会忘的。” 说起太后,秦弘的脸色又多了些许悲凉。 “是皇兄对不住你,还有仪妃。如今朕与母后落得这个下场,也算是报应吧。” 秦瑜微垂眸,“皇兄别多想,安心养病,今早传来捷报,太子领兵大获全胜,想来用不了几日,您就能亲眼见到他。” 闻此,秦弘终于欣慰一笑。 却不知是睡着,还是说的话太多,累到了,竟微微阖上眼。秦瑜等了半晌,才终于等得人再次睁眼。 -- 第154页 “瑜儿,你不忙的话,就帮皇兄拟份遗诏吧。皇兄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是连笔都提不动了。” 秦瑜本想拒绝,再宽慰他几句。 可再转念一想,终还是应下:“好,那您说,我写。” 说罢,吩咐旁侍备好笔墨。 自从母妃离开,秦瑜甚少在皇兄屋子里逗留这样久,距离上一次,也已有十几年之久。他再走出时,已将近午时。 陆轻云不在,便没什么多余的兴致,于是径直又去了廉英殿,继续处理公务。他从不知,日子竟有这么难熬,以至忙碌时,还总要抬起头看看外头天色。 她这次在陆府待得有些久,直至申时,秦瑜也没得到陆轻云回宫的消息,登时有些坐不住。喊来杨江,命其去陆府亲自接人回宫。 本以为,这次该是万无一失。 不料,回来时,依旧是杨江一个人。 他一皱眉。 “王妃呢?” “回王爷,属下去陆府时,丫头说,王妃与陆夫人闲谈许久,结果在陆夫人的屋子里睡下。所以……所以今日就暂且不回宫。” 秦瑜放下笔,看了眼窗外。虽说是冬日,但眼下天色还亮。不知何故,早上的那股莫名情绪又再次蔓延上心头。 “王爷。” 秦瑜收回视线,看杨江神色犹豫,似是还有话要说。 “是陆府的人还说了什么?” 杨江忙摇头,“是属下自己觉得古怪,今日属下听雀儿说,王妃去陆府时,还带上了秋画和陆十一。可今日属下过去,非但没见到王妃,就连他们二人也未见到。” 话音刚落,秦瑜便起了身,大步往殿外走。杨江忙不迭跟上,“王爷,您要去哪?” “叫上雀儿,去陆府!” “是。” 秦瑜的马车,自出了宫门,便朝陆府疾驰而去。不到两刻,便抵至陆府。 陆文修闻讯急慌赶来,却已见人大步入了府,正急步往哪里走。 “王爷,您来此是有急事?” 秦瑜停下,朝他一拱手,“本王是来接王妃回府的。” “云儿?”陆文修一脸诧异,忙问身旁下人,“二小姐今日回了府?” “回老爷,二小姐确实回来过,然后直接去见了夫人。” “我竟都不知晓,你快去请二小姐出来,就说王爷到了。” “不必。”秦瑜立即出声将人拦住,“本王亲自去,还请岳父带路。” 这声岳父喊得甚得陆文修的心,登时哪里会拒绝,忙不迭领着人就去了。只不过,刚到陆夫人的院子前,就被司柳拦住。 “见过王爷。”她福了福身,然后冲陆文修道,“老爷,夫人已经睡下。” “这……”陆文修看了看秦瑜。 却见那人蓦然一笑,“眼下连酉时都不到,陆夫人休息得这么早?” “回王爷,夫人和二小姐许久未见,闲谈得累了,便相偎睡下。” 闻言,秦瑜一脸笑意看向陆文修。 后者登时看懂这是何意,于是又催促,“你快去把二小姐叫起来,就说王爷来接她回府了。” 司柳一副为难,“可……” “可什么可,还不快去!” 这模样,俨然是再不应下,他们就得闯进去,司柳只好点头,转身入了院子。只不过,她还未走几步,便见陆夫人从里走出。 陆文修一见,忙问她:“云儿呢?” 陆夫人并不理会他,而是径直朝秦瑜走,“王爷,妾身与云儿母女一场,好不容易相见,还请王爷允许我们多待会儿。” “那自是可以。”秦瑜一笑,“不过,本王找王妃有事,得先见到她才行。” “云儿睡下了。” “那叫起来便是。” 陆夫人登时不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秦瑜更加确定了这里头有古怪,“既然夫人不肯帮这个忙,那就本王亲自来。” “雀儿,去喊王妃。” 早已等在一旁的雀儿,登时急步入院内,陆夫人似乎也放弃阻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直到雀儿再次走出。 “王爷,王妃不在。” “什么?”陆文修惊讶地看向陆夫人,“云儿呢?” 秦瑜也喝道:“还不说实话!” 陆夫人面色微白,默了半晌,终于出声,却是先避退旁人。