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大师兄[修真]》 —— 剑门大师兄[修真] 作者: 落月无痕 文案: 夫大师兄者。必先保护师门。爱护师弟。为宗门之利器。 不但抗撩。还要能坑到别人。 时值风云暗涌,几大宗主前往蓬莱议事,却逢魔界闹事,纷卷其中。师父一不在,剑门还有啥。 丹阳清点了一遍,沉默了。除了剑就是剑还有嗷嗷待哺的一帮崽子。幸好有人主动送上门来坑。 换个视角: 被坑来当脑力的过气魔尊十分看不习惯剑门这种穷到没人打理的模样,决定从理仓库做起。噢,他当然不是看在剑门大师兄的美色上,绝对没有的。 这是一个大师兄辛苦支撑(只会打架),努力经营(全靠坑人),守护宗门(主要是吃饱睡好)的故事。总之大师兄挺辛苦的。还天天被人觊觎。 【脸好腿长话少攻X不承认自己过气的前(宏图伟略)魔尊(被坑来替剑门管孩子)受】 本文又可以叫《今天的魔尊也气死了呢》《每天都想嫁大师兄》《过气魔尊被迫转行》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丹阳,季柯 ┃ 配角:众人(太随意了喂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就问你,想嫁吗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大师兄上线 两千五百年前,大地动荡,仙人魔妖四方争战不休。 两千年前,仙界略占优势,在南海划出一道渭水界限,圈岛名为小蓬莱。仙界踏虚空而去,魔界与大陆以小蓬莱为界线,各退九百六十里,不相往来。 随后八百年,大道之风盛行。小蓬莱之外,以剑法丹三门为首,逐渐形成各大派系。 天下大和至今,已又过一千二百年光阴。 剑门高居太华山巅,终年覆皑皑白雪。 漫山遍雪中,唯有一块青绿色,格外显眼。这里鸟飞不进,人撞不破。里头春暖花开,彩蝶飞舞,竹林飒飒,泉水叮咚作响,湖中碧波荡漾。仿佛世外桃源。 湖中心,悬浮了一个人。 额心朱砂似火,发如乌木,肤似凝雪,唇比丹珠。一身白衣胜雪,下摆浸润在湖水之中,微微摇曳。就像是亘古不变的雕像,长久矗立于此。 此处乃剑门圣地。 剑门中,只有一人才有资格进来。 当今剑门大弟子兼第十二代圣童丹阳。 剑门创派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历史。历任宗主均会挑首席大弟子为圣地护法。而今第十二代宗主不在,丹阳身为剑门大师兄,担着守护圣地的责任。 光阴变幻,山中一天,山外一年,丹阳已经在这里呆了三年。他如同高山上的孤月,强大而寂寞,牢牢恪守着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以上是官方说法。 大实话就是,丹阳只想练功。 圣地嘛,叫都叫圣地,在修行上对人自然大有裨益。天下三大宝地,除了小蓬莱赤焰峰,剩下两处,一处在丹门养心湖,剩下这块地就是这里了。偌大一块太华山系也就蕴育出了这么一块天然灵地,特别适合炼心。别人眼馋也馋不来。 丹阳是个剑痴。 只爱剑连师父也不爱那种。 剑门第十二代宗主逍遥子对此又骄傲又心酸。骄傲是他出席各种大会的时候总是能将自家孩子抬出来,如此如此这般那般明着暗着炫耀一通。心酸是只有他心里晓得这个容貌剑术均冠绝天下的徒弟,其实是根冰柱。 为什么说是冰柱呢。 一般说人呆,是说他像木头,可是木头没有杀伤力。而丹阳 犹记二十年前兵谱第二的小伙子因为他后来就被除名了所以不用记他名字,总之这个第二名发誓要打败天下无敌手,打听到天下第一剑名为丹阳后,十分有毅力地爬上了太华山,冲到剑门大门前就叫阵。 在下某某某,请剑门丹阳一战。 当时丹阳正在吃早饭。所有人都在吃早饭。那个某某某嗓门大到盘中叠起来的馒头都掉下来一个,正好滚到丹阳面前。 丹阳: 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把馒头一筷子戳了起来。 剑门有个很好很温情的习惯,就是师兄弟不分彼此,都坐一桌吃饭,早中晚三餐一样不落,说不定有钱时还会吃顿夜宵。修道之人不进五谷杂粮在剑门是不存在的。后来有很多人想要加入剑门,可能这点也占了绝大因素。 那个某某某扯着嗓子用了毕生功力叫门后,逍遥子的眉头一抖。他透过须白的睫毛去瞅他的大徒弟。好巧不巧和老三的视线撞在一起。元真顿了顿,然后移开视线,装没看见。 逍遥子: 老三靠不住,当师父的又开始心酸了。 这时候他们都听见了一个轻微的声音。 那是放碗筷的声音。 声音来源就是之前安静喝着粥的人。 丹阳放下粥碗,朝元真说:再要一碗。要大的。 元真连忙说好,差了小童飞奔去盛。一边心想,今天大师兄胃口不错心情更不错,竟然会主动开口说话了。一边抓住这千年不遇的机遇和他大师兄搭讪:看来今天的菜色很合师兄的胃口。难得师兄肯多吃一些。 不是。丹阳解释,打架会饿。 元真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看向逍遥子。 丹阳也看向逍遥子:师父,慢吃。 逍遥子深沉地嗯了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丹阳轻如无物地出了门。一粒香灰落下的时间后,他又轻如无物地回来了。要说变化,大概就是外头没有了叫门声。 排行榜,假的。丹阳又坐回了桌前,捧着第二碗粥开始喝,他,太弱。 所有人: 不,是你强得离谱。 如果第一名和第二名之间隔了十个兵器排行谱,你让第二名怎么超过你啊!你也为下面的人想想好不好!还有,人家爬了很久的太华山,你好歹和人切磋久一点好吗? 但是,也只有第二名才有机会和丹阳交手。自丹阳从太华山圣地出来,打出天下第一剑的名号,太华山上多了很多鸟毛收信时留下的。无数人趋盛名而来,要与丹阳一战。 丹阳:不打。眼神也不给。 托丹阳的福。 太华山伙食很好,天天有汤喝,变着法烧。 流水的第二名,铁打的第一名。 不管是哪个门派,当大师兄的那个人总是比较辛苦的,不但辛苦,还特别可能被下面的师弟取而代之。比如抢了师妹,抢了秘籍,抢了掌门之位但是丹阳不会。 他对师妹没兴趣,对秘籍没兴趣,对宗主之位更没兴趣。 如果不是逍遥子从小对他耳提面命,不好好当师兄,下面的师弟们全都要被卖掉,到时候他们连饭也吃不着多可怜巴拉巴拉诸如此类。丹阳很有可能是你们爱谁当谁当。 但是那时师弟们还小,咬着手指头眼巴巴看着他,会扯着他衣服叫师兄那种。心还没变那么硬的丹阳被萌了一脸。默默就想好了,不管怎么样,他得让师弟们吃上饭。 往后那么多年,丹阳的目标就很简单。 他手下那么多弟子,不能饿着。 当然。 后来他的道侣听说这件事,足足狂笑了有三刻钟。丹阳沉默地看着他,任由他嘲笑。无所谓,笑吧,爱笑多久是多久,反正笑完后,他的屁股会痛更久的。 剑门中人,十六就算成年。丹阳虽然一直是大师兄,但不束冠,就不算真正成年。他十六那年,逍遥子当着整个剑门的面为他束冠:阳儿,往后你除了是剑门支柱,更是圣地守门人。剑门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我剑门一千二百载光阴,遥居人间大道之首,多少代宗主呕心沥血,多少任守门圣童孤寂一生。为师知道你年纪尚小,怕你耐不住寂寞 师父。丹阳打断了他。 逍遥子含着泪哎了一声。自襁褓间起,他向来视此子犹如己出。虽然他除了脸之外一点也不可爱,但是年纪轻轻就要送进去担起守护圣地的职责,他实在是 你话太多了,对修行不好。 修行好不好,暂时不晓得,但是眼下逍遥子的脸色是不大好。丹阳识趣地没再多话,只是站起身。这地砖太硬,跪久了他也是会疼的。 一转身 茫然了。 今天是束冠大典,全门弟子皆着正装。剑门的正装全天下都晓得的,除了白就是白,一点点杂色都没有洗起来特别麻烦。如今无极广场上站了白白一片人,要不是头发还能有点黑,与偌大背景几乎融为一体。 按流程他应该指出剑门其余六个师弟,以大师兄的身份挨个教导。但是现在这白花花一片他能认出个鬼啊。丹阳果断放弃了,改口道:诸位同门。 老三元真踢了老四一脚:哎,不是说大师兄会挨个叫我们吗? 他脸盲。能认出个鬼。元武不满意地踢了回去,别动手动脚。 元真又踢了一脚:我没动手。而且也没你踢得重。 你还踢! 结果这两个人就踢了起来。 在台上看的分明的老师父: 身边的大徒弟还在干巴巴念台词。 我去圣地的这段时间,如果你们在剑术上有所懈怠。 回来就准备被我打断腿吧。 老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底下蹿了上来,当然,可能他根本就没有站下去过。这位小徒弟咳了一声,把脑袋凑过去在逍遥子耳边叽叽咕咕。 师父,大师兄比你凶啊。 逍遥子哼了一声:不然如何替为师分忧解难。历任剑门首席都是如此。 实话呢。 他就是凶啊。逍遥子心里苦,以为收了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结果长大后脸和心成正比例成长,脸有多好看心就有多硬。按丹阳那张天下见之侧目的面孔,他的心估计比太华山上冻了万年的石头还要硬。 元心很体贴地摸摸师父的长白胡子,没事,都一样的。逍遥子欣慰地看着这个小棉袄一样的小徒弟:心儿,还是你乖。然后顿了顿,但是你能不能,把脸上的粉给洗了。 元心撅起嘴:可是徒儿觉得这样好看。 可是你是个男的,真的。不信你往下摸啊!逍遥子有些绝望。 那头。 但是。丹阳面无表情巴拉了一通后,终于说到了重点,剑门门规第一条,凡我门下弟子,皆是血亲兄弟。我在一日,剑门便永居大道之首一日。永远不会叫别人欺负你们,懂?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傲然而立,年纪虽轻,气势却极大。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无极广场上顿时响彻一片回应声,响亮整齐。 是,大师兄! 是,大师兄! 很好,很有精神。 丹阳满意地点了下头。 嗷大师兄好帅! 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兴奋地冲祭祀台上的几个人招手。白冠白裙 逍遥子心肌梗了一下,难道元心还往下发展了女装之友吗? 丹阳和底下的弟子们慷慨激昂过后,就冲老宗主点了下头,犹如白鹤一般,点起三清真气一头冲进了太华山圣地,一点留恋也没有的。 天上飘下来一张纸,落在逍遥子头上。老师父看清上面内容后爆发了。 给老子滚回来! 他姥姥的丹阳,刚才的台词竟然是打了小抄照着念的! 大徒弟是个冰块疙瘩,底下老三和老四踢得不可开交,小徒弟粘在他身侧对镜贴花黄。就这样的后备力量,剑门真的有未来?逍遥子突然担心这一千二百年的基业败在自己手上。到时候他拿什么去见老祖宗?七个葫芦娃吗 第2章 他失败了 圣地三年一入,三年一出。自年满十六初入圣地以后,丹阳已进进出出数回。如今,三年之期又将满,丹阳不日就要出关。无边静谧之中,他在冥想。他乃天下第一剑,修为已至第八层,他即将悟到剑心。 剑道者悟剑心,炼丹者寻丹意,法门中人修的是天地之气。一旦能悟到剑心,离大道就更近了一步。丹阳将自己沉入意识海,虚无之中,一点金色的光芒正在凝聚,逐渐成形。 丹阳微微蹙起眉头,神色中带了些思索。 他快捉摸到什么了 晴天暖日中却突然轰隆一声炸响 湖水震荡,山雪崩塌,可怕的气劲如同巨浪一般袭卷而过。 整个青竹林都被削了一大半,光秃秃地露着半截枝杆。 丹阳蓦然蹙起眉头,张嘴吐出一口血来。 意识海中那点微弱的光芒骤然湮灭。 他失败了。 丹阳睁开眼睛,他的眼神如古井无波,漆黑似子夜,比太华山的雪还要干净。他是剑修,心当然要足够纯粹。不然就无法修无上剑意,也不能被圣地接纳。 怎么回事? 丹阳负手于身后,徐徐升至半空,巡视着这块他看了近百年的土地。圣地之外的太华山静谧如往昔,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剑门的宫阁在山中隐隐露出一角来。莫非有敌人寻上门来。丹阳沉思了一瞬,当下就决定提前出关。 他念头刚动,大地又是一阵震颤。 这回丹阳看清楚了。 自南天骤然爆发出一道虹光,倏忽而逝。 须臾一道金光令猛然落在他眼前,砰一声爆炸后展开。逍遥子的声音强行进入了他的意识。金光令是剑门特有的传讯方式,可以直接进入剑门弟子心海之中,避免为他人窃听消息,可极为消耗修为,所以除非万分紧急,通常不会用。 丹阳神情立刻肃穆。师父会用到这道金光令,事情一定不简单。 恋耽美 ——(2) 逍遥子的声音立马在他脑中响了起来。 丹阳吾徒,渭水自己小心,为师若不,任当宗 金光令这么耗费修为的传讯方法还会出现信号中断这种问题,还在关键字眼上。真是没用。丹阳抿着嘴,迅速将收到的讯息理了一遍。自天下大和,逍遥子向来云游在外,很少回剑门。难道在这三年之中,他溜达到了渭水?他去那里做什么。 逍遥子一定是遇到了麻烦。大约是说他有什么不测,任某人当宗主吧。丹阳梳理了一遍,很肯定地将自己排除了。反正不会是自己。剩下几个师弟中随便挑一个好了。 他这么想。 全然不顾听到他心声的逍遥子气得吐血。 是的,金光令他其实是双向通讯。要不怎么高级呢。 但是丹阳从来没用过,所以他不知道。没办法,丹阳确实是天下第一剑,但修道者还要会点术法,而在这种术法上他只是个土包子,不及格那种。 自以为理解了逍遥子意思的丹阳随意地抹了把方才吐的残血,用尽他毕生所学在空中作了一道符,然后将那符拍进湖中。这是一道很初级的封门令。花点力气就能打开。但是因为沾了丹阳的血,所以稍微有那么点用处。 这是丹阳能想到的最高级的保护了。 做好一切后,丹阳闭目仰头,白衣胜雪,发如乌木,眉心朱砂似火。 一声清啸,传遍太华山上下,剑门里外。 剑阁的钟嗡然作响,直击肺腑的钟声令所有弟子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极目远眺。元真停下了手中的剑,元武令底下弟子噤声。元心放下了镜子,面向窗外,神色中带了丝凝重。 此乃警告。 剑门有难。 剑门在太华山系之中,受重重山脉保护。但不难进。因为他们来去皆以剑为体,御剑飞行。修道之人,不会飞那是个笑话。就算是法门、丹门等道友前来拜访,翻越重重高山,对他们来说也是家常便饭。 清越的啸声传至太华上下时,松柏上的积雪受此震动,窸窸窣窣落下一片来,正好落在季柯头上。他正努力沿着阶梯往山上爬,爬了很久了,干粮都吃得只剩下一口。正是又冷又饿的时候。突然一片积雪砸在他头上,浇了他一个激灵。 季柯抬起头,啐了一口雪:没风你掉什么渣子! 松柏: 然后它哗啦啦抖干净了全部家当。 被雪埋了一堆的季柯: 靠他大老爷的。 虎落平阳被犬欺,过气魔尊被树戏。 空中传来嗡然的剑鸣声,好不容易把自己从雪中扒出来的季柯抬头看去,天上正三三两两飞过几道白影。那是出行在外的剑门弟子。离得近的心有所感,所以回门一探究竟。 是了,寻常人都会飞。偏季柯要爬。不是他勇气可嘉,而是他毫无灵力,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只是一个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普通人。 但季柯不高兴。 因为他本来身处至尊之位,乃魔界之主。就在半个月前,他还在自己宽敞的床上睡大觉,身边有诸多美艳的姬妾侍候,琼酿佳肴取之不尽。可是一醒来,竟然孤身一人躺在荒野之中。 季大魔尊还在思索,脸上就觉得一热。他伸手一摸,似乎是水,粘粘的,稠稠的。 抬头一看。 一双绿幽幽的眼睛。 然后是十几双绿幽幽的眼睛。 季柯笑了:一群野狼,还想奈本尊如何。真是笑话。 最后他被狼追着跑到了山中。 很惨。 所以这半个月来,季大魔尊,风餐露宿,只能饮露止渴,摘果充饥,连块肉也吃不到。因为他抓不到兔子啊!蓬他个莱的,他竟然沦落到被兔子鄙视的地步。季柯深切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幻术。若非脸还是这张脸,他肯定觉得自己在做梦。 但既然脸还是这张脸 季柯用一晚上的时间沉思。 难道他是被篡位了? 他数了数手下八大城主,十二魔将,想了想他们素日狂放不羁的作派。一个个盘点过去看谁最有反心是他平时没有察觉的然后郁闷地发现,每个都很有可能。 因为他平时就在鼓吹手下做魔要放飞自我。不想当魔尊的魔不是好魔。 过气魔尊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自作孽,不可活。 第3章 太华钟鸣 自从两千多年前打过仗后,仙界拍拍屁股自己踏碎虚空,另外找地方呆去了。人魔妖三界守着条径渭分明的渭水河,也可以说是各自太平。好听点叫太平,说明白点叫各自休养生息。好战是妖魔本性,排异是人之本性。和平相处?不可能的。 难道小蓬莱就不想清除魔界这个邻居吗? 恐怕比魔界本身还要想。 但是渭水有当年大乘仙力守护,三道法则附在其中,不是那么好打破的。所以季柯虽为魔尊,却是后来被渭水划分之后魔界内战时才兴起的其中一任头领,受到界域管束并没太来过外头,千年光景一晃而过,谁知道外面是圆是扁。这山每座都那么像,何时才能走到尽头。可是眼前有阶梯,头上有修道者,这山中一定有门派。 魔尊是个聪明人,他从前一刻山中变化中,就感觉到了不同。松柏震动,花草瑟缩,天上突然多了好些御剑而行的人。一定有事发生。可是眼前还有不知几千步的台阶 季柯陷入了沉思。 忽然他听到一声锋利的剑鸣。 季柯迅速回头。 蓝色的剑气闪过,一柄剑嗖地一声直入地下,入石五分,兀自震颤不已。随后落下一个人来。相貌在他看来平平无奇,穿了一身白色的道袍,头发披在身后,拿一条锦带系了。 那人落下地来,大概是没料到有人在,咦了一声。将季柯打量了一下:你? 季柯暗中警惕。 白衣道士关切道:你一个人在这做什么?这里不安全。 修道之人果然多愚善。季柯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显,反而作出一副慌张的样子来:我是山下农户,被狼追到这里。看见台阶就上了。这位仙长,你知道怎么才能出去吗? 白衣道士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说:我带你走吧。 哈。 季柯面露欣喜:好。心中却道,果然蠢笨。 那人挽上季柯手臂,道抓紧了,一边拔出嵌入石中的长剑,一边说:不过兄弟,农户没有锦衣玉袍穿,狼也不会追到这么高的山中来。你下次说谎的时候,要注意逻辑哦。 被打了脸的季柯: 知道是谎话还一本正经地纠正,该说道士蠢还是纯洁无暇。 然而他很快就不必多想了。 飞上天真的。 太!爽!了! 之前爬的那么一长条蜿蜒曲折的山道在视线中逐渐变小往后退去,犹如嵌在山中的苍灰链条。如果那苍灰色不是季柯一步步用脚走出来的,他还会觉得风景不错。 元明会捡到季柯,实属偶然。他本游历在外,今日正好回到太华山附近,却见山中异芒,隐有钟声传来。心道不好,又见周遭已有弟子匆匆赶回,是以连忙御剑而行。奈何先前喝多了酒,脚下一滑,灵气失控,就摔了下来。还好他半途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剑却落到了山中。 他赶至无极广场时,弟子已泱泱挤了一片。 几个师兄弟聚在通神鼎前。 元明叫道:三师兄,四师兄,六师弟一口气把人叫了个遍。 元真正和师弟们说着话,听到元明叫他,就回过身来:五师弟。 他见元明不是一个人回来,还拎了个外人,不由得将季柯好一阵打量:师弟,这是谁? 季柯还没说话,元明就将他介绍了一遍,详细到细节毫无遗漏。 他是个要出山的人,虽然满口谎话,但是既然连谎话也不会说,应当不是坏人吧。 啪一巴掌,季柯又被打了回脸,还是当着众人那种。他虽然是个视谎话如便饭的魔头,此刻竟面上也感觉到有些火辣辣。这种羞耻感来源于他一个魔头竟然被道士鄙视说不会说谎。 简直奇耻大辱! 但更耻辱的还在后头。 元真噢了一声,十分坦诚道:坏人也无事。他瞧着很弱。 手无缚鸡之力。 这句话他还没有说呢,就见这个外人脸色铁青,好像十分生气。元明有些疑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他说的大实话。就连守山童子都能打他一顿。剑门中人对他如此放心,这个人不是应该高兴吗? 季柯忍着没说话。 他怕自己开口就能骂对方一顿。他很想骂,但现在不是时候。 因为他现在,真的打不过。 眼前这帮道士似乎是剑修。季柯记得天下唯有一个门派是以剑入道,与法门、丹门并列,为天下三大门之一。看来这里就是剑门了。 他这运气真是好,刚出老窝,就深入敌军后方阵心。 人群忽而起了一阵骚动。 有人嚷道:大师兄来了,大师兄来了! 元明几人抬目望去。 季柯随着他们的视线看向天边。无极广场上空,茫茫白色中,倏忽出现一人,衣袂翩然,飞身而来。待近了,方可见他长眉入鬓,额间朱砂似火,肤如凝雪,唇胜丹珠,倏忽一下掠过季柯身边。他的心砰嗵炸了一声。就像魔界最美的湖阿波额那每逢月圆之夜时腾起的水花。 过气魔尊他有个广为人知的喜好看脸。 丹阳面无表情,落在通神鼎前,与元明等人站在一处。 下面一派弟子齐声道:恭迎大师兄出关! 丹阳嗯了一声。 剑门的心挺齐的嘛。原来剑门大师兄在门派中的地位这么高的吗?季柯摸着下巴,由衷地赞美了一句:但也能理解。毕竟放眼天下无人相比,确实是个美人。一等一。 刚说完,就见周围弟子迅速离他三尺远。 季柯:? 不就是夸了一下你们大师兄吗? 离他近的弟子有些怜悯地看着他:你完了。 季柯有些莫名其妙,还没反应过来,忽然觉得一股冰寒之气扑面而来,令他一阵瑟缩。 一回脸。 丹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面前。 你。很好。丹阳面无表情道,挥剑一千次。 季柯懵了一瞬,旁边有人小声叨叨:大师兄最讨厌别人叫他美人。 这关他什么事。季柯忍不住争辩:我不是本门弟子。 不是本门弟子? 丹阳微微侧过脸。 不错。 季柯噙着笑,挺起胸膛。呵,要是告诉你本尊的真实身份,还不吓死。 更好。丹阳头也不回,挥剑两千次。随后道,元真几个,和我进大殿。其余弟子,做好自己份内事,不许有任何胡乱的议论。违者,门规处置。 两千次? 憋屈了一脸的季柯:一肚子气想撒。 那个叨叨的弟子继续和他叨叨:大师兄还最讨厌别人反抗他的命令。 剑门的人有毛病吧?季柯瞪大眼睛继续抗议了一遍:我不是本门弟子!特别强调本门。 那名弟子惊讶道:我知道呀。看也看得出来。 季柯:那你 但这和罚你有关系吗?不是本门弟子更好,还能不念同门情谊呢。他拍拍季柯的肩,带着些过来人的劝告,好好练。别想着跑路。被大师兄罚的人跑不掉的。抓回来更可怜哦。 季柯由衷怀疑自己到底是进了正派的窝还是反派的窝。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只有魔界才有吧?还是剑门中的人,剑练多了后都脑回路异于常人啊。 第4章 落魄魔尊 一众师弟随丹阳进入主殿,丹阳却不说话,只是对着祖师爷的画像沉默不语,元真元武几人对视几眼,均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沉重和惊疑。 能令大师兄提前出关,这件事一定很严重。 还是元真先开口。他是三师兄,在剩下的师兄弟中最大,理应担起作师兄的职责。 大师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丹阳看够了祖师爷,才回身,没先回答,只沉吟道:你们觉得,剑门换个宗主如何? 元真:! 元武:! 元明:啊? 元心:哦。 丹阳皱起眉头,很不满意师弟的表现:看不懂,说话。 他不大喜欢去和别人猜心思,很费心神。他的心神,是要用在悟道练剑上的。如果心思与人的肠子一样弯弯绕绕,他使出的招式,是不是也会如此曲折。让自己的剑变成弯弯曲曲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 元真从惊悚中回神,迅速回归理智,众多师兄弟中,他是心思最缜密的一个。他马上开始剥离大师兄的话,去理解其中的深层含义。大师兄当然不可能要取逍遥子替而代之,想当什么剑门宗主如果是这样,老头子做梦都会笑醒。 但他既然这样问。是不是就代表了 元明小心翼翼道:是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元真心道,果然,大家都是这样想的。 丹阳道:不清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剑门不能没有宗主。 小师弟快言快语:既然这样,大师兄当就好了呀。 他看了一圈师兄,抿了下殷红的嘴唇,那上面涂了他最近新入手的胭脂。见师兄们沉默,不禁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迟疑道:历来大师兄都是宗主不二人选。难道不是? 恋耽美 ——(3) 元真心道,于别的门派是。可是我们这里么他抬眼看了看丹阳。丹阳果然拒绝了。 师父让我在弟子中选一个,没说是我。 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元武叫了丹阳一声:大师兄。见丹阳看他,才恭敬地抱拳,说,不知道师父原话是怎样的。方便透露吗? 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从小就吃住行在一块儿,至今没有隔阂和猜忌。所以元武直接这样问,既没有不信任丹阳的意思,丹阳也不会觉得他是在质问。很干脆地把金光令中的内容重复了一遍。一点也不怕别人听墙角。 因为真的没什么好听的。 一点重要信息也没有。 而且最可能听他墙角的人,正因为那个挥剑两千次而苦恼,一心想着如何溜走。 任为宗主。 元真重复了一遍,拧着眉头,看向诸位师兄弟:我个人理解,师父说的其实是任你为宗主。你们觉得呢? 众人皆应是。 丹阳却一口反对:他没有说你这个字。 元真微笑:他潜意思就是这个意思。 丹阳耍赖:没说就不算。 元真还要再说,丹阳却道:师父不在谁最大。 大师兄。 嗯。丹阳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好了。别闹了。你们谁愿意当宗主,就先把名字候着。万一师父真的羽化登仙,好及时做准备。免得措手不及。 就这么不想当宗主。别的门派为这个位子弑师叛兄,他们倒好,全都推着不要干。 元真失笑,问了另一个他刚才就很在意的问题:在说这个之前,大师兄,你为什么要一直盯着祖师父的画像看? 丹阳动了动眼珠子:你想知道? 元真一下子谨慎起来:也不是很想。 就听他说:你当宗主后,我就告诉你。 元真无语了一阵,揉了揉额角,我们还是先来谈谈渭水出了什么事吧。 所有人都能从那个谁当宗主的送命题中逃脱了出来,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这种不想回答的心情,和洪水猛兽面前先挡洪水还是先挡猛兽有得一拼。 众人正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方便讨论。就见为首的丹阳忽然站了起来。 大师兄? 丹阳道:我去去就来。 说着,径自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徒留房内几个人面面相觑。 话说到紧要关头,丹阳当然不是无故寻事,故意将师弟们甩在房内不理。而是他忽然想起一个人,一个外人,一个可能会听他墙角的外人。丹阳虽然不大管事,却也知道,谈重要的事情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就算这个人一到门外就能被他发现也不行。 如果丹阳记得没错,这个人应当是在无极广场上挥剑。 他当然记得没错。 但是他罚的这个人不是本门弟子,没有义务要听他的话。 所以此刻的季柯,正在剑门内四处溜达。 季柯原本是想下山的。 可是守门童子不让。 太阳已经落山,山路崎岖,不好走。先生明日请早吧。 说得十分客气亲切,体贴人心。 季柯想了想也是:难道你们平时一到晚上就会留客吗? 不啊。童子响亮地回答,他们会飞。 季柯: 守门童子打量了一下季柯的身板:但是先生的话,一个崴脚就会滚下去的。 剑门的人都这么肆无忌惮地说真话的吗?好恨呐。 魔尊脑子一转,既然山不放我,不如我自留山。剑门是三门之首,地位堪比蓬莱赤焰峰,在这呆着,说不定还能套到一些话。独自下山,反而孤立无援。这样打定主意后,他连态度都软化了许多,摆出自认最亲和的笑容:那么,请问厢房怎么走? 剑门的人,多心思纯粹。 守门童子见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先生不再去寻死在他眼中不自量力就是寻死。立时欣慰,更加亲切地同季柯说:过了无极广场就是祖师殿。祖师殿后面往东是明心堂,往西有一座吊桥。你过了吊桥,右转绕过菩提禅院,直走三百米,是弟子晨读的地方。那里还有一座桥,不过桥后左转,绕过一片竹林,就是给客人休息的厢房。 季柯沉默了很久:你们这样去休息,不累吗? 童子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十分天真无邪:我们会飞呀。 季柯默默咽下了一口血。 丹阳立在一处房顶,沉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外来客四处和弟子搭讪。以他的耳力,当然能听到季柯在说些什么。大抵是嘘寒问暖之后问路。顺便打听剑门的情况。他觉得这个人挺闲的,直接问不就好了,非要拐弯抹角,真当弟子们听不懂话外之音吗? 季柯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全部被人一览无余。他只是沾沾自喜:这些傻子,随便套个话,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果然没脑子。 殊不知在他离去,剑门弟子疑惑道:这位先生讲话好啰嗦,想问大师兄的情况,可以直接说的么。非要扯东扯西。 旁边有弟子道:可能他脑子不好使吧。 还好季柯现在耳力不行。 不然他可能在回魔界之前,要先气死。 一代魔尊被气死在太华山之巅,传出去也挺丢脸的。 季柯摸着下巴思索,原来剑门宗主不在门内,大师兄是天下第一剑丹阳。丹阳啊他想到那人天人之姿,魔性好色一时占了上风,自言自语道:虽说是个男的,暖暖床也是可以的。毕竟长了那样一副脸,还是剑门之首,将那样的人压在身下,滋味一定好极了。 想到那样的场景,即便太华山上如冰雪一般寒冷,魔尊心中竟觉得沸腾起来。他得意洋洋地一个转身,就看见脑补得不行的那张脸在身后,几乎贴着他后脑勺。顿时吓了一大跳。 丹阳面无表情道:干什么。 季柯怒道:我才要问你干什么。吓死人啊。 丹阳干脆道:你听力不行,不能怪我。 随后说:你剑练完了吗? 季柯:他强自道,我没义务听你的话。 丹阳点点头。 然后季柯看他伸出手,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十指葱长,虽不如女子纤细,看着却十分有力量。季柯还在胡思乱想,就见那只手上方,凭空出现了一柄剑。泛着淡淡的蓝光,锋芒毕露。它每旋转一次,季柯就觉得自己的脸像被剑气割了一刀。 丹阳握住剑柄,把剑递给季柯。 季柯很警惕,不接。 丹阳平静道:去练剑。 呵,季柯一声冷笑,本尊是听话的人吗?要不是本尊现在身处劣势,任尔等不敬的罪名,早就一手将你捏成了渣滓。什么天下第一剑,在本尊手中,怕是过不了三招。 眼见季柯冷笑连连。 丹阳伸出手指,凭空一点,季柯就保持着那个冷笑的表情僵在了当下。 我给了你选择。你不要。丹阳平静无波道,不愿意动,就呆着吧。 季柯眼睁睁用余光瞟着丹阳飞身而去,还能听到他留下一句话来。 两千次的剑能挥多久,你就在这呆多久。放心,死不了。 落魄的魔尊用尽了毕生功力和词汇将丹阳上下十八代咒了个遍。 第5章 敲定人选 丹阳回来的时候,时间不算晚,元真几个倒没走,正在闲聊。 他带上门把风雪掩在了门外。 元真看他的模样,奇道:外头下雪了? 丹阳淡淡嗯了一声。他头发上、衣服上,甚至睫毛上都沾了不少雪花,可见外头雪还挺大。太华山很久不下雪了,白日里也是晴空万里,万想不到日落后,竟然会下起雪。 元心欢呼一声,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到窗边支起窗格往外看。他是几个师兄弟里头最小的,还处在见了雪就喜欢的不得了,一心要出去玩的年纪。元明淡淡笑着看他,见他不顾外头雪花,硬要把脸凑出去,打趣他:师弟,雪化在脸上就不漂亮了。 反正再漂亮,也好看不过大师 元心很有求生欲地住了嘴。 丹阳随意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含义。 受元心感染,几个大些的倒也谈起雪来,其乐融融。丹阳离开前的话题被抛在了脑后,这个时间么,是时候先吃晚饭了。众人商量了一通,提议道:不如吃火锅吧。 山上也是有火锅的。 尤其是衬着雪景,再温两壶酒,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在吃的上,丹阳从来不会二话。 只是在元真准备出去差人备食材时,忽然开口:暖床是什么意思。 元真一脚绊在门坎上,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元明迟疑地眨着眼:是谁和师兄这样说的?总不可能是这个大冰块自己想的。 那个很弱的人。 丹阳无所畏惧地将被他定在门外的季柯卖了个彻底。 季柯浑然不觉他得罪了整个剑门。 元真听丹阳说了始末后,沉吟了片刻:他还在广场上? 嗯。丹阳继续问,暖床是什么意思? 大师兄有个优点,执着。所以他剑术这么高超。可是这个优点放在不合时宜的问题上,就显得不大好。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会说谎,又怕万一说了谎,大师兄到时候随便和谁都开口这两个字,就十分尴尬。 正巧小师弟也是个不懂的。 元武和元明将视线投来,身为三师兄的元真忽然觉得自己责任重大。 他咳了咳,郑重道:通常,只有伴侣会给你暖床。但是从登徒浪子嘴里说出来的,就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只是想和你做一些不恰当的事。 丹阳噢了一声,道:双修吗? 可以这么理解。 你有双修的对象吗? 没有。 这屋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热起来了。元心瞪着大眼睛,闪巴闪巴看着他的几个师兄。元武突然觉得耳朵有点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听不下去。 被追问着的元真脸有些红,他对上元武的视线,突然耳朵也红了。 丹阳继而一本正经追问:为什么他们会想双修?哦,或者说暖床。 我长了一张很想让人暖床的脸吗? 如果他们 师兄,我觉得我们先去吃饭,你说呢? 张口暖床,闭口暖床,元真现在脑子里只有暖床这两个字,这屋里还有小师弟,大师兄能不能不要一脸正经地谈论这种事。再讲下去,元真觉得自己这几十年来的道心都要裂了。他阻止了丹阳的发问,努力把话题绕回来:而且,之前我们在讨论什么? 元明抢先回答:说渭水是不是出事了。 对。 元真如释重负,难得强硬:吃完饭,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还有大师兄。 他冲丹阳嘘了一声:千万,不要,再提这两个字,嗯? 丹阳噢了一声。 这屋子终于安静下来了。 元真满意地去准备晚餐。 本来他还在犹豫,到底要将师兄弟的晚餐安排在哪里。是屋内,还是屋外。是松柏下,还是守心石旁。难得几人小酌,又是良辰美景。当然要挑一个最好的地点。 但是现在他不用犹豫了,他已经有了最佳的地点。 后来季柯苦大愁深地看着剑门一帮师兄弟把桌子搬在他面前三尺远,笑呵呵围了一桌,衬着暗夜厚云,雪花飘落,在那吃肉喝酒,热气腾腾,气了他半死。 季柯下阶段的目标又增加了一个,等他回到魔界,收拾完叛逆。第一桩事就是要灭了剑门。灭不能消他心头怨念,先把人折磨一顿。也要看得着吃不着那种。 是夜。 飞雪没有停下的迹象。 元真没有睡,他推开窗,看见丹阳房里一片漆黑。房门外却像站着人。他想了想,挑了盏灯,披了衣服出门。待靠近丹阳房间,灯火与雪光相衬,靠在门柱上的人转过脸来。 容颜绝世,眉目清冷。果然是丹阳。 白日里的丹阳是一柄冰做的剑,极冷,又无情,还十分锋利。黑夜很好地掩藏了这一点。晕黄的灯火令他显出一种错误的温情出来。看着元真走近,丹阳挑眉。 元真年龄和他最近,最能知道他心中所想。 大师兄在担心师父吗? 没有。丹阳很诚实,师父修为接近大乘,没那么容易死。 元真肯定道: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 丹阳不说话了。 今天过于紧急。明日我让弟子出去探探消息,看外头是什么情况。元真说,至于剑门内,弟子们从未在修行上懈怠。我会督促他们勤加修行。元武那边,自会检查阵法。 丹阳听他有条不紊,一桩桩事布置下来,垂眸嗯了一声。忽然道:我在。 师兄者,必先保护师弟,爱护师门,为宗门之利器。 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元真失笑:嗯。 丹阳浑然不觉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豪言壮语,只是作为一家之主,表过态之后,就将这事抛到脑后,问:你是最适合当宗主的人。为什么你不肯? 元真笑道:大师兄方才不是已经说过原因了? 恋耽美 ——(4) 丹阳露出疑惑的眼神。元真却不肯再说,只问:你觉得今天元明带来的这个人如何? 丹阳想了想:很狡猾。 元真点头:不错。他虽然满口谎话,眼神却丝毫不见慌乱。就像是空中的猎鹰,只要给他一丝机会,他就能用利爪勾起想要的猎物。 而且脾气不好。丹阳微微垂眼,想到季柯几次三番被他气得要死的模样,不禁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有意思。 元真惊悚了一下。 让丹阳说出有意思三个字,有些可怕。他看丹阳的神色,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大师兄觉得,把这个人留下如何? 嗯?丹阳只略微思索了一下,就明白了元真的意思。你想让他为剑门效力? 元真絮絮道来:剑门中人多善修行,不善计谋。如今外头形势不定。如果能寻良才为我们所用,对剑门来说,不失为一大好处。 化敌为己用,不失为良策。 丹阳只沉吟了一会儿,就干脆地同意了。 反倒是元真还有顾虑:大师兄这么放心? 他脑子好使,又那么弱,谁也打不过。丹阳干脆地说,怕他什么。 元真愉快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雪天。黑夜中。剑门大师兄和三师兄愉快地把替剑门操心的人给决定了。 压根就没想过对方肯不肯。 第6章 你自由了 太华山的雪后半夜就停了,待到第二日太阳慢腾腾从山边挪出来,除了无极广场上有个人形雪雕外,压根看不出今日的太华山和昨日有什么区别。 因为本来就到处白茫茫一片。 终于借着太阳的温度把身体晒得暖和了一些的季柯还没来得及享受美好人生,就被蜂涌而至的剑门弟子给淹没了。剑门的弟子起得很早晚了没早饭吃,这条规矩是元真定的。 今天的魔尊,心里依旧很悲愤。 人海过后,丹阳和几个师兄弟走在最后头。经过季柯时,丹阳停下了脚步。元真略停了一下,冲丹阳点了点头,然后先走了。 经过一夜速冻,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身上积了层薄薄的雪,横眉倒竖,咬牙切齿,一脸恨不得要吃了丹阳的模样。丹阳微微笑了笑,习以为常地见到对面的人神情放空了一瞬。 小骗子。 丹阳开口。 季柯脑仁一疼,你个小不点才多大,敢叫本尊小骗子。呵,本尊比你大多了。 大概是从季柯的眼神中看出了他不屑的意味。丹阳嘴角略沉,想了想,如果要让对方心悦诚服地为自己做事,理所应当先要给他甜头。说到给人甜头,就要从依顺对方的心思做起。 既然如此。 丹阳从善如流改了口:老骗子。 季柯。 真是好极了。他真的不该对剑门中人的情商有什么期待。亏这张脸天下无双,这个脑子大概也是天下一绝。季柯闭闭眼,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我允许你叫我季柯。 你允许? 丹阳挑了挑眉:我要是不叫呢。 季柯无话可说,维持着僵硬的身躯,第一次觉得要是气死也是挺不错的。说不定死一死再醒过来,就能回到柔软的大床上,不用再对着这个人这张脸这座山头。 晨起一气的任务完成,丹阳大发善心,替季柯解开了桎梏住的穴道,宽袖一挥。 好了。去吃个早饭,然后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了。 自由来得这么突然,被耍了一天的季柯反而觉得不可置信。他有些狐疑,这个人该不会又在想别的花样吧。说来可笑,他堂堂魔尊竟然会担心名门正派耍些什么小诡计。季柯松松手腕和脖子,打量了一下丹阳,充满敌意道:什么都行? 丹阳很大度:什么都可以。 不用挥剑了? 不用。 季柯想了想:我要下山。 可以。 我要你道歉。 丹阳眼睛也不眨:好。 难道这人对自己恶劣的行为有了极度认识,知道错了?突然有人性了?季柯试探道:我还要吃早饭。吃你们这里最好的早饭。 丹阳二话不说,拍拍手。元真早就派了小童送了食盒过来,已经候在一边多时,就等着丹阳让他过去呢。丹阳接过食盒,里面粥面包子小菜一应俱全,勾得季柯腹中馋虫差点暴体而亡。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当下二话不提,先吃再说。 丹阳见季柯吃得正高兴,冲小童微微点头。小童心中了然,躬身退去,复命去了。 季柯毫不在乎自己形象地啃着包子,分出心神瞟了丹阳一眼,用美色下饭。等嘴里的食物咽掉了,才道:说吧。突然转性,是不是有事要求本我。他差点就将本尊两个字脱口而出。依他目前为止对丹阳的了解程度,这个人一定会抓住端倪,顺藤摸瓜。 美色虽够误人,却也极度危险。 丹阳道:没事。只是要你参加一个庆典。 庆典? 剑门能有什么庆典?季柯一肚子疑惑,但他向来是个藏计于腹的人,能装也能演,更能忍。所以当下只说好。庆典么,呵,见见也无妨。 丹阳见他答应了,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一下。为什么呢。元真让他笑的。他本人固然对自己的脸毫不动容,但是既然元真说笑笑有助于坑蒙拐骗,那也不是多大的事。 他笑了后,果然见季柯脸都放光了。 丹阳想到昨天季柯说要让自己给他暖床,又想到元真和他解释说暖床其实是双修。他其实觉得挺奇怪的。只是一面之缘,为什么这个人那么想让自己暖床。元真他们就不会。再转念一想,怪不得眼前人那么弱,心思不用在修炼上。 这么想着的丹阳根本没有意识到,除了他们剑门别的门派有道侣是很正常的事。 剑门在外面有个称号,叫光棍门 每当耿直的剑门弟子在外头无意之中嘴上伤害了别人,别人虽然打不过,背地里就会偷偷这样叫。以此给自己一些心理平衡。 当然这种事,还是别让纯纯的弟子们听见了。免得剑心不稳。 先换衣服吧。 还要换衣服? 丹阳停下了脚步,看着季柯,说得十分认真:剑门向来重视仪表。既然是庆典。全部都要盛装出席。你穿得太破了,很丢脸。 季柯:你以为本尊自己要这么穿的吗?但换件衣服是好事,他早就想洗澡换衣了。这么脏搁以前,落魄的魔尊大人也是完全不能忍的。 但是看到那一排衣服时,他还是有些怀疑人生。 一柜子白花花。 他质问丹阳:你告诉我,这一件和那一套有什么区别? 丹阳看了一眼,噢了一声。 爱穿穿,不穿拉倒。 说着以掌为剑,横劈下去,季柯只觉得下身一凉,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差点就以为自己的小兄弟不见了。侧目看去,才发现丹阳用几道剑气就将他先前那套衣服毁了个稀巴烂。 罪魁祸首毫无愧疚之心:现在你不用纠结了。 只能穿柜子里那些白花花的衣服。 魔界乌漆抹黑一片,季柯自己喜欢奢华,不爱简朴。他殿内饰物,包括自己身上的衣服,皆是黑金为主,间或镶红。从没有素成这样。如今穿了一身白色衣服,从里到外,三层皆白,连丝杂色也没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有种强制性被洗白的错觉。 丹阳在外头等了半天,无聊到用剑气割着十尺外的树叶。一片接一片。准头很好。 他原本是无所谓地站在那里的。可是被赶了出来。一个绝色大美人面无表情盯着你换衣服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心,季柯一点也不会觉得性致盎然。 丹阳无聊地想,果然男人都是骗子。说什么要暖床,连看一眼也不让。元真还是说错了。 吱呀一声。 门终于开了。 丹阳终于将视线从树叶了挪到了开门的人身上。 洗干净的前魔尊大人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袖子:还行吧。 丹阳神色一动。 季柯知道自己的模样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他向来自信。昨天因为脏看不出来不怪别人。如今换洗一新后,能得到丹阳这样天人之姿的人久久注视,神色带了探究。他不由得就心生狂意。任谁都愿意令心头之好欣赏。丹阳固然不是他心头之好,却被划在暖床人之中。 魔尊大人莫名就挺起了胸,面上多了些睥睨的神色,连那身白衣,也不纠结起来。 但他不晓得的是 眉峰如秀剑,眼睛毒辣似刀,鼻子像是最秀气的匕首,嘴唇很薄,是薄情的模样。 此子。 是练剑之才。 爱剑成痴的天下第一剑如是想。 第7章 剑门庆典 去无极广场的路上,季柯果然见到许多穿着所谓盛装的人就是从这套白换成那套白。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遍别人,又暗中将他们和自己比较。觉得自己果然是无人能比的。 魔尊大人还在为丹阳先前的失神而感到高兴。 如果他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眼似刀鼻似小刀嘴似小小刀的话。 他就不会窃喜,而是只想剁了对方了。 季柯问得很随意:什么庆典? 丹阳答得更随意:入门大典。 入门? 季柯在脑中搜索昨天收到的讯息,并没有相关迹象。 你们新收了弟子? 丹阳嗯了一声。 名门正派收弟子,这倒是头一回见。还是以被盛装请来的形式。季柯想到自己的身份,再想到自己即将参加的场合,就觉得有种诡异的违合感十分令人兴奋。 庆典向来是元真主持。 因为逍遥子懒,丹阳不爱管,就只能轮到老三干。 丹阳领着季柯到的时候,弟子已白花花一片站好了位置,他们都不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昨天才敲响太华钟,今天就开始办庆典。难道昨天预示的不是坏事,是好事吗? 元真穿了一身白色的羽服,长尾拖地,犹如仙鹤之姿,显得十分庄重。 相比之下,丹阳就简单多了。一件白衣完事。没人敢逼他穿这么多麻烦的衣服。衣服有很多带子。丹阳一不耐烦,就会直接拿剑气割断。 元真觉得自己像剑门的老妈子,苦口婆心:大师兄,你才是最应该穿羽服的人啊。 丹阳硬邦邦道:我负责打架。穿那么多不利于发挥。 太平盛世没那么多架要打的。 丹阳改了口:我随时准备打架。 元真哭笑不得。 大师兄不说话的时候,真的是有如天人归来,往那一站,不靠脸,靠气势就能令人臣服。但他一开口,有时候嗯,说土包子三个字,不知道是不是在夸他。 丹阳决定的事,无人能改变。元明倚在窗边劝:大师兄不穿也挺好的。他要是穿那身衣服,庆典就不用办了。光顾着看他了,其实大师兄可能穿得越少效果越好。 元明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起来。 然后在丹阳有如实质的目光中清咳了一声:是,对不起。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丹阳可以强迫季柯穿盛装自己简装的原因。 因为他横啊! 季柯站在人堆中,抱着手臂看热闹,顺便瞄两眼丹阳。不得不说,美色令人身心愉悦。元真长长的祝词在他耳中左进右出,没有留在脑子里。他只是无意识中想,名门正派收个弟子真烦。不像他们魔界,愿意入就入,高兴进哪城就哪城。 他要是天天烦着谁来入城,别的事也不用干了。 但是祝词么,说不定以后可以搞一个。季柯冷笑了一下,不过到时候就不能叫祝词了。改名叫祭词吧。凡入我魔界者,歃血为誓。叛逆者受天火焚身之苦,永不超 他腹中话未说完,就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 季柯回过神来。 所有人都在看他。从丹阳到身边的普通弟子。 通过这两天的教训,季柯直觉有些不大妙。 元真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身边弟子推了他一把:喊你呢。 季柯有些迟疑,走上台去。丹阳将他拉至通神鼎前,满意道:礼成。 季柯:? 他用一种质问的眼神看丹阳,丹阳完美地避过了他的视线。 师父不在,大师兄就代表师父的决定。既然丹阳开了口说礼成,这礼就成了。 所以元真道:恭贺礼成。 然后他收回长长的祝词,朝所有人,大声宣布:以后,季师兄就是你们的二师兄。 魔尊以过人的智慧理了一遍刚才的流程,重复了一遍元真说过的话,然后指了指自己,觉得自己气息十分平稳,你们说的新入弟子,是我? 丹阳点点头。 想了一下刚才像傻子一样在人群中抱臂看戏顺便嘲笑了一下那个新入剑门的可怜虫的自己,季柯冷静了一下有点想用灭世大法。 呵。 真是人生如戏。 怪不得要换衣服。 事到如今,季柯觉得自己还能平静地说话,真的是修养好。他真的是一个魔头。但可能身居高位久了,多半遇事能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自然他这么冷静,可能和他早就决定恢复身份后就灭了剑门有关。一个在他眼中已不存在的门派,当然不足以令他生出被玩弄的愤怒。 元真十分欣赏季柯的反应,觉得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 恋耽美 ——(5) 但是你们随便收人当二弟子。下面的弟子们不会有异议吗 季柯话没说完。 场下已经响起了热烈欢迎的掌声。 见过二师兄! 见过二师兄! 元真露出无辜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剑门弟子就是这样单纯。 季柯噎了一下,但他仍不死心,世人多猜忌,普通弟子不作他想就罢了,他就不信剑门为首的几个弟子也会毫无异议。排行第二,就在丹阳之下,还是个外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不会胡乱猜疑?说不定现下在心里想弄死他的就有好几个。 季柯冷着眼一个个看过去,顿了顿,剑门弟子竟有女眷? 秀发如云,拿蝴蝶钗随意固定住。脸似朝霞,明媚动人。在一帮男人中极为显眼。 她正低头拨弄着一条裙子。 大师兄,你说把这个作为见面礼给季师兄怎么样? 呵,季师兄都叫上了。女人啊,果然拜倒在本尊魅力之 丹阳嗯了一声:你喜欢就好,小师弟。 季柯一口气差点没有上来。 小师弟 这个女人吗? 你们剑门中人都这么随便的吗! 元真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略羞涩的笑:不好意思,我们剑门弟子就是这样随性。 所有人都在欢呼。季柯眼神却波澜不惊。一只秀美的手伸了过来,指腹有薄茧。这是一双握剑的手。手的主人冠绝天下。欢迎你,二师弟。他眉似山峰,额间的朱砂仿佛火焰一样,烫到了季柯的心。令他目眩神迷,等他反应过来,一声好已经脱口而出。 季柯: 覆水难收,被美色误了的魔尊就这样把自己卖了。 然而要他后悔,得等他被各种琐事淹没的时候。这个时候并不远。 但此时,他只是看着丹阳面上露出一个真心愉悦的笑。 太好了。 丹阳说。 米面油盐有人管了。 正被带得不由自主露出微笑的季柯:? 收季柯作剑门弟子这事,本来就是剑门的老大和老三内定好的,摆出个庆典来也是作样子走场形式,就为了令众人晓得家中又多了位管事的。元真说好礼成后,季柯以为完事了。没想到他被硬塞的一帮师兄弟突然齐刷刷在他面前站了一排。 元真笑道:师父的二弟子终于有了着落。师弟见过师兄。一点小礼不成敬意。 季柯瞄了丹阳一眼,便宜的大师兄负手站在一侧,简洁道:规矩。 魔尊哧笑一声。笑话。 果断收了。 傻子才不捡便宜。 作为三门之首,剑宗送出的礼,应当不算小器。他接过元真递来的红绸包,掂了掂份量。挺轻的。打开一看,是一个葫芦。 元真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葫芦。必要时可以载师兄随意来去。二师兄是凡躯俗体,有了这个,就算想出太华山,也是很简单的事,不用再爬台阶了。 奇珍异宝,作为极度奢侈的前魔尊,他见过不少。但是这只小葫芦的功能,倒是极大程度上解决了他两条腿的问题。靠走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 元武送了一面不普通的镜子,说是在山里迷路时能指引正确的方向。 元明送了一条不普通的发绳。听说是拿上古神兽的毛编织的。 季柯狐疑地翻看了半天,有些怀疑这是上古神兽哪里的毛。 至于元心,送了一条裙子。 它不是普通的裙子。元心认真地说,穿上它,你就变漂亮啦。 季柯送给丹阳一个眼神,意味不言而喻。 能让师弟独爱红妆,这一整师门,估计都很禽兽。 丹阳看不懂季柯的眼神。他就是觉得这个男人虽然足够狡猾,但可能身体上有缺陷。眼睛总是喜欢斜着看人,还爱抽筋。不过这对丹阳来说不是多大的事。眼睛抽筋能治,脑子不抽筋就行。他想了想,秉承着对新师弟的关爱,关心了一句:庆典结束后,找元武拿点药。 元真听在耳中:二师兄病了? 季柯还没回答,丹阳就道:不是。他和三师弟解释,我注意很久了,他可能眼睛有病。时不时抽搐。逍遥子教导过,不以小病而不治。 元真恍然大悟:那得上心治。他有些忧心忡忡,眼睛坏了,怎么看账本。 元心突然叫起来:大师兄,季季眼睛又翻白了。他是不是很严重啊。 啊大师兄,他脸也变青了! 第8章 雪夜送温暖 季柯没有如愿以偿的气倒,他的身体素质出乎意料的好。有时候他怀疑这个身体是不是自己,可是无论是脸,还是有力的双手,或者是腰侧那道无人知晓的伤疤,都是他很熟悉的模样。就算夺舍,天下间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身躯。 可若不是夺舍,他这五百年的功力,莫非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之前不是被狼追赶,就是在为填饱肚子奔波,或是一心扑在无穷无尽的台阶上,事到如今半个月才多两天,季柯这才有空静下心来,思索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自己。 厚实的裘衣,温暖的房间,沁香的茶水 果然人生大事需要在舒坦的环境下去琢磨。 这么一想,剑门也不全是坏处。季柯认真回忆起白日里的一切。剑门的人傻吗?能冠名天下一千二百年,一定不傻。不傻,剑术又高的宗门,怎么会任一个来历不明并且毫无修为可言的陌生人当入门弟子。季柯想不通,他翻来覆去看自己的手他明明这么弱。 对不起,他们就是看中你弱。 夜晚的太华山并不如何安静。因为风大。 风吹着树,树晃着杆,然后落下一堆碎雪来。在悉索的碎雪声中,有一道不同寻常的声音。十分轻微,但足够引起季柯的注意。他动了动耳朵,警惕心令他轻轻放下手中茶盏。悄无声地滑到门边,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 他就说这里很奇怪。果然有诈。 白日里诱他入套,月黑风高就想下手。 难道能以为瞒过他的耳目? 季柯冷笑连连,自认戳穿了事情的真相,掌握了剑门中人丑陋的面目。当下决定以动制动,一只手摸上他贴身藏的匕首从别的房里顺来的,一只手摸上房门,动快极其轻微地将门拉开一小条缝 一张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灯火之下。 季柯的心跳差点没停住。一口老血呛在喉咙! 脸的主人毫不客气地推开门,疑惑地看他:我已经站了很久,你却还是不开门。难道是没听见?不会吧。丹阳陷入沉思,为了照顾这位便宜师弟,他已经特意将脚步放得很重。他如果还是没有听见,又为何要贴着门不动呢? 难道是学元心与他玩耍吗? 想不到季柯竟然是个如此调皮的人。 念头至此,丹阳兀自笑了下,大度地原谅了二师弟诡异的行为。他大大方方地走进屋,像进自己的屋一样,见到桌上的茶盏,推开来,重新拿了一付茶具,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品。 季柯眼尖地发现丹阳拿着的茶水竟然还冒着热气。 他有些嫉妒。 你竟然喝热茶! 嗯?原来他半天不作声,是在生气这个?不过一杯茶而已。丹阳看了他一眼,伸手倒了另一杯茶,随后覆手而上,很快那杯茶也冒出了热气。 给你。 对待外人,是对外人的态度。对师弟,又是对师弟的态度。 丹阳很护短。 虽然季柯是他坑来的,但庆典不作虚,说收他当自己师弟,那就是师弟。再便宜,那也是师弟。既然是师弟,就要对他好。这是丹阳从小以来的原则。 他会来这里,是元真叫他来的。 元真说:新师弟初来乍到,一定很惶恐,特别需要大师兄的安慰。 元明就在一旁听着,他特别想说,老三你是认真的吗?让大师兄这张冰块脸去安慰别人,不把人气得神魂升天就很好了。让他当吉祥物呆着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的。但他到底憋住了没有讲。为了憋住,就只能喝茶。元真教了丹阳多少话,他就喝了多少茶。 直接导致他半夜睡不着,跑了很多趟厕所。 丹阳想着元真教他的一些说话技巧,首先是要和人示好。元真说像季柯这种看着弱实际也弱的人,面上不显,但内心一定受了不少惊吓,因为元明捡到他的时候,对方就是被狼群追才误闯深山的。这种受惊不浅的人,适当安慰一下,对方就会便信任你。 你顾虑到对方的脆弱,丹阳琢磨了一会儿,问,怕黑吗? 季柯:啊? 丹阳撑着膝盖,深沉地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 他开始脱衣服。 ! 季柯受到了惊吓。 一个天人之姿的大美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是个男人都会先惊一下。至于喜不喜,得看后面的兴致。按季大魔尊本性来说他是喜的,但是丹阳目前为止给他的惊吓比较多。以至于他的小心脏现在只要看到对方的脸,就先开始抽搐犯痛。 你干什么? 季柯几乎是跳了起来,飞一般地挪到门边。一只手拉住门一只手掩住衣带,醒悟过来后啐了一口。他怕个屁啊。 丹阳无辜地看着他:你怕黑的话,我陪你睡觉。 我不怕黑。 季柯捂住了自己的小心肝。他不觉得丹阳说的睡是他意思中的那个睡。 丹阳解释道:从前我也陪师弟睡。 那会儿师弟们都小,师父又经常不在,所以丹阳长兄如父一般,奶大了下面一帮嗷嗷待哺的小崽子。小孩子都怕黑。他一个个轮着睡过去,睡习惯了。后来老三长大一些后,陪。睡的就变成老三。所以剑门之中,陪。睡这件事,已经是习以为常。 丹阳觉得这件事应该很好理解,他平时不大爱说话,有一回答一句,从没有主动解释这么多的时候。自昨日起,因为师门出事,他已经做了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想了很多平时不会想的问题。费了不少心神。 猜测和解释,甚至是主动示好别人,都是一件极其累的事。 不是丹阳所擅长。 这两天以来,他先是自入定中被迫醒来。又悟剑心失败。马上获知师门可能有难。身上还因为内伤反噬功力大减,如今还要说这么多话。 丹阳越想越不是滋味,莫名生出一丝委屈。 一个不高兴,顿时本性全露。 直接衣服糊过去:你睡不睡! 季大魔尊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像个良家妇男一样被人逼着睡。 虽有天人姿色,眼神却淬亮地像是刚出火炉的剑,足以刺伤所有人。这种气势当前,别说垂涎他美色了,被他盯着的人不腿软已经是勇士。纵使是魔尊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一时也被丹阳或是好或是坏的脾气弄得有些莫名。 丹阳见眼前的人只会呆呆站着,哼了一声,手里杯子一扔就走。 不睡拉倒。 说着大步过去,绕开季柯,一脚踹开房门,放进了一屋的风雪,扑了季柯满脸。 然后扬长而去。 连脱下的衣服也不要了。 吃了一嘴雪渣的季柯: 他觉得自己果然没有想错,丹阳果然又是来耍他的!剑门果然不是好地方! 啊啊啊,大师兄果然装不了一刻钟。 外头偷窥的师弟们痛心着捂住了脸。 不错。 大师兄美则美矣。 其实脾气很火爆。 一言不和就是干的那种。 元明揉了揉额角,长叹一声,不是这种结局才怪。元真是怎么想的,硬要在老虎屁股上拔毛,非要惹大师兄不高兴才开心。 元心毛茸茸的脑袋就在他下巴下,唧唧喳喳:大师兄陪。睡都不要,季季真傻。 元明无语了一阵,说,心儿。你以后 他斟酌了一下,委婉道:能不能不要叫他季季。 听上去挺奇怪的。 第9章 剑门门规 第二日,季柯尚在迷蒙之中,就有弟子敲着门喊他:二师兄,该主持早读了。 什么鬼东西。季柯皱着眉,朦胧着看窗外,外头还一片漆黑,连丝光亮也没有。这才什么时辰?读个屁啊! 晨读不归我管。 他卷起被子重新倒下。 外头的弟子很耐心:元真师兄说以后晨读的事就归季师兄管了。 季柯充耳不闻。 外头又敲了好几声。 季师兄,您确定不起来吗? 季柯装死。 先是收他当弟子,现在想让他管事?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剑门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想算计他,也要看他愿不愿意。没听说过道高一尺,魔高一 丈字还没出口。 忽然哗啦一桶冰水从天而降,把季柯浇了个透心凉!季柯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两个穿着白花花的弟子拎着桶蹲在洞边,满脸写着无辜:大师兄说,喊季师兄起床。他又说,季师兄肯定是不愿意起的。如果不愿意,就让师兄清醒点。 然后看着湿透了的季柯解释:我刚才喊过季师兄三遍了,还确认过。 所以就心安理得浇了? 这种耿直的脾气到底像谁啊? 季柯气得浑身都哆嗦,脑中不期然想起丹阳波澜不惊的那张脸,深刻认识到了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忍耐了半天,似乎摸到点什么门道,硬生生吞下气来,问:然后呢,你们元真师兄 呃,是大师兄 恋耽美 ——(6) 闭嘴。季柯冷冰冰地戳穿了他们,你们大师兄没这脑子。 弟子闭嘴了。 季柯冷冷道:你们元真师兄还说了什么。既然让我管你们晨读,该不会还要管晨读后的早练吧。不要告诉我,连一日三餐也归我管。他越说越顺,难道还要负责你们起居? 不管魔界管名门正派,哈哈,要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个大笑话了。 季柯还没能笑出声,就见那个弟子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二师兄是如何晓得的,和元真师兄说的一模一样。师兄说的不错,二师兄果然神算。弟子身在如此人才济济的剑门,当真三生有幸。不行,我要去挥剑两千次才能平复心情。 说着他就神色激动地跑了出去。 然后又迅速跑了回来:师兄快些换衣服。晨读快开始了。 季柯不断地呼气,再吸气,再呼气。拍拍脸,挤了一个微笑出来。没事,季柯。当年诸魔内战你也这样挺过来的。多大点屁事。忍住。你忍气吞声留在剑门,不就是想借他们的方便,早日查清会落得如此鸟样的真相,从而翻云覆雨么。 他保持着微笑暴跳如雷。 他姥姥的元真,老子和你们嗑到底了! 二师兄把屋子拆了,又装了一遍。 元真微笑地听着下面弟子的复命。赞叹道:动手能力也不错。 丹阳倚在窗前,发如瀑,颜如玉,伸手之间都令人着迷。一脸漠然:怕是故意装的。 这样不是更好?元真道,他留在剑门另有所图,大师兄不妨也和他等价交换。给他他想要的,拿我们所需的。 要令一个人心服口服的话 元真停了一下:我想大师兄最拿手了。 丹阳拈回一粒雪珠,看它融在指尖,化作晶莹一滴水,自指缝淌下去,随着内力蒸腾成云霞。降在太华山之中,周而复始。亦如修道之人的岁月。干净而单调。 我不会说话。 那最好了。老三很淡定,你尽量少说点话。免得把人气死。 说话这么直白,真不可爱。丹阳一脸郁闷地关上了窗户。这种风雅的事还是不适合他。风太冷。你人派出去了么?他指去打探消息的弟子。 元真道:派出去了。 他抬起手,一座微型太华山从他手中缓缓升起。云层涌动,惟妙惟肖,像真的一样。 丹阳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戳。有什么结果。 没这么快。去法门,不耽误也要三天。在周围,最快也要一天半,何况要打听得细致。而且已经两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猜消息可能会被锁在蓬莱。 因为要去渭水,一定要到南海,经过蓬莱。蓬莱本就有自身结界,不与外界大陆来往。如果逍遥子他们真在渭水出了事,依蓬莱的尿性,不大可能将事情扩大。起码暂时不会。 丹阳沉吟:能去蓬莱的人很少。 不是很少,是几乎没有。 对大陆修道者而言,蓬莱是当年的仙界遗留下来的小仙境,里面五位峰主,实力均上大乘。随便一个都能和逍遥子战得七七八八。丹阳固然是天下第一剑,可在以法术著称的蓬莱面前近战是种痛,谁战谁知道。 元真。丹阳细长的手指抚过窗棂。那上面一尘不染,一丝灰尘也没有。这种情况,本来应该我亲自前去。能让师父吃亏的人,寻常弟子遇上了,也是束手无策。 此事到底如何尚未定论。还是先了解一下比较稳妥。元真不解,师兄,你似乎很急?到底是同门师兄弟,丹阳瞧着与往日没不同,元真却瞧出端倪。 不错。丹阳没想隐瞒,在这件事上,他是有些急躁了。 他坦然道:因为我受了伤。 元真霍然起身:你说什么! 丹阳今年一百八十岁。他十六成年。一百六十四年以来,从未和受伤有过联系。能让丹阳承认的伤,又岂会是小伤。元真不止大吃一惊,甚至可以说是挨了一闷棍!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谁伤的你?连问三句。 丹阳眉目沉静,按上元真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是我自己。 大乘之上是散仙,逍遥子接近大乘,尚未至。而丹阳,若是悟到剑心,便离大乘只有一步之遥。这世上,几近大乘功力的,除了剑法丹三门宗主,就只剩下蓬莱五峰。或许还会加上一个丹阳。可是现在丹阳失败了,就不再提其他。 悟不到剑心是小事。但因强制脱离入定,我受到了反噬。 元真蹙紧了眉头:那你现下 丹阳眉目沉沉道:修为倒退,只余三成。 这么少?元真眉心一跳。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丹阳眼梢一抬制止了他,随后并指成剑,一道无形剑气直冲门外而去。 裂成两半的门板孤零零躺在地上,元真倒抽了一口冷气 心很痛。 修门要钱的啊大师兄! 他顺着门板往上瞧,门外的青年镇定自若地拎着食盒,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 这么迫不及待想吃饭吗?季柯淡定地跨过房门的残骸,将食盒放在桌上。 丹阳冷眼瞧着他:你来干什么? 送早饭。要我重复吗?季柯想了想,大师兄?说着眉一挑,是这样称呼吧。 元真。丹阳道。 元真应了一声。 你出去吃。丹阳看着季柯,声线毫无波动,我和二师弟有话要说。 元真看看丹阳,再看看季柯,从善如流。老大和老二之间的较量,不是老三能插手的。太好了,以后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如临大敌一般面对大师兄的冷脸了。他有预感这个便宜的二师兄一定能吸引住大师兄的大半火力。 待元真走远。 两人才隔着一张桌子遥遥对视。 风呼呼地吹 因为门坏了。 说吧。忍不住沉默的人还是季柯,他打量了一遍今天的丹阳。对方终于换了那套一成不变的衣服。腰间束了根红色的腰带,头上的发冠取了下来,换成了与腰带一个色系的发绳。难道这也是什么上古神兽的毛编的吗?季柯心中暗暗猜测。 不过。如果说纯白的丹阳犹如九天孤月,这副添了亮色的打扮就将他一下拉下了神坛。 反正都该死的好看。 魔尊大人一边毫不客气地拿美色喂自己,一边问:你不是有话要说? 丹阳嗯了一声:你都听到了。 听到什么? 季柯装傻。 丹阳沉默了一瞬,忽然说:别装了。你脚步声那么重,听不了人墙角的。 季柯脸色有些僵。 但也不怕你知道。实话告诉你,令你当剑门弟子,确实是我私心作祟。 丹阳抬起眼看他:我需要一个能在乱世之中,将剑门拉出漩涡,明哲保身的人。 你很狡猾,是个人选。 他就这样据实以告,一点也不给季柯猜测的机会。 但是这种直来直往的风格,季柯这两天已经习惯了。丹阳这么直接,他干脆也很直接。 看来你也不相信我是个农夫了。 丹阳连哼一声的表示也没有,不信到了极点。 季柯道:我可以帮你这个忙。但是我有要求。 丹阳很大方:你尽管提。反正他穷。整个剑门都穷。 要求不是季柯现在才想的,他已经想了很久,包括如何和丹阳开口令他顺当地同意。他策划了一路,万万没想到,这本来就是一桩交易,直说就行,根本不用拉感情。 第一。我要你在我目的达成前,护我周全。 好说。 第二。我要去一趟渭水。 这不是问题,丹阳自己也要去。 第三。我要你们剑门的法宝,无上明剑。 这个要求令丹阳拧起了长眉。 季柯勾唇笑道:怎么样? 每个宗门都有镇派法宝。无上明剑,即是剑宗神器。它藏在哪里恐怕只有问历代宗主。但丹阳作为首席弟子兼任圣童,或许有所知晓。它是世上最锋利的武器,上面附着的阳炎可以破开一切结界。渭水上的三道法则固然厉害,但若手持无上明剑,想越过法则进入魔界,应当不是难事。而如果此剑在魔界手中,便再也不惧小蓬莱动手。 季柯眼馋这把剑已经很久了。在他知道此地是剑门时,就动了这剑的念头。如今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傻子才不提。 前两个,都好说。至于最后一个要求丹阳缓缓道,得看你够不够资格。 你提了三个要求,我只说一个。 季柯眉一挑:请。 剑门门规最后一条。剑门大师兄负手而立,灌了一屋的风将他的话传得老远。可即便如此,也足够叫太华山上上下下,所有的弟子都能够听见。 叛门者。天下剑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 二师弟。丹阳微微一笑,余生,请多指教了。 第10章 贤魔良尊 太华山整个山系,共有剑门二百六十个弟子。 这些弟子的日常起居、饮食作息、修习功课,均要有人领头打理。光靠季柯一个当然不够,剑门有静仁堂,专门处理这些事。静仁堂的弟子原本是直接和元真汇报的。现下脚下拐了个弯就将二百六十个弟子的名册送到了季柯房中。 一点疑虑和不习惯也没有的。 静仁堂的管事叫元宝。他捧着弟子的名册,恭敬地站在季柯面前。 二师兄,三十位师弟的衣服破了需要购置新的。这其中八十位中,四十二位这个月要举行成人冠礼,剩下三十八位分散今年剩余的各个月份,都已标注。另外厨房的米不够了,弟子们表示是否能将菜色也翻新一下 处理剑门的日常事务,对季柯来说,不过信手拈来拈来。 他听得有些头疼:等会儿。怎么都是些吃穿琐事? 太华山不过二百六十位弟子,加上领头七个师兄,也就二百六十七个。他在魔界统领八个城池十二魔将时,他们手下还有数以万计的小兵喽啰。城中寻常百姓也有。操心的都是大战之事,或与敌对谋。柴米油盐这种真的是 你们除了吃和穿,还能有点别的吗? 元宝很无辜:吃和穿不是人生要义吗? 谁和你说的! 剑门创立之初,祖师爷就这么传话下来的。 连自己的吃喝拉撒也管不了,还修什么大道。 季柯按住了额角。 不。你们的祖师爷一定不是这个意思。估计是修大道是为兼济苍生吧。如果连苍生都无法保证,大道修来又有何用,光凭一人不死不灭吗?剑门弟子亦是苍生之一,所以祖师爷才会如此说。想不到传了一千二百年,这群弟子七七八八就记了两个字的精髓。 吃和穿。 不对啊。他管别人的大道做什么。他们向来是以杀入道的。 你们就没有,稍微重大一点的事要汇报吗? 季柯尤不死心,追问元宝。 重大的事?元宝苦苦思索,眼睛一亮,一敲手心:群英会的事,不知道是否请二师兄定夺。往年师父会回来主持,若他不在,就由元真师兄主持。 群英会? 偌大的无极广场上,弟子三三两两在互相喂招。丹阳很认真地在监督,时不时罚两个不认真的。听到元真这么说时,不由得重复了一遍。 元真道:不错。所谓群英会,是由三大宗门牵头,大陆下面各大门派选出弟子代表进行切磋,从论道到比试皆有。最后选定三位进入太华山圣地,进行为期三日的休沐。太华山本就是灵气充沛之地,能进入圣地的机会也就这一次,所有人都很期待。三年一次,上一回是丹门主持,这回轮到剑门。 可是我在太华山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有人闯入圣地。 元真笑道:此地非彼地。他们当然不会打扰到大师兄的清修。只是进了幻象。 季柯问:你是说,到时候这里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参加? 元宝点点头:甚至小蓬莱五峰主也会派人前来。这也是蓬莱和大陆三门的例行来往。 时间大约是定在年底的。到时候要发飞帖,还要安排食宿。人流混杂,剑门结界向外人开放。安全方面也是一大隐患。中间种种操持,十分费心。 季柯想的倒不是这方面的事务,而是 这样的话,岂非是一个将他们一网打尽的绝佳时机? 难得有这么多人在,机会实在太诱人了。 只不过。 你话中元真师兄长,元真师兄短。明明有个大师兄,他平时难道什么也不做? 季柯不满道。 元宝惊讶道:对呀,你怎么知道? 大师兄五谷不分,只有四体很勤。元真笑眯眯说,这种小事,就不用操心了。 丹阳轻哼了一声,眯起眼睛:我手中有剑,心中有剑,便已足够。 说着他已经屈指一弹,将一个抬不起剑锋的弟子打得一抖。 手抬高点,不许抖。 魔鬼式的大师兄。 丹阳走到那名弟子背后,亲自教他握剑,一手覆上去,弟子都快化了。然后就被刺骨的剑意给惊醒。想到大师兄天下第一的脸和练剑手段,呜,真是又甜又苦。 恋耽美 ——(7) 所以安全问题,应该不用担心。元宝说,大师兄会摆平的。连只蚂蚁也跑不了。 刚刚还在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名门正派一网打尽的季柯。 他沉默了一下:冒昧问一句。你们大师兄,功力到底多深厚。 也还好。元宝想了想,二十年前,法门出了个叛徒,想借群英会的名头闹事 他混在人堆之中,利用迷离幻术迷惑了场中所有人。此人修为极高,在场众人一时不察,均中了幻术不能动弹,差点教他得了手。若得手,天下必定大乱。 季柯身在魔界,虽有渭水隔着,却不曾听说这事,想来此事消弥于无形。 他了然:看来他没得手。 元宝微微一笑:因为大师兄的剑,稳稳停在他喉间三分,不曾变过。 丹阳没有杀他。他只做了一件事,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用剑气削了一座山头。 贼心不死,犹如此山。 丹阳如是说,甚至连剑也未拔。出来过。很少有人有机会见到他出剑。丹阳虽为天下第一剑,但世间大多数人,都不配他出剑。他凭剑气,足以打败对手。他已练至心剑的地步。 季柯: 好了。他说,名册留下,你走吧。 元宝说好,待要退下,却忽然想起一事。 晚饭 季柯粗暴地打断了他:会有的。 不。元宝诚恳地提议,今晚弟子们想吃烧烤。可以在无极广场备炉子吗? 问你们元真师兄。 是师兄提议的。 季柯冷静了一下,忽然微笑起来,很和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从中看出了一丝绝望。吃吧。他有些自暴自弃,想吃多少是吃多少。随便吃。 剑门。 他揣摩了一下。 觉得可能就这么点出息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情复杂。这种怒其不争的情绪,不应该让他有吧。 新收的二师弟是个很勤快的人,时常能见到他穿梭于剑门各个地方,连哪个弟子病了也会亲自去关心。甚至把几百年只往里塞不往外掏的仓库理了一遍。整整理了三日,点了两车东西,令弟子运到太华山下,寻个小镇卖了。 丹阳虽不亲自露面,却总是站在房顶上,默默地观察着季柯。 理出来的东西对剑门无用,但世间凡人可能会喜欢。见惯了奢华珍宝的季柯根本瞧不上那些半成品的法器,在他眼里不过破铜烂铁,只叮嘱下山弟子:装高冷一些。别随便被人宰了。价格我都写在了清单上。照上面的卖。 弟子追问:什么叫高冷? 季柯说:见过你们大师兄吗? 弟子点头。 学他那鸟样就成了。 弟子想了想,苦着脸:师兄这等仙鹤之姿,哪是我们能学的。也学不像。 季柯:我不是在夸他。 总之。 卖不完别回来。 少了一分一厘,也别回来。 弟子噢了一声,愁眉苦脸地去了。他们只擅长练剑,并不擅长和人讲价。季柯满意地算着清单上列出来的价目,如果这些卖掉,他能收获很大一笔钱。光会吃有什么用,要会挣钱才能立足于世。一群只会练剑的莽夫。 好了。 等这笔钱一来,想必他在剑门的可信度会大大提升,到时候再借着整理剑门仓库的名义,他就可以在剑门真正地随意走动。让他好好瞧一瞧,世人称赞的剑门圣地,究竟光彩在哪里。 第11章 哦哟厉害了 比起法门这种长年爱好用各种法术将自己藏起来的门派,剑门可以说得上良心。毕竟天下所有人都知道,千百年来它就在太华山上,没有挪过窝。当然,进不进得去,那是个人水平,和它本身无关。不像法门,变天儿似地改头换面。外表如何全看心情。心情好了那就是宫楼阙影,心情不好了可能就是茶馆,进去还得先付钱那种。 不过它这样明目张胆,也有本钱。依山而建,依仗的是天然屏障。累年积雪,亘古而立的太华山脉,犹如巨龙吐息,将它牢牢护在五爪之下。 季柯摸了半天,仍没能摸到太华山小圣地的入口。 他现在最熟悉的就是无极广场和自己卧房中间的那条路。别看剑门的人傻,各个地方却依五行而建,一个不小心绕了进去,没那么容易出来。 今天似乎格外安静?季柯漫不经心地想,往常这个时间点,总有弟子三三两两走在道上。也无人扫雪。他用脚尖碾了一下地上薄雪,清晰地踩出一个脚印来。昨夜没有下雪,这里却这么干净,像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他抬头逡巡四周,难道无意中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可是这里不是寻常往无极广场去的路么? 他还记得,再往前三百步,就有一座吊桥。 季季!季季!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远及近,季柯额角青筋开始抽痛。自从下山的弟子拿着卖东西的钱送到静仁堂,其余弟子还没对这位会赚钱的二师兄有什么想法,元心先对他死心塌地了。 因为元心。 他喜欢。 闪亮亮的东西。 好比钱。 季柯还没能寻到一处好地方躲避起来,一道白色剑影就飘然落下。裙摆飘飘,金钗摇摇,面容清丽,眼神清澈,着实仙山佳人。除了扁扁的胸部。再漂亮也是个男的。这帮师兄就不会想要纠正师弟的特殊嗜好吗?季柯真是不懂了。 季季。我找了你好久。元心眼神亮亮地迎上来。他喜欢季柯。虽然这个人又弱又爱骗人,还老是咕噜着眼睛随时准备打坏主意。可剑门的师兄们,没有他会骗人,也没有他心眼多,难得遇到一个,还是很令人新奇的。 季柯从前是个男女不忌的,不然不会见了丹阳第一面,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就是这人用来暖床可谓极品,偶尔弄些小鲜肉尝尝换换味道,也是不错的。 然而元心实在太小,他即便想点什么,脑子里也被丹阳那张寒气逼人的脸给搞得兴致全无。剑门也就这点不好,太素。环境素,人也素。素得他都快怀疑自己不行。 不要叫我季季。季柯皱着眉头,你不是都叫他们师兄的么。 我觉得季季比较亲切。 季柯脱口就道:那你怎么不叫你大师兄阳阳呢。 元心眨巴着眼睛,然后说:你想死吗? 季柯: 元心摇摇头,脑袋上的小蝴蝶就晃了晃。我不想死。 就是欺软怕硬是吧。季柯无语了一阵,放弃和这个年纪不过是他指头那么大的孩子计较。径自往前方走去。元心紧紧跟在他身后: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季柯道:去广场,你看不出来? 可这不是去广场的路啊。 季柯停下了脚步。 哦? 元心打量着周围,若有所思:这是去后山的路。寻常没有弟子来的。你怎么会在此。 季柯摸着下巴:可能我迷路了? 走吧。我们回去。后山不好玩。元心挽上季柯的手臂,试图将他带回正路。季柯却不太想走。他从前在无极广场和弟子住房间,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遍,想错也错不了,本来就十分郁闷。难得能迷路一回,不趁着这机会把别的地方转转他就是傻。 丹阳不是个好糊弄的,但或许这个喜欢漂亮裙子的小师弟可以? 季柯瞄了眼天真无邪的元心,勾勾嘴角,一脸惊疑地指着远处:可是我明明见人过去。 元心果然被带跑了注意力:不会吧。 除了大师兄,怎么会有人来呢? 这可是个大消息。季柯立马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这里只有丹阳会来? 元心点点头。 季柯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嘴中道:那我们更要去看看,是谁这么大胆。门内弟子误闯就算了,要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来的,岂不是会害了大师兄。 说着,也不管元心回不回答,径自就往路的深处走去。这雪路弯弯绕绕,周围均是树石遮掩,没几下他就消失在山路当中,看不见背影了。 元心一个人留在那里,自言自语:谁会别有用心看大师兄洗澡啊。 不错。 后山不好玩。 因为那里是大师兄专用的澡堂。 当然,那个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听不见这句话了,他一心认为只有丹阳会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太华山小圣地。此刻正走得兴致勃勃,压根没注意到地上愈少的积雪和周围蒸腾的空气。 等他嗅出空气中淡淡的硫磺气息,脚下已经收不住。正在奇怪这里哪来的水汽,一转角就撞进了一团氤氲之中。倚在池边的人睁开眼睛,淡淡地看着他。墨发如瀑漾在水中,像黑色的海藻。肤如雪,眉眼如墨,偏偏额间的朱砂却红得像滴血。 季柯捂住了鼻子。 他往后退了两步,抬头看了看,天是灰的,雪下的松柏是绿的。石头也是冰冷的。嗯,很好,五感没灭。看来不是幻境了。所以所谓的小圣地就是个温泉吗? 丹阳静静地看着季柯从愕然到怀疑到镇定,这个人表情总是很多变,挺有意思。 这个便宜师弟似乎是缓过了神,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地退出去,反而走进来,绕了一圈,走到他身边,蹲过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丹阳的脸。丹阳没有说话。他虽然冷面冷心,却也有血液心跳,皮肤很软,一戳就是一个小窝。 奇怪。 丹阳听见季柯在那自言自语。 手感像是真的。言行又像是假的。 季柯嘀嘀咕咕,这人到底是不是丹阳,这地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然寻常人光着身子被人看了洗澡不算,脸还戳了千百遍,竟然都不发火?这人可是丹阳啊。那个一不高兴就削山头的天下第一剑。 丹阳不说话,自然不是因为他脾气好。他脾气不好是公认的。可就算他脾气好,也不代表他愿意任由他人在自己脸上身上放肆摸索。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季柯就算是他的便宜二师弟,此刻也已经被丢在太华山之外。 杀他是不会杀的。同门不相残。 元心说的不错,这里是丹阳沐浴的地方。仅有他一人能来。 但元心说的又不全对。 因为这里不仅仅是作澡堂用。这个池子的水对于丹阳来说,有特别的疗伤效果。此水来自太华山心脉。太华山自然是有心脉的,每一座山都有。山体灵气在心脉中运转,就是太华山的血气。此处池眼与整座太华山的灵气相通。丹阳自修道起,修的就是太华山的道意,炼的是太华山的灵气,与此处灵气共进退。如今他受了伤,此地虽不能助他立马恢复全盛时期,但对于滋身养心,好歹还是有一些效果在的。 丹阳刚刚运起剑门心法,令这里的灵气渗入经脉,随着呼吸吐纳在经络中流转,季柯就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如果此刻他收回体内的灵气,中断自身灵气与太华山灵气交融的过程,非但无助于疗伤,怕是还要担上折损的风险。到时候是真折了夫人又赔兵。尽管他也没夫人。 闯入者还直愣愣在那兀自嘀咕,动也不动。 是任他自行离去,还是呵斥他离去。 丹阳尚在沉静中胡思乱想,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下一瞬却微微瞪大了眼睛。 因为那个在他身上肆意乱摸的人,嘀咕了一句手感竟然和真人差不多,而后就邪邪一笑,说着早就想试试了这样的话,低头就将嘴覆在他的嘴上。 第12章 背后捅人 丹阳微微一滞,下一瞬就拍掌而出,水花四溅间见到对方惊愕的神情,尚且想起来此人毫无还击之力,这一掌拍实,怕是能成肉泥。当下硬生生偏了掌风,将一侧的巨石轰成了屑子。脚踩地,发落定,人已站到了岸上。 石粉雪渣纷纷扬扬,将两人都罩了个十足十。 季柯眉毛睫毛上沾着可笑的粉末,整个人成了白面郎,呆呆地看着本以为是假的人长身而立,不着寸缕,光明正大地站在石板上,面无表情地睥睨他。 讲道理压力蛮大的。 可季柯是谁啊。 自三百二十年前从内战中杀出血路即任魔尊之位,尚未看过别人脸色。当下只是惊讶了一下,而后不慌不忙,连站也未站起来,换了个斜蹲的姿势,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人。 能见到天下第一剑如此身姿的人,恐怕我是第一个。 他不卑不亢,一只手还荡在水中,有心思拨了两下水纹。即便是蹲着,也散发出一种仿佛在俯视你的错觉来。这才是季柯。就算已经过气下线,仍旧是身处高位的魔尊。 丹阳微微侧了侧头,心中难得泛出一点疑惑。 蹲着的青年嘴边带笑,眼中邪气横生,却又弱得像只鸡。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在他做了这种大不敬的事情后,还能和他挑衅说话。是自己太纵容了吗? 无情无欲的大师兄陷入了沉思。 直到季柯看不过去。 我说他抽了抽嘴角,我是不介意欣赏佳人美景。但你不冷吗? 他意有所指地用力看了眼某个地方。 丹阳顺着季柯的视线往下瞄了瞄,淡定地转过身,又走回了水里。 本以为丹阳会恼羞成怒的季柯: 冷。再泡会。 那个人如是说。 随后看了眼浑身都是石粉雪渣的季柯:你要一起吗? 这么,这么刺激的吗? 季柯只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立马三下五除二剥光了自己跳下水,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有温泉泡,真好。不过话说回来,都说天下第一剑,话少人冷心更硬,看来也不是如此。又收自己当师弟,被揩油了也没说什么,还请自己一起泡澡。挺上道啊。 恋耽美 ——(8) 也就开头那一掌确实挺震怒的。 季柯捞着水扑了把面,自指缝间偷偷斜眼揩对方洁白无瑕的胸膛,怎么想都觉得丹阳这个人脑回路不同常人,就算对方修的是无边大道,依然生了把人拢入自己麾下的心思。这种奇怪的人,最适合在魔界发展了,当什么迂腐的道士。 当然魔尊大人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他进了一个最不迂腐的宗门。 不记打不记骂,前魔尊大大忘记方才雷霆震怒,此刻一颗色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凑过去问丹阳:哎,你们剑门中人是不是从来不近女色啊。 丹阳闭着眼睛调息。刚才那一怒,令他内息有些不稳,幸好尚未造成严重后果。他没有回答,却不代表对方就此消停。季柯反而更加来劲。 修道中人也有道侣吧,丹阳,你要不要试试和本双修?季柯贼笑道,还是说,你尚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要不要我好心告诉你 季柯。 丹阳终于开了口,声音清清冷冷。 我容忍你,有一定的限度。 他说着,竟还能微微笑一下,十分动人。可惜话却不怎么动听。 你不会想试我的底线的。 季柯噎了一下,沉默一瞬,才又开口:是么。不过我方才那样对你,你也能容忍下来。你的底线,又到底是什么? 皮囊表象,均是外在。终有一日化归尘土。你轻薄我,或是调戏我。我又何须为此愤怒呢。大道无情,剑心通明。我的剑,不掺杂念。丹阳的脸很好看,可谓天下难寻的好看,可他的眼睛更美,浸润了水汽,就减了几分淡漠。幽深的瞳孔,仿佛是最神秘的召唤,引人入胜。明明没有用任何幻术的痕迹,却比魔女还要蛊惑人心。他就这样看着季柯,和看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分别,你的心和你的人一样狡猾。难以修成大业。 季柯愣了愣,不知为何,多日来被压抑在心底的背叛感忽然涌上心头,顿时漫起火气。 我又不用修你们的狗屁道。 他重重哼了一声,洗净了面孔,嘲讽道:比你们这些伪君子要好。 伪君子? 丹阳重复了一遍。 借刀杀人,背后捅剑。季柯冷笑着讥讽道,不是你们千百年来的行事风格? 丹阳微微蹙起眉头:你好像有所误会。 他的声音如同太华山上的雪一般,又干净又冷清,更诚实。 我们捅剑,从来都是光明正大。 不然,你试着起身? 季柯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可是丹阳已经一跃而起,落至池外,他披上了衣服,微微侧过脸。 这座池子于我如补药,对毫无灵力的人,怕是会补过头罢。 你方才那么激动,任灵气洗涤经脉。这会儿,恐怕一时不得起身。 这里环境幽深,无有人来,如今天色渐暗,怕是要有一场大雪。温水衬雪,倒不失为风雅之事。丹阳发梢还滴着水珠,眼中水波一荡,倒是荡在季柯心上,可惜池中人现在无暇欣赏美人。二师弟,慢用。说着,便如白鹤一般,飞身而去。 衣衫飒飒,徒留手软脚软动弹不得的季柯一个人。 季柯眼睁睁看着丹阳扔下一堆话离开,一句脏话滚在喉间硬是憋着没有吐出来。这天下若再有人说丹阳惜字如金,他一定要将此人扔去喂狼。呵,他姥姥的这么点说话水平,全用在怼他身上。可以的丹阳。 不过他倒是确实再次认清了一件事,如丹阳所说不错,他们剑门的人。 捅人当真当面捅。 元明很郁闷,他极少郁闷。今天格外。 他今天闲来无事,就在房里窝了一天,上午看道德经,下午看心经。把一颗心看得通彻透底。趁着感悟的东西还热乎着,拎着剑就想出去耍耍。 才刚起势,就看见小师弟飞奔着过来。 心 五师兄你该扎头发了。 向来喜欢拢着头发的元明 他又刚起势,丹阳就过来了,带着一身奇怪的水汽。 大 丹阳看了他一眼:你该扎头发了。 元明: 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子,稍微有些暴躁。他都这个模样几十年了,怎么突然之间都看不习惯非得让他扎起来了! 凑巧元真过来找丹阳,看见元明:老五。 元明道:三师兄。 你可见过大师兄? 他往大殿去了。 元明答着,心中暗道,终于来了个正常说话的。 元真应了一声,揣着刚到手的消息去找丹阳,临到走时,忍不住把元明看了又看。 老五。 ? 老三斟酌着:虽然如何打扮是个人喜好,门规从未强制要求 但是,有小师弟一个喜红妆也就够了。元真诚恳道,大男人头上簪朵花,其实并不是特别好看。并不是人人都像老大和老幺一样长得能够忽视他们身上一切怪异之处的。 元真还急着要找人,所以没时间和元明多说,心里想着是不是抽空要和师弟交流下感情,免得审美出了差错还不能及时知道。嘴上先哄了两句:不过就算簪花师兄也爱你。 急匆匆走了。 元明: 剑门的师兄弟是真的挺真爱的。这样想着的元明,终于伸手摸到了那朵不知何时别在发间的大红花。冰天雪地难有花寻,这朵花看着新鲜,一定是新采来的。说起来 他今天看心经时,确实有打过一个盹。 娇艳的花映出娇艳的面孔。 小师弟羞怯的神色后藏着狡黠的笑容。 元明知道是谁干的了。贼喊捉贼,真够可以。 第13章 丹门来访 元真所寻大师兄正在大殿,微微躬着身,给祖师爷供香。 画上道人发须皆白,仙风道骨,容貌却清俊非凡,藏纳了无尽智慧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丹阳拜了几拜,将香又插回炉中,安静地想,大天下大和,剑门身居高位,已安载一千二百年,依他之性,但愿还有无穷个一千二百年,可以供门下弟子蹉跎下去。大道修习之苦,人间亲友之乐,又能说哪个是必须要追求的。 他的心愿很简单。 护他所护者,度其生。 但若世道不允。 即便是杀他所厌,也是无妨。 大师兄。 元真匆匆忙忙赶进门来,郑重道:山外弟子,传了消息回来。 丹阳抬起眼:人呢。 人还没回,先遣信鸽将消息递了过来。 信鸽 丹阳伸手接过纸条,垂下眸子,信鸽,飞的怕都没有人快罢。他毫不掩饰对这种通讯手段的嫌弃,一目十行地将简讯看完,便拧起了眉头:没有异状,是什么异状。 弟子信中所言,外界一切安好,自蓬莱至朝堂,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动静。 没有异状,他太华山圣地的竹林是逍遥子闲得没事白削的吗? 元真猜测道:如此只能证实一件事,此事要么极为隐秘,要么,尚未传播至此。 丹阳将纸条一扔,沉吟片刻,下了决定:我要去丹门一趟。 既然外面探听不到有用的消息,怕是只能他亲自去渭水探个虚实。但依丹阳现在的功力,去渭水对上能让逍遥子吃瘪的对手,怕只有被人砍的份。自保都难,谈何护住剑门。要回到原先的功力,起码得在太华山圣地泡上半载,时间不允许。最多到年底,群英会就要召开了。到时候逍遥子若归不来,难道还要叫别的宗门看笑话,把宗主不在这事传个沸沸扬扬吗? 宗主不在,首席弟子也不在,全场只有老三镇守。不像话。 若能上丹门求药,兴许他能在一个月内恢复全盛时期。 唯一顾虑之处就是。 它实在太远。 在西海。 与东海的小蓬莱,隔了一个大陆之远。 如果是寻常的丹阳,元真是不必担心的。但现在丹阳看似无恙,却亲口说他受了伤。不知道这伤究竟如何,他一个人出去可以吗?元真忧心忡忡:不如我派弟子修书一封,送往丹门。省得你亲自 丹阳打断了他:你要怎么说? 说剑门首席弟子身受重伤求药一用?还是请丹门大师过来把脉治病。不论哪一种,对方先欣喜若狂跑上太华山围攻一通罢。 元真哑然,捂住额头。 三门首位这一争,毕竟是持久而长远的矛盾,兄弟情深是不可能的。但他很快又提出了质疑:既然如此,大师兄你亲自前往又有什么区别呢?要是被人扣在那里更惨吧。 我等不了。 大师兄! 两人僵持不下,时间却不容许他们还有分秒的蹉跎。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元武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在吗? 屋内凝滞的空气得已缓解,丹阳手中长剑瞬间消融,元真悄悄收起袖中乾坤宝袋。要是刚才大师兄一言不和就以武力说服人,他早就将对方收入袋中了。没办法,这是对付大师兄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劝不听,打不过,只有以武制武。 元真松了口气,松开制住丹阳的手:我出去看看。 丹阳嗯了一声,见他出门。抬起手掌,自掌间凝吐剑气,幻出一柄蓝色小剑。 剑门中人,修的是剑道,悟的是剑心,身体中流转的都是剑灵之气,是以能将剑气化作实体。譬如元真,上回就将剑气化作微型的太华山。这其实不仅仅只是太华山,元真的灵气与太华山相通,太华山中任何异动,都能在他掌心幻像中同步反应出来。 这柄剑,是丹阳的剑,名为惊鸿。它是丹阳在神兵冢中亲自带出的。修为大成后,惊鸿就化为灵气,融入他的身体。需要时再化出长剑模样来。 丹阳已经很少用实体剑了。天下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但现在他不得不化。光凭剑气不足以震慑别人。 破关之时最忌打断,可他还犯了两次,一次是被迫,一次是自己主动,幸好第二次造成的伤害不大。但也足以令丹阳反省自身,时间不等人,他确实需要尽快恢复功力了。小剑冰寒,剑身通明,丹阳不期然想到唇间那抹柔软的暖意。他很难得的失了会神。 师兄。 推门声令丹阳微微一惊,回过神来,收起指间惊鸿,旋身望去。 元武和元真推门进来,欲语还休。 丹阳注意到元武的神情:何事。 元武道:我刚巡山时,看到台阶上有两个人影正在上山。 丹阳微微侧了侧头。 听三师兄说你要去丹门,我想可能不需要。元武想着那两个略熟悉的身影,表情有些复杂,他们应该已经有人来了。虽然是爬台阶上来的,还不知道爬了多久。 丹门,字面意思,以炼丹入道。如果说剑门靠近攻,法门靠远程,丹门大概靠补药吧 自然法术、剑术、炼丹之术,但凡修道中人,多有涉及。不过侧重程度不同。如果按照这样的理解,在大世之间,丹门这样的门派应当是不足以立稳脚跟的。因为他们弱。 可是所有人都该记住一点。 你总会有受伤,需要丹灵妙术救命的时候 一连爬了一千多阶,诸明宣有些气喘,这时候就显现出剑门中人的好处了,所有门派之中,他们门派是最健壮的。天天练武能不壮吗? 雪山巍峨,连片廊沿楼角都看不见。修道的门派都这么高冷非要藏在深山之中吗?与世隔绝一般的神秘,有本事不要吃喝拉撒,别以为他不知道在丹阳的带头之下剑门五谷均食,沾尽了人间烟火气。 师父,你累吗?还是我带你上去吧。 他身侧跟了个背着篓框的少年,十五六岁模样,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标致。松书凝忍不住要伸手搀诸明宣,一双灵动的丹凤眼此刻正满是担心。 诸明宣当然累,但他不想在自己徒弟面前露怯。只笑道:这么点路,当然不在话下。 可是你满脑门的汗。松书凝没好说。 绕过一道山角,白玉大门终于露出一些面貌来。诸明宣顿时来了精神,连连道:就在眼前了。书凝,为师同你说过的,做人和炼丹一样,不至最后一步,不知成功与否。可若早早放弃,是绝无可能看到最终结果的。 松书凝动容道:弟子明白了! 站在大门口迎接的元真等人揣着手有些不大明白。 这师徒二人瞎激动什么。 丹阳负着手,冷冷瞧着正哼哧哼哧爬山的两人,眼中闪过沉思。丹门无涯真人大弟子诸明宣,是炼丹奇才。所有人都以为总归是他继任宗主之位,却不想他二话不说,径自让师弟裴成碧当了宗主,自己退而隐之成了长老。他已不出山多年,这会来干什么? 还是爬来的。 和裴成碧吵架了? 但姓裴的,倒确实是个料理事务的人才。 想到这里,丹阳忍不住横了元真他们一眼。同样是师弟,看看人家,早早为师兄排忧解难。就你们几个死命推脱宗主之任。 无故被眼刀刮的元真几个头皮一凉,琢磨着是不是要下雪了怎么这么冷。 等到诸明宣和松书凝千辛万苦爬到剑门大门,就见到剑门一排管事的个个揣着手披着裘衣,仙风道骨的,眨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们。 还能指责:早就看到你们了,爬这么慢。 诸明宣一口气没能提上来,气道,那你们不会帮一把? 恋耽美 ——(9) 为首的丹阳慢条斯理:我们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故意要爬的。 毕竟同道中人,都会飞。 第14章 言无不尽 除开群英会,剑门很少会有外门弟子造访,还是长老级别的人。丹阳领着诸明宣二人穿过无极广场的时候,练剑的弟子都在偷偷看他们,议论纷纷。 诸明宣有些得意,和自己的徒弟说:看到没,这帮土包子。没见过外人。 丹阳懒得开口,他几个师弟却不是好说话的,天皇老子也堵不上他们护犊子的嘴。听闻此言,元真回头看了诸明宣一眼,毫不留情揭穿真相:是你们穿得太花。 丹门向来爱好五彩缤纷,极尽奢华。此次前来剑门议事,诸明宣出门前摆足了派头,挑了好几柜的衣服,一件件搭配过去。最终决定穿那件最厚重的他继任长老时的盛装。里三层,外三层,长长的肩带垂到了地面,凤尾约有三尺长。 是挺华丽。 如果不是考虑到因为穿的太多,竟然飞到一半飞不动的情况的话。 松书凝倒是想带他师父一起走。自认好师父的诸明宣拍拍他手,全然哄孩子的态度:你才入门多久,气海不足强行动气,有损根基,对往后筑基不好。听得松书凝只能暗自咬牙。 眼下见自己的品味受到了质疑,诸明宣面红耳赤地争辩:那是对你们的尊重!这种尊贵你们这群乡巴佬到底懂不懂! 丹阳:噢。 这么轻描淡写就想过去了吗!诸明宣立马调转了炮口:还有你。这么一张天姿国色的脸偏偏不好打扮。真是暴殄天物。丹阳长得极好,即便他和诸明宣是从小见面必怼无疑的关系,也奈不住诸明宣在怼他之前先要夸一遍他的脸。 若说他俩之间的分歧,其实很简单。 一百七十年前,逍遥子去找无涯子,明着讨药暗着炫耀收到的徒弟多么好看。诸明宣当时被牵着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丹阳,对方虽然冷冰冰却有冷冰冰的萌处,特别是他用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即便是浑身散发着别惹老子的气场,依然能把人萌的忘记自己。 是的。 丹阳是有老虎不发威当他是小可爱的时候的。 自然后来那些人是如何认识到他的可怕的,就不提了。 总之当时两个老的针锋相对炫耀比较,小明宣就带着小丹阳去看他那一柜的收藏。花花绿绿的全是衣服。丹阳长这么好看,穿这些奢华的衣服也一定很美。诸明宣是这样想的。然后对方就说了一个字:丑。 这个字,奠定了诸明宣与丹阳往后不对付的根基。 当然在穿衣上,裴成碧是绝对和丹阳一条战线的。诸明宣什么都好,但每回在穿衣的配选上就令裴成碧头痛并且很想以下犯上砍了他。 元真大一些,尚且知道这段往事,他甚至有时候觉得,大师兄如此反感穿厚重的盛装,多多少少是被诸明宣搞出了心理阴影。 就算再怎么怼,诸明宣依然算是贵客。丹阳虽然嫌烦,却也按照规矩,将他二人请到大殿坐了,就让他坐在祖师爷的注视下。元真吩咐童子沏了茶来,替诸明宣和松书凝倒上。一边寒暄,一边暗中打量松书凝。 诸明宣察觉到元真的视线,笑道:他是我新收的弟子,瞧着是不是很可爱? 松书凝微微垂下了眼,似乎有些羞涩。 丹阳大大方方地将视线在这个少年身上逡巡。丹都结好了。修为不在自己之下。这样的人还新入门?是诸明宣瞎还是他傻。松书凝被丹阳看得身体有些发僵。幸好对方没说什么。 既然已经落座,诸明宣又是如此庄重而来的,丹阳就不再与他废话,直接问了。 丹门出事了吗? 还想抛个砖的诸明宣:没有。 噢。那裴成碧出事了吗? 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丹阳看了他一眼,喝了口茶:那他怎么让你来。 诸明宣沉默了一下,爆发了:你什么意思! 能让你来,一定是大事。丹门既然没出事,那就是人有事。裴成碧如果无事,怎么也不会任你单独前来。丹阳补充了一句,还只能飞到一半用爬的。 他敲下结论:那么,是你师父无涯子有事吧。 被分析了个透彻的诸明宣瞠目结舌,他拧着眉头转身去问元真,我知道他向来爱气人。但你们大师兄不是不爱说话么。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 元真:唔,最近吧。 好像突然就被开发了这一块的功能。 这边再说季柯,他在温泉之中呆了许久,好不容易感觉能动了,手软脚软地从水中爬出来。风声号号,寂静无比,仿佛天地中只有他一人,这是绝佳的天地道意。可惜它面向的对象是个魔,还是个魔界头子,没心思从中感悟。 季柯抖着身子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 道意: 它怎么来的又怎么走了。 毕竟天赐机会很少的。 该死的剑门。季柯很郁卒,他觉得自从他在荒野之中醒来起,就没遇上过好事,没有过好运气。是他太倒霉吗?说好的名门正派都是一根筋的小白羊呢?不过刚才的滋味,倒是挺好的。季柯摸摸嘴,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尚有残留。足以令人欢欣。 他迅速系好衣服,环顾一遍四周。按着进来时他的脚印,又走了出去。很快就到了他和元心分开的岔路口。一条是往吊桥的,估计能通到无极广场。另一条 季柯看了看,果断选了另一条路。 他当然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误入丹阳洗澡的地方。因为他原本就打算趁这机会探探太华山小圣地在哪。而丹阳能在这一片活动,证明此地距此应当不远。像这种地方,虽隐蔽难寻,常人一定以为它藏在太华山脉之中不知道哪一处,但季柯晓得,愈是光明正大的地方,愈是容易叫人忽视。他从前在魔界时,就是这样忽悠了一众人。 路不好走,十分幽深,且很快就到了悬崖。 底下的风呼呼往上倒灌,将季柯吹得睁不开眼。他心中却窃喜。这不正常。太华山风虽大,却没有大到这般地步的。地有异常必有怪。季柯看了看自己绵软无力的手掌,心思涌动间,忽然发觉有一股极小的力量在身体里冲撞。 他一喜。 但又有些疑惑。 有力量固然是好事,可却和自己过往感受到的不一样。 那种异样感转瞬即逝,不论季柯再如何呼唤也没有了。他索性放弃,只是眯起被风吹得睁不开的眼睛,在四周察看起来。最终将目光锁定在悬崖对面。 