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小公主[清穿]》 第1页 [穿越重生] 《祥瑞小公主[清穿]》作者:晏央【完结】 文案:乾隆继皇后临盆时,有凤凰鸣于九天,最终化为一道光芒,落入继皇后腹中。 与此同时,第五女降生,百花齐放,百鸟来朝,此等盛景一时为人津津乐道。 乾隆得此女,甚为钟爱,觉得上天眷顾大清, 当即册皇五女为固伦和晏公主,取“河清海晏”之意。 自从皇五女降世,乾隆发现自己诸事顺利,宫中太后身子骨也一日比一日健朗, 为了日日看到自己的小福星,乾隆一日日地往继后乌拉那拉氏处去, 连带着继皇后所出的儿子也受到乾隆的关注, 一时之间,后宫之人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 “汗阿玛,我不喜欢她。”指着令妃的画像。 “好,把令妃的绿头牌撤下去。”乾隆毫不犹豫地道。 “汗阿玛,我喜欢这个。”指着英国使团带来的织布机、纺纱机。 “既然如此,开几个口岸与他们通商。” 后来,大清一日比一日强大,乾隆越发笃信皇五女是自己的幸运星, 这是一个活祥瑞小公举受尽恩宠的故事。 内容标签: 清穿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琇莹(芃芃),福康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五公主是活祥瑞 立意:珍惜亲情,构建和谐家庭 作品简评:乾隆五皇女伴祥瑞而生,深得乾隆和太后喜爱。随着小公主的到来,原本不受宠爱的皇后越来越得乾隆重视,在宫斗中渐渐占据上风,也让令妃为首的一干后妃恨得牙痒痒。女主表示,对上能卖得了萌,对下能御得了敌,对外能强得了国,才是好公主,至于傻哥哥和蠢弟弟么,只要被她“欺负”就好。 本文以女主的成长为主线,描述了女主与皇室亲人们相处的温馨日常,以及女主与男主从互相嫌弃到相互喜欢的过程,文风暖萌轻松,宫斗情节爽快利落,是篇让人舒心愉悦的佳作。 第1章 和晏 乾隆十八年,皇五女诞于翊坤宫中。 此女乃正宫皇后所出,因而颇受重视,在皇后产女之日,乾隆帝甚至罢朝亲自守在了翊坤宫中,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足见乾隆帝对于继后乌拉那拉氏这一胎的重视。 从产婆手中接过被包裹在大红襁褓中的小团子时,乾隆向来严肃的脸上满是笑意。 此时的乾隆,就像任何一个新手爹一样,激动而又快乐。尽管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做阿玛,他膝下已有了十位阿哥与四位格格,但他还是为皇五女的到来而感到欣喜。 看着怀中小小软软的皇五女,不像一般婴儿那般褶皱,脸颊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柔嫩白皙,五官精致小巧,眼睛眯成一条缝,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耳朵……乾隆心中满是喜悦,他近乎贪婪地打量自己新得的小闺女,只觉得她无论是哪一处都很好看,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方才在赶来翊坤宫之前,他还在斥责诸位大臣,那时候的他脾气暴躁吓人,然而此时,他在自家刚诞生的小闺女面前,连呼吸都放轻了,唯恐惊吓到自家小闺女。 皇五女倒是不认生,从产婆的怀中转移到了乾隆的怀中,也没有闹腾,就这样乖乖巧巧地靠在乾隆的怀里,时不时蹭一蹭乾隆,跟只小兽似的,让人既怜且爱。 乾隆看着自家小闺女,一颗心柔软的不可思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小闺女在自己怀中躺的更舒服些。 看到乾隆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在翊坤宫伺候的下人们都不由抿唇一笑,面儿上带了些许兴奋之色——皇上这样看重新诞生的小公主,日后,他们翊坤宫的春天怕是要来了。 宫中众人皆知,继后乌拉那拉氏虽因侍奉太后至孝,颇得太后看重,因而在富察皇后逝世之后,被册封为继后。但继后其实并不得乾隆的喜爱,乾隆觉得她为人刻板无趣,不如其余妃嫔柔情似水、温柔小意,又有别宫妃嫔明里暗里的挑拨着帝后之间的关系,导致乾隆对继皇后越发不喜。 自乌拉那拉氏成为继后以来,乾隆只在初一十五的时候来翊坤宫,全了继皇后的脸面,别的时候他要不就在令妃宫中,要不就在嘉贵妃以及舒妃宫中,再不然,还有纯妃……近些年来,承宠最多的要属令妃,其次是嘉贵妃与舒妃,纯妃虽还能得些雨露,却早已不如早年那般得宠了。 至于继后,她从来就没有得宠过。无论是当年她还是娴妃的时候,还是如今。 别的妃嫔们接连为乾隆诞下子嗣,继皇后膝下却只有十二阿哥一子,就能够说明这一点。 没有圣宠又没有子嗣傍身的皇后,位置是坐不稳的。继皇后虽说有了十二阿哥,但十二阿哥年纪那样小,能不能顺利长大,还是两说呢,且十二阿哥虽说是嫡子,皇上对十二阿哥也不见有多看重,全然不似先皇后诞下二阿哥与七阿哥时那般欣喜,这也让底下一些妃嫔心中浮想联翩,躁动不安——皇上如此冷淡,是不是不喜欢十二阿哥?若是皇上不喜欢十二阿哥,是不是也说明,也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继皇后? 继皇后能够上位,主要是因为她资历够老,且太后喜欢她。可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是皇上说了算,即便太后再怎么喜欢继皇后,也不会为了继皇后而驳了皇上的颜面。倘若皇上不喜欢继皇后和嫡皇子,她们和她们的孩子是不是能有机会? -- 第2页 妃嫔们的不安分,一直持续到继皇后怀上这一胎为止。 不知怎么的,在继皇后被诊断出怀孕之初,乾隆心里头就觉得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异常亲切。在继皇后孕育五格格期间,乾隆时不时来继皇后宫中,摸一摸继皇后的肚子,与继皇后说会儿话,间或与继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打个招呼。这态度,与继皇后孕育十二阿哥时的例行公事,截然不同。 如今,五格格诞生了,看乾隆的架势,简直恨不得把她宠上天。 他抱着小格格的姿势,看着她时那温和的眼神,都说明了他对小格格的宠爱和看重。 更何况,小格格出生这一日,天降异象,不少人都看到有凤凰的虚影浮现在半空中,虽说转瞬即逝,但那片刻的风采,仍然是那样震撼人心,让人毕生难忘。这位刚刚诞生的小格格定是个命格不凡的,才能招来这样的异像! 小格格本就讨喜,又有极好的命格,定然能够得到皇上和太后的喜爱。这对于翊坤宫来说,可是一件极大的好事。日后,便是看在小格格的面子上,皇上也不会太过冷落皇后的。像之前那样,为了令妃而扫皇后面子的事,想来也不会再发生吧。 小婴儿可不知道,不过须臾功夫,周围人心中就转过了那么多的念头。她毕竟人小,精力有限,不一会儿,便在乾隆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乾隆喜得爱女,整个人都亢奋得不行,如果不是顾忌着自家身为一国之君的形象,他恐怕现在都要露出傻爸爸的笑容了:“传朕旨意,皇五女出生,天降祥瑞,皇五女乃上苍赐予我大清的珍宝,庇佑我大清,使我大清海晏河清,故,朕决意,册封皇五女为固伦和晏公主。” 接下来,他又命人开了自己的宝库,赐了不少好东西给刚刚诞生的小公主, 乾隆此人素来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如今,刚诞生的五公主既是他的心头肉,他自然觉得再怎么宠也不为过。 听了这话,翊坤宫中的人显然更兴奋了。大清公主一般在出嫁之前,才会有正式的品级和封号,似自家小主子一般,一落地就得了品级和封号的,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一想起方才皇后在产房中时,有人被买通了,想要对虚弱的皇后动手脚的嘴脸,翊坤宫的人在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 因为皇上对皇后这一胎格外关注,导致皇后怀孕时,就是万众瞩目的中心,惹来了不知多少妃嫔的嫉妒和愤恨,哪怕后来太医诊断出皇后娘娘腹中怀的大概率是一位格格,都没能让那些娘娘们的敌意消减分毫。如今,皇上的这道命令,无疑又会将小公主和皇后娘娘推到风口浪尖上,想必,日后针对皇后娘娘和小公主的小动作,会越来越多吧?也不知,是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避开来。 继后乌拉那拉氏的心腹嬷嬷黄氏在乾隆耳边道:“皇上,您对小公主如此厚爱,也是小公主的福气了。只是,正是因为您的这份厚爱,而为小公主招来了杀生之祸啊!方才,在产房中,有产婆被人买通了,意欲对皇后娘娘不轨,致小公主……胎死腹中。若不是老奴片刻不离地派人盯着,指不定就让那人得逞了……皇上,有此事在前,老奴实在是不得不为小公主的安危而担忧啊!” 乾隆闻言,也敛起了面上的笑意来。 他不笑的时候,看着气势凌人,让人不敢轻易接近,更何况,此时,他面上带上了些许怒意,眼中也呈现出翻滚的戾气来。 但此刻,黄嬷嬷却丝毫不为乾隆的怒意而畏惧,反而因为乾隆的这番表现,而感到安心。 皇上越是重视新生的小公主,便越好。日后,他定会派出人来,好生保护小公主,只要皇上能严惩了对小公主动手之人,那些胆敢在吧背后算计小公主和皇后娘娘之人,想要再出手,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想到继皇后在怀孕期间,遇到过的无数次算计,黄嬷嬷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中宫颓靡太久了,久到让某些人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但愿,此番之事能够成为一个转折点,让一切回归正轨。 一旁抱着小公主的乾隆正若有所思,他并不怀疑黄嬷嬷的话。 后宫之中不少妃嫔对于皇后不服气,这他是知道的,但他过去并不曾在意。对于继后乌拉那拉氏,他不像对待原配富察氏一样,有爱意、有怜惜、有敬重、有仰慕。乌拉那拉氏仅仅只是在富察皇后逝世之后,由太后挑选出来的,最合适的继后人选。 曾为王府侧福晋的乌拉那拉氏,出身足够,心性刚正,手段能力也有。她为继后,不会苛待了哪宫妃嫔,不会像一些妃子一样凭着自己的喜好而意气用事,在正式场合也算是上的了台面拿得出手,且她侍奉太后至孝,颇得太后喜欢,她为继后,太后也不会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来。 当然,这只是从大局的角度上来考虑,乾隆需要一个合适的后宫之主,来管理后宫。但从他本人的角度来说,他对于乌拉那拉氏,实在算不得有多么喜欢。 乌拉那拉氏为人古板不懂情趣,乾隆每每与她说上几句话,就觉得意兴阑珊。乾隆自觉能够给予她继后之位,就很看得起她了,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的时间,乾隆从不会来乌拉那拉氏的宫中。 帝后关系如此“相敬如冰”,乾隆自然不会考虑,一个没有圣宠且无子嗣傍身的皇后,在后宫之中会受到多少妃嫔的刁难,也不会在意,乌拉那拉氏所受的委屈。在他看来,作为皇后,压制不住底下的妃嫔们,是乌拉那拉氏无能。 -- 第3页 但今日,在得知皇后临盆之际,居然有人敢对皇后出手之时,乾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也许没有那么在意继后,但他对继后肚子中的孩子,是十分在意的。只要他一想到,他差一点就会失去这样可爱且身负祥瑞的小闺女,乾隆的心中就充满了暴躁与戾气。 “给朕好生查查,究竟是谁要对朕的公主不利!” 这时,被乾隆抱在怀中的小团子,在乾隆怀中以微弱的力道挣了挣,似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抚乾隆一样。当目光落到小团子身上时,乾隆一颗心又变得分外柔软。 这对于乾隆而言,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从未有哪个阿哥、格格能像怀中的小团子一样,时时牵动着他的心。她若是高兴了,他便也觉得欢喜,她一旦有个什么不舒坦,他便觉得分外揪心。 第2章 令妃 延禧宫中,令妃正由心腹宫女棠晚帮忙梳妆打扮,她生就一张瓜子脸,样貌虽算不得出众,却是那种耐看的类型。拥有着这样一张脸,再加上她通身那温婉的气质,她不会给人一种妖妃的感觉,而是那种宜室宜家的贤德妃嫔。 令妃曾在孝贤皇后富察氏身边服侍,又见过宠爱不输富察皇后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知道乾隆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妃嫔,便刻意往那方面发展,在人前端庄大方,私底下只对着乾隆一人时,温婉可人、柔情蜜意。她与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容貌上虽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但神韵上却像极了这两个早逝的、最得乾隆欢心的女人。 这一招,果然极为有效,乾隆对令妃又爱又怜惜,偶尔还会对着令妃露出些怀念之色来。 这些年来,在后宫之中,令妃是最受乾隆宠爱的妃子之一,且太后对她的感观也不错。她虽没有显赫的出身,但那些拥有显赫出身的娘娘们,一个也不能忽视她。 棠晚将乾隆赏赐的珍贵步摇、金钗等物一样一样给令妃戴上,见铜镜中的人经过一番点缀,越发显得明艳动人,不由展颜一笑:“娘娘今日真美,若是皇上看见了,只怕挪不开眼呢!” 令妃抚了抚自己的鬓发,幽幽地道:“让皇上挪不开眼又有什么用?本宫未能为皇上诞下皇嗣,再过些年,怕是就要人老珠黄了,自然比不得那些有了皇嗣的妃嫔得意。” 棠晚听她谈起皇嗣之事,不由劝慰道:“娘娘您这般得皇上宠爱,皇上一个月中要来咱们延禧宫七八日,别宫的娘娘,哪一个有您这样的圣眷?皇嗣是迟早会有的。今日,继皇后诞下一个有祥瑞之名的小公主,保不准来日,您也能诞下一个有祥瑞之气、能够庇佑大清的格格,或是阿哥。” 听棠晚提起才刚出生的五公主,令妃嘴角的笑容淡了些:“废物,枉本宫为‘她’创造了那么多的便利,好让‘她’派遣的人手能够顺利地混到皇后的身边,没想到‘她’的人却在最后关头被皇后的人发现,让皇后顺利把五公主给生了下来。如今可好了,喜得爱女的皇上成了个女儿奴,腻在翊坤宫不肯走了。若不是小公主太过娇弱见不得风,只怕今儿个皇上还要带着她去上朝呢!” 令妃这话语中是满满的酸意。她还从来没见乾隆这么重视一个人呢。 哪怕是当初的端慧皇太子,那般得乾隆看重,乾隆也没有这黏黏糊糊的劲头。她所料不差,放任继皇后这一胎生下来,果然是个祸害! 棠晚低垂着头道:“到底是祥瑞,想来皇上多看重小公主几分,也是有的。若小公主不是有这样一个好名头,单凭她是继皇后之女,哪里能得皇上这般青眼呢?” “是啊,若不是继皇后使了手段,给小公主掼上个祥瑞的名头,翊坤宫哪里会这般得意?”令妃若有所思:“本宫得找个机会,把她这祥瑞之名给她扒下来。否则,有这样一个强力护身符,不论是本宫,还是其他的人,都动不得她们母女了……” “此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量与产婆迫害皇后一事撇清关系,莫要让人查到本宫头上来。”令妃瞥了一眼棠晚:“你做的可干净?没有被人抓住把柄吧?” 棠晚道:“娘娘放心,奴婢只是为那人行了些方便罢了,事后,奴婢将咱们动手的痕迹抹的干干净净。不管皇上是否能查到那人的头上,他都不会发现咱们为那人提供了帮助的。” 借刀杀人,是令妃常用的手段。比起亲自动手,留下把柄让人来查,借刀杀人无疑是风险最低的一种手段。棠晚作为令妃的心腹,与令妃主仆相得,配合默契,对于此法,自然也是深有心得。 “那就好,咱们只管坐山观虎斗吧。”令妃道:“你快去准备一些适合新生婴儿用的物事来,过几日小公主洗三时,本宫要给她送去。皇上喜欢新生的小公主,本宫就要对她好,也好让皇上看到本宫的贤德。” “娘娘说的很是。前不久,娘娘亲自为小公主裁了小肚兜,咱们把那小肚兜送到皇上跟前,皇上见了定然高兴——娘娘的针法,可是得过皇上亲口称赞的。还有一些娘娘托老爷带进宫来的小玩具,小物件儿,正合小公主用,您一并给小公主送去,也好彰显您对小公主的一片慈心。” 虽说主仆俩都知道,皇后多半不会用这些东西,但她们送这些东西过去,也不过是为了给乾隆看的,因而并不在意皇后的态度。若是乾隆因此而夸奖令妃,还能膈应到皇后,简直一举多得。 -- 第4页 “也好,你素来伶俐,深得本宫心意,就由你来办这件事。事情交给你,本宫放心。” …… 五公主诞生,天降祥瑞,乾隆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以及对五公主的偏爱之心。 自打继皇后诊出有孕,到五公主降世,他已经连着大赏宫人们好几回了,就连翌日上朝之时,也是脚下带风,整个人意气风发。 看到这一切的大臣们不由在心中嘀咕道,幸而这生的是个公主,要是个皇子,就凭着皇上对她的稀罕劲儿,怕是要密立为储君了。 最近几日,大臣们无甚大事要奏,风平浪静的很。乾隆因此,心中越发笃定了五公主是大清的福星,给他带来了好运,让他这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也能够松快几日。 这一日的朝会,结束的很快。 几乎是一下了朝,乾隆就赶回了后宫之中,准备去看他新生的小闺女。 他到的时候,继皇后正将小闺女怀中轻声哄着,继皇后一贯以来,以严肃刻板的面孔示人,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管理六宫,压制住底下不安分的妃嫔们,殊不知,她这副面孔,将乾隆推得越来越远。如今,独自与小闺女相处时,她的面儿上倒是带出了些许母性的温柔来。 乾隆看见皇后低着头,不知在与小闺女说什么的模样,面上的表情也不由软了下来。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让底下的人通传,因此,皇后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的存在,直到发现周围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对劲,她一抬起头,才看到了乾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免礼。” 还没等皇后弯下膝盖,乾隆就赶忙上前扶住了她。眼下,皇后怀中正抱着宝贝闺女呢,要是因为行礼这个动作而让宝贝闺女不舒服,可就不好了。 乾隆只在最初进来的时候,打量了皇后片刻。后来,他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宝贝闺女的身上。 “芃芃今日可乖?” 芃芃是乾隆给小公主取的小名,取自“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此二字本是意欲着草木茂盛①,用来给女儿做小名,自是希望女儿能够健康活泼地长大。乾隆的儿女中夭折的不少,他希望刚刚诞生的小女儿不会成为那些孩子中的一个。 乾隆对女儿的一番用心,皇后自然是极为赞成的,因此,芃芃成了小公主的小名。待她满周岁之后,乾隆会亲自为她挑一个大名。 “回禀皇上,芃芃可乖着呢,寻常情况下不哭不闹的,只在饿了的时候,或是需要如厕的时候,才哼哼几声。不是臣妾夸自个儿女儿,臣妾真是没有见过比芃芃更为乖巧省心的孩子了。” 一说起小公主,皇后的眉眼间就满是温柔之色,全然不见平日的严肃与冷凝,恨不得将全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自家女儿的跟前。 “那是自然,朕的芃芃,是承天命而生的孩子,寻常的孩子,自然无法与她相提并论!”乾隆在说这话时,眉宇间是与皇后如出一辙的骄傲。 这要是在其他方面,皇后这般自夸,乾隆不一定买她的账。可事关小闺女,乾隆只觉得再多的溢美之词也无法形容他的小闺女,他还嫌皇后的说法太过自谦了呢! 似是察觉到了自家父亲的到来,本来已经快要睡过去的小公主动了动纤细的手指,在乾隆的大掌中轻轻挠了挠,那一挠,简直像是要挠到乾隆的心坎儿里去。 乾隆忍不住俯身,轻轻地吻了吻闺女的头。刚出生一天的闺女实在是太小了,他甚至不敢用力,唯恐他的动作会伤到闺女。 而后,他将小闺女揽到了自己的怀中。 抱着这样一个奶团子,乾隆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下来。只是看着自家小闺女,他便忍不住唇边含笑,心情愉悦。这对于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只是,这种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乾隆一抬头,就看到皇后苍白的脸色,顿时想起皇后昨日分娩之时发生的惊险之事,面色一沉:“昨日意图害你之人,可查出什么眉目来了?” 乾隆宝贝小闺女,对于此事的调查自然上心,他无法容忍有人对自家小闺女心怀恶意。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回禀皇上,那名产婆被人买通了,先借机取得臣妾的信任,而后在臣妾临盆之际,用药物导致臣妾难产。若不是芃芃是个生而带福的,不仅顺利出生,还庇佑了臣妾,只怕臣妾和芃芃就见不得皇上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抹了把泪,难得煽情了一把:“那名产婆已经招了,收买她的人是秀贵人。” 乾隆闻言,皱起了眉:“秀贵人?” 他后宫之中妃嫔繁多,许多妃嫔自入宫以后,多少年都无法得见天颜。对于这么一个才貌不甚出挑、家世也不算出众的低位妃嫔,乾隆自然没什么印象。不过,他觉得此事很是蹊跷:“一个小小的贵人,也敢对皇后的肚子动手?” 皇后咬紧了牙:“皇上的疑虑,也是臣妾的疑虑。秀贵人即便想害臣妾,只凭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又怎么可能把手伸到臣妾的身边儿来!定是有人在她背后为她提供方便!臣妾听说,这秀贵人向来与令妃走得近,指不定就是令妃……” 乾隆对令妃还是比较相信的,他一听皇后把令妃也扯了进来,有些不悦,以为皇后不想着好好把凶手给找出来,只想着借机打压近来最得他心意的令妃。 -- 第5页 “皇后,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意攀扯他人的好。令妃素来善解人意,温和仁厚,她不是这样的人!” 第3章 盛宠 皇后听了乾隆的话,抱着小公主的手不由收紧。 皇上他,就这么信任令妃吗?为了令妃,不惜这般警告她,连她说出对令妃的怀疑,他都受不了…… 起初,令妃还是魏贵人的时候,皇后对令妃的印象也是不错的,觉得令妃不似其他妃嫔一般掐尖要强,是个温顺懂事的。直到她瞧见了令妃是如何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瞧见了令妃是如何在诸多妃嫔之间挑拨离间、坐收渔翁之利,踩着其他人步步高升,直至从一介宫女荣登妃位,她才真正将这个女人视为大敌。 皇后并不是傻子,她若是个傻子,也坐不上这后宫之主的位置,只是有时候,她处理起问题来,手段不够圆滑,显得有些粗-暴。且皇后是个直性子,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思,她对谁好,那是真的好,她若是对谁起了厌恶之心,在那人面前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作为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妃嫔,令妃自然觉察到了皇后对她的厌恶和提防。她在众人面前,对皇后更加恭敬,只是私下里,会时不时地挑衅换后,好激起皇后的怒火。 每当皇后对她发火的时候,令妃又会通过巧妙的安排,起到好处的让乾隆看到这一幕。久而久之,乾隆脑海中就形成了这样一个印象:皇后不喜令妃,找到机会就针对令妃。这样一来,令妃与皇后再起了什么冲突,不论表面上原因为何,乾隆都会疑心是皇后再给令妃穿小鞋。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结果,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结果。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皇后告诉乾隆,她怀疑自己被人陷害与令妃有关系,被乾隆一口驳斥回来,帝后二人之间一时陷入了颇为尴尬的局面。 顶头主子之间氛围微妙,底下的下人们自也是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就怕沦为主子们的出气筒。 正在这时,皇后怀中的小公主忽然动了动,奋力地攥紧了乾隆的手指头。 哎,原本像她这个年龄的婴儿,很该好生享受一下难得的悠闲时光的,可惜额娘不会说话,得罪了便宜爹,只得靠她出马,来化解她便宜爹的怒气,稍稍挽回一下她爹的心了。 没错,被乾隆视为祥瑞的小女儿,实际上是个穿越狗。 当然,即便是个穿越狗,她也是个不一样的穿越狗。在得知自己魂穿到了清朝,成为皇帝的女儿之后,为了日后的生活能够过得舒心,以后不用被嫁去蒙古和亲,她想方设法用自己的异能在乾隆面前展现了一下“神迹”。 于是就有了她出生那日出现的那一幕:百花齐放,巨大的凤凰从天空中飞过,只留下一道虚影,残留人间。 百花齐放是木系异能作用之下的产物,凤凰虚影则是一种障眼法。 在那一幕出现以后,作为皇帝的乾隆果然把她奉若掌上明珠,觉得她是大清的祥瑞。她的出生,能够给大清带来福祉。 她本以为,自己都那么努力了,国之祥瑞的身份也给立好了,且自己是皇后之女,不是什么没有自保之力的低位妃嫔之女,在她没有长成之前,皇后想来能够护得住她,她总算能够松口气了吧?谁知道,从皇后与其他人的交谈中,她得知,自己才出生,就遭到了来自其他妃嫔的算计。 如果不是她用异能改造了自己的身体,导致自身有一定的抗毒性,只怕还不等她出生,就会胎死腹中。看样子,想要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也没那么容易呢。 眼下,她的皇后娘有了怀疑的对象,但她的皇帝爹压根儿就不相信。不但不相信,还因为这个人而对她的皇后娘大加斥责。她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啊。 皇帝爹看重一个妃子,更甚于皇后,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今儿个能够因为那个妃嫔而斥责她皇后娘,明儿个说不定就要为了那个妃嫔而废后了! 她皇帝爹方才说了那样的话,她这皇后娘性子又是个刚硬的,指不定得为这事儿跟皇帝爹争执起来。因此,在皇帝爹与皇后娘的矛盾即将爆发的那一刻,她果断选择了主动出击,来转移乾隆的注意力。 作为一个小婴儿,她能够做的实在是有限。只能伸出那只小小软软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皇帝爹的大手。 在感受到女儿的小手后,怒意犹存的乾隆立马忘了自己方才想继续训斥皇后的事,小心翼翼地回握住女儿的手。他的手是那么的大,女儿的手是那么的小,他都不敢用什么力道,唯恐自己会伤到了自家女儿。 “皇后放心,此事朕一定会查个明白,不会让伤害咱们女儿的人轻易逃脱的。”乾隆缓和了一下口吻,对皇后如是说道。在被自家女儿的小手握住的那一刻,他似乎可以理解皇后的心情了。这般可爱、这般乖巧的女儿,若是知道是谁意图伤害她,恐怕他也不能保持理智。皇后方才的行为,应该只是关心则乱吧。 皇后见乾隆低头看着女儿,眉眼专注而温柔的样子,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乾隆刚才的那个态度,当真是让她心中一寒。不过后来,他能够因为女儿而转变态度,也足以看出他对女儿的看重。 罢了。皇后疲惫地想,与乾隆争这些没有意思,若是能够查到令妃与这件事的关联,依照乾隆对女儿的宝贝劲儿,想来也不会包庇令妃吧?倘若查不出此事与令妃的关系,她就是心中再怀疑令妃,也不能把令妃怎么样。 -- 第6页 皇后会怀疑到令妃身上,并不是毫无缘由的。令妃与秀贵人素无交集,却在近几个月内忽然“一见如故”,在秀贵人“生病”的时候,令妃还派自己身边得用的人陪着秀贵人去抓过药。皇后有充足的理由怀疑,秀贵人生病是伪装,目的就是弄来药材,好下到皇后的催产汤中。 只是,这些到底只是皇后的猜想,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还得看查证结果。 皇后心中有种预感,令妃定然以某种形式,参与了这次的事,只是令妃既然选择了借他人之手来铲除威胁,而不是亲自动手,那么令妃定然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 小公主洗三这日,阖宫的妃嫔都来参加小公主的洗三礼。都知道乾隆重视小公主,且这又是个嫡公主,妃嫔们怎么会不给小公主面子呢? 就连在慈宁宫中礼佛的太后,都亲自来参加了小公主的洗三礼。这要是个一般的公主,太后兴许不会这么重视她,但毕竟是除三公主以外唯一的嫡公主,且又是这么个命格,太后自然要来看看,这据说是祥瑞化身的小公主,究竟是个什么样儿。 刚出生时,小公主便不似一般婴孩那般身上带褶皱,娇嫩白皙,出生第三日,当皇后抱着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更是玉雪可爱,小脸肥嘟嘟的,似是知道今儿个是她的好日子,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容。 太后几乎是才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这个孙女儿。 她朝着皇后招了招手,示意皇后把孙女儿递给她。 皇后道:“皇额娘,芃芃还是由媳妇来抱着吧,仔细累着您。” 太后不听,仍是要抱:“哀家的小孙女儿这才多大点儿,跟只小猫儿似的,哪里就能累得到哀家?快让哀家好生看看她!” 皇后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小公主递到了太后的怀中。小公主也不认生,从皇后怀中转移到太后怀中后,换了个姿势,躺的贼舒服。太后常年礼佛,身上有一股子檀香味儿,倒是让小公主很喜欢,不由伸着小脑袋,在太后怀中蹭了蹭。 她这无意识的小动作逗乐了太后,只见太后抱着小公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愧是哀家的乖孙女,小小年纪就知道跟哀家撒娇呢。” 太后的心腹嬷嬷道:“可见是小公主与您祖孙连心,知道您是她亲祖母,这才刚见面,就这般亲近您。” 太后听了,心中越发高兴起来。 “这孩子,是唤芃芃吧,是哪两个字?”太后问皇后。 在今日之前,太后也只知道皇后生了一个女儿,直到见了这个小宝贝,太后才真正开始对她上心起来。 皇后道:“回禀皇额娘,是草凡芃,取自‘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是鄘风啊。”太后很快道出了这个小名的出处:“不错,是个好名字,寓意好,读着也上口。皇帝特意为这孩子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也是有心了。” 要知道,迄今为止,能得乾隆亲自赐名,且还是这般郑重其事地赐下小名的,也就只有先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以及七阿哥罢了,连三公主都没有这个待遇。三公主的小名,是先皇后取的,至于她的大名,得等她大些了,由宗人府拟定一些字,最后由乾隆来选。 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之中,就可以看出,乾隆对于这新生的小公主,有多么的宠爱。 令妃见太后满脸慈爱地将小公主抱在怀中,低垂的眸子中不由划过一丝阴霾。 这孩子,未免荣宠太盛了些。 第4章 太后 “日后啊,你多抱着芃芃来哀家的慈宁宫坐坐,这个孩子与哀家实在是投缘,哀家一见了她,便心中欢喜。”太后对皇后这个儿媳妇,是越看越满意。不仅出身好,端庄大气,孝顺知礼,还给她生了这么个讨喜的孙女儿,当初这继后的人选,总算是没有选错。 虽说自家儿子对于这个继后,没有多少喜欢之情,只有敬重,但一国之母么,本来就不需要与底下的妃嫔们争宠,只需管理好后宫,让皇帝没有后顾之忧,也就是了。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不外如是。 “是,芃芃能够得您老人家喜欢,也是她的福分了。”皇后见太后喜欢自家女儿,心中亦是欢喜。 乾隆和太后对她所出的十二阿哥都有些淡淡的,一直是她的心病。如今可好了,小女儿得了这二位的青眼,日后在宫中的日子自然是差不了,说不定,她的儿子也能够沾沾女儿的光,多得些关照呢。作为一个母亲,皇后总是不希望自家儿女被冷落的。 “说来,哀家也有一阵子没有见到十二阿哥了,不若一并抱出来见见吧,也好与芃芃做个伴。”太后见怀中的女婴如此可爱,果然想到了皇后的另一个孩子。 “是,十二阿哥刚吃了奶,媳妇这就命人把他抱来给皇额娘看看。他如今啊,长得越发壮实了。”一提到儿女,皇后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不多时,十二阿哥被奶娘给抱了过来,他是去年出生的,被皇后养得白白胖胖的,很是可爱。许是不习惯与这么多生人共处一室,他一来就开始扯开嗓子大哭,不安分地在奶娘的怀中扭来扭去,听得太后直皱眉。 也难怪太后如此看重皇后,对于她所出的儿子却不见得有多喜欢,小魔王的哭功实在是不俗。 事实证明,不是每个孩子都像芃芃这般乖巧的。 -- 第7页 令妃见状,勾了勾唇:“十二阿哥还真是活泼呢,皇后娘娘把十二阿哥养得很好,连哭闹声都是这般中气十足。” 继续闹吧,最好把太后的耐心都给闹没了。待会儿乾隆来了,听到十二阿哥扯开嗓子这般哭闹,定然也不会有多高兴,说不得,五公主的洗三礼,就要因为十二阿哥,被毁去一半了。 皇后也因为十二阿哥的哭闹不止而担心。虽说顽皮是小孩子的天性,没人能够指责十二阿哥什么,但是太后厌恶的表情,像一把刀子似的,剜着皇后的心。这个孩子已经不得皇帝看重了,若是还惹得太后厌烦……日后前程恐怕堪忧。 令妃的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对她,对十二阿哥的一种讽刺。 却在此时,五公主伸出小手,冲着十二阿哥所在的方向招了招,十二阿哥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停止了哭闹声,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五公主所在的方向,露出了疑惑而好奇的表情。 太后见状,觉得颇为有趣:“哟,难不成,十二阿哥小小年纪,就知道妹妹在这儿,想跟妹妹打个招呼?”说着,太后对十二阿哥的奶娘道:“把十二阿哥抱过来看看。” “是。” 奶娘把十二阿哥抱到了五公主的身边儿,十二阿哥果然露出了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表情。 只见他懵懵懂懂的看着五公主,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去摸摸自家妹妹,太后见状,把怀中的五公主往十二阿哥的方向凑了凑,让十二阿哥顺利地握住了妹妹的小手。 握住妹妹的十二阿哥,裂开嘴笑了起来,一本满足,有口水沿着他的嘴角流下,看着有些傻气。但因为他样貌生得好,这种傻气并不影响他的外感,反而让人觉得他十分可爱。 五公主别过头,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傻哥哥。# 她是不想让自家额娘为难,同时也不想让自家便宜哥哥被祖母厌弃,这才用自个儿的精神力安抚了自家哥哥。谁想到,在她的安抚之下,便宜哥哥不哭闹了,却把她也给拖下了水。 要是她的形象毁了,今日之事成为她的黑历史,那一定是她便宜哥哥害的。 五公主面无表情地想。 太后却是对十二阿哥感观好了不少。她上了年纪,就爱看这种孩子们之间温馨的互动。 原本对十二阿哥淡淡的她,此时也忍不住对如此憨态可掬的十二阿哥生出了些许喜欢来:“小小年纪就这样喜欢妹妹,日后定是个会爱护弟弟妹妹的好哥哥。” 十二阿哥本就生得好,如今不哭不闹,安安静静地由人抱着,更是讨人喜欢。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眼巴巴瞅着芃芃的小模样,心道,若是他能一直这般乖巧,不吵不闹的,就好了。 不过,似芃芃这般聪慧乖巧的孩子终究是少数,她这样要求十二阿哥,似乎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芃芃是不一样的。 这样想着的太后,对十二阿哥的态度,宽容了不少。往后,哪怕十二阿哥再闹小脾气,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失去耐心了。 令妃瞧着这祖孙情深的一幕,觉得分外的碍眼。 不只是令妃,其余有子嗣的妃嫔,看着太后完全放下了架子,像个普通人家的老祖母一般与五公主及十二阿哥相处,脸上的表情如此慈和,心中都嫉妒不已。 同样是太后的孙子孙女,为何她们的孩子,得不到太后的关注,皇后的孩子,就可以得到太后如此的关怀呢?若是太后对所有的孙子孙女都是一个样儿,她们自然不会有什么感觉。实在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跟五公主和十二阿哥比起来,她们的孩子就像是捡来的一般。 当然,十二阿哥能入太后的眼,也是沾了五公主的光了。 正在这时,门口的小太监唱道:“皇上驾到——” 乾隆如此看重五公主,自然不会错过她的洗三礼。 妃嫔们一听到小太监的通传声,赶忙调整了一下面儿上的表情,争取以最积极向上的姿态来会见乾隆,好让乾隆充分看到她们虽五公主的喜爱和善意。 太后察觉到了这些妃嫔的变化,不由撇撇嘴,心道,一个两个,都是惯会看人脸色行事的。 不过这样也好,会看人眼色行事,总比没有眼色的强。这些妃嫔知道她和皇帝看重五公主,日后想要再对五公主动手,也会再三掂量自个儿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她和皇帝的怒火! “臣妾们参见皇上!” “免礼!”乾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顾不上去细看这些风情万种的妃嫔们,一颗心完全落在五公主的身上。他见今儿的主人公被太后抱在怀中,太后身边儿的奶娘怀中还抱着另一个年幼的孩子,不由愣了愣:“这是十二阿哥吧?” 自打先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与七阿哥先后夭折之后,乾隆便觉得自己没有嫡子缘,因此,尽管十二阿哥也是嫡子,但十二阿哥的出生,并没有引起乾隆的过多关注。再加上十二阿哥的生母不是与乾隆伉俪情深的先皇后,而是与乾隆相敬如宾的继皇后,乾隆又只在初一和十五来继皇后的宫殿中,因此,他其实拢共也没有见十二阿哥几面。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眼下他会迟疑,是很正常的。 皇后忍着内心的酸涩,勉强对乾隆笑道:“皇上,这正是小十二,皇额娘命奶娘抱出来的,说是正好与芃芃做个伴。” -- 第8页 一提到这个话题,太后就按捺不住了,扒拉着乾隆开始跟他说方才的趣事儿,末了,总结道:“小十二与芃芃真不愧是亲兄妹,小小年纪就这般在意妹妹了,长大了定是个懂得护着妹妹的好兄长。” 乾隆听着,面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 他看着趴在太后怀中,已经开始打呼噜的小白团子,心中一片柔软,只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自家女儿的面前。 “做兄长的自然要懂得护着妹妹,否则,要他何用?” 乾隆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到底也把十二阿哥记在了心中。 十二阿哥原本在他脑海中稀薄的可怜的形象,经过今日这一遭,终于开始丰满了起来。 看着眼前拽着妹妹的手不放的男婴,乾隆竟觉得,他也有几分可爱。 也不知道,这十二阿哥刚出生的时候,他为何会那般不喜欢他,不在意他。 乾隆本想着一到翊坤宫,就直接把小闺女给抱到怀中,好生培养一下父女感情的,谁知道,现如今闺女被自家老娘抱在怀中,且看着老娘这稀罕小孙女的架势,一时半会儿还舍不得撒手,没有闺女可以逗弄的乾隆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情上。 他看着眼前的一堆礼物,指着这些东西,问道:“这些是什么?” 一名小太监上前躬身道:“回禀皇上,这是各位娘娘小主们送给固伦和晏公主的礼物。” 妃嫔们见状,顿时来了精神。本以为她们今儿个注定要成为五公主以及皇后的陪衬了,谁能料到,她们竟也有被乾隆关注的机会呢? 一些用心准备了这次礼物的妃嫔们不由暗自欣喜,而敷衍了事的妃嫔们则捶足顿胸,千金难买早知道。 “嗯,这长生锁实在是太敷衍了,这样老土的款式,这样粗糙的做工,怎么配得上朕的女儿?” “这肚兜样式倒是不错,只是用料怎么这般差劲?这样劣质的布料,若是穿在芃芃的身上,磨到了芃芃娇嫩的肌肤,可如何是好?” “这头面倒是不错,只是芃芃眼下年纪太小了,还用不上。待她长大了,这款式只怕就过时了,要送东西,好歹也送些芃芃当下就能用上的啊。” “这小玩具倒是不错,颇富新意,只是不知道芃芃会不会喜欢……” 乾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些礼物,对着这些礼物评头论足了一番。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令妃所送的东西上。 只见那小肚兜裁剪得当,布料用的是最轻便柔软的料子,上头的针脚细细密密,绣的图案栩栩如生,让人十分眼熟。 乾隆不由看向令妃:“这是你送的?朕记得,这样的料子,宫里头拢共就得了四匹,一匹给了皇额娘,一匹给了皇后,一匹朕收着,还有一匹给了你。这样珍贵难得的料子,你倒舍得拿出来做衣服送人!” 令妃低着头道:“臣妾想着,皇后姐姐待臣妾们向来不薄,臣妾们平时也没有什么回报的机会。恰好这次赶上皇后姐姐产子,索性拿着布料为皇后姐姐的孩子裁一件衣裳,也好报答皇后姐姐平日里对咱们的关怀。且小公主年幼,穿不得硬衣服,这料子质地柔软,正适合小公主穿。” “你倒是个懂事的。”乾隆看着令妃的眼神中,尽是满意之色。 眼下他对小闺女正宝贝着呢,谁对他小闺女好,他就对谁有好感。 令妃不愧是他的解语花,这样的温柔贤淑,善解人意,不枉他疼爱她。 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令妃,乾隆越发相信戕害皇后与小公主之事与令妃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皇后多想了。 第5章 芃芃 见令妃专美于前,皇后不由拧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涌出一阵阵不适来。 令妃可还没有洗清谋害她女儿的嫌疑呢,皇上仍待令妃这般和颜悦色,可见是打心底里就没有怀疑过令妃。倘若那事儿真是令妃做的,只要没有充足的证据,想来皇上也不会相信吧。 其余的妃嫔,比如嘉贵妃和舒妃,眼中是明晃晃的嫉妒与不善之意。 她们一个送给五公主的是一串开过光的护身符,保佑五公主平平安安,另一个送给五公主的,也是针线活,与令妃不同的是,这针线活是个布老虎,缝得惟妙惟肖,极为可爱。她们两个敢说,她们在洗三礼上花的心思,丝毫不比令妃少,送的东西,也不比令妃差,怎么乾隆就只知道夸奖令妃,不夸奖她们呢? 难不成,是令妃又在乾隆面前给她们上了眼药? 想到这儿,嘉贵妃与舒妃坐不住了,她们对视一眼,决定暂时展开合作模式。 “说来,舒妃妹妹的针线活也是极好的,臣妾方才恍惚看了一眼,舒妃妹妹送给五公主的,是一只布老虎呢。皇后娘娘,可否借臣妾一观?”嘉贵妃笑吟吟地看着皇后。 皇后也乐得这时候有人来分散乾隆对令妃的注意力,点了点头,对底下负责收礼的宫人吩咐道:“本宫也记得,舒妃前儿个孝敬了皇额娘一条抹额,给本宫缝制了一条帕子,又给皇上绣了几个香囊,心思果然是极为灵巧的,舒妃既然送了芃芃针线活,那定然是好的,还不快拿上来给本宫瞧瞧?” 令妃见状,也知道眼前的一后二妃是个什么用意,唇边的笑容淡了些。 不多时,那布老虎被人呈了上来,绣工果然极为精湛,比起令妃的针线活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乾隆见了,也开口赞了一句,可看他的态度,到底不如方才称赞令妃时那般热络。 -- 第9页 可见能不能得到皇帝的夸赞,有时候不单看呈上来的礼物好不好,是不是用了足够的心思,还得看这送礼是不是合皇帝的心意。皇帝若是喜欢一个人,哪怕她送的礼物一般,皇帝也会自发地为她寻找理由,皇帝若是对一个人没有那么喜欢,哪怕她送的礼物真是到了连皇帝都拍案叫绝的地步,否则,也只能泯然于诸多礼物之中。 舒妃能够清楚的感知到乾隆对令妃以及对自己的态度差异有多大,她面上的笑容不由变得有些勉强。 方才她承了嘉贵妃一个情,此时自然要将这情还给嘉贵妃:“皇上,别光顾着看这些针线活,要臣妾说,嘉贵妃姐姐送给五公主的,才是真正的好东西呢。” 听了舒妃的话,不止乾隆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就连太后,都不由看了过来,饶有兴味地问道:“嘉贵妃给我们芃芃送了什么东西?” 不待嘉贵妃开口,舒妃就抢着道:“回禀太后娘娘,嘉贵妃姐姐送给五公主的,是她从五台山求回来的一道在佛前开过光的护身符。据说为了这护身符,嘉贵妃姐姐诵读佛经,茹素多日。单只是嘉贵妃姐姐的这份心意,就是咱们姐妹比不得的。” 太后喜欢礼佛,听闻此言,不由点头赞同。她对乾隆道:“皇帝,嘉贵妃这孩子一片赤诚之心,依哀家看,很该好生赏赐一番。芃芃可是为咱们大清带来祥瑞的公主,嘉贵妃既然对芃芃这般上心,也算是她的一样好处了。” 她就是要让底下的妃嫔们知道,对她孙女儿好的人,能够得到她和皇帝的夸奖和赏赐,哪个要是敢对她的孙女儿不利……最好仔细她们的皮! 乾隆对于生母向来敬重,不会轻易在人前驳斥生母的话。再加上他自己对于嘉贵妃的做法也颇为认同,于是依言道:“嘉贵妃有心了,赏金步摇一支。” 东西虽不算多,难得的是这份体面。 同样是给五公主送了东西,嘉贵妃因此而得了赏赐,令妃只得了一句口头夸赞,看在其余人眼中,自然是嘉贵妃把令妃给比下去了。 嘉贵妃也知道这是舒妃帮她说好话的缘故,冲着舒妃露出了一个笑容,口中道:“谢皇上赏赐,谢太后娘娘夸奖。臣妾不过是做了臣妾该做的事罢了,太后娘娘和皇上如此厚爱,倒让臣妾心中不安。” 她的本意是想表明自己并非冲着赏赐才做这事儿,好让乾隆对她有个更好的印象。谁知,太后听了这话后,淡淡道:“既是给你的赏赐,你受着就是。哀家欣赏的,也不过是你为人实诚,知本分罢了。今儿个你实诚,便是你得赏,明儿个若是别人学了你的好处去,哀家也皇帝也是要赏赐她的。” 太后用实际行动告诉嘉贵妃,她并不是特别的,不要因为今日之赏,尾巴就翘了起来。 嘉贵妃闻言,面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难看,但很快,她就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乖顺地说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受教了。到底太后娘娘在佛祖跟前熏陶过,这见识与咱们就是不一样,跟着太后娘娘,臣妾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被太后抱在怀中的芃芃,虽眼睛闭着,耳朵却一直竖着呢,没有错过眼前的一场明争暗斗。 她见令妃、嘉贵妃与舒妃你方唱罢我登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皇后作为中宫之主,且还是今儿个的主角五公主的亲娘,居然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旁,不由心下一阵叹息。 怎么就混到这个地步了呢?就这样,拿什么去跟其他妃嫔斗哟! 也难怪她这额娘,在历史上的结局似乎不是很好。 不过,有她在,总归不会让她吃亏就是了。 既然皇后不擅长制造存在感,就由她来制造存在感。总归不能让翊坤宫中的诸位妃嫔忘了,今儿个是她的洗三礼,她才是绝对是主角。 这样想着,芃芃在太后怀中蹭了蹭。太后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就被拉了回来,抚着芃芃笑道:“这孩子,活泼得紧,又爱撒娇,真真是让人爱得不行。” 太后觉得,她与这孙女极为有缘,不知怎么的,一见了这个孩子,她打心眼儿里就觉得亲近。即便这个孙女儿出生时没有祥瑞之兆,她多半也会十分喜爱这个孙女儿的。 如今么,她只恨不得把她家小孙女儿给宠上天。 却在这时,太后见怀中的孙女儿冲着乾隆所在的方向蠕动了一下,像是想要靠近他,不由道:“真真是父女天性,这孩子一见了皇帝,就想亲近你呢。” 说着,把小孙女递给了乾隆。 乾隆闻言,也颇为得意。他本就稀罕这个小闺女,如今见小闺女这般亲近自己,越发高兴,也顾不上什么令妃、嘉贵妃了,在抱住闺女之后,他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闺女的身上。哪怕是闺女动上一动,或是在他怀中蹭一蹭,他都能乐上好久。 这傻爸爸的形象,实在是让一众妃嫔看跌了下巴。 平日里乾隆在她们跟前,多是威严而不可忤逆的,在她们的孩子跟前,多数时候也是严厉多于慈爱,她们何时见过乾隆这般宠溺一个孩子的模样?小公主恐怕真是乾隆的心头肉。 有这样一张王牌在手,日后,翊坤宫该得意了。 太后见了小孙女对着乾隆撒娇的样子,不由酸溜溜道:“皇帝没来的时候,芃芃可亲近哀家了,皇帝一来,芃芃就舍哀家而就皇帝,真真是个小没良心的。看样子,往后哀家与芃芃相处的时候,可不能让皇帝来搅局。不然,有皇帝在,芃芃哪里会理会哀家哟!” -- 第10页 乾隆听了太后的话,不由被逗笑了。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太后如今,竟也有了几分小孩子脾性。太后早年身份不高,在雍亲王府邸中只是个小小的格格,过得颇为压抑,谨小慎微,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还是诞下了弘历,且弘历又入了康熙的眼,被康熙带在身边儿教养了一阵子,钮钴禄氏这个做额娘的,身份地位才跟着水涨船高,无人敢轻易欺-辱。 对于自家额娘,乾隆一向是敬重且怜惜的,如今见自家额娘也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不由觉得颇为可爱,同时,也对自家小闺女的魅力有了更新的认知。 “额娘,您看您这话说的,芃芃都不依了。”乾隆低下头,看着在自己怀中轻微挣扎着的小闺女道:“芃芃亲近朕这个做阿玛的,您这个皇祖母在她心中的分量可也不轻。” 太后见自家小孙女挣扎得小脸微红的可爱模样,也不忍心再折腾她,赶忙哄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最孝顺了,不会因为皇帝来了就不理哀家。你且先歇歇吧,莫要把自个儿给累坏了。” 说来也怪,小公主听到这话之后,还真就不动了,歪着小脑袋靠在乾隆怀中小憩。 太后见状,指着她笑道:“真真是个猴儿精,哀家跟她说什么话,她都听得懂呢!” 皇后见状,也凑上前去,跟太后和乾隆说了几件她带小公主时发生的趣事儿。她虽不会说话,但只要是跟小公主有关的话题,太后和乾隆都听得津津有味。 一时之间,太后、乾隆以及皇后之间其乐融融,其余妃嫔完全成了背景板。 第6章 训诫 逗弄了小孙女一阵后,太后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对了,皇帝,哀家听说,在芃芃出生那日,有人在皇后的催产汤中动了手脚,意图让皇后和芃芃遭遇不测?” 太后最是重视皇家血脉,妃嫔们之间明争暗斗、争风吃醋,各凭本事,只要做得不是太过火,她可以当做看不见。但是有人将主意打到皇嗣头上,她就无法忍受了。 原先太后不曾见到五公主、对这个孙女还没有什么感情的时候,对于胆敢对皇后和小孙女动手之人,都恨得牙痒痒,如今这般喜欢小孙女,对小孙女的安危自然更加上心。只要一想到还有人像毒蛇一样潜伏在暗处,想要害了她的小孙女儿,她就如鲠在喉,恨不得尽快将那个人给揪出来处置了。 “皇额娘,儿子的人查到,此事乃是秀贵人所为。因秀贵人不遵宫规,雪夜之中载歌载舞,意图,咳咳……勾引朕,惹怒了皇后,被皇后责罚。秀贵人对此怀恨在心,在皇后怀孕之后,收买了皇后的产婆,在皇后生产之时,对皇后下了毒手。此等毒妇,不堪为妃嫔,朕已下旨,去其位份和封号,打入冷宫。” 乾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此事之中有人在为秀贵人提供便利之事告知太后。帮助秀贵人之人,兴许只是出于好心,才搭了把手,谁知却被秀贵人给利用了。即便是找到了她们帮助秀贵人的证据,也根本不能说明她们是想要谋害皇后与公主。 在处置了秀贵人一干人等之后,此事就可以告一段落了。只是后宫之中其余妃嫔,不管到底是否对五公主有歹心,都得好生敲打一番。五公主乃大清的祥瑞化身,可容不得她们惦记。聪明人最好别把主意打到他女儿身上去。 对于乾隆直接将罪名定在秀贵人头上的做法,皇后是不满的,她直觉此事与令妃脱不了干系。可再不满意也没有法子,她不可能为了一件没有确凿证据的事,驳斥乾隆的话。 太后听了乾隆的话,颔首道:“皇后做得对,哀家最是见不得那等狐媚子,为了争宠不择手段。若是后宫之中,人人都像皇后与贵妃一般端庄守礼,哀家不知能省多少心思。这秀贵人行狐媚子手段,被皇后责罚,不思自我反省不说,反倒记恨上了皇后,实在是该死!” 说着,她扫了在场的妃嫔一眼,趁机训诫她们:“你们且给哀家记住了。平日里你们怎么伺候皇上,哀家不管,可你们要是敢学着了那等狐媚子手段来勾引皇上,坏了皇上的身子,看哀家不扒了你们的皮!” 她是乾隆的额娘,对于自家儿子的秉性,自然最清楚不过。乾隆是个风流多情的,若是有狐媚子投其所好,勾引他,他怕是会失了分寸。对于自家儿子,太后自然不忍过多苛责,于是便将目光放在了后宫妃嫔们身上。但凡有哪个妃嫔作风不端,务必要打压下去,不能让她有诱-惑乾隆的机会! “是,臣妾们谨遵太后娘娘训诫。” 不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这些妃嫔们明面上都乖乖听话,不敢忤逆分毫。因着太后的偏好,哪怕是知道乾隆私底下跟喜欢娇媚可人的妃子,令妃等宠妃也在尽量把自己的形象往温婉知礼上靠。不过那只是明面儿上的表现,私底下么,谁若是还跟皇后一样时刻恪守规矩,不敢越雷池半步,那就是傻。 太后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怜惜地看了一眼被乾隆抱在怀中的小孙女:“还有一条,哀家虽早就嘱咐过你们了,如今还要再说一次。哀家不允许有任何人打皇嗣的主意,若是往后,谁敢再像秀贵人一样,对皇嗣出手,不管那人成功与否,她受到的惩罚只会比秀贵人更重,不会比她轻!” …… 好端端一场洗三礼,到后来,硬是成了一堂思想教育课,偏偏谁都没法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对。毕竟,这个给妃嫔们上思想教育课的人,是太后。哪怕是乾隆这个孝子,也只有乖乖听着的份儿。 -- 第11页 五公主一开始听得还算认真,听到一半,就开始打起了瞌睡来。毕竟小婴儿精力本来就差,且太后这训话的架势,实在是让她不得不想起前世在开学仪式上发表长篇大论的校长,以及考前做思想教育工作的教导主任。 不过很快,五公主又打起了精神来。因为她发现,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她的同胞哥哥,已经打起了呼噜来,睡得那叫一个香甜。白嫩嫩的包子脸一鼓一鼓的,小嘴很可爱地嘟了起来,鼻子上还挂着一个晶莹的小泡泡。 好可爱啊! 要不是五公主现在自己都是个小宝宝,还被人抱在怀中,她肯定要扑上去捏一捏十二阿哥的包子脸! 乾隆本来没有注意到十二阿哥,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自家小闺女身上。一直闭着双眼的小闺女突然睁开了漂亮灵秀的乌眸,还一直盯着自家儿子瞅,乾隆自然也分出了一些目光给自家儿子。 太后训话训得激情澎湃,自家儿子打呼噜打得香甜,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像是在吃什么美味的东西一般……饶是乾隆,也忍不住走了神。 #居然在自家皇祖母训话的时候呼噜呼噜大睡,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不过,这样一看,自家傻乎乎的儿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乾隆表示,他会在自家额娘长篇大论的时候,想些有的没的,绝对是因为他太关心自家的一双儿女了,而不是自家额娘说的话太过无聊,嗯。 好不容易训完话的太后神清气爽,看着底下一众妃嫔们乖顺得跟兔子一样,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作为太后的头号拥趸,以及太后心目中的佳媳,皇后对太后的话向来是奉为圭臬,看她那架势,简直恨不得拿个小本本来把太后说的话都记录下来。 太后看着皇后严肃的脸,心中很是欣慰。有这样一个与她一条心的儿媳在,对于她来说也是很省心了。 唯一让人不省心的就是她的儿子…… 看着乾隆盯着十二阿哥、两眼放空的模样,太后就忍不住生气。难道她说的话真的这样无聊?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她儿子都要走神?果然是儿大不由娘,越大越气人! 这时候,乾隆在他额娘几乎快要实质化的目光下,也终于回过神来:“额娘?”由于刚从走神的状态中回来,乾隆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他额娘为什么突然又生气了。按照以往的惯例来说,敲打完后宫一众妃嫔的额娘应该把心中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心情不错呀? 乾隆给站在皇后身边儿的宫女芸豆使了一个眼色,芸豆会意,捧着一盏日铸雪芽茶上前,递到了乾隆的手中。那盏茶正是太后素日里爱喝的茶,茶杯杯身触手温润,温度刚好,既不会烫嘴,也没有冷。 在知道今日太后以及乾隆会来参加小公主的洗三礼之后,翊坤宫的人自然要时时备着这些主子们喜欢的茶水,以免主子们什么时候渴了喝不上热茶。 在将日铸雪芽茶接过来之后,乾隆将此茶奉到了太后跟前:“皇额娘方才说了不少话,想来也该渴了,儿子记得此茶最得皇额娘钟爱,皇额娘不如润润口?” 尽管太后很想给乾隆来上那么一下,但眼下到底是在诸多妃嫔和下人们面前,她得给乾隆几分面子。因此,她接过了乾隆奉来的茶水,呷了一口,赞道:“不错。还是皇后最为孝顺,将哀家素日里喜欢的东西记得这样牢。” 只夸命下人备茶的皇后,不夸亲自奉茶的乾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是太后对乾隆的神游感到不满的表现了。 乾隆有些讪讪的,这时候,皇后不知怎么的,突然福至心灵,上前为乾隆解围道:“皇额娘这话,媳妇可不敢当。若要说谁对皇额娘最为孝顺,非皇上莫属。臣妾只是记下了皇额娘的喜好,命人备下了这些茶水,皇上却是时刻留意着皇额娘的需求,在皇额娘感到口渴之时,及时为皇额娘奉上了茶水。皇上对皇额娘的孝心,是臣妾望尘莫及的。” 乾隆见一向木讷的皇后竟知道为他开口说话,很是赞赏地看了皇后一眼。 太后本还有些说上几句,见了眼前帝后和谐相处的一幕,也不再说什么。 罢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她的那些话,原也是对着妃嫔们说的,虽也有告诫乾隆的意思在里头,但只要妃嫔们能够严格遵守她的话,乾隆听与不听,问题都不大。 她的一番态度,若是能够让帝后的相处更为和谐融洽,那就再好不过了。且不说皇后这个儿媳妇向来让太后满意,单是看在五公主这个新晋的心肝小宝贝的份上,太后也希望乾隆和皇后能够不要再如过去那么相敬如冰,这样对她孙女来说可不好。 …… 许是因为要给小公主面子的缘故,许是因为今日皇后极有眼色的给乾隆解了围,今日乾隆选择留宿翊坤宫。 这可是极为难得的,要知道,因为皇后不得乾隆欢心,除了初一十五之外,乾隆极少会选择宿在翊坤宫。翊坤宫的下人们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都为自家主子感到高兴。 只是渐渐的,翊坤宫的下人们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小公主和十二阿哥在场的时候还好,乾隆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们身上。后来,小公主和十二阿哥吃奶的时间到了,分别被各自的奶娘抱了下去。乾隆与皇后说着话,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往皇后身边儿伺候的宫女芸豆身上瞄。 -- 第12页 皇后见芸豆今儿个穿了一身浅绿色的宫装,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线来,明显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妆容衬得她清丽可人。这时候,皇后又想起,之前在太后跟前时,乾隆一给芸豆使眼色,芸豆就领会了乾隆的意思,将为太后备着的热茶递与乾隆…… 若是到这份儿上了,皇后还看不出芸豆和乾隆之间的那点子眉眼官司,她就是傻子! 第7章 背主 晚间,乾隆去沐浴的时候,芸豆这丫头还主动提出要去服侍他。若不是乾隆顾虑着这到底是在翊坤宫中,多少要给皇后一些面子,只怕就要顺势答应下来了。 见乾隆拒绝了自己的提议,芸豆有些遗憾。不过,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告诫自己,她离登天只有一步之遥,万不可在此时气馁。 如今芸豆已经入了乾隆的眼,今儿个给及时给乾隆递茶一事,做得又颇合乾隆心意,不怕乾隆不惦记她。哪怕乾隆今日碍着皇后的面子,不好名正言顺地临幸她,改日照样会寻个由头提拔她。到时候,她可就成了乾隆的后妃了!哪怕只能从最末等的答应做起,也比她一直在皇后身边儿当个宫女要强! 只是这些日子,她还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少不得要受些刁难。依照皇后的性子,多半也就是在规矩上折腾她一番,不痛不痒的,倒也没什么。若是皇后做得过分了,她只要找机会在乾隆跟前扮扮柔弱,诉诉委屈,皇后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芸豆在皇后身边儿伺候多年,虽不是皇后身边儿一等一的心腹,对于皇后的性子也可以说得上是颇为了解了,因此,她也是颇有底气的。皇后断然做不出那等让她直接暴毙或是发生什么意外之事,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来,芸豆在皇后身边儿伺候的这段时间,皇后待她倒是不错,除了规矩上要求严格一些外,平日里月例银子以及赏赐不曾少了她的,逢年过节的,也会额外给她封一个厚厚的红包。只可惜,皇后是个善妒的,自己不得宠,也见不得身边儿的人得宠。 因着芸豆颜色在皇后身边儿的一众宫女中格外出挑,乾隆对芸豆,也是有那么些意思的。芸豆见状,便主动向皇后请缨,道愿意去伺候皇上,为皇后笼络皇上的心,可惜被皇后给拒绝了。皇后拒绝了芸豆也就罢了,还要趁着下一批放人之际把她给放出宫去。 芸豆自然不甘心大好前程被阻,然而,皇后因对她有了防范,但凡乾隆来翊坤宫的时间,她都会被调得离乾隆远远儿的,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乾隆。好在令妃善解人意,在了解了她的雄心壮志之后,主动帮她牵桥搭线,给她制作机会,让她能够靠近乾隆。芸豆心灵手巧,擅长做糕点,趁着乾隆疲乏的时候,自个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打着皇后的名义,送去了乾隆处,好让乾隆以为,送她来服侍乾隆,是皇后的意思。 乾隆见她点心做得精致小巧,人生得柔美可人,虽无大家闺秀之风范,却有小家碧玉之清秀,便也慢慢记住了她这个人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后既然想要送这么个妙人儿来伺候他,怎么迟迟不把人给他享用呢?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可不大好,看来,得找机会暗示皇后一番才是。 皇后倒是不知道还有这茬。只是,今儿个见了乾隆与芸豆的熟稔劲儿,她就知道这丫头必是背着她做了些什么。乾隆沐浴时,皇后狠狠瞪了芸豆一眼,却迎来了芸豆挑衅的一瞥。 只见芸豆的下巴刚刚扬起,不复往日的那般恭敬乖顺。皇后大怒,当即想要斥责芸豆一番,却被身边儿的心腹黄嬷嬷给拉住了。 黄嬷嬷附在皇后耳边道:“如今这小蹄子刚入了皇上的眼,皇上对她正热乎着呢,娘娘此时斥责她,不是明智之举。若是皇上知道了,只会对这小蹄子心生怜惜,对娘娘不满,娘娘且暂时忍耐一二,咱们从长计议。” 芸豆见皇后明明已经气得脸色发青,最终却没有对她发作,不由勾了勾唇,以为皇后是顾忌着乾隆的缘故,不敢训斥她,不由得意起来,越发觉得自己所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出宫有什么好?在宫里头,她可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每日与她来往的,都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出了宫,她便又成了最底层的人,任谁都可以踩她一脚。她的家人有与没有一个样,根本指望不上,她对于出宫与亲人团聚之类的,并没有什么期盼之心。 皇后越是不盼着她好,她越要向皇后证明,她比皇后差的,仅仅只是一个出身。如若皇后不是出生在乌拉那拉家,只怕连她都不如! 芸豆离开后,皇后的目光变得很是冰冷:“芸豆这丫头,早年看着是个好的,荷香在被放出宫之前,一度还想培养她成为自己的继任者,没想到,她竟藏了这样的心思。到底是本宫这里庙小,容不下芸豆这尊大佛。” 对于身边儿人的背叛,皇后是既愤怒又不能接受,她自认待芸豆不薄! 黄嬷嬷作为皇后的心腹,自认明白皇后心中的郁结之处在哪儿,出言宽慰道:“娘娘没有错,错的是有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芸豆那小蹄子跟在娘娘身边儿,得娘娘庇护,没吃过什么苦头,就真以为后宫的日子是这般好过的。她也不想想,她就一张脸还能看,无论是家世、性情还是才学,都没有能够与其他娘娘小主比拟之处。待皇上对她的新鲜劲儿过了,她就得面对后宫其他妃子的明枪暗箭。凭着她的本事,又能够撑的了多久呢?” -- 第13页 “她自然成不了什么气候,便是本宫不动手,这后宫之中也总有其他妃嫔会动手。只是……本宫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居然敢这样打本宫的脸!” 后宫之中的人都知道,皇后最是注重规矩,不大会做出为了固宠而抬举身边儿宫女的事。若是芸豆当真晋升了,只怕宫中的妃嫔都会知道,皇后被自个儿一手培养出来的宫女背叛了。那等尖酸刻薄之人,指不定会在背后怎么奚落皇后,说皇后连自个儿手下的宫女都管不住呢! 仅仅只是想想这等情景,皇后都觉得难以忍受。 “若是娘娘实在容不下她,待皇上对她的新鲜劲儿过了,处置了她便是。娘娘看在多年主仆情分上,已经给了她一次机会了,她自己不知道珍惜,便是娘娘狠心些,也怪不得娘娘了。”黄嬷嬷轻描淡写的,说出了冷酷无情的话语。 她的一颗热忱之心,都献给了自家主子以及小主子们,旁人也只能见到她冷酷的一面。 “说来,本宫为了不让她犯错,还特意将她与皇上隔了开来,但凡是皇上来本宫歇息的日子,本宫都不让她当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入了皇上眼的。”皇后的眉头依旧紧锁着,除了被身边儿人背叛的愤怒之外,她还有一种对于事情超出自己控制的不安感。 “奴婢曾看到令妃身边儿的人与这芸豆接触过,指不定是咱们好心的令妃娘娘,在得知了芸豆的凌云之志之后,准备,帮她一把呢!”黄嬷嬷说这话时,语气颇为讽刺。 “令妃,又是令妃!她可真是阴魂不散!” 因为怀疑令妃与自己生产时被人暗害有关,皇后对于令妃的态度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差,甚至有种生理性的厌恶了。 五公主刚好吃了奶,被抱到了皇后跟前。 听着自家额娘和心腹嬷嬷的对话,她对自家额娘的宫斗功力有些无语。自家额娘虽然拿了一副好牌,成了中宫皇后且颇得太后喜欢,但这宫斗手段……貌似有点让人捉急。 她虽然也没真正参与过宫斗,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自认她的手段还是比她额娘要多一些,也更灵活一些。 倘若换做是她,在被令妃恶心、被身边的宫女背叛的情况下,她会选择捧杀这名宫女,最好把这宫女捧得找不着天南地北,让宫中之人好生见识一下这宫女行为是多么的不端,这样一来,这宫女连太后那关都过不了。太后素来最是厌恶狐媚子,她是绝对不会放任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在她儿子身边的。连带着,“举荐”了这宫女的皇后也不会得太后好脸色。 这时候,皇后再跟太后和皇帝为难地表示一下,这宫女并不是她要举荐给乾隆的,事实恰恰相反,她在发现这宫女对乾隆有心思之后,极力避免这宫女遇见乾隆,甚至还准备年后将这宫女给放出宫——这些都是可以查得到的。可惜,在“好心”的令妃的帮助下,这宫女还是到了乾隆跟前。届时,芸豆多半就凉了,令妃也要被太后质疑居心,皇后不必费什么心思,便可反击回去。 可惜的是,无论是眼前的皇后,还是皇后的心腹,都老实得不行,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搞这些手段。也难怪皇后在与后宫一众妃嫔的交锋之中,会节节退败,处于不利地位。 想起方才黄嬷嬷给皇后出的主意,芃芃都觉得憋屈。被动挨打什么的,可不是她的风格啊。可惜她现在太小了,能做的事十分有限。令妃她是打击不到了,不过呢,她额娘身边儿这个不安分的宫女,她大概还是有法子收拾掉的。 芃芃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微微眯了眯。 正想着这些,芃芃忽然被皇后给抱住了。皇后满脸慈爱地在芃芃的小脸蛋上蹭了蹭,喟叹了一声:“本宫真不耐烦应付这些事儿,也唯有在小十二和芃芃跟前,本宫才能够稍微松口气。” “娘娘,从前您没有孩子,也就罢了。如今,您有了十二阿哥,有了五公主,不知多少人盯着咱们宫里头,哪怕是为了两位小主子,咱们也得好生筹谋一番,万不可让底下那些个狐媚子得了意。” “你说得对,本宫定要好生护着小十二和芃芃。芸豆胆敢背叛本宫,本宫定不会放过她,还那令妃,倘若对本宫和芃芃出手的不是她,也就罢了,若真是她,本宫要她付出代价!” 芃芃看着自家额娘脸上坚定的神色,也叹了口气,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握住了自家额娘的手指。 虽说蠢……咳咳,宫斗技能捉急了点儿,但到底是自家额娘,还能怎么办?只能护着她、宠着她呗。 第8章 对策 晚间,乾隆跟皇后提了一嘴芸豆的事儿,皇后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 但因为才被软萌可爱的闺女安抚过,她还能够控制得住情绪,没有在乾隆面前表现出什么端倪来,只跟乾隆说芸豆还不打懂规矩,需要好生调-教一番,才能够送去伺候乾隆。 对于这个说法,乾隆接受了。随后,皇后提起了自己的一双儿女,成功地引开了乾隆的注意力。十二阿哥也就罢了,乾隆对这个儿子,向来淡淡的,不见有多喜欢,但他如今对自己小女儿五公主,正是怎么爱都嫌不够的时候,能够听皇后说一些跟五公主有关的趣事儿,哪怕是一些日常小事,他也听得津津有味。 夫妻俩从五公主的模样像谁,聊到了日后准备如何培养她。 -- 第14页 翌日,乾隆离开了,芸豆见乾隆离去时,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皇后也没有提过要把她送去伺候乾隆的话,不免心下惴惴。 她原本还以为,有昨日那样一出,皇后会很快顶不住压力,将她送到乾隆身边儿呢。令妃娘娘说的没错,皇后就是个妒妇! 芸豆的神色闪烁不定。看样子,她想要成为乾隆的妃嫔,还得靠令妃帮忙。 …… “你说,方才有人看见芸豆去了令妃的延禧宫?” 皇后放下手中做了一半的针线活,那是她为小女儿缝的小鞋子,上头绣着一些当季的花儿,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上头的一针一线,都凝聚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的一片拳拳慈爱之心。 “是的,娘娘,这小蹄子果然背叛了咱们,投向了令妃。”黄嬷嬷满脸阴翳。 虽说她们主仆对此早有猜测,但当这个猜测被证实之后,她们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尤其,延禧宫那边向来跟翊坤宫不对付,芸豆此举,当真是狠狠下了翊坤宫的面子。 皇后思索了片刻,道:“继续派人盯着,一旦芸豆有什么异动,就来禀明本宫。” “娘娘,这小蹄子已投靠了令妃,咱们是不是早日把这祸害打发走比较好?倘若让这么个包藏祸心的人一直留在身边儿……奴婢担心令妃会利用芸豆来对付小主子。” 听黄嬷嬷这么一说,皇后显然也想起了不久前才发生的事,当即也觉得,把芸豆留在翊坤宫,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可她已经在乾隆跟前挂上了号,若是想把她打发走,就只有将她送到乾隆身边儿去伺候乾隆。就这样让她如愿以偿,皇后又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让本宫再想想。”最终,皇后对黄嬷嬷如是道。 …… “奴婢翊坤宫芸豆,参见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芸豆朝着令妃福了福身,还没等她弯下膝盖,就被令妃给一把扶住了。 令妃和颜悦色地对她道:“快别如此多礼,不久之后,你便要与本宫一道伺候皇上了,到时候,咱们可就要姐妹相称了。” 芸豆弯了弯唇,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显然,令妃那句“姐妹相称”戳中了她。只要一想到,她也可以跟高高在上的令妃娘娘平起平坐,她的心中就不由一阵雀跃。出身卑微又如何,只要得了皇上的喜欢,她很快就会成为人上人! 想当初,令妃娘娘也是宫女出身,如今又是何等风光?不仅是延禧宫的主位,连皇后都要礼让她三分,一切都是因为乾隆的宠爱。既然令妃可以做到,她为何不可以! “多谢令妃娘娘抬举,只是,礼不可废,奴婢现在,到底还只是翊坤宫的二等宫女呢,若是见了令妃娘娘不行礼,旁人见了,就该说奴婢轻狂了。” “罢了,既然你这样谨慎,本宫也只得随你了。”令妃摇摇头,仿佛很无奈一般:“说来,昨日皇上那样看你,显然是对你有意……皇后可说了,她准备什么时候让你伺候皇上?” 昨日乾隆与芸豆的眉眼官司,没能瞒过令妃。即便是其他妃嫔,只要不是太迟钝的,想必都察觉到了一些什么,如今都等着看翊坤宫的笑话呢。 芸豆闻言,露出了一阵苦笑,她上齿轻咬下唇,看起来很是为难:“皇后娘娘她,压根儿就没打算让奴婢伺候皇上。” 令妃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会吧,皇后娘娘素来懂得体贴上意,皇上既喜欢你,皇后娘娘总不至于忤逆了皇上的意思吧?” “皇后娘娘她,就是个妒妇,自己不得宠,也容不得身边儿的人得宠。奴婢本想着,若是奴婢得了宠,也好为皇后娘娘争取些利益,没想到,皇后娘娘在发现皇上喜欢奴婢后,对奴婢处处打压……” 芸豆用恳求的目光看向令妃,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令妃道:“皇后娘娘这般狭隘、善妒,也不值得奴婢再效忠她。若是令妃娘娘不嫌弃,奴婢愿听从令妃娘娘差遣,只求令妃娘娘给奴婢一个出头的机会!” 令妃看着眼前的芸豆,笑意加深:“既然芸豆你这样说了,不答应你,倒好像本宫不近人情似的……也罢,本宫素来以皇上的喜怒哀乐为重,既然你是皇上的可心之人,本宫总要让皇上得偿所愿才好。你且回去吧,待过几日,本宫会再找机会,安排你与皇上见上一面,到时候,你机灵着些,给皇上斟上一杯暖情酒。待皇上临幸了你,便是皇后,也挡不了你的晋升之路了。” 芸豆闻言,喜形于色:“多谢令妃娘娘!” 芸豆离开后,令妃对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茯苓道:“很快,咱们就要有好戏看了。” 宫里头长了眼睛的,谁瞧不出来,皇后并不乐意把自个儿身边的宫女送去服侍皇上?只要芸豆能够爬龙床成功,皇后必将威严扫地。一个连身边儿的宫女都辖制不住的皇后,凭什么来管束她们呢? 令妃当然不是真心想帮芸豆,只是芸豆这枚棋子,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可心了。 若是此事能成,就能极大的打击皇后的气焰,她自然乐见其成;便是此事不成,借皇后之手收拾了野心勃勃的芸豆,也是一件好事。 茯苓深谙令妃心意,含笑道:“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成果,不愧是娘娘。只是娘娘答应芸豆的暖情酒……可得仔细着点儿。若是事情发展顺利还好,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莫要让人查到咱们头上来。皇上暂不说,太后娘娘若是知道咱们对皇上用了这物事,定是要不高兴的。” -- 第15页 暖情酒药性温和,并不会对服用之人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前朝常有妃嫔拿来助兴。但太后素来厌恶宫妃对乾隆使这些手段,若是传到了太后的耳中,指不定太后会怎么想。所以,最好是不要让人发现这暖情酒是她们帮着芸豆弄来的。 “本宫明白。皇后为了固宠,平日里常在翊坤宫中备些暖情酒,被芸豆看到了,就拿去用在了皇上身上……你觉得如何?” “娘娘英明,这主意自然是极好的。”茯苓眼神亮了亮。 …… 主仆二人谋划得极好,挖好了坑,就等着皇后跳了。 可她们不知道,翊坤宫有个伪婴儿,直接坏了她们的计划。 芃芃一觉睡醒之后,想起之前从皇后和黄嬷嬷那儿听来的事儿,生怕自家傻额娘会着了人家的道。她觉得此事不能拖,要尽快将芸豆这个隐患解决了才好。 一想到这儿,芃芃就不由叹气,一张小脸可爱地皱了起来。 哎,为了她额娘,她可真是操碎了心呐。 由于芃芃现在年龄过小,想要直接对付令妃是不可能的,即便是想要对付芸豆这样的宫女,也得借他人之手。在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芃芃很快就想了一个法子。 她决定借太后之手,把芸豆从翊坤宫中调开。 思及此处,芃芃开始哭闹起来,一面哭,一面攥着太后给她的长生锁。 平时她都极为乖巧,不吵不闹的,这一哭闹起来,让人十分心疼。黄嬷嬷赶来之后,对着伺候芃芃的人就是一顿臭骂:“你们是怎么伺候小主子的,怎么让小主子哭得这样厉害?若是让我查到你们怠慢了小主子,通通打发到浣衣局去!” 黄嬷嬷这一生没有自己的儿女,对皇后忠心耿耿。说句僭越的话,她是将皇后的儿女,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的,如今有人怠慢了芃芃,她又岂能善罢甘休?当即便如护在的母鸡一般,对着底下的人数落了起来。 对于黄嬷嬷对自己的维护,芃芃自然是颇为感动的,只是伺候她的人都颇为尽心,并没有什么错处,她也不希望这些宫女因为她而真的受到什么惩罚。因此,芃芃一面哭闹,一面高高举起了太后送给她的长命锁。 负责伺候芃芃的宫人们原本还老老实实地听黄嬷嬷的训,一面挨训,一面还在反思是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小公主不高兴。这下,有人看出些道道来了。 “小公主莫不是想念太后娘娘了?” 这时候,黄嬷嬷已经将芃芃接了过来,又是喂奶又是哄的,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听底下人这么一说,她也不由起了怀疑。小公主不去拿皇后给她缝制的小玩偶,也不去玩皇上赠予她的南海明珠,只揪着太后给的长命锁不放。难道,真是如底下人所说的这般? 第9章 想念 慈宁宫中,当太后看到带着芃芃和小十二来给她请安的皇后时,颇为惊讶。 皇后来给她请安不稀奇,但孙子孙女年龄太小,一般是见不到的。 “媳妇参见皇额娘。”皇后向太后行完礼之后,五公主的奶娘和十二阿哥的奶娘也抱着两个小主子,分别向太后见了礼:“十二阿哥和五公主也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吉祥。” 像是在应和奶娘的话一般,芃芃很给面子的“啊”了一声。十二阿哥最近跟妹妹呆的时间长了,喜欢模仿妹妹,也跟着“啊”了一声。 太后见状,笑出了声来。 她身边儿的心腹张嬷嬷见状,奉承道:“两位小主子小小年纪就如此聪慧知礼,待他们长大了,必会对主子十分孝顺,这真是主子的福气呀。” 太后冲着五公主和十二阿哥的奶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们把孩子抱上前来,见两个孩子都可爱乖巧,十二阿哥好奇地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探头探脑地看着太后,五公主则一见太后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伸着小手臂要抱抱。 太后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亲自从五公主奶娘的怀中将她给接了过来。 五公主在太后怀中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惬意的声音,跟只小猫儿似的,太后被自家小孙女撒娇的举动弄得心软成一团,手臂不由收紧,将自家小孙女抱得紧了些。 十二阿哥见自家妹妹只顾着跟祖母撒娇,都不理会自己,瘪了瘪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一般。抱着他的奶娘急得满头大汗,赶忙柔声哄了自家小主子几句。 这要是在太后娘娘跟前哭了出来,坏了太后娘娘的兴致不说,指不定还会惹得太后娘娘烦了自家小主子。要知道,自家小主子之前可是一直都不怎么受太后娘娘和皇上重视的,如今好不容易借着五公主的光,得了太后娘娘几分喜爱,可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啊! 在这关键时刻,五公主跟个小大人似的,安抚地拍了拍她哥的手,神奇地把她哥给安抚了下来。 太后瞧着十二阿哥紧紧攥住五公主小手,生怕自家妹妹被人给抢走了的情景,不由笑出了声来。 “芃芃与小十二兄妹俩感情真好。方才小十二怕芃芃不理他,小嘴儿都快能挂油葫芦了。” 十二阿哥的奶娘听着太后这亲昵的话语,便知太后并没有因为十二阿哥的举动而生气,当下也松了口气:“回禀太后娘娘,今儿个本是五公主想太后娘娘了,要来探望太后娘娘。谁知十二阿哥黏着五公主,不肯让五公主单独离开,奴婢便带着十二阿哥跟着五公主一道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 第16页 太后“哦”了一声,对于奶娘所说的话显然颇感兴趣:“你说芃芃想哀家了,要来探望哀家?这是怎么一说?” 虽说她也打心底里觉得与小孙女亲近,但小孙女还这般小,又能知道什么呢? 黄嬷嬷道:“回禀太后娘娘,小公主今儿个哭闹不止,怎么哄也哄不住——太后娘娘是知道的,小公主素来乖顺,除了需要进食和如厕的时候外,其余时间从不轻易哭闹。奴婢还在想着小公主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急得不得了。还是伺候小公主的人提醒了奴婢,小公主手上攥着太后娘娘赏赐给她的长命锁不放,莫不是想念太后娘娘了?奴婢带着小公主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小公主果然不哭闹了。” 太后闻言,惊讶道:“竟还有这等事儿?” “千真万确,所有伺候小公主的人都可以作证。”黄嬷嬷肃然道。 太后对于黄嬷嬷这个皇后身边儿的心腹并不陌生,知道她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她会这样说,多半就是真的了。一时之间,太后有些感慨。 虽说她一早就知道她这个孙女是个命格不凡的,但她孙女这般灵透,还是远远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看着自个儿臂弯中的小孙女,只见小孙女依恋地依偎在她的怀中,笑得无比开心,眼中仿佛盛了星光,明亮而又柔和。她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不由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家孙女的头。 入宫这么些年,太后早已不会再轻易为人或者事务而触动,但眼下,她不得不承认,她一颗心因为自家小孙女而触动。这孩子是个命格不凡的,却也是个知冷暖的,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十分清楚。 太后待自家子孙好,虽说不求什么回报,但是眼见着自家子孙也同样把自个儿放在心尖尖上,她自然也会十分高兴。 她不由揽紧了五公主,喃喃道:“好孩子,咱们芃芃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 在与五公主亲昵的时候,太后也没忘了一旁的十二阿哥。她可没有忘记,方才小十二被冷落的时候,憋着嘴急得都快哭了的模样。 本来太后随了乾隆,对十二阿哥态度平平,说不上有多关心。但在五公主的影响之下,太后越来越多的发掘出了她孙子可爱的一面,顿时,小孙子在她心中那原本扁平的形象鲜活了起来,心中也多了几分喜欢来。 “啊~” 两个小家伙蹭了蹭太后的手,在太后的拥抱下,格外惬意。 在混熟了之后,太后发现,小十二的表情要比五公主丰富很多,逗一逗就会给出反应来,不像五公主,不管怎么逗,都是那副淡定的样子,似是要维持自己美美的小公举形象。 比如说太后在两个孩子跟前摇拨浪鼓,一下子就能够吸引住十二阿哥的注意力,十二阿哥一双眼睛会随着拨浪鼓的晃动而摇摆,可五公主这个时候,就会很不感兴趣地躺在奶娘的臂弯之中,冷眼看着她哥出丑。小本本和笔已经准备好,就等着记录她哥小时候的黑历史了! 不过在有些方面,还是五公主的反应比十二阿哥有意思一些。 当太后放下那些在五公主看来颇为幼稚的玩具,转而开始玩他们兄妹俩……咳咳,戳他们的小脸颊时。十二阿哥因为不知道太后想要做什么,会露出格外好奇懵懂的表情,而这时候,五公主会露出一副委屈扒拉的模样,像是在控诉太后欺负她一般。 原本枯燥的生活,因为有了五公主和十二阿哥,变得格外的有意思。 看着两个孩子的笑脸,太后觉得,自己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上这两个孩子一天,心里头大概也是暖洋洋的。 自打这日以后,太后对皇后所出的一双儿女越发喜爱。原本以礼佛为主,只是偶尔把孙辈们召到跟前的她,现在每隔几日就要见五公主和十二阿哥一次,若是见不到他们,太后就会茶不思饭不想,心里头格外不踏实。 按照双方的身份来说,原应该是皇后带着一双儿女来给太后请安,但因为五公主与十二阿哥年龄过小,太后怕自己的宝贝孙子和孙女在来慈宁宫的路上受了凉,因此,在想孙子孙女的时候,她一般都亲自驾临翊坤宫去见她的小可爱。 与此同时,慈宁宫的赏赐潮水一般的涌入了翊坤宫,太后丝毫不曾掩饰她对翊坤宫两个孩子的偏爱,赏给五公主与十二阿哥的,必是最好的东西。其余的妃嫔们见了,也只能暗自泛酸,说几句闲话罢了。 倒是乾隆,在从太后处得知小女儿因为过于想念她而哭闹不止的一番举动后,颇感兴趣。 他想要看看下人们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故意按捺着性子,连着好几日没有去翊坤宫看望五公主,又示意翊坤宫的下人故意将他赏赐给五公主的物事放在五公主眼前。 对于乾隆这种“幼稚”的举动,五公主本来很是不想予以理会的,但她想着,自家汗阿玛好些日子不来翊坤宫,她倒是无所谓,但这对于她家额娘来说不大好。宫中闲言碎语最是多,再过几日,指不定外头该议论她额娘失宠了。 再说了,她家汗阿玛幼稚,她这个做女儿的就包容他的小性子一些吧! 五公主握着乾隆送来的东西,若有所思。 虽说她准备如了乾隆的愿,不过,若是把当时对太后使的那一招继续拿来对乾隆使,有些太过没有新意了,对吧?既如此,这一次,她不如换一种方式好了。 -- 第17页 五公主的眼珠子开始转了起来。 底下的宫人见自家小公主可算是对皇上赏赐的东西感兴趣了,终于松了口气。 皇上特意交代他们把他赏赐给小公主的东西往小公主眼前摆,分明就是想让小公主来个“睹物思人”嘛。这要是小公主不配合,让皇上扫兴,多尴尬啊。皇上是舍不得把小公主怎么样,他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指不定就要遭殃了。 晚间,乾隆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吴书来发现,自家主子今儿个眉峰紧锁,心情似乎有些不佳。 他原以为又是朝中哪个大臣惹恼了自家主子,在为乾隆奉上了一盏六安瓜片后,悄悄觑了自家主子一眼,却见自家双眼放空,眼神压根儿就没有落在奏折上,顿时就知道,自家主子压根儿就没有把奏折内容给看进去,而是偷偷的走了神。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能够让自家主子走神。 和贵人似乎又与瑞贵人拌嘴了,慎嫔今儿个走路时一个不慎摔了一跤,听说跌得不轻,令妃与皇后身边那名颇有姿色的宫女芸豆见了一面…… 总而言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完全不值得乾隆费心的那种。 吴书来迅速回忆起这几日宫中发生的事来,却没有一样能够与乾隆眼下的心绪对的上。 那自家主子这反常,到底是为了哪般呢? 吴书来觉得自己得想法子尽快弄明白了,这样才好不踩了自家主子的雷点。 这时候,乾隆忽然抬起头来,没头没脑地问了句:“翊坤宫那边,可曾派人来传过什么口信儿?” 吴书来茫然地摇摇头,不明白为何自家主子突然提到翊坤宫。 自打五公主出手后,自家主子对翊坤宫的关注确实比往常多了许多,但自家主子也不至于这样惦记着翊坤宫吧?若是想小公主了,直接去翊坤宫看她不就好了? 这时候,门口忽然有小太监通传:“皇上,翊坤宫黄嬷嬷求见。” 吴书来看见,乾隆的眼神在那一瞬间亮了亮,虽说不明显,但逃不过一直关注着他的吴书来的眼:“宣。” 黄嬷嬷,吴书来是认得的,毕竟是皇后身边儿的心腹,往日他与黄嬷嬷也没少打交道。乾隆对于皇后身边儿的人向来不冷不热,这样热切地期盼着见到黄嬷嬷,实数难得。吴书来默默地记下了乾隆的这个异常点。 黄嬷嬷被带进来后,先是向乾隆行了个礼,而后对乾隆道:“皇上,奴婢今日特意前来,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请皇上去一趟翊坤宫——小公主几日不见皇上,因过于想念皇上,今儿个连奶都不想吃了。” 乾隆听了黄嬷嬷的前半句补充说明,本来很是高兴,待听到黄嬷嬷说女儿不想吃饭,顿时急了,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快,摆驾翊坤宫!”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为了逗弄女儿,而用了这一招了。若是把女儿给饿坏了,可如何是好?要知道,女儿现在还那样小啊,哪怕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说不出来! 吴书来见乾隆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顿时就明白了,乾隆今儿个心绪不宁,多半还得落在翊坤宫那位小公主的头上。乾隆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乾隆为了小公主而这般焦急,对自身的情绪丝毫不加掩饰,可见小公主在他心中的分量。 看样子,日后,对于翊坤宫那边儿,还得更亲近一分,吴书来如是想。 如果说,从前的继皇后在乾隆心中,只是一个在富察皇后过世之后,被推上皇后之位负责管理六宫的管理者的话,那么,自从五公主出生之后,继皇后作为五公主的生母,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无疑变得更重了。 从前乾隆只在初一和十五的时候,按照祖制宿在翊坤宫,如今却是隔三差五就要往翊坤宫跑,有时候哪怕人不在翊坤宫,也派底下的人关注着翊坤宫那边的动静。 吴书来眼下可算是明白了,只要是跟翊坤宫中那位小公主有关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富察皇后所出的两位阿哥先后夭折,几位年长的庶出阿哥中,大阿哥与三阿哥又得了乾隆的训斥。说来,如今诸位阿哥中,身份最尊贵的,就属继皇后所出的十二阿哥了。往日乾隆对于十二阿哥不见得有多喜欢,如今么,十二阿哥到底是五公主唯一的同胞兄长啊…… “皇上,您衣服穿反了。”吴书来快步走到乾隆身旁,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这也是吴书来敢肯定的说,乾隆十分重视五公主的原因。要知道,乾隆是一个十分注重仪表的人,穿反衣服这种事,对于他来说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乾隆的动作僵了僵,进退维谷。 吴书来赶忙为他解围:“眼下入了夜,外头有些凉,皇上穿这件衣裳有些不大合适了,不如奴才重新去为皇上拿一件衣裳来。” 乾隆点了点头,重新换一件衣裳,倒是可以将他穿反衣服这件事给掩盖过去。他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人,只见那些人都低下了头,没有人看他这边儿,他顿时放下了一颗心。 “快一些。”乾隆偏过头对吴书来道。 “嗻。”吴书来应了一声,小跑着过去,为乾隆取了一件新衣裳来,换下了乾隆身上穿反的那件外套。 第10章 惧怕 在乾隆去翊坤宫的路上,有人跟乾隆传了口信儿,说是令妃娘娘身子有些不舒服,想请乾隆过去看看。 -- 第18页 这要是搁在从前,乾隆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去延禧宫看望令妃,毕竟他相信,自己的爱妃不会无病呻-吟,她既然派人来请他了,那么定是她身子真的不舒服,想要得到他的关怀。若是在这种时候,能有乾隆在一旁温声软语地安慰着,想来令妃也能够好受一些。令妃带着病态的模样,既脆弱,又惹人怜惜,虽说乾隆不能对她做什么,但欣赏一下美人娇态,也是好的。 可如今,他却是犯了难。 一面是身体不适的爱妃,一面是因为过度思念他、见不到他就不想喝奶的女儿,选择哪一个,似乎对另一个都不大合适。 但乾隆没有犹豫多久,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告诉令妃,眼下朕正忙着,脱不开身,待朕得了空,便去延禧宫看她。让她好生养着,不要多想,如若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来跟朕要。” 比起懂事的令妃,自然是尚且年幼的女儿更需要他。令妃病了,有太医看着,总归出不了什么岔子,可他的女儿因为过于想念他不肯喝奶,却是只有他能哄的。 令妃派来的人一听此话,便苦了一张脸,心知自己今日空手而归,在令妃面前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了。且依照眼下看到的情况来看,乾隆不去看望令妃,是要去另一个妃嫔的宫里,而不是因为忙于政务无法脱身。令妃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心里头只怕要更加不痛快了。 乾隆没有管令妃派来的人脸上不断变换的神色,他不是一个摇摆不定的人,既然心中已经做出了抉择,就不会再犹豫。在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宜后,他大步流星地朝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待令妃派出去的那名小太监回到延禧宫时,令妃听说了此事,险些没能维持住脸上温和慈善的表情,她的感觉果然没有错,五公主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就是个威胁! 令妃不好直接对小太监发火,以免毁了自己的形象,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却没有这个顾忌,将那名小太监大加斥责一番,在他苦兮兮的表情下,还扣了他一个月的俸禄。 “主子,这样下去不行啊。五公主才这么小,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如此之重。待她长大了,有她帮衬着,皇后定会变得更加难以对付。” 最好的法子就是直接将五公主给夺过来,这样一个深受圣宠、年幼不知事的公主,若是能够养在令妃身边儿,令妃定会将她拢得跟亲生的没什么区别,日后,她也能成为令妃的助力。 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五公主是皇后之女,令妃不过是一介妃子,要将皇后之女抱给妃子来养,那得是皇后被废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若是真到了那一步,抱不抱养五公主,对于令妃来说,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还有另一种法子,就是在五公主长成之前,彻底除去她,但鉴于前不久令妃才刚对她动过手,若是不想惹人怀疑,顿时间内最好不要再次出手。 将应对措施和利弊想了一遍后,令妃对茯苓道:“本宫明白,此事稍后再说吧。” 令妃身边儿的另一名心腹宫女棠晚也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横竖等五公主长大,还有好些年的时间呢,咱们可以慢慢儿的筹谋。”她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肚子:“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让咱们主子尽快怀上皇嗣,有了皇嗣,主子在宫里头的地位也就稳了,也有了与皇后一争高下的底气。” “棠晚说的不错,茯苓,你这几日再代本宫出宫一趟,去为本宫搜罗一些求子的方子来。” “是。” …… 待乾隆抵达翊坤宫的时候,皇后似乎瞪了他一眼。乾隆一开始还有些困惑,皇后在他跟前向来知礼守礼,不肯越雷池半步,怎么今儿个胆子这么大,竟敢瞪他。但随后,他又想到,皇后对于芃芃这个小闺女向来宠爱至极,如果是因为心疼芃芃而瞪他,似乎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思及此处,乾隆也没有与皇后计较的心思了,在免了皇后的礼后,他问道:“芃芃如何了?” 不谈这个话题还好,一谈及这个话题,乾隆又挨了一记来自皇后的瞪视:“芃芃她依旧不肯吃奶,现在饿得都有气无力的了。” 乾隆一听,也坐不住了:“快带朕去看看芃芃。” 五公主的住处 奶娘正站在一边,用尽各种法子,都没能劝得小公主吃一口奶,急的团团转。 小公主躺在襁褓之中,半闭着双眼,一副没精打采、蔫头耷脑的模样,不知是累了,还是饿得没力气了。 皇后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泪都险些要掉下来了,乾隆见状,既感动又心疼,没想到,小闺女竟这般重视他,同时,他又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他的一个决定,会给小闺女带来这样大的影响,他肯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小女儿给哄好,让她乖乖吃饭。 乾隆快走几步上前,将小闺女揽入了怀中,柔声哄道:“芃芃,汗阿玛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吧——” 小公主一开始并没有理会乾隆,但他并没有放弃,反而哄的更加耐心了,一边儿哄着,一边儿还抱着小公主,用不甚熟练的姿势摇晃着她小小的身子。 终于,小公主双眼看向了乾隆,那双圆润的星眸,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在乾隆怀中“啊~啊~”叫着,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乾隆见状,一颗心软的一塌糊涂。他发誓,日后再也不这样逗闺女了,每隔两三日,不管再忙,必要来看一看自家小闺女,好好关心一下她。 -- 第19页 “啊~” 小公主小小的手忽然松开了,乾隆看到,她的手掌心中握着一颗珍珠,那枚珍珠正是乾隆随口赏赐给她的珠子。 自己随意赏给女儿的东西,居然被女儿当个宝似的……不得不说,乾隆再一次被自家小女儿给感动到了,他抱着自家小女儿,亲了亲她的脸颊,决定回头多给自家女儿赏些东西。 芃芃见了乾隆的神色,也是颇为满意的。看样子日后,乾隆不会再经常这样逗她了,甚好。 一时之间,父女俩都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有乾隆柔声哄着,芃芃自然开始乖乖吃奶了。吃饱喝足后,她用小手捂着眼睛,觉得有些困了。唔,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睡,毕竟鱼儿还没有上钩呢。 说来,芃芃起初闹着要见太后,本是想找机会借着太后的手,除去芸豆这个眼中钉的。虽说她人小,做事有诸多不便,但以有心算无心,想要把一个宫女给拉下来,也不算什么难事。芃芃本是准备在太后那儿刷个几次脸,然后开始实行自己的计划的——只要太后来看她的时候,想法子让芸豆出一下场,然后她在芸豆跟前露出害怕的表情,太后自然会怀疑上芸豆,把芸豆给打发得远远的。 说白了,芸豆只是一个宫女罢了,其特殊之处也就只在于她在乾隆跟前露过脸,乾隆以为她是皇后做主要送给他享用的女人,因此皇后不好亲自对芸豆出手,以免造成什么误会。但太后若是要处罚芸豆,乾隆自然什么都不会说。 本来芃芃计划的好好儿的,谁知道,在实行这个计划的过程中,出了一点意外。乾隆在得知芃芃为了去看望太后哭闹不止后,也想要看看自家小闺女因为想念自己而着急忙慌的模样,于是就有了这几日那些拙劣的戏码——乾隆几日不去看望芃芃,还不断让人往芃芃跟前递他赏赐的东西。 这种时候,再一味的追求太后那边的路子,显然并不明智。若是把乾隆给冷落在一边儿,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事儿来呢。在芃芃心中,乾隆平日里就跟只懒洋洋的大猫似的,只要顺毛撸,他就是温和而又无害的,但真把他惹急了,他就会化身为虎,让胆敢惹他的人付出代价。 因此,芃芃临时决定,将“告状”的对象从太后换成乾隆,具体操作方法,与她原先对太后的设想一样,只是换了个人实行罢了。 今日,就是验收成果的一天。芃芃在乾隆怀中蹭了蹭,一副颇为眷恋的模样。乾隆几日不见女儿,自然也是颇为想念,抱着她逗弄了好一阵。芃芃是个有小脾气的,平日里乾隆逗个三四次,芃芃能给一次反应就不错了,难得的是,她今日乖巧得很。 乾隆将之理解为芃芃几日没有见到自己,害怕自己不要她了,所以才会这般做派,一时之间,对芃芃更加心疼了。父女俩之间一时其乐融融,有一种谁也插不进去的氛围,连忧心女儿的皇后也成了配角。 乾隆并不知道,芃芃表面上是在回应他的逗弄,实际上,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把芸豆给勾来了。今儿个可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啊,若是芸豆能够“上进”些,芃芃也就省心了。她若不来,还得下一次再找机会。 好在,被芃芃惦记着的芸豆,没有让她失望。 没过多久,芃芃就看到她出现在乾隆面前:“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几日不见,芸豆似乎变得更妩媚了些。浅绿色的宫装勾勒出她身子优美的弧度来,她低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一对碧玉耳坠轻轻摇晃着,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容貌秀美。 若是搁在往常,乾隆肯定要多看她两眼,可如今,乾隆一颗心都扑在芃芃身上,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她。在叫起之后,乾隆就没有再与她说过一句话。 皇后看着芸豆的表情,已经从一开始的冰冷刺人,变为了讽刺。 芸豆不甘地咬着下唇,想要将乾隆的注意力拉回她的身上来,再不济,她也得趁着这个机会加深乾隆对她的印象。 “皇上,奴婢听闻小公主不肯吃奶,心忧不已,趁着出宫采买东西的机会,特意为小公主寻了一些民间的小玩意儿,虽说做工简陋,胜在新奇,小公主或许会喜欢。有了这些,指不定哄一哄小公主,小公主就能乖乖吃奶了。” 说着,她将一样样小东西拿了出来,都是些精致小巧的物事。 芸豆话语中,分明是把芃芃当成了不听话的孩子。 乾隆抬眼看了下她带回来的东西,淡淡“嗯”了一声,“你有心了。只是,芃芃不肯吃奶,是因为太过想念朕了,并不是因为顽皮。不过,你带回来的东西倒也别致,若是芃芃喜欢,给她拿来玩玩也没什么。” 芸豆见状,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她往前走了两步。谁知,她才一接近,被乾隆揽在怀中的小公主就露出了害怕的表情,不断地往乾隆怀里钻,小声地抽噎着,那模样,让人揪心不已。 乾隆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他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芸豆。 爱女心切的皇后更是按捺不住,出声斥道:“贱-婢,你对芃芃做了什么?她为何会如此怕你!是不是,是不是你趁着本宫不注意,欺负了芃芃?” 第11章 倒霉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皇后就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杀意。 -- 第20页 对于她来说,一双儿女就是她的逆鳞,碰之即死。她可以勉强容忍身边儿人对乾隆动了心思,但她绝不能容忍有人把主意打到她一双儿女身上去! 皇后暗自下定决心,这回,哪怕是触怒乾隆,她也要把芸豆给贬去浣衣局! 这时候,怒火中烧的皇后完全忘记了,有她的人看着,芸豆根本没有机会单独与五公主相处,更别提伤害她了。 连皇后都不曾注意到这样的细节,乾隆自然就更不会往这个方面想了。 在乾隆看来,自家女儿还这般小,定是不会骗人的。既然她在见到芸豆时,身子下意识的颤抖,就说明芸豆肯定对自家女儿做过什么!如果查不出来,那只能说明芸豆的动作太过隐蔽,没有被别的人发现! 当下,乾隆看着芸豆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说白了,芸豆只是一个还算能够入他眼的女人,哪怕是他的妃嫔预备役,分量也不过尔尔,自然无法与五公主相提并论。既然她有可能趁着私下无人之时欺负了五公主,乾隆自然不可能再纳她为妃。非但如此,他还得好生弄明白,芸豆到底是怎么欺负了他的小闺女,才会让小闺女在看到她时这般惧怕。 脑补了一通又一通的帝后完全没有考虑过,五公主在做戏这种可能。五公主还太小了,年龄就是她的□□。她现在想要做些什么固然不容易,但一旦做了,却是最容易被上位者相信的。 芸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她做好了皇后会陷害她的准备,并想好了随后的应对之法,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倘若要陷害她的不是皇后,而是五公主,她该怎么办。 五公主陷害她——这可能吗? 芸豆看了一眼静静躺在乾隆臂弯之中,跟一张白纸一样懵懂的五公主,心中暗暗否决了这种个可能性。 若要说五公主这么一丁点大就会陷害人,还不如说她是被皇后教出来的。定是皇后用了什么法子,让五公主一见了她就露出惧怕的表情,好以此来陷害她! 想明白之后的芸豆一脸委屈而无辜地看着乾隆:“皇上明鉴,自打皇上流露出中意奴婢的意思后,皇后娘娘就一直防奴婢跟防贼似的,平日里奴婢在翊坤宫中走动,都随时有人监视着,更不要说是靠近小公主了……奴婢又怎么可能有机会能对小公主做些什么呢?” “本宫是防你甚严不假,可百密一疏,谁知道你是不是抓住了机会,对芃芃做了不好的事呢?若不是你对芃芃做了什么,芃芃见了你,为何会有这种反应?” 自然是皇后你教的了! 芸豆咬着下唇,狠狠瞪着皇后,却终究无法将这种猜测说出口。她没有任何证据,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反倒会让乾隆认为这是她的脱罪之词! 乾隆看也不看她,淡淡道:“皇后,谋害公主,案例该当何罪?” 皇后心中一动,乾隆这样问,显然是要从重处罚芸豆了。 她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道:“回皇上,对皇嗣下手,案例该处死。” 若是宫妃,至少还有个头衔可以削,还有冷宫可以去,可芸豆……哪怕她是宫妃预备役,眼下也不过只是个二等宫女罢了。 芸豆听了此话,心脏突突直跳,随后,她听乾隆对她说:“既然如此,那就将这贱-婢就打二十板子,贬去浣衣局吧。胆敢欺辱芃芃的人,朕决不轻饶。”说着,乾隆还向皇后解释了一番为何不直接将芸豆杖毙:“芃芃还小,她跟前不宜见血,要为她积福。” 眼见着芸豆这个令她颜面尽失的宫女失尽前程,皇后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她一想到,芸豆被贬去浣衣局的代价,是她闺女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受了苦,这高兴,也就打了几分折扣。 皇后想,日后,出现在她闺女身边儿的人,还得好生再排查排查,万万不可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芃芃也没有料到,不过是对付一个宫女,居然会让她阿玛和额娘对她的安危变得这般敏感。当她发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她被乾隆和皇后当成易碎的珍宝般对待时,她是十分无奈的。 “对了皇后,朕记得,这宫女,原是你准备举荐给朕的。既然是你看重的人,怎么会突然对芃芃动手?”乾隆忽然疑惑起来。 倘若芸豆真是皇后的人,那她不管是真忠心,还是装忠心,都不该在此时对皇后唯一的女儿动手才是。毕竟,芸豆能不能顺利成为乾隆的妃嫔,还要看皇后的意思。 乾隆开始阴谋论起来。 皇后可算是找到一个机会能够一吐胸中的郁闷之气了,她愤愤道:“回禀皇上,芸豆这贱-婢,并不是臣妾举荐给皇上的。她是自己生出了攀高枝的心,想要飞上枝头,这才找了令妃帮忙。” 说到这儿,皇后小心看了一下乾隆的脸色:“臣妾便是要让身边儿的宫女来伺候皇上,也决计不会选她这样不安分的宫女。现在想来,芸豆会欺负芃芃,兴许是因为芸豆对臣妾怀恨在心的缘故。” 这个说辞,很快便被乾隆接受了。毕竟,如果芸豆真是皇后的人,他实在是找不到芸豆对芃芃动手的理由。他听闻令妃也掺和在这件事中,不由皱起了眉头:“往日令妃处事都很有分寸,怎么倒在这件事上犯起了糊涂?皇后身边儿的人,皇后不欲举荐给朕,也轮不到她为这人出头!” -- 第21页 皇后听闻此言,心中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冰水那般舒爽畅快。 这些日子令妃总是恶心她,今儿个总算是可以出口恶气了!让令妃老在乾隆跟前装出一副温婉贤良的模样来,背地里却总搞小动作! 皇后当然知道,不可能凭着这件事扳倒令妃,但若是乾隆能够把令妃叫去训斥一番,也是一件让她解气的好事。 至于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芃芃,对于乾隆的脑洞,她已经彻底甘拜下风。好在到目前为止,事态的发展对于翊坤宫来说都还比较有利,芃芃也乐得由着乾隆自由发挥。 她终究年龄小,精力不足,在乾隆和皇后的议论声中,她沉沉睡了过去…… 一醒来,芃芃就发现,她被太后抱在了怀中,心肝儿肉的叫着,一副“哀家的孙女受苦”了的模样。 芃芃:“……” 她第一次怀疑,她用这种方式来把碍眼的芸豆给搞走,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选择。不过,这确实是最高效、成本最低的法子了。而且,也是眼下的她,唯一能够使用的法子。 虽然“后患”有点厉害。 她不仅要安抚乾隆和皇后,还得安抚太后。 行叭,孽是自己作的,哭着也得还完。 芃芃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撒娇卖萌求抱抱,所有杀手锏一块儿用上了,这才把太后给安抚好。 太后:哀家的小孙女真乖,明明受了委屈,还来安慰哀家。不行,这样乖巧的小孙女,哀家可得看好了,可不能再让人欺负了去。 芃芃:……糟糕,又困了,哄长辈真是一项体力活。 “皇后,你的翊坤宫中现在养着两个皇嗣,万万不可大意,让这等心怀不轨之人再有对皇嗣下手的机会。依哀家看,你翊坤宫中的人,该好生清理一番了。” “是,皇额娘。”虽说皇后本就有这个打算,但被太后这样说,她脸上还是有些火辣辣的:“都是臣妾御下无方,才会让芃芃遇到这样的事儿。” “不是你的错,你统领着六宫事务,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又哪里能够防得住有心人的算计!”这要是换成别的妃嫔,早被太后给训斥了,不过皇后到底是太后中意的儿媳,且又为她诞下了这么个宝贝孙女儿,太后不免对她多几分宽容,见她情绪低落,还有耐心安慰她几句。 “对了,你方才说,是令妃将那个名唤芸豆的宫女举荐给皇帝的?”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眯起了眼。 “是。芸豆是臣妾身边儿伺候的人,虽模样周正,但心性不佳,臣妾并不准备让她去伺候皇上,可谁知芸豆心气儿高,找上了令妃……”皇后想起,无论是乾隆还是太后,对令妃的印象向来都不错,因此,本来准备直接告状的她想了想,还是用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说道:“许是令妃心善吧,帮着她在皇上跟前露了脸,皇上这才知道记住了她。” “令妃心肠是好的,只是,未免也太不分好歹了一些。似芸豆这样心高背主之人,又岂是可以抬举的?且芸豆是翊坤宫中之人,便是要抬举,也轮不到她,看来这几日,哀家得好生跟令妃说道说道,好让她知道,何为一个妃嫔的本分。” 彼时,还在延禧宫中等着迎驾的令妃心中一凉,莫名的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她还不知道,在一众妃嫔之中表现向来不错的她,即将迎来来自乾隆和太后的思想教育课。 第12章 珠胎 宫中向来没有什么秘密,很快,所有妃嫔都知道,翊坤宫中的芸豆被乾隆给罚了,连带着举荐她的令妃也受到了来自太后和皇上的申饬,被训得灰头土脸的,最近都不好意思出来。 本来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要看皇后的笑话了,谁能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呢?只能说,这名唤芸豆的宫女,胆子实在太大了一些,且也太过无脑了一些,居然会对倍数皇上宠爱的五公主出手,平白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令妃也太倒霉了一些,居然帮了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宫女。 宫中的妃嫔们之间,是没有情分可言的。若是皇后倒了霉,她们自然乐得看皇后的笑话,可如今令妃倒了霉,她们自然也乐意对令妃落井下石——令妃一介宫女出身,却这样得乾隆宠爱,还曾得过太后的夸赞,看她不顺眼的人,自然不会少。 延禧宫中 令妃收起抄好的一页女德,对着气呼呼走进来的茯苓道:“外头可是又有人说本宫的闲话了?” 茯苓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愤愤地道:“娘娘,您都不知道,外头传得有多难听,有说您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有说您代皇后举荐她身边儿的宫女,对皇后之位有不轨之心的,还有人说,那芸豆会去欺-辱小公主,是您指使的……” 只要一想到,那些妃嫔是以何等幸灾乐祸的口吻说起这些话,恨不得将所有罪名都安在令妃身上,让令妃再也翻不了身,茯苓就气愤难忍。那些人在不久前见了她家娘娘,还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呢,谁能料到,嘴脸竟变得这样快! 令妃对此仿佛不以为意:“宫中之人,素来拜高踩低,本宫好的时候,她们一个个都来锦上添花,恨不得把本宫捧上天去。本宫如今被皇上和太后训斥、丢了脸面,她们自然恨不得人人上来踩本宫一脚,好向皇后卖个好……本宫猜,她们除了说这些,只怕还说本宫惹恼了皇上和太后,再也翻不了身了吧?” -- 第22页 茯苓气鼓鼓地道:“娘娘,您都不生气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令妃神色不变:“你且瞧着吧,待往后,本宫若是又得了皇上宠爱,那些人自然又会回来奉承本宫了。只是,本宫抬举那芸豆,本是想给皇后添堵的,却没料到,这堵最后到了本宫自己身上。果然如本宫所料,自五公主诞生之后,皇后变得更难对付了……也罢,咱们就暂且蛰伏些时日吧。眼下借着受罚一事,避一避宫中的风头,对于本宫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说着,令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中露出些慈爱之色来。 茯苓先是一呆,而后又是一喜:“莫非娘娘……” 在令妃身边儿伺候的棠晚冲着茯苓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真切的笑容来,棠晚咬着唇,压低了声音:“此事还不可声张,需得等到三个月之后,娘娘坐稳了胎……” 茯苓赶忙点了点头,这个好消息一出,顿时便冲淡了自家主子被皇上和太后责罚一事带来的阴霾。 说白了,她家娘娘在这件事情中,过错并不大,凭着皇上对娘娘的喜爱,待娘娘诞下了皇嗣,皇上还能够一直冷着娘娘不成?便是太后,看在皇嗣的份儿上,态度也会软化的。 延禧宫中发生的这一幕,皇后和芃芃并不知道。 接下来的几日,在太后、乾隆和皇后一致的意见下,翊坤宫迎来了一阵大清洗。 在这场大清洗之中,还真有不少别的宫派来的探子掉了马,被乾隆安上个居心叵测、窥伺皇后的罪名。 对此,那些妃嫔是有苦说不出。这宫里头,但凡有手段的,谁没往别宫安-插-探子呢?若是没有探子为她们探听消息,将情报告知她们,她们在这宫中就如同瞎子、聋子一般,别说与人相争了,就连自保也困难。 要说,在往常,对于这种事,太后和乾隆是不会过问的,还是那句话,只要不闹出什么大的动静来,让皇家失了颜面,他们吃饱了撑的才会事事都管。可若是因为这些事儿,伤到了他们在乎的人,他们自然要出手惩治。鉴于此番芸豆背着皇后对芃芃不利,皇后身边儿,自然是越干净越好。 臂膀被折的嘉贵妃心有不甘,想要以“保护公主不力”为借口,让皇后也折损些人手。被皇后给驳斥了回去,皇后还指责她用心不良。到了最后,嘉贵妃并没能够如愿。 乾隆本还觉得嘉贵妃说的有道理,可架不住嘉贵妃提议要调走的人,都是芃芃素来喜欢亲近的人,只要一把她们调走,芃芃便哭闹不止。那还能怎么办?心疼闺女的乾隆自然只有顺着芃芃的意思来。 在清洗完过后,为了保护芃芃的安全,太后和乾隆分别在翊坤宫放了几个人。 太后派来的是两个宫女,一个名唤红菱,身上有些功夫在,一个名唤红杏,懂得些许药理。两名宫女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些许稚气,言行举止却已经颇为老成了。 她们是太后派来的人,翊坤宫中的宫人们自然对她们客客气气的,她们在翊坤宫中,也是十分知礼守礼,并不曾仗着自己的太后所赐,就对翊坤宫中的人指手画脚。此番做派,自然赢得了皇后的敬重,很快,皇后便将她们调到了五公主的身边儿伺候——这本来也是她们来到翊坤宫的目的。 乾隆派来的人,是两名小太监,其中一名是乾隆身边儿的红人吴书来的徒弟,另一名虽没有什么来头,却也做事麻利,为人机灵。这两名小太监年岁比太后赐下的两名宫女要小一些,都是十一二岁。乾隆特意指派他们来伺候五公主,足可以看出他对五公主的重视。 吴书来在摸准小公主在乾隆心中的地位后,也乐得借着徒弟,与翊坤宫搭上线。依照太后和乾隆对小公主这个盛宠的劲头,与翊坤宫交好,总归是错不了的。虽说皇后不怎么得皇上宠爱,但有小公主在,小公主难不成还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额娘落魄吗? 自打小公主诞生以来,翊坤宫的变化是再明显不过了。原本圣宠稀疏的皇后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得到乾隆的宠幸,原本跟个小透明似的十二阿哥,在五公主的影响下,渐渐入了太后和皇上的眼。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太后和乾隆来见五公主的次数多了,连带着见到十二阿哥的次数自然也就多了,十二阿哥生得也是白嫩可爱,皮起来的时候让人恨得牙痒痒,乖起来的时候让人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捧到他的面前。 十二阿哥与五公主的互动,尤其温馨,别看十二阿哥有时候皮得很,哭闹不休,这种时候,往往只要把五公主放在他跟前,让五公主举着肉乎乎的小爪子拍他一下,他就老实了。那前后反差,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乾隆和太后见多了十二阿哥可爱的一面,不免也对这个孩子生出些喜欢之情来,虽说这宠爱没法子与五公主比,却也比其他阿哥要好上太多了。十二阿哥又是嫡子,往后啊,指不定有大造化呢。 当然,吴书来心里头是这样想的,但他只会让自己的徒弟多亲近五公主,而不会特意让其去接近十二阿哥。皇上还年轻,日后储位会落在哪一位阿哥的头上,还不好说,与十二阿哥绑得太死,未必是一件好事。与五公主交好,却是一条最为安全稳妥的路子。依照皇上和太后对五公主的宠爱程度,依照五公主的命格,无论继位的是哪位阿哥,都亏待不了她。 -- 第23页 满月的时候,芃芃获得了自己的大名,琇莹。 此名取自《卫风·淇奥》,“有匪君子,充耳琇莹”,有美玉之意,据说是乾隆亲自为芃芃取的。 在芃芃的满月宴上,乾隆赏赐了她不少好东西,还让三品以上诰命夫人进宫,一起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可以说,大清中最有权有势的夫人,都在为芃芃庆贺。 这等声势,这等规模,将一众阿哥、格格们给比了下去。往前数数,也就只有固伦和敬公主和已故的端慧皇太子的满月宴,可与芃芃的满月宴相比。 幸而芃芃只是个女孩儿,出生之时又伴随着那样的祥瑞之兆,朝臣们对于乾隆如此无原则的宠爱芃芃,才没有发表什么反对意见。倘若芃芃是个男孩儿,乾隆这样对待她,朝臣们就要怀疑乾隆是不是打算密立芃芃为储君了。 本以为,今日,芃芃才是绝对的主角,没有想到,在宴会进行到一半,坐在席位中的令妃忽然捂着嘴,将脸朝向另一边干呕了起来。 “令妃姐姐这是怎么了?”素来看令妃不顺眼的颖嫔见状,立刻找茬:“这样大好的日子,令妃姐姐若是身子不适,就该跟皇上和皇后娘娘告了假,在延禧宫中好生休息才是。如今令妃姐姐如此作态,扰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兴致不说,还破坏了小公主的满月宴,令妃姐姐还不赶紧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告罪?” “颖嫔妹妹,你也别急着怪罪令妃妹妹。”嘉贵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本宫瞧着,令妃妹妹这模样,怕是有喜了。当然,是与不是,还得让皇后娘娘请了太医来,为令妃妹妹诊一诊脉。” 说着,嘉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令妃。她就说,令妃在吃了那样一个亏后,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这可不符合令妃的性格。在那之后,令妃不去乾隆跟前请罪,以博回乾隆的宠爱,也不思量着怎么在皇后那儿扳回一局,将失掉的颜面找回来,反而作风开始低调起来,将能推的邀请一概推了,摆出一副闭门思过的架势来…… 嘉贵妃原本还在思量着,令妃到底是在筹谋什么,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原来是为了掩盖自己怀孕的事实。好在今日这场满月宴颇为重要,令妃不好推辞,这才在宴会上露出了马脚来,否则,她们还不知道要被她瞒在鼓里多久呢! 第13章 恃宠 乾隆和太后原本因为令妃这扫兴的举动,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在听嘉贵妃说令妃可能是有孕之后,又转变了表情。无论如何,多子多福对于皇室而言,总是一件好事。倘若令妃真是有孕了,那也是喜事一桩。 今日重要之人皆汇聚于此,太医不敢怠慢,在收到嘉贵妃的传唤后,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在仔细为令妃把了脉后,王太医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令妃娘娘这是有孕了啊。” 乾隆闻言,开怀大笑:“赏!” 其余妃嫔在听到令妃有孕的消息后,看向令妃的目光,则是羡慕中夹杂着嫉妒,一些与令妃有旧怨的妃嫔,在看着令妃时,目光中还夹杂着些许微妙的恶意,只不过,到底碍于太后和乾隆在场,她们也不敢将这恶意表现得太过明显,只能酸令妃几句。 “令妃姐姐伺候皇上多年,肚子一直没有消息,这盼星星盼月亮的,如今可算是把小阿哥给盼来了,令妃姐姐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不知令妃姐姐用了什么法子,才怀上了小阿哥,也给咱们姐妹分享一下经验啊。” “都说五公主出生时声势浩大,可嫔妾觉得,令妃姐姐这一胎也非同凡响。要知道,令妃继姐这一胎,可是在五公主的满月宴上被诊断出来的。这才一露面,就抢走了五公主的风头,日后啊,定是更加不凡。” 说话的是纯妃。身为乾隆老牌宠妃,最近圣宠日益稀薄的纯妃早就对后起之秀令妃看不顺眼了,如今,令妃在五公主的满月宴上被太医诊出有孕,无疑是抢了五公主和皇后的风头,纯妃自然要好生挑拨一番。 在她说了这样一席话后,令妃和皇后的脸色果然都有些难看。 皇后本就不喜令妃,如今令妃还特意在她女儿的满月宴上公布怀孕的消息,皇后越发觉得这是令妃有意为之,对令妃的感观更差了。 当然,皇后作为中宫之主,哪怕她再不喜欢令妃,也会恪尽职守,好生照顾令妃这一胎,做好她身为皇嗣的嫡母该做的事。为了让令妃安心诞下皇嗣,在令妃怀孕期间,她不会对令妃摆什么脸色。但也仅此而已了,若真要让她对令妃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她是做不到的。 皇后并不知道,令妃虽然对中宫有些不可说的念头,但此番抢了五公主的风头,还真非她所愿。 因着宫中皇嗣凋零,年幼夭折的皇嗣并不少,更别说那些怀了孕最终却没能诞下的胎儿…… 令妃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对于外界是很警惕的。她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一旦公布,她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因此,她原本打算等坐稳胎后,再公布自己怀孕之事。可没想到,不知是谁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之处,特意将她桌上的菜调换过了,她方才一闻到那冲鼻的味儿,就忍不住干呕,这才导致她怀孕之事提前暴-露。 在这种场合之下提前暴-露了她怀孕之事,令妃一点儿也不开心。一则她还未坐稳胎,自今日之后,必会有不少人盯着她的肚子,二则她怀孕之事是在五公主的满月宴上被发现的,依照皇后的性子,必会以为是她故意在抢五公主的风头。如此一来,皇后又岂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 -- 第24页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收敛起心中纷杂的思绪,拿出全部的精力来应对妃嫔们的明枪暗箭。 “是啊,本宫也没有想到,本宫居然有了身孕。能够为皇上孕育子嗣,是咱们后宫之中每个姊妹的福分,今儿个是我,明儿个说不准就是祈嫔妹妹你了,你也不必羡慕本宫。如今皇上这般宠爱你,离你传出好消息的日子,想来不远了。” “怎么怀上的?本宫也不知道,大抵是每日放宽心,好生调养身子吧。晋嫔妹妹平日里就是想得太多了,这才总也怀不上。且这孩子才刚来,还不知道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呢,快别一口一个阿哥了,若这一胎是个格格,本宫也会十分欢喜。” “本宫这一胎,是在五公主的满月宴上被检查出来的不假,这孩子却没法与小公主相提并论。纯妃姐姐不要折煞这孩子了。”令妃又不是傻的,岂会听不出纯妃的捧杀之意? 哪怕在令妃心中,自家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五公主十二阿哥之流万万比不上,她也不可能当众承认这一点,否则,现如今对五公主无比偏爱的乾隆和太后就该不高兴了。 太后本也觉得纯妃说得有些不像,心中正有些不虞,待听到令妃一番话后发现令妃颇有自知之明,顿时心中的些许不快也就散去了不少。 “令妃说的不错,五公主出生时天降祥瑞,可见她非同一般,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比得上的。纯妃,日后你说话注意着些,若是再敢拉扯五公主,可就要挨罚了。” 纯妃闻言,赶忙向太后请罪。眼角余光瞄到令妃时,看到了她难看的脸色,她顿时觉得,自己被太后训上一句,也不算什么了,好歹给令妃找了不痛快不是? 纯妃敢说,令妃嘴上说着她的孩子不能与五公主相提并论,可心中肯定不是这样想的。所以,在太后认可了令妃的话,顺势说她的孩子的确不如五公主的时候,令妃才会这样不痛快。可惜,再不痛快,也得憋着!除非令妃不想要太后的好感了。 不止太后,就连乾隆,对令妃的话语也很是满意。 令妃这样“谦逊温和”,不愧为诸妃的表率。 乾隆见令妃脸色有些不好,以为是她站久了,累着了的缘故,便对令妃道:“爱妃如今有孕,万万不可操劳,快快坐下。”想了想,又关切地道:“你这是头一胎,想来许多需要注意的事还不甚清楚,回头朕让皇后指派两个嬷嬷给你使唤。” 虽说乾隆因为芸豆之事,训斥了令妃一番,但令妃并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且认错态度良好,她依旧是乾隆最宠爱的妃子之一,因着这些日子乾隆有些冷落了令妃,他甚至对令妃有点儿愧疚。 如今,乾隆听说爱妃有了自己的孩子,自然高兴,准备好生赏赐令妃一番,以安爱妃之心。 令妃听闻此言,笑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只是皇后姐姐也才刚刚诞下五公主没多久,身边儿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素闻太后娘娘身边儿的张嬷嬷于妇科一道上极为精通,不知臣妾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请到张嬷嬷相助?” 哦豁,自家额娘这是被□□的嫌弃了啊。 芃芃在乾隆怀中翻了个身,如是想。 乾隆这提议,根本就是个馊主意,让她额娘身边儿的人去照顾令妃这一胎,但凡令妃这一胎有个什么闪失,岂不是成了她额娘的过错?芃芃敢打赌,就是她额娘,也不会答应的。然而,令妃不待她额娘表态,就婉拒了乾隆让她额娘派人照顾令妃这一胎的提议,非但如此,令妃还向乾隆请求派太后身边儿的人来照顾她,明晃晃就是不信任皇后。 有孕之后,令妃胆子却是变肥了呀,这要是搁在从前,一向“安守本分”的令妃,哪里会这样挑三拣四的?又或者说,令妃知道她怀孕的消息传出,必有人要打她肚子的主意,为了保住这一胎,她才拒绝了无法信任的皇后,转而向太后求助? 乾隆见自家小闺女在自家怀中滚来滚去的,一副不安生的样子,一手揽着她,一手控制住了她的动作:“往常你那般乖巧,今儿个你倒是活泼。想来你也知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吧?” 这要是搁在从前,令妃这样软语一求,指不定乾隆就顺势答应了。只是今日有自家小闺女在自个儿怀中找存在感,这一看到小闺女,不免就想起她的额娘……这样直接下了决定,而不问皇后一声,似乎有些不给皇后面子啊。 “皇后对此事如何看待?”乾隆最终道。 皇后素来是个直肠子,她不痛快了,自然也不会让令妃太痛快:“回禀皇上,令妃妹妹既然不信任臣妾,让臣妾派人去照顾令妃妹妹这一胎,显然是行不通的,另外指派人手给令妃妹妹很有必要。令妃妹妹主意大,自个儿有中意的人选,若是其他人,臣妾也就直接应下了,可令妃妹妹要的是皇额娘身边儿的人,臣妾却是做不了主的,得看皇额娘的意思。” 这要是搁在平时,令妃都这样软语相求了,太后指不定就顺着她的意思把自个儿身边的人指派给她了,毕竟皇嗣为重。 但皇后说的不无道理,令妃这样绕过皇后,向她这个太后求助的行为,到底有些僭越了。这要是往后,宫中有孕的妃嫔都跟着令妃学,三天两头地管太后要认,她可吃不消。她身边儿的人,是专门伺候她的,又不是为妃嫔们服务的。且时间长了,还会助长妃嫔们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来,到底不妥。 -- 第25页 “皇后是后宫之主,令妃你需得对皇后心存敬意,凡事不可越过皇后。皇帝既提了这个意思,便是皇后身边儿抽不出人手来,也该由皇后亲口说。你这样揣测皇后的意思,代皇后做了决断,实在不妥!” 太后的话让令妃心中一沉。 “你越过皇后向哀家要哀家身边儿的人,哀家不能答应。哀家身边的张嬷嬷的确伺候过后妃生产,但她只伺候过前后两任皇后,不曾伺候过普通的妃嫔。哀家不能开这个头,你可明白?” 令妃的笑容变得很勉强:“臣妾明白了,日后,臣妾不会再提这样的非分之求。” 今日她看似风光无限,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捞着。早知如此,还不如顺了乾隆的意思,让皇后指派人给她呢。如此一来,至少皇后不敢对她腹中的胎儿动手。若是有其他人意图对她动手,也可借机让皇后的人与那些人斗上一斗。 第14章 比试 好端端一场满月宴,到底因为令妃怀孕的消息,而有些变味。 虽说芃芃这个当事人不在意,皇后这个做额娘的却在意的很。本就十分厌恶令妃的她,对于令妃,是更加讨厌了。讨厌归讨厌,她不会在令妃怀孕的档口,对令妃做什么,以免落人口舌。 在乾隆和太后的坚持下,皇后为令妃甄选了两名在生产一道上有着丰富经验的老嬷嬷,在令妃怀孕期间,就由这两名老嬷嬷负责照顾令妃的饮食起居。 这两名老嬷嬷都是曾经伺候过有孕的太妃的人,将她们派到令妃身边儿,对于令妃来说,自然是大有好处的。然而私底下,皇后也对太后和乾隆说了:“令妃并不信任臣妾,这两名老嬷嬷是臣妾为她选的人,她只怕也不敢相信。在孕期忧思过度,对于孕妇和胎儿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还请皇上得了空,去宽一宽令妃的心。” 就本心而言,皇后是万分不愿意见到乾隆翻令妃牌子的,但如今令妃既然有了身孕,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乾隆少不得会多抽一些时间去陪她。无论皇后愿意或者不愿意,这都是既定的事实,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度一些,也好在乾隆跟前搏点好感。 皇后特意在乾隆和太后跟前提起令妃对她的不信任,以及她指派给令妃的两名嬷嬷,就是提前在乾隆和太后跟前打个预防针。那两名嬷嬷身家背景是清白的,却不是皇后的人,皇后也不敢保证百分百就没有问题。到时候,令妃肚子里那块肉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别说是她指使那两名嬷嬷给害的。 乾隆听了她这一番话,若是有心,自然会稍微调查一下这两名嬷嬷,也算是给皇后做个见证了。 皇后平日里作风冷硬,连说的话也透着一股子强硬的意味,难得有这样温声软语、善解人意的时候。乾隆心下感慨了一阵,点头道:“皇后对令妃的一番苦心,朕自然会告知令妃。”说着,他又道:“皇后心自然是好的,就是这脾气太硬。但凡你平日里对令妃也能够这样和颜悦色的,令妃何至于这般不相信你?”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皇后与令妃之间的矛盾是皇后的问题。 他只看到令妃温和无害,善解人意,却不知令妃私底下做了多少事。只是令妃比皇后会演,会装可怜扮柔弱,皇后不会演,也柔弱不起来,所以在令妃跟前才处处吃亏。 被皇后抱在怀中的芃芃,从她额娘上下起伏的胸脯中,感知到了她心中的不忿。生怕皇后又跟乾隆硬着来的芃芃赶忙“嗷嗷”唤了两声,成功分散了皇后的注意力。这时候在乾隆跟前跟乾隆呛声,只会让令妃得意,让自己吃亏,偏偏她额娘又是个冲动的性子……看来日后,她要多看着她额娘点儿。 偏心眼儿这病症,一时半会儿是治不好的,只能慢慢儿来。往后,她们还有很多时间,能治好乾隆这偏心令妃的病症。对付令妃这种人,不切实揪住她的小辫子,乾隆是不会相信,在自己心中纯真善良的爱妃,也会有那样阴暗的一面的。 有芃芃在的地方,乾隆和皇后之间的氛围,总是紧张不起来。但凡皇后和乾隆有一点要发生矛盾的苗头,芃芃就会及时彰显自己的存在感,把两人的注意力同时吸引到她的身上。 爱女如命的皇后一听到闺女的叫唤声,哪里还顾得上令妃,当下底下仔细检查了一番。 尿了吗? 没有。 饿了吗? 好像也没有。 那就是闺女觉得闷了,在跟她撒娇,想要让她跟她玩一玩? 皇后看了一眼乾隆,心想着她总不能把乾隆撇在一边儿,自己到一边儿去哄闺女吧? 对于小女儿软绵绵的叫唤声毫无抵抗力的,不只是皇后,乾隆也是如此。在小闺女发声的那一刻,乾隆早就将什么令妃,什么未出生的皇嗣,都给抛在了脑后。 比起还没有见到影儿的孩子,当然是眼前白白嫩嫩的小闺女更重要啦。 若是能够让小闺女笑一笑,乾隆觉得,自己连天边的星子也愿意为她摘来。 在皇后为小闺女检查的时候,乾隆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闺女。待发现小闺女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很可能只是无聊了之后,自诩好父亲的乾隆对着皇后伸出了手:“将芃芃交给朕吧,由朕来哄芃芃。” 皇后:“……” 其实这人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想要跟她抢闺女吧?小闺女她才刚抱了没多久,还没焐热呢! -- 第26页 但没法子,形式比人强。乾隆都开口了,哪怕皇后再不愿意,也只能将芃芃交给了她。 不得不承认,乾隆确实很会逗孩子,且他的怀抱比皇后宽广,能够让芃芃躺的更加舒服。且他抱孩子的姿势十分娴熟,他知道怎样抱,才能让怀中的婴儿更加舒服。 这在皇后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她可是还记得,乾隆第一次抱芃芃的时候,那手足无措的模样呢。也不知这短短一个月来,乾隆究竟练习了多少次,才能有这样熟稔的动作。 在皇后的记忆中,乾隆很少亲自抱孩子,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就是为了让阿玛们不要过于溺爱自己的子嗣。阿哥们之中,就连曾经备受宠爱的端慧皇太子,以及七阿哥,乾隆也不曾抱过,别说其他庶出的阿哥们了,在诸位公主们之中,也只有固伦和敬公主小时候被乾隆抱过,但也只是偶尔为之,并不像芃芃一样,一到了乾隆跟前,乾隆就想抱一抱她,所以,乾隆其实是不怎么会抱孩子的。 但任何人见了乾隆现在抱着芃芃的架势,都不会这样认为。 “朕私下里跟几个臣子请教了,如何与子嗣相处,才能得到他们的喜欢。”乾隆对皇后道:“可惜现在芃芃太小了,待芃芃长大一些,朕就可以试试了。” 说着,乾隆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若是那些个大臣们教朕的法子不管用,朕就去找他们算账。” 皇后抿嘴一笑,向来严肃的面上难得带上了几分温柔的笑意:“正好臣妾也跟娘家嫂子请教了几个法子,到时候臣妾可要与皇上比上一比,看谁能讨得芃芃欢心。皇上若是输了,可不要太过失望啊。” “胡说,朕是不会输的,到时候你就好好看着吧!”在乾隆心中,他那几个大臣可比皇后的娘家嫂子厉害多了,有他们为他出谋划策,他怎么会输给皇后呢? 以往皇后和乾隆的相处中,总是带着几分公事公办的意味,可自打有了芃芃,他们倒也有几分像普通人家的一家三口了。哦不对,是一家四口,可不能把小十二给遗漏了,不然,他可要闹脾气了。 皇后看着乾隆得意洋洋、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感慨,虽说乾隆对她的儿子冷漠了些,对令妃太过偏宠了些,但至少,他对她的闺女,还算是真心。就是不知道,他这份喜爱中,有几分是真的喜欢她闺女本人,有几分是因为祥瑞之说。 …… 因令妃怀胎还不到两个月,正是胎相未稳之际,皇后不愿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横生枝节,便免了令妃每日的请安。 太后和乾隆得知此事后,对皇后大加赞赏,就是令妃,对于这个结果,也很是满意,难得真心实意地向皇后道了谢。令妃知道这宫里头有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能减少外出的频率,也可以降低她被人陷害的风险。 然而,饶是令妃再怎么小心,她还是险些着了道。 事情的起因是她有一日起来觉得有些胸闷,便想着在御花园中散散步,以排解一下胸口的闷气。走到半路上,偶然间遇到了祈嫔,便邀祈嫔同行。 祈嫔素来与令妃不对付,再加上令妃如今正怀着身孕,是个碰不得的金贵人,但凡有个什么闪失,在她身边儿之人就得惹上一身腥,因此祈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令妃的提议。在与令妃寒暄了几句之后,祈嫔带着身边儿的宫女就欲离开。 谁知在祈嫔转身时,她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不知怎么的,突然散了,滚落了一地。 令妃一时不备,踩中了一颗珍珠,直直往地上摔去。好在她身边儿的棠晚为人机灵,及时扶住了令妃,这才没有让令妃摔倒。 饶是如此,令妃还是受了惊吓,并因此而动了胎气。 乾隆知晓此事后,颇为愤怒,直接斥责祈嫔其心可诛。那串珍珠项链断的太巧了,祈嫔根本就没有办法为自己辩白。再加上她往日里没少对令妃说些酸言酸语,此刻,这种种,都成为了她谋害令妃的证据。在没有经过查证的情况下,乾隆直接下旨,将祈嫔夺去封号,贬为白身,打入冷宫,日后,祈嫔便不可再被人称为祈嫔,只能被人称呼为废妃戴佳氏了。 君王之念,可让人一步登天,也可在转瞬间将人打入地狱。 当晚,乾隆留宿令妃的延禧宫中,好生安抚了令妃一阵,又给令妃赐下了不少对胎儿有利的药材。 在经过此事后,乾隆对令妃母子的安危越发上心,亲自指派了一队侍卫,负责保护令妃的安全,同时,也向后宫表明了他对令妃这一胎的看重。 对此,令妃自然是感激涕零,在乾隆跟前说了好些好话,极大的满足了乾隆的保护欲和虚荣心。 第15章 和敬 有孕的后妃险些在后宫之中遭人算计,乾隆自然找上了皇后,让其约束宫中的后妃,整顿宫中的风气。皇后表面上应了,心中却是不以为意。若是后宫之中的妃嫔是那般好约束的,宫中就不会有这般多明枪暗箭、尔虞我诈了。 别说令妃了,就连她自己,在生育五公主的时候,不都险些遭了有心人的暗算吗? 然而,乾隆都特意找上她了,她若是没有什么表示,不能让乾隆看到一些成果,只怕乾隆就要怀疑她作为皇后的能力了。 “嬷嬷,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乾隆走后,皇后问心腹黄嬷嬷。 芃芃正躺在乾隆特意为她打造的婴儿床中,看似在睡觉,实际上竖着两耳听着呢。 -- 第27页 在出生了一些时日后,芃芃就用异能将自己的身体进行了淬炼,极大地提高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需要的睡眠时间比起一般的婴儿来说也少了许多。 否则,她若是像普通的婴儿那样每日需要睡上很长一段时间,就别想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 “依老奴看,此次令妃遇袭之事,实在是有些蹊跷。自被诊出有孕之后,令妃就一直缩在延禧宫中,如非必要绝不外出,怎么就在那一日,忽然想去御花园走了?去逛御花园不算,还恰好碰上了与她不对付的祈嫔,祈嫔脖颈上的项链还那样巧的断了……” 黄嬷嬷皱了皱眉:“恕老奴直言,祈嫔便是要害令妃,也不会用这样粗劣的手段。即便是侥幸得逞了,她也得把自己给搭进去,划不来。祈嫔既然能够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脱颖而出,占据一席之地,她就绝不是这样愚蠢的人。” 皇后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而且,祈嫔虽与令妃不对付,却没有对令妃动手的理由——她膝下并无子嗣,令妃这一胎,碍不着她什么。既如此,她又何必冒着风险去对令妃动手?” “从动机上来看,娘娘您和几位育有子嗣的娘娘,是最有可能对令妃下手的。但这件事自然不可能是您做的。”皇后虽不喜后宫中的某些妃嫔,但她从不对后宫子嗣下手。 “嘉贵妃和纯妃应该还在观望,便是打算对令妃的肚子动手,也不该挑在令妃刚刚被太医诊出有孕的时候,这也太急切了些。等过上一阵子,令妃放松了警惕,再向她下手,岂不是更好?” 在皇后跟前,黄嬷嬷一向扮演着一位循循善诱的长者,为她分析这宫中的局势。 黄嬷嬷担任着堪称智囊的角色,她的存在,使得皇后成功地避过了许多次陷阱。因此对于她的话,皇后是颇为信服的。 本来按照皇后所想,定是后宫之中那几个高位妃嫔按捺不住,对令妃出手了。可随着黄嬷嬷的一通分析,嫌疑人被一个个排除,倒是让皇后有些糊涂了:“既然此事不是那几个高位妃嫔干的,也不是祈嫔干的,难不成,是令妃自导自演?” 说到这儿,皇后立刻否决了自己的猜测:“不,这不可能,那到底是皇嗣啊!令妃现在膝下荒芜,单只看她为了皇嗣,最近一直闭门不出,就知道这一胎对她来说有多重要,她绝不可能对利用皇嗣来陷害祈嫔!” 若是皇嗣有个什么差池,哪怕令妃成功陷害了她的敌人,又有什么用呢? 换做是她,她是绝对不可能利用自己的孩子来谋利的,但凡有一点伤害到他们的可能性,她都不能够接受! 黄嬷嬷紧紧地盯着皇后的眼睛:“为什么不可能?不是所有妃嫔都像您一样,一片慈母心肠。倘若这件事对令妃风险不大,却有着足够大的利益,她为什么不能这样去做呢?” “从结果上来看,这次,令妃非但没有什么损失,还获益不少——她扳倒了与她作对的一个妃嫔,赢得了皇上的怜惜,还让皇上亲自派出一队侍卫来保护她的安全,甚至为了她,皇上要求您警告后宫妃嫔。接下来一段时间中,令妃的安全也会成为重中之重。可以说,这次遇袭事件最大的赢家,就是她!” 皇后听了这些话,有些震惊:“可那是皇嗣啊!她怎么敢拿皇嗣来冒险?” “为什么不敢?只要事先做好了准备,风险其实并不会太高。以这样低的风险换来这样丰厚的报酬,令妃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更何况,因为令妃遇险,祈嫔又喊冤,皇上和太后在事后曾经仔细地调查过这件事,最终却没有查出任何端倪来,这个罪名最后只能落在祈嫔的头上。如果是其他人所为,怎么可能处理得这样干净呢?” 皇后听了这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半晌后,她才哑着嗓子道:“你说的不错,在这次的事件中,令妃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无论如何,在经过此事之后,皇后对令妃的忌惮,都会变得更深。 而躺在一旁光明正大偷听的芃芃,在听完黄嬷嬷的一番分析之后,也是震惊了。 她原本只以为令妃是对别人狠,没想到,她对自己更狠。难怪按照原本的轨迹,令妃能够成就大事,她这番心性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了的。 由于身体条件方面的限制,芃芃能够获得信息的渠道十分有限,她所得到的消息,多半是通过乾隆和皇后主仆的言语来获得的。因此,黄嬷嬷能够看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她看不到。 所以她才喜欢腻在皇后这儿,若是天天呆在奶娘那儿,根本获取不了什么有效的情报。 在芃芃皱着张小脸,静静思考的时候,皇后与黄嬷嬷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而后,皇后来到芃芃身边儿,将芃芃给抱了起来。 “本宫还道这孩子已经睡着了呢,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醒着。若不是她年龄实在小,本宫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在偷听咱们的话了。”皇后说着,轻轻捏了捏芃芃小巧的鼻子,得到了芃芃一个控诉的眼神。 在芃芃跟前,黄嬷嬷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些许,不像刚才那般紧绷着神经。 “指不定小公主真能听懂咱们在说什么呢,毕竟小公主生而不凡。” 芃芃听闻此言,赶忙眨了眨眼,努力做出一副无辜懵懂的样子来。 皇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莞尔一笑,亲昵地为她撩开了贴在额头上的发丝,眼神复杂:“如若可以,本宫宁愿她永远也听不懂这些,永远也不必看这些。” -- 第28页 她的女儿,她恨不得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捧到她的跟前,把所有阴暗面都藏起来,不让那些东西污染了她明亮澄澈得没有一丝阴霾的双眸。 “娘娘,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黄嬷嬷发出一声喟叹:“小公主出生在皇家,受尽皇上与太后娘娘的宠爱,针对她的阴谋诡计不可能会少。她若是真的对这些一点儿不懂,便难以在这险恶的后宫之中生存。” “本宫明白,本宫不过随意感慨一句罢了。”皇后将芃芃小小的身子揽入了怀中:“无论如何,本宫定会好好保护芃芃和小十二的。”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都不会做出令妃那样的事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太后和皇后轮番敲打了一遍妃嫔之后,后宫之中,很是风平浪静了一阵。 近期最为高调的,就是翊坤宫和延禧宫了。 延禧宫令妃向来得乾隆宠爱,如今又被诊出有孕,前不久还发生了那样惊险的事,乾隆的赏赐可以说是隔三差五就往延禧宫去,一时之间,诸位宫妃对于令妃都羡慕嫉妒恨。她们暗地里也在较劲,希望下一个被诊出喜脉的是自己。 至于翊坤宫,自打芃芃诞生以来,就没有低调过。 乾隆的赏赐去往翊坤宫的频率,甚至比去往延禧宫的频率还要高。诸位妃嫔原以为,这只是因为五公主出生没多久,乾隆这热乎劲儿还没有过去,才会这样频频赏赐,待过一阵子,频率就会下降。可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了,乾隆赏赐翊坤宫的频率,不降反升。每回乾隆给了什么赏赐,太后的慈宁宫也会给一份赏赐。 这些赏赐绝大多数是给芃芃的,还有一小部分是给皇后和十二阿哥的。 乾隆和太后毫不掩饰他们对五公主的偏爱,就连在五公主之前最受宠爱的固伦和敬公主,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趁着给乾隆请安的机会,小小的撒了个娇,抱怨了几句,道是乾隆有了新妹妹,就不疼她了,眼里头只有新妹妹。 固伦和敬公主长芃芃二十二岁,现如今已经下嫁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色布腾巴勒珠尔。由于乾隆颇为宠爱这个嫡长女,不舍得她远离京城,便为她在京中建立了固伦公主府,破例让她留在京中。婚后,固伦和敬公主也常回宫中给乾隆和太后请安,维持父女和祖孙之间的感情。 在五公主没有出生之前,固伦和敬公主是最受乾隆宠爱的女儿。但在五公主出生之后,和敬难得也生出了几分危机感。因为哪怕是幼时的她,都没有五公主如今这个待遇。 当然,依照她的年龄,不至于嫉妒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妹妹,但在乾隆跟前撒撒娇,让乾隆在有了小妹妹之后别忘了自己,总是可以的吧? 对于女儿的撒娇,乾隆果然很是受用,他不仅跟固伦和敬公主一道用了午膳,还给和敬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乾隆见和敬总算被自己给安抚了下来,嘴角不再挂有葫芦了,不由笑道:“你啊,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你妹妹吃醋。” “不管女儿再大,都是汗阿玛的女儿。在自家阿玛面前撒个娇怎么了?”和敬理直气壮地道。 乾隆见女儿这般活泼,且面色红润,显然出嫁之后过得不错,便也放下了一颗心:“你说得不错,不管你再怎么大,都是朕心爱的女儿。” 似是回忆起了往昔之事,乾隆的眼神有些恍惚:“你呱呱坠地,仿佛还是昨日之事,可如今,你都已经长大嫁人了,再过不久,你和驸马还会有属于你们的孩子,若是你额娘在泉下有知,定会十分欣慰的……” 提起富察皇后,和敬也有些失落。不论过了多久,当初额娘的突然离开,还有兄长与幼弟的先后夭折都是和敬心中的一道伤疤。 “想当初,额娘与汗阿玛琴瑟和鸣,不知额娘走后,继皇后将汗阿玛服侍的如何?” 乾隆摇了摇头:“继皇后不及你额娘,不过,勉强算是个称职的皇后。你额娘这般钟灵毓秀、心思灵透的女子,想来也是世间少有的,朕不该对继皇后过多苛责。” 和敬听闻此言,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些许。 和敬对继皇后的感情,向来很是复杂。继皇后在还是娴贵妃的时候,克己守礼,不曾逾越本分,也不像慧贤皇贵妃高佳氏一样,整日想着给她额娘添堵,那时候,和敬对继皇后的感观还是不错的。 但,乾隆十三年,她额娘薨逝了。没过多久,太后就开始与乾隆商议继后的人选,并提议先将娴贵妃册封为皇贵妃,统领六宫事宜,待过个两年,又将娴贵妃册封为了继皇后。 自那以后,和敬对继皇后的感观就变了——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取代自己额娘地位的人。哪怕和敬知道,这不是继皇后的过错,但她心中对继皇后,仍不会有多少好感。 此时,和敬自乾隆口中得知,在他心中,最为重要的仍然是富察皇后,继皇后不可与富察皇后相提并论后,不可否认,她如释重负,与此同时,还对继皇后产生了一丝愧疚。 乾隆看着爱女,说道:“自打你出嫁后,朕时常感觉寂寞。幸而如今有了芃芃,朕才有了一丝慰藉。朕跟你说,芃芃那孩子,当真是可爱的紧,你别看她才一丁点大,跟只小猫儿似的,实际上机灵得很。但凡说她一句坏话,让她听见了,她能半天不理人……而且,她乖得很,一点儿也不像寻常婴儿那般爱哭爱闹,有一次朕去看她的时候刚下了朝,心情有些不好,她像是感觉到了朕的情绪似的,还会安慰朕……” -- 第29页 和敬是乾隆心爱的女儿,芃芃也是乾隆心爱的女儿,乾隆忍不住就想跟和敬安利芃芃的好处,好让和敬这个做姐姐的也喜欢上芃芃。日后若是他最心爱的两个女儿能够好好相处,做姐姐的能够将自己的长处教给妹妹,做妹妹的能够尊敬崇拜姐姐,那就再好不过了。 结果这一安慰,就滔滔不绝,仿佛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乾隆在听到自己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话之后,都惊了。他一向都是被夸的那个,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变着法子的夸人,不带重样的,仿佛能够夸上个三天三夜。原来,小女儿在他的心中,竟然有这么多的优点吗? 和敬见乾隆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下了对妹妹滔滔不绝的吹捧,她可算是松了口气。 说真的,和敬跟五公主并不熟,她甚至还没有见过这个身负祥瑞出生的小妹妹。作为固伦公主,五公主满月宴那日,皇后自然邀请了和敬,但是她那两日不巧患了咳疾,怕过了病气给旁人,便没有入宫。 乾隆哪怕将五公主夸得再天花烂坠的,和敬也很难产生什么认同感。况且,乾隆怕是忘记了,或者说选择性忽略了,和敬刚刚还因为乾隆过于宠爱芃芃而闹过吧? 见了和敬的表情,乾隆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对她道:“今儿个正好你入宫,不如随朕一道去见见你五妹妹吧?” 一提起五公主的时候,乾隆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乾隆,和敬自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哪怕她心中对于见不见这个妹妹不在意,也不可能扫了乾隆的兴。更何况,在乾隆这样的盛赞之下,和敬对五公主已经生出了好奇之心来。 她可是知道自家汗阿玛有多挑剔的,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孩子,才能够让乾隆这般喜爱。 …… “这么说,固伦和敬公主去了翊坤宫?” 延禧宫中,刚刚吃下一颗梅子的令妃说道。 这些日子以来,令妃怀孕的反应越发强烈,从前喜欢吃清淡食物的她,渐渐变得越来越想吃酸的东西。这坛梅子,是乾隆寻了来给她的,虽算不上金贵,但也可以看出,乾隆对令妃是极为有心了。 “不错,皇上带着固伦和敬公主去看翊坤宫的那位小公主,想来,皇上也是想要让自己喜爱的两个女儿能够好生相处吧。”棠晚揣摩着乾隆的心思。 令妃冷哼了一声:“她们两个相差二十二岁,和敬都可以做和晏的额娘了,本宫就不信,她们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且和晏的出现,分薄了皇上对和敬的宠爱,和敬又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 她派人在和敬跟前夸大乾隆对五公主的喜爱程度,可不是让和敬进宫来跟五公主姐妹情深的! 乾隆素来最为钟爱富察皇后,连带着她所出的儿女也极为受宠。若是和敬明晃晃的表示出对五公主的不喜,令妃还真想知道,乾隆在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会如何做取舍。他是会斥责和敬呢,还是会因为和敬而疏远和晏呢? “娘娘说的是,和敬公主本就与咱们延禧宫颇为亲近,只要加深和敬公主对翊坤宫的不喜,她就是咱们天然的盟友。” 令妃曾是和敬公主的额娘,富察皇后身边儿伺候的人。 在富察皇后逝世之后,她能够得到乾隆的宠爱,除却她的容貌性情之外,与富察皇后也脱不了干系。令妃在富察皇后身边儿呆了好些年,自然也将富察皇后的言行举止学了几分去。乾隆有时候怀念亡妻,就会去令妃处坐坐,然后得到些慰藉。 可以说,乾隆把他对富察皇后的一腔喜爱和怀念之情,转移到了令妃的身上。而和敬公主,也同样如此。 面对这样一个身上带着几分自家额娘影子的、且又对自家额娘推崇备至的人,和敬公主也喜欢时不时来延禧宫坐一坐,与令妃一道怀念她的额娘。 令妃知道,和敬在乾隆心中的地位是特殊的,所以,她想要利用和敬,来探一探,乾隆对于五公主的宠爱,究竟到了哪种程度。 第16章 相处 这日,芃芃醒的很早。在举着肉嘟嘟的小拳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后,她开始“欺负”自家兄长。 肉乎乎的小拳头落在了自家兄长的脸上,被自家妹妹不断骚-扰的小十二懵懵懂懂地睁开一双眸子,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十二瘪着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的样子,但当他看到自家妹妹的时候,又高兴起来,“啊~啊~”地冲她叫唤着,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在欺负他。 芃芃忍不住别过了头。她的傻哥哥哟,真是憨得让她都不忍心欺负他了。 与假婴儿的她不一样,小十二很好玩儿,让人总忍不住想去逗逗他。 幼年的小十二很是皮实,睡着的时候还好,一醒了,就想要到处跑,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与才几个月的芃芃不一样,小十二已经会走路了,虽然他总是走得摇摇晃晃的,但也能够自由地去周围“探险”了。 “妹……妹……走!” 没错,在前不久,小十二会说话了,他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阿玛”,也不是“额娘”,而是“妹妹”,这让皇后醋了好久。不过后来,她也对此释然了。自家小闺女对周围人有一种独特的亲和力,但凡是见过她的人,除非是与翊坤宫利益有冲突,否则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 第30页 小十二这孩子皮起来没人能制得住,也就芃芃能够让他安静下来。 这样一想,小十二在学会喊额娘之前先学会了喊妹妹,也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了。 眼下,小十二扶着小床边上的栏杆,一边寻找着“越狱”的方法,一边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他见芃芃没有理会他,又重复了一遍:“妹妹,走!” 被自家小哥哥用狗狗眼看着,且他又用这样的奶音撒着娇……一般人根本就招架不住啊! 原本不是很想理小十二的芃芃如是想。 可惜她还不能走路,要不然,她说不准就心一软,答应跟她愚蠢的哥哥一起去探险了。 最终,芃芃冲着小十二张开了双臂,示意她的蠢哥哥别一个人玩儿了,赶紧回来抱一抱她。 小十二困惑地看了她一阵,不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他下意识地模仿自家妹妹,朝着门口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乾隆与和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同时冲着他们做出了要抱抱的动作。 和敬如今也是做额娘的人了,在小孩子面前最是心软,尤其是可爱乖巧的孩子,用一种渴求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根本就拒绝不了。许是血缘的作用吧,一见到这两个孩子,她心中就生出了亲切感来,尤其是两个孩子中较小的那一个,让她产生了一种想要把她抱在怀中撸一撸头的冲动。 和敬公主上前,抢先一步抱起了芃芃。她见怀中的孩子粉雕玉琢一般,肌肤白皙柔嫩,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大而有神,心中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喜爱之心。当芃芃意识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下意识地冲着和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时,和敬更是觉得,一颗心变得无比柔软。 她也想要这样一个软萌乖巧的小女儿! 和敬柔声对芃芃道:“你就是和晏,对吗?我是你三姐姐。” 芃芃现在还不能说话,她冲着和敬“咯咯”了两声,算是冲着和敬打了招呼。 和敬见状,心中对芃芃越发喜爱,忍不住用自己的脸颊去贴了贴芃芃的小脸:“咱们小和晏,果然是个可人疼的。” 这时候,和敬一点儿也不奇怪,乾隆为什么会这样喜欢她的这个小妹妹了。不要说乾隆,就连她自己,不也在一个照面间,就被这个小妹妹给俘虏了吗? “在见到你之前,我还对汗阿玛喜爱你胜过我感到不适,不过现在嘛,我服气了。” 慢了和敬一步的乾隆没能抱到自家小闺女,退而求其次,把自家小儿子给抱了起来——没法子,抱人的动作都做出来了,要是立刻收回去,实在是有些尴尬。 好在最近,有了芃芃从中“牵线”,小十二与乾隆父子感情升温不少,乾隆对于抱小十二一事并不排斥,小十二在乾隆的怀中,也学着他妹妹对着和敬一样,奉献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只是,同样的动作,由他妹妹做来,让人甜到了心坎儿里去,由他做来,则显得有几分傻气。 在乾隆抱起小十二的时候,和敬忍不住往这边扫了一眼——看样子,自家汗阿玛是真的很看重继皇后所出的子嗣啊。要知道,当初,就连她的亲弟弟七阿哥出生时,乾隆守着抱孙不抱子的原则,也是没有抱过他的。据皇后说,她的兄长端慧皇太子幼时,乾隆对他虽然颇为看重,但也不曾抱过他。 看来,这小十二十分不简单啊,竟能够让乾隆打破他一贯以来的原则。 和敬并不知道,如若不是因为方才的机缘巧合,乾隆其实并不打算抱小十二的。只能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乾隆嫌弃地看着自家儿子脸上傻乎乎的笑容,捏了一把他的脸。小十二用手捂着脸,困惑地看着乾隆,似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突然这么做。 这时候,他刚好听到和敬的话,赶忙为自己辩白:“和敬,你与芃芃一样,都是朕所珍视的女儿,没有高下之分。你幼时,也如芃芃一般可爱乖巧。如今你大了,不需要朕再如你小时候那样操心你,芃芃还小,朕免不了多关注几分。” “你是个好孩子,芃芃也是个好孩子,如今你与芃芃相处的这样好,朕就放心了。”乾隆刚刚露出独属于老父亲的欣慰笑容,就被怀中的小十二给揪住了胡子。他一时不差,痛得龇牙咧嘴的。 和敬在见到芃芃之后,“醋”劲儿本就已经消散了不少,觉得自己跟年幼的妹妹计较实在没有必要。妹妹有妹妹可爱的地方,她也有她的好处,都是不可替代的。如今,和敬又见到小十二揪了乾隆的胡须,替她报了“一箭之仇”,忍不住笑得极为畅快,最后的芥蒂也消失不见了。 芃芃见状,也笑得很是欢快,汗阿玛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也太累人了一些。偶尔能看自家阿玛变个脸,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来,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惜她平日里需要在长辈们面前维持贴心乖巧好女儿的形象来,不好做这样调皮捣蛋的事。如今她这小小的遗憾,可算是让小十二给补上了。 芃芃忍不住用一种看勇士的眼神来看小十二。 ——小哥哥,干得好!要是待会儿,汗阿玛要因为这件事而惩罚你,窝会帮忙给你求情哒! 乾隆被揪了胡须,正要露出狰狞的表情,来告诫小儿子,老虎的胡须不是能够随便撸的,就看到了自己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一般,笑得十分开心。受到她们两个的感染,怀中的小儿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乾隆这狰狞的表情,顿时就露不出来了。 -- 第31页 芃芃和小十二倒也罢了,和敬……自从孝贤皇后去世之后,乾隆就很少从她脸上看到这样畅快的表情了。这让他恨不得能够长久的维持眼前女儿的笑容。 罢了罢了,大不了,就当是牺牲自己娱乐孩子了,反正自家女儿也不是旁人,乾隆自暴自弃地想。 当然,他可以不和自家女儿计较,臭小子敢这样让他出丑,还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乾隆拍了拍小十二的小屁股。小十二立刻收回了脸上的笑容,鼓起两边的小脸颊,瞪圆了眼睛看向乾隆,似是在控诉他的行为。 已经完全被自家可爱的弟弟妹妹们虏获的和敬赶忙开口帮腔道:“汗阿玛,您可不许欺负弟弟。弟弟他还这般小,您要是把他给拍坏了可怎么办呢?” 可恶,这臭小子,揪他胡子破坏他形象不说,在他想要惩罚他的时候,居然还引得他女儿声讨他,实在是不像话。才这样小,就知道祸害他老子了,长大了还得了? 乾隆越看怀里这臭小子,越觉得碍眼。还是自家香香软软的小闺女好,起码小闺女从来不坑他。 “汗阿玛,女儿知道您对弟弟期望甚高,不过,弟弟他到底还小呢,您不要用这般严厉的眼神看着他。”和敬可不知道,她亲爱的汗阿玛还有那样幼稚的一面。因此,她误解了乾隆的意思,以为乾隆是以为对小十二这个目前唯一的嫡子要求过高,才会这般见不得他顽皮的一面。 她颇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待小十二开始启蒙,您再对他严格要求也不迟。” 乾隆:“……” 实在是不好意思跟自家女儿说,他会跟小儿子生气,才不是因为那么高大上的理由,纯粹只是大人无聊的自尊心作祟罢了。 乾隆努力地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你说得有道理,日后,朕会调整朕与小十二的相处模式。” 才怪,等到和敬走了,皮小子定要好生收拾一番。这时候,乾隆完全没有把护犊子的皇后的战斗力计算在内。 和敬自觉自己拯救幼弟于水深火热之中,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不由又笑了笑:“汗阿玛如此看重小十二,是小十二的福气啊。” 和敬心中盘算着,自己的长子与小十二年龄相仿,倘若乾隆当真如此看重小十二的话,待自家儿子大一些,她兴许可以多带着自家儿子往宫里头走动走动…… 当然,眼下无论是小十二,还是小和晏,都太过幼小,若要说站队的事,还有些为时过早了。但在和敬看来,小十二在乾隆目前存活的儿子中,是嫡长子,其同胞妹妹小和晏深受乾隆宠爱,出生时又伴随着祥瑞之兆,翊坤宫一脉有着极大的优势,若是再有她相助,日后小十二能够成事的可能性极大。 如果是在以前,和敬根本不会想这么多,但如今,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额娘了,她与驸马感情颇好,日后,他们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她自己作为乾隆钟爱的女儿,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自是不愁的,但她总得为儿女们多做些打算。若是能够让自家孩子与未来的皇位继承人一道长大,自家未来,可能多一些保障,不是吗? 也是和敬实在喜爱小十二和芃芃,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倘若小十二和芃芃不得她喜欢,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这些的。 当然,此时,和敬的心中也只是冒出了这个念头来。她还准备再观望观望,并没有下定决心。 毕竟,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 在来翊坤宫的路上,和敬噘着嘴,一副小姑娘闹情绪的模样,离去的时候,她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落在令妃派来的棠晚眼中,就是和敬亲眼见到了乾隆对芃芃的宠爱,担忧自己的地位因为芃芃而动摇的证据。 棠晚不由上前一步,对和敬道:“三公主,咱们主子知道您入宫,特意下厨为您做了您爱吃的海棠糕,您要不要移步延禧宫去尝一尝?” 往常和敬入宫时,常会去令妃的延禧宫坐一坐,从令妃的身上找一找她额娘的影子。 因此,和敬在听到令妃的邀请后,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也好,今儿个本宫就尝尝令妃的手艺吧。从前额娘在时,总是会给本宫做本宫喜欢的海棠糕,后来额娘去了,厨子们都做不出额娘的味道来,唯有令妃,还能够还原几分额娘海棠糕的特点来。”和敬说着,眼中露出些许怀念之色。 棠晚浅笑道:“咱们主子向来关心公主,在先皇后弥留之际,主子曾在先皇后榻前向先皇后保证过,日后她定会替先皇后好好照顾公主。若是能够引得公主一笑,咱们主子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一直以来,令妃都在极力拉拢孝贤皇后所留下来的唯一的骨血。如今令妃没有子嗣,纵然圣宠不断,在宫中到底还不算站稳了脚跟,若是有和敬在一旁帮衬着,令妃也算是多一个靠山。 和敬公主闻言,怔了怔:“如今宫中,也就只有令妃会这般关心本宫了。” 虽然,她不知道,这份关心之中,有几分真心,有几分是因为她有利可图。但她还是很眷恋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 就好像,无论她离宫多久,宫中始终有人在等着她回来一样。 第17章 挑拨 皇后与和敬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不是皇后不想与和敬处好关系,而是两人性子截然不同,实在聊不到一处去。且孝贤皇后还在时,孝贤皇后与当时还是娴贵妃的继皇后也没有什么私人交情可言,因此,继后也不可能凭着这方面的事来拉近她与和敬的关系,只能眼睁睁看着和敬被令妃笼络了去。 -- 第32页 不说别的,当令妃还是低位妃嫔时,她着实靠着和敬得到了不好好处。和敬也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在给乾隆请安时,稍微提一提令妃,乾隆自然就会想起,他的后宫之中还有这么个人,温婉动人、善解人意不说,身上还有几分孝贤皇后的影子。久而久之,令妃自然越发受宠。 也是凭着孝贤皇后与和敬,令妃才有底气与皇后打擂台。 然而,对于令妃,皇后可以警告,对于后宫中其他的妃嫔,她可以打压,对和敬,她却没有什么好法子。和敬如今已经出嫁,平日里见了她这个继母,也不过面儿上过得去罢了,根本不受她管束。 打压又打压不成,拉拢又拉拢不到,偏偏和敬对乾隆还有着不小的影响,皇后对此,早就头疼很久了。 这次,在皇后听说,和敬十分喜欢她所出的一双子女,并且和小十二及芃芃一起把乾隆哄得极为开心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先前皇后还担心和敬会因为芃芃这阵子风头太过,高调得了乾隆许多赏赐,而讨厌芃芃呢。幸而和敬心胸还是比较宽广的,不愧是先皇后所出之女,颇有先皇后风范。 但后来,在皇后听说和敬离开翊坤宫之后又按照以前的习惯去了延禧宫,她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延禧宫那边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拉拢和敬,令妃仗着伺候过孝贤皇后,总是在和敬面前打感情牌,偏偏和敬还很吃这一套,没少偏帮令妃,这让皇后一想起来就颇为心塞。 黄嬷嬷看出了皇后的心思,宽慰她道:“令妃在旁人跟前,素来以温和无害的假象示人,想来在和敬公主面前也是如此。往日她在延禧宫那边的挑唆之下,与咱们翊坤宫走得颇远,如今她喜欢小阿哥与小公主,已是很好的一个变化了。时间长了,咱们总能想法子让和敬公主知道娘娘您的好处,并让公主看清令妃的真面目。到时候,咱们未必不能将和敬公主争取过来。” 在黄嬷嬷看来,皇后不得乾隆宠爱,如今虽有一个深受圣眷的宝贝女儿,且她本人也颇得太后看重,但想要彻底坐稳皇后之位,且为十二阿哥图谋前程,仅凭着五公主的圣宠,是不够的,翊坤宫需要拉拢能够拉拢到的所有势力。 可别说她一介老奴野心勃勃,十二阿哥若是庶子,也就罢了,可他是嫡子,且还是乾隆如今唯一的嫡子。身为嫡子,若是不能够继承大统,十二阿哥日后的日子会如何,可想而知。可以说,那把椅子,他们翊坤宫是想争也得争,不想争也得争。 争取和敬公主,在往日,黄嬷嬷是不敢想的。不过,和敬公主对小阿哥与小格格的喜爱,让原本不可能的事出现了一丝转机。 …… 如果说,皇后和黄嬷嬷想做的,是将和敬给拉拢过去,那么令妃要做的,就是在和敬跟前多打打感情牌,巩固她与和敬之间的关系,防止和敬被拉拢。 令妃没有母族可依,为了显示她的乖顺,她又不能在乾隆跟前为自己的父亲说好话,让父亲升个一官半职的,她目前最大的靠山就是和敬。倘若和敬被皇后给笼络了去,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令妃的宫中摆设,与孝贤皇后当初的宫殿有些类似,却又并不完全相同。令妃在用这种方式向孝贤皇后致敬。 和敬每次来到延禧宫,都会有一种,她回到了长春宫的错觉。当初,长春宫中有她,有额娘,有兄长,那是她人生中最为美好的时光,有疼爱他们的汗阿玛……然而,自从兄长早夭之后,一切都变了。 额娘面儿上仍然明艳大方,端庄守礼,背地里却时常备着她抹眼泪。额娘以为她不知道,却不知道,她实际上早就了然于胸,只是装作不知,为的就是不让额娘担心。从那时起,额娘的身体就埋下了病根,待后来,额娘发现二哥的早夭与高佳氏脱不了干系,更是费尽心思地斗倒了高佳氏,只可惜,额娘的身子到底也因此垮了。 及至后来,七弟染病而亡,更是成为了压倒额娘的最后一根稻草,带走了额娘所有的生气,若不是为了她,额娘只怕当场就要撑不住了。只可惜,哪怕是有她在,额娘到底也没能撑多久,短短一年后,额娘就随二哥与七弟一道走了。 一回忆起已故的孝贤皇后,和敬便悲从心来。 这时候,令妃给和敬端些带有额娘味道的糕点或是菜肴来,再在她耳边温声劝慰一阵子,便能极大地安抚住她的情绪,同时,也加深她对令妃的好感。 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尝了令妃命人端上来的海棠糕后,和敬忍着泪道:“是额娘的味道。令妃如今的手艺,越发精湛了,也与额娘越发相近了。” 令妃叹了口气:“奴婢承蒙先皇后厚爱,这才有了今日。奴婢心中,对先皇后心存感激,即便是如今,也时不时就回想起当初还在先皇后身边时,聆听先皇后教诲的日子。奴婢没有别的长处,也唯有一手厨艺,得过先皇后的亲自指点,奴婢便想着,对于奴婢来说,也唯有用这种方式,能够怀念先皇后了。” 如今,令妃的身份在后宫之中已不算低了,可她在和敬跟前,仍然自称奴婢,如此卑微,如此谦恭,又怎能令和敬不动容? 和敬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令妃有心了。似令妃这般不忘初心之人,实属罕见。” -- 第33页 孝贤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和敬从不曾在意在她身边儿伺候的令妃,哪怕是后来令妃被孝贤皇后举荐给乾隆做了妃嫔,也没能得到和敬多少关注。然而,在孝贤皇后去世的现在,令妃的存在,却变得重要起来。 对于和敬而言,令妃就像是连接着过去记忆回廊的一座桥。 令妃浅浅一笑:“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 和敬注意到,前几次令妃在做了点心或是菜品请她品尝时,用的都是瓷器,这一次却用了银器,想起令妃如今有孕在身之事,对此倒也并不惊讶:“本宫听说,令妃被诊出怀有身孕,这实在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啊。” 令妃怀孕的月份尚浅,肚子还看不大出来,只能看出,她比往日丰腴了一些。只见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她叹了口气:“奴婢只愿这一胎能够安安生生地生下来,无论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奴婢都是欢喜的。” 和敬拧起了眉:“你可是有什么难处?是宫里头有什么人为难你了,还是缺了什么?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说与本宫听。”令妃面上的愁容,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在意。 令妃摇摇头,欲言又止:“不曾有人为难奴婢。” 可她越是这般,和敬便越是笃定有人为难了她,竖起柳眉道:“还有什么不能与本宫说的不成?” 作为一名为主分忧的好宫女,棠晚见自家主子不吭声,这时候自然要出来为自家主子说话了:“回禀固伦公主,主子她前不久在御花园中,险些被祈嫔……不,废妃戴佳氏的珠子绊倒之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吧?在那次之事后,戴佳氏一直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她说自己虽与咱们主子不对付,但谋害皇嗣并非小事,她膝下又没有皇子,何必冒着如此风险来陷害咱们主子?” 和敬听了祈嫔的话,几乎立刻便认可了这个逻辑:“哦?想必在那之后,你们进行过一番调查吧,可是查出了什么来?” 若是没有查出什么来,令妃也不至于如此愁眉苦脸。可若是查出什么来了,令妃又没有上报给乾隆和继皇后,只可能是因为证据不足,又或者,那个暗地里对令妃下手的,是后宫之中一位不能轻易撼动的存在。 棠晚道:“戴佳氏说,她身边儿有人背叛了她,咱们主子查到,那人与翊坤宫,似乎有点儿瓜葛……但那到底是皇后,是中宫之主,咱们没有足够的证据,也不好随意诬赖她。只是,主子经此一事后,免不了提心吊胆的” 和敬闻言,皱起了眉。 因为她的二哥和七弟都死于后宫阴私,她历来对于后宫阴私之事十分厌恶,尤其厌恶有人对皇嗣下手。她一听说,兴许是继皇后在背后谋害令妃腹中胎儿,刚刚因为小十二和芃芃,对翊坤宫升起的些许好感立刻消散了不少。 “此事,本宫必会好生查一查。若真是与翊坤宫那位有瓜葛,本宫是不会就这样让她轻轻把一切揭过的!不过,本宫觉得,此事未必是她所为,毕竟,她自入宫以来,一直都不大愿意使这些手段。” “公主,就让此事到此为止吧。”令妃本意只是想要让和敬对翊坤宫生出嫌隙来,并不希望和敬当真去彻查这件事,赶忙劝道:“倘若此事真是皇后所为,到底如今她才是中宫之主,您直接与她对上,是极为不智的;倘若此事不是皇后所为,而是另有其人,您这一番调查,岂不是伤了您和皇后之间的情分?” 和敬握着令妃的手道:“放心,本宫心里有数。本宫只悄悄儿的调查,不会让皇后知道的。” 她很喜欢小十二和芃芃,倘若继皇后真是那样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一定得想法子把她的弟弟妹妹从翊坤宫中移出来,免得跟着皇后学歪了! 第18章 怀疑 最终,令妃也没能让和敬打消去暗中查探此事的主意。在送走和敬的时候,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了。 虽说她在孝贤皇后身边儿伺候多年,对于和敬的性子颇为了解,并时常诱导和敬,来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和敬到底不是她手中的牵线傀儡,当和敬有了自己的主意且意志坚决的时候,就算是令妃也很难让她打消念头。 只能说,这也是一个巧合了。 若是和敬没有对小十二和芃芃上心,那么她在听闻皇后可能参与了谋害令妃腹中胎儿的事后,只会暗地里戒备皇后,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毕竟,和敬是一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哪怕皇后与令妃斗得再狠,实际上都与她没有什么关系。 但因为对小十二和芃芃的喜欢,且还有为自家子孙的考虑的缘故,她甚至还想过要把自家儿子送进宫中跟小十二作伴呢。皇后的人品,她自然要弄个明白。虽说她觉得皇后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但她毕竟对皇后也说不上有多了解,趁着这个机会,加深一下她对皇后的理解,也是一件好事。 待和敬走后,令妃沉着脸对棠晚道:“先前那事儿——处理得可还干净?” 棠晚低声道:“娘娘放心,咱们安插在戴佳氏身边儿的那名宫女,如今已经被调走了。”顿了顿,她道:“戴佳氏的珠子断了,险些害得您摔倒是事实,她身边儿有皇后的人也是事实,和敬公主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来的。” 毕竟,一般人纵使怀疑戴佳氏是被人利用了,也决计想不到,那个利用她的人,会是令妃本人。令妃如今膝下无子,谁都知道这一胎对于令妃来说有多么重要,令妃又怎么会拿这个孩子的安危开玩笑呢? -- 第34页 可偏偏,这就是实情。 令妃并不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额娘,毕竟她已经提早做好准备了,她虽然利用了尚未出生的胎儿,但并未真的伤害到孩子。她在宫中势单力孤,宫中的妃子们一见她得宠,便千方百计的对付她,她若是不想些法子来给那些准备对她出手的妃嫔们一个警告,又怎么保护自己和孩子呢? 总归,她是为了保护她的孩子,才做了这些事。 “只是被调走,还不够保险。本宫没有料到和敬公主居然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和敬公主的支持目前对于本宫来说很是重要,本宫不能让她查出什么东西来,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棠晚迟疑着道:“娘娘的意思是——” “本宫记得,再过不久,有一批到了年龄的宫女要被放出宫去,不妨借着这个机会,把她一并放出去吧。多给她些银两,在她出宫之前,再好生敲打她一番,让她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棠晚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办。” 幸而她家娘娘得宠,当初皇后怀孕之时,为减轻皇后负担,皇上下旨让她家娘娘协理六宫,如今,皇后虽说已经生产完了,她家娘娘这协理六宫的权力还没有还回去,要做些什么事,倒也方便。 只是,宫女一般二十五才会被放出宫去,被她们安插在戴佳氏身边的那个眼线今年才十七八岁,年龄上明显不符合。看样子,她还得动些手脚,把那人的年龄改大一些。想来,和敬公主会调查此事,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只要她查不出什么结果来,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弃。 不过,令妃既然想要借着这件事拉开和敬公主与翊坤宫的关系,不能真的让和敬公主什么也查不出来,至少得让她查到,戴佳氏身边,确实有皇后的人……不需要太过确凿的证据,只需要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就足以加深和敬公主对皇后的怀疑。 …… 芃芃发现,自打那日,乾隆特意带着和敬来见过她和她哥以后,和敬就对她和她哥十分关注,增加了入宫给乾隆请安的频率不说,还每次都会给他们带些适合小孩子用的玩意儿。 对此,皇后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但在高兴之余,皇后也有一些疑惑。纵使和敬喜欢芃芃,也不至于几次三番地入宫,就为了来探望芃芃吧?至于小十二,皇后压根儿没有考虑过他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在皇后看来,自家女儿是最讨喜的,和敬来翊坤宫肯定是为了看望芃芃,至于小十二,那肯定是顺带的。 小十二:QAQ。 和敬与芃芃相处得颇为融洽,芃芃模样生得好,又乖巧会撒娇,每次被她乌溜溜的黑眸瞅着的时候,和敬便有一种,芃芃想要什么,她都愿意立刻碰到芃芃跟前的冲动。 孝贤皇后忌日那一天,去奉先殿和敬心情有些不好,芃芃察觉到了,竟然把乾隆刚赏赐给她的米羹堆到了和敬跟前,示意和敬随便吃,她甚至还学着乾隆平时哄她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和敬的手,让和敬哭笑不得。 和敬看着芃芃推到自己跟前的小碗,心知这就是乾隆命御厨特意为芃芃研制的食物——如今芃芃已经能够吃一些流食了。她虽感动于妹妹对自己的一番心意,但再怎么着,她也不可能抢妹妹的口粮,因此,她按住了妹妹的小手,对着妹妹摇了摇头。 芃芃仰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和敬。和敬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 软乎乎的妹妹就是个小天使啊,和敬把妹妹抱在怀中。本就十分喜欢芃芃的和敬,自打那日之后,对芃芃是越发亲近了。 如果说,芃芃是暖萌贴心的小天使,那么小十二必然是那个令人头疼的皮猴子。无论是在人前还是在人后,他都丝毫不掩饰他皮实的本性。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跟人搞些小恶作剧,比如说突然伸出手,揪住抱着他的人的头发,又比如说,在被抱着的时候,他总是不老实,随时想着逃脱控制。有好几次,他动作太大,奶娘险些保不住他,着实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心情不好的时候,小十二只有一个反应,哭。他的声音,如魔音贯耳。 也就只有在芃芃跟前,小十二会老实一些。芃芃一个小眼神飞过去,他就不敢再搞怪或者制造噪音了。只能说,小孩子的感知是十分敏锐的,小十二尽管不懂事,却也本能的感觉到了他家小妹妹不好惹。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和敬对于这样顽皮的小十二,居然还挺喜欢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因为,和敬自个儿也有一个打小儿就皮实的儿子,就是那个由乾隆亲自命名的,名字很长很长的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名字很长很长君是个活泼好动的小家伙,比小十二还要调皮好动,且他又与小十二差不多大。和敬对于与自家儿子有些相似的小家伙,自然是满心的包容与怜爱。 因此,小十二并不像皇后所想的那样,在和敬公主跟前无足轻重。在和敬公主跟前,小十二与芃芃同样受宠。 这一日,和敬又一次进宫给乾隆请安,完事后,和敬又来到了翊坤宫,去探望芃芃和小十二。 最近她已经是翊坤宫的常客了,对于她的到来,翊坤宫上下都表现出欢迎的态度。在得知今儿个和敬没有去延禧宫,而是直接来了翊坤宫后,黄嬷嬷等皇后的心腹更是十分高兴,觉得自家主子这段时间以来的拉拢不是没有成效的。假以时日,她们兴许真能把和敬公主拉到她们这边来。 -- 第35页 在和敬与小十二及芃芃进行了一番有爱互动之后,刚刚给太后请安归来的皇后与和敬见了面,并留和敬在翊坤宫用膳。若是在以往,和敬必是要婉拒皇后的,可今日,她思索片刻之后,接受了皇后的邀请。 和敬与皇后并不熟稔,但有两个孩子做话题,她们倒不至于陷入相顾无言的尴尬境地之中。尤其和敬也是一个新手妈妈,在育儿方面,她与皇后更是有着聊不完的话题,从两个小家伙,聊到名字很长很长君,再聊到她们未来对于孩子的规划,一时之间,两人相谈甚欢。 只是在聊天的过程中,和敬试探了皇后一次。 “每一个孩子,都是咱们这些额娘的珍宝,若是有谁胆敢对本宫的孩儿不利,本宫是绝对不会饶恕她的。想来,皇额娘也是这么想的吧?” “那是自然。谁若是要动本宫的孩儿,本宫必与她拼命。”皇后虽不知和敬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前不久才有人对她的孩子下过手,尽管那人手段颇为高明,没有留下什么把柄来,但那人既然敢对她的孩子下手,她定然是不会轻易放过那人的。 倒是和敬,突然说这样一句话,着实耐人寻味。和敬贵为固伦公主,驸马身边儿又没有姬妾之流,难不成,还有人敢对和敬的子嗣不利? 和敬深深看了皇后一眼:“听闻前阵子,废妃戴佳氏意图谋害令妃腹中的胎儿,令妃为此,好一阵子都忧心忡忡呢。不知皇额娘对此有何看法?” 皇后这回可算是琢磨过来了,和敬因着孝贤皇后的缘故,一向与延禧宫走得近。她突然在自己跟前说这样一番话,必是令妃对和敬说了些什么,导致和敬怀疑上自己了。 皇后自认自己事无不可对人言,哪怕是和敬想要探究这件事的真相,皇后也是完全不憷的。倒是令妃,从先前黄嬷嬷的一番分析中,皇后已经明了她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和敬若是查不出什么还好,若是真被她查出了什么,倒霉的绝对是令妃! 令妃上赶着作茧自缚,倒是正合她意! 皇后直视着和敬的双眼,坦坦荡荡道:“凡是谋害皇嗣之人,都罪不可赦,明面儿上谋害令妃的戴佳氏已被打入了冷宫,且皇上闻言安抚了令妃一通,还专门派了一队侍卫去保护令妃的安全。本宫也免了令妃的请安,如今令妃如无必要绝不外出。不知令妃为何还会不安?” “自然是因为,真正谋划这件事的人,现如今依旧身居高位,令妃自然心中不安,怕那人再一次对她下手。听闻皇额娘‘耳目聪敏’,在此事发生之后,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想来,皇额娘对于戴佳氏的项链为何突然断了,多少也有些头绪吧?” 和敬这是在暗指皇后在令妃或是戴佳氏身边安插了人,且她怀疑这件事与皇后有些瓜葛。 和敬与皇后相处虽不多,却也知道,皇后不是一个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但凡皇后有一丝心虚,都能够被和敬察觉出来。 可是,没有。在和敬隐晦地表达出自己的怀疑之后,皇后依旧面色如常,只是眼中闪过了一丝极深的讽刺:“那是自然,那个筹谋了这一切之人,是这件事中最大的既得利者,她的日子,怕是过得比谁都滋润,根本用不着替她担心!”如果不是日子过得太滋润了,令妃又怎么会时时想着给她添个堵呢? 和敬蹙眉看着皇后,正为她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而兀自心惊,就听皇后道:“若要说消息灵通,这后宫之中但凡有些手腕的妃嫔,自然都是如此。不说别人,就说公主,不也是如此么?人在宫外,却能够探知到宫内的不少秘闻,想来是当初先皇后留下的人,告知你的吧?” 不,并不是。 皇后这样一说,和敬才想起,自打她出嫁、孝贤皇后薨逝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当初孝贤皇后手底下的人了,就是怕有人弹劾自己一个外嫁女整日打探宫中之事。 这些年来,和敬对宫内局势的认知,多半来自令妃。哪怕她再觉得令妃不至于背叛她,心中也不由生出了小小的疑惑来。她如今所知道的情况,有多少是令妃觉得她“应该”知道,从而透露给她的呢?又有多少情况,是她不知道的呢? 再者,皇后方才那话语中的暗示,让和敬没法不在意。 和敬定了定神,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筹谋了这一切之人,是这件事中最大的既得利者’,可有什么证据?” 皇后话语中的指向实在是太明显了。 令妃。 皇后指认令妃,令妃也在暗示是皇后在背后搞鬼,她们两人,究竟谁说的是真的,谁在说谎? “自然是有的。公主应该清楚,没有把握的事,本宫从来不会轻言。本宫会这么说,自然是因为,本宫的人探查到,戴佳氏身边儿有一名心腹,名唤碧荷的,曾在令妃宫中伺候过。” “那名宫女原本很得令妃欢心,后来不知怎么,惹怒了令妃,被令妃当众掌掴、罚跪,丢尽了脸面。那名宫女求到了与令妃不对付的戴佳氏头上,戴佳氏将那名宫女要到了自己身边。由于那名宫女帮着戴佳氏出了好几次主意,让令妃丢了脸,戴佳氏十分信任那名宫女。可戴佳氏不知道,那名宫女只是假意与令妃决裂,实际上仍然在为令妃做事。” “如若本宫所料不差,那佛珠断裂之事,根本就是令妃的自导自演。如若公主不信的话,大可以去查一查戴佳氏倒台之后,碧荷的去向——按理说,戴佳氏这个主子都倒了,她这个戴佳氏的心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要么是去冷宫陪伴戴佳氏,要么是重新打回内务府。似碧荷这种罪妃的心腹,是没有人会要她的,她只能去做最脏最累的活计。可实际上,碧荷有人照顾着,被分配到了一个颇为清闲的岗位上,且再过不久,她就要被放出宫了。” -- 第36页 皇后十分庆幸黄嬷嬷有先见之明,先是分析出令妃和她安插在戴佳氏身边儿的宫女分别扮演了什么角色,并将那名宫女的情况给挖掘了出来。而后,提前从和敬最近的动向中判断出令妃是想用当初御花园那件事做文章,也让皇后有了准备。 正是因为有了准备,皇后在面对和敬的时候,才能够胸有成竹地与她摆事实讲道理,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和敬听皇后说得条理清晰,细节详实,不像是在撒谎,反倒是令妃之前在与她谈及此事时,语焉不详,支支吾吾……尽管不愿相信令妃是那样的人,但此时,和敬心中对她的怀疑,是越来越大了。 “此事,我会去好好调查的。” 皇后既然已经给出了详细的信息,那么,很多问题就很好查证了。 以及……孝贤皇后当初留在宫中的人手,她也该好生收拢起来了。 “不知公主彻查此事,是出于什么目的,仅仅是为了令妃?”皇后问。 如果和敬当真对令妃有那样深厚的感情,她还是趁早放弃拉拢和敬的打算吧。 “不。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小十二和芃芃的额娘,究竟是否值得本宫信任。” 和敬深深看了皇后一眼,转身离开了翊坤宫。 第19章 重阳 “和敬公主真是这么说的?看样子,她很看好咱们翊坤宫的两位小主子呢。”黄嬷嬷一脸喜色。 皇后与和敬谈话的时候,黄嬷嬷被皇后派去了太后的慈宁宫,领回了太后赐予五公主和十二阿哥的绸缎,因此,当时她并不在场。 不过,和敬公主主动向翊坤宫示好这样大的事,皇后自然不会瞒着黄嬷嬷,在黄嬷嬷回来之后,皇后遣散了外人,一字一字说给黄嬷嬷听。 对于和敬公主突如其来的示好,皇后是既困惑又不解:“本宫实在想不明白,即便和敬是真的很喜欢芃芃和小十二,也不至于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吧?不过是两个孩子罢了……” “娘娘,老奴斗胆说一句,五公主和小十二可不仅仅只是您的孩子啊,他们还是皇上的孩子,五公主是皇上的如今唯二的嫡女,咱们十二阿哥,则是皇上目前还存活着的唯一的嫡子——皇上如今已是不惑之年,最为看重的子嗣无非是孝贤皇后所出的二阿哥与七阿哥,偏偏二阿哥与七阿哥都早夭,余下几个阿哥又都不成气候,如今,就属咱们阿哥身份最为贵重,且最得皇上看重,您说,和敬公主能不为自己的前途考虑考虑吗?” “你是说……”皇后脸上颇有些意动。如果说没有一点儿想头,那是不可能的。皇后本不是一个有野心的女子,但她便是再没有野心,在被册立为皇后的那一刻,也有了。自古以来,嫡长子若是不能袭承大统,基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何况,她的女儿锋芒如此之盛,若是没有权势,拿什么来保护她的女儿? “娘娘,和敬公主的儿子,与咱们十二阿哥在年龄相仿。哪怕公主不需要为自己考虑,她也得为她的儿子好生考虑考虑。”黄嬷嬷语带深意地道:“否则,她何必要调查这件事呢?她动了这个念头不假,但她想看看,您的品性究竟如何,是不是值得她把赌注押在您的身上。” “可令妃也怀孕了,和敬向来与延禧宫走得近,倘若令妃这一胎诞下的是个阿哥,和敬兴许会更愿意支持令妃吧——令妃到底是孝贤皇后举荐的人。” “这您就不知道了,孝贤皇后当初要举荐身边儿的宫女,来跟慧贤皇贵妃打擂台时,听说和敬公主是反对的。和敬公主身为元后嫡女,如今又是固伦公主府说一不二的主人,自有她的傲气。令妃愿意陪着和敬公主回忆孝贤皇后,和敬公主自然高看她一二分,但您要让和敬公主把令妃视作与您乃至孝贤皇后同等地位的人,多半是不行的。” 黄嬷嬷眯起眼道:“令妃一日在和敬公主跟前口称奴婢,往后,她哪怕地位再高,在和敬公主的心中,也一直是那个卑躬屈膝的奴婢。比起一个奴婢所出的孩子来,身为正统嫡女的和敬公主,自然更愿意看到皇上的嫡子坐上那个位置,更何况如今,和敬公主还与咱们小公主和小阿哥投了缘。” “你说得有道理,虽然和敬掩藏的很好,但本宫能够从她的眼中看出她的骄傲来。”皇后说着,冷笑了起来:“枉令妃还以为可以借着从前伺候孝贤皇后的经历,与和敬拉近关系。她却不知,人家一直拿她当当初的洗脚婢看待呢!” “定是令妃见和敬公主有意亲近咱们翊坤宫,所以才想着在其中挑拨咱们的关系。且看样子,令妃是暗示了和敬公主,当初戴佳氏‘谋害她腹中胎儿’之事,是咱们指使的。” “愚蠢的做法。此事咱们翊坤宫可没有沾染一分半毫,本宫虽说也安插了人在戴佳氏身边儿,但本宫并未在戴佳氏处使大力。本宫派去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三等洒扫宫女,根本近不得戴佳氏的身,遑论对戴佳氏的贴身饰品动手脚。只要和敬不是个傻子,她自然会明白,究竟是本宫派去的洒扫宫女对戴佳氏动的手,还是令妃派去的已经成为戴佳氏心腹的宫女动的手。” “娘娘说的是,这次,令妃可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待和敬公主查明这件事是令妃在自导自演,和敬公主必会主动疏远令妃。”想了想,黄嬷嬷又道:“不过,咱们也不可以因此而松懈,让令妃把这件事又给糊弄了过去——必要让和敬公主亲自看到令妃的破绽才好。” -- 第37页 “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你做事,本宫放心。” 说着,皇后走向了躺在摇篮中,正竖起耳朵听消息的芃芃,恰好对上了芃芃明亮的双眼。 她的身边,十二阿哥正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打起了小呼噜来。 皇后愣了愣,弯下腰把芃芃给抱了起来:“无论何时,本宫与黄嬷嬷讨论完要事,你总是醒着。本宫有时候都怀疑,你是不是精力过剩了。你瞧,小十二比你还大一岁呢,他睡着的时间可比你多多了。” 芃芃嫌弃地瞥了一眼正在打呼噜中的某人,心道,那是因为她的同母兄长是只小猪。 她的身体经过异能的改造,才不需要那么多睡眠时间呢。 在听了皇后与黄嬷嬷的交谈之后,芃芃了解到了三件事,其一,最近总来看她和傻哥哥的长姐固伦和敬公主与令妃关系十分要好;其二,她额娘想要撬令妃的墙角,把固伦和敬公主争取到她们这边来;其三,令妃发现了这一点,于是想要在其中搞破坏,离间和敬与翊坤宫的关系。 对于她额娘撬墙角的打算,芃芃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芃芃还挺喜欢和敬的,自然希望和敬能够更加亲近她和她额娘,而不是令妃。令妃野心勃勃,芃芃就不信她能对和敬有多少真心,多半是在利用和敬。她的姐姐,不该与令妃为伍,她值得更好的。 与她额娘合作,不管怎么说,她额娘都不会亏待了和敬。芃芃早就发现,自家额娘挺实心眼儿的,她若是认可了谁,就会掏心掏肺的对那人好。虽说如今皇后与和敬还处于相互试探的阶段,但一旦皇后把和敬当成了自己人,自然也会对和敬坦诚以待。 在发现了自家额娘的打算之后,在和敬来翊坤宫时,芃芃对和敬更加热情了。她的乖巧和依恋,充分的满足了和敬在受够了自家皮小子后,想要一个软萌女儿的心。虽说芃芃是她妹妹,不是她闺女,但她们俩年龄相差如此之大,这妹妹与小闺女也没有太大区别了。 与芃芃和小十二相处的时间是最轻松的,和敬不必去考虑哪些尔虞我诈,只需要看着两个孩子在她跟前耍宝。在她的努力教导之下,小十二已经会冲着她甜甜地叫“姐姐”了。 至于芃芃,她总是能够感应到和敬的心情一般,在和敬开心的时候,她会冲着和敬撒娇卖萌,偶尔也会闹点小脾气小情绪,让和敬去哄她。可一旦和敬心情不好了,芃芃绝对是最先察觉到的那个,然后她会努力把她哄好。 不得不说,芃芃贴心的举动,确实给和敬带来了许多慰藉,姊妹俩的感情也是越发好了。 原本因为儿子的缘故,和敬是更为喜欢顽皮而活泼的小十二的,可因着芃芃近日以来的贴心举动,她已经成功地取代了小十二,成为了和敬眼中最可爱的崽,甚至连和敬家中的名字很长很长君,现在在芃芃跟前,都要退一射之地。 …… 在重阳节这一日,宫中举办了一场小型宫宴,参与者为太后、乾隆、宫中妃位以上的妃嫔以及阿哥、格格们。和敬虽为出嫁女,也在受邀之列。 当日,和敬刻意带上了用茱萸制成的佩囊入宫,乾隆、太后与皇后各得了一个佩囊。 时人相信这样做能够驱邪避灾,和敬自己做了佩囊给帝后,也体现了她作为晚辈的一片心意。 太后惯来喜爱和敬,得了和敬奉上的佩囊后,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戴在了身上:“和敬有心了,如今,你是越来越有你额娘的风范了,不仅心灵手巧不说,还聪慧孝顺。哀家这么多孙子孙女,在孝心这一点上,就没一个比得上你的。” 太后这话,听在几位育有子女的妃嫔们耳中十分刺耳。 捧和敬就捧和敬,能不能别顺带着踩她们的孩子一脚?和敬身为元后嫡女身份是尊贵,可她们的孩子也是她们的心头肉啊! 和敬是个聪明人,她目光略略一瞥,便看出了这些妃嫔心中的不自在。她如今与这些宫妃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犯不着为了这点子小事与她们交恶,因此笑道:“皇祖母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啊,小心五妹妹听到了跟您着急。孙女儿听说,如今底下的弟弟妹妹中,就属五妹妹最得您宠爱,且五妹妹平日里也是十分的乖巧孝顺,从不让您操心。您这话要是让她听到了,她该多伤心啊。” 和敬说着这话的时候,芃芃恰好在奶娘怀中翻了个身,背对着太后,似是真应了和敬的话。 太后赶忙道:“都孝顺,都孝顺。是哀家说的不对,芃芃可千万不要生哀家的气。” 芃芃这才转过身来,朝着太后露出了一个笑脸。? 其余妃嫔虽知太后是因为五公主才改了口,可脸色到底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本宫记得,令妃身边儿惯来都是棠晚伺候着,今儿个怎么没见她?”和敬笑吟吟地问令妃。 “棠晚最近有些咳嗽,我便让她在宫里头歇息着,没让她跟出来,劳公主惦记了。”令妃客客气气地对和敬道。 令妃见和敬对她依旧亲近,心中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和敬最近,似乎有些过于亲近翊坤宫了。 和敬点了点头:“那就好。” 她回想起方才入宫之时,她派去探查消息的人附在她的耳边说,戴佳氏身边儿的心腹,那个名唤荷香的宫女是真的与令妃决裂了,并非是为了掩人耳目而逢场作戏……她心中不由对自己居然会怀疑令妃,而产生了些许愧疚之心。 -- 第38页 事实证明,是皇后对她说了谎,她并没有看错人,也没有信错令妃。 和敬打量着皇后端庄严肃的面庞,只见皇后五官端正,面容秀美,但由于常年板着张脸,会给人一种规矩刻板、不近人情的感觉。但观皇后的目光,还算是一派正气。 好一个皇后! 如若不是她手底下的人向她禀明了实情,她还当真想不到,皇后竟是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之人! 皇后察觉到了和敬的目光,冲着和敬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和敬却瞥过头去,没有理会皇后,让皇后有些尴尬。 作为嫡长公主,和敬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后的下首。若是往日,即便和敬与皇后关系生疏,也能够寒暄几句,至少大面儿上是过得去的。然而今日,和敬待皇后的态度是显而易见的冷淡,虽然礼数周全,但语气颇为生硬冰冷,一点儿也不符合最近宫中的那个“和敬远延禧宫而就翊坤宫”的传闻。 在座的妃嫔哪个不是人精?见此情状,不由眼神闪烁了一阵。 看样子,在这场交锋中,终究还是令妃占了上风啊。 她们心中,升腾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皇后最近虽因一双儿女,得了太后、乾隆与和敬的青睐,但手段终究不如令妃,不足为惧。与此同时,她们心中对令妃也生出了更多的忌惮来。 在饮过菊花酒后,和敬借口散酒气,去御花园中溜达了一圈。 她站在池边,有飒飒秋风从她身边掠过,些微的醉意在这片凉爽中消弭于无形。 她开始整理起自己今日获得的信息来。 既然那个名唤荷香的宫女是真的背叛了令妃,那么,皇后曾对她说的,令妃自导自演,利用荷香来陷害戴佳氏,以此来斗倒戴佳氏并让乾隆对自己生出怜惜之心的说法,就站不住脚了。 消息的来源,是曾在孝贤皇后身边儿伺候的宫女,不会有假。 皇后为了诓骗她,也是煞费苦心啊。若不是她手中还握有当初孝贤皇后留下的人,只怕她就要被皇后的花言巧语给蒙骗过去了! 和敬秀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怒色,她最恨被人愚弄! 正在这时,和敬突然看到,假山处似乎有两个人影,且其中一个人影,还有些熟悉。 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眯着盯着那两个人影打量了一阵,惊讶地发现,其中一人正是本应该在延禧宫中养病的棠晚。和敬直觉不对,轻声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道:“去,给本宫查查,棠晚身边儿那个人,究竟是谁。” 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她便回来了,神色凝重:“回禀公主,那人是曾在罪妃戴佳氏身边儿伺候的荷香!” 