直至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时,才颤颤开口,“她不是云儿。” 秦瑜一愣,微眯起凤眸。 唯有陆文修听得一脸糊涂,追问:“你在胡说什么?” “老爷,我是说真的,她不是我们的云儿,她是……”陆夫人面色更加惨白,似是有些惊恐,也有些怨恨,“她是妖怪,是妖怪夺了我们云儿的身子。” “……简直是疯言疯语!”陆文修一振袖,气得面色铁青。 想不到他一生熟读诗书,竟在自己的夫人口中听到这般鬼扯的话,一时也不知是好笑,还是讽刺。 见他不信,陆夫人忙又看向秦瑜,“王爷,妾身说的都是真的,云……不对,那人真的是妖怪附身,您与她相处这么久,定能瞧出端倪,对吗?” 秦瑜回过神,望着面前几近疯癫的人。 他冷冷道:“陆府也算得书香门第,怎么陆夫人竟还是个信鬼神之说的?你若真的不愿承认她是你女儿,也没关系,那从今往后,她便只是本王的王妃。” -- 第155页 “本王现在只问你,王妃到底在哪!” 见状,陆文修又赶忙去问话,结果陆夫人竟一屁股瘫坐在地,口里振振有词,“不行,我得让云儿回来,云儿。” 秦瑜阴恻恻盯着地上人,拢在袖中的拳头咯咯作响。 第86章 【叮咚!】 【新任务发布:陆轻云实为冒牌货。散播人数:3/4。】 【宿主宿主,请尽快完成任务。】 陆轻云醒来,先听到的便是系统的这句火上浇油。她想出声,可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竟连话都不知怎么讲。 她干瞪眼,望着头顶床帐上格外熟悉的花纹,恍似过了好久好久,脑子里才渐渐明清。先涌入脑海的,却是段疼胀还委屈的记忆…… “娘,我回来了!” 拎着特地选好的宫廷点心欢快步入屋子,陆夫人正坐在榻前,不见岁月痕迹的青葱指尖,细细摩挲着她从临苏给带回的那把团扇,想事入了神。 连喊好几声,陆夫人才堪堪回神,抬起头。 “云儿回来了。” “嗯!您想什么呢,这样入神?” “没事。”陆夫人放下团扇,忙拉着她到桌前坐下,“累了吧。” “不累,娘您看,我给您捎了许多点心,这是我这些日子新发现的,只有宫里才有的点心。” 陆轻云说着,一包包给解开,然后依次摆在陆夫人面前,“您快尝尝看。” 盯着面前精致的小吃食,陆夫人鼻尖一酸,似是犹豫许久,才攥着衣裙终于下决心,“你也饿了吧,娘正好也给你备了,我们一起吃。” 她一脸期待地看陆夫人拿出油纸包,解开,接着是一股甜爽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伸手戳了戳软滑的糕点。 “这是,马蹄糕?” 自打来这边,她竟是一次都没尝过,登时就捏起一块。刚要送入口,却被陆夫人拦下。 “云儿,你爱吃这个?” “这个啊,得尝过才知。”陆轻云莞尔,“娘,您怎么了?今日好像怪怪的。” “娘……娘没事,你吃吧。” 如此,陆轻云才没多心,当真尝了一口。马蹄糕甜爽滑软,入口即化,还吃着不腻,陆轻云吃着分外觉得欢喜,不多时,就将手里的一块给彻底消灭。 “好吃!您也尝尝。” 她拣起一块递给陆夫人,却见对方非但不接,反而面色苍白,吓得她忙扔下糕点,“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陆夫人定定看着她,向来对她温柔的眸子,此刻却掺着怒和怨,像是恨不得将她一刀刀剜了,直盯得陆轻云一阵心惊。 “娘……” “不要喊我娘!”陆夫人突然怒喝斥,一把将她推开。 陆轻云一个不甚,直接被推搡在地。 “你不是我女儿!” 她没顾得上疼痛,不解望着眼前人。 只见陆夫人站起,幽幽瞪着她,那双眼睛里似是能淬出毒来,“你不是云儿,云儿最厌马蹄糕,她幼时在外,因吃荸荠而全身红肿晕厥,后来即便不记得这事,可对荸荠做的一切吃食依旧敏感如斯,坚决不会碰一下。” “你说你是失忆,才不记得从前事,那为何连这个都不一样?” 陆夫人突然一声冷笑,“云儿其他的爱好,丫头们都知晓,你好打听。可唯独这个,只有我知,所以你才不好装出来,对吧?” “你果然是妖孽,把我的云儿还给我!” 昏昏沉沉间,眼前人突地蹲下,双手掐住了她脖颈…… 收回思绪,陆轻云一声苦笑。 