逍遥子前辈和师父是多年好友,我想请他出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既然话已被丹阳说尽,诸明宣也没什么好吞吐的,大大方方将来意表明。虽然法门、丹门和剑门有利益牵扯,从不算是推心置腹的盟友,但毕竟都是名门正派,大义当前应一致对敌。背后捅刀这种事,他相信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元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不好意思,你师弟裴成碧就是这么打算的。 丹阳坐在主位,轻轻吹着茶杯中的热汽,并未说话。 松书凝左右看看,试探道:怎么不见逍遥子前辈,他不在剑门之中么? 闻言丹阳看了他一眼,而后啜了一口茶,方说:他外出云游了。 逍遥子不在剑门中,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这种时候,说他外出云游,也比说他闭关要好。前者无人起疑,后者大概天要翻了吧。早不闭关晚不闭关现在闭关。就差在脑门上贴着这是光明正大的胡说八道几个大字了。 我明白了。贵门之事,我会转告师父。丹阳放下茶杯,也请转告裴宗主,大义当前,一致对外比较好。有些小心思,还请不要乱动。动辙伤身。 前一句诸明宣还连连点头应着,后半句就听不懂了。 他听不懂没关系。 丹阳看了一眼松书凝,有人懂就行了。 第15章 贵门有药 既然事都说完了 诸明宣看看丹阳,看看元真,把七七八八个管事弟子都看了一遍,无人开口。他只有自己开口:你们没话可说了? 元真正陷入对无涯子失踪这件事的沉思之中,闻声抬头,见丹阳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只能自己开口。是的,大师兄就是只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诸长老还有什么事? 诸明宣很怀疑剑门弟子的情商,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外头天已黑了。 元真恍然大悟。 诸明宣略微欣慰。 请二位住下,明日再起程吧。元真如是说着,就见诸明宣眼巴巴看着自己,他衣着花绿繁盛,瞧着像极了翘着尾巴的花孔雀。 花孔雀眼巴巴说:不多住几天? 元真:他撤回了方才的话,重新开口,请二位小住几日。 诸明宣这才满意了。这才是待客之道。 元真正要请他们前去用饭,丹阳却叫住了诸明宣。稍等片刻。 丹阳倒是差点忘记了,他原本就有事要去丹门。而他如果去丹门,最适合找的人也是诸明宣。因为整个丹门中,他可以说是炼丹奇才。不过阻碍就是他的师弟现任宗主裴成碧,他不大会让自己见诸明宣。所以这是在丹阳忧心之中的。他甚至想好了,如果丹门不放人,他就踢了他们的炼丹炉。 但是现在,他要找的人竟然自己跑出来了。 这难道不是,瞌睡送枕头正是时候? 诸明宣惊悚地看着丹阳朝他徐徐绽开了一个微笑,如莲花盛开冰雪消融,飓风袭卷而来太可怕了。他不由得捂住心口,有些肉疼:你正常一些。 难得想表达一下亲和的大师兄。 有些郁卒。 他收起笑,面无表情道:你知道有什么丹药可以最快速度治好内伤? 诸明宣道:什么样子的内伤。 反噬之伤。 诸明宣沉吟了一下:治这种伤的药有很多。 丹阳道:要效果最快的。 这话等于没说一样。 药材好,当然效果也好。你给我取稀世药材来,我保你功力日进千丈。 诸明宣话说完,就听丹阳紧紧追问:你有? 他这样一问,诸明宣还没思考,答话的却成了松书凝。这位眉目灵动的少年半步上前,将诸明宣有意无意挡在身后,平静道:简装出行。这等精贵之物,我们岂会携带呢。 丹阳敲了敲手心,很笃定:所以你肯定有。 松书凝:真没有。 丹阳不信,这种好东西,丹门会不做几颗备用?虽然不知道丹阳这个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诸明宣清楚地意识到丹阳需要这个,他趁机提了要求:你想要也可以,但是不是能尽快帮我们的忙?如果逍遥子前辈不在,难道你不能亲自去找他?在诸明宣的认识当中,只要是丹阳亲自去做的事,应当是问题不大的。比逍遥子出手效果还好。 诸明宣说完,为自己的反应快而洋洋得意。但他很快就觉得自己似乎提错了建议。因为丹阳并没有露出那种被反要挟的不爽的表情,却反而勾起了嘴角,看上去颇有些意味深长。眼神中竟然瞧出一种发现猎物一般的逼迫感。 错觉吧?诸明宣不确定地想。 可以。丹阳爽快地同意了,我替你找人。你给我药。 这么痛快? 诸明宣狐疑地看了看元真,本来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说话的弟子立马回过身开始研究门上雕着的花纹:哦哟,这里的漆掉了。师弟,你让工房的弟子记得补补。 元武连连点头:知道了师兄。 诸明宣: 他勉强答应:这本不是难事。但愿贵门在我们要求的事上尽力才好。 丹阳道:这是自然。然后伸出手,拿来。 什么? 药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 诸明宣讶异道:刚才书凝不是告诉过你没有吗?你以为炼这样的丹药很容易。玉香花凝露总共也就一瓶,已经用完了。要不然我急着找你们干什么。当然是怕有人趁这机会欺负丹门,故而快些寻无涯子归来,他好趁这时间重新炼药。 被摆了一道的丹阳: 外头隐隐有雷动的声音。 元真颇有些头疼的扶住额,拼命研究门上的花纹:师弟,还是马上让弟子来修吧。 元武使劲点头。 两人都有些抓狂,千年不遇太华山打雷,大师兄生气了好可怕啊! 丹阳心中不快,眼中冰寒闪炼,沉默了半天,才动动手将外头雷云散去。玉香花凝露?看来这是他所需之药的名字了。真是和炼它的人一样花里胡哨。 重新炼制要多久? 诸明宣算了算时间:两个月。 丹阳一口回绝:太久。 诸明宣动了动嘴角,眼里露出讥诮:有你这样的高手助阵,仅需月余。 还是太久。 诸明宣不可思议道:那你要多久! 丹阳沉思了一下:马上。 丹门神级的长老笑了,全天下都不可能有马上就做出的丹药。 也可以。他嘲讽道,你直接去吞原料吧。 大殿之内风雷涌动,两人默不作声暗自针对。元真已经放弃数门上的花纹了。他还是出去吧。剑门首席和丹门长老之间的对峙不是他想参与的。 元心不堪忍受殿中气氛,早就出去了,此刻已在门外等了很久,正用脚尖撇着雪玩。见到元真出来,高高兴兴地打了个招呼。 恋耽美 ——(10) 元真摸了摸小师弟的脑袋,觉得心头宽慰了一些。他突然想起来今天一天还没看到季柯。于是问道:季师兄呢?你之前不是嚷着要找他玩。 他去偷看大师兄洗澡,这会儿估计被师兄扔在不知道哪里吧。 元真:你说真的吗。 这天下间能直接和丹阳正面杠上的人不多,诸明宣算一个。不过凑巧他心情也不大好。在剑术上,或许丹阳开了口就没有他置喙的余地。但是在丹药这一领域,他说第一还真没人敢说第二的。丹阳敢质疑他,无疑是削了他天下第一丹师的脸。 他冷冷地抛出一句话,便不再回答。 丹阳出乎意料,竟没有发火。只是沉吟了一下,直接问:原料在哪。 他竟还真要去吞? 诸明宣眼神闪了闪,还没开口,就见身旁新收的徒弟将他一拦,说:北荒火炎洞中的芝白草,西域海渊的玉皇贝。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珊瑚角和其他材料我都有。若是大师兄能将芝白草与玉皇贝寻来,便能炼出玉香花凝露。 丹阳道:只要这两样? 只要这两样? 说得轻巧。 这两样可是极少能得到的。北荒有凶兽坐镇,西域海渊有恶龙护着。在它们手下全身而退取到东西的可不多。当年裴成碧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担任宗主一位,去北荒跑了一趟。结果七天七夜没起来床。当然,东西是拿到了。也正是如此,他对宗主之位的执着叫诸明宣看在眼里,不由长叹一声,原本就没有相争的意思,现下更是让了个彻底。 少年微笑,毫不惧怕地对上了丹阳锐利逼人的目光。道:只要这两样。 第16章 美救魔头 松书凝说完,就不再开口,只好整以待看丹阳的反应。却见丹阳面色忽然一变。他还以为对方要翻脸,没想到丹阳长袖一甩,破门而出,不过须臾,整个人如腾空白鹤,消失在天际。也就眨眼的功夫,等松书凝他们追出门,茫茫太华山,哪里还能寻到丹阳的踪迹。 松书凝眼角有些抽搐。 看丹阳一副迫不及待讨药的模样,他还当对方已身受重伤拖不得治,想不到身手竟还如此利索。不应该呀。此次异动大为蹊跷,他身为丹门宗主,本该在正常练功,却忽然心中有感大受打击,经明宣取玉香花凝露救治,三日多才恢复过来。难道剑门丝毫未受影响? 还是,他的实力与丹阳相比,仍旧有所差别。松书凝,不,该说是裴成碧,暗自咬紧了牙关,眼中浮浮沉沉。身侧一无所知的诸明宣还一脸惊奇地揣着手:哦哟,飞很高啊。 一整个吃瓜群众的模样。 化身成丹门弟子的裴成碧头疼地捂住额。 丹阳有句话说得不错,如果不是他无力阻止,他是绝对不会放诸明宣出来谈事情的。这不就是看中他弱,对方不致于斩来使么。其实弱也是有弱的好处的,如果脑子好使的话。 可惜他这个大师兄弱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 都是大师兄,看看人家。这么想着的裴成碧,某种程度上和羡慕人家师弟能干的丹阳,达成了某种诡异的默契。 元真和元武元心被扔在无极广场,一脸莫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元心先反应了过来:大师兄往后山去了。季季还在后山呢。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师兄弟几个互看一眼,顿时了然,剑诀一甩,紧随丹阳而去。 眼见几道剑光在天边划过,诸明宣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惊奇道:他们走得如此匆忙。徒弟,我们也去吧。或许能相助一二。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一身厚重的孔雀装,改了口:你带我去吧。 裴成碧顶着个少年壳子,认命地拎起诸其宣的领子,还得叫他师父,亦是随着先前丹阳离开的方向追去了。修道之中,转瞬之间便能发生很多事。即便他此刻赶去,说不得那头该打的也打起来了,该死的也死过了。他们大概只能瞧一场热闹。 看热闹就算了,只是一行人你前我后这样上天,着实引人注目。 这下可好。 无极广场上的弟子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到大师兄三师兄几个掌门师兄纷纷化剑而去,又见丹门两只花孔雀也随之离开,只以为是有重要的事发生。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眼,直觉要去给大师兄加油助威。立时扔下手头杂事,纷至赶去。 一时太华山上空群剑乱舞,相当精彩。 以致后来季柯被丹阳拎上山壁时刚落定,就见万剑纷呈而来,差点以为自己要万剑穿心。 当然这是后话。 元心说的不错,丹阳忽然离开,还真是和季柯有关。 且说季柯一人在后山悬崖留连,看了半天,觉得此处一定藏了小圣地的奥秘,又见崖底风大,就想着下去探探究竟。刚在山壁间冒出个头,就被底下倒灌的风雪吹得倒退了两步。 魔尊是什么人,不达目的不罢休。眼见大好机会在此,岂会轻易放过。当下心中生出一道想法来。他自崖间拾了块石头,在手中甸了甸,用力朝对面悬崖一掷。 纵使功力不存,季柯也确定依自己的腕力是足以将石块扔到对面的。他亲眼见到空气扭曲了一瞬,那块石头飞至半空像撞上了一道透明的水墙,而后便消失了。 季柯大奇,接连扔了好几块石头,都是如此。 他顿时喜上眉梢,此处分明就有术法护着。若破开那道空气墙,说不得对面就是小圣地。 就在他想要上前一步瞧个分明时,半空中忽然有股大力蓦然喷涌,就像是方才他砸进去的石块的数倍力道,连着那些不见的石头一同,砰一声炸开来。季柯人就在悬崖边,被无形的劲道一推,猝不及防间一脚就踏到了外头,往下栽去。 这下面可是万丈深渊。 若是往常功体,毫不做准备地掉下去,也是要死一死的。 完了。 季柯心头一空,就觉得此命休矣。 他下坠的速度极快,耳边风声呼号,方才还是倒灌着往上吹的风,此刻却像被人操控一下拼命朝下压,犹如透明的锅盖,死命要将季柯按在锅底。季柯微弱的挣扎在烈风之下,根本毫无用处。这时候才感觉到,怨不得自古到今,凡人修道,必要战胜的,便是天意了。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过了很久。倏忽一道剑鸣被季柯的耳朵捕捉到。他没来得及细想,丹阳两个字刚从脑中划过,就觉腰上一阵大力,一只手以强硬的力道将他带离了风圈。晕头转向之下,季柯觉得脚下一沉,似站在实地。 他睁开眼。 入目是剑修眉间艳如荒火的朱砂,光华流转得似乎要滴落下来。随后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漆黑幽深,比他魔界的黑夜还要深邃。他们距离如此之近,连天人之姿的剑修有多少睫毛都能数得清。 季柯缓过神来就撞见如此美色,第一个念头不是终于得救了而是 这张脸,这个气质,这副身姿。啊,果然很想睡他。 前魔尊可耻地心神荡漾了一下。 看样子没事。 丹阳瞥了一眼这个胆大妄为的青年,迅速松开手,仿佛沾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他拎着季柯的领子,确保他不会掉下去,而后御剑而行,冲出漩涡。随后赶至的众人只听闻一声清亮的鹤鸣,就见一道蓝色的剑气直冲天际,两道人影飘然落地。 元真冲上去:大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 丹阳将季柯往地上一扔,然后开始擦剑。刚才情急,他就唤出了惊鸿剑,寻常他是绝对不会任由外人去踩他的剑的,连他自己也舍不得踩。惊鸿很委屈。所以他很认真地在擦。 元心上前将季柯扶起:季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是噬魂崖,很危险的。你若掉进去,别说身体,就是连魂体就会被罡风撕裂。 这么危险你们怎么不竖一个牌子警告一下。 季柯咳了两下从地上爬起来。 元心很无辜:弟子们都知道,所以从来不来。 哦,这就是说要怪他自找的咯?季柯想了想,无法反驳,确实是他自找的。 诸明宣袖着手在悬崖旁探头探脑,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模样:早就听闻太华山有一处名为噬魂崖,不分好歹,断人心魄,连来生之路都可阻断,堪比炼狱。原来就是这里。唔,瞧着不过如此,平平无奇啊。 少年装扮的裴成碧将他拉了回来,退后几步,以免掉下去。 太华山上除了石头的灰,就是积雪的白。还有弟子比雪还白。季柯在一片素色中,已很久不见新鲜亮色了,呆久了连自己都快被这种素给同化。乍一见这熟悉的奢华花色,顿时有些前尘往事般的恍惚。不得不说,诸明宣和裴成碧真乃视觉冲击。 季柯拉过元心:这俩穿得和孔雀似的是谁啊。 诸明宣:这个看上去又菜又弱的人说谁孔雀。等会儿,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元心道:他们是丹门的长老。 丹门? 有点熟悉啊。 季柯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他和丹门还是交过手的。大约六十八年前,魔将前来报说渭水边界有人挑衅。当时魔界与小蓬莱已很久不交手了,季柯正无聊,就一时兴起,说去瞧瞧。他犹记得,当时有两个弟子的着装特别对他魔界的审美,所以季柯多瞧了两眼。 如此说来 好像就是丹门。 第17章 似故非人 这边季柯在打量诸明宣,那头诸明宣也在打量季柯。他只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但说不上来哪里眼熟。季柯记得不错,当年诸明宣和裴成碧确实在渭水河遇过魔界中人。丹师么,在采药搜集稀世珍品上,总是格外执着的。他正好要找一棵草,名为泽其,有恢复容颜的功效。那草偏就长在渭水边。 遇上魔界中人后,碍于法则约束,他们也没有动手,就互相嘴上嘲讽了一阵。 说是嘲讽,其实魔界中人喜爱奢华的穿衣风格,诸明宣还有些欣赏。 季柯想起陈年往事,又想到自己这张全天然没作任何伪装的脸,不禁心中一紧。不知道那个叫诸明宣的人是不是将自己认了出来。如果他此刻大声说啊这个人是魔界头头 他可能下一秒就真的被推下噬魂崖了。 诸明宣认不出季柯是当然的。 当时的季柯身披暗金绣花大麾,头发齐齐梳在脑后拿金冠别住,虽面容秀丽,却难掩肃杀之气。犹如一只造型独特的花瓶,令人只在意他的打扮,却忽略了他原本容貌。和如今一身菜色的季大魔尊,有如天壤之别。 最多觉得世间之人总有相似,不足以为奇吧。 见诸明宣只是打量了他好几眼却没有说话,偏过头去了。季柯才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就听诸明宣随意就说:这位弟子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季柯的心顿时高高提起。 丹阳看了季柯一眼:谁。 赤灵王吧。诸明宣说。不好意思打脸了,本来他想不起来,但偏偏季柯刚才因为觉得没有被认出来很庆幸,就笑了一下,邪邪地笑了一下。顿时就让诸明宣记忆之门大敞。有的人你可以不记得他的脸,但一定记得身上某种气质。 不是好人的气质。 丹阳微微侧头,有些疑惑:王八? 诸明宣:是赤灵王,不是八。 哦。我开玩笑的。丹阳终于擦好了惊鸿,他收起剑,见元真几人已将众弟子赶了回去,就也顺便拎起季柯,往回去的路上走。我当然知道他。 赤灵王。魔界现任魔尊,心狠手辣,可比创界第一任魔头。听说他是在六百年前魔界内战之中率着手下干掉了其余对手,一举登上魔界宝座的。性格残暴,喜欢美人,极度奢淫。 就算这几百年来,魔界和大陆没有打架,这种八卦两边都传得很开。 被两人当面讨论的季柯:淡定着脸。 幸好所有人只知他乃赤灵王,不知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季柯。 诸明宣感慨道:长是长的真不错。就是脾气暴躁了点。他这样说着,一种熟悉感漫上心头。咦,这个形容感觉份外贴切,好像还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的。 丹阳道:他们长得像? 他们,说的当然是季柯和赤灵王。 诸明宣和丹阳同时看向季柯,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极其这怎么可能的笑。 虽然暂时没有身份暴露的危机,但总有种憋屈的感觉,落魄前魔尊如是想。 丹阳没有追究季柯为什么会独自跑到那里去。他自将季柯从鬼门关提回来起,就对此事只字不提,搞得季柯打了一堆的腹稿无处发表。丹阳眼下对另一件事更为关心。 去北荒要多久? 元真道:快则七日,慢则半月。 丹阳继而问:西域海渊呢? 那里与北荒隔了一个大川。元真老老实实说,从北荒赶去,也得六日有余。 太久了。丹阳沉吟片刻,心中已有打算,我七日后回来。 元真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是说,两边七日? 丹阳肯定道:不错。 季柯忍不住冒出一句:飞也没有这么快。两个地方原本最快也要半月,丹阳现在还想将路程再缩短一半,做梦吧。他已从七七八八的零碎中听出了事由,说来也奇,原本丹阳也没打算瞒着他。似乎自收他作入门弟子起,丹阳真将他当成了自己人。 丹阳似乎这才意识到房里还有一个人。听闻季柯出声,他看了过来。季柯身上一冷,只觉得这一眼像是在寒潭之中浸透的雪水。 丹阳问他:依你之见。如果我要出门,丹门的人,要不要放走? 季柯想也不想:当然不能放。东西还没拿到,人先跑了,谁给你炼丹。 好。 丹阳微微一笑:此事就交由你处理。在你与我离开之前,门派内的人任由你调遣。 恋耽美 ——(11) 季柯:? 但见这位大师兄负手于后,平静而淡然道:我要剑门,在我不在的期间,完好无损。 这七日,你把诸明宣和松书凝留在这里,不许他们回去。季柯吩咐元真,诸明宣虽然瞧着没有脑子,毕竟是个丹师,保不准花花肚皮黑心肠,提防他使坏。 理由很好找的。利诱也好,威逼也好。反正这是你们擅长的嘛。季柯说到这里,突然还挺替自己心酸的。因为他就是这样被坑在了剑门。 说来好气。 昨天丹阳这样说了后,季柯完全有理由拒绝的,但他竟然一时没能开口。因为丹阳说,你身为剑门二师兄,地位就在我之下,替剑门分忧不是你份内之事吗? 季柯当时就道:你身为大师兄不是更适合分忧! 丹阳同意了:不错。然后转口就换了理由,所以你替我分忧,也是份内之事。 季柯一噎。 丹阳眼睛一闭:何况动脑这事,我不擅长。 季柯气笑了,你坑我的时候好像挺溜的,半点也没瞧见脑子艰涩动不过来。很好。跟他玩名份,既然如此,季柯如法炮制去找元真,二师弟替大师兄分忧,那三师弟替二师兄分忧,也是合情合理,说得过去的事吧。 元真:啊,风好大,听不见。捂着耳朵走了。 被扔在那里的季柯:比套路可怕的是玩套路的人无耻。 最终他悻悻地担下了这个活,为此一夜没睡,挑灯夜谋,将如何套牢丹门送上来的两个人这件事翻来覆去推敲了个彻底。第二天黑着眼圈敲响了元真的门。元真一开门见到一个面色惨白的人,简直吓了一跳:季师兄? 季柯扯扯嘴角。这声师兄叫得真顺口。 他将心中如何想的全盘托出,嘱咐说:诸明宣既然肯带徒弟来,说明松书凝这个人,对于诸明宣来说,是个极其重要的人。你们完全能通过弱的那个下手,以此为要挟,相信诸明宣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再说,他原本就有求于丹大师兄。 元真连连点头:松书凝应该是听诸明宣话的,只要将诸明宣稳住,依松书凝如今的功力,不会做出有损于他二人的举动。只消你们在七日内回来,我这边应该没问题。七日的话,遣一封书信给丹门,告知他们贵客无恙,对方也不会上门来要人。 季柯没被迫替剑门操心前,剑门事务一向是元真打理。所以其实季柯和丹阳都不在也没关系,元真几个足以撑住剑门无忧。 但是,听说裴成碧将诸明宣看得很重,平日里对他极其约束。你这封书信,不知道能不能稳住裴成碧。对裴成碧这个人,季柯有些顾虑。 放心吧。元真爽快道,他眼下是最不用担心的人。 季柯一顿:嗯? 啊,我是说 季柯眯起眼:说实话。 元真左顾右盼。 季柯一拍桌子,痛心疾首:我为此一夜未眠,你还有事瞒着我? 元真顿时心里一软,老老实实道:因为他不想让诸明宣知道他在这里。所以行事诸多顾虑。必要时告诉他这一点,他一定会安份听话。元真又趁机抛出一句话,大敌当前,大义为重。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都懂的。 你们还名门正派?这种坑蒙拐骗的行事作风季柯简直要自愧不如。不来自己麾下发展真是魔界一大损失,大陆一大助力。 但是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季柯意识到了重点,裴成碧在这里? 对啊。元真无辜道,松书凝就是裴成碧啊。他反问,你不知道? 他知道个球! 季柯震惊地扔掉了圈圈画画了一夜的纸:什么都在你们鼓掌之中,对方玩个屁啊! 也没有。元真不大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不巧剑门的功法较容易辨认对方所属宗派。松书凝一看就是实力不下于大师兄的人。又考虑到诸明宣出门,裴成碧竟然话也不多说。如此一想,松书凝便极有可能是裴成碧了。只是他不说,大家就当不知道。 季柯:那个丹门长老也不知道吗? 元真想了想:可能知道吧。 所以自始至终觉得瞒天过海的人,只有裴成碧一个? 季柯突然觉得不知道该心疼丹门宗主,还是心疼一下和他差不多处境的自己。 第18章 前往北荒 丹阳很快就带着季柯站到了剑宗大门前。 太华山的台阶蜿蜒有如长龙。几日前,季柯还爬得半死不活,顺便被松柏砸了一脸雪。如今与这熟悉的台阶又见面,心境也并没有截然不同。只是前头被狼追现在被人坑罢了。总之就是劳苦的命。 元明初将他提起带往太华山之时,季柯还想着能将这些愚蠢的道士骗上几遍。想不到如今自己挨了他们好几骗,也不叫骗,就是光明正大地坑。或许是自己太天真,早该从元明与他开的第一句口就知道这些剑修不是好人。 魔尊季柯仍然牢牢记着自己的身份,心酸了一下。 大师兄,二师兄。路上小心。 一排师兄弟站得整整齐齐在门口给他们送行。清俊者有之,可爱都有之,除了小师弟可用俏生生来形容,其余几位无一不是仙骨道骨,气质卓然。这样眉目含笑地同你说话,季柯恍然间都觉得自己当真与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了。他暗自谴责了一下自己。 诸明宣揣着手哼哼:装得和真的一样。 丹阳二话不说,朝元真几个点点头,唤出惊鸿来,带着季柯就往北御剑而去。寻常人若不眠不休,以宝器代步,大约也要几日才能到北荒。但丹阳估计,以自己的速度,两日半足矣。三日后他将启程往西域。花费一日功夫去海下。如此一来,才能在七日内回到剑门。 天上风大。季柯先开始抓着丹阳的肩膀,后来手不知不觉地慢慢往下,渐渐挪到了对方窄细劲瘦的腰上。顺便偷偷摸摸捏了两把,掌下肌肉紧实,触感十分好。 一把油偷着揩了,没有得到制止,就容易揩第二把油。 见丹阳没有反应,季柯大着胆子把手再偷偷往下 你若再妄为。我就将你扔下去。 丹阳平静道。 偷溜下去的手又滴溜溜挪了回来。季柯冷哼一声:扔啊,老子迫不及待想走呢。 就你?丹阳似笑非笑,睨了身后人一眼。他本眉目清俊,这似笑非笑一眼间,带了不知道多少人不曾见过的风情,就是话不太好听,你若肯走上万步,我现在就踢你下去。 季柯:走去哪里。 你想去哪? 他想去哪。他当然是要回魔界。但是现下还回不去,如果没有丹阳带着,他估计都出不了太华山。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季柯就认清楚了优劣形势,暂时先抱着这条美人腿。对啊,他忍气吞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获得无上明剑,好回去看是哪个兔崽子翻了他的权么。岂能因为一时嘴上斗气,置大事于不顾。 所以季柯立马说:北荒,就去北荒。 丹阳轻轻笑了笑。 嗖地一声把季柯灌了满嘴风。 剑气破云,长空无影。半日后,丹阳不得不落到了地上。他本来估计自己应当能飞一日,到傍晚时分再寻个避风雨的去处歇半宿。但他显然错估了自己的耐力。寻常这种是难不住他的。丹阳握了握手心,破碎的剑心果然令他损伤极大。 因事发突然,季柯只觉得一直很平稳的剑晃了晃,然后丹阳就开始朝下栽去。仓促间,丹阳甚至没有找好落脚点,因此他们踉跄落地时,栽进了一片树林中。带了一身树叶。顺便惊动了林中飞鸟无数。 季柯呸了几口叶子出来,凝眉去看丹阳。对方虽仍面无表情,脸色却很苍白,连着额间的朱砂也黯淡了许多。他蹲下身去扶对方:你没事吧。 丹阳微微睁眼瞥了他一下,侧过头去,淡淡道:没事。 没事你靠着树调息什么。当人看不出你有气无力。 季柯抓住一切机会怼了他一句。毕竟丹阳横天霸地强势习惯了,像这种嬴弱的时候不多。 丹阳沉默了一下,干巴巴道:晕剑。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我调息一会就好。 一会是多久,要过夜吗?总得准备点吃的吧。季柯刚想开口。 丹阳却道:不许吵我。 季柯闭上了嘴。 行。 御剑的人是老大。只能靠腿的前任魔尊大大无话可驳,准备去远点的地方溜达几圈。 调息着的人又道:不许走。 不让说话不让走。最后季柯默默地盘腿坐在丹阳对面,盯了他三个时辰。从日头在头顶,到夕阳渐斜。暮色染鬓角。幸好盯着的人脸足够好看,才让季柯有这个肚量和耐心。不然他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想到丹阳和诸明宣在噬魂崖的评价他就暗自腹诽,喜好颜色不好吗?本尊要不好颜色能这么容忍你作威作福! 待最后一丝落日收尽,满天只余晚霞,丹阳才将体内灵气收起。幸得此地安静,他才好潜心让灵力转了两大周天,伤势缓和不少,体力也恢复了。 丹阳睁开眼,微微愣了一下。 季柯盘着腿坐在他对面,可能是等得太枯燥,因而睡得十分香甜。 难道他就这样坐了三个时辰? 丹阳心中有些触动。他虽然与元真一道商定,将季柯收为门下弟子,但实在是因为此人太过狡黠,即便是误入剑门,留着总归不令人放心。还不如让他为己所用,方便掌控。实在是因为此人太弱,不足以为惧,不然丹阳也没这么好耐心容忍他多事。 此刻见着这位便宜的二师弟毫不设防的面孔,丹阳心中头一回产生了淡淡的疑惑。 此人当真是诸明宣说的赤灵王?或是果真只有面目相似。 丹阳没有见过赤灵王,他虽然只擅长打架,却不代表一点不动脑子。天下之事若有凑巧,大多有所因缘。他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长得相似的人。所以即便是诸明宣无意为之,丹阳虽不多言,却记在了心上。 原本他此次之行,是没打算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季柯的,从噬魂崖出来,才改了主意。 丹阳犹记得先前见青年换过剑门盛装后,眉梢眼角是遮掩不住的狠厉。季柯本身便如一柄匕首,不似大刀威慑重,却小而精准,闪着锋芒,不及妨就切入要害。如今他却在自己面前,睡得神魂不知,脸被晚霞映得红喷喷的。 丹阳定定看了会儿,伸手把人推醒。 我饿了。 他道。 季柯压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中他还在魔界威武四方,醒来就不得不面对事实。醒醒吧那是过去了。你现在头上还有一个大师兄压着呢。而他还说饿了。 他松开腿,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盘得太久全都麻了。季柯一边敲着自己的腿活动筋骨,一边细细观察丹阳面色。见他脸上已泛起红晕,不复之前苍白,心知已调息得差不多。又听他说饿,知道这尊祖宗估计是不会马上启程了。 季柯环顾了一下四周:我看看,嗯,你想吃兔子还是鱼?或者烤个鸟也不错。 丹阳想了想:都行。 在这等我一会。 季柯先前听到过水声,知道这附近一定有水源。有水源就意味着有鱼。兔子跑太快,眼下他一定抓不住。那就逮两条鱼吧。烤鱼还是不错的。他撸起袖子提步离开,完全不知道身后丹阳眼中流露出一种茫然。 季柯很快就将鱼带了回来,还十分肥嫩。不但有鱼,甚至掏了一些鸟蛋。火是不用他架的,丹阳信手一拈便是一团火苗。而后丹阳就看着季柯动作娴熟地烤了鱼,烤了蛋,将其中一半分给他,自顾自得意: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或许他当真只是一个很弱的人。丹阳想。毕竟若是魔尊出了事,此刻早闹翻了。 他自季柯手中接过烤鱼,香味入鼻,与太华山上弟子做的鱼很不同。丹阳撕下鱼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十分仔细认真。仿佛嚼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种决心。 此后一夜无话。丹阳依然靠着树调息,季柯坐在他一侧,抱着手臂睡觉。丹阳看了看他,默默将燃着的木柴抽了出来,往季柯那边挪了一点。 第19章 北荒火炎 经此一歇,季柯莫名发现丹阳速度加快了许多。于第二日晚间月初升起时,站到了北荒的土地上。这里的天空仿佛永不见天日,一直是阴沉沉,偶尔天好时,能在西边透出些霞光。火炎洞就在北荒的最尽头,四周皆是炽热的熔岩。脚一踏上去,就能感受到那种能灼烧一切的热度。 他二人一身素净,站在此地,显得格格不入。 当然,季柯还是很喜欢这种环境的。魔界的天空也是如此阴沉,很少见天日,包括这种肃杀沉寂的氛围。令他有种回到老家的感觉。 这下方是滚滚熔岩,火炎洞就在熔浆之上。 巨大的山体本身就如巍峨的凶兽,在黑暗中静静矗立,炽热的浪潮从洞中喷涌而出,逼得季柯往后退了一步。丹阳凝出长剑,冰寒之气瞬时笼罩在二人身上,周身空气一阵清凉。季柯这才觉得好过一些。 等会你不要进来了,在外面等我。丹阳挽出一个剑花,嘱咐了一句,径自就要朝里。 季柯叫住了他:你就不怕我被别的猛兽吃了? 丹阳脚步顿了顿。就那么停顿间,季柯就贴了上来:一起走。 他所说的情形本来就很有可能会发生,丹阳也不能多说什么,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就没管对方紧紧巴着自己胳膊的手。 丹阳是头一回来火炎洞。传闻上古时期,共工将危害人间的凶兽火蠡斩首于此,火蠡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它所触之处,皆燃起不灭妖火,仿佛它不甘的怒吼。此地妖火不断,逐渐便成了焦土,荒芜至此,没有生息,除了毒虫猛兽,没有生灵长留于此。 恋耽美 ——(12) 火炎洞便是火蠡兽的心脏融化之处。 走过一段烟味极重的山体,淡淡的火光便映在山壁上,空气愈发炽热,连头发梢都被烫得打起了卷,有些枯焦。如果不是太华山清灵之气护身,寻常人早就无法呼吸窒息而亡。 转过一道弯,一片开阔的熔浆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粘稠涌动,冒着滚烫的泡。 这就是熔心湖。熔心有一株白色的植物,丹阳的视线顿时被它所吸引。他心道,看来这便是芝白草。只是,如此简单就能拿到,又为何说它十分稀有呢? 丹阳在看芝白草,而季柯的视线却紧紧落在对面的岩壁上。那上面,插了一把黑色的剑,通体流光,映着下方炎火,像镶嵌了流动的宝石,融入环境之中,不仔细根本不会注意到。季柯会第一眼落在上头,是因为,这是他的剑。 还是他亲手插进去的。 不错,季柯很早之前就来过这个地方。自然他来,不是为了取芝白草。他正沉浸在往事当中,忽觉身侧一空。原来丹阳乍见所取之物就在眼前,竟直接足尖轻点,用上凌霄步,直直往熔浆湖中飞去。 !季柯一惊,立时道,不可! 丹阳微微疑惑了一下。下一瞬他就变了脸色。 原来就在季柯话音刚落那当口,底下缓慢流动的熔浆忽然像活过来一般,哗地一声炸开了锅,平地直蹿十丈之高,瞬间如同红色的卷浪,闷头就朝丹阳拍过去。 季柯一口气窒在嗓间,压抑着都没能开口。 亏得丹阳技高人胆大,反应极快,立马避开熔浪,整个人如同蓝色的剑光一闪而过,竟也被他堪堪落到了石壁边,一把抓住了季柯。 季柯那口气这才长长舒了出来,登时就道:你怎能不清楚底就贸然行进。若非反应及时,此刻你就成一张通红的大饼了!还是永久性贴在锅壁那种。 不过还好你聪明,没有胡乱躲避,晓得来这里找我。季柯嘀咕道,不然你绝对躲不过下一波熔浆。丹阳或许不晓得,但凡他朝别的地方躲,下一瞬就会被整片活过来的熔湖吞噬。一个人气力再而衰三而竭,没有着力点的丹阳很快就会支撑不住。 这里还与外界不同。 熔湖上方无虚空。大罗金身也站不住。 丹阳闻言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不也是头一回来,他是如何晓得这一点的。但他还没有能够将这个疑惑问出口,季柯一直维持着十分紧张的状态,猛然抓住他手臂,眼神十分专注。 来了。他道。 丹阳动了动被掣住的手臂。 火炎洞中十分安静,只有熔湖冒着的泡破裂的声音,咕嘟咕嘟。在这片咕嘟声中,却又有一种异样的声音逐渐明显。丹阳绷紧了脸。那是一种像自地底深处传来的呼吸声,粘闷的,低沉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感到脚下大地震颤起来。 不仅是大地在颤抖,他的手也在颤抖。 不是他在抖,而是季柯。 对方眼神无比认真,呼吸急促,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面上泛着诡异的兴奋。 季柯瞪大了眼睛,轻声道:它要来了。 下一瞬间,他猛然扑向丹阳,将对方往外一带,同时大声道:小心! 心字刚落出口,狠厉的罡风夹杂着熔浆的温度就狠狠落在他们方才站的地方。一道深深的痕迹滋然冒着白烟,白烟散去,地上便陷了一尺多深。滚烫的熔浆如同下雨,因为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家伙,纷纷自空中砸落,一点一滴落在地上,就是兹一个洞。 幸得季柯早有准备,一件衣服将他二人包得紧紧实实。待他掀开,丹阳定睛一看,这竟是一条裙子,不由得就拿诡异的眼神瞄向了季柯。 季柯一边将被烫了好几个洞的裙子收起来一边道:别想太多。你得谢谢小师弟。他送的裙子不但能让你换个性别,顺便还能保你的命。因那衣服是天山蚕丝所制,刀枪皆不入,防水也防火。季柯知道要去火炎洞,便提前将它带在了身上。 不过眼下并不是讨论裙子的时候。 丹阳站起身,手中握上惊鸿剑,注视着湖中冒出的庞大生物。它直起身,高有三丈,身披厚厚的鳞甲,小头尖嘴,头上长有长须。那东西一击不中,便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冒着火的小山,嗝一声,嘴里冒出一串火花。而后嘶然长鸣 这是什么。 丹阳缓缓眨了下眼,一字一句道。 季柯紧紧盯着身披岩浆而出的巨兽,声音难掩激动:你不是想知道,这里为什么会鲜有人至?小小一片活动的熔湖,当然阻挡不了修行之人。 但是,火蠡兽在,就不同了。 火蠡兽? 丹阳诧异地回过头:它不是早被共工杀死了吗? 季柯摇头:这不是传说中的那只,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在熔浆中的怪物。熔岩滚烫,不留生物,却独独成了火蠡兽的生活环境。因为熔岩的缓慢流动,它就长年沉眠于此,只有当外敌入侵,熔岩剧动,它才会被唤醒。 季柯说着,难掩兴奋。为什么他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因为他当年来此,甚至留下了爱剑,就是为了取火蠡兽颚下一块鳞甲。火蠡兽长年居于熔岩之中,它的鳞甲足以抵挡世间一切攻击。有了它,何愁破不开渭水界限,将个小蓬莱斗的天翻地覆。 听到人声,火蠡兽猛然调转过头,嘶然一声怪叫,一尾巴就甩了过来。 小心! 这回不用季柯提醒,丹阳拎起季柯就跃至高处。这里空气奇怪,他不能以虚无作为立足点,仿佛多年功力全派不上用场。只能借一处突起的山壁小心站着。地方小,站他和季柯两个人有些吃力。他便将季柯搂了搂,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处。 它是个瞎的。 因为不能大声说话,季柯就在丹阳耳边悄声吐气,弄得丹阳耳朵有些痒,不由得往边上让了让,又被季柯狠狠揽了回来。不满道:作甚么!能不能好好站了! 火蠡兽听到声音,精准无比一巴掌横扫过来,带出一片碎石。 丹阳只好带着季柯又换了个地方。 这回站的地更小了,他也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耳朵痒不痒。 丹阳沉声道:你既然这么了解,想来也知道它的弱点? 季柯啧啧有声:据我所知,来此想要挑战它的修士不说成千也有上百。只有一个人成功过。那个成功的人,还砍下了它的一根长须。 丹阳定睛一瞧,火蠡兽脑袋上的须须果然不对称。 他把长须做成了拂尘,往后数年间以此作为掌中武器,如今修为几近大乘。 丹阳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便听季柯轻声一笑,果然说:他就是你的师父,逍遥子。 逍遥子还有这段过往,剑门弟子从没听他提起过。 丹阳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显然你也是想要它长须的人。 季柯噎了一下,梗着脖子道:火蠡兽皮可炼器,肉可入口,血能作药。它是北荒至宝,谁不想要。你以为丹门的人真的只想要那棵芝白草?怕是更想让你抗着火蠡兽回去吧。 第20章 智取凶兽 他们说话的声音即便再小,依然难逃火蠡兽的耳朵。它的听力在漫长的岁月之中已被磨砺的十分灵敏。亘古之中,只有火炎洞的血液流动声是正常的音律,一切打破音律的异常,便是入侵者发出的声音。它低吼一声,猛然朝声音发生的地方喷出一团火。 季柯在脸上抹了一把丹阳化出的无根灵雨,说:它对声音敏感。不如我们声东击西。 丹阳一口回绝。 你太弱了。 声东可以,击不了西。如果相隔太远,火蠡兽动作又如此之快,丹阳不能保证及时救下季柯。这根本就是一条只能牺牲一头的错误道路。 季柯顿时无言。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当年正是因为孤身闯入,被逼无奈,才将自己手中长剑用力掷向对面岩壁,借此声响引开火蠡兽一瞬的注意,反向从洞中逃出。这么多年来,他的长剑就一直钉在那里,嘲笑着他不够强大的实力。 连头瞎了眼的凶兽也制服不了。 只要他们一说话,就会引来火蠡兽精准的攻击。连尾巴带爪子,送熔浆附带火。丹阳干脆放弃遮掩,光明正大地与季柯说话,同时注意拎着季柯的领子,不让他落入湖中。 重新想。丹阳道。 季柯被他甩来甩去,如同一个物件,郁闷地要命,烦躁道,有什么好说的。它坚硬无比刀枪不入,你拿整座山砸也砸不死它。抗雷抗火。你说怎么办! 丹阳忽然沉默了一下,面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经过几天相处,季柯太熟悉他这个表情了。每当丹阳露出这种神色,多半是放弃了思考,想要以暴制暴。季柯咯噔一下,瞧着心里一凉,下意识就道:喂。你可别干傻事。 后半句话还没有说,就被扔到了外头,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 丹阳! 季柯迅速爬起来往里头冲去,砰地一声撞到了一道无形的墙。 隔着那道透明的屏障,里头即便再如何岩浆翻滚,巨兽嘶鸣,季柯也感受不到分毫了。他扒着那道屏障,空气被他砸出道道波纹,就是坚不可摧。 屏障外安静如鸡,屏障内轰然作响,白衣的剑修单脚点在岩尖上,整个人如仙鹤一般稳稳居高处,周身剑气萦绕,脸若皎月,额心似火,面目沉静,确实担得上谪仙二字。 谪仙冷冷道:无法可想,就是硬战。 再坚硬,砍上千遍万遍,也够断它一根筋骨了。 说着。 剑芒暴涨,干脆利落就朝火蠡兽正面砍去。 洞中瞬间犹如万剑修罗场。 季柯瞠目结舌,忘记了扒墙的动作,四脚贴着无形的空气,如同一只壁虎。 剑修的奥义就是硬干。 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是白说的。 两个时辰。七千二百个点滴。一滴三十剑。 丹阳在里面硬生生砍了火蠡兽二十一万六千剑。他速度极快,只在旁人眼中留下残影。剑的嗡鸣声,巨兽嘶吼声,熔岩沸腾声,互相缠绕,充斥了整个北荒。动静之大,惊得外头的毒蛇猛兽四处逃蹿。 时间流逝,在这一片混乱中。季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声咔嚓。 极其细微。 却不可忽视。 他被吵成一团浆糊的脑袋在这细微的咔嚓声中,渐渐恢复正常的运作,忽然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顿时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一般跳了起来。 丹阳!它伤到了! 神情专注的白衣剑修闻言一个旋身,腾跃至火蠡兽上空,踏出一道漂亮的无极道影。一声清啸,整个人化作剑光,踩着蓝色八卦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袭向火蠡兽头顶正中心。 扒着墙的季柯只见到一记蓝光从火蠡兽头顶破身而入,穿肚而出。巨大的兽身就停住了动作。它僵硬在那里,片刻后,最后发出一声悲鸣 轰然倒入熔岩之中,卷起滚烫的岩浆如浪。 直到丹阳衣袂飘飘,施施然采了芝白草回来,季柯都没能回过神。 丹阳端详了芝白草一会儿,确定它确实不能一口吞下,这才将它仔细收入囊中。踢了茫然中的季柯一脚:走了。 季柯不可置信地问他,你赢了? 应该是吧。 靠蛮干? 这话丹阳不爱听了。他郑重纠正:是剑术。 季柯愣了好一会儿,眼中逐渐泛出一种异样的神采来。蓦然大叫了一声,捧住了头。 丹阳莫名其妙地见他发疯一样转了好几个圈,随后一把抓住自己,兴奋且激动道:丹阳,你可以的。多少修士无法打败的凶兽,竟败在你剑下。若此战传出,你必定无愧于天下第一剑的宝座。 丹阳: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只会耍小心计,试图用各种办法巧斗吗? 季柯却不管那么多,只兴奋道:你能替我拿一个东西吗? 他指向对面钉得极其深的剑。 丹阳早就留意到这柄剑了,通体漆黑,不似俗物。他以为这是此地固有的,秉承着不能随便乱拿别人东西的良好教养,硬是没碰。可是如今季柯要丹阳看了他一眼,旋身飞至对面,一剑劈开仍试图纠缠他的熔浆,将那剑漆黑的长剑取了回来,递给季柯。 看看就还给人家。他说。 季柯随口就诌:你不懂,这剑是镇妖神器。有它在,才给这火炎洞注入无穷妖力。你斗了一个火蠡兽,说不得就有第二个。把它取走,也算为民除害。 丹阳缓缓道,真的? 季柯眼睛都不眨一下:自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谎话当然不能叫骗。 爱剑回到手中,剑身嗡鸣,与主人激动地认着亲。魔尊正洋洋得意,还没能感受一下剑中蕴藏的魔力,就觉得手中一轻。 季柯:他看了看抢剑的人。 丹阳当着他的面,将剑收入百宝囊,一本正经道:既然此剑如此危险,还是交由我保管。多谢二师弟告知,你受累了。 季柯硬生生从牙中挤出两个字,不会。 然后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东西被丹阳据为己有。 还不能硬抢。 好气。 取剑不成。季柯的心情倒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因为还有一样更好的东西等着他取。这样东西,丹阳总没有借口和理由以危险的名头藏入囊中吧。他满面轻松地越过丹阳,走到熔浆湖边,搜索火蠡兽的尸身。 他已经想好了。 肉他就不要了,太硬。扒了火蠡兽的鳞甲,再取它血灌入瓶中,往后就能高枕无忧。多的任它沉入湖中,也不怕有人从里头捞起来再分一杯羹。 季柯想的是很好。 可是他目光逡巡遍了整片熔湖,也不曾见到火蠡兽一片指甲一根毛发。奇怪。它不应当就此沉下的。明明见它半边身子倒在岸边,怎么一眨眼功夫这么大个生物就不见了。 季柯皱着眉头:没有? 恋耽美 ——(13) 丹阳走了过来:你说什么? 季柯奇道:火蠡兽呢?他说,难道逃走了? 丹阳眨眨眼。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极细的叫声,尖尖细细。 两人循声望去。 一个漆黑乌油的东西蹲在那里,猫一样大小,见两人望过来,又嗷地叫了一声。 贼丑。 丹阳走过去,蹲下身,注视着那个小东西。 季柯清清楚楚见到那个丑东西嗷了一声,把脑袋凑上来在剑修手中蹭了蹭。 他冷静了一下,心里在拒绝这个假设。 可是丹阳已经把这团东西拎了起来,凑到季柯面前。说:如果你要找火蠡兽的话,它好像已经变成这样了。 季柯刚开口说:我不信。 丑东西就嗝一声,冲他喷了一团火。小小的眼中满是讨好。 第21章 节外生枝 北荒一行极其顺利,并没浪费一时一刻。可在去西域海渊的整个路上,季柯都郁郁寡欢。 本想要剥甲取血的凶兽突然变成了丹阳的小跟班,还对他死心塌地。季柯真的不想多说什么。他沉默地看着那个手下败将拼命往丹阳雪白的衣服上凑,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可爱。 但就是丑啊。 说好的威霸一方呢。原来输了就是这德性。难道是被丹阳打怕了?季柯看着那团漆黑的东西蜷在那睡觉,刚想过去偷偷拔它一根须须,就被吐了一团火。 火火,来。 丹阳招招手。 刚才还一脸凶恶的小兽嗷一声,欢快地跑了过去。 季柯: 他刚才打了你整整二十一万六千下,你难道都忘记了吗? 西域海渊在大陆西极,水下地形复杂,又有很多暗流涌动,不比在岸上安全,加上这里确实也没什么珍宝好叫人觊觎,所以并没有什么人会来。如果不是诸明宣非要海渊的玉皇贝,丹阳恐怕这辈子也不会涉足此地。 从北荒到西域,不眠不休地赶路需要三日。丹阳当然不是无知无觉的人,先前又在火炎洞中与火蠡兽斗了半日有余,此刻体力消耗极大。勉强行了一半路程,就有些支撑不住。 季柯明显感觉脚下的剑有些不稳当,越过肩头看去,丹阳嘴唇都有些白,不由皱了皱眉头,提议道:下去歇一会吧。 丹阳初时还不愿,后来不知是被那句磨刀不误砍柴功给打动了,还是被季柯死皮赖脸抱着腰就是不肯走的精神给折腾烦了。二话不说驾着惊鸿就往下寻落脚处。 这回不是森林了。 他们看好的是一个城镇。 就一晚。哪怕只有一晚,你也得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吧。季柯强烈提议。 丹阳道:修道之人,天地皆可眠。 那是你,不是我。 季柯干脆利落就将自己从修道两个字中撇了出来,摘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说话间,人都已经到了客栈门口,季柯也不管丹阳到底是什么想法,径直把人就拉了进去。两间房。他啪地将一锭银子拍在掌柜面前,成功令对方将视线从丹阳身上拉了回来。又是一个无知愚民,季柯暗暗道。 毕竟一个极好看的人肩头蹲着一个极丑的生物,这种组合足够惹眼,已经不想再让人围观。诚然是季柯初时没有考虑周全,他在魔界呆了几百年,不顾世俗眼光,后来落到剑门这种与世隔绝的清修之地,也不曾被他人久久注视过。一下子呆在普通人中,顿时察觉他们这类人的不同。只是住一夜而已,季柯不想多生事端。他只想饱餐一顿,然后睡够就走人。 出行住宿这种事,丹阳小的时候经历过。那时他随逍遥子在外游历,有以天为被的时候,也有香枕软被的时候,但从来不用他操心,都是逍遥子付的钱。至于后来,常年久居深山,面对的是万丈远空,千山白雪。寻常人出门该如何安置,他就更不知道了。 也就是说 丹阳他就是个山里出来的土包子。 能干的师弟已经办好了一切,这家店的掌柜殷勤地在前面给他们领路。丹阳抱着变小的火蠡兽,安静地跟在季柯身后,对于经过客人投来的打量和惊艳,毫不在意。 世人多好皮肉。他是晓得的。 剑修身上不怒自威的气场,冷冽的剑气,到底在无形中逼退了很多人。令人只敢悄悄瞧上一眼,就转开视线,就怕被他看见,惹来无端事非。 可是镇小哇,突然来了两个白衣剑士,相貌不俗,还随身带着异兽。这种足以在茶馆酒肆聊个七天八夜的八卦很快就在镇上传开了。 不但传开了,还落到有心人士的耳中。 不多时,掌柜的就迎上了另一波客人。他们不住店,他们找人。 诺,这是你的,半夜有事别叫我。 季柯将房间引给丹阳,转头就问小二要了热水。他不像丹阳啊,功力深厚,基本不染尘埃。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不洗澡都快要发臭了,何况在地上滚过。 丹阳看着季柯在他面前关上门,想了想,没有进去打扰他。纵使对方曾经很不要脸地看过他洗澡,还顺便摸过亲过。可是这种行为在清心寡欲的大师兄眼中,不过是对便宜师弟的一种另类纵容。既然坑了他做事,就给他一点好处。他是这样想的。 丹阳抱着火蠡兽,走进房间。他将凶兽放在地上,丝毫不在意它吐出一团火焰。随后就脱下外衣挂在床边,解下百宝囊放在桌上。放出了惊鸿。 惊鸿甫一出现,铿锵一声剑鸣。嗡鸣声传出足有十丈远。惊地火蠡兽嗷一声缩到了墙角。它被这柄剑砍了足有二十一万六千次。心理阴影极大。怂。 丹阳看着惊鸿在屋里撒欢,飞了一圈又一圈,眼神有些柔软。这几天一直踩着它,令它委屈了。他招招手:过来。惊鸿嗖一声飞到他面前,泛出淡淡的蓝光,十分柔和。 丹阳化出无根灵水,擦拭着剑身。 剑修者,本命剑就如生命,或更甚于生命。对于没有兄弟姐妹的丹阳来说,除了师兄弟,就只有惊鸿与他最亲近。师兄弟到底是弱小的,需要纳入保护的范围。惊鸿却不同,他们并肩作战,永远行在一处,相当于他的半身。 我已练出心剑。若悟出剑心,或许你也能有灵体。丹阳一边细细擦着剑身,一边慢慢道,届时你不必束缚于我身边,想去哪都能自由来去。 不知道惊鸿的剑灵,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丹阳脑中闪过这个问题,不期然想到一张眉梢眼角都狠辣如刀的面容。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手上动作便没停。只是道:太华山很美,你该出来看一看。亲自摸一摸。 惊鸿震了一声,不知是听懂与否。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脚步声纷乱,接着就停在了他的门前。 丹阳抬起眼。 有人在外恭敬叫门:这位道长,在下富锦镇钱庭之,请道长出门相见。 丹阳:我不是道士。 外头的人一窒,随及改口,在下有要紧事,请高人相助。可否一见? 这人真执着。丹阳未曾被人这样纠缠过,直觉是不大讨喜的事,想到正在洗澡的季柯,便顺便脱口:你去找隔壁吧。直接进去就好了。 然后他听着对方欣喜应道是,匆乱的步子就挪到了隔壁。丹阳悄悄竖起耳朵。 推门声,泼水声,怒骂声,堪称一绝。 大师兄垂下眼,勾起嘴角。意料之中,挺好。 被一帮人打扰的季柯很不爽,这直接导致了他换好衣服后,仍然一脸杀气。其实若是钱庭之有眼色或是谨慎一点,他就会发现,并不会有善良的道长杀气腾腾地坐在他面前的,也不会有孤高的道士抱着一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凶兽。 可是钱员外他毕竟是个普通人。 故事中讲白衣飘飘的都是仙人,白衣飘飘还拿着剑身怀异宝的,就是仙人中的高人。这不就是天降贵客,前来助他脱难的么?果然前几天求的灵签是有用的。 季柯不满地屈起手指,敲桌子:掌柜,你收了我的钱,就这样随意令人闯入客房吗? 掌柜一脸为难:这钱员外本身也是本店的客人。 季柯还要再说,钱庭生道:可否请掌柜容我三人说话。好留些清净。 掌柜抬眼看了看季柯。 季柯冷笑一声,你说走就走,他可是付过钱的。就见钱庭之塞了对方一把金叶子。 好咧。 掌柜痛快地出去了。 丹阳问他:这是不是叫有钱能使鬼推磨? 不。纯粹爱财而已。 季柯还没回答他,钱庭之就一脸大喜过望,直接站起身朝两人作了个长揖。 高人啊!您果然一语中的。 钱庭之几乎要痛哭流涕:但若是钱能使鬼推磨,在下今日就不来求助二位了。 第22章 问道西域 钱庭之这个人呢,是富锦镇首富。地头乡绅嘛,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美名,是以员外长员外短的就这个称呼叫开了。但这个人最有名的不是他有钱,而是他不但有钱,还有个极漂亮的老婆,生了个极美丽的女儿。 本来他有钱有势,还妻女圆满,女儿也到二八年华,可以挑选一个夫婿好嫁人了,说出去钱庭之的人生可谓一桩美谈。然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八有九,到底是亘古真理的。就在钱小姐十六生辰前一晚,她病了。 这一病,就足有两年多。卧床不起,日渐消瘦。成天昏昏沉沉,还总说奇怪的话。 钱庭之和钱夫人找遍大江南北的大夫,把过脉后都说人没病,脉膊强健。可这要是强健,怎么就起不来床了呢。钱员外愁啊,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人在走投无路时,就只有一条路可选,去烧香拜佛。 自此钱夫人就成了礼佛的人。 可是钱小姐并不见好。 钱庭之想到自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如今不人不鬼,悲从中来,擦着眼睛:我一生自问从未做过亏心事,也不曾苛待他人。怎么就要落如此惩罚。罚我也罢,偏要选她。 他这样悲切的模样,若是寻常人见了,多半是要被感染,从而涕泪交加的。 然而对面坐着的不是正常人。 一个无心无情的魔头。 一个无心无情的剑修。 两人面无表情地听着钱庭之诉说自己的遭遇,同时喝光了一壶茶。 不是丹阳冷酷,他活了一百八十年,先开始的十六年,都随逍遥子在外游历。也曾到过江南,独坐茶楼听小曲,更曾去过漠北,看大漠孤烟行人孤独。世间意难平之事,他见了不少。像钱员外这种尚算好的,起码家中富裕。 你说自己可怜。丹阳搁下茶杯,但你可曾见过,佝偻于墙角的乞丐,抱着不知和谁生出的婴儿,风吹雨打,只有捡着别人扔来的馒头过活。她没有奶水,婴儿又脏又饿,奄奄一息。路过的行人亦不曾伸出援手。 丹阳说:你觉得,这可怜吗? 钱庭之愣住了。他眼泪还挂在脸上。 丹阳又说:茶楼里卖唱的小姑娘,每日筹一两钱银子,要养活家中老小。还被恶霸欺凌,却没有话本中英勇起身将她救下的意中人。你觉得她可怜吗? 只有一二分田地,屋子都在漏水,头发花白仍弯着腰翻土的田里人。一生在为吃饱而操劳。还要被人催交租。你说他可不可怜。 世人可怜之事如此之多。你又如何觉得自己特别凄苦。 别说被说得呆坐在那的钱员外,就连季柯,也忍不住将丹阳看了一遍又一遍。他从来没有听丹阳一长串说这么多话。顶多以为对方会嫌烦而将人赶出去。 但或许直到此刻,季柯才发现,丹阳果真是逍遥子的徒弟,剑门首席弟子。不论他出发点为何,目的为何,他本身就是身系苍生的。 丹阳虽面无表情,目光却十分清澈。钱员外对上剑修的眸子,忽然觉得竟一时无脸直视。他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和远方落魄的可怜人。 可是,可是我小女无辜啊。钱庭之嗫嚅着,想到女儿,又落下泪来,纵使我富甲一方,却也是亲手操劳所得。在爱女的心情上,我与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天下苍生皆平等。 丹阳一震,忽然之间便明白了这个道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钱庭之,此刻这个男人不是商人,不是富人,只是一个父亲。褪去光鲜亮丽的外表,褪去破烂的衣裳。人性那面坦露出来,确实都是或黑或白,不该染上世俗偏见的。 不错,他竟然差点悟到偏锋了。 你说的没错。确实不该以貌取人。 丹阳自言自语,说着,看了季柯一眼。 正襟危坐什么也没干的季柯:?看他干什么,关他屁事! 话是这样说不错的。 可是我们没空。 丹阳坦荡荡道。 钱庭之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他还满以为对方已经被他说动,打算随他而去。谁知道丹阳沉思过后,竟然扔出这样一句话。十动然拒,说的就是他了。 钱庭之急了:道长。 说了不是道长。 可是你们明明一副山上清心寡欲的道士打扮啊!但此刻钱员外也顾不上和丹阳二人计较他们到底算不算道士的问题,只焦急地追问:一夜也不空?一时也不空?你们要去哪? 丹阳道:若是果真有妖邪缠身,又岂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我们最多五更就要起程前往西域海渊。耽搁不了半刻钟。 他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十分耿直,也不会觉得这种地方有什么好瞒的反正那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去的地方。 果然钱庭之听后头发都竖了起来,十分激动:你们要去西域海渊? 丹阳道:不错。 季柯不动声色,暗自思忖,是又如何,那里虽说普通人很少到达,却也不是稀奇到令人跳起来的地步吧。何况看钱庭之的神色,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兴奋。怎么,难道西域海渊此处与他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想到这一层,季柯倒突然起了些兴趣来。 恋耽美 ——(14) 他一个地绅乡壕,与这种地方能有什么关系。 果不出季柯所料,钱庭之的激动另有他事。 那里暗流杂多,传闻水下有恶龙,便是连渔民也不会下水。你们去那里有什么事?钱庭之快速地问,问完才觉得自己太多话,连忙解释,并不是想要打探二位行踪,只是若是说起西域海渊,我倒还能晓得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丹阳与季柯对视了一眼。随后季柯敲了敲桌子: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钱庭之就道: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祖上曾是那里搬来的。 季柯奇道:那里还能住人? 钱庭之嗯了一声,徐徐道来。 两百年前,西域附近尚有一处水土算好的土地,有一些渔村,靠下海捕鱼捉蚌为生。那时海渊没有现在这么乱,水流平稳,有稳定的汛期。如果运气好,从中捕出的蚌能开出光泽十分好的珍珠来,换一大笔钱。 只是好景不长,不知何时那里钻来一条黑龙,占水域为王,平时潜在水下,待渔民入水,就猛然蹿起,或吞人,或掀翻船只。久而久之,便无人下海了。 季柯忍不住有些哧鼻:黑龙?这种时候,那些修士不是最应该站出来为民除害吗? 钱庭之道:阁下是说那些身怀绝技的仙人吧。 有也有过。但是不知为何,到了那里,他们的宝贝就都不管用了。最后只能不敌。 丹阳沉吟:确实听过这类传闻。所以后来西域海渊的名头才越传越远,最后成了个无人过去的荒海。但更早的传闻中,那里曾是西海龙王的栖息地,后来仙界全数搬走,世间便也无龙王了。蛟龙倒有几头。 季柯摸着下巴:会用发光的宝贝的修士,应当不过筑基期吧。 他们魔界的修行功法与大陆不同,只讲实力,不分阶段。但季柯知道在大陆上,修士分为凝气、筑基、结丹、大乘、破丹、化神六种。天下诸派不外为三,悟剑意,或炼丹,或修习法术,法术中还分不同属性。寻常修士到了凝气期,便依据自身条件,选择合适的道路了。目前剑宗、丹宗、法宗,三大宗主也不过大乘实力。 而能达到破丹这一层的,恐怕就是小蓬莱的一些人吧。等到化神,便与散仙无异,可与天地同寿。暂时不曾听说。 只有筑基期的修士,本身实力不够,又爱在外修历,才会随身携带许多法器宝贝助力。 丹阳道:这又为何要说到你祖上。 钱庭之道:啊,正要说到此处。 西域不能呆了,钱庭之的祖辈就往内陆迁去,以自己多年下海攒的珍珠起家,换了第一笔钱。后来做起生意顺风顺水,渐渐就攒起财富,沿续了名声。 下海捉蚌啊 季柯若有所思,不知怎么地,忽然就想问一句:既然府上对西域海渊如此熟悉。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玉皇贝这个东西。 他就这样毫不避讳地问了出来,丹阳只是瞧了他一眼,倒也不曾阻止。 钱庭之一愣,他看看那位瞧着很凶的青年,又看看似太华山雪的修士,有些拿捏不定地说:听是听说过。不过这东西,似乎不值钱吧? 季柯追问:何出此言? 钱员外犹豫了半天,说:我家就有啊。 第23章 以物相赠 不过是季柯随口一提的东西,对方说晓得也就罢了,竟然说自己家中有。如果连他这种寻常百姓都能得到,这东西有什么稀奇的,诸明宣还特地让丹阳去寻来,莫不是在开他玩笑? 季柯看戏一般赏了一眼给丹阳,想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态。 就见对方下巴一扬。 你问。 你怎么不问! 丹阳一脸无所谓,不然要师弟何用。 季柯瞪着这位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天下第一剑,对方毫不心虚地看了回来,光明正大坦荡荡。可怜钱员外莫名其妙处在尴尬的氛围之中,不知道他二人是何打算,有没有因此答应帮自己的忙,只能清咳一声:二位如果不信,大可亲自来家中看看。 季柯好笑道:钱员外,你可知玉皇贝并非寻常沙滩即拾的东西。你无端端说家中有,可是要招惹祸端的。话不能信口乱说。 钱庭之拍腿道:我自然知道。他看看外头,见无人相候,这才放低了声音,神色间带着犹豫,其实这事我从未和他人说过。因为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祖上变卖了大部分西域海渊中带出来的珍奇异宝,唯有这个当传家宝一样留着。 从无人问过我这个。只是二位正巧说起,我便也直言相告了。 钱庭之见眼前两人陷入沉思,身为地商,敏锐地嗅到一丝转机,觉得或许此物有助于他。趁热打铁道:我也不要两位高人耽搁太久,不论您是否助我。我都将玉皇贝拱手相送。 哦? 这么大方。这种话一听就是在利诱,相当直白,连掩饰也没有。连个陷阱也不会下,这种怎么可能骗到别人。俗人呐,手段太差。 季柯给钱庭之打了个不及格的分数,心中一笑:当然不 用。 丹阳站了起来:走吧。 季柯猝不及防:? 丹阳垂眸看他:很快。 如果是妖邪,打起来很快。 如果是治病,他不会治,走人也很快。 对于普通修为的人来说,中了套大约会十分倒霉。但对于丹阳这种从未吃过亏只叫别人哭爹叫娘的剑修而言,中套是什么?就是高兴时看你耍耍把戏,不高兴了就翻脸走人。 之前还死活不肯挪身的人痛快改了主意,钱员外大喜,心道果然不论是修士与否,最终都会败倒在利益面前。于利这一条,是人是妖都一个样,屡试不爽。他笃定玉皇贝此物对丹阳二人来说极其重要,愈加殷勤了:我发誓,只要二位肯助小女,家中无论看中什么,都可以挑走,绝无二话。 不用你发誓。丹阳说,我们可以抢。 噗! 季柯一口茶水顿时喷了出来,呛在气管咳了半天,眼看钱员外一张脸僵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惧,连忙起身圆场:行了行了,越说越晚,趁早看完好上路。 行在路上时,钱员外一行领路在前,季柯和丹阳随行在后。季柯悄悄捅了一把丹阳的腰侧:你有没有身为名门正派的自觉。 丹阳:?顺便掸掉了对方趁机揩油的手。 哪有人随便用抢这个字的。 丹阳凝目道:你在教我做人? 季柯一脸诧异:看不出来? 呵。 丹阳沉默了一下,忽然奇怪地笑了笑。 季柯:笑个毛啊笑。 便宜师弟当习惯后,他可能忘记自己本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丹阳嫌钱庭之走路慢,走到一半问清家中方位,兀自拎着季柯的衣领飞身而起。他相貌不凡,身轻如鹤,又银冠素衣,此刻乘风而去,堪称天人之姿。小镇上哪见过这种,只知道一阵清风扑面,就有人腾空而起白衣飘飘,个个大呼仙人显灵,放下手中杂事就要叩拜。 连个钱员外都惊地一跳一跳,腿一软要跪下来。 一整个小镇都沸腾了起来。 而肇事之一大摇大摆已经落在钱府后花园之中。 季柯心情很复杂:我也曾有过万人瞩目的时候。 他是由衷而发,并没有要说给丹阳听的意思。只是突见那阵仗,就想到昔日自己一统魔界时,手下魔将城主,皆高呼他赤灵之名,以他为尊。山河万里一片血色,俱是他的土地。尊王荣耀不过如此。 剑修哦了一声,催促道:快走。并没有感受到这位昔日王者的落寞。 哼。 没办法被别人理解的前已经愈来越前的魔尊大大很不开心。在丹阳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又转错了一个方向之后,忍无可忍地拎着对方领子转了个圈:是这里! 丹阳: 有个事儿不大好意思提。 天下第一剑不但脸盲。 还路痴。 所以他特别喜欢用飞的。 空中多方便,一览无余众屋小。 季柯已经发现了,除却当初包括现在时不时被这位大师兄的容貌惊艳到,大多数时候,这位剑门首席弟子就是个绣花枕头黑心包。中看偶尔中用还特别坑人那种。 钱小姐的闺房很好认,随便逮一个下人问一句,对方浑浑噩噩间就把路给指了,待到事后清醒过来想起这是不是陌生人,丹阳与季柯早就一脚踹开了钱小姐的房门。 是。 踹。 原本在侍女服侍下喝药的钱小姐顿时惊呼了一声,咳喘连连,眼中闪着泪光。 你,你们是谁? 侍女先是被丹阳的脸冲击了一下,然后才找回声音:来人啊!有,有 这看样子也不大像穷凶极恶之徒啊。她一时竟叫不出坏人二字。 吓着人家小姐不好。剑门虽然都是一群男人,但并非不懂世俗,反而因为小师弟的关系很懂得怜香惜玉,季柯当然也懂得。钱小姐多年卧病在床,虽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却面容柔美犹如雨打海棠,自有三分病弱风流,叫人看了心中不禁一荡,怜惜之情油然而生。 季柯一直是个爱好颜色的人,见了好看的人不论男女都要评头品足一番,从前或许还要想着办法把人揽在身边多瞧几日,如今刻在骨中的性子未变,但因为日日和剑门那帮人在一处,又抬眼闭眼都是丹阳这种级别的姿色,对寻常美色已经很免疫了。 所以他只是:哇,哦。 就很不客气地坐到了钱小姐的床头,开始给她把脉。 季柯一边把脉一边指挥侍女:钱员外请我二人前来替小姐治病。你站住,也别去外头候着了。孤男寡女,叫人看了对我名声不好。把门窗开着,以证清白。 丹阳袖手上前,凑近钱小姐看了看。钱家小姐被个秀气青年挟制住手腕,又被丹阳忽然逼近的面容憋地一窒,没两下喘气,竟然就这样晕过去了。 丹阳啧了一声,往后退开了点。他还是不大与女人接触,自然,妇人在他眼中十分柔弱,令人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就怕一个不小心,就把人弄痛了。就如现在,他才只瞧了钱家小姐一眼,对方竟然就晕了过去。可怜他还一句话未说呢。 幸好没有师妹。 丹阳默默地想。 这时季柯也已替钱小姐把完了脉,他将钱家小姐皓白的手腕放入被中,又掀了她的眼皮来看,动作十分标准。丹阳不禁好奇:你真的会看病? 一个人生活,总该什么都涉猎一些。季柯看完眼皮,将钱小姐的头侧过去,又观察她耳侧,一边说道,你总不会从未有受伤生病的时候吧。 丹阳回答的很干脆:有。 当然有。 但那又如何。 如他此刻就有内伤在身,牵制心肺,令他运气间功力停滞不前,反拉扯着经脉,恨不能时时吐一口血出来,才好舒爽几分。但若是吐血,便足以证明他此刻够弱,更叫师弟们担心。师父已然有麻烦,丹阳不能再让自己倒下,令剑门弟子心思动摇。 有的人,是不能受伤的。 季柯此刻已将钱小姐检查完毕,他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勾唇一笑,尚未有时间说什么,紧赶慢赶终于跑回家的钱老爷就带着夫人一头撞了进来,紧张兮兮道:道长,小女如何? 藏秀如隐刀的青年坐在床沿,偏是一副慈眉善目。 他哼笑一声,缓缓说:钱员外所说不错。令媛确实未病。 话音刚落,眼中蓦然闪过一道厉色。 便在这时,丹阳忽然抬眼,他手势极快,横出一指间,一道淡蓝的剑气猛然袭向屋梁一角。钱夫人惊呼一声,被季柯一把拉开。随后屋门砰一声合得严严实实,一道八卦图紧紧扒在上头,将钱小姐屋内五人锁在了里头。 还有滚出来的一个魔。 第24章 忽逢旧部 实力悬殊无法相比。 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地上就倏忽滚出一道人影来,被八卦剑气束缚着不能动弹。 他肤色淡蓝双瞳金黄,呲牙间露出獠牙,一身晦涩的气息令人无法忽视。 竟然是个魔。 而且。 还是个季柯的熟人。 看清地上人真面目那一刻,季柯心里顿时就一个咯噔,下意识地就想捂脸。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遇到旧部下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起码说明他在大陆中不是孤单一人,总有个手脚可以互。暖一下。然而并不包括周围还有魔界死对头的情况。 季柯即使再他乡逢故知也不会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别人门派底下装模作样流着魔头的血操着管事的心呢。他按住了自己蠢蠢欲动想遮面的左手。 不过地上的人已经对着他喊了出来:大王! 季柯: 所以他就不想听这个俗气到极致的名字! 季柯一统魔界时有很多个手下,大多对他俯首称臣,也有不那么听话的。魔界对于不听话的人,处理的办法从来很简单,依季柯的脾气,不至于违逆者死。他做事十分公平,打的过你尽管说话,打不过你就滚。 很巧也很不巧,眼前这只魔,就是滚的其中之一。还是最奇葩的那个。因为别人最多是不服气季柯的实力或有心要与他争王称霸,这在以实力为尊的强者世界是最常见的事。而摩罗那偏是个另类他是因为季柯太喜好颜色而不满意。 我觉得大王太滥情了! 忿忿不平的魔将如是说。 这会儿是他们刚打完一场胜仗,依例要有赏有罚。摩罗那有功,所以季柯让他随便开口。美酒珠宝,甚至是美丽的女人,要什么都行。 此刻季柯倚在虎皮椅上,手里捏着酒樽,闻言蹙起眉头。大王?周围美姬掩嘴笑道说自古以来都是这么叫的。因为魔么,刚开化那会儿其实智力也不大高,又时常与那帮妖混在一处,沾了些别的种族的习性。是以大王长大王短,还觉得老厉害了。 恋耽美 ——(15) 季柯刚接手魔界没多久,一切布置按自己喜好的来,所以就连称呼也是。他毕竟腹内还有那么一些风花雪月的雅俗兴致,就将过往一并推翻,自称尊上。后来的手下也都这么称呼他。不巧这只滚的比较早,他滚的时候,尊上这个称呼还未深入人心。 是以许久不碰面,他一见季柯,张个口闭个嘴仍旧叫大王。 丹阳眼角跳了跳,抬起眼:大王? 季柯面不改色:我倒想亲眼看看,那个极爱奢华的赤灵王,是否与我长得一模一样。毫不做作地就自己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丹阳瞧着并未生疑,只是垂眸看向地上的魔。 你躲在钱小姐的房中,有何意图。 他的剑已经收了起来。 如无必要,丹阳的剑从不指向任何人。即便是对手也是。不以剑尖指人,是他对于别人的一种尊重。对手者,切磋也。害人者,杀也。不过如此。 摩罗那挣了挣,发现这个剑修与以往那些草包不同,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且身上八卦剑气愈挣愈紧,实在无法逃脱,干脆也不做无用功。 他直接了当道:你又是哪根葱,敢来管爷爷我的闲事。 你先说你是哪根葱。 摩罗那怒道:你才是葱! 丹阳缓缓地眨了下眼:葱才管葱的闲事。你说我是葱,岂非你也是葱。 摩罗那接触过的修士道士之类,无一不是呔大胆妖孽岂容你放肆胡言乱语残害他人之类,一漂光亮的大道理,从没有一个葱不葱和他辩论的。一时竟然被堵地说不出话来。 眼见自家旧部一脸愕然傻在那里,季柯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一脚就踹上了摩罗那:少废话。想威胁就赶紧的有事说事!堂堂魔界出来的竟然要脸不过别人,丢不丢人。 钱员外震惊道:这怎么能叫威胁呢! 季柯立马改了口:快些,把你如何残害钱小姐的事全都抖出来。说着立马又追补了一句,坦白从宽可从轻发落,饶你一条性命。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万一剑修一个手抖杀了,他这个当头的良心还是会抖上两抖。 摩那罗愤愤盯着他,确认这个满口胡话的人不过是与魔尊长得相似,实在不是同一个,便冷笑一声道:害人就是害了,你们又没瞎,还非要问。 季柯又踢了他一脚:详细点。 摩罗那沉默了一下,闭紧嘴,不打算言语了。这副小模样一看就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啊! 不过钱员外可不管,他只知道眼前突然出来一个妖物,还坦白承认是自己害的钱小姐卧床不起,立马叫道:烧了他,烧了他为我女儿报仇! 她死了吗你就为她报仇!摩罗那被他叫得心烦,原来就不待见这个老头,眼下更是恨不能拿眼刀子剐死他。若非有言在先,他钱家上下还能活到现在? 钱庭之一窒,叫得更大声了:他还敢口出狂言!说着就去拉丹阳的袖子,高人,这种妖物还留着作甚,赶紧收了他啊,万一被他跑了可怎么办! 不急。丹阳抬手,将自己的袖子从钱庭之手中抽了出来,尚未有人,能从我的剑气中逃脱。夜还长,有的是时间。 慢慢听故事。 摩罗那震惊了。他皱着眉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想从我嘴里套出半个字。 丹阳看着他,忽然道:钱小姐让你来的。 不是! 季柯终于还是捂住了脸。这个反应,明明白白告诉对方你猜对了。他既然能缠了钱小姐两年,还完美地避过了过往修士道人的收捕,又瞧着十分凶恶的模样。 怎么到了丹阳手里就没脑子了呢! 丹阳了然:那就是了。 摩罗那简直要跳起来咬人:你聋吧! 丹阳却不理他了,只转身对钱庭之说:他不肯说,我就只好问钱小姐了。 钱员外有些懵,一直未说话的钱夫人却扑了上来:你想对媛媛做什么!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扑到丹阳身上又撕又咬的架势。 你胡说八道!有妖物你不收,却要扯上我女儿做什么! 向来温婉和善的夫人忽然变了个人,一下又尖利又凶悍起来,搞得钱员外也有些发晕,但他还是晓得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当下附和道:对啊道长,你不收妖物却在这胡言乱语,还说是媛媛让他来的,污蔑小女清白,实在没有这个道理!他伸手指向摩罗那,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他不人不鬼,凭空从媛媛房梁上掉下来,难道不赶紧杀了他! 钱员外 沉默着的季柯忽然开口,拉长了声音。 钱家夫妇一齐看向他。 袖着手看戏的季柯施施然说:我记得,钱员外当时苦苦哀求我们过来,说的并不是要降妖除魔,而是要替钱小姐看病吧。 季柯歪歪头,瞧着床上的小姐睡梦之中苍白的病容,慢条斯理说:可是眼下我瞧不出你所谓的不人不鬼有加害钱小姐的迹象,却只瞧见了你夫妻二人,非要置他于死地的模样。 你说,你是不是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季大魔头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欺骗我们的代价是很大的。你付不起。 季柯原本就一身煞气,只是在剑门时假模假意遮掩了一些,又因剑门弟子选择性眼瞎,是以无人说他戾气重。如今难得肆意恢复本性的模样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在吓人,仿佛他真能做出让对方付出极大代价的事来。手中。功力不足,空有一身威压,但足以令钱庭之这对寻常夫妇受到惊吓。一瞬间只觉得脖子都被人掐住,难以呼吸起来。 你,你们,你们 钱员外哆哆嗦嗦伸着手指。枉他以为这两人生性良善是正义十足的好人,他盼了那么久终于盼到能将这魔物收伏的高人。不料高是高,人品不大好。这下不是请来大罗神仙,而是放了两只虎豹进门。 丹阳已无耐心听他们在那你来我去,他已经走到床边,打算叫醒钱小姐。 就在他化出剑鞘即将杵上钱小姐的前一瞬,有人憋不住开口了。 你别碰她。 摩罗那道。 丹阳回过身。 被他的剑气束缚着的人腮帮子都咬得死紧,眼中光晕明明灭灭,终于道: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只要你别将她扯进来。 摩罗那也知道,眼下来了两个不好惹的人,不知是敌是友,不知是黑是白,瞧着像是一身清气,做事说话却肆意妄为。但不论怎样,他今日怕是只能全数交待了。 第25章 棒打鸳鸯 说来很简单。不过是一个不知世事凶险的少女,非要去探索一个独来独往活了几百年的异族的故事。她闯入我的地盘,见着我的模样,不但不怕,却还死缠烂打。 季柯简短评价:老牛吃嫩草。 摩罗那忍不住反驳道:是她自己说喜欢我! 但是你没拒绝。季柯说,所以还是老牛吃嫩草。 摩罗那一时无话可说。反倒是钱夫人跳了起来:你存心以妖术迷惑媛媛,竟然还说是她对你死缠烂打。你,你,你这个妖孽! 季柯没有理钱夫人,只道:最后你还是喜欢上了她。 魔界中人,说句难听点叫没脑子,说句好听点叫快意恩仇,爱憎分明。虽然先开始是钱小姐喜欢摩罗那,但后来摩罗那动了心,两人两情相悦,就称不上谁先谁后了。只是好景不长,钱小姐得了怪病,若非摩罗那以自己的修为相渡,早已香消玉陨。 但毕竟一个是人,一个是魔。摩罗那虽然能挽救钱小姐的性命,却也使她染上魔气,令她缠绵病塌。但对于相爱的人来说,没有比日日相见相守更好的了。 接下来的事,不用摩罗那说,季柯也知道。无非是钱夫人偶然发现了这件事,无法接受女儿和一个妖物纠缠在一起,还自发自愿,顿时怒上心头,一意认定是摩罗那的过错。四处搜寻道士高人,希望能将这妖物收服,好令钱小姐恢复正常。而对外却不能道出实情,只说是钱小姐病重需要医治。 钱夫人怒道:难道不是他的错? 一道温婉却柔弱的声音道:不是他的错。 丹阳回头看去,钱家小姐正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虽轻声咳着,望向地上摩罗那的眼神却十分温柔。她柔声说:摩罗那说的不错,一切都是我主动缠着他的。 如果不是我要缠着他。他就不必认识我了。不认识我,也不用替我续命损害他自己的修为。钱小姐说着,长长的睫毛上已浸润了点点晶莹的泪珠,她看向丹阳,似梨花带雨,又怎么会被这位修士,给束缚在此,连反抗的力道也无呢。 摩罗那动情道:媛媛!一个强健的大男人,竟也泪光闪动。 虽然打断别人含情脉脉不大道德 但是季柯还是忍不住咳了一声:对不住插句话。 就算他不渡修为给你,他也是打不过这位的。他说完要说的话,又退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好了你们继续。 摩罗那: 钱小姐:咳咳咳咳 这还怎么继续啊。 总之氛围就被刚才不解风情的人给破坏了,但是丹阳心情倒是出乎意料挺好的。他沉吟道:摩罗那虽然是魔,但他未害小姐性命,反而有助于她。于情理不能杀。 摩罗那一怔。 丹阳又说:只是异族终归不便在一起,你的魔气虽暂时救了她,日后长久相处下去,却会在她肺腑之中积累越深。依然会成了害她的毒。药。 这些,摩罗那又如何不知,他苦涩道:我晓得。我一直在找能治她的药。世上最好的妙药皆在丹门。但丹门又岂是能轻易闯入的地方。裴成碧这厮十分狡猾。我不是他对手。哎,倒不如请赤灵王与他一战。 季柯的神情微妙了一下。 丹阳的神情也微妙了一下。 丹门他道,若说他宗门的药,我身上倒是备了两颗。 季柯:?你哪来的。 丹阳十分坦率:诸明宣给我的。 季柯很怀疑:他心这么好?就算他肯,裴成碧扮成的松书凝也不肯的吧。 其实裴成碧不但没有不愿意,反而恨不得诸明宣能多给丹阳几颗。他来干什么,是来有求于人的,丹阳能活着回来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了,若是受了伤,他怎么去渭水打架。 丹阳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里头滚出两颗泛着清香的棕色药丸。他取出其中一粒,拈在指间,递与钱小姐:此药能化解世间一切厄气。你体内魔气不深,将它兑成水,一日三碗,连服三日,好生歇养,便可清除。 季柯不满道:喂说谁厄气。 但是消了魔气尚不够,小姐的病不能消除。 这便看她造化。或许能连带治好也未可知。丹阳谨慎地将瓷瓶收回怀中,对摩罗那道,若她不好,你便再上丹门求药。裴成碧不让你进,你就打到他服为止。不是很简单? 摩罗那怔了怔,眼中光芒一闪,虽身体被束,却哈哈大笑起来,浑身都散发出意气。 说的不错。老子要借他救命药一用,还要他答允不成! 丹阳来不是为了杀妖降魔,本来就是取玉皇贝,顺便瞧瞧钱小姐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丹阳便转向面色不善的钱员外:令媛已无碍。钱员外答应我的事,是否也该兑现了。 钱员外在那哼哼:哪门子解决。他梗着脖子,我是不会让小女和这妖人在一起的。 摩罗那冷哼一声,钱小姐黯然垂泪,丹阳却略略疑惑。 关我什么事。丹阳道,你来客栈时,只是要我救你女儿性命。我救了。至于她是否要和这个魔头在一处,是你们的家事。你若伸手要我管他顿了顿,学起了季柯的话,代价很大。你付不起。 钱庭之: 季柯趁他们没注意,偷偷和钱小姐如此如此这般那般的说了一通。钱小姐本正暗自神伤,闻得此话,眼角还带着泪花,面色却有些惊讶,犹疑道:可以吗? 季柯:当然可以。 丹阳虽未转头看他们,却眼角留意到这一幕。便听钱小姐道:请父亲和母亲不要为难二位高人。我能活着已是万幸。至于摩罗那我与他非一族中人,硬要在一起,也只叫他为难。待我好了后,便和他山长水远,各自为安吧。 摩罗那登时浑身一抖,像被雷劈过一样! 他原本要反驳些什么,却叫季柯一瞪。虽然眼前青年除了脸之外和赤灵王并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长久以来的服从心仍旧叫摩罗那下意识闭了嘴。 既已失去反驳的机会,他便再没合适时机开口了。沉默半晌,只说:也好。 当年钱小姐跟着他从东到西,不嫌他冷脸相待,是他自己不珍惜。如今倒了个儿,可见世事终归是很平等的。曾经钱小姐如何失魂落魄,现下轮到他了。 摩罗那语带艰涩:但我会治好你的。 原本钱夫人已经准备好暴跳如雷,甚至将断了母女情份这样的话都憋在了喉咙口,不料钱小姐忽来此一出,四两拨千斤,竟叫她无话可说了! 季柯道:如何了。这下二位总该满意?他施施然掸了掸袖子,行了。钱员外,还请移步,带我们前去取东西吧。说着,季柯看向丹阳,提示道,你是不是能把人放了? 丹阳动了动手指,摩罗那就重获了自由。见他舒展筋骨那一瞬,丹阳明显看到钱小姐神情激动,似乎要从床上跳下来。他有些疑惑,不是分手了么?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这么说。 总归钱员外也知道这两个人坑不起也骗不起,现在圆满之至,也只能履行承诺。还好他答应要送他们的玉皇贝本来就不是值钱货,当了这么多年传家宝,从不见其中有任何一分好处。送人倒也无妨。 恋耽美 ——(16) 丹阳看了眼摩罗那:你随我来。 放在平时,摩罗那早就一阵黑烟化走了,哪里理会你这个白衣剑修的命令。只是这会他正黯然神伤,连化作黑烟的心情也无,漫不经心应了一声,竟答应了。 就在他出门时,钱小姐终于忍不住道:摩罗那! 摩罗那回头。 钱小姐眼中莹光闪烁,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没有开口。默默凝视片刻后,终于还是展颜一笑:那时你说山长水远,可还记得? 摩罗那当然记得,这四个字,原本她刚才说过。说山长水远,各自安好。但眼下被她这么一提,忽然脑中想起一些事来。 他脱离魔界后,在大陆游历多年,后长居西域。直到一个说着要来祖先生活过的地方的小姐,天真无邪地跑进他的世界。他说你不过一介普通人,不过百年时光,而我来去自由,有无尽岁月,如何可能在此陪你到老。你还是个千金小姐,是迫不及待送进妖怪口中么? 当时钱小姐怎么说来的。 噢。 她说,那又怎样,山长水远,我都一定要跟你走的。 摩罗那忽然之间像想通了什么事,整个人顿时都容光焕发起来,八尺铁汉紧紧抿着嘴,重重道:我明白了。你说的话,每一个字我都不会忘记。 以天为证,以地为媒。顺便有个季柯抱着手咂嘴:说完了? 他掏了掏耳朵:说完了就快跟上。 摩罗那:一脸郁卒,这两个人,挺讨厌的。 那边厢,丹阳捧着钱员外给他的玉皇贝,陷入了沉思。 季柯催完摩罗那后,凑上去看了,沉默了一下:你确定这东西没碎过么?他指着这明显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贝壳,质问道,这么小? 钱员外分外无辜:它就是这么小啊。因为它是子贝。 子贝! 季柯提高了声音。 钱员外被吓了一跳,有些犹犹豫豫:玉皇贝有子母贝。母贝向来在深渊之中。只有子贝才有可能随着海水暗流被冲至岸上,让人捡到。 他小心地看了眼两位高人的脸色:怎么你们不知道? 第26章 就打你脸 摩罗那,我告诉你。必须把他女儿娶走。懂么? 季柯又重复了一遍。 顺便数了数他在钱府拿的稀奇玩意儿有没有少。不错,当初是钱员外自己让他们挑的,季柯毫不客气拿了四五六样。其中那对鹿角最得他心意。其实自出了钱府,直到离开富锦镇,季柯的脸色都不大好,他觉得被诓了。丹阳却无所谓,子贝也是贝,不拿白不拿,何况还多了个小跟班,怎么说也是他赚的。 不错,摩罗那以自己熟悉西域为由,死皮白赖要跟着丹阳和季柯走。 你不和钱小姐好了么?丹阳初时不大情愿,他不是一个见着这人很狡猾就想收为己用的人,便宜师弟要一个就够了。再说他收季柯是另有打算,而摩罗那长得就不合剑门标准。 摩罗那道:西域我熟悉,呆了好几百年。你们不需要领路吗? 丹阳还是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 但对此事季柯是乐见其成的。他需要一个熟悉的旧部来壮大自己的实力,毕竟他现在是落单凤凰掉鸡窝独领风骚他自己这么认为。而摩罗那的出现正是时候,虽然季柯宁愿选择别的也不太想选这个因为追求唯一的爱而滚出魔界的奇葩手下。 可眼下不是没得选么。 季柯琢磨着开口:少走一些弯路挺好的,又不用付他钱。 丹阳沉默着还是不说话。 季柯劝道:你就当再收一个便宜弟子又何妨,怎么堂堂剑修还有种族歧视不成。这后半句话是在用激将法了。人剑修名门正派歧视你们魔界怎么了,不排拆是情份排斥是本份,何况丹阳在钱府时,对待摩罗那一事上,已经足够讲道理。 季柯是故意这样说的,不料丹阳却看了他一眼,说:有你就够了。 季柯呆了一呆。 丹阳本意是想说有你一个替剑门操心已经足够,不用再找一个看着就只会用武力不用脑子的异族人士。然而因为要表达出完整的意思不大合适,字数又多。所以大师兄斟酌又斟酌,脑子里删删减减,浓缩出这几个精华。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听的人就 直到摩罗那磨成功硬是跟上了他们,丹阳还是没弄明白,他到底做了什么,竟会让季柯这样一个不要脸的老骗子闹了个大红脸。 钱老头应该和你们说过,西域一片曾经是渔民活动的地方,水中物资丰盛。摩罗那闲不住嘴,为了显示自己确实是个老住民,悉悉碎碎将知道的全数托出。但是水中丰富的不只是物资,还有各种奇珍异宝。 话至此处,丹阳才分出心神听了一记。 摩罗那见这位冷面剑修成功被自己引起注意,不由得意:大家都知道的是,渭水是那帮会飞的划出来的,分了魔界和小蓬莱两块地。但是当年西域这一片水土,亦是他们争夺的地方。他们先是从这里打起,才慢慢转至南海。 比起对水域的争夺,通常山头的行情更火一些。西域之所以叫西域,不像南海叫西海,是因为它有山脉,巨大的山脉。而海渊与其说海,不如说是巨大的湖。因为后来山往下沉,水面升高,看着广阔无际,故而称为海渊了。 打斗么,都懂的。沉入水中的仙妖魔,以及他们手中的宝贝神器数不胜数。且因为四方汇集导致这片海域灵气过胜,水中生物修行起来极快。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西域会出潜渊蛟龙。 丹阳细细听着,问道:你说的蛟龙,是不是钱员外说过的那条。令渔民不得不离开赖以生存的故土,远走他乡。 摩罗那道:这就不一定啦。海渊那么大,谁知道有两条三条四条。但是有许多修士,就是你们那种,或白或蓝的,不放弃在这海域搜寻倒是真的。 季柯插嘴:搜奇珍异宝? 摩罗那看着这张和前任主子极为相似的脸,总觉得哪哪不自在,抖了抖肩,道:搜蛟龙。真正的奇珍不是落入水中的那些法器,而是这修行了不知多少年的蛟。现今大陆,未曾有龙,连蛟也很少。尤其是修行到如此地步,能称霸一方的。若取它蛟心吞入腹中,说不得能提升多少修为。 丹阳听得皱起了眉头。 吞食他人修为提升自己,简直是修士大忌。 无论是丹修、法修还是剑修,皆是在凝气期看个人体质选择合适功法,按部就班,踏踏实实往前进。修士入道本就与天抗争,虽是逆天而为,但某种程度而言亦是顺应天意。汲取自然道意,从而获得感触突破。取灵物精元为己用,踩在他人头顶登的不是大道,而是歪道。 这与魔修有何区别。 这话季柯听得不大高兴,咳了一声,状似无意说:魔修与魔界,是不同的。 魔与魔修不过是灵体差别,魔界之中不乏一些心存善意的另类,比如摩罗那。修士之中当然也有狼心狗肺的东西,正如那些要取蛟心入腹的。 丹阳:你似乎很为他们说话? 季柯袖着手:没有啊。实话实说。 摩罗那将季柯看了又看,直到季柯忍不住瞟他,才摸着鼻子肯定:你肯定是个人。 季柯:废话。老子不是人你是? 丹阳看向摩罗那:何出此言。 摩罗那爽快道:我离开魔界许久了,那会儿的大王和这位季修士长得十分相似,堪称双胞兄弟。原先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熟人。可现在我肯定他们绝无关系。 这话说的,别说丹阳,连季柯都忍不住想问一句为什么。 摩罗那掰着手指,列举道:因为大王又喜奢华又好颜色,尤其对情爱一事哧之以鼻,任性妄为肆意之至。又如何与心存大义甚至出手相助我和媛媛的季修士相比较呢。 心存大义的季修士:心情复杂。好像又被夸了一遍又被骂了一遍。 不料丹阳说:你既然离开魔界许久,又如何知道,你的大王是否变了样呢? 季柯心中咯噔就惊了一下,暗自去瞄丹阳,不知他此话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揣摩之时他直率的旧部很直率地就表露了自己对这句话的不理解。 他变性了吗?摩罗那大咧咧道。 在魔界,变性是一件常见的事。甚至兼具男女双态也是有的。个体差异不足为奇。在摩罗那看来,人的长相是不变的,性格是天定的。除非变了个性别,否则如何说大王变了样。 丹阳施施然踏着惊鸿剑,清风自他周身狂过,吹散他一头鬓发,难掩乱发风华,额间一抹火纹朱砂艳得极为动人。他微微一笑,负手说:亘古如太华山的雪,尚有融化重归天地的时候,你又如何觉得区区几百年不会改变一个人。 甚至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季柯:这个话题对他很不友好。 他不动声色,一脚就朝摩罗那踹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摩罗那:啊!成功膝盖一软,从剑上掉下去了。 等人掉的时间足够久了,季柯才装作惊慌失措:哟,这人怎么回事。不想去就说一声,自己跑了算怎么回事。不过是他自己要跟来的,别管他了。 说着他转头看季柯:大师兄刚想说我们自己走。 就感觉脚下的惊鸿忽然打了个弯。 预感不妙的前魔尊: 大师兄一边令惊鸿换个方向,往下追去,一边煞有介事与便宜师弟作科普。 自愿跑的人,通常无声无息,是不会啊啊叫的。丹阳道,大概是没站稳。 但这也无妨,很巧。我们已经到了。 说话间,破开云层后,一片深邃的海域展露在他们眼前。无际的海岸线延伸至远方。曾经杳无人烟的荒地不知何时长了一片绿木,郁郁葱葱。瞧着生机勃勃,丝毫不见其吞噬了那么多结丹期修士的骇人之处。 自然,作为一个几近大乘期的剑修,丹阳毫无畏惧。 抓好了。 他双指捏诀,脚下的长剑发出一声清吟,犹如鹤唳长空。嗖地一声就往下蹿去。依然刮光了一棵树的枝干,带足了一大片树叶。 丹阳掌控剑的技术很好,追上来的速度也极快。待他二人落地,正见摩罗那挂在一棵树上,被枝干夹得很牢,一脸暴躁:刚才是谁踹我! 季柯掸尽身上树叶,面无表情道:鸟撞的你吧。多余的话已不想再说。剑门的人有多耿直,多喜欢拆穿别人的谎话,他早该在元明头一回拆穿他时就记住。 他为什么这么不长记性,为什么还能觉得自己蒙人的功力还是可以的。 这种耿直毫不做作不给别人台阶下的作风,不就是剑门一贯传承吗? 上梁不正下梁歪。 剑门大师兄尤甚。 第27章 林中密阵 摩罗那直到自己挣扎着从树缝中落到地上站稳那一刻,都不放弃为自己和那只无端扣锅的鸟伸冤,辩解道:我好歹也活了几百年,当年也有令小儿夜哭的威名。你觉得区区一只鸟能撞到我?它得多肥才能把一个八尺大汉给撞下来。 季柯揣着袖子冷笑:树都能夹着你,鸟怎么就不能撞了。你没听过四两拨千斤吗? 他心里实在是气啊。气丹阳回回不给他台阶下,气自己难得遇到的手下竟然如此愚蠢,更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吃瘪,气得肺都快炸了。 他的号令天下 跟做梦一样。 季柯:扭头去看腹诽都要打他脸的人。 摩罗那危机发自本能的注意到一道火辣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有必要为自己刚才那句话解释一下:我说这片树林。然后他见到那位季修士冷哼着转过了脸,莫名像极了他曾经那个又好奢华又喜颜色十分放荡不羁还妄性之至的大王。 摩罗那沉思了一下,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这个大陆修士。武力值为零,他安心了。 丹阳没有管似乎臭味相投的两个人,他自落地起,就一直在无声观察这片土地。没有鸟声,没有虫鸣,十分安静,阳光自树叶中洒落,空气中有股芬芳,仿佛岁月静好。 也仅仅是仿佛。 不光是他,摩罗那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季柯怎么说也曾身经百战。两人皆从这片详和的氛围中嗅出了某种不同的味道。一片自古就充斥着争夺可能性的地域突然之间散发出令人想要沉迷其中不谙世事的感觉,那是不可能的。 丹阳抬起头,眯起眼睛,温和的阳光有些晃眼。他道:有人在这里布下了迷心阵。 季柯顿了顿,还是没忍住想说句实话:迷心阵是靠什么生效的你知道吗? 仍仰着头看上去高深莫测的大师兄: 季柯明白了,丹阳他不知道。他松了口气,这就正常了。 他刚落到这林中就觉得不对劲,偏偏丹阳还反常地秀了把他根本不可能熟悉的知识面。一刹那季柯都以为丹阳被人掉了包。不是他故意不给丹阳面子,在剑门这么些天,足够季柯了解到弟子口中敬慕的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当然他没有剑门弟子看他大师兄时那种足有太华山雪那么厚的滤镜。所以,法术学习不及格就是不及格。 长得再好看也没用。 丹阳很努力为自己争取:我知道。但我不需要知道。 季柯一针见血:你就是不懂。 丹阳不说话了。 美人垂目总是令人觉得特别委屈的,摩罗那虽然心里只有钱小姐一个人,但他果然不愧是季柯的手下,这个恻隐之心的毛病就犯了,悄悄说:你这样说他是不是太伤人心了。 季柯动了动嘴,还没有说话。下一瞬间摩罗那就见到黯然神伤的剑修指尖泛起冰寒之气,以丹阳为中心方圆三里的绿木都蒙上了一层剑光,细小的剑气环绕之下,如千丝万缕,将空中那种朦胧的雾气割了个干干净净。 恋耽美 ——(17) 什么不谙世事的岁月静好没有的。 摩罗那: 丹阳用实力证明了刚才的话:我不需要知道阵法。 季柯有些同情地看着摩罗那:你要是知道他是怎么收伏火蠡兽的,就不会问刚才那句话。对方坚硬地能反弹一切法术的皮毛。可是被丹阳简单而执着的割了二十一万六千剑。 摩罗那的眼神更加复杂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钱府的时候,他连个手指也没能动一下就被对方束缚着连根头毛都稳稳当当。摩罗那还以为是自己大意,现在想想 他重新估算起了这个剑修。 所有阵法都要靠周围环境的引导,还有主阵的人是否够强。但是迷心阵要想效用发挥的好,它有时还靠一种药草,叫月情香。季柯轻松地解释,就是你们闻到的那个香气。 摩罗那有些困惑:西域从不长这种草。 这当然是别人带来的。季柯轻轻嗅了嗅,说,就是主阵的人。 凭这迷心阵布的如此精妙来看,对方还不是小觑之辈。只是不知道这个阵布下来是专门为了对付他们,还是他们凑巧做了笼中鸟。应该不是针对他们,丹阳会来这片树林,不过是凑巧。如果不是他将摩罗那踢下来,他们也不会落在此处,而是应该在更前面的海域。 丹阳往前走了两步:他们已经不在这里。 如果在,凭他刚才破阵的动静,足以令主阵人晓得,从而现身了。 季柯猜测:难道他们也想来拿玉皇贝? 摩罗那忍不住插嘴:应该不会。你们要的那玩意儿虽然很难取,但都是没人要的。我说过了这片海域中有很多过去仙魔混战时留下的宝贝。他们肯定冲着这个来。 没人要这三个字并不能打击到丹阳。对他来说只是拿个东西就走人,来十个八个甚至上百的敌手,也和他没关系。不发生冲突更好,免得有无谓争端。依着现在的身体状态,丹阳还是希望保存体力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当然这三个字更打击不了季柯。没人抢更好,他顺顺当当取了东西和丹阳走人,甚至说不定能混水摸鱼渔翁得利一把。 心思两异的两个人面上的神情都很满足。 摩罗那看了会丹阳,又看了会季柯,再看了会季柯,越看越觉得他和赤灵王很像,尤其是那种明摆着要算计别人的深沉感,除了武力值弱了点。 季柯当然能感觉摩罗那的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逡巡。他暗暗一笑,果然还是上钩了,不算太笨。他当然是故意露出那种神情给摩罗那看的。要的就是对方按捺不住好奇自己来问。俗话说听人灌输的惹人疑,自己去问等于信了大半。到时候避开丹阳,和摩罗那如此如此这般那般一通商计,令对方信服还不是妥妥的。 就在三人各怀鬼胎时,林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啸,像极了野兽受伤的怒吼。丹阳心思一动,一手拎一个,将季柯和摩罗那飞身带上了树,藏在茂盛的树中间。不多时,刚才还平和的空气忽然被撕裂,大地震颤,成片的树被击倒,一只足有半树高的猛兽嘶吼着一路跑过,它长而有力的角顶穿了树干,大树不堪重击发出碎裂的声响。 摩罗那惊呼一声:水猊兽。 水猊兽?季柯多少有耳闻:它不是生活在水中,性情很温和?因为有避水功效,有时会被征用来做修道者的坐骑。不过这家伙虽温和,灵性却足,且久居深海,非轻易能捕捉的,要靠机缘。而且从不会有这种狂暴失控的状态。 丹阳仔细看着这只怒吼的野兽,道:它眼睛被人刺瞎了。 这就难怪了。一定是有人攻击了它,才会让它如此失态。摩罗那看得起劲间,老觉得有人在扯他衣服,他原先以为是树上太挤,可能是三人之间有碰撞。后来觉得不对,低头一看,丹阳衣服上趴着个丑东西,高低不平的背角,小小黑黑的眼睛,察觉到摩罗那在它,还扭过头,嗝一声吐了团火。 季柯道:它怎么出来了。 丹阳随手按了下火蠡兽的脑袋,得来对方亲昵地蹭触。灵兽之间有感应。水猊兽心中的痛苦,大约被它感知到了。所以它才跑出来一探究竟。 说话间。 季柯凝目远眺:应该是后面那群人。 丹阳也看过去。 正不断撞击着大树的水猊兽身后呼啦啦来了五六个人,皆是一身修士装扮。衣服纹路十分奇特,有些像花蕊,也有些像鬼面,总之不是丹门也不是法门。天下大流,虽以剑法丹三门为主流,却也有许多其他门派的。丹阳不认识,也很正常。 他不认识。季柯也不认识。摩罗那却认识。 摩罗那仔细辨认了一下说:是玄心宗。 大师兄和大王齐刷刷把脑袋转过来,一脸求知若渴。 作为本地土著的摩罗那突然有种使命感。 他清咳了一声,想装装态度:我就说你们需要个领路的吧。 季柯看着他:我们还缺个身先士卒的,你要不要下去。 这种动不动就威胁别人的作风,也很大王了。摩罗那郁闷地给这两个某种程度是新鲜出山的土包子的人当解说员:玄心宗新盛不久,不过百年历史,但发展很快。因为入玄心宗门的人,修为增长十分迅速。 修为靠的是日积月累,但凡十分迅速的走的都不是寻常路。季柯当年为了在极短的时间内获得大量修为的提升,就为此付出过一些代价。他若有所思:我记得你先前说有修士捕猎西域海渊的蛟龙。 摩罗那道:不错。就是以玄心宗为首。他们就是偏好夺取他人修为来给自己铺路的那群人。依如今情形看来,他们要捕水猊兽,或许正是用来去水下。 丹阳道:水猊兽若不肯载你,你也是无法驾驭的。 通俗是这个理。摩罗那指着远方逐渐丧失力气的巨兽给他们看,可若取出它的眼睛,那便是另一种方法了。《兽灵经》记载,水猊兽的眼睛可悬壁当明珠,亦可口含入水,于水下如陆地,身轻如无物。 季柯立马便晓得玄心宗的人要干什么了。 他们想借水猊兽的眼睛去海渊。 但他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丹阳,你本来想怎么下去的? 丹阳沉默了一下:不是游下去吗? 第28章 玄心妙宗 二位。眼看丹阳和季柯话题开始还挺正常后面就愈往偏了走,摩罗那实在忍不住,咳了两声提醒他们,先别急着瞎想,在去海渊之前,我们可能要先和玄心宗的人碰个面了。 到时候你想游人家都不让你游! 季柯道:你什么意思。 摩罗那指了指他处:就是这个意思。 而他所指之处,除却一片狼藉,别无他活物。 这一片都是丹阳用剑气割碎的树屑,跟着水猊兽过来的玄心宗众人,很快就意识到这里来了其他人。即便是同道中人,他们也不愿意在即将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刻,乖乖将水猊兽的眼睛拱手相让。兄友弟恭?哪有这个道理。 玄心宗立马戒备起来。 他们一共五人,此刻抱剑而立,分为两列,从中走出一个留有长须的中年男人,道袍飘飘,手持拂尘,眉目刚正。如果不是眼中精光过于邪盛,倒是像极了一个名门正派的道长。 他叫公孙无昊,是玄心宗三大执宗之一,外称无昊真人,尤善布阵。用月情香助阵迷心阵这种旁门左道,就是他想出来的。 公孙无昊正是率着手下弟子四人,将水猊兽引出海面,困入陆地林中。月情香极大的降低了水猊兽的戒心,他本来即将成功取下这头巨兽的眼睛,林中阵法却忽然大动。一种高山远云般的凛冽剑气袭卷而过,别说水猊兽被惊醒,连他们几个也为之一振。 惊醒的水猊兽要逃,公孙无昊当即立断,令弟子刺目而入,水猊兽大怒,长长的角一下将他们几人撞开,反身逃入密林深处。公孙无昊这才率弟子几人追赶过来。 离得越近,便越能感知那剑意所在。 他心知若此人是对手,怕是难以善了。 而今巨兽残喘,玄心宗反而不轻易下手。若斗个两败俱伤,叫别人讨了好去,是万万不能的。还不如先搁置眼前猛兽,找到这似敌非友,免得背后遭人暗算。 公孙无昊暗自想了这么多,丹阳却只想问一句话。 他们好打吗? 摩罗那权衡了一下双方实力,应该挺好打吧。 如果是眼前这位剑修的话。 季柯道:你要与他们动手?位于对方阵中,还要以一敌五,对面还有玄心宗大执宗。就算剑门当真居于大道之首,却也不过是盛在威望和剑术,在旁门左道方面,这群久居山中的弟子,根本比不上别人一根手指吧。季柯不怀疑丹阳的实力,但万一着了别人的道,他一个人面对这些玄心宗弟子就会很倒霉。 