听到这个名字后,和敬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 不是说,那名唤荷香的宫女,已经背叛延禧宫了吗?既然如此,令妃身边儿的心腹为何会在这儿私会这名叛徒? 第20章 三合一 和敬的心腹脸色也很难看, 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疑点。 倘若和敬派去调查之人给的消息是假的,那只能说明,孝贤皇后留下的一些人, 已经背叛和敬另投新主了, 而和敬却仍然一无所觉! 究竟是谁, 胆敢撬和敬的墙角? 仔细盘算一下,那名对和敬撒谎的宫女向着谁,答案似乎已经明了了。且令妃曾在长春宫服侍过,还一度颇得孝贤皇后的倚重。对于孝贤皇后手底下的人脉, 她比别的宫妃可要了解多了, 和敬又颇为信任她。也只有她,能够悄无声息地挖走孝贤皇后当初留下的人! 倘若连宫中的人脉都不再可靠, 和敬不敢想象,这些年来, 她得到的消息, 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其中,又有多少是令妃“想”让她知道的, 有多少是令妃认为她“没有必要”知道的。 和敬冲着她的心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站在那假山不远处,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身影。 由于棠晚和碧荷十分谨慎, 且又有假山遮掩着阻隔声音的传播, 和敬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 只依稀听到“娘娘”、“出宫”、“忘了”等字眼,末了,棠晚还塞给碧荷一个塞满了碎银子的荷包。 棠晚与碧荷说完话, 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该给碧荷的好处也给了。她想着日后碧荷可以凭着自家主子给的银子在宫外过上好日子,与此同时,自家主子命碧荷涉及陷害戴佳氏之事,也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不由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来。 然而,当棠晚准备和碧荷各自回宫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固伦和敬公主?” 棠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与荷香齐声道:“奴婢参见固伦和敬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棠晚立马就想好了,若是和敬问起她为何会身在此处,她还怎么回答——公主不一定认识荷香,她可以推说是在给自家小姐妹践行。 往日和敬看在令妃的面子上,对棠晚还算是客气,可这次,她只凉凉地扫了棠晚一眼,半晌没有出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棠晚如有芒刺在背。 有风从池畔吹过,吹皱了一池水波,明明还是大白天的,日头正高,棠晚却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怕和敬发怒,只要弄清了和敬发怒的原因,她自有许多种法子能够安抚好她,但和敬一直保持沉默,却让她心里头没底。难道说,公主这是发现了什么…… -- 第39页 这时,和敬终于开口了。 她的嗓音不再像以往一样,轻柔中带着淡淡的亲近,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直到这个时候,棠晚才发现,和敬在不笑的时候,身上的气势有多强——到底是天之娇女,嫡长公主啊。 “棠晚,令妃不是说,你因病在延禧宫休养么?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处?莫非,是令妃有意欺瞒本宫?” 和敬质问的语气,让棠晚冷汗涔涔。棠晚也没有料到,和敬竟会关心她这个小小的奴婢,跟没有料到,在令妃随意为她的缺席找了个理由之后,她会被和敬当场撞见。 无论如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圆了令妃的说辞,万万不能让和敬以为令妃在欺瞒她。 棠晚心念电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奴婢只是有些小病症,并不妨碍什么。只是今儿个参加宫宴的主子们身份贵重,令妃娘娘怕奴婢带了病气儿去,这才没让奴婢跟着,绝不是主子有意要欺瞒您。” 和敬“嗯”了一声:“如此说来,倒是本宫错怪了令妃?” “这……”棠晚的额上布满了汗水,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都不是。若顺着和敬的话回答,承认和敬错怪了令妃,倒像是在对和敬不敬似的。可若是反驳和敬的话,说和敬没有错怪令妃,这不是在给自家惹祸么? “怎么,很难回答?”和敬斜睨了棠晚一眼,棠晚赶忙摇头,最终只得避重就轻地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是奴婢不是,奴婢今儿个给即将出宫的小姐妹践行,未曾与主子禀明,没想到引起了主子和公主的误会……奴婢有罪,还请公主责罚。” 由于过度的紧张,且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棠晚的腿开始有些打哆嗦了。 “给小姐妹践行?”和敬深邃的目光从荷香身上划过,她失去了与棠晚周旋的耐心:“本宫倒是不知道,罪妃戴佳氏身边儿的心腹,与令妃的心腹竟这般要好!想来当初戴佳氏在御花园中故意弄断了项链,意图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一事,也是个误会了!” 棠晚一听此言,膝下一个没有站稳,狠狠栽倒在地上,她身旁,一直不曾出声,试图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荷香也是满头大汗。荷香还想再挣扎一番:“回禀固伦公主,令妃娘娘,的确是厌了奴婢,这才把奴婢打发走了。奴婢侥幸得了祈嫔……戴佳氏青眼,这才被戴佳氏调到身边儿伺候着。如今戴佳氏获了罪,无人愿意再用奴婢。棠晚姐姐念着以往的情分,这才来送奴婢一程。” 荷香很清楚,这样说,就相当于是把罪责揽在了她们的身上,是她们两个背着令妃在自作主张。这样一来,便是和敬要怪罪,也怪不到令妃的身上。只是这样一来,她们的罪责不免会加重几分。 无论是荷香,还是棠晚,都是令妃的心腹,要让她们代自家主子受过,她们自然是愿意的。在荷香说完这番话后,棠晚赶忙点头应是。 和敬冷笑一声:“你们还真是令妃养出来的好奴婢啊,对令妃果真忠心耿耿,为了令妃,不惜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欺瞒本宫!只是,本宫看起来像是傻子吗?来人,将这两个欺上瞒下的东西给本宫按住掌嘴!” 和敬发了话,周围的人自然不敢不从。就算有人认出棠晚是令妃身边儿的红人又怎么样?起码现在,令妃的地位,还不能给与和敬相提并论,无论是位份,还是在乾隆心中的分量。 很快就有人上前按住了棠晚以及荷香,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打了起来。不多时,两个宫女脸肿得老高。 和敬并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在以往,她顾忌着额娘以及兄弟,行事兴许还要收敛着些。可如今,她额娘去了,兄弟也没了,乾隆对她又是十二分的宠爱和怜惜,她又何必委屈了自己? 和敬决定,在本次宫宴结束之后,她要找机会在乾隆跟前狠狠告上令妃一状! 要知道,令妃在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并不十分得宠。她的崛起,是在孝贤皇后过世之后。 其中,若是没有移情作用,若是没有孝贤皇后之女和敬为令妃说好话,就凭令妃一个包衣出身的奴才秧子想要得到乾隆的宠爱,且还顺顺利利地爬到妃位? 当初和敬既然帮助令妃成为乾隆的宠妃,如今她自然有本事让令妃回到从前! 当然,这怎么告状,也得讲究技巧。令妃善于伪装,如今在乾隆跟前有着良好的形象,若是直白地跟乾隆说令妃的不是,指不定乾隆还不信呢。得让乾隆主动去发掘令妃的阴暗面,才能够有最好的效果。 …… 皇后发现,和敬在散完酒气回来之后,对待自己的态度,似乎比方才要和善了许多。反倒是令妃,主动敬和敬酒,和敬也不肯举杯子,只说是“令妃的厚爱,本宫担当不起”。 皇后与令妃的待遇,像是完全颠了个个儿似的,倒让皇后越发看不懂和敬的心思了。她记得,和敬虽然高傲些,但并不是这样喜怒无常的人呐?罢了,和敬有意识的疏远了令妃,对于她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至于别的,不需要计较太多。 芃芃倒是从和敬的情绪之中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依照她的猜测,八成是令妃备着和敬干了些恶心人的事儿,被和敬给发现了,所以和敬才会如此作态。毕竟,令妃表面上看起来真善美,实际上就是一朵黑心莲。她的真实面目与她所表现出来的形象反常巨大,任谁知道了,都会受不了的。 -- 第40页 更何况,令妃最近正在搞事情呢,俗话说,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就拿令妃暗搓搓跟和敬告她额娘黑状这件事来说吧,最后的结果八成是令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芃芃不知道,她虽然只是没有根据的胡乱猜测,但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宴会散去之后,和敬留了下来。 太后与乾隆见和敬熟练地抱起芃芃,准备跟皇后去翊坤宫,不由有些吃味,只是说不清她究竟是吃大孙女的醋,还是吃小孙女的醋。 太后道:“和敬,你好不容易入宫一趟,怎么不好生陪陪你汗阿玛和哀家,老想着跟皇后说悄悄话呢?”太后记得,从前大孙女跟皇后的关系只能说是平平,就是如今,也不见得有多好。可大孙女近日入宫必会去翊坤宫又是摆在那儿的事实,让人不知道该怎么想。难不成,小孙女儿的魅力当真这般大? “你皇祖母的话说得很是。”对于太后的话,乾隆深以为然,他对和敬道:“咱们父女俩也有一阵子没好好说话了吧?难不成,你不想汗阿玛?” “这是哪儿的话,和敬在宫外时,最是惦记汗阿玛和皇祖母了。今儿个进宫来,看到汗阿玛身体安康,皇祖母精神矍铄,和敬高兴得恨不得立刻去佛祖跟前还愿呢。” 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技巧,既表达了和敬见到太后和乾隆的欢喜之情,又表达了和敬对他们的孝心——和敬都在佛前为乾隆和太后的健康祈福了,能说她没有孝心吗?和敬人虽然在宫外,却是时刻惦记着宫中的老父亲和祖母的。 太后听了这话,果然喜笑颜开,就是乾隆,在得知宝贝爱女如此关心自家时,心中也十分欣慰。 “既然如此,就莫要急着去翊坤宫,留下来跟咱们好生说说话。”太后一边儿说着,顺手从和敬的怀中接过了芃芃。 她老人家方才就已经盯上自家小孙女儿了。几日不见,自家小孙女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让人很想上手抱一抱,若不是她在妃嫔们面前需要保持形象,她早就上手了。 和敬也真是的,一点儿看不懂她老人家的心思,自个儿要走就算了,还想把芃芃也给带走,亏得她老人家机智,才没让和敬得逞。 和敬:???所以皇祖母您不让我带着五妹妹回翊坤宫,到底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五妹妹? 乾隆也盯着芃芃看了半晌,终究没好意思拉下脸皮跟自家亲额娘抢人。对于太后的做法,他也是颇为赞成的,瞧瞧现在,他既可以跟大闺女聊天,又可以看小闺女耍宝。若是方才由着大闺女跟着皇后回了翊坤宫,他可就没有这待遇了。 太后问了和敬一些常规的问题,例如她与驸马相处得如何,驸马待她怎么样,再例如她的儿子名字很长很长君最近怎么样了,会说话了不曾,长了几颗牙了…… 在谈及与驸马的相处过程时,向来爽朗大方的和敬也难得的多了几分羞涩之情,不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与驸马之间还是颇为甜蜜的,毕竟她眼中的幸福感骗不了人。乾隆见状,也颇为满意。 和敬与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婚姻虽说始于政治联姻,但乾隆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做了不少努力。比如,为了让和敬与未来的驸马提前培养感情,他提前将色布腾巴勒珠尔接入了宫中,让其余阿哥们一起到上书房上课,还经常创造机会,让和敬与色布腾巴勒珠尔相处。 如今,和敬婚后过得好,恰恰说明了乾隆一番苦心没有白费。乾隆又怎能不高兴呢? 何况,和敬在婚后没几年,就为自己诞下了一个可爱的外孙,也就是由乾隆亲自命名的名字很长很长君,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 在说起自己与丈夫的婚后生活时,和敬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旦话题转移到自家儿子的身上,和敬就有着说不完的话题。尽管在和敬的眼中,自家小子是个皮小子,闹腾得很,一点儿也不让她这个做额娘的省心,但她对自家儿子,仍然充满了爱意,觉得自家儿子是世界上第二可爱的宝宝——仅次于自家五妹妹。 因为不及自家姨母乖巧而地位下降的名字很长很长君:QAQ 太后一边逗弄着小孙女,一边听大孙女说着增外孙的趣事儿,笑得眉眼弯弯,她只觉得,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如果时候太后是对和敬的婚后生活,以及子嗣的成长细节感兴趣的话,那么乾隆就是对如何培养自家外孙成材感情兴趣。 和敬看出了这一点,笑着对乾隆撒娇:“汗阿玛,等您外孙再大一些,不知您可否给他一个恩典,亲自教导他的功课呢?当初圣祖曾把您接到身边儿亲自教导了一阵子,您便有了这般非凡的文采学识,女儿也不求您外孙能跟您学个十成十,若是他在耳濡目染之下,能够学到您一半的本事,女儿也就知足了。” 乾隆向来对自家女儿的撒娇最是招架不住,更不用说,女儿此时还用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了。何况他对自家外孙也是十分喜欢的,当下便应道:“好,到时候就由朕这个外祖父来教导他!朕的外孙,日后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大清的巴图鲁!” 这句承诺,若是让宫中的其他妃嫔们听到,只怕要泛酸水了。 乾隆的子嗣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与康熙朝比起来,乾隆的子嗣自然算不得多,可与雍正朝比起来,他的子嗣也不算少了。然而,如今诞生的这些子嗣之中,只有极少数能够得到他的关心和宠爱——除了孝贤皇后一脉之外,也只有芃芃得到了乾隆毫无保留的喜爱,小十二勉强能算半个,还是沾了芃芃的光。 -- 第41页 不少妃嫔的子嗣兴许连见上乾隆一面都困难,和敬却能为自家儿子求来亲自教导的机会,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得到了乾隆的首肯之后,和敬笑得眉眼弯弯。有了乾隆的亲自教导,日后,她儿子的前程就有了一定的保证。老师与学生之间,总归能有一些香火情在,岂不是比通过她这个中间人来构建关系要好得多?眼下乾隆虽说对她的儿子有诸多关照,但那也仅仅只是因为爱屋及乌罢了,若是能够加深乾隆对她儿子的感情,自然是再好不过。 当然,在为自家儿子争取府里的时候,和敬也没忘了为皇后争取些利益,顺便,也试探一下,乾隆对自己的容忍度能有多少。 “汗阿玛,女儿方才想了一下,若是只让小鄂勒跟着您学,未免太过孤单。恰好小十二也是个机灵鬼,且又与小鄂勒年龄相仿。女儿想着,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汗阿玛不妨一并教了呗。”在说这话时,和敬不复方才在妃嫔们跟前的高傲,而是用星星眼看着乾隆,这是她跟自家小妹妹学的。 乾隆在盯着和敬看了片刻之后,才道:“你倒是会给你汗阿玛安排活计。不过,和敬,你可还记得,诸多阿哥之中,唯有你兄长永琏曾得朕亲自教导,余下诸子,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乾隆说这话时的语气虽温和,却不无试探之意。 若是乾隆平日里也在教导其余的阿哥、格格们,那么和敬提出的这个建议,便并不算突兀。 只是,既然如乾隆所言,除了曾被密立为储的端慧皇太子永琏外,他不曾亲自教导过别的阿哥,那么就说明,只有他所看重的继承人,才有幸能得到他的亲自教导。至于答应教导名字很长很长君,一是看在和敬的面子上,二是因为那不是乾隆的儿子,即便是乾隆天天把他带在身边儿教导着,也不会给别人传递出错误的信号。 和敬听了乾隆之言,似乎有些惊讶:“女儿不过是希望能有人跟小鄂勒做个伴,想着小十二是嫡子且又与小鄂勒年龄相仿,是个合适的人选,才这样跟阿玛提议,倒是没有想到立储层面。立储之事,女儿身为外嫁之女,不敢妄议。是女儿让汗阿玛为难了,既然此事不妥当,那汗阿玛就当女儿什么都没有说过吧。” 和敬是乾隆与孝贤皇后仅存的血脉,乾隆惯来宠爱她,也将她养得性子爽直娇憨,喜欢有什么说什么,在乾隆跟前满满都是女儿对阿玛的崇拜,不像别的阿哥、格格一般,面对乾隆时拘谨得不得了。乾隆向来也最是喜欢和敬这一点,只有在和敬的面前,他会觉得自己是个阿玛,而不是皇帝,当然,现在名单上还要再加个芃芃。 此时,乾隆见和敬言语真挚,神色诚恳,便也信了和敬的话。 他向来不忍心拒绝爱女,在思索片刻后道:“事情倒也没有这般严重。永琏之端方聪慧,是朕的诸多阿哥都不曾有的。故而在永琏故去之后,朕不愿再亲自教导其他阿哥。小十二如今还小,看不出资质来,就让他与朕的外孙一道接受朕的教导,也并无不可。只是,朕不能保证,朕能教导他多久。” 乾隆这样说,就是准备给小十二一个机会了。 到他这般年岁,的确也应该考虑立储之事了。小十二虽不似永琏一般得他欢心,但到底中宫嫡出,是芃芃的同胞兄长,如今不知怎么的,又入了和敬之眼。乾隆觉得,若是小十二当真争气,给他个机会,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这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还是要看小十二自己。乾隆若是觉得小十二不合他的心意,便不会一直教导小十二。 在听到乾隆松口的这一刻,一直充当背景板的皇后终于松了口气,看向和敬的目光中满是感激。她知道,这是和敬递给自己的一个友好信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和敬会突然改变主意,不再亲近令妃,反而亲近起自己来,但这对于皇后一脉而言,总归是一件好事,皇后由衷的感谢和敬为自己的孩子创造的机会。 若不是和敬出言相助,只怕乾隆根本就不会考虑把小十二列为储君的备选。 一想到这儿,皇后的心情就十分苦涩,她不得乾隆欢心,连累的小十二也不受乾隆待见,她终究是拖累了自己的孩子啊。至于小十二能不能得乾隆的欢心,皇后倒是不甚在意。通常而言,帝王对于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总会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只要小十二表现不是太差劲,乾隆总归不会轻易否决他的。 路,她们已经为小十二铺好了,倘若这样,小十二都不能坐上那个位置,只能说是他与那个位置没有缘分。 似是感知到了皇后低迷的情绪一般,被太后抱在怀中的芃芃突然露出个小脑袋来,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来。皇后看见那个笑容后,心中一暖,也冲着自己的女儿回以一笑。 兴许,她应该对自家儿女多一些信心。 太后也看到了芃芃的举动,她见芃芃小小年纪,就这样知道体贴长辈,心中对芃芃越发喜爱。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与芃芃相处的时日久了,她的精神头似乎也越来越好了。从前她还时不时犯一犯头风,如今这犯头风的频率也直线下降。思及芃芃出生那一日的祥瑞之兆,太后越发笃定,芃芃是个命格不凡的,且她旺长辈! 这么个小宝贝,日后,得待她更好一些才是。 -- 第42页 太后正这么想着,忽而一转头,看到乾隆眼巴巴望着这儿的目光,原来她儿子一直在等着她抱累了,好接手芃芃呢。太后不由用一种包容而慈爱的目光看着乾隆。真当她看不出来他的想法么?就算乾隆如今已是难以捉摸的天下之主,可到底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知足莫若母! 太后虽觉得抱着芃芃并不累,但芃芃既然旺长辈,太后自然巴不得乾隆多与芃芃相处相处,也好身体康健。她从未忘记,自己如今能够安享荣华,定定心心的在后宫之中礼佛,都是因为儿子的缘故。 思及此处,太后故意露出了一丝疲惫之态,乾隆见状,面上一喜,很快便担忧地对太后道:“皇额娘可是累着了?也是,芃芃如今比之前重了一些,抱久了自然累。皇额娘不妨把芃芃交给儿子来抱吧。” 太后点了点头:“还是皇帝体恤哀家。” 说着,将芃芃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乾隆的怀中,谁知,芃芃却不乐意了,她别过小脸,一点儿也不想理会乾隆。 乾隆一向是很招自家闺女喜欢的,今儿个不知怎么居然被闺女嫌弃了,还觉得十分委屈呢。 太后笑了笑:“八成是因为你说芃芃重了,惹芃芃不高兴了。你别看芃芃小,她可机灵着呢,说她坏话,她竖着耳朵听着呢!” 乾隆闻言,赶忙跟芃芃做小伏低,哄了好一阵儿,才终于把自家小闺女给哄回来,乾隆累得满头大汗,只觉得在朝堂上跟诸位大臣们据理力争时都没有这般累。 太后看见乾隆抱着芃芃笑得开怀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乾隆这些年心思越发深了,没想到在芃芃跟前,竟会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不过,有个能够让他完全放松下来的人,也好。这个人是自家孙女,而不是后宫哪个妖娆的妃嫔,就更好了。起码,她不必担心有人会趁机兴妖作怪。 和敬最近与弟弟妹妹相处颇多,对这个小妹妹也算有了一定的了解,她见乾隆抱着小妹妹逗得颇为开心,不由走到乾隆身边儿,与乾隆说起了她与芃芃相处时发生的一些趣事儿。 乾隆看着侃侃而谈的女儿,心下一阵感叹。这要是搁在月余前,在谈到芃芃的时候,和敬可是一无所知,只有听他说的份儿。这才过了多久,和敬就对芃芃的习性这般了解了? 乾隆见小女儿虽被自己抱在怀中,一双乌灵灵的眸子却一直追逐着和敬的身影,小手也扒拉着和敬的大手,心中不由微微有些吃味。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看这架势,和敬很快就要取代他,成为小女儿心中除皇后外最亲近的人了。看样子,他最近得多抽些时间陪陪下女儿了。 …… 借着送芃芃回翊坤宫的由头,和敬与皇后一道去了翊坤宫。 这不是和敬第一次来翊坤宫,这段时间,和敬可以说是翊坤宫的常客,但她与皇后相携出现,却是头一次。看样子,和敬与皇后交好的传言,是真的了。 在回到翊坤宫后,皇后命心腹抱着芃芃去休息——经过方才一场宴会,芃芃也有些累了,眼下正举着肉嘟嘟的小胳膊不断地打着呵欠呢,一双星眸也是半阖着,仿佛随时都能睡过去。而皇后自己,则跟和敬一道走进了内室,显然有事相商。 方才,在乾隆跟前,和敬已经向皇后表达了她的亲近之意,并给皇后送了一份大礼。按照正常情况来说,眼下也该轮到皇后回礼了。但皇后有些踟蹰,她不知道,什么样的回礼,才能够让和敬满意。 身为乾隆的嫡长公主,和敬有着丰厚的嫁妆,孝贤皇后的嫁妆也尽数给了和敬,这些年来,为了显示自己对孝贤皇后一脉的厚爱,乾隆从不吝于给和敬赏赐各种奇珍异宝,这导致和敬在物质方便根本就不缺。皇后相信,和敬想要的也不是这些。可要说别的方面,比如家族前程,或是和敬儿子的前程,目前皇后还没有办法给和敬任何保证。 好在,在皇后头疼之前,和敬先开了口。 她向来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拖泥带水。既然决定舍令妃而亲近皇后,她自然不会犹豫不定。 “皇额娘,我希望你能够将我因为令妃而不高兴的事透露给汗阿玛。”和敬开门见山道。 皇后闻言,有些惊讶:“怎么,令妃居然敢给公主委屈受?” 如今令妃虽然蒙受圣宠,但到底没有子嗣,在这后宫之中根基尚不稳,如今她正该好好捧着和敬才是,怎么会亲手把这个靠山给推远了?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和敬冷笑道:“令妃自然不敢给我委屈受,可她当着我的面一口一个奴婢,背地里却将我亲额娘留给我的人手收归己用,你说,这样的人,我怎么还敢相信她?她既然敢这样欺瞒我,我自然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我可不愿意忍气吞声!” 现在的令妃,还没有让和敬忍气吞声的资格! “既如此,公主何不直接向皇上哭诉?凭着皇上对你的宠爱,他定不会姑息委屈了你的人!” 与皇后不同,乾隆对和敬,可是十分信任的。皇后说令妃坏话,乾隆多半不会相信,好一点,他会认为是皇后误会了令妃,差一些,指不定就要认为皇后看令妃不顺眼故意陷害令妃了。 但换成和敬说令妃坏话,乾隆就得斟酌斟酌了,和敬与令妃又没有利害冲突,平白无故的,不会去陷害令妃,她若是说令妃有什么不好,那多半是真的。 -- 第43页 “令妃惯来巧言善辩,若是我直接去找汗阿玛,汗阿玛固然会相信我的话,斥责令妃,但汗阿玛惯来又是个骄傲之人,对于自己的判断颇为自信,眼下他颇为信任令妃,哪怕我跟他说令妃不好,可信度在他的心中也会打个折扣。在这之后,令妃只要稍加运作,就能找好替罪羊,把自己给摘出去。” 和敬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之色:“我既然要对令妃出手,自然不能给她这个机会。皇额娘不必跟汗阿玛说太多,只要向汗阿玛透露出我最近心情低落即可,汗阿玛会通过自己的方式来查证。如果是他自己查出来的东西,自然更为可信,这效果,可比我直接跟汗阿玛告状好。” “你说的有道理,难怪宫人都说,和敬你继承了先皇后的美貌与智慧,本宫早先还不信,今日方信了。”皇后感叹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这事儿,本宫自会处理好的。” 如果要让皇后设计陷害别人,这可能有点儿难,但只是按计划的一步步揭露令妃做过的事,她自认可以做到。 …… 一连数日,和敬都没有入宫。 若是搁在早几个月前,这或许是正常的,但最近和敬明显提高了入宫的频率,且又与乾隆商量好了要把自己儿子送进宫来给他教导,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某日晚间,乾隆来翊坤宫看望芃芃,顺道在翊坤宫用了晚膳。 乾隆问及此事时,皇后皱着眉,一脸为难的模样,立刻落入了乾隆的眼中。 这下,乾隆也跟着皱起了眉:“怎么,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皇上,您还记得,前一阵子的重阳宫宴么?那日,和敬在宫宴前半段还好好儿的,后半段醒酒回来,神色就有些不对了。后来她跟着臣妾去翊坤宫,臣妾发现她眼眶有点儿红,似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臣妾当即就要调查究竟是谁敢给和敬委屈受,和敬却拦着臣妾,不让臣妾去查,只没头没脑地说是自己信错了人……” 皇后像是松了口气般,对着乾隆侃侃而谈:“和敬这孩子实在懂事,大概是见皇上最近过于忙碌,怕让您烦心,她还不让臣妾将此事告诉您。如今可好了,是您主动问臣妾的,就不算是臣妾告诉您的了。臣妾憋了好几日,可算是能够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尽管皇后是个直肠子,在某些时候,她也可以成为一个演技派。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并不像是装出来的。事实上,皇后也的确是因为此事憋了好几天了,不过不是为了替和敬隐瞒乾隆,而是憋着别让自己在乾隆发问之前开口。 乾隆见了皇后这真实的反应,当即便信了一半。可他有些想不通:“和敬到底受了什么委屈,为何不愿意告诉朕?” “这臣妾就不清楚了。皇上您也知道,和敬素来与延禧宫走得近,反倒是与臣妾关系平平。最近虽说常往翊坤宫走,可那也是因为芃芃和小十二的缘故。”皇后叹了口气:“和敬虽也唤臣妾一声皇额娘,可臣妾在和敬心里头,到底是无法与您和先皇后相提并论的。便是有什么心里话,和敬也不会与臣妾说。如今和敬心绪不佳,正需要您去好生关心安慰她。毕竟,现如今,和敬在宫中就只有您一个嫡亲的亲人了。” 这话触动了乾隆的心弦。和敬是孝贤皇后留给他的唯一的骨血,他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委屈。乾隆当即便决定,要好生调查一下此事,无论是驸马欺负了和敬,还是宫中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和敬不高兴,他都要为和敬做主。 若是依着皇后所言,重阳宫宴和敬外出醒酒,似乎是一切的转折点。 想到这儿,乾隆对手底下的心腹道:“吴书来,去给朕查查,和敬在重阳宫宴那一日,中途离席醒酒的时候,究竟见了什么人,那日是否发生过什么异常之事。” 吴书来领命而去,过了半晌之后,前来回道:“回禀皇上,那一日固伦和敬公主在离席之后见了好几个宫人,不过,要说异常之事,也只有公主下旨掌了两名宫女的嘴。” 作为一名合格的帝王心腹,自然要处事周全,懂得揣摩帝王的心思。吴书来是其中翘楚。不待乾隆发问,他就将乾隆想要知道的信息说与乾隆听:“那两名宫女的其中一名是令妃娘娘身边儿的棠晚,另一名则是废妃戴佳氏身边的荷香。据说是荷香要出宫了,棠晚给她践行,正好遇上了来散酒的和敬公主。不知那两名宫女说了什么,惹恼了公主。” 乾隆闻言,拧起了眉,他的记忆力向来好,因为那日和敬特意问了一嘴,他对棠晚这个名字还有些印象:“令妃身边那个名唤棠晚的宫女那日不是病了吗?她怎么不好生在延禧宫养病?哼,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这样欺瞒主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欺下瞒上之人,乾隆可没有什么好感。况且,乾隆越想越不对劲儿,令妃身边的人,为何会与戴佳氏身边的人扯上关系?要知道,戴佳氏是意图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之人啊…… 他倒是没有往令妃自导自演的方向去想,只是怀疑是不是有人买通了令妃身边儿的人,要暗中谋害令妃。无论是为了令妃腹中的皇嗣,还是为了和敬,此事都要仔细查一查。 “你将那两名宫女也叫来,把那日在场的宫女侍卫全部叫来,朕要知道,和敬到底与那两名宫女说了什么。” -- 第44页 吴书来为难地道:“皇上,旁的人也就罢了,在戴佳氏身边儿伺候过的那名宫女,昨日已经被放出宫了。您看,可需要奴才派人将她给抓回来?” 这可真是巧,前脚才得罪了和敬,后脚就出了宫。 乾隆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他眯着眼道:“先不忙。没有了那名宫女,先审问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第21章 三合一 在与棠晚交流的过程中, 乾隆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据棠晚所说,此事的起因只是因为当晚她患了咳疾,不便出席宫宴, 但却私底下为即将出宫的小姐妹送行, 让和敬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所以才会责罚她与荷香。 至于她一个延禧宫的宫女为何会与废妃戴佳氏身边儿的宫女相熟,对此,棠晚的回答是,当初荷香也曾在延禧宫当过差, 后来因为做错了事, 被主子给退回了内务府,紧接着, 又被戴佳氏给要走了。如今戴佳氏进了冷宫,荷香也即将被放出宫去。棠晚虽然对荷香惹恼令妃之事颇有微词, 但念着与荷香的旧情, 还是在她出宫之前与她叙了叙旧。棠晚强调,这只是她与荷香的私人交情, 并不是令妃让她去见荷香的。 尽管棠晚言辞恳切,乾隆却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若当真事无不可对人言, 怎么就那么巧, 令妃前脚才跟和敬说棠晚得了病在延禧宫休养,后脚棠晚就出现在御花园中, 鬼鬼祟祟地与戴佳氏身边儿的宫女碰头呢?且荷香这般年轻, 根本就还没到被放出宫的年龄吧, 这样着急着将她放出宫去,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再说和敬,最是爽朗大气的女子, 颇有亡妻风范,若事情真像棠晚说的这样,和敬又岂会因为这点小事而生气?便是真生气了,不过几个奴婢罢了,罚了也就罚了,事后又怎么会因为这几个人而沮丧呢?听皇后的意思,和敬分明是受了委屈,依着和敬的身份,可不是谁都能给她委屈受的! 乾隆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很大的问题。 且他突然想起,方才棠晚特意跟他强调了一句,棠晚与荷香相会之事,令妃并不知情…… 说实话,乾隆本来是不怀疑令妃的,但棠晚这样一说,乾隆反倒觉得她是在为自己的主子遮掩些什么,越发想查个明白了。 好在当时,除了和敬与两名宫女之外,还有其他人在附近,且恰好有一名小太监耳力极好,将和敬与棠晚二人的对话听到了大半,于是,他将那些对话原原本本地复述给了乾隆。 待乾隆听到,和敬怀疑戴佳氏谋害令妃腹中皇嗣之事另有隐情,棠晚与荷香的反应几乎是证实了这一点后,乾隆不由拧紧了眉,他似乎第一次意识到,令妃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一样无害,作为从后宫之中脱颖而出的女子,心机、手段她样样不缺。 乾隆其实并不反感妃嫔们耍些小心机、小手段。比起愚笨或是天真之人,他更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这样会比较省心。但人贵自知,若是使得心机和手段超出了自己的能力之外,那就是不自量力了。且如果令妃当真拿皇嗣做筏子来陷害对头,并为自己争宠,乾隆嘴上不会说什么,心里头还是会有些膈应的。 在听完那名太监复述的话后,乾隆对于这件事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但他知道,这还不是这件事的全部。若只是这件事的话,依旧不会让和敬陷入委屈之中,她那句“编造一个又一个谎言来欺瞒本宫”始终让乾隆在意。 谁骗了她,是这宫里头的宫人,还是……令妃? 乾隆又仔细想了想。若要想分析这件事,还是得从和敬本人入手。 于是,他又命人调查了重阳宫宴前后几日,和敬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乾隆平时虽然对后宫之中发生的事不甚关心,但他手底下的人可一直替他盯着点呢,很快便有人传来消息,道和敬近日对孝贤皇后留下的人手进行了一番整顿,这整顿的规模还不小,超过半数以上的人都被她给换了,其中一些人直接被她送去了延禧宫…… 乾隆也不是傻子,在这方面,他有着较高的敏锐度。很快,他就通过分析得出了结论——孝贤皇后留下的人手不知为何,有相当一部分听命于令妃,而没有在为和敬做事,和敬觉得她受到了令妃的欺骗和背叛。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难怪和敬近些日子会这样难过,她可以说是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更何况,她一向对令妃颇为信任。岂料,令妃利用了这份信任,撬走了孝贤皇后留下来的人。 令妃要是对别人用这一招,乾隆管都不会管,可令妃这样对付和敬,乾隆心中就有些不满了。要知道,他对令妃心存好感,一半是因为令妃温柔似水、善解人意,还有一半则是因为他在借着她来怀念孝贤皇后!乾隆只要一想到令妃一边儿跟自己一道怀念、推崇孝贤皇后,一边在偷偷地把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人手拉到自己身边去,他心里头就怎么都觉得不对劲儿。 再加上令妃疑似利用自己腹中的皇嗣陷害老对头之事…… 一时之间,乾隆对令妃的印象分,就降低了不少。 吴书来看着乾隆若有所思的神色,躬身问道:“皇上,令妃……这事儿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再查下去,只怕就要涉及到一些宫闱秘辛了,这种事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以免损了皇室的颜面。 乾隆显然也明白了吴书来的未尽之语,他摇摇头道:“不必继续查下去了。” -- 第45页 不管和敬是不是因为令妃收买她的人之事而生气,总归,这件事与令妃脱不了关系。从前乾隆愿意宠着令妃,那是因为令妃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如今,令妃既然恃宠而骄、失了分寸,那么冷落她几分,也是势在必行的。 至于令妃涉及戴佳氏之事,乾隆就更不愿意继续查了。倘若查出来是真的,对于皇家的名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查出来是假的,他们这样怀疑令妃,到底也伤情面。 只是,查虽然不查了,但乾隆对于这件事,心中已经下了论断。这种论断,也会体现在他的言行举止之中。比如——令妃的绿头牌被撤下了,且令妃还得到了乾隆的申饬。乾隆并没有明说令妃撬了和敬的墙角,而是斥责令妃仗着自己过去与和敬有些主仆情分,对和敬不敬,乾隆让令妃去跟和敬赔礼道歉,务必要取得和敬的原谅。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令妃心中产生了这样一个念头——终于来了。 自那一日棠晚与荷香的会面被和敬恰巧撞见,令妃就知道,这一日迟早会来,毕竟和敬从来不是那等会忍气吞声之人。自那时起,令妃便一直思考着要怎么避重就轻地把她自己从“挖和敬墙角”这件事中给摘出去,以及谁适合成为新的替罪羊。令妃没有办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很多手脚,但她可以利用言语,巧妙地误导乾隆,让乾隆相信,这并不是她的本意。 本来和敬要是直接去找乾隆告状,令妃还有把我通过自辩来降低乾隆对她的怀疑,从而把这口锅甩到别的妃嫔头上。可和敬偏偏十分了解令妃的行事风格和处理事情的节奏,她压根儿就没有去找乾隆告状,而是迂回着来,利用乾隆对她的关心,引导着乾隆调查这件事。 当乾隆发现这件事真的与令妃有些关系的时候,他就没有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尽管没有给令妃定罪,但乾隆默默地把这笔账算在了她的头上。由于乾隆没有发话,令妃又不好为自己辩解,于是,令妃现在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之中。 以往在这种时候,令妃会好好的抓住这个机会,在乾隆跟前给她的对头们上一上眼药,好让她们有苦说不出。可这回,轮到她自己来品尝这滋味儿了,她才发现,这被动的局面,让人并不好受。 至于棠晚,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即便她是令妃的心腹,也不值得乾隆为她费太多心思,得罪了主子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乾隆以欺瞒主子为由,下旨夺去棠晚一等宫女的身份,打发她去辛者库做苦力。 这个消息对于令妃来说,正是雪上加霜。骤然失一臂膀,日后令妃身边儿也少了一个可以与她商量对策,为她办事的心腹。可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为棠晚求情——根据令妃对乾隆的了解,乾隆眼下正在气头上呢,要是她敢求情,只会火上浇油。只有等乾隆消了气,这件事才有运作的余地。 作为一个体恤下人的好主子,令妃自然不能够毫无表示地把自己手底下的人送去辛者库。她一脸低落地跟棠晚表明了自己的为难之处,承诺一有机会她就会跟乾隆求情,把棠晚给放出来。棠晚对自己从辛者库出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自古以来,进了那地儿的,就没几个能出来的。 棠晚对令妃也是真忠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在嘱咐令妃不要为了她而惹恼乾隆,她一个宫女死不足惜云云,把令妃感动得泪眼汪汪。可这一幕,落在别的宫人眼中,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令妃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的。当他们看见令妃连自己的心腹都护不住的时候,心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别的想头。 令妃这次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上的惩罚,但是宫中的妃子都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一些门道来。 令妃与和敬闹掰了,对于她们而言可是一件好事。令妃没有家世没有子嗣,偏偏颇得圣宠,表面上一派温柔可亲的模样,实际上没暗地里给自己的竞争对头小鞋穿。她们不是没有暗地里对付令妃,但令妃有和敬支持,又对乾隆的心思把握的十分精准,每回斗起来,多半吃亏的都是她们,这也让她们不敢轻易去招惹令妃。 但现在不一样了。虽不知和敬为何与令妃反目成仇,但失去了和敬这个靠山的令妃,总归比之前好对付多了。现在她们再对令妃出手,非但不会引起和敬的反感,指不定还能够讨好和敬呢。 后宫中的妃嫔们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一时之间,针对令妃的挑衅又多了起来。 偏偏最近乾隆不再来探望令妃,令妃便是吃了什么苦头,也只能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而没有办法向以往那样不着痕迹地跟乾隆告状。 尽管令妃知道,自己备着和敬招揽孝贤皇后手下之人一事惹恼了和敬,导致她失去了和敬的信任,但令妃并不后悔。她从一个宫女成为乾隆的妃嫔,手底下若是没有可信、可用之人,只怕她早就成为后宫之中的一具枯骨了。 令妃所后悔的,只是自己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见到和敬有亲近翊坤宫的迹象,便失了分寸,暗示和敬是皇后指使罪妃戴佳氏谋害她腹中的胎儿,从而导致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非但让和敬察觉到这件事可能是她自导自演的,更是被和敬发现了她在宫中的耳目已经不再可靠。 倘若令妃不是那么着急,而是徐徐图之,兴许可以在不触怒和敬的情况下解决此事。可以说,这次,是令妃亲手将和敬推向了翊坤宫。 -- 第46页 令妃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的肚子,已经渐渐显怀了。最近,她很喜欢吃酸的东西,都说酸儿辣女,她这一胎,多半是个阿哥。无论如何,她还有他。 …… 自那日之后,乾隆觉得自己对和敬有所疏忽,不仅加倍地对女儿好,给予和敬各种赏赐,更是亲自选了一批人来让和敬挑,对此,和敬心中自然是感动的。这一感动之下,她来宫里给乾隆请安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父女俩之间一时其乐融融。 而芃芃呢,她仍然在宫里头吃了睡,睡了吃,欺负欺负小十二,在有人专程来翊坤宫看她时,接受他们的逗弄。乾隆和太后来翊坤宫的频率最高,其次是依附皇后的一些低位妃嫔,再次是住在宫外的和敬,最后才是宫中其他的妃嫔,以及这些妃嫔们所出的子嗣。 太后自然不消多说,本就喜欢芃芃的她,自打发现芃芃能旺身边儿的亲人,让自己身体更为康健之后,恨不得一有空就来看一看芃芃,摸摸芃芃的小脸,看着芃芃做出各种各样有趣的小举动。如果不是皇后现在就芃芃这么一个亲闺女,稀罕的不得了,太后都想把芃芃抱到自个儿宫里头去养了。 如果说从前,太后的日产生活是礼佛,关心皇帝的饮食起居和身心健康,那么现在,她的日常生活多了一项,就是来看望芃芃和小十二。曾经,她最为喜欢的孩子,是孝贤皇后所出的两个阿哥,那两个阿哥的早夭,不仅是孝贤皇后心中的痛,同样也是太后心中的痛。 可如今,看着芃芃和小十二鲜活的模样,看着芃芃从一开始,只能原地打转,到学会自己翻身,学会冲着她不喜欢的人比鬼脸;看着小十二上一秒还在调皮捣蛋,下一秒被芃芃盯住之后立刻乖巧起来的模样,太后就觉得,自己的心软成了一团。 在这个时候,太后觉得,自己才真正享受到了含孙弄怡的乐趣。 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一对孙子孙女,见证他们一日日的成长,太后都会觉得,一颗心被幸福的感觉填的满满当当。 毋庸置疑,随着太后与小十二及芃芃相处的日子逐渐增多,他们在太后心中的分量也越来越重。曾几何时,跟乾隆抱怨过小十二太闹腾、不听话的太后,现在就是个十足的孙子孙女控,即便是乾隆,若是敢在太后跟前说小十二一句不好,太后都能够跟他怼起来。 至于芃芃,在乾隆的口中,惯来是听不到半句她的不好的,所以太后和乾隆还没有为芃芃而怼过。每当他们两个谈起芃芃的时候,都是在夸芃芃怎么乖巧,出落得十分漂亮,日后定会迷倒无数少年郎云云。 太后和乾隆如此亲近自己的一双儿女,皇后是既高兴,又纠结,高兴的是,太后和乾隆如此看重自己的一双儿女,他们日后的前程便有了保障;纠结的是,跟她抢儿女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每天都有人占据芃芃和小十二的注意力,导致她这个做额娘的,与自己的一双儿女相处的时间大大缩短。 不过总的来说,对于现状,皇后还是很满意的。特别是太后因为乾隆说了小十二坏话,怼乾隆的模样,让皇后看得十分舒心,也特别解气。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为小十二的前途担忧了,她也曾因为乾隆对小十二的冷漠而难过,好在现在,当初那样的场景再也不会发生。 至于芃芃,皇后压根儿就不担心乾隆对她的态度,她只担心乾隆和太后太过溺爱芃芃,把芃芃给宠出小霸王脾气来。因此,在芃芃还很小的现在,皇后就已经开始盘算着,日后要做个严母了,宠爱芃芃有乾隆和太后就足够了,由她来负责把芃芃教导成一个懂规矩、识大体的格格。 然而,当皇后的视线落到自家粉雕玉琢一般的小闺女身上时,她方才兴起的念头,可耻地动摇了一下。这、这么可爱的小闺女,哪怕是换成她,她好像、似乎、大概,也没有办法对她说什么重话。 罢了,等芃芃稍稍长大一些之后,再考虑这些事。眼下芃芃还小呢,说这些太早了。 面对自家闺女萌哒哒的小眼神,皇后理直气壮地采用了拖延策略。 金秋十月,正是赏菊的好时节。应乾隆和太后的要求,和敬抱着儿子入了一趟宫。 那位被乾隆亲自命名为“幸运的钢铁”的名字很长很长君,在外貌上随了他的阿玛色布腾巴勒珠尔,生得虎头虎脑的,颇具异域风味,虽只比小十二大了几个月,但看上去像是比小十二大了一圈,一双小手臂十分有劲儿。尽管像驸马多一些,但从名字很长很长君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和敬的影子来,只是,他的五官显然比和敬更加深邃一些。 和敬遗传了孝贤皇后的好模样,样貌娟丽,五官精致,钢铁君遗传了她的五官,自然也是个模样周正的孩子。这一点,从太后和乾隆对他的喜爱之中,就可以看得出来。咳,虽然没有明说,但太后和乾隆显然也是颜控。 此时,被乾隆抱在怀中的钢铁君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在和敬带着钢铁君来给乾隆请安之前,太后抱着芃芃,乾隆则因为慢了一步,又只分到一只小十二。在将钢铁君抱起来之后,乾隆可以说是左拥右抱了——左手钢铁君,右手小十二。 钢铁君人虽小,却是个霸道的性子。见小十二居然敢跟他“平起平坐”,顿时就不乐意了,张牙舞爪地“嗷嗷”叫唤着,乾隆险些控制不住他。后来,还是和敬上前,往他的小屁股上轻轻来了一下,钢铁君才安分了下来。 -- 第47页 钢铁君可没有忘记,自家阿玛和底下的仆从们虽然对他顽皮的行为颇为纵容,但他家额娘是不吃这一套的,若是太过调皮了,他真有可能挨揍!钢铁君虽然现在还不大懂事,但他已经用身体记住了不听话的下场。 “还是你对这皮小子有办法。”乾隆笑看着和敬。他可没有忘记过,这皮实的小子闹腾起来,简直能翻了天。小十二那点闹腾的功力,见了自家外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乾隆对自家儿子能够狠的下手来管教,可面对自己目前唯一的外孙,却是下不了这个狠手,于是,当钢铁君调皮起来的时候,也只有和敬能够管得住他。 和敬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她笑着对乾隆道:“是汗阿玛您太纵着这小子了。您不知道,这小子小小年纪,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平日里在公主府中,驸马纵着他,他在驸马面前便胆大包天,有时候趁着女儿不在,还会骑到驸马头上去。可一到了女儿跟前,就老实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女儿听伺候他的人说了他的‘丰功伟绩’,只怕女儿还以为他是个乖巧的孩子呢。” 乾隆“呵呵”笑道:“小孩子么,皮实些的好。待他稍大些再进行管教也不迟。” 说来,乾隆自己也是双标的很。对待儿子,他就十分严厉,恨不得鸡蛋里挑骨头,可对待孙辈,他就宠溺而纵容,像极了每一个护犊子的祖父。 乾隆非但自己不肯下狠手管教钢铁君,一旦觉得和敬过于严厉了,他还会拦着和敬,不让和敬过分责罚自家外孙,把和敬弄得是又好气又好笑,根本不敢多带钢铁君进宫来。用和敬的话说,依照乾隆这么个教法,有很大可能要把钢铁君给惯坏了。 和敬虽为钢铁君求了个恩典,日后请乾隆亲自帮忙教导钢铁君,但那也是等钢铁君懂事了,开始进学了。到了那时,有和敬在一旁监督着,总不会让钢铁君真的被宠坏。 “汗阿玛您是不知道,这小子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若是不趁着现在,把他的坏习惯给他纠正了,女儿真怕后头他改不过来。”和敬用软软的语调跟乾隆撒着娇,一双凤眼却是瞪了钢铁君一眼:“您心疼外孙,好歹也心疼心疼女儿罢,倘若他的坏习惯真的改不过来,到时候受累的还不是女儿!” 乾隆看着眼前依赖着自己的女儿,以及怀中白白胖胖的外孙,笑得更加开心了:“若真有你管教不来的那一日,朕替你抽他。” “这可是您说的,不许反悔。”和敬一听这话,立马拉着一旁的太后作见证:“皇祖母,您可听见了,这是汗阿玛亲口答应孙女的。要是汗阿玛说话不算话,皇祖母可要为孙女作证。” 太后乐不可支:“好,好。” 太后的怀中,芃芃也来胡乱凑了个热闹。在太后点头的时候,她也歪着小脑袋,跟着挥舞着小拳头,“啊啊”叫了两声,一双清亮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和敬,像是在跟和敬说,她也是证人。 芃芃这副可爱又乖巧的小模样,把和敬给逗笑了,只见她弯下腰,凑近了芃芃:“咱们芃芃也要给姐姐作证吗?真乖,日后啊,汗阿玛要是不认账,姐姐可就靠芃芃来帮姐姐声讨汗阿玛了。”说着,和敬抬高了声音:“汗阿玛,您听见了没有?您若是说话不算话,日后是要被咱们小芃芃鄙视的。” 乾隆颇为遗憾地看着自己怀中的钢铁君:“看样子,日后你这苦头,是吃定了。朕本想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奈何你额娘不许啊。日后,你还是乖一点,莫要让你额娘找到惩罚你的机会吧。” 和敬听了这话,轻哼一声:“若是他有芃芃一半乖巧,女儿也就不用总是为他操心了。” 和敬有多喜欢芃芃,就有多嫌弃自家儿子。还是小闺女好,又听话又省心,还会体贴人,不像儿子,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讨债鬼。日后啊,她定要生一个像妹妹一般乖巧贴心的小闺女。 这时候,一直在乾隆怀中探头探脑、十分不安分的钢铁君也顺着自家母亲的视线看到了被太后抱在怀中的芃芃,他顿时扒拉着乾隆的胡子,胡乱叫唤着,一张小脸看上去有些着急,似乎想让乾隆抱他过去看一看芃芃。 乾隆见状,顿时有些好奇,若是他左手抱着的换成芃芃,钢铁君还会不会像方才那般闹腾。于是,他走到太后跟前,把小十二递给了太后,又从太后怀中接过了芃芃。 当乾隆要把芃芃接过去的时候,太后还颇为担心。毕竟刚才,钢铁君对小十二有多排斥,她老人家可是看在眼里。若不是有乾隆与和敬压着,只怕钢铁君能够一脚丫子直接招呼到小十二脸上去。 要是芃芃跟钢铁君“平起平坐”,钢铁君会不会也想着去欺负这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小姑姑? 仿佛看懂了太后眼中的担忧,乾隆安抚道:“皇额娘放心,有朕看着呢。” 虽然乾隆颇有溺爱外孙的趋势,但是,倘若外孙敢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小闺女,他立马就能实现他对和敬的承诺,让自家外孙好生领略一下什么叫做“爱的教育”。 好在,钢铁君虽然对小十二颇有敌意,但是对芃芃却完全没有。也许是因为芃芃自带亲和力的缘故,他甚至还有点黏芃芃,不断地挣扎着,想要靠近芃芃。 芃芃睁着一双星眸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可以说是自己外甥的小家伙,钢铁君见状,在乾隆怀中挣扎的更厉害了,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挣脱乾隆的桎梏,冲着芃芃而来。 -- 第48页 刚刚才跟和敬吹过一波自家外孙,说他其实还是很乖巧的,只不过现在年龄太小所以不听话的乾隆,此刻恨不得把刚才说的话统统收回。和敬说的没错,外孙实在是太调皮了,就该好生教训一顿! 事实上,若不是乾隆现在两只手都不得空,他恨不得亲自给钢铁君的小屁股上来一下。钢铁君挣扎得太厉害了,刚才,乾隆险些没抱住他!要是真把这臭小子给摔着了,和敬还不跟他拼命啊?更何况,连个这么小的孩子都抱不稳,对于乾隆本人来说,也是一件耻-辱。 就在乾隆准备舍下自己的面子,开口向和敬求助的时候,芃芃忽然冲着钢铁君露出了一个笑容。她的笑容纯净而明亮,能让人一颗心都暖起来。钢铁君呆呆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也露出了一个同样的笑容,只是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一点儿都不像芃芃那般软萌治愈。 在两个孩子相视一笑之后,乾隆惊讶地发现,刚刚还躁动不已的钢铁君,在芃芃的注视之下,居然安静了下来。非但如此,他还一反常态,表现得乖得不得了,就为了让芃芃多看他一眼。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乾隆看得啧啧称奇。 原以为自家外孙是个霸道的性子,容不得自家在抱着他的同时又去抱另一个孩子,所以他才会对小十二露出那样的敌意来,但是依照眼下的情况来看,自家外孙的霸道,也是因人而异的? 起码在芃芃跟前,钢铁君就一点儿也没有露出独自霸占乾隆怀抱的想法来。他为了吸引芃芃的注意力,而开始做起了各种小动作。乾隆甚至怀疑,如果此时,他把芃芃交给了和敬,自家外孙也会豪不给面子的舍弃他的怀抱,直奔和敬而去。 要说钢铁君的变化,还当属和敬最为清楚。 和敬感叹道:“小鄂勒性子最是霸道,平日里女儿多看别的孩子一眼,他都要不高兴。没想到,今儿个遇到了五妹妹,他倒是一改常态,非但容忍了五妹妹的存在,还千方百计讨她欢心。看样子,女儿的感觉没有错,五妹妹她,是特殊的。” 太后现在对芃芃稀罕的不得了,就爱听人夸她孙女。听了和敬的话,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自然,芃芃出生时,可是伴随着祥瑞的,这世间有几个人能有芃芃这样的福气?况且,咱们小鄂勒也是个聪明的,知道这是他姑姑,不比旁人,他待芃芃,自然与对待别人的态度不同。” 嗯,从这番话就可以听出来,太后不仅对芃芃有滤镜,对钢铁君也是有滤镜的。 钢铁君一边听太后的话,一边吃手手,一脸天真的样子,让人弄不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听懂太后是在说他。然后没过多久,他的小手手就挨了一下。 只见和敬铁青着脸看着自家儿子:“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吃自家的手了,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和敬看着自始至终都乖乖巧巧的妹妹,再一次感慨道,比起儿子来,果然还是要个女儿更好吧? 总而言之,和敬的儿子与芃芃第一次见面时,就给芃芃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毕竟不是谁都能像钢铁君一样,“欺”到乾隆头上去的。 芃芃对钢铁君的评价是,还不错,看着比她亲哥要好玩儿一些。至于钢铁君对芃芃嘛……看着他那黏糊劲儿就知道了,不必多说。 小十二:咦?我好像被遗忘了……为什么一群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个总是我? 小十二与小鄂勒的第一次会晤,以小鄂勒大获全胜告终,小鄂勒直接凭着自己的武力值将小十二挤到了角落里,并且让他再也没有出场机会。与此同时,小鄂勒也成功取代了小十二,奠定了自己芃芃身后第一跟班的位置。 芃芃:……行叭,大外甥开心就好。 …… 后宫之中,由于令妃遭了乾隆冷待,一时之间安分了下来。乾隆显然有意给令妃一个警告,在足足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真的没有去看她,甚至不曾跟身边人问及她的近况。这在以往,根本是不可想象的。要知道,令妃在最得宠的时候,可是每个月能够得到七八日宣召啊。便是有时候乾隆不在她那儿留宿,得了空也会去找她说说话,或是派人给她送去些赏赐。 可前不久,在得了一批回疆进贡的珠宝和熏香后,乾隆将之分赏给了后宫的诸位妃嫔。其中,太后沉迷礼佛,不爱熏香,便没有要,只拿走了一块成色上佳的和田玉,命人雕成佛随身佩戴,也算是领了乾隆对她的一片孝心。皇后得了一小块珍贵的熏香,以及几块水头极好的玉石,而其余的几位高位妃嫔,每个人只得了一块玉,且质量上略逊于皇后的那几块玉,一时之间,后宫妃嫔们看向皇后的目光嫉妒不已。 可她们也没有法子,乾隆说了,五公主和十二阿哥的赏赐,也算在皇后那一份里头。与其说是乾隆太过偏宠皇后,不如说是他偏宠五公主——其余与子嗣的妃嫔中,不管是否有比皇后更加得宠的,她们得到的赏赐,都远远不如皇后。 反倒是向来颇为得宠的令妃,这次没有得到任何赏赐。这看在后宫其他妃嫔的眼中,就是一个讯号,一个令妃彻底失宠的讯号。 看样子,令妃因为得罪和敬公主之事,是彻底被乾隆给厌弃了,哪怕令妃腹中怀着孩子,都不能改变她失宠的命运。那么,她们是不是也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一时之间,无数冷言冷语涌入了延禧宫。哪怕令妃闭门不出,只专心在延禧宫中养胎,都有所耳闻。 -- 第49页 “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茯苓一边跪在下首,替令妃按摩着有些抽筋的小腿,一边愤愤不平地道:“别说外面,如今就连咱们延禧宫,都风言风语不断,好些人开始对您的命令阳奉阴违。若是咱们再这样置之不理,还有谁会记得,您是延禧宫的主子,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 她看了一眼令妃日益隆起来的肚子,轻声道:“且您如今怀着身子,到底不比平时。咱们若是弹压不住底下的人,怕是会惹来祸事。” 本来,这些话该是棠晚跟令妃说的。一直以来,棠晚才是令妃身边儿的第一心腹,哪怕是茯苓等同样受令妃看重之人,比起棠晚来,都要差上一截。可在前不久,棠晚已经被贬去了辛者库。进了那样的地方,基本是别想出来了,茯苓便顶替了棠晚的位置,成为了令妃身边儿的第一人。 她手腕有,对令妃的忠心也有。看清眼前局势的她对于现状颇感忧虑。 若是乾隆只是准备敲打一下令妃,那么她们大可什么都不必做,只等这段难熬的日子过去。待过了这阵子,令妃便又是那个宠冠六宫的妃嫔,说不得,凭着肚子中的孩子,她还能够再更上一层楼。 看眼下,后宫之中的高位妃嫔都得到了乾隆的赏赐,唯独令妃的延禧宫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茯苓又怎么能不忧心呢? 这后宫之中,最可怕的不是被帝王斥责,而是被帝王遗忘。尤其是令妃,如今根基未稳,能够走到今日,靠的就是乾隆的宠爱与和敬的帮衬。如今和敬已经与令妃疏远了,若是乾隆再把令妃给忘了,那她们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宫中从来不缺新人,乾隆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见过令妃了,如今赏赐也没有她的份,茯苓是真的担心,乾隆彻底把自家主子给抛在了脑后。 至于令妃腹中的胎儿——前几日,令妃已经悄悄跟太医打听过了,这一胎,多半是个格格。哪怕想要母凭子贵,也是指望不上的。有五公主珠玉在前,乾隆眼中哪里还能看得见别的闺女? 令妃想要翻身,还得另外想法子。 令妃扶着自己的肚子,神色有些恹恹的。这要是搁在几日前,她指不定还会因为腹中胎儿的活泼健康而开心,可如今,她的嘴里、心里,都是一片苦涩。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作为她依靠的阿哥,而不是一个注定争宠争不过芃芃的格格。可惜,连上天都不站在她这边儿。 “本宫明白,本宫可以没有皇上的赏赐,但本宫总得让皇上一直惦记着本宫才好。你去替本宫将那件浅黄色的衣衫拿来吧——就是与先皇后的秋裳颇为相似的那件。本宫记得,孝贤皇后生前颇爱菊花,曾在菊园中赏菊作诗,皇上以诗相和……如今,本宫反思己身之过,心中惶恐,自然要去菊园中怀念先皇后,盼着她能给本宫一些指示。” 茯苓眼前一亮:“这法子好。皇上近日常去菊园中怀念先皇后。娘娘若是在此时模仿着先皇后的打扮,必能得到皇上的怜惜。后宫之中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再作践娘娘了……” 说着说着,茯苓的声音低沉下来,她意识到,提出这个方法的令妃心情并不好。 令妃的心情自然不好,她已经许久没有特意去模仿孝贤皇后了,好不容易,她好不容易就快要摆脱孝贤皇后的阴影了,乾隆也看到越来越多真实的她,而不是像一开始那样,仅仅从她身上寻找孝贤皇后的影子。可如今,面临失宠危机的她,仍然只能靠着孝贤皇后来复宠。 不过,也罢。在这后宫之中,终究是帝王的宠爱更加重要。与之相比,她心中的那点想头微不足道。只要她能笑到最后,谁又回去不长眼的提起她为奴为婢的那些旧事呢? “延禧宫之外,谁对本宫落井下石,你替本宫好生记下来,至于咱们延禧宫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哼,不要也罢,直接打发走,换一批新人来!那些胆敢欺-辱本宫之人……待本宫重新得势,必然要她们付出代价!” 第22章 三合一 清晨, 有鸟儿在枝头啼鸣,菊园中早早便迎来了客人。 一名身着浅黄色衣衫的女子站在花海边,肤色白皙, 面容娇美, 头上并未佩戴多么贵重的首饰, 只一朵小小的菊花簪,并几朵绒花,反倒让她显得清丽脱俗。 她面上的表情恬淡平和,就如她正注视着的这些花一样, 让人蓦地想起一个词来。 人淡如菊。 纵然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 没有月季的娇艳,可在这花海的映衬之下, 她的的确确是极美的。 乾隆最爱的并当然不是菊花,但有时候, 他也会十分欣赏有着菊花特性的女子。 令妃还记得, 当年她在孝贤皇后身边儿伺候的时候,偶然有一日, 见孝贤皇后去赏菊时打扮得十分素淡,还颇为不解, 一直以来, 孝贤皇后都表现得更像雍容华贵的牡丹,而不是淡雅孤傲的菊花, 为何那一日, 她会突然转变了风格。 孝贤皇后却只是看着令妃笑了笑, 道,你不懂,这是一种情怀。纵然我做不了如菊花那般“宁可枝头抱香死”的女子, 可偶尔也会想感受一下,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今儿个既然是特意出来赏菊的,自然不能辜负了这大好风光。 令妃的确不懂,雍容华贵的牡丹,为何会突然产生了对菊花的欣羡,但毋庸置疑,孝贤皇后所做的选择是对的。因为乾隆在看到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她时,眼中盛满了惊艳之色,并称赞孝贤皇后“淡妆浓抹总相宜”。 -- 第50页 后来,令妃才想明白了,乾隆定是平日里见惯了孝贤皇后盛装打扮的样子,偶然见到孝贤皇后去了雕饰的模样,才会感到十分新奇。说白了,在她看来,体验什么情怀是假,孝贤皇后想要重新激起乾隆对她的新鲜感才是真。毕竟,孝贤皇后虽还美貌,但孝贤皇后嫁给乾隆已有多年,在新鲜感这一点上,孝贤皇后肯定是比不上新晋妃嫔的。那时候的孝贤皇后,虽还得乾隆宠爱,但这份宠爱与早年帝后的浓情蜜意相比已是衰减了不少。若是再过些年,孝贤皇后年老色衰了,指不定这份爱意也就随风消散了。 有时候,令妃甚至觉得,是死亡成全了孝贤皇后,她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里,死在乾隆对她的爱意还未彻底淡去之时。所以,在她死后,乾隆才会那样的怀念她,不仅作诗悼念她、从令妃身上寻找她的影子、还对她的亲眷们格外优待。 不过,不管乾隆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对孝贤皇后念念不忘,总归,如今的受益人是令妃。 时隔多年,令妃相信,乾隆若是见到酷似当年站在花海边的孝贤皇后的女子,定会受到震撼,说不定,还会直接原谅她的那些个过失。毕竟,她也没有真正伤害到和敬公主,不是吗?她只是被手底下的心腹蒙蔽了,没有察觉到她的自作主张而已。 是的,早在乾隆发现她对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人动了手脚时,她就准备把这事儿推给棠晚了。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棠晚,但只有她这个做主子的好,棠晚未来才有可能脱困。日后待她得了势,她必不会忘记棠晚所做出的牺牲。 令妃在菊园中胡思乱想着,但她没有料到,率先发现她的,不是乾隆,而是乾隆的新晋宠妃芳贵人。说来也是巧,芳贵人在入宫之时,曾被据说温柔可亲的令妃暗中警告敲打过,因此心中一直对令妃有成见。 当初令妃得势时,芳贵人自然不敢与她别苗头。可如今,令妃眼见着失宠了,乾隆见宠幸令妃的日子平摊到其余妃嫔的身上,芳贵人成了最近最炙手可热的妃嫔之一,她自然也就嘚瑟了起来。要不是令妃最近闭门不出,芳贵人还想到她跟前去好生奚落她一番呢,没事在别人面前摆什么谱,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宫女出身吗? 芳贵人自然也是打听到了乾隆近期有可能要来菊园中赏菊的消息,这才精心打扮了一番,等着与乾隆来一个美妙的“偶遇”的。可谁知,在见到乾隆之前,她先见到了站在菊花边搔首弄姿的令妃,看样子与她打着一样的主意,也是来“邂逅”乾隆的。这下,芳贵人就不满了,夺人宠爱犹如夺人饭碗,她自然不能忍。 芳贵人轻生一笑,语气中充满了揶揄:“本宫见有人穿了黄色衣衫,还道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呢,谁知,竟是令妃娘娘。令妃娘娘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眼下也开始生出细纹来了,再穿这种颜色的衣衫来,怕是不大妥当吧?也难怪皇上最近都不肯去看望令妃娘娘了。连赏赐东西时,都忘了令妃娘娘的延禧宫,定是被令妃娘娘给伤到眼睛了。” 这话,与明着说令妃人老珠黄却故意装嫩,没什么区别。 其实,令妃的样貌并没有芳贵人说的那样不堪,总体来说,她保养得还是不错的,眼下虽有几条细纹,但并不深,只消稍稍勾描,便可遮掩下去。非但如此,她身上还有几分属于成熟女人的韵味来,私下里与乾隆相处时,举手投足间都带出一种风情来,这是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所没有的。 倘若令妃当真年老珠黄了,乾隆怎么也不可能这般宠爱她,他到底是个视觉动物。 令妃身边儿的茯苓听了芳贵人的话,脸色顿时就变了,自家主子被人如此挑衅,她做宫女的脸上自然也无光。 茯苓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这般与令妃娘娘说话,你的宫规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还不快快向令妃娘娘行礼认错!” 自得宠以来,周围人见了芳贵人都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令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却敢对着她大呼小叫,芳贵人也忍不住了。 她指着令妃道:“就凭一个失宠的老女人,也配让我对她认错?笑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家主子已经彻底失宠了吗?如今,本贵人才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嫔,要是惹怒了本贵人,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 说着,芳贵人讥讽地看着令妃:“令妃娘娘,你说,现在我要是大喊大叫,说你故意推我,闻声赶来的下人们,是会信你,还是会信我呢?皇上知道你做出了欺辱和敬公主之事后,又打压宫中新晋宠妃,你猜猜,他会对你有多失望?” 令妃脸色铁青:“你敢陷害本宫?”以往这招,都是她对别人使的,比如皇后,比如嘉贵妃。 当然,她的手段不会像芳贵人这般粗劣,她只会在自己与皇后以及嘉贵妃发生口角之时,“恰好”让乾隆看到,然后先入为主地产生她被二人欺负了的想法罢了。她也不需要明着跟乾隆告状,只需要给乾隆一些暗示,乾隆自然会偏向她,心疼她。凭着这些小窍门,她已经明里暗里让皇后和嘉贵妃吃过不少亏了。 然而,令妃没有料到,今日竟会有人用相同的招数来对付她。 令妃不由紧张了起来,眼下乾隆对她的信任正处于低谷期,若是芳贵人对乾隆哭诉,她还真不能肯定结果会是如何。毕竟,眼下在场的就只有令妃手下的人和芳贵人手下的人,并没有第三方人可以作为人证,可以说,这事情的处理结果如何,端看乾隆信谁。 -- 第51页 然而这丝紧张,在令妃看到树后的一片镶金边衣料时,彻底消散了。 “芳贵人,你有幸得了皇上的宠爱,正该与宫中其余姐妹们同心协力,好生伺候皇上,为皇上分忧,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怎可如此善妒,仗着自己得了宠,就不把宫中姐妹放在眼里,还意图欺瞒皇上?你这样,对得起皇上对你的信任吗?” 芳贵人一听令妃这样假仁假义地教导她,不由怒了:“少装模作样了,这样的事,你做得难道还少吗?我如今不过是让你也体会一把被你陷害之人的感受罢了!你敢说,罪妃戴佳氏不是这样一步步落入你的陷阱的?你也不过是仗着皇上信任你,欺瞒皇上罢了!” 令妃听芳贵人欲把话题引到戴佳氏身上去,顿觉不妙,开口想打断芳贵人的话。 虽不知为何,但乾隆明显是因为戴佳氏之事疑上了她,在她嫌疑还没有彻底洗清的时候,不宜再让乾隆想起戴佳氏这茬。 谁知,令妃还没有开口,芳贵人几步走到她跟前,然后,她像是被谁狠狠推了一把似的,跌坐在了地上,一双手还紧紧地攥着令妃的衣服下摆,青筋毕露。做戏就要做全套,为了取信于人,她这一摔,可是摔得结结实实,丝毫没有掺水分,一张秀美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觉得这是令妃所为。 有谁能够想到,这样娇艳如花的女子,对自己下起手来,竟会这样狠呢? 芳贵人虚弱地仰头看着令妃,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了汗水,长而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不敢置信地道:“令妃姐姐,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是因为我近来得了皇上的宠爱,才看我不顺眼。但你既然不能侍奉圣驾,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何必这样跟我过不去呢?” “本宫没有与你过不去,是你自己,得了宠,便看本宫这个做姐姐的碍眼了,不惜一切代价的污蔑本宫,想要除去本宫!”令妃不知道,她要怎样澄清,才能够彻底打消乾隆在这件事情上对她的怀疑,但该说的话,她得说出来。 早在和敬与她翻脸的时候,令妃就后悔了。若是其他妃嫔在乾隆跟前说令妃的不是,只要拿不出铁一般的证据来,令妃知道,乾隆最后相信的多半会是她。可这回,与令妃对上的是深受乾隆宠爱与信任的和敬……若是再过一些年,令妃可以保证,她可以让乾隆信任她更甚于和敬。但眼下,她无疑还是做不到的。 和敬与她的对立,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面临乾隆的信任危机。如何解除这种信任危机,对眼下的令妃来说,是重中之重,可她并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是因为,我说中了令妃姐姐的心事,知道令妃姐姐多日之前,也曾像我一样,为了铲除敌人,不惜以自身为筹码,对吗?戴佳氏因为推了令妃姐姐,被皇上夺去名号打入了冷宫,这回令妃姐姐推了我,不知道皇上会给令妃姐姐什么惩罚?” 芳贵人的目光划过令妃微微隆起的腹部,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我自然是不敢与有孕在身的令妃姐姐相比的,只要皇上能够因此而多冷落令妃姐姐几日,顶好因此降了令妃姐姐的位份,我也就不亏了。我觉得,令嫔听着比令妃顺耳些,令妃姐姐觉得呢?” “这就是你处心积虑想要陷害令妃的原因?”一阵威严而又低沉的男生从树后传来,无论是芳贵人还是令妃,都对这男声十分熟悉。 做坏事时被乾隆抓个正着,是怎样一种体验? 芳贵人的身子僵住了,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皇……皇上……” 她不确定,乾隆究竟听到了多少,但她知道,她完了。乾隆向来喜欢娇媚可人,温婉贤淑,骄傲耀眼或是大气雍容的女子,他唯独不喜欢不识大体、心胸狭隘、浅薄庸俗的女子。 芳贵人本就得宠不久,根基不稳,如今,她好不容易在乾隆跟前树立起来的美好形象毁了,日后,她想要扭转她在乾隆跟前的形象,怕是千难万难。早知道,她就不在这儿找令妃的麻烦了。哪怕是要奚落令妃,也不急于这一时。 乾隆看也不看芳贵人一眼,只冷声道:“芳贵人恃宠而骄,以下犯上,对令妃出言不逊,去其封号‘芳’字,禁足一月,罚抄《女则》、《女训》百遍。” 乾隆的后宫之中,在贵人位份上的宫妃并不少。芳贵人本姓张,她因为乾隆特赐的封号,凌驾于一众贵人之上。如今,这封号没了,她又被乾隆当面斥责不懂妇道,日后,怕是前程堪忧。 此刻,张贵人匍匐在地,脸色竟比方才刚刚跌倒时还要苍白几分,无端端让人心生怜惜。 “朕念在你这是初犯,故而只对你小惩大诫一番,你且回去好生反省。若是下回再让朕发现,你为了争宠使出这些手段,就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了!” 宠妃真善美的形象骤然在眼前破碎,不得不说,还是对乾隆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乾隆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命张贵人身边儿伺候的人把她给扶回去,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眼下,在场的人就只剩下了乾隆与令妃。 乾隆看着令妃这让人熟悉的打扮,不由喟叹了一声,声音变得柔和了些:“爱妃最近一直在延禧宫中养胎,今日怎么想着出游?” 令妃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唇畔挂着柔和恬淡的笑容:“回禀皇上,因着秋日来临,菊花盛开,臣妾在延禧宫中闲来无事,不免想起当初在长春宫聆听先皇后教导的日子。” -- 第52页 素手抚过一朵绽放的菊花,令妃的眼神中透露出淡淡的怀念之色:“臣妾还记得,当初,先皇后就是在这儿与皇上咏菊吟诗的,便想着来寻一寻当初的那种心境。” 提到先皇后,乾隆显然也想到了当初美好的时光,心中对令妃的怀疑不由去了一些。 这样重情而念旧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做背主忘恩之事的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吧。 乾隆与令妃闻言软语了好一阵,只觉得一腔忆旧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温声叮嘱令妃好好养胎,并承诺过几日就去看她后,乾隆离开菊园,回了养心殿。他毕竟还有一堆政务要处理,处理完政务,还要抽空去看自家小宝贝呢,哪怕是与妃子谈心或是追忆往昔,也只能掐着时间点来。 在乾隆走后,令妃脸上温婉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她冷冷地对着茯苓道:“便宜张氏那小蹄子了,若是搁在以前,有人敢这样冒犯本宫,皇上怎么说都会给她降个位份。方才张氏有意陷害本宫,皇上明明看在眼里,却只是去了张氏的封号,可见本宫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不如从前了。” 说着,令妃叹道:“皇上到底还是疑了本宫。” “主子莫急。”茯苓宽慰道:“好歹今儿个皇上对您的态度有所软化,总算是不再视咱们延禧宫如无物了,这也算是一个好的转变。咱们慢慢儿来,总能把皇上对您的态度给掰回来。待您诞下小主子,也算是多了一个依靠。” 这要是搁在怀孕之初,令妃听了茯苓的话,指不定会信以为然,一心期盼着靠腹中的胎儿来翻身。可如今,她既已知道自己怀的多半是个女婴,便对此不抱太大期望了。女儿再怎么,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又怎么可能作为自己的依靠呢?且前有固伦和敬公主,后有固伦和晏公主,两个都是乾隆的心头肉,夹在她们之间的四格格跟个小透明似的,令妃对自己的女儿是否能够得宠,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和敬如今倒向了皇后,这对于本宫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利之事。得想个法子,让皇上对本宫心生怜惜,并加深皇上对皇后的怀疑。”令妃抚着肚子,这般说道:“若这一胎是个阿哥,本宫指不定还会犹豫一下,可既然是个格格,本宫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茯苓看着她阴沉的面孔,不由有些心惊:“主子,您是想……”拿皇嗣来做文章,自然是最有效的法子。可这到底是她家主子的第一个孩子啊,值得拿它来冒险吗? “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本宫是不会舍弃腹中胎儿的,好歹,她也是长在本宫身上的一块肉。纵然是个格格,也比没有的好。” …… 令妃复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外人不明就里,只知道乾隆在菊园中撞见最近颇为得宠的贵人冒犯令妃,惩罚了那位贵人一番,随后,派人给令妃的延禧宫送去了一些时兴的宫花,以示安抚。 没几日,乾隆亲自驾临延禧宫,并在延禧宫与令妃一道用了晚膳。最后虽未留宿,但又给了令妃不少赏赐。那些最近见令妃势头不好,对令妃落井下石的人不知是倒了什么没,接二连三的被贬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少曾经对令妃出言不逊或是对令妃不利的妃嫔们,都害怕令妃会报复到自己身上来。 好在令妃只是选了个出头鸟,好生教训了一番,便收手了,没有追究其他人的意思。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经此一役,哪怕日后令妃再有失势的苗头,她们只怕也不敢对令妃动手了。 翊坤宫中,皇后接到这个消息后,对身边儿的黄嬷嬷道:“令妃还真是好手段啊。” 她早已料到了令妃不会沉寂很久,迟早有一日会复宠,但没有想到,哪怕是令妃冒犯了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骨血,乾隆也能够就这么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难道,当年乾隆与孝贤皇后的恩爱缱绻,都是假的不成?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对令妃起疑,这么些年来,也就出现了一个这样的机会,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若是让令妃这么轻易的将这件事给抹过去,日后,咱们就不一定还能找到这样好的机会了。待令妃诞下皇嗣,根基稳固了,会更不好对付。” “你说得很是。只是,皇上虽对令妃起了疑,但他依然信任令妃更甚于本宫。本宫若是在皇上跟前说令妃的不是,皇上是从来不会信的。到时候,只会让皇上以为本宫是想迫害令妃。”皇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有些事,不是她不想去做,而是她不能去做。 “对令妃不利的话语,自然不能够从您的口中说出来。可您不能说,和敬公主能说啊。本来这次,令妃会被皇上训斥,就是因为她让和敬公主受了委屈。如今先皇后留给和敬公主的人手多半都不能用了,和敬公主正在重新整顿,令妃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再度复宠,您说,和敬公主能乐意吗?便是您不去找和敬公主,和敬公主怕也是要在皇上跟前给令妃上眼药的。更不用说,老奴派去的人查到,令妃的突然复宠,与孝贤皇后有一些关系。”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黄嬷嬷压低了声音。 “哦?”皇后蹙起了眉,想起令妃一贯以来的作风:“莫非,令妃这次,又模仿了孝贤皇后?” 令妃在起初是靠着模仿孝贤皇后得宠的,但后来,为了不引起和敬反感,也为了不必给孝贤皇后做一辈子替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刻意模仿孝贤皇后了。难道这次,她又重新做回了老本行? -- 第53页 要让皇后来说,令妃和孝贤皇后,那是一点儿不像。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包衣出身的奴才,骨子里就不一样。孝贤皇后虽然也有心机和手腕,但她做事可比令妃要大气多了。纵然令妃努力地想要去模仿孝贤皇后,也不过只能模仿个皮。 “不错,若非令妃让皇上回忆起了故人,皇上怎么会这样容易心软?”黄嬷嬷冷哼一声:“若是咱们将令妃以孝贤皇后作为踏脚石复宠之事告诉和敬公主,和敬公主定不会轻饶了她。” “就这么办吧,本宫眼下不宜出手,是否要对令妃出手,由和敬来决定。” 虽说眼下和敬有意与皇后这位继母打好关系,但两人毕竟还在相互磨合的阶段。皇后并不认为自己可以随意要求和敬去做什么事。究竟要怎么做,还得看和敬自己。 固伦公主府中,和敬在得知此事后,只说了一句:“本宫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前来禀报和敬的宫人很难从和敬的态度中判断出她究竟是否打算找令妃算账。好在,在这方面皇后并没有做什么-硬-性要求,否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跟皇后交代了。 在宫人回到翊坤宫跟皇后复命的时候,芃芃揉着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最近宫中的暗潮涌动,她也在仔细关注着呢。毕竟,这也是跟她息息相关的事。 也就只有小十二,从来不关注这些,依旧睡了吃,吃了睡,睡饱了还会到处跑,精力旺盛的不行,简直就是缺心眼的代表。 芃芃看着拿起自己的脚丫子就要往嘴里塞的小十二,忍不住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小十二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裂开嘴,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妹妹。” 芃芃用眼神示意小十二乖一点,谁知,他笑得更开心了,这几天一直不怎么爱搭理他的妹妹终于愿意理他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芃芃身边,给了芃芃一个湿漉漉的吻,一只小手还揪住了芃芃细软的头发。 芃芃:“!!!” 快放手,女孩子的头发是能够随便抓的吗? 很快,小十二的手背上又被芃芃敲了一下,但他非但没有松开芃芃的头发,反而攥得更紧了。 正准备与黄嬷嬷讨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的皇后见状,以为是自己打扰了孩子们休息,便命人将芃芃和小十二给带了下去。 芃芃:“……” 这下好了,消息打探不到了,戏也看不成了,她想把眼前傻乎乎的兄长抓来打一顿可以吗? 又过了两日,固伦和敬公主府命人往宫里头送了菊花酒。据说孝贤皇后在世时,和敬经常跟着孝贤皇后一起酿此酒。如今孝贤皇后没了,和敬回忆起自己的额娘,便独自酿了这酒,来怀念额娘。在酿好酒后,她还特意孝敬了乾隆一坛子。 乾隆闻言,当即命人打开,极为珍惜地尝了一口:“是当初那个味儿。你们好生去整治一桌菜来,朕要召和敬入宫,与和敬说说话。” 此时此刻,他真是无比的想念和敬。 不多时,一顶金顶轿便停在公主府门前,将和敬接入了宫中。和敬到的时候,乾隆已经几杯酒下肚,身上也有了些酒气。 乾隆拉着和敬追忆了一阵往昔与孝贤皇后相伴的美好岁月,又即兴做了几首诗来怀念亡妻。和敬也十分配合地与乾隆一起诉说着往事。 尽管和敬知道,每次在追忆过孝贤皇后之后,乾隆都会待她特别好,生怕亏待了她这个孝贤皇后留下的唯一的骨血,但这件事本身,对于和敬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过去一家人在一起的岁月有多么温馨,眼下就有多么寂寥。或许,等再过些年头,和敬完全从自家额娘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她便能够心平气和地坐下,坦然地与乾隆怀念孝贤皇后,但是现在,还不行。 如果不是令妃率先用了这招来复宠,和敬根本不会用同样的招数来对付令妃。思及此处,和敬对令妃的愤恨又深了一些。 一想起孝贤皇后,乾隆便免不了提一嘴令妃。毕竟,正是前几日令妃酷似亡妻的装扮,勾起了乾隆一腔思念之情。 当乾隆说到,后宫之中,也唯有令妃与孝贤皇后相似几分的时候,和敬不屑地撇了撇嘴:“假的终究是假的,令妃性情再像额娘,她也不是额娘。更何况,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像额娘,她只是在刻意模仿额娘。女儿还记得,昔日额娘在时,总是与汗阿玛心意相通,有时候与汗阿玛交换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些什么。若是额娘还在,她定不会像令妃一样,刻意争宠。那日她与张贵人在菊园中爆发的冲突,汗阿玛兴许觉得她是受了委屈,可焉知她不是特意给汗阿玛看的?” 乾隆听了和敬的话,神色有些发怔,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半晌后,他才道:“你说的不错,令妃她,的确无法与朕的元后相比,假的终究是假的。” “还有,若是额娘在,她才不会欺负女儿呢。哪像令妃,连额娘留给女儿的这么点人手,她都要来挖走。汗阿玛,您明明知道令妃她欺负女儿,背着女儿耍心眼,为何这么快就原谅了她?”和敬拉着乾隆的胳膊撒娇:“女儿知道,她如今怀着身孕,金贵的很,您不可能一直冷落她。可便是过几个月,您再原谅她,女儿面儿上也能好看一些啊。” 自和敬出嫁后,一日比一日像孝贤皇后,温婉贤淑、大气雍容,尽显嫡长公主风范,她很少再像幼时一般对乾隆撒娇。今日她对着乾隆温言软语一番,效果自然是极好的,乾隆当即便答应了她的要求。 -- 第54页 乾隆看着和敬难得的撒娇样儿,笑了笑,纵容地道:“好,朕再晾她一阵子。” 其实,不必和敬刻意说,早在乾隆接受了和敬的观点时,他对令妃的兴趣,就已经大为下降了。如今么,既然和敬希望他冷落令妃一阵子,女儿的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再者,趁此机会给令妃一个警告也不错。他需要的是一朵乖顺懂事的解语花,而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步步为营的宫妃。如若令妃当真是那样的人,她与其余的妃嫔,又有什么两样呢?乾隆固然可以接受妃嫔们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只要不捅到他跟前,他乐得装作看不到。但倘若令妃也成了那样,那么他不会再给她任何优待。 …… 这一个月来,对于令妃来说,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圣眷浓厚的她先是因和敬之故而面临失宠的危机,后来,她好不容易通过一场筹谋,重新得到了乾隆的关注,且又杀鸡儆猴打压了一个对自己不敬的妃嫔。眼看着复宠在即,和敬入了一趟宫,不知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乾隆对延禧宫的态度,又变了。 乾隆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对延禧宫不闻不问,可至多也是隔些日子派人带个话来,让令妃安心养胎。若是令妃特意派人去请乾隆,乾隆总是找各种理由不来。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宫中那些个妃嫔们哪里还看不出乾隆对令妃的态度来? 看样子,令妃这次,是真的栽了。哪怕她用了某些手段,重新赢得了乾隆的关注,她想要像以前那样让乾隆对她关怀备至,终究不可能了。 有张贵人的例子在先,其余妃嫔们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嘲笑令妃,但有时候嘲讽、怜悯的态度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能够传达,并不需要通过言语。其余妃嫔看着令妃的眼神,着让她难受。更让她难受的,是乾隆飘忽不定的态度。 如果说,原本令妃还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乾隆的态度,那么经过这次的事,她就不敢说这话了。那日乾隆在与和敬谈话时,特意把别人都支开了,她根本不知道和敬究竟与乾隆说了些什么,且她最近连乾隆的面都见不到,更无从得知乾隆对她的具体态度。 从前和敬给令妃带来了多少助益,如今她就给她带来了多少阻碍。可惜眼下,令妃还不能与和敬翻脸。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还想把和敬重新拉回她这一边来。 趁着现在和敬与皇后才刚刚接触,彼此之间交情不深,她必须想个法子,在她们之间挑拨一番! 很快,令妃就有了主意。 …… “主子,今儿个皇上要来咱们翊坤宫,您可得好生打扮一番。最近皇上离延禧宫那边远了,待您是越来越好,您可得好生把握住这个机会,把皇上的心给拢过来。” 一名为皇后梳妆打扮的二等宫女道。 这二等宫女名唤巧心,人如其名,最是心灵手巧,画的妆容最是漂亮,梳的头也比宫里头其他人要好一些。故而,在重要的场合,皇后平日里喜欢让巧心来给自己梳妆打扮。至于平时,一切从简就是,巧心的打扮好是好,只是太过繁琐,若是日日都按照她这一套来,未免也太累人了些。 说出去,宫中其余妃嫔可能不信,但皇后只有很少的时候能够用到巧心,就连初一十五乾隆留宿中宫的日子,她也不曾让巧心给她梳妆打扮。皇后是个性情中人,她的性子注定了她不会为了讨好乾隆而特意改变自己,用她的话说,乾隆不喜欢她,她再怎么打扮,也无济于事。 故而,乾隆越是不喜欢她,她越是懒得精心打扮。 可最近,乾隆对翊坤宫、对皇后的态度有了显而易见的转变。在翊坤宫中,乾隆更像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了,而不像以往那样,过来纯粹只是为了应付差事。 乾隆的转变,自然也影响了皇后。最近,皇后显然也比往日更注重打扮了。 梳头是一件极为细致的活,需要不少耐心。巧心捧着皇后长长的墨发,小心翼翼地梳着,生怕扯痛了皇后。 待给皇后疏完一个望仙髻,又为她插戴好各种珠钗首饰,已经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巧心看着铜镜中美貌的女子,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娘娘,待会儿皇上来了,您可得记得笑啊,可不能再这样板着脸了,否则,会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的。” 优雅含蓄的笑容,搭配上皇后现在的妆容,是最合适不过的。 皇后对着铜镜左看右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很快,她又觉得自己的笑容过于张扬了,马上收敛了笑意。她轻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道:“本宫自然知道,用不着你特意多嘴。” 巧心见皇后的耳朵红了,知道皇后这是不好意思了,她抿唇一笑,不再做声。 忽然,皇后看着巧心拿起的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微微蹙起了眉:“这支步摇,似乎有些眼熟啊。”但一时之间,她也想不起是在哪里见到过这支步摇了。 巧心嫣然一笑:“这是太后娘娘当年特意赏赐给娘娘的,娘娘莫不是忘了?” “既如此,便给本宫戴上吧。” 太后素来喜欢皇后,先皇后还在时,碍于先皇后的面子,还得收敛一二,待先皇后仙逝,太后便丝毫不掩饰自己对皇后的偏爱,隔三差五便有赏赐下来。皇后也想不起这支簪子是什么时候得的了,但既然是太后赏赐下来的,总不会有什么差错。 -- 第55页 今日,诸位宫妃给皇后请安时,都能够看出,皇后比往日更加漂亮了。 人还是那个人,但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之后,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诸位妃嫔们想起近日乾隆对皇后的看重,不由心中感叹,果然还是皇上的宠爱最能滋润人。皇后一得宠,整个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 别的妃嫔倒还罢了,唯有令妃,见了皇后这副模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嘉贵妃见令妃神色有异,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令妃指着皇后头上的一支凤凰衔珠金步摇道:“这不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吗?自打先皇后仙逝,那支步摇就归了和敬公主,如今怎么会出现在皇后娘娘的头上?” 嘉贵妃闻言,盯着那支步摇仔细端详了一阵,道:“果然与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那支步摇极为相似,若不是知道那支步摇不可能在皇后娘娘手上,指不定臣妾也要以为皇后娘娘佩戴的,就是先皇后曾经佩戴过的步摇了。” 不知谁嘀咕了一声:“刻意佩戴与先皇后极为相似的步摇,可是对先皇后的不敬啊……” 先皇后在时,她所梳的妆容,所佩戴的首饰,都会成为宫中妃嫔乃至京中命妇们争相效仿的参照物,然而,自先皇后故去,为了表达对先皇后的敬意,更重要的是,为了不让乾隆睹物思情,已经很少有人画先皇后所喜欢的妆容,佩戴先皇后喜欢的首饰了。 如今皇后来这么一出,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故意的。 此时,和敬也在场,她抬眼看去,只见这支步摇与她额娘留下的那支,果然是极像的。 金凤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散发着熠熠光芒,振翅欲飞。 和敬的脸色微微一变:“不知皇额娘对此有什么想说的?” 皇后与和敬四目相对,却只从和敬的目光中看到了些微的冷意。和敬虽已决定与皇后结成同盟,但由于两人相处时间尚短,她们还没有培养出足够的默契和信任来。皇后知道,孝贤皇后就是和敬的逆鳞,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她与和敬的同盟只怕立时便要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 就连乾隆,在得知此事后,只怕也会怪罪她。毕竟,先皇后在乾隆心中,是不容任何人亵渎的存在。 是令妃,还是嘉贵妃? 皇后的目光从二妃身上扫过,却没能从她们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至于内鬼,倒是颇为好猜——除了巧心之外,也没有旁的人了,那支凤凰衔珠金步摇,还是巧心给皇后戴上的。 巧心入翊坤宫十年,一直兢兢业业,平日里不爱与人说话,只闷着头做自己的事,皇后虽说不至于视她如黄嬷嬷这样的心腹,但对于她,还是有一定的信任的。没想到,最后竟是巧心背叛了她。 但皇后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弄明白究竟是谁在害她,而是想办法解决此事。 第23章 五合一 “先皇后聪慧过人, 性情温柔贤淑,处事刚柔并济,向来为我宫中女子典范。本宫一直视先皇后为心中楷模, 不可能对先皇后存有不敬之意。”皇后一边整理着思路一边道。 “那么, 皇后娘娘该如何解释您佩戴与先皇后相似的首饰之事?”纯妃开口质问。 在后宫之中, 有子嗣的几个妃嫔自成一脉,比如纯妃,嘉贵妃,以及愉妃。余下尚未育有子嗣的妃嫔中, 也就令妃一脉最成气候。 纯妃、嘉贵妃、愉妃等对待皇后一脉和令妃一脉的态度, 素来是两不相帮,坐山观虎斗, 哪方若是势弱了,她们不介意帮着另一方踩她一脚, 比如之前, 皇后因为令妃而颇为狼狈的时候,这几个妃子们没少跟风在乾隆跟前给皇后上眼药, 又比如,这阵子令妃势头不好, 眼看着就要失宠, 在令妃被人欺-辱、被下人们怠慢的时候,这几个妃子也没少推波助澜, 让令妃的日子更加难过。 反正, 皇后不是个会主动出手的性子, 令妃又心高气傲,一心只瞄准皇后的位置,只要她们的动作不要做得太过明显, 这把火,总归不会烧到她们身上来。 无论是对皇后,还是对令妃,纯妃等人都是看不上眼的。 皇后虽出身高贵,在宝亲王府时便是侧福晋,但她为人死板,手段一般,且并不得乾隆宠爱。皇后能够在孝贤皇后仙逝之后登上皇后之位,靠的也不过是规矩本分,以及太后对她的喜欢。但是,光凭着规矩本分,是治不好后宫的。饶是有着中宫的名分,皇后也着了令妃好几次道了,没人真正觉得皇后这中宫之主的位置能够坐得稳。若不是令妃至今还没找到机会对皇后下狠手,皇后又极为好命地诞下了芃芃这个极为受宠的公主,她指不定会有多么狼狈呢。 同样的,别看平日里纯妃、嘉贵妃和愉妃几个,对着令妃妹妹长,妹妹短的,对于这个给孝贤皇后做过洗脚婢的女子,她们终究是看不上的。只不过是碍于乾隆喜欢令妃,她们才与令妃虚与委蛇。可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圣宠被令妃分薄的时候,她们又忍不住会去想,似令妃这样的女子,凭什么跟她们平起平坐呢? 当然,纯妃、嘉贵妃和愉妃的眼睛也不是只会盯着皇后,她们彼此之间,也相互戒备着,大冲突没有,小交锋不断。若是太过关注皇后和令妃之争而着了身边人的道,那可就太划不来了。 眼下,局势在她们看来很明显。皇后一时不慎,被有心人算计,佩戴了与先皇后遗物类似的步摇,那人借机发难,要给皇后扣个不敬先皇后的罪名。 -- 第56页 至于这事儿究竟能不能成,就看皇后做出的反应、给出的答案能不能够让和敬与乾隆信服了。毕竟,在孝贤皇后已逝的现在,也就只有他们最在意这种事。 当初,在孝贤皇后的丧礼中,乾隆可是因为大阿哥与三阿哥哭得不够哀痛,而痛斥他们,说他们不孝的。也正是因此,大阿哥与三阿哥虽在一众阿哥中居长,却前程有限,且无缘大位——本朝以孝治国,被皇帝亲口断言不孝的阿哥,又怎么可能继承大统呢? 倘若这回,继皇后也因为对孝贤皇后不敬,而得了乾隆批驳,那可就好玩儿了。 当然,废后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便是乾隆当真认为继皇后对先皇后有大不敬之罪名,也不大可能会因此而废后。但只要乾隆像对待大阿哥和三阿哥那样,给继皇后扣上什么罪名,日后,以继皇后的威望必然弹压不住宫中之人,而她的罪行,同样也会牵连她的一双儿女。届时,固伦和晏公主是女儿,且又有祥瑞化身之名在外,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顶多被抱给别人养,可皇后唯一的儿子十二阿哥,前程怕是要被继皇后连累了。 当然,皇后的罪名是否成立,最终还是看乾隆的心思。倘若皇后有本事让乾隆不认为她这种行为是对先皇后的亵渎,那么,她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皇后看着和敬,认真地道:“本宫一直视先皇后为心中楷模,在本宫初登后位之时,每每遇到难以抉择之事,都会参照先皇后旧例。不得不说,先皇后实在是给本宫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本宫特意戴上这支与先皇后遗物相仿的步摇,正是为了缅怀先皇后。” 和敬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冷凝褪去了不少,算是接受了皇后这个说辞。 皇后在为娴贵妃的时候,对她额娘一向恭敬有加,从不曾僭越,与她额娘也没有太大的矛盾,若要说皇后通过这种方式来尊敬她额娘,她是相信的。 不过更有可能的是皇后遭了别人的算计,临时想出了这种说辞。 皇后是特意戴了这不要来缅怀她额娘也好,是被人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说辞也罢,总之,皇后的态度颇为诚恳,她给出的答案,和敬也算是接受了——能够经得住考验,才能够与之共事。倘若皇后经不住考验,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人给打倒了,和敬才该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不过,这宫里头似乎老是有人拿着她额娘做筏子,这个认知,让和敬很是不快。筹谋此事之人若是不被她抓住小辫子也就罢了,倘若被她逮到什么把柄,她定不会轻饶了那人去。她额娘如今已经仙逝,她希望她额娘清清净净的,不希望再从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口中听到她的额娘。 嘉贵妃在一旁听着这番话,心中暗道可惜。有了和敬的话,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皇后这次不会栽跟头了。即便是乾隆的想法与和敬不同,和敬的想法他总是要参考的。 嘉贵妃的目光往身边儿一扫,忽然将纯妃给拖下了水:“看样子,倒是纯妃妹妹误解了皇后娘娘呢?妹妹还不快向娘娘赔个不是?虽说娘娘大肚,不与你计较,你却也不能不知礼。” 纯妃在心中将嘉贵妃咒骂了一番,心想,她刚才说的话,分明也是嘉贵妃想说的话。现在嘉贵妃倒好,还充作好人来责问她了,果然是个狡猾奸诈的。早知道,她刚才也该闷不吭声,不要做这个出头鸟的。 好在纯妃能屈能伸惯了,道个歉于她而言也不算什么。可纯妃刚张开嘴,转头就看见了令妃,这道歉之语,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到了嘴边的话也变了变。 “若要说,咱们姐妹们误解了皇后娘娘,倒还情有可原,可令妃妹妹怎么也误解了皇后娘娘呢?方才,若不是令妃妹妹第一个说破了皇后娘娘所戴的步摇与先皇后的遗物极为相似,只怕咱们还看不出来呢。咱们原是驽钝之人,不比令妃妹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令妃妹妹这……实在是不应该啊。” 纯妃看了看令妃,又看了看皇后,果断决定祸水东引。反正,这些日子令妃总是跟皇后作对,皇后对令妃的反感度,应该比对她高才是。皇后若是忙着追究令妃的责任,自然也就顾不上她了。 令妃脸色有些不好看,显然,她没有料到,皇后竟能够通过三言两语扳回了局面,且和敬竟然还接受了她的说辞——和敬何时变得这样好说话了?令妃明明记得,自己仿着先皇后的风格来打扮的时候,和敬是颇为不喜的。 “妹妹也只是一个庸俗之人,莫说是与先皇后比,就是与皇后娘娘比,都望尘莫及,当不得纯妃姐姐一句‘七窍玲珑心’。妹妹受先皇后照拂多年,对先皇后憧憬敬仰,因无法容忍有人对先皇后不敬,是以乍一见到皇后娘娘这支步摇,反应过激了一些,说了些冒犯的话,还望皇后娘娘不要与妹妹一般见识。” 这话既向皇后道了歉,又解释了令妃对皇后出言不逊的原因,且又进一步在和敬跟前向和敬表明了她对孝贤皇后的尊敬,可谓是一举三得。虽然令妃是第一个向皇后问责发难之人,按理说皇后对她的恶感度应该比对附和她的纯妃与嘉贵妃高,但皇后不得不承认,令妃这话说出来,确实比纯妃的话让人舒服些。 “倒是纯妃姐姐和嘉贵妃姐姐,在妹妹说完这话后,不去思考妹妹说的究竟妥不妥当,就忙不迭地跟着妹妹一起声讨皇后娘娘,倒像是见不得皇后娘娘好呢。”令妃冷冷瞥了纯妃和嘉贵妃一眼,冷哼一声。 -- 第57页 想要把锅全部甩到她的身上,那是不行的。 显然,令妃对于纯妃和嘉贵妃墙头草的做派,也是十分清楚的。往日碍于不可树敌太多,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纯妃这话却是惹到她了。她得让纯妃明白,她不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和敬看着相互推诿责任的三名宫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平日里一个个在乾隆跟前装的那般大方得体,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会露出真面目了。真该让乾隆好好来看看,他所宠爱的女人,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皇后道:“嘉贵妃和纯妃人云亦云,没有自己的判断力,身为高位妃嫔,这的确是一件极为不妥的事。皇上前儿个还跟本宫说,令妃如今身子重了,行动不便,她的协理六宫之权由纯妃或是嘉贵妃来暂代。可依本宫看,纯妃和嘉贵妃能把分内之职做好,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是无法再兼一份职权。这部分职责,就由本宫来担着吧——皇上让人协理六宫,本是要为本宫减轻些负担,这是皇上对本宫的体贴,也是他对妹妹们的看重,可嘉贵妃和纯妃既然不堪重任,本宫宁可自个儿累一些,也不能让宫务出了差错,引得皇上和太后担忧。” 一番话,既提醒令妃该交出手中之权了,同时也敲打了嘉贵妃与纯妃,让这二妃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虽同为协理六宫的妃嫔,但令妃作为乾隆宠妃,她负责的是采买那一块的事,在小选时,在留用与否的问题上,令妃也有一定的发言权。 嘉贵妃和纯妃听了皇后的话,不由暗自咬牙。 皇后自圣眷日浓后,果然是腰杆子越发硬了。这要是搁在以往,她哪里敢这样对她们?即便是中宫之主,她过去手腕过于强硬,许多事还得她们配合着她才能做成,没想到,自打诞下五公主又与和敬公主交好后,她倒是越发能耐了!也罢,就让她们看看,她能够得意到几时! 在敲打完嘉贵妃和纯妃之后,皇后神清气爽,只觉得好久没有这般痛快过了。嘉贵妃和纯妃虽然也做了不少恶心人的事儿,但是她们向来出手小心谨慎,让人难以抓到把柄,这次能够借机敲打她们一番,还是她们方才急着让皇后倒霉,给令妃帮腔之故。可以说,这样的机会极为难得。 当然,皇后也没忘了始作俑者的令妃。 哪怕令妃把话说得再好听,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得再低,也掩盖不了她是第一个挑事者的事实。 皇后挑眉问道:“方才,令妃你第一个认出本宫这步摇与先皇后的步摇有几分相似后,为何会觉得本宫是对先皇后不敬?若你不照实说,本宫就要认为,你是有意要栽赃陷害本宫了!” 令妃心中暗骂皇后难缠,嘴上却道:“臣妾那时候想着,皇后娘娘在先皇后还在时,是不戴与先皇后相仿的首饰的,如今却戴上了,难道不是妄想着与先皇后比肩?”说着,令妃看了和敬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当然,既然和敬公主觉得您此举不是亵渎先皇后之举,那定然就是臣妾想多了。和敬公主作为先皇后之女,她的判断总是不会有错的。” 说得倒像是因为和敬认可了皇后,令妃才认可皇后一样。 和敬闻言,皱起了眉。 皇后见令妃到了此时还不忘挑拨,也有些恼了,果然,无论到了何时,都不能对令妃放松警惕。不过她转念一想,这也是在和敬跟前澄清的一个好机会。 幕后之人用这招来对付她,无非是想要离间她与和敬,以及让乾隆因为此事而对她生出些看法来。若是不把这里头的事给说清楚了,即便是和敬看在眼下两人达成了合作意向的份上暂且按下此时,终归也是她的一个心结。 若是有机会彻底让她这个心结消去,对于日后两人的合作来说,总是更为有利一些。 思及此处,皇后不知怎么,福至心灵,一段话脱口而出:“先皇后的光辉,又岂是我等庸脂俗粉能够夺得走的?哪怕是穿一样的衣裳,戴一样的首饰,我等也与先皇后相去甚远,不存在与先皇后相提并论的可能性!” 说着,她又看了看令妃:“当然,本宫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道令妃你是不是这么想了!本宫不觉得佩戴与先皇后相仿的步摇是对先皇后的亵渎,故而以这种方式向先皇后致敬。倒是令妃你,既然你觉得这样是在亵渎先皇后,那么,你前些日子,又为何要刻意穿了与先皇后当初相仿的衣衫,去菊园中呢?” 皇后的一番话,问得令妃哑口无言。令妃不知道,一向木讷寡言的皇后,何时竟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和敬闻言,轻哼一声,心中对令妃的厌恶之情,又增加了几分:“当然是因为皇额娘光明磊落,令妃却心中有鬼了。自己借着我已故额娘的光复宠,又生怕别人也用了这招,却不知,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投机取巧的!在场诸位妃嫔之中,就属令妃你最没资格说皇额娘的不是,偏偏你是第一个站出来数落皇额娘的,现如今还真是流行贼喊捉贼!” 令妃被和敬的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去:“公主这话,实在让嫔妾惭愧了。” 素来以能言善辩的令妃,从未料到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笨嘴拙舌的时候。 “好了,事情既然已经说明白了,就散了吧。嘉贵妃、纯妃、令妃,回去之后好生反省反省。你们以下犯上,藐视中宫,按理来说,本宫怎么也不该就这样揭过此事。本宫这次饶了你们,是看在同为后宫姐妹的情分上,若是你们屡教不改,日后再这般行事,就不要怪本宫翻脸无情了!” -- 第58页 此话一出,周围的妃嫔们交口称赞皇后大肚能容人,被点名的三个高位妃嫔脸上都低下了头。 …… 后宫之中发生了这样“热闹”的事,自然不可能逃脱乾隆的耳目。 当然,乾隆对于这件事的看法,会与和敬以及后宫一众妃嫔有所不同。 在他的心中,孝贤皇后的地位无人能够替代。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下意识地从其他妃嫔身上寻找孝贤皇后的影子,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继皇后。从性情、到容貌、再到喜好,继皇后与孝贤皇后没有一点儿相似之处。 所以,在得知继皇后试图模仿孝贤皇后时,乾隆心中是有些不高兴的,他觉得皇后没有自知之明。 简单来说,模仿乾隆心心念念之人,本身并不算是什么事儿,比如令妃,之前就经常这么做。但做这事儿也是有风险的,做这件事儿的人若是能够还原孝贤皇后某个瞬间的美好,再加上一点儿自己的特色,那么她就是成功的,她会得到乾隆的宠爱,但是倘若,她模仿的不像,或是毁了这份美好,那么,这种行为就是对孝贤皇后的亵渎。 毋庸置疑,在乾隆看来,继皇后是后者。 因此,当乾隆摆驾翊坤宫时,他是带着一腔怒气去的。但当他真的走进翊坤宫的时候,这火却发不出来了。 他看到和敬站在摇篮边,一边让小十二喊她姐姐,一边逗弄芃芃,让她跟着一起学。 小十二仰着一张白净的小脸,无辜地看着和敬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他额间挠了挠,他忽然就“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来。 而一旁的芃芃,左手不知道攥着个什么东西,右手则扒拉着和敬的衣袖,让和敬低下头来。 和敬向来宠爱这个小妹妹,见她坚持,便如她所愿低下了头。 然后,和敬对上了妹妹黑曜石般漂亮纯粹的双眸,妹妹冲着她眨了眨眼,将手中拿着的东西插在了她乌黑的发间。 凤凰衔珠金步摇在和敬的头上,散发着熠熠光芒,十分漂亮。 芃芃对于自己的杰作,似是很满意,她冲着和敬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求夸奖”的表情来。 和敬看着妹妹脸上灿烂的毫无一丝阴霾的笑容,想起当初自家额娘亲手把这支步摇插在她头上时的情景,心中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所填满。出降后,和敬时常佩戴这支步摇,看见这支步摇,她便仿佛看见了额娘一般。但等到额娘薨逝了,她又悄悄儿命人把这支步摇给收了起来,不敢去看,不敢去戴,怕睹物思人。 今日和敬见自家小妹妹好像对这支步摇很感兴趣似的,便命人将这支步摇取了来,准备赠予小妹妹。虽说芃芃是和敬的妹妹,但是瞧着和敬的架势,分明是把芃芃当成了女儿来疼。和敬身边儿的女官虽惊讶于和敬对芃芃的宠爱,到底还是照做了。 步摇几年未见过光,仍旧光鲜亮丽,显然,负责管理首饰匣子的人深知这步摇对和敬的重要性,时不时便拿出来擦拭一番,仔细养护着。 当和敬把这支步摇递到芃芃跟前时,芃芃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她好奇地抓着那只步摇,东瞧瞧,细看看,那活泼可爱的小模样,让和敬见了不由莞尔一笑,旧时留下的心伤都仿佛被她给治愈了。 当芃芃千方百计地让和敬低下头来,把那支步摇插在她的发鬓间时,和敬的心情是颇为复杂的,怀念、怅然、心伤……最后,都化为了被妹妹关心的温暖。 她忍不住将妹妹抱入怀中,额头抵着她小小的额头:“你是在担心姐姐吗,芃芃?” 芃芃“啊”了一声,安抚地摸了摸和敬的头。 和敬:“谢谢你。不过,居然要让年幼的妹妹来担心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果然很差劲啊。” 和敬取下发髻中的步摇,再一次将那支步摇塞到了芃芃的手中:“这支步摇,是姐姐出阁之前,姐姐的额娘给姐姐的,如今,姐姐把这支步摇给你了。听说你喜欢‘睹物思人’,姐姐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可要拿着这支步摇,好好想着姐姐啊。” 被芃芃贴心的举动治愈到的,并不只有和敬,还有乾隆。 乾隆看着芃芃与和敬的暖心互动,恍惚间,仿佛想起了当初和敬出降时,孝贤皇后将她叫到跟前,亲手将这支步摇插在她的发髻间的模样。可以说,这支步摇中,蕴含着孝贤皇后对自家女儿最诚挚的祝福。而如今,这支步摇,又被和敬给了芃芃,通过这个举动,这份祝福,仿佛被传递了下去。 乾隆顿时觉得,孝贤皇后所珍视的东西,发挥了其应有的价值。 至于他之前所纠结的那些东西,已经不重要了。 有时候,对于同一件事,看待它的心态不一样,结果自然也会不一样。 眼尖如皇后,自然看到了乾隆怒气冲冲而来,在看到芃芃与和敬的互动后,怒气渐渐散去的全过程。 芃芃果然是她的小福星,皇后想。自从有了这个闺女,她总是能逢凶化吉。 与此同时,皇后心中对于乾隆的期盼,也消散了不少。皇后本以为,乾隆至少会好好与她沟通一下这件事的,可乾隆在听了此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朝着她发火。若非有芃芃与和敬在,只怕她现在已经被问罪了吧?罢了,日后,她还是好好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吧,不要指望乾隆了。 -- 第59页 在与儿女们进行了一番互动之后,乾隆自然是留在翊坤宫用了晚膳。 和敬得赶在宫门下匙之前出宫,所以略略动了几筷子,就跟乾隆和皇后道了别。在离开之前,她还特意亲了亲芃芃的小脸蛋:“过些日子,待姐姐得了空,再进宫来看你,你可要记得想姐姐啊。” 一旁的小十二“啊啊”地叫唤着,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似是在对和敬厚此薄彼的行径表达不满之情。 和敬见状,不由笑了笑:“你也是个不肯吃亏的……罢了,既然我给芃芃送了礼物,总不好把你给落下了。我这儿有一块玉佩,是早年兄长佩戴过的,因那是男士玉佩,我不好佩戴,留在身边也只能做个念想,如今就留给你吧,愿你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那是一块水头极好的玉佩,且还是先帝雍正爷在位时赐予宝贝孙子的,意义非凡。 皇后见状,赶忙道:“和敬不可,十二不过还是个小孩子,如何当得起这样贵重的礼物?你还是收回去吧。若实在想送他东西,随便寻一样来送给他,不拘什么,都是你的一番心意。” 和敬却道:“我方才说了,我将这玉佩留在身边,也没什么用处,倒不如给了小十二,保不齐还能庇佑他一二。皇额娘硬要推辞,莫非瞧不上我给的东西?” 乾隆闻言,也从略微失神的状态中回转过来,劝道:“和敬既将这玉佩给了小十二,皇后你就收下吧。”不知为何,看着那块本属于永琏的玉佩到了小十二的身边,乾隆竟觉得,那是一种延续和传承。 往后,无论是因为移情作用也好,爱屋及乌也罢,乾隆都会更加的重视小十二。 …… 在得知嘉贵妃、纯妃以及令妃因为恶意揣测皇后而被皇后责罚后,乾隆罕见地没有表态,而是默许了皇后的做法。 当他一颗心偏向令妃等人时,自然会觉得皇后给她们的处罚重了,但经过翊坤宫中的那一幕互动,乾隆的心无疑偏向了皇后一方。在嘉贵妃等人指望乾隆在得知此事后,能够为她们说些话,但最终,她们的希望破灭了。 太后素来喜欢皇后,且她也希望,乾隆能够尽快从孝贤皇后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孝贤皇后这个儿媳生前很得太后心意,但如今孝贤皇后已经故去数年,若是乾隆一直惦记着她,岂不是伤心又伤神?因此,太后对那些妃嫔们拿着孝贤皇后做筏子攻讦皇后之事,十分不满。为着这事儿,她专程派自个儿身边得脸的嬷嬷依次去了嘉贵妃、纯妃以及令妃的宫中,将她们数落了一通。 这刚被皇后当众责罚,又被太后数落,嘉贵妃三人的面子这下是伤得很了。接连几日,她们都称病不出,以免看见其他妃嫔幸灾乐祸的模样。 嘉贵妃和纯妃称病也就罢了,令妃称病可是非同小可,毕竟,她还怀着身孕呢,她的身体健康,是半点儿也马虎不得。 皇后在得知令妃“病了”的消息后,特意禀明了太后和乾隆,请了平日里专程给太后诊脉的华太医去给令妃看病。据说这华太医,还是著名的神医华佗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后人呢。 当华太医顶着令妃主仆铁青的目光,仔仔细细给令妃把了一通脉后,愣是没有发现令妃身上有什么问题,最终,只得在脉案上写上“郁结于心、忧思过重”之语。当然,由于华太医的主子不是令妃,而是太后,在去回禀太后之时,他少不得照实回答。 本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说话说重了,把令妃给气着了的太后,在听了华太医的话后,冷哼一声:“只怕令妃不是郁结于心、忧思过重,而是在记恨哀家斥责了她呢。罢了罢了,到底现在她才是个金贵人物,哀家说不得她,动不得她,以免气着了她,对皇嗣不利,也只得由着她去了。” 太后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令妃狠狠记了一笔,只待她生下孩子,再一并讨还。 因为令妃这事儿,本来今儿个心情颇好的她,顿时心情就有些不好了。 乾隆素来是个孝子,每日就是再忙,都要招底下人来问问太后的饮食起居情况。若是一切良好,他会让人赏赐功劳最大的那个人,但凡太后少吃了一些东西、少睡了一会儿或是心情不好,他都会亲自去慈宁宫看看太后。 今日,得知太后心情欠佳,在处理完手头的政务之后,乾隆便立刻赶到慈宁宫,向太后询问情况。 到了太后这个地位,心里头有什么不痛快,自然犯不着忍气吞声,她心里头想了些什么,自然如实告诉了乾隆,还对乾隆道:“往日里你总说令妃是个懂事的,哀家原也觉得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做事竟能这样不着调。往日哀家还奇怪,皇后最是个公正的性子,为何总与性子和软的令妃过不去,如今看来,皇后这孩子一直不喜欢令妃,还是有道理的。这有些人哪,一得势,便轻狂得看不清自个儿的身份了!” 乾隆也铁青着脸道:“令妃实在是不像话,朕记得,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刚来侍奉朕的时候,既可怜又可爱,因着出身有些自卑,说话做事半点儿不敢僭越,生怕失了本分。”若不是因此,乾隆也不会在她无子的情况下让她晋升的这般快,虽然有孝贤皇后的情面在里头,但也有小半是因为她本人。 “如今,令妃倒是越发胆大妄为……看来,果然是朕对她太过优容,把她给纵坏了。皇额娘放心,朕定会好生斥责她一番。” -- 第60页 他刚抬步欲走,就被太后按住了手臂。太后叹道:“无论怎么说,令妃眼下到底还怀着身孕,便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你也不能在这时候斥责她,否则,岂不是让她多想?有什么事,等她诞下皇嗣后,再一并与她说吧。”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后宫之中,按例可设两名贵妃。朕原本打算,待令妃诞下皇嗣,便以生育之功册封她为贵妃,如今看来,还是罢了。依照令妃的心胸和眼界,还担不起贵妃之职。” 太后点了点头:“你这话说得很是。令妃这孩子到底还是太年轻了,沉不住气,你便是想抬举她,也得先磨一磨她的性子。否则,心性与地位不匹配,对于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彼时,远在延禧宫中的令妃,还不知道,她装病一次,就把她唾手可得的贵妃之位给装没了。若是知道了,她怕是要后悔莫及。 …… 令妃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怀孕的症状越发明显。 若是在之前,她感觉到腹中的胎儿这般活泼,只会觉得高兴。活泼好啊,常听人说,阿哥们活泼,格格们文静,她胎动得这般频繁,岂不是说明,她腹中怀的是个小阿哥? 可太医的诊断打破了她的幻想。 据常给她诊脉的邹太医所言,她这一胎,有极大可能是个格格。 邹太医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妇科,他这样说,这事儿多半是坐实了。令妃对自己腹中胎儿本来怀着满腔的爱意和期待,如今也成了失望和厌烦。尤其是每次因为胎动,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的时候,她的怨念就会格外深重。 她现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成为她依靠的阿哥,不是格格! 其实,若是宫中的局势朝着对令妃有利的一面发展,她未必会这般暴躁,先开花后结果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问题是,眼下她因为种种原因,突然在乾隆那儿遭了冷遇,不知为何,向来对她和蔼可亲的太后待她也是颇为冷淡。 在她的针对之下,皇后非但没有被乾隆厌恶、与和敬产生隔阂,反而与和敬关系更好了。上次令妃以亵渎先皇后为由,指责继皇后,结果,继皇后没有半点儿损失,反倒还让她抓住了嘉贵妃与纯妃的把柄,将她们手中管理六宫之权给夺了回去,只要一想起这茬,令妃心中就怎么都不自在…… 皇后向来对令妃怀有敌意,如今她大权在握,令妃又怎能安心养胎?少不得要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之下,怀孕的反应自然也就更加强烈了。 令妃捧着自己日益隆起的孕肚,勉强压下胃里泛起的一波又一波恶心。她思忖着,她若是皇后,在宫中这样的局势下,她定会乘胜追击,绝不会给对手翻盘的机会。 既然皇后迟早会对她下手,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令妃攥着自己肚子的手指渐渐收紧。 “娘娘……您手松些,莫要伤着皇嗣。”不知为何,看着自家主子满是阴翳的脸庞,茯苓忽然有些害怕。 同为令妃的心腹,茯苓不如棠晚大胆,是以一直比不上棠晚受令妃看重。可如今,最受令妃看重的棠晚被贬去辛者库,每日做着最重的活计,茯苓由衷的希望,下一个不要轮到自己。 “这个皇嗣对于本宫而言十分重要,本宫自然不会伤着她。只是宫中其他人心思诡异,难保她们对本宫肚子里这块肉没有什么想法!”令妃眯起了眼,若有所思:“你说,若是本宫在皇后的翊坤宫中动了胎气,乃至落了胎,皇后会怎么样呢?” 茯苓捧着美人锤的手一抖:“娘娘,落胎伤身啊。” 纵使要算计皇后,也不至于把自个儿和尚未出生的皇嗣给搭进去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令妃似乎就不在乎她腹中的皇嗣了。难道,仅仅因为太医说这一胎多半是个女婴? 令妃攥着肚子的手一松,秀美的面庞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无害,她冲着茯苓安抚地笑了笑:“放心吧,本宫还没有那么狠心。连太医都说,这孩子结实得很,如无意外,这一胎多半是能保住的。”最多日后生下来体质弱一些罢了。 …… 这日,令妃精神头好了一些,便亲自去了翊坤宫。 皇后看了她一眼,直觉令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她充满了警惕:“令妃的肚子如今也越发大了,行动间多有不便。本宫早已免去了令妃的请安,今儿个令妃怎么想起挺着个大肚子来本宫这儿了?若是让皇上和皇额娘看到了,指不定要怪本宫不体恤令妃了。” 面对皇后明面儿上关怀,实际上挤兑的话语,令妃好似听不懂似的,整个人谦恭温顺极了。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皇后娘娘对待后宫姐妹们向来宽和,这一点,皇上和太后娘娘是知道的,他们绝不会因为这点子小事而责怪您——若是皇上和太后当真因为臣妾之事错怪了皇后娘娘,臣妾自会主动在皇上和太后娘娘跟前为皇后娘娘解释的。” 皇后闻言,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 分明是令妃自己做出容易让人误解皇后苛待她之事,她却偏偏还要在皇后跟前装好人。对于她的把戏,皇后早就看透了,且十分厌恶:“行了,你就直说,你今儿个来本宫的翊坤宫,到底所为何事?” 令妃见皇后端庄的面庞上隐隐透着不耐,这几日心中积累的郁气倒是去了些。 若是皇后在乾隆跟前也这样沉不住气,当面呵斥她,就好了。只要让乾隆看到皇后的跋扈,以及她的柔弱无依靠,她便有把握让乾隆对她心软。 -- 第61页 令妃这样想着,口中却恭敬地道:“回禀皇后娘娘,臣妾今日前来,是想向皇后娘娘赔罪。前些日子,臣妾因先皇后之事错怪了皇后娘娘,虽说皇后娘娘大肚,不与臣妾计较,可臣妾想着,还是得亲自来向娘娘表达一下歉意,臣妾这心里头才踏实。要不然,臣妾就连睡觉,都不安生呢。” 令妃在皇后面前气质柔弱、谦恭无比,任谁见了,都不忍心再对她说什么重话。 皇后看她一眼:“你倒是个‘实诚’人,难怪做了什么错事,皇上都舍不得罚你。可惜本宫这人是个直肠子,素来不喜那些花言巧语,比起你的这些漂亮话,本宫更愿意看你接下来会如何做,你可明白?” “臣妾明白。往后,臣妾定会谨言慎行,不会因听信他人之话就随便怀疑皇后娘娘。” 这个“他人之话”,在嘉贵妃和纯妃听来,十分刺耳。她们才因为在皇后面前言行无状,被太后单独拎过去训诫过,反倒是令妃这个挑事者,因为怀了身孕而躲过一劫,她们心里头正不痛快着呢,令妃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且听着令妃话语中的意思,竟是要把污蔑皇后的罪名往她们身上推,嘉贵妃和纯妃哪里还坐得住? 嘉贵妃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令妃妹妹果然是个好样的。只是姐姐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令妃妹妹可否为我解答?那日令妃妹妹主动挑起话头,说皇后娘娘亵渎先皇后却被固伦和敬公主否认后,令妃妹妹都没有好生向皇后娘娘赔罪。怎么隔了好几日,倒是忽然开窍了?妹妹这道歉,也当真是够‘诚心’的啊。” 她斜睨了令妃一眼:“怕是皇上这几日没去延禧宫看望妹妹,妹妹心中着急,这才以赔罪为由,赶来皇后娘娘跟前,提醒娘娘吧?令妃妹妹这样就不对了。往日你受到的恩宠已经够多了,怎么,几日不承宠,你便受不住了?” 对于位份不如自己的人,嘉贵妃向来说话不客气。往日令妃得宠的时候,嘉贵妃还要让她几分,以免她在乾隆跟前给自己上眼药。可如今么,虽不明缘由,但令妃的确是失去了乾隆的宠爱。既如此,从前在令妃身上忍着没有发泄的怒火,也可稍稍发泄一二了。更何况,令妃的话十分不中听,她纵使被人挑刺,也是自找的! 纯妃很快接过了嘉贵妃的话头:“贵妃姐姐说得不错,若这也算是赔罪,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不过有一点,本宫倒是不赞同贵妃姐姐的话。令妃妹妹现如今有龙嗣傍身,哪里用得着邀宠?待皇上的气过去了,肯定又会像从前那样三五不时留宿延禧宫。依本宫看来,令妃妹妹今儿个来给皇后娘娘赔罪是假,来挑皇后娘娘的错事才是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令妃听了纯妃的话,心中就是一惊,难不成,她的计划已经暴露了?知道她的计划的,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她的心腹。纯妃是通过什么渠道得知的? 纯妃没有发现令妃的异常,她正侃侃而谈,试图用各种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往日,皇后娘娘身上但凡有什么不妥当,总是令妃妹妹第一个发现的,就连皇上都曾戏言,令妃妹妹之于皇后娘娘,便有如魏征之于唐太宗,可见令妃妹妹平日里给皇后娘娘的‘谏言’是何等多。不知这回,令妃妹妹又有什么高见了?” 纯妃不遗余力地挑拨着令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令妃与她争宠,且有时候说话膈应人;皇后刚收回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纯妃对她们都十分不满。无论她们谁倒了霉,纯妃都会拍手称赞。 令妃:“……” 她觉得,这话题没法再接下去了。 虽然不是不能把纯妃给怼回去,但是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令妃还是忍住了。多说多错,若是因为一时意气之争,而露了马脚,可就因小失大了。 嘉贵妃心细,发现了令妃面儿上的些微不自然之色,暗自琢磨着,难不成,真让纯妃给说中了,令妃这次来,其实是为了找皇后的茬?若果真如此,那她们就有好戏看了。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见令妃捂着肚子,有些不适地跪坐在了地上,面色苍白。 周围的妃嫔们见状,直觉要出事,赶忙离令妃站得远了几步,以免被人污蔑说要对令妃腹中的皇嗣不利。自打废妃戴佳氏跟令妃同游御花园出事后,令妃就成了其余妃嫔们眼中的灾星,她们都恨不得离她远远的,以免被连累。 令妃:“…………” 周围人的反应不对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赶紧上来关心一下她,然后尽快给她宣太医吗? 最后,还是皇后率先回过神来,她深深看了令妃一眼,而后对自己身边儿的大宫女道:“去,将秦太医、华太医以及平日里负责给令妃诊脉的邹太医给召来,让三位太医好生看看,令妃身子为何又不舒服了。” 大宫女领命而去后,皇后一边指挥着令妃身边的茯苓将令妃扶到椅子上坐着休息,一边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语气对令妃道:“本宫早说过,让你不要出来,这一出来,就得增加动胎气的风险,可你就是不听……哎,经过这回之事,你可要长个心眼,莫要再任性了。” 说着,又对令妃说教了半天。 令妃眼下正难受着呢,压根儿没有精力反驳皇后,只得一边忍着腹部的疼痛,一边听皇后在一旁教训她,可谓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她只得以用不了多久皇后就要倒霉之语来安慰自己,可越安慰,她的脑瓜子便越疼。 -- 第62页 好在这时候,太医们终于到了——事涉皇嗣安危,谁也不敢怠慢,在收到皇后的命令时,三名太医第一时间便赶来了翊坤宫。 皇后指着坐在椅子上,面容微微有些扭曲的令妃,对三名太医道:“你们快来给令妃看看,刚才令妃正与咱们说着话呢,突然就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疼得说不出话来。你们来看看,令妃这究竟是怎么了?” 三名太医中,秦太医是皇后的人,华太医是太后的人,邹太医则是令妃自己的人。 秦太医知道自家主子与令妃不对付,疑心令妃又要作妖。华太医曾诊出过令妃没病装病,还将此事告诉了太后,导致太后对令妃的印象直线下降。这回令妃在翊坤宫中身子不适,在华太医看来也很是可疑——令妃都几日未曾踏出过延禧宫了,这几日她都好好的,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一到翊坤宫,又出事了呢?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但这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能够置喙的,他能做的,也就是为令妃把脉问诊,找出病因。 倒是邹太医,在见到令妃时,令妃很隐晦地给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心领神会,装模作样的让华太医先去给令妃诊脉。 华太医在为令妃把脉之后,发现令妃的确有胎气不稳之相,便问令妃,近日是否使用过对胎儿不利之物。 令妃闻言,摇摇头道:“自打怀上这一胎,本宫便千般仔细,万分小心,绝不吃对皇嗣不利之物,连盛食物的器皿,都换成了银的,就是提防有人对本宫这一胎动手脚。哪里料到,本宫都这般小心了,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也不知究竟是谁,竟这么见不得本宫好过!” 说着,令妃身边儿的茯苓又将令妃近三日以来服用过的食物以及药物尽数告知了三位太医,三位太医都没从中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忽然,邹太医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如若奴才嗅觉没有出错,皇后娘娘这翊坤宫中,怕是有麝香的味道!麝香是常用熏香,但对于孕妇而言极为危险,指不定就是这麝香,让令妃娘娘动了胎气!” 邹太医这么一说,秦太医和华太医也反应了过来,仔细在周围嗅了嗅,而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不错,的确是麝香的味道。” 这味道极淡,是以他们一开始没有闻出来,还是在邹太医的提醒之下,他们才发现,皇后的宫中竟燃着麝香。 令妃闻言,极快地勾了勾嘴角。她今日在皇后的翊坤宫中动了胎气,偏偏皇后宫中被太医们确定点了麝香……这下子,不管皇后再怎么辩驳,她都摆脱不了谋害有孕妃嫔的嫌疑了。 她心中这样想着,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却带着不敢置信:“皇后娘娘的宫中,当真点了麝香?臣妾知道,皇后娘娘素来不喜臣妾,可皇后娘娘曾说过,您会将宫中的每一个孩子视若己出。臣妾信了您的话,这才对您如此放心。可如今,瞧着这情形……难不成,您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吗?皇后娘娘,您就这么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吗?” 令妃的话,简直就是字字含泪,声声泣血。 说话间,太医们已经从香炉中找到了那块含有麝香的熏香。由于麝香含量不大,只在表面薄薄涂了一层,且还用了特殊的法子加以掩盖,哪怕是对熏香精通之人,只怕也不能立马辨认出这味熏香中所含的麝香成分。 事涉皇后谋害怀孕妃嫔,宫中已经有人悄悄溜了出去,找乾隆和太后报信去了。 皇后用一种讥诮的眼神看着令妃:“这就是你今日来翊坤宫的目的?污蔑本宫,说本宫想用麝香害你?简直就是笑话!本宫若要害你,又岂会在自个儿宫中动手?”顿了顿,她又道:“就算本宫昏了头,要在翊坤宫中害你,那本宫又何必免了你的请安,你若是日日来翊坤宫给本宫请安,本宫动起手来岂不是更方便?” “这臣妾就不知道了,兴许皇后娘娘是想做的更隐蔽一些吧。”令妃冷冷道:“可惜,做过的事,终究是要被人发现的。皇后娘娘谋害臣妾腹中胎儿之事,臣妾会如实告知皇上!” 令妃在翊坤宫中动了胎气是事实,且太医们又在翊坤宫中发现了皇后所点的熏香中含有麝香的成分,无论皇后怎么辩驳,她都别想洗清谋害怀孕妃嫔的嫌疑! “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在无确实证据证明是皇后娘娘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之前,还请令妃姐姐慎言!令妃姐姐才刚因上回以下犯上来找皇后娘娘赔罪,言犹在耳,令妃姐姐莫非要自打耳光?”婉嫔陈氏忽然开口。 她无子无宠,本是个几不相帮的性子,轻易不掺和宫中这些纷争,不知怎么的,今儿个竟帮皇后说起话来。 舒妃道:“婉嫔说得不错,令妃且别着急,还是等事情查清楚了,再向皇后娘娘发难吧。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上回你在还没搞清楚真相的时候就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皇后娘娘念在你有孕在身的份上,没与你计较,可你也得心里有数。这回,若是你再故技重施,就怎么都说不过去了吧?” 舒妃这话,相当于是把令妃的退路给堵死了。倘若这回查出来真是皇后害了令妃,倒也罢了,倘若又是恼了一场乌龙,那么令妃这个蔑视皇后、以下犯上的罪名,就怎么都逃不过去了。 令妃察觉到了舒妃说这番话的用心,但她只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并没有太把舒妃的话放在心上。上回是她准备不足,反被皇后打了个措手不及,可这回,她不认为皇后还能够撇清罪责。 -- 第63页 似纯妃、舒妃这样在一旁看她笑话的妃嫔,并不少。眼下她权力有限,暂时不能动她们,可她已经将她们全部记住了。来日,只要有了机会,她必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这时,门口传来了太监通传的声音:“皇上驾到——” 话音刚落,就见乾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显然是一下了朝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乾隆眉头紧锁,脸上略带惫态,但当他锐利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没有一个妃嫔敢在他跟前放肆。 “朕听说,令妃在皇后宫中动了胎气,皇后宫中燃着麝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令妃原本被人搀扶着坐在了椅子上,一脸虚弱的样子。此时她见乾隆来了,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朝着乾隆福了福身。她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乾隆一把扶住了。乾隆看着怀中苍白羸弱的女子,纵使心中对她有些不满,此刻也不由软了心肠。 他柔声对令妃道:“你既然动了胎气,又何必拘这些虚礼?好生坐着就是,朕难不成还因为这个怪罪于你?” “礼不可废。虽说皇上因为臣妾怀了身孕对臣妾有诸多优容,臣妾却得谨守本分,不可因为皇上对臣妾的优容而骄纵起来,失了分寸。”令妃垂着眼睫,伸手拉着乾隆的衣袖,像是一只柔弱无依的小鸟一般,乖巧得让人心疼。 只听令妃道:“这些日子,皇上没有来看臣妾。臣妾独自一人在延禧宫中看着庭前花开花落,每每觉得寂寥之时,就会想,是不是因为臣妾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惹得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才不来看臣妾了。是不是臣妾仗着皇上的宠爱,做了什么僭越之事,才被皇上厌恶了。皇上,若是臣妾做错了什么事,直接责罚臣妾可好?只求您别不理臣妾。” 乾隆听着令妃的话,看着她泪盈于眶,不由叹了口气,握住了她的手。因前些日子令妃被太后训斥过后,假称身子不适一事,让乾隆和太后觉得令妃恃宠而骄,失了本分。为了打压令妃的气焰,让她明白到自己犯下的错误,同时也为了给太后和之前被令妃触怒的和敬一个交代,乾隆才连着好些日子没去延禧宫看望令妃。 没想到,他的这个举动,竟会让令妃这般不安,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乾隆将令妃揽在臂弯中,一手轻抚着她的背脊,一手握着她的手,心想,虽说令妃有这样那样的不是,但到底是他喜欢的妃子,如今又怀着他的子嗣,她有什么不足的,日后,慢慢儿教就是了。在她怀孕期间,还是多疼惜她一些吧。 “你别想那么多,朕没有厌了你。你如今是怀着身子的人,忧思于你而言,毫无益处。” 令妃闻言,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她抬起纤白的腕子轻轻在脸上一抹,眼角隐有泪光,越发惹人怜爱。 令妃与乾隆之间的氛围是好,周围其余妃嫔们的脸色就不大妙了。令妃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把其余妃嫔变成背景板,其余妃嫔哪怕碍于乾隆对她的宠爱,嘴上不敢说什么,久而久之,心里头又岂会没有怨言? 她们看向令妃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巴不得令妃倒霉。 乾隆却是不知道妃嫔们之间微妙的暗潮涌动:“对了,爱妃你动了胎气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连称呼都变成了“爱妃”,乾隆对令妃态度的转变,可见一斑。乾隆眼下对令妃有多怜惜,对疑似害得她动了胎气的皇后就有多不满。 令妃擦了擦眼中的泪,开口道:“回禀皇上,臣妾今儿个本想着,前几日到底是臣妾不是,惹得皇后娘娘不快,这几日臣妾精力有些不济,便在延禧宫中调养着,今儿个精神头好了,很该来给皇后娘娘请个安,向娘娘赔个不是……谁知道,臣妾不过在皇后娘娘的翊坤宫中与其余姐妹们多说了一会子话,便感觉腹部胀痛,人都站不稳了。后来,太医们来了之后,说是皇后娘娘这宫中点着麝香,导致臣妾动了胎气。” 令妃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皇后,似是受了惊一般,又匆匆低下头去:“不过,臣妾觉得,皇后娘娘应该不是这等人,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误会吧。” 在乾隆来之前,令妃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乾隆来了,她倒开始扮演起受了伤害还要谅解罪魁祸首的好人了。 皇后觉得无比讽刺。眼前这一幕,在过去,发生过很多次。由于乾隆对令妃的偏爱,以及令妃表演功夫十分到家,每一次被斥责的都是皇后。 可现在,令妃先后得罪了和敬与太后,又有以下犯上、污蔑皇后的先例在,柔弱无害的人设濒临覆灭,皇后倒要看看,乾隆还会不会像以往那般不分青红皂白就信了令妃的话。 乾隆在安抚性地拍了拍令妃的背后,向太医询问:“令妃腹中的胎儿可有异样?” 在得到太医们一致的肯定回答,道是治疗及时,令妃腹中的胎儿并无大碍,但到底受了损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中需要好生喝安胎药来调养后,乾隆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终于把目光转向了皇后:“皇后,你可有什么想说的?朕嘱咐过你,要妥善照顾有孕妃嫔,你就给朕照顾成这样吗?” 第24章 五合一 皇后听到乾隆的话, 心中就是一凉。原本她还指望着,在经过先前那些事情后,乾隆在处理与令妃有关的事情上, 能够相对公正客观一些, 可到头来, 这一切还是她的痴心妄想。 -- 第64页 乾隆平日里总是对她说,她是皇后,是六宫表率,在处理公务之时, 不可感情用事, 不可因个人喜恶而不公平地对待宫中的后妃。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她都记在了心里。可到头来,感情用事的, 究竟是谁呢? 皇后脸上的异样之色, 令妃看到了,乾隆也看到了。 令妃心中暗喜, 皇后处处都好,只是这脾气太硬, 哪怕是对着乾隆也软和不下来, 偏偏乾隆吃软不吃硬,故而皇后才会这般不讨乾隆喜欢。这回, 要是皇后没忍住心中的不忿, 跟乾隆闹起来, 可就有好戏看了。 然而,让令妃感到失望的是,皇后异样的神色只维持了须臾。很快, 她就回过神来,对着乾隆道:“皇上明鉴,臣妾绝对没有要害令妃的心思。” 乾隆点点头:“这一点,朕信。” 在乾隆眼中,皇后虽脾气耿直些,人品还是比较值得信赖的,应当不会使用这种腌臜手段。再说,皇后还特意免了令妃的请安,若是她真要害令妃,令妃都不往翊坤宫走了,她在自个儿宫中点含有麝香的熏香,又有什么用? “只是,你做事不够细致,让令妃动了胎气也是事实,这一点,你可承认?”乾隆深深地看着皇后:“念在你是无心之失,你向令妃赔个不是,这事儿也就罢了。”说着,又趁机告诫皇后:“作为中宫之主,日后,你行事需得更加谨慎,哪怕是再微小的事,也不可轻忽了去。” 皇后闻言,不敢置信地看着乾隆。乾隆对她的惩罚看似很轻,可若是她果真以皇后之尊向令妃赔不是——且还是当着六宫妃嫔的面,她身为皇后的威信必将遭受极大的打击,日后,她又该如管理后宫妃嫔?自开国以来,后宫之中,从来都是尊卑分明,还从来没有位尊者给位卑者赔不是的先例。倘若今儿个皇后给令妃赔了不是,这必将成为伴随她一辈子的污点。 不过是“无心之失”,尚且如此,若是她有意要对令妃不利,只怕等着她的就是废后诏书了。皇后有些齿冷。 与此同时,倚靠在乾隆怀中的令妃,感受则与皇后截然相反。她觉得,乾隆太过偏袒皇后了些。哪怕乾隆不认为皇后是有意谋害她,可皇后害得她动了胎气,是不争的事实啊!她难受了好一阵,皇后得到的惩罚却仅仅只是向她赔个不是,如此轻描淡写……这在令妃眼中,甚至不能算是惩罚。 不行,她筹谋了好些天,甚至不惜以己身为筹码,想要得到的,可不是这么个结果。况且,经此一事,她埋在皇后宫中的钉子,怕是又暴露了一枚……她的收益,总得高于付出才是! 令妃轻咬下唇,对乾隆道:“皇上,皇后娘娘是否向臣妾赔罪,臣妾并不在乎,因为臣妾心中,自始至终就没有责怪过皇后娘娘。只是臣妾思忖着,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有时候疏忽之下带来的恶果,不可估量。宫中的妃嫔们常来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依臣妾浅见,这翊坤宫中,就不该点含了麝香的熏香。这次幸而臣妾无事,下次,若是换做其他怀孕的妃嫔闻了这香,又该如何?” 乾隆闻言,也觉得皇后犯的这错,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更严重一些,他正欲开口,再对皇后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并适当加重对皇后的责罚,却听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芳芷忍无可忍地开口道:“令妃娘娘,您嘴上说着不怪皇后娘娘,实际上却恨不得给皇后娘娘安上百十个罪名,但您可知,今日之事中最该被指责的,其实就是您自己!” “这香,本就是您给皇后娘娘的!” 诸位妃嫔本以为,皇后这回要在令妃面前栽个大跟头了,没想到,事情竟在此处发生了转折,她们当即打起了精神,想看看这回令妃与皇后的博弈,究竟是谁更胜一筹。若是在以往,皇后多半斗不过令妃,可最近,许是五公主的诞生为皇后带来了好运,许是和敬公主的助力起了作用,总之,皇后在与令妃的交锋之中,竟也能够不落下风了。 对于宫中不服皇后的妃嫔们来说,若是令妃能够狠狠下了皇后的面子,自然很好,可若是反过来,皇后揭穿令妃的阴谋,狠狠教训令妃一顿,她们也是乐见其成的。谁让方才乾隆刚刚进入翊坤宫正殿时,令妃的那一系列做法,实在是太招人恨了呢? 乾隆沉下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芳芷“噗通”一声跪在了乾隆跟前:“回禀皇上,此香乃是上好的沉香,当时宫中拢共得了两块,一块送去了太后娘娘宫中,一块则给了令妃娘娘。” 芳芷这番话语一出,又为令妃拉去了不少仇恨值。近些日子令妃是落魄了,但从前她得宠之时,一应吃穿用度,都是宫中拔尖儿的。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乾隆总会首先想到她,这也让妃嫔们嫉妒无比。 由于沉香过于特别,经由芳芷这么一提醒,乾隆也想起是有这么一桩事。 “将那块沉香拿到朕的面前来,让朕看看。” “嗻。” 事情尚未调查清楚之前,其余人要避嫌,便由乾隆身边儿伺候的一名小太监亲自上前,取了那块沉香,奉至乾隆跟前。乾隆盯着那块沉香细细大量了好一阵,道:“不错,这正是当初朕赐予令妃的沉香。”他话语一转:“既是令妃的沉香,为何如今会出现在皇后宫中?” 当时,乾隆下旨将沉香送去令妃的延禧宫时,并没有多想。后来,还是太后在得知此事后,委婉地提醒他,越过皇后,沉香送去令妃宫中,会不会引起皇后的不满,也让底下的妃嫔们生出些不该生出的心思来。当时乾隆不以为意,只说皇后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令妃也是个有分寸的,不会因得了赏赐便得意忘形失了本分。可眼下发生的事,着实打了乾隆的脸。 -- 第65页 乾隆看向皇后的目光中带着些思量的意味。许是因为长久以来令妃在乾隆心中留下的好印象,许是因为方才令妃在乾隆跟前楚楚可怜,让他不想怀疑她。总之眼下,比起令妃,乾隆更怀疑皇后——是不是后来皇后伺机从令妃手中夺走了沉香? 皇后看懂了乾隆的怀疑,险些要被乾隆给气笑了。她又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不过是区区一块沉香罢了,即便再珍贵也是有限的,她何至于巴巴儿地与令妃抢这沉香?若她真是这样的人,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顶多,她会因为被宠妃压在头上,心中不快,但也仅此而已。 乾隆对她的怀疑,是看轻了她,也是看轻了立她为后的他自己! 芳芷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主子们的眉眼官司:“回禀皇上,此香的确是令妃娘娘的。但在皇后娘娘怀着五公主时,令妃娘娘将此香转赠给了皇后娘娘。当初皇后娘娘怀着身孕着实辛苦,有时夜不能寐,令妃便送来了此香,道是沉香有安静凝神、舒缓疲劳之效,正适合皇后娘娘使用。皇后娘娘感念令妃娘娘一番心意,便留下了此香,谁知在用过之后,感到不适……皇后娘娘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她尚在孕中闻不得香味儿,便命奴婢们将此香收了起来。” “若不是这次,令妃娘娘因为此香而动了胎气,招了太医前来问诊,只怕咱们还不知道,这块上好的沉香里头竟还掺了麝香!令妃娘娘指责皇后娘娘不顾及后宫中有孕的妃嫔,奴婢却为我家娘娘叫屈!若非皇后娘娘对于令妃娘娘太过信任,又岂会在查都不查的情况下就使用了令妃娘娘送来的香?不知令妃娘娘给我家主子送来含有麝香的沉香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周围人听了芳芷的话,看向令妃的眼神都有些怪异。 倘若芳芷说的是真的,令妃这回动胎气只能说是自作自受,非但怪不到皇后身上,她自个儿反倒要背上个谋害皇后的罪名。 “令妃,这宫女说的可是真的?是你在皇后孕期给皇后送去掺了麝香的沉香,想要谋害皇后?” 令妃闻言,赶忙跪伏于地。方才她在乾隆跟前是装可怜博同情,这回是真可怜了,一张小脸都变得惨白了起来,有豆大的汗珠从她额头上滑下,沾湿了她的鬓发。 “皇上明鉴,臣妾的确在皇后娘娘怀孕之际将得到的沉香赠予了皇后娘娘。可臣妾是出于一番好心啊!”妃嫔间相互赠礼,上位者赏赐下位者,下位者给上位者献礼,这些都是记录在案的,否认也没有用,反倒惹人怀疑,因此,令妃很爽快地承认了。但谋害皇后,在沉香中动手脚,她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臣妾敢保证,沉香在送到翊坤宫时,还是好好儿的,至于后来,为何会被人动了手脚,臣妾也不知道……”言下之意,一切都是皇后自导自演的戏码。 皇后眯起了眼:“你的意思是,本宫在得了你这块沉香之后,为了陷害你,故意在沉香中掺了麝香?简直一派胡言!你不过一介妃嫔,有何值得本宫算计你的!” 她这话说得理所当然、坦荡磊落,却也带着一股让人难以忽视的轻蔑。这股子轻蔑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令妃的心口。 令妃为何会与皇后如此不对付?除了自身的立场之外,也与她们各自的性格脱不了干系。令妃出身低微,自傲又自卑,皇后却自矜身份,往往比她更加高傲,还时不时在无意间戳她的痛点,她对皇后,又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 “皇后娘娘不可能做这事儿,难不成本宫就会为了陷害皇后娘娘,拿腹中的皇嗣开玩笑吗?”皇后一通“真情流露”之下,令妃也放纵自己的情绪,跟着“真情流露”了一番。“起情绪”是一种很微妙的表现,有时候,这种做法更有助于博得乾隆的信任。 只是,有皇后“真情流露”在前,令妃的表现就失了三分可信度。毕竟宫中之人皆知,皇后向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很少会如此失态。正是因此,她这偶尔的失态,反倒让她的话变得更加可信。 何况,从理性上来分析,令妃今日会来翊坤宫,又恰好吸入了这含有麝香的沉香,怎么看都不是皇后能够提前筹谋得了的——来翊坤宫是令妃自己的决定,是一项不受皇后控制的偶然因素。所以,要说是皇后有意要算计令妃,怎么都说不通。要是反一反,说是令妃有意要借由腹中这块肉算计皇后,倒是能够说得过去。 乾隆虽然比较偏信令妃,但他也不是傻子,在摒除了对皇后的偏见之后,有些东西,就看得比较清楚了。这要是搁在以前,乾隆是绝对不会怀疑令妃拿她腹中的亲骨肉做筏子的,可如今,经过了几件不算愉快的事,乾隆对令妃的信任,到底是削减了。 在皇一番思量过后,乾隆偏向了皇后:“令妃以下犯上,对皇后不敬,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一旬。” 前几次,乾隆碍于令妃怀着身孕,怕令妃多想,虽有意给令妃一些教训,但到底没有对令妃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这回,他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给令妃一个警告了。 怀孕期间令妃还这般不安生,老是想着与皇后别苗头,在乾隆看来,令妃也该得些教训了,一味纵容,只会让令妃变本加厉。 “皇上,您终是不信臣妾。”令妃泪盈于眶地看着乾隆。 纵使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沉香是她给皇后的,又如何?沉香到底的被送去给皇后时就有问题,还是皇后得到沉香后对沉香动了手脚,已经很难掰扯清楚了。其实现在怎么判,就看乾隆的意愿。然而,很可惜的是,比起令妃,现在乾隆更相信皇后。 -- 第66页 芳芷心知皇后论辩才比不过令妃,她生怕乾隆会因为令妃梨花带雨之姿而再度心软,赶忙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现在一想到这沉香之事,心里头就是一阵后怕呢。幸而当初皇后娘娘没有长期用这沉香,否则,只怕腹中的五公主会因此而受到伤害……”芳芷见乾隆因为她的一番话而皱起了眉,又道:“皇上可还记得,在五公主出生那日,皇后娘娘险些难产一事,现在想来,指不定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了这沉香的影响呢……” 乾隆想到给大清带来祥瑞的爱女险些就要没了,不由心中一惊,对于令妃的不满加重了几分。 他这人,素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一点,整个后宫之中的妃嫔都深有体会。 因为偏爱令妃,所以令妃做了不少出格的事,乾隆都视而不见,哪怕是要惩罚令妃,通常也只是小惩大诫一番,不会真正让她伤筋动骨。可今日发现,令妃险些害得他心爱的小女儿无法顺利出生,他对令妃的态度不由又变了变。 得好生给令妃一个教训才是。还有,乾隆越过皇后赐予令妃沉香,令妃却这般不珍惜,看来日后,好东西也不必留给令妃了,还是都攒着给他的小闺女做嫁妆吧! 这般想着,乾隆果断地把给令妃的惩罚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周围的妃嫔们见状,不由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向了令妃,却只看到了令妃低垂着的脑袋,看不到令妃面儿上的表情。饶是如此,她们也很是心满意足,毕竟能够看到令妃吃亏的情形可不多见。 与此同时,她们在心中又一次把芃芃的重要等级提高了一些——可不是谁都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加重令妃的惩罚的。 …… 当宫妃们散去后,乾隆留在了翊坤宫。他方才错怪了皇后,险些在诸多妃嫔面前给了皇后没脸,眼下事情既然弄清楚了,他自然要留下来好生安抚皇后一通。再说,忙碌了几日,他也有些想念芃芃了,不知道芃芃现在在做什么,与几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一想到芃芃,乾隆一颗心便不由柔软了下来。 在朝臣们面前,他是威严无限的皇帝,在妃嫔们面前,他也是先君后夫,唯有在芃芃面前,他是她的阿玛,且只是她的阿玛。不必去考虑什么权力制衡,不必去考虑利益得失,他只要看着芃芃纯真的笑脸,就能够暂时抛开所有的烦心事儿。 乾隆想得很好,他可以留下来陪皇后说一会子话,先是宽慰皇后几句,再勉励皇后日后要继续好好管理六宫。然后,他们可以说一些与小十二和芃芃有关的话题——只要是与芃芃有关的事,哪怕是再微小的事,乾隆都会听得津津有味。 在这之后,乾隆可以与皇后一道用个晚膳。晚膳后的时间,他可以命人把芃芃和小十二抱来,逗一逗孩子。听说芃芃已经能够爬来爬去了,小脸上的表情越发生动,小十二会说的词也越来越多,与孩子们相处的过程,肯定会很有意思。若是他们还没有进食,那就更好了,乾隆还可以享受到投喂两小只的乐趣。如今,无论是小十二还是芃芃,都可以吃一些辅食了。上回乾隆问人要了一盏米糊糊来喂给芃芃吃,芃芃吃得可香了! 可惜,乾隆想得再美好也没有什么用,皇后压根儿就不打算配合。 方才乾隆在六宫妃嫔面前对皇后的态度太过伤人,让皇后十分寒心。如今事情好不容易要告一段落了,短时间内,皇后都不想再看到乾隆这张脸。 尽管要在乾隆的手底下过活,但皇后脾气上来了,也没有要给乾隆面子的意思。 在皇后看来,乾隆所谓的安抚,也不过是惺惺作态,为了不让别人说他宠妾灭妻,根本没有几分真心在里头。乾隆想演戏,皇后却是疲了倦了,不想再陪他演。 在乾隆热络地拉着皇后说话时,皇后的态度颇为冷淡。 她本是一个美人,平日里对着乾隆总是恭恭敬敬的,从不逾越本分,偶尔使使性子闹个脾气,在乾隆看来也挺新鲜。因此,面对皇后的冷脸,乾隆非但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来了兴致,越发殷勤了。 可惜,即便是再怎么殷勤,帝王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接连在皇后这儿碰了几个软钉子后,面对皇后那张油盐不进的冷脸,乾隆也渐渐不悦了。 向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儿,他何曾这般做小伏低讨好过一个人?今日皇后得此殊荣,不知情识趣不说,还在他跟前摆架子,乾隆也恼了,他留宿后宫是为了享受,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在冷哼一声之后,乾隆就想拂袖而去。皇后不想讨好他,这后宫之中,有的是想讨好他的人! 伺候在一旁的芳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可以,她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替皇后在乾隆跟前说几句软和话了。眼下阖宫都知道皇上今儿个要留宿翊坤宫,若是最后,皇上去了别的宫,她们翊坤宫明儿个必要成为各宫的笑话! 幸而在此时,奶娘们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抱着两位小主子过来救场了。 “奴婢代五公主/十二阿哥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奶娘们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拉着小主子们的手,给乾隆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这举动,把乾隆给逗笑了。两个孩子一来,他的心情都跟着明朗了几分,他索性也不去管皇后了,只把心思放在芃芃和小十二的身上——主要是芃芃,小十二只是顺带的。 -- 第67页 乾隆不吝于承认,在一双儿女之中,他更偏心女儿一些,也不知怎么,只要见了自家女儿,他就会心生欢喜。只是今日,比起“消极怠工”的芃芃,显然是小十二更抢镜一些。 被奶娘抱在怀中的小十二精神头颇好,一进来就开始东张西望的,待他看见了乾隆,还很高兴地冲着乾隆张开双臂要抱抱! 尽管乾隆一共也没抱过他几次,且每次抱他都是事出有因,但小十二还是记住了被眼前之人抱住的感觉。平素小十二周围能够接触到的,不是奶娘们,就是他的额娘或者妹妹,无一人像乾隆这般高大,可以让小十二居高临下地欣赏周围的风景,小十二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平日里习惯了抱孙不抱子的乾隆看着冲他要抱抱的小十二,很想让奶娘直接把小十二给抱走。可小十二眼中的光芒太亮,他见乾隆不搭理他,一双细瘦的小手臂还锲而不舍地举着,让人根本就狠不下心来拒绝他。 乾隆:“……” 最终,乾隆认命般的伸出手,将他抱在了怀中。 这才刚一入手,乾隆就觉得,小十二比起上一次他抱他的时候,又重了不少,显然,这些日子,小十二被照顾得很好。 在被乾隆抱起来之后,小十二不住地往乾隆的左手边拱着,让乾隆颇为奇怪。 奶娘生怕乾隆会因为小十二的举动恼了小十二,赶忙对乾隆解释道:“皇上,十二阿哥十分友爱妹妹,他特意往您左边儿去,是想让您把右手空出来,好抱五公主呢。” 乾隆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朕都还没发话呢,居然胆敢给朕分派起任务来了,你胆子不小啊!”说着,他伸出手来,拧了拧小十二的鼻子。 小十二一面摇晃着脑袋,想要从乾隆的魔爪之下挣脱出去,一面不住地唤着:“妹妹、妹妹!”好像生怕在场的大人们会把他的妹妹给忘了似的。 乾隆还记得,刚出生的时候,小十二胆小的很,一被抱到他跟前,就哭闹不止,这也是乾隆早先对小十二颇为不喜的原因之一。可自打跟芃芃相处过后,小十二便成了个有妹万事足的性子,越发胆大活泼起来,也越来越讨乾隆喜欢。 为人父母者,谁不喜欢乖巧伶俐的孩子呢? 不过,小十二担心在场之人忽视了他的妹妹,却是大可不必。 芃芃无论到哪儿,都是绝对的中心,哪怕是现在,也不例外。她就是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会让人目光追随着她,自然而然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身上。 此时的芃芃,似是才睡醒,正打着呵欠,鼓着张包子脸,用小手揉着眼睛,一双星眸中还含着层薄雾,她的鼻子中,时不时便发出一声小奶音,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一把。 乾隆一见到自家闺女,这眼神就怎么都挪不开了。他只觉得,不愧是他的女儿,生得这般可爱乖巧,天底下再没有比他闺女更可爱宝宝了! 这会子,小十二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妹妹,“啊啊”地兴奋叫了起来,一边叫嚷着,一边还用小手轻轻拍打着乾隆的肩膀,催促乾隆快去把他的妹妹给接过来。 虽然按照乾隆的本意来说,他就是要将芃芃给抱过来的,但自主地做这件事,与在儿子的敦促之下做这件事,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眼下,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这里是小十二和芃芃的主场,而他,尊贵的大清帝王,成为了两个小家伙的“轿夫”…… 乾隆很快就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给赶出了脑海。 乾隆用左手抱着小十二,朝着芃芃的奶娘伸出空着的右手。奶娘会意,将芃芃递到了乾隆的右手上,看着乾隆将芃芃揽入了自己的怀中。这已经不是乾隆第一次这样做了,对于这种模式,奶娘们显然也见怪不怪。 不过总体来说,乾隆每次见了芃芃,都要抱上一抱,而他抱小十二的次数,却并不多。 芃芃趴在乾隆的胸前,些许困意已经完全消散。她不理会对面直冲着她打招呼的小十二,好奇地扒拉着乾隆的胳膊,努力地扬起小脑袋,似乎想看一看乾隆的脸。 乾隆见状,顺从地低下头来,与小闺女对视着。芃芃见乾隆的胡子似乎比前些日子长了一些,笑嘻嘻地伸出恶魔之手,想要扯上一把,被乾隆机智地躲了开来。乾隆无奈地看着自家小闺女:“调皮。” 若是左胳膊上没有抱小十二,此刻,乾隆就该用左手来“收拾”自家小闺女了。可惜现在他两只手都不得空,也只好看着芃芃在他眼前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来,小闺女这副模样,像是一只偷吃了松子的小松鼠一般,可爱极了。 趁着将小闺女抱在怀中的机会,乾隆将小闺女上下打量了一遍。几日不见,小闺女似乎出落得越发好了,只是似乎没怎么长肉?乾隆掂了掂自己左胳膊上重了不少的小十二,又掂了掂右胳膊上体重没怎么变化的芃芃,心中充满了老父亲式的担忧。 ……他这是选择性地忽略了他已经很久没有抱过小十二的事实。 乾隆一边掂着芃芃的重量,一边问一旁的奶娘,她最近都吃了些什么,喝了些什么。在得知芃芃不大喜欢喝奶,反倒更青睐辅食之后,顿时“恍然大悟”,觉得自己找到了小闺女喂不胖的原因。 “芃芃还这么小,食物得以奶水为主,怎么可以净给她辅食吃呢?”作为有过好几个孩子的爹,乾隆表示,在养育孩子方面,自己还是有话语权的:“日后,得给小公主喂了足够的奶水,才许她吃辅食。” -- 第68页 乾隆在奶娘面前一脸严肃正经,表示决不允许她们纵容小闺女“挑食”的坏毛病,然后,他的胡子就被小闺女给扯住了。小闺女似乎听懂了乾隆的话,口中哼哼唧唧的,对乾隆的安排很是不满。 她是异能者,又不是个普通的婴儿,哪里需要喝那么多奶?若不是怕吓着周围伺候的人,她甚至可以不吃东西,直接从植物中汲取需要的能量。 还有,她这体重,在她这个年龄的小婴儿之中,明明很正常好吗?她爹为什么总怀疑她瘦了,致力于要把她给喂胖呢?总而言之,芃芃小公主表示,人乳她拒绝,长胖她拒绝。 乾隆冷不丁被芃芃一扯胡子,顿时龇牙咧嘴,当着众人的面失了仪态。这要是别的娃,早就被乾隆交还给奶娘了,可考虑到眼前拽他“龙须”的是芃芃,他还是违心的称赞道:“芃芃看起来才这么一丁点大,力气倒是不小啊!她日后定会健健康康地长大。” 皇后方才见自家小闺女一把揪住“龙须”的时候,不由为自家小闺女捏了把冷汗。 好在乾隆对自家妻妾不怎么样,对小闺女却是真的好,被扯住了胡须也没有动怒,反而一脸和颜悦色地称赞自家闺女身体好,力气大。看在这一点上,皇后觉得,乾隆还算是有一点可取之处。 一旁“被冷落”的小十二见妹妹不理自家,只顾着跟乾隆的胡须斗智斗勇,顿时瘪了瘪嘴,不高兴地从另一边一把揪住了乾隆的胡须,还特别委屈地唤芃芃“妹妹”,试图引起芃芃的注意力。 乾隆挨了这么一下可不得了,险些眼冒金星。小十二毕竟是个男孩子,且又比芃芃年长,力道也比芃芃大很多,他给乾隆来这么一下,着实让乾隆吃不消。小十二当即便挨了乾隆一记狠狠的瞪视。他得庆幸乾隆的右手现在不空,否则他的小屁股只怕就要遭殃了。 面对乾隆凶狠的眼神,小十二瘪了瘪嘴,怂了下来。如果此时他能够完整流利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他一定会控诉乾隆的双标。凭什么同样是扯了乾隆的胡须,妹妹芃芃就能够得到乾隆(昧着良心)的夸赞,他却只得到了乾隆一记凶狠凌厉的眼神,以及无声的警告?太不公平了! 皇后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一幕,生怕乾隆会怪罪她的儿子。 从乾隆的表现中,已经可以看出,对于自家小闺女,乾隆是无原则的宠爱,根本不必担心什么,可对于自家臭小子,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乾隆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为了防止自家儿子被乾隆用眼神瞪死,给儿子幼小的心灵留下巨大的阴影,皇后赶忙走上前,从乾隆怀中接过了小十二。与此同时,她也一扫方才对乾隆的爱理不理,绘声绘色地跟乾隆讲起了平日里小十二与芃芃的趣事来。 讨人嫌的臭小子被皇后给抱走了,左手得到了解放的乾隆赶忙双手捧住了芃芃,换了个让芃芃感到舒服的姿势。芃芃在他怀中小猫似的蹭了蹭,舒服地打了个滚儿,引得乾隆笑出了声,连方才想要惩罚臭小子的那股的念头都消散了。 待乾隆听说小十二平时像只跟屁虫一样跟在芃芃身边儿,围着芃芃打转时,乾隆一面自豪于女儿的魅力,一面略带嫌弃地瞥了小十二一眼。 臭小子就是臭小子,比不得他可爱又贴心的小闺女! 身为哥哥居然还要让妹妹带着他玩,不争气! 因为有两个孩子作润-滑-剂,一时之间,帝后之间的氛围还算融洽,全然不见方才的冷凝。 芳芷等皇后的心腹看着这一幕,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管怎么说,皇上和主子和好了就好。瞧着眼前的趋势,皇上定然会留宿翊坤宫了,总算是保住了主子的颜面。也免得宫中有些小人胡乱猜测主子是不是失宠了,明儿个又给主子添堵。 …… 虽然因着小十二与芃芃之故,乾隆与皇后看似没了隔阂,但乾隆平日里到底说一不二惯了,他事后想起这事儿,仍有些不得劲儿。 帝后之间闹了别扭,又不好随意跟人说,恰逢和敬来给乾隆请安,乾隆便跟和敬说起了此事,最后总结道:“皇后别的方面倒好说,就是这脾气,着实让人受不了。” 皇后模样生得极好,即便是在美人如云的后宫之中,也是极为出挑的,认真说来,她的模样就是照着乾隆的喜好长的。奈何她性子刻板,脾气又冷又硬,让偏爱温婉解语花的乾隆颇为不喜,否则,在芃芃降生之前,皇后也不至于落到初一和十五能得幸的地步。也难怪宫中不少妃嫔都议论,若她不是皇后,若是后宫之中没有祖制规定皇帝在初一十五之时需得留宿中宫,只怕她早就失宠了。 当然,自打芃芃降生之后,皇后的处境就好了很多,为了看望女儿,乾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会宿在皇后宫中,但这不代表乾隆对皇后改观了,只能说,女儿的魅力太大,大到哪怕乾隆不喜皇后的性子,也愿意宿在翊坤宫中。 和敬也知道前几日令妃又在翊坤宫作妖之事,虽然乾隆用春秋笔法省略了其中的某些细节,但想也知道,依照乾隆的性子,一开始必然会更加偏信令妃,而这样的偏袒势必会让皇后心中不高兴,也难怪皇后不肯给乾隆什么好脸色看。 若是皇后像她额娘似的,懂得揣摩乾隆的心思,平日里说话做事都顾忌着乾隆的面前,不至于让乾隆下不来台,只怕乾隆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也不会这般僵硬。不过和敬转念一想,她额娘倒是能屈能伸,能忍能让,处处体恤乾隆的心思。可忍得久了,苦的还不是自己?否则,到了最后,她额娘也不至于忧思成疾。继皇后这做法看似愚蠢,可至少不会一味委屈了自己。和敬也说不清,究竟哪种做法更好,左不过因人而异罢了。 -- 第69页 最近和敬与继皇后之间关系日笃,继皇后甚至还帮着和敬将孝贤皇后留下的部分人手从令妃手中夺了回来,重新交给和敬来支配,和敬也是越来越向着继皇后。如今乾隆对继皇后起了不满之心,和敬自是要为继皇后说话的。 不过怎么劝,也得讲究个技巧。若是直接开口,只怕乾隆非但听不进去,反而会认为连和敬也不能理解他。 “汗阿玛快些坐下。科尔沁处才刚送来了蓝莓与沙果,女儿一得了这两种水果,便选了些好的带进宫来给汗阿玛尝尝,这两种水果俱是酸甜可口。今儿个女儿既把这两种水果带入了宫中,汗阿玛好歹给面子尝一尝,也好平复一下心情。” 对于女儿的撒娇,乾隆十分受用。他捻起一枚沙果,送到鼻尖嗅了嗅,果然是果香宜人。乾隆忽然来了食欲,连着吃了好几个果子,而后夸赞了和敬与其驸马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孝心。和敬在得到夸奖之后,双眼亮晶晶的,却要强作镇定,对乾隆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女儿应该做的,不值得汗阿玛夸赞什么。” 这副模样,逗乐了乾隆。就连方才因为想到继皇后的所作所为而翻涌上来的负面情绪,都少上了许多。 “你啊……”乾隆指着和敬,乐不可支。 “今儿个是女儿孝敬汗阿玛,待芃芃长大了,她就可以与女儿一道孝敬汗阿玛了,汗阿玛高不高兴呢?” 作为除芃芃外最为得宠的公主,和敬对于自家汗阿玛还是颇为了解的。她知道该怎样化解自家汗阿玛心中的郁气,哄她家汗阿玛开心,同样也知道,在把她家汗阿玛哄开心之后,她家汗阿玛是最好说话、也是最能听进人劝的。 提及芃芃,乾隆面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她才那么一丁点大,等她长大,还要好久呢。不过,有你这样优秀的长姐伴随在她身边,给她做榜样,想来在她长大之后,也会如你一般聪慧乖巧。你若是得了空,便多进宫来看看芃芃,不然,朕真怕她会将皇后那脾气学了去。” 到了最后,还不忘损皇后一句,看来,他对于皇后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也是,那一晚,乾隆与皇后虽然看似和解了,但也不过是碍于孩子们之故。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心结并未解开。皇后不是个会轻易向人低头的性子,乾隆也绝不会主动向皇后低头,两人之间,可不得别扭着么! 和敬装作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只笑吟吟地提醒乾隆:“那是肯定的,汗阿玛可别忘了,待小鄂勒和小十二再长几岁,您可是要亲自教导他们的,届时,女儿肯定天天带着小鄂勒入宫来叨扰您,顺带着与芃芃交流感情!” 乾隆颇为无奈地看着和敬:“好,朕知道了!你也用不着逮着机会就提醒朕,生怕朕赖账似的。朕既然开了口,自然就不会反悔。” 和敬见乾隆此时心情不错,状似无意地开口道:“汗阿玛,您不愿意让芃芃养成皇额娘那般的性子,那么,您想让芃芃养成令妃那样的性子吗?” 乾隆闻言,皱了皱眉:“芃芃乃天家娇女,朕之掌珠,像令妃那样可不行。” 作为一个帝王,乾隆自然希望自个儿的妃嫔能够百依百顺、温柔小意,可若是换做女儿,他就觉得小家子气了,他的女儿,合该活得恣意畅快、骄傲明艳。 和敬道:“汗阿玛这么想,可见是与女儿英雄所见略同。女儿也觉得,若是随了令妃的性子,是一件极为不妥的事。令妃到底是受了出身所限,做事过于小家子气,且行事又不够稳重,还需好生磨砺磨砺。倒是皇额娘这性子,芃芃若是能够学去个二三分,汗阿玛也不必担心日后她出降了受人欺负。” “谁敢欺负朕的女儿!”乾隆想也不想便道。 “汗阿玛不知,咱们身为公主,明面儿上自然没有人敢对咱们不敬,可暗地里会如何,却是不好说。女儿得汗阿玛照拂,有幸常驻京中,驸马又是自幼与女儿一道长大的,倒是还好。先朝远嫁蒙古的一些姑姑们,日子就过得极为凄苦。驸马欺负公主好性儿的,教养嬷嬷拦着驸马不让驸马见公主的,并不在少数。汗阿玛盯着时还好,在汗阿玛看不到的地方,公主们日子过得如何,还不是得看自个儿。” 和敬趁机为远嫁的公主们发了声。她若不是孝贤皇后与乾隆唯一在世的骨肉,只怕这样的命运也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如今她自个儿日子过得顺遂,自然希望其余的皇家公主们日子也能够过得好些。 “竟有这等事!”乾隆听闻此言,颇为震怒:“朕会命人好生调查。公主们虽是带着和亲的使命出嫁的,但她们终究是皇家金枝玉叶,容不得人随意轻贱。若真有驸马欺-辱公主,乃至奴大欺主之事,朕绝不会轻易姑息!” “汗阿玛英明!” “看样子,让芃芃学得四五分皇后的脾性,也是很有必要的。”经过和敬的一番话,乾隆的想法立马就变了。和敬说得不错,他便是再舍不得芃芃,芃芃日后总是要出嫁的。虽然依着芃芃的命格,他不会让芃芃去和亲,大概率会将芃芃嫁在京城,但他总不可能一直盯着芃芃和驸马。若是芃芃脾气太软和了,指不定驸马私底下就要欺负芃芃。乾隆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性,就觉得难以接受。 方才乾隆还嫌弃皇后的脾气又臭又硬呢,现在他倒是觉得像皇后也不错了。 -- 第70页 和敬勾了勾唇角:“所以,换个角度想想,皇额娘的脾性,其实也没那么糟糕,是不是?皇额娘她虽说脾气硬些,但有一说一,绝不会像某些妃嫔一样,为了博得您的宠爱,曲意逢迎。依女儿之见,皇额娘待您,倒比其他妃嫔更真心些。她正是因为在乎您,在发现您误解了她,不相信她的时候,才会如此生气。您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和敬总是很懂他的心思,说的话,往往都能说到他心坎儿里去。 和敬续道:“汗阿玛,女儿其实一直很担心您。自打额娘去世,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一个能够与您说真心话的人了。如令妃之流,虽然得您心意,但她们在面对您的时候,又有几分真心呢?还不是您想听什么,她们就说什么。所以,有皇额娘在,女儿其实很高兴。虽说皇额娘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但至少她从来不会弄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在这宫中,至少还有一个与您说真话的人。” “罢了罢了。”乾隆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朕不过与你说了几句皇后的不是,倒引起你这么一套一套的理论。朕都要怀疑,是不是皇后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若是寻常人,听了乾隆这话,只怕当即就要诚惶诚恐地跟乾隆解释,但和敬看得出来,乾隆并没有生气,她便笑眯眯地道:“皇额娘才没有给我灌什么迷魂汤呢,不过是因为她以诚待我,我便也以诚待她罢了。以前我也与汗阿玛一样,觉得皇额娘不好亲近,可后来啊,我发现皇额娘她是刀子嘴豆腐心,比起那等口蜜腹剑之人不知要强多少倍!” 因和敬从前与令妃亲近,现如今骤然与令妃疏远,反倒亲近起了与令妃不对付的皇后来,乾隆便自发地将令妃代入了和敬口中“口蜜腹剑”之人,在对皇后好感度上升的同时,对令妃的感观不免又差了一些。 和敬似是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开口道:“汗阿玛您对皇额娘有什么不满之处,趁着这几年赶紧一并说了吧。再过些年,待芃芃长大了,您就不可再说皇额娘不好了。芃芃她护娘得很,若是日后,您再说皇额娘的坏话,让芃芃听到了,值不定芃芃一个月不搭理您!” 乾隆听了这话,故作苦恼地道:“你说的很是,看样子,日后,朕是不能再随意说皇后的不是了,芃芃发起小脾气来,可不得了。” 和敬又与乾隆说了一会子话,便带着乾隆赏赐下来的东西,离开了皇宫。作为乾隆的嫡长女,她每回入宫,都不会空手而归,乾隆、太后或是皇后总会赏她些东西,让她带出宫去,也好让宫外的人看看她身为固伦公主的体面,让人不敢因她离宫便小觑了她。 翌日,乾隆得了西藏进贡的皮革、牛羊肉、蕨麻等物,便命人选了上好的给太后与皇后送去。其他东西也就罢了,只这蕨麻最为难得。蕨麻又称西藏人参果,生于海拔数千米以上的高寒地区,极为滋补,宫中拢共也就得了没几颗。 除了太后之外,也就皇后得了,这可羡煞一众妃嫔,纷纷用酸涩的语气道皇上真是看重皇后娘娘。 最好的东西让皇后得了,宫中其余高位妃嫔也各自得了一些东西,好让她们知道乾隆还是惦念着她们的,唯有令妃处,什么也没有得。 纯妃在发现这一点后,故作惊讶地道:“令妃妹妹这样得宠,又怀着龙嗣,平日里宫中有什么好东西,她都是独一份儿的,这回,怎么会什么都没得呢?莫非底下的人忘了往延禧宫送东西?” “纯妃妹妹说笑了,在皇上手底下做事的人,个个严谨,又岂会犯这样的错误呢?”嘉贵妃抿了抿嘴,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皇上定是觉得令妃妹妹这阵子太过于‘活泼’,不利于养胎,这才让令妃妹妹安安静静的,没有派人去叨扰她呢。” “这人呐,最不可得意忘形、恃宠而骄。瞧瞧令妃妹妹,从前多么谦恭温顺,如今一朝有孕,便仗着腹中的孩儿折腾起来,甚至还想污蔑皇后娘娘。皇上与皇后娘娘最是缱绻情深,又岂能容她?” 嘉贵妃说着,饶有深意地看向那些向令妃投诚的妃嫔。 因令妃得宠,便有不少低位妃嫔投效于她,比如怡嫔与白贵人这对姐妹花,比如新入宫的宁答应以及瑞常在。 怡嫔入宫早,资历比令妃还老些,早年也是较为得宠的,近些年因后宫之中不断有新人进来,她也渐渐有了失宠的趋势,但她心思缜密,擅长谋划,因而令妃还是十分看重她,时不时在乾隆耳边为她说几句好话,也让她多得些圣眷。 妹妹白贵人比怡嫔年轻貌美些,因而在乾隆那里还有几分薄宠,只是这圣眷显然十分有限,如若不然,她也不至于这么些年了,还是个贵人。白贵人素来以怡嫔马首是瞻,自家姐姐都投向令妃了,白贵人自然也投效了令妃。 宁答应刚入宫不久,因颜色生得好,又有令妃做靠山,在宫里头的路到目前为止走得也还算是顺畅。这宁答应位份虽低,但近日颇得乾隆喜爱,在乾隆那儿也能说的上一些话。至于瑞常在,其样貌人品暂且不说,单只她父亲是礼部尚书,她就有被拉拢的价值。 令妃手下最得用的,就属这四个人了,这四人各有各的长处。嘉贵妃一直眼馋她们,若是能够趁着令妃这回势弱,挖一挖令妃的墙角,让她们转投嘉贵妃的阵营为她办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 第71页 若是令妃一直得宠,嘉贵妃也不敢背着她如此行事。但最近怀着身孕的令妃连番在乾隆那儿遭遇冷待,却暴露了令妃根基不稳的事实。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嘉贵妃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相信经过近日之事,这些投效令妃的妃嫔,心里头也该有些别的想头才是。嘉贵妃就不信,因为利益而聚拢到令妃身边儿的这些人,能够对令妃多么忠心。 果然,在嘉贵妃说完这这番话后,白贵人与宁答应的眼神就闪了闪,倒是怡嫔与瑞常在依旧老神在在的,让人看不出她们心中的真实想法。 “要让本宫说,有些花儿朵儿的,虽一时妖娆夺人眼球,但终有开败的一日,倒不如松柏长青。”嘉贵妃语带深意地道。 一旁的婉嫔陈氏听闻此言,开口道:“贵妃姐姐说得不错。若要论这宫中长青的松柏,除了皇后娘娘之外,还有谁呢?别看皇上忽而宠幸这个,忽而宠幸那个,实则他心中最为记挂的,还是皇后娘娘。” 先前在令妃意图污蔑皇后以熏香谋害她腹中胎儿这时,婉嫔就曾开口为皇后说过话。这回,在嘉贵妃暗示令妃不是能够长久倚靠之人,不如改投她麾下时,婉嫔又站了出来,说论地位尊崇,论可靠程度,六宫之中谁也赶不上皇后,若是真要了,另投明主,与其投向其他的妃嫔,不如投奔皇后。 不得不说,从婉嫔前后的举动来看,她对皇后示好的意图十分明显。 因着婉嫔这番言语,嘉贵妃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婉嫔素日里寡言少语的,今儿个话倒是多了起来。” 皇后饶有深意地盯着婉嫔看了好几眼,开口道:“话少不要紧,精辟就好。依本宫看,婉嫔倒是个会说话的,待会儿她们走了,婉嫔不如留下来,陪本宫说会子话。本宫啊,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她虽平日里疏于钻营,但若是有个知情识趣的人愿意投入她的麾下,她也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多谢皇后娘娘厚爱,臣妾遵命。”婉嫔抿着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喜意来,含蓄又不张扬,皇后越发觉得她是个聪明人。 “皇后娘娘独独把婉嫔妹妹留下来说话,可见是皇后娘娘只疼婉嫔妹妹,嫌弃咱们这些笨嘴拙舌的不会讨娘娘欢心了。”纯妃嘟哝着嘴小声抱怨道。 纯妃这番话看似是在争夺皇后的注意力,实则是在给皇后挖坑。若是皇后应承了下来,岂不是代表皇后承认她们在她心中都不如婉嫔?再有,她踩着宫中其余妃嫔来捧婉嫔,其余妃嫔岂有不记恨婉嫔之理? 婉嫔听出了纯妃话语中的陷阱,但她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皇后来处理这件事。虽说她因着和敬与芃芃之故,有意投入皇后麾下,但事情到底还没成呢成,趁此机会观察观察皇后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好。 好在,皇后没有让婉嫔失望,她只淡淡看了纯妃一眼:“纯妃这样会说话,轻而易举就能引起在场诸多妃嫔的共鸣……这等本事,连本宫也做不到。若是纯妃这样儿的都算是笨嘴拙舌,这宫里头还有谁是会说话的呢?”不就是捧杀么,当谁不会似的。只是平时若没有人惹到皇后头上来,她也懒得跟底下的妃嫔们过招。 这会子,难以接话的成了纯妃。其他妃嫔见她在皇后跟前讨了个没趣,再加上皇后最近又颇得乾隆看重,自然不会再没眼色地去触皇后的霉头。有那等口齿伶俐脑筋活络的,随意找了个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开来,不多时,翊坤宫中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底下的众多妃嫔心里头是怎么想的,也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在诸位妃嫔们散去后,皇后果然留婉嫔下来说了一番话。具体说了什么,人们不得而知,但所有人都能够看见的是,婉嫔在离开翊坤宫的时候,是皇后身边儿的心腹黄嬷嬷亲自送着离开的,她的贴身宫女手上,还捧着皇后赏赐下来的布匹和首饰。 诸位妃嫔心中明了,婉嫔怕是投靠皇后了。 婉嫔向来不显山不露水,最是擅长明哲保身,因而她在一众妃嫔之间存在感并不强,但却没有人能够小觑她。曾经有人见她为人低调又不怎么得宠,便想着欺-辱她,谁知最后,却是那人自己倒了霉,宫中其他妃嫔这才知道,低调不代表懦弱,不得宠不代表这位没有手腕。 皇后有和敬公主相助,本就变得比以前难对付了,如今又有婉嫔在她旁边为她出谋划策,日后,若是谁想算计她,只怕要比从前困难得多。 第25章 三合一 在送走婉嫔后, 黄嬷嬷等心腹也与皇后进行了一番对话。 “今日老奴看到皇上给娘娘送来了蕨麻,老奴很是欣慰。蕨麻虽珍贵,但也算不得什么, 您贵为皇后, 得到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 可难得的是皇上待您的一片心。昨日,皇上才与娘娘因为令妃之事恼了不愉快,娘娘可知,为何皇上今儿个会给您送来拢共也没得几颗的蕨麻?” 皇后道:“皇上……怕是觉得昨日之事伤了本宫的面子, 所以今儿个给本宫送些好东西来, 安抚本宫吧,打一棍子给颗甜枣, 这可是皇上惯来喜欢用的伎俩了。” 黄嬷嬷听出了皇后话语中的讽刺之意,叹了口气, 心道, 她家主子看来心里头还在怨皇上。皇上当时对皇后态度这般差,明摆着不信任她, 也难怪皇后会生气。可皇上是不可能错的,皇后要怪, 也只能怪到令妃身上去。若是皇后一直与皇上置气, 最后,只会苦了自个儿。 -- 第72页 打定了主意要将皇后的态度给劝转过来, 黄嬷嬷道:“娘娘说得不错, 这是皇上对您的安抚。可您千万莫要觉得, 这安抚对您来说是唾手可得之物。您不要忘了,您才因为此事,与皇上闹过脾气, 让皇上下不来台,且到了最后,您也没有跟皇上服软。皇上是一个多爱面子的人,您也是知道的,他今日能够主动向您示好,而不是继续冷着您,说实在的,奴婢感到很是惊讶和不可思议。” 被黄嬷嬷这么一说,皇后也觉得,乾隆会不计前嫌赏赐东西给自己,很不可思议。乾隆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也从来不会主动对人服软。那一日,乾隆对她的不满,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那依照嬷嬷之见,皇上为何会如此?莫非……是太后她老人家对皇上说了什么?不,不对,太后她老人家素来是不管这些琐事的。” 黄嬷嬷见自己的一番话,皇后似是听进去了些,不由点了点头,能听进劝就好。 “此事自然与太后娘娘无关,正如您所言。太后娘娘素来不轻易插手后宫之事,除非是事情闹大了,她老人家才会出手。且太后娘娘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额娘,您虽是太后娘娘看重的儿媳,但与太后娘娘毕竟隔了一层。若是您与皇上发生了冲突,太后娘娘指不定还会对您有意见呢。老奴想说的,是和敬公主。” “听说昨日,和敬公主入宫,皇上留她用了膳,与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在与和敬公主说话之前,皇上本还有些不快,在和敬公主离开之后,皇上反倒像是想通了似的,心情好转。老奴琢磨着,皇上的突然软化,多半与和敬公主有关。是和敬公主在皇上跟前为您说了好话,皇上才会率先向您低头服软。主子,您可不要辜负和敬公主的一片苦心呐。” 说着,黄嬷嬷压低了声音:“不管皇上做了什么,至少在此事上,他已经足够给您面子了。你若是还揪着那件事不放,只怕就真的要惹恼皇上了,这对于您而言,百害而无一利啊!娘娘,您听老奴一句话,皇上既然主动给您递了台阶,您不如就顺着台阶下来吧。” 皇后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耿直,也太过较真儿。可这宫里头的事,尤其是与乾隆有关的事,哪里是能计较得过来的? 黄嬷嬷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终是对皇后产生了影响,再加上皇后听闻乾隆会向自己释放善意是因着和敬之故,也觉得自己不能浪费了和敬所做的一切。她点点头道:“本宫明白了,等过几日,本宫会亲自下厨做一桌皇上爱吃的菜,请皇上来翊坤宫用膳。” 黄嬷嬷闻言,这才露出了笑容:“这就对了,皇上和娘娘和和美美的,宫里头那些个小人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如今,婉嫔也投靠了娘娘,在她之后,肯定还会有人想要投入娘娘麾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说起婉嫔,皇后面儿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你知道,本宫素来不爱拉帮结派的,生怕底下的妃嫔闹腾,不过婉嫔倒是难得的知情识趣,人又谨慎低调有手腕。如果本宫手底下都是她这样的人,本宫倒是不排斥。”皇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且再看看吧,婉嫔若果真是真心投靠本宫,日后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她。” “娘娘的意思是——”若是寻常人,只怕会以为皇后这“日后”来得遥遥无期,但黄嬷嬷对皇后十分了解,皇后是个务实的,她定是有了什么打算,才会说这样的话。 “本宫才寻由头收走了嘉贵妃与纯妃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如今忙得正是脚不沾地。这协理六宫之权,迟早还得分出去,与其便宜了那些个一门心思想与本宫作对的,倒不如分派给一心向着本宫的。本宫看,婉嫔很有些才干,本宫有意让婉嫔先帮衬着本宫处理某些宫务。待时机成熟了,本宫便去与皇上说,请皇上正经赐婉嫔协理六宫之权。” “这法子好,婉嫔才投奔您,就这样得您重用,非但能够让婉嫔对您归心不说,且也能让后宫之中其他妃嫔看看,唯有效忠您,才能落着实惠。”黄嬷嬷看着皇后的眼神颇为欣慰:“娘娘能够想到这个法子,果然是长进了。” 皇后淡淡一笑:“本宫如今已是一双儿女的额娘,若是再不长进,可拿什么来庇佑本宫的小十二和芃芃?” …… 在乾隆往翊坤宫中赏赐东西后没几日,皇后果然亲自做了膳食给乾隆赔不是。 在用膳的过程中,有芃芃和小十二在一旁卖萌撒娇,乾隆又难得见到皇后温和似水的一面,心里头最后的那点芥蒂也没了,一家四口,氛围正好。 不得不说,皇后在愿意软和下来的时候,与她相处是一件颇为愉快的事。且正是因为她平日里总是板着张脸,越发显得此刻面带柔光的她难能可贵。 乾隆在用过一筷子西湖醋鱼后,赞道:“皇后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朕吃着,比上次味道好上不少。” 芳芷道:“皇上您是不知道,咱们娘娘上回见您喜欢这道菜,背着您偷偷练习了好久,就是为了能够给您一个惊喜。” 有些话,皇后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自然要由她们这些心腹来代劳。能够在乾隆跟前替皇后刷好感度的机会,芳芷她们是绝对不会错过的。 乾隆在听了芳芷的话后,果然更为高兴。原来皇后心中是有他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不得不说,这极大的满足了乾隆的自尊心。乾隆情不自禁地拉起皇后的手,抚摩了好一阵,他凝视着皇后低垂着的头,以及修长白皙、线条柔美的脖颈:“皇后有心了。” -- 第73页 然后,他看到一层浅浅的红,在皇后雪白的面容上晕染开来,恰似阳春三月里初绽的桃花,散发着灼灼芳华,他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声音变得有些低哑:“若是这宫女不说,皇后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朕你为朕做的一切?” 皇后轻咬着下唇:“这些本就是臣妾该做的,若是特特告诉皇上,倒像是臣妾在向皇上邀功似的。”言下之意,是肯定了乾隆的话。 乾隆闻言,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暗恼,心道,和敬说得不错,皇后果然果然是在用一片赤诚之心待他,就是嘴上不爱说。若是换做宫中其余妃嫔,为乾隆做了什么事,三分的功劳恨不得吹成七八分,似皇后这般不爱说话,只默默做事的人,是少之又少。 想来,他过去会误解皇后,也是因为皇后做得太多,说得太少的缘故吧?看来,日后,他在与皇后相处之时,要多花些耐心才是。 “皇后应该早些将这些事告知朕的。”乾隆道:“朕日理万机,鲜少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今日若不是你身边儿的宫女将你为朕所做之事告知朕,朕兴许永远也不会注意到。”说完这话乾隆仿佛已经意识到皇后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似的,他没有给皇后开口的机会,只道:“朕知道你这样关心朕,朕很高兴。” 乾隆的语气十分温和,望向皇后的目光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柔情。 皇后抬眸与他对视,一不小心,就坠入了那片深海之中。 明明没有饮酒,但帝后二人,似是都有些醉了。 却在此时,被宫女芳柔抱着的小十二干嚎了两嗓子,硬生生将这美好的氛围给打破了。 乾隆皱着眉向小十二看去,却见小十二正睁着圆溜溜的猫瞳,好奇地看着他碗里的醋鱼,双眼亮晶晶的。 小十二是个不懂看人眼色的,见乾隆看向他,他越发来劲儿了,嘴里哇呜哇呜的,发出一些凌乱的音节来,只能零星地听到“阿玛”、“吃”等字眼,让人弄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芳柔常与小主子们接触,自然明白小十二想要什么,她帮小十二在乾隆跟前翻译道:“皇上,十二阿哥这是想要让您喂他吃西湖醋鱼呢。” 小十二如今也能够吃一些辅食了,每日芳柔都会为他准备一些有营养又好克化的吃食来,并降低了他吃奶的频率。这也让小十二养成了一个“坏习惯”,每当他被抱到餐桌前,他就会盯着一桌子菜仔仔细细地打量,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能吃的。 实际上,餐桌上的菜,就没几道是他能够吃的,依着他这个年龄,若要吃辅食,除了得给他招好克化的食物之外,那样食物还得做得颇为清淡才行。因此,他的辅食一般都是小厨房特制的。 乾隆本来对打扰了自己与皇后交流感情的小十二是颇为不满的,但他一向最是受不了小孩子祈求的眼神。当小十二可怜巴巴地看了看乾隆,又看了看他碗里的西湖醋鱼后,乾隆终于坐不住了,他向身旁的皇后询问,是否可以给小十二喂食。 皇后摇了摇头:“皇上您可别太惯着小十二了,咱们餐桌上这些东西,也就一个蒸蛋是他能吃的。这西湖醋鱼,眼下可不敢给他吃,待他大一些再说罢。”皇后看了一眼盘子里的鱼,朝着乾隆促狭地道:“这道菜的量做得不多,这些鱼肉……都是您的。” 乾隆轻咳了一声,觉得有些不自在。听皇后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他要与儿子争一口吃的一样?他堂堂帝王,才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呢!顶多是趁着现在儿子还不能吃这西湖醋鱼,多吃几口,替他尝个味儿罢了,乾隆理直气壮地想。 小十二眼巴巴地盯着乾隆瞅了半天,见乾隆自个儿埋头呼啦呼啦地吃了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不由瘪了瘪嘴,委屈得险些要哭出来。 显然,小十二的“魔音贯耳”,是连乾隆也颇为忌惮的终极杀伤武器。乾隆一见小十二有即将放声大哭的迹象,赶忙从碟子里舀起一勺嫩滑的蒸蛋,送到了小十二的嘴边。 小十二愣了愣,用小鼻子可爱地在那勺蒸蛋上嗅了嗅,而后犹豫地将那勺蒸蛋吞入了口中。 很快,他双眼一亮,小脸上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在将那口蒸蛋吞入腹中后,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乾隆,小嘴微张,等待着下一次的投喂。 乾隆:“……” 总感觉,他不是在养儿子,而是在养某只小动物一样。 在叹了口气后,乾隆认命地又挖了一勺蒸蛋,送入了小十二的口中。 小十二毕竟年龄小,胃口也小,没吃两口,他就觉得有些饱了。 当乾隆又一次挖了一勺蒸蛋送到他嘴边后,被他挥了挥小手隔档开来。 “饱了?” 乾隆看着吃饱喝足的小十二在芳柔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揉肚子的样子,越发觉得他像只被人捋顺了皮毛的小动物。其实仔细看看,他这傻儿子也挺可爱的嘛。光是看着他这幸福的小模样,就让人觉得整颗心都暖洋洋的。 在将儿子投喂饱了之后,乾隆就将目光转移到了小闺女的身上。他记得,小闺女现在也能够吃少量的辅食了。比起儿子来,乾隆自然更愿意亲自投喂小闺女。 可惜,当乾隆看向小闺女的时候,他发现,小闺女对儿子似乎有些……嫌弃? 当乾隆流露出想要投喂小闺女的意图时,小闺女更是直接把小脑袋扭向了一边,明晃晃的不肯配合。 -- 第74页 乾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抱着芃芃的芳菲,芳菲看懂了他的意思,忍着笑意向乾隆解释道:“皇上,小公主比十二阿哥还小些,现在只能吃极少量的辅食。且她呀,小小年纪就知道要面子了,若是在场的人多了,她是坚决不肯当着别人的面被喂食的。” 皇后点点头,对芳菲的话表示了肯定:“芃芃这孩子,在别的方面乖巧得很,唯有在吃东西这方面,一点儿也不肯让本宫省心。” 在皇后说着这话的时候,芃芃又往芳菲的怀里靠了靠,努力离皇后更远了那么一点点。 皇后见状,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这孩子知道本宫是在说她,跟本宫闹起情绪来了呢!” 乾隆闻言,笑眯眯地从芳菲怀里接过了芃芃,在她小小的额头上轻柔地落下一吻:“不愧是朕的女儿,就是聪明!” 乾隆方才待小十二已经够好了,又是亲自投喂,又是父子互动的。可如今与芃芃比起来,小十二就像是捡来的一样,态度差别不要太明显。 如果说在小十二面前,乾隆像个严厉的老父亲,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家儿子,随时准备给他纠错的话,那么,在芃芃跟前,乾隆更像是个智商骤降的傻爹,一见了芃芃就乐呵呵的,想尽各种法子逗芃芃开心。 皇后见了乾隆这副模样,忍不住叹气:“皇上您这样宠着芃芃,无论她做什么都说好,臣妾真担心,您会把芃芃给宠坏。” “不会的,有你管着,有和敬言传身教着,芃芃怎么可能会学坏呢?”乾隆一口否定了皇后提出的这种假设,且丝毫没有意识到皇后这是在暗示他不要太过娇惯芃芃,看样子,在芃芃成长的过程中,注定是慈父严母这种搭配了。 皇后表示,别看她平时脾气硬邦邦的,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其实她也想在芃芃和小十二面前做慈母,让乾隆来扮演严父这个角色啊!父母中比较好说话的那个,一般更能得到子女的亲近和信赖,皇后这般重视自己的一双子女,自然希望能够成为孩子们的心灵之友。 可惜乾隆已经提前给自己预定好了慈父的角色,为了不让一双儿女真的被宠坏,皇后也只好硬着头破把自个儿往严母这个角色中套了。 “不过,你也不要对芃芃太过严厉了,她到底还小呢,有什么看不过眼的,慢慢儿教就是了。”乾隆想了想,又叮嘱皇后,像是生怕芃芃会在皇后的管束下受委屈似的:“芃芃小小年纪就这样乖巧,懂得体恤父母,朕就不信等日后她长大了,会变得顽皮起来。” ——啊,那您对我可真是太有信心了。 摩拳擦掌想要搞事情的琼华在康熙怀中翻了个身。 “臣、妾、知、道、了。”今天努力出境,却又被一双儿女抢镜的皇后,心中也是累累的呢。 …… 皇后亲自下厨给乾隆做汤羹,乾隆欣然前往翊坤宫一事,就像是一个信号般,昭示着乾隆和皇后如今的关系有多好。 宫中一些本以为乾隆给皇后赏赐珍贵的物事是为了做好面子功夫的妃嫔,在这时也不得不承认,皇后是真的入了乾隆的眼、得了乾隆的宠了。 那种萦绕在皇后和乾隆身上的甜蜜感,是装不出来的,与之前的例行公事完全不一样。许多妃嫔都因此而对皇后羡慕嫉妒恨,也有一些自身根基不足、又还没有靠山的妃嫔开始考虑,投靠皇后,是不是一项明智的选择了。 太后在得知帝后和睦之事后,十分高兴,把皇后叫去慈宁宫夸赞了一通:“当初哀家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所以才在孝贤薨逝之后,向皇上举荐了你为继后。哀家也不指望别的,就是希望你能为皇上管理好六宫,让皇上无后顾之忧,且把皇上往好的方面引导。如今看来,哀家果然没有选错人。” 夸奖之后,按例是告诫:“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倔,这一点倒是跟皇上很像,也难怪皇上一直对你淡淡的。如今,哀家见你们感情一日好过一日,彼此都能够退让一步了,哀家也算是放心了。帝后和谐,无论是对前朝而言,还是对后宫而言,都是一件极大的好事。哀家希望你与皇帝能够保持下去……” 皇后恭恭敬敬地听了,顺着太后的话应承下来:“臣妾明白。” 太后这才拍了拍她的手,不再说什么。 在皇后回翊坤宫的时候,太后为表对这个儿媳的看重,又赐下了一堆的赏赐,且还叮嘱皇后,下一次再来慈宁宫给她请安的时候,把小十二也一并带上。 用太后的话来说,她虽礼佛喜静,但偶尔也想要热闹一把,若不然,成天对着佛像,生活如一潭死水一般,那多没意思啊。小十二正好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完美的满足了太后这方面的需求。 若是搁在芃芃出生之前,太后是决计不可能让皇后带着小十二来看她的。那时候的小十二,实在是太过顽皮、太过闹腾了。可自打芃芃诞生之后,有芃芃管着小十二,如今小十二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且相处的日子久了,太后也发现了小十二的可爱之处,对于自家孙子偶尔的顽皮和任性,她自然也更能包容。 其实,按太后本心来说,她是更希望皇后能够把芃芃给带来的。可芃芃到底还小,身子骨也没有小十二这般壮实,太后担心她半道儿上吹了风着了凉,是以,每回她想念芃芃了,都是亲自驾临翊坤宫。整个后宫之中,也就只有芃芃有这样的殊荣,连当初的和敬,也不可能让太后亲自跑一趟,就为了看看她。 -- 第75页 和敬在得知此事后,都有些吃醋了,拉着太后的手不依,道是自家皇祖母不疼她了。 太后亦是故作不满地道:“你还说哀家呢,你自个儿这一趟趟地往宫中跑,还不是为了多看看芃芃。当初,芃芃还未出生之前,哀家让你多来看看哀家,你都左耳进右耳出。看样子,芃芃在你心中,的确比哀家这个老婆子更有魅力些。” 和敬闻言,噗嗤一笑:“皇祖母您究竟是在吃孙女的醋呢,还是在吃芃芃的醋呢?” “你是在吃谁的醋,哀家就是在吃谁的醋!”在最为疼爱的两个孙女面前,太后也难得孩子气了一把。 “好了,皇祖母,咱们就不要相互指责了。若是再指责下去,可越发掰扯不清了。” “分明是你先起的这个话头,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哀家在无理取闹似的!” 面对难得较真儿的太后,和敬只好哄道:“好好好,都是孙女的不是,皇祖母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孙女计较了好不好?”而后,和敬又向太后保证,下回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她会把自家儿子小鄂勒也给带上,这才把太后给哄好。 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和敬感慨:“都说老小孩老小孩,皇祖母如今这脾性,越发像个孩童了,时不时便需要人哄着。” 她身边儿的心腹女官道:“亏得公主与太后娘娘祖孙感情深厚,又对太后娘娘的脾性颇为了解,这才能把太后娘娘给哄好。” “别看皇祖母身份尊崇,整个皇宫中就没有敢对她不敬的,实际上,她老人家寂寞着呢。本宫只把她当做祖母、长辈来对待,时不时在她身边儿凑个趣撒个娇,她自然觉得本宫比常人要亲近些。且本宫是皇祖母的孙女儿,在这方面有着天然的优势。” “也就是您觉得太后娘娘好哄了,若换做是其他人,比如各宫娘娘,您看太后娘娘乐不乐意搭理她们呢?”