原来,叫她回来,还有什么马蹄糕,都不过是试探。也对,她又不是真的陆轻云,陆夫人怎会真心待之。 她重整好心绪看向四周。 陆夫人那副模样,显然是恨不得杀了她,但她竟然没死,那就是被人救了? 莫非是王爷? 她艰难扶着床栏想爬起,却只是徒然。陆夫人说的是真,原主对荸荠过敏,如今的她即便醒来,也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气力。 正此时,门被人推开。 幽暗的烛光落在他身上,将陆轻云最后一丝希望也给抹灭。 “云儿,你醒了。” 她警惕地盯着走近的余子安,“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余子安端着药碗在床前坐下,笑道,“若不是我,陆夫人恐怕会亲手要了你的命,所以,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来,听话,把药喝了。” 陆轻云不动。 余子安无奈一笑,“你不喝,这病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她自然不会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闻言,才终于顺从地喝下药。 “是你让娘……陆夫人来试探我的?” 余子安既然能救走她,便是跟陆夫人一伙,她本还没想通,为何好端端地,陆夫人突然怀疑她的身份。直到瞧见余子安,心里的疑团才解开。 眼前这人,虽不醉心权势,可依旧是个多疑的。 她只是没想到,这样也能被他拆穿。 “对,是我,毕竟云儿同以前相比,变化也太大,我便大胆推测了下。没想到,居然还是真的。” “你既知我不是真的陆轻云,那为何要救我?” 余子安拿着汤匙的手一顿,望向床上姑娘,幽幽一笑。 -- 第156页 “你承认了?” “既然如此,那为了真的云儿回来,你暂时都得好好活着,就连生病,也不行。不然,待她回来,该多难受。” 说罢,他端起药碗,捏着陆轻云的下巴,直接将余下的药逼她一口灌下。然后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擦了擦手上洒出药汤。 “好好养病,明日就都结束了。” 说罢,拂袖而去。 陆轻云被呛得咳嗽了好一阵,才细细回想起余子安方才的话,却不知他是何意。又转脸看向周围熟悉的一切,渐渐反应过来这是哪。 也不知,王爷能不能猜到。 陆夫人的嘴很严实,整整一夜,即便用了刑,甚至几度昏厥过去,也只字不肯吭声。 秦瑜却没有耐心再与她继续消磨。 走出牢里时,天色已亮,派出的人几乎搜遍整个盛都,也还是音信全无。 “守城将士怎么说?” 杨江回:“自从与北阜的战事起,城门的防守就格外严,属下去城门询问过,说是昨日没有可疑人出城。属下想,那王妃应该还未出城。” 没出城,那人又会在哪? 突地想起昨日陆夫人的话,她说,她要让真正的陆轻云回来。 这要如何做到? 莫不是…… 秦瑜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正此时,一道瘦弱的身影突然走近,挡在前路。 “王爷,听说王妃不见了?” 秦瑜望过去,微微皱眉,“你是?” “小女孙月如,一个月前,王妃曾来孙府赏花饮茶。” 他登时记起,只听孙月如又道:“或许我有线索。” “把人带上来。” 孙月如一声令下,只见两个婢子押上来一个女子。 “她叫林颜,您应该记得。不怕您笑话,她与小女的未婚夫余子安,私下关系不清不楚,小女这些日子便派人暗中盯着她,是想找出二人苟合的证据,好让爹爹退了这门亲事。” “可就在昨日,派出去的人禀道,见她在陆府偏门前逗留。今日一早,小女就闻得王妃失踪的消息,便想着她与王妃有旧怨,会不会与她有关。” 如今的秦瑜,能得到线索就是好的,哪里管是真是假。当即一把扼住林颜的喉咙,厉声问:“是你干的?” 林颜痛苦地挣扎,“不、不是我、是、是……余子安。” 秦瑜神色一凛,将人摔在地。 “继续说!他们人在哪?” 