识时务者为俊杰。季柯从不做让自己吃亏的事。眼见丹阳已经直起身,眼中精光涌动,周身剑气环绕,树叶无风自动。季柯当即立断拉过摩罗那:等下打起来你帮谁。 阻止是不可能的,那么保护自己就尤为重要。 只想抱臂看戏的摩罗那:? 他想了想:我没有义务要帮谁吧。 你当然有。季柯一挑眉,笑得有些阴森,就算离开魔界几百年,你也不该忘记忠诚是魔界中人天生具来的本性。 身上纹着蓝色小花花的魔将思考了很久,很费解地拧起了眉头:你要这么说的话,我自出生以来,生在王城之中,随赤灵王征战南北,受过大小伤无数,也曾全心护主。但从没听说过忠诚是什么。大王就算奢淫了点起码自身素养还是有的。这位漂泊他方的旧客很自豪地一把拍上胸脯,掷地有声,翻脸无情,才是我魔界本性! 季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之一笑。你说的对。他说。然后一脚就把摩罗那踹了下去,冷冷道:庆贺你不忘初心,这是本尊赏你的。无情大礼包。 丹阳没有管身后两人细细碎碎讨论不知什么东西,他需要静心,对手是五个人,善布阵换法,他固然能以强攻破阵,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却非良计。耗敌一千,自损八百。不错,丹阳同公孙无昊想的一样,他也担心在动手之际,有人会在背后放冷箭。 丹阳一定要打这一场?不,他当然不需要硬和玄心宗的人动手,他确实是看不惯这种强取豪夺的修道行为,但却非爱管天下事的圣母之心。剑门门规之一是要兼济天下苍生,可如何将苍生置于心中而不失专一的剑意,丹阳至今未曾领悟。 逍遥子曾说:阳儿,你虽好,心却如太华山上的石头一般坚硬,为师便很是担忧。 背后是茫茫山脉,眼前是无极八卦图,图中是弟子上千。彼时丹阳和逍遥子并肩站在通神鼎前,闻言伸手划过剑锋,道:太华山的石头脆弱如粉齑,抵不过惊鸿一剑光影。师父不必担忧,徒儿的心远胜它千百倍。 逍遥子:不,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丹阳伸出手,将把玩的爱剑化作虚影,收入掌中。这是他前日自神剑窟所得。每一位剑门弟子,到了合适的年纪,在合适的修行,都会亲自前往神剑窟,挑选与己相吸的灵剑。丹阳挑中惊鸿时,整座太华山都惊了三分。冰雪一夕消融,松柏傲然翠立,与之共贺。 山风吹乱了他尚未束起的长发。连风雪都不敢轻易惊扰他的凛冽剑意。吾剑所指即为所护。少年初具风姿,已难掩夺目光彩。 话说回当前。丹阳冷冷看了玄心宗一会,他正打算出手,一团人影却已滚下了树,顺便正好滚到玄心宗面前。公孙无昊立马率众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摩罗那长得就一副魔界中人的相貌,怎么瞧也不像个好人。公孙一甩拂尘,目光森然,断喝:是你这个魔头坏我好事? 摩罗那一时不查被暗算正着掉下树,心头正火旺,本想找找季柯麻烦,此刻听公孙无昊这么一说,成功被拉离了仇恨。长腿一跨,一脚踏在残断的树枝上,咔嚓一声,狞狠道:关你们屁事!先闯老子的地盘还他妈会贼喊说贼了。看老子没动过手来尝鲜的吧! 用词之粗俗精辟,一针见血。 公孙无昊倒抽一口冷气,当下连二话也不说,立时让弟子摆出玄花妙阵,他双袖一挥隐于弟子身后。天地玄妙,丹阳立时就察觉周身换了一个环境。 花瓣柔软,从天而降,连空气中也多了真实的芬芳。 一地的花海。 丹阳伸手接住纷扬洒下的花瓣,感受到它的柔软。他略有些小心地握拢,捏了捏它滑嫩的表面,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哦!是甜的。大师兄的眼中顿时充满了新奇!不能怪他像个门外汉,太华山一年到头是冬天,只有最底边的山谷中会有些细细碎碎的小花。可是剑门都是男弟子,除了小师弟,是没人会去赏花的。 所以这种满天花雨的极富春天气息的景象,丹阳从未看到过。 而在那片花雨中,已没有了摩罗那,没有了玄心宗,也没有了季柯。 丹阳自树枝桠间站直了身,他一手扶上树杆,想了想,而后轻身飘下。 脚下是柔软的土地。 这个幻境,已足够真实。即便是不识货如丹阳,也能知道这个阵法足够精妙了。 如果是处在如此环境之下,或许确能令人放松警惕,沉浸其中,至于突然从脚下或周身四方蹿出个把敌人来,也果真令人防不胜防。丹阳这样想着,随便就一把捏住了斜刺里后方伸来的寒芒。他头也未回,只轻轻用力,就将指中剑尖碎成了点点星光,反洒出去。 不错,防不胜防的人,从未包括他。 玄心宗的人一击不中立马旋身退去,重又隐在花海之中,不,或许这不该叫花海,而是一片迷离幻境。每个人眼中,都有万千世界。丹阳眼中的不过是其中一个。 玄花妙阵中,丹阳长身当立,容颜清绝。但他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因为美人美景,他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弱不禁风胜小鸡的人。 他难得能多想两次的,自然除了季柯,别无他人。 恋耽美 ——(18) 季柯,那个老骗子,惯会沉溺于俗世万种风情之中的,见了美人挪不动眼睛,动辙喜欢让人暖床,还爱伸手揩油。这样的人,若是见了这花海,是否也会迈不动腿。 他这么弱,能不能像自己一样,随意就打破敌人的攻势? 起码丹阳有一点担心的不错。 季柯他确实迈不动腿。 只是不是那条腿。 第29章 魔都盛宴 远方不见天日,暗云厚重。洛尔沁山高高耸立,在云中忽隐忽现。阿波额那湖就在洛尔沁山脚之下,它和阴寒森冷的格调很不搭,静谧详和,像是天上不小心漏下的一捧清水。季柯身披红金大裘,手握长剑,脚底踩着龙皮战靴,将目光从远方的洛尔沁山上收了回来。 不错,是他熟悉的魔界。可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对。烈风将他的鬓发吹打在眼上,季柯眯了下眼,紧了紧自己手掌,能察觉到指甲刺入皮肤的疼痛。 尊上。 一道声音从远及近而来,打断了季柯的思绪。 赤尔呼和骑着一头尖角犀牛奔来,离季柯三十尺时,飞身而下,落到他面前,喜气洋洋:大家伙儿都等着尊上开宴。您一个人在这做什么?说着,他的视线也落到了洛尔沁山上,虔诚地双手合十,朝那座巍峨的山脉拜了一拜,阿波额那。 阿波额那既是魔界圣湖,又是两千年前创界始尊的名字。湖中逢到五月会开满蓝色的莲花,传说是创界始尊的元神所化。赤尔呼和是正宗魔将,他的眉心至胸皆绘以蓝色花纹。季柯身上也有,不过只在腰侧绘了一小朵。他问:开什么宴? 赤尔呼和诧异道:给您老祝寿啊。他打量了一遍赤灵魔尊,忘了? 季柯揉揉额角,他还真忘记了。啧,但那些想不起来的事,总觉得不大愉快呢。 算了。季柯不再多想,大手一挥,先赤尔呼和一步往自己老窝飞去。 鎏金穹顶,四方八角镶以明珠,中间绘以星辰。燃的是金丝迭香,点的是无穷极火,在暗夜一般的魔界中彻夜不灭。奢华的魔宫,才是他睡习惯的地方。 魔宫中人多奔放大胆,作风豪迈。将士不分男女,衣着均暴露。他们已经喝得尽兴了一场,见大门敞开,赤灵魔尊大跨步进来,顿时举起手中杯盏,皆高呼道:见过尊上! 尊上万寿无疆! 气氛整一个打了大盛仗。 这种一呼百应的场景令季柯微妙地觉得心情不错。他心情好,眼角就带了笑意,挥挥手示意他们随意吃喝不必管他,随后就旋身一坐,懒懒倒在貂皮大椅上。四方龙脚杯中液体澄澈微黄,他微微晃了晃,里头的人影就散了开来。季柯仰起脖颈,一饮而尽。 两个字,痛快。 尊上。 身侧侍从识趣地端着装了葡萄的盘子过来,递给赤灵魔尊,见对方心情尚可,这才凑上前,大着胆子提议:狼王说他城中事务繁忙,无法前来为尊上祝寿,为表歉意,送来一份大礼。是否现在为尊上呈上。 魔界八大城主,十二魔将。狼王是将领之一。不想来是真的,被事务绊住脚跟才是假的吧。季柯啐笑一声,也不计较,懒洋洋道:呈上吧。他倒是想看看这头老狼能玩什么花样。 侍从应了声是,就放下果盘,拍拍手掌,厅中一阵铃响,门口扬起青雾。季柯咦一声,颇有趣味地微直起身。他还当是什么名贵的灵兽宝贝,如今瞧来不大像。 一串银铃脆摇中,一排妖娆的人影鱼贯而入,皆着纱衣几片,拿面纱蒙面。虽只露出眼额,却能看出绝色。哈,季大魔尊乐了,他翻身坐起,支起一腿,一手取过玛瑙葡萄扔进嘴里,边嚼边笑,看来他奢名在外,人尽皆知,连送礼都开始送美人了。 就这货色? 季柯一哂,侧目问赤尔呼和:我魔界难道缺美色? 赤尔呼和五大三粗,是个只知道玩犀牛的人。一个只会和犀牛玩的人,能回答他什么?但是狼王送的这个份量,作为同城兄弟,他还是知道的。 赤尔呼和凑上前道:美不美是次要,听说这是狼王从蓬莱找来的。不是咱们魔界的人。说着他伸手一指,大王,我看那个人就挺不错。 这声大王令季柯心口一堵。嘶,耳朵不太耐受。他闻言仔细瞧了瞧,命令道:你,把头抬起来,让本尊好好看看,这人界的美人,是不是还能比我魔界多出一朵花来。 为首那位十分顺从,抬起头,露出那双眼睛。古井无波干净动人。然而就那一瞬间季柯觉得像吃了一嘴的雪渣。奇了怪了就心里头空空还凉嗖嗖的。 周围部下议论纷纷,季柯压下心头怪异的感觉,腾地起身,亲自走下去,盯了那领头美人很久,然后一抬手取了她的面妙。刹那间殿中议论声湮灭了,仿佛整个天地都停止不再运转。 面纱轻落于地,却无人相问。 眼前美人肤若凝脂,天地为之侧目,她的眼睛,远胜阿波额那的湖水。季柯终于明白狼王为何说这会是一份需要他本人亲自过目的大礼了。他只怔忡了一下,而后张狂大笑,笑毕,猛地一把将人抱起,揽入怀中,大步走向金座,旋身面向殿中众臣,铿锵有声。 诸卿!你们今日有后了! 她将会成为我的魔妃,你们的魔后! 底下众魔一片欢呼,嗷嗷叫的欢呼,一片欢声笑语中,季柯噙着一抹睥睨的笑,伸手摸上怀中美人的脸,声音刻意放得轻柔,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道:陛下呢? 朕?季柯面上带着笑意,你当然可以叫我夫君。 哦。婉转的美人纤纤玉手覆上了魔尊宽广的胸膛,莞尔一笑,我叫丹阳。 魔尊的笑顿时出现了裂痕。夸嚓夸嚓犹如轰隆雷响。 他的睥睨有些僵硬,动了动脖子。丹阳?倒是个好名字。就是听上去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种很生气的感觉。季柯心头那股兴奋莫名消退了一半,他迟疑着放下手里的女人。 再看一眼,就觉得她身姿似乎太嫌柔软,声音太过甜腻。 就比如胸前那两坨好像不应该有。 他推开了人,怀里的人却不放开他,反而依附上来,将头搁在他脖颈间,酥酥吹着气:陛下怎么了,不喜欢丹阳么?方才不是这样的。丹阳还想给尊上繁衍子嗣呢。 等会儿 季柯有些受不住对方将丹阳和这个腔调联系在一起了。他想了想一堆名叫丹阳的小魔崽子蹦蹦跳跳,忽然觉得身心疲惫。可是他刚定的魔妃已经嘟着红唇要亲上来了。 魔尊的脑子有些迟钝,但是怀中娇香可人,一想到要将丹阳此人压至身下,莫名就令他十分兴奋。季柯从来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他魔界行事作风相当随性,当下起了兴致,直接用披风将怀中美人一裹,扔下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急匆匆就抱着人往殿后去。 轻纱曼舞掩掉了两人离去的身形,傻子都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赤尔呼和摸着下巴:我们要有魔后了? 万澹明,就是给季柯递葡萄的那个人,自己从盘子里取了颗玛瑙葡萄嚼吧嚼吧咽了:你也信。大王是何等男人的情怀,还能独恋一枝花? 赤尔呼和反驳:但是大王这么急色还是头一回。 万澹明打量了他很久,最后说:大王急不急色,赤尔将军怎么清楚的。 赤尔呼和沉默了一下,站远了一点。他不喜欢和爱搞事的人在一起,然而万澹明就是放眼魔界最会搞事的那一个。他搞不起。 自家部下是如何作想的,季柯管不着。是个男人在这种情境下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那都不叫男人。但是美人就躺在怀中了,柔软雪白的身姿和漆黑的床幔一贴合,简直让人血脉贲张。就是这样一个美景季柯却下不去嘴! 他怔怔的看着这个丹阳很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与那种凉嗖嗖的感觉做着无畏的抗争,硬是逼迫自己俯下身,去亲上一亲,一只手顺着衣服纹理往下摸去 绿木斜阳中,丹阳皱着眉头,眼看着季柯撅着嘴 死命冲他凑过来。 第30章 一把掐醒 对。 眼看着。 冷眼旁观。 玄花妙阵,重点在妙字上。这个妙不止说它的阵法妙,更因阵本身具有了灵性。一个人为创造出来的东西诞生了灵性,乃天下之大奇观。玄心宗一门,正儿八经道途不走,就爱走偏门。 公孙无昊满心钻研阵法,就被他搞出这么一个鬼东西,堪称打破幻相与现实的交界。其实某种层面上,公孙无昊也是个天纵奇才了,如果心思没有歪的话。 妙这个字,便在于这阵法精髓,它切实地将所困者内心最深重的欲望亦或是他们自己都不为人知的一面给展露出来。想人所想,示人所需,甚至能通过窥探阵中人的内心,从而进行变化。然而丹阳内心没有欲望 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玄心宗要给他看那粉嫩嫩的花海。 当然,大师兄永远也想不到玄花妙阵这鬼玩意儿,它看脸!换句话来说,它很可耻地被大师兄那张脸给迷的荡漾了一下。 忒好看的就得趁个粉嫩嫩的阵来匹配一下玄花妙阵是这么想的。 至于它精心准备的花被大师兄削得七零八落碾成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眼下。 丹阳蹙着眉头一根手指将季柯的脑袋顶远了一些,对方尤不知足,闭着眼睛,一副又陶醉又纠结的模样,真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样的幻境之中。 玄心宗的人还隐在暗处暗搓搓地随时想上来戳你一刀,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做梦的好场所。 丹阳原本想简单粗暴地把人打醒,又顾忌到二师弟实在太弱,手劲控制不好,把人打傻了还得麻烦丹门。裴成碧那个兔崽子,指不定开多少人情出来还。 就这么一犹豫的功夫,青年已经腻了上来,虽然碍于丹阳冷冰冰的手指亲不着,但能抱能摸啊!而且手速极熟稔,若非丹阳心存防备,眨眼间衣服都要被扒了个光。 丹阳当即立断,一指轻点上额,一指轻点下守。两道精关一吃痛,大罗神仙都能从梦中惊醒。何况季柯凡身肉体。当下惨叫一声,捂着下面就睁开了眼。 刚醒过来,还有些迷茫。 怎么了这是?季柯惊魂未定,一只手捂着下面,有些迟疑,他好像做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梦里他的下半身凉嗖嗖的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一样。 醒了?丹阳道,醒了就站着不要动。我打个架就回来。 话音犹落耳旁,不过是长袖在眼前掠过的功夫,丹阳已经不见了踪影。远处隐隐传来惨叫声,季柯顾不上心疼别人,赶紧趁没人撩开下裳确认一下。还好,什么都在。看来凉嗖嗖是错觉了,他这样安慰自己。 季柯松了口气,一抬起头。摩罗那正眼珠不错地看着他。 季柯道,你都看见了? 摩罗那说:是。 他很快又奇怪地开口:但是你看着自己衣服干什么,难道里面还藏着武器吗? 是么。你这么认为的么。 武器,是确实有一把。 季柯将想要灭口的心思藏起来,恍若无觉道:难道你衣服中不藏武器? 一说到这个话题,摩罗那眼神都不同了。高手不需要武器。他斩钉截铁,骄傲地就连纹在手臂上的蓝色花纹都更亮丽了一点。 这点倒不是他瞎说。 毕竟丹阳打人就赤手空拳,并不曾将惊鸿剑唤出来。 眼下丹阳不在,玄心宗不在,只有摩罗那和季柯两个人,这是多么好的密谋机会。季柯比较了下前嫌和现怨的得失,立马趁这个机会朝摩罗那招手:过来。 摩罗那还记恨着他的那一脚,一扭头:哼。 季柯:钱小姐的病 下一瞬摩罗那就贴到了他的眼前,有多近就多近,能多热切就多热切,除了他长得不够和善,眼神都是丑巴巴很诚恳那种。季先生,有事你说一声得了,何必妄动尊手。断了可怎么办。谄媚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火蠡兽嗷地叫了一声,喷了团火,丑巴巴地蹲在季柯脚背上,被摩罗那抱了起来揣在怀里。别说还挺配的。猛兽向往强者,它很想呆在那个清冷的剑修身边,但是被扔下来也没办法。火蠡兽灵智很高,它能感觉到这个弱不拉叽的青年对剑修还是挺重要的。所谓爱乌及乌嘛,它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自己,并且适时地卖起了萌。 很懂生存之道。 但是它也就吐了团火的功夫就被人嫌弃地拿了下来,因为太丑了。 季柯把火蠡兽夹在胳肢窝下,对摩罗那道:你离开这么久,没有想过回魔界吗? 刚才还兴致盎然的高大青年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他撇着嘴,抓了把头发:走都走了。哪里是说回去就能回去的。你不懂我们的规矩。 ? 规矩?季柯茫然了,他作为当今领头魔,一个定规矩的人,怎么不知道魔界有什么规矩。他们不都随性而至吗?要不然你他娘当年能因为一个不开心就离开魔界还活得好好的。本尊早就将叛徒挫骨扬灰了,还规矩。 兔子不吃窝边草。摩罗那这样说着,然后冲着远方虔诚地拜了一拜,但是离得再远,阿波额那也在我心里。如果魔界需要我的话。不管他到底懂不懂这句大陆话的意思,下一秒摩罗那黝蓝的手臂就被另一只白皙的爪子给抓住了。 他现在就很需要你。 季柯郑重其事地说,一脸诚恳。 摩罗那:你一个大陆修士说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花开两朵,暂表都表一表。 在季柯打算和往日旧部谈心的时候,丹阳正在解决当下的麻烦。 一剑生,二剑生,三剑仍是生。剑者,乃护身之法宝,非天生之杀器。丹阳虽然没有慈悲心肠,却也总习惯留一丝活口真的只有一丝。但是对于修道者来说,一丝生机,就是天大的善念。因为只要一息尚存,就足以翻天覆地,重掌乾坤。 恋耽美 ——(19) 此行为捉水猊兽,公孙无昊下了血本,虽说只带了四个弟子,但其中两个是他本门亲传,剩下两个是玄心宗的顶梁柱,未来将有可能继任玄心宗的那种。 他五人的实力足以代表玄心宗当今实力的大半。 丹阳以指轻弹,评估着玄心宗人的实力,试了三招。就是方才,一剑二剑三剑均透生机的三招。三招毕,他心中就有了底。玄心宗四大弟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将躲入阵眼的公孙无昊藏得严严实实,一人剑冲云霄,一人脚沉大地,其余二人成包围态势,形成剿龙大阵。 他几人凭此阵,曾擒获修士妖精成双数。眼前这个剑修纵使实力不俗,也难挡天盖地笼,又有公孙无昊调天之精气聚阵迷住敌手,这个挡路者岂非手到擒来。 寻常是的。 然而他们遇到的是丹阳。 他只是轻轻喟叹一声,掌心一翻,数把蓝色小剑就从手心翻转而出,呈放大态势,迅速将他围了个实足实。丹唇轻启,不过一声破,剑气蒸腾瞬间化作万千小剑,往天南地北无数个方向疾射而出。 丹阳本人双臂一展腾至半空,双指并拢捏出惊鸿剑,倒栽而下,长剑如入无人之境,刺入一块地中。那地与别处并无不同,空气中却闻一声尖鸣惨叫。 丹阳一击即中,迅速后退,一手持剑一手背于身后,稳稳站立。 风停发止,剑尖拈花。 那花,正是玄花妙阵中的花,十分粉嫩,并未沾到世间之血。 公孙无昊的身形自虚空显现,衣裳滴着血,血是他的血,方才被剑气所伤。他捂着伤口,一双精明的钩眼如空中猎鹰,迅疾地打量着这个白衣剑修。 万剑势?他眯起眼,肯定道,你是剑门弟子。 丹阳: 他有些郁闷。 原来打了半天竟然还不知道他是谁?他是大师兄啊。弟子们恨不得天天都要扑上来抱一抱再哭着回去练剑的那个。怎么他们剑门在外面这么不吃香的吗? 丹阳开始怀疑他剑门在外威望的真实性。 但这真怪不了公孙无昊。 不错,剑门确实有名 可它。 太!有!名! 太有名的门派一般是高高在上,不会和下面那些小门小派玩的。试想大陆或大或小门派数来不说上千也有成百,甚至单人者自立门派,遥居大陆之首的三大门一个个交流认识过去,别的事就不用干了。再说那种阿猫小狗上不得台面的门派是没有办法进入诸如群英会这种最高层次的大会的。 丹阳又是个长年久居深山的护门宝。除了兵器排行谱的曾经第二名可能有机会见过他,别人根本无缘得见。公孙无昊能凭万剑势认出这是剑门弟子已经不错了。 还大师兄? 大个鬼吧。 第31章 以人换物 剑门是何等威名,但凡踏进无边大道这条路的精精鬼鬼都十分清楚。当年妖魔仙人四方大战,混乱不休,修道者肉身凡体略显劣势,如果不是剑门始祖渺瀚真人祭出无上明剑,一剑破势生万水,生生隔出条生机大道,眼下这四方势力的传说中就没有修道者什么事了。 还小蓬莱,梦里蓬莱去吧。 按理说当年剑门立下如此大功,在仙界踏虚空而去后,留在小蓬莱这个小仙境的,应该是他们,怎么也轮不到赤焰峰峰主成为小蓬莱之主,可剑门却退至大陆以东,久居于太华山内,几乎不问世事。 个中缘由,至今无人理解。 剑门人在外,虽少,却均以高手著称。眼下见到一个剑宗活人,公孙无昊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既然明摆着打不过,那就不打。他捂着自己伤口,抹了把嘴角的血,目光犹如毒剑:不知我玄心宗哪里碍着剑宗弟子,要阁下在这里与我等小辈作对! 小辈 按年纪来说,公孙无昊确实算是丹阳小辈。但是按照长相,对方这长长的山羊胡还真豁得下去脸装嫩。 丹阳歪了歪头,有些疑惑: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公孙无昊怔了下,大怒:简直颠倒是非黑白!他恨恨地想,是老夫先动的手那也是一时不察没能弄第一时间弄死你们,还落这么个口舌。但孰优孰劣一眼便知。他违着良心说,若真由我们先发制人,如今老夫这伤是自己弄的么? 言下之意,你们先动手伤人就很卑鄙。 也就季柯不在这里,季柯要在这里,是由不得玄心宗这样血口喷人的,怼不死别人算他怂。 丹阳微微动了动眉头。山下的人惯会如此栽赃嫁祸。 他没有耐心和公孙无昊纠缠,只干脆利落地说明意图:你们走吧。 玄心宗的人一愣,没明白这个又要打他们又要放他们走的人是不是有毛病,他们手中握着剑,摆着架势,却下意识看了眼公孙无昊。 公孙无昊眯着脸打量着丹阳,在考虑这个人说话的可信度。他试着动了动脚,成功迈出一步,而眼前貌若天人的青年不为所动。 好像是没事。 公孙无昊又走了两步,确认安全,这才拉着脸说:那就多谢贵门不与我等捣乱。说着,一手示意手下四个弟子去那边把萎靡在地的水猊兽拖走。这可不能忘。 玄心宗弟子互相嘀咕着倒霉,往在那残喘的水猊兽走去,丹阳虽未出声,却默默观察着他们的动作,及至几人掏出长剑欲要剜出水猊兽的眼珠,这才道:等等! 声音固然不大,却已穿透整片密林,清越铿锵,足以令玄心宗停下动作。别说震到公孙无昊心里,动静也传到了季柯那边。 正和摩罗那叽叽咕咕的季柯停顿了一下,侧耳倾听:刚才是不是有人说话。 这当口,委顿在地的水猊兽大约察觉自己的命运,发出悲鸣,十足凄凉。 摩罗那肯定道:对啊,那个剑门弟子说,等等。 他们不会没谈拢吧。想到丹阳那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季柯忽然有些不放心,当即立断改了主意,暂且不和旧部联络感情了,改而去看丹阳。 他说走就要走,一点留恋也没有。 被抛下的摩罗那:他扯开嗓子,不是我说,但你哪里觉得他是去谈判了。 可是眼前这个修士已经迅速往丹阳那赶去,一点白色很快被绿色的深林掩没。 摩罗那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就这情深意重的模样,还想骗我说他是魔界中人?简直是当我蠢和瞎。真不把邪魔歪道四个字放在眼里。 嘀咕归嘀咕,他也是未加多想就朝丹阳那里追了过去。 行为和他主子如初一辙。 季柯靠两条腿跑的毕竟慢,很快就被摩罗那三两下追上。高大威猛的青年跟在他身侧,满脸写着不爽和不信:你好大胆子,竟敢冒充赤灵魔尊。 季柯一心赶路,无心搭话,闻言横了他一眼:你不觉得我和他长一样吗? 世间万物长得一样有什么稀奇。摩罗那不服气,赤灵尊上一手颠覆乾坤,我魔界万千生灵凡见他面者均为气势所撼,纷朝跪地。他打量了一下季柯瘦弱的小身板,连块肌肉也无的,一看就不是块好料,不以为奇哧了一声,谁还不会学个脾气。 季柯面无表情:等下再收拾你。 哟,脾气挺大,口气也不小。摩罗那说,以你这个速度,知道剑修在哪儿?说着,他不管季柯横眉倒竖,大笑了几声,忽然一把将人抗起来放在肩头,脚下生风,眨眼间就将来时路抛在身后。 还是让爷爷我带你们这些柔弱的修士走吧! 大失颜面的魔尊气得一记粉拳就砸上了对方肩头。 不痛不痒。 这边,说要放人走的是丹阳,如今真要走却叫停的还是丹阳。 公孙无昊皱着眉头喝道:阁下莫非是在耍我? 水猊兽奄奄喘了一口,自鼻中喷出粗气,它抬起的目光很快又落了下去,受伤的眼中流出血泪来。丹阳收回落在它身上的视线,不慌不忙。你们走,它留下。 ? 这是 趁火打劫? 公孙无昊呆了一呆,想明白丹阳意思,气得脸色都绿了:绝无可能!咄一声将手中拂尘于地上甩出一道深深的印痕,还冒着青烟,如同他铁青的脸。你若想要,自己去抓。我看你眉目清秀出尘,竟然会做出如此不要脸的行径。简直有辱你们剑门名声! 丹阳道:你喊它,它答应你么? 公孙无昊: 丹阳继而道:它不答应你,自然就不是你的。 公孙无昊懒得与此人废话,朝弟子喝道:愣着干什么,把东西带走! 是。 几个弟子尚未有所动作,一道剑气已横扑而来,丹阳负手于身后,一双平静无波的美目静静看着他们,淡淡道:放下。而后指了指趴卧在地的巨兽,我的。手指又换了个方向,我脾气不好,你们走。 你! 公孙无昊还要再辩,却听另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却不似道意纯粹,反而带着笑意邪狞。 他说让你们走,是客气话。 公孙无昊眯起眼,迅速循声望去。 自林中走出两个人,一个是他方才见过的魔人,身上有着蓝色的花纹。另一个他没见过,秀气单薄,唇角带笑,眼辣却堪比毒刀。说话的正是这个瞧着很弱的青年。 季柯早来了,只是非要从摩罗那身上跳下来,理好了衣裳,才肯出来见人。 此刻他双手负于身后,倒回复了从前那几分端着的架势,似笑非笑道:他要是说客气话你们听不明白。那我就换句你们听得懂的 他面色一寒,眼中已没了笑意:让你们快滚! 这个人瞧着半分道意也无,遑论功力,说话却比丹阳要气人的多。玄心宗虽非大门,却也不是小派。创立以来一路高歌猛进地发展,很快就树立了威名,至今为止未有败仗,今日在剑门手中吃了亏也就罢,万想不到连个小小的俗人也能在他脑袋上撒泼。 公孙无昊气得快神魂升天。他怒极至此,反而忽然沉下心来。眼神狠狠地盯着季柯,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可以。 玄心宗的弟子道:大执宗!尤以一高个青年声音最大,喊了不算,还多瞧了季柯两眼。 公孙无昊竖起手掌,将他们按捺下来,随后道:剑门为大道之首,对我们这些小道中人,向来多有庇护。既然剑门弟子想要这只水猊兽,老夫也不是不能割爱。 只不过 天道向来公平。公孙无昊长眉一挑,一手指向季柯。带走水猊兽可以。你把他留下。以物换人,以灵物换普通人。这位小道友,应该没有什么不好换的吧? 以他之眼力,早看出季柯与丹阳并非一条心,也看出来,季柯不过一介普通人。他充满恶意的想,谁能抵挡灵兽的诱惑呢,就连清心寡欲如剑门,不也出来与他争抢。既然如此,交换一个与魔头有一腿的寻常人,又有何难。 他倒是想看看,所谓的情深意重,在利益面前,又能站得多稳。 公孙无昊算盘打得噼啪响,孰知,丹阳却并没有露出所谓的纠结或不舍,连丝疑惑也无,只是听他说完,便安安静静道:你是没听明白吗? 公孙无昊:?什么意思。 丹阳抬起修长的手,指了指水猊兽道:我的。 又指向季柯,道。 他。 也是我的。 第32章 动他的人 这三两句话,丹阳说得平平淡淡,不带分毫火气,公孙无昊却忽然心中一惊。 他看到长身而立的剑修虚握手指,手中一柄通透彻蓝的长剑逐渐显出身形。这是方才即便遭人围攻,也不曾见他出手过的。原来他刚才所使剑诀重击了自己,竟连真剑也未用。 大道无垠,人却有别,此人才多大?公孙无昊猛然攥紧拂尘。 丹阳身上猝然爆出一股凛冽剑意来,如同他眼底盘旋的风雪。衣摆无风自动,树叶缓缓浮起。便听他缓缓说:我的,就是我的。 太华山。 元心蹲坐在大门前,望着无尽的台阶和远方辽阔的天空,掰着手指数日子,而后撅起嘴,长长叹了一口气:大师兄说好的七天便回。如今已经过了五天。 来回七天,他当自己是大罗神仙么?飞也没这么快的。诸明宣靠在漆红的门柱上,抱着双臂,幸灾乐祸,万一不小心被凶兽吃了,几百个七天也回不来。 元心看了看他:你徒弟不管你了? 诸明宣:啊? 连小孩子也欺负。元心诚恳地夸他,丹门大长老好不要脸啊。 诸明宣磨着牙,小兔崽子,回头就在你大师兄的丹药里多加点料,毒不死他也苦死他。他可有可无地哼了一声。要不是这几日被松书凝唠叨怕了,他才不会在这么冷的天跑到山顶上吹风。丹门是个春暖花开的好地方,没有这山间苦。 不想和元心这小屁孩计较的诸大长老挪开视线,随后眼神一定。苦心雪莲?怎么只长了这么一朵,还就开在大门石缝边?竟也无人采摘,真是不识货。诸明宣动动身,弯下腰,就要将这味药采下来。 苦心雪莲虽在寒山之巅,却能入药驱寒。它驱的寒,非寻常人的风寒。大道有许多种修法,可天下正极反极只有两面,一如黑白,一如乾坤,一如阴阳。人的身体里流转的,要么便是阳气,要么便是阴气。除了魔界那帮人,只要是修的正道大途,多以阳居多。 苦心雪莲,驱的便是这种阴。 诸明宣手刚伸到花茎上,便听一道声音说:劝你最好别动它。 元心单手支颐,却分了一丝心神,一直系在诸明宣身上。他今日大约心情不好,便未施脂粉,瞧着却较以往更加清丽。见诸明宣望向他的目光透着疑惑,便好心解释:这朵花,是大师兄养的,养了有好几日。 恋耽美 ——(20) 那个冰块脸会养花?诸明宣瞠目结舌,关键是:才好几日算什么养啊! 这你就不懂了。元心老神在在,大师兄认定的东西,即便只是才看过一眼,也是他的。别说养了好几日,就算是只有一刻钟,你若动他,便是在与他作对了。 诸明宣简直难以理解:这是什么毛病? 这不是毛病。元心皱起仍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反驳,即便对面的人是丹门大长老,裴成碧的心头肉,丹门除宗主外的一把手,依然毫不畏惧。在元心心里,大师兄是最好的,眼光是最准的,做的事,也一定是对的。 他郑重其事道:大师兄的东西便是大师兄的,即便他不在,我们也会好好护着。何况这里除却这一朵雪莲,再没有别的花。它既然开在这里,就是缘份。是师兄与它有缘,怜它可爱,才愿它花开花落,以免入你这等心机深重的人手中。 诸明宣,诸明宣被堵得无话可说。他哑然了很久,方说:要是我执意要摘呢? 执意摘? 执意动丹阳的东西 很需要勇气。 剑意渐渐消去。 丹阳将惊鸿化为虚影,重新纳回体内令它休养生息。 走。 说着,他率先朝水猊兽走过去,灵兽呜咽了一声,不知是在朝他表达什么含义。季柯眼睁睁看着丹阳从身边经过,这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他方才,仿佛是经受了一场风雪。差点就以为自己要被埋在雪暴之中,呼吸不得的那种。 玄心宗的人被整整齐齐绑在了大树上,季柯去看过,一个个呼吸虽然微弱,却仍活着。可见丹阳不爱杀生这一点,确实贯彻得很好。 摩罗那惊魂未定:他到底是谁啊?太可怕了吧。这样看来,当初在钱府当真是丹阳放他一马未加计较。想到自己厚颜无耻缠着丹阳的行径,摩罗那忽然觉得自己命真大。 季柯凉凉看了他一眼。没见过世面。 摩罗那看着丹阳蹲下身,将手覆在水猊兽身上,替它疗伤,眼神柔和,仿佛刚才一剑就把玄心宗五个人打爆的是别人,而不是他。他扯扯季柯的袖子,悄悄道:哎,你说,这人的实力这么强,与剑门的首席弟子相比如何? 他兀自道:听说剑门首席弟子神出鬼没,少有人见真容,但风采卓越世人难出其右。且脾气古怪,不爱出剑,还十分护短摩罗那看着沉默地给灵兽治伤的丹阳,哈哈笑了出来,他俩倒是挺像,要是真遇到,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朋友。哈哈哈 笑着笑着,在丹阳完美无暇的侧颜中逐渐收了声。 摩罗那: 他陷入了沉思。风采卓越,剑术高超,还十分护短。这个描述 季柯似笑非笑。 耿直的旧魔界将领拉住了前主子的袖子,咽了口口水,有些结巴:我好像突然想起来,你们用剑的,也是剑门弟子他停了很久,才鼓起勇气,他不是的,对吗? 季柯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你说呢? 摩罗那呆滞了一下,严肃地回想自己有没有干什么冒犯到天下第一剑的事。 一想到他是如何厚着脸皮缠着人家还踩在对方的灵剑上的阿波额那啊,当年洛尔沁孕育他们的时候,为什么没再多塞给他一些脑子。 季柯不再管他,而是朝丹阳走去,临近时,撩开衣摆,蹲在丹阳一侧,先替他把滑落在地的头发理了理别在耳后,然后才说:怎么样,需要帮忙吗? 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 话一出口,连季柯自己都呆了一下,别说怼他怼习惯了的大师兄。季柯在丹阳有如实质般探究的视线中清咳了一声,可能是今天阳光还不错,晒的他脸有些发烧。我是说,这头灵兽的眼睛你要不要话没说完就被好多了的水猊兽喷了一脸口水。 季柯:原来没瞎啊。 水猊兽以为这人仍想剜它眼珠子,目露凶光,呲牙咧嘴,大有再来一顿口水的架势。 丹阳不自觉笑了笑,轻轻拍着水猊兽的头,哄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你已经没事了。怕对方不相信,还特地招呼火蠡兽过来。等小跟班屁颠颠过来了,一把抓起它,往水猊兽爪子下一塞,你们是同类,让它陪你玩。 火蠡兽: 不,不是的,他是凶兽,这是头灵兽。他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丹阳安抚好水猊兽,才见季柯臭着一张脸,拼命擦眼睛。水猊兽的口水不是清水,方才不小心溅到他眼中,令他眼底十分灼热。 季柯心中正在怒骂,就觉得眼角一阵清凉。他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丹阳的手指抚过他的眼尾,他的手温凉温凉的,像有魔力,经他抚过的地方,那股灼热感便没有了。 季柯咦了一声,伸手一摸,再睁眼试了下。好了。他奇道:你一个剑修竟还会疗伤? 丹阳道:不过是擦个口水,算不得疗伤。 季柯不信:你方才怎么替这畜,水猊兽治疗的。他本想脱口而出畜生二字,未免再无端遭受一顿口水洗礼,方才改口。 方才? 丹阳想了想,莞尔道:不过是寻常哄师弟们的办法。师弟小时,一不小心摔倒,便扑来大师兄怀中寻安慰,他就惯会如此安抚。后来师弟大了,这种时候就不大有。想不到水猊兽也吃这一套。 季柯:突然就很想可怜一下和灵兽同样命运的师弟。 我方才问过它了,它愿意带我们去海渊。丹阳拍了拍水猊兽的头,只是它实力大伤,需要休息。歇一晚,明日一早便下水吧。他们在外,耽搁的时间有些久。 季柯哦了一声。 你把剑给我吧。 丹阳道:你要剑? 季柯道:我去把玄心宗的人杀了。 丹阳皱起眉头:兀轻易言杀。 季柯道:我知道你们剑门的规矩,又没让你杀。 丹阳道:你不也是我剑门的人? 话一出口,二人皆怔。 季柯眨了下眼,忽然间就想起方才丹阳那一句他是我的,耳朵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红了起来,但皮糙肉厚的风流使却还能令他淡定自若。 季大魔尊拿手指戳了戳丹阳。 暧,你刚才那句话 还未说完,便听丹阳淡定道:整个剑门都是我的。 可能觉得这样解释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所以你也是。 第33章 一层剑气 摩罗那正抱着手臂在那看守玄心宗五个人,琢磨着要不要在这个大执宗脸上画个乌龟王八蛋,眼光一瞟,就见丹阳他们走了过来。两人身后跟着水猊兽,灵兽脑袋上蹲了个丑萌萌。 本来灵兽和凶兽应该是见面就咬不对付的,但是他们刚才交流了一下,在打不过丹阳这件事上获得了一致的认同,一个考虑到自身太小,一个考虑到受伤太重,决定暂时代干戈为玉帛,先和睦相处。因为他们不想惹这个剑修生气。 惹他生气的下场,两只兽兽已经见过了。 火蠡露出这算什么的眼神:他在洞内砍了我二十一万不知道几千剑,也就我这种神级的凶兽才能抵抗住这种非人的攻击,似这几个弱鸡早就成了肉泥。 水猊垫着爪子没说话,沉默地想,明明吃了败仗还一副自己很了不起的模样在那炫耀,果然荒芜之地的凶兽都是有病的吧。 当然他们的交流在季柯听来就是嗷嗷嗷一通乱叫。 季柯忍不住扭头看了又看:它们在干嘛?不会打起来吧。 丹阳道:你听不懂吗? 季柯莫名其妙:为什么你认为我听得懂。 丹阳淡定道:听不懂你那么关心它们叫唤干什么。 季柯: 摩罗那见他们过来,一脸高兴地打招呼:哎,你说我是在这老头脸上画王八好,还是画个蛋的好。还是左边一王八,右边一个蛋。结果季柯理也没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了,走得极快,很快就钻进了密林之中。 摩罗那:他扭过头看施施然而来的丹阳,他怎么了?心情好像不好。 丹阳说:没事,他经常心情不好。他要表达的意思是反正季柯心情不好也没什么用,不能打不会骂砍一棵树也砍不动,毫无危害可言,所以就让他气着吧。 但是他很快从摩罗那眼中看出了一种同情:真是辛苦你了。 丹阳:? 摩罗那感同身受:我以前的主子情绪也很反复无常,一个不高兴就拉了脸。拉了脸,保准哪个地方就会遭殃。但是丹阳还是比他好的,毕竟季修士很没用,而赤灵王破坏力强。 他主子? 丹阳思索了一会儿:你年纪不大,即便叛出魔界,也不过几百年。当今魔尊已掌管魔界五百年有余。这么说来,你的前主子是赤灵王?他打量了一下摩罗那,听说赤灵王曾经有个用得不错的魔将,但传闻因功高盖主被流放了,不会是你吧? 摩罗那默默地扭过头,僵硬道,他一个人进林子不会出事吗? 话题转得极为明显和生硬。 丹阳并没有像摩罗那所担心的那样抓着问题不放,而是顺着他的话答道: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你不怕有第二个玄心宗? 丹阳肯定道:不怕。 却最终还是没有说为什么。 好在摩罗那也并不要他回答为什么,他只是想转移下话题,不想在他主子是不是大王和他是个前魔将上面纠缠不休。只要目的达到就够了。 然后他就见眼前这位只有静时才如处子的剑修安静地问他:那么,传闻对吗? 摩罗那:季柯,你快回来。 季柯听不见旧部疯狂的召唤,即便听见了他也不为所动。谁让这个蠢才在他坦露身份的时候表现出丝毫的不信。 季柯恶毒地想,哼,既然不能共患难,那就一个人去承受丹阳的可怕吧! 不错。 他就是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因为在丹阳那里受了太多的闷气,未免忍不住伸手打上那张初时看着可爱后来越看越可恨的脸,季柯选择一个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降降火。这片林子看着小其实大,没有了玄心宗阵法的影响,就能感受到林中虫鸟的鸣叫。倦鸟回巢,就连夕阳的余晖也一并落下。 此地静谧,季柯伸了个懒腰,有点怀念魔界了。 他在魔界的时候,闲来无战事,就会坐在自家老巢的屋顶上,眺望远方陷在云雾中的洛尔泌山。魔界虽是阴暗天居多,太阳偶尔也会不吝啬地露出个小脸的。到那时,雪山漫金,就十分美丽。 哎,魔尊宝座有能力者居之,有人因此要害他,也是十分正常的。经常和别人害来害去的季柯初时震惊且愤怒了一会,到如今已十分淡定。不过就是打回去抓出叛徒再看看资质,能用的好好招揽,不能用的剁一顿扔了。 太简单不过。 总比在剑门看孩子的好。 一想到元心满口季季季季的叫,季柯脑仁就开始疼。他发誓等从丹阳手中骗到无上明剑他就走,马不停蹄地走。哦对了,还得从他口袋里把自己的爱剑拿回来。顺便再把火蠡兽带走吧。如果有水猊兽的眼睛也不错。还有 季柯开始认真地想自己能装多少东西。 不如把元真的乾坤宝袋一并拿走算了。 四周安静无声。 季柯在沉思中忽然一阵战栗。他猛地回过神来,方发觉有些不对。刚才那些鸟兽虫鸣,早已消失不风。余晖散尽的密林深不可测,背后却有一阵暖风,带着腥气。 他极缓慢地回过身。 昏暗的环境中,两盏红色的灯笼在风中飘曳,忽闪忽灭。 如果不是嘶嘶的吐信声,还有腥臭的味道,加上季柯好到自己都不太想要的视力,他是真的很想当这个不过是风花雪月一场美丽的邂逅的。 巨蛇嘛,季柯见多了。魔界这种生物挺多的,他在老家时斩下的灵蛇不说上万也有成千。似这等大小的也有过几条,鳞甲坚硬,一尾如长鞭。 季柯仰起脑袋,与这条巨蟒对视。在它眼中,小小的季柯,怕是不过一小口就能吞下。 眼下季柯手上没有兵器,体内倒是自那回噬魂崖后,莫名不定时感受到一股极小的灵气,但这种灵气与他原先的魔修相斥,似乎属剑意大道,并不能为他所掌握,有等于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季柯得想另外的法子。初初醒来,他曾避过狼。但那不过是普通的野狼,而这种个头的巨蟒,就怕它已开些灵智。 若是狡猾,可就不好对付了。 季柯试探地往一边踢了颗石子。 巨蟒不为所动。 季柯: 好吧。 看样子是最难缠的情况了。它还是个有脑子的。 说时迟那时快,两个红灯笼忽然一灭,一阵腥风顿起猛地扑面而来,季柯心中一惊,脚下刚有动作,已觉血盆大口扑至面前。吾竟身败于此!他脑中只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就已身处蛇口黑暗之中。还没能多想一句畜生得势,就听一声惨叫。周身白芒一炸,差点没把季柯的眼睛给闪瞎。 待他放下遮眼的手,放目瞧去,那巨蟒已颓废在地绝了生机。 季柯等了一会,确定它果真死了,方走上前,这才发现那蟒蛇蛇头似千疮百孔,像有万剑穿过。这是怎么一回事?季柯暗想,难道他已经无形中修了剑门的心法?不应该罢。季柯看着自己的手发呆。是他出手的吗?毫无感觉。 身后忽有衣衫飒响,一个人落至身后,发如瀑衣胜雪,眉心火纹格外艳丽,貌若神人。 恋耽美 ——(21) 丹阳徐步走来,及至巨蟒边,打量了一下已无生机的蟒蛇,这才看向季柯:摩罗那生了火,喊我们回去吃饭。 季柯: 他问丹阳:是你吗? 问得没头没尾。 丹阳却能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点点头,似乎很理所当然:我在你身上放了一层剑气。 若遇到危机,便能自动护主。所以摩罗那问他怎么不担心时,他才能十分笃定地回答。 丹阳又看了看密林深处:不然我如何放心你一人来此。继而说,走吧。剑气只够护你一次。若再来一条巨蟒,我不在,你便无法应对了。 季柯心情很复杂: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丹阳耐心等了许久,却也最终没见他说什么别的有用的,只说:那就快走,别让他人等急了。竟十分顺从,完全出乎丹阳的意料。 丹阳有些惊讶。 他原本以为依季柯的脾气,被当成弱者一样对待,一定会跳起来,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屁也不放一个。心思缜密如大师兄,也难得有想不通的时候,忍不住将这个人看了又看。他默默想,山下的人果真奇怪,方才走时还臭着一张脸恨不得把林子砍了,这会好像心情又很好了。难道就因为有饭吃了? 看来他早就应该喊季柯去吃饭的。 如果以后这位师弟生气,也还是叫他吃饭吧。 大师兄这样想。 至于这蛇 最后被丹阳拖回去,当成了晚餐。摩罗那的受惊不在丹阳和季柯的考虑之列。 第34章 名为道侣 水猊兽其实是很温驯的生物,就长得凶悍,造成一种它很可怕的错觉。其实在季柯看来还有点没脑子,不然它怎么会那么轻而易举就被玄心宗的人骗上岸呢。 依丹阳的修为,其实不用靠它下水,但是他考虑到季柯。他看了一眼自昨夜起就与他的氛围有那么点微妙的便宜师弟。季柯冲他笑了下,大师兄寒毛都竖了起来。 心里感觉怪怪的。 丹阳疑惑地撸了撸手臂。 季柯眼力极好,顿时殷勤上前:你冷吗?我给你搓搓?就这么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动作,没等丹阳回绝一把握住那双白白也不算嫩的手摸来摸去就差哈气。 丹阳轻而易举就将手抽了出来,热辣辣的感觉缠绵不去,令大师兄十分不适应。他下意识把手往身上擦了擦,招过水猊兽,道:你听得懂人话吧。 水猊兽点点头。 丹阳道:我与师弟二人 一边摩罗那纠正:三人。他指着自己,很热情地自荐,我熟悉路。 丹阳改了口:我与这魔将三人,要前往海渊。师弟不识水性,劳烦你一路多有照应。至于到了地方,你大可自行离去,从此自己小心,莫再让他人逮住。 水猊兽沉默片刻,竟忽然开口说起了人语。 海渊地势复杂,有暗流凶穴,还有恶蛟看守。你们三人不是它的对手。 丹阳有些吃惊:你会说话? 水猊兽点点头,并且很自然地将火蠡卖了,用蹄子踩住了丑萌萌:它也会。 哦?丹阳三人顺势就往脚跟边看去。 正想跑走的火蠡兽被水猊一蹄子踩得动弹不得,迎上三人目光,顿了顿,十分天真可爱地歪了歪脑袋:叽? 季柯捏了捏手骨,一脸善意:你之前不是这么叫的。 好吧。被戳穿的火蠡不情不愿地认了怂,说话很费力气。我现在这身形不适合。它的声音出乎季柯预料。原本以为这么小又爱卖萌的凶兽说起话来应当也是很可爱的,和元心除了脸之外差不了多少。可这低沉有磁性的嗓音 还叽 叽他个头啊! 对此火蠡是很委屈的,它努力为自己辩解:天生就是这样,并不是故意的。 季柯不想多话。 丹阳道:会说话就更好办了。他喊道,水猊。 水猊温驯道:请说。 丹阳指了指季柯:我将他托付给你,可以放心吗? 水猊郑重道:当然。 季柯的问题有了着落,丹阳的后顾之忧就少了一半,他道:我下水,其实是想找玉皇贝,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水猊兽思索了一会儿:如果你们要找它,倒确实不得不去蛟龙的地方。蛟龙以玉皇贝为食,极喜这种食物。它护得很紧,怕不是轻易就能得到。但是地势复杂 它未出口的话,显示了它的为难。如果连水下的生物都面露难色,那他们此行,岂非要费大周折?丹阳微微拧起了眉头。却在这时,边上的摩罗那举了好久的手,终于能够吸引到丹阳和季柯的注意。 我说摩罗那无辜道,为什么不问我呢? 我不是早说了路我熟吗?他看着两人的目光,忽然间恍然大悟,有点痛心疾首,原来你们都当我放屁? 季柯面无表情,你终于懂了。 下水前,季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了句等等。然后丹阳就看到他和水猊兽说了几句话,水猊兽迈着步子过去,将玄心宗几个人捆作一堆,衔在了嘴里。 丹阳: 对此季柯解释:带着,万一需要挡剑呢。 就很有魔头作派了。 这片水域十分辽阔,堪比海。魔界没有海,只有湖,渭水也不算海。自出了魔界起就一直呆在山上的季柯终于感受到大陆的宽广无垠。他由衷感慨:怪不得往年都要争这块土地。地广物博,有点追求的都想得到。 自古天下争者恒有之。 丹阳注视着这蔚蓝的海湖,水面在水猊兽步入时,缓缓分开,形成两道水墙,高耸于空而不倒,水流倒灌,十分壮观。水猊兽朝他恭敬地屈下前膝,丹阳率先步入水道,摩罗那紧随其后。季柯坐在灵兽背上,怀里揣着丑萌萌,最后步入了水域之中。他最后一眼,就见到水墙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周遭水流柔缓温和,有如无物。 季柯伸手握住一团流水,像是握住了空气,很是难见。 蛟龙是近两百年才来的。它刚来时,不过一点点大,在水下不生事,倒也能和岸上的人和谐相处。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忽然日长千尺,兴风作浪,才搅得民不聊生。 眼下摩罗那与丹阳季柯三人已潜在水中,往下深处。他生乃魔族,而丹阳早已如入无人之境,唯有季柯,尚需借助水猊兽才好在水下自由来去。 摩罗那将自己所知全部托出。 众人皆以为海渊在极其险恶的地方,因此入水时总往暗流走,其实是不对的。所以他们一厢情愿的走了岔路,在遇到蛟龙前,就被水下复杂的环境和陷阱灭了大半。 丹阳认真地听着摩罗那这个外来住民的当地讲解,季柯却在开小差。 他正盯着丹阳的衣裳。 剑门的衣裳在陆地时,瞧着是纯白无垢,下了水季柯才发现不同。原来丹阳肩上随着水流波动的衣带竟然附着点点莹光,在这暗蓝幽深的水底,如同星星一样闪闪烁烁。他大奇,瞧了瞧自己,见自身亦是如此。 所以他几个在这黑暗中像个自由行走的灯一样! 季柯伸手摸了摸,便见手上也附了一层荧光。他将发光的手掌翻来覆去地看:这是什么?水里的?还是本来就有的? 摩罗那凑近瞧了瞧:这是幽蓝草磨成的屑子吧。 幽蓝草?季柯将手抬起,在衣袖了闻了闻,又舔了舔,似乎确实如此。 丹阳看了摩罗那一眼:好眼力。 正巧周围平静无敌,他又有时间,好与这两个土包子简要解释。不错。这确实是幽蓝草磨成的粉末。既走入修道之路,没些法器护身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纵使剑门单修剑道一途,在法器上他们也从不怠慢。 世人只知幽蓝草可入药,却不知因它生在极寒之地,根茎为了活命,十分坚韧柔软。若将它采下织就,可成护甲,只是穿戴起来多有不便。丹阳说,但若将它磨成粉末,铸于衣身,此衣便有如护甲本身,刀枪不入。 那种莹光白日夜里都是瞧不见的,只有到了水纹波动的湖中,因着光线的缘故方能展现。丹阳说完,就见季柯和摩罗那两人皆是一脸的羡慕嫉妒。 摩罗那衷心感慨:怪不得大王总想着打出魔界,你们的宝贝实在是多。 相比而言,魔界就略显贫瘠了。 当面被旧部戳穿野心的季柯咳了好几声。他为转移话题,便另问丹阳,刀枪不入,术法可破么?若连术法也不可破。你们岂非无敌。 世上从未有无敌之法,也未有无敌之人。丹阳道,有一样东西,是足以打破幽蓝草的坚韧,令它不再生效的。 季柯不过随口乱说,不想丹阳回他竟真有此物,不由追问:果真?什么东西能得你如此夸赞。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不消丹阳回答,摩罗那便道:哎呀,有什么好见的。听这位剑门师兄所说,此物于你们有如矛盾之理,天生的对头。难道不是见了这东西就意味着你会为此所伤?他连连摇头,要我说,还是永远不要瞧见的好。 这你都不懂。万物都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男人顶天立地,岂能因为潜在的危险,就不去刨根问底。季柯不以为然,甚而得意洋洋,换了是我,一定掘地三尺也要将此物找寻出来,然后一把火烧它个干干净净。看这世间还有何物能阻我挡我。 他一高兴,一腔野心抱负在他本来要攻打的对象面前展露地淋漓尽致。 丹阳: 摩罗那: 方知失言的季柯: 水猊兽温和地出言提醒:下方有暗流。几位英雄要当心了。说着,它扭头提醒季柯,剑修的道侣,请你伏在我背上,手中抓紧。 季柯:哦。过了会,等等?他一把揪起水猊兽的毛,你叫我什么? 第35章 水中故土 水猊兽吃痛,本能就想把人甩掉,幸好还记得此人对它也算有恩,硬是将冲动按捺下来,晃了晃脑袋,等季柯松了手,方不解道:你指什么? 季柯义正言辞:我不是他道侣。 灵兽与人不同,它们通常能更直观地越过表象看本质。丹阳在水猊兽眼中,是一柄孤傲冰寒的剑,立于天地,坚硬无比。而季柯在它眼中,却是一团迷雾飘乎不定。玄花妙阵能迷住阵中人的心与眼,却迷不了局中的灵兽。所以它清楚地看到季柯当时在阵中是如何想的。 他将丹阳,称为自己的魔妃。 娶一个人,岂不就是当他是道侣。水猊兽不解道,你还要与他交 住口。 先前有些模模糊糊的画画霎时冲了出来,季柯脑中轰隆一响,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本能阻止了它接下来的那个字。虽然不一定能猜到是什么,直觉有些不堪入耳。他偷偷看了眼前头的丹阳,对方似乎没有听见。 季柯略放下些心,伏低身体,咬牙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水猊兽哦了一声:就是你为什么要说他是魔妃。你虽然不是他师弟 季柯粗鲁地打断了它: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他是一柄剑,存在于天地之间。水猊兽认真道,你与他非本源。 不但不是同体,更不是同道中人。无鞘剑斩世间万物,即便是一团迷雾,亦能一剑挥下,而后清者轻,浊者重,归于天地。 万想不到一头灵兽竟能说出如此话语。季柯眯起眼,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看来水猊兽的眼睛,不仅仅只在水中起作用而已。若真如此,他倒是能明白,玄心宗那帮人为何要捕它入网了。他定定神,面上露出微笑来,不再去反驳,反而道:不错,你说的很有理。只是这些话,可不要再与第二人说。 为什么? 在灵兽看来,伴侣之间,应当是亲密无间的。它就是确认剑修对此人关照非常,才更加确定他们的关系。尤其此人与剑修还欲行夫妻之实,虽然那不过是幻觉。 季柯摸摸它的毛,毫不心虚地哄骗:自然因为我喜欢他非常,所以要亲自告诉他。但你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了,就没有惊喜可言。 灵兽哦一声,长长呼出一串水泡。丑萌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地想,他骗你的你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傻瓜。怪不得被人打成这样。 水猊兽所说不错,底下暗流涌动,果然较之前厉害许多。饶是摩罗那,也要用出十分定力,方能在这种迅疾如密箭的水力下站稳身形前进。反观丹阳,却丝毫未受阻碍。他见摩罗那受阻,并起中食二指,往边侧一划,唇间轻启一声破,硬是按下了这股汹涌的水流。 摩罗那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 剑气还能在水下用? 太华山的风烈起来,远胜于这种水流。 丹阳简单解释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他们自暗礁间穿过,绕过奇奇怪怪的水石,愈往深处去,慢慢见到一片巨大的阴影,在原本就暗色的水中,还要幽深。 水猊兽的声音在他二人头上响起,似钟声嗡响。原来它一路行来,竟不知何时变得有在陆地时五倍之大。眼下丹阳也不过它下颌大小。下面就是海渊。水猊兽嗡嗡地说,为免惊动蛟龙,它的声音并不在水中传播,而是在几人心中。 西域海渊,深不可见底,是大陆修道中人望之却步,连当年仙界都要驻足的地方。丑萌萌从季柯怀中探出头来,认真地感受着这片幽暗。它从荒芜极地中来,所住如炼狱。传闻这里比炼狱更可怕,因为万年不变的孤寂和寒冷。 恋耽美 ——(22) 丹阳嗯了一声:你们在这呆着,我先下去看看。 说着,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剑光,于水中势如破竹,硬生生劈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速度快的连季柯叫他都来不及。 摩罗那:他扭头看季柯,要去吗? 季柯瞪着眼:当然去!万一丹阳拿了东西跑路,留他主仆二人在这喂鱼么? 水猊兽有些犹豫,在它心中,虽然没有明说,丹阳却如同它的主人,既然主人发了话让它呆着,它就不大好违逆他的意思。 季柯又揪了把它的毛:你刚才叫我什么? 刚才? 水猊兽想了想,反应很快:好,我们走。 原则上,道侣和主人是同一个效忠等级。 只是 你可否别再揪我毛了。水猊兽委婉地捍卫自己的毛发,它长得很慢。 言下之意,会秃。 火蠡幸灾乐祸地嗝了团火苗,在水中闷咚一声响。蠢货,它愉快地想,谁让你们这些灵兽要长毛的。像它浑身坚硬的皮甲,就算季柯想下手揪,还要顾忌手上会不会扎个洞。 说要下去,却也不能冒冒然下,丹阳固然依着自身技长。季柯却得考虑自己现下的处境。他将这左左右右的水域打量了一遍,安静地连条鱼也没有,若是有凶物,应该是隐藏不了的。再者身下坐骑已有之前五倍大,关键时刻还能当堵墙挡上一挡。 但是你能不能变小一些。季柯说,这么大是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是吗? 水猊兽很无辜:我以为你们喜欢大的。说着,它缩小了自己的身形,原本它长得像头尖角牛,现下犹如一匹小马驹,仍就驮着季柯。 摩罗那既然这么了解这片水域,说明他一定下来过。 季柯道:有没有别的路可走? 摩罗那:呃 他的主子便知道了,那就是有。果断说:走你知道的捷径。 偷袭他是个中好手,正面就交给丹阳去吸引火力,他们躲在暗处,适时给予敌方痛击。这才能才事半功倍。傻呼呼上去岂非是把底细全都交待在这里。 自出魔界以来,摩罗那在外游荡几百年,其中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在这里。魔界出来的人从不知道惧怕为何物,明知水有龙,愈往水中行。他明里暗里也偷偷跟踪过那些潜入水下试图寻些奇门宝贝的修士多回,自然知道是有别条好道可走。 摩罗那转身往另一个方向游去,瞧着是深渊的另一面。季柯拍拍身下灵兽的头,示意跟上。他们往那处去时,丹阳先前潜下的地方早已寂静幽暗,仿佛张着大口,吞噬了不知道多少魂灵,也不知道丹阳到了何处,现下如何。 这里放在水下叫海渊,在陆地也就是庞大的山脉。既然是山脉,必定有洞。 摩罗那引着季柯下到山体中部,借着身上的幽蓝草散发的微弱光芒,季柯瞧见漆黑的石壁上坑坑洼洼,有一处颜色特别深,他们游近一看,果然是个洞口。 你时常来此? 摩罗那顾左右而言他:我的故乡,也有一座山,山下亦有一片湖。远比这漂亮。可这数百年来我再不曾见过。说着,他率先钻进洞内。通道狭小,冒着细微的气泡。 我也游遍大陆,看过许多种山水,无一是我故土。后来我找到了这里。摩罗那如同本来就生活在水中的游鱼,动作流畅且自然地往前探去。季柯紧随其后,便听他说,好歹也能从中寻到一些安慰。 摩罗那话音刚落,季柯已明白他所指为何。 他在这洞中,瞧见了洛尔沁山的模样。 就在洞穴墙壁之上。 季柯大奇,他凑上前,仔细端详,竟从这洞壁之中,瞧出了自己老家熟悉的影子。有百万魔兵,十二座城池,细微到毫发,生动活泼,仿佛下一秒便脱画而出。 这可稀奇。 他魔界远在渭水之畔,自两千年假装相安无事起,便不曾踏步大陆。又有谁有这闲情逸致,在这深水之中,刻画下故土风光呢?即便当它是创界始尊当年的手笔,难道他竟能提前知道魔界的未来?须知这上面,竟还有狼王的模样。 摩罗那自豪道:看,是否壮观? 季柯斜了他一眼,对方恍若未觉,依然鸣鸣自得:我的故乡就是这样富饶美丽。摩罗那手抚上那些石影,感慨道,这也是为什么我独爱此地的原因了。 美丽就算了,富饶季柯活了好几百年也没觉得。 就在他俩沉迷旧事时,季柯怀中的火蠡兽忍不住出言咳了一声。它以低沉磁性的声音提醒:回来再看吧,万一剑修已经和蛟龙打了起来。等你们看完这些画,他都死透了。 有点道理。 季柯与摩罗那不再拖延时间,迅速往洞的另一侧出口游去,一路但见穴壁上隔段路就插着各种各样的锈剑,间或有别的一些器物。季柯暗想,传闻说此地乃当年妖仙魔人大战之地,如今看这如同废弃的战场,看来那些修士所寻应当此处。他本还想顺些东西,一碰那锈剑,竟然眼睁睁见着它形如灰烬。 原来即便是宝器灵物,也抵不过时间的流逝。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洞口时,猛然一阵汹涌的水流倒涌而入,生生逼得水猊兽往后退了两步。 季柯眼疾手快将差点被吹走的丑萌萌给逮了回来塞在衣裳中,大声道:是丹阳? 摩罗那亦是大声回答:他们应当遇到了。 不消他说,季柯也已知道。 即便是在水中,清啸的剑鸣和龙吟足以将人震成内伤。 第36章 大师兄教你 既要修剑,必定得一心一意。大道之路难行,偏毫厘可能就失千里。从来往剑门拜师的弟子年有上千,可能踏进门的不过一二十,倒非按天资算,有的天资聪颖,却不适合练剑。 一百八十年与白雪山巅相伴的生活,令丹阳很少想太多,他虽然同意将摩罗那与季柯带了下来,但在他眼中,季柯自然不必提,摩罗那也十分地弱。丹阳已习惯独自一人去负担责任,而弱的人,理所当应要被顾在身后的。即便他顾的人并不是剑门子弟。 所以当蛟龙背后一行人发着光在那猥琐地探头探脑时,丹阳内心千百年难得震了一下。 实在是因为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他们自以为藏得很隐蔽,然而在黑暗中犹如发光体,这是怕死的不够快吧? 丹阳既然能注意到季柯一行,蛟龙自然也能注意到。它在这水中修行了好几个百年,仗着此地不同他处的灵气,修为远远超过了大陆寻常修士,且能与如今的丹阳,好好战上一战。 龙虚眯起铜铃大眼,猛地一回头,张口便是水剑,密射而出。水猊兽反应灵敏非常,硬生生转了个身子,躲过了这一波。 犹如壁虎一般贴着水壁逃过一劫的摩罗那突然有了个想法:你说如果我捉了这条龙给大王当诞礼,是不是就能回魔界了? 紧紧盯着蛟龙的季柯丝毫未敢放松心神,想也不想:我觉得不会。然后揪紧了手下的长毛,随着水猊一个潜身,避过了蛟龙自暗处甩来的龙尾。 摩罗那大受打击,很有些失望:被你一说,好像就真的不会了。 说话间,丹阳已经闪身来到他们身边,紧紧皱着眉头,厉声苛责:让你们在上面呆着,你们跑这里来做什么?想死吗! 认识丹阳这些天,即便是被他明里暗里怼过无数回,倒也不曾真正见对方发火,即便是轻薄于他。如今从这位如高山白雪一般的大师兄面上瞧出火气,倒反而像是走下神坛,令人不但惊奇,更加亲切了。季柯只愣了一下,而后痞笑道:要想英雄救美,总得抓个好时机。 就是这时机抓得不凑巧。 季柯原本设想的是藏身于暗处,好窥探形势,方便在暗中给蛟龙一刀。摩罗那是自己人,季柯对他的修为还是了解的。有蛮力无头脑,双环大刀只适合乱砍。届时玄心宗几个人可以丢出来好作迷惑的阵眼。可惜火蠡兽并不能在水中发挥自己的长处。 他想的是很好。 然后万没有想到,这个洞穴,说到头就到头。 一出去 赤裸裸就暴露在水域之中,回头连山体都瞧不见了。 摩罗那小心翼翼举手:忘了告诉你,这片海域危险的原因之一,便是它会自行移动的。 你瞧山是山,进了山还是山,出去就再见吧。 季柯:为什么不早说。 然后他们就在幽暗的水中,成了蓦然出现的聚光点,一闪一闪亮晶晶那种。 闲话已叙毕?龙虚猛地一扫龙尾,斜里激出一片水墙,扑天盖地朝丹阳压来。丹阳冷哼一声,早已唤出手中惊鸿,在水下,惊鸿便如蓝色一道剑影,扫出半个太极,两相硬抗,轰然一声激荡,动静能传到方圆十里。 摩罗那一脸惊奇:哦哟,原来它也会说话。 世上之人事,在龙虚眼中,弱者皆如水中蜉游,打个喷嚏就能吹死。它没有将这蓦然出现的几个蚂蚁当一回事,现如今眼中,便只剩下丹阳。 很有趣。瞧着装扮是人,可内心却不含任何杂念,简直像一块寒冰。这样强大而美丽的生物,在龙虚看来,应当是同类的。它带着欣赏的口吻,不禁道:你,不错。 丹阳冷冷的,眼神闪动。 他离开季柯他们没多久,便迎面撞上了蛟龙。对方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用着最大的威压冲他袭卷而来。幸得丹阳反应快,惊鸿直接在他身前张开剑网,将龙虚挡在剑网之外,不然,说不得也要挨上一记冲击。 季柯道:你既然说他不错,却上来就打。可见你的不错是胡说。说着他便嘲笑,都言龙族乃最守信的种族,忠诚不二。原来都是骗人的。啊,也对,你是蛟嘛。还算不上龙。 对敌之时,最忌乱心神。他就是故意拿身份去激这头蛟。 在丹阳与蛟龙对敌时,他已瞧过。这头蛟龙头上顶包,却始终无角,身上鳞片一半有一半无,应当是化龙失败了。说是蛟龙,蛟蛇更为适合。他就说么,现在还哪有龙。 龙?龙虚大笑,果如季柯所料一般被戳中了痛处,它们卑鄙,岂是我辈心向之。 龙虚一笑一吸,水流就朝它嘴里涌去,季柯抓住丹阳的手臂,才觉得不会被吸进去。再一吐一合,这水中十里,便再无生物靠近。 说它是水中霸王,是真没错。 若是往常,蛟龙一定早就将几人吞下,但此刻因为有一个难得的对手,它心情不错,倒还能问上几回:你若留下与我作伴,我便不要他们性命,让他们离去。 它所指自然是丹阳。 季柯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大相信:它说你? 丹阳嗯了一声。 季柯:它不会看上你了吧。 饶是丹阳,也忍不住看了季柯一眼。这个人脑子里除了美色和看上,就没别的好想了是吗?怪不得如此弱小,不堪大用。待此行归去,得让元真带他去学弟子规,将静心经好好抄它个百八十遍,倒背如流。 丹阳不再理会季柯,说:我几人此行无意冒犯,不过想取玉皇贝一用。你若肯给,大家各欢而散。你若不肯,便不要怪我手中惊鸿无情。 无情惊鸿剑?龙虚重复了一遍,它长长的胡须飘曳在水中,尖硬的尾巴似是悠闲地划着水。它又将丹阳打量了一遍,你是剑门首席弟子丹阳? 丹阳持剑而立,任它而视:不错。 季柯捅捅摩罗那:他挺有名的啊。连藏于深渊的蛟龙都知道他的名号。 摩罗那道:剑门是三门之首。剑门首席又是剑门之首。可以说他就是几乎站在大道顶端的男人。你说他厉不厉害?他感叹道,也就没和我们为敌,若有一日与魔界挥剑相向,能有谁拦住这个本身便如剑一般的男人。 季柯皱着眉:你好像很看得起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摩罗那如是道。 然而这个男人如今功力不过余三成,若此时与他挥剑相向,赢得不一定是谁呢。季柯暗暗地想。也就是时也命也,正巧没有逢在时候。他念及自身,长叹一气,便说:丹阳,不要与它再废话。我们去别处找吧。原本要玉皇贝为了治伤,若为此再伤几成,可不划算。 丹阳还未表态,便见龙虚大笑:你便是找遍这片湖海,也不会再寻到一颗。 丹阳道:为何。 龙虚洋洋得意:哼,大陆修士多愚昧。只知玉皇贝,却不知它乃我辈明珠。 而这数百年间,原本就稀少的玉皇贝已被它一扫而空,皆化作腹中美食,凝结成丹,成了它新的龙珠了。也就是龙虚从未吃过败仗,所以敢当着丹阳的面将真话吐露出来。 它根本不知道在丹阳面前说真话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是吗。 丹阳动了动身子。 他开始重新估量起眼前这头似龙非龙。如果借它龙珠一用,不晓得它会不会死。也不知道它肯不肯。如果它不肯,那也无法,只能交手。最好能留它性命,蛟龙本不多,若因此死了一条,丹阳也是会有些可惜的。诸明宣应该会很喜欢龙身吧,须须可以给元武。至于小师弟,估计瞧不上它什么,嫌丑。若拿来当坐骑算了,丑。 丹阳看龙虚的眼神,已经仿佛是在看一个特产。 季柯一看就知道这位一言不和就是干的大师兄又要开始干。他本性并无同情之理,世上之事多为弱肉强食,你强我弱,谁赢谁输说不准。胜者为王理所应当,一如他自身落至此境地,也觉得手下多有谋略,而自身一时不察皆是自取。 剑门有规矩,弟子出行在外,需遵守始祖教诲。丹阳抬起手,二指并拢,擦拭了一下惊鸿剑身。便在水中,也能察觉它嗡鸣阵阵,十分兴奋。比起它的激动,它的主人就淡定多了,而今我便教你第一条。 你? 季柯左右瞧了瞧,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啊。 恋耽美 ——(23) 丹阳抬眼,注视着他,微微一笑:不错。 第一条规矩,先礼后兵。 说着,丹阳手一松,惊鸿嗡一声蹿至上方十丈,倏忽变大数十倍有余,整个黝黑的水底霎时被灵剑光彩照亮。上方不知多少深平静的水面上蓦然爆起蓝光,惊动路过修士好几名。 剑意蓬发,冲破水际。 白撷影立时收了剑势,往下落去,轻轻立在水面上方三丈处,凝眉看着水底爆出的蓝光。他的师妹绿如意堪堪扑来,挽上他手臂,不解道:师兄,这水底有彩石么? 师妹,这可不是彩石,怕是剑光。 绿如意大奇,睁大美目,歪了歪脑袋,步摇便叮当响起来。什么剑光会在水底呀,难道水下有人?师兄,他能在水下施剑,厉害么?一定不如你。 语气天真无邪,满是对师兄的爱慕之情。 另一位散发青年闻言,禁不住哧一声。他施施然坐在剑上,盘腿光脚,放荡不羁,却始终离得很远,只肯以气传声,不愿意再靠近分毫,嘴角噙着笑:白门主,你若真想看,不如下去瞧一瞧。离这么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听得此话,白撷影收回目光,却道:顾山主多思了,我们还是赶路吧。若其他门派弟子先我们一步到了剑宗,你我再一同进去,岂非要被他人视线扫上五六七回。 顾挽之眼底笑意更深一些,他原本不是十分英俊,但笑起来,就给本来平实的面目多加一些魅力了,仿佛能将其他人吸进去。绿如意便忍不住瞧了他又瞧。 你知道就好。说着,顾挽之又看绿如意,绿师妹这样看我,在下怕要以为你移情别恋,不去喜欢你的师兄,反而喜欢我了。 绿如意一个不曾出门的姑娘,从来得师门宠爱,哪里是顾挽之的对手,三两句话就红了脸下不来台。她又气对方将自己对白撷影的心思说了个干净,又羞白撷影对此不知如何作想,啐一声:无耻之徒。而后兀自甩开一道剑影,往太华山方向去了。 顾挽之道:白兄,你们无忧门弟子,尤其是女弟子,脸皮太薄。 哦,是吗?白撷影倏忽闪至顾挽之身侧,因他站,而对方坐,便居高临下,颇有深意,我们无忧门的弟子,确实不如小灵峰的脸皮厚。 说着,他一拍顾挽之的长剑,道一声:走! 几人便消失于长空之际,仿佛不曾来过。 至于水上这一瞬间的事,便不是水下几人得知。 惊鸿不过眨眼就变大数十倍,犹如罩山水壁,通体彻蓝,盈盈流水,美如幻景。水猊兽张大了嘴巴,它嘴一张,玄心宗五个人就从它嘴里掉了出来,在水里浮浮沉沉,被水浪掀得翻过来覆过去就像一锅快熟了的汤圆。 第37章 大师兄再教你 季柯长袖一笼,将那几个汤圆给笼了回来,塞到摩罗那怀里,让他被迫把一堆人拎了个满怀,才说:给本尊看好了,少一个就唯你是问。 摩罗那:?本什么尊?没反驳你还真当自己是我老大了是吧? 惊涛骇浪,那是一片剑山。丹阳虚指轻点,然后往下一落,声调平稳,如同他往日偶尔在剑门学堂讲课时一样,说:先礼后兵 重在兵。 这才是真的惊鸿照影。 他姥姥的这么大把惊鸿剑是个人眼中都只能装进这把剑了,还能瞅见个啥。别说龙虚一声龙吟试图硬抗,就连季柯也躲着要找藏身处好好闪避。威力大是不错,无差别攻击可还行! 他躲过不断压过来的水压,就算被水猊兽庇在功法之下,依然觉得胸口憋闷无法呼吸,怒吼道:你到底想兵谁啊! 闻言。 丹阳将惊鸿剑猛地压在龙虚身上,硬生生把条大龙砸往渊内数十丈,四方水涌,他如老松不动,但闻一声沉闷龙吟,才继而解释:这便是剑门第二条规矩。玉石俱焚 摩罗那正拎着玄心宗几个人的裤腰带,揪着水猊兽的毛,躲在它的肚子下,听他这么一讲,脑子当机了一下,傻傻道:也,也没焚啊。 大师兄嘴角勾了勾,一手负身后,一手猛然抬起,数十倍大的剑山恍然消失,手中只余一柄通蓝长剑,才又说:玉石俱焚,是逗他的。剑门从不做这种傻事,而这接下来的一招,才是真正的剑招,至今为止,他还未在别人面前使过。 一剑化二剑,二剑化四剑,剑影之中,即便在水底,却仿佛是在山顶。即便是温和的水流,却恍然间成了淬亮的刀尖。一瞬间,季柯仿佛回到了太华山,在山石壁影中,他瞧见那里有一处温泉,氤氲的水汽迷了他的眼睛。而水中有一个人,肌肤筋骨皆称世上完好。 周围慢慢下起了雪,水中的人影自雪中转过身来,眉目无处可挑,他微微一笑:季柯。 季柯恍然一惊,从幻象中清醒。 现实确实是丹阳在叫他。 季柯。你看好了。 丹阳徐徐道。 此招才谓剑门第三条规矩,玉石俱焚不应在,千山雪影破天欢。 龙虚大怒,它沉重的身躯抗过自上而下扣下的水压,硬是以鳞甲劈开一条生路,破浪而出,阔嘴一吸,将这有如千山雪影一般的剑光纷吞下肚,趾间泛起金光,沿着皮肤逐渐剥落开,愈盛愈强。季柯在后面瞧着眉头一紧,这竟然是一条金蛟? 在成龙前,蛟还分三等,黑红金。金乃至上。 之前这条蛟龙半鳞半皮,头上无角,季柯只当它是条黑的,万想不到,它竟然在受了丹阳一记大招后,不伤反进,当着他们的面就开始修升成金蛟。金蛟乃天地灵物,不属妖魔仙人四界,得之者幸,伤之者受天罚。 怎么这蛟龙修得竟还是天道? 季柯一把抓住丹阳的手,沉声道:快收手。它在吸你灵气修升! 丹阳也没有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修炼之法。他试图强制收回剑法功力,但这并不是很容易断的,他脸色愈白,而蛟龙身上金光却似一丝一缕,越发耀眼。难道这条蛟龙修炼如此之快,先前也是采取了这种方法吗? 摩罗那顿时一握拳:啊,有可能。早前那些修士不敌它可能是因此之故。 哼。 幽深混乱之中,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季柯双目一眯,往发声处看去。果然一只泡发了的汤圆正在横眉冷对一脸看戏的表情,长须飘飘,犹如一条八爪鱼。 公孙无昊醒了很久了,碍于受制于人,所以一直装昏,实则暗中观察形势。此刻见丹阳果然如他们先前一样受挫,一时得意,方哼笑出声。 季柯眼神一冷,他五指一握,登时将公孙无昊制入掌中,箍住他的脖子,虽平平无奇,却难掩其中寒意:公孙执宗既然会笑了,想必也能说话。此法何解,你若不说 他掌心微微用力,公孙无昊便觉得如同受力十分,难以吸气。 可能坐到执宗位子的人,会是季柯威胁一下就屈服的人吗?并不是,恐怕即便将他扔进魔界火海,对方眉头也不会松动半分。玄心宗的人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生命不过虚影,道行大不了重来。公孙无昊眼中淬着冷光,不屑道,小子,就算你就此杀了老夫,顶多叫你这位同门师兄与我陪葬。老夫路上还能有个伴。何乐不为? 季柯眉头一皱:老不死的,你当死这么容易?他嘴角一挑,眼中寒光闪动,你知不知道有种炼狱,里面是祝融留下的火种,烫不死你,却能一层层融掉你的皮肉,里头的神力还能让你快速恢复。你就在里头看着自己白骨森森,却还死不掉。 你如果很想试,我大可以满足你。 公孙无昊听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心头发凉。他不是怕自己的下场,而是心惊于这个青年看着清雅秀气,心思却如此恶毒,就连一身白衣都仿佛化作修罗森面。公孙无昊的眼皮子抖动了几下,冷笑道:横竖告诉你也无用,你大可听着。 说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玉皇啊! 万没想被丹阳一巴掌拍回了弟子中,随及由着水猊兽一口叼在嘴里。 公孙无昊: 季柯:你干什么。 丹阳苍白着脸,却皱着眉头,甩了甩手:废话多,烦。 摩罗那小小声申辩:他刚才很快就要说这头金蛟的秘密了话未说完,在丹阳平静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没有。高大的青年将剩下的话一把咽回了肚子里。他觉得自己真是眼瞎了才认为丹阳比他的旧主子要好一些,明明一样的凶悍 季柯看着金蛟身上金光大盛,黑色的鳞甲和皮肤蜕得近乎没有,心底烦躁,恨不得能从水猊兽身上跳下来将丹阳爆打一顿:你任性什么!老子操的哪份心替你逼一个供字还没能说出来,就得来一句断喝。 他说的你听不懂?丹阳打断了季柯的话,就算额间小火纹黯淡到浅浅一层,气势却还是十足的大师兄风范,冷冷说,就算他告诉你这头蛟龙是以玉皇贝为食从而提升自己功力,又能怎样?能解决现在的情况?我已经试过了,他注定成金蛟,无法阻挡。 季柯顿了顿:你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 猜也能猜出些许。 如果玉皇贝确有如此功效,那诸明宣言之有理,此物既能助黑蛟蜕黑换金,自然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提升自己的修为,恢复功力。 不过 有些时候大道之路看天赋,看勤奋,也要看气运。 或许这条蛟的气运便在此时到了。 好巧不巧,吸了个大道之首的天下第一剑的灵气。 丹阳功力本余三成,剑心有裂痕,经此一来,他能感觉到丹田气海中的灵气渐息枯竭,而已碎裂的剑心,慢慢产生细纹,一丝丝,一缕缕,从中心蔓延开来,伴随着细微的裂响。 他此刻情形是从未有过的糟糕,但丹阳并不惊慌。自他出生到此一百八十年,历过凝气、筑基、结丹三阶至如今近乎大乘,一路之顺畅,连一道劫都未经过的,连丝伤也不曾受过。别说他人眼红,天理也难容。 万想不到千山雪影不仅没顺利将蛟龙拿下,反而成就了对方,助他顺利踏上金蛟之路,而自己反受其害,灵气近乎枯涸。剑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在丹阳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怪异之处,他只十分淡然,喊道:季柯。 季柯正盯着惊鸿,看能通过什么途径将它与金蛟之间的联系断开,闻言很不耐烦:闭嘴。话落完,才想起叫他的是丹阳,顿时咽了咽气,将态度软化一些,我是说,莫要开口,安心脱困。 却听丹阳道:其实我方才说给你们听的,并没有错。只是顺序不对。 季柯:?什么顺序。 他心中直觉不妙。 便见丹阳抬起一只手。 千山雪影有,玉石俱焚,也有。 只是,自始祖以来,便从未希望弟子们有机会能用。丹阳微微一笑,你虽然弱,我也但愿你今后从没有用玉石俱焚的这一天。 他话说的这样明白,季柯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便见丹阳话音刚落,抬起的那只手就猛地按在了惊鸿剑上,眼中之意如此坚决,竟似绝诀! 一想到丹阳刚才说的什么玉石俱焚,季柯满脑子都是完蛋了这人别一言不和干别人顺便连自己都能毫不犹豫地干死吧,眼见一道寒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自丹阳掌心起,往两侧迅速蔓延开来,一头往丹阳一头往金蛟,忽然天地降雪剑意扑面,要将一切冻结。 季柯想也不想,只道一声不可便自水猊兽上扑下,也不管自己能否在水下呼吸,眼中只有那柄通蓝的剑,及上面修长苍白的手。 摩罗那拎着玄心宗几个人,已是目瞪口呆。 季柯纵身扑下,不顾冰寒锋芒,一掌按上惊鸿。锋利的剑意瞬间割破了他掌心皮肤,鲜红的血很快随着水流晕漾开来,染不尽西极寒渊水。 随着鲜血晕开的还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那股冲动自季柯下腹丹田所出,热得令人烦躁。却听他怒目吼道:他娘的老子眼皮子底下能让你死?别开玩笑了! 季柯怀中的火蠡兽拱出脑袋,虽不能视物,万物于它眼中却有如明物。它精准无比地落在惊鸿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身形变作三倍大,一下将季柯和丹阳压得沉到水底。 而后一团北荒炎火,在水中嗝冒了个泡,轰地一声燃了起来。 生生化尽了丹阳所指天地寒气。 而就在此时,金蛟终于褪去了最后一丝黑鳞。它没有化角,脑袋上的包却消了下去,身上的鳞片完美齐整,金光闪闪,犹如战神凯旋。龙虚一声清啸,不同以往沉闷,反而带了天地清灵,与天地共鸣。它一身灵气无处释放,以极快的速度冲出水面,飞上天际,终于惊动道意,团来一坨雷云。 咵嚓一声响。 被阻断了剑招的丹阳,眼睁睁看着冰霜消退荒火蔓身,他的剑心,也一并碎成了粉霁,消失在丹田气海之中,无处无寻。 丹阳: 季柯见丹阳身上寒意消退,自当是自己解救及时,呼了口气,嘴边就带了得意:你都当我是二师弟了,虽然不想承认,可也绝无让大师兄在我眼前落下玉石俱焚这么个下场。说着他大着胆子,终于敢上手摸了摸这张他眼馋已久的脸,哄道,你放心,有我在,绝不教别人欺负你,也不会让你死的。最多也就我自己欺负欺负。 丹阳面无表情:谁说我要死了。 正得意的季柯一僵。 呃 你不是说要玉石俱焚? 我说要焚尽了吗? 季柯: 丹阳这才觉得自己要吐血了。他就真的吐了口血:现在才 话音未尽,便听上头一声龙吟,天地灵动,惹得水猊兽和火蠡兽齐齐嘶鸣。金蛟轰一声冲进水中,带来一团雷劫。轰轰就冲着季柯脑门上砸了过去 恋耽美 ——(24) 遥远的太华山上,元真忽然吐了口血。注视着他的元武登时起身:怎么了? 元真一手止住四师弟,擦去嘴角残血:我方才给大师兄发了金光令。 元武:他有回音? 元真面色有些凝重:有,但是 他为什么回我一道雷声? 差点隔着万里之遥都把他震出七魂来。 第38章 你笑什么 这一下若是能劈实,别说季柯了,整个湖都能像翻滚的锅一样煮开,里头鱼虾蟹蚌均遭殃。 那一片紫红闪电如细线一般当头罩下,季柯第一个反应便是将丹阳猛地推开。 季柯不是人修,天生魔族,不需要渡劫。但是雷云他见过,不过,是在战场上凭他的穹影剑引来的。不错,他那柄通体漆黑的古剑名为穹影。苍穹剑影。若此剑在手,季柯倒是能举剑引雷,亦或从前凭着实力硬生生抗下。 可如今 但季柯并不惊慌惧怕,他的狂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从来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硬他更硬,非要争个头破血流才知道谁更狠戾。 方才起,季柯便觉得浑身血液如热油沸腾,自腹间腾起,在胸口乱蹿。如同他上回在噬魂崖那里感受到的刺痛一样。他双目赤红,只觉得浑身有无穷无尽的力道无处宣泄,正自十分烦躁难熬,便有天雷自己送上门来。 不由冷笑一声:来得好! 飞身迎上。 雷如白驹转瞬,季柯的身形亦如电闪。丹阳尚未反应间,一雷一人已撞了个正着。 那道紫红色的天雷忽然光芒暴涨,映出笼在其中小小的人影,丹阳下意识便朝那人影伸手,仿佛要将季柯从雷怒之中带回来,就听轰然一声巨响 水波冲击而来。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眼前是白色的。 就像是太华山亘古不变的雪。 那是丹阳从出生起便熟悉的色调和模样。但是此刻,他在迷茫中,忽然心生出一种不满来。太华雪虽美,他也愿意看松柏青翠,岩石青黑,繁花盛地,虫鸣鸟飞。哪里有人生来就如一柄剑,无欲无情。落于俗世打闹,丹阳也是肯的。 一片白色中,忽然便出现了一个不同于其他师弟的人影。他穿了一身黑,破烂的黑。他的头发和他的衣服一般黑,脸却很白。眉目寡淡,看人总带着狠厉。很少露出笑颜,总是要么生气,要么在生气的路上。可是他若生起气来,其实比那幅算计人的模样,要顺眼多了。 并非丹阳要惹他,可是季柯那么没耐性,总是不小心就惹到了。 二师弟如果没了,再找一个趁心意的是很烦的别人他看不顺眼。思及此处,丹阳猛地睁开双目,满脑子只充斥了一个念头。季柯他该不会被天雷化作灰烬了吧!这个念头一生,丹阳蓦然要坐起,然后毫不留情被人按了回去。 差点被压得吐血。 咳咳咳咳 丹阳捂着胸口,咳得半死不活。 压在他身上的人这才啊一声,好像很抱歉的样子,毫无诚意地道歉。 不好意思,怕你乱动把自己戳死。 难道你这么大力就不怕把人骨头压断吗?丹阳的骨头刚接好啊!摩罗那躲在一边,拉着火蠡兽的尾巴生火,嘟嚷着说:让我煮鱼汤也不给点水。 他身后有一大堆鱼。 对,就是天雷的时候劈了一湖水然后被炸上来的。 原本他是想烤鱼的,但是季柯考虑到丹阳是个病人,病人应该喝点有营养的东西。所以从水中爬出来后,就毫不客气地踢着摩罗那去干活。 摩罗那:为什么我要替你做事啊! 季柯:媛媛 你狠。 气呼呼的魔将,啊,前魔将现跟班,去煮鱼了。一边拿脚劈着柴一边恶毒地想,哼,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现在拿媛媛当我软肋使劲捅,你等着吧,总也有你软肋被人捅的时候。 你要水?水猊兽趴在那,闻言把脑袋抬起来,咕嘟咕嘟在铁窝里吐了一锅。虽然还是挺清澈但是一想到从嘴里吐出来的就 火蠡兽面无表情地抽回了自己的尾巴:我现在不太有心情生火。 水猊兽:?你是在嫌弃我吗? 你竟然听得懂。火蠡惊讶道,终于不傻了。 作为水底兽王,除了像龙蛟这种生物之外水猊兽一直都是横着走的,而且因它生来虽丑却温驯,古来多有助人之相,渔民曾称它为福瑞。现下一头福瑞被人嫌弃。它立马就不高兴了,它要掰回自己的尊严:你怎么能这样凶我! 我不凶你还夸你?火蠡沉默了一会,真诚地问。它一头凶兽和灵兽,种类不同,不相杀就不错了,怎么共同挨了个雷,还心有灵犀成兽友了吗? 被季柯强制压回去躺着的丹阳默默看了会两头兽兽吵架,由衷感慨一声:太华山现在不知道好不好。元真和元武,但愿少争辩一些。这么说起来,他恍忽间想起,方才在天雷劈下前,好像收到过剑门传来的音讯?也不知是否错觉。总归是已消失于天际,无处可证。 季柯屈腿坐在他身侧,闻言哧笑一声:堂堂玉石俱焚大剑宗,还想家了?他对丹阳诓他的玉石俱焚耿耿于怀,抓住机会就要故意膈应他一次。 丹阳坦荡荡:看到它俩吵架,特别像三师弟和四师弟。当年我成年礼时,他们就当着师父的面,互相踢了起来。 那边一头凶兽一头灵兽听到动静,同时转过脑袋。 不约而同的丑。 季柯:他啃了口瓜,那你师弟听到了应该还挺伤心的。 后来呢?他们谁踢赢了? 星河浩荡,无云无月,此处离湖不远,隐有浪声拍岸,空气中传来水的腥气。如此静谧,难以想象前一刻他们还在水下斗得你死我活,怕是要灭在雷劫之中。如此生死交加,强大镇定如丹阳,竟也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来。 难得不怼不坑,安安静静地说着话。 后来我也不知道。我去了小圣地,许多年后才出来。 小圣地? 季柯耳朵动了动,他将手里的瓜咬得嘎嘣脆响,故作不知:都说大陆圣地有三,你们太华山的圣地最是难寻,外人不得进。元真说只有群英会胜者,才有机会去一睹风采。真的有这么神奇?怎么,难道去了其中,修为还大涨不成。 他对小圣地垂涎不止一二,并一向坚定认为无上明剑就藏在小圣地之中。不然堂堂太华山,他早已借机查遍,怎么就找不到一把剑的踪影呢?连丝灵器反应也无。只是一直苦于无机会提及,怕无端惹人猜疑。此刻丹阳主动说起,简直是再好不过,当下就顺藤摸瓜,抛了个砖,就等丹阳自己往上撞。 丹阳大约有伤在身,脑子不及往常灵敏,竟也不疑有他,低咳了几声,说:你知道道意吗?不等季柯回答,便自己回答,你不修道,或许不知道。 季柯硬生生咽下了知道两个字:愿闻其详。 丹阳随口就说:那就不详吧,随便聊聊。 若非丹阳还躺着,额间小火纹还十分萎靡,看上去颇有些惹人怜爱。季柯大约能跳起来先将人打一顿再扔到湖里去喂鱼。 所以由此可见,在试探别人的耐心之前,脸很重要。 自然丹阳已经晓得季柯的脾气,见好就收,一眼瞥见季柯将瓜一扔黑了张脸,立马虚弱地捂上了胸口:咳咳咳咳咳然后无比轻柔,想喝水。 等着。 季柯起身去拿水,正巧摩罗那锅里的水已经开了,他便去要热水。 摩罗那拦住他,指了指水猊兽:是它嘴里吐出来的。 季柯道:你是说口水? 摩罗那和火蠡兽点头如捣蒜,由着水猊兽在那义愤填膺说不是。 季柯看了看这清澈的水,扯着嘴角笑了笑:那更好。 然后舀了一瓢就走了。 摩罗那问火蠡:先前怕人死了急得要死要活,现在又给人喝口水。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火蠡一本正经拿爪子托着下巴:我看不见。 话刚落。 就看到季柯又折了回来,摩罗那一紧张,以为他是听到了自己的话。怎么说这个瞧着秀气实则狠辣的青年,如果现在说他是老大那也是能信的,坏心眼程度一点也不像修道人。 不过季柯没有管他,从摩罗那怀中掏出丑萌萌就又走了。 夜晚有些冷,丹阳看上去伤得不轻,他怕丹阳因此发烧。季柯告诉自己,那是怕万一到时候因此误了行程。且炭火呛人,还容易熄,难道他还为此整夜守着?这个时候,当然是自动调节温度的火蠡兽最有用了。 丹阳被塞了个暖炉,除了抱着有些膈手,别的倒没什么。他喝着季柯取来的水,觉得这个师弟真的是又听话又细心,自己往日对他的悉心体贴果然不错。 多喝点,不够水猊兽还有。季柯看着丹阳小口抿着,特别关照,口水多的是。 丹阳一下就呛住了,他咳了好一会,才说:口水? 口里的水。谓之口水。季柯一本正经。 然后他发现丹阳定定看了他一会,竟然笑了。一边咳一边笑,十分开心的模样,从未见过。就像是太华山的雪化了,草长了,莺飞了,繁华盛开,春风袭来。什么美好的人和事都从记忆深处涌现出来一样的愉悦。 他是气疯了? 季柯有些迟疑地将手探上丹阳的额头,触手仍是冰凉的,与这春风一般的笑容并不相符。 你笑什么?季柯问。 丹阳渐渐止笑,眼角却还留有笑意,由着季柯嘀嘀咕咕将手覆在他额头试着体温。一百八十年来头一遭需要他人关照,感觉还不错。此刻听闻季柯如此问他,便微笑说。 你待我很好。 季柯心头一动,不由自主看了眼丹阳。 对方眼中尚余微微笑意,专注地看着他。 他忽然有些面热,张口道:你 就听丹阳下一句:那条金蛟呢? 季柯面无表情又坐了回去:先说说小圣地是什么我们再聊金蛟。 第39章 同样的蛇 道意即是天机,天机也称机缘,每个人的机缘都不同。这也为此解释,为什么不同的人在破阶时,会引来不同的劫,有雷劫有火劫甚或所谓情劫。自然情劫这种事,以剑宗来说是不信的,因为生而万物都有情,情乃天生。即便他不修道,亦会有此烦恼。 最广为人知的便是雷劫,三六九重,重重不同。方才金蛟所渡乃三重雷劫,它自己都没做好准备,迎头撞上丹阳这颗大补药,直接送它飞升成蛟王,天雷来得猝不及防,金蛟情急之下,便本能找人庇护。 它虽修得天道,却下意识避开了同为天道的丹阳,而是找上了季柯。 小圣地并没有外人想象中的神奇。它便是道意,亦是机缘。丹阳道,太华山的道意,只有助于我剑宗弟子,亦或有缘人。无缘者无缘得见。所以,即便当真他们挤破脑袋进去,用处也不是很大。 季柯摸着下巴:怪不得我在此处处受压制。 不,道意来过,只是你没理它它又走了。 他催着丹阳继续:既然如此,那剑宗又为何非要让每任首席弟子去守护呢?说着,季柯打量了一下丹阳,暗想,只有身心通体无暇的人才能守护圣地圣湖,丹阳一定还是个雏吧。这毋庸置疑。整个剑门弟子,都,是,雏。 自然丹阳是不会猜到季柯脑子里这些不大入流的乱思乱想,只沉着给师弟上课。 小圣地是机缘,也是气运。剑门依太华山而生,太华山又孕育了小圣地。其中流转的气运,虽非肉眼所瞧,却也是剑宗生机所在。于他人无益,却也不能叫人随意践踏。 季柯听得眉心一跳,若无其事道:既然这么宝贝,其中应当有不少灵物吧。 丹阳看了他一眼。 季柯胡乱编造说:比如灵丹妙药,或是灵物之类 他还没说完,就见丹阳平静地说:无上明剑不在里面。 季柯:你不戳穿别人很难受是吗? 他故作镇定,冷着脸:哦。我不要问这个。 丹阳笑了笑,说: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他今夜倒确实是有心为师弟解答一二,这本是寻常弟子求也求不来的机会,亦是一种机缘。此刻他将这个机缘,无意之中给了季柯 但是对方拒绝并将它退了回去。 你这么虚弱,还是闭嘴休息吧。季柯道。 眼下丹阳的神色确实不好,先前醒来时,因为心中有事,担心着季柯,所以能撑着精神。如今瞧着诸事皆宜,强撑着的那口气便松了。一松,神思就开始倦怠。季柯说他虚弱,丹阳不否认。他的剑心碎了,碎了个彻底,消失在气海之中,连他自己也寻不着。此刻随便有个谁过来刺他一剑,丹阳也很难招架。 不过丹阳从不觉得自己会败,即便是此刻。剑心成乃天意,碎亦乃天意。而说来大约无人会信,无情惊鸿剑丹阳,从不听天命安排。他的剑心本因先前悟道失败而产生裂痕,即使用灵丹妙法修补成功,也不是最初的模样了。如今剑心不存,此事于他许是福,亦许是祸,无人晓得。他需要尽快回到剑门,去小圣地沉下心来疗养,或许能有所转机。 可他不能说。 丹阳没有勉强自己,顺着季柯的动作躺好,由着对方将衣服披在他身上。一百八十年了,丹阳不曾察觉如此疲惫过。季柯按按他的衣服,道:好了,睡吧。明天就能回去了。说完觉得还是不放心,未见过丹阳安静至此,不由追问,你果真无碍? 恋耽美 ——(25) 丹阳嗯了一声。 他眼未闭,见季柯起身,便不由得问:你去哪里? 季柯道:采点果子吃。 丹阳有些迟疑,季柯便说:不走远。很快回来。他说着,想了想,你在这等我? 这种哄骗的语气,连季柯自己都要笑了。却不料丹阳竟点了点头。 你自己小心。我丹阳大概自己也不曾说过这种话,可能原本是想说等你的,结果话至一半卡了壳,硬是憋不出半个字,便迟疑着停顿在那里。 他一头乌黑的头发如流水一般淌在雪白的衣间,眉眼在旁边篝火映照下更显昳丽,眼中有着光采,像是冰雪折射出的阳光。竟生生让季柯看红了耳朵。他忽然有些心虚,清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只道:那你,咳,好好睡。 说罢,便像逃一般,快速离开了。 经过摩罗那时,摩罗那抬起头:你话未说完,就见季柯已没了踪影。摩罗那迟疑了一下,他刚才好像看到对方手里拎了个袋子?错觉?而后看了看躺在那里的丹阳,对方静静地凝视着季柯离开的背影,哪有之前在水中那么凶残的模样。 海棠美人,摩罗那感慨了一下,剑宗真他娘好看! 季柯并非像逃,而是真的在逃。 他怕自己再多看一秒,原本要走的心可能就会动摇。 不错。 他是骗丹阳的。 摩罗那也没看错,季柯手上确实拎了个袋子。那是丹阳的乾坤袋,临走时,元真给他的。里头七七八八装了什么都有,还有元心特意放进去的裙子。当然,还有季柯那把剑。 他一路疾行,穿过高盖过膝的草丛,又直接从长着枝杈的荆棘丛中越过,哧啦一声,不及妨,衣衫就叫树枝给勾了个口,划出长长一道,破烂地荡在那里。季柯看了一眼,心想,还说上头有幽蓝草粉末,无坚不摧,原来只要寻常的枝桠就能将它戳坏。这世上又有什么会是真的坚硬无比万夫莫及的呢? 待入了林中深处,已听不见外头的虫鸣与水浪拍岸的声音,又此地黑漆漆的,树冠遮天蔽日,连丝星光也透不下,季柯才停下脚步。他站定后,一时没说话,此地便恍若无人了。 腰侧袋中有物蠢蠢欲动,季柯勾勾嘴角,将顺来的乾坤袋解下,摇了摇,方戏谑道:这里比你那数百年冰冷孤寂的西域海渊如何? 无人相答。 难道是季柯发了神经,不但想着要跑路,还自言自语? 自然不是。 在季柯晃了袋子半天后,一道低沉的声音便从中响起:这里的感觉自然很好。说着又语带威胁,我想,等我出来后,一定会更好。 出来?季柯好笑道,我当然能让你出来。只是,怕你连飞也飞不动罢。 竖子! 季柯哈哈大笑。 不错。 先前丹阳还问他,金蛟何处去了,季柯还没回答他呢。金蛟就呆在丹阳的乾坤宝袋里。 这话说来长。 金蛟要渡的是三重雷劫,他本能寻求天道之外的庇护,试图祸水东引,让季柯替它挡这趟倒霉的浑水。想法是不错,但万万没有想到,季柯他是不怕雷的。 当时情况紧急,季柯脑中没有多想,只知自己将丹阳推了开,一身沸腾血液无处散发,似要暴体而亡,正巧有紫红雷来,劈中他一道后,竟然仿佛像抚平了躁动的气息。季柯不必多思,只那么瞬间,抓住内外气劲相交的刹那间,借雷电之力将那股多余的灵力给牵引出来。 一瞬间雷电的气劲又增加了好几倍,而后引到了剩余两道雷上 将张牙舞爪而来的金蛟瞬间打得一脸懵逼。 原本的三重雷劫,感谢季柯的出力,龙虚等于生生受了四下。金蛟初成,金甲尚未硬透呢,还是脆弱之体,就被雷劫打了个外焦里嫩,顿时哀嚎一声滚落水中。丹阳虽被先前炸开的白光激得眼前一片茫然,视物不清,脑子倒还清楚。 只听季柯道了声:乾坤袋! 便迅速取出袋子,将龙虚装了进去。 而后是水猊兽带着几人又回到了水面,不过此后丹阳便失去了意识,连带着他用袋子收了金蛟一事,也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忘记了倒好,季柯还想独吞了这头蛟,不告诉他。 破水而出时,天已又黑。穹影星光洒在湖中,水天一体,他们在水中,犹如在星河里遨游。如果不是浑身湿透十分狼狈的话,倒是能算一桩浪漫的事。 季柯正在想之前的事,却听密林中,忽然响起嘶嘶声音,又有腥风而来,十分熟悉。他转头一看,又见一对通红大眼,在黑夜里仿佛大红灯笼。与前一夜一模一样。 这里难道还盛产大蛇? 不过眼下季柯手中已握了条成了金蛟的蛟王,不需要与之相似却不成气候的凶物。 那蛇目露凶光,见季柯转过身来,更是将尾巴拍地呼呼作响,仿佛下一秒便要张开大口。 先前,还有丹阳的剑气救季柯一回。 眼下丹阳还躺在那里,季柯身上是再无剑气了,虽他手中有剑,难道他要像从前一般,与他的穹影并肩作战,度过此次小危机不成? 可是季柯却未取出他的剑来,只平平笑了笑:哦?怎么,昨天那条莫非是你的相好。那就可惜了,它早已被我吞下腹,化作美味佳肴。你若识相,便快走,天涯何处无芳蛇。你若不识相本尊暂且吃腻了,不大有胃口。 那蛇长如此大,当然是听得懂人话的。它固然不是这个人类口中的相好,却也听出了话中那股不屑。凶兽么再机灵,它也是野兽,一激便起血性。顿时凶相毕露,啊呜一口,如离弦之箭朝季柯疾射而来,树叶无风自动,沙地呼响! 就见季柯眼中一寒,道:找死!五指成爪,大蛇扑将之处,便炸成了不怎么美妙的几段。蛇身扑嗵扑嗵落在地上,重者砸出几个浅坑,鲜血淋了季柯一身。 季柯皱着眉头,挥开蓬沙般的血雾,嫌弃地掸了掸手。 嘁,无知愚物。 本来他说不动手,就当真不动手,却非赶上来找死。季柯冷哼一声,掠过地上的蛇,抬脚便要离开此地,然而只跨了几步,却停了下来。被鲜血淋溅的脸上,眼神明明灭灭,一时之间,竟迈不开步子,走不动了。 原来就是刚才那一眼,他忽然之间便想到,之前他一人独自走在林中时,遇到那蛇的景象。 他没想到丹阳会来。更没想到对方竟肯提前为他作准备,用剑气护他安全。数百年来,战场征伐,他们魔界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孤身作战的。 季柯已经习惯了一人面对袭击。 这没什么大不了,剑门这种门派,就是爱愚善。何况他坑了你这么多回。季柯告诉自己,留在剑门是迫不得已,受制于人。眼下力量竟有恢复,丹阳又不能追赶,连他一袋子的宝贝还被自己拿了过来。你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道理是很不错。 可他就是 迈不开腿。 因为那位踏着夜色飞身前来的剑修在他脑中落了一遍又一遍。 第40章 他回头了 季柯将魔界故土八位魔将十二位城主的凶面獠牙来来回回想了很多遍,终于成功把丹阳的模样从脑子里一脚给踢了出去。他拎着的袋中,龙虚在里头狂笑:哈哈哈小子,怎么,走不动了?背叛师门令你寸步难行吧? 像剑门小子这种背信弃义的人,龙虚见多了。往常它在水中时,总有修士试图降伏它,不过五回里,三回总有那么些内讧。瞧着人类互相猜疑互相利用,实则是种乐趣。龙虚唯一错估的就是季柯突然的爆发。 若知道这小子有引雷之能,它才不会那么傻要往他手下钻,而是转头就朝丹阳去了。 要晓得它乃天道所生,同修天道的丹阳若是伤了它,必遭天罚。 但它当时为什么下意识就拐了个弯呢? 金蛟捋着须须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本能就不想靠近那个丹阳。 金蛟之言,犹如一柄利剑,戳在季柯心上叮叮当当落下来,不痛不痒。 住口,你这头坐骑。 你说什么!金蛟怒的须须都直了起来。 前魔尊面无表情地将变小的蛟龙取出来使劲晃了几圈才团团好往里又塞了塞。 良心是什么,能吃吗?他没有带走水猊兽和旧部,还将暖炉塞给丹阳才走,已经是很好的恩赐,算是报答他多日来的指甲般大小的照顾。 还想他怎 样字没能想完。 季柯就看见瞠目结舌的旧部在树后露出了脑袋。 摩罗那结巴了一长串也捋不直舌头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你 季柯原本不耐,见他震惊神色心中一动,这小子莫非此刻就能信他是赤灵魔 你背叛师门?摩罗那终于叫了出来。 尊尊他个头。 季柯脸上毫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他觉得多日以来,在太华山最好的修炼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怪不得山上呆久了的人心也是冷的。他这颗心都能被锻炼的变成太华山的石头了。又臭又硬敲上去还邦邦响。 你听错了。季柯道,然后便拎着他的小包包,准备走人。 不料身后的人却喊住了他,犹犹豫豫地说:他说的是真的? 季柯本想道是真是假关你何事,又想要再与他坦诚相待交流一番唤起些旧时感情,但还矛盾着要不要将摩罗那留给丹阳送他回剑门,一时三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最后混出了一句八棍子都打不着的话:你不好好看着丹阳,来这干什么? 噢。 这回摩罗那不结巴了。 我来找些肉,鱼吃不饱。 肉 就因为这种理由。 季柯心中顿时就火气冲天:那他怎么办!玄心宗的人还在那里没处置吧! 就在他们争执间,林子那头忽然蹿起火光,映红了天空,轰然一声炸响,方位正是先前季柯他们休息的地方。季柯蓦然脸色一变,别说什么来什么。现在来点什么,丹阳可是连牙缝都不够让人塞的。万一他们看人虚弱,劫个美色什么的 姥姥的他还没劫过呢! 只那么一息间,季柯已经将虚弱的梨花带雨的丹阳脑补了个遍,顿时将什么走不走的先抛在了脑后,脚下生风,直往火光四起处扑过去。一路连走带跑,方才还运用得很顺的灵气却又突然之间偃旗息鼓,季柯恨不得将自己的魔修拎出来好好念叨念叨! 摩罗那摸着鼻子觉得这人果然是有病的啊。 待季柯扑到丹阳那处,便见玄心宗几个人正活动筋骨,为首那个长胡子正将脑袋朝丹阳那凑过去,手中长剑映着火光,丹阳紧闭双目,脆弱的容颜在剑光下瞧着惊心动魄。他心头顿时一紧,大喝道:住手!自乾坤袋中已取出长剑,反手持剑就朝几人攻去 玄心宗弟子没想到季柯会杀回来,下意识将公孙无昊一推 成功将他们的大执宗推进了火堆。 大执宗怒发燎冠:干什么! 什么都还没干的季柯,首剑胜。 只是这个间隙,已够他赶至丹阳身边,先仔细打量了一遍,见他身上未添伤痕,脸上却不知为何满是红晕,瞧着真是让人又心痒又他姥姥的别是这帮人做了什么。季柯牙痒痒,好歹脑子还在,余光中瞟见火蠡打了个饱嗝,而水猊趴在那睡觉,便知玄心宗尚未得手。 想把火生旺点。火蠡拿尾巴将那根不小心烧得过旺的柴扫远了一些,如是解释。 毕竟一直被丹阳搂着它也是会冷的!所以就想着把火燃旺一些,自己好脱身出来。没想到它大火喷习惯了,一时没控制好力道,直接吐出个爆炸势的大火球,不但惊动了季柯,还成功惊醒了一直昏昏沉沉的玄心宗几人。 季柯皱着眉头,早知道把这几个人扔水里算了,带上来干什么? 等把公孙无昊从火里揪出来,玄心宗的人这才有余力解释。一个瞧着方算眉目端正的年轻人走出来,持剑抱拳说:剑门师兄,误会了。我们不是有意要打扰丹阳剑修。只是瞧着他面色发红,担心他是否发寒,故走上前瞧一瞧。 还不及等人回话。 便有另一位个头稍矮的圆脸大耳弟子也走上前,点头如捣蒜,还带了些谄媚:您二位是剑门首席弟子,我们怎么敢在你们面前造次呢。 季柯心中冷笑,道,哦,现在叫人师兄了,先前不是一脸硬气宁死不屈么?他心中这样想,嘴里也不饶人,只说:谁是你师兄,剑门可不是你们随便就能进的地方。称兄道弟?丹门都还没排上号呢。我们剑门可从没有教人夺他人修为替自己补助的本事。 再说了,我的人,用你管? 他这一番夹枪带棒,听得那位圆脸弟子面红耳赤,欲说什么,到底不敢言。 还是那位个头大些一开始说话的,又打了圆场:同为修道者,不敢称友,只敢以弟相谓。先前多有得罪,请两位师兄见谅。 季柯不理他,只将丹阳往怀里揽过一些,顺了顺怀中人光洁的脸,慢条斯理道:哎呀,可不敢当。你又是哪根蒜啊。贵门大执宗还未说话呢,我可不敢随便答应。 他这个话的意思,分明是要让公孙无昊出来给他低头。 玄心宗虽远不如剑门有威名声望,好歹也是一个门派。公孙无昊已至中年,又是一派执宗,地位堪比宗主,在他看来,固然丹阳实力远胜于玄心宗弟子,但要叫他一个长辈和年轻人低头,那便是一种羞辱。而今季柯却偏要羞辱他,气得公孙无昊差点撅过去。 可惜他们几人也要么伤要么病,没有把握在两头巨兽的看护下击退季柯,不然 公孙无昊眼神闪烁,正在内心打着主意,便听身后一声口哨。 原来是摩罗那。 淡蓝色皮肤的魔族抱臂靠在树干上,漫不经心地吹着手指:快点儿啊。他们有耐心,我可没有,老东西,你抢我地盘这事,我还没和你算呢。 公孙无昊:他竟忽略了,对方还有一个异族当帮手。真是可笑,堂堂剑宗,竟与妖魔为伍,传出去,必为天下公正大道所不耻。 恋耽美 ——(26) 他忍耐着未发声,那位高个青年又要开口,却被季柯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高个青年愣了愣,左右看了看。 别看了,就是你。 他这才道:在下玄心宗大弟子,南阳洛家沐秋子言。 大陆中,南阳洛家,与北华柳家,西平金家,还有东城苏氏,并属四大家。洛家说出去,也当是很有名了。洛家长子洛沐秋,字子言,自幼悟性极高,一心向道,后来入了玄心宗。照洛沐秋这样详尽地自报家门,可谓是极客气。 可惜对面听不懂。 不好意思,魔界从不讲这些。 季柯:简单点。 洛沐秋怔了怔,而后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对方什么意思,就顺从道:在下洛沐秋。 就见季柯笑了笑,问他:你想不想当宗主?说着,伸手朝公孙无昊一指,他已经老了,你却正是年轻,我觉得一年之内,你必然能成一门之主。 公孙无昊被这枪指得一滞,手指微微发抖,心中自然气极,却也只按耐回去,冷笑一声,长声道:子言,莫要与他多废口舌了。既然剑门无意与我等小派交好,我们也高攀不上这棵大树。显然他们还有事要忙,倒不如尽早离开,你师父等我们已经许久。 他们原本就接了宗门飞书,称有要事赶回,只是执着于取水猊兽双目,才耽搁了行程。如今输赢已成定局,聪明人便不该再恋战。 至于剑宗 公孙无昊看了眼躺在那个青年怀中的丹阳,只冷冷想到,十年河东长流水,哪有人能笑到最后,总也会挨到你们败的时候。 长须道人冷哧一声,卷了拂尘便走。 他身后的洛沐秋,却有些犹豫,视线久久留恋,似有犹豫。直到大执宗又一声唤,才响亮地应了声是,紧紧跟上。还不忘说:在下先告辞,他日若有缘再见,还请赐名。 洛沐秋这样说完,季柯眼里却只看着丹阳,不为所动。他有些失望。偏在离开之际,听得身后道:慢着。 洛沐秋心里一喜。 但见季柯抬头,似笑非笑,说:有个词错了。 不是你们告辞。是我 让你们滚。 至于他日再见 季柯在火光中微笑,却如雪顶寒霜,再也没看他们一眼:那就再滚上一遍。 第41章 你没有听错 不过是狭路相逢,既然当初没有了结他们,后来还费心把人一路带到此地,现在再去赶尽杀绝,太吃亏。