女官反驳着和敬的话,力图证明和敬在太后心中是特别的:“不说各宫娘娘,就说四格格吧,奴婢可是听说纯妃娘娘没少让她到太后娘娘跟前去卖乖讨巧,可太后娘娘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可见也不是每个孙子孙女都能够得到太后娘娘的喜爱的。” “这倒是。”和敬侧了侧头:“你要说皇祖母好哄,那也是真好哄,可你要说她不好哄,也是真的不好哄。她若是不喜欢,不管是谁的面子,都是不给的。你这样一说,本宫反倒更加敬佩皇额娘了。这么些年下来,皇额娘一直把皇祖母哄得好好儿的,着实不易。都说皇额娘为人刻板,不懂得讨好人,本宫却觉得并非如此。皇额娘真心想讨好什么人的时候,只怕很少有人会讨厌她。只是平日里,她不喜欢这么做罢了。” “公主说的是,皇后娘娘能够稳居中宫之位,自有她的过人之处。如今,皇后娘娘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公主又与娘娘交好,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把小主子带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顺道与十二阿哥与五公主认识认识了?” 和敬与皇后交好的目的很明显,一是想名正言顺地亲近芃芃和小十二,二是为了她子女日后的前程。既然如今和敬与皇后的关系已经越来越亲密,且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也越来越稳固,将小鄂勒带入宫中之事,也可以提上计划了。 和敬思忖片刻,道:“且再等等吧。小鄂勒他比小十二还要年长一岁,如今顽皮得不得了。在公主府中好生呆着倒也罢了,若是将他带入宫中,本宫担心他会遭了旁人的算计——别忘了,宫中如今有人怀着身子呢。”她意有所指地道。 和敬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如今后宫之中怀有身孕的妃嫔,也就只有一个令妃,她究竟是在防着谁,不言而喻。 女官回想起在不久之前,自家主子在诸位后宫妃嫔之中与令妃最亲近,不由颇为感慨。后宫之人都擅长伪装,令妃是其中的佼佼者,连自家主子都瞒了过去,虽然这其中也有自家主子年轻好哄骗的缘故,但令妃的功力之深,也可见一斑。 “主子小心谨慎着些,也是对的。您瞧瞧这宫里头,自打延禧宫那位娘娘怀孕,闹出了多少事端?先是有戴佳氏因意图谋害那位腹中胎儿,被贬为庶人,而后那位又意图污蔑皇后娘娘戕害她的孩子……小主子年纪到底还小,待他懂事些再带他入宫也好。” …… 皇后最近的日子,过得是极为舒心。 皇后高兴了,自然就有人不高兴,比如正在禁足中的令妃,比如被皇后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的嘉贵妃与纯妃,总有人想要挑起事端来。 皇后地位稳固一家独大,对于底下的低位妃嫔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后宫之中动荡减少,她们不必担心自个儿一不留神就被卷入高位妃嫔们的争夺之中。但这对于高位妃嫔们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皇后手中的权力越少,她们所能够掌控的权力就越多。 像如今这般,皇后将统率六宫之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久而久之,她们在后宫之中还有什么话语权呢? 嘉贵妃与纯妃趁着承宠之机提出了这件事。 当然,她们没有明着说想要夺权,只是委婉地向乾隆表示,皇后如今有十二阿哥与五公主要照顾,还要为了宫务而烦劳,她们每每见了皇后眼下的青黑,都不由自责愧疚于不能为皇后分忧…… 乾隆听着这话,想到最近去见皇后时,皇后眼下的确有青黑之色。皇后做事严谨认真、又惯来是个爱逞强的性子,便是觉得吃力,也不会轻易跟他人说……思及此处,乾隆觉得,自己很有必要体谅体谅皇后,比如说,找些得用的人来协助皇后,为皇后分忧。 -- 第76页 在考虑到这件事的时候,乾隆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嘉贵妃、纯妃与舒妃等高位妃嫔。但很快,他又想起嘉贵妃与纯妃本是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只是那回在令妃控诉皇后以熏香谋害她腹中皇嗣时,嘉贵妃与纯妃不分青红皂白地开口质疑皇后,惹恼了皇后,皇后这才将她们的协理六宫之权给收了回来。 若是在不跟皇后商量一声的情况下,将协理六宫之权重新分派给嘉贵妃与纯妃,似乎有些打皇后的脸。搁在以往,乾隆兴许不觉得这有什么,他并不怎么喜欢继皇后,自认给她皇后之位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嘉奖了,不过最近乾隆与皇后的关系越来越好,每回从宫务中脱身去翊坤宫都会让他身心舒畅,他自然也愿意多给皇后几分尊敬和体面。 思及此处,乾隆并没有马上表态。乾隆对嘉贵妃与纯妃说,她们对皇后的关心和担忧,他已经知道了,只是此事他还需要跟皇后商量商量,再做决定。 嘉贵妃与纯妃闻言,虽对皇后在乾隆心中的地位节节高升暗恼不已,却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对于这件事,她们也不是那么的着急。毕竟从乾隆的表现来看,重新选出协理六宫的人手之事势在必行。而在诸多妃嫔之中,有过协理六宫经验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皇后迟早还得用她们。大不了,她们到时候去跟皇后低头服个软,让皇后亲自松口,也就是了。与实权相比,暂时放下脸面算什么呢? 然而,嘉贵妃与纯妃没有想到的是,在与乾隆交谈过后,皇后的确向后宫中的诸位妃嫔表明了她要寻找合适的妃嫔来协助她管理六宫事务之事,只是……嘉贵妃与纯妃未被她列入候选人中,皇后中意的是舒妃以及最近才投靠她的婉嫔。 舒妃与皇后往日里关系平平,没料到这等好事竟能轮得上自己,当下便喜形于色,连声感谢皇后对自己的看重,并说自己绝不会让皇后失望云云。 至于婉嫔,皇后想要用她一事早有征兆,自从婉嫔投入皇后麾下,皇后就给予婉嫔学习处理六宫事务的权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后这是在给自己寻找助手。只是,没有人能够想到,皇后竟会这么快就把婉嫔给推了出来,且还让她越过了嘉贵妃与纯妃! 嘉贵妃与纯妃脸色极度难看。 嘉贵妃育有皇四子永珹、皇八子永璇、皇十一子永瑆,本人是除令妃外最为得宠的妃嫔,又高居贵妃之位,纯妃虽位份与圣眷上比嘉贵妃低了一头,但也育有皇三子永璋、皇六子永瑢以及皇四女。 舒妃膝下虽有十阿哥,且本人也居于妃位,但论资历,论子嗣,论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她是无法与嘉贵妃及纯妃相提并论的,更何况无子又无宠的婉嫔。 皇后宁愿用这两个人,也不愿意用她们,嘉贵妃及纯妃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谁知,皇后看了她们一眼,轻飘飘地道:“怎么,嘉贵妃与纯妃对本宫的安排不服?” 嘉贵妃勉强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开口道:“娘娘是后宫之主,娘娘做出的决定,臣妾们又岂敢不服?只是,臣妾有一言,不吐不快,娘娘择人协理宫务是为了减轻您的负担,舒妃在此前从未有过协理六宫事务的经验,婉嫔虽得您看重,近些日子跟在您身边学习这些,但到底时日尚短,且她居于嫔位,后宫之中品阶比她高、或是与她同等级的妃嫔不少,她若只凭着您的偏爱便得了协理六宫之权,怕是不能服众。” “嘉贵妃姐姐说的极是,皇后娘娘既是要找人协助管理宫务,为何放着有过协理六宫经验的嘉贵妃姐姐与臣妾不用,而去用舒妃与婉嫔呢?莫非,皇后娘娘是对嘉贵妃姐姐与臣妾有什么偏见?” 说着说着,纯妃眼圈儿就红了:“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定是在为上回嘉贵妃姐姐与臣妾在您跟前失礼之事恼了咱们。可咱们上回是太过关心皇嗣,才会被令妃的花言巧语所蒙蔽,不是有意要顶撞皇后娘娘,此其一。其二,皇后娘娘上回发怒,剥夺了臣妾们协理六宫之权,臣妾们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乖乖接受了皇后娘娘的安排……这些日子,臣妾一直在反省己身,可臣妾没有料到,皇后娘娘竟然还是不肯原谅臣妾……” 纯妃话语中的意思很明显,她们训也受过了,罚也受过了,皇后在选择助手的时候,却还是放着明显更合适的她们不用,反倒去用两个“新手”,就是小肚鸡肠,对她们有偏见! 嘉贵妃闻言,当即也符合了纯妃的话。 她们本是对手,彼此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但近些日子,为了争取自身的利益,她们反倒是合作的时候比较多,彼此之间也越发默契了。 皇后听了纯妃与嘉贵妃明面上是诉苦,暗地里却是在控诉她对她们不公的话语,嘴角抿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与此同时,纯妃与嘉贵妃一脉的人,见自家主子都开口了,自然也不甘落后,这个给皇后戴高帽子,说皇后娘娘最是公平公正,定不会揪着娘娘们过去的错处不放的,那个则找茬说舒妃能力有限,无法与经验老道的嘉贵妃与纯妃相比,相信皇后娘娘定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云云,还有的则直接跳出来找茬,说婉嫔是嫔,她也是嫔,凭什么婉嫔能够获得协理六宫之权,她不可以,若是婉嫔协理六宫,她第一个不服气…… 显然,纯妃和嘉贵妃手底下的妃嫔们也都知道这协理六宫之权意味着什么,不遗余力地为自家主子争取着。 -- 第77页 皇后为何能凌驾于后宫其余妃嫔之上?正是因为她有管辖六宫的权力。在后宫之中,若是没有权力,即便位份再高,那也是虚的。对于嘉贵妃与纯妃而言,协理六宫之权,不仅仅意味着她们在宫中行事方便,更意味着她们能够借机培养自己的人手,经营自己的势力,并震慑宫中的低位妃嫔!这协理六宫之权,她们说什么也不能拱手让给舒妃以及婉嫔! 舒妃一脸紧张地看着皇后,生怕皇后会抵挡不住嘉贵妃与纯妃的压力,将协理六宫之权重新交给她们。若是完全没有指望,也就罢了,既然如今皇后都打算给她一个机会了,她自然不能错过这天赐的良机! 婉嫔看起来倒是很淡定,丝毫没有因为有人攻讦她,说她不够资格、不能服众而生气或是紧张。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自认对皇后还算有几分了解。 皇后既然能直接说要让舒妃和她来协理六宫,定是有一定把握的,她对皇后有信心。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她和舒妃失去协理六宫之权,既如此,她怕什么呢? 第26章 三合一 “嘉贵妃, 纯妃,看来你们是要忤逆本宫到底了?”皇后极具压迫性的目光投向嘉贵妃与纯妃,后两者则道:“臣妾们不敢, 臣妾们只是希望皇后娘娘对臣妾们不要抱有偏见。” 皇后淡淡地道:“为何本宫宁愿用两个新手也不用你们, 看来, 你们是真的一无所知啊。”皇后扭头看向身旁的舒妃:“舒妃,你来说说,嘉贵妃与纯妃上次为何被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 舒妃疑惑地看着皇后,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因为两位娘娘以下犯上, 对皇后娘娘不敬?” 皇后没有说对, 也没有说不对,只是将这个问题又抛给了婉嫔:“婉嫔, 你来说。” 婉嫔低垂着头,恭顺无比地道:“回禀皇后娘娘, 是因为上次, 两位娘娘在未经查证的情况下,就轻信了令妃娘娘的话, 认为皇后娘娘有意谋害令妃娘娘腹中的皇嗣……皇后娘娘认为两位娘娘偏听偏信,易被流言带偏, 不足以处理六宫事务。”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婉嫔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嘉贵妃与舒妃不善的目光, 令她如芒在背, 但她还是一字一字的将话全部都说完了。她知道, 这回她肯定把嘉贵妃与纯妃给得罪死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婉嫔很清楚,从她上了皇后船的那一起, 她就已经站在了嘉贵妃与纯妃的对立面,既如此,无论是否得罪她们,她们看她都不会顺眼的。 “那么,你们觉得,嘉贵妃与纯妃,现如今把这个毛病改掉了吗?”皇后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命。 底下其余的妃嫔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被皇后注意到,卷入这场纷争之中。 她们能躲开,身陷暴风中心的舒妃和婉嫔却是躲不开的。皇后才刚给她们两个发了甜枣,且还是从嘉贵妃和纯妃的手中截了甜枣给她们。她们如果不想把甜枣乖乖地还给嘉贵妃和纯妃,就得在诸位妃嫔面前表态,以此来赢得皇后的支持。 “回禀皇后娘娘,臣妾认为……”婉嫔的话刚开口,舒妃的话就盖过了她:“臣妾认为,两位娘娘没能吸取教训。两位娘娘在尚未了解清楚此事前因后果的前提下,就来质疑皇后娘娘是否对她们怀有偏见,眼前的情形,与上回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事实证明,并非是皇后娘娘对她们怀有偏见,而是她们未能好生反省自己,改正自己所犯的错误,不足以胜任协理六宫之职。” 舒妃很清楚,她这样贬低嘉贵妃与纯妃,必会引来这两者的愤恨,但她一定要争取到皇后的支持,将协理六宫之权拿下。为此,即便是让她与嘉贵妃及纯妃对上,她也在所不惜。 她在后宫之中,向来是不起眼的那个,虽然高居妃位,论身份比后宫之中大部分妃嫔都要高,但那也不过是仗着她有一个好出身。可她看得明白,在这后宫之中,除非出身显赫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比如家中有权倾朝野的父兄,否则越到后来,家世所能带来的作用便越低,取而代之的是圣宠和子嗣。 可惜在这两方面,舒妃都拼不过别人,她的样貌在这宫中只能说是中上之姿,并不怎么受乾隆宠爱,位份比她高、或是与她平齐的几个妃嫔就不说了,连不少位份不如她的嫔或是贵人,圣眷都要比她浓。若论子嗣,她只得了十阿哥一子,且这个儿子,还不怎么得乾隆喜欢和看重。由此可见,如无意外,舒妃这辈子,恐怕也就只能止步妃位,在后宫之中做个透明人儿了。 但皇后给了舒妃执掌权柄的机会。倘若舒妃能够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发展自身的势力,日后对于她和她的儿子来说,定是大有裨益的。更有甚至,如果他们借着这个机会,搭上皇后这条船,指不定日后就什么也不必操心了。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舒妃舍不得推开,也不想推开。因此,她注定要站在嘉贵妃和纯妃的对立面。方才舒妃在皇后询问之时,回答得不如婉嫔好,且她又不似婉嫔一样,对皇后来说已是“自己人”,所以这回,舒妃才抢在婉嫔之前开了口,数落嘉贵妃与纯妃的不是。 舒妃平日里不是个话多的人,诸位妃嫔都没有料到,她认真怼其人来,嘴能这么利。看样子,这回,舒妃也是下定决心,豁出去了。 婉嫔看了舒妃一眼,虽对舒妃会说出这些话感到很是惊讶,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对皇后有利的。不过,作为第一个投靠皇后的人,且刚从皇上手上得了好处,婉嫔又怎么能任由舒妃专美于前,自己毫无作为呢? -- 第78页 “舒妃姐姐说得不错。”婉嫔看着脸色难看得恨不得立马怼回来的嘉贵妃与纯妃道:“两位娘娘只顾着来质问皇后娘娘,却忽略了一点。这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娘娘必是要与皇上商量过后,才能给出去的。也就是说,由舒妃姐姐与嫔妾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六宫之事,是得到了皇上的认可的。两位娘娘质疑皇后娘娘因偏见而不让你们协理六宫,难不成也要质疑皇上吗?” 婉嫔的话温温和和的,却堵死了嘉贵妃与纯妃接下来的话,让她们脸色一白。若只是皇后不许她们协助管理六宫,她们还可以辩上一辩,但倘若这是乾隆的意思,她们就只能乖乖接受,一个字也不能多说了,否则,落在乾隆的耳中,必会坏了她们在乾隆心目中的印象。 “臣妾们不敢质疑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话,既然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共同做出的决定,臣妾们自当遵从。”嘉贵妃与纯妃的声音十分勉强。 她们明白,错过了这次机会,又得罪了皇后,她们日后再想夺得协理六宫之权,只怕是难上加难。好在这些年,她们借着协理六宫的便利,也在宫中安插了一些人手,如今,只盼着这些人手不会很快被找到并拔除吧。 眼见着此二妃随意说一句“遵从乾隆和皇后娘娘的决定”,就想蒙混过关,舒妃顿时不乐意了。横竖她都已经把此二妃给得罪狠了,不如趁此机会,将她们打压到底。 “两位娘娘,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就算了?方才两位娘娘为了夺得协理六宫之权,质疑、冒犯皇后娘娘的那些话,就当没有说过?” 嘉贵妃与纯妃都愤恨地瞪着舒妃,明明她们都已经服软了,为何舒妃还要紧咬着不放?若是在往日,舒妃哪里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这样不客气地跟她们说话?不过是仗着如今有皇后给她撑腰罢了! 饶是她们再恼怒,也只敢在心里将舒妃骂了一遍又一遍,明面儿上,她们只能恭恭敬敬地低头向皇后赔不是:“臣妾们方才的行为多有冒失,还请皇后娘娘念在臣妾们也是一心为皇后娘娘分忧的份上,宽恕臣妾们。”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嘉贵妃,纯妃。宽恕、宽恕,你们要让本宫为同样的错误宽恕你们多少次?”皇后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底下的诸位妃嫔却从中听出了寒意:“上回本宫就说过,下不为例。本宫让你们回去好好反省,看来,你们嘴上说着反省了,实际上并没有往心里去啊。” “有一件事,你们需要搞清楚,本宫找人来协助管理六宫事务,是希望有人能替本宫分忧,而不是给本宫找两个祖宗!你们若是弄不清楚这一点,便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协理本宫管理六宫!” 舒妃听皇后数落了嘉贵妃与纯妃半天,就是没说到具体准备怎么惩罚她们,忍不住提醒道:“皇后娘娘,嘉贵妃与纯妃以下犯上,质疑娘娘与皇上的决定,不知娘娘可要给她们一些惩罚?” “惩罚?本宫看,不必了。反正,嘉贵妃与纯妃藐视中宫,不把本宫的话当回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本宫怎么罚她们,都是没用的,她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日后,也不必再来翊坤宫中给本宫请安!”皇后说着赌气般的话语,却让嘉贵妃与纯妃脚下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她跟前。 皇后的话虽不多,但给她们安的罪名颇为要命啊!若是她们“藐视中宫”的罪名真的传了出去,她们的名声就毁了,太后和乾隆也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嘉贵妃和纯妃也是狠人,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直接跪倒在皇后跟前:“此次的确是臣妾们做错了,还请娘娘宽恕臣妾们。若是皇后娘娘心中仍然对臣妾们有气,臣妾们愿意跪到皇后娘娘消气为止!” “两位娘娘这是真的想要赎罪,还是想以自我罚跪为由,逼迫皇后娘娘原谅你们呢?”舒妃道:“宫中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最是嘴硬心软,两位娘娘往皇后娘娘跟前一跪,皇后娘娘就是不想原谅你们,也不得不原谅你们了。再者,两位娘娘可怜巴巴地跪在皇后娘娘跟前,这要是让皇上瞧见了,指不定皇上还会误会皇后娘娘苛待了你们呢!两位娘娘莫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嘉贵妃:“……” 纯妃:“……” 这让她们怎么接话?虽然她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但也别直接说出来啊! 眼下,她们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尴尬极了。 皇后对身旁侍奉的宫女道:“芳柔、芳芷,去将两位娘娘扶起来。本宫说过不会惩罚她们,就一定不会出尔反尔。离了这道宫门,她们要做什么,本宫就管不到了。” “是,娘娘。” 芳柔与芳芷在得令后,分别走到了嘉贵妃与纯妃跟前,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她们给搀扶了起来:“两位娘娘还请配合一些,不要让奴婢们难做。” 嘉贵妃与纯妃见状,对视一眼,只得放弃了这个计划。但无论怎么说,自我惩罚是要有的,否则,只怕乾隆心中会有疙瘩。她们对皇后道:“臣妾们知道娘娘心善,不忍责罚臣妾们,只是臣妾们定要受了惩罚,才能安心。” 纯妃道:“臣妾回了宫中就去将宫规抄写十……”纯妃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倒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皇后身边的黄嬷嬷却对纯妃的说法表示十分不屑,仿佛在说,将宫规抄写十遍也能算是惩罚?纯妃见状,迅速改口:“不,百遍,什么时候抄完,臣妾什么时候出来。” -- 第79页 一面说着这话,她一面在心中叫苦。宫规有多长多繁冗,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却不得不自罚百遍啊!待百遍宫规抄完,她怕是手都要抄肿了! 嘉贵妃见纯妃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受罚的项目,虽对着百遍宫规很是头疼,并且在心中将纯妃咒骂了好几遍,但明面儿上,她的惩罚也不能比纯妃低了,因此,她也对皇后说准备自我惩罚抄写宫规百遍。 闻言,皇后依旧是那句话:“这是你们自己的事,离了翊坤宫,你们要做什么,本宫就看不到,也管不到了。” 嘉贵妃与纯妃在心中暗道:你是管不到,可你这不管比管更加可怕! 二妃在皇后手底下吃了亏,对皇后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忌惮。 …… 诸位妃嫔散去之后,除了婉嫔照例留下来与皇后商议事情之外,舒妃也第一次主动留了下来。她才刚被赋予协理六宫之权,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以向皇后请教为由留下名正言顺,毫不突兀。 舒妃知道,皇后给她这么大一个甜头,多半是因为婉嫔势单力孤,无宠无子,皇后不好直接越过妃位,单单让婉嫔来协助管理六宫,于是便将舒妃也一并拉上了。如此一来,在面对嘉贵妃与纯妃的怒火之时,婉嫔和舒妃联起手来,也不至于没有招架之力。舒妃并不在意皇后对她的利用,这后宫之中,只有有用之人,才有被人利用的价值,若是无用,谁会去搭理你呢? 此番,皇后给了舒妃递了一块大饼,舒妃接过了这块饼,也因此得罪了嘉贵妃与纯妃,于情于理,舒妃觉得自己都该向皇后投诚,一则,她看到了跟着皇后的好处,二则,有皇后作为倚靠,日后嘉贵妃与纯妃便是想要报复她,她也不必担心。 皇后见舒妃选择主动留下,且神色比以往恭敬了不少,面上也不由带出了一些笑意。 皇后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剥夺了嘉贵妃与舒妃之权,实在是不想再让这两个人在自己跟前晃悠。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感叹,手下可用之人实在是太少。仅仅一个婉嫔,不足以服众。若是她手底下有人,在多了嘉贵妃与舒妃的协理六宫之权后,直接让自己人顶上就是,又何须这般大费周章,拉拢舒妃? 幸而舒妃是个识趣的。皇后投桃,舒妃也知报李。手底下的人是有意向自己投诚之人,而不是想方设法与自己作对之人,总是一件好事。 说来,舒妃出身不低,是兵部左侍郎之女,纳兰明珠曾孙女。她在后宫之中也算是老资历了,她乾隆六年入宫,初封为贵人,同年晋为嫔,乾隆十三年,舒嫔与令嫔一起封妃。可惜,舒妃虽出身高、位份高,但却着实没有多少圣宠,这从她入宫十余年只诞下一个十阿哥便可看出。同居妃位,纯妃就育有好几个子女,令妃虽还未诞下孩子,但从令妃出身低且未有生育就得封妃位,便可得知,令妃的圣眷也远超舒妃。 也许正是因为圣宠稀薄的缘故,这些年,在嘉贵妃、纯妃、令妃与皇后斗得凶狠的时候,舒妃始终安安静静,明哲保身,很少会去掺和这些事。不过,若是因此而认为舒妃胆小怕事、软弱可欺,那就大错特错了。 舒妃虽不受宠,但后宫之中无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据说令妃在与舒妃一起晋封为妃的那一年,曾与舒妃别苗头,最后被舒妃给撅了回去,后来,也不敢再轻易动舒妃。毕竟,舒妃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不说,便是啃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处。后宫之人不惧争斗,但那也是要讲究收益的,吃力不讨好的事,实在没有必要去做。 基于种种因素考虑,皇后向舒妃递去了橄榄枝,幸而舒妃也没有让皇后失望,先是在嘉贵妃与纯妃发难的时候,干净利落地怼了回去,直接把二妃怼得无话可说,自动领罚,如今,又主动向皇后表明了投诚之意。 皇后见舒妃如此知情识趣,自然也是高兴的,她对舒妃道:“说来,十阿哥也就比十二阿哥年长一岁,日后,舒妃可以多带十阿哥往翊坤宫走走,也好让他们兄弟好生交流一下感情。” 舒妃闻言,笑得十分温婉:“皇后娘娘这提议极好,十阿哥如今活泼好动得不得了,正该好生拘着他收收心。将他带到十二阿哥身边儿,也能让他知道他是做兄长的人了,日后要懂得爱护底下的弟弟妹妹,护着弟弟妹妹长大。说来,咱们圣祖皇帝也是自幼与裕亲王一道长大,兄弟俩相互扶持着,感情好得不得了。若是十阿哥与十二阿哥能如裕亲王与圣祖皇帝一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日后,娘娘与臣妾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舒妃以福全和康熙这对兄弟来类比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其意不言而喻,既是向皇后表了忠心,也是在皇后跟前表达了她对十二阿哥的看好之意。 皇后闻言,面儿上的笑容深了些,她不动声色地道:“舒妃说得不错,本宫也盼着十阿哥与十二阿哥能够兄友弟恭。不过,十阿哥如今还年幼,正是最为活泼的年纪,把他带来翊坤宫让他与十二阿哥一道玩耍就罢了,舒妃可不许拘着他。这些大道理,咱们以后慢慢儿教也就是了。” “皇后娘娘这样疼十阿哥,是他的福分。” 当舒妃与皇后在翊坤宫中聊得畅快的时候,有些人可一点儿也不高兴,比如被斥责并禁足的令妃,比如刚刚在舒妃和婉嫔手底下吃了亏的嘉贵妃与纯妃,比如那些想要趁着头顶上的几尊大佛斗争捡些漏的低位妃嫔们。 -- 第80页 先前婉嫔投靠皇后时,底下的妃嫔们尚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婉嫔在一众妃子之间极不起眼。在听说皇后收下婉嫔,并准备委以重任的时候,她们还暗自笑话皇后来者不拒、手下无人呢。 可自皇后宣布由舒妃和婉嫔来协助她管理六宫之后,一切就变了味儿。舒妃与婉嫔尚未掌权,就已经凭着皇后的威势怼赢了嘉贵妃和纯妃,且这两个人,还都表达出了以皇后马首是瞻的意图,要是日后,这两人掌了权,后宫岂不就是皇后的一言堂了? 几足鼎立,才能够浑水摸鱼。若是后宫当着成了皇后的一言堂,被皇后整治得如同铁板一块,这可不是许多妃嫔乐意见到的。 “得想法子遏制一下皇后的势力。”黑暗中,不知的谁的声音悄然响起。 …… 随着皇后在后宫之中的权柄日益增大,一些妃嫔坐不住了,纷纷到乾隆跟前给皇后三人上眼药。她们先是追忆了一下嘉贵妃与纯妃在协理六宫宫务时的劳苦功高,而后用欲言又止的语气说起了舒妃与婉嫔…… 舒妃也就罢了,虽没有协理六宫的经验,可好歹居于妃位,且也看过嘉贵妃、纯妃及令妃是怎么办事儿的,想来皇后略指点一番,舒妃很快就能上手,帮着皇后管好六宫事务。但婉嫔就不一样了,她向来远离权力中心,且在被皇后钦点协理六宫事务之前存在感极低,皇后点了她来管理六宫事务,真的不是在徇私吗?婉嫔真的能管好六宫事务吗? 不得不说,这些妃嫔们不蠢,她们若是对皇后点的两个人都大肆批判,倒显得像是她们不敬皇后、故意挑刺儿似的。但她们肯定了舒妃,否定了在乾隆跟前存在感极其稀薄的婉嫔,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乾隆的共鸣和认同感。倘若乾隆顺着妃嫔们的思路开始质疑起婉嫔的能力来,自然就会质疑皇后是否徇私。毕竟,除了与皇后交好之外,婉嫔没有任何的出众之处。且捧一踩一,还能够分化皇后的势力。试想,明明两个都是皇后的人,待遇却是天差地别,一个被人接受,一个却处处受到质疑,久而久之,舒妃和婉嫔心里头难道不会有什么想法? 好在皇后身边儿的黄嬷嬷对婉嫔可能受到的质疑早有预料,给皇后出了主意,让乾隆偶然看到了婉嫔的办事能力和处事风格。婉嫔虽姿色寻常,不爱说话,但处理起事情来却颇为爽利,乾隆在亲眼见过她是如何协助皇后处理宫务之后,对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关注的妃子多了一些赞赏之心,并在皇后提议让婉嫔协助她管理六宫事务之时满口答应。 诸位后宫妃嫔们不知道有这一茬,以为乾隆对婉嫔不熟悉,可以随意在乾隆跟前抹黑婉嫔。乾隆一开始还跟她们解释,后来见妃嫔们成堆地来他跟前说婉嫔的不是,觉出不对味儿来,狠狠将后面找她的人训了一顿,并问她们,是不是对他的决定有什么意见? 那些妃嫔们这才偃旗息鼓。 后来,乾隆在与皇后说到此事时,颇为感慨:“有时候,朕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能够这样搬弄是非,抹黑他人。若不是朕知道婉嫔是个什么人,且亲眼见过婉嫔处理宫务时的模样,只怕朕听了她们的话,都要以为婉嫔是个无用的花瓶了。” “不过是因为婉嫔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而她们没得罢了。”皇后冷冷道。 与此同时,她也为乾隆愿意跟她说这些话而暗自高兴,这表明乾隆在这件事中是向着她的。 这要是搁在以往,乾隆可不会与皇后这般推心置腹。 不过,皇后也明白,这一次,乾隆会这样轻易就相信自己,是因为没有牵涉到乾隆在意的人。后宫妃嫔之中,能让乾隆在意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皇后算一个,嘉贵妃算一个,纯妃算一个,令妃算一个。令妃有孕且刚刚挨了罚,协理六宫没有她的份。嘉贵妃与纯妃自动领罚,退出了本次的协理六宫之争。几个重磅级的对手都偃旗息鼓了,其他人说的话,对于乾隆而言,可信度自然没有那么高,当然,这也有乾隆最近对于皇后信任度的提高的影响在里头。 “都是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与其成天听她们嚼舌根,不如来皇后这儿看看朕的女儿。” 乾隆捉着,熟门熟路地走到芃芃的小摇篮旁,将芃芃抱入了怀中。他见女儿仰着稚嫩的小脸蛋,用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看着他,而后,冲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嘴角就不由勾了起来:“最近,每回来看了芃芃,朕晚上觉也睡得香了,第二日处理政务的效率也高了,芃芃可真是朕的小福星。若是每个人都能像芃芃似的让朕省心,朕也能少生些气!” 皇后假意嗔怪道:“皇上,您怎么能拿芃芃跟后宫那些个妃嫔们比较呢?” “嗯,是朕的不是,不该拿那些人跟芃芃比……芃芃能会让朕高兴,那些人朕一见了就烦,没有可比性。”乾隆说着,用自己的脸轻轻蹭了蹭芃芃的小脸,他的脸上长了胡子,蹭的芃芃直躲闪。芃芃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努力地想要将乾隆的大脸推开,嘴里嘟嘟哝哝地道:“阿么,痒!” 乾隆怔愣了一瞬,忽然激动地抱着芃芃,眼中流露出巨大的惊喜来:“芃芃,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你会叫阿玛了?”一边说着,乾隆一边扭过头,急切地向站在一旁的皇后求证:“芃芃才不到十个月大吧?”他见皇后点头,顿时喜滋滋地道:“朕记得,永琏是一岁的时候才开口的,朕的芃芃果然天赋异禀!” -- 第81页 芃芃见乾隆又把大头凑了过来,双目熠熠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打量什么稀罕物似的,芃芃顿时鼓起了包子脸,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乾隆的胡须。若是在往日,乾隆只怕已经开始思量着怎么转移芃芃的注意力,让她对他的胡须失去兴趣了。不过此刻乾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芃芃会喊阿玛”了这件事上,对于芃芃的这些小动作是无限纵容。 若是乾隆左躲右闪的,芃芃还会对于玩他胡须的事儿更加来劲儿——当然,她下手很有分寸,才不会像她的同胞兄长一样,把乾隆给扯疼,她只是喜欢看乾隆变脸罢了——但眼下乾隆连点反应都不给,芃芃也觉得很是没劲儿。 她见乾隆眼巴巴地瞅着她,像是一只跟主人讨要骨头的大狗勾似的,等着她再开口喊一次阿玛,顿时来了兴致,忍不住想逗逗他。她在乾隆脸上左拉又拽的,就是不肯再开口。 乾隆见状,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又哄,直到把芃芃给哄高兴了,芃芃才给面子的又开了口:“阿么!” “再喊一遍!” “阿么!” “再喊一遍!” “阿么!” “再喊一遍!” “……”芃芃决定不配合了,她要罢工。她又不是复读机,怎么可以让她一遍遍重复个没完了? 乾隆却没有在意,他高兴得恨不得仰天长啸,把芃芃抱起来,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直转得芃芃头晕眼花的,才终于把芃芃给放了下来,一副十足的傻爸爸模样。若是此时让后宫那些个妃嫔们到乾隆跟前来看一看他这副傻样,只怕乾隆威严的形象在她们心中就要破灭了。 看看皇后,此时看向乾隆的目光是既惊讶又不敢置信,仿佛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皇上。 等乾隆停下的时候,芃芃一张包子脸都皱成了一团。至于么,又不是第一次当阿玛。 如果要让乾隆自己来回答的话,还真至于。乾隆孩子不少,但真正被他放在心上的却不多,除了孝贤皇后所生的几个孩子之外,他最为看重的就属芃芃了。和敬与永琏生于雍正年间,乾隆虽对这一双子女十分看重,但那时候他到底还不是皇帝,还需为了自己的前程而拼搏奋斗,这占据了他极大的一部分精力和时间,和敬与永琏的童年,他并没有完整参与,等到他抽出空来陪伴两个孩子的时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学会了说话和走路。后来永琮的成长过程乾隆倒是参与了,可惜永琮只活了不足两年。 不得不说,乾隆在这方面,是有遗憾的。如今,看着芃芃乖乖地躺在他的怀中,软软地用小奶音唤着他“阿玛”,一种极致的幸福感充盈在乾隆的心间,乾隆眼角有些湿润,忍不住把芃芃往自己怀中揽得更紧了些。 乾隆这回虽然弄得芃芃很难受,不过,芃芃也没有真正生他的气。他情不自禁的举动,也说明了他对芃芃有多喜爱与重视。若不是因为重视芃芃,乾隆又怎会如此失态呢?这样想着,芃芃对乾隆也不由多了一分真心,觉得这个阿玛虽然对自家额娘很渣,但对自己还是不错的。 芃芃虽心里头这么想着,面儿上却是把小脸往旁边一撇,做足了一副被乾隆方才的举动惊吓到,等着乾隆来哄她的模样。 乾隆见状,凑到芃芃身边儿又是一阵温言软语。可惜这一回,这些招数似乎都对芃芃失效了。芃芃用实际行动告诉乾隆,一直使用同样的招数太没有诚意了! 好在这难不倒乾隆,经过片刻的思索后,乾隆把芃芃顶到了自己的头顶上:“芃芃,阿玛给你当马骑,好不好?来,跟阿玛说,驾!” “咯咯咯!” 皇后见状,很是担心地上前两步,担心芃芃会受不了这种程度的运动。但皇后不知,芃芃的身体经过异能淬炼,本就比一般的婴儿结实很多。哪怕此时骤然被乾隆举在了头顶上,她也没有任何不适。她只是两只小腿夹紧了乾隆的脖子,两只小手揪住了乾隆的耳朵。 乾隆见自家闺女坐稳了,便驮着她,缓慢地在房间中踱来踱去,一面走着,一面诱哄自家闺女多说些话。芃芃很少能在这样高的视角观察周围的景象,左看右看,觉得很新奇。她被哄得开心,对乾隆的这点“小心思”也算配合,不多时,她便在乾隆的“教导”之下学会说“喜欢阿玛”,“阿玛抱抱”等语了。 皇后见乾隆都对自家闺女这般“放肆”的举动无动于衷,且自家闺女也被乾隆哄得很好,自然不会煞风景地上去打断父女俩的友爱交流。只是,看着自家闺女对乾隆这般依恋,皇后心中还是有些酸涩。平日里明明是她陪芃芃的时间更多,她也没少在芃芃跟前教芃芃喊“额娘”,为何芃芃最先学会的却是“阿玛”呢? 不过,这对于芃芃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乾隆本就待她十分特殊,如今,她第一次开口喊的就是阿玛,想来日后,乾隆对她的宠爱只会更甚。乾隆把闺女放在了心尖尖上,自然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闺女最重要的人。 纠结了一阵之后,皇后就将这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给抛开了。反正自家闺女现在已经会说话了,回头她多教几遍,一定让她家闺女也学会说“喜欢额娘”!且皇后可不像乾隆,忙于政务,至多也只能几日来看闺女一次,皇后可是日日都能够见到闺女的!大不了,她每日哄一哄闺女,闺女说“喜欢额娘”的次数肯定比说“喜欢阿玛”的次数要高! -- 第82页 皇后这样想着,总算是找到了些心理平衡。 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忘记了她自个儿说的“待芃芃再长大些要对她严加管教,免得她被宠坏”之类的话了。如今她在芃芃跟前的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她时常觉得自己“争宠”争不过乾隆,又怎么敢在芃芃跟前凶她呢? 罢了,如今芃芃还小,且她大多数时候还是很乖的,用不着严加管教。管教什么的,还是等她大些的时候,看看她的表现再说…… 宫中最能挑事的几个如今消停了,一些蠢蠢欲动的又被乾隆给敲打了一番,宫中一时无比和谐。 舒妃与婉嫔开始走马上任,帮着皇后干起了活来,她们做事严谨,且能力都颇强,让一些想要给她们使绊子的人找不到可以攻讦她们的点,只得悻悻作罢,她们也因此在宫中彻底站稳了脚跟,成了后宫中炙手可热的妃嫔。 在相处的过程中,皇后与舒妃、婉嫔的关系也越发亲近。舒妃时不时就会带着十阿哥来翊坤宫做客,婉嫔虽无子,也会被叫来凑个趣儿。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三个大人一桌聊天闲话,三个小孩儿一道玩耍。 十阿哥生得虎头虎脑的,个子又比同龄人大些,只有眉眼可以依稀看到乾隆的轮廊,总体来说更像他的舅舅一些,也难怪他不怎么得乾隆喜欢。十阿哥看着有点儿凶,但在跟他接触之后,芃芃发现,他其实软乎乎的,很好欺负,就连比他小上一圈的小十二,都能骑在他头上威风八面。 小十二很喜欢十阿哥,每回十阿哥一来,他就会很高兴。原因无他,在不少小团体中,小十二都是出于食物链底端的那个,如今,总算是有一个能够给小十二垫底、被小十二“奴役”的人来了,他能不高兴吗? 芃芃其实对十阿哥与小十二之间的小游戏不怎么感兴趣,每回一看到他们拿着个布球抛来抛去的,芃芃就直想打盹儿,奈何小十二是一个好哥哥,时时关注着自家妹妹的动向,只要妹妹一有脱离阻止单独活动的倾向,他就会想方设法吸引妹妹的注意力,让妹妹也跟他们一起愉快地玩耍。对此,芃芃实在是哭笑不得。 值得一提的是,自打十阿哥与小十二及芃芃混熟了以后,乾隆对他的关注度高了一些。证据不难找,从前鲜少乾隆会想到十阿哥,如今,在公共场合提起芃芃的时候,乾隆偶尔顺带着也会想起另外两个时常跟她在一起的儿子,渐渐的,给十阿哥的赏赐也多了起来。 这下子,有子的妃嫔们都坐不住了,愉妃时不时就找机会带着五阿哥到翊坤宫中晃悠一圈,争取在芃芃跟前刷点存在感,嘉贵妃与纯妃名下的几个孩子也不例外,虽说做额娘的还在苦哈哈地抄写着宫规呢,但在抄写宫规之余,嘉贵妃与纯妃仍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准备着把自家孩子送去翊坤宫中跟芃芃相处,在乾隆跟前刷存在感。 这种“硬蹭流量”的做法效果虽不像十阿哥这种正儿八经成为芃芃与小十二固定玩伴的方式强,但也比以往委委屈屈地被乾隆遗忘在角落里要好态度了。 一时之间,芃芃成为了宫中炙手可热的“流量咖”,备受追捧。 第27章 三合一 春残花落, 夏风灼灼,转眼间,又是一个夏季。 芃芃出生于乾隆十八年六月, 到今年, 刚好一周岁。 皇后如今正忙着给芃芃准备抓周所要用到的东西。 其实, 按照惯例来说,格格们的抓周礼都不会大办,毕竟,抓周是对孩子性情与前途的一种测试, 格格们将来又不入仕, 且大部分要远嫁蒙古,抓不抓周, 又有什么要紧?若是做额娘的真想给自家女儿举办个抓周礼,自个儿办了也就是了, 顶多邀请几个关系好的妃嫔一道来凑个热闹。 阿哥们的抓周礼倒是比格格们要隆重一些, 但也因人而异,譬如当初深受雍正看重的永琏, 他的抓周礼就无比的热闹,尽管那个时候他只是个皇孙, 但雍正还是破例为他在宫中举办了抓周礼, 就是为了表现他对弘历和永琏的看重。永琮的抓周礼,乾隆也曾给他大办过, 当时永琮抓到了寓意极好的东西, 乾隆高兴之下, 还厚赏了六宫,但其他的阿哥们就没有这个待遇了,都是阿哥们的额娘在自家院子或是宫殿里摆些东西让阿哥们去抓。乾隆能够想起问一问他们抓到了什么, 已经算是不错了。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芃芃的抓周礼,皇后原本是不准备大办的,她也准备就在翊坤宫中摆个桌子,到时候邀请太后、舒妃及婉嫔来参加一下芃芃的抓周礼,也就是了。至于乾隆,若是有空,便来参加,若是没空,就作罢。 谁知,太后在听了皇后的主意之后,极力反对,觉得这太委屈了她的宝贝孙女。 “哀家知道,格格们的抓周礼通常不会大办,可芃芃她不是一般的格格啊,她已获封固伦公主,身份尊贵,且她命中带福,庇佑着我大清,所以抓周便不仅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大清的事。”说着,太后暗示皇后:“若是芃芃能够在抓周礼上当场抓到一些寓意好的东西,对我大清来说,也是一种祝福不是?” 乾隆在得知此事后,也赞同了太后的说法。在他心中,与芃芃有关的事,就没有小事。既是大事,自然要大办一场,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在众人面前坐实了芃芃的祥瑞之名,也免得日后有人怠慢了芃芃。芃芃出生那一日虽然上天降下了异像,但距离那一次,已经快一年了。人们都是健忘的,若是芃芃能够再次给众人带来震撼,那么众人必将对乾隆、对芃芃、对大清产生更多的信心。 -- 第83页 皇后在得知了太后和乾隆的意图后,就赶忙操办了起来。这是与她闺女息息相关的事,没有人比她更上心。虽然就皇后本心而言,她并不在乎芃芃是否身带祥瑞,是否与大清气运相连,只希望芃芃能够健康幸福地长大,但皇后也明白,如果芃芃能够顶着祥瑞公主的名头,对于她而言有益无害。至少,皇后不必担心日后自家女儿被乾隆一道圣旨嫁去蒙古和亲,她能够定定心心地在京中为芃芃挑选一个优秀的驸马。 寻常的格格们,在举行抓周时,桌上放着的一般都是一些闺阁中的物件儿,或是琴、棋、书、画,或是笔、墨、纸、砚,或是刀尺针线,或是一些精美的首饰。芃芃用来抓周的物品与她们的截然不同,而是乾隆精心搜罗来的繁华盛世图、太后身边儿的姑姑亲自绣的龙凤图腾、乾隆提笔为盛世所作的字画等等,甚至连地方进奉的祥瑞之物,都被乾隆拿了出来,摆在了桌案上。 相较之下,皇后为芃芃准备的抓周物事,算是最不起眼的,那是她亲自为芃芃求来的一个平安符,外头用她绣的荷包罩着,荷包上密密麻麻地绣了经文,也是些祈福之语。这是来自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是最真诚的爱和祝福,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安康。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私心里,乾隆还是希望自家闺女能够选他提笔所做的字画,不为别的,就为那是他亲自作的,既歌颂了太平盛世的美好,又彰显了他的文采。明面儿上,乾隆对自家闺女摆出一副“你选什么都可以”的架势,实际上,他暗地里在偷偷地训练自家闺女去抓那副字画。 对此,芃芃表示,她有点儿忍不住想要打击一下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老父亲。康雍乾三朝比起大清其余朝代来说的确能够算是盛世,但在芃芃看来,还远远达不到乾隆所歌颂的这种程度。乾隆作了这样的字画……说白了就是自卖自夸,他自夸就算了,还要自家女儿也跟着一并夸他。芃芃表示,对着乾隆那肉麻兮兮的诗词,她实在是下不去手啊。 “芃芃,来,这里这里!” 下了朝的乾隆今日又开始“训练”芃芃了,他就站在自己那副字画前,不断地冲芃芃招着手。为了吸引芃芃的注意力,他甚至还特意在那张字画前放了一个小小的碗,里头装着芃芃爱吃的辅食。 芃芃别过小脸,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乾隆觉得,自家闺女似乎对自己有点儿嫌弃,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芃芃很聪明,乾隆觉得她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不想照做,在这一刻,乾隆的内心是绝望的。 吴书来见自家主子深受打击,顿时在一旁站不住了,他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试图让小公主去拿那副字画。可惜,乾隆手舞足蹈的,芃芃好歹还给他一点反应,吴书来的所有动作,芃芃完全不予以理会。 见状,乾隆鄙视地看了吴书来一眼,盯着自家小闺女再接再厉。他可是知道的,太后和皇后私底下也在训练芃芃,想让芃芃选她们准备的物件儿。这可不仅仅是寓意的问题,更是他们三个在芃芃心中的地位之争!因此,乾隆即使被芃芃打击了一次两次三四次……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最终,乾隆嘴皮子都快磨干了,才看见芃芃漂亮的大眼睛瞪成了一双死鱼眼,慢慢吞吞地往他的字画那儿爬去。罢了罢了,她这傻阿玛既然非要让她选这副字画,她依他的意思来做就是了。毕竟,她也不想再一次次地接受乾隆的训练,这着实有些累人。 不过,乾隆既然夸下了这等“海口”,还非要将她也给拉下水,等她日后长大些了,她定要盯着他让他实现字画中所夸赞的内容! 芃芃慢吞吞地朝着乾隆所作的那副字画爬去,乾隆见状,舒展了眉头。谁知,芃芃在路过太后为她准备的龙凤图腾时,小小的身子顿了顿,乾隆顿时紧张起来,生怕女儿会直接将这龙凤图腾给抓走。 只见乾隆伏低身子,用眼神示意自家女儿:“芃芃,往前,往前,不是这个。”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举了举字画前摆放的小碗。 这个举动,得到了芃芃蔑视的一瞥。呵,她岂会因为一点儿吃的就被乾隆给“收买”了?乾隆也未免太看轻了她! 芃芃本就不是很想按照乾隆意思来,好不容易克服心理障碍决定如乾隆所愿也是因为她不堪乾隆的持续叨扰。乾隆倒好,给她来这么一出!芃芃顿时一屁股坐在那龙凤图腾面前,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那龙凤图腾,不爬了。 乾隆见状,心急如焚,恨不得直接把女儿抱过去。可他也知道,若是女儿自己不肯选择他的字画,单单把女儿抱到他的字画前,也是没有用的。因此,他不住地拿眼神示意吴书来,让吴书来想办法。 吴书来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总管,为了替主分忧,他即便想不出什么法子,也要硬想一个出来。没过多久,他一拍脑门儿,把太后和皇后准备的物件儿摆放在了最角落里,将乾隆的字画挪到了桌案的正中央。 非但如此,他还把那装着辅食的碗给拿开了,让乾隆张开双臂在他的字画旁等着芃芃。 乾隆不解其意,只听吴书来道:“皇上,公主方才分明对您的字画有了兴趣,可在您摆弄辅食之时,移开了头,停在龙凤图腾绣品跟前不肯再行进,可见公主此时吃饱了,对辅食没有任何兴趣,您若是再以辅食来诱惑公主,只会起到反效果。倒不如,把抓到字画的奖励,从辅食换成您自己。每回您见了公主,都会将公主抱起,公主也很喜欢您的怀抱,若是您以此来激励公主,想必效果会更好。” -- 第84页 “如今,太后和皇后准备的物件儿已被放到了最角落里,公主若是想要抓到这两样物件儿,必要绕过许多物品,您的字画就不同了,它就这么正正摆在桌案中央,很容易就能抓住。想来,即便是从这个角度考虑,公主选择您的字画的可能性,也比选择太后的龙凤图腾绣品以及皇后的护身符的可能性要高。” 吴书来分析得头头是道,乾隆听得频频点头,芃芃的表情则一言难尽。 为了打压“竞争对手”,提高己方的竞争力,乾隆和吴书来这对主仆还真是煞费苦心了呢。只是,不知道,若是太后和皇后看到自己精心为芃芃准备的抓周物件儿被乾隆主仆发配到了角落里,会是什么样儿的表情。皇后姑且不说,太后怎么也会拿起她的拐杖狠狠捶乾隆几下吧? 最终,芃芃如乾隆主仆所愿,抓起了那副字画。吴书来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乾隆的嘴角也大大的裂了开来,露出了笑容。 …… 抓周宴那一日,宫中格外热闹。 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金灿灿的阳光挥洒在青墙红瓦上,煞是好看。 因昨晚下过雨,地上还有些湿滑,受邀入宫参加芃芃抓周宴的命妇们搀着自家婢女的手,走得十分小心,生怕一不小心跌倒在地,失了颜面。 一阵清风吹过,带来几缕芙蕖的怡人清香,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忽然,有人指着天边的彩虹道:“看,是彩虹!” “真美啊,如此盛景,我有好些年未曾见过了。没想到,今儿个在固伦和晏公主的周岁宴上,竟然还能见到,可见上苍对于公主何等厚爱。” “说得不错,公主乃祥瑞化身之说并非空穴来风,否则,为何她出生之时有凤凰虚影伴身,周岁宴时又有这难得一见的彩虹相庆呢?” “定是皇上英明神武,上苍这才派了小公主来见证皇上开创大清盛世。我等生在本朝,真是三生有幸啊!” 一时之间,命妇们对皇后满是艳羡。生了这样一个宝贝闺女,难怪皇后这一年来越来越得宠了,连怀孕的令妃都没能斗过皇后,被乾隆禁了足。她们当即决定,待会儿见了小公主,夸赞之词要更优美一些,语气要再真诚热烈一些,若是皇上和皇后愿意让她们近距离接触一下小公主,那就更好了,如此一来,她们也可以沾一沾小公主的喜气。 当然,在夸奖芃芃的同时,命妇们也没忘了借机夸一夸乾隆,归根结底,她们得把乾隆给哄舒服了,自个儿家日子才会过得舒坦。 宫中的下人们听了命妇们的话,也颇为满意。回头这些命妇们在帝后跟前多吹捧小公主几句,再借由小公主吹一吹乾隆,乾隆定会心情大好,指不定又会像小公主出生那日一样,给宫中所有下人们发双倍俸禄。 与此同时,宫人们正抱着芃芃和小十二往宴席处赶。 皇后一早便起来操持各项事宜,将芃芃和小十二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芳芷、芳柔,让芳芷、芳柔在快到时间的时候再将两个孩子抱过去,这样两个孩子也好多休息一会儿。若是皇后一直将他们带在身边,他们怕是休息不好了。 今儿个芃芃是正主,宫人们为她好生打扮了一番,只见她穿着一身大红镶金边的衣裳,柔软的黑发用两根红绳扎起,额头中间贴了一朵花甽,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柔嫩,她脖颈上戴着一个金项圈,肉嘟嘟的小手上戴着一对儿银龄手镯,小手摇摆的时候,银铃会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本就五官精致讨喜,玉雪可爱,经过一番打扮,越发惹眼,简直像是菩萨跟前的仙童似的,让人挪不开眼。若是她冲着谁笑一笑,那笑容简直能甜到人心坎儿里。若是她瘪起嘴来,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模样,简直让人恨不得把世间所有华贵之物都堆到她的面前来,博她一笑。 芳柔看着自己怀中的芃芃,心中升起了怜爱之情。她想,难怪皇上和太后娘娘都这般喜欢小主子,就是她,都觉得抵挡不住自家小主子的“魅力”。芃芃若是心情好了,她也会忍不住跟着心情好起来,芃芃简直像是有一种魔力,能够影响周围人的情绪。 此时,芃芃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象,她在出门之前显然是睡饱了的,精神头好得不得了。芃芃虽身份尊崇,但因年幼,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在翊坤宫中呆着,只有极偶尔的时候能被人抱出来看一看翊坤宫外之景,因此,她对这种时光极为珍惜。 相较之下,她的兄长小十二就萎靡多了——都是昨晚上大半夜不肯睡觉给闹的。尽管早上皇后特意让两个孩子多睡了好一阵儿,小十二还是睡眼朦胧的,一双眸子里泛着水光。困是困,只是抱着他的人一直在移动着,他有些睡不着。因此,他一会儿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又睁开眼来看一看身旁的妹妹,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嘴儿都能挂油葫芦了。 芳芷带小十二的时间不短,素来喜爱小十二,她见小十二这副模样,颇为心疼:“要不,让十二阿哥先回去睡觉吧,反正今儿个是五公主的周岁宴,十二阿哥到不到都是无妨的。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想来也会以十二阿哥为先。” “可皇后娘娘希望十二阿哥能够参加五公主的周岁宴。再者,这也是咱们十二阿哥在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以及诰命们跟前露面的好机会,不可轻易错过啊。”芳柔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十二阿哥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满月宴和周岁宴却都没有大办。如今,好不容易借着五公主周岁宴能够在众人跟前露个脸,好让众人知道他是皇上唯一的嫡子,是拥有五公主的同胞兄长……” -- 第85页 芳芷听着这话,也说不出反对之语了。她是在为小十二着想,芳柔又何尝不是在为小十二考虑? 十二阿哥如今的处境,到底还是有些尴尬。虽说近些日子以来,乾隆因芃芃之故爱屋及乌,待他比往日好了不少,可与孝贤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一比,却是相去甚远。若小十二只是一个庶子,哪怕再不得宠,也不会有人感到惊讶,可偏偏他是如今乾隆子嗣中唯一还活着的嫡子,人们嘴上不说,心里头难免要拿他与早先孝贤皇后的两个儿子比。 孝贤皇后的长子永琏自降生以来便得到了乾隆毫不掩饰的偏爱,乾隆一登基就将永琏的名讳写在了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当年,乾隆为永琏举行了隆重的生辰礼,邀请文武百官参加,暗示的意味不要太明显……次子永琮虽无他兄长这样的尊荣,但也差不到哪儿去。自永琮的满月宴上,乾隆大宴群臣,还亲自为永琮题了好几首诗,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之情,并不止一次地在后宫暗示,此子类他。可惜后来,乾隆看重的两位嫡子都夭折了。 永璂降生之时,他的额娘已晋为皇后。时人都知道乾隆看重嫡子,便想要看一看,乾隆会不会给这连失礼两名嫡子之后好不容易又得来的嫡子额外的关注。可是,没有。对于这名嫡子的降生,乾隆的反应可以说是颇为平淡,与听说其余几个庶出阿哥们出生后的反应,没什么区别。 当时,宫人们虽不敢明说什么,却在私下暗自嚼舌根子,说皇上不是看重嫡子,而是看重喜爱的女人所生的子嗣,孝贤皇后与乾隆伉俪情深,所以乾隆对于她所出的孩子疼爱无比,继皇后不得圣宠,哪怕为皇上诞下了嫡子,也得不到皇上的看重。 这些,皇后知道,芳柔和芳芷也知道。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盼着小主子能够争口气,狠狠一巴掌抽回到那些人的脸上。可惜,她们只是一介宫女,人微言轻,哪怕是想为自家小主子好,也找不到法子。好在乾隆对公主的宠爱可以与前头的两名嫡皇子媲美,两名宫女琢磨着,若是能够借着公主的周岁宴之机,让小十二进入那些皇族宗亲和文武百官的视野,总是一件好事。 “你说得有道理,这样一个好机会,咱们不能错过。可十二阿哥这个样子,终究不是个事儿。”芳芷看着怀中没精打采的小十二:“咱们得想个法子让十二阿哥醒醒神。” 就在这时,芳柔怀中一直安静柔顺的芃芃突然开始焦躁不安,她在芳柔怀中不断地蹬着腿,芳柔也顾不上和芳芷说话了,连忙低下头来哄芃芃,却见芃芃拿小手拍了拍芳柔的脸,而后五指张开向前伸去。 芳柔见此异状,与芳芷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愕然。 若是这个举动由小十二来做,她们肯定不会太过放在心上,至多只会以为小十二又尿了、饿了或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开心了,她们只会想尽各种办法将小十二给哄好。但是做出这个动作的是芃芃,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要知道,芃芃一直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除了饿的时候或是想方便的时候外,她不会轻易哭闹。再加上,她的来历一直具有传奇色彩,她出生那日,宫殿上方徜徉的凤凰虚影,芳柔和芳芷也是瞧见了的。这就导致,当她做出一些奇怪而又让人难以理解的举动时,芳柔和芳芷立马开始怀疑,上苍是不是要借由小公主之口来警示她们…… 这样想着,芳柔突然感觉芃芃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来吸引她的注意力。只见芃芃在拍完芳柔的脸后,做出了与方才类似的动作,小手指向前面某个方向。只是,比起刚才,她的动作似乎更加急切,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芳柔见状,对芳芷道:“公主是不是要让咱们往她指的那个地方走?” “要不,咱们去看看吧?若是没有什么异状,至多也只是耽搁一些时间——咱们在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是留了足够的时间的,倒也不碍事。” “好,那咱们就跟着公主去看看吧。” 芃芃见状,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只是,她一双清亮的黑眸中写满了焦急,到底不像刚出来时那般平静了。 …… 前方不远处,便是御花园的池水。 芳柔和芳芷正有些诧异,想着公主为何会带她们来到此处,就见那池水中央,有个小小的身影在一沉一浮。瞧着那人身上穿的衣裳,看着是某个小主子。 芳柔在进宫前是在水边长大的,水性极好,她见情况危机,也顾不得许多了,把芃芃往身旁一名小太监手里一塞,就赶忙跳进池水中,飞快地冲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游去。在游到那人身边后,她一手托着那人,努力地将他的脑袋拖出水面,一面奋力地向岸边游去。 救人远比单纯的游泳要累得多,待芳柔将那落入水中之人救上岸时,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她将被救的那人翻过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原来,这落水之人,竟是舒妃之子十阿哥!近些日子,舒妃没少带十阿哥来翊坤宫作客,芳柔芳芷等翊坤宫的宫人们对这位小主子并不陌生。 来不及去探究十阿哥为何会落水,落水之后为何没有人施救,芳柔只知道,若是十阿哥出了什么问题,麻烦可就大了!十阿哥是舒妃唯一的儿子,舒妃才投入皇后麾下,十阿哥就出了这样的事,岂不是在打舒妃和皇后的脸?且今儿个是五公主的周岁宴,乾隆又一次将芃芃“祥瑞公主”的名头给打响了,十阿哥就在这一日出了事,想想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 第86页 芳柔见十阿哥似是失去了意识,赶忙对十阿哥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好在她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过了片刻之后,十阿哥口中呛出一口水来,而后,他终于清醒了。 在这过程中,芃芃一直很安静,乖乖地缩在小太监的怀里,一双眼睛牢牢地盯着十阿哥。十二阿哥也似是察觉到周围的氛围不对一般,丝毫没有吵闹。 发生了这样大的事,自然是要通知主子们的,除此之外,还要请太医来给十阿哥看看,以免落下什么后遗症。 芳柔一面派人去请太医,一面语气温和地对十阿哥说道:“十阿哥?奴婢是翊坤宫的芳柔,您常来翊坤宫作客,应该还记得奴婢吧!”她温柔的语气和熟悉的脸庞让十阿哥找到了一点儿亲近感,十阿哥终于对她的话做出了反应。只听十阿哥开口,用细细弱弱如同刚出生的幼猫一般的声音道:“难受……” 芳柔闻言,心中越发着急:“您身上还有地方不舒服,可否告知奴婢?” 可惜,十阿哥到底年幼,又刚刚死里逃生,说不清楚自己的状况,翻来覆去只是那一句“难受”,那虚弱的小奶音,听得人心里发酸。 芃芃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焦急地冲抱着她的小太监唤了几声“哥哥”,示意小太监将她放到十阿哥跟前。小太监不明白芃芃的意思,正一脸纳闷呢,还是对芃芃的表情和“手语”颇有研究的芳柔看懂了芃芃的意思,这才让芃芃不至于在一旁干着急。 方才,正是因为芃芃的提示,芳柔才能够找到十阿哥,并及时将他从池水中解救上来。因此,芃芃在芳柔心中,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了。芳柔想着,芃芃既然能够提醒她们去解救十阿哥,指不定此刻也有法子能够安抚好难受虚弱的十阿哥呢。 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芃芃稚嫩的小脸凑近了十阿哥。 因芃芃身上自带一股亲和力,十阿哥平素就对她颇有好感,此时见了她,整个人都不由放松了许多,他终于说出除了“难受”之外的字眼:“妹妹……” 芃芃见状,伸出小手,轻轻搁在十阿哥的头顶,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对十阿哥艰难地吐着字:“乖~” 眼前这场景,明明应该十分诡异的,可看在周围人眼中,却觉得莫名温馨。 也不知是不是芃芃的安抚起了作用,过了一阵后,十阿哥的脸色好了一些,不似刚捞上来那样惨白惨白的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这时,太医终于到了,收到讯息的舒妃也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她一见自家小儿子虚弱的模样,就忍不住捂住嘴,泪流满面。方才,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唯一的孩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一点,她就要见不到她的孩子了! “太医,快,快去给十阿哥看看!” 饶是舒妃此刻百感交集,想要通哭一场,却也不敢发出声音来,生怕会吓着了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孩子,以及正在安慰她孩子的芃芃。 太医在为十阿哥检查之后发现十阿哥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他到底在水里挣扎了好一阵,又受到了惊吓,晚上回去,怕是会发热。为此,太医给十阿哥开了一些药,让舒妃按照药方去抓药。 舒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身旁的心腹宫女拿着药方去了药房,而后,她竟以妃嫔之尊,跪在了芃芃面前,朝着这个尚且年幼懵懂的女婴拜了拜:“我入宫以来,就只此一子,疼得如珠似宝,毫不夸张地说,我将十阿哥看得比我的命更重!此番五公主受上苍指点救了我儿,便等同于救了我一命!日后,我愿为五公主和皇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舒妃本就投靠了皇后,如今听闻芃芃救下了自己的儿子,愈发坚定了自己要跟着皇后走的心思。皇上和太后娘娘说得没错,芃芃果然是个有福之人,与她走得近的人,就能够被她的福泽庇佑。 她的这一举动,惊呆了在场之人。若是皇后在场,只怕早就将她扶起来了。可如今在场的几个主子都十分年幼,身边儿其他的又都是下人,做不得主,竟任由舒妃结结实实地在芃芃跟前叩了几个头。 十阿哥睁着一双懵懂的眸子,懵逼地看着他家额娘的举动,似是不明白他额娘到底在做什么。至于芃芃……她也只能跟着十阿哥一起装懵,要不然,这场面也让人太尴尬了些。 说来,舒妃倒当真是个爱护儿子的好额娘,因出身显赫,舒妃性子是有些高傲的,在宫中也不屑于拉帮结派,乾隆待她不似其余几个妃嫔那般宠爱,她也不会可以放下-身段讨好乾隆。然而这回,她却愿意为了自己的儿子向芃芃下跪,并再一次隔空向皇后表了忠心……芃芃觉得,她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不过,并不让人讨厌就是了。舒妃这样的性情,想必更与她家额娘合得来吧。 …… 宴席上,正在招待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们的皇后在得知十阿哥被人动了手脚之时起,心中就有预感,今日芃芃的周岁宴,怕是不会太平。乾隆和太后有意借着这场周岁宴,让芃芃坐实“祥瑞公主”的名头,好再抬一抬她的身份,但显然,有人不想让他们如愿以偿。 十阿哥落水险些丧命,这不是一件小事,但在众多朝廷诰命与宗室命妇面前,皇后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后宫之争,需关起门来自行解决,若是闹到外人跟前去,实在有失皇家颜面。 -- 第87页 皇后虽心中颇为忧虑,却不能表现出分毫来,只与周围的命妇们谈笑晏晏,说些与孩子有关的话题。 这时,有人忽然道:“皇家人丁兴旺,后宫有皇嗣频繁降生,可见是皇后娘娘治理后宫有方。皇后娘娘淑贤良德,当为吾辈楷模。”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嘉贵妃新过门的儿媳,四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皇后与嘉贵妃颇不对付,四福晋当面这样盛赞皇后,倒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此时,嘉贵妃的脸,已经有些黑了。 若这话语到此为止,诸人只会以为伊尔根觉罗氏是在拍皇后的马屁,可四福晋给了嘉贵妃一个安抚的眼神,话锋一转,又道:“说来,三皇嫂嫁给三皇兄也快五年了吧,怎么至今尚未诞下一子半女呢?” 三福晋喝茶的动作顿了顿,冷冷道:“四弟妹才嫁入皇家,倒是为皇家之事操心得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皇族宗亲中的大小事务,如今是四弟妹在管着呢!” 三福晋的婆婆纯妃与四福晋的婆婆嘉贵妃在宫中关系时好时坏,时而针锋相对,时而又能联起手来共同怼人,但三福晋与四福晋之间的关系,却真真是水火不容,从未好过,这份不睦,自两人嫁入皇室之前便存在了。三福晋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四福晋是和硕格格之女,按理说,该是三福晋更尊贵些,可三福晋之母是允礽之女,其母不过是因为被雍正帝收为养女,才身份高一些,四福晋之母则是怡亲王允祥之女,虽只是和硕格格,但雍正帝爱屋及乌之下,对四福晋之母的宠爱反倒比对三福晋之母的宠爱更甚。 和硕淑慎公主与和硕格格别苗头,作为她们的女儿,三福晋与四福晋自然也是水火不容。当然,四福晋作为一个刚刚嫁入皇家的媳妇,敢怼三福晋,也是有理由的。早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乾隆就以对嫡母不够孝顺、不够悲痛为由,当面斥责了大阿哥与三阿哥,并剥夺了他们的皇位继承权。本朝以孝治国,孝贤皇后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大阿哥和三阿哥得了个不孝的名头,可谓是前程尽毁。既如此,四福晋自然觉得自己不必再对三福晋客气了。 “三皇嫂的话,我是不敢当的。正如三皇嫂所言,我不过是个刚嫁入皇家的新妇,能懂什么呢?我也不过是为三皇嫂操心罢了,毕竟,三皇嫂进门多年无所出不说,三皇兄膝下如今连庶子庶女都没有一个,外头人难保要说三皇嫂的闲话,觉得三皇嫂善妒不容人……”四福晋笑吟吟地看着三福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还偏要追问一句:“三皇嫂,你说是不是呢?我可是在为你的名声着想啊!和硕淑慎公主最是在意自个儿的名声,你可万万不能败坏了公主的名声,让她落下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三福晋听四福晋在针对她的时候居然还带上了她的额娘,顿时忍不住站起了身:“你!” “呀!”四福晋惊讶地指着三福晋的座椅,只见那座椅上,有斑斑血渍,甚是碍眼:“三皇嫂,你莫不是来小日子了?五皇妹的周岁宴见了血,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四福晋慎言!我儿带着祥瑞之兆出生,又岂会被这点血渍所影响!”皇后一听四福晋的话,顿时就皱起了眉。她听不得有任何人说她女儿不好,哪怕只是说说也不行。 四福晋赶忙向皇后请罪:“是臣媳说话不当,五皇妹命格高贵,自不会被这些污物所影响。只是,三皇嫂在五皇妹的周岁宴上出了岔子,到底有些不美。” 皇后轻“嗯”了一声,算是揭过了这茬,不再去计较四福晋所说的话。 现在,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三福晋身上,三福晋顿时脸颊羞红,如有火焰在燃烧。 皇后道:“你来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若真是来了小日子却没注意到,也得接受一番申饬。 三福晋瞪了四福晋一眼:“回皇额娘,臣媳的小日子并没有来,怕是有人在恶意陷害臣媳!” 第28章 三合一 四福晋用揶揄的语气道:“自打你入了翊坤宫, 也就只有皇额娘身边儿侍奉的人能够接近你。难不成,你是想说皇额娘故意栽赃陷害你?笑话!三皇嫂,我知道你在五皇妹的周岁宴上当众失仪, 觉得很没面子, 又怕皇额娘会找你问罪, 便想为自己寻个开脱的理由,但你也不能随意乱说话啊!欺瞒皇额娘,可是重罪!” 三福晋看向四福晋的双眼都快要喷火了:“我说了,我的小日子并没有来, 这些血渍不可能是我弄的!”话虽这样说, 她到底也不可能让人现场检查一番,便有些底气不足。 四福晋见她这副模样, 嗤笑一声:“那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 会处心积虑的陷害你呢?除了皇额娘外, 又有谁有能耐在翊坤宫中对你动手脚呢?” 皇后听到这话,眼睛危险地眯了迷。三福晋与四福晋互相找茬, 她管不着,又不是她的亲儿媳, 但若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把她给拖下水, 她必要让这两个皇家媳妇知道中宫皇后的厉害! 三福晋平息了一下情绪,道:“今日是五皇妹的周岁宴, 皇额娘一心盼着五皇妹好, 盼着五皇妹的周岁宴能够顺顺当当地进行下去, 这血渍自然也不可能是皇额娘弄的。但方才,人多手杂,翊坤宫中的座椅容易在那时被人动手脚, 指不定就是某些与我不对付的人,见不得我好,便故意赶在我落座之前,将血渍涂在了我的座椅上——我记得,今日四弟妹就是在我之前来的,对吧?” -- 第88页 此时此刻,三福晋当真是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对四福晋的怀疑。毕竟自打她嫁入皇家之时起,三阿哥便已失了势,命妇和宫妃们对她都不冷不热,却也不会特意来陷害她,毕竟,她碍不着她们什么。唯有四福晋,素与三福晋交恶,巴不得三福晋倒霉,三福晋被人陷害了,自然会怀疑到四福晋身上。 “三皇嫂,你的意思是,这血渍是我提前弄上去的,就是为了陷害你?”四福晋嘴角彻底没了笑容:“容我提醒你一句,说话是要讲究证据的!尽管我敬你是我嫂子,对你处处忍让,但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你肆意污蔑我!若是你拿不出证据来,我可就要找皇额娘、额娘以及纯妃娘娘为我做主了!” 与几乎已经被放弃了的三阿哥不同,四阿哥可是嘉贵妃的长子,嘉贵妃对其寄予厚望,自然不会任由三福晋给自己的儿媳安个罪名。想当初,四福晋也是挑了又挑,才从一众闺秀之中挑选出来的。嘉贵妃这个做婆婆的可以说四福晋不好,但她绝不会容许别人欺到四福晋头上去! 嘉贵妃闻言,摆出了慈祥长辈的架势,和颜悦色地对三福晋开口道:“好孩子,你若是有证据证明是你四弟妹害了你,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好生惩戒你四弟妹一番。”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可你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攀扯你四弟妹,你便需要好生给本宫一个交代!毕竟,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控你四弟妹陷害你,一个闹不好,你四弟妹的名声可就要被你给毁了!” 三福晋自然是没有证据的,她压根儿就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冷门阿哥的福晋,也会被人算计。她被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打击得措手不及,若是她有证据,早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看似公平公正的嘉贵妃,实际上明里暗里也是帮着自家儿媳的,三福晋慌乱之下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婆婆纯妃,却见纯妃别过了头,看也不看她一眼,三福晋顿时心中一凉。 四福晋见状,勾了勾嘴角:“所以,你拿不出证据来,是吗,三皇嫂?那你空口白牙地这样污蔑我,可不大像话啊。” “我是个愚笨之人,比不得四弟妹好手段!我没抓住谋害我之人的把柄,合该有此一劫!只是,那陷害我之人,也别以为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这次没被我抓到,是那人好运,但这不代表那人次次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按理来说,在这个时候,三福晋就该道歉了,可她终究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她是公主之女,自幼金尊玉贵地长大,又何尝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时,纯妃开口道:“行了,别逞口舌之快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你说你是被冤枉的,可你既找不到陷害你之人,也拿不出在证据来,可见此事只能是你所为。本宫知道,你不是有意要破坏你五皇妹的周岁宴,但你这般推诿责任,可谓是罪加一等。还不快向皇后娘娘和你四弟妹赔罪?因为你一个人,闹成这个样子,着实不像话!皇后娘娘若是生气,要治你的罪,本宫可没脸替你向皇后娘娘求情!” 纯妃是三福晋的正经婆婆,别人的话,三福晋或许可以不听,纯妃的话,三福晋却是不得不听,否则继她丈夫背上个不敬嫡母的罪名后,她也要被人指责不敬婆婆。 只是,纯妃从头到尾的冷漠态度,到底令三福晋心寒。 此时,三福晋在翊坤宫中四周环顾,却发现自己孤立无援。是啊,连自己的婆婆都不帮她说话,还有谁会帮她呢?在找不到证据的情况下,这个黑锅,她背定了。 三福晋红着眼圈儿,如此骄傲的一个人,险些要落下泪:“臣媳在凤驾前失仪,请皇额娘恕罪。” 她虽看起来十分可怜,但皇后只要一想到她让自家女儿的周岁宴见了血,心中就十分不痛快,若是皇后同情她,谁又来同情皇后遭了无妄之灾的女儿呢? 皇后别过脸:“今日是芃芃周岁宴,本宫不欲罚人,你衣服上沾了血渍,继续参加芃芃的周岁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不若去你额娘宫中,换件衣裳吧。” 这是变相的在赶人了。纯妃的宫殿离皇后的翊坤宫相去甚远,这一来一去的,路上要耽搁不少时间,重新更衣梳妆也要好一阵。三福晋这一去,就不可能跟大部队一起前往太和殿赴宴了。 四福晋听闻此言,暗中窃喜,三福晋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她生怕她一抬头,眼泪就会控制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下来:“是,臣媳遵命,多谢皇额娘宽容。” 皇后并没有对三福晋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只是让三福晋去她正经婆婆处换一身衣服,这要求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三福晋的衣服上沾了血污,到底有些不祥,且也算是一种失仪。纵使皇后要通过这项举动变相地把三福晋排斥在宴会之外,三福晋也无话可说。 …… 三福晋离开后,很快便有人将她坐过的那把椅子给挪走了,那椅子上也沾染了些许血渍,下人们可不敢让它留下来碍了各位主子的眼。 翊坤宫中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好似三福晋之事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有皇后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思。 裙上沾染血污之事,是因三福晋的一时疏忽而起吗? 在皇后看来,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三福晋虽被和硕淑慎公主养得骄纵了些,但规矩上的分毫不差的,该有的谨慎小心,她也都有,就连乾隆,也曾亲口夸赞过,说这个儿媳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有贵女该有的气度。 -- 第89页 三福晋嫁给三阿哥,是在三阿哥被当众斥责之后。彼时,三阿哥因为乾隆的当众打压,郁郁寡欢,借酒消愁,时不时就要病上一场。而乾隆呢,在气头过去之后,看着儿子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到底也有些后悔了,但他本人说出去的话又不可能收回来,为了对三阿哥聊做安慰,便特意为三阿哥择了一名出身高贵、品行贤德的嫡福晋。若三福晋不好,乾隆也不会把她指给三阿哥。 可这样一个得到了乾隆认可的儿媳妇,在如此重要的日子,竟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尤其皇后知道,就在不久前,才发生了十阿哥落水之事,若不是芃芃及她身边儿的人施救及时,只怕现在十阿哥的讣告已经传遍前朝后宫了。 试想,若是前脚才发生三福晋衣裙见血之事,后脚又有十阿哥溺水身亡的消息传开,哪怕这两件事本质上与芃芃没什么关系,前来赴宴的人多半也会把这些与芃芃关联起来,觉得芃芃身负祥瑞之说不成立。 芃芃会如此得宠,究其根本,是她身上自带祥瑞之兆,可若是周围人都不觉得她是福星,反而觉得她是灾星,她所面临的,又会是什么呢?先前她得了多少好处,如今就会因为这一点而吞下多少苦果。 皇后越想,便越是心惊,若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那幕后之人必不是冲着三福晋来的,而是冲着她们母女! 幸而十阿哥安然无恙,三福晋衣裙染血之事虽说不吉利,但也只能说是她自个儿不小心。 又过了好一阵,芳柔、芳芷终于抱着芃芃和小十二到了。至于方才从宴席上匆匆离去的 舒妃则还不见人影,诸位命妇不由浮想联翩。 芃芃生得粉雕玉琢一般,十分可爱,一到场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她身边儿的小十二虽不似她这般五官精致,但也生得可爱而又讨喜,尤其是他一见妹妹的襁褓被风吹得掀开了一角,便赶忙伸出小手去替妹妹重新盖上,一面盖还一面说:“妹妹,冷。” 那可爱的小奶音,惹得在场之人都忍俊不禁。 在场的命妇有不少都是做了母亲的,对于乖巧可爱的孩子,总是特别的没有抵抗力。她们一见了芃芃与小十二,心里十分喜欢,恨不得把这样可爱的孩子抱回家养。当然,这种想法她们也只能放在心底想想,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若是身份地位比她们低的人家的孩子,她们夸赞其可爱,说恨不得那孩子是自个儿家的,对于那孩子以及那孩子的家人来说,是一种荣耀。可芃芃与小十二是尊贵的天家血脉,且还是嫡子嫡女,她们若是随便说这样的话,对于这两个孩子乃至帝后来说,就是一种冒犯了。 因此,她们哪怕再是喜欢,也只敢多看几眼,过过眼瘾。 有人盯着芃芃目不转睛:“小公主生得真是好,臣妇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难怪皇上和皇后娘娘爱得跟什么似的,臣妇若是有这样一个女儿,也必然是要宠上天的。” “听闻小公主出生之日,有漫天霞光与凤凰虚影,可惜当时臣妇在外地,无缘亲见这等盛景。好在臣妇也算是有福之人,今日在小公主的周岁宴上见到了难得的好景象,也算是沾了小公主一点儿福分。” 有人立马就接口道:“若论福分,有谁比得过皇后娘娘呢?小公主玉雪可爱、命中带福不说,十二阿哥也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照顾妹妹了。待小公主与十二阿哥长大,皇后娘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尽管知道,这些都是恭维之语,可皇后还是听得很高兴。谁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家儿女的好话呢?对自家的两个孩子,皇后是怎么爱都嫌不够。 “你们出门之前,嘴上必是抹了蜜的,说话才会这般甜。”皇后道:“好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启程前往太和殿吧。” 宫中时常设宴的地方有两处,一处为乾清宫,一处为太和殿。 乾清宫之宴多为家宴,当乾隆需要与皇族宗亲或是后宫妃嫔们一道用膳的时候,就会在乾清宫设宴。 太和殿则多作大宴群臣之用,每逢重要节庆日,以及帝后生辰,便会在太和殿设宴,邀请群臣与皇帝共欢。芃芃的周岁宴之所以特殊,也正应在此处——不受重视的阿哥、格格们举办周岁宴,顶多由各自的额娘在自个儿宫中摆几桌,宴请一些宫妃。便是受宠如永琏、和敬,当初也只是在乾清宫中摆了家宴,邀请后宫妃嫔以及重要宗亲参加。本朝真正享受过群臣为其祝福庆生尊荣的,也就只有永琮与芃芃。 四福晋闻言,有些犹豫地道:“皇额娘,咱们不等舒妃娘娘与三皇嫂了吗?” 四福晋虽面带担忧,但皇后又岂会看不出来,她担忧是假,借机探听消息才是真。毕竟,四福晋与三福晋不睦,与又舒妃无甚交情,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两个人的动向来? “十阿哥身子不适,舒妃要照顾十阿哥,今儿个怕是不得空了。至于老三媳妇,她若是能赶上,便让她直接来太和殿吧。”皇后将选择权交给三福晋自己。 若是三福晋选择不去呢,皇后自然是不会有意见的,毕竟三福晋衣裙沾染血迹之事到底不大吉利,让皇后心中存了一丝芥蒂,不过这样一来,若是乾隆事后想起这么一茬,三福晋就得自个儿跟乾隆解释缘由,若是乾隆想不起这茬,对于三福晋而言倒是一件幸事了。只是,皇后不觉得,其他人会不提醒乾隆,比如与三福晋颇不对付的四福晋,一定不吝在乾隆跟前“关心”没有到场的三福晋。 -- 第90页 若是三福晋选择去,倒是没有这样被“秋后算账”的风险。只是,三福晋明明跟着其余的宗室命妇一道来了皇后的翊坤宫,最终却没有跟随大部队一起去太和殿,反倒是孤身一人坠在后面,这简直比她选择不去还要显眼。一旦她现身,乾隆必要询问缘由,届时,若是知道三福晋没有跟大部队一块儿到太和殿是因为她身上沾染了血渍,花了些时间绕道去换衣服,乾隆又岂会对她有什么好脸色?要知道,乾隆对于芃芃的这场周岁宴,比皇后看得还重! 这对于三福晋来说,这也是一种考验。自嫁入皇家之时起,风险与荣耀并存,遇到这样进退两难选择的时候不会少。无论她选择怎么做,都得想好 …… 太和殿中,乾隆与大臣们言笑晏晏,氛围早已热络了起来。 在见到皇后带着一种命妇并今日的主角到场后,乾隆双眼一亮,停止了与其弟和亲王弘昼的交谈,从芳柔怀中亲自抱过了芃芃,一脸自豪地对着群臣道:“这就是朕之五女和晏!” 芃芃像是知道在说她,从襁褓中探出个小脑袋来,看着周围的大臣们,白皙娇嫩的小脸上,一双黑琉璃似的双眸微微一弯,冲着大臣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尽管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么多的大臣,但是显然,她并没有怯场。 诸位大臣们见小公主生得白嫩可爱,眼神灵动,又这般乖巧,心中也不由对她添了一分喜欢之意。 对于乾隆的这个女儿,他们之前虽未见其人,但早就有所耳闻了。单从公主一落地就得了品级与封号,且封号还是取自“河清海晏”之意,他们便明白乾隆对这个女儿有着怎样的期待。按理来说,将这等寓意的封号赐予一个公主,是不合规矩的,但大臣们却一个也没有吭声——芃芃出生那日,看到天降异象的并不仅仅只有乾隆,他们中的许多人也看到了,也因此认定了小公主来历不凡,指不定是天上的哪位星君转世投胎。既如此,乾隆破例给小公主一些封赏,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此刻,大臣们见乾隆不仅为了小公主的周岁宴大肆操办,还当众将小公主抱在了怀中,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他们对小公主在乾隆心中的地位更为了解。 乾隆对小公主如此宠爱,必会爱屋及乌,惠及皇后与十二阿哥,看样子,后宫的格局,要变了。 果不其然,乾隆在向诸位大臣们介绍完芃芃后,看到一旁摇头晃脑、与有荣焉的小十二,示意芳芷将小十二抱了过来,而后指着小十二对朝臣们道:“这是朕的十二阿哥,亦是如今,朕膝下唯一的嫡子!” 乾隆虽没有像对待芃芃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小十二抱入怀中。但他能够指着小十二对着朝臣们坦言“这是朕之嫡子”,就已经很能够表明他的态度了。上一个被这样隆重地介绍给诸位大臣们的,还是孝贤皇后的嫡子。 当初,乾隆才一登基,便迫不及待地将永琏之名写在了正大光明牌匾之后,密立为皇储,永琮虽因过于年幼,没有得到如他兄长一般的待遇,但是,在座之人谁都不怀疑,若是永琮能够多活些年头,他也必会被乾隆密立为储。 那么今日,与永琮有着相似待遇、在如此稚龄便被乾隆这样正式地介绍给诸位大臣的永璂,又是否有那等荣幸被密立为储呢?日后,他们该不该多派妻子往翊坤宫走动走动,或是与皇后的娘家乌拉那拉家联姻呢?大臣们心中思绪繁杂。 尽管皇储由明立改为密立,很大程度上可以避免大臣们站队的烦恼。但若是他们能够明确未来的储君究竟是谁,提前与储君以及储君的母族打好关系,未来的路也能够走得更顺畅一些不是? 底下的大臣们嘴上说着夸赞五公主与十二阿哥的话,心中却闪过了许多念头。 与他们相比,后宫的妃嫔们心情可就没那么淡定了。她们虽然在看到十二阿哥与五公主一同出现在翊坤宫时,对于皇后的打算,就有所猜测,但她们没有想到,乾隆会如了皇后所愿,就着五公主周岁宴的机会,直接将十二阿哥介绍给满朝文武百官!这其中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她们更清楚! 十二阿哥身为皇后嫡子,本就有先天的优势,往日乾隆对这个嫡子淡淡的,并未如重视二阿哥与七阿哥一般重视十二阿哥,因此后宫妃嫔们也对十二阿哥放松了警惕。可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今儿个帝后会给她们来这么一出! 不管是十二阿哥本人因为嫡子身份得了乾隆看重也好,是因为其妹之故让乾隆对其爱屋及乌也好。从这一刻开始,十二阿哥就是后宫妃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任由他继续发展下去,对于她们来说,可不妙啊! 思及此处,嘉贵妃给了四福晋一个眼神。 四福晋会意,上前一步笑吟吟道:“今日是五皇妹的好日子,咱们能够齐聚于此,为五皇妹庆贺,当真是万分有幸,只是,少了舒妃娘娘与三皇嫂,到底是一件憾事。汗阿玛,您看,要不要把人给找来?” 方才舒妃离开后,就没有再回来,因此,四福晋也不知道,十阿哥究竟如何了——是溺亡了,还是侥幸被人救起了?不过,从舒妃接到消息后匆匆从翊坤宫离开,就没有再回来赴宴便可看出,十阿哥的状况是不怎么好的。五公主的周岁宴上先后发生了十阿哥落水、三福晋裙底染血这等不祥之事,这对于五公主而言,无疑极为不利。 -- 第91页 四福晋笃定,皇后定会悄悄将这两则消息给压下去,不敢让乾隆知道,否则,乾隆怎么可能不对芃芃“祥瑞”的身份心存质疑,怎么可能心中毫无芥蒂,开开心心地继续为芃芃举办周岁宴。因此,四福晋要做的就是将一切真相披露在众人跟前,彻底搅黄芃芃的周岁宴。 虽说在事后,四福晋免不了会受到乾隆的迁怒和皇后的敌视,但这一切与收益相比,都是值得的!如今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只要没有十二阿哥这个嫡子挡在前头,四阿哥就是长子,是最有资格被立为皇储的人! 在四福晋的预料中,乾隆听了她的话,应该责问皇后,并在得知“真相”之后,心情变糟的。 可谁知,乾隆听四福晋提起舒妃与三福晋,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与舒妃素无交集,与老三媳妇更是不睦已久,如今你倒关心起她们来了!” 四福晋面上的笑容一滞,这话说的,倒像是她不怀好意似的。虽然她对这两个人,的确没有存什么好心思,但这样明晃晃地被乾隆点破,她尴尬之余,心中还有些不安。她隐隐意识到,事情可能脱离了她们的掌控。 乾隆不再看她,只对众人道:“十阿哥今儿个一个人跑出去偷玩,不慎落水,幸而和晏得上苍指引,及时带着人赶到,否则,此刻诸位只怕听到的,就是十阿哥遭遇不测的消息了。舒妃要留在自个儿宫中照顾十阿哥,自是来不了了。不过,舒妃对皇后一向恭顺,对和晏也是关爱有加,即便她来不了,她对和晏的祝福之意,朕与皇后也是知道的。” 皇后闻言,面上神色一松。她方才没有直接在诸位妃嫔面前说明舒妃与十阿哥之事,就是为了将此事的解释权交给乾隆。今日虽发生了十阿哥落水一事,但十阿哥因芃芃而得救,看谁敢把灾星的名头安到芃芃身上! 周围的大臣们听闻此言后,果然对芃芃交相称赞,称芃芃果然不愧是祥瑞化身,能保得周围人安康,舒妃的父母,十阿哥的外祖父与外祖母更是向着芃芃的方向拜了又拜,感激芃芃救了他们的外孙。 至于十阿哥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落水,这个没人敢提,毕竟这里头兴许牵涉到皇家秘辛,不是他们这些外臣该知道的。 “至于老三媳妇……”乾隆看了皇后一眼,正想把这个问题交给皇后来回答,就听下人来禀:“三福晋到——” 然后,在场之人就看到了面色有些苍白的三福晋。 三福晋向乾隆和皇后行了礼,道:“臣媳方才略感不适,幸而皇额娘体恤臣媳,让臣媳稍作休息再来赴宴。如今,臣媳已感觉好了很多。失礼之处,还望汗阿玛与皇额娘海涵。” 她说这话,在场之人是信的,因为她脸色的确不好。乾隆听了之后,甚至直接命人给她赐座,并对她温声道:“你既身子不适,又何必硬撑着赶来?便是你自个儿在偏殿中休息,朕和皇后还能够怪罪你不成?” 三福晋正要答话,却听四福晋抢过了话头,对乾隆道:“汗阿玛有所不知,三皇嫂迟来的缘由,并不是如她所说的那般,而是三皇嫂的血污弄脏了裙子,让五皇妹的周岁宴蒙上了一层不祥之色。皇额娘心中不喜,让三皇嫂回纯妃娘娘宫中换一身衣裳,三皇嫂这才迟到了。” 说着,四福晋冷哼一声:“三皇嫂,我知道你害怕汗阿玛责怪你,不敢说出实情。可你裙裾染血之事,方才在翊坤宫中,娘娘们和诸位夫人们都看到了。你这样随意找个理由敷衍汗阿玛,是欺君罔上!作为弟妹,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错再错!” 随着四福晋的话语,三福晋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冷。四福晋这是不搞垮她誓不罢休啊! 不,搞垮她对于四福晋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恐怕搞她是顺带的,揭露出小公主周岁宴这一日见了血,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吧! 这一点,纵使三福晋一开始没有想的,后来她去纯妃宫中更衣之时,也想到了。她与四福晋不睦是实情,但自打她嫁给三阿哥的那一刻起,她就对四福晋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四福晋宁愿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也要针对她,定是有别的所图,比如说,拿她做筏子来攻讦皇后和五公主。 只可惜,这一回,四福晋注定不能如愿了。 三福晋看着乾隆与皇后不约而同皱起的眉,她的唇边不由泛起一丝冷笑。四福晋莫非以为只有她是聪明人,别人都是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不成!三福晋敢说,乾隆和皇后宁愿听她“欺君罔上”一回,也不愿意听到四福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这样败人兴致的话! 这回,还不待乾隆和皇后开口,和敬就开口道:“这样污糟之事,四弟妹你竟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这是生怕不能污了汗阿玛和诸位大臣们的耳朵么?便是不顾忌汗阿玛,你也该顾忌着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在场,你就不能等大臣们散去了,皇额娘也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宫之后,再私底下与汗阿玛说么?本宫看,你是巴不得三弟妹倒霉,巴不得皇室颜面扫地!” 和敬的乾隆嫡长女,身份高贵,又是底下一众阿哥、格格们的长姐,别说是新嫁入皇家的三福晋与四福晋,就是三阿哥与四阿哥,她都是说得的。 和敬一面说着,乾隆和皇后一面点着头。他们觉得和敬说得没错,家丑不可外扬,三福晋当众失仪,对于皇家而言,是一件极为失礼之事,也是一件极其私-密-之事。这等事,最适合关起门来由皇家自个儿解决。虽说在场有不少诰命夫人也看到了,但料想她们也是知道轻重的,只要太后与皇后叮嘱她们一番,难不成她们还嘴上没有门把地到处瞎嚷嚷? -- 第92页 四福晋不说帮着三福晋遮掩一二,竟直接没轻没重地把这件事给嚷嚷开了,乾隆和皇后自然对她心生不满,觉得她不知轻重。 四福晋也察觉到了和敬的不赞同与乾隆的不喜,赶忙道:“三皇姐,我绝无此意。我只是觉得,似三皇嫂这般欺君罔上,不可取。” “这等小事,还谈不上欺君罔上。你若是别急着给三弟妹安罪名,你的话本宫倒还能相信几分。”和敬道:“今日本是五皇妹的大好之日,便是有什么晦气之事,也该延后再说。可本宫瞧着,四弟妹倒像是不希望五皇妹好过似的。” 不得不说,和敬的话语十分犀利,几乎一口道破了四福晋的心思。 有些三福晋不好轻易开口的话,经由和敬之口说了出来……这一刻,三福晋对和敬无比感激。 “此事是我有失考虑,我只是觉得,五皇妹既是祥瑞化身,自然也能够化解周围的不祥。似三皇嫂穿着带有血迹的衣裳这等小事,对五皇妹应该造不成任何影响……” “哦,按照你的说法,五皇妹她‘理应’有化解周围不祥的能力,若是没有,她就不是祥瑞化身了,对吗?” 四福晋被和敬一番话说得满头大汗。尽管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但她能够当着和敬的面给出肯定的答案吗?显然不行。 乾隆听闻这话,冷哼一声,看着四福晋的眼神冰冷得像是能够冻死人:“若是和晏没有化解不祥的能力,十阿哥现在早就出事了!老四媳妇,朕听人说你在闺阁中时颇有些骄纵,本是不想为老四聘你的,可架不住嘉贵妃一个劲儿地在朕耳边说你的好话,朕想着你虽骄纵,但身为和硕格格之女,大面儿上应该是不差的,这才为老四聘了你,可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着实让朕失望,你这是不盼着底下的弟弟妹妹好啊!朕竟然让一个搅家精进了皇家!” 这话说得可谓是相当重了,言辞中竟透露着四福晋不配做皇家媳妇之意。 四福晋与嘉贵妃赶忙跪下向乾隆请罪,一个说自己只是一时失言,绝对没有盼着五公主不好之意,还有一个则说儿媳妇心直口快,但为人没有恶意,请皇上不要误会,又说自己未曾教导好儿媳妇,往后定会对儿媳妇严加管教,还请皇上恕罪云云。 这到底的芃芃的周岁宴,不好闹得太过,乾隆这才冷哼一声,道了句“下不为例”。 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闻言,如释重负。在带着四福晋退下的时候,嘉贵妃还瞪了四福晋一眼,似是在埋怨四福晋做事不利索,害得她受四福晋的连累被乾隆训斥。四福晋见状,嘴上不好说什么,却积压了一肚子的委屈。她会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嘉贵妃的吩咐?结果,她辛辛苦苦忙前忙后半天,没得着嘉贵妃一句好不说,嘉贵妃竟还来埋怨她! 若是嘉贵妃觉得她不会说话,方才嘉贵妃倒是自个儿亲自上啊!坏人都是她做了,好人都由嘉贵妃来当……不得不说,四福晋此时心中对嘉贵妃升起了一丝怨恨。但嘉贵妃毕竟是四福晋的婆婆,与婆婆杠上自然没有她好果子吃,她只能低垂着头装作乖乖听训的模样,丝毫不敢把这丝怨恨表现出来。 至于三福晋,本来她应该是被乾隆重点批评的对象,但一则皇后已经变相惩罚过她了,二则乾隆有意略过此事,不想再提起。因此,乾隆只口头训诫了三福晋一句,就略过了此事。 今日是芃芃的周岁宴,芃芃才是绝对的主角,乾隆也不愿在其余人身上耗费太多的功夫。 不过,经过今日之事,乾隆发现,他也不能光顾着给儿子娶媳妇。儿媳妇过门之后,他还得让皇后时不时把儿媳妇召到跟前来训诫一番,免得儿媳妇们行事轻狂,不知礼数。 接下来,开始本次宴会较为重要的一个情节——抓周。 这时候,太后也终于到了。太后选好了位置,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家孙女,希望她能够把自个儿为她准备的东西给抓回来。 皇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双眸中也写满了期待。 至于乾隆……就更不必说了,此刻,他暗搓搓地搓了搓手,看着竟有几分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让人难以抉择的国家大事呢。 乾隆作为抓周前离芃芃最近之人,自然有一定的特权,比如说,给芃芃吹吹“耳旁风。” 只见他将芃芃放到了抓周用的桌案上,对着芃芃小声道:“芃芃,还记得这些日子汗阿玛陪你玩做的演练吗?来,乖乖的,今日就像往些日子一样,去把朕亲手所题的字画给朕抓回来!若是你能够做到,待你拿着汗阿玛的字画回来,汗阿玛会给你奖励!” 往日里练习时,乾隆总是把自己所作的那副字画放在桌案的正中央,把太后和皇后为芃芃准备的东西放在旮旯角落里。今日当着两位正主的面儿,他自然不好做的太过分,毕竟是自己的额娘和妻子,还是要给点儿面子的。若是他太不给自家额娘和妻子面子,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怕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芃芃的身上。 芃芃:“……” 突然有种鸭梨山大的感觉是怎么肥事? 第29章 三合一 眼看着乾隆的种种“作弊”行为, 太后也坐不住了。 她凑近芃芃,和蔼可亲地道:“芃芃最喜欢皇祖母了,是不是?” -- 第93页 芃芃欢快地点了点头,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这样表现哒!在太后跟前时, 她最喜欢的人就是太后, 在乾隆跟前时,最喜欢的人自然也就换成了乾隆,而当她的面前既没有乾隆也没有太后的时候,她自然最喜欢她家额娘! 尽管她家额娘总是一脸凶巴巴地对她说, 她也就这段时间可以逍遥了, 待她长大了,她家额娘就会对她颇为严厉, 绝不会上演慈母败儿这一出。但是,她家额娘不知道, 正是因此, 她才有意无意地增加了在她额娘跟前卖萌的次数,誓要用终极绝招——卖萌来萌化她家额娘的心, 让她家额娘舍不得对她板起脸来。 其实啊,芃芃早就看出了她家额娘的本质, 她家额娘在她跟前, 就是只纸老虎。 嗯,当然, 乾隆也一样。 至于太后, 她老人家在芃芃跟前, 一直慈眉善目、和蔼可亲,芃芃简直觉得,这世界上再没有比她跟和善的老人家了。 ……这话若是让那些被太后收拾过的妃嫔们听到了, 只怕要集体抗议了。太后她哪里和善了?她分明只是对芃芃和善!就连乾隆和皇后,偶尔还要挨她批评呢! 乾隆眼见着太后凑到芃芃跟前,顿时眼皮子一跳,总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因为这种不好的预感,他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太后与芃芃的对话,连“芃芃心中最重要的人居然不是朕”这种忧伤,都暂且被他放到了一边儿。 果然,接下来,他就听到自家额娘对芃芃循循善诱道:“既然芃芃也觉得,皇祖母是你最喜欢的人,那么芃芃今儿个抓周,一定会选择皇祖母为你准备的东西,对不对?” 说着,太后意有所指地看着自己准备的龙凤呈祥绣品,只见那副绣品虽然没有被摆在旮旯角落,却也被心机颇深的乾隆放在了芃芃不易够到的地方。 太后顿时对着乾隆冷笑了一声,似是在鄙夷他的这种所作所为。 乾隆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强辩道:“这样摆放,也是为了让桌案上显得齐整些。若是让绣品与字画放在一起,终归不大妥当。” 太后闻言,又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这次的声音比方才更大,语调比方才还冷。任谁都能够听出太后鼻音中的不满之意。 太后其实很想直接怼乾隆,就算绣品和字画不宜放在一起好了,为何她的绣品就要被放在边儿上,乾隆的字画却可以被摆在桌案的正中央?为何不能反着来,让她的绣品摆放在中间,乾隆的字画摆放在一边儿?是她的绣品绣工不够精湛,还是那寓意不好? 不过,太后终究顾忌着这是在文武百官面前,要给乾隆留一些面子,于是,这些话,她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来。她拉着芃芃的手,借着教育芃芃的机会,指桑骂槐:“芃芃乖,咱们要狠狠打肿某些喜欢投机取巧的人的脸,让他知道,只会使小手段,是不行的。” 芃芃眯着眼,看了乾隆一眼,只见乾隆面对自家额娘的指责一副颇为无奈的样子。芃芃顿时就觉得,她还是听太后的好了。毕竟,连乾隆自己都得听太后的话呀! 芃芃冲着太后露出灿烂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喜得太后一把摸住了她的小脑袋,使劲儿地揉:“真不愧是哀家的乖孙女。” 皇后见状,也有些坐不住了,她来到芃芃跟前,对着芃芃各种明示暗示:“额娘平日里总是拿来给你看的那只荷包,你可记住它长什么模样了?” 她看了身旁的太后一眼,见她面露不虞之色,就像心爱的玩具即将被人抢走的孩子一般,心中不由有些酸涩,却不得不赶紧在芃芃跟前打补丁:“额娘也不是说要让你去抓额娘给你准备的荷包,毕竟,你皇祖母给你准备的绣品无论是从做工上来说还是从寓意上来说明显更好,额娘可以理解你选择你皇祖母为你准备的东西。只是,在你进行选择的过程中,若是能够盯着额娘为你准备的东西,为看上几眼,就好了。” 太后闻言,这才喜笑颜开,想着皇后果然不愧是她的好儿媳,就是比总是跟她抢芃芃的儿子有眼色,处处以她为尊,还知道教自家女儿选择她给准备的绣品,太后顿时大手一挥:“这样吧,把皇后为芃芃准备的荷包取来,放在哀家为芃芃准备的绣品旁边儿,这样一来,等芃芃去取那绣品时,就可以顺带着多看几眼皇后给的荷包了。” 芃芃:“……” 虽然但是,你们策划这么“复杂”的动作,真的不怕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或者是半路拿错东西吗?毕竟,你们三个人都曾分别教我拿过你们各自为我准备的东西啊! 不得不说,太后真的是蜜汁自信。 皇后在听了太后的嘱咐之后,惊喜不已,对着太后连连道:“多谢皇额娘成全!” 太后没有看到,皇后的眼中划过了一丝精光。 别看皇后似乎木愣愣的,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实际上她在跟儿女有关的事情上,可从来都不木。比方说这次,太后还以为皇后又想以往一样,在跟随着她的步伐走呢,却不知道,皇后只是借着讨好太后的机会,让自己为芃芃准备的抓周物品换个位置——她为芃芃准备的荷包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了,换个位置也好方便闺女抓。 至于芃芃究竟会选择太后为她准备的东西,还是会选择皇后为她准备的东西,皇后表示,一点儿都不担心。 -- 第94页 芃芃还那么小,手才那么一点点大,比起需要她双手去抓还抓不稳的绣品,自然是皇后为她准备的荷包更加小巧、方便、好抓啦! 皇后可是偷偷派人打听过的,乾隆训练了芃芃不知道多少次,才终于成功让芃芃伸手去抓了他所题的字画,至于太后处,虽然没有像乾隆那般费工夫,但太后为了让芃芃去抓她为芃芃准备的绣品,也花了不少时间,只有皇后这儿,皇后让芃芃去抓荷包……一次性就成功了! 当然,皇后偷偷地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谁也没有告诉。 是,她为芃芃准备的物件儿在三个人中是最简单的,但其缺点几乎与优点一样明显——对小孩子来说好抓呀! 只可惜,乾隆和太后考虑到了别的方面,却压根儿没有往这个方面去考虑。既如此,待会儿若是芃芃选择了皇后为她准备的荷包,乾隆和太后可千万不要觉得无法接受啊。 皇后悄悄地勾了勾嘴角,很快又放下了,摆出一副“芃芃随便抓什么东西本宫都没有意见”的架势。不知道的,都以为皇后早就放弃了。唯有对皇后颇为了解的黄嬷嬷等心腹,知道皇后心中的小九九。 至于乾隆……乾隆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似乎默认了太后和皇后的安排,可实际上,他却悄咪咪地让人把自己的字画又向着颜色鲜亮的东西处稍微挪了挪,以便吸引芃芃去拿。当然,乾隆也怕弄巧成拙,芃芃不去取他的字画,反而去拿了那些颜色鲜亮的小物件儿,因此,乾隆耍了个小心眼,用字画挡住了那些颜色鲜亮的小玩意儿,芃芃除非先将他的字画给取走,否则,便没有办法碰到那些颜色鲜亮的小玩意儿。 由此可见,乾隆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过。 太后见状,冷哼了一声,越发觉得逆子不孝,明知道她这个做额娘的希望芃芃能够选择她的绣品,让一让她又会怎么样呢? 平日里说得好好儿的,额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儿子必双手奉予额娘。结果呢?碰上真正在意的东西,这不孝子压根儿是寸步不让! 也行,不让就不让罢!他们各凭本事,看看最后究竟谁能够如愿以偿! 诸位大臣们眼睁睁地看着宫中这三个顶顶尊贵的人为了让五公主选择他们各自准备的抓周物品而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都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面的习以为常了。 他们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够看到这三个人同时在五公主跟前争宠。这样的太后、乾隆以及皇后,让他们感觉似乎走下了王座,变得平易近人起来。不过,他们也很清楚,在三大巨头处,目前只有五公主有这样的特权。看样子,他们得把五公主的地位再往上调一下。 至于调到什么程度呢?不妨就调到皇储的程度吧。毕竟,他们觉得,皇储的待遇也不过如此了,甚至皇储的待遇很有可能还不如五公主,毕竟,无论是先帝爷,还是当今圣上,对于阿哥们的要求都高得很,为了防止阿哥们学坏,他们根本就不会这般宠爱阿哥们。 在万众瞩目之下,芃芃终于出发了。 乾隆和太后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虽然该教的都教过了,他们也确信自家宝贝女儿/孙女最终定会选择自己,但真的到了答案揭晓的这一刻,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紧张的情绪之中。 只见芃芃慢吞吞地在桌案上爬着,跟一只小团子似的,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上去rua一把。她抬着小脑袋,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左看看,又看看,似乎对不少东西都很感兴趣,但真正能够让她伸出小爪爪的,却没有几个。 每当芃芃停在某样东西之前,乾隆和太后都会紧张一瞬,生怕自己没有败给自家儿子/皇额娘,反倒败给了拿来凑数的一些物件儿。至于看似早就放弃了的皇后……她表面儿上四平八稳的,实际上心中的那根弦也紧绷了起来。 好在,芃芃对这些东西,大都只是看一看,然后就扭头走人了。当然,在看到某些她还比较喜欢的东西的时候,那小眼神,会有些恋恋不舍。 虽是拿来凑数的物件儿,但能够被皇后亲自选中,送到芃芃跟前的,无一不是好东西。芃芃盯着哪件东西看的时间比较长,都被乾隆默默地看在了眼里,也算是从侧面了解芃芃喜好的一个过程。待这场周岁宴结束后,乾隆自会命人按照芃芃的喜好搜集一些精美的物件儿,送到芃芃跟前去。 终于,芃芃爬啊爬,爬到了桌案正中央,在那儿摆放着的正是乾隆所题的字画。眼见着芃芃盯着他的那副字画看,乾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就是这样,伸手去拿,按照汗阿玛平日里教你的那样。对,就是这样…… 然而,芃芃的手伸到一半,就缩了回去,仿佛是在逗乾隆似的。 乾隆眼睁睁地看着他家闺女围绕着他的字画转了一圈,爬走了,走了…… “噗嗤!” 身旁传来一阵轻笑声,乾隆愤怒地扭过头,正想看看究竟是谁胆敢嘲讽自己,就看到自家额娘优雅地捂着嘴,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太后见乾隆看了过来,张嘴冲着乾隆说了几个字,瞧着那口型,似是“愿赌服输”。 乾隆:“……” 行叭,他这次虽然输了,但好歹是输给了自家额娘,也不算太过冤枉。 乾隆正这样宽慰着自己,就看到芃芃越过重重“障碍”,向着太后准备的那副绣品进发。 -- 第95页 太后见状,喜不自胜,她终是没忍住,小小声地哄道:“芃芃,快把皇祖母为你准备的绣品给抓回去,回头皇祖母让小厨房为你准备好吃的辅食!” 此时,太后已经笃定了,只要芃芃不选择乾隆的东西,定然会选择她为芃芃准备的东西。 本来就是嘛,乾隆的字画是水墨画,好看是好看,字儿也写得不错,可对于一个幼童来说,还是太过寡淡了一些。况且,芃芃还这么小,她能够看得懂什么呢?反倒是太后为芃芃准备的绣品,针脚细密,绣工精巧,图案精致,颜色也鲜亮,肯定比乾隆的字画吸引芃芃! 乾隆听到太后光明正大地“贿赂”芃芃,已经不想说话了。此时此刻,他由衷的希望他的闺女能够有骨气一些,别被一口吃的收买了!平日里他可没少给他闺女准备好吃的啊! 芃芃似是听到了乾隆内心中崩溃的心声,她歪着小脑袋朝着那副绣品瞅了瞅,终究也没有伸手。反倒是在看见摆放在那副绣品旁边的荷包时,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手,一把抓住了那只荷包。 太后面儿上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僵硬,她颓然地看着乾隆:“看样子,比起我们为芃芃准备的东西,她更喜欢皇后为她准备的平安符……” 有时候不服输真是不行啊,精心准备了半晌,不如人家一个临时起意。彼时,太后已经有些后悔主动把皇后的荷包拿到自己的绣品边儿上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她以为没有威胁力的皇后,居然会是最后的赢家,她反倒成了陪跑的。 对此,乾隆已经不想说话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寓意那么好、那么有水平的一幅字画,怎么就输给了皇后的一个小小荷包?虽说皇后这荷包寓意也不错吧,荷包上绣着针脚细密的祈福经文,里头放着皇后亲自为芃芃求来的平安符,但乾隆怎么看,都觉得这只荷包比自己亲手绘制的字画差远了。 但是,当乾隆看到芃芃一只手就揪住了那只荷包的边缘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原来,皇后的这只荷包,胜在体型足够小,方便被芃芃抓吗? 乾隆顿时有些懊恼,他在为芃芃准备物件儿的时候,光想着要准备一个足以一鸣惊人之物,压根儿就没有往物件儿的体型是不是方便芃芃拿这方面去考虑。结果就这么输给了皇后,乾隆真是输得憋屈! 这时,皇后刚刚露出微笑,想要说些什么,就见芃芃在拿了她的荷包之后,转身又攥住了太后那绣品的一角。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角度,小团子眼中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光芒。 谁说她必须三选一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呢,大孩子当然是全要了! 芃芃想,她这也是为了不让太后、乾隆和皇后失望。 于是芃芃一手抓着荷包,一手攥着绣品的一角,艰难地往正中央爬去。途中,那绣品掉了好几次,芃芃怒了,团吧团吧,将之塞进了自己的领口。手头只剩下一个荷包的芃芃这下在行进的过程中就轻松多了。 很快,她就爬到了乾隆的那副字画前。 方才,芃芃曾围绕着这副字画绕了一圈,而后就离开了,那并不是因为她放弃了这副字画,而是因为字画的体积实在太大,不好拿,芃芃便决定将这副字画放到最后再来取。 眼下,芃芃抵达了字画前,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呼声,而后将那副字画展开,把荷包放在上头,又从领口取出方才被塞进去的绣品,也放在了字画上。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芃芃已经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了。 她仰起小脑袋,看着乾隆三人,朝着他们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邀功似的将指了指那三样东西。 太后、乾隆、皇后:心情复杂.jpg。 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短短须臾时间内,心情大起大落的……不行,他们得缓缓。 不过,总体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三个人都如愿以偿了,没有哪个人的心血白费。 于是,在太后的示意下,乾隆走上前去,再一次将他的小闺女抱在了怀中,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愧是朕的女儿,真是聪慧,把这桌案上最好的三件东西都抓在了手中。” 这桌上的确有不少价值不菲、做工精致的东西,但这些东西,能与宫中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亲自准备的东西相提并论吗? 至于抓周一次性抓三件东西是否合规矩……看着宫中三巨头这高兴的模样,也没有人敢提这一点。再说,能像五公主一样一次性抓三样东西的宝宝,也不多见。能抓到,也是人家的本事不是? 乾隆在逗弄小闺女的同时,示意吴书来将芃芃抓到的三件东西展现在众人跟前。 吴书来会意,给了今日跟着芃芃一并前来的徒弟小顺子一个眼神,两人一齐走上前去,分别将太后的龙凤呈祥绣品和皇后的护身符展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至于乾隆的字画,自然是要留到最后再展现的。 这种时候,不需要别的反应,只要使劲儿对着这两样物件儿一顿夸,就对了! 底下的文武百官并命妇们,有的称赞这荷包精致小巧,能够在这样小的荷包上秀上经文当真了不得,再有那内里开过光的护身符,亦是十分难得。皇后对小公主当真是满腔慈爱之心,小公主抽到这样一个护身符,日后定然会平安顺遂…… -- 第96页 在谈到龙凤呈祥绣品时,她们可用的夸赞之词更多了,从绣品技艺之精湛,模样之精美,夸到其所蕴含的寓意——五公主出生之日便伴有祥瑞之兆,太后这副龙凤呈祥绣品与五公主极为契合,也暗含了太后对公主的一番心意…… 好话不要钱地涌向了太后和皇后,底下的朝臣、命妇们夸得开心,太后和皇后听得舒心,二后分别给底下人赏下了不少好东西。 终于,桌上只剩下最后那副乾隆所题的字画还没有被呈现在众人跟前了。 乾隆拥着芃芃,一副淡定至极的模样,嘴边还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可实际上,他早就暗搓搓地期待着底下人的反应了。 终于,吴书来和小顺子齐力将那副河清海晏字画展现在了众人面前,朝臣与命妇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待看到那副字画的全貌之后,有那反应快的赶忙向乾隆道贺:“微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五公主乃祥瑞化身,如今她抽到了这副河清海晏字画,这正是说明,天佑我大清,我大清必将‘河清海晏,时和岁丰①’!国有明主,国有祥瑞,乃我大清之幸啊!” “哈哈哈哈,说得好!”没有哪个皇帝不喜欢被人赞为明主,乾隆听了此话,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舒畅,他抱着芃芃,目光将底下的大臣们环顾了一圈,而后郑重道:“想要让国家大兴,光有明君还不够,还需有贤臣!为了开创‘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盛世,日后,朕还需要仰仗诸位!” 一时之间,无数豪情涌入心间。 底下的大臣们齐声道:“臣万死不辞!” …… 一场抓周宴,可谓是宾主尽欢。 主家达到了让五公主与十二皇子在人前露面的目的,进一步巩固了五公主身上的祥瑞之说,还加强了朝臣们的凝聚力及他们对皇室的信心,自然是心满意足。 而朝臣及命妇们呢,得到了一堆赏赐不说,还感觉自己与皇家的距离进一步拉近,也是十分高兴。 不高兴的,恐怕也就只有儿子遭了无妄之灾的舒妃、进宫来参加宫宴却莫名惹了一身骚的三福晋,以及因为搞事情被乾隆痛批的四福晋与嘉贵妃这对婆媳了。 在文武百官、皇族宗亲并朝廷命妇们跟前,乾隆和皇后还需给四福晋一些面子,只是斥责了她几句。等到人都走完了,便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三福晋在重要的场合衣裙染血失了仪态,四福晋在文武百官面前对三福晋落井下石,险些让皇室丢脸,让外人看了笑话,后者在乾隆看来,更为可恶。 于是乎,在太后、乾隆等人严厉的眼神中,三福晋与四福晋齐齐跪了下来。 “你们可知错?”太后收敛了面儿上慈和的笑容,看着三福晋与四福晋的目光中满是冷肃。 宫中之人都说,太后在芃芃跟前,和不在芃芃跟前,完全是两副面孔,此话不假。她做了多年的太后,在不笑的时候,尽显威仪,没有人敢在她的跟前放肆。 三福晋在经过自我调整之后,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低垂着头道:“孙媳知错,今日,因为孙媳的疏忽,险些毁了五皇妹的周岁宴,虽然皇额娘仁慈,没有降罪,但孙媳心中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老祖宗责罚!” 她的确犯了疏忽之错,是她无用,才会被人算计至此,还拿不出一点儿可以自证清白的证据来。不过,今日之耻,她会牢牢记下,日后,但凡敢欺她者,她绝不会手软,定要双倍奉还! “你既也知道自己疏忽大意,哀家罚你将《女则》、《女训》抄写十遍,你可有意见?” 三福晋摇了摇头:“多谢老祖宗宽宏大量,孙媳愿意接受处罚。” 这个责罚虽重,但对于她来说,刚刚好。 三阿哥失了意,多数时候窝在府中,不愿轻易外出,三福晋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也不好频繁出府。在府中的日子清冷而又寂寞,抄书,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了。更何况,三福晋也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借着这件事,来提醒自己,时刻保持警惕心了。《女则》、《女训》虽然枯燥乏味,但其中也蕴含着先人留下的一些有用经验,若是能将其中的有用之处琢磨透了,对三福晋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三福晋本以为,她嫁给了三阿哥,便不必再参与争斗,毕竟三阿哥数年前就被乾隆亲口剥夺了继承权,连亲额娘纯妃,对三阿哥,也差不多是半放弃的状态了,他们府上,没有什么值得人算计的地方。但今日,三福晋才知,自打嫁入皇家之后,她便彻底与清净二字绝缘,只要她一日还是皇家中人,便一日还在是非之中,眼前的清净,算不得真正的清净,旁人也不会因为他们两口子没有威胁,而对他们心慈手软。 太后点点头,觉得这个还不算蠢笨,尚有调-教余地。她老人家在后宫之中呆了数十年,又怎会看不出三福晋当众失仪之事兴许另有隐情?只是,无论三福晋是自己不小心也好,遭了人算计也好,她都需要吃个教训,日后也长长记性了。 显然,三福晋明白了太后的良苦用心,这让太后很是欣慰。太后觉得,日后可以让皇后时不时召三福晋进宫来教导一番。 待三福晋接受了太后的处罚,她的婆婆纯妃才在一旁幽幽开口:“太后娘娘放心,日后,臣妾会好生监督着老三媳妇这孩子的,以防她再出什么差错。” -- 第97页 太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你是她婆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头应该很明白。凡事尽到自己的本分即可,不必特意来与哀家说。” 纯妃本是想借机在太后跟前树立一个知事明理的形象的,她见太后态度冷淡,显然不吃她这一套,也只好悻悻地退下了。 三福晋见状,眼中划过一丝讽刺,她虽有这个婆婆,却仿佛没有似的,纯妃往日里除了支使她做事之外,别的时候可丝毫想不起她来。谁不知道,只有四格格和六阿哥才是纯妃的心头宝?至于三阿哥,或许他也曾经是,但眼下,他什么都不是了,连带着他娶的福晋,在纯妃心中,也一文不值。 从前,三福晋敬纯妃是她婆婆,对纯妃言听计从,但在看清了纯妃的冷淡后,她只会对纯妃敬而远之。 有了纯妃的前车之鉴,方才还准备与儿媳“共进退”的嘉贵妃立马偃旗息鼓了,决定安静点儿,她可不想像纯妃一样,闹个没脸。说来,还是皇后厉害,出了这样的乱子,都没能影响到五公主的抓周宴,让五公主和十二阿哥在文武百官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说来,这一次,皇后才是真正的赢家呢。 在处罚完三福晋之后,自然就轮到四福晋了。 四福晋自幼便比三福晋能说会道会来事,原以为,将相对安静些的三福晋嫁给失了势的三阿哥,将活泼开朗的四福晋嫁给门庭若市的四阿哥,对于她们来说是最合适的选择。可如今看来,四福晋能不能胜任她的职责,还要打一个问号。 在四福晋还未出嫁之时,她作为和硕格格之女,皇家小辈,便是骄纵些,太后这些长辈也只会觉得可爱。可如今,四福晋已嫁入了皇室,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她再意气用事,口无遮拦,且没有大局观,就让人有些不喜了。 四福晋正等着太后训话,准备乖乖听完太后的训话后,再向太后好生认个错,争取化解太后的怒气,减轻太后对她的处罚。以往她用这个法子,在太后跟前都相当管用,太后对于后宫妃子们虽然颇为严厉,但对小辈们还是比较宽和的。 然而今日,四福晋总结的那点子“经验”显然失效了,太后并没有要训话的意思,反而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 太后的沉默,让四福晋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罪人,知道自己即将接受审判,却怎么等也等不来审判结果一般,越等越没底,越等越焦灼。 四福晋思忖着,今日犯了错的人明明是三福晋,她至多不过是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指出三福晋的不是,她的惩罚,总该比三福晋要轻一些吧? 太后居高临下,对四福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就在四福晋快要沉不住气的时候,太后终于开口了:“老四媳妇,你来说说,你今儿个错在何处?” 四福晋说出一早就想好的答案:“孙媳不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三皇嫂的不是。” “为何不该?”今儿个太后很有些要刨根问底的意思。 四福晋咬了咬下唇:“在外人面前说自家嫂子的不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难道仅仅如此吗?” “……”除了这一点之外,四福晋当真想不出她还有什么错处了。 四福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太后,以往她这么做的时候,太后看在她的额娘和硕格格的面子上,总会对她放软态度,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如今她的身份早已与以往不同,太后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就与以前不一样了。 这回,太后打定了主意不姑息四福晋的所作所为。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四福晋对着太后深深一拜:“孙媳愚钝,还请老祖宗明示。” “哀家听说,你是第一个叫破你三皇嫂裙裾上有血渍的,你既看到了,为何不悄悄地提醒你三皇嫂,或是与皇后说,以此来将影响降到最低?” “是……是孙媳一时没有想到,孙媳只想着提醒三皇嫂尽快把衣服换了,没有考虑到别的。”若是一早便提醒了三福晋,这出戏,该怎么接着往下唱? “恐怕,你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一心盼着你三皇嫂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吧?你本有机会将此事扼杀在摇篮中的,但你没有。” “孙媳承认自己考虑不周,但孙媳绝对没有眼睁睁看着三皇嫂出丑的意思,还请老祖宗明鉴。同为皇家媳妇,三皇嫂若是败坏了名声,孙媳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总之,四福晋是无论什么都往考虑不周上推,她是新嫁进皇家的媳妇,便是有什么不周全之处,那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蓄意看着三福晋出丑,她心里头虽是这么想的,但明面儿上万万不能承认。 谁知,下一秒,太后犀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直扫到四福晋心中泛虚。她老人家像是能够看穿四福晋心中所想似的,道:“究竟是考虑不周,还是蓄意为之,哀家懒得追究,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日后,不管你是真的关心皇家声誉也好,装出关心皇家声誉的样子也好,总之,你得让哀家看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来。” “是,孙媳明白。”在见识到太后的厉害之后,四福晋也不敢再随意找借口糊弄她老人家,秉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原则,她决定,如非必要,不再轻易开口。太后说什么,她只管应着就是。 “咱们再说说,你在文武百官面前特意提及十阿哥落水与你三皇嫂身上沾染血污之事吧……你老实告诉哀家,你这么做,可是想毁了你五皇妹的周岁宴?”说到最后,太后的话语中透露着一丝危险之意。 -- 第98页 “孙媳不敢!” 四福晋想说,她只是关心舒妃和三福晋,才会那样说。可太后已经很清楚她与舒妃并无交集、且与三福晋不睦的事实,她若是这样说,兴许能够将乾隆给糊弄过去,但一定糊弄不过太后。因此,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不断重复着自己方才的话:“老祖宗明鉴,孙媳知道老祖宗对这抓周宴有多看重,又岂会蓄意破坏?” 她想了想,发了个毒誓:“若是孙媳有此心思,定遭天打五雷轰!” 太后是信佛之人,虽对四福晋的话仍有怀疑,但见她连这样毒的誓都敢发,不由也信了几分。 “罢了,好在这次结果还不算太坏。方才,哀家罚你三皇嫂抄写《女则》、《女训》十遍,你们既是妯娌,就受一样的罚,你可服气?” 四福晋闻言,顿时心中叫苦不迭,她打小儿就不是一个能够安安静静坐下来抄书之人。且她刚加入四阿哥府,每日有不少应酬,还有许多事务要忙,让她腾出些时间来抄书,真真是难为人。 不过,四福晋就是再蠢也知道,现在的她只能乖乖接受太后的惩罚,没有说“不”的权力。 大不了,等离了皇宫回到府中之后,她让自己的心腹丫鬟代笔吧,她的丫鬟自幼与她一道长大,擅长模仿她的字迹,到时候,她让她的丫鬟替她抄了给太后送去,又有谁能够发现呢? …… 在文武百官和诸位命妇们进宫的时候,天气还是极好的。 可谁知,当四福晋离开太和殿的时候,天色却暗了下来,天边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 天边有银白色的闪电破开云层朝着下方的人直探而来,犹如索命之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四福晋耳边响起。 ——若是孙媳有此心思,定遭天打五雷轰! 方才的话,言犹在耳。 四福晋心中一窒,脚下一个不稳,重重地跌倒在了地上。 第30章 三合一 “怎么好端端的, 竟打起雷来了?”太后走到窗边,向着窗外看去,却见一阵惊雷过后, 乌云渐渐散去, 天空中又恢复了平静。 太后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异状, 明明白天还是晴空万里的,突然就打起了雷来。 “说不得,是有人做了亏心事,所以上苍降下惊雷示警呢!”皇后冷冷道。 在皇后的提醒下, 太后也想起了方才四福晋发的那个毒誓, 不由蹙了蹙眉:“老四家的这可真是……哀家本以为,她只是自幼被养得娇一些, 如今刚嫁进行家还不大懂规矩,却没想到, 她竟会这样不知轻重!” 撒谎就算了, 还敢对着上苍发下毒-誓。现在好了,上苍果真降下惊雷示警了, 就是不知道,四福晋怕不怕了。 “皇额娘说得极是, 老四媳妇还这般年轻, 哪里知道轻重?对她过于宽容,不是对她好, 反而是害了她!她如今又已是我皇室中人, 若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被上苍算到了我皇室的头上,可就不妙了。”皇后眉目冷厉,面上似有愠色。 不过实际上, 皇后心里头并没有多少怒意。在她看来,四福晋与她婆婆嘉贵妃,都是意图破坏她女儿周岁宴的可恶之人,可惜这回,碍于皇家颜面,太后不欲将此事闹大,只打算对她们小惩大诫一番,皇后对此自然是不甘的,但她又不好当众反驳太后的话……好在上苍有眼,没有让四福晋占到便宜! 太后笃信佛学,素来很吃因果报应这一套,四福晋为了自证清白对天发下毒誓,结果上苍一转头就降下了惊雷,想来此事不能善了了。太后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样一个胆敢当面欺瞒她之人,更不会轻易宽恕一个可能给皇家惹来祸端的孙媳妇。接下来一段时间,想来四福晋要在水深火热之中度过了。 其实比起四福晋,皇后更想收拾她的婆婆嘉贵妃。四福晋刚嫁入皇家,与芃芃无冤无仇的,怎么会想到出手破坏芃芃的周岁宴?无非是受了嘉贵妃的教唆!可惜这一回,嘉贵妃指使着四福晋做事儿,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皇后也不好轻易向她问罪,也就只有暂时作罢。 皇后可以肯定,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与此次的算计脱不了关系,她唯一不能肯定的是,纯妃与三福晋这对婆媳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按理来说,三福晋也算是本次事件的受害者之一,作为婆婆的纯妃理应不会对自家儿媳动手才是,但纯妃对于嘉贵妃婆媳的一番算计,真的毫不知情么? 在皇后看来,这是不可能的。就算纯妃没有直接参与其中,至少也是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至于三福晋是纯妃的儿媳,纯妃为什么不提醒她莫要着了嘉贵妃婆媳的道,其实也很好理解。在纯妃眼中,三阿哥与三福晋这对夫妻多半已经形同废子,纯妃对他们或许还有一丝慈心,但在必要的时候,纯妃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他们来为前途尚且还算光明的六阿哥铺路。 皇后相信,不止她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三福晋应该也多少看出了一些来。毕竟之前,三福晋几次三番向纯妃求助,纯妃都没有向三福晋这个儿媳伸出援手,而是选择了漠视。 就在皇后思考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太后也在思考皇后方才说的那番话。 不得不说,皇后不愧颇得太后喜欢的儿媳,她在某些方面思维模式与太后高度相似,句句都说到了太后的心坎儿里。 -- 第99页 本来太后寻思着,她已经当众狠批过四福晋了,四福晋也老老实实领罚了,此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可现在看来,还不行。四福晋当着她的面,都敢撒谎,还没轻没重的,什么毒-誓都敢随意乱发。若是惹恼了上苍,上苍降罪于她,带累了皇室,可就不好了。看样子,日后她得对四福晋更加严厉一些,最好是三五不时地叫来警告一番! 这时,“罪魁祸首”芃芃在太后怀中翻了个身,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露出一个困倦的表情来。 还真以为“天罚”说来就来呢?制造这样一场“天罚”,几乎耗尽了芃芃身上的所有异能。 只见此刻,芃芃一张白净的小脸恹恹的,不复往日的红润,一双星眸中含着些许水光,看着既可爱,又可怜。 太后低下头,看到小孙女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心疼坏了,赶忙抱着她坐了下来:“哀家的乖孙女是不是累了,忙活了大半天了,也该累了。张嬷嬷,你去吩咐底下的人,让他们送些米糊糊和果泥来,芃芃爱吃。待哀家给芃芃喂些吃的,皇后你就赶紧带着芃芃回翊坤宫歇息吧。天可怜见的,哀家还从来没有见芃芃这么没精打采过!” 说着,太后调整了一个姿势,让芃芃睡得更舒服些。 芃芃在太后身前像只小动物似的蹭了蹭,惹得太后笑出了声,她摸了摸芃芃的头发,只觉得她的头发跟主人一样,既娇又软。太后想起先前自己那不孝子一有机会便在自己跟前炫耀,说是芃芃已经会说话了,她说出的第一个词,就是“阿玛”,太后听了,嘴上不说,心中却是羡慕不已。 眼下,既然她们要等张嬷嬷拿了吃食回来喂给芃芃,何不趁着这段时间,让芃芃也学会喊“皇玛嬷”?如此一来,下回乾隆再到太后跟前炫耀时,太后也可以反炫耀回去了!“皇玛嬷”可比“阿玛”难念多了,孙女能够学会,那说明了孙女对她这个祖母的爱! 太后才不承认,她就是吃乾隆醋了呢!芃芃开口喊的第一个人是乾隆而不是她老人家,绝度是因为“皇玛嬷”太难念了的缘故!当然,为了提高孙女喊人的成功率,太后心中暗搓搓地想着,若是“皇玛嬷”实在太难念,先偷工减料,教会自家孙女念“玛嬷”也是可以的! 不知不觉间,太后开启了自动争宠模式,且她这模式,使用得越来越成熟。想当初,她在雍亲王府地和雍正爷后宫中时,都没有这般拼过。 想到这儿,太后低下头,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家孙女。 刚才还昏昏欲睡的芃芃察觉到自家皇祖母的眼神,不由抬起黑眸疑惑地看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家皇祖母发现她在看她时,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更热络了。 这让芃芃想起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很快,芃芃又甩了甩小脑袋,试图把这个想法从她的小脑瓜子里给甩出去。 皇祖母是对她最好的人之一,用这样阴暗的想法揣度她老人家可不好。 紧接着,芃芃就听到她家皇祖母用掺了蜜糖一般的声音哄道:“芃芃,来,唤哀家一声‘皇玛嬷’。”太后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生怕芃芃听不懂一般,放慢了声音,又教了芃芃一遍:“皇——玛——嬷——” 芃芃闻言,总算是明白了她家皇祖母心里头在打什么主意,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皇祖母这般小心翼翼的,竟然只是为了听她唤一声“皇玛嬷”?这有什么难的?看她表演就是! 谁料,还没等她开始她的表演,太后又主动给她降低了难度:“罢了,你才刚学会喊人,让你唤哀家‘皇玛嬷’,似是有些难为你了。既如此,你就唤哀家‘玛嬷’吧。” 芃芃:“……” 行叭,虽然实际上区区三个字对她来说构不成什么难题,但是能少念一个字是一个字。 于是,在太后充满期待的眼神中,芃芃终于开口了:“木……木啊木。” 由于是第一次开口喊玛嬷,芃芃故意念得含糊不清。谁知道,太后对她的滤镜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她竟能从这凌乱的音节中听出芃芃是在唤她“玛嬷”。 太后高兴地搂紧了芃芃,抬起头一脸兴奋地冲着皇后道:“皇后,你听到了吗?芃芃方才开口唤哀家‘玛嬷’了!”此刻,她就像是一个得到了兴奋玩具的小孩子一般,急着跟周围的人分享和炫耀,她细细地抚摩着芃芃的小脸蛋,怎么看怎么喜欢:“不愧是哀家的孙女,这股子聪明劲儿,就是随了哀家!芃芃这才第一次学喊‘玛嬷’,竟然就成功了!” 说着,太后开始回忆往昔:“当初皇帝还小的时候,哀家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才让他学会唤哀家‘额娘’呢!偏偏皇帝他口齿还不清不楚地,唤哀家‘额呢’。”最后,太后总结道:“这样说来,连皇帝也不如芃芃聪慧。” 芃芃:“……” 额,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跪求皇祖母不要给她戴高帽子啊,她不想被捧得高高的最后却发现下不来台,也不想知道乾隆小时候的黑历史然后被记恨啊! 皇后在听到这些劲爆内容之后,倒是显得很淡定。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似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为此,芃芃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觉得自己该向自家额娘好好学习一番。瞧瞧这泰然自若的气度,瞧瞧这装傻充愣的本事,不正是眼下的她需要的吗? -- 第100页 才刚尝到甜头的太后自然没有那么轻易“罢休”,她抱着芃芃轻轻摇了摇:“再唤一声吧,芃芃。” 对于自己身边儿亲近的人,芃芃一向好说话。上回乾隆让她一声又一声地喊他‘阿玛’,芃芃都极有耐心地一次次附和了,这回在向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老祖母面前,芃芃自然更有耐心。 既然她的几声轻唤能够让太后这般高兴,那么她为什么不去做呢? “木啊木!” 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发音依旧不准,但是说得比方才顺畅了不少。 “哎!芃芃真乖!”太后笑得眉眼弯弯:“再来一声!” “玛……玛么!” “芃芃真聪明,才念了几遍,一次比一次念得好,不像皇帝当初……”在夸赞芃芃的时候,很不幸的,乾隆又被太后拿出来黑了一遍。幸好乾隆不在场,否则,他只怕要因为这些话而无地自容了。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太后还特地冲着自己身边儿一个小太监瞅了一眼:“哀家所说的这些话,你尽可以告诉皇帝,不需要隐瞒什么。”想了想,太后又道:“对了,到时候皇帝是什么反应,你可得好生给哀家记住了,回来详细地告诉哀家。” 这可是她的快乐源泉! 小太监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些话,太后敢说,他是真的不敢转述给乾隆啊。太后作为乾隆的额娘,想说什么自然都可以,可他不过是太后与乾隆之间的一个小小的传声筒,若是他知道得太多,会不会很快就被灭口啊? 原来,这小太监是乾隆特意派到太后身边儿伺候的。乾隆往自家额娘身边儿放人,倒不是出于什么监视的目的,而是为了在自家额娘身边儿发生什么事的时候第一时间知道情况。对于乾隆的“一番孝心”,太后自然接受了,这个小太监也算是在她的跟前估计了明路。 只是吧,这小太监发现,自己自从被调到太后身边儿之后,正事儿没有干几件,却总是被太后派去做一些让人为难的事儿。比如说这次,太后当着皇后、五公主还有他这个小小的奴才的面,说皇上小时候的黑历史,还暗示他努力记住,详细的复述给乾隆听,并观察乾隆的反应回来告知太后…… 这对于太后而言,兴许只是一件看戏的小事儿,可对于他而言,却是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小太监真的很怀疑乾隆哪一天会受不了刺-激,把自己给宰了…… 小太监的悲伤,太后感觉不到,皇后和芃芃也同样感觉不到。只是想一想乾隆听到这些话时,那羞愤而又无奈的表情,皇后和芃芃就被自己的脑部给乐到了。 为了给自己争取些福利,芃芃抓着太后的袖子“玛~么~”然后又扯了扯自己的小耳朵。 明明她只喊了太后一声,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太后却神奇地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惊奇地道:“哟,咱们芃芃也想知道你汗阿玛的反应啊?好啊,哀家要听你再唤哀家一声‘玛嬷’,且亲一亲哀家。” 芃芃闻言,立马用软糯的小奶音又唤了太后一声,只是,在完成太后给她下达的第二个指令时,她却犯了难——如今她被太后抱在怀中,太后自己坐在椅子上,除非太后亲自低头,否则,她想要亲到太后,实在是太不容易啦! 芃芃伸长脖子试了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那撅起的小嘴,那可爱的小模样,都让太后忍俊不禁:“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 说着,太后底下了头,主动把自己的脸送到了芃芃的嘴边。只见芃芃抬起小脑袋,一口亲在了太后的脸上,然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随着她的笑声,太后的心情也变好了许多。 至少,因为宴会上三福晋与四福晋的不当表现带来的不快,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太后发现,在这宫里头,唯有与她孙女相处的时间,最为轻松,也最为舒心,什么都不用考虑,只需傻乐就是了。 这时候,方才睡了一觉的小十二在皇后怀中像个蚕宝宝似的动了几下,而后幽幽转醒。 一觉醒来,发现妹妹不在眼前的小十二瘪了瘪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皇后对此早有准备,一面捂住小十二的嘴,阻止他即将口头而出的鬼哭狼嚎,一面把他递到芃芃跟前。看到芃芃的小十二终于收起了那张泪包脸,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妹妹!” 芃芃看着自家兄长睡得脸上印了个红印子,小嘴边有可疑的晶莹,顿时有点儿嫌弃地别过了脑袋,朝着皇后伸出小手。 太后奇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芃芃是在问臣妾要帕子,想给小十二擦嘴呢。”皇后解释道:“芃芃的模仿能力极强,有一回,臣妾给小十二擦完嘴被她看到了,她就学会了这个动作。连给小十二擦嘴需要帕子都记住了。” 太后一脸惊喜地道:“这可真是了不得!”说着,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芃芃,想要亲眼看看芃芃是怎么给小十二擦嘴的。为了方便芃芃的动作,太后还刻意让皇后把小十二抱得更近了一些。 只见芃芃从太后的手中取过帕子,轻轻给小十二擦拭着嘴角。 明明她自个儿都这么小小只的,比小十二小了足足一圈,却已经会照顾自己的兄长了,这让太后看得啧啧称奇,太后对皇后道:“芃芃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知道照顾小十二了,日后,芃芃定然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 第101页 小十二似乎听到有人再提他,一脸懵懂地看了过来,呆愣愣的,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芃芃见状,趁着这个机会在他鼻子上轻轻捏了一下,他竟然也不生气,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家妹妹的举动。 皇后虎着脸对太后道:“您看看这孩子,真真是不经夸,才刚夸过她呢,她就开始淘气起来了。” 这话太后这个对芃芃滤镜无限厚的人可不爱听:“哪有你说得这般严重,芃芃只不过是在跟小十二交流感情罢了,你看,小十二不也没有生气吗?” 非但不生气,小十二还以为芃芃这是在跟自己玩呢,主动把小脑袋探了过去,方便芃芃对其上下其手。 看着这样纯真可爱的小十二,芃芃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嗯,有一点点痛。 如今,小十二也是颇受太后喜爱的孩子,仅次于芃芃。 太后乐呵呵地看着小十二与芃芃这对兄妹有爱的互动,屏退了身边儿的人,对皇后道:“今日,小十二这孩子也在诸位大臣面前露过面了,日后,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必会有所不同。皇后平日里要多花些心思在小十二的身上,毕竟,小十二是你和芃芃日后的依靠。” “哀家听和敬说,皇帝已经亲口许诺要为小十二和小鄂勒启蒙,这很好。十根手指头都有长短之分,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总归比一个月也见不了皇帝几次的孩子,与皇帝关系更亲密些。” “哀家瞅着,小十二这孩子倒也不是不乖,可他只是在芃芃跟前格外乖巧,一旦离了芃芃,他调皮的秉性便又露了出来。皇帝他素日里政务繁忙,没有太多心思放在教孩子上,所以,他格外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皇后,接下来一阵子,你也要想法子引导一下小十二……” “日后,若有什么好机会,你也要及时为小十二争取。哀家知道,你这人,有时候争强好胜要面子,放不下身段去与妃嫔们争宠,也做不出让自家儿女争宠之事。你呀,就是端庄太过了,便总容易在这方面吃亏。” “媳妇明白。”皇后知道太后这一番话,句句都是在为她考虑,自然心存感激。太后正是因为喜欢皇后,才会与皇后说这些话,若是换做太后不喜欢的人,太后连说都懒得说。 当太后与皇后的谈话进入尾声之时,张嬷嬷也恰好带着辅食赶到了。 太后亲自拿着那些吃食给芃芃喂了,看着她两颊微微鼓起,像只进食的小松鼠一般的模样,唇边不由又漾起了笑容。 小十二见妹妹吃得正欢,忍不住伸出小手手扯一扯自家额娘的衣袖,颇为委屈地看着自家额娘,暗示自家额娘不能厚此薄彼。 因为方才张嬷嬷去拿辅食时,小十二还睡着,所以这些辅食,实际上都是给芃芃拿的,本是没有小十二的份的。不过,为了防止小主子不够吃,张嬷嬷特意多拿了一些,芃芃与小十二食量又不大,两个人吃绰绰有余。 皇后被自家儿子磨得没法,只得开口向太后讨食。当皇后向太后询问,她能不能把这些吃食分一些给儿子的时候,太后眼珠子一转,道:“这得问问咱们芃芃乐不乐意了。毕竟,这些吃食是为芃芃拿的。” 太后放下碗,把芃芃放到几样还没动过的吃食跟前,想要看看芃芃的反应。 只见芃芃看了看自家眼前熬的软烂的南瓜米羹、蛋黄泥和肉沫泥,又看了看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十二,很是大方地将装着那几样食物的碗往小十二跟前推了推。 小十二顿时喜笑颜开,扯他额娘的袖子扯得更起劲儿了,示意他额娘赶紧给他好吃的。 太后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皇后则是没好气地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肉:“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那口吃的!” …… 在经过了一晚上的休息后,第二日,皇后便去了舒妃处。 她是所有阿哥、格格们的嫡母,昨儿个出了十阿哥落水险些溺亡的消息,她于情于理,都要去关心一下情况。更何况,舒妃近日时常带着十阿哥到翊坤宫来与芃芃和小十二玩耍,对于这个孩子,皇后也生出了几分喜爱之心,自然不希望十阿哥出事。 此次去舒妃处,有几个问题需要弄明白。 十阿哥一个小孩子,是怎么甩开周围人,独自一个儿跑到水边的,又是怎么掉下去的?换句话说,这件事,究竟是个意外,还是有人在暗中谋害十阿哥。鉴于十阿哥溺水一事恰好发生在昨日芃芃的周岁宴上,皇后很难不去怀疑这是有人暗中谋划的。 考虑到昨日,舒妃一早便离了自己的宫殿,到太和宫中给皇后帮忙打下手,有心人若是一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对十阿哥下手,难度自然也会降低很多。 若是这次的事儿是意外,那么负责伺候十阿哥的人,该撤职的要撤职,该敲打的得敲打,涉及到阿哥、格格们安危之事,都不是小事。若是这次的事儿不是意外,那么幕后之人,就是冲着十阿哥和芃芃来的,皇后和舒妃,自然不能轻饶了那人! 谁知,皇后才刚进入舒妃的宫殿,就见舒妃脸色苍白,往日娟秀而温婉的面容上,有着可怖的狰狞之色。宫中侍奉的宫女、太监们显然都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行事十分小心谨慎,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皇后见状,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小十的状况现下如何了?” -- 第102页 皇后怀疑,是十阿哥状态不好,才致使舒妃这般暴怒。十阿哥这孩子,她也是有几分喜欢的。若是他当真境况不好,皇后心中也不会好受。 舒妃对上皇后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眼神稍稍暖了些:“小十无事,幸而昨日五公主及时带着人赶到了,又有五公主身边儿的宫女对小十施救,小十并无性命之危。说来,臣妾应该好生感谢皇后娘娘和五公主。五公主当真是福星,这才能庇佑小十逢凶化吉,臣妾真是感激不尽。” 感激之语,昨日舒妃就当着芃芃和她身边儿心腹的面说过,这些话显然不光是对芃芃说的,也是对芃芃身后的皇后说的,芃芃身边儿的人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皇后,因此,皇后对于这些也是十分清楚的。 虽说十阿哥落水本不是一件好事,但皇后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原本舒妃虽因着自身的利益而选择向皇后效忠,但有几分真心几分虚与委蛇还不好说,经了这件事,舒妃对皇后与芃芃心中充满了感激,自然是对皇后彻底归心了。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舒妃对宫中的掌事姑姑与掌事太监使了个眼神,这些人便极有眼色地退下了。 皇后盯着那些人瞅了一眼,忽而蹙眉道:“你宫中的掌事太监换了?” “换了,昨儿个,就是小伍子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哄得小十想要溜出去玩儿。臣妾为着小十的安全,素来是严令禁止小十独自一个往外跑的,可谁知,昨儿个臣妾去给娘娘帮忙之时,小伍子竟假借本宫之命,调开了宫中的人手,让小十溜了出去,因他是宫中的掌事太监,其余人对他的话竟没有丝毫的怀疑……” 说到这儿,舒妃便是一阵咬牙切齿,自己看走了眼,错把豺狼当成心腹,导致唯一的亲子身陷险境,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打击。 “至于小十偷跑出去之后的事儿,那小伍子也不甚清楚,想来,外头还有人与小伍子里应外合!定是有人买通了小伍子,蓄意要谋害小十!”舒妃眼中充血,字字泣血道:“小十他昨日虽被救了上来,但如今状况并不好。他落水后受了凉,又因受了惊吓,回来之后发了一场高烧,幸而有娘娘派来的太医在,及时为小十施救,小十的高烧已转为了低烧,只是还没有好透……” 说着,舒妃的语音又低落下来:“娘娘不知道,臣妾看着他小小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止不住地打哆嗦,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之时,臣妾这心里头,就跟有把钝刀子在割似的……娘娘,臣妾实在是难受啊!” 这些话,舒妃当着下人们的面没法说,也只有在同为额娘的皇后跟前,可以诉说一二。 皇后对于舒妃的痛苦,当然能感同身受,若换做是皇后,儿女遭了这样大的罪,她定也会恨不得以身相代,并将那幕后黑手千刀万剐。这种时候,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皇后只拍了拍舒妃的肩膀,静静地听着她倾诉,她知道,舒妃是一个极为理性的人,在宣泄完了这些无处宣泄的感情之后,她自会恢复理智。因为,她知道,若是连她也崩溃了,便没有人能够保护她稚嫩的幼子,并为其讨回公道了。 过了好一阵之后,舒妃擦干眼泪道:“让娘娘见笑了。” “你与本宫之间,何必如此生分?你的心情,本宫十分理解。若是需要用到什么药材,你只管派人来翊坤宫跟本宫说。这些日子,宫务之事,就不需你操心了,你只管好生照顾小十,顺带着将宫中清查一遍,以免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舒妃感激道:“多谢娘娘。” 皇后又问:“可查出来是谁收买了小伍子不成?” 舒妃摇摇头:“小伍子嘴硬的很,臣妾虽对他用了刑,也没能完全撬开他的嘴来。他在臣妾入宫后,是第一批被分到臣妾身边儿伺候的人,那时候臣妾还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身上又无圣宠,臣妾自以为那时候不会有人处心积虑地来算计臣妾,是以臣妾对那时候的老人一直委以重用……臣妾自认待小伍子不薄,除了臣妾的咸福宫,有哪宫能够给他掌事太监之职?又谁能够收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选择背叛臣妾,恐怕,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别人的人!” “即便臣妾想要撬开小伍子的嘴,让他交代清楚究竟是谁要暗害臣妾的小十,让那人付出应有的代价,都做不到。”说到这儿,舒妃满嘴苦涩:“臣妾身为额娘,竟不能为自己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臣妾真是枉为人-母!” 皇后拍了拍舒妃的手,以示安抚:“往好处想,这回,你也算是拔除了一个隐患了。那人留着小伍子这枚钉子,本是准备做大用的,这回却是功败垂成,想来那人应该也是懊恼得不轻。” 舒妃听着这话,心里头总算是好受了些,她压低声音道:“娘娘觉得,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嘉贵妃,还是纯妃?亦或是令妃?” 舒妃昨日虽忙着照顾小十,但对于宫宴上发生之事,也并不是毫无耳闻的。四福晋穷追猛打的反应,实在是由不得人不起疑。 “如若幕后之人,真是打从一开始就把小伍子安插在臣妾身边儿的人,那么那人便不大可能是令妃,那时候,令妃虽被孝贤皇后举荐给了皇上,但并不如何得皇上看重,自然也没有那个能耐往臣妾身边塞人。令妃真正得宠得势,是在孝贤皇后仙逝之后。” -- 第103页 “兴许是嘉贵妃,兴许是纯妃,也兴许两人都有份儿。三福晋是受害者,按理来说,此事是嘉贵妃所为的可能性,比纯妃更大。不过,若纯妃是主谋,那么她利用儿媳,摆脱自身的嫌疑,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谁都会觉得,纯妃哪怕要陷害你和本宫,也不至于搭上自己的儿媳。” “可宫中人尽皆知,自打三阿哥失了势,纯妃便对三阿哥不闻不问,对三福晋这个媳妇,也是只有用得上的时候,才会热络几分。在臣妾看来,纯妃是主谋的可能性,倒比嘉贵妃要高上那么几分。”舒妃冷哼一声:“不管是谁动的手,本宫都绝不会放过她!” 若是能不清究竟是谁所为,就两个一块儿报复! 舒妃当然知道,十阿哥会遇到这样的事儿,与她本人投靠皇后、夺得协理六宫之权脱不开干系,她夺了嘉贵妃与纯妃的利益,此二妃要报复她,也在情理之中。但舒妃并不后悔,倘若无权无势,在有人要算计、利用她与她儿子时,她又该拿什么来保护她的儿子呢?难不成,她还能把自己和儿子的安危,寄托在嘉贵妃与纯妃的良心上? 就如同这次,即便舒妃没有挡了嘉贵妃与纯妃的路,只要能够打击皇后和芃芃,舒妃相信,嘉贵妃和纯妃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舒妃投靠皇后一事,只是让她们多了一个算计舒妃和十阿哥的理由。 而舒妃呢,若是她没有投靠皇后,没有实权,那么,她即便是被人算计了,恐怕也只能吞下这个哑巴亏。但有了实权,有了与她利益一致的皇后,里头的可操作空间就大多了。 纵使不能立马为她的儿子讨回公道,她也能够对嘉贵妃与纯妃稍稍还以颜色,比如说,让三福晋和四福晋与她们的婆婆离心。 可别小看了三福晋与四福晋的能量,这两位,一位是和硕淑慎公主之女,一位是和硕格格之女,她们二人出自世家大族不说,各自的额娘在宗室之中也颇有分量。倘若三福晋与四福晋真跟纯妃与嘉贵妃闹翻了,相信两位好婆婆得头疼好一阵了。 更何况,五公主的周岁宴上,险些闹出事端来,乾隆对于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心中只怕也是有所怀疑的。若是能够加深这种怀疑,只怕嘉贵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中,要不得安宁了。 …… 深夜,四阿哥府 刚刚跟四阿哥吵了一架的四福晋满腹委屈:“他只会指责我,说是因为我在太和殿的那番话,害得他被汗阿玛责骂了,可他怎么不想想,要不是他的好额娘嘱咐我给五公主找不痛快,我好端端的,又怎么会与五公主过不去?我与皇后和五公主又没有什么仇怨!” 一旁名唤纤云的心腹丫鬟帮四福晋捶着肩,名唤巧云的替她抄着书。 帮她捶肩的纤云是个急性子的,听了自家主子的抱怨,立马与自家主子同敌仇恺:“主子说的是,分明是贵妃娘娘吩咐您的,到头来,却都成了您的不是。太后和皇上责怪您不说,贵妃娘娘和咱们四爷也不记您的好,您这又是何苦来哉?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贵妃娘娘这分明是在把您当木仓使!” 这话才刚出口,就得了巧云的一阵瞪视:“你也少说两句话,主子眼下心里头正不痛快着呢,你又何苦给主子火上浇油?主子若是与贵妃娘娘闹了不痛快,到时间还不是让外人得了意!” “让纤云说!为何不让她说,我倒是觉得,纤云说得没错!”四福晋冷笑一声:“我这好额娘,用得着我的时候,什么好话都能对我说出口,一旦用不着我了,为了明哲保身,就把我往火坑里推,日后,我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再不能她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了!” 四福晋只要一想起太后在数落她的时候,嘉贵妃站在一旁闷不啃声,完事儿之后还装出一副贤惠婆婆的模样,把罪过都推到她的头上,她就满心不痛快。 第31章 三合一 纤云见有四福晋替她撑腰, 越发得意起来,回怼巧云道:“奴婢只是个丫鬟,不懂得什么大局不大局的, 奴婢只知道, 咱们主子才刚嫁进皇家, 正是既要建立起好名声的时候,在这档口上,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就是完全不把咱们主子的名声当回事儿。当初咱们主子还在闺阁中时, 京中谁不赞咱们主子秀外慧中呢?可如今, 那些命妇们背后都在议论,说咱们主子是搅家精, 一嫁入皇家就兴风作浪。你不心疼咱们主子,我还心疼咱们主子呢!” 纤云的话, 听着是在为四福晋抱不平, 可句句都将四福晋的怒火烧得更旺。不过,纤云此时的话是顺着四福晋的心思来的, 四福晋自然觉得纤云比巧云要懂她心意一些。 当初四福晋还在闺中时,纤云是府外采买的丫鬟, 偶然入了四福晋的眼, 这才有幸成为四福晋身边儿伺候的婢女,她性子活泼开朗, 说话有时口无遮拦, 却很能说到四福晋心坎儿里去, 与四福晋略有些骄纵的性格很是投契;巧云是四福晋的额娘和硕格格亲自为四福晋挑选的家生子,思维缜密,性格稳重, 按理来说应该更得四福晋倚重一些,可自打入了四阿哥府,没了四福晋之母和硕格格在上头压着,纤云便在四福晋身边儿拔了头筹,反倒是巧云被比下去了。 纤云觉得,巧云这是想要借故打压自己,重新做回主子身边儿的第一人,纤云自然不会在此刻让步,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成为主子最为倚重之人的,哪能说让就让?更何况,就算她肯让,也得巧云自个儿争气才行呀!四福晋刚受了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巧云倒好,处处劝着四福晋隐忍,说是踩了四福晋的雷点也不为过。在纤云看来,巧云这样儿,别说是重新夺回四福晋身边第一人的位置了,不被打发到旮旯角落里去都是看在她老子娘的面子上。 -- 第104页 思及此处,纤云冲着巧云翻了个白眼。 “一时的隐忍,也是为了往后的长远之计!”巧云看着纤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根不可雕的朽木。谁会在这种时候眼巴巴地瞅着这点子权势,揪着这点蝇头小利不放?纤云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她们的主子已经是皇家的四福晋,只有主子更进一步,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才能够得到更多的好处。若是事事顺着主子的心思来,自然能够把主子哄得开开心心的,可上头那些主子,能纵着主子这样肆意妄为吗?纤云哪里是在帮主子,分明是在害主子啊! 巧云虽对纤云万般看不上,只觉得纤云鼠目寸光,然而主子现在到底十分倚重这妮子,巧云自忖着还得把道理给纤云掰扯清楚,省得这妮子继续怂恿主子与嘉贵妃母子闹。巧云压低了声音道:“若是不把皇后一脉拉下马,咱们四爷日后又哪里能有什么好前途?四爷若是没有好前途,咱们福晋又如何夫荣妻贵?贵妃娘娘让咱们主子动手,也是因为她找不到机会动手,而咱们主子恰好有这个机会罢了。这是为了四爷的大计,福晋您万万不能因此而对贵妃娘娘生怨啊!” “这回,咱们福晋为了嘉贵妃和四爷牺牲良多,福晋本该借着这个机会,好言好语劝慰嘉贵妃和四阿哥一番,也好让两位主子对咱们福晋心存愧疚,福晋倒好,不管不顾地给嘉贵妃甩脸子,回府之后又跟四阿哥一顿大吵,硬生生把两位主子对您的愧疚之情给弄没了!” 巧云这话刚说完,四福晋顿时便沉下脸来。 纤云上下打量了巧云一阵,揶揄道:“巧云姐姐若不是和硕格格给咱们福晋的人,我都要怀疑巧云姐姐实际上是贵妃娘娘派来的说客了。有哪家的奴婢,会在自家主子受了委屈之后,还一个劲儿地为给自家主子委屈受的人说好话的?咱们福晋才刚嫁入四阿哥府,嘉贵妃和四阿哥眼下还要依仗咱们福晋娘家的势呢,都能这样对咱们福晋,即便日后真有什么大造化,这福分,怕是也轮不到咱们福晋来享!既如此,咱们福晋又何必对他们客气!” 四福晋听了这话,狠狠地点了点头。 就是,眼下她与四阿哥还是新婚呢,四阿哥都能给她使脸色看,嘉贵妃对她更是利用完就扔,不谈四阿哥日后究竟能不能有什么大造化吧,只看这对母子的做派,她就觉得,这对母子是指望不上的。 “你能不能别在这儿挑拨离间了?”巧云见四福晋对于纤云的话似乎颇为认同的样子,顿时也急了:“贵妃娘娘待咱们福晋还是颇为不错的,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先给咱们福晋送来,这回训斥咱们福晋,也是为了在太后和皇上跟前做个样子罢了,她心里头还是盼着咱们福晋好的!至于四爷,他也不是诚心要跟咱们福晋发火,他在皇上那儿挨了骂,回府之后,咱们福晋不说劝慰一两句,反倒去跟四爷说贵妃娘娘的不是,四爷听了,心里头能舒坦吗?” 说着,巧云眼神诚挚地看着四福晋:“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劝,若是和硕格格得知了此事,定会劝您耐着性子好生与贵妃娘娘和四爷相处的。出嫁从夫,咱们大清自开国以来,就没有阿哥与福晋和离的先例,您这辈子注定是要与四阿哥一道过的,您眼下才刚嫁入皇家,还没有足够的根基,跟四阿哥和贵妃娘娘对着干,倒是可以图个一时的爽快,但您惹恼了四阿哥和贵妃娘娘,长此以往,又哪里有好日子过!奴婢知道,在您看来奴婢说话不如纤云中听,可俗话说,忠言逆耳。自打和硕格格将奴婢给了主子,奴婢就一心一意为主子打算,心里头只盼着您好,奴婢不能像纤云一样,为了讨您欢心,不顾利害……主子,三思啊!” 还真别说,巧云这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倒让四福晋听进去了些。证据就是,四福晋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烦躁,变为了现在的沉思。 纤云见势不好,赶忙道:“你动不动就搬出和硕格格来压主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在你跟随福晋一道嫁入四阿哥府之前,和硕格格似乎说了,待咱们福晋在四阿哥府上站稳脚跟之后,可以抬你为四阿哥的侍妾吧!难怪你处处为四阿哥和贵妃娘娘说话,丝毫不顾及咱们福晋的感受……这也怪不得你,毕竟日后,你也是要看四阿哥和贵妃娘娘脸色行事的,现在不过是提前讨好未来的主子罢了!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你这模样,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说这些话,却硬要说是忠心护主……呵,你的确是忠心护主,可只怕这所谓的‘主’不是咱们福晋吧?” 纤云的话,如一根刺一般,深深扎入了四福晋的心中。 当一个人本身的立场可疑之时,哪怕她说的话再有道理,再动听,其可信度也要大打折扣了。 巧云见四福晋似乎信了纤云的话,顿时急了:“你休要血口喷人!我对主子忠心耿耿,又岂容你来污蔑!” 纤云呵呵冷笑两声:“是不是污蔑,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主子更是清楚。” “好了,不必再吵了,巧云你对我的‘忠心’,我自然是清楚的。你与纤云一样,都是我身边不可或缺的臂膀,这一点毋庸置疑。”四福晋嘴上说着安抚巧云的话,但她终究没有训斥纤云,可见,纤云的话,还是影响到了她。 对此,巧云心急难耐,却无法继续为自己辩驳。 -- 第105页 四福晋都说了信任她了,她若继续说下去,倒像是在质疑四福晋的话似的,只会适得其反。从前四福晋对她十分信任,从此之后,这份信任只怕就会出现裂痕了。 纤云见状,略略勾了勾嘴角。此番挑得四福晋对巧云起了怀疑,并隐隐有与四阿哥和嘉贵妃离心的迹象,当真是收获匪浅,她总算是没有辜负真正的主子对她的一腔期待之情。 当初,纤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四福晋把她带回了府中,给她吃给她穿,赐予她名字,正因如此,四福晋自觉对纤云恩重如山,认为纤云绝不会背叛自己。 可四福晋又哪里知道,有人比她更快一步。真正对纤云恩重如山、在纤云一家人遭了灾荒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对纤云伸出援手的,其实是宫中的舒妃。 当初舒妃在偶然救了纤云之后,见纤云聪慧伶俐,模样生得又好,将纤云调-教了一番,有意让纤云到她娘家去做丫鬟,却被纤云拒绝了。纤云觉得,舒妃对她恩重如山,且又好心要给她活做,她却不能真就按照舒妃所说的来,高高兴兴地去舒妃娘家干活,她要做一个对舒妃有用的人,才能够回报舒妃对她的恩情,也才能让恩人记住她。 纤云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也就只有一张嘴巧些,能哄人开心,若是她去了舒妃娘家,只怕用不了多久就要泯然众人。是以,在舒妃娘家决定往别的府上安插钉子、为自家儿女的前程铺路时,纤云自动请缨。在舒妃娘家的一番安排下,纤云这才到了四福晋身边儿…… 这些年,四福晋待纤云不错,在不违背舒妃利益的情况下,纤云也不介意对她好些。可这次,在五公主的周岁宴上,因着嘉贵妃与四福晋这对婆媳的算计,舒妃的独子险些殒命,舒妃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一心视舒妃为自己真正主子的纤云,自然也不会让她们日子好过。 仅仅只是让四福晋与嘉贵妃离心,还不够。 纤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她看着巧云在四福晋的命令下,不甘不愿地退了出去,桌案上摆放着巧云尚未抄完的书,她脑海中顿时出现了一个主意…… 与此同时,在三阿哥府上,境况却是与四阿哥府的一地鸡毛截然相反。 三福晋一回到府中,就坐在灯下,默默地垂泪。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三福晋本就生得好颜色,昏黄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肌肤白皙,五官秀美,她那美眸含泪的模样,更是让人倍加怜惜。 得到消息之后,匆匆赶来的三阿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在被乾隆训斥之后,三阿哥意志消沉,颓废不振,这些年娶了妻后,稍有转变,他为了不让妻子担心,总是在她跟前强撑出振作的样子。此时,见妻子露出这般伤心的模样,他不由上前,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 三福晋闻言,转过头,扑入了三阿哥的怀中,哭得十分伤心,纤细的身子在三阿哥的怀中不断地颤抖着。 三阿哥犹豫了一下,缓缓揽住了三福晋的腰:“莫要哭了。” 谁知,听了他这番话,三福晋且哭得越发凶了。 三福晋身边儿的一等丫鬟为自家主子鸣不平,跟三阿哥告状道:“三爷,您不知道,咱们主子这回入宫,可是受了大委屈了……” 说着,便将三福晋是如何被人暗算当众出丑,四福晋又是如何一再提及此事的,一一道出。 三阿哥闻言,眼神有些黯然:“我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没用,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所以那些人才敢明目张胆地来算计你……”顿了顿,他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为三福晋擦去了眼泪:“不过,老四媳妇这回也太过分了些,回头,我去找老四说道说道。”说着,他又自嘲一笑:“我虽不中用,好歹还占这个长兄的名头,想来老四会给我这个做兄长的几分面子的。” 三福晋闻言,心道,三阿哥性子虽懦弱了些,可好歹知道心疼她,也不枉她与他夫妻一场。想起四阿哥府上传来的消息,道是四阿哥一回府就与四福晋大吵了一架,三福晋顿时觉得,自己嫁的这人,虽不算最好的,可也不算是太差。至少,在她心中,自家丈夫比四阿哥要好上一些。不过,四阿哥会那样暴躁,兴许与四福晋也脱不了干系……谁知道呢? 三福晋始终记得自家额娘和硕淑慎公主的话,出身是天定的,日子却是自己过的,你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儿,取决于你是如何经营你的日子的。 譬如和硕淑慎公主,身为康熙朝废太子的庶女,她本该前途暗淡,随着获罪的父亲,一道沉寂下去,可她的这份豁达的心性与坚韧的性格,却偶然为雍正帝所知,于是,雍正帝将她收为养女,并在她出嫁之前,册封她为和硕公主。虽说在收养和硕淑慎公主一事上,是出于安抚蒙古的需求,但雍正帝在子嗣方面向来谨慎,并不是说,只要是个宗女就可以的,他还得考察被收养的姑娘的品性,毋庸置疑,和硕淑慎公主的品性,就让雍正帝很是认可。当初和硕淑慎公主被养在宫中时,颇为受宠,这也是四福晋之母和硕格格总与和硕淑慎公主别苗头的原因之一。 后来,和硕淑慎公主被安排嫁给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观音保,她既不像寻常和亲公主那般悲风苦雨,也不怨天尤人,而是带着一种颇为乐观的心态,嫁去了科尔沁,不像是要远嫁,反倒像是去远游一般。她在嫁给观音保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像是友人一般,随和而又舒畅,兴许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但他们却做到了相敬如宾,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扶持。远赴蒙古的大清公主寿数普遍不长,和硕淑慎公主却是最为长寿的和亲公主之一。 -- 第106页 和硕淑慎公主的这份心性,无疑也影响了她的女儿三福晋。 在三福晋被指婚给三阿哥之后,周围人人都对她艳羡不已,羡慕她能够回到繁华的京城,成为尊贵的皇家儿媳。倘若日后,三阿哥能更进一步,指不定,她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很快,京中又传来三阿哥与大阿哥一道遭了乾隆呵斥,说他们对嫡母不孝,并亲口剥夺他们皇位继承权之事。周围人对三福晋的羡慕,很快就变为了怜悯。三阿哥不受乾隆待见,怕是要连累得三福晋这个儿媳一道遭殃。 为此,和硕淑慎公主在三福晋出嫁前,曾把三福晋叫去,母女俩好生谈了一番心。 和硕淑慎公主对三福晋直言道:“你是我与你阿玛的掌珠,我们不求你如何出息,如何为家族争光,只求你能平安终老,若是可以的话,让自己日子过得舒坦些。三阿哥如今是失了势,可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不会再成为那些野心勃勃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不会被那些人惦记,你嫁给他,也会更安全一些。” “你记住,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要理会旁人的闲言蜚语,他们爱怎么说,只管让他们说去。倘若你觉得三阿哥可以托付终身,你就与他安安生生地过日子,相濡以沫,倘若他实在不堪,你就来一封信告诉阿玛、额娘,你额娘虽没本事,在宫中还算有几分薄面,虽无法做到让你与三阿哥和离,却能上书一封,求皇上和太后让你和三阿哥别府分居……” 三福晋将和硕淑慎公主教导她的话铭刻在心,后来,在她嫁入三阿哥府时,她也是按照和硕淑慎公主教她的去做的。老实说,在刚嫁给三阿哥的时候,三福晋的日子不算太好过。 自打被乾隆训斥之后,三阿哥便一蹶不振,时常借酒消愁,在他的身上,总是能够闻到浓浓的酒味。他府中原有几个姬妾,在他喝醉酒后,都不愿意接近他,因为他有时候会发酒疯,怪吓人的。三福晋虽也不喜三阿哥这般模样,但想着他毕竟已经是自己的丈夫了,她作为他的妻子,总该尽到自己的本分。 一日、两日、三日……被人这样温柔耐心地对待,三阿哥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自然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眼下连三阿哥的额娘都放弃了他,他的姬妾们也对他敷衍了事,遇到一个愿意关心他的妻子,他自然视若珍宝。慢慢儿的,三阿哥那不离身的酒,偶尔也会为了三福晋而放下了,他开始与三福晋有了更加深入的交流。 不得不说,三阿哥兴许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人,但他却是一个秉性宽和仁厚的好人。在三阿哥真正接受了三福晋这个妻子之后,他对三福晋便产生了保护古欠。这个颓废的男人,最是见不得三福晋的眼泪,偶尔,三福晋也能够激得他振作起来。 这对于三福晋来说,便够了,三阿哥愿意为了她而做出改变,哪怕这改变十分微小,但日积月累的,也十分可观。从那日起,三阿哥对于她来说,便不只是丈夫,更是她的夫君…… 眼下,三福晋乖乖地伏在三阿哥的怀中,任由三阿哥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闷闷地道:“我与四弟妹在闺阁中时的那些个龌-龊,夫君也是知道的,我难不成还会为了四弟妹所做的事而伤心吗?” “那你又是为何伤心?”三阿哥蹙眉不解。 “我伤心的,是额娘对咱们的态度!自我嫁过来之后,额娘对我颇为看重,三五不时便邀我过府,那时候,我还以为,她对你虽有些心结,一腔慈母之心终究还在……可这回,我分明是受了人的暗算,才会当众出丑,额娘她却从一开始,都不曾试图为我做主,找到陷害我的黑手,她似乎只关心能不能搅黄五皇妹的周岁宴……这实在是,让我有些齿冷。”说着,三福晋打起了寒颤。 三阿哥不由将自己的妻子揽得更紧了一些,他沉默了半晌,道:“是我连累了你。额娘恨不得没有生过我这个令她蒙羞的儿子,便也迁怒了你……”说着,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在我幼时,额娘一直以我为傲,对我寄予厚望,我在功课上比不过端慧皇太子,她便亲自拿着柳条监督我读书……她曾经对我那么好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巴巴儿地捧到我跟前,在功课上对我又那样严厉,所以,当她有一天将这些全部收回,我才格外受不了。” “短短时间内,在被汗阿玛放弃之后,我又被额娘放弃了,你一定体会不到我当时的感受……我曾跪在额娘门前,疯狂地祈求她原谅我,后来,她开了门,让我起来,她说她不怪我,只是我知道,她也不爱我了,她曾经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我的身上,后来我不中用了,她便把这些期望都转移到了六弟的身上,我们母子,到底回不到过去了……” 三阿哥的话,听在三福晋耳中,无比心酸。她突然想起,她嫁过来的这几年,纯妃对三阿哥态度颇显冷淡,三阿哥虽然时常喝得烂醉如泥,逢年过节以及纯妃生辰的时候,他却从来不曾忘记,总会让人给纯妃送去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纯妃待三阿哥不好,待三福晋这个儿媳妇倒是不错,可每回,三福晋一提到三阿哥,纯妃便颇为冷淡地对她说,嫁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真是苦了你了,再没有见过像他这般疯的,连老大都及不上他。他平日里在府上若是发疯,你只管由着他去,实在看不过眼了,就命人把他给绑了。 -- 第107页 那时候,三福晋只以为,纯妃是嫌三阿哥自我放弃,才会对他那般看不上眼,纯妃既然对三福晋这个儿媳妇不错,心里头应该也是看重三阿哥这个儿子的。可直到今日,在被纯妃亲手捅了一刀,又听三阿哥说了这样一番话后,三福晋才明白,兴许,她颠倒了事情的因果。不是因为三阿哥自我放逐,惹怒了纯妃,才导致纯妃对这个儿子颇为冷淡的,是因为纯妃先放弃了三阿哥这个儿子,才使得三阿哥自暴自弃,自我放逐。 至于,与三阿哥有着相似命运的大阿哥为何不似三阿哥一般颓废,大抵是因为,他的额娘哲悯皇贵妃早早便故去了吧。没有期望,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 “这些……爷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三福晋哑着嗓子道:“我不知道……” 若是一早知道,三阿哥与纯妃的关系竟是这样的,她定不会为了修复他们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而频频入宫,更不会在每回从宫中带回纯妃的赏赐之后,特地拿给三阿哥看。她当时觉得,纯妃的赏赐代表着她对他们夫妻的看重,三阿哥定会高兴,可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只有讽刺。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并不能让三阿哥更开心,只有让他更加糟心的份儿。 “我原以为,额娘虽放弃了我,但看在岳母的面子上,对你还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可谁知……”三阿哥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日后,额娘处,你还是少去吧,省得又被人当木仓使。”这句话,也不知是在警告三福晋,还是警告他自己。说完后,他又道:“额娘如今对我们,当真是剩不下几分感情了。咱们就关起门来,好好过自个儿的日子吧。” 三福晋在三阿哥怀中重重点了点头。 她在三阿哥面前说这些话,本意是让三阿哥对纯妃心生芥蒂,从而疏远纯妃。如今目的是达到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目标,但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头有些涩涩的,很是难受。 若是三福晋的额娘在这儿,定会告诉她,这是因为,她开始真正把三阿哥放在心里了。所以,她会为三阿哥的遭遇而感到难受,也会为三阿哥的振作而感到喜悦。 福祸相依,宫宴上闹的那一出对于三福晋而言固然不是什么好事儿,但若是没有那么一出,兴许她还不会这么快就与三阿哥交心,更不会与三阿哥一道下定决心,自此远离纯妃。 这一晚,三阿哥没有再酗酒,他歇在了三福晋处,絮絮叨叨地与三福晋说了很多话,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沉沉睡去。 过了两日,宫中的纯妃命人给三福晋送了一支金钗来,来人是纯妃身边的一名二等宫女,她捧着那支样式精美却十分普通的金钗,在三福晋跟前将纯妃夸上了天,道她就没见过几个婆婆对儿媳这般好的,似纯妃这样的婆婆,真是难能可贵,劝三福晋要懂得惜福。 在这之后,这名二等宫女又隐晦地提及了几日前的事,道是纯妃在宫中也有不得已之处,不能时时帮衬着三福晋,日后,三福晋若是入宫,还需自个儿多加小心,莫要做出失礼之事,也莫要着了人家的道,丢了纯妃的脸面…… 三福晋听那宫女说得天花烂坠的,只是想笑,但她面儿上没有表现出来,她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聆听”着纯妃派来的宫人对她的“教诲”。 有些事情果然是经不起推敲的,就如同每一回被纯妃派到三阿哥府的,都是纯妃身边的二等宫女而不是纯妃的心腹,每一回纯妃赏赐给三福晋的都是看似贵重实则颇不走心的东西,每一回纯妃派来的人总是不忘先给三福晋一颗甜枣,再打她一闷棍,让她不要仗着纯妃的“看重”而忘了什么是本分。 以往,三福晋总是诚惶诚恐地听着这些,可是如今,她不会再这么做了,对于纯妃的“教诲”,她只会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她已经不在意了,只不过,她也不至于蠢到在纯妃派来的人面前表现出异常来。 纯妃派来的人见三福晋的表现与往常她来时无二,终于点点头,相信三福晋没有因为前几日之事而对纯妃离心,她又勉(敲)励(打)了三福晋几句,便转身回了宫中,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的身后,三福晋看她的眼神十分冰冷。 “纯妃娘娘派来的人,架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大。”三福晋身边儿的贴身丫鬟青岚冷哼了一声。 “好啦,你小点儿声……人还没走远呢,你可别给主子招祸。”青溪小声地说着这话,见那名二等宫女走远了,才捧着手中的首饰匣子道:“主子,纯妃娘娘赏赐的这支金钗,您准备怎么处理?” 若是在以往,纯妃赐下的东西,三福晋都会命人妥帖地收着,等她入宫的时候会特意戴着纯妃赏的东西入宫,可现在么,三福晋只要一见了纯妃赏的东西,胃里便泛恶心。 “好生收起来吧,额娘赏赐的好东西,自然是要压箱底儿的。”三福晋的话语不无讽刺之意。 转眼间又是几日倏忽而逝,芃芃窝在太后怀中撒着娇,道是宫中太过无趣,想让太后带着自自己出宫去玩耍一番。 每日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所见者不是宫中的妃嫔,就是底下的下人们,芃芃都有些烦了,就是再宅,偶尔也会想着出去放个风呢。 本来,芃芃是把带她出宫玩耍的希望寄托在皇后身上的,奈何最近舒妃忙着照顾十阿哥,皇后与婉嫔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实在脱不开身,于是,芃芃把主意打到了太后的身上——这位皇祖母就是个大闲人,平日里除了吃斋念佛就是含孙弄怡,不找她找谁呢? -- 第108页 于是,当乾隆抵达慈宁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的小闺女腻在太后怀中,揪着太后的袖子,不住地道:“玛么、玛么!” 太后见芃芃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不由心疼地将芃芃抱在了怀中:“哀家的小乖乖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芃芃想了半天,“出宫”这个词儿没有人教她,按理来说她应该还不会说才是,既然如此,她要怎么用贫乏的词汇,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呢?芃芃在歪着小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之后,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从乾隆身上划过,恰好看见乾隆腰间悬挂着的,和敬亲手为乾隆缝制的荷包。 芃芃顿时整个人都亮了起来,冲着乾隆露出了甜甜一笑,而后摇晃着太后的袖子道:“姐姐!想姐姐!看姐姐!” 芃芃虽是皇五女,但由于皇长女与皇次女早夭,她头上实际上也就只有两个姐姐,便是和敬与四格格。四格格比芃芃年长八岁,芃芃曾远远见过她,但由于四格格之母纯妃与皇后不睦之故,四格格与芃芃很是疏远,拢共也没见过几面。所以,芃芃口中的“姐姐”,只可能是时常到翊坤宫中看望她、且对她很有好感的和敬。 太后捏了捏芃芃肉嘟嘟的小脸,笑着道:“想你和敬姐姐啦?你这般惦记着你和敬姐姐,你和敬姐姐也算是没有白疼你一场。要不,哀家召你和敬姐姐入宫来,让你姐姐好生陪你玩耍一阵儿?” 芃芃摇了摇小脑袋,糯糯的声音在太后耳边响起:“看姐姐!” 她头上的黑发因为有些长了,被身边儿的宫女红菱扎成了两个小揪揪,此时,她的两个小揪揪正随着她的动作而一晃一晃的,扫过太后的下巴,让太后产生了细微的痒意。太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那不断作乱的小揪揪,芃芃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太后。 太后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脸蛋:“做了坏事还想不承认?” “没、没,芃芃……不坏!芃芃……乖!” 说着说着,小团子似乎着急了起来,太后赶忙哄道:“好,好,哀家知道咱们芃芃是乖孩子,芃芃不是坏孩子。芃芃这样的乖孩子,怎么会做坏事呢?” 芃芃:“……”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被自家皇祖母给内涵了。 乾隆在一旁看着祖孙二人的互动,忍不住道:“每回起了坏心思要逗弄芃芃的是皇额娘,可芃芃一撒娇,便忍不住缴-械-投-降的还是皇额娘,皇额娘可真是拿芃芃没办法。” 太后听闻此言,忍不住瞪了乾隆一眼:“说得好像你在芃芃跟前就很有办法似的。” 乾隆瞪大了双眼,立时就想反驳以振父纲,可一对上芃芃那双圆溜溜的星眸,浑身的气势就像是被谁给扎了个洞似的,尽数散去了。 “朕不过是因为芃芃是女儿家,又不是那些个臭小子……女儿家只需娇养就好了,何必对她如此严厉?”输人不输阵,乾隆勉强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挽尊。 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他的伪装似的,乾隆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看样子,他想要做严父,只可能在别的阿哥、格格们面前做了。决定了,待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几个长大些,他定要对他们严加管教! 尤其是十二阿哥!!! 乾隆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有那么一丢丢迁怒的意思在里头。整治不了芃芃,难道他还整治不了芃芃的同胞兄长吗?十二是皇后嫡子,乾隆觉得,自己对他严厉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芃芃的教养方面,恐怕还得由皇后来操心,至于让太后亲自教导芃芃……乾隆倒是有这个想法,只是,他不相信太后能够对芃芃硬的下心肠来。 皇后:不,臣妾也不能。皇上您太高看臣妾了! 虽说皇后嘴上总是嘟哝着日后要对芃芃严加要求,以免芃芃在乾隆和太后不知节制的宠爱之下被惯坏,可实际上,皇后在芃芃跟前压根儿就是一只纸老虎。 只是眼下,太后和乾隆还不知道这一点。 芃芃见太后和乾隆的注意力被拉得有点儿远了,赶忙又把他们的注意力给扯回来,她执拗地抓着太后的袖子:“看姐姐!” “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想你姐姐,哀家就带你出宫就见一见你的姐姐吧。说起来,你还从未去你姐姐府上看过呢!”太后想了想,又道:“你三哥与四哥的府邸,离固伦公主府并不远,到时候顺道再去看看你三哥和四哥吧。你们都是手足至亲,很该好生交流一下感情。” 芃芃终于得偿所愿,明亮的眸子中仿佛缀满了星光,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嗯!喜欢,姐姐!喜欢,哥哥!”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浓的依赖,让人一颗心都快要化了。 第32章 三合一 乾隆见芃芃一听说可以去见和敬了, 整个人周围都洋溢着幸福得味道,不由有些吃味:“你几日没见你姐姐,就这般想念。几日没见汗阿玛的时候, 怎么就没有这般想汗阿玛呢?” 说着, 乾隆故意凑上前去, 用自己的胡须扎了扎芃芃娇嫩的小脸。 然后被芃芃愤愤地一把揪住了胡须,用力地扯了扯。只见芃芃用一双黑琉璃般的眼眸瞪着乾隆,大眼睛里写满了控诉:“痒痒!阿么!坏坏!” 说着,芃芃转过身去到自家皇祖母温暖的怀抱中寻求安慰, 用后脑勺和小屁股对着自家阿玛, 显然是不想理他了。 -- 第109页 太后拍了拍芃芃的背以示安抚,她对乾隆道:“别总是这么逗芃芃, 小心芃芃真的跟你急。你不知道,芃芃这小丫头, 记性可好了, 你若是惹得她不高兴,她能够连续好几天不理你呢!” 说着, 太后用自己的额头轻轻顶了顶芃芃的额头:“是不是呀,小芃芃?” 此话, 只得到了芃芃的一声轻哼, 她虽然只是个小宝宝,但她也是有小情绪的!似乾隆这般得了闲就想过来逗弄她, 那是绝对不行的! 见芃芃与太后祖孙一家亲, 唯独自个儿被撇在了一边, 乾隆摸了摸鼻子,颇有些灰头土脸的:“芃芃,你不会真生汗阿玛气了吧?你揪了汗阿玛胡子那么多次, 汗阿玛可都没有生你的气呢!” 芃芃这下动作更夸张了,她竟在太后的怀中,伸出两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颇有一副“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的架势。她这副团成一团的可爱小模样,真是让人恨不得伸手去揉上一揉。 可惜太后也只能想想,现在她双手都托着芃芃呢,可腾不出手来揉她。再者,现在芃芃也是个有小脾气的公主了,可不能再随随便便直接上手,免得像乾隆一样,把芃芃给惹毛了。 乾隆:“……” 乾隆见芃芃这般嫌弃自己,不由受伤地看着太后:“皇额娘,儿子的话,当真这般讨人嫌吗?” 太后忍着笑意道:“所以都跟你说了,不要轻易逗芃芃,把芃芃给惹毛了,你可得花好大的功夫才能够把她给哄回来。芃芃眼下正跟你闹着脾气呢,自然是你说什么,她都嫌弃你了。” 乾隆闻言,大惊失色。 他仔细地回想着过去自己是用什么招数把芃芃给哄好的——有时候是隔了几日来见芃芃,芃芃的气便自动消了;有时候是他带了芃芃喜欢的玩意儿来哄芃芃,这才把芃芃给哄好了;有时候是皇后或者和敬在芃芃跟前替他“说情”,看在自家额娘或是长姐的面子上,芃芃才勉强又把乾隆给看顺眼了。 总之,这三条中,第一条要看芃芃的心情,第二条虽然有效,但这招已经渐渐变得不大管用了——主要是乾隆越来越难找到能讨得芃芃欢心的东西,毕竟,芃芃一出生就被众多大佬们捧在手掌心中,能够让她感到惊喜的东西,委实不多,有很大的随机性。至于第三条,这条倒是不难,只是需得借助外力。 若是和敬在,乾隆只消给和敬递一个眼神,聪慧懂事的和敬就会为乾隆分忧解难;若是皇后在,那也不错,皇后虽说有时候对乾隆某些方面有点意见,但在自家宝贝小闺女跟前,还是颇给乾隆面子的,为了自家闺女着想,皇后不希望自家闺女与乾隆一直僵着,所以有时候,乾隆把芃芃给惹恼了,皇后会自动充当他们的和事老,在芃芃跟前说些乾隆的好话,或是让乾隆带着芃芃玩一玩她最近喜欢的游戏,把芃芃的心给哄回来。 可惜现在,在乾隆跟前的既不是和敬,也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对着自家妻子和女儿,乾隆可以理直气壮地吩咐她们,可对着自家额娘,有些话似乎不大能说得出口。尤其是现在,面对乾隆的窘境,太后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来。若是乾隆向自家额娘求援,最后却被自家额娘给拒绝了,那该有多尴尬啊! 面对这种局面,乾隆选择了……硬撑。无数次事实证明了,只要他不尴尬,那么一切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对此,太后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她这儿子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若是等这次,她们从宫外回来,芃芃还是不肯理他,看他怎么办! 反正她这个做额娘的是不会帮他的,太后想。 “罢了罢了,你既然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哄好芃芃,就赶紧走人吧,可别杵在这儿招人烦了!现在,哀家要带着芃芃去和敬府上看和敬了。待哀家和芃芃从宫外回来,指不定芃芃的气就消了。” “额娘说得是。”乾隆想,他怎么能把和敬这个外援给忘了呢?待会儿,就命人悄悄送一封信到和敬府上,让和敬帮着给做做芃芃的思想工作。也不知是和敬与芃芃投缘,还是和敬遗传了孝贤皇后温柔贤惠的秉性,在对待芃芃时既温和又耐心,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发现芃芃想要什么,芃芃与和敬相处得向来不错。既然有外援在,他就不必绞尽脑汁的想法子让芃芃消气了。 哎,自家小闺女什么都好,就是经不起逗,一逗就炸毛,这气性还挺大,不容易哄好。不过,在别的方面么,自家小闺女果然是最可爱、最讨人喜欢的孩子!乾隆嘚瑟地想。 …… 太后很有行动力,方才嘴上才念叨着要带自家小孙女去见自家大孙女,没过多久,她已经带着小孙女坐上软轿,往宫外行去了。 半路上,太后掂了掂芃芃,满意地道:“芃芃似是比之前要敦实些了,不枉哀家总是逮着机会努力地喂你。” 这话,让芃芃觉得太后像是在养小猪仔似的,芃芃顿时不乐意了,闷闷地在太后怀中哼唧了一声。 “哟,这还跟哀家闹上脾气了?”太后扬了扬眉,看似淡定,实则也有些小小的紧张。万一她在芃芃跟前也受到跟乾隆一样的待遇,可就太没面子了。尤其是她马上要带着小孙女去大孙女府上。平日里,她可没少在大孙女面前吹嘘,说小孙女有多粘她,这要是被大孙女发现她其实都是吹出来的……咳咳,实在是有点没面子啊。 -- 第110页 尽管太后掩饰得很好,在太后身边儿伺候多年的心腹张嬷嬷还是一眼看出了太后心中所想,忍着笑意提醒太后:“咱们宫中的女子,最是不喜有人拿她们的重量说事儿。小公主虽小,可她自幼聪慧灵秀,指不定也开始爱美了呢。” “看样子日后在芃芃跟前说话,也得仔细着些。你以为她听不懂,其实她什么都听得懂。”太后闻言,对张嬷嬷感慨道:“就拿这事儿来说吧,在咱们看来,小孩子身子骨都十分脆弱,身子敦实些好,也是一件好事儿,是有福气的表现,可芃芃显然不这么认为。” “是啊,有些话,主子您放在心里头想想即可,千万不要说出来。” 主仆二人一唱一搭的,倒把芃芃闹了个脸红。芃芃索性把小脑袋埋入了太后的怀中,装作听不见主仆二人的话。 太后感受着不断往自己怀里钻的小脑袋,顿时心里头被一种暖意所盈满,她轻柔的声音在小团子耳边响起:“芃芃,你这样可不行,难不成待会儿到了你姐姐府上,你也准备这样窝在皇祖母的怀中不出来吗?” 芃芃“啊~啊~”了两声,等到了固伦公主府再说吧,横竖从宫中到固伦公主府也有好一段路程呢,就现在来说,她还不太想理自家皇祖母。哼,一个个都是坏人,就爱看着她变脸。 因路上有些摇晃,渐渐的,芃芃有些困了,她闭着双眼,用小手捂着嘴,猫在太后怀中秀气地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 太后见状,换了个姿势,好让芃芃睡得更舒服些。与此同时,她还示意周围的人手脚轻一些,赶路的时候尽量选择好走一些的路,以免让芃芃感觉不舒服。 自从上了年纪之后,太后便时常感觉精力不济,哪怕是日日在慈宁宫的小佛堂中礼佛,也会觉得疲倦。可自带芃芃降生之后,太后时常跟芃芃接触,感觉精神头好了不少,以至于从宫中赶到固伦公主府时,太后非但丝毫不感觉疲惫,还精神抖擞地让和敬带着她将固伦公主府转悠了一圈。 “哀家记得,你这园子里头原本种着牡丹,因你喜爱牡丹之故,皇帝特意为你搜罗了不少牡丹来,怎么如今竟是一盆也没了?”太后打量着固伦公主府的后花园,只见原本栽种着牡丹的地方,如今改种了果树,这些果树上结满了沉甸甸的果子,看着煞是喜人。 “那些牡丹,都被我挪去驸马府上了。自打府上住进了一个小魔星之后,我就不敢再让他随便接近汗阿玛千辛万苦为我搜罗来的牡丹。皇祖母是不知道,那小魔星有多顽皮,生得跟他阿玛似的敦实,人才小小一点大,只到我的大腿,”和敬以自个儿为标准朝太后比划了一下:“他那胳膊腿儿却颇有力道,如今,他已经开始拿着他的弹弓到处打了。我的那些个牡丹花一开始没有被搬走的时候,可被他霍霍了不少。” 和敬说着,露出一脸肉痛的表情来:“虽说事发后,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让他不敢再这般放肆,可他那张弹弓,还是时不时地往我的花上招呼。如今,我把牡丹花都挪走了,换成了这些果子树,他爱打就只管让他打去!若是他能够把树上的果子打下来给我和驸马吃,也算是他的一片孝心了。” 自和敬出嫁之后,言行举止便越发沉稳,便是太后也很难再见到她这般活泼的一面,眼下太后见和敬露出这样一副表情来,倒也觉得颇为有趣。在说起小鄂勒的时候,别看和敬嘴上满满都是嫌弃,她的双眼却简直像是会发光似的。 大抵每个做额娘的都是如此吧,一面觉得自家孩子调皮捣蛋难以管束,一面却又忍不住为自家孩子骄傲。 太后上了年纪,对孙辈、曾孙辈便不免越发宽容疼爱。尽管她也知道,和敬对小鄂勒的疼爱之心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和敬啊,莫要对小鄂勒太严苛了。小鄂勒才多大点?如今,他正是调皮爱闹的时候,且由着他松快些日子,待他进了学,可就不能过得这般轻松了。” 皇子皇孙们受到的教育,向来是最为严厉的,乾隆对于小辈们的教育这一块儿抓得很紧。虽说小鄂勒不是皇孙,但也是乾隆的第一个外孙、太后的第一个重外孙呢,他们自然对这个孩子无比重视。 “皇祖母,您放心吧,我有分寸呢。他平日里爱玩爱闹无妨,只要不太过出格,且能把每日要学的字给认了,我也不去管他。只是,他若是做得太过出格,或是每日只想着玩,不愿好好认字儿,那还是不行的。” 和敬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暗道,幸好小鄂勒的管教主要由她和驸马负责,若是交给太后来带,依着太后这宠孩子的劲头,只怕要把人给惯坏了。 说来,芃芃是太后在宫中一直带的,如今看起来倒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那等被宠坏的孩子,这兴许该归因于还是芃芃天性乖顺安静,亦或者是皇后的教导。 “好好好,咱们慢慢儿来,孩子就得好生地引导,一点儿急不得。小鄂勒呢,眼下可在府上?你怎么不把他带过来,让哀家瞧一瞧?哀家也有好一阵子没有见着他了,怪想念的。”说着,太后又开始板着脸数落起和敬来:“都是你的不是,最近每回进宫都只管自个儿来,也不知道带着小鄂勒进宫给哀家请个安!” 和敬:“……” 和敬:“皇祖母,您这是有了曾外孙,就不疼孙女儿了,孙女儿可不依!”说着,她又忍不住为自己分辨一两句:“小鄂勒如今正是最为活泼好动的时候,皮起来谁都管不住,非得要他老子拿着棍子在他跟前杵着,才能够让他老实些。他今儿个才学完了字,我给他放了一会儿假,眼下,他怕是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皇祖母若是想要见他,我立马派人把他捉过来。” -- 第111页 睡眼怔忪的芃芃在听到和敬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并精准地抓住了和敬话语中的关键词。 捉! 老鹰捉小鸡的捉! 和敬和太后要去捉谁? 芃芃自动脑补出和敬露出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一手提着鸡毛掸子,一手去捉毛孩子,毛孩子为了躲避和敬上蹿下跳……这脑补出来的情形,把芃芃自个儿给逗乐了。 太后注意到了自己怀中轻微的挣扎,赶忙把芃芃从横抱的姿势改为了竖着抱的姿势:“芃芃,你可算是睡醒了。你可是从宫门口一路睡到了固伦公主府里头,还真是能睡啊,瞧瞧你,小脸上都起红印子了。” 太后指了指芃芃的小脸。 芃芃自个儿自然是看不见自己的小脸的,正一阵懵逼,站在太后身旁的和敬却是将芃芃这软乎乎、任人欺负的小模样,以及她脸颊上那红彤彤的一片印子尽纳眼底。和敬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自家妹妹的小脸蛋,对上自家妹妹疑惑的小表情,她笑得极为开怀:“妹妹真是可爱。” 说着,和敬又叹道:“若是我家那浑小子能有芃芃一半乖巧,我也就省心了。” “小鄂勒是男孩儿,芃芃是女孩儿,自是不一样的。就是一母同胞的小十二,也比芃芃要调皮活泼很多呢。”太后又低下头,看着怀中的芃芃:“咱们芃芃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的大外甥呢,你快去把小鄂勒‘捉’来,让芃芃好生见上一见。” 说着,太后冲着和敬眨了眨眼,她显然没忘了刚才那茬,特意学着和敬,促狭地用了“捉”这个字。 和敬愣了愣,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勒,您就看我的吧!”说着,和敬把身旁伺候的女官唤来,附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官抿着唇领命而去。 然而此时,芃芃完全无心留意这些细节,她的脑子被硕大的三个字刷屏了——大外甥,大外甥,大外甥! 为什么她才这——么一丁点大,就有了大外甥?为什么她的大外甥年纪比她还大? 虽然知道,依照和敬与她的年龄差,这些都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并且她在宫中的时候,也曾依稀听皇后跟和敬聊到过和敬的孩子……但知道归知道,那时候和敬的孩子对于芃芃来说还只是个传说,还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喊她小姨啊! 当事实的真相被摆在眼前的时候,芃芃还是感觉难以接受啊! 她自己还是个小宝宝呢,怎么就成了别人的长辈了???待会儿见了她那个“大外甥”,她这个做小姨的是不是还得给人家准备见面礼? 芃芃好东西倒是不少,平日里乾隆和太后的赏赐总是少不了她的,那些东西之中,也有几样不错的,适合拿来给大外甥当见面礼。但关键问题是,那些东西都在翊坤宫中摆着呢,出门时谁会记得带那些东西啊?谁能够想到,在她这个年龄,就需要为晚辈的见面礼而操心了呢? 一想到此处,芃芃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总觉得连自己的背景都莫名沧桑了起来。 她举起自己的细小幼嫩的胳膊,在自己身上瞅了一圈儿,愣是没有找到一样能够拿来给大外甥做见面礼的东西。胸前挂着的长命锁倒是个不错的东西,但她戴着还好,大外甥戴着恐怕就有些小了,谁让大外甥是个比她还大的宝宝呢,许多东西正适合她用的,反倒不适合大外甥用了。再说了,这长命锁可是太后亲自为她选了给她戴上的,若是她就这样轻易转赠给他人,只怕太后第一个要跟她急。 芃芃又看了看自己手上戴着的银铃手镯,这手镯微微一摇晃,便会发出清脆的铃声来,煞是好听。可很快,她又取消了打银镯的主意,理由同上,她这细小的胳膊戴着这等规格的银镯还算合适,若是拿给那个她至今没能记住名字的大外甥戴,只怕她大外甥的胳膊得被直接卡住,毕竟,方才听和敬说,她那个大外甥生得还挺壮实的。再者,给男宝宝戴手镯……恐怕和敬得找她拼命。 很快,芃芃的视线又落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只荷包上,这荷包正是皇后为她准备的那只,里头放着护身符,荷包上绣着经文,倒也十分用心。可这是皇后辛辛苦苦为她准备的礼物,每一针每一线都是皇后亲自所绣,芃芃又怎么舍得让自家额娘的一番心血白费,把这荷包送给别人呢? 