林颜伏地猛咳嗽几声,却不敢多怠慢,慌忙道:“我、我也不知,只是无意听余子安说过什么,从哪里开始错,就要从哪里纠正。” 秦瑜一愣,登时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立即提步而去。 杨江急忙跟上。 “王爷,我们现在去哪?” “陆府!” 秦瑜曾听她说过,真正的陆轻云是失足落水而死,且不是在别处,就在她陆府的曲水小院。她的小院地方大,还很特别,有一片很美的湖。 是他太蠢,寻遍了所有地方,却恰恰将曾离得最近的那处给落下。 云儿,等着本王…… 陆轻云刚觉得自己的过敏有稍好点,就被丫头架着出了门。今日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还暖洋洋的。 她被扔在院中的湖边,身旁是笔挺立着的余子安。 “你可知我为何带你来这?” 陆轻云不应声,只是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底油然生出一股寒意。 余子安也不在意她的沉默,笑了笑,“你是从这里来的,想必离开,也是要从这里吧。” “所以,你是准备把我扔进这湖里,要了我性命,以此来换真正的陆轻云回来?” “云儿果然聪明。” 陆轻云无奈一笑,“可你是真的蠢,已死的人怎么会回来呢。” 不过话虽这么说,倒也不尽然。 她不就是死过一次,结果又活过来了吗?或许,原主也可以。 “究竟会不会回来,不试试怎么知道?”余子安背起手,退到一旁,然后示意了眼旁处两个小厮。 陆轻云被重新从地上架起,眼见小厮抬着一块用铁锁缠绕的巨石而来,然后将铁锁另一端,牢牢系在她腰间。 摆弄几下手里的钥匙,余子安笑呵呵道:“没我允许,你上不来的。” 陆轻云却是冷漠地看都未看他一眼,只是望向院门方向。 哪怕能见他最后一面也好啊。 见其丝毫不理会自己,余子安眉头一皱。 “扔下去。” 说罢,丫头毫不犹豫推她入水,跟着一起,石头也扑通落下。沉重的巨石迅速沉下,陆轻云根本来不及挣扎,便被拖着直直沉入湖底…… 说来有趣,她这一生,倒是什么死法都尝过。 “云儿!” 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刺破了水障,浮沉在湖底的陆轻云,艰难睁开一条眼缝,只见好像有谁跃下了湖,朝她而来。 可是沉重的睡意压得她再次阖了眼。 【叮咚~恭喜宿主,成功积累女配光环90点值!女主现有光环点值89!宿主顺利完成任务!】 她早已没精力听系统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陷入熟睡前,只知好像有人牵住了她的手…… 秦瑜抱紧了早已没意识的人,眉头舒展,微微勾唇,不安了整整一日的心终于平静下。 -- 第157页 她像是睡着了,安静地被他拥在怀,那张娇俏的脸,近在眼前,即便在水下,也依旧美得让他心颤。 秦瑜缓缓将额头与她紧贴,闭上眼,任冰寒的湖水冲击着他最后一丝知觉。 可他,却丝毫也不畏惧。 “云儿别怕,生死不论,本王都会陪着你。” 第87章 终章 “起来起来,吃饭了!” 狱卒不耐烦地敲了敲牢柱,将手里那碗只添了根小白菜的饭嫌弃扔在地,然后都懒得再多看眼,啐了口,就和同伴边说边离开。 “你下次态度好点,人家挺惨的。” “惨什么惨,要我说啊,这种败家子就该乱棍打死。你说,放着好好的尚书公子不做,偏偏想着去谋害王妃,结果害得自己家破人亡,他老子那官也没了,还给流放,自己没落着好,图什么?” “不过这摄政王也真够狠的,将人毒哑,又把十指给废了,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算什么,听说摄政王本来是打算要他命,是他老子求情,才活下来的。不过换我,我也得这么做,那可是人家媳妇儿……” 余子安蓬头垢面,拖着破烂不堪的身子到牢门前,俯下头,一点点吃着碗里的米粒。那二人的说话声,悉数落入他耳中。可他就似是麻木了般,没作丝毫的反应。 直至两行浑泪无声落下,滴入碗里,给这碗寡淡的米饭,添了一丝咸苦…… 御书房内。 “小福子,快快,过来看看,朕给公主起的这几个名字可好?” 