丹阳就这点像极了正道弟子,能骂能打就是不爱杀生。眼见公孙无昊带着洛沐秋几个弟子消失在夜色中,季柯一边顺着大师兄的头毛,一边思忖。看公孙无昊此人,阴险狡猾,与他结仇,便同梗上一根刺。不过此门小派,终将走上邪门歪路。 怕是没碰到天道,就断折半路了。 结果还是没有走成,季柯摸着下巴严肃地想。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走还来得及,反正玄心宗那帮怂货应该是不会再来了。他低头看看烧得神魂不知的丹阳,视线落在他因为热度而殷红的唇上,内心在要不要亲一口和不还是别亲了上面天人交战。 亲吧,趁人之危。 不亲吧,不趁人之危好像很说不过去啊! 要不还是亲一口再走吧。 伺候你剑门这么多天,收点小费合乎情理。 不错。 季柯打定主意,一手就捏上了怀中人的下巴,摸了摸光洁的皮肤,左右瞅了瞅,找准好角度,舔舔嘴巴就低下头去 刷地对上一双睁开的眼。 ! 季柯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呛得话都结巴了:我我我看你,那什么,还活着没。说完自己想扇自己一巴掌,什么鬼东西。可一句话说完,对方却还是直愣愣睁着眼。 嗯? 就这会功夫,叫季柯看出些问题来了。他伸手在丹阳面前挥了挥,丹阳眼睛眨也不眨。 季柯: 他凑近吹了吹丹阳长长的睫毛。 喂,你是醒了还是睡了? 烧糊涂了吧。摩罗那抱着手臂凑过来,看上去很有经验地下了定论,顺便建议,听说人类比较喜欢人体降温。 人体降温? 我经常看见他们脱了衣服抱一起那种 季柯:他手朝外指了指,边儿呆着。 摩罗那耸耸肩,摸着后脑勺走了。不听就不听,多大点事儿。又不是脱光了非得干什么。 诚然季柯也很想把大师兄扒光了塞怀里,想想都激动,但是为了当一个君子其实是怕早上被砍得连手下也不认识,还是想个简单些的办法吧。说到降温,就是冰水。季柯视线从一只兽、两只兽、一个魔身上略过,最终落到了自己腰间的乾坤袋。 这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 季柯想。 然后他从里面翻出了一条破烂的全是洞的裙子,一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毛尾,还有一个丹门的药瓶,里头还剩一颗棕色的药丸,是丹阳给钱小姐吃剩下的。不知道给丹阳吃会不会吃出问题。季柯拈了拈,把瓶往怀里一收,又翻出一条巴掌大小的金蛟。 金蛟: 季柯: 不好意思,摸错了。 他把龙虚又塞了回去。 这回又摸到了。 是一柄剑。 他的穹影剑。 季柯弹了弹剑身,魔修功法属阴寒,他的剑也有阴寒之气。被他剑所伤者,魔气加阴寒的气息会在体内流转,破坏大陆修道者原本至阳的功法,所以极伤。但是这种温度用来降热应该还挺好的。季柯这样想着,就把自己的剑,搁在了丹阳脑门上。 远处旁观的摩罗那: 等会儿,这剑有点眼熟。他坐了起来,泛着幽蓝的眼睛紧紧盯着季柯,还有他手中那柄化成熟铁他也能认识的剑。相似的容貌,同样的剑,还有季柯曾经和他说话的一些话,顿时在摩罗那脑中滚了一遍又一遍。 想到先前林中所见那人信手拆了一条蛇摩罗那沉默了。 他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需要滚回魔界再滚出来一遍,还是永远回不去那种。 想法很好,但剑太重又黑,季柯默默看了会美人脑门上搁把剑的模样,心里就觉得有点辣手摧花,对丹阳不起,左思右想不合适,还是摸着仅剩的一点良心把穹影塞回了布袋中。 沉重的份量终于令丹阳的眼珠子动了动,他微微调整了下脑袋,眼里似乎有季柯,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定定半晌,道:季柯 季柯:啊? 丹阳面无表情:老骗子。 啊? 丹阳却不理他,闭上眼睛:我要睡了。 你不是一直在睡吗! 可是我睡不着。他复又睁开。 季柯简直要跳起来,他深刻怀疑丹阳这厮病了也能记得如何折腾他:你该不会和元心一样大,还要听睡前故事哄一哄吧? 好。 好你个头。 但是一个眼波盈盈的美人娇弱地躺在你怀里,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你,是个男人都很难不激起十二万分的豪情和怜爱之心。季柯本来下意识也有的,但是他很快想到了在玄花妙阵中那个腰间盈盈不堪一握的女丹阳。 瞬间兴致败得一干二净。 好吧。 没兴致不要紧,故事还是要讲的。 可季柯能有什么故事好讲,他想了想:不如我给你讲讲当今魔尊是如何威风四方的吧?他趁着对方脑子不清醒抓紧一切机会吹嘘自己,赤灵王吧,他又高大又威猛。所到之处,荒雷遍野,大战四方,他的子民,唯他是从。哦,他还很受女人欢迎 篝火绰约,晚风温和,星河遍野。 两只灵兽不知世事,垫着爪子睡得安稳。高高的枝桠上,摩罗那躺在上头,胳膊垫在后脑勺下面,听着晚风送来絮絮话语,闭上了眼睛。梦里,他还有一个姑娘。 季柯就这样揽着丹阳,声音低沉,一边哄一边骗 吹嘘了一晚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种清凉的气息落在丹阳额头,尚未醒来,便已闻到风中水的腥味。 丹阳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一张丑脸。 他用一根手指将火蠡的脑袋顶了开来。 然后入目就是通透的蓝,还带着夜幕未褪尽的深邃,透着那么丝黑白交替的晨光。天空一碧如洗,耳边水声阵阵。如同他往日在太华山无数个白黑交替之际时的宁静。 那时,十日里总有八日,是他抱剑盘息,一个人在高高的山巅,看着升起的太阳第一丝光线,落在太华钟上。整座太华山脉,都因此醒了过来。 如今他出来有几日了?五日,六日,甚或超出预定行程更多。此地温暖和煦,丹阳却怀念起太华山上的风与雪来,虽然刺骨寒冷,却是熟悉的模样,有故土的味道。 他难得东想西想了很多,这才起身要起来。手往侧一抓,却摸到一堆温热的余灰。 他嫌我火太大,怕烫到你,非要熄了埋在旁边。火蠡执着的不顾丹阳的嫌弃,努力爬上美人大师兄的膝头,坐得端端正正给他告状。 丹阳听他说完,才眨眨眼,只重复了一个字:他? 除了他还有谁。那个混球季柯。 混球骂谁?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丹阳只觉得膝上凶兽一抖,就见火蠡连忙蹦下他的膝头,一边用着低沉优雅的嗓音啜泣一边高昂着脑袋去找它相爱相杀的好伴友水猊兽去了。自从和水猊**上朋友后,千百年不洗脸的丑萌萌他爱上了净面。 丹阳却不管火蠡去哪,他坐在那里,见有人逆光走来,晨起的太阳就像在他身后打上万道光彩。令丹阳莫名想起当年刚进神剑冢的时候,那么多把剑中,就只有惊鸿剑一眼落进他心里。觉得它格外不一样,十分服贴顺眼。 此刻的心情,略有不同,多有相似。 爱剑成痴的大师兄按了按心口,有些疑惑。难道此处还有别的剑? 季柯走到丹阳面前,见对方难得怔怔,面上不似过往冷漠,反而带着些稚气,觉得有些可爱,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怎么了,傻傻的。身上不舒服?应该没有发烧了吧。 说着他伸手贴了贴丹阳的额头,温温凉凉,十分正常。 丹阳眨了眨眼睛:你回来了? 说的没头没脑。 季柯怔了一下,笑道:对啊。不是让你等我吗? 他满口调笑,却见丹阳嗯了一声,然后往他身后看去。 季柯把身后的蛇拖了出来:摩罗那打了条蛇来,说给你做汤,吃了再上路。他满口谎话,眼睛也不眨一下。昨夜被闪得眼痛的摩罗那打了个喷嚏,在树枝上转了个身,咂了下嘴。 至于这个季柯说着,又将左手从身后拿出来,一朵娇嫩的花握在他掌心。他笑着将这朵花放在丹阳手中,我去拖蛇时,发现路上的花开得十分好看。就采了送你。 好花配美人。 季柯眼睛闪晶晶的:喜欢吗? 这朵花颜色平平,花瓣也不是十分平整,要说十分美丽,那是算不上的。但带了些人的体温,倒令人感觉十分鲜活柔嫩,和剑那种锋利的感觉不一样。 丹阳把玩了一会儿,便捏住了它柔软的花瓣,抿了抿嘴,慢吞吞道 杀生不好。 而且,我昨晚睡时,好像有只王八一直在说话?大师兄是真的实诚,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发现哪里有王八。 奇怪,他明明听见有人自称王八,难道是他的错觉么? 微笑着的季柯:差点咬碎了一口牙。 如果凡事都要与丹阳计较,这个魔尊他一定是当不成的。 所以他学乖了,长吁一口气:走吧。我们回家。而后站起身来,拍着手上的土,但那个劲道,仿佛拍的不是土,而是某人的头。 回家?太华山吗 丹阳抬起头来,仰视着他:你来御剑? 不用。便宜师弟笑得张狂,我们有坐骑啊。 你不是先前问我金蛟上哪去了吗? 季柯拍拍自己的腰包,从里头倒出一条巴掌大小的蛟龙来,捏着尾巴晃了晃,十分得意。 没坐过蛟吧。 第42章 衣锦还山 拿它当坐骑? 龙虚登时吹胡子瞪眼睛,一个使劲,自季柯手中脱身而出,见风就长,直到盖过季柯与丹阳一整个头,才停下来,吐出一团气:哼,小子无畏,想不到吾竟能脱身吧!竟还妄想爬上吾背,做梦! 季柯仰着头看他,伸手戳了戳龙虚还停在地面上未飞起来的爪子,能变大为什么不再变大一点?你在水里不是很威风吗? 被戳了一刀的金蛟,强自撑着面子:以免你说我以大欺小 是你只能这么大吧。季柯说。 金蛟,金蛟的伤口没有滴血,心在滴血。不错,因季柯之故劈中它的两道强雷令它现在还恢复不了,勉强长成这个体型,已是极致。 它被季柯戳中要害,恼羞成怒,一声狂啸:对付你们已是绰绰有余。言毕眼带警示,将长须飘向丹阳,何况他已是强弩之末。同为天道灵气,他若对我出手,便是与天抗衡。天罚足以加身!还想令它臣服?做春秋大梦吧! 恋耽美 ——(27) 强弩之末?季柯眼神一暗,嘴角沉了沉。 金蛟长须一甩,略有得意,意味深长:要怪,就怪你们的天。 丹阳眉心一动,刚要抬手,就被另一只手给按了下去。 这样啊。季柯道。 金蛟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就见秀气的青年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同时撸起了袖子。 天道不能打 他嘴角一动:我可以啊。 太华山的雪落了已有三日,这次是连绵大雪,停也不停。冬天还没到,地上早已积得厚厚一层,一脚下去能踩出个坑。剑门弟子固然已经习以为常,却苦了其他门派。 诸明宣老神在在,捧着热茶:出门前也不看看天气,愚蠢。精辟地点评完,满足地裹紧了自己孔雀般花里胡哨的裘衣。还好他聪明,晓得来剑门这种地方就该多穿一些。不枉他从满柜花绿中挑出一件最花最厚的来。 外门已不再是一片白,而是掺杂了黑花灰绿各种颜色的身影,那是这几日从别的地方赶来的大陆修士收了群英会英雄帖而来。 群英会本该在年底,而逍遥子不在,原本以为办不了。可就在丹阳离开不过三四日,剑门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蓬莱小灵峰弟子顾挽之,他将蓬莱收到的群英令示出,而后道:怕是有其他弟子尚不知太华山入口在何处。在下先去接几个人。 莫名被秀了一脸请帖的元真一怔,赶在顾挽之离开前拔住他的剑尾:这位师兄。 顾挽之看了看自己的剑屁股。 元真松开两根手指,而后笑道:我们没有发群英令,是不是弄错了。 顾挽之二话不说,将群英令打开,从中飘出一道八卦剑气符。 符一打开,逍遥子的声音便从中传出。 元真吾徒。道意盎然,音之贯穿全山。 是师门令! 剑门弟子均收起手中长剑负于身后屈膝听令。 为师在外多有不便,此次群英会便提前召开。万事由你和丹阳作主。 元真: 大师兄不是说师父可能在渭水河出事了么?听声音中气还挺足的。既然有尊师之令,剑门弟子莫敢不从,当下便接了师门令,尊敬道:是,听师父命。 这才有后来给丹阳传金光令这一说。 自然那时丹阳和金蛟在隆隆雷声中比谁更硬气所以这个金光令刚到就被雷轰没了。 如今距那时,已又过三日。 裴成碧站在窗边,凝目远眺,皱紧了眉头。 已过丹阳所说七日,他为何还不回来。 诸明宣看了他半天,直到啜饮完一杯热茶,才说:你在担心丹阳? 裴成碧陷在沉思中,一时忘记自己身份是个弟子,就似往常一样,与师兄交谈: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说七日,就是七日。回不来,便是有事。 可是,能让丹阳有事的,怕是大事。 诸明宣眨眨眼,突然说,徒弟,你不会是喜欢上他吧? 裴成碧差点脚下一滑。 诸明宣言之凿凿:不然你关心他干什么。 我是替你关心啊!裴成碧忍了很久,才忍下将自己这个师兄爆打一顿的冲动,装回一副乖巧可爱的样子,差点憋出内伤来,温和地说:难道不是要等他回来帮我们做事? 哦 好像是。 好吃好喝这么久,差点把正事忘记了。他还要准备丹炉呢。诸明宣拍了拍脑袋,打算过会让元真替他先把炼丹的房间找出来。 结果他还没能先差使剑门做事,元真先找上了他。一脸善意:最近来客较多。大师兄不在,弟子一时忙不过来。诸长老,可否借贵门弟子一用,好替我门尽些心力,应酬往来。 诸明宣啧了一声,搁下了杯子:我丹门弟子,怎么可能 元真:这样大师兄就能少操些心。想必在丹门一事上会更尽力。 怎么可能不帮忙呢。诸明宣十分自然地改了口,真诚地看向裴成碧,徒儿,你这几日就跟着元真师侄,听他差遣吧。 被卖得彻底的裴成碧:等回了丹门,看我怎么收拾你,好师兄。 元真看看裴成碧:松师侄,你是不愿意吗? 裴成碧挤出一个笑脸:乐意之至。 元真夸道:松师侄不但人长得冰雪可爱,也十分冰雪聪明,更善解人意 一番夸赞之辞洋洋洒洒,似腹中早已拟好草稿,口中吐蜜。听得裴成碧僵着一张现如今一张玉白小脸,差点崩不住风度,打断说:元真师叔,有事请直说,师侄一定尽力而为。 还没客套完就听元真十分迅速道:那请随我这边来吧。 话音之快令裴成碧怀疑他是不是就等着自己落这个口。 风雪交加,雕花红门大敞,裴成碧端端正正坐在案几前,一支笔塞在手里。 这串拖到地上的弟子名册 他陷入了沉思:人是不是太多了。 元真顿了顿:师侄不但人长得冰雪可爱,也十分冰雪聪明,更善解人意 裴成碧头疼地按上额角:住口。 元真住了口。 不用你夸,我也会做。 元真下意识就想夸第三遍,但是好话不过三,说多了就不管用了。他默默闭上了嘴,将笔和纸往裴成碧面前推了推:那就有劳师侄。 近日门派来往弟子多,一个个登记起来,还是挺辛苦的。 关键我们几个不太认识脸。 要不我让诸长老来陪你? 裴成碧放下笔,咯噔一声。 元真立时闭上嘴,退得飞快:你继续。继续。 登记名册这个活不好做的哦。裴成碧随意往后翻了翻,差点没气炸。原来那么长的弟子名册的第二页竟然是剑门往来明细账册,详细到一锅饭用米多少!他气得往后再翻,包括弟子置衣频率和所用银两均提前登记于上,就等着裴成碧填名字呢。 哪个他姥姥的搞出这种名堂! 还在天上飞的季柯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是不是有人骂我。 被骑在身下的金蛟:老子骂了一路了你聋吗! 任谁也想不到,季柯被雷劈过后天生神力,把蛟龙每片鳞甲,都摸了一遍。 早在先前噬魂崖,季柯就觉得体内一股不同往日感觉的灵气一直探着头试探,缩来缩去总是抓不到。及至在水中与天雷相抗,顺势将它揪了出来,一番疏导,神清气爽。不过因为这种精力充沛的感觉似有若无,他早就想找个机会试一下。正巧有蛟和他叫板。 呵。 你以为凭武力就能令我屈从? 龙虚气得连吾都不说了,开口你闭口我。 季柯捏了捏指骨,眉一挑便是一股桀骜。他笑:真巧。你虽是天道灵物,却吸他人灵气修行,违天背道。我虽然不信天道,却受了它门下弟子照顾。你我二人,是否截然相反? 你令他损耗如此之大。季柯拿起金蛟长须,凑至它耳旁轻声道,难道还能以为就这么算了?他说着,拍了拍对方原该长角的地方,我脾气也很差,你最好明白。 元心坐在大门口,盯着那长开不败的雪莲已又是两日。他托着腮,叹出长长一口气,哎,师兄还不回来。他模样娇俏可爱,又面露稚气,剑门弟子虽然对这位掌门师弟的脾性摸得清楚,可外来人不知道哇,顿时就被迷得七昏八素,已有好几个对他雄心暗许,就差这位师妹回头一见,好去携手共叙了。 怎么三师兄发出的金光令,大师兄没有收到么。如果收到,未何不连夜赶回。如果没有收到,难道他路上遇到什么事了么。忧心忡忡的元心拔了一根草,正待扔去,忽然心有所感,便在同一时间,太华钟便响了起来。 他登时站起身,飞身踏上剑门柱顶,极目远眺。 整个无极广场上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远方云雾翻滚,似有异物吞云吐雾而来。元武凝重着神色,左手翻转,空气中便凝结出一柄如流水形状的长剑来。那是他的剑,似水剑。他脚下踏出一道鹤影,抱剑而立,升至半空,与元心站至一处,面上带了戒备。 山风刚猛,将二人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元心望着远方异动,道:师兄,这是什么? 元武沉声道:像是妖物。 妖物有金光?小师弟指着远处霞光,不大相信,越来越大的风将他的声音吹得有些飘乎,群英令上的人到了有七八,这些人会不会是蓬莱过来的? 蓬莱已派了人来。 我怎么没瞧见。 元武道:你一直在门口,或许不曾留意。小灵峰的人昨日便到了。 便在他二人说话之时,忽然一声龙吟,厚卷的云层中,便露出金蛟半个身影。无极广场上站立的弟子忽而沸腾起来。 其他门派纷激动道:金蛟! 竟然是金蛟? 颜色如此纯正! 它是不是短了点? 而剑宗弟子 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啦! 呼啦啦一片纷围而上立马结成了完美的迎兄剑阵 关注点截然不同。 第43章 这俩人谁 外头动静如此之大,原本在客房内休息的人也纷纷走了出来,他们的房间在广场之后,就是门童曾经给季柯解释过的非常绕的那几个地方。顾挽之就在其中。 白撷影先出来的。 然后是绿如意。因为她一定要黏着她师兄。 随后才是顾挽之。 上空风卷云涌,太华山连绵不断的雪都停滞了半晌,云层中金色的蛟影若隐若现,清啸龙吟引得太华钟与之共鸣。顾挽之披头散发未着鞋履,随意系着衣带,就这样走出来。闻至蛟声,若有所思。 但见他似乎运气丹田,虚抬手掌 一把握住了白撷影的胳膊。 白门主。你的剑能否再多带一人。 说得十分诚恳并迅速将身体贴了上来。 白撷影: 绿如意上来就开始扒这个姓顾的手臂,然而对方比她强健有力的多,她用上暗劲竟也未动分毫。她憋红了粉颊:师兄的剑是我的! 被两人吵得头痛的白撷影:闭嘴! 我不用剑。他冷冷说着,然后一手拎一个,将两人提溜到了前山,落地大殿金顶,顺手就将顾挽之和绿如意给扔了下去,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顾挽之习以为常地落地,顺便托了把绿姑娘的小腰:啧,无忧门伙食真不好。这腰瘦的,怕一不小心托断了。 绿如意一把推开他,跺着脚抬头看立于屋顶的白撷影:师兄!万一人家不小心摔了 那就是你本事太差,回了无忧门自己反省。 白撷影面不改色。 绿如意:说好的娇俏美人博人怜爱呢? 顾挽之袖着手啧了一声:真是闭月羞花啊。 绿如意剜了他一眼:口蜜腹剑之徒。 我不是说你。顾挽之一手指过去,无辜道,说她。 绿如意一呆,顺势望去。正巧元心携了朵花自门柱飞下,体态风流,神色灵动,面胜娇花。确实担得上羞花二字。虽然他是男的,然而别人不知道。 元心察觉一道不善的视线,随意转过去,就见一位真的姑娘看着他。 小师弟愣了愣,随及目露欣赏,你的裙子不错。 绿如意:这人什么意思,示好吗? 便在此时又听顾挽之吸了口气。 她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这回不用顾挽之说了,她也已亲眼瞧见。远方那金蛟俯冲而来,便作点点金光虚影,消失不见,被一个秀气的青年笼入袖中。而能令人倒抽冷气的却不仅仅是金蛟龙影,而是为首那人白衣胜雪,长眉入鬓。这个人若是肯与你笑上一笑,大约世上大多数人都会心花怒放的。 就连绿如意都禁不住红了红脸。 剑门有如此弟子? 他就是丹阳啊。 啊?我从未见过。 无极广场顿时成了碎碎讨论的海洋。那元真他们眼中的宗主师兄,已率着诸位师兄弟迎上前去,口中朗朗:贺迎大师兄、二师兄修行归来。 季柯:他们不是去采药治病的么。你要不要说得这么光鲜亮丽。 不及细想,元真已亲热地挽上丹阳的手,一边引他进殿,一边与场中其余弟子点头示意:诸位,这位便是我们大师兄。说着,又低声对丹阳说,你刚回来,先休息片刻吧。群英会要五日后方正式举行。现今尚在招待各门贵客。 丹阳淡淡地嗯了一声,由着元真看似挽实则搀的托起他的手臂。他虽已尽力勉强,大约总瞒不过这位相识百八十年的同门师弟,且元真先前受金光令反噬,较其余师弟子内心更为清楚大师兄的身体状况,因此一见丹阳面色,便心中咯噔了下知道不好,情状当前出此为策。 白撷影负手立于金顶大殿,视线落在丹阳身上。暗道,这人就是天下第一剑修?他想到当时路过海渊时见到的水中剑影,心中一动,目光便往后挪去,将两兽一魔尽揽其中。 恋耽美 ——(28) 长角,白毛披地,眼似明珠,鼻若悬犀。西域的水猊兽 只这么一眼,他就认出了这只灵兽的来历。 那么,他也从海渊而来? 白撷影重又看回丹阳。对方正随着剑门诸弟子往前走去,白撷影思忖地入神,不及妨就见他一直盯着的人忽然抬起头来,朝他那处望来,目光犹如利剑,淡淡一眼间便是满天风雪。 他不怯地回视过去。 时间或许有许久,也或许只有一瞬。下一秒白撷影就感觉耳边有人吹风。 白兄也沉沦他人美色了? 白撷影:他面不改色地将确实在他耳边吹风的顾挽之用剑柄桶了开来。不及顾兄厚颜无耻。他说。 季柯见丹阳好好走着路,却忽然停下脚步,反而往屋顶看去,口中道:怎么了?一边也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正巧就看见屋顶上两个人在打架。一人使剑一人空手。 这人谁啊。 元真道:小蓬莱三位贵客。绿衣服的是无忧门白撷影,没系头发的是小灵峰顾挽之。 蓬莱分五峰,小灵峰属赤焰脚下,顾挽之独自占了一座山头,至于无忧门,因为当年看中小灵峰却敌不过顾挽之,被迫搬了家,因此一直记恨在心,恨了千八百年了。所以他们两个就算打得你死我活,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一件事。 季柯看了会,招过元武:大殿修缮是谁管的。 元武:静仁堂元宝。 嗯。季柯指了指打架的两个人,你告诉元宝,让他看看近期殿瓦有无损坏。如果他们因此打破了一砖片瓦,就一并算到他们头上,找他们赔了。 元武有些迟疑:诓人是不是 嘘。季柯止住他,清咳了一声,然后用足气力一声长啸,音波霎时袭卷了整个广场,震得松柏上的雪哗啦啦往下掉,远处山峰隐有撼意,一丝细缝自雪顶裂开,慢慢扩大,终于哗啦一片往下滚去,卷起无数雪粒。 这声长啸不但震掉了半山雪,也足够令白撷影和顾挽之停下手。两人心头俱是一震,被打乱心神,一脚落下时就没了分寸。 顾挽之脚一滑,底下一片瓦就当着他的面,滴溜溜滚到了屋檐边,要落不落。 季柯淡定地跺了下脚。 那片瓦就掉了下来,啪,清脆一声响。 元真: 这位二师兄轻描淡写:找他们赔。 然后扬长而去。 瞠目结舌的顾挽之:他谁啊!剑门弟子上上下下他都认识,唯独不认识这一个,该说整个大陆他都没见过这张脸。 白撷影默默收了剑飞身下檐。你弄坏的,不关我事。 什么?顾挽之震惊了,喂!是你要打的! 说真的。 能让顾挽之吃瘪,白撷影心里还挺开心的。不过,想不到剑门弟子内息如此浑厚,一己之音震山脉。它担大道之首一千八百年,确不是浪得虚名。 元心跟在后面,放下捂着耳朵的手,悄悄问元明:季季什么时候这么厉害啦。 元明想了很久:他以前不厉害吗?不厉害的话,为什么大师兄要独独忌惮他。他剑门又不是闲得无事连个进错山骗错人的地头乡绅都要管。 元心摸了摸下巴:这么会找事,是挺厉害的。 不止他二人有此疑惑,便连元真也将季柯打量了很久。与元心不同,元真好歹是知道一些季柯底细,毕竟商量着将人留在剑门为己所用的法子先开始就是他与丹阳定的。 季柯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小得意,悄不声将背都挺更直了一些。 哼,半个多月了,他终于在今天,又找回了一些往日受人瞩目的颜面 然后丹阳就揭了他的老底:他被雷劈了,似乎多了些神力。元武,过会替他看看。 季柯:有什么好看的。 丹阳一脸认真:筋络焦了可如何是好。 正大光明走在名门正派中的摩罗那像进了大观园。原来这就是外面传道的剑宗,啧,个个又年轻又水灵,就是冷了点,如果他日他魔界攻下大陆,取这山头为王倒也不错。可防可守更易攻。这样想着的摩罗那回过神来,就发现几个穿着白衣服肩上系着长长带子与丹阳如初一辙的人正看着他。 摩罗那:你们好?我是 他斟酌了很久,决定挑一个中性的回答。是季修士的乡亲。 季柯:?等等,单独相处时你不认,当着这么多剑修的面说和我同乡? 摩罗那肤色淡蓝眼露金瞳一看就是异族人士,季柯本能就要和他撇清关系,却见元真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二师兄的故友。怪不得如此亲切。剑修的手都较寻常人凉。他一握上摩罗那的手,摩罗那就觉得这手像浸到了冰水之中,一股寒意顺着筋络就蔓延了上来。 客气,客气。他抖了抖,暗中用劲将手抽了出来抽不出。这才惊觉对方在探他的实力。摩罗那眼角跳动,当下不知要不要发作,便见元真忽然撤手,笑得温和。 既然是故友,就多住几天,等开完群英会再走。 说着他道:大师兄。 元真看向已经坐下来喝茶的丹阳,示意了下这屋内还挤成一坨的两头巨兽。 即便它们已缩小了身形,一同踏进屋来,仍然占了不少空间。他从刚才就想问了,一直没聊到合适的机会上。现在终于能问出来:这是? 他原本想说,这是你收服的?又想灵兽都开智,说收服会不会不好听。 丹阳正喝着温水,缓解体内冰寒之气,闻言瞥了它们一眼,道:给你们带的。 特产。 第44章 歪打正着 特产? 元心往元明身后躲了躲,在五师兄耳边委婉地表态:有点丑。 它是很丑,但是这么直白被人说出来,还是令火蠡大受打击!凶兽便是凶兽,耐得住性子就装乖,一旦它不高兴,登时凶相毕露,张开大嘴便要 丹阳放下茶盏,极其寻常地看了它一眼。 张开大嘴的火蠡:它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吐了个小火团。 艳丽火光一闪而过,瞬间令屋里温暖许多。 小师弟眼神顿时一亮,从元明背后蹭地就飘到了火蠡兽面前。 我喜欢这个。他说,可以摸摸它吗? 成功哄到孩子的大师兄,心里有些小高兴。 闲话叙毕。要谈正经事。 现下剑门人多眼杂,放着火蠡和水猊撒丫子乱跑,怕是要出乱子。丹阳只能委屈它们,令它们先呆在乾坤袋中,与龙虚作伴。至于三种灵兽在袋子里是如何相处的,就听天由命了。 屋内一清静,元真便迫不及待道:大师兄,东西都取来了吗? 丹阳点点头,掏出了芝白草。 元真欣慰接过,不见玉皇贝,便问:还有一样吧? 就见季柯拿过丹阳的乾坤袋,在里头掏啊掏,掏出了一条小金蛟。 快,拿出来。 金蛟垫着爪子不理他,连眼皮也不睁。 季柯: 他嘴角一扯,拎起龙虚的尾巴,拼命晃,使劲晃,一个劲地晃。游了遍太华山后,终于成功令它将腹内明珠吐了出来。 元真的笑有些僵:龙珠? 金蛟:吐错了。说着它将明珠吞回去,重新吐了个东西来。椭圆扁长,似另类珍珠,细看去,上头一道火红裂缝,似有雾气从中散出。 元真将此物捡起,端详半晌,方道:诸明宣说玉皇贝自食天地灵气,藏气于腹。我从未见过。今日有幸得见,似确实如此了。 金蛟哼了一声,可有可无:会食灵气有什么用,弱者不过他人盘中餐。为人作嫁衣。 它的意思,便是说玉皇贝这种天生灵物因为又弱又香,反而成为众人争夺对象,比如沦为它的腹中餐,反有助于它吸收天地灵气他人修为,助它成就大业。 不过 那我让元武去叫诸明宣吧。元真和大师兄商量。 没人在意它的霸蛟气质。 金蛟:它又哼了一声,郁闷地认清现实,被季柯给装回袋子里去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 丹阳来时,就见剑门外人影来去匆匆,一下多了许多外人。他心中虽有疑惑,也晓得不当面表露,故趁无人时,询问元真。 元真这才想起来,大师兄似乎并未回他的金光令。他将从顾挽之处得到的师门令掏了出来,随手一洒,八卦气符便自空中展开,逍遥子的声音再现,那群英会的事重又说了一遍。 丹阳:师父? 元真收起师门令:不错。 季柯听在心中,暗暗道,逍遥子?有心再听下去,腰侧却叫人拉了一拉。他转过头,摩罗那冲着他呲牙咧嘴,拼命对着门外使眼色。季柯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外头除了茫茫大雪,别无他人他物。这人眼睛有病吧? 他看了看丹阳,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元真凑巧也顾忌季柯在场,此刻听他说要离开,心中顿舒一口气。丹阳微微侧过脸,见着季柯与摩罗那一同出门,本不发一词,耳畔忽听有轻微剑鸣声,便叫住季柯:等等。 季柯回过头,就见丹阳伸手一抛,一个袋子落入他怀中。 丹阳淡淡道:把乾坤袋带上。别走太远。 季柯十分自然地接过:噢。 说着就走了。 丹阳看了一会儿,才道:继续。然后顿了顿,你们怎么了。 原来屋内一众师弟均以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他俩。 元真拾起了自己的下巴:不,没什么。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问,你们在外面 丹阳:挺好的。 以三个字,简单有力地结束了这次八卦。 通常大师兄不愿意谈的事,你把太华山压他脑门上也不会掏出半个字。 元真识趣地不再追问,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先前也疑惑这是否真是师父的命令。可师门令上有剑门金印,金印可以作假,道气不假。 群英会原本存在的目的是为了加强各门各派的切磋与交流,隔着时间定期举行已成惯例,并没有逍遥子不在却还特地要嘱咐元真召开的道理。 丹阳沉思了一会儿:会不会师父另有打算,借此群英会,向我们透露些什么? 元真追问:能有什么? 丹阳揉了揉额角:暂且不知。他果然应该早去渭水的。说起渭水,他放下手,道,小蓬莱既然来了人,你有没有问他们蓬莱如何? 元真点头:自然问了。 顾山主并未提及丹门无涯子与师父。小蓬莱安静如往昔,未曾有异。 安静如往昔?听到这句回答,丹阳竟意外笑了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点着扶手,两千年岁月明争暗斗,为蓬莱尊主之位争破了头。他倒好意思提安静两个字。 以丹阳的性格而言 这算是一句脾性较重的话了。 元真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忧色:大师兄 无妨。丹阳往后靠了靠,眼底透出些疲惫,话却还同往日一般沉静,既然师父这么说了,就照着去做。往日如何打理,现今依然如何打理。不要叫其他人瞧出问题来。 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元明忍不住提醒:若是他们有备而来呢? 你指他们早就瞧出问题? 丹阳嘴角微动:那就正好。 群英会抉出的胜者,便由我来。丹阳双手交握,清清淡淡,元真,你再额外定条规定。此次群英会战胜出者,可与我一战。 与天下第一剑一战? 元真不禁看了看丹阳:往年从未如此,若他们提出异议 他们不会的。丹阳笑了笑,任由窗门大敞,雪花飘了进来,正巧落在他眉间,渐渐融成了一滴清水。在我剑门地盘,我便是规矩。 无极广场十分热闹。 纷至而过的外门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丝毫未将眼光分给穿行而过的季柯,却都落在摩罗那身上。魔界中人肤蓝金瞳乃多数,一眼就能瞧出与大陆修士的不同。碍于在剑门的地方不好滋事,他们只是暗中打量讨论,并不想当出头鸟。 摩罗那:他们好像都在看我。 何止要看。还想打。 季柯冲着摩罗那示意了一下,便引着人进了小树林。此地是他先前发现的,剑门都很少有弟子来,别说其他人。这里安静无声,终于适合说些悄悄话了。 摩罗那一站定,便将右手握拳放在了心口,郑重低下了头:大王。 这声大王,可是隔了几百年不曾亲自耳闻,就连先前也被一笑带过。没想到隔了这么久,在他落到如今地步时,选择与他相认的竟然是叛出魔界的旧部。 季柯想到此人先前还十分硬气,闭着眼都不相信他就是赤灵王,再听得此时一声尊称,不禁心中冷哼,哦了一声,似笑非笑:晓得认主了? 摩罗那:很积极地给自己辩解,实在是很难认。 难认? 季柯反问:现在就能认? 恋耽美 ——(29) 能。摩罗那的诚恳发自内心,一样的脸。一样的凶残。在看到季柯徒手宰了那条巨蛇时,他便心中怀疑,后来又亲眼见着季柯将那头金蛟揍了一顿。这种揍人的方式和神情,简直和往日大王一模一样。摩罗那足足做了两夜的心理建设,才能确认这个事实。 季柯凉凉地袖着手:本尊还当自己凉透了,无人相识。 应该没透。摩罗那比出一个手指,大概还有那么点。 摩罗那。 属下在。 季柯:你果然还是别回魔界的好。 话虽如此,摩罗那其实是一个很忠诚的人,就算他满口老子魔界第一也不过是在外面学来的屁话,真要有人撺掇他反了季柯,高大的青年下一秒就拿长矛捅了过来。 季柯会变成这样的缘由之一半,早在西域时就和摩罗那这般那般透露一些,两人虽一同吃睡一处好几日,却也在今日才算故友相识。摩罗那想起往日在魔界战场杀伐时的意气风采,便不禁感慨:几百年不见,大王尊贵如昔,一想属下已离开故土这么久,实在令人怀念。 放屁。季柯凉凉地戳破了他的违心话,我看你差点连媳妇都娶好了。乐不思蜀吧。 嗯?这话 摩罗那看了看季柯,季柯也看了看摩罗那。 一主一仆同时叹了口气。 这话是在说谁呢。 你离开魔界这么久,难道赤尔呼和不曾出来找寻过吗?摩罗那很不解,须知不管是魔界也好,大陆也罢,头领消失始终都是一件大事。 季柯拧着长眉,他何尝没有疑惑过。 只是一来他如今无法独自前往渭水,跨不过小蓬莱。二来他也思量会不会万澹明故意按兵不动。你看剑门少了个大宗主,不也相安无事?还不是丹阳将此事一并压下,过后再议。万澹明自大陆而来,心思和这帮人一样复杂,可能想的方向也差不多。 可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他们已另外挑选了魔尊。 摩罗那提醒季柯。 也就是说 你已经是过去式了。 季柯眉头顿时一皱。 摩罗那心头一紧,当他要发火,却见季柯低声喝道:出来! 难道有人? 他竟不曾发现! 想到方才聊的那些内容,摩罗那背在身后的手掌心迅速燃起一团蓝色的火焰。 幽冥之火。 天下间,有两种火,一种至阳,是凤凰火。另一种至阴,乃幽冥火。只有至纯至阳至善的人才能令体内灵气炼出凤凰火来,它代表新生,越烧越旺。而另一种火,则是至阴至寒,大陆中人极难修,因为人本身带有阳气,走上阴修这条路便与大道相背离,这样的修行于自身而言是一种苦熬。自然,越是从苦痛中熬出来的人,便越是精淬。 摩罗那是天生魔族人,他的幽冥火,没有那么苦那么痛,却也极伤人。 眼下他就要出手了。 若有一点不对,他手中幽冥长火,就会沾上那人身体,令对方在阴寒之中化成白骨。 摩罗那面色不变,手指刚微微一动,就叫另一双温凉的手给握了个正着 然后很拽的幽冥火哧一声就嗝屁了,连个烟丝都没留下。 摩罗那: 季柯随意地撸灭了摩罗那手上的小火苗,掸了掸手: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毕竟我们剑门第一条规矩,可是先礼 他后兵两个字还没说。 就见树影松松,一个人自枝桠上跳了下来,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冲他抱了抱拳。 耳聪目明,不愧是剑门弟子。 季柯:谬赞。 然后又看了眼别的树。 原来树上躲着人吗? 第45章 我大剑宗 摩罗那使劲搓着自己没冒一丝烟的手,翻来覆去看。 那是幽冥火啊,是他平时打个架都舍不得用的幽冥火!刚刚就被季柯这么轻而易举撸灭了!这下他更能确认季柯的身份,只有魔界尊主才不惧幽冥之力,将其握于股掌之中。 这么一想,还挺高兴的。 顾挽之他比季柯要熟,因为顾挽之出生的时候,季柯正在魔界打架。而摩罗那叛出魔界时,顾挽之刚出头不久。直到又后来一百二十年,小灵峰顾挽之才以新门主之名,将名头传至蓬莱之外。他不修剑心,悟的是灵窍。而小蓬莱之中,除了赤焰峰主,开了灵窍的也就是顾挽之,哦,还要算上一个白撷影。 这样说来,他比丹阳的年纪,还要大上好两百。虽外貌并不见老。 这人听到了多少? 摩罗那抽抽嘴角,悄悄和季柯商量:要不要手起刀落比了个手势。 季柯横了他一眼。要不要什么?就地解决?这么好解决,你当人家小蓬莱是白呆的。走了几百年也不动脑子。 不过季柯说有人,不过是随便诓的,哪里知道真会被他诓落一个人下来。 还是他之前就盘算着如何接近的人之一。 蓬莱小灵峰顾挽之。 据说是他替逍遥子传的师门令,第一个来到剑门,告诉元真要举行群英会。 这人要是没点问题,季柯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顾挽之依然散着头发,一头青丝落了一半在身前,瞧着颇有些放荡不羁。他负着手,将视线落在摩罗那身上,而后意味深长:想不到剑宗弟子,竟能与魔界生灵交好。 摩罗那抱着手臂,哧了一声,魔界怎么了,吃你大米了。你小蓬莱有多高尚,不也是靠打靠拼占山为王么。堂堂剑门丹阳还拿剑载过他呢,这条美人腿比你粗多了。 剑宗始祖渺瀚真人说过,苍生平等。季柯答,可见在他老人家眼里,众生与功名利禄一样,都是不必要区分仔细的。他胸怀如此广阔,也怪不得太华山这般清净。 说到此处,季柯还不忘记补充一声:哦,我没有说你小蓬莱乌烟瘴气的意思。 顾挽之: 他重又打量起这个看似剑宗人又不似剑宗人的青年来,先前听弟子议论此人似乎就在丹阳之下,乃宗门二师兄,虽不耐打,一张嘴倒是很有剑门特色,句句是刀专门捅你痛处。 但此人又不像瞧着那般柔弱,不然如何他才方落至树梢,就被人发觉了呢。 季柯肚子里有多惊奇,顾挽之只比他更甚。 顾挽之心中多加猜疑,季柯亦是不动声色。两人不知对方知己多少,互相憋着劲,就等着对面先开口,再顺缝插刀。 风不动,树不动,摩罗那也憋着不动。 忽然季柯就开口了:我们剑宗几位掌门师弟,顾山主可全见过么? ?顾挽之哪想得到季柯开口提这个,他有些犹疑和戒备,矜持道,不曾全见。 如此甚好。季柯笑道,左右无事,我便领顾山主都见一遍吧。 说着,就当背后没这个人,只喊上摩罗那:我们走。 率先出了小树林。 顾挽之: 摩罗那扭头看了看这位表情有些扭曲的顾山主,摸着后脑勺跟上季柯:尊上。他说,谁知道这人听到多少,万一将你行踪透露了怎么办。你就这样放过他了? 季柯一脸无所谓:透露了会如何? 摩罗那想了想,可能会被围攻的。 围攻?季柯指了指正搬着一只羊往无极广场去,快快乐乐打算招待其他门派吃烤肉的剑门弟子们,你是指他们吗? 那群白衣无暇的弟子眼尖,见到季柯,快乐地招着手:二师兄,今天改善伙食。你快过来,晚了要没肉吃啦。对于像财神一样给他们小金库里添了很多银两的季师兄,大家都很喜欢。并且发自内心。 季柯冲他们摆摆手,这才收了笑脸:起码他们不会。似剑门这种果真一丝杂念都没有的门派,虽然有时品味土的掉渣,但也世上仅此一门了。 摩罗那改了口:也许,会被别的门派围攻吧。 季柯哈哈一笑,负手于后大步前往,道:若真如此便大战一场,我赤灵王出行在外,还要藏头遮尾不敢露面,断无这个道理。 再说了。季柯嘴角一勾,似有若无地瞥了眼后头跟来的散发山主,你知道人心里藏着什么针,怕是要把自己戳死,也不会立马拿来捅人。 就这么说着,已站至身后三尺远的顾挽之在一派光明之中定定站了会,眼神变幻,就堆起笑脸来,十分热情地喊:既然如此,就有劳季道友带路了。 摩罗那张着嘴,去地上拾自己的下巴。 季柯心中冷笑,人呐,总有这样那样的利益趋使,藏着各种算计,仿若自己手中一副好牌,一心要留到最后慢慢打。这两千年来,不都这样过来的么。这么想着,他亦是十分客气,由着这位相貌平平的修士走至身侧,亲近犹如同门弟子。 那么,我们就从小师弟开始认起吧。 季柯善意道。 毕竟元心先前还一个劲吵着,说没见过小蓬莱三位客人。 比起丹阳带回来的特产,他要引荐的这三位,想来元心会更喜欢。 屋内。 那片雪花落在丹阳额间,渐渐消融,就成了水滴,还没有蜿蜒而下,就被丹阳以指尖抹去了。他信手一拈,令它重回天地间,与云气流转,方随意道:天下之辈,欲与我战者,不胜数。且遂他们心,要战便战,不没我剑宗威名。 元真看了会儿丹阳,忽然伸手把住他的手腕。 丹阳一惊,却被拉了个正着。 细细一探,元真的眉心便皱了起来,他嘴角略沉:大师兄,你若不是伤重不起,如何连我都避不过。这样说着,眼中眸光闪动,就带了些不赞同,群英会的事你就别管了,等诸明宣将丹药配出来,你去小圣地养伤。 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彻底,不带丝毫商量余地。 刚才还威武霸气的丹阳被回绝地猝不及防:?他见元真不但说了,更要去做,不禁沉下语气道,我才是大师兄。 元真:谁说你不是了吗? 丹阳张了张嘴,微微蹙着眉头,又重复了一遍,我才是规矩。 一众师弟看着他,还是元心先开了口:对呀,所以呢? 所以? 所以大师兄的话你们就当放屁是吗? 丹阳一时竟无从说起。 他定了定,方与掌下师弟解释,欲以深明大义告诫:群英会一事,怕是有人从中捣鬼,若不借此机会,扬我剑门威名。此番传出,岂不是让人趁心如意。再说 丹阳话未说尽,肩上却被轻轻拍了拍,是元明。 与元真相比,元明寻常不多话,而在诸多容貌清俊的弟子中,这位五师弟显得格外普通。此刻他说:你居圣地这许多年,我剑门上下,修行未曾懈怠。大师兄。元明顿了顿,嘴角微微勾了勾,才道,剑门不是只有你能打。 丹阳动了动手指。便听元明忽然换了个轻松的语调,喊的是元心:心儿,你觉得呢? 唇红齿白的小师弟正在玩刚才偷偷从水猊身上拔下的白毛毛,仿佛是有一搭没一搭在听师兄们说话,也不知有没有听到心中去,忽听五师兄叫自己,正要回答,脸上神情微变。 他侧耳倾听了一会,展颜一笑:季季在叫我,我去瞧一瞧。说罢,整个人如同一只轻巧的蝴蝶,扑窗而出,迎面撞进风寒冰雪,很快消失在茫茫山间里。 大师兄。元真按住丹阳的肩膀,剑门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好好歇着,我去催一催诸长老,让他动作快一些。 丹阳仰头看着他:他不是说最快也要许久? 他要是做不完这位三师弟露出一个温润的笑,我就送他进圣地陪你。 丹阳: 刚被元武催着赶到丹房的诸明宣打了个喷嚏,他嘀咕地揉着鼻子:怎么这天已经冷到我的孔雀大麾都无法御寒了么。 元武将门关上:现下可好? 好是好。诸明宣捏了捏这袋中芝白草和玉皇贝,他又混了些白鹿角和血心珊瑚根,已全部捣成了粉,倒入了丹炉之中。以阳明真火催动,炉中很快就热了起来,红通通一片,映着两人红红的脸。 元武听他言中之意似有缺憾,替他说了下半句话,问:可惜什么? 这人倒没他大师兄气人,脑子转得也快。诸明宣瞧了他一眼,才又道:可惜没有无根灵水。水与火虽相克,可无根灵水若好好利用,却反而能有助于阳明真火,加快丹气流转。 无根灵水? 元武若有所思。 诸明宣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说:但它不是雨水,也不是雪水。雨水并非纯然无垢,雪又太过冰寒,不够温润。他说着,瞄了眼元武,装模作样哎了一大声,所以不是我不想快些练成丹药啊,实在是 有心无力。 这四个字还没能出口。 便见千百年冷着张脸的元武难得扯了扯嘴角:长老莫急,我没说没有。 不可能啊! 诸明宣张着嘴,他很快掩饰了自己的失态:哦,那你去拿,我等着。心里却在说,哼,看你能不能寻到一丝半滴。知道这味药一定要无根灵水催动才好使,他早就让松书凝偷偷把剑门库房内的无根灵水拿了个遍,全数倒在了门口那株苦心雪莲上,现在哪里还寻来。 恋耽美 ——(30) 不料元武却不动,只口中道:不知长老要多少? 诸明宣掀起一丝眼皮,心内奇怪此人是不是有病:我要许多,你难道就给许多么。 元武微微一笑:自然让长老趁心如意。 这话可奇怪了。 诸明宣一时忘记自己初衷,一个丹师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道:你从哪里寻来? 这里门窗紧闭,风雪不透,唯有房中丹炉通红火热。元武走了几步,肩上长长的带子飘过诸明宣面前,在阳明真火的映染下有微光闪烁。诸明宣一时定神,还没来得及多想,便见元武伸出右手,摊开手掌,一点蓝光自手心升起,这屋内忽然就像充满了水汽,起了雾。 诸长老或许知道我的剑名为似水,却不知它具体何来。 随着元武的话,一柄通明流水长剑慢慢露在空气之中,波光粼粼,通透彻明。元武轻轻弹了下剑尖,露出爱惜的神色来:平时确实也不大用,一时控制不好力度。还请长老见谅。 什么意思。 诸明宣往后退了一步,莫名有些警惕。 就见元武驱着手中似水长剑,指间剑诀一捏 屋外,太华山的雪忽然一下消失了,山间起了雾,雾如水,细小如珠,粘在外面走动着的人身上面上及手上,清凉不似冬日。 季柯停住脚步,伸手摸了摸脸,突起的浓雾打湿了他的睫毛,像是蝴蝶沾湿了翅膀。 这是怎么了?他心下生奇,太华山竟然起了雾。 别说他,就连剑门的弟子,也驻足不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摩罗那忽然拉了拉季柯的袖子:尊。他憋住了没叫,只说,那个是剑门弟子吗? 季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薄薄的水汽中,确有一人,白衣墨发,持剑而立,身姿纤巧,剑身嗡嗡而动,不是剑宗弟子是谁。 他见季柯望来,嘻嘻一笑,喊道:季季。 容貌清丽,娇嗔可爱,整个剑门也只一个。 第46章 絮絮轻语 丹阳站在窗前,探出手去,水雾似有灵性,温润地滚在他手心,软绵绵一团。 元武多久不出剑了?他说。瞧着这小东西滚来滚去滚够了,方将手一倾,那团水雾就咕嘟一声滚了下去,在触地之前,散了开来,渐渐消散。 你回来前。元真站在他身后,越过丹阳肩头往外看。这里地势略高,远处楼阁飞檐,青松雪柏,隐在山雾中,不甚分明。空中传来鹤唳之声,扑簌簌落下,停在石边。 外头的动静像是被隔了开来,朦胧听不分明。 丹阳却认真听了好一会儿。 你去看看吧。他不着痕迹地笑了笑,方嘱咐元真,免得把人欺负太紧。 丹房要与外隔绝,免受人打扰,格外清静,雷轰不穿。这是诸明宣特别嘱咐的。元真很贴心,诸明宣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将这丹炉随他心意布置得天衣无缝。 就算屋里发大水,外头也丝毫不受影响的那种。 屋中,元武收起似水剑,负手于后,这才轻轻落地,脚尖离地,却还剩下那么点距离。地上有水,而他不想弄湿自己的鞋子。 诸长老。元武道,这些水够么。 真是不好意思。诚恳的四师弟满脸歉意,我的剑便是太华山灵气化水而成,故名似水。可惜很少派这用场,一时手重,你受惊了。哎,若非我剑门库中无水,也不至于唤出似水剑来。他顿了顿,方怜惜道,委屈它了。 派倒水的用场。 诸明宣扯扯嘴角。他抬了抬手,水自袖间往下滴,很快就在地上汇了一小摊,晶莹剔透。发衣皆湿,如水中淌来。幸得丹炉火热,衣裳才一下烘干。若是在外头来这么一次,不消片刻,衣服就冻成了干硬的板板。 不是你的过错,又何须道歉。诸明宣面无表情,拧了把自己的大孔雀披风,滴嗒嗒挤出一摊水,如同他心里的苦。作孽作到自己身上,怪谁。 元武问得十分正经:水够用了吗? 诸明宣抹了把脸,才道:足够。 方才似水剑出灵雨降,水汽蒸腾混入丹炉,炉内的火光已变了个颜色,烈焰般的红中掺了明晃晃的青蓝,房间内的触感亦一下温润灵厚许多,身处其中犹如洗髓涤筋。 这雾又散了啊。 正在搬着烤炉的剑门弟子瞧着云层也散,风止雪歇,面露思色,便遭妙法心的弟子推了一把:哎,你们这的天真是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剑门弟子笑了一下:山么,总是如此多情的。 而后继续忙碌起来。 为何不见妙音前辈。 师尊有要事,要群英会当日才来。 妙法心的弟子双耳各坠圆环,一旦说起话来,圆环便叮叮当当作响,声音十分清脆。他看剑门弟子老是瞧他耳朵,便大方地露给他看:你喜欢这个? 我们小师兄喜欢。 小师兄?你们不是有个小师姐么? 特别可爱,貌比娇花,初次见面就将小蓬莱无忧门的掌门师妹给气得半死。 季柯眯着眼睛定定神,迷雾散去,他眼前确实站了一位剑宗弟子,全天下也只有这一位,货真价实,不会叫人错。只是,满头青丝挽了个结实,步摇换了簪子。裙子倒还是那身。 元心? 他怎么在这,还提着把与他形象很不符合的剑。四面棱刃,八角开锋,轻轻一动,冷锐逼人。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剑锋散发的寒意,犹如冷芒,靠近就能割破皮肤。 元心抿着嘴:我听见你叫我,就来啦。 摩罗那有些懵,他从出门到现在,一直和大王在一处,什么时候叫得这位小师妹,怎么不知道?别说摩罗那懵,季柯也懵。说要见元心,元心自己便来。心有灵犀么? 与季柯打完招呼,元心就将视线落到了一旁的顾挽之身上。 这个人他瞧过一眼,与无忧门打架打坏了瓦。 这位是逍遥子前辈的徒弟?顾挽之顿了顿,想到季柯之前叫的元心一名。真武明心通,是剑门五子的名字。既然叫他元心,便是排行第六。但传闻中,不曾听说是个女儿身?顾挽之一边与元心打着招呼,一边暗中将元心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姑且不问男女之分,先客气道:久仰。 元心微微笑了笑,面色微红,却甚过姑娘腮色。 大师兄找你,你先去吧。 元心看着顾挽之,却先朝季柯说。 季柯一呆,他不是才出门溜达么,丹阳找他干什么?但转念一想,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忧,会不会是丹阳伤重,因只有他才知道在外发生了什么,故而将他唤回。这么一念及,就也顾不上许多,只匆匆往后头走。 摩罗那看了眼元心,也急忙跟上。 顾挽之待也要进,却叫一柄四刃八锋剑给拦了下来。 他看了看横在胸前的剑锋,又看了看这位师妹。 我与顾山主,还有话要说。 小师弟眼波如水,里头映出长剑的锋芒,胜过风雪。 剑门武德剑元心,向小灵峰顾山主,讨教了! 顾挽之刚一张口,忽然瞳孔一缩,整个人往后倒去,贴地滑行,近乎十尺。 原先站立的地方,已没了元心身影。 季柯一路大步,刚迈过一道八卦门,便听耳边似乎有剑气破空,阵势逼人,连他站如此之远,都察觉到了动静。他扭头往来路看了看:又有谁打架了? 摩罗那摸着鼻子,一脸无所谓:这里的人不是在打架,就是准备打架。 他都已经看习惯了。 季柯一想,也是。拐了几道台阶,一转过门,就看见了丹阳。他靠在窗边,一手扶着窗棂,几丝头发散在额前,没有平时那么端庄,反而露出些烟火气息,正定定看着远方天际,不知神游到何处去。摩罗那弹了下舌尖:这位首席剑修真是风华逼人,不敢直视。 季柯冷冷看了他一眼:我的。 摩罗那弹着的舌头打结了。 这个意思,就是和他要娶钱小姐的意思一个意思? 季柯才不管部下如何想,只宣告了所有权,就心痒难耐很想立刻赶到丹阳身边去。毕竟这个迷茫的小眼神,脆弱的小模样,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就很想让人把人抱入怀中,好好亲一亲抱一抱,再摸一摸,哄上一哄。 被美色所骗的季大尊主乐颠颠到了丹阳跟前:你找我? 正分出心神关心着元心与顾挽之比试的丹阳:?他从冥思中回过神来,就见到一张喜气洋洋的脸,透着那么丝很想做点什么的迫切感。 这人又在想什么了。 总归是暖床一类的事。 丹阳已很了解他。 不过季柯来得正好,丹阳正好有些事要与他说。 丹阳收回心神,一双素白的手摸了摸窗棂,慢慢道:我与元真定了个规矩。 季柯:嗯?眼神在对方修长的手上流连不舍。 群英会上胜出的人,可以与我一战。 季柯嗯了一声,待反应过来:你开玩笑吧? 丹阳:我从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是什么。季柯将丹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恨不能看进他丹田。固然你师弟不晓得,你还想骗我?在海渊伤得爬不起来的人是谁啊。连剑都御不了,只能骑小金蛟。你还想打架?怕剑门威名扫得不够彻底吧。 季柯长眉紧得能夹死苍蝇,大手一挥:别放屁了。好好养你的伤。 丹阳静静看着他嘀咕,忽而微微一笑:你担心我? 骂天骂地的季柯一噎,冷笑一声:谁担心你。我只是不想自己白费力气把你驮回来。要知道你这么爱找死,老子把你扔海渊就跑了,还费心回来干什么? 可丹阳却肯定道:你担心我。 ! 季柯抿着嘴,一堆话要反驳,却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因为他早就晓得,丹阳认定的事,再与他争辩,除了将自己推得更深,毫无意义。 他放弃和丹阳就这桩事进行深入探讨,只装着不耐烦,看着窗外,虽然窗外什么好景色也没有,说:你师弟是绝不会同意你带伤上阵的,死心吧。 丹阳略垂下眼睫,瞧着令人有些心软。 我不上,但若有人主动邀战呢?他说,届时便不能回绝。 季柯道:你怕什么剑门没人,不是还有几个师弟?天下第一剑何等威名,非得与你一战。若当真有人邀战,待跨过元真几个,再与丹阳一战不迟。 可我若入小圣地,剑门事务,便无人照管。 你。季柯顿了顿,沉默了许久,才道,大师兄不在,这事不是二师兄做么。 丹阳目光微动。 季柯一只手搓着窗棂,硬是把上面的漆搓掉了一层皮,含糊道:你就放心去吧。总归我还在这里,不会叫你慌前忙后,无法相顾的。可这话听着像在关心人,说得却有些咬牙切齿,仿佛深仇大恨,叫人根本无法相信,甚至要担心起这人是不是连虚情假意也演不来。 季柯。 丹阳轻轻道。 季柯粗声道:干嘛! 你耳朵为什么红了。大师兄目光坦荡荡,天冷么? 被搓掉皮的窗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好像裂了条缝。 这回别说季柯,就连一边装死的摩罗那都听不下去了,当下掩面走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太华山的雷又隐隐轰轰动了起来,却不像以往大师兄生气,不知道是为谁而响。 屋里的雷响了很久,噼里啪啦。 过得一会,才听有人声响起。 既然如此,去小圣地前,我还要先去一趟神剑冢。 丹阳一把抓住季柯挥来的手。 神剑冢? 这手触感温凉有力,季柯不但没有放开,反而得寸进尺,反手相握,硬是将手指贴着指缝与丹阳握了个严严实实插都插不进那种。 丹阳眨了眨眼,有些不习惯。 神剑冢不是只有你们挑剑时,才会去那么一次么?季柯道。 不错。丹阳看着他,你要陪我去么? 这是他第一次,以一种询问的语气,去问另一个人。 第47章 他威风了 季柯有些惊讶:我陪你去? 这还是丹阳第一次正儿八经问他,要知道往常他不是独自决定,就是以一种你无法反驳的方式,把对方安排得明明白白。这是天上打雷打傻了?季柯有些狐疑,但是既然对方邀请,他当然没有不去的理由。 神剑冢万一里头有无上明 没有。丹阳断然说。 季柯有些郁闷,低吼道:我又没问! 丹阳复又问了一遍:你陪我去吗? 去。季柯说,什么时候。 丹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复道:那就马上吧。 你不要诸明宣的药了? 去神剑冢很快。出来拿药不迟。 丹阳去神剑冢,是要去找惊鸿。 自剑心碎后,惊鸿便似不存在一般,唤不出来。如不回神剑冢重新建立起与惊鸿之间的联系,即便有再好的药,再好的圣地,于他也是补如无物,石沉大海。 至于小圣地,虽然一个两个都让他去,可眼下剑门处在不知情的状况之下,要让丹阳呆在圣地浑然不知地养伤,他是万万做不到的。宁肯过了群英会,待事情安稳一些,再另作安排。诸明宣的玉香花凝露应当可以撑过这段时间。 恋耽美 ——(31) 季柯沉思了一下,他在考虑丹阳要去多久。虽然他嘴上说剑门几个师兄弟足以堪当大用,不必丹阳额外费心。但那是在他在的情况下,才好掌控。剑门中人那么蠢直,万一他不在的时候被顾挽之这帮厮给坑了怎么办? 对了,摩罗那还在。两兽一龙也在。若打起来,他们应当还能帮上一把。金蛟虽然和他不对付,但说来也巧,它这条天道龙大概因为受了季柯体内灵气加持的雷劫的关系,被季柯克得死死的,想反也反不了。呵,一想到这个季柯就想嘲讽它,本想拖人挡灾,谁料把自己卖。 果然这天下的事,谁也说不准。 便在这时。 外头忽有一声轰然炸响。 季柯刚往丹阳这边来的时候,就听见那头剑破长空的动静很大,疑心有人打架。但因为此地最会打的那个就在眼前,所以他也见怪不怪。本以为不过小打小闹,就此停歇,如今看这动静,是越发闹大了? 丹阳与季柯并排站在台阶上,蔓了一路的积雪忽被震起,季柯震惊地看着不远处一道树色树影拔地而起,竟高过了眼前楼阁,便有一道清丽的身影自树冠而下,长剑破出,一道白光忽变四道,分散而出,将那一树枝桠齐齐斩断! 季柯惊讶中,忽觉身侧袋中不稳。他低头一看,乾坤袋大动,顿时暗道糟糕。这袋原是先前他出门时,丹阳扔给他的,一直安安份份就没当回事,渐渐忘记了。现在如此躁动,必是外头有东西吸引了乾坤袋中的灵物,方令它们挣动着要破袋而出。 季柯一把按上,呵道:安份! 乾坤袋安静一瞬,暴动更甚,不待季柯反应,忽然蹿至半空,随及袋口大敞,三白一黑四道光直直往前头树影中疾射而去。 就在往前的过程中,它们恢复了原本的身形。等到了无极广场,火蠡已至在北荒时如此大小,水猊亦有寻常五倍之大,遑论金蛟,一声龙吟直震天际,远方山上的雪又塌了半座。 正在无极广场观战的诸位修士齐齐惊呼。 顾挽之正掐动手中口诀,欲再起一棵灵根广树,就听有巨兽怒吼之声,一转头,便是一团北荒烈火扑面而来。他五指一并,绿藤拔地而起迅并如墙,将荒火化了个干干净净。这才立在半空,面上在笑,眼中却冷冷道:原来剑门打架,还喜欢找帮手。 元心单足点在飞檐上,一头青丝已散,被风吹得扬扬洒洒。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翠,气势逼人,剑意正盛,闻言露齿一笑,好一个清俊俏儿郎。 你们小灵峰喜欢找些花花草草替你们挡剑,就不许我们剑门放火烧山么? 蓬莱小灵峰修的是灵道,故悟的是灵窍。灵窍与天地相通,修至盛时,就能调动天地之力。就是搬山移海,也是可行的。这巨木藤蔓便是顾挽之招来。 话虽如此说,元心也在奇怪,大师兄固然护短,却深知一人一对手的道理。他们又不是生死相博,断不会在两人交手时,派出自己的灵宠前来助阵。 那么,是季季? 元心不禁往下看了一眼,正见季柯与丹阳往无极广场奔来。 依季季的脑子 元心微眯眼,避过身后四面八方而来的绿藤,心道,不可能。而又看金蛟在云中翻卷长吟,心知恐怕是灵物失控了,缘由先不讲,眼下火蠡尚知维护剑门中人,若过会胡乱攻击,此事便不能善了。怕不得血溅无极广场,还累剑门名声。 这样一想,他便率先收回剑势,大声与顾挽之道:顾山主,情形恐有不对。 顾挽之也察觉出一丝苗头,然而他方才调动的是天地之力,原本该收纳自如,一时半刻竟然任由灵气喷薄,无法自制了。当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见一株巨藤朝元心劈头打下,顿时道:小心身后! 元心为表诚意,已率先收剑,虽察觉身后风声,但再拔剑相挡,怕是嫌晚。当下双手捏诀,决定以自身剑气,不论好坏先挡上一次。 元心是年少气盛,顾挽之却是个老长辈。老长辈的招式岂是你一个小毛孩说挡就挡的,岂非以卵击石,故而顾挽之一见元心情状,便晓得他如何作想,当机立断,以能控制的另一只手化掌为剑,击退自身藤木,另一只手搂过元心,便迅疾而出。 一记幻步三十尺,身形尚未稳,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原来顾挽之虽然将元心自巨木下拖了出来,那一掌却是在与自己较劲,体内气海一时激荡,就好像是自己被打一样了。 这下他就无法避开另一段藤木,而更糟糕的是,火蠡一跃至屋顶,一脚踩了一个坑,而后阔嘴大张,一团北荒极火便又冲二人喷了过来。 季柯赶至时,便见此景。 他道:不好! 此时,广场上的弟子也明白过来,二人已非切磋,顿时该上剑的上剑,该亮法器的亮法器,试图帮忙。元真与元明刚一落地,便见小师弟被小蓬莱的人束在手里。他二人不知前头发生什么事,但见巨木乱起,只以为是元心受人挟制,登时大怒。 元真一把握紧手中长剑,喝道:好你个小蓬莱,竟敢在我剑门地盘放肆!放下我师弟! 顾挽之灵气不受控制,被自己灵气打还要被凶兽打,简直有苦说不出。耳朵倒还尖,一听师弟俩字,心中一动,瞥向怀中佳人,这近距离看来,登时有些五雷轰顶。 他他他,他有喉结啊! 元心眨眨眼,红了耳尖,将他一推,便退出了顾挽之的怀抱,然后被元明一把拉住,上上下下检视了个遍。元明沉着嘴角,见师弟无事,震怒之心略退,倒也明白过来。然后一剑把那巨木砍了。人可以不打,树必须拔。 无端被迁怒的顾挽之: 丹阳紧了紧手,脸色如冰霜一般难看。原本他早就想上场,一提气才重又意识到自身状况。方才的灵气震动对他影响很大,不然他不至于到此刻都紧紧压着体内躁动的气息无法出声。气息一乱,脚下差点不稳,幸得季柯相扶。 可他虽然无法出声,心中冷意却愈来愈旺。 这种情形,便与他当时在水下与金蛟相博时相似,若顾挽之自控差一些,说不得要造成大乱。甚好他还能晓得伤己便是伤敌。虽碍他吐了几口血,总比灵气被人抽光的好。 丹阳目光巡视着场中一片混乱,忽见西北角一处楼台有二人独自站立。 正是白撷影与绿如意。 他二人倒似无关之人,站得极远,一览无余,撇了个干干净净。 丹阳冷笑一声,忽道:季柯。 季柯正沉着眉眼,便听丹阳一声喊,下意识应了,抓紧了丹阳按在他臂上的手。 你当时是如何收服金蛟的?丹阳问。 季柯一愣,霎时便明白过来丹阳的意思,他看了看天上乱七八糟一堆人和灵兽,点点头,一把将丹阳塞给摩罗那:看好他,一根寒毛都不许少。 丹阳一怔,尚未能说什么,便见季柯拔出钉在通神鼎一侧的黑剑。那剑是他在北荒火炎洞中取来的,后来一直收在乾坤袋里,方才似乎随着火蠡几只一齐飞了出来。 怎么,他竟会用? 季柯一把拔出穹影,就觉得自己回到了往日魔界时分,握上剑柄时,便觉一股充沛的气息自剑身涌入周身,与原先潜伏体内的灵气相斗争。两气一撞,激得他丹田一痛,犹如利刃绞体,差点没喊出来。当下咬了牙吞回**,强行调动原本该属于他的幽冥之力 摩罗那惊呼了一声:是雷云! 丹阳望去,果见无极广场上空聚起雷云,电光闪动。天上各种飞的顿时有些困惑,而巨木仍在胡乱攀爬,犹如长鞭横扫而过。 乌黑的云中露出金色的蛟身,龙吟与雷声相和,丹阳忽然心有所感,一时情急,竟往前走了两步:元真!带他们离开! 他声音不如往昔有力,好歹元真还能听见,分出心神往下瞧了一眼,差点从天上摔下来。 原来季柯就在他正下方,墨色的头发在空中乱舞,举着手中漆黑长剑,眼中隐隐泛出蓝光。他手持穹影,憋足气息,一声长啸:都给老子,让开! 音落雷落。 轰然一声雷响直落穹影剑身,电光闪动间猛然炸裂开来,犹如电光火蛇,长了眼睛一般直击巨木而去!吓得顾挽之当下以指截力,硬生生将那段灵气截断开来。而后轰一声巨响,巨木藤蔓瞬间燃起大火,炸了个外焦里嫩。 金蛟一声龙吟,长尾猛地击中虽无灵气支撑却仍活泛的残余巨木,火蠡适时一团荒火吐上,将它残余烧了个干干净净。 雷虽没有击中顾挽之,他心口却麻得狠,仿佛是同样遭了重创。他拧着眉头,缓缓落地,便有其余弟子前来嘘寒问暖。元明元真元心三人随后飞身而下,随着水猊一声嘶吼,两兽一龙身型缩小,最后成三道白光,自行回到了季柯挂在身侧的乾坤袋中。 一时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季柯身上。 刚大展神威的季柯:他收起抗在肩上的剑,眨了眨眼,你问我怎么收伏金蛟的。就是这样收伏的。用天雷引雷。而他的雷,可阻断世间任何灵气。 第48章 小手牵一牵 眼下情形很明白,金蛟与丹阳之间可以说是天定机缘暂且不讲,如今顾挽之的灵气不受他所控定是有异,说不得有人特地闹事,若此计被他得逞,重者满门皆伤,顺便挑起剑门与其他各大门派的嫌隙。尤以小灵峰为甚。 大约闹事的人,也想不到竟凭一道化天雷,就将他的计谋掐在了苗头中。 丹阳沉着脸,他忽然一声冷笑,推开摩罗那,负手走下,一步一个脚印,脚印还在冒烟。别说其他人,本门弟子都瞧得胆战心惊。 大师兄震怒,有多久没见过了? 这事足以令他们忘记方才还瞅着的阵中英雄季柯。 丹阳走下台阶,看了元心一眼:伤到没? 元心摇头。 这才重又看向顾挽之:顾山主,有人拿你寻事,这口气你怕是忍不了吧。 顾挽之一愣,在场所有人都一愣。一般人大多以为丹阳会语出不善,将这事怪到顾挽之身上,谁知道他竟然大大方方说有人要害顾挽之,而不是陷害剑门。 元真紧了紧握剑的手,手一松,便将剑势化去,而后步上前来说:不错,若非顾山主当机立断,隔了自身灵气,不遭他人利用,此事怕难以善了。还要多谢顾山主,不惜以自身安危护下本门弟子。他笑着道,怪哉本门灵兽如此作为,原来是有人暗中使诈。 元真这一番话,既将火蠡兽三只从此事中摘了出来,又把矛头推给了顾挽之,顺便还当着众人面作了个人情,谢过对方救护之恩,可谓滴水不露了。 但他还忘记了一个人。 顾挽之虽说也伤了些许,倒也依然如往昔般风流潇洒,他嘴角微勾,手一负,却看向了仍拿着剑的季柯:要说救护之恩不敢当,还是贵门弟子厉害,博识多学,广纳百川,连魔界化天雷这种招式,一并手到擒来。 先前因丹阳之故被忘记的季柯刹那间又回到众人视线中。 摩罗那握了握手心,一团幽冥火悄悄在指间燃起。 所有人都听得出顾挽之的意思,你剑门弟子与魔界异族交好,还学他人招式,这个意味,不用多说也能明白吧。大陆虽与小蓬莱不往来,毕竟与魔界还是属于两种势力的。而剑门,大道之首,有这种作为,岂非是带头往歪了去? 所有人都等着季柯解释。 季柯紧了紧手中穹影,眼中浮浮沉沉,视线落至摩罗那身上,心里在坦白自己身份和推诿之间犹豫不定。如果坦白,便与剑门毫无瓜葛。若隐瞒,小胆之辈,他也开不了这个口。 无非一战罢了。有金蛟与穹影在,现下还有摩罗那帮衬,怕这群人阻拦吗? 他心中决意已定,就不再看丹阳,正要开口,却听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教的。有问题? 丹阳徐徐走至季柯身侧,取过他手中长剑,极其自然地又将它装回了乾坤袋中,而后才按上季柯肩膀,面上似是带了笑意,又像没有。随意道:剑门向来不拘一格,始祖真人亦有教诲,所谓大道,必先纳百川,平正气。若心生偏见杂念,便无法领略其中真意。 既然顾山主先前也如此夸赞了,我教师弟学几招外族招式,也无可厚非吧? 丹阳道:还是只能你小灵峰与天地同乐,却不许别门与天雷并济? 顾挽之: 远处,绿如意与白撷影并肩而立,一手挽上掌门师兄手臂,自言道:听说丹阳是个冰块疙瘩,向来惜字如金,竟这么会说话? 白撷影勾了勾嘴角,算是笑过了。 顾挽之高深莫测地站了半天,才展颜一笑:有理。是我愚见。 元真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管,见丹阳不出声,便兀自指挥起余下弟子。该清理的清理,该收拾的收拾。若有伤者,一律送至松书凝门外他不想打扰诸明宣替丹阳炼丹。松书凝若是裴成碧,治些小伤小病,应当是信手拈来吧。 便在顾挽之即将离去时,一直沉默着未吭声的季柯道:等等。 摩罗那:?难道老大还是决定打架?他指尖小火苗又蹭地点了起来。 顾挽之:阁下还有何提点。 季柯指了指那边的残砖断瓦:这块的损失,请顾山主连同先前那片,一块儿赔吧。 我剑门弟子清苦,不好奢华,也无家产。库中吃紧。季柯道,若顾山主有异议,可与白门主一起商量赔偿之事。毕竟先前是你和他打的。 在远处看戏的白撷影顿时放下了手臂。关他屁事,看个戏还被点名。 季柯似有若无地往远处看了一眼,和善地笑起来:同为蓬莱客,济世之心想来都一样。 那头弟子们顿时附议一片:对哦,蓬莱最是仙风道骨。 有理,有理。 绿如意:她拉了拉掌门师兄的袖子,我们带钱了吗? 带什么钱。白撷影冷着脸,道,你飞信回小灵峰,让他们取钱赎人。拿不出钱来,他就把顾挽之押在剑门。 本以为不过一场切磋,想不到出了这个闹剧,好在止损及时,眼见该走走该回回,场上清静只余师兄弟几人。季柯一下就想起方才情状,莫名陷入了尴尬。倒是元心先开了口:季季你好厉害啊,还会化天雷。 恋耽美 ——(32) 丹阳道:他先前被雷劈过。 季柯:能不能不提这件事。这本来就是他的招式好么?没见识的剑宗人。 被雷劈了就有如此神力么?我也想被雷劈一下。元心瞧着有些小羡慕。 季柯摸着耳朵,清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和他打起来了? 元心哦了一声:小蓬莱自恃清高,我怕他们欺人太甚,所以先下手为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一边说着,一边叮一声,弹了下剑尖,令其收起,化作一只长簪,重又插回发间。 怕欺人太甚,就先给下马威 季柯有些麻木。 倒是元明又说:其余门派可瞧见了? 元心点头:那当然,我故意引他到无极广场,就为了打给别人看。小师弟握着五师兄的手,嘻嘻一笑,端得是天真可爱,如此一来,群英会开始前,不论他们如何作想,总该安安份份,不惹事端了吧。除了刚才的小插曲。 季柯听出了些名堂:你故意的? 元心不明所以:大师兄有伤在身,有事师弟服其劳。 摩罗那咳了一声,握拳挡住嘴,凑到季柯耳边轻声道:我听说剑门除丹阳外,其余五子中,尤以武德剑为最。这个,好像,你那小师弟,使的就是武德剑啊 季柯: 他看向了丹阳,丹阳避开他的视线认真地看地上的鹤。 元真什么眼力,察觉空气中流转的那么点微妙,看了看大师兄又看了看季柯,立马一敲手心:突然想起来,不知道元武那边筹备的怎么样。我再去看一眼。 话音刚落人就跑得无影无踪。 季柯:心 元心:啊!脚痛,好像拐到了。楚楚可怜。 元明一脸严肃:这不行,一定要擦药。 于是偌大的无极广场,除了空气中弥漫的焦土气息,和打扫的弟子,剩下的便只有丹阳和季柯,还有一个不知道眼睛应该往何处去看的摩罗那,他也很想走,可惜不认识路啊。这种时候就挺羡慕灵兽的,比如可以将自己藏起来。 伤重?无奈?不知找谁帮忙?季柯冷笑一声,抬脚就走。 诓人是吧,挺能耐的。 明明都安排好了。 一想到刚才自己是如何和丹阳剖心置腹说出什么大师兄不在总要二师兄打理这种话的,季柯就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心软没把人扔下跑路。头一回不清楚底细,被人拎上剑门坑就算了。第二回 有机会走,还要自己把自己送上门。他真傻,真的。 还没走出两步,便听身后一声低咳。 季柯心中一动,步子便迟疑了一些。 然后垂在袖间的手就被握住了。 那手指腹带薄茧,修长白皙,明明是如寒冰一样锋冷,捂久了,也能有一些温度。它从前握的只有惊鸿剑,剑柄是冰冷无情的。季柯手指动了动,便觉得那双手试探着紧了紧。 你 还去神剑冢吗? 丹阳问。 这个人一定又在诓他。季柯想。 我只是不想和你有所隐瞒,才据实以告。但你如果生气,也是当然。 摩罗那背着他们研究地上的鹤。太华山有很多鹤,不圈养,自由来去。它们爱落在林间便是林间,山间便是山间。若弟子在广场练剑,偶尔便也会见那么一两只歪着脑袋仔细看的。天下生灵皆有灵,说不准哪天便从中悟道了呢。 其实丹阳确实没有故意说什么,是他自己一厢情愿要表心意,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奇怪的宗门呆久了,就听他们直言直语习惯了,以致自己也学起这些名门正派的修士来,做些违背往昔常理的事。再说若这种小事都忍不下成何大业!季柯这样想着。便听身后丹阳道。 那我们收拾一下,两个时辰后出发吧。 什么?季柯瞪圆了眼睛,迅速转过身:我还没说去呢! 结果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丹阳正静静看着他,除开脸色苍白如玉,哪里有刚才话中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过还没等季柯发火,就先开口:我知道。不是你要去。 他说。 是我请你去。 季柯: 蹲着的摩罗那托着下巴,拿幽冥火去逗地上的鹤,嘴里叨咕叨咕:啊哟,我们这个大王哦,又喜欢奢华又好颜色。啧啧啧,美人关难过哦哦哟! 话没叨咕完就被人踹地一头栽进了地里。 收回腿的季柯居高临下:你还想不想救钱小姐了。 摩罗那:他掸了掸脑门上的雪,暗自腹诽,被说中就恼羞成怒,成天拿钱小姐来威胁他,关他屁事!然后麻溜地站起来,心平气和,好的大王。 季柯踹完人,才觉得面子上好过一些。回身一看,丹阳站着看他,看上去又乖巧又好看,沉静起来,就像是漫山白雪中的一抹霞光。美色当前,心情大好的季柯一点也不计较刚才的事了,笑眯眯就去牵大师兄的手:那我们准备准备就去吧,早点去,你早些好。 丹阳嗯了一声。 对了,为什么要两个时辰? 因为我还要沐浴更衣。 第49章 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真不是季柯想多。 一个你很心动的人一脸坦荡荡地告诉你他要去沐浴更衣,并且还在牵着手的情况下。通常这就是一种暗示啊。搁以前拉拉小手这种事季大尊主是不会干的,他都是看对眼就很直接地带回去,愿意时宠一宠,不愿意了抛之脑后。 所以丹阳如此说了后,季柯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神剑冢这么重视?竟能让丹阳都要精心准备,还得换衣服。第二个想法就是,不可能吧,入门大典都没能令丹阳多穿一件,所以他现在是欲擒故纵,明着说沐浴其实是想 季柯摸了摸下巴,瞥了眼丹阳。 眼下他实力不如从前,丹阳也有伤在身,两人若计较起来,是半斤八两。不过丹阳一定什么都不懂,所以果真在场面上,少不得他得多多引导指点。 一想到那个场景 丹阳看了一眼季柯。从刚才起,这人就一直在嘿嘿嘿乱笑。神剑冢于剑门而言,是不吝于小圣地的存在,相当肃穆,别说沐浴更衣,甚至要焚香静心,以虔诚之躯方能进。这件事这么好笑吗?有时候他觉得季柯很好看清,有时候,又觉得不大明白。 到了。 就在季柯胡思乱想的时候,丹阳已经停下了脚步。 季柯回过神来:到了? 他左右看了看:这是你的房间? 丹阳看着他,没有说话。这太显而易见。 季柯以为会是在外面,上次那处温泉,他都想好了在露天的地方如何调节气氛了,这一下换到室内啧,也好,第一次嘛,得含蓄一些,替丹阳考虑考虑。 这样想着的季柯微笑了一下,而后道:不如我们一起 洗。 这个字被丹阳关在了门外。 我会让元真把你的衣物送去房中,你先去吧。 季柯: 然后大师兄还补充了一句:不要乱走。申时在雪竹林等我。 实在是因为,季柯乱走,已是定理。 弟子送来的衣物与身上的并无不同,季柯摸了摸柔软的布料,将它搁下,先出了门。剑宗的竹林太多了,季柯问了人才知道雪竹林在哪儿,他准备先去看一看。既然丹阳特地约他在那里见,想必另有妙意。 他一身剑门衣饰,肩上长长的飘带被他自己系了起来,一路行去,闲适随意,仿若是走在自己家中,而非寄人篱下,与在魔界时并无不同。沿途遇到剑门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唤他一声:二师兄。季柯很有模样地嗯了一声。 没走多久,他的视线就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即便是再掩饰,也挡不住身上花绿的气息。 哦,松书凝?不,应该说是裴成碧。 这还是季柯回了剑门后,第一次见到裴成碧,说起来,诸明宣他也没见到,似乎是元真直接让人带他去了丹炉房炼丹。 裴成碧看诸明宣那么紧,如今对方炼丹,他不陪在一侧,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季柯沉吟了一会,在要不要上前观察和独自离开中思虑了一阵。 听说丹门的状况与如今的剑门相似,方才顾挽之与元心打出来的动静,场中竟然未见裴成碧,这倒是有些奇特。难道他早已知道发生何事,故意不来? 这般一想,季柯双眸微沉,提步就要走上前去。 季季! 季柯脚步一顿。 会叫他这个名字的,只有元心。而今这声音,却是摩罗那。这道声音成功令他停下了脚步,也令独自站着的裴成碧转过头来。 摩罗那大概没想到同时得来两个人的注视,季柯便罢,另一人瞧着年纪尚小,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除了品味不大好穿得如同老花母鸡,其余还行。他顾忌着不能称季柯为大王,又不能总是季修士季修士的叫,那会儿听元心喊季季,便学上了。 殊不知这个名字,也只有元心一人叫得。 季柯本想说道,余光瞟到裴成碧已留意过来,只能将话咽在腹中,转念一想,不如趁此探探丹门,于是一边顺势往裴成碧那里走去。一边道:你如何过来了? 摩罗那也是直快:我听说丹门的长老住在这里,想来拜访。 他是一刻也等不得,想早些拿到药,好去除钱小姐的病痛。 呵,真是瞌睡送枕头,这个回答妙极了,正到点上。季柯微微一笑,而后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哦,巧了,那你算是赶上了。 啊? 说话间,他二人已来到了裴成碧跟前。 季柯冲裴成碧颔首示意:松师侄好。以他剑门二师兄的地位,自然不必和一个丹门小童子行多大的礼,反过来松书凝模样的裴成碧才应该躬行大礼。 裴成碧冷目看了会,才勾了勾嘴角:二师兄有礼。 语气老气横秋,完全没有先前那般可爱。 这实在是季柯想错。 裴成碧能以少年心性,隐忍丹门数十年,令诸明宣心甘情愿让出宗主之位,其中心性手段,岂是寻常人能比。且他天性高傲,从来将丹阳当作最大对手,在丹阳面前都不会低头,何况是凭空跃出的二师兄。俗话说,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旁人不晓得,作为剑门老友这么多年,剑门到底有无二师兄,裴成碧还是知道的。 季柯道:这位便是诸长老爱徒,松书凝小先生。 摩罗那被介绍得摸不着头脑,但老大既然这样说了,他便顺着意思去做,于是也学着大陆的规矩,有模有样行了一个礼:松小友好。 蓝肤金瞳,典型的魔界中人。 魔界中人跑到太华山来,可是很少见。但裴成碧不管这些,见季柯有意将这个异族人士引荐过来,直截了当问道:有事吗? 他这样直接,季柯也不和他客气。 这位朋友家中有个妻子,身患重疾,寻常人不得治,特地来此请丹门修士相助。 裴成碧嘴角一勾:那便去丹门,上剑门来干什么。 季柯面不改色就将锅推到丹阳身上:自然是大师兄说起诸长老丹术如何高超,为免错失人命,才格外破例,将人一并带来。可惜他妻子卧病于床,不能与之随行。 摩罗那忙着点头。 虽然听不懂老大说什么,但他肯定是替自己说话。 听到说是丹阳带来的客人,裴成碧又多看了摩罗那两眼,随后一语道破:恐她是魔气侵体,不是重病不治吧。 摩罗那心中一惊,抬起头时,眼中已十分锐利。他拿捏不准这话算不算挑衅。 季柯不动声色按下他的手。 裴成碧这才微微一笑,虽年少模样,却负手其后,一派沉稳宗师风范。 不必多想。我丹门随便哪个弟子,都能以眼识诊。你一个魔界异族,与寻常女子日夜相对,自然对她有害。若世人都能打破天纲常理,又何来天道管束。 她如今模样,便是执意与你在一处的下场。 两三句话,道理不错,听在有情人心中,却犹如坚刃,捅人心肺,扎出血沫。 摩罗那不吭气,嘴角紧抿,等听了个完全,才松开捏紧的拳头,沉声道:自开天辟地,诞生妖魔人仙四界起,情之一字便自古到今,从不曾灭。丹门巍巍大派,走天道大路,不识人间疾苦,说来自然轻巧。 如果每个人都能看破,又哪来的痴男怨女。摩罗那看着裴成碧,坦荡荡说,小友看得如此明白,也但愿你往后从不会有这种烦恼。 这话说的,就好比是明讥暗讽了。 季柯还真没想到自家旧部竟然也是个口舌不爱吃亏的,平时从看不出来。可见情之一字既能是绕指柔肠线,也是金钢不坏身。 裴成碧步子一顿,反身与这位魔修对视。对方毫不避让。 他一笑:你和我说话这么不客气,还要不要救她了。 摩罗那道:能救,我自然会救。 裴成碧哦一声:如果我说,救她便要你以命换命呢? 摩罗那顿了顿。 裴成碧心中冷笑,果然涉及性命关头,就开始犹豫。 就见摩罗那凑到季柯身边轻声说:怎么现在求药还是走这么恶俗的套话么? 季柯看了眼裴成碧: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他们丹门仍旧如此吧。 哦。 摩罗那回过身义正言辞:只要能救她,要我的命有什么稀奇。 裴成碧:他都听见了。 但他没有说谎。这世上之物相生相克,解铃还须系铃人,救命也是如此。摩罗那的魔修固然能缓解钱小姐的病症,却是饮鸩止渴。若要她全好,得寻魔界中人的心骨,心骨乃修为汇聚之所,替她换上一块,才算彻底好了。 恋耽美 ——(33) 可是看这个青年的模样,裴成碧碾了碾指尖,傻里傻气。 他不欲再多说,只道:那你就好好养着吧。 摩罗那一懵:什么意思? 养胖一些。裴成碧睨了他一眼,方说,取你心骨时好活命。 待裴成碧离开,摩罗那方指着他道:大王,丹门的人都这么讨厌吗? 季柯道:向来讨厌。不过你离开魔界早,所以不曾与他们碰过面。好歹他还在渭水时与诸明宣他们交过手,故而知道一些对方的习性,不至于生气。 但是。 季柯严肃道:你果真愿为了她不要性命?须知大陆修士须修炼才能活得长久,而魔界中人生来寿长,修道为什么,不就是要与天同寿。这本是别人想也想不来的天运。摩罗那竟然轻易言死? 摩罗那愣道:你以为我骗他的?而后沉默了一下,摇摇头说,我没有骗他。如媛媛能好,我情愿她不要记得我,也好好活下去。 他说这话时,神情恳切,如何有当年大斩四方的狠戾模样。一点也不像魔头。 季柯沉默了一下:你怎么没肯为我去死。 还黯然神伤的摩罗那猝不及防:嘎? 季柯阴沉着一张脸:当年战场上,本尊多次险中求胜,也没换来你半句忠心啊。 呃 摩罗那挠了挠头:这个,好像有点不一样吧。 他小小声道:当然我可以和大王同生共死,但钱小姐我宁愿她活着嘛 然后声音就在季柯吃人的目光下渐渐低了下去。 摩罗那猛然一敲季柯背:大王,你在这站着干什么?你不是还有事吗? 季柯被他敲地一趔趄,有些懵。有事?哦对。他本来是想试探裴成碧的。在试探裴成碧之前,他原本是要先去雪竹林等丹阳啊。 话又说回来,怎么丹阳洗个澡,要两个时辰之久么? 掌宗房内。 一桶热水已毫无热气。 水面光洁如冰,不,它就是冰。 丹阳未着寸缕,坐在冰桶之中,寒霜顺着桶沿,往外蔓去,已渐至大半屋子。 室内温度令人瑟瑟发抖,丹阳头顶,却冒出了热气。 他闭目凝神,额间自剑心消失以来就黯淡的小火纹,此刻光亮如新,艳丽欲滴,似乎要烧起来一般活转。万籁俱寂中,丹阳放任自己沉入意识海。他身轻如燕,循着自身气息,在气海中,睁开双眼。 万丈皑雪,广垠太华。这便是他的气海。 巍巍太华,渺渺苍生。丹阳面无悲喜,任脚下浮动,注视着这片大地。这是他守护的地方,亦是他自身所在。空气中微微闪着光,他翻开手掌,那些微光便落在他手心。 白衬着金,就格外好看注目。 丹阳目光微动。 这是他的剑心。 原来他的剑心未曾消失,只是碎成微末,沉淀在他的气海之中。 丹阳放目远眺,只见微光四处都是。仿佛是给这亘古白雪,镀了一层金。 第50章 他约好的 惊鸿! 丹阳松开手,任由手中剑心四下散去。 惊鸿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片气海,像是自古以来天地间发出的嗡鸣,与天地同振。 抱臂靠在树上的季柯忽有所感,他直起身,往外走了两步。 摩罗那坐在石头上屈起膝来,见季柯遥遥望向天际,也跟着看了看:怎么了? 好像有什么声音。 季柯听了会儿,道:你没听见? 嗯? 眼下停了半日的雪又下了起来,山上入夜快,原本因为阴天雪重天色就暗,一过未时就已经有了朦胧的黑。弟子们都已回房,就连客房处也安安静静,不见动静。只有丹炉那一片,自高往下望去,能见微红光影。元武和诸明宣已泡在其中一整天。 雪落在地上也几乎是没有声音的。 摩罗那听了半天,也没弄出个明白来:老大,你是不是等得幻听了。 季柯斜了他一眼。 自来了剑门,摩罗那基本随身左右,粘他粘得紧,问他他就理直气壮道,我一个魔界中人走在名门正派,不跟着自己老大,难道去和那些戴着耳环的人玩么?他说的是妙法心弟子。季柯也拿他无法,横竖是自己的人,还是呆在自己手掌心吧。省得跑出去惹事。 他看了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快到申时。 季柯哦了一声,心想,既已快到申时,丹阳怎么还不来。洗个澡而已,难道还要搓掉一层皮么?若是两人同浴,那时间久一些,倒还能理解。 便在这时,安静的环境中响起了脚步声。 季柯精神一振:你怎么这么慢。 提灯的小弟子吓了一大跳,捂着胸口结结巴巴:因,因为正好遇到别的弟子问路,所以,所以稍稍耽搁了一会儿。请二师叔不要见怪。 季柯打量着他:你谁啊? 小弟子行了一礼,恭敬道:回二师叔,弟子是静仁堂元宝师兄手下的,近日被调至大殿,与松师兄一道给前来剑门参加群英令的道友登记名册。刚才松师兄嘱咐,说二师叔一人在此,命我取盏灯来,好给师叔照明。 裴成碧这家伙真是多管闲事。 季柯接过小弟子手中的灯笼,便见小弟子如惊弓之鸟,转身飞上了天。 会飞就是方便,跑路也快。 大王在等惊鸿剑吗? 嗯。 摩罗那想了想,从石头上跳下来:那我先走了。 哟,识相。待摩罗那要离去,季柯喊住他:等等。他略一沉思,我与丹阳有事要办,今夜不在剑门。若非是元真他们问你,就别和其他人提起。我不在的时候,你暗中替我候着诸明宣那处,千万不可令他功败垂成。 原来他本一人都未提及神剑冢的事,也不知丹阳是否和手下师弟有所交待。但仔细一想,如果在他和丹阳不在的期间,诸明宣那里受到打扰,他们这么多天的心血岂不白费。思来想去,只有将此事教由摩罗那,才算宽心。 与剑门相比,永远是自己人才值得信任。 摩罗那应了声是,便翻身而去。 于是黑夜中,便真的只剩下季柯一人了。 他提了会儿灯,觉得烦,就将灯笼放在了雪地上,映出地面一片红。只是雪大,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那盏灯笼身上便已覆了一层薄雪,遮住了透出的烛光。季柯看那烛火微动,便弯下腰去,将上头雪花掸落几分。 丹阳来时,便见着雪竹林外,一人系着斗篷,正弯着身子提灯。通红的灯火映着他的脸庞,眉峰的狠戾便似被藏了起来,只余一种晕黄的温柔。 一人一灯一诺。 生平未曾有此所感,丹阳心头忽而有些微妙的触动。 他长长的头发未挽,垂至腰际,繁复的衣饰荡在脚尖,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葱白的指尖,眉目沉静,只有额间小火纹,比天地还要艳丽。 季柯复一抬头,便见到了这样的丹阳,他等了许久的人。暗红鎏花外袍,血玉祥鹤胸坠,如同映了霞光的孤山白雪,藏起了孤高,难般温和。 季柯张张嘴,手间一松,那盏灯笼便未受力,要落下来。丹阳眼尖,一步上前扶住,这才未将烛火熄灭。只是这么一来,两人便离得极近,双手交覆,共掌一盏灯。 天地间都静谧了下来。 丹阳将灯笼从季柯手中抽出,往后退了一步,方说:元真给你的? 季柯这才像找回声音,咳了一声:松书凝。 裴成碧? 丹阳将视线落在这明明灭灭的烛火上,若有所思,说来他到现在都未正式和裴成碧照过脸,如果不是季柯提起,他都快忘记有这一号人。裴成碧,顾挽之,白撷影,蓬莱内外能当家作主的人来了不少,看来此回剑门,高手云集,不得不热闹一番了。 那我们便进去吧。丹阳道。 早些去,就能早些回。他方才在气海中唤了惊鸿半天,不见回音,唯有幸者,便是剑心尚存。望进得惊鸿故土神剑冢,能令它回醒。 季柯眼神一直在丹阳身上流连逡巡,此刻也不听丹阳说些什么,就道:好。 说完了才顿了顿。 从哪儿进? 丹阳嘴角勾了勾。 剑隐竹间峰覆雪。神剑冢,便在此处。他未与季柯多言,只伸手将他拉过,五指相扣,倒是惊了季柯一大跳。随我来。丹阳一手引着灯,一手引着季柯,便进了雪竹林。 林间八卦一闪,便再无他二人身影。 季柯还沉浸在丹阳不同寻常的装扮中,只不过一个眨眼,便觉得眼前换了个世界。从黑夜成了白天,冰雪消融,土地湿润,仿佛是他故土。他面色微微一滞。 这就是你们的神剑冢?季柯道。 不错。丹阳点头,率先往前走去,比往时更长的肩饰被他甩在身后,荡在地上,一步一拖。剑宗弟子到了该挑选本命剑的时候,就会来此。 丹阳与季柯解释,亦有些感慨,自取过剑后,他也不曾来过此地了。岁月果真如梭,这里一草一木,便连滴水,都恍如隔世。 季柯面孔有些扭曲。 恍如隔世是不错。 可此地除了亮堂一些,灵气清灵充沛一些,这一草一木,甚至连滴水,哪里不是他魔界故土的模样。当他失忆吗?这湖分明就是阿波额那湖,湖外那山,高耸入云,不是洛尔沁山,难道还是太华山?这里的每块石头,过往几百年岁月中,哪一块不是他亲手摸过的。 丹阳见季柯久久站立不动,当他是震惊住了,宽慰道:你不是剑宗弟子,不习剑意,此地于你,大约只是一处休憩之地,其中玄妙,是无法感受的。 季柯有太多话要说,却无从说起,想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这里自古以来便是这个模样,从不曾有过变化?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角度。 诸多弟子从来只关心自己将获得怎样的剑,根本不曾看过自己站的地方是何模样。 丹阳想了想,反问:应该有什么变化? 季柯一时语塞。 他能回答什么?他压下心头疑惑,打量了一下丹阳:你要从何找起? 剑不是找到的。是感受到的。 丹阳走到那片波光粼粼的湖前,定定看了看,便探脚走入水中。季柯这才发现,他脚上未着鞋袜。他一把拉住丹阳,而后伸手探了探,这确实是水,并非幻境。 丹阳垂眸看他:神剑冢在湖底中央。 季柯:你们真麻烦。 丹阳眼中笑意一闪,便拉过季柯,与他一同步入水中。这水温凉,并不寒冷。季柯踩入时,心中竟然有些激荡,可能是离开故土有些时间,便情不自禁怀念起来。丹阳在走向他心中剑域,于季柯而言,却仿佛是在回家。 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没入湖中,在蔚蓝的水中潜沉往下,湖面恢复了平静,洛尔沁山安静无声。周遭的花苞忽然便盛放开来,一点点,一丛丛,隐隐绰绰。 湖中有一片白色的光芒,丹阳拉着季柯往那游去,白芒刺眼,季柯便不自觉闭上了眼。等察觉眼前光线已趋温和,这才睁开。一睁开,便觉得上当受骗。原来这里空空荡荡,他还以为会有无数奇珍异宝。 丹阳的声音忽然在他心中响起:这里是悟剑台。故名思义,每个人在这里,都只会见到与自己相配的剑。若机缘与所悟剑心相合,那柄剑,就会出现在前面的剑池中。 季柯眯了眯眼,见前方确有一蓝色小池,散着微光。 他亦在心中回道:你当初也只见了一把? 丹阳沉默了一下:我有许多把。 不过是随口一问的季柯:忍不住将丹阳看了一眼,可以的,脸好连上天都格外优待。人家只能悟到一把,他却任君挑选。 丹阳从他面上瞧出心中所想,勾了勾唇角,不欲多加解释。 天下灵剑之多,在他面前列了一排,就惊鸿格外突出,落入他眼中,他当时便只认定这一柄了。自握住惊鸿剑起,他就是剑门大弟子,无情惊鸿剑丹阳。 如今故土重游,回到这熟悉的环境,惊鸿不知能否醒来。 季柯见丹阳闭上双目,知道对方陷入剑海之中,不欲多加打扰,心中却暗自打起算盘。既然这里是灵剑诞生之地,剑门镇派之宝无上明剑不应不在此地。可丹阳却明确说不在,难保他不是骗人的。这般想着,他将眼神落在那方蓝色小池中。 若他此刻在心中唤起无上明剑 它是否也会如同普通的剑一般,出现在剑池里。 第51章 神剑冢内 便在这时,剑池中忽然泛起波澜,有微光闪动。 池子里有东西? 季柯念头一生,虽想挪开目光,却不自觉被那道微光给吸引,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便挣开丹阳的手,自行往那处去。 沉思中的丹阳只觉得手中一轻,睁开双眼,季柯已经走到净水池边,一只脚踏了进去。他蓦然睁大双目,道:不可! 季柯回头望来,人却已站了进去。 剑池瞬间白芒暴涨 丹阳心头剧震。 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难得震惊。 白芒消退后,季柯仍在池中,一脸懵懂:你怎么了? 一柄通体水蓝的剑,缓缓出现在净水池内,自池底升起。 季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不知在这一息之中,丹阳内心的震荡。他只知道自己站进了这剑池,而后就出现了一柄剑。这剑他当然见过,还载过他好几日。 他只微微一愣,便伸手握上去,将它取出,对丹阳笑道:说惊鸿惊鸿来。看来你此行顺利,连一夜功夫都不用耽搁了。而后几步就来到丹阳面前,将手中惊鸿交付与他。 恋耽美 ——(34) 丹阳: 他伸手接过惊鸿,剑身嗡鸣,确是惊鸿无疑。可丹阳仍有些迷惑,及不大相信。 在意识海中,丹阳曾唤过惊鸿数回,均不见回应。这才决定回神剑冢,看看有无效果。他猜测这可能是一桩需要费时费力的事,但万没有想到,他不过才在心中唤过一回,惊鸿便回来了。还经由季柯的手取了出来。 丹阳头一回将季柯认真打量了一遍。 不明所以的季柯:他转了个身,摊开双臂,让丹阳看得更仔细一些。毕竟他对自己的模样还是很自信的,既然心上人有心要看,他不介意让对方多加欣赏。 丹阳拉过季柯:你没有不适? 季柯沉思了一下,我应该有吗? 丹阳嘴角略沉,距上回有人步入剑池,已过两千年。那时大战连绵不休,而步入剑池,是为以人身祭剑,此人既已成功,却也不愿令后世幼辈再踏其途。故入神剑冢前,均由剑门宗主或执宗师兄教导,不可受剑池所惑,反以身祭剑。 因为此行与季柯无关,所以丹阳便没有和他交待,谁知他就闯出这样祸来。幸得无事。 季柯摸了摸惊鸿,感觉到它的回应,心道,哟,剑比主人灵光,还懂得知恩图报了。不像它主人,就是个冰块疙瘩,不开窍还能气死人。心中这样想,嘴里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只道:剑已拿到,还需做什么吗? 丹阳压下心头疑惑:尚需静心。 季柯哦了一声:多久? 三个时辰吧。 三个时辰。 季柯算了算,那时外头差不多便要天明。 此时他们已离开悟剑台,游出湖面,破水而出。这水是真水,此行又没有水猊兽替他们庇护,一趟下来,两人皆已湿透。此情此景,若是再换了漫天星辰,便与海渊无异了。万想不到他们竟与水如此有缘,不过几日,就湿了两回。 待到岸边,季柯却察觉身后的人停了下来。 丹阳道:我需在此地冥想。 季柯不待他说出下半句,便从善如流:我在这等你。 丹阳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只缓下神色来:好。他寻得一处空地,便盘膝而坐,朝着季柯眼中的洛尔沁山,两手捏诀,祭出惊鸿剑来。季柯站在不远处,便见惊鸿剑悬空在丹阳面前,而后经由引导,慢慢化作碎光,融入丹阳的身体。 站着太累,季柯干脆寻了个地方屈膝坐下,目光一直从未丹阳身上离开过。 惊鸿融入丹阳身体后,他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原先湿透的衣裳和头发便迅速干了。反观季柯他看了看自己,仍旧湿哒哒一身。啧,索性把自己上衣脱了个光。 季柯还没有问丹阳,为何穿得如此重视。别说,这一身红还挺好看,合他魔界审美。大约是因为此地如同故土,而面前人穿着又很有他殿内向来的奢华感,一时之间,季柯竟有些恍惚,分不清此地是剑门,或是回到魔界。面前人是那个冷冰冰的丹阳,还是他魔界中人。 墨发旖旎,衬了红衣,就愈显得容颜如玉起来。 季柯眼眸沉了沉。 魔界尊主之位他要,丹阳,他也要。 若早前不过是看中他脸,想着一夜情缘,暖个床睡一睡便罢。直到如今,虽日常被气得半死,这个人,他要睡的时间,倒是能考虑长久一些。 这一场冥思,进行得倒顺利。 丹阳任由自己沉入意识海,重回气海之中,太华山依旧如此模样,长年久雪也未曾变少。只是中间多了把惊鸿剑。它剑身微微泛着光,悬浮半空,见丹阳身影,嗡地一声震鸣。丹阳飞身前去,一手摸上惊鸿,目光柔和,嘴角噙笑:你无事。 惊鸿便绕着他飞了一圈,落于他面前,似在回应。 我的剑心碎了。他面前,虽只是一柄剑,可丹阳待它,却珍而重之,如同平辈。故亦是十分认真与它交流。说着,便指给惊鸿看,这里的星星点点,俱是剑心化成。 大道轮回,我未曾听说有谁的剑心碎后是如此的。 惊鸿便震了一下。 哦?丹阳道,你也不知。 他一手抚着惊鸿,面露沉思,长叹一声:不知福祸。这样说着,却眼尖地发现,原本碎成光点的剑心,看似无序,却以一种缓慢但规律的轨迹,绕着惊鸿而转,愈转愈紧,不多时,惊鸿的剑尖,便凝聚了指尖大小一抹金光。 丹阳心中一动。 他伸手待要抚上那抹金色,脑中不期然想起日前在海渊,曾有人逆着朝霞向他走来,一张脸孔便出现在他脑海之中,比世间绝大多数的剑,都要来得生动。 丹阳恍了下神,原本要触上剑尖的手指,就微微蜷了回来。可脑海中人影不但未退,反而愈发清晰。竟似让他瞧见错觉,而眼前的惊鸿剑影,一夕化作季柯模样。 青年一手握住丹阳要蜷缩回去的指尖,拉着放到了自己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手都伸上来了,怎么能不摸呢?我帮你。 触感温滑,是人。 丹阳: 他镇定地抽回手,眼前季柯顺从地由他离开,却不放手,换了个姿势与他交握。 你是谁。 这里仍是他的气海,景色依旧,唯一较之前不同的,就是少了柄剑,多了个人。 这是季柯,又不是季柯。他没有穿着剑门的衣服,反而是一身黑色间或镶以金纹,脚是皮靴,腰间系了条龙纹长鞭,头发高高束起,缀着金冠。扬眉入鬓,瞧着威严霸气,睥睨张狂,和寻常丹阳见习惯的模样很不同。 这位季柯嘴角一勾:我是你的二师弟,大师兄不认识了吗? 丹阳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我没有二师弟。 季柯一僵。 丹阳沉思了片刻,小小地啊了一声,明白过来。灵剑需要与人体融合,在融合过程中,剑主会见到世间万象,唯有堪透这万象,方能以身驭剑,而不是为剑所使。从前惊鸿入体时,丹阳根本没有经历这个过程,因世界万物于他眼中均乃空白。他的心孤独而强大,毫无缝隙可言。如今重来一遍,倒是多了这么一个过程,有些新奇。 而他的试验,莫非就是季柯么,丹阳勾了勾嘴角。 有趣。 丹阳道:你继续。变成他的模样,要试探我什么? 一眼就被看穿的剑魔: 它试图挽回自己的尊严,觉得应该要说点什么。天可怜见,上百年了,好不容易能有个机会钻进丹阳的意识中,被它逮到一丝空隙,去迷惑丹阳。但是这么快就被拆穿还好聚好散是几个意思?寻常要么它胜,要么它被剑主一把掐散,这种大家安安静静商量的情形,不大正常吧?剑魔想说点什么,但想来想去,竟然无话可说。 丹阳: 季柯: 两人默默无声。 片刻。 丹阳方道:你现在这个傻气的模样,倒有些像他了。 话未说完,眼前的季柯便一声长叹,消弥于天地。它本由心而生,既剑主心如明镜,支持它存在的力量便逐渐消散,不用丹阳出手,它也无力化形,自然归于尘土。 殊不知丹阳却是手指一动。 他抿了抿嘴,按捺下心头这股悸动。 纵使知道眼前假象,可在季柯消失那个瞬间,竟仿若真的一般,令丹阳产生了动摇。 意识海外,神剑冢内。季柯撑着下巴坐在丹阳面前,光明正大用美色入腹,便见入定中的丹阳,眉头忽然蹙了一蹙,长睫轻颤,像蝴蝶的翅膀。他在意识海中见到了什么,竟然会不安? 季柯笑了笑,由着那颤动的睫毛,颤到了他心里。 他伸出手,拨了一拨。 便很巧地,丹阳睁开了眼。 季柯的手指堪堪停在他眼前。 丹阳:他歪了歪头,避开那只手,做什么? 季柯眨眨眼,毫不心虚就将手伸了过去:摸你。 丹阳确定了一件事,剑魔还是有些眼力的,起码它将季柯的一部分学得非常像。 好色且不要脸。 丹阳站了起来,见自身衣裳整齐,而对方坦着上身,便道:把衣服穿上。 湿了啊。你脱给我穿?季柯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自地上站来,还是没能忍住把心中那点困惑给问了出来,你们进神剑冢,一定要穿如此正式? 惊鸿于我如半身。丹阳道,理应值得尊重。 季柯定定看他半晌,忽说:那我于你如什么? 丹阳没有说话。 季柯却大着胆子,去牵丹阳垂在身侧的手,并不计较丹阳瞬间凝重起来的脸色。他嫌命大?不,他当然不嫌。可他今天出门,本来就想着要做一些亲亲摸摸,甚或更亲密的事。丹阳可以不懂,他当然不能骗自己再糊涂下去。 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它砍不砍下来。 何况眼前的人今日从头到脚,都合够了他的胃口。 幕天席地,你又着一身红妆。岂不是应该做些合情合理的事? 丹阳无语,他唯一的正装只有两套,另一套更繁复,因着这件轻简一些,才穿了过来,竟被季柯曲解为什么红妆。这个人的脑子果然塞满了除修道之外的所有杂念。他侧过身子,冷声说:你若总是如此,如何修成大 我又不用修你们的大道。 谁料话未讲完,便被季柯阻断。 丹阳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只手很好看,也很有力。若用它推出一掌,该用多少掌力,才能将人打开,又不伤根本?他如此思虑,却没有意识到,潜意识中,他是并不想伤了季柯的。 季柯已经够了解丹阳了,眼见他若有所思,垂眸看掌,便知对方耐心到了临界点。他心知此事当速战速决,不能叫对方有余力或时间再思忖对策,故就着丹阳的手一拉,头一回将人拦腰抱了个满怀,笑道:你既肯带我进你剑门神剑冢,不如趁此机会,我也带你瞧瞧我的故土家乡。这才算是礼尚往来。 丹阳微微睁大了双目。 还不及推开。 便觉身前一重。 噗通一声。 竟是季柯往后一仰,就着拥抱的姿势,一同栽进了湖里 这山,是我喜欢的山。 这湖,是我喜欢的湖。 这个人 湖中水流温和,淌过脸,就像是母亲的手。 丹阳吐出一串气泡,便觉腰间被揽得更紧。而后后脑勺被人按住,身下那个一笑就满脸写着我现在要开始算计你的人就毫不客气地凑了上来。 他看到对方眼中的自己,像是亘古不化的冰雪,千百年来,不知孤独地在等待着什么。 这个人。季柯说,是我喜欢的人。 丹阳瞳孔微微一缩,他的心又开始有一种动摇,就像是方才在意识海中看到那个季柯消失的时候,也像是之前发现季柯竟然没走的那个早晨。微微发烫,令他十分不习惯。 水是凉的。唇是热的。对方亲了不算,还硬是撬开他的嘴角,非要与他唇舌纠缠。剑冢内,忽然响起一种特别的声音,像是剑身发出嗡鸣时的音调。雪山上的云雾散了开来,金色的阳光漫上山顶,地上的花开得格外艳丽。 这一切,湖中的人自然已经不知道了。 第52章 群英会始 剑门内,盘膝打坐的元真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静坐半晌,披衣下地,走到窗边。木格窗被他支了起来,外头的风雪一下涌进了屋,令人神清气爽。今夜太华山中的灵气似乎格外活跃,稍一吸纳,灵气便争相涌入他经络之中,在体内欢快地周转。他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在手心,就被暖意融成了水。 是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么? 元真拈去指尖雪水,探出身子往远处望去,屋外楼阁飞檐上,白衣飒飒作响。四刃八锋剑在夜色中,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魔界天日总是显得格外暗,但逢到五月,有太阳的时候就多了,那时阿波额那的湖水温温凉凉,湖岸开满了蓝色的小花。魔界中人尊崇阿波额那湖,自然也尊崇这种花。为示敬意,便将这花纹在身上。摩罗那一激动时,身上蓝色的花纹就会显露出来。 季柯也是。 不过他身上只有一朵,隐在腰侧。 那朵蓝色的小花在丹阳眼前一闪而过,他只是摸了一摸,身下的人顿时一颤。 这是你们家乡的标志?丹阳记得,摩罗那身上也有这种花。 季柯侧头看他:你知道你口中的家乡是哪里么? 丹阳眨眨眼,答:他是魔将。 季柯便问他:那我呢?嘴角噙着笑。 他当然知道丹阳或许已经猜到,丹阳从来不傻,也不笨。只是,不管丹阳以为他是谁,他既然肯在顾挽之面前替他说话,只这一点,就足以令季柯今天不管死不死也要和这个大师兄说个清楚弄个明白。 丹阳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湿透的头发便贴在了衣服上。 随便你是谁。他说。 季柯便张狂大笑起来,难得快意。 果然是丹阳的回答。 你放心。季柯道,我早晚告诉你。 他二人躺在浅水处,一头墨发就氤氲在湖水中,随波逐流。方才自湖中探出头来,季柯就马上离开了丹阳的攻击范围,由着对方满脸愠怒。即便是生平头一回见,他倒也觉十分有趣。毕竟能令丹阳有喜有悲,实为难事。 你生气什么?季柯道,老子又没让你吃亏。毕竟他还什么都没做,就是亲了个痛快而已。青蛙要慢慢煮,丹阳要慢慢熬。一下子做齐全套不一定有命回。 丹阳道:你还记得自己当初来太华山是为了什么? 恋耽美 ——(35) 季柯:不是被你们诓上来的吗? 丹阳眉头一皱,季柯便笑道:行了。我当然记得。 他当初和丹阳约法三章,他留在剑门,丹阳要带他去渭水。季柯从没忘记过自己的初衷。毕竟从见到丹阳第一眼起,他就决定睡了这个人。眼下虽然还没睡成,但离重回魔界之日不远,想必,离那一日也不远。 丹阳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来,往岸上走去。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水汽便少一分,直至站上岸,浑身已又十分清爽。 季柯眯着眼看了看:你功力似乎已有恢复。 不错。 恢复了多少? 丹阳抬起手,感受了一**内蕴藏的力量。他手腕一翻,周身忽然爆起一阵剑意,再一捏,万剑化于无形。离他近的季柯眼一瞥,便见地上的花草微微晃了晃,却连尖尖也没掉。剑意至高者,并不为伤,而是生机。丹阳已至如此境地。 八成。丹阳说。他闭上眼,感觉到体内的灵气生而往复,气海中那片如海一般的剑心碎末,正与周转的灵气一道,以一种十分快的速度向惊鸿剑聚拢。那是不同于从前的感触。他从前的剑心,冰冷而坚硬,是天地间最为锋利的存在。而今重新凝聚起来的剑心,却有种微微发烫的感觉,可是更为强大。 为什么?丹阳面上闪过一丝困惑。 季柯面上亦闪过一丝沉思。 丹阳。 丹阳看向他。 季柯很诚恳地建议:你真的不试试双修? 丹阳冷着张脸,将他扔回了湖里。 季柯哈哈大笑。 有进步,起码这回只是扔到了湖里。 神剑冢内无岁月,在丹阳琢磨剑心与惊鸿剑关系的时候,外头已过了三天两夜。各派代表弟子均已到齐,守在门边的童子对视一眼,便要捏起指诀,将门暂且关闭。在群英会期间,便不再放人进来了。就在指诀即将捏拢时,忽听一声等等。 