最后,芃芃在自己身上找了三圈儿,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东西。主要吧,那孩子毕竟是她姐姐和敬的头一个儿子,若是给那小子送的东西太过稀疏寻常,不大合适,可若是挑那些珍贵的送……芃芃身上的珍贵物件儿倒是不少,但这些物件儿不是太后送的,就是乾隆或者皇后送的,每一件儿都包含着长辈们浓浓的爱护和祝福之情,若是将这些转赠给大外甥,只怕也不大妥当。 又纠结了半晌,芃芃的目光终于一凝,她看到了自己身上挂着的一块小小的玉佩。她定定地盯着这玉佩瞅了一阵,最终从自己身上将这块玉佩解了下来。这玉佩触手温润,色泽上佳,上头有细细的明黄色流苏坠下,她决定,一会儿见了大外甥,把这块玉佩送给他,做见面礼。 芃芃的这番举动,看在太后与和敬的眼中,就是她焦急地在自己身上找着什么东西,为了找那样东西,恨不得原地转个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了,她终于定下心来,默默地将那件东西握在了手里头,像是握着什么宝贝似的,攥得紧紧的。 -- 第112页 太后见状,免不了好奇地凑了上去:“究竟是什么好东西呀,让咱们芃芃这般宝贝?” 芃芃冲着太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摊开了自己白嫩的手掌,双手托举着那块玉佩。哎,好不容易给大外甥找到一份见面礼,她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太后心中有些酸涩,作为对芃芃颇为关心的皇祖母,她自然知道芃芃身上这块玉佩的来历。芃芃的这块玉佩,是乾隆赐予她的。但这块玉佩,是与其他的好几块玉佩一并被送到芃芃跟前的一块,并不算多么特别。太后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芃芃放着她给的长命锁不宝贝,反而来宝贝一块平平无奇的玉佩呢?要知道,太后赠予芃芃的那长命锁,可不是普通的长命锁,而是太后特意为芃芃量身定制的长命锁,正前方刻了几个带有祝福意味的字,背面儿刻着芃芃的生辰八字,就连那长命锁上头的花纹,都是太后亲自描了花样子,交给底下的人打的!那长命锁可着实废了太后不少的心血和功夫! 正因为如此,太后才特别不能接受,自己精心为芃芃准备的礼物,居然被乾隆随手赏赐给芃芃的一块玉佩给比了下去。太后想,芃芃尽管总是跟乾隆闹脾气,但果然还是对乾隆赠予她的东西最为看重吗? 太后这心里头又开始泛酸了。 太后有小情绪了。 太后走上前,拨弄了两下芃芃胸前的长命锁,试图引起芃芃的注意,好让放下手中的玉佩,换成她给的长命锁。 “芃芃,皇祖母给的长命锁,是不是比你汗阿玛给你的玉佩更好呢?”太后循循善诱。 芃芃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她珍而重之地握着胸前的长命锁,冲着太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在感谢太后对她的一番心意。然而,她终是没有放开手中的那块玉佩,另一只小手依旧扒拉着那块玉佩。 太后:“……” 太后很心塞,然而,比太后更心塞的,非和敬莫属。太后送给芃芃的东西,芃芃好歹还贴身戴着,也算是她对皇祖母心意的一番珍视了,相比之下,和敬送的东西,却压根儿就没有在芃芃身上出现。和敬就算是想要跟太后一样吃醋,也找不到由头。 看着太后跟芃芃的互动,和敬的脸上难得露出了郁闷之情。 当然,和敬不会去责怪芃芃。妹妹辣么可爱,怎么会有错呢?肯定是她疏忽了,给妹妹送的东西太少了,这才导致妹妹都不佩戴她送的东西。 和敬默默地握着拳头,决定了,回头就开了库房好生挑选一番,把好的、适合妹妹用的东西都挑选出来,给妹妹送去。只要她给妹妹送东西送得够勤,且能够送到妹妹心坎儿里去,她就不信,回头妹妹身上还找不到一样她送的东西! 这时候,小鄂勒终于被和敬派去的女官给逮了过来。刚被带来的时候,他还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但在和敬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小鄂勒停止了挣扎,很快就变得乖了起来,好像方才跟只小螃蟹一样的人不是他似的。 小鄂勒像模像样地冲着和敬行了一礼,脆声道:“额娘!” 这声音虽然稚嫩,却中气十足的,显然,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 太后一看到许久不见的曾外孙,顿时也不再继续逗弄芃芃了,她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曾外孙:“小鄂勒这孩子,比之前长高了不少啊。上回哀家见到他的时候,他才那么一丁点大,走路都还走得不大稳当呢,如今都能跑能跳了,真好。哀家如今呐,就爱看孩子们活蹦乱跳的样子。” 和敬见太后是真心喜欢自家儿子,不由抿了抿唇,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来。 小鄂勒好奇地偷偷瞄了眼站在和敬身旁的太后,只觉得这位老太太似乎有些面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她了。小鄂勒会忘记太后,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他年纪还小,这些年,和敬带他往宫中走动的次数又没有那么多,小孩子忘性大,用不了多久,小鄂勒就把太后给忘了。 别看小鄂勒年纪小,却是个鬼精灵,他见太后通身气度不俗,便隐隐约约猜到,这老太太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最让小鄂勒羡慕的,不是老太太身上的华福珠宝,而是她怀中抱着的那只小团子!看起来好舒服的样子,又软又糯,他也想抱抱看! 太后见小鄂勒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怀中的芃芃,不由失笑。她和蔼地对小鄂勒道:“还记得哀家是谁吗,小鄂勒?” 小鄂勒抬起小脑袋,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对于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茫然。 和敬看不下去了,她在一旁提示道:“这是你曾外祖母,你需得唤一声老祖宗!日后,你可得把老祖宗的模样给记号了,若是再记不得,可是要挨罚的!现在你还不快向老祖宗行礼?” “噢!”被和敬训了一句,小鄂勒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委屈,不过他顽皮归顽皮,在礼节方面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很快,他就规规矩矩地给太后行了礼:“见过老祖宗。” “都是自家人,私底下见面,拘这些虚礼做什么?”太后抱着芃芃,手上不得空,便示意哼去扶自家儿子。 和敬依言照做了,嘴上却道:“他如今正是顽劣的时候,正该让他好生行一行礼,稍稍磨一磨他这性子。” -- 第113页 “鄂勒还小呢,纵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慢慢儿教就是了。更何况,哀家看他乖巧得很,该调皮的时候调皮,该规矩的时候也很是规矩,这样便很好。” 和敬冷哼了一声:“那是因为这小子感觉到您不好惹,才消停些。上回,我带着他去参加一位诰命夫人的生辰宴,他在人家的生辰宴上,可没少闹腾,差点儿没跟人家府上的孩子打起来。”说着,和敬伸出纤白的一根手指,戳在小鄂勒的额头上:“这小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软怕硬了!” “竟还有这种事?”太后惊讶地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看似乖巧的小鄂勒,竟还会有那般闹腾的一面。 小鄂勒也露出了与太后如出一辙的惊讶,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和敬,似是在说“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你不要仗着我年纪小忘性大就唬我”。 和敬毫不客气地拆着自家儿子的台:“可不是么!” 说着,她也伸出手指,轻轻戳在了方才太后戳过的地方:“你还装!平日里你要是也有这般乖巧就好了!”嗯,手感不错,看样子以后可以多来几次。 早在看到自家妹妹白嫩嫩的额头的时候,和敬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家的爪子了,可惜妹妹太小,又养得十分娇贵,和敬不好对自家妹妹下爪子,生怕把自家妹妹给戳坏了。不过自家皮小子么,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反正他长得皮实,戳不坏。 小鄂勒接连遭受来自和敬的言语、戳头打击,在一旁撅起了小嘴,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又成功地把太后给逗笑了:“以前哀家怎么没有发现,小鄂勒这孩子竟这般喜感呢。小鄂勒可真是哀家的开心果,哀家一看见小鄂勒这丰富的小表情,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和敬轻哼一声:“他也就在搞怪方面有点儿长处了。” 太后在“加入和敬一起严厉声讨小鄂勒”和“维护小鄂勒”中纠结了须臾,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只听她对和敬道:“罢了罢了,小鄂勒现在还小呢,你别太拘着他了。待他日后懂事儿了,也就好了。” 说着,太后单手抱着芃芃,另一只手冲着小鄂勒招了招:“小鄂勒,来到老祖宗身边儿来。有老祖宗在,你额娘就不敢再训你了。” 小鄂勒闻言,似是知道有人站出来给他撑腰了,他一溜烟儿蹿到了太后身边,然后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站在和敬跟前显摆,气得和敬想打他:“皇祖母,您看看这小子……真真是小人得志!” 太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像你这样,说自己儿子是小人的。” 和敬道:“他才那么一丁点大,可不是小人么!” 一旁的小鄂勒却没有再关注太后和和敬的对话,有些词汇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有些难以理解。小人什么志的,他听不懂啦。不过,他在太后怀中看到了刚才就让他很感兴趣的小团子。 “弟弟!”小鄂勒冲着芃芃说了一句让芃芃极想打人的话:“弟弟,抱抱!”说着,他像模像样地朝着芃芃伸出了手。 “错了哟。”太后纠正道:“这不是弟弟,咱们芃芃是个女孩子,你应该唤她……” “妹妹!”小鄂勒知错就改,从善如流地把称呼从弟弟换成了妹妹。还冲着纠正他的太后露出了一个“这下对了吧”的小表情,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他这样,倒是让太后不好再继续纠正他了。 芃芃别过了小脑袋,用手捂着自己的头,一副“伤脑筋”的样子。 这画风似乎有点儿不大对啊。这分明该是作为长辈的小姨与作为大外甥的小鄂勒的会晤,在她想来,小鄂勒应该站在她跟前冲着她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姨妈”。可眼下这情形是怎么回事儿,小鄂勒管她喊……妹妹? 她的皇祖母被小鄂勒堵得说不出话来,那个真正该喊她妹妹的人,也不管管的吗? 芃芃看向了和敬。 和敬轻咳了一声,给儿子纠正道:“这是你姨妈,你不该喊她妹妹,该喊她一声小姨。” 小鄂勒颇为不解地问:“为什么呀?她明明看起来比我还小,怎么可以做我小姨呢?昨天去做客,那家的妹妹比眼前这个妹妹看着还大一圈,额娘都让我喊她妹妹。”他指了指芃芃:“这个,也应该是妹妹吧?” 说着,不待和敬回答,小鄂勒一口气又冲着芃芃喊了很多遍“妹妹妹妹妹妹”,好像少喊了他就吃亏了似的。 芃芃……芃芃已经趴在太后怀里不想说话了,露出了长辈式的沧桑。 要跟小孩子讲清楚亲戚之间那些复杂的关系,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和敬耐着性子跟小鄂勒讲了半天,要求小鄂勒改口称芃芃为“小姨”,小鄂勒还是坚持称芃芃为“妹妹”。最后,和敬实在受不了了,她可不能任由自家儿子胡乱称呼自家妹妹,乱了辈分。只见她对着身边儿的女官耳语了几句,女官很快领命离去,不多时,她又回来了,她的手上,拿着让和敬和小鄂勒都绝不陌生的鸡毛掸子。 和敬看向小鄂勒的眼神中露出了让小鄂勒熟悉的凶光,她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指着芃芃:“说,是妹妹还是小姨!” 小鄂勒:“……” 最终,小鄂勒不得不屈服于和敬的yin威之下,小声呜咽了两声,最终毕(不)恭(情)毕(不)敬(愿)地冲着芃芃唤道:“小姨。” -- 第114页 自己还是个小团子的芃芃顿时露出了属于长辈的慈爱笑容:“乖。” 她一边把手中带着明黄色流苏的玉佩递到了小鄂勒跟前,示意小鄂勒收下,一边还伸出小爪爪去摸了摸人家的头发。芃芃手短,只能够摸到小鄂勒的前半个脑袋,幸好小鄂勒还没到剃发的年龄,要不然,芃芃一爪子下去,摸到的绝对是小鄂勒的半个秃头。 小鄂勒懵逼地被芃芃塞了一个玉佩,又得了一记摸头杀,不明白眼前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自家额娘。 却只得到自家额娘冷酷无情的一阵大笑:“我还道芃芃方才在找什么呢,原来竟是在找给小鄂勒的见面礼!嗯,这玉佩还是不错的,长者赐不可辞,小鄂勒你就收下吧。” 太后一想起方才她拼命向自家孙女“推销”她给的长命锁的举动,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家小孙女意志够坚决,否则,她给她家小孙女的长命锁,要是被她家孙女当做见面礼赠予了小鄂勒,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第33章 三合一 太后与和敬发现, 小鄂勒与芃芃之间的互动,有爱极了。 显然,小鄂勒对芃芃很感兴趣, 每走几步路, 就要仰起小脑袋眼巴巴地盯着芃芃瞅一阵儿, 那小模样,看着活脱脱就是一只馋肉包子又吃不到的小狗勾,把两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你就这么想抱抱你小姨啊?那你求我啊!”和敬抱着芃芃,像托举着某只大型毛绒玩具一样, 捧到了小鄂勒的跟前, 扬了扬眉,一脸得色。 在这之前一直是太后在抱芃芃, 就在方才,和敬以担心太后太过劳累为由, 成功接替太后, 成为新一任接力选手。 而太后呢,手上得了闲, 一会儿逗逗芃芃,一会儿逗逗小鄂勒, 倒也不觉得无聊。其实她老人家抱着芃芃才不觉得累呢, 相反,在抱着芃芃的时候, 她老人家精神头总是特别的好, 连身子骨都一日日健朗起来, 这种变化虽然微小,但也是有迹可循的。这也让太后越发坚信芃芃是祥瑞化身。 不过,在和敬以怕太后累着为由, 将芃芃抱走的时候,太后还是没有阻止。 和敬难得能见到芃芃一次,即便和敬递牌子进宫的频率算是比较频繁的,但每个月也就进几次宫而已,想要见芃芃,自然不像太后这般方便。好不容易这次太后带着芃芃来了和敬的公主府,和敬想要抓住机会与妹妹亲近亲近,就由着她去吧。 太后想,她真是个体贴孙女的好祖母,不管对大孙女还是小孙女,都是如此。 而和敬呢,自我感觉既帮自家皇祖母减轻了负担,又能够与妹妹亲近,真是一举两得。还是妹妹好,肯乖乖窝在和敬怀里让她抱,看着她流汗了还特别贴心,会举着小手帕替她擦一擦,不像她家臭小子,皮得不得了,自打一岁多之后,就不肯乖乖窝在和敬怀里让她抱了。 每回和敬一抱小鄂勒,小鄂勒就在和敬怀中挣扎个不停,他被和敬养得白白胖胖的,手脚极为有劲儿,和敬在有过几回抱他不成,险些把自个儿给摔了的经历之后,就不再抱这皮小子了。与此同时,和敬也收回了自己的慈母模式,对着小鄂勒严厉了起来。 ——皮小子就该好生抽打,三天不抽打,就该上房揭瓦了。 自小鄂勒有记忆以来,他家一直都是严母严父模式。父亲色布腾巴勒珠尔对他的要求很高,但这高要求主要体现在武学这方面。由于色布腾巴勒珠尔都是武将,色布腾巴勒珠尔便一心期盼着日后小鄂勒也能够成为巴图鲁。故而小鄂勒小小年纪,就要跟着父亲一道扎马步了,待他年纪再长一些,父亲就要教他更多的东西。 但除了武学之外的别的东西,色布腾巴勒珠尔是不管的,草原汉子养娃糙得很,完全不像京中贵族那般,养个娃都小心翼翼的。对于色布腾巴勒珠尔来说,自家娃就该放着他摸爬滚打,哪怕在这的过程中会走些弯路,会磕得头破血流,那也是一种成长。若是自家娃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揪过来打一顿就是,若是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就由着他去。 在日常生活中,色布腾巴勒珠尔还是很豪爽且随和的,小鄂勒也颇为亲近他的父亲。 当然,在和敬要管教小鄂勒的时候,色布腾巴勒珠尔也不会帮着小鄂勒说话。 从这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一家三口中,和敬的地位最高,而小鄂勒处于食物链的底层。 理智告诉小鄂勒,不应该轻信自家额娘,毕竟他在自家额娘手底下曾吃过不少亏,但小鄂勒看着和敬一直抱着他眼馋的小团子在他跟前晃悠……小鄂勒还是没有忍住,只见他眼巴巴地看着和敬:“额娘~” 尾音还不由自主地上扬了些许,如果小鄂勒的身后有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现在肯定已经冲着和敬摇得很欢实了。 和敬见状,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芃芃的“魅力”还真大,竟能让这臭小子向自己服软。要知道,这臭小子才丁点大,就说自己是巴图鲁了,平日里不肯轻易跟和敬撒娇。许是和敬管他管得严,他对和敬也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没想到,今儿个和敬用芃芃来“钓鱼”,竟能看到她儿子这样的一面,和敬琢磨着,日后还可以多用芃芃来逗逗小鄂勒,试试解锁自家儿子的其他姿态。 和敬是不知道,芃芃天生便对人有着颇高的亲和力,她能够一落地就得到太后、乾隆等一众大佬的喜欢,甚至能够引得和敬也在刚一开始接触时就喜欢上了她,靠的也不仅仅是“祥瑞公主”的名头,还有她对人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 第115页 可别小看了亲和力,虽说这亲和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让与芃芃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对她的初始好感度达到七八十,正是因此,太后和乾隆会在芃芃还没有诞生的时候,冥冥之中就对这个孩子颇为看重,小鄂勒也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芃芃给他的感觉很是亲切,很想要伸手去抱一抱芃芃。 此时,小鄂勒睁着一双狗狗眼看着和敬的样子,让和敬忍不住想笑出声来,但和敬强行忍住了,她故意板着脸道:“额娘不是告诉过你,想要什么,要直接说出来吗?你不说出来,额娘怎么知道你是想干什么呢?” 小鄂勒瘪着嘴想,额娘真是太坏了,明明都已经看出他很想抱一抱妹妹……啊不,小姨了,还要这样逗他。不过,小鄂勒也明白,若是他想要抱到小姨,就得如额娘所愿,否则,额娘这个坏人肯定不会让他跟小姨接触的。 最终,小鄂勒看了和敬怀中的芃芃一眼,开口道:“额娘,我想抱抱妹妹!” 话一出口,小鄂勒就知道要遭。他对芃芃的称呼,还在妹妹和小姨之间反复横跳,纠结得不得了,这才会一开口就喊出了错误的称呼。 果然,下一秒,和敬就道:“在场的都是你的长辈,你哪儿来的妹妹?”她指了指怀中的小团子,凉凉地说:“方才,你还收下了你小姨给的见面礼呢,你莫非忘了?还不快向你小姨道歉?小孩子家家的,在长辈面前怎么可以这样无礼!” 没忘。 小鄂勒蔫蔫地冲着芃芃道了歉。 一个小豆丁冲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团子以晚辈的礼节道歉,画面还是挺喜感的。 在小鄂勒道完歉后,芃芃冲着他“啊~啊”了两声,表示没关系,她这个做长辈的是很大度的,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 和敬见芃芃这般容易就接受了自己作为长辈的事实,并自动代入了长辈的角色,心中的喜感不由更强了。她揽着芃芃想,只要有芃芃在的场合,她就永远都不缺少欢乐。 “额娘!”小鄂勒费了半天劲儿,就是为了跟眼前这个比他还小的长辈亲近一番,谁知道,他把他额娘逗笑之后,他额娘只顾抱着芃芃傻乐,根本想不起眼前还有个儿子在等着她遵守诺言,小鄂勒顿时鼓起了嘴,觉得有些不大开心。 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又发生了转变,从懵逼、不敢置信,到小心翼翼,再到咧嘴笑开,抱着芃芃的小鄂勒笑得一本满足,像极了他平时得到心爱玩具时的模样。 只见他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芃芃,在心里道了声——小姨妹妹。 芃芃作为一个长辈,对于自家大外甥这般亲近自己,她自然也觉得很是开心,她不由伸出手,拍了拍小鄂勒的脑袋。本想从兜里掏点儿糖果出来给大外甥吃,可掏到一半,芃芃才想起,她自个儿才丁点儿大,还没到可以吃糖果的年龄,所以她兜里压根儿就没有糖果这种玩意儿。别说糖果了,别的零嘴,也找不到一丝半毫。 芃芃顿时看似淡定实则尴尬地把手从兜兜里收了回来,又揉了两把大外甥的脑袋,以示安抚。 ——乖,眼下小姨身上没有糖果,先欠着,等回头有了再给你。 小鄂勒正享受着自家小姨给自己顺毛呢,忽然间,怀里一空,小姨没了。小鄂勒抬眼看去,原来是和敬又把芃芃给抱远了。 原来,和敬方才虽把芃芃递到了小鄂勒怀中,但因为小鄂勒自己也只是个小豆丁,小胳膊小腿儿没劲儿,和敬怕小鄂勒抱不稳芃芃,是以,她一直用双手托举着芃芃。如今,她要把芃芃给抱回来,简直轻而易举。 在对上小鄂勒不满甚至有点儿愤怒的小眼神时,和敬淡淡地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还缠着你小姨撒娇呢,没看你小姨都累了吗?你先自己玩儿去,待你小姨休息一阵,你再来找她。” 确实有些累了,芃芃窝在和敬的怀中,小小打了个呵欠,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毕竟,她这回出宫,可是带着任务出来的,来看望和敬只是个幌子,对于她而言,真正的目的是要将太后引去三阿哥府和四阿哥府。 为此,她专门挑了嘉贵妃去四阿哥府探望四阿哥与四福晋这一日,央着太后带她出宫。待会儿还有一场硬(好)仗(戏)要(要)打(看),她可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小鄂勒见状,只得一步三回首地走了,既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飞快地跑到芃芃身边儿,对她说:“小姨,我现在就拿弹弓打果果去!待会儿我打了果果,就拿来给你吃!” 说完,不待芃芃回答,小鄂勒又一阵风似的溜走了,只留下芃芃在和敬的怀中颇为尴尬。 ——孩子,姨母知道你孝顺,可姨母这牙还没长全乎呢,真的不能啃果子呀!你说一会儿把果子打了来,姨母到底是吃呢,还是不吃呢?不吃吧,好像对不起你的一番心意,可要说吃吧……姨母真的做不到啊! 这时,芃芃朝着小鄂勒伸出的尔康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依旧悬在半空中。 过了片刻,她感觉手有些僵了,便顶着和敬带笑的脸,面不改色地收回了自己的小爪爪。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哼,脸皮至厚者,天下无敌! 和敬见状,不由抿嘴一笑。真是太有意思了,无论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小妹妹。 -- 第116页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小孩子是这么有意思的一种生物呢? 她的儿子与别的小孩子见了面,只会争吵大闹,让她这个做额娘的不得不为他收拾烂摊子,因此她原是打算,在把儿子管束好之前,都不带儿子进宫的,以免儿子在宫中与她哪个弟弟撞上了发生矛盾,到时候不好收场。 虽说乾隆和太后向来偏心和敬,但和敬的儿子,与乾隆的亲子,太后的亲孙子相比,总归差了一层。和敬不敢拿自己、拿儿子的圣眷去赌。不过如今么,看了芃芃与小鄂勒的相处情形,和敬倒觉得,日后,她可以试着带小鄂勒进宫去看看芃芃,毕竟,小鄂勒在芃芃这个姨母跟前,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就连和敬这个做额娘的,都没吃到过臭小子主动献上来的果子呢,哼!每回她都要三催四请,外加各种明示暗示,她家的臭小子才能够领会到她的意思,乖乖的把打来的果子奉上。 结果今儿个,芃芃才一出场,话都没跟臭小子说几句(当然在和敬的认知中这也是很正常的,毕竟芃芃一共也没在和敬跟前说几句话),臭小子居然就知道主动拿着果子来讨好他的小姨了,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还有芃芃,从来都没有这样用心的给谁挑选过礼物。和敬敢肯定,她送给臭小子的见面礼,绝对是她送出的第一份经过她精挑细选的礼物!和敬这个做长姐的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凭什么让她家臭小子先享受了? 一时之间,和敬不知道究竟是该吃芃芃的醋,还是该吃她家臭小子的醋。 芃芃可没有功夫去探究和敬的心思,眼下,她已经在和敬的怀中沉沉睡去。 和敬看着她的睡颜,慢慢儿的,唇畔也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来。有一阵微风从她们身边儿吹过,撩起和敬的墨发。和敬微微侧了侧身,替芃芃把风给挡住了。 不知为何,看着芃芃安详的睡颜,和敬的心也开始变得安宁起来,那些个嘈杂的事务,仿佛都远离她而去。在这一刻,她什么也不必去看,什么也不必去想,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 这时候,刚刚在身边儿宫女的服侍下用完点心的太后又凑了过来:“和敬,你抱了芃芃这么久,想来也累了吧,不如让哀家替你抱一会儿吧?” 和敬闻言,弯起的嘴角略沉了沉。哪怕太后是她最为敬重的皇祖母,此刻,和敬都有了那么一点儿不敬的想法——皇祖母怎么这么讨厌呢?她才抱了芃芃没一会儿呢,其中,还分了那么一丢丢时间给她家臭小子,皇祖母为何就不能让她多抱一会儿呢?反正,等太后带着芃芃回了皇宫,太后想抱多久还不是都由着她?就这么一会子时间,都要跟自己抢,真是小气! 当然,这些不尊敬长辈的话,是不可能直接说出口的,和敬想了想,笑着对太后道:“孙女还不累,孙女这才抱了妹妹没一会子呢,哪里就那么容易累了?倒是皇祖母,待会儿还要带着妹妹去三弟和四弟府上,很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歇息歇息。皇祖母只管用点心茶水,需要什么,吩咐底下的人去拿就是。妹妹就暂且由孙女来抱着吧。” 太后看着和敬温婉柔顺的侧脸,怎么也想不到,最为听话懂事的孙女,居然敢反驳自己了,且还是打着为太后好的旗号,冠冕堂皇的反驳她。 哎,孙女儿大了,心眼子也开始多了起来,不像小时候那般,她老人家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哼,不就是想跟她抢小孙女么,出息!以为她老人家看不出她这点子小心思呢? 幸好和敬平日里在宫中的时间有限,否则,还不天天跟她老人家抢芃芃啊? 若是以往,和敬想要什么,太后指不定就直接让给她了。毕竟太后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跟自家小辈计较,多没意思?可今儿个,不知怎么的,太后起了一点与和敬争抢的兴致,她想看看,自家与这个自出嫁后嘴皮子越发利索的大孙女,究竟谁能够说得过谁。 “哀家不累,相反,这一时半会儿没抱芃芃,哀家有些想她了。倒是和敬你,待会儿又要照顾小鄂勒,可不能把自己给累着了,不如就把芃芃交还给哀家吧。”太后着重突出了“交还”二字,提醒和敬,芃芃原就是她抱过来的。 正是因为太后的许可,和敬才有了抱着芃芃的机会。如今她老人家既然都开口了,和敬若是识趣儿些,就该主动把芃芃交还给太后才是。也别说什么“为你着想不愿让你累着”之类的话了,太后与和敬彼此都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 可和敬哪里愿意就这样把芃芃让出去? 和敬看着芃芃的睡颜,开口道:“方才,孙女看妹妹累得很,已经让妹妹睡下了。皇祖母也知道,出行是一件颇为耗费体力的事。正因为待会儿妹妹还要随皇祖母去三弟和四弟的府上,眼下也该好生让妹妹歇一会儿才是。妹妹如今在孙女的怀中睡得正香,若是突然换了人,保不齐会因为不适而醒来,皇祖母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所以,即便不为您考虑,单单只为妹妹考虑,眼下,还是继续由孙女抱着妹妹为好。” 若是和敬继续扯着为她老人家好的幌子做大旗,太后自有好几种方式来反驳她,但是,和敬既然是站在芃芃的角度考虑,以为芃芃好为由来劝说太后,太后自然就不好再强硬地把小孙女给要回来了。毕竟,没有人比太后更疼她家小孙女,太后也怕她家小孙女累着了之后,还休息不好。 -- 第117页 “罢了罢了,既然你执意要抱着你妹妹,就让你抱着吧。待会儿等你妹妹醒了,哀家立马就带她去你三弟、四弟的府上!”太后气呼呼地道,她老人家也是争强好胜的,难得她想要与和敬比上一比,结果没能说赢和敬,心中也有点儿小小的郁闷。 不过,太后自觉她老人家才是那个能够笑到最后的人,毕竟,就算芃芃眼下在和敬的怀中,过不了多久,还不是要跟着太后离开?而什么时候离开,还不是太后说了算! 反正今儿个太后和芃芃本就准备要在宫外待一天的,眼下才过去没多久呢。太后若是想在和敬这儿多待一阵子,自然可以,只要留出共计两个时辰去三阿哥和四阿哥府上,也绰绰有余。倘若太后不想在和敬这儿多待了,立马就要走,那当然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多与三福晋、四福晋说会子话嘛,时间总是很好打发的。太后若执意要走,和敬又哪里拦得住呢? 谁知,和敬听了太后的话,微微抿了抿嘴。太后这话还是说得太满了?算算时间,等芃芃醒来的时候,她家臭小子差不多也该过来了。凭着她家臭小子对芃芃这位姨母的喜爱劲儿,和敬就不信,她家臭小子能任由太后立马带着芃芃走人。 到时候,小鄂勒不跟太后哭闹才是咄咄怪事。而太后呢,一向拿孙辈、曾孙辈的撒娇耍赖最没有办法了。到时候,若是小鄂勒泪眼汪汪地看着芃芃,太后肯定不会忍心让他真的哭出来。 ↑↑↑当然,以上情节只是和敬的脑部,自从小鄂勒开始接受驸马君的“巴图鲁教育”之后,就很少哭了。和敬也不知道,她家儿子到底会不会为了芃芃,在太后跟前做一回哭包。 尽管和敬心里头并不相信太后能很快就把芃芃给带走,但她还是对太后说了些软话。既然她已经得到了“实惠”,就没有必要让她家皇祖母心里头不痛快了。 ——你说是吧,芃芃? 和敬目光柔和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妹妹。 不知过了多久,芃芃在一双灼灼的目光注视下醒来。她心中顿时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人给盯上了。 直到她睁开双眼,才发现,原来盯着自己的那个人,正是她的好侄儿。 看到芃芃醒来,大外甥笑得咧开了嘴:“你醒啦,小姨!我刚才就到了,你在睡觉,额娘不让我吵醒你!” 芃芃木着脸别过了头。 ——所以你就一直盯着我看,直到把我给盯醒? 她也是个有起床气的宝宝,现在,她有些不想理会自家幼稚的大外甥。 谁知,小鄂勒并没有察觉出芃芃对他的嫌弃,只见他献宝似的双手捧着一只成人拳头大小的苹果,递到了芃芃跟前:“小姨,吃!” 芃芃:“……” 这大外甥是打算噎死她呢,还是噎死她呢,还是噎死她呢? 芃芃的无动于衷,让一心献宝的小鄂勒很是忧伤。小鄂勒怀疑芃芃不吃这苹果,是因为觉得它不好吃。于是,小鄂勒把这苹果凑到自个儿跟前咬了一口,嚼得嘎嘣嘎嘣响,而后,他露出一脸享受的表情,对芃芃道:“好吃!甜!” 随后,小鄂勒又锲而不舍地把那只苹果托举到芃芃跟前,看着芃芃的双目中充满了期待:“小姨,吃,好吃!” 芃芃看着那只被人啃了一口的苹果,嘴角抽搐了抽搐,别说,她家大外甥牙口还挺好的,这一口咬下去,啃出来的形状跟后世的某爪机商标差不了太多。芃芃觉得,她家大外甥要是出生在那个时代,某爪机应该请他去做带盐。 “好了,别闹你小姨了,你小姨年龄还小,还不能啃苹果呢。”和敬侧了侧身,挡开了小鄂勒:“再说了,你自己啃过一口的苹果,你想给谁吃?额娘平日里有这样教过你吗?” 小鄂勒锲而不舍地转了个方向,又跑到了和敬与芃芃的正对面,被和敬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才消停下来。此时的他,就像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小狗勾似的,若是他的头顶上有犬耳,必然已经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只听小鄂勒恹恹地道:“自己啃过的……自己吃……” “这就对了,那你还不快把这啃过的苹果给吃了?小心待会儿放坏了!” “额娘,这苹果太大了,我吃不完……” “吃不完你还选这么大的拿过来!” “我想让小姨吃,当然要给小姨挑个大的!” “你吃不完,你小姨就吃得完吗?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 芃芃听着和敬与小鄂勒的对话,不由笑出了声。她发现,她这个大外甥,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可惜她现在行动不便,不然她非得好好逗逗他不可! …… 芃芃与太后在固伦公主府待了半日,在这半日之中,她们度过了相当愉快轻松的一段时光。 芃芃就不必说了,喜当小姨,第一次以长辈的身份给大外甥送出了见面礼,还揉到了这只晚辈的脑袋。后来,她有些累了,便在长姐和敬的臂弯中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还收到了来自大外甥的“供奉”……嗯,虽然这“供奉”她到最后也没吃上,但不能因此而否认她大外甥的一片孝心! 而太后呢,她在和敬府上虽说被和敬略施小计抢走了小孙女,但她也撸到了和敬家的小鄂勒,也没有什么好不满的了。尤其是听和敬说,这小鄂勒在旁人面前皮的很,也就只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乖一些,这给太后带来了极大的满足感——她与小鄂勒果然是隔代亲,小鄂勒肯定是因为知道她是曾外祖母,所以在她面前才会这般乖巧! -- 第118页 至于小鄂勒的乖巧是因为感觉到太后不好惹这种可能性,被太后直接忽视了。她老人家只接受曾外孙亲她这一条,不接受反驳! 后来,曾外孙用弹弓打下了苹果回来,还特地挑了一只又大又好的孝敬给太后,可把太后乐得找不着北。不愧是她家的曾外孙,小小年纪就知道孝敬长辈了,和敬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因为小鄂勒把太后哄得极为开心,太后连争嘴没争赢和敬的郁闷,都去了不少——当然,她本人是绝对不会承认,在与大孙女“斗智斗勇”的过程中,她也获得了不少乐趣的。本来太后在和敬跟前故意气她,说等芃芃一醒来就带着芃芃走,最终,在小鄂勒的卖萌攻势之下,也没能走成。 相反,太后笑呵呵地留下来,与和敬一起看了半晌小鄂勒与芃芃之间的有爱互动。 平时一只小团子就已经够萌的了,现在两只小团子一起在和敬和太后跟前晃悠着,简直快要把她们给萌化了。 以至于最终,到了该离开的时候,太后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当然,促使她舍不得走的极大的一个原因,还是抱着她腿的小鄂勒。 小鄂勒本来跟芃芃互动得正好呢,姨甥俩感情迅速升温,芃芃在小鄂勒的百般讨好之下,也终于肯给小鄂勒一些反馈了,小鄂勒正打算再接再厉,与芃芃结下更为坚固的情谊。可谁知,太后竟在此时抱着芃芃就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这让人如何能忍? 但小鄂勒虽小,却也本能的清楚,太后不是那等他撒泼打滚就能留住的主儿,相反,若是他这么做了,可能还会引起太后的反感。因此,小鄂勒最终凭着自己的直觉,一把抱住了太后的大腿。 这也造成了现在这种尴尬的局面——太后都已经准备走了,和敬给太后和妹妹捎的礼物已经全部被摆进了软轿中,轿夫已经在固伦公主府门口准备好迎接太后和芃芃了,可抱着芃芃的太后却走不了。 若要让周围的人强行拉开抱着太后腿的小鄂勒,不是一件多么费力的事情,但问题的,太后看着自家曾外孙泪眼汪汪的模样,她老人家不忍心啊! 最终,还是和敬把自家儿子给哄了回去:“小鄂勒,乖,听话,松开你老祖宗的腿。你老祖宗接下来还得去你三舅舅和四舅舅府上看看呢,可不能再在咱们府上待下去了。” 见小鄂勒纹丝不动,和敬又继续温言相劝:“额娘知道,你是舍不得你老祖宗和你小姨……这样吧,额娘答应你,如果你能够乖乖听话,五日后,额娘就要进宫给你老祖宗请安,到时候,额娘把你也给带上,你就又能见到你老祖宗和小姨了,你说好不好?” 这段话太长了,依照小鄂勒的记忆力而言,还真不能全部记住。但小鄂勒会挑重点记啊! 比如,他耳朵尖,记住了“听话”,“见到老祖宗和小姨”等词汇,他顿时便安静了下来,他仰着小脑袋,双眼中满含期待地问自家额娘:“只要我听话,我就可以见到……老祖宗和小姨?” 和敬对着他含笑点了点头。 太后也在一旁跟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你一定能再见到哀家和芃芃的。五日后,你只管跟着你额娘一道进宫!若是你额娘再像以往那样,藏着你,不肯带你进宫来,哀家替你捶她!”说着,太后冲着和敬所在的方向比了个捶东西的动作。 小鄂勒见了,立马开心地点头道:“好啊好啊!老祖宗,你快点捶一捶额娘吧!额娘总是爱捶我!痛痛的!”说着说着,小鄂勒扁了扁嘴:“肯定是因为你没有捶过她,所以她不知道疼!” 和敬:“……” 和敬抡起拳头,就想当着太后的面,来个现场教子:“你个小兔崽子,居然盼着你额娘倒霉!为娘这就好生教导教导你,让你明白在这府里头,还是额娘说了算!” 太后和芃芃见状,祖孙二人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表情来,她们弯了弯眉毛。 平时,似乎很少见到和敬这般活泼的样子呢,果然,在儿子面前的和敬,才是最真实,最有朝气的。 小鄂勒当然不会一动不动地乖乖站在原地任由和敬捶他,当下便咋咋乎乎地躲到了太后的身后,向太后求救:“老祖宗,老祖宗,您快救救我吧,要不然,我就要被额娘打死啦!” “你乖乖的,你额娘怎么会打你呢?”太后有意逗弄小鄂勒,便道。 “乖乖的也会被额娘打,额娘最凶了!”仗着自个儿有靠山在,此时的小鄂勒胆儿也肥了起来,竟敢跟和敬叫板了。 芃芃见到这一幕,都觉得小鄂勒前途堪忧。太后纵使能够从和敬的拳头底下庇护小鄂勒一时,难道还能够一直庇护小鄂勒不成?待太后和她回宫了,小鄂勒还不是要在和敬手底下讨生活? 小鄂勒也不想想,眼下他狐假虎威,借着太后之势,把和敬给得罪了,回头他岂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哎,罢了罢了,小鄂勒毕竟年龄还小,知道狐假虎威,用太后来压制和敬,便已经算是颇为机灵的了,实在不应该对他要求更多。 …… 轿子慢慢驶离固伦公主府,和敬和小鄂勒也不闹腾了,就这样静静地目送着太后与芃芃离开。 虽说方才,小鄂勒逮着芃芃硬要给她塞苹果的模样有点儿小可恶,还有他当着太后和和敬的面使坏,想要让太后收拾和敬的表情有点儿欠扁。但真到了离别的这一刻,芃芃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大外甥的。 -- 第119页 尤其是,芃芃看着大外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和太后离去的方向,一直瞅着,大眼睛里满是不舍,在察觉到芃芃的视线之后,大外甥还激动地冲着芃芃挥了挥小手……这场面,不管别人有没有什么感觉,反正芃芃一颗心是被触动了。她仿佛有些明白,为何太后与和敬会这般喜欢逗弄小鄂勒这个孩子了。 芃芃叹了口气,也冲着小鄂勒挥动了一下小手臂。 小鄂勒见状,双眼一亮,冲着芃芃挥舞的小手摇摆得更为欢实了。 结果由于太过得意忘形,小鄂勒一个不小心打在了和敬的手背上,他的脑门儿上立刻挨了和敬一记暴栗。 他捂着小脑袋控诉地看着和敬时,那又蠢又萌的小模样,看得芃芃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明明才刚分别,芃芃就已经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了。 当再也看不到和敬与小鄂勒的身影后,太后命人放下了轿帘,小声地问怀中的芃芃:“哎,芃芃你说,小鄂勒这个性子,能跟小十二处得好吗?” 芃芃疑惑地歪了歪小脑袋,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太后道:“还不是因为之前和敬曾央求过皇帝,要让皇帝来给小鄂勒和小十二启蒙嘛?虽说小十二现在启蒙还略小了一些,但小鄂勒却是到年龄了。和敬日后少不得要经常带着小鄂勒入宫,她现在每回入宫,是必要去你额娘的翊坤宫的,到时候,小鄂勒与小十二不就见上了么?再加上,小鄂勒与小十二还是未来的‘同窗’,皇后与和敬应该会注重培养小十二与小鄂勒之间的感情才是……” 这样一说,小十二和小鄂勒未来的关系的确值得关注。 不过,太后特地把这件事拿出来说,想必是不觉得小十二能够跟小鄂勒相处得好吧? 其实,芃芃也不太看好,两个都是熊孩子,性子又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霸道,若是凑到一块儿,会发生什么,还用得着说吗? 芃芃冲着太后摇了摇头。 然后她被太后欣慰地一把搂住:“芃芃果然是哀家的乖孙女,与哀家的观点可谓一致呢。小十二打小儿与你一道长大,对你的独占欲可不是一般的强。小鄂勒这个孩子呢,今儿个虽是与你初次见面,也是时时都在想方设法地夺得你的关注,且哀家听和敬说,小鄂勒在外头,就是一副小霸王脾气,跟与他差不多年龄的孩子动过好几次手,想来和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迟迟没有带小鄂勒进宫……” 顿了顿,太后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和敬已经答应了几日后会带小鄂勒进宫,到时候,小十二与小鄂勒就要见面了。若是他们两个之间发生了冲突,芃芃你可千万得帮忙拦着点儿。”一个是宝贝孙子,一个是曾外孙,伤了哪个,太后都是要心痛的。 芃芃:“……” 她觉得吧,她家皇祖母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应付一个大外甥都已经够她头疼的了,更不用说还要同时应付她哥,她哪里看上去像是擅长做这种事的人了? 正在这时,底下的人道:“太后娘娘,三阿哥府到了。” 第34章 三合一 如果说, 在固伦公主府上,太后和芃芃感受到的是满满的朝气和温馨,那么在三阿哥府上, 她们感受到的, 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这种颓败气息, 具体表现在太后派来的人上去敲门之后,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婆子来查看情况:“谁啊!” 这婆子的态度相当随意,从三阿哥府前门可罗雀的现状来看, 三阿哥府上应该许久都没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登门了, 否则,这看门的婆子绝不敢对她的工作如此懈怠。 当这婆子看到衣着华贵、带着全副仪仗的太后抱着芃芃, 踩在一名内侍的背上缓缓下了轿子时,心下不由咯噔一声:“您是——” 这婆子是新来三阿哥府上的, 没见过几个贵人, 虽能看出太后一行人贵不可言,却也不能凭着这阵势判断出太后究竟是什么身份。 太后身边儿的张嬷嬷见三阿哥府上一个看门的婆子居然对自家主子这般无礼, 张了张嘴就要开口,却被太后用手势制止了, 太后想要看一看, 真正的三阿哥府究竟是个什么样,三阿哥与三福晋过的, 到底是怎样的日子。 若是张嬷嬷立马就叫破她的身份, 这府上自然没有人敢怠慢她们, 但许多场景,岂不是就看不到了? 总的来说,太后与芃芃虽还没有进入三阿哥府, 但三阿哥府给她们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尤其是她们才刚从固伦公主府出来,固伦公主府的一派井然有序、蒸蒸日上,与三阿哥府的败落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太后和芃芃都不约而同的皱了皱眉。 “带我和我孙女儿进去看看吧,不许惊动任何人。” 按理来说,太后虽然身份尊贵,但她对于三阿哥府上这看门的婆子来说,属于身份不明人士,这婆子不应该听从太后的吩咐,而是应该尽快将此事禀报府上的女主子三福晋,交给三福晋来定夺。但这看门的婆子显然没有那么机灵的头脑,她被太后这通身的贵气给镇住了,于是便迷迷糊糊地按照太后的吩咐,将太后一行人带入了府中。 在经过府中的花园时,太后见园中之花衰败的衰败,颓靡的颓靡,有几个婆子丫鬟坐在树下嗑着瓜子,将那瓜子皮扔嗑得到处都是,太后眼中的不满之色不由加深了一些。 -- 第120页 “你们府上乱成这样,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像主子,你们福晋都不出来管管吗?” 那名负责带路的婆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讪笑道:“三福晋刚刚得罪了宫里头的贵主儿,眼下还在挨罚,自是没有功夫出来管底下的人。” 这婆子倒不觉得府上的人在当值的时间偷个懒有什么问题,若非方才太后派人来叩门,把她给招了过去,只怕现在嗑瓜子闲聊的婆子中,就有她一个。 没法子,谁让府上的两位主子眼瞅着都失了前程呢,先是三阿哥被皇上亲口训斥不孝,后又有三福晋进宫参加宫中五公主的生辰宴时,不知怎么得罪了宫里头的贵主子,被罚抄书。跟着这样的两位主子,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没什么盼头,那等有门路的,早就找了门路换到别的皇族宗亲府上,似她们这等没有门路的,可不就只能猫在这府上混吃等死了吗? 至于府上的两位主子?他们只怕自顾不暇呢,哪来的精力来管底下的人? 不得不承认,自从三阿哥与三福晋分别得了上头的训斥之后,他们在底下人心中的威望也跟着下降了。 这婆子撇了撇嘴,心中暗自揣测着太后一行人究竟是来帮三阿哥与三福晋的,还是来看他们倒霉的。就她过往的经验而言,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连三阿哥最亲近的人,宫中的纯妃都不再理睬三阿哥了,六阿哥与四格格这两个与三阿哥一母同胞的弟弟妹妹平日里更是恨不得绕着三阿哥走,生怕被三阿哥给牵连,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会愿意帮助三阿哥呢?若是有这样的人,只怕早就向着三阿哥伸出援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反倒是往日被三阿哥或是纯妃得罪的人,有可能上门找三阿哥寻仇。 于是,这婆子眼珠子一转,有心拿她知道的消息来讨好一下眼前的贵人,便对太后道:“您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三阿哥与三福晋的日子,委实不大好过。三阿哥就姑且不说了,自打得了万岁爷的训斥,在外头办事时,就处处碰壁,他偶然有事求到宫里头,连嫡亲的额娘纯妃娘娘也不肯给他帮忙,您说说,他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盼头!” 芃芃一边儿听着三阿哥与三福晋的八卦,一边关注着太后的脸色。从太后面部的微表情来看,她应该已经处于暴怒边缘了。想想也是,三阿哥与三福晋毕竟是太后的孙子与孙媳,哪怕平日里太后并不对三阿哥夫妇另眼相待,也见不得下人们作践她的骨肉血亲!皇子龙孙,就是再落魄,也轮不到这些卑贱的下人们来冷嘲热讽! 太后的表情管理能力显然相当的好,竟没有让人瞧出来分毫。那名为太后引路的看门婆子依旧在唾沫横飞:“好不容易等到三阿哥娶了三福晋,因着三福晋是公主之女,金尊玉贵,纯妃娘娘偶尔也肯因为三福晋之故,给三阿哥几分好脸色了,结果,没想到三福晋竟犯了大错,险些连累了纯妃娘娘……在三福晋回府之后,纯妃娘娘还特意派了身边儿的人来训诫三福晋呢。”婆子说着,看似惋惜实则幸灾乐祸道:“经此一事,往后三阿哥与三福晋的处境,怕是更难咯!” “够了!” “什么?”婆子有些不大明白太后是个什么意思,这是听三阿哥和三福晋倒霉的八卦听够了? “哀家说,够了。”太后连看也不看这婆子一眼,仿佛这婆子会脏了她的眼睛一般:“来人,将这名以下犯上,在背后编排主子的贱-婢给哀家拿下!” 哀家这个自称一出,就表明太后已经不再想要隐瞒她的身份。 “是,太后娘娘。” 太后身边儿的人立马上前,一人擒住了这名婆子,一人堵住了她的嘴。 在听到眼前之人竟是太后之时,这婆子面露骇然之色,几欲昏死过去。 “老三媳妇既然管不了你,今儿个就让哀家来告诉你,冒犯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罪过!来人,给哀家掌嘴!” 话音刚落,就有人左右开弓,在这婆子脸颊边扇了起来。眼前这婆子惹恼了太后,下手之人自然不必对她手下留情,不多时,这婆子的脸颊便高高肿了起来,看着好不可怜。 由于太后没有说要到底要掌嘴几下,底下的人便得一直打下去,直到打到太后满意为止。太后眼下正在气头上,自是不可能轻易就消火的。过了好一阵儿,待这婆子连牙都被打断了几根,太后才终于喊了停。 太后身边儿的人松开了架着那婆子的手,却发现那婆子已经吓得失-禁了。那婆子如同一滩烂泥一样,匍匐于地,浑身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往日她听人说过皇家威严,却从来不曾感受到过,今日亲自从太后身上感受到这份威严过后,她觉得自己生不如死。 皇家,果然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轻易冒犯的…… 在收拾完了这名乱嚼舌根子的婆子后,当着太后等人的面偷懒的那几名丫鬟婆子,太后也没有放过。她老人家素来注重规矩,最是看不惯这等偷奸耍滑的奴才,在命人将这些丫鬟婆子捉来后,又是一顿收拾。不过,这些人受到的惩罚,没有被掌嘴的那名婆子重。 想也是,三阿哥府上的奴仆这般多,太后不可能一个个教训过去,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便是抓住其中一个情节恶劣的典型,杀鸡儆猴。嘴碎的那名婆子无疑就是那只鸡,在一旁围观的府上其余的下人们则是猴。 -- 第121页 太后在三阿哥府邸中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三福晋自然不可能没有毫无所觉。 她将自己正在抄好的字摆在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一下着装,便带着身边儿的心腹青岚与青溪赶到了太后所在处。 “孙媳参见皇祖母,皇祖母千岁千岁千千岁。孙媳不知皇祖母驾临,竟让皇祖母在府邸之中等候良久,实在是孙媳的罪过,请皇祖母责罚。” 不得不说,三福晋的性子真的是相当的和顺,在抵达此处后,三福晋明知太后动了怒,接下来必有斥责之语要说,甚至是对她降下惩罚,三福晋却不急着为自己辩解,只是柔顺地认下了自己的过错,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 太后本就因三阿哥与三福晋辖制不住底下的人,由着底下人在府中横行霸道、尊卑不分而恼怒,如今见三福晋这样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她不由更是恼火。三福晋本人是和硕公主之女,如今又是皇家儿媳,怎么就不能拿出一些身为皇家之人该有的威严和气度来呢! 但这到底是太后的孙媳,不是伺候自己的下人,太后关起门来怎么教育三福晋都无妨,当着下人们的面,却不可太伤三福晋的颜面。 如今,三阿哥府上的下人们就已经因为两位主子不得宠,又遭了上头的训斥,而对他们多有怠慢。若是太后再当着府中下人们的面把三福晋给训斥一通,三福晋只怕越发颜面无存了。 太后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情绪,问三福晋:“你当真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三福晋都是一个好儿媳,好孙媳。乖顺、听话,不忤逆长辈。但眼下,太后却有些厌了她的这份柔顺,宁愿她像四福晋一样张牙舞爪,虽说讨人嫌了一些,但至少不会被下人们欺到头上去。 “那你来跟哀家说说,你错在何处!” “回禀皇祖母,孙媳错在……御下无方,皇祖母人都已经到咱们府上了,孙媳竟是一无所知。”三福晋抬眸朝着周围因偷奸耍滑而被太后责罚的丫鬟婆子们扫了一眼:“即便是皇祖母不让人通传,府上既来了客人,底下的人也该来告知孙媳一声。可因着这些人对孙媳不敬服,只想着偷奸耍滑,竟也没人来告诉孙媳,致使孙媳在皇祖母跟前大大失礼——这是孙媳所犯的第二个错误。” “孙媳犯的第三个错误,是丢了我皇家的颜面。御下无方,正是因底下人不敬服孙媳而起,孙媳既没能收服了这些下人,也没能处置掉这些下人,导致这些人在背后肆意侮-辱、编排孙媳与三爷,使我皇家威严沦丧……这便是孙媳所犯的所有错处。若是孙媳有遗漏之处,还请皇祖母指正。” 太后听了三福晋的一通分析与她心中所想十分契合,几乎不差什么,她老人家面色稍霁,心中想着,这孙媳妇虽性子软些,总算是没有糊涂到底,至少对于这些该明白的东西,她能说得头头是道。再者,这孙媳妇在没有跟她老人家求证过、且线索十分有限的情况下,能够分析出,是她不让府上的人通传,这足以证明,这孙媳妇有着一副玲珑心思。 只要不是个蠢笨的,哪怕性子上弱一些,太后也有信心给她掰正过来。 “既然你知道自己的错处,你为何听之任之?若是你有心去约束手下之人,哀家不行,你会打理不好区区一个阿哥府!” “回禀皇祖母,孙媳因忧心夫君之故,整日里只想着怎样让夫君振作,便没把太多精力放在后宅之事上……此事的确是孙媳之失。” 三福晋低垂着眼眸想,若是将府上打理得太好了,只怕太后还以为她与三阿哥平日里过得很好呢。那样的话,他们的苦楚,又有谁能够替他们诉说? 三阿哥早几年就遭了乾隆厌弃,三福晋的身份亦是十分微妙,虽是公主之女,可她的公主娘只是先帝雍正爷的养女,在先帝在位时期,她的额娘还算得雍正爷看重,但与乾隆的关系只能说平平。这也就代表,他们两口子若是受了委屈,连告状都没处告去。 本以为,纯妃虽然功利心重,但好歹对三阿哥还有几分慈母之心。可这回,纯妃的所作所为,彻底打消了三福晋对纯妃的期盼。 三福晋承认,太后在府上的所见所闻,有一部分,是她刻意想要让太后知道的。若是太后不来三阿哥府,三福晋兴许也就认命了,从前怎么过,往后还是怎么过。毕竟,三阿哥与三福晋作为晚辈,是无法主动跟乾隆或者太后告纯妃状的,那是忤逆,是不孝;而同样的,他们也无法主动在两位大佬跟前倾诉他们的处境有多糟糕,否则,只怕乾隆要觉得他们心怀怨望…… 借助底下一些桀骜不驯的仆从的口说出来,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问题了。这些话,是三福晋或者三阿哥教他们说的吗?显然不是,因为这些仆从压根儿就不服他们这两个主子。 既然太后今日来了他们府上,三福晋又为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向太后告一告纯妃的状,顺带着隐晦地向太后倾诉一下他们府上不利的处境呢?或许太后出于一番身为祖母的慈爱之心,能帮他们解决很多问题。 便是不能,三福晋与三阿哥也没有什么损失,顶多是被太后训斥几句罢了。 三福晋心中虽转过了许多个念头,但当着太后的面,她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因此,她就只是态度良好地在太后跟前认错。 -- 第122页 太后在训斥了三福晋几句之后,也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心中对她的不满,顿时转为心疼。 若不是处境实在不堪,三福晋又怎么会连告状、诉委屈都用这种极端迂回的法子来? 看样子,待她回了宫中,得跟乾隆说一说有关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问题了。 当初乾隆以大阿哥与三阿哥在孝贤皇后葬礼上表情不够哀伤、对嫡母孝贤皇后不敬为由,当场剥夺了大阿哥与三阿哥的皇位继承权,并对他们大家斥责,导致他们在宫内宫外威严扫地,郁郁不得志。如今,都这么些年过了,乾隆便是有什么气,也该消了,且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因为他们的错而受到了惩罚,难不成,他们还要背负着这不孝之名,过一辈子吗? 即便大阿哥与三阿哥并不是太后所喜欢的孙子,太后也不希望他们颓废地度过余生,更不希望他们因为背负着不孝之名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还有那纯妃,往日瞧着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自己的儿子身上倒泛起了糊涂来?哪怕三阿哥被剥夺了皇位继承权,难道三阿哥就不是她儿子了不成?三福晋就不是她儿媳了不成?怎么可以对他们不闻不问呢?难道说,只有对她纯妃有用的人,才配做她的儿女,才配得到她的关怀? 纯妃的所作所为,让太后觉得她利欲熏心,心中对她平添了几分不喜之情。 太后还记得,曾经三阿哥作为纯妃的长子,被纯妃寄予厚望,得到了纯妃极致的宠爱。正因为当初纯妃对三阿哥的爱给太后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所以,当太后得知纯妃如今对三阿哥夫妇不闻不问时,才会这般愕然,这般难以接受。虽说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但做到纯妃这个地步,也未免太过了些。 这时,芃芃似乎感受到了三福晋身上传来的低落的情绪,她不由向着三福晋伸出了自己的两只胳膊,还奉献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她的笑容是那么的阳光,那么的温暖,仿佛能够抚平人心中所有的阴郁。 总之,三福晋在芃芃冲着自己伸出小手的那一刻,心情产生了极大的波动。她征询地看向了太后,见太后冲着自己点了点头,这才露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地将芃芃接了过去。 在此之前,芃芃对于三福晋来说,只能算是一个不甚熟悉的小姑子,三福晋对芃芃的印象仅限于“中宫嫡出”、“祥瑞傍身”、“很是得宠”这几条。而现在,芃芃在三福晋脑海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三福晋看着芃芃精致可爱的小脸,还有她眼中的星芒,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太后和乾隆会这般喜欢她了。 “三嫂,乖,不难受。”芃芃像小大人似的安慰着三福晋,她本想像拍小鄂勒一样,拍拍三福晋的头,可由于她的手太短了,根本够不着,最终只好改成了拍脸。如果是芃芃熟悉的其他人,比如和敬、太后或是皇后感到难过了,芃芃会选择亲亲她们的脸颊,以示安慰,但三福晋与她毕竟不熟,所以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 三福晋听着芃芃糯糯的小奶音,心中不由一片柔软,她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和晏真是个乖孩子。有和晏在,三嫂不难过,三嫂开心还来不及呢。” 芃芃闻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主动用脑袋蹭了蹭三福晋的手,像一只乖觉的小动物似的。 一提到芃芃,太后的话可就多了起来:“芃芃这孩子,向来贴心。每回哀家情绪不好的时候,她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然后用她的方式来安慰哀家。才这么一丁点大,就这样懂得体贴人,哀家不疼她疼谁?” “皇祖母说得极是,似和晏这般乖巧懂事的孩子,谁见了不喜欢呢?难怪和敬皇姐总是念叨着想要再生一个小闺女,若说这其中没有和晏的缘故在,孙媳是绝对不信的。和敬皇姐原先可没说过想要闺女,总说小鄂勒一个就够她头疼的了,她是在与和晏接触过后,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三福晋抱着芃芃,心中满是感慨。 她的夫君三阿哥是有一个嫡亲小姑子四格格的,可惜,自打她嫁过来以来,就没见四格格主动与她和三阿哥联络过,偶然见了面,也是冷冷淡淡的,一点儿都不像是一家子人,反倒客套生疏得像是外人。四格格这般表态,三福晋又岂会看不出来,四格格根本就不愿意与自家有什么往来?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往四格格身边儿凑。 与四格格相比,三福晋倒是觉得,芃芃更像是她的小姑子。这孩子自幼被乾隆和太后千娇万宠着,说是捧在手掌心里也不为过,可她非但没有养成骄纵自我的性格,反而这般乖巧懂事、懂得体恤他人…… 总之,三福晋对于芃芃,也是越看越爱。 想要与太后这位长辈迅速的拉近关系,需要做些什么呢?自然是以彼此共同的熟人来作为突破口,比如说,三福晋的额娘和硕淑慎公主,比如说如今正乖巧窝在三福晋怀中的芃芃。 和硕淑慎公主养在宫中十几载,虽说当时并不是太后亲自抚养她,但太后对这个知情识趣、与她又没有利益冲突的公主之间也有几分感情。再加上她本人也对和硕淑慎公主的经历颇感兴趣,如今听三福晋说些草原上发生之事,倒也觉得颇为有趣新鲜。 至于以芃芃为中心开展的话题,那就更好说了,三福晋只要和太后一起夸夸芃芃,太后就比三福晋夸了自己还要高兴。虽说三福晋与芃芃接触得不多,便是想要夸,也找不到太多地方夸,但没关系,太后知道该怎么夸芃芃啊!她能用不同的词汇和句子连着把芃芃夸上好几天呢! -- 第123页 再加上,太后还知道芃芃在宫中发生的不少趣事儿,这般那般跟三福晋交流交流,时间过得愉快而又轻松。 许是同为“芃芃吹”的缘故,在经过一番交流之后,太后对三福晋的感观好了不少。她是这般喜欢自家小孙女儿,以至于,凡是喜欢自家小孙女儿的人,太后对其都有天然的好感。在与三福晋交流完跟芃芃有关的话题后,太后难得的还关心了三福晋几句,让三福晋别光顾着抄书,还需得劳逸结合,以免累着,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派人进宫给她递个话云云,倒是让三福晋受宠若惊。 此外,太后还教了三福晋一些御下的技巧——尽管她从三福晋的神色和话语中分析出,今儿个三阿哥府发生的乱象,可能并非因为三福晋能力不足,但刚刚走进三阿哥府邸时看到的那一幕幕,还是让太后产生了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后此时拉着三福晋一通谆谆教导,也从一开始的略带责备性质,转变为了纯粹的关心。 三福晋自然不会拒绝这种关心。事实上,自从她嫁入京中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来自长辈的关怀了。她自个儿的父母不在身边儿,没法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及时给予她关怀和支持,三阿哥这边的长辈之中,乾隆与她说过的话只有寥寥几句,纯妃与她说的话虽然多一些,看似很关心她的样子,但实际上待她也多是面子情,远远不如纯妃对待四格格时那般对她嘘寒问暖。 因此,太后拉着三福晋进行教导,非但不会让她感到厌烦,还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皇祖母放心,孙媳记下了。您说的每一个字,孙媳都记在心里。” 太后见三福晋表情认真,言语真挚,也觉得她自个儿的一番口舌没有白费。 哎,平日里在宫中,也就只有皇后能够耐着性子听着她老人家叨叨叨,有时候连亲手宠大的孙女和敬都不爱听她说这些话,三福晋却能够听进去,还对她露出一脸感激的表情来,可见是个实诚的孩子。面对这样实诚的孩子,太后自然恨不得把自己的经验多传授一些给她,以免她吃了亏。 “这些日子,你在府中禁足抄书,就趁着这个机会,将府上好好整治一番吧,那些偷奸耍滑、背主忘恩的,该撵出去就撵出去。另外,你让老三把自个儿好生收拾收拾,过些天,哀家邀他入宫用皇帝一道吃个饭,一道说说心里话。父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皇帝便是再恼老三,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够了。” 三福晋闻言,眼角湿润了。 她在得到消息,知道太后今日可能要来三阿哥府时,也只是想着,若是能让太后注意到他们夫妻俩的处境,为他们说上两句话,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没想到,太后在得知他们的情况后,竟愿意直接去劝说乾隆,让乾隆莫要再恼三阿哥。 不得不说,这对于三福晋而言,是一个十分珍贵的承诺。倘若乾隆与三阿哥父子俩真的能够和解,兴许,三阿哥也能够彻底摆脱颓废之气,心无旁骛地为未来而奋斗吧?能不能得回皇位继承权,三福晋并不在乎——不能得回这权力,也未必是一件坏事——但乾隆若是能够与三阿哥和解,三阿哥未来的路,定然能够好走很多,他们夫妻,也能够彻底从孝贤皇后仙逝的阴霾中走出来。 …… 太后在进入三阿哥府的时候,没有让人通传,在进入四阿哥府的时候,也同样准备如此。毕竟,突如其来的造访,有助于让太后了解四福晋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儿。 若是让四福晋提前知道了,做好了准备,像在宫里头那样,言行都一板一眼的,还有什么意思?太后专程来四阿哥府,可不是为了看四福晋在她跟前装乖的。 不过,在进门的时候,太后一行人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只见一名掐尖了嗓音的人拦在了太后等人跟前,面上隐隐带着桀骜之意:“四阿哥府中眼下有贵客在,闲杂人等不可随意入内,以免惊扰了贵客。” 眼前之人一看就是个内侍,结合着他说的话,想来是哪位身份尊贵的人物驾临了四阿哥府。身份一般的人可用不了内侍,更不可能作风这样霸道,因为自己来了四阿哥府上,就不允许别人随意进门。 只怪四阿哥府门前有一条巷子,巷口又小又窄,不方便大部队通行,于是太后就暂时将她的仪仗留在了巷子中。所以,即便太后衣着不俗,且身后还跟着仆从,眼前的内侍还是将太后当成了寻常的官家老太太,直接就给拦在了四阿哥府外。 今日太后造访的两个阿哥府邸中遇到的下人,一个比一个不像话,张嬷嬷开口就想斥责眼前的太监,以免他继续冒犯太后。谁知,却被太后给拦下了。 太后道:“我今儿个一早便派人给四福晋递了拜帖,今儿个若是见不到四福晋,也不好就这回去。不知四阿哥府里头的是哪位贵客,准备在四阿哥府里头待多久?那位贵客若是不出来,我岂不是要一直等着?” 别说,她老人家装得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老太太,在贵人跟前手足无措。 张嬷嬷对此颇为无奈,看样子,今儿个自家主子是演上了瘾了。罢了罢了,她家主子难得有可以松快一下的机会,她还是别给她家主子添乱了。 那内侍听了太后的话,脸上的神色更为轻蔑:“杂家的主子,可是宫中嘉贵妃娘娘!今儿个贵妃娘娘与四福晋婆媳俩有话要说,具体什么时候能说完,那得看贵妃娘娘的心情。贵妃娘娘没有与四福晋说完话,杂家自是不能放你进去的。你若是愿意,你便只管在门口等着吧,当然,依杂家之见,你最好是先回去,改些日子再来拜访四福晋。否则,你一直在门口杵着,杂家都替你累得慌!” -- 第124页 这时,内侍目光落到太后怀中抱着的芃芃身上,嗓音顿时拔高了些许:“你来拜访四福晋,怎么还带着个小孩儿?赶紧的,把这小孩儿的嘴给杂家捂上!若是这小孩儿哭闹起来,扰了贵人的清净,有你好果子吃!” 太后闻言,立时便沉下了脸。 她看出了眼前这内侍的嚣张跋扈,本也是想试探一二,看看这人究竟是谁的人,能够跋扈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嘉贵妃身边儿一个不入流的内侍,到了宫外,竟然如此威风,敢对着疑似官夫人的太后摆架子。嘉贵妃平日里的作风,可想而知! 太后回想起嘉贵妃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之时,便时常有意无意地在宫中显摆她知人善用、善于御下的本事,没想到,她身边儿的人,竟被她管成这般模样!看样子,嘉贵妃在太后跟前表现出来的谦逊和善,也是假的。 芃芃见状,给了眼前这名太监以及他身后的主子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讲道理,芃芃这回撺掇着太后带她出宫,除了与和敬联络感情之外,是有给纯妃与嘉贵妃使使绊子、败败她们在太后跟前的印象分这个目的在里边儿。 谁知,纯贵妃和嘉贵妃一个比一个给力,都不用芃芃亲自出手,她们就一个个地自揭其短了。 芃芃估摸着,等太后回了宫,有人要倒霉。 不对,用不着等太后回宫,现在就有人要倒霉了! 第35章 三合一 “放肆!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竟敢对她老人家这样无礼!” 张嬷嬷早就看不惯这名内侍对太后的轻慢了,如今太后正好也没了耐性,她自然要替主子开口, 斥责眼前这蛮横无礼之人。 “她是什么人?顶了天是一个官家老夫人罢了, 也敢在杂家跟前摆谱?”内侍冷哼一声:“在这府上, 只有贵妃娘娘、四阿哥和四福晋可以呵斥杂家,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大阿哥与三阿哥废了,四阿哥在乾隆存活的儿子中居长,嘉贵妃身边儿的宫人们, 以及四阿哥府的人, 向来以此自矜。许多位高权重之家因为这个,不大愿意往四阿哥府上走动。这就导致与四阿哥府来往的, 除了他的母族与妻族势力之外,多半都是四阿哥在朝中的下属, 亦或是一些想要讨好四阿哥的小官。 若是来人是四阿哥的母族人或者妻族人, 内侍思忖着自己不至于瞧不出来。既然不是四阿哥的母族人,也不是四阿哥的妻族人, 她还能是什么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不成?竟还想在他跟前摆谱,真是自讨没脸! 张嬷嬷正想亮出自家主子的身份, 将眼前这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给好生痛斥一番, 就见太后怀中的小主子露出了一个小脑袋。 芃芃伸手指了指自家祖母,对着那内侍吐出两个字:“太后。”然后又指了指那名内侍, 简明扼要地道:“赔罪。” 眼前这人对她家祖母这般无礼, 不止张嬷嬷这等太后的心腹被气坏了, 芃芃也气成了河豚。这等为她家祖母出头之事,怎么能少了她呢?她可是要保护皇祖母的! 说着,芃芃一张粉嫩可爱的小脸绷得紧紧的, 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名内侍,可以开始他的道歉了。 太后一见芃芃这副模样,忍不住抿着嘴露出了一个微笑。 她本是有些生气的,她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被人这样无礼地对待过了。然而,当她看到她怀中的小孙女为她出头的时候,她忽然又不气了,心中只余下了高兴与欢喜。 不得不说,被自家小孙女维护的感觉很好,明明那么小一个人,却已经想着要保护祖母了,芃芃真真是个可人疼的孩子。更何况,太后还从来没有看到过芃芃生气的样子呢,眼前嘟着嘴板着脸的芃芃,让她觉得很是可爱,恨不得抱到怀里狠狠揉上几下。 不过,眼下场合到底不对,太后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想法,准备等回宫之后再将她的想法付诸实践。至于现在么,肯定是以收拾这内侍为要。 当芃芃说出“太后”二字的时候,那名内侍压根儿就不信,嚣张地“呸”了一声:“若她是太后,那杂家还是天王老子呢!”太后一向深居简出,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来四阿哥府呢?就是编,也得编个像样点的身份吧! “冒充太后,可是死罪!杂家念在这小孩儿年纪尚幼无知的份儿上,就不予计较了,你们只需向杂家磕头认个错即可。”那内侍冷哼一声:“否则,一旦杂家将这件事禀报给贵妃娘娘和四福晋,你们满门就等着遭殃吧!” 太后面上好不容易因为自家小孙女而起的一点柔和之色,都在这内侍趾高气昂的威胁之中消失了。在她与小孙女交流感情的时候,有个人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还真是碍事呢。 “哀家倒要看看,谁敢让哀家满门遭殃!来人,将这个狗仗人势的东西给哀家拿下掌嘴!他既然不会说人话,这张嘴也不必再开口了!” “嗻!” 与之前在三阿哥府时一样,这回太后罚人掌嘴,同样没有说要掌多少下,她唯一的要求就是,打到这人开不了口。这还不简单,怎么重怎么来就是了! 这次跟随太后出宫的人之中,有几名内侍,这些内侍闻言,二话不说,一人上前扭住这人的胳膊,将他双手交叠拧在一起,从身后制住了他,另一人对准他的膝盖,狠狠来了一下,迫使他跪倒在太后跟前,整个动作甚至不超过十秒钟。 -- 第125页 能让太后在出宫时还带着的内侍,身上多多少少有些功夫,嘉贵妃身边儿的内侍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等到这名内侍狼狈地跪倒在太后跟前,他才察觉出不对劲儿来。 ——对他出手的这些,可都是他的“同僚”啊。普通的官家老太太,怎么可能用的了内侍呢?兴许,那个小孩儿说的是真的,刚才被他当面羞-辱之人,真的是太后…… 完了,这内侍的脑海中只冒出这么两个字来。冒犯太后,可是死罪,便是侥幸留得一条命在,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还没等这内侍思考完他该怎么为自己求情,“同僚”的巴掌就落了下来,他顿时疼得一个哆嗦,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眼前之人并没有看在同为内侍的份上放过他,一下一下,打得极重。不多时,这名内侍的脸已是红肿一片。 门口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来,终于也有人察觉到不对劲儿了。 只见一直在一旁看戏的看门人哆哆嗦嗦地把门打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了太后跟前:“您、您……”到底是不是太后? 若是搁在往日,没有人会把一个没多大点的小孩子说的话当真,但眼下,太后一行人这架势,又由不得他不当真,且方才,他还亲耳听到眼前的这位老夫人自称“哀家”……普天之下,除了太后之外,还有谁能够自称哀家?但问题是,他到底有没有听错呢? 这怠慢太后的罪过,谁也承担不起啊,倘若眼前之人真是太后,那么今儿个四阿哥府,上到嘉贵妃与四福晋,下到他们这些下人们,恐怕都没有好果子吃!可没有得到准信儿,看门之人终是不敢直接开口行礼。对太后失礼是一件大罪,可同样的,认错了太后,也是杀头的罪名! 太后可没有心思去体恤这些奴仆的心情,说白了,无论是嘉贵妃身边儿伺候的内侍,还是四阿哥府上看门之人,都是因为捧高踩低,才会落得如此尴尬的境地之中。若是这看门之人没有任凭嘉贵妃身边儿的内侍随意欺-辱上门作客之人,而是早早就问清楚太后一行人的身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乌龙事件了。 只可惜,在嘉贵妃身边儿的人刁难太后时,这守门之人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以看笑话的心态来关注着这整件事的走向。那么接下来,无论这看门之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他应得的。 太后没有再理会正在受罚的内侍,以及冷汗涔涔而下的看门人,她抱着芃芃,径直走入了四阿哥府。 直到她们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范围中,负责执行掌嘴任务的内侍才有心思为两个还懵懂着的人解惑。 “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也敢大放厥词,你可真不愧是贵妃娘娘身边儿的人,果然威风啊,真是给贵妃娘娘长了脸了。想必等回到宫中,贵妃娘娘定会好生‘奖赏’你。” 负责辖制嘉贵妃身边儿那名内侍之人冷冷地对着正在挨罚的人开口:“你可知,你口中的那个无知小儿,是本朝的固伦和晏公主,素日里最是受太后娘娘和皇上喜爱与看重!” 看门之人听到这话,脚下一软,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而那名正在受罚之人,更是眼前一黑,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然而太后身边儿的两名内侍却对他们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事实证明,做人太过嚣张跋扈,是要不得的,仗着主子的威势在外头作威作福,迟早有一日要踢到铁板。 …… 与此同时,在小书房内,嘉贵妃正与四福晋说着话,四福晋身边儿的丫鬟纤云坐在一旁,替四福晋抄书,巧云则负责为两位主子端茶倒水送点心。 能够留在这小书房中的,都是四福晋与嘉贵妃的心腹,那些没有得到主子足够信任的下人们早早便被打发了出去。 嘉贵妃在尝了一口巧云奉上来的雨前龙井之后,便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不肯再动一口。 茶是好茶,泡得香,温度也适宜,只可惜,嘉贵妃所喜爱的是六安瓜片,她并不喜欢雨前龙井的味道。 按理来说,四福晋应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才是,可嘉贵妃思及四福晋几日前才刚与自己闹过矛盾,便又能够理解了。 纤云早就练就了一心二用的本事,她虽说在抄着书,但也一直在关注着两位主子的动向。 在察觉到嘉贵妃在尝过一口巧云奉上的茶,便将茶杯撂在一边之后,纤云不由狠狠瞪了巧云一眼,责怪巧云为四福晋招祸,嘉贵妃是四福晋的婆婆,嘉贵妃心里头不舒坦了,四福晋又能有什么好处?巧云则是得意地冲着纤云做了个挑衅动作,而后冲着纤云无声地开口说,你胆小怕事,不肯为主子出气,那就由我来为主子出了这口恶气,有何不可? 纤云在接收到巧云的挑衅之后,只觉得巧云鼠目寸光还不知悔改,气得连呼吸都变得粗重了几分。好在她还记得这是在两位主子跟前,不可轻易造次,于是她强逼着自己低下了头,尽量把注意力集中在她正在抄的书上,以此来平复心中的愤懑之情。 只是,她已打定了主意,在此事过后,定要好生与四福晋说道一番,再不可纵容如此巧云了,否则,早晚有一日,巧云要给主子带来大祸! 四福晋性子并不是那么细致,虽觉得嘉贵妃的表情略有些奇怪,不符合她往日里高贵优雅的人设,但她看着嘉贵妃一脸便秘的模样,心里头倒是挺开心的。如今对这个婆婆,她是歪腻得很,偏偏当着她的面又不能表现出来,真是憋屈。 -- 第126页 嘉贵妃盯着四福晋瞅了好一阵,本以为四福晋在察觉到她脸色不对时,会主动向她认错,谁知道,四福晋在往她脸上略略一瞥之后,就移开了目光,慢条斯理地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呷了一口,似是打定了主意,嘉贵妃不开口,她也不主动开口。 嘉贵妃见状,心中对四福晋的不满又加深了几分。就四福晋这驽钝的性子,她是万般看不上眼的。这回没有注意到嘉贵妃这个做婆婆的被怠慢了也就罢了,上回宫中举办的那场周岁宴也是,分明是四福晋没办好嘉贵妃交代的事,反而把事情给搞砸了,四福晋不自个儿好生反省,倒还好意思冲着嘉贵妃使脸色!听说,在回府之后,四福晋还因着心里头不痛快,跟四阿哥大吵了一架,作为一个疼爱儿子的母亲,嘉贵妃在收到这个消息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若不是念在四福晋背后的势力对嘉贵妃与四阿哥未来还有大用的份儿上,嘉贵妃今儿个怎么也不会亲自往宫外走这一趟。从来没有听说过媳妇在得罪了婆婆之后,不诚惶诚恐地向婆婆请求原谅,反而要婆婆亲自跟自己服软的道理!不,就四福晋这个性子,若非她家世还算出众,四福晋根本就不会允许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尽管嘉贵妃心里头对四福晋有着诸多不满,但她明白,如今还不是与四福晋闹翻的时候。她让儿子迎娶四福晋,就是为了从四福晋的娘家处得到助力。如今,四阿哥与四福晋还是新婚,四福晋身后的势力虽说倒向了四阿哥,但还没有真正为嘉贵妃和四阿哥所用,所以,嘉贵妃母子俩还得稍加忍耐。 这回,她特地从宫中赶出来,也不是为了数落四福晋的,而是为了修复和四福晋之间的关系。 嘉贵妃在给自己做了种种心理建设之后,终于开口了:“老四媳妇,前几日,在和晏的周岁宴上,你受了皇上和太后的训斥,额娘没有为你说话,你可觉得委屈?” 她这是在引导着四福晋说出心中的不满,待四福晋发泄完自个儿心中的情绪之后,她自有法子重新将四福晋的心给笼络回来,让四福晋对她服服帖帖的。 四福晋嫁入皇家前后,嘉贵妃一直是这么做的,且成果显著。 只是这回,嘉贵妃显然有些失策了。 四福晋只是看了嘉贵妃一眼,而后硬邦邦地道:“回额娘的话,几日前之事,是儿媳自个儿行事不谨慎,让人拿捏住了话柄,惹恼了汗阿玛和老祖宗。儿媳不委屈,也不怪额娘。要怪,也只能怪儿媳傻,那等明知会惹恼汗阿玛和老祖宗之事,儿媳为何一时竟会想不开,非要去做呢?” 四福晋自诩经过这件事后已经看清了嘉贵妃的真面目,嘉贵妃想要在利用了她之后,又用三言两语把她给哄回来,简直就是做梦!四福晋决定,日后,她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些,才不要像这回一样,费心费力又不讨好,最后还落了嘉贵妃母子俩的埋怨! 嘉贵妃心头一窒,她这个儿媳,怎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四福晋的反应虽出乎嘉贵妃预料,嘉贵妃还得按照原计划的那般行事。若是两个人都不按照剧本来走,这出戏,可就真唱不下去了。 嘉贵妃沉默了一瞬,对四福晋道:“你会这样说,可见你心里头对额娘还是有怨言的。没事儿,额娘能够理解,你们这些做晚辈的,有时候并不能够明白长辈的苦心。这一点,永珹也同样如此,额娘都习惯了。你若是心里头有委屈,就只管跟额娘倾诉吧,莫要憋在心里,把自个儿给憋坏了。” 温温和和的话语,善解人意的语气,此时的嘉贵妃,像极了一个在对着误入歧途的晚辈循循善诱的长辈,让人极有倾诉欲。 四福晋本不想理睬嘉贵妃,她知道自个儿不够聪明,生怕自个儿又被嘉贵妃所说的那些话给饶了进去。可她心中的怨气本就是因嘉贵妃和她的儿子而起,眼下正主儿又在她的眼前,摆出了一副洗耳聆听的架势,就等着她发牢骚,在这样的情况下,四福晋自然就忍不住了。 只是,四福晋既然心中有怨,说出来的话语,难免就有些阴阳怪气的。 “额娘当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额娘,难怪先前我一回府,夫君就斥责我,说这回连额娘都恼了我,此事定是我不对。额娘每回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坏事儿都让别人去做,连自己的儿子都瞒着,自然可以一直保持纯然无害的姿态了!”说着,四福晋拍了拍手:“我对额娘实在是佩服得紧,日后,准备向额娘学习呢。” 嘉贵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彩蝶见状,忍不住道:“四福晋,您僭越了!咱们贵妃娘娘可是您的婆婆,有哪家的儿媳妇像您这样对婆婆说话的?您竟然还在跟贵妃娘娘说话的时候拍起了手……您对贵妃娘娘有一丝一毫的尊敬吗?” 彩蝶知道,自家主子这次来四阿哥府,是为了与四福晋修复关系,因此,哪怕四福晋的言行举止再怎么出格,自家主子也肯定不会对四福晋说什么重话。既如此,有些嘉贵妃想说但又不方便说的,想做又不方便做的,自然就得由她们这些心腹来代劳。 不是她做奴婢的想说主子的坏话,只是……四福晋未免也太骄纵了些,让人着实看不过眼。 四福晋道:“我僭越,你难道就不僭越了不成?主子们说话的时候,岂有你一个宫女插嘴的份儿!还敢数落我?你知道什么叫做以下犯上吗?你这就是!依我看,额娘身边儿的人,也该好生管教管教了,否则一个个的都欺负额娘性子好,越发妄自尊大了,平白在外头给额娘惹祸!” -- 第127页 嘉贵妃听着四福晋说的这些话,心里头简直怄得不行。四福晋明面儿上是在训斥彩蝶不懂规矩,可实际上却是在暗示嘉贵妃这个做主子的御下无方。嘉贵妃只觉得自己在皇后跟前都不曾这么憋屈过,如今倒要在一个小辈跟前受这窝囊气,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最终,嘉贵妃还是忍住了。 “老四媳妇说得很是,本宫如今与老四媳妇说着话,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通通不该插嘴。彩蝶,本宫念在你是跟随本宫多年的老人的份上,这次只对你小惩大诫一番——待回了宫后,你自个儿去领罚吧。若是你下次再犯,本宫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在训斥完彩蝶之后,嘉贵妃转过身,面对四福晋,又是一副贴心婆婆的模样:“彩蝶不过是一个宫女罢了,能有什么见识呢?她说的话,你很不必往心里头去,更不必跟她一般见识,以免跌了自个儿的身份。”最后一句话,终究还是小小地刺了四福晋一句,只不过嘉贵妃语气温和,态度又极好,一般人兴许还真听不出这是句讽刺的话。 “方才你对额娘说的话,额娘听见了。额娘承认,上一回,额娘的确是将一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你,不过,额娘将这个任务交给你的初衷,绝对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因为这个任务过于棘手,额娘不想自己做,才甩给你,而是因为,额娘信任你的能力,且额娘认为,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做到。” 在给四福晋戴了一顶又一顶高帽子后,嘉贵妃对四福晋露出了满是信任的笑容:“虽然,最后的结果,与额娘所想象的有些偏差,但额娘从来没有怪过你。额娘在太和殿中做出一副责备你的样子来,且不在太后跟前替你求情,也是为了让你少受一些罚。毕竟,纯妃与你三嫂的前车之鉴,你也是亲眼看到了的。纯妃试图在太后跟前为你三嫂求情,结果纯妃但没讨到什么好,还让太后以为纯妃是想要包庇你三嫂。额娘想着,若是额娘对你严厉些,兴许太后就不会那么生你的气了。” 这话说得像是嘉贵妃在全心全意为四福晋考虑、只是四福晋曲解了她的用意似的。不得不说,嘉贵妃在说话方面,很有技巧,她总是能够巧妙地规避掉那些对自己不利的因素,然后让人以为她所说的那些才是真相。 “至于老四……他兴许是误会了什么,才会在回府之后与你发了脾气。你也知道,男人们在外面不容易,后宫之事传到了前朝,皇上定然是将他斥责了一通,让他颜面尽失。否则,他也不会这般失态……老四媳妇,答应额娘,原谅他,好吗?待会儿等他回来了,额娘定会帮你好生说说他。身为一个男人,即便是在外头受了气,怒火无处宣泄,也不能把火气撒在自己媳妇身上啊!他在情绪控制这方面,做得太不合格了!” 一边儿说着四阿哥在外头有多么不容易,受了多少气,一边数落着他的不是…… 寻常媳妇若是听到自家婆婆这样说自家夫君,只怕早就开始顺着婆婆的话去思考丈夫的不足之处,然后觉得不能够体谅丈夫的自己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四福晋虽不算是寻常媳妇,但此时,她也不由落入了嘉贵妃的套路之中,开始反思起自己的不足之处来。 若是嘉贵妃一味的偏帮四阿哥、指责四福晋,肯定会激起四福晋的逆反心理,让四福晋对嘉贵妃和四阿哥更加的不满,但嘉贵妃完全是站在四福晋的角度在数落四阿哥,数落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夹杂几句四阿哥的难处,四福晋自然就被套进去了,对待嘉贵妃的神色也和缓了不少。 四福晋本就不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女子,她的喜怒哀乐,几乎都写在脸上,因此,她的这种心理变化,在场的人不难看出来。嘉贵妃见状,悄悄地松了口气,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放松的弧度来。 为了把她这个儿媳妇给哄回来,她废了多少口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旁的纤云见到嘉贵妃终于与自家主子和好了,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容。她可不管嘉贵妃和自家主子是怎么和好的,反正,她只需要知道,自家主子与嘉贵妃和好利大于弊,就对了! 与此同时,纤云还得意洋洋地扫了巧云一眼。就算这小蹄子在中间作梗,想要破坏嘉贵妃和她家主子的关系又怎么样,到最后,她家主子还不是被嘉贵妃给哄好了!所以说,胳膊肘是拧不过大腿的,似她们这等做奴婢的,就不要妄想着替主子做主。 巧云则是撇了撇嘴,对四福晋这么轻易就重新被嘉贵妃给忽悠了,感到十分无语。 不过,这个结果,其实并不让人意外。四福晋本就是一个很好忽悠的人,否则,不会先被她忽悠,后又被嘉贵妃重新忽悠回去。总的来说,只要站在她的角度来讨论问题,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就很容易进入有心人事先为她准备好的角色之中。 罢了,且先让嘉贵妃得意一阵子吧。不管怎么说,经过宫宴之事,四福晋终是对嘉贵妃有隔阂了,而这隔阂,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消除的。下次,只要有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嘉贵妃与四福晋的婆媳关系依旧岌岌可危。 这时,门突然“吱嘎”一声被推开了,嘉贵妃正要动怒,她不是早就吩咐过了,不许底下人随意闯进来吗?怎么总有人不按照规矩行事! 这时,嘉贵妃忽然看见了来人怀中抱着的孩子,那孩子……给了嘉贵妃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那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嘉贵妃的目光,从太后怀中探出个小脑袋来,冲着嘉贵妃露出一笑,嘉贵妃顿时差点儿吓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 第128页 这……这不是和晏吗,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既然被抱在怀中的是和晏,那么抱着她的这个人…… 嘉贵妃眸光一扫,又扫到了来人身边儿的张嬷嬷,她顿时不再犹豫,飞快地冲着来人福了福身:“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扒一扒那个通过确认芃芃身份来确认太后身份的嘉贵妃# #今天的小公主存在感也是满满哒# 与此同时,嘉贵妃开始回想着,她方才没有说什么对上不敬的话吧?应该没有吧??? 也不知道太后究竟在外头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四福晋反应慢了一拍,也冲着太后行了礼。与嘉贵妃相比,四福晋显得更为慌张一些,因为在太后进来之前,她的身边儿,纤云正在替她抄书呢。太后前几日惩罚四福晋抄书的时候,四福晋嘴上还老老实实地说自己知错了,甘愿接受惩罚。若是一转头,就被太后发现她找底下的丫鬟代她抄书,太后怕是要动怒。 在这一刻,四福晋真是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把纤云帮她抄的那些书给塞进去,最好是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可惜,她眼下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心中暗自期待着太后不要注意到纤云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的那几页字。 然而,太后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嘉贵妃面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四福晋眼中的躲闪,以及在她进来之前嘉贵妃与四福晋说了什么,太后她老人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对于这对婆媳,太后的好感度都跌到了谷底。 “都起来吧。”太后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看向嘉贵妃:“幸好哀家方才在门外多听了一会子,若非如此,哀家都不知道,前几日四阿哥挨了皇帝的训斥,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嘉贵妃赶忙将儿子撇出去:“回禀太后娘娘,四阿哥他不委屈,都说夫妻一体,既是他媳妇做错了事,他阿玛训斥他几句,他好生听着,也是应该的。” “哦,可哀家听说,他在回府之后,因着这件事,与他媳妇大吵了一架,想来他心里头还是委屈、不服的吧!” 尽管嘉贵妃心里头也替自家儿子叫屈,但在太后跟前,可万万不能流露出这个想法来。乾隆总是不会错的,他训斥人,定有他的道理在里头,若是被训斥者对此有叫屈,很容易被上位者认为是心怀怨望,进而失宠,嘉贵妃万万不能让自家儿子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那天四阿哥听了皇上的训斥之后,回到府上,又学着皇上的话将他媳妇训斥了一遍。想来是他说的话重了些,所以惹得他媳妇不高兴了……” “哦,看来,心里头感到委屈的不是四阿哥,而是他媳妇啊。”太后恍然大悟道。 嘉贵妃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又闭上了。她不想让自家儿子被上位者责怪,难免就要拿自家儿媳妇出来说事。儿子和儿媳妇二选一,她肯定选自家儿子。哪怕是败坏了儿媳妇在太后和乾隆跟前的形象,也不能让她儿子在这二位眼中的形象有分毫的差池。 只是,嘉贵妃这么说一嘴,才刚被她哄好的四福晋,顿时又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她。嘉贵妃嘴上说得好听,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四福晋永远都是被放弃的那个。四福晋想着,嘉贵妃果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做自己人,只想利用她身后的势力。看样子日后,她得另做打算了,指望这对母子,是指望不上的。 芃芃小手扒在太后的肩膀上,看着这对婆媳之间的眉眼官司,感觉颇为有趣。 不同于还算纯良的三福晋,这四福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偏偏她的婆婆嘉贵妃做得比她还过,一心只想着怎么榨干这新进门的儿媳身上的利用价值。总之,看着她们两个从反目到和睦,再从和睦到反目,她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芃芃想,这两个人还是内耗去吧,省得嘉贵妃太闲了,又在宫中给她额娘找不痛快。 这时,太后没有顺势责骂四福晋,反而主动岔开了话题。 “哀家方才在门口时看见,嘉贵妃与老四媳妇在说着话,老四媳妇身边儿的婢女则在写着大字。难不成,是你们商议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生怕自个儿会忘了,便专程让这婢女给记下来?” 太后用开玩笑似的口吻说出的一句话,却让四福晋神色大变,嘉贵妃脸上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到底她比四福晋更能沉得住气一些。太后见状,面上的和蔼也尽数收敛了起来,只余眼底的深沉。 “怕怕!”芃芃指着四福晋,对太后念叨着:“怕怕!” 童言稚语,稍稍驱散了宫殿中紧张的氛围。太后握着芃芃的小手微笑道:“芃芃也看出你四嫂是在害怕呀?真聪明!” 说着,太后转向四福晋,眼中没有了一丁点笑意,与她在面对芃芃时判若两人:“连一个小孩子都看出了你的心虚,老四媳妇,你不打算说些什么吗?你那婢女究竟在写什么要紧的东西,竟然一刻都停不得,连服侍你这个主子都顾不上了?” 四福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一团混乱,她想要找个恰当的说辞,来帮助自己尽快度过这次的危机。然而,她又清楚,若是她在太后跟前撒了谎,回头被太后当面拆穿谎言,她的处境只会越发糟糕。 冷汗从她额上涔涔而下,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 第129页 太后见状,转向了嘉贵妃:“既然老四媳妇不愿意回答哀家的问题,就由你来说吧。”为了避免嘉贵妃撇清关系,太后又追加了一句:“你总不至于告诉哀家,你跟老四媳妇在这房间里头聊了那么久,却连老四媳妇的丫鬟究竟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短短时间内,嘉贵妃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反正,无论她说或是不说,都已经把四福晋给得罪了,这个儿媳是注定要跟她离心了。既如此,她还维护四福晋做什么呢?更何况,当面欺瞒太后,风险可是很大的。 思及此处,嘉贵妃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这丫鬟,是在抄书。” “《女则》?”太后走到纤云身边,看了看墨迹未干的一页字,很快便认出了这是《女则》中的内容,她不由冷笑道:“几日前,老四媳妇还跪在哀家跟前,信誓旦旦地对哀家说,甘愿接受惩罚,会好好抄书。原来,你就是这样接受惩罚的!” 第36章 三合一 太后抓起那页纸, 揉成一团,狠狠地掷于地上:“明知故犯,屡教不改!老四媳妇, 你实在是太让哀家失望了!” 四福晋低下头, 连大气也不敢出, 只得诺诺地道:“是孙媳的错,请皇祖母责罚。” 太后看也不看她一眼:“上一回,你犯错时,也是这么说的。哀家原谅了你, 也要求你承受相应的责罚, 可你是怎么做的!表面上你诚信悔改,暗地里却找人替你接受惩罚!你说, 哀家还能够相信你吗?” 四福晋闻言,呐呐地跪伏于地, 不敢再有别的言辞。 按理说, 被罚抄书找底下的人帮忙代抄,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可谁让她被太后亲自给逮住了呢, 事情的性质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偷奸耍滑是小,没有诚心改过、试图愚弄太后是大。饶是四福晋在心里头找了再多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在太后跟前, 她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看似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芃芃见太后似是动了真怒,不由有些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在芃芃看来, 四福晋谎话连篇, 为人又不实诚, 还总是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找各种理由……这样的人,若她不是自家嫂子,芃芃肯定是不会跟她有任何解除的。太后如今为了四福晋而生气, 完全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今儿个出宫的时候,太后是开开心心出来的,芃芃希望在回去的时候,太后也能够高高兴兴地回去,而不是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影响了心情。 哎,早知道应该先到三阿哥府和四阿哥府拜访,回宫之前再去固伦公主府了。凭着和敬和大外甥逗人的功力,哪怕三福晋婆媳和四福晋婆媳给太后带来了再多的不悦,都有法子化解。 芃芃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本事,有时候她哪怕不说话,也能够通过眼神把自己的情绪准确地传递给她身边儿的人。太后感受到小孙女对自己的担心,不由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悄声道:“芃芃乖,皇祖母没事儿,皇祖母是不会为了一些不值得的人而动怒的。” “啊~”芃芃扒拉着太后的胳膊,歪着小脑袋,睫毛像蝶翼似的翕动了两下,她凑上前仔细地瞅了瞅太后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问“真哒?” 由于芃芃观察太后时,表情太过严肃认真,像是在研究一件大事似的,太后没忍住,又被她逗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她无奈地轻点了一下芃芃的额头:“真的。哀家何必要骗你呢?”说着,又开始数落起芃芃来:“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对着哀家也要管东管西了。” 芃芃伸出小手捂住自己被太后戳的前额,在听了太后的话之后,又“哼唧”了一声,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控诉,似是在说,我明明是在关心你,你还凶我。那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太后有时候甚至觉得,芃芃就是自己的欢乐源泉,自己与芃芃在一起的时候,永远也不必担心心情会不好。遇到再让人感到厌烦的事情,只要看到芃芃在一旁担心自己,或是焦急地手舞足蹈,试图为自己出谋划策,太后就会觉得,心中升起了一种由衷的高兴感和满足感。 有芃芃这么个开心果,足以抵消好几个四福晋或是嘉贵妃带来的负面影响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不好?皇祖母知道,芃芃是在关心皇祖母呢。”太后一边儿拍着芃芃的背,一边儿柔声哄道:“皇祖母就是一时觉得,咱们芃芃实在是太可爱了,这才没有忍住……” 芃芃闻言,小脸颊似乎鼓得更圆了一些。 太后没有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的脸颊给戳瘪了。 芃芃顿时别过头,摆出一副“再也不要理你了”的样子。 太后赶忙又开始哄自家小孙女儿。只是,她似乎意识到,普通的法子对于她的小孙女来说已经失去了效果,因此,这一次,她在哄芃芃的时候,换了一种思路。鉴于芃芃吃软不吃硬,且向来最是关心身边儿的亲人,太后决定,以情动人。 “芃芃啊,你关心皇祖母,担心皇祖母因为你四皇嫂而生气,但你可知道,皇祖母也同样关心你啊。你若是因为皇祖母的缘故而生气,皇祖母可是要寝食难安的……你忍心看着皇祖母焦虑吗?” “坏!玛么,坏!骗!骗!”芃芃伸出小小的拳头,轻轻捶打了太后一下。太后肯定是知道她对她这一套吃不消,才会故意这么说。 这一拳在嘉贵妃和四福晋看来有些大逆不道,但在太后看来,却是一个和解的信号。芃芃根本没用什么力道,那一拳拳捶在太后的肩上,跟给太后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于是,太后任由芃芃“伺候”了她几下,然后微笑着伸出了手,将芃芃小小的拳头包裹在她的手掌心中:“乖,哀家可没有骗你,哀家最喜欢咱们芃芃了,从来不对你说谎话的,你怎么能这样怀疑皇祖母呢?还有啊,哀家知道咱们芃芃孝顺,小小年纪就知道皇祖母累了,想着给皇祖母捶肩了。不过,皇祖母怕你累着,这等事,还是等你大些再做吧。” -- 第130页 好气啊!越来越气了! 有什么比你在跟人家闹脾气,而人家以为你在跟她撒娇更气人的呢? 芃芃把小脑袋扭到了一边,表示完全不想跟太后说话,就连太后又拨弄了她两下,她也没有理会太后。 谁知,太后很快就转变了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芃芃,你真的生哀家的气了吗?” 芃芃烦躁地伸出小手,把自己的两只耳朵通通捂上。假的,都是假的!肯定是自家皇祖母为了骗她原谅她,才在这儿故意卖惨装难过呢,作为一个见识过各种各样套路的人,她才不会上当呢! 可随着太后一声重过一声的叹息传入芃芃的耳中,芃芃还是不免迟疑了。 太后……当真因为她不理她而难过了吗?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芃芃就坐不住了。 她飞快地转过小脑袋,望进了太后的眼中,与太后四目相对。从太后含笑的双眸中,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芃芃:“……” 意识到自己被太后的“苦肉计”给骗了过去,芃芃却没法再像之前那样跟太后发小脾气。她能够肆无忌惮地跟太后撒娇,跟太后发小脾气,无非是因为她抓住了太后的软肋——太后在意她。可同样的,太后此刻也抓住了她的软肋,知道她最是受不了身边儿亲近之人冲着她露出失落的表情——哪怕可能是假的也不行。 看来日后,祖孙二人之间的“对决”究竟谁先坚守不住阵地,就要各凭本事了。 好狡猾啊,皇祖母,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芃芃想,幸而她还有自家汗阿玛可以“欺负”。想来,以乾隆要强的性格,应该做不出在女儿跟前示弱装可怜之事吧? 芃芃光是脑补着乾隆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全然不见平时那傲气不可一世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中一阵恶寒。 她摇了摇小脑袋,使劲儿把这个可怕的联想从自己的脑海中摔了出去。 至于自家额娘……应该也做不出这等事来。自家额娘总是喜欢端着规矩,哪怕是在她这个亲生女儿面前,能够做到的也只是稍微不那么严肃罢了。想要让皇后放下架子,跟自家女儿装可怜扮柔弱,几乎也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这到底是自家亲额娘,芃芃也没打算对她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就是了。 若是乾隆知道了芃芃此时心中所想,必会大呼芃芃不公平。皇后是亲的,不能随意欺负,他这个阿玛就不是亲的了吗? 平日里乾隆总觉得自己在芃芃心中牢牢占据着第一重要的位置,可从芃芃此时的想法便可得知,谁第一,谁垫底,简直不言而喻。 芃芃看着眼前含笑望着自己的太后,小脑袋一扬,轻轻哼了一声。只见她伸出小手,搭在太后的肩膀上,在太后怀中找了个舒适的角度,重新将自己小小的身子给埋了进去。 “玛么,坏坏。芃芃,大方,不生玛么气。”哪怕是现在她没法再跟太后闹小情绪,她也要在太后跟前占点儿口头便宜。 太后伸手将好不容易重新哄好的孙女揽在了怀中,笑得一脸满足:“好,好,都是皇祖母不好,芃芃最是大度了,没有生皇祖母的气。芃芃比皇祖母要强呢。” 芃芃听了太后的话,这才作罢。 与此同时,在一边儿默默观看了一场有爱的祖孙互动的嘉贵妃与四福晋,表示严重怀疑,太后到底还记不记得还有她们这号人? 虽说芃芃的一通操作,让房间中几乎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了起来,紧张的氛围也消散了,这种结果让人很是满意。但是她们两个存在感不低的大活人就这么被明晃晃地无视……还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啊。 嘉贵妃曾在宫中无数次见过太后对芃芃的宠爱,倒是还好,四福晋却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幕表示很是惊讶。一直以来,她都知道,固伦和晏公主因祥瑞傍身,深受太后与皇上的宠爱,但她以为,这种宠爱,顶多让太后和乾隆在赏赐东西的时候优先想到和晏,得了闲便让皇后带着和晏往他们宫里走一走罢了。嘉贵妃怎么也没有想到,和晏与太后日常相处的模式竟然是这样的。 别说是皇家了,就连普通人家,四福晋也没见过哪家的老太太这么宠孙女的。 在惊讶过后,四福晋心中又生出了些羡慕和嫉妒之心来。 太后作为后宫之中最为尊贵的女人,对她的儿媳、孙媳设下了种种限制,以堪称严苛的标准来要求着她们,不许她们做什么出格之事,一旦做了,就必定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但太后在面对芃芃的时候,脸上只有宠溺和纵容。四福晋毫不怀疑,若是她所做的这些事放在芃芃身上,太后是一定不会舍得惩罚芃芃的,即便是嘴上说着要惩罚芃芃,多半也只是做做样子,走走形式。 虽说都是太后的孙辈,但最得宠的孙女与不得宠的孙媳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的大。 既然太后如此宠爱芃芃,那么,四福晋也多少有些了解,为何那日她意图破坏芃芃的周岁宴时,太后会如此生气了。她的好婆婆只顾着让她去办事,可从来没有提醒过她这一点啊。 许是因为四福晋盯着芃芃看的时间太长了,芃芃也注意到了来自这位四嫂的关注。 于是,她轻轻扯了扯自家皇祖母的衣袖,提醒她一旁还有两个人在看着:“玛么,嫂嫂……嘉鬼鬼……” -- 第131页 听到芃芃对自己的称呼,嘉贵妃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鬼这个字,可不是什么好字啊。但她也不好说什么,眼前的芃芃,年龄小,又这般得宠,有千万种理由说不出她究竟是谁。她只能认为是芃芃还不知道嘉贵妃三个字的完整念法。 在芃芃看过来的时候,嘉贵妃甚至还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容来。 不愧是嘉贵妃,倒真是能屈能伸啊,芃芃想。 没错,她就是故意把嘉贵妃三个字念错,想要看看嘉贵妃究竟会有什么反应的,嘉贵妃果然没有让芃芃失望。芃芃心道,这毕竟是个能够跟自己儿媳妇低头的婆婆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往日,芃芃对嘉贵妃的印象是:资历老、子女多、位份高、性沉稳。当然,鉴于嘉贵妃屡屡做出挑衅皇后之事,最后一条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但今日,嘉贵妃的种种表现,显然让芃芃为她贴上了更多的标签,比如会算计、能忍耐、有野心。 最后一条,是根据嘉贵妃能忍耐这一点得出来的。嘉贵妃何等骄傲的一个人,竟能够先后忍耐来自儿媳妇和一个小辈的挑衅,这只能证明,嘉贵妃比芃芃想象中,更有野心。 看样子,日后在提防令妃的同时,也不能轻视了嘉贵妃啊。对了,还有连自家儿媳妇都能利用的纯妃。 尽管纯妃与嘉贵妃性格看似并不相同,但从她们做的事中,就可以看出,从某种方便来说,她们是同一类人。为了达到目的,能够利用很多东西,也能够放弃很多东西。 嘉贵妃忍住了,四福晋却没忍住。她不怎么给自家婆婆面子的偷偷捂住了嘴,把脸别到一边,做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来。 太后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她认真地纠正芃芃:“是嘉贵妃,不是嘉鬼鬼,来,跟着皇祖母念,嘉贵妃。” “嘉鬼……鬼?”芃芃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嘴唇,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嘉贵妃,贵——妃——”为了让芃芃尽快学会这两个字,太后特意放慢了语速。但不知为什么,平日里学什么都很快的芃芃,这一次却是怎么学也学不会,每一次念出来的,都是嘉鬼鬼。 到了后来,一直在一旁听着的嘉贵妃都有些麻木了。 “罢了,你爱喊嘉鬼鬼,就喊嘉鬼鬼吧。兴许是这两个字太难念了,我家芃芃这么聪明,待芃芃再长大一些,一定能准确地把这三个字念出来的。”面对自己最宝贝的小孙女,太后总是有着无限的耐心:“你没有意见吧,嘉贵妃?” 最后,太后还象征性地问了嘉贵妃一句。 可嘉贵妃明白,尽管她不愿意总是被人喊作“鬼”,但在太后都已经发话的情况下,她没有什么插话的余地。因此,她低眉顺首地道:“臣妾没有意见。小公主今日因念不准这三个字而逗乐了太后娘娘,日后,待小公主知事了,太后娘娘将这事儿说给小公主听,指不定还是一桩趣闻呢。” 芃芃:“……” 什么趣闻?嘉贵妃恐怕是想说这会成为她的黑历史吧? 不过,不好意思,她脸皮还是挺厚的。反正今日她借机把嘉贵妃埋汰了几遍,身心舒畅才是一等一的重要之事,至于以后,谁管呢!大不了,她装作这件事不是她做的好了! 总而言之,芃芃来了这么一出,太后总算是想起自己正准备对嘉贵妃和四福晋进行训话了。 虽说小孙女可可爱爱的表现,让太后心中的不悦消散了许多,但该有的训话还得有,可不是谁都像她家小孙女这般乖巧可爱的。不乖的晚辈就该好生敲打敲打! 太后将芃芃递给身边儿的张嬷嬷,让张嬷嬷带着芃芃玩儿。自己则正了正神色,恢复了一开始质问嘉贵妃与四福晋的气势。 “你上回犯了错,你对哀家说知错了,哀家信了你,结果你一转头,就辜负了哀家的信任。你说说,这回,哀家要怎么罚你,你才能真正记住这个教训?”太后问四福晋。 “这……老祖宗想要怎么惩罚孙媳,便怎么惩罚孙媳,孙媳绝无怨言。” 太后道:“绝无怨言?可别又是哄骗哀家的话!”说着,太后转向嘉贵妃:“罢了,老四媳妇不说,你来说吧。作为她的婆婆,你认为,她做出这等欺瞒哀家之事,哀家应该怎么处罚她,才能让她彻底记住这个教训?” 太后将这口锅甩给了嘉贵妃。嘉贵妃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自家儿媳记恨,但太后既然问她了,她便不得不说:“回禀太后娘娘,依臣妾之见,不若,您将老四媳妇的惩罚量翻倍吧——原先您仁慈,只让老四媳妇将那两本书抄写十遍,既然她知错不改,不若将十遍变成二十遍,如何?在抄完之前,不许她踏出四阿哥府一步。这样一来,她为了尽快完成任务,想来会努力抄书的,在抄书的过程中,她也能同时反省自己的错误。” 说着,嘉贵妃又看了一眼四福晋身边儿手足无措的纤云:“当然,为了避免老四媳妇再打歪主意,想着走捷径,这名替老四媳妇抄书的丫鬟得调离老四媳妇的身边。没了这丫鬟,想来老四媳妇身边也没有第二个能人,能够模仿她的字迹到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了。” 嘉贵妃话音刚落,便见四福晋用一双红彤彤的眼神瞪着她。 二十遍!嘉贵妃说得倒是轻巧,这是抄书,不是抄某篇短文!四福晋便是不眠不休,也要抄上许久许久。难道在这期间,她都要被变相幽-禁在四阿哥府中了吗?嘉贵妃果然是她的好婆婆,就知道通过牺牲她来讨好太后! -- 第132页 这样想着的四福晋却没有考虑到,倘若换做她在嘉贵妃所处的位置上,她也不会为了一个不怎么讨自己喜欢的儿媳妇去得罪太后。只能说,四福晋与嘉贵妃这对婆媳,有着如出一辙的自私,且还是自己自私得理直气壮,却不允许别人自私的类型。 “嗯,你这提议不错,就按照你说的来办吧。”太后点了点头,表达了她对嘉贵妃的认可:“这样一来,老四媳妇的惩罚就算是定下了,那么你呢?” 嘉贵妃一愣,犯错的是四福晋,与她有什么关系吗?难不成,太后还要以她管教儿媳妇不利为由,追究连带责任? 只见太后深深看了嘉贵妃一眼:“人呐,总是对别人犯下的过错口若悬河,能够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却经常对自己犯下的错误一无所知,甚至有时候,还不觉得那是一种错。” “臣妾驽钝,还请太后娘娘明示。” “嘉贵妃,哀家问你,你在走进这间房间与老四媳妇谈话的时候,知不知道,老四媳妇找了这名丫鬟来替她代笔?你若是不知,那你也未免太愚笨了些——可你先前既然能够辅佐皇后管理六宫宫务,哀家相信你不是那么愚笨的人。所以,对于这件事,你一早就知道,是不是?” “是。”嘉贵妃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太后想要说什么,可她不得不顺着太后的话回答。既然太后已经看穿了一切,那么在她眼前做任何隐瞒都是没有意义的。 “既然你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哀家方才问起此事时,你为何不主动告诉哀家?”太后的话语逐渐变得越来越严厉:“你也跟老四媳妇一样,想要欺瞒哀家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一时不忍,这才犹豫了一阵……” 太后静静地看着嘉贵妃,她虽年事已高,一双眼睛却是颇为老辣:“是不是一时不忍,哀家看得清清楚楚。嘉贵妃,你这话说的,可不实诚啊。若是哀家没有发现,你就准备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对吧?” “且不论你为何要做这等欺瞒哀家之事,可你既然做了,那么,你便犯下了与老四媳妇同样的罪过,哀家这么说,你可认?” “臣妾知错。”嘉贵妃在太后跟前低下了头,以往在犯了错时,她便很擅长以示弱的方式,来减轻自身的惩罚。但这次,太后显然不买她的账。 知错,知错,知错!永远都是知错!既然知道错了,为什么不能改呢,为什么还会一次次的再犯呢? “方才,老四媳妇的惩罚,哀家是让你定的。你既然与老四媳妇同罪,那么这次,你所受到的惩罚,哀家同样交由老四媳妇来决定——你可有什么意见?” 嘉贵妃心中一跳,立时道:“太后娘娘,这怕是不妥。臣妾是长辈,在老四媳妇犯错之事给予她相应的惩罚,也是名正言顺的事。臣妾犯了错,自然也该由更为年长之人来决定臣妾应该接受什么惩罚。若是真的任由老四媳妇来给臣妾定惩罚……让外人知道了,她怕是会被人戳脊梁骨。”而嘉贵妃作为一个被儿媳妇惩罚的婆婆,也会颜面无存。 四福晋闻言,露出悻悻之色。若是真能由她来决定四福晋的惩罚,倒是能够让她一解胸中的闷气了。可惜,嘉贵妃说得也有道理,四福晋不好为了惩罚自家恶婆婆,而把自家的名声给搭进去。 “哦,既然被外人知道了不好,那不让外人知道,不就可以了吗?”四福晋会被嘉贵妃的三言两语唬住,太后可不会:“由老四媳妇来决定你接受什么样的惩罚,而后由哀家来下旨。外头只知道是哀家下的旨,不知道这其中有老四媳妇的手笔,这不是很好吗?” 说着,她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知道此事的,只有哀家、嘉贵妃、老四媳妇,以及咱们各自的心腹。老四媳妇和她的人定然不会没事就把这件事往外传,若是这件事最终泄露了,就一定是你嘉贵妃,亦或是你的心腹做的!” 嘉贵妃对此表示无话可说。太后都已经把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了,她还有什么话说呢? 巧云闻言,内心的小恶魔蠢蠢欲动,倘若事情真的按照太后所说的那样进行,如果她悄悄地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嘉贵妃是不是就要倒霉了呢? “老四媳妇,你来说吧,你觉得,嘉贵妃意图欺瞒哀家,应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在这一刻,四福晋觉得真是解气,在与嘉贵妃四目相对时,她只想送嘉贵妃一句话:风水轮流转。至于嘉贵妃难看的脸色,则被她忽视了。 四福晋对着太后福了福身:“孙媳觉得,既然额娘犯了与孙媳一样的错误,那么,就让额娘承受与孙媳一样的惩罚,老祖宗觉得可好?” “很好,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太后见芃芃看完了戏,脑袋开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便知道她累了,于是,太后也没了继续与嘉贵妃及四福晋寒暄的心思,抱着芃芃就道:“今儿个哀家与芃芃已经出宫一天了,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宫去了。嘉贵妃你难得出一趟宫跟老四媳妇交流,就被哀家打断了。眼下哀家要摆驾回宫了,你可以继续与老四媳妇交流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太后一行人,嘉贵妃的心情满是烦躁。继续交流什么?她与四福晋,现在正是相看两生厌,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回出宫来,非但没能达到目的,修复与四福晋之间的关系,婆媳二人还一起挨了太后的训斥,关系更加恶劣了。对于嘉贵妃来说,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第133页 嘉贵妃想起方才太后嘱咐的话,瞥了一眼四福晋身边儿的纤云,道:“你名唤纤云是吧?待会儿,你就跟着本宫回宫吧,等你家主子抄完书,本宫再把你送回四阿哥府。” “且慢!”四福晋似笑非笑地看着嘉贵妃:“纤云她最是擅长临摹人的字迹。既然额娘如今领着跟儿媳一样的惩罚,为了避嫌,可不能让纤云跟在您的身边。” 嘉贵妃有些怒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本宫难不成还会跟你似的找人来代笔?” “那可说不准呢。”四福晋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看到嘉贵妃变了脸色,她甚至还有点小开心,也算是苦中作乐了:“这件事儿媳自会禀报老祖宗,总之,在额娘与儿媳抄完书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让纤云出现在咱们身边。”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回到宫中的太后和芃芃可不知道,四阿哥府上的那对婆媳犹自上演着家庭剧。 在她们出宫的这段时间中,有远比四阿哥府上那出闹剧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 ——冷宫废妃戴佳氏怀孕了! 提到戴佳氏,有些记性不大好的妃嫔兴许会感到疑惑,这究竟是谁啊?好似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似的,但真要让她们想,又想不起来了。 直到在同僚们的提醒之下,一些人才想起,哦,是那个在令妃怀孕之初,疑似谋害令妃,而后被乾隆夺去封号打入冷宫的祈嫔啊。由于祈嫔当初就不算很得宠,且又已经淡出后宫众人的视线很久了,也难怪众人都把她给忘记了。在众人眼中,已经完全没有这号人的存在了,任谁也想不到,几个月后,居然会等来戴佳氏怀有身孕的消息。不得不说,这出戏,当真是唱得精彩至极。 也不知道,令妃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究竟会是什么表情? 戴佳氏既然怀了龙嗣,那么被接出冷宫,就是板上钉钉之事。无论是乾隆还是皇后,都不可能任由皇嗣在冷宫那种地方降生。问题是,戴佳氏会以什么样的身份被接出冷宫,亲手把戴佳氏送进冷宫的令妃,又会不会阻挠乾隆恢复戴佳氏的位份呢? 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太后连休息也顾不上了,立马便赶往皇后的翊坤宫,与皇后商议这件事。 当太后抱着芃芃赶到的时候,恰好看到戴佳氏坐在皇后的下首,此时的她,明显经过了一番梳妆打扮,看着倒是好颜色,只是,明明是怀孕几个月的人了,脸色竟是比进入冷宫之前还要苍白憔悴,只有腰身臃肿了一圈。 在太后驾临之后,皇后和戴佳氏齐齐给太后行礼:“儿媳/庶人戴佳氏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若是搁在以往,皇后向太后行礼的时候,太后怎么也会伸手去虚扶一下她,以示自己对这个儿媳的看重,可现在么,她怀中还抱着芃芃,自然是不方便出手的。 芃芃趴在太后怀中,好奇地打量着戴佳氏。这戴佳氏的肚子,看着似乎比令妃还要大一些啊,算算月份,她怀孕恐怕还在令妃之前吧?那么,她是什么时候得知自己有孕的消息的?还真是让人好奇。 按照规矩,皇后只需要向太后福一福身即可,戴佳氏被乾隆夺去了位份,如今已是白身,是需要向太后行跪礼的。在太后的一个眼神之下,张嬷嬷赶忙上前去扶住了戴佳氏——月份都这么大了,看着都让人胆颤心惊的,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跪下去。此外,张嬷嬷还按照太后的要求,给戴佳氏搬来了一张座椅让她坐下说话。 “皇额娘,你抱了芃芃许久,想来应该感觉累了吧?不若,交由臣妾来抱着吧,您也好松快一会儿。”皇后整整一个白日没见到自家小闺女,着实有点儿想念,想着可以趁此机会将小闺女给要回来。 谁知,太后一眼就识破了她的计谋。 哼,也不知道用点儿新招数,连借口都与和敬找的一样,她老人家才不吃这一套呢! 太后将怀中的芃芃抱得离皇后远了点儿:“不必,皇后要处理与戴佳氏有关的事务,抱着芃芃不方便,芃芃还是继续由哀家来抱着吧。她是哀家的孙女,便是累一些,哀家也愿意一直抱着她啊!” 皇后:“……” 好吧,这个理由很强大。且她向来不是什么口舌伶俐之人,也说不过太后,只得放弃与太后争夺芃芃。 芃芃不想自己再成为焦点,一直当焦点可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呢。 于是,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指着戴佳氏的肚子,用糯糯的嗓音道:“肚肚,大大!” “是啊,戴佳氏怀孕了,要给芃芃生弟弟妹妹了,芃芃开心吗?”太后摸了摸芃芃的头。 芃芃点头道:“开心!弟弟、妹妹……好玩!” 太后笑指着芃芃对皇后道:“这丫头才多大点,就知道要带着弟弟妹妹玩了,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在太后与芃芃互动的时候,戴佳氏就恭恭敬敬地坐在一旁,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满来。 待听到太后夸赞芃芃的时候,戴佳氏甚至还跟着附和了一句:“太后娘娘说得极是,有五公主这样懂得友悌弟妹的姐姐,是民女腹中孩儿之福。” 凭着这句话,她成功地把太后和皇后的注意力重新引回了她的身上,且还没有让太后和皇后感到一丝一毫的不满。 “你倒是会说话。只是,哀家看你这肚子——不像是刚被诊出有孕的样子吧?你应该早几个月就发现自己有孕了,为何等到现在才说?”太后问。 -- 第134页 皇后也把目光投在了戴佳氏的身上:“皇额娘有所不知,方才您进来的时候,儿媳正在与戴佳氏谈论这个话题呢。正好皇额娘现在也在场,戴佳氏,你就把你的理由说给本宫与皇额娘听吧。你为何不及时将自己有孕的消息上报?皇嗣何等重要,你不会不知道吧?若是因你瞒而不报导致腹中皇嗣出了什么差池,可是重罪!” 戴佳氏苦笑着对皇后道:“皇后娘娘容禀,非是民女不愿上报,而是不敢。在皇上心中,令妃的地位超出民女多矣,民女实在是怕,若是让令妃得知民女有孕的消息,民女会保不住这个孩子。” 她说话向来心直口快,有时候不大给人留面子,也正是因此而得罪了令妃。 此时,面对太后和皇后,戴佳氏再也没有一丝遮掩,将自己的顾虑完完全全地摊在了太后和皇后面前。 太后和皇后初听虽觉得荒谬,令妃有那么可怕吗,可怕到,需要戴佳氏避到冷宫去? 但仔细思考之后,她们又觉得,戴佳氏的顾虑不无道理。 戴佳氏被废之时,虽然据说是有意要谋害令妃,但令妃腹中的胎儿毕竟有惊无险,没有切实的证据,很难说戴佳氏究竟是无心的,还是故意为之。一般而言,在这种情况下,顶多给她降个位份,不至于直接把她废了。但当时,震怒之下的乾隆却偏偏选择直接废黜戴佳氏,不听来自戴佳氏的任何辩解,可见在乾隆心中,令妃的分量有多重,戴佳氏的分量又有多轻。 对于乾隆而言,戴佳氏完全就是一枚被拿来杀鸡儆猴、警告其他人不要打令妃肚子主意的棋子。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你有孕之事的,如今几个月了?”皇后问。 “回皇后娘娘,民女是在入了冷宫之后,才得知自己有孕的。按理来说民女作为废妃,是没有资格传唤太医的,但太医院中的一位太医与民女家有些渊源,因此,在民女感到身子不适时,便请了那名太医来为民女诊脉,而后,民女才得知自己怀孕之事。” 戴佳氏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这个孩子,细算下来,竟是比令妃腹中的胎儿还要大上一个月。” 第37章 三合一 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能忍, 细算下来,再过一两个月了,你就该临盆了吧?” 若不是冷宫条件恶劣, 不适合生产, 太后甚至怀疑, 戴佳氏还能够继续忍耐下去。 这几个月在冷宫,也不知道戴佳氏日子是怎么过的。 戴佳氏低垂着头道:“民女也是没法子……民女不是一个多么聪慧的人,民女只想好好保住腹中的孩子。” 至于为什么不来求太后?理由很容易想到。她在被废之前,也只是一个嫔, 无子无宠, 怎么可能入得了太后的眼呢?找皇后?那就更不行了,要知道, 皇后自己在生五公主的时候,千小心万小心, 都险些被人算计了去。皇后有没有能力保住她, 肯花多少心思在她的身上,都是不确定因素。而戴佳氏最不能容忍的, 就是这些不确定因素。 很多事,戴佳氏虽然没说, 但她那种矛盾而又挣扎的情感, 还是被太后和皇后给捕捉到了。 只见戴佳氏两颊消瘦了不少,略显苍白的脸上写满了不安, 唯有腹部高高的隆起, 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悯之意。 而眼前的戴佳氏越是可怜, 就衬得令妃越是可恶。 更何况,芃芃诞生后没多久的那场重阳宫宴上,令妃的心腹私会戴佳氏所倚重的宫女, 也让当时在场之人,包括太后和皇后看出,所谓的戴佳氏以断线的珠子谋害令妃腹中胎儿一事,怕是另有隐情。 只是当时,没有人主动出面为戴佳氏主持公道,太后为了宫中的安宁,选择了沉默,皇后虽处事相对公正,与乾隆提了一嘴戴佳氏受到的惩罚是不是有些过重之事,但在乾隆不耐的神色下,她最终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犯不着为了一个关系平平的妃嫔而横生枝节,甚至牵连到自己。 当时,戴佳氏在她们心中,俨然已成为了牺牲品。为了后宫的安宁,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己身的利益,上位者们的心,比底下人想象的,要冷硬得多。 如今,戴佳氏能够从冷宫中走出来,为自己发声,也不过是仗着腹中的骨肉罢了。 唯有身上尚有价值之人,才不会成为角力中随意被牺牲的那一个。这是很残酷的事实,在场之人都心照不宣。 最终,皇后开口打破了沉默:“虽说戴佳氏的做法不大妥当,但站在她的角度来说,也能够理解。皇额娘,戴佳氏实在是太缺乏安全感了。” 一切都是乾隆造的孽啊,倘若乾隆不那么偏袒令妃,又岂会如此? 就是太后,在听到戴佳氏声泪俱下的陈述时,也与皇后有着类似的想法,觉得乾隆在令妃的事上,实在是太糊涂了一些。当然,乾隆毕竟是太后的儿子,太后即便觉得他的做法不妥当,也不会过多地责怪他,而是习惯性地把更多的责任推到了令妃的头上。 太后实在是不明白,自家英明神武的儿子,一旦碰上与令妃相关的事,怎么就跟被人蒙住了双眼一眼。令妃……就那么让人着迷吗?在太后看来,令妃虽说生得好颜色,但论模样也不是宫中最为顶尖之人,说她性情温婉吧,在宫中温柔和顺、懂得体贴上意的妃嫔,也从来不止她一个。她究竟是怎么把乾隆给勾住的呢? -- 第135页 “皇后说得不错,皇帝在这件事上,的确犯了糊涂,下回若是再遇到这样的事,皇后该好生劝劝他。” 若是只有皇后在,指不定太后还会跟皇后吐槽乾隆几句。但眼下戴佳氏还在,太后终是不愿意当着一个废妃的面说自家儿子的不是。于是,她对自家儿子的不满,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皇后应了一声,心中却是不抱什么期望。每回乾隆犯糊涂,她几乎都会劝,可乾隆能够听进去的时候,能有一半就不错了。有时候她劝多了,还会激起乾隆的逆反心理。皇后看了芃芃一眼,心中思忖着,待芃芃再长大些,让芃芃去劝,效果可能会更好一些 冷不丁被皇后行注目礼的芃芃歪了歪小脑袋,不明白皇后的注意力怎么又到自己身上来了。 虽说对于自家额娘和祖母关注她这种事,她是很开心啦。但眼下她真的不想跟戴佳氏抢戏份。 “祈……祈嫔……”芃芃用小手指着戴佳氏,努力提醒太后和皇后,眼下,这位主儿的身份和住处才是关键。 戴佳氏先前的位份被乾隆废去了,如今她刚从冷宫出来,还是个白身呢,总不好让她就这样没名没分地为乾隆诞下皇嗣吧?再者,她从冷宫出来,总要给她找个住处,她原先的宫殿,已经被收回去给别人住了。 “芃芃真聪明,还知道戴佳氏原本是祈嫔!”太后没忍住,一把抱住芃芃亲了亲。至于芃芃是怎么知道的,她不追究。芃芃记忆力向来好,反正在太后眼中,芃芃作为祥瑞之子,能够做到常人做不到的事,也是很正常的。对此,她不会觉得怪异,只会觉得欣喜。 在看到芃芃受到夸奖之后,骄傲地冲着自己扬了扬小脑袋,太后这心里头,就更高兴了。 过了片刻,芃芃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戴佳氏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祈嫔”而后,又指着自家额娘喊“皇后”,最后那根幼细的手指指向了太后,只听她用软糯的声音将“太后”也给念了出来。 喜得太后跟什么似的。 “那她是谁,芃芃知道吗?”太后一手指向张嬷嬷。 显然,太后把芃芃的话,当成了一场认人游戏,并没有体会到芃芃的一番良苦用心。 尽管芃芃心中有些小小的沮丧,甚至连耳朵都耷拉了下来,但对于太后的问话,她还是十分配合的:“她……么……么么!” 芃芃现在咬字不是那么准确,经常把嬷发生么。 本想继续夸赞芃芃,甚至一个激动之下想跟芃芃来个举高高的太后,没有错过自家小孙女的低落情绪,不由有些担心地问:“芃芃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芃芃瞅她一眼,不客气地道:“玛么,笨!” 说着,她又重新指着戴佳氏,重新道了句:“祈嫔!咸……咸宫!” 太后听了这话,颇为受伤:“皇祖母哪里就笨了?芃芃是不是嫌弃皇祖母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皇后和戴佳氏恐怕还不能相信,太后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她居然也会冲着自家小孙女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 许是母女连心之故,许是芃芃一次又一次强调了重点,总之,皇后感觉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一些头绪,明白了芃芃想要表达什么,而这也正是她想要与太后商量的。 皇后开口道:“皇额娘,芃芃应该是想提醒咱们,关于戴佳氏的位份和住处之事。戴佳氏如今怀有身孕,总不能等到皇嗣出生的那日,其生母还是个白身吧?还有,原先祈嫔居于咸福宫,乃是咸福宫主位,自她被贬之后,咸福宫主位已换了人,咱们还得给戴佳氏寻一个住处,让她能够安心养胎才是。” 芃芃见自家额娘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不由狠狠点了点头。一边儿点头,大眼睛一边儿冲着她家额娘发出狗狗光波。 太后:“……” 总有种自己被孙女给嫌弃了的微妙感呢,哎。看来日后,她还得加强跟孙女之间的交流才行。 到底还有个戴佳氏在一边儿看着,太后没让失落的情绪萦绕自己太久。 很快,太后便肃色道:“皇后,你是后宫之主,后宫之中的妃嫔都该受你管辖,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皇后将自己的思考结果款款道出:“儿媳想着,戴佳氏原本居于嫔位,皇上亲自将她贬为白身,如今若是要恢复她的位份,怕是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否则,也未免太不给乾隆面子了。 太后点了点头:“当初戴佳氏谋害令妃腹中皇嗣之事,本就有些蹊跷,严格来说,也只是令妃的一面之词,戴佳氏即便有错,也只是犯了疏忽大意之错,本不该受到那么重的惩罚。如今,她又怀了皇嗣,也算是大功一件,依皇后看,该让戴佳氏恢复什么样的位份为好?” 嫔位之下,设有贵人、常在、答应,嫔位之上,则是妃位,贵妃,皇贵妃。若是依照太后的心思,甭管戴佳氏是不是被冤枉的,她到底是被乾隆亲自给撸下去的,若是直接让戴佳氏恢复嫔位,倒像是在说乾隆之前的决策有问题。因此,太后是想先给戴佳氏恢复个贵人的位份,待戴佳氏平安产子了,再以生育之功为由给她抬上一级,让她重归嫔位。如此一来,既全了乾隆的颜面,也算是没有让戴佳氏吃亏。 太后准备听听皇后的想法,若是皇后的想法与她一致,那么就可以开始行动起来了。 -- 第136页 皇后正欲开口,却见芃芃在太后怀中仰着个小脑袋,不住地道:“祈嫔!祈嫔!” 戴佳氏是以什么样的位份被令妃搞下去的,就该以什么样的位份归来,这才叫打脸呢!芃芃握了握拳。且这也算是给令妃敲了一个警钟,告诉令妃,这宫中之事,不是她想怎样就能怎样。或许往日里,令妃的想法在这后宫之中很重要,但往后,就不再是这样了。令妃可以继续筹谋什么,但同时,她也要随时做好被打脸的准备。 皇后看了自家闺女一眼,道:“看样子,芃芃觉得戴佳氏应该复位呢,既如此,儿媳就这样跟皇上提议吧。” 太后看着自家小孙女眼中小小的兴奋,心中纠结了纠结,最终还是不忍让自家小孙女失望:“也好。” 如果是皇后跟太后这样提议的,太后恐怕早就找出一大堆理由准备说服皇后改变主意了,可既然这是小孙女的提议,小孙女对这项提议还这般坚持……乾隆丢点儿面子就丢点儿面子吧,太后觉得,还是让自家小孙女开心更为重要。在戴佳氏之事上,乾隆的处置方式本就有失公允,这回丢了面子,正好可以让他在下回碰到类似的事情时多多思量一番,不要一拍脑门儿就把圣旨给发下去了,太后想。 自从芃芃上次救了十阿哥之后,太后对于自家小孙女的直觉就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遇事犹豫不决时,按照小孙女的选择来就对了。 有些事情,正逻辑和反逻辑都说得通,且各有各的道理,具体怎么选择,端看做决定之人是怎么想的。 即将复位为祈嫔的戴佳氏亲眼见证了太后和皇后对芃芃的重视程度,对她来说天大的事,可在芃芃嘴里,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只要是芃芃想要的,太后都会满足她的要求,哪怕那与太后原本的想法并不相符。 芃芃才这么点大,就已经能够影响上位者的决断了……看样子,往后她要想法子与这位被称为祥瑞化身的小公主打好关系才是。若是有小公主庇佑着她,想必令妃也不能对她做什么了吧? 彼时的芃芃,只是在为即将打脸令妃而开心,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无意识间,又收获了一个“迷妹”。 …… 和太后想的一样,乾隆在一开始得知皇后想要让戴佳氏重归嫔位时,是极不赞同的。他甚至在怀疑,皇后是不是故意跟他过不去,想要下他的面子让他认错。 可后来,待乾隆听说,这是自家小闺女的想法时,顿时便陷入了犹豫之中。 太后见状,劝道:“皇帝,哀家知道你心中难以抉择,若是这提议是别的人提出来的,哀家也不会干涉你的想法,只是芃芃不一样。芃芃她做事儿,有着上天的指引,不可轻忽了去。你莫非忘了,前几日芃芃引着周围的人到了池边,救了十阿哥一命之事?” 虽说芃芃出生之时就有天降异象,令太后和乾隆觉得芃芃来历不凡。可命数之说,终究眼不见摸不着,让人觉得有些虚无。若不是有芃芃帮助身边近亲之人趋吉避凶的实际例子在,只怕太后和乾隆也不至于这般重视芃芃的话。 但谁让,这件事就是发生了呢? 这件事的发生,除了让太后和乾隆越发笃定了芃芃命格旺皇室、旺亲人之外,也让他们对芃芃的看法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们一如既往的宠爱芃芃,甚至是比往日更加宠爱。与此同时,他们对芃芃越发百求百应,不敢随意驳斥芃芃的话,唯恐这“有违天意”。是的,现在芃芃有时候说一些话,做一些选择,太后和乾隆都觉得是上苍借芃芃之口在对他们做一些警示。 若是芃芃知道这一点,定会感慨,太后和乾隆的脑部能力也未免太强了一些。她只不过是借了个祥瑞的名头而已,他们却能够把她的想法、她的选择与上苍的意志联系在一起,这不是脑补帝是什么? 不过总体来说,这种联想,对于芃芃来说利大于弊。 乾隆在听了太后的话之后,迅速地下定了决心。 不就是丢个面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与可能“违逆天意”招来灾祸相比,压根儿算不得什么! “朕知道了,朕这就下旨,让戴佳氏恢复嫔位。”乾隆想到太后说芃芃反复跟她强调祈嫔二字,又补充了句:“并重新将‘祈’字封给她。” 意料之中的回答。将芃芃搬出来后,乾隆果然不再犹豫。 太后又问:“那么宫殿的问题呢?” 乾隆想了想:“咸福宫如今已经有了主位,且戴佳氏原本住的地方也有那位新的咸福宫主位进去住了,不如让戴佳氏搬到钟粹宫去吧。”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钟粹宫的位置要比咸福宫好一些。皇帝你将祈嫔安置在钟粹宫,也是对她的一种安抚。接下来,她想必也可以安心养胎了。”虽还未正式下旨,但乾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太后自然也改变了对戴佳氏的称呼。 乾隆忽然迟疑了一下:“令妃若是知道戴佳氏出来了,只怕心中又要不安了。她腹中的皇嗣……”当时恼令妃的时候是真的恼,可一段时间不见,乾隆发现,自己对这位爱妃,似乎又有些想念了。哪怕是再恼令妃的时候,他也盼着她好好的。 太后一听到乾隆提起令妃,便抿着唇做出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来,她正想为这个说乾隆呢,还没来得及开口,乾隆倒好,自个儿来捅马蜂窝。既如此,乾隆也别怪她老人家说话直白,不给他这个做皇帝的面子。 -- 第137页 “令妃肚子里的皇嗣是皇嗣,祈嫔肚子里的那个难道就不是了不成?皇帝你只顾着令妃怀胎时心情不能差,怎么不考虑考虑祈嫔的感受?不是哀家瞧不上令妃,而是她太能作!”太后冷笑着将令妃怀孕以来发生的事罗列给乾隆:“皇帝,你自己想想,因着令妃这一胎,前前后后闹出了多少事端来。先是祈嫔因令妃而被打入冷宫,而后令妃意图挑拨和敬去向皇后问责,她因此事挨了哀家训斥便立刻宣了太医,搞得好似哀家把她气得动了胎气似的。再有翊坤宫中那块含了麝-香的沉香是令妃送去的……” “皇帝啊,令妃这一胎究竟是有多金贵,她这一怀上,周围人各个都想着害她?她为何能一而再再而三生事,不就是因为你看重她腹中这一胎?”太后见乾隆在自己的一番劝说之下,有了动容之色,总算是有了点儿欣慰之感,她这儿子,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些日子还在责怪着令妃,这些日子就把令妃做的那些个好事给淡忘了,好在,他还能够听得进她的话:“哀家希望,你能理智地看待与令妃有关的事情。” 乾隆摸了摸鼻子,灰溜溜地道:“皇额娘教训的是,儿子总是顾念令妃不易,对她格外宽容,对她周围的人则颇为苛刻,现在想来,这也不是一件好事。久而久之,其余人该有怨言了。” “你明白就好。”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太后也不忍对乾隆责备太过,凡事点到为止即可:“你近日若是得了空,便去看看祈嫔那孩子吧。今儿个哀家和皇后见到这孩子了,肚子那样大,人却是颇为消瘦憔悴,想来她在冷宫之中吃了不少苦头。” 乾隆闻言,蹙起了眉:“可她害得令妃险些跌到,到底是不争的事实,这可是她身边儿的宫女亲口说的……朕……” 说实话,乾隆不是很想去看祈嫔。祈嫔有了皇嗣,乾隆固然高兴,但他对祈嫔的成见,还没有消除。若不是芃芃发了话,他甚至不打算恢复让祈嫔恢复嫔位。 “那你可还记得,后来,你口中检举揭发祈嫔的这名宫女,与令妃的心腹在隐秘处碰头一事?有些事,咱们没有究根问底地去查,不代表就是咱们看不明白这些事。有些所谓的‘真相’,亦是经不起推敲的。说到底,令妃说祈嫔故意以断了线的珍珠谋害她,也只是令妃的一面之词,反过来,也可以说是令妃想要用这种方式解决掉一个她素来看不顺眼之人。皇帝,你听听,哀家说的可有道理?”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他向来自负,喜欢跟着自己的感觉走。别人的话,他兴许听不进去,但自家额娘的话,他还是能够听进去的。 片刻后,乾隆皱起了眉:“看样子,当初将祈嫔废黜封号打入冷宫之事,的确是朕做得草率了。” “何止草率。你啊,当时只怕是听了令妃的哭诉,后来又见祈嫔身边儿的宫女出面揭发她,便直接为此事盖棺定论了吧?皇帝,你只是不在乎祈嫔罢了。”太后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乾隆的真实想法,乾隆闻言,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又听太后道:“只是,你要明白,祈嫔毕竟是你未来孩子的额娘,你可以不在乎祈嫔,但你也能够不在乎孩子吗?祈嫔此番,受了极大的委屈,你可要好生安抚安抚她。” “儿子明白了。”这一回,乾隆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 …… 很快,恢复了位份的祈嫔就高调入驻钟粹宫,太后指派了宫中最为擅长妇科的太医,来为她调理身子,皇后对祈嫔也颇为照顾,非但免了祈嫔的请安,平日里还总是赐这赐那,一有好东西就往祈嫔处送,惹得舒妃都假意跟皇后吃起了醋,说皇后只疼祈嫔,不疼她们了。 这些日子,舒妃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越发密切,已经能够随意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了。 皇后闻言却道,她这么疼祈嫔,也是因为祈嫔在怀着龙嗣的时候遭了大罪,合该好生补偿补偿她。 舒妃道:“也是,若是臣妾在怀着身孕的时候遇到那等横行霸道之人,心里头指不定有多委屈呢。难得祈嫔受了这么大的罪,还这样懂事,不吵不闹也不来跟皇后娘娘告状,娘娘的确该多疼疼她。” 这宫里头,谁不是嗅觉灵敏之人呢?舒妃这话语中的指向性,实在是太强了。就差直接指名道姓地说令妃横行霸道,欺辱别的有孕妃嫔。 舒妃从前与令妃关系虽算不上有多好,但也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然而如今她却在这样的场合公开指责令妃,可见她是真正站在了皇后的立场上,急皇后之所急,想皇后之所想。 如今的皇后,上有太后的喜爱,下有一双儿女作为倚靠,身边儿又有舒妃、婉嫔的辅佐,地位是越来越稳固了。还有一些人甚至在怀疑,皇后对祈嫔这么好,是不是准备把祈嫔也给收入麾下,毕竟,皇后与祈嫔都与令妃极不对付,在有着共同敌人的情况下,皇后将祈嫔收归己用,也不是没可能的。 只有翊坤宫的人知道,原本皇后的确动过这个念头,但在与祈嫔有过深入接触之后,将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皇后能够感觉到,祈嫔对令妃不是没有怨恨,只是,她将这怨藏得极好,让周围人都察觉不到。只是这怨恨埋藏得越深,爆发出来的时候,也会愈加疯狂。 在觉察到祈嫔心中埋着的那座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火山时,皇后便默默打消了招揽她的念头,并在心中对祈嫔下了一个清晰的定义。此人可以利用,可以与之结成暂时的同盟,但不可直接将其收入麾下。否则,皇后真担心哪一日,祈嫔心中的那座火山爆发的时候,会伤人伤己。对于皇后来说,祈嫔也算是一个不可掌控的因素。且皇后才刚收了舒妃与婉嫔,若是紧接着再把祈嫔也给收入麾下,未免也太扎眼了一些,会让有心人误会她是不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 第138页 阻止皇后将祈嫔收归己用的另一个因素,就是她的女儿芃芃。 芃芃一向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在推动祈嫔复位一事上,芃芃颇为积极,但在祈嫔当真复位且入主钟粹宫后,芃芃反倒不怎么希望皇后经常去见祈嫔了。 在经过十阿哥之事后,乾隆和太后对芃芃的“直觉”深信不疑,皇后虽然没有直接笃信“直觉”那一套,对于芃芃坚持要做,或是坚持不许她去做的事,也开始半信半疑起来,会多思量几分。 除了皇后和舒妃之外,也有不少妃嫔在关注着重新从冷宫之中杀回来的祈嫔,衡量着她会对后宫的格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要知道,乾隆的子嗣并不算多,阿哥只有十二位,其中还有两位夭折了,格格更是只有三位还活着,鉴于有好些阿哥、格格们是一母同胞的,能够为乾隆诞下子嗣的妃嫔人数只会更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每一位为乾隆诞下子嗣的妃嫔,在这后宫之中都会有不轻的分量。哪怕令妃或是祈嫔诞下的不是阿哥,只是格格,也有可能改变后宫的格局。 原本诸位妃嫔都以为,令妃会窝在延禧宫中,安安静静地等到诞下腹中的皇嗣再出来,可没想到,还没等她诞下皇嗣,同样怀有身孕且被令妃陷害得差点儿一无所有、身败名裂的祈嫔又杀回来了。 祈嫔和令妃真的够相安无事地忍到对方平安诞下皇嗣吗?她们十分期待。 …… 在诸位妃嫔们离去之后,皇后来到小十二与芃芃的房间。她看着芃芃与小十二玩耍……不,是拿着一颗亮闪闪的夜明珠在逗弄小十二的模样,心情也开始变得松快了起来。 这个年龄的小孩,都喜欢能够吸引他们注意力的东西,小十二也不例外,从芃芃拿出那颗夜明珠开始,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 芃芃也是蔫坏蔫坏的,在成功吸引了小十二的注意力之后,就开始拿着那颗夜明珠在小孩儿跟前晃悠。而小十二呢,眼神也是随着芃芃手中的夜明珠在左右摇摆着。见芃芃一直不把夜明珠给他,小十二还有些暴躁,想要伸手直接去抓。谁知芃芃眼疾手快地将握着球的那只手臂给收了回来,藏在了自己身后,让小十二扑了个空。 小十二栽倒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像只球似的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刚停下来的时候,小十二还有些懵,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还用小爪子挠了挠头,似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芃芃又举着那颗夜明珠凑到了小十二跟前,拿那颗夜明珠在小十二跟前来回晃悠。小十二仰躺着,不住地伸出小爪子,想要去扒拉住那颗夜明珠,却总是以失败告终。渐渐的,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烦躁,像一只即将被逗炸毛的猫咪一样。 “妹妹,珠珠!”小十二终于忍不住了,开始用渴望的眼神盯着自家妹妹,以求自家妹妹把夜明珠给他。 芃芃却不怎么配合,而是探着小脑袋冲着小十二扮了个鬼脸,用软软糯糯的嗓音说着欠扁的话:“想要?来拿呀!” 靠着别人给的,都不是最合适的,只有自己拿到的,才是最好的。进击吧,蠢哥哥! 皇后见状,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一边儿捂着嘴掩住笑意,一边儿将女儿抱了开来:“好了,芃芃,别再欺负你哥哥了。你看看,他都被你逗成什么样儿了?” 谁知道,小十二看到妹妹被自家额娘抱走了,妹妹手中的夜明珠也跟着妹妹一起飞了,他顿时急了,小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就想要去把自家妹妹给抓住。 可惜,小十二现在仰躺着,无论要做什么都很不方便,他的一番动作非但没能把妹妹捉住,反倒把自己搞得像一只被翻了个个儿四脚朝天的小乌龟似的,急得不行偏偏又无计可施,让人看着着实好笑。 皇后看到这一幕,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完之后,她才掩饰地将脸转到一边,努力维持着她严肃的人设。待皇后再一次将目光投向小十二时,面儿上的表情总算是绷住了,看似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只是,从她眉梢眼角处晕染出的浅浅红晕,以及她微微勾起的嘴角,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显然与她面儿上的表情大相径庭。 小十二见方才还在叮嘱芃芃不要欺负他的额娘,转眼间自己竟也加入到欺负他的大军之中,顿时呲了呲牙,露出奶凶奶凶的小表情,不过么,看在皇后眼中,儿子这是在跟他撒娇呢。 皇后抱着芃芃坐在了小十二边上,先把芃芃放在了一边儿,而后轻轻松松地把兀自挣扎着的小十二给抱了起来,帮助他完成了翻身的动作。 可谁知,在咸鱼翻身之后,小十二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皇后,而是目标明确地朝着自己妹妹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凑到她跟前,露出了傻乎乎的笑容:“妹妹,珠珠。” 芃芃一手托着小脑袋,有些嫌弃地看着自家傻哥哥。在自家额娘面前,芃芃也没有心思再与自家傻哥哥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她如了自家傻哥哥所愿,将手中的珠子递给自家傻哥哥。 谁知,小十二在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芃芃手中拿到那颗吸引他的夜明珠后,并没有像个守财奴似的将那只夜明珠拿回自己的小窝好好珍藏。在好奇地凑到那颗夜明珠前打量了一番之后,小十二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双眼露出了粲然的光彩。 -- 第139页 他将那颗夜明珠珍而重之地捧到妹妹跟前,示意妹妹收下:“妹妹,珠珠!” 芃芃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憨厚,似是在讨好自己的小十二,扶着额头颇为无语。 ——哥,亲哥啊!拿着她给的东西来讨好她,究竟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尽管芃芃真的一百个不想理会小十二,但小十二在某些方面是相当有韧性。 芃芃走到左边,他就跟到左边,芃芃走到右边,他就跟到右边,一边走着,一边还不忘把手中的夜明珠举得高高的,生怕芃芃看不见。 最终,芃芃无奈地看了小十二一眼,从小十二的手中接过了那颗被他们兄妹俩转来转去的夜明珠。 她真是败给她哥了。 而小十二呢,见妹妹在自己的可劲儿推销之下,终于将自己奉上的宝珠给接了过去。顿时双眼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芃芃,似是在求夸奖:“妹妹,开心?” 芃芃叹了口气,伸出手在小十二的头上随便揉了两把,直接把小十二一头柔顺的头发给揉成了炸毛,而后,才在小十二期待的目光中奶声道:“开心。”不得不说,看着她哥的蠢脸,还真是挺好玩儿的。虽然,有时候她哥做的事也让人很无语就是了。 在得到芃芃肯定的答复后,小十二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炸毛,在那儿咧着嘴傻笑了开来,仿佛被自家妹妹揉头是一件多有面子的事。他这傻里傻气的模样,让芃芃都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 别看小十二在芃芃跟前始终是一副憨厚好欺负的模样,他在别人跟前可不是这般做派。至少,皇后想要像芃芃那样“欺负”小十二,那是没门的。 看到这一幕后,皇后对身边儿的黄嬷嬷说:“小十二真是被芃芃吃得死死的啊。” 黄嬷嬷则笑着对自家主子道:“这是一件好事儿啊,日后,咱们十二阿哥定是一个懂得保护妹妹的好兄长。” 这时候,兄妹俩仿佛终于想起了被他们遗忘在一边的额娘。 芃芃拉着小十二的手,踉踉跄跄地来到皇后跟前,像模像样地冲着皇后福了福身:“额……额娘。” 这乖巧的小眼神,软糯的小奶音,顿时便让皇后面上的肃色如春雪般迅速消融。自家闺女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皇后正要让芃芃免礼,却突然惊见站在芃芃身边的小十二,也学着芃芃的模样,冲着皇后扭捏着福了福身,而后冲着皇后声音洪亮地道:“额娘!” 皇后:“!!!” 小十二,你听额娘说,你真的是额娘的儿子,不是额娘的闺女,你不能什么都跟你妹妹学啊! 若是让乾隆或是太后看到这场面……不,不行,画面太过美好,皇后实在是吃不消! 芃芃见势不对,一个栗子直接敲到了小十二的脑门儿上。由于小十二比她年长一些,生得也比她高,芃芃垫着脚尖,才勉强完成了这个动作。这个动作本该气势十足,由芃芃对着小十二做来,却有些搞笑。 小十二脑门儿上冷不丁挨了一下,有些委屈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茫然地看着芃芃:“肿……肿么了?” “笨蛋!你,要这样!”说着,芃芃用男孩子的行礼方式冲着皇后行了一礼。 小十二:“哦。”然后又开始屁颠屁颠地模仿自己妹妹的动作。 皇后:“……” 不行,看样子,她得把自家儿子跟小闺女隔开一段时间了,要不然,自家儿子都快被养成闺女了! 当跟屁虫当得正欢的小十二,还不知道他即将迎来好几天见不到妹妹的悲惨命运。 这时,芳芷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凑到皇后和黄嬷嬷耳边道:“皇后娘娘,奴婢方才收到了最新消息——祈嫔她,去了令妃的延禧宫!” 第38章 三合一 皇后闻言有些惊讶:“祈嫔不是怕令妃怕得很吗?为了躲避令妃, 甚至不惜在冷宫呆了几个月。怎么今儿个,她竟有胆子主动往令妃跟前凑?她就不怕,令妃又故技重施吗?” 黄嬷嬷道:“祈嫔既然有胆子往令妃跟前凑, 自然是不怕的。娘娘您可别只看到祈嫔在令妃的‘欺-辱’之下躲在冷宫不敢出来的一面, 就以为祈嫔怕了令妃了。换个角度来说, 祈嫔其实也算是利用了令妃一把,利用令妃对她的打压,暂且避入冷宫,待坐稳了胎, 才重新出现在众人跟前。” “你是说, 祈嫔有可能在被打入冷宫之前,就知道自己有孕的消息了?”皇后若有所思。 “很有可能。您可别忘了, 祈嫔这一胎的月份,比令妃还要大上一些。既然令妃当时都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了, 祈嫔又为何会不知道?便是祈嫔年轻未经过事儿, 她身边难道就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丫鬟婆子不成?”黄嬷嬷道:“若是祈嫔没有借着这个机会避入冷宫,依照她的身份地位以及圣眷, 她这一胎,是一定会被人盯上的。便是与祈嫔关系不睦的令妃能忍住不出手, 也总有其他人会出手。她能安安生生地等到现在, 也多亏了没人想到她还有机会翻身!” “这么说,避入冷宫, 对她而言还算是因祸得福了?可冷宫到底不利于坐胎, 若本宫是她, 只凭着这一点,本宫就决计不会留在冷宫之中。”只要一想起祈嫔苍白的脸,皇后就不由心中打鼓。 黄嬷嬷却对此话不以为然:“当着您和太后的面, 祈嫔自是要表现得可怜一些,以便激起您和太后对她的怜悯之心,以及对令妃的不满之情。可若是让奴婢来说啊,留在冷宫,还真不见得就是在受苦。” -- 第140页 “娘娘,您仔细想想,冷宫之中条件虽艰苦,但没有人会特地去监视冷宫的近况。祈嫔当时虽被废了,但心腹还在,宫中的人脉还在,那名与她家交好的太医也还在,她自是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安安心心地在冷宫养胎便好。昨儿个太后派去给祈嫔诊脉的太医不是说了吗,祈嫔虽面儿上看着消瘦憔悴些,腹中的胎儿却是好好儿的,只要祈嫔在生产之前好好进补一番,完全不算什么事儿。盘算下来,此番避入冷宫对于祈嫔而言,终究是获得的利处比弊端更多些。” 要知道,祈嫔和令妃不对付,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在过去,祈嫔在与令妃的交锋之中,几乎从来没有占到过什么便宜。但这回,从冷宫之中走出来的祈嫔,尽管没有过多地在太后跟前告状,但很轻易地就激起了太后对令妃强烈的不满之情。不得不说,苦肉计在这里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就连原本对祈嫔颇有成见的乾隆,在去见了祈嫔一面之后,也绝口不提令妃可能伤心之事,转而命太医小心照顾祈嫔这一胎,并开始隔三差五地给祈嫔赐下各种东西。 什么东西珍贵,乾隆就将其一股脑儿地往钟粹宫赐,而乾隆自己呢,也开始自觉地时不时留宿祈嫔处。一时之间,祈嫔在宫中风头无人能出其左右。往日,这是只有宫中最受宠的妃子才能够享受到的待遇,如今却让祈嫔得到了,不得不说,这其中,愧疚与怜惜,是很重要的因素。 乾隆本就是那等喜欢怜香惜玉的,不然,他也不会那般宠爱小鸟依人、我见犹怜型的令妃。在这等时候,祈嫔只要抓住机会,时不时在乾隆面前表现出她柔弱而坚强的一面,激起乾隆的保护欲,那么,乾隆对她的感情,怕是能够上一个台阶。 “既然祈嫔也不是一个善茬,本宫就放心了。看样子这回,咱们有好戏可以看了。” 以往,与令妃有关的争斗事件中,有七八成是与皇后有关的,甭管皇后究竟是斗赢了还是斗输了,过程都让人十分糟心。 而这回的争端,与皇后可以说是没什么关系,无论是令妃占了上风,还是祈嫔占了上风,对于皇后来说都没有什么损失,皇后自然能够以一种较为轻松的状态作案旁观。 不过,出于皇后自身对令妃的厌恶,她已经决定了,在祈嫔与令妃的纷争之中,若是令妃占了下风,那么她乐见其成,可若是祈嫔占了下风,那么,在祈嫔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的情况下,皇后不介意帮她一把。 但愿,祈嫔不要让她失望。 …… 延禧宫中,令妃自打听说祈嫔因怀有身孕先是被放出冷宫,后又复位的消息后,气得砸了好几个杯子:“本宫以为,自己好不容易把她给摁下去了,结果没想到,竟是为她做了嫁衣!本宫那时候还觉得疑惑呢,祈嫔什么时候那么好对付了,原来,竟是在这儿等着本宫!” 茯苓一脸肉疼地拦着令妃:“娘娘,娘娘,别砸了,这些杯子可都是素日里您最喜欢的,砸了可就没了!再说,这些杯子还是皇上亲自赐予您的,这可是皇上的一番心意啊!” 令妃听了,总算不再与这些可怜的杯子过不去:“你方才怎么不提醒本宫?” 若是普通的杯子,砸了也就砸了,结果她方才一怒之下竟把乾隆钦赐的杯子给砸了!这要是没被乾隆发现,一切都还好说。可万一要是被乾隆知道了,乾隆会不会觉得令妃不珍惜他的一番心意? 想到这儿,令妃看着面前的一堆白色碎瓷片,也有些肉痛了。 砸东西一时爽,可在爽过之后,便只余下了尴尬和窘迫。哎,做人果然不能太冲动啊。 令妃决定,日后若是心情不好了再想发泄,得换种发泄的方式。 茯苓低垂着头,不说话。她倒是在令妃砸第一个杯子的时候就想提醒了,可惜令妃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砸完一个又是一个,根本就没有给她留提醒的时间啊。 “这些碎瓷片……还能粘起来吗?”令妃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茯苓看着眼前一堆被砸的稀碎、且碎片还混在一起的瓷杯,很不看好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能。”令妃方才砸得有多解气,眼下这些瓷片就有多么惨烈。她们光是把每个杯子的瓷片区分开来,都不能做到,别说还要将这几个被砸碎的慈悲一个个地给粘起来。 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茯苓身后的背景莫名开始沧桑了起来。 “既然无法再粘起来了,咱们就赶紧将这些碎瓷片给收拾了吧。”这时候,令妃已经开始考虑万一日后乾隆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才不会让乾隆觉得她轻忽了他的心意了。摔坏御赐之物这种事,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重罪,可作为乾隆心尖尖上的人,令妃只要为自己找好理由,自然能够逃过责罚。 当然,乾隆大概率应该是不会想起这么几个他偶然赐下的杯子。他若是想不起来,对于令妃来说是最好的。 心里头揣着事儿,反应就要慢半拍。等待令妃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朝着锋利的碎瓷片伸出了手……结果可想而知,她的手被碎瓷片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口子。她的手原本纤细而又好看,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可眼下,一道血痕横亘在那只手上,莫名让人心中生出了美玉产生瑕疵之感。 -- 第141页 “嘶!”令妃口中溢出一声痛呼,急得茯苓赶忙去给她找止血的药膏。这手就如同女人的第二张脸,万万马虎不得,若是一个轻忽之下,让令妃的手上留了疤,可就不好了。要知道,乾隆素日里还是很喜欢令妃的这双手的。当然,令妃用这双手温柔小意地服侍乾隆时,他就更喜欢了。 在为令妃找药膏的同时,茯苓心中也有些纳闷。自家主子平时不是这样毛躁之人啊,今日怎么净做蠢事?难不成,是被祈嫔给气傻了?亦或是,应了那句老话,一孕傻三年? 若是令妃知道,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已经给她安上了诸如“蠢”、“傻”一类的标签,不知她会作何感想。她素来都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心机手段样样不缺,才能够从一个宫女爬到如今的位置上。 谁知,眼前的残局还没有收拾好,令妃和茯苓就听到门口有人来禀报,道是祈嫔娘娘求见。 令妃与茯苓对视了一眼,此时,主仆二人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个主意。 她们不是正好在为令妃打破了御赐之物而发愁吗?不如,将这件事栽到祈嫔的头上吧,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祈嫔恰好选择这个时候来摆放,难道不是天意?这几样御赐之物会被令妃在盛怒之下打破,追根溯源,也是因祈嫔而起。让祈嫔背了这口锅,也算是应有之意。 更何况,即便是没有发生这件事,令妃也不可能让祈嫔好过的。作为一个曾经亲手把祈嫔送进冷宫的人,令妃已经与祈嫔结了死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解的那种。将祈嫔踩下去,对于令妃来说,也是解决一个威胁。 令妃平日里没少算计人,这等活计是做惯了的。在心中生出了这个念头之后,她迅速与茯苓交换了一个眼神,茯苓伸出脚,将那些个碎片悄悄儿地铲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令妃则是为祈嫔编造好了出手的动机——祈嫔因为令妃之故,曾被打入冷宫,故而对令妃怀恨在心,仗着她自己现在有孕在身,令妃不好对她做什么,她便来延禧宫撒气,摔碎了乾隆赐给令妃的茶杯。 因为祈嫔已经走到了延禧宫的门口,留给令妃和茯苓的准备时间实际上并不多,她们只来得及做一些简单的准备。当然,令妃也可以选择让人拦着祈嫔暂时不让她进来,好为自己留出更多的准备时间。 但是这样一来,势必会让祈嫔察觉到不对劲之处,兴许祈嫔就不会主动踏入陷阱了。 在令妃和茯苓刚完成一系列动作后,祈嫔便带着身边儿的宫女和太监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正殿之中。 在离令妃还很远的地方,祈嫔便站定了,只见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着令妃行了个礼:“嫔妾参加令妃姐姐。几个月不见,令妃姐姐是不是很想念嫔妾呢?嫔妾在冷宫之中,可是日夜念叨着令妃姐姐啊!令妃姐姐对嫔妾如此‘照顾’,嫔妾定要好生报答令妃姐姐!” 说这话的人若是语气真挚,定然是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可祈嫔说着姐妹情深的台词,语气听着却甚为渗人,让人不由连脊背都要生出凉意来。 原先令妃还觉得,祈嫔离自己这么远,不利于自己实施计划,可如今么,她倒是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祈嫔离自己足够远,否则,岂不是要被她给吓死? 从认识祈嫔的那日起,她就是这般模样,端的让人厌恶。令妃素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有些怕鬼。偏偏祈嫔不知道从哪儿知晓了这一点,只要是私下单独与令妃相处的场合,总会用这副鬼声鬼气的样子跟令妃说话,这也是祈嫔一个无子无宠的妃嫔这般惹令妃忌惮的原因之一。 尽管两个人之中,论身份地位和圣眷来说,令妃都要稳压祈嫔一头,但实际上,每回比较难过的,都是令妃,不是被祈嫔吓到,就是被祈嫔恶心到。 许是令妃光顾着消除祈嫔的鬼声鬼气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祈嫔向她行了许久的礼,她竟没有叫起。跟在祈嫔身边儿的一名宫女面儿上露出焦灼之色来,只见她上前一步,提醒令妃道:“令妃娘娘,祈嫔娘娘如今怀着身孕呢,她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面前时,二位娘娘都是免了她的礼的……” 即使你令妃不愿意免她的礼,也不能让一个月份已经很大的孕妇一直在你面前维持行礼的动作啊! 令妃蹙眉看着那名开口的宫女:“豆绿,你不是一直在太后身边儿伺候吗,如今怎么会跟着祈嫔?” 豆绿颇得太后倚重的一名宫女,虽不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但在太后的慈宁宫中也是个二等宫女,待大宫女卸任,便要接位的那种,因此豆绿在这宫中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后宫之中的妃嫔们来说,她这张脸并不陌生。往日里,令妃也曾试图与豆绿打好关系,只可惜豆绿并不买她的账。 本该伺候太后的豆绿如今出现在了祈嫔的身边,令妃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难道,太后对祈嫔竟这般上心? “回令妃娘娘话,祈嫔娘娘才刚从冷宫之中被接出来,原先在她身边儿伺候的好些人都被遣回了内务府,由内务府重新分派到别的宫中。太后娘娘念在祈嫔娘娘手底下一时没有趁手的人,又见奴婢平日里做事还算伶俐,便把奴婢调到祈嫔娘娘身边儿,让奴婢伺候祈嫔娘娘一阵儿,直到小主子出生。” “原来是这样。”令妃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太后让豆绿伺候祈嫔是假,力保她腹中胎儿才是真吧?豆绿颇懂药理之事,令妃可是知道的! -- 第142页 想当初,令妃刚刚被诊出有孕的消息时,也曾求到太后跟前去,希望太后能借一个身边儿懂得药理或是有伺候孕妇这方面经验的人给令妃使唤,可惜被太后一口给拒绝了。如今,太后竟主动把自己身边儿的得用之人借给祈嫔,这岂不是在说,比起她令妃腹中的皇嗣,太后更看重祈嫔这一胎? 有太后的人跟着祈嫔,令妃便是想要算计祈嫔,只怕都难了! 思及此处,令妃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茯苓侧过头来与令妃对视了一眼,无声地向令妃询问着计划是否还要继续进行。令妃以微不可见的幅度冲着她摇了摇头,她可没有把握在太后派来的人眼皮子底下栽赃算计祈嫔。 豆绿见令妃久不作声,不由蹙起了一双柳叶眉:“令妃娘娘,不管您在思考些什么,您且先免了祈嫔娘娘的礼吧!” 祈嫔眼中划过一丝讽刺的光芒,令妃这想到某件事便易出神的毛病还是没有改,也不知她是有意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还是果真把自己给忘了。从前的祈嫔,在令妃使出这一招时,只有乖乖受着,如今她却不准备继续忍下去了! 豆绿都已经提醒过令妃,她祈嫔是个孕妇,令妃还让她长时间地行着礼不叫起。那么,若是她因为令妃的举动而动了胎气,令妃少不了担上个谋害皇嗣之责! 几乎在豆绿话音刚落的时候,祈嫔脸上就闪过痛苦之色,随着一声惊呼,祈嫔直直往前方栽去。幸而一直跟随着祈嫔的心腹宫女梨棠为人机灵、反应快,且又时时关注着祈嫔,这才抢在祈嫔跌倒之前将她堪堪扶住,避免了一场大祸。 见祈嫔被人扶住,不止豆绿松了口气,就连令妃也松了口气。 令妃虽然巴不得祈嫔腹中的胎儿出什么“意外”,但这“意外”不能是在她延禧宫里头出的,更不能是因为她而出的。令妃可不希望拿自己的前途来为祈嫔腹中的胎儿陪葬。 这时候,令妃还没有发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祈嫔虽然及时被自己的心腹宫女梨棠扶住,避免了对胎儿的直接冲击,但方才那惊险的一幕,还是让她产生了极大的惊吓。只见祈嫔半个身子倚靠在梨棠身上,满脸苍白之色,有气无力地道:“本宫……本宫的肚子……好痛……”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痛苦,声音是那么的虚弱,但当她与令妃对视之时,令妃从她的眼神中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痛苦之意。 令妃在几息之间便明白过来,祈嫔是装的,目的就是要把这件事给闹大! 倘若方才那事儿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即便太后和乾隆得知此事,也只会在口头上训斥令妃一番,不会对令妃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惩罚。不管承不承认,孕妇在这后宫之中,就是有着诸多的特权。 但,若是因为令妃故意刁难祈嫔,在祈嫔给她行礼之时迟迟不免礼的缘故,导致祈嫔动了胎气,那么,这件事就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令妃气得想骂人,这回,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扣上个戕害皇嗣的罪名。 祈嫔趴在梨棠肩上,无声地冲着令妃笑了笑——你也有今天? 当初,令妃不就是用这种类似的方法陷害她,让乾隆坚信她意图谋害令妃腹中的皇嗣,导致她被打入了冷宫吗? 如今,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更何况,今日之事,即便她腹痛是假,可令妃刻意刁难她,迟迟不免她的礼也是千真万确的。 令妃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亲自将把柄送到了祈嫔的手中。 有太后派来照顾祈嫔的宫女跟在身边儿,祈嫔根本就不担心令妃把这件事给压下去。 压不下去的。太后本就对令妃有了意见,不知在发生这件事后,会如何处置令妃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 后宫之中,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向来传得极快。 不多时,所有人都知道了祈嫔亲自前往延禧宫,意图与令妃化解矛盾,结果令妃不想与祈嫔和解,反而有意刁难祈嫔,致使祈嫔动了胎气之事。 太后气得不行。她气祈嫔,明知道令妃与她不对付,还在这般重要的节骨眼上主动送上去让令妃欺负;更气令妃,这般不知轻重,明知道祈嫔怀着身孕,且离临盆也差不了多少日子了,还敢故意让祈嫔行着礼不叫起,太后甚至在怀疑,令妃是不是有意要谋害祈嫔腹中的胎儿。 毕竟,祈嫔凭着这个胎儿从冷宫中走出来这件事,对于令妃来说,也是挺打脸的,且经过此事,祈嫔便与令妃结了仇,令妃想要重新把祈嫔给摁下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祈嫔没有圣宠,在后宫之中亦无靠山,所能够依靠的,便只有腹中的骨肉。倘若她腹中胎儿不保,她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这件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令妃她都敢把手伸向皇嗣了,若是这次再不斩断她的爪子,恐怕日后别的妃嫔也会有样学样,不把戕害皇嗣当回事儿!”太后直接将皇后和乾隆叫到了她的跟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按理说,处置一个妃子,很不必皇帝亲自出面,一个太后一个皇后,足以决定那个妃子的命运了。但令妃毕竟不同,太后知道,若是想要处置令妃,至少得先跟乾隆打好招呼才行。否则回头指不定乾隆又要以为皇后在迫害他的爱妃,从前又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 第143页 “皇后,你说说,依照宫规,谋害皇嗣者,该当何罪?” 皇后道:“回皇额娘话,谋害皇嗣者,经查证若是属实,应剥夺其位份,打入冷宫。” 当初,祈嫔被打入冷宫,就是因着这条宫规。 乾隆听懂了太后的言下之意:“令妃这回的确行为不当,应当好生处罚一番。但她眼下毕竟怀着皇嗣,对她小惩大诫一番是不是更为妥当?待她诞下皇嗣之后,再对她追加责罚。” 皇后听了乾隆的话,不由有些讽刺。不管乾隆对别人如何,可对令妃,他委实能够称得上是情深义重了。令妃怀孕之时,乾隆对她倍加呵护,生怕她磕着碰着;有人疑似对令妃的肚子动了手,乾隆立时便从严处置,唯恐其他人有样学样,危害到令妃腹中的胎儿…… 恐怕,令妃正是看出了乾隆对她的种种呵护和纵容,才会越来越放肆吧!反正,她如今怀着龙种呢,只要不是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乾隆都会对她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太后揉着自己的额头道:“令妃腹中的皇嗣是皇嗣,祈嫔腹中的皇嗣可也是皇嗣!皇帝,你可以偏心,但在大面儿上,不能做得太过!自打令妃怀孕以来,她仗着肚子里的那块肉,都闹出多少事了?她一次次的闹事,咱们却碍于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一次次的容忍她的所作所为,导致她胆子越来越大,有恃无恐,做的事越来越出格……无论如何,这次,哀家不会再忍了!若是每个怀孕的妃嫔都跟令妃一样,仗着自己肚子中的皇嗣胡闹,这后宫,就要闹得天翻地覆了!” 原本,对于自己的每个孙子孙女,太后虽然倾注的感情不同,但都是期待着他们的降生的。唯有令妃,一作再作,闹得太后对她耐心尽丧的同时,对她腹中的皇嗣也失去了期待感。 乾隆虽心疼令妃,但也不能为了令妃不顾及自家额娘。他见自家额娘这回一副若是不能出了心中这口气便会积郁于心的模样,也松了口:“令妃此次的确有错,只要皇额娘的惩罚不会损伤到她的身体,朕便不会过问。” 太后等的就是这句话:“好!既然如此,传哀家懿旨,令妃为难有孕妃嫔,有谋害皇嗣之嫌,念在她是初犯,将她降为令嫔,在延禧宫中禁足,不许任何人随意探视,直至令妃诞下皇嗣。” 乾隆闻言,踟蹰着开口:“皇额娘,儿子倒不是觉得这个惩罚对于令妃来说重了,儿子只是见她如今腹中皇嗣越来越大,怕她孕中多思,不利生产。不然,这懿旨暂且留着,等待令妃诞下皇嗣之后再发吧,一切以皇嗣为重。皇额娘觉得如何?” 说着,乾隆又看了皇后一眼,似是指望着皇后能够体恤圣意,主动出面帮他一起说服太后。太后一向喜欢皇后,有皇后帮腔,想必能够事半功倍。 谁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后正好到太后身边儿宽慰太后去了,压根儿就没有接到来自乾隆的信号。 倒是太后,在抬眸的那一瞬,正好捕捉到乾隆的挤眉弄眼,她老人家顿时心里头更来气。 “哀家看,皇帝不是准备延后对为魏氏的处罚,而是根本就不准备对魏氏做出什么处罚吧?眼下魏氏犯了错不罚,等待来日魏氏诞下皇嗣,人们都忘了魏氏曾经犯下的过错之时,她非但无过,反倒成了有功之人,到时还怎么罚她?哀家还道,究竟是谁借魏氏的胆子,让她变得越发胆大妄为,原来竟是皇帝你借她的胆子!皇帝,你平日里那般英明,怎么在女色一事上这样糊涂啊,你就不怕英明毁于一旦吗?” 连令妃二字都不叫了,直呼其为魏氏,可见太后心中有多气恼。 本来吧,令妃害得祈嫔动了胎气一事,算不得什么大事,只要将令妃处罚了就好。 偏偏乾隆为了令妃,要违逆太后的意思,太后这心里头的火气,可不是一下子就窜上来了么?更何况,这已经不是太后第一次忍耐令妃了,她已经忍了令妃很久了。再加上太后眼下心中对祈嫔存着些愧疚和怜悯,故而这一次她不想忍了,想借机发泄一番。谁知道,乾隆居然还推三阻四的,不顾及自家老娘的心情,只顾着令妃的肚子,太后自然越发恼火。 事实证明,乾隆就是唯我独尊太久了,欠抽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当初被自家老娘教训的那些日子了! 这些年太后虽开始修身养性,很少动怒或是骂人,但她的战斗力毕竟还在那儿摆着。太后生起气来,连乾隆一块儿骂,从康熙对乾隆的教诲,说到雍正对乾隆的期盼…… 由于乾隆小时候被雍正送到康熙身边儿,由康熙亲自教导过一段时间,再加上周围人没少对乾隆称赞康熙的圣明,导致乾隆在很小的时候,就以康熙为榜样,事事向康熙看齐,力图做个像康熙那样的皇帝。 太后作为乾隆的亲娘,对于乾隆的这些心思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她也清楚,如果只是随口责骂乾隆几句,乾隆只怕又要左耳进右耳出,是不会真正受到教训的。 因此,太后专门拿康熙出来说事。 比如说,圣祖爷当初后宫中有多少妃子和子嗣,乾隆后宫中又有多少妃嫔和子嗣……两位帝王各自都有不少妃嫔,只是这子嗣对比却是十分悬殊。太后对此做了总结:圣祖对后宫妃嫔的管理十分严格,绝不允许她们对皇嗣出手,但凡她们犯了错误,必会遭受严罚…… -- 第144页 然后,又拿康熙后宫中一位颇为受宠的妃嫔恃宠而骄,仗着有了身孕便瞧不起位份比自己高但是无所出的妃嫔,康熙当时便派人训斥了她一顿,在她诞下皇嗣之后,更是命人直接将那皇嗣抱走,生怕自己的子嗣会被目光短浅的妇人给教坏了…… 在说完圣祖时期的事后,太后每每都会对着乾隆来一句“可你呢”。虽然没有一句直接指责乾隆的话,可那语气,那眼神,还有那话语中蕴含的深意,却让乾隆有些抬不起头来了。 他原本一直觉得自己在后宫之事这一块处理得不错,虽不喜欢皇后,但因为她足够公正严明且得太后喜欢,还是立了她为皇后;他虽然宠爱令妃和嘉贵妃,但在她们犯错的时候,对她们也从不姑息。可是跟他祖父的做法比起来,他的手段似乎的确有些拖泥带水、不够干脆利落了? 乾隆决定向自家额娘认错,好让自家额娘停止对自己的数落。 “额娘,朕明白了。就依额娘所言,将令妃降为令嫔吧。” 乾隆可不愿意为了令妃继续挨自家额娘的训,就算他再怎么宠爱令妃,终究还是他自己更重要一些。当太后说令妃不是的时候,乾隆或许还有闲暇替令妃解释几句,但当太后把矛头对准乾隆的时候,乾隆哪里还能顾得上令妃?当然是先把自己身上这把火熄了最要紧。 “不,你不明白!” 太后瞪了乾隆一眼,仿佛看穿了乾隆的那点小心思,她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集中火力,对乾隆轰-炸得更猛了。知晓不少陈年旧事的太后,有着无数素材可以用来教育和警示乾隆,于是,她就这样滔滔不绝地继续说了下去,仿佛能够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若是其他人,乾隆早就让那人闭嘴了,即便是朝堂上再喜欢“死谏”的老顽固,也不敢对乾隆这般放肆,可在太后口若悬河的训斥面前,乾隆竟然毫无办法,他甚至找不到打断太后的机会,只能任由自己的耳朵和心灵备受折磨。 在这一刻,乾隆仿佛又回到了幼时,回忆起了被自家老娘支配的恐惧! 他不由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为何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反驳自家额娘的提议? 看吧,现在报应来了吧! 最终,太后与乾隆的对抗,以太后大获全胜告终。 当太后终于结束她的长篇大论时,乾隆的脚步都变得虚浮了起来。这也让他坚定了“决不能忤逆太后心意”这个信念。 最后,太后告诉乾隆,要么将令妃降为令嫔——这在太后看来很公平,毕竟当初祈嫔害得令妃动了胎气,可是直接进了冷宫,说来,只是将令妃降为令嫔,还是令妃占了便宜呢。 但是鉴于乾隆先前一直不同意在令妃生产之前处罚令妃,太后又给了乾隆第二种选择——效仿康熙朝的做法,暂时保留令妃的位份,但在令妃诞下这一胎后,剥夺她抚养孩子的权力。 毕竟,在怀孕期间作天作地的女人,在太后看来,也不像是能够教好孩子的。比起第一条,太后其实更希望能够实施第二条,如此一来,既不必担心会影响到令妃养胎,又可以在令妃生产之后打令妃一个措手不及,告诉令妃,该来的惩罚,终究是要来的。日后令妃若是老老实实的,也就罢了,若是令妃还不老实,那她生一个,就抱走一个,久而久之,她总会学会本分二字该如何写。 太后虽这么想着,却没有直接做决定。 她将选择权交给了乾隆。乾隆觉得该如何该对令妃实施哪种惩罚,就实施哪种惩罚吧。前者更为立竿见影,后者则是可以给令妃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无论选择哪种,太后都不会有意见。 乾隆沉思片刻,想起自己去看望令妃时,令妃对这个孩子的宝贝程度,觉得比起被降位份,她应该更舍不得这个孩子被抱走。于是,乾隆道:“就按照皇额娘最初说的来吧,将令妃降为令嫔。” 乾隆所不知道的是,重视这一胎什么的,都是令妃装出来的。事实上,在得知自己怀的不是一个阿哥,而是一个格格之后,令妃对腹中的胎儿早就没有那么期待了。 若是让令妃自己来选,她肯定会选择保留妃子的位份,而把即将诞生的女儿给送出去。毕竟令妃跻身妃位颇为不易,皇后与她交恶,太后也对她产生了不喜之心,她这位份若能降下去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有起来的一日了。 当然,如果时间真的能够倒流,令妃更想做的是,就是阻止祈嫔踏进延禧宫的大门。令妃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一向不被她看重的女人,有朝一日,竟会给她带来这样大的麻烦! “还有,朕先前曾答应过考虑给她抬旗之事,既然她如此不安分,就暂且作罢吧。” 乾隆的话刚一说完,又得了太后一记眼刀子:“抬旗之事非同小可,岂是轻易能够许诺的?哀家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只要哀家一日还活着,魏氏就一日别想抬旗!” 这话可谓是十分严重了,有太后这句话放在这儿,日后,乾隆若是再想给令妃抬旗,那就是盼着太后去死。饶是乾隆做事随性,也担不了诅咒自家额娘的名头。 乾隆苦笑着对太后道:“皇额娘快别说这话了,什么死不死的,您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凉凉地瞥了他一眼:“若是没有人气哀家,哀家自然能够多活些年头。皇帝,你过去做的那些个出格之事,哀家不管,但日后,你若是再想做什么出格之事,哀家不允。魏氏说白了就是个妾室,若是放在普通人家,似她这样的姬妾与玩意儿无异。她若是伺候得你舒坦了,你想多宠她一些,哀家不会过问。可你不能让她去肖想一些她不该得的东西,更不能纵得她忘乎所以,你听明白了吗?” -- 第145页 乾隆才挨了自家老娘一顿训呢,此时乖觉得不得了,自是自家老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儿子明白了。” “哀家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而不是敷衍哀家。不过,也没事儿,若是日后,你再纵容魏氏,亦或是别的什么狐媚子,哀家不会找那人的麻烦,哀家只管找你的麻烦!” 乾隆:“……” 第39章 三合一 很快, 后宫之人便知道了令妃与祈嫔此番交锋的结果——慈宁宫中传出的一道懿旨,将令妃痛斥了一番,直指其嚣张跋扈, 仗着腹中皇嗣, 对上不敬对下不慈, 且有意戕害其他有孕妃嫔,故,太后决定,将令妃降为令嫔。太后还在懿旨中言明, 若是令妃再不好好养胎, 在生产之前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那么, 待她诞下皇嗣之后,太后会慎重考虑, 她是否有资格亲自抚养皇嗣。 太后的这个处罚, 不可谓不重。本朝甚少会出现让妃嫔降品的情况,若是妃嫔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顶多是罚罚俸禄、禁足抄书,或是断了继续向上爬的希望。 目前为止, 本朝受到过降品处罚的拢共也就两人, 其一便是疑似谋害令妃腹中胎儿曾被打入冷宫的祈嫔,其二就是令妃……啊不, 现在该称其为令嫔了。 能引得太后亲自下手惩治令嫔, 可见这回, 令嫔是真的踩了太后的底线,让太后对令嫔忍无可忍了。这回,太后虽未直接剥夺令嫔抚养皇嗣之权, 但从太后的口吻中,众人也能够听出来,太后对令嫔颇为嫌弃,她老人家是不乐意让令嫔来抚养皇嗣的。 一些与令嫔不对付的人开始思忖着,这段时间是不是找些机会,让令嫔再犯些错?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无论是乾隆还是太后,都盯着延禧宫那边儿呢,想要在不引起两位大佬注意的情况下算计令嫔,恐怕不是一件易事。 罢了,令嫔在生产之前得了这样一个惩罚,也够她难受的了。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待后宫的焦点不再集中在令嫔身上的时候,她们有的是机会浑水摸鱼下黑手,不急,不急。 还没等诸位妃嫔去令嫔跟前幸灾乐祸,紧接着,她们又收到了消息——乾隆和皇后也分别派贴身的太监或是宫女来到令嫔处,以口谕的形式分别又把令嫔给训了一通,并告诫令嫔,好自为之。 在临走之前,乾隆派来的太监还将延禧宫扫了一眼:“如今令嫔娘娘已经不再居于妃位,那么一些逾制的东西,就该主动交还了,令嫔娘娘可得自觉些。否则,若是让皇上亲自命人动手,倒像是要查抄延禧宫似的。” 这太监是吴书来的徒弟,在乾隆宫中不算是最得脸的太监,因有自家师傅提携着,才比旁人多一分体面,也才能争取到一些紧要的差事。 然而,这样一个太监,都敢用这般不客气的口吻跟令嫔说话! 这要是搁在以前,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令嫔最得宠那阵子,别说是吴书来的徒弟了,就是吴书来本人,见了令妃都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 这可真是,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遭遇三连击的令嫔灰头土脸,自打她成为乾隆的妃嫔一来,还从未这般狼狈过。 “祈嫔……本宫这次,还真是被她利用了个彻底啊!非但替她有孕之事做了掩护,如今还因为她的缘故,受到了这样的屈-辱!本宫自以为是个猎燕之人,没成想,有朝一日却让这些莺莺燕燕给啄了眼!” 平素令嫔面儿上的表情总是恬静美好的,就像是一副静美的画一般,当她抿唇微微一笑时,眼中仿佛能够映照出晨曦的光辉。她就犹如一汪清泉一般,柔和而没有攻击性,让人看着就觉得舒心。 然而此刻,她狰狞的面容与眉眼间的戾气,破坏了这份静美,让她变得如同一个可怖的鬼魅。 令嫔因情绪起伏太大,肚子变得有些不舒服。腹中的胎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抗议地踢了一脚。令嫔当即便捂着肚子靠在了榻上,一脸苍白虚弱的模样。 可惜眼下乾隆不在,否则,看着她这般柔弱无依的模样,指不定还会对她生出一二分怜惜之心来。不过乾隆才因令嫔之事遭过太后的训斥,即便心中真的对令嫔生出了怜惜之情,多半也只会宽慰她几句,而不会真的为她做什么。 若是把令嫔和别的妃子放在天秤的两端,乾隆在多数时候会选择令嫔,可若是把令嫔和乾隆自己放在天秤的两端,那么毋庸置疑,无论什么时候,乾隆都只会选择他自己。 令嫔的心腹茯苓见势不对,赶紧吩咐人去请太医,谁知,却被令嫔给拦下了。 令嫔忍着腹中的不适道:“不必了,太后、皇上和皇后才训斥过本宫,本宫若是一转头立马便派人去请太医,岂不是说明本宫对三位尊者不满,心怀怨望?” 她不久前才因为类似的事,得了太后的厌恶,此时,身处低估的她,正是最不能轻忽每一处细节的时候,她又岂会犯同样的错误? “可是,娘娘,您腹中的皇嗣……”茯苓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不打紧,不过是稍稍动了些胎气罢了,待本宫服下安胎药,便无碍了。”说到这儿,令嫔便觉得颇为讽刺。从前,她以动了胎气为由,引得乾隆留下关心她时,都只是借口罢了,没有一回是真的。偏偏就是这借口,总能引得宫中大动干戈,太医一个个地被叫来延禧宫,乾隆本人更是一脸怜惜地守在令嫔身边儿宽慰爱妃。 -- 第146页 如今,令嫔真的动了胎气,身边儿倒是只剩下她和她的心腹宫女了吗,为了不让太后和乾隆误以为令嫔对他们的指责存有不满之心,令嫔连请个太医都要再三斟酌…… 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眼下,本宫在宫里头的那些个好姐妹们,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奚落本宫呢。她们越是盼着本宫不好,本宫越要过得好好儿的,只要本宫能够平安诞下皇嗣,日后自有打脸的时候!还有祈嫔……看走了眼,错把豺狼当绵羊,的确是本宫之失。若是早知道她是这么个狡诈之人,本宫就该在当初她避入冷宫之时,直接想法子将她给弄死,而不是任由她活着,从冷宫出来继续给本宫添堵!但这也没什么,吃一堑长一智,本宫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祈嫔——早晚有一日,本宫要让她付出代价!” “娘娘这样想就对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您腹中的皇嗣来得重要。皇上他,对您腹中的皇嗣还是十分期待的,否则他也不会屡次三番地在太后跟前维护您。待您诞下皇嗣,在见了小阿哥或是小格格之后,太后和皇上定会十分欢喜,您再温言软语地向着他们赔个不是,从前的种种,也就抹过去了。” “从前你只会跟在棠晚后头附和她的话,没想到如今,你竟也有这等头脑了,实在不容易。” 此话一出,主仆二人都是一愣。 棠晚——这个名字,在延禧宫,已经有太久没有被提起了。 原本,棠晚才是令嫔身边儿最得倚重的宫女。虽说棠晚与茯苓同为令妃的心腹,但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或是有什么任务要指派人去做,令妃第一个想到的,绝对是棠晚而非茯苓。在处理这些事务方面,棠晚比茯苓手法要老道得多,茯苓对于棠晚这个姐姐,也是十分敬服的。 然而上回,先是重阳宫宴上棠晚欲遣荷香出宫被人当场撞见,后又有令嫔截胡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人脉一事,和敬找乾隆哭诉,这些事眼见不能善了了,棠晚便挺身而出,一力承担了这些罪责,硬是没有让皇后与和敬找到机会将这件事牵连到令妃身上。 最后,理所当然的,棠晚被重罚了。因那日是个节日,且又有太后与芃芃这等老人及稚童在场,乾隆等人不愿宫宴见血,最后便做主将棠晚贬入了辛者库做苦力。 也不知,棠晚如今在辛者库如何了。自棠晚离开延禧宫的那日起,令嫔就没有再见过棠晚,也没派人打探棠晚的消息。对此,令嫔的解释是,她不愿意在无能为力的时候,得知棠晚过得不好的样子,那会让她感到十分挫败和难过。待她找到机会,她会想法子将棠晚接出辛者库。 只是,那个“机会”,如今还不知在何处。 在棠晚刚离开的时候,令嫔身边儿其余的心腹们还不以为然,认为凭着令嫔的圣眷,很快便能够劝说乾隆将棠晚给放出来了。可随着时间流逝,令嫔的处境越来越糟糕,如今竟有几分自身难保之意,她身边儿的心腹们,也再不敢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了。辛者库是个多么折磨人的地方,令嫔身边儿的心腹们都是知道的,兴许令嫔能等到复宠那一日,但棠晚……应该是等不到令嫔带着乾隆的恩旨把她带出辛者库的那天了。 一想到棠晚,茯苓神色便有些黯然,但为了不让刚刚动了胎气的主子情绪越发低落,茯苓强颜欢笑道:“主子果然是只喜欢棠晚姐姐,嫌弃奴婢,奴婢可不依。” “好了,你都在本宫身边儿做了好几个月第一人了,怎么还是这样孩子气?”令嫔笑着道。 茯苓见令嫔的心情似有好转的迹象,便在她跟前凑趣道:“自然是因为这样,娘娘才会更加疼奴婢呀,娘娘说是不是?” “你越发油嘴滑舌了!”令嫔点了点茯苓的额头。 延禧宫的氛围看似轻松了起来,可唯有令嫔和茯苓知道,她们各自的心中是多么的沉重。 又拿话题引着令嫔开心了一会儿,茯苓才低声道:“娘娘,对于祈嫔此人,咱们不可轻忽。这一回,咱们就是因为轻视了她的手段,才栽了这样大的一个跟头。这祈嫔与娘娘结了死仇,奴婢不认为,只是让娘娘降个品,她就心满意足了,咱们还得防着她挑事才是。” 令嫔“唔”了一声:“算算时间,再过一两个月,祈嫔也该生了,为了避免她又拿她的肚子说事,栽赃本宫,这段时间,本宫就在延禧宫,哪儿都不去,你们在外头行走时,也小心着点儿,务必要离她远远儿的,避免她借机生事。若是她再来延禧宫,就说本宫不方便见客。” 总之,她是打定了主意,不会再给祈嫔陷害她的机会。 在祈嫔横空出世之前,被人这样防备着的向来是令嫔。那时候,逍遥的是令嫔,头疼的是别人。 如今,令嫔也尝到了其他妃嫔感受到过的滋味儿,只能说是一报还一报。 这个时候的令嫔还满心以为,只要自己暂且避开祈嫔,就不会再出什么状况,可惜她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 …… 翊坤宫中,乾隆正蹲在芃芃的小床前,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希望芃芃能像往日那样,冲着自己扬起大大的小脸,撒着娇扑到自己怀中,软软地唤自己阿玛。 乾隆才刚被自家皇额娘训斥过,正是满心郁闷的时候,芃芃的笑容能够给予他极大的安慰。以往,只要看到芃芃,乾隆的烦恼都能立时消去大半。 -- 第147页 可今儿个,乾隆注定是要失望了。芃芃虽早早醒了,却只坐在一边和小十二玩耍,小小的人,坐在床靠里的那头,用小屁股对着乾隆,摆出了十足的拒绝姿态,可见她今儿个连理都不想理乾隆一下。 乾隆有些纳闷儿,不明白芃芃在闹什么脾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除了前些天逗弄芃芃的时候没注意好度,把芃芃给惹毛了之外,他好像也没怎么得罪过芃芃呀!就是惹毛芃芃的那次,在事后,他也想法子跟芃芃和好了。 所以说,芃芃到底在生什么气,为何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还是说,芃芃今日只是单纯的兴致不高? 乾隆慢慢儿地凑近芃芃,想要从芃芃身上获得一个答案。他开始试图用各种法子来吸引芃芃的注意力,比如说,要拨浪鼓,比如说,吹口哨,再比如说,假意装出皇后来了的样子,引得芃芃回过头来。 除了最后一项成功了之外,另外两项,毋庸置疑,都失败了。芃芃才不会被那么幼稚的计划给吸引注意力呢。 就算是最后一项,乾隆在说出“皇后,你怎么来了”的时候,语气装得很真,骗得芃芃回过了头,但在芃芃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之后,她轻哼了一声,奶声奶气地控诉乾隆的行径:“骗子,羞羞!” 而后,不等乾隆回答,她又拉着小十二,转了个角度,朝着床的最内侧爬去,争取离乾隆远一些、再远一些。 小十二则是好奇地看了看乾隆,又看了看芃芃,一脸懵懂地用小手挠了挠头,似是不太明白,向来最是喜欢扑到自家阿玛怀里撒娇或是搞怪的妹妹,今儿个怎么连理都不愿意理自家阿玛一下。 乾隆见小十二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冲着他瞅了过来,便想着,哄不动芃芃,他可以试着哄哄小十二啊。小十二心大,又好哄,若是把他给哄了过来,指不定他能够替乾隆做说客,帮着乾隆把芃芃也给钓过来。 于是,乾隆在小十二跟前,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好声好气地与小十二说着话。看这场面,妥妥是父慈子孝无疑了。这时候,正对着小十二发出blingbling父爱之光的乾隆,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几日前还在规划着要对小十二严加管教之事。 乾隆在面对小十二的时候,一向是严肃脸居多,笑脸那都是芃芃的,小十二偶尔才能够得乾隆一个好脸色。没想到今儿个,乾隆居然会对小十二如此的慈爱和善,小十二有些受宠若,只见他可爱地歪了歪脑袋:“阿么?” 其实现在有时候,小十二也能够完整地说出汗阿玛三个字了,但是他不想说。能用两个字来表达的称谓,为什么非得要说三个字?再说了,他的妹妹都是管乾隆喊阿玛的,作为一个妹控,小十二怎么能不向着自家妹妹看齐呢? 一味朝着芃芃看齐、给芃芃做跟屁虫的结果就是,小十二本来可以口齿清晰地说出“汗阿玛”三个字,然而现在,他对乾隆的称谓变成了芃芃版的“阿么”两个字,还是软软糯糯、黏黏糊糊的。 反正乾隆听了之后,是有些牙疼的。 同样的称呼,从小女儿的嘴里喊出来,乾隆是怎么听怎么爱,恨不得让小女儿多喊他几声,怎么换成自家臭小子,他就这么想打人呢?!!! 都多大的人了,还跟着妹妹学,想在他跟前装嫩啊?!!! 乾隆和蔼可亲的表情逐渐开始变得狰狞,只见他呲着牙冲小十二道:“唤朕汗阿玛!” 他知道小十二可以做到的。 然而,小十二只是眨了眨眼,又坚定地唤乾隆:“阿么!” 乾隆:(╯‵□′)╯︵┻━┻不可以,这两个字是芃芃对他的专属称呼,待芃芃长大了,能够把汗阿玛三个字给喊清楚了,“阿么”也可以作为芃芃对他的专属昵称而保留。 现在这专属昵称被小十二用了是个什么情况? 乾隆又纠正了小十二一遍,这回,他嘴角抽搐着,已经渐渐快要维持不住浮于表面的慈父形象了。 看着这样的乾隆,小十二就像是一只觉察到了危险的小动物一般,向着床的内侧挪了挪,一边挪,一边还不忘跟自家妹妹告状:“妹妹,阿玛,凶凶!” 乾隆一脸冷漠.jpg。 合着这臭小子在跟芃芃说话的时候,就知道他是“阿玛”而不是“阿么”了,唯独在面对他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听话,就要学着芃芃唤他的样子。 行叭,反正乾隆今日的目标也只是通过小十二让芃芃理一理自己,至于别的细枝末节的东西,统统可以无视。乾隆这么想着,又对小十二露出了迷之笑容,这不大对劲的笑容看在小十二眼中,不知怎么,有点儿像是芃芃给他形容过的狼外婆之笑。 小十二指着乾隆,跟自家妹妹告状:“阿玛,奇奇怪怪!” 乾隆刚刚往上裂开的嘴角很快又沉了下去。 ——居然敢说自家老子奇奇怪怪,你胆子很大啊,臭小子!看样子是欠收拾了,不如让他先收拾一顿再说! 然而,想到自己现在还算是有求于儿子,乾隆很快又收敛起自己身上的狂躁之气,对着小十二咬牙微笑道:“小十二,朕找你妹妹有事,你能不能帮朕把你妹妹给喊过来?” 小十二疑惑地看了看背对着乾隆的芃芃,又看了看大狗勾似的眼巴巴望着他的乾隆,缩了缩脖子,他想了想,伸出手去拉了拉妹妹的袖子:“妹妹?” -- 第148页 芃芃就在小十二的身边儿,对于乾隆吩咐了小十二什么话,芃芃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只见芃芃皱着一张包子脸,扭头看了乾隆一眼。 那看起来就很好戳的小脸,那干干净净柔和明亮的眼神,转瞬间便虏获了乾隆的心,直让乾隆恨不得即刻化身女儿奴,冲上前去对着芃芃亲亲抱抱举高高。 在发现乾隆脸上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变了又变之后,芃芃又扭过了头去,肯定地对着自家哥哥点了点头:“阿么,奇奇怪怪。”接着,她又告诫自家兄长:“不理,阿么。” 小十二素来最是听芃芃的话,他见芃芃嘱咐他不要理会乾隆,自然奉为圭臬,一面嘴上重复着芃芃所说的“不理阿玛”,一面手脚并用,爬得离乾隆远远的。 乾隆:“……” 被自家心爱的小闺女亲口鉴定为奇奇怪怪人士的乾隆顿时整个背景都变得昏暗了起来,他只觉得,在经历了自家皇额娘的一通狂风暴雨似的打击之后,他又收到了来自自家小闺女的会心一击。 哎,人生为何能够惨淡如斯? 有句老话说得果然不错,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时候,乾隆已经完全放弃了通过小十二来吸引芃芃注意力的想法在精力了,他准备单刀直入。 “芃芃平日里不是最喜欢汗阿玛了吗?今儿个汗阿玛就站在你跟前,你不来跟汗阿玛要抱抱也就算了,怎么连理都不理汗阿玛一下呢?” 乾隆一口气把这些话给说了出来,他不确定芃芃能不能听懂,但芃芃捕捉关键词的能力是很强的,即便不能完全听懂,也能够听个半懂。 芃芃闻言,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而后对乾隆道:“阿么,坏坏,玛么,气气!” 要问芃芃为什么不理乾隆,她可以罗列出一大堆理由来,但是考虑到她现在“应该”掌握的词汇量,芃芃还是用了言简意赅的八字真言。 乾隆在听到芃芃给出的理由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半晌,他才不敢置信地开口道,双眼瞪得滚圆:“所以,你不理朕,是因为你觉得朕气到了太后?” 芃芃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阿么,坏坏!” 乾隆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他在太后那儿挨了一顿训不说,到了自家闺女跟前,闺女还因为太后训了自己,而认定自己做错了事,用鄙夷的小眼神看着自己……乾隆觉得,自己今儿个一整天,怕是心情都不能好了。 尽管乾隆现在的心情很不美丽,但他素来尊敬自家额娘,宠溺自家小女儿,自然不会把过错安在她们头上,当然,他本人也是不会有什么错的,既如此,承担他怒火的,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令妃。 乾隆郁闷地来了翊坤宫,离去的时候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郁闷。 宫中素来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消息很快便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知晓此事后,很是惊讶:“以往皇帝再怎么不高兴,一见到芃芃,这心情也就舒畅了。怎么,这回他去翊坤宫,没能见到芃芃吗?” 张嬷嬷忍着笑意道:“主子有所不知,皇上这回是见到了五公主,但听说,五公主没给皇上什么好脸色看呢,也难怪皇上走的时候越发郁闷了。” “哦,这是怎么回事儿?”太后追问道:“芃芃这孩子向来心思剔透,很是贴心。她虽然偶尔会发发小脾气,但在皇帝或是哀家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会很认真地安慰咱们。”也正是因为这个,乾隆现在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回但凡心情不好,便去找芃芃安慰一下他,这回还是他第一次失手。 太后想了想,问张嬷嬷:“可是皇帝做了什么让芃芃厌烦的事?” 反正千错万错,不会是她家可可爱爱的小孙女的错,小孙女不理乾隆,肯定是乾隆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太后的偏心就是这样的理直气壮! 张嬷嬷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不由为乾隆鞠一把泪,若是他知道了太后说的这些话,只怕要更加心塞了。 张嬷嬷见太后的胃口已经被彻底吊了起来,也不再卖关子:“回禀主子,皇上他倒是没做什么惹五公主厌烦之事,只是五公主啊,在皇上去翊坤宫之前,就已经从皇后娘娘那儿听说皇上惹得您不高兴了,五公主这是在为您出气呢!” 说着,又将芃芃对乾隆说的那些个话,诸如“阿么,坏坏,玛么,气气”之类的,在太后跟前学了一遍。 太后眼中笑意渐浓,被逗得乐不可支:“不愧是哀家是孙女,知道心疼自家皇祖母了,哀家可算是没有白疼她。” “五公主向来纯孝,虽然年纪还小,但她待主子的一片赤诚之心,可真是没得说。” 太后扬起的嘴角中透出点儿得意来:“就该这样!她老子下次再气哀家,哀家可不怕了,有芃芃为哀家出气呢!” 张嬷嬷看着太后这带着点儿孩子气的表情来,也不由抿嘴一笑。自从有了小公主,自家主子越发像个老小孩了,心情越发愉快不说,人也越活越年轻。 有了盼头,和以前相比,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若是搁在以前,随后宫那些个妃子们斗来斗去的,只要不扰着太后礼佛,太后哪里会亲自出面管后宫之事呢?可如今,芃芃也要在后宫之中生长,太后嘴上不说,心里头却是对后宫之事越来越挂心了,若是任由某些人在后宫之中搅风搅雨,岂不是破坏了芃芃生长的环境?不得不说,太后这次将乾隆好一顿训斥,除了她看不惯令嫔的做法之外,看不惯乾隆对令嫔的一再纵容之外,芃芃也是原因之一。 -- 第149页 好在这孩子是个懂事的,让太后觉得自己没有白疼她。 “来人,将哀家新得的蜀锦取一些来,芃芃一日日长大,哀家先前派人送去的小衣裳,只怕已经不合她身了。正好哀家最近有精力,不如亲自为她再制一件新的。” “主子可真是疼小主子,小主子知道了,定会十分欢喜的。”蜀锦这样精贵,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太后却拿蜀锦来给五公主做衣服,可见太后对五公主的宠爱之情。蜀锦也就罢了,再怎么难得,好歹还有门路获得,只是太后亲手缝制的衣裳,却是没有几个人有福气穿上的。除了五公主之外,其余阿哥、格格们,平素里能得太后一句关心,或是得几样赏赐,都已经很是难得了。让太后为他们缝制衣裳,对于他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太后有心思做点儿除了抄经念佛之外的事,在张嬷嬷这等忠仆看来,也是一件好事儿。只是太后毕竟上了年纪,精力有限,张嬷嬷思忖着,她还得劝劝太后,有些费神的地方,得让她们这些下人搭把手。 “摆驾,哀家要去翊坤宫。既然要给做小衣裳,哀家总得仔细看看芃芃现如今的身量。” 太后经常抱芃芃,不会不知道她的身量。现在她这么说,也只是给自己找个去看芃芃的理由罢了。张嬷嬷含笑应了自家主子的话,没有揭穿她。 当主仆二人抵达翊坤宫时,皇后正一脸严肃地“教训”芃芃:“皇上毕竟是你汗阿玛,日后,你不可再对他如此无礼了。” 芃芃仰着小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皇后,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啊~” 皇后见状,伸出手,轻轻在芃芃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听到了没有?本宫知道皇上宠你,但任何宠爱都是有限度的,你若是做得太过了,小心哪天你汗阿玛就不宠你了!” 芃芃继续用无辜的猫眼看着皇后:“啊啊~” 她一双眼睛又圆又亮,小奶音又软又糯,简直让人舍不得继续训斥她。 无论是太后、乾隆还是皇后,见了这个状态的芃芃,血条先空了一半。 起码现在,皇后就觉得,她要继续顶着闺女这副可爱的小表情教训她,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 芳柔颇为不忍地对皇后道:“娘娘,要不这回,咱们就算了吧。想必公主在聆听了您的一番教导之后,已经知错了。” “额呢,不气。芃芃,乖!”在芳柔为芃芃求情的同时,芃芃也没有闲着,她抓紧机会在皇后跟前表现自己乖巧的一面。 猫猫有什么错呢?猫猫只是不想继续挨训罢了! “你也就在挨训的时候最乖了!”皇后没好气地捏了捏自家女儿的小脸,但话语里的威慑力明显比刚才弱了不少。 皇后其实并不想要训斥自家闺女,事实上,她还认为自家闺女的做法颇为解气。 皇后表示,在太后盛怒之下还替令妃求情的乾隆,活该被人冷眼相待。尤其是乾隆不仅自己帮令妃求情,还想把皇后也给拉下水,冲着皇后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皇后表示,自己被恶心坏了,她当时就想把乾隆给狠狠骂上一顿。 芃芃让乾隆吃了个闭门羹,表面上看,是在替太后出气,可实际上,也是替皇后狠狠扇了乾隆一耳光。 皇后本是应该高兴的,但乾隆离开的时候,脸色颇为难看,这让皇后忍不住为芃芃担忧起来。 乾隆虽然十分宠爱芃芃,对芃芃的纵容程度,宫里头其他阿哥、格格们加起来也比不上,可若是乾隆觉得芃芃恃宠而骄,冒犯了他的威严,要把这份宠爱给收回去,可如何是好? 皇后不希望芃芃仗着乾隆对她的宠爱肆无忌惮,芃芃可以撒娇,可以冲着乾隆发发小脾气,但她希望芃芃所做的一切能有个度。 芃芃自然知道自家额娘是为了她好,才会训斥她,所以,她也不会故意跟自家额娘对着干。不过,与皇后所想的不同,其实芃芃并没有肆无忌惮地对乾隆发脾气——她心里有数呢,依照乾隆对她的宠爱程度,以及对祥瑞之说的笃信,只要她不踩了乾隆心中的那根底线,问题都不大。再说,乾隆离开翊坤宫的时候,与其说是恼怒,不由说是郁闷更多一些…… 当然,这些东西,也只有芃芃自己看得清楚。就算跟皇后说了,皇后怕也是不会信的。 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再继续接受皇后的蹂-躏,芃芃一边儿讨好地冲着皇后笑,一边伸出两只小爪爪,握住了皇后的手臂,轻轻摇了摇:“芃芃,乖乖的!额呢,笑笑!” 看着这样的芃芃,皇后再也说不出什么训诫之语了,每回心里头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教训芃芃,可到了后来,最先控制不住心软的,也是她。 皇后目光一扫,落在一旁笑得直打滚的小十二身上,这脾气顿时便有了去处:“还笑!你妹妹在你汗阿玛跟前表现是不好,你以为你的表现就有多好不成?” 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们,事后可是将乾隆和两位小主子的每一句对话都学给了皇后听,皇后自然知道,看似老实无辜的小十二,实际上也没干什么好事。 小十二一听皇后说他,立马停止了笑,学着自家妹妹,努力地用狗狗眼朝着皇后发射狗狗光波。 可惜经过方才芃芃的一番轰-炸,皇后对于这类眼神的抵御能力提高了不少。再加上,皇后觉得,芃芃会对乾隆不敬,就是小十二这个做哥哥的带的头,她对自家小闺女都能忍得下心训斥,对于自家儿子自然就更不会手软了。 -- 第150页 “小十二,你告诉皇额娘,‘汗阿玛奇怪’,‘汗阿玛凶’,是不是你先说的?” 虽然性子调皮,但总的来说,小十二还是一个实诚的好孩子。面对皇后的一番诘问,他很快便点了点头,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还特别理直气壮地跟皇后说:“阿玛……本来就……奇奇怪怪,还凶!妹妹不理阿玛,我也……不理阿玛!” 好了,甭说了,找到罪魁祸首了。 皇后就在想,芃芃若是不高兴了,最多就是不理乾隆,怎么会对乾隆说那么些冒犯的话,原来竟是跟着小十二学的! 小十二眼看着皇后一脸阴沉地朝着自己走过来,不由捂着自己的小屁屁,后腿了几步,原来他不听话的时候,小屁屁可是遭过殃的。他虽然不明白自己错在了哪儿,却也下意识地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做的。 “额……额娘。”小十二呐呐地道。 眼看着小十二就要遭受自家额娘的毒手,这时候,小十二的救星终于到了:“皇玛嬷,额娘,额娘要打我!” 太后本是欢欢喜喜来看自家孙子孙女的,结果一到了翊坤宫,就发现翊坤宫中的氛围有些不对。她阻止了下人们的通传,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结果就听到了皇后对芃芃和小十二说的那番话。 作为一个母亲,太后能够理解皇后对芃芃以及小十二的担忧,但作为两个孩子的皇祖母,太后是绝不会坐视皇后当着自己的面惩罚两个孩子的! 更何况,在她看来,两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乾隆敢不按规矩行事,合该被两个孩子嫌弃!经此一事,也好让他明白,日后若是不想丢脸丢到孩子跟前,说话做事变得越发慎重。 至于皇后所担心的事,在太后眼里就不是个事儿!若是乾隆胆敢因为这么点小事,便跟两个孩子计较,这么些年岁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小十二,芃芃,过来,让皇祖母抱抱你们。你们额娘不心疼你们,皇祖母心疼你们。”太后摆出了一副护犊子的模样来:“哀家倒要看看,有哀家在,谁敢打哀家的宝贝孙孙们!” 小十二和芃芃一人抱住了太后的一条胳膊,一脸依赖的蹭了蹭自家皇祖母的袖子,脸上全然不见面对乾隆时的冷淡和面对皇后时的弱小无助可怜。 皇后:“……” 皇后这个亲娘,在太后的对比之下,简直秒变恶毒继母。 第40章 三合一 皇后无奈地对太后道:“皇额娘, 孩子还小,不知轻重,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们, 下回他们真的惹恼了皇上, 可就糟糕了。” 太后:“哀家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若是皇帝敢因为这事儿教训两个孩子,哀家就再训他一顿!” 总之,在太后看来,若是芃芃和小十二与乾隆之间发生了冲突, 错的一定是乾隆!两个孩子这么懂事, 这么乖,才不会有错呢! 太后偏心得理直气壮, 护犊得很! 皇后:“……” 行叭,有太后这话在, 她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刻, 皇后甚至都有些可怜乾隆了,瞧他在太后心中这地位降的……啧啧。 不过很快, 皇后就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太后连乾隆都训得,自然也有权力训斥她这个儿媳。方才, 她是怎么训两个孩子的, 如今,她就在两个孩子面前怎么被太后训。 两个孩子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皇后这么蔫头耷脑的模样, 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皇后最是好面子, 本来被自家婆婆训斥几句没觉得有什么, 可眼下婆婆训斥她的模样被两个孩子听了去,且还是为了两个孩子训她,两个孩子不仅在一边儿听着, 脸上还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皇后整个人便有些不好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后见了皇后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头也觉得怪有意思的。从前太后也不是没有对皇后训过话,那时候,皇后总是一脸顺从地洗耳恭听,瞧那架势,恨不得把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皇后对太后这般尊敬恭顺,太后虽然很是满意,但见惯了皇后端庄严肃的脸,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趣,眼下皇后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倒是让她越发生动鲜活起来。 “皇后,日后啊,你若是不想哀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训你,做事之前呢,你就多想一想。这句话,哀家曾经对皇帝说过,如今,也同样说给你听。皇帝他是遇到后宫之事就容易昏头,你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懂事的,做事都很符合规矩,可你有时候就是太讲究规矩了,迂腐过了头。哀家的孙子、孙女明明没犯什么错,你也要罚,哀家可不允许。” 太后目光柔软地看着拉住自己左边儿衣袖的小十二——眼下这孩子已经开始研究起太后衣袖上的花纹了,以及拉住自己右边儿衣袖的芃芃——这孩子倒是乖得很,在认认真真地听自家皇祖母说话,一边听还一边点头呢。 “芃芃和小十二还小,正是最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时候,哀家可不希望他们都变成皇后你这样儿,整日板着张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嘴训人。你说是不是呀——”太后本想问芃芃的,可谁知,芃芃不想回答这个棘手的、注定要得罪自家额娘的问题,便悄悄指了指另一边儿的小十二,暗示太后去问小十二。于是,收到孙女暗示的太后把头转向了小十二那一边,到嘴的话临时改了口:“你说是不是呀,小十二?” -- 第151页 被点到名的小十二愣了愣,而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他冲着太后重重点了点头:“嗯!皇玛嬷,说得对!” 一旁的皇后听到自家儿子居然顺着自家婆婆的话埋汰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臭小子,平日里真是白疼他了,就会在太后跟前拆自己额娘的台! 小十二被皇后的表情吓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而后委屈巴巴地拽住太后的袖子:“皇玛嬷,额娘,凶凶哒!” 太后疑惑地冲着皇后看了过去,她刚训诫过皇后,告诉皇后不许凶两个孩子,皇后难不成还敢“顶风作案”?却见皇后正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仿佛皇后刚才那“凶狠”的表情不存在似的。 太后迟疑着开口:“皇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莫非是她训这个儿媳训得太狠,导致儿媳情绪失控了? 此时,小十二也歪着脑袋,表情有些困惑地看着皇后,难不成,是他方才眼花看错啦,额娘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一想到这儿,小十二赶紧伸出两只小胖手,使劲儿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儿媳无事,儿媳只是觉得,皇额娘说得对。”皇后咬着牙道。此时她是进退维谷,立刻收回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强行转变另一种表情也不是,只能任由那个尴尬的笑挂在她的嘴角。 “无事就好。”听皇后这样说,太后也放下了心。太后这一放心,自然就要继续数落皇后了:“不会笑就别笑了,瞧你,一个笑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哀家也不是非要你对两个孩子笑,只要你不凶他们就可以。” 芃芃听了这话,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凶是不能凶的,最好长篇大论的训诫也不要有。 “儿媳遵命。” 很快,在太后的居中“调解”之下,屋内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氛围。 两个小家伙得了太后的庇护,此时自然是凑到太后身边儿卖乖讨巧,一门心思地哄太后开心。这回太后庇佑了他们,他们若是不把太后给哄开心了,下回若是又挨训,可去找谁呢?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两个小家伙还是很精明的。 “皇祖母最好了!”这样说的芃芃,很快就得了太后一记摸头杀,附赠一个慈爱的笑容。 “皇祖母最好了!”一向是芃芃跟屁虫的小十二见妹妹这样说,得了自家皇祖母的喜爱,也懒得去思考,索性照着又说了一遍。 然后他就得到了来自皇祖母的一记爱的戳额。 “小十二,皇祖母可是刚刚帮着你躲过了一场责罚,结果你连感谢之语都不是自己想的,而要跟着妹妹学,可见你感谢皇祖母的心不诚!皇祖母真是太伤心了。” 芃芃闻言,立刻给了小十二一个鄙夷的小眼神。自家老祖母明明那么好哄,一个软乎乎的拥抱,一个爱的么么哒,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哄好。结果自家兄长还能够让老祖母伤心,实在是太没有用了! 看样子,蠢哥哥根本靠不上嘛,最后,还得靠她出马! 芃芃想了想,最后指着太后对小十二道:“哄玛么!让,玛么,笑笑!” 小十二不太明白这个“哄”该怎么个“哄”法,不过,妹妹让他想法子让太后笑,他却是听懂了的。于是,小十二对着太后甜甜地道:“皇玛嬷,笑笑~” 他这声音中,掺了十二分的糖度,太后听在耳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然而,太后到底想逗逗自家小孙子,很快,她勾起的嘴角又沉了下来。她想要看看,若是她不笑,自家孙子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她笑出来。 小十二见太后没有像他预想中那般笑出来,不由疑惑地凑到太后跟前看了看,像是在研究什么严肃的命题似的,盯着太后紧绷着的脸研究了半天,而后,他用小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张小脸也是越来越严肃。 别看太后面部表情紧绷,实际上,她老人家心里头已经笑开了花。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十二很是可爱,如今眼前这表情严肃的小十二也让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要伸手揪一揪他的小脸,破坏他这副故作深沉的小表情呢! 不知过了多久,小十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就在太后思考着小十二是不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自己做祖母的是不是不要太为难孙儿了的时候,小十二突然放下了托着腮的手,咧开嘴,冲着太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皇玛嬷,笑笑~开心,开心!” 说着,他又伸出小手,在自己身上掏啊掏的,掏出一枚不知何时被他藏在袖中的糖果来,献宝似的送到了太后跟前。 皇后一见了那糖果,脸上就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她就说呢,怎么小十二糖罐里的糖最近总是少,原来竟是被他偷偷藏在了身上!看样子,她有必要不定时搜查一番了。 因为怕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皇后在这方面素来对小十二管得严,每日糖果只许小十二吃一两颗,若是宫中有其他宠爱小十二的长辈送了糖果给小十二吃,那么当天,皇后就一颗也不会再给他。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面对皇后的这种森严管制,小十二显然也摸索出了一套应对之法来,演技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骗过了皇后和负责盯着他的芳芷。 此时,小十二也似是感觉到了危机似的,脖子缩了缩,只觉得周遭有一股子凉意弥漫了开来。但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探究那让他感觉不祥的冷意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了,因为—— -- 第152页 “哟,小十二这是要请哀家吃糖果呢!” 太后伸出手,就想从小十二手中接过那糖果,谁知小十二很快便缩回了那只拿着糖果的手。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像示范似的,冲着太后露出一个笑容来:“笑笑~” 然后,他又把握着糖果的那只手送到太后跟前,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中的糖果:“给糖糖!” 太后愣了愣,才道:“小十二还知道该怎么让人做事了,做成了才有糖果吃,做不成就没有糖果吃,是不是?”说着,她笑指着小十二,对皇后道:“明明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却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真真是猴儿精。” 皇后没好气地白了小十二一眼:“他啊,平日里有点小聪明,都用在这方面了。” 小十二挠了挠头,没有看出自家亲娘是在嫌弃他,还以为自家亲娘是在夸赞他呢,笑得可得意了。皇后一看到他这副傻乎乎的表情,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好让他笑不出来。不过,皇后顾忌着自家婆婆还在场,到底忍了。反正,太后再怎么喜欢小十二和芃芃,也不可能呆在翊坤宫一直不走。等太后走了,皇后有的是机会将她的想法付诸实践! 小十二见皇后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糖瞧,眼神十分的炙热(思考着她儿子究竟备着她藏了多少次糖),还以为他家额娘也想吃糖。小十二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指着太后对皇后道:“糖糖,给皇玛嬷,没有了。” 说着,他摊开手手,露出掌心中的糖,示意他仅有这么一颗,没有多余的糖给他娘了。 然后,他又迟疑地看了太后一眼:“皇玛嬷,不要,给额娘!” 这下子,太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抱着小十二亲了又亲,肚子都有些笑疼了:“哎哟,小十二,你可真是要笑死哀家了……你这么机灵,皇后平日里把你养在宫中,一定得了不少欢乐吧?”对于她老人家在小十二心中排在皇后之前一事,她老人家表示很满意,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小十二。 皇后木着脸表示,欢乐没有,气倒是气饱了。 芃芃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十二,也不由偏过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太后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家额娘为何一直盯着小十二掌心中的糖看吗? 小十二这糖本就是背着皇后截留下来的,结果这小子一时得意忘形,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拿了出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眼下太后还在场,皇后不会说什么,待太后一走,只怕小十二偷藏糖果的手手或者是小屁屁就要受皮肉之苦了。亏得小十二还以为皇后盯着他手中的糖果瞧,是想要吃他的糖果呢,真是没有一点儿危机感! “玛么,笑了,给糖!”为了引开太后和皇后的注意力,芃芃又开始对小十二进行现场教学了。 太后或许不在意小十二那颗糖,但小十二既然答应了要给太后,就必须做到。 小十二看着太后面上的笑容,慢慢儿地伸出了小手手,一脸肉痛地将糖递到了太后的跟前:“皇玛嬷,吃糖!” 太后看着小十二挣扎的小眼神,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她其实并不怎么爱吃糖,但是从自家小孙子这儿“虎口夺食”,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小十二见太后没有动,正想着太后是不是不喜欢吃糖,他可以把这可糖留下给自己吃,就听芃芃吩咐他:“剥开,喂给玛么吃!” 她实在是看不惯自家胞兄这副蠢样看,明明都已经把皇后给得罪了,就指望着能讨好太后,好在皇后想要收拾他的时候让太后帮忙拦着些了,结果这小子连颗糖果也舍不得出,真是太小气了,一点儿不知道轻重! 芃芃又哪里知道,对于皇家来说,一颗糖果自然算不得有多么贵重,倘若皇后放开了让小十二吃,只怕小十二也不会拿糖果当回事儿,兴许还会吃一颗扔一颗。可偏偏,皇后严格限制小十二平日里吃糖的数量,小十二手中的糖果还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小十二自然视若珍宝,舍不得给太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小十二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且妹妹跟他说了,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否则长辈们就会不喜欢他了。 于是,尽管小十二盯着手中的糖果,露出了恋恋不舍的表情,最终他还是按照芃芃的叮嘱,剥开了糖果的包装,将那颗糖果亲自喂到了太后的嘴边:“皇玛嬷,吃,甜甜!” 太后见小十二递糖果的模样像极了要慷慨就义一般,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十二孝敬给哀家的东西,哀家自然要好生尝尝。”说着,她将那颗糖一口含进了嘴里。 看着小十二一脸肉痛不舍的表情,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尽管小十二如此宝贝这颗糖,最终还是选择了把这颗糖给太后吃,可见在小十二的心里头,还是太后这个亲祖母更重要些。一想到这儿,太后心里头就美得直冒泡。 想到这儿,太后又不由把眼神投向了芃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够吃得上芃芃孝敬的糖果呢?咳咳,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是糖果,毕竟她老人家也不怎么爱吃这玩意儿,只要是芃芃喜欢、太后恰好又不讨厌的东西就行。 太后喜欢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小辈们对她的一片孝心。比方说这糖果,她不爱吃,但若是小十二或是芃芃孝敬她的,那她吃在嘴里,就会觉得甜到了心坎儿里,再怎么平平无奇的东西,在心理作用下,也会变得美味无比。 -- 第153页 芃芃见太后嘴上虽没有说什么,但一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由有些慌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皇后。她一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背着皇后做什么偷藏糖果之事——当然以她现在的年龄皇后也不敢拿糖果给她吃,怕卡着喉咙——她身上自然是没有糖果一类的东西的。 至于其他的东西……芃芃在自个儿身上扫视了一圈,基本都是太后、乾隆或是皇后送的,也没有什么适合拿来讨好太后的东西呀!可太后用这般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总不能让太后失望吧? 皇后接到了女儿求救的眼神,被儿子气得够呛的她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安慰,好歹女儿还是很依赖她的,遇到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皇后想了想,对太后道:“皇额娘,芃芃眼下还不能吃糖,她身边儿素来是不带糖果的,您若是想让她像小十二那样孝敬您,那还真没有。但芃芃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会用花卉编织手环了,她编织的第一个手环,就送给了儿媳呢。” 说到这儿,皇后的音调微微上扬了一些,往日都是太后和乾隆当着她的面跟她炫耀芃芃对他们多有孝心,今儿个,皇后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也可以反过来跟太后炫耀炫耀了! 不过,皇后还是很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的,待她看到太后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拉之后,赶忙道:“儿媳的意思是——不若咱们命底下的宫女们去寻些好看的花儿来,让芃芃或是为您编织一个花环,或是为您编织一个手环……这总是孩子的一番心意,您说是不是?” 芃芃亲手编织的花环或是手环啊……真是诱人,只是,她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戴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呢? 太后想到这一茬,便将这一茬给说了出来。 她的话音才刚落,芃芃就急急道:“玛么,不老!玛么,戴花花,好看!” 孙女稚嫩的声音,就犹如一汪清泉,驱散了太后心中的踌躇。 皇后见状,亦是抿唇笑道:“皇额娘,您看看,您说这话,咱们芃芃第一个不依。您还年轻着呢,哪里就老了?您若是戴上芃芃为您编织的花环,定然好看!皇上去您宫中给您请安的时候,您可要好生给他看看。” 一番话,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既然皇后都这般说了,那就让芃芃为哀家编织一个手环吧。” 戴在头上的花环有些太大了,她老人家可不愿意让芃芃累着,且芃芃编织出来了,她也不一定好意思往头上戴。手环就不同了,既小巧,戴起来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最合适不过。 后来,听说太后戴着芃芃为她编织的那些手环,特意在宫中晃悠了好几圈,得了宫中无数夸赞。 唯独乾隆,这几日一直不怎么招芃芃待见,只能眼馋得看着太后和皇后与芃芃的有爱互动。 …… 令妃被降为令嫔之后,行事十分低调。许是怕被人嘲讽,许是因为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行动不便的缘故,总之,她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少,如非必要,甚至不再离开延禧宫。与此同时,延禧也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状态——令嫔每日的吃食是小厨房单独做的;用来盛放食物的器皿都是纯银打造的,以便有人在令嫔的吃食中动手脚时能够第一时间查出;令嫔的安胎药由她的心腹亲自抓、亲自煎的,途中不假人手;最近对于宫中其余妃嫔的摆放,延禧宫也是能推就推。 在祈嫔走出冷宫之前,延禧宫上下虽然也是百般小心,但远远没有到这种草木皆兵的地步,眼下,延禧宫究竟是在防着谁,可想而知。 令嫔曾害得祈嫔被打入冷宫,祈嫔从冷宫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令嫔添堵,让令嫔被降了位份。可以说,如今祈嫔已经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但令嫔不认为祈嫔会就此收手,因此,她对祈嫔的防范达到了最高点。 一直以来,延禧宫都是属于主动出击的那一方,这种被动防御、束手束脚的应对之法,让延禧宫上下的宫人们感到很是不适。令嫔身边儿的心腹茯苓就曾私底下问她,为何不直接除掉祈嫔肚子里的那块肉,一劳永逸。毕竟,祈嫔能够从冷宫中走出,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祈嫔本就圣宠稀疏,若是没了肚子里的胎儿,日后只怕很难再怀上第二个,届时,她对令嫔的威胁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 “娘娘,那祈嫔对您满怀恶意,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茯苓以为自家主子是因为怀有身孕之故,对同是孕妇的祈嫔生出了恻隐之心,遂苦口婆心地劝道。 对于茯苓的这种担心,令嫔只觉得好笑。茯苓虽对她忠心耿耿,但还是不够了解她,若是棠晚还在令妃跟前,她就不会说出在令妃看来这般可笑的话。 然而,这毕竟是目前自己身边的第一人,对于茯苓的疑惑,令嫔也不能置之不理。 “你以为,本宫是不想出手吗?本宫是不能出手!如今,宫里头人人都知道祈嫔那个贱-人与本宫结了仇,一旦她那肚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本宫头上来。所以,本宫不能对祈嫔出手——至少不能是现在。更何况,太后对祈嫔这一胎,显然十分看重,居然将自己身边儿伺候的人给了祈嫔。祈嫔和豆绿如今对本宫防范得紧,本宫很难绕开她们对祈嫔的肚子动手。” -- 第154页 令嫔说的这番话,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銥誮 在挑拨离间、给人上眼药方面,她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对其他人的肚子动手这方面,她从不会轻易沾手,即便是真的要对谁的肚子下手,也通常使用借刀杀人这一招,而不会亲自动手,以免事情败露之后,查到她的头上来。这也是当初,皇后笃定令嫔参与了谋害她腹中胎儿,却拿不出证据的原因,令嫔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 “难不成,咱们就这样任由那祈嫔得意?”茯苓终是有些不甘,她们延禧宫的人素来有仇必报,祈嫔既然害得令嫔日子难过,她们自然也不愿意让祈嫔好过。 “当然不是。本宫虽然不能对祈嫔的肚子出手,但宫中应该有不少人希望祈嫔这一胎生不下来,咱们只要挑拨挑拨某些心思活络的人即可。”令嫔眯起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流光:“祈嫔有孕,用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你说,除了咱们之外,有谁最着急?” “自然是嘉贵妃与纯妃,还有原本跟祈嫔地位相仿之人。”在这方面茯苓还是很有心得的:“大家本来都是嫔,祈嫔还是嫔位之中最不得宠的那个,如今她一朝有孕,直接压在了许多人头上,那些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头想必是嫉恨的。” 茯苓没有提到皇后。 虽然整个延禧宫上下都不喜欢皇后,但无论是令嫔还是她手底下的人,其实都明白,皇后就是那等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古板到有些迂腐的女人,祈嫔与皇后没有结过怨,皇后是绝对不会对祈嫔的肚子动手的,除非她想以此来陷害令嫔,但从皇后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茯苓的想法显然也是令嫔的想法。对于茯苓只提了其他妃嫔,而没有提皇后一事,令嫔没有任何惊诧。 “你说得不错,这么多人盯着祈嫔的肚子,总有人要忍不住对她这一胎动手,咱们只管隔岸观火便是,若是有机会,推波助澜一番,或是暗地里给那些人提供一些助力,也并无不可。” …… 如令嫔所料,祈嫔养胎的日子并不安生。 她自冷宫中出来,虽说安安稳稳养了几个月的胎没被人打扰,但在这几个月时间中,她手底下的可用之人也废得七七八八了,不是被内务府调去了别处,就是被祈嫔的一些敌人给除去了。 算下来,祈嫔身边儿真正可用之人,也就只有陪着她一起进冷宫的梨棠,以及后来太后派到她身边儿的豆绿。她们两个虽可靠,但也不可能时时盯着底下所有人。 最近,祈嫔就发现,她这钟粹宫里头,总有人不大安分。 在后花园中散步时,她踩到一块格外光滑的鹅卵石,险些跌倒在地,这让人心惊肉跳的经历,使得祈嫔狠狠动了一回胎气;用膳时,不知谁在膳食中做了手脚,使用了两种相克的食材,若不是豆绿机敏,及时发现命人将这两道菜撤了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祈嫔在自家院中小憩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一只极具野性的猫儿,这猫儿性子凶悍,动作灵巧,若不是祈嫔反应快,只怕它就要一爪子直接招呼到祈嫔的脸上了。 这些日子以来连番发生的事,让祈嫔的心情很是糟糕。更让她难受的是,除了食物相克她有点儿头绪,怀疑是皇后、纯妃或是嘉贵妃所为外,鹅卵石之事,以及猫儿之事,她压根儿就查不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主子,奴婢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自祈嫔出了冷宫之后才被调到祈嫔身边儿的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 “说!” 祈嫔的语气委实算不得好,那名宫女道:“听说,令嫔娘娘素来喜欢猫儿,怕狗。在令嫔娘娘被诊出有孕之前,延禧宫里头还养了几只猫儿呢。后来令嫔娘娘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怕猫儿没轻没重冲撞了自己的肚子,便命人将那些猫儿给送走了。” 祈嫔扬了扬眉:“哦?照你这么说,放猫儿来算计本宫的,很有可能是令嫔?” “这只是奴婢的推测,究竟是不是真。” “令嫔才刚刚因为本宫之事,被太后和皇上降了位份,对本宫怀恨在心,也不足为奇。既然令嫔不想让本宫好过,那么本宫,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祈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事未必是令嫔所为,毕竟令嫔素来狡猾,若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够做成某事,她多半不会亲自动手,但她清楚,若是宫中真的有其他觊觎她肚子的人,她们肯定会希望她以为是令嫔动的手。 祈嫔现如今身边儿的人手捉襟见肘,实在是分不出那么多人来应付来自各宫的人。既如此,她索性如了她们的愿,让她们以为她只怀疑令嫔,如此一来,也好降低那些人的警惕之心。再说,她跟令嫔的这笔账,确实还没有算完呢…… 第二日,祈嫔去了辛者库,也不知她跟令嫔身边儿曾经的第一心腹棠晚说了些什么,当天,祈嫔就带着棠晚去求见了乾隆。 “皇上,当初臣妾的珍珠项链断了导致令嫔滑到之事,是令嫔一手算计的啊!臣妾是被令嫔放在臣妾身边儿的钉子荷香,与令嫔当时的心腹棠晚联手算计的!若是您不信,您只管问棠晚!” 说着,祈嫔将棠晚扯到了乾隆跟前。 她的确是在按后宫中某些人所愿,找令嫔的麻烦。只是单纯的给令嫔添堵,不符合她的利益。除非,在找令嫔麻烦的过程中,她能够得到一些好处——比如说,为自己洗刷污名。 -- 第155页 说实话,祈嫔也没有想到,这次找棠晚,能够这么轻易地撬开她的嘴。 祈嫔原本还以为,似棠晚这样的宫女,宁愿一头碰死,也绝不会背叛令嫔呢。看样子,在辛者库大半年的磋磨,终是让这个令嫔身边儿曾经的第一心腹熬不下去了。 乾隆曾因令嫔之故,十分厌恶祈嫔,还为了令嫔将祈嫔打入了冷宫,倘若证明了祈嫔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令嫔自导自演,岂不是在打他的脸?这让乾隆有些难以接受。 此时的棠晚,在辛者库中呆了大半年,早已不似当初在令嫔身边儿做大宫女时那般光鲜亮丽,只见她衣衫褴褛,雪白柔嫩的肌肤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下变得粗糙,脸也变得蜡黄,看着她憔悴的脸,谁都无法将她与大半年前那个娇俏的宫女联系在一起。即便是棠晚的主子令嫔此刻站在她面前,恐怕都认不住她来。 乾隆却无心关注棠晚外貌上的变化,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棠晚,充满压迫性的声音在棠晚和祈嫔的耳边响起:“把你知道的事,通通说出来,稍后朕会派人去查证!倘若你说的有一个字不实,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棠晚闻言,瑟缩了一下:“是。这件事,得从荷香说起,荷香本与奴婢一样,是在令妃……啊不,令嫔娘娘身边儿伺候的人。令嫔娘娘想要往祈嫔娘娘处安插人手,便故意责打了荷香,做出一副对荷香深恶痛绝的模样,以此来取信于祈嫔娘娘。在打完荷香之后,令嫔娘娘将荷香退回了内务府。祈嫔娘娘素与令嫔娘娘不睦,她曾见到令嫔娘娘当众掌掴荷香,以为荷香是真的与令嫔娘娘反目了,便将荷香带回了自个儿宫中……” 第41章 三合一 “后来, 令嫔娘娘被查出怀有身孕,荷香这枚棋子,自然也就派上了用场。令嫔娘娘想要除去祈嫔娘娘, 与此同时, 借机震慑住宫中想要对她腹中胎儿不利之人, 因此,祈嫔娘娘才会在逛裕花园的时候那么巧地碰上了令嫔娘娘,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还恰好断了,且周围, 除了令嫔娘娘和祈嫔娘娘各自所带之人外, 没有第三方的人……” 祈嫔听着这话,微微沉下嘴角。虽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但当初发生的那一切,对于她来说, 仍然是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 是啊, 一切都是那么的巧合,巧合到她百口莫辩。乾隆本就更偏心令嫔,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后,可不就笃定了她谋害皇嗣之事了么?虽然祈嫔在冷宫坐胎, 可以说是将计就计, 但如果有的选的话,谁愿意去冷宫那样的地方呢? 祈嫔再也不想要回到当初那被人污蔑却百口莫辩、孤立无援的日子。为此, 她会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谁若是想要害她, 谁若是挡了她的路,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耳边,棠晚的话还在继续:“皇上应该还记得, 当初,在重阳宫宴上,奴婢曾假意称病、没有跟在令嫔身边儿伺候的事吧?那回,奴婢就是偷偷去见了荷香,给她一些银子,并叮嘱她在出宫之后,彻底将宫里头的这些事儿给忘了。不想,奴婢和荷香在见面的时候,竟被固伦和敬公主的人给发现了……” 随着棠晚的话,乾隆的记忆回到了棠晚挨罚当晚。 对于不算重要的事儿,乾隆一向不会特意去记,但因为此事闹得有些不像话,且与他的爱女固伦和敬公主有瓜葛,他倒还有些印象。 乾隆依稀记得,在重阳宫宴过后,皇后来找他,道是和敬受了委屈。乾隆素来对和敬宠爱有加,在孝贤皇后故去之后,更是时不时便把和敬召进宫来关心一番,生怕和敬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受了委屈。那日,乾隆听说有人给了自己女儿委屈受,自然不能容忍,这一查之下,乾隆就发现,原来令嫔竟偷偷摸摸地将孝贤皇后留给和敬的部分人手截为己用。 随着此事一道露出端倪的,是戴佳氏陷害令嫔之事。 当时,祈嫔戴佳氏已被打入了冷宫,令嫔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棠晚却趁夜密会祈嫔曾经的心腹荷香……而荷香呢,先是跟着令嫔,在与令嫔决裂之后又跟了戴佳氏,戴佳氏被打入冷宫之后没过多久,明明没有到岁数的荷香居然就上了出宫名单,即将和一些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一道被放出宫去。 这些事儿,怎么想怎么诡异。 当时,乾隆的注意力都放在和敬受委屈之事上,因棠晚一力顶下所有罪名,道是她背着自家主子令嫔做下了这些事,乾隆便剥夺了棠晚延禧宫一等大宫女的身份,将其充入了辛者库。至于棠晚疑似与荷香合谋算计、陷害戴佳氏一事,乾隆却是没有深究。毕竟当时,戴佳氏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对于乾隆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戴佳氏也没有足够的分量让乾隆重新审查此事,更何况,乾隆打心底里也不愿意相信,令嫔会自导自演。 于是,令嫔受了一顿斥责,棠晚入了辛者库之后,这件事就被乾隆抛在了脑后。 但是如今,祈嫔戴佳氏从冷宫之中走了出来,还将一切疑点都摆在了乾隆的面前,曾经被乾隆忽略的事,如今再也容不得他继续忽略下去。哪怕是为了祈嫔腹中的孩子,他也要将这件事查个明白。如若棠晚所言是真的,当真是乾隆错怪了祈嫔,那么,他对祈嫔和祈嫔腹中的孩子,便亏欠良多…… 这件事要说有多复杂,倒也没有,关键点就在棠晚和荷香的身上。秘密碰头的是棠晚和荷香两个,如今棠晚已经认了罪,接下来只要把荷香也给抓起来审问一番,看看得到的口供与棠晚的是否能对的上,就能够推断出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 第156页 然而,事涉令嫔,乾隆到底还是比平日多了一分慎重。 他对棠晚道:“既然你之前对令嫔那样忠心,宁可自己顶下所有罪责,也不肯让她被牵涉到此事之中,你又为何会忽然站出来,为祈嫔作证?” 乾隆怀疑,棠晚是不是被祈嫔给收买了,才会如此行事。否则,她前后的所作所为,岂不是自行矛盾了?若是她想要让令嫔获罪,之前又为何要挺身而出为令嫔顶罪?若是她对令嫔死忠,眼下她的所作所为,又与背叛无异…… 祈嫔垂下眸子,掩住眼中的嫉妒与不甘。为何在事涉令嫔的时候,乾隆就这般冷静理智,究根问底,坚决不愿冤枉或是错怪了令嫔,可在对待其他人时,乾隆又是那么的随意,全然不在乎她们的冤枉、她们的委屈?十指有长短,人心有偏颇,她能够理解,但她不能理解,这人的心,怎么就能偏得这么厉害呢?!!! 不过,没关系了,就算乾隆心里头再偏袒令嫔,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包庇她犯下的罪过,不是么?令嫔的把柄不好抓,这一次,好不容易被她抓到了,她至少要从令嫔身上狠狠刮下一块肉来! 棠晚道:“奴婢原本,的确是打算死也不透露出令嫔的秘密的,为了令嫔,哪怕要让奴婢一辈子在辛者库中做牛做马,奴婢都心甘情愿。” 假话。实际上,棠晚在辛者库,不过呆了数月,就快要撑不下去了,她原以为,她什么苦都吃得,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可后来,到了辛者库中,天天被人安排去刷恭桶,饭是捡别人剩下的吃,每日都有各式各样的人换着法子的来羞-辱她,她才明白,毫无尊严地活着,堪比活在地狱。也就是这几日祈嫔特意派人到辛者库使了银子打了招呼,棠晚的日子才能够过得松快些。 “但奴婢没有想到,令嫔娘娘竟会这么狠……荷香对令嫔娘娘一片忠心,为了她的计划,不惜费劲千辛万苦,潜伏到祈嫔身边儿去,获得了祈嫔娘娘的信任,又冒着极大的风险,帮令嫔娘娘实施了她的计划。可到了最后,令嫔娘娘她竟然害怕荷香说出她的秘密来,将她……灭了口。” 真话。兔死狐悲。棠晚固然可以为自家主子出生入死,但这种卸磨杀驴的做法,难免让她怀疑,为了这样的主子冒这些风险、受这些罪,究竟是不是值得。 乾隆道:“朕记得,那名宫女早就已经被放出了宫,那么,你是怎么知道,她已经没了的?” 棠晚咬着唇道:“回禀皇上,荷香乃是奴婢的堂妹,与奴婢自小一道长大,就如奴婢的亲妹妹一般。她没了,家里人自是要告知奴婢的。” 乾隆本还准备审问荷香呢,没想到人已做了宫外幽魂。这时候,他已经有些相信这件事了。毕竟,荷香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宫女,出宫之后竟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殒,怎么看其中都有问题,的确有可能如棠晚所言,是被灭了口。只是,究竟是不是令嫔下的手,还有待查证。 棠晚似是看出乾隆对此事仍然存有疑惑,不敢相信令嫔是罪魁祸首,于是她咬着唇道:“奴婢此番帮着祈嫔娘娘告发令嫔娘娘,虽是因看不惯祈嫔娘娘无端因令嫔娘娘之故而蒙受污名,且也想为奴婢的妹妹讨一个公道。但无论情愿与否,奴婢终究做了背主之事,在奴婢选择将一切对皇上和盘托出之时,奴婢便知自己必将不得好死。奴婢唯一担心的就是,令嫔娘娘将荷香灭了口,仍不肯放过奴婢的家人。皇上与祈嫔娘娘素来仁慈,奴婢厚颜请求皇上与祈嫔娘娘在奴婢走后,对奴婢的家人照拂一二。” 这番话一出,顿时让棠晚话语中的可信度高了不少。毕竟,棠晚若是继续选择沉默,忠于令嫔,那她兴许还有机会等到令嫔重新得势,将她捞出辛者库。但她今日向乾隆坦白了所犯的罪过,凭着她的罪过,她注定是要被赐死的,乾隆不会容许这样一个先是谋害宫妃、后又背主之人继续活着。棠晚明知道和盘托出是死路一条,她还是走上了这样一条路,可见她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若是能够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看在你坦白的份儿上,本宫便答应你,会派人护住你的家人,让他们离开京城,回老家谋生,不会让令嫔对他们下毒手。”祈嫔如是说道。 这也是祈嫔与棠晚的交易内容。若是不把棠晚的家人安顿好了,棠晚是不会轻易赴死的。 眼下正值关键时期,乾隆迟迟没有发话,祈嫔自然要先稳住棠晚的心,以免棠晚以为她不肯遵守承诺,在最后关头推翻供词。 听了祈嫔的话,棠晚点了点头,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意:“多谢祈嫔娘娘仁慈。” 祈嫔悄悄地看了乾隆一眼,只见乾隆面容沉肃,双眼犹如深潭一般,不可见底。 她没敢多看,怕自己视线落在乾隆身上过长,引起乾隆的反感,便赶忙收回了视线。只是,随着乾隆的沉默,她一颗心却是沉到了谷底——难不成,在经历了这些事后,乾隆仍是不愿意处置令嫔,仍要包庇她吗? 从前,祈嫔总是觉得皇后没本事,费了老鼻子劲儿也斗不过令嫔,她还曾畅想过,若她坐在皇后那个位置上,早就把令嫔给治得服服帖帖了。 可如今,祈嫔才知道,做令嫔的对手有多么憋屈。虽说她没能取得什么物证吧,但人证都摆在乾隆跟前了,乾隆还是不愿意相信,他心目中美好纯良的令嫔会做这种事。她感觉,她就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最后却打在一团棉花上一样。 -- 第157页 乾隆对令嫔有多宽容和“深情”,对其他宫妃就有多么冷漠无情。 …… 延禧宫中 在接到乾隆驾临的消息时,令嫔娟秀的面容上先是浮现出一丝错愕,而后,便是满满的惊喜。 乾隆才刚走进正殿,她便小鸟依人地偎了上来,声如莺啼:“皇上!臣妾在宫中日思夜想的,终于把您给盼来了!定是佛祖听到了臣妾的心声,这才把您送到了臣妾的身边来!” 她美目含情,面染红晕,眸中的那点亮光,仿佛能够直照进乾隆的心底。 自乾隆踏进这延禧宫中的那刻起,令嫔心里眼里,便只有乾隆一个人,仿佛他是她的天,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存在。 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拒绝喜爱的女子用这样眷恋的目光追逐着自己,用这样缠绵的柔情依偎着自己。令嫔身上,既有孝贤皇后一些美好的品质,与此同时,她也能够做到一些孝贤皇后做不到的事,比如说,孝贤皇后对于乾隆的到来再怎么欢喜,也只会用含蓄地方式表达,不会像令嫔这般热烈而直白。 “瞧臣妾,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一时见了皇上,过于欣喜,竟忘了给皇上行礼,还请皇上莫要怪罪。” 说着,令嫔娇软的身子就要从乾隆身边儿离开,却被乾隆一把摁住。 乾隆这次来延禧宫,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他刚刚走进延禧宫的时候,还是一脸阴云密布,可被令嫔这样撒个娇,那冷脸便如论如何也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 他低头打量着令嫔,只见孕中的令嫔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彩,当令嫔低下头抚摩自己隆起的肚子时,他的心也不由软了下来。 “好了,爱妃还怀着身孕,就不要多礼了。待你平安诞下皇嗣,再行礼也不迟。” “多谢皇上体恤。”令嫔捉着乾隆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皇上,您摸摸,皇嗣在动呢,它定是感知到了自个儿阿玛的到来,在向您打招呼。” 乾隆的手在碰到令嫔的肚子时,变得无比僵硬,他生怕自己力道过大,伤着了令嫔腹中的皇嗣。 令嫔见状,低下头,抿唇一笑,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裳,头上只用零星的几朵珠花点缀,鬓边簪着两朵白玉兰,看着柔和而又姝丽,丝毫没有攻击性。 这样美好的女子,真的做得出杀人灭口之事吗?乾隆不由心中起疑。 令嫔见乾隆久久不说话,只盯着自己不住地看,不由有些羞涩:“皇上,你没来延禧宫的这些日子,臣妾和宝宝……都很想念您。” 乾隆闻言,心头一震,怀中的这个女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地拨动他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那根弦,同时也撼动他的情思。 她没有问乾隆,为何这么久不曾踏足延禧宫,也没有问,乾隆今日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每回乾隆来延禧宫,都会发现,令嫔正在等待着自己。只要乾隆一回头,就会发现,令嫔正站在灯火阑珊处,默默地等他。他来了,她高兴;他不来,她也会体谅他的不易,理解他的难处。令嫔似乎从不会说让乾隆为难之话,做让乾隆为难之事。 这样的令嫔,让乾隆实在难以说出任何重话,更不要说是当面诘问她了。 也难怪太后说,乾隆在别的方面尚可,唯独在与令嫔有关的事上着实糊涂。人家连话都没说几句,乾隆就先弱了气势。 若是让乾隆来处罚令嫔,恐怕乾隆永远也不会给令嫔什么严重的处罚吧。 当时,令嫔若是在乾隆眼皮子底下让祈嫔动了胎气,只消她滴几滴眼泪,温声软语地跟乾隆认个错,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说不准,乾隆真就信了她的话,连位份也不会降她的了。 “朕……这些日子很是忙碌,便没有来见爱妃,爱妃可不要怪朕。”乾隆干巴巴地给自己寻了个理由。 其实他不来找令嫔,初时是因为想要冷一冷令嫔,给她一个警告;后来么,他要不就忙于政务,要不就是与太后、皇后抢夺芃芃的注意力,并教芃芃说话,令嫔和她肚子里这个,还真被乾隆给忘在了脑后。 乾隆这个理由说得很是敷衍,令嫔却是一脸的理解:“臣妾知道,皇上公务繁忙,又怎么会责怪皇上呢?臣妾如今怀着孩子,身子笨重,不能给皇上帮什么忙,便为皇上做了几件针线活,只盼着皇上穿戴的时候,能够想到臣妾和孩子,臣妾也就知足了。” 说着,便命人将她为乾隆缝制的荷包、绣的手帕、袜子等物递给乾隆,她绣工精湛,缝制的东西针脚细密、绣的图案栩栩如生。 乾隆将这些东西握在手里,脑海中便勾勒出一副令嫔在昏暗的烛灯之下一针一线为他缝制这些东西的情形,不由越发感动。 却在此时,门口再次传来通禀声:“皇后娘娘驾到——” “固伦和晏公主到——” “祈嫔娘娘到——” 如果说,在听到前两声通禀时,乾隆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话,那么,在他听到第三声通禀时,就明白,讨债的来了! 祈嫔表示,她要是真的完全把希望寄托在乾隆身上,她就是个傻子。依照乾隆这一见了令嫔就走不动路的德性,指望乾隆是指望不上的。因此,她在找过乾隆之后,又求见了皇后,并在皇后跟前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 第158页 皇后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若是宫中的妃子受了委屈,找不到实证的,自然只能吃个哑巴亏,但似祈嫔一样,手中握有棠晚这个证人,还求到了皇后跟前的,皇后自是要管上一管。 更何况,欺负人的是素来与皇后不睦的令嫔,皇后自然不能姑息。 乾隆若真的打算包庇令嫔,祈嫔自然不好说什么,皇后这个后宫之主,却是能够在乾隆跟前“忠言逆耳”一番的。倘若皇后也不能说服令嫔,也不要紧,帝后发生争执,定会惊动太后,太后她老人家一旦出面,令嫔还想有好果子吃吗? 没错,从一开始,祈嫔就没指望着乾隆或是皇后能够解决问题,只是她不好跳过这二人直接去找太后,这才循序渐进。 乾隆看着走到一块儿的皇后和祈嫔,嗓子中发出了一阵轻咳:“皇后和祈嫔为何会结伴来延禧宫?” “臣妾本是来找皇上的,在路上遇到了祈嫔,臣妾观她似是有冤屈要向皇上倾诉,便带着她一道过来了。” “哦?你来找朕,所谓何事?”乾隆本以为,皇后是在听祈嫔告完状之后,才决定带着祈嫔来找他的,没想到,顺序恰恰相反。 可是,除了这件事外,又有什么事能够劳动皇后,让皇后亲自来找他呢?乾隆有些困惑。 正在这时,被皇后抱在怀中的芃芃轻轻扯了扯皇后的衣袖,看懂芃芃意思的皇后小心地将她放在了地上,拍拍她的小脑袋,道了声“去吧”。然后,众人就看到一只小团子冲着乾隆“蹬蹬蹬”地跑了过去,在乾隆下意识地蹲-下-身子接住她时,她仰着白白嫩嫩的小脸,一脸控诉地看着乾隆:“阿么,你,你不陪我,是,是在陪她吗?” 被她纤白幼细的手指指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令嫔。 乾隆这才想起,自己昨日答应过芃芃,今儿个会去看她,并给她带些宫外刚刚进上的新鲜小玩意儿的。可谁知,今日先是遇到祈嫔告状,后又在延禧宫被令嫔柔情缠身,他竟是给忘了。 此时此刻,乾隆便难得的多了几分心虚。这会子,令嫔也不香了,乾隆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安抚小闺女。 芃芃见乾隆不回答她,越发委屈起来:“芃芃……等阿么,等了,好久好久!阿么,还是不来!” 乾隆一见小闺女眼中开始氤氲起水雾来,顿时心疼不已,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珍宝都捧到小闺女跟前,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芃芃,都是汗阿玛不对,汗阿玛今日有要事要办,一时竟把跟咱们芃芃的约定给忘了,芃芃原谅汗阿玛,好不好?” “不好,汗阿玛,讨厌!” 说着,芃芃又指了指乾隆身旁的令嫔:“令……令,最讨厌!” 祈嫔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都为芃芃捏了把冷汗。尽管皇上十分宠爱和晏公主,但面对这样不懂事、让皇上下不来台的公主,皇上还是偶尔会感到头疼、不耐吧?但愿皇上不要在这儿训斥和晏公主与皇后,否则,就是白白让令嫔得意了。 谁知,乾隆听了芃芃的话,丝毫没有要生气的迹象,反而更加心虚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要汗阿玛怎么做,芃芃才能原谅汗阿玛?” “阿么,自己想!”芃芃才不会直接给乾隆答案呢,就是要让他难受了,下一次才不会这么做。 普通的送东西或是道歉,显然已经满足不了芃芃了,乾隆想了想,道:“那——下一回,汗阿玛绝对不会再对芃芃食言了,好不好?” 芃芃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好,下一回……是下一回,这一回……是这一回!” 乾隆想起方才芃芃提到令嫔时,一脸厌恶的模样,试探性地道:“朕是为了来见令嫔,才没能遵守对芃芃的承诺的。不然,罚朕一个月不许来见令嫔,可好?” 芃芃听到这话,迟疑地歪着脑袋想了想:“真哒?” 乾隆见有戏,忙不迭地点头:“自然是真的。朕对咱们芃芃做出的承诺,什么时候没有兑现了?” “刚刚!”芃芃嘟起了嘴。 乾隆:“……” 自家小闺女为什么这么较真儿呢?较真也就罢了,她记忆力为什么还这么好呢?在她跟前,真是要谨言慎行,才不会被扣上“欺骗她感情”的大帽子啊。 “那芃芃来惩罚汗阿玛,等芃芃把这口气出了,就不要再追究汗阿玛的不是了,芃芃觉得怎么样?” 芃芃见好就收,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哦。” 芃芃想了想,忽然瞧见一旁的桌案上摆放着彩色颜料,原是令嫔拿来描花样子用的,芃芃看了,眼前一亮。她垫着脚尖、伸出小手,想要去够那颜料,可惜身高实在是太矮了,够不着,于是,她转过身来,冲着乾隆伸出了双臂:“抱抱——” 乾隆以为自家小闺女突然对这些五颜六色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一面乐呵呵地走上前抱住了她,一面把搜集一些珍贵的颜料供自家小闺女赏玩之事提上了计划。当然,为了自家小闺女的安全着想,颜料定要采用无害的原料制作出来,且自家小闺女用的时候,身边儿得有人盯着,万万不能让她独自使用这些颜料…… 乾隆将芃芃放在了桌案上,芃芃目标明确地向那些颜料爬了过去。乾隆见状,越发肯定自家的猜测是正确的。谁都没有注意到,芃芃在看到那些颜料后,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之意,她想到了一个惩罚乾隆的好法子,但愿她这汗阿玛待会儿还能够笑得出来…… -- 第159页 一旁的皇后围观了乾隆与芃芃互动的整个过程,紧绷着的面庞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乾隆对令嫔纵容无度,一见了令嫔就容易头脑犯浑,好在乾隆对芃芃的重视程度更在令嫔之上,否则今日,她们怕是又要铩羽而归了。 令嫔在听见乾隆对芃芃做出的承诺之事,则是悄然攥紧了手。她素有留指甲的习惯,水葱似的指甲本已留得颇长,因着她的一番举动,她的指甲断了,顿时,手指头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可惜,她只能咬紧了一口贝齿,暗自忍耐。 在皇后和她闺女到来之前,乾隆本来已经有了软化的迹象,只要令嫔再对着乾隆关怀一番,表表心迹,诉说诉说她对乾隆的思念之情,再展望一下未来,想必就能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惜,自从皇后这小闺女一现身,乾隆心里眼里,都只看得见她,再也看不见旁的人。皇后这小闺女一说她不喜欢令嫔,乾隆立马就当着小闺女的面承诺他接下来一个月时间不会再来令嫔宫中…… 这等反应,让令嫔觉得,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地位,跟固伦和晏公主完全没有可比性。跟乾隆对和晏的宠爱比起来,乾隆对令嫔的宠爱,大约也只是对小猫小狗的感情那种程度吧。她从前的感觉没有错,皇后这一胎,果然克她! 可惜,当初皇后怀着芃芃的时候,明明不少人觊觎着皇后的肚子,最后还是让皇后平安地将芃芃给诞了下来,如今太后与乾隆对芃芃这般宠爱,皇后又对芃芃十二万分的小心,想要对芃芃动手脚,怕是极为不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这年头,小孩子都身娇体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忽而患了一场病,就没了,就像孝贤皇后的两个儿子一样…… 令嫔低垂着头,不敢让人看出她的想法来。只是这个念头,却像扎了根似的,印在了她的心底里。 至于祈嫔,她则是再一次刷新了对芃芃和乾隆这对父女的认知。那么好面子的乾隆,在芃芃跟前可以放下骄傲,小心翼翼地讨好芃芃,即使被芃芃甩了脸子,也丝毫不在意。 本来祈嫔还在担心,芃芃会不会做得太过,让乾隆丧失耐心,最后一旁的令嫔渔翁得利。现在么,她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一点了,她该为令嫔担心才是。毕竟,芃芃看起来真的很讨厌令嫔啊。 就在这时,眼前发生了让皇后、令嫔与祈嫔集体失声的一幕:芃芃居然趁乾隆不备,双手抓着桌上摆放的毛笔,蘸了颜料,就在乾隆的脸上画了起来! “芃芃快住手!”皇后呆愣了几秒,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前去,将自家女儿抓着毛笔的小手给逮住,一脸严肃地怒批自家的女儿:“你怎么可以在汗阿玛脸上乱涂乱画呢?还不快跟汗阿玛道歉!” 说着,一只手压着芃芃的小脑袋,就要向乾隆低下。 与此同时,令嫔也掏出身上常备的手帕来,准备为乾隆擦去脸上的污渍:“皇上,您别动,臣妾替您把脸上的污渍擦去。眼下这些污渍还未干涸,还算好擦,若是待会儿等这些污渍干涸了,可就难擦了。”即便是乾隆再怎么宠爱这个小闺女,也不能容忍她这般冒犯自己吧?兴许,今儿个她能够盼来转机? 令嫔正这么想着,手就被乾隆给推开了。 只见乾隆伸出另一只手,制止了皇后压着芃芃小脑袋道歉的举动,用一种颇为无奈的表情看着自家小闺女:“可满意了?” 芃芃可委屈可委屈地看了看乾隆,又看了看皇后,对对手指:“还没……画完……” 本来她可是准备在乾隆脸上画上猫猫的胡须的,左边三道,右边三道,鼻子中间再添几笔。可惜,她才刚画完了右边的三道,就被皇后发现并控制住了,导致现在乾隆只有右半边脸 上有三道胡须,极不对称。 乾隆低着头与她四目相对,他指着自己的脸,问道:“这就是你给朕的惩罚吗?” 芃芃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 乾隆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侧过头,把干干净净的左半张侧脸露在芃芃跟前:“既如此,那你画吧。先说好,画完之后,咱们就揭过这一页了,日后,你可不许再为这个跟朕生气,可好?”虽然吧,顶着一张花猫脸出门,是挺丢人的,但若是这回不能让芃芃消了气,回头这小祖宗积攒起来算总账,可更要命,还不如先让她把这口气给出了呢。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有损他身为君王的形象……乾隆已经考虑好了,他上朝的时候,离那些大臣们距离远,且那些大臣们多半不会直视他的脸,大概率能够隐瞒住。至于后宫……咳咳,大不了这些天他暂时先不翻牌子了,等印子消下去了再说。 芃芃小鸡啄米般的点了点头,双眼一下子便亮了起来。在乾隆的鼓励和纵容之下,她很快便对乾隆的另半张脸伸出了魔爪。 魔爪伸到一半,芃芃看到错愕地愣在一边,手上还攥着一方手帕的令嫔,奶凶奶凶地瞪了她一眼:“坏人!”而后,愉快地给乾隆的左半张脸画上了须须。 大功告成之后,芃芃看着自己的杰作,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好啦,原谅你啦!” 皇后和祈嫔看着乾隆的花猫脸,都露出了极为古怪的表情,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唯有令嫔,一脸铁青之色。 芃芃拉了拉皇后的袖子,将乾隆的注意力引回皇后身上:“额呢,有话说!” -- 第160页 她的账算完了,自然该轮到皇后和祈嫔了。 隐隐察觉到皇后想要说什么的乾隆心中有些纠结,原本他是打算对令嫔从轻处罚的,可面对如此厌恶令嫔的芃芃,倒不好开口了。 皇后见乾隆自己都对脸上的涂鸦不甚在意,便也努力忽视他脸上的不对劲,正了正神色,说道:“皇上,臣妾在来延禧宫的路上,祈嫔带着棠晚来,告诉臣妾,当初您所认定的,祈嫔谋害令嫔腹中皇嗣一事,另有隐情。臣妾想着,此事非同小可,祈嫔正是因为此事受了几个月的苦,此事还是查个明白为好,您说是吗?” 令嫔闻言,将目光移向了站在祈嫔身后之人,如果不是这人被皇后点了名,她还想不到,这人竟会是棠晚。这般骨瘦如柴、面容枯槁之人,怎么会是那个姿容秀美的棠晚?棠晚作为她的心腹,便是为她去死也是愿意的,又为何会背叛她? 无论如何,皇后会带着祈嫔与棠晚一道出现在延禧宫,足以证明,棠晚说了一些不利于令嫔的话。令嫔在极短的时间内,已将眼前的局势分析得颇为透彻了。 “棠晚,你老实告诉本宫,是不是有人对你严刑逼供了?”杀意一点一点弥漫在令嫔的眼眸中,她的话语却是越发的温和:“若是有人对你做了什么,逼迫你说出了违心之语,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替你做主!” 第42章 三合一 不得不说, 令嫔的一番做派,的确很能唬人。 若不是皇后早就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儿,观察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坚信此事是令嫔自导自演, 再加上棠晚一番声泪俱下的抗诉做不得伪, 只怕连皇后看着令嫔这般做派,都要陷入迟疑之中了。 令嫔她很能演戏,且演出来的,就跟真的一样, 有时候甚至能把她自己都给骗过去。乾隆会屡次被令嫔蛊惑, 的确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这一次,人证在手, 皇后和祈嫔自然不容她胡乱蒙混过关! 事涉祈嫔,自然是祈嫔本人对此事最为上心。皇后还未来得及开口, 就听祈嫔道:“令嫔娘娘好生威风, 还未问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就知道有人逼迫了你的心腹爱婢, 来陷害你了,当真是厉害, 厉害!你若真是对一切不知情, 这会子不是应该正一头雾水么?” 有时候,脑子转得太快, 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啊!这不,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令嫔听了祈嫔的话, 秀美的面庞一沉:“皇后娘娘说了,她是因为觉得当初你谋害本宫腹中胎儿之事另有隐情,才会带着你和棠晚来本宫的延禧宫的。若不是棠晚说了什么, 只怕她眼下还在辛者库劳作呢,又如何会出现在外头?” “在当时的那件事中,本宫的确一无所知,是个纯粹的受害者,这一点毋庸置疑,那日跟在本宫身边儿的是棠晚,她肯定也知道本宫的无辜。可她竟站出来指认本宫,那自然只能是被人威逼利诱了。本宫以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分析不出来!” 令嫔这番话,算是对祈嫔讽刺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事做了反驳。 显然,她很能够分清主次,知道这回的事,她主要需要应对的是祈嫔,而不是皇后,因此,她将主要火力放在了祈嫔的身上。 “本宫知道,因为先前之事,祈嫔你对本宫很有意见,巴不得本宫倒霉,你心里头才算舒畅。本宫害得你动了胎气之事,本宫已经向你道过歉,且太后娘娘也为此降下了责罚,本宫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你说呢?若是你还在为着这件事心里头闹别扭,你大可以直接跟本宫说,要本宫怎么做,你才能心中舒坦,本宫都会满足你!” “至于之前你意图谋害本宫并为此受罚之事,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你应该心知肚明,就算是你想为自己洗脱罪名,不希望腹中的皇嗣因你所做之事而蒙羞,你也不该试图把这些罪名甩到本宫身上来!” 说着,令嫔又看向了棠晚,语气蓦地柔和了下来:“棠晚,你跟在本宫身边儿多年,一直是本宫最为倚重的心腹,咱们主仆相得,那些个虚的话,本宫也不与你说了,你应该清楚本宫的为人。”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让棠晚回想她们过去相处的时光。以情动人,向来是她最擅长做的事。不管究竟是因为祈嫔对棠晚说了什么,棠晚才站在这儿,令嫔都有信心重新将这个自己曾经的第一心腹争取回来。只要棠晚中途改了口,那么祈嫔也将无计可施了。 片刻后,令嫔才徐徐开口:“本宫也清楚,棠晚你不是那等会信口雌黄之人。你今儿个站在这儿,若是受人逼迫行事,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为你做主,绝不会让人轻易欺到本宫的人头上!” 若棠晚真是一时鬼迷心窍背叛了令嫔之人,此时听到令嫔的一番剖白,又见令嫔到了此刻仍然愿意回护她,只怕早就拜倒在令嫔跟前,对她痛哭流涕了。 然而棠晚在听了令嫔的这番话后,非但没有感动,还有些讽刺,令嫔的话越是感动人,她的所作所为就越让人恶心! 从前棠晚就知道,令嫔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她一直以为,令嫔对敌人,跟对自己人,态度是不一样的。然而现在,棠晚知道了,对于令嫔而言,人大抵只分成三类,敌人,有用的人,和无用的人。敌人是需要铲除的,有用的人是需要费尽心思拉拢的,无用的人则是可以随意舍弃的。荷香出了宫,对于令嫔而言成了无用之人,且还有暴-露令嫔秘密的风险,所以令嫔示意其父亲暗害了荷香;而棠晚目前对于令嫔还算是有用之人,所以令嫔才在这儿与棠晚追忆往昔,企图拉拢棠晚。 -- 第161页 可惜,已经太迟了。 棠晚闭上了眼,将眸中翻滚的那些情绪,通通压了下去。当她再次睁开眼看向令嫔时,眼底是一片漠然。 “没有人逼迫奴婢,奴婢接下来所言,一切都是发自肺腑。” “如果硬要说有人逼迫奴婢,那个人也是您,令嫔娘娘。您不该把奴婢往死路上逼……” 说着棠晚又将先前她在乾隆和皇后跟前的那番说辞,当着所有人的面再说了一遍。 荷香虽然只是她的堂妹,但自幼与她一道长大,又与她一起入了宫,在这深宫之中相互扶持着前行,这么些年下来,两人之间的感情早已堪比亲生姐妹。让她将妹妹的死一遍又一遍拿出来说,对于她而言,无异于慢刀子割肉。 但她没有办法,她不能让妹妹白白死去,她定要让害了妹妹的人付出代价!因此,明知道祈嫔只是想利用她,她也心甘情愿被利用! 除了荷香的因素外,辛者库的遭遇,无处倾斜的委屈与心酸,对于棠晚,终究不是没有影响的。荷香得承认,在辛者库呆了数个月,她的心性,终究与以往不同了。 能够在冷宫待上数月,心性看起来却没有太大变化的祈嫔,其城府又该是何等深呢? 这一点,当祈嫔站在棠晚跟前时,棠晚就曾思考过,但没有深入探究,也无暇去探究。棠晚只需要知道,曾经在令嫔面前看似不堪一击的祈嫔实际上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眼下棠晚和祈嫔的目的是一致的,就够了。 令嫔听了棠晚的一番话,秀丽的眉峰渐渐蹙了起来,本来对事情颇为笃定的她,也渐渐发现自己失去了对事态的掌控。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棠晚这个曾经最得她信任的心腹之所以背叛她,竟是因为妹妹的死。令嫔很肯定,自己没有向宫外下达灭口的命令,毕竟荷香侍奉她时也算是尽心,曾为她做了不少事,令嫔自认还没有冷酷到这种地步。即便令嫔足够冷酷,她也不会这么做,毕竟,若是她对这样一个为她尽心尽力之人都能下得了狠手,她身边儿的人,又有谁敢再替她卖命? 然而棠晚却一口咬定,害了荷香之人是令嫔之父…… 令嫔意识到,她陷入了某个人所设的圈套之中。 兴许是有人暗害了荷香,栽到了她父亲的头上,兴许是有人假传消息,误导了她在宫外的父亲,导致她父亲做出了错事。令嫔的父亲本是正五品内管领,后来因她日益得宠之故,惠及家人,她的父亲也被调去宫外并升了官,位居从四品。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令嫔与令嫔之父的往来却因此而大大减弱。虽说令嫔之父升了官,但从四品官员在这权贵如云的京中,压根儿就排不上号,令嫔之母连初一十五入宫给皇后请安的资格都没有,令嫔与其家人的联系被削减到了什么地步,可想而知。 在从前令嫔最为风光得意之时,她掌着协理六宫之权,倒是可以时不时让出宫采买东西的宫女太监们帮自己带些话给家里,可自打她被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后又被禁足、被罚抄书、乃至被降位份之后,她已经许久没与家里联络了。 若荷香之死果然是令嫔之父所为,那只能说,宫中有人假借令嫔之口,向宫外传出了假消息,误导了令嫔的父亲! 然而这些,令嫔都没法说。毕竟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推断,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事发突然,她也来不及收集证据。若是她空口无凭地指认他人,指不定祈嫔又要给她扣上新的罪名。 从来都是让人吃哑巴亏的令嫔,今日自己也尝了一回吃哑巴亏的滋味儿,真真是如鲠在喉。 在棠晚说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后,祈嫔朝着她扬了扬下巴:“令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因为你的陷害,导致本宫在冷宫之中呆了数月之久,你说说,你该怎么补偿本宫!” 祈嫔当然知道,凭着乾隆对令嫔的看重,以及令嫔的肚子,令嫔是绝对不可能像自己一样被打入冷宫的,但祈嫔就是想要让令嫔尝尝自己曾经尝试的滋味儿。 不管怎么说,在令嫔生产之前,能够给令嫔找找不痛快,并替祈嫔自己正了名,对于祈嫔来说,也是一件好事。若是能够让令嫔再降一降位份,就更好了。 嫔位,在宫中还可以称得上是高位妃嫔,一宫主位,有权抚养自己的孩子。再继续降下去,就是贵人、常在、答应了,这等低微妃嫔,是没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的。也就是说,如果令嫔真的再度被降了位份,她肚子里的这胎,在生下来之后,就要被抱到别人的宫中抚养,管别人喊额娘了! 只要稍微想一想那个场景,祈嫔就浑身舒畅。 然而,就在这时,令嫔突然脸色一白:“你说什么,荷香……死了?虽说……她背弃了本宫,投了祈嫔,但终究服侍了本宫一场,她怎会……怎会……” 而后,她便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整个人直接晕倒在地。 显然,令嫔深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之理。 眼下她这昏倒的时机实在是巧妙,可以说是因为她心善,听不得曾经伺候自己的宫女去世之事,也可以说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受不了这等惊吓。且她掐在这个时间点晕过去,即便是乾隆和皇后想对她做出处罚,也不可能了。 人若是没昏,或是斥责,或是禁足,或是罚她抄书,或是降位份,都有说道。可人都昏过去了,还能把她怎么着?难不成,当真不顾她肚子里那个了? -- 第162页 更何况,令嫔因为荷香之死而晕厥之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她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倘若荷香当真是她指使人害死的,她又怎么可能惊怒交加之下晕厥呢? 在令嫔倒地之后,乾隆、皇后与祈嫔都围了上去,围了防止令嫔装晕,祈嫔甚至还亲自掐了她的人中,可惜她对此毫无反应。 最后,连祈嫔也只能承认,要不就是令嫔演技太好了,好到找不到一丝破绽,要不然,她就只能是真晕。可是,真晕,晕倒的时机又那么巧……可能吗?祈嫔的目光在令嫔身上来回逡巡,企图找到令嫔的破绽,可惜,最终却是毫无发现。 棠晚在看到这一幕后,也很是震惊。难道,当真是她错怪了令嫔,那谋害荷香之人,其实不是令嫔派来的?可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至少,谋害荷香之人一定是令嫔的娘家魏家派来的,这一点,做不得假。哪怕这不是令嫔的本意,而是令嫔娘家人的自作主张,她也饶恕不了他们。 眼看着让令嫔吃瘪的又一个好机会就要这样偷偷溜走,芃芃不干了。 不管令嫔是真晕,还是装晕,现在都得给她醒过来!别一到要惩罚她的时候就晕倒,以此来逃脱责罚!因为令嫔肚子里这一胎,令嫔几次作妖都大事化小了,前几回芃芃不在场也就罢了,这回,芃芃可容不得令嫔继续嚣张得意! 就在芃芃想要冲上去给令嫔会心一击时,却忽然发现,自己还在桌案上坐着,手上还拿着毛笔呢!她要是想去找令嫔,得先下去才行。 看着自己手中的毛笔,又看了看地上昏厥的令嫔,芃芃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只见她用毛笔蘸了颜料,而后整个人坐在桌子边缘,摇晃着小腿儿,开始呼唤乾隆:“阿么~阿么~” 受到自家小闺女召唤的乾隆很快便回过了头,然后,他看到自家小闺女冲着自己招了招手:“下去!要,下去!” 乾隆在倒地的令嫔与自家小闺女殷切的小眼神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先顾着自家小闺女。 也别说他偏心什么的,自家小闺女可是祥瑞化身,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令嫔与她腹中的皇嗣虽然也很得乾隆看重,但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庶子或者庶女罢了,自然不能与芃芃比。更何况,芃芃的举动,兴许不是她本人的意思,而是一种来自上天的指示呢! 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乾隆置昏迷在地的令嫔于不顾,转身将桌子上的芃芃给抱了下来,放在了地上。然后,芃芃小跑着冲向了令嫔,许是因为跑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有些勉强,她跑起来非但速度不快,还左摇右摆的,跟只小鸭子一样,呆呆笨笨可可爱爱,若不是眼下的场合不对,皇后和祈嫔简直能笑出声来。 因为芃芃的一番举动,她小手上抓着的那只毛笔也随着她的动作而不断晃动着,浅绿色的颜料滴到了地上。 在看到芃芃手上的那只毛笔后,乾隆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花猫脸,祈嫔则是暗自揣测着,芃芃是不是要给令嫔来一个跟乾隆一样的情侣款。至于皇后,她的内心则在犹豫挣扎着,作为后宫之主,在这种时候,她应该站出来言辞指责小闺女,并制止小闺女接下来可能要对怀孕妃嫔做出的无理举动。可说实在的,就她本心而言,她并不想阻止芃芃。若不是皇后需要克制自己的言行,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她在令嫔先前挑衅自己时,就想划花她那张假惺惺的脸了。 于是,在乾隆的捂(默)脸(许),祈嫔的乐见其成,皇后的犹豫不决中,芃芃一路过关斩将,径直来到了令嫔跟前。只见芃芃托着小脑袋,一脸严肃地盯着令嫔瞅了好一阵儿,就在祈嫔失望的认为芃芃兴许已经放弃了的时候,芃芃动了。 只见芃芃低下头,双手抓着毛笔,那带着诡异绿色颜料的笔尖一点一点靠近了令嫔白皙秀美的脸颊——她要在令嫔脸上画只小乌龟。 令嫔的心腹宫女茯苓见芃芃真要在自家昏迷的主子脸上动笔,而一旁可以阻止她的三名主子却不约而同地选择袖手旁观,她不由急了:“公主,公主,使不得啊!令嫔娘娘她动了胎气,眼下正需要即刻召太医来为她诊治一番!您若是太过淘气贪玩,会加重娘娘的病情!” 茯苓在说这番话时,还不忘看一眼身旁的三人,尤其是乾隆。皇后是芃芃之母,且素来与令嫔不对付,祈嫔更是巴不得令嫔倒霉,她二人自然是不会为了令嫔出面呵斥芃芃的,唯有乾隆,兴许会因为她的这番话有所触动。毕竟乾隆一直很宠爱令嫔,也十分重视令嫔腹中这一胎。 然而,让茯苓失望的是,乾隆压根儿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别说是接收到她的眼神。此时此刻,乾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芃芃身上。 芃芃指着令嫔对乾隆说:“醒醒。” 乾隆便暗自揣测,芃芃是不是想要用什么法子让令嫔醒过来。于是,本在心中犹豫着该不该制止芃芃的乾隆,这下彻底放下了心来,决定看看芃芃接下来会怎么做。皇后见乾隆都任芃芃施为了,自然不会跳出来阻止自家小闺女。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芃芃双手托举着毛笔,开始在令嫔的脸上涂涂画画。 在芃芃落下第一笔的时候,方才任祈嫔怎么掐人中都没有反应的令嫔,便不由蹙了蹙眉。 ——毛笔在脸上扫来扫去的,实在是太痒了。更何况黏黏的颜料粘在脸上的感觉……很恶心! -- 第163页 芃芃见自己的计谋奏效,不由抿着唇,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她就知道令嫔是装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一听说荷香没了的消息,就直接昏迷了。荷香对于令嫔来说如果真的是这么重要的心腹爱婢,令嫔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荷香出宫了,随意先找个地方安置了,等过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再把荷香接回身边儿,对于令嫔来说不算是什么难事。至于说令嫔是因为怀孕,所以听不得有人死了的事儿……别逗了,作为一个数次密谋暗害她人之人,令嫔的心理素质可没有这么差。 令嫔在这里演戏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躲过即将到来的诘问和责罚,二是变相证明她的无辜。 若是没有芃芃在,哪怕皇后和祈嫔再怎么怀疑令嫔是在装晕,也不可能当着乾隆的面对令嫔动手动脚,掐人中这种程度的试探对于早有准备的令嫔而言又不足以让她露出马脚,祈嫔掐了两遍没掐醒,也不能一直掐下去,最后,事态的发展,少不得会按照令嫔所期待的那般来。 至于现在么……看着芃芃左一笔、右一笔,不断在令嫔脸上涂涂画画,还因为颜料干涸导致一些地方没有画上,而在同一个地方屡次补充笔画,与此同时,令嫔也随着她的动作,眉毛越扬越高,就可以看出她的真实情况。在芃芃的毛笔不断地接近令嫔的唇,那让人恶心的黏腻颜料险些要滴到令嫔嘴唇上时,令嫔终于忍不下去了。 她慢慢儿地睁开了眼,想要表演一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模样。 谁知下一秒,芃芃就把毛笔刷在了她的嘴上。 令嫔顿时瞪大了双眼,浑身一个激灵,险些要从地上跳起来——可惜以她现在这副仰躺在地上的姿势,这个动作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困难。因此她最终只是伸出手脚在半空中随意挣扎了几下,而后一双乌眸中就蓄了泪,楚楚可怜地望向乾隆:“皇上……” 这声音缠绵而又哀婉,道尽了令嫔的心酸和委屈,同时,又隐晦地控诉了芃芃的行为。 若是在往日,这样的声音,再配上令嫔那张我见犹怜的脸蛋,足以勾起乾隆的恻隐之心,促使乾隆将那胆敢让爱妃受委屈之人好生责罚一顿。 可惜,乾隆终究是个视觉系生物。令嫔脸上在经过芃芃的一番涂鸦之后,早已变得惨不忍睹只见绿色的颜料在她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非但破坏了她的端秀之美,她这一哭一皱眉还无端端让人恶心歪腻。 乾隆的反应很是直白,在瞄了一眼令嫔之后,他便迅速地移开了视线,声音冷淡地道:“既然你醒了,就继续方才的话题吧。” 方才他们几个人怎么叫令嫔都叫不醒,结果芃芃只是在令嫔脸上随意画了几下,就把她给画醒了,乾隆也看出令嫔八成是装的了,自然不会责怪自家女儿。退一步说,即便令嫔是真晕了,芃芃的一番看似胡闹的作为让令嫔醒了过来,那芃芃也可以说是功臣,令嫔还想让乾隆为了她而责骂芃芃,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令嫔会告状,芃芃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她丢下毛笔,操着她的小鸭步伐,一摇一晃地跑到了乾隆身边儿,抱住了乾隆的大腿:“阿么,她坏!装装!阿么,额呢,担心!” 乾隆一把将芃芃给抱了起来,心中对于闺女的撒娇告状很是受用。闺女遇到了事情,知道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可见她最为信赖的就是自己了!何况,她还知道心疼自家阿玛,真是没白疼她! 乾隆不知道的是,其实吧,向他撒娇告状,那也是没有办法之下的选择。谁让现在在场的几个人之中,只有他说的话能算数呢?芃芃倒是想跟自家额娘告状,可皇后她说了不算呀!若是此时太后在场,芃芃绝对会舍弃乾隆,投向太后的怀抱之中。 最近这位老祖母在对待令嫔的态度上跟芃芃和皇后越来越一致,且她的脑子始终清醒,不至于像乾隆一样色令智昏,且太后素来最是宠爱芃芃,舍不得自家小孙女受一星半点儿委屈。令嫔敢当着众人的面给芃芃上眼药,若是没有被太后看出来也就罢了,一旦被太后看出来了……呵呵,她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眼下太后不在场,所以乾隆这良好的自我感觉,还能够多持续一会儿。 “连个孩子都看出来你是在装晕了,令嫔,你还有什么话想说,还有什么话能说呢?你若不是心虚,为何会在祈嫔与你对恃之时,做出这样的事来?” 令嫔见乾隆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不由慌了:“皇上……臣妾并没有装啊,臣妾忽然得知荷香没了的消息,的确是一时晃了心神,眼前一黑,就没有知觉了。方才,许是因为缓过了劲儿来,臣妾才醒了过来……” “行了,朕有眼睛,朕会看,朕有脑子,朕会想。有时候,朕相信你,是朕愿意相信你,不代表你可以将朕当做傻子一般糊弄!来人,传朕旨意,令嫔御前无状,陷害祈嫔,令其于延禧宫中禁足,诞下皇嗣之前不得外出!” 芃芃闻言,一脸不高兴地瞅着乾隆,乾隆对令嫔的这个责罚,显然很难让人满意。 若是祈嫔或者皇后不满,乾隆自然不会多加理会,可既然自家小闺女也不高兴,乾隆自然就要多斟酌斟酌了。按照道理来说,令嫔以这般下作的手段陷害其余妃嫔,还害得祈嫔委委屈屈地在冷宫呆了数月,性质是挺恶劣的,乾隆就是再降一降令嫔的位份,也不为过。可令嫔毕竟才刚被降了位份没多久,若是继续被降,她便连一宫主位都不是了,怕是不利于她养胎。 -- 第164页 乾隆思考片刻,又道:“令者,美好之物也,朕当初以令作为你的封号,是因为在朕心中,你是个美好、纯善的女子。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已配不上你的封号,既如此,朕便将你的封号收回吧。” 几句话的功夫,令嫔又变成了魏嫔。 虽然仍然居于嫔位,可有封号的嫔与没封号的嫔,地位是大大不同的。如果说从前,从妃位上被降下来的令嫔还能够称得上是众嫔之首,那么如今,连封号都被剥夺的魏嫔,在嫔位之中,只能居于末流了。往后,魏嫔便是与祈嫔相见,都要低祈嫔半头。 魏嫔闻言,震惊地抬眼看向乾隆,似是不敢相信乾隆会对她狠心至此。 与此同时,魏嫔心中对芃芃又增了几分恨意。若不是芃芃多事,她今儿个本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可惜,这小丫头跟她那额娘一样,专克魏嫔。 魏嫔不抬头还好,这一抬头,她那张花花绿绿的脸,又一次刺伤了乾隆的眼睛。乾隆再也没了在延禧宫继续呆下去的心情,抬脚便欲离开,临走前,对着魏嫔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 “今儿个多谢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了,若不是有二位在,臣妾还不能为自己洗刷污名,让那令嫔……啊不,魏嫔,受到她应有的处罚。”乾隆离开后,祈嫔对着皇后和芃芃深深一礼。 尽管今日的结果,仍不能算是让人十分满意,但祈嫔早就知道乾隆的偏心,也没想过能让延禧宫那位把自己遭过的罪都遭一遍。今儿个延禧宫那位,又被乾隆当众下了脸面,气焰再度受到了打击,不是么?只要魏嫔不好过,祈嫔就觉得自己心里头舒坦了。没错,她就是这么针对魏嫔。 再者,乾隆对芃芃的态度,也让祈嫔产生了一些别的想头。 如今祈嫔在这宫中孤立无援,手底下又没几个趁手之人,若是能够投靠皇后,凭着皇后之势在宫中站稳脚跟,平安诞下皇嗣,岂不妙哉?皇后的确圣宠不足,但依照芃芃的圣眷,短期内皇后是倒不了的。既如此,投入她的麾下,也不失为一项明智之举。 更何况,两人都与魏嫔有仇,在对付魏嫔这一点上,她们的利益是一致的……魏嫔相信,只要自己开口,皇后不会拒绝自家的提议。 皇后道:“本宫只是做了该做之事,祈嫔不必放在心上。至于芃芃——”皇后摸了摸自家闺女的头:“她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罢了。” 皇后不希望宫妃们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家小闺女身上。 “皇后娘娘谦虚了,五公主命格贵重,又有上天庇佑,魏嫔那些个小算计,自然逃不过五公主之眼。此番魏嫔受了大挫,臣妾料想,她短时间内不会再生事端。娘娘与臣妾需要注意的,也唯有她生产前后会不会出什么意外。魏嫔素来与咱们不睦,她要是真在生产前后有个什么……咱们可得避嫌。” “这是自然。” 这些祈嫔都知道的东西,皇后自然不会不清楚。自打延禧宫那边有孕的消息一传开,翊坤宫就已经开始避嫌了。只是,皇后也明白,祈嫔不会无缘无故跟她说这些。在说这话时,祈嫔话语中的示好意味,实在是太明显了。 “说来,祈嫔的月份比魏嫔要更大一些,生产的时间应该也比魏嫔更早。祈嫔自个儿也有多加小心。”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自臣妾怀孕之后,除了太后娘娘之外,也就只有皇后娘娘与臣妾说过这样的体己话。”祈嫔的眼圈儿不知何时竟红了:“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臣妾这是投胎怀孕,身边儿也没个精通孕事之人,虽则太后娘娘仁慈,派了豆绿姑娘到臣妾身边儿照顾臣妾这一胎,但臣妾心中还是有些没底。不知臣妾是否有幸,能求到当初皇后娘娘怀着五公主时照顾过娘娘的一位姑娘,来照顾臣妾这一胎?一则,也好教教臣妾怀孕期间那些个忌讳事儿,二则,也好让臣妾腹中的胎儿沾一沾五公主的喜气。” 说着,祈嫔慈爱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瞒皇后娘娘,太医说了,臣妾这一胎,八成是个格格。臣妾私心里想着,这孩子若是能沾一沾五公主的福气,有五公主二三分的容貌和机灵劲儿,臣妾也就知足了。待臣妾诞下这一胎,臣妾愿意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有臣妾在,别的不敢保证,至少这魏嫔,娘娘不必再为了她的事而烦心!” 因为她祈嫔,会不断、不断地找魏氏的麻烦。 祈嫔其实本也没有多想投靠皇后,但她需要为自己找一个靠山,或者说,合作者。在她对付魏嫔的时候,她需要有人庇佑她,以免自个儿莫名其妙做了螳螂捕蝉中的蝉,被后头的黄雀白白捡了便宜。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可。本宫会派一名宫女到你身边儿,在你生产之前尽量保护你。只是本宫不会向你保证什么,你明白吗?” 祈嫔对魏嫔的怨念太重,在对付魏嫔之事上,她可以为皇后所用,却不会一直为皇后所用。这一点,祈嫔明白,皇后也明白。 对于皇后而言,祈嫔无法成为“自己人”,但这也不要紧,她们可以成为暂时的合作者。 眼下小十二和芃芃还小,皇后想多花些时间在他们身上,见证他们的每一步成长,而不是把宝贵的时间都花在如何与芃芃斗智斗勇上。 因此,祈嫔的提议,也算是契合她的心意。 -- 第165页 第43章 三合一 当晚, 乾隆到太后的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顺道与自家额娘一道用膳之时,太后看着他脸上左三道有三道须须,笑得险些一口茶直接喷出来。 还好张嬷嬷机灵, 一手捂着太后的嘴, 一手轻抚着太后的脊背, 这才让她没有当场失态。 饶是如此,太后仍然因为方才憋笑的举动,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咳咳,皇帝, 你, 你这脸上,是怎么了?有谁敢在皇帝脸上动这般手脚?” 乾隆看着自家额娘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眼神看着自己, 并努力地抑制着她脸上的笑意,顿时生无可恋, 很想直接别过头去。 ……所以说, 今儿个他才不想来太后的慈宁宫嘛,他就知道, 自家额娘绝对会是这样的反应。 可惜,不来也不行啊, 为着今日的晚膳, 太后可是早早便命小厨房准备了不少乾隆爱吃的菜,并特地派人去告知乾隆。乾隆若是不来, 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番苦心? 再者, 每旬有两日他都会来太后的慈宁宫陪太后用晚膳, 宫外之人也赞他仁孝,若是忽然不来了,岂不是显得反常?这一反常, 太后是必要询问缘由的,到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还不是都被她知道了。 此刻,乾隆恹恹地看了他家额娘一眼:“这是芃芃画的。” 太后心中其实早就猜到了真相,除了芃芃之外,还有谁敢在乾隆跟前这般“大逆不道”呢? 不过,当她听着自家儿子亲口说出这话时,还是觉得很可乐。自打乾隆继位以来,身上的帝王威仪便越发重了,她已经很少见到自家儿子这般活泼的模样了。 此时的太后,竟诡异的从此刻的乾隆身上找回了一点他幼时的影子。 尽管太后内心早已笑得开怀,面儿上还是一脸的冷肃——她这儿子素来好面子,她可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过于失态,否则,皇帝怕是要恼羞成怒了。 “若此事当真是芃芃所为,定是你又做了什么事,惹到了她。芃芃这孩子,是哀家与皇后亲自教导出来的,素日里最是乖巧贴心。你若是没有惹到她,她定是不会这样对你的。” 乾隆不想说话,并且觉得这可能不是自家亲娘。哪有亲娘在得知自家儿子被人恶作剧之后,第一反应就是错的是自家儿子的? 不过,乾隆得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说的是没错。若不是乾隆这次自个儿理亏在先,他也不会为了让芃芃消气,而任由芃芃毁了他(自我感觉)英俊潇洒的脸。 能博得芃芃和太后一乐,他也算是没有白白自毁形象一场了,乾隆想。尽管太后稍稍作了掩饰,但她掩饰得并不十分走心,乾隆轻而易举地看出了自家额娘此刻真实的心情。 罢了罢了,自家额娘心情好,总比她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好应付一些。 正好接下来乾隆要说的事,很有可能再一次招致太后的坏心情。但愿太后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看在他的花猫脸也给她带来了不少欢乐的份儿上,不会再像上次那样训他吧。 ——虽说眼前这是自家额娘,有训诫自家的义务和权力,但作为一个帝王,若是总挨训,也怪没面子的。 “额娘说的是,朕就是因为去了延禧宫,失约于芃芃,为了平息芃芃心中的怒气,这才不得不接受她的惩罚……” “哦?你倒是越发长本事了,如今为了令嫔,竟连芃芃也顾不上了?”太后闻言,嘴角的笑容淡了不少。谁让她家宝贝小孙女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更何况,她才为着令嫔之事,训斥过自家儿子,没想到自家儿子当面答应的好好儿的,一转头,又去找令嫔,这也让太后有一种儿子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恼火。 “额娘息怒,儿子去找魏氏,不是为了别的,是有正经事的。”乾隆又岂会看不出自家额娘面儿上的不悦之色?为了避免太后一言不合又训他,乾隆也不敢卖关子了,当即便简明扼要地将祈嫔来找他告状一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太后。最后,还对太后道:“此事虽还为进行过详细调查,确定其中的蹊跷之处,例如,那名被放出宫去的宫女究竟是不是魏氏所杀,但魏氏身边儿的心腹既然与那名宫女关系匪浅,魏氏与人里应外合陷害祈嫔一事,八成就是真的了。为了惩罚她,朕剥夺了她的封号。从今往后,她就只是魏嫔,而非令嫔。” 太后闻言,冷笑道:“你当初能因为祈嫔暗害魏嫔一事,直接将祈嫔给废了,打入冷宫。如今既已知晓祈嫔当日所受之苦是源于魏嫔的陷害,怎么不让魏嫔也体验体验那种滋味儿?” 乾隆讪讪道:“魏嫔到底是怀着身孕,且她才降过位份……” “罢了,你这些话,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你没说腻,哀家都听腻了。每回只要她一番了什么错,她腹中的皇嗣,就成了她的免罪金牌。” 为了避免太后又骂他色令智昏,乾隆忙道:“皇额娘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她犯的那些错,朕都记着呢。只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儿上,暂时不惩罚她。待她诞下了皇嗣,该怎么惩罚便怎么惩罚,朕绝不偏袒!” “这可是你说的!” 乾隆冲着太后郑重点了点头:“魏氏……虽然因着这些年她小意殷勤伺候朕的那些个情分,朕一直对她多有忍让。但朕也不至于因为她,而忤逆了皇额娘的心意。对于朕而言,皇额娘终归是最重要的。”小小地捧了太后一把,太后听着乾隆这话,觉得颇为顺耳,心中的那些不悦,也散去了不少。 -- 第166页 说到底,不过是个给皇帝解闷的玩意儿罢了,实在不值当她动怒。若是未来,魏氏给她诞下了孙子孙女,在她心中的地位或许会比玩意儿高一些,但目前而言,太后其实并没怎么把魏氏当回事。她惩罚魏氏之时多有顾忌,也不过是碍着乾隆的情面罢了。 若是乾隆态度强硬地维护魏氏,或是坚决要和稀泥,把魏氏之事蒙混过去,太后兴许不会给乾隆什么好脸色。但毕竟,乾隆这次主动处罚了魏氏,且还表现出了事事以太后为先的态度,让太后一颗老母亲之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太后也不吝于跟乾隆说几句贴心话。 若是能和声细语与乾隆说话,太后也不愿意总数落乾隆,次数多了,也有伤母子情分不是? “那魏氏伺候得你舒坦,哀家明白。你因她伺候你这点功劳,一度给了她妃位,这是她应得的赏赐。有功当赏,有过挡罚,功过不相抵,不能因为她讨你喜欢,伺候你有功,她犯了错的时候,你就不罚她了,否则,你让后宫之中其他妃嫔怎么想?” 乾隆听得频频点头,这种时候,自然是自家额娘说什么是什么,千万不要跟自家额娘对着来。更何况,太后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过去,他就是念着魏氏伺候他的那些功劳,对魏氏太过纵容了。 “还有一点,哀家希望你能明白,做妃嫔的在你跟前温柔小意,不代表她们就真是温和之人,你可别在心中过度地美化她们。譬如这魏氏,若不是祈嫔跟你告状,你恐怕还不会知道,魏氏私底下也会用这些个下作手段陷害他人、中伤他人吧?” “的确,朕总是更愿意相信,她有时候虽行事不大妥当,但本心还是纯善的。” 太后闻言,嘴角勾勒出一丝冷意:“那你现在可明白了,她们不过是有多个不同的面孔罢了,在你的面前,是一种面孔,在哀家面前,是另一种面孔,在同为妃嫔的其他人跟前,乃至下人们跟前,面孔都不尽相同。也不单单魏氏如此,纯妃与嘉贵妃,也同样如此。” 太后终于借着魏氏,引出了她今日真正想说的话题,有关纯妃以及嘉贵妃。 几日前,太后带着芃芃出了一趟宫,在三阿哥府、四阿哥府见到种种情状后,自有一肚子的话想要与乾隆说。偏偏她们一回宫,就撞上了祈嫔与魏氏的那笔糊涂账,太后心中的那些个话,自然也就暂且先搁置了。毕竟,论轻重缓急来说,还是祈嫔这头更为紧要一些。 最近,祈嫔与魏氏之争已接近尾声。既然如此,嘉贵妃与纯妃之事,自然也要与乾隆提上一嘴了,也好让乾隆心里头有个数,知道他的这些个好妃子们都做了些什么。 说来,嘉贵妃倒是乖觉,一回宫,就处置了那个胆敢冒犯太后和芃芃的小太监,还主动地禁足抄起了书来。除了给太后和皇后请安的时候之外,别的时候都按照太后的要求,绝不出门,近日还自行削减了宫中的用度,做足了一副忏悔的模样来,可太后并不打算替她瞒下做过的事。 严格来说,嘉贵妃明面儿上犯下的并不是什么大的罪过,太后惩罚她的理由,也不过是她包庇了让丫鬟代为抄书的四福晋罢了。 可实际上,太后却是察觉到了,上回四福晋不把皇室颜面放在眼里的一系列行为的背后,兴许是嘉贵妃在撺掇着。毕竟,四福晋着实算不上聪明,被嘉贵妃三言两语一哄,便对她这个婆婆颇为信服。若是上回,嘉贵妃有心要阻止四福晋,只怕太和殿的那一幕根本就不会发生。 且从事后,四福晋的委屈,以及对嘉贵妃的怨怼来看,此事的始作俑者极有可能是嘉贵妃,而四福晋不过是嘉贵妃手中的一枚棋子。 但是嘉贵妃她很是聪明,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即便太后想要寻了她的错处,像惩罚魏氏一样惩罚她,都很难办到。 有些东西毕竟只是太后的猜测,是不可以拿到明面儿上来说的。所以当时,太后所做的,也仅仅只是寻了个由头将四福晋与嘉贵妃各自惩罚了一番,而后又用阳谋离间了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让好不容易被嘉贵妃哄好的四福晋再一次怨上了嘉贵妃,也省得下回这个傻乎乎的儿媳再度被自家婆婆当木仓使。 乾隆在听到太后在四福晋府的所见所闻后,心中虽然升起了极大的不满,但那不满,多是对着四阿哥与四福晋这对年轻小夫妻去的。他认为四阿哥挨了他的训斥,回府之后心中存了怨;认为四福晋犯了错丢了皇家颜面,却又不知悔改,还意图逃脱责罚。而嘉贵妃,只不过是受了不成器的儿子和儿媳的牵连。 ——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乾隆心中滤镜向来很是厚实。 不过,这也与嘉贵妃表面功夫做的很到位有一定的关系,一般她参与到什么坏事中时,是不会留下对自己不利的把柄的。可惜,她把自己撇干净了,她儿子和儿媳妇就没有她这么好的手段了。 若是嘉贵妃知道,此事会牵连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恐怕她宁愿乾隆的不满是冲着自己来的吧。毕竟,乾隆再怎么宠爱她,也是有限度的,随着她的容貌日渐衰退,她所获得的圣宠只会越来越少,如无意外,一个贵妃的位份,便已经到头了。她若是还想要更进一步,便只有指望着她的儿子能成大器,能够君临天下,可乾隆若是对她的儿子产生了不满的念头,想要做到这一点,便困难重重。 -- 第167页 乾隆见慈宁宫中除了自己与太后,别无他人。因二人谈话涉及到皇家密辛,就连二人的心腹也退到了门口守着,有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话,他便可与太后说了。 “自永琏夭折、永璜与永璋又遭了朕的训斥,公开宣称取消他们的皇位继承权之后,永珹便是朕实际意义上的长子。立嫡立长,此乃传统。永琏与永琮皆早殇,永璂尚且年幼,朕自然对永珹多有关注。可依照永珹目前的心性和能耐来说,朕对他很是失望。受了朕的斥责,回府之后不知反思,不知对福晋进行教导和约束,反而与福晋大吵一架,可见其心性不佳,在与福晋吵闹过后,还任由这消息传出了府,惊动了宫中的嘉贵妃,可见其治家不严,能力有限。” 乾隆或许在太后跟前格外好欺负,在芃芃面前偶尔沙雕,但他在自己别的孩子面前,却绝对是说一不二的帝王,威严不容僭越,他的一言一行,便可决定他们的命运,一如大阿哥,一如三阿哥。眼下,他既对四阿哥失望了,往后,四阿哥若是想要扭转乾隆对他的印象,便是难上加难。 似这等事关重大且又机密之事,乾隆无法对旁人言说,也就只有在太后跟前,能够说上几句。关键时候,他最为信任的,还是自己的额娘。 “你说得不错,嘉贵妃在宫中行事谨言慎行,看似是个极为稳妥之人,没想到,她却把儿子养得如此粗疏,还有儿媳也是,行事不成体统。”说到此处,太后便不由皱起了眉,乾隆更看重阿哥们之事,太后看到的则多是女眷之事:“依哀家看,嘉贵妃素日里怕是只顾着在宫中争宠争权,没把心思放在教导儿子与儿媳身上。” 乾隆听太后又开始说嘉贵妃,不由在心中感慨,看样子,这次,嘉贵妃是真的惹到了太后。罢了,既然嘉贵妃让太后不开心了,他便冷一冷她,也好让她知些分寸。原本只是对四阿哥和四福晋不满的乾隆,在听了太后的话之后,也觉得太后所言不无道理。嘉贵妃的确是聪明,但她的聪明劲儿都用来跟皇后别苗头了,也不知道花上一二分在她的儿子儿媳身上。 太后见乾隆在嘉贵妃的问题上跟她达成了共识,不由点了点头。她可不希望前脚自己才罚了嘉贵妃,后脚儿子又去给嘉贵妃送温暖,这不是在打她老人家的脸么! 说完嘉贵妃,太后开始顺着乾隆方才的话继续往下说:“立储是件极为重要之事,关乎我大清江山社稷,半点儿马虎不得。你既是觉得老四不稳妥,那便再继续看看,宁可暂时不做决定,也不能选错了人。好在皇帝你正值壮年,身强体健,你还有时间慢慢儿选。再有,孩子们年龄都还小,便是老四也才十六,即使有些毛病,也不是完全没有掰过来的可能,你可以慢慢儿教导着,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你便让他们改过来就是。” 乾隆摇了摇头,对于四阿哥显然颇为不看好:“都已经十六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性子已经养成,日后即便还能有些改变,只怕这改变也十分有限。与其费劲儿地把他那性子给拧过来,朕倒不如多花些功夫在底下年纪尚幼的阿哥身上。” “这倒是。那么,底下的永琪、永瑢,你便好生培养着吧……还有永璂。哀家听说,你已经答应了要亲自给小鄂勒和永璂启蒙,这也是一件好事,你可以慢慢儿地把两个孩子往你所想要的方面去引导。不是哀家偏袒小十二,宫里宫外的阿哥们,哪个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都心疼。只是,中宫嫡子毕竟与寻常皇子不同,小十二有那么个命格极好的妹妹,且又与和敬的长子年龄相仿……皇帝,对于小十二的教育,你是该多上些心。” 太后素日里对小十二兄妹俩极为宠爱,在这节骨眼儿上,她不为小十二说些好话才是怪事。好在,她也明白,在有些场合,她可以毫不掩饰她的偏向,在有些场合,她却当克制并尽力让自己的立场保持公平公正。 乾隆听了太后这番话,道:“额娘说的话,儿子记在心里了。底下几个阿哥们的教育,儿子会好生放在心上,定不会让他们长成老大、老三和老四这样。” “说到老三,哀家想起,这次出宫时在他府上看到的情形……真是造孽啊,好好儿的一个皇子龙孙,被作践成那副模样,他宫中那个狠心的额娘却不闻不问……” 说着,太后又将她在三阿哥府上看到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给乾隆听,听得乾隆眉峰也不由扬得老高。 “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皇额娘告诉朕,朕竟不知还会有这等事!纯妃对四格格与六阿哥都是极好的,四格格大热天的没有胃口,她还亲自下厨为四格格做了一些开胃爽口的菜。”那些菜乾隆还有幸尝了几口:“朕原以为,她一片慈母之心……” “六阿哥与四格格如今还养在宫里头,日日都能见到,且前途敞亮,纯妃自然对他们无比疼爱。老三遭了你的厌弃,没了前程,又离了宫不能时时见到,对于纯妃而言,自然也就权当没有这个儿子了。” “真是岂有此理!” 乾隆作为天下至尊之人,他可以嫌弃自己的儿子,但他不能容忍别人嫌弃、作践他的儿子,哪怕是孩子的生母也不行。纯妃的所作所为,无疑踩到了他的雷点,他决定,回头就去纯妃宫中把纯妃给训一顿! 作为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们即便有所偏颇,可也不能做得太过了!还有底下那些胆敢轻-贱三阿哥的下人们,通通都要重罚,省得惯得他们眼中没了主子! -- 第168页 太后看着乾隆面上的神色,便道:“你若当真有了悔意,便将老三和他媳妇召进宫来,与他们坐下一道好好用个膳,这可比你惩罚多少下人都有用。还有,当初老大是跟老三一道挨罚的,你也别忘了老大。他们当年虽做错了事,但毕竟年龄还小,性子不稳重也是有的,你罚也罚过了,就不要再记恨两个孩子了,终归是你的骨肉。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 乾隆沉默片刻,道:“皇额娘,朕明白了。” …… 从太后的慈宁宫离开之后,乾隆吐出一口浊气,想找个地方松快松快。可他到底还记得自己眼下的尊容不能见人,脸上还有宝贝女儿留下的六道可爱的须须,于是脚下一转,去了翊坤宫。 ——既然这几日不能临幸妃嫔,不若就专心陪伴女儿吧……顺带着教导教导皇后宫里头那个臭小子。 乾隆在心中盘算着,他刚刚才跟太后商量了要好生教导底下的皇子们,尤其是小十二,算算时间,也可以开始教小十二习字了。给小十二找些事做也挺好的,省得他一天到晚老缠着自家妹妹,把芃芃给累着了不说,还耽搁他跟芃芃交流感情。 #选择性忽略了小十二压根儿就是芃芃的跟屁虫,芃芃说动小十二不往西# #选择性忽略了一旦乾隆开始给小十二启蒙,小十二固然没时间缠着芃芃了,可乾隆自己与女儿相处的时间也会减少# 在抵达翊坤宫后,乾隆果然发现小十二又开始没有出息地缠着芃芃做各种小游戏了。 两个小团子你拍一,我拍一,你拍二,我拍二的,玩得正起劲。 芃芃极有节奏感,每次都会在恰当的时机伸出小手手来,小十二却是不管这么多,在跟芃芃碰了手之后,便立马按捺不住想要再碰一次,往往芃芃伸一次手,就要被小十二挥舞着双手拍上两次,以至于芃芃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平时把小十二给压榨狠了,小十二趁着现在开始找机会“报复”呢? 最后,在手手被小十二毛毛躁躁地拍红了之后,芃芃似乎被拍疼了,她扁着嘴捏了捏小十二的手,一脸的不高兴。 小十二却还没有察觉到妹妹的情绪,兴致勃勃地凑到妹妹身边儿:“妹妹,来玩呀!” “不玩。”芃芃将头扭向了一边。 小十二还没有察觉到芃芃的不高兴,立马又兴致勃勃地转了个方向,跑到了她的跟前。 芃芃见他傻乎乎的,一脸的懵懂,压根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顿时伸出手,在他肥嘟嘟的小脸上捏了一把,勉强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她的目光在小十二脸上逡巡了一阵,而后逐渐转移到了头上。眼下小十二还拥有一头茂密的发,正软软地垂下……她顿时生出了一个主意来。 “要玩?那听我的。” “好。”小十二向来不会拒绝芃芃的要求。 乾隆看着她闺女拿着发绳和梳子逼近了他的儿子,嘴角抽了抽,心中顿时生出一个不祥的预感来。 片刻后,他的预感成了真。 小十二脑门儿上,歪歪斜斜地扎了两个揪揪,与芃芃工工整整的两个揪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偏小十二还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落在乾隆眼中,简直惨不忍睹…… 于是,乾隆忍不住走上前去,想要终止这场辣眼睛的游戏。 谁知,小十二在看到乾隆的第一眼,疑惑地歪了歪头,不确定地道:“猫猫?” 平时他看到的猫猫都是很小只,而且有着柔软的毛毛,今天怎么变成这么一大只了?而且,体型也有些不对劲啊! 乾隆:“……” 很好,儿砸,你完了,启蒙课程任务量加倍,让你这么不给面子地揭自家老子的短! 乾隆正想收拾小十二一番,好让自家儿子长长眼睛,至少得分清楚他爹和动物有什么区别,谁知这时候,收到通传的皇后匆匆赶来了,也打断了乾隆的计划。 “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今日来翊坤宫是——” “皇后免礼。朕是来看看芃芃的,顺带着给小十二启蒙。小十二他,也该开始学着认字了。” “原来如此。”皇后闻言,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了不少。乾隆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好。说起来,看望闺女这个理由在她的预料之中,给儿子启蒙可就超出了她的预计范围了,尽管乾隆强调了他此次来,主要是为了闺女,儿子只是顺带,但这也算是十分难得了,要知道,在过去的一些日子里,乾隆一般提都不提儿子一下。 他这次态度上会有如此变化……难道,乾隆终于开始重视小十二了? 谁知,皇后这一抬头,又看到了乾隆那张花猫脸,她顿时低下头去,眼神不敢再在乾隆脸上乱瞄。她怕她继续瞄下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触怒了乾隆。 “皇上博学多才,能够由皇上亲自给小十二启蒙,是小十二的福分。”皇后低垂着头道。她一向不喜欢拍人马屁,尤其是本就自我膨胀的乾隆,再被人吹捧几句,怕不是要上天?不过,为了自家儿子着想,偶尔违心地夸赞乾隆几句,皇后也是愿意的。尽管她连拍马屁也是中规中矩,不似别人能说会道。 “再过几日,和敬就要带小鄂勒入宫了,小鄂勒比小十二年长一岁,已识得一些字,小十二的进度可不能比他差太多,否则到时候两人一起上课,朕不好带。”说着,又煞有介事地叮嘱小十二:“你可要好好学,到时候别给你汗阿玛丢脸!” -- 第169页 芃芃听了这些话,在一旁瞧瞧翻了个白眼。 ——既然不想丢脸,你倒是早点开始对蠢蛋哥哥的教学啊。还有几天别人都要入宫了,你这时候才想起教蠢蛋哥哥识几个字,临时抱佛脚都算不上啊。和敬姐姐到时候一问蠢蛋哥哥的学习进度,不就露馅儿了么?真真是平日里万事不管,一遇事拔苗助长。 小十二听了乾隆的话,不甚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只见小家伙把手指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疑惑地看着乾隆:“识字?好玩吗?妹妹一起?” 乾隆闻言摇了摇头:“你妹妹还小,没到启蒙的年龄。” 这话一出,立马便惹来了芃芃的抗议:“阿么,偏心!哥哥,学,我也学!” 有这么好的机会跟着小十二一起启蒙,芃芃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反正小十二要是开始启蒙,什么三字经百家姓的朗读背诵是绝对不会少的,那她索性一起好了。她可不想等到一年之后,从头再来一遍! 乾隆一听自家小闺女指责自己心塞,顿时就不好了,就算他是真偏心,那也是偏心自家小闺女啊,小闺女怎么会以为他偏心自家臭小子呢? 乾隆开始耐着性子劝芃芃:“学习可是很累的一件事情哦,芃芃再多玩一两年不好吗?”他看了看芃芃的手,还那么小,怕是连最细的笔都握不稳吧? 谁知,芃芃坚定地对乾隆道:“要学!阿么,不许,偏心!” 总之,她一口咬定了,乾隆若是只教小十二不教她,就是偏心的表现,就该被鄙视谴责。 芃芃现在每天的活动范围就是自家小床附近,每天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和小十二菜鸡互啄,她早就憋坏了。若是能够跟乾隆学完识字,起码她在无聊的时候,还可以让人给她找些书来读。 乾隆见自家小闺女坚持,也迅速改变了口风:“既是芃芃也想跟着学,那就与小十二一起吧。”说着,他似是又找到了一条夸赞自家小闺女的理由一般,自豪地道:“不愧是朕的闺女,小小年纪就如此好学!”在把目光转向小十二时,乾隆脸上的自豪又迅速转为了嫌弃:“你可要好生学,若是被你妹妹给比下去了,可真真是丢人呢。” 小十二没有在乎乾隆最后这句话,他在抓到关键词后,便摇晃着他那辣眼睛的小揪揪高兴了起来:“妹妹,一起!一起!”在他幼小的心中,妹妹很是厉害,这天底下,就没有妹妹办不到的事,若是妹妹跟着他一起做某件事,他们一定能够成功的。 乾隆嫌弃地别过了头,忍不住伸手一把揪住了小十二头上的那两小揪揪,硬生生把发生从上头给揪了下来,疼得小十二脸上傻憨憨的笑容不见了,眼中迅速盈满了金豌豆。 “汗阿玛,欺负人!呜呜呜!” 乾隆见状,顿时傻了眼。好嘛,这下子谁都上不成课了,得先想个法子把小十二给哄住才行。 本来乾隆到翊坤宫是为了放松一下,与小十二和芃芃共享天伦,结果,他没想到,由于自己的鲁莽,反而造成了工作量的增加。 此时,皇后看向乾隆的神色也是一脸的古怪,她好像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样幼稚的事,居然会是乾隆做出来的,她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乾隆握着头绳的那只手,眼中写满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皇上”,只看得乾隆都不自在了起来。 乾隆轻咳了一下,看似从容,实则尴尬地道:“这只是意外,意外。” 谁知,小闺女却在此时,张开小胳膊,挡在了乾隆和小十二之间,以一副护崽母鸡的姿势,保护着身后的小鸡仔小十二,并防备着老鹰乾隆。 “阿么,惹哥,哭哭,要道歉!知错,要改!” 说实话,乾隆是很不想跟小十二道歉的。如果被他惹哭的对象是芃芃,他肯定早就放下脸面、放下身-段去哄芃芃了。但在小十二面前,乾隆还是想端一端作为父亲的架子,等着小十二“幡然醒悟”察觉到哭鼻子是一件丢脸的事,主动停止的。 可惜小闺女人虽小,气势却不小,努力仰着小脑袋与乾隆对视,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和坚持,一副乾隆不道歉,她就不罢休的架势。最终,闹得乾隆也没了脾气。 “好吧,朕知道错了,朕不该突然去抓小十二的头发,弄疼了小十二,小十二原谅朕,好吗?” 小十二其实也没只顾着哭,他也在透过手指缝偷偷观察着乾隆呢,见乾隆是真的在他面前示了弱,他才放下一颗心来。 这个大坏蛋,有时候对他还不错,可有时候又凶得很,还好妹妹有办法,能够制得住他。 亲眼目睹了一出“以弱胜强”戏码的皇后不由抿唇轻笑,看样子,有芃芃在,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必担心自家孩子会吃亏。乾隆在芃芃跟前,就是只纸老虎,不值一提。 …… 待脸上的六道须须彻底不见了踪影,乾隆便第一时间赶去纯妃处,将纯妃训了一顿,理由是她不关心自家的孩子。作为一个母亲,竟然会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处境如此艰难。在自家孩子向她求助之时,她竟视而不见,简直枉为人母。 乾隆几日积累下来的郁闷情绪,都随着这顿训斥发泄了出来,纯妃听得面色发白,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倒下。 九岁的四格格不忍听到自家额娘被这般训斥,上前向乾隆求情。由于如今宫里头能养住的格格少,拢共也就只有和敬、四格格与芃芃三人,是以,四格格在乾隆这儿倒还有几分宠爱。只是,夹在身为元后嫡女的长姐和身负祥瑞之名的幼妹中间,她这圣宠颇为稀薄。 -- 第170页 平日里无事之时,乾隆愿意听四格格说说话儿,撒撒娇。如今乾隆动了怒,他压根儿不愿意听四格格说话,只冷冷对着四格格道了句“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就吓得四格格不敢吭声了。 由于纯妃的影响,四格格本就不怎么喜欢三阿哥夫妇,如今见自家额娘因为他们之故,遭了乾隆训斥,不由对三阿哥夫妇越发厌恶。 与此同时,被四格格一并厌恶上的,还有芃芃。 在被乾隆训斥过一句后,四格格便噤若寒蝉,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直到乾隆走了,她才低声问自家额娘:“额娘,我听说,汗阿玛在五妹妹面前,连重话都不会说一句。前几日,五妹妹在汗阿玛脸上涂鸦,汗阿玛也由着她……都是汗阿玛的女儿,为什么汗阿玛对五妹妹那么好,却对我这么凶呢?” 纯妃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对于这个小女儿,她还是有一腔怜爱之心的。因此,尽管她自己也才遭了乾隆的训斥,她还是按捺着性子安慰自家女儿:“你五妹妹,她是不同的……她是‘祥瑞’。” 大抵是小女孩儿之间都有攀比心,四格格闻言,不服气地道:“她是‘祥瑞’,可我也是‘祥瑞’不是吗?宫里头的人都说我有佛手!” 纯妃闻言,劝道:“日后,别再提及此事,也别妄图与五公主比肩。” 若是没有芃芃在,四格格打着佛手格格的名号夺得乾隆与太后的宠爱,不失为一项明智的选择。乾隆和太后愿意相信她这手是祥瑞之兆,那她便是。 但偏偏,在佛手格格之后,又出了一个祥瑞公主,且五公主带来的祥瑞之兆数次被众人所见。这人呐,最怕比较,有了可让天降异象的五公主,曾经被人提过几嘴的佛手格格,自然也就不足为人所道了。 纯妃正是看清了这一点,在芃芃以“祥瑞公主”闻名天下之后,她才不再继续在“佛手格格”上做文章。 可这些,四格格并不能完全理解。她只知道,在芃芃没有出生之前,宫人们称赞她,乾隆宠爱她。可在芃芃出生之后,芃芃便夺走了她的一切。再加上,乾隆对她和芃芃的态度反差过大,这很难让四格格不厌恶那个没见过几回面的妹妹。 “额娘,我讨厌她!”四格格小声道。 纯妃匆忙地捂住了自家女儿的嘴,向来对女儿极为疼爱娇惯的她,这回难得沉下了脸:“日后不许再说这话。” 纯妃对于芃芃如今在乾隆心中的地位十分清楚,若是四格格当着乾隆的面说了这话,只怕四格格连最后那点稀疏的圣宠都要保不住了,还会连累纯妃。 第44章 三合一 “好吧, 那我讨厌三哥,讨厌三嫂!都是他们不孝,害得额娘被汗阿玛训斥!”四格格为自家额娘愤愤不平。 纯妃耐心地安抚女儿:“这话, 你在额娘跟前说说也就罢了, 可千万别再旁人面前说起。那到底是你三哥和三嫂, 你纵使不喜他们,表面儿上还得对他们恭敬些。过几日,你汗阿玛要邀他们一通用膳,到时候, 额娘带你一起过去。在他们跟前, 你要礼貌一些、嘴甜一些,知道吗?” 四格格对纯妃这话颇为排斥, 她攥着自家额娘的手:“那……咱们能够不去吗?既然汗阿玛是专门邀请他们,又没邀请咱们, 咱们不去不就好了?” 纯妃对自家女儿的任性和固执颇感头疼, 她难得对着自家女儿板起了脸:“不行。这回,你汗阿玛都为咱们冷落你三哥三嫂之事, 特意过来训咱们了,若是咱们再‘不知悔改’, 你汗阿玛可就真要对咱们失望了。” “再者, 你仔细算算,在这次你汗阿玛来训斥咱们之前,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你汗阿玛了?你三哥三嫂入宫, 不只是一个极好的修复感情的机会, 也是你在你汗阿玛跟前露脸的机会,你难道就真想错过?” 四格格听纯妃如是说,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小脑袋:“那好吧, 汗阿玛宴请三哥三嫂那日……我随额娘一道去。” 纯妃闻言,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有些担忧,但愿,她这女儿是真的明白了,不是装的才好。乾隆是个重情之人,若是她们母女在乾隆宴请三阿哥与三福晋时表现得当,她们兴许还能够扭转本次之事带来的不利,重新获得乾隆的宠爱和看重。 可若是四格格表面儿上装作听懂了,实际上并没有把纯妃的话放在心上,那结果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在训完了纯妃之后,乾隆想了想,并没有亲自去训嘉贵妃,毕竟嘉贵妃眼下正被太后禁足呢。于是,乾隆便只让身边儿的太监带着自己的口谕,去将嘉贵妃数落了一番,并命她按照太后的嘱咐,好生悔改,且日后别光顾着自个儿宫里这一亩三分地儿上的事,也要多多指导四阿哥与四福晋,避免他们走了弯路。 听到前半段时,嘉贵妃的反应还好,待听到后半段,乾隆的人着重点出四阿哥与四福晋行为的不妥之处时,嘉贵妃不免有些心惊。依照她对乾隆的了解,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乾隆的不满显然不只是冲着四福晋来的,更是冲着四阿哥来的。 嘉贵妃自己当然是习惯了把儿子与儿媳分开算,儿媳做的错事绝不会算到儿子头上去。但在此时,她才想起,在外人眼中,四阿哥与四福晋兴许是一体的。她把四福晋当木仓使,觉得即使事情败露了,也只损了四福晋一个人的名声,不会牵连到她,更不会牵连到四阿哥,但也许,正因为她撺掇着四福晋做的那些事,让乾隆觉得四阿哥治家无方。 -- 第171页 思及此处,嘉贵妃不免有些后悔。 早知乾隆会把四福晋做的事记到四阿哥身上,她宁愿换个更迂回的法子。乾隆对四阿哥本就算不得有多看重,如今又平添几分恶感,真真让嘉贵妃难受。 嘉贵妃心里头思忖着,看样子,当务之急,是怎么尽快挽回圣眷。其实,她根本不必这般急着针对五公主,五公主即便再怎么得宠,她也只是个不能继承皇位的公主,虽有同胞兄弟,可她的同胞兄弟毕竟也还小呢。与其一味地把精力放在五公主身上,想着怎么让五公主失宠,倒不如好生巩固自身的圣眷。 当然,嘉贵妃会改变想法,也是因为着实没有办法了。她只不过是做了一回小动作,到头来没达成目的不说,还闹得与儿媳失和,并连累了儿子。她若是再敢有什么举动,只怕下回就不是被乾隆训一顿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尽管嘉贵妃心中转过了不少个念头,面儿上却是恭恭敬敬的,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或是不耐,对待乾隆派来的太监也是十分客气。 那太监见状,心中暗自点头,回去之后便将嘉贵妃的反应告知了乾隆。 若是在往常,乾隆对于嘉贵妃的反应或许会很满意,觉得她是个明事理的。不过现在么……乾隆只说了句:“但愿她别光顾着自己明白,也要把她儿子和儿媳也给教明白了才好。” 负责前去传话的太监闻言,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对乾隆的话发表任何意见,也没有趁机为嘉贵妃说好话。嘉贵妃是给了他好处不假,但如今,后宫的天已经变了,早已不是当初嘉贵妃最为风光得意的时候了,这太监也是个人精,自然犯不着为了一个嘉贵妃,冒着触怒乾隆的风险说些有的没的,还碍了皇后的眼。 几日时间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乾隆邀三阿哥夫妇一同用膳的日子。 这顿膳的目的是缓和乾隆与三阿哥父子之间的关系,也让外人知道,乾隆虽斥责过三阿哥,但三阿哥还是皇子龙孙,血脉是割不断的,他本人也不是外人可以轻贱的。 在太后的建议下,这顿膳在摆在养心殿中,主要由乾隆手底下的人负责,皇后这个做妻子的要帮衬着些。用膳之时,只太后、乾隆、皇后并三阿哥夫妇参加即可。至于纯妃、六阿哥与四格格,他们母子三人若是有心,自会请求参与其中,修复与三阿哥夫妇之间的感情,太后也不会拦着他们;他们若是无心,依旧不看重三阿哥这个已经被剥夺了继承权的儿子或是长兄,那么太后也不会巴巴儿地派人去请他们。来与不来,全看纯妃母子三人自己。 好在,让太后感到欣慰的是,纯妃主动来找太后,就作为额娘失职一事向太后告了罪,并恳请太后允许她与六阿哥、四格格参加这次的小型家宴。 甭管她是因为被乾隆训斥了,为了挽回在乾隆心中的印象分而这么做,还是因为她真的意识到了她的失职之处,决定对三阿哥这个儿子做出弥补。她这么做了,至少说明她还不算糊涂到底。 当然,若是太后知道纯妃带着六阿哥与四格格赴宴后,因为六阿哥和四格格的任性,导致晚膳的气氛一度颇为尴尬,她还会不会允许他们参与这场小型家宴,就不好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三福晋念着当日太后带着芃芃上门时,芃芃的乖巧可爱暖心,在这场小型家宴之前,她特意跟乾隆和太后提了一嘴,希望那一日能让芃芃和小十二也参加,她说她对芃芃这孩子喜欢得紧,这回特意从她的陪嫁之物中挑选了一些适合芃芃用的,想当面给芃芃。 从三福晋对芃芃的溢美之词中可以看出,她是真心喜欢芃芃,至于小十二么,尽管他与三阿哥、三福晋这对夫妇一共也没见几面,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亲密接触,但因他是芃芃唯一的同胞兄长之故,他还是争取到了一个靠着妹妹的“裙带关系”出境的机会。 小十二:每回都是顺带的,我已经习惯了= =。 乾隆在得知此事后,乐呵呵地对太后道:“老三媳妇倒是个有眼力的,看得到咱们芃芃的好处。” “那是自然,咱们芃芃可比你想象中的更加招人喜欢。”太后一脸理所当然道:“但凡是见过咱们芃芃的,有几个不喜欢她呢?当然,那等心术不正的除外。” 三福晋此举,可谓是一举两得,既为芃芃与小十二争取到了出境的机会,又提高了乾隆和太后对她的好感度。 不过,乾隆对于一点感到比较忧虑:“到时候咱们在一旁谈心,芃芃会不会觉得无聊?” 以往只要芃芃一出场,就会成为绝对的中心,自是不会无聊,这还是第一次她以配角的身份出境。主角自然是三阿哥与三福晋,那么到时候,乾隆和太后的确有可能顾不上芃芃。 这也是乾隆在最初没有提议让芃芃参加私人宫宴的原因之一。 太后道:“你就放心吧,即便咱们不理芃芃,芃芃她自个儿也能够找到乐子,当日哀家出宫与和敬、老三媳妇、老四媳妇谈事情时,芃芃也一直在哀家怀中乖乖听着,没有半分不耐,在哀家看来,芃芃这孩子可耐心着呢,她那沉稳的样子,倒是与你和皇后有几分相似。” 这夸赞之语,听得乾隆美滋滋的,他喜欢听人夸他,更喜欢听人说最喜欢的小闺女像他。若夸他之人是太后,幸福感自然就更足了:“芃芃这孩子,的确像朕。”他几次努力想要压下嘴角的弧度,可惜都失败了。 -- 第172页 太后见着自家儿子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不由抿了抿唇。其实啊,芃芃像皇后是真,像乾隆是假——看着乾隆在魏氏跟前那毛躁样儿,她老人家才不觉得乾隆沉稳呢。不过,前几日她才刚把乾隆训了一顿,为了母子感情考虑,还是找个机会夸夸乾隆吧。 再者,若是她老人家光说芃芃像皇后,连提都不提乾隆一嘴,指不定乾隆心里头又要不得劲儿了。乾隆自然不敢对太后有任何不敬,但指不定会把脾气发在皇后身上,这就与太后的初衷不符了。 太后想,哀家为了家庭和睦,真是煞费苦心啊。 …… 在举办小型家宴当日,三阿哥早早便带着三福晋入了宫。 太后虽然向来不大宠爱三阿哥,但在见到自家孙子满脸沧桑,头上隐隐飘着几缕白发之时,还是忍不住,拍了拍三阿哥的手,有些感慨地道:“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 她想起,前几日才来给她请过安的六阿哥,身为三阿哥的同胞弟弟,年仅十二岁的六阿哥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充满活力。三阿哥只比六阿哥大了几岁,与六阿哥看起来去像是两代人似的。 再怎么,这也是自己的孙子,没见到时也就罢了,见了面,看到孙子这般落魄的模样,太后心中又岂会毫无感触? 太后伸出手,摸了摸三阿哥的脸,带着心疼的说了句:“孩子,你受苦了。” 只这么短短的一句话,似乎就让三阿哥积压多年的情绪找到了发泄口,他反握着太后的手,轻轻蹭了蹭,这小动作立时便拉近了他与太后之间的距离。只见他紧咬牙关,双目赤红,原是想要忍的,却没能忍住,以至于最后情绪决堤。堂堂七尺男儿,此时,竟是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当年,三阿哥在孝贤皇后的祭礼上表现得不够悲伤被乾隆训斥之时,也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被额娘疼爱着,所经历过的最大的挫折,也不过是在上书房中功课不达标遭太傅训斥,亦或是与哪个兄弟别了苗头,被太傅或者乾隆发现了,与那名兄弟一道受罚。乾隆十三年,对于他的人生来说,就像是一道分水岭,一边儿写满了意气风发、无忧无虑,未来充满无数种可能性,另一边儿,则是死气沉沉,前途黯淡,未来再无任何希望和光彩。 那日过后,三阿哥被自家额娘罚跪,哭了很久,也跪了很久,眼睛里的泪似乎都流干了,腰部以下仿佛都没有知觉了。可惜,还是没能挽回乾隆的心,纯妃去求了乾隆,希望乾隆能够看在三阿哥领了重罚的份儿上宽恕他,可惜最终,却无功而返。 于是,纯妃看向三阿哥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痛惜,渐渐开始变得漠然。突然间,她就不再关注自己的长子了,而是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次子和幼女身上。而原本在自家额娘的庇护下还有些天真的三阿哥,几乎是在一夜之间被迫成长了起来,只可惜,即便他成长了,成熟了,一切也都太迟了。乾隆当众说的那番话,否定了他,碾碎了他的骄傲和自尊,就像是一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他未来的人生道路上。偏偏,君无戏言,那番话,无论乾隆说的时候是否是出于一时冲动,都绝对不可能被收回…… 人的情绪,最是容易被周围其他人所感染、调动。三福晋见自家丈夫哭得这般伤心,也不由别过了头去,悄悄儿地掏出手帕擦拭着眼泪。 三福晋自打嫁给三阿哥,三阿哥虽有诸多不好之处,但对妻子还是颇为体贴的,小夫妻俩感情相当不错。她也曾哄着三阿哥与她说过许多心里话,她知道,三阿哥因曾被乾隆严厉训斥一事,郁结于心,但她以为,那件事毕竟已经过去了数年,三阿哥即便当时再怎么介怀,此时也应该看淡一些了,毕竟,三阿哥很少在她跟前抱怨。 只是,三福晋没有料到,三阿哥虽然没有主动提及此事,但他并不是不在意了,也不是自我排解了苦闷,而是将诸多委屈、诸多苦闷、诸多不甘,一齐积压在了心底,不敢对人说,也不愿对人说。她觉得,她这个妻子,做得当真失败。尽管她想尽了法子帮助三阿哥振作起来,但真正起到的效果微乎其微。 若不是太后偶然发现了他们府上的情况,只怕三阿哥就要这样带着委屈和心伤过一辈子了吧?一想到这,三福晋便对太后产生了满腹的感激之情,感激她在看到他们难处的时候,没有选择袖手旁观,而是积极地修复他们与宫中的关系,也感激芃芃,若不是芃芃那日闹着要出宫,恐怕太后也不会想着要顺道来他们府上看一看…… 三阿哥有太后安抚着,她老人家一时却是顾不上三福晋,便给身旁的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皇后来安抚安抚三福晋。 谁知,皇后还没开口,芃芃就率先让芳菲抱着她,来到了三福晋的跟前。 在三福晋忍不住心酸落泪之时,一双稚嫩的小手伸到了她的跟前,替她擦了擦眼睛。 “三嫂,不哭,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 孩子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温和与安抚之意,不知何时,她一只手还伸到了三福晋的头上,像模像样地轻抚着三福晋,三福晋顿时也顾不上伤心了,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捉住了芃芃的小手:“好了,和晏,三嫂知道你关心三嫂,三嫂谢谢你,不过,你手伸这么高,不累么?” 三福晋仔细看了看自家眼前的小团子。 -- 第173页 小团子虽被芳菲抱在胸前,但芳菲本身身高不及三福晋,因此,小团子想要碰到三福晋的头顶,得费老大的劲儿,绷直了手臂去够三福晋的发顶。若是外人远远看过来,只会觉得芃芃贴心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安慰自家三嫂了,唯有在芃芃眼前的三福晋能够看出,芃芃为了完成这个高难度动作,已经涨得小脸通红了。 明明都这样儿了,芃芃在被问及累不累的时候,还是摇着小脑袋说了句“不累”,这在三福晋看来,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不过,看着这样的芃芃,三福晋心中的那些伤感,顿时就去了不少,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芃芃粉粉嫩嫩的小脸。 真可爱,而且还很聪明。 只是看着芃芃而已,连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三福晋觉得,自己先前特意恳请太后让芃芃也出席这次的小型家宴,是一项明智之举。 “谢谢和晏,三嫂觉得,现在心里头好多了。”在捏完芃芃的小脸后,三福晋忍不住凑到芃芃跟前,亲了亲她的小脸。 芃芃歪着脑袋打量了她一番,似是在确定她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三福晋动了动嘴角,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笑容,芃芃立刻一脸嫌弃地道:“笑得,好难看。三嫂,还是,不开心。” 被diss的三福晋表示无奈,毕竟,她只是说,自己暂时没有那么伤心了,没说自己心情很好吧?才刚刚哭过,现在的她,是真的笑不出来啊。 不过,芃芃还真是敏锐,居然连她是否开心,都能够感觉到。 一想到这儿,三福晋一颗心又开始变得暖暖的。她忍不住开始期盼着,自己能有个像芃芃一样贴心的小闺女了。 自认为没能成功安抚好三福晋的芃芃挥了挥自己酸涩的小胳膊,放弃了继续施展摸头杀技能的打算,开始寻求外援。太后眼下正忙着呢,自然不可能找她;小十二正东张西望着,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明显不靠谱,且他又特别会气人,芃芃觉得不能让小十二来安慰三福晋,否则会适得其反。 最终,芃芃的目光落在了自家一脸严肃的额娘脸上。 ——额娘她,会安慰人吗? ——唔,应该会的吧,毕竟芃芃不开心的时候,额娘她都安慰过芃芃。 ——让额娘来安抚一下三嫂好了,正好让额娘活动一下面部肌肉,省得整天板着张脸,累得慌。 想到这儿,芃芃便开始召唤自家额娘:“额呢,来!” 冷不丁被点了名的皇后有点儿懵,不过她还是按照自家小闺女之言,走到了三福晋与芃芃跟前。方才她本是要安慰三福晋的,却被自家小闺女抢了先……现在么,她想要看看,自家小闺女想做些什么。 只见芃芃一手指着三福晋的脑袋,对皇后道:“摸头,说,好乖。” 芃芃记得,她有时候心情不好了,皇后就是这么哄她的。 皇后显然也回忆起了自己平日里哄芃芃的细节,可芃芃是芃芃,三福晋是三福晋啊,一个是她亲闺女,一个是庶子的媳妇,平日里甚少往来,这,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 只要稍微想象一下自己按照芃芃的话去做的场景,皇后的脸便红了起来,一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 与皇后有着相同感受的,还有三福晋。 三福晋想着,五妹妹也真是的,自个儿摸她的头也就算了,还撺掇着皇后娘娘也来摸她的头,这不是……在损坏皇后娘娘的形象嘛?要知道,皇后娘娘素日里最是严肃正经不过,还没有谁在公开场合看到过她一脸慈爱地摸别人的脑袋呢。 一旁的太后在听到芃芃的话后,倒是转过了脑袋,颇有兴致地道:“皇后,哀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反正本来就该由你来安抚老三媳妇的,哀家猜你心里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既然芃芃给你出了个主意,你就照做吧。” 若只是芃芃瞎起哄,皇后还可以置之不理。可既然太后也颇为期待这一幕,那她、她就……咳咳,作为一个好儿媳,总是要满足一下婆婆的愿望的嘛。 皇后这样想着,僵硬地伸出了手,仔细地避开了三福晋头上珠钗多的地方,落到了一处秀发上,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好乖,好乖”这样的话,最终,到口的话变成了“你向来是个好孩子,别让长辈担心”。 她这话,再配上她严肃的表情,看着不像是在安慰人,倒像是在训话似的。 芃芃听闻此言,忍不住用两只小爪爪遮住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可谁知,三福晋在愣了愣之后,面儿上却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多谢皇额娘关心。” 若是在以往,皇后这般说,三福晋可能早就已经开始诚惶诚恐地请罪了,不过今日么,看出皇后本质上很温和、但在安慰人方面略显笨拙的皇后,三福晋倒是觉得很可爱。 皇后闻言,看了自家闺女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在芃芃看来,她的眼神中隐隐带了点儿求夸奖的意味。 芃芃:行叭,不管怎么说,自家额娘能够让三福晋领会到她的意思,已经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了,她不该对自家额娘要求太高。 想到这儿,芃芃弯了弯眉眼,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崇拜的笑容:“额呢,厉害!” -- 第174页 皇后闻言,虽然没说什么,嘴角却也悄悄地翘了起来。 三阿哥也不忙着哭了,太后也不忙着安慰他了,祖孙俩近距离围观了这诡异而又温馨的一幕。 太后见芃芃和皇后母女只顾着互相对视,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她这个老人家也需要帮助,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皇后啊,你既然这么厉害,把老三媳妇都给哄好了,你倒是也来帮哀家哄哄老三啊!”说着,太后瞥了面上浮现出不自在之色的三阿哥一眼,又道:“哀家可没有皇后你这等本事,哀家哄了老三半天,效果还是微乎其微呢。皇后,别愣着了,快来助哀家一臂之力。” 皇后听了这话,面儿上头一回露出不知所措之色来,颇有些进退维谷的意思。 三福晋是女眷,且名义上又是她儿媳,哄了也就哄了。可这三阿哥……是她的庶子啊,且还是一个没有相处过多少时间、对其知之甚少的庶子,她能怎么哄三阿哥呢? 非但皇后,就连三阿哥,面儿上也露出了惊恐之色,他实在是难以想象皇后像安慰三福晋那般安慰他的情形……实在是让人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芃芃看出,太后说这话并非是真心要让皇后去哄三阿哥,而是借由此事,逗一逗皇后和三阿哥。在听了太后的话后,皇后与三阿哥面儿上的表情,实在是太逗了。 芃芃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偷偷笑了起来,一旁的三福晋同样看出了这一点,也跟着笑了起来,宫殿中顿时被一种愉快的氛围所充斥。 乾隆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一走进正殿,就看到太后、三福晋与芃芃三人笑得乐不可支、姿态各异,站在两旁的三阿哥和皇后却是表情诡异,他便猜到,在他回来之前,怕是发生了一些事。不过,看自家额娘、儿媳和小闺女这么开心的样子,可见发生的不是什么坏事。 “方才皇额娘与底下的小辈们在聊什么,笑得这般开心?不妨说出来,让朕也跟着乐呵乐呵。” 乾隆一面说着,一面熟练地走过去,将小闺女一把抱了起来:“芃芃,能告诉朕吗?” 芃芃听闻此言,立刻伸出小手手,捂住自己的嘴,做保密状:“阿么,猜!” “你让朕自己猜啊?这朕可猜不出来!”乾隆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哎,看样子朕是没法分享到你们的乐趣咯!” 乾隆不是没有留意到宫殿中的三阿哥夫妇,只是,他已经有许久没有与三阿哥夫妇心平气和地聊天说话了,尽管今儿个是打着缓和关系的主意来的,但这骤然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为了避免尴尬,他所选择的搭话对象,自然是自家额娘以及小闺女。 芃芃肯定是不会直接把方才之事告诉乾隆的——明面儿上,她的词汇量还没有积累到那么多呢!只见她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转,忽然把小脑袋转向了太后:“玛么!三哥,告诉,阿么!” 她指了指三阿哥,又指了指乾隆。 这句话,成功地让本就颇为尴尬的三阿哥,脸色越发红了。 太后瞅了瞅三阿哥,又瞅了瞅乾隆,笑得意味深长:“芃芃说的对,既然方才之事,与老三有关系,那么,由你来亲口告诉皇帝,是最好不过的。” 既可以逗乾隆一乐,又可以化解父子之间的尴尬关系,在太后看来,这再好不过了。 乾隆刚刚进来时,与三阿哥之间的那种隐隐的尴尬和生疏气息,太后不是没有注意到。作为本次“和解活动”的发起人,太后自然不能看着自家儿子与自家孙子的关系继续僵硬生疏下去。她正思考着该怎么化解这种尴尬和生疏呢,没想到,芃芃就已经为她找到了一个法子。这孩子不愧是小福星,真是既聪明又伶俐,甚是符合她老人家的心意。 太后一面儿说着,一面儿轻轻把三阿哥往乾隆的方向推了推,把空间留给这对父子。 三阿哥尽管羞于开口,但自家老祖宗的命令不可违背,再说了,乾隆正眼巴巴地等着呢,他也不好意思不说。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这要是搁在以前,他在乾隆跟前露出这般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敬畏的神色,乾隆定是要不高兴的。他非但要不高兴,还会将三阿哥好生训斥一顿。但在知晓了三阿哥这些年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且看到了三阿哥形容憔悴的模样后,这斥责之语,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当年因着孝贤皇后逝世,乾隆悲愤之下,对着自己的长子与三子说了重话,在话刚说出口之际,他自然是觉得自己这般斥责他们,有千种理由,万般道理。可气头过了之后,这些年,乾隆心中偶尔也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当初,他对那两个孩子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他对那两个孩子做出的处罚,会不会太狠了? 然而,一般在起了这种念头之后,他都会直接掐断,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作为君王,他说出的话,是金科玉律,是无法收回的。当初,他给予大阿哥和三阿哥的惩罚是不会错的。他本能的想要避免某些会让自己陷入到麻烦之中的场景。 但今日,在见了三阿哥之后,当初被他屡屡压下的念头,又蓬蓬勃勃地冒了出来。 ——他当初,真的没有做错么? 三阿哥可不知道,自己的老父亲有朝一日还能够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只是依照太后的吩咐,将事情的起因经过说给了乾隆听。有些话他不好开口、或是不好意思说的,就由三福晋在一旁帮着补充。片刻后,乾隆就了解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第175页 在听说,皇后被要求用安慰三福晋的方式来安慰三阿哥时,乾隆也是啼笑皆非,很快就看出了自家额娘对皇后和三阿哥小小的“捉弄”之意。他心中既有对皇后和三阿哥的同情,也有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的遗憾。 纯妃母子三人就是在这种氛围下来到了养心殿中。 待他们发现,他们是来的最晚的人时,纯妃不由心中一惊,希望乾隆不会就此事责备他们。 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妃子,六阿哥与四格格也是两个小辈,他们到的比太后、皇帝还要晚,这可是一种极大的失礼。 但他们是真的没有想到,太后、乾隆等人,会提早到场,且看乾隆的样子,在他们到之前,还在与三阿哥聊天? 在给太后、乾隆和皇后行过礼后,四格格很快就察觉到,乾隆此时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前的三阿哥身上,且乾隆眉头紧锁,似是在为什么事纠结。而三阿哥呢,他似是被乾隆或者太后训过一般,眼角泛红,看起来刚刚哭过。 四格格本就不喜欢乾隆把注意力放在除了他们母子三人之外的其他人——尤其是三阿哥这个不中用的兄长——身上,此时她见三阿哥疑似惹恼了乾隆,不由轻哼一声,说道:“三皇兄这是做什么呢?御前这样哭哭啼啼的,可是一件极为失礼之事!难道,三皇兄见到汗阿玛和老祖宗不开心吗?” 芃芃闻言,忍不住从乾隆怀中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四格格。她与四格格名义上是姐妹,可实际上见面的次数却不多,也就只在一些重大的宫宴上远远见过几回罢了,平日里等闲也碰不着,更不用说是进行姐妹间的交流了。因此,对于这个姐姐,她的印象还是比较模糊的。 眼下倒是有了一个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不过,这个姐姐一开口,妥妥就是搞事情的节奏啊! ——看样子,她是真的很不喜欢三阿哥这个同胞兄长啊。 ——说起来,三阿哥被乾隆训斥的时候,她才出生一丁点儿大,对三阿哥这个兄长,印象应该是不深的,既如此,她对三阿哥到底为何会有这样大的不满呢? ——四格格一直养在纯妃身边,看样子,她受纯妃影响甚深啊。 不只是芃芃想到了这些,周围其他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些,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三福晋低下头,讽刺一笑。这就是她夫君嫡亲的妹妹,她夫君嫡嫡亲的额娘!不过,也好,他们母子三人,算是不打自招了。既然都已经把对她家夫君的恶意摆在台面儿上了,待会儿可别再跟她的夫君来什么母子情深、兄弟情深这一套,没得恶心人! 尽管乾隆一早就从太后处听说,纯妃对三阿哥不好,自从那一年的那件事发生后,就不把三阿哥当儿子看了,六阿哥与四格格也受纯妃影响,对三阿哥没有多少手足之情,但乾隆对于这个说法,一直是存疑的。 他并不愿意相信,自己颇为宠爱和信重的纯妃,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意相信,在他跟前颇为可爱乖顺的六阿哥与四格格,会对自己的同胞兄长这般无情。 可事实就摆在乾隆的眼前,他不得不信。 乾隆看向四格格的眼神,当即就变得有些幽深。 纯妃素来擅长察言观色,自然察觉到了周围人情绪上的不对劲,她赶忙上前一步,呵斥自家女儿:“你在你三哥面前,是怎么说话的?这样没大没小,额娘素日里难道就是这样教你的?还不快跟你三哥赔个不是!” 说着,纯妃又勉强一笑,对着乾隆和太后解释道:“四格格许久没有见到她三哥了,心里头想念得紧,见她三哥有哭过的痕迹,也是颇为担心。只是小姑娘皮薄,不好意思承认,便用这样的方式来掩盖自己的不自在。四格格做法虽不对,心却是好的,还望太后、皇上不要与她计较。” “原谅你妹妹的无心之失,好吗?”在看向三阿哥时,纯妃又是一阵温声软语,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儿女的好额娘。 三福晋见状,却觉得颇为可笑。能够睁着眼把瞎话说到这个地步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纯妃了。 尽管纯妃言之有理,为四格格找的理由也颇为不错,但四格格的演技毕竟不像纯妃那般好。在场之人兴许看不出纯妃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但四格格是在闹别扭,还是真情流露,他们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因此,他们对于纯妃说的话,并不怎么买账。 “是这样吗?”乾隆淡淡地开口发文,从他的声音中,听不出喜怒来。 “皇上明鉴,事实就是如此。” 乾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四格格,身上的气势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压力:“四格格,你来回答朕,你额娘说的是真的吗?你方才说那番话时,果真是那样想的?” 四格格被乾隆周身庞大的气势震慑住了,整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第45章 三合一 豆大的汗珠从四格格额角落下, 纯妃见状,赶忙给了女儿一个眼神,以示安抚。 在收到纯妃的眼神后, 四格格果然淡定了些, 想着不管怎么说, 还有额娘护着她。再说了,她也没有犯下什么大的过错啊。 四格格勉强将紧张的情绪压了下去,开口道:“回、回禀汗阿玛……” 还未等四格格说话,乾隆的警告之语便已先至:“你那点小心思, 在朕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你若是准备当着朕的面撒谎,那可是罪加一等!” -- 第176页 若是四格格再大一些, 兴许在这压力前还能够面前维持镇定,但四格格眼下毕竟还不到九岁, 在乾隆给的巨大的压力面前, 她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了。 #狼人快要被聊爆了# 这回,纯妃给四格格使什么眼色都不管用了。说实话, 待会儿可能要被乾隆怪罪,不说实话, 眼下立马就要被乾隆收拾。在过会儿死以及现在死之中, 四格格选择了过会儿死。 “儿臣……只是觉得……三皇兄在老祖宗和汗阿玛跟前哭哭啼啼的,有些不吉利。”四格格怯生生地道。 若是不看她方才训斥自家年长的兄长时那颐指气使的模样, 周围人指不定还会以为她是个乖巧到有些腼腆的小姑娘呢。 “哦, 这么说, 你并非像你额娘所说的一样,是在关心你三皇兄咯?”乾隆一手轻柔地为怀中的芃芃将遮挡住她视线的一撮头发别到耳后,一面却对四格格严厉质问。 当乾隆愿意做一个好阿玛的时候, 他能够比谁都温和体贴,连句重话都不会说——四格格也曾享受过这种待遇。但当他收敛起眼中的笑意,用君王的姿态来面对自己的子女之时,真的让人感到很陌生,很危险。 四格格轻咬着唇瓣,本还想要再强辩一波,顺着纯妃的话,说自己就是因为关心三阿哥,才会出声的,可乾隆严厉的眼神告诉她,若是被乾隆发现她在撒谎,那后果一定会相当严重。 最终,四格格也没能抵挡住这种压力,她忽然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一边儿哭,她一边儿偷偷从指缝中观察乾隆的神色,看看着乾隆会不会因为她的哭泣而心软,最后揭过这一茬。为了不使乾隆和太后厌烦,四格格没敢嚎嚎大哭,而是那种小小声的抽噎,是最容易引起人怜惜的一种哭泣方式。 若是在平时,四格格犯了什么错,这样哭泣着求饶,太后和乾隆一准儿心软。只要她犯的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错,都会抬抬手放过。 但此刻,在乾隆质问四格格的时候,她突然哭了起来,乾隆自然就觉得四格格是在心虚。非但心虚,而且她还不尊重自己这个做阿玛的。乾隆自认为在多数情况下自己还算是个慈父,可今日倒好,他跟自己年幼的女儿说话,聊了没几句,自家女儿就开始哭个不停,这岂不是变相的在说他这个做阿玛的不慈? 太后显然与乾隆想到了一块儿,且她想到的还多一层:孙女儿平日里撒个娇是惹人怜爱,可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知道好好儿地跟人沟通,只知道哭,这可就不大对劲儿了。大清未来的公主,难不成日后就做个哭包吗?似那扬州瘦马似的,欲语先泪,一点儿没有满洲姑奶奶的爽利劲儿,以及身为公主该有的尊荣气度,这可不行! 一向对孙子孙女颇为慈爱的太后,这一次并不打算纵容自家孙女儿的行为。 “长辈问你话,你就是这种态度吗,四格格?” 四格格听到太后严厉的话语,顿时浑身一僵。她没有料到,率先开口的,竟然不是方才质问自己的乾隆,而是一向颇为宽厚慈爱的太后——她本以为,即便乾隆能够硬下心肠来看着她哭,太后也会为她说情的。可事实告诉她,太后也有冷酷的一面,且太后比她想象中心肠要硬得多。 “为何不说话?” 四格格张开了嘴,却发现,由于方才的一阵抽噎,她的嗓子变得有些沙哑。 纯妃护女心切,生怕太后继续指责四格格,抢着开口道:“太后娘娘,四格格她小孩子家不懂事,又是头一次见皇上和您在她面前板起脸来,难免有些不适应,还望您宽恕她的失礼,莫要与她计较。” 纯妃拦在四格格面前,端的是一片慈母做派。 三阿哥见状,神色有些黯然。他回想起,曾经,纯妃也是这般对待他的,将他护在身后,纳入羽翼之下悉心保护着。如今,纯妃还是四格格与六阿哥的额娘,却不再是他的额娘。 三福晋见状,有些担心地握了握自家丈夫的手。三阿哥回视着妻子,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容中,带了些释然之意。 在这些年中,他早已经看清了某些事实。方才,也不过是因为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心中产生了一些触动罢了。很快,他就会将不值得他为之多费心思的人彻底从他的心中驱逐出去,将空间留给真正值得他关心的人。 “哀家让你开口了吗?”太后冷冷看着纯妃。 “这……”纯妃一时哑了声,似是没有料到,太后会突然诘问她,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态度极好地向太后赔罪:“是臣妾失礼,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哀家不需要你跟哀家认错,哀家只需要你在该闭嘴的时候,就好生闭上你的嘴,不要说话!你可知,一味地护着四格格,并非是在爱她,反而会害了她!纯妃,你看看,你将四格格养成什么样儿了?一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一哭二闹?”此时太后的声音用疾言厉色来形容,也不为过。 纯妃心中暗自叫苦,看来今日之事,是没有办法善了了,但愿太后和皇上的气能够尽快消下去。至于四格格……尽管纯妃很想帮自家闺女,但她也实在是没辙了。 四格格平日里虽被纯妃养得娇气了些,到底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此时她见太后似是动了真怒,乾隆也面露不虞之色,顿时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与此同时,四格格对被乾隆抱在怀中悉心照顾着的芃芃,也是越发怨念。都是汗阿玛的女儿,凭什么芃芃就可以被汗阿玛捧在手掌心里百般呵护,她就要像个犯人一样,接受来自汗阿玛和老祖宗的审问? -- 第177页 在四格格如此狼狈的时候,芃芃小日子却过得无比惬意,这无疑加重了四格格对她的不满与嫉妒之情。 芃芃黑人问号脸.jpg,四格格惹恼了乾隆和太后,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让四格格没脑子的在这种场合针对自家兄长的。 在芃芃看来,四格格也是傻,在乾隆和太后的逼问之下四格格虽一句话没说,但四格格心虚的表情早就已经无声的说明了一切,她难不成以为,不说话就没事儿了?这种时候爽快地认个错不就好了么,何必为了点面子,把自己搞得进退两难,还让太后和乾隆愈发不满? “哀家问,你答。你若是不回答,哀家就当你是默认了哀家所说的话。” “你方才对你三皇兄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因为你关心他,而是因为你与他兄妹感情不睦,你在心中暗自责怪他使得你额娘受了你汗阿玛的训斥,所以你想用言语挤兑他,让他不痛快,是不是?” 四格格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与此同时,她的脸上露出些惊骇之色来,她没有料到,自己那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小心思,竟被太后完完全全地说了出来,除了惊慌和心虚之外,她的心中还生出了一丝惶恐。她从未有哪一日,像今日一般狼狈,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完全剖开了在评估和研究。 太后看向四格格的眼神颇为失望:“做过便是做过,没做过便是没做过。怎么,你连自个儿做过的事,都没胆子承认吗?哀家不知道平日里纯妃是怎么教你的,但你这般小家子做派,着实让人失望!” 听到这儿,四格格终于有了些反应,她想要对太后说些什么,只可惜,现在太后已不愿再听。太后用事实告诉了四格格,什么叫做过期不候。她老人家还有耐心、愿意听四格格说话的时候,四格格不说,到了后头,即便是四格格想通了,愿意说了,可太后却也未必愿意听了。 “既然你忧心你三皇兄之事是假,方才,纯妃可是当着哀家和皇帝的面,说了谎话呢。” 这把火很快便烧到了纯妃的身上。太后对于四格格这种对兄长毫不尊敬、被揭穿之后还不愿主动认错的做派的确非常不满,但这份不满,至少有一多半要落在纯妃的头上。 三阿哥被乾隆贬斥之时,四格格尚且年幼不知事,她对三阿哥的态度,完全是跟着大人走的。纯妃若是真把三阿哥当儿子,对三阿哥嘘寒问暖、平日里教导底下的六阿哥与四格格要对三阿哥恭敬,那么今儿个,四格格见了三阿哥,绝对不会是这种态度。 所以,虽然纯妃除了维护四格格时开口的那两次之外,没有再开口说过话。但太后对她的恶感,还在四格格之上。 纯妃再次向太后请罪,这回,却不再是为四格格求情,而是为了她自己。 此时,她心中无比后悔平日里对四格格的管教疏忽,这才造成了眼下这种尴尬的局面。明明在出门之前对着四格格千叮咛,万嘱咐,让四格格不要意气用事,没想到,四格格表面儿上答应得好好儿的,一到三阿哥跟前便又忘了。 今儿个本是他们母子三人在乾隆和太后跟前刷好感度的一个好机会,乾隆和太后最是喜欢看那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戏码。即便他们母子三人这些年来与三阿哥的感情变淡了,但他们当着帝后的面向三阿哥和三福晋示好,三阿哥和三福晋难道还敢不接不成?只要进行一番温情互动,待这场小型家宴过后,乾隆和太后对他们的印象自会有所好转。 然而这一切,都被四格格的神来之笔给毁了。对于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纯妃不知道是该怨她不争气,还是该恨她不懂事。 与纯妃的心情截然相反,三阿哥与三福晋倒是对眼下的现状很是满意。他们并不在乎四格格或者六阿哥是否对他们持有足够尊敬的态度,毕竟由于彼此之间感情淡漠,他们对于这对名义上的弟弟妹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乎。但是,不用在乾隆和太后跟前忍着恶心跟纯妃扮演母慈子孝,实在是太好了。 三阿哥不是圣人,他可以尽量淡化心中对纯妃的怨怼之情,但要让他跟纯妃上演母慈子孝的戏码,他还是会憋到内伤的。 纯妃知道若是一味嘴硬不肯道歉,反而会让乾隆和太后越发厌烦,因此,她非但自己道了歉,还押着四格格一并道了歉。与此同时,一旁的六阿哥也站了出来,替自家额娘和妹妹向三阿哥赔不是,并请求三阿哥原谅她们母女俩。 与几乎没怎么与三阿哥相处过的四格格不同,六阿哥跟三阿哥之间,还是有几分兄弟之情的。他们俩相差八岁,幼时,六阿哥一度做过三阿哥的小尾巴,跟着三阿哥东跑西窜,还曾因为三阿哥去上书房读书,而他年纪太小不能去而哭过鼻子。当时纯妃倚重长子,又希望幼子长大之后能够成为长子的帮手,自然是用兄友弟恭这一套来教导他们,可惜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纯妃不再在六阿哥跟前提起三阿哥,也不允许六阿哥去看望三阿哥,兄弟俩的感情,也淡了下来。 如今再回忆起这些过往,都恍如隔世,时间在这对兄弟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 三阿哥对纯妃有怨,对四格格无感,对六阿哥的感情则更为复杂一些。这个弟弟,见证了他最为青葱年少的岁月,曾经发自内心地亲近与崇拜他,即便是后来,在纯妃的干预之下,六阿哥选择了疏远他,可说到底,这也不是当时尚且年幼的六阿哥能够控制的。所以,三阿哥对六阿哥并没有什么怨怼之心,看到六阿哥,只会激起他的怀念之情。 -- 第178页 但三阿哥也不可能因为这一点,在对六阿哥格外优容些。毕竟,他们到底立场不同了。比起他这个获罪的兄长,六阿哥肯定是更亲近纯妃和四格格一些。 比如现在,六阿哥明知道他替纯妃和四格格求情,会惹得三阿哥不高兴,他还是这么做了。 对于这个弟弟,六阿哥也只能用一种冷淡的态度来对待他。 在纯妃母子三人到来之前,养心殿中的氛围还算是融洽。 母子三人一来,气氛顿时就变了,到底让人扫兴。 芃芃想着待会儿还有一顿膳要用呢,若是一直这样儿,待会儿那膳,究竟是用还是不用呢?因此,作为笑点的担当,她自觉要负责活跃一下氛围才行。 芃芃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怕乾隆,口中念道:“哥哥!” 乾隆眼下一看了纯妃与四格格这对母女就心情不虞,相较之下,他自然更愿意把精力放在自家小可爱身上。 “芃芃可是想与你三哥好生相处一番?” 乾隆想起方才芃芃还在想方设法地教皇后哄三福晋和三阿哥开心,越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 芃芃不愧是他的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眼下的氛围不对,要为他这个做阿玛的分忧了! 这么想着,乾隆将芃芃一把塞入了三阿哥的怀中:“既然芃芃想与你三哥好生亲近一番吧,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吧!” 骤然被转了手,芃芃有点儿懵,大眼睛睁得滚圆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汗毛都竖起来了!她抬起小脑袋,无声地谴责着乾隆的行径。在把她转交给三阿哥之前,好歹提前跟她说一声啊!这么突然,她整个人都要不好啦! 而三阿哥呢,原本还在悲春伤秋、追忆往昔呢,冷不丁地怀中被塞了个小团子,顿时浑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他他他,他没怎么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呀!在六阿哥这么点儿大的时候,三阿哥倒是试图去抱六阿哥,可惜由于姿势不对,六阿哥很快就在他的怀中嚎嚎大哭起来,自那以后,三阿哥就对抱小孩子这件事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说什么也不肯抱了。 好在芃芃还算乖巧,即便三阿哥抱她的姿势让她有些不舒服,她也没有大吵大闹,只是用一种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向三阿哥撒娇:“三哥,难受,高一点~” 三阿哥一面手脚僵硬地动作着,一面朝自家媳妇发出了sos求救信号,他记得,三福晋说过,太后带着芃芃到他们府上的时候,三福晋是抱过芃芃的。不管怎么说,三福晋总归比他有经验一些。 他这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逗乐了三福晋,三福晋发出了一声轻笑,然后开始手把手地教自家丈夫怎么抱娃:“你看,要这样,她才会舒服……” 在三福晋的帮衬以及芃芃的配合之下,三阿哥很快便调整好了抱娃的姿势。芃芃惬意地窝在三阿哥的怀中,用小脑袋蹭了蹭三阿哥:“三哥,真好!喜欢,三哥!” 那甜甜的声音,那柔软而依赖的目光,那暖呼呼的小手,让三阿哥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怀里这小小软软的一团,仿佛能够给人无数的欢乐。这一刻,三阿哥似乎也有些明白,为何乾隆和太后会这般宠爱这个妹妹了。即便她没有那“祥瑞公主”的名头,她本身也是一个极为可人疼的孩子。 “三哥也喜欢小和晏。”三阿哥用自己的下巴亲昵地蹭了蹭芃芃的脑袋。 只是,给人家做哥哥做得正高兴的三阿哥是满意了,一旁有人要不满意了。 只见小十二在自家奶娘怀中蹬着腿:“坏人,抢我妹妹!” 小十二一边儿不满地嚷嚷着,一边儿狠狠地瞪着三阿哥,眼刀子不要钱似的冲着三阿哥飞了过去。 在成功地吸引到了芃芃的注意力后,小十二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家妹妹:“说好了,最喜欢我的……骗子!” 小十二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似的,明明对芃芃呲着牙,那双狗狗眼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芃芃,看着有几分可怜。 本来只当他是个背景板的三阿哥见状,难得的生出了些抢了别人妹妹的心虚来……等等,他为什么要心虚啊?芃芃是小十二的妹妹不假,可也是三阿哥的妹妹啊!虽说三阿哥与芃芃并非一母同胞,但兄妹之间的事,怎么能说抢呢? 三阿哥这么一想,顿时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比起跟他一母同胞的四格格,他还是更喜欢芃芃做他的妹妹。 小十二见抢了他妹妹的坏人霸占着妹妹不肯还给他,妹妹这个小叛徒也一脸乖顺地缩在那个坏人怀里,被坏人rua头rua得很舒服,顿时瘪了瘪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然后,他就被母爱泛滥的三福晋一把抱入了怀中,只见三福晋嗔怪地睨了三阿哥一眼:“都这么大个人来,还欺负十二弟一个小孩子,欺负完之后你好像还挺得意?丢不丢人啊!小心待会儿皇额娘找你算账!” 小十二虽说性子活泼,但本质上是一个比较怕生的孩子,若是陌生人抱着他,他便极易哭闹不休。 皇后本来还有些担心三福晋不能哄好他,她都做好了准备把自家儿子给接过来了,可谁知,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三福晋将小十二狗狗顺毛捋了一通,哄得很好。她似乎天生就有带孩子的天分一般,以一种让小十二感到舒服的频率轻轻摇晃着他的小身子,一边儿摇晃着,一边儿还轻声对他道:“小十二不难过啊,乖,你三哥就是欠,待会儿三嫂替你收拾他。” -- 第179页 小十二见有个人不但能够理解自己激愤的感情,还与自己同仇敌忾,不由举起小拳头应和三福晋的话。 三阿哥:不是,我怎么了?我不就跟妹妹亲近了一下子吗,看媳妇的反应怎么像是我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媳妇你别被小十二给骗了,他小子一点儿都不可怜,平时整日里黏着小和晏,咱俩可是好不容易才进一次宫,就这点时间他还想霸着小和晏! 可惜,三阿哥心中的话,三福晋听不见,她只知道,小十二这个小小孩,比她夫君那个大孩子招人怜惜。平日在府中,她已经够宠三阿哥的了,好不容易入宫与小十二相处一次,眼下就让她多怜惜怜惜小十二吧。 三福晋又道:“你放心,等我和他出了宫,妹妹还是你的。” 谁知,小十二听了这话,立刻便用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三福晋的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让三阿哥出宫,三福晋不要出宫,他喜欢三福晋! 三阿哥:不是,你不仅跟我抢妹妹,你还跟我抢媳妇? 三阿哥决定,从今天起,他要开始讨厌小十二。果然弟弟都是坏东西,没有妹妹贴心可爱! 皇后看着两个小小孩和两个大小孩之间的互动,不由捂着嘴笑了出来,不能怪她失态,实在是几个孩子太可爱了。 太后和乾隆也欣慰地看着三阿哥夫妇与芃芃兄妹二人,方才因四格格对三阿哥的敌视而起的不愉快的氛围消散了不少。此刻,太后和乾隆不由庆幸,他们采纳了三福晋的建议,让芃芃和小十二也参与了这场小型家宴。 这,才像是个家宴的样子啊! 若是由着四格格闹腾,只怕今儿个在场之人的心情都被败坏光了,还谈什么联络感情!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纯妃母子三人很明显能够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了。无论是太后、乾隆也好,三阿哥、三福晋也罢,他们关注的焦点,都落在了芃芃与小十二这对兄妹身上,所展开的话题也是围绕着这对兄妹进行。 纯妃母子则彻底沦为了透明人儿,四格格埋着头,压根儿就不敢说话,纯妃倒是几次试图插话,可惜没什么人愿意理她,也就只有六阿哥说话时,偶尔能够得到三阿哥的回复。整个过程尴尬无比,没有人在意他们,没有人重视他们,连候在一旁服侍的宫女太监们,都在察言观色之下不大愿意往他们跟前凑。 许是因为找到了共同话题的缘故,乾隆与三阿哥这对许久没有好好聊过天的父子,这顿膳用下来,氛围竟是无比融洽。 乾隆甚至还当着三阿哥的面主动承认,当初他的话说得太重了——当然,他也只能在私底下承认,这样一来,既能够安抚到儿子,也能够做到不失颜面。他让三阿哥不要有心理负担,日后在朝堂中好好干活,即便当不成皇帝,也可以力争做贤王,施展自己的抱负。 三阿哥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的,至少面儿上听的是泪眼汪汪,对乾隆充满了孺慕之情。 而乾隆呢,自觉做了一回慈父,且又让三阿哥三福晋与底下的弟弟妹妹交流了感情,心中也是十分满意自得。在与三阿哥聊了一会儿天之后,他竟亲自站起身,替三阿哥夹了一筷子菜:“朕记得,你原来最是爱那银鱼焖蛋、乌鱼汤,朕今儿个特意让小厨房做了来,你尝尝看,是不是那个味儿。” 幼时,三阿哥也曾与其他几个兄弟一起被乾隆留下用膳,三阿哥偶然用了一次乾隆小厨房中做出来的银鱼焖蛋和乌鱼汤后,便念念不忘。可惜,自那次之后,三阿哥就再也没有尝到过那味儿——乾隆鲜少会留他们用膳,即便是留了,有点菜资格的,也只有二阿哥永琏。 后来,二阿哥没了,乾隆怕触景伤怀,也没再留大阿哥、三阿哥等在他宫中用过膳。 三阿哥从未料到,乾隆竟是知道他爱吃这两道菜。由此可见,这次的家宴,乾隆也算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当初最渴望的时候,未曾得到,现在乾隆把这两道菜巴巴儿摆在他的眼前,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味儿了。 “儿子多谢汗阿玛关心,汗阿玛宫中这两道菜,的确是儿子垂涎多年的。只是,这两道菜性寒,儿子这些年……熬坏了胃,已不大能吃了,汗阿玛见谅。”三阿哥虽面儿上带着笑,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他心里头在哭。 眼下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过是擦干了眼泪的他罢了。 乾隆闻言,怔了怔 ——为何会熬坏了胃?三阿哥这些年,不按时吃饭,且又酗酒。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你是否怪朕?” 三阿哥摇了摇头:“儿臣不敢怪汗阿玛,也不能怪汗阿玛,儿臣会有今日,实在是因为自个儿性子的缘故。今日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与汗阿玛解开心结,儿臣已经很满足了。” 纯妃听了三阿哥说的这番话,便知道乾隆定会对他产生些怜惜、愧疚之情来。若是当初三阿哥便这般会说话,能够挽回乾隆的心思来,她又何必放弃这个儿子? 乾隆发出了一声喟叹:“朕这儿收集了好些药材,有一些十分滋补,对你的胃疾应该有些裨益,朕这就命人收起来,待会儿,你带回府里去。日后,不可再对自个儿的身子这般轻忽了,否则,岂不是让你媳妇心急,也让朕和你皇祖母担心?” 芃芃在一旁举起了小手手,示意乾隆别忘记她。 -- 第180页 乾隆忍不住一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是了,咱们芃芃也会为你这个哥哥担心的,你可得记着好好儿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纯妃也想效仿乾隆,给三阿哥夹些菜,以便挽回一些自己在乾隆和太后眼中的印象分。 谁知,她夹的菜,不是三阿哥现在不爱吃了,就是因为身体等各方面原因,三阿哥不能吃了。 乾隆不知道三阿哥食谱方面的变化,还能说是因为他贵为君王,日理万机,一直标榜自己是个好额娘的纯妃却无法为自己找到一星半点儿的理由来。 她忙活了半天,非但没能扭转太后和乾隆对她的印象,反倒让她在他们眼中的印象分更低了。一想到这儿,纯妃握着筷子的手就不由紧了紧。 皇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纯妃,你也别光顾着自己吃,或是给老三夹菜啊。你好歹也顾着点儿四格格和六阿哥——四格格到现在,几乎还没怎么动过面前的菜呢,只是扒拉着碗底的米饭,这可不行啊。” 太后和乾隆闻言,朝着四格格看去,果然看见四格格碗中除了米饭之外别无他物。他们本就对纯妃的教育方式不大满意,见状,越发觉得纯妃不能照顾好孩子。六阿哥倒也罢了,早就已经从纯妃宫中搬了出来,他的一应教育也由上书房中的太傅们负责,纯妃并不能插上手。只是四格格的教育还归纯妃管着,如今看来,问题很大呀。 在用完这顿膳之后,太后和乾隆头一次考虑起了将四格格从纯妃身边儿送走的可能性。 纯妃看着太后和乾隆闪烁的眼神,心中一沉。总觉得,有一些她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好在,太后和乾隆也只是动了这个念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适合抚养四格格的人选,便暂且先将这个念头搁置了下来。但对纯妃的敲打,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手软。 在这场小型宫宴过后,几乎是整个后宫的人都知道了,乾隆对纯妃越发不满意这一事实。 于是,不少妃嫔开始明里暗里给纯妃使绊子,捧高踩低,这在后宫之中,是常见之事。当初纯妃深受乾隆宠爱、手握协理六宫之权时,她自然是被人追捧的那一方。可如今么,风水轮流转,宫中最为炙手可热之人,已变成了祈嫔。 没法子,谁让祈嫔一出冷宫,连同样怀有身孕、且向来最得圣心的魏嫔也给踩下去了呢?这在后宫中不少人看来,便是祈嫔要崛起的证明。随着祈嫔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她的行踪也越发受人关注了。 这日,钟粹宫中传来了消息,道是祈嫔在散步之时,被五阿哥的弹弓给惊着了,她的肚子,提前发动了! 在被送进产房之前,祈嫔攥着身边儿人的胳膊,一个劲儿地道:“快去告诉皇后娘娘,求,求皇后娘娘来的时候抱着五公主一并来!五公主命格极贵,若是有她在,我这一胎定能平安诞下来!” “娘娘,这恐怕不妥啊,产房这架势……怕是要吓坏了五公主,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同意把五公主给带过来的。”血腥味儿如此之重,且还伴随着孕妇的惨叫声,怎么看,都不适合五公主来。被祈嫔抓住胳膊的宫女笃定,自己若是果真把祈嫔的嘱咐带到翊坤宫,只怕会引起皇后的震怒。 “快、快去!”耳边是祈嫔压抑的痛呼声。 那宫女没辙,只得咬咬牙去了。若是她没能把祈嫔的话带到,最后祈嫔这一胎出了什么问题,她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祈嫔看着宫女远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觉得自己腹部的阵痛似乎减轻了些许。 她也知道,她这么说,一定会惹恼皇后,但眼下,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相信固伦和晏公主能够给周围带来福运,而眼下,她只希望,这份福运能够庇佑她腹中的胎儿,让她腹中的胎儿能够平安出生…… 第46章 三合一 延禧宫中, 魏嫔在得知她派去的人手成功将“五公主乃祥瑞化身,只要有五公主在,定能庇佑妃嫔安全生产”的消息传达给祈嫔之后, 总算是舒了口气。眼下祈嫔虽说暂时是与皇后结盟了, 但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固, 祈嫔只是想在势单力孤的时候利用皇后来站稳脚跟,抱住她肚子里的孩子,而皇后呢,虽然同意给予祈嫔有限的庇护, 但她显然不像信任舒妃和婉嫔一样信任祈嫔。 在这种情况下, 祈嫔若是对皇后提出了什么非分的请求,定会惹恼皇后。无论皇后最终是否答应祈嫔的请求, 两人之间都会出现裂痕,到了那时, 她就有机可趁了。 魏嫔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 心道,若是皇后直接拒绝了祈嫔的要求, 那正合了魏嫔的意,可若是皇后昏了头, 答应了祈嫔的请求, 那对魏嫔来说,最好不过了。既然皇后愿意在祈嫔生产的时候将五公主带过去, 祈嫔平安生产, 那在其他的妃嫔——比如说魏嫔——生产的时候, 皇后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 有祈嫔和魏嫔两人打头,往后后宫之中的妃嫔生产,恐怕就要比照这个先例来, 否则,皇后就是偏心和不公。在这些过程中,只要有一次,五公主到场了,妃嫔却没能平安生产,那么五公主这祥瑞的名头,就有待商榷了。 一想到这,今儿个抄了好几页书而手臂酸软,都抵挡不住魏嫔的好心情。 只见魏嫔将抄好的佛经小心地放在了一边,将垂落到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到了而后,露出半边白皙的脖颈,轻笑着道:“祈嫔和皇后……可别让本宫失望才好。” -- 第181页 茯苓见自家主子今儿个不准备再继续抄写佛经了,便去捧来一盆水,准备给自家主子净手用。 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祈嫔自打从冷宫中出来之后,给主子您找了多少麻烦,害得您从令妃降到嫔位不说,甚至连封号都被剥夺了。今儿个咱们可算是找到机会回敬一二了!” 茯苓的话语中慢慢都是欢快,似乎当真在为魏嫔而高兴,谁知,她手中的水还没有递到魏嫔跟前,就被魏嫔给拦住了。魏嫔看向茯苓的目光中是带了些审视,再也不复以往的信赖:“茯苓,本宫记得,棠晚当初还在本宫这宫里头当差的时候,你与她素来感情是最为要好的,是吗?” “这……”茯苓迟疑着开口,字斟句酌地道:“当初,棠晚姐姐……不,叛徒棠晚,是您身边儿最得用的大宫女,咱们底下的小宫女,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说不上什么好不好的。只是因为当初娘娘您最中意奴婢,棠晚她才多关照奴婢几分罢了。” 魏嫔是个心思敏感之人,从前她信任棠晚时,对棠晚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连带着延禧宫中棠晚调-教出来的其他的宫女,也深得魏嫔倚重和信任。可自打上一回棠晚倒戈,致使魏嫔陷入极为被动的境地之中,丢了“令”字封号之后,魏嫔对身边儿伺候的人,包括茯苓这些所谓的心腹在内,也不像原先那般信任了。 即便是这些天以来,茯苓等人竭力撇清自个儿与棠晚之间的关系,也没能让这种状况得到明显的改善。魏嫔一提起与棠晚有关的话题,茯苓就知道,魏嫔怕是疑心病又犯了。茯苓很想否认魏嫔的话,但很遗憾,她没有办法这么做。眼下魏嫔还只是毫无根据的怀疑,可一旦她对魏嫔撒了谎,魏嫔必定能够查得出来,到时候,她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故而,魏嫔问什么,茯苓只能如实回答,但在回答的过程中,她也多了个心眼儿,尽量说得像是自己与棠晚除了工作上那点交集之外,没有任何私交的样子。只是,魏嫔究竟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是吗?”魏嫔看着自己的指甲。她本来留了一手青葱的指甲,上头涂了好看的丹蔻,但因为怀了身孕的缘故,怕伤到孩子,她便全剪了。 茯苓低垂着脑袋,再一次向魏嫔表忠心:“奴婢唯一的主子就是娘娘您,奴婢的荣辱,都系在娘娘身上,奴婢是断然不会为了一个叛徒,而与娘娘作对的,娘娘且放心吧。” “本宫一开始也这么以为,觉得棠晚绝对不会背叛本宫,因为,有能力把棠晚从辛者库中捞出来的,也就只有本宫了。哪怕棠晚不在本宫身边儿,本宫也一直视她为心腹。可后来,她在得知荷香出宫之后遭遇不测,连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都没弄明白,就为了成全她所谓的姐妹情,选择了背叛本宫……”魏嫔饶有深意地看着茯苓:“你说说,本宫到底该不该信任你们呢?本宫可不希望,本宫对你们交付信任之后,有朝一日,你们之中的哪一个,也要为了替棠晚出头而背叛本宫啊。” 茯苓将铜盆放在一边儿,跪到在魏嫔跟前:“奴婢愿在此发下重誓,若是奴婢背叛娘娘,奴婢定会不得好死!” 魏嫔闻言,道:“本宫对你还是颇为信任的,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命你贴身伺候着了。只是,本宫如今到底有了身子,不得不多想一些,你可能体谅本宫的心思?” 茯苓忙不迭地点了点头:“为了小主子的安危,这也是应该的。” 魏嫔面儿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很好,本宫就知道,你是不会让本宫失望的。”她瞥了一眼那铜盆中的水,即便是隔着这么些距离,也隐约能够闻到那水中的玫瑰香味儿来。以往,魏嫔最是喜欢用滴了香露的水净手,这样一来,在净完手后,手上会带着玫瑰花香。 可如今,魏嫔却怕,有人在这香味之中做手脚,毕竟,她在后宫之中树敌不少。 “日后,不要给本宫用这种滴了香露的水。”魏嫔道。 “是,娘娘。”茯苓忙不迭地点头,这种时候,自然魏嫔说什么是什么。 …… 与此同时,翊坤宫中,皇后在收到了祈嫔发动的消息后,匆匆换了身衣裳,便准备过去看看。 本朝皇嗣艰难,每一个皇嗣,对于皇家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更何况,祈嫔才与皇后结成了隐秘的同盟,于情于理,她都该过去关心一下祈嫔这个孩子。 这时候,祈嫔派来传话的宫女便到了:“奴婢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因为祈嫔总是把这宫女带在身边儿,皇后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这会子正是祈嫔的紧要关头,你不陪在祈嫔身边儿,来本宫的翊坤宫做什么?莫不是祈嫔那儿缺了什么药材,打发你来找本宫拿?” 思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并非如此,祈嫔娘娘派奴婢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对于这名宫女的吞吞吐吐,皇后感到很是不满。 “祈嫔娘娘说,五公主乃祥瑞化身,若是她生产之时,能得五公主庇佑,定能逢凶化吉,平安诞下皇嗣。因此,祈嫔娘娘恳求您,将五公主带去钟粹宫。”这名宫女在说完这番话后,就偷偷瞄了眼皇后的脸色,只见皇后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所以说,她才不想做这传声筒的活计啊,妥妥儿的得罪人。这名宫女苦着脸想,但愿皇后娘娘不要把她对祈嫔娘娘的不满发泄到自个儿身上来。 -- 第182页 “呵,祈嫔肚子里的孩子金贵,本宫的芃芃就不金贵了?芃芃才多大点,她居然就要求本宫带芃芃去产房那等污秽之地?多大的脸!” 皇后紧紧抿着唇,对祈嫔那为数不多的好感尽数散去。 果然,她没有选择直接将祈嫔收入麾下,是正确的。祈嫔此人,只可与之短暂合作,不可与之长久共谋。皇后在意的东西不多,只要不违反宫规,不触及她一双儿女的利益,哪怕当面冒犯了她,她也不见得会动怒。可祈嫔居然把主意打到了她女儿头上来,她又岂能容忍? “还说什么芃芃是祥瑞,必能庇护她……那她若是在生产的过程中有个什么差池,岂不是要全怪到芃芃头上来?更何况,这回祈嫔生产,要让芃芃亲自去庇护她,那下回魏嫔之流生产,岂不是也要芃芃亲自过去?你们把芃芃当什么了?芃芃可是皇上钦封的固伦公主,即便是要庇护,她该庇护的也是国运,而不是让后宫妃嫔安全生产!” 到这儿,祈嫔派来的宫女也基本听出,皇后是不想带五公主去钟粹宫了。为了避免自个儿万不曾任务被祈嫔惩罚,宫女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可是,皇后娘娘,祈嫔娘娘的安危……” “别跟本宫提祈嫔的安危,也别再为了你家主子劝本宫带芃芃过去!说得难听一些,芃芃本身,可比你家主子金贵多了。若是芃芃被产房那血腥之气给冲撞了,或是被祈嫔的叫声给吓着了,你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皇后本是要去钟粹宫的,在祈嫔做出这等举动之后,她连钟粹宫也不想去了。 宫中并没有规定妃嫔生产,皇后一定要到场。皇后在其他妃嫔生产的时候,只不过是出于责任心,才过去看看罢了。可如今,皇后知道,若是自己不带着芃芃过去,必会招来祈嫔的埋怨,既如此,她又何必巴巴地过去招人嫌弃呢? 作为一直在皇后身边儿伺候的老人,黄嬷嬷自然看出了皇后的心思。她轻轻拉了拉皇后的衣袖:“娘娘。” 皇后蹙眉,不解地看着黄嬷嬷,只见黄嬷嬷对着她无声地比了几个口型。 ——皇上。 ——太后。 皇后立刻从愤怒的状态中冷静了下来。是了,不管祈嫔有多么的不着调,她作为中宫之主,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能让人抓住把柄。因此,这钟粹宫,她还是得去的。毕竟,在乾隆和太后眼中,她是一个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皇后,且因着祈嫔受过的那些“磨难”,乾隆和太后虽说不见得有多喜欢祈嫔,但对祈嫔总是存着几分怜惜之情的,为此他们还特地交代了皇后,要多照顾着祈嫔一些。 皇后平日里把祈嫔照顾得再好,再尽心尽力,若是在祈嫔生产的时候,她连个面都不露,这关心在旁人看来也要大打折扣了。 更何况,皇后没有接受祈嫔的请求,指不定祈嫔在生产完后会与皇后分道扬镳、甚至反目成仇,转头就在乾隆和太后跟前说皇后的坏话,因此,在这节骨眼儿上,皇后是一丁点把柄都不能让人抓到。 皇后意识到,无论祈嫔是否领她的情,她都必须做到无可指摘才行。考虑到这,钟粹宫,她还非去不可。她叹了口气,扶着黄嬷嬷的手道:“摆驾钟粹宫——” 黄嬷嬷见皇后想明白了,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 至于祈嫔派来的这名宫女,她倒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惜皇后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不过是一个嫔身边儿的二等宫女罢了,皇后若是不想给她脸面,她在翊坤宫,就丝毫没有地位可言。 …… 刚走到钟粹宫门口,皇后一行人便听到了一阵大过一阵的痛呼声,一盆盆的血水从产房中被人端出,看样子,祈嫔这一胎,的确不大顺利,也难怪她会动了要让芃芃来旺一旺她的心思。 处于半昏厥状态的祈嫔,在听到外间传来“皇后娘娘驾到”的通禀声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身边儿芳芷的胳膊,急急问道:“皇后娘娘来了?可把五公主一并带来了不曾?你,你快去,快去看看!” 卑不动尊,即便皇后为了祈嫔,亲自来了钟粹宫,可皇后的身份远比祈嫔尊贵,产房这样的地方,她自然是不会亲自进来的,最多只会在外间询问一下祈嫔的状况。祈嫔想要知道芃芃究竟有没有跟着皇后一道来,还得派身边儿的人出去看看。 “可是祈嫔娘娘,眼下您身边儿离不得人哪……”芳芷道。 她正是之前被皇后送到祈嫔身边儿,暂时照顾祈嫔的宫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是祈嫔和皇后之间结成同盟的一个见证。只是,没有人比芳芷更清楚,皇后和祈嫔之间这所谓的同盟有多脆弱。 因此,素日里,芳芷在钟粹宫,从来都是谨言慎行,绝不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只在为祈嫔调理身体以及阻挡来自其他宫的明枪暗箭方面出力。 这回,祈嫔在生产之时,由于先前在冷宫之中的那段经历,造成了身子的亏空,即便她离开冷宫之后努力地补身子,可终究还是与从一开始便好生保养的妃嫔没得比。为求安心,祈嫔在发动之时,便立刻派了宫中的宫女,去翊坤宫恳请皇后将素有“祥瑞公主”名头的芃芃带过来给她“压阵”。 芳芷对此并不看好,她对皇后非常了解,皇后对于自己的一双子女十分重视,女人生产的场面又过于让人揪心,仅听祈嫔这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就知道了,皇后是万万不可能让年幼的芃芃接触这等场面的。 -- 第183页 祈嫔的期望注定要落空。眼下正是祈嫔的紧要关头,情绪上的波动极有可能决定祈嫔是顺利度过难关,还是一尸两命。芳芷是万万不愿意出去,最后带回一个注定会让祈嫔失望的答案。 可是祈嫔此时已是疼痛至极,只见她满头大汗,面色苍白如纸,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力气,抓着芳芷的手,废了极大的劲儿,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芳芷的肉中。她就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对着芳芷声嘶力竭地吼道:“本宫让你快去啊!你是皇后的人,本宫使唤不动你是吗?!!!” 不是没有其他人可以派,但祈嫔身边儿,现在除了皇后给的芳芷之外,就只有太后给的豆绿,以及她的心腹梨棠。 比起芳芷,祈嫔自然更信任梨棠和豆绿一些。祈嫔虽已被腹中的疼痛折磨得有点儿神志不清了,但她好歹还记得,她需要梨棠和豆绿留下来,帮她盯着产婆,不许产婆动手脚。于是这 打探消息的任务,自然只能落到芳芷的头上。 祈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芳芷就是再不想去,也得去了。 只听她叹息一声,道:“奴婢遵命。” 而后,便将手中的老参交给了豆绿。在收到祈嫔的命令之前,她本是打算将这老参拿去钟粹宫的小厨房,让小厨房熬了参汤拿来给祈嫔喝的。 豆绿同情地看了芳芷一眼,显然也是拿祈嫔的执拗没辙。可到底祈嫔是主子,她们是奴婢,虽说她们各自背后另有其主,但主子既然让她们来照顾祈嫔,起码在钟粹宫的这段时间中,她们得按照祈嫔的意愿行事。 芳芷来到皇后处,略略抬头看了一眼,果然没有看到芃芃的身影,也不知道待会儿该如何去回祈嫔的话。 “奴婢参见娘娘。” 皇后见到芳芷,不由蹙起了眉:“眼下正是祈嫔身边儿需要用人的时候,你不在祈嫔身边儿伺候着,跑出来做什么?” 若是祈嫔不信任芳芷,早早便把她打发了出来,她也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才出来跟皇后行礼,显然,芳芷在皇后来之前,本是在产房中帮忙的,眼下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离开了产房。 “回娘娘的话,祈嫔娘娘想要知道……”芳芷小心地觑了皇后一眼:“娘娘您此番是独自前来,还是……于是便派奴婢过来看一看。”碍于周围人多嘴杂,芳芷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她相信皇后应该能够听懂。 果然,皇后在听了芳芷的话后,嘴角微微下沉,目光中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不知奴婢回去,该怎么给祈嫔娘娘回话,还请娘娘示下。”芳芷虽说眼下在祈嫔的身边儿伺候着,但她真正的主子是皇后,她自然要听从皇后吩咐。更何况,祈嫔并不信任她。既然如此,那她也懒得为祈嫔操那份心了,皇后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便是。 皇后沉吟片刻。 此番皇后若是带着芃芃来的,那么只消让芳芷过去如实回复祈嫔,便可安祈嫔的心。可皇后并没有带芃芃过来,倘若让眼下拼命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祈嫔知道了,指不定会因此而产生惊慌或是恐惧之情,不利于生产。既如此,在这回复上头,可要做些文章了。 “你就去回复祈嫔,本宫将芃芃带过来了,让祈嫔什么都不必想,只管安心生孩子。” 下位者欺瞒上位者,那是大罪,可上位者欺瞒下位者,着实不算什么事儿。有谁规定了上位者必须要对下位者说实话的?没有吧!更何况,皇后这可是善意的谎言! 倘若祈嫔能够平安生产,那说明皇后这善意的谎言安抚住了她;倘若祈嫔未能平安生产,那也怪不到皇后头上,更加怪不到芃芃头上不是?至于说,因为皇后未把芃芃带过来“旺”祈嫔,才导致祈嫔出了事……想多了吧?难不成芃芃还没有降生的时候,这宫里头其他妃嫔就不生孩子了? 所有妄图把“生产安全”和“芃芃”扯上关系的行为,在皇后看来都是别有用心且绝对不能容忍的。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芳芷闻言,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有了打算,当即应道:“是。” 而后,又用眼神扫了一下周围的人,示意皇后,光是她这边儿答应了没有用,若是有人趁乱跑进去告诉祈嫔“真相”,可就不妙了。芳芷的视线着重落在被祈嫔派去找皇后的那名宫女身上。 她记得,这宫女名唤海棠,是新近被祈嫔提拔上来的,因其能说会道,往往能够说到祈嫔心坎儿里去,最近颇得祈嫔重用,还特意给她改了名,将其提拔为二等宫女。虽说祈嫔最看重的还是她的心腹梨棠,其次是太后给的豆绿和皇后给的芳芷,但这海棠在钟粹宫一众下人之中,也可以说是实际上的第四人了,比宫中的掌事姑姑和掌事太监还得祈嫔看重些。 就是这海棠,在祈嫔生产之前,以“五公主身负祥瑞,若是有五公主坐阵,娘娘定能安全生产”为由,把祈嫔说得动了心思。芳芷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为了讨好祈嫔而这么说,还是别有用心,但总归,这丫头心中的小九九不是一般的多,且还特别擅长掩藏自己的小心思,起码皇后就没有看出来,她居然会是给祈嫔出主意的那个人。 鉴于此,芳芷觉得,在祈嫔诞下皇嗣之前,还是不要让海棠靠近祈嫔了。 皇后与芳芷不愧是主仆,在交换完眼神之后,皇后也知道了芳芷想要传递给她的信息,当即便道:“为了避免人多坏事,有人趁机对祈嫔动手脚,方才在外头的人,就不要进产房了。至于芳芷,既是祈嫔派你出来的,那你就尽快回去吧。既然她能在这种紧要关头派你出来,说明她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若是久久不会,只怕她就不能安心生产了。” -- 第184页 “是。”芳芷得了皇后的命令,准备回到产房之中。 这时候,海棠也急了,她没好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嚷嚷皇后在欺骗祈嫔、睁眼说瞎话,她只是拔高了声音道:“皇后娘娘,祈嫔娘娘眼下身边儿正缺人伺候,她曾嘱咐过奴婢,让奴婢一回来就去产房中帮忙的,请您让奴婢过去吧,皇后娘娘!” 钟粹宫中不少人受过海棠的恩惠,与她交好,见她这般恳求皇后,便也帮腔道:“皇后娘娘,您可以担心别人对祈嫔主子不利,不让他们进去伺候主子,但海棠姐姐不同,她对祈嫔主子素来最是忠心不过,祈嫔主子也很是倚重她,您就让她进去吧。” 皇后自然不会看不出海棠是故意提高了声音,想要引起产房那边儿的注意。可惜产房那边儿眼下正乱着,祈嫔的痛呼声又一声高过一声,所以,除非海棠扯开了嗓子吼,否则她就别想让产房中的人听到她的声音。 “不,你就在这儿等着。既然祈嫔在这个关头派你来请本宫,可见你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怎么就等不得了!” 黄嬷嬷这下也看出海棠有问题,若是当真让海棠进了产房,只怕祈嫔就要知道五公主并未随着皇后来钟粹宫之事了。 只听她道:“整个钟粹宫中,只有包括你在内的几个传讯者,在祈嫔生产之前离开过这儿。若是有人想要对祈嫔娘娘不利,这是最好的机会!你在来找皇后娘娘的过程中,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是否拿了什么祸害人的东西,咱们一概不知,所以,你不能进产房!皇后娘娘不能拿祈嫔娘娘和皇嗣的安危,来赌你的忠心!” 说着,黄嬷嬷又警告周围的人:“你们可要想好了,你们现在帮着海棠求情,若是祈嫔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海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而你们就是她的帮凶!” 一听到这儿,方才还在为海棠求情的人,顿时也不敢再出声了。 说白了,人都是自私的,在不涉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他们不在意做做顺水人情,可一旦涉及到自己……不好意思,你谁啊? 正在这时,乾隆也赶了过来:“里头情况如何了?” “还在生呢,祈嫔这一胎来得委实不易,经历了颇多周折,最终却能化险为夷,如今又有真命天子为她压阵,她今日定能安然诞下皇嗣。” 只是里头那一声声的痛呼声,委实让人揪心。 可惜这种时候,乾隆和皇后所能做的,也只有等待。按照时下的思想,产房乃是污秽之所,皇后去不得,乾隆更是去不得。 于是,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便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海棠瞅准了时机,想要向乾隆告状,却被黄嬷嬷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好在乾隆一门心思扑在祈嫔和皇嗣身上,没有注意到她闹出的小小动静。 皇后见状,心知她欺瞒祈嫔之事,必是瞒不过乾隆的,为了避免有心人又到乾隆跟前颠倒是非黑白,让乾隆训斥自己,皇后这次决定先下手为强,向乾隆披露这一真相,毕竟乾隆对她素有偏见,若是先听了别人的挑拨之语,皇后毫不怀疑乾隆会训斥自己。虽说她最后定能化解乾隆的怀疑,但既然能够不挨训,她又何必上赶着找虐呢? 更何况,总是别人在乾隆跟前告她的状。这回,她也想主动告一告别人的状。 “皇上,说来,臣妾在来钟粹宫之前,听到一件趣事儿,想跟你分享一下。” 乾隆以为皇后是想让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虽说兴致不高,但也不好拂了皇后的好意,便道:“皇后说吧。” “臣妾听人说,芃芃身负祥瑞命格,若是在妃嫔产子之时,有芃芃在,芃芃定能为那名妃嫔带来福运,让那名妃嫔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乾隆闻言,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是谁传出来的话?这产房中的哭喊声,朕听着都觉得心烦,何况是芃芃一个小孩子!若是让芃芃来了,她晚间岂不是要做噩梦?” 皇后看到了乾隆对此事的态度,当下心里有了更多的底儿。 “皇上说得极是,想来,宫中有些见识浅薄之人,只以为芃芃是她们的工具,需要时就能随叫随到呢。” “芃芃是朕的钦封的固伦和晏公主,镇压的是我大清国运,旁的杂七杂八的事就不要去烦她了。若是有人敢打芃芃的主意,皇后你只管切断她们的妄想。” 虽说妃嫔产子在宫中也算是极为重要之事,但在江山社稷跟前,自然一切都是小事。有人企图把芃芃当做工具人一事,也令乾隆颇为不快。 皇后唇边闪过一丝笑意,但她很快将那丝笑意隐了下去:“皇上放心,臣妾明白。” 平日里,乾隆有诸多不靠谱之处,但幸好,在这件事上,乾隆的立场和看法与皇后是一致的。 ——想要让固伦公主当工具人?也不看看你配不配! 帝后二人的对话进行到这里,海棠已经不扑腾了。她意识到,若是她真的跟乾隆告了状,指不定遭训斥的不是皇后,而是她。 在她和她背后的指使者眼中,只要给皇后扣上一定不重视皇嗣的帽子,乾隆定会对皇后心生厌恶。可她们忘了,芃芃在乾隆眼中,是极为特殊而又重要的存在。倘若皇后是因为芃芃,才不“重视”其他皇嗣,乾隆非但不会责备皇后,反而会拍手叫好。 皇后在跟乾隆说完这些之后,正等着海棠继续搞事情呢,连一开始捂着海棠嘴的黄嬷嬷,都在皇后的示意之下放开了对海棠的桎梏。谁知道,海棠竟偃旗息鼓了,倒让皇后觉得有些扫兴。 -- 第185页 在“继续告状”与“不指名道姓,引导乾隆自主发现”之间犹豫了片刻,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就她在乾隆这儿的印象……她还是不要直接告某个人的状了,省得回头乾隆又以为她要针对谁。 反正她相信,有些暗搓搓想要搞事情的人,是绝对不会让她失望的。 与皇后的泰然自若截然相反,海棠心中焦急无比,思考着该怎么给她真正的主子传讯,告知她情况又变,她们原本的计划怕是不能顺利实施了。 正在这时,一阵属于婴儿的稚嫩哭声传入了乾隆的耳中,只见一位产婆抱着一个大红襁褓走了出来,一脸喜色地对乾隆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祈嫔娘娘生了一位小格格!” 虽说在时人心中,这生女儿不如生儿子好,但是宫中的格格少,物以稀为贵不是?瞧瞧皇上对五公主那宠爱劲儿吧,若是新诞生的这位小格格能有五公主一半乖巧讨喜,指不定乾隆也会对这个女儿十分宠爱。 说着,产婆将襁褓递到了乾隆跟前:“皇上可要亲自抱一抱小格格?” 她都已经想好了,若是乾隆亲自抱了六格格,回头钟粹宫就有的吹了,比如六格格深得皇上宠爱,皇上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什么的。能够出现在钟粹宫为祈嫔接生,这名产婆显然也被祈嫔拉到了自个儿的阵营之中,她自是盼着祈嫔好了,她也能多沾些光。 只是,乾隆看着襁褓中瘦瘦小小的婴儿,全然不似芃芃诞生时那般精神,便有些下不去手,生怕自己一个用力,就把孩子给抱坏了。 “朕……朕还是待她长大一些再抱她吧。”最终,乾隆道。 产婆闻言,顿时急了。这宫里头谁不知道,当初五公主诞生之时,皇上非但亲自抱了五公主,开怀大笑一场之后,还即兴为五公主赋诗一首,并赐下了品级和封号!虽说六格格是庶出,又没有祥瑞傍身,比不得五公主,但至少也不能差太多啊! 这产婆准备利用五公主,让乾隆更重视六格格一些,便道:“皇上,听闻今日皇后娘娘将五公主也一并带来了钟粹宫,为祈嫔娘娘祈福。祈嫔娘娘如今平安诞下了六格格,心中对皇后娘娘和五公主十分感激,在奴婢抱着小格格出门之前,还特意叮嘱奴婢,要好生向皇后娘娘道谢呢。敢问皇后娘娘,不知五公主何在?六格格与五公主是嫡亲姐妹,正该好生亲近一番。还请皇后娘娘将五公主给抱出来,让五公主与六格格见上一见。” 皇后笑而不语。瞧瞧,搞事情的人这不就来了么?所以说,她很不必指名道姓地告谁的状,总有人喜欢上演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戏码。 乾隆眼眸中如同酝酿着一场风暴一般,让人不寒而栗:“是谁告诉你,五公主也来了钟粹宫的?” 产婆不懂乾隆为何忽然发怒,呐呐道:“回皇上,是皇后娘娘遣人来告诉祈嫔娘娘的,奴婢当时在产房之中,也听见了……” 第47章 三合一 “皇后, 你遣人告诉祈嫔,说带着芃芃来了?”乾隆用狐疑的眼神看着皇后。 好在,有先前皇后的一番陈述打底, 乾隆心中已隐隐明白祈嫔可能就是皇后口中那个见识浅薄、没有分寸的人。因此, 他即便是有怒气, 也绝不是冲着皇后去的。 皇后见状,心知自己方才那步棋是走对了,她向乾隆解释道:“方才臣妾不是告诉皇上,祈嫔也相信, 若是芃芃在钟粹宫, 便能保她和皇嗣无虞吗?在臣妾来钟粹宫之前,祈嫔曾恳请臣妾, 让臣妾在来的时候,把芃芃也被给带过来。臣妾心疼芃芃, 是不可能把芃芃带来产房这等地儿的, 以免芃芃受到惊吓。” “谁知,臣妾才刚一到钟粹宫, 祈嫔就遣了人来问臣妾,芃芃有没有跟臣妾一道来。皇上也知道, 祈嫔正处于关键时刻, 她想知道芃芃究竟是否在钟粹宫,也不过是求个安心罢了。臣妾虽没有把芃芃带过来, 但总得为祈嫔的安全多考虑一二。于是, 臣妾便命人去回她, 道芃芃被臣妾带到了钟粹宫中,让她只管安心生孩子。如今,祈嫔母女均安了, 臣妾也就可以放心了。” “皇后的做法很是妥当,兼顾了多方面,不愧是六宫之主。朕将这后宫交给你,很是放心。” 