名叫小福子的内侍闻言靠近,看了眼纸上端正写着的几个大字,微微一笑,“皇上,您怎知就是个公主,或许是小皇子呢?” 闻言,秦思意摸了摸下巴。 “朕喜欢小公主,不过,你说得也对。若是小皇子也无碍,行,那朕再给小皇子取几个。” 秦思意正要提笔再落下,结果就有人大步入殿内,惊得他赶忙拿折子将纸盖住,佯装认真地继续批阅奏折。 秦瑜走近,只当看不见折子下的那几张纸,背起手,轻咳几声:“皇上,听闻前段日子使臣进献了一只异瞳猫,可有此事?” 偷偷瞥了眼一旁埋下头的小福子,秦思意默默正身坐好。 “有、有这回事吗?朕怎么不知?” 秦瑜登时微眯起眼。 “你可是九五之尊,说的话不是儿戏。” “……皇叔您又想做甚?” “本王要带回去。” “那是朕要送给皇后的生辰礼。” “再去要不就好了,或者,等这只生了小猫,本王给你送一只。” “……” 这是强盗吧? 忍耐下想拍桌而起的冲动,秦思意扯出一抹笑,“皇叔,虽说您现在是个闲散王爷,但、但也要稍稍顾及下身份吧?为了一只猫与朕伤和气,岂不让人听了笑话。” “你给不给?”秦瑜却不想听他废话,直接撂下话,“听闻大臣又在商量着往你后宫里塞人了?那正好,本王记得那柳尚书家的大小姐……” “给给给、给!” 秦思意一扶额,忙招人将小猫抱出,然后无比痛心地目送秦瑜抱着离开。 他气得拿起笔就砸向小福子。 “又是你个大嘴巴透出的风吧,说了好东西要保密,保密!你还说!” 小福子忙下跪求饶。 “皇、皇上,您什么时候打骂奴才都行,但是现下还是想想怎么跟皇后娘娘交代吧。” 秦思意一停,“什么意思?” “您忘了,前些日子您喝多,就把要给娘娘送猫的事给捅了出来,娘娘还为此高兴好几天呢。” “……你不早说!” 秦思意慌慌张张起身,拎起衣摆忙往外奔,“皇叔留步!” 秦瑜抱着猫入了府。 还是和往常一样,没走上几步,便有一道欢快地小身影朝他奔来。只不过,今日她没像往常那般跳到他身上,而是在最后一刻停下,然后好奇地伸手,顺了顺怀里那只小猫的毛发。 陆轻云惊讶问:“王爷,这猫是从哪来的?” “这是……”秦瑜略略一想,“这是皇上赏给本王的,喜欢吗?” “喜欢!” 秦瑜看了眼她朴素的装扮,“你今日又去了寺里?陆夫人可还好?” “庙里的小师父说,她最近精神好多了,偶尔还能笑几声。” “你还是没现身见她?” 陆轻云淡淡一笑,小心接过猫,“我还是算了吧,说不定我一出现,这些日子的修养便白费了。” 她说着,抱着猫正要往里走,结果被人从后一把揽住。 “有了它,你就不管本王了?” “管啊。”陆轻云说罢,转过身亲了下他的脸。 刚又要走,谁曾想秦瑜还是不肯松手,反倒抱得更紧。 “王爷,你干什么呢,这大白日的,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害臊。” “就不放。” 秦瑜将头埋在她脖颈间,低声缠绵道,“云儿,能遇见你,是本王此生最大的幸事。” “真的?”陆轻云一撅嘴,抚了抚怀里的小猫就道,“可我怎么记得,之前还有人说什么……对,要将我五马分尸来着?” 秦瑜立即装起傻。 “有吗?谁这么大胆子?” -- 第158页 “不是王爷你?” “胡说,若是本王,本王肯定说的是,谁敢动云儿,本王就将他五马分尸。” 陆轻云闻言边撸着猫,边摇头啧叹,“怎么办,有些人厚颜无耻的功力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秦瑜低低一笑。 “云儿,你不是说,过几日去渊阳,所以要让本王给你选衣服吗?本王现在有空了。” “真的啊?” “嗯,顺带……再办件正经事。” 陆轻云迷茫地转过脸,“什么正经事。” 哪知下一刻,就感觉到一只手在她腹上摩挲,秦瑜突然满脸认真道:“你长姐比我们晚成亲,眼下都有几个月身孕了。本王想,是我们努力得还不够,得再加把劲才行。” 听及此,陆轻云脸颊一红,偷偷看了眼四周。 “秦瑜!你别胡说!” “本王可是认真的。” 说罢,秦瑜也不管不顾,直接将人抱起,提步就走。 “云儿不是说过吗,努力要趁当下。” “那我又不是这意思……” “本王觉得都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