远方便有三人踏风而来,一身衣服纹路十分奇特,有些像花蕊,也有些像鬼面。为首中年人目露精光,手持拂尘,很有些派头。他三人落地,其中一个年轻人便赶上前道:玄心宗三人前来拜访,敢问群英会是否便在剑门此地。 他眉目端正,语气听着谦和,故虽已过时,但童子仍客气相答:参会者需手持请帖。 那人便掏出请帖。 童子信手一拈,确见剑门标志无误,便放他三人进来:快些去登记吧。 洛沐秋道:多谢这位小友。 便请公孙无昊先行。 不错,原来他三人说有要事,就是来剑门参加群英会。那日公孙无昊回了玄心宗,接到请帖一看,顿时变了脸色。方才他们还在路上和剑门弟子刀剑相对,转眼间就要上人家的门去参加大会,这种落差可谓极大。一时公孙无昊脸上精彩纷呈。 反观洛沐秋,心中却一喜。 但因大执宗神色晦暗难辨,故也不好表示,只担心万一公孙无昊和宗主说了缘由,顾着面子不去,那可错失一大机会。幸好公孙无昊虽觉得勉强,但因此会实为难得,他又想,剑门那俩小子有伤在身,或许在外未归,根本不用碰面。即便碰面,他一个客人,难道还那么巧,与他们不对头吗? 这样想着,公孙无昊还是来了。洛沐秋是宗主弟子,必须随同。另一位,他便带了自己门下弟子,就是稍矮略胖的那一个。 登记完,他三人便朝无极广场飞去。 妙法心的宗主并没有来,法门宗主也未来。大会尚未开始,外头已十分热闹,各派弟子交头接耳。大殿内,元真双手持香,对着剑门始祖渺瀚真人拜了几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中。他一身宽袍羽服,负手于身后,面容沉静。 不多时,元明便走了进来。 三师兄。他眉间带了些轻愁,大师兄还没来吗? 大师兄在或不在,群英会都要举行。元真道,他若不在,我们更该做好。 元明轻叹一声:我明白。 元武呢? 还与诸明宣在丹房。 心儿呢? 去换衣服了。想到小师弟,元明眼里便有了笑意,他怕打起架来,会弄坏他最喜欢的裙子。先前顾山主已经弄坏过一条了。 元真也笑了:刀剑无眼,这倒确实。 香袅袅升起,氤氲了两人面孔。 再等一柱香。元真道,时间一到,我会宣布群英会开始。让其余弟子把该守的地方守好。派一个弟子等在雪竹林。你留心着些小灵峰和无忧门。 好。 元真郑重了神色。他没有请天保佑,剑门的弟子,从来是由剑门自己守护。 香已落尽,丹阳未来。 元真站了片刻,负手道:走吧。 无极广场上,洛沐秋看到了很多别门弟子,他寻常在玄心宗虽也时常出门,但像这种诸门都在的时刻毕竟很少,一时心中难掩兴奋。这么多弟子中,前头还有许多穿着白衣服的人,衣服和那时所遇到的剑宗弟子差不多。洛沐秋忍不住将视线逡巡了一遍,稍微有些失望。 他并没有在其中见到熟悉的面孔。 你听说了吗,剑门竟然和魔界有勾当。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 洛沐秋忍不住看过去。 就听有人道:为何如此说? 之前小灵峰和武德剑打起来,闹可凶了,当时还有化天雷。 啊,我来得晚,没看见。 啧,那可真是你错失眼福。 化天雷?洛沐秋忍不住想到一个人,如此说来,他已回来了?也在这里吗? 公孙无昊忽道:那是剑门三弟子? 洛沐秋连忙收回心神,往前头看去,果见一个年轻人,发如鸦羽,眉目温和,正步上台阶。 他疑惑道:三弟子?听说剑门逍遥子手下有七个弟子,为何不是大弟子执宗? 公孙无昊道:他的大弟子常年呆在圣地。 没有大弟子,总有二弟子。怎么也轮不到三弟子吧。 不怪洛沐秋不晓得,他自小进的玄心宗,但剑门离他太远,其中因由他是不知道的,在西域遇到的两个剑门弟子,是他生平第一次所见,当下就为其所叹,觉得剑门弟子果真人如剑一般锋利强大,亦十分好看,但若说像孤山白雪,其中一人,却更似烈焰。 公孙无昊看了他一眼:剑门从前有过一个二弟子,后来不知因何缘故便从不提起。或许是道陨了吧。碍于门面,当然不会提起。这种事也不稀奇,毕竟修为越是往上,大道之路越难走,因此陨落两个人,是很正常的。 底下声音悉悉索索,元真四顾一望,心知等不来丹阳,微微一叹,而后提气道:诸位! 下头顿时肃静无声。 元明抱剑站在楼阁最高处,底下人群一览无余,或花或绿,唯有剑门弟子,白滚滚一身,夹在其中,像极了汤团子。元真的声音清朗,自无极广场,至雪竹林,均清晰可闻。 群英会乃惯例,今年既然在本门召开,还望各位守规矩,比试时,点到为止。 其实后头还有几句话,但元真不大想说。大师兄先前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到了他剑门的地盘,规矩就是他剑门定的。他说了算。 然而所有人都眼巴巴等着他没说的那句话。 可元真就是不说。 终于有人耐不住了。 胜者不是能进小圣地吗? 底下顿时有人附和:对啊。 元真心中笑了笑,这才从善如流:不错。 然后下面的人立马战意盎然。 元明在上头听着,暗道,那也得等你胜了吧。 便在这时,另有一道声音越过了所有人:我尚有一问。 元真看过去。 那是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双耳戴双环,衣饰却不是妙法心门下模样。他见所有人都朝他望过来,便又大声说:最终获胜的人,可否与剑门大弟子一战? 元明脸上笑意不变,眼神却已微微冷了下来。 底下听清楚后,先开始安静无声,片刻又窃窃私语起来。 他说的是丹阳吗? 可真敢说。 但你难道不想看? 与丹阳一战怕是谁都想看。 顾挽之袖着手,在人群中,似笑非笑,眼角瞟到方才第一个提议的人已经悄无声息,淹没在了人海之中,一时根本没有人会留意是谁先开的口。 元真迟迟未答,底下更议论纷纷:我听说剑门大师兄受了伤,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之前闹成那样,确实也不见他出手。 元明皱起了眉头。 而且这种大会他也不来。他果真如此心高气傲,看不起我们? 还是伤重在身,根本无法前来呢? 就在此刻,忽然一道剑光如穿云箭,咄地一声钉在了元真身侧。剑身嗡一声鸣响,经由通神鼎传声,竟扩至整个剑门,直接颤到了人心中,犹如一面大鼓,重重一击。 元明心中亦是一颤。他不禁放下了抱剑的手。 是元心? 不。 不是。 周遭空气一下便冷了下来,空中下起了雪,在场众人只觉得一股凛冽的剑意扑面而来,仿若有形,能够割伤人的皮肤。法门弟子眉头一皱,信手一道口诀,便借雪势化去了剑意。他们固然是三门之一,实力超然。其它一些门派就不尽然了。一时议论纷纷。 骚动之中,忽然就听闻一道低沉凛冽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如万剑扑面而来。 谁要与我一战。 第53章 熟人叫战 元真猛然抬头,面上浮现喜色。 茫茫太华山,众目睽睽中落下两道人影来。一人着红,一人着黑。红衣者容貌清绝可媲天下万物,却如孤高山巅远不可及。黑衣者眉峰秀气,眼辣如刀,却比火更艳。 只那么眨眼间,众人就见一人倏忽到了元真身侧,微微动了动嘴角。 谁想与我一战,站出来。 丹阳忽然出现,是元真所期盼,亦是所有剑门弟子众望所归,一时无极广场所有剑门弟子齐齐迎道:见过大师兄! 声音有如雷震,将乾坤袋中睡觉的金蛟都吵醒了。它动了动耳朵,又开始睡大觉。先前在神剑冢,突然一股强力的灵气爆发开来,直入乾坤袋,它吸收都来不及,一时吃得太饱,竟然有些倦怠,顿时睡意惺忪。 谁输都不可能是那两个人输吧,它自暴自弃地想,拿尾巴盖住了脸。 顾挽之眯起眼。 丹阳身上剑意变化很明显,但不论如何变化,都比三日前所见,强不上一星半点。他果真受了暗伤?如果不是,先前见他气色确实不好。但若是,又如何在三日内就恢复如此之快。 不止他疑惑,在场有的是人疑惑。 元明忽然察觉身侧多了个人。这才是元心。他一头青丝不若往常步摇叮当,干干脆脆束在脑后,一身劲装简单利落。少年英姿勃勃,足以见得日后清俊。 原来元真猜测有人会在大典上借机寻事,如果丹阳不能赶来,就嘱咐元心露面杀他们一个下马威,是以元心早早等在一侧暗中观察,只是他还没耍下威风,就先被大师兄帅了一脸。 大师兄旁边那个是季季吗? 看模样是。 季季藏挺深啊。 元明道:怎么? 元心一脸忿忿:他竟然偷偷穿别的衣服。他平时穿个裙子都要挑适合的款式,不敢如何花里胡哨。可是季柯这个审美,他是从丹门来的吧? 元明: 其实这事倒是元心误会,并不是季柯偷偷要穿。 说来也巧,这得往前推到丹阳推他入湖。季柯调侃了丹阳一通,见丹阳恼羞成怒,就心情愉悦,觉得对方格外可爱。没办法,人在心动的时候总是选择性眼瞎的,不过他见好就收,还是很识相,只说了几句,就想往岸边游去。谁知湖中突然传来一股极强的吸力,季柯连声都没吱一声,就沉了个彻彻底底。 丹阳原本以为季柯又在借机生事,便不予理会,谁料一息过去,湖中动也不动,连个水泡也无。他这才微微变了脸色,喊了两声季柯,没有回音。 丹阳: 修道之人是不会淹死的。丹阳不确定季柯会不会。 他正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沉下脸,纵身疾退,一掌推出天乾地坤壁影,挡下轰然水浪,另一手掌心一翻,惊鸿已落入手中。 但见湖中突然蹿起一只巨大的蛤蟆,通体雪白,眼如黑珠,有一座小山那么高。 它张嘴一吸,半湖水就到了它嘴里,又一吐,水浪如山朝丹阳倾涌而去。 丹阳连哼也未哼,凌空跃起,脚尖踏水,便如履平地,借着劲头,一脚踢中雪蛤眉心。这一脚看着力道小,却将一只山大的蛤蟆给踢得倒翻过去,倒在水中,又激起一层水浪。 是雪蛤? 它如何会在神剑冢内,且这么大体型,若藏于湖中,方才他下水时,怎么会没有瞧见?脑中疑惑一个接一个,但丹阳此刻来不及细想,这一山的水都快被掀没了,季柯却不见其中踪影。 他是被这只蛤蟆吞下肚了?还是被压在水底透不过气。 思及此处,丹阳负手于后,凌空倒影,便如剑光一般欲往湖中探去 若寻常,他下去便下去了。 可如今还有只蛤蟆挡在丹阳眼前,那只翻着白肚皮的雪蛤阔嘴一张,呱地一声,将他震得心神一晃。丹阳瞬时稳住身形,立于半空,一身红衣猎猎,墨发飞舞,衬着如玉容颜,不复往日出尘脱俗,倒有种凌厉的艳色来。 让开。丹阳道。 这不能怪他如此说道,既然火蠡兽能说话,水猊能说话,金蛟更是如人一般灵性,那么在丹阳眼中,这只比寻常雪蛤大了几十倍的东西,自然也识人性。 恋耽美 ——(36) 雪蛤未理。 丹阳便又要朝水下去,谁知又被一道红影给拦了下来,这回丹阳不再留手,双指一并,一道剑气如雪影一般横扫而去,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片红影就崩地碎成一片血雨,纷洒落下,青草野花俱红,丹阳身上却未沾分毫。 他平静道:我不杀生,但只再说这一遍。言罢,两个字如同钧天雷响,让开! 这时,雪蛤忽出人声:若你找这妖人,他早已被我化作腹中血水。 丹阳微微一滞,不知是因为雪蛤说的妖人二字,还是那后半句话。他持剑静立片刻,便敛下眉来,道:好。 雪蛤鼓了鼓腮帮子,以为这人就此作罢,却不想对方抬起手腕,直指向它:既如此,少不得剖你肠腹,取你血水,让我好作一观了。 雪蛤大惊。 只是还未等丹阳出手,它便忽然面色扭曲,呱声大叫,腹中如有雷鸣,而后轰然一声炸响,血肉横飞,几道紫色电光横扫而出,便见一个乌黑人影蹿了出来,直跃半空,就连丹阳都长袖一甩,往后退了好几十尺,避开这腥臭血气。 不过几日未动手便当我是死的,个个想爬我头上,不知好歹。季柯一甩穹影,嫌恶地看着原本清澈的湖水被血色染尽。还挑这么个地方败他兴致,真不识相。 丹阳离得远,听不见季柯说什么,但只见那人身形,眯眼道:季柯? 季柯正巧瞧见远处丹阳,信手将穹影藏于身后,化入乾坤袋中,一边朝对方飞去,方有空说:没想到湖中竟有此妖物,那东西伤到你没有?也不管自己这模样吓不吓人。原来他不是一身漆黑,而是沾了雪蛤腹内血污,故看不清个人样。 丹阳道:妖物?而后自言自语,不错。确有妖气。 但这里如何有妖物?且雪蛤原本是灵物,居于小圣地,找遍太华山,也不会见到一只。而今它不但出现在神剑冢,更在这神圣的纳剑湖中。还这么大 还有一件事。 丹阳看了眼季柯:你会飞了? 季柯: 雪蛤腹内有一处地方血色极重,试图炼化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心想着不能让它得逞,幸好身边有乾坤袋,就取了长剑来。季柯道,想不到它就一剑被我捅死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最开始察觉功力恢复,其实是回到剑门前。他体力新生的那股和他不匹配的灵力,经与金蛟一战中受到疏引,瞬间通畅,不再与他反抗。后来季柯就一直想找机会好好疏导,只是没得空。 丹阳在悟剑心时,季柯心中亦有所动,这才按捺不住自身情动,不管丹阳如何作想,也要与他好上一好。方才一时不察被只蛤蟆吞下腹,季柯大怒,飞身而起就召出自己剑来,将对方劈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般与丹阳解释,其实漏洞百出也不知道对方信不信。 季柯这样想着,暗中就打量丹阳。 丹阳:哦。 季柯问得有些艰涩:你不奇怪? 丹阳淡淡道:我剑门弟子,以剑破万物,就算你一剑捅上天,又有何怪之有。 可以的。 但这情形如此奇怪,不禁让丹阳想到先前在无极广场时,顾挽之亦有灵气暴涨不受控制的情状,不知道神剑冢内还会不会有第二只雪蛤。丹阳正在沉思中,忽觉太华山异状。 季柯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便见丹阳沉下神色,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彼时他二人已经落地,季柯身上的衣服原本就脱在岸边,现下早就被血肉溅得不能再看,他在乾坤袋中翻找,心道如果里头只有裙子,那他情愿光着身出去也不会穿的。不过可巧竟被他找到一件衣服,还是一件黑色的衣服。 季柯取出那件衣服,问丹阳,怎么了? 丹阳闭上双目,片刻,方道:群英会开始了。 这么快? 季柯有些惊讶。 他们莫非在神剑冢中呆了三四天?他以为不过一个晚上罢了。 神剑冢中无黑夜。丹阳淡淡道,我们该出去了。 客人邀战,岂敢不从。 无极广场上,方才还有人叫得很欢,说剑门是不是担的虚名,不敢应战云云。自丹阳现身起,便肃静无声,一个人都不曾开口,刚才叫得最响的那个人,找遍人海也不知藏在何处。 说来,这算是第一次,丹阳正儿八经在群英会上出现。往年他从未露过脸。要么是在小圣地,要么,因着有师父师弟主持,大师兄抱着剑就从人海最后头飘过,大约根本不会在意那头发生了什么事。 元真微微一笑,恭敬道:剑门代掌执宗,化生剑元真,请大师兄安好。 每个宗门,都有宗主,及代掌执宗。似逍遥子、无涯子之类,常年云游四海,不定归期,宗门内无人打理事务是不成的,所以都会嘱托自己的得意子弟代为管事。剑门的代宗一向是元真,广为人知,而能令一派代掌执宗如此恭敬,可见这位大师兄在剑门的地位。 丹阳嗯了一声,十分坦然地受了礼。 又道:方才,谁说要与我一战。 底下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屁声都没一个。笑话,法门丹门高手俱在,前有小灵峰顾挽之,后有无忧门白撷影。这些大佬门派都没出声,要他们一众小修士何用?到底有几人是抱着必进小圣地的决心前来剑门的呢。有志气固然好,却也得量力而行。 季柯并未与丹阳一道,而是站在另一侧楼宇上抱臂看戏,似笑非笑。在丹阳手下吃瘪久了,如今看旁人吃瘪,这种心情的爽快程度,非寻常所能概述。 便在这时,听闻一个声音说:玄心宗大弟子,南阳洛家沐秋子言,请剑门丹阳一战! 这个声音如同一粒石子,在人海中激起千层浪。 所有人一致而迅速地将视线投向了声音来源处。 立马就认清了说话的人,并以他为中心,分出一个圈来。 看戏看的正开心忽然被围观的公孙无昊: 他的胖徒弟快哭了,软着腿拉他师父的袖子:师师师师父,这个人是是是不是我们之前在海渊交手的那个啊。别以为换了个颜色的衣服就能装陌生人,一想到先前曾和剑门首席弟子,天下第一剑丹阳交过手。胖徒弟觉得自己神魂已经升上了天。 幸和不幸交织的感觉,令他五味陈杂。 公孙无昊很想用胡子将自己的脸遮起来,冲着洛沐秋低声喝道:你疯了不成! 本来就是此子手下败将,竟还敢叫嚣。 子言未疯。洛沐秋答了这位师叔的话,才又抱剑冲着前头朗声道,在下洛沐秋,请战天下第一剑!不知阁下愿否! 季柯眯起眼。 南阳洛家沐秋子言 谁啊。 不错,名字太长,他不记得。脸太普通,他也不记得。通常他骂了滚的人,季柯都是不记得的。连季柯都不记得的人,他能指望丹阳记得?不可能的,大师兄脸盲啊。元真几个穿成白白一团在下头站着他都不一定分得清人,何况这个洛沐秋冲着季柯自报家门的时候,他还在呼呼大睡做着美梦呢。 洛沐秋? 金蛟听得这个名字熟悉,这个声音也熟悉,扒着乾坤袋把脑袋伸了出来,搁在袋口。同袋内的火蠡和水猊不甘示弱,纷纷挤出头。三只兽兽在袋口搁成一排,弄得季柯腰间有点膈应。他干脆将袋子解下搁在地上。 这个视野很广阔,看戏很不错。 季柯道:你认识他? 金蛟道:你未老先衰吗?这个人被你骂过你都不记得。 季柯: 水猊兽道:他还想挖我眼睛。 这么一说,季柯想起来了。玄心宗的人? 不错。火蠡道。季季,揍他! 凶兽这种东西,好的不学坏的记得飞快,才听元心喊过一两回,就也跟着叫上了,这是嫌自己过得太开心皮痒了还是什么意思。季柯冷漠道:关我什么事。 你不揍?水猊惊讶道,他对你很有意思啊。 季柯以为它说的是他对丹阳很有意思,心道是棵草对丹阳有意思他都不奇怪,再说了眼睛长在别人身上,看丹阳一眼他就要管一次,他还要把自己气死了? 刚想说那让丹阳去揍,就反应过来刚才水猊兽说了什么。季柯顿了顿:你说什么? 水猊是什么,它的眼睛能看破一切虚妄。想它在玄花妙阵中,都能旁观者清,瞧见季柯自己都不大意识到的对丹阳那么点不入流的心思,何况是区区玄心宗弟子。立马就将底抖得十分干净:这个人他心里想的就是你。啊,他还在看你。 季柯: 沉默了很久。 摸了摸下巴。 哦,那他还挺有眼光的。 第54章 请战如雪球 却说那头,水猊说的不错,洛沐秋确实在看季柯。 他心中难掩激动。 在听说要去剑门时,他就在猜想,会不会遇到那位剑门弟子。公孙无昊自然是不想看见那两个煞星,但是洛沐秋想啊,他想了那么久,视线在场内逡巡了那么久,原本一直未见季柯身影,心中还有些小失望,却不料凭空出现的两人中,他要找的人就在上头。 不同于那时白衣,却是黑得足够霸气。 原来那个人就是剑门丹阳? 那,他呢? 洛沐秋一个激动,便将战约下出了口。 然后果见站在楼宇上的人将视线挪在他身上,十分平淡,并不见当初嫌弃。 他果然和当初一样善良。洛沐秋内心想。 火蠡**叠着爪子,语气深沉:入错门,看错人。他眼是真瞎。 季柯:你几个意思。 反而是金蛟,不知为什么,有些幸灾乐祸。水猊格外敏锐地察觉到了金蛟高昂的情绪,难道是因为蛟龙一族天性好战?嗅到战意的苗头,就难掩血液的沸腾。尤其对手是曾经的敌人,和过去的敌人。无论谁输,对它来说,都是值得高兴的吧。 就听金蛟捋着须须兴致盎然道:通常这种事啊,都会斗得你死我活。它在水中这么多年,不但增长了灵气,因为无聊,还听过人类许多事,什么都有。可以说它比心性单纯的水猊兽,和生长在荒芜之地犹如乡巴佬的火蠡兽,要洋气的多。 火蠡顿时竖起了耳朵:愿闻其详。 然后它们三只就在那个刹那,摒弃前嫌,愉快地分享起了八卦。 不幸成为八卦之一的季柯: 他很怀疑丹阳是不是拿了全天下最有问题的三只特产回来。 可是洛沐秋为何独独对他印象颇深似乎很有渊源,须知在季柯来太华山之前,他连魔界的门都不曾出过,便连渭水之外的诸多八卦,也大多是听在边界巡逻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当茶余饭后谈资。玄心宗这种不值一提的小门歪派,季柯连见都没见过。 金蛟很喜欢看季柯吃瘪,它和其余两只讲完八卦趣事,就十分有兴趣地拿爪子扒着季柯的衣服:也许是你在海渊那两道雷,把他给劈傻了,敌我不分,不但不恨你,反而惦记你。 惦记个男人?季柯哈哈大笑,然后想到了自己。不成大业。 这般说着,他就问水猊兽:你可知他心中如何想的。 虽然这样问,季柯却暗暗想,要是它嘴里和早前一样说什么魔不魔妃之类的混话,他就马上跳下去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给宰了。 却不料披着白毛的灵兽摇头说:看不出来。 哈。火蠡马上找到机会嘲笑它,你妄称透眼明珠? 被老对头这样怼,水猊倒也不生气。天地万物皆有灵,它能看出季柯所欲,是因他在玄花妙阵中,潜意识被勾了出来,故而十分明显。而季柯本人,却是一团雾,一如丹阳在水猊兽眼中,是天地间一柄霜冰利剑。至于这位南阳洛公子,在海渊遇到玄心宗那帮人时,水猊就从没有在意过他的模样。 他太淡薄,我看不清。 看不清季柯搓了搓金蛟的长须,眯起眼。 看不清,当然有许多种原因,会不会是他故意遮掩了身份? 那一头,丹阳果然如季柯所料,根本不认识洛沐秋是谁。但是玄心宗他有些印象。毕竟公孙无昊只认识万剑势,却不认识丹阳这件事,还是令他记得挺牢的。 元真皱了皱眉头,问丹阳:大师兄,你认识他? 丹阳长年呆在圣地不问世事,所以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元真日常管理宗务,对于玄心宗一些不大入流的修道途径,有所耳闻。此刻见玄心宗的人也来,不但来,还当着众人面挑衅丹阳,下意识就猜是不是丹阳在外头与对方结了仇。 依丹阳的性格他就算仇家满天下也毫不稀奇。 丹阳嗯了一声:交过手。大概觉得这三个字不够详细,又补充,弱。弱到他连真剑都没握,不过是剑气就将老头子自阵眼中给打了出来。 他说的弱的意思,就是,不值一提。 元真了然,而后也不用丹阳开口,温和道:这位道友,群英会有群英会的规矩。向来是有各门派排比约战,再决胜负。最终胜三人者,入小圣地休沐。 洛沐秋道:可是贵门方才也说了,可以与剑门大师兄一战。 元真眼神暗了暗,还不待他说,却叫丹阳微微一拦。 便见丹阳上前一步,淡淡道:不错。我应允的。 但我话未说完。他道,最终胜者,方可一战。你若想赢我 丹阳伸手一指,随随便便就将顾挽之指了出来。 而后说。 可先与小灵峰顾山主一较高下。 恋耽美 ——(37) 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看向了顾挽之。 还袖着手看戏的顾挽之:?被邀战的猝不及防。 关他什么事啊!顾挽之噎了一下,脑子一热,顺手又将白撷影指了出来。 若想赢我,得先问问白门主答不答应。 所有人的脑袋又十分整齐地转向了他指的方向。咦,他们不是打了好几百年,白撷影会为了顾挽之和别人约战?难道他们其实并没有仇怨,反而关系很好? 同样在另一个地方看戏的白撷影: 顾挽之有病吧! 刹那间人海中这两位就亮得发光。 姑且不说这两个人恨不得现在就打上了一架,其余人倒一阵兴奋,这次的戏大有看头了,想不到玄心宗一个小门派的人竟然敢同时挑天下第一剑、小灵峰顾挽之、无忧门白撷影三位,难道玄心宗在众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跻身高手前列了吗?还是说此乃玄心宗妙计,就是故意借着这次群英会,打响宗门名头,从此一震天下? 公孙无昊腿有点软,头有点虚,但他背挺得笔直,因为胖徒弟还在掐着他。师师师师父,我,我们和小灵峰他们的实力比起来,怎么样啊。 呵。小蓬莱,有小仙境之称,你说呢? 反观事主洛沐秋,倒是十分镇定。眼见丹阳借他的手轻飘飘把刀送到了小蓬莱那里,他心道,原来剑门中人心思也很深重。只说:哦,我可以理解为这是贵门的推诿之词么? 丹阳似乎是笑了笑: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无所畏惧。一剑挑仨,横竖是他赚。只不过青丝垂散间,就叫人瞧出一股睥睨的气势来,令人心驰神往。不知道这样风姿的人,出起剑来,又是如何场面。自然,领教过他万剑势的玄心宗弟子,是并不想再看一遍的。 洛沐秋光明正大将这番说辞比成推诿,这令本来还想再随便指个人推锅的白撷影突然就很不爽。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已经有人替他义愤填膺。 小子,你是在看不起无忧门么?顾挽之皱着眉头,瞧着十分生气,比白撷影还生气,指责完洛沐秋,便朝白撷影道,无忧门深居简出真是让人小瞧了。白门主,看来此战你非打不可。小蓬莱也是时候让别人知道,贵门是否当真无忧。 他一脸的义愤填膺,若非白撷影知晓底细,差点就信了他的邪。 白撷影沉默了很久,才在众人期盼并猜测的目光中笑了一下。原本还扒着他胳膊不放的绿如意顿时就松开了手,离白撷影有三尺远。上回他这样笑的时候,是因为什么事来着?绿如意直觉是不大好。 好说。白撷影看向丹阳,既然如此,无忧门,便再和剑门邀个战吧。这份人情,我替小灵峰做了。说着,他朝顾挽之一笑。还请顾山主,牢记在心。 于是,原先不过是玄心宗对战丹阳,眨眼就成了玄心宗对战无忧门小灵峰剑门三门。再有无忧门邀战丹阳。别的门派的排战表尚未出来,这两场比试已足够吸人眼球。 季柯不禁感慨了一句:这是什么破玩意儿啊。 就听咄一声,已又一柄剑插到了广场中央,嗡地发出震鸣,四刃八锋,无论哪一面,都够闪瞎人眼了。毋庸置疑,喜欢随随便便扔剑让人闭嘴的,也就剑门弟子了。 下一瞬间,便见一道身影落至台前,他手一动,入地三分的武德剑便回到了他手上。 武德剑?顾挽之顿时觉得有些心塞。 众人只见一个清俊少年郎侧目浅笑,便听他说:难道诸位不晓得,能与我大师兄动手的,还得先过我这一关么。元心转过身来,将鬓发别入了耳后,排战表明日才出来,今日不过是开会典礼,诸位请先回去休息,莫忘记来此初衷啊。 他这样说着,便低低笑了下:免得到时候只顾着打架,连小圣地的门也摸不到。声音虽是清悦动听,却隐有雷声涌动,暗藏冷意了。 这就相当于是说,在场的诸位,都很弱。 于是这么一来,逍遥子的七位弟子,一下便露面了三个。 季柯张了半天嘴,斟酌了很久,才道:元心他这么霸气的么。 因为他的裙子和顾挽之打的时候被弄坏了。所以他很不高兴。元明不知何时来到季柯身侧,冲他好脾气地笑了笑,二师兄好。 季柯突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元心还和顾挽之单独交过手。 这样说起来 你们几个在兵器谱上排第几? 我们不参与排名。元明道。对别的门派不公平。 这句话,挺伤第二名的心。 如果逍遥子在,无涯子在,妙法心宗主也在,几位老狐狸你吹我捧,大概能将这群英会其乐融融开展下去。但如今全权放任给下面这帮崽子,那就得依着太华山的规矩来。 太华山的规矩,就是丹阳的规矩。 但见台下议论纷纷,丹阳开口道:此战我应。只是并非当下。须知应战不过转瞬之事,而手中长剑为何而战,还请诸位分清主次。六师弟所言不错,勿被战意蒙蔽双目,错失来此初衷。说着,朝他处淡淡瞟了一眼,叫别人钻了空子,当了枪使。 这一番话,声虽不大,却用上雷钧之力,字字清晰入耳,直击魂体,令人霎时如遭冰雪扑面,一个激灵醒转过来,方淡了战意。这才奇怪,适才他们似乎十分渴战,多有怨气。 个别人隐在人群中,暗暗咬牙。都说练剑者无甚大计,战意一激便起,竟然并不上钩。 眼见丹阳轻轻巧巧化了场中无端煞气,元真又好言好语,派一众弟子将其余人等护送回房,季柯喜滋滋就跳下了房,轻轻巧巧落地,故意戏谑道:大师兄好威风。 不料丹阳还没说话,便见元心寒着脸:你! 一声俏喝,令季柯一震。 他有些狐疑。 怎么,丹阳还未追究,他倒要先和剑门弟子解释自己身份么。 正这般想着,连句腹稿都未拟,便见元心忽然换了脸,褪尽寒霜,一脸哀怨:你竟然偷偷买新衣服穿。季季,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 季柯:风声号号,他冷静了许久,才说,我下次买。 元心强调:要最漂亮的裙子。 好。 这个好字,落得无比艰难。 元心这才高兴地挽上了季柯的胳膊,只是他如今不是女儿装扮,一身英气勃发,尤其方才还霸气十足,就令季柯十分不适应了。反观一众师兄,却如视而不见。季柯觉得自己大概晓得,元心这爱穿裙子的毛病为何迟迟不见更改。 都他娘的是宠出来的! 包括他自己。 瞧见季柯面露纠结,丹阳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偏被季柯捕了个正着。 元真笑吟吟看着他们闹,长长一躬手,敬重道:恭喜大师兄。他能察觉丹阳体内灵气周转不复先前艰涩虚无,而是浑厚充沛,藏了天地玄妙。较先前更为精进。 丹阳嘴角勾了一勾,将元真扶起:你辛苦了。 元真笑道:应该的。 自丹阳从小圣地受伤而来,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丹阳道:我不在时,小蓬莱的人怎么样? 一直呆在居所内不曾出来。 季柯插嘴道:白撷影呢? 元真还以为最受关注的应当是顾挽之,万万没想到季柯会问白撷影。他答道:他先前自然也在居所中,并没有异状。复问季柯,他怎么了? 季柯:哦,没什么,怕他跑路不给钱。 元真:他斟酌了一下,应该不至于吧。 季柯煞有介事:这可说不准。毕竟小蓬莱的人都挺不要脸的。 丹阳看了季柯一眼,话却朝着元真:别理他。他就会胡说。语虽如此,口气却与往日不同。能从丹阳口中听到胡说这等类似嗔怪的字眼 元真惊讶地连嘴都合不拢。 丹阳已经走远。 元真一把拉住想要跟过去的季柯,震惊道:大师兄刚才说什么? 他说他特别喜欢我。季柯笑眯眯地解释,十分不要脸。 第55章 互相试探 你们大师兄是个多么口是心非的人,你还不了解么?季柯意味深长扔下这么一句话,而后装模作样一声长叹,哎,也就仗着我宠他。 施施然离去,全然不顾震惊的剑门弟子。 元真张张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我知道季季一向喜欢骗人小师弟感慨了一句,终于还是没忍住,露出同情的目光,但他已经上升到连自己都骗了吗? 可是你看他什么时候骗成功过?元明道。 在场一个师兄和师弟: 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季柯再追上去,已经看不见丹阳的踪影。他想了一想,如今丹阳应该有两个去处。一他刚从神剑冢出来,一定急于调息,能令他调息的无非是房内和那个温泉,小圣地他一定不会去。二便是去找诸明宣。但季柯很快又将第二种可能性排除了,诸明宣的药如果已经好了,必然早有动静,不消丹阳去,候在丹房的元武也会主动将药送来。 若说调息 季柯已想到一处好地方。他拈拈腰间沉甸甸的袋子,双手负于身后,便浮至半空,以一种高姿态,俯视着剑门。底下弟子与楼宇,一览无余。而后山松林茂盛,小路隐于雪松之中,就瞧不分明。但是有种热气氤氲,即便是透过树冠,也是能瞧出丝缕的。 季柯嘴角一勾,便要往那处而去,不料刚要动身,眼前却一暗。 季大魔头歪了歪头。 原来半路拦截这事,不仅仅限于地上?空中也有的嘛。 眼前青年眉目端正,一身衣饰花纹奇特,看向季柯的神情满是喜悦,这个模样,不是自称南什么洛的是谁。季柯不着痕迹将玄心宗的小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对方身上并没有他感兴趣的东西,便不欲理会,想当作没看见,绕道而行。 洛沐秋盯了人这么久,终于逮到对方一个人的空隙,会就这么让季柯走了? 当然不会。 他轻轻挪了挪身子,就又一步挡在了季柯面前。 暗中,金蛟幸灾乐祸道:我就说有好戏吧。 季柯不动声色将手按上乾坤袋,用上暗劲,将金蛟给颠了个七昏八素。至于同在袋内的火蠡和水猊晕不晕袋哦,不好意思。他管不着。 季柯道:阁下这是何意。 洛沐秋原本以为对方应该晓得他是谁,毕竟当日在西域海渊他完完整整报过家门名姓,方才在无极广场上,季柯也分明往他那处瞧来。可是眼下季柯如此发问,洛沐秋一时拿捏不准对方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顺着季柯的话道:在下玄心宗洛沐秋。这位剑门师兄,不记得了么? 季柯眉一挑:我为什么要记得? 洛沐秋: 他再次将要绕开的季柯拦下。 季柯沉默了一会儿,笑了。有勇气拦他,并拦了他三次的人,目前恐只此一个。 他是这样想,可别人不知道啊。洛沐秋见季柯笑,只以为对方记起了自己,不由得高兴:在下不曾想这么快就能与兄台重逢,一时情难自已,请兄台见谅。 季柯长长哦了一声,似恍然大悟:你说重逢。可我记得,我们相识是因为贵门对我剑门诸多牵制,在下师兄当日是如何躺在那的,洛兄弟不会忘记了吧?他微微蹙起眉头,好似难以理解,这等因由下的重逢,贵门倒不怕我剑门寻仇? 洛沐秋一愣,然后道:此事实乃误会。 那就再好不过。季柯顺口便接道,误会解开了,就无仇无怨,还请移步。 这下洛沐秋再看不出季柯不是忘记自己,而是不待见自己,那就是真傻了。可巧他还不算傻,不但不傻,脾气忍性也算过得去。当下心中虽然不大舒服,却还记得自己凭空一跃至半空拦住季柯是为的什么。 在下当日说,若有缘再见,请这位师兄赐名。洛沐秋抱剑道。 季柯嘴角弯了弯,并不能瞧出神色是喜是怒。他的名讳,又不是路上阿三阿四,岂是人人都有资格晓得的。当初被迫无奈告诉剑门一众,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随口便道:入我修道门,俗家名字便不用了。你既然一定要晓得,与他人一样,唤我一声师兄便可。 洛沐秋眨了两下眼睛。 季柯见他没有异议,便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他还要忙着找丹阳,趁热打铁和对方比比剑聊聊修道心法,光阴如此宝贵,当然要用在有用的事情上。 就在季柯离去时,便听洛沐秋道:师兄当真不记得我了? 我记性不好。季柯淡淡道。就好比现下,就又忘记了。 洛沐秋: 他最终未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季柯头也不回,一头扎进雪柏树林。 不过须臾,洛沐秋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同样的衣饰,圆胖的身材,刚出现就要落不落,瞧着在空中十分吃力,是他那位胖师弟。 胖师弟搭上洛沐秋肩膀:师兄,你一直要找的人该不会是他吧?说着他摸着下巴,可是那人既然在你幼时引你入道门,年纪应当不小了。这个人瞧着很年轻。 洛沐秋并没有说话,只道:可能是我看错。走吧。 说着就往下落去。 胖师弟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替自己省些力气:师父让我问你,你方才约的战是真的? 恋耽美 ——(38) 大丈夫言出必行,怎能作假。又是在那么多门派面前。 胖师弟很费解:可是我们根本打不过他啊。 要不何至于在西域水渊被人像包袱一样背来踢去,沦落到那种境地,到手的水猊兽也不会落到他人手中,白白便宜了剑门。 玄心宗多年来,靠旁门左道提升了修为,确是有所规模,但大陆修道宗门派别何其多,算上散修要以千计。洛沐秋寻常道,没有声望,能站稳脚跟? 有几人知道我玄心宗威名。 剑门能居大道首位如此之久,他们能打的那个丹阳功不可没。洛沐秋沉声说,与旁人打有什么意思,能与剑门一战,不论输赢,于我们而言,都是好事。 胖师弟挠了挠头,嘀咕道:打不过有什么用。 洛沐秋平平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极其平常,不带任何含义,却让胖师弟顿时脊背发凉。 谁说毫无胜算。 剑门再厉害,不也是人。是人,便不是神。当然会有破绽。 季柯所料不错,丹阳果然又来了小后山他专属的温泉。 他正浸在池中疏导体内灵气,引导他们自气海而出,绕着经络行了一圈又一圈。以惊鸿剑为中心,他从前破碎的剑心正重新凝聚起来,如今已聚大半。其纯粹程度更甚以往,故虽未完成,可眼下丹阳所说恢复的八成实力,便已至从前水平。若能得全这剩下的两成,他必能破大乘关卡。到了大乘,丹阳离化神,就只有破丹一步。这是寻常人如何也难以得到的机缘。 不过丹阳并不是很激动。 化神与否,与他而言,不过是实力的区别。而实力,意味着能不能安安心心地吃饭。大师兄只想每天早上安安静静和师弟们坐一桌吃饭当神仙有什么开心的。 灵力周转不过三圈,丹阳就眉心一动。 这里风也不来,声也不来,只有雪花能不顾松林的遮挡,奋力从各种角落缝隙挤进来,非要落入这一汪清池中,化作其中水汽。一片静谧中,忽然响起衣袂翻飞的细微声响。 丹阳没有马上睁眼。他又将灵气运转了三大周,这才掀开眼皮。 面前一个人正盘膝坐着,笑吟吟看着他。 长的可以,就是不大正经。剑门不正经的人,也就一个。 饶是淡定如大师兄,也禁不住叹了口气。 要他叹气,简直比让太华山不下雪还难。 季柯见丹阳已醒来,这才开口说话:调息的如何? 丹阳面无表情:被你打断了。 别胡说,你能不知道我早来了? 季柯才不信,被坑多后,他现下也晓得丹阳也是会说胡话的,偏他说胡话时总是一脸认真,仿佛从不骗人一样。明明整个剑门最会诓人的就属他。 丹阳眼中有细微的笑意一闪而过。他见季柯没有做过份的行为,便又闭上眼睛,打算趁有时间将灵气再转个八周。于他而言,在此池中调息,灵气会被滋养得愈加流畅,实乃大补。 他想的是很好,不过眼前有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只那么片刻,丹阳就察觉一丝动静,先是衣服落地,然后水波荡漾,接着有人在池中踏着清水走到他面前,离得近了,清浅的呼吸就扑在他的睫毛上。丹阳忍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又睁开了眼睛。 丹阳: 季柯却道:你继续。我不打扰。 丹阳将视线自他上身移到下身。对方很惬意地泡在水中,大大方任他看,同时大大方方看他。他是不打扰,也是光看。不过是从岸上到了水中。 既然对方并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丹阳确实也不好随便发作。但是身前有人盯着的感觉实在怪异。丹阳也是弄不明白自己,从前莫说一个季柯,就算有十个八个在他跟前打转,他修行起来,照样是面不改色,视万物于无物。 如何眼下只有一个季柯,而且他连声也未出,自己却像是受到了打扰,心思不定,无法忽视这种奇特的感觉呢? 如果季柯再要胡作非为,他就将人按到水中去。丹阳心想。 可他这回,难得又错了。 季柯安份得很。 这水对丹阳是大补,对于魔修的季柯来说,应当就不是了。可季柯身体内多出的那股不属于他的灵力,分明是太华山所有。他一个魔界中人如何会有这等纯阳之力呢?季柯私下想过不少原因,偏巧让他想到,当日正是因为泡过灵池水,他才在噬魂崖察觉到那种异样。 此行来寻丹阳,一是确为逗弄。二便是他再想试下这汪灵泉对他是否当真有用。 故眼下丹阳一心疏导,季柯也沉下心来,感受浑身毛孔均被灵气滋养的畅快感。一泉两人,裸身相对,竟然倒相安无事,本本份份,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了。 一柱香后,季柯就收了功。 他握了握拳,泉水就从他指缝间滴淌下来,落进池内,嘀咚一声响。体内两种灵力相互牵制抗衡带来的刺痛感被抚平不少。就像是两柄利刃,一直在交锋试探,却在互博的过程中,逐渐融合了对方的刀法,变得惺惺相惜起来。 自然这种变化极为微小,季柯目前尚未感知到。他最多能觉得,身体舒畅不少。 既然来此的一桩事了了 季柯开始将目光放在了丹阳身上。 一层淡蓝色的灵气紧紧贴着丹阳的肌肤,温和地游走,那是修士在淬体时,体内外灵气交融吐纳的模样。季柯不谙大陆中人修行之道,可瞧丹阳脸色,就觉得对方状态不错。不过,既然身体状况很好,又为何眉心微皱,脸色郁郁呢? 季柯眼珠子一转,便要伸手去揩油。 手尚未触碰到对方,丹阳已睁开双目,眼神十分清明。 季柯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你防着我? 丹阳没有说话。 季柯冷冷看他一会儿,却又笑开,原先寒郁之气尽消。 早不防,晚不防。大定如你,为何偏要在这时防我?季柯似笑非笑道,怎么,我先前说喜欢你,亲亲你,摸摸你,对你造成困扰了? 丹阳道:大道如万物,亦如无物。是你想太多,我没有困扰。 哦。那你解释什么。 丹阳: 眼见这位貌胜天人的剑修紧抿着唇,脸色愈发如冰似雪,季柯心中好笑,他见好就收,哗啦一声,竟然直接出了水。随手一招,便将衣裳穿戴整齐,而后才负手道:放心,运功修炼时,我不扰你。你安心调养。而后顿了顿,意味深长,往后有的是时间。 言毕,便如一只黑鸟,翅膀一展就飞了个无影无踪。 松柏林重又恢复了安静,池中寂静无声,连个水声也无。丹阳身处其中,想要静下心来,努力了很久,惜败。他睁开双眼,视线落在身前,那里曾经有过别人。 水汽氤氲了他的睫毛,湿湿漉漉的,像是雪雨停后,融化的水光。 第56章 玉香花凝露 撩了丹阳一通,又经灵泉疏导,季柯简直 神!清!气!爽! 他嘴角噙着笑,是个人都能瞧出他心情极好。摩罗那找了季柯一圈,眼见自家大王信步而来,心中一喜。正要上前汇报,却先停了停:老大。 季柯看了看他,眼角眉梢都荡漾着春色:说。 委婉和善的模样令摩罗那几乎要往后倒退三十尺。 自认见过大世面的摩罗那捶着自己的腿,硬是让它停止往后走的冲动,道,诸明宣那里有动静。丹炉的火已经灭了。我猜他们的丹药会否已炼成。 季柯立时换了个神情,沉吟道:你没看见他们出房门吗? 摩罗那道:丹炉灭了有三刻,房内无人出来。所以我想先将此事告诉你。 嗯。我去看看。季柯换了主意,他原本打算回房,眼下正好去瞧瞧诸明宣,反正在一条路上,也不会多费周折。 摩罗那跟在季柯身侧,看了一眼季柯,又看了眼季柯,还是忍不住道:这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吃了它,你的功力会恢复吗? 季柯白了他一眼:你觉得呢?大陆和魔界堪称两种修行方法,走的路子完全不一样。故而针对修天道的人制出的药,于季柯屁用没有。哦,等一会儿,现下也不一定没用,毕竟季柯还多了一股灵力。 摩罗那摸了摸头,既然不是季柯有用。那么是剑宗有用?他这样说着,便不禁道,老大,你对剑门是不是太上心了一些。这些事不用你管吧。如果只是因为功力受制而被迫在此,依季柯的花花心肠黑肚皮,当然可以糊弄过去,不必真的亲力亲为。 你懂什么。季柯随意道,以后这里也是本尊的地盘,就算离魔界远了些,总也得多花点心思。不然,派你留在这看守? 这里这么冷,要了干什么啊! 季柯哼笑一声,自然是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人。 老大。摩罗那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你真的看上无情剑了? 季柯停下脚步,我像吗? 当然明显,摩罗那又不是一根木头,好歹和钱小姐有过那么些渊源,也知道世间男女情爱上了心是什么模样。他点点头,然后费解地摸起了下巴:要说我还没见过尊上你搞不定的人。就算你真的中意他,把人带走不就行了。也不必要替对方做事吧? 赤灵王向来是个好颜色的,看中了就带走,这也是当时摩罗那看不习惯的地方之一。他虽然是魔界中人,但可能出生的时候长歪了,竟然一心觉得感情应该是忠诚的。可谓一朵奇葩。而他之前不敢认季柯的原因之一,亦是觉得对方和那个奢华好淫的大王十分不像。 有的人要哄,有的人要骗。有的人,不哄不骗,他自然也能贴上来。季柯胡噜了一把旧部的脑袋,义正言辞给他上课,像丹阳这种油盐不进的,自然要打他个出其不意。 他觉得你是个爱撩的,就偏不撩。 他觉是你不撩了,时不时撩上一句。 但不能真的太过份,就要让他看得见揍不着,这样才能记在心里。 润物细无声。季柯哧笑一声,毛头小子,到底不懂。 摩罗那若有所思,但实际上硬抢也打不过,是吧。然后他就咯噔了一下,捂紧了嘴。他家老大脸上的颜色比九天雷云还要黑,就差浑身雷光轰轰作响。 有时候,真话不必要说出来,闷在心里就行了。 丹房被元真布置在离雪竹林约莫一道山壑的地方,隔了个崖,需过两座铁锁吊桥方能到。季柯没有去过,但是摩罗那刚从那来,所以知道路怎么走。他们迎面过去时,偏巧又撞上了洛沐秋,他没有和公孙无昊呆在一起,却也不是一个人。 洛沐秋身边还有几个穿着世家衣服模样的,有说有笑。 世家弟子,出来修道的不多不少,总有那么几个。他们地位尊贵,有钱有权又有势,有那么几个实力尚可的宗门当靠山,对他们来说是一大助力。而宗门所寻灵石稀材,世家又能较他们而轻易得到。可谓一举两得。 摩罗那一直留在丹房那里,当然是不知道洛沐秋在无极广场上的豪言壮语,也不晓得他曾经拦下过季柯。眼下他只见洛沐秋一行人走来,便对季柯道:这小子之前闷声不响,连个脸也不透,看不出人缘还挺好,很吃得开啊。 我们要绕开不? 绕什么。季柯乜了他一眼,你在自己家还绕着走? 说着他就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 洛沐秋早就看见了季柯,可季柯一副眼里只有路的样子,令他将未出口的招呼给咽了下去。倒是他周身几个,比他来得早的,客气有加道:见过剑门二师兄。 二师兄者,次居大师兄之下,又高过代执宗元真,值得他们这一叫。 季柯勾勾嘴角:诸位有礼。 然后就光明正大的带着摩罗那走了。 洛沐秋: 待季柯走远,那众世家子弟才道:这剑门果真不拘一格,朗朗乾坤都可以和魔界交好。 说不定那人是弃暗投明的呢? 你是阳春白雪听多了?还弃暗投明,你见哪个宗门明到天上去的。 洛少爷你说是吧。 洛沐秋正看着季柯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便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微微笑了下:既然在大道宗门中,就不要叫我少爷了。论资历,我还不如各位师兄呢。 哎这话就太客气了。 对了。洛沐秋道,你们方才叫他二师兄,可是剑门不是没有二弟子的么? 一个背上负着扇子的人道: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听说是逍遥子前辈养在外面的徒弟,前阵子才召回剑门,还办了入门大典。叫,季柯?他也不太确定,和其他几个人询问。 似乎是,我听扫地的弟子这样说。 季柯 原来你叫季柯。 养在外门么,怪不得从未听说过。洛沐秋心想,如是这样,倒说得通。为何他动用过南阳洛家一切力量,也不曾找到过此人。只是,当年明明他找上的门,为何忘的如此之快。难道对于大道中人来说,区区十几年,便不是年。当真只是漫长岁月中一粒尘埃? 洛家少爷心理活动如何 季柯毫不关心。 他们已过了桥,转过弯角,就能瞧见藏掩在林间的小院落。上方铿锵一声划过一道蓝色的光,或许是哪门哪派的弟子。自从前几日剑门来了许多外客以来,对于这动不动天上就飞过几个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季柯到时,院门已开,屋内青烟缭绕。他眯眯眼,走上前。 诸明宣和元武正在院中掸着这满天烟雾,元真也在。三人灰头土脸,简直像是从外头乞讨回来的,哪里还有一丝风流倜傥的修士模样。 你们怎么回事? 恋耽美 ——(39) 这样说着,季柯眼已瞄上了诸明宣的手。他手里握着一个白色小瓷瓶。季柯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玉香花凝露。 诸明宣本能之中察觉一道不善的视线,循念望去,却并没有瞧见异状。他咳了几声,终于受不了这散不去的烟,解下大孔雀披风扬至空中,便见那披风忽地化作一柄扇子,呼拉一扇,氤氲不散的青烟立时逸了个干干净净。 非得动粗才肯走。诸明宣一边嘀咕着,一边将白瓷瓶放入怀中。 季柯眼角一抽,放入怀中是几个意思,不打算给了? 季柯想的不错,诸明宣还真不想给了。倒不能说不给,他当初是和丹阳谈的交易,这就是他的压箱筹码,这么简单就交了出来,他拿什么和你剑门谈? 诸明宣伸指一勾,那件大孔雀披风就又回到了他身上:难为你们两大弟子都来我这等,丹既然已经成功炼完,我们就散了吧。啊。 元真面上笑意不变:散了是什么意思?诸长老,难道要食言而肥吗? 我炼丹这么久,都不许我休息一下?诸明宣道,何况若要交换条件,丹阳也未亲自前来吧。等他来了,我们再聊。 看来诸长老是一点也不关心,无涯子前辈境遇如何了。 元真还待开口,便听门口一道悠悠然声音传来。 诸明宣顺着声音瞧过去,就见一身黑衣的季柯,施施然站在那里,身边跟了一个魔修。眼前的情景一下与当年渭水一见相重叠。季柯?还是魔界那个人。不,只是像吧。诸明宣实在想不通,魔界那位有什么理由站在这里,和他们闲话家长。还是说,剑门的人眼都是瞎的? 诸明宣的目光有如实质,似要剖开季柯,好瞧瞧他的心肝肚肺属于何方。 但是他没能从季柯身上,瞧出魔修特有的气息。反而有股清沛的灵力,在他周身运转。这股灵力一看就带了太华山特有的剑意,凛冽干粹。 元真见诸明宣视线在摩罗那和季柯身上徘徊,心知对方存有疑惑,便说:这位兄弟,是听说你们在这,所以随大师兄一道归来,特向丹门求药的。 求药? 噢,对。裴成碧知道这事,诸明宣却不知道。 季柯捅了捅摩罗那,摩罗那心领神会,两步上前,就是一声嚎叫。 诸长老! 诸明宣被叫得心中一跳。 就见高大的青年用与他身躯不相符合的哀愁,落下两滴泪:此事,说来话长 然后就添油加醋极尽所能讲了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 听得元真元武瞠目结舌,诸明宣潸然泪下。 后来我与媛媛,就只能相望不相识,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如陌路人。 真话十句掺一半假,但到底留了五分真意,讲着讲着,摩罗那自己也动了真情,先开始不过是假装嚎两声,到后来,心头一痛,想到生死相隔并非不可能,而是就在眼前,不禁是真的流下泪来。真情流露的泪水,是滚烫的,落在雪地上,就将雪地融了个小小的浅坑。 诸明宣听他那句,亲近如同陌路,不知想到什么,也觉悲从中来,不由得一声长叹。上前一步将人扶起:我知道了,你既然不远千里而来,断无令你空手而归的道理。 他这么一弯腰,胸襟就敞了开来。 而后站在摩罗那身边的季柯,顺便就将手伸进了诸明宣的衣襟。 掏出了小白瓷瓶。 诸明宣: 元真: 然后是外面的一道声音,淡淡的,却不知深浅。 你的手,在干什么? 唇红齿白,神色冷淡,一双与他年岁不相衬的双目,几乎能将季柯盯出洞来。 正是裴成碧。 第57章 丹心阳火 裴成碧是见到丹房方向起了烟,心中虽然知道依诸明宣的手段,不会在拿手好戏上栽跟头,脚下却不知怎么还是一路匆匆赶了过来。这一来,就撞见季柯将手伸进诸明宣衣襟那一幕。脑子不及嘴快,一句冷冷的询问就冒了出来。 你的手在干什么! 季柯看了看手中白瓷瓶,顺手就放进了乾坤袋。进了衣兜的东西,尚能被强行取出。进了乾坤袋,没有丹阳开口,他们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分毫的。 他一边放着东西,才一边说:啊,诸长老的东西要掉了,我便顺手扶了一下。不过既然这本来就是给大师兄的,那我就先替他收着了,省得诸长老还得再受累拿出来。多辛苦。 说着,给了对方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 摩罗那:要论这种毫不遮掩敷衍到家的作派,也就季柯了。 诸明宣定了定,由着松书凝沉着一张脸过来,视线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总感觉背后发毛,那种只有裴成碧在才会有的压抑感冒了出来,令他不愿多言。 季师叔说的是。松书凝再转过身时,已是换了幅神色,瞧着又天真又无辜,哪里还有那种逼迫他人的气势,不过一物交一诺。既然东西已依言交予贵门。贵门大师兄答应我们的事,是否也请尽力办了呢? 因他个头不高,不过只到在场诸位胸口而已,走得近了,季柯便要低头瞧他。 丹阳答应的事,自然会办。不过眼下我门有庆典盛事。总得过了这段时间 却不料话未落就被打断。 我丹门能等得,人命却等不了。万一在这段时间,师祖有了差池,你们承担的起? 松书凝微笑道:还是说,外头所传俱是真,贵门大师兄已卧病不起,强弩之末。非得靠我门长老炼制的玉香花凝露,方能回复元气一二。 四周忽然一片寂静无声。就连树叶都停止了摆动。 只在两个呼吸吐纳间,季柯才淡淡一笑,道:都有些谁传的谣言,不妨说出名来。 他这话极其寻常,与君共事近百年的摩罗那却深知从前大王脾性,从中听出了一丝血气。 元真与元武俱察觉空气中风雷涌动,一丝紧张的氛围蔓延开来,元武悄悄并出两指,却被元真不声不响地给按了下去。他心中一动,侧目瞧去,但见三师兄面色平和,瞧不出任何一丝异样。元武眼神一垂,便将手劲松了下来。 松书凝与季柯对视不过一瞬,却如同瞧见了漫天风霜。片刻,方说:空穴来风,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玩笑话而已,季师叔又何必追根溯源。 我可不觉得哪里好笑。季柯扯扯嘴角,然后他微一侧身,就叫上了诸明宣,诸长老好福气,师弟伶牙俐齿,徒弟不遑多让。眼下你都能享清福,出门不必操心了。 松书凝脸色一变。 季柯将他与裴成碧相提并论,而裴成碧与诸明宣之间的恩怨心结,连他们自己都久久不能解,又岂是外人所能道。这话不吝于在诸明宣心口又插了一刀。 他一眼看去,果见诸明宣面色一白,良久才说:不错,果真是我福气。只是福气两个字,却说得又萧索又落寞,笑比哭还要难看了。 见此情形,裴成碧恨得牙痒,但碍于身份,一时说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硬是忍住了没有蹦出半个字来。 捅完刀的季柯心中冷笑,这才觉得神清气爽。呵,和他斗。 倒是诸明宣,按过那波被季柯的话勾起的心绪,一时自身情绪难解,也懒得去和对方争辩什么,只道:话糙理不糙,书凝所言,亦是我要说的。贵门既然得了药,还请尽快履行承诺,免得传出去,落下个迫人毁诺的名声。 可不太好听。 元真这才上前一步,温和道:这个自然。不过,待我与大师兄商量后,再告知二位,该当如何处理。他看了看天色,已略渐沉,请二位回去休息,明日一同参加群英大会。 话都这样说了,再争,就是在胡搅蛮缠。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人家,实在没必要口头置气。诸明宣二话不多说,就朝外走去,松书凝待要上前扶着,诸明宣微微避了一避,叫松书凝一愣。诸明宣自己也愣了下,而后才扶上额:哎,我和你置气干什么。 然后搭上松书凝的手,由着对方将自己带离了丹房。 摩罗那捅了捅季柯的手臂,轻声道,老大,你这一刀扎得结实啊。 季柯:?他扎什么刀了? 摩罗那看他脸上茫然不似作假,有些迟疑:你不知道? 他知道什么啊,一直在魔界安内打架,外面的八卦得有人出门了才能传进来吧。 季柯不过就是依着裴成碧出个门还乔装打扮不欲让诸明宣知晓身份,由此判断这对师兄弟铁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在里头。一个宗门,师弟当宗主,师兄却避世,这不摆明告诉别人他们有故事么。你当所有的门派都和剑门似的,个个把宗主之位往外推呢。 摩罗那:不知道你这刀还捅得那么精准! 季柯哼了一声。要不他这个魔尊白当的? 元真走上前来,说:这怪不了季师兄,是诸长老自己心有郁结,因而想多。 他长叹一声。 随及才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 他们是因为什么而争起来的。因为丹阳啊。 那么 大师兄呢? 大师兄 他不在泡澡。 此刻已到了百里之外。 自季柯走后,丹阳原本想趁着清静,再好好调息一番,却不料越静心越烦。明明季柯已经不在,丹阳却总是想起他一言一语,在脑中驱之不去。神剑冢中也好,剑池内也罢,对方或笑或怒,神情生动。那句你是我喜欢的人,萦绕在耳,令丹阳不经意便想起。 湿透的头发不过瞬息就干透了,荡在身前。丹阳已经起身,坐在岸边发怔,腿却还浸在池子里。他腿一晃,池中水便也跟着晃了晃,打皱了镜花水月。 为什么? 丹阳蹙起眉头。这种混账话,早在季柯刚来时,便已说过不少。他从不曾放在心上,怎么到了如今,却在意起来。是因为他碎过剑心,道心不稳?不,不可能。道心不稳这事,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一位修士身上,却绝不包括他。 想到季柯每回被他气的无话可说,丹阳微微笑了笑,待回过神来,才在池中倒影瞧见自己的神情。他怔了片刻,忽然一掌挥去,激起水花三丈。 不过光影间,人已到了空中,落于一棵松柏树顶。 林中风俱被挡,一出去就知山间风大,夹杂着雪粒。衣衫飒飒,长发乱舞,丹阳从未如此随意,立于树冠顶,负手望去,远方楼檐半隐,是他见了一百八十年的地方 剑修手一翻,先前被收起来的师门令便浮至空中,逍遥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是他听习惯的老头的声音。 丹阳微一沉眸,再看了眼远方剑门,拔身而起,一身灵气充沛,似有无穷无尽之意,整个人犹如白鹤一般,直直扑入云层之中,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天际。 而这时,季柯他们正在丹房和裴成碧口舌论剑,丝毫不知道他们为此而争辩的人 已经跑了。 不错。 丹阳他觉得很烦,一个不高兴,就上了天。待回过神来,已经离剑门有一段距离,往下看去,因着天色渐晚,陆地上灯火渐起,待聚齐处,便是人家。他心思一转,干脆去散心了。 太华山在大陆极东,群山连绵起伏,因长年云雾遮缈,故有仙山之称。寻常百姓若要打猎,也只在外围转悠,不敢往里的,怕迷失方向。但有那么几个不小心钻进去,然后被剑门弟子给顺手救出来的,得了命便四处宣告,那山里头有仙人。 如今仙界并不在此,但修士这类刀枪水火样样精通,又命长容俊的,于寻常百姓而言,确实也称得上是仙人二字。 丹阳这一降,便是降在太华山外一处县城里头。 这时日已落,华灯初上,青石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摊贩吆喝声中,忽然便响起一阵抽气声。熙熙攘攘一条街,硬是被丹阳走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他发未系,衣裳随意一披,又生得地上仅有天上难寻,于灯火夜色中信步而来。夹着包子的客人正要将包子往嘴里送,这么突然一瞥见,顿时连筷子也不会用,手抖了半天,噗通一声,还是将包子落了下来,滚在地上,一路就滚到了丹阳面前。 丹阳驻足,弯下腰,将那个包子捡了起来,信手一掸,便去除了灰烬。而后道:谁的? 我我我我的! 那客人见丹阳望来,一双无波美目映出万家灯火,顿时激动地连话也说不周全,见丹阳要将包子递给他,连忙道:送送送送你了 哦。丹阳垂眸看了看这个包子,那就多谢了。 说罢,几口就将包子吞下肚,继续逛他的街。 美人么,就算是狼吞虎咽吃包子,那也是很赏心悦目的。那客人还沉浸在仙人与他说话的氛围之中,余光一瞟,便见桌上多了锭银子。嗯?天上掉下来的? 这一路愈走,天变愈暗,灯火却愈亮。人群很热闹,但他们都很小心翼翼绕开了丹阳,这一切的热闹,就仿佛与他无关。欢笑无关,哭闹无关,就连寻常为生为死的奔波也无关。这种热闹,与长年在山巅上瞧着日出日落的孤寂,又有何分别呢? 丹阳从不知孤独是如何心境的。 可此刻,他却心生出一种怅然来。 他想到了季柯,他们在富锦镇时,也曾遭人围观,季柯走在他前面,因嫌被人瞧着烦,便一手拉过了丹阳,匆匆往前寻店。 季柯 丹阳看了看自己的手,修长有力,覆有薄茧。那是一双握剑的手。 但若不握剑,换之以人的温度,似乎 也很不错。 丹阳收起手,微微谴束了自己一声。他继而往前走去,便经过卖糖葫芦的,卖风车的,卖包子煎饺的,亦经过卖灯笼书画的。而后他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面前有一位姑娘。 当然,并非是因为这位姑娘如何貌若天仙。美人白骨,在丹阳眼中,都是一个模样。他会停下脚步留意她,是因为明明是在人流人海中,她却驻足一旁,在发怔,而令她发怔的,却只是一幅画,一幅空白的画。上头甚至连个笔墨也无。 恋耽美 ——(40) 丹阳忆起方才自己在池中所见神情,觉得和这姑娘多有相似。难道这姑娘瞧着普通,实则也是个大乘期高手?不然为何会在对方脸上,瞧见自己也有过的模样。 他眯眯眼,走上前道:喂。 而后犹豫了一下称呼,喊道:女人? 第58章 他心有困惑 他这样目光湛湛,仿佛喊的不是女人,而是在叫倾城佳人。 那名女子明显被丹阳惊到了,一回过神就撞见这么一张脸,一时之间眼珠乱瞟,总觉得对方不该在叫她,可眼角余光扫去,见其余人皆小心翼翼瞧着他们,嘴张合半天,只能说出一句:公子叫我? 说完,才仔细看去。 此人气质独特,不太像是县城中人,明明容貌华贵,却衣衫不齐,如果不是因为不曾有轻佻流氓之举,光凭他叫的两个字,倒像个登徒浪子了。 丹阳疑惑道:当然是在叫你,我难道还在看着别人吗? 谢婉清: 这人啧。 她秉持着良好的仪态,行了一礼,方说:公子唤小女何事? 丹阳嗯了一声,看了一眼那空白的画,直截了当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为何会露出那种神情?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在想剑法么? 剑法?这跟谢婉清大约一辈子也没有关系。乍被这么一问,她本该有些生气,因为这实属失礼,但或许是因为丹阳长得实在好看,又或许是因为他神态卓然,眼神清澈,一时竟天真如稚子,丝毫瞧不出浪荡的地方。故抿了嘴,犹豫片刻,方轻声说:在想人。 丹阳追问:什么人? 喜欢的人。 这里人来人往,并无熟人,而又心中苦闷已久无处述说,谢家小姐在丹阳的注视下,不知为何,心里话便脱口而出。一经说出,就觉得畅快许多,索性无所隐瞒,故没注意到丹阳在听到她话时,有些讶然的神情。 谢婉清道:我在想我喜欢的人。 丹阳有些惊讶,亦有些迷惑。 他重复了一遍:喜欢的人?又上前,认认真真打量了这画几许,对着这幅画? 这是个空白的卷轴,上头连丝墨点也无。丹阳看了一会,又捏上一角,拿灵气探过,并无异常。这果真只是一张白纸,一点天机也没有暗藏的。盯着一幅画想男人,这女人造诣如此深厚么?那岂非她对着无字天书,也能想出绝佳剑法。 一时之间,丹阳看谢婉清的眼神,带了些探究和琢磨。 谢婉清看了看自己,并无不妥,便是连头上的簪花,都是新的。不禁道:怎么,小女子有何不妥,竟让公子这样打量? 丹阳沉吟道:无中生有,你于冥思一事很有天赋。 他这话,换个对象说是一种夸奖,可对着谢婉清对方一个字也听不懂。谢婉清虽然不明白,但见他目光坦荡,不禁心中一乐,莞尔道:虽不知公子所说何意,但天赋二字显然差矣。无论如何来看,我都不过一介平凡女子。 那你为何对着白纸还能想这么多。 哦,是这样?直到此刻,谢婉清方晓得,丹阳究竟要问什么。她看着丹阳的模样,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大胆道:公子若是心中有人,便会明白,什么是相思。 相思我知道。丹阳坦然道,世间男女最喜欢这个。有的思过头,还会生病,如果思的时间太久,便有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他和逍遥子在俗世时,见过不少,也听过不少。 谢婉清道:你既然知道这个,就应该明白,既然想念一个人,无论瞧见什么,都能在心中想到他。看什么都是他的模样。听见什么也想告诉他。 丹阳: 所以那幅表情,是因为在想一个人? 他沉思了一会儿,此言不错,他确实也是想到了季柯,但那是因为对方总是在干扰他,应当是与相思这种事毫无关系。丹阳又想到,如果这满街的人,满街的物,包括手中拿着的包子,全都是季柯的模样 大师兄微微蹙起了眉头。 有点堵心。 好像并不是一件很令人愉悦的事。 谢婉清见这位年轻的公子一会儿发怔,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神情转冷,暗道,这人如此奇怪,不知从何而来,听他语气仿佛不懂人情世故。谁要是他的心上人,那可真叫倒霉哩。 道便缘自心,求道即是问心。 丹阳不过是随处一见,恰巧被谢婉清的神思勾起心头困惑,因心中一动,故向她求证,结果对方说了半天,全是空话,并没有能令他解明白,当下只觉得是白问了。 本欲离去,就听前方吹吹打打,一群人向前头涌去。原本就挤攘的街头一下更拥闹,丹阳信手一拂,就将人群与他隔了开来,纵使外头如何拥挤,亦不曾碰他分毫。 片刻,一行吹吹打打的人一身红妆,在众人簇拥下自他们身边经过。 丹阳冷眼旁观,并不如何有兴趣。 谢婉清却伸长脖颈,听了一会儿闲语,知道是柳家姑娘成亲。这位柳家姑娘和她夫婿,说来也是有故事的人。她怔怔看了会,想到自己情郎,心中一痛,就不自觉落下泪来。一行热泪滚下,却觉得一阵风拂过,面上就干净如昔,眼泪无影无踪了。 谢婉清眨眨眼。 就听一人低声道:你哭什么? 那声音委实好听,像极了从前他哄她的模样,谢婉清眼一闭,又落下泪来,擦也擦不尽,听人在问,便喃喃道:他要成亲了。 成亲 丹阳道:他成亲,你为何要哭。 这一句话,才将谢婉清唤醒。她从自己的世界中回过神来,这周围的声锣打鼓就一下涌入耳膜,而方才觉得熟悉的声音,也变得陌生起来。 谢婉清擦了下脸,方道,没什么,是我失态了。而后勉强一笑,说,今天柳家小姐成亲,你要不要去看? 丹阳:不看。 柳家嫁女儿,声势可大了。你真的不看? 依着直觉,谢婉清觉得这位公子心中一定藏了什么人或事却不自知,既然他非要揪着自己问个清道个明,倒不如让他瞧上这一场热闹。 丹阳刚想又说不看,脑中忽然间划过谢婉清说的相思,稍一思忖,就换了主意。他道:你也看。而后也不等谢婉清同意与否,拎着她直接跃过人堆,犹如夜间一只白鹤,施施然落在房顶。占了一个最有利的位置,将底下张灯结彩、红色绸海尽览无余。 谢婉清猝不及防上了天,吃了一嘴风,落地时腿都软了,等丹阳松开手,直接便跪了下来,扒着屋檐不放,结巴道:你,你会飞?你你你是妖怪? 妖怪? 丹阳淡淡看她一眼,负手往前走了两步,并不回答,却问:这就是成亲么? 穿着红色的衣服,到处贴着囍字,又有吹锣打鼓,就是人间所说的夫妻了。修道的人,并非是和尚需要清心寡欲,也有不少结成道侣的,只是因为离剑门太遥远,所以丹阳也不知道,他们结成道侣时,是不是也需要吹锣打鼓,这样互相跪拜。 谢婉清被夜风一吹,心中愁绪就散了不少,她心中已觉得丹阳十分古怪,又想,这样好看的人,说是精怪仙人也不为过,一时就觉得他这样天真是能理解的。便只当自己在愁思中,做了一场梦,道:不错。成亲是人生大喜事,都该高兴。 她这样说着,就又被丹阳捅了一刀。 那你哭什么。 谢婉清: 两情相悦成亲便是喜事。若有一日,你喜欢的人嫁给了别人,你也会伤心。她这样说着,声音就逐渐低下去,却又道,但只要他高兴,我,我愿意他好。 又是高兴,又是不高兴。丹阳皱起眉头:那你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言罢忍不住啧了一声:你们真麻烦。 他这样不近人情,非要戳人伤心事,本该令人生气。谢婉清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对方可能听不明白。他连什么是相思都不懂,又能指望他明白什么呢?如果真的有人能这样无忧无虑,永远不知道伤心是什么滋味,也挺好的。想到这里,她说:高兴时也高兴,难过时也难过。但若一定要计较起来,我也并不后悔。还是情愿难过些的好。 这样才不会白活一场,叫他忘了自己,或是自己忘了他。 努力理解了半天的丹阳:你们真麻烦。 谢婉清失笑:对,但愿公子永远不要像我一样麻烦。 说罢,两人便不再多话,下头正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俱是喜汽洋洋,欢声笑语能冲破天际。喜服映红了新人的脸庞,隐约可瞧见他们眼角的晶莹,似乎是喜极而泣。人间难求一白头,谢婉清看了很久,久到底下已散去宴席,人已离场,这才唏嘘一声长叹 发现屋顶早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谢家小姐: 喂!你好歹放我下去再走呀!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她了。 她欲哭无泪,正想朝着下面喊人救她,就觉得一阵清风拂过,眼前一花,已经落在地上。而此地正是一处画摊,面前是一幅空白的卷轴,仿佛先前一切都没有发生,全都是她梦一场。 谢家小姐怔怔站着,左右相顾,只觉得自己魔怔了。那个令她魔怔的人,却早已一步化十,变幻间,人已至几里开外。 得了一个并不明确的答案,看了一场十分无趣的热闹,丹阳也不大明白,既然都这么无趣,他为何还能在此闲逛。 闲庭信步间,他视线忽然落至一处。 那是一处糖人摊。 长胡子的老伯低着头,专心致致浇灌手中糖人,不过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兔子就成了型,而后被塞到一旁等着的孩子手中。 谢谢伯伯。 哎。 老伯笑呵呵地摸了孩子的头,将钱放回口袋,这才注意到一人在旁边站了很久。他抬眼看去,微微愣了一下,而后才笑道:这位公子,要糖人吗? 丹阳看了眼他,又看着摊上已做成的糖,各种模样都有。这人倒是挺厉害的,不过寥寥几笔,这些糖汁就有如活物,栩栩如生。 卖糖人的老伯又问了一遍,丹阳才道:那就做一个吧。 好咧。老伯抬起手中小勺,道,公子喜欢什么模样? 我 丹阳张口,脑中却不期然想到季柯的模样,眉似刀鼻似小刀嘴似小小刀 你如果想着一个人,自然见什么都是他的模样。我对着一张白纸发呆,又有什么稀奇呢。刚才那个女人的话忽然间就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丹阳心中一动,剩下半句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怔了半天,待老伯又问时,只说了一句:我不要了。就拔身而起,硬是将一片惊呼抛在了身后。夜风不但凉,更冷,胸腔中却涌起一股热意,令丹阳觉得难以纾解,似乎就这样在天地间飞上个三天三夜,才能好过一些。 他一路疾行,月上柳梢头时,已回到太华山。剑门内静悄悄的,山下的雪仿佛都下到了山顶上。雪声簌簌,与山下的红灯结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剑门的禁制与丹阳于无物,他进出悄无声息,眨眼间,便已回到自己院外。此时,丹房内一出好戏早已上毕,各人早已归房。丹阳房内却有人。 是季柯。 他找了一圈没找到丹阳,啧了半天,觉得对方说不定又跑到哪个他不知道的旮旯子去练剑,当下决定不再乱找,呆在丹阳房内守株待兔。你可以乱跑,总不会不睡觉吧。途中遇到元真,元真道:这么晚了,师兄或许去哪个山头静悟了。季师兄找他有事吗? 有事。 当然有事。 季柯一本正经:找他比剑。说罢自去丹阳房中不提,顺便关了门。 元真: 眼下丹阳归来,就见房内一盏灯如豆,扰了他半天心神的人老神在在占了他的桌子,占了他的茶盏,正拨着烛芯玩。 丹阳: 他默默退回了大殿,给剑宗始祖渺瀚真人上了一晚上的香。 第59章 雪竹异状 丹阳悄无声息退回大殿,默默给祖师爷烧了一晚香,也没管他老人家同不同意。他倒是退了个干干脆脆,这进进出出总有人知道。 丹阳的气息一露,天生灵物最先有感应。金蛟八卦地把脑袋从袋子里透出来:哎,丹阳他已经回来了,来了又走了。你还傻等什么? 拨着烛芯的季柯:你怎么知道。心中亦道,丹阳这袋子有问题吧,怎么里头的生灵想出来就出来,什么动静都能听见。 金蛟道:我与他俱是天道之灵,能感觉到。 季柯哧笑。 你不信?金蛟吐了吐须须,我还知道你们亲嘴 话没说完它就被季柯打了个结然后塞了回去。 天机不可泄露不懂吗?知道那么多。 可是金蛟闲着没事不会随口乱说,如它所言,丹阳确实来了又走。季柯捏着小瓷瓶沉思,难道丹阳避着他?想到这层,季柯眉间沉郁,片刻,倒不怒反笑。不错,若是心中坦荡,何至于避而不见,这种事原就不该是丹阳做的。 行,你躲,本尊有耐心,尽量多宠着。慢慢耗。一夜过来尤其快,不过是眼睛一睁一闭的时间,季柯等至天边发亮,也未见丹阳身影。他又坐了一会儿,听闻外头已有声音响动,这才带了一身寒气拾阶而去。 群英大会已正式开始,丹阳早早坐镇了前方。此次剑门有客共计五十六人,其中二十八人为分散小派代表。剩余二十八人中,连顾挽之、白撷影在内十人来自蓬莱,属蓬莱五大峰。还有十八人,包括玄心宗三人,法门弟子两人,妙法心弟子三人,小天山弟子两人,北华柳家两人,西平金家两人,东城苏氏两人,还有,南阳洛家亦有两人。 恋耽美 ——(41) 季柯一路行去,听到来往弟子在讨论前方比试。首场是妙法心弟子对阵小天山弟子。其实这个没多大必要,道者,心也,你见过几个道家始祖是靠打架发家的吗?不,他们靠讲道理,谁的道理牛逼,谁就是老大。怎么样算牛逼?听不懂就行。 他听着剑门弟子极其快乐地讨论哪门哪派的招式看上去比较好看,勾了勾嘴角,正要离开,眼角余光却瞟到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季柯: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了。 黑影:? 它思索了一会儿,探前探后探左探右探不来季柯。 不是,说好的探个头就能引人过来呢?山下不都这么说的吗? 呵,季柯一边暗中观察一边冷笑,这么点把戏就想引人上钩。他装作无事一般往前走去,趁其不备忽然隐去身形,不过须臾就到了那黑影身后,一把揪住了对方领子。 孰料手下一空。 只听得啾一声,掌下衣物就化为鸟羽,黑毛乱飞,而手中却空空如也。与此同时,一道淡蓝的幽冥火,细细一条线,呼地一下就朝远处烧去,所过之处白雪无痕。 幽冥火极难练,大陆中人恐只有入道魔修能舍一身阳火,淬骨练就。在魔界中,除季柯外,八大魔将十二城主中只有三五个会这一招,更别提将它练得炉火纯青,能在雪地中闯出条干净的道来而不被他人拦截。 摩罗那?他还不够水准。 太华山剑门,大道清净之地,如何会出现魔界火种。 季柯沉了脸,这会儿他哪还有心思去管丹阳和群英会,一路沿着痕迹就追了过去。幽冥小火种走得极快,待季柯追至,方发觉已到一片竹林。 雪掩叶如霜,正是雪竹林。 也是那日丹阳带他进神剑冢的地方。 地上的幽冥小火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倏忽一下钻进林中不见。季柯却没有跟进去。 白雪霜叶中,他一袭黑衣,负手而立,地上忽然拱起一物,悄悄朝他靠近。季柯眉心不动,五指成爪,虚空一按,雪地中立时浮现一个鼓面大小的掌印,将那团东西自雪中揪了出来,蓬地炸开一团雪花,在空中似被掐紧了脖子吱吱乱叫。 炙鸟? 季柯眉头皱了下,眼也不眨,手中魔物就已化为灰烬。 炙鸟,他老家特有的一种魔物。没有实体,寻常以灵体之身随意化形,变幻各个模样,又因能日行千里,故多作传信之用,堪比本人亲自传话。 怎么会在这里。 他思索片刻,低咳一声:摩罗那。 正藏在屋檐后看比试看的正开心的摩罗那忽然觉得手臂花纹一烫,他低头看了看,蓝色的花纹鲜艳透亮,于是一声不吭,悄无声息隐了身形,往季柯那里赶去。殊不知在他离去后,坐在首位的丹阳却忽然朝他先前躲避那处看来。 魔界尊主与手下将士之间可以靠身上的纹花来联系,纹身一烫,就知道是魔尊在唤人,通常除非是紧急情况,一般季柯不会这么做。摩罗那身上的小花都好几百年没烫过了。眼下季柯动用了这个手段,他用脚猜也知道是遇到了麻烦事。 摩罗那来的很快。 老大。 他不过刚刚自虚空站定,视线就落到了地面黑色的鸟毛上。不等季柯说什么,摩罗那就自己蹲下了身,捡起一根纯黑的羽毛:炙鸟? 离了几百年,你竟然还认识。 故土之人物。不敢忘。 摩罗那搔了搔脸:剑门为什么会有这个? 就在他俩暗中讨论时,天边飒飒风声响,两道剑光一闪,就横在他二人脖子前落地。季柯定睛一瞧,竟然是元武。这位严肃程度堪比丹阳的四师弟大约也没料到季柯在此,微微一愣,而后抱了抱拳:季师兄。 他身后还随了几个剑门弟子,瞧着脸生。大约是留意到季柯在身后探寻的视线,元武解释道:这几位都是我堂下的弟子。元武分管真武堂,照看弟子修习武练。 几个弟子十分乖巧,个个收剑伏腰:季师叔。 以他们的辈份,该得叫季柯一声师叔。 季柯将手置于身后,随手将先前多下的鸟毛给掸去,镇定道:群英会已开始,你不在前头帮衬师兄,也不在后面看顾几位客人。跑这里来干什么? 元武不疑有他,道:接到堂下弟子报,后山有灵气异动。一路寻来便至此地。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尚未被雪掩全的幽冥火的痕迹,又有先头季柯炸出炙鸟的雪坑。看来弟子所言不差,此地确有异样。 摩罗那捅了捅季柯:老大,要不要告诉他们。 当然不用先说。元武蹲下身搓了把雪,放到鼻尖嗅了嗅,然后说:有灵物呆过。 灵物么 魔物也算是灵物。 这时,雪竹林中传来一种奇异的声响,悉悉索索,像是什么东西在爬行,不止一样,仿佛整片林中都有东西活转了过来。元武严肃了神色,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剑指地,令弟子止于步外,自己先钻了进去。 季柯刚要跟进,就被其余弟子拦了下来:元师叔说不能进。 这话是不错。 万一里头有危险,你们就任他呆着?规矩也要懂得变通的! 摩罗那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刚想和他老大说等等,季柯这句话就脱口而出了。随后就见那几个弟子左右望了一眼,十分爽快:季师叔说的有理,听季师叔命。然后一个拂衣就进了雪竹林,一个比一个钻得快。 季柯: 摩罗那扶上了额头,哎,刚才就想说,他们好像是故意让你开口放行的。剑门么,光他来这几日,他也体会出了些德性,什么规矩,没有的。怎么老大还没习惯么 他几人进去一看,就愣了一下。 元武面色凝重地站在那里,而这林中,遍地雪蛤。正常不过掌心大,有些大的,得有蹴鞠那般大小。雪蛤只在小圣地有,为何会出现在雪竹林?老四喃喃着。 季柯忽然想起一事:难道是从神剑冢跑出来的? 毕竟先前他们在神剑冢时才干掉过一只巨大无比的。两相一联系,季柯将此事与元武一说,元武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说神剑冢中会出现雪蛤亦是怪事,更重要的是它没有门,以剑门弟子灵力驱动方能进。 小圣地也是。 所以依事实而言,似这种地方,剑门从来不担心会有外人闯入。也就是说,季柯若要进小圣地,翻遍太华山,也不会找到一个两个洞口的。除非太华山认可,愿意放他进去。 底下弟子问:四师叔,这些雪蛤怎么办? 未清事情缘由,当然不能随意杀了。元武余光瞟到季柯腰侧的乾坤袋 一颗脑袋先冒了出来。长长白白的毛盖住了它的眼睛。 缩小版的水猊兽用蹄子扒着袋口:不行,我拒绝和一堆蛤蟆呆在一起。 季柯按住了额角的青筋,他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这袋子似乎对它们毫无用处啊,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完全没有约束的效果。 元武:好罢,先进去的兽有话语权。 说实话季柯也不太愿意,一想到自己腰包里装了一堆蛤蟆他心里就膈应。雪蛤么,血肉液皆可入药,虽不是稀有之物,但也是极为难得的灵材。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会喜欢。 季柯勾勾嘴角。 元武突然背后一凉。 片刻后。 还在黯然神伤的诸明宣被顺利诓了过来,扔进了雪蛤堆。 诸明宣:他左右看了看,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季柯一本正经:既有难得名药,怎能浪费。全当剑门的赠礼。 雪蛤诸明宣倒是不讨厌,只是这也太多了点吧! 我要一只就够了。他拎起一只蛤蟆腿,有些嫌弃,那么多怎么带。 季柯似笑非笑:别担心。 总会有人来处理。 然后诸明宣就看到摩罗那从他头顶飞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紧追而至。 混账,明宣在何处! 季柯耸耸肩:我不过是说请诸长老帮个忙,他自己不放心,觉得我们把你怎么样。 其实他让摩罗那原话怎么说的。 他说:后山灵物躁动,诸长老被困林中,我等无可奈何。 早在先前两人明枪暗怼一番对仗,裴成碧就对季柯心中十分不痛快,听魔界中人贼眉鼠眼这样一说不错,在他眼中就是可恶的嘴脸。他拂袖而起追赶而至。 便见这么一幅场景。 遍地是他讨厌的蛤蟆,而他师兄,还站在他最讨厌的蛤蟆之中。 裴成碧有些僵硬。 季柯轻声道:于你之**,于他之蜜糖。诸长老难得有些喜欢的,你也该表现一把。难道还要与他僵持着直到离开剑门都不说话?男人嘛,能屈能伸。说着他拍拍裴成碧的肩膀,示意,你自己掂量着办。 裴成碧: 难道不是因为你挑拨才让诸明宣想起陈年往事,故而与他有心结的吗?裴成碧心里有无数个祖宗要骂,可是眼下穿着花花绿绿犹如孔雀开屏的人拎着只洁白的蛤蟆腿,站在一堆蛤蟆中无辜地看着他。他 他终于还是动了动腿,艰难地走了进去,挤出一个笑来。 你喜欢哪只,我替你抓。 诸明宣眼光闪了闪。 哎。真是兄慈弟孝啊。 见此温馨一幕,季柯负手感慨。 一旁的元武几人,默默退远了几步。摩罗那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算什么,当年内战时,实力最强的两大城主犹如盾矛,合壁后,坚不可摧。还不是被他家老大动着嘴皮子给离间了。比起那头血肉横飞,这儿算得上是善举一桩。 多的不说,雪蛤成堆出没本不是常事,而且体型还见风长。元武道:千年不遇,我要立即将此事秉报大师兄。 季柯还没说什么,丹阳声音已至。 听到了。 消失了一夜的人信步而来。 大师叔! 大师兄! 丹阳应了,倏忽间身形便移至元武与季柯之间,看着裴成碧祭出一个四方广玉瓶,将那些雪蛤全数收拢在瓶中,方说:顾挽之召来巨木之灵不受控制,雪蛤见风就长。与此地灵气暴涨有关。应是小圣地有变动。 摩罗那忍不住多嘴了一句:灵气暴涨不好吗? 常人观念中,既要修大道,自然要去灵气旺盛的地方,稀薄人家还不要。 灵气多好不好?好。但是太多了,就不好。所谓物极必反。一时畅快吸纳,却消化不了,就容易出现道心不稳,本心受惑,就像那个草木生灵一般失控。而心一旦有了缺口,就会滋生贪婪不足等欲望。这也是为什么修道中人在破阶时,如果道心跟不上身体的修炼速度,便容易入魔的缘故。 换句话说。灵气这东西天道送你了 季柯轻描淡写道:怕你承受不起。 第60章 问情证道 而且,说不定此次小蓬莱多半也是察觉到了一些,才来了这么好几位撑得起门面的人。毕竟天下小圣地就三处,如果剑门的小圣地打破了原本均衡的灵气,那么丹门养心湖和赤焰峰三清洞府又如何幸免呢。 看来此次不管丹阳愿意与否,他都必须要进小圣地一趟了。 就在季柯这样想着的时候,丹阳忽说:现下怎么办? 嗯? 季柯回神,老大和老四都看着他,包括摩罗那也顶着张无辜的脸啧。 魔界倒是也有过一回不知缘由,天地灵气失衡,他们虽然不需要经过各种阶段,但也要讲究吐纳心法,天地灵气失衡不过只有一粒香灰的时间,但那一粒香灰的时间中,却能发生很多事。起码季柯知道那时有人暴体而亡。 至于心魔 我觉得你们剑门应当不会有这种困扰吧。 季柯道。 底下弟子左右看了看,求识若渴:请季师叔赐教。 有两种人不会被心魔钻空子。季柯竖起两根手指,在他们眼前扫过去,着重停在丹阳面前,由着对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光明磊落者,及厚颜无耻者。 不巧。前厚颜无耻者笑了笑,我觉得你们两者都是。 元武手下的弟子悄悄道:师兄,师叔是在骂我们吗? 他师兄掩了口:不是,是夸我们聪明。 看吧,厚颜无耻。 他一个魔界中人,和大陆修士种族不同,纵使如今额外修了太华山的灵气,也是无法感受到这当中的奥妙。季柯沉吟片刻:还是派人在太华山巡视一遍为妥。 如果这里出现了雪蛤,说不准别的地方会出现什么。要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一只只都长成神剑冢中那么大打得血肉横飞挺恶心的。 话说回来,季柯忽然想到一件事。 丹阳。 丹阳抬眸。 你昨晚去哪儿了? 丹阳:他本来以为对方会问什么正儿八经的问题。 元武扶上额,叹了口气:师兄,你们慢聊。我去遣人巡山。 等等。季柯解下腰间乾坤袋,将袋口打开,把里面三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两兽一龙给倒了出来。它们见风就长,不过片刻,落地时,已有成人大小。金蛟身上暗伤早就在先前灵气爆增那一刻养了个**成,此刻乍得自由,长啸一声就蹿到了云层之中,再也寻不见。 摩罗那盯着天空:它跑了。 季柯笑了笑,慢条斯理抚了抚穹影剑。 恋耽美 ——(42) 元武视线落在这柄漆黑的剑上时,眉头动了动,他带着股探究的味道看了眼季柯,又看了眼丹阳,见丹阳不为所动,便不出声。 穹影苍穹剑影。回到季柯手中,便是如鱼得水。季柯轻轻弹了下剑身,方才还万里的远空忽然起了乌云,地上起了风,云层中电光无声一闪。 不过片刻。 众人便眼睁睁看着飞远了的金蛟又回来了,一边往下飞一边缩小了身型,最后落在水猊兽脑门上它脑门上毛软。 金蛟眨眨眼,粗声道:看我干什么。我就是去舒展下筋骨! 摩罗那:没忍住叹了口气,依稀记得某条蛟当日海渊水底也是好汉一条宁死不屈的。不过这种能屈能伸的特质,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十分熟悉。 季柯道:你们三个,和老四一起去巡山。 金蛟乃蛟王,飞得高又远,能见常人所不能及。比起雪蛤这种生物,它毕竟是有脑子的,懂得进退,不会无知无觉硬是要吸纳消化不了的灵气。再说它已然是蛟王,再修炼也不会有如何大的进度,除非它化形成神。不过成人这种事,没个万把年,成不了。 脚下雪松厚,踩起来有吱嘎声响。 前面比试如何。 小天门胜。 季柯哂笑:这算不算神仙打架。 丹阳没有说话,只是停下了脚步,季柯看过来。前头只留了元明一个人撑场面,其余弟子不声不响已散至太华山脉各处,而丹阳与季柯,他们正要往大殿去。 我昨天,去了山下。 季柯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丹阳在回答他先前的话。哦,这倒是稀奇。他这个问话的人都忘记了,想不到被问的还记着。他转了转眼珠:怎么,给我买东西了? 原来下山要买东西吗?丹阳有点疑惑,他摸了下身上,才想起来出门从不带钱,就是上次去富锦镇住店,也是季柯掏的银票。没有钱买。他说。 季柯哑然失笑,伸手去拉丹阳:逗你的。傻乎乎的。 说丹阳傻。季柯是开天辟地头一人。 丹阳却一反常态,驻足没走。他昨晚在大殿烧了一晚香,又起早主持群英会,特地不见季柯,才觉得心中如往常平静。可是看到摩罗那往后山去时,丹阳只略一思索,就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这才有雪竹林碰面一说。 方才所有人都走尽,只有季柯与他说着话,丹阳明面上听着,实际心思却飘了十万八千里远,不知为何他最近总是容易出神,他猜测与正在重聚的剑心有关。且不论何缘故,昨夜那女人的话时常在他脑中飞来飞去,间或有季柯倚着手拨弄烛芯等他的场景。 有惑便问,这才是证道。 所以丹阳定了定,说:我昨天去山下,遇见一个女人。 又被提了一茬的季柯:啊?莫名其妙之余,心道,别说你和这女人一见钟情,他是死也不会信的。不过丹阳不谙情爱,他该不会是被女人骗了吧。 丹阳却不管季柯活络的心思,自顾自说:她很强,能对着空白的纸,去想人。 什么玩意儿?女人很强?季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想出言反驳,忽然意识到丹阳话中不同寻常的地方。等等,他不会是 我问她为何如此,她说心至影至,是为相思。 彼时他们站在一处高地,今年天格外冷,雪多且厚,四望皆是茫茫白色,连点青翠也无,远处金蛟的身影翻腾在云层中,破云之后,自云间漏下的是丝缕金光。季柯闻言,心中忽然一动,就转身去看丹阳,但见丹阳面目沉静,一字一句,既坚决,又稳妥。就像他平时出的剑招。必然是以心为向,绝不虚妄。 季柯道:你懂相思? 果听对方说:不懂。 而后顿了顿,方说:可她问我在想谁,我想的是你。很奇怪,师兄弟与我相伴百年有余,惊鸿于我如半身,这太华山更是日常起居之地。我为什么会想你? 丹阳坦荡荡的视线,几乎要将季柯的脸烧出一个洞。 季柯怔了大半晌,笑意漫上心头,再至咽喉,就连脸部表情,也不受控制一般扭曲起来。终于忍不住狂声大笑,笑声之豪气,把旁边啄着松子的鹤都惊起好几只。 他在魔界时,因地位尊崇,模样俊美,要什么没有。佳肴美人这种信手得来。说想他,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不过魔界那种地方,谁都知道,既坦诚,又奸诈。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又有多少是忠贞不变的呢?他就算宠幸个把人,也要妨着对方是不是捅他一刀。 偏他撩拨别人行,然而他人花言巧语,季柯听得太多,早已麻木。 万没想到,从这个剑痴嘴里说出的话,竟令他心动至如此地步。 丹阳面无表情看着他,这个人大概脑子又有毛病了。果然找他求证还是错误之举。看来,就算是烧了一晚上的香得出的结论,也并不全是妥当的。老祖宗并没有指给他正确的方向。 他微微一叹,知道无非是落下个令季柯出言讽刺的把柄,便不再多言,甚者,就想立即御剑而去。昨日、今日、他日,万事都如朝露,转瞬即逝。 却不料被季柯拦住,对方面上还有得色。 你才与我示爱,转眼就走人,是不是有违你剑门作派。 示爱? 丹阳道:我没有。 他连爱也不晓得,又如何去示呢。 季柯见他眼神确实清澈无辜,不似作假,端详丹阳半天,方思忖,这个人心性说狠也狠,说纯也纯,如果不是自己三番四次招惹作弄,应当是这辈子也不会涉足情爱的。而他所说相思困惑,多半是达不到爱的程度,最多是有别于兄弟手足,令丹阳一时闹不明白这种世人都会有的懵懂心动是什么。 像这种懵懂心动,若加以疏导,可以淡化。但如今他主动落到季柯手中,别说是刺都不生一根,眼下有了这么些苗头,季柯当然会拼命揪住,就算拔苗助长,也绝不便宜别人。 故而当下眼珠一转,既温柔又哄:当然有。你看,你既不会与师兄弟做那种亲密事,也不会无端端想他们,更不会对他们避而不见。你心中无我,我在你面前,也能视如无物。心中有我,才会夜不归宿。你之心如亘雪,如今起了涟漪,自己都不知道么? 他一番话,并没有作假,听来十分缱绻,丹阳琢磨了一会儿,但因为他不知人间情爱,所以没有东西可以比较。想想,或许季柯说的是对的,毕竟这种陌生的感情,从未有过。于是就说:那你是否就是我的道侣。和他们人间结亲一般。 道侣?当然不是。拉拉小手亲个小嘴,怎么就叫道侣了呢?季柯哑然失笑。 可是丹阳十分庄重,毕竟亲不能白亲,手不能白拉。他想的人,也不是白想的。 如果是道侣,便不能以寻常师弟的身份对待,应当敬之重之爱之。 要丹阳自己承认,那可真是难得。季柯最多也就想着怎么把人哄开窍,万没想到他自己也会开窍。这么一寻思,当下先认了这个身份。不错,就是道侣。 丹阳凝重的神色这才略松下来,面上浮出微微笑意,就像是山上的雪逐渐开化。困扰他多时的心结终于解开,他也不用再避着季柯。 既然这样,等群英会的事办完,我叫师父回来,挑个好时日把事办了吧。 丹阳道。 季柯有些谨慎,你指什么。 要成为道侣,不需要结亲么。丹阳想起昨晚所见一片红绸灯海,若这太华山亦染一层喜色,应当也不错。在他看来,做一桩事像一桩事,收弟子需办大典,那么,剑门首席大弟子结一个伴侣,也应当如此。典礼奢华,季柯应当会喜欢。 丹阳想的倒是周全,然而季柯可还没那个想法,他最多是想和人亲亲摸摸再好一好。眼看丹阳兀自做了决定便愉快地要走,季柯一把拉住人,道:要结道侣,可不是你嘴上说说,也不是结个亲就成。 丹阳看着他。 季柯勾唇一笑:有一桩事,是一定要做的。 他刚想趁机哄丹阳做些不可言述的事,便见丹阳坦荡道:你说暖床吗? 笑容僵住的季柯: 丹阳略一思忖:我不知此事何时做比较妥当,但你若是很急,当下也无妨。 季柯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语出惊人的人却还能一脸自如地看着他:只是,阴阳之事,道经上虽略有涉及,毕竟不曾深入学习。何况你我非阴阳之体,不如等我会后 他未尽话语忽被季柯掩住。 季柯闭闭眼,再一抬头时,眼中就已盛满了欲火。越是心性纯正的人,口无遮拦起来,往往比甜言蜜语还要勾人心弦,令人情动。季柯附身上前,哑声道:这等事,书上学了没意思。不如交给我,一定让大师兄满意。 丹阳张张嘴,又默默闭上。 师弟钟情于暖床,却不爱修道,这事他早该知道。若他是师弟,倒还能呵斥教导,但如今既然认了他是道侣,满足道侣的需求,似乎也是应该做的事。 于是只道:好。 听上去又乖又巧,看上去又沉静又好看,好字一落,季柯眼睛都红了,要不是考虑到这里地方不合适,免得让人看好戏,恨不得现在把人扒光,好好教教这位剑修,何谓幕天席地,人间极乐。 季柯心中喜极,按捺住说:去后山的灵泉。那里有水,有灵气滋养,还没人敢到。 至于前面开着群英会? 不是还有师弟掌控局面么? 哪比得上和美人共赴巫山来得重要。 后山,连鹤也已飞远,只能听见水流汩汩,还有些细微的喘息。 久违的池中,又迎来了两个人。 衣裳白混着黑,在青石岸边胡乱堆着,镶金云纹腰带一半落在了水里,随波逐流。 季柯用尽过往懈数,将所学所会一一示范给丹阳,得来这位冷情美人剑修两声喘息。要不说美色令人魂牵梦萦,如今他面皮微红,眼波盈盈,流露出自己也不晓得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痒难耐。长长的头发氤氲在水中,犹如黑藻。 季柯一手摸上丹阳劲瘦的腰肢,流连不已,一边轻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书上所见要好,要容易? 丹阳闭闭眼:你若将此等心思用于大道上,必有所成。 而后推开季柯,睁眼时,虽眼睫仍湿如蝶翼,眼中光芒却令人胆战心惊。 这种眼神,就像是他往常悟透一招半式时那样,透着股了然和自信。 季柯脑中警铃大作,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果是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按到了池边。 丹阳认真道:多谢指点,我已会了。而后顿了顿,露出丝笑来,必让君尽兴。 季柯张着嘴。 哎?不是,等等! 这和他要的不一样啊! 第61章 花开好几朵 太华山中忽然就漫起了雾气,远处山峰遮掩其中,更显云雾缥缈,有如仙境。盘膝而坐的妙法心弟子轻轻咦了一声,他摸了摸心口,先前因与小天门弟子一战而受阻的伤势竟然痊愈了。须知他灵力运转不过一个周天,是小天门弟子留手了? 旁边亦传来窃窃私语。 哎,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的灵气忽然活泛了起来。 怪不得他们都惦记着太华山这块 噤声。同行人连忙看了眼周围,方呵斥,不要命啦。 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 何止旁边人有所骚动感应,洛沐秋也有所感,玄心宗大执宗公孙无昊捋了把胡子:这股灵气来得快,去得快,看剑门弟子神情,似乎并不知情。 洛沐秋没有说话,边上金无双打着扇子,掩了口道:那位就是你师叔? 嗯。 金无双笑道:看上去也不怎么样。他一身贵派公子行头,穿金戴银镶玉,衣饰鞋袜都绣着金丝银线,手中那把扇子更是玄虎脊骨所制,与其说他代表西平金家前来参会,不如说是来吟诗作对,游览风光的。 洛沐秋看了他一眼:公孙师叔与师父一手开创玄心宗,你往常所用迷心阵乃他所制。 迷心阵,金无双用的不是地方,都招呼中意的美人去了,效果非常好。他一听,顿时扇子也不扇了,很识趣地闭了嘴。片刻后又耐不住寂寞:哎,洛兄,他们说剑门多美人,我怎么没瞧见一个,全是男的。但你非要说姿色,摈除男女之分,我看台上那个就不错。 金无双扇子往台前一指,指的正是元真。 他正襟危坐,不似寻常剑修冰冷,反而眉目温和,逢人便有笑意,确乃翩翩君子。 洛沐秋细细看了眼:一挑便挑剑门代执宗。金兄倒是从来不委屈自己。我以为你要说美人,必然是他剑门的大师兄了。那才叫真绝色。 哎呀,你不懂。 金无双拿扇子一下拍在洛沐秋心口,啧然有声:惊鸿剑之姿色,固然天下难寻,却也太过冰冷,我等无福消受。反观这个温润如水,同你好起来,才够味。 够味? 洛沐秋心中冷笑了一声,是要命吧。 西平金家小世子金无双,纨绔的品性知名在外,他金家倒也肯放出来,不怕惹事。 且说这头。 要说现在整个太华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莫过于灵泉这里。雾气缥缈,就算走得极近,不仔细看,也根本瞧不清里头还有纠缠的人影。 季柯有点吃不消,他得空歇了一会,喘气道:可以了,可以了。 丹阳道:你不喜欢吗? 喜欢不是这种喜欢方式! 他姥姥的,丹阳天赋极佳,并不仅仅体现在剑术上,万没有想到他在这事上也一点就通,还十分有钻研精神。他本想睡个美人,谁知把自己送给别人睡,一想到这层,季柯连骂娘的心都有。可惜娘还没骂出来,就被身后一顶给软了音调。 丹阳听了听,觉得还可以。既然你喜欢,那就多暖几次。一次性暖完了,下回应该就不用暖了。说不定师弟,不,新道侣能将多余的心思收在修行上。 恋耽美 ——(43) 想罢,他便更用心地暖起床来。 苦得连叫也叫不出的季柯恨恨捶水,他一定要睡回来! 再说元武那头,他率了真武堂下弟子二十余人,命元心与元明分领两路,各携一只灵兽,往太华山东西两侧沿山巡去。自己领了金蛟,与剩余七八弟子,进太华山主山脉。金蛟腾云驾雾,在云端纵览太华山,细细看去,觉得此地气势磅礴,隐隐透着股蓬勃剑意,不显山不露水,藏得极深。是因太华山才有了这剑意,还是因剑门才有了这剑意呢? 元武与一众弟子随行左右两侧,看似松散,却将它夹得很紧。金蛟不动声色地晃了晃尾巴,都说剑门中人耿直端方,其实一肚子坏水,这回可让它见识到了。 四师叔。我瞧此地没有异样。 须臾有弟子上前道。 另一名弟子道:四师兄。听称呼比先前那个要长一辈。他说,太华山有无异样,问元真师兄不就能晓得了? 哦?金蛟听了一耳朵,暗暗留心。这和剑门三弟子有何关系。 凡事若要求证,必要亲身至,亲耳闻,亲眼见。元武告诫,即便三师兄的灵剑可与太华山同呼同吸,亦不能过份依赖。你们的剑亦是如此,心中有剑,却不可过份赖剑。 何况,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往后遇事不能妄断。 他身侧几名弟子纷纷道:是,受师兄/师叔教导了。 似水剑元武 金蛟咂了下嘴,一声龙吟,这人秉性和名字截然不同。 这声龙吟够清越,直传到无极广场。元真有所耳闻,便抬头往天边看去,他已从弟子口中得知元武等人作为,故心中有尺,并不如何担心。再收回目光时,便瞥见观战人群中,一个人正跳着朝他挥手,金光闪闪,亮的刺眼。 元真:这回来的人可真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这般想着,就又重将注意力放到了场中。此时小天门与妙法心已比试完,小天门略胜。现下正逢蓬莱青冥山对战蓬莱灵秀堂。小蓬莱有五峰八洞天,赤焰峰主乃蓬莱尊主,赤焰峰之下就有青冥山、白绛峰、苍生门、灵秀堂。至于顾挽之所在小灵峰,则与赤焰峰同列。 金无双跳起来朝元真挥了一通手,见对方毫不在意,不禁失望,只能与众人一道去看这他并不十分有兴趣的群英会。 便见台上飘然而落两个人,一人着青,额间有青花莲纹,窄封束腰,半袖长,半袖短,蹬了双刺绣云靴,剑眉刚凛,凤目却含情。另一人发间系了绛云彩带,缀以银色抹额,身上衣裳如银光灿灿,看着就不是凡品,唇边带笑,先一步抱了拳:灵秀堂翟临风,请教了。 金无双拿扇子掩了口,问洛沐秋:灵秀堂是什么,没听说过。 洛沐秋道:它属小蓬莱,罩在赤焰峰主掌下,是新起之秀。 金无双若有所思:我还当修道的全是老糊涂,原来还有新起之秀哩。 听说你洛家来了两位叔叔,可与他们打过招呼吗? 洛沐秋摇头:不曾。 世家中的亲缘关系,并非那么和睦。碍于礼节,洛沐秋确应该去拜见,总不会让长辈前来拜他。不过也是因为这两日事多,又因季柯的缘故,洛沐秋没有别的心思。至于洛家长辈会不会多想,那便随他们而去。谁知道往后的家主是谁当。 就在他二人随意聊了几句的当口,台上已是交手数百回。 小蓬莱既然唤为蓬莱,走的路子当然是所谓仙人之姿,二人或是招龙唤凤,或是脚踏彩云,火水齐上,可谓五彩缤纷。便是元真,也要揉揉眼睛,被闪得眼痛。 这种时候他就要夸赞一番祖师爷,退居太华山当真明举。还是他剑门招式最为简单,却一击必中,十分有效。若要他进这种身法如此飘忽的门派,元真是兴致缺缺的。 他看了半晌,便忍不住招了身侧弟子。 大师兄还没来吗? 回三师兄,大师兄在后山灵泉,已许久啦。 哦? 你是如何晓得的。 弟子老实且天真道:整座太华山,只有那一处灵气翻滚如云涌,看不分明。林中鹤鸟受不住,都跑了出来,在外圈打着转,十分不满呢。 元真想了想:那你季师兄呢? 听说是一同去的。 一同去,在灵泉,还呆了许久。 元真表情就有些微妙。 他道:知道了。令弟子下去,好好观战,会后要考。 剑门弟子顿时皱起了脸,不情不愿:是。 就在元真琢磨着是不是化出灵剑瞧瞧大师兄在干嘛时,那边折腾了许久的两个人,终于够了。其实仍然是季柯单方面叫停,他特地选了灵泉,觉得自己十分贴心丹阳未经人事,如今终于报应到自己身上。因为灵泉于丹阳来说是滋补之地,他就算是累了,可泡在其中,便是在边干活边休息。 换句话而言,永远不会累。 不累不算,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先前还剩余的二成暗伤都消失不见,遑论剑心。 原来双修当真有益功法,不论你修哪条道。丹阳暗暗想。然后他看了看扶着岸岩休息的季柯,便也觉得不一样了。虽然长得仍旧很气人,再仔细瞧瞧,倒也可爱起来。 大师兄难得大发善心,伸手去扶。不料刚碰到季柯腰侧,对方就一缩,十分警惕。 丹阳:不暖了,扶你休息。 被人睡了不说难道还要作出这种娇柔姿态吗?季柯万不能接受,只梗着脖子:无事。 丹阳看了看他:那你方才为何一直叫停。既然你不累,那我们继续。 随后他微微一笑,重新问:累吗? 季柯:累。 这才对。 丹阳摸了摸他腰间小花,他挺喜欢这朵花的。说:老实些不好么,何必骗人。 老实说不要的时候你就听了? 我送你去休息。 那你呢? 我还有事要处理。丹阳扶他起来,随手一召,便将自己衣裳披至季柯身上,替他理了头发,才道,今日,我有架要打。 无极广场中第二场比试已毕。 灵秀堂胜。 翟临风道:承让。 金无双惊奇道:你不是说灵秀堂是新起之秀吗?青冥峰无论是创门年代,还是实力,在小蓬莱乃至几大界,都是赫赫有名,竟然败在一个不知名小子手下。 一旁公孙无昊看了这个草包子弟一眼:无知小辈。大道之流,岂是安稳如泰山的。高椅上的人,不还是从无名小辈开始坐起。若天运到来,就算他玄心宗,亦能有机会揽蓬莱尊主宝座,哪里还怕大陆三门? 金无双不理他,只对洛沐秋说:下一场是你们家,你猜你哪个叔叔会出场? 他金家也就来两人,他和金家下任家主金亭秀。他是肯定不会上场的,就只有他大哥。至于洛家,洛沐秋两个叔叔年纪差不多,实力差不多,谁上场还真说不准。 便见洛沐秋看了他一眼道:一个也不会上。 随后忽然展翅,如同大鹰一般落在台正中,转身道:洛家,洛沐秋,有礼了。 台下,金无双张着嘴巴,他指了半天,对公孙无昊道:洛兄到底代表洛家还是玄心宗? 早前经历过洛沐秋叫战丹阳的公孙无昊已麻木,他淡淡瞥了眼金无双,道:他要是活着,就代表玄心宗。要是死了,就代表南阳洛家。到时候他是死是活,你自己问他。 死生相博?不用吧! 金无双遮了半边脸,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元真道:洛道友,请问,你是代表洛家出场么?如果是洛家,这回上台的应该是法门。世家不与世家战,为了和气和面上好看。 洛沐秋道:不。我这一战,昨日便定好了。 贵门丹阳,已允我一战。 台下顿时哗然声一片。 这时方有人认出洛沐秋,他昨日之举确实高调惹眼。 元真微微蹙眉。 洛沐秋四下望了一圈,便道:请问,贵门大师兄呢? 大师兄,大师兄还泡在池子里呢。元真想,不若他来替兄应战。刚想开口,就听一道声音带着张狂与笑意:哦,要与他打,怎么不先问问我呢? 元真并一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屋檐上,倚角撑腮屈膝坐了一个人。黑衣散发,衣衫猎猎,露着半个胸膛。眉眼虽秀气,瞧人的眼神却像剜了个刀。 正是季柯。 退回之前。 丹阳道:昨日有人约架,我需得应。 玄心宗?季柯一想便想到了洛沐秋,他勾起嘴角,这人得我打。 为何? 季柯道:他欺负你,我替你报仇,不应该吗? 元真眼巴巴看着丹阳。 丹阳就将季柯的话原样复述了一遍,方说:他一定要打。 元真沉默了一下:他打得过吗? 若说之前,倒不清楚。现下应当打得过吧。毕竟灵泉不是白泡的,方才那么久,丹阳不着痕迹地替季柯将体内灵气疏导了好几遍。 大师兄。元真看着台上,眼也不斜一下。 嗯。 你们方才在后山 丹阳面不改色:他替我暖床。 元真:长久之后,哦。 然后心情复杂地看着什么也没听见正自屋顶飞身而下的季柯 对方正一脸肆意,手中换了把剑,普通长剑。 第62章 天地大阵 洛沐秋没有想到是季柯应战,当下心中又喜又惊,还有些微微苦恼。喜是因为终于又能与人说上话,惊是他为何要替丹阳应战。苦恼则是在想,哎,他这么弱,到时候打起来如何是好。若赢得快,则太失对方脸面。 季柯哪管他心中想的什么,他寻常其实不用剑,比起剑修,魔界中人,与法修更为接近。只是如今既然顶了个剑门的壳,说不得也只好拿柄剑作作样子。 你洛沐秋轻声说,为何是你要与我打呢。 你都叫战了不打你打谁。季柯莫名其妙道:废话。 说罢不耐烦与他你来我往,径直一柄长剑捅了过去 那头,丹阳与元真俱端坐于高处。元真看了会,觉得有些奇怪。 大师兄,此人与你们到底有何过节。 丹阳正看得仔细,闻言说:怎么?一边漫不经心想,脚不稳,剑不够快,季柯的招式不善长近攻,有着太多的小心思,瞧着似乎很聪明,但若遇上鸿钧之力,便足以破开他所有的花招。须知在实力面前,技巧这种事,过多便成了累赘。 看来往后得让他和真武堂弟子一道上早课,再不能纵容了。丹阳暗暗想。 元真哪知道大师兄心思一转又到了练剑上,只说:我看这位玄心宗弟子,招下留情,似乎有犹豫。难道他针对的只是你?而非整个剑门。 丹阳早就发现洛沐秋起手间顾虑重重。他本想,对方是玄心宗弟子,玄心宗不善剑,却善旁门左道,以阵法为多,故而在执剑上不那么纯熟。