皇后难得被乾隆在宫中场合这般夸奖,微微低下头,看起来竟有些不好意思:“皇上谬赞了,这是臣妾分内之事。” 还别说,她素来强硬惯了,偶然软和上一些,看着竟有几分娇羞之态。 乾隆见了她这般模样,便不由心头一热。再加上,方才两人聊到芃芃,乾隆正想着今晚去看看芃芃,于是,便打定了主意今晚要歇在翊坤宫中。不过,他顾忌着眼下二人还在祈嫔的钟粹宫中,且祈嫔才刚刚为他诞下皇嗣,需要给祈嫔留几分面子,这才没有当面说出这一点,他只是准备待会儿去探望完祈嫔之后,与皇后一道离开钟粹宫。 产婆听了帝后二人的对话,心中不由越发惊慌。本以为,祈嫔娘娘这回诞下了六格格,且皇上和太后都对祈嫔娘娘心中有愧,皇上定会厚赏祈嫔娘娘与六格格的,可谁知,祈嫔娘娘所做之事惹恼了皇上。这回,祈嫔娘娘可能非但得不着赏赐,还要挨罚。 她是看着祈嫔娘娘要起来了,才暗中投了祈嫔娘娘的。可如今,她的心开始摇摆不定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做出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 第186页 产婆心中烦乱,看着怀中六格格的眼神,也没了最初的和软与喜爱。 这时,在场之人听到了乾隆意味深长的声音:“虽是你分内之事,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自己的身份,把分内之事给做好的。和晏作为固伦公主,这宫中依照身份来说,能够差遣得动她的,只有太后,朕以及皇后。祈嫔作为一个小小的嫔,是没有资格差遣朕的固伦公主的。” “虽说祈嫔有孕在身,想要让和晏亲自来为她镇压气运,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卑不动尊,和晏的身份比祈嫔尊贵,祈嫔便没有让芃芃为了她而挪动的道理。祈嫔此举,实属以下犯上!” 平日里为表亲昵,乾隆都是称呼芃芃的小命,大名琇莹虽早早取了,却是极少被叫。如今,乾隆为了彰显芃芃身份之尊贵,特意在钟粹宫一众下人跟前称呼她的封号,提醒众人,芃芃不仅仅是宫中的五格格,还是一位固伦公主,位比亲王。宫中别说是尚未得到任何册封的年幼阿哥、格格们了,便是除了皇后之外的其余妃嫔,地位都比不得芃芃尊贵。 乾隆的话音刚落,在场的太监宫女们都不由提起了一颗心。那等已经被祈嫔暗中收服的,自是为自家主子担忧,那等还未向祈嫔献上忠心的,则为自己的“谨慎”感到欣慰。 祈嫔当真是命途多舛,一波三折。早些时候就不怎么得乾隆宠爱,后来因与魏嫔别苗头,被魏嫔弄进了冷宫中。如今好不容易打了一场翻身仗,怀了皇嗣从冷宫中出来不说,还赢得了太后与乾隆的怜惜,并得到了皇后的庇护,谁知眼看着快要熬出头了,祈嫔又把人给得罪了。 可见祈嫔是命中没有福分,若是跟了这样霉运缠身的主子,指不定他们这些底下的人什么时候也要跟着倒霉。尚未对祈嫔归心、本身又有门路的人,已经开始思考着怎么走走关系,把自个儿从钟粹宫给弄出去了。 早在祈嫔命人去翊坤宫请皇后带芃芃过来时,一些脑瓜子机灵的下人们就隐隐觉得不妙。不过当时,他们觉得,祈嫔顶多得罪皇后,乾隆看在祈嫔生产艰难的份儿上,应当不会与祈嫔计较。 可谁都没有料到,五公主在乾隆心中的地位竟是如此之重。重到,乾隆为了五公主,亲口说出了“卑不动尊”之语,狠狠扫了祈嫔的脸面。 与此同时,在产房中,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正等着乾隆进来看一看自己、给自己赏赐一些东西的祈嫔,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乾隆进来,以为外间出了什么事,便拖着刚刚生产完的身子,由梨棠和豆绿两个一左一右搀扶着,就要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三人才走到门口,祈嫔就听到了乾隆那番言论。 祈嫔在得知自己被皇后驴了,皇后根本就没有把芃芃带到钟粹宫来“庇佑”她,且乾隆还因为这件事责怪她后,她顿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啊!”梨棠扶住祈嫔,让失去意识的祈嫔靠在自己身上,豆绿则急匆匆地跑到了乾隆与皇后身边儿,向二人求援。 “皇上,祈嫔娘娘昏倒了。”豆绿到底是太后身边儿调-教出来的人,口风颇严。尽管她也绝祈嫔这一出闹得有些不像,但她并没有借机跟乾隆和皇后告祈嫔的状,而仅仅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然而,就算豆绿什么也没有说,乾隆和皇后也能够猜出来,祈嫔是因为乾隆的那番话而晕倒的。乾隆当然不会去反省自己的过错,他只觉得祈嫔实在不堪教化,他才刚刚指出了祈嫔的不是,还没有对祈嫔做出什么惩罚呢,祈嫔竟然就接受不了,晕过去了。 这在乾隆看来,就是祈嫔不愿意承认她自己犯下的错误的证明。 当下,乾隆对祈嫔的印象便跌到了谷底。 所以说,也实在不能怪乾隆宠爱魏嫔、轻忽祈嫔,在二者之间总是偏心前者了。 就算魏嫔再怎么虚伪,再怎么爱搞事情,起码每回她搞了事情,都会诚心诚意地跟乾隆认错,也让乾隆心里头舒坦不是?魏嫔倒好,干脆在乾隆当面训斥她之前直接晕倒,死不认错,乾隆对她印象能好起来才是咄咄怪事。 “罢了,既然祈嫔晕倒了,那就宣太医好生为她诊治一番吧。”说着,乾隆对皇后道:“祈嫔既然已经平安生产,咱们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用了,不如,咱们一道回翊坤宫去吧。细细算来,芃芃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朕了,小丫头应该也想朕了。” 原本乾隆虽对祈嫔有诸多不满,但看在祈嫔刚刚生下六格格的份儿上,还打算安抚她一番,同时也给她留一些颜面,不直接在钟粹宫说他要去翊坤宫的。不过现在么,既然祈嫔人都晕了,这颜面,自然也就用不着给她留了。 “皇上,这些东西……”吴书来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是留在钟粹宫,还是抬走?” 在来钟粹宫之前,乾隆特意命人开了他的库房,取了好些东西出来,准备赏赐给祈嫔和六格格的。如今乾隆与祈嫔没能说上话,东西也没能当着祈嫔的面赏出去,可要如何处置呢? “抬走吧。这里头有些东西,正适合小孩子用,待会儿让芃芃看看,她喜不喜欢。再过两日,和敬就要带着小鄂勒进宫了,芃芃若是不喜欢,给小鄂勒用也是极好的。” 吴书来听得心惊,如此一来,六格格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第187页 乾隆开始厌恶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半点儿脸面也不愿意给她留。乾隆心知,祈嫔诞下六格格,他若是既不晋祈嫔的位份,又没有赏赐赐下,宫中的人少不得要浮想联翩,猜测祈嫔是不是失宠了,六格格是不是不得他的宠爱。但乾隆在某些方面是个极为自我的人,平日里他对着朝廷中某些重臣可以暂时忍耐避让,祈嫔却是不值得他忍耐的。 祈嫔既然让他心里头不痛快了,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至于一直被忽略的六格格——投胎在祈嫔的肚子里,也只能说她的命不好,摊上了一个爱作妖的额娘。 被产婆抱在怀中的六格格许是感觉到自己前途不妙,在乾隆和皇后欲转身离开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她,忽然张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许是因为在娘胎里没有养好的缘故,六格格生得颇为瘦弱,跟只小猫崽子似的,哭起来,那声音也是细细弱弱、断断续续的,让人听了十分揪心。 做了母亲的人看到小孩子难免心软,皇后看到六格格哭得这般难受,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她对乾隆建议道:“皇上,眼下祈嫔昏倒了,太医们忙着为她诊治,钟粹宫中没个主事的人,对六格格来说倒有些不好。六格格才出生没多久,正是最为脆弱的时候,若是有那起子偷奸耍滑的下人不好生照顾六格格,后果不堪设想。”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有芃芃珠玉在前,且六格格的生母又不得他的喜欢,他对于这个女儿,也说不上有多么喜爱。然而这到底是他的骨肉,六格格是否能够得到妥善的照顾,他终究还是在意的:“皇后对此有什么看法?” “祈嫔身体如此‘孱弱’,可见她最近怕是没有什么精力来照顾六格格。正好芃芃和小十二也懂事了,不像从前那般闹腾,臣妾想着,不如臣妾先将六格格带回翊坤宫养着,待祈嫔身体恢复健康、有精力照顾六格格了,臣妾再命人将六格格送回钟粹宫。” “就依皇后所言行事吧。”说着,乾隆拉起了皇后的手:“就是这阵子,要辛苦你了。” “没什么辛苦的,皇上别忘了,臣妾可是后宫所有阿哥、格格们的嫡母,六格格虽是祈嫔所出,可也是臣妾的女儿,臣妾自然该关心她。”说着,皇后给了那个抱着六格格的产婆一个眼神,示意她将六格格移交给自己。 皇后的命令,产婆自然不敢不从。很快,六格格便到了皇后的怀中。 乾隆见皇后用娴熟的手法抱起了六格格,在她温柔的安抚之下,六格格很快便停止了哭泣,在皇后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有你这样贤德的嫡母,是六格格之福。” 有皇后这个嫡母做对比,乾隆越发觉得才把六格格生下来就自顾自晕过去的祈嫔不尽责了。 …… 芃芃发现,她家额娘有别的小可爱了!銥誮 证据就是,她家额娘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怀中就抱了个小婴儿,这小婴儿被大红襁褓裹着,看起来瘦瘦小小的,脸上还皱皱巴巴的,她家额娘却一点儿也不嫌弃,将小婴儿抱在胸前轻轻摇晃着,嘴里还哼着轻柔的调子。 皇后一踏进芃芃的寝殿,便看见自家闺女支棱着小脑袋,冲着自己的怀里猛看。她忍不住想试探一下自家闺女的反应,看芃芃会不会因为她抱了别的孩子而吃醋,便对六格格越发好了,仿佛六格格才是她的亲闺女,而芃芃是捡来的。 自打出生开始一直是自家额娘的小宝贝、从来未被自家额娘忽略过的芃芃见状,不由露出了一双死鱼眼来。 ——呵,女人,我早就已经看穿了你的套路。 ——不就是想让我表现得不开心一些,好证明我在吃这个新妹妹的醋么?行啊,来飙演技,谁怕谁! 想到这儿,芃芃仰起了小脑袋,用委屈巴拉、听起来像是快哭了的声音说:“额娘,我的!我的!” 乾隆可见不得小闺女受一星半点儿委屈,看到芃芃那双雾蒙蒙的大眼睛,乾隆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儿用眼神谴责着“见异思迁”的皇后,一边儿走上前去麻溜儿地抱住自家小闺女,开始安慰她:“芃芃放心吧,皇后是你的额娘,谁都抢不走的。” 芃芃捉着乾隆的袖子,抽噎着问:“那她,抱着的,是谁?” 乾隆一听到女儿的哭音,心都要碎了:“那是你今天刚出生的六妹妹。由于你六妹妹的额娘昏倒了,暂时没有办法照顾她,所以你额娘就先把她带回了翊坤宫。待你六妹妹的额娘身子好起来,就会把你六妹妹接回去了。” “是的。”本意只是想要逗一逗芃芃的皇后,一看到自家小闺女这难过的样子,顿时也站不住了,赶忙到小闺女跟前向她“表忠心”。 什么“最喜欢芃芃”啦,什么“不会因为六妹妹就忽略芃芃”啦,之类的话,皇后是说了又说,直说得口干舌燥,也没能让才芃芃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来。 这时候,皇后终于能够体会乾隆平日里那种得罪了芃芃之后,怎么哄也哄不回来的心情了。只见她垂头丧气地看着芃芃:“芃芃,你到底要额娘怎么做,才肯相信额娘的话?” 若不是此刻她板着脸强行挽尊,内心的小人儿简直要暴风雨哭泣了。 “额娘,证明,最喜欢芃芃。”皇后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六格格,又看了看芃芃,不由头大了。这要怎么证明?要不然—— -- 第188页 皇后小小声地开口对乾隆道:“皇上,咱们换个人抱抱吧,你抱六格格,臣妾抱芃芃。” 乾隆闻言,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六格格怎么能与芃芃比呢,果然还是芃芃抱着最舒服了。 “你看,臣妾要是不向芃芃证明自己最喜欢她,芃芃都要不理臣妾了。”皇后这回也是下了血本,放下了脸皮来哀求乾隆,就差跪求乾隆通融了。 讲道理,皇后性子要强,难得会求着乾隆做什么事儿,对于皇后眼下这种求助于乾隆的行为,乾隆还是颇为受用的。不过,乾隆也有乾隆的难处。 只听他同样小小声对皇后道:“真的不行啊,芃芃当日刚出生的时候,朕都不敢抱她,六格格生得比芃芃还要瘦弱,朕怕朕手上力道控制不好,伤着她了。” 好吧,破案了,这才是乾隆不抱六格格的真相。之前他在众人面前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大部分人还真以为他是因为不喜欢六格格,才不抱她的,原来并非如此。 既然无法直接与乾隆完成交换,皇后便想到了曲线救国,她试图将六格格交给一旁的宫女,而她自己则腾出手来抱芃芃。可惜六格格已经熟悉了皇后的气息,一离开皇后的怀抱就哭闹不止,弄得皇后焦头烂额的,皇后只好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芃芃。 这时候,芃芃做足了一副“尽管皇后在外头养别的闺女,但她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原谅皇后”的模样,把皇后给感动得泪眼汪汪,觉得自家小闺女实在是太贴心了。嗯,刚才自家会生出想要逗一逗小闺女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芃芃见状,小脸上闪过一丝狡黠来。甭管是谁,敢逗她,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还不好说到底是谁在逗谁呢,哼! 皇后捕捉到了芃芃脸上的这丝狡黠,不由愣了愣。难不成,她这小闺女方才的那通闹腾,竟然是故意的?不……应该不会吧,她家小闺女虽然十分聪慧灵秀,但毕竟年龄还这般小,应该做不出逗人这种事吧? #反正皇后是坚决不愿意相信她逗她家小闺女反被逗了这个事实# 皇后还在自欺欺人中,乾隆却是很快反应了过来。什么难过得要死、什么快哭了、什么体谅皇后,都是自家小闺女装出来的。她可能早就意识到自家被皇后逗了,于是反过来给皇后设下了一个陷阱! 至于这么高难度的事,究竟是不是芃芃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够完成的,乾隆表示,完全不在意。自从接受了小闺女是祥瑞化身这个设定之后,哪怕小闺女身上出现再多的异常之事,他似乎都可以接受了。祥瑞嘛,与寻常的孩子,总是有些不同的。 不过,由于方才乾隆也被芃芃的演技给骗过去了,还着急忙慌地安慰芃芃,这让乾隆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乾隆不由低下头,用手轻轻刮了刮芃芃的鼻子,小声地说了句:“小狐狸。” 芃芃不甘示弱地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狐狸。”又指了指乾隆:“狐狸阿么。” 话语虽短,但言简意赅。意思就是,倘若她真的如乾隆所说,是只小狐狸,那么乾隆就是狐狸她父亲,是只大狐狸。 乾隆愣了愣,而后一只大手揉了揉芃芃的头:“你还真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啊。” 由于已经撸了很多次毛毛了,乾隆也算是个熟手,芃芃在乾隆的手掌之下惬意地眯起了眼,声音欢快而又活泼:“像你!” 乾隆闻言,立马点头道:“嗯,像朕!芃芃不愧是朕的女儿!” 而后,乾隆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命吴书来把本来准备赏赐给祈嫔的东西,一样一样摊开,摆在了芃芃的面前:“芃芃,你这么讨朕喜欢,朕决定给你一些奖励。你看看,这些东西之中,可有你喜欢的?” 芃芃见乾隆身边儿的人扛着几个大箱子来翊坤宫,几乎是第一时间嗅到了不对劲儿。她家汗阿玛今日后宫第一站是钟粹宫,第二站才是翊坤宫,且翊坤宫八成还是他临时起意来的。既然如此,乾隆这几箱子东西,就不可能是专门带给皇后的,更不可能是专门带给她的。 如果她所料不差,这些东西,乾隆本来是打算在祈嫔平安生产之后赏赐给祈嫔的,只是不知道为何,最终没有给出去。 乾隆费劲吧啦地让人把东西抬到了钟粹宫,又巴巴儿地让人把东西抬到了翊坤宫,八成是祈嫔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所以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想给祈嫔什么赏赐了吧? 这么说,这堆东西里,本该有六格格的一份? 芃芃看着自己眼前的这堆东西,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示意乾隆把她放在那箱子跟前,乾隆照做后,她便像一只在水面上撒欢的小鸭子似的,扑棱着在其中一个箱子中翻找着。待她翻出一个精致的拨浪鼓后,乾隆一脸惊诧地道:“芃芃,朕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拨浪鼓?这些小玩意儿,朕平日里可没少赏赐给你,可朕听下人说,你并不怎么喜欢。” 芃芃立刻为自己正名:“芃芃,不喜欢,妹妹,喜欢,给妹妹!” 说着,她冲着六格格所在的方向摇晃着拨浪鼓。此时的六格格眼睛还不打能睁开眼睛,但对声音还是有些反应的。芃芃冲着六格格所在的方向摇晃拨浪鼓,六格格便朝着芃芃所在的方向稍微偏了偏脑袋。 芃芃见状,立马得意地对乾隆道:“妹妹,喜欢!” -- 第189页 乾隆见状,颇为感动:“芃芃真是个好孩子,自己得了好东西,没先想着自个儿,倒是先想着妹妹。” “给,妹妹……”芃芃迟疑了一下,用一根手指抵在自己的唇上,似乎在回想些什么,须臾后,她似是想到了,欢快地对乾隆道:“见面礼!” 乾隆想起太后跟自己说过,芃芃在和敬的公主府见到小鄂勒时,也曾绞尽脑汁地给小鄂勒寻了见面礼来。哎,这孩子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小脑瓜里是怎么装进那么多东西的。 乾隆握住了芃芃手中的拨浪鼓,帮她递到了六格格跟前:“既然收了你姐姐的见面礼,日后,可要好生尊敬你姐姐。”说着,他笑了起来,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咱们芃芃如今也是做姐姐的人了!” 芃芃闻言,也回了乾隆一个灿烂的笑容。 乾隆本来因为祈嫔之故,对六格格有些淡淡的,但倘若六格格能够与芃芃好好相处,他想,他也不是不可以爱屋及乌。暂且就让皇后先养着六格格吧,至于什么时候还回去——等祈嫔什么时候养好了身子,且能够反省自己的过错时再说。 …… 在祈嫔生产前,不止太后和皇后派了人手到祈嫔身边儿保护和照顾祈嫔,连乾隆也没少往祈嫔的钟粹宫赐东西。 本来,后宫之人都以为待祈嫔诞下皇嗣,必能够得到几位大佬更多的宠爱和优待,指不定这位份上还能再进一步,可祈嫔生产那日,乾隆只是去钟粹宫待了一会儿,就跟皇后一起离开了钟粹宫。别说宠爱和优待了,他甚至连赏赐都没给祈嫔一件,还在钟粹宫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数落了祈嫔的不是,最后,连新生的六格格都被抱到了皇后的翊坤宫中。 不少人都在传,这是皇后给祈嫔的一个警告呢,让祈嫔别仗着有了子嗣,就净提一些非分的要求,如若不然,六格格就会彻底被皇后抱走,不给祈嫔养了。 由于祈嫔在高调归来之后,将后宫之中曾经宠冠六宫不可一世的魏嫔踩在了脚底,她一直风光无限,在众人心中是继魏嫔之后乾隆的又一大宠妃。 可在祈嫔诞下六格格之后,她就彻底成了一个笑柄,当初她有多么风光,如今她就有多么狼狈。而清醒过来的她,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蠢棋,非但得罪了乾隆和皇后,连太后对她的好感度也有所下降。 “祈嫔娘娘,恕奴婢直言,此刻您应该立刻将那名建议您去找皇后、让皇后带着五公主来咱们翊坤宫的人,将那人打发得远远的。那人表面上是在为您着想,可实际上却是希望您触怒皇上,并与皇后娘娘交恶!”豆绿道。 至于祈嫔身边儿的心腹梨棠,她虽对祈嫔忠心耿耿,却是个寡言的。很多事情她都看在眼里,但并不能很好地表达出来。 因此,这时候在祈嫔面前充当军师角色的,竟是太后派到祈嫔身边儿的豆绿。 至于皇后与祈嫔结盟后便被皇后派到祈嫔身边儿伺候的芳芷,由于祈嫔始终对她防着一手,不像信任倚重梨棠和豆绿那般倚重芳芷,再加上祈嫔生产那日,芳芷得了皇后的指令对祈嫔撒了谎,皇后怕祈嫔迁怒芳芷,便将芳芷要回了自己的身边。 梨棠闻言,也道:“娘娘,奴婢觉得,豆绿姐姐说得没错。那个给您出主意的人,不管说得有多么好听,但她一定不安好心。” “海、棠!枉本宫那般倚重她,甚至还打算提拔她,她就是这样回报本宫的信任的。”祈嫔怀孕时被海棠唬的一愣一愣的,不代表她在吃亏之后,还察觉不到海棠的违和之处:“去查查,那是谁的人,竟害得本宫栽了这么大个跟头。” 其实在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之后,祈嫔的第一反应就是魏嫔干的。没办法,谁让这后宫之中,就属魏嫔坑她的次数最多,与她积怨最深呢?不过想想,后宫之中除了魏嫔之外,应该还要不少人盼着她倒霉,所以祈嫔还是不能直接把幕后之人给锁死了。 无论是谁给祈嫔准备了这份“大礼”,在她找到机会之后,她都会回敬的。忍辱负重,而后重磅出击,一向是她的拿手好戏。 豆绿见祈嫔能够听得进自己的话,不由点了点头:“除了处理海棠之外,祈嫔娘娘近日还需好好调养身子,并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有当皇上认为您有了足够的悔过之心,皇上才有可能松口,让六格格回到您的身边儿。” “本宫明白,本宫会很快将六格格给带回来的,她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祈嫔怔愣片刻,忽然对豆绿说:“本宫若是去恳求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把你彻底给了本宫,你可愿意?”祈嫔身边,实在是太缺像豆绿一般善谋之人了。 梨棠好是好,但无法做到为祈嫔出谋划策,顶多只能在祈嫔做了某些决定之后为祈嫔查漏补缺以及善后。为此,祈嫔一直想要为自己培养一个军师。 先前她中意的人选是海棠,否则,她也不会给海棠那么好的待遇,那么高的权限。可惜事实证明,海棠并不可靠,那么她也只能换个人选来培养。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且若是找个来路不明的人祈嫔也怕海棠事件再一次发生,她便打上了慈宁出身的豆绿的主意。 太后身边儿的人,与宫中其他妃嫔总是没有太深的交集的,且豆绿又聪明又能干,在祈嫔身边儿的时间虽然不长,却给祈嫔帮了不少忙。若是能够将她长久留在身边,祈嫔觉得,自己能够少费很多心思。 -- 第190页 谁知,豆绿听了祈嫔的话,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如果不是怕以下犯上,她真想看看,祈嫔是不是脑壳有包?她在太后身边儿干得好好儿的,虽说眼下还是二等宫女,但太后对她的重视显而易见,待太后身边儿的一等宫女到了年纪被放出宫去,她就会成为太后身边儿的一等宫女。 她在太后身边儿做事,连乾隆见了她也要给她几分颜面,岂不比跟着祈嫔这个前途未卜的后宫妃嫔,前途要光明得多?若是跟着祈嫔,一旦出了什么事,只怕祈嫔连自个儿手底下的人都保不住。所以说,祈嫔到底哪来那么大的脸,觉得豆绿会放弃太后身边儿心腹的位置,选择她? 而且,祈嫔这算是在挖太后的墙角吧?当初,魏嫔想要挖和敬的墙角,都得偷偷摸摸的来。祈嫔倒好,不过生了个格格,就胆子打了起来,敢明目张胆地挖太后的墙角了。豆绿觉得,祈嫔身边儿怕是不能久留了,她得尽快回到太后身边儿去。 在婉拒了祈嫔的提议之后,豆绿为祈嫔干活,也没有一开始那么用心了。豆绿意识到,祈嫔与她终究不是一路人,为祈嫔干好了活,可能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会坑着自己。反正太后派她到祈嫔身边儿来,也只是为了让她照顾祈嫔平安生产。如今祈嫔孩子也生下来了,按理来说,她也该功成身退了。 芳芷离开了,豆绿也不再出力,梨棠因忙着伺候祈嫔坐月子,精力有限,顾及不到底下的许多事,很快,钟粹宫中便出现了诸多漏洞。比如说,钟粹宫中的下人被人收买,成了替其他宫的主子打探消息的探子。 魏嫔很快便通过某些渠道得知了豆绿与祈嫔的对话,冷笑道:“祈嫔还真以为让本宫吃了两回亏,她就成了算无遗策的聪明人了?本宫看,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愚蠢!不,她比以前更加愚蠢了!” “娘娘,只要咱们将祈嫔的意图透露给太后娘娘知道,太后定会对祈嫔彻底失去耐心的。如今皇上已经因为五公主之故,对祈嫔生出了厌烦之心来,连六格格也暂时被抱到了皇后宫中养着,祈嫔若是再失去太后对她的那丝怜惜,可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到时候,您想把她搓圆或是摁扁,还不是您说了算!”在茯苓看来,魏嫔在祈嫔手里吃了大亏,定是急着报复回去出了这口气的。 谁知,魏嫔却道:“不,本宫不能让皇后安安稳稳地养着六格格,咱们得想个法子,让祈嫔那蠢货和皇后闹起来!所以,暂时还不能让祈嫔倒下。” 皇后现在势头已经很大了。随着纯妃被罚、嘉贵妃被禁足抄书,魏嫔自己也失了势,在后宫中没了对手制约的皇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这是魏嫔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祈嫔呢,尽管看着精明有筹谋,可内里愚蠢拎不清。虽然这两个人,魏嫔都讨厌,但两相比较之下,祈嫔自然比皇后更容易对付,因此,魏嫔不介意将对付祈嫔的行动延后。 “可是,咱们要怎么撺掇祈嫔跟皇后作对呢?从先前祈嫔选择与皇后结盟的举动来看,她显然是不愿意得罪皇后的。” “此一时,彼一时。当祈嫔把注意力都放在本宫身上,每日都想着怎么对付本宫时,她自然不愿得罪皇后。可眼下,皇后才是她的绊脚石啊。你说,若是祈嫔发现,皇后派去伺候六格格的人对六格格并不尽心,祈嫔会不会趁此机会把六格格给要回去呢?” 茯苓沉思片刻,很快对魏嫔的计谋提出了质疑:“可皇后对皇嗣一向看重,她手底下的人,恐怕不大会怠慢六格格啊。” “皇后对皇嗣虽看重,也曾严格约束手底下的人,但翊坤宫中的下人却不是个个都勤快的。起码本宫就知道,翊坤宫中有个二等宫女名唤玉妍,似是与皇后身边儿的黄嬷嬷有些亲戚关系,平日里素爱偷懒。翊坤宫中其他人看在黄嬷嬷的面子上,对此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说,若是咱们想法子让玉妍去伺候六格格,再设计一番,让祈嫔恰好撞见玉妍偷懒、六格格无人照看的场景,你说,祈嫔会不会动心呢?” “娘娘此举甚妙,奴婢竟是想不出比娘娘这法子还好的主意来了,奴婢这就去交代一番……” 却在此时,茯苓面儿上的笑容僵住了。 原来,不知何时,魏嫔捂着肚子,一张清丽的脸上青筋毕露,已经因为疼痛而扭曲了起来。 茯苓这才想起,因着前些日子魏嫔在祈嫔来兴师问罪之时装晕,躺在地上受了凉,再加上更早时魏嫔曾在翊坤宫中吸入过少量麝香,她这一胎,便隐隐有些不稳,极易动胎气。 忠于魏嫔的太医前些日子才刚叮嘱过魏嫔,这些日子不可思虑过重,否则对腹中胎儿不利,结果,魏嫔却没能做到。 一想到此处,茯苓便不由慌了:“来人,传太医!” 第48章 三合一 因魏嫔的情况看着有些凶险, 底下的人见状,心思不免有些浮躁。 有一名小宫女道:“娘娘莫不是要生了吧?咱们要不要把产婆给请过来?” 另一名宫女道:“瞎说什么呢,娘娘这月份, 还不到时候呢, 兴许娘娘只是动了胎气。” 第一个开口的小宫女不服气了:“看娘娘这情形, 说不准会早产啊……” 她这话下刚一出口,嘴巴就被她的同伴给堵住了:“敢说这样的话,你还要不要命了!若是被魏嫔娘娘听见了,仔细你的脑袋!”就她这话, 说得好听点儿, 叫实诚,说得难听点儿, 就是缺心眼儿,甚至在诅咒自家主子。 -- 第191页 “哦。知道了, 我不说了。”第一名宫女委委屈屈地道。 “你在想什么?”第二名宫女显然对第一名宫女颇为熟稔, 第一名宫女只是面儿上的表情微微变了变,她就猜出自家同伴只怕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第一名宫女抓着第二名宫女的袖子道:“方才你告诉我, 我说的那些话若是被咱们娘娘知道了,她定会降罪。我在想, 我该做些什么, 才能够弥补一下。” “那你想到了什么吗?”第二名宫女显然对自家同伴的能力不抱什么期望。 “都说,五公主命格祥瑞, 若是产房得她坐镇, 产妇与胎儿便可安然无恙, 日后说不准还有大造化……你说,我若是想法子替咱们娘娘将五公主给弄来,咱们娘娘会不会高兴?” 这些日子, 魏嫔为了劝说祈嫔,让祈嫔向皇后提出要求将芃芃带去产房,可没少派人跟祈嫔身边儿被她收买的人交流。在祈嫔日复一日被洗脑、以至于最终向皇后提出那个在皇后看来疯狂而不可理喻的要求之际,魏嫔身边儿的人,也不是没有受到影响的。 比如说眼前这个小宫女,她不是魏嫔的心腹,对于自家主子做了些什么,也只能隐隐约约猜到一点儿,或是从他人的口中得到信息。 在这种情况下,小宫女自然不知道,所谓的“五公主命格祥瑞,可庇佑人平安”只是魏嫔放出去的一个饵,一个诱导祈嫔上钩的饵。在有心人不断地重复之中,小宫女显然也把这话给记牢了。 魏嫔才觉得肚子正难受着呢,冷不丁听到自家宫女说些要命的胡话,顿时觉得整个人更加不好了。 没听到乾隆教训祈嫔的时候说了卑不动尊吗?五公主这尊大佛,是谁都能够请得动的吗? 祈嫔因为信了魏嫔派人在她耳边反复念叨的话,在皇后跟前提了提,结果就把自个儿的前途给搭了进去。若是她延禧宫也如此行事,明知道乾隆忌讳这个,还要竭力促成此事,那魏嫔还能有个好吗? 若是皇后和芃芃得知延禧宫中发生之事,定会说,魏嫔又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如果没有魏嫔给宫中之人反反复复地灌输这个概念,怎么会连她宫中之人都被洗脑了呢?所以说,忽悠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下子,魏嫔也顾不得自个儿还难受的肚子了,只听她一叠声地对身旁的茯苓道:“快,快去阻止她们!”只见她双目圆睁,因为腹部的疼痛而不住地抽着冷气。 茯苓不敢不听从她的话,但也不敢在此刻离开她的身边儿,只能吩咐一旁的小太监去将那两名不知轻重的小宫女给看管起来,以免一个不留神间,她们就给魏嫔惹祸上身。 与魏嫔相熟的太医很快便赶了过来。 他先是为魏嫔把了脉,而后对魏嫔道:“娘娘,因为先前的几件事,您亏了底子,这一胎本就艰难。微臣曾对您千叮咛万嘱咐,在接下来的日子中,您定要静心调养,万万不可再忧思过重,可您……哎,您怎么就是不按照微臣说的话来做呢?” 这便是太医们惯来的风格,上来后先将主子们的情况尽可能说得严重一些,如此一来,若是能够成功地将主子的不适给医治好,太医自然是劳苦功高;若是没能治好主子的病,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情况都那么严重了啊。纵使这名太医已经是魏嫔的人了,在为魏嫔诊治的时候,他仍然不会免俗。 毕竟,太医是基于魏嫔能够给他带来的利益,才决定投靠魏嫔的,而魏嫔,也是看重太医的能力以及他能给自己带来的便利,才会选择招揽他。在这种状况之下建立起来的主仆和效忠关系,还不算十分的牢固,起码太医认为,在面对魏嫔的时候,他偶尔还需要使点儿小技巧。 此刻,魏嫔正面色苍白地躺在茯苓的怀中,气若游丝地对太医道:“本宫知道错了,本宫不会再这么做了,太医快来帮帮本宫,本宫的肚子好痛,这一胎,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魏嫔没敢再说下去。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重。 此时此刻,魏嫔真是无比的后悔。她为什么就不能等等呢,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密谋陷害祈嫔与皇后?就算,眼下的确有一个出手对付祈嫔与皇后的绝佳机会,可这也比不上她腹中的孩子重要啊。 魏嫔腹中胎儿的月份只比祈嫔小了不到一个月,祈嫔如今既已诞下了六格格,那么离魏嫔生产的日子,自然也就不远了。她为什么连这么一会子的时间都等不及呢? 是,在几个月以前,魏嫔也谋算过利用腹中的胎儿来陷害皇后之事。那时候,魏嫔并没有把腹中这个胎儿看得有多重,她甚至想着,反正按照太医所说,自己怀的这一胎多半是个女婴,若是她能够成功地陷害了皇后,即便这一胎不能平安出生,她也认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 那时候,魏嫔腹中的胎儿还小,若是掉了,虽然对魏嫔来说会比较肉痛,且也会让她伤一些元气,但这个代价到底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然而眼下,魏嫔腹中的胎儿已经快要临盆了,在这个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搞不好会造成一尸两命的后果!魏嫔可不愿意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娘娘放心,眼下娘娘的情况虽说不大好,但经过微臣的调理,娘娘腹中的皇嗣未必会出什么事。还请娘娘放空心思,莫要再胡思乱想,接下来,微臣要为娘娘施针。此后微臣会为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娘娘只需要命人抓了药按时煎服即可。”太医的话,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魏嫔紧张的情绪。正当魏嫔准备放松心来接受太医的施针时,一颗心忽然又开始提了起来。 -- 第192页 只听太医说:“不过,接下来,还请娘娘做好准备,娘娘随时都有可能生产。” 魏嫔闻言,便也知道,她这一胎,多半是要早产了:“若是本宫的孩子未足月出生,可会有什么不足之症?” “皇嗣体质会弱一些,但若是后天调养得,未必不能如足月出生的孩子一样。” 听了这番话,魏嫔总算是暂时放下一颗心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既是如此,就请太医为本宫施针吧。接下来,宫中的事,本宫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想,只管先平平安安地将这一胎生下来。” 她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想着搞点儿事情,为自己争取一些优势,肚子里这个小东西就开始“闹-革-命”,她若是再不知消停,岂不是要连命都搭进去? 就在祈嫔查出,在她生产之前,身边儿反复蛊惑她提出那么个得罪皇后提议的海棠,居然又是魏嫔的人时,她险些快气炸了。 魏嫔、又是魏嫔,她身边儿的人,怎么就总喜欢暗中投靠魏嫔那个贱-人呢?祈嫔永远也忘不了,上回,就是她身边儿的荷香背叛了她,导致她从云端跌落泥底……许也谈不上背叛,毕竟,荷香从一开始就是魏嫔安插到祈嫔身边儿的人。 不过这一回,在祈嫔决定对海棠委以重用之前,是仔细调查过她的背景的,在确定了她不是魏嫔派来的人后,祈嫔才敢放心地重用她。谁知道,这才没过多久,自己看重的人,竟然又被魏嫔给收买了,这对祈嫔来说,着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与此同时,祈嫔心中对魏嫔的愤恨,也是越发深了。 魏嫔敢这样整她,她得好生给魏嫔一个教训才是。 谁知,祈嫔才刚起了这个念头,宫中就传来了消息,道是魏嫔胎气不稳,在接下来的一个月中,随时可能早产,让宫中诸位妃子不许去打扰魏嫔。若是谁敢去找魏嫔麻烦,耽误了魏嫔养胎,帝后定不轻饶! 听到这则消息,本来还真想好好打扰一下魏嫔养胎,最好打扰得她这一胎生不下来的祈嫔只得悻悻作罢。给魏嫔使绊子替自己报仇是一回事,把自个儿给搭进去又是另一回事,这等赔本买卖,祈嫔是万万不愿意做的。 魏嫔消停了,祈嫔也消停了,还别说,最近宫中真有了种风平浪静的感觉。 七日后,魏嫔在延禧宫诞下一女,正是七格格。因是早产之故,七格格身子有些孱弱,甚至比六格格刚生下来时还要弱一些。 乾隆来看过一回七格格后,虽对这个女儿产生了一些怜爱之情,但他见女儿瘦瘦小小,面色又颇为苍白,连哭声都细细弱弱、断断续续的,生怕这个女儿养不住,日后徒增伤心。因此,乾隆在给七格格和魏嫔留下了一些赏赐以及几句宽慰的话后,便离开了延禧宫,并未对这个女儿表现出多少疼爱之情。 魏嫔见状,不由咬紧了下唇。她拼死拼活生下了这个身子不算健康的女儿,最后却只得了这么个结果,既没能打击到她的敌人,也没能引起乾隆的怜惜和疼爱之心,更没能提高她在宫中的地位,这让魏嫔十分不甘心。 她想,想要提高地位,光靠女儿果然是不行的,最终还得靠儿子。不过,这次,她身体亏损的厉害,还得好生将养将养,才能重新承宠怀孕。 在生下儿子之前,她暂时只能与这个女儿相依为命了。该怎么做才能引发乾隆对幼女的疼爱和怜惜之情呢? 魏嫔盯着摇篮中女儿小小的襁褓,陷入了沉思。 …… 转眼间又是几日过去了,和敬带着小鄂勒来宫中给太后和乾隆请安,顺带着小鄂勒来见一见芃芃和小十二。本来按照计划,和敬早就该带着小鄂勒进宫了,不过那日,在太后和芃芃回宫之后,因着祈嫔的高调复出,宫里头并不太平,和敬并不想趟这摊浑水,便借故将入宫的时间又推迟了些许。 太后见了自家孙女和重外孙,心中自然高兴,连被祈嫔冒犯而生出的郁闷劲儿,都散去了不少。 她先是将小鄂勒抱在怀中好一阵抚摩,而后笑着对和敬道:“小鄂勒如今长得越发敦实了。” 小十二显然也有些机灵劲儿,还记得太后是前些日子来自家做过客的人,当时,自家额娘对太后可尊敬了,还让自己唤她老祖宗,可见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人物。 因此,尽管太后笑得和蔼可亲,看起来很是平易近人的样子,小十二还是不敢在她跟前放肆,一副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太后要摸头就主动把小脑袋送到她手掌底下让她摸,太后问他最近在府上又做了些什么、可交了什么新的朋友、学了什么新的东西,他也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待小鄂勒得意地告诉太后,他最近跟自家额娘母族的小表舅交上了朋友,他跟小表舅比了三次弹弓,小表舅均输给他后,太后看着他一脸求表扬的模样,顺着他的心思摸了摸他的头:“咱们小鄂勒真是厉害,小小年纪,连你表舅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和敬的母族,只可能是富察家了。依照太后所想,与小鄂勒比试的,不是福灵安,就是福隆安。富察家教子有方,福灵安作为傅恒长子,文武双全,且生得一表人才,一位宗室郡王偶然见了福灵安,颇为欣赏,在与傅恒商量过后,便亲自向乾隆请旨,将自己的爱女多罗格格嫁与福灵安为妻。如今福灵安已投身军中,虽然年轻,但他在军中名声颇佳,其上司曾赞其有将帅之才。 -- 第193页 福隆安与四格格年龄相仿,四格格生于乾隆十年年末,福隆安则生于乾隆十一年年初,今年正是八岁,虽说还在读书,未入朝大展拳脚,但他模样生得好,又颇为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且在读书时还能举一反三,亦是颇得乾隆喜爱。 许是出于爱才的心思,许是因孝贤皇后之故,对他们爱屋及乌,乾隆从不曾掩饰他对富察家这一代小辈的喜爱。乾隆将富察家的孩子召进宫的次数多了,太后也见过福灵安与福隆安几次。 要她说,钟灵娟秀之人仿佛都集中在了富察家似的,也难怪乾隆会这般偏爱孝贤皇后以及她的娘家。就是太后自己,在见惯了京中俊杰之后,也不得承认,富察家养出来的孩子,就是比一般的人家出众一些。 和敬素来与自己的母族关系亲厚,若是她担心自己的儿子太过孤单,时不时便想着将自己的儿子送去富察府,与舅舅傅恒的儿子作伴,倒是一件极有可能的事。 只是,傅恒的两个儿子都比小鄂勒年长不少,即便小鄂勒在武道方面再有天赋,也还只是一个小豆丁。福灵安与福隆安又怎么可能会输给小鄂勒呢?八成是兄弟俩让着小鄂勒,想要哄小鄂勒开心 也就小鄂勒不知情,还乐呵呵地以为他真能把福灵安和福隆安给比下去。 太后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的想法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和敬见状,对太后摇了摇头:“皇祖母,这回您可是想错了。咱们小鄂勒可是凭着真才实学赢了他表舅——不过,不是福灵安,也不是福隆安,而是他最年幼的表舅福康安。” 小鄂勒也配合着和敬的话,昂起了小脑袋。 太后闻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哀家隐约听傅恒的福晋提过一嘴,道是家中又添了丁,因那孩子年岁太小,傅恒与他福晋还不曾带那孩子入宫来给哀家和皇帝看过。哀家记得,那孩子与芃芃差不多大,竟然就已经会玩弹弓了?” 和敬抿嘴笑道:“可不是么?福康安在抓周宴上想要去抓傅恒舅舅的弓,结果因为他年龄太小,那弓又太沉,半晌抓不起来。最后,他一气之下,索性拿自己平日里充当玩具的弹弓凑数了,可把傅恒舅舅给气得够呛。” “气什么呢?这孩子,知道以弹弓暂代真弓,可见是个机灵的小家伙。看样子,日后,你的母族又要出一个将才了。” 和敬闻言,亦是颇为高兴,谁不希望自家亲戚出息呢?到时候,说出去,面儿上也有光不是?更何况,孝贤皇后生前,除了她这个女儿之外,最是关心娘家富察家的发展,若是她知道富察家蒸蒸日上,小辈们出息,只怕不知会有多欣慰。 小鄂勒扭头看了看自家额娘,又看了看自家老祖宗,他见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压根儿不在现场的福康安身上,一点都不关注他,顿时鼓起了小脸,不开心了,要闹小情绪了! 太后看着小鄂勒鼓起嘴的可爱模样,就忍不住想逗逗他。 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小鄂勒的脸上:“这么说,咱们小鄂勒这回,赢了一个比还你小的孩子啊?这都值得你骄傲?” 昂~ 本来小鄂勒的确是挺骄傲的,但被太后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太后打击了小鄂勒也就算了,可小鄂勒万万没有想到,自家额娘也会跟着落井下石。 只见和敬斜着眼睨了小鄂勒一眼:“他啊,也就只能趁着人家还小,欺负欺负人家了。等人家长大了,可就没有他逞威风的份儿。” 小鄂勒委委屈屈地看了和敬半晌,就在太后与和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时候,只听他道:“额娘坏!” 太后捂着嘴笑道:“这孩子还真是纯良,连不高兴了,都只说得出这三个字来。”说着,她将小鄂勒一把抱入了怀中:“好了,和敬,你也不要再逗他了。小心咱们小鄂勒笑着进宫,哭着出去,回头驸马跟你急。” “他才不敢呢!”和敬轻哼一声:“管教小鄂勒之事,平日里都是我在做,他只负责教小鄂勒骑射之术,别的他不管。” 太后见和敬语气轻快,面色红润,在说到驸马之事脸上飞过一抹红霞,便知道和敬与驸马感情生活融洽,小日子过得极为滋润。否则,这种小女儿般的娇憨之色,是绝对不会在她婚后数年仍然保留着的。 看样子,当初乾隆为了和敬的幸福,特意提前把色布腾巴勒珠尔接入宫中教养,让其与和敬培养感情,是一项明智之举。 日后,芃芃的丈夫要不要遵循此例呢? 虽说眼下考虑这些,似乎还为时过早,但太后觉得,可以跟乾隆说一下,再过几年,选几个年龄与芃芃相仿的权贵子弟入宫,让他们与阿哥、格格们一道读书习字,哪个若是能与芃芃培养出一些感情来,就再好不过了。 这时候,小鄂勒突然拽着和敬的手摇了摇:“小姨!额娘带我去找小姨,说好的!” 自打那日太后带着芃芃去了固伦公主府,小鄂勒得知自己有芃芃这么个姨母之后,就对芃芃上了心,整日问和敬什么时候能带他再去见一见那个笑起来很可爱,明明才只有那么一丁点大,却非要在小鄂勒跟前端着长辈架子的姨母。 太后闻言,面上的笑容越发和蔼:“哟,都过了好些日了,这孩子还惦记着芃芃呢?咱们芃芃可真是招人喜欢。”说话的时候,还不忘顺带着夸一夸自家宝贝小孙女儿,这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日常习惯了,哪一日不夸一夸芃芃,念叨她几句,太后只怕都要觉得不得劲儿。 -- 第194页 和敬看出了太后的这点子小心思,也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因为她自己也是这么干哒,所以她对太后的做法很能感同身受! “芃芃自然招人喜欢,孙女儿见过那么多人,就没几个不喜欢咱们芃芃的。那日芃芃去了公主府之后,小鄂勒成天缠着孙女儿问,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到芃芃。这次知道孙女儿要带他进宫来找芃芃玩儿,可把他给高兴坏了!” 和敬说着,就去看小鄂勒的神色,小鄂勒却一脸无辜地回视着她,似是在问“你在说谁?”,和敬见状,不由摇了摇头,她这儿子,是越发精明了。 见太后对此颇感兴趣,和敬便故意装作没有看到自家儿子脸上焦急的小表情,以及他那不断在衣服上画圈圈的手——这是小鄂勒的小动作,每回一着急,他就偷偷把手垂在身侧开始画圈圈,还自以为动作隐蔽、别人看不出来呢——继续跟太后揭自家儿子的老底:“他不止惦记芃芃,连小十二也给惦记上了。” “哦?这是为何?小鄂勒见过芃芃,与她玩得开心,惦记她这个姨母也有说道,可他应该从未见过小十二才是,怎么会无缘无故惦记上小十二?” “还不是因为芃芃!也不知芃芃跟小鄂勒说了些什么,小鄂勒总觉得小十二那儿有不少好东西,惦记着跟他要见面礼。” 说到这儿,和敬便不由用手捂住脸,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 明明平日里她吃穿用度都不曾短了自家儿子的,也不知小鄂勒究竟是怎么养出这么个财迷性子来的。 小鄂勒还不知道自己风评已经被害,听到自家额娘提起见面礼这档子事,立马高兴地点头道:“小舅舅,人傻钱多,管他要见面礼!” 太后与和敬不知道的是,小鄂勒心心念念着要管小十二要见面礼,其实都是芃芃的功劳。 当时芃芃在固伦公主府对小鄂勒嘱咐道:“你舅舅,人很好,就是有点儿傻。他,好东西多!见了他,记得要见面礼!” 小鄂勒可喜欢这个小姨了,她难得吩咐自己做一件事,小鄂勒觉得,自己务必要做好。为了怕自己忘记,小鄂勒还特地拿了个小本本记了下来,放在桌案上每天看着。在入宫之前,“管小舅舅要见面礼”和“去见小姨”一样都快成为他的执念了。 深藏功与名的芃芃:o(* ̄) ̄*)o。 太后本来还对和敬的话将信将疑,听到这儿,可算是相信了:“这孩子可真真是个机灵鬼,小小年纪便知道管长辈要见面礼了。”说着,太后对周围的下人们吩咐道:“哀家前儿个不是命你们拿着金子打了些小动物么?快快将那些小动物拿出来给小鄂勒把玩!哀家的曾外孙喜欢钱财怕什么,哀家有的是!” 有人应了一声,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好几个荷包回来了,每一个荷包内都装有一只纯金打造的小动物,这些小动物分别对应十二生肖。太后从荷包中取出一只金兔来,只见这金兔看着金灿灿的,且雕工惟妙惟肖,极易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 果然,小鄂勒一见到这只小兔子,就挪不开眼了。 太后笑眯眯地将那只金兔举到小鄂勒跟前:“这是哀家给你的礼物,想要吗?” 小鄂勒赶忙点了点头,但是很快,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警惕地看着太后:“要去找小姨,要去找小舅舅要见面礼!” 他曾听额娘给他讲过一些故事,知道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给人好处,若是有人平白无故地给他好处,八成是想收买他。他生怕太后此举是为了把自己留下来,不让自己去找芃芃和小十二,因此,他对太后满是防备。 和敬见自家祖母被自家儿子的态度搞得有些懵,便不由站出来为自家祖母解释小鄂勒会有这等反应的原因。 原来,因为和敬与其驸马身处高位,每日里有不少人想奉承与“孝敬”他们,就连他们尚且年幼的儿子,也在那些人的讨好范围之内。和敬担心小鄂勒会迷失在别人放出的糖衣-炮-弹中,便特意叮嘱自己的儿子不可随意收别人给的东西。没想到,小鄂勒在学会这一招之后,还没来得及用到别人身上,倒是先用到了太后的身上。 太后闻言,是又好气又好笑,只见她一把将金兔塞到他小小的手中:“你这孩子!哀家要送你礼物,瞧你这模样倒像是哀家要害你似的!” 和敬也趁机教导自家儿子:“额娘先前教你的都是针对外人的,你曾外祖母不是外人,自然不需要按照那一套来走。” “哦。”小鄂勒做恍然大悟状。 “既如此,你收到你老祖宗送给你的东西,该怎么说呢?” “谢谢老祖宗?”小鄂勒歪了歪头,试探性地道。 可惜这时候才想着讨好太后,为时已晚。只见太后朝着小鄂勒挥了挥手,开始赶人:“罢了罢了,道谢就不必了。你既然想去找你小姨和小舅舅,哀家就不留你了,快去吧!” 和敬与小鄂勒在宫中的时间是有限的,虽然她老人家很想将一大一小留下来借着陪她唠嗑,但她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只怕小鄂勒今天就没有多少与芃芃相处的时间了。哎,她老人家还是很仁慈的,知道心疼自己的小辈。 不过—— “和敬,小鄂勒与芃芃以及小十二相处的细节,你可得记清楚了,回头详细地说给哀家听。” 哎,她老人家现在就对这些事感兴趣了。虽说这只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但只要与底下的小辈们有关,她就能够听得津津有味的。 -- 第195页 …… 片刻后,和敬与小鄂勒抵达了翊坤宫门口。 因为今儿个小鄂勒走了不少路,和敬怕他累着,便想让一旁的内侍抱着他走一段路,没想到,小鄂勒还挺精神的,不等那名内侍靠近他,就蹭蹭蹭地跑到了前头。 皇后在得知和敬今日带着小鄂勒入宫时,便预料到了母子二人要来自己的翊坤宫。因此,当下人进来通禀,说是和敬母子已到时,皇后便命人摆上了和敬喜欢的茶水,以及一些适合小鄂勒吃的精致的点心、糖果和甘露。翊坤宫内的摆设显然也经过了微调,让人看着觉得越发温馨。 和敬见皇后这般郑重地招待自己和儿子,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不由展颜一笑:“皇额娘有心了。” 皇后命人奉上的茶水、点心、糖果与甘露皆是自己与小鄂勒爱吃的。考虑到皇后压根儿没见过小鄂勒几次,却能够将小鄂勒的喜好把握得如此精准,此番她果然是用足了心思在招待和敬与小鄂勒。 “你难得带着小鄂勒入宫一次,自然要好生招待你们。” 东西都是小鄂勒爱吃的东西,可小鄂勒却没有动一口,反而东张西望,似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和敬将自家儿子反常的做派看在眼中,对皇后道:“皇额娘这回招待我们母子,样样精致,处处周到,只一点——皇额娘这宫殿里头空荡荡的,未免太寂寞了些。” 小鄂勒闻言,立刻挥舞着小拳头声援自家额娘:“要小姨,要小舅舅!”他似是知道这宫里头皇后才是能够做主的那个人,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后,朝皇后释放着狗狗光波。 皇后虽与小鄂勒相处不多,但此刻见了小家伙这倍儿有精神的模样,不由噗嗤一笑,心中对小鄂勒也多了几分喜爱之情。 她也不是那等性子“恶劣”、以看小辈着急为乐的晚辈,便对底下的人道:“去把五公主和十二阿哥带上来吧。” 小鄂勒的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这下子,他什么也不干了,直接站在门口,眼巴巴地往门口的方向瞅着,活像一只盯着肉骨头不放的小狗勾,若是他头上有一对狗耳朵,此刻定然已经机警地竖了起来。 他这副样子,再次逗得皇后与和敬忍俊不禁。 “小鄂勒还真是喜欢你小姨呀,连这么会儿时间都不肯错过。” 小鄂勒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小姨,可爱,喜欢!” 芃芃才刚一走到门口,就听大外甥夸自己可爱。 虽然是在夸自己,但是,总觉得更没有身为长辈的威严了呢! 一想到这儿,芃芃就努力地板起了小脸,作严肃状。然而下一秒,她这严肃脸就被自家大外甥一个熊扑给打破了。 “小姨,你终于来了!”小鄂勒在芃芃怀中蹭了蹭,眷恋地道:“我缠了额娘好久,额娘才终于肯带我来找你……” 如果忽略芃芃与小鄂勒的身高差,眼前这一幕可真是一出长者慈爱,幼者孺慕的戏码,只可惜…… 芃芃一脸菜色,努力地支棱起自个儿小小的身子。 快放手,窝要支撑不住你的重量了!你额娘说得没错,你实在是太敦实了,敦实得该去减肥了! 第49章 三合一 皇后与和敬看到的是芃芃与小鄂勒姨甥二人温情相拥的一面, 非但没有阻止小鄂勒的动作,反而还颇为欣慰地道:“两个孩子感情真好。” “说来,小鄂勒上回第一次见到芃芃的时候, 就对芃芃喜欢得不行, 可见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和敬开始与皇后分享那日在固伦公主府发生的趣事, 皇后则耐心听着。 有关于芃芃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不想错过。 从前,皇后的生活枯燥而又乏味,除了宫务, 还是宫务, 连伺候乾隆,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自打有了小十二和芃芃之后, 她的生活中便充满了色彩。哪怕她一日中什么都不干,只是看着两个孩子玩耍、习字, 亦或是与两个孩子进行一番互动、与旁人谈论与这两个孩子有关的事, 她都会觉得,心中溢满了幸福。 再者, 这几个月以来,皇后与和敬的关系是越发好了, 除了孩子之外, 她们偶尔还会谈论一下别的话题,譬如京中近日发生的趣事儿、时兴的花样子、流行的衣服款式, 当然, 这些东西主要是和敬说, 皇后听着,时不时插几句话。虽说皇后的话不多,但她的反应足以证明, 她对这些东西也是极有兴趣的。 原本打算向自家额娘“求救”的芃芃,眼看着自家额娘的注意力完全被和敬给吸引走了,不由陷入了绝望之中。她决定了,要是待会儿她不小心摔倒了,定要表现得惨一些,也好给自家这没轻没重的熊外甥一个教训! 好在,额娘和姐姐不靠谱,兄长还是比较靠谱的。 小十二在发现自家妹妹被一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小子抢走后,顿时扬起了小脑袋,踮起了脚尖,试图以更高的姿态、更足的气势将自己的妹妹给夺回来! 这时候,小鄂勒还没有意识到身旁对自己敌意满满的舅舅。他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似乎有些累了,他终于放开了自家小姨,笑得眉眼弯弯,像极了一只家养旺财:“我好想你啊,小姨。” 软软的语调,拖着糯糯的尾音。 一旁跟皇后聊天聊得正开心的和敬都被自家儿子这副做派给惊到了。臭小子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皮实讨打的模样,活似一个讨债鬼似的,怎么在芃芃跟前倒像是一条小奶狗? -- 第196页 皇后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鄂勒围着自家闺女撒欢,小声道:“你总说小鄂勒在家时有多顽皮,可本宫瞧着,不像是这么回事儿啊,小鄂勒明明是个极为乖巧可爱的好孩子。” 似是在皇后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小鄂勒抬起头来,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乖乖牌笑容,随后,他又眼巴巴地瞅着芃芃,一只手还抓着人家的衣袖,似是希望芃芃也对他说出同样的话来。 和敬对皇后道:“您可不要被他骗了,这小子,也就表面上看着乖巧老实,在芃芃跟前尤甚,实际上他这乖巧的模样,可装不了多久。” 和敬的话音刚落,她与皇后就看见小十二与小鄂勒怼了起来。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没有人清楚,她们所能看见的就是,小十二努力地昂着小脑袋、垫着脚尖走到小鄂勒跟前,努力地想要将小鄂勒的气势给比下去,在他与小鄂勒对视了几秒之后,两个孩子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们各自的背后忽然就像是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似的,开始剑拔弩张起来。嗯,尽管两个小豆丁大眼瞪小眼,做出一副要决战的模样,还挺搞笑的。 芃芃在小鄂勒与小十二之间努力的劝和着,但是收效甚微。 作为兄长的小十二忍受不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孩子将自己的妹妹抢走,小鄂勒也同样不能容忍自己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与小姨会面的机会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给搅黄,两小只以斗鸡的姿势面对面站着,似乎随时都会开始菜鸡互啄。 皇后见状,蹙紧了眉。自家儿子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打架,且还是想当着皇后与和敬的面干架,皇后自然不能容忍。来者是客,和敬与小鄂勒都是翊坤宫需要好生招待的对象,岂能轻易怠慢了去?更何况,小鄂勒还是小十二的外甥,虽说实际上是小十二的年龄比较小一些,但小十二一个做长辈的,怎么能跟自己的晚辈打起来呢?这传出去也未免太不像了! 于是,皇后对小十二疾言厉色,言简意赅地道:“回来!” 和敬见皇后表了态,自也不好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她也呵斥自己的儿子:“小鄂勒,快住手,那是你舅舅!不可以对舅舅无礼!” 可惜,如果两小只真的是那么乖的宝宝,他们各自的额娘就不会那般烦恼了。 小十二在听到皇后的呵斥声之后,怂了一秒,先是朝着自家额娘看了看,心里头有些犹豫要不要按照他额娘说的做。额娘虽然平日里颇为疼爱小十二和芃芃兄妹,但若是他们过于调皮捣蛋,闯了什么祸,在该罚他们的时候,皇后也绝对不会手软。因此,在皇后沉下脸来的时候,小十二还是有些虚的。 但是,当小十二注意到小鄂勒压根儿就没有理会来自和敬的威胁,且在发现小十二因为皇后的表态而弱了气势之后,一张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立马挂上了挑衅的模样,似是在鄙夷小十二,居然还会怕自家额娘。瞧他,他就不怕! 大不了就是回府之后小屁股上挨几下呗!小鄂勒表示,这些他早就驾轻就熟,习惯了! 小十二见状,也强迫自己忽略皇后越来越可怕的脸色。输人不输阵,眼前这个家伙都不怕,他也不能怕! 两小只的目光只是稍稍在各自额娘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对方的身上,心无旁骛,眼神专注,仿佛遇到了毕生的对手。 发现自己的威胁对小鄂勒已经没有什么的和敬危险地眯起了眼,开始给自己的手松筋骨,争取让她家不孝子重新感觉到来自额娘的“疼”爱。和敬虽是在深宫之中养大的,但由于驸马是个身强体壮的蒙古汉子,且还是一名武将,和敬也跟着他学了一些拳脚功夫,如今她的力道是越发不可小觑了。 和敬冲着小鄂勒比划了一个揪耳朵的动作,小鄂勒连忙歪着脑袋开始闪躲,过了片刻,他发现自家额娘的手没有真的揪到自己耳朵上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小十二刚想落井下石,学着小鄂勒方才嘲讽他的模样,嘲讽回去,以报一箭之仇,谁知道接下来,他也遭了秧。 皇后虽然没有和敬这样的武力值,但若是想收拾小十二,也自有她的法子。只见她眼眸一瞥,芳柔就心领神会地去拿了一条玉板上来。 小十二一看到这条玉板,就像只螃蟹一样,一下子把两只小爪子缩到了自己的身后。 尽管熊孩子在两位额娘的眼中是那么的可恶,但不得不说,看着他们俩这没出息的反应,两位额娘还是觉得挺好玩儿的。尽管心中早已笑翻了天,她们面儿上却是一个比一个严肃,一个比一个凶狠,誓要把自家不听话的儿子给制住,让他们不敢做这无礼之事。 芃芃见了自家兄长与自家大外甥的惨样,不由叹了口气。 好好跟他们说让他们不要打架不要针锋相对吧,他们不听,非要等到皇后与和敬动了真格,才知道害怕,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芃芃看来,这就是欠抽的表现。 不过,谁让他们一个是自己的傻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傻外甥呢?就算他们受罚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她还是得想法子帮帮他们。 于是,芃芃先是跑到自家额娘身边儿,拉了拉自家额娘的衣袖:“额呢,不生气,芃芃帮你出气!”一句话,成功地让皇后放下了准备抽到小十二手上的玉板。 皇后当然看出来芃芃这是想要帮着小十二,好让他别被罚得那么重。但皇后对芃芃接下来会怎么做很是好奇,她想看看,芃芃准备怎么帮她出气,也就暂时默许了芃芃的举动。当然,芃芃若是对小十二太过放水,最后没能让皇后解气的话,皇后可能还是会按照原计划的行事,打小十二的手板心。 -- 第197页 在成功地劝服了自家额娘之后,芃芃又来到了和敬的身边儿,使出了同样的卖萌外加亲情攻势,以让和敬息怒,由芃芃帮着处罚小鄂勒为由,暂时让和敬放下了揪着小鄂勒耳朵的手。 和敬好笑地看着露出劫后余生表情的小鄂勒,心道,待会儿再收拾你。 至于现在么,既然妹妹要帮她出气,作为一个好姐姐,和敬自然是要支持芃芃啦。 不得不说,芃芃的心思,实际上很浅,浅到让人一眼就能够看穿的地步。不过和敬乐意纵着她,无法拒绝她恳求的小眼神,也就由着她去了。当然,现在和敬收手,只是给自家宝贝妹妹面子而已,至于回了公主府要不要继续教训某人,还得看某人的表现。 想到这儿,和敬阴恻恻地瞥了自家儿子一眼。 不过小鄂勒却没有发现自家额娘的“不怀好意”,他本就十分喜欢亲近芃芃这个姨母,如今,芃芃又“英勇”地把他从他额娘的手下给拯救了出来,小鄂勒看向芃芃的眼神十分崇拜,也没有心思去管小十二了。 而小十二呢,此刻心中的想法也跟小鄂勒差不多。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大外甥算什么?自家妹妹最重要!大外甥只会害得自家被罚,还是妹妹好,帮着他逃过来自额娘的责罚! 于是,两小只开始在芃芃跟前不断地试图讨好芃芃,吸引芃芃的注意力,最好能够让芃芃只跟自己说话,彻底地忽略对面那个讨厌鬼。 谁知在这时,素来极好说话的芃芃却板起了小脸。虽然刚才她是帮了蠢哥哥和傻外甥,但是她可没有忘记,刚才这两个家伙险些打起来的时候,她在中间劝架,结果这两个家伙理都不理自己! 哼,她也是有小脾气的! 而且,真以为她刚才在和敬和皇后跟前说,要帮着她们两个出气,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吗? 芃芃的出气法子,绝对不会让小十二和小鄂勒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是也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易过关! #熊孩子要是不好好收拾一顿,是不会主动悔改的# 想到这儿,芃芃抬起了头:“刚才,你们吵架,我跟你们说话,都不理我。” 小十二闻言,挠了挠头,面上的表情有些尴尬,小鄂勒也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难得的有些心虚。刚才,他们这不是……被对方给惹毛了,一时急红了眼么? 现在回想起来,为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而忽略了自家小姨/妹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小十二与小鄂勒的眼神交错了一瞬,很快又各自别开了眼睛,正是相看两生厌。 小十二轻轻拽了拽自家妹妹的袖子,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家妹妹消气,小鄂勒也讨好地拉着芃芃的手,把脑袋主动送到她手上蹭了蹭,用这种方式来向她示好。小鄂勒人小,记性却不差,他还记得,自家姨母在公主府时最是喜欢摸他的脑袋了。 芃芃被两小只一左一右地撒着娇,仍然不为所动,只听她轻哼一声:“你们吵闹、打架,我很不开心。以后,你们要是,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们了!” 这个威胁听起来很小孩子气,连芃芃自己都觉得颇为幼稚,但对小十二和小鄂勒两个真小孩子来说,却比什么都管用。他们闻言,身子一僵,而后赶忙加大了对芃芃撒娇的力度,好似生怕芃芃真的会不理他们一般。 一旁的皇后与和敬见了,也是忍俊不禁。没想到,在她们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们,在芃芃跟前居然会怂成这样,看来,让芃芃来教训这两小只,的确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不过,如果芃芃的惩罚仅此而已的话,是达不到她们心中的预期的。到时候芃芃罚完了,她们还得加罚。面对两小只的各种保证,芃芃还没有说要原谅他们,于是,皇后与和敬也乐得继续看下去。 为了让芃芃消气,小十二和小鄂勒可谓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小十二在大殿中左看右看,而后拉着自家妹妹的手走到了榻边。 接着,让皇后与和敬震惊的一幕就出现了,只见小十二趴在了榻上,四脚朝地,然后,他居然还回过头来冲着芃芃示意了一下:“妹妹,来,骑大马!” 皇后震惊地看着自家儿子,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方式来哄芃芃的。 和敬则盯着小十二那瘦小的身子,认真地思考着他究竟能不能承受得了芃芃的体重。和敬对眼前这一幕并不陌生,毕竟她家驸马在小鄂勒很小的时候,也曾亲自扮成大马给小鄂勒骑过。待后来小鄂勒开始记事了,驸马怕继续跟儿子进行这样的游戏,日后自己在儿子面前会没有阿玛的威严,不好管教儿子,这才停止了这项游戏。没想到,小十二居然也知道这项游戏,难不成,是乾隆给小十二或者芃芃当过大马吗? 和敬觉得这个设想有些可怕,毕竟,她实在是很难想象她那个一脸严肃又爱面子的阿玛给人当大马骑的样子。不过,如果是为了哄芃芃开心的话,乾隆说不定还真会这么做。和敬的视线在自家妹妹身上扫了一圈,而后又落到了小十二身上。 唔,别的事情暂且不论,不管怎么看,小十二都不像是能够驮得起芃芃的样子啊。 芃芃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对小十二的盛情邀约,她果断地拒绝了。她是很想惩罚一下自家傻哥哥没错,但她并不想虐待自家哥哥。小十二见芃芃这么久还没有坐在自家的背上,不由有些急了:“妹妹,骑大马!我知道,你喜欢!我看见,你骑阿玛了!” -- 第198页 好,真相浮出了水面。那个把自己当做大马给芃芃骑了的人,真的是乾隆。 和敬在听了小十二的话后,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皇后则是目瞪口呆,她没有想到,她不在场的时候,乾隆居然还以这样的姿态跟两个孩子相处过。 本不打算欺压自己兄长的芃芃,见自家兄长锲而不舍地让自己骑大马,不由改变了主意。她得让自家兄长明白,逞强是万万要不得的! 于是,芃芃应小十二之邀,坐在了他的背上,然后……小十二在那一瞬间就被压趴下了,动弹不得,只有手脚在微微挣扎,看着像极了一只被人制住的小螃蟹一般,十足狼狈。 芃芃语重心长地对自家兄长道:“要量力而行。” 然后,就从他身上下来了,毕竟,她只是想给自家兄长一个教训,并不是真的想伤到他。 没了芃芃压着,小十二总算可以从榻上爬起来了。只见他苦着脸点了点头。这回,他可算是吃到教训了。不过,他都已经这么惨了,额娘应该不会再怪罪他了吧? 小十二偷偷抬起眼,正好对上了皇后似笑非笑的脸。 近距离旁观了小十二出丑的整个过程的小鄂勒不厚道地捂着嘴,肩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真是个笨蛋,这家伙没能把小姨哄好不说,还让自个儿大大出了一回丑,他才不会像他一样呢! 既然这个碍眼的家伙除了丑,那么接下来,就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候啦! 小鄂勒对自己信心满满,表示自家在讨好长辈方面很有一套。 只见他小跑到芃芃的身边儿,声音清脆地对芃芃道:“小姨!我给你捶背!” 捶……捶啥?捶背? 等等等等!就她这小身板,可经不起小鄂勒的一捶啊! 于是,在小鄂勒举着拳头冲过来的时候,芃芃和他玩起了左躲右闪的游戏。 小鄂勒长期跟着自家阿玛习武,伸手自然是不差的,芃芃长期呆在室内,即便是活动,也只是在室内慢吞吞地爬来爬去或者走来走去,因此,当她灵活地躲过小鄂勒的“进攻”时,当真让人吃了一惊。 危急时刻,芃芃也顾不得隐瞒了,若是让小鄂勒这么一拳捶下来,也不知道她骨头会不会错位。 只见芃芃一边躲闪着,一边对小鄂勒道:“停下,快、快停下!窝、窝不要你捶、捶背!” 因着接连的躲闪动作,她有些气喘,话音也因此变得断断续续的。 芃芃刚才本来还觉得小十二有够傻的,专门折腾他自己,可谁知与小鄂勒相比,竟是好了太多了!起码小十二折腾的是他自己,小鄂勒却是在折腾芃芃! 对于芃芃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小鄂勒很是不解。明明之前他对和敬与驸马这么做的时候,他们两个很是高兴、还不住地夸他懂事了呀!小鄂勒一直以为,这一招是讨好长辈们的杀手锏呢,怎么自家小姨见到自己要使出这一招,倒像是他要害她一般? 和敬见到自家儿子这副外精内愚的模样,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孽子,快不快住手!你看看,你都把你小姨累成什么样儿了!”和敬一边呵斥住小鄂勒,一边把芃芃揽到了自个儿怀中,心疼地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小鄂勒明明是一片好心,结果却被自家额娘训了,连最喜欢的小姨也不理会自己了,他难受,他委屈! 在安抚芃芃的同时,和敬还不忘训斥和教导小鄂勒:“本宫和你阿玛是年长者,你用你这力道来给咱们捶背,咱们自然觉得舒服,赞你孝顺。可你小姨还年幼,岁数比你还小呢,你这一拳捶下去,指不定你小姨就要受到伤害。你可知错?” 一听说自己有可能会伤到芃芃,刚才还神气得不得了的小鄂勒也蔫了,只听他低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错。” 和敬睨了他一眼:“既是知错了,还不快向你小姨道歉?当然,原不原谅你,还得看你小姨的。” 小鄂勒用一种很沮丧、很沮丧的声音对芃芃道:“对不起,小姨,我不知道,那样做会伤到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刚刚受到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的芃芃表示,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搭理这个大外甥。不过,她习惯了大外甥活蹦乱跳的样子,看着眼前大外甥蔫头耷脑的样子,有些不适应,还有一些不忍心。 最终,芃芃决定,还是不跟小鄂勒计较了。毕竟她是长辈嘛,对于晚辈偶尔做出的蠢事,还是要有一定的包容度。 芃芃闷闷地道:“原谅你了,不许再有下次了。” “嗯!”小鄂勒如蒙大赦,立刻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芃芃就这么放过了小鄂勒,倒是和敬这个做亲娘的看不过眼了:“就这么放过这臭小子,也未免太便宜了他些!芃芃,你只管好好罚他,不必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对这臭小子手下留情!” 皇后听闻此言,反而出来打圆场:“罢了罢了,小鄂勒原本也是一片好意,有什么不懂的,咱们慢慢儿教着就是了,实在是没有必要为他犯下的一个小错误如此大动干戈。” 小鄂勒:就是就是! 嘤嘤嘤,总觉得他不是自家额娘亲生的,就知道坑他,还不如皇后娘娘待他好! 小鄂勒扒拉着皇后的大腿,一脸控诉地看着自家额娘。 -- 第199页 然后脑门儿上挨了一记暴栗。 “芃芃,这件事的苦主是你,你说,要不要原谅这个臭小子?”敲完自家臭小子之后,和敬又转向了自家妹妹,最终决定以自家妹妹的意愿为主。 “原谅,也可以。”听到这句话,小鄂勒的眼神“蹭”的一下亮了起来,而后又听芃芃接着道:“你还记得,上次,叮嘱你的事吗?” 上次叮嘱他的事?小鄂勒努力地回想着,他记得,上次芃芃好像叮嘱了他好几件事呢。芃芃想说的,具体是哪件呢? 这时,芃芃用手轻轻指了指刚从榻上爬起来的小十二,意有所指地对小鄂勒道:“这是,你舅舅!” 小十二还以为芃芃是要借机让小鄂勒给他道歉呢,顿时用最快的速度把身上的着装整理了一遍,而后居高临下……不,仰着脑袋看着自家大外甥。对于妹妹的关怀,小十二心中满是感动,心道,还是自家妹妹关心他,这种时候都不忘替他找回场子。 然而,下一刻,小鄂勒露出了一副讨债鬼的面孔,睁着一双死鱼眼对小十二道:“小,小舅舅,给我见面礼!” 啥?你说啥?见面礼? 小十二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小鄂勒不是要跟他道歉吗,话题怎么就转到见面礼上了?他们两个关系并不好吧?小十二觉得,自己凭什么要给小鄂勒那个讨厌鬼见面礼。 小鄂勒见小十二动也不动,顿时有点儿不开心。他跟小十二刚刚还在闹腾着,转头的功夫就问人家要见面礼,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儿拉不下这个面子。只是,他都答应过芃芃了,自然不能让芃芃失望。 “小姨初次见到我,都给了我见面礼。”小鄂勒得意地将芃芃给的玉佩拿了出来,展示给皇后和小十二看。然后,小鄂勒又开口道:“你不是我舅舅吗,难道第一次见到我这个小辈,不要给我见面礼?你好小气啊!” 硬了,拳头硬了,好想一拳揍上去!从来没有人这么理直气壮地跟小十二提要求、还向他索要东西! 与芃芃不同,小十二是个真正的孩子,他还没给人做过长辈,不知道做长辈应该是个什么样儿,他只知道。小鄂勒的态度,让他很是不舒服。 作为两人之间的居中调停者,芃芃觉得,自己有义务告诉小十二和小鄂勒,他们的相处模式应该是怎样的。 只见芃芃指了指小十二,对小鄂勒道:“舅舅。见到舅舅,要行礼。” 说着,不待小鄂勒回答,芃芃就按着他的脑袋,让他朝小十二低下了头。 小十二见状,立马得意起来。原来,眼前这个讨厌的小子见了他,是要行礼的啊?这可真是太好了,以后他们相见时,都不用小十二做什么,小鄂勒自然就矮了小十二一头。 小鄂勒则是一脸不情愿地看着小十二,似乎是在纳闷,为什么他要向一个这么讨厌的人低头?为什么这么讨厌的家伙,偏偏是他的长辈呢? 谁知道接下来,芃芃又指着小鄂勒对小十二说道:“大外甥,见面,要给见面礼。要……尊老爱幼。” 噶? 小十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为什么他要给一个这么讨厌的小鬼准备见面礼?自家妹妹还让他尊老爱幼?明明和眼前的大外甥相比,他才是较为年幼的那个吧! 皇后和和敬看着这一幕,觉得颇为有趣,她们心知,若是小鄂勒当真按照芃芃所说的,主动向小十二行了礼,小十二也拿出了作为长辈的气度和风范来,给小鄂勒送了见面礼,两个孩子也就算是和解了。 只是,不知道芃芃是否真的能让小十二与小鄂勒做到这一点呢? 在为小十二与小鄂勒做过示范之后,芃芃拍了怕手,道:“好了,现在,你们自己来一遍。” 小鄂勒:啊,这…… 小十二:完全不想给某人见面礼。 眼见着小鄂勒与小十二迟迟没有动静,芃芃不高兴了。只见她虎着脸,率先朝小鄂勒展开了攻势:“为什么,不行礼?你不听小姨话了。” 被芃芃这么一说,哪怕小鄂勒再不愿意主动向小十二行礼,也不得不照做了,否则,兴许芃芃就不理他了:“见过小舅舅。”许是想要膈应一下小十二,小鄂勒特地在“小”舅舅上读了重音。 小十二毫不客气地呛声道:“免礼,大外甥。”作为回敬,小十二同样也在“大”字上读了重音。 “外甥给舅舅请过安了,舅舅可以把见面礼给外甥了吧。”小鄂勒挑衅地看着小十二:“还是说,舅舅准备将见面礼省下?如果舅舅真的这么小气,做外甥的也没办法。” “谁会贪你那点东西!”小十二被小鄂勒激得伸手就往怀里掏,想要随便掏出个东西来打发小鄂勒。但是此刻,他遇到了和芃芃当成一样的窘境——身上根本没有适合拿来做见面礼之物! 芃芃作为“过来人”,最是理解小十二的尴尬,于是,她对小十二道:“阿么,给了你,小弓。你,拿来赏给,外甥。” 经过芃芃的提醒,小十二才反应过来,他身上没东西不要紧,他的房间中有东西可以施(赏)舍(赐)给小鄂勒就好,他只消命人将那东西取来就是。 很快,那把小弓就到了小鄂勒的手中。饶是小鄂勒很想给小十二挑刺,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弓做工精致,十分符合他的心意,于是他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小十二给自己的见面礼。 -- 第200页 三个孩子相处的过程,精彩得如同一场大戏,看得和敬与皇后是目不暇接。 皇后与和敬等人高兴了,自然就有人不高兴了,比如说,被塞到翊坤宫的六格格的奶娘。 这奶娘是祈嫔还未生产之际,就为腹中的孩子找好的,后来皇后出于惩戒祈嫔的目的,把六格格暂时抱到了翊坤宫来抚养着,这名奶娘便也被祈嫔哀求着硬塞了过来。 奶娘清楚,自打自己被选为六格格奶娘的那一刻起,她的前程就与六格格密切相关,因此,她比任何人都盼望着六格格好。 只是,奶娘冷眼瞧着皇后虽说有个公平公正的名声,但在对待养于膝下的六格格与亲生的一双儿女的态度上,丝毫谈不上什么公平公正。 固伦和敬公主带着小鄂勒来到了宫中,皇后只知道把小十二与芃芃叫过来,让他们与和敬母子培养关系,丝毫不记得六格格如今也养在翊坤宫中。 皇后娘娘“忘”了不要紧,六格格的奶娘觉得,她得给皇后提个醒,以免皇后做什么都想不起自家小主子来。想来,当着和敬公主的面,皇后要维持她“贤德”的名声,应该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吧? 在向皇后汇报完六格格今日的情况后,奶娘对皇后道:“奴婢见五公主、十二阿哥与三公主和小世子相处得极为融洽,便不由想到,六格格如今孤零零一人呆在寝殿中。还请皇后娘娘开恩,允许奴婢将六格格也带过来,让六格格也感受一下与兄长、长姐和外甥相处的滋味儿。” 奶娘这话一出,皇后面上的笑容立时就淡了下去。皇后知道这个奶娘一心向着钟粹宫,不怎么服自己管,但她没有想到,这奶娘竟会跟和敬暗示,说她待六格格不上心! 简直可笑! 皇后正想发落这名奶娘,就听和敬怼道:“钟粹宫的人,好生厉害,来了翊坤宫没几日,竟是想着做皇额娘的主了。你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下人都这般猖狂,只看着你们的做派,本宫就能想象到平日祈嫔在宫中是个什么样儿!” 皇后闻言,嘴角微微翘起。某些人,想要挑拨,也该选好人才是。如今,和敬对皇后的信任度和亲近程度,可比后宫中其他妃嫔要高啊。所以说,六格格的奶娘凭什么认为,和敬会站在她们一边呢? 第50章 三合一 那奶娘被和敬训斥过后, 脸一阵白一阵红的,很是难看。 她原本也是见和敬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十分呵护,想来见不得弟弟妹妹受委屈, 这才贸然开口。只可惜, 和敬的反应, 着实令她失望。看起来,和敬对六格格在翊坤宫中是否会受到苛待,一点儿也不关心。 奶娘也是才被调来伺候六格格的,对宫中这些大人物的事, 自然是知之甚少。 别看和敬如今这般关心芃芃和小十二, 把一双年幼的弟弟妹妹宠得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女一般,可宫中别的妃嫔所出的阿哥、格格们, 她几时多瞧过一眼?既不是与自己一母同胞,又不合自己眼缘, 说是手足至亲, 可那些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面的弟弟妹妹们对于和敬来说,地位也与亲戚家的小孩相仿。还指望着和敬会像对待芃芃和小十二一样对待六格格?这是做梦呢! 和敬对这奶娘以及她身后的钟粹宫, 印象颇为糟糕。 只要一想到一个小小的奴婢,居然敢当着她的面, 拐弯抹角地暗示皇后苛待了六格格, 和敬就觉得想笑。 皇后是什么样儿的人,和敬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该六格格得的, 她绝对不会少了六格格, 不该六格格得的, 她也绝对不会多给六格格。 六格格如今住在皇后的翊坤宫,宫中还抚育着一子一女,皆是嫡出, 其中芃芃更是小小年纪便有了品级和封号,身份非同一般。这奶娘若是想让六格格的待遇比着芃芃来,那只怕她心中永远都会觉得不平,觉得皇后待六格格不如亲女好。 总的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个无知的奴婢存有一些妄念罢了。 皇后将这奶娘训斥了一顿,叮嘱她只管做好该做的事,其余的事不要越界,就把她给打发下去了。只是,经过奶娘这么一搅合,皇后的好心情到底被破坏了。 和敬见状,劝皇后道:“依我之见,皇额娘还是尽快将六格格脱手了才是,或是在进行一番训诫之后将六妹妹还给祈嫔,或是为六妹妹另寻一个可靠的养母,都比您继续养着她好。您如今有芃芃和小十二要照顾,压根儿就没有更多精力再抚养一个孩子,这是其一。其二,如今宫中不少人都等着挑您的错处,六妹妹就是一个极好的切入口。总会有那好事的人说您偏心亲女,苛待庶女。今日隐隐透露出这意思的,是个奶娘,您随意打发下去了,她也不敢说什么。可若是回头,哪个宫妃想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以此来污蔑您,虽说您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总会给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和麻烦。” 说着,和敬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皇额娘听听便是。” 和敬这也是真的把皇后当成了自己人,才会推心置腹地对皇后说这些。如若不然,她只是一个外嫁女罢了,何必插手管宫里的事儿呢?六格格究竟由谁来抚养,与和敬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对此一清二楚,她很是领和敬的这份情。 她拉着和敬的手道,面上似有些暖意:“多谢你的提醒,你素来能见微知著,从奶娘失礼之事中,能够联想到这么多,可见比本宫心细。本宫知道,除了你之外,也没有旁人会与本宫说这些了,你的一番心意,本宫很是感激。无论是否有人准备拿六格格来攻讦本宫,六格格都不宜再留在本宫身边儿了。” -- 第201页 说着,皇后又叹道:“当日本宫将六格格带在身边儿暂时养着,不过是见她可怜,且祈嫔又惹恼了本宫,本宫想着给她一个教训,本宫倒是没有料到,后续竟还有这些麻烦事儿。若是本宫所料不差,眼下祈嫔开始着急了,她想把六格格给要回去。方才那名奶娘会故意当着你的面说那些不知所谓的话,八成是受了祈嫔的指使。” 若是能够利用此事,让皇后对于抚养六格格一事生出厌烦之意来,主动将六格格归还给祈嫔,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直接达成目的,也无妨。只要祈嫔能够让宫中之人对六格格在皇后的翊坤宫是不是受到了苛待一事产生质疑,最后,为了六格格好,六格格依然会被送回祈嫔这个生母的钟粹宫,祈嫔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和敬颔首道:“那祈嫔是该吃些教训,生产那日对着皇额娘提了那么些非分的要求,皇额娘命她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说好了待她改过便将六妹妹送还回去,可她呢,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命人在皇额娘处做些手脚,想逼着皇额娘将六妹妹还给她,可谓是心术不正。若是皇额娘如她所愿,也未免太憋屈了些。” 她这些话算是说到了皇后的心坎儿里。 倘若祈嫔安安分分的,一直不生事,过一阵子,皇后也就将六格格还回去了,毕竟,祈嫔再怎么不着调,也算是一颗对付魏嫔的好棋子。 可祈嫔因着先前之事对皇后生了怨气,为了将六格格从皇后这儿要回去,竟使出这等下作手段,若是皇后按照祈嫔希望的那般,将六格格还给她,岂不是在告诉祈嫔,皇后软弱可欺,日后祈嫔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还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来算计她? 这个亏,皇后自然是不能吃的。 “祈嫔行事不着调,且自生育之后,身子骨一直不见好,实在是不适合抚养皇女。回头本宫就去禀了皇上和皇额娘,将六格格抱给婉嫔养。婉嫔资历老,性子温婉沉稳,且膝下无子,定会将六格格视如己出,照顾得很好。” 起码不会像祈嫔那般作妖。 对于促成这件事,皇后还是有一定把握的,祈嫔素来不得乾隆喜欢,又因着生产那日发生的事,耗尽了乾隆对她的愧疚之心,皇后提出要把六格格抱走给别人养,乾隆肯定是不会反对的。至于太后,她老人家好心好意地给祈嫔送人去,想着保护祈嫔安全生产,结果祈嫔倒好,一点儿眼色也没有,竞想挖太后的墙角,太后被肯定巴不得六格格不要给她养了,以免祈嫔心术不正,教坏她孙女呢。 和敬见皇后已是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言,转而把目光放在三个孩子身上,继续看着小鄂勒和小十二费尽心思地在芃芃跟前“争宠”。 在小鄂勒发现,芃芃对他的启蒙读物颇感兴趣之后,小尾巴快翘上天了。至于小十二,因为比小鄂勒小一岁,还没有学过这些,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鄂勒在芃芃跟前献殷勤。小十二在心中暗自发誓,接下来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教给妹妹。他可不希望再眼睁睁地看着妹妹的注意力被小鄂勒全部夺走。 ……这么想着的小十二完全忽略了一点,他如今与芃芃可以说除了睡觉之外,别的时间都在一处,他若是学了些什么东西,他身旁的芃芃自然也会与他一道学习,且芃芃多半比他还快。他想要通过教导芃芃来争夺芃芃的注意力,这种方式注定是行不通的。 愉悦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和敬算了算时间,这会子乾隆差不多也该下朝了,她便准备向皇后告别,带着小鄂勒给乾隆请个安,顺便看看乾隆有没有新的东西要教导小鄂勒。若是没有的话,和敬就该带着小鄂勒回公主府了。 本来,小鄂勒跟芃芃说话,正说得眉飞色舞呢,他很喜欢芃芃认真专注地看着他的样子,当然,如果什么时候,芃芃的目光中能够多一点点崇拜,那就更好啦。但在小鄂勒一听到和敬要带他离开,且还让他跟皇后、芃芃以及小十二道别之后,就瞬间蔫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一只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好不容易才盼到进宫,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和芃芃相处,他真的不想这么早就离开啊。 小鄂勒他不说话,就用一种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看着和敬,试图让自家额娘心软,允许他多在宫中待一会儿,多跟芃芃说几句话。 和敬平静地与他对视着,面色看不出有丝毫的变化,一点儿也不像是被小鄂勒打动了的样子。 曾经,小鄂勒也一度以为这一招对和敬没有用。有一回他看上了外头的一样小玩意儿,很想要,偏偏和敬怕他玩物丧志,便一直不肯给他,小鄂勒便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和敬,试图通过撒娇的方式让和敬满足他的要求,只可惜,和敬一直不肯松口。那时候,小鄂勒还偷偷地跟自家阿玛抱怨额娘是铁石心肠。可谁知,阿玛却告诉他,别看和敬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仿佛油盐不进的模样,实际上啊,她最是嘴硬心软。小鄂勒不信,阿玛便抱着他偷偷出了门,于是,他亲眼看到额娘派人将他想要的那东西挑了好几样,才终于相信了自家阿玛的话。 在回到公主府后,阿玛还告诉小鄂勒,他额娘既然是偷偷派人去买的,他们父子就装作不知道此事。阿玛让小鄂勒只管好生读书习武,得了空便去孝敬他额娘,他额娘总会把那玩意儿给拿出来的。小鄂勒照做了,最后得偿所愿。 -- 第202页 此后,小鄂勒也学精了,他知道,自己祈求、撒娇的小眼神对于自家额娘来说绝对不是无用的。若是他觉得无用,那肯定是他与自家额娘对视时间还不够长,眼神还不够诚恳,还不够可怜。 这回,在用“狗狗光波”与和敬对视了一会儿,发现和敬没有要软化的迹象之后,小鄂勒轻轻捏了捏芃芃的手,示意芃芃来给他助阵。和敬向来最喜欢芃芃这个妹妹,若是有她一道撒娇求情,想必和敬会沦陷得更快吧?许是由于眼睛睁得太久了,眼中酸涩,小鄂勒的双目中竟盈满了泪光,看着越发可怜起来。 芃芃见他似乎都快要哭了,便也勉为其难,帮着他一起向和敬求情。说实话,芃芃对离别什么的,看得并不是很重,今日告别了,来日总还能有再见之日,很不必作这些小儿女之态。在小鄂勒向芃芃求援之前,芃芃甚至已经准备欢送自己的小伙伴并约好下一次见面他们一起做些什么了。 只是,小鄂勒眼中的“泪”,最终还是让她改变了主意。虽然她是对别离感到无所谓,但既然大外甥这般喜欢她这个做姨母的,不惜流下金豌豆,也想要和姨母多相处一会儿,作为姨母,她自然要满足他不是?谁让她是长辈呢,自家小辈,自然只有靠她来宠着。 某种程度上来说,芃芃也是真的很有身为长辈的自觉了。 小十二倒是巴不得这个跟他抢妹妹、还要从他身上刮走一件东西的讨厌鬼赶紧滚蛋,可惜他说了不算,在这翊坤宫中,就属他的地位最低。既然自家妹妹也希望这个讨厌的家伙留下,那,那就让他再多待一会儿好了。反正,等他走了,妹妹还是小十二的。想到这儿,小十二觉得自己真是个大度的舅舅。 本来小鄂勒眼巴巴地瞅着和敬,就已经令和敬有些招架不住了,后来,芃芃也加入了战局,和敬便再也没有了抵抗之力,只有缴械投降的份儿。 和敬努力地端着架子道:“好吧,那就许你再多待一刻钟……不,两刻钟吧,你若是还有什么想要与你小姨说的,趁着这两刻钟,赶紧说。若是不说,就只有等到下次了。” “好的!”小鄂勒冲着和敬用力地点了点头,而后就开始珍惜起他与芃芃最后的相处时光来。 两小只充分权势了什么叫做用完就扔,方才还巴巴地瞅着和敬呢,这会子没有人再给和敬一个眼神。和敬又好气又好笑,她当然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宝贝妹妹,便将这一切都算到了小鄂勒的头上。此时,她已经开始思考着,回去要怎么给小鄂勒一个难忘的教训了。 唔,要不然,就让小鄂勒把每天要写的大字翻倍吧,毕竟,他才刚开始学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很是拿不出手呢,她这个做额娘的也是为了他好。和敬冷漠地想。 两刻钟后,就算小鄂勒再怎么不情愿,也得跟着和敬出发了。 小鄂勒还想故技重施,继续耍赖皮,却被芃芃一把拉住。只见芃芃冲着小鄂勒摇了摇头:“不可以,得寸进尺。” “哦。”小鄂勒低垂着脑袋,看起来怏怏不快的。 芃芃垫着脚尖,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伸出手在小鄂勒头上摸了摸:“要乖。” 小小的人,用着小奶音一本正经地教育着个头比她还高的大孩子,这场面,看在身旁几人眼中,是说不出的有趣。 和敬再一次确定了芃芃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的事实,偶尔做些不懂事的、让人为难的事,肯定是被她家皮小子给撺掇的! 一想到这儿,和敬顿时就对小鄂勒没了好声气。 “还不快走,杵在这儿干什么?你小姨年龄小,都比你懂事得多,你臊不臊!” “额娘,轻点儿、轻点儿,疼……” “就该让你好好疼一疼,你才知道规矩!”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消失在皇后等人的视线范围中,芃芃有些担忧自家大外甥:“他没事吧?” “放心吧,他能有什么事。就算三姐罚他,那也是他该的!”小十二满不在乎地道。 坦白说,就算有芃芃居中调节,小十二依然与小鄂勒挺不对付的。若是和敬当真能好好将小十二惩罚一翻,比如说打一打他的小屁股,那么小十二绝对是喜闻乐见的。 这么想着的小十二,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的临近。 只见皇后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小十二:“咱们小十二如今是越发威风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就要与你外甥打起来,真的是很棒呢。” 说着,她拿起了方才被放在一边的玉板,两块玉板在她手中碰撞,发出了“啪”得一声脆响,听得小十二不由瑟缩了一下,回忆起了之前被玉板支配的恐惧。 这小子,小十二也不敢再对小鄂勒的遭遇幸灾乐祸了,他开始动用他的小脑瓜想着该怎么逃过眼前这一劫。 他还以为刚才妹妹折腾过他和小鄂勒以后,这一页就揭过了呢,没想到,自家额娘居然这么记仇,还是不肯放过他的小手手QAQ。 皇后似是看出了小十二心中所想,笑得很是“和蔼”:“放心,本宫方才听到你说你最近要加倍努力习字,所以,本宫不打你的手,本宫……”皇后的目光顺着小十二的身子下移,每当她的目光下移一寸,小十二便瑟缩一分:“准备打你的臀部。” 臀、臀部QAQ! 这道题他会,他有经验! -- 第203页 小十二一脸惊恐,虽说能够不被打手手很好,但小屁股要遭殃了,他一点也不开心! 这么想着,小十二不由把目光投向了自家妹妹,似是指望着自家妹妹再为自己求一回情。 可谁知,他与芃芃这“眉眼官司”,被皇后看得一清二楚,于是皇后当机立断对芃芃道:“方才你已经帮他求过一回情了,本宫也答应,若是你对他的惩罚让本宫满意,本宫便不再追究。可眼下,本宫还是要罚他,说明本宫对你给他的惩罚,并不满意。” 皇后的语气很是轻柔,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危险感:“你可要想好了,芃芃,你当真要再次违逆本宫的意思,为他求情吗?” #你将你这混账兄长看得比额娘还要重要吗# 芃芃听懂了皇后的言下之意,很是机灵的摇了摇头。咳咳,这种送命题,可万万不能回答错了。 与此同时,芃芃向急等救援的小十二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这回,皇额娘铁了心要收拾小十二,芃芃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为了小十二,把自个儿给搭进去吧?o(* ̄) ̄*)o #论塑料兄妹情是怎样炼成的# 而且,芃芃觉得,她家额娘向来嘴硬心软,说是要打小十二的屁屁,应该也不会打得多重,只是会让小十二有些丢人吧?总之,让小十二学着收敛些,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片刻后,翊坤宫内传出了一阵杀猪般的哭喊声,停在翊坤宫后院枝头上的鸟儿被这声音惊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 在和敬与小鄂勒踏出翊坤宫后不久,母子二人就被延禧宫派来的一名太监拦住了。 要是搁在以前,魏嫔是更喜欢用身边儿的宫女的,可自打出了棠晚背叛这档子事之后,魏嫔似乎越来越喜欢用太监了,她开始用太监替代宫女来做某些活计。 也正是因此,和敬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这太监是从延禧宫来的。她先前去延禧宫做过不少次客,对延禧宫的宫女颇为熟悉,但对延禧宫中的许多太监却没什么印象。 “固伦公主请留步,主子有话想让奴才带给固伦公主。” “你家主子是谁?本宫不记得,本宫与后宫哪位宫妃有私交,为何你家主子要让你来给本宫带话?” 别看和敬在皇后跟前那么好说话,那也是和敬认可了皇后的缘故,在不曾被和敬认可的人面前,和敬要多高冷有多高冷。曾经,魏嫔也在被和敬认可的人的范畴之中,可自打和敬发现魏嫔偷偷挖自己墙角之后,就基本上与魏嫔绝交了。 如今,整个后宫之中,和敬也就与皇后交好。她才刚从皇后的宫中出来,显然不可能是皇后派人带话给她。给她带话的人究竟是谁,她其实也不大感兴趣,只想着尽快把眼前这太监给打发了,毕竟,依和敬的身份,后宫之中她需要给面子的妃嫔,着实不多。 那太监见和敬问都不问,便要走人,顿时有些急了。自家主子最近的境况不大妙,若是和敬能念在旧情的份儿上去看看她,她的日子兴许会好过很多。 “固伦公主,奴才的主子是魏嫔娘娘。” “魏嫔……”这个称呼,让和敬觉得有些陌生,她仔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魏嫔,不就是先前的令妃么?和敬虽没有关注宫中诸多纷争的细节,但她也知道,魏氏从令妃降为魏嫔,等级降了不说,连封号也丢了,可见她犯下的错误不小,她最近的日子一定不怎么好过。 ——难怪她会派人来找本宫了。 和敬想,魏氏此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从前和敬被魏氏蒙蔽的时候,自然觉得她千好万好,如今,和敬跳出了魏氏所设定的圈子,发现魏氏也就那样了。 论容貌,魏氏只能说是中等偏上,虽然模样清丽娟秀,但在美人如云后宫,算不得有多惹眼。论才情,她也只是苦练过对弈,奏琴、诗书、绘画方面,她一窍不通。她学习对弈,为的就是能跟乾隆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可惜在这方面并没有多少天分和灵气,通常下棋下到一半,就开始向乾隆求饶了。 比起才艺,魏嫔贩卖的,更多是“温柔小意”、“善解人意”,以及“情怀”。就像她先前不断借着孝贤皇后之名,博取乾隆与和敬的好感度一样;就像她不断地在乾隆与和敬面前显示她柔弱无助的一面,激得他们主动出手保护她一眼。 和敬毫不怀疑,魏嫔此时来找自己,是想借着自己争取到复宠的机会。就是不知道,她这次是又要彰显她的“柔弱”,还是要展示她的“温柔”,亦或是,拉着和敬回忆孝贤皇后还在时的点点滴滴? 只听延禧宫派来的太监道:“魏嫔娘娘早年受了固伦公主与先皇后诸多恩惠,日前,她拼死侥幸诞下一女,便想着请固伦公主去延禧宫一聚,也好让那孩子认一认自己的长姐,给您请个安。” 魏嫔果然又开始贩卖她的“情怀”了,和敬冷冷地想。若是从前,她听见魏嫔说出这番话,怕是会十分感动,觉得自家额娘没有提拔错人,可如今,在魏嫔做出背叛她之事后,和敬再听这些话,便只觉得恶心。 原来,魏嫔的感激,是那么的廉价,需要的时候,她便把孝贤皇后拿出来“感激”一番,不需要的时候,她就将人彻底的抛之脑后。她的感激,一般人还真是要不起。 -- 第204页 “本宫与魏嫔不熟,没有必要特意去见她。至于七妹妹——日后家宴上总能见得到的,如今七妹妹还小,本宫就不去叨扰她了。”和敬冷冷地道:“你替本宫带一句话给魏嫔,本宫与她,早已无话可说,若是魏嫔当真还感念本宫早逝的皇额娘当初对她的恩情,她就不要再派人打扰本宫了。本宫不希望再私下里和她接触,也不希望再看到她。” 眼前这太监见和敬态度冷硬至此,又说了不少软话,着重强调了魏嫔对当日触怒和敬之事的后悔之情、魏嫔与孝贤皇后的主仆之谊以及魏嫔如今的日子有多落魄。 若是换个对魏嫔不了解且又心软一些的人,只怕就要对魏嫔生出怜悯之心,并在太监的劝说之下去探望一下魏嫔了。 只可惜,和敬虽然有时候会被人蒙蔽,但一旦她决定不再信任某个人,也丝毫不会拖泥带水。 此时,和敬见这太监一直拉着自己说些有的没的,已经开始烦了。 “让开!本宫接下来要带着本宫的儿子去给汗阿玛请安,若是耽搁了时间,你和你主子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这时,正好吴书来的徒弟奉乾隆之命来找和敬,提醒和敬,不要光顾着跟皇后说话以及逗弄芃芃,该去向他老人家请安了。谁知,吴书来的徒弟竟是在半路上看到了和敬,且这时候,和敬还在与魏嫔宫中的人说话,这可真是稀奇——作为吴书来的徒弟,这人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对宫中排的上号的妃嫔身边儿的太监,他都是认得的,自然看出了与和敬说话之人是魏嫔身边儿的人。 可他明明记得,早在几个月前起,和敬就与魏嫔分道扬镳了。难不成现在,和敬又与魏嫔和好了?若果真是这样,日后,他们这些下人们在对待魏嫔的时候,看来态度还得慎重些,不能因为魏嫔眼下的落魄就轻慢了她,毕竟,谁也不知道和敬会不会亲自出手帮着魏嫔复宠不是? 电光石火之间,和敬也明白了魏嫔宫中这太监硬是拉着自己说了这么多话的目的,恐怕是打着能劝得自己回心转意就劝,若是劝不来,至少要在外人面前营造出一副和敬与魏嫔重归于好的假象,如此一来,竟能让与和敬交好的皇后对和敬生疑,又可以借和敬之势震慑宫中的人,让宫中之人明白,即便魏嫔眼下处境堪忧,但仍不是她们可以欺负的! 想明白这一点后,和敬便不愿再与这太监说一句话,她冷哼一声,跟着吴书来的徒弟径直离开了。而魏嫔派来的太监,也没有再继续阻拦她。 …… 延禧宫中 魏嫔在听到这太监的禀报后道:“虽说没能将固伦和敬公主请过来,但你总算是做到了本宫交代你做的事,没有辜负本宫对你的一番期望。辛苦你了,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本宫自有打算。”而后,魏嫔又对茯苓道:“赏。” “是。”茯苓将一个荷包递给了太监,这荷包里头装着些银锞子,太监拿到荷包之后轻轻一捏,圆圆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多谢娘娘。奴才在按照娘娘的吩咐与固伦和敬公主说起您的近况时,公主似乎很不耐烦、对您颇为排斥,看样子,您想要重新将公主给笼络回来,怕是难了。” “这也没什么,听闻和敬性子有些像先帝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本宫早就预料到,和敬如今厌了本宫,不可能再回过头来帮助本宫了。”说到这儿,魏嫔唇畔划过一缕叹息。她是真的觉得可惜,毕竟,和敬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和敬不能为本宫所用无妨,可她也不能为皇后所用!你想个法子,不着痕迹地将你与和敬‘相谈甚欢’的消息传出去。” 太监冲着魏嫔行了一礼:“嗻。” 消息传出去后没过多久,延禧宫中的小太监就一脸欢喜地告诉魏嫔,这些日子总是想克扣他们宫中用度的内务府总领,今儿个忽然变得特别好说话,他一去,那总领就将延禧宫的一应用度交给了他。 “固伦和敬公主的名头在这宫里头真好用,那些人仅仅只是听说主子您可能与固伦和敬公主和好了,对待咱们延禧宫中走出去的人的态度就截然不同了。” “这宫中跟红顶白之人,惯来如此。固伦和敬公主虽说如今嫁出了宫去,但只要皇上对她的圣眷一日还在,她的话语、她的名头在这空中就有一日的分量。”魏嫔感叹道:“在这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便是一切。失了皇上宠爱的人,终将一无所有。” 说着,魏嫔又开始筹谋了起来。虽说这次,她借着和敬的光,暂时改善了自己在宫中的处境,但这终非长久之计。待日后,和敬再入几次宫却不来找魏嫔,宫中那些人精就会看出,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和解之事,一切都是魏嫔的一厢情愿。 在这个谎言被戳穿之前,魏嫔得想法子,让自己复宠,也让她刚刚诞生的女儿得到更多来自乾隆的怜惜和关注。 想到这儿,魏嫔又将茯苓和她宫中的掌事太监小德子唤了过来,与他们商量了好一阵儿。 …… 慈宁宫中,皇后想太后诉说了自己的顾虑,并向太后提议,将六格格转交给婉嫔来抚养。 “儿媳并非想要六格格一出生就离开生母,只是儿媳冷眼瞧着,那祈嫔行事着实不正派。当初她受了冤屈,宁可避入冷宫数月,带着腹中的胎儿受苦,也不肯来找皇额娘或者儿媳诉苦。这回,又是这样,儿媳因着六格格出生那日她做的不着调的事,想对她略施薄惩,便对她说,六格格暂时交由儿媳来抚养,她什么时候真正知错了,且身子恢复元气、有精力照顾六格格了,儿媳便什么时候把六格格给放回去。” -- 第205页 “明白人都知道,儿媳这是一时说的气话,她毕竟是六格格的生母,若真是时不时派人来关心一下六格格,并诚心诚意跟儿媳认错,儿媳还能一直扣着六格格,不让六格格回她身边儿吗?可她倒好,表面儿上谦恭柔顺,似是对儿媳的话没有任何异议,暗地里却给儿媳施压,想把那苛待庶女的名头扣在儿媳的头上。只要一遇到什么事,她想的永远是通过歪魔邪道来、解决问题,儿媳实在是无法放心将六格格交给祈嫔来养。” 最后,皇后总结道:“六格格这孩子虽然并非儿媳亲生的,但在儿媳膝下养了几日,也养出了点儿感情来,儿媳不希望她的额娘照顾不好她,更不希望她跟着她额娘学歪!” 太后听了皇后的话,对皇后的顾虑表示颇为赞同:“你说的不错,若是将六格格交给祈嫔来抚养,不止你不放心,连哀家也不放心。”太后也曾看过六格格一眼,与正常的婴儿相比,六格格足足小了一圈儿,连哭声也是有气无力的。若是祈嫔一直在宫中好吃好喝的养着,她生下来的闺女,绝对不会是这个样。 “与祈嫔相比,婉嫔陈氏温柔细心、进退得宜、不争不抢,且又没有自己的子嗣,的确是抚养六格格的最佳人选。”本来太后对婉嫔是不怎么关注的,可随着婉嫔投入了皇后的麾下,借着皇后的光,婉嫔与太后相处的机会也多了起来,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就被太后给看中了。对于皇后所提议的,由婉嫔陈氏来抚养六格格一事,太后一听,心里头就愿意了一半儿,只是,她到底没有把话说死。 “只是,祈嫔明面儿上毕竟没有犯什么大错,直接剥夺了她抚养孩子的权力,倒显得咱们不近人情,且婉嫔虽千好万好,到底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不知道将六格格给了她,她能不能把六格格照顾好。这样吧,对外就说你一个人照顾三个孩子,忙不过来,先将六格格送到婉嫔宫中,由婉嫔帮你养着。若是祈嫔能悬崖勒马、知道悔改,六格格可以考虑交还给她,可若是她仍旧执迷不悟,那也就怪不得哀家狠心了。” 说到底,太后的这项提议,既是对祈嫔的考验,也是对婉嫔的考验,总体来说略向着祈嫔倾斜,倘若祈嫔能够达到太后的期望,哪怕太后与皇后对她有诸多不满,她也有机会领回自己的女儿,倘若祈嫔不能达到太后的要求,那么,就看祈嫔能不能经得住太后的考验了。她若是能把六格格照顾好了,在祈嫔不能夺回六格格的情况下,六格格自然归婉嫔养,可若是婉嫔也没能经受住太后的考验……反正这宫里头妃嫔多的是,总归能找到一个可以将六格格妥善照顾好的妃嫔。 对于婉嫔来说,付出了不一定能有回报,但不付出一定不会有回报。太后的意思,大抵如此。 也不知道,婉嫔究竟能不能看明白这一点。 …… 晚间,乾隆去看望了芃芃,准备留宿翊坤宫。 得知此事的妃嫔们都已经生不出什么嫉妒之心了,面儿上只有满满的“果然如此”。 魏嫔在听到这则消息之后,却是冷哼了一声。 她刚刚琢磨着为皇后献上一份大礼,没想到正好赶上乾隆留宿翊坤宫,这可真是苍天都在助她。希望皇后在收到她献上的大礼时,不会因为过于“惊喜”而昏厥过去。 魏嫔想法子把翊坤宫二等宫女玉妍调到了六格格的摇篮边。 前边儿已经说过,玉妍这丫头惯会偷懒,只是凭着跟皇后身边儿的心腹黄嬷嬷有些亲戚关系,这才混到了二等宫女的位置。 魏嫔经过一番运作,特意将这么个宫女调到了六格格身边儿,且还是挑着乾隆留宿翊坤宫时调的,无疑是想让乾隆亲眼撞破翊坤宫上下对六格格的怠慢。 第51章 三合一 一走进翊坤宫, 乾隆便直奔芃芃与小十二平时活动的那间宫殿,到的时候,他发现自家小儿子正抱着一本书在那里啃着。只见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在研习什么高深的学问呢, 待乾隆凑近了,才发现自家儿子竟是抱着本三字经在啃。 桌案的另一侧则摆放着一些大字,看着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乾隆当下便明白了, 小十二这是在读书呢。只是, 看小十二平日里的表现,不像是个喜欢读书的性子, 以往乾隆到翊坤宫的时候,小十二不是在睡觉, 就是追着芃芃屁股后头跑, 今儿个怎么转性了,开始自发用起功来了呢? 乾隆又见目光放在小十二身旁的芃芃身上, 只见芃芃歪着小脑袋,冲着桌案上摆放的那本三字经扫了几眼, 面儿上是一派轻松的表情, 也不知是三字经难不住她,还是她完全看不懂, 索性不去看。 乾隆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因为他曾经与芃芃做过小测试, 发现芃芃的记忆能力很是出众。乾隆把他所作的诗念给芃芃听,芃芃在听过两三回之后,基本上就能够背下来了, 虽然背得磕磕巴巴的,有些音发的还不是很准,但那也是会背了。当时,可把乾隆给得意坏了,一方面,乾隆为自家小闺女的聪慧而感到自豪,觉得他家小闺女果然是极贵的命格,他就没有见过比芃芃更伶俐的孩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首诗是乾隆的心血之作,乾隆自己对那首诗的评价是极高的,最喜欢的孩子背着他所作的诗,让他一颗父爱之心和虚荣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 第206页 后来,乾隆又与芃芃玩过另一个小游戏,他在芃芃跟前摆了十几张山水画,这十几张山水画,色调颇为接近,其中有一副画是乾隆御笔所作,另外的都是宫廷画师的作品。乾隆在为芃芃一一介绍过这些画作的主人之后,将十几张画作全部收拢了起来,打乱了顺序再度展开,让芃芃从这十几幅画中找出乾隆的作品。 芃芃呢,只是略略扫了扫这些画作,便将乾隆的作品轻而易举地找了出来。自此之后,芃芃的聪慧在乾隆跟前就算是正式挂上了名了,芃芃哪怕现在告诉乾隆,她的学习进度比小十二还快,乾隆也不会感到惊讶。 乾隆:闺女真是聪明,而且还十分在意朕这个阿玛,要不然,她怎么会这么快就把朕的画作从那一堆山水画中找出来呢? 芃芃:既然要从一堆宫廷画师的画作中找出便宜爹的画作,那简单,只要看哪幅画最丑,肯定就是便宜爹的。 所以说,乾隆脑补女儿是因为太过孺慕他这个阿玛,所以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他的画,其实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不过,鉴于真相实在是太过伤人,他还是不知道继续误会下去比较好。 言归正传,乾隆在发现女儿看三字经的表情颇为轻松惬意之时,就很想试探一下她,看看她究竟对三字经掌握了多少。基于芃芃过往的种种优秀表现,乾隆是绝对不相信她什么都看不懂的。 乾隆刚想说话,就看到芃芃抬起小脑袋,冲着乾隆飞快地眨了眨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啊! 乾隆也被女儿的一番举动勾起了好奇心,决定配合她,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于是,他冲着芃芃点了点头,也学着自家女儿的模样,冲着芃芃挤眉弄眼了一番,表示收到。 一旁习惯察言观色的吴书来在看到自家主子幼稚的神色后真是一言难尽。如果说粉粉嫩嫩的小包子做这种表情让人觉得可爱的话,那么一向习惯了板着脸的乾隆做出这种表情,就让人很是惊悚了。 吴书来想,若是让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看到乾隆此刻的表情,他们一定会下巴掉落一地吧? 为了乾隆的面子着想,吴书来还是决定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跟在帝王身边儿,若是想长久,就得学会该机灵的时候机灵,该装聋作哑的时候装聋作哑。 在年龄退化到三岁的乾隆决定参与到闺女的“搞事计划”中时,吴书来默默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芃芃在支会过乾隆,让他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以免被小十二发现,让小十二产生警觉时,自己默默地凑到了砚台边儿上,伸出一根手指,沾了一些墨水,而后,她悄悄地将那只手背到了背后。 在整个过程中,芃芃便如同一只悄悄外出觅食的仓鼠一般,动作十分隐蔽,乾隆如若不是打从一开始就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恐怕也会被她的动作给骗过去。 小十二依然低垂着小脑袋,在跟三字经斗智斗勇,全然没有察觉到危机的降临。 芃芃见状,不由摇了摇头,细声细气地道:“哥哥真笨,外甥都会了,哥哥总是学不会。” “你还说,下次见了外甥,要赢过他呢,看来很难。” 小十二努力地睁着眼想要把三字经给背下来,结果却发现有好些字还不认识之后,心情本就已经颇为沮丧了,如今,作为亲近的妹妹又在一旁打击他,他顿时觉得自己更加不好了。 “胡说,我,我怎么会,比不过他!” 平日里小十二与芃芃一起启蒙,芃芃每每反应都比小十二要快上一些,小十二也不以为意。他已经习惯了在妹妹手底下讨生活这件事了,妹妹那么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他比不过妹妹,似乎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小十二一直过着这等得过且过的日子,他虽然进度不像自家妹妹这般快,但也不是个蠢人,每日完成最基本的任务,还是能够做到的。 直到小鄂勒的出现,彻底激起了小十二的好胜心。 ——输给妹妹也就算了,怎么能再输给一个莫民奇妙冒出来的大外甥呢? ——妹妹看起来很喜欢大外甥的样子,他要是比不过大外甥,妹妹是不是就要被抢走了? ——而且,大外甥看起来真的好臭皮,好欠扁,让人很想好好教训他一顿!居然敢嘲讽他!下次见了面,绝对、绝对不要输给他! 尽管小十二有着这样的决心,但举步维艰的现实让他感觉很是挫败,来自妹妹的一盆冷水更是动摇了小十二的决心。在小十二色厉内荏地喊完那句话后,又小小声地问芃芃:“……真的,有那么笨吗?” 如果说,刚才小十二还像一只炸毛的猫咪,那么此刻,他就犹如一只心虚的狗子,默默地坐在一边儿,难过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似的。 芃芃见状,难得地起了些恻隐之心:“不如外甥,但有进步空间。” 说着,她伸出了小手手,似是在帮小十二擦眼泪,乾隆却清楚地看到,芃芃借着这个动作,将墨汁擦在了小十二的脸上。 小十二虽然对妹妹关心的举动感到很是受用,但他见妹妹把他当成大外甥一般哄着,仍是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微微侧过头,对芃芃道:“别擦了,我没哭。谁、谁会因为这种事情哭鼻子啊!” 这时候,芃芃已经成功地实施了她的计划,把手上的墨汁擦到了小十二的脸上,在她的手被小十二挣开之后,她也没有再强求什么,而是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这时候,小十二白嫩嫩的包子脸上出现了一块黑乎乎的印子,这印子又正好在他眼睛下方,看着就像是他落泪了一样。乾隆见状,不由捂住嘴,憋住到了唇边的那一丝笑意。 -- 第207页 此时,芃芃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干似的,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开始为自家蠢哥哥出谋划策:“你想知道,外甥为什么能够学得那么快吗?” 这一问,果然引起了小十二的兴趣,只见他探着小脑袋问道:“为什么啊?” 乾隆也竖起耳朵听着,他想知道,芃芃打算给小十二出个什么主意。 芃芃隐晦地瞄了乾隆一眼:“当然是因为,给他启蒙的人,是阿么!”芃芃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跟乾隆扯上了关系,怂恿着小十二去找乾隆:“阿么,比别人聪明。所以,他教出来的,也比别人教的聪明!” 小十二与乾隆,关系只能说是一般。虽说因为芃芃之故,乾隆见到小十二的机会比其他几个兄弟多,也因此在乾隆跟前混了个面熟,但也仅此而已了。芃芃觉得,她得帮着小十二加深他与乾隆之间的父子感情,而让小十二用软软的小奶音去跟乾隆讨教功课,就是一个很好的法子。 想了想,芃芃又补充道:“阿么,答应过教你!找阿么,没问题!” 这还是当初和敬为小鄂勒和小十二争取来的福利。不过,根据芃芃观察到的结果来看,乾隆就是个大猪蹄子,表面儿上答应得好好儿的,实际上怕是早忘了。小鄂勒那儿,因为最近几个月和敬很少带他入宫,乾隆怕是没教他几次,至于小十二,他的启蒙,基本上都是皇后在操心,乾隆过问小十二功课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虽说芃芃知道这才是实情,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给乾隆戴高帽子,且还辅以崇拜的小眼神。她一边夸着乾隆教导小鄂勒那是名师出高徒,一边儿恨铁不成钢地让小十二平时别总是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要多去找乾隆请教请教功课。 起初乾隆听了芃芃的话,还颇有些自得。哪个当爹的不希望看到子女崇拜地看着自己呢? 可后来,待芃芃说到名师出高徒什么的,乾隆便觉得心虚起来。他算是哪门子名师,课都没给小鄂勒上几节,小鄂勒又算是哪门子高徒,眼下蒙学才刚刚读完,且还背得不熟,也就碾压碾压小十二了,落在乾隆等长辈眼里是不够的。说真的,就小鄂勒这程度,若是哪日,他出去跟别人讨论自己学了些什么,完了之后说一句,我这是皇上教的……乾隆觉得自己老脸都要丢光了。 看样子,日后小鄂勒与小十二的功课,他都得尽点儿心了,这不只是为了两个孩子,也是为了他的老脸着想。 “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都走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呢?”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却是皇后到了。 原来,皇后在接到通传之后,就命人沏好了茶,等着在正殿恭迎乾隆了。可谁知,这左等右等的,乾隆就是没到。后来,还是底下人通知皇后,乾隆直接去看孩子们了,皇后才直奔两个孩子的所在而来,没有再继续浪费时间。 可皇后到了之后,就看见乾隆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看着她的一双儿女读书,似乎没有进去的打算。皇后心中十分纳闷,便忍不住开了口。 “朕只是见小十二与芃芃在里头用功,氛围正好,便没好进去打扰他们。” “原来是这样,不过,臣妾私以为,您进去亲自教导他们一番,比他们自己瞎琢磨要强得多。” 皇后这一到,闹出的动静有点儿大,原本正说着话的兄妹都不由看了过来。 芃芃倒也罢了,小十二的眼下却是有一个黑点子,乾隆毕竟方才就在暗中偷偷看过那个黑点子,故而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皇后这一见之下,却是没忍住,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十二,你这是怎么了?这么把墨沾到自个儿脸上了?” 小十二一脸懵逼地看着皇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记得,他没有把墨汁沾到脸上啊,皇后为什么会这么说? 在一边儿旁观了整个过程的乾隆笑而不语。 幕后黑手芃芃也同样露出了一脸懵逼的表情,如若不是乾隆旁观了她偷袭小十二的全过程,此时只怕也要以为她对此毫不知情了。 只见芃芃用莲藕般的小胖手拖着小脑袋:“是不是,你刚才写字的时候……”她没有说完,但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小十二恍然大悟:“还真有可能。” 他惯来大大咧咧的,不比妹妹细心,若是手上沾了点儿墨汁一不小心涂到了脸上,还真有可能没有察觉到。 等等,手上沾染墨汁? 小十二看了看妹妹白嫩光洁的脸蛋,目光从她头上的小揪揪渐渐下移,依次划过她明亮的星眸,小小的鼻子和嘴巴,最后,落到了她托着脑袋的小手上,只见那嫩笋一般的指尖,有着一点漆黑之色。 他终于知道有哪里不对劲儿了,他妹妹那么可爱的小手手上,居然有墨渍! “妹妹,你的手。”小十二拉过了芃芃的手,看着那点黑渍落在他妹妹的小手手上,便如美玉染了瑕疵一般,小十二不由焦急地对一旁侍立的宫女道:“快去端一盆水来,让妹妹净手。” 噶? 刚刚小手手被小十二拉过去的那一刻,芃芃还以为小十二是要对她兴师问罪呢,没想到,这个傻哥哥竟是在关心她。芃芃不由用没碰过墨汁的那只小手挠了挠自己的脸,总感觉,这么欺负她家傻哥哥,有些过意不去呢。 话说,她家傻哥哥发现害得他脸上染墨的罪魁祸首是她了吗? -- 第208页 在看到自家妹妹脸上难得的乖巧和柔顺时,小十二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狡黠。 其实,小十二已经猜到了他脸上这墨渍是妹妹搞的鬼了。毕竟,今儿个练大字的是他,芃芃又不用写字,无缘无故的,手上怎么会染上墨渍呢?若是别的小孩子,因着顽皮之故,倒是有可能会一不小心沾上墨渍,但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妹妹身上。他妹妹素来聪敏又爱洁,知道墨渍一旦上身,便极难清洗,因此每回都是离砚台远远的,如非必要,绝不靠近。而这一点,也让小十二越发确信他妹妹的手上突然出现了墨渍,是为了捉弄他。 看破不说破。 芃芃向来吃软不吃硬,谁对她好,她便恨不得加倍地对那人好。与其直接揭穿妹妹的这点子小心思,还不如装作不知,待她一如往昔,好让她对自己存有点儿歉疚之心,这样一来,就能够收获一只软软的妹妹了。 再说,小十二这么“老实”、“好欺负”,下回,恐怕芃芃也不会再对小十二进行这样的恶作剧了——欺负老实人容易让人良心不安的。 小十二在心中默默地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在宫女将水盆端上来后,他拉过妹妹的手,动作轻柔地为妹妹清洗着。片刻后,芃芃指尖的那点黑消退了不少,但仍然没能完全退下去。小十二将芃芃的手指举到自己眼前仔细打量了一番,他这认真专注的眼神,看得芃芃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了好了,别看了,等、等过几天,就没有了。”芃芃缩回手后,看了看小十二脸上的墨渍,犹豫了一下,道:“我给你,擦一擦吧。” “好!” 小十二从宫女手中接过一条白色的帕子递给芃芃,而后闭上眼仰起了小脸,一副等待主人疼爱的狗狗样。芃芃见状,忍俊不禁。 芃芃身在局中,暂时还没有看出她这看似纯良又傻乎乎的兄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向着芝麻馅儿的包子演化,仍以为小十二是被她欺负的小可怜呢,殊不知现在,谁欺负谁,还真不好说。 在一边儿旁观的乾隆和皇后倒是看出点儿道道来,不过,他们也同样没有点破。反正,芃芃并没有吃亏,不是么?更何况,比起纯天然傻白甜的小十二,他们也更愿意看见小十二有点小心机、有点小手腕的样子。只要他能够守得住底线,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取巧,什么时候不可以卖弄他的小聪明。 “给阿么,额呢,请安。”芃芃拉着小十二像模像样地给乾隆和皇后行了礼,而后将三字经推到乾隆和皇后跟前,用小猫咪般可可爱爱的眼神瞅着他们:“阿么,额呢,教我们。” 说着,她拥立扯了一把小十二,示意小十二学着说一遍。 小十二自然不会拒绝妹妹的一番好意。而且,他也确实需要有个人来帮帮自己了。 乾隆闻言,瞥了一眼小十二,问芃芃:“你是希望朕来教你,还是希望朕去教他?”他指了指小十二,又指了指芃芃。 在与芃芃说话的时候,乾隆的肢体语言向来丰富,生怕芃芃不能领会到他的意思。 芃芃毫不犹豫地指了指小十二,她既然有着让自家阿玛和蠢哥哥培养感情的想法,这么好的机会,又怎么会错过呢? 说完后,芃芃又看向了皇后,主动提议道:“额呢,教我!” 皇后见闺女如此看重自家,颇为高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倒是乾隆,对此似乎有些不高兴。 他向闺女确认道:“你方才不是说,得朕教导的人,都会很厉害么?你确定不让朕来教你?” 芃芃坚定地摇了摇头:“阿么,教哥哥!” “可你要知道,在这宫里头,还没有几个人敢差遣朕呢,你既差遣了朕,难道不该付出点儿代价吗?” 芃芃疑惑地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恍若大悟,只见她慢吞吞地爬到乾隆跟前,吧唧一口亲在了乾隆的脸上,可乾隆随机表示,一个吻已经不足以贿赂他了。于是芃芃费了老鼻子劲儿,爬到了他的另一端,照着他另一侧的脸颊也亲了一口。 随即,芃芃的小脸就被乾隆亲了回来,只见她咯咯笑着,不住地想要逃离乾隆扎人的胡子:“阿么,痒!” “阿玛可不痒。”乾隆装作没听懂芃芃的意思。 “芃芃,痒,阿么,别亲了!” 片刻后,乾隆与皇后开始了他们各自的教学活动。 乾隆今日来翊坤宫,本是想与皇后讨论一下与六格格相关的事宜,却没想到,这场讨论,完全演变成了亲子活动。 片刻后,乾隆带着小十二坐在一端,皇后带着芃芃坐在另一端,分成两组,开始了他们各自的教学任务。 由于芃芃是公主,皇后组没有“升学压力”,氛围相对轻松,再加上芃芃极为聪慧,有过目不忘之能,皇后的教学任务进度很快。至于小十二,他虽然有点儿小聪明小本事,但在读书方面,记忆力还真的没有他妹妹好,没能像他妹妹一样,被人教个几遍就能把那些东西给记下来。 还在今儿个乾隆心情好,且又有芃芃赞他是“名师”在先,他有心在芃芃跟前好好表现一下,好让芃芃下回也求着他来教她,于是,即便是小十二没搞懂,他也耐心十足地教导着小十二。小十二见自家汗阿玛没有发怒,反而将书中的意思讲解得更为生动透彻了,不由松了口气,彻底静下心来,沉浸在乾隆为他讲述的那些知识之中。 -- 第209页 虽说只是在给小十二启蒙,但乾隆并没有一味地让他读书、背书,而是在为他讲解书籍内容的含义之时,穿插了一些生动有趣、寓意深远的小故事,别说是小十二了,就连一旁的皇后和芃芃都听得津津有味的。 乾隆暗自得意,瞥了皇后一眼,这回,他可算是把皇后给比下去了。 #没有被妻子压一头真是太好了# #没有在一双儿女跟前失了身为阿玛的颜面真是太好了# 皇后在见了乾隆这副“求表扬”的模样之后,不由哑然失笑。过去她怎么就没有发现,乾隆还有这样的一面呢? 随着教学任务的开展,帝后与一双儿女之间的氛围,似是更加融洽了。 当他们的教学任务终止时,看着一双活泼可爱的儿女,乾隆又想起了寄养在翊坤宫中的六格格,便对皇后道:“芃芃和小十二被你教得很好,朕很放心。不知六格格近况如何?趁着现在朕有空,皇后带朕去六格格的住处看看吧。” 皇后道:“好,皇上随臣妾来。” 乾隆是知道皇后的作风向来严谨的,治理后宫颇为严格,在乾隆想来,六格格的住处定是一派井然有序之景,可谁知,到了之后,乾隆一行人才发现,六格格处,竟是没几个人,其中,有一名宫女还猫在廊柱下躲懒。 见状,乾隆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了,他虽对六格格不怎么在意,但六格格毕竟也是他的血脉,岂容人这般轻忽? “皇后,朕将六格格交给你照顾,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么?”方才在小书房中那个温和的乾隆完全不见了踪影,眼下这个乾隆,面色阴沉得可怕:“朕最近总是听人说你苛待六格格,朕是不信的,可今日……朕却是不得不信了。”至于究竟是听谁说的,其实也好猜得很,祈嫔最近为了把女儿接回去,可没少在乾隆跟前吹风。 “你若是不愿意照顾六格格,将她交给别的妃嫔照顾、或是当日就直接将她留在钟粹宫,岂不是更好吗?何苦为了个六格格,坏了你一贯的好名声?” 若是在往日,皇后肯定已经开始着急忙慌地为自己分辨了,可眼下,她却认认真真听完了乾隆对她的种种失望之情,而后,她对乾隆道:“皇上不是说,要来看看六格格的住处么?皇上妨进去看看吧。” 说着,皇后牵着小十二的手率先走了进去。 这时候,芃芃也一蹦一跳地来到了乾隆身边儿,拉着乾隆的一条胳膊,撒娇似的轻轻摇了摇,又拉着他的手轻轻拽了拽,似是在暗示他跟着皇后往里走。 最终,乾隆看着芃芃温润的眼神,决定如了自家小闺女所愿。 ——且先进去看看再说吧,不管怎么样,自家小闺女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当乾隆步入六格格的寝殿之后,惊愕地发现,一些常用的物品,竟已经被拿走了,连六格格的摇篮也不例外。看样子,六格格似是不在翊坤宫了。 乾隆蹙了蹙眉,问皇后这是怎么回事儿。 皇后于是把她跟太后商量的那番话,又对着乾隆说了一遍,那番话合情合理,便是乾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末了,皇后道:“在征得皇额娘的同意后,臣妾便命人把六格格送去了婉嫔处。日后,皇后若是想见六格格了,便只有去婉嫔那里看了。” 早在有人使劲儿,想将翊坤宫的二等宫女玉妍调去伺候六格格时,素来心细的芳柔便觉得有些不妥,谁不知道玉妍在她们宫中就是个摆设,干啥啥不行,坏事第一名?芳柔怀疑是有心人盯上了翊坤宫,想要给自家主子设套。于是便回禀了皇后,便将计就计,想要看看,那背后之人,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今日看到乾隆的反应,皇后越发肯定芳柔的猜测是对的。 倘若六格格尚未被送走,皇后派去照顾六格格的人又在乾隆来看六格格时偷了懒,那么皇后一个苛待庶女的罪名,就逃不掉了。如今六格格既然已经不在此处,那么,皇后宫中有人偷懒,便也算不上什么严重之事,顶多是那宫婢个人行为不端罢了。 乾隆听到此处,脸色总算是好看了些:“皇后的安排,朕总是放心的。既然六格格已经被送去了婉嫔处,那么朕就过几日再去看她吧。” 这时,翊坤宫中的护卫突然揪着一个身着太监服的人,来到了乾隆和皇后跟前:“启禀皇上和皇后娘娘,方才奴才抓到有个人趴在墙上偷听,此人并非翊坤宫中之人,却在偷听翊坤宫中之事,可见其包藏祸心。要如何处置此人,请皇上和娘娘吩咐!” 乾隆的记忆力极好,他盯着此人看了一会儿:“朕瞧着你有些面熟,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吴书来作为乾隆身边儿的第一心腹,这时候自然要为乾隆解忧,只见他上前一步道:“皇上,这人原是在延禧宫中伺候的。” 乾隆对于底下这些太监们或许不太注意,吴书来对于宫中数得上名头的主子身边儿的宫女太监却是十分熟稔,因此,一口便道破了这名太监的来历。 这太监听了吴书来的话,身子不由颤了颤。 乾隆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道:“原来竟是延禧宫中之人,魏嫔这手,真是伸得够长啊……” …… 延禧宫中,细弱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听得魏嫔脑袋发胀,额角的青筋都要暴起来了。 -- 第210页 “主子,您快哄哄七格格吧,再让七格格这个哭下去,待会儿怕是又吃不下奶了。”七格格由于出生时未足月,生下来体质便有些虚,若是再不好好吃奶,只怕身子愈发不好了。 魏嫔冷哼一声:“什么事都来找本宫,要你们何用!”她话语中虽带着满满的不耐烦,到底还是伸出手将七格格抱入了怀中,毕竟,七格格也算是她目前唯一的倚仗了。说来也怪,方才还哭闹不休的七格格,一到魏嫔的怀中,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头一歪,在魏嫔怀中睡了过去。 负责照顾六格格的一名小太监满头大汗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七格格认人。只有在您的怀中,她才安静下来,换了旁的人抱她,她都不认的。”说着,这名小太监看着七格格在魏嫔怀中安然沉睡的模样,又小小地拍了拍魏嫔的马屁:“七格格在您怀中这般乖巧听话,半点儿也不需要您操心,真真是母女连心呢。” 魏嫔闻言,面上却没有多少喜意。她怀里的这个,能讨她欢心算什么,能讨乾隆欢心才是真本事。抱了七格格一会儿后,魏嫔见七格格睡熟了,便将她放在了一边儿,问道:“翊坤宫那儿,可有什么动静吗?” “不知,由于皇后上回将咱们的人都清了出来,如今咱们在翊坤宫没有什么耳目,打听消息颇为艰难。方才负责留意翊坤宫动静的人传回了消息,道皇上似是在六格格的住所处发了火。” 魏嫔闻言,面儿上终于染上了些许喜色:“继续留意翊坤宫的动静,哪怕是一丝一毫动静也不要错过。” 又过了不知多久,有人来慌慌张张地来回魏嫔:“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咱们派去打探消息的人,被抓了!” 魏嫔闻言,心中一紧,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他忙着追究皇后怠慢六格格之事,哪里来的精力注意咱们的人?”这也是魏嫔一开始的打算,只要翊坤宫乱起来了,就没有人会注意她派去的人,她的人自然就可以浑水摸鱼了。 “娘娘,咱们被皇后耍了,六格格今儿个一早就被皇后给送走了!皇上根本没法把怠慢六格格的名头往皇后身上扣!非、非但如此,皇后还派人抓住了咱们派去翊坤宫探听消息的人,若是那人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咱们延禧宫的事情来,只怕要不了多久,皇上和皇后就要上门来找您兴师问罪了!” 魏嫔闻言,心中的情绪简直一言难尽。 她从今日一早,就开始等着,期待着听到皇后倒霉的消息传来,可没想到,从日出等到日落,希望落空不说,反倒是她手底下的人被抓住了。 好在被派去翊坤宫的那人对她素来忠心,应该不会供出她来。 只是,一番筹谋落空,非但没能动摇皇后的地位,自己反倒接连损失人手,终究还是让魏嫔难以释怀、郁结于心。 于是,在乾隆和皇后派人来找魏嫔兴师问罪时,便收到了魏嫔病倒的消息。 “魏嫔这病的,还真是时候呢。”皇后冷笑道。 前几天还好好儿的,结果今日个在做了坏事被拆穿之后,竟然就病倒了,让人不得不怀疑,她生病是假,想要逃脱责罚是真。 窥伺皇后的行踪,对于妃嫔来说可不是什么小罪。魏嫔定是怕获罪,才会玩这么一出吧? 乾隆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他对魏嫔滤镜再厚,可在经历了魏嫔接二连三的惹事之后,魏嫔在他心中美好的印象也不由出现了裂纹,让他对魏嫔不再如过去那般信任。 但在乾隆传唤魏嫔时,发现一脸苍白的魏嫔是被人抬出来的,他才打消了这个猜测。 原来,魏嫔竟是真病了。 乾隆叹了口气,既有对魏嫔的担心,又有对魏嫔总是招惹事端的疲倦。 “既然魏嫔已经病得人事不知,诸事就等着她醒来之后再说吧。”最终,乾隆如是道。 在乾隆和皇后对那名窥伺翊坤宫的太监进行了一番审问之后,那名太监一口咬死,说是自己觉得跟着魏嫔没有前途,想要在翊坤宫谋求一个职位,才会来翊坤宫外窥伺。 他这个牵强的理由,自然不能够让乾隆和皇后信服。 乾隆和皇后心知,此事多半与魏嫔脱不了干系,但终究没有什么铁证。 也因此,造成了乾隆和皇后杀到延禧宫来,面对昏迷中的魏嫔却无计可施的状况。 乾隆见爱妃病得厉害,心中有些不忍,想着轻轻抹过此事,皇后却是不乐意了。 算计了她和翊坤宫,还想着全身而退,这是做梦呢?哪怕是算计未遂也不行。 皇后非得要延禧宫付出点儿代价来不可,若是魏嫔算计了翊坤宫没有受到任何责罚,那么无形之中,就是在告诉后宫中别的妃嫔,翊坤宫是软柿子,好拿捏好欺负! 皇后看了一眼魏嫔身旁的七格格,决定故技重施:“皇上,魏嫔眼下病得这样厉害,怕是没有心思好生照顾七格格,不妨暂时将七格格送至纯妃处,由纯妃代为照看着,等魏嫔病好了再送回来,您说呢?纯妃生育过二子一女,在照顾孩子方面,应该很有经验,且她膝下的六阿哥与四格格如今都大了,不必再像小时候那般费心了,自然有精力照顾七格格。” 乾隆见皇后说得在理,且纯妃素日里在后宫之中与魏嫔也算是点头之交,彼此之间相互尊重,明面儿上没有什么大矛盾,因此,乾隆点了点头:“就按照皇后说的办吧。” -- 第211页 “还有一事,魏嫔病得如此严重,正该好生休养休养,不如,臣妾吩咐敬事房,将她的绿头牌撤两个月,您看如何?魏嫔这样病歪歪的,也不知是患了什么疾病,总不能让她过了病气给皇上。” “可。” 躺在榻上的魏嫔闻言,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第52章 三合一 这还不算完, 在说完这番话后,皇后又道,魏嫔前几日还好好的, 今日突然病倒, 定是底下人伺候不利之故, 提议将魏嫔身边儿的人换掉一些。 乾隆闻言,虽觉得皇后说的有道理,但延禧宫中如今的宫人,俱是魏嫔用熟了的人, 若是突然一下子换掉, 新来的人不知魏嫔的喜好,怕是伺候不好魏嫔, 反倒不利于魏嫔养病。 从乾隆的这个表态中,皇后便知, 乾隆虽说恼了魏嫔, 但对魏嫔到底还是存着怜惜之情的。若是乾隆对她没有怜惜之情,别说只是调换魏嫔身边儿的一些宫人了, 只怕把魏嫔宫中来一遍大换血,或是将她撵到偏僻的宫殿住, 乾隆也只会说好。 不急。 皇后心道, 此次,魏嫔挑衅她, 她也算是对魏嫔还以颜色了, 顺带还试探到了乾隆对魏嫔的态度, 她不亏。至于未能彻底扳倒魏嫔,她其实也不是很在意,她如今, 已经稍微摸到一些对付魏嫔的诀窍来了,不再如一开始那般,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后之势会更大,魏嫔的阵地则会步步失守,到了那时,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呢?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皇后可以悠然自得,稳坐钓鱼台,魏嫔却是忍不下去了,若要再忍,她身边的亲自栽培的人,就真的要被皇后给换走了。到时,她身边儿没了得力人帮她做事不说,新换上来的人手里不知会有多少其他妃嫔们派来的钉子,她又如何敢用这些人?到时候,清理后院,怕是都要占据她大半的精力。 这么想着,魏嫔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虚弱地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她试着对了好几次焦,才看清,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乾隆和皇后,于是急匆匆地扶着茯苓的手,想要爬起来给乾隆和皇后行礼,却被乾隆一把按住了:“你既然身子不舒服,好好躺着就是。” “谢皇上。”魏嫔看向乾隆的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长长的思念似是要从她的眸子中溢出来,编织成一张大网,将乾隆牢牢地缚入其中。哪怕是刚在心中责怪过魏氏,乾隆也不得不承认,看着这样的魏氏,他的心便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都不由温和了几分。 呵,见色起意的家伙,皇后垂下眸子。 对于魏嫔施展手段蛊惑乾隆这件事,皇后倒不是那么在意。反正,方才对魏嫔的惩罚,乾隆已经亲自首肯了,若是乾隆不想自打脸,他就不会收回自己说过的话,魏嫔的绿头牌定是要被撤下去一段时间的,而七格格也注定了要被送去纯妃的宫中养一养。 在魏嫔与其他宫妃之间,皇后毫不怀疑乾隆会选择魏嫔,可在魏嫔与乾隆自己的面子之间,乾隆绝对会选择后者。 不过,既然乾隆眼下对魏嫔这般心疼怜惜,皇后倒要看看,待会儿若是魏嫔问起这方面的事情来,乾隆打算怎么说。 就在这时,乾隆已经与魏嫔简单交谈过几句了。在得知延禧宫中的一名太监去翊坤宫探听皇后的行踪时,也不知魏嫔是被惊着了,还是被气着了,压抑的咳嗽声从她的喉咙中溢出。 只见她一张苍白的脸涨的通红,双眼湿漉漉的,眸中隐有泪光,降落不落,煞是可怜。 “皇上明鉴,此事虽不是臣妾指使的,但人到底是我延禧宫的人,对于皇后娘娘的惩罚,臣妾无话可说。”她看起来孱弱而无助,认错时态度积极而诚恳,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是皇后在欺负她,才会给她这样重的惩罚呢。 乾隆伸出手替魏嫔拍了拍背:“眼下,你就以好好养病为要,别想那么多。” 却终是没有开口,对魏嫔被罚之事做任何评价。 魏嫔这下也明白,自己这顿惩罚是必不可免的了,也唯有调换她身边儿人之事,由于乾隆还没有下定论,还有变更的余地。 “皇上,臣妾身边儿之人……臣妾相信,他们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再说,臣妾眼下正需要他们来伺候臣妾呢,您若是把他们都给调走了,谁来照顾臣妾呢?” 乾隆闻言,与皇后商量道:“要不,调换延禧宫中下人之事,就暂且作罢吧?” 虽说在态度上还是向着魏嫔的,但与以前相比,乾隆现在好歹知道征询皇后的意见了,也算是一种进步。 皇后心道,看样子她的策略是奏效的。对着乾隆,不能一味的强硬,该示弱是还要示弱。有时候,在乾隆跟前表现得弱一些,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一点,还是她的小闺女亲自示范给她看的,芃芃就经常通过撒娇卖萌来达到目的,皇后虽然说不可能在乾隆面前像她闺女似的没脸没皮,但稍稍软和些,注意一下态度和方式,她发现,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 “皇上,臣妾倒不是非要在这个时候生事,调走魏嫔身边的人。只是,窥伺翊坤宫,这罪名实在是太过恶劣。既然延禧宫中一名太监有这样的想法,焉知其他人没有?臣妾也是担心,若是再出一个这样的人,会让魏嫔的名声彻底被搞垮。指不定魏嫔就是在得知那奴才秧子做的下贱之事后,被气病的呢?” -- 第212页 皇后最后一句话中的奴才秧子,指的自然是那名胆大包天、窥伺翊坤宫的太监,可听在魏嫔耳中,总觉得皇后是在指桑骂槐地影射她,于是,面色越发不好看了。 皇后却是越说越来劲儿:“为了让魏嫔的身体健康着想,为了魏嫔的名声着想,此事绝不可以姑息。故,臣妾认为,延禧宫中所有伺候魏嫔的人,不说全部换掉,至少都应该进行一番检查,那等包藏祸心的就撵出延禧宫,好的就留下来继续伺候魏嫔,如此一来,既能让魏嫔舒心,又不必再担心有人在外头败坏魏嫔的名声,皇上,您觉得臣妾说得有没有道理?”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番话,只怕能把这番话说得跟“茶言茶语”似的,偏偏皇后素来较真儿,在说这番话时又是一脸的严肃认真,让人觉得这些话是出自她的一片真心。 乾隆听皇后说得的确有道理,且她又是出于好意才会有这样的提议,不愿意驳了她的话。 再加上,乾隆虽然偏心魏嫔,到底也不是傻到魏嫔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地步。他心知,魏嫔绝不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对这整件事毫不知情——若她真是彻头彻尾被蒙在鼓里,乾隆倒要怀疑她作为一宫主位的手段和能力了。在这件事中,即便魏嫔不是始作俑者,也一定是推波助澜者。 乾隆不舍得对魏嫔处罚得过重,难不成他还舍不得罚魏嫔手底下这些虾兵蟹将么?若是罚了这些人,能够肃清延禧宫的氛围,顺带着让皇后消消气,也是蛮好的。 于是,魏嫔阻拦未果,她手底下的太监宫女们均被带下去审问了。 后宫之中多-阴-私,作为这一届的宫斗小能手,魏嫔平日里自然没少让自己手底下的太监宫女们做阴-私-之事。这一审问之下,一些死忠于魏嫔、且脾气硬的还能够紧咬牙关,不透露出半点儿对自家主子不利的信息来,可那等口风不严、对魏嫔没有忠心到那个份儿上的下人们,在皇后和乾隆派来的人的联手审问之下,倒豆子般的说出了不少魏嫔曾经干下的缺德事儿。 在听底下人进行总结汇报的时候,乾隆脸都开始发青了。他隐约知道,魏嫔瞒着他搞了些事情,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后宫之中发生的争端和龌龊事儿中,竟有一半儿以上都有魏嫔的插手。 太意外了,实在是太意外了,在不少事件中,魏嫔都得到了好处,偏偏乾隆还觉得爱妃吃了亏,加倍地补偿他。如今看来,魏嫔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范。 乾隆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魏嫔,他不介意自己的女人有些心机和手腕,但若是这个女人自认为可以把他耍得团团转,那么,这对于乾隆来说,就是一种侮-辱了。 魏嫔在得知皇后和乾隆有意审问自己宫中的下人们时,便心知要糟。如今,乾隆当真对她理也不理,连她上去跟乾隆示好都被乾隆一袖子挥开之时,魏嫔便真正感觉到了恐慌。 只可惜,这会子乾隆还在气头上,一句话也不想跟她说,只是命人将她宫中那些有问题的下人们给处理了,而后,便与皇后一道离开了延禧宫。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没忘了吩咐人把七格格一并带走。 魏嫔满眼不舍地看着七格格,她心知,七格格这一次被带走,她只怕得有好一阵儿见不到七格格了。 不过,她这“不舍”之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感,也就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了,反正皇后是不相信一个能够在怀孕期间利用肚子里的孩子算计别人的人,对于这个孩子会有多么看重的。起码对魏嫔来说,这个孩子的安危,还比不上陷害她的竞争对手来得重要。 …… 在得知魏嫔因为窥伺皇后而栽了跟头之后,不少妃嫔都幸灾乐祸。 当初魏嫔风光无限时,有多少人对她羡慕嫉妒恨,眼下,就有多少人对她落井下石,不过,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纯妃与嘉贵妃。 “连魏氏也频频败在皇后的手下……如今,皇后是越来越难对付了。”纯妃对自己的心腹道。 她与皇后、与魏嫔都有些龌龊,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与她们之间,又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起码到目前为止,双方还处于相互使绊子、见招拆招、日常恶心对方的阶段。 只是,在纯妃看来,皇后比魏嫔要难对付得多,即便是当初皇后被魏嫔压着打的阶段,纯妃也是这般想的,毕竟占据大义的名分、手握权力,且膝下又有嫡皇子,哪怕皇后再不擅长宫斗,也足以凭借先天的优势,压过其他的妃嫔;后来,皇后在与魏嫔的争斗中逐渐占据了上风,纯妃也就越发肯定这一点了。 魏嫔倒霉,纯妃乐见其成,但皇后没了掣肘,在后宫之中越发一家独大,却引起了纯妃的隐忧。一家独大,对于纯妃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只能生活在皇后的阴影之下,若是有几方势力相互掣肘,她还可以趁机捞些便宜。 纯妃虽有野心,到底不是没脑子,这念头,她也就在脑海里过了一回,便抛开了。 她还没忘记,她眼下正因为教女无方,以及苛待三阿哥之事,受着罚呢。如今,对纯妃来说,最为要紧的就是描补她的过失,让乾隆和太后尽快遗忘此事,并重新对她产生好感。 “罢了,皇后与魏嫔的事,咱们且先不管了,咱们只管关起门来先过好自己的日子。” 说着,纯妃将自己刚刚抄完的一页字放在了一边儿,捏了捏自己有些酸软的手笔,问身边儿的心腹:“四格格现在在做什么呢?” -- 第213页 “回禀主子,四格格眼下正在抄书。” 纯妃闻言,点了点头:“她自出生以来,便被本宫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纵得她越发娇气起来。本宫原想着,她是个女孩儿,纵使娇气些,也不碍事,哪知道,本宫竟是硬生生惯坏了她。她这样的性子,一直在本宫眼皮子底下也就罢了,若是来日出了门子,是要吃亏的。” 大清的公主多承担着抚蒙的责任,便是乾隆所钟爱的嫡长女固伦和敬公主也不例外,纯妃自然也不敢奢望自己的女儿能够逃脱此例。和敬能够常驻京中,也是因为她是孝贤皇后诸多子女之中唯一寻活下来的那一个,若是别的公主抚蒙,是不要指望能够像和敬一样留在京城的。 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谁管你是公主还是郡主呢?顶多看在大清皇室的面子上,给你几分颜面。可日子,不是靠着几分颜面、几分敬意就能够过好的。 幸好现在,纯妃意识到了四格格性格上的不足之处。 按照纯妃所想,若是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把四格格身上一些不好的性子给她掰过来,把她的一些错误的习惯给她扭过来,也是一件好事了。至少,不枉她们平白得了这样一顿训斥。 纯妃搁下笔,就着下人端来的水,打着胰子净了净手,而后拢了拢垂落至额边的碎发,站起身来:“走,咱们去四格格处看看——莫要声张,咱们悄悄儿地去。” 为了考察女儿的“反思成果”,纯妃也是煞费苦心了。若是纯妃大张旗鼓地过去,让四格格听到了动静,那么等到她到的时候,定然会看到一个认真抄书的四格格。但这不是纯妃希望的,纯妃想看看,在被训斥过后,四格格有没有好好反思自己的行为,她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呢,还是会彻底静下心来,接受现实,谋定而后动? 等到纯妃和其心腹感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四格格把书本到处扯着玩儿的模样。 只见四格格一页页被撕得粉碎,一面笑得手舞足蹈,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好玩的事物般。 一边儿负责伺候四格格的宫女着急地在一旁劝道:“格格,不可这么做啊,纯妃娘娘先前可是嘱咐过您,要好生抄书的,若是您这一幕被纯妃娘娘知道了——” “你不说,我不说,额娘怎么会知道?”四格格像是从什么桎梏中被解放了出来一般,只见她拍了拍手,满不在乎地道:“若是额娘知道了,那一定是你告的密!” 那名宫女急得满头大汗:“纯妃娘娘并不是傻子,她是会检查您的抄写进度的,您这样儿一定会被她发现……” “你帮本宫抄一份,不就好了?”四格格冷笑道。 这天天,她被纯妃押着抄书,已经快要抄吐了,才不会再继续乖乖任由人摆布呢。 然而,就在这时,四格格察觉到有一丝不妙,她猛地抬起头,只见纯妃面色铁青地带着身边儿的心腹走了过来—— “额、额娘……”别看方才四格格说得潇洒,真让她直面纯妃的怒火,她心里头还是犯憷的。 纯妃一脸失望地看着四格格,几张碎纸片从她的手中落了出来,她感到了一种被人背叛的愤怒,她在前方为母子三人筹谋前途,她的女儿非但不能替她分忧,反而在后头一个劲儿地扯她的后腿。 最终,纯妃道:“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听了她这话,原本有些愧疚、心虚的四格格,态度顿时也冷硬了起来:“是啊,真可惜,五妹妹没有托生在您的父子里,否则现在,您早就不用再为汗阿玛的责罚而发愁了,只要让五妹妹跟汗阿玛求一求情,汗阿玛什么事不依她呢?只可惜你没这个命罢了!” 纯妃:“……” 继魏嫔之后,纯妃也快被气得吐血了。 …… 不止纯妃,就是她的难姐难妹嘉贵妃,也同样为子女操碎了心。 自打那一日在宫外遇见太后被罚之后,处于幽禁状态的嘉贵妃就一直很是低调。她努力地抄书,想要消弭乾隆和太后对她的不满,只可惜,她不知道,乾隆和太后对她的不满并不是冲着她本身去的,而是因为觉得她明明自己那么知事懂礼,却不知道好生教导四阿哥与四福晋这对儿夫妇。 换句话说,只要乾隆一日看四阿哥不顺眼,太后一日看四福晋不顺眼,他们都会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在嘉贵妃的身上。 嘉贵妃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在嘉贵妃禁足抄书期间,四阿哥来宫中看望了嘉贵妃一次。自家儿子这般有孝心,嘉贵妃自然是很高兴的,然而后来,母子俩聊到四福晋,四阿哥愤愤地说嘉贵妃会受罚,完全是被四福晋给带累的,当他回到府中,就去教训四福晋时,却被嘉贵妃给劝阻了。 嘉贵妃看出,四阿哥与四福晋之间的感情本已经岌岌可危,这个时候还雪上加霜,岂不是闹得更加不像?既然当初是冲着人家的家世才娶人家的,好歹最后也不能变成仇人吧?更何况,乾隆本就不怎么喜欢四阿哥,四阿哥于是闹腾,只怕会惹得乾隆越是不喜,着实划不来。 嘉贵妃为四阿哥考虑得好好儿的,可惜四阿哥根本就不领情。在四阿哥向嘉贵妃提出却被拒绝之后,四阿哥也同样觉得委屈,他一时忘了眼下是在宫里而不是在四阿哥府,与嘉贵妃争执了起来,最后,引来了乾隆。母子二人又被乾隆痛批了一顿。自打这件事后,四阿哥也没再进过宫了,而四福晋呢,本就已经与自家婆婆闹僵,却又不得宫中几大巨头喜欢,自然更不会有事没事往宫里头跑。 -- 第214页 如果当下有采访节目,纯妃与嘉贵妃定会将自家那几个不孝子、不孝女挂在嘴边,好好念叨一番,然后皇后就会一脸得意地跟她们表示:咱们不是一个世界,子女跟子女之间大有不同。 是的,皇后的一儿一女,是出了名的乖巧,让人省心。 芃芃自然不必多说,命格好,为人又可爱又讨喜,正是因为有了芃芃,才使得皇后在宫中的地位越发水涨船高了起来,乾隆在处罚皇后的时候也得顾及到芃芃的颜面。因芃芃之故,乾隆留宿翊坤宫的频率大大增加。 且最为难得的是,在有着这么多优点的情况下,芃芃还一点儿都不闹腾,让人格外省心! 女儿乖巧不惹事,儿子总调皮捣蛋、喜欢惹事了吧? 在别人家,这一条也许适用,但在翊坤宫,还真没有。 尽管小十二偶尔有些调皮,但他有芃芃管着呢,根本皮不起来。 比如说此时,在听到底下人来禀报,说是祈嫔又上门来向皇后赔不是,表明自己先前做错了,恳请皇后将她的女儿还给她时,小十二就很想出去闹一闹祈嫔。 这个总是喜欢哭哭啼啼,动不动就要说别人恃强凌弱的宫妃,已经上了小十二心中的黑名单,现在只要她一出现在翊坤宫并开始痛哭,小十二就开始满心烦躁烦。 本来他和妹妹之间的氛围多好啊,妹妹难得给他一个好脸色不说,还准备帮他总结一套适合他的读书方法 然而,自从外头祈嫔的哭嚎之声响起后,芃芃与小十二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也没心思专心读书了,也没心情好好享受兄妹之间的温情了,毕竟,祈嫔的哭嚎声,实在是很有特色,让人难以忽略。 芃芃见此时的小十二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咪一样,龇着牙在地上磨着爪子,随时准备跳起来往祈嫔脸上挠一爪子,不由安抚地摸了摸小十二的脑袋:“好啦,好啦,她很讨厌,我们不理她。” 明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可被自家妹妹细声细气地劝了两句,再由着她摸一摸自己的脑袋,小十二的怒气,仿佛真的被消融了一般。 他就着自家妹妹的小手蹭了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似是在说,你再给我顺顺毛。 芃芃见自家傻哥哥这般可爱,湿漉漉的双眼在看向她时,如同祈求主人怜爱的大狗勾似的,越发觉得他可爱,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撒娇卖萌。 就这样,暴躁的小十二被芃芃轻而易举的哄好了,小十二今天也没有出去搞事情。 片刻后,芃芃给小十二把他头上的毛毛给理顺了,又对他道:“这几日,阿么教了你,不少字,可不可以,写给我看看?” 光是给小十二顺毛还不行,外头祈嫔那女人可还没走呢,方才芃芃隐约听见,在哭闹不起作用之后,祈嫔已经开始向皇后下跪了。一边儿哭,她还一边儿跟皇后诉说着自己怀胎的时候有多么多么的辛苦,六格格能够出生是多么多么的不易,这个孩子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她恳请皇后将这个孩子还给她。 而皇后呢,则是用不悦的声音对祈嫔道,若是祈嫔真想迎回六格格,就该好生表现,证明祈嫔真的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而不是反复纠缠皇后。就祈嫔眼下的精神状况来看,太后和皇后都怀疑,她能不能照顾好六格格…… 若是正在上演的戏有趣,芃芃也不介意和小十二一起看一场免费的大戏。可惜,由于祈嫔时不时就发出尖锐的声音,硬生生将这部大戏变成了惊悚剧,芃芃自然不会再看下去,也不愿意外头之人重新将小十二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因此,芃芃开始设法转移小十二的注意力。 小十二一听芃芃说,想看乾隆教他写的字,顿时就兴奋了起来,朝着芃芃重重点了点头:“好啊。” 即便芃芃不说,他也是存了心思,想要以献宝的心情在芃芃跟前将他所学的东西展示一番的。 眼下,芃芃既然都已经明着要求他了,他自然不会推拒,当下,小十二便拿起纸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看得出来,小十二的字仍有些歪歪扭扭的,许是因为他年纪小,笔力不够的缘故。不过,在经过乾隆的一番纠正之后,他写出来的字,好歹比之前能够入目了一些,起码一笔一划都写得很是清楚,让人能够看明白那是什么字了。 做得好的要表扬,做得不好的要批评。 芃芃平日里没少打击小十二,这回,她也不吝于给小十二一些小小的鼓励。 于是,她用热情的语气对十二道:“好棒!” 说着,她的安禄山之爪再一次摸上了小十二的脑袋。 小十二的笔锋歪了歪,拖曳出凌乱的痕迹来,一副大字顿时就写毁了。 见小十二用控诉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副“你不补偿我,我就善不罢休”的架势,让芃芃哑然失笑。 芃芃语重心长地对小十二道:“才刚夸过你,怎么又不行了?你写字,要专心,不要受别人干扰。” 小十二见芃芃这回没有要安抚自己的意思,可委屈可委屈地拉长了语调,道了一声“哦”。 但小孩子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 眨眼的功夫,小十二就把刚才自己那点小小的委屈抛在了脑后,开始兴致勃勃地拉着芃芃的小手,说要教她写字。 对此,芃芃的表情是这样的:╭(╯^╰)╮。 -- 第215页 现在就开始让她写字,这不是为难她吗?她连毛笔都抓不稳呢,上回给乾隆画猫猫胡须都是两只手抓着毛笔一起画的,总不能让她写字也两只手抓着毛笔写吧。 再说了,就算要带她练字,也得找个字好点的人来带她呀,不是芃芃瞧不起自家傻哥哥,就他那个狗爬子……嗯,芃芃怀疑,自己要学了那样的字,回头小十二会被乾隆按在地上摩擦,让他带坏了他的宝贝闺女。 在这方面,芃芃还是有些自信的,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倒霉的肯定不会是自己。 这时候,外头祈嫔与皇后的交谈已经接近尾声了,双方的沟通并不太顺利,皇后认为祈嫔没有真正反省到自己的错误,就是为了尽快把六格格带回去而敷衍她,且祈嫔如果是好声好气跟皇后商量也就罢了,哪怕祈嫔仍然不是那么诚心,看在她一心扑在女儿身上的模样,皇后很可能也就改口了。但偏偏祈嫔自以为和皇后有过合作,皇后必须给她几分颜面,再加上她在生产的时候,皇后欺骗了她,她便觉得皇后理应对她有所亏欠,因此,祈嫔在与皇后商议的时候,姿态虽摆的较低,但话语中隐隐带了胁迫和道德绑架之意,这让皇后很不能接受,所以,皇后仍没有答应祈嫔的请求。 而祈嫔呢,则认为两人明明是盟友,皇后还这般故意刁难她,死咬着她那点过错不放,实在是太没有诚意了。虽说祈嫔当时要求皇后把五公主带去产房,可能的确触动了皇后那根敏-感的神经,但她不是最终没有按照祈嫔的话把五公主带过去吗,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呢? 在魏嫔沉寂之后,祈嫔与皇后的临时结盟,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不过,基于利害关系而组建起来的同盟,关系本就十分脆弱,这一点,皇后早有心理准备。 即便是她现在让婉嫔将六格格还给祈嫔,只怕依照祈嫔的心性,也会怨恨皇后将六格格归还得太晚。因此,这个选项便直接被皇后给排除了。 由于太后对祈嫔有诸多不满,对颇为满意,一个月后,六格格正式归入了婉嫔名下。婉嫔没有生育,又素来喜欢小孩子,对六格格视若珍宝,常抱着到翊坤宫给皇后请安。皇后不喜祈嫔,对六格格倒是还不错,赏下了不少东西。 魏嫔由于在关键的“观察期”没有像祈嫔一样作妖,且乾隆本就对她心存怜惜,她在“观察期”满后,对着乾隆一阵软语相求,成功地将七格格给要回了自己身边儿。只是这七格格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大好,又对乾隆黏糊得紧,非要看到乾隆才能够安心。乾隆宿在别人宫中时,偶尔魏嫔会将乾隆截胡,打着七格格的名号截到延禧宫去。她自己固然是舒服了,可宫中其他妃嫔,可就不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芃芃就在日复一日的吃瓜中,不断地成长着。 让人欣喜的是,她的食谱渐渐变得丰盛了起来,作为一个美食爱好者,这简直太让人感动了。 乾隆为了讨女儿欢心,命自己的小厨房中努力研制新的适合芃芃吃的菜品,若是哪位厨子研制出来的吃食得芃芃喜欢,他便重重有赏。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适合芃芃这种年幼孩子吃的菜品开始不断增多。 其他宫见状,为了投乾隆所好,也纷纷有样学样,不断地研究新的菜品,争取能够合了芃芃的口味,以便在乾隆和皇后跟前博取好感度。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芃芃感觉自己似乎……长胖了。 小团子即将变成胖团子啦! 这让芃芃相当不能接受,除了蹭小十二和小鄂勒的课,跟着乾隆启蒙外,芃芃又央着乾隆让她跟小十二一起学习骑射,乾隆看着小胳膊小腿儿的芃芃,笑着答应了,只是警告她说:“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决定学了,就不能半途而废,这可是很辛苦的。” 芃芃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辛苦什么的她还真不介意,再说了,想要让自己减肥,就没有不辛苦的。她能够一边减肥,一边学些自保的本事,也挺好的。 这时候,小十二已经开始剃发了,芃芃盯着小十二锃亮的脑壳瞅了一阵,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唔,回头,等她的箭术练好了,就在小十二的脑袋上摆个苹果,练练射箭好了,她早就想这么试试了,肯定很刺激。 小十二被芃芃这blingbling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在这一刻,他的危机本能充分发挥了作用,告诉他,眼前之人的想法十分危险。 他忍不住问道:“妹妹,你怎么啦?” “没怎么,只是在想一些事。”芃芃在扫视了小十二的脑门儿一圈之后,就收回了目光。 罢了,眼下她的箭术还远不到让人满意的地步,且她额娘刚刚被诊出又怀了第三胎,为了她家额娘能够安心养胎,不担惊受怕,这个想法,她还是暂且按一按好了。 第53章 三合一 清晨, 鸟鸣声从窗外传来,芃芃便起了身,由着身边儿的人为她穿好衣裳, 上身是杏黄色绣紫藤萝上裳, 底下是月白色百褶裙, 腰间一条碧绿色丝绦。因芃芃人小,这套衣衫做得也是十分迷你,穿在她身上衬得她肌肤白皙莹润,且让她整个人显得越发鲜亮起来。 芃芃今年已经四岁了, 身量比以前拉长了些, 五官也长开了些,正是杏眼瑶鼻, 双眸如黑琉璃一般澄澈纯粹,此时她似是还有些没睡醒, 大眼睛雾蒙蒙的, 捂着嘴打了个呵欠。 -- 第216页 红杏见状,不由抿嘴一笑, 自家小主子,可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难怪每回太后见了自家小主子, 都搂着她不肯撒手,若不是身份不合适, 她也好想上手rua几把。 她手下不停, 很快又为芃芃梳好了包包头。 因芃芃脸上的婴儿肥尚未退却, 此时她的脸,就像是一直白嫩嫩的大包子似的,头上又坠了两个小包子, 甚是可爱。 红杏与红菱是当年太后派来伺候芃芃的宫女,芃芃小的时候,主要是奶娘和皇后身边儿的芳柔在照顾芃芃,红杏与红菱一身本事,没有多少用武之地,如今芃芃长大些了,她们倒是有了大展身手的机会。 红杏与红菱都有一双巧手,一个擅长梳妆打扮,一个擅长针线活计。 红菱热衷于给芃芃裁制各式各样漂亮的衣裳,把芃芃打扮成宫中最漂亮的小公主,今日芃芃穿的这身衣裳,就是红菱亲手缝制的,红杏则是热衷于给芃芃梳头,虽说芃芃如今年龄还小,用不着给她梳那些繁复的发髻,也不能往她头上插戴各式各样精致的步摇、珠花,但哪怕是最为简单的发髻,所用的头绳不同,发髻的角度和高度不同,还是会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对于红杏,芃芃是颇为佩服,她总感觉,自己身边儿这宫女,都快把发型玩出朵花来了。她现在严重怀疑,太后把这样一个宫女送到自己的身边儿来,就是想看自己被当做洋娃娃一般打扮的样子。 芃芃托腮想着,不如,什么时候把红杏送去她哥那儿,让红杏给她家蠢哥哥编一回辫子吧,不知道她家蠢哥哥的发型看起来和往常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总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当洋娃娃,这等“好事”,自然要把她哥也给拉上# 在为芃芃梳好了头发之后,红杏左看右看,犹自觉得有些不满意,又去剪了朵木槿花,为芃芃簪到了头上,用零星的珠花固定住,而后又为芃芃在眉心点了一点胭脂痣,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似小主子这等年纪,果然要簪些花儿朵儿的,看着才好看。” 红菱笑道:“咱们小主子生得好,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便是她不打扮,也一样讨人喜欢。” “话是这么说,但若是打扮得当,让小主子的样貌更上一层楼,岂不是更好?”似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红杏拿了隔壁四格格举例:“四格格模样随了纯妃,本也生得不错,只是,她前些天去给太后娘娘请安时那个妆容……连太后娘娘见了,都觉得辣眼睛呢。” “你知道,太后娘娘对于后宫那些妃嫔们要求严苛,但对于孙子孙女们向来是十分优容的,若不是四格格那妆容实在不堪入目,太后娘娘也不会对纯妃明言,让纯妃平日里不要一门心思扑在六阿哥身上,得了空便好生教导教导四格格该怎么梳妆打扮……我记得那日,四格格被太后娘娘说的,都快哭出来了。” 那日,红菱也是跟着去了的,随着红杏的描述,她自然也回想起了当天的细节来。 “你这么一说,也有些道理。纵使底子再好,也不能胡乱瞎折腾,在打扮时,还是得讲究点儿技巧才好。四格格今年也有十二了吧,说来,也到了该定亲的年龄了呢,难怪越发爱美了。本朝的几位格格中,大格格与二格格早夭,三公主嫁给了科尔沁扎萨克亲王,四格格不知会许给谁。纯妃娘娘自是想在京中为四格格择婿的,四格格显然也不愿意离开京城,可就是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了。” “听说,皇上最近对京中的青年才俊颇为留心,你说,会不会是为了四格格?若不是为了四格格,能是为了谁呢?可若皇上是为了四格格而考察、相看京中的青年俊杰,感觉也说不通啊,皇上对四格格可不怎么喜欢呢,又怎么会让四格格得到连三公主都没能得到的殊荣?” 是的,四格格并不得乾隆喜欢,这在后宫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原本,四格格也应该是颇为受宠的,毕竟本朝格格少,能够平安长大的格格就更少了。固伦和敬公主与四格格相差了十岁,四格格又与后来的五公主相差了八岁,哪怕前后的长姐与妹妹都十分受宠,导致夹在中间的四格格有些尴尬,这时间差与空窗期,足以让四格格在乾隆面前争得一席之地,而不用担心会彻底被姐妹的光辉所掩盖。 真正该担心的,是六格格和七格格。毕竟,她们的年龄,与芃芃极为相近。就现在的情况来看,芃芃一个人便夺得了乾隆绝大部分的关注,她的同胞兄长小十二以及常来翊坤宫做客的十阿哥也沾了一些光,在芃芃之后诞生的六格格与七格格,倒是没有那么受乾隆看重。 且四格格在出生之时,手指有蹼相连,被人称为“佛手公主”,她这佛手在皇室之中一度被视为祥瑞之兆。直到后来芃芃出生,天降异象,声势浩大,这祥瑞的名头才换了人。 按理来说,基于此间种种,四格格也应该颇为得宠才是。 可事实是,自那场小型家宴之中四格格对同胞兄长三阿哥出言不逊,她在乾隆处便彻底失宠了。虽说她当时年龄小,受到的惩罚并不重,但那之后,乾隆便觉得她性情桀骜不知敬重兄长,娇蛮任性,肆意妄为,不如芃芃乖巧可爱。渐渐的,也不再为了看四格格而去纯妃处,如今,纯妃一个月也不见得能够见上乾隆一面。 “这就不清楚了,皇上的心思,便如海底针一般,让人着实琢磨不透。宫中的诸位格格中,只有四格格处于正当订婚的年龄段,若此番不是为了替她寻一个额驸,皇上此般做派,又是为了谁呢?总不至于是为了咱们公主吧?”说着,红菱瞄了一眼自家小主子,才丁点大,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如果乾隆这么早便开始为芃芃挑选额驸,这也太荒谬了吧? -- 第217页 更何况,芃芃身边儿的人,对她多少都有些滤镜,觉得她值得天下间最好的。真要为芃芃挑额驸的话,不知怎样的儿郎才配得起她! “当然是四皇姐,不是本宫,汗阿玛说过,本宫的额驸,要让本宫自己来选!”为了避免红菱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芃芃赶紧拿话头堵住了她的嘴。 “哟,咱们五公主这是害羞了呢……”这到底是自家小主子,不好逗得太过,因此红杏只略略打趣了芃芃一句,便转移了话题:“不过,咱们公主没有说错,若是皇上召见青年才俊当真是为了挑选额驸,这额驸,也只可能是为四格格选的。奴婢虽在宫里头,没有见过那些人,但听说,被皇上召见的青年才俊,多是年龄比四格格大的。如此一来,那些青年才俊与咱们公主年龄相差就大了,配不得咱们公主。” “你既然消息这般灵通,那你可打探出来,皇上比较看好哪个青年才俊不成?”红菱好奇地问道。 “现在还没有个准信儿,毕竟皇上心思难猜,这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听说,除了勋贵子弟之外,皇上还召见了几个今科进士,询问他们婚配与否。” “如此说来,皇上是有意要把四格格许配给今科进士咯?” “也不好说,不过,我瞧着,比起那几名勋贵子弟,皇上也许真的是更青睐今科进士。那几名勋贵子弟,虽都是满洲大姓出身,但本人似乎才干不显,在家中又多是嫡次子或嫡幼子,不继承家业,前程十分有限。反倒是那些进士,年纪轻轻就能够高中,还被皇上特意唤到御前,想来也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即便眼下穷些,日后兴许也是前程可期——若是皇上当真将四格格下嫁给某个进士,只要那人有真才实学,是定然不会被埋没的。”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为什么一定是勋贵子弟,或是今科进士呢?皇上就不可能把四格格许给给某个蒙古王公吗?固伦和敬公主抚蒙,皇上的养女和硕和婉公主也抚蒙,按理说,到了四格格这儿,四格格也该抚蒙才是。”话题又绕回来了。 红杏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皇上的心思你别猜。兴许,皇上就是想做一回慈父,不想让四格格远嫁呢?” 然而,这句话一说出来,别说红菱不信,红杏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好了,你们都别猜了,随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芃芃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始朝着门外走去。 红杏与红菱纷纷“哎”了一声,小跑着跟上了芃芃的步伐。 路上,芃芃小小声地跟她们道:“按理说,方才你们讨论四皇姐的事时,本宫就该阻止你们的。”只可惜瓜很香,她也很想吃一吃,便由着红杏说下去了。毕竟,宫里头的生活每天都差不多,有八卦才有乐子嘛。 这瓜她虽是吃了,对红杏与红菱两个,她还是要敲打一番的,免得这两个丫头在外头一时得意忘形,反倒坏了事儿。 “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在背后妄议四格格,请主子恕罪。”红杏赶忙向芃芃请罪吗,没有因为芃芃年龄小便觉得她好欺负。 在芃芃心情好的时候,红杏偶尔在芃芃跟前随意一些,但当芃芃正儿八经跟红杏说事时,红杏便不会做任何逾越身份之事。太后在将红杏与红菱给芃芃的时候就已经敲打过她们了,道这个小孙女是她最喜欢的,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既然把她们给了芃芃,那么她们就是芃芃的人,日后,若是她们胆敢仗着在太后身边做过事,就不把芃芃放在眼里,太后定不会轻饶了她们。相反,若是她们伺候芃芃尽心尽力,那么,她们日后自然会有一个好前程。 对于太后的话,红杏与红菱是记忆犹新,见红杏向芃芃请罪,红菱赶忙也做了同样的事。 一时之间,因为方才的那番热议而情绪高涨的二人,都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面容沉静了下来。 芃芃见状,这才点了点头:“咱们在自个儿宫里,私底下关起门来说些什么,本宫不与你们计较。只是,一旦出了这翊坤宫,你们就得把你们的那些话都给本宫憋到肚子里去。若是你们在外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导致被人降罪,本宫可没脸替你们求情!否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只怕要以为本宫对四皇姐不敬呢。” 红杏与红菱闻言,赶忙点了点头:“主子放心吧,我们姐妹俩有分寸的,我们绝不会给主子抹黑,更不会因为行事不谨慎,连累主子。” “行,走吧,记住你们说过的话。” 红杏与红菱看着走在前方的小小身影,心中都不由感叹道,不愧是嫡出公主,小小年纪,便已有了这份气度,且言行举止间,都极有章法。方才芃芃在对红杏与红菱两个说话时,红杏两个是真的从她身上感觉到了压迫力。若是谁敢见芃芃年幼便轻忽她,只怕要栽一个大跟头。 一顶轿辇停在翊坤宫门口,这是乾隆特意赐给芃芃的,这轿辇经过了特殊的改装,正合芃芃坐。坐在上头,不必担心芃芃被晒着,也不怕被雨淋着。这在宫中,也算是独一份的殊荣了。 芃芃扶着红杏的手,上了轿辇,一行人向着太后的慈宁宫行去。 一路无话。 片刻后,慈宁宫到了。太后派来的一名太监早早便守在了慈宁宫门口,一见到芃芃,就双眼发亮地迎了上去,朝着芃芃打了个千儿:“奴才给小主子请安。” -- 第218页 仔细一看,这太监的身份还有些了不得,竟是太后这慈宁宫里头的掌事太监,人称苏公公。 在太后的示意下,慈宁宫的人都称呼芃芃为小主子,称呼其他阿哥、格格则按照他们的排序来称呼,以示对芃芃的不同。因着太后这别出心裁的安排,每回芃芃到了慈宁宫,不像是来给位尊的长辈请安的,反倒像是回到了自个人宫里头,倍感亲切,这也是其他人羡慕不来的殊荣。 在将芃芃扶下轿辇后,苏公公热切对芃芃道:“小主子快随奴才来,主子已经等了小主子好一阵儿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芃芃心中有些愧疚:“是我不是,累得皇祖母久等了。” “小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主子怕小主子早起,特意延迟了格格们来请安的时间,眼下可还没有到时辰呢,小主子来得不算晚。”苏公公赶紧描补,若是让太后知道,他的一番话害得芃芃生出了愧疚之心,他可不得挨罚么?宫中谁人不知,太后最是疼爱芃芃了。 “奴才说主子等了您好一会儿了,不过是主子惦记着您,盼望快些见到您,心里头才觉得这等待的时间过于漫长罢了,并不是说您来得晚的意思。您若是当真心疼主子,不妨待会儿留下来,多陪着主子说会儿话呢。”若真能说动了芃芃,让她留下来多哄太后一会子,也算是苏公公“劝谏有功”了,依照苏公公的机灵劲儿,他自是不会忘记跟太后讨赏的。 芃芃闻言,展颜笑道:“你倒是会说话。还是皇祖母会调-教人,她老人家身边儿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说话,便连给本宫的,也不例外。” 说着,芃芃若有所指地望了红杏与红菱一眼,被她的目光扫到的二人都不由红了脸。 咳咳,说起来,芃芃今日之所以会晚到,兴许还与她们有点儿关系。若不是她们在为芃芃梳妆打扮的时候一直在说四格格的事儿,引起了芃芃的兴趣,只怕芃芃早就来慈宁宫了。 是的,虽然芃芃在事后警告了她们一番,但她们能够看得出来,自家小主子对四格格择婿一事,是颇为感兴趣的。兴许,这也是因为日后她自个儿也会经历那么一遭吧。 “小主子谬赞了,您身边儿的这两位姑娘,都是当初太后娘娘倚重之人,做事最为妥帖不过,便是说话,也比寻常人风趣些,若不是两位姑娘有这样的好处,太后娘娘后来也不会把两位姐姐指给您。若要论谁最会说话,奴才是比不过两位姑娘的。” 苏公公这谦逊的态度,让慈宁宫中曾经受过他训斥、被他责骂过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由大跌眼镜。这还是那个傲慢、不近人情的苏公公吗,怎么忽然就转了性儿了呢? 红菱和红杏当初在慈宁宫时,也是受过苏公公训斥的,所以在听闻苏公公这般客客气气地跟她们说话时,她们有些受宠若惊,一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连声道苏公公自谦了。 芃芃见状,给了她们一个眼神,身为她身边儿的一等宫女,岂可这般没出息?太后身边儿的人,是要敬着重着些,可这不代表,她们见了太后身边儿的人,就要各种跪舔。 在接收到芃芃的眼神后,红菱与红杏很快便冷静了下来。这时候,她们也想明白了,苏公公这恭敬的态度,并不是冲着她们过去曾在慈宁宫中伺候的老资历,她们再怎么得太后的意,也是昨日的老黄历了,若不是她们现如今的新主子芃芃十分得太后看重,所求的太后基本没有不准的,这小太监在她们跟前绝不会是这种态度。 在宫中做丫鬟太监的都知道,你说话有没有分量,在宫中有没有地位,还得看你跟的主子身份地位如何。这也难怪,当初魏嫔一遭了冷遇,不少心气儿高、有门路的下人们都纷纷离开了。伺候简在帝心、且协理六宫的令妃,与伺候一个遭了太后与皇后厌恶的失势嫔,可不是一个概念。 红杏与红菱弯了弯唇角,越发觉得,当初能够被太后分配去伺候芃芃,实在是走了大运。当初,太后在择人送去翊坤宫伺候五公主时,她们可不是第一选择。毕竟,五公主当时才刚刚出生,哪怕她再得太后宠爱,日后前程如何,也不好说。 阿哥、格格们所得到的宠爱,都没有定数,一时忽而高了,一时忽而低了,又或是后头有新的小主子出现,分薄了前头之人的宠爱,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伺候一位年幼的公主,哪有在太后身边儿伺候稳妥?若是在太后身边儿伺候,哪怕是做端茶送水的活计,也能在太后跟前露个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入了太后的眼,被太后提拔了呢?可若是去了五公主身边儿伺候,她要是能够一直荣宠不衰,那倒还好,可她若是忽而失宠了,只怕在她身边儿伺候的人前途也完了。 红杏和红菱能够被太后分派去伺候芃芃,除了她们才干过人,得到了太后的认可外,她们对于此事的表现十分热络,这也是她们的一大加分项。红杏和红菱在慈宁宫中当差时,本只是二等宫女,且还不像豆绿那般,是一等宫女未来的接班人,她们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二等宫女,在慈宁宫下人圈子里地位不算低,但也永远越不过头上的掌事姑姑、掌事太监与几个一等宫女去。太后挑选宫人去伺候芃芃时,她们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在太后身边儿当不了一等宫女,那么,到了五公主身边儿呢?若是她们能够成为五公主身边儿的得意人,前途自然比她们继续在慈宁宫不上不下地吊着好。 -- 第219页 事实也证明了,她们的选择没有错。她们成了芃芃身边儿的心腹,而芃芃又一直都是太后的心肝儿。谁若是能把芃芃伺候高兴了,太后比别人把自己给伺候高兴了都要开心些。 若非如此,太后身边儿的心腹,也不会有一日,这么客客气气地跟红杏两个说话。 如果说,在慈宁宫外院走着时,氛围还算轻松的话,那么,等芃芃走进了慈宁宫的偏殿,就发现,氛围似乎有些不对。 此时,四格格、六格格与七格格三人都到了,六格格因是婉嫔养着的,婉嫔又素来唯皇后马首是瞻,故而她在见到芃芃后,冲着芃芃略略勾了勾唇。婉嫔性子恬淡,她被婉嫔养着,性子也随了婉嫔几分,轻易不会大笑,也不会大哭,因此总让人觉得有点儿“冷”,此时,她能在芃芃跟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已经算是在表达她的善意了。 相比之下,四格格与七格格的表情就不怎么好了。 只听四格格道:“五妹妹今日来得似乎有些迟啊,倒是让皇祖母和咱们这些姐妹好等。也就是五妹妹,才有这份底气了,若换做是我,我是万万不敢对皇祖母不敬的。” 这话说的,似在指责芃芃失礼、对太后不敬似的。 如今,诸位皇女中年级最长的和敬已经嫁出了宫,四格格自认作为一种格格中年龄最大的,有资格教训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便率先开了口。 一旁的七格格闻言,则是腼腆地笑了一下,稚声稚气地说道:“我额娘说,遇到事情,不要轻易下结论,或者指责别人,要不然,容易错怪了人。我们还是先听听五皇姐怎么说吧,可能五皇姐不是故意要晚来的,只是在路上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七格格带入自身思考了一下:“唔,比如说,遇到了小猫猫?五皇姐有遇到小猫猫吗?” 说着,她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芃芃,眸光中满是期待之情。 在发现芃芃身边儿别说猫咪了,连半根猫毛都没有的时候,七格格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望之色:“没有小猫猫啊,那,难道是五皇姐今天睡懒觉,所以才来晚了吗?” 她这天真之色,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芃芃知道,自七格格年幼时起,魏嫔就总在七格格耳边念叨自己和皇后的不是,都是因为自己,乾隆才总是不去看七格格。这些话,导致七格格对芃芃颇有敌意。 这敌意,一开始七格格是不加掩饰的,自打与芃芃见了面之时起,她就将“你是抢阿玛的坏人”写在了脸上,然后对芃芃各种针锋相对,还有恶作剧。 小孩子怕父亲被抢走,也是人之常情,当时的芃芃,并没有想那么多,她觉得自己一个假小孩,也犯不着跟真小孩计较,搞那种你打我一下,我还你一下的戏码。 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导致芃芃再也不能把七格格当成一个单纯的孩子来看待。兴许宫里头这些孩子本来是单纯的,但是,当孩子们身边儿的人都有了各自的立场,并在往常不断地向孩子们灌输某些思想之后,孩子们的身上,也难免会染上大人的色彩。喜大人之所喜,恶大人之所恶。 一如四格格,一如七格格。不同的是,四格格是继承了纯妃的心思,却没能学到纯妃的手段,七格格虽然年幼,但那聪明劲儿可不是四格格能够比得上的,小小年纪,身上已经有了几分魏嫔的影子。在发现横冲直撞行不通之后,四格格兴许会继续撞,直到撞得头破血流,而七格格则会努力地动用她那小脑瓜子,模仿她额娘平时的行事,争取曲线救国。 四格格听了七格格的话,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芃芃,还是在笑七格格。 七格格见四格格这般做派,则是扁了扁嘴,控诉地道:“四皇姐,你笑我,你坏。” 若要让芃芃来说,四格格气场颇足,只可惜是个没头脑的,太后还未发话呢,她就当着太后的面对芃芃阴阳怪气,似要问芃芃的罪。可见,四格格前些年虽受了罚,但还是没有吃够教训呢。说来也怪,纯妃素来是个妥帖人,养出的女儿竟是这么个性子,纯妃居然也没把她这性子给掰回来。又或是,纯妃前期一心扑在儿子六阿哥身上,没怎么注意四格格的教养问题,等到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掰不回来了? 而七格格呢,看似年幼软和,没有什么杀伤力,可实际上,她说出的话,还是带着恶意的,只是,她努力地将这份恶意掩盖在她年幼天真的外表之下,让人觉得她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是觉得她说错了,难不成,还能够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吗? 七格格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究起来,其实很有意思,明面儿听着,像是站在芃芃这边儿替芃芃说话的样子,可实际上也是在给芃芃挖坑。她在暗指,芃芃会晚到,兴许是因为芃芃贪玩,兴许是因为芃芃偷懒,可偏偏,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代入了她自身的立场来说的,所以,恶意倒是被掩藏得很好。 无论芃芃最终跟贪玩还是偷懒对上,对于芃芃来说,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芃芃不知道,七格格这些话,是凭着本能说出来的,还是经过精心计算之后说出来的。若是故意说出了这番话……那她未免有些可怕,长大了兴许就是第二个魏嫔,甚至比魏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格格身子孱弱,天生便易引起旁人的怜惜之情,偏又心眼儿多,小小年纪,便为她的额娘魏氏提供了不少助力,这也是魏氏从一开始对她不甚在意,到后来颇为喜欢这个女儿的原因。有用的,便是最好的,若是不顶事儿,生再多也没有用,这便是魏嫔的想法。 -- 第220页 不少人被七格格蒙骗,以为七格格小小年纪便十分懂事乖巧,且又因她素来病弱,让人免不了心疼她几分,宫中便多有对她的溢美之词。听说,就是乾隆,在七格格跟前,也不会大声说话,虽说七格格论起圣宠比不得五公主,但还是足以吊打六格格了。毕竟,一个三五不时便病上一回,且病了之后不需要乾隆费尽心思安慰她,还会反过来安慰乾隆;另一个则是安安静静,被问到了才会答上几句话,自然是前者更讨人喜欢,而后者呢,就像幽灵一样,被乾隆忽视了。 芃芃就从来不会小瞧七格格。 七格格似是察觉到芃芃在打量自己,怯生生地道:“五皇姐怎么这么看着我,可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芃芃刚想开口,就听一旁的六格格开口道:“不知道四皇姐和七皇妹在说些什么,五皇姐又没有来迟。”她指着香炉里的香道:“那柱香燃完的时候,才是请安迟到的时候,四皇姐和七皇妹好笨哦,额娘没有教过你们怎么看晚没晚吗?” 既然芃芃没有迟到,那么方才四格格与七格格逮着她输出的那些话,自然都变成了废输出。 “还有,皇祖母平时总是教导我们,要与姐妹和睦共处,发现姐妹做得不对,要好好跟她说,不要动不动就开口指责她,或者是背地里找人告她的状,这样不好。四皇姐,七皇妹,你们两个今天就当着皇祖母的告五皇姐的状了,你们不听话,都是坏孩子。” 啊这,尴尬了。 六格格素来是那种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容易噎死人的性子,这也得益于婉嫔的教导。且由于六格格年纪还小,行事不怎么周全,她怼人的时候,是不会考虑给对方留些颜面什么的。 有时候连养母婉嫔犯了错,六格格都会马上给其指出来,因着六格格这性子,她在宫中实在算不上人缘儿好。芃芃却觉得,六格格这性子挺合自己胃口的。在皇宫里,不怕性子直的低情商,就怕演技好的黑心白莲花。 芃芃觉得,若是让她选择,她更愿意与六格格相处,起码说起话来没那么累。 且她替自己怼的这一波,实在是爽。若是六格格不开口,芃芃就要一打二,且碍于自己的身份和形象问题,有些话她还不好说呢。 芃芃是高兴了,可有人不高兴了——六格格的话语一出口,周围就冷场了。 七格格到底年纪还小,脸皮还做不到跟她额娘一样厚,她那点心思骤然被六格格戳破,顿时就尴尬无比。 而四格格呢,她倒是想开口怼一怼六格格——这个做妹妹的,怎么能教训到长姐头上来呢?真是长幼不分,无礼至极。 然而,四格格才刚想开口,就听太后在一旁抚掌道:“说得好啊,平日里皇帝总说你性子太静,老气沉沉的,不符合你这个年纪,哀家却觉得,你这孩子将很多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平日里只是不说罢了。皇帝因为你与几个姐妹的关系都不甚亲近,便觉得你有些孤僻,如今看来,你倒是个面冷心热的,知道在芃芃被她的姐妹们欺负的时候,为她说句公道话。” 听到这“欺负”二字从太后口中说出,四格格与七格格便知道太后这是为小姐妹之间的拌嘴下了结论了。四格格顿时心中便是一紧,不甘地咬紧了下唇,心道,皇祖母这也太偏心了些,一遇到跟和晏相关的事,便不由分说地偏帮和晏。难道,那祥瑞的名头,当真就那么重要吗?当初,她可也有过祥瑞之名的,只是在和晏出生之后,一切的光环都被和晏夺走了而已。 至于七格格,则是不甘地咬了咬下唇。 又失败了。 对别人颇为管用的招式在用到芃芃身上的时候,总是以失败告终。 而且,她还当着太后的面,被六格格指责是坏孩子,金豌豆开始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见七格格露出这样一副可怜而又惶惑的神色,太后叹了口气:“七格格年纪小,人云亦云,有些地方想不到,哀家不怪七格格,孩子么,就是要慢慢儿教的。但你——”太后把目光投向了四格格,眼神十分犀利:“连六格格都能够想到的东西,你不该想不到。连六格格都知道。手足之情顶顶重要,日后等老一辈走了,就要靠你们这一辈的人相互扶持着前行,可你却不知道!” 听了太后的话,四格格颇不服气。只要她能够找个好额驸,日后,她的生活自然是幸福美满,惹人艳羡,她才不指望这些非同母所出的姐妹们能够帮到她什么呢。她们对于她来说,毫无益处,有时候,甚至是阻碍她得宠的绊脚石。 且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做这件事,太后却只重点批判四格格,而放过了七格格,这让四格格越发觉得太后不公平,就是在针对她。可四格格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顶撞太后,因此,她耐着性子把太后的话给听完了。 “皇祖母,不是孙女有意要挑五皇妹的不是,只是孙女这个人比较直,觉得五皇妹做错了事,就该让她意识到这一点,否则,若是对她一味娇惯着,日后岂不是害了她?孙女发誓,孙女绝对不是故意想数落五皇妹,更不是要在您的面前告她的状!” 说着,四格格又道:“若是在外人跟前,五皇妹犯了错,孙女也会尽量为她打掩护,以保全我皇家颜面,可眼下这是在您跟前,又没有外人,孙女自然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若是说得有不对的地方,还请皇祖母赐教。” -- 第221页 第54章 三合一 “你嘴上说着让哀家赐教, 实则心里头,怕是在责怪哀家偏袒你五妹妹吧?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是不是?”太后一眼就看穿了四格格的那点小心思。 四格格轻咬着下唇, 她的确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 也就是太后一颗心偏的没边儿了, 才会觉得芃芃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半点儿也说不得她。然而,当着太后的面,她自然不可能这样说。跟太后对着干, 那有理儿也变没理儿了。 “孙女不敢。孙女年纪小, 见识浅薄,有时候自以为是一颗好心, 实际上可能办了坏事。皇祖母垂怜孙女,愿意教导孙女, 是孙女的福气, 孙女又怎么会生出忤逆皇祖母的心思来?” 她温声软语地劝着,希望能够抚平太后的怒火。 太后一开始虽对她有诸多不满, 但见她认错态度良好,且这终究不是什么大事, 便也很快缓和下情绪来。 “哀家希望, 你是真明白,而不是假明白。你是真好心, 还是假好意, 哀家也懒得去管。哀家上了年纪, 最是喜欢底下的小辈们和和睦睦、相互帮衬的样子,若是谁当着哀家的面无事生非,就别怪哀家不客气!” 太后从不否认, 她偏心芃芃。 十根手指头都又长又短,作为年长者,会格外喜爱家中的某一个小辈,再正常不过了。 芃芃乖巧听话又孝顺,总是在太后跟前撒娇卖萌,太后若是不高兴了,还会用她的法子来安慰太后,且难得的是,她这般受宠,却从不仗着自己受到的荣宠去欺负别的兄弟姐妹,每回见了其他兄弟姐妹,若是处得好的,她便会笑嘻嘻地凑上去跟人家手拉手做好朋友,若是实在脾性不投的,彼此之间见了面,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与那些人寒暄几句,便走开了,她绝不会轻易谈及容易引起争论的话题,更不会没事儿找茬。 四格格与芃芃像是镜面的两端,截然相反。因她渐渐失了圣眷,又因此而在纯妃那儿落了埋怨,心中便总有一股子不平之气,见了芃芃几个妹妹便总忍不住想跟她们杠一杠。至于这会不会破坏太后的心情,她压根儿就不管。 鉴于这些,太后偏心芃芃,也完全不是什么难以理解之事。若换做是普通勋贵人家的老封君,比起总是挑事儿的孙女,自然也会更喜欢乖巧贴心还能为自己分忧的孙女。 虽说太后的偏心是事实,到了她这个身份地位,她便是把这偏心摆在明面儿上,也没有谁能够说她一句不是。但几个孙女在太后跟前的时候,太后还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不会偏颇太过的。太后若是赏赐了芃芃什么东西,也不会落下其他几个孙女的份儿;她若是夸了芃芃,也会顺带着提上其他几个孙女一嘴。 若是芃芃与他人发生什么争端,太后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帮芃芃。只是眼下看来,芃芃与其他孙女发生冲突的几次,还真不是芃芃起的头,每回都是其他人先针对芃芃,或是四格格看不惯芃芃,时不时找找芃芃的茬,或是七格格又因为乾隆不去看她只去看芃芃闹别扭,芃芃既然站住了理儿,太后自然站在她那一边。这看在四格格和七格格眼中,便成了太后偏心芃芃的铁证。 四格格真正的错误,其实并不完全是表面上说的那些,而是每回,她总要在太后跟前生事,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在做完这些事后,她若是受了惩罚或是遭了训斥,又不懂得反思自己,总是把责任怪到别人头上,要不就是怪芃芃狡猾,要不就是怪太后偏心芃芃。 有这样的心态在,四格格又怎么可能与底下的几个妹妹处好姐妹关系?无法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在,她又怎么可能改正过来?太后都闹不明白,四格格这偏执劲儿,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瞧着纯妃也不是这样偏执的人啊。 这些话,太后已经与四格格说了很多遍,可惜四格格每回都听不进去,渐渐的,太后也就不想再说了。有些事,终究只能靠四格格自己去领悟,她若是领悟不了,别人说再多都是白搭。 “你已经十二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年龄。”说到这儿时,太后看到四格格呼吸一滞,脸上飞过了一丝红晕,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在谈及她未来的婚姻与丈夫时,还是会有些娇羞和不好意思,显而易见,四格格对于她日后要嫁的人,以及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期待。太后见状,加重了语气:“若是你的心中再这般不平,于你,于你未来的夫家,都不是什么好事,哀家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似是意识到,乾隆和太后是影响着她婚姻的重要人物,四格格在与太后说话时,语气变得真诚了不少:“孙女明白,孙女驽钝,还什么都不懂,幸而有皇祖母在一旁提点着,才让孙女免于手足无措。若是孙女出降后,能够像三皇姐一样,时不时便回到宫中来,给皇祖母请安磕头,聆听皇祖母的教诲,那孙女就什么都不怕了。” 四格格看着太后的目光中带着撒娇和依赖,仿佛她这个做孙女的有多敬重太后,多舍不得离开她的身边儿似的,实则太后明白,四格格说出这样一番话,其实也是对太后的一番试探。四格格没法直接去问乾隆,乾隆对她的婚事究竟是个什么打算——是准备将她嫁去蒙古,还是让她留在京中。于是,在太后提及这个话题后,四格格便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太后的态度,以此来推断乾隆的想法。 -- 第222页 自幼在繁华的京城长大,亲朋好友皆在京中,若是可以选择,四格格自然不愿意去蒙古吃苦。虽说当地的环境对于过惯了那种生活的当地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自幼娇生惯养的大清公主来说,却是要命。从努尔哈赤那一辈开始,就不断地迎娶蒙妃,并将女儿嫁去蒙古,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时期,满蒙联姻络绎不绝。便是本朝,也有和敬与科尔沁亲王成婚,以及乾隆养女和硕和婉公主远嫁蒙古。 这看似是一件极为荣光之事,只可惜,远嫁蒙古的公主们,大多寿数不长。 四格格自然不愿意成为这些“寿数不长”之中的一员,且她又贪恋京中繁花富贵,想在京中招婿的心思,昭然若揭。 其实,若是她能自行选择未来的驸马的话,她已经有了目标。 回想起频频被乾隆召见的福隆安,四格格便心中羞涩不已,只觉得他哪哪儿都好。福隆安出身富察家,与四格格年龄相仿,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子,和敬公主的亲表弟,出身上没的说,模样生得俊朗端正,眉宇间带着勃发的英气,整个人如骄阳一般耀眼,且四格格又常听乾隆夸他,对他暗生情愫,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可惜,四格格不能确定乾隆会不会把她送去联姻,故而内心十分煎熬。倘若她真要去联姻,那么不必多说,她与那位骄阳般的少年,自然是没有缘分的,可若是乾隆打算将她嫁在京中,四格格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尽力争取一把的。乾隆既然那么疼爱孝贤皇后的侄子,想来也不会忍心他明珠暗投,娶一个配不上他的女子。而她是皇家格格,日后会是和硕公主,与福隆安正是天造地设,她嫁给他,绝不会辱没了他! “行了,你也用不着试探了,皇上前儿个曾与哀家提过一嘴,他并不打算让你去抚蒙,而是打算就让你嫁在京中。只是,你究竟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家里,眼下还不好说,你且低调着些。”说着,太后又开始警告四格格:“记住哀家方才与你说的那些话!” 四格格从太后处得了信儿,正满心欢喜呢,哪怕太后与她说话的语气依旧严厉,她也不在乎了。 虽说今日来给太后请安,找芃芃的茬没找成反而挨了一顿训,但四格格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若不是顾忌着这是在慈宁宫,四格格恨不得原地蹦跶起来。眼下,就算太后让四格格朝芃芃跪下唤额娘,痛哭流涕地向芃芃表示忏悔,指不定四格格都会照做。 芃芃:不,并不想喜当娘,并不想有你这么个便宜闺女,谢谢。 “是,孙女儿记住了,日后,孙女儿还要常来聆听皇祖母的教诲!”此时,四格格心中已经开始默默地将招福隆安为驸马之事提上计划了。这件事,待她回去与她额娘纯妃合计一番再说。 虽说四格格能够感觉到,最近纯妃对自己这个女儿有些敷衍,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六阿哥身上,但是四格格相信,若是自己与纯妃提了出降到富察家之事,纯妃定会举双手双脚赞同,并积极促成此事的。 毕竟,与富察家结亲的好处,显而易见。 富察家圣眷浓厚,傅恒本人简在帝心,他的几个儿子,各个都十分出众,若是四格格嫁给了福隆安,便能为纯妃和六阿哥拉拢到一个极大的助力,说不定连与富察家关系匪浅的和敬也能一并拉拢过来。纯妃既然想将六阿哥推上那个位置,就绝对不会放过这等好事。 四格格越想,心头便越是炙热,恨不得眼下立马辞别太后,回纯妃处与纯妃好生谋划一番。 一旁的六格格与七格格虽说颇为机灵,但到底年龄还小,她们各自的额娘或许会教她们一些计谋,但绝不会此时就在她们跟前提及婚配之事。因此,六格格与七格格不明白为何在太后说了那番话之后,四格格的神色突然就变了,也不再锲而不舍地找芃芃茬了,也不在太后跟前为自己辩解了,就好像,在这慈宁宫中发生的种种事,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四格格的全副心神,现在已经转移到了那件她们感到难以理解的事情上。 芃芃倒是明白四格格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失态,婚姻对于这个年代的女子而言,便如第二次投胎,嫁的好与不好,直接影响后半辈子的幸福,兴许还影响到更为深远的夺嫡布局。且她瞧着四格格这模样,便知道四格格是个心气儿高的,太后既然已经跟她说了乾隆不打算让她抚蒙,那么她现在心中肯定已经开始盘点有资格做她驸马的人了。 就是不知道,有哪些倒霉鬼会被她看中。别的不说,就冲着四格格这固执的脾气,只怕日后,她的驸马日子不会太轻松。四格格可是个在太后跟前都要犟嘴的人,能指望她与未来的驸马互相体谅、包容、迁就吗?还是做梦比较快。 芃芃又想起,在来慈宁宫之前,红杏与红菱八卦给她听,说是乾隆最近召见了一批青年俊杰,疑似在给四格格挑选驸马,看样子,这则消息说不定是真的。考虑到乾隆对几个今科进士尤其关注,可能比起八旗子弟来,乾隆更愿意招个进士女婿? 她到底也只是道听途说,不知道这件事的具体真相如何。但是,如果乾隆真的想为四格格招个进士女婿,那么他对四格格,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能中进士的,都有真才实学,且签领看重的那几个人又没有强大的家族在背后做支撑,若是他们有幸尚主,定会将四格格贡起来,哪怕四格格脾气臭一些,也算是一生无虞了。不过,芃芃更明白,倘若乾隆看重的真是进士,那么,他所中意的人选,纯妃和四格格一定不会中意。 -- 第223页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与芃芃没什么关系,且让四格格和纯妃母女自己头疼去吧。 在四格格陷入沉默之后,七格格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半步,希望太后不要主意到她。 刚才,四格格与七格格所说的话,显然都让太后不大满意,好在四格格拉仇恨值的能力杠杠的,一下子便将太后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这才让四格格有了些喘息之机。 眼下,四格格不说话了,太后应该不会又想起七格格刚才说的那些话吧?她不想当众被责骂,更不想当着芃芃的面被责骂,好丢人! 太后眼尖,纵使七格格的动作幅度再小,也瞒不过她老人家的眼睛。 然而,对于七格格的小动作,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了七格格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后,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芃芃身上,严厉的眼神渐渐软和了下来。 以往,芃芃每回一来太后的慈宁宫,就会成为绝对的中心,万众瞩目的焦点。可今日在四格格与七格格对着她一番输出之后,四格格遭到太后长篇大论的训斥,芃芃反倒退居二线,成了一个配角,自打进来之后连话都没有说上几句,这实在是一件很罕见的事。 芃芃见太后看向她,赶忙冲着太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她的笑容,就像是阳光一样,能够驱散太后心中的阴霾,让太后一见了,心里头便暖洋洋的。太后冲着芃芃招了招手,示意芃芃到她身边儿来——芃芃都进来这么久了,她老人家才发现,芃芃居然在离她那么远的位置处,这可真是太不像话了!必须立刻!马上!尽快调整过来。 直到把芃芃香香软软的小身子抱在了怀里,太后才觉得,心里头终于踏实了。 “皇祖母,虽然昨天才见过您,但是芃芃想您啦!”孩子依恋的声音从太后怀中传来,听得太后一颗心像是浸在蜜水里似的,只剩下欢欣愉悦。 所以说,不能怪她疼爱这个孩子,实在是这个孩子太可人疼了。 太后的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上扬,那弧度充分说明了主人的好心情,但很快,主人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强行将那弧度给压了下来,嘴角抿成一条直线,让人看着辨不清是喜是怒。 一旁悄悄偷窥的六格格见状,感觉有些纳闷,这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不笑的,自家皇祖母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哎,不愧是皇祖母,心思阴沉不定,这样难猜,看样子,额娘嘱咐她在皇祖母跟前谨言慎行,宁可少说几句话也不要多嘴,是对的。 一想到这儿,六格格就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当起了壁花。 七格格则是隐隐盼着芃芃做些什么,顶好儿惹恼了太后,日后,太后便不会再这般偏袒她。 放下,当太后看向七格格时,七格格其实是既期待又害怕的,她享受那种长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感觉,又害怕太后像训斥四格格一样,长篇大论地训她,让她在诸位姐妹面前颜面尽失。可最终的实情是,太后没有训斥七格格,但她无视了她,在那一瞥之后,就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过她。 这让七格格既失落又难过,她这才发现,原来比起被数落,被忽略,是一件让人更加难以忍受的事,前者至少说明太后眼里头还有她这个人,可后者,就像是太后压根儿没有把她放在眼中一样。 显然,太后对待不同的熊孩子,也有不同的管教方式。 似四格格这种年龄大,且性子固执不听劝的,太后选择直接开怼,抱着微小的希望,能够把四格格给怼醒,与此同时,还搬出了四格格的“前程”,作为威逼利诱。在太后给出的馅饼面前,四格格果然上钩,不再与太后犟嘴,开始思考起怎么才能讨好到太后,让太后为她的前程助力。太后是乾隆的娘,若是太后肯在乾隆面前帮四格格说一句话,比四格格的额娘纯妃在乾隆跟前说上十句话都顶事儿。 七格格到底年级更小些,太后在对她的态度上,便比对四格格更包容些,不会像训斥四格格一样训斥七格格。毕竟,太后可不希望把七格格训得哭出来,到时候魔音贯耳,头疼的还是太后自个儿。 那么七格格最在乎的是什么呢?自然是来自长辈的主意和关怀。如若不然,她也不能为了争夺乾隆和太后的宠爱,而屡次跟芃芃争锋相对。既然如此,太后要给七格格一个小小的惩罚,自然会从她最在意的东西入手。 七格格想要长辈们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太后就偏偏无视她,让她觉得自己受到的待遇连四格格也不如。如此一来,七格格自然而然就会反省自己,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导致太后这般对待她。太后认为,一味的说教是没有用的,得让孩子打从心里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才能够有所改变。 而事实证明,太后所采取的策略,的确有一定的作用,只不过,对四格格和七格格来说,兴许治标不治本。 慢慢儿的,太后放开了芃芃,用一张严肃脸对着她:“你就没有什么想要跟哀家说的吗?” 芃芃偷偷看了看太后的脸色,脑海中迅速将自己方才的行为过了一遍。唔,她明明表现得很正常,在给太后行完礼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后来,太后就开始教训四格格。按理来说,她没有可能会惹恼太后的点啊,但是太后又的的确确是不高兴了…… 等等——一句话都没有说,难不成,太后就是因为这个在跟她生气? -- 第224页 芃芃反思了半天,最终不确定地道:“方才,我一直没有跟皇祖母说话,皇祖母生气了是不是?”如果太后真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跟她闹别扭,那她可太冤枉了!哪里是她不想开口说话嘛,明明是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说话。 听了芃芃的话,太后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再猜。” 啊,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么?那—— “给皇祖母请完安后,没有立刻到皇祖母身边儿来,告诉皇祖母,芃芃想您了?” 以往,芃芃自认为对太后的心思把握得还是比较精准的,太后高兴与不高兴,她都能够感觉得到,并采取相应的错事。太后高兴的时候,就在她跟前撒娇打滚,陪她多说说有趣的事儿;太后不高兴的时候,便安慰安慰她,让她尽快从低迷的情绪中走出来。 可今日,芃芃的“太后情绪探测器”似乎失灵了。 她明明感觉太后并没有在生气,也没有难过,可事实是,太后现在板着脸,不得展颜。 