如今听元真这么一说,竟似剑中有情。情,分多种,心下一犹豫,剑上就会带情。 只是 他针对我做什么。 丹阳问得很无辜。他们也没有结过仇。若说打架,丹阳重点打的也就一个公孙无昊,其余弟子皆是顺带。玄心宗当时确实有好几个弟子,可隐于阵中,除了公孙无昊长胡子比较好认,其余他哪知道谁是谁。 元真看了眼丹阳,就知道这位大师兄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了。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人,却未经师父师弟过目,就私下和别人暖了床。他真是操碎了一颗心,忍了半天,只能先说:暖床这种事,要对别人负责的。不能再对第二人做。 我知道。丹阳随意拨了下头发,他看过世间的夫妻,都是只许一个,如果有许几个的,就会容易不和,发生争吵。何况他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和第二个人暖床的。这事挺没有意思,只是他喜欢。他这般说着,回味了一下,偷偷在心中改了说法,也不是全无意思。 在师兄弟两个闲聊当口,便见场中局势起了变化。 原来洛沐秋多处手下留情,却心惊于季柯招招杀手,不禁失望又痛心。他拈来一朵痴情渡,在季柯持剑凑近时道:你当真对我毫无印象了。 季柯手中长剑一转,便带了呼啸剑气:事到如今,你还如此不知所谓。他的剑气,不同于剑门的清灵之气,因本身功法的阴寒,触及者,多为噬魂之痛,直入肺腑。 洛沐秋觉得不仅是魂体一痛,心口更痛:我以为,你在海渊说我能当宗主。便是记着我的。想不到他话没能说完,因为季柯诧异了一下,随意道,胡说的,你也信。 话无情,眼中更无情,就将洛沐秋未尽话语,全数压回了腹中。 他怔怔然一笑,然后眼中一狠:好罢。 好罢,既然如此。 手中那朵痴情渡被他信手一碾,洛沐秋咬破舌尖,左手迅速捏起一诀,于胸前画了个天地大阵符。季柯眼神一凛,往后一退,就见那舌尖血喷在天地大阵符上,而后那符便隐在空气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奢迷的香气。 痴情渡长在魔界内,熔岩湖边,他是从何得来的。季柯只这般暗想,就闭起一股真气,将那香气排除在周身三尺外。同时心中哧笑,在场哪位不是卓然道体,这等香气就算能浸润口鼻,难道就能起作用了? 丹阳长袖一挥,周身便起一层剑气,剑气凛然,将那微不可见的痴情渡的粉末,给碎了个彻彻底底。然后才说:他想要起阵。 玄心宗的人,惯会起阵。觉得隐于阵中,就能迷惑人心,趁人不备,再予重击。 恋耽美 ——(44) 空中,果然已不见洛沐秋身影。 阵是天地大阵,运阵者,就将自身托付于天地,同心共命,此间,天便是他的眼,地便是他的身。对手无论走到哪里,也脱不了他的掌控。 元真喟叹了一句:年纪轻轻,便能施以大阵。此子可畏。 台下,公孙无昊却是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天地大阵不是玄心宗独创,但若要施展它,却极难。因为要借天地之力,不但魂体要够坚硬,承得起天地之力,身体也要足够强健。不然撑不到大阵结束,便魂消身散,消弭于天地之间,即便是玄心宗宗主,也不曾用过。 洛家小子平时看着不言不语,竟偷偷到了这等地步? 洛沐秋既然肯用起天地大阵,说明他对本次比试极为重视,非赢不可。不过是群英会而已,他就这么想进小圣地?如果当真如此,就算他不拼尽全力,只要玄心宗能站稳到最后,他也有机会可以一道进去。 想到先前雪竹林所见,又季柯提起或许小圣地异变,丹阳不禁沉思。莫非小圣地当真有些连他们本门都不曾明了的变故。 元真亦以灵气将自己隔绝于大阵之外,眼下看着季柯一手持剑,于阵中全身戒备,便道:师兄,依你之见,季柯胜率多少? 十成。 这便是说十拿九稳。元真有些诧异,不禁道:你这么信他。 丹阳视线亦落在前头黑色的人影上,淡淡道:从前不信。 从前,季柯是弱,肉眼可见的弱。可自他能将丹阳几人自海渊中带起,丹阳便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的变化。方才暖床时,他也探过季柯体内灵气运转。很奇特,修道者,均有气海,季柯却没有。他的体内如同深渊,深寒不可测,触之令人胆战心惊。但筋络中,却有一股属于太华山的灵力,持续而平稳地周转,毫不惧深渊之寒。 或许,是与他的身份有关。丹阳从来就没当季柯是山下的农夫。他只是不说而已,除了他不说,剑门其余几子,估计也心下察觉,或有肚明,都不曾点破。 季柯说要战,他便允战。 剑门之中,虽有维护,亦相互尊重。横竖有丹阳在一日,他掌下弟子,便能随心所欲,想自己所想,悟自己所悟,绝不拘泥于世俗。 天地大阵而已,丹阳相信,季柯完全能应付。 不错。 季柯确实没当回事。 他往年,在魔界时率大军攻打十二城中最大的一城古洛谛城。城主是一只半魔,乃魔族与蛇妖所生,他生父是千年大妖,后受天道雷火,未能抗过,烟消前将内丹吐给儿子。他生母就抱着儿子回了魔界。因有千年妖丹所助,这个半魔亦是年纪轻轻就修得天地大阵。 季柯压城而来,便正中此阵,当时他轻率,不晓得轻重,被此阵损了近一半的大军。后虽古洛谛城破,尽入季柯手中,如今想来,这等暗亏实乃心头大恨。 洛沐秋好巧不巧,偏要用季柯不想回忆的事情来对付他,怎么不叫他脸色阴沉。 吃一堑长一智,旧戏重来,是当真用错方法了。 季柯冷笑一声,闭上眼。 他展开双臂,将灵识拨出体外,既然对方以天为眼以地为身,那么,他就将这感官灵识,遍布这天地之中,他既不躲不逃,也休叫对方逃走。 底下的人眼见阴风起,雷云聚。天地间猝然起了一股阴寒之气。而阵中一人则衣袂飘飘,如入无人之境,心中觉得不大妙。这势头,不大像是正道相博啊。 顾挽之看着看着,渐渐放下抱臂的手,沉起脸。 这种感觉,怎么瞧着那么像魔界那帮崽子。 要说季柯先前的招式,还透着股清灵的太华剑意。如今,便只有厚重阴寒。天已十分暗,云层中的雷光如同缭舞的金龙,只闪,却无声。四下也寂静无声。 威胁之意过于明显,整座太华山都隐有鸣声。心头危机之下,元真左手一动,便一股剑意渐生,只是尚未施展,就被一只修长而有力的手给按住了。 他顺着洁白皓然的手腕往上看去,却是丹阳。而丹阳只握着他,目光却一错不错落在大阵之中,面容沉静,似乎一丝也不受其扰。 不急。丹阳按下元真,见对方掌中剑意消散,方收回手,不咸不淡,且看他。 便在此时,隐于天地中已有些时候的洛沐秋,忽然自云中化出身形,似有泰山之躯,伸出五爪,朝季柯天灵盖抓去。底下众人齐齐一声抽气。 狂风已起。风中,顾挽之未系的头发胡乱飞舞,打在他自己脸上,他却浑然未觉。天地大阵,本无正邪之分,修者均可用。玄心宗的小子却以舌尖血为持,催以魔界之物,生生令此阵变了质,由中规之阵,成了邪阵。 邪阵者,为阵主所趋使。这一手,不但是要季柯的命,更是要他的魂。 他喟然一声长叹。 哎,想不到,不过是比试一天,竟要有血光之战,是过往从来不见的了。 洛沐秋单手如天钧之举,速度之快而重,天地之力,寻常人根本无法反应和阻挡。眼见手已到季柯头顶,天上欲抽出他神魂,而季柯也不避。要得手之余,天地间似有悲鸣,仿佛是阵主在惋惜。便见季柯蓦然睁开双眼,墨发乱舞,眼中却有红光。 他只这么轻轻巧巧一抬手,洛沐秋便惊觉自己这一掌,是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 小辈,下手为何犹豫。 季柯分明未开口,而洛沐秋却似听他如是道。原来他隐于天地,而季柯却将灵识附着其上,相当于知晓他每一分心神及打算。这番对话,也只有他二人知晓,旁人听来,不过是风号雷动,不知其意。 洛沐秋眼见掌下之人身轻虽如蝶翼,而举手抬足间却是雷霆之力,生生将他自阵中扯出身形,更惊觉周身闪着电火,稍一呼吸便是割魂之痛,顿时惊慌。 这个人分明是季柯,他却像忽然不认识了。 季柯,不,眼下该说是赤灵王。暌违多时,他终于重新掌握住原本属于自己的力量,一时之间,心性也变得无比坚硬。早将这场比试初衷忘了个精光。剑门不存,诸门不在,天地间,便唯有他与这竖子较量。 季柯冷冷一笑:本尊之教诲,极为难得。便送你一句,既留杀意,便莫心软。 言罢,雷钧之力一起,就要借这天地之力,将洛沐秋毙于荒芜之中。系于元真腰侧乾坤袋中的穹影剑躁动不已,几乎破袋而出,被元真一掌按上,以八卦纯元之力压住。远在太华深山中的诸弟子纷纷驻足眺望。 吾命竟就此休矣! 洛沐秋心头大骇 却在此紧要关头,忽闻一声清音长啸,一柄长剑挟裹天地道意,直冲云霄,浩然剑气如有实质,身形如剑如鹤,硬生生破开暗涌雷云,引入一抹金光。 金光之下,正罩阵中二人。 一剑生万剑,万剑化鹤影。鹤影轰然而碎,就成虚无,星光点点,俱是真意。 一剑归元势。 元真拢着袖子,已站了起来,仰头喃喃道:想不到今日能瞧见。 剑者,杀器也,亦为生。丹阳自练成此招,便不曾用过。 而今所有人,都瞧了个彻底。天地间俱闻剑鸣。 丹阳破空而出,手中惊鸿化作长影,劈天而下,斩断了季柯与洛沐秋交着的灵力,而在这种突然而至的剑意之中,用了魔界之物的洛沐秋只觉浑身筋骨都在疼痛,加之先前季柯之力压迫,一口血喷涌而出,颓萎落去。 季柯只觉手中猎物一松,便要脱逃,心头火起,却淡道:哪个敢拦。 便又要伸手去抓。 却抓到一只手。 那手温凉,覆有薄茧,广袖白衣遮在腕间,再往上便有长长两条肩带,如鹤翎一般。他有端方姿容,天地羞于见,极平淡地抚和了季柯的暴躁,令他神思清明。 他输了。丹阳看着季柯,便一手捏开他的手心来,方说,你很好。 季柯眨眨眼。 一根鹤羽不知怎么地就落到他肩头。 云已消散,太阳出来了。 底下,元真已站起,微拢着手,朝在场门派说:诸位所见,玄心宗弟子不顾规矩,以杀阵相博,违规在前,我派弟子不得不相应喝,勉力在后。胜负自有分晓。只是大师兄仁慈,不顾自身安危,相劝于剑下。故,此战,是为平手。 那么接下来。元真环视一周,静待片刻,方道,还有想战的吗? 第63章 大道无形 在场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心神都还没从刚才的比试中回过神来。倒是顾挽之等人,率先翻了个白眼,固然玄心宗违规在前,你剑门也不是无辜被迫,当人瞎呢。只是他们毕竟属小蓬莱,而剑门是大陆之首,怎么说也不是一个界内的事。既然有戏可看,乐得闭嘴,落个清净。谁愿意吃力不讨好。 元真见底下众人都不应声,便兀自说:众人无异议,我们便再进行下一场比试。 下场? 下一场是谁啊。 方才见了那么一招大剑势,天地之意尚在心间震颤,谁还记得要比什么。 倒是一道声音响起。 我我我,金家。 元真循声看去,就见方才朝他拼命挥手的人,正跳着举手。 金无双见元真望来,喜笑颜开,挤着人群来到前边,更近距离地瞧见这位三师兄的脸。嗯,果然是温润有加,十分耐看。他将扇子往手心一敲,下意识就想喊美人,眼光瞟到旁边弟子锋芒毕现的剑,咕嘟一声咽了下去,只道:现下是我金家与苏家呀。 金家与苏家?世家间,不是不战的么。 元真愣了愣:那,这位公子上场? 他上场?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金无双连连摇头,顺手就将自家叔叔卖了个彻底:他们上。 金家的分家主简直要气死,元真瞧着好笑,就问:哦,苏家呢? 本不干他事,乍被提名,苏家顿时瞪圆了眼睛。 便见这位穿金戴银镶玉的世家子弟笑眯眯说:管他们呢,爱谁上谁上。 说罢还一脸讨巧,觉得哇我替你解了围活跃了气氛,是不是很不错。 元真: 虽然不明白这位金家子弟是什么意思,但场中氛围,倒确实又活转过来了。 元真淡淡看了眼苏家,苏家面皮发红,瞧着是一丁点上台的打算也没有,至于金家,他金家两位叔叔吃了金无双的心都有,打个屁啊。此时,远处声势浩荡,龙吟阵阵,原来是元武一行率众归来。天边顿现异彩,两兽一龙,俱有泰山隐意,场上众人瞧得双目发直,哪里还有心思顾你战不战。 至如今已战三场,分别为小天门、灵秀堂略胜。我门下弟子与玄心宗弟子,惜平。 就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当口,便听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场中响起。 众人纷纷瞧去,无情剑负手于后,惊鸿早已消于身间,他不苟言笑时,当真与冰雕玉砌毫无分别,叫人瞧着都刺骨发寒。丹阳早将季柯一道清风拂于身后,此刻徐徐走上前,看了眼捂胸而站的洛沐秋:我看,还是稍做休整,明日再比。洛小友,你觉得呢? 洛沐秋瞧着没有外伤,眼前却阵阵发晕,这也是废话,被丹阳的剑意掠过,他当然有如石锤。他硬站着,不叫他人瞧出名堂,脸就露出笑意来:剑门弟子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是小战一番,还能惊动天地。言罢又说,全听天下第一剑安排。 惊动天地的人怕是你吧。 丹阳却不戳穿他,只颔首:如此甚好。 随后朝元真看了一眼,元真知其意,自去处理后续事情不提。 至于季柯,丹阳与他对视一会,方说:你随我来。 而此刻,元武几个已纷至落下,纷纷道:大师兄。 三师兄。 季师兄。 元真一一应了,见元武要跟丹阳去,一把将人拉住。 元武不明所以:我还有事要和大师兄说。 元真嘘了一声,朝那边使了个眼色:家务事,旁人不能管。 元武一脸震惊。 三师兄笑眯眯道:想知道吗?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元武: 剑门代执宗什么都好,性情温和,逢人便笑,唯有一点特别讨厌,爱卖关子。 他在元真鞋子上留下一个漆黑的脚印,走的很潇洒:不听。毛毛,来。 便在众目睽睽下,水猊兽走上前,由着元武撸了把它的白毛毛,哄骗它:你一定知道的吧,来,我们去那里好好谈谈。 毛毛?元真道。 火蠡幸灾乐祸:因为它毛多。水猊倒是也反抗过,然而它是灵兽,本性温和,并不能一言不和就扭头走人,福瑞么,总是心地仁慈的,对这个称呼抗议无效后,只能委委屈屈认了。谁让它对剑门弟子的清灵剑气毫无抵抗力呢。 原来如此,元真若有所思,便将视线落在火蠡身上。火蠡虽眼瞎,心却不瞎,下意识浑身皮肉一紧,便听一道温和的声音说:那秃秃? 火蠡:它会喷火的,它真的会喷火的。 这边的事暂且不聊,说回丹阳与季柯。丹阳领着季柯往大殿去,季柯倒也没吭声。由着丹阳进了大殿后,袖子一拂,将门关了个洞洞实实。承功殿内清香萦绕,剑门始祖的画像还挂在上头,多年不褪,瞧着慈目又悲悯,宛若真人。 丹阳朝着渺瀚真人拜了三拜,又让季柯拜。 季柯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魔界都朝大道低头了,他能拜? 他不拜。 丹阳看着季柯,手里香递了一会,见他确实不接,也不勉强,只是重又插回香炉内。不知为何,渺瀚真人画像下的香灰特别多。 你今日 季柯心道,果然,丹阳终于忍不住开口。他今日这一战,开头确是故意露了几分给丹阳看的,至于后头那几分,则是被洛沐秋掺了魔界之物的天地大阵所引。一时有些情难自控,他自己晓得。也知道此一战,必要向丹阳说明些什么了。 却听丹阳说:剑意不纯,脚下不稳,手中无力,招式不实。 等着丹阳质问的季柯:嗯? 恋耽美 ——(45) 大师兄一脸严酷:明日起,你和真武堂下弟子一道上早课,每日早挥剑两千次,晚打坐两个时辰,以清蔬入腹,绝腥肉。从基础打起。十日后,再与我试招。 季柯简直说不出话。 丹阳说完,兀自走出,长袖一甩,就将门窗关了个严严实实。 这三日,你便在里面反省。 在剑门多日,竟未学得一分一毫,天赋如此之差。不成大业。 季柯震惊了,直到他欲要出去却被一道强有力的灵气给弹了回来,他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被关禁闭了? 喂!季柯简直不知该作何心情,又想哭又想笑还很气。哦,他和对方玩心眼,露出一丝狐狸尾巴等着丹阳上钩主动问他来历,到时候真真假假编一通。没想到丹阳竟说不在意就不在意,还直接了当拿出当家的气派,关他! 道侣道个头的侣! 季柯一点也没有享受到身为道侣的特权! 丹阳听着里头怒骂连篇,敲打地哐哐响,承功殿外灵气稳如泰山,连丝波动也没有,抿了抿嘴,掩去眼中一丝笑意。他不擅长封印一法,可若拿灵力堵门,则是够够的了。 就听里头静了片刻,传出一道声音:你封了门,难道这三日就不敬香了? 丹阳: 上够了。他说。 毕竟他,可是上了一晚上的香。 待出了两仪门,元真正率着一众师弟在门外候着。他直接看了眼丹阳身后,说:玄心宗的弟子已送回房中了。伤势瞧着不轻。 那让裴成碧去看。丹阳道,现成的丹师都有,不怕洛沐秋死。 裴成碧?就他那个性,他不去补一刀就不错了吧。元真有些迟疑:为何不叫诸长老? 这会儿,丹阳已经走下台阶,雪白的靴子踩在地上,便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诸明宣心软,容易被人骗。他沉吟道,玄心宗故意挑事,怕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个洛沐秋,你派人查过没有。 元真说:已遣弟子赴往南阳。 正巧四大家都出了人手留在剑门,家中空虚,要打探一些事,少了许多阻力。 又道:万一裴成碧不去怎么办? 他会去的。丹阳道,除非他想叫诸明宣现在就赶他出门。 说到这两个人,元真摇了摇头。难道诸明宣当真对裴成碧丝毫不起疑心?怕也不是吧。可既然他肯作面上的和平,充当无事,倒也怪不了露着小把柄在他剑门手里。 元明唏嘘道:主事当家出门这么久,他二人竟也不曾回丹门一观。倒放心得下。 这话就不用丹阳回答,反是元武道:丹门不止一位长老,也不差这一位宗主。说着,将季柯给他的乾坤袋重又递回丹阳手中,大师兄,你把他关起来,莫不是怕别人对他不利? 丹阳摇头:他修为之深厚,不亚于元真。一边说着,一边将乾坤袋随手一翻,收入袖中。他袖中宛如无边山体,亦可纳万物。只是,季柯所行功法,与我等不同。洛家弟子不过稍用魔气催化,便能引他心绪。可见其功法弊端。过于暴躁,不够沉稳。 说到这里,元真略略一思索,便想问:季师兄他到底 丹阳略一抬手,便将他话头止住了。脚下也停下来。 他银冠高束,青丝如瀑泄下,随着走动飘乎的鹤翎就沉静下来,伏在肩侧。 他想说时,自然便说。他若不说,难道他就不是季柯? 始祖曾言,身份表象皆是虚妄。若他心机不纯,便是剑门弟子,亦有诛门之险。若他心无杂念,即便从深渊火海行来,仍旧念同门之谊。 收他入门,虽为小计。可入一日门,便是一日弟子。剑门未驱他远走,他便仍是你们师兄。丹阳淡淡道,明白么。 元真等弟子肃然起礼:谨遵师兄教诲。 大道无形,化归于天地,既不是万物,又容万物。多少人为求道证道碰得头破血流,但这其中包容之意,又几人能明白。若不明白,便生狭隘之心,一念成魔,岂非也是容易的事。 且说这头,季柯试了许多种方法,亦不能破开丹阳所封。他若真想相撞,调动起幽冥之力,倒可作一行。只是这样,便成了与丹阳相抗。似乎也不到这种程度。 但是一回头 老道人悲悯着双目看着他。 季柯: 哦,他原先的念头是什么来着,回到魔界后,收了剑门。到时候,不许他们点香。当然,只要丹阳肯听话,便允他一两回。魔尊么,还是挺大肚的。 便在这时,他听见窗户吱嘎一声响,开了一条缝。 季柯精神一振,几乎要痛快笑出声。说着不许这不许那,到底是心软的吧。他过去一推,开了半扇。就见外头雪地中,换回裙装的小师弟正冲着他笑。 季柯笑道:好,好心儿,回头给你买糖吃。 说罢,便要跨出去。 一撞撞在灵墙上。 元心理了理袖口:大师兄交待了,这三日,要让季季静心反省。不能吃,不能喝。好好打坐以修身心。他也是为你好,毕竟你这么弱,再不好好习剑,被人欺负怎么办。 季柯跨着半条腿,心情复杂半晌:那你来干什么。 大师兄仁义,怕你无聊,故你虽不能玩,但可以看我玩。虽不能吃,也能看我吃。虽不能闲话,却能听我念道经。说着,元心便笑,眼睛亮晶晶的,季季,开心吗? 季柯看了他半天:你一定是恨我。 你不喜欢啊。元心歪歪头,那我去找顾山主玩吧。 说着就要走。 便听身后道:回来! 元心偷偷一笑,就一本正经回过身来。 季柯满眼复杂:不许去。半晌才不情不愿,在这呆着。 找什么老不羞。他都大元心几百岁,当爷爷也不为过。 元心暗笑,心说三师兄教的方法果然不错,面上却十分乖巧:哦。 然后季柯便抱膝坐在窗前,隔窗看着元心在那堆了一下午雪人,虽穷极无聊,倒也还能指点几下。一大一小,也不知道是谁在陪谁玩。 元心看雪,季柯看元心。 而远处丹阳,则看了一下午的季柯。 第64章 无眠之夜 丹阳看完季柯,便已至天边降幕,夕山镀金。他一人独自站在两仪门至高处,底下有弟子进进出出,或举剑,或捧着鞋袜。待到了饭点,便似汤团下锅,一窝峰朝堂内奔去。在几位掌门师兄的教诲下,剑门弟子对吃饭这件事,看得和练剑一样重要。 他们听一句话:不识人间烟火的道,便不是真的道。人间烟火是什么?吃饭和睡觉。 丹阳仔细看了会儿,便袖袍一振,独自一人,往剑门外迎风而去,不过眨眼,便至太华山主峰,望月峰。太华山脉一片连绵无休止,主峰隐于群峰中,抛了个不甚明显的顶。因每至月圆时,圆月行至峰顶,仿若明珠,又似峰顶观月,故称为望月。 剑门除小圣地外,望月峰,其实是丹阳最常的地方。 峰顶险有人至,是长年白雪,厚覆于此。丹阳落至峰顶,便陷入一堆雪中。这里洁白无暇,连丝爪印也无。他往前走去,气劲一震,雪浪翻天如棉絮飞舞,底下露出一座石台,石台周有四柱,四柱缚以锁链。只是这链子被齐齐切断,四散在地上。不知沉寂了多久。 近了看,石台中刻有一八卦,卦心篆小字两行:心有明剑,无上天尊。落款渺瀚。 无上明剑。原来季柯要找许久的无上明剑,竟是在此处有了踪迹!只是这里只有一座空空如也的石台,那上头的剑,又去了哪里呢?难道被掩在这山峰底下,与千八百年的冰雪相依,陷入沉寂?丹阳会到这里来,他是否知道这柄镇派神剑的下落。 丹阳蹲下身,伸出手,将上头残雪拂去,而后摸了摸上头渺瀚二字。随着他指尖拂过,那小篆仿佛通了灵性,隐隐约约透着光。等抬头看了方知是错觉,不过是因为夕阳落下的余晖,正好映照在上头罢了。 余晖不过瞬息,映过小字,映过石台,也在丹阳脸上一扫而过。硬是将这万年冰霜雪颜给温柔些许,然后略有遗憾地落下。它融不了丹阳的心。 我既生于剑门,受剑门照拂,一生便以宗门为心血。丹阳低低道,只是近日心中竟有犹豫,始祖若人间有灵,便告诉我,渭水我该不该去,何时去,带谁去。 他虽非我辈中人言至此处,丹阳却顿了顿,但我不悔。 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说谁 然后他就开始打坐练功。 练个功而已,需要走形式吗! 是夜。 季柯百无聊赖,对着渺瀚真人实在坐不下去,在承功殿内溜达了一圈,四处摸了一遍,摸了一遍无果,站到了始祖画像前。渺瀚真人,季柯还是认识的。他和魔界老祖阿波额那一样有名。此人心计才智,乃至实力,均属拔萃。若无他,那场四界混乱的大战,说不得还得打上好些年。阿波额那与他虽立场不同,却很是佩服,甚或想将他引入自己麾下。 剑门始祖归天时年纪尚轻,为此,阿波额那十分惋惜。 若看眼前画像的话,长相确实颇为清俊。 季柯摸着下巴想了想,手一伸,去掀那画像。只是头一侧,还未碰及,便看到后头亦有一圈柜壁。他手欠,便又摸了一把。万一里头有无上明剑呢?季柯贼兮兮想。 便听唰一声。 竟果真有暗格。 季柯顿时精神一振。 而外头,房内,元真正与元武挑灯夜话。他二人虽爱拳打脚踢,但年纪相近,在师兄弟中,算得上亲厚,此时均除鞋袜,披衣拨灯。元真忽想起一事:季师兄不会乱摸吧。 元武闭着眼打坐:他一定会乱摸。 那可就 惨。 是惨。 季柯很苦地看着那扑天盖地滑落的卷轴,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道经清心咒之类的东西。而这不仅仅是让他看,大殿中,忽然便响起了声音。大约是谁用了封声术在这卷轴上,而今一打开,声音便透了出来。是逍遥子。 老头苍劲有力,慷慨激昂,将道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不错。 为什么非要在承功殿关禁闭?难道先前就没有弟子调皮试图乱摸吗?丹阳他们哪个不是这样被逍遥子关过来的。你不是好奇吗?那就好好听经吧。 手欠的代价。 元真耳尖,不过微动,便听到前头传出的经声,十分熟悉且悦耳。他不禁弯起嘴角。果被元武料中,或许大师兄也知道季柯性格,故特地将他关在此处。想到丹阳,元真就想到之前,他偷偷摸摸与丹阳的谈话。 那时尚是在无极广场,而空中二人正在缠斗,所有人都在看着比试,便无人关注他二人。 元真问道:大师兄。你与季师兄,是认真的? 我从未不认真。 可你知道道侣是何意思吗? 知道。丹阳想到人间所闻,说,此生我只与他一个好。 元真叹了一口气:盼你只知道这个。 丹阳心性纯粹,故剑意凛然。他固然不明白何谓相思,何谓人间痴心,却也晓得要以礼相待,遵理从道。可是季柯呢,隐瞒身份,花言巧语。他对丹阳的真心,能有几分。他既然不是剑门中人,自然不必守剑门的礼。难道,他以后就都不回去了吗?若季柯有一日回到故土,但愿大师兄不要伤心的好。 元真比起丹阳,更多一份七窍玲珑心。元武尚武,元明随心,元心憨然,若只处剑门清净地,是不碍的。剑虽坚硬,心却柔软,世间所有无坚不摧的人,得先问问他们的心,碎过了几回,方淬得如此傲然。 后山客房,小蓬莱住处。 绿如意早已吹灯睡下,而白撷影却迟迟未眠,不多时,他便听见有石子敲窗户的声音。他侧目瞧去,灯火映着的窗纸上,有一道人影。 打了几百年,他都不必猜,便知此时找来的是谁。当下一道袖风过去,窗格自开。果见顾挽之捂着心口一脸惊魂未定。便听他说:小心些,打坏了要赔的。一边说着,一边嘀嘀咕咕爬窗进来,分明是被宰怕了的模样。 白撷影皱起眉头,冷眼看着这人有门不走,有飞不使,硬是一腿一跨才进来。 你在学登徒浪子? 你懂什么。顾挽之道,此处有禁制。若动了灵气,前头必晓得。难道你想半夜与他剑门谈上一宿?这般说着,又换了不正经的脸色,只是那丹阳着实丰姿,若与这样的人相谈一夜,怕是一桩美事。白门主,求之不得吧? 顾挽之向来不正经,白撷影当他放屁,只重新闭上眼:你别忘了,我是替谁约他一战,你小灵峰可欠我一大人情。 我现下就忘记了。你能奈我何。 不能奈你何。不过,剑门小师兄巧笑倩兮。白撷影说着,嘴角勾了一勾,尽是嘲讽,你一个几百岁的老头,抱着小嫩草的感觉可还好? 这事顾挽之提也不想提。他好心救人,竟也要被误会成登徒浪子。剑门护崽的劲道,他可消受不起。 白撷影等半时也不见顾挽之说半句话,睁眼一看,对方已和衣在他床边睡了。他当时就一脚踹了过去:你究竟来做什么? 顾挽之一醒,哦一声:对,来和你聊聊白日里的事。 若说白日里,有看头的无非是剑玄之争。白撷影道:你想说剑门那个季柯? 顾挽之一挥手:错也,他本是魔身有何稀奇。玄心宗洛沐秋,以道身入魔,才是蹊跷。 恋耽美 ——(46) 哦?白撷影略一沉思,他入魔了? 顾挽之啧然有声:差不多等于入了。 他二人都是小蓬莱出身,自然比旁人多一份清明之气。而小灵峰,在蓬莱中,调天地灵气,自然看的更透彻。他既然这样说了,便有八成是真。 还有两成是他打瞌睡。 以道身入魔,洛沐秋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白撷影想了想:这又如何,关你何事。又关我何事。 关你何事?顾挽之重复了一遍,仿佛不认识白撷影,白门主,你真当自己是来参加群英会的?他笑了笑,你我为何而来,岂非心知肚明。 当日渭水一声炸响,丹阳本该悟到的剑心正是因此而断,他才受暗伤,直至前些日才大好。剑门离这么远都有所感,难道其他人便是眼瞎心瞎的么?自然不会的。小蓬莱首当其冲,硬是被吸引着飞去围观了一众的人。 而元真问起时,顾挽之却只道一切正常。 他不怕剑门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其他人若要去渭水一探究竟,必先过小蓬莱,而横竖小蓬莱入口已闭,且月余前的事,又从何处得知呢。现下早已风平浪静。 这话就又要往前说了,小蓬莱里远不如外面看着风清云淡光风霁月,诚如丹阳先前所言,两千年了,什么时候没有为尊主之位暗中相比对过。赤焰峰主换了一代又一代,却一直稳居小蓬莱主尊位这么多年,早该换换人。三月前,峰主八百岁诞辰,邀了一些人小贺,明为小贺,实则拉拢人心,他要想站稳脚,不仅要自身实力够强,总还得外面有人撑腰。 结果一寿寿到现在没个动静,直到渭水一声响。 顾挽之亲上赤焰峰,却被弟子告知说峰主与其余仙长在小洞府下棋品茶,不见外人。他眼珠子一转,道:可是剑门弟子来信说,群英会需宗主打理,还请告知。 弟子应声诺,进去片刻,出来交与他一封师门令及群英请帖。 逍遥真人请顾山主代为传达。群英帖飞信发过,师门令交与剑门。 这才有顾挽之来剑门送帖一说。 小灵峰和无忧门打得连祖宗都一目了然,顾挽之打什么坏水,白撷影能不跟上?顾挽之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好事不能叫他一人占全,坏事么,也要看他是怎么栽跟头的。 他二人原因如此。 那么,其他人又为何而来呢? 今夜无眠的人不少,除了在望月峰打坐的丹阳,被吵得生无可恋的季柯,自然还有方才被小蓬莱称以身入魔的人,洛沐秋。 洛沐秋并没有躺着,他盘膝坐在床上,正在调息吐纳。方才他刚与公孙无昊辩论完,将大执宗恭敬送出了房。这番争辩瞧着是公孙无昊占尽上风,却是洛沐秋忍耐之果。故他一关上房门,便沉下脸,按捺许久,才能提起脚,去坐上一坐。 丹门的小子臭着脸看他伤势,洛沐秋没让看全,他怕对方看出端倪,应付着就将人送走。但想想又有些懊悔,把人赶得太快,怎么说也该骗他几瓶丹药再走。 万籁俱寂,疏忽一道黑影如烟,飘滑了进来。 洛沐秋蓦然睁开双眼,眉心一皱:你来干什么? 那黑影虚虚凝成个人形,有手有脚,道:痴情渡都给了你,你却连个丹阳都打不下。 丹阳?洛沐秋冷笑一声,笑罢语出犀利,就是你出的馊主意,妄想用魔气侵蚀他。若你当真如此有把握,何不自己动手。 是你想要战功,不是我。 洛沐秋道:便是你诓我,助我寻人。我才应你。如今人呢? 人?黑影道,你成了大道之主,要什么人找不到。又说,你可知,今日你对阵时,那人是谁? 季柯? 洛沐秋道:他乃剑门二弟子。 二弟子?那黑影哈哈大笑,几乎要笑散了形。好罢。我再允你一事,你若将他打败,我便告诉你那人在何处。 怎样? 你也瞧见了,我打不过他。 我再给你一物。 洛沐秋淡淡道:可以。 便听黑影说:哎,枉你有天生魔骨,竟然是个痴心人。错付,错付。 说罢抛下一个白瓶,又悄声离去。 洛沐秋一把接住白瓶,心中冷笑道,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你还当我会和你继续做什么交易?这瓶倒不错,用来对付你正好。原来他在海渊时,便与此人结识,直到上剑门来,那人才重新找上他。正好洛沐秋因心中挂着事,就顺水推舟,两人暗渡陈仓。顾挽之所说丝毫未错的。 却说那边,丹阳以灵气布阵,所防当真万无一失? 不。 总有漏网之鱼。 万澹明就是其中一个。 季柯撑着下巴神魂几乎升天时,乍见熟悉的人笑脸相对,一时差点以为做梦。 万澹明便袖着手,与他道:多日不见,尊上原来过的不错啊。 第65章 故人夜谈 万澹明这句话,似乎是喜悦,又似乎是咬牙切齿。 不过他没有等来意料之中的惊喜。 季柯看到他的第一眼,先是愣了下,然后开始起身四处翻找,同时自言自语:难道这香还有致幻的作用。不对呀,我又不想看到他,老万怎么会出来的。 万澹明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连袖子也端不住,气道:我找了尊上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在这里见到。你竟然说不想看到我?言罢他指了指渺瀚真人的画像,这个。又指了指清香,还有这个。他点点脑袋,是把这里熏坏了? 季柯:脾气这么差,看来是真的了。 说罢,走上前,将万澹明好一阵打量。嗯,这看似清高实则骚包的品味没有变,是那个明明在魔界却非要白衣飘飘,白衣飘飘却又要耍诈使坏的副使。 万澹明见季柯怀疑他,反而心中生慰,不错,这说明尊上并未受那帮愚蠢的剑修影响,仍然有着身为君主的睿智与戒心。他这个副使指导有方,便又端起袖子:信了? 然而季柯摇头:不。他摸着下巴,你要是真的,一定知道自己的来历。说罢,季柯冲万澹明抬抬下巴,说来听听。 万澹明:他道,你爱信不信。 季柯便扯开嗓子:丹 我生于平城三百年前来的渭水被你捡了回去呆到现在 季柯挑挑眉,还有呢? 万澹明憋了半晌,不情不愿道,屁股上有颗痣。 季柯一脸严肃道:嗯,看来你确实不是他人假扮的。 万澹明简直无话可说,他颇有些报复心态,道:好了,现下轮到我辨真假。 你报上自己生平,以证身份。 季柯:不报。他一脸无赖,依你之谨慎,若非再三确认,会无端跑来与我相认? 这种无赖的作风,确实是季柯无疑了。 万澹明原本还想问问季柯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害他们一顿好找,现在一点问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着把人带回魔界赶紧滚蛋了事。 闲话不必多说,快些与我离开。 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季柯便问他那个早该问的问题:你怎么进来的?说着放下抱着的手臂,走到门边用力推了推,手一触仍是一道极强的灵墙,并不能撼动分毫。他都需要用些手段方能破开,但若破开,丹阳必有所感。万澹明是如何做到悄无声息出现在承功殿内,又至今未有剑门弟子叫上门来的。 怎么进来的?他混进前来参与群英会的人流中,顺理成章居于剑门,自然也暗中知道季柯在此处。不过是一个试探,他倒是顺利进来了,丝毫未受阻。听季柯如此问,万澹明意义不明地笑了声。一边说着,一边就朝外走给季柯看。 要进来何其容易,我还当剑门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这个阵法如此好破,尊上你竟会乖乖在此呆这么久,真叫人嗯? 万澹明使劲推了推门,又用力戳了戳,灵墙稳如泰山。 正歪着头看他的季柯:不禁扶上额,别试了,这一定是丹阳的鬼主意。 只能进不能出 若是有被季柯说动,一时心软进来送个茶水之类的弟子,但凡想好心做好事的,便要陪季柯一道受罚。进来一个关一个,进来两个关一双。这样,丹阳都不必再另外听弟子认错。他这脑子不用在正途上倒一直很灵活。 被阴了一道的万澹明不信邪,在那踱着步拼命试,换着门窗的试。 季柯撑了会儿头,道:你来剑门多久了? 万澹明一边想着如何以最小的动静破开这个阵,一边回答:几日,但确认尊上在这里,也就今日。先前季柯虽有在群英大典时小露一面,只是刚从神剑冢出来故而身上气息纯粹,万澹明一时有些瑟缩,不敢亲自问证。季柯和洛沐秋对战时使出魔修之法,方使隐在人群中的万澹明确认了季柯身份。 才几日啊 季柯点头,怪不得被坑,看来时日过短,不足以认识到剑门的清奇之处。换了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就进入丹阳步下的阵法。 你先慢些。季柯制止了万澹明想要强破的想法,道,先与我说说,当日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我会突然到太华山?他想到自己出事的时日,恰巧与丹阳所言逍遥子出事的时日差不了多少,不经心中猜测,两者会否有所关联。 万澹明顺了把自己的小辫子,道:我也不清楚,但发现不对时已经找不到尊上踪影,而狼王却坐上宝座,自称为王。 狼王?狼王这个人,确乃季柯一大敌。当年他平内乱时,降下十二城主八大魔将,狼王是城主之一,还是最难打的那个,虽最后被迫低头,季柯却明白那不过是他的权宜之举,一旦有机会,这老小子一定翻脸无情。果然成真了。 季柯丝毫不意外:手下将士呢? 新的妖王出世,赤尔呼和替你应了妖界之约,已前往赴约。主城中被狼王所控,消息传递不出,我也是另想法子出来的。另有三个城主两大魔将与狼王一心,剩下的 万澹明没有再往下说,季柯却心知肚明,魔界中人多以奸诈自利为主,剩下那些人大约也是墙头草,他们只忠于实力,胜者便为王。更有甚者便会想自己取而代之。他嗯一声,表示知道了,却忽然想到一件事:渭水的法则之力对魔界不影响了?不然万澹明是怎么出来的。 万澹明苦笑了一下:难道尊上未发现哪里不对么? 哪里不对 季柯凝目看去,才发现万澹明一直以虚影示人。 你小子,用了分灵阵? 分灵阵,是以阵主血为祭,原身仍在本地,分出一部分灵体可往外界,但这中间的风险,不必多说亦可知。狼王突然崛起,坐上魔尊宝座,一夜之间控制了主城,万澹明不想以卵击石硬碰硬,早就悄悄躲了起来。他手中眼线遍布魔界,却丝毫不知赤灵王在何处,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季柯或许已经出了魔界。是以,隔几日便用一次分灵阵,去外界探查。 万澹明当然急切,他既然想到此举,自然狼王苏尔叶也能想到。 只是他用了分灵阵虽然能往外界,却大大减损了实力,故而也就在前几日,他才察觉太华山有一股微妙的气息,一路摸了过来。算来,那时正是季柯在海渊时。万澹明到太华山时,丹阳一行尚未归来,他不明所以,故偷偷藏身于剑门内休养生息。万澹明本就是大陆中人,剑门的剑意对他影响不大。 季柯打断了万澹明的话:难道就没有人发现过你? 我很小心。 殊不知季柯却是在想,堂堂太华山,竟能让人随意来去,看来防卫布置尚有许多漏洞需要补足,弟子也该加强戒心,他季柯能来,万澹明能来,还有谁不能来。 万澹明见他不说话,瞧了瞧外头天色,只催促道:尊上,我的分灵阵不能呆很久。快些与我回去。魔界众将士还等着你回去一统大局。 现在回去? 季柯沉吟了一下。 万澹明所说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问题没有理清。比如他是怎么被阴的,狼王固然难打,但要神不知鬼不觉暗算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如果是狼王手笔,大可直接杀了他,就算是因为杀不了将他扔至此处,难道苏尔叶就比万澹明更晚来此吗?不可能直到万澹明找上门来,都不露面。 这样,你先回去。季柯思忖了一会儿,苏尔叶这个人,心思狠辣,但论起计谋,远不如你,空有一身蛮力。你帮我瞧着那边形势。我过了这几日,就回渭水。还能再瞧瞧,狼王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走?万澹明吃了一惊,他还以为季柯会迫不及待与他走。 本尊前些日子,是想回回不了。如今实力大盛,要离开剑门,是随时的事。季柯双手一负,眯起的眸中,就多了几分算计,若只讲生死,杀了异端岂非省心。杀一个,与杀一双,有何区别。但说不定,苏尔叶就等着本尊回去。好瓮中捉鳖。 本尊不死,苏尔叶坐这位子,一定睡不安稳。他好战又多疑,手下对他也不是一条心。如何折他羽翼,你一定比我更清楚。季柯嘴角一勾,将这离心计,说得又随意又自然。 可万澹明紧紧皱着细长的眉头。 他心里还有些担心。 这种担心源于今日所见。 季柯分明与剑门中人交往过密。不过,只要他尚且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万澹明暂时也不会多说什么。想到这里他便说:好,尊上既然无事,我做起事来,心中也有底气。身为一界副使,季柯这个位子坐了好几百年,不可能只自己一个孤军奋战,哪里是狼王说推就推的。树大根深,就算他坐稳了这位子,要想将自己的势力遍布魔界,恐怕也要花费不少年头。 恋耽美 ——(47) 一主一仆正如此说话,便忽然听外头一个悄悄的声音:老大,你饿不饿呀。 万澹明一凛。 季柯却听出是摩罗那的声音,他忽然觉得不妙:你别 哎这窗能开啊。 便听吱呀一声,一个人轻巧翻下地来。手中拎着个食盒,还冒着热气。 正是摩罗那。 老摩罗那一落地,便和万澹明打了个照面。他眨眨眼,认出万澹明额角那朵蓝色的小花,是以只惊讶了一瞬,然后想起来此人是谁。万副使。好久不见。 万澹明打量着他:你是摩罗那?确实好几百年不见。 季柯捂起脸,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想说你们别不见了,跳了进来出不去,想不见也不见不了。当下挥挥手,略有些看破一切的寡淡:好了,摩罗那,放下盒子你出去试试。 ?摩罗那很听话地哦了一声,迈出去,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果然如此。 季柯看了眼这食盒,打开一看,热的,但全是素的。这不合剑门日常,他们无肉不欢。便问摩罗那:只有这几道菜? 摩罗那道:对啊。我也奇怪。不过好在都是热的,像是刚刚做好。我猜丹阳就算关了你,但肯定还是关心,所以特地给你留着。 季柯简直要捶胸顿足。他不是给我留着,他是给你留着,留着自己跳坑一块儿关。 万澹明一听:他关你?他发现你身份了?而后义愤填膺,那你在这干什么! 万澹明虽然是季柯手下,但因在常年征战中与季柯一直在一处,虽然说兄弟两个字十分矫情,但好歹没大没小的机会比较多,是以季柯并不会和他计较。 逍遥子念经的声音还在继续,万澹明听的闹心,便道:吵死了! 然后念经声忽然停了。 嗯? 场中三魔顿时稀奇,竟然会有效果?早知道就早点骂两句字还没说完,承功殿中忽然想起了更大的念经声,比之前更响更亮。 万澹明:这到底是个什么门派! 季柯现在只想着,可千万别再有人来。眼下故人全在此,再来便是不好照面的人。万澹明他们出不去,可是一桩麻烦事,难道要等着剑门的人开门后,再带着摩罗那和万澹明,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出去? 季柯看了看万澹明,陷入沉思。 天欲晓时,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响彻了整个剑门。惊醒了所有剑门弟子,外门弟子,包括远在望月峰,在残碑边打坐了一晚的丹阳。 丹阳站起身,遥遥望去,剑门方向蹿起一条金蛟,直入云霄,而动静正是从承功殿那里而来。他心中如被大鼓擂动,伸手摸了一摸。有人破了他的大阵。 风起雪动,大师兄眉间如含冰霜。 是谁破了他这个,初级法阵。 还这么大阵势。 第66章 广结善缘 这么大阵势 季柯他当然不想要闹这么大。 谁让他高估了丹阳的手笔,亏他以为对方在阵术上有所长进,还认真对待了,使了七分力一掌轰去,结果是他自己的掌力轰烂了一扇门,顺便将前面的塔楼也毁坏了一半。 匆匆赶来的剑门众人: 季柯镇定地收回手:大师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威力如此之大。睁着眼睛说瞎话。 元真看了看坏了的塔楼,烂了的门,又看了看季柯,突然之间很想讲故事。 季师兄。元真道。 季柯:? 小时候元心调皮,踹了承功殿的大门一脚。被大师兄关了三个月禁闭。元真略有惋惜,又略有同情,还有种仿佛已经在看一个凉人的感觉。大师兄很敬重承功殿。那毕竟是剑门给老祖宗供奉香火的地方。 现在却烂了。 季柯心凉了大半,但还有些挣扎,他自己的阵法太霸道。 话这样说着,他却忽然察觉万澹明的气息又回来了,不禁在心中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他着意打破阵法,为的就是让万澹明走,摩罗那走不了倒也无所谓。万澹明缩成一个小圆球,一下钻进季柯衣领中,道,我倒是想走,刚飞上去就被一道强劲的剑气给拦了下来。那剑气太过霸道,碰上去便是个死啊。 霸道的剑气 季柯没凉的那半颗心,这下彻底就凉透了。 他已经知道那剑气属于谁。 也知道那人已经来了。 万澹明就听外头一阵骚动,一个没忍住,在季柯脖颈后偷偷探了点出来,往外暗中观察。他现在是灵体,又为免人发现和保存实力,特地将身体变成小光点,叫人难以察觉。这么一看,便为眼前人的强大咽了口口水。 大师兄。 师叔! 丹阳来得慢了小半步,因为他来承功殿前,先去抓了条偷溜出去的金蛟。眼下大师兄面无表情,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垂荡身侧,一条小金蛟在他指间扭动,大约知道挣扎无望,干脆摊成一条,仿佛是死泥鳅。 元真他们让开了一条路,洛沐秋他们自然也闻声而来,倒是几个世家不在。洛沐秋在人后面,眼见丹阳目光扫过,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心虚,捏紧了手中的白瓶。那是昨夜黑衣人交给他的。他紧了紧手心,暗道,应当不至于被发现吧。 丹阳只看了洛沐秋一眼,便没在意。此时望了望毁坏大半的塔楼,又见季柯身后烂了的门,捏起手中如面条一般的金蛟:你干的? 装死的金蛟顿时道:不是我! 丹阳这才又看向季柯,目光又深又沉,将季柯一颗心看得哇哇凉。下意识就道:库房里上次赚的钱,够补这扇门。 是么。丹阳这才笑了笑:那就补吧。 不知为何,在场诸人忽然就舒了口气。 时候也差不多了,元真,你去安排今日比试。 元真得令,将众人遣散。 院中便只余丹阳,季柯,还有季柯衣领中想跑又不敢跑的万澹明。 因着万澹明还在一侧,季柯也不多如何,见丹阳目光落在食盒上,方说:你不和元真一道去?快些走,走了他好将万澹明送走。 丹阳收回视线,嗯了一声:要走,不过等一会。 说着,他伸手将季柯肩上沾了灰的地方给掸了几下,丹阳在雪地坐了一夜,身上自然冰凉,一双手更如冰似玉,差点没将万澹明激得直接跑出去。但他躲在季柯气息下还好,一跑出去,说不得就被丹阳一把捏散。 要是万澹明不在,季柯说不得嘴上还得再花两句:等什么,等我啊。是不是舍不得? 昨天我在圣道祖面前,想了一夜。 丹阳哪管季柯心里胡乱转什么念头,只低声说。 圣道祖?季柯暗道,这又是谁,你家老祖昨晚对我着慈眉善目了一夜。但他嘴上不说,只道:哦,想明白什么了,是不是觉得关着我很过份。 丹阳双眸略垂,睫毛便荡下来,如此近距离地看,便荡到了季柯心里。这个颜色是真的令人把持不住,无耻如季柯也唾弃了一把自己,然后美滋滋地继续看美色。他二人挨得极近,喃喃细语,又极亲密,外人看来十分有问题,偏自己不察觉。 我关着你的原因,难道昨日没说?丹阳道,你心思太浮躁。若非如此,今日又何必打破我的阵法。乖乖呆三日多好。 我心思是因为谁浮躁。 说着,季柯一只手已经揽上了丹阳的腰。 万澹明? 已经被抛到脑后了。 他低声笑道:想让我练剑法,可以。我们去比比?看谁的剑术更高明。 丹阳眸光一动:比剑?你? 季柯道:我。 万澹明躲在季柯后颈衣服处,只觉得时间无比煎熬,心道这两人在讲什么话怎么还需这么久,站着一动不动,真叫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便这时,忽然就觉得有种奇怪的氛围,驱使着他大着胆探出头来,一看,整个人都震惊了! 他家尊上竟然和剑修亲上了!嘴对嘴这不叫亲叫什么!渡气吗! 剑修虽面无表情,半闭的眸光却还潋滟,看得万澹明瞠目结舌,他还没能想明白,忽然觉得季柯手一动,自己就被弹了出去。 原来季柯是故意的。 万澹明知道轻重,虽然震惊,却还是抓住机会,赶紧离开。他的分灵阵已快至极限,必须马上消形回到魔界。至于季柯这里,如今既然知道他人在何处,联络起来便方便了。倒是有些魔界旧部,召回来可能花费的功夫更多。万澹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低头再看了一眼。虽然心中各种复杂,却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姥姥的,够劲,怪不得尊上乐不思蜀迈不开腿。 丹阳正好好与季柯说着话,却见这人又胆大包天亲了上来。他二人连这次在内,总共也就亲过两次。上回是在阿波额那湖中,未立心意,震惊与恼怒者居多。如今于平淡中来,倒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滋味。不觉有异,反生亲近。 待两人分开,丹阳才道:上哪儿比剑。 季柯嘴角一勾:你房里,或者我房里。还是,你喜欢在外面。 哦 丹阳这才懂了。 原来不是要比这个剑。 他二人倏忽便没了身影。 而承功殿的大门却已被丹阳给一掌糊了回去。 等那处已寂静无声,确无人再来。略远一处阴影地,才慢慢显出一个人来。他一手撑着树杆,胸膛起伏,面露震惊之色,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惊讶还是恐惧,亦或是怒的。 一身诡异花色常服,不是洛沐秋是谁。 原来洛沐秋并没有随众人一道走,他当然不会想害季柯,却是因为难得见便想多看他一会儿,实在是洛沐秋本身心中也有疑惑,就想暗中看个仔细。 结果被他瞧见这么一幕。 洛沐秋呆呆站立半晌,两人拥吻的场景时刻在他脑中浮现,心头顿时一阵混乱。哪里还记得原本留在这的目的是什么。手颓然荡下间,却忽然触到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他一摸,是一个白瓶,洛沐秋心中顿时一震,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他握着白瓶看了会,神思清明,目光中透出一股思索之意。 相较于昨日一战,今天的比试瞧着略有些寡淡。元真四下瞧去,见人少了些许,有些他知道,昨日败了自知无望小圣地,便连看也不想看,径自回去了。而小蓬莱竟然也一个人都没有来。他心里一思忖,趁人不备,便化出小太华出来看。 这一看,就叫元真发现了端倪。 噬魂崖那里,竟然有人。 噬魂崖的风十分罡烈,且它与寻常风不同,寻常崖底若有风,是横里相博,总之是绝无可能从上往下压灌,有种撕扯对抗之意。自那回季柯差点掉下去并出言后,剑门弟子觉得他所言有理,应当竖牌警示,故特地挪了块大石头来。丹阳亲剑刻下噬魂崖三字。 而今,小灵峰顾挽之便与白撷影师兄妹二人,站在这巨石前。 白撷影将这大字摸了一遍:剑法锋然,这朱砂颜色新,看着涂色不久。 绿如意凑到崖边看了看,被下面的风呼号地一缩脖子:师兄,我们来干什么。这里看上去好可怕,不像好地方。快些回去,好不好? 顾挽之一哧:小师妹,早让你不要来,你非得跟着。现在知道怕了? 绿如意眼一瞪:谁知道你这个坏心肠的人会不会撺掇我师兄做什么危险的事。 言罢又拉白撷影袖子,略带娇气:走吧,我们回无忧门。 白撷影将袖子不紧不慢抽出来,方说:出门前,我与你说过什么? 绿如意一愣。 她是看着白撷影出门,便偷偷跟上来的,并没经过对方允许。即便是后来白撷影发现了,要她回无忧门,她也没肯。白撷影便与她约法三章,不听不言不问。此刻这位掌门师兄便是旧章重提,要她安份守己了。 绿如意瘪了嘴,却不敢造次,便只呆在一边,不作声。白撷影平日固然不错,但真的凶起来,虽没有大声呵斥,却也令人胆战心惊。她这位心上师兄,实在是个狠人。 顾挽之瞧在眼里,乐在心里,就是控制不住欠揍的嘴:不知怜香惜玉。 不及顾兄怜香惜草。 这件事不知道要被白撷影嚼多久,顾挽之搬石头砸了自脚,当下翻了个白眼。只说:那我便开始了。而后双指并诀,暗中一催,周身便蓬发起一股灵气。他走至崖边,浑身劲道蕴于手指,往下一破,噬魂崖的风骤然尖利起来。顾挽之严肃了神色,一手按上自己脉息,指尖轻点,便又无形中加强了力道。 狂风不必凑到崖边亦能感到刺骨。绿如意有些怕,不由得挨进了白撷影,拉住袖子。 便在尖声利耳中,大地有种震颤,崖中忽然蹿起一根通天巨藤,呼地一下冒出三丈高,还没等顾挽之作何动作,便忽然之间分崩离析,似被气劲分割,消弥成碎屑,纷纷扬扬落在白雪之上,倒是为其缀了一层绿。 顾挽之收回手。 他已试探完。 白撷影五指轻轻一爪,便有碎去的绿藤落至他掌心。他道:看来此地罡风丝毫不能小看。怪不得说就算是大罗神仙,进了此地,也难以救回。 那么依你之见。白撷影顿了顿,小圣地是否就藏于其后。 顾挽之道:风口倒灌,唯有所掩之物灵气高于外界,才会如此。不必怀疑,一定就在此处。不然,你当剑门闲得无事,非要新刻一个石碑好告诫你么。 大约是受巨藤影响,底下罡风躁动。 白撷影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顾挽之倒是任发丝飞舞,仿佛是个疯子。 那么,无上明剑,也在其中了。 原来,他们与季柯一样,也要找这柄剑。 元真垂眸,眼见手中小太华,噬魂崖那处灵气忽然异动却又归于平静,脸上无甚表情,不知心中作何想法。只见他收了手中太华剑意,招招手,唤了个弟子过来。 恋耽美 ——(48) 三师兄有何吩咐。 元真道:后山有两位客人迷了路,你去引上一引。 弟子便机灵道:遵令。 正要离去,又听元真说:若途中遇到大师兄,将此事再与他说一遍,他肯的话,就与他一道去。那几位客人是小蓬莱的,要以礼相待。 弟子应着是了,转身便作化一道剑光而去。 元真这才回收视线,重新看起场中比试。 便忽然觉得脖后一凉。 金无双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凑上来给三师兄打扇,讨好道:这位剑门师兄,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也请尽管说。愿略尽绵薄之力。 元真:他打量了一下金无双,知道他是金家三子。但见对方笑眯眯十分古怪的神色,想了想,有些了然,便道,哦,也没什么,就是有两扇门坏了,需要修缮。 那就修啊。我给你叫人? 元真道:不急,待我让弟子下山,备功德箱,筹了善缘,再修不迟。 善缘 金无双想了想,一敲手心:我有钱!啊,不,我是说,我可以结很多善缘! 哦? 金无双拍着胸脯:修门够了! 他如此财大气粗,元真便微微一笑:那就先替老祖宗谢过金世子。然后招招手,将另一个弟子叫了过来,嘱咐,你带这位世子去找元宝师兄。他要结善缘。缘份 说着,就看了金无双一眼。金世子一听,觉得寓意很好啊。自己补上去:缘份当然是越深越好。反正他有钱,有的最多的就是钱。 第67章 这个马甲 替元真跑腿的弟子一路往后山而去,忽然便听见有人叫他:阿芷。 他低头一看,一人笑吟吟在地上冲他招手。 元芷落下地来,恭恭敬敬道:小师兄。 元心应了,问:你这么神色匆匆,要往哪里去。 元芷道:回小师兄话,三师兄说小蓬莱的贵客在噬魂崖迷了路,故特叫我前去领。 迷路就迷路,又不是不能自己回来。元心说,还怕他们掉下去吗? 元芷闻言,看了元心一眼,又说:小师兄也晓得的,噬魂崖地方特别,不能随意走动。 元心便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说:既然如此,你还是回去元真师兄那里帮忙。小蓬莱几位贵客,我来引路就可以了。 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 元芷想了想,便道:那就麻烦小师兄了。 言罢转身踏上来时路。 待他身影消失不见,站着的元心方冷笑一声,往前一步踏去,褪去形貌,原来竟是他人假扮。洛沐秋瞧了瞧自己原本模样,暗道,那老头给的东西用处倒不少,化作别人模样,倒是省了很多麻烦,做事更方便。 噬魂崖,小蓬莱的人对那里这么有兴趣,而剑门又如此紧张,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他转念一想,便也往那处去了。 却说元芷,踏了回程路后,却并未往无极广场而去,而是一路进了弟子院房。他先在上空等了一会儿,察觉大师兄房中有人,便默不作声。 房中,床塌一侧,杂乱落了一堆衣物,长长的肩饰拖在地上,而黑金腰带一半在地上一半搭在床沿。塌上,两道人影缠在一起,似乎还挺激烈。 季柯低低笑了一下,一个翻身将丹阳按在身下,人还喘着气,嘴上却说:哟,大师兄,小弟子找你来了。你去不去应客? 丹阳眸光一暗,意有所指:可以。你放我去? 放可以,拔剑啊。季柯低头在他眉间亲了亲。然后很满意地看着小火纹更亮了,被汗浸亮的。纵使平时瞧着如冰似玉,运动起来,仍然是会出汗的。他得意地想。 丹阳淡定道:鞘太紧,不好拔。 季柯:他姥姥的。要不要试试我的剑。 大师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你若肯好好练剑,不妨一试。 练个屁。季柯干干脆脆拿自己的鞘去磨丹阳的剑了。 又是好一番比拼,这才汗如泉涌,云歇雨止。 元芷端端正正立在别处背道经,又过得片刻,方见丹阳从中出来。他便俯身迎上去:大师兄。一边喊着,一边将丹阳打量了一遍。奇道,一日未满,大师兄竟然又换了身衣裳。这衣裳不是前年丹门送来的年货么,掌门师兄人手一件,只是大师兄嫌花哨,便从不穿。其实依元芷看来,这衣上的流云鹤纹还是挺素净的。 丹阳早已察觉外头有人,只不过有些事如同练功一样,半途不可废,又因外面气息是熟悉的剑门弟子,故稍待片刻,才出门一观。就见一个圆脸小弟子自空中踏下剑来。 他道:何事? 元芷便将元真的嘱咐一一说与丹阳听,又道:方才在半途,有人假扮小师兄拦我。我不知他作何心思,就依他之言,随他去了。只是赶紧来和大师兄汇报。 你怎么知道是假扮。 元芷笑道:固然能与小师兄长一模一样,却又如何演得出他神情呢。正如季柯初来剑门时,也总想着骗人套话,大多弟子都心知肚明,却也仍然不戳破,只是他问什么便答什么,实在是因为没什么好隐瞒的。 丹阳道:我知道了。既然能有居心叵测之徒,那么,再假扮剑门弟子欲行其事,便也不稀奇。只是这化颜术不是寻常人所会,能驱术的人,在如今人中,也可数出一二。如元芷所言,小蓬莱三个在噬魂崖,排除在外。诸明宣与裴成碧无须此举。那么会是 丹阳指尖拈了一拈,便想到房中那人。 他自以为不着痕迹地驱走了那个灵体,殊不知万澹明离开那一刹那,丹阳便已知晓。只是季柯么,因他身份特别,故而许多事丹阳看在眼中,暂时按下来不与他提。此刻听元芷这般说了,总也要将他放进去考虑一下。 这几个人,你让元武留心。先回去吧。 是。 丹阳望着元芷离开,这才进到房中。 他房里有人。 季柯已穿好了衣服,半靠在塌边,拿了本书顶在膝间,屈膝而躺。听见门推开的动静,才道:你应该多留心玄心宗。 你都听见了? 丹阳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季柯漫不经心翻着书页:我又没聋。这本书就搁在丹阳床头,是以他随手拿来就看,是一本《五德真经》,说是五德,内容却非讲德,与丹阳性子一样,仍是讲剑的。说握剑者需备德,无德便无剑。他心中哧笑,无德者拿剑的人不要太多。 为何是玄心宗。丹阳想了想那三个人的身手,无一能使化颜术。 闻言,季柯将书往边上一放,坐起身来:元芷身上有他人气息,此人不一定是凭自身实力变幻的容貌,丹门有的是药可以改头换面。这个人当然也能如此。 而且这种气息,季柯十分敏感。几乎是元芷一来,他便感觉到了。 丹阳道:什么气息? 季柯不曾想他竟然第一句话问的是这个,一时哑然。 丹阳放下杯子,淡淡朝他瞥过来:你不妨直言。 然后才说:穹影剑我见了,摩罗那我亦见了。你说阿波额那是故土,我也听了。既是如此,又有何不能再坦白呢? 丹阳本来是懒得追问的,只是这条路越指越往季柯方向偏,倒不是他不信季柯,而是季柯透露的信息,也碍于这一层大家都明知的薄膜而遮遮掩掩,那么说起话来,就要猜,一猜就会累。丹阳实在是一个不喜欢绕圈子的人。 季柯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偏丹阳又给了他最后一击。 你当送走了去承功殿的人,我便不知道了么。丹阳淡淡道,阵是我设的。故而只要有人进出,他第一时间就能晓得。 季柯默默看了他半晌,从最初担心自己透露身份的顾虑,到现在被直面戳破,都已经波澜不惊了。他想到万澹明让他回魔界,想了想,说不定过几天就要走,到时候如果不是不告而别,他还是得和丹阳说清楚弄明白。何况他也不愿意背黑锅。 这般想着,就朝丹阳招招手。 来。 丹阳便走过来,依言在一侧,正襟危坐。 季柯有些羡慕嫉妒。他很希望现在躺着的人是丹阳,而坐着的人是他。说是比剑,这回还是他略输一筹,惜败。他们刚才整整比了三次。要不是丹阳面上也会有不同的神情,他都要以为丹阳真的只是在磨剑了。 季柯道:既然如此,不如趁晚上与元真几个吃饭的时候,我再告诉你。说一个是说,说几个也是说。他倒也想看看,剑门几个弟子会不会被惊掉牙。 非要一起说?丹阳有些疑惑。他哪里知道其实是季柯挣扎着想在最后关头震剑门一震,须知他在这里憋屈的实在太久。 大约这是季柯那里特别的习俗吧,丹阳想。可若他肯与整个剑门坦诚相待,丹阳心中不知为何,便涌起一股温暖来,令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虽然只有一瞬。 丹阳看了看季柯覆上来的手,指甲整齐,干躁温暖,五指拢了拢,道:好。 于是晚饭时。 季柯清咳一声:我有桩事要说。 正在喝汤的众人停了下来,看向丹阳。 大师兄正在吃一个芋头,慢条斯理地剥着皮,闻言只是抬了抬眼:听他说。 既然大师兄发了话,师弟们就都放下了筷,坐得整整齐齐,几双眼睛都盯着季柯。反而把他看得背后一紧。季柯看了眼摩罗那,这顿饭,他还特地把摩罗那给叫了过来给自己壮胆,万一情况不好方便跑路啊! 摩罗那丝毫不知道老大快要将他卖了,正卖力啃一块骨头。 就见季柯指着摩罗那,说:这个人,魔界的。 咳 摩罗那顿时差点将骨头给喷了出去,咳了半天,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季柯。 四周寂静无声。 只有大师兄在剥着芋头皮,他快剥完了。 季柯顶着无声的压力,又指了指自己:我,也是魔界的。 摩罗那已经在思考怎么才能在剑门几个师兄弟的群殴中逃离出去了。到时候得带上丹门的诸长老,毕竟半死不活时还可以靠他救治。而且媛媛的药还没做。 四周仍是寂静无声。 自季柯说完这两句话后,剑门弟子的表情,便是连变也不曾变过。 丹阳终于剥好了芋头皮,咬了第一口,然后道:说完了?吃饭吧。 魔界那一主一仆瞠目结舌地看着元真几个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元心还道:我还当季季要说什么事,害我一紧张。 什么?这,这不是大事吗?这事不够你紧张吗? 季柯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丹阳:你是不是提前和他们说过了。 丹阳吃着自己手里的芋头,连理也不理。 倒是元真,笑道:原来就为这事。他想了想,季师兄头一回说自己的来历,一定是鼓足了通气,按人间规矩算,是不是一桩喜事?那是否需要庆祝一下? 摩罗那啃着手里的骨头,心想,庆祝什么啊庆祝。他本来挺惊愕的,但是看到自家老大如被雷劈的神情,忽然之间心中就轻松了起来。剑门啊,出其不意的剑门啊,他们什么时候正常过?这么一想,他决定再多吃两根肉骨头。 季柯道:等等,你们不惊讶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委婉道:可是,摩罗那是魔界的人,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你与他交好,自然也有关系啊。 何况还用化天雷。 我记得那柄漆黑的剑也是魔界的吧,气息太重了。 而且诸长老不是早就说过季季你和那个魔尊,叫什么王八的长得很像。 元明喝了口汤:我捡你上山的,能不知道么。 季柯:是赤灵王,不是王八。 元心恍然大悟:对。那你是退位了吗? 随着这话一问,师兄弟几个顿时饭也不吃了,个个眼神亮晶晶,神采奕奕,满脸写着快告诉我这几个字。季柯张了半天嘴,方说:是被篡位了。 哦真惨。 元心面露同情:还是因为季季弱吧。大师兄让你多练剑,是对的。 摩罗那闷头苦吃,他除了吃,实在找不到别的事干了。因为此时此地此景,他连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但他总觉得大王心中挺悲伤的。真的。 这本该是个令弟子们吃不下饭的事。 事实上弟子们确实也不吃饭了,但不是因为受到了打击心情差,而是心情太好。魔界离剑门太遥远,剑门又离俗世太远,而上至始祖,下至逍遥子,都不曾与他们说道魔从来两立这种话,是以每每弟子从外头回来,偶尔听到说魔界的一些言论,都十分好奇。 虽然早就知道季柯出自魔界,但对方不承认,总不能逼着他承认。眼下季柯自己开了口,这一系列的问题便咕嘟咕嘟冒出了头。一个个兴致勃勃,就连肉也吸引不了他们的注意。 季季你平时打架吗? 以前打,现在很少打。 你们那和这长一样不? 差不多吧,天比较暗。 季师兄你岂不是要比大师兄大好几百岁。 季柯想了想,好像是。不过魔界年岁与外界流转不同,但不管怎么说,按年纪,他确实能当丹阳的祖宗了。元心得了回答,便坐了回去,心中暗道,季季虽然年纪大,可是脑子也不大好使。他这样的,怎么当上魔尊的。难道是魔界的人都很笨么? 恋耽美 ——(49) 季柯如果知道元心是怎么想的,他一定会气死。 元明问摩罗那:你们前魔尊 听到的季柯纠正:现任。 元明:他改口,你们魔尊,一直是这个性格吗?元明表达的很委婉,但大体上,是和元心一个意思。这也是诸位师兄弟的意思。知道季柯是魔尊后,就觉得不可思议,在他们看来,魔界的人总是在骗人和自我欺骗中。 摩罗那:以前挺暴躁,也奢华。还好色。当然这三个字他没说。可是一想,现在好像也是这个模样。不过季柯来了剑门后,比起从前,真要说起来,其实算计少了一半。在摩罗那的印象中,季柯从前更加阴沉。 而且他觉得剑门之狡诈,比起魔界不遑多让。 这一场唧唧喳喳,直到丹阳敲了敲桌子,淡淡三个字:食不言。这才落幕。 第68章 圣地剑意 我很难过。真的。季柯躺在床上,长长叹了口气,你竟然骗我。 但也不是不能原谅,你给我暖床,我就不计较了。 丹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这晚后,季柯光明正大蹭在丹阳房里住了下来。见丹阳看着他,季柯道:怎么,你不是说,不管我是谁,都不介意?你现在不和我睡,就是介意。 丹阳:就算季柯是始祖真人,他也没打算和对方睡一处。 丹阳原本可以直接甩门走人,与过往一样,随便寻个山头,或是松柏,就能坐一夜。再迎着第二日的朝阳自入定中醒来,又能修炼,又能悟道,两全齐美。不过这屋里点了灯,橘黄色的,令他想起当日那朵被攥在手心的小花。 丹阳磨蹭了一会儿,内心挣扎了很久,终于走进来,慢吞吞地关了门。 季柯明着不显山不露水,心中却已笑开了花。哎呀,这个人怎么这么可爱。他往床里侧躺了躺,丹阳房里的东西位置通常不会动,是以白日里那本书怎么扔的还是怎么在那,季柯随手拿起,重新翻起来。但其实他面上翻着书,心中却在想魔界的事。 丹阳并不坐在床边,而是在塌上盘膝而坐,他唤出惊鸿来,开始每天必做的事,擦剑。他擦剑,用的是灵气。指尖附了灵气,自剑柄起,逐一抹过。惊鸿有灵,剑主拿灵气滋养它,它也十分愉快,当下就振出嗡鸣,以示好感。 季柯自书后瞄了半天,眼见丹阳温柔神色,不禁有些吃味:听说剑修也有和剑灵相伴生,你剑意既然无人可比,惊鸿是否也有剑灵。 不知道。丹阳看着惊鸿,由着它在屋里乱飞,师父的剑能化形。惊鸿我却没见过,或许,是我修炼不到位。若到师父那样的修为,或许就 就算化形,也不许你这样去碰它! 话一出口,两人都一愣。剑要化灵,或许还需上百上千年。丹阳的视线从惊鸿剑上移开,去看季柯,季柯咳了一声,遮掩性将脸藏在书后:怎么,除非你让我比剑。不然就别想左拥右抱。一边说着心里一边酸,何曾他还成为别人左拥中一个。过往都是他左拥右抱别人。 丹阳淡定道:剑门弟子心性坚定,不像你。心思浮动,厚颜无耻。 季柯:他点了点床沿,微笑起来,说下去。 心思活络,厚积薄发。 大师兄如是道。 是夜。 剑门悄然无声。 一道白色的身影划过夜空,他的剑光,比天上的明月还要耀眼。 而这里夜风呼号,正是噬魂崖。 这人正是丹阳。 他与季柯在房中没多久,季柯便握着书睡过去。丹阳暗中施了层气劲,季柯的不知真睡假睡就成了真睡,而后他才起身出门,一来,便来了噬魂崖。告诫石是前些日子才放置的,丹阳走上前,站在一处,那里是白日小蓬莱的人站的地方。 他略一思忖,一手抬起,掌心便起了一团淡色雾气,雾气愈浓,中间一点便愈发亮起来。丹阳将它往空中一抛,一个八卦便悬在崖上,八卦徐徐转动,仿佛机关重叠,就听咔嗒一声,竟裂开一半。丹阳纵身一跃,整个人就化作剑光,进了那门。 随后那道八卦便消失不见。 在丹阳消失后不久,后头却出来两个人,正是顾挽之和白撷影。 顾挽之道:所料不错,丹阳果然忍不住要进去探个究竟。 白撷影道:你为何拦我。如果不是顾挽之拦了一下,他早已随行其后,同丹阳一道进入那处。说不定那就是小圣地的入口。 顾挽之哎然一声:你急什么。里头是福是祸也未可知。万一无情剑故意引我们进去,届时门一关,便是他的天下。你有把握打得过他? 白撷影皱起眉头:你我二人联手,难道也无胜算? 这个倒不一定。不过顾挽之摇摇头:谁知道我会不会倒戈。 你!倒戈这种事,他也就这样光明正大说出口,白撷影讶然半晌,绞尽脑汁也只能真心实意感慨,你是真的无耻。 顾挽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眯眯道:过奖,过奖。 且说那头丹阳。 他进入小圣地后,便往入口处看了一眼,并没有见有人进来,心中不禁略有遗憾。顾挽之所料不错,他确实是故意在噬魂崖进入小圣地的,一来他有困扰已久前来解惑,二来便是想关门打狗。怎料二人并不上当,世人称小灵峰智冠天下,看来所言并非全虚。 既然顾挽之他们不来,丹阳也乐得清静。 他独自往小圣地内部走去。 这里原该春暖花开,彩蝶飞舞,竹林飒飒,泉水叮咚作响,湖中碧波荡漾,是世外桃源的模样。如今却雪竹齐齐斩断,湖水倾泄在外,是丹阳当日离开时的景象。可不仅如此,青绿色都已枯黄,覆上点点寒霜。丹阳只大概掠过一眼修行的圣湖,就往外飞去,径自来到一处山腰。这里有一个深山峡谷,里头晶莹一片,全是冰棱。 丹阳落下地,脚便踩上一块冰,发出嘎吱一声响。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额间小火纹愈发明亮。他每往前走一步,便见脚下冰愈往前裂一条缝。小圣地不大,阵心有剑意加持,与整座太华山脉同吸同呼,灵气周转洗涤,故能保圣地灵气充沛。尽头,是一座石台,瞧着与望月峰那座差不多。上头莹莹似有一柄剑,悬浮于上,灵气环绕,却略显颓势。 这里是小圣地阵心,应当是剑意盎然,天下生机最蓬勃的地方。 眼下却在枯萎。 而原本栖息此地的灵物,雪蛤灵蛇之类,均已消失不见。 灵物有感,难道是因为他们察觉这里生机渐绝,故纷逃至外?神剑冢、小圣地,本质均与太华山一体。而此地又是太华山的心所在。如果灵物借此逃出,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丹阳修的道,并非死板的教条。他所依循的道,是变化的,依天地而存,顺时事而变。 但是,小圣地为何会灵气渐绝如果这里灵气渐绝,太华山又会如何?这里地小,故能察觉的快,太华山如此广大,它的灵气如大海一般浩淼,也会如人的筋骨一般,逐渐干涸吗?丹阳陷入了沉思,如深山孤鹤,久久站立。 片刻后,他似下了决定,缓步上前,一手虚虚握上气剑,闭上眼睛,整个人就化作一道剑光,融入气剑之中。在丹阳进去后,原本淡得仿佛虚无的灵剑仿佛焕发了生机一般,顿时亮堂许多,离石台最近的地方,稍许冰霜亦在消融。再远一些,就不是这么快就能触及的了。 所谓黄雀捕蝉,螳螂在后。 顾挽之两人在噬魂崖,紧紧盯着虚无,就等着丹阳出来。而先前变成元心模样的洛沐秋,亦是暗中观察了许久,丹阳不在,他眼珠子一转,悄悄退了回去。 半路,却撞上了一个人,胖乎乎的,正是他玄心宗师弟。 胖师弟出来解手,就遇见了洛沐秋。他揉着眼睛:师兄,你身体没好,出来逛什么?师父说找不到你,本想告诉你,明天一早,我们便回去啦。 回去?洛沐秋道,群英会尚未结束,圣地未入,回哪个地方去。 师父说我们都已经输了,留下来也是丢人现眼。 闻言洛沐秋冷笑一声,公孙无昊会这般说话?最不怕丢人现眼的岂非是他,估计是想用激将法,若他选择独自留下,他正好甩手归门。须知在下一任宗主的人选中,他作为现任宗主的嫡亲大弟子,还是很有希望和份量的。而大执宗,毕竟年岁大了。 洛沐秋心下这般思量,就道:知道了。 再看了眼胖师弟。如果必要,玄心宗牺牲两位,倒也不妨事。 赶走了同门,洛沐秋回到自己房中。他解下外袍,取出一个小瓶,从中蘸取了些红色液体,在地上画起符来。一符毕,便有光芒大盛,一道黑色人影从中钻出。 怎么这时候找我。 原来这液体也是洛沐秋从他身上得来,此乃唤灵符,若洛沐秋有急事相邀,就以此为媒介。洛沐秋自偶然之间与此人相识,暗中相交已久。但主动找他过来,倒是头一回。 洛沐秋道:我知道你是谁。 那黑影一顿:你召我来,就为了这个? 你告诉我,如何打败天下第一剑。我就不将你的秘密说出去。 那黑影哈哈大笑:你可知,要想你不说,实在很简单。笑罢才说,并不是我托你办事,就非你不可。天底可以有许多个洛沐秋。不过,他觉得敢和他提要求的人也实在不多,加之本性慵懒,就道,但我可以帮你。 天下第一剑的剑意最为纯粹。那人道,你若是能令他剑意不纯,要想打败他,自然就有了可能。不然则是徒劳无功。 他剑意都已经纯粹了,如何再不纯。 洛沐秋将视线落到放至一侧的白瓶上。这瓶中是何物。 说到这个,那黑影反而振奋起来:你若能将此物令季柯喝下,便算你大功告成。 说罢,倒像是有急事,步入符中不见了。那符阵也渐渐消失。 洛沐秋暗道,白费他一次符阵,竟半句有用的也不曾听来。一个都靠不住,他想了一会儿,干脆仗着夜黑风高,摸到了丹阳门外,提前吃了化颜丹,筋骨暴涨,不过进出个门的功夫,就成了丹阳的模样。 他整了整衣衫,刚想迈步,却见一个人影比他溜得更快,一下掀开门缝钻了进去。 洛沐秋: 他伏身别处,竖起耳朵。 不多时,底下就掌起了灯,似乎还有人被踹了一脚。 竟有人先他一步? 这抢了洛沐秋一脚的人是谁? 却是万澹明。 先前说过,魔界时日与外界不同,剑门不过是一日功夫,魔界已过六七天。也就是说,万澹明已回魔界七天了。这七天内,他偷偷联系了原先尚算可以的旧属,又暗中出言挑拨了苏尔叶手下两大得力将领的关系,自我调息完,算算时间,差不多可以又去一次外界,故而又跑了出来。他走之前,在剑门暗处留了符阵。这样在传送上,可以减少消耗。 季柯原本不是正常的睡,是丹阳使了计,因而一时醒不过来,后被万澹明小声叫醒,一睁眼,一张骚包至极的脸就在眼前,他想也不想就一拳揍了上去。 啊 万澹明一个没避开,就吃了一拳。 此刻坐在那里,十分哀怨。 季柯点起灯:我怎么知道是你。 万澹明幽幽道:你以为是谁。 季柯就顾左右而言他:才一日,怎么又来了。你身体好了? 回尊上,我一直很好。万澹明眉一挑,魔界几日,大陆一日。当人当久了,尊上该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季柯:你似乎怨气很重? 不敢!万澹明咬着牙,毕竟是我,先开始担心的要死。后来又是我,找到尊上后十分高兴。现在还是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尊上你,反倒十分惬意吧? 季柯:这不就是怨气很重么。他给万澹明倒了杯水,降火的。 万澹明哼了一声,拿起杯子就一汽喝完,然后才想起来问:这水挺甜,放了什么? 不知道放什么你也敢先喝,心真大。季柯一边暗中想,一边道:是丹门特制的茶叶,可以宁神助眠,顺便降燥消火。还消火,简直是居心叵测。 万澹明哪里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只觉得这地布置太不符合他赤灵王的风格,相当朴素又清冷,还以为季柯真的转了个性。不过他不想这么多,只是抓住机会就开始念叨:回去吧。你再不回去,赤尔呼和就要以头抢地了。 他从妖界回来了? 前天就回了。万澹明纠正了一下,魔界的前天。 季柯心中其实也有矛盾,只是这种矛盾,也只能放在肚子里,又哪里能和万澹明直说呢。他不说,就真当万澹明不知道?万澹明不动声色道:都说了时间不一样。你回魔界几日,这里的群英会恐怕还没开完呢。 季柯听了心中一动:当日在会场撺掇众人与丹阳相试的是你? 万澹明立马道:怎么会是我。我连实体都没有。 他们大道自己的矛盾,我可不替他们担着。万澹明说,你这么不想回,当真是不要我们这群兄弟了?你能忍苏尔叶坐在你的位子上呼风唤雨吗?你想想那些随你一道上过战场的将士,他们落在苏尔叶手下,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我魔界多的是背信弃义之徒。万澹明顿了顿,方道,但我万不想你也是。 这话直接说的季柯沉了脸。他搁在一侧的手下一紧,床柱便无声碎了。 明日,我便回去。他道。 第69章 道法与我 好,明日我等你。 恋耽美 ——(50) 万澹明得了季柯应允,看他脸色,也知他是真怒,就不再多话,剑门是非之地他不便多呆,起身便要走。出了门,却听一道声音:留步。 万澹明原本想隐去的身形便是一顿,回身一看。 一位英挺青年隐在暗处,道:阁下是魔界万副使? 万澹明没应,手指却动了动,哦,认出来了,那就杀了吧。正待出手,却听那人说:你知道他为何不愿意回魔界吗? 万澹明道:愿闻其详。 这人当然就是洛沐秋。 他道:因为他喜欢上了剑门一个人。无情剑丹阳。 就这样?万澹明等了半天,没等来下一句话,这事有什么奇怪的吗?季柯好色乃是全魔界甚至全天下皆知的事。何况以丹阳那种姿色,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啊。 洛沐秋哪里想得到万澹明这个反应。因为他并不知道,当时藏身于季柯领中的万澹明已经将两人情形看了个彻底,甚至比藏于远处的他看得还仔细。 洛沐秋暗中皱了皱眉:你不想令他全心全意回去吗? 他若是连这点主次也分不清,就不必当我界首领。却不料万澹明轻描淡写道,你多大了,二十几?一百二十几?不管多大,都还小吧。乖乖练你的道,不要瞎掺和。 是什么给了这青年一种,他魔界就必须义愤填膺的错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季柯如何,难道他这个看了他几百的人,还不如一个小屁孩来得清楚。万澹明摇摇头,有些唏嘘,哎,真是许久不发威,都歪曲他魔界中人形象了。 说罢,便自顾自隐去。 洛沐秋根本没有想到又被人晾一次。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神情隐在黑暗之中,看不分明。心里却渐渐变了质。季柯不屑与他谈筹码,黑衣人不与他谈交易,便连万澹明,也毫不在乎他所提。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他弱。 不错。 他还是太弱。 才会输给季柯,输给丹阳。 夜色中,青年静静站了会儿,方转身离去。 小圣地中已过了三个时辰,外头近乎蒙蒙亮。顾挽之和白撷影倒是睁大了眼睛,一丝困倦也无。又过半个时辰,晨光初起时,丹阳才自圣地剑心中脱身而出。只见一道剑光闪过,落地便成了欣长青年模样。他瞧上去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眼中透着些疲惫。三个半时辰的灵气供给,源源不断,确实累人。幸好是丹阳,换了旁人,早须打坐调息。 丹阳轻吁了一口气。 虽有些疲惫,可周围草木,却明显生机许多。 只是这终究不是办法,若找不到根源,靠他一人支撑,无异于杯水车薪。 待丹阳带了一身风雪色踏出小圣地,迎面便撞见顾挽之,对方正虚虚坐在雪地上,离噬魂崖有六丈远,而天边已透出微光。显然丹阳在小圣地多久,小蓬莱的人便在此等了多久。乍然打了个照面,丹阳心中是有些惊奇的。 怪不得是小仙境的人,不怕冷不怕困。 顾挽之道:大师兄,好早。原来在剑门呆了几日,他便顺口学起旁人,直接称呼丹阳为大师兄。只是他比丹阳大了好几百,这样装嫩,也挺不要脸。 丹阳正大光明地撤下八卦浮门,飘然落地,面色淡漠,显然并不想搭理。 顾挽之见他要走,不禁道:哎,我等你许久,你说走就走,没有待客之道吧。 不请自来为闯。丹阳道,我没有请你等。 何况昨夜给过他们一次机会进小圣地,是他二人怂不敢进,怪得了谁。 是顾挽之不想进吗?不是。可他此行来,并不是为了与剑门闹不愉快。他分明有更好的选择,更好的路,又为什么一定要挑最险的那条呢。 顾挽之道:这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换你剑门一样 他话未说完,丹阳已目不斜视从他身边经过,顺便踩了他一脚。 不想听。 大师兄说。 顾挽之张着嘴,还保持着那个盘膝而坐的姿势。一旁白撷影抱着剑,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说的,够吸引他的注意力? 顾挽之叫道:我怎么知道他这个人这么不识趣! 白撷影摇摇头,不再管这个人,自己率先划出一道剑色,追了上去。 丹阳步子不快,他没有飞,却也不慢,身形变幻间几步已至弟子房外。 推开门的时候丹阳就已在想,昨夜有人来过。 再一看。 季柯却一手握着那本《五德经》,一手撑着膝,看上去沉浸书中,十分得趣。听见推门声,就连头也不抬,只说:你回来了。 仿佛极为熟稔。 丹阳浅浅应了一声,便坐下来,刚要倒水,季柯手一动,茶盏便自己动了起来,落至丹阳手边,还冒着热气:知道你要喝,已经倒好了。 待丹阳喝尽杯中水,季柯又扔给他一件东西。丹阳接了一看,是个白瓶。 诸明宣的药,早已好了。一直没得空给你。 丹阳如今暗伤已恢复差不多,剑心也已重新成形,还差其中一道真意未解,故虚而不实。这个药他其实用不太着,而且,当时是兵行险招,没有办法的办法,才想到请诸明宣做这味药。而玉香花凝露虽然可以极大提升修为,但透支过后的危害,无法估量。 丹阳拈着手中温凉的药瓶,上面还有丝丝暖意,应当是在温暖的地方呆了许久的。他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季柯笑了,不回答,却先道:我看这书上有疑惑,想先来问问你。 这人竟然要主动辩经论道?丹阳大为稀奇:哦?你问。 季柯道:何谓道法自然? 天地有常,约道,无常亦约道。顺理而行,是为自然。 你心中有道吗? 剑门都有。 那你心中可有德? 丹阳说:该有时有。 季柯便将书一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心中可有我? 丹阳慢吞吞地眨了眨眼。 季柯见他不答,便说:你这么聪明,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了。 丹阳肯定道:你要走。他不说你想走,却说你要走,远比想字来得更直接了。 季柯起身,镶了金花细纹的衣摆就从膝上滑落,他负手踱至窗边。外头正有一只灰雀,不顾寒冷,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头栽进雪地之中,然后顶着沾了雪花的小脑袋,在廊下踩出一串细小的爪印。乍见屋内有人盯着它,便炸起毛,啾一声飞走了。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未做完的事。该走了。他说。但我本可以不告而别。 说到此处,季柯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丹阳道:你明白为什么吗? 见丹阳看着他,季柯却睥睨一笑,神色就有些傲慢,慢慢道:你好好想,下回告诉我。 下回?是被元明捡上来,还是像诸明宣一样自己爬台阶上来。天道轮转,能有几个下回。丹阳捏着杯子,心中不知在想什么,面上却看不出来。他一向如此,季柯已很了解。就算他心中翻天覆地惊涛骇浪,也从不会在外表显出分毫。要让他变色,当真是难上加难。 季柯当然会走,他早就说过要去渭水。丹阳也应允过会带他过去,想到这个承诺,丹阳便抬起眼道:我送你。 不必。我马上就走了。季柯顿了顿,忽然就扔出一句,后会有期。 往后一退,整个人似翻落窗子一般,片刻间就消失在屋内。 然后捂着腰从地上爬起来,心中怒骂,忘记腰不好了,真是功败垂成。 季柯说走便走,不给丹阳挽留和反应的机会,运足气劲,像一只黑色的鹰,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待飞得足够远了,才放下憋着的那口气,面露得色。他可忘不了出门时丹阳欲言又止的神情,只是季柯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说出来。 哈,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你闷不作声。俗话说得好,最无情的告别才最打动人心。他这话说一半,就不信丹阳不记在心上。暂离几日,权当小别怡情。 季柯离去后不久,元真便寻上了门。他进门时,丹阳还站在那处,并没有变动位置。身上经夜寒霜未褪尽,面上仍有怠色。元真脱口便道:大师兄,我方才似乎瞧见季师兄了? 丹阳嗯了一声:他走了。 走了? 元真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看了丹阳一眼。 他的大师兄,神色间透着股淡淡的忧伤:还把我的乾坤袋带走了。 这里面装的全是他的战利品。 元真:他本以为,丹阳会落寞伤情的。 丹阳又叹了口气:他还是急躁,性子分毫未改。 丹阳说这话时,哈哈狂笑的季柯已到了小蓬莱外,然后他便沉默了。 剑门中,元真正替他将这话问了出来:此话何解。 顾挽之言,任何人要去渭水,必过小蓬莱。小蓬莱已与渭水相隔。也就是说,季柯一个人走,可能到不了渭水。何况丹阳记得,渭水有三道法则,虽不知季柯是如何出来,但如今要越过法则进去,却不知是否能办到。 而这时,季柯心中已经开始想锤万澹明。因为一心想着怎么驴丹阳,又想给对方一个潇洒的背影,季柯已经将渭水不好跨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索性万澹明仿佛与他心有灵犀,没等季柯动手想锤了小蓬莱,就自天边飞来,道:尊上,我已等你许久。你在这里干什么?小蓬莱自从赤焰峰主出了那档子事后,视他魔界简直如仇敌,万澹明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与它挑战。 季柯反问:你怎么过来的? 万澹明一把抓住季柯的手:自然就这样过来。 说罢已领着季柯穿过了那道金色的结界,回首望去,远方一切就与他隔了层蒙蒙金纱,如同过眼云烟,如梦如幻,极不真实了。明知太华山早已抛在云外,季柯却仍忍不住要看一眼。他心中都有一种错觉,难道,过去一个月,发生的都是真的吗? 便在此时,他腰间动了动。 一条金色的泥鳅探出了脑袋,须须被吹得狂风乱舞:小辈,你要带我们上你家? 戳破了一切朦胧美感。 季柯: 另外两只也扒着蹄子透出脑袋来,毛毛被吹得乱散。话语间还透着股兴奋和激动。 丹阳竟然没跟来? 不知道季季他家是什么样的。 总之也不会比太华山冷。 呱。 这只雪蛤又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转眼之间,万澹明便带着季柯到了渭水边。渭水平静无波,远方一览无余,谁能想到跨过这一道河岸线,便是正邪两个世道呢。 两人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季柯道:你不受法则约束影响? 灵体便不惧。说罢万澹明将季柯往渭水那侧一推,回去吧尊上。大军已候许久。 季柯一头撞破虚空,再睁眼时,便已至熟悉故土。 眼前是红光大阵,阵中隐约躺着一个人。而赤尔呼和,他的忠心将领,正骑在一头犀牛上,举起手中长戟,高声道:欢迎赤灵王归来! 他的身后,是附和声一片,整齐划一,哪里有万澹明所说遮遮掩掩不便行动的模样。 季柯还待思索,背后却被人一推,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才发现,阵中躺着的人,身着黑衣,眉峰秀丽,竟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疏忽之间一股吸力袭来,季柯便一头撞了进去。蓝色的乾坤袋忽然失去倚靠,轻飘飘就落在了地上。 红光大阵乍然爆出一阵光芒,随后渐渐消退,地上的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第一句话便是:苏尔叶在何处? 万澹明道:家里等着呢。 季柯笑了笑,站起身,似乎是睡久了,方掸了衣脚:那就会会他吧。 而他身后,诸位魔军将士,便齐刷刷自坐骑跃下,连坐骑一道,跪了一片。 听吾王令! 第70章 我老大呢 与洛尔泌山遥遥相对,有一拔高大殿,厚实沉重,里头的纱是鲛纱所制,不点烛火,满天穹顶缀着夜明珠,就算外面皆是黑云,殿中依然天天能见星辰。轻纱飞舞,美人相伴,金盘银托,觥筹交错,奢靡至极。 但美景佳肴,有人喜自然有人忧。 苏尔叶。一个遮了一半脸的男人粗着嗓子道,前尊余孽尚未铲尽,你就在这寻欢作乐。恐怕不合适吧。这位子坐的心里就安吗! 一个送水果的美人扭着水蛇腰,一手撩开朦胧纱影,现出后头坐在高位上的人来。他一头张扬的银发,额间饰以骨箍,中间嵌了颗贼大的红宝石,除了色彩斑斓的打扮,和肩上灰色坎肩,脸长得倒还算周正。 正是狼王苏尔叶。 你是看不顺眼我寻欢作乐,还是看不顺眼我坐这张位子?他说。 那男人哧笑一声:要我看顺眼干什么,你自己有本事端稳咯。 穆白。苏尔叶眯起眼,前魔尊的余孽中,不会还有你吧? 我?穆白道,魔界规矩,谁赢谁就当大王。余你娘的孽,关老子屁事。老子打赢你,也坐那位子看看暖不暖。 他二人这样争起来,倒是有旁人识趣点地劝:狼王。 话一出口,就觉得上头两道视线阴冷刺骨,不禁一缩脖子。苏尔叶是天生魔种,季柯当年降他费了不少功夫,可见他有多难打。是以他一发狠,下头服的也不少人。那人被瞪了,心中暗道,魔尊还没当多久,兴趣爱好和脾气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改口说:尊上,穆将军说的也是实话。你确定赤,不,前尊主已经灰飞烟灭了? 苏尔叶冷笑一声:我亲手送他上的路,亲眼看他化的灰,能不知道?想起那日,苏尔叶就觉得心中大为舒爽,有如神助。谁让季柯竟敢独自一人跑到阿婆额那湖。 恋耽美 ——(51) 每至花开之日,便是季柯魔力最弱的时候,因为他要净心。魔界中人,尤其是魔尊,要择日净心净力,以免身上煞气过重反有碍修行。从前季柯很小心,出行是不会叫人撞见的。那次刚巧天开眼了,苏尔叶不过是去祈求始尊泽福,哪知撞见季柯,一不作二不休,一招偷袭竟叫他得了手。苏尔叶一招得手,见季柯化为星光点影,愣了半天,大喜,当下趁势打铁,立马折回城中点齐兵将清洗了大殿。 赤灵王?狼王一举饮尽杯中佳酿,然后将杯子一摔,冷声道:可惜他死太快,不然老子破城之耻,还想和他一桩桩算过去! 便在这时,门口突兀传来拍手的声音。 众人皆是一惊。 苏尔叶倏忽站起,手一招,三叉戟就到了掌中。 什么人?他喝道。 大殿的门忽然就被劈成了两块,轰然落地,激起一阵尘埃。 外头一个令苏尔叶无比痛恨的声音传了进来,还带着笑意。 连着这次的破城之耻再算也不迟。 穆白惊呼道:这声音是,赤灵王?说罢他就用控诉的眼神去看苏尔叶。你不是说他死得透透的吗?啧,就知道本来就破过城的人不靠谱。 赤灵王?不可能!他分明看着赤灵王消散的。苏尔叶牙一咬,已飞身而出,身后众人皆提兵器尾随而来。他跃至半空,极目一眺,便猛地攥紧了手中长戟。 不远处,月夜之下,便是黑红一片。黑的是铁甲,红的是大旗。而领头者身披黑红暗绒披风,气定神闲,负手而立,脸上是张狂神色。不是赤灵王是谁。 懂偷袭不错。季柯气定神闲说,只是不先铲除后患就只顾享乐,可不是成大业者所为。苏尔叶,本尊给过你机会了,可你,真叫本尊失望啊。 苏尔叶目光沉沉,暗自咬牙,盘点自己胜算。 收拾你,本尊一人便够。季柯可不管苏尔叶脸色好不好看,只自己说着,就一手虚指,将身后将士虚虚点了一遍,至于这五千位将领 他顿了顿,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就当是,本尊让你输得体面一点。 剑门。 大师兄!季师兄走了吗? 嗯。 大师兄!季季他走啦! 嗯。 大 铮地一声,惊鸿剑的寒气瞬间令众人闭嘴。元心悄悄捂上自己的嘴,搬着凳子躲到了元明后面,然后将自己的胭脂都擦在了五师兄的背上。 丹阳抬眼道:谁还再问。 惊鸿剑都出来了,谁还敢再问啊!几个师兄弟很有眼色地摇头。丹阳这才缓下霜寒般的脸色,自顾自又从桌上摸了个花卷,撕成细条一点点就着粥吃了。自季柯走后不到一日,或是好奇或是惊讶或是关心而来问他的人,已不下十个。丹阳没有耐心再回答第十一个。 殊不知他的举止落在别人眼里,就带了另一种解读。 他自家师弟悄摸摸讲小话:五师兄,大师兄是不是心情不好啊。他竟然饭量都变小了。要知道平时的花卷馒头,貌美如大师兄都是三两口吞的,吞得极为优雅。而今竟然撕成小条,一小口一小口吃,如此反常。这不是心情不好是什么? 元明悄悄看了丹阳一眼:没有吧。 知道季柯走了的人还有谁,除了剑门师兄弟,自然还有诸明宣这只大孔雀。他乐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要不是裴成碧本能的危机意识令他按住自家师兄,诸明宣当场就恨不得去找丹阳笑里藏刀地说道几句。 早饭过后,他们便又要至无极广场。 今日是群英会最后一日。 诸明宣早早拦在了半路。因为心情好,他还特地打扮了一番,所以看起来,远比平时还要花绿。他远远见丹阳走来,视线先落在对方衣裳上。嗯,今日晓得注重场合了,连衣服的花色都换了个样。往日要么纯白无垢,最多有暗纹,绣以祥鹤。今日倒换了件暗红衣襟镶银的,难得坠了太极八卦玉。一头青丝高高竖起,冠在了脑后。瞧着是有了分大师兄的威严。 可惜季柯没有眼福,不然他一定很想扒了人再比一回剑。 诸明宣先在心中将丹阳评头品足了一番,待他走近,方说:哟,新收的二师弟跑了啊。 丹阳:目不斜视,当他是个空气。 诸明宣跺了跺脚,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回丹阳理他了。他就淡淡看了眼:你都知道我是故意的,还问什么。说罢,就朝跟在一侧的元真道,诸长老是不是雪蛤收多了,人也如其聒噪。 诸明宣简直要跳起来。 要知往日丹阳虽然也气人,但还不至于这么气人。元真朝他善意笑了笑,算是解了围,只是却说:诸长老若不看比试,便回房歇着吧。这天眼看又要下雪。大师兄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不止嘴上凶,谁让诸明宣当了第十一个问他的人。 诸明宣: 他没有气到丹阳,却将自己又气了一顿,心情很不愉快,就算是下起鹅毛大雪,也难以消灭眼下他心头的火气。便在这时,有不识趣地目睹过程,凑上来八卦:哎,诸长老,无情剑怎么啦?我听说他剑门二 二什么二!有你二吗!人家剑门的事关你屁事!话没问完就被诸明宣调转炮口轰了一顿,天天就知道八卦,有这功夫不去修炼吗?你打得过剑门几个人啊! 一通怼完,方脚一跺,扬长而去。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路人简直有无数个祖宗要骂。 自然这个,已走远一些的剑门众人是不晓得的。元真过了一会,才仗着和丹阳厚了那么点的情份问:大师兄,你是不是真的心情不好啊。虽然脸上也看不出来。 丹阳矢口否认:没有。心情很好。 你怎么知道的。元真讶然。 丹阳很理所当然:自然是因为我说的。难道他自己都能说错吗? 元真叹了口气。明明旁边的弟子被吓得声都不敢吱,一个个练剑练得分外勤奋,动作标准得连丝错也挑不出来。 如今留在剑门的弟子还有几人?丹阳问。 元真在脑中点了点名册:除了前两天胜出的小天门、妙法心、法门,其余外门弟子零零散散,仍有二十来个。小蓬莱还有灵秀堂,小灵峰,无忧门。对了,还有几个世家子弟,也不曾走。却只每日顾着游山玩水,与剑门弟子搭话。 丹阳嗯了一声:想留到最后看比试结果,也能理解。 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忽然之间便乱叫着掉了下来,在雪地中滑行约有十来米,而后犹如一团荒火,轰地一声燃烧殆尽了。 荒火 是火蠡兽的拿手好戏,它被季柯带走了。季柯?丹阳一顿,便将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成大业者,不可多费心神。不必他说,元武已很快走上前,蹲在地上,拈了拈染上黑色的雪水,暗自皱眉。这有些熟悉,当日在雪竹林发现雪蛤前,他曾在季柯脚下见过这种东西。 大师兄。元武站起身,季师兄或许知道这是什么。 丹阳道:他不在。不必再提。 元真委婉道:难道除了他没人了? 元武略一沉思:不,还有一个。说着,他与丹阳视线一对,便见大师兄眸光一闪,显然他也想到了。季柯带走了乾坤袋,却没有带走本该属于他的一个人。 丹阳往前两步,看了看脚下黑乎乎的一片,道:元武和元明去问他。元真和心儿随我走。他们前头还有宾客,怎能叫他们等急。 元武见状便说:我等下过来。 不必。丹阳道,你专心问他。前头不论发生任何动静,都不许来。 元武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元明按下来,只能道:是。 摩罗那被元武遣弟子叫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懵和不明所以,一进屋,便见两个白花花的人,一个面色严肃,一个如沐春风。他下意识就想找季柯,自然,是没有季柯的。他还不知道季柯已经走了,走就走吧还将他忘在脑后。 元明和蔼道:请坐。 摩罗那:试探着坐了下来,凳子并没有翻倒。他巡视一圈,窗户也未封住。 我今日请你来,是想问问,上回你和季师兄在雪竹林前,遇到了什么? 摩罗那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元武提醒道:雪蛤那一次。 哦那是 摩罗那刚想说,便想到自己是魔界的人不能说,后来又一想,怕个屁啊老大都已经全部交待了。就直言道:是我魔界炙鸟,受到惊吓或者攻击,一激动时便会自我燃烧。 燃烧?元武与元明对视一眼,那这有何惧。它们烧光了岂非连对付也不必对付。 摩罗那似是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但是那火是魔界小火种,若是沾了人身,很难扑灭。便是你们的灵气化雨,也不抵用。其作用,比不得幽冥火,却也令人头痛。 元武沉思了一下:你们魔界的炙鸟,为何会跑到这里来。 摩罗那暗想,季柯不也是魔界的人,还是大王呢,不也到了这里,区区鸟飞过来算什么。这样想着,他就说:你们可以问老大。然后顿了顿,方反应过来,老大呢? 元明看了元武一眼,见他不想说,便只能自己承担起这个责任,温言道:我说了,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 摩罗那有些茫然,这话是什么意思?季柯怎么了? 便见元明深吸了口气,道:他不要你了。 摩罗那呆滞了一瞬,瞬间跳了起来,激动道,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元明一脸惊讶,就是骗你的。 他 他有一肚子魔界粗鄙之词想说。 摩罗那冷静了一下:他到底怎么了? 他回魔界了,忘记带上了你,并不是故意不要你。元明告诉他实话,然后关切地说,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那么激动了。果然先骗上一骗,等知道真相,就能接受了。看这个魔人的样子,似乎效果还挺好。 摩罗那: 元武忍不住掩口道:你这两句话,根本没有区别。 没有吗? 元武点点头:因为不论你如何说,都改变不了他现在一个人在所有正道中间的事实。 爱屋及乌。剑门会罩他的。 你们说这些话,就算掩了口,也要注意一下声音大小吧。全部听在耳中的摩罗那心中长叹了一口气,大王能在这些弟子中打出一片天下,怪不得能坐上魔尊宝座。他挥挥手:好了,老大既然不在,我本该要去寻他。可为了替他照顾你们,便留下来吧。说得又深情,又高明大义,把元武和元明都说没了声。心中却暗暗赞叹自己一把,不错,不管季柯回不回来,也不管剑门对季柯还有没有地位名分,他都替季柯挽了个情面,做了波人情。 元武:诸长老过了群英会,应当也会回丹门。你若找他求药,便尽快吧。 一句道破真谛。 摩罗那:多谢提醒。心情复杂。 且说那边。 诸明宣上哪儿了?他去观战了。 今日之战,有小灵峰、无忧门,分战剑门。可谓这几日来的压轴好戏都在此刻。当日约战之言虽为戏言,但既然出了口,便没有反口的道理。 此战毕,便可抉出最终获胜人选。 其实两派轮战,对于剑门来说,是有不公平的。因为消耗两场精力的人,只有一个丹阳。元心本要上阵,却被丹阳拦了下来:你已与小灵峰战过,久战未必得好。 元真道:大师兄,你却要一人对两人? 丹阳正负手,他今日那身暗红镶银的衣裳一穿,一看便是战意盎然。闻元真话,只说了一句:你看我怕吗? 元真:不怕。 丹阳便道:这里是剑门,下方是门下弟子。然后便没有再说。可是元真懂得,他需要威严,威严并不是长自己威风,而是在大道众门中,有剑门自己的威严。 天下第一剑,从不是浪得虚名,而是与天下较量出来的。 何曾惧。 场下弟子早已就位,众人等得眼巴巴。当年平息四界之乱,渺瀚真人力挽狂澜却深居高山之举,广为流传。小蓬莱与剑门之间各居一侧,它们之间的关系和实力,便都成了迷。今日战后,说不定他们就知道,小蓬莱与剑门,到底孰高孰低。 顾挽之难得将头发系了起来,脸上也不复轻佻之色。他一身轻薄浅衫,像是散居仙客,腰间别了把扇子,不是见过他与元心一战的人,猜不出他实力如何。但是翠羽灵衣的名头,却也是他刚任山主时,众人美称的。 你觉得我与他,我会输么?顾挽之问白撷影。 白撷影道:哪边输了我都高兴。 顾挽之便给了老对头一个幽怨伤情的眼神,十分做作,真无情。 白撷影看了他一眼:我改主意了。他道,你要是输了我更高兴。 顾挽之: 便在此时,元真步上前,他一步动,长长的羽衣便轻飘飘随在身后,像仙鹤的尾巴。看的一边的金无双眼巴巴,十分想摸上一摸。这位剑门代掌门手一抬,手中灵气变幻,须臾便凝结成一座微型的太华山,由小变大,而后见风就长,及至一只手臂大小时,元真将其往空中一抛,它便倏忽一下如同天地锅盖,悬浮于半空之中。隐约可见流云清浅,白雪覆山。 竟是与远方景象一模一样了。 恋耽美 ——(52) 此举,就是连丹阳也不曾料到了。他声色不动。 元真微笑道:可允师兄一人战,只是,需在此地。他手一指,便以内息,将声音传至全场,剑门丹阳,候于太华琼顶。各位,请出战! 太华琼顶,便是元真的剑名。它乃一方天地,自成世界。 其中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外界分毫,而在里面比试的人,出了太华琼顶,就如回到现实世界,自然是原本的全盛时期,亦无伤无痛。 剑门威名要守,作为师弟,自然另有蹊径,以护周全。 便见一青衫风流客,往前一步,朗声说:小灵峰顾挽之,请教无情剑丹阳!语毕,却还不忘朝一边元心眨了下眼,好师弟,好久不见。 丹阳顿时冷哼一声,广袖一挥,便道:请! 音有千钧力。 眨眼间,两人已飞身而上,落至太华琼顶内。 一道光刺目至极,比金乌还亮,正是丹阳的剑。 第71章 群英落幕 在太华琼顶中打有什么好处,自然是就算里头翻天覆地,外面连根松针也不会摆动分毫。外人视太华琼顶于一物,身处其中的却仿若在大千世界,一举一动丝毫不受影响。顾挽之速度很快,丹阳却要比他更快。他脚还没落地,丹阳的剑已至。 是真正的剑,不是气剑,也不是剑气。 尊重一个对手,并非要留他活路,而应以全力相对。虽不知法修丹修如何想的,但作为剑修,或者说作为剑门弟子,向来秉承此理。翠羽灵衣是夸顾挽之,因他所修天地灵气,善用绿藤巨木,青叶漫天飞舞,瞧着就像翠色羽衣。可惜这份美景终将辜负,因为一叶一枝俱是杀机。对丹阳打,不比和元心切磋,顾挽之面上不再有轻佻色,他十指虚点,无边森林拔地起,就像天地牢笼,要将丹阳困在其中 他这一手,叫先下手为强。元真袖着手,给拥在身侧的剑门弟子和元心讲课。弟子们一脸哦样的恍然大悟。 本来很严肃的白撷影:一股战气泄了一些。他不晓得,剑门,作为一个懂得利用一切机会的好门派,元真身为三师兄,是有义务在任何时候指点门下弟子的。 一位瞧着年纪尚小的圆脸弟子好学举手:先下手为强,那岂非是后下手遭殃? 元真记得他,他叫元芷。当下先表扬他背的很对,然后伸手一指:再看。 众人便看去。 天地牢笼固然无路可逃,丹阳应对却只有一招,你有无边绿木,我有万千剑意。他拔身而起,赶在绿木拢合之快,一手握住惊鸿,一手点出剑诀。连人带剑,化成无数虚影,犹如白练夺命而出,虹膜留下残影之间,就听轰然巨响,遍地尘埃。原是绿木被拦腰折断,好一招破万势! 其余人轻声一呼,元真这才面露笑意,说:这叫,后来居上。 他们说这话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太华琼顶中却已过生死绝招数百回。早在与元心交手时,顾挽之就发现,剑门的招式以快狠准为主,不讲套路,且因近战,擅贴身。若被他贴到身,就要一味以防守为主,难以分出心神反攻克上。 可要不被丹阳贴身,何其艰难。 只一个眨眼之间,丹阳端方姿色就已近在眼前,青丝曼舞,鹤翎飘飘,叫人呼吸一窒,心跳也能乱上一拍。顾挽之猛地往后一仰,凭空翻起,落在一根巨藤上,倏忽间绕到丹阳身后,右臂一展,手中那柄扇子唰地展开,又一抖。竟长出三截。 他手里一下就有了可防守的灵木,可攻击的武器。一柄铁金扇使得轻如无物,一把卡住丹阳惊鸿长剑,巧劲一转,惊鸿剑便脱手而出,随后横向里一扫,扇锋利刃就似无边涛海朝丹阳汹涌而去。丹阳飞身而起,下颌贴着锋意而过,头上发冠却不堪其意,崩了个干干净净。 顾挽之笑道:如何?是你剑门胜,还是我小蓬莱赢? 丹阳并不言语,手一招,被卡住的惊鸿剑瞬间消散重聚成形,又回到丹阳手中。 既是天地灵剑,自然可化天地之形。眼见顾挽之笑得张狂,丹阳蓦然收剑,整个人立在空中,虽无剑气相护,发亦飞散,却干干净净,令人不敢逼视。这话,要问你们蓬莱尊主。两千年来,我剑门始祖不屑相争的位子,坐得可还舒服。 言罢,不等顾挽之变色,又说:你取我剑,我便不用剑。好教你知道,剑,原本便为我身。心中有剑,万物皆可化剑。话音一落,他左右两掌并合,额间火纹瞬时大盛,几欲将他整个人吞灭,太华琼顶中蓦然似爆出一团烈焰真气,顾挽之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道残影而来,他立时就要躲开。那残影却非朝他,而是就着他脚下立足巨藤 大约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巨藤便似利刃剖心,茫茫天地间似乎也有一声哀鸣,轰然萎地。上方顾挽之猝不及防喷出一口血箭。 而那道残影立稳,便是丹阳。他微微一笑,这才说:如何?是你小蓬莱胜,还是我剑门赢。却是将顾挽之先前嘲他的话,给依样还了回去。 顾挽之擦去嘴边血迹,心道,真是狡诈,竟被丹阳看出他脚下所立巨藤才是他真灵,其余灵气化物皆依附它而生。剑有灵剑,人有体剑,自然他们这些依靠他物的灵修,也有一样真灵化作的武器。灵器受损,灵主又如何逃过。 三师兄。又有剑门弟子发问,对手既然以灵木为武器,大师兄招雷不是更有效吗?当初在无极广场,季柯一道化天雷引剑劈下,配以荒火可是将那巨木给拦腰截断劈了个焦黑里脆的,后来那截木头被他们拿去烧饭了。含有先天灵气的木头烧起饭来,特别香。 嗯,这确实行之有效。 元真说。 可是大师兄 他法术不及格。 三师兄拢着袖子,对往事有些不堪回首。 早前说过了,既然是修道的门派,不管侧重于哪方面的学习,在其他功课上,也不会落下的。比如丹门难道只会炼丹?那他们早就被灭门了。裴成碧这厮打起架来不比丹阳谦虚。又比如法门,虽擅招雷引火,你丢给他一柄剑,他也毫不逊色。 剑门的弟子上早课时,逍遥子除了教授剑术,也会教法术,丹术也习些许。始祖真人样样精通,堪称天下之绝才,这不能因为丹阳只会练剑就给始祖扣锅。 一百七十年前,那会儿剑门只有丹阳、元真、元武三个关门弟子。逍遥子给三个爱徒上早课,上完了就要他们一一练来。丹阳作为大弟子,先是习了一套剑,得来逍遥子赞叹无数。此子本为剑而生,与剑天生之缘,在剑术造诣上,实在无话可说。 小丹阳一套剑练完,两个师弟和师父就毫不吝啬,齐齐拍手。 赞毕。 逍遥子看着得意门徒,笑眯眯说:阳儿,再将天雷诀和离火诀使来,给为师看看。 丹阳年纪虽小,神色却已同现般无二差别,恭谨而淡漠,应了声是,然后便收起剑,走至空旷一些的地方。逍遥子还在心中奇怪,为何他要挪动位置,便听丹阳说:师父,请。 然后小手一捏诀。 吐了个小火苗。 再一捏诀。 劈了个小雷,蚂蚁都劈不死。 又一捏诀 顿了顿,看了眼逍遥子。 师父。 逍遥子:? 哗一团水,正中其身。 这水,倒是挺多的。 淋了个湿透的逍遥子: 丹阳很孝顺:师父,要我用离火诀替你烤衣服吗? 胡子眉毛粘一块儿的逍遥子撩开了鬓发,不悲不喜:你想弑师吗。离火诀烤,是刚才的小火苗,还是突然而至的三昧真火。 小丹阳便不吭声了。 可是三师兄,大师兄那会儿不过十岁,不会熟练用雷火岂非是很正常的事? 是挺正常的。元真拍拍元心脑袋:一百年都不变就不正常了。一百多年来丹阳勤修苦练在法术上也未曾懈怠过,至今招出的火苗只够点个烛火。 有的人他就是笨啊! 但是术法不及格又如何,丹阳靠剑便足以打遍天下。正因他心无旁骛,他于剑术一途,才会达至旁人均无法达到的境界。 上头已不必再打。 再打便是生死相博,不至于。至于谁输谁赢?谁的说法都不一致。 顾山主先挑落了剑门发冠,算赢。 可丹阳破他灵器,岂非小灵峰输? 却是顾挽之自己出言定了论。 输输赢赢,怎比得上与天下第一剑交手来得畅快呢?在座各位都是修道之人,若也要拘泥于输赢,岂非仍无法放下凡尘俗心,又怎能修得大道天意。顾挽之率先收手,自太华琼顶中飞身而下,落至无极广场。他一出去,就觉得身上轻盈许多,方才因战而有的沉重感消失了。 剑门三弟子的剑,竟有如此功效的么。 这都是帮什么人。顾挽之暗暗地想。 丹阳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小灵峰说打,他就陪着打,它说不打,他也就收剑罢手。可谓是尽足了地主之谊。眼下听顾挽之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作为一个善良的剑门弟子,大师兄当然要踢他一脚,好让他台阶下得更快一点。始祖会乐于见此切磋的。他说。 顾挽之脚下差点踉跄了一下。渺瀚他当然高兴你揍人啊! 对了。丹阳忽然想起一事,架都打完了,顾山主欠我剑门的钱,是不是能还了。 瓦片的,门的,包括在太华琼顶中折腾的。一桩也不能漏的。打架并不是最重要的事,要债需放在心上。要是不趁着人在把账给结了,难道他还要追到小蓬莱不成?追过去倒无妨,就是这来回的路费,可能还得再给顾挽之算一笔。 无话可说的顾挽之:他转过身去找白撷影,你先付。 白撷影抱着剑一脸淡定:没钱。 没钱? 没钱难道就能赖账? 绿如意和元真打着商量:顾山主押在剑门吧。他吃得少,身体壮,能干体力活。 元真有些犹豫,略委婉:没有什么体力活要干,还给你们好了。 顾挽之掏出了扇子:姓白的,你是不是想死啊?他手中铁金扇寒光一闪,削了两根金无双的头发。金无双咦咦咦了半天,被削地一脸懵逼。这不能怪顾挽之,在场靠这么近的人,除了剑门白撷影就是他金无双。难道顾挽之还能去削别人的头发吗?一根头发值一两黄金怎么办?同道中人可能多有不对盘,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穷。 穷得,令人发指。 他们管这个叫清修。 意思是苦都吃不起修什么道? 自然,该吃吃该喝喝该诈诈,是剑门特色。苦修?没有的。 顾挽之当下就绿了脸色,对着白撷影皮笑肉不笑:我是打完了。就看白门主如何一展神通,与大师兄好好切磋一番,以示真意了。无忧门也用剑,用剑的对上用剑的,输起来会更惨吧。顾挽之觉得白撷影先前那句话说的一点也没错。 哪个输了都让他高兴。如果无忧门输了,他小灵峰,更高兴。 可真是令顾兄失望。白撷影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在下与剑门代执宗说好了,以小蓬莱交流使者的身份,不战,而进小圣地一观。 顾挽之寂静了许久,道,什么时候? 白撷影掐着手指算了下时间:方才。 顾挽之忽然露出一个笑来,这么多天以来难得真诚的一个笑,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扇子,元真小友,在剑门杀个人,不妨事吧? 元真很谨慎:最好去山下打。 可是顾挽之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和白撷影瞬间就上了屋顶,又打了起来。 绿如意忧心忡忡,却也无可奈何,直到元真点了点她的肩膀。 这位姑娘。元真小声说,上回的钱还没付。瓦很贵的。 无忧门弃权。丹阳却不管那几个悉悉碎语的人,只负手说,若无他人再战,今年群英会便到此结束。他等了一息,无人相和,便道,依惯例,本次群英会,胜者可用小圣地休沐三日。请小天门、灵秀堂留下。其余道友至静仁堂取道经一本。想留,剑门示为客。想走,恭送诚请。想别的 最好只是想想。丹阳意味深长,削去的半座山仍在那处,可自行去看。 众人: 寂静无声。 言罢,丹阳便要让元真将胜者领出,与他前往承功殿。刚想交待,似又想起一事。 丹门长老正在剑门作客。诸位如有想讨教的,亦可前往。说完,才继续与元真说,除小天门和灵秀堂外,你让玄心宗也留下。另,顾挽之与白撷影,我要一并带走。 元真一一记了,说:玄心宗早上便走了,如今只有洛沐秋一人。他说代表洛家。 随他代表谁。丹阳道,老头子走了更好。我只要这个人就够了。 大师兄。元真道,你这话说出口,季师兄听见会生气的。 生气? 他有本事就回来生。 所以你还是介意他告了再别吧。还祸水东引给丹门,诸明宣怕是要跳起来。哎,大师兄的心眼,大起来是真大,海一般广。小起来比针尖还小,无福消受。 剑门群英会就此落幕,季柯却无缘得见。他打了个喷嚏,却是坐在貂皮铺就的宝座上,随意地换了个姿势,看着下头被精钢链捆了的人。年纪虽大,也不失英俊气度。 正是那头老狼,苏尔叶。 老苏。季柯撑着头,似笑非笑,好好的城主不当,阶下囚的滋味如何? 苏尔叶道:你竟然诓我!设计诱我下套?简直不要脸。 诓你怎么了。他魔界中人,不诓你,难道还哄着你吗?季柯慢条斯理说:你这想法就不对。你想当王,本尊便给你机会。只是你没本事,屁股坐不稳。我能怎么办呢? 恋耽美 ——(53) 多年情谊,我不错待你。季柯说着,走下来,理了理他的小辫子,由着对方一头扭开,才说,就,稍微关一阵子。看看我们还能不能做好兄弟。 说罢站起身道:赤尔将军。 赤尔呼和道:在。 季柯俯视着手下败将:请狼王高枕软卧,好好休息吧。 第72章 你懂个屁 吩咐赤尔呼和把苏尔叶带下去后,季柯就遣散了殿中侍臣,转身坐回高座,取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殿中有两个人没有走,一人一身白,在连纱幔都是黑金色的环境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这人当然就是万澹明。还有一个人,面上戴着银制面具,罩得严严实实,认识这么多年季柯也没见过他的脸。这人叫连风。 万澹明和连风,是季柯左右臂膀。他们不随侍臣一道退下也是情理之中的。 连风道:恭喜尊上。 季柯晃了晃杯中酒:意料之中,何喜可言。 说罢待要起身,却忽然脚下一晃。万澹明正想和他说话,就见季柯身子一歪,他吓了一跳,连忙要扶,但快不过连风。风魔的身形就和风一样快,不过是眨了个眼的功夫,他已至台阶上稳住了季柯:尊上? 季柯按了下额角,摆摆手说:没事。 再直起身,万澹明忽然就觉得,哪里又有些不对劲。 但他只是在那边琢磨,而季柯已挥退了连风。 想到方才苏尔叶不甘心的眼神,季柯就觉得心头畅快。而再往回想,他率手下将士一举杀回大殿时,苏尔叶那个凝固又不敢置信的表情,季柯心里就更爽。 万副使,想不到你平时骗妖骗鬼也就算了,连我也一并骗了去。他说,不过短短时间内,就将本尊手下集结至此,一举击败苏尔叶,你功不可没。 万澹明适时恭维:还是尊上深谋远虑,引狼出洞这一招,用得好。 引狼出洞?季柯摸了摸下巴,他什么时候引了。但他没有多想,只是说:狼王也是脑子不好使,暗中偷袭便罢,竟用锁魂阵关我三魂。直接灭我神魂岂非了事。怪不得他一到人界便觉得不对劲,凄惨到连只兔子也打不着。他就说么,这可不是他该有的水平。 而苏尔叶将他三魂一锁,等于锁了他大半功力。这人没毛病吧? 嗯?万澹明略直起身:这是我关的啊,不是你吩咐的吗? 是吗?季柯一愣,自己关自己?我有病吗? 万澹明心中开始有所怀疑:你不知道? 季柯一脸无辜:我怎么知道。 将方才那点怪异的感觉结合起来一考虑,万澹明心头更疑惑了,他说这不对劲是什么呢,季柯刚至魔界可不是这个模样,明明生杀予夺一副天下尽在老子手中的狂霸之气,怎么现在就和在剑门时一个模样。难道你忘记了?说罢将季柯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仿佛对方是个稀有物品。 季柯一脸不耐烦:哎别忘不忘,就当它是吧。可能是受阵法影响,记忆有偏差。估计过段时间恢复就好了。要自己干的大概是闲的吧,多大点事。要往这方向想倒是能解释。但万澹明的话令他想了想,我醒来时说什么了,难道集结大军也是我吩咐你的? 他已将刚醒时说的那几句话给忘记了,不但忘记,甚至连在剑门时如何嘱咐万澹明的,也有些模糊想不清。如今回想,仿佛只有记忆停留在率军攻入大殿的时刻是最清楚的。 万澹明说:那当然。他将所知原委一一道来,尊上那日去阿波额那湖净心前,留书嘱咐我三桩事。 一桩,于人间寻他躯体。 二桩,在魔界护他魂体。 三桩,便是若有人篡位就将计就计,暗中集结大军等他归来。 我当时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到阿波额那一看,才发现你的三魂沉在湖中。幸好无人发现,不然还有今天? 万澹明说着,将那符纸自怀中掏出,信手一扔,卷纸就在季柯面前徐徐展开。季柯定睛一看,这上面果然是自己的手笔,不可能有人仿造。他心下暗道,置之死地而后生,倒合自己脾性。若万澹明所说不错,可能他看不惯魔界已久,也可能是嫌日子过得太无聊,不过是牛刀小试,就试出一批图谋不轨的人来。 就是他这么打算的时候,大约完全没料到自己到了人界会如此凄惨任兔子可欺,也没想到脑子出了点问题,该记住的想不起来,不该记住的忘也忘不掉。 不过既然苏尔叶已伏,过往如何倒不必要追根究底。季柯向来是个只看眼前的人。所以他看着眼前,终于没忍住说了一句话:万副使,你能不能,把那身衣裳换了。 看着特别闹心。 啊?万澹明看了看自己。 这衣裳好看吗?好看。就是因为好看,合他审美,万澹明才把它从剑门中给顺了出来。他特别喜欢这个颜色,尤其上面织锦中有幽蓝花的粉。在太华山不觉得,但是魔界本就偏暗,衣裳上的粉便明明亮亮,同在海渊中时一样。 见季柯如此说,万澹明不但没有识相地走远一点,但往前两步凑近了一些,还特地转了几个圈:尊上要不要穿?属下带了好几件回来。 季柯一脸嫌弃。 万澹明却眉一挑:怎么,不觉得很挂念?还是触景生情了。 触景生情?情是生了,挂念也有。只是让万澹明换掉的原因很简单。 摘掉了前魔尊这个帽子的现魔尊撑着下巴:你穿不及他万分之一。还是不要献丑,免得贻笑大方。 万澹明不转了,连风偏过了脑袋。被贬了一通的万副使抽搐了一下嘴角:剑门所有人,都穿这身衣服吧?你天天见,怎么不嫌他们不及他万分之一? 这你就不懂。季柯打了个响指,眉梢一挑,这叫,爱乌及乌。 万澹明:他知道季柯这个人很讨厌,但从前好像也没这么气人。怎么外出走了几天回来就变样儿了呢? 索性在他快气死前,赤尔呼和回来复命了。 他骑着独角犀牛一路奔来,在殿外止步,轻然跃下,大步走进殿中,视与他行礼的侍女如无物,坦着胸背,就来到季柯面前跪下,右手握拳置于心口:尊上。苏尔叶已被带至刑天鬼狱,听候发落。 我让你好吃好喝招待,你安排了吗? 吩咐下去了。赤尔呼和道,派专人伺候他吃喝,一定让他喜欢。 季柯这才满意。 可是尊上。赤尔呼和疑惑道,把他杀了不好么?还能以儆效尤,看谁如他一般以下犯上不知好歹。 哎。季柯一口回绝,没点志向算什么我魔界子民。苏尔叶想坐我的位子,很好。本尊给过他机会坐。可惜他不经打,自己坐不稳。 上位者的乐趣,总不是一根筋的魔将能明白的。赤尔呼和无法理解这针锋相对培养对手的乐趣,他只能暗想,大陆人士的脑子果然非常人所能理解。万澹明是,季尊主也是。不错,万澹明本身不是魔界中人,而季柯,长的就不像。 苏尔叶不服季柯的一个原因,便是认为,季柯出生不详,又不似魔界中人面貌,就连他们的标志蓝色小花,身上也只有一朵。他觉得季柯是个异端,既然是异端,又如何能领他魔界大军,当他魔界统领呢? 自然,胜者为王。季柯是哪个娘胎里蹦出来的,处于刑天鬼狱中的苏尔叶,暂时是不会有精力去想这桩事了。他唯一懊恼的就是自己下手太早,事后又不够谨慎,满心以为季柯必死无疑。胜利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直到在大殿美酒佳女相陪时,大门被人一剑劈开,黑裘龙靴的前魔尊领着大军站在门口,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弯起来,却比冰河的水还要冷,比天上的夜空还要亮。 好久不见,苏尔叶。赤灵王慢条斯理说,本尊的位子,是否还满意? 一想到这里,苏尔叶恨恨捶了下墙,瞬间就被幻索给勒住手脚,不能动弹。 锁魂阵难道只有你一个人会用吗?狼王暗暗想,季柯,你终将败于自己的狂妄。 季柯是天生狂妄,即便他在剑门时,也不曾收敛的,只是因为剑门中人的思考方式均与常人不同,故而季柯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去应对,一时之间狂妄之气便不容易也没时间去显现了,虽然显山露水也不会有人理。 大约只会得来一声:哦。 就如他当日自我表露身份一般。剑门几个人,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仿佛对面坐了个魔头,还不如多去锅里涮几样菜来得重要。 自然他们这般行径,一定也有不正的上梁。 但那根上梁,大约是天上地下,最直最歪最笨重,却又最好看的一根了。 魔界的夜晚,有些像太华山。一样的明亮。 圆月高升,季柯坐在自家房顶,身边摆了个酒坛,想到某根梁,嘴角便不禁微微勾了一下。怨不得人间说小别胜新婚,他不过离开剑门三五日,就觉得已过了许久。这么久的日子中,再想起过往,那些又好笑又好气的事,便只剩下了好笑。而又爱又恨的人,就只念着他的可爱之处,格外顺眼起来。 万澹明说的不错。 人在想念一个人一桩事时,确实会触景生情。 就连多吃两块肉,也会想,不晓得他如今晚上吃的是什么,会不会多吃一些,是爱馒头花卷,还是清粥小菜,但更有可能是荤腥之物。 魔界时间流逝远快于外界。季柯回去了半个月,剑门却刚过两三日。 半个月,足以令季柯将事务料理地七七八八,却刚够丹阳结束群英会,率着获胜者依言去小圣地休沐。季柯对着月亮喝酒时,丹阳正领了几个人,站在噬魂崖,与元真说话。 大师兄且去吧,琐事有我照应。 元真正说着,却见丹阳忽然眉头一皱,往远方看去。他顺着丹阳的视线,天空只有一轮明月,并无他物,不禁道:师兄? 丹阳回过神来,目光掠过在场几人,除却顾白洛三人他认得,其余小天门和灵秀堂弟子,他均陌生。大概是看出丹阳眼中意味,小天门弟子很主动,自觉道:在下金无绝。小天门三弟子。只不过话未说完,丹阳便道:金无双和你什么关系。 金无绝:胞弟。 元真看了他一眼,金无双好像是金家那个纨绔子弟。这些世家公子怎么回事,进个门派都要沾亲带故。同为一母生,一个已能入小圣地,另一个只会扇扇子,差距也太大了点。 其实我和无双是 丹阳已经看向灵秀堂。 深知这位大师兄脾性的翟临风很识趣:在下翟临风。小蓬莱灵秀堂第七子。 顾挽之左右看了一圈:要不要我也介绍一下? 丹阳道:不必。 然后说:圣地既为圣地,自然有其玄妙之处,入后不可多言,不可多观。若诸位肯收起杂念,潜心修炼三日,其中真意奥妙所悟,竟远胜于平时几倍。 言罢。 迎着噬魂崖的风往前,如那日顾挽之所瞧一般无二,虚抬间现出一扇八卦圆门来,门开,他率先一步进入,其余几人随后紧跟。片刻小圣地的入口便消失了,偌大的噬魂崖,就只剩下元真和两三个弟子。 待人都走完,弟子才提着灯道:三师兄,大师兄似乎解释的多了一些。 大约是自有考量。说着,元真道,你留一盏灯在此处。我们回去罢。 是。 说罢,弟子便乖巧将灯竖在那里,随手施了个诀,护它灯火不灭,便与元真飞身而去。夜空中,他们的身影就像是白鹤。而夜风雪地上,橘色的灯火却生生不息,指引着回家的路。 第73章 相思就是 太华山小圣地,两千年来,开放过一百八十次,最近二十多次,便是在丹阳至今一百八十年的岁月之中。如今它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多的客人。除却丹阳之外,还有五人。 金无绝是最为惊叹的。圣地灵气的充足浓郁程度足以令他喜悦,恨不得立刻盘膝而坐,借这天地之间最为纯粹的灵意洗伐自己筋骨,好使心境有进一层突破。除开他之外,第二个有反应的便是洛沐秋,只是他向来极为隐忍,而在场均不是善良之辈,故捺而不发。 丹阳面上无甚表情,心中却小小哼了一声,土包子,这里本来更好看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湖水和竹子被他当日给毁了的话。一想到这他就有些郁闷,本来依小圣地的惯常,这湖和竹子都能自行恢复,可如今不但未恢复,反而有点点寒霜结冰,便说明此地不好了。 这里的天与在太华山时瞧见的天一个模样。 如今正是月圆。 自入圣地起,丹阳便未将过多的心思放在顾挽之几人身上。他从方才起,心中就不知为何十分悸动,生平未曾有过,总觉得一水一木都能勾起他的心绪。是因为天上那轮饼大的银盘,比平时要更大更亮?他又不是灵修,难道还突然之间开始吸收起日月精华了吗? 丹阳暗暗觉得有些奇怪。 喂。 环顾完四周狼藉的顾挽之叫了丹阳一声。 丹阳沉浸在思绪中,理也未理。 丹阳。 顾挽之又叫了一声。 大师兄? 他很不怕死地伸手在丹阳眼前晃了一下,得来一个敷衍的回应。不过就是赏了一眼。被无视的顾挽之几乎要气乐了:你不管我们,却只看着月亮,不怕我们别有所图? 丹阳看了一眼这位翠羽灵衣,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难道不就是因为知道他们各有所图才想一次性解决把人全部引进来的吗?他还问这种话,是不是傻。这么比起来,季柯还算是有脑子的季柯? 某人嬉笑怒骂一闪而过,丹阳一愣,再看了眼圆圆的月亮,忽然之间心情更差了。 惆怅。 不想说话。 白撷影道:进来后还需要做什么? 恋耽美 ——(54) 随便。丹阳低沉地说,爱坐坐,爱躺躺,爱修炼修炼。三天后滚。 白撷影: 金家那小子偷偷凑上来:白门主,惊鸿剑是怎么了,突然之间变得很消沉。 谁知道他。已经习惯了剑门不正常的白撷影面无表情,美人愁眉敛目并不能激发他的怜爱之心。他乐得清闲,当下招出剑来,整个人化光而去。一见白撷影走了,顾挽之也顾不上丹阳,立马尾行而去,不论如何,要是有好处那是不能叫白撷影沾上一分的。 眼见小蓬莱两位高手眨眼之间就已离去,而翟临风不知何时早已不见踪影,金无绝与洛沐秋对视一眼,不甘示弱,瞬时往各方向飞身而走。不能叫人甩在后面,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然而其实小圣地并不会有什么宝物或稀有材料。 步在外头的元真一时难以入眠。恐他这三日,都会无法入眼。既然瞧不着,他索性披衣起身,步在外面,踩在雪地中,走至一株松柏旁,掸去石上白雪,随意一坐,却对着明月静思,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这么深更半夜,应当是不会有人来,元真却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偷偷摸摸,一步一步,朝他的方向过来。他不动声色,装作不知,却在对方气息靠近将要触碰到他时,猛然出手,一把攫住那只探过来的手,毫不客气一扭,顿时得来对方一声痛呼。 哎哟! 叫的又响又惨。 正是金无双。 他惨兮兮道:元真师兄,是我啊。 元真心中不过一愣,手下就更顺理成章地把人丢了出去,远方松松的雪被砸了个人形的坑。不好意思,控制不住力道。他说。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金无双呲牙咧嘴站起来,揉着屁股,还好雪又松又厚,不然他明天就不用站起来了。这么晚了,元真师兄还不睡啊? 沐浴月光可助修行。元真睁着眼睛胡诌,你不知道吗? 金无双已经蹭到了他附近,又想靠近又怕对方一失手再将他摔出去,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干笑道:我又不修道,当然不知道。不过不愧是剑门,怪不得你们如此厉害。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他摸着良心拍马屁。 哎元真师兄,你们个个长这么好看,吃什么长大的啊。 哎元真师兄,贵门是不是有个师妹啊。 哎元真师兄,法门和你们关系怎么样,他们机关好多的。 元真本意是睡不着散心,但既然有人打扰,这心不散也罢,将要回去时,脑中忽然一激灵。他一把拉住金无双:你刚才说什么? 喋喋不休的金无双闭了嘴,有些迟疑:说你好看? 元真松开手,他终于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 进圣地后,一共要过三七二十一层幻境,都通过的人,才能去阵心。元真敢打赌,丹阳一定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寻常圣地的引路人并不是丹阳,他向来与世无忧的在里头修炼,正如之前元真与他说过,为什么进小圣地的人不会惊扰到他,是因为他们进的是幻境。 想明白这件事,元真就有些忧心忡忡。 小圣地认主,大师兄应当不会随顾挽之他们一道去幻境的吧。 那么大师兄如何呢? 大师兄在打坐。 顾挽之几人自行离开后,还没回来,可他们早晚要回来,是以丹阳不着急。他一轮调息完毕,环顾四周,见草木萧条,眸光一动。双手负在身后,脚尖往前一跨,人便像踏在无形的台阶上,逐步走入湖心上空。丹阳左手一托,气蕴从掌心而升,自顾自地渐变叠加,待已十分浓郁,丹阳方将其倾泻而下。太华气蕴从何处来,归何处去,便似水一般,流敞在干涸的湖中,萎靡的草木根上,往外蔓延,攀上竹木。 湖心渐渐泛起银色的水光,映着明月,波光粼粼,草木润土,霜寒消退,透出青翠。 圣地于丹阳如故土怀抱,他虽用自身灵气滋养了湖木,可恢复起来也快。灵气周转,于他而言,不过是从体内的小周天,变成了天地人身的大周天。见水起草生,丹阳才收手。他一袭白衣,在月华之下,不染尘埃,缓缓落在湖面上,鞋尖却分毫未湿。一路走来,平稳顺当,如履陆地。如今天上有月,地上有水,两相映照,天地更为明亮。丹阳眼尖,一眼瞥见湖边有星点蓝色。他心中一动,便过去看了看。 那是一朵花。 一朵蓝色的花。 丹阳见过的蓝花中,印象最深的只有一朵,它不开在草地上,它开在别人腰间。 他定定看了会,才蹲下身,拢过袖子,覆手其上,顺着它柔嫩的花瓣,轻轻摸了一摸。夜风拂过,触感顺滑,丹阳略有些失神。他一失神,就叫掌下生命给察觉了,这里是小圣地,小圣地如何会有普通的花,它顿时将蓬勃的生命力自掌心向丹阳的气海中钻涌进去是最古老的生机。丹阳刹那间像被烫了手,一下弹开,三丈后方站定。 柔嫩的触感还在指尖留恋不去。他站了好一会儿,另一只手才抚上了心口。那里扑扑直跳,声音之大,仿佛天地都能听见。 最古老的生机,所含除了生命,还有七情六欲。 丹阳的七情六欲,证来从来是空白。而今,却有了名字。两个字。 与此同时,躺在房顶上的季柯垫着脑袋,就着漫天月色将最后一坛酒饮尽,然后一丢,酒坛子在地上又碎了一坨。老万,老万!他扯着嗓子喊。 万澹明在地上回他:干什么! 季柯有些醉,只听见声音,看不到人,晕乎了半天,把脑袋往外一凑,终于能看见地上白色那团人影。嗯,白色就很喜人了,他喜欢这个颜色。季柯冲万澹明招招手:来。 万澹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上活正多,本不想理,碍于情面还是上去了。 喝这么多酒。万澹明拎起一个酒坛嗅了嗅,皱起眉头,还是最烈的西风醉,你怎么不醉死在西风里。 季柯撑着头看着他,实际他稍微有点糊涂,因为今晚季柯喝的确实有点多。 你给我跳个舞吧。季柯扯了扯他的袖子,就穿这个,这衣服可以,不错。 万澹明: 他一脚就将季柯给踹了下去。 乍然的失重瞬间就把季柯给吓出一身冷汗,好悬清醒过来稳住自己,这才落地。 你简直造次。 我何止会造次。我还会造人。老万笑得阴恻恻,尊上要不要和我造一个。 季柯皱着眉头忍了忍,没忍住,你滚吧。 万澹明瞬间变脸,冷哼一声:这么想他就把人娶回来啊。反正苏尔叶还在牢里,空呆着也是喝酒折腾别人,与其折腾他还不如踢季柯回剑门折腾别人。 你懂什么!季柯梗着脖子,我回来这么久,剑门最多也就两三天。两三天能让那个木头脑袋知道什么叫相思不?我看他到时候求不求我回去。 这就叫酒后吐真言了。万澹明看着一脸精打细算胸有成竹的老大,有些无语。他想了想在剑门所见,斟酌了很久,不是我泼冷水。你确定他是相思成疾不是清心寡欲? 季柯: 万澹明摸着下巴:说不定他沉迷练剑或打坐,早和剑心相亲相爱去了。 再说群英会那么多人,长得不错的也不少。天下第一剑的美色,应该还是有很多人垂涎的吧。万澹明拿着小刀,刷刷刷往季柯心口戳,一拳定论,我感觉 你感觉什么。季柯冷冷看着他。 万澹明:很识相地改了口,我感觉他现在孤枕难眠。说罢,便一抱拳,我先去处理狼王旧部,告辞。还没走两步又折了回来,啊,你要是想出门,提前说一声。免得到时候突然人不见,再大动干戈找人。 我才不 一来一回也挺近。 季柯:说了我没 尊上。万澹明探出头来,一脸诚恳,下次回来记得带上摩罗那。 然后他就看见季柯沉默了。 万澹明哂笑一声,缩着脖子回去干活。 一柱香后,魔尊踹开了他的门,高傲且委婉: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回去怎么样。 小圣地。 月上西天。 远方忽然传来破空声。丹阳耳朵一动,是剑声。这当中,用剑的只有洛沐秋和白撷影两个人,是他们中的谁?剑意不纯,不是小蓬莱。他睁开眼,洛沐秋堪堪落在他身前。 见过丹师兄。洛沐秋提着剑,客气地说。一身破衣烂裤,仿佛是和人打过架回来。 丹阳将他自上而下扫视一遍:你已有所悟。 洛沐秋一怔,他没想到丹阳这么快就能看出来,当下坦荡道:不错。方才一时失察,后来才晓得进的应当是幻境。破了幻境后,便察觉境界高了一层。 大师兄道:圣地的幻境顺天地而来,依理而变,不是你不失察就能不进。 还不等洛沐秋再说什么,又说:比你们玄心宗的迷心阵,精妙很多。 洛沐秋顿时闭上了嘴,过了一会,方想起什么:如此说来,其余几人也是? 嗯。 所以顾挽之他们跑了,丹阳丝毫不担心。因为他们早晚要回到这里来。 第二个来的是白撷影。 第三个是翟临风。 顾挽之是最后一个来的。金无绝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几人有衣冠楚楚者,也有狼狈不堪者,互相对视一眼,便知大家遭遇差不多。只是三七二十一重幻境,层层不同,他们遇到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晓得了。估计也是不愿意拿出来细说的。丹阳又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金家小子身影,心知此子无望了。 此时已朝阳初升,自山间探出头来。 一重考验已结束。丹阳说,剩余两天,便还有两重考验。 翟临风忍不住道:我们不是来休沐的吗?为何仍有考验。 丹阳道:你没发现自己灵气较之前有提升吗? 翟临风感受了一下,确实。 考验岂非就是赐予你们的天机。大师兄淡淡看他一眼,还是你想练两千次剑。 翟临风: 见他们几个不多话了,丹阳才继续说:第二个考验,便是这里。 他随手一指:此处湖水枯涸,草木生机不足。你们若能使这里细水长流,草长莺飞,便是受到小圣地接纳的第二个证明。 几个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这又算哪门子考验? 能随心调动天地灵气,亦是一种修行。这点,顾山主大有体会。 顾挽之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既然事到如今了,他倒还想再多问一句:仅此而已?他道,还有什么,不妨一并说。他倒是想听听看,剑门还有哪些奇怪的考验。 当然还有。丹阳理所当然道:做饭啊。 谁说进了小圣地,就不用吃饭的。 这回顾挽之是真的笑了,开怀大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可以,我做,我来做。 白撷影: 翟临风凑到他旁边,悄悄道:白门主,顾山主不是气疯了吧。 没事。白撷影淡定道,他本来就疯。 第74章 请你们进来 是夜。 几人均在打坐。 这里已与先前判若两景。这是当然的,几大高手的灵气加起来,自然比丹阳一个要强许多。丹阳固然是诓他们,可有点没说错,在小圣地中,自身灵气调动越充足,吸纳的才越多。试想,若湖中水平静无波,那么外来的水,倒多少便溢多少,而若湖中起了漩涡,生灵之气被调动,它不但活水,更能去旧迎新。灵气也是这个道理。 丹阳静静盘膝,微一睁眼,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是洛沐秋。 小圣地是他的地盘,丹阳调起灵力查探,很快便有所获,视线随之而去,目光便是一沉。 脚下是冰雪混杂,山崖上挂着冰棱,上面还滴着水。洛沐秋不过是轻轻踩下,就能听见碎冰破裂的细微声响。他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个地方。 洛沐秋不是故意要来,他只是心有不甘,见丹阳几人均已进入冥思,就想偷偷溜出来,自己探一探小圣地究竟。看此地究竟玄妙在何处。黑衣人同他讲过,圣地于门派,好比是一颗活生生跳动的心脏,这颗心脏有多强,依它而生的门派生机就有多强。 若是他玄心宗也能有此宝地,大道之首的名头,岂非落在他身上? 如此绕过一处山弯,前头冰棱越发透明,水滴嗒滴嗒,有如雨下。再往左走数十步,洛沐秋瞳孔一缩,整个人如同定住。原来眼前一方石台,刻以八卦铭文,石台上悬空着一柄蓝色气剑,透彻清明,剑身如水流淌其中,盈盈不可方物。它有勃勃生机,微微鸣响。 而在石台附近,与外头的冰天雪地不同,却是繁花盛开,草木茂盛,郁郁葱葱。 早前洛沐秋便听闻,剑门有一镇派宝物,名为无上明剑。一有传闻说它是远古神器,一有传闻说它乃人身祭剑所化。总之当年是剑祖真人凭此剑大战四方,获得无上尊荣。 难道就是此剑? 洛沐秋一想到此层,心中难掩激动。 大步上前,一手便去握住。 一捞,却捞了个空。 嗯? 你也想要它? 便在这时,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又心中有鬼,这个声音简直有如雷响。洛沐秋心头砰通一声,迅速转身。丹阳不知何时竟已站至身后,而他竟然丝毫未觉。洛沐秋暗暗心惊。 白衣墨发的剑修拢着袖子,视线自洛沐秋身上滑过,便落在他身后剑上。 恋耽美 ——(55) 此地虽寒冷,洛沐秋背上却出了热汗。他勉力一笑:不过是仰慕于名剑,便一时情难自禁,冒犯了。一边这样说,一边却不着痕迹将手中白瓶往石台内一扔。因他背着丹阳,动作又极小,故丹阳并未瞧见。那白瓶咕噜噜一圈,磕到石壁边,液体从中蔓出,悄无声息就钻进了蓝色的剑气里。 它不是你以为的剑。丹阳走过来,凡他所经之处,便有冰雪为他让道。他所踏之地,就有寒霜消退,露出青翠嫩色来。 洛沐秋往旁边一侧,让出位子。 便见这位剑修走到石台边,伸手与气剑相触,气剑便似欢欣鼓舞起来。你们也出来吧。丹阳头也未回,却只说,省得你们一个个每来一次,我便说一次。 隐在身后的两个人左右看了看,知道丹阳并非胡说乱诈,自觉藏身也无用,倒也坦然走出。正是白顾二人。至于翟临风,恐怕还在入定中,什么也不知道。 丹阳回过头,便见顾挽之他们走了出来,他道:你们也为此而来吧。正好,索性一并说清。世人所知无上明剑,早已不在剑门。你们所见此剑,不过是它的残影。 而残影所在,便是圣地阵心,亦是太华山的心脉。 赤焰峰小洞府和丹门养心湖亦是如此,各有阵心。丹阳道:顾先生身为小灵峰山主,与赤焰尊主走的如此近,应当是晓得的。 顾挽之道:不错。 丹阳犹如信步闲聊:你既然一心要进圣地,又要来看阵心,是不是因为,你也去过赤焰小洞府。他又说,你的灵气失衡,不仅仅是与我剑门小圣地有关吧。 白撷影看顾挽之。 顾挽之沉默许久,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我也不相瞒。 白撷影道:难道他说的是真的? 顾挽之道:你看像假的吗? 白撷影沉默了。 顾挽之这才徐徐道来。 月余前,赤焰尊主大寿,特地请了朋友小聚,顾挽之未在受邀请之列,只是当时正好在赤焰峰上睡觉。他这一觉睡得有点久,昏沉之中,是被声音炸醒的。 化开的冰棱落在地上,就碎成了粉末,顾挽之看了一眼,继续道:我醒来时,赤焰峰顶有几道光剧烈地撞在一处。 丹阳心中一动,难道是他当初听见的那声炸响?那么说来,会不会是逍遥子他们动了手。可惜这位顾山主语焉不详,只瞧了个尾巴,不知缘由。 顾挽之虽没瞧见有人动手,可毕竟也是大乘高手,修的又是天地灵气,天机一变,他心中顿有所感,当下飞身赶至白光消失处,那里已无气息残留。他略一沉思,就去请见赤焰尊主,便有先前他与白撷影所说一段,未得童子回禀,却反借他手取得师门令,这才来了剑门。 丹阳道:你心思动得这般快,想来区区几个人打架,是不足以令你挂心的。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令顾挽之足以留下心思。 顾挽之一哂,都说剑修人如其剑,脑子一根筋,看来都是世人偏见。起码这位大师兄,从来都很聪明。他道:不错。去请见赤焰尊主前,我先去了小洞府。 他所窥探天机,变数所指的方向在赤焰峰小圣地。 等等。白撷影打断了顾挽之的话。你怎么能去。 这就不用管了。顾挽之忽然凝重了神色,你猜我见到了什么? 不用他卖关子,接话的却是丹阳。 他道:冰雪封地,灵气失衡。两句说完,方抬眼道,是不是。 很是。顾挽之环顾了一下这四周:与此地颇为相似。 天有天眼,地有地心,圣地是什么,是当年地域未划分时,天生灵气较重之处。它的灵力与气运应当最为平和,小则与所属门派有关,大则维持天地周转之间的平衡。蓬莱与剑门独得宝力,靠的是当年战功与实力。如今蓬莱小洞府成了冰雪漫天的模样,顾挽之诧异之余,瞬间便想到了另外两处。可巧逍遥子与无涯子在赤焰峰作客,还生死不见人影,这中间没点关联,他顾字倒过来写。 顾挽之所言,或许有三分假,但其中六分应当是真。原来竟不止剑门圣地有此状况。丹阳微微蹙着眉头,陷入沉思。片刻道:如今你已瞧见,又意欲何为。 顾挽之眼中精光一闪:听说贵门神器,本就蕴天下至灵。你看,无上明剑所护之处,分明草青木翠,在下想借神器一用,待我蓬莱小洞府复原,便归还。 人家的镇派宝贝你说借就借,到时候说不还就不还,你当剑门傻啊。丹阳都不用开口,洛沐秋就已经替他先想好了。这亏本买卖搁谁身上也不会干。 口说无凭。果听丹阳道,随后便是淡淡一眼,何况我剑门宗主尚在赤焰峰作客。这等大事,我没问过他,你没问过蓬莱尊主。怕是都不好做决定吧。 顾挽之立马顺水推舟:你可以亲自来问他。 顺便还能亲眼见见小洞府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 丹阳当然要去。先前是有伤,后来是寻药,回来却是群英会,早耽搁了许久。别的不说,单逍遥子在小蓬莱杳无音讯,就该得他一去。他不但要去,还要拉了裴成碧一起去。便当是偿还诸明宣费心炼药的谢礼。 如何。大师兄要不要来蓬莱? 见丹阳神色不定,顾挽之趁热又问他。 承邀。丹阳道。 不过顾挽之尚来不及喜上眉梢,便听对方缓缓道:不过我要先等一个人。 嗯? 顾挽之眉一挑。眼下圣地情况,你也亲自见到了。我不催你。只是时间如流水,还请早作决断与我小蓬莱共商大计,早一日寻出根由,就能早一日恢复小圣地。免得到时候事态不受控制,愈发混乱。你们剑门,最重苍生的吧。 天地灵气一乱,妖魔滋生,可不单单是修道门派的事了。 他这话说的是很大气,一副我完全是为你考虑的模样。丹阳眨眨眼,两根手指慢条斯理却又坚定不移地将顾挽回偷摸溜上来的的手从阵心气剑旁挪了开来:不劳顾山主挂心。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如何先从剑门小圣地出去吧。 丹阳微微一笑:你以为,为何我每回入圣地,非得三年一入,三年一出。圣地好进难出,若你在此三日,达不到它所衡定的功力他顿了顿,方说,在操心苍生前,还请先做好与圣地相伴余生的准备。 三天的功力简单概括一下大概就是移山填湖吧。 !顾挽之震惊了,你先前怎么不说! 丹阳歪了歪头,显得又无辜又疑惑:你问了吗?而后才道,说了你怎么进来。不进来,他用谁的灵力修补圣地。丹阳用一种真傻的眼神看了下这三个人,不过是笑了笑,就兀自走掉了。别想打阵心主意,除非你要与它一道长眠。他道。 留在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洛沐秋收回了蠢蠢欲动的心,清咳一声:那就先告辞。走之前,往阵心看了一眼。这瓶中之物,他原本是想留给丹阳用,可惜丹阳实在太狡诈,便是连多了一丝姜他也能尝出味道不同。洛沐秋根本找不到机会下药。既然无处好使,不如将它留在这里。都说无心插柳柳反倒成荫,这太华清净地,是否能将这魔界的东西给渡化呢? 白撷影全程无话可说。 顾挽之嘶了口气,他摸着下巴:你说他是不是知道我本来想偷他剑的。他所说倒没作假,只是原本打算当然不是只进来看一看就了事,而是想强取豪夺偷他剑门的无上明剑。可惜圣地是进了,无上明剑只有遗留下来的残影,却还被丹阳摆了一道。 他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亏了? 白撷影忍了半天,他觉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和这个人,这个脑子的人,斗了那么好几百年。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个没脑子的。竟然就信了他的邪,听了他的主意进来了。 顾挽之还在唠叨:哎,老白,你说话啊。 闭嘴! 他姥姥的说个屁。他要找地方真的修炼了。三天后出不去才完犊子。 我们出不去难道他就出的去?顾挽之道,我不信。再说他会把我们晾在这里,自己放心大胆的跑了吗?那他心还真大。他想到这个可能便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却见白撷影面无表情看着他。 顾挽之收了笑。不会吧。 还真会 丹阳没有骗顾挽之,他说去小蓬莱就一定会去。可又没说会和顾挽之一道去。 已经出了圣地的丹阳,望着那逐渐消失的八卦门,略有遗憾。这些人在剑门呆了少说也有三五日,为什么总是自顾自判断对错从而下定论呢?早就告诉他们圣地是修炼用的,他们不信。无上明剑不在此处,他们也不信。他们夺不走阵心,还是不信。 丹阳摇摇头。 他所说不错,三日内若修不到与圣地所定相符的心境与实力,他们便继续在里面呆着吧。直到被圣地认可为止。若要让圣地认可,首要三个条件。心思纯粹,意志坚定,修为深厚。 最后一条暂且不说,前两条 丹阳想了想这几个人,觉得他们可能暂时出不来。 第75章 说走就走 剑门有一险峰名为望月,还有一石,曰朝露。 因它生在无极广场前,紧紧倚靠着山门,逢晨起阳升,石块上冻了一夜的雪霜就会化解,有时是薄薄一层,有时是厚厚一片。只是不论如何,都会有水汽留下,沁在石头中,仿佛是饮到了晨露。故名为朝露。 石头上躺了一个人,他发丝未束,斜斜系了一束甩在身前,而双手垫后脑,两腿交叉,不拒寒冷,就这样睡在朝露上。平时他都会让晨起的朝阳打在他脸上,好唤醒他。今日唤醒他的却不是朝阳,而是一个黑色的人影。 元明睁开眼,一眼便撞见丹阳面无表情盯着他,顿时吓地一翻从石头上滚下来。 大师兄! 丹阳嗯了一声。 这声唤完,元明瞧了瞧天色,还不到开饭的时候,又见丹阳身无长物,剑也未拿,不像是去练功。他狐疑了半天:你要出门? 不错。丹阳道,你终于明白了。他示意元明,让开一些,你挡道了。 元明: 他往后看了看这几千步的台阶:你不会想走下去吧。 不然呢? 元明奇道:大师兄,你究竟要去哪里?为什么一定要走。你又不是诸明宣那只大孔雀,飞也飞不起来。 丹阳思索了一下:那魔界应该怎么去。 元明怀疑自己有些没听清:你说哪儿? 丹阳道:魔界。 元明眨了眨眼,去干什么? 找人。 那也走不到吧。 话是这样不错,但是季柯是这样走来的。所以丹阳想,会不会季柯来的路是条捷径,顺着他来时的路走,便能去到他要去的地方。毕竟丹阳他是个路痴。 元明无言了半天:你还是找人一道去吧。 找谁?这里又没有去过魔界的人哦不,有一个人。 摩罗那很快就被带了过来,与此同时还有获悉而来的一众师弟,面带忧色,犹以元真为最。他身后,元宝捧了很多东西。有金杵,钱币,瓶瓶罐罐,和不知道哪里弄来的毛。这毛一定是元武搞的。只有他喜欢送别人毛。 冷面无情的大师兄突然被围了起来,围得一脸懵。 这个金杵,是见面礼。元真被推出来当表率,在元宝捧来的东西中挑挑拣拣,不知道魔界的钱币是什么样子,你放一些身上,或许会用到。瓶瓶罐罐是 丹阳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受伤。 是给别人治的。元真道,如果有人欺负你,下手重没关系,这些药是问诸明宣要来的,包治百伤。言下之意,只要没死尽管打。 这么叮嘱了几句,北风一吹,突然之间有种送嫁的感觉。一想到如花似玉柔情似水的大师兄要去豺狼虎豹之地,元真心头一阵伤感,忽然就好心疼季柯的人啊。希望大师兄不要把人欺负的太惨。万一魔界和剑门因此闹不愉快,开起战来,又要花很多钱了。钱如流水,好出难进。 摩罗那。 在边上发呆的摩罗那被叫得一惊,顿时有些警惕。 然后他就被一群白花花的剑修包围了,个个剑气凛然,害他躲都没地方躲。 元真握住他的手:我家大师兄不认路,在那边劳烦你了。 摩罗那:好说。 丹阳沉默了半天:我不过去去就回。又没说走十天半个月,所以才一个都没知会,怎么搞得他不回来了一样。不过既然元真来了,丹阳招招元真,将他唤到一边。顾挽之被我关在小圣地了,约莫要有几日才出来,你只需留心便可。他们翻不出花样。 元真连连点头,末了道:大师兄,你此行,是要带季师兄回来吗? 丹阳一顿,含糊道:他若来。 他若来,自然愿携之同归。 闲话叙毕后,丹阳就拎着大包小包,与摩罗那一道踏上了去魔界的路。 一路上,摩罗那喋喋不休:我们那里其实挺好的。风景好,人好,也不勾心斗角。是个适合长时间居住的好地方。而且大王有钱,特别有钱。除了前面几句全是屁话,季柯有钱是真的,不管怎么说他家里照明是用夜明珠的,魔尊肯定比清贫的剑门有钱。 丹阳由着他领路,不多时,便到了小蓬莱外。 摩罗那一头撞到了外围结界上,与他老大先前一个样。果如顾挽之所说,这里已被封了起来。丹阳略一沉吟,让摩罗那站后面一些。已经熟知剑修脾气的摩罗头自觉捂上了耳朵,就听惊天动地一声响,丹阳简单粗暴地一剑破了那层阵法。 恋耽美 ——(56) 他收起惊鸿剑:蓬莱太弱。这般道。 摩罗那屁也不敢多放一个,赶着点儿的就请这位祖宗先走。 小蓬莱有小仙境之称,山清水秀,云雾缭绕,亭台楼阁精妙如画,堪称世外桃源。这里春有春时,夏有夏序,秋能赏叶,冬覆鹅雪。里面的修士弹琴写字,样样精通,身上清气萦转,俱是宝贝,瞧着就温文尔雅,与外面的人很不一样。 天上飞过几位打扮精妙的蓬莱客。 丹阳看了看自己,白衣简朴,又看了看摩罗那,坦胸露乳。还拎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大山里来的。深居简出的大师兄,头一回感觉到了门派与门派的差距。 你拿一下。 丹阳把包堆给摩罗那。 ?摩罗那被迫捧了一堆东西,眼看丹阳踏剑而去,不禁道,反了,不在那里。一边说着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有没有蓬莱的修士。剑修好歹是名门,他一个魔头落在蓬莱,简直是狼堆进了块肥肉,真不知道要给谁吃的好。 他命怎么这么苦! 丹阳要干什么?他要去问一个人,一桩事。天上蓬莱客这么多,丹阳随随便便就能拦两个。他瞅了个瞧着特别珠光宝气的人,便一剑拦了过去。 惊鸿是什么力道,一道白练闪过两位蓬莱客的眼前,他们的衣裳都差点落下半片布来。 许子言有些惊魂未定:这是什么?顾山主和白门主又打起来了? 他们不是去剑门了吗?另一个弟子道,听说里头有大美人的那个门派。 两人窃窃私语,不知想到什么,就嘿嘿笑了起来,直到大美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小灵峰的弟子: 他们摆出了架势:你是什么人,擅闯小灵峰。 小灵峰? 丹阳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无意间到了顾挽之的地盘吗?他低头看了看,小灵峰山清水秀,瞧着挺富饶。这倒挺好,顺便多做一件事。丹阳道:你们知道逍遥子在哪吗? 剑门逍遥子? 两人对视一眼,又打量了一下丹阳:你问这个做什么。这是个剑修,难道就是剑门的人?啧,寻常弟子都如此姿色,看来剑门果然人才济济。 你只需要回答我。丹阳道。 许子言笑了,他小灵峰除赤焰外,横行蓬莱多年,大多人见了都要客气一声,这位看上去就很穷的剑修竟然如此大口气。他得再补充一句,剑门除了美色,还没脑子。 远处观望的摩罗那悠悠叹了口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才敢惹丹阳不痛快。 果然,丹阳开始皱眉头了。他不是很喜欢说话要说几遍才听得懂的人。他接触的人,都很识趣,不会这样顾左右而言他。季柯比这些人好多了。我最后再问一遍。丹阳道,剑门逍遥子,是否与赤焰在一处。 许子言笑道:非不告诉你。你们老头看着穷,原来带出来的弟子也很穷。你要是肯入我小灵峰门下,作为同门师兄,倒是会好好与你说道说道。 说罢两个蓬莱弟子哈哈笑起来,满是嘲弄。 大师兄静立半晌,微微笑了。云雾氤氲他眉眼,端丽不可方物。 摩罗那:他很自觉地转了过去,不看,不听,不闻。 一粒香灰的时间过后,丹阳回来了。他身后已没有了许子言两位弟子的身影。摩罗那往下方看了一眼,大约那里有两个白花花的人吧,被剥光扔到了水里 非得他生气才回答,蓬莱的人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丹阳闭目感受了一下,老头子生机挺强的,看来还能再活个千八百年。 渭水分两部分,流淌在南海中的那部分叫渭水。剩下一半在魔界,我们叫它蓝河。摩罗那与丹阳解释。他们已经出了南海,从上往下看,南海中有一处长且宽的暗流,颜色较他处更为深邃。这就是渭水。 蓝河? 丹阳毫不客气地点评:真俗。 摩罗那把气忍了下去。要论名字,剑门和魔界半斤八两,谁看不起谁。怪不得老大和剑门老大能搞到一起,简直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渭水有当年仙界留下的法则。摩罗那伸手在空中摸索了一下,沉吟道,想要打开法则进去并不容易。他当年出来,是因为那时法则不知为何忽然变弱,这才被他抓到机会溜出来,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进出,岂非乱套。当然,大王是如何出来的他就不知道了。 想来要过渭水只是不容易,非绝无可能。 就在摩罗那琢磨如何打开门户时,丹阳伸手摸了摸,将手心一托,立马被人按了下去。 眼疾手快的摩罗那惊出一身白毛汗,苦笑道:这可不能随便打。动静一大,大军都要出来了。就算丹阳再厉害,赤焰峰主和逍遥子都无法破开的法则,他也不会轻易破开吧。可他说般说着,就见丹阳按了几按,用剑柄试了试,然后一头就扎了进去。 有如无物。 再次被刷新三观的摩罗那:他张着嘴,觉得自己见了鬼。尚在震惊中未回过神,便见虚空中探出一只白花花的袖子,一把提溜起他的领子就将他拽了进来。 丹阳一进魔界,便凌厉起了神色。 这非他故意。 而是剑修一身清正之气遇到魔气本能的反应。 天色昏暗,遍地荒芜,斜枝横生。这叫风景好。丹阳无声地给了摩罗那一个控诉的眼神。 季柯在何处? 丹阳道。 大王回了魔界,应该就在大殿。 一别多年,万想不到有一日还重回故土,摩罗那心中其实挺激动的。他也有好几百年没有见过魔界风光了。不知道是不是仍是他在时那批将领,而魔界的日出,是否还那么美丽。 也就是说。丹阳毫不客气地戳破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前魔将,你也不认识路。 大概是不会变的。摩罗那挣扎了一下,为证明自己,他道,你在这等一等,我先看看大殿在哪。说着便径自跃至半空去看。 可惜这里山头连着山头,又因季柯之故,魔界的殿宇通通隐藏了来。一时之间,摩罗那竟然真的找不准季柯所在大殿在何方向了。因为魔界地大物不博,有许多城池。季柯所在,或许还要再往前走许多。 丹阳正要再往前走,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丹阳? 低沉有磁性,很耳熟。 他回身一看,一只有巨牛大小的凶兽蹲坐在那里,皮糙肉厚,正是火蠡。 丹阳动了动,朝它走过去:你怎么没和季柯在一起? 说起这个。火蠡就开始告状:他一回来就带着一批人跑了。到现在也没有找过我们。你来看看水猊。他萎靡地都快秃了。 哦? 丹阳看了看摩罗那,想了想,留下个标记,然后才随火蠡一道离去。 原来那日季柯将乾坤袋遗落在此,后来便忘在了脑后。几只兽兽一开始兴奋地不得了,胡蹦乱跳,四处乱蹿。因着火蠡原先住的地方是熔洞,地方险恶,煞气极重。所以比起剑门,它其实更乐意呆在这里,有助于修行。金蛟虽是天道之体,却因修为强大,而毫无影响。只是苦了水猊,兴奋过后就开始萎靡不振。 它是福瑞,受不了这里的魔气。 火蠡一边说着,一边给丹阳引路。它们玩够了,老早就想走,今日察觉到丹阳的气息,几乎是丹阳一落地,火蠡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如今这么快找到人,丹阳毫不遮掩的天道气息功不可没。沿途也有不少魔界生物,见到火蠡,溜得比什么都快。 火蠡一边走,一边和丹阳诉苦:他们欺生。 丹阳:你确定是他们欺生吗? 而就在丹阳到了魔界没多久,渭水边界处走出一位老朋友。 头发规规矩矩束着,抹额上的血龙石被打磨的十分精致,镶嵌其中。他一身暗花红底黑绛袍,脚踩云纹皮靴,腰间系了两块玉,正好一对。穹影剑握在手中。如果不是身后无将领,只有他一个。这副模样简直像将要上战场。 这打扮应当够体面。 季柯哼哼笑了两声,颇为自得。广袖一甩,就朝剑门而去。 第76章 师兄在魔界 魔界地域极广,这里大约处于边界,昏暗不见天日,便是河流也黑漆漆一片,压根瞧不出里头有没有活鱼。远方景色氤氲在一种雾气中,缥缈如梦。丹阳一身白衣,在这里就格外显眼。他没有注意到远方跑走的人或者魔,跟着火蠡到了一处洞穴,钻进去一看。 亮堂堂的。 原来是生了火。 金蛟盘成了一团,水猊窝在金蛟的尾巴上,靠着它的清气度日。瞧着萎靡不振,确实身上的毛都稀薄了不少。丹阳一来,别说水猊,连金蛟都昂起了头。他身上仿佛带了太华山的风雪,又冷又清,以他为中心的这一地蛇鸟虫蚁闻气而散,溜了个干干净净。 为什么不去找季柯? 丹阳蹲下身,摸了摸水猊的头。灵兽在他掌下呜咽了一声,总算缓过气来。 金蛟喷了口气,两条须须被吹直了:他不找我们,我们也不找他!十分有骨气。 丹阳看了看它:这不能挽回你们跟着他溜出剑门的过错。 被戳破的金蛟努力为自己辩解,他是你道侣。跟他走也没有错。 剑修拍拍它的脑袋,和颜悦色:我没同意。没同意,就算是道侣也不行。丹阳这样立了规矩,就低头去看另外两只。水猊仗着自己毛多遮眼睛装睡,火蠡皮一紧,陷入了沉默。看样子,以后家里谁当家作主很明显了。 乾坤袋呢? 火蠡跑到角落将乾坤袋叼了出来。丹阳接过,打开袋子,将这三只装了进去。在袋中它们不需要消耗太多精力,且袋子与他随身携带,有清正之气相护,会好过许多。 这么一折腾,丹阳再走出洞时,便不见摩罗那身影。他略一沉吟,自己往城中走去。这里是摩罗那故地,想来他不会走散,与其自己一通乱找,不如等他赶上。何况他来,原本就是有目的而来。 魔界的城,与外面没多大区别,该热闹的时候仍然会十分热闹,该八卦的时候,也都会十分八卦。因此城里来了位白衣飘飘的剑修的事,眨眼之间就传遍了整个魔界。丹阳未进城时,城里城外便奔走相告,说不得了,居然有外人,居然是个剑修,居然是个大美人。真是千百年来头一回。 于是丹阳一迈进城中,便惹来许多注目的视线。先前魔界中的人都在猜这位大美人剑修是怎么个美法,竟然能让天上的鸟也看呆了掉下来,现在他们亲眼瞧见了。因为不光是鸟,连他们也看呆了,忘记自己在做什么。 魔界是不乏美人的,但大多坦胸露脐,十分奔放。从没有过穿得这么严实的人。 应该把他抓起来,献给大王。 有人偷偷说。 老叶,这个人你肯定打不过,还是别想了。 为什么你们不想想他是怎么进来的? 难道又要打仗了? 丹阳早就发现这里的人都拿一种看猴子的眼光看他,但出行在外,被人围观已是常态,故他并不觉得奇怪,没有多加理会。 老板,来碗面。这里的铺子也会卖吃的,写的字也同外界一样。丹阳就随便找了个铺子坐了,对着躲在柱子后面的人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叠票子,够不够。 老板左右看了看,发现对面卖包子的、斜对过卖馄饨的,都在看他笑话。他心一横,从柱子后走出来,拿起票子看了看:这位客人,这票子太大,我们找不开。 找不开? 那不能浪费。 丹阳道:剩下的面,请你送到你们魔尊手里。 老板顿时警惕道:你找他干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丹阳先不答,问道:你们现在的魔尊是谁? 魔尊么,经常变的。最早的时候是阿波额那,后来是一位姓容的,再往后便是赤灵王,前阵子听说变成了苏尔叶,只是苏尔叶没坐多久,又被赤灵王打了下去。老板眨着眼睛想了想:据最新消息,应该还是赤灵王。但说不准接下来又会是谁了。 哦。看来季柯此行顺利,并没有失利,那丹阳就放心了。有个长着两只角的孩子把面给他端了过来,丹阳摸了摸他的头,先喝了口面汤,觉得很不错。他喝面汤时,动作极优雅,吹了吹热气,外面围观的魔也吹了吹热气。然后丹阳挑了根面条,往嘴里送围观的看的眼睛都直了,恨不得自己变成面条。 美人就是这样的,他就算吃馒头你也觉得他很好看。 丹阳正要将面往嘴里送,忽然发觉外头的人眼巴巴看着他。似乎十分眼馋。 难道魔界的人都这么穷,连面也吃不起么?可能是的,毕竟他们连完整的衣服都不好好穿,东拼一块,西拼一块。那种披着皮毛当外套的爱好,丹阳实在欣赏不来,还好季柯比较正常。如果季柯也这样不雅观,丹阳就要与他重新上一堂礼仪廉耻课。 丹阳朝老板招招手:我的钱,还够不够买面? 老板点头如捣蒜:当然够。别说买面,把铺子买下来都够。 嗯。丹阳手一指,给他们每人一碗。 老板一惊:敢问这位英雄,和我们魔尊是什么关系?堂堂剑修竟然要泽披魔界子民。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丹阳诚实道:他是我 师弟?不好说。兄弟?并不是。朋友?他没有。 他将名目在心中过了一遍,觉得果然还是只有事实的那个最好交待,当下挑了时下最流行的一句话:我与他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外头的人顿时哑然。 哦哟不得了! 这个大美人剑修,居然还是魔尊的老相好! 不错。 外面人不了解季柯就算了,他魔界子民还不知道自家魔尊什么德性吗?喜怒无常!翻脸无情!奢华好色!心狠手辣!阴险狡诈!这样的人,会有知己?会有剑修知己?不可能的。估计是看这位剑修长得好看,故而骗他,实则要拐上床。剑修么,传闻中最好骗的。 恋耽美 ——(57) 这么一想,所有人看丹阳的眼光,都变成了同情。 丹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背后一寒。他有些莫名其妙,只觉得季柯果然是魔界的人不错,这里的人与他一样呆傻,总是动不动就陷入自己的想象之中,仿佛是对的一样。 在丹阳吃完一碗面之后,一个大八卦就飞遍了魔界,甚至传到了万澹明耳中。 听说大王在外找了新欢,不要万副使啦! 万澹明:他什么时候成季柯旧爱的。 听说大王在外的新欢被他所骗,特地过来要与大王一辩究竟! 你知道吗?我们大王在外面玩了人家剑修不认帐,现在人拖家带口来算账了! 不知不觉谣言就越传越离谱。 听得目瞪口呆的赤尔呼和大怒,大掌一拍,桌子应声而碎:谁在外面造谣,嚼尊上舌根!尊上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万澹明凉凉看了他一眼。哟,看不出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挺护主的,有些脑子。 就见赤尔呼和气呼呼说:尊上看上谁也不可能是万王八蛋啊! 万王八蛋: 他凉凉扯出一个笑,站了起来。赤尔呼和莫名觉得脖子一凉,他机警地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我是替你说话!难道你想和尊上纠缠不清吗?说着他仿佛恍然大悟,难道你?上上下下将万澹明打量了一遍。啧,老万要是爱慕尊上不是没可能。 万澹明一挥袖,袖子就糊了赤尔呼和一脸:与其看我,不如去看看谣言中被尊上抛弃的人。看看是什么人,能令他当负心汉。 虽然剑修与大美人的身份一提,他大概能猜到是谁。但是那个人来干什么?季柯不是去剑门了吗?难道他们正好错开了?那可真是稀奇。 赤尔呼和一脸懵逼:传言你都要理。 万澹明反道:如果是真的呢? 赤尔将军想了想,如果是真的,那这个人就是尊上的夫人,魔尊的夫人就是魔后。那我去叫个军队来助助威?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魔后的话,排场总该要吧。 等到摩罗那找到丹阳时,丹阳所在城的城主都亲自出来了。魔界有十二城主,因为狼王叛变,故现在守城的只有十一个。不打仗的时候,这几个城主多在外面游荡,并不全在殿中。但是丹阳来得算巧,他来的地方受古拔旰管辖。古拔旰是十二城主中,最懒的一个。成天呆在自己所管城中,哪也不去。 摩罗那与古拔旰,还有过兄弟情谊。若他当年不离开魔界,说不定他也是城主之一了。摩罗那一路行来,就听旁人窃窃私语:好可怜的剑修啊,被大王骗身骗心。 听得摩罗那忍不住要多看他们两眼,心中狐疑。他们在说谁?他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就将丹阳弄丢了,还吓出一身冷汗。现在这身冷汗,已经变成了热汗。 大师兄,大王好像不在。 三圈魔兵将一个面铺围得紧紧实实。 一身铠甲的古拔旰笑容满面,坐在丹阳旁边,劝他多吃点面。 我们大王一定不会始乱终弃,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摩罗那:他抓过边上一个人,发生什么事了?这是古拔旰吗?如果是古拔旰的话,一定早就哈哈大笑,说着什么大王看上你是你的福气,雨露之恩就罢居然还想来讨名份这种话,从而将人赶出去吧。 那路人很有眼色,伸手一指:你看。 摩罗那定睛一看,尚算完整的面铺中,一张桌子四分五裂,被割得整整齐齐。 方才古将军让这个剑修走,说大王不会要他的。这桌子就变成这样了。 摩罗那: 他再看笑容可掬的古拔旰,和一脸无害的丹阳嗯,不愧是他魔界子民,该屈就屈。 大,丹阳兄弟。摩罗那上前,一声大师兄刚想脱口,想到如今在何处,还是改了口。他凑上前轻声道,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被人围观也不好。 丹阳道:这位古先生,说要带我们去见魔尊。 摩罗那立马瞪了古拔旰一眼,装什么好人,分明是想把人扣下来不管好坏都能替自己邀个功!如果是季柯的朋友正好送到,如果不是正好抓了。别以为看着丹阳好欺负就骗他。 古拔旰一脸无辜地回望过来。 别听他的,他就是个骗子。 摩罗那劝丹阳。 古拔旰大怒:说谁呢你这个叛徒! 他手下一拍,丹阳吃面的那张桌子就应声而碎。 丹阳: 正在争执中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周围一下变冷了。这种冷十分熟悉,摩罗那在太华山上的时候经常能感受到。如今身在魔界故土,这太华山挟着剑意的冷风又是何处吹来呢?他僵着脖子去看丹阳。丹阳冷冷道:吵够了?要不要腾出个地方让你们打上一场。 不,不打。 摩罗那立马松开掐着古拔旰脖子的手,十分乖巧。 这么一个高大凶悍的青年竟然突然变了!古拔旰的诧异用巨大来形容也不为过。当然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忘记了方才自己是怎么笑容满面屈服于剑光的。 远处城楼上,赤尔呼和站在那里,看着下方闹成一团。这就是那个剑修?长得是不错。他没有骑犀牛,万澹明不让。用万澹明的原话说,万一吓到了魔尊娇滴滴的相好怎么办。可是依赤尔呼和看来,这位相好虽然姿色一等一,但算不上娇滴滴。 不然你看谁还穿白衣。万澹明道。 听到这个,赤尔呼和看了他一眼。 万王八蛋也经年穿着白衣的。 万澹明:我不算。 哦。赤尔呼和老实地应了一声,半天没忍住,你真的和尊上没有毕竟你看,穿的都是白衣,长得也人模狗样。谁知道季柯是不是移情到剑修身上啊。赤尔呼和在妖界作客时,听他们讲了一堆风流野史,那叫一个精彩。 你再多废话一句。万澹明笑道,我就把你扔到熔湖里去。 赤尔呼和挣扎了一会儿:我废话半句行么。 万澹明看了他很久,吐出一个字:说。 就是,我怎么称呼他。赤尔呼和摸着下巴道。夫人吗? 夫人 倒是个绝妙的称呼。 万澹明笑了起来,他这个人,要是认真笑起来的时候,其实也算清俊。他把赤尔呼和笑得一愣一愣,这才意味深长道:我这辈子都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聪明。 第77章 阿波额那 站在楼檐上的万澹明打着扇子看了半天,转身就要走。赤尔呼和道:你不去见他? 你已经认他当夫人了?万澹明道。 赤尔呼和这才想起来,对啊,这完全是他想当然,正主都还没定。但是这个剑修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置之不理。那毕竟是剑修,和他魔界介也搭不上。要论起源头,阿波额那始尊和他剑门始祖还有渊源在呢。 你也说了是渊源,不是生死之仇。万澹明敲了敲赤尔呼和的脑袋,他孤身一人前来,莫非是来叫阵开战么?他要是叫阵开战,为何还要坐下来吃面。 赤尔呼和挠了挠头:就不管了? 管,当然管。给他相好管。季柯若去了剑门,见不到人也会回来的。一来一回才多远。轮到魔界,最多几日功夫。万澹明勾了勾嘴角:派人盯着,让他在这玩吧。怎么说老大在他剑门住了这么多日,也该礼尚往来。 赤尔呼和还有另外的担心:万一其他城主闻讯过来 我巴不得他们过来。万澹明道,最好还大言不惭地挑点事。 好让天下第一剑替他们管教管教人。既然是夫人,当然也该管管事。 这边一个副使一个将军决心当睁眼瞎,另一边摩罗那已经拉着丹阳挤出了人群:你的剑呢?拿出来用啊。难道他情愿被人挤? 挤倒还好,起码丹阳经过时,围观的人不知为何都整整齐齐给他们开了两条道。一是丹阳身上剑气凛然,总觉不敢冒犯。二是若他果真是赤灵王相好,依赤灵王护短的性子,谁敢碰他相好一根头发。 但是既然摩罗那想要剑,丹阳便给他剑。他一声不吭,掌心一抬,召出惊鸿剑来,剑光顿时逼退了大半人群。剑意一出锋芒毕露,古拔旰差点就没压住战意。他的巨斧咔咔作响,一腔热血叫嚣着与之一战。 古拔旰眯起眼,看着两人离开。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如此强悍,一定不可能是魔尊相好。魔尊的相好,岂非都是些身娇体弱的小白脸。 大王不在这里。等远离了此地,季柯才与丹阳道,方才我没说,怕被有心人听见。现在怎么办?你要在这等他吗? 丹阳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太多时间用来等。一日吧。他说。只等一日。 谁知道季柯去了哪里,要多久才回来。但丹阳既然来了,便给自己一个期限。 城中是不好呆的,城外估计也有麻烦。摩罗那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这些人他还不知道什么脾气吗?看热闹也好挑事也好,一定会寻上门来。他倒不怕丹阳吃亏,但要是魔界将领全败在丹阳手下很丢面子的! 他魔界不要面子的啊! 这样吧。摩罗那心中作了决定,他领着丹阳往东南角飞去,这里应当没人来。 东南,正是洛尔沁山的方向。 丹阳微微睁大了双眼。 今日云雾消散,洛尔沁难得露出真容,他忽然明白先前季柯在神剑冢所言是什么意思。这山这水这块地,竟当真与神剑冢里瞧来一个模样。 这里是 摩罗那见丹阳投来疑惑的神情,心道他竟然也会好奇,当真天下怪事。便不由有了种故乡被认同的满足感,道:此处名为洛尔沁,与阿波额那湖遥遥相对。传闻洛尔沁爱慕始尊的女子,始尊归于天地后,化作湖。洛尔泌便化作山,永远守护他。 在魔界,如果有喜欢的人,就会带到阿波额那湖,对着洛尔沁山许下承诺。那么这两个人就会一心一意,不会再变了。摩罗那说着,感慨道,若有一日,我也想带媛媛来。可惜这是不可能的。钱小姐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根本来不了这里。 丹阳闻言,难得有些怔忡。 他想起来,季柯当初在神剑冢时,说这山是他喜欢的山,这水是他喜欢的水,还拉着他在水里做那种不讲礼仪的事。如今听摩罗那一说,当日情境,反倒多了层意味。丹阳心口微微发烫,有一种令他很想见季柯的冲动。 这个冲动他先前也有,就在圣地中。自摸过那朵蓝色小花,不知为何,他忽然之间很想见季柯。丹阳很少有这般冲动的时候。他做事向来沉稳。可那念头一生,季柯整个人就像扎在了他心海中,睁眼是他,闭眼是他。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活了很久的丹阳头一回觉得,时间有些漫长。 道即本心。丹阳不委屈自己,所以他来了。 大师兄? 嗯?丹阳回过神。 摩罗那探究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 丹阳忽然道:季柯有许多相好? 那可不不是。摩罗那差点全盘托出,危机令他闭上嘴,不是,没有,别听他们瞎说。老大充其量就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丹阳若有所思,复问:我好看吗? 摩罗那:非常。 是他喜欢的类型? 摩罗那背上已渗出汗来。这个,怎么说呢。肯定是季柯喜欢的类型,但现在这个情况,如果回答是,丹阳会不会认为季柯只喜容貌虽然他确实是只看脸的人。若回答不是,依剑修的性格,一定会觉得他说谎吧。何况他又不知老大到底怎么想的。 摩罗那绞尽脑汁,灵机一动:这得你自己问他。 丹阳疑惑:哦? 摩罗那连连点头:不错。人间都这样。 嗯,既然如此,倒不妨亲口问季柯。说话间,丹阳与摩罗那两人,已到了阿波额那湖。摩罗那道:你在这呆着。别人吵你你别理,尽量别动手啊。我去看着点消息。万一季柯回来了却不知道他们在这,又要一顿好找。 丹阳点点头:去吧。 自出了门,他便觉得不论是剑门也好,还是季柯的手下也好,看他都仿佛是个孩子一般不放心。其实他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也不知对方这种错觉是如何来的。 此处无人,丹阳解下乾坤袋,放了金蛟三只出来耍,但只有金蛟和火蠡肯出来,水猊仍旧萎靡不振,若它有的选择,它下次一定再也不会来了。金蛟一出来就往天上飞,直钻到云层之中,绕着洛尔沁转。就在丹阳溜兽的时候,那边忽然传来惊呼声。 他回头一看,草丛微动,仿佛有人慌张踏过。丹阳一个纵身就落在逃跑的人前面。那人被吓得摔倒在地上,丹阳仔细一看,这竟然是个人,一个普通人。 你不是这里人。丹阳道。 你才不是这里人。这是个男人,背了个筐,见丹阳没有动手,心下宽释两分,一边站起来,一边怼回去。我在这活了几百年,你这毛孩子知道个屁。魔界的人有个优点,就算自己弱成鸡,嘴上依然十分凶悍。 活了几百年?丹阳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 男人本不想理他,但看到丹阳脚下,便说:你,让一让。 丹阳依言抬起脚,男人自他脚下采下一朵花。这花是蓝色的,不过与周围的花长得也不大一样,它中间的蕊是红的,而别的都是红的。魔界竟然会有普通人,有意思。丹阳负着手,看着男人视他如无物在那采着不知名的花草,说:你说活了几百年,难道你是个魔头吗?可是我看他们这里的人,长得都比较特别,而且身上有标志。 恋耽美 ——(58) 比如摩罗那,皮肤就是蓝色的。但是像季柯和万澹明,他们就很正常,就连身上的花都是一小朵,不像别人仿佛纹了全身。 难道你不许别人是混血的吗?那人看了丹阳一眼,你不也是外面的人。莫非是变成了魔修?魔界有好几种人,本地人算一种,外面的人成了魔修后也会来魔界寻求庇护,就又算一种。从前这里管制很严,但是季柯在位后,大家普遍和睦起来。 丹阳若有所思:看来他并非一无是处。 你说谁?魔尊?男人仿佛听了个大笑话,你从哪听来他一无是处。他除了好色一些,可比从前的几任魔尊要好太多。 丹阳头一回来季柯的故地,又头一回见他子民,更头一回听别人对他评价。不知为何,有种好奇,想知道的更多一些。便说:你知道他多少,告诉我。 呵。我不 丹阳拿出了金杵:这是个法门炼就的宝器,有震山神通。 男人硬生生改了口:我不过是略知一二。一边将金杵接过一边诚恳道,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时已至暮,暮又渐深。月已升起,不如昨日明亮。 丹阳一个人坐在湖边。季柯不见身影,摩罗那也没回来。待到明日朝阳初升,若季柯再不来,他便走了。此行虽未见人,却也有别样收获。如此这般在他故土走上一遭,心境与之前截然不同。修道中人,若只呆在太华之巅,想来也无法获悉大道真意。 这里虽然是魔界,面前的湖水却也很清澈。正如大道中有心怀不正之人,魔界中有纯善朴实的人,哪里能完全凭所谓世人称道而论事。 丹阳想到方才魔界中人所说,赤灵王仁厚又残暴,好色却无情,与他在剑门所见,却截然不同。眼前山也熟悉,水也熟悉,若说季柯在剑门见此山水还以为回到故土,眼下丹阳倒也有这种感觉。他心中困惑,又见湖中月不同于太华月,忽然意起,一手招出惊鸿剑,脚下一提练起剑来。湖光月色,剑气横扫,一片飞花。 被扫起的花瓣扬洒纷至,丹阳信手拈了一朵,看了许久,方拢入手心,喃喃道: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你想知道,为什么不来问我? 便在这时,身后忽然猎猎衣衫响。丹阳一惊,方发觉他竟没察觉后头来人。 一回身,脑内的季柯竟活转了过来,微笑着立在一株芦苇上,身轻如无物,只随着穗荡,不知已来了多久。他一身衣衫华贵,鬓发梳得整整齐齐,腰间坠着双玉,又雍容又富贵。果然应证了奢华之风的名头。 季柯?丹阳定睛一看,是真人,不是幻象。 季柯一来一回跑得太急,还有些喘,此刻平了几口气,却道:是我。 他歪头看了看山光湖色中一袭白衣的太华雪,道:你猜我从哪里来? 这如何能猜。丹阳又不是神。他果然摇摇头。 季柯便笑,说:从你心里来。 丹阳仰头望他。 瞧着一身显赫的人飞身而下,径直落到丹阳面前,低声说:答案都告诉你了,你再重新回答。说完,就又问,你猜我从哪里来。 丹阳便依言道:从我心里来。 却不料季柯又摇头:不对。 又不对? 照着他的话说,如何又不对。 季柯带着些得意的神色,道:我从剑门来。 丹阳:这回他不用季柯再教了,你回剑门做什么? 季柯反问道:你又来魔界做什么。 他虽然白跑了一趟剑门,所获却颇多。听元真说丹阳去了魔界找他,季柯还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需知丹阳其实很懒,令他多说一句甜言蜜语也没有的,竟然肯为他出剑门。季柯惊讶了一下,立马折身回了魔界。一边恨不得飞得更快点,一边心想,要是再次错过。便捅了这老天,让它不长眼。 索性叫他在这里遇到了。 季柯一踏入魔界,便有耳闻城里来了位美剑修要找魔尊讨说法。此刻这位传闻中被他这个负心人抛弃的美人就在眼前,季柯心中的愉快能从眼中溢出来,不禁亲昵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想我? 月色甚美。 丹阳眨眨眼:如果我说老实话 最好不要。 好吧。那就只能说不老实的话了。丹阳道:我并没有想你,所以不想过来。 季柯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往前一推又一次将人推进了湖中。丹阳固然能躲,但他为何要躲,且他一点防备也无,落水落得猝不及防,顿时恼起来:你又! 又? 何止。 摩罗那有没有告诉过你,在魔界,我们会把喜欢的人带到这里,向始尊证明两个人的感情忠贞不渝。季柯道,很巧你在。他说,丹阳,是不是你终于发现很喜欢我。 丹阳抿着嘴,眼中是湿漉漉的水光,方才溅湿的,瞧着令人心动。 我不知道。他终于说,但我大约行功出岔,你虽不在,却睁眼是你,闭眼是你,拿起剑来,也会想到你。我心中有惑,所以找你求证。 无情剑一生不知情为何物,不沾染人情世故,逍遥子对他的教导不过一句话:你是大师兄,掌下是剑门气运命数。这巍巍太华山,便是你的全部。上百年来,丹阳一直牢记于心。剑门向来如夜雪,安静无声。唯有那日,一个衣着破烂的老骗子一头撞了进来。 他喜欢穿不同颜色的衣服,说着骗人的话,明明经常被气得半死,转头却又叫他大师兄,装得很亲近的模样,很是有趣。丹阳看到他眼中星河点点,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持花踏着朝阳而来,一颗心忽然像起了风。 没人教过我什么叫喜欢。可我想你。丹阳回答得很慢,却一字一句,极为认真。每个字,都像是一粒石子,敲在季柯心里。他今日来时,硬是被师弟们推进房,将那件从不穿的羽衣给穿了出来。如今站得笔直,在这黑黢黢的魔界,像天上落下的鹤,纤尘不染。 丹阳不会说情话,可他这几句话,岂非比我喜欢你,还要来得真切。他的眼睛很干净,看着你的时候,你就在他全部的心里。枉季柯活了几百年,一颗老心此刻却热切地跳着,烫得他眼睛都在闪烁。 好。这一句话听下来,他终于认命了。 那我告诉你。季柯说,你要求证的,不是惑。是我。 说着,他拉起丹阳的手,面向洛尔沁山,将交握的手举起来。 弟子季柯,与阿波额那起誓,此生他是我的,我也是他的,绝不相负。若违背誓言,就荒火灼身,永生孤苦。季柯转眼看丹阳,对方有些怔。他笑道,是不是听不懂。我在向你提亲,你答应吗? 提亲? 丹阳沉吟了一下,这个事好像应该他来干。依凡间习俗,要置聘礼。他想到当日柳家所见,若是太华山上张灯结彩,似乎也很不错。他们还没有与师父敬茶,等逍遥子回去后,可以将这事准备起来。但这事可以先不必和季柯说,好给他一个惊喜。 这厢,季柯却在催他:我当你答应了。 丹阳回过神来,倏忽一笑:好。 固然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季柯却仍然大喜。他一喜,就开始动手:既然你同意嫁我,那就先洞房一下。他姥姥的看到丹阳穿这身的瞬间他就想扒了。 第78章 前往蓬莱 于季柯而言,他与丹阳剖这颗心,相当于结亲。于丹阳而言,他头一回尝到思念的味道,算是真正入了情道。两厢心思的催化下,这一场颠鸾倒凤,倒是比往日往时更加尽兴。 月色不懂收敛,世人情爱纠缠,它不但不避一避,却更鲜亮起来。近日又是花期,湖边开遍了蓝色的花。水中碧波荡漾。情至深处,不知哪里传来剑鸣,湖中升起万剑,莹莹万剑化羽,碎成满湖星光。远方云层中金色的蛟影忽闪忽现,就差与凤呈祥。 月色西斜渐隐,而朝日初升。 你今天很威风。我一路经来,城中子民议论声未曾停过。季柯伸手去摸丹阳一头青丝,墨发长顺令人爱不释手,若我早知道你来,一定率大军相迎。 大军?丹阳翻了个身坐起来:太浪费钱。 季柯哈哈大笑:迎我魔界王后,当然要倾尽全力。 丹阳看了他一眼,懒得去计较他言语中的不恰当之处。这一场比剑,酣畅淋漓,季柯的鞘很不错,所以他要嘴上占些便宜,就让他占吧。 丹阳记起季柯从何处来,便问:你去剑门,有没有见到顾挽之。 没有。我为何要见他们。季柯道,他们没回小蓬莱? 被我关在圣地了。 丹阳将顾挽之所言与季柯简略说了一番。 季柯听了,心道,好你个小蓬莱,竟敢和老子抢剑。这怎么能让他们得逞。如今魔界与小蓬莱暂时以邻居身份相处,不就是你不好打我我也不打你,若是叫小蓬莱得到这柄可破天下万法的剑,他魔界岂非脑门上成天悬了把铡刀。 可是季柯自己也想知道这剑究竟在何处,因为听丹阳所言,它确实不在小圣地之中。 你把他们关在那里,确定无事? 丹阳嗯了一声。 季柯终于忍不住:我当时也问过你,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们这镇派宝剑,到底在不在剑门之中。如果在,藏得挺深。如果不在,又为什么不直说? 丹阳沉默不语。每个宗门都有隐秘私事,即便是季柯与丹阳如今的关系,也不足以令丹阳全盘吐露出来,季柯能够理解,但难免心中有不快。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说:也罢。你不说,我不为难你。只是,你既然不肯将剑给我,最好也不要给别人。 丹阳这才抬了眼:无上明剑不会落入世间任何一人手中。你大可放心。 这话题不大愉快,季柯也不想在浓情蜜意的时候提这种事扫兴,自觉转开了话头。 现下如何打算。 丹阳略一沉吟:我从小蓬莱来,自然也回小蓬莱去。来之前,他与裴成碧约好在小蓬莱碰头。不知道裴成碧有没有先到。 季柯说:我同你一道去。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季柯看了丹阳一眼:不能就这样去。 今日魔界可谓十分热闹。闲了一千二百八十年,赤灵王终于出渭水走亲访友了。城中子民议论纷纷:听说大王要给小蓬莱祝寿。 啊?是祝寿还是下咒。 赤焰那老不死的诞辰不是早过了吗? 人家是仙人,仙人的生日,说不定要过两次的。咱们懂个屁。 丹阳哪管其他人如何说,只是在渭水边界,由着万澹明清点车马箱。他看了看身无长物的自己,又看了看负手而站的季柯。对方嘴角噙笑,不知在想些什么。丹阳略皱了皱眉,带这么多,天上飞也不好飞。要让他一柄惊鸿剑带,那是万不能委屈它的。 季柯道:我问你,你本来打算如何? 去赤焰峰,让赤焰出来。 他要是不出来呢。 丹阳略一沉吟:打。 干脆利落。 季柯翻了个白眼,他耐着性子问:你此行为何? 探他小洞府,找师父。 那不就得了。你就是把小蓬莱打下来,能打出个屁啊。季柯谆谆教导,循循善诱,我们要以礼相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嗯?话是不错,这个说的对象就 你想,若有人带着东西上你剑门祝寿,你会拦他么? 丹阳不假思索:会。 季柯: 剑修认真道:明知心怀不轨,为何还要放敌进门。闲得无聊吗? 不讲情面? 丹阳笑了,反问他:你看我讲吗? 笑起来倒是挺风华绝代,说的话是真气人。在季柯无语时,万澹明上前抱拳相告:尊上,东西已清点完毕。有一十二口箱子,其中矿料玉石五箱,奇珍异草五盆,鲛纱细绸十匹,黄金珊瑚树一棵,魔晶石一块。 季柯满意地点点头,嗯,足以彰显他魔界的财力。 万澹明道:要带的人呢? 季柯道:给我遣四人专门运箱子,其余人留下。 万澹明惊讶了一下:你去敌人老巢,人手都不带,送上门让人砍吗? 季柯没有说话,只是指了一下丹阳。 老万:懂了。 临出发之际,季柯绕开丹阳,拉过万澹明,低声嘱咐:小蓬莱有几个人在剑门,我和丹阳走后,你让摩罗那带上连风去剑门盯着,如果有异动,不用和我秉报,直接处理。 他这话完全是避开丹阳说的,万澹明不禁看了那边的剑修一眼,轻声回:剑门这么多人,还用我们操心?我在那几日,看那几个掌门弟子不是吃素的。而且这事又不坏,尊上为何要瞒着丹阳? 我有我的道理,你听着就是。 季柯都这样说了,万澹明也只好应是。 让他们小心些,不要暴露。 万澹明:这话说的不像要保护别人,反而像做坏事。 丹阳在那等了半天,见季柯一直与万澹明低声交流,只以为他要交待魔界事宜,就没有上前打扰。他无事可做,又想擦剑了。心念一动,却皱起眉。 季柯来时,便见丹阳望着手心,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无事。丹阳放下手,你好了。 恋耽美 ——(59) 季柯点头:好了,我们走吧。 一切准备就绪后,季柯便率着一行车马,浩浩荡荡,光明正大,踏出了渭水。说来也奇怪,渭水的法则之力似乎小了,令他出行方便许多。这固然是柄双刃剑,是好也坏。不过眼下他不就是在解决这桩事么。 季柯看了眼丹阳,还是道: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丹阳没有不舒服,只是惊鸿不知为何,似乎对他有抗拒。一个剑修的灵剑,相当于他的心与魂,不应该会违抗剑主。但季柯已接连问这个问题两次,丹阳敏锐道:我怎么了? 季柯一惊:没怎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丹阳观季柯神色,没有再问,却私下探查起自己的气海来。他的剑心微微发着光,在气海中平稳的运转,没有丝毫异样。大约是他的脸色过于严肃,季柯有些心虚道:我只是怕你来魔界水土不服。 丹阳刚私下调息了一周,并未察觉异常,闻言便微微一笑:无事。 季柯冲他笑了下,转过脸却沉了下来。 修道中人的双修,不仅仅只是鱼水之欢,方才他们在阿波额那湖一番颠鸾倒凤,是之前未达到过的灵肉交融。欢愉中季柯敏锐地察觉到丹阳身体中似乎有种不同寻常的气息。这种感觉一掠而过,事后季柯回想起来,便越发在意。加之丹阳说过小蓬莱几个被他关在了圣地,季柯左思右想,觉得凭剑门几个只会用剑的,大抵要被人骗。他不放心,又不欲叫丹阳知晓,故派摩罗那与连风前去,暗中行事。 车马已行,颊畔风声阵阵,前方渐现一片绿洲,上空是云雾缥缈,下方如画中桃源,霞光若隐若现,鹤停楼檐飞角。正是修道人向往的仙境,小蓬莱。季柯倚在黑蛟拉的马车上,眼光冷动,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人间仙境? 当真是千余年不见了。 小蓬莱边界向来有许多人来去,往北,它通大陆,往南是海浪拍岸。离南海最近的宗派是灵秀堂,就是翟临风所在。他们正商讨着要不要去南海溜一圈,便见海上风起云涌,天空黑漆漆一片。远方两条黑蛟驾着车马腾云而来,一个个顿时呆在那里。 这是? 几个弟子跃至半空一望,那里魔气大动。他顿时往回赶:快去赤焰峰秉报尊主。 可是待车驾已近,几个弟子定睛一看,上方站着的人却不像是魔界中人。为首一人衣着素丽,身形轻灵,宛若天人之姿。他站在华盖銮驾上,金蛟在上方随行,左右一凶一灵猛兽随侧,如果不是拉车的黑蛟魔气几乎能凝成实质。小蓬莱的人几乎以为是仙界来了人。 丹阳他们到时,灵秀堂的弟子也聚合的差不多了,个个手持法器,严阵以待。 灵秀堂就罩在赤焰峰下,算是天然屏障,借了赤焰峰不少光。如今有外敌袭来,他们站在最前面,也是很理所应当。季柯撑着头,见此阵势,低低笑出声来:我们明明前来祝寿,他们却怂成这副鬼样。是不是长久以来的和平,磨灭了蓬莱人的心性。 丹阳却道:你大张旗鼓,难道不就是想要震慑他们? 别瞎说。季柯懒洋洋道,本尊若要震慑,携的就不是礼。而是十万大军了。 什么人擅闯小蓬莱? 待车马落下,灵秀堂弟子才上前喝道。 本尊竟不知道,来访一趟友邻,竟然是擅闯了。季柯一手撩开车帘,拉过丹阳,眼中风雷不涌自动,语气倒还算平和,把结界撤了,再与本尊谈何为闯。 笑话,我蓬莱何时与你魔界成了友邻。 笑话,赤焰都未与本尊如此说话,你算哪根葱。 你! 够了。 丹阳看了季柯一眼,方抽出手,一跃而下,站至那层若隐若现的金光阵前,道:剑门丹阳,前来拜访赤焰峰主,并请尊师回宗。 剑门? 那弟子道:剑门不是在办群英会么,你如何会与贼子混在一处,怕不是冒牌的吧? 季柯失笑,玩味道:大师兄,看来不认识你的,可不止玄心宗。 丹阳点点头:是我来少了。 说着,他向前一步,手中聚起剑气。惊鸿虽不知为何闹脾气不肯出来,但要破这金障,实在用不上它。既然贵派听不懂道理,便不要怪我等不请自来。他将手中剑气轻轻往前一送,单手按在那层金障上。 万物寂静无声,连带灵秀堂的弟子都停滞了动作。他们没能明白这个人想做什么,须知小蓬莱的金障乃小灵峰所设,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这个人怎么未及想完,站在最前一位弟子忽然瞳孔一缩:小心 以丹阳的手掌为中心的金障有如实质延出裂痕,轰然一声巨响,笼罩了整个蓬莱的金障碎成了星光点点,消失在空气之中。 不好意思。丹阳淡淡道,用力大了些。 这何止是用力大一些! 小蓬莱的人惊诧不已,已有人回身往赤焰主峰奔去。丹阳看了眼隐在云雾中最高的那座山峰,依他之目力,能见灵泉如瀑,飞鸟盘桓,霞光围绕着峰柱,是天地灵气极为充沛的表现。他虽然没有来过,却也知道,那里一定就是赤焰峰。 丹阳来,是想直接找逍遥子的,对小蓬莱本来就没多大兴趣。因是季柯非要显摆一下,他才勉为其难,趁他心意。如今显摆也显摆完了,丹阳便不再与这群小辈周旋。这些东西,算是赔给你们的。他道,季柯,走了。 而后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直往赤焰主峰而去 季柯哂然一笑,这个暴脾气的,便欲紧跟而上。却不料被反应过来的灵秀堂弟子拦住。他身后四个魔将立时将季柯围起来。退下。季柯看了一眼这些弟子,道,与其在这与我纠缠,倒不如好好想想,小蓬莱的金障破了,该如何修补。据我所知,近日妖族似乎对这里很有兴趣,常在外盘桓。 站住。 灵秀堂的弟子说着就要动手。 季柯冷哼一声:冥顽不灵。大手一挥,为首几个便被冻在当下。他掌心幽冥火起,就要往那些人身上送。幽冥火沾身,他们连块灵骨都不会留下。便在此时,空中忽然腾起一道阳明火焰,与幽冥火一撞,散了个干干净净。 凤凰火。季柯抬眼望去,便见一人踏空而来,眉目年轻,极为端正,却有一只眼睛是红色的。他穿了流纱法纹袍,掌心所握梧桐木。眨眼之间就落在季柯与灵秀堂中间,目光朗朗,口中道:什么事,竟让魔尊亲自前来。 季柯眨眨眼,勾唇一笑:给你家老不死的祝寿。 方应生目光一冷:吾师寿诞已过,魔尊一番好意,送迟了。 这可说不准。季柯眉一挑,意味深长道,谁知道他会不会死了再活一次。那本尊这个礼,岂非是送得十分及时。 而且 少峰主前来,难道没在半途遇到谁么? 方应生眉头一皱,他本不在赤焰峰,听了动静立马赶来,还未去过别地,中途没有遇到过旁人。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魔尊竟派了人潜入了赤焰峰? 这般想着,他就想回赤焰。那里今时不同往日,真被人得手,也未可知。 灵秀堂弟子上前道:秉少峰主,一人自称是剑门丹阳,已往赤焰峰去了。 剑门的?方应生眸光一闪。嘴角露出笑意来,正好,省得他去找。 季柯原本为膈应他,不想对方不怒反笑,心中就咯噔了一下,脸色也阴沉下来。 就见方应生客气道:既然来了,就请上去吧。说着,招来几个弟子,魔尊客气,送来许多礼品,你们把它收起来,一一登记入册。 季柯脸色变幻了半天,方一笑:却之不恭。诚邀了。 第79章 我要骗你喽 季柯与小蓬莱的人讲道理的时候,丹阳已到了赤焰主峰。这里与太华山不一样,遍地青翠,繁花满地,瀑布如白练,水汽扑面而来。亭台楼阁依山而建,半遮半掩。不愧是蓬莱,丹阳落地后,脚未停,径自往前走去,心道,易守难攻。 蓬莱尊主一向为赤焰峰所得,历任峰主均名赤焰,是阳炎耀世的意思。与他太华山风霜之冷,倒是两个极端。如今的尊主在位已有六百一十八年,月余前的诞辰便是祝他八百大寿。但是丹阳心中清楚,赤焰邀请逍遥子前去,除了要祝寿,怕是想借大陆三门之力,替他稳住尊主之位。毕竟如果三门宗主都站在赤焰这一边,这天下间能奈何他的人就不多。 谁都不嫌自己的位子太高。蓬莱之首,和整个大陆之首,还是有区别的。 丹阳只在心中思量,一路移形之间,人已到了赤焰峰峰顶。这便是它的主殿。在山下未能瞧见的弟子,在山顶倒是不少。他径自来到后堂,扫地的弟子年纪尚小,乍见丹阳,吃了一惊,扫把都没拿稳。 赤焰呢? 丹阳道。 小弟子不曾见过如此好看的人,可惜这人太陌生。他谨慎道:尊主与好友进了小洞府把酒言欢,已许久不在。 好友?丹阳问道:可是剑门逍遥子。 小弟子点头:是有这一位。 目前为止,倒是与顾挽之所言一致。丹阳略一沉吟,道:带我去看看。 尊主有令,任何人不可打扰。 哦?那你们尊主闭关不见,峰内事务何人打理,莫非就此荒废吗? 弟子刚要回答,却忽然想到什么,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关你何事,你究竟是谁。 丹阳道:我是剑门丹阳,有事找剑门宗主,请你带我去见他。 那弟子却不信:你怎么证明啊。 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他证明身份,他有什么理由编个身份出来骗人?这些山下的人怎么都没有脑子。丹阳实在无法理解,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礼也待了,道理也讲了,再不听,他就只能动手了。 惊鸿!丹阳手一伸。这回惊鸿倒没有闹脾气。剑气一现,锋芒毕露。 丹阳手持惊鸿长剑,旋身跃至半空,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持剑。他往下俯视,楼阁一览无余,捏起剑诀,暗含内劲,赤焰峰弟子只见一道剑光闪过,不远处的山头就平了一块。 轰然一声响,石块滚落,激起尘土一片。动静大到方圆几十里都能听见。 空中已来了不少人。衣裳颜色各异,脸色也各异,想来是小蓬莱其他人,或是接到消息,或是听到动静,远近不论都来看热闹。 丹阳一身羽衣飒飒作响,眉间火纹鲜艳欲滴,落在方应生眼中,心里就是一沉。这可不是朱砂画上去的点翠,而是极其繁复的道纹。他曾在藏书阁中见过这种图案。 如何?住处被毁了,贵峰尊主也不出来一见吗?丹阳眼中闪过嘲弄,胸怀却是真的宽广。且看看他能广到什么地步。说着,便又要砍另一个山头。 住手。 丹阳闻声望去,一人手持梧桐木杖而来,他身后跟了好一片人。在那群人中,那个穿着雍容奢华的人极为显眼。季柯一身黑衣,落在修士内,仿佛是白毛鸡中混了只乌骨鸡。 方应生拦下丹阳:有话好说,为何毁我山头。 我好说了。你们不听。丹阳将剑负在身后,即便是如今状况,能不以剑尖指人,他仍不会以剑尖指人。将我师尊交出来。若三声内我见不到他,别怪我不客气。 如此大的动静,依逍遥子和赤焰等人的功力,早该出来一观。此刻却毫无动静,若不是他们不在,便是他们无法出来。种种异象在此,难道丹阳还要与他们好说话? 当年剑门客气,懒得与小蓬莱争这天下之位,可不代表隐忍吞声,被骑在头上。惹丹阳不高兴了,他随便选个地方命它为蓬莱也是可以的。 依方应生眼力,可以瞧出,这位剑修虽面色淡漠,却是动了真火。方应生也动了真火,别的不说,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结果你剑门和魔尊一起闯来,震慑显威不说,还毁他小蓬莱金障,削他山头。这口气谁能忍? 方应生当下就落了脸色:丹阳!我敬你是剑门首徒,方给三分面子。可你若欺人太甚,别怪我小蓬莱不讲情面。他这样说着,身后弟子均已作出架势。 丹阳眸光一闪,手里慢慢捏紧了惊鸿剑。找人,不一定要问人讨。将此地夷平后再一寸寸搜,也是个可行之法。他的耐心有限,看人分长短。 围观的季柯察觉氛围剑拔弩张,心中一动,上前两步当和事佬:各位,本尊尚在此处,你们不与我唱反调,却先自己吵起来,是不是看不起我?他这番话,却是将自己摘在丹阳和小蓬莱的对面,而把剑门和蓬莱奉为一家。 一边说着,一边过去,也不怕丹阳,径自将他手捏开,低声道:你怎么回事,火气这么大。忘记来的时候怎么打算的? 丹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脾气这么大,此刻察觉手背暖意,即便心头怒火翻涌,仍按捺住了性子,由着季柯捏开他攥紧了剑的手指。 季柯感觉丹阳身体放松下来,略松口气。他倒不是怕打架,只是这毫无缘由的架打起来实在没意思。不伤一兵一卒拿下对方,才是季柯向来奉行的手段。 少峰主。季柯道,你也瞧见了,不是我们先动手。我不过是来送礼,剑门这位小友,则是寻他师父。可是你们礼也不要,人也不给。难道不是你们理亏在先? 这当然就怪不得季柯顿了顿,方说,我们怀疑你们是不是把人怎么了。 方应生皮笑肉不笑:这么说,还是我们不对。 季柯也奉上个假笑:这就要看少峰主怎么说了。 他二人在那扯着嘴皮,丹阳站在季柯身后,却是暗中将此地盘查了一遍。在赤焰峰后方二十里,有一处灵气极为活跃之地。寻常人可能不以为意,可对于长年在小圣地中修行的丹阳来说,这种灵气十分熟悉。他面上不显,心中却猜,看来那处就是小洞府。只是,他可以开太华山小圣地,赤焰峰小洞府却不知如何开启。 恋耽美 ——(60) 裴成碧这厮,为何还不来? 那头,方应生已与季柯谈妥:既然魔尊如此说了,我们也不想兵戎相见。不妨移步大厅一叙。为显诚意,他率先将下方弟子一一遣散。这才伸手相邀。 丹阳回过神来,便道:好。 不等他二人回话,大步进了厅中,手动,茶来,先自己喝了一杯,降火。 方应生:这个剑修好大脾气。他当然也明白丹阳是谁,可今日一见,却觉得对方和传闻中不大一样。传闻天下第一剑无情无心,不悲不喜,如今却一来就是雷霆之怒。 何止方应生想不明白,认识丹阳的季柯都有些诧异。 方应生看了眼季柯,朝丹阳道:剑门与小蓬莱谈事,是否请魔尊回避? 季柯尚未应,丹阳却已说:不必。 想来方少主不了解。他虽为魔界尊主,俗家身份,却也是我剑门二弟子。既是同门,又何必避而不听。丹阳长袖朝外一扫,听得外头惨叫几声,才道,倒是外面这些,不知道是不是方少主安排的。如果不是,贵门规矩有待加强。 方应生:他暗中咬了咬牙,起身出去,外头翻了一地偷听的弟子,门外伏着的,屋檐挂着的,树后藏着的。谁让你们自作主张。他低声喝道,还不快回去。 是。 那几个弟子摸着被剑气削疼的屁股拐着腿走了,心中十分委屈。他们的身手在赤焰算数一数二,往常都能偷听到,方应生也睁只眼闭只眼。谁知道这个剑修这么灵敏。 方应生关了门,才道:弟子好奇,想来一睹天下第一剑的真容,见笑了。 丹阳也不戳穿他,只搁下茶盏,道:明人不说暗话。少峰主,月余前,我见南海小蓬莱似有打斗,事后便再未曾与师尊取得联系。先前被俗事缠身,一直未能前来。如今事已料毕,便想来询问一二。爱师心切,手下不知轻重,还请少峰主见谅。 是好是坏都被说了个遍,方应生还能说什么,再与丹阳计较,便显得他小气。且事发蓬莱,恐怕瞧见的人不只有丹阳一个,方应生也晓得,早晚有人寻上门来。故道:大师兄客气,你说的事,我知道。 尊主寿诞当日逢旧友前来,心中高兴,就在小蓬莱比试了一番。他几人都是近乎大乘能者,说句直白点的,与散仙相差无几,动起手来,确实如翻天覆地。别说剑门有所感,整个小蓬莱都被惊动了。方应生说,因怕在外动静惊扰太多,尊主便开启了小洞府。在小洞府内,就算打破天,也不会影响外界分毫。至如今也未出来。 是么。丹阳便紧接着方应生的话道,那就请方少主开启小洞府,我剑门有要事,须请宗主立马做出决断。 一边说着,一边想。顾挽之说他曾见过小洞府开启,也进去过。但若果真师尊几人在里面打架,难道他就一点也没看见?还是他看见了,却不说。 这,不是我不肯。方应生道,我没有能力开启小洞府。小蓬莱中,只有尊主一人可以自行开启。换言之,若他不肯出来,其余人没有办法。 这话倒真挑不出错。 因为太华山小圣地,也只有丹阳一人可以开得。倒是里面的人,若修为够了,达到小圣地能承载的地步,便可以出来。那么,赤焰不出来,难道逍遥子也不肯? 丹阳略一沉吟。 便听方应生道:如果只是为此事,不妨请二位稍等。我请人去和尊主沟通一番。 就算是在小圣地之中,峰内弟子也有办法互相联络。要不当初逍遥子是如何用金光令告知丹阳需另择宗主的呢。 丹阳脑中灵光一闪,抬手止住:等等。 方应生看他。 丹阳道:顾挽之顾峰主,是否来过此地,与我门宗主商量群英会的事。 方应生道:哦,这个我不清楚。不如你问他本人? 本人?他本人还在太华山圣地,不晓得有没有出来。但这话就不必同方应生说了。 方应生离去后,一直旁听的季柯凑上来,说:你莫气,面上只管与他周旋。我们晚上自己去探个究竟。这种事,问别人都不靠谱,只有自己找最方便。 丹阳看了他一眼:你似乎很了解。 那是。季柯在剑门为了找小圣地,经常半夜出来溜达。他讪讪一笑,随及端正了神色:这里的小洞府,果真只有赤焰一人方可开启么? 有可能,三大圣地认主。丹阳略一沉吟,但也并非完全如此。若它认的不止赤焰一个主呢?方应生此人,虽未交手,丹阳却能察觉,对方实力不在他之下。说不定以他之力,也能开启小洞府。季柯所说不错,这种事还是要自己干才最靠谱。 但还有一种办法。 季柯道。 什么? 季柯说:你与他实话交待,为何要去小洞府。他若是知道事情严重性,当然会肯。这事,在魔界时,丹阳与季柯简略说过一些。三大小圣地本源上是互通的,若一地灵气出了偏岔,另外两处也不一定见好。 这是个办法,像方应生那种人,或许真的只有与他实话实说,才有用。 丹阳垂下眼敛,长长的睫毛荡了下来,随着他眼眸变幻而动。 于是,当方应生再次踏步进来,便见丹阳与季柯两人直直望着他。 方应生被盯得步子一顿,不自觉道:怎么了? 丹阳抿唇半天,方一脸严肃道:方少主。 ? 小蓬莱要完了。 季柯:我是说说实话,没让你吓他。 可丹阳并没有夸大一分一毫。 天下灵气皆有本源,聚集三处方为圣地。若圣地出了岔子,小圣地的景象,旁人没见到,他却是知道的,遍地荒芜,不复青翠,遍地冰封就是小圣地的下场。小圣地如此,太华山如何?灵气若暴增到一定程度,可不止是金蛟化龙,巨藤冲天这种小事。整座剑门都有可能在一瞬间被摧毁。 不过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所以丹阳要来小蓬莱看下这里究竟如何,是否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并找出根由。当然 顺便给小蓬莱吃个瘪。 第80章 你这道侣 是夜,本该寂静无人,却有一道人影倏忽闪了出来,自山上飘乎而下,隐入黑暗之中。他离开后不多久,便有两人悄悄跟上。他三人都是高手,出入时就连破空声都控制地极其小心,守夜童子摸摸脸,总觉得风好像忽然大了一些。他打了个哈欠,心道不管了,最近总是在值夜,实在是累,有错觉也说不准。但是方少主的话又不能不听,赤焰尊主就这么一个嫡亲弟子,这个小蓬莱,迟早是他管的。 看他白天语焉不详,果然是心中有鬼。 嘘。他耳力不差,你声音大些,就要被听到了。 季柯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去摸丹阳的脸,笑道:那我附耳说。 原来这个先摸出去的人正是方应生,而随后跟上的就是丹阳与季柯。他二人等了很久,还以为今夜方应生就没动静了,不曾想子时不动,丑时他倒出来了。 方应生去的方向,正是先前丹阳所探整个小蓬莱灵气最活跃的地方。他一定是去小洞府。丹阳拉过季柯,使出轻影鸿波,身形就像化了风,无声无息落在方应生后面。 就见方应生左右瞧了瞧,手中梧桐木杖悬于身前,双手比诀,口中喃喃自语。一团明火就无声燃了起来,先开始不过是一些火种,后来便越发旺亮,一只火凤凰从中钻出,在空中飞了几个来回,翅膀一拍,现出一道门来。 季柯道:你说的不错,他果然也会开门。 那先前方应生所说无法与赤焰联系便是在骗人。说不定先前种种就有他在中间捣鬼。起码他肯定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门开之后,方应生一头就钻了进去。 走。 丹阳二话不说便要跟上,可惜这门消失极快,他刚至那处,火焰已被黑暗吞噬。丹阳闯了个空,皱着眉头不说话。季柯随后跟来,见他神情不悦,反而说:你也别急,进不去不一定是坏事。想想你是怎么对顾挽之的,万一方应生也使诈,将你关在里面,反而误事。既然他现在不在,我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番话当然很有道理。 可是难道他们就这样坐等?被动从来不是丹阳的选择。就在他二人要离去时,空气中忽然有异动。丹阳眉心一动,迅速抓起季柯往外一抛。就在他们站脚的地方轰然一声炸响,腾起巨大的火焰,力道之大,即便是丹阳竭力阻挡,亦是生生被击退三十尺。 这附近的草木均已成焦木,索性季柯先一步被丹阳扔远,波及倒不是很大。这团巨大的火焰将夜空照得有如白昼。不待丹阳说话,就听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呸了好几声:赤焰你这个千年乌龟老王八!老夫眉毛都被你烧没了! 哼,没冻死你算不错。 这声音太熟悉了,丹阳当下就道:师父! 稍远一些的季柯顿时望过去。师父?难道是逍遥子? 几道人影自炸开的烟雾中脱身而出,临风而立,白须白眉,仙风道骨,不是那几个老头还能是谁。丹阳一下就认出了逍遥子,实在是因为只有他穿了一身白。逍遥子咦了一声,四下张望,便见丹阳跃步而上,出现在他面前。死里逃生的第一眼就能见到自己心爱的徒弟,逍遥子立马眉开眼笑:好阳阳,真乖。 他看到丹阳一身羽衣,更为高兴:现下你是宗主了? 丹阳道:师父没死,为什么要徒弟当宗主。 胡闹。我不是发了金光令吗? 信号不好,听不清。 逍遥子道:那你穿这身衣服做什么。要知道这身衣服丹阳从来不肯穿,那会儿他就说行你不爱穿等你当上宗主时,大典上不想穿也得穿。现下这模样,难道他还能以为是丹阳这傻孩子脑子被雷劈了和丹门一样审美了吗? 想到这里,逍遥子就用控诉的眼神看旁边:老头,是不是你带坏了我乖徒。 这样一移开视线,逍遥子就没看见丹阳下意识就往季柯那看去。如果老师父知道自己大徒弟改变审美不是为了要当宗主,而是给媳妇看,本来不死估计也得气死。 无涯子哧笑一声:那叫改邪归正。说罢,朝丹阳慈爱道,阳儿若想来我丹门,师父随时欢迎。 丹阳看了看一身花绿的无涯子:前辈。 在。无涯子听得高兴,更加和颜悦色。 就听丹阳说:诸明宣和裴成碧在我剑门白吃白喝了许久,这笔钱您看何时结算。 无涯子: 逍遥子一听便大笑,笑完道:老头,原来不是我家阳阳要来,你们家大弟子和二弟子,反而先来我剑门作客,乐不思蜀,不愿回去啊。 无涯子一吹胡子怒道:找打。随后便轻飘飘一记巴掌扇来。他瞧着轻飘飘一掌,丹阳却有如泰山而至,捏起不动诀一定,方身形不动,任衣衫飘零。 他三人说了会话,终于有人看不过去。 你们几个能不能换个地方,挡我道了。 丹阳早就看见这个人。他与逍遥子他们一道出来,随后在旁边一直未出声。瞧他红眉怒目,衣衫鲜红,不用旁人说也能知道,他必然是赤焰无疑了。只是,方应生分明也进了小洞府,出来的却只有他三人。 师父,你们没见到方少峰主吗? 赤焰一听,说:应生?你说他来了哪? 丹阳睁着眼睛说瞎话:他说许久不见尊主,心中放心不下,故令我二人在此等候,他进小洞府瞧瞧。只是才进去不过一弹指,你们就出来了。 逍遥子奇道:不可能啊。 丹阳不动声色:哦? 逍遥子还待再说,却似忽然想起什么,先闭了嘴:走吧,我们先下去。一直和鸟抢道算怎么回事。至于方小子,人家赤焰的徒弟,关他屁事。 老师父说要下山,作为大徒弟当然伸手相扶。一旁无涯子瞧得眼热,他剑门弟子怎么晓得他们今日出关,在此候着。怎么成碧和明宣一个都不来。同样是师父,待遇竟差这么多。逍遥子瞥见老友神色,十分得意,还大声长叹出来:哎,徒弟太乖也头疼,让他不要来,他偏要来。老夫真是羡慕无涯兄,来去一人,落个清净。 说这话时,他二人已落至蓬莱大殿,赤焰的老窝。赤焰方才听了丹阳的话,放心不下,重回小洞府去找方应生了。这整个蓬莱除了别的门派,真正作得了主的竟然就只剩下剑门和丹门两位宗主。 逍遥子一脚跨进这灯火通明的雕阁大厅,指使赤焰峰上的弟子道:小娃娃,去给我们备一桌好酒好菜。饿死老夫了。 听闻动静赶来的蓬莱弟子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有几个位份高一些的上前抱拳道:前辈既已出关,可见我们尊主?他们是知道逍遥子在这的,故而不惊讶。 无涯子道:你们尊主去寻人,或许很快回来。若酒菜备得快些,他还能喝上一壶。 听了这话,底下一商量,便分一拨人去备菜水,一拨人去后山候着。 见此阵势,逍遥子不禁感慨:哎,这些娃娃可真机灵。哪像我那几个。这会儿肯定先围上来师父长师父短,撒够娇再说。他顺手就摸上了丹阳的头,什么时候你师弟们也能如这小蓬莱的弟子一般心思灵窍,老夫也就放心了。 一边听着的季柯:?这个师父是不是对自己的徒弟有什么误解?他想到剑门那几个外面穿得有多白肚子里就有多黑的,小蓬莱几个遇到他们都不够玩的吧? 如今灯火通明,季柯倒能好好打量起这个丹阳的师父,未来的丈人他自己认为。季柯在魔界时,听说剑门宗主鹤发童颜,脾性顽劣。如今看来,他一身长衣有如鹤羽,一头白发如鹤翎,除了脸不够童颜,别的倒和听说的差不多。 