芃芃疑惑地用小手手挠了挠头,觉得那句“女人心,海底针”诚不欺她。 由于略略有些走神,芃芃并没有发现,太后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嘴角又开始不听话地上扬了一点儿,但这一次的弧度,比方才她抱着芃芃时的弧度还要小,因此,眨眼间,又被太后给压了下去,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芃芃感觉得到太后的心思,却看不透太后的演技。论及表情管理这门学科,太后可以说是大师了,芃芃才刚刚入门呢,实力差距实在是巨大。 “不对,再猜。”太后看着似是比刚刚还要不高兴,嘴角略略下弯道:“芃芃,你与哀家说话的时候,怎么还心不在焉的,哀家就这不值得你关注吗?” “没有啦!”芃芃小小声地道:“还不是您的心思太难猜了,我在思考,您到底在思考什么,您想要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那你思考出个所以然来了吗?” “……没有。”芃芃闷闷不乐地道,要是思考出来了,她还用得着这样嘛?皇祖母真是太坏了,有什么,就是不肯跟她直说,非要让她来猜。若是不知道大方向,这猜来猜去的,怎么样也没法猜准吧? “皇祖母,我猜不到,您就直接告诉我嘛,好不好!”最终,束手无策的芃芃使出了终极大招——卖萌撒娇,开始熟练地摇晃起太后的手臂来,其姿势,犹如在撑着桨划船一般,软软糯糯的声音,开始动摇太后的意志。 太后由着她晃了一阵,仍然没有开口告诉她答案。 芃芃想了想,又将小脸凑到太后的脸旁,吧唧一下亲在了太后的侧脸上:“皇祖母,这下可以了吧?快说快说嘛,看着您心里头不高兴,芃芃好着急!要是知道了您究竟是为什么不开心,芃芃才好重新逗您开心啊!” 此话一出,太后一颗心立时便软了下来,只想着满足芃芃的愿望,哪里还舍得看她这副抓耳挠腮的着急样儿? 太后轻咳了一声,说道:“虽然,芃芃你这次的确没有迟到,但是,以往请安,你总是第一第二个到的。今儿个你最后一个才到,皇祖母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一点儿也不想见皇祖母?”说着,太后又酸溜溜地道:“哎,枉哀家还那么想你,今儿个一早一想着马上就能见到你了,哀家就高兴得不得了,一颗心恨不得直接飞去你身边儿!” 太后用一副“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的表情看着芃芃。 芃芃:“……”行叭,老小孩老小孩,她发现,她家皇祖母有时候还真的跟小孩子似的,时不时地任性一把,小小地发个脾气闹个不满,就等着别人去哄她。遇到这种情况,还能够怎么办呢?当然是满足她啦,谁让她是自己的皇祖母呢? 不过,太后凉凉,您老人家刚刚才因为四格格与七格格拿着芃芃到的最晚这一点说事,把两个人给训了一顿,怎么一回头,您老人家自己又开始借着这个话题继续发挥了呢?这岂不是典型的双标吗? 太后:不管,哀家可以说芃芃,别人谁都不许多说芃芃一句! #中国驰名双标# 六格格与七格格也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太后,万万没有想到,在她们跟前有着无上威严的老祖母,竟然会对着芃芃说出这么肉麻的话来。眼前这人真的是她们的皇祖母,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披皮假扮的吗? 眼见着芃芃靠着卖萌在太后的跟前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七格格也有些蠢蠢欲动。若是她也在皇祖母跟前这样表现,不知道皇祖母会不会也像对待芃芃一般对待她呢? 芃芃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从自家老祖母这儿得到的会是这么个答案。 在片刻的愣神之后,她在太后怀中轻轻蹭了蹭,拉长了语调道:“芃芃当然想早一点见到皇祖母啊。可是红菱才为我制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服,红杏也说要为我好生梳妆打扮一番,好让皇祖母在看到我之后,眼前一亮。”说着说着,芃芃开始对手指:“我,我这还不是为了让皇祖母多夸一夸我,这才导致出门的时间比平时晚了点儿。” 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为了吃瓜,但那个真实原因当然是不能够说的。 面对太后的不断进攻,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的芃芃选择反击回去。 至于怎么反击……当然是在太后跟前扮可怜诉委屈,引得太后安慰她啦!只要太后一开口安慰她,太后自然就不可能再在芃芃跟前装可怜了。 -- 第225页 #给皇祖母顺毛,窝是专业的# 说到这儿,芃芃太后跟前突然情绪低落了起来,就差原地-蹲-下画圈圈了:“从我进来到现在,皇祖母一次也没有注意过我身上的衣裳和发型,可见我是失败了,哎……失败也就算了,居然还因为这事儿引得皇祖母误会了我……” 说到后来,芃芃的声音越来越低迷,让太后听了十分揪心。 芃芃一向是被太后捧在手掌心里的,半点儿委屈也舍不得让她受。此时芃芃露出这么可怜兮兮的小表情,太后自然坐不住了,她听了芃芃的话后,仔细地将芃芃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赞道:“不失败!芃芃今儿个果然比以往好看了些,让人眼前一亮,这衣裳鲜亮的颜色很是衬你,红菱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说着,太后的目光又落在了芃芃的头上:“你这头梳的也与以往有些微的不同,虽说你年级还小,来来回回总是那么几个发髻,但不知为什么,每一回,红杏都能梳出新意来,通过一些细节上的修饰,让你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你头上这朵木槿花极好,下回,你再试试其他颜色吧,定然更加好看。” 在太后用长篇大论称赞芃芃的打扮时,七格格扫了一眼一旁的四格格,果然看到四格格的脸色有点黑。毕竟不久前,太后才批评过她,说她的梳妆打扮不像样,让她额娘好生教导她一番……总之,这对于四格格来说,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话题。 “哦,既然皇祖母也觉得,我这身装扮还不错,那为什么方才都没有注意到呢?都是我跟皇祖母说了,皇祖母才开始夸我……肯定是皇祖母为了安慰我,才故意这样说的吧?”芃芃继续委委屈屈地道。 这一瞬间,芃芃甚至觉得,她绿茶附体,表演之魂在身体里复苏了。 太后听了芃芃的话,赶忙澄清道:“哀家方才注意力放在了别的事上,才没有注意到你的变化,小乖乖,你可千万不要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这是在剜皇祖母的心呐。相信皇祖母,你今日的打扮,是真的很好看。”说着,太后扫了一眼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你们说是不是?” 许是怕几个孙女捣蛋吧,反正她没有去问几个孙女,而是选择问慈宁宫里的下人们。 在这个时候,谁敢说不是?更何况,芃芃今日的确是鲜亮可爱,一身装扮越发衬得她眉眼如画,如菩萨跟前的小仙童一般。下人们夸起芃芃来,一点儿压力也没有。 很快,慈宁宫中就响起了“太后娘娘说得很对”、“奴才也这样觉得”、“和晏公主今日真是太漂亮了”诸如此类的话。 太后闻言,满意地对芃芃道:“你看,不只哀家觉得咱们芃芃美美的,周围的人也觉得你好看,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嗯!”至此,芃芃终于重新露出了笑容来。 太后见危机警报解除,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她与孙女之间的攻守形势,已经发生了转变。 芃芃并不是一个爱臭美的性子,若不是太后的一番转可怜诉委屈让她实在是招架不住,她也不至于使出这样的招数来,把哄太后这件事,变成太后哄她。 #谁把谁当真,谁比谁套路深# 与芃芃相处的时间,总是快乐而短暂的,分别的时候,太后拉着芃芃的手,很是不舍。若是在从前芃芃更小些的时候,只怕她已经派人去回了皇后,直接把芃芃留下来继续陪她了。 只是,芃芃终究长大了,开始进学了,便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有大把的时间陪伴太后与皇后。 芃芃见了太后这副样子,严肃脸道:“皇祖母不必如此小儿女作态,孙女明日又会来看您。到时候,孙女肯定是第一个来的,您就等着看吧。” 太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一只手,在芃芃身上锤了两下:“还‘小儿女作态’,你这究竟是跟谁学的?不伦不类的。” 芃芃眨了眨眼:“当然是跟汗阿玛学的呀!” 乾隆:朕虽不在此处,但朕的锅无处不在。 太后闻言,心道,回头定要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把自家儿子给说一顿,省得他总是跟芃芃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把宝贝孙女都给带坏了。 “说好了,明日第一个来?”太后向芃芃确认道。 芃芃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说好了!”今晚她一定早早睡觉,明日早早起来,她就不信,有谁能比她还早! 这时候,芃芃还不知道,flag是不能随便乱立的。 “那若是你没能做到的话,你预备如何?” 芃芃闭上眼,一脸认命地伸着脖子道:“任由皇祖母处罚。” 太后闻言道:“好,一言为定!” 四格格、六格格与七格格在一旁听了,并没有说话,但三人的眼神都闪烁不定,显然在计划着什么。 第55章 三合一 太后与芃芃的那个约定, 很快便传到了乾隆的耳中。 作为一名帝王,乾隆日常中若是想知道什么消息,甚至不必亲自去吩咐, 他宫中自然会有那等伶俐的下人替他去打探。毋庸置疑, 在后宫之中, 乾隆最关注的,无疑是极为阿哥们的学业,以及芃芃。 阿哥们的学业进展,自有夫子会定时向乾隆汇报这一块儿, 乾隆身边儿的下人们也不好插手, 他们若是想讨好自家主子,便只有在芃芃身上多下些功夫了。 -- 第226页 为此, 乾隆身边儿一些脑子活络、长袖善舞的,便与太后宫中的一些人处好了关系, 以便能及时从太后处获得一些跟芃芃有关的讯息, 在乾隆处理完政务,感到疲乏的时候说给乾隆听听, 也算是给乾隆解个闷儿不是? 对此,太后也是知道的, 一些不是那么要紧的事儿, 太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底下的人说给乾隆身边儿的人听了。当然, 真正重要之事, 太后还是会明确下封口令, 禁止底下人私自议论的,更别说是传出去了。 与养心殿的人相处久了,太后这边儿的人也总结出一些规律来, 只挑着太后与芃芃的一些有趣互动讲了讲,又说了太后与芃芃的那个约定,成功地引起了乾隆的兴趣。至于其他的,比如姐妹之间的拌嘴,太后训斥了四格格,甚至是太后对四格格的暗示之语,他们是一个字儿也没有提。 不是说这些不能被乾隆知道,这宫里头,就没有乾隆不能知道的事,只是,这些话题过于私密了些,即便是要告诉乾隆,那也该是太后亲自跟乾隆说,而不是从他们这些下人们的嘴里传出来。他们虽说都是养心殿和慈宁宫受主子器重的下人们,但行事还是颇为谨慎的,若是没有这份谨慎劲儿,他们的活计也做不长。 当日,乾隆借着给小十二辅导功课之机,向芃芃询问了此事,得到了芃芃肯定的答复。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朕也来与你做个约定好了,倘若你能够依照约定,在明日给皇额娘请安时第一个抵达她的宫中,那么朕便答应你一个条件,作为给你的奖赏。” 芃芃闻言,好奇地问道:“什么样的奖赏都可以吗?” 乾隆挑了挑眉:“当然,只要你想要的,只要朕有的,你都可以提。不过,朕相信,朕的芃芃是很善解人意的,绝对不会提出一些让人为难的要求来,是不是?” 说到这儿,乾隆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倘若他面对的是其他的子女,他自然不会提出这样一条,毕竟他对自己有这样的自信,但凡是其他子女想要的,他基本都有,但芃芃却与那些人不同。 一想到上回,自己被芃芃崇拜的小眼神所蛊惑,在芃芃跟前夸下海口,道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无论芃芃想要什么,他都能为芃芃弄来。结果芃芃一转头就跟乾隆说,她听闻隔壁俄国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统率之下,十分强大,不知道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军队用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兵器,芃芃向乾隆询问,是否可以帮她找一些来,她想看看。 当时,乾隆的表情是这样的:(⊙o⊙)… 事实上,乾隆只一心关注着国内的局势,比如说,那一直不怎么安分的准噶尔,大小金川等地,国外形式,他也只关注缅-甸,因为近年来,缅军与清军在边境处常有冲突。至于俄国处,当初清-圣-祖康熙在位之时,倒是跟俄国干过两架,本朝俄国与清军却是没怎么发生过冲突,相反,俄皇还频频发来文书,向乾隆示好。 乾隆在听说了当今俄皇是一个女人后,就撩开手没有再管过俄国的事。在他看来,俄国也是堕落到一定境界了,才会让一个妇道人家出来当政,主持大局。这妇道人家就是妇道人家,没有什么见识,只能通过向周边邻国摇尾乞怜的方式来保全自己。是的,在乾隆看来,叶卡捷琳娜二世对他,对大清的示好,是一种摇尾乞怜。 因此,他没有再把当初那个让清圣祖感到头疼的俄国放在眼里。 可芃芃居然对他说,那个被他认为胆小如鼠的女人,实际上很厉害?芃芃还想让他帮忙搞到那个女人的军队所用的武器? #想要看厉害的武器,我大清就有啊,为啥非要去看别国的# #那弹丸小国……也不对,俄国地盘还是蛮大的,但地大有什么用,荒凉啊,不荒凉,能总想着来染指我大清边境么?就那么个地界,能产生什么厉害的东西来不成# 总之,在乾隆心中,大清天下第一,其他国家,就没有哪国值得被大清放在眼里的。现在,他家小闺女居然说俄国厉害? 讲真的,如果说这话的人不是芃芃,一定早就被乾隆给骂得狗血淋头了。 但,正因为说话的人是芃芃,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乾隆才耐下性子来问她:“芃芃是怎么知道俄国很厉害的?” 芃芃知道这一点,当然是基于前世,叶卡捷琳娜二世曾经嚣张地说过,如果,她能够多活一些年,整个欧洲都将匍匐在她的脚下①。芃芃也知道,叶卡捷琳娜二世曾经是想过要出兵远征大清的,但却由于叶卡捷琳娜二世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打通黑海出海口上,最终,她打消了这个主意。 大清是个庞然大物,且向来不怎么专注海上之事,大部分军事力量都集中在内陆,与俄国的海上发展战略暂时没有冲突之处。如果俄国要与大清打仗,且要打赢,对于叶卡捷琳娜二世来说,意味着要花费无数的时间和精力,如此一来,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没有精力顾及其他。基于这,叶卡捷琳娜二世放弃了与大清交战的想法,而是尽全力拿下黑海出开口的控制权。 在大航海时代,海上控制权至关重要,几乎决定着一个国家能不能得到迅速的发展并够跻身强国之列。在拿下黑开出海口之前,俄国只有一个出海口,便是北方波罗的海出海口,而这个出海口的利用率并不高,且一旦俄国与欧洲其余国家发生冲突,便容易被对方封死,因此,只有这样一个出海口,对于俄国的发展来说,显然是不够的②。 -- 第227页 芃芃不知道,上辈子,她所在的那个国家中,叶卡捷琳娜二世有没有向大清示好,但这辈子,兴许是想将主要的精力放在欧洲战场、稳定住身边的局势,叶卡捷琳娜二世屡屡对乾隆,对大清表达出善意。 乾隆还真以为别人这么做是怕了他,臣服在天朝的威严之下,这让芃芃感到颇为无语。 芃芃一直想找个机会,扭转一下乾隆的观念,省得他再如她所知道的“历史”般对人家说出什么天朝上国,无所不有之类让人想想就觉得尴尬的话。只不过,芃芃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哪怕她是“祥瑞”,在乾隆跟前有诸多特权,也不能无缘无故突然跟乾隆科普俄国那些事儿吧? 但当乾隆向芃芃承诺,会满足她一个愿望之后,芃芃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向乾隆要一样俄国的东西,乾隆真的打算拿给她的话,总会派人去进行一番调查的,这一调查之下,他也该明白些对方的深浅了。 总而言之,对芃芃来说,什么想要看一看强大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军队的武器都只是借口,撺掇乾隆去调查人家,然后开始提高警惕并效仿,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至于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乾隆都不知道的事儿的…… 在被乾隆问起来的时候,她拿出了早就想好的回答:“在一些传教士跟我说了俄皇的事迹后,我就有一种直觉,俄国是我大清周围最强大的国家之一。” 是的,是的,芃芃又开始向乾隆兜售她的“直觉论”了。有些不好解释的事情,便用“传教士所说”和“直觉论”搪塞过去。 偏偏乾隆还挺吃芃芃这一套的。由于有时候在发生一些大事之前,乾隆会得到芃芃的“直觉”预警,现在,乾隆对于芃芃的“直觉论”是越来越相信了。 至于芃芃把传教士拉出来当挡箭牌……由于芃芃从小就表现出了她对传教士的兴趣,对女儿百依百顺的乾隆自然会想方设法满足她的要求,把传教士召进宫来,教芃芃算术和绘画,或是给她讲一讲目前的国情,以及在他们故土上发生的事。 总之,传教士的确给芃芃带来了不少信息,因此,乾隆对于芃芃的这个托词,也是相信的。 只是,乾隆既然相信了芃芃的话,就要按照芃芃的要求,去探查俄国的情况,然后想办法把人家现役军人用的武器拿一些回来……芃芃可以说是给乾隆出了个难题,倘若乾隆想要在不惊动俄方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似乎并不容易。而一旦被俄国发现,大清皇帝居然在窥伺俄国的武器,那么,兴许俄国与大清之间,便会发生一场冲突。 在那时,乾隆是犹豫过的。他想着,要不要跟小女儿说,让小女儿换个东西算了,俄军的武器真的没什么好看的,让她换一个要求的。毕竟派人悄悄潜入俄国,即便是对于乾隆来说,也是一件有些棘手的事儿,少不得要动用他手底下的一些隐蔽势力。若是真的有这样的需求,动用了也就动用了。但这么大动干戈的,只是为了一个玩笑般的约定,这到底值不值? 但是,在芃芃充满信任地望着乾隆,并接连不断地给乾隆戴高帽,表示“不愧是汗阿玛,连俄国的东西都能够弄来”时,乾隆的那些话,顿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罢了罢了,毕竟是自己答应的事,哪怕是麻烦些,也要去做,乾隆想。再加上,芃芃有好一阵儿没有这样郑重其事地跟他提直觉这档子事儿了,这回突然又提起,指不定是上天借着芃芃的口,在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亦或是示警呢? 彼时的乾隆,也只是稍稍想了想,并没有太把这个当回事儿。直到后来,他派去潜入俄国的人发现,在大清眼中已经刚开始走下坡路的邻居,实际上兵强马壮,即便是与清军,也有一战之力,且胜负难料。俄国人所用的武器,也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落后,他们最先进的武器,足以对大清造成威胁。后来,俄国在对战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时,以绝对的优势赢得了战争,俄国大军凯旋时,那壮观的情形,也被大清细作看在了眼里。 直到那时候,被乾隆派出去的人,才“明白”乾隆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件事,老对头掩藏得可真是好,一边儿在他们跟前装得弱小可怜,一边儿又依仗着别人对他们的轻视进行猛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优势。 当几年后,这些消息被细作尽数传回大清的时候,乾隆才会对俄国彻底改观,不再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个由女人领导的软弱无能的国家。 但是眼下,乾隆对俄国的印象还是照旧,且因为他派去的人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完成任务,他不希望芃芃再向他提类似的要求了——并非做不到,可实在是费时费力。 没错,乾隆终于肯承认,对于他来说,也有费时费力的事儿了。 总之,在这次,乾隆刚嘴贱跟芃芃提出要以“一样她想要的东西”作为彩头,立刻就后悔了,开始打补丁,暗示芃芃,差不多就好了,不要再为难她可怜的阿玛了,她跟他约定的上一件东西,他都还没有为她找来呢。 “汗阿玛,儿臣怎么觉得,您这样说,是生怕儿臣会提出一些您做不到的事,让您面上过不去呢?”芃芃托腮瞅着乾隆:“而且,您这是已经默认您会输了吧?” 乾隆:“……” 乾隆开始装傻充楞,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芃芃。 -- 第228页 他难得露出这样窘迫的模样来,倒也让芃芃感到颇为惊奇。 “既然汗阿玛都这样好声好气地‘求’我了,那我肯定得答应。这样吧,我也不为难汗阿玛,如果我赢了,汗阿玛这几天就找个时间去婉嫔娘娘宫里头,看望一下六皇妹吧。” 虽说昨日四格格与七格格找茬之事已经过去了,但太后帮她出了气,那是太后的,芃芃觉得,乾隆平时这样疼爱自己,视如掌珠一般,自己也得给他个表现的机会才是,既然如此,她当然要跟乾隆告状。芃芃自认是个恩怨分明之人,对她怀有敌意之人,她要回击,而对她存有恩惠之人,比方说在四格格和七格格找茬时为她说话的六格格,她得予以回报。 让乾隆去看看六格格,可以增加乾隆与六格格相处的机会,也能为婉嫔多创造一些面见君颜的机会。六格格这个年龄,正是渴望父爱的年纪,虽然她平时总是表现出一副怎么样都好的姿态来,但这个年龄的孩子么,有些是要什么就一定会说出口,有些却是想要某件东西,但因为自己知道得不到,所以故意装作对那件东西毫无兴趣。芃芃觉得,若是六格格能够多一次见到乾隆的机会,她也会开心的吧? 乾隆听了芃芃的话,松了口气,虽然对于芃芃要求他去看六格格这件事感到有些奇怪,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可比让他去弄什么俄国大军的武器来得容易多了。 不就是找个时间去婉嫔那儿转转么,多大的事儿! 对于乾隆来说,这压根儿就不算是个事儿,因此,乾隆一口答应了下来。 在这之后,乾隆还特意提醒了芃芃:“你可要想好了,能够让朕许诺答应一个条件的机会可不多,你当真准备用在别人的身上,而不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当然,六皇妹既然帮过我,我也得帮帮她,让她得一回汗阿玛的宠爱才好。”说着,芃芃看向乾隆:“汗阿玛,您可得对六皇妹好一点儿,去了婉嫔宫中后,不许凶她哦,要多夸一夸她,最好走之前再给她赏赐点儿东西什么的。” “你使唤起朕来倒是不客气!”乾隆笑着点了点芃芃的脑袋:“你说,六格格帮了你?她帮你什么了?” 就六格格那个沉闷的性子,乾隆还真不觉得六格格有什么地方可以帮芃芃的。 芃芃于是将六格格是怎么在她被怼的时候帮她怼回去之事说了,末了,芃芃道:“汗阿玛,您说,儿臣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一下六皇妹?” “嗯,此次她做得的确不错,该好生嘉奖一番。”话虽如此说,但乾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虞,他这不虞,当然不是冲着六格格去的,而是冲着四格格和七格格去的。 本以为七格格是个乖巧的孩子,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也学会“拉帮结派”,跟着自己一个姐姐欺负自己另一个姐姐了,实在有些不像话,该好生教训一番。她到底年龄还小,兴许是被自家姐姐带偏了也未可知。 至于四格格,乾隆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自打几年前那件事之后,四格格的心境似乎就受到了影响,性子也变得格外尖锐-敏-感起来。有时候,连乾隆都不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正是因此,乾隆在慎重思考了一番之后才决定,不让四格格去抚蒙,而是让她就近嫁在京城。 不是说乾隆有多偏爱这个闺女,也不是依照大清的局势已经不需要靠着联姻来维持满蒙之间的关系了,而是,婚姻乃结两性之好,联姻更是如此。若是嫁过去一个深明大义的公主,对于大清,对于蒙古来说,自然是一件好事儿,可若是嫁过去的是个脾气暴躁又头脑拎不清的……乾隆怕结亲不成,最后反倒成了结仇。 简而言之,乾隆压根儿就不相信四格格能够担负得起联姻的重任来。 但是让四格格嫁在京中,怎么嫁也是有讲究的。倘若四格格性情温婉贤淑,是个脑子清楚的,乾隆便可以考虑把她嫁入重臣之家,一则让她的子孙后代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二则也让她成为重臣与皇室之间的桥梁来,让重臣之家与皇家的关系变得更为亲密。 可还是那句话,四格格担不起这个重任来。迎娶她这样的公主,对于重臣之家来说,可能不是什么荣耀,而是一件麻烦。毕竟四格格再怎么不着调,也是皇女,乾隆可以说她的不是,太后可以当面批评她,臣子们却只有讨好她的份儿。 公主嫁到臣子家,乃是出降,身份地位比夫家的人都高,非但不用伺候公婆,反过来,公婆还得伺候公主。当然,若是个知礼些的公主,自然不会真的让公婆来伺候她,而是凭着谦逊和友善的态度,来赢得夫家的好感。 但四格格?乾隆怀疑,她一旦嫁到别人家里,指不定会怎么折腾呢。 这也是乾隆在决定将四格格嫁到京城中时,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新任进士身上的原因。 以进士的出身,他再稍微提拔一二,也不至于辱没了公主,而对于那种本身条件一般,全靠十年寒窗苦读才升上来的人来说,能够尚主,全家人能够伺候公主,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尚主后,家里的前程也有了保障,可谓是两全其美。 乾隆又与芃芃说了一会子话,便按照惯例开始指导起小十二的功课来。 小十二不算是那等拥有天纵之才的人,在起初教导小十二的时候,乾隆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乾隆就发现,小十二虽不算那等绝顶的天才,但悟性也还算不错,且他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很是肯在功课上下苦功夫,每每遇到有疑问的地方,他都会拿出来好生跟乾隆讨教一番,有时候,他提出的观点,连乾隆都觉得新颖。 -- 第229页 一步一步,小十二走得很稳,也很扎实,与耐不下心、沉不住性子的十阿哥以及十一阿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小十二有一个好妹妹,总是找机会在乾隆跟前替他说好话,增加乾隆对他的好印象。在几种因素共同作用之下,慢慢儿的,乾隆对小十二的态度就变了,有时候,乾隆甚至会当着众人的面,夸赞小十二。 这似乎,无形之中,也给后宫放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信号,纯妃与嘉贵妃打量小十二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意味深长。 总体来说,乾隆现在跟小十二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对于这个儿子,乾隆还是颇为欣赏的,也愿意耐心教导他。小十二也很争气,字儿写得漂亮,功课学得扎实,每回乾隆教过他什么,过几天再问他,他能够记得清清楚楚,这也让乾隆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的一番辛苦解说没有白费。 “好了,咱们就暂且讲到这儿吧,方才,朕跟你说的那些东西,你自己去好生领会领会。”乾隆对着小十二如是说道。 其实,严格来说,乾隆并不是一个好老师。诚然,他自己会的东西不少,但他难以做到深入浅出,让他的学生尽快的领会他的意思,有时候,为了在小辈们面前显摆他的水平,他甚至会故意讲得云里雾里一些……每当这个时候,小十二、小鄂勒以及芃芃向乾隆提问的频率就会直线上升,这也让乾隆有些飘飘然。不过好在,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并不高,否则,小十二他们就该头秃了——不是剃出来的那种半秃,是全秃! 总的来说,在乾隆给他的学生们讲完一个知识点之后,给他们一些时间,让他们自己去思考,还是一件十分必要且重要的事。在思考完并提出了问题之后,这一块差不多就算是消化了。 从前小十二还没有进上书房中读书的时候,乾隆给小十二上课,芃芃也会在一边儿旁听,两人的进度还算是一致。 可自打小十二进入上书房开始读书,芃芃与小十二的进度就有些不同了。 因此,在小十二自行思考的这段时间,乾隆来到了芃芃的身边儿,准备给自家小女儿辅导一下功课。 然而,在与自家小女儿进行了一番问答之后,乾隆发现,刚才他教给小十二的那些东西,已经被小女儿全部掌握了。 不愧是朕的女儿,乾隆想。 自家小女儿在悟性方面比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乾隆一直是清楚的,所以,他倒没有对此表现出什么惊异来。 既然在知识点方面没什么好说的了,那就来看看小闺女的大字吧。 这样想着,乾隆让芃芃拿出了她写的字来。 芃芃偷瞄了乾隆一眼,颇为心虚地拿出了几张纸。 乾隆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字,眉峰不由蹙了起来。 他这小闺女,什么都好,就是这字写得……着实让人一言难尽。 前些天,十一阿哥写了一副与芃芃差不多样子的字,被乾隆给喷得狗血淋头,恨不得回娘胎重造。可面对小闺女…… 乾隆看了看低垂着小脑袋瓜子,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眼神却时不时朝着他所在的方向偷瞄的芃芃,却是感觉又好气又好笑,责骂之语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到底是自个儿的小闺女,字写得不好看,他好生教教她就是了,再不行,芃芃日后又不必考状元,也不必入朝为官,何必对她这般严苛呢? 若是被乾隆骂得惨兮兮的十一阿哥得知乾隆此时心中的想法,定会泪流满面。不愧是他爹,双标得这么理直气壮,简直跟太后一脉相承!乾隆跟太后,在对待芃芃的问题上,果然是嫡亲的母子! 不,太后兴许对芃芃还更偏心一些。偏心到什么程度呢? 若是她老人家发现芃芃的字没写好,她不会去责怪芃芃,只会责怪乾隆,连自家闺女都教不好。 #就是这么冷酷无情无理取闹# 总之,在乾隆发现了芃芃写出来的字实在是一言难尽之后,只得叹了口气,认命地捉着芃芃的小手手,带着她写了起来:“你看,下笔时要这样,写出来的字才会好看……平时你得了空,可以多练练。” “一时写不好,也不要着急,咱们芃芃还小呢,兴许是笔力不够才写不好字。” 一笔又一笔,一个字又一个字。 乾隆垂下眸子,专注地盯着芃芃跟前的大字,还时不时留意一下芃芃的情况,一旦芃芃有了一点点进步,他便表现得像是在朝堂上跟大臣们斗赢了嘴那样开心。那模样,任谁见了,都会说他是个极好的父亲。 那是独属于乾隆和芃芃的温馨氛围。 可以说,乾隆本不是一个多么有耐心的人,最近,他所有的耐心,几乎都用在芃芃身上了。 小十二瞧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稍稍出了会儿神,待回过神来,就惹来了乾隆的一记瞪视:“方才朕教你的那些东西,你都想明白了吗?若是想明白了,就借着往下学啊,怎么就开始偷懒了?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反倒在这儿发呆,朕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小十二泪流满面地被乾隆逮着一顿输出,赶紧手忙脚乱地把他面前的书翻到了下一页。 尽管现在他还有些心神不定的,但他还是逼迫自己看了起来。没有办法,汗阿玛的表情实在是太恐怖了QAQ。那一瞬间,小十二简直想起了他家额娘的河东狮吼……咳咳,虽然没有那么夸张啦,但是乾隆方才的模样,跟他家额娘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真的很像! -- 第230页 乾隆若是知道,在小十二心中,他居然会与皇后相像,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在训完了小十二之后,乾隆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芃芃这边,他的态度顿时跟前一秒判若两人:“芃芃来,咱们继续……若是你累了,就告诉汗阿玛,汗阿玛让你休息会儿。你年纪还小,很不必着急,再说了,劳逸结合,才能够学得快……” 一旁疯狂啃书的小十二听了这话,简直是泪流满面。他家汗阿玛对他妹妹,是真的好啊,为什么他没有这种待遇! 这个问题,大概没有人能够为小十二做出解答。 …… 在为小十二辅导完功课之后,乾隆在翊坤宫与皇后母子三人一道用了晚膳,而后便起驾回养心殿。 不是他不想留宿翊坤宫,实在是这些天挤压了不少公务,有些还挺紧要的,他得加班尽快处理掉。 当然了,为了让自个儿轻松一些,乾隆还专程给自己找了一个小助手,来帮着自己处理掉一些繁冗琐碎的事情。 这等事,自然要交给乾隆信任之人来做。一般而言,入了朝的阿哥们,就是小助手以及小秘书的绝佳人选。如今入了朝的阿哥们一共有五位,便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 其中,大阿哥与三阿哥已被剥夺皇位继承权,乾隆虽说后来当着两个儿子的面反省了自己的错误,但说出的话不能收回。为了避嫌,自然不好把处理奏折之事交给他们。 至于底下的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 乾隆一想到毛毛躁躁的四阿哥,再想想自以为将野心藏得很好的六阿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点了五阿哥来给他帮忙。除此之外,福隆安也被他一并揪到身边来打下手。 对于孝贤皇后的几个子侄,乾隆向来十分欣赏和器重,既然器重,那么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就会想着交给他们。 算算时辰,福隆安这个时候,也该入宫了吧?不知道,对于准噶尔部受俘仪式之事,福隆安是怎么想的,年轻人,就该让他们多锻炼锻炼,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了,乾隆想。 是的,就在前不久,准噶尔发生了内乱,乾隆看准时机,派兵对准噶尔进行了攻击,并平定了噶尔达瓦齐。是以,最近乾隆的心情不错。 然而,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乾隆的瞳孔猛然收缩了起来 只见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正与一个戴着旗头的女孩子遥相对望。 那女孩子便是四格格。四格格显然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身着桃红色上裳,下罩深一色的长裙,一头乌发简单地盘起,耳上分别缀着珍珠耳坠,脖颈间饰以珍珠项链。那珍珠颗颗莹润饱满,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五官秀美。 此时,四格格正站在那少年跟前,眼神明亮,笑容羞涩,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绯色,让人一看之下,很容易便能得出结论:四格格坠入了爱河。 而那名少年,也不是旁人,正是方才乾隆还想着的福隆安。 只见四格格站在福隆安面前,满心欢喜地与福隆安说着些什么,她倾着身子想要靠近福隆安,谁知,福隆安却倒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相较于四格格的热情,福隆安的反应,只能用冷淡守礼来形容。 显然,他很明白,这里是皇家后花园,他是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在这里与四格格传出什么绯闻的。并且,四格格也实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四格格见福隆安对她百般躲避,失望之下,不由问道:“我就这般惹你厌烦么?” 她那张鲜嫩的小脸上,失望之色是那样的明显,若是换个怜香惜玉的人来,此刻就该上前安慰她一番了。 可福隆安依旧是那副谦恭而又疏离的表情:“男女有别,此处又是御花园,请四格格自重。” “不是御花园……咱们就可以好好说话了吗?”四格格满含期待地问。 乾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脸色阴沉地瞪着四格格:“你有什么话想说给福隆安听?不妨也一并说给朕听听!” 第56章 三合一 “微臣给皇上请安。”福隆安见乾隆来了, 借着向乾隆请安的机会,赶紧离四格格远了些。 虽说被金枝玉叶爱慕,是一种福气, 但四格格的这种福气, 他可受不了。不是他想以下犯上, 说四格格的坏话,而是四格格的这种行为,未免太不讲究了些。即便是真喜欢他,也不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他示好, 宫中人多口杂, 若是一旦不慎走漏了风声,只怕皇家名声都要被四格格给带累了。到时候,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福隆安,以及福隆安背后的富察家, 说不定都要被四格格连累! 往日里, 福隆安也不是没有被别的贵女暗恋过,但对方顶多是送个秋波, 或是朝着他投掷几个香囊,很是含蓄委婉, 福隆安虽说对那些贵女无意, 但对她们的心意,还是颇为珍稀的。这还是福隆安第一次知道, 原来, 被女子爱慕, 竟也可以成为一种灾难。 乾隆对于福隆安向来赏识器重,说句不好听的话,他与福隆安相处的时间, 比他和身为亲闺女的四格格还要多上一些,乾隆自然不会为了四格格而去斥责福隆安。 他见福隆安面色苍白,有些无措的样子,也心知这件事怪不到他的头上,便温言安抚了他几句,然后拍了拍福隆安的肩膀,对他道:“你先去养心殿吧,这个时候,永琪只怕已经到了。放心,朕有眼睛,看得清楚谁是谁非,朕是不会因为其他人的过错,而处罚你的。” -- 第231页 受俘仪式究竟怎么举行,最终得由乾隆来拍板,但在此之前,根据乾隆的要求,五阿哥和福隆安一道草拟一个章程出来,这一点,在福隆安入宫之前,乾隆就已经安排好了。 因周围有外人在,乾隆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该传达到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他知道这件事不是福隆安的错,不会为了四格格而处罚福隆安,他让福隆安按照原先他们说好的那般行事,他对福隆安依旧看重。 福隆安闻言,如释重负。 他真心实意地向乾隆道了谢,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撵着他似的。他决定,往后若是再被传召入宫,得小心着些,万万不能再犯与今日同样的错误。 在福隆安离开后,乾隆目光森寒地看着四格格,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与方才面对福隆安时的温和截然相反。四格格还保持着给乾隆行礼的姿势,因为乾隆一直没让她起来。 此时,也不知是因为福身的姿势维持得有些久了,还是因为对乾隆充满了畏惧,四格格的身子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乾隆冷哼了一声:“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方才,你不是很能说吗?” “儿臣……儿臣……”在乾隆毫无保留的威压之下,四格格连舌头都开始打颤了。 曾经,她也是将乾隆当做父亲一样来敬爱、将他当做英雄一样来崇拜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乾隆,只余敬,没有、也不敢有爱了呢? 今日之事,的确是四格格自作主张了。因为四格格在从太后那里得到暗示、并把目标瞄准了福隆安时,没能得到她额娘纯妃的支持。当时,四格格兴致勃勃地跟纯妃说起她相中福隆安之事,还对纯妃列举了如果她嫁进富察家,母子三人能够得到什么好处,可末了之后,纯妃只是冷冷地告诉她,不要多事,太后和乾隆既然对她的婚事有了打算,那么她们母女慢慢等着就是。纯妃说,眼下,正是六阿哥的紧要关头,六阿哥也马上就要迎娶嫡福晋了,万万不能够在这时候惹来乾隆和太后的不满。 那时,四格格便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中一样,凉到了骨子里。 六阿哥、六阿哥,什么都是六阿哥,额娘这心思,这慈爱之情,能否分给她半分?难不成,只因为六阿哥是个阿哥,有朝一日兴许能够让纯妃母凭子贵,她这个做女儿的,就一点儿都不重要了吗? 其实,对于纯妃前后态度的变化,四格格是隐隐感觉到了的,当初她还年幼时,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被戏称为“佛手公主”,颇得乾隆喜爱,那时候,纯妃待她当真如眼珠子一般,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她,还时常教导六阿哥要让着妹妹、保护妹妹。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变了呢?大约是那次,母子三人与三阿哥夫妇一道参加的那场小型宫宴上,四格格说错了话,导致她在乾隆和太后那儿失了宠吧? 当时,在禁闭中,纯妃对四格格态度就已经有些冷淡、不如从前热络了,四格格对自家额娘一向孺慕,还以为是纯妃受了训斥,心情不佳之故。四格格觉得纯妃会受训斥,有部分原因在她,于是,自那以后,四格格在纯妃面前,越发小心翼翼,唯恐惹得自家额娘不高兴。可即便如此,纯妃对四格格依旧是越来越淡漠了。 兴许是有了三阿哥前车之鉴的缘故,纯妃并没有把她的态度摆在台面上,明面儿上,她给六阿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就一定会为三阿哥和四格格也准备一份,但作为与纯妃最亲近的人之一,四格格还是能够感受到这之中的差别。纯妃为六阿哥准备的,一定是六阿哥喜欢或者用得上的,但给三阿哥和四格格准备的,往往都是敷衍了事,并不考虑他们的实际情况,换句话说,六阿哥需要什么,纯妃就为她的三个孩子准备什么,以此来彰显自己的“一视同仁”。 后来,六阿哥出宫建府了,偶尔回到宫中来给纯妃请安时,纯妃会热络地为六阿哥张罗晚膳,提早命人备下六阿哥爱吃的菜,晚膳时纯妃屡屡为六阿哥夹菜,偶尔也会照顾一下身边儿的四格格。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当真是母慈子孝,氛围正好。可四格格却是有苦难言——纯妃为六阿哥夹的菜,都是六阿哥爱吃的,可偶尔为四格格夹的那几筷子菜,多半都是四格格不爱吃甚至是讨厌的。 旁人眼中的母慈子孝,对于四格格而言不啻一种折磨,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是一个旁观的外人,纯妃和六阿哥才是真正的母子一般。可偏偏,四格格还得打起精神来,强颜欢笑,以免让人看出什么不对来,更不能扫了纯妃的兴致…… 那时,四格格终于体会到了当初被她鄙夷谩骂过的三阿哥的心情。 四格格那般厌恶三阿哥,甚至厌恶到一见面就忍不住想怼他的地步,就是因为纯妃总在四格格跟前说,三阿哥做错了事,连累得纯妃没能升上贵妃之位,偏偏三阿哥还不知道悔改,自打出宫建府之后,便对纯妃这个额娘和底下的弟弟妹妹们不闻不问,委实是个不孝子。四格格对自家额娘有多心疼,对三阿哥就有多不满。 可终于,现在也轮到她自己尝试这种滋味儿。 六阿哥回宫时,也察觉到了纯妃与四格格母女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如往日那般亲密,纯妃告诉他,那是因为四格格性子不沉稳,总是做错事,纯妃作为她的额娘,自然不能一味地纵容她,得冷一冷她,让她好好收敛一下性子,日后才不会吃亏。由于纯妃素日里在六阿哥心中的良好形象,六阿哥很轻易地就相信了纯妃的话,相信她并不是突然就不关心四格格了,而是为了四格格好,所以才这般对她。 -- 第232页 对此,四格格很想笑。她想告诉六阿哥,是因为她不得宠了,没有用了,甚至还会连累纯妃,才会被纯妃这样对待——就如同当初的三阿哥一般。但面对这个一母同胞且关系还算亲密的兄长,四格格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说来也是讽刺,当初四格格对三阿哥是那么的鄙夷,可如今,她却活成了他当初的模样。 事情发展到这里,四格格的心态,其实已经有些不稳了。她的心智本就不算多么成熟,又没有得到适当的引导,心中的那些委屈经过日复一日的沉淀,想法和行为,自然也变得一日比一日偏激。 四格格自己不得父母喜爱,偏偏芃芃却有着她梦寐以求的一切,不仅皇后对她关怀备至,乾隆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宠着,三天两头驾临翊坤宫,就为了去看她,众位格格在向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看向芃芃的眼神,也明显与她看的孙女时不同,那种浓稠到几乎快要溢出来的疼爱,与长辈对小辈普通的关爱,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四格格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对劲儿,但每每见到芃芃,她的心中就会生出一股戾气来。芃芃过得越是幸福,就衬得她的生活越是糟糕。明明都是皇女,为何差别这么大?芃芃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只怕乾隆和太后连句重话也不曾对她说过吧?哪像四格格,三天两头就被纯妃冷暴力,暗示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由于心中的那股戾气和不平,四格格便总想给芃芃找些麻烦。最好让芃芃和她一样,也挨一顿骂,才叫痛快。四格格对六格格和七格格就没有这种情绪,也是因为六格格和七格格都有各自不尽如人意之处,六格格与婉嫔母女圣宠稀薄。每个月能见上乾隆一面,就已经不错了,有时候不走运些,兴许两三个月都见不到乾隆的面。 七格格是魏嫔的爱女,被魏嫔捧在手掌心里宠着,手把手地教导着,且七格格在乾隆跟前也有几分圣宠,看似她也应该在四格格所厌恶的人之列。可实际上,依照四格格的观察,魏嫔与四格格的额娘纯妃,极有可能是一路货色,魏嫔与七格格这对母女也就是面儿上看着光鲜,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谁也不知道。 其他几个姐妹跟四格格一样,都是小可怜儿,唯有芃芃是她们之中的“叛徒”,或者说是例外,七格格自然也就格外地针对芃芃。这在其他人看来,兴许有些不可理喻,但这就是四格格的心路历程。 四格格觉得,纯妃突然对她那般冷漠,是因为她“没用了”,既不能在乾隆跟前为纯妃博得宠爱,也不能对纯妃与六阿哥的“大计”产生什么助益。 那么,若是她重新让自己变得“有用”起来,是不是,她与纯妃之间的关系就能够回到从前? 在得知,太后有意在京城为自己择婿后,四格格的心思立刻活络了起来,她想到了曾经让自己惊鸿一瞥的少年,想到了这个少年的出身和乾隆对他的看重……在那一刻,四格格就下定了决心,她要嫁给福隆安。如此一来,她便能够摆脱现状,重新得到幸福,额娘和兄长再也不能一味地责备她、忽视她,而她也将拥有一个可心的如意郎君。 可惜的是,四格格在将太后暗示她的话,以及她自己的想法告知纯妃之后,纯妃压根儿就不把她的想法当回事儿。 “你能够看到富察家次子的好处,别人自然也能看到。你除了皇女的身份之外,有哪一点配得上富察家的次子?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这个不得宠的皇女,在皇上眼中的分量,只怕远远比不上富察家!”在这方面,纯妃倒是比她的女儿更加的理智清醒。 “倘若太后真的给了你那样的暗示,结合着皇上最近频频召见青年才俊的行为来看,他多半是有意要将你许配给那些人之一。”显然,纯妃消息也是颇为灵通的,在乾隆身边儿,她从来就没少花过功夫。纯妃本不想与四格格说这么多,但为了打消四格格的念头,还是决定将这些告诉了她,免得她总是做白日梦,到时候连累纯妃和六阿哥。 事关四格格的终身大事,听到此处,四格格再也忍不住了,双眼中满是急切:“不知汗阿玛最近都召集了哪些人?”她虽想嫁给福隆安,也对福隆安有几分喜欢,但福隆安说到底,只是她过上幸福生活的一个媒介而已,倘若乾隆为她选择的人不是福隆安,而是一个与福隆安同一等级的勋贵子弟或是高官之子,她也能够接受。 谁知,纯妃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破了四格格的幻想:“皇上召见的人,多为今科进士,或是一些没有太大才能的勋贵子弟……看样子,皇上是更加青睐青年进士。” 四格格呆愣了一会儿后,开始向纯妃求助:“额娘,帮我,我想嫁给福隆安!我知道额娘这几年来不大喜欢我,可说到底,咱们是一体的。我若是嫁得好了,额娘面儿上也有光,且还能够帮衬到六哥……” 这时,纯妃轻蔑的眼神便扫了过来:“就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本宫可不敢指望你。你汗阿玛既然已经对你的婚事有了安排,你只管接受他的安排就是,不许再打富察家次子的主意。你六哥最近大婚在即,你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六哥,又是六哥…… 四格格正处于叛逆期,平日里因着纯妃的差别对待,正是满心愤懑。因着纯妃这句话,她彻底爆发了。 纯妃不是觉得她不可能嫁给福隆安吗?她就要好好打一打纯妃的脸!只要她能顺利嫁进富察家,日后,即便是纯妃见了她,也得笑脸相迎! -- 第233页 在四格格产生这样的念头之际,恰好乾隆召了福隆安进宫来,这在四格格看来,便是连老天爷也帮着她。于是,她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了,主动上前去找福隆安搭话。没有想到,福隆安对她唯恐避之不及,更没想到,她向福隆安示好的一幕,被乾隆撞了个正着…… 乾隆看着四格格如鹌鹑般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这个闺女究竟是胆大,还是胆小。若是胆大,为何会抖成这样,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若是胆小,也不能不顾及女儿家的矜持,做出这等事来。 然而最终,乾隆顾及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只是狠狠地威慑了四格格一番。 而后,他就用更为威严的态度对着周围的人道:“今日朕不管你们是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最好都给朕忘掉,否则,朕不介意为了皇家声誉,下一回狠手!”说着,他周身被浓浓的戾气和杀意所裹挟,御花园中的下人们纷纷低下头去称是。 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忤逆乾隆,否则,他们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们就会头首分离。 乾隆身边儿的吴书来则是负责清点在场的具体有哪些人,一一记在心中,来日,若是消息被泄露出去了,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 在做完这件事后,乾隆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四格格,满眼厌烦之色:“把她给朕带上!像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属于我大清皇女的气度!” …… 芃芃在得知四格格干的好事儿时,是乾隆派人请皇后过去商议对策之时。 虽说乾隆当时警戒了周围的下人一番,但宫中的舆论要控制,否则一旦四格格做的这些事穿出宫去,所有皇女都会被她连累,抬不起头来。除此之外,四格格本人,既然犯下了这等大错,自然也要接受惩罚。 这些,都是需要与皇后进行商量然后实行的内容。 当芃芃听闻四格格打扮得花枝招展,跑到御花园中对福隆安倾吐爱意之时,小小的嘴张得老大。 不是,现在大清皇室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居然允许自家皇女倒追一位朝臣之子?她记得,眼下的男女大防还是挺重的啊! 不过,在芃芃所知道的“历史”上,四格格倒的确是如愿嫁给了福隆安。 虽说四格格做出了出格的事儿,但她到底还是乾隆的女儿,不知道乾隆会不会被她求上一求,最终就让她如愿以偿,嫁进富察家?毕竟,今日御花园中的那一幕,终究还是个隐患。可若是四格格嫁给福隆安了,乾隆再对外声称他们其实是有婚约的,所以四格格当时的举动虽然于理不合但也不算太过出格……这样一来,倒是能彻底将这件事给抹过去。 芃芃其实也挺想跟着皇后一起去吃瓜……啊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的。但她也知道,若是发生了别的事,兴许她朝着皇后撒个娇,皇后就把她也一并带过去了。唯有此事,乾隆不会希望她到场,皇后也同样不会希望有些事过早地污了芃芃的耳朵。 芃芃: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但其实,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存在什么污不污的。 在芃芃胡乱脑补着的时候,皇后已经梳妆打扮完毕,坐过来轻轻抱了抱她,对她道:“你先乖乖在翊坤宫跟你十二哥练大字,你汗阿玛不久前才说了,你的大字有了进步,但还需要持之以恒的练习。” 芃芃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乾隆对她的滤镜究竟有多厚,居然会觉得她那种字算是有进步? 好吧好吧,不管乾隆因为对芃芃滤镜过厚才美化了芃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乾隆也算是帮芃芃保住了她在皇后跟前的颜面,以及她的小伪学霸人设。 芃芃不知道,其实乾隆在当着皇后的面夸芃芃的大字儿时,也有些尴尬。若是让乾隆夸自家闺女别的方面,他能够连续吹嘘好几天都不带重样的,可让他夸闺女的字儿……只要他一想到自家闺女那手歪歪斜斜的字儿,他就不由词穷。 但为了避免暴露乾隆不会教学生,连自家闺女都教不好的事实,乾隆还是昧着良心在皇后跟前撒了谎,说芃芃写得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比起之前来有了进步……这样的说辞,也显得他有在用心教不是? 皇后早就习惯了乾隆对芃芃长篇大论的夸赞,乍一听到这般精简的夸赞,还有些不适应呢。 “看样子,臣妾要好生看一看芃芃现在写的字了。” 乾隆闻言,顿时一派尴尬。 而眼下,在芃芃跟前,皇后也对她道:“乖乖的,待会儿你写的大字,额娘回来是要检查的。” 顺便验收一下乾隆辅导芃芃这么些日子以来的成果。 芃芃闻言,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此时的她,也没有功夫去考虑吃瓜之类的事了,只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应付她家额娘的考察。 这可真是,要命了。 …… 皇后离开的这段时间,芃芃度秒如年。在遇到棘手的事情时,她很想把笔叼在嘴里,好生思考应对之策。但很可惜,毛笔不是圆珠笔或者水笔,其体型与后两者相比,显得又大又重,就芃芃这小嘴儿,才刚一叼上去,毛笔就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芃芃顿时在心中哀嚎,连毛笔都欺负她! “要帮忙吗?”小十二难得见到自家妹妹这般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心中立刻便涌出了身为兄长的责任感俩。只见他凑上前,准备供妹妹差遣,或是帮着妹妹出谋划策。 -- 第234页 若是在往常,遇到这么个免费拉动力,芃芃肯定早就已经把小十二指挥得团团转了。可是这次么,芃芃只是瞥了小十二一眼就把头扭了回去,神色恹恹的。 额娘要检查她的大字,小十二能起到什么作用?又不能帮她代笔。小十二的字,额娘可是认得的。 况且,就算真找小十二来帮忙代笔,情况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毕竟,小十二的字,也只能说是平平。 可小十二似乎意识不到自家妹妹的着急似的,他见自家妹妹不理会自己,开始催魂般的念叨:“妹妹,妹妹……” 然后,他的头上就挨了一颗暴栗:“闭嘴!” …… 待皇后与乾隆商议完处置四格格之事,回到翊坤宫中时,已经快到下匙的时间了,显然,这件事情的善后处理,即便是对于她们来说,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皇后一边儿坐在铜镜前卸去头上的珠环钗饰,一边儿问心腹芳柔:“五公主与十二阿哥眼下在做什么呢?” 芳柔一张俏脸上是满满的心疼:“回禀皇后娘娘,两位小主子自您走后,便一直在书房中诵读书籍、练习大字。他们毕竟年龄还小,这样身子怎么吃得消?您还是快去劝劝他们吧!” 皇后闻言,倒是有些欣慰:“看样子两个孩子都没有偷懒,甚好。你以为,本宫不希望他们能好好休息,无忧无虑地长大吗?本宫也想,可本宫不能这么做。纵子如杀子,本宫必须对他们更加严厉,也唯有如此,他们未来才能成器。眼下他们多流一些汗水,日后他们便能够” “主子说的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只知道不让小主子们累着,却没有考虑到,别的方便的事。”想了想,芳柔终是没忍住,继续劝道:“两位小主子年纪到底还小呢,主子不要对他们太过苛责了。” 实在是不能怪她多嘴,皇后看着就像一位对子女要求极为严格的母亲。 对于身边儿人总是担心她苛待了芃芃与小十二这一点,皇后颇为无语,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心腹,因此皇后还是应道:“放心,本宫有分寸的。” 这时候,皇后已经决定了,待会儿她回了小书房,不管芃芃与小十二大字写得如何,看在他们态度还算认真的份儿上,她都要将他们夸上一夸。 然而,当皇后抵达小书房后,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 只见小十二不知何时,已经趴在桌案边儿上睡了过去,面前的大字只摆着薄薄的一摞。他用小手枕着脑袋,睡得颇为香甜,嘴角还挂着一滴可疑的晶莹。 ……亏芳柔还说两个孩子认真刻苦,就小十二这副懒散的模样,哪里能跟认真刻苦四个字搭得上边?皇后看着小十二,内心开始咆哮,决定了,待小十二醒来,要对他要求更高一些。他就是因为态度总是太过懒散,才没有办法发挥全部的潜能,定是这样! 这时候,皇后又把视线转移到小十二身旁的芃芃身上,只见芃芃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纸,还在奋笔疾书。与小十二不同,芃芃的面前摆了厚厚的一摞大字。 看样子,在皇后离开之后,芃芃是真的一点儿没有偷懒,有在认真练字呢。 见状,皇后总算是点了点头。好在两个孩子之中,有一个是懂事听话又勤劳的,若是芃芃也像小十二一般见缝插针地偷懒,皇后就该头疼了。 想到这儿,皇后不由摸了摸自己弧度还不算明显的小腹。也不知道,待这个孩子出生,它会更像自己的哥哥,还是更像自己的姐姐。皇后由衷地希望,它能够更像自己的姐姐一些。 鉴于芃芃练字的态度十分优良,皇后决定,无论她写得怎么样,是否像乾隆说得那样“有了不小的进步”,皇后都要夸她一顿,并奖励她休息一天。 这年头,像芃芃这么“老实”的孩子可不多了,要好好鼓励一番才是。 然而,当皇后走到芃芃跟前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并且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洗一下眼睛。 这?就这?就这字儿,乾隆居然还好意思昧着良心夸赞,说是进步不小了?!!! 老实说,皇后非但没觉得有什么进步,反而觉得芃芃这字的质量连以前都不如,但看在小闺女正哼哧哼哧写得费劲儿,皇后实在没好意思打断她。 芃芃埋头苦干之时,也察觉到了皇后复杂的心情,顿时嘴角悄悄儿地勾起了一抹笑,很快,这抹弧度又在她的嘴角消失不见,快得像是压根儿就没出现过一般。 看样子,她的策略是有效的。只要皇后看到她这般“勤奋刻苦”,哪怕她写的大字不尽如人意,皇后也不会舍得太过苛责她了。就跟老师会对聪明但顽皮的学生恨铁不成钢,但对于那等勤奋却又资质平平的学生,他们免不了会多一些理解和包容一样。 其实吧,别看芃芃哼哧哼哧写得这么卖力,她其实就是在赶工,重量不重质。而且,小十二面前练大字的纸之所以会薄成那样,其实也有芃芃的功劳…… 芃芃假惺惺地为小十二即将受苦的小手板心或是小屁屁哀悼了两秒钟。这可不能怪她,谁让小十二自己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关头睡着了呢? 过了一会儿,芃芃像是意识到了皇后的存在一般,仰起小脑袋,稚声稚气地对皇后说道:“参见皇额娘。”她顺着皇后的视线,看到了自己不堪入目的字迹,顿时有些窘迫,小小的脸涨得通红,成了一张苹果脸儿,手忙脚乱地将那副字藏在了自己的身后,却没料到,她藏起了一幅字,底下其他的字却是藏不住了。 -- 第235页 芃芃顿时低垂着脑袋,声如蚊讷:“额娘别看了,我,我写得有些累,已经渐渐握不稳笔了,所以……”她这话,算是为自己大字的水准倒退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闻言,面色柔和地对她道:“既然累了,就好生歇一歇吧,需知,效率永远比你用功的时间长短更重要。往后,若是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你只管先休息一阵再说,额娘是不会怪罪你的。” 芃芃闻言,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好。” 而后,皇后就凑到小十二身边,脸色铁青地伸出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用力扣了扣。 笃笃笃! 小十二的耳朵动了动,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皇后见状,也随着他换了个方向,继续敲桌面。 如是几回之后,小十二终于忍受不了这样的“骚-扰”,睁开了眼睛:“妹妹别闹了,让我再睡会儿,额娘回来再……” 下一秒,皇后放大的脸出现在小十二的眼前,小十二顿时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什么睡意都没有了。 …… 在小十二被皇后罚站的档口,芃芃拉着皇后的衣袖,催促她讲起了四格格之事。 芃芃很是好奇,这件事最终究竟是怎么处理的,是对四格格大加斥责,还是让她得偿所愿? 皇后叹了口气,将她到纯妃宫中后发生之事对芃芃进行了一个总结概括。 乾隆在将四格格拎回纯妃的宫殿之后,当着皇后和纯妃的面,将四格格大加斥责了一顿,骂她不知廉耻,置皇家威严于不顾,不配为皇女…… 为了让纯妃不要在自己跟前哭哭啼啼地为四格格求情,乾隆还特地疾言厉色地对纯妃进行了一番叮嘱。 然后,乾隆开始向皇后和纯妃询问,她们认为,这件事该怎么处置为好。顺着四格格的意,让四格格嫁给福隆安这种提议就别提了。虽然这是最简单也是成本最低的一种方法,但乾隆绝对无法容忍被自己女儿逼迫这种事。 是的,乾隆认为,四格格的这种行为,是拿她自己的名声,在逼乾隆下旨将她嫁给福隆安。乾隆想着,这次他若是纵容了四格格,指不定底下其他的格格日后也会有样学样,所以,这个先例,决不能开! 皇后在听了乾隆所表达的意思后,道,四格格所犯下的,是大错,必须得到足够的处罚,福隆安那边,也要适当的安抚一下。与此同时,他们得进一步地约束宫中之人,杜绝这消息传出去的可能性,哪怕是一点也不行。 但,唯有一点,让人难以决断,那便是究竟给四格格一个什么样的惩罚呢?若是轻了,只怕她吃不到教训,且也与她所做的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符;重了,总得给后宫之中其他人一个理由,否则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这样惩罚四格格呢? 纯妃在听了这番话后,向皇后和乾隆提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策略,那便是以她生病卧床为由,让四格格去寺庙中为纯妃祈福,待过个今年,再将四格格给接回来。到时候,四格格教训也吃到了,宫中的人也淡忘了此事,岂不是正好? 对于纯妃不包庇自己的女儿,乾隆甚是满意。 皇后也觉得,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谁知,这时候,四格格却突然抬起头来:“额娘可真是‘深明大义’,当初在三皇兄被汗阿玛责骂之时,果断抛弃了三皇兄,如今又把我也当做一枚弃子……” 第57章 三合一 四格格的话语中, 充满了怨恨之意,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孩子对自家额娘说出的话。 纯妃闻言, 有些不悦地开口道:“你这是在责怪额娘没有为你求情吗?额娘平日里就告诉过你, 你的性子要改一改, 总这么下去不行,可你这孩子就是不听,倔得很……你怪额娘,也是应该的, 谁让额娘把你给宠坏了呢?这次, 你犯下这样的大错,稍有不慎, 你自己名声毁了不说,还会带累其他格格的名声, 便是额娘也保不了你了。” 说着, 纯妃别过头,看起来既伤心又愤怒的样子, 将一个母亲在面对死不悔改的女儿时那伤心又难过的模样展现得淋漓尽致。看到了这一幕,即便是先前对纯妃很有怨言、觉得她没有把女儿教好的乾隆, 也不由对她生出了些怜悯之意, 与此同时,乾隆对四格格是越发不满了。 早几年四格格小的时候看着还好, 后来越长越歪, 性子也越来越左。前些天在太后那儿想欺负芃芃不说, 如今自己做出这等事来,不思悔改,反倒责怪生她养她的额娘, 若是再不好好管教一番,天知道四格格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与此同时,乾隆心中也下了决心,其他几个格格们的教育也要抓一抓了,万万不能再养出一个四格格来。 四格格听了纯妃的话,却是笑了几声,眼中满是苍凉:“你宠我?你的宠,就是偏心六哥,却对我不闻不问吗?自打我被汗阿玛和皇祖母训斥,失了圣宠,你就不再宠我了。你只知道关心六哥,根本就不关心我的感受,就像当初三哥失宠之后,你对三哥做的那样!你可以责怪我,谁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没用,不能像五皇妹一样,让你母凭女贵,但你不要再装作多爱我的样子了,没得让我恶心!” 许是委屈与愤懑在心中挤压得太久,四格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是,她承认,这次她做的事是不对,该怎么罚她,她受着就是! -- 第236页 但纯妃能不能不要一边踩着她,通过出卖她的方式来向乾隆表现出自己的“深明大义”,一面又非要在乾隆等人跟前装出一副纯妃很爱她,只是她这回太不争气了,纯妃才不得不下重手罚她的样子? 这让四格格感到很是齿冷,也让她忍不住,想要在乾隆跟前揭穿纯妃的真面目。 “你……你这么会这样想额娘呢?”纯妃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无论你是否得宠,你都是额娘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额娘这几年不像从前那般宠你了,也不过是因为额娘意识到,你已经长大了,该好生约束一下你的性子,不可以让你向从前那样胡来了。”说着,纯妃摇了摇头:“额娘没有想到,额娘的一番苦心,竟会被你这样误解。” 一直以来,纯妃都把儿女视作自己的附属物。她没有想到,自己的附属物,也会有想要反抗自己的一天,且还是当着乾隆的面反抗自己。这种认知,让纯妃很是不快,当然,她对四格格的自作主张,更是不快。 四格格就是愚蠢又固执,半点儿没有学到纯妃的聪明劲儿。之前四格格向纯妃求援,说要让纯妃帮助她嫁给福隆安的时候,纯妃明明已经拒绝了,且还让四格格不要再打这个主意,可四格格偏是不听,非要一意孤行。如今出事儿了,反倒责怪起她这个做额娘的来了,简直不可理喻! 纯妃和四格格这对母女,一个歇斯底里,且才犯了大错,一个秀美轻蹙,眸中隐有泪光,无论是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四格格不对,而纯妃呢,只是一个面对叛逆的女儿无可奈何的母亲罢了。 乾隆自然站在爱妃这一边:“四格格,你就是这样对自己的额娘说话的吗?朕看,你不但不知廉耻,还不忠不孝!给朕跪下!”他对这个女儿,简直是失望透顶,连一个眼神也不想再给她。 乾隆的命令,四格格自然不敢不听,事实上,她不仅对纯妃,对乾隆这个做阿玛的,也是有怨的,只是她不敢说罢了。若是在普通的家庭中,孩子走错了路,阿玛与额娘肯定都得为此负责,“养不教,父之过”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只是,在皇家,乾隆贵为皇帝,日理万机,自然不可能对没一个儿女的教养上心,他有一千种一万种理由缺席四格格的成长历程,且也有着充分的理由对四格格疏于关心。毕竟,他是那么的忙碌,毕竟,四格格只是他诸多儿女中的一个,毕竟他是不会错的,因为他是皇帝。 四格格今日本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可眼下,她已经哭花了妆容。她那凄楚的神色,让皇后看了都有些不忍。她毕竟是个做母亲的人了,如今膝下有一双儿女,且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对于与她作对的宫妃,她自是百般看不惯的。可对于这些尚未长成的孩子们,皇后总是有着更多的宽容之心:“皇上,不妨听听四格格还想说些什么吧。孩子的心思现在都杂得很,若是不让她把心中的不满都说出来,咱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地方想左了,也不好敦促她改正不是?” 乾隆虽还有些不虞,但到底还是默认了皇后的话。这些年,皇后在宫中威严日盛,已坐稳了中宫之主的位置,在人前时,一般乾隆不会轻易反驳她的意思。且乾隆也想要知道,当初他记忆中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女儿,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变得越来越阴翳的。 四格格见状,朝着皇后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曾经因为受到纯妃的影响,四格格对皇后是颇有敌意的,在见了皇后时,虽然礼数上不会缺什么,但也不会给皇后什么好脸色。四格格没有想到,在自己最为孤立无援的时候,皇后居然会出面帮她说话,这让她无比的感激。 在皇后的示意之下,芳芷递给了四格格一块干净的手帕,示意她把脸擦干净,平复一下情绪再说话。 四格格擦干脸上的泪痕,深吸了口气,才用带着抽泣的话音对乾隆道:“汗阿玛,您还记得,前些年,您请三哥三嫂入宫之事吗?那会子,额娘因为觉得三哥被剥夺了继承权,对她来说没用了。自打三哥出宫建府后,额娘就对三哥不闻不问。那时候,儿臣还为额娘打抱不平,斥责三哥……如今,也算是报应,儿臣也受到了同样的对待。” “怎么,纯妃苛待你了吗?”皇后问。 四格格摇了摇头:“额娘因为三哥那件事,被汗阿玛和皇祖母训斥过,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明面儿上,她自然是没有亏待我的,可实际上,额娘早就不当我是她的女儿了……” 今日四格格一母同胞的兄长六阿哥恰好也进宫来给纯妃请安,听说自家妹妹犯了事,出于对妹妹的关心,便一道来旁听。谁知道,他竟会从妹妹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来!他不由上前斥责妹妹:“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额娘不疼爱你?咱们三兄妹中,额娘最疼的就是你!前些日子,她还专程找了工匠来为你打簪子,还有前些日子,咱们一道用膳时,额娘还亲自为你夹菜,那样关心你,你是有多冷血,才能够昧着良心说出额娘不关心你的话来?” 面对六阿哥的指责,四格格显然也很是激动:“那你是有多眼瘸,才会看不出来额娘对你的偏心!额娘特意找了工匠来打簪子,是因为你即将大婚了,额娘自然要为未来的六福晋打些簪子,以显示咱们对她的重视之情。至于我……呵,我不过是附带的罢了。你也别再提用膳之时她为我夹菜的事儿了,那餐桌之上,大半的菜是你喜欢吃的,小半是额娘自己喜欢吃的,根本没几道我喜欢吃的,额娘偏不偏心,显而易见。你不过因为是被偏爱的那个,才格外有恃无恐罢了!你知道,那顿晚膳,我是多么的食不下咽么?” -- 第237页 六阿哥震惊地看着妹妹,又看了看纯妃:“我不知道……” 他有些茫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我一直以为,额娘虽然这些年待你严厉些,但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应该还是很好的。” 且不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为假,六阿哥万万没有想到,纯妃与四格格之间的母女关系已经到了这样岌岌可危的地步了,而今日,纯妃那个看似公平公正、不包庇自己女儿的提议,就是引-爆这场危机的导-火-索。 事到如今,六阿哥也很是尴尬,不知道该站在妹妹这边,还是该站在自家额娘那边。不同于兄妹二人对三阿哥的疏离,因自幼一道长大,四格格与六阿哥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他看着几乎要反目成仇的母女二人,深深叹了口气。 纯妃心知,经过眼下这么一闹,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印象分必然要打折扣,她好不容易靠着“深明大义”,让乾隆对她评价颇高,可如今,在四格格亲自出面控诉了纯妃对她的不慈之后,纯妃的这份“深明大义”,搞不好会成为她对四格格不慈的证明——因为不在意这个女儿,所以才能够对她下狠手重罚。一想到这儿,她便不由对皇后存了些怨恨之意,觉得皇后是故意想要看她的笑话,才会给四格格开口说话的机会。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如今被四格格这一闹,倒是越发不好收场了。 乾隆或许不会喜欢一个胡搅蛮缠、明知道自家儿女犯了错还不断包庇的母亲,但他更不喜欢一个对自家儿女不慈、待价而沽的母亲。如果没有几年前三阿哥的那档子事,兴许乾隆还不会相信四格格的话,毕竟纯妃一直以来在宫中谨言慎行、从无大过,乾隆对她印象还是不错的。 但正因为纯妃在几年前有了前科,乾隆对她的美好印象中也留下了瑕疵。此时,他见四格格哭得这样情真意切,不免也开始怀疑,纯妃是不是真如四格格所说的那样,亏待了四格格。 当然,无论最终的结论是什么,都动摇不了,乾隆处罚四格格的决心,只是决定了纯妃会不会因为“教养四格格不力”而受到连带责任罢了。其实本来,在四格格爆发之前,按照乾隆所想,他是准备只追究四格格的责任的,毕竟纯妃那么“深明大义”,主动帮着他排忧解难不说,连让人为难的要求都不提。 可四格格这么真情实感地闹了一出,哭了一出,乾隆便又觉得,不能够只惩罚四格格了…… 芃芃托着小脑袋,好奇地看着皇后:“所以说,最后,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呀?汗阿玛真的连纯妃也惩罚了吗?” 皇后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从前皇上对她不曾有怀疑时,自然看她千好万好。如今对她心中存疑,觉得她并不无辜,她自然也逃不开责罚。且按理来说,阿哥格格们若是犯了什么错,做额娘的本就是要受到连带责任的,因为皇上会认为,是额娘没有教好底下的孩子。” “那若是我与哥哥犯了错,汗阿玛和皇祖母也会找皇额娘问责吗?”芃芃的手一紧。 “那是自然。”皇后摸了摸芃芃的小脑袋,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十二:“所以,你们日后要乖乖的,行事谨言慎行,莫要学你们四姐姐。” “那是肯定的,我绝不会让额娘因为我而挨罚的!”小十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一定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让额娘和妹妹为我骄傲!” 皇后见他小小年纪,气势却不小,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她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对于有这样一双儿女,是十分骄傲自豪的。 只是小十二毕竟是皇后的长子,皇后怕自己若是经常夸他,会让他骄傲自满,因此,有时候哪怕心里头很想夸他,她也只会将这些情绪埋藏在心中,而后对他严格一些、再严格一些…… “虽说额娘听了你的话,觉得很是欣慰。不过——你今日练字练到睡过去这件事儿,额娘还是要找你算账的,你别想蒙混过关!” 小十二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来,看着让人觉得颇为好玩儿。 他鼓着一张包子脸,用控诉的小眼神看着芃芃,似是在问芃芃,为什么没在发现额娘来的时候,就把他给推醒,芃芃看着他的包子脸,忍不住伸出手去戳了戳。 唔,手感真好。难怪平日里额娘她们总是喜欢戳她的脸。 戳完人家的脸后,芃芃朝着小十二比了个手势,示意小十二,皇后回来的太突然了,他又睡得沉,她来不及在皇后进来之前及时拍醒他。 小十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握着小拳头发誓,自己再也不在练大字的时候睡过去了。额娘的表情看起来好可怕QAQ,他怀疑,额娘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罚他了。 皇后看着小十二这模样,觉得颇为有趣,于是,也伸出手去,偷偷在小十二另一边鼓起的脸颊上戳了戳。 小十二顿时用一种愤怒的小眼神看着芃芃,不是都已经戳过他一边的脸了吗,怎么还戳另一边啊!芃芃则无辜地冲着小十二摇了摇头,同时亮出了自己的两只小手手来,举到小十二的跟前,示意小十二,他的另一边脸颊,可不是自己戳的。芃芃人小手短,若是戳小十二靠近她的那一边脸,倒还可以,若要让芃芃绕过小十二的脑袋去戳他另一边脸,可着实实在难为芃芃了。 小十二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心中打消了对芃芃的怀疑。但,不是芃芃戳的,难不成,会是额娘戳的吗? -- 第238页 小十二脑海中才刚浮现出这个猜测来,就被自己给惊到了。不、不会吧?额娘最是严肃认真了,怎么会做这等小孩子玩闹般的事情呢? 可如果不是额娘,又会是谁?他的周围,就只有芃芃了啊! 小十二侧过脑袋,就看见他家额娘正襟危坐、面容严肃的模样,此时,皇后的双手都垂在她的身侧,完全看不出是不是曾经伸出来过。 许是小十二盯着皇后胳膊打量的时间有些长,皇后不由开口问道:“怎么了?” “额娘,方才儿子感觉有人在戳儿子的脸,您有没有看到是谁做的?” 皇后闻言,思索了片刻道:“额娘没有注意。不过,你身边儿除了额娘之外,也就只有芃芃了。” 听起来像是什么都没说的样子,但皇后的指向意味实在是太过明显。 小十二闻言,顿时被难住了,左看看,右看看,皇后和芃芃两个,谁都像是好人,又谁都像是狼人。唔,究竟是谁干的呢? 芃芃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则是用颇为幽怨的小眼神瞅着皇后,控诉皇后让她背锅。皇后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来:为自家额娘背个锅有什么要紧呢? #看啊,今天的母子三人不再是从前友爱和谐的母子三人了,他们开始相互迫害了# 还没等小十二纠结出个所以然来,皇后便就着方才的话头继续说了下去:“四格格由于做法过于出格,被皇上勒令到寺庙中诵读一年佛经,待四格格真正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儿之后,方可回宫。回宫后,她也得定期到慈宁宫和翊坤宫接受太后和本宫的教导,矫正她的性子,直到她出嫁。” 原本乾隆是准备按照纯妃的建议,让四格格直接在皇家寺庙里诵读三年经书直到及笄的,是皇后劝住了乾隆。皇后道,四格格年龄小,把她送去寺庙,只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却不能教导她该如何改正,所以皇后建议将四格格的惩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让四格格自行思过,另一部分则是由皇后、舒妃和婉嫔轮番教导,告诉四格格该怎么做。 之所以定了三人,而不是单纯由皇后一人教导,是考虑到一年之后,皇后的第三子也该出生了,到时候,皇后恐怕会相当忙碌。若是只由她来教导四格格,她怕会耽搁了四格格,倒是舒妃和婉嫔,膝下的十阿哥和六格格渐渐长大,两个孩子都颇为懂事,也不需要她们花费太多的精力。且若是乾隆能够松口让她们跟着皇后一起教导四格格,无形之中,她们在宫中的地位也会得到些许的提升,毕竟教导皇子皇女,向来是他们的生母和皇后才有的权力。 对于让皇后来教导四格格一事,乾隆是没有意见的。皇后身为皇子皇女的嫡母,本就有这样的权力,且皇后性子稳重端方,膝下一双儿女都养得颇好,乾隆对皇后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但说到让舒妃和婉嫔也从旁辅助之事,乾隆就有些犹豫了。直到皇后向乾隆陈述了舒妃和婉嫔平日里是如何与她们各自的孩子相处的,乾隆才终于松了口。 舒妃自不必提,对于曾经失而复得的唯一的爱子,自然是爱若珍宝。但自从舒妃跟着皇后混之后,一应标准就开始向着皇后看齐。对于自家儿子,舒妃宠是宠,但若是自家儿子犯了什么错误,或者是功课上不用功了,舒妃也绝对不会姑息。 而婉嫔呢,六格格是当初祈嫔犯了错,才会被抱到她身边儿的。婉嫔没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对六格格视若己出。她虽性情比较恬淡,但心思细,从不因为六格格年龄小而忽悠六格格,总会耐心地与六格格交流,弄明白六格格在想些什么,并在六格格陷入迷惘之时,给予六格格正确积极的引导。作为一个女孩儿,六格格日后不必入朝为官,但有极大的概率会被送去抚蒙,婉嫔只希望六格格在宫中的这些年,能够过得松快些,与此同时,也能够学到些为人出事的手段,以及塞外的风土人情,她希望,六格格无论日后在哪儿,日子都能过得顺遂。 舒妃行事严谨,婉嫔温和心细,恰好形成互补,皇后觉得,若是由她们两个来教导、开解四格格,指不定能够起到一定的用处。 而后,皇后又暗示了一下乾隆,四格格会犯这样的错误,也是因为纯妃教导不利之故,不能完全怪到四格格身上。 乾隆听了之后,自然允了。其实就他而言,也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女是没有受到正确的引导才会做错了事,而不是天生就是这般浪-荡-轻-浮。纯妃既然教导四格格不利,那么第二阶段改变四格格心性这事儿,自然也就轮不到她了。 只是,怎么处罚纯妃,却是个麻烦事儿。 最后,乾隆道:“原本按照纯妃的意思,四格格是因为纯妃患了病迟迟不见好,才会主动请求去寺庙中为纯妃祈福的。既如此,四格格什么时候回来,纯妃的‘病’就什么时候‘好’吧。过些日子六阿哥的大婚,纯妃也不必参加了,省得被人看出端倪来。” 纯妃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皇上……” 她这么些年的辛苦筹码,让乾隆对六阿哥另眼相看,又为六阿哥争取到一个家世不俗的福晋,可以说,与六阿哥有关的一切,都凝结着她的心血结晶。可眼下,乾隆却说,不让她去参加六阿哥的大婚?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皇上是怕臣妾在外人面前露馅儿,臣妾可以不露面,只躲在屏风后头悄悄看着……” -- 第239页 纯妃还欲做垂死挣扎,谁知,乾隆看也不看她一眼。纯妃眼下人老珠黄,本就已经不怎么得宠了,不过是靠着往日在乾隆跟前的那点情面撑着罢了。若是乾隆愿意给她几分面子,她自然有脸面。可若是乾隆不愿意给她面子,她自然就没有任何面子可言。 眼下,四格格的话,撕下了纯妃慈母的面皮,对于这个没能教养好自己女儿的人,乾隆无疑是颇为厌恶的,他自然不愿意给纯妃什么脸。 “不必了,躲在屏风后头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做戏,自然要做全面了。” …… “所以说,四皇姐在宫外呆多久,纯妃就要‘病’多久了?那她这一年多,怕是都不能见人了,即便是偶尔要出来见人,也得化妆让自己看起来更苍白一些。”芃芃闻言,不由摇了摇头。 即便是正常人,一年不能正常出来活动,且一直生活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之中,只怕健康状况都不会有多好,更不用说,纯妃身子骨本就不算强健了。只怕她这假病,到后头,早晚有一日要变成真病。 “哎,不过,这也是纯妃自找的。幸而汗阿玛最后没有按照纯妃的建议,直接让四皇姐待到及笄再回来,否则,纯妃岂不是要被当做病人关上三年了?” “妹妹说得极是,所以,纯妃娘娘该感谢咱们额娘为四皇姐求情才是。”小十二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黠——面对自家额娘和妹妹,小十二总是一副傻乎乎好欺负的样子,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他却一点儿也不显憨傻:“若不是咱们额娘为四皇姐求情,将四皇姐所受的责罚从三年减为了一年,只怕等四皇姐回宫的时候,纯妃娘娘也快要疯了。” “不,她只会怨恨本宫,为何要这般多事。若是本宫不给四格格开口的机会,直接打断四格格控诉纯妃的话,只怕纯妃压根儿就不用受罚。”皇后道。 不过,皇后也不在乎纯妃会不会怨恨她就是了。在她看来,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纯妃一心追名逐利,想在乾隆和太后面前为自己树立起良好形象来,却疏于对儿女的管教,实在是舍本逐末,没有尽到一个为人母的本分,让皇后颇看不过去。 “日后,咱们兄妹三人,定不会走到像三皇兄、六皇兄以及四皇姐那种地步的。”小十二感慨道。 他也见过当初四格格与六阿哥是何等要好,可这些年,因着纯妃区别对待的缘故,不得不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看着依然要好,却不复如初了。 小十二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妹妹,心道,日后,他会好好疼爱妹妹,也会好好疼爱鄂宁肚子里这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小家伙。他是兄长嘛,总要付出的多一些,包容的多一些。倘若、倘若以后额娘更偏心妹妹或是肚子里这个小家伙,他也不会跟他们计较的QAQ。 “那是自然,额娘才不会像纯妃那样偏心、那样唯利是图呢!”芃芃很快地接过了话头。接着,她又小小声道:“就算额娘有时候偏心了,我也会提醒额娘的。总之,我们绝对不会像他们那样。” 哎,傻哥哥这么缺心眼儿,还动不动就哭丧着一张脸,她可得看好了,不能让人欺负了去,还有额娘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应该是小十三吧?日后,她这个做姐姐的,自然也会好好疼爱小十三的。 皇后见两个孩子都露出了想要成为家中顶梁柱的神色,不由又是自豪,又是好气。 他们都知道要维护自己的手足,难不成她这个做额娘的,就会偏心吗?虽说她平日表现在外的模样看起来,是对芃芃更加宠爱,对小十二更加严厉一些,但那也是因为她认为小十二承担着比芃芃更重的责任罢了,实则在心中,两个孩子对于她来说,都是同样的重要。日后,待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也同样如此。 不过,她这样的外在表现,会不会让小十二误以为自己只喜欢芃芃,不喜欢他? 这些事情,皇后本来是不会去考虑的,但在经过四格格之事后,皇后便不得不去考虑了 皇后可不希望日后自己的孩子也成长为四格格那样偏激扭曲的性子,四格格的反面例子告诉她,即便是亲母女和亲母子之间,沟通也是很重要的。 要不,这些日子,她就多找机会夸一夸小十二,好让小十二感受到自己是被重视着的? 皇后不确定地想。 皇后的想法,小十二并不知道。他已经习惯了自家额娘对他严格要求的模样了。待后来,自家额娘突然转换了画风,开始变着法子地夸奖小十二,小十二顿时怀疑,这个额娘不会是谁假扮的吧? 他不光这么想了,还不知不觉中说了出来,惹得皇后对着他一顿锤,而后,又变回了从前对他的那种态度。 事实证明,小十二就需要铁拳教育,不需要温柔鼓励! …… 计划如约实施,宫中之人很快就知道,纯妃病倒了,且无论太医用了什么药,都没有办法让她彻底好转起来。 皇后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只管安心地调理身子。她唯一的女儿四格格也主动请求到寺庙中为纯妃念经祈福,希望纯妃的病能够尽快好起来。 御花园中发生的那一幕,虽然乾隆下了封口令,但并不能瞒过宫中所有人,一些高位妃嫔就隐隐约约知道四格格做错了什么事,惹得乾隆动了怒。乾隆带着四格格在纯妃处不知说了些什么,那之后,就发展成了眼下这个状况。 -- 第240页 高位妃嫔隐隐觉得纯妃这病不简单,恐怕纯妃病了是假,乾隆想要借机惩罚四格格才是真呢。 不过,她们虽这样想着,也不会傻到直接说出来。乾隆都下了封口令的事,她们若是知道得多了,对她们来说有害无益。因此,不管心中有着什么样的猜测,表面儿上,她们一个个的都称赞四格格纯孝。 彼时,四格格正好在场,便低着头道,她这回去皇家寺庙,也不完全是为纯妃祈福,更是为乾隆、为皇后、为太后祈福,她希望她的长辈们都能够身体安康,逢凶化吉。 不管她这话究竟是场面话还是真正的心里话,至少她这话说得敞亮,传到乾隆和太后的耳中,也让他们对四格格的印象稍稍好转了一些。 四格格的行礼很快便收拾好了,因为她此番去皇家寺庙,名为祈福实为悔过,她并不能带太多的东西去,因此,她身边儿的宫女们只为她简单收拾了一个包裹,里头装了些必需品。为了照顾四格格的生活起居,乾隆和皇后特许四格格带一个宫女过去。 四格格看着自己身边儿忙忙碌碌的宫人们,问道:“你们谁愿与本宫同去皇家寺庙?” 她手底下的几个宫女太监们闻言,都愣住了,彼此之间推推搡搡的。 四格格见状,不由露出了一丝讽刺之意。从前领赏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急得不得了,生怕晚了一步没了自己的份儿,如今要跟着她去受苦了,便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这便是世态炎凉吧? 不过,四格格也不怪他们,毕竟从前,她心性左起来,便成日里想着怎么给人添堵,对于底下的人,她除了偶尔给他们些赏赐之外,也实在称不上对他们有多好。他们不愿意跟着自己离开,也是正常的。 不知怎么,从前风光得意之时,四格格满心怨怼,只觉得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如意,周围所有人都负了自己,可等到她要受罚离开了,一颗心反而平静了下来,能够较为公允地看待自己先前的是非了。 正在这时,一名柴火上的小宫女呼哧呼哧地跑了过来,对四格格道:“奴婢……奴婢听说,主子出宫祈福,可以……可以带一个宫人伺候……奴婢……呼呼,奴婢恳请主子把奴婢给带上!” 这小宫女看着年龄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五官只能说是清秀,一张小脸圆圆的,看着倒有几分可爱。许是因为一路奔跑的缘故,她的脸蛋看起来红扑扑的,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朝着四格格看了过来:“主子,就把奴婢带上吧!奴婢从前没入宫时,跟着家里学了一些素斋,主子若是带着奴婢,到了皇家寺庙中,奴婢正好给主子做素斋吃!奴婢的手艺可好了,保管主子吃了一顿,还想再吃下一顿!” 四格格闻言,不由捂嘴笑道:“那我岂不是成饭桶了!此番我去皇家寺庙,可不是享福去的,你……可考虑清楚了吗,当真要跟着我一道去?” 小宫女使劲儿地点了点头:“主子还记得吗,上个月,奴婢的娘亲生了病,没钱医治,奴婢躲在小厨房偷偷地哭,被您给听见了,您在得知奴婢的情况后,给奴婢拿了十两银子。后来,奴婢把这银子寄出宫去,家里人为娘亲找了一位医术顶好的大夫来,如今,奴婢的娘亲已经可以下地了。您既然救了奴婢的娘亲,那么奴婢的命,自然就是主子您的。莫说只是陪着您去吃苦,即便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会陪着您去的!” “你这张嘴,可真真是了不得,刀山火海什么的,竟也敢浑说……”四格格说着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她想,看来,她为人也不算是那么失败,至少这时候,还有人愿意陪着她一道去受罚。这小宫女看着虽笨拙了些,却让她觉得很是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四格格问。 小宫女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名唤喜梅。” “好,喜梅,既然你准备跟着我一道出宫,那么,日后就由你来负责我的餐食了。” “嗯嗯!”喜梅闻言,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主子放心吧,包在奴婢身上!” 在离宫之前,四格格还特意去见了芃芃一面。 从前她对芃芃多有嫉妒之处,即便芃芃没有做错什么,她也总是想方设法地找芃芃的茬。 如今,许是因为经过了那一番发泄之后,她心中积攒的郁气尽去了;许是因为皇后帮她说过话,导致她对皇后心存感激,与此同时,也对曾经针对芃芃之事,产生了一些愧疚之心。 在见到芃芃之后,她认真地向芃芃道了歉,说自己以前左了心性,总是嫉妒芃芃,迁怒芃芃,希望芃芃能够原谅她。 其实,芃芃在面对四格格的刁难时,虽然觉得很烦,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反正每次吃亏的又不是她。 但不管怎么说,四格格愿意为了她过去的所作所为而道歉,也算是一种表态吧。 对此,芃芃自然接受了,不过—— “如果你只是装装样子,等回宫来之后还继续找我的茬,我会很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 四格格闻言,笑了笑:“不会了。” 日后,她不会再做损人不利己的事。 看着四格格离去的背影,芃芃想,她是真的与以前不一样了。 兴许,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对于四格格来说,也不全是坏事儿。若是她真的能够看开了,想明白了,那么,她往后的日子自然会过得更轻松,也更开心。她的额娘纯妃,再也不会成为压在她头上,让她喘不过气来的一座大山。 -- 第241页 ——福祸相依,古人诚不欺我。 第58章 三合一 富察府中 福隆安在听说四格格为了替患病的纯妃祈福, 同时也为了替乾隆、太后与皇后祈福,要去皇家寺庙吃一年斋,念一年佛后, 总算是松了口气。 福灵安见状, 不由笑话自家弟弟:“往日里你天不怕地不怕, 有时候连阿玛要打你板子,你都不怕,怎么这回竟怕成了这样?” 兄弟互损,在富察府中已是常见之事, 只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兄弟几人的感情。 “对啊, 对啊!二哥你怎么怕成这样?”小小的福康安皱起了包子脸,仿佛对这件事十分不能理解:“不就是又有个女孩子喜欢你吗?你要是也喜欢她, 而且阿玛和大哥不反对,你就把她娶回咱们家里头来。你要是不喜欢她, 直接拒绝不就好了吗?” 福康安才到福隆安的腰, 围着福隆安叽叽喳喳的模样,像极了他哥的小迷弟。 说福康安是他哥的迷弟也没有错, 由于阿玛傅恒与长兄福灵安公务繁忙,往日里福康安的拳脚功夫是由福隆安亲自教导的。小孩子心中大抵都有一种慕强心理, 尽管每回在福隆安指导福康安功夫的时候, 小团子福康安都会被大恶魔福隆安牢牢地摁趴在地上,但福康安对福隆安的崇拜却是丝毫不减。有时候, 兄弟几人的额娘瓜尔佳氏见福康安随着福隆安习完武后, 每回身上都带着泥印子, 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很是狼狈,责怪福隆安对幼弟下手太重, 不知分寸,福康安还会反过来帮着他哥说话呢。 总之,在福康安心中,他二哥除了文化课差一些之外,就没有什么缺点了。他甚至一度认为,他二哥是他们家除了阿玛之外,最为勇敢之人。 只可惜,这次福隆安怂怂的表现,实在是破坏了他在福康安心目中的英勇形象,同时也刷新了福康安对福隆安的认知。 不过是被女孩子示爱罢了,从前他二哥又不是没有拒绝过,怎么这回倒怂起来了呢? 福隆安在听了福康安的话之后,伸出食指和中指,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你小人不懂,皇家格格可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不一样,若是皇家格格喜欢上你,哪怕你不喜欢对方,只怕也会出现大麻烦。” 说着,他露出心有余悸的模样。 而后,他又有些不满地看着自家落井下石的大哥福灵安,无奈地道:“大哥,三弟不懂这其中的厉害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呢?幸而这回皇上将四格格以祈福之名送去了皇家寺庙,算是将这件事给掩盖过去了。若是此事稍有什么差池,不仅四格格名声不报,咱们府上只怕也要跟着遭殃,被皇上迁怒。” 富察家虽圣眷浓厚,但傅恒还是很有危机意识的,平日里他从不因为自己是孝贤皇后的弟弟而自矜;因为富察家的儿子常有入宫面圣的机会,傅恒怕家中几个儿子自视甚高惯了,得罪了宫中贵人,便时时约束着他们,给他们陈述厉害。 因此,福隆安也知道,若是四格格的名声当真败坏了,最后会怎么样。好一点的结果,就是乾隆如了四格格所愿,为四格格与福隆安指婚,差一些的结果,就是四格格和富察家一起倒霉。福隆安既不想迎娶四格格,也不想让自家倒霉,所以这些天,他一直悬着一颗心呢。直到四格格离宫的消息传来,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还不是因为你小小年纪,就总是学着别人家的孩子,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来。今日见了你这般鲜活的表情,我才想起你还是个少年郎来,自然忍不住多感慨几句。”说着,福灵安拍了拍福隆安的肩膀,他的手掌宽厚而又有力,让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来:“放心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有阿玛和大哥在呢,阿玛和大哥总会想法子解决的,不必担心。” 说着,又拍了拍福隆安的脑袋。 若是往常,福灵安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定会被福隆安躲开,而后附带一句,他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了,让福灵安不要用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可这会子,福隆安却是不躲不闪,任由福灵安的手拍到自己的头上。大哥的手,就如阿玛的手一般温暖,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往日里他总是嚷嚷着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可以自立了,不再需要阿玛和兄长的庇护。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阿玛和兄长的庇护,是一件多么值得欣喜的事。只要有他们在,他便永远都有后盾,永远都不必害怕什么。 福灵安与福隆安之间氛围正好,福康安却因为自己被福隆安当成小孩子一般对待而不高兴。 虽然与哥哥们相比,他也的确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是哪怕只是个小孩子,也不愿意被兄长们敷衍! 福康安生气了,快要气成河豚了! 福灵安在安慰福隆安的同时,也没忽视身边儿的小弟弟——福康安这个年龄正是最为好动的时候,且危险意识又十分淡泊,他怕福康安待不住,趁着他安慰福隆安的时候跑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 此时,福灵安见福康安瞪着一双大眼睛,颇为不满地用眼睛戳着福隆安的背,不由失笑。他朝着福康安招了招手,把福康安招到了他的身边儿来,而后另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揉上了福康安的脑袋。 对年幼的弟弟,福灵安可不像对福隆安那般“温和”,直接在福康安龇牙咧嘴的表情中,把福康安的脑袋揉成了爆炸头。 -- 第242页 毕竟福隆安眼下也大了,都能够引来四格格这等金枝玉叶的爱慕了,福灵安作为长兄,自然要注意维护福隆安的形象来,因此,福灵安下手揉福隆安脑袋的时候,还是很注重技巧的,属于既能够rua到弟弟,又不至于把弟弟的发型给弄乱。 但福康安就不一样了,眼下福康安还小呢,要什么形象?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哪怕是成天滚到泥里去,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之处——当然,福康安若是真的敢这么干,少不得被自家阿玛或者额娘家法伺候。反正吧,福灵安觉得自家弟弟,还是小时候最好玩儿了。此时不好好逗一逗福康安更待何时?待日后,小包子长大了,指不定就跟他家二弟似的,故作严肃,总想学大人板着张脸,一点儿也不好玩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是不是因为大哥和二哥只顾着自己说话,忽略了你,你不高兴了?” 揉完了福康安的脑袋之后,福灵安扶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儿。此时,福灵安作左手福康安,右手福隆安,双倍的弟弟,双倍的幸福。 “才,才没有这回事!”福康安涨红了脸道:“你们不要总是把我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 小孩子么,总是不喜欢年长者说他是小孩子的,福灵安理解地点了点头:“好,好,咱们福康安不是小孩子,已经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不过,咱们的小男子汉,你明不明白,你二哥为什么会这么头疼?” 福灵安仿佛随口这么一问,但听在福康安的耳中,却像是在考校他一般。 没错,就与平时考校他功课时一样。 “唔……”福康安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的答案,超出了他的认知。 但是他若是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来,大哥和二哥会不会又因为他是个小孩子,把他完全排斥在外?一想到这种可能,福康安就颇不能接受。 因此,尽管这个问题让他感觉很是头疼,但他还是努力地动用他的脑用量,试图给出一个能够让大哥和二哥满意的答案来。 “因为这次喜欢二哥的人身份不普通,是个皇家格格?” 福灵安点了点头:“还有呢?” 一旁的福隆安对于这场“考校”,显然颇为不看好。他认为自家兄长就是在浪费时间。福康安才那么一丁点大,哪怕平日里在谈论一些事情的时候,福灵安与福隆安都没有刻意瞒着他,他耳濡目染之下,对一些事情也算是有了一定的了解,但也只能有个大概的印象。福灵安此时与福康安说这些,他多半是听不懂的。 不过,自家大哥既然想试一试,那福隆安也不反对。其实他也很好奇,自家弟弟还能够说出些什么来的。不过,依照他对自家弟弟的了解,只怕他现在已经词穷了。 “唔……”果然,一时之间想不到还有什么,福康安开始着急了。 他一着急就想啃自己的指甲,然后……就被福灵安毫不留情地打了手。 “你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赶快给我改过来!”平时福灵安在弟弟们面前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兄长,鼓励弟弟们说出心中的想法,但他偶尔也会变得十分严厉,对弟弟们的一些小毛病、坏习惯绝不轻易姑息! 被打了手手,福康安有些委屈地看着自家长兄,立马又得到了自家长兄的一记瞪视。福灵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犯了错还不知道悔改,企图靠着撒娇蒙混过关,罪加一等! 福康安见状,也明白这一招在自家长兄面前行不通了,顿时就老实了下来。 要不,怎么说他这个年龄的孩子都是人精呢?惯会看年长者脸色行事的。 若是周围的长辈们都宠着纵着,那自然是要蹬鼻子上脸的,可若是周围人都不肯惯着,慢慢儿的,也就老实下来了。 “日后不许再这样了,明白没?”福灵安严厉地瞪着福康安,他可不希望自家三弟日后出场的时候是个翩翩佳公子,一伸出手——好家伙,满手指甲都坑坑洼洼。 “哦。”福康安委委屈屈地应了。 他摇晃着小脑袋,又想了想,道:“被皇家格格喜欢……很麻烦?皇上会生气?” 虽然过程省略了不少,但结果的确是这样没错。 孩子做错了要惩罚,但回答对问题的时候还是要给予鼓励的,福灵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福康安道:“你说得对。”说完,又看向身旁的福隆安,眼中有些得意之色,似是在说,看吧,你还觉得三弟肯定回答不出来呢,我这不是引导着三弟把正确的答案说出来了吗? 福隆安也对他哥甘拜下风。 他养弟弟,粗糙得很,除了每日跟弟弟就打成一团,美其名曰指导弟弟的武学以外,别的方面对弟弟都是放养的。哪有大哥这样细致入微?说起来,还是大哥会调-教人。要不怎么说,长兄如父呢?他们家,相较长兄福灵安来说,作为二哥的福隆安,顶多只能算是玩伴以及半个引导者。 “那你记住你二哥这次的教训了吗?”福灵安问自家弟弟。 “记住了!”这次,福康安回答得很快。 “哦,记住什么了?” 福康安握紧了肉肉的小拳头,学着他家大哥生气时板着脸的样子道:“日后若是进了宫,要让宫中的格格不要喜欢我!” 嗯,结论是没错,但是……总感觉有哪个地方怪怪的? -- 第243页 四格格会喜欢上福隆安,也是一场意外。宫中别的格格,也不见得就会喜欢上他家小弟弟吧?他家小弟弟这样想,是不是有些自恋? 福灵安只思考了一阵之后,很快就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反正,等到他家小弟弟再长大一些,才会有机会入宫觐见,到了那时,福康安自然而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真实涵义,不需要福灵安特意教他。即便是福灵安现在将这些东西掰碎了教给福康安,只怕福康安也不懂。 这么想着的福灵安,完全没有想到,在不久的将来,福康安与芃芃,就有一次在圆明园见面的机会。那一次,福康安与芃芃私底下相处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千万不要喜欢我”。 芃芃:“???”这人的脑子怕不是有病病? 总之,当时的场面,蜜汁混乱。 …… 自打四格格被送出宫去之后,乾隆忽然间对儿女们的教育问题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今儿个去皇后宫里头逛一逛,明儿个去舒妃宫里头逛一逛,后日是魏嫔、嘉贵妃、愉妃、婉嫔……总之,宫中抚育着皇子皇女的妃嫔处,一个也没有落下。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失宠,渐渐难以得见君颜的存在。 他的到访,与其说是临幸妃嫔,不如说巡视的意味更重,其目的就是想看看,妃嫔私底下与自己的儿女相处是什么样的情况,是否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致,她们有没有好好儿地照顾并教导皇子皇女。 为此,乾隆这些天从来不翻牌子,都是处理完政务之后,想到哪个阿哥、格格,就去哪个宫中。用他的话说,若是提早就翻了牌子,告知了那些宫妃,那些宫妃自然会提前准备好做戏给乾隆看,如此一来,他巡视的意义何在? 只有在宫妃们最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乾隆看到的,才是她们与子女相处时最为真实的状态。 皇后处是乾隆最为放心的,毕竟这些年,乾隆最常去的,就是皇后的宫中。皇后把小十二与芃芃都教得很好,且与两个孩子感情也十分亲密,就像民间的母亲和孩子一般,不存在任何嫌隙。 因此,皇后的翊坤宫,在乾隆这儿,基本属于“免检部门”,但因为乾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腿,想去看看小十二和芃芃,因此,在突击大检查期间,他还是免不了会往皇后的翊坤宫去。去了之后,除了关心两个孩子的近况、检查他们的功课并为他们辅导功课之外,乾隆自然免不了要宿在皇后的翊坤宫中,与皇后讨论他进行突击大检查的收获。 第一个接受乾隆突击大检查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嫔。 这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宫中经过一次大选和几次小选,又进了不少新人,多是娇嫩鲜妍、芳华正茂的少女,其中,不乏与孝贤皇后有部分神似或是情似之人。乾隆在美色方面从来不会委屈自己,于是宫中,又多了几个贵人、常在、答应以及一些尚未获得品级的庶妃。 当年宠冠六宫的魏嫔,在一众新人跟前,已经黯然失色。也就是魏嫔曾经伺候过孝贤皇后,对孝贤皇后的了解远胜于新人这一点,让她还保持着一点儿旁人所没有的优势,乾隆也是念着与她的旧情,每个月还会去看她两三次,如若不然,她就真的要彻底被淹没在后宫众多妃嫔之中了。 因魏嫔不像过去那般受宠,在宫中也很有些过了气儿的意思,在乾隆不来的时间中,魏嫔要不就是做些针线活,派人给乾隆送去,要不就是仔细地调理自己的身子,争取抓住乾隆每月两三日驾临延禧宫的机会,再怀上一胎,余下的时间,她就用来教导七格格。 在魏嫔看来,似纯妃那样生了孩子又不好好教导的,是蠢材,是对手中资源极大的浪费。 即便是女儿,若是教好了,也能够为她办到很多事。 比方说,魏嫔知道乾隆喜欢性子活泼爱撒娇的孩子,就刻意把七格格往这个方向去培养,而后又为别有用心地按照和敬小时候的模样来打扮七格格。 乖乖巧巧的七格格,活脱脱是一个缩小版的和敬,这也让素来很是疼爱和敬的乾隆对这个女儿生出了几分爱屋及乌之心来。目前宫中的几位公主格格,除了芃芃之外,就属七格格最为得宠。有时候,一个月过去大半了,若是乾隆还没有要到延禧宫看一看魏嫔和七格格的迹象,那么魏嫔就会示意七格格跑去跟乾隆撒娇,把乾隆给带到延禧宫来。 但同样的手段不能给总用,会让人感到歪腻。偶尔,魏嫔也会让七格格生些小毛小病,让乾隆主动到延禧宫来探望她,到了那时,七格格就跟乾隆撒撒娇扮扮柔弱,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激起乾隆对她的保护欲,有时候七格格吸着鼻子对乾隆说一句“阿玛,你怎么才来呀,我好想你”还能让乾隆对七格格生出愧疚之心。 可以说,魏嫔把七格格在帮她固宠方面的作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魏嫔还时不时跟七格格分析一下宫中的局势,让七格格知道,她们母女在宫中看似过得还不错,实则举步维艰,而这一切,都是皇后造成的。魏嫔的这一举动,也在七格格年幼的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让七格格对皇后一脉的人颇为敌视。这也是七格格总想着去找芃芃茬的原因——父亲的关注和宠爱被夺之仇,额娘被陷害之恨。 魏嫔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小喜子怕魏嫔平日里对七格格态度不够耐心软和,引来七格格的反弹,便对七格格道,魏嫔心中最为重视的便是七格格,只是眼下母女俩的生活环境还不安稳,娘娘不得不为了保护七格格而殚精竭虑,有时候难免对七格格严厉些,希望七格格能够理解。当初,魏嫔在怀着七格格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回忆完往昔之后,小喜子话锋一转,又对七格格说道,知道七格格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魏嫔心中特别苦,七格格要尽快成长起来,才好保护额娘。 -- 第244页 这一番话,把七格格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小喜子的话语,在七格格脑海中构建了一个“魏嫔很爱她这个女儿”的假象,哪怕有时候,魏嫔对七格格并不是那么的好,七格格也会自己脑补,是魏嫔怕惯坏了她,才会对她如此高要求。 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当初魏嫔身边儿的第一得意人茯苓,已经逐渐退居了二线。这两年,比起宫女来,魏嫔更喜欢用太监。细心的人就能够发现,被魏嫔不着痕迹地疏远的宫女,都是当初与延禧宫叛徒棠晚走得近的人。当初,魏嫔曾对以茯苓为首的宫女说,不会因为棠晚做的事,就迁怒她们,可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托词,只是为了稳住以茯苓为首的延禧宫一众宫女的权宜之计罢了。 不得不说,魏嫔对待七格格的这种法子,就是比纯妃高明不少。她不断地给七格格洗脑,让七格格相信自己作为额娘深爱着她,她也应该为自己这个额娘做任何事——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事。 如此一来,在外人眼中,魏嫔母女,自然要比纯妃母女以及婉嫔母女来得亲近。 可怜的七格格,小小年纪,就被她家额娘pua了,可惜她自己还不知道这一点,时常用孺慕的眼神看着她家额娘,并为自己没能达到额娘的要求而感到自责。 就如同几日之前,七格格为了纾解自己心中的嫉妒之情,也为了讨好魏嫔,去找芃芃的麻烦。结果,她非但没能成功,反而被太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虽说太后念着她的年龄小,没有说她什么,但七格格知道,太后肯定把账算在了魏嫔的头上,觉得是魏嫔没有教好她。 为此,七格格觉得是她连累了自家额娘。太后不知为什么,对她家额娘的印象本就颇为不好,如今,因为她的缘故,又加重了太后对她额娘的偏见,想必额娘往后的日子会越发艰难,七格格特别难过。 回了延禧宫后,七格格主动跟魏嫔说了这件事。魏嫔虽知太后对她的成见早已存在且根深蒂固,压根儿就不差这么一星半点儿的,但为了更好地控制七格格,魏嫔还是假意难过地对七格格道:“没事的,不就是日子难过些吗?只要你与额娘在一块儿,额娘就什么都不怕。” 七格格闻言,简直被感动坏了,扑到魏嫔怀中就开始呜呜咽咽,特别乖巧地说着她往后行事定然会小心谨慎,绝不会再轻易给自家额娘找麻烦,魏嫔也顺势温和地把女儿揽在怀中,以示安抚。 乾隆就是这个时候到的。 他走到门口时,恰好听到了七格格向魏嫔忏悔的一番话,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魏嫔母女俩之间温馨的互动。他还觉得十分欣慰呢,想说纯妃与四格格母女之间的事只是个例。 瞧瞧,魏嫔母女之间,不就相处得很好吗?女儿真心孺慕额娘,额娘也在女儿犯了错之后悉心引导女儿。这简直可以称得上的母女的典范! 这么想着的乾隆,并没有注意到,魏嫔抚摩女儿头发的动作虽然轻柔,她向来温柔多情的眼眸中却没有一点儿柔情,像是被一片冰原所笼罩着。同样的,被魏嫔揽在怀中轻柔抚摸着的七格格也没有注意到,她只觉得,自家额娘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让她眷恋。 乾隆刚想走进去,加入到这温馨的氛围之中,与魏嫔和七格格母女俩共享天伦,就听到魏嫔口中说出了惊人之语。 “静儿,算算时间,你汗阿玛,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来咱们延禧宫了。你刚刚惹得太后不高兴了,若是连你汗阿玛都不再来咱们延禧宫了,只怕底下的人见风使舵,越发要作践咱们母女了。” 七格格闻言,从皇后怀中探出了小脑袋来,擦干自己脸颊上滚珠般的泪水:“那,要不要我再去跟汗阿玛撒个娇,央求汗阿玛过来?” “上回和上上回,你已经朝他撒过娇了。若是再朝他撒娇,只怕他该感到厌烦了。更何况,你才刚刚跟他最为疼爱的五公主发生了冲突,只怕他心里头还恼着你呢。你若是跟他撒娇,他不一定会理你。” 乾隆站在门口想,原来,魏嫔竟是这般看朕的。 往日里,魏嫔总是对乾隆说,她这儿,就是乾隆的避风港。无论什么时候,魏嫔都坚信乾隆一定会来,且一直在等待着他…… 当时,这话着实把乾隆给感动得不轻。却原来,这话也是骗人的,魏嫔对他,并没有什么信心。他所以为的,七格格想他了才来找他撒娇、请求他去延禧宫看七格格的父女情深,也不过是出于魏嫔的吩咐。 这些认知,让乾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心里头很有些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在情感上受到了欺骗。 但他也没法责怪魏嫔,兴许,这只是魏嫔在后宫之中艰难求生之下所使用的一种自保手段罢了。 但理解归理解,乾隆终是觉得没意思。这时候,乾隆已经没那么想进去了。 就在乾隆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人他血脉偾张的话。 “不如这回,你病一场吧。”魏嫔道:“你身子素来弱,且又因着几日之前与五公主发生的那场冲突,心中不安,再加上贪凉用多了冰饮,肠胃绞痛,你觉得如何?若是你汗阿玛知道你因为那件事而生了病,定会亲自来探望你,且也不会忍心再责怪你。” 七格格闻言,而后很快就应道:“好呀!” 她回答得这么痛快,且对于魏嫔的提议丝毫不感到惊讶,让乾隆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魏嫔到底在教唆他的女儿做些什么!难道说,之前几次七格格生病,也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吗? -- 第245页 过了一会儿,只见七格格苦着一张小脸道,犹犹豫豫地道:“额娘,肠胃绞痛,会不会很难受?到时候,是不是又要喝苦苦的药了?” 因为七格格早产的缘故,她的身子骨其实一直不算太健朗,自打她落地,就没少喝药。苦药喝多了,并没有让她习惯成自然,而是让她一听说要喝药,就会想吐。 魏嫔却不能理解她的这种纠结之情,只是轻描淡写地安抚了她一句:“可能会有点难受,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额娘知道,额娘的静儿是个乖巧的孩子。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额娘,稍微忍耐一下,好吗?过去,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听到这番话后,乾隆终于忍不住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一脚将魏嫔踹翻在地:“你都在给朕的女儿灌输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思想?朕还以为七格格总生病是因为娘胎里不足带来的弱症,却没想到,竟是你搞得鬼!虎毒不食子啊,魏嫔,你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魏嫔挨了乾隆一记踹心窝,眼前一黑,险些要直接晕过去。 七格格更是从未见过乾隆这般狰狞可怕的表情,已经被吓傻了。 “既然你是这样的毒妇,为了争宠,连亲生女儿的健康都能够拿来算计。那么日后,七格格你也不必操心了!朕自会为她找一个能够妥善对待她的养母!” 说着,乾隆不给魏嫔任何反驳的机会,拽着七格格的手离开了延禧宫。小小的七格格在乾隆的盛怒之下已经被吓傻了,根本顾不上反驳,就头脑一片空白地被乾隆带离了延禧宫。 …… 将七格格从延禧宫中带出来倒是容易,就凭乾隆的身份,哪怕延禧宫的侍卫们心中有再多的疑问,也不敢去触乾隆的霉头。 直到离开了延禧宫后,乾隆才开始考虑,要带七格格去哪里。 首先,七格格是肯定不能再让魏嫔养着了,魏嫔总是这样糟践七格格的身体,利用年幼的七格格来争宠,再让魏嫔继续抚养七格格,乾隆怕下一次自己接到的,就是七格格的丧讯了。 可到底该把七格格交由谁来抚养比较稳妥呢?一时之间,乾隆还真找不到一个好的人选。总不能让他自己亲自来养吧? 乾隆脑子里迅速地将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嫔全部过了一遍,发现有不少妃嫔符合他的要求,知人知面,未必能知人心思。今日,若不是乾隆趁着魏嫔不备,在延禧宫听了会儿墙脚,只怕他还不会知道,表面儿上对七格格视若掌珠、疼爱有加的魏嫔,私下里竟是这样对待七格格的。 如果不是当时他派去延禧宫的人亲眼看着产婆抱着七格格走了出来,恐怕乾隆都要怀疑,七格格究竟是不是魏嫔亲生的孩子了。 既然连嫡亲的额娘都会这样对待七格格,那么,若是不能给七格格找一个妥帖的养母,那不过是把七格格从一个火坑这种拉出来,推入了另一个火坑罢了。 乾隆平日里宠爱的妃子不少,但到头来,人品真正让他十分放心的,却没有几个。其实,若不是皇后养着芃芃和小十二,且眼下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崽,实在是顾不过来,将七格格交给皇后来抚养,是让人颇为放心的。当初六格格在皇后宫中寄养了一段时间,不也被皇后照顾得很好吗? 这样想着的乾隆是选择性的遗忘了六格格被养在翊坤宫期间,魏嫔宫中的人还来搞过事情,只是被提前揭穿没有成功罢了。皇后或许会愿意在没有为六格格找到合适的养母之前暂时养着六格格,但绝对不会乐意养七格格,她哪怕再怎么大肚,也没有心思去养仇人的女儿。不因为魏嫔做的那些事而迁怒七格格,已经是皇后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总之,经过一番思忖之后,乾隆决定,七格格暂时由太后帮忙照看一段时间,而他自己则趁着去翊坤宫看望芃芃与小十二的机会,与皇后商量一下这件事在,争取为七格格寻一个靠谱的养母出来。 这就是乾隆今日与皇后进行这样一番对话的缘由。 皇后在听了乾隆的话后,倒是不觉得有多意外。从当初魏嫔怀着身孕之时,就能想到利用腹中的胎儿来作妖,她就知道,魏嫔对这一胎,不是多么的重视。若真是重视,便绝不会拿孩子来做筏子生事。 便如皇后,她哪怕再厌恶魏嫔,也绝不会利用腹中的孩子来对付魏嫔。她只恨不得在孩子出生之前都安安生生的,不要有任何人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肚子上,又怎么会利用孩子做由头生事呢? 既然魏嫔不重视七格格,那么,在七格格出生之后,对七格格“物尽其用”,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了。 恐怕也就只有乾隆以为当额娘的都会对自己的孩子无私奉献,却没想到,那等被权欲迷了眼、熏了心的人,哪里还会有多少母爱,她们的眼中,只余下了赤果果的利益,一如纯妃,一如魏嫔。 不过,幸而宫中这样利益至上的妃嫔还是不多的。其余的妃嫔,哪怕是抱着些“母凭子贵”的心思,可对待自己的孩子,至少也有真正的疼爱与怜惜之情,不会像纯妃和魏嫔一样,有利用价值的当个宝,没有利用价值的就一脚踹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做纯妃与魏嫔的孩子,还挺可怜的。 四格格与七格格虽然各有她们的不讨喜之处,但本质上,她们也是受害者。不过现在,四格格一只脚已经踏出了苦海,若是她能够在皇家寺庙之中好好儿地反省自己的过错,那么她就能够彻底地告别过去的生活,开始新生活。 -- 第246页 而七格格呢,就比较难办了。 魏嫔并没有像纯妃一样,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让自己的女儿彻底冷了心,但她的所作所为,比纯妃更为可怕。 表面上,她对七格格这个女儿很好,实际上,却是在戕害这个女儿。 偏偏七格格年幼不懂事,在经过魏嫔的一番洗脑之后,恐怕还真以为魏嫔是在为她好。皇后见过七格格与魏嫔相处时的模样,七格格在看向魏嫔时,眼中的孺慕可不是装出来的。 虽然皇后能够理解乾隆的想法,但若要强硬地把七格格带离魏嫔的身边儿,必会招来七格格的不满,以及对新上任的养母的怨恨。 可以说,除了魏嫔以外,无论是谁来抚养七格格,最终都有极大的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所以,在乾隆对皇后叙述了事情的完整经过,并与皇后商量,究竟由谁来抚养七格格比较好的时候,皇后头疼得厉害。 这就是男女之间思考方式的不同了,乾隆只会去思考,谁能照顾好他的女儿。 而皇后考虑的则是,一旦她按照乾隆的意思把这个女儿交给别的妃嫔来养,只怕不是与那人结善缘,而是与那人结仇! 第59章 三合一 后宫之中, 谁是真贤德,谁内里藏奸,皇后嘴上不说, 心里头却很是清楚。倘若七格格不是魏嫔之女, 她的性子也没有被魏嫔给忽悠左了, 皇后自有大把的人选可以给乾隆推荐。 远的不说,她手下的舒妃,就很是不错,出身名门, 性情温和, 素来喜欢与人为善。乾隆对舒妃虽称不上有多么宠爱,但对她的人品也是较为认可的。再加上, 她的能力在协理六宫之时也体现了出来,帝后对她的综合印象都很是不错。 舒妃入宫多年, 膝下只有十阿哥一子, 十阿哥如今已入了上书房读书,大部分时候是不需要舒妃操心的, 也唯有饮食起居方面,需要舒妃照顾照顾。平日里舒妃除了处理宫务之外, 就是来找皇后唠嗑, 或是时不时去交好的妃嫔处窜个门,她完全有时间和精力, 再养一个女儿。 但, 还是那句话, 如若七格格不是魏嫔之女。 既然七格格是魏嫔之女,且性子又已经被魏嫔给养歪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掰得回来, 那么,皇后自然不会在乾隆跟前推荐舒妃,以免坑了自己人。至于婉嫔,她如今正养着六格格呢,再加上婉嫔在乾隆跟前向来就比透明人好点儿,乾隆应该是不会想着要把七格格交给婉嫔养的。 至于宫中其余有子妃嫔,纯妃才刚因为对四格格管教不力且不够关心之故,被乾隆变相禁足一年,她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嘉贵妃膝下有八阿哥永璇、十一阿哥永瑆养着,且还要时不时把已经出宫建府的四阿哥给叫回宫中来,对他耳提命面一番,以免他在宫外没人看着就开始放飞自我,坏了大计,她自己的孩子且还顾不过来呢,自然是不会抚养七格格的。且嘉贵妃向来精明,又岂会看不出来,抚养七格格对她来说弊端远远大于她可以获得的益处?有二子在手,嘉贵妃根本就就不需要七格格来帮她固宠。 再就是五阿哥的生母愉妃了。愉妃虽然也算不上得宠,但五阿哥倒是颇受乾隆宠爱,若是乾隆觉得愉妃教子有方,想要将七格格交给愉妃抚养,倒也是一件有可能的事。皇后与愉妃走得不算近,但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所以皇后也不会主动向乾隆提议要将七格格交给愉妃来抚养,但如若这是乾隆的决定,那么,皇后也不会帮她说话,是否能推了这件差事,端看愉妃自己的手腕。 至于底下的无子妃嫔,若是乾隆决定将七格格交给她们中的一个,皇后就更不会管了。兴许那名妃嫔在花费了极大的精力之后,可以将魏嫔从七格格心中抹去,把七格格拢得跟亲生的一样,又或许,她忙忙碌碌一场,最终吃力不太好,只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些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呢?说白了,乾隆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剥夺魏嫔对七格格的抚养权了,那么七格格总要有人养着的。 打定了主意不主动给乾隆推荐人选之后,皇后道:“皇上要让臣妾寻个妥帖人出来抚养七格格,可这一时半会儿的,臣妾还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选。须知,这宫中妇人,即便是心里头想些什么,多半也不会表现在面儿上,若是臣妾看好之人是个外忠内奸的,到时候岂不是反而害了七格格?” 皇后怕乾隆以为她敷衍他,便拿着乾隆曾经的心肝儿魏嫔说事:“就如那魏嫔——若不是皇上跟臣妾说您亲耳听到她苛待七格格的事,只怕臣妾还被她蒙在鼓里,以为她一片慈母心肠呢。臣妾若是想让皇上高兴,只消随便在皇上面前推荐一个差不多的妃嫔也就是了,但臣妾不能这么做——臣妾毕竟是七格格的嫡母,自然要为她的将来着想。七格格摊上魏嫔这么个生母,已经是她的不幸了。若是咱们再胡乱为她选一个不着调的养母,只怕她这辈子就真的要毁了。” 一开始皇后开口说不知道谁合适的时候,乾隆还略略有些不高兴,但后来,他听皇后说得在情在理,一副为七格格着想的模样,便也认可了皇后的话。 “皇后考虑得很是全面,既然宫中有魏嫔这样不称职的母亲,保不准其他妃嫔们私底下是个什么样儿。朕去与皇额娘说一声,七格格暂时由皇额娘养着,请皇额娘多辛苦几日,待朕为七格格寻到一个合适的养母,再把七格格送过去。” -- 第247页 皇后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道:“魏嫔那儿……皇上预备怎么处置?按理来说,魏嫔为母失格,是要有些惩罚的。” 此时,魏嫔在乾隆心中的美好形象,已经不剩几分了。 她对别人狠,还勉强可以说是心中不安、为了自保,亦或是出于利益之争,可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这般狠,乾隆就不能够容忍了。 说实话,当初,在魏嫔犯下了一件又一件错事之后,乾隆能够一次次地原谅她,就是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她待自己的一番情谊的份儿上。一个有着慈母形象的人,让人很容易原谅她犯下的很多罪过。 这几年来,魏嫔每个月都能够得到两三日的侍寝时间,也是因为七格格活泼可爱,魏嫔与七格格之间的温馨互动也让乾隆觉得十分放松,像是普通人回到了自个儿的小窝里一般。他们可以暂时只做亲人,而不是帝王、宫妃和格格。 不得不说,魏嫔的温婉,她对七格格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七格格对她的孺慕,曾一度深深打动了乾隆。因此,哪怕七格格在这几年间隔三差五便要病上一场,乾隆也丝毫没有怀疑过魏嫔,只以为七格格因早产之故身体虚弱,才会这样屡屡生病。 然而,之前乾隆有多感念于魏嫔的慈母心肠,在得知了真相之后,他就有多恶心。 乾隆此人,最是厌恶身边儿人的欺瞒和背叛,同时,也最是不能接受他的女人为母不慈。这回,魏嫔的所作所为,结结实实地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乾隆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次要好生给魏嫔一个教训。 他看着皇后,道:“皇后平日里处罚犯了错的宫妃,向来干净利落,几时这般犹豫过了?关于魏嫔的处罚,皇后决定便是。” “若是旁的人,臣妾自然早就按照规矩办事了,只是这魏嫔终究不同,她是您心尖尖儿上的人,臣妾哪里敢擅自决定她的处罚?怎么着,也要问过了皇上的意见才行。” 皇后的话,让乾隆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的确是包庇了魏嫔不止一次,难怪皇后会这般不信任他。 不过,皇后所不知道的是,哪怕乾隆对魏嫔再有情分,那情分,也是会一次次被消耗掉的——每当乾隆包庇魏嫔一次,他对魏嫔的情分,就会少上一分。 魏嫔对于乾隆来说,终究只是个比较可心的解语花,乾隆也远远没有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或许当初刚开始冷落魏嫔时,乾隆还有些不忍和不舍。但随着宫中不断有新人进来,其中不乏比魏嫔更为善解人意、更年轻貌美、更富有才情的女子,乾隆对魏嫔,终是淡了。 “将魏嫔降为魏贵人吧。”最终,乾隆道:“依照规矩,唯有嫔位以上才能抚养自己的子嗣。魏氏若是被降为了贵人,那么,将七格格从她身边儿带着,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顿了顿,他又道:“即便日后,她还有福分,能有别的孩子,也不能再让她亲自养着。她的人品,朕现在已经信不过了。” 乾隆这话是暗示着魏氏到死都只能是一个贵人了。 或许乾隆日后还会继续临幸她,但她即便再有孩子,也得生下来便抱到别人宫中去抚养。她在乾隆的眼中,已经失去了一个作为母亲的资格。 也是到了这时,皇后才松了口气。没有子嗣的魏氏,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这时,有人突然进来对乾隆和皇后道:“回禀皇上,回禀皇后娘娘,方才,延禧宫那儿派人来报喜,倒是太医在为魏嫔娘娘检查伤势的时候,发现魏嫔娘娘腹中已经育有两个月大的皇嗣。因魏嫔娘娘受了伤,隐隐有要滑胎之象,眼下,太医正在竭尽全力地为魏嫔娘娘保胎。” 乾隆闻言,皱起了眉,深感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乾隆膝下子嗣不算丰茂,若是在往日,发现魏氏怀了身孕,他指不定会有多高兴。 可偏偏,这个孩子是在乾隆发现魏氏并不是一个好母亲的时候来的,且因为之前乾隆动怒踹了魏氏一脚,导致现在这个孩子在魏氏腹中岌岌可危,这就比较尴尬了。 “皇上,眼下以皇嗣为重,要不,对魏嫔的处罚,就暂且先往后挪一挪?”皇后开口道:“魏嫔才动了胎气,若是再让她受到刺激,这一胎怕是更加艰难了。” 倒不是皇后想为魏氏求情,只是,魏氏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是皇嗣,皇后认为自己作为众皇嗣之母,得尽到自己该尽的义务。更何况,即便是她不提这一茬,乾隆也会想到此处。与其让乾隆尴尬地自打脸面,还不如让她来说这话,这样一来,也可以给乾隆留一个好印象。 乾隆听了皇后的话,果然满意:“就这么做吧。来人,派人送一些药材到魏氏那里去。” 虽然刚知道魏氏怀了孕,但乾隆却丝毫没有第一次知道魏氏怀孕时那般欣喜。 那时候,乾隆对魏氏多紧张啊,有什么好东西,都让人一股脑儿地送去魏氏那里,自己还亲自去了魏氏的延禧宫,生怕有人怠慢了怀孕的爱妃,更怕魏氏难受时,自己不在她身边儿。 与那一次相比,这回,乾隆的所作所为,也只能称得上是例行公事罢了。甚至因为害怕他之前的那一脚直接导致这个孩子保不住,他不敢对这个孩子看得太重。若是这个孩子能够平安出生,乾隆兴许会对它生出些感情来,但在此之前,乾隆不会在这个孩子身上投入太多的感情。 -- 第248页 …… 魏嫔觉得,自己像是在一片黑雾中走着,过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了一点儿亮光。 她看到,前方有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冲着她跑了过来,一头扎入她的怀中,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唤她额娘。 这是一个又可爱又活泼的小阿哥,模样生得极好,魏嫔一见了他,便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到他的身上,这是魏嫔在与七格格相处时不曾有过的情感。 “怎么跑得一头都是汗,快擦擦。”魏嫔温柔地掏出一块帕子,替小阿哥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渍。 她记得这个孩子是叫…… “永琰。安静些,别累着你额娘了。” 魏嫔一抬头,就看到,乾隆站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下,他面容带笑,眉梢眼角是魏嫔久未见过的温和与宠溺。显然,乾隆很疼爱魏嫔怀中的孩子。 只见乾隆一步步朝着魏嫔和小阿哥走来,最终,一把将母子俩抱入了怀中,低低的声音在魏嫔耳畔响起:“爱妃,多谢你为朕生了这么一个儿子。” 乾隆低头看着小阿哥,眼中满是骄傲自豪之色:“此子肖朕,朕心甚悦!” 魏嫔心中一动,问道:“皇上当真如此喜欢永琰?比喜欢永璂还喜欢?” 乾隆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永璂如何与朕的爱子相比!” 魏嫔又问:“那,皇上喜欢永琰,更甚于固伦和晏公主?” 乾隆又点了点头:“和晏是朕的爱女不假,但皇女终究与皇子不同,朕无法把和晏作为继承人培养。” 魏嫔听到乾隆类似于暗示的话,心中涌出了狂喜之情。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永琰也在魏嫔身边儿渐渐长大,魏嫔也母凭子贵,被复立为令妃。令妃对小永琰倾注了全部的爱意,乾隆则将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小永琰。 令妃看到皇后憋屈的脸色,看到永璂愤懑的目光,看到和晏恨不得扑上来咬掉她一块肉、却拿她无可奈何的表情,她心中别提有多痛快了。 但哪怕令妃占尽上风,仍然“谦虚”地对皇后表示,她从来就没有要取皇后而代之的心思,是皇后要算计她,要害她的孩子,才逼得她不得不自保。 渐渐的,皇后因为触怒乾隆被冷落,令妃被册封为令贵妃,最终又被册封为皇贵妃,统领六宫。这一次,令皇贵妃是真正的大权在握,是当之无愧的主角,不再像之前协理六宫时一样,只是皇后的陪衬。 令皇贵妃看到,后宫之中所有妃嫔都簇拥到她的身边,开始巴结她、奉承她,谁能得了令皇贵妃的欢心,谁就能够得到无限的好处;她还看到,四阿哥、六阿哥等几个年长的阿哥一个个被过继了出去,五阿哥则早夭,八阿哥不得乾隆喜欢。最终,乾隆将永琰的名字放在了正大光明牌匾的后面…… 她成了太子的额娘,日后,还会成为太后! 魏氏简直想疯狂大笑。 然而,但魏氏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刚才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她的鼻翼间,被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所充斥。不知怎么,这血腥味儿让她有点儿慌,她顿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太医给按了回去:“魏嫔娘娘不要乱动,微臣方才为您施了针灸,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终于保住了您这一胎。您若是再乱动,您这一胎恐怕……” “你的意思是,本宫怀孕了?”魏嫔牢牢抓着身旁太医的手,双眼亮得惊人! 她联想到方才的那个梦,越发肯定,自己怀的是那个叫做永琰的孩子,那个可以让她成为皇后,甚至是皇太后的孩子! 与魏嫔眼中的欣喜和狂热不同,老太医的眼中满是担忧:“是的,但您这一胎,眼下状况不太好……” “太医,请你务必要为本宫调理好身子,让本宫把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本宫重重有赏!”因为激动,魏嫔的脸都有些泛红。 是的,只要太医能够为她保住这一胎,皇后算什么,芃芃算什么,永璂算什么!日后,还不是都要看她和永琰的脸色行事! 太医叹了口气:“微臣尽力。” 其实,他是真的很不想趟这摊浑水,魏嫔这一胎,可比第一胎凶险得多,一个弄不好,他非但捞不到什么功劳,还得被降罪。可谁让他倒霉,恰好今日轮值呢! “对了,皇上知道本宫怀孕之事了吗?”魏嫔问。 按照她上一胎怀胎时的经历,乾隆此时该回到她身旁才对。 因为七格格的事,乾隆对魏嫔生了很大的气,但没有关系,只要乾隆过来了,魏嫔就有把握,能够重新哄好他。魏嫔记得,乾隆对小永琰最是喜欢,到时候,即便是看在小永琰的份儿上,乾隆也不会再与她计较的。日后,她不需要再靠着七格格争宠了,她就可以对这个女儿好一些就是了,魏嫔想。 本质上来说,魏嫔与纯妃是一路人,她们所喜欢的,不是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骨肉,而是能够为自己带来尊崇地位与荣耀的孩子。 “皇上知道了,皇上命微臣好生为您调养身子,还命人送来了一些您所需要的药材。” 魏嫔脸上的笑容一窒:“他……”她本想问,乾隆有没有亲自过来,但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皇上就没有什么话留给本宫么?” 太医摇了摇头,看着魏嫔的目光中带着些微的怜悯。 -- 第249页 连魏嫔差点儿滑胎,乾隆都不曾露面,显然,魏嫔在乾隆心中,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了。 魏嫔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在消沉了一会儿过后,她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来,决定好好养胎。只要她能够把腹中的孩儿给生下来,她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她且先蛰伏一阵子,待平安诞下永琰,再让那些欺-辱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一心认定了这一胎是永琰的魏嫔,显然没有考虑过,这一胎不是永琰,甚至不是个阿哥的可能性。此时此刻,她信心满满。显然,她做的那个梦,给予了她无尽的力量。 …… 就在魏嫔做白日梦时,芃芃也做了一个梦。 可惜不是什么好梦。 自从成为异能者之后,芃芃睡觉就很少做梦了,偶尔做的梦,对于她来说,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芃芃梦见,一队蒙古骑兵打扮的人,在乾隆的放行之下,顺利入了京。 一名蒙古将领跪在了乾隆跟前,向乾隆献俘,周围的大臣们纷纷用极尽华丽的辞藻和夸张的语气歌颂着乾隆的功劳。然而,就在这时,芃芃看到跪在地上的蒙古将领,嘴角扯出了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一条做了伪装的鲨鱼,终于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在献俘仪式的氛围达到顶点时,那名蒙古将领图穷匕见,竟然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快准狠地扎向了乾隆! 幸而乾隆也习武,且武艺不俗,在那匕首扎向自己的心脏之际,乾隆偏了偏身子,最终,那把匕首扎入了乾隆的手臂之中。 与此同时,那名蒙古将领带来的小兵们,也纷纷一改谦恭顺从的表情,露出了嗜血而狰狞的面孔。他们显然训练有素,纷纷在最短的时间内抽出了隐藏的武器,朝着附近的大臣攻去,意在杀伤朝中重臣,好让朝廷陷入瘫痪之中。 局势一度十分混乱。由于朝廷方面没有任何的防备,面对蒙古将领突如其来的反叛,他们陷入了被动之中,很快,就有不少官员被砍死或者砍伤。 而在伤者之中,芃芃甚至看到了自家额娘的阿玛以及和敬的额驸…… 醒来之后,芃芃满脸苍白,一头冷汗。她努力地回想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力求不要错过了什么,以至于让自己身边的亲人陷入危险之中。 她记得,在这场庆功宴的开始,的确是有大臣提到,这场庆功宴,与平定准噶尔达瓦齐。她看到的那名蒙古将领,也就是准噶尔部阿睦尔撒,在协助乾隆平叛之后,进京来向乾隆献俘…… 不行,她得将这件事赶紧告知汗阿玛还有额娘! 芃芃掀开被子就爬了起来,谁知,一旁的小十二看到她,满脸惊喜地道:“妹妹,你醒啦!你方才突然就那么睡了过去,可把我和额娘给吓坏了!如果不是太医说你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睡着了,只怕额娘现在都要去小佛堂为你念佛祈福了!” 说着,小十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儿,对芃芃道:“你睡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你等着,我去为你倒一杯水来润润口!你不要起来,再歇一会儿吧!” 能够为妹妹做些什么,他是非常乐意的。这会子,妹妹在他看来,就是一块易碎的玻璃,需要精心养护着。 然而,这时候,芃芃却没有心思喝水,她焦急地拉着小十二的胳膊道:“你快把汗阿玛和额娘请来,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们说,非常重要,十万火急!” 小十二还从来没有在芃芃脸上看到过这样焦急的表情,这要是搁在以往,芃芃肯定早就已经开始跟他插科打诨了,可是眼下,芃芃连跟小十二闲聊一句的心思都没有,小十二立刻意识到,恐怕,真的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需要尽快通知乾隆和皇后。 于是,小十二果断地把妹妹塞回了被子里,并为她盖好了被子:“你等着,我这就去把额娘给请过来,至于汗阿玛,他这会子应该在皇祖母的慈宁宫里头。我若是去慈宁宫,肯定也能够把他找来。你就放心吧!你要是有什么要事想要告诉汗阿玛和皇额娘,你就赶紧组织一下语言,别等会儿他们过来了,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芃芃闻言,不由冲着小十二露出了一个白眼,小声道:“你以为我是你啊。” 小十二严肃脸:“错了,我觉得,在这方面,你还不如我呢。” 芃芃:“你找打是不是?”说着,抄起一个枕头,就做势要冲小十二砸去,小十二赶紧讨饶,一路小火箭似的冲了出去。 皇后倒是好请,就在翊坤宫,一听说女儿找自己有急事,便以为是女儿刚醒来,发现身上不舒服了,赶忙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倒是慈宁宫,离翊坤宫略有些远,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把乾隆给带过来。 是的,他一定能够把乾隆给带过来,小十二并不怀疑这一点。 只是,中途的路上要花费一些时间,等到了慈宁宫,那些繁文缛节还要花费一些时间。 当慈宁宫的下人们进去为自己通传的时候,小十二单脚点地,不停地旋转着。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般,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漫长。 好在慈宁宫的下人们都认识小十二,在进去面见太后和乾隆的时候也说了。小十二是有要紧的事要找他们,否则,只怕乾隆和太后会以为是孩子寂寞了,想要来慈宁宫跟老祖母撒娇了。若真是如此,乾隆和太后就会命人把小十二带到偏殿,等他们之间的对话结束了再把小十二喊过来rua一rua。 -- 第250页 此时,乾隆正在跟太后商量七格格的去向、以及他往后几日在后宫巡查大致是个什么流程呢,就听人过来说,一向对他有些敬畏的儿子今日竟主动跑来了慈宁宫,有要事要求见乾隆和太后。 一听这话,乾隆便蹙起了眉,下意识的想要让下人先把小十二给带下去。在他看来,小十二能有什么要事找他和太后?左不过是功课上那些事儿,或是借机跟太后撒撒娇罢了。 可谁知,底下的人通传完之后,又道:“回禀太后娘娘,十二阿哥说了,在他来之前,五公主在翊坤宫突然晕倒了……” 这话还没说完,乾隆就坐不住了,直接大步流星地往门外走去:“芃芃晕倒了?翊坤宫中怎么没有人来报信儿!快,快带朕去见永璂,让朕把情况问个清楚!” 他非但要问个明白,还准备直接去翊坤宫看芃芃。眼下手头这些正在处理的事情,哪有芃芃的安危重要? 太后在听了这话之后,也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开始急了起来。 她老人家的想法跟乾隆一样,讨论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讨论,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去翊坤宫看看芃芃,顺便找小十二了解一下情况。 在给太后和乾隆见了礼之后,小十二口齿伶俐地将芃芃晕倒过去的整个过程叙述了一遍,就是没有告诉太后和乾隆,太医说芃芃没有问题,只是睡了过去,而眼下芃芃已经醒了。 等到乾隆和太后知道,芃芃压根儿就没出什么事,是小十二想尽快把乾隆和太后引到翊坤宫,才故意说半截藏半截之后,小十二的小屁屁估计就要开花了。不得不说,小十二有时候还是很鸡贼的。 …… 芃芃才刚喝下了半盏她额娘特意命人为她熬的莲子羹,就听到了太后的声音:“哀家的乖孙女,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晕倒了呢?可是生了什么病不曾?” 乾隆见芃芃的宫殿中竟没有太医侍奉,顿时就沉下了一张脸。 “怎么,连芃芃生病,太医院的太医都要偷奸耍滑,不肯来看一看吗?” 对于太医院的做派,乾隆显然也是有些了解的。一些不得宠的妃嫔若是得了什么病,派人去太医院传唤太医,只怕没有太医愿意过去。只要乾隆一想到自己的掌珠可能也受到了这样的对待,顿时就心情暴躁得想要把太医院的太医统统拉出去砍了! “皇上别误会,太医方才来过了,在确定芃芃的身体的确没有什么毛病之后,臣妾便让他回去了。” 这时,芃芃伸出小手手,把乾隆、太后和皇后都召唤到她的跟前来。 小十二也想在一边儿旁听,却被皇后身边儿的心腹黄嬷嬷给抱走了——在乾隆和太后没到之前,皇后已经从芃芃的口中得知了部分事情。这件事,不适合现在的小十二旁听。小孩子嘴上没有把,若是小十二胡乱听了一耳朵,又将这件事给传了出去,可就不好了。 在被抱出去的时候,小十二朝着芃芃所在的方向投去了求助的眼神。他觉得,他好歹也算是把乾隆和太后请过来的功臣吧?让他听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么了? 可惜,芃芃在利用完小十二之后,就无情地过河拆桥了。她的想法跟皇后一致,也不认为这件事适合小十二旁听。只是,这次的事情结束之后,她怕是要花费很大的功夫,才能够再把小十二给哄好了。 芃芃冲着太后和乾隆招了招小手。 “汗阿玛,皇祖母,皇额娘,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方才,我突然晕倒了,不是因为身体生了什么病,而是我做了一个梦……” 说着,芃芃就将那个梦境的内容详细地叙述给了太后和乾隆听。 一开始,太后和乾隆还没怎么当回事,只以为是孩子做了噩梦,在向他们寻求安慰。 可听到后来,乾隆绝对,不对啊! 芃芃形容的那队蒙古士兵,分明就是准噶尔阿睦尔撒的队伍。 可是,芃芃明明没有见过阿睦尔撒,又怎么能把阿睦尔撒的队伍描述得那么详尽呢?难不成,当真是上苍要借由芃芃之口,来给他一些警示吗? 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乾隆在对待芃芃所描述的那个“梦”时,态度认真了很多。 待乾隆听到阿睦尔撒是假意臣服,实际上是要等到乾隆和文武百官放松警惕地时候直接谋反时,乾隆托着下巴思考了一阵,对芃芃道:“朕明白了。” 此时,乾隆已经基本上可以确定,芃芃会做这个梦,就是上苍对他的警示了。 芃芃拉着乾隆的袖子,忧心忡忡地道:“汗阿玛,要小心啊!蒙古将军的匕首上,有毒!芃芃不希望汗阿玛受伤!” 乾隆见小女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得圆滚滚的,里面溢满了对自己的担忧之情,顿时心中一软,摸了摸芃芃的头道:“放心,朕会注意的。”说着,乾隆发出了一阵冷笑声:“他也就是趁着朕不备,才能够得逞。若是朕有了防备,他是绝对不可能伤到朕的!” 对于芃芃的话,若是其他人听了,兴许还会怀疑一番,乾隆听了,却是深信不疑。 芃芃拿她的直觉论或者是梦境说事的频率并不高,但每回,她说有什么事,就是真的有什么事。 即便芃芃这回的梦不准,乾隆也不会责怪她。反正,在宴会之时,加强一下京中的戒备,对于他来说,总归没有什么坏处。 -- 第251页 太后听闻儿子有危险,不由也攥紧了儿子的手:“皇帝啊,既然此次的宴会有危险,要不,你就不要亲自去了吧?找个身份足够之人代你赴宴,也是一样的。” 乾隆反握住太后的手,安慰道:“皇额娘不必担心。此次献俘宴会,儿子非去不可。阿睦尔撒想要借机发难不假,可反过来,若是朕能够彻底的制服他的队伍,就能够把那支队伍给彻底吃下了!” 第60章 三合一 在朝中官员为准噶尔部献俘并觐见一事做准备时, 突然收到了来自乾隆的命令。命令的内容让人很是奇怪,乾隆要求负责京城布防的人员,在阿睦尔撒抵京之时, 增加一倍不止的巡逻兵力。 虽然乾隆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解释, 但嗅觉稍微敏锐些的人, 都意识到,只怕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在大朝会结束之后,乾隆特意把身边儿一些亲近的臣子留了下来,包括傅恒、和敬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等人在内, 君臣之间的谈话内容究竟是什么, 无人得知。不少大臣们都开始往这几个人的府上走动,明里暗里朝他们打探消息, 可最终却一无所获。 富察府上,在送走又一批打探的人后, 傅恒神色严肃地对福灵安道:“皇上与咱们说的那番话, 出得他口,入得你我之耳, 万万不可再向他人提及。” 倘若乾隆说的是真的,那么, 他们必要待阿睦尔撒抵京假意觐见之时, 将阿睦尔撒一网打尽,在此之前, 不能走露半点儿消息, 否则就会令阿睦尔撒有所警觉。倘若乾隆得到的这个消息并不准确, 那么,就更不能让朝中其他臣子知道了,以免影响乾隆的威望。 “阿玛放心, 儿子明白!在额娘和两个弟弟跟前,儿子也绝不会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内容来!” “嗯!”傅恒拍了拍福灵安的肩膀,他的儿子虽然年轻,但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朝廷命官了。在这一方面,他对他很是放心。 与此同时,在固伦和敬公主府中,和敬与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对话也在进行之中。 若是依照傅恒的性格,这等机密之事,是绝对不会向身边儿人提及半分的,但色布腾巴勒珠尔性子却有些大大咧咧的,不像傅恒那般谨慎。因此,在和敬向色布腾巴勒珠尔询问时,色布腾巴勒珠尔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和敬。 末了,色布腾巴勒珠尔又道:“也不知皇上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今日皇上提起此事时,连负责情报方面工作的那位大人都是一脸懵。不过,在我看来,皇上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就阿睦尔撒那个怂包样,皇上出兵与达瓦齐交战时,他便忙不迭地跟着皇上里应外合,一起攻打达瓦齐,如今达瓦齐没了,他又生怕皇上会把他也算作乱臣贼子,颠颠儿地跑到京城中来向皇上表忠心,就他那胆小如鼠的样子,多半是不敢反叛的。” 和敬闻言,却不这么认为:“汗阿玛既然特意交代你了,你按照汗阿玛的意思来行事就是,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坏了汗阿玛的大事!”和敬自认对乾隆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倘若乾隆没有一定的把握,也不会召集底下的几名心腹大臣,特意将此事嘱咐一遍。她这额驸倒好,得了旁人求之不得的荣耀,偏偏还不当回事儿! 且和敬就是对前朝之事再不精通,也明白准噶尔归降对于大清来说,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这事儿要是没出岔子倒也罢了,要是在她家额驸这儿出了岔子,只怕他们府上的处境就要不妙了。 为此,和敬特意给色布腾巴勒珠尔上了一通思想教育课。 “你且记住了,阿睦尔撒此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当初他拥立达瓦齐坐上了汗位,可在汗阿玛讨伐达瓦齐之时,又是他,亲自在达瓦齐背后捅了一刀。此等两面三刀的小人,你万万不可因为他外在的表现,就对他放松警惕。” 好在色布腾巴勒珠尔有时候虽然心大得没边儿,对于妻子的话,却能听得进去,况且,作为一个直爽缺心眼儿的人,他也的确最讨厌那等心眼儿多得跟马蜂窝一样的人。因此,在和敬对他进行了一番耳提命面之后,他很快便在和敬跟前指天发誓,他一定会好好完成乾隆交代给他的任务,绝对不会误了大事。 和敬这才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外人都说,和敬的额驸这般有本事,且又与和敬感情这般好,女人之中,似和敬这般有福分的人,着实不多了。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在和敬心中,她的额驸有时候像个大儿子一样,时时让她操着心,唯恐他什么时候行将踏错,和敬也是挺心累的。 除了乾隆之外,皇后也有了一些行动,借着她的额娘承恩公夫人进宫来给她请安的机会,她将这个信息告知了自家额娘。在芃芃的梦中,皇后的阿玛承恩公可是在这件事中受了不轻的伤,承恩公都一把年纪了,皇后自然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自家阿玛受这份罪。 皇后在承恩公夫人耳边小声说道:“额娘别管我这消息是怎么来的,您只管转告阿玛就是。” “臣妇明白。”承恩公夫人亦是小小声答道:“宫中禁止向宫外传递消息,娘娘冒险告知臣妇,亦是担了不小的风险的,臣妇自然不会怀疑娘娘的话。娘娘放心,臣妇一定将娘娘的话如实带到。” …… 小十二发现,自家阿玛、额娘与妹妹,有事情瞒着自己! -- 第252页 他们表现得非常明显,乾隆最近越来越忙碌了,几乎连后宫都鲜少踏足,自家额娘也没有心思逗弄自己,让自己得了空便道她跟前背书给她腹中的孩子听了,反而时不时就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还有自家妹妹也是,这些年嘴里总是神神叨叨、嘀嘀咕咕的,有时候一从睡梦中醒来,就吩咐身边的宫女太监为她找纸笔,她则提着笔匆匆在纸上写下了一些信息。 有情况! 小十二与芃芃自幼一道长大,谁还不知道谁啊!芃芃向来心宽,若是无事,怎么会突然整个人换了一种画风呢? 他真的对那天他没有听到的那场对话很在意啊!为什么不让他听,为什么要把他赶走QAQ! 小十二托着腮帮子,小小的脸上满是严肃的表情。若是不知道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他在想什么高深莫测的事情呢。其实吧,他内心已经开始嘤嘤嘤了。 哎,果然还是饭吃少了,他要是能够一口气长大,是不是额娘和妹妹就不会什么事都瞒着他了?虽说小十二是哥哥,在与芃芃相处时,他却总觉得自己被芃芃当成了弟弟一般。 这可不行,他得尽快长大,好重振自己身为长兄的威严! 不知不觉思绪就开始跑远了的小十二一想到这儿,不由狠狠挖了一口饭,朝着自己嘴中塞去,然后,就被噎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 芃芃见状,也顾不上手上正忙着的活计了,赶忙过来给小十二拍背,拍完背,又为小十二拿来了一杯水。 “吃得这么急做什么,又没有人跟你抢。” 小十二瞪了芃芃一眼,也不知是那呛到喉咙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还是被芃芃这番话给郁闷到了,总之,他的脸越来越红了,咳嗽也越发厉害。 “好啦好啦,不说你了,你快点儿缓过来!” 今天的芃芃也在忧国(准噶尔)忧民(小十二)呢。 芃芃看着小十二面前的碗,担忧地发现,她哥似乎准备横向发展,而且还是一口气横向发展。 这可不行,芃芃想,得找额娘跟小十二谈谈心,告诉他,胖子在本朝是没有前途的。至少乾隆和诸位朝臣们可不是那等以胖为美的人! ……銥誮 阿睦尔撒的部队很快便押着俘虏抵达了外城七门之一的永定门。 此次来京,他带了一万人马,这是一个不多不少的数字。若是带来的人马少了,队伍武力值不够,又这么长途跋涉大老远地跑来京城,中途很容易被有心人伏击,且也不利于他的计划。若是带来的人马超过这个数,又容易引起乾隆的忌惮。 可以说,阿睦尔撒带了这么些人来,正好踩在了乾隆的底线之内。 因为阿睦尔撒在乾隆跟前表现得一贯谄媚谦卑,上到乾隆,下到官员,原本应该都是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的。按照阿睦尔撒所想,他带来的人手,应该是畅通无阻才是。 然而这次,他才刚带着他的一万人马并一些死忠于达瓦齐的俘虏来到外城,就被要求留下一半的人马。 这让阿睦尔撒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然而,在外门将领的催促之下,为了表明自己对大清的忠心,阿睦尔撒还是照做了。 好在在进入内城之时,阿睦尔撒的部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这让他感到稍稍安心。想来在外城处限制军队的人数,是惯例吧。五千人虽说少了些,但由于他这次来,带的都是精兵,能够一打三,也够用了。 阿睦尔撒千里迢迢地压着俘虏过来献给乾隆,按理来说,朝廷应该让他和他的稍作休息,然后再举行献俘仪式,并好生褒奖阿睦尔撒一番。毕竟,在此次平叛的过程中,阿睦尔撒也算是功臣了。若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倒戈,只怕乾隆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才能够拿下达瓦齐汗。 然而,乾隆当时有多感念阿睦尔撒的“深明大义”,如今就对他有多忌惮。 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芃芃的那个梦,但芃芃的那个梦,的确给乾隆提了个醒。 若是乾隆不往这方面想,也就罢了,一旦想到了阿睦尔撒有反叛的可能性,再联想到他数月前对达瓦齐汗的背叛,乾隆就不由如鲠在喉。 没有一个主君,会希望底下的人是反骨仔,也没有一个主君,会对一个背叛旧主的臣子报以十分的信任。更何况,达瓦齐汗曾经是阿睦尔撒拥立上去的。 连自己亲自拥立的主君,都能说背叛就背叛。乾隆难不成还能指望阿睦尔撒对自己抱有多少忠诚? 在种种考量之下,这次的献俘仪式进行是十分匆忙,定在了阿睦尔撒入京的次日。 这也就意味着,阿睦尔撒和他那五千精兵,几乎连饭都不能好好吃上一顿,就得直面乾隆一行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阿睦尔撒与他的部下难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继续按照原计划那般行事。 好在阿睦尔撒派出去的人使了重金之后,从乾隆身边儿的近臣处得到了消息,乾隆只是太过期待能够尽快看到献俘的那一幕,好让文人赶在万寿之前为他吟诗作赋、歌功颂德。 知道这些后,阿睦尔撒手底下的人对乾隆,反倒生出了一些鄙夷之心来。 “这大清皇帝好大喜功,现在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足为虑!我们这次趁着他最得意的时候动手,一定可以逼得他割让城池,亲口承认咱们亲王为新任准噶尔大汗!” -- 第253页 “假如大清皇帝实在不听话,就把他杀了!听说,大清皇帝现在有好几个儿子,但有资格成为太子的,却一个也没有。只要皇帝一死,他底下的儿子们肯定谁也不服谁,互相争权夺位,到时候,就是咱们趁机发展势力的好时机!”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大清皇帝称赞亲王劳苦功高,特特赐下了不少美酒,还送了几个美人来犒劳亲王。” 闻言,阿睦尔撒和他的心腹对乾隆越发瞧不上眼了,认为乾隆肯定被他们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们起了反意。否则,哪里会给他们这么好的待遇呢? 阿睦尔撒在乾隆跟前做小伏低了几年,自认为已经把乾隆的性子给摸头了。对于此时乾隆又是赏酒又是赐美人的,他们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 “酒让人查一查,若是没有问题,就拿去给将士们分了吧,但是只许他们浅尝辄止,不许他们喝得烂醉。还有那些美人,你们若是有看得上眼的,就带去分了吧。”大军跟随阿睦尔撒打了那么久的仗,然后又是长途奔袭,得给他们一点甜头,才能让他们更有干劲儿。 闻言,阿睦尔撒都露出了你知我知的笑容。 很快,献俘那一日就来临了。 当日,阿睦尔撒与他收下的人仔细检查了身上的武器。 为了让乾隆和朝廷官员放松警惕,准噶尔部众不可能大咧咧地将武器带在身上,他们便想尽法子,或是将武器藏在甲胄之中,或是将武器藏在头盔之下,而阿睦尔撒本人则决定将淬了毒的匕首藏在靴子里。他会借着靠近乾隆、向乾隆行礼的时机挟持或是刺杀乾隆。 然而,在他刚刚靠近乾隆的时候,心中就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只见乾隆身边忽然冒出来一队禁卫军,在阿睦尔撒弯下身向乾隆行礼时,竟蜂拥而上,将他直接捆了起来! 阿睦尔撒身边的其他将领们也没能幸免,都被突然冒出来的禁卫军和城防军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五花大绑。 阿睦尔撒又惊又怒:“皇上,臣特意远道而来,为您献上叛党。您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这样对待臣和臣的下属!难道说,臣当初选择投靠您,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不得不说,阿睦尔撒的言辞还是很有煽动力的。 如果不是提前得知了他有可能图谋不轨,只怕乾隆都要相信,他是真正的忠臣了。 乾隆看着他的禁卫军和城防军从阿睦尔撒靴子里掏出来的匕首,以及从阿睦尔撒身边其他几名下属身上搜出来的武器,不由冷笑道:“看看这些东西吧!你们若是一心忠于朕、忠于朝廷,又怎么会在接近朕时,偷偷藏了这么多的伤人利器?”说着,乾隆一拳重重捶在了桌面上:“朕看,你们怕是早有反意!” 周围的文武百官们见状,也是一片哗然。 这么多的蒙古将士,在靠近圣驾时竟偷偷藏了那么多的利器,哪怕说他们没有图谋不轨之意,都没有人会相信。幸好乾隆提前得到了信息,当场将阿睦尔撒带来的人全部控制了起来。否则这次,只怕乾隆和他们这帮大臣都要身陷险境。 而率先得知了消息的几位大臣,比如傅恒,比如布腾巴勒珠尔,比如皇后的父亲承恩公,对此都颇为感慨。他们原本对于这个消息,都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然而没有想到,竟然完全被说中了,前两者自然对乾隆尊崇更甚;承恩公则是重新评估起了自家小外孙女的能量。倘若自家小外孙女当真如此受上天厚爱,连这样的大事也能够提前梦到,那也难怪皇上会将她放在手掌心里头宠着,一日比一日更爱她。 乾隆明白,这是一个极好的震慑群臣,同时也是震慑如阿睦尔撒一般图谋不轨的地方土皇帝的机会。 在命人将阿睦尔撒等人五花大绑后,乾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奇怪,你们的行动明明那么隐蔽,朕究竟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实话告诉你们,在你们入京之前,便给朕的固伦和晏公主托梦,将你们入京后原本的计划全部告知了公主。朕乃上天之子,得上天眷顾,公主乃祥瑞化身,自会助朕逢凶化吉,你们的计谋,你们那卑劣的野心,是绝对不可能得逞的!” 听到这儿,一头雾水的文武百官总算是明白了乾隆的消息来源。 没有想到啊,谁能想到,在几年之后,前朝的官员们都快要忘记“祥瑞公主”的名头之时,五公主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以这样的形式再一次大大的出一回风头呢? 这些官员们都是十分识趣的人物,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面儿上他们都对乾隆和芃芃都推崇备至,赞美之词不要钱地往外蹦。 本朝官员皆知,后宫不可干政,公主不可干政。 但因为芃芃这一次的“预言”,日后,她在朝臣们心中,必将占据一个特殊的地位。 以至于后来,朝中有些难以抉择的大事,竟有人建议乾隆去问一问公主有没有得到什么来自上苍的指使,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 因为最近刚刚做了跟准噶尔有关的梦,这让芃芃有些在意。 于是芃芃特意拉着小十二东奔西走,又是啃书,又是请教夫子的,开始了认真刻苦的读书生涯。值得一提的是,芃芃这么拉着小十二废寝忘食地研究历史,导致太傅高度赞扬小十二,认为小十二是因为准噶尔部入京献俘一事,而生出了更多的责任心和使命感。 -- 第254页 如果说,小十二平时的努力程度在太傅心中有个九分,那么在芃芃的影响之下状似打了鸡血的小十二,在太傅心中的努力程度就有十二分。 太傅不仅希望小十二能够一直保持着这种学习的劲头,也希望其他的阿哥们向小十二学习。 对此,小十二真的很想苦笑着告诉太傅,太傅真的是太高看他了。他可以长期保持认真学习的状态,但激情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一直保持着呢? 这阵子,若不是总是被妹妹使唤得团团转,小十二恐怕还会继续做一条努力的咸鱼= =。 小十二在上书房中,与小十的关系比较要好,小八和小十一这对同母所出的兄弟则时常抱团。 可自打小十二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之后,贪玩的小十就总是用一种看待叛徒的眼神看待他,隐隐有要叛出他们二人转小团体的意思。 总之,在付出了不少精力,且体验了一把头悬梁、锥刺股的感受之后,芃芃与小十二终于把准噶尔的背景给捋清楚了。 对清朝历史稍感兴趣的人都知道,准噶尔跟大清的纠纷,从康熙那一辈就开始了,康熙是打了噶尔丹又打策妄阿拉布坦,终究没能彻底把准噶尔给打服。但其实,再往前追溯,准噶尔与中国的渊源却并非仅限于此。准噶尔乃卫拉特蒙古四大部落之一,而卫拉特蒙古四大部落的前身则是瓦刺汗国。 明英宗时发生的那场土木堡之变,正是瓦刺部落的也先挑起的,这场战役,导致了明英宗被俘、明朝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瓦刺壮大。这也是自元顺帝逃回漠北、北元一分为二成为瓦刺与鞑靼①之后,蒙方在与朝廷的对战中,取得的最大的胜果之一。 瓦刺汗国的领导者和奠定者,正是也先,然而,在也先被刺身亡之后,瓦刺陷入了分裂和内战之中,成了后来的蒙古四大部落(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四大部落名义上的首领是具有黄金家族血脉的和硕特②。 从明朝到清朝,从瓦刺到准噶尔,部分蒙人与朝廷的争端,始终没有停歇过。哪怕是暂时屈服于朝廷,因为朝廷强大的武力值而低头,也从来不曾真正地臣服过。 所以,在康熙年间出了噶尔丹、策妄阿拉布坦,乾隆年间,又有达瓦齐与阿睦尔撒等人。 只可惜,达瓦齐终究不像其祖辈那么骁勇善战,且又有野心勃勃想要利用清廷的介入将他取而代之的阿睦尔撒,最终,令康熙、雍正倍感头疼的准噶尔终究在这一代被乾隆的大军彻底击溃。 然而,偶然一次两次击溃准噶尔不难,难的是如何让这个部落彻底臣服于大清。 如若不能让这个部落彻底对大清归心,那么,即便是杀死达瓦齐与阿睦尔撒,也不过是让这个部落再换一个首领罢了。 这个时候,芃芃得知了准噶尔境内爆发瘟疫的消息。 在向人打探清楚情况之后,芃芃来到了自己的后花园中,装作侍弄花草的样子,实则是利用自己的异能,培养了一批对那种瘟疫有防治功效的药草。 药草的数量有限,但如果拿去准噶尔,可以挽救一批人的性命,与此同时,也能够在那些被挽救的人心中种下一个信念:这场瘟疫,是因准噶尔违一意孤行、逆天而行,才会爆发的,唯有跟着朝廷走,才能够远离灾难。 到了那时,那批获救的人,会自发地远离乃至驱逐一切主战派。如此一来,乾隆就能够顺利派人接管准噶尔了。 芃芃知道,自己的能力终究有限,只能催熟一批药草,而凭这批药草,只能救得一部分人的性命,但能救一部分人,且借此机会为乾隆和朝廷树立起威望来,总比一个人也救不了要强吧? 在催熟完这批药草之后,芃芃已是小脸苍白、满头大汗。 恰好这时候,小十与小十二放了学,来找芃芃玩儿。小十二根据芃芃这段日子以来的习惯,带着小十直奔小书房,却意外地发现,芃芃并不在那儿。 桌上还摆放着许多书籍,显然是主人最近在翻阅的。 仅仅是看着这些书,小十便不由头皮发麻,自动脑补出芃芃吃力地趴在桌子上将这些书一本本翻阅过去的模样了。 “小和晏真是太可怕了!” 小十小小声地对小十二道。尽管他因为芃芃曾经救过他的事,还有芃芃自带的亲和力,对芃芃感观一直很好。 但看着桌上这些书,小十委实觉得,他这妹妹不是一般的人。小十原本还以为,小十二最近突然冒出来的学霸之魂就已经够可怕的了,他没有想到,芃芃居然能比小十二更可怕。 这让看久了书就开始两眼晕圈的小十不由在心中对芃芃生出了敬畏之心来 尽管平日里小十二不能容忍旁人说自家妹妹一个不字,但这回,听了小十的话,他竟也深表赞同:“你说得不错,妹妹她……在一门心思想着去做一件事的时候,确实是很可怕,我可没法跟妹妹比。” “你我当然没法跟小和晏比。”小十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小和晏这才是做大事的人呐。” “对了,妹妹去哪儿了?”小十二扭头问书房中侍立的宫女。 他跟小十都在这儿说了好一会儿话了,怎么还没见到芃芃呢,难道说,芃芃今日不看书了? “回禀十二阿哥,五公主她方才去了咱们翊坤宫的后院。” -- 第255页 小十二是知道,芃芃颇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闻言倒也不觉得奇怪,他扭头问小十:“既然妹妹去了后院,我们要不要过去找她?” “好啊,反正咱们今日本来就是来找小和晏玩的。”小十点了点头。 他可不想再在书房继续呆下去了。今儿个已经在上书房呆了一整天了,他现在一看到笔墨纸砚等物就开始身理性的反胃。 在小十二的设想中,他的妹妹应该是在书房读累了书,到后院中赏花扑蝶稍作放松,她站在翊坤宫后院的花坛旁,应该是一幅极为美丽的画卷。 可谁知,当他和小十赶到的时候,却发现,芃芃似乎……在玩泥巴? 灰扑扑的小脸、脏兮兮的小手、还有被她小心翼翼捧到一边儿的一堆不知什么品种的草…… 小十二顿时觉得,一定是他今日在上书房中盯着书看久了,导致自己眼睛昏花了。 要不然,他怎么会突然看到他可爱优雅的妹妹,变成了一个泥娃娃呢? 不只是小十二,一旁的小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也觉得颇为梦幻。 从前他和小十二背着皇后与舒妃偷偷去玩儿泥巴的时候,芃芃对他们颇为不屑一顾。如今,他和小十二都不玩儿泥巴了,芃芃倒开始玩起泥巴来了? 小十迟疑地凑上前去:“小和晏,你……没事吧?” 这时,芃芃终于发现了小十和小十二这两个可用劳动力,于是她欢快地冲两人招手:“快来帮我把这些药草给拔-出-来!正好一个人拔太慢了!” 啥? 他们也要陪着一起玩儿泥巴? 小十与小十二面面相觑。 “还愣着做什么,快来呀!”在芃芃的催促之下,小十与小十二跟蜗牛似的,慢吞吞地向芃芃所在的方向靠近:“妹妹,你若是想要把杂草给拔掉,直接让咱们翊坤宫的下人来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刚说完这话,小十二突然瞪圆了双眼,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一堆“杂草”:“不对,我每日都会经过这后院,咱们翊坤宫何时生出这么多杂草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这些不是杂草呀!这些是神仙赐下的良药,可以治疗疾病用的。你们快来帮我,注意,在拔出来的过程中得小心着些,尽量连根拔!” 小十和小十二这个年纪,正是对神神鬼鬼之说兴趣最为浓厚的时候。 他们听芃芃说这些杂草……啊不,草药是神仙赐下的,不由开始围着芃芃叽叽喳喳,一会问芃芃,这些草药具体是怎么出现的,是不是突然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会儿又问芃芃怎么知道这些草药是神仙赐下的,神仙是长什么样儿,是怎么把这些草药给赐下来的…… 没一会儿,芃芃就迎面遇到了十万个为什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只不过是想要诓两个劳动力过来罢了,可不想要编故事给他们听啊。 于是,芃芃对他们道:“你们帮我干完活,我就回答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要是不想帮我的忙,就一边儿玩去,不要妨碍我干活。” 小十与小十二又相互对视了一眼,总觉得,他们都是大孩子了,要是和妹妹一起玩儿泥巴,似乎有些难为情啊。不过,如果是为了给妹妹帮忙的话,想必他们各自的额娘能够理解的吧? 而且,真的好想知道啊,关于神仙的那些信息! 神仙托梦给妹妹,妹妹又告诉汗阿玛,汗阿玛利用这个梦英勇把坏人给干翻了的事,他们都从各自的额娘那儿听说了!可以说,他们现在对芃芃,充满了好奇。 “好吧妹妹,我帮你。这些草这么多,你一个人要干到什么时候去。” “我也来帮忙吧……” 等到乾隆上完朝,准备来见一见此次最大的功臣芃芃时,却听到了三个孩子正聚在一起玩儿泥巴的消息。 乾隆:“???” 乾隆:“!!!” 是谁带坏了他的小可爱! 一定是小十,小十平日里最是顽皮了!再不然,是小十二? 总之,错都是两个儿子的错,他家可可爱爱的闺女是不会有任何错的。 乾隆本就十分宠爱芃芃,在经过阿睦尔撒之事后,更是恨不得把芃芃给宠到天上去。若不是固伦公主已经是公主中品级最高,他都恨不得再给芃芃升个级,或者加几个字作为芃芃的封号。 乾隆本来打算在赶到翊坤宫之后,将两个儿子训斥一顿,然后再苦口婆心地告诉芃芃,泥巴真的不好玩,脏得很。芃芃若是真想玩泥巴,乾隆可以命人为她制作一些替代品。 然而,等乾隆赶到的时候,他发现,芃芃很是欢快地冲着他跑了过来,一头扑入了他的怀中,用脏乎乎的小脸和小手,把他身上的龙袍都蹭出了泥印子来。 乾隆……就……很尴尬。 但是很快,他就克服了这点尴尬,从善如流地将芃芃抱入了怀中,仿佛被女儿蹭上了泥印子,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芃芃今日怎么想起来玩泥巴了?是不是你十哥和你十二哥撺掇的?” 芃芃有心逗逗乾隆,想看看他对于此事的反应,便故意没有直接将真相告诉他,而是扯了扯他的袖子道:“拔草很有意思的,汗阿玛也一起来呀!” #您的爱女向您发来了组队玩泥巴申请,请问您是否接受# 乾隆一言难尽地看着芃芃,一时之间,真的难以回答。他既不忍心拒绝小闺女的请求,可又着实拉不下颜面。难道,他堂堂帝王,今日当真要陪着小闺女重温童年吗? -- 第256页 第61章 三合一 其实吧, 乾隆在芃芃跟前,早已没了什么原则和底线,芃芃用这种充满了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他压根儿就抵挡不了多久。 不过小十和小十二不这么想啊。 他们见乾隆脸色变了几变, 在一旁犹豫不定的, 便以为乾隆不想答应芃芃的请求。 芃芃眼中的光芒是那么耀眼,他们实在是不忍看到妹妹失望。再说了,他们兄弟俩在下人们面前都没了形象,怎么能够让乾隆独善其身呢?有“福”当然要一起享啊, 这才算是亲人。 于是, 小十和小十二赶在乾隆说话之前,小跑了过来, 一左一右地伸出小手手去拽乾隆的袖子想帮自家妹妹说话。 拽……没拽住? 抬起头,只见乾隆看着他们俩满手的泥, 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 小十和小十二见状, 不由瘪了瘪嘴,觉得自家汗阿玛就是偏心, 重女轻男。明明方才他们的妹妹也把汗阿玛身上给蹭脏了,结果汗阿玛非但不嫌弃, 还一脸宠爱地抱着他们的妹妹, 主动给妹妹蹭呢。 不过,乾隆这“差别对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小十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继续做方才他没能做完的事。 反正, 拽不到乾隆的衣袖,顶多是影响他情感上的发挥,又不妨碍他说话:“汗阿玛, 小和晏都那样求您了,您就帮帮她呗,要不然,她多可怜啊。您看,这种草有这——么——多,要是您不帮忙,就儿臣帮着小和晏,真是不值得要忙活到什么时候去。”说着,小十压低声音跟乾隆告起了黑状:“您别看十二弟好似很卖力的样子,实际上,他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这些年来,舒妃与皇后走得近,连带着小十也常来找小十二和芃芃玩儿,借着芃芃的光见了乾隆不少次。虽说乾隆并没有表现出对小十有多喜爱,但小十本就是个胆子大的,既然已经跟乾隆混熟了,自然就不会惧怕他。无论是这请求的话语,还是扯袖子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是自然无比,丝毫不见胆怯。 小十二见小十率先打破了僵局,不由给小十点了个赞。他本想在一旁给小十助阵,可谁知听到最后,却发现小十在向乾隆求情的时候“夹带私货”,一面儿装可怜卖乖一面儿损弟弟捧自己。小十二脑门儿上顿时就蹦出了几个井字来,想要把这不讲义气的兄长给按着捶一顿。 可这到底是在乾隆跟前,他不好做出格的事,于是便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转头也开始以其人之道还之身,揭起了小十的底:“汗阿玛,您可千万不要听十哥瞎吹,他就是个连给人帮忙,都会越帮越忙的。”说着,他指了指小十拔下来的那些草药,对乾隆道:“您看,芃芃明明交代过,为了保持这草药的药性,在拔下来的时候,要尽可能连根拔,可十哥性子急得很,拔的时候看都不看,以至于很多根都断掉了。” 小十闻言,略略有些尴尬,但他毕竟是与小十二互损惯了的,因此,很快便又开始反唇相讥:“那又怎么样,我拔的比你多,比你快!” 小十二不甘示弱:“我拔的比你好,比你齐整!” 本是来帮忙劝说乾隆的兄弟俩,就这么当着乾隆和芃芃的面上演了一出兄弟当场翻脸的戏码,让本来饶有兴致想要看看兄弟俩准备怎么劝说他的乾隆,以及等着两个兄长来帮自己劝说乾隆的芃芃,脑门儿上不约而同地流下了一大滴汗。 最后,芃芃都忍不住想捂住脸,装作不认识这两个家伙了。指望这两个家伙能帮上忙的她实在是太天真了,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两个家伙其实半斤八两,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谁也别说谁了。 谁知,兄弟俩对吵了一阵,最有又把问题摆在了芃芃的跟前:“小和晏/芃芃,你来说说看,我和他究竟谁做的比较好?” 乾隆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诡异的方向发展。他挑挑眉看着芃芃,对于芃芃究竟会偏帮谁颇为感兴趣。 谁知,芃芃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然后很公平的一人捶了一下:“汗阿玛说过,做事要踏踏实实,认认真真的,才能够把事情给做好。十哥,十二哥,你们两个在我看来,都不行啊。你们光顾着攀比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好好干活呢?” 说着,芃芃有用一种期待的小眼神看着乾隆:“不如,汗阿玛为他们示范一下吧。也好让他们看看,究竟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汗阿玛觉得,如此可好?” ——您就直说吧,这忙您到底帮不帮! 绕了一圈,又绕回了原点。 乾隆哼笑了一声,伸出手刮了刮芃芃的鼻子:“你倒是会使唤人。你要让朕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过,你准备给朕些什么作为酬谢呢?” 芃芃瞪大了眼,小小声地道:“汗阿玛,您怎么这样啊!要是以前的您,肯定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来帮我了。现在,您迟迟不肯帮我不说,居然还要我的酬谢,您太小气了。” 乾隆心道,以前你这小丫头片子指挥朕做事,即便是一些比较丢脸的事,那也是私底下做,不会让人知道。这回,你却是让朕在众目睽睽之下陪你玩儿泥巴,传出去,朕的名声可就毁了,能一样吗?而且,居然还敢说朕小气,小丫头年纪渐长,胆儿也开始慢慢肥起来了啊。 “朕可从来不吃亏。你好好想想,该怎么酬谢朕,若是你给出的报酬不能让朕满意,兴许,朕还真不会帮你这个忙。”乾隆故意虎着脸道。 -- 第257页 “可是,这些药草,本来就是要给汗阿玛拿去救人的啊。若是汗阿玛您真的确定不用,那就当我没说。”芃芃终于决定不再跟乾隆拐弯抹角了,她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带着小十和小十二“玩泥巴”的真相。 首先,当然还是得从芃芃的一个梦开始讲起。尽管芃芃是从别的渠道得知了准噶尔部现在瘟疫严重的消息,但她不准备把这些一一说出。把一切都推到“做梦”这一点上,会比较简单一些,能够让芃芃免去很多繁杂的解释过程。 乾隆一听说芃芃又做了“梦”,顿时便来了精神。 若是换做小十或者小十二跑到乾隆跟前来,跟前来说他们做了一个梦,乾隆只会赏他们两耳瓜子让他们好生醒醒。 可既然是芃芃又做了梦,那自然得好好听听了,指不定,又是上天在通过芃芃向乾隆传达什么消息呢。如果说,在阿睦尔撒此番觐见之前,乾隆对芃芃所谓的梦还是半信半疑的话,那么在亲自将意图反叛的阿睦尔撒与他手下一众将领拿下之后,乾隆就对芃芃口中“梦”的准确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既然上苍将这样一个深受眷顾的孩子送到了他的身边,还通过这个孩子来向他示警,他没有理由对芃芃的话置之不理。 乾隆听着芃芃将一个老神仙入了她的梦,说准噶尔正在爆发瘟疫,他将能够治愈瘟疫的药草赐给芃芃,并指点芃芃到她所住的宫中去寻…… 芃芃就只编了这么多,神仙嘛,总要保留一点儿神秘感的,何况若是编得太细了,指不定什么地方就要露出马脚来。 反正,芃芃表示,她就只知道老神仙将这些可以治愈瘟疫的药草赐给了她,让她转交给乾隆。至于老神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就不知道了,就由乾隆自个儿猜去吧。 在场之人听了芃芃的话,皆目露惊异之色,连连盯着那据说有治疗瘟疫之效的药草看去。 方才,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几位主子和小主子身上,丝毫没有去注意这不起眼的药草。没想到,这药草竟然是仙家的东西,且还能够治愈瘟疫!也不知道,他们若是能动手摸上一摸,是不是也能够沾上一些仙气。 “回禀皇上,奴婢是翊坤宫中后院中的洒扫宫女,今日上午奴婢还来为后院中的这些花儿朵儿的浇过水,奴婢可以肯定,奴婢在浇水的时候,绝对没有看到过这些药草!” 这名洒扫宫女的话,似乎是从侧面证明了,这些药草的确是仙家之物。 其实,不用她开口,乾隆也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为了来看芃芃,这翊坤宫,他虽说不是日日都来,但也是三天两头就往翊坤宫跑,如今对翊坤宫的熟悉程度,也就比对他自个儿的养心殿低一些了。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见翊坤宫种过这些药草。 看样子,芃芃说得没有错,这些药草,当真是天上的仙家所赐,瞬息之间忽然长出来的。 仙家的药草,自然得慎重以待,不可轻忽。 这时候,方才一直被乾隆怀疑带坏了芃芃的小十和小十二,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汗阿玛,这回你相信我们不是在玩儿泥巴了吧?我们是真的在给妹妹帮忙,想尽快把这些药草给摘好。” “就是这样。小和晏说了,在采摘这些药草的时候,定要十分小心,不可破坏了这些药草的药性。汗阿玛,小和晏要采摘这些药草,肯定是为了您吧?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药草的来历,就赶紧来帮我们一起摘!” 小十与小十二真不愧是一对兄弟。小十二大胆,小十比他更大胆,借着芃芃的“威势”,他竟敢直接差遣起乾隆来了。 他的话引得乾隆狠狠瞪了他一眼,然而这回,乾隆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拒绝之语。 只见乾隆缓缓踱步到这些药草前,仔细观察了一阵子,而后弯下了腰—— 一时之间,周围的下人们不由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 来了吗?要来了吗?这回,皇上是不是要亲自去玩泥巴……啊不,摘药草了? 乾隆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围格外“灼人”的目光,他动作顿了顿,对这些人道:“还不快给朕退下!” 看样子,皇上这回是真的要亲自做这采摘药草的活计了。 这是周围的下人们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皇上既然决定亲自采摘药草,自然也就用不上他们了,他们没法亲自碰一碰这仙家之物了。 这是他们心中的第二个念头。 当周围的下人们听从乾隆的命令,一步三回首地离开之后,乾隆心中的不自在劲儿总算是去了不少。 乾隆一回头,就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直勾勾地盯着他,脸上露出了极为诡异的笑容,他不由狠狠瞪了这两个不孝子一眼,两个不孝子赶忙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而另一边,芃芃也同样若有所思地看着乾隆。芃芃见自己偷看乾隆被抓包,非但不慌张,还冲着乾隆笑了笑,道:“汗阿玛,你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累吗?”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且还为自己带来了仙家之物,自然是不能与那两个臭小子相提并论的。 乾隆冲着芃芃温和一笑:“不过是蹲了这么一会子,哪里就能累着了,想当初朕习武之时,可是每天都得扎两个时辰马步的。” 当着亲亲闺女的面,就算是真累了,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啊。 -- 第258页 “那就好,我还想着,若是汗阿玛这会子就累了,这么多药草,可就没人帮忙摘了。”芃芃指了指周围的一大片药草,看向乾隆,眼中露出了信赖之光。 乾隆被她这眼神看得压力山大,这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方才把下人们都给赶走了。不过,他转念一想,仙家之物,得慎重以待,不能让那些个下手没有分寸的下人们给碰坏了,于是,心中倒也断了将那些人寻回来帮着干活的想法。 好在眼前还有两个臭小子可以使唤,于是,乾隆毫不客气地开始压榨童工:“小十,小十二,你们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来继续采摘药草?方才朕没到的时候,你们还知道卖力干活,如今,朕一来,你们怎么倒开始偷懒了?” 小十与小十二愣了一下,赶忙又开始干起了活。 芃芃见状,也想加入他们的队伍,却被乾隆给劝住了。面对芃芃,乾隆好声好气的,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芃芃方才已经忙活了许久了吧?眼下有朕在,有你两个兄长在,你不必动手,只管坐在一旁休息就是。” 芃芃见乾隆坚持,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在三人之间穿梭着,间或给他们擦个汗,递个水什么的。 也不知当日,乾隆带着两位阿哥拔了多久的草,反正,待他离开翊坤宫的时候,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 第二日,按理来说,本该着重处理阿睦尔撒意图谋反之事,商议出具体该怎么处置阿睦尔撒。再就是,处置完阿睦尔撒以及他带来京城的这一批人之后,准噶尔又该派何人去接手并清剿阿睦尔撒的旧部,这也是一个需要商讨的问题。 通常来说,乾隆在开朝会之前,对于这些事的处理,都有一些想法了,有经验的大臣们也知道,遇到这等事,大概是个什么样的章程。君臣之间,只是需要商议一些细节,把事情给定下来。 然而今日,乾隆在上朝之后,并不去看底下的文武百官,只盯着他眼前的桌子一个劲儿地猛瞧。底下的官员们顿时一头雾水,弄不清乾隆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众人便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傅恒,示意他来打这个头。 他既是乾隆看重的心腹大臣,又是乾隆的妻弟,若是他率先开口,比较不容易触乾隆的霉头。 “启禀皇上,臣有事要奏!由此次阿睦尔撒假意入京觐见吾皇,实则伺机行刺反叛观之,准噶尔乃我大庆心腹大患,始终未有臣服之心,非武力不可使之屈服。故,臣自请出征准噶尔!” 傅恒的一番话语慷慨激昂,且也符合乾隆的心意。一直以来,乾隆与傅恒都是坚定的主战派。傅恒满以为,在自己主动请战之后,乾隆会立刻答应下来。 可谁知,这次,乾隆只是一面捶着自己的腰,一面命人将他桌案上的东西递到傅恒跟前。 “固伦和晏公主昨日梦遇仙人,仙人有言,道是准噶尔眼下正陷入瘟疫之中,并赐下了可治疗瘟疫的药草。诸位爱卿且看一看,替朕分析分析,仙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这……” 官员们都是来上朝议事的,冷不丁的听乾隆说起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由有些惊愕,开始面面相觑起来。 毕竟,直接将鬼神之说搬上朝会,这在过去,几乎不曾发生过。 但很快,有官员想起了芃芃先前做的,关于阿睦尔撒意图反叛的梦。芃芃具体梦到了什么,他们只是听乾隆转述,实际上也并不是十分清楚,但他们对于乾隆的说法,即上天借芃芃之口来提醒乾隆这一点,还是比较相信的。 若非如此,便没有办法解释乾隆为何会提前得知这一切,毕竟,阿睦尔撒等人的行动着实隐蔽,连大臣们都没有几个人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之处。 既然芃芃的梦可信,那么,眼下又有仙人托梦给芃芃,他们自然也得将这当做是一件大事来好好分析。 底下有一名大臣率先开了口:“仙人明知准噶尔瘟疫爆发,却赐下了可治疗瘟疫的药草,自然想是让咱们拿着这些药草去治疗那些患病之人。” “可咱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准噶尔人向来狼子野心,不肯臣服于我大清,不给他们药草,由着他们病死,岂不是更好?如此一来,也省去了皇上派兵讨伐准噶尔的功夫了。”有人冷酷的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想来天上的仙人以慈悲为怀,不忍看到下界浮尸遍野。况且,即便一些准噶尔人拥护他们的大汗,对我大清怀有反叛之心,可终究,准噶尔汗国是我大清的附属国,准噶尔的百姓,也可以说是我大清的百姓。仙人既然将药草赐给了皇上,就是希望皇上拿去救人的,倘若皇上不愿动用,倒是忤逆了仙人的意思。” “朕自然明白仙人的用意。朕所忧者,便是若朕用仙人给的药草治好了准噶尔人,反而让原本力不敌我大清的准噶尔人与我大清有了一战之力。” 好人谁都想做,但资敌的事,谁都不愿意做。 “这一点,皇上不必担心。臣有一计,便是咱们派人入准噶尔境内宣扬我大清神迹,将仙人入固伦公主梦境之事广而告之。并让准噶尔的百姓明白,咱们大清是受上天庇护的,与咱们大清作对,是注定要失败的。相反,若是谁愿意臣服我大清,便可作为我大清的子民,享有我大清的庇护。届时,我大清便可拿出仙人给的仙药,来医治真正愿意归顺我大清之人。” -- 第259页 可以说,这个人的想法倒是与芃芃不谋而合。若是芃芃与此人见了面,想必会很有共同语言。 上兵伐谋,若是能够不动用一兵一卒,便拿下一座城池,自然是上上之选。 芃芃想用的,便是攻心之策。 在准噶尔人陷入绝境的时候,大清若是能够拿出药草治好他们的病让他们活下来,并让他们相信,大清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那么,他们便会自发地向大清靠拢,并排挤那些还想要继续与大清作对之人。在他们眼中,那些反骨仔,便是阻碍他们平安幸福地继续生活下去的人。届时,大清只要派出军队,收拾了那些坚决不肯臣服的人就好,遇到的阻力一定会比现在小得多。 乾隆闻言,也对这个法子表示了认可。 若是在仙人没有赐下药草之前,按照他的想法,就是直接出兵硬怼,怼到准噶尔投降为止。 可如今,仙人既然已经表明了其态度,且仙人赐下的仙药也让大清有了更好的应对之法,那么,朝廷自然不必再与准噶尔死磕。 “谁愿意前往准噶尔,宣扬我大清神迹,并为准噶尔人带去仙药?” 闻言,不少大臣面上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色来,但他们终究有些犹豫。瘟疫,毕竟不是说着玩儿的。若是他们去了准噶尔,也染上了瘟疫,该如何是好呢? 在这种情况下,傅恒再一次站出来道:“臣愿往!” 与此同时,乾隆的女婿色布腾巴勒珠尔亦出列道:“臣愿往!” 对于妻弟和女婿的主动请缨,乾隆十分满意。然而最终,乾隆还是将此事交给了在他看来更为成熟稳重的傅恒。 …… 乾隆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本来芃芃携祥瑞而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若是有人将一些神神鬼鬼的事与她牵连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信服。更不用说,阿睦尔撒带了一万精兵去京城,结果几乎是没能掀起一点儿波浪来,便比乾隆给制住了,这件事实在是有些邪门儿,若是用神神鬼鬼那一套来解释这件事,也就说得通了。 时人对天命一说,是十分看重的,因为准噶尔汗宣称得天眷顾,于是准噶尔人便臣服于他,相信他能为自己带来好日子。可如今,上天的眷顾既然在大清那一边,准噶尔人心中自然会有所动摇。 更不用说,准噶尔眼下正陷入了一场可怕的瘟疫,每日都有人在不断地死去。 对于准噶尔人来说,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连天空都是灰暗的。 而在这个时候,却有人告诉准噶尔人,他们能够把准噶尔人从地狱中拉出来,治好他们的病,救他们一命。在这种情况下,准噶尔人自然会牢牢地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几个患病的准噶尔人服用了傅恒命人发下去的药草并痊愈后,局面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每日都有数以千计的准噶尔人来到傅恒面前向他表明归顺意图。阿睦尔撒旧部与准噶尔汗旧部自然不愿意见到这一幕发生,他们开始对大清展开剧烈的抨击,指责大清皇帝图谋不轨,杀死了他们的首领,还想要强占他们的百姓。他们开始对自家百姓苦口婆心,让他们千万不要上了大清的当。 可百姓们根本就听不进去这些话。他们只知道,大清手中握有让他们可以继续活下去的仙药。 在这种情况下,你阻拦他们,你就是在阻断他们唯一的生路。你既然阻断了他们唯一的生路,他们自然会跟你拼命。 于是,在清军进入准噶尔后没多久,准噶尔汗国的局势便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准噶尔人开始帮着清军一起驱逐试图继续统治他们的阿睦尔撒旧部与准噶尔汗旧部。 准噶尔因为战败以及爆发瘟疫之事,士气十分低迷,再加上清军又有准噶尔百姓的协助,很快,阿睦尔撒旧部与准噶尔汗旧部在傅恒的冲击之下就溃不成军。 傅恒率军杀了不少不愿意臣服的士兵,至于阿睦尔撒与准噶尔汗手底下的高级将领则是仓皇地越过了边境线,逃亡了俄国。 当初的葛尔丹在与康熙作战的时候,便得到了来自俄国沙皇的支持。 这几代的准噶尔汗,大多与俄国沙皇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准噶尔汗可以从俄国处得到一定的资助,而俄国就可以利用准噶尔来牵制大清的势力。 因此,在战败后,阿睦尔撒与准噶尔汗手底下的高级将领会选择俄国作为他们的退路,并没有人感到惊讶。 傅恒命人将此事如实记录在了写给乾隆的奏折之中,等着乾隆裁断。 而后,他开始扫荡阿睦尔撒与准噶尔汗的住处,收拢准噶尔境内的势力,安置准噶尔百姓,并开始奔走在了抵抗瘟疫的最前线。 对于傅恒来说,率众抵抗瘟疫,远比打一场胜仗要艰难得多。然而,这些准噶尔人既然已经投降,便都是大清的子民了,傅恒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死。好在仙人赐下的仙药十分管用,傅恒也凭着这些仙药渐渐稳定住了准噶尔的疫情。 等到接任的官员出现,傅恒班师回朝的时候,准噶尔百姓大多感念他的恩情,夹道相送。 有人在听闻他们能够得救,是因为仙人把仙药赐给了五公主时,直把五公主视为神仙转世。他们将不少自家亲自做的东西交给了傅恒,希望傅恒能够将这些东西转交给神仙转世。 -- 第260页 …… 这一场仗,实在赢得痛快又漂亮,清军的死伤率无限低,且口碑还十分不错。如今,在外头,处处都有歌颂乾隆是个明君、仁君之语。 乾隆听了这番话,自然十分高兴。 他先是对此次战役最大的功臣芃芃进行了好一番褒奖。这次的褒奖,可不只是口头上夸赞芃芃几句,而是将京中一座规模庞大且地段极好的宅子划给了芃芃,准备将这座宅子好生修葺并扩建一番,作为固伦和晏公主府。 乾隆在京中高调为芃芃修建固伦公主府,几乎是在向天下人声称,日后,芃芃定会嫁在京中。 毕竟,若是乾隆决定让芃芃远嫁的话,是不需要在京中费尽心思为芃芃修建这样一座公主府的。对此,向来喜欢跟乾隆呛声的文武百官们,这回倒是难得保持了沉默。芃芃这次的确立下了大功,怎么奖赏她都不为过,乾隆这当爹的只是要给女儿修一座府邸,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更何况,芃芃命中带福,可使大清兴旺,这一点,文武百官们几乎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么一个宝贝公主,当然是要把她留在京城里,好好贡着了!若是乾隆动了把公主嫁出去的心思,文武百官们都是不会答应的。 不过,公主既然日后要留在京城,固伦额驸的位置,可得尽早开始谋划起来了。若是能够将这样一位命格极好的公主娶回里,日后,他们的家族定会更加兴旺。 那等有资格尚主的人家,都开始盘算起自家子侄之中,有多少堪与芃芃相配了。 芃芃还不知她小小年纪,就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即便知道了,她也只会在心中吐槽一番,然后将之抛到脑后去。 眼下,芃芃正央着乾隆带她出宫来看一看赏给她的宅子呢。 天朝人嘛,对于房产一事,总有些特殊的情节。知道自己有了房产,终究没有实感,还得亲自出宫来看上一眼才行。 芃芃本以为,乾隆赐给她的宅子,兴许与和敬的固伦公主府差不多,然而,当她真正看到这座宅子的时候,却不由暗自咂舌。 说是一座宅子,可根据乾隆的扩建规划来看,这座宅子与一个小型宫殿也没什么差别了。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乾隆要为芃芃修建这样一座宅子,其所耗费的钱财会有多少,可想而知。 芃芃总算是明白,后世乾隆这败家子的名声是怎么来的了。动不动就是这么大的手笔,他要是不能开源,光靠着吃雍正给他攒下的那些老本,肯定是不够的。芃芃其实不反对享受,相反,她本人也是一个从不委屈自己的主儿,但这人呐,得有挣钱的本事,才有使劲儿霍霍钱财的底气。 一想到开源,芃芃就立马想到了海上贸易,在大航海时代,进行航海贸易可以说是风险最高、利润也最丰厚的买卖了……偏偏大清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宅,也不开放海禁,也不积极发展造船技术,这让芃芃十分扼腕。 这时候,芃芃突然又想起了她之前跟乾隆的一个赌约。在那个赌约的约束下,乾隆派人潜入了俄国。 也不知道,乾隆派去俄国的那些个细作,有没有打探到一些什么。最好是把人家的火-药技术、造船技术什么的都给学会了,然后传回大清来。 再过不久,英王也该向乾隆传达相互通商之意了。 芃芃记得,眼下的英王,正是乔治二世……当然,而再过没几年,就会换成乔治三世。说来,这位乔治二世的死因,也是颇为奇葩,他既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老死的,更不是死于争权夺利或者是战争之中……而是在上厕所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去世的。 这种奇葩的死因,也让芃芃这种对政治不甚敏感的人印象颇为深刻。 咳咳,话题扯远了。总之,在芃芃上辈子的记忆里,乔治二世和后来的乔治三世都向乾隆表达过通商的诉求,但乾隆一个也没有理会,且态度一次比一次桀骜。乔治二世是在乾隆年轻的时候发来的通商请求,也就罢了。乾隆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总是一副老子全天下第一的态度,但好歹还知道收敛点儿,且也同意了开放广州作为唯一的通商口岸。待他八十大寿的时候,又收到了乔治三世的通商请求……后来事情的发展如何,看英国博物馆里乾隆发给乔治三世的那封用词狂妄的圣旨就知道了,简直让人尴尬无比。 这次有芃芃在,她是肯定会主动促成两国通商之事的。只要英王当真派人来了大清,她就肯定不会让他空手而归。 眼下俄国那边正忙着争夺黑海出海口,没工夫跟大清开打,英法西葡等未来的列强彼此之间时不时就来点冲突矛盾,掐得不亦乐乎。大清不赶紧趁着这个机会发展起来,可就晚了。 第62章 三合一 “芃芃, 对于朕命人为你修建的这座公主府,你可满意?” 乾隆对于芃芃心中那复杂的念头浑然不觉,只是径自拉着芃芃的手, 将他对这座公主府的规划一一道给芃芃听。 他刚刚解决了准噶尔之事, 且又得万民称颂, 自是志得意满。这可是大清开国以来便一直困扰着历朝皇帝们的难题,连他所崇拜的祖父康熙都没能解决的难题,却被他给解决了,起码在这一块儿上, 他的功绩超过了他的祖父和父亲。 当然, 从生擒逆臣阿睦尔撒到以极小的代价拿下了准噶尔,这其中, 最大的功臣便是他的小闺女,他自然不会忘记这一点。眼下, 乾隆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在芃芃跟前来, 任由她挑选。 -- 第261页 “若是你对这公主府有任何不满之处,只管告诉朕, 朕命人进行一番改动。” 乾隆拉着小女儿的手,宠溺地道。 如若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阿哥或是公主, 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事实上, 若不是太后劝着、皇后拦着,乾隆险些都要将自己曾经住过的宝亲王府赐给芃芃了。太后和皇后觉得, 芃芃最近风头已经很盛了, 若是乾隆再将宝亲王府赐给她作为固伦公主府, 就太过了。太后与皇后这么做,并不是说明她们没有乾隆疼爱芃芃。事实上,正是因为疼爱芃芃, 她们才免不了要多为芃芃做些打算。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她们怕过盛的宠爱,反而会分薄芃芃的福祉,降低芃芃的气运,也让芃芃成为有些人的眼中钉。