恋耽美 ——(61) 就在他四处打量时,便见丹阳看了过来,并冲他招了招手。 季柯指了指自己。丹阳点点头。 他走了过去。 就听丹阳道:师父。 逍遥子一脸慈爱:什么事。 丹阳道:我与您说件事。 哦?什么事,竟要这般正式。这可是从未有过的。逍遥子一时大奇:你说。 丹阳便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让元真代管事务。 这事算不得什么。逍遥子点点头:他心思缜密,做事柔和,处理事务是好人选。并夸奖了丹阳一句,你安排得不错。 丹阳又道:本门二弟子之位一直空缺。师父不在,我自作主张,收了一个。 这事也算不得什么。逍遥子亦点头:此事原就为你心中所愿。既然你终于有了看中的人, 当然可以自行收揽。 丹阳还道:顺便与二师弟结成了道侣。 这事自然也算不得等等。逍遥子有些狐疑:你再重新说一遍,我可能没听清。 丹阳淡定道:弟子说,您不在的时候,弟子找了位道侣。说着,便拉过站在一边的季柯。就是他。 突然成为场中焦点的季柯:他很淡定。在剑门的时候,这种惊喜吞多了,他现在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就是对这位眼睛都瞪圆的老师父心中还挺同情的。 逍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边上目睹成程的无涯子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位诸明宣的老版花孔雀拍着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幸灾乐祸:哎哟。他怪声怪气揶揄道,老头,我的徒弟果然是比不上你的。恭喜你闭一场关,多了位徒弟媳妇。 逍遥子还未反驳,却听丹阳道:不过是向丹门看齐,比不了贵门的。 无涯子的笑戛然而止。 丹阳微微一笑:我与师弟的情谊,发乎情止乎礼,哪及得上裴宗主一颗丹心只向诸大长老呢。情愿改头换面,屈身当一名童子,也不肯让诸长老难过。 无涯子: 这回笑的人就轮到了逍遥子。 不错。 当年诸明宣资质绝佳,却因裴成碧而退至身后,将宗主之位拱手相让。外人只道是同门情谊连心传为佳话,他几个老的却还是心如明镜,大概知道其中玄妙的。只是多年来相安无事,故闭口不提绝不道破。 可今天无涯子敢笑他,就别怪他旧事重提了。两相比较,他两个徒弟和和睦睦,比丹门那两个不要好太多。逍遥子得意道:老无,咱们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好。 无涯子没好气道:既然谁也不比谁好,你得意什么?真是蠢的。 摸着胡子乐的逍遥子一僵。哎?对啊。当下一拍扶手:孽徒,跪下! 丹阳马上跪地顺顺当当,顺便拉跪了季柯。 逍遥子冷哼一声,终于将视线挪到季柯身上,这一看,就皱起了眉头。这人怎么穿得如此,如此风俗,一点也不清雅。长得倒还端正,却邪气了些。他越看,眉头就皱得越紧。喝道:你,对,你是逍遥子一时有些难以称呼。 丹阳适时接口:我道侣。 不对! 你的二弟子。 对。不对!逍遥子又马上道,你叫什么名字。 说真的,这世上能令他跪下又如此喝他的人,还真不多。季柯眉一挑,看在这是他丈人的份上,硬生生将那口火气忍下来,道:季柯。 季柯? 无涯子将季柯好一阵打量:逍遥,这人当真是你剑门弟子?怎么一身魔气缭绕。不过若说不是,他身上确实也有太华山剑意,可惜隐在其中看不分明。 逍遥子眉头皱得死紧,他对丹阳道:你果真看中他了? 丹阳嗯了一声,话虽轻淡,却难改分毫:弟子心如亘石,难以还转。 哎。 老师父有些忧愁。他不能拿丹阳如何,从来他的心愿便是,若这孩子能真正高兴,晓得这世上苦乐,就算是再难实现的事,他作为师父,也会尽力实现。最多逍遥子也就想过这棵铁树万一开花那可能也会结果,给他生一串小徒孙出来玩。 可是这个 逍遥子将季柯好一阵打量,在对方肚皮上逡巡半天。 这显然不能给他生徒孙啊。 丹阳很了解自己师父,他既然有把握在此时此地毫不掩饰地开口,就知道开了口事情便一定会成。此刻见逍遥子神色缓转,便道:弟子若得您喜贺,必感激不尽。 我贺不贺有什么用。逍遥子咕哝着,有些意兴阑珊。你喜欢就好。 丹阳便磕头:多谢师父成全。 无涯子似笑非笑,轻哼一声,自顾自去喝他的酒吃他的菜。留那师徒三人独自在那。 逍遥子看了他二人久久,方说:你是说了,可是你这位道侣却不说话。 季柯这才反应过来,见逍遥子与丹阳皆看他,迟疑道:多谢师父成全?说完,就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丹阳,这就成了? 成了。 说好的师门死不同意勃然大怒赶出师门呢? 你话本看多了。 季柯有些郁卒。他原本还打算好了,万一丹阳被赶出门,正好被他抗回魔界当夫人,到时候浓情蜜意一阵好哄,可不就是他魔界中人。 这个师父怎么也不按常理出牌? 第81章 偷听这毛病 不按常理出牌就算了,这师徒二人竟然还当着季柯的面聊起家常。 按理说这双修的事,为师管不着。可这他是个男的,阴阳之气 我们修得很好。丹阳道,想了想又加了三个字,剑不错。 季柯: 他师父不曾反对? 他师父不是你吗? 也是。 突然被大徒弟告知他收了个二师弟并且和对方搞在了一起,逍遥子心情很复杂。逍他倒是没有男女之分,修道的人么,其实不大有所谓。就是万一这二徒弟是被拐来的,对方家中有人寻上门来,硬要迫他们分手,丹阳伤心了可怎么办。 不错。 师父的话本子看得并不比季柯少。他不放心道:你可知他原先做什么? 是个前魔尊。 季柯:现在也是。然而并没有人听他说话。 逍遥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沉默了一会儿,嗯阳阳还挺厉害的。既然是魔尊,那应该上面没有再比他大的人了,不会再跳出来反对丹阳与他二人。如此倒也没什么顾虑。 季柯,季柯简直,一肚子的牢骚不知从何发起。 他是个魔尊啊!你们不要说得像个瓜一样好吗?怎么这威慑四界的名头,如今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还是和平太久,都不把他这身份当一回事啊。季柯简直要怀疑自己。 既然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与逍遥子说完,丹阳便话转回旁事上:师父,你先前传金光令给我,到底出了何事。我以为你死了。 逍遥子沉吟片刻:在此之前,可否先令为师做一桩事? 很重要? 很重要。 什么事这么重要?季柯暗道,还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认知。便听逍遥子说:先吃个饭吧。为师在小洞府这么久,一粒米都未咽过。 就这季柯还待哑然失笑,便见丹阳顿时肃穆了神色:您不早说。 季柯: 看来,这事是挺重要的。 可惜一顿饭吃了才一半,外头又是轰然一声巨响,一团火光又在小蓬莱上空炸了开来。今夜已经被炸了两回的蓬莱弟子捂着小心脏,快要承受不来。就听一声大喝:逍遥,无涯。然后一阵炙热的风猛然袭进殿内,一道火红的身影倏忽闪现,怀中还抱了个人。 季柯定睛一看,那人岂非就是赤焰与方应生。 怎么回事。 赤焰有些难以启齿:他闯进了我们布下的阵法。一边说着,一边脸色难看地将方应生抱入内殿,令他盘膝而坐,便一掌按上他背心。 阵法?季柯暗道,看来说什么在小洞府喝茶聊天全是屁话了,说不准这三个人在里面做什么。疗伤不是赤焰与逍遥子所擅长,然而有丹门宗师在,天道手中也能抢下个人来。无涯子撸撸袖子,把赤焰赶到一边,一手探上方应生臂腕,道:他浑身灵力近乎枯竭。若非还有自知之明,晓得不能硬抗,就算你去将他抢出来,估计也难保性命。 丹阳听得一头雾水,拿眼去瞥逍遥子,这位鹤发不童颜的剑门宗师捋着胡子,一脸凝重,全然没有方才胡吃海喝的愉快模样。 赤焰。逍遥子脸色很严肃,你去时,阵法如何了。 赤焰道:很好。 当真?逍遥子不信,方应生这模样一看就是与他们布下的三清聚灵阵硬抗过,他既然受到反噬,如何阵法便丝毫未损。 自然是真的。赤焰分神看着自己徒弟,不忘回怼,我三人合力布下的阵法,你以为凭应生一人之力就能动摇?你是不信你自己,还是太高看他? 当然不是 话只说了四个字,逍遥子却闭嘴一声长叹:罢了。三清聚灵阵是当年渺瀚真人开创的阵法,借天地三清之力为乾,设阵者自身灵力为坤,形成合势,将一方灵气吸聚起来。要与天地三清之力相抗衡的坤力,何其庞大。他三人几乎用尽全力方与之呼应。 此阵不但聚灵气,还可以困灵。当年四界大战,渺瀚以此阵困过仙,也困过魔。如今逍遥子他们不用来困人,但用法与之相似。此阵若有差池,天下如何再寻人去设阵。 眼见逍遥子甩手而出,丹阳紧紧跟上。 夜风呼号,这满天星辰映在上空,如璀璨明珠。 师父。丹阳站在逍遥子身后,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逍遥子不语。 您若执意不说,也捞不着好处。丹阳淡淡道,恐怕师父有所不知,弟子与小灵峰顾挽之聊过,获悉蓬莱小洞府异样。巧得是,剑门小圣地也出了问题。 逍遥子顿时目光如炬:你说小圣地怎么了? 小圣地灵气失衡,冰雪渐起,草木枯衰。圣地灵物受不了,纷纷出逃剑门。内外灵气不平衡,以致有些灵物吸纳不了过多灵气,不能化解,反而魔化了。 逍遥子心头大动:竟然如此。 不错。丹阳目光炯炯,所以您还是坦白相告的好。 殊不知这位剑宗竟然面露哀戚:不是我不说,而是 悄悄尾随而至的季柯将一切收在眼中,蹙起眉头。天下间能称得上名号的人也不过这么几个,到底什么事能令一派宗师面露难色。 正这样想,便见逍遥子握住丹阳的手,道:师父不想你受苦。 季柯顿时吃了一惊,这什么情况! 然而丹阳闭闭眼,抽出手,便淡然却无畏道:我不苦,岂非就是苍生苦。我剑门,秉承真人祖训,兼济天下,岂能置苍生于不顾。 逍遥子动容道:阳儿! 师父 一番师徒情深,看得季柯心头大震,不禁后退一步,满脑子是最坏的打算。忽然丹阳就收了神色。好了。他道,戏码演完了,师父,您高兴了吗? 季柯: 高兴。还是阳阳孝顺。白胡子白眉毛的剑宗顿时就换了个神色,一扫先前凄苦,摸着胡子十分满足。这个话本上救天下苍生的苦情戏码,他眼馋很久了,一直心中痒痒想试上一次。可惜门下弟子个个强悍,没人同他唱戏。眼下他不过是心潮涌至,随心而发,想不到丹阳竟然知他心意,陪他过了这么一招。 嗯,大徒弟找了道侣后,贴心不少。 这么一想,老师父看这个徒弟媳妇的眼光就和善很多。 在暗中吹风的季柯冷静了很久,按捺下想宰了这一师一徒的冲动。不能动手,他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一个是夫人,一个是夫人他师父。君子肚里能撑船。 他姥姥的。他不听了,爱咋地咋地吧,被当成个瓜的就算不过气也没存在感的魔尊十分绝望地走了。他怕再呆下去,可能会做出不大好的行为。 那头。 丹阳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后方,开口道:拯救苍生有这么令师父高兴吗? 不高兴。逍遥子摸了摸大徒弟的脸,丹阳没有避开,全因老师父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慈爱,老夫心疼苍生,谁来心疼老夫。这种戏码,唱过便罢,但愿永远不要成真的好。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逍遥子收回手道,我这便告诉你。 你可知三大圣地是如何来的。 天地孕育而生。 逍遥子摇摇头:非确切。 实际上这三处是人为造成。当年四界争地盘的时候,打得不可开交,除却魔界外,其余三界偷偷选中天生灵穴,打乱天纲常理,逆转乾坤,以灵穴为阵眼,为自己大军输送战力。要知道这天地间,黑夜与白天,正与邪,云和雨,任何一物都讲究平衡。天地原本平缓周转的灵气经此搅动,他处岂非失衡? 可是天然灵穴已成,又经多少鲜血和尸骨意念浇灌,是没法复原了。 没法复原,就只能因势顺导。不然就会滋生魔气。一念而魔生,这原本就是十分容易的事的。逍遥子徐徐说,率先意识到不对的你猜是谁? 恋耽美 ——(62) 丹阳沉吟片刻,猜不出来。 逍遥子道:非仙非妖非人,反而是魔界的阿波额那。 后来的世人提到魔界,就以为是无恶不作之人聚集之地,其实不然。妖仙人魔,均不过是天地孕育而生的种族,修的道不一样,并没有先天好坏分别。哪一界没有正邪之分呢。 阿波额那是天地间生出的头一位魔,十分强大,他虽非圣贤,亦不仁厚,但眼光独特,十分睿智。因天生魔种,对魔气十分敏感。所以第一时间察觉出那三处灵穴逐渐开始有不同寻常的气息。歇战时,他便去找了渺瀚。 那时还没有小蓬莱,也没有剑门。什么都还未建成。 渺瀚在一处山间,那里有一片湖,湖边开满了花。他衣薄如轻羽,未着战袍,也未束发,抱了把琴,随意弹拨。与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剑修宛如两人。阿波额那到时,便见此景,他没有出声,静静站在远处,等渺瀚收了琴,抬眼朝他望来,这才过去。 始尊一人前来? 阿波额那道:不敢多一人打扰。 渺瀚这才笑,长袖一揽,地上便无端多了酒:那便对饮两人。 他们打了许多年,对于彼此已很了解,排除立场,对于对方的战谋和心胸,都很欣赏。久过几巡,阿波额那道:我此次前来,是想与真人说,你们最好不要再动用灵穴。 渺瀚道:哦? 阿波额那道: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近日我察觉,灵穴所生灵力,有魔气滋生,怨念极重。天生灵穴本是好物,但若因过度杀伐转化,成为魔穴,天下便要遭殃。 他这样说着,见渺瀚沉思,便说:你信我吗? 渺瀚道:信。 实则不消阿波额那说,渺瀚也能察觉有异。就算是天性纯良的仙人,经过长久战事与鲜血后,心性也难保改变,何况是如白纸一般灵物。世人染它黑便黑,赠它白便白。 只是这番济怀天下的话,不是从仙人口中说出,而是从魔尊嘴里吐出来,不禁叫渺瀚感慨:我近日时常在想,究竟为何要起战事。难道就为了一处地? 阿波额那道:不,是为了一呼百应的权力。 何为一呼百应 渺瀚摇摇头,不再多言,只觉这经久战事无休无止,心中疲乏,饮尽一坛酒,就琴而长歌。他抚琴,阿波额那便跃至半空,给他舞剑助兴。月光湖色,琴剑相和,便也和谐。 丹阳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往事。他的思绪随着逍遥子的话飘散在夜色中,仿佛能感受到因战事而起的倦怠与困惑。便听逍遥子继续道:后来,果如阿波额那所言,灵穴一经催化,便生魔气,而魔气感染了三界大军,人们逐渐受到影响,只晓得杀戮,逐渐忘记为何而战。真人决定休战,但其他三界会听他的吗?很难。 渺瀚找了妖主、仙尊,商量各退一步,划界为王。他两界却迟迟未做决定。 做不做决定另说,这已经形成的灵穴如何处置,谁也不想放弃。 丹阳道:我听说,是真人祭出无上明剑,劈开南海,为休战出了不少力。 不错,这事是大家都知道的,并广为流传。 但无上明剑是如何得来的? 逍遥子道:世人只知无上明剑是我剑宗镇派之宝,却不知,此剑是渺瀚真人献祭了自己得来。天下宝器以功力炼就,而至纯至善的大修士以自身献祭,就能得到有通天之力的宝贝,只是谁会愿意牺牲自己呢?渺瀚眼见休战无望,而人心日渐扭曲,心中也后悔,便以自身为媒介,祭出了一柄神剑。 此剑威力巨大,渭水便乃它劈就。 三处灵穴互相通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渺瀚劈出渭水后,便用无上明剑的至纯灵气,镇压在一处灵地上便是剑门小圣地所在。他不眠不休,净化了此地,使另两处与之相连的灵穴一同得已平息。 丹阳这才恍然大悟:所以仙界离去后,以真人为首的弟子才退至太华山,长守雪山不问世事。而剑门,一直是大道之首,从未变过。 逍遥子摸着胡子:不错。 渺瀚力竭,战事平息后不多久,便于望月峰上坐化。阿波额那没有想到,最终渺瀚会牺牲自己无尽岁月终结此战,他本引对方为知己,心中觉得是自己一番话令渺瀚落如此结局,不禁意兴阑珊,不消他人如何说道,径自领着魔界子民去了渭水另一侧。不再踏足大陆土地。人魔如此,仙界与妖界也无甚好打,悻悻归去。 时间一久,往事淡化,此战便成为传闻。当时如何谁也说不清了。 此事乃剑门辛秘,从不外传的。逍遥子叹道,若非如今圣地再起异动,老夫也不会提起。啊,除非你当宗主。再口口相传。 其实异端早就显现了,只是不明显。此次赤焰叫他二人前来,本意是想让逍遥子与无涯子为他助阵,坐稳尊主之位。因他二人不同意,便将他们诓至小洞府中,想关上一关,谁料他三人打起来,无端妄念使得本就松动的封印破碎,小洞府顿时魔气横生。赤焰与逍遥子三人费时至如今,才设成三清化灵阵,重聚清灵阵心,**此地。 因三处相连,故剑门小圣地异状亦显,这也是为什么雪蛤不但巨大无比,还易魔化。 丹阳道:为何经年无事,反而是小蓬莱出了问题。 逍遥子道:谁知道呢。当年是妄念造就了灵穴,而小蓬莱长年因抢夺尊主之位,明谋暗策不断,人心易变,就容易催化它吧。好了。他话至此处,道,不说它了。想来方家小子不过误闯,赤焰也不会拿小蓬莱开玩笑。既然无事,我们明日便回剑门。 对了。逍遥子忽然想起来,你那位道侣方才探头探脑了半天,可惜隐藏的本事不大好。不管他是不是魔尊,既然如今是我剑门弟子,偷听的本事怎么能这么差。老师父职业病犯了,不满道,你可有好好教导他功课? 丹阳道:他根基差,弟子已训戒过。 嗯。逍遥子这才道,既然是我剑宗弟子,又是你道侣,更应该要求严格。 师父教导的是。 第82章 魔尊这个人 幸好这番讨论季柯是听不见的,不然他一定又会气个半死。偷听还要被人教训说听得不够专业,这简直是辱没他身为魔尊的尊严算了他现在不大想提自己的身份。 左右丹阳已经将逍遥子找了回来,没缺胳膊没断腿,连根胡子也没少,季柯放下大半的心,于是另一件事便令他十分在意。是丹阳身上那丝不易察觉的异样气息。 这倒要叫季柯想起一个人。南阳洛家的洛沐秋。季柯与洛沐秋交过手,他一个玄心宗的修士,拿的是魔界痴情渡,行的是魔界功法。 丹阳要是有点事与他无关,季柯脑壳都能给他掰咯。 可季柯想不通,他长年居于魔界,丹阳又是颗山里的大白菜,连洛家也好,玄心宗也好,介也搭不上。洛沐秋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硬要与他俩扯上点关系。仇也好爱也罢,关他们屁事啊。季柯退至小蓬莱,见无涯子与赤焰均候在方应生身侧,无人留心他,心下一思忖,直奔南阳而去。 南阳不远,眨眼便能到。 洛家很显赫,家大业大,十分好找。季柯没费多少功夫,就到了洛家门口。抬头一望,牌匾大而生辉,生怕别人不知道洛字怎么写。两盏红灯笼悬挂在门口,随风飘荡。倒叫季柯想起当日在海渊时那两条大蛇。 既然想到大蛇,当日丹阳踏月而来的模样便在季柯脑中又浮现了一遍,既难忘,又舍不得忘。只是当时心动与此时心境又有截然不同,如今想来,倒略有甘甜。季柯微微笑了笑,身形飘乎间,负手便进了洛宅。 宅中倒非无人,虽已深夜,却仍灯火通明,光绕进绕出几道院门,就十分曲折。提灯行走的家丁看不见季柯,只能察觉颊侧风过,伸手摸了摸,就嘀咕,今夜风真怪。 季柯来到主厅,那厅中正有人。他便微微站定,想来洛沐秋入了玄心宗,洛家因此沾了光,院中奇奇怪怪的阵法倒不少,困住个把毛贼可以,困他还不行。 大哥。一位蓝衣人道,我看沐秋是被蒙了心,不顾大业,强硬出头,非要挑战天下第一剑,还扬言以洛家名义。此战一输,我们头也抬不起。正是洛沐秋两位叔叔,他们在洛沐秋输了后,便早早离了剑门,回到南阳。 季柯心中暗道,放屁。此战虽输,他洛沐秋的名头却响得很,也不看看是输给谁。这些人只晓得赢乃利事,却不知输未必是坏事,真是毫无远见。 便听另一位又说:而且,这孩子竟然与魔界相勾结。洛家是名门世家,沐秋既然早已入玄心宗,便不算我洛家人,不如趁此机会与他一刀两断。一来彰显我洛家正气,二来,重新择一位继承人。我们总不能令一个与魔勾搭的失败者承担洛家大业。 季柯摸着下巴顿时了然,原来最终是想要换家主。 看来这位玄心宗的嫡亲大弟子,家大业大,不但有可能继承玄心宗,还能握住洛家大业。要真是如此,他玄心宗在南阳岂非有了一个大靠山,得了四分之一的势力。那这洛沐秋就不会做人了,聪明些应当好好把住机会,与洛家套好关系,怎么还一手将自己的矿往外推。不过这里季柯却忘了,洛沐秋当初出战时,说的可是洛家,而非玄心宗。 再听下去就无意义,洛沐秋本人也不在,季柯一闪身,便至走廊外,化出真形,随便迷了个提灯侍女的眼睛,哄道:洛少爷的房间在哪儿? 侍女茫然片刻,便乖巧地领了路。季柯顺顺当当走到一处院门,里头点了灯火。嗯?洛沐秋不是在小圣地?他房中会是谁。季柯低头道:这是谁的屋子。 侍女道:洛少爷的。 季柯想了想,哪个洛少爷。 洛家大少爷。 果然。 只说洛少爷的屋子侍女能懂个球。季柯只能怪自己说得不清楚,不过既然机会送上门,就进一步追问道:洛家几个少爷? 大少爷,二少爷,小少爷。 洛沐秋在 季柯话未问完,便察觉那边来了人,往后一退,藏身于黑暗之中。可他人虽走了,话还留在那里,被迷了心智的侍女听在耳中,依然乖巧作答。 小少爷出行在外,不曾归家。 花语,你在说什么?走过来的人听了半句。 侍女顿时惊醒:啊? 来人便将她看了又看:你在这闹什么,还不将小少爷的屋子打扫打扫。 季柯眉一挑。哦? 少爷要回来么? 便听那侍卫打扮的人说:十五年之约快到了,他总要回来继承家业。你要是好好侍候着,说不定能当个通房丫头。 这样说着,两人就走远了。 结果听了半天,屁大点事都没听到。这洛家他算是白来了。季柯刚想走人,便听屋内咔嗒一声,一人打开了窗子,淡淡道:阁下乘风而来,不当仙人之姿,却要学梁上君子? 季柯:不可能,区区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发现他。 说的就是你。 季柯:巧合吗? 那人低低笑道:巧不巧合,为何不亲自来问。 看来不是巧合了。 洛沐云只觉得身后一阵风动,屋内烛火晃了晃,他微微一笑,便放下了窗格。 这位佳人有礼了。 佳人?季柯已经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正要往嘴边送,闻言道:你瞎吗? 这么个大男人看不见佳个屁。 他本意讥讽,不料对方竟嗯了一声:这都被你发现了。 季柯一愣,抬眼望去,只见这个年轻人身披睡袍,面色坦然,眼神却黯淡无光。一看就是个瞎子无疑。这人竟果真是瞎的。倒好的水不喝浪费,季柯慢慢啜饮,心中却道,怪不得洛家要挑小少爷当家主。一家之主,当然不可能是瞎子。不过不是还有位二少爷么? 殊不知这位洛大少爷知道他心中所想,平和道:我听说远在太华山的剑门,有大弟子,二弟子。事务却仍由三弟子代掌。可见谁当家作主,只与能力有关,和年龄大小并没有关系。季先生,你说是吗? 季柯猛然攥紧茶盏:你是谁?竟然会知道他姓季。还轻易知道他心中所想。他暗中观察洛沐云,对方在他眼中柔弱地风一吹就会倒,脖子一捏就断,怎么看也不像厉害的人。 洛沐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对方动了杀心,虽不能视物,在屋中却有如明镜,慢慢走到桌边,说:大约上天怜我,我瞎了眼,便亮了心。一点雕虫小技,季先生不用介怀。 这样说着,就坐下来,就坐在季柯身边,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季柯冷眼看着他,忽然说:大少爷这虽不能视物却有如明镜的模样,像我一位故友。 因他这话未在心中盘桓,故而洛沐云探不到季柯内心,奇道:哦?是谁? 一只除了吃一无是处的凶兽。 洛沐云:这是在骂他不是人吗? 会揣测心思固然能快人三分。但若对方不想不揣不谋,你又能如何?季柯慢悠悠看了洛家大少爷一眼,也就开始能骗骗人得个手,一旦晓得他如何猜你的,便丝毫不惧了。这天下多的是口直心快,能动手就不动口的人。 洛沐云眼眸半敛,只说:别人我暂且管不着,只是,现下能知道季先生心中所想,就已经够了。今日有缘相见,季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个交易? 季柯忽而一笑:和我谈交易,代价很大。 代价大不大,看交换的东西够不够。洛沐云道,先生过来,不就是为了打探三弟底细么。凑巧,我还知道那么一些。 出卖自己的弟弟,这个人瞧着温文尔雅,做的事倒是挺不要脸。季柯扬扬下巴:你这么不顾念手足之情? 我一不曾骂他,二不曾害他,三不曾伤他。如何谈得上不要手足之情。 季柯道:哦,那你说说看。 恋耽美 ——(63) 洛沐云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说:我因识天机,故而眼瞎,却能破人心,可帮尊上立足蓬莱之巅。只是请你放洛家一马。 这个交易,季柯是稳赚不赔的。 洛沐云一脸笃定神色,似乎是打定主意季柯会为之心动,从而与他谈条件。 不料季柯却勾起唇角来:不好。 不好? 洛沐云一愣。 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得到的承诺,季柯竟然不要。 蓬莱有什么好,我不稀罕。季柯将手中茶盏转了一圈,漫不经心道,我想要的自己会拿。可是欺负了我的人他顿了顿,方说,我就不能忍。 除了这个,洛大少爷还有什么要与本尊说的吗? 明明这人语气也算平和,洛沐云却听出了一股刀剐的味道。 洛沐云: 季柯等了会儿,见对方不出声,方啊一声,松了手,一弹指便将那茶盏归了原位:看来这笔生意是做不成了。 不过这位大少爷倒也不必杞人忧天,他不过是来一探虚实,还没动杀心。只是洛家要是不愿意在南阳乖乖当名门世家,那这南阳第一家,换个人坐坐也未尝不可。想来苏家与金家都不介意在南阳多一块地盘。 洛沐云等这个机缘中的人等了这么许久,还没等来机缘巧合,就忽然察觉季柯站了起来。他心中有些乱,这与他先前算到的不同啊。便听季柯道:你是不是很惊讶?我便教你,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说着俯下身,按上洛沐云肩头,可巧,本尊就是天。 而且他最不喜欢别人猜他心思。 枉想和他费心机,便是再愚蠢不过的事。 洛沐云一呆,根本没想到他等来的会是这么一句话,察觉季柯要走,心知这一走他估计是再也拦不住季柯的,当下便说:既然季先生心中已有决断,便听小子一言。往后再不要来南阳。随你信不信,但我洛家是无辜的。还请高抬贵手。 我来不来南阳,与我放不放过洛家,连我自己都无法决断,何况是你。 这人有病吧,成天想着自己要灭他满门? 季柯只觉无趣,广袖一挥,人已至三十里开外。 今晚果然十分寡淡,季柯一无所获,负手回到小蓬莱,正好是日出。丹阳从里头出来,而他从外面进去,撞在一处。丹阳一愣,便道:正要找你,怎一夜未归。去了何处? 季柯笑着搂上他,道:没什么,逛了个夜市,见着个神棍。 哦?他说了什么。 说你天生就该和我在一起。 丹阳: 他道:我与师父要回剑门,你要一道去吗? 季柯道:当然要去。 若是从前,季柯这样说,丹阳是毫不奇怪的。但是如今,小蓬莱离渭水这么近,而季柯又早已回到魔界当他的大王,这般问起来,季柯还算意如此说,就令丹阳有些动容。他不禁想到阿婆额那和始祖之间的知己情份,心想,世人都看错了魔界。其实它远比小蓬莱这些仙人客,还要守信痴情的多。 便见季柯大言不惭:剑还未和你练够,怎么能不去。 丹阳道:我刚才说了什么? 季柯想了想:让我与你回剑门? 对。丹阳一脸认真,当我没说。 第83章 劫数来时 逍遥子归心似箭,前半夜和徒弟闲话家长,后半夜不知道跑哪个山头对月饮酒,一夜未眠。好不容易太阳初升,他就起身,披了一身晨露,踏进殿中时,身上还有清寒之气。 一进门就道:阳阳,我们走。 可惜殿中没有阳阳。 只有阳阳他道侣。 逍遥子眨巴眨巴眼,与正坐在桌边细缀慢饮的季柯对上视线,问:阳阳呢?话一问出来,颇有一种不得劲的感觉。仿佛他这个老丈人以后进徒弟门前还得敲一敲,保不齐小两口在亲亲密密。儿大不中留啊,老师父苦。 季柯道:很早出去了。 逍遥子点点头:哦。那我等他。 说着,就自己在离季柯远一些的地方坐了下来。想想不对,他一个长辈为什么要坐这么远,如同一个客人,就又往里挪了点。不够,再挪点。 端着茶盏的季柯: 两人都寂静无声,这室内就有些尴尬,季柯想要不然出去透透气吧,正这么想着,就见逍遥子拿眼瞟过来:哎,季你叫季什么? 季柯。 哦。季季啊。逍遥子捋着胡子,纠结了半天,搬出手指比了一丢丢,你既然是魔尊,整个魔界是不是都归你管。 不错。 那你可知道当年的魔界始尊阿波额那身化何处? 这个季柯倒不清楚。按理说像始尊这种人,寿几乎与天齐,可他这个位子却也没坐多久。几乎是在四界歇战后不多久他就消失了。后来才传出说他身形化成了一汪湖泊,一身修为滋养了这片土壤。 季柯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逍遥子道:我听说你们魔界曾有一度魔气暴涨,怨念滋生,魔界生灵苦不堪言。可那时阿波额那已经不在了,不知后来怎么平息的。 哦。这件事。这事季柯知道。这事说来话长,天地刚分化时,灵气并不均衡,有的地方孤苦,有的地方天生富饶,魔界便是天底下最苦最贫瘠的那一处地。那里有无数怨气,不见天日,阿波额那用自己与生俱来的神通,清除了那片魔气,将它一并镇压在熔心湖,与地底岩浆翻滚,永不得生。 始尊身化后,熔心湖底的魔气一下喷发出来。前魔尊与手下四大副使,倾尽全部心力,才重新将它镇压。季柯道,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这也是他想要无上明剑的原因之一,不仅仅是为重振魔界雄风,更是为了清除熔心湖中种种负面怨气。 因为传闻那柄剑是天下至阳至纯之物。 原来是靠修为硬压的,根不能除就不算干净。逍遥子摸着胡子若有所思。 结果一壶茶见了底,也不见丹阳回来。 便听外头风声一响,逍遥子脸色忽然一变。 不好! 季柯见逍遥子倏忽间往外疾去,他不明所以,紧紧跟上,刚至空中,却见小洞府位置传来一声炸响,呼啸的灵气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这种灵气不似平时温和,反而锐利如刀。被千万把刀割过身体的感觉可不好受。当下就有弟子受不住,一声惨叫便化成了灰。 逍遥子当机立断,万柄长剑形成剑墙,瞬息万里,正好拦住一波灵暴。初时惊愕过后,小蓬莱的弟子纷纷护住自身,或结成大阵,而那些未及反应的弟子便无法相救。只不过眨眼之间,楼阁倾塌,山体崩裂,风声中隐有呼号,像是哀怨的愤怒。 季柯震惊道:怎么回事! 师父! 便在这时,灵暴中心忽然飞来一人,墨发白衣,踏剑而来,正是丹阳。他长袖一卷,定睛瞧见这眨眼之间的惨状,凝目道:赤焰带着他徒弟,进了小洞府。 他原本是放心不下,故而溜达到那里,谁知无意间撞见赤焰。丹阳原本想跟去,不过没有来得及,而就在他转身要走时,忽然一种危机感袭上心头,丹阳几乎是瞬间拔剑而起。 逍遥子长眉怒竖:他简直糊涂! 他不必多想也知道,赤焰不顾一切再进小洞府,一定是想借用这三清聚灵阵,替他徒弟聚灵活命。小洞府中每一处都是他三人精心计算过的,一点外力都受不得,为的就是将小洞府中的灵气扣在一处。方应生自己钻进这天地牢笼中,不死也伤。可是这大阵好不容易成形,勉强将小洞府暴动的灵气归为一处,如今平衡一失,这反弹之力岂非成倍! 只是如今已不是追究的时候,眼见这灵暴肆虐,而山清水秀已一片狼藉。逍遥子目光一厉,左手剑来,右手并指,太华山的剑意瞬时凝成实质,天降大雪,万里冰封。这便是一代宗师的天元之力。忽而一声长啸,众人只见一条金色的蛟腾空而起,阔嘴一张,这天地修为倒吸入它口中。它身上鳞甲渐渐龟裂开来,剥落重生。每剥落一层身形便大一分,及至三个吐息后,那蛟已遮天蔽日,龙头有山头大小,一尾扫去就能平一座山。 它吐出一口清气来,如同飓风,将那种沉重的威压一并吹散。 而丹阳踏步三尺,一身剑意缭绕,灵气遇他如遇尖芒,反被割得支离破碎。小蓬莱的弟子只觉得周身一轻,顿时冷如寒冬腊月,身边聚起一柄柄透亮小剑,心中大惊。以气为剑,随心而至,他身所在即是剑的指,这两个剑修的实力竟然到如此地步。 可这远不够令他们震惊,昨日才削了他们一座山头的剑修手持灵剑,身若游龙,转刺挑翻间剑尖凝起寒霜,他一剑刚出万剑又生,便听丹阳与逍遥子同啸一声,两人齐力,排山倒海般的剑意将那肆虐的灵气强行压回小洞府。 这回有小灵峰的弟子机灵,大喝道:快结阵。 一干灵修调起天地之力,如顾挽之那般巨木绿藤瞬间拔地而起,将那团风暴给裹了个严严实实,一层又一层,灵气有如活物在阵中暴动,灵修脑门已渗出汗来。丹阳目光一凝,双手一并,形成阵心的藤木便覆上一层寒霜,冻在原地,渐渐不动了。 小蓬莱的人这才松了口气。 逍遥子却转头就道:快回剑门! 小洞府如此失控,剑门小圣地怕不得安好。至于丹门,无涯子早在察觉异状时,便已化作清风归去。那里也顾不上逍遥子操心。 丹阳与逍遥子驾剑而去,季柯心中余悸未消,沉着脸唤来四个手下:你们三个在这看着,你,马上回魔界告诉万副使这里的情况。一一交待完毕,便飞身去追。 丹阳与逍遥子一路疾行,还未落地,心中便沉。待至剑门,他二人脚一落地,心中更是大恸。剑门冰霜一片,随处可见被冰封住的弟子。他们或笑或闹,或行走或打坐。无极广场上不乏练剑弟子。此刻面目栩栩如生,却已如同冰雕。 大师兄! 便在丹阳心头空茫之时,他精神一振,抬目望去,原来是元明。元明脸上惊愕神色尚未消退,一见丹阳,心中又喜又痛,再见逍遥子,便要跪下:师父!你怎么才回来! 这一声长唤,唤得逍遥子心头大动,立马扶起元明:这里出了何事! 元明一时情难自禁失控,此刻收拾好心情,便道:请随我来。 丹阳与逍遥子二人随他往后山去,一路走去,俱是熟悉的面容。心境强大如丹阳,在看到元心时,却也不禁停住了脚步。 元心还手持长剑,两指并于胸前,似要起阵。他目光如寒霜,盯着虚空,身后是一位普通弟子。丹阳手摸上小师弟冰冷的脸,似乎能看到当时情状。一定是太危急,元心只来得及护住几个,便连自身也未能幸免。 他定定神,脸色阴沉如风雪欲来。一路往北而去,便另外有人前来接应。 正是元真元武,与其余一干弟子。 雪竹林冻了一半,另一半幸存。而元真他们就在那幸存的竹林中面带焦色讨论着什么,此刻听元明道:师父与大师兄回来了。脸上一喜,急急相迎。 顿时白花花跪了一片。 师尊! 忽逢大变,生死关头乍逢亲近师兄弟,就算是修士向来波澜不惊,此刻也难免动容。丹阳往外环顾,很快就发现这里是他平时疗伤的地方。那处还有热气缭绕,那池温泉如旧,连带周围一片青翠。是以元真他们才在此落脚。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元真与逍遥子道,弟子们如往日一般修习。只是这山中灵气忽然浓郁起来。我心中奇怪,就化出太华琼顶看了看,发现后山有人,想是小蓬莱几个人出来了,便要去迎。 谁知刚至半路,便见顾挽之与白撷影他们一脸惊色,见他赶来,大叫:快走! 几乎是在须臾之间,太华山灵气暴涨,元真亲眼见到几位正在吸纳打坐的地弟子暴体而亡,而灵气如冰雪一般袭卷而来。元真道:因它不知为何被阻滞了一下,我得以喘息,故能携一众弟子逃脱。 后来灵暴又消声匿迹了。只是剑门就成了如今模样,顾挽之与白撷影也未能幸免。 丹阳当然知道它为何消声匿迹,因为三地同源,小蓬莱被压制后,此地肯定也受影响。不消多想,丹门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他只抛下一句:我去看看。便化光离去,速度快得连逍遥子都赶不上。 阳儿! 逍遥子喊不及,气得跳脚。 元真担忧道:我去追他? 谁能追得上丹阳?逍遥子揪着自己长长的眉毛,环顾一圈,叹气道:此事说来话长,为防有变,你先领其余弟子上望月峰。望月峰是渺瀚真人坐化的地方,当年是他镇压了这一处灵穴,望月峰得他真力庇护,算是如今一处安生之所。至于丹阳,他用脚想都知道对方此刻去了哪里。虽心中担忧,却不能置一众弟子于不顾。 丹阳会去哪,他能去哪,此时此刻他只有圣地可去。他一入圣地,便觉冰寒刺骨,原先经顾挽之他们疏导而恢复的青翠早不复存,这里比外面还要冷。湖水冻成冰泊,草木皆枯,他脚下未停,径自飞至一处山腰,那里是阵心。 这回落地,便是厚厚实实的冰,再不如上次一般踩出碎屑。 出乎他意料,这里连只雪蛤也没有,竟然还会有人。 阵心所在的石台边,一个人负手而站,闻丹阳声来,微微侧身:你来了。 丹阳不过一时惊诧,很快就发现了不对之处。你散灵了? 我以为你要说我竟然会活着。洛沐秋道,毕竟所有人都如活死人,而他在这阵心,却还能好好说话,岂非令人遭疑。万想不到丹阳首先关注的竟是这个。 能活岂非是好事。丹阳道,可你此刻就算是活,却也与孤魂无异。分灵术,是季柯那边的功法。万澹明就是这样来的,是以不能呆很久,不多时就要回到本体之中。而洛沐秋用此法,丹阳只稍一想,就知道一定是无奈之举。他的身体大约已被灵气摧毁。若无本体,他就与普通魂魄一样,不多时就会消散。 恋耽美 ——(64) 那么这算什么活着呢? 到了如今还能关心对方死活,洛沐秋道:你果然很大方。 丹阳未理他,径直走到石台边,剑气还在,只是十分微弱。 想来正是因为尚未完全失控,所以剑门比小蓬莱好一些。洛沐秋就在一旁看着丹阳一举一动,丹阳却视他如无物。他当着洛沐秋的面化作一道剑光,融入剑气之中,剑气大盛一瞬,却又将他弹了出来。 被推出来的丹阳倒退了两步,眉头蹙了起来。他捂上心口。似乎是有种隔阂,令圣地剑气推拒他,不能如往日一般相融。丹阳尚在那思考,一旁洛沐秋忽然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 丹阳看向他。 洛沐秋平静道:因为这个阵心已不够纯粹。它染上了魔气。 丹阳眯起眼:是你。 不错。是我。洛沐秋点点头,却突然苦笑起来,当然,我也不是自己想死。他虽是有意之举,却不过抱有一丝想法,并未想到什么后果。圣地灵气失控时,他与顾挽之白撷影三人还在思考对策,如何从此地出去。 洛沐秋心中对阵心念念不忘,就跑来看,正因此举,方暂救他一命。圣地虽失控,可有阵心所在之处,却是整个太华山受影响最小的。灵气暴涨的瞬间,小圣地的灵气纷涌进顾挽之他们身体,修为顿时大涨,圣地之门便自动开启。他二人立马被呼啸的灵气推了出出去。而洛沐秋,却在这里,见到了很多他不曾见过的画面。 天地灵气本身便有灵,它当初是应人们需求而生,沾了俗世血气与欲望,因逐渐扭曲方被渺瀚封存此地两千年,如今它一朝破封,挟卷当年印象呼啸而来,在那个瞬间,洛沐秋如同走过了历史长河。 他见到了四界大战,见到人们为了赢是如何人为创造天然灵穴从中抽取灵气的,也见到了渺瀚献祭自身,得来无上明剑。因为洛沐秋已经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也明白丹阳过来是为什么。他说:我有许多秘密,你要听哪个? 丹阳看了看他,淡淡道:将死之人,不妨操心自己会去哪。 洛沐秋哈哈大笑:你既然不想听,我便不费心。可死?我还不舍得。说着,整个人化作黑雾,往外蹿去。他不但看到许多事,更知道怎样活下去。天对他不薄,洛沐秋心想,你们就去死吧,他正好重整旗鼓。掌握天机的他,一定会是下一任 可他没能想完。 明明没有身躯,他胸口依然透出剑尖。 洛沐秋低头看去。 我说过,叛门者,剑门弟子,人人得而诛之。丹阳淡淡道,手一动,将惊鸿招了回来,连头也未回。空中,洛沐秋扭出一个奇怪的笑,便被剑上灵气化成了星光点点。 惊鸿不是死剑,它是生剑。未让洛沐秋魂飞魄散,便是丹阳最后一点仁心。 丹阳知道洛沐秋口中所谓的秘密,那些于他而言,不过是往事,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又试了一次,仍旧融不进虚剑残影。这样他就没办法调动自身剑意,去缓和此处。洛沐秋当日扔的那个瓶子,其中的魔气当真少得可怜,可是魔气就是魔气。它融了进去,便如哽在喉,即使只有一丝,剑意阵心,不纯粹就是不纯粹了。 季柯赶至剑门时,便见此景。 他心头一震。 收回心神便一路探去,没走多久,就见到了元心。 季柯停了停,他走上前,摸了摸元心的脸,很久后才说:心儿。只两个字,其余却一句话也未能说出。可他的心却如石沉大海,被阴沉所笼罩。你放心,他想,你既然叫我一声二师兄,我绝不会放过害你至此的人。 你受了多少苦,他便要受苦千倍,万倍。 又一路过去。 季柯看到了摩罗那。他的眼神还透着股茫然,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季柯紧了紧拳,忽觉耳侧风动,飞身至屋顶,凝神一查探,便往一处去。 正巧见到丹阳从小圣地中出来。 他二人就此遇到,季柯忽然心头翻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却见丹阳忽然朝他一笑,说:季柯。 我们成亲吧。 第84章 雪化是因为 成亲? 季柯仿佛觉得自己耳朵坏了,他震惊道:现在?在这个地方,在这种时候。 丹阳嗯了一声。 季柯愣了愣:你疯了吗? 没有。丹阳已经走过来,握住季柯的手,想了想,冲喜? 大师兄认真说:我看他们山下都是这样的。特别倒霉的时候成个亲,说不定能冲掉霉运。丹阳觉得他现在就挺倒霉的,可能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 这话是不错。可是 即便如今状况如此沉重,好气之余季柯竟然觉得好笑。你他扶上额,丹阳,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如今怕是不合适。你师父不会同意的。 他会的。丹阳道,你随我来。 说着他就拉着季柯去望月峰,要见逍遥子。 季柯想说,不,不会的,你师父恐怕会把咱俩的腿给打断。果然逍遥子十分震惊。 他大怒:我不允许!胡子都飞了起来。 季柯想将手抽出来,丹阳却一握,令他不能挣动分毫,十分坦然却坚定。 师父,我已经决定了。 逍遥子如同一只焦躁的鹤,在地上四处踱步,就差引颈长啸。他烦躁道:不许。现在不许。待此间事了,随你们怎么成,爱怎么成就怎么成。 师父! 丹阳看着他,道:我们谈谈吧。说着就看元真,师弟,你带季柯和其他人离开。 元真看向逍遥子,终于得来他首肯。这才率着弟子离开,临走时,拉走了季柯。 季柯走前,回头望了一眼,只是风雪迷了他的眼睛,是以看不清雪中人的背影。 元真安顿好惶惶的弟子,方有空回身。见季柯遥遥站在那里,只往望月峰顶看,可是依现在的视角,是根本看不到什么的。元真走到季柯身边,风雪中两人并肩而立,久久无语。过得会,元真才道:季师兄来剑门,也有两个多月了。 季柯回神:才两个月?他竟觉得许久了。 元真看了看他,忽然说:大师兄坑你,你生气吗? 技不如人,有什么好生气。其实气得要死。季柯却说,我与丹阳在一处,你们为何一点也不惊讶。我是个男人,还是个魔头。 魔如何,妖如何,人又如何。不都是天下苍生。若你心怀不正,师兄一定不会容忍。这位温和的三弟子轻轻拉起季柯的手,大师兄心如明镜,不染尘埃。他认定的人,一定也是世上最好的。或许对大师兄来说,是好的。世间情爱皆发自内心,我们从不去刻意强求,或是有心阻挠。 与剑门的人比豁达,恐怕世上大多数的人都要输。季柯从前最不屑满口说着大义的修士,如果丹阳如此,剑门如此,他恐怕早就拍拍屁股走人。偏偏不是。这里的人,不算正,不算邪,不论你怎么对他们,都仿佛打在明镜上,从中看到自己的嘴脸。 元真这通话,倒叫季柯觉得,一向自认洒脱于世的他,反而拘泥在条框中。 季师兄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剑门没有二师兄? 季柯哦一声:我听外面的人说,许是半路道陨了?所以你们从不提起。他也没有上心去问。毕竟二师兄还是小师弟,都不过一个称呼,于当时的他而言,只是权宜之计。 元真笑道:世人不知,就会多加猜测。今日虽至如此境地,他痛心于剑门遭遇,心伤于师弟落难,迷茫于未来处境,但有一点不变,不论如何,总归是从不放弃希望。就像太华山的雪再冰冷,太阳每天都会从山间爬出来,就算被云遮住也没一日落下。 他徐徐道:师父总说大师兄是天赐麟儿,是上天在他剑途迷茫时赐予他的宝物。他名丹阳,师父希望他如耀阳一般照彻剑门,更愿他心如火,免得落于剑修冰冷的性情。 季柯奇道:我还以为他是逍遥子在外偷生的。 元真: 季柯咳了一声:你继续。 丹阳的出现给逍遥子带来很多快乐,并不天天抱着剑思考人生的意义和练剑的意义,开始做饭洗衣,把娃娃带在身边东奔西走。一代剑修终于有了人气。 逍遥子在外云游时,于破庙里捡了元真,元真比丹阳小一些。逍遥子牵着丹阳进庙时,他正呆呆看着屋檐落下的雨水。水无形,却仿佛在天地间连成了线。 丹阳走过去,蹲在他身边,不顾自己雪白的衣角沾了溅起的泥水。两个漂亮的娃娃蹲在地上默默对视半晌。小丹阳就朝他一指,对逍遥子说:师父,我要他当我师弟。 逍遥子大乐,要知道丹阳从不开口要什么。他背着剑,走过去问元真,家中有无亲属,元真答无,又问,是否愿意和他学剑,元真看了看丹阳,就说好。 逍遥子想了想:阳儿的名字不是我取的便算了,依门中排行,你该是元字辈。你问什么答什么,我便唤你元真吧。 小丹阳去牵小元真,小元真就乖乖让他牵了,软软地喊了声:大师兄。 丹阳点点头,白净的小脸一本正经:三师弟。 逍遥子奇道:怎么是三师弟?他什么时候收过二徒弟了。 丹阳仰头道:不行吗? 老师父摸了摸下巴,好像没什么不行。道家讲满则亏,缺个二字,说不定反而是好事。 元真道:这么多年,师弟都跟了一长串,从没有二师兄。他们倒也乖巧,并不过问。所以你来,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也不一定。 季柯心中一动,便见这位三师弟笑眯眯道:注定给我们当师嫂。 二师兄是兄,大师兄的媳妇就是长嫂,就算两者身份兼备,叫起来也不别扭。要是小师弟成了嫂子,那可就怪了。 季柯:呵,该死的他竟然还为此心动了一下。心动个鬼。 不过是开个玩笑,倒是缓和了一下氛。剑门中人从渺瀚真人到底下看门童子,从未有过嫁娶。这满山喜色,到时一定很热闹。元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道:可惜了小师弟凑不上这份热闹。不然他一定很高兴。 他会高兴的。 便在这时,一道低却清朗的声音却传了过来。 两人回头。 原来是丹阳。 丹阳徐徐走来,道:他会高兴的。说着拉过季柯,到时他若闹,你多给他买几条裙子,弄些糖好好哄一哄。再不然,就罚他去练剑。 这话虽有理,可是在这种情状下,元真却听得有些心碎。他听不太下去,找了个托辞,勉强笑着离开了。 丹阳这话说的 季柯看着他,道:你能救他? 能。 丹阳与他并肩站在悬崖边,云雾不远处是朦胧的殿影楼阁,那里是剑门。也是他家。他出神地望了会儿,方回过神,道:我十六成人礼时,便说过,但凡有我在一日,便不叫门下弟子受欺受辱半分。此话牢记心中,从未忘记。 季柯却问:你怎么救?他忽然之间想起逍遥子先前在小蓬莱问他的话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时逍遥子就在未雨绸缪,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发生地这么快。季柯略一沉吟,按理说魔气与灵气差不多,当年前魔尊与四位副使将魔气镇在熔心湖。如今要镇压这灵气,不知道需要几位高手。 若将这大陆与小蓬莱的宗主全都叫来,不知够不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仅凭逍遥子与无涯子,必然是无法的。不然逍遥子此刻一定早就冲进圣地。 他在心中谋划,丹阳却知季柯心中所想,道:我与师父谈过,如今赤焰不在,找上他与无涯子,再叫上妙法心,与我师门合力。应当能将小圣地的阵心封闭。 季柯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一事:可是小蓬莱又如何进去。 丹阳道:无妨,封了一处,便等于封了另外两处。它三处本是通的。 哦?是吗?丹阳神情真挚,季柯却总觉得怪怪的。但眼下似乎也只有这个办法。可惜在这事上,他出不了半分力。魔界所行功法与圣地灵气相违,季柯帮不了。 季柯。 嗯? 丹阳说:师父答应了。 季柯愣了下:你是说 嗯。今晚便是良辰吉日。丹阳说着,耳朵忽然有些发红,他难得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这么一羞涩,搞得季柯也开始难为情起来。要知道他平时是个乐衷于脱人衣服尤其是脱丹阳衣服的,此刻竟然被带得不好意思起来!简直是莫名其妙! 只是眼下条件有限。没有聘礼,没有乐队,没有酒水,也没有喜服。 没事。季柯拍拍丹阳肩膀,满脸写着我有钱三个字,等往后再热热闹闹办一场。这回就先便宜你。本来明明是他先提的亲,竟让丹阳抢了先,可恨。 丹阳嘴角动了动,似乎是笑。 好。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季柯看着那一众的严肃的剑门弟子时,尚在如此想。 他竟然有一日会成亲。 还是在这里。 这么匆忙。 可是丹阳与他提出的时候,季柯无法拒绝。 他们的成婚礼,如同剑修的生涯一般,简单而直接。 山间的风雪是客人,门内弟子是亲属,剑门宗师是长辈。此刻天地作媒,主宾皆在,一揖是漫长剑修时光,二揖是无尽魔界岁月,三拜是余生风雪共度。三拜过后,礼便成了。 没有酒,丹阳便以掌力化雪为水,以冰雪为杯,敬给逍遥子。 逍遥子喝罢酒水,沉声说:如此,你们就与俗世寻常夫妻一般,要互相敬爱。 两人皆应了是。 恋耽美 ——(65) 逍遥子看着他们,面有喜色,又有忧色,喜忧交杂,就不知是什么颜色。他抹了抹眼睛,取出一块玉来,掌心一捏,将它分为两块,递给丹阳与季柯,便转身走了。元真送了他二人一对红绳,一根系在丹阳手上,一根系在季柯手上。 同心绳,是灵兽的毛编织的。我听说,这样会永结同心。 季柯摸了摸,忽然想起了三只被遗忘的兽兽。 他将乾坤袋一倾,里头竟然声音也无。 我在小蓬莱出手时,它们出了不少力,或许损耗大了些在调息。丹阳道,你去魔界时,便不要带了。水猊是福瑞,不适合在那生活。 让它们跟着你好了。季柯看着手上与丹阳同色的红绳,不知为何,有些感慨,真他娘想不到老子有一天竟然会和人成亲。 丹阳看着季柯,忽然凑上来亲了亲他。 季柯。 我很欢喜你。 季柯被他的主动抱得有些愕然,而当着众人的面,心头蹿起羞赧。 你怎么 可是他的话未能说完。 丹阳手移到季柯后脑,一使劲,一道清灵之气便自指间弹出。 他由着对方靠在他肩上,震愕之间,被迫慢慢闭上了眼睛。 元真有些不忍:大师兄。 丹阳揽着人,风吹动他二人衣裳,他却亘然不动,仿佛矗立在山间的雕像。过得一会,方说:天亮后你将他带到山下,会有人接他。他将季柯手上刚系上的红绳取下,又替他理了理鬓发,捋平衣裳,看了很久,才把人递给元真。 走吧。 就像之前商量好的一样。让他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 季柯做了一个很香甜的梦,这个梦有些长,他觉得自己该醒了,又贪恋梦中的温暖。等他终于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季柯愣了一下,一下跳了起来。他环视了下自己,嗯,穿着没问题。摸摸脸,脸也没问题。 嘶,他是被人阴了吗? 还有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么冷。 季柯负手环视了一周,刚想跃至空中看看,就惊觉自己使不出半分力。他一下沉了脸,想了很久,方找出些眉目。大约记起自己干了什么。 魔界长期受小蓬莱压制,他心中不满,又因熔心湖中的魔气翻滚。季柯左思右想,索性趁狼王按捺不住的小心思,借他的力,神魂分体好骗过渭水的法则,溜出魔界。 神魂不完整的人,渭水的法则便分辨不出。可是季柯明明记得他打算的很好,只留下有魔界记忆的一魂命万澹明好生顾着,怎么现在他什么都记得? 眼下这冰天雪地,不知是哪里。季柯想要出去还得费一番功夫。他仰头看了看远处深山,那里冰雪覆山,一片绿叶也看不着,不禁暗自咒骂了一声。 便在这时,忽然有人喊他:尊上。 季柯一看,嘿,说谁谁到。他冲万澹明招招手:你来得挺快。 万澹明笑道:看着快,魔界却也过了好几日了。走吧,我们回去。 回去? 季柯道:苏尔叶那小子呢?我应该成功让他阴了吧。 万澹明点点头:嗯。不过弟兄们已经将他制服,收押在牢中。 季柯哦一声。 他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过来的。 这里是太华山。万澹明拉着他要走,我们也找了尊上许久,不知你怎么来的。 太华山 季柯想了想:剑门好像在这里。慢些走,我们去将它的无上明剑抢了来。不然他费尽心思溜出来做什么,就为了个苏尔叶?那就十分不划算。 万澹明背对着他,闻言顿了顿,再开口时,却无甚变化,只说:它 话未说完,却忽觉冰雪消融。空中下起雨来。季柯看着脚下的雪逐渐融化,而暖风拂面,青草渐渐露出头来,奇道:这雪竟然会化。 元真坐在树间,看着远方的季柯。他伸手,捞住松针间化掉的雪水,慢慢攥在了手心。 雪化是因为 有人伤心了。 他闷不作声,将手捂上了眼睛。 第85章 剑门大师兄 丹阳看着山间,看了很久,这才回身,毫不留恋地去了剑门后山。逍遥子正在那里等他。长长的胡子被他揪了很久,见丹阳来,方说:其实不用你,我也可以 没用的师父。丹阳道,我昨天试过了。阵心融不进去。本来他也想同往常一样,化作剑光融进阵心,依他的力量,虽耗时久一些,或许能逐渐将此地恢复。 可是残留的剑气已不纯粹,本身就无法存在。唯有真剑现身方能替代。 而依渺瀚当年所用真力,逍遥子与无涯子联手也无法与之抗衡。若三清聚灵阵未破,或许能拖上些许时间,再另寻他法。只是既然事已至此,便无话可说。世间有因必有果,这天地间的因果,不一定是要谁如何算计的,当年种下的因,其实在漫长岁月催化中,一直有所体现,如今说魔气催化也好,小蓬莱自己造就的也好,原因都已不重要。 或许我才是唯一的变数。丹阳道,若我安安份份呆在圣地,无上明剑便不会受此影响。可天机有变,却令他诞生了意识,修成了人身。非要让他,成了一个人。 不错。 剑门的无上明剑与丹阳,只有一个。如今要解当前之困,封印是一个办法,但那挽不回剑门被冰封住的弟子。只有无上明剑的力量,可以令此地冰雪消融,恢复生机。 逍遥子动了动嘴,说不出话。 反倒是一直气他的宝贝徒弟,终于懂得人情世故,反过来安慰他。 哭什么,很不气派。 姑且算是安慰。 丹阳捏起指诀,这是他唯一擅长的法诀。八卦玄门忽闪而开,露出里头冰天雪地的世界,与外面半斤八两。丹阳掌心虚握,一个用劲,那蓝色八卦门便似被无形气劲所触捏了个粉碎,法障破开,小圣地两千年来便头一回露在世人眼中。它本就是太华山的一部分,只是经年累月被遮掩起来。 逍遥子凝目看着这片土地剑门守了多年的地方,他飞身上前,那阵心所在之地,尚留一点青翠,在覆透的冰雪中挣扎,直至最后被厚厚的冰霜淹没。小蓬莱的封印持续不了多久,若无上明剑再不归位,剑门被冻住的人便真的要一命呜呼。 时间由不得人多想。 丹阳连一句话也没有给逍遥子留下,甚至等不及师弟赶来,也等不及季柯有无走远,便化作一道剑光,如他往常所做一般,径直飞入小圣地阵心中。 这回他没有再被残留的剑气给推拒出来。石台上忽然光芒大盛,几乎要消失不见的气剑残影霎时间发出夺目光彩。 大地忽然震撼起来,世间仿佛有了新生的力量,足以震碎冰魄。 逍遥子跃至半空,俯视望去。 冰土在龟裂,有一种纯粹而磅礴的力量以石台为中心,向四周幅散开来。土地裂开,露出里头未被压垮的青草。冰泊融开,里头的水开始汩汩流动。剑门内的冰霜散去,水滴从弟子长长的睫毛上滴了下来,仿佛承载不住一般,他缓慢地眨了下眼。 剑光卷起风雪直冲云霄,破开云层后,太阳便照了下来。 冰雾消散过后,一柄晶莹剃透的长剑便徐徐浮在石台之中。正是无上明剑。它是世上最为纯粹的剑,承载了渺瀚怜悯苍生最为纯粹的愿望。 可是无上明剑过于无情,它没有剑心。 丹阳的身形在其中渐渐浮现,逍遥子动容道:阳阳! 丹阳微微笑了笑:师父。 他望着远方不甚明了的剑门,似有所悟。 山中岁月长久,无上明剑虽寿与天齐,不悲不喜,却总觉得心中有失。是以即使后来它修成人形,却依然修不了完整的剑心。而因季柯之故,丹阳气海内剑心重聚,方渐渐成形,却至方才,经历大喜大悲,终于知晓何谓人间离别。千年冰雪消融,却是剑心大成。 丹阳看着逍遥子,道:不经人间疾苦,便不知何谓大道。我终于明白了。 说着,虽略有不舍,却毫无所憾,闭上双眼,身形碎成点点星芒。无上明剑乍然迸发出光彩,蓦地入地五分,整座太华山都为之一颤。有种光彩自剑身消退,连带着周围石台,黯淡下来,蔓延三尺,渐渐化作了石头。 这柄守了剑门一千多年的镇派神剑,就此沉寂,无声无息。 万里之外小蓬莱。 守在小洞府处的弟子神经分外紧张,但只觉大地轰然一声震颤,还以为世界就此湮灭,却听人道:师兄!你看里面定睛一看,被巨藤层层裹住的灵暴,瞬息就消散在空气之中,再不复存。而法障消退,露出小洞府的真面目,竟也不过是山中一景。此刻失却光辉,与他处别无二致。 天地沉寂,徒留冰雪尚存,满地狼藉。 逝去的弟子,便不再回来了。 元心眨眨眼,神思回笼时,发觉自己举着剑。他收起手中长剑,身后护着的弟子慢慢直起身子,四处望去,皆有恢复的弟子慢慢走来。 怎么了? 尚有弟子不明所以,以为自己不过大梦一场,而刚至入定中回神。小师弟怔愣一下,却见元真踏剑而来,落至他身前,师兄弟二人对视片刻,小师弟的眼眶便一湿。 一串热泪自他洁白如玉的面颊滚落。 他道:大师兄呢? 大师兄 大师兄在圣地之中。不,从此没有圣地了。那不过是太华山普通的一处地方,与望月峰遥遥相对。元真道:大师兄说,可惜心儿不能参与他和季师兄的成婚礼。而风景依旧,一切如故。说到此句,元真便似淡淡笑了笑,说,略有遗憾而已。 已出了太华山的季柯忽然觉得心中一空。他有些疑惑,往后看了看,却只瞧见群山迭起,不见楼阁殿影,忽有剑光划过之处,似乎那是剑门。 万澹明小心翼翼看了看季柯神色,见无不妥,方说:走吧? 季柯定定神:走。 不过眨眼之间,便到了渭水。他伸手一探,渭水的法则之力似乎消失了。今日果真奇怪,剑门大地忽然震颤,方才远观小蓬莱又是山倾冰冻一片残垣。而他一直介意的渭水法则,一夕之间也消失不见。季柯想了想,难道这是他魔界要卷土重来的征兆? 老万。 万澹明正在想事情,忽然被提名,心头一惊:啊? 季柯眯起眼看他:你来得似乎有些快。 万澹明迅速在脑中组织语言。 他其实在接到小蓬莱的魔将传达的消息后,便已赶来。一走扑了个空,马上就去了剑门。巧的是正好半道遇到元真。元真只让他过来接人。万澹明有心想问,对方却如紧闭的蚌壳,紧紧闭着嘴,面如霜雪,怎么也不开口。 剑门中人不好惹,这是万澹明逗留剑门几日后得出的结论。他略有些小心地离这位掌门弟子三尺远,便见对方负手而立,一身白衣差不多要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万副使。元真道。 万澹明应了一声。 我受人所托,有一请求,还请务必答应。 万澹明道:请说。这样答了,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要找季柯。 待天亮之后,你接了贵界尊上,就请离开剑门,回到魔界。元真转过身,清澈的眼睛望着他,此后剑门与他种种,莫再提起。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到丹阳。对方谈起这事时,神情淡漠,口气却轻柔。 那时元真问丹阳:大师兄,你最爱护门下弟子,这样对季师兄,不是令他难过? 从今日起。丹阳道,剑门便再无季柯这个弟子。这样说着,将季柯交给元真。只是一松开人,才发现季柯将他衣襟揪得死紧,一个用力,衣裳便破了一块。 丹阳看着破掉的衣裳,心道,幽蓝草制成的衣物坚韧无比,可若对心中亲近的人不设防,它便同寻常衣物一个样,柔软易损,轻易就坏了。所以当日在海渊时,他便没告诉季柯,这世上并没有真正无坚不摧的宝物。 自然,也没有无坚不摧的人。 丹阳在此刻,心中终于尝到了痛意。他眼眶发热,便有一滴滚烫的水落了下来。 他以指尖拈去,任它消散在空气之中,方恍然,原来雪不仅仅是冷的,也会有热的。便在这时,丹阳只觉胸腔中一股热气萦绕不散,四处冲撞,惊鸿嗡鸣阵阵,不停躁动。 他沉下神思一看。 意识海中,太华山上的雪竟然全数化了。 繁花开遍山头谷底,人间四月芳菲,是丹阳从未见过的模样。他怔怔半晌,往前飘去,剑心闪烁着光芒,凝聚在惊鸿剑尖。丹阳伸手一摸,手便一缩,竟然被烫了一下。 惊鸿呜咽不已,整把剑都在抖。 丹阳摸了摸它,叹道:你只是一柄剑,生于我灵识。我都未难过,你又难过什么。顿了顿,方又说,你若难过,便说明你有灵。可你有灵,却从不曾现身与我看。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剑身,目光便有了留恋:他有万千子民,我不担心。你呢?并肩作战大半生,如今他要回归混沌,化作剑身。那么因他而来的惊鸿剑,又该何去何从。丹阳见掌下灵剑颤动愈发激烈,心中一动,你要陪我? 惊鸿嗡鸣一声,不知是否回应。 丹阳便道:也好。 这么多年,总归他不孤单了。 无上明剑静静矗立在那处,逍遥子白须白发,仿佛一时苍老许多。恍然间想起一百多年前的第一面。其实一见到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孩子,逍遥子就晓得他是谁。当日他被赤焰叫去蓬莱,见小洞府异状,便心中有数。老师父情愿永守小蓬莱,也不想有今日。 人也好,剑也好。剑门只有一个大师兄,唤为丹阳。 第86章 捅刀这种事 因千年前的遗留问题,造成这猝不及防的祸难,是大陆与小蓬莱都未曾想到的。用逍遥子的话说,当年虽悬崖勒马,收手及时,可这因果报应还是未能逃过。人们既用小圣地修炼身心,又将自身争端心计浇注其上。心魔是最易滋生的东西。有了一丝就会有一念,生了一念,便像是冰雪融开一角,慢慢地当年的封印就不足以抵挡曾经孕育出的魔气。 恋耽美 ——(66) 最深的封印,便是无垢的心。逍遥子给徒弟上课,可是世上没有。 元真并没有如人所料,继任宗主之位。他心中大为所动,便下山去经历世间苦乐。元武愈发沉默,圣地没有后,便不需要圣童,元武甘愿成为长老,替大师兄教授弟子剑术。 如今管事的,反而是元心。他脱去了红妆,换回剑门衣饰。衣姿飒爽,少年初长成,眉目含风雪,再不见曾经娇嗔怜爱的佳人模样。 一番休整,如今最为强盛的竟然是魔界。而渭水法则之力失效,若季柯想打,恐怕大陆和小蓬莱都难以当他对手。凑巧季柯没这心情。 他自从大陆归来,心中总是莫名沉郁。 尊上。尊上!万澹明叫了季柯半天,只见对方托腮沉思,不禁道,赤灵王! 是王不是王八。 季柯顺嘴一回,自己都愣了。他沉思半晌:你骂我王八? 万澹明道:我可没有别瞎说。你别乱扣锅! 嗯,好像确实没有。那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反应。季柯心中郁郁,就算每天去气一遍苏尔叶也不能缓解他的抑郁。他一拍扶手霍然起身:我出去走走。 什么?万澹明连忙要跟上,被季柯随手一挥甩到貂皮高椅上,囫囵摔了个懵圈。 不许跟。 说着已腾空而起,遥遥落到了数十里开外。 自从前任魔尊清洗过魔界后,其实这里算是比较太平。只是后来前魔尊身死,群龙无首,魔界一时陷入混乱,才有割地为王的局面。不过这也给了季柯一个机会,本来他不过是个无人问津的小魔修,即便是修行再刻苦,也只有篡位这一途方能声名显赫。 既然众城主都割地为王,季柯犹如异军突起,很快就拿下了三个城池,手中聚将无数,此后征伐一百余年,打下了最后一座城池,收伏了狼王苏尔叶。魔界这才有了赤灵王。 自他为尊后,一改殿宇风格。季柯喜奢华,便将殿中枯骨灯盏皆换为夜明珠,在穹顶缀以明珠比作星河,屏风换作鲛纱,轻薄透气,无端旖旎。季柯又喜美人,就总有好事者为讨好他送诸多人来,个个身材火爆,足以令男人血脉贲张。可惜他一个都看不上。 苏尔叶不是他的对手,不过稍一谋划就落入他的圈套之中,季柯觉得有些无聊。那日他照例搬了椅子坐在苏尔叶对面去气他,苏尔叶气狠了,脱口便说:你当你已全盛。这世上我不服你,便会有别人。总有人来收拾你。 季柯似是大奇,道:来。向前一把攫住苏尔叶下巴,轻声细语,说说看是谁? 苏尔叶冷笑:剑门丹阳,洛家小魔头,正与邪,哪个不比你强。你当你是谁,不过是夕阳残照,强弩之末。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日! 可这番话,季柯却已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了前头四个字。 剑门丹阳。 剑门丹阳是谁。 季柯松开手,任苏尔叶在后头破口大骂,毫无动容。败者为寇,苏尔叶敢在背后朝他下手的那天就该想到,万一有一日失败,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 苏尔叶的骂声固然被季柯抛在了脑后。可是丹阳这个名字,却在他心间萦绕不去。他心中烦闷,瞧见远方洛尔沁,便想去散散心。 季柯有个习惯,心中一烦,就要去阿波额那湖静心。其实不光他有这习惯,魔界许多人都有。谁让阿波额那是他们心中的圣湖呢。 洛尔沁山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之中。季柯坐在一处岩石上,望着微波荡漾的湖水发呆。这里的感觉令他很安心,比往常要来得更亲密。只是纵使有种熟悉的氛围笼罩着他,季柯心中依然空落落,仿佛他不该一个人来。 我与阿波额那起誓,此生若负你,就受荒火灼身之苦。 便在这时,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季柯鬼使神差一般看过去。 那里站着一对年轻的男女。身上皆绘以蓝色花纹,是魔族的人。他身处隐蔽,那对年轻的男女没有看见他,情至深处,便拥吻起来。季柯脑中一痛,总觉得那句誓言萦绕不去,踉跄间往后一退,不小心踩到水里。水声惊动了年轻人,他们便跑得飞快。 季柯却顾不上打扰别人好事,他鞋子湿了,一低头,却自水中瞧见了自己的面容。 一个怔忡。一些画面却忽然涌入他的脑海中来。 依稀仿佛记得有人月下舞剑,踏剑而来。衣衫翩然,眉目清绝,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 季柯一个没站稳,跌坐在湖水之中。阿波额那的湖水浸透了他的衣裳,也浸湿了他的心。总有另一个人与他一道在水中,做些很亲密的事。 你看这湖,是我喜欢的湖。 这山,是我喜欢的山。 这个人。季柯喃喃道,是我喜欢的人。 他眼一眨,一滴水便落在湖中,滴咄一声砸了个小坑。 丹阳 季柯忽然怒从心起。 蓦然拔身而去,哗啦一声,炸起水花无数。 你竟然敢骗我! 轰然一声,魔界的边界就被魔尊砸了个洞,炸地土石纷飞,动静之大令飞鸟离尽。万澹明收到消息时,季柯早就跑得人影都不见了。他怔了半晌,方扶上额:算了。事情既已发生,除非河水倒流,否则如何能销声匿迹,留不下任何影踪。 此时季柯回到魔界已有半年,而在外时间,不过月余。 季柯一路疾行,任猎风划过他双鬓。一袭黑衣有如黑云,挟卷魔气而来,哪管经过之地的修士是否惊呼,以为他要如何大杀四方。他中途未曾停留,直接奔向剑门。乍然停脚,那熟悉的大门便在眼前,巍峨耸立,亘古不变。 剑门童子见季柯,眨眨眼,里头就有人有所感应出来相迎。 季柯立在半空,衣衫翻卷,眉目凌然,如同正在发怒边缘的黑龙。 元心与元明飞身相迎,左右各立一侧。道:季师兄。 季柯淡声道:你还晓得叫我师兄。 一日为兄,终日便为兄。元心道,我当然不会忘。 很好。 季柯便淡淡道:我夫人呢。 元明: 剑门弟子未答,季柯又说:我儿子呢? 元心: 都答不出?季柯道,让我先缓一缓。我怕太生气,把门给砸了。 这回元心终于说话了:门很贵。大师兄会不高兴。 他有本事,就出来不高兴啊!这个称呼,仿佛终于点燃了季柯的怒火,令他气得血液倒流,浑身都在发抖,他一手指天,厉声道,他向来只管自己高兴,有没有管过别人高不高兴!啊?有没有哪怕,半分心! 心字一落,却忽然像个哑炮,没了声音。季柯嗓子一噎,抿着嘴,平息了一下,才道:他在哪,我要见他。 元心沉默着,只转身道:你随我来。 季柯便跟在元心身后,一路往后山去。他一路过去,过往一切便越发清晰。 是丹阳骗他入门当弟子,坑他一同取药,护他林中周全,保他海渊无恙。 是他一见丹阳就想睡,撩他动心,引他动情,却不知不觉中,先自己沉沦下去。 季柯还记得在这泉水中交颈而卧过。丹阳虽面色冷淡,眼睛却闪亮亮的。他说这事果真无趣,耳根却微微发红,透着小小欢喜。 这里离噬魂崖越来越近。元心已停了下来,他让开后,季柯便见到一处石台,似沉封已久,石上一柄石剑,直插入地五分,与周围连成一体,像是亘古的沉寂。 他早该知道如此,早已猜到如此,早做好准备如此。 乍一见到,却还是移不动半条腿。 圣地失控,阵心却染上魔气不再纯粹,大师兄无法融入进去,只能化作剑身,以无上明剑的力量重新压制灵穴。今时不同往日,他有了剑心,不再只有封印的力量。而是将这一切都化为最初的模样。从此再没有圣地,也没有无上明剑。 季柯道,你们什么都知道。 元心不说话。 季柯又说:也对。你们向来这副德性。 你在这看吧。元心轻声说,他一定也很想念你。 说着,便自行离去。由着身后熟悉的陌生人,慢慢弯了腰。 季柯盘膝坐在石台旁边,不知哪里落下一朵花,嫩黄色的,飘在他手心。季柯手一动,仿佛才从入定中回过神来,他将这花捏住,想起曾在丹阳房内的书中见过一朵。应是当日他一时兴起送的,原以为丹阳不在意,却不曾想他虽不开口,却将它珍重地夹在书里。 你说我惯会骗人。季柯怔怔道,可我哪及得上你。 捅刀不动声色。 刷地一下,又深又狠。 连让人寻仇都寻不了。 日头从东到西,又落至山间。季柯想了很多。 他想不通啊,明明先前还邀天作陪以地为媒,这一生至此,从未如此恭恭敬敬磕过三个响头,怎么就眨眼之间只他一人了呢?任谁都无法接受枕边人突然成了一块石头。季柯摸了摸石剑,皱着眉头:就算是柄剑,又有什么不能说,难道我就不与你耍了? 想来丹阳一生藏睿于心,却难得在情字上糊涂。 第二日太阳吭哧吭哧爬起,刚攀上山间,便是一惊。群山皑雪中,那人仿佛是飞错了地方的黑鸟,孤零零坐在无上明剑的祭台处。任别处风雪,他那里却稳风平浪,连点雪渣子也无,像无形中有人撑开了伞。 凡间的人真是奇怪,它正这样想,便见那人似是想通,眉目霍然开朗,蓦然起身,袖袍一振,远远飞入云层之中,不见了踪影。 季柯沉着脸,直接闯到了小蓬莱。小蓬莱的结界在当日就被丹阳给毁了,后来又有这样那样的事,就无人有空重新设一层,是以季柯进去毫无阻碍。 他如一只孤鹤气势汹汹,轰然落至小灵峰。话不多说,手一抖,穹影剑在手,指间法诀一捏,天雷便轰轰几道落下,直毁了好几个楼阁,方道:这是当日你小灵峰打碎我剑门瓦片的赔礼。 言毕,腾然起身直至赤焰峰。身落手起间,幽冥火沾物即燃,小洞府所在之处瞬间被烧了个彻彻底底。黑火蔓山,灵雨也浇不灭。 季柯在一众惊且怒的围攻中持剑而立,轻描淡写:这是贵峰宗主欠我大师兄的礼。可惜,你们峰主本人不能亲手送。 一日之间,赤灵王得罪了整个小蓬莱。 可这还不算,季柯还想到了一个人。他现下终于能够明白为何洛沐云当日要与他说那番话。可若是洛沐云果真有识天机的心,便该晓得,他是绝对不会,放过洛家的。 季柯来到南阳时,正是细雨蒙蒙。洛家的牌匾依然亮瞎人眼,季柯瞧也未瞧,所到之处便燃起幽冥火。宅中空空如也,他略一顿,便朝一个方向而去。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人。 雨雾浸透了季柯的衣裳,他冷声说:你早知我会来。 洛沐云正探着手去接雨水,闻声回头:知道。 季柯冷笑一声,手一使劲,就将人提起来。 知道还敢留下,看来是做好准备,告诉我你那个好三弟在哪里了? 固然此刻脖劲被人掐住提在空中难以喘息,洛沐云却仍不惧,他抓住季柯的手,回答地略有些艰难:我留下来是为了告诉你,他已经自食恶果,烟消云散。 我不信! 你不必不信。洛沐云道,是丹阳亲手杀了他。 听到丹阳的名字,季柯略眯了眼。 洛沐云努力透着气,说:我之前便想告诉你三弟底细,你不要听。现下你还想听吗? 季柯沉默不语,只是过了片刻,手却一松。洛沐云落至地面,松了口气。他轻咳了两声,心知天无绝人之路,一个人的命运终究还是握在他自己手上的。若是季柯就此将他杀了,便再也无法得知转圜之法。 洛沐云道:此事说来话长。 季柯冷冷道:那就长话短说。一句废话也不要提。 第87章 夫师兄者 四大家中,洛家是自祖辈起就与修士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最早的洛家人,可以说效力于渺瀚,当年四界为争老大打起来从而寻得灵穴之法时,洛家祖宗也出过力。只是后来渺瀚突然收了心要罢手,是下面的人不曾想到的了。 逍遥子与丹阳说的都对,只是少说了一些,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渺瀚的做法。洛家就是其中一支,可他阻止不了,只能愤而离去,却偷偷带走了一些秘籍和珍宝,并将它们传了下去。只是这些东西得来不正,又暗藏天机,岂是寻常人所能觊觎。 洛沐云当年好奇,翻过一次,便瞎了眼。 季柯听的不耐烦:说重点。 洛沐云镇定道:家中藏了宝,一定瞒不住。所以来结交的有,想害他们的也有。洛沐秋幼年时,便被人绑过,要用他来换这些东西。后来虽被人救了回来,却在年幼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说他要变强。从此就进了玄心宗。 后来多年不曾归来。却有一日探亲时,面露喜色。洛沐云虽然因为眼瞎不能视物,心却因此如明镜,轻易察觉弟弟的心思。 洛沐秋与他高兴道:我终于知道当年救了我的人长什么模样。 听到此处,季柯眉头一皱,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你不要说是我。 洛沐云苦笑道:他说是你。 季柯哧笑一声:简直谬论。 是啊。洛沐云道,他只说了这一句,别的只字不提。可他不提,我也晓得,他为何如此猜测。因为他也去翻了那本书。他不但翻了,还将那书烧了。 因为洛沐秋以为,既然留着要犯天机,不如烧了干净。他心思狠辣,是上面两个哥哥不能比的。可是洛沐云不过是翻了翻书就瞎了眼,难道洛沐秋就无事? 呵,现下你说他魂飞魄散,我信了。季柯扯扯嘴角。该得他如此报应。言罢脸又一沉,一掌下去,一张桌子就四分五裂。我早早警告过你,说重点。 恋耽美 ——(67) 你若再多说无用的话,碎的也就不止是这张桌子。季柯道,你以为将其他人藏了起来,我就找不到?天下之大,他想去哪就去哪,区区俗世之人,谁与他抗衡。 眼见季柯失却了耐心,洛沐云这才说:后来我晓得,那书上记了一道阵法,名为移魂破空阵。他未亲身过去,却透过这阵法,瞧见了当时救他的人。 只是那人到底是谁,洛沐秋是否认错,却只有他自己晓得。 真正化身成仙的人,在成仙前,要受九天雷劫淬炼之苦。身躯倒不怕,只是这雷直接打在魂魄上,受不得便魂飞魄散。有的人便会想出一个法子,让自己的真灵附在其他物体上,只丢空壳在那受劫,以期瞒过天机。 河水不会倒流,一如时间只会往前,绝不会倒退。而改天逆命,便是大忌。 可是季柯心中一动。 若以此法,回到一切发生前 洛沐云眼眸低垂,道:你可想好了。此阵若不成,你身陨魂消。此阵若成,你也不一定能改变定数。而且不论如何,季柯踏入这逆转的河流,便回不来了。 可是要动用此阵,需要极大的修为。而就连季柯,也无法达到这种修为。 洛沐云提醒他:听说魔界有一处熔心湖,那里镇压了上古以来的魔气。若季柯借用此魔气,一定能在极短时间内提升自身修为,打开这道古老的法阵。 季柯眼眸一闪,倏忽便要闪人。 忽听身后道:你就不怕我骗你? 可是洛沐云扔下这句话,却到底没等到季柯回答。 他一人在细雨中站了许久,方低低笑起来。骗与不骗,其实都没什么道理。只是有些事,必须要做了才知道。季柯离去不久,洛沐秋身后,突然蹿出一道黑影,飘乎不定。洛沐云淡淡道:你开心了?是否能将沐秋所在告知于我。 那道黑影哈哈笑道:急什么,等季柯将那熔心湖的封印解了再说。 洛沐云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你最好别骗我。 骗你又怎样。洛沐秋自己不自量力,区区凡人,还想借我魔界之手除去剑修。那黑影道,你与他不同,碍眼的弟弟没了,岂非你该当一家之主? 洛沐云沉默了一下:依你的意思,他真的死了? 死是死了,不过你若要他活,我也有办法。那人说,等我从熔心湖的牢狱中出来,保你一家团圆。至于是生的团圆还是死的团圆又有什么要紧。 他正在那盘算,却忽觉心口一凉,震惊着看过去。却是一道金光杵插在心口。 他死了,岂非合我心意。我不过是与你确认一下事实。低垂着眼的洛大少爷微微笑了笑,手下便用了劲,你若见到他,便请他放心。洛家我会打理好的。绝不叫他失望。他的三弟,虽有一双明眼,却活在虚妄之中,沉迷于虚影一道。而他,等这日却已许久。 那金光杵上有真力,足以燃尽灵魄。何况是苏尔叶这种,已许久不回归体,实际十分衰弱的灵体呢。洛沐云缓缓将金光杵抽了出来,方说:我再告诉你一句话。 不论是死是活,你终究是他手下败将。 苏尔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连修士也算不上的人。 他自以为藏了后手,留一缕神魂在此,意外得知丹阳与季柯往事,便想设计于季柯。季柯若信了他的话,动那移魂破空大阵,解封熔心湖魔气不说,自己也会身陨道消。届时他回归魔界本体,借阵起势,剑门与小蓬莱如此不堪一击,这岂非是他苏尔叶的天下。 万想不到,竟败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手中。 苏尔叶凄厉地尖叫了一声,不过须臾,就消散在空气之中。 洛沐云虽瞧不见,却挥挥手,似要掸个干净。他侧过头,便任由雨水扑面,而方才如孤寂黑鸟一般前来的人,却早已奔着他心中的人而去了。 这注定是条不归路。 他以雨水代酒,往季柯消失的地方敬了一下,一挥,便洒在了地上。 移魂破空阵,也是历史遗留下的产物。用老古董对付老古董,倒是有点意思。归不归路,季柯不想那么多,他只想再见丹阳一面然后把那张漂亮的脸,揍开花。 熔心湖因有岩浆翻滚而得名,世上本无炼狱,它便如同炼狱。季柯立在岩石上,底下冒着泡的浓浆蒸腾出艳红的热气,将他一身黑衣映成了红衫,远远望去,倒像是喜服。 他于半空中祭出穹影剑。 化天雷一落,正好劈中湖心,湖中顿时电光一片,噼里啪啦作响,沉封已久的魔气倾泻而出。季柯当即立断扣以天地和合阵,将它扣在其中不漏分毫,同时施以移魂破空大阵,狂风撕开了一道门,里头如飞沙走石一片漆黑,犹如无尽幽冥。 这下你欠我的可多了。 季柯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就跳了进去。 一进去 他就后悔了。 这什么玩意儿。 季柯想得很好。 他要回到之前诶对,他要回到哪个时间来着。方才英勇萧瑟了一把的魔尊突然有些懵逼,耍帅一时爽,跑错地哭断肠啊!眼前电闪雷鸣刚刚停歇,倾盆大雨哗然而下,地上还有尚有余温的人影。这里似乎刚经过一场厮杀? 季柯想动,却发现动不了。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长袍墨发的剑修在他眼前御剑而过,顿时一脸震惊,他姥爷的这人简直像从剑门承功殿那幅画上走下来的啊。 季大魔尊环顾了一圈,想了想自己的处境,瞬间陷入了沉思。 嗯他这人运气好像不太好。总是跑错地方。上回落在剑门,这回落在交战当场。 渺瀚正要与阿波额那交手,一瞥,只以为哪个魔头小将前来送死,长袖一送,便淡淡道:无知小儿。将季柯一把甩到了一座山上,硬生生砸出个人形来。 莫名被老祖宗打的季柯: 这算是抢了他剑门大师兄的因果报应吗 季柯不知道是不是阵法出了差池,但若出了差错也是在意料之中,原本洛沐云也说过这不是万无一失的法子。他没有在中途神形俱灭已是幸运。 他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哪里也无法去,仿佛被扣住一样,只能在很小的范围内活动,对着光秃秃的山壁发呆。日落月升,星河斗转,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季柯从当初的心急如焚,到后来平静无波,甚至自己找到了事做。每每无聊,他对着圆月映水,就会诚心祷告,希望现在的始尊能听到他的心声,保佑魔界子民。愿与丹阳早日重逢。 岁月磨不去季柯对故乡的回忆。 他以剑代笔,在墙上刻下故土山河。即至刻下最后一笔,他忽然福至心灵,曾经在海渊所见壁画便浮现在脑海之中。季柯愣了半天,似乎捉摸到了一些什么。难道这漫长岁月,天机自有定数,而无法转圜吗? 便在这时,他忽然觉得身体一轻,飘至空中,重见天日。 天光刺眼,季柯微眯起眼,待适应后方发现眼前场景又换了一个。 此刻战场已歇,而渺瀚坐化于望月峰,他祭出的无上明剑,光彩夺目,霞光直冲天际。 这是季柯头一回见到这柄剑,他先前见时,无上明剑已是石剑一把,并不如何。如今瞧来,它通体神光,无愧于镇派宝剑的名号。也难怪它的人形亦是天上地下都难寻。 季柯心中十分复杂。但他或许知道自己为何现在才能移动的原因。他本就为无上明剑而来,可先前剑未出世,他当然无处可去。 神剑耀耀然,季柯飞身落去,走近它几步,伸手尚未触及,就是冰冷锋芒几欲割破皮肤,这个脾气,倒是与丹阳一模一样。他毫不在意,不顾阻拦,硬是伸手握了上去。丹阳。不知想到了什么,季柯露齿一笑,这回你可被我握在手心,别想再跑。 此后,季柯便在此地修行。反正此处乃小圣地,外人无缘得进。季柯落了个大大方方,他自己修行不算,每日以灵力相渡,和无上明剑日夜相对。 无上明剑沾染人气,光芒渐弱,稍许温和起来。 山中岁月不知长短。许是过了很久,也大概不久。那日季柯睁开眼,却忽然不见了无上明剑。他心中一惊,霍然起身。 不拔剑四顾都要心茫然。 简直像是藏了很久的窝窝头还未啃上一口便被人偷了那般的失落。 便在他要出去寻时,衣襟被人一扯。 季柯回头看了半天没找到人,心有灵犀间,低头一看,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坐在地上,拉了拉他的裤腿,开口就是一声奶声奶气。 父亲。 他叫。 刚想笑开的季柯顿时僵成一块石头,比丹阳化成的那柄石剑还僵。 他蹲下身,认真地和这个即便他蹲下身也只到他膝盖的娃娃说。 叫相公。 娃娃: 相公这两个字当然没有叫成,丹阳就算是个奶丹阳,他也绝对不会干出让季柯占便宜而自己吃亏的事。后来季柯花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心力,告诉这柄刚修成人形的剑他的名字。我叫季柯,你叫丹阳。季柯重复道,明白了吗? 说话还磕巴的丹阳点点头。 季柯看他可爱,忍不住抱起来揉揉又搓搓,道:来,重复给我听听。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暗爽,让你先前老是教训老子,现在被老子当儿子养了吧。哈,真是因果循环。 这般想着,脸颊却忽然一暖。 奶丹阳捧着他的脸,虽然磕巴,却还是很认真:季柯。 季柯: 和他长大后的模样一个样的认真。 季柯眨眨眼,这里风雪这么大,吹得他脸有点湿。 季柯想了很久。他不属于这个时间,也无法改天逆命。就算他日修夜练,可某一日季柯还是发现自己身形忽然隐了一下。世间不能存在两个人。若此时他在魔界诞生,不知如今的他会怎样。可是丹阳还那么小 天机这种事,终归是没法看透的。 季柯又想了一夜,直到头顶被人轻轻碰触,他才抬眼去看。 奶丹阳揪了他一根头发:白了。 季柯将他抱起来:我给你找个师父好不好? 丹阳看着他:你不是我师父吗? 季柯摇摇头:你师父是个老头。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会是你师父呢? 奶丹阳还是软软白白的一团,闻言道:既然你不要当我师父,那便当我师弟,真人说过,师弟都是用来疼的。他说,我疼你就好了。 这句话该当是十分熨贴的,季柯却将头埋在了丹阳小小的脸蛋旁。剑意清凛,在那一刻,季柯终于明白,一切自有天注定,都是一环扣一环。 他不能放任下去。 季柯心中做了决定,便微微一笑,说了声好。然后抬手就在丹阳额间一点。 丹阳用力看着他,终究抵不过睡意,慢慢闭上了眼睛。季柯看着丹阳,心想,原来骗人这回事,也是你骗一次我骗一次,大家都不吃亏的。 他抱着孩子软暖的身子出了圣地。 此时逍遥子尚年轻。季柯戴着斗笠,一身黑衣,抱了个孩子,立在剑门最高的楼阁上,远远望去,太华山亘古不变。他记得,神剑冢就在雪竹林中。 底下,逍遥子躺在石头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季柯一哂,隐去身形,偷偷将孩子放在逍遥子身边,退处暗处,指间一弹,就将这老师父脑门弹了个包。年轻的师父顿时跳起来,便一眼瞥见了身边多出的孩子。 逍遥子: 他冷静地想了很久。 觉得这不该是自己生的。 神女可没有入他的梦。 季柯见逍遥子将丹阳抱起,心知此后必然无事,又觉自己已坚持不住,身形快要消散,算算时间,魔界的自己差不多也要诞生了,就不再有丝毫犹豫。他一路迈进雪竹林,如入无人之境,顺顺当当进了神剑冢。在太华山修行这么多年,神剑冢认他。 世上并不能同时存在两个人。 可若是 另一个不是人呢? 神剑冢内很普通,山是山,水是水。 季柯来到剑池。 当年渺瀚曾走入此中,以身入道,献祭了自己,祭出无上明剑,此剑载承着世间最无垢的念想。而他季柯一脚跨入剑池,心中想,他的愿望,大约也很小。 愿等无尽岁月,换余生相逢。 剑池中,随着季柯的身形渐渐消散,一柄莹莹长剑便浮现在其中,身若游龙,翩若惊鸿。丹阳啊丹阳,你可要快些长大。他想,老子在这等你呢。 及至此时,季柯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这神剑冢中的山水,与他魔界一般无二。原是等待太过长久,恐只有往昔记忆才能与他相伴一二,好度过那漫长岁月。 剑门。 石台中。 谁也看不到的角落,一位墨发白衣的剑修陷入了沉睡,他的身边汇聚着星光点点,绕着他以缓慢却平稳的速度,徐徐周转。而在他的上空,悬着一柄长剑,那是他的本命灵剑,惊鸿。 长剑动了动,忽然消散开来,重又化作人形。那是一位黑衣黑发的青年,眼底染了沧桑,却眉似刀鼻似小刀唇似小小刀。他落下身来,以一种留恋的眼神在剑修面上逡巡,看了许久,方俯下身去,在那殷红的唇上亲了一亲。 你可以醒了。 我等了许久的心上人。 一吻挟卷上千年的灵气渡入,沉睡中的剑修动了动眼睫,他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就像是蝴蝶慢慢张开了轻薄的翅膀。眼一睁,是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仿佛是当年刚刚来到这世间时一样。 丹阳眸光闪了闪,方说:是你。 季柯便笑了。 是我。 他说。 在外照旧来给化成石剑的大师兄浇水怕他渴死的元心震惊地发现眼前的石台动了。那石壁一层层剥落,慢慢龟裂开,忽然炸裂开来。 烟影散去。 两个人一黑一白。携手站在那里。 元心眨眨眼,身后一帮察觉异动的弟子便飞了过来,白花花一片,像下锅的团子。 恋耽美 ——(68) 他们的嗓门很大,叫起人来,太华山的雪都要震掉一大片。 大师兄! 大师兄! 丹阳眨眨眼:嗯。 我在。 第88章 番外几则 关于贺礼 丹阳回剑门后,沉寂了几个月的剑门瞬间活泛起来,连扫地的弟子脸上都有了笑容。丹门法门甚至小蓬莱闻讯都送来了贺礼。丹门的贺礼是两瓶金丹,听说是诸明宣独家秘制。法门的贺礼是一颗玉藻石,据他们所说是有堪比定海神针的功效的,至于是不是真的,没人尝试过。小蓬莱送得最多,几大箱奇珍异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推! 蹲在地上清点册子的季柯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这么殷勤别是有诈吧? 他上千年前打小蓬莱哦不好意思,对现在的时间来说,也就几个月前。 几个月前打小蓬莱的时候季柯可一点也没手软,要不是赤焰和他徒弟就此消失了,他能把人扔到熔心湖中泡个三天三夜。 其实季柯不知道,在他与丹阳不在的这段时间,剑门弟子一腔憋屈无法发泄,天天在外和人打架。从小蓬莱东打到小蓬莱西,有头有脸地被挑衅了个遍。打得小蓬莱苦不堪言。 关键弟子下手有多狠,脸上笑容就有多灿烂。 多谢各位蓬莱仙客与我等切磋,受益匪浅。 在下拙劣剑术不登大雅之堂,见笑了。 某太愚钝,一次不能知其真意,还是要多练几次的好。 这般客气地将对面的人打了个落花流水。 小蓬莱怒,可它有理么?它没理。峰主和少峰主都不见了,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小灵峰。小灵峰欠剑门一大笔债,顾挽之避之不及,闭着眼睛当瞎子,担待个屁。 老二不说话,其他人能说什么?任命地陪着练手。 是以一知道丹阳回来,恨不得就快点把这帮煞星推走。 最好永远别来。 这么多东西堆在无极广场有些碍事,季柯把丹阳叫来一并过目。 丹阳点了点那几筐名草仙药和稀有矿石,招招手把元宝叫了来:你把这个送去丹门,就说是他们送来贺礼的回礼。 别人的宝贝用来送人。季柯道:你傻吗? 丹阳看着他:你不知道可以从诸明宣那里拿成品吗? 季柯:好吧,是他傻。 关于批评大会 丹阳衣裳还有些皱,因为他刚被批评完。 他在承功殿,跪在渺瀚真人的画像前,听逍遥子和一众师弟唠叨了足足一整天! 老师父涕泪横流:你这个不孝子,老夫和你唱拯救苍生的戏码没让你真演,你这一跳跳得为师心都碎了。他抹了把泪继续骂,为师给你换尿布喂你吃饭教你练剑 这里丹阳忍不住插了句嘴:剑不是你教的。 逍遥子:闭嘴!跪回去! 丹阳闭上了嘴,乖乖把脑袋低了下来。 逍遥子一圈骂完,师弟接着抱怨,他们不敢骂,他们只敢小声逼逼。在开批评大会之前,元真还传了一道金光令回来:师父!大师兄回来了?声音之急切。 元心嘴快,道:师兄!我们要教训大师兄独自当英雄呢! 什么?你们敢!元真大惊。 丹阳虽然默不作声,却心想,还是与他最亲近的三师弟好,懂得心疼人。便听元真诚恳道:你们怎么敢这么快?慢点,等我回来一道教训。 丹阳: 睡了一觉醒来师弟不爱他了,大师兄有些怅然。 一圈教训完后,最后一个说话的元心咕嘟咕嘟灌完了一汽茶。终于觉得爽快。 逍遥子这才和蔼道:好了,阳阳知道错了,就起来吧。 丹阳抬起头:骂完了? 呃在场所有人一僵。 就见丹阳站起身,动了动脖子,慢条斯理道:教训的时候那么开心。你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我还是这里的大师兄。爽快完,是要报复回去的。 元心:他一拍巴掌,自言自语道,有些账务上的事要和季季商量。 元真一脸镇定:我帮你。 我怎么能离开三师兄呢?说着元武也走了。 元明:我去准备晚上吃的肉。 不过是眨眼之间,承功殿内,弟子们溜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老师父。逍遥子瞪大了眼睛,连一句不孝徒都没能说出口。他脑门上渗出汗来,朝丹阳讨好地笑了笑:阳阳,师父的乖宝。 乖宝笑了笑。 很可怕。 关于睡不睡 季柯万想不到有一日他会吃自己的醋。说老实话他当惊鸿那些年,不是没想过化成人形,毕竟剑都有剑灵嘛,堂堂天下第一剑没有剑灵实在不像话。可是他不能啊! 因为该死的只要有另一个季柯在的一天,他就永远没办法化成人形。 眼看着奶丹阳变成小丹阳,小丹阳长成大丹阳,直到亲眼看着他和自己上演活春宫,季柯心情极度复杂。但是换句话说,他虽然要等丹阳很久,却也谋到了许多福利。 因为奶丹阳实在是,太可爱了! 胖乎乎的,走路还会一摇一摆,冬天穿多了就像只小鸭子。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瞅着你的时候,心都要化了,恨不得能亲一亲抱一抱。把这样的丹阳送给逍遥子,季柯简直嫉妒地要命,若非他不能变成人形,他一定亲手将丹阳带大! 自丹阳回来后,他二人情深义重,感情又上了一个档次。 不过就算老夫老妻,也还是有一些问题。 比如丹阳他最喜欢什么? 他最喜欢剑。 不练剑,也要擦剑。 从前的时候,丹阳看着剑的眼神就好比是情人。 那会儿季柯是不太高兴的,可是身为惊鸿的季柯高兴。 包括现在。 丹阳看着他,看着他,认真看着他,终于说:季柯。 这时他们正在剑门,打算过一会就去元真那里玩,听说元真在外云游时给人当护卫,赚了不少钱,买了个大宅,小日子过得不错。季柯还要替摩罗那走一趟钱家,诸明宣替摩罗那取了一块心骨,做成了药,顺便以高超的丹术保住了摩罗那的命。说来这也得益于当初那场浩劫,冰霜冻住了摩罗那的身体,也延缓了他的伤口。 他们这一趟出门,要干的事还挺多。 季柯看了丹阳一眼:干什么? 丹阳诚恳道:你变成剑,给我摸摸吧。 爱剑成痴大师兄,名不虚传。 对。这就是如今的问题。 从前丹阳可以一边摸摸季柯,一边摸摸惊鸿。 现在他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摸季柯,要么摸变成惊鸿的季柯。 这对于大师兄来说。 就好比是在吃包子还是花卷中抉择,两难啊! 说真的,如果不是季柯化作人形助他重新修行,丹阳恐怕真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从石头里蹦出来。一想到季柯原来默不作声在漫长岁月中等了他这么久,丹阳那句我想摸惊鸿就有些说不出口。可身为一个剑修,直到今日,他的思剑之心,已实在无法忍耐了。 季柯看着丹阳难得露出的小眼神,心中冷笑了一声。 他放下手里的包袱,道: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丹阳道:你说。 季柯道:我要在上面。 丹阳认真想了想:昨晚你就在上面。 我说我要睡你!懂了吗!主动睡的睡! 大师兄沉默了。他想说其实你一直挺主动的。但是他不能。 大师兄那张脸,沉默起来,便像是带了一丝委屈。叫人瞧了不忍心,可是季柯是谁啊,见了他一千多年了,心硬如铁。他眉毛也不曾松动一下:你自己选吧。说着,又开始收拾东西,只不过一边收拾,一边暗中偷瞄丹阳。 丹阳蹙着眉头,考虑了半天,方开口:可以是可以,我只是怕你受不了。 这有什么受不了?季柯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自信的。他大乐:你同意了? 丹阳点头,但在季柯要扑上来解他衣服前,委婉提醒:你想一下我的本体。 他说:我是一柄剑。 季柯: 日一柄剑? 怕是小兄弟要断哦。 关于魔后 魔界尊主在消失几年后,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宣布了一个大消息。他要迎娶魔后。魔后是谁啊?记性好的魔还记得前两年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剑修来魔界找过赤灵王。就有好事者说:不知道那个魔后,长得有没有那个剑修好看。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大王明明在外招惹了剑修还要另娶他人的事,就传开了。 不过无所谓。 反正赤灵王渣男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换句话说魔界谁不渣呢,都渣。 摩罗那是个例外。 赤尔呼和已经看了万澹明很久。忙里忙外布置成婚大典的万澹明终于受不了这目光的洗礼。他一把将一口巨箱扔在赤尔呼和脚下,吓了这魔将一跳。 我脸上有花? 没有。 那你看什么。 大个子魔将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别难过。 万澹明:? 赤尔呼和拍拍他肩,目露同情:天涯何处无芳草,大王心里没有你。 万澹明: 他笑起来: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觉得我喜欢他的。 王八羔子打了个喷嚏,觉得可能是丹阳想他了,乐滋滋地对着喜服摸下巴。从前他成亲的时候,太过匆忙,冰天雪地,连洞房也没有。不过当时他许诺过往后要给丹阳一个盛大的婚礼,只有万野朝拜铁骑为聘方能配上他魔尊的身份。 所以季柯偷偷溜回了魔界,在丹阳不知道的时候,悄不声地放了这么一个风。 丹阳找过来的时候,刚至边界,就觉大地震颤,天边鸦鸟乱飞,不知情地以为这天地之间仿佛又要打一场仗。远方尘烟滚滚,天上金蛟领头,龙吟阵阵。 他站着一时没动。 就见远方烟尘中逐渐显出万千铁骑,为首一人身着翻绒金线披风,脚蹬龙纹云靴,骑着头独角犀牛绝尘而来。待离得近了方双腿一跨跳下地来,笑意张扬雍容华贵,对着丹阳一挑眉:本尊的新郎,要不要换身衣裳? 黑金为尊,红色彰喜。有清俊新人一对,和遍野灯火齐飞。 第89章 番外又几则 关于羽衣 出乎丹阳意料,季柯和诸明宣很聊得来。 大概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审美,一个喜欢花绿,一个喜欢奢华,共同点是批判丹阳简直暴殄天物不懂得好好打扮自己,白生了一副好皮囊。 但是这点上季柯和诸明宣起了分歧。 有天他气冲冲从丹门跑了回来。丹阳还有些诧异,因为最近季柯与诸明宣二人多了个兴趣爱好,去山下买各种绫罗绸缎,变着法儿地琢磨怎么让丹阳穿。当然丹阳一次也没穿过。 他手中虚虚握着书卷,倚在窗边看着飞身落在窗外的季柯:怎么了? 季柯被这美色美景冲击了一下。 他晃晃脑袋回过神,走到窗格前,道:诸明宣说你穿过羽衣给他看。 羽衣? 丹阳道:那不是羽衣,只是一件鹤麾。 他只穿过一次羽衣,去魔界找季柯的时候。 季柯却说:对啊,我说了,他不信。 诸明宣不信关他屁事。丹阳不想理,季柯却隔着窗子握住他手臂:所以我和他打赌,那一定不是真的。你只要穿给他看,让他知道他记得不对,我们就赢了。 赌注呢? 季柯势在必得:一年份的丹药! 丹阳低下头:不用他保证。想要可以自己拿。 这赌注打动不了丹阳。 季柯说:那你想要什么? 丹阳想了想:你在我手下过五百招。他一直觉得季柯弱,需要锻炼。 季柯:关老子屁事啊! 他咬着牙,总觉得是自己吃亏,但又很想赢。因为季柯和诸明宣打的赌其实不是那回事。事情的真相是诸明宣说看你那模样一定睡不了丹阳,季柯大怒,身为男人的尊严怎么能够被污蔑?能睡到丹阳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管他怎么睡用什么方式睡。 于是为了证明这一点,诸明宣提议说:丹阳最不喜欢穿奢华的衣服,你要是肯让他穿来给大家看,就证明你是当家作主的人! 季柯心道呸还不知道你小样,就你在家里作不了主啥都看你师弟眼色,想用激将法,他才不吃这一套然后他当机立断来找丹阳。骗他:赌注不重要,重要的是剑门的荣誉! 虽然丹阳不知道这和剑门的荣誉有什么关系,或者说剑门的荣誉和他一个魔尊有什么关系。但是既然季柯这么想看,他放下手中的书:好吧,你别后悔。 嗯? 这句话季柯没懂。不过等他看到丹阳穿着羽衣出来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平时不打扮的人收拾起来真他娘的 丹阳抬了抬手,这袖子有些长,衣服也重,还拖地,很烦。他问季柯:怎么样?然后就看到季柯嗖地一下冲了过来开始扒他。 你还是别穿了。季柯恶狠狠地说,以后也不许穿。 丹阳眼中隐隐带着笑意:不赌了? 恋耽美 ——(69) 赌他大爷。 赌注能有美色重要么? 后来季柯和丹阳因为研究穿好看还是不穿好看这个深层次的问题胡噜了一整天。诸明宣一个人等在和季柯约好的地方打了个喷嚏,身形萧瑟。 关于诸明宣和裴成碧 炉中火烧得正旺,诸明宣坐在外沿,视线盯着鎏金铜炉,神思却游离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自剑门归来已有数月,他久居于炼丹处,不曾踏出院外一步。这里名朱心阁,原本不是专门用来炼丹的地方,只是诸明宣喜欢此地环境好,清净,所以在他成为长老后,新任宗主就将这块地特别圈给了他,并下令除非必要,不许外人踏入一步。 当时年轻的宗主是这样说的:做师弟的,一切以师兄的意愿为主。 他年纪比诸明宣还要小一些,坐在主位的时候气势却足以镇压这里绝大多数的弟子。 诸明宣心情复杂,凉凉道:那就多谢宗主成全。 说着,在裴成碧的注视中,进了朱心阁,从此丹门大弟子妙手神通诸明宣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往后深居简出的只有丹门的长老。 诸明宣一度以为他与裴成碧感情很好。 因为与剑门一串葫芦不同,无涯子苗少,只收了两个关门弟子,就只有他和裴成碧。他少年时,裴成碧也不过是个会啃手指的孩子,小小的多可爱,还会抱着他大腿喊师兄。丹阳偶尔随逍遥子来丹门作客,诸明宣就会献宝似地把师弟领出来。 成碧,这是丹阳,他和我一般大,你也可以叫他师兄。 少年丹阳白衣外披了一件银狐毛边夹袄,额间细细箍了抹额,两边各垂一条红色的璎珞,面容瞧着尚青涩,但已依稀能看出日后银装素裹一般的风采。他淡淡地瞥了眼裴成碧,裴成碧就将脑袋埋到了诸明宣怀中:不要,我只有一个师兄。 诸明宣得意地摸着裴成碧毛绒绒的脑袋,大感欣慰:成碧真乖。真可爱。 丹阳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面无表情。 乖屁。 把狼当兔子,诸明宣不止挑衣服的眼光不好,看人的眼光更不好。 他一眼就能看出裴成碧非等闲之辈,后来听说裴成碧成了丹门宗主,心中丝毫不意外。只是再后来裴成碧装成小童侍候诸明宣穿衣洗脸还倒洗脚水,这点倒令丹阳惊讶。 好好的师兄情不要,反而打小工。这是有病吧? 但是季柯告诉丹阳:你懂什么,这叫情调。 剑门遭难时,诸明宣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小童强行突破禁锢唰地一下变成了他最想见又最不想见的人,拼了命把修为往他身上护。他都来不及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要抢他的宗主之位。 为什么要看似高抬实则软禁般把他藏在宗门。 为什么要装成童子模样任他驱使。 又为什么要不顾性命地救他。 诸明宣差点就要带着十万个为什么去度过余生。 幸好上天待他不薄,没让他被这些问题憋死,还能和师弟活着大眼瞪小眼。 为什么 因为他不懂爱! 上天不懂,他道侣懂。 季柯吧咂吧咂磕着瓜子,给围坐着一圈的师弟实况分析案例:这就叫自以为是。来,师兄教你们。有中意的人呢,要抢。但不能不动脑子硬抢。得骗,知道不? 剑门弟子恍然大悟。 哦!原来要骗!这就是他们一门光棍的理由么?因为太诚实! 魔界中人有个特性。 八卦。 季柯闲着无事在嗑着瓜子的时候就将这对师兄弟的爱恨情仇给摸了个遍。其实不用多问,季柯用脚趾都能猜得出这两人的戏码,简单概括就是我喜欢你你不知道,你喜欢我我也不知道结果就在互相猜疑中彼此插刀。 啧。 俗气。 年少不更事伤人心,一朝想通悔断肠啊。 吃瓜季大声感慨,幸灾乐祸。 丹阳瞥了他一眼:你很懂? 季柯哂笑一声:笑话,本尊风流满天下时,你还尿裤子呢。 丹阳不动声色,翻了一页书:哦,很风流么? 那是。季柯兴冲冲地炫耀起自己的魅力。什么多情魔女见了他就一颗心全在他身上啦,什么魔界男女不忌所以连男的都很崇拜他啦,什么总有人要给他后宫里塞美人因为他的魔后肚皮扁扁生不出葫芦啦说到兴处扭头看了眼丹阳。 呃。 丹阳微微笑了笑:怎么不说了? 后知后觉的求生欲一下子爬满了季柯的心。他背上渗出热汗来,镇定道:当然我和他们说,葫芦我是不要的。这辈子都不要了。除非那只小葫芦有丹阳一半可爱。 所以说人啊,除了抢骗哄之外,该怂还得怂。 关于拜访亲家 丹阳既然和季柯如俗世一般成了婚,那剑门和魔界就算是亲家。亲家之间不走动,那可能吗?可能的。毕竟那是魔界。不过这种可能不适用于剑门。 所以在丹阳和季柯轰轰烈烈火烧魔界后,剑门一群人就开始蠢蠢欲动要去探亲。 摩罗那委婉地提醒了一下:那是魔界。你们是剑修,这样上门不合适吧。 元真看了看他,一敲手心,恍然大悟:哦! 摩罗那松了口气,心想这帮人总算有个明白的。 就听元真说:摩罗那提醒的不错,魔界与我们或许习俗不同。这里盛行的见面礼或许不适用。大家要入乡随俗,不能失了礼仪。 摩罗那: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真的。 总之。 魔尊在他们眼里是个瓜,随便提。 那么魔界大概也顶多算个球,可以随便逛了。 摩罗那已是很绝望。 被婉拒无果后的剑门一行收拾收拾包袱,就浩浩荡荡御剑往魔界飞去。途径小蓬莱时,守在南海边的蓬莱弟子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剑门是要向魔界宣战了吗? 他身边的师兄定睛看了看:不像吧。大包小包的,串门吗? 古拔旰在时隔多年后,又迎来了一次城中浪潮。没办法,谁让他城就在门口呢! 他正在打瞌睡,就听下面的人报告说:城主城主,城里来了帮剑修,说要找大王! 古拔旰顿时从瞌睡中惊醒过来,一把捏碎了扶手:奶奶的!大王他真是个渣啊!这口味怎么一点也没变,上次只是一个,这回还是一群吗!他第一时间就问 长得怎么样。 毕竟上回丹阳的容貌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手下顿了顿,仔细回忆了下:好像都很不错。 古拔旰和手下对视了一眼,犹豫道,要不,换个装去看看? 因为他不想再被剑气凌迟了。 一把白色的汤圆进了黑色的锅里,总是格外显眼的。所以眼下几个白衣的剑门弟子就在面店里局促地坐着,店外围了一帮看热闹的魔。 魔界嘛,和外面一样,有看热闹的自然也有横行霸道的。 很狗血的就有个山大王一样的魔,露着肚皮穿着半件铁甲,大摇大摆走进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粗声粗气道:你们几个哪来的,过城要交保护费知道不。 元心几个不吭声。 因为元真交待过,不能给大师兄惹事。 那魔头巴啦巴啦说了一大堆,几个剑门弟子眼神也没分给他一个。他顿时大感羞怒,一脚将那桌子踢了个粉碎,上面的汤汤水水顿时洒了一地,元武眼神一变,手就一动。 但元真按住了他。 那魔一乐:嘿,想动手,来,老子看看你们几个小白脸几斤几两。要是你们输了,就都跟老子回家暖被窝。看着弱不禁风,脸倒还不错。 元明瞅了瞅三师兄。 三师兄就温和地说: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围观的魔精神一振。来了来了,要吵起来了! 就听元真道:魔界有什么特产? 准备打架的魔头: 围观的群众: 没有。魔头如是说。 元真有些失望。 那打吧。 他松开了按住师弟的手。 从那以后魔界改了剑修都很蠢的传闻。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