即便乾隆不将宝亲王府赐给芃芃,天底下的人也都不会怀疑乾隆对芃芃的重视,这对于芃芃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这花若是不添,也是无碍的,还能为芃芃省去许多麻烦。 在太后和皇后的劝说下,乾隆这才打消了之前的念头,退而求其次地在经过一番挑选之后,将眼前这座府邸赏赐给了芃芃。 这座府邸原是一位郡王的府邸,后来那郡王犯了事,这府邸便闲置了下来。因为郡王论品级比固伦公主低了一等,是以乾隆虽将这座曾经的郡王府赐给了自己的女儿,作为新的固伦公主府,但难免觉得委屈了女儿。乾隆非但任用参与设计和建设圆明园的雷氏家族的人对固伦公主府进行改建、扩建,还亲自操刀,对女儿的府邸做了不小的改动。 目前,这座固伦公主府的改建虽然才刚刚开始动工,但乾隆本人对于这份改建计划,还是比较满意的。此次,乾隆带芃芃出宫,说是带着自家女儿来验收房子,实则也存了些炫耀心思在里头,希望能够听到女儿惊叹的声音,看到女儿崇拜的眼神,如果能一高兴之下给乾隆这个老父亲一个爱的么么哒,那就更好了。 当然,若是芃芃对乾隆亲自参与改造的宫殿当真有别的想法,乾隆也是绝对不会生气的。既然是要让闺女住,那自然得按照闺女的喜好来,好让闺女住得舒坦些。 芃芃倒不是觉得这座府邸不好,相反,她觉得这座府邸太过奢华了,并由这座府邸的奢华程度,联想到了她爹的败家程度。 当然,她情商不至于这么低,她不会在她爹兴致勃勃地为她挑选好府邸,并费心费力地为她搜罗来最好的东西之后,给她爹泼一盆冷水,指责她爹太过奢侈。 不就是败家么,只要能想法子让她爹接受她的建议,开放通商口岸,挣来的钱比花出去的钱多,就可以了。 芃芃冲着乾隆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汗阿玛有心了,我很喜欢。” 乾隆听了芃芃的话,却不大相信:“你若真的这般喜欢,为何方才回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好好回答朕的话,不许欺瞒朕。”有些时候,乾隆很好忽悠,但有些时候,他的观察力又特别敏锐。 乾隆看着芃芃,认真地道:“你若是当真对这座府邸有不满之处,只管说出来,让底下的匠人们按照你的心思改就是了,朕是绝对不会不满的,你可千万别委屈了自个儿。” “我并非对这座府邸有什么不满。”芃芃又不好直接把她的思绪方才去欧洲大陆转了一圈的事直接告诉乾隆,于是,她想了想,对乾隆道:“我是怕,我的公主府这么漂亮,回头把和敬姐姐的公主府给比下去了,和敬姐姐要跟我闹脾气了。” 乾隆闻言,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瞎操心。你和敬姐姐几时与你闹过脾气?朕看,她有时候比你额娘还护着你呢。若说是你冲着她闹脾气,还差不多。” “汗阿玛冤枉我,我几时那样做过了?再者,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芃芃冲着乾隆眨了眨眼,向乾隆表示,她是一个讲理的人。 乾隆见她小小一个人,非要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来与他探讨事情,不由想逗逗她:“那你和敬姐姐难不成就这样对待过你?” “汗阿玛,您不知道,咱们女孩子家的心思,是非常细腻的。早年姐姐为固伦公主,且是您的长女,在格格里头,无论什么,她都是独一份儿的。可自打有了我,姐姐虽说也很疼爱我,难免有时会觉得您对她的宠爱被我给分薄了,她又出了宫,不像幼时那般可以在您面前时时缠着您腻着您,您可不得做点儿什么,好让她安心?” 芃芃分析起事情来,头头是道,非得把乾隆给说服了不可:“可您倒好,如今给我赐下了这样一座华丽的府邸,与姐姐的府邸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回头姐姐若是见了这府邸,肯定觉得您偏心我,不喜欢她了……您这是在引着姐姐跟我吃醋呢!” 乾隆听得芃芃此番言论,不由笑出了声:“旁人若是得了朕钦赐的府邸,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这么多。你倒是先想到你姐姐会不会感到委屈这事儿上了,可见你与旁人不同。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朕将这座府邸赏赐给你,不是因为你是朕的女儿,是固伦公主,而是因为你此番立下了大功。可惜你已是固伦公主,升无可升。朕只赏赐了一座公主府给你,都觉得有些委屈你了呢。此事,你姐姐也是知晓的,她定不会跟你闹脾气,她向来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话虽是这样说,汗阿玛却也不要独独只赏赐我,这回,汗阿玛得的好东西,也给姐姐送一些去吧,好让姐姐知道,您没有忘记她。” -- 第262页 刚说完这话,芃芃小脸上就挨了乾隆一捏:“你倒是精明,这回,自己得了好处不说,还不忘借花献佛,替你姐姐也讨点儿好处。” 乾隆虽然虎着一张脸,但实际上,他对自己最为宠爱的两个女儿相处得如此融洽,是十分高兴的。做父亲的,自然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手足情深,一团和气,只是,生在皇家,这念想,多数时候也就只能是个念想。 “那汗阿玛,您答不答应呢?”芃芃拉着乾隆的手,摇了摇。 乾隆端了会儿架子,才道:“你小小年纪就有这份维护长姐之心,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朕在赏赐和敬的时候,会将你特意为她讨赏之事告知她的。” “多谢汗阿玛。” 芃芃心道,这件事,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因公主府尚在修建之中,乾隆与芃芃只在外头看了看,便在周围逛了起来。 芃芃这辈子拢共也就出过三回宫,第一回 是由太后带着去看望和敬,顺道去了一趟三阿哥府及四阿哥府,第二回是和敬在禀了太后和皇后之后,亲自带着芃芃出宫玩耍,再有就是这一回,芃芃借着“视察公主府”的由头,央着乾隆带她出宫来放放风。 这公主府虽是看完了,但无论是芃芃还是乾隆,都不愿立时就回宫,大手牵着小手,慢慢悠悠地在街上晃悠着。 父女二人是微服出宫的,身上只穿着寻常的衣裳,身后跟着十几个护卫,看着像是寻常的富户人家。不过芃芃知道,帝王出巡,为了确保其安危,身边儿不可能只跟着这么点人,定然还有不少人藏在暗处,伺机保护他们。 乾隆是个爱玩儿的,“微服私访”的次数着实不少,一看就是各种老手了。这会子,他牵着芃芃的手,一面走着,一面将京中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尽数告诉了芃芃。 这年头,娱乐项目匮乏,能让乾隆觉得“好玩儿的地方”,不是戏园,就是赌场,唔,再不然,还可以把街头艺人的一些杂耍也给算上。戏园就不必说了,时人消遣的方式大多就是听戏,甚至宫里头还养着戏班子呢,乾隆在盘点好玩的地方时会把戏园给算上,芃芃一点儿也不意外。倒是乾隆对赌场感兴趣这一点,出乎了芃芃的预料。 好在乾隆富有四海,没有赌徒那种一夜暴富的心理,听他的意思,也只是偶尔下场玩几把便收手。否则,芃芃其实还挺担心他会把自己的私库都给填进去的。 “眼下时间还早,要不,阿玛带你去戏园子听个戏吧?”乾隆摸了摸女儿的包包头,提议道。 芃芃其实对听戏没什么兴趣。虽说京剧在后世也算是一种高雅艺术,但芃芃实在没有这个艺术细胞,欣赏不来。回头真让乾隆给她带到戏园去,说不准儿她会听到一半时,撑不住睡过去。 不过,她看着乾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又想到他这阵子为了前线之事,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也就同意了,俗话说,时间就是生命,她也只当是舍“命”陪君子了。 …… 乾隆将芃芃带到了京中规模最大的一座戏园,海棠梨园。 梨园一词始于唐代,唐明皇令艺人在此地排演戏曲,此后,人们便多以梨园代指戏园。 乾隆一行人到的时候,海棠梨园正在上演一出“贵妃醉酒”,穿着戏服的贵妃久等唐明皇不至,一双含情目由充满期望再到失望,自身旁侍奉的太监手中接过了酒,便开始大口喝了起来。可惜她本就酒量不大,才喝没几口,便步伐踉跄,双眼迷离。 美人醉酒后,娇弱无力、怅然若失之态让人既怜又爱,底下的观众们纷纷看入了迷,喝彩声一声接着一声。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有两名观众把头一点一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也就格外引人注目了。 这两名打盹儿的观众看着年龄都不大,其中年长些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年幼些的则与芃芃相差无几,且兄弟俩身上穿的衣裳用料都不差,看起来是背着家人偷偷溜出来玩儿的富家子弟。 芃芃只打量了这对兄弟俩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可谁知,乾隆在看到这对兄弟之后,竟径直走了过去。 当然,乾隆走过去的时候,没忘了拉着芃芃的手,带芃芃一起过去。此地人员众多,鱼龙混杂,乾隆方才便嘱咐过芃芃,让芃芃好生牵着他的手,莫要走丢了。芃芃料想这对兄弟俩应该是乾隆认识的人,于是,便任由乾隆将她带到了兄弟俩跟前。 此时,兄弟俩尚未发现乾隆的道来,犹自在吐槽着眼前的戏码:“咿咿呀呀、扭扭捏捏的,看起来好生无聊,也不知阿玛平日里为何会喜欢这种戏码。要我说,还不如去打个马球或是找人练武来得有意思。” 说这话的,是年长些的那位。 “二哥说得对。这台上人一唱,我就开始犯困。”年幼些的这么说着,还很应景地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待这出戏唱完,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去吧。日后再也不来这什劳子梨园了。” 兄弟俩身旁有人听了他们的话,顿时露出不满之色,只见那人一扭头,随即露出恍然之色:“我道是谁,原来竟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难怪不懂得这出戏的妙处。小毛孩儿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梨园这种地方,实在不是你们该来的。” 那少年与孩童闻言,脸顿时气得通红,刚要说话,却听一旁的乾隆开了口:“这人话虽不好听,却也没说错,你们兄弟俩来此处,应该没有跟家里人打过招呼吧?”说着,乾隆的目光往那孩童身上扫了一眼,对那少年道:“这就是你弟弟么?” -- 第263页 那少年见了乾隆,一时竟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皇……皇……” 乾隆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柄折扇,在自己面前甩开:“不是说了么,唤我黄世叔即可,怎么,难道你竟开不了口?” 芃芃见乾隆一直在跟面前的少年打哑谜,顿时忍不住了,逮着乾隆扇子的扇柄扯了扯:“阿玛,他们是您认识的人吗?可不可以为我介绍一下呢?” 乾隆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由于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这个少年身上,竟忽略了身旁的小闺女,这着实是不应该。毕竟他今日出宫,主要目的就是陪伴小闺女的。 他在心中自我反省了一番,而后指着少年对芃芃道:“这是福隆安,傅恒之子。”而后,又瞄了福隆安身旁的孩童一眼,迟疑着道:“这……约莫是福隆安的弟弟吧。”而后,他又指着芃芃对兄弟俩道:“这是我的女儿,在家中排行第五。” 少年见状赶忙向乾隆和芃芃行了子侄辈礼:“福隆安见过皇……皇,见过五……五……” 他口齿素来伶俐,但今日不知怎么的,口舌倒像是打了结似的,连话都说不利索。 少年身边儿的男孩也是个机灵的,见自家兄长神色有异,便知眼前之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我叫福康安,黄世叔,黄五……姑娘?” 黄五姑娘?芃芃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诡异。好吧,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她。 而一旁的乾隆呢,听了福康安的这两个称呼,也是愣了一下,而后,将手放在了福康安的脑袋上轻轻拍了拍:“可以,就这么称呼我们吧。” 虽说乾隆对眼前这小孩儿的好感度源于他的富察家的孩子,但此刻,乾隆倒觉得,他真的开始喜欢起这个孩子来了。 福康安在乾隆跟前,尽显天真烂漫的活泼之态,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辈在面对长辈时那般。乾隆丝毫没有从他的脸上和身上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畏惧,因此,心中不免对这孩子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福灵安与福隆安也都是好孩子,颇合乾隆心意,可惜他们在初见乾隆之时,便已得知了乾隆的身份,在乾隆跟前免不得束手束脚的,倒显得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作为皇帝来说,乾隆自然希望被人敬畏着,可作为亲戚来说,乾隆偶尔还是希望冒出来那么几个敢于跟他直言、甚至是小小顶撞他的晚辈。 福隆安并没有察觉到乾隆的这番情绪,他听了自家幼弟的话后,眉峰一挑,狠狠扯了把福康安的袖子。他坚定地认为,皇上让他们唤他世叔,只是跟他们客气客气罢了,这小子胆子倒是大,还真敢照做呢! 福康安初生牛犊不怕虎,且还没进过宫,尚未养出过敬畏这等情绪来,此时见自家二哥一个劲儿地拽他的袖子,顿时也不满了,不高兴地摆摆手,想要把他哥给甩开:“哎呀二哥,你扯我袖子干嘛,没看我正与黄世叔说话吗?你是不是手抽筋了,还是非要把我袖子扯断了你才高兴?” “我手没抽筋,我看,是你脑子抽筋了!”福隆安小声地道。 继小十与小十二表演兄弟当场反目的戏码之后,没过多久,福隆安与福康安也上演了同样的戏码。 只是,小十与小十二年岁相近,这兄弟反目的戏码还能够称得上是势均力敌,福隆安与福康安这对兄弟的年龄相差却是有点儿大,在“反目”之后,福康安确实不怎么占优啊。 不过,福康安武力上不占优,倒是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了。 断袖…… 这家伙可真是个会坑哥的,也不知道,福康安是真的不知道这个词的含义,还是假作不知呢? 反正,不管是那种情况,都不妨碍芃芃为福隆安发出了一声哀叹。 在知道眼前兄弟二人的身份之后,芃芃对于这兄弟二人,自然是颇感兴趣的。 话说,这就是将她那个四姐姐迷得七荤八素的福隆安啊,单看他那张脸,倒也的确有做“蓝颜祸水”的资本,只是,比起他的脸,只怕他的姓氏,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对于四格格来说,吸引力更大吧?在原本的历史线中,福隆安倒的确是尚了主,成了四格格的额驸,不过,他们俩如今应该是没戏了。 在打量完福隆安之后,芃芃又将视线放在了福康安身上。 虽说孝贤皇后嫡亲的侄子有好几个,且各个都颇得乾隆的宠爱和看重,但要说其中之最,便非福康安莫属了。据说,乾隆待福康安好得不得了,一些亲儿子待遇都比不上他。于是,后世便有传言说是乾隆绿了傅恒,这才生下了福康安,福康安实际上是乾隆的亲子。 不过么,芃芃当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算算年龄,福康安跟她差不多大,傅恒的福晋怀他的时候,孝贤皇后早已去世,固伦和敬公主也嫁出了宫。也就是说,傅恒的福晋瓜尔佳氏平日里除了初一十五的时候按照规矩要去给皇后请安,别的时候是不会进宫也没有理由进宫的,还想让乾隆和瓜尔佳氏瞒天过海,酱酱酿酿?宫中其他人又不是傻子。 许是芃芃盯着福康安的目光久了一些的缘故,福康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难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芃芃收回了目光,跟福康安有关的轶事不少,但站在她眼前的,终究还只是个小团子呢,她实在是没法把印象中声名赫赫的福康安与眼前的这个奶团子联系在一起。 -- 第264页 “脏东西倒是没有,只是我瞧着你方才与你二哥作对的模样着实有趣,便忍不住盯着你多瞧了几眼。你平日里在家,应该也是这样与你兄长相处的吧?”芃芃用一种带着些许同情的微妙眼神瞥了一眼福隆安:“你二哥他,还真是可怜啊。” “你在胡说什么呢,可怜的明明是我!”冷不丁被一个同龄女孩子指责的福康安气成了河豚:“二哥他仗着比我大几岁,总是欺负我,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你既然跟我差不多大,应该也能够理解我这种感受吧?” 福康安试图与同龄人芃芃寻找共鸣,可惜失败了。 芃芃一脸冷漠地表示,在皇宫中,她处于食物链的顶端,比她年长许多的哥哥姐姐们,见了她多是把她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的,亲亲抱抱举高高,捏捏揉揉么么哒;而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哥哥们呢,一般都只要被芃芃差遣的份儿,想要利用那几岁年龄差来欺压她?那简直就是做梦。 因此,芃芃并没有对福康安的遭遇表现出同仇敌忾之情。 福康安见芃芃没有附和他的话,也觉得有些没趣儿。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连今天偷偷溜出府来玩儿,二哥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发现他鬼鬼祟祟的,有些不大对劲儿,悄悄跟在他身后出来了,我还不知道他这么奸诈呢!” 福康安说着,握紧了拳头。 福隆安忍不住出言反驳,并力证是幼弟在无理取闹:“我出门是有正经事儿要办,听个戏不过是顺带的!” “有什么正经事要办?我都找额娘打听过了,你今日休沐,压根儿没什么可忙的!” 今日这兄弟俩也在互相伤害着呢。 兄弟俩吵着吵着,就把乾隆遗忘在了一边。 乾隆见状,不得不开口为自己找点儿存在感:“福隆安,上回你跟着你阿玛和兄长来见……拜访我的时候,我还觉得你虽年纪不大,但性子稳重,颇有你阿玛和你兄长之风。可如今,你阿玛和兄长才出征几个月,你竟带着弟弟偷偷溜出门看戏……看样子,这件事,朕得好生跟你阿玛说说才是。” 闻言,福隆安身子僵住了,福康安身子也僵住了。 兄弟俩只顾着相互伤害,显然一个也没有抓住重点。 他们偷偷溜出家门听戏时被乾隆撞见=乾隆要去找傅恒告状=傅恒回来后会对兄弟俩进行问责=兄弟俩接下来一阵子要在水深火热中度过…… 芃芃见了兄弟俩傻乎乎的模样,不由抿嘴笑了起来。和精明的人相处,总是会有些距离感,可不知怎么的,和有些憨傻的人相处,这距离感一下子就拉近了呢。 在听到芃芃的笑声之后,福隆安和福康安同时看向了芃芃,福隆安倒也罢了,知道芃芃的真实身份,不敢太过放肆,福康安却是狠狠地瞪着芃芃,对芃芃疑似“幸灾乐祸”的模样表达出了强烈的谴责和不满。 在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之后,福隆安开始试图亡羊补牢,眼巴巴地瞅着乾隆:“皇……皇……” 乾隆冷酷无情地道:“连话都不会说的人就不要跟朕说话,朕听着你说话的声音都觉得难受。” 这一卡一卡的,究竟是在膈应谁呢? 挨了乾隆一记毫无保留的嫌弃直球的福隆安忍不住将脸转到一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只觉得自己平日里好不容易在乾隆面前建立起来的稳重可靠的好形象,今日算是彻底坍塌了。 福康安见状,给了他哥一个得意的眼神。他哥真是不中用,到了关键时刻,还不是得看他的! 福康安这么想着,上前对乾隆道:“黄世叔,您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要怎么做,您才能不把这件事告诉阿玛呢?” 虽说福康安年纪小,但他对人的情绪也是颇为敏-感的。他看得出来,乾隆非但不讨厌他,反而可以说是很喜欢他。也许,他能够尝试着与乾隆周旋周旋,与乾隆讲讲条件。 不得不说,这一招,对于乾隆还是有一定效果的,乾隆很吃小辈对他撒娇这一套。 “唔……这样吧,你们陪着我好生把下一出戏给看完,然后找出你们阿玛喜欢看戏的原因,如果我觉得你们找的理由对了,那我就不会告诉你们阿玛这件事。”乾隆眨了眨眼:“你们既然背着家里人出来看戏,总得有点收获才行,不是吗?” 方才,两个孩子在看戏时无聊到险些睡过去,乾隆和芃芃可都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乾隆居然让这两个孩子陪着他再看一出戏,且看完之后还要给他分析出个所以然来,这不是在为难人家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凡是被乾隆看重的孩子,又有几个没有被乾隆为难过呢? 就连芃芃,都没能逃出这个定律。从某方面来说,乾隆愿意“为难”他们,大约也算是他们的福气了吧?若是不能入乾隆眼的人,乾隆才懒得为难他们呢。 一出贵妃醉酒唱罢,紧接着便是一场鸿门宴。好在兄弟二人熟读史书,对于这出戏码的了解程度在那贵妃醉酒之上。且男儿之间打打杀杀这种话题,天然就比女儿家的幽怨、惆怅等情怀更能打动他们。 因此,这一出戏码,福隆安与福康安看得倒是比上一场贵妃醉酒来劲儿。 只是吧,兄弟俩多少都有点儿急性子,他们看着每回动手之前,戏中的角色都得先抑扬顿挫地唱上一大段,就不由着急,恨不得自己冲上前去,抢了那枪替他们舞。 -- 第265页 兄弟俩的神色简直都写在了脸上,压根儿不用去猜。 芃芃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可以成为她一天的快乐源泉。讲真的,台上的那些戏,她听不大懂,也没怎么花心思去听,她是真心觉得,看这兄弟俩变脸,比看戏有意思多了。 福康安悄悄地凑近了他哥,开始跟他哥咬耳朵:“这黄世叔,到底是什么人啊?” 福隆安:“好好听戏,别忘了待会儿还要分析给皇……听。关于他的身份,你最好别问。你若是知道了,我怕你会接受不了。” “哦,那换个话题吧,黄世叔身边那个小姑娘……就是他的女儿,她是不是喜欢我啊,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福隆安无语地看了自家自我感觉良好的弟弟一眼:“别想太多,她还小呢,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还有,别再说话了,好好听戏!” “哦。”两次三番开小差,最后却被兄长镇压的福康安终于不再说话了。不过,他也由于这两次短暂的小差,没能专心地看戏。 最后,乾隆为他们兄弟俩设置的考核,他们自然是都没有通过了。 这场鸿门宴唱完的时候,福隆安与福康安这对兄弟垂头丧气地被乾隆身边儿的两名侍卫护送着离开了海棠梨园。 却在这时,大堂里忽然闹哄哄的,似是有人在寻事斗殴。 那嘈杂刺耳的声音,让乾隆听了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去看看,怎么回事儿!”乾隆对身边儿的一名侍卫吩咐道。 那名侍卫应了一声,就欲去打探情况。可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迈动步伐呢,就见先前那名唱贵妃醉酒的角儿一边儿哭着,一边儿慌不择路地朝着乾隆一行人冲了过来,并在距离乾隆三步远的地方,被一名侍卫给拦住了。 随后,乾隆身边儿的两名侍卫走上前,一左一右地将那名角儿给架了起来:“说,你为何要忽然凑过来,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也怪不得他们的反应如此激烈。毕竟,乾隆乃是万金之躯,这女子方才的行为,让人很容易与刺客挂上钩。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她若是当真有心行刺,那么,对于乾隆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尤其乾隆今日不是独自一人出门的,他的身边,还跟着个宝贝疙瘩五公主,这位主儿可也是半点差错都不能出的,且她没有任何自保之力! 这名角儿在被制住之后,抬起头来哀求地对乾隆道:“求老爷救救我,方才那边儿来了几个八旗子弟他们……他们要我去服侍他们,我不答应,他们就要硬来……咱们这儿是梨园,不是窑子啊,呜呜呜呜……” 乾隆正欲将情况问个明白,就见有几个人凑了过来,一人手上拎了一壶酒,脸颊通红,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酒臭味儿,看样子,这些人就是角儿口中的八旗子弟了。 这些人颓靡的模样,便如一群酒囊饭袋一般,哪里还能够看得出他们祖辈的英姿?哪里还像是他先祖麾下最为精锐的队伍? 乾隆紧锁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这群人醉醺醺地来到乾隆跟前,毫不客气地对乾隆道:“把那个小娘皮交出来!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劝乾隆:“不要跟这些八旗子弟对着干,纵然你家中有些家底儿,可到底胳膊肘拧不过大腿。你若是跟他们对着干,回头,待他们寻摸清楚你的身份,定会上门找麻烦的。” 第63章 三合一 周围人这般劝说乾隆, 却也是出于一番好心。 八旗军背脊身后,着实不是一般百姓乃至一般的官员能够对付的了的。 若要说到这支军队的由来,便得追溯到清-太-祖努尔哈赤时期。在建国初年, 八旗军曾追随着当时的皇帝, 立下赫赫战功, 乃是大清立国的根本。自清军入关,泰半的八旗军也跟着入驻京师,成为当权者手中一柄最为锋锐的利刃,为其清扫着挡在路上的一切障碍。这支军队在京中的地位, 可想而知。 这可惜, 上位者的过分看重,以及入关后优渥的生活, 便如毒-药一般,不断地腐蚀着这支军队。曾在敌人的压迫之下屡立战功、越战越勇的八旗军, 在安逸的环境之下, 终于步步沦陷,耽于享乐。 在外的八旗军还稍微好一些, 有危机逼迫着,哪怕再没有上进心, 为了保住一条小命, 也得每日刻苦训练着。京中的这些八旗军,却是与纨绔子弟无异, 他们手中不缺钱, 京中又久无大事发生, 他们便懈怠下来,整日里花眠柳宿、好斗逞凶,令京中不少百姓不堪其苦。 虽说都知道这里是梨园, 不是窑子,但谁让这唱“贵妃醉酒”的角儿被八旗子弟看中了呢?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周围的人虽也喜她方才出演的贵妃,却无一人愿意为了她而惹祸上身。 要让他们来说,这角儿也是年情面嫩不知事,如今她拒绝了这些八旗子弟,倒是一时痛快了,可待会儿,她被这些八旗子弟给捉了回去,还不是要受苦? 这角儿若是一开始就乖乖地从了这些八旗子弟,把这些八旗子弟给哄高兴了,指不定还能为海棠梨园寻一座靠山来,可眼下,她惹恼了这些八旗子弟,待会儿这些人变本加厉地折腾起来,她能不能留得一条命在尚未可知。 这些人劝乾隆莫要多管闲事,一来自然是为了乾隆着想,让乾隆莫要以卵击石,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乾隆今日只做寻常富商打扮,在他们看来,是绝对没有能力与这些后台极硬的八旗子弟相抗衡的。二来,他们也是希望避免一场纷争,免得乾隆与八旗子弟闹起来,会殃及身边儿的人。 -- 第266页 乾隆闻言,怒极反笑:“我倒要看看,他们预备怎么来找我麻烦!” 乾隆想要看看,这支从老祖宗手中传下来的军队,究竟还能腐朽到什么程度!曾经,乾隆对于八旗军,也是寄以厚望的,因着这些年,国内不太平,常有叛乱发生,乾隆也曾考校过八旗军,想看看,八旗军是否能担当重任,像当初为太--祖、太宗皇帝征战天下一样,为他巩固江山。 可在经过一番考察之后,乾隆大失所望,八旗军别说是重现祖辈荣光了,连最最基本的骑射功夫,都给丢了。一个百人小队,于射箭一道上能够射中靶心,唯有寥寥十数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些人干脆直接脱了靶。 乾隆又接连考察了好几个百人小分队,得到的结果与这第一个百人小分队相差无几。 眼见着这一个个百人小分队军心涣散、底层士兵精神萎靡,伍长、百夫长等亦是耽于享乐,无心治军,乾隆是十分愤怒的。这样一支队伍,别说是让他们直接上战场与彪悍善战的蒙古骑兵对刚了,就是让他们去剿匪,都还得担心他们会不会反被土匪给劫持了,用来问朝廷要赎金。 那回,乾隆将八旗军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叫到自个儿的跟前来,狠狠地骂了一顿,还责令他们整顿军纪,务必要杜绝奢靡之风,且还要定期考察士兵们的骑射功夫,把骑射功夫不合格的士兵给剔除出队伍。乾隆希望通过这种手段,来达到重整八旗军士气的目的,阻止八旗军继续堕落下去。 当时,京都八旗军大大小小的将领面对处于盛怒状态中的乾隆,自然是好话说尽,保证也做了无数,几乎是拍着胸脯向乾隆保证,待再过一阵子,他们一定会让乾隆看到焕然一新的八旗军。 然而,乾隆看着眼前这些醉醺醺的八旗子弟,就知道,当时那些将领做的保证,纯粹就是放屁。上回,乾隆在发现八旗军的不妥之处后,只是对八旗军小惩大诫了一番,可这回,既然八旗军自个儿撞到了他手里来,他就不准备再这么轻轻揭过了! “知道我们是八旗子弟,还敢在我们跟前放肆,你……你信不信,我们立马让你在京城混……混不下去!”虽说还勉强保持着清醒,但由于酒喝多了,这些八旗军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哈,你这人,倒也有意思,来看戏的时候,身边儿还带着个小……小女孩!这小女孩倒是生得挺可爱的,可以把她带回府中做,做我的洗脚婢。那小手儿轻轻地给我捶背捏脚,定然很舒服。”说着,这人就要伸出手去抓芃芃。 下一秒,他就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只见乾隆亲自从一旁亲卫的身上抽出了雪亮的大刀,狠狠对着这名八旗子弟的手砍了下去。 鲜红的血,撒了一地。 周围的人怔愣了一瞬,而后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这人竟敢对八旗子弟出手,今日之事,定然不能善了了! 就连方才还好心劝诫乾隆的那几个人,此时也躲得离乾隆远远的,生怕会被人误以为跟他是一伙儿的,给自家惹祸上身。 这下子,在海棠梨园中作威作福的几名八旗子弟酒彻底醒了:“敢对八旗军出手,我看你是活腻了!兄弟们,上,不用留活口了!” 他们平日里虽也做这仗势欺人之事,却鲜少闹出人命来。不过今日,自家兄弟的一条胳膊都让人斩了去,他们若是再不采取些行动,只怕日后就没有人会在把八旗子弟放在眼中! 梨园主人一见在他的地儿上闹出了大事情,也不敢劝,当下便命人去报了官。至于那名引起这场纷争的旦角儿如何了,他一时间竟是顾不得了。这件事倘若处理不好,只怕他这海棠梨园都要开不下去了。 这些八旗子弟面露凶光,一个个朝着乾隆和芃芃扑了过来,然而他们到底这些年疏于练习,且又让酒色掏空了身子,乾隆身边儿所带的护卫却各个都是足以以一打三的好汉,双方才交手没多久,挑事的八旗子弟便让乾隆带来的人给擒住了。 其中,那名对芃芃出言不逊的八旗子弟在断了一条手臂之后,另一条手臂也让人给拧住了。此时此刻,他的另外几名同伴与他的情状无二,皆是自顾不暇。 “放,放手!方才,我已遣人将你们寻恤滋事之事告诉咱们都统了!你若是现在放手,再向咱们兄弟赔个不是,待会儿咱们都统到了,爷还可以替你在都统面前说两句好话。可你若是执意不放手,依照你这袭击八旗军之罪,必死无疑!” “就是,你们还不快把他给放了!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咱们都统的儿子!都统的公子都这般屈尊降贵与你们说话了,你们可别不识好歹!” 放过乾隆一行人当然是不可能放过的,只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眼下他们人少,乾隆一方人多势众,他们若是一直与乾隆犟下去,可要吃些苦头。倒不如等都统来了再作计较!到时候,自家上司总不会让他们吃亏的。 按制都统手下有三百人,在八旗军中地位已不算低了。乾隆遇到的一行人中竟有都统的儿子在,也难怪这些人被抓了仍然有恃无恐。 乾隆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都统,究竟是会依照礼法办事,还是会不问青红皂白偏帮他自己的儿子。若是前者,那还有救,若是后者,这将领之位索性也别要了!不过,那所谓的都统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乾隆对他的觉悟着实不抱希望。 -- 第267页 与此同时,乾隆也想要看一看,八旗军,究竟腐烂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对于眼前这些不知大祸临头、依旧不断叫嚣的八旗子弟,乾隆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他低下头,看着芃芃的小脸,问道:“芃芃方才,可是吓坏了?” 方才那不知好歹的人在乾隆眼皮子底下公然侮辱芃芃,竟还幻想着芃芃给他做洗脚婢,乾隆着实被气坏了,没忍住直接拔剑切断了那人的胳膊。 可现在,乾隆想起芃芃还在自个儿身边儿看着,便不由有些后悔。他在芃芃跟前,从来都是一副和蔼可亲的阿玛形象,对待外人之时那冷酷无情的一面,从不曾让芃芃见到过。 如今,芃芃见了他的另一副面孔,会不会感到不适? 还有,芃芃从未见过血,方才他斩断那人手臂的模样,着实是骇人了些,芃芃会不会害怕、不安? 对于这些胆敢冒犯自己与自己女儿的人,乾隆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但若是为打老鼠伤着了玉瓶儿,为了处理这帮渣滓吓坏了芃芃,可着实是划不来。 面对乾隆的关心,芃芃摇了摇头,稚声稚气地说道:“我不怕,阿玛。” 乾隆见她明明小脸苍白,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伸出手去抚住她的脸颊:“阿玛知道,你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儿。若是害怕,就与阿玛说,阿玛不会笑话你的。”这样说着,乾隆心中对那几个八旗子弟的怒意却是更厉害了。 “我是真的不怕,你不用为我担心。”芃芃用脸蛋轻轻蹭了蹭乾隆的手,眼神明亮,目光柔软而又依赖。 这等姿态,若是放在平时,是很让乾隆动容的。 只是这回,乾隆显然没那么好糊弄,他见芃芃非要嘴硬,正好亲自开口拆穿了她:“芃芃,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到处乱瞄。” 嘎?这都能看得出来? 芃芃不由开始思考,她究竟撒过几回慌,又被乾隆看出来几次。 嗯……貌似刚才在公主府附近神游的那一次,就找了托词说给乾隆听呢,这似乎有点儿尴尬呀,她还一直以为面部表情管理得很到位,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呢。 既然被乾隆给看出来了,而且乾隆还亲口拆穿了她,那就没办法啦。 芃芃小小声道:“好吧,方才看着他们凶神恶煞举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害怕的。不过,一想到有阿玛护在我身前,我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呢,阿玛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说到这儿,她的双眼有些亮晶晶的。 “不过,方才那人举着酒瓶朝阿玛冲过来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些担心阿玛。”芃芃指着其中一人愤愤不平地道:“居然敢对阿玛图谋不轨,待会儿阿玛可要好好惩罚他一番!” 最后一句话,有转移注意力之嫌。 乾隆听出来了,不过他还是面色柔和地弯下腰,将额头轻轻抵在了女儿的额上:“好,芃芃放心,阿玛定不会绕过那人的。现在有一件比惩治那人更重要的事,阿玛现在想知道,芃芃既然相信阿玛,又为何担心阿玛?” 芃芃歪了歪脑袋:“相信阿玛,与担心阿玛,并不冲突呀。阿玛骑射功夫了得,在教十二哥他们习武的时候,十二哥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是阿玛的对手,甚至就连咱们的教习师傅,都对阿玛甘拜下风,所以我相信阿玛的身手,对阿玛有信心。” “但在实战之中,除了自身的能力之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比方说,这人实力比不上阿玛,便意图偷袭阿玛,若不是阿玛警醒,身边儿人又得力,只怕就被他得逞了。所以我会担心阿玛。” 乾隆最是喜欢听小闺女用软软的语调做着这种头头是道的分析。 更何况,这分析之中,每一句话,都透着对他的关怀,他自然更是欣喜。 就连方才,这几名八旗子弟胆敢当街对他动手带来的愤怒,都被小闺女这和缓的语调和关心的眼神给安抚了。 乾隆不由在心中感慨,小闺女真是自己高兴的源泉所在。 今日若不是有小闺女在,只怕自己就要趁兴而来,败兴而归了——八旗军这种作风,着实是让人火大。 父女俩在这边儿交谈得正欢,另一边儿,被制住的几人见到这副情形,越发觉得乾隆目中无人,是有意在折-辱他们,他们低垂着头,眼中露出了阴郁的光芒。 只要再过一会儿就好,只要再过一会儿,待他们的靠山来了他们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正在这时,梨园外头传来了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只听着这脚步声,便可知道,外头来人了,且数量绝对不少。 几名八旗子弟如蒙大赦,面上闪现出欣喜之色。 下一刻,梨园的大门便被人一脚狠狠踹开了,来人身穿甲胄,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士兵,看着好不威风,看样子,这人就是方才那几名八旗子弟口中的都统了。 只见这都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直接略过了缩在一旁、瑟瑟不安的梨园之主,逼近了乾隆一行人:“胆敢当街袭击八旗军的,就是你么?你这样做,莫非想犯上作乱?” 他一眼就看到自家儿子被人斩断了一条手臂,看起来要多凄惨有多凄惨,顿时勃然大怒:“来人,将他们给我绑起来!” 乾隆见这都统果然不分青红皂白,只知道偏帮儿子,不由冷笑道:“八旗军,就可以为所欲为么?” -- 第268页 “曾经的八旗军,是英雄,有再多的凶悍之气,那都是对着敌人去的,可如今的八旗军倒好,整日游手好闲、正事不做,士兵只会欺压底下的百姓,将领只会包庇底下的士兵,依我看,说你们是狗熊,都是抬举你们了!” “你!” 自打做了都统以来,走在大街上,谁人不敬着他,他又几十受过这样的难堪?在听到乾隆一番讽刺八旗军的话之后,这名都统险些要气炸了:“拿下,快将他给我拿下!把他的嘴给我堵起来!还有,他切了我儿一条胳膊,我也要切掉他一条胳膊!” “我倒要看看,究竟谁敢!” 到了这个地步,乾隆还是没有亮出身份,只是命人拿出了一块带着黄丝绦的玉佩。 这等玉佩,按例只有皇族与宗亲可以使用,都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身边儿的人脑子可还是清醒的。若要说在这京中,还有谁是八旗子弟得罪不起的,便要属皇亲国戚与宗室子弟了。 平日里都统的儿子在外头惹了事,苦主碍于八旗军之势,非但不会与都统的儿子起冲突,反而会客客气气地向他认罪。可今儿个,都统的儿子却是踢到铁板了! 眼前之人,可是宗室子弟啊! 且他方才居然敢当众对八旗军一阵冷嘲热讽,可见他在宗室中的地位也绝对不低,指不定便是哪个亲王郡王,再不济也是贝勒、贝子一类的人物,绝对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 一旁被人制住的都统之子,由于角度的关系,没看见那块带着皇丝绦的玉佩,他见自家阿玛带来的人迟迟没有动静,不由对那些人破口大骂了一番,指责他们是废物、没用的东西。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阿玛声音不复方才的愤怒,甚至是有些恐惧地向乾隆一行人请罪,道是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乾隆恕罪云云。 这声音,就如一盆冷水一般,兜头泼下,浇熄了都统之子的愤怒,也让他的心中滋生出了些许恐惧之情来,他开始意识到,斩断自己手臂之人,恐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自己的父亲非但不能帮自己出气,归家之后恐怕还会责怪自己不长眼睛,得罪了贵人。 正在这时,都统之子听到自己的父亲问起了对方的身份。 都统之子不由竖起了耳朵,他也想知道,自己得罪的,到底是哪尊大佛。 可谁知,那人并没有正面回答都统的问题,只是对都统道:“请罪就不必了,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又何必来跟我请罪?倘若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只怕现在,就不是你跟我请罪,而是我跪在你的面前求你放过我和我的女儿了……呵,八旗军竟嚣张跋扈至此,着实让我开了一回眼界。” “你这儿子,方才竟不知天高地厚,想让我的女儿去给他做洗脚婢,还对我的女儿动手动脚,我这才挥剑斩断了他一条胳膊。听说你们八旗军向来彪悍,若有人得罪了你们,你们在弄清楚对方的住址之后,便会上门去找麻烦。你若是对我断你儿子一臂之事怀恨在心,想在查清我的身份之后上门找我麻烦,只管来,我等着!” 说完这话,乾隆给身边儿的侍卫们使了个眼色,那些人将被他们制住的八旗子弟狠狠往地上一推,他们顿时便摔得眼冒金星。 都统等人一时之间摸不准乾隆一行人究竟是哪家宗室子弟,不敢为这几人出头,只是打定了主意,要将乾隆的身份好好儿地查出来,派人上门赔不是,否则,这宗室子弟若是一状告了上去,他们怕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都统在八旗军中毕竟也只是个小将领,如果上司知道他得罪了宗室子弟,是绝对不会保他的。 乾隆此番毕竟是微服出宫,且他眼下宁愿让都统误以为他是宗室子弟,也不愿意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今日之事,他准备暂时打住,便只命人卸掉了那几名犯事八旗子弟的胳膊,而后便把那几名八旗子弟还给了都统:“你且带着他们回去吧,等过几日,自有人上门问罪!” 都统等人正一脸懵逼着,就被乾隆给赶出了门外,连求情亦或是赔罪的机会都没给他们。方才在他们离开之前,乾隆所说的那一番话,简直让人胆颤心惊,就如同知道自己头上悬了把刀,但不知道这把刀会何时落下,更不知道这把刀会从哪个方向落下一般。 此时此刻,都统真是恨极了这个给他到处惹祸的儿子,若不是他这儿子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快要晕厥过去了,只怕都统能再赏他两耳巴子! “不行,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都统在梨园外来回踱着步,对手底下的一名亲兵道:“待会儿,他们离开的时候,你悄悄地跟着,看看他们究竟往哪个府上去。看到之后,不要声张,悄悄儿地来告诉我。” 这名亲兵没有别的长处,在隐匿行踪、打探情报上,却是颇有些门道。自家上司发了话,他自然得听从自家上司的命令。 而此时,梨园之内,一场灾祸消弭于无形,梨园之主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对待乾隆一行人的态度越发恭敬了。 自他这梨园开张以来,他也见过不少人与八旗子弟对上,可最终那些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似今日这般,与八旗子弟对上,非但没有吃亏,反倒还让八旗军诚惶诚恐向他们请罪的,梨园之主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忽然意识到,他要是能够把眼前之人伺候好了,日后,他也算是有了一个强硬的靠山了。 -- 第269页 想到这儿,梨园之主不由给那名仍然瑟缩在乾隆一行人身后的旦角儿使了个眼色,旦角儿见状,心中一动,贝齿轻咬红唇。她知道梨园之主是个什么意思,只是,对于要不要如此行事,她还有些犹豫。 这旦角儿在刚开始靠近乾隆的时候,被人如防刺客那般警惕着。可待周围之人明确了她的确不是刺客而是被八旗子弟迫害的苦主之后,也就默认了她躲在他们的身后。只要旦角儿与乾隆和芃芃保持着距离,不试图无故靠近他们,侍卫们自然也不会对她做什么。眼下,这旦角儿与乾隆和芃芃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比起旁人来说,已算是极近的了,倘若她想要做些什么,倒也方便。 她生得年轻貌美,声音如黄莺一般动听,这才小小年纪就成了海棠梨园的台柱。不知是不是唱多了戏的缘故,她也学了些戏中人的性情模样来,心气儿颇高,自然看不上方才那些只看中她美色便想要强迫她的纨绔子弟。 只是眼前之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方才,他从那些纨绔子弟的手中救了她,身份不俗又英武不凡……这样一想,旦角儿对梨园之主暗示她做的事,便有几分愿意了。 于是她娇滴滴地向乾隆道了谢,并向乾隆表达了她对乾隆十分感激、想要报答乾隆的心情。 芃芃见状,顿时便来了精神,没想到,今日在看了“八旗子弟逞威风”这出戏码之后,竟还能够看到“女子蒙恩以身相许”这出戏。这次可算是没白来一趟,这梨园里上演的戏码,当真是一出比一出精彩。乾隆平日里最是喜欢那等弱柳扶风般的女子了,也不知眼前这位假贵妃,能不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在见到旦角儿嗲声嗲气与乾隆说话的情形后,芃芃戏精附体,一手拉扯着乾隆的大指姆,可委屈可委屈地说道:“阿玛,你怎么光顾着跟这个姐姐说话,不跟我说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然后,她脑门儿上就挨了乾隆一记脑瓜蹦:“朕看起来,像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说着,乾隆便结束了与旦角儿的交谈,三言两语打发了她,而后拉着芃芃向梨园外走去。 乾隆可不是唐明皇,他虽说对文艺有些兴趣,在戏曲方面与这旦角儿也能够聊上几句,但谁若是指望光凭着几出戏就把他迷得神魂颠倒,那就有点儿可笑了。 平心而论,这旦角儿的确生得不错,嗓音也好听,若是在宫中遇到这样一个女子,乾隆兴许会乐意宠上一宠。不过,她既然是宫外的女子,且还是梨园出身的女子,那就算了吧,乾隆可不希望背上个色中恶鬼的名声。 更何况,乾隆这回出宫,本是为了带女儿看公主府,这回宫的时候若是带着个妖娆的女子回去,算是怎么回事儿? “汗阿玛预备如何处置方才那些人?”到了马车上,芃芃与乾隆说话,自然就不必那般小心翼翼、避人耳目了。 “他们既是军营中人,自然该按照军规处置!八旗军的风气,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乾隆叹道:“朕原以为,今日的八旗子弟,虽然大不如前,但心里头总该有些分寸,不至于太过胡来……可今日,朕一见之下才知,说是八旗子弟,可他们中有些人,实在与那等帮派混混、地痞流氓无异!” 芃芃静静地听乾隆宣泄着心中的情绪,忽然道:“汗阿玛可曾想过,他们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女儿虽年纪小,不曾见过八旗军早年的锋芒,但女儿也曾读过史书,知道八旗军在我大清开国的时候,原是一头猛虎。可如今的八旗军,充其量只能说是一只病猫。” 乾隆冷哼一声:“自然是因为他们蜗居一隅,吃穿不愁,便再也没了进取之心。不只是京中的八旗军如此,朕听说,地方上,八旗军的表现也不如绿营军。” 傅恒这次出征准噶尔,人虽还没回来,请功的奏折却已经递回来了。此番出征,包括上一回征讨准噶尔汗,奔走在第一线的都是绿营军,便是地方八旗军中那些所谓的精英,表现都是差强人意。 看看京中的八旗军,再看看地方上的八旗军,乾隆不得不承认,八旗军,的确没落了。 芃芃闻言,轻声道:“是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先人之言,自有其理。今日,咱们看八旗军,是这么个想法,不知来日,别人看咱们……” 在她看来,一步步被养废,从猛虎变成病猫的,又何止是八旗军呢? 前世,她所知道的那个大清,也与八旗军一样,从最初的骁勇善战,到最后的外强中干。 乾隆觉得自家闺女话中有话,一时之间,却没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于是便道:“八旗军作风奢靡成性,却也并非不可救药,好生整顿了便是。实在不行,朕把他们通通丢去前线操练一番,想来在生死的较量之中,在刀口舔血的日子里,他们总能够被激发出一些血性来。” 这时候,马车已经驶到了宫门门口,前方驾车的车夫在向守门的侍卫出示了令牌之后,马车便立刻被放行了。 与此同时,奉自家都统之命来盯梢、亲眼看着马车驶入皇宫的那名八旗兵,见威严厚重的宫门在自己面前合上,也心知大事不妙,赶忙去向都统禀报。 都统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不知是不是受到的刺激过大,竟双眼翻白,直接昏死了过去。 都统之子见状,强撑着伤体来到都统跟前:“阿玛,阿玛你怎么了,醒醒啊阿玛!” -- 第270页 他素来借着他家阿玛的势作威作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他家阿玛不能摆平的人和事。如今,他知道自个儿踢到了铁板,心中自然也是十分焦急,但他对他家阿玛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把摆平这件事的希望都放在他阿玛身上。可眼见着他阿玛骤然昏了过去,他也开始六神无主了起来。 在经过一番剧烈摇晃之后,都统总算是被晃醒了。 他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扇了自家儿子一个大嘴巴子,而后以头抢地,嚎嚎大哭:“这下子,咱们全家都要被你给害死了!你可知道,你得罪的那人是谁?是皇上,是皇上啊!” 都统之子闻言,也吓得面色苍白,脚下一软,直接跌倒在了地上。 而在这时,刚刚回到宫中的乾隆,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怎么折腾那些不像话的八旗子弟了。 有人从海外寄来了一封信函,请求乾隆允许他们赴浙进行贸易。 寄信者不是别人,正是英国人。虽说不是英王乔治二世的亲笔信,但英国主动向大清提出建立贸易往来,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乔治二世的意思——东方的丝绸、瓷器、茶叶,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随着传教士们赶赴大清,大清官员包括皇帝们也渐渐了解到,在西边有不少国家,那些国家的人生得金发碧眼,与国人面容迥异;那些国家的人很会捣腾东西,弄出了不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那些国家的人很喜欢到处奔走,除了大清之外,他们还去到过不少国家。 乾隆的祖父康熙,对一些舶来品就很感兴趣,乾隆宫中如今摆放着的一座钟摆,就是康熙赐给他的。 向来以祖父为自己偶像的乾隆不否认,那些弹丸小国,的确有些能耐,也的确有些有意思的东西。 若是那些国家愿意奉大清为宗主国,并把这些有意思的东西进宫给大清,乾隆自然十分欢迎。 但显然,那些弹丸小国并没有要尊大清为首的意思,它们妄图与大清平起平坐,以平等的姿态与大清通商。 乾隆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心中便充满了拒绝之意。 他提起笔,刚要在这封信件上写下拒绝之语,但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芃芃在车上对他说的那番未尽之语,不知怎么,他心里头有点儿在意,这字儿,自然也就写不下去了。 第64章 三合一 吴书来作为乾隆身边儿第一得意人, 自然看出乾隆自打回宫之后,性质就不大高,想来是与五公主在宫外遇到了什么事儿。 后来, 在取来一本有别于其他奏折的折子时, 又面露迟疑之色, 迟迟不肯下笔。 作为下人,对于乾隆如何处理前朝之事,吴书来自然没有置喙的余地,可作为乾隆身边儿第一心腹, 自家主子既然心情不快, 那么,吴书来自然要想法子提高自己主子的兴致。这样一来, 作为乾隆身边儿的人,他的日子也能够好过一些, 不必时刻悬着一颗心。 将灯火即将燃尽之时, 吴书来重新添了些灯油,趁着靠近乾隆的机会, 对乾隆道:“皇上,方才奴才亲往翊坤宫, 给皇后娘娘和五公主送东西时, 五公主还惦记着您呢,公主得知您晚膳没用多少, 颇为着急, 还特特让奴才回来叮嘱您, 纵使朝中之事再怎么繁忙,您也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乾隆闻言,放下了手中从大洋彼端传来的书信, 对着吴书来就是一顿骂:“朕今日不过是食欲不振,原也没什么大碍,你这老货,何必特意说给芃芃听,反倒累得芃芃担心朕?” 吴书来闻言,心知以芃芃为话头引走乾隆注意力这步棋,他心中松了口气,面儿却忙着与乾隆诉委屈:“奴才冤枉啊,公主关心皇上,见了奴才,自是要向奴才询问皇上的饮食起居情况的,奴才总不能瞒着公主吧?” “芃芃的确是个好孩子。若是朕其他的孩子都如芃芃一般乖巧贴心,朕哪里会有这许多烦恼!”乾隆感叹道。 这话若是让宫中其他阿哥、哥哥的额娘听见了,少不得又要堵心一回。对于乾隆这捧芃芃的同时还要踩别人一番的做法,吴书来早就习惯了。 吴书来不知道,乾隆在说着这样一番话的时候,究竟是想起了谁,是那仍然寄养于太后宫中的七格格,是宫外正在准备大婚的六阿哥,亦或是别的什么人。 总之,今日既然乾隆本就兴许不佳,吴书来自然不希望他把注意力放在令他感到不痛快的人身上,便竭力要把乾隆的注意力往芃芃身上引。 “正是因皇上如此厚爱公主,公主才会这般关心皇上。今日皇上坐在奏折之前,已有好一阵儿了,皇上精力怕是也有些不济了,不妨小憩片刻,将五公主接了来,与五公主说会子话,顺道用些点心,皇上觉得如何?” 吴书来这话,倒是暗合了乾隆的心思,自芃芃向乾隆、向满朝文武证实了她身上的特异之处时,有遇到犹疑不决之事,乾隆便想听听芃芃的想法,看看上苍还有没有再给芃芃一些指示。若是有,自然再好不过,若是没有,能够与芃芃说会子话,放松放松心神,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朕身边儿伺候的人这么多,也唯有你知朕的心意。”乾隆对吴书来嘉许道:“既是你提出了这建议,便由你着手去做,你去命小厨房备上芃芃爱吃的糕点,再亲自去一趟翊坤宫,将芃芃接过来。这件差事,你若是做得好了,朕大大有赏。” -- 第271页 吴书来闻言,面儿上已是笑开了花:“奴才提前谢过皇上赏赐。” 芃芃来过养心殿数次,吴书来对她的口味早就了若指掌,小厨房那儿吩咐一声也就是了,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儿,至于往翊坤宫走一趟,将芃芃给接过来,又有什么难的呢?乾隆这是有意要好生赏他一赏呢,他自然高兴。 乾隆却见不得吴书来得意,故意虎着脸道:“你先别忙着谢朕——这事儿你若是做好了,才能得赏赐,做的不好,可就没了。” 看似简单的事,评判标准却完全掌握在乾隆的手里,也就是说,吴书来最终能不能获得厚赏,还得看乾隆的心情。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恐怕就要小心翼翼地奉承着乾隆,唯恐乾隆哪里不高兴了,吴书来却看出,乾隆现在心情还不错,便壮着胆子跟乾隆说玩笑话:“奴才伺候皇上和公主多年,别的本事不敢说,可将皇上和公主伺候好,还是绰绰有余的。只要皇上不特意戏弄奴才,克扣奴才的奖赏,皇上的赏赐,奴才要定了。”说着,吴书来又故作可怜地看着乾隆:“皇上总不至于故意克扣奴才的赏赐吧?” 乾隆闻言,哈哈大笑的同时,对着吴书来轻踹了一脚:“你这老货,只管好生去办朕交代给你的差事就是,哪来那么多话?朕既说了要赏你,就少不了你那份!” 吴书来闻言,大为振奋,一边儿说着“奴才谢过皇上”,一边儿就顺着乾隆这一踹朝着门口快走而去,这模样,看得乾隆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而与此同时,用过晚膳的芃芃,也开始通过自己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将有用的信息整理出来。 首先,八旗军的变革势在必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支军队在芃芃的眼中,就是大清的缩影。大清强悍时,八旗军也勇猛,而当大清在繁华盛世的美梦中渐渐走向衰落时,八旗军也开始变得糜烂…… 绿营军尚且要为了自己的前程而在战场上不断的拼搏,而八旗军却可以凭着自己先天的优势,坐享其成,这种风气,不可助长,否则早晚有一日,国家要被这些蛀虫给蛀空。 其次,关于兵器改良之事。芃芃不好明着跟乾隆说,大清在火器方面的研究已渐渐落后于其他国家,便假借神仙托梦的由头,与乾隆打了一个赌,让乾隆派人去俄国为她寻俄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所用的兵器来,若是可以,最好再让他的探子向他禀报一下俄国近些年来的发展,以及在海上争霸的过程中得到的好处。若是见了这些好处,兴许就能够让乾隆改变心意。 只是,乾隆的人入俄已将近一年了,也不知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向乾隆传回消息来。若是等不来这些人的消息,芃芃接下来的计划也不好实施。 芃芃咬着笔看着这第二条,只得暂且先将这一条放在一边,又开始写下第三条她认为有用的信息。 通商,必须得尽快与其他国家建立起商务上的往来。这不仅仅是为了通过海上贸易获取财富,更是为了敦促朝廷大力发展海军,同时,也可以从别国购买一些先进的农业用具,并从别国引进一些高产的作物。 这个时期,英国第一次工业革命刚刚开始,而在工业革命之前,英国就已经完成了一次农业方面的改革。虽说大清与英国的状况不大一样,对方有些有用的经验,还是能够借鉴一下的。 眼下大清重农抑商,采用的是小农经济模式。然而小农经济终究脆弱,若是老天爷赏饭吃还好,一旦遇上个什么□□,导致土地欠收,百姓吃不上饭,就极易引起民变。纵观历史,底层农民揭竿而起,反叛朝廷,多是因为吃不上饭引起的。面对这样的农民起义,一味镇压是没有用的,唯有让底层的百姓能够吃饱饭,他们才不会铤而走险。 小农经济自给自足,看起来很是美好,但太过脆弱,如若可以,芃芃也想对这种经济模式加以影响,促使其成为更复杂、更多元化的经济模式,如此一来,抗风险能力自然会大大增加。 当然啦,若是大清能够在英国刚刚步入工业革命的时候积极偷师跟进,在这一块儿上也赶上来,就更好了。 芃芃毕竟不是什么政治家,在大清,前朝之事按理也没有她说话的份儿,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利用自己对乾隆的影响力,通过改变乾隆的一些想法,来达到改变国家大方向的目的。 如果让芃芃自己选,她甚至不想被动地等着英王发来通商请求,而是希望乾隆能够主动地去与英国、法国、西班牙等当代海上强国建立贸易往来,毕竟主动出击便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眼下英、法、西等国为了争夺海上霸权,正处于“七年战争”之中,与此同时,正在崛起中的普鲁士(德意志北部)、奥地利也在与神圣罗马帝国争夺权柄①,大清完全可以作壁上观,浑水摸鱼,攫取更多的好处。 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没有尝到足够的甜头,别说让乾隆主动出击了,哪怕是劝他被动接受,也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 罢了,看来还是只有等英王主动向大清发来通商请求,芃芃才能够有所行动。 有一点让人觉得颇为奇怪,为什么“历史”中是英王而不是别的国家向大清几次三番发来通商请求。要知道,在康熙时期,康熙皇帝在欧洲诸国之中,与法王路易十四互通有无最多,乾隆受其祖父影响,也把法国置于欧洲其他国家之上②。 -- 第272页 芃芃私心里揣测,多半是因为乾隆年间,对应的恰好是英国高速发展的时期,英国的崛起标志着老牌霸主西班牙等过的衰落,在自顾尚且不暇的情况下,西班牙等国哪怕看出了来自东方的神秘帝国有着巨大而富有潜力的市场,只怕也暂时顾不上这头了。 至于在欧洲诸多国家之中相对来说最受看重的法国……近些年在与英国的战争之中,应该处于不利的地位。如果芃芃没有记错,如今在位的法王是路易十五,他的继承人路易十六,在乾隆晚年之时,会因为一场大-革-命而被送上断头台,波旁王朝自此覆灭…… 换言之,再过些年,法国怕是也要不太平且自顾不暇了。 “历史”上,乾隆对于法国王朝被人推翻这事儿,以“造反”来形容,足见其深恶痛绝。与此同时,他也深以为戒,对国内的反-动-势-力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打压。 芃芃的思绪在远洋彼岸神游了一圈之后,终是又回到了这座紫禁城中。 不管有用没用,她都将自己想到的这些信息通通记录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她只是暂时想到了这些事,但具体要怎么利用这些已知信息,还要好生考量一下。 总之,通商和引进外来作物这一点,是必须要去做的,芃芃决定,这些天她要紧跟乾隆的步伐,时不时就去乾隆身边儿溜达一圈,以免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至于这第四条…… “公主,公主!” 等到芃芃回过神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吴书来那张欲哭无泪的大脸。 芃芃茫然地冲着吴书来眨巴了几下眼睛,而后回过神来,声音欢快地道:“是吴公公呀!吴公公方才不是才来过翊坤宫么,怎么眼下又来了?可是汗阿玛有什么事要你来告诉我?” 吴书来苦着一张脸道:“皇上在忙完今日的政务之后对公主甚是想念,命奴才将公主接去养心殿。” “汗阿玛让你来的?稍等,本宫整理一下仪容,这就随你去。”说着,芃芃放下了笔,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些东西,她什么时候去思考都可以,与乾隆的相处时间却是有限的,自然要先紧着乾隆那头来。再说了,她才刚下定决心,这些日子要紧跟乾隆的步伐,既是乾隆命人来召她,她总不好让乾隆久等:“对了,你到了多久了?” “回公主话,奴才到了半个时辰了。” 一说到此处,吴书来就满心满眼儿都是苦涩,本以为接五公主去养心殿是个极为轻省的活计——在此之前,他已经做过无数回了——他甚至在来翊坤宫之前,就已经跟乾隆打了包票,定会好好完成这项任务。 可谁能料到,五公主在想事情的时候,居然会这般出神呢? 吴书来连着轻唤了五公主好几声,五公主都没有响应,吴书来怕耽搁了五公主的要事,引得五公主发怒,也只好干巴巴地等在一旁,跟个小可怜似的。 好不容易芃芃从思考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回应了吴书来的“呼唤”,吴书来险些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谁能料到呢,越是简单的任务,便越容易出现岔子。 吴书来在翊坤宫等了半个时辰,倒是不妨事儿,就怕乾隆在养心殿等着等着,那心情又开始不美妙起来……眼下,吴书来都已经不奢求乾隆能够赏赐他了,只要别赏他板子,就已经不错了! “什么,都半个时辰了?”芃芃发出了一声惊呼,与此同时,她身边儿伺候她梳妆打扮的红杏也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几乎三两下就将芃芃的头发给梳好了,幸而芃芃这身衣裳也还算是能够出去见人,否则,若是再等她换完衣裳出来,只怕黄花菜都要凉了。 芃芃将她写下来的墨迹未干的那些纸张交给了一旁的红菱:“替本宫好生收着,日后本宫有大用的,不许旁人偷看。” 此时,芃芃这小大人一般交代红菱的模样,让红菱觉得有些想笑。 不过,她回想起自家公主方才那认真地坐在桌案前低头写写画画的模样,终是没有笑出来。兴许,五公主并不是在胡乱涂涂写写,而是又得了上苍给的什么指示吧? 自打芃芃得上苍托梦,先是“预言”准噶尔亲王的反叛,而后又得仙人赐下灵药、治好准噶尔的瘟疫、令准噶尔人彻底归心之后,芃芃在底下人的心中,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有时候,红杏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并不是芃芃本人,而是某位暂借芃芃身躯在人间行走的仙人。 无论如何,既然主子吩咐了,红菱就要好生遵循自家主子的吩咐去做。 红菱与红杏早已确信,当初她们自请调来芃芃身边儿,是她们所做过的最正确的选择,如今,芃芃身上有“得天眷顾”这层光环在,她们伺候芃芃自然只会越发尽心,不会因为芃芃年幼而忤逆芃芃的意思,同样也不会因为芃芃偶尔流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神色就生疑。 这也是芃芃要率先给自己套上“祥瑞”之名的原因。有了玄学的光环在,当她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情时,不必她亲自解释,她身边儿的人自己就会通过脑补来为她找到理由。 …… 当吴书来带着芃芃抵达养心殿的时候,久等芃芃不至的乾隆果然发了好一顿火。 当然,乾隆这通火自然不是冲着芃芃去的,在他心中,自家女儿千好万好,是肯定不会有错的,如果有错,那么错的一定是别人,绝对是吴书来自个儿在路上耽搁了,或者是没有将乾隆的意思传达到位。 -- 第273页 因此,芃芃与吴书来到了之后,乾隆连问都不问,火气直冲着吴书来去:“朕让你去将公主接来,你就是这么办事儿的,啊?亏你在离开之前还拍着胸脯跟朕保证,说这样简单的活计,你一定能够很快办妥。朕真是不该信了你的胡言乱语!” 寻常人干等了一个多小时,都会一肚子火气呢,更别说日理万机、时间金贵无比的乾隆了。 此时的乾隆,直接化身暴龙,对着吴书来就是一顿猛烈抨击。吴书来自知理亏,面对盛怒中的乾隆,也只得小心地赔不是,并希望乾隆能够尽快地把心中的这些火气给发完。 吴书来能忍,芃芃却是不能任由乾隆的“暴龙”状态这么持续下去,毕竟这次,她来晚了,其实并不能说是吴书来失职。 于是芃芃笑嘻嘻地凑上前去,坐在乾隆的膝头冲他撒娇:“汗阿玛不要生气了,女儿才来,您就发了一顿邪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对女儿不满呢!” 乾隆见了爱女,满心满眼都是欢喜,即便是胸腹内尚有火气没有发完,也舍不得对着爱女说重话,便摸了摸她的头道:“汗阿玛知道咱们芃芃是好孩子,自然不会冲着咱们芃芃发火。”顿了顿,他又阴阳怪气地道:“只是有些下人实在是不中用,当主子的若是对底下的人一味和善了,底下的人就不把主子的话当一回事,面对这样的人,自然要好生教训一番。” “汗阿玛说得对,不过,在女儿看来,下人失职,汗阿玛只管罚他们就是了,可千万别为了他们气着自个儿,生气伤身,划不来的。”芃芃说着,扫了乾隆身边儿战战兢兢的吴书来一眼:“吴公公,还不快去为汗阿玛沏一杯降火的茶来,也好去一去汗阿玛的火气?” 吴书来知道,芃芃明面儿上是顺着乾隆的话,实际上是在为自己解围,不由感激地看了芃芃一眼,而后又拿眼睛去瞅乾隆,想看看乾隆的意思——虽说都知道乾隆对五公主十分宠爱,几乎从来没有当面儿驳斥过五公主说的话,但吴书来到底还是乾隆身边儿的人,需得以乾隆的命令为准。 乾隆见吴书来偷偷地以眼神请示他,不由冷哼了一声:“五公主既然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任务了,还不快去?难不成,还要朕亲自来请你吗?” 吴书来如蒙大赦,赶忙下去沏茶。虽说眼下乾隆余怒未消,但依照五公主的受宠程度,只要乾隆与五公主说会子话,想必等他呈上茶水的时候,乾隆的气也就消了吧。 眼见着吴书来落荒而逃的样子,芃芃伏在乾隆的肩头,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乾隆方才对着吴书来吼了几句,心中的火气已是消去了不少,眼下他见自家小闺女笑得如此开心,心中剩下的那点子怒火便也所剩无几了。 对于乾隆来说,芃芃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只要芃芃在乾隆跟前笑一笑,哪怕乾隆有十分的火气,也会立时变得只剩下五六分,若是她再与乾隆说几句逗趣的话儿,便连那五六分火气,也都尽数消弭了。 无怪乎养心殿的人都视芃芃为乾隆的“灭火器”,只要乾隆心情一有个不好的征兆,他们就想着去翊坤宫“搬救兵”。 “能讨你欢心一笑,这老货终归也算是有点儿用处了。”乾隆道。 芃芃心知,乾隆虽然眼下言语中对吴书来极为不客气,但他与吴书来到底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分,旁人比不了的。况且,此番芃芃与吴书来晚到,还真怪不得吴书来,因而,芃芃开口为吴书来说话道:“今日汗阿玛派人来传唤女儿,女儿会晚到,原是因为女儿得了上苍指引,告知了女儿一些事情,女儿一时琢磨不透,便将那些事情给一一记录了下来,只待日后再慢慢留意这其中的信息。吴公公不敢打断女儿,便只有在一旁干等着,直到女儿完成那些事情的记录……汗阿玛应该不会责怪女儿吧?” 乾隆闻言,自然不会责怪芃芃,恰恰相反,他对芃芃口中的“上苍指引”很是在意,毕竟,芃芃得到的指引,已经让乾隆尝过两次甜头了,乾隆对此事,自然会越发看重。 “汗阿玛不怪你,幸而那吴书来还算乖觉,没有擅自打断你的记录,否则,若是因为他之故,导致朕没有接收到上苍想要传递给朕的信息,看朕怎么收拾他。” 刚刚捧着茶杯走到门口的吴书来:奴才好惨啊,怎么着都要挨骂。哎,罢了罢了,幸而有五公主在。且五公主对奴才印象向来不错,有五公主帮忙说话,料想奴才也不会吃什么亏。 顶着乾隆的“言语威胁”,吴书来面不改色地将凉茶奉予了乾隆,这正是芃芃所要求的让乾隆清热降火的茶。 “汗阿玛,茶水来了,您先喝上一口,平复一下心情,咱们再接着说。”芃芃看了侍立在一旁,努力缩减着自身存在感的吴书来,劝乾隆道:“总之,此事真的不怪吴公公,您就不要再生气了,也不要再责怪吴公公了。” 挨了这么久骂,好不容易听到芃芃为自己说了几句公道话,吴书来简直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哼,朕知道了,朕不会再责怪他。” 芃芃捻着桌上提早备好的桂花糕,吃了一小块,只觉得甜而不腻,香糯可口,便开心地拍着手道:“只是不责怪,还不够呢。女儿听说,您交代吴公公做事,其中有一件就是去迎接女儿,若是做好了,便会给他奖赏,是也不是?”芃芃笑吟吟道:“既然汗阿玛不生气了,这奖赏也是不能少的。” -- 第274页 乾隆闻言,有些怪不高兴的,他斜了一旁的吴书来一眼:“你倒是好命,有朕的五公主亲自为你求情。罢了,既然芃芃都为你开口了,朕自然不好不给芃芃面子,你这就下去领赏吧。” “多谢皇上,多谢公主。” 按照吴书来所想,这次他惹得乾隆动了怒,不被乾隆责怪,便已是万幸了,哪里还能指望乾隆的赏赐呢?好在芃芃小小年纪便十分聪颖,且又懂得体恤他们这些下人不易,主动在乾隆跟前为吴书来说好话,吴书来这才能够得到这些好处。 吴书来对芃芃印象向来不错,经了今日之事,对她的好感度更是达到了顶峰。 在吴书来退下之后,方才当着他的面不好开口的一些话,总算也可以说出来了。 “芃芃,你告诉汗阿玛,‘上苍给你的启示’,究竟是什么启示?” 芃芃心道,果然,乾隆最在乎的还是这个,自从给自己套上个神棍的光环之后,她似乎就在神棍这条路子上越走越远了呢。 不过,关于欧洲列国的发展,终究不像先前那两次一样,这不是一件具体的事,而是一种状态,芃芃没法直截了当地告知乾隆。因此,在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她对乾隆道:“不知是不是神仙灌输给我的念头,总之,我方才坐在桌前时,似乎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大洋彼岸,有个叫做英吉利的国家,耕种了一些作物,并发明了一些农具,在使用了那些农具之后,田中的产量似乎有了较大的提升……如果可以的话,汗阿玛一定要把他们的农具以及作物种子弄到手,指不定会对提高咱们大清的作物产量也有一些帮助呢!” 芃芃兴致勃勃地拉着乾隆的手说道。 乾隆“唔”了一声,对于芃芃的这些话是来自仙人的教诲一事倒是毫不怀疑,毕竟他本人对于欧洲那些事儿不怎么感冒,压根儿就没有告诉过芃芃世界上还有英吉利这么个国家,芃芃虽说平时也能接触到一些传教士,但这些传教士中以法国人为多,既然如此,芃芃能够清楚地得知英吉利的事,自然就只有可能是仙人告诉她的了。 想到此处,乾隆不由看向了桌案上那封被他放在一边的书信,那是来自英吉利的通商请求书信。就在方才,他刚准备拒绝这在他看来对大清而言毫无益处的请求,不过在这档口上,仙人却忽然告知了芃芃关于英吉利之事…… 看样子,这通商请求,还得再斟酌一番呢。 若是果真要与英吉利通商,他们是不是能够把英吉利的农具以及种子给弄过来?英吉利还有什么东西,是大清恰好需要的吗?与英吉利通商,要采取什么样的模式比较好呢? 不知不觉间,乾隆的心思已经转到了“如何与英吉利通商”上,这时候,他早已不记得方才自己在骤然收到这份通商书信的时候,心中是何等抵触了。 芃芃眼尖地看到了乾隆桌案上摆着的一封具有异域风情的书信,不由有些了然。看样子,她这回也算是歪打正着,恰好赶上了英国那边儿给乾隆传递书信,意图与大清通商。既然如此,这个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住。 眼下英国还没有成为后世那个日不落帝国,且又身陷欧洲霸权争夺战中,大清若是在此时与英国建交,双方还能够平等往来,大清在进口一些有用的器物之时,还能够顺带着偷师几手。 “汗阿玛,您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芃芃轻轻推了推乾隆的手臂。 乾隆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看向自家小闺女天真无邪的面容,他轻声道:“芃芃,英吉利求朕与其进行通商往来,你觉得,朕要不要答应呢?” 芃芃心中一喜,心道,来了。 “为什么不答应?他们既然向我们提出通商请求,自然是看中了我们的东西,刚好,我们也看中了他们的农具和种子,双方进行交换,岂不是正好吗?”芃芃深深地看着乾隆:“汗阿玛,八旗军困居一隅,最终由老虎沦为家猫,我大清固然强大,可若是不与其他国家往来,最终,又焉知不会步了八旗军的后尘?” “我听说,老祖宗康熙爷曾十分推崇法兰西,当时的法王路易十四几乎称霸了整个欧洲,但汗阿玛可知,现在的法兰西已被英吉利迎头赶上?英吉利是法兰西的临邦,常与法兰西发生冲突,虽说不能每战必胜,但这些交锋,终是促使着英吉利不断高速地发展着。这世间兴许会有一时的霸主,但没有谁能够一直称霸。唯有一直保持着高速发展,才能够不被他人赶超。一旦自以为没有了天敌,便会从内部开始瓦解……我认为,英吉利与法兰西等国之间的关系,也能够给我们带来一些启发……” 在说完这么一番长长的话语之后,面对渐渐露出震惊表情的乾隆,芃芃的神色忽然转为迷茫之态:“哎?女儿方才是不是对汗阿玛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说着,芃芃有些苦恼地拍着自己的脑袋道:“不知怎么的,今天女儿头脑中,忽然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来,女儿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呢。总之,汗阿玛要是觉得女儿说的话很奇怪、很不能够理解的话,就忽视这些话吧。我会努力地学习,努力地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乾隆见状,越发笃定,芃芃方才的那些话,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上苍借她之口告知自己的。 他原以为,自己文治武功,指谁打谁,连难缠的俄国也对他服了软,想来离万国来朝之景也不远了。可没想到,在这档口上,上苍却当头给了乾隆一棒,告诉他,别自作多情了,着眼看世界才是紧要事,他不免有些郁郁。 -- 第275页 倘若说这话的是乾隆手底下的普通臣子,只怕乾隆会对这番话嗤之以鼻,并狠狠地惩罚那个胆敢唱衰大清之人。但说这番话的是芃芃,且乾隆已经认定了芃芃说这话是上天在背后示意…… 总之,眼下,他的心情很不妙。 乾隆觉得,哪怕是面对女儿可爱的笑脸,他一时之间都不能很快地平复心情了。 他需要好好冷静一下。 而弄乱了乾隆一颗心的芃芃则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在这方面,她只负责敲闷棍,平复心情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乾隆自己来吧,毕竟,她可是对这些事一窍不通呢,又怎么能安慰到乾隆呢? 后来,芃芃听说,乾隆去了嘉贵妃的宫中,指望解语花能够劝慰他几句,缓解一下他的郁闷之情。可惜,嘉贵妃对乾隆因何而郁闷,也是摸不着头脑,只知道乾隆在心情变差之前曾与芃芃说了好一阵儿话,以为是芃芃惹得乾隆不高兴了,还想趁机给芃芃上个眼药呢,结果被乾隆逮着狠狠骂了一顿,拂袖而去。 …… 也不知乾隆是怎么与前朝那些大臣们商议的,在经过几日的争吵与商讨之后,乾隆终是答应了英人的赴浙贸易请求,与此同时,他还有意派遣使者,去英吉利考察一番,看看英吉利究竟是否与仙人说得一样,超越了法兰西。 与此同时,乾隆心中还有些隐隐的不服气:仙人对他的统治这般不看好,反倒一味推崇那英吉利,他倒要看看,英吉利究竟有多好,又有什么值得大清学习的。 不过,这出使他国之事,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是出使遥远的大洋彼岸的某个国家,单只是坐船,就得几个月才能抵达英吉利,是以,即便真是确定了要走这一趟,也得提前先花个几年的时间做准备。更何况,乾隆只是生出了这个想法,还没有正式与英吉利建交,并向英吉利递交国书呢。眼下,还是先把两国的生意做起来了再说。 乾隆有意促成两国贸易往来,有大臣赞成,便有大臣反对。 反对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的,什么蛮人教化未开、大清不该自降身价与其平等建交啦,什么海上贸易会导致大清百姓外流、滞留在他国不肯归来啦,甚至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芃芃,道芃芃是假借仙人之名,行装神弄鬼之事,那人引经据典,言之凿凿,搬出了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一套,指责乾隆不该以一个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作为行事的准则和依据…… 最后这人当然是被乾隆给好生收拾了一顿。 底下有些人既没有出言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乾隆知道,他们的想法,未必与方才的那二愣子不同。只是他们不想轻易触了乾隆的霉头,才不愿意在此刻跟乾隆对着干罢了。 也唯有乾隆和芃芃用事实证明了,与英人进行海上贸易的确能够给大清带来很大的利益,且这利益能够抵消掉开海禁带来的那些不利影响,到了那时,这些臣子们才会真正相信芃芃的“铁口神算”,在此之前,所有的压力,只怕都要落在乾隆与芃芃的身上。 好在,乾隆也是个喜欢乾纲独断的帝王。一旦他决定去做某件事,就没几个人能够让他改变主意。 大清终是同意了与英人在浙江一带进行贸易。至于未来能不能扩大合作规模,还得看双方合作的成果如何。 而在这时,远在莫斯科的俄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将逃到俄国的阿睦尔撒以及达瓦齐汗旧部的尸体交还给了大清,以此来表达俄国对大清的友善之情。 大清官员见状,纷纷道俄皇这是怕了大清。 也唯有收到俄国国内消息的乾隆,面上流露出凝重之色来。 第65章 三合一 “如今人人都道俄国衰落了, 非但推个女人出来管事儿,还对咱们大清毕恭毕敬,不敢收留咱们大清的逆臣贼子, 可朕知道, 压根儿不是这么回事儿。” 乾隆将芃芃抱在膝头, 叹道:“若不是你说,你做了一个俄国兵强马壮的梦,一时好奇,想要看看俄国所用的武器, 只怕朕也不会注意到, 咱们这位老邻居,在示人以弱的表象之下, 究竟隐藏着何等样的野心。” 乾隆想起,密探在信中告诉他的信息, 那俄皇兵强马壮, 不输大清军队,且手中用的火器, 亦是让人不可小觑。在面对犯上作乱的流民之时,俄国正规军便是利用这火器, 轻轻松松地击败了当时数倍于他们的乱民, 本身则毫发无损。 不得不说,这一幕, 给当时被乾隆派去俄国的探子, 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虽然叶卡捷琳娜被称为开明君主, 其实施的政治也被称为开明□□,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她在位期间, 竭力为贵族争取权益并大力发展农奴制,激化了底层农民与贵族之间的矛盾,因此,在一群人对她歌功颂德之时,有不少农民想要反抗她的统治,甚至是想要她的命。 因此,这样的“起义”,乾隆派去俄国的探子,时不时就能够看到一出。大清的探子甚至还悄悄为这些起义的农民提供了一些便利——他们显然也很清楚,对于大清而言,一个陷入内乱、割据状态之中的邻国,比一个统一而强大的邻国威胁要小得多。 然而很可惜,事实是,这些手中举着锄头、榔头、菜刀亦或是自制弓箭的农民们,在俄皇装备精良、配有火器的正规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每回看到这样的场面,乾隆派去的探子们对俄军真实实力的认知,就会变得更深一层——哪怕人人都知道,火器比冷兵器厉害,可具体厉害多少,没人能够说得清。若是没有数量上的对比,人们是不会有这样直观的感受的。 -- 第276页 探子能够感觉到,俄国的火器很强,在探得俄皇曾有意远征大清之后,他们忍不住将他们看到的俄军与清军作对比,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不容乐观。俄国比大清强大,大清对此却一无所知,在他们来俄国打探消息之前,大清上上下下,甚至没有几个人把“一个女人统治之下的俄国”放在眼里…… 正是因此,探子才深感时间紧迫,拼着暴露的危险也要尽快将这消息传回国内。 乾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收到了来自俄国的书信和火器。 乾隆对火器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在经过一番查探之后,不难发现,俄国的火器的确比大清的厉害。联想到探子书信中所说,俄国军队轻轻松松就用这些火器,击毙了数倍于他们的起义军,而那一贯被乾隆轻视的俄国女皇,居然还打过大清的主意,且派人来大清打探过大清的虚实,这让乾隆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叶卡捷琳娜二世。 这是乾隆第一次正视这个名字。 这个女人有着如此实力、如此权柄与如此野心,居然还能在大清面前装得像一只无害的猫咪一般,她所图谋者,定不会小。 看样子,得命人加紧研制火器了,否则,待俄国回过头来得了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对大清动手。 “汗阿玛,这就是来自俄国的武器吗?” 芃芃见乾隆把玩着眼前的火器,时不时还比划一下,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乾隆:“这武器,是您特意为我找来的吧?那它们现在是不是归我了?” 此时的芃芃,就像是一个找家长讨要压岁钱的小朋友一般。 然而寻常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小朋友从家长口中得到的回答会是“你还小,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大了再给你”之类的敷衍之语。 乾隆在芃芃这儿一贯信誉颇好,他答应给芃芃什么,就绝不会食言,然而这一次,他也要做一回熊家长了。 “这火器与我大清制式不同,威力颇大,且容易走火。你现在年龄太小,若是朕将这火器给你拿着,未免太过危险。不如这样吧,朕命人为你找一些俄国的特产回来替代这些火器,待你长大一些,朕再将你要的火器给你,你看如何?” 俄国火器一共就得了这么些,乾隆既然下定决心要让人好生研究一番,争取让大清也掌握同等技术,自然要留待他用,不可能直接拿给芃芃了。 且乾隆对芃芃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敷衍芃芃的话,而是他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哪怕是再宠孩子的人家,也不会在孩子只有一丁点大的时候,把火器拿来给孩子当玩具吧? 至于为什么之前芃芃跟乾隆提出她想要俄国火器时乾隆没有拒绝……那只能说是乾隆自个儿一开始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到他真的将俄国的火器握在手中了,面对向他索要火器的小女儿,他这才感觉到不妥。 芃芃向乾隆索要来自俄国的火器,其实也只是为了提醒乾隆重视这一块儿,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拿着火器把玩,毕竟她又不会亲自上战场杀敌,这火器与其让她拿着炫耀或者耍酷,倒不如送到真正需要它的人手中。 因此,对于乾隆食言而肥之事,芃芃并没有生出多少失望之情来。 尽管如此,这也不妨碍芃芃做出一副失落之态来,为自己争取一些小小的福利。而且,不管怎么说,食言总是不对的,对小孩子食言却不当一回事儿的大人最最糟糕了,芃芃决定让乾隆意识到这一点,可不能惯得他养成了食言的习惯! 因此,乾隆的话音刚落,芃芃的小脑袋就耷拉了下来,一双充满了粲然光亮的眸子也瞬间变得黯淡了。 虽然芃芃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乾隆看着这样的芃芃,就是莫名觉得心虚,于是他轻咳了一声,对芃芃道:“这样吧芃芃,这些日子朕正好要考察一下八旗军的实力,这些年朕也给八旗军配了一些火器,到时候,朕带着你一起去看看,如何?你不是总是嫌在宫里待久了闷吗?这些日子,你天天都可以随朕出宫,想去哪儿看就去哪儿看,怎么样?” 在物质方面,乾隆从来就没有亏待过芃芃,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他都会优先送到芃芃和太后处,而只要是适合芃芃用的,太后得了之后也多半会给芃芃送来,可以说,乾隆已经很难找到什么能够打动芃芃的东西了。 若是那等太过珍贵、乃至于劳民伤财的人造之物,芃芃又不喜欢。曾有一回乾隆就给芃芃送过这么个华而不实的东西,芃芃虽当着乾隆的面没有说什么,但私下里却有些怏怏不快的,乾隆在得知此事后,在感慨女儿聪慧过人的同时,也不再给女儿送这些东西。 乾隆思来想去,觉得对于芃芃这种年龄的孩子来说,应该还是“出宫玩”的诱惑力更大一些,特更有助于芃芃消气。 事实上,哪怕是再宅的人,在一个地方闷久了之后,也会想着到外面到处走一走。 芃芃在听了乾隆的提议之后,果然有些意动之色,但她很快就忍住了,用一副“你就拿这来打发我”的表情看着乾隆,希望能够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福利。谈条件嘛,总要一步一步的来,哪儿能乾隆这边一开出价码,她就立刻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呢? 总要让乾隆肉痛一把,才能够让他明白,对小孩子撒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 第277页 乾隆见自家闺女这般做派,不由有些犯了难。他没想到,连出宫去玩这个条件,也不能完全打动自家小闺女。看样子,自家小闺女是越来越难哄了。 他思忖片刻,又道:“待处理完八旗军这档子事后,朕欲前往圆明园住一阵子,要不,芃芃到时候与朕一道?到时候,朕再召几个年龄与你相仿的重臣子女来圆明园,与你一道做个伴,免得你感到孤单寂寥。这样总行了吧?” 圆明园啊,这可以有,很可以! 据说,康熙就是在圆明园中,首次见到了乾隆。 对于雍正、乾隆而言,圆明园显然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而对于芃芃来说,她也早就对这座闻名后世的园林充满了兴趣,因此,乾隆这话一出口,她就有几分愿意了。 不过,芃芃显然深谙“得寸进尺”之道,她对着乾隆竖起了一根指头:“接下来要是有跟英吉利和俄国有关的信息,只要不涉及机密,汗阿玛就要说给我听。” 乾隆无奈地曲着手指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这等半点儿亏也不肯吃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罢了罢了,依你,都依你。”谁让他是理亏的那个呢?为了把自家小闺女给哄好,少不得要吃些亏。 芃芃闻言,喜笑颜开,对乾隆道:“我是汗阿玛的女儿,这性子当然是随了汗阿玛呀!怎么,汗阿玛难不成是那等愿意吃亏的性子吗?” 说着,她小脸上露出了惊讶之色,只是那惊讶之色太假,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你这孩子,居然敢埋汰起你汗阿玛来了,着实是讨打。” 乾隆这话音刚落,芃芃便立刻捂着自己的小屁屁,警惕地跑到了离乾隆最远的地方。她虽没挨过打,但她的兄弟小十二以前因为太皮,可是被乾隆揍过几顿的。芃芃绝对不能接受那么丢人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要是打我的话,我就更不会原谅你了!” 乾隆有些无奈:“朕不过随口一说,哪里就是真要打你了?朕把你养到这么大,几时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芃芃依旧警惕不减:“以前不会不代表以后不会。” 乾隆见状,只得对自家小闺女服了软:“罢了罢了,是汗阿玛说错了话,咱们芃芃这么善良大度,就不要跟朕计较了。” 外出为乾隆和芃芃送茶点的吴书来见状,不由有些好笑。 小公主当真是皇上的克星啊。 …… 乾隆向来对火器这一块不大看重,尽管知道火器的杀伤力远高于传统□□,但在大清前几代帝王的影响下,他依旧认为这是“奇技淫巧”,虽然可以作为辅助作战的一种手段,但战争能否取得胜利,还得落在骑射功夫以及刀术、剑术上。 这样的乾隆,却忽然一改先前的态度,专门建立了一个研究火器的班子,虽名义上挂在兵部之下,实际上却是直接对乾隆交代工作,除此之外,乾隆还向民间发布“求贤令”,专门招收在火器研制方面有天赋的人才,准备赐予官职,敦促其对大清眼下所用的火器进行改良,并试着仿制俄国火器。 这个消息一出,满朝哗然。 大臣们看着乾隆的眼神,就与他们在得知乾隆一意孤行要与英吉利通商时一般无二。 他们实在是不能理解,为何乾隆会突然转了性,明明在此之前,乾隆在对待番邦的态度,与他们还是相差无几的。 这一次,乾隆遭到的反对比上一次更加强烈。 毕竟上一次,乾隆只是答应了开放浙江的通商口岸,与英吉利人通商,还能够说是各取所需,虽说此举让朝中许多保守的大臣们觉得不符合祖宗家法,但与洋人通商这件事本身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对他们的利益造成什么损害。 然而这次不同,乾隆居然要直接从民间搜寻匠人来研制火器,搜寻到之后,竟还要直接拔擢为官!区区一些匠人,仅凭着一点儿奇-技-淫-巧,就能够与他们这些寒窗苦读不知多少年的人平起平坐,这让朝中官员们如何能接受得了? 更不用说,在这些官员看来,研制火器这种事儿,本就是“不务正业”,是“数祖忘典”一种,且还是一项劳民伤财之举。 这次群臣反对的声势,比上一次乾隆不顾朝廷官员的反对强开通商口岸时更大。不少大臣们纷纷跪地恳请乾隆收回成命,更有一些大臣追根溯源,自以为寻到了乾隆不务正业的原因,将炮口对准了芃芃。 当然,他们知道芃芃是乾隆的心肝,且又有着祥瑞之名傍身,不敢直接说芃芃的坏话,只是暗指有人见芃芃年幼,便企图利用芃芃,假借芃芃之名,来实现蛊惑君王的目的。这些大臣们向乾隆进言,道此人应当严惩。虽然没有明说这“妖言惑众”之人是谁,但芃芃作为中宫嫡女,能够利用她的,不就只有中宫皇后了吗? 这些反对乾隆开设“火器班”的大臣之中,有那等一心为国的迂腐大臣,但也有一些浑水摸鱼、觉得中宫势力过大、应该好生打压一番的大臣们在。 眼下后宫有子妃嫔之中,纯妃因四格格之故失宠于乾隆,嘉贵妃刚刚遭了乾隆的训斥,魏嫔是从妃位上降下来的,眼下还失去了七格格的抚养权,舒妃是皇后的人,愉妃膝下的五阿哥虽还算得乾隆看重,但她本人在宫中亦是不显。 细算下来,眼下宫中最为高调、且一家独大的,竟只剩下了皇后!且皇后膝下的五公主还在不久之前,借着“仙人告诫”的名头,立下了极大的功劳! -- 第278页 再这样发展下去,除了皇后之子外,其他妃嫔所出的儿子们竟是丝毫没有竞争大位的希望了。这不是朝中一些想要拱自家人上位、或是想要择皇子下注的大臣们所乐意看到的。 在他们想来,最好是借着此事,将五公主那层神圣的光环给扒下来。 这种情况下,无论乾隆对这些大臣们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事实上,若不是前两次,“仙家告诫”带来的战果实在是显眼,只怕那时候,就会出现无数流言蜚语了。这流言蜚语能够压到此时才出现,已经是一件让人颇为惊讶的事情。 在如此大的压力之下,若是换个性子软和一些、主意没有那么大的帝王,兴许早就向大臣们屈服了。 但乾隆不是这样的帝王。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屈服”这两个字,他想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即便是满朝文武都跪在他的跟前,以罢朝来迫使他改变主意,他也绝不会屈从于他们。 更何况,本朝言官自由程度没有前朝那么高,这些大臣们即便是要要挟乾隆,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总得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且也并非所有大臣都反对乾隆的提议,至少忠于乾隆的大臣们,都对乾隆的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而一些懂得明哲保身的大臣们,则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够了,这件事,朕不是在与你们商量,朕只是在通知你们,朕不管你们是否支持,都得好好配合朕,谁若是敢阳奉阴违,耽误朕的大事,朕唯他是问!散朝!” 乾隆用实际行动向朝中的臣子们表明,他不是傀儡皇帝,用不着看他们的脸色行事。朝中的大臣们在乾隆还没有下定决心的时候,的确可以通过言语来左右他的想法,但一旦他下定了决心,他们便只有配合的份儿! 然而,帝王与朝臣们的博弈,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有大臣们见乾隆态度强硬,难以让他改变想法,便想着从后宫入手,让太后出面干预此事,或者是迫使皇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亲自劝说乾隆改变主意。 很快,乾隆在前朝做的那些“不妥当的事儿”,就通过一些渠道,流传在后宫之中。 嘉贵妃也亲自出面,到太后跟前做起了说客:“咱们祖宗家法有言,后宫不可干政。纵使皇后姐姐本来并无此意,但明眼人皆知,皇上会冒出这样离经叛道的想法来,是受了五公主影响。外人不知道皇后姐姐的无辜,只怕就要以讹传讹,说是皇后姐姐假借五公主之口,企图插手前朝政务。这传出去,对于皇后姐姐与五公主的名声,颇为不利。还请太后娘娘劝皇上改变主意,以保全皇上的名声,同时也保住皇后姐姐与五公主的名声。” 说着,嘉贵妃又自嘲一笑:“前几日,臣妾在皇上跟前,就说过类似的话,可惜忠言逆耳,皇上只以为臣妾是那等长舌妇,想要陷五公主于不利之中,却不知臣妾对皇后姐姐与五公主,原也是一片苦心。” 太后听了嘉贵妃这番声情并茂的陈述,却是捻着佛珠子,无动于衷:“你也说了,这是前朝之事,既然是前朝之事,就不是咱们后宫该过问的。即便哀家是皇帝的额娘,你是皇帝的贵妃,也不该干预他的抉择!还是说,在你嘉贵妃眼中,皇帝就是那般昏庸之人,会看不清利害?” “可是皇后娘娘与五公主……”嘉贵妃还要再辩,却听太后道:“够了!五公主得上天眷顾,便是偶尔会透露一些信息给皇帝,具体要不要听信,也是由皇帝自己来做判断,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混淆是非!你若是当真这么闲,回到宫中之后,就替哀家将大藏经抄录一遍吧!” 嘉贵妃闻言,立马噤了声——满文大藏经共计108函,包含各种大、小乘单译经及密秘部经咒等共699种①。这真要让她完完整整抄写一遍,非得累死不可! 这些年来,太后是越发爱让人抄书了,一旦宫中的妃嫔做错了什么,动辄就是抄书。嘉贵妃就让太后罚了好几次,到现在,她的手都还酸着呢,她是一点儿不想再去抄录那些无趣的东西了。 在嘉贵妃离开后,太后目光微冷,命人将乾隆请了过来,将嘉贵妃告状之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了乾隆听。 乾隆闻言,颇为愤怒:“朕没有想到,那些人在朝堂上不能令朕改变主意,竟还敢来叨扰额娘!真是岂有此理!” 太后将手覆上了乾隆的手,慈爱地拍了拍:“哀家知道皇帝在前朝有多劳心劳力,本也不欲以后宫之事烦扰皇帝。只是,随着四阿哥一日日长大,哀家瞧着,嘉贵妃的心也大了。按说她性子一向沉稳,且在宫中都是这样的身份地位了,还有什么好争的呢?无非是为了膝下的子嗣考虑罢了。皇帝若是当真为嘉贵妃好,还是应当断了她的妄念,让她不要一错再错再是。” 乾隆觉得太后所言有理,想了想,道:“朕之皇叔和硕履亲王允裪府上后继无人,履亲王性情敦厚,在先帝及朕在位期间,对先帝与朕助益良多,朕不忍让他这一支断了香火。不若将四阿哥永珹过继给履亲王为嗣孙,降等袭郡王爵,如此一来,非但皇叔后继有人,朕也算是为四阿哥寻了一个安稳的前程,皇额娘觉得如何?” “此计果然甚好,只是不知嘉贵妃那儿……” 乾隆冷哼一声:“嘉贵妃那儿,自有朕去说。既然嘉贵妃这手伸得这么长,就是为了四阿哥的前程,那么朕替四阿哥安排好了前程,想来嘉贵妃也该感到欣喜才是。” -- 第279页 这一日,乾隆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翊坤宫看望芃芃,而是出人意料地去了嘉贵妃处。 嘉贵妃听到下人禀报乾隆驾到的消息,心中就是一跳——乾隆已经有好些日子不曾与她温存过了上回好不容易翻了她的牌子,偏偏她又因为说了芃芃的坏话,导致乾隆不悦,竟是拂袖而去。今日,嘉贵妃又在太后跟前说了那样一番话,惹恼了太后,乾隆在这时候来她这儿,莫不是兴师问罪来的吧? 在下人们将乾隆迎进来的时候,嘉贵妃特意打量了乾隆一番,见乾隆面色尚可,一颗心也不由放下了些许。她也不问乾隆今日为何到她这儿来,只想好生把乾隆给伺候好了,以弥补前几日她给乾隆留下的不好印象。 谁知,嘉贵妃才要命人去拿了捶背的物件儿来,她好拿着亲自给乾隆捶个背,就被乾隆给按住了:“朕今日来,是有件事要告知贵妃。” 他用的,不是商量二字,而是告知。 嘉贵妃闻言,唇边的笑容淡去了些许,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之感来,但她还是竭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好让自己不至于在乾隆面前失态:“不知皇上有什么事要告知臣妾?” 她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事是非要乾隆亲自来告诉她的。若说是大事儿,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也还没到订婚的年龄呢,可若是寻常小事,乾隆只需派个下人来知会嘉贵妃一声就好,又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乾隆看着嘉贵妃,一字一顿道:“朕之皇叔和硕履亲王允裪府上后继无人,朕欲将四阿哥永珹过继给皇叔为嗣孙。” 嘉贵妃闻言,眼前一黑,竟是差点儿直接晕过去。 饶是她心理承受能力远胜于寻常妃嫔,在得知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要不是自己的儿子之后,仍是难以接受。四阿哥永珹不是寻常之人,是她寄以厚望的长子啊! “娘娘!仔细脚下!”嘉贵妃身边儿的人眼疾手快地上前,将她扶住,心中亦是十分焦急。若是自家主子就这么晕过去,只怕这件事就成定局了,可若是自家主子能勉强维持着神智,跟乾隆求一求情,指不定这件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即便履亲王府需要有一个继承人,这个继承人也未必得是四阿哥,不是吗?年岁较长的几位阿哥之中,五阿哥、六阿哥也同样可以承担过继之责! 嘉贵妃缓了好一阵儿,才缓过神来,她面容凄楚地看着乾隆道:“皇上,您这是要剜臣妾的心窝子啊!” 眼见着爱妃面色苍白,一副楚楚动人之态,乾隆心中却没有起任何的涟漪,他道:“朕已经想明白了,你一向是个知情达理的妃子,这段时日以来,屡屡失态,行些昏招,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四阿哥的前程之故。眼下,朕替你把四阿哥的前程定了,想必你也不用再担心了。日后,你们虽不可再以母子相称,但朕也不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你既是老四的生母,便让他照往常之例进宫来给你请安。若是你什么时候想老四了,也可以将他召入宫来。” 可他到底不是我的儿子了呀! 嘉贵妃的心都在滴血。 若是将四阿哥过继了出去,那么,嘉贵妃与四阿哥非但做不成母子,四阿哥自此也无缘大位了。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来的隐忍和筹谋,便尽数成了笑话。 嘉贵妃还欲在乾隆跟前为自家儿子争取一番:“四阿哥资质驽钝,怕是不适合出继,兴许履亲王府会更欢迎五阿哥及六阿哥……” “朕的子嗣,无论哪一个出继到履亲王府上,履亲王府都只有感恩戴德的份,难不成,他们还敢嫌弃朕的皇子么?”乾隆深深看了嘉贵妃一眼:“且朕方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朕是来告知你此事,而不是与你商量的。朕决定以四阿哥出继,原也是因为你之故。你,好自为之。” 说完,乾隆就连一刻也不愿意多待,径自离开了嘉贵妃处。 过了片刻,嘉贵妃的宫中,传来了一阵绝望的哭声…… 自打乾隆在后宫之中以干净利落的手段收拾了嘉贵妃,在前朝之中又贬斥了几名反对他建立火器班的大臣们之后,其余的大臣们也不敢噤声了。 乾隆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不可谓不狠。因着嘉贵妃搞了些小动作,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说出继就出继了,朝中的几名老臣也是一把年纪了晚节不保,被乾隆臭骂了一顿之后罢去了官职……若是他们因为反抗乾隆,做了那出头鸟,只怕下场不会比这些人好到哪儿去。 反正吧,其他大臣们哪怕还想要继续再跟乾隆对着干,也得琢磨琢磨,到底值不值得。 在没了阻碍之后,乾隆终于可以高高兴兴地组建他的火器班了。 与此同时,下了朝后,他也终于有时间去履行自己对芃芃的承诺了。 前几日八旗子弟仗势欺人之事,乾隆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乾隆没有当即便亮出身份、处罚那名八旗子弟,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乾隆知道,八旗军堕落至此,这样的事情只会多,不会少。若是只将那个八旗子弟给处罚了,只怕上头还能够辩称这是个例。乾隆既然下定决心要将八旗军好生整治一通,自然不能让八旗军的领头人找到理由为自家开脱。 这会子,乾隆准备带着芃芃出宫去钓鱼执法了。 不比上一次,乾隆是临时起意去了梨园,这才偶然撞见八旗军仗势欺人之事。这回,在出宫之前,乾隆特意带着芃芃在一处茶肆之中歇脚用茶,顺便打听消息。 -- 第280页 八旗军在这京中果然也是够出名的,乾隆与芃芃才坐了没一会子,就听到收了好处费的茶肆老板悄咪咪地告诉他们,这京中有几处地方,八旗军颇爱光顾,其一为梨园,其二为赌场,其三为窑子,其四便是京中著名的酒楼之中。 因乾隆打探消息的时候,对茶肆老板说的是他与女儿是京郊之人,偶然得了入京的机会,想要在京中好生游玩一番,又怕犯了什么忌讳。于是,茶肆老板便叮嘱乾隆道:“这京中,别人倒是无妨,只这八旗子弟,是万万惹不起的。我先前与你说的那几处地方,你得仔细留意着,莫要无知无觉地冲撞了八旗子弟,否则,你非但游玩不能尽兴,怕是还要吃些苦头。” 说着,茶肆老板又小声对乾隆道:“你们出去之后,可别说这消息是我告诉你们的。等你们出了这门,再说见过我,我都是不认的。” 乾隆在谢过这茶肆老板之后,冷笑了一声:“朕原以为,八旗军乃是拱卫我京师的最后一道防线,却没有料到,他们在普通百姓的眼中,竟是与流氓土匪没什么区别了!” 其实,也未必见得所有八旗子弟都是如此的荒诞,但八旗军毕竟人数众多,只要有十之二三这么做了,那八旗军也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阿玛不气不气。”芃芃一边儿用小手替乾隆拍了拍背,一边儿小小声地道:“咱们这不就去捉他们的小辫子去了么?待捉到了,阿玛只管狠狠地罚他们就是!” 领导下来巡视,总是要找到问题,然后抓些人严惩了做典型的。就是不知道,有哪些人会倒霉被抓了。 乾隆被芃芃挥舞着拳头的小模样给逗笑了,他一抬头,便看见街上有些糖葫芦、糖人、烙饼、泥娃娃一类的玩意儿,想到自家闺女平日里在宫中见不着这些,便问道:“芃芃去瞧瞧,那些小玩意儿里,可有你想要的没?虽说咱们这回是‘带着任务’出来的,但既然让你跟着朕跑这么一趟,总归得让你尽兴才是。” 他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地道:“芃芃不妨去瞧一瞧吧,若是看中了什么,只管拿来,朕替你掏钱!” 芃芃见她爹这副样子,忍不住想揭一揭他的老底,便道:“阿玛你这回出来,带了铜钱没有?你眼下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的,可别待会儿还要找咱们的吴管家要钱,到时候阿玛你可是一世英名不保啊。” 这回出宫,乾隆把一直跟在身边儿伺候的吴书来也给带出来了,乾隆依旧是黄老爷,芃芃也照样是黄五小姐,吴书来的人设却是他们黄府的管家。 乾隆闻言,面上的笑容一窒,嘴角的弧度也随着芃芃的话下拉了不少。 他这回出宫,倒是特意带了一些银子出来,但宫中没有人用铜钱,也就只有方才他们在茶肆中歇脚的时候,吴书来去找人换了一些铜钱来。 因此,还真是被芃芃不幸言中了,芃芃若是挑中了什么,带会儿掏钱的多半是吴书来。在这样的小摊小贩面前亮出银子来,人家也找不开,到时候,指不定还要被误以为是来找茬的呢。 吴书来见状,悄咪咪地把自己身上的铜钱塞了一些给乾隆,以免乾隆在芃芃跟前失了身为阿玛的威严。 乾隆见芃芃走到了一处卖竹蜻蜓的摊位跟前,不由松了口气,赶忙从吴书来处接过了铜钱。 还真别说,有钱和没钱,就是不一样。 在拿到了吴书来给的铜钱之后,乾隆腰板也挺直了,人也硬气了,就等着芃芃挑好了东西,他去替芃芃结账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只见三名壮汉分别骑在三匹马上,似是正在比赛谁的速度更快。 其中一原是跑在第一位的,可惜前行的道路被周围的小商小贩给挡住了,便渐渐落于另两名同伴之后。此人见状,心中十分不甘,狠狠一抽月夸下的马,竟不顾这是在大街上了。 乾隆一抬头,就看到那人骑着马冲着他正在挑选竹蜻蜓的女儿疾驰而去,他不由瞳孔一缩,手上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在了那疾驰而来的马匹上,将那马抽得人立而起,一阵嘶鸣,那骑马之人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一击,滚落在了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周围路过的行人将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见状,不由簇拥在一起,窃窃私语:“真是太吓人了,若不是这人的鞭子抽得及时,只怕这马就要撞到小姑娘身上去了!” “哎,这些达官显贵,当真是不把人命当命啊,按理来说,这样繁华的街道上,原是不该纵马的……他们非但在大街上跑马,速度还这般快,若是谁不慎被他们撞了去,只怕连命也没了!” “有什么法子呢?你可知道,那被抽落马匹的人是谁?我认得他,他是一名八旗军官的儿子,在咱们这一带素来横行霸道惯了。上回,他也是在街上纵马行凶,将一个孩童撞倒,脚都给碾碎了,他却只丢下了几个臭银子就没了人影……那苦主也没处说理去。依我看,今日这家人,怕是要倒霉了。” 尽管百姓们知道,乾隆是为了救自己的女儿才会抽了那人一鞭子,情感上,他们也是更偏向于乾隆一方,可在他们看来,普通老百姓,跟权贵,是没处说理儿的。 且那名八旗军官之子被乾隆一鞭子抽下了马,看起来伤势颇重。他的父亲,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 第281页 第66章 三合一 虽说这次出宫的目的就是为了钓鱼执法, 再抓几处八旗子弟的错处,顺带着“公费旅游”一番,但芃芃也没有料到, 草菅人命这种剧本, 居然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偶然来了兴致, 在小摊贩前挑选竹蜻蜓,就这一会子的功夫,居然就撞上了八旗子弟在大街上竞相跑马,也不知究竟是她运气太“好”, 还是那名八旗子弟运气太“好”。 方才, 在看到那名八旗子弟骑马冲着自己疾驰而来时,芃芃是有些害怕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了。还好乾隆眼疾手快,又有长鞭在手, 替她一鞭子将那人给抽了开, 否则,芃芃为了确保自身的安全, 只怕都要控制不住地动用异能了。 芃芃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那名被乾隆抽下马, 磕破了头的八旗子弟, 这一幕看在乾隆眼中,就是芃芃被吓坏了的表现。 自己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女儿, 居然差点儿被人骑着马当街践踏, 只要一想到方才那一幕, 乾隆在后怕之余,心中便盈满了愤怒之情。可饶是眼下,他已经暴躁得恨不得砍人了, 他还是决定先安抚住自己受了惊吓的女儿。 乾隆将手中的鞭子交给身边儿的侍卫,弯腰将芃芃抱入怀中,用一种缓慢的节奏轻拍着芃芃的背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芃芃放心,有阿玛在呢。只要有阿玛在,阿玛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这时候,芃芃似乎也意识到,她的反应让乾隆不安了,于是她反拥住乾隆的脖颈,道:“阿玛,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怕了……方才,那人骑着马冲过来的时候,我是有点害怕的,可后来,阿玛一鞭子将那人给抽开了,我就不怕了。” 芃芃的声音似乎低了些许:“那些人似乎来者不善,阿玛小心啊。” “芃芃放心,就凭区区几个纨绔子弟,还不配让阿玛把他们放在眼里。”乾隆的眼中似是结了一层薄冰,将冰冷的怒意尽数掩盖在这层薄冰之下。 吴书来见状,便知道,这次乾隆是动了真怒了,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乾隆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在宫中有一个说法,便是皇上若是觉得不高兴了,当面儿冲着哪位主子发了火,倒不一定是坏事儿,因为发完火后,这一页多半也就揭过去了。倘若皇上明明觉得不高兴,却还忍耐着怒意与谁虚与委蛇,那才是真的恐怖。因为到了那时,凭着乾隆心中积压的怒火,就不是处罚个把人能够揭过去的事儿了。 此时,眼前这些纨绔子弟险些威胁到了芃芃的性命,无疑是狠狠一脚碾在了乾隆的底线上,偏偏他们还不知死活,在简单为那名被磕破了头的纨绔子弟止了血之后,竟然嚣张地冲着乾隆一行人围了过来。在将乾隆一行人给包严实了、确定他们无路可逃之后,那名磕破了头的纨绔子弟一脸狠戾地接过身边儿仆从递来的大石头,狠狠地冲着乾隆砸了下来! “去死吧!” 这次乾隆出宫,因是微服私访,身边儿没有带太多侍卫。这些个纨绔子弟一个个的却是前呼后拥,跑个马也不忘带着仆从、家丁。 这些仆从、家丁的人数是乾隆一行人的几倍,看着就极有压迫力。 吴书来虽知乾隆身边儿的这些侍卫个个都是精锐,能一个打几个,但面对眼前被围困的局面,还是忍不住心下焦急。 此时,吴书来见这名为首的八旗子弟竟还敢对乾隆动手,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皇帝要是出一趟宫,回去的时候带着伤,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儿伺候的人,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想到这儿,吴书来一面大喊着“放肆”,一面战战兢兢地挡在了乾隆身前,想着宁可自己挨这么一下,也绝对不能让乾隆那金贵的脑瓜子让人给砸了。 他分明已经感觉到了那石头砸下来时带来的劲风,可过了好一阵儿,额头上都没有传来疼痛的感觉。 吴书来不由悄悄睁开一只眼瞄了一下。 咦?没人? 吴书来赶忙把另一只眼也给睁开了,却看见方才将他们包饺子的一种家丁、侍卫,以及领头的那几名公子哥儿,都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哎哟哎哟”地叫个不停。吴书来这才知道,今日跟在乾隆身边儿的这些侍卫,究竟有多么能打。 看到这儿,吴书来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就算对面儿人数数倍于己方又有什么用,一群“乌合之众”,跟皇帝身边儿的精兵之间,难道有什么可比性吗? 作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吴书来一路上只对乾隆和芃芃大献殷勤,对乾隆身边儿跟着的这些个侍卫,却是不假辞色。然而此刻,在亲眼见识到了这些侍卫的武力值之后,吴书来觉得,自己接下来还是得对这些侍卫热情一些、客气一些,毕竟,在回宫之前,他还得靠这些侍卫们来保护呢。 芃芃将吴书来神色变化的整个过程都看在了眼中,从吴书来明明怕得要死,且还是闭着眼挡在了乾隆的身前,到吴书来发现石头没有砸下时,那疑惑的神色,再到此刻,吴书来一看自己这边武力值占优,在面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群人时,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样子,与此同时,他在看向己方侍卫之时,目光中还多了一些敬畏之情…… 如果不是眼下笑出声来有些不合时宜,芃芃看着吴书来这丰富的表情,其实都有点儿想笑了。 -- 第282页 看样子,这吴公公除了平日里特别能够体察上意、做事让乾隆觉得特别熨帖之外,还具有逗逼性质,能起到活跃氛围的作用,也难怪平日里乾隆会这般重用吴书来了。 “阿玛,吴管家舍身护主,对您当真是忠心不二,您该好生嘉奖他一番才是。”芃芃对乾隆道。 吴书来闻言,心知自己方才的怂样定是让芃芃看了去,不由苦着脸道:“小主子,您就莫要打趣奴才了。黄……老爷身边儿的这些侍卫大哥们个个都是好手,即便方才奴才不多此一举,老爷也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但你方才在危机关头,能想到护在朕……本老爷身前,也算是难得的忠心了。” 自家小闺女说的话,听在乾隆耳中,本就自带了三分理儿。更何况,芃芃说的话,还让乾隆觉得颇有道理。既是颇有道理,那么乾隆对于自家小闺女的提议,自是要鼎立支持的。 说到这儿,乾隆看向了芃芃:“依芃芃之见,该给吴管家什么赏赐为好?” 芃芃想了想:“不如,多发吴管家两个月月钱吧。”说着,她又看了一眼乾隆身边儿的侍卫:“还有这些侍卫们,也遵循此例。阿玛觉得如何?” “芃芃考虑得很是周道,就按照你说得来办吧。”乾隆摸了摸头。 地上那群纨绔子弟原本准备围攻乾隆,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乾隆一行人先逮着狠揍一顿,好让他们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可谁知,己方人数明明比对面多了几倍,却愣是被对方三下五除二给放倒了。 若是有点儿脑子的人,此时就应该考虑一下乾隆一行人的来头了——毕竟,能够用得起这样的精兵的,绝对不会是普通人。然而,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只以为是自己家中的家丁不中用,才会一交手就被对方打了个落花漏水。 这些人与前几日乾隆一行人遇到的那些纨绔子不同,为首之人之父为都统,另两名与他一起比赛跑马之人的父亲,一名是参领,一名则是都统的副手。 若是单单只说起八旗军的官职名,兴许底下的人还不明白,这究竟是多大的官儿。但若是拿着前几日犯在乾隆父女手里的佐领来做比较,就能有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了。 佐领在顺治朝之前被称为牛录,手底下管着三百士兵。 参领手中的兵权,则相当于佐领的五倍,都统手中的兵权,又相当于参领的五倍。也就是说,参领可掌一千五百兵,都统可掌七千五百兵。 可别小瞧了这个数字,要知道,驻扎在京城的八旗军人数,拢共也就几万人罢了。 那名磕得头破血流的八旗子弟有这样一个阿玛在,也难怪他敢当街跑马,而不怕撞到了人被追究责任。 找茬不成、反而又被乾隆的人按着打了一顿,这些八旗子弟何曾吃过这样的亏?此时,他们已经快气疯了,冲着乾隆一行人嚷嚷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告诉你,我阿玛是都统,你敢对我动手,还让我受了伤,待会儿我就让我阿玛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他身边儿的狗腿子闻言,连忙奉承道:“只抓起来怎么够?这贱民可是害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回头伯父将他们抓起来,定要严刑拷打一番,才能够解咱们心头之气!” “这话说得极是。不止这贱-民要受罚,这贱-民的女儿也该受罚!”另一人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了芃芃的身上:“我方才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个贱-民就是为了这个小-贱-种,才会一鞭子抽在了你的身上在。你既然受了如此大罪,又怎可让她舒坦了去?” 听了这话,头破血流之人面上果然又涌出了无尽的阴霾…… 然而,他们这左一句贱-民,右一句贱-种,早就让乾隆忍受不了了:“来人,给我掌嘴!” 在乾隆的示意之下,他身边的三名侍卫同时上前,狠狠抽在了这三名纨绔子弟的脸上。乾隆身边的侍卫身手极好,且他们知道自家主子心中动了大怒,自然是怎么疼怎么来,才抽打了没几下,三名纨绔子弟脸颊已是肿得老高,其中骂过乾隆和芃芃的人更是连牙齿都被打落了下来。 两边儿的人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管理治安之人:“怎么回事儿?当街打斗,成何体统!” 吴书来在收到了乾隆的示意之后,主动出面说明情况,他本就口齿伶俐,没几下就将方才发生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他强调了是这几名挨揍的八旗子弟草菅人命在先,他家老爷只是护女心切,这才抽了为首之人一鞭子,将他给抽下了马。谁知这几名八旗子弟不依不饶,想要报复,他们也只得动手自卫…… 在吴书来说话的过程中,乾隆一直没有出声。 负责京师守备与治安的乃是九门提督手下之人。九门提督这一职务自康熙年间开始,兼巡捕三营,以后世眼光观之,则是兼“军”与“警”之职于一体,其手底下的兵源,就是八旗军与绿营兵①。换句话说,眼下这些前来询问他们的人,与这几名闹事的八旗子弟关系匪浅。 乾隆想要看看,这些人会不会在事情闹大之后,一味包庇这些八旗子弟。 让他感到颇为失望的是,这些人起初还愿意认真听他们说话,可后来,一听说被他们摁在地上打的是八旗军官之子,立马就变了嘴脸,给他们安上了袭军的罪名,命人将他们就地逮捕,若是有负隅顽抗的直接打死算数。 -- 第283页 周围的百姓们见状,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方才受尽苦头、丢尽脸面的那几名八旗子弟,则终于扬眉吐气了一把,准备好生将乾隆一行人折磨一番,以报方才受辱之仇! 乾隆见状,不由露出一声冷笑:“好啊!好得很!这便是朕的八旗军!当街纵马行凶,不顾百姓死活!负责维护治安者不顾事实、包庇同僚,朕看,扰乱京师治安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们!” 说完,他便亮出了自己的令牌:“让九门提督滚来见朕!!!!!” 周围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整条惹恼的街道,一下子就安静了起来。 就在那几名纨绔子弟以及前来维护秩序之人惊疑不定之时,有路过的官员听到乾隆的声音,主动下轿来给乾隆扣头。 那官员对着乾隆直呼万岁,一身的官服作不得伪,纨绔子弟与维序之人终于意识到,他们这回,踢到铁板了。他们想起自己方才对乾隆一行人说的那番歹毒之语,一个个不由面如土色,朝着乾隆跪地求饶,直到把头磕破了也不曾停歇。 然而这时候,乾隆却已经告别过了头去,不愿再听他们废话。 …… 今日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九门提督看着底下巡逻的人报上来的信息,不由打了个盹儿,心中想着,下回上朝见了皇上,他该挑些什么事来上奏,才能够在皇上面前给皇上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 京师无大事,他也难混上什么功绩,为了升迁,他少不得要另觅一些法子。 哎,若是此番朝廷远征准噶尔,他也能够跟着去捞些战功就好了。谁人不知,准噶尔瘟疫爆-发,压根儿无力继续与朝廷作战,仙人又借由“祥瑞公主”之手,赐下了治疗瘟疫的良药。此次傅恒率大军远征准噶尔,可以说是一点儿危险也没有,功劳都是白给的。 只可惜,九门提督身为驻京武将,要负责守卫京师的安危,没能与朝廷大军一道进入准噶尔,自然也就与此次的军功无缘了。 九门提督心道,眼下他虽说实权在握,且手中权柄不低,但早早就开始养老,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儿,还得想法子活动活动才行。然而,九门提督没有料到,很快之后,他就连这在他看来是养老之岗的位置,也坐不下去了。 在听说乾隆出现在京城一条繁华的大街上时,九门提督的第一反应是情况不妙,他赶忙催着那前来报信之人带自己前往乾隆所在之处。 #领导居然来查岗了,而我却一无所知# #怎么办,会不会被领导抓住什么把柄,领导会不会对我的工作产生什么不满# 眼下,九门提督大致就是这种心情。 九门提督有意与乾隆派来的人搭话,想要从后者那里得到一些信息,比如说乾隆这次来,究竟是纯粹来体察民情呢,还是纯粹是来吃喝玩乐的?有没有那等不长眼的冲撞了乾隆,需要他这个做臣子好生为乾隆出口气的? 可惜,乾隆派来的人始终冷着一张脸,不与九门提督搭话,只说到了乾隆跟前,一切自然就都清楚了。哪怕是九门提督试图往来人处塞些“茶水费”以换取只言片语,都没能成功。 这让九门提督心中不安。 乾隆身边儿的人虽自有一套规矩,但这些人精面对如九门提督这样简在帝心的高官,多多少少还给些面子的。也唯有将乾隆给得罪狠了、彻底不能翻身的人,才会让这些人精一点面子也不给,但九门提督思忖着他最近并没有什么得罪乾隆之处啊。 然而,当九门提督来到乾隆跟前的时候,看到的是乾隆比冰原还要寒冷的面容,以及跪在乾隆跟前不住磕头的八旗子弟…… 乾隆身边儿的吴书来“好心”地凑上前去告知九门提督:“这八旗子弟自称都统之子,当街纵马,险些撞到咱们五公主。大人你名下这些负责维护治安的人一来,就要暴毙这几个八旗子弟,还要拿皇上下狱呢,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吴书来的话语虽然简短,却令九门提督冷汗涔涔而下。 今日冒犯乾隆者是他的下属,意图包庇冒犯圣驾之人的,还是他的下属,无论如何,他都脱不了一个御下不严之罪了。此时,九门提督宰了这些下属们的心都有了,他只希望乾隆能够重罚这些罪魁祸首,不要迁怒到他身上来。但……这可能吗? 待九门提督诚惶诚恐地在乾隆跟前行完了大礼之后,乾隆终于看向了他:“朕当初本是信重你,这才让你掌了九门提督一职。谁知,你在做了九门提督之后,竟尸位素餐,一心只想着钻营攀爬……你对手底下的人丝毫不加管束,纵容这些渣滓打着八旗军的名号四处扰民,甚至是草菅人命、官官相护!你说说,你对得起朕的信任么?” 乾隆的指责,一条比一条重,九门提督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得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口中道:“臣知罪。” 乾隆却道:“不,你不知罪。在你眼中,这根本不算什么。若不是此次,你手底下的兵犯到了朕的头上来,只怕你根本不会把这当回事儿吧?你既是担不起九门提督的重担,依朕看,你这九门提督也不必继续做下去了!” 九门提督听出乾隆有罢免自己官职之意,悄悄抹了把额上的汗,试图让乾隆打消这个主意并对自己从轻处罚,便道:“皇上容禀,八旗军之中,的确有一些害群之马,但这只是个别现象,并非普遍现象。还请皇上给臣一些时间,容臣将这些害群之马一一揪出,好生将八旗军的风气整顿一番。届时,您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八旗军!” -- 第284页 他身边儿的副官也帮着求情:“回禀皇上,提督大人素日里公务繁忙,虽能掌控大局,但于一些细节之处有些疏忽,也是情有可原之事,还望皇上给提督大人一个机会,让提督大人弥补自己的过失。” 不得不说,九门提督的话语很是诚挚,他副官的话也算是中肯。 若是乾隆不了解内情,指不定就要被他们一唱一搭地给糊弄过去了。 只可惜,乾隆不是。 在下定决心带着芃芃一起“钓鱼执法”之前,他已做过不少功课,自认对八旗军的作风也算是有所了解,再加上他所过之处,身边儿的百姓们就没有几个说八旗军好的,一提到八旗军,脸上都带着敬畏与恐惧之色,这就很能够说明问题了。 倘若八旗军真的只是如九门提督及其副官所言,大体上是好的,内部有个别人品行不端,百姓又怎么会对本该给予他们安全感的部门畏惧疏远至此? 比起九门提督及其副官的话,乾隆更愿意相信自己所看见的、所听见的。 这时候,芃芃忽然开口了。 她虽个子小小,语音稚嫩,但在得知她的阿玛是乾隆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提督大人说自己是‘偶然疏忽’,提督大人身边儿之人告诉本宫,你的‘偶然疏忽’是情有可原的。但你们可知,你们所谓的‘偶然疏忽’,差点要了本宫的命,更险些让汗阿玛受伤!若不是汗阿玛带出宫来的人得力,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站在这里与汗阿玛和本宫说话吗?” 芃芃缓缓走到九门提督之前:“提督大人,本宫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认为自己‘情有可原’吗?” 不知为何,从这个娇小稚嫩的身影上,九门提督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 他战战兢兢地道:“臣之罪,无论皇上要给予臣什么样的惩罚,臣都愿意接受。”这会儿,他也不敢再为自己求情了。眼下说得越多,指不定待会儿罪名越大。 芃芃又道:“那九门提督可知,你除了这些罪名之外,还犯下了一个最为严重的罪名——欺君之罪!” “公,公主此话怎讲?臣做的错事,已经都在这儿摆着了,不敢隐瞒皇上和公主!公主若是说臣有别的罪,臣愿认罪,可公主说臣犯了欺君之罪,臣是万万不敢认的。” 欺君之罪,与管教下属不利之罪,这两个罪名若论严重程度,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也难九门提督会否认得如此之快了。管教下属不利之罪,顶多让乾隆觉得九门提督无能,将他降级或是罢官,可若是担上欺君之罪,哪怕乾隆要将九门提督下狱或是处死,九门提督也不能喊冤。 芃芃见九门提督不肯认罪,倒也不意外,只见她扬着小脑袋道:“这不是汗阿玛与本宫第一次出宫,几日之前,汗阿玛与本宫就遇到过一次八旗军仗势欺人之事,后来,本宫与汗阿玛又从周围的百姓们口中得知,八旗军闲暇之时欺压普通百姓已是家常便饭,百姓们甚至已经自发研究出了一套应付八旗军的生存之道来……可见八旗军绝非如提督大人与你的副官所说的那样,只有个别害群之马。” “明明八旗军的风气已经糜烂至此,明明提督大人自己严重渎职,你在汗阿玛跟前却避重就轻,不说实话,想尽可能为自己脱罪。这难道,不是欺君罔上吗?” 说完这番话,芃芃小跑到了乾隆跟前,拉着乾隆的手像一个渴望得到家长认可的小孩子一样问道:“汗阿玛,我说得对不对?” 乾隆点了点头:“芃芃说得很对。”他的目光凉凉地从九门提督和其副官身上扫过:“连一个稚子都能够看明白的问题,你们却意图欺瞒朕,你们莫不是把朕当成了傻子?” 说完,为了证明芃芃所言非虚,乾隆又命人到了几日前那仗势欺人的佐领父子家中,将那对父子拖到了九门提督的跟前,更有人顺藤摸瓜,将一些正在逞威风的八旗子弟一并捉了过来。 面对这一批又一批的军中败类,九门提督终于无话可说。 当日,他就被乾隆罢了官。 乾隆并没有就此放过八旗军,他要求手底下的人彻查八旗军所做的那些恶事,若情节不算太过严重的,便教育一顿,命其赔些钱财给苦主,也就罢了,第一次“记过查看”,后头若是再犯就直接剔除出军队;至于一些情节严重的,比如说都统之子这种草菅人命的,非但要被逐出八旗军中,还要抄家问罪,将其大半家财充入国库,小半家财用来赔偿苦主。 乾隆除了派自己手底下的人进行调查之外,还欢迎底下的百姓们进行检举揭发。 百姓们在得知他们若是揭发了那些恶棍,非但日后不必在受到那些恶棍的侵扰,他们中一些曾经被恶棍侵害过的人还可以得到赔偿,自是十分愿意,你一言我一语地,朝着乾隆手底下的人爆了不少料。 在乾隆一行人回宫的时候,百姓们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纷纷赞扬乾隆不愧是天子,果然是爱民如子,懂得为底层的老百姓着想,五公主不愧是祥瑞化身,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骂得“大奸臣”九门提督哑口无言。 乾隆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虽说老祖宗传下来的军队日渐没落这件事情,说起来是挺人让生气的,但这回处置了一批官员,乾隆在民间的人望急剧上升,芃芃也得到了百姓们的一致夸赞,这让乾隆颇为满足。 -- 第285页 至于八旗军么,乾隆已经想好了法子怎么收拾他们。 不就是饭吃得太饱、日子过得太好,在京中又没有什么仗可以打,所以就开始无所事事了么?既然如此,通通给他滚到前线去!哪里情况危急就去哪里! 乾隆决定,日后将八旗军改为轮调制,每过个三年五载的,就换一批八旗军与绿营军驻守京城,拱卫京城的安危。他可不希望,原本最为精锐的队伍,到了最后,真的被养成了一支废物大军,除了对着百姓逞凶之外什么都不会。 除此之外,乾隆还动了心思,想降低旗人的待遇。对于那等立了功劳的旗人,自然要厚赏,对于那等不干活,只等着躺赢的旗人们,则要遏制他们的懒惰之风。 芃芃的一番话,给了他极大的启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何在尚未入关之前,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之中,八旗军能够成为一支虎狼之师,而如今条件好了,武器比之前先进了,八旗军反倒不行了呢? 那是因为他们过于满足现状,失去了危机感。 而乾隆眼下正想方设法的要重新唤起他们的这种危机感。 若是当真采用了新的策略,不愿好生努力的旗人家生活质量自然会大幅度下降,而那等愿意拼搏的旗人家能够得到更好的待遇和报酬。若是放在后世的企业之中,乾隆的这种做法就相当于降低了员工的基本工资,提高了奖金数额,高的会越发高,低的会越发低。 不过,与后世不同的事,在乾隆手底下干活的这批人,他们没法跳槽。要么选择辞职不干,要么就只能卖力地干活。 考虑到,不是所有旗人家庭都有男丁,旗人之中不乏一些孤儿寡母之家,乾隆针对这部分人,准备出台一些照顾性质的优惠政策。如此一来,也免得在激励旗人拼搏的时候,误伤到这些没有拼搏之力的人家。 乾隆能够预料到,他若是提出这些建议,在朝中必然又会引来一批反对之声。 但他心意已决,改革八旗军之事,势在必行!他不能看着八旗军继续堕落下去,最终由一支荣耀之师,变成一群社会败类! 后来,芃芃又陆陆续续地跟着乾隆做了几次“钓鱼执法”之事,直到京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人人自危,一看到“带着小女孩的中年男子”就开始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短时间内再也不敢有人偷懒、渎职,乾隆才终于满意了。 他觉得,这么干效果不错。 乾隆手底下有一批暗卫,是先皇传下来的血滴子。他觉得,没事儿的时候,让这批暗卫活动活动,做做监察之事,也挺好的。 …… 傅恒终于班师回京了。 在他归来之时,乾隆为他举行了最为隆重的欢迎仪式——满朝文武百官站在门口亲迎傅恒大军。 傅恒早在乾隆十三年,就有平大金川之功,此番又有平定准噶尔、并劝降准噶尔人之功在手,乾隆决定授其一等忠勇公爵位。此次之战,其长子福灵安追随在傅恒身旁,也立下了不少功劳,乾隆在封赏群臣之时,自然也不会落下他。 这对父子如今在朝中如此炙手可热,深得乾隆信任,福隆安与福康安这对兄弟作为傅恒之子、福灵安之弟,自然也进入了其余大臣们的视野之中。 福康安倒也罢了,尚且年幼,眼下还看不出什么来。 福隆安却是快要年近十三,也到了可以议亲的年龄了。先前大臣们因顾虑乾隆可能要将与福隆安年龄相仿的四格格配给福隆安,而不敢上门与傅恒及其福晋讨论福隆安的婚事。 可如今么,四格格被送去皇家寺庙之中为纯妃祈福,至少这一年之中,是订不了婚的,那么,他们家中的姑娘是不是有希望了?他们是不是可以派人往富察府上多走动走动?乾隆眼下十分看重富察家,富察家的子嗣们又各个争气,若是能与富察府上结亲,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不消多说。 正率领大军缓缓向城门处走来的傅恒自然不会知道,在场的许多官员看到的是他,想到的却是他的儿子。 当是时,芃芃与福隆安、福康安也站在迎接傅恒的队伍之中。 芃芃会站在此处的理由自然不必多说,傅恒大军此番能够顺利收复准噶尔,说来还有她的一份功劳呢。作为祥瑞化身,乾隆特意将她带出来迎傅恒大军,对于傅恒大军来说,也是一种荣耀和认可。 福隆安现在是乾隆的小秘书,在朝中也领着职务——虽然不是多么重要的职务,但严格算下来,他也算是“文武百官”中的一员,他站在这儿迎接其父的归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一行人之中,也就只有福康安一个是“拖油瓶”的。乾隆以“五公主站久了兴许会觉得无聊,她需要一个玩伴为由”,把福康安也给拎了过来 其实乾隆本意是给傅恒一个恩典,让傅恒在班师回朝之后,能够第一眼看到他的儿子们。但他胡乱找的这个理由,对于年幼的福康安来说,就不大友好了。 身边儿都是“正式工”,只有自己是“临时工”,这个事实让福康安感觉有些自卑,他不由攥紧了拳头,满脑子都是如何才能尽快转正…… 第67章 三合一 大军凯旋的模样虽然壮观, 但凑得近了,却会发现,无论是傅恒, 还是他身后的将士们, 一个个都风尘仆仆, 满脸倦容。 -- 第286页 打仗打仗,说着容易,其中的艰辛,却只有上战场的人自己知道。虽说这次, 由于瘟疫之故, 准噶尔军队与清军双方的交战,实际上并不算多么激烈, 但实际上,对于傅恒而言, 劝说准噶尔百姓相信自己、相信朝廷, 并努力地控制住准噶尔的疫情,也是一项极为重大的挑战。 即便是再怎么小心, 终是有一些将士们死在了瘟疫之下。 远在京师的大臣们,往往只能看到出征大军所获得的荣光, 看不到他们背后的风险与牺牲。 乾隆在看到傅恒后, 本来准备的一些场面话,却是说不出口了。 最终, 到了嘴边的, 倒像是家常关怀之语:“春和黑了, 瘦了,也憔悴了。此番回京,该让嫂夫人替春和好好调养调养。” 傅恒常年领军在外, 早已习惯了餐风宿露的生活,饶是如此,在回到了京中之后,听到了来自皇帝的温言关怀,仍是觉得心中最为柔软之处因着这番话而受到了触动。 “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此行幸不辱命!” 因为帝王的关怀与信任,所以,他手底下的臣子愿意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乾隆走上前,拍了拍傅恒的肩膀:“瞧瞧,今日来迎接你的人中,与你认知中的,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傅恒知道乾隆绝不会无的放矢,于是睁眼望去,目光从一众文武百官之中扫过,发现了一些生面孔——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想来,在他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中,又有人被贬黜了,他们的位置,自然由新人顶上。 可这些生面孔中,无一人是傅恒所熟悉的,他不觉得乾隆特意多提这么一嘴,是为了这些人。 于是,傅恒的目光又在朝臣们之中逡巡了一遍,最后,他终于在人群之中,发现了两个格外矮小的身影:“五公主,福隆安?” 是的,傅恒第一眼看到的是芃芃,毕竟芃芃今日被乾隆打扮得光鲜亮丽,像个小仙女一样,又站在C位,如果不是她站在一群文武百官之中,海拔太低,傅恒早就该注意到她了。 对于芃芃,傅恒虽然只接触过几回,但并不陌生。当初,在傅恒出征准噶尔之前,是芃芃将那些仙人所赐的药草亲自交到了傅恒手中,并对傅恒交代了在使用这些药草时要注意哪些方面。此番收复准噶尔之行这般顺利,也有芃芃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因此,傅恒在见了芃芃之后,面色颇为感激:“此次之行,多亏了固伦和晏公主的草药,亦多亏了公主在京中庇护我等,微臣代身后的将士们,谢过公主!” 傅恒要将功劳算到芃芃头上,芃芃却不敢接。这次她只出了一些草药,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出,真正在外抛头颅洒热血的是傅恒及其身后的将士们。 “富察大人言重了,本宫不过是奉仙人之命,为大军献上了些许草药罢了,原是不值一提之事,被富察大人这么一说,倒像是本宫立了多大的功劳似的。此次的首功,该是富察大人与诸位将士们的。” 说着,芃芃悄悄拽了拽乾隆的袖子:“汗阿玛,可被光顾着与富察大人说话,富察大人和诸位将士们还等着领您的赏呢。” 如果说前一番话,还像模像样,颇有公主威仪的话,那么最后这句话,就带了些父女之间的亲昵,像是小女儿在跟父亲撒娇似的。 芃芃模样生得极好,声音也悦耳动听,哪怕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撒娇,也绝对不会惹人厌烦。且她说这番话,又是在为将士们讨赏,极大地增加了将士们对她的好感度,不少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和善、喜爱之意。 “朕自然不会忘。”乾隆轻笑着敲了敲芃芃的脑瓜,似乎在说,这种事还用得着你来提醒? “不过眼下,大军才刚刚班师回朝,将士们定然疲乏得很,依朕之意,不如先让春和与他手底下的这些有功之士休息一番,而后再论功行赏。” 仅仅一个小动作,就将父女之间的亲昵展现得淋漓尽致。 乾隆已经不满足于只在后宫妃嫔面前展现他与芃芃之间的父女情了,他已经决定开始霍霍朝臣们了。 对此,朝臣们显然接受度十分良好。 毕竟,这段时间中,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小女孩在街头蹲点,就等着将不守规矩的八旗子弟以及官员子弟抓捕入狱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官场。 不少知情人士透露,中年男人对小女孩可谓是百依百顺,十分疼爱,虽然忙着“捉鱼”,但在这过程中,从来也不曾轻忽过小女孩。俩人走在街上,就如同天底下一对最为普通的父女一般,做父亲的会买来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讨女儿欢心,亦会在她嘟着嘴抱怨走累了的时候,选择将她驮在自己的肩上…… 总之,大臣们为了规避风险,将乾隆一行人的特征打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对于乾隆公开秀父女情这事儿,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如今,大臣们对于乾隆的要求非常低,只要不想着法子的来祸害他们就好。至于乾隆喜欢秀父女情这事儿……他爱秀就让他秀去呗,芃芃在他身边儿的时候,至少他的心情会比别的时候要好上一些,相对来说危险系数也没有那么高。 “对了,富察大人,您难不成,就只看到了我吗?”芃芃冲着傅恒眨了眨眼:“若果真如此,跟我一道来为您接风洗尘的人,怕是要伤心了。” 说着,芃芃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福隆安。 -- 第287页 其实方才,傅恒就注意到乾隆身边这道矮小的身影了。 对于福隆安能有幸被乾隆安排来为傅恒接风洗尘一事,傅恒并不惊讶,虽说自己这个次子才刚入朝没有多久,但傅恒知道,因着富察家的缘故,也因着福隆安的确有些才干,乾隆对福隆安很是另眼相看,如今在处理许多事情时,都会把福隆安带在身边。 也正是因此,傅恒才敢没有任何负担地出征请战,因为他知道,哪怕是他在外征战时出了什么意外,乾隆也会代替他照拂他的幼子,他的家族不会就此没落下去。 当固伦和晏公主与福隆安一道出现时,傅恒的注意力自然会放在固伦和晏公主身上,他不认为乾隆会特意就福隆安在场一事提醒他。所以,他先是与固伦和晏公主说了好一会子话,然后,才在公主的提醒下,把目光放在了自家儿子身上。 嗯,有一段时日没见,自家儿子似乎长高了,也变得壮实了些,精神头看着很好。且傅恒仔细观察了一下子自己的次子,发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沉稳了些,似乎不像从前那般浮躁了。傅恒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感叹,乾隆将他的次子照顾得很好啊。 回头,私下里与乾隆相处之时,定要好好感谢乾隆一番。 乾隆愿意对他们家施恩,那是乾隆的一番心意,富察家万万不能失礼。既要体现出他们家的“知恩”,又不可在乾隆跟前表现得太过客套生疏。这其中的分寸,自要由傅恒去拿捏。 “儿子参见阿玛,恭贺阿玛凯旋!” 在万众瞩目之下,被视为英雄的父亲注视着,福隆安显然觉得无比荣幸,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只听他大声道:“儿子谨遵阿玛教诲,在皇上身边时,一直努力为皇上分忧,没有给阿玛丢人!待儿子再长几岁,定要追随阿玛,一起拱卫我大清江山!” “说得好啊!”乾隆听到福隆安的话,很是高兴,笑容满面地将大掌拍在了福隆安的肩膀上:“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气,很好!你父兄都是人中龙凤,为我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倘若你有朝一日也能够上战场,与他们并肩作战,亦不失为一桩佳话!” 福隆安少年得了乾隆的鼓励,只觉热血沸腾,恨不得当即便冲上战场拼搏一番。 傅恒虽高兴于帝王对自家儿子的看重,但顾念着他年纪尚轻,未立尺寸之功,且眼下又是在满朝文武之前,不好让福隆安传出矜骄的名声来,便又训诫了他几句,在言语上压了压,以免他当真一时昏了头,说出些狂妄之语来。 傅恒父子与乾隆之间的互动,看得周围的大臣们羡慕无比。 什么叫简在帝心?这便是了!皇帝这哪里是在对自己的臣子说话?分明是用对待子侄的态度在对待福隆安!哪怕是一些与皇家血脉较近的宗室子弟,怕是都没有福隆安这种待遇! 傅恒长子福灵安追随傅恒征战,立了大功,锦绣前程自然不消多说。而傅恒次子福隆安虽说才刚刚入朝,还未做出什么成绩来,但皇帝既然有心要提携福隆安,只要福隆安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日后的前程怎么也不会差了去。 想想别人家的儿子,在想想自家同样十几岁,未来的前程却还没有着落的孩子,周围的大臣们又怎能不感慨? 人群之中,大约也只有芃芃一个人没有对傅恒父子的受宠程度发表任何看法了。 眼下,她正憋着一股笑意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福康安——明明她与福康安的海拔差不多高,且都站在乾隆右手边,傅恒却只看到了福隆安与芃芃,而没有注意到眼巴巴瞅着他的福康安……不得不说,福康安的心理阴影面积有点儿大。 #临时工不配拥有姓名# #该怎么做才能够让阿玛注意到我,又不失礼呢# 芃芃表示,这锅她可不背,方才,她见傅恒只注意到了自己和福隆安,明明都出言提醒过傅恒了,可傅恒就是没往心里去,她能怎么办? 要怪,也只能怪福康安存在感太弱了,以及傅恒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会来,以至于陷入了思维盲区。 芃芃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福康安,想看看他准备怎么做。 虽然福康安平时总表现得像个乖宝宝似的,但从他的眼神中,芃芃看到了不安分的因子。不知怎么的,她心中就是笃定,福康安一定会搞出点事情来,吸引傅恒的注意力。 芃芃本以为,福康安会好好计划一番,然后在傅恒面前来个惊艳出场的。可事实证明,她实在是高估了这个小豆丁。这小豆丁或许有点机灵劲儿,但到底年纪还小,行事风格也是简单粗暴——福隆安站在傅恒的左侧,刚说要“追随阿玛”,小豆丁立马就像一只小火箭一般冲了出去,目标是傅恒的右大腿,生怕自己到的晚了傅恒就不带他玩儿了:“皇上说了,虎父无犬子,我也要给阿玛帮忙!” 傅恒看到有一团影子冲着自己奔了过来,下意识一个闪身避了开来,而后,那只想要抱他大腿的肉团子就重重跌在了地上,摔得“哎哟哎哟”直叫唤。 肉肉的小屁股才刚挨着地面,小团子眼眸中就盈满了泪光。 只见福康安控诉地看了傅恒一眼,努力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由于平日里总是跟自家二哥福隆安一起摸爬滚打之故,他做起这事儿来也算是驾轻就熟。 -- 第288页 倘若这是在自个儿家中,指不定福康安还要跟自家阿玛撒撒娇、闹闹脾气,控诉自家阿玛居然没有认出自己,还让自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然后逼着自己阿玛好声好气地来哄自己——傅恒是真能做得出这种事的,别看他表面上看着似乎是个严父,实际上,由于他常年领兵在外不着家,对家中的妻儿心有亏欠,在自家儿子面前,也就是只纸老虎。对待次子福隆安和三子福康安,他惯来是狠不下心肠的,也唯有在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儿的福灵安面前,他才能真正做个严父。 傅恒考虑得其实很清楚,他把福灵安给鞭挞好了,就可以了。都说长兄如父,底下的几个小的,就交给福灵安去鞭挞,而他就之用在他们面前做做慈父,享受一下他们的孺慕和崇拜,也就够了。 也正是因为傅恒的这种“策略”,导致了接下来一些年中,福隆安、福康安以及最小的福长安对自家阿玛亲昵无比,唯独在面对自家长兄福灵安板起的脸时,会露出敬畏之色。 福灵安:合着我就一背锅的! 言归正传,关起门来,怎么着都行。胆子上来了,福康安甚至还敢在傅恒面前就地打几个滚——虽然如果他敢这么做,事后肯定要被福灵安收拾。 眼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福康安表现得颇为乖巧懂事,自己摔倒了,就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一拍身上的灰——即便福康安还是个小豆丁,他也是要面子的,丢脸在自己家中丢就够了,可万万不能丢到外头去。 “福康安,你怎么会在此处?”伴君多年,傅恒已经练就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淡然以对的本事,饶是如此,在看到自家三儿子出现在自家眼前,且还站在乾隆的身边儿时,傅恒脸上仍是露出了控制不住的惊愕之情。 他的次子出现在迎接他队伍之中,他还勉强能够理解。可他的小儿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难不成,是乾隆特意命人去把他接来的吗?若真是如此,乾隆对他们父子,未免也太过厚爱了些。 作为父亲贴心的小棉袄,乾隆既然不好意思直接跟傅恒说他在傅恒身上下的一片苦功夫,这个时候,当然轮到芃芃站出来为乾隆做解说了。 “汗阿玛怜富察大人许久没有见到家中稚子,为了给富察大人一个恩典,让富察大人在回京后第一时间见到膝下的儿子,汗阿玛特意将福隆安和福康安召到了身边,准许他们与百官一起迎接您的回归——至于您的幼子,还在襁褓之中,汗阿玛就没有把他召来。” 芃芃冲着傅恒挤眉弄眼道:“怎么样,富察大人,有没有觉得感动呢?” 这样的芃芃,倒是比方才她说那些场面话之时,鲜活了不少。 傅恒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面儿上果然露出了些动容之色。乾隆为了让他一解思子之愁,选择将他的两个儿子带在身边,这似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也足以看出乾隆对他的一番心思。 作为一个臣子,他能够让君王主动体谅他,为他考虑,为他花心思,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了。帝王的真心从来不多,能够在帝王这有限的真心这种,分得那么一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傅恒冲着乾隆郑重行了一礼:“微臣多谢皇上。” “免礼。能博春和一笑,也算是朕的苦心没有白费。”乾隆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头,对自家女儿适时的解说显然很是满意:“好了,春和,快去安抚一下福康安吧。这孩子为了等你的大军归来,今儿个可是天不亮就爬了起来,陪着朕和文武百官们站到了现在。你回来时却唯独没注意到他,着实该打。方才,芃芃在一旁提醒你时,你还只知道盯着福隆安看,朕都替你着急!” “是。”这时候,傅恒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家三儿子身上:“福康安,你近来可好?功课学到哪里了?在家中有没有好好听你额娘与二哥的话?” 几个月没见,福康安个子似是长高了些,身手也变得越发灵活,一看这些日子就没少跟着福隆安摸爬滚打,或者说在福隆安手下挨打。 只见福康安在从地上爬起来后,又再接再厉,重新冲向了傅恒的腿,这回,傅恒倒是没有闪躲,任由福康安抱住了自己的右腿,顺便不着痕迹地将方才在地上沾染的灰尘蹭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傅恒想着,反正他衣服都已经这么脏了——这些日子出征在外,压根儿就顾不上好好换衣服,就现在身上穿的,还是在抵达抵达京城之前,为了不至于在御前太过失仪,才命人在京城附近的铺子中买的。饶是如此,也穿了好几天了,身上不知沾了多少泥灰——小儿子爱蹭,就让他蹭吧,反正回家之后终归是要换下来的。 说来,也怪他,只主意到自家次子和五公主在乾隆身边儿,没注意到三儿子也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这么一避,让自家三儿子当众一摔,丢了一回脸面,但愿现在让他出完气,回家之后不会跟自己闹腾。毕竟,他也是知道,他这个三儿子,脸皮素来最薄了。 福康安在自家阿玛身边儿蹭了一会儿,才闷闷地道:“尚可,四书已经读完了,在读五经;儿子在家中时听额娘话了。不过,二哥趁着您和大哥不在京城,就知道欺负儿子。回头他要是在您面前告儿子的状,您可千万不要信他!” 说着,福康安朝着福隆安扔去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引来了福隆安的一记瞪视。 -- 第289页 福隆安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平时看起来闷头闷脑好欺负的小弟弟,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居然还学会告黑状了! 这要是搁在平时,傅恒还不一定会相信福康安说的话,至少不会全信,可眼下,傅恒才害得福康安在诸位大臣们面前丢了一回脸,心中正对福康安愧疚着呢,可不就福康安说什么是什么? 果然,傅恒在听了福康安的话之后,向他保证道:“好,好,等回了府上,阿玛替你捶你二哥,这下你高兴了吧?” 福康安点了点头,悄悄儿地在自己身后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能诓得傅恒替他收拾福隆安一顿,报一箭之仇,他今日这一摔,也算是没有白挨。 与此同时,福隆安也在一边儿考虑着,回头该怎么给这个弟弟松松皮子,一段时间没收拾他,又抖起来了,若是再不管束一下,日后还得了?他身为兄长的威严何存? 今天富察家的兄弟也在相互伤害呢。 …… 乾隆为傅恒等有功将领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傅恒得了一等忠勇公的爵位,恰逢上一任户部尚书告老还乡,乾隆便把傅恒提为了户部尚书,而他本身身上就领着军机大臣之职,在得了户部尚书之职后,往后他若是再要外出打仗,起码不必担心自己的大军会被克扣口粮或是兵器了。 除此之外,随着大军班师回朝,有些事情,也可以开始操办起来了,比如说,之前乾隆所计划的,整顿八旗军之事。 在上一次的事件之中,九门提督由于严重渎职,直接被撤,朝中商议了几日,还没商议出顶替那人的人选来,乾隆索性就在此次平定准噶尔之战的青年将领之中,直接择了一个他十分看好的,成为了新任九门提督,而后在确定那名九门提督尚未娶妻之后,后又亲自将四格格指给了九门提督,只待四格格及笄后完婚,端的是荣耀无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乾隆这是在为自己培养新的心腹了。九门提督一职,责任重大,故而历来担任此职位的,都是皇帝的心腹。远的不说,就说上一任九门提督,也是乾隆的人。只可惜此人忠心是有,能力不足,且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再往上爬一爬,压根儿不忠于自己本身的职务,这让乾隆很是失望。 故而,乾隆这次没有在自己手底下其他老臣之中挑选九门提督,而干脆直接将本次除傅恒外功劳最大的一名青年将领提到了此位上,他若是个聪明的,自然就该牢牢抱紧乾隆的大腿,为乾隆鞠躬尽瘁。 至于将四格格指婚给此人,乾隆也有着多重考虑。一则,自然是利用这桩婚事拉拢这名新上任的九门提督。二则,四格格虽以为母祈福之命入了皇家寺庙,但到底也到了该订婚的年龄,这名新上任的九门提督是个不错的人选。 虽说因着四格格闹出来的那些事儿,乾隆对四格格颇有意见,但这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乾隆自然也希望她能觅得一位如意夫郎。且在乾隆得知,四格格会养成这般性子,与他和纯妃的忽视不无关系之后,乾隆便对四格格生出了些许愧疚之情,虽然不多,但足以让他为四格格多考虑那么一二分了。 对于此事,宫中尚在“病”中的纯妃自是喜出望外,因四格格性子乖张,不得乾隆与太后喜爱,且还险些在御花园中闹出丑闻来,纯妃压根儿就没有料到,乾隆会为她指这样一门婚。 纯妃悄悄将六阿哥召进宫去,对他道:“你妹妹在寺中生活艰辛,往后,你得时不时派人去皇家寺庙中走动走动,为你妹妹送些东西才是,也算是全了你们之间的兄妹情分。” “额娘从前还嘱咐儿子,说妹妹此番去皇家寺庙,是为了受罚,儿子若是给妹妹送东西,怕是会让汗阿玛不高兴。怎么今日倒是改了口风了?莫非,是因为汗阿玛刚为妹妹定下的这桩婚事?”六阿哥问。 若是早些年,六阿哥定会觉得纯妃是一位关心子女的好额娘,只是如今,经过了一次次的矛盾与冲突,他早就不这么想了。兴许四格格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但她对纯妃的其中一条指控,是没错的,纯妃能够舍弃三阿哥,自然就能舍弃四格格。 唇亡齿寒。虽说眼下纯妃把六阿哥看作她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将对三个孩子的爱都集中在了他一人身上,但六阿哥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被舍弃的那一天,他已经没法单纯地把纯妃当做额娘看待了。 纯妃被自家儿子抢白一通,面色有些尴尬,但她也是个厚脸皮之人,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反正,经过四格格在乾隆跟前控诉纯妃那一遭,纯妃在自家儿女心中的慈母形象早就有了裂痕,此刻她也懒得在自家儿子跟前演了。 “自然是为了你妹妹的这桩婚事。先前你汗阿玛将你妹妹打发到皇家寺庙中,可见是恼了她,额娘也是怕你与她走得太近,会牵连到你,这才叮嘱你莫要私底下派人去见她。如今,你汗阿玛既然在大宴群臣之时,还不忘为你妹妹指婚,可见是不恼你妹妹了,你自然可以与她走得近些——你听额娘说,皇上为你妹妹指婚的夫婿,对你将来大有用处,指不定就是你汗阿玛有意要……对你委以重任,这才让你得了这么个妹夫,你可得好好儿把握住这个机会,趁着你妹妹尚未出嫁,与你妹妹处好了关系。” 与纯妃满面激动、脸泛红光相比,六阿哥的神色只能算是沉寂,他看得出来,乾隆的心思,并不在他的身上,乾隆看着他的目光,与看四阿哥、八阿哥时,没什么不同,眼下,四阿哥出继在即,八阿哥不得圣心,乾隆对六阿哥是个什么态度,六阿哥最是清楚不过。 -- 第290页 若说乾隆当真要从眼下出生的阿哥们之中挑选一个继任者,六阿哥倒是觉得,五阿哥与十二阿哥可能性更大一些。五阿哥天资聪颖,深得圣眷,且四阿哥一旦过继出去,他就占了一个“长”的名头;十二阿哥乃皇后嫡子,天生便占据“大义”,且又有一个祥瑞妹妹在身侧。总之,无论怎么数,这帝位,也落不到六阿哥的头上来。 因此,在面对纯妃殷殷期待的目光时,六阿哥只是略带讽刺地道:“新任九门提督,虽说不及富察家的公子,但也……果然是一门好亲事。听闻,当初皇祖父雍正爷登基之时,京中有一些阿哥们不服,但正是因为当时的九门提督隆科多暗中投了皇祖父,皇祖父才能够迅速地稳住京中的局势。额娘,怕是想要效仿吧?只是,儿子要提醒额娘一句——这天下之事,并不会尽如您所愿。” “妹妹那儿,儿子是不会派人去的。先前您不许我派人照拂她,因她对您生了怨,我本欲为她打点一二,您也不允许,道是让她自个儿在寺庙中好生反省。如今,眼见着汗阿玛给她指了一门好亲事,儿子在这时巴巴儿地派人给她送东西过去,嘘寒问暖,又有什么意思呢?她会猜不到咱们的用意吗?倒不如从头到尾都不送,还有说道。” 纯妃见被自己视为依仗的儿子都开始与自己离心,忤逆自己,不由气急:“你!”才刚说了一个字,她便开始眼前泛黑。 纯妃的心腹宫女见状,赶忙上前搀扶住她:“六阿哥,您快别气娘娘了。如今娘娘身子骨不好,可受不得气。娘娘最为心疼的就是您,所思所虑,都是为了您。您与她说这种话,岂不是让她伤心?” 六阿哥见状,觉得这是纯妃在用自己的身体来逼迫他妥协让步,心中有些发冷。 就好像,纯妃套上个“为他好”的名头,便可以肆意要求他去做任何事,而不必顾虑他的想法、他的感受,甚至不必考虑客观事实。他若是拒绝了,那他就是不孝,就是不懂得体谅自己的额娘。 六阿哥在宫中虽然才与纯妃说了没几句话,心中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倦之情。 他站起身打断了纯妃心腹的话:“既然额娘身子不适,那你好生伺候着额娘,我就不耽搁额娘静养了。赶明儿我在宫外搜罗到了好药材,再命人给额娘送来。” 说着,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纯妃见状,一时喘不上气儿,这回是真的被气晕了过去。 乾隆却不知道,他为四格格指的这个婚,竟然引起了纯妃与六阿哥母子的争吵。 在为四格格定下了终身大事之后,乾隆又开始着手做他早早便想去做的事。 之前说过,乾隆对于如何处置八旗军,已经有了想法。但是,直到傅恒率领的这支大军班师回朝,乾隆的想法才能够真正得到施展。 对于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这支军队,乾隆抽调了一部分人,让他们在京中暂作停留,负责拱卫京师的安危以及维持京师的秩序。另一部分人,则被乾隆派去了南疆——据手下的探子来报,近些年来回部的大小和卓似有不安分之相,南疆处还得派人守着,以防回部的突然袭击。而原本驻守在京城中的八旗军与绿营军,在经过了一番整顿与精简过后,也被乾隆打包送去了南疆。 在改-革八旗军这件事上,乾隆表现出了绝对强硬的态度,无论谁来求情,都不管用。用他的话说,他手底下的军队不养闲人。若是有谁想要悠闲度日的,还是赶紧自己主动退位让贤吧,省得被派去战场枉送了性命。 在处理完这些事后,乾隆终于可以兑现他对芃芃的第二个承诺——带芃芃去圆明园小住一阵子。 而这次,也不知道乾隆是不是为了表示他对这信臣的亲近之意,乾隆特意邀请了和敬一家子,以及傅恒一家子同往。 当芃芃得知,小鄂勒与傅恒的三个儿子都会到场时,她仿佛已经可以看到不远的未来那闹腾的场面了。 第68章 三合一 圆明园在后世被称为“万园之园”, 起初只是康熙赐给雍正的一座普通园林,然而,许是因乾隆第一次见到康熙是在这座园林中之故, 乾隆对这座园林有着特殊的偏爱之情, 在继位后, 几次扩建了圆明园,将新修建的长春园也并入了圆明园之中,终致圆明园有了如今的规模①。 当乾隆牵着芃芃的小手站在圆明园中之时,芃芃看着这座精美的园林, 不由为其精妙之处而折服。 如果说, 紫禁城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庄严肃穆,恢弘大气, 那么圆明园给人的感觉就是环境雅致精致、精美舒心。也难怪后来,乾隆会越来越偏爱这座园林, 以至于在圆明园中居住的时间, 比在紫禁城中居住的时间还长。 芃芃对圆明园的喜爱之情几乎写在了脸上,这也让乾隆勾了勾唇角——他向来乐意于向女儿展示自己所拥有的好东西, 从而享受女儿崇拜或是惊叹的目光,而圆明园, 无疑是他所有物中, 称得上是最杰出的东西之一。 圆明园不仅让他住的舒心,还能让女儿露出欣喜之情, 实在是太好了。 乾隆心情大好, 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 但是他面儿上却不显,只是牵着芃芃的小手在圆明园中缓缓走着:“这处园林很大,汗阿玛知道, 你对此地充满了好奇之心。你不要急,汗阿玛会带着你,慢慢儿地将圆明园逛个遍。只你一定要记住,万万不可独自一人在这园中瞎转悠,否则,若是你在这园中遇到什么危险之事,或是汗阿玛找不到你,定是要担忧的。” -- 第291页 就跟任何一个担心自家小孩儿一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到处乱窜的家长一样,乾隆对着芃芃的一番叮嘱,也足可见其苦心。芃芃虽说比寻常的孩子乖巧不少,但该叮嘱的还得提前叮嘱到位,免得这孩子在到了圆明园中,好奇心过旺,一时得意忘形,折腾出安全隐患来。他带芃芃来圆明园,本是为了让芃芃开心,可不希望闹出些意外事故来。 乾隆在说完这番话后,就闭嘴不言,双眼严肃地盯着芃芃一顿瞅。 也是直到这一日,芃芃才发现,原来看似粗枝大叶、只知处理政务的乾隆,竟还会有这般细心的一面。乾隆从前在宫中时,就从来不说这话,大抵是因为,他潜意识中也相信,皇后能够将一双儿女看顾好,不会让儿女们去危险的地方吧。 可如今,皇后月份渐大,不好轻易挪动,便在翊坤宫中养胎,乾隆自个儿带着女儿在外头住着,自然免不了谨慎几分。 直到芃芃乖乖答应了乾隆,不会在他看顾不到的时候随意乱逛,乾隆这才缓和了神色,继续对芃芃说着接下来一些日子的规划:“白日汗阿玛要批改奏折,不得空,你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要来寻汗阿玛。汗阿玛怕你孤单无趣,特意邀了你和敬姐姐、你姐夫与傅恒入住,你可以与你大侄子及富察家的小子们玩耍。你和敬姐姐家的小子,常与你十二哥上课,想来你不陌生,是个有趣的孩子,有他作伴,你不会感到无聊。富察家的几个孩子,你虽未与他们好好相处过,但他们一个个都是好孩子,你试着与他们处处就知道了。你和敬姐姐家的小鄂勒,就与福康安相处得极好。” 乾隆喜欢傅恒家的几个孩子,同样也珍爱着自己的小女儿。他最乐意看见的,就是他喜欢的孩子们都能和睦相处。每回乾隆听着和敬或是太后向他转述小鄂勒与福康安相处的情形,乾隆都会笑得眉眼弯弯。尽管福康安总是与小鄂勒打打闹闹的,但这落在乾隆眼中,竟也是和睦友爱的表现了。用乾隆的话说,小孩子们,感情都是在打打闹闹中积累起来的。寻常的争强好胜,在乾隆看来,压根儿就不是个事儿。 芃芃听了乾隆的“卖力推销”,却只淡淡“哦”了一声。其实吧,她是真不觉得自己跟富察家的几个儿子能有什么共同语言。不过乾隆说得这么兴致勃勃的,她还是不要扫了乾隆的兴好了。 然而,芃芃这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又岂能瞒得过乾隆呢? 乾隆想了想,也明白了症结所在,主动为自己看好的少年们和自家亲亲小闺女寻找共同语言,横竖自家小闺女眼下年纪还小,还不到需要讲究男女大防的时候:“你最近不是恰好对骑射功夫很感兴趣么?福灵安上过战场,一身骑射功夫颇为了得,福隆安与其父兄相比身手虽有些稚嫩,但在同龄人之中,也是佼佼者。” 福灵安与福隆安与芃芃年龄相差有些大,且他们两个看着也不像是那等有耐心带孩子、哄孩子的,乾隆怕自家闺女与他们玩不到一处去,又补充道:“你若是觉得与他们两个玩不到一处去,可以找傅恒的三子福康安。福康安与你同岁,虽然才刚开始学习骑射功夫,但也曾多次得到了其武师傅的赞扬,就连其兄长,也对他的骑射功夫表示了极大的认可。回头,你可以让福康安好生教教你。” 一提起傅恒一家子,乾隆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就如同他在旁人面前总夸赞芃芃一般、却怎么也夸不够一般,他对傅恒一家子,也是十足的满意,因此,也是逮着机会就要将傅恒一家子挂在嘴边。他素来便是这么个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无论是爱还是恨,都显得有些极端。 “富察家当真是虎父无犬子,满门将才啊!如今,傅恒与福灵安的表现,就已经让朕足够欣喜,待福隆安与福康安长大,指不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却在这时,芃芃扯了扯乾隆的衣袖,撇嘴道:“福隆安能不能青出于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福康安多半是不成的。我听说,福康安曾与和敬姐姐家的小鄂勒比试,最终却输给了小鄂勒。我要是跟他学,能学成什么样儿啊!” 说着,芃芃脑海中就浮现出福康安留给她的仅有的印象——第一次见面时背着家长偷偷跑去梨园看戏,第二次更好,直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着归来的傅恒上演熊扑,最终却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灰尘…… 一想到这儿,芃芃不由摇了摇头。她真的很难想像,那个在泥里打滚的小豆丁,能有什么厉害本事:“福康安的兄长说他骑射功夫好,说不准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反正,就算日后他还有成长的潜力,至少眼下,他是不成的。” 其实,除了心中不相信小豆丁福康安有真本事之外,芃芃在乾隆跟前这么说,也多少有点儿赌气的意思。在旁人面前,乾隆向来都是“我家闺女多好多好”,可眼下,乾隆忽然在芃芃跟前狠狠夸起了另一个小朋友,芃芃心中……自然就有些不是滋味儿了。要知道,她在宫中的其他兄弟姐妹们,都未能得到福隆安与福康安这般的待遇。 乾隆却没看出这一点,在感情方面,他作为一个大老爷们儿,且还是一个基本上从来没有迁就过别人的大老爷们儿,终究还是粗疏的。小闺女在他心中终归比发妻家的侄子重要,乾隆并没有因为小闺女对福康安产生质疑而生气,他只是试图改变自家小闺女对福康安的看法,让小闺女对他看好的小辈不要有什么偏见。 -- 第292页 “福康安上回与小鄂勒比试虽然输了,但他可是比小鄂勒小了足足两岁呢,力道没小鄂勒大,学习骑射的时间也没有小鄂勒长。即便如此,他的成长速度却连小鄂勒也不能小觑,偶尔还能赢小鄂勒一回,依他的年龄来说,这已经很了不得了——小鄂勒的骑射是和敬的额驸亲自教导的,他在骑射方面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 芃芃当然知道,在听了乾隆的话之后,她也发现,自己许是小瞧了福康安。要知道,小十二比小鄂勒小一岁,在功课上倒是一直比小鄂勒好,只这骑射一道上却是让小鄂勒给压得抬不起头来。据小十二说,他在骑射方面,就从来没有赢过小鄂勒。如果福康安真如乾隆所说的一样,紧咬着小鄂勒不放,偶尔还能赢小鄂勒一回,那么,他在骑射上,的确可以说是很有天赋的。 不过…… “即便如此,那我也不一定非要跟着他学呀!”芃芃把小脑袋一扬:“起码现在,他的骑射功夫还是不及小鄂勒的!连我大侄子都比不上,我可不想跟他学!” 乾隆笑看着自家小闺女,哪怕再吃顿,他也意识到,自家小闺女眼下不高兴了,开始闹小情绪了。不过,他还没弄明白原因:“那,不跟福康安学,难不成,你想跟你大侄子学吗?你愿意跟你大侄子学吗?” 乾隆的话语,正中红心,让芃芃一时间哑口无言。 芃芃自然是不愿意的……一直以来,芃芃都坚持要在小鄂勒面前保持“长辈的威严”,每回见了小鄂勒,都要例行公事,将小鄂勒夸上一夸,而后像是一个真正的长辈那样,问一问小鄂勒的功课进度,有没有什么不会的地方——谢天谢地,小鄂勒在读书一道上,的确没有什么天分,而芃芃却是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因此,哪怕芃芃比他小两岁,只要肯下点儿功夫,在功课上进度就可以超过小鄂勒,这也让芃芃能够偶尔为小鄂勒讲解一下功课。 原本对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致的芃芃,正是为了能时时看到小鄂勒崇拜的小眼神,而埋头苦读。这样的芃芃,让她主动去向自己的大侄子请教,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芃芃想,若是回头,福灵安与福隆安两个不愿意教导她,汗阿玛又没空教她,只怕最终,教导她的“重任”,还真得落在福康安身上。 乾隆见芃芃似是想通了,便道:“放心,汗阿玛是不会看错人的。你与福康安那孩子多相处一阵子,就会知道,他比想象中可靠些。” 芃芃一听,乾隆又开始夸起福康安来了,她终于决定不忍了,鼓着脸道:“汗阿玛,您能不能不要总是在我面前夸奖别的孩子?那会让我觉得,您喜欢福康安超过了我!” 乾隆闻言,露出了惊讶之色,他没料到,芃芃居然是为了这个而不高兴。怔愣了一瞬后,他哈哈大笑:“芃芃,朕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吃这样的醋……” 芃芃往常表现得可乖了,在宫中时从不曾有过这样的表现,有时候,乾隆忽略了小十、小十二或者是六格格,她还会主动劝着乾隆去关心关心他们呢。在乾隆心中,芃芃就是懂事大方得体的代表,他哪里能想到,芃芃竟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芃芃的这种表现,还是让乾隆颇为高兴的——平日里总是他与太后、皇后争夺芃芃的注意力,如今,可算是让芃芃也体会了一把这种滋味儿。 谁不希望自己无比重视的人,也同样看重自己呢?芃芃会因为乾隆夸奖福康安不高兴,也是她看重乾隆的表现啊! 乾隆心里得意归得意,面儿上当然还是以安抚自家小闺女为要:“芃芃,你在想什么呢,朕怎么可能将福康安看得比你还重呢?即便朕再喜欢福康安,他在朕心中的地位,也没法与你比呀。” 芃芃听到这话,可算是舒坦了。尽管她也明白,乾隆虽嘴上夸着福康安,心里头多半还是把她看得比福康安重的,但有些事儿吧,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事儿了。 乾隆将芃芃神色的变化尽纳眼底,他勾了勾唇,故意道:“既然芃芃不喜欢朕夸奖福康安,日后,朕就不夸他了吧,省得芃芃又与朕闹别扭。” “那倒不必。”芃芃当即出声反驳,她可不想让乾隆觉得她小心眼儿:“汗阿玛想夸他的时候,照样夸就是了。富察大人为咱们大清立下了赫赫战功,又将子嗣教养得如此出众,您在人前多夸一夸富察大人的儿子,也算是给他面子。只是……只有咱们父女俩在场的时候,您能不能少说他几句呀?” 乾隆忍着笑意道:“好,就依你所言吧。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白日里,朕不得闲时,你可以找人学习骑射,也可以自个儿寻点事打发时间。待到傍晚时分,天气凉快下来,朕也处理完了政务,届时,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这园林之中,林间传来阵阵风声,池面漾过层层涟漪,汗阿玛与你在园林中悠然自得地赏景漫步,岂不舒畅?若是咱们走累了,便寻个亭子歇脚,在那湖心亭中,品茶用点心,也是一件极为雅致之事。” 不得不说,乾隆这画大饼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不愧是能够在朝中平衡局势的人物。 仅仅只是听他对未来一段时间的生活畅想了一番,芃芃便觉得,这样的生活有滋有味、令人期待和向往。 在宫中时,每日要应付各式各样的妃嫔、面对种种谋算、诸般心计,无论是皇后,还是芃芃与小十二,都没法彻底放松下来,好好享受生活。 -- 第293页 因着小十曾意外落水险些淹死之事,皇后对芃芃与小十二的安危格外重视,不许他们轻易靠近池边,也不许他们靠近假山。若是独自在翊坤宫外时,遇到了宫中的哪个妃嫔,皇后也叮嘱他们与那些妃嫔保持一定的距离。 可以说,在宫中的日子,当真是步步为营,处处留心。 所以,哪怕是如乾隆描述中那般,平凡而又简单的日子,亦是令芃芃无比向往。 更何况,芃芃是一个无论在哪儿都不会感到无聊的人,她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在乾隆与芃芃聊完之后,傅恒一家子,以及和敬一家子,终于到了。 这还是芃芃第一次好好打量和敬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虽说几日前给大军接风洗尘之时,和敬的额驸也在迎接大军之列,但那日的主角是傅恒以及他的几个得利下属,芃芃自然不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色布腾巴勒珠尔身上。 色布腾巴勒珠尔是个标准的蒙古汉子,高大、英挺、五官深邃,看上去完全就是个放大了好几倍的小鄂勒。 在他跟乾隆行完礼,来跟芃芃打招呼的时候,这个给人感觉有些粗犷的汉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手放在身侧擦了擦,从袖中摸出一块糖来,递到芃芃跟前:“五妹妹吃,这是咱们草原上的糖,带着些许奶味儿,虽说不如京中的糖果精致,也算是有点儿特色,五妹妹尝个新鲜。” 芃芃被乾隆抱在怀里,只有那么小一只,色布腾巴勒珠尔高高壮壮,那么大一坨。 按理来说,该是芃芃见了色布腾巴勒珠尔感到紧张才是。可事实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完全颠了个个儿。也不知怎么的,色布腾巴勒珠尔在芃芃跟前似乎格外紧张,因而显得有些笨拙。 不过,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笨拙,冲淡了他与芃芃之间第一次见面的生疏感,让芃芃觉得,他是一个极易亲近的人。 和敬见不得自家额驸在自家阿玛和妹妹跟前丢脸的模样,走上前来将他挤开:“我明明在来之前才叮嘱了你,要好生与妹妹相处,怎么你一来,见了妹妹,连话都不会说了?你这是第一回 正式见妹妹,按理来说,你这做姐夫的,是要给妹妹见面礼的,结果,你就拿一块糖来打发我妹妹?你当我妹妹是什么人啊!” 和敬的话语中,满满都是对自家额驸的嫌弃。但在这嫌弃之中,芃芃却也听出了一股子亲昵劲儿来。她想,看样子,自家长姐与姐夫之间,感情很好嘛,且在这场婚姻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看样子是自家长姐啊。 和敬与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婚姻,本是一场政治联姻,若是他们之间感情不好,想来和敬在与自家额驸说话的时候也不会这般随意。 色布腾巴勒珠尔在被妻子嫌弃了一番之后,看着有些可怜巴巴的,只见他挠着头小声地道:“还不是因为你在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跟五妹妹打好关系么?要不然,我怎么会这么紧张?你要不叮嘱这些,我也不至于这样拘谨。” 和敬闻言,眉峰微微扬起:“这么说,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没,没,都是我的不是。”眼见着和敬有发怒的征兆,色布腾巴勒珠尔立马怂了。 芃芃在一旁看着自家长姐与姐夫的互动,看得乐不可支。只觉得自家姐夫看着像一只憨厚的大熊一般,虽看着凶猛,却能任由自家姐姐骑到头上。 哎,虽然现在想这些还有点儿早,但,若是她未来的额驸与她之间的相处,也能够像姐姐与姐夫一样,那日子可就舒心了。 “姐夫,糖,给我吧。” 因芃芃对色布腾巴勒珠尔的第一印象极好,是以,她对色布腾巴勒珠尔表现得颇为亲近。芃芃觉得,自家姐夫在小家庭中地位都这般低了,她还是不要太欺负她家姐夫了,是以,在色布腾巴勒珠尔有些手足无措的时候,芃芃主动伸手管他要糖,也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色布腾巴勒珠尔闻言,双眼一亮,献宝似的将那颗糖递到了芃芃跟前:“五妹妹先吃着,若是觉得好,只管告诉我,我再派人送些来给你。” “好~”芃芃冲着色布腾巴勒珠尔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她当着和敬夫妇的面,将这颗糖剥了放入嘴中。这颗糖的确带着淡淡的奶味儿,与后世的奶糖还是有些差别,不过,吃着倒也不赖:“好吃,谢谢姐夫。” 和敬道:“你喜欢就好。你姐夫性子粗,这回没给你带什么像样的见面礼,回头,他派人给你送糖的时候,让他将本该给你的见面礼一并补上——按照双倍来补!” 若是关系一般的人这么做,只怕会让人觉得颇为失礼,但因为和敬与芃芃姐妹俩本就关系亲密,和敬这些年屡屡入宫看望芃芃,差不多把芃芃当做半个女儿来看待,因此,她这么说,倒是显得两人之间格外亲厚。 芃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好。”忽然,她“呀”了一声。 乾隆见状,以为芃芃身上什么地方不舒服,连忙紧张地问:“芃芃怎么了?” 芃芃苦笑着看向乾隆:“那颗糖……我应该先孝敬汗阿玛的,怎么就光顾着自己吃了呢……” 往日在宫中时,芃芃为了表明自己对乾隆的孝心,在得了什么好东西之后,往往都是先奉予乾隆,而后才轮到她自己。虽说东西未必见得有多稀罕,但也能让人感觉到她的一番心意不是? -- 第294页 和敬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原来竟是自家小妹妹为糖没先留给乾隆而懊恼,不由笑道:“芃芃,你还真是个实心眼儿,就连一块糖,也先想着汗阿玛,难怪汗阿玛这般宠你呢。” 说着,她用手轻轻推了推自家丈夫的胳膊:“赶紧找一找,还有没有糖了,若是耽误了我妹妹孝敬我汗阿玛,咱们可唯你是问。” 色布腾巴勒珠尔赶忙又在袖中翻了一阵儿,好不容易又翻出一块糖来,他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芃芃跟前,芃芃在接过糖果之后道了句“谢谢姐夫”,而后,就一路小跑着将那枚糖果递到了乾隆的跟前:“给,汗阿玛尝尝!女儿方才已经替汗阿玛先尝过了,味道不错呢!” 乾隆一直乐呵呵地看着自家一大一小两个女儿与女婿之间的互动,在这一刻,他享受到了一种寻常人家才有的亲情。虽然平凡,但却让人觉得,心中无比温暖。 这时候,他也开始有些理解,他的皇祖父富有四海,为何还会在晚年之时,如此的渴望亲情。发自内心的亲情给人带来的满足感,是难以言喻的。至少,乾隆在宫中时,面对那些战战兢兢的阿哥们,就从来不会这般开心。 芃芃亲自为乾隆剥了外壳,将那枚糖味道了乾隆的口中,糖的甜味儿与淡淡的奶味儿在口中蔓延开来,乾隆细细品尝了一阵,而后开口肯定了芃芃的话:“这糖味道果然是极好的。往后,你若是再得了这些糖,不妨送一些来宫中。”后一句话,是对色布腾巴勒珠尔说的。 色布腾巴勒珠尔闻言,面上浮现出一丝激动之色。 乾隆这话,看着是在向他要东西,可实际上,却也是在向他、在向他所在的科尔沁表明亲近之意。乾隆与他亲近,才会问他要东西,问他要了东西,在看到这些东西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想起他。君不见,有多少部落想要向乾隆供奉好东西,以讨得乾隆的欢心,都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色布腾巴勒珠尔这小小的糖果,竟能够入得乾隆之眼,也算是沾了芃芃的光了。 和敬两口子对于眼前这一出,自是乐见其成,可小鄂勒闻言,却是有些不高兴了。 只听他哼哼道:“外祖父那么大个人了,还跟我抢糖吃,羞羞羞!” 以前,府上的糖,可都是他的,如今,乾隆亲自问他家阿玛要糖,以后,他们府上的糖,岂不是都要分一部分给乾隆了? 小鄂勒觉得,他亏大发了! 和敬闻言,把脸一板:“怎么跟你外祖父说话的?你外祖父平日里给了你那么多好东西,如今不过吃了你几块糖,你就这般不乐意?额娘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有了好东西,是不是该先孝敬长辈?” 小鄂勒方才那番话,其实也是想到了,便直接说了出来,没过脑子。 此刻,他挨了自家额娘一通训,也只得低下脑袋,哼哼唧唧地不敢说话。他敢偶尔趁着自家阿玛心情好的时候放肆一二,却不敢在他家额娘跟前放肆,更不敢当面顶撞他额娘。上回他顶撞他额娘时,小屁股狠狠挨了好几下,那酸爽滋味儿,他可是再也不想尝试了。 芃芃平日里总与小鄂勒在一处玩儿,对小鄂勒这性子也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小鄂勒并不是真的不孝顺长辈,只是性子比较鲁莽。再者,她自认是小鄂勒的长辈,和敬自可以做严母,她却要做慈爱的姨母,和敬负责惩罚小鄂勒,她负责阻拦。 此时,芃芃当仁不让地上前道:“好啦,长姐,您就不要再责骂咱们小鄂勒了,他呀,不过是下意识地护食罢了。您若是真让他把自个儿喜欢的东西献给汗阿玛,他多半还是会答应的。这孩子,虽说性子有些毛躁,但也不失为一个孝顺的好孩子。小鄂勒,你说是不是?” 话语的末尾,芃芃还给了自家大侄子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小鄂勒常与芃芃一处玩、还算有些默契,听了芃芃的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赶忙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只听他大声道:“没错,还是小姨了解我!” 芃芃的视线在小鄂勒身上打量了一番:“口说无凭,你得向汗阿玛和长姐证明一番,他们才会相信你说的话。我记得,你素日里最是喜欢你身上这小弹弓了,不如,今儿个你就将你这副小弹弓献给汗阿玛,以证明你对他的孝心,如何?” 其实,芃芃这么说,是逗小鄂勒的。 小鄂勒的弹弓是和敬与色布腾巴勒珠尔为他量身打造的,只适合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用,待他再长大一些,弹弓就该换了,就算小鄂勒真的忍痛将这弹弓“献”给了乾隆,这弹弓最后多半也会回到小鄂勒的手上。还能够顺利地讨得乾隆的欢心,并免了一通责罚。 可以说,这对于小鄂勒来说,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小鄂勒不知道啊!凭他那小脑瓜子,压根儿就想不到这一点。 他一听芃芃劝他将自己的小弹弓献给乾隆,便真以为自己心爱的小弹弓要从此离自己而去了。 小鄂勒低下头,依依不舍地盯着自己的小弹弓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乾隆,终于在二者之中做出了选择——还是乾隆更重要一些。 于是,他一脸肉痛地将那小弹弓递到了乾隆面前:“这是我最喜欢的小弹弓,给你,外祖父!我这小弹弓可有用了,可以拿它来打树上的果子,还可以拿来打小鸟!外祖父,你拿了我的小弹弓,可要好好珍惜它啊!” -- 第295页 乾隆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迷你弓,又看了看小鄂勒别过脸,一脸肉痛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孩子的模样,实在是太真实、太逗趣儿了! “小气”是真的,孝顺也是真的,这样的小鄂勒,让乾隆觉得格外鲜活,他觉得,小孩子就该是这个样子的,和敬与驸马将这孩子养得很好。 吴书来见乾隆在短短一日之内,笑了数次,也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看样子,皇上在圆明园中,果然会比在宫中开心呢,他在宫中,就很少听到乾隆这样放声大笑。 乾隆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在乾隆手底下伺候的人,这些日子,自然也可以稍微松快些了。 乾隆没让小鄂勒肉痛太久,他将小鄂勒的小弹弓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赞道:“是把好弹弓,朕知道你的孝心了。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弹弓,你还是拿回去吧。” 小鄂勒用求助的目光看了芃芃一眼,见芃芃点了头,这才心满意足地从乾隆手中拿回了他心爱的小弹弓。 失而复得啊,突然好满足。 和敬见状,摇头指着小鄂勒对色布腾巴勒珠尔道:“瞧他那点出息!咱们儿子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可都是随了你!” 这时候,芃芃冲着小鄂勒招了招手,小鄂勒立刻一路小跑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就被要求低下身子,让她rua头。殪崋 芃芃一边撸着小鄂勒的脑袋,一边道:“怎么样,姨母对你好吧?日后,可要乖乖听姨母的话,知道吗?” 小鄂勒是有弓万事足,露出了一副小狗狗般的表情,冲着芃芃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在一旁围观他们互动的福康安兄弟几个,都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只是碍于小鄂勒与和敬公主的颜面,硬生生憋着。 福康安则是不忍直视地别开了眼。他没有料到,在骑射上赢过他几回的小鄂勒,到了芃芃跟前,居然会表现得这般狗腿。 好歹是赢过他的人啊,能不能表现得硬气点儿、智商在线一点儿! 不过,经了方才之事,芃芃在年幼的福康安心中,形象也变得立体了一些。 原本,在福康安看来,芃芃是额娘们最喜欢的那种乖娃娃,可经过方才之事,福康安发现,芃芃实际上并不乖。她骨子里,还是有一些调皮的因子的,这一点倒是颇合他的胃口。福康安一向觉得,乖娃娃什么的最没意思了,还是有点儿个性,更好玩一些。 第69章 三合一 在福康安打量芃芃的时候, 芃芃也注意到了身边儿一直被自己忽视的傅恒父子四人。 因傅恒的福晋要在家中照顾年幼的福长安,是以,这次来的只有傅恒与他的三个较为年长的儿子。 方才, 乾隆在与和敬一家三口及芃芃说笑之时, 没能顾得上傅恒父子几人, 但从傅恒面儿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焦躁或者不耐之色。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地听着几个小辈们的插科打诨,这样沉得住气, 且他又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 难怪他会这般受乾隆看重。 傅恒在发现芃芃的目光看向自己之时,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意。不知怎么的, 他明明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不穿甲胄之时, 他身上却有一种文人式的温文尔雅, 让人观之可亲,如沐春风。 再看站在他身旁的福灵安, 整个人如琼枝美玉,虽还未及弱冠, 却也从傅恒身上习得了几分沉稳劲儿, 面上的表情与傅恒如出一辙。只是,他到底比傅恒年轻些, 这控制面部表情的功力不如傅恒做得到位, 芃芃发现, 他也只是面儿上看着正经,似乎在认真聆听殿内之人说话,实则眼神放空, 思绪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他这模样,像极了在开学典礼上听校长讲话时走神的学生。 虽说这样的福灵安看着似乎不够完美,但却让芃芃觉得他多了几分鲜活劲儿。 人呐,要那么“完美”做什么呢?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完美的人,哪怕是皇后、太后和乾隆这三个对芃芃极好、芃芃也对他们有着极为深厚滤镜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缺点。 若是谁让旁人觉得他完美,也就意味着这人与他周遭之人十分疏离,旁人不够了解他,不知道他的缺点,这才只看到了他好的一面,看不到他不好的一面。 便如和敬的额驸,若是他一味的用朝堂上的形象来面对芃芃,芃芃或许还没那么快跟他打成一片。可正是因为芃芃看到了他“妻管严”的一面,他在芃芃心中的形象顿时便生动了起来,也变得容易接近了。 许是芃芃盯着福灵安时间有些长了,且她压根儿就没怎么掩饰过自己的目光,福灵安很快便回过神来,像是上课时玩手机被教导主任抓包的学生一样,露出了心虚的表情。他也冲着芃芃笑了笑,但他的笑与方才傅恒的笑不同,似是想要将什么东西给敷衍过去。 这时候,一直关注着芃芃和小鄂勒的福康安,也顺着芃芃的目光,发现了自家走神的长兄。 作为平日里总是互相伤害的塑料兄弟……不,是经常被两个兄长“欺压”的小可怜,福康安这个时候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福康安当即便指着福灵安对乾隆嚷嚷了开来:“皇上,您看,我兄长在走神,他方才肯定没有好好听你们说话!当着您的面走神,这可是大不敬啊,您快罚他!” 福灵安闻言,双眼中蹿出一簇火苗来,生吞了自家弟弟的心都有了。他没有料到,率先跟乾隆告状的不是固伦和晏公主,而是自家三弟! -- 第296页 这样坑哥的弟弟要来有什么用?打死算数! 福灵安在心中愤愤地道,回头,自家阿玛和额娘要是再要因为什么事情惩罚福康安,他是绝对不会帮忙求情的。 这样想着的福康安,似乎完全忘记了,平日里傅恒对自家的次子和三子从来不舍得重罚,所以在福隆安和福康安犯了什么错的时候,每次负责惩罚他们的,都是福灵安自己。这也就导致了福康安坑起哥来,那是半点儿不带犹豫的。 当然,福康安虽然坑哥,但他自认还是有分寸的——他是专门挑着乾隆心情好的时候做这事儿的。心情好,就意味着乾隆对福灵安的惩罚不会太重。福康安觉得,虽然自家长兄平时总是打自己小屁屁,或者是让二哥修理自己,但自己对自家长兄还是很好的,连这点都为他哥考虑到了,他这是“以德报怨”呢┓( ` )┏。 若是让福灵安听见自家弟弟的心里话,只怕非气晕过去不可。 只能说,傅恒家的这几个,表面上看,一个比一个乖巧,一个比一个让人省心,实际上剥开那层外壳,内里都是芝麻馅儿的。 “福灵安,福康安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乾隆注意力转向了福灵安,话语中听不出喜怒来。 福灵安头一回被人当场抓包,冷汗都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微臣……” 这时候,芃芃举起了小手手:“汗阿玛,您上来就问别人到底有没有犯错,这让别人多难回答呀。不如这样吧,您问问富察小大人,他有没有听到方才咱们在说什么。他若是听到了咱们方才在说什么,那就证明是他的弟弟在说谎,说谎的自然要挨罚。反之,若是富察小大人没有听到咱们再说什么,那么,该挨罚的自然就成了他。” 乾隆听到芃芃对福灵安的称呼,忍不住问道:“你为何称呼福灵安为……富察小大人?” 虽然乾隆的关注点貌似有点儿歪,但福灵安也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芃芃。 芃芃无辜地摊了摊手:“当然是因为咱们面前就有一位富察大人呀!”她指了指傅恒:“为了跟富察大人做区分,富察大人的儿子,自然就是富察小大人咯!” “福隆安现在也在朝中为朕做事,你既然称呼福灵安为富察小大人,那你准备怎么称呼福隆安?”乾隆指了指一旁无人问津的福隆安。 突然被人点了名的福隆安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之色,似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点名:“臣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周围的人愣了愣,而后,芃芃与和敬忽然捂住嘴,努力地忍着笑意。 而一旁的小鄂勒与福康安就没这么给面子了,两小只直接叉着腰笑出了声来。 福隆安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他分明也在走神,且比福灵安方才做得还过分! 芃芃道:“这位小大人在富察家排行第二,我自然该称呼他为富察小二大人。”说着,她又指了指福康安:“若是他日后入了朝,便是富察小三,以此类推。” 被“小三”的福康安: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不过,这公主说得也没错啊,他在富察家诸子之中,的确排行第三。 “对了。”芃芃眉眼含笑地看着“挺身而出”、“舍己救兄”的福隆安:“富察小二大人,你当着汗阿玛的面走神,是不是该给汗阿玛一个解释?” 福隆安头皮发麻地道:“公主直接唤臣的名字就是。臣……方才……” 方才了半天,方才不出个所以然来,走神就是走神,一时半会儿的,哪里找得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这要是搁在傅恒身上,就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一来,傅恒早就练就了一副一心多用的本事,哪怕他走着神,也能够将方才发生了什么说得八--九不离十,二来,心虚这种事,不会发生在他身上,他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厚黑学不是白学的。哪怕他在走着神,也能够让人以为他是在沉思。 而这种本事,显然不是眼下的福隆安所能具备的。说到底,他才将将十三岁,还嫩着呢! 突然间被人逮到他在溜号,他就……除了心虚,还是心虚…… 最后,福隆安实在没办法了,开始向自家阿玛傅恒寻求帮助,傅恒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包庇”自家儿子,于是,连眼神也不曾多给自家儿子一个,身上自有一种浩然正气萦绕:“福隆安,为父曾经教导过你,为人要有担当,自己做过的事,便要由自己来面对。难不成,为父才几个月没有亲自教导你,你就将为父的话给忘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傅恒看似是在训诫自家儿子,话语中没有一个字在为他求情,可却点出了他“几个月没有教导”自家儿子之事。人家在外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难不成,还真要为这点芝麻蒜皮的小事治人家儿子的罪吗? 芃芃心中对傅恒生出一种敬佩之情来,什么叫做说话的艺术,这就是了。 与傅恒相比,他的几个儿子,且还有待磨砺呢! 福隆安听了傅恒的话,也不敢再抱有侥幸之心了,乖乖跟乾隆低头认错,说是自己方才走了神,请乾隆恕罪。 乾隆闻言,面儿上看着还真没有什么恼怒之色,只见他笑了笑,道:“无妨,年轻人么,一时不稳重,也是有的。想来,是朕与公主的对话太过无聊,导致福隆安没有心思去听,朕能够理解。春和,你也莫要太过于苛责他们了。” -- 第297页 最后这句话,是对傅恒说的。 只是,乾隆轻描淡写地一番话语,又让福隆安诚惶诚恐了起来,他的脑门儿上,甚至冒起了汗。 乾隆方才分明与五公主以及和敬公主一家人聊得很开心,他若是敢顺着乾隆的话,说他们方才的对话无聊,只怕乾隆立马就要跟他翻脸。 “皇上与公主的对话……不……不无聊,相反,充满了趣味和温情。一切都是臣的不是,请皇上恕罪。” “好了,汗阿玛,您就别再逗小二大人了。”尽管福隆安跟芃芃说过,芃芃对他可以直呼其名,但芃芃还是坚持了原来的称呼。且这一回,芃芃更是过分,竟连富察二字也给去掉了,直接缩减成了小二大人。可偏偏,她明面儿上又是在为福隆安求情,搞得福隆安也不好纠正她,只见福隆安一张俊逸的脸上,写满了纠结之色。 乾隆看到芃芃脸上的促狭之意,不由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似是在说,你又在使坏了。 芃芃则冲着乾隆得意的挑了挑嘴角。 “小大人,小二大人已经认错了,您怎么说呢?”芃芃又将目光挪到了福灵安的身上。 福灵安本是打着由福隆安为他吸引注意力,他则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好躲过一劫的主意。只可惜,芃芃不肯让他如愿。 福灵安无奈地叹了口气,又狠狠瞪了率先“出卖”自己的福康安一眼。 有方才傅恒的话打底,福灵安对于认错这件事儿,也不是那么畏惧了,更何况,福隆安被乾隆抓了现形,乾隆似乎也没打算惩罚他,于是,福灵安对自己接下来的认错之行,也有了一定的信心。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反正,当着乾隆和自家阿玛的面坦诚认错,总比随便找个理由然后一转头又被当众拆穿好。 想到这儿,福灵安心一横,也就学着福隆安的模样,在乾隆跟前认了错。 谁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话才刚刚脱口,就看到自家弟弟在一旁不住地摇着头。 乾隆奇道:“福康安,你摇头做什么?可是对你大哥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 “对大哥当着皇上的面走神感到不满,只是其一。其二是我觉得大哥不够坦诚!连跟皇上认个错,这认错的语气、神态和句式都跟二哥差不多,大哥这认错,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说着,福康安挥舞着小拳头道:“皇上,您说说,对于大哥这种犯了错道歉又没有诚意的,是不是该好好惩罚一翻,好让他长长记性?” 最后一句话,可是福灵安常与福康安说的,今日,福康安终于可以还给福灵安了! 乾隆托着脑袋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依你看,该罚你大哥和你二哥做些什么好呢?” “到圆明园门口罚站,还有抄书!”福康安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显然,这就是他平日里挨罚时,尝尝经历的项目,他对这两个项目当真是怨念深重。 “汗阿玛,光是罚小大人和小二大人抄书,也未免太没有趣味性了。”芃芃举手道:“倒不如,罚他们一人表演一个节目,既可以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处,又可以让您开怀一笑,一扫他们给您带来的不悦之情,您说呢?” “这主意倒是不错。”其实,乾隆没怎么生气,他邀请傅恒一家子与和敬一家子来圆明园,本就是为了放松,在这样的场合下溜个号,其实也算不上什么。不过是富察家三兄弟的反应太可乐,乾隆忍不住想逗逗他们罢了。 眼下,除了“兄弟反目”这一出戏码之外,竟还有免费节目可以观看,乾隆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只是,该让他们表演些什么呢?” 自然是表演越劲爆的东西越好啦,若只是寻常表演,那多没意思呀! 芃芃心中这么想着,面儿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将这件事儿推给了福康安:“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平日里都会哪些东西,擅长做什么。不如,就让咱们未来的小三大人将他们会的东西写在纸条上,然后,放在一个纸箱子里,由汗阿玛来抽吧。抽到什么,他们就表演什么,汗阿玛看,这样安排如何?” 乾隆点了点头:“听着倒是怪有意思的,就按照你说得办吧。” 然而,不知怎么的,福灵安与福隆安兄弟二人却觉得脊背发凉,直觉告诉他们,他们家这坑兄的弟弟又要开始不干人事了,兄弟俩一齐用警告的眼神盯着福康安。若是福康安敢写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纸条上,别怪他们今晚回去收拾他! 福康安还从来没有在两个哥哥手中占到过这种便宜呢,眼下他正得意着,摩拳擦掌地准备给哥哥们准备一个“惊喜”,他们指望用眼神来吓退他?做梦! 当乾隆抽到由福灵安来表演“吟诗作对”、福隆安来表演“舞蹈”时,被点到名字的两个人脸都快要裂开了。 乾隆为福隆安抽到的这一项就不用说了,看着就不怀好意,福隆安平日里随着自家父兄学文习武,又何时练过舞蹈了?这写纸条的人着实用心险恶,分明是要看着福隆安在乾隆跟前出丑呢! 而乾隆为福灵安抽到的这一项呢,看似正常,实际上,对福灵安稍有了解的人谁不知道,他自幼便偏科十分严重,严重重武轻文,若要让他作诗,多半也是如同乾隆那首“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的打油诗一般无趣,平日里,若有人邀请福灵安参加什么诗会,福灵安一般是能推则推,若是实在推诿不过去,就事先命人为自己准备个几首中规中矩的诗,待他背熟了,再去赴宴。也是依靠着这种法子,福灵安勉强保住了自己的颜面。 -- 第298页 此时,抽到了吟诗作对的福灵安,脸色与福隆安同样“好看”。 三兄弟中,唯一还能笑得出来的,恐怕也只有福康安了。 不过,从福康安两位兄长难看的脸色中,便可知道,他也笑不了多久了。 “兄长先来吧。”福隆安对福灵安道:“我是弟弟,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越过兄长。” 就算注定了今日要丢脸,也要尽量拖延一下时间,垂死挣扎到最后一刻! 这时候,福灵安却与福隆安上演了“兄友弟恭”的一幕,只见他也像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一般,对着福隆安谦让道:“还是弟弟先来吧。咱们兄弟之间,哪里需要讲究那么多的规矩?再者,你与阿玛几个月不曾见面了,应当在阿玛面前好生表现一番才是。” 福灵安露出了一副为福隆安着想的模样来,福隆安虽在心中大骂自家长兄奸诈,却也只能顶着头皮硬上了,他怕他与自家兄长相互推脱久了,惹得乾隆不耐。 眼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福灵安反倒冷静了下来,心中的不忿尽数沉淀了下去。 他思索片刻,对乾隆道:“皇上,不知微臣可否取一把剑来,为您献上一曲剑舞?微臣……实在是没有学过别的舞蹈,也唯独这剑舞,兴许还能够入您的眼。” “可。”乾隆也没有想到,福隆安竟这么快就找到了应对这刁钻要求的法子。他对吴书来吩咐道:“吴书来,去将朕的剑取来。” “多谢皇上。”剑一入手,福隆安心中就安定不少,只听他又道:“既是剑舞,只有舞剑,没有乐曲,岂不单调?微臣的弟弟福康安近些日子在家学奏《广陵散》,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微臣的弟弟福康安为微臣伴奏!” 福康安脸上的笑容一窒,嘎? 怎么绕来绕去,又绕到他身上来了? 不是……他虽然因觉《广陵散》慷慨激昂,具有兵戈杀伐之气,十分合他心意,但他毕竟是个初学者,且在音律一道上,又算不得多有天资,这曲《广陵散》学得磕磕绊绊,也才只学会了一个开头。那声音……用福隆安的话来说,就是不堪入耳,鸟儿听了都会从树上掉下来的程度。 福隆安现在居然在乾隆跟前要求福康安来给他伴奏?他是在涉毒福康安呢,还是在涉毒乾隆呢? 当福康安瞪圆了眼睛瞄着福隆安的时候,福隆安也冲着福康安露出了蔑视一笑:“弟弟,你对兄长们这般关心,连兄长们不在状态都能及时察觉到。这会子,二哥不过是让你帮个小忙,你不会不肯帮吧?” 来啊,互相伤害啊! 福康安面露为难之色,想说自己不是不愿帮,而是帮不了。可他这个年纪,到底是要面子的时候,若要让他当着乾隆和傅恒的面直接承认自己学琴非但没有学好,反而还弹得挺糟糕的,他又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就在福康安犹豫的时候,乾隆已经三言两语敲定了此事,并命人直接将七弦琴取了来,摆在福康安的面前。 “常听人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春和与福灵安不久前在战场上并肩作战,而今又有你们两个小的合演《剑舞》,传出去,也是佳话一桩啊。”说着,乾隆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福康安木着脸想,不,恐怕不是佳话,而是笑话。 然而这时候,乾隆连琴都给他找上来了,他再想拒绝,已经晚了,只得在众人热络的眼神下,硬着头皮开始拨弄起琴弦来。 罢了,就这样吧,反正不是他一个人丢脸,还有他的“好二哥”陪着他呢。 福隆安见福康安还真敢演,也不好再拖延,慢慢悠悠地举起了乾隆的佩剑来。 只是,福康安这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让他从哪里开始舞起呢? 最终,兄弟俩合演的剑舞被捂着耳朵的乾隆紧急喊停,回头一看,傅恒、福灵安以及和敬一家三口面上也尽是菜色。他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刺耳嘈杂的乐曲!不,这简直不能被称为乐曲,就是纯粹的噪音! 至于福隆安的舞剑,因为其下手犹豫,落在乾隆等人的眼中,便也显得绵软无力。 总之,这剑舞,无论是伴奏,还是舞剑,都让他们极其不满。 #论兄弟俩互扯后腿、互相伤害的下场# “这个节目作罢,回头,你们俩还得一人再给朕表演一个拿手的节目,若是不能让朕满意,朕可不会轻易饶恕你们。”说着,乾隆挥挥手,算是暂时放过了福隆安与福康安。 福隆安倒也罢了,只福康安一张小脸上都是惊愕之色。 他的两个哥哥表演,不是因为他们要接受惩罚吗?为什么他也要跟着他们一起挨罚? #坑人的时候一不留神把自己也给坑进去的复杂心情# 似是注意到了福康安的不解,乾隆对他道:“你们兄弟是一体的,既然你的两个兄长要挨罚,你也不好独善其身,以免你们兄弟三人感情失和不是?况且,方才你的……噪音,污染了朕的耳朵,你不觉得,你该好生补偿一下朕吗?” 乾隆这样说,福康安也没了反驳的理由,只得乖乖应是。他虽有几分小聪明,但因为方才的坑哥计划宣告流传,他一时也没了新的主意。 和敬见状,悄悄跟自家儿子和芃芃咬耳朵:“那两兄弟总喜欢斗来斗去的,谁也不肯服谁。哪个在另一个手上吃了亏,立时便要找回场子来。要我说,他们俩也是傻的,总做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到了汗阿玛跟前也不知道消停。你们日后可要聪明些,万万不能跟他们兄弟俩学。” -- 第299页 因和敬是兄弟俩的表姐,且她与母族富察家一向走得亲近,所以说起话来,无需顾忌那么多。 被拿来做反面教材的福康安和福隆安兄弟,眼下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别问,问就是尴尬。 拜福康安与福隆安令人尴尬的表演所赐,最终,福灵安的“吟诗作对”也跟着一道延期了,虽然明面上的理由是兄弟三人应该共进退,可芃芃知道,乾隆实际上只是不想再被“尬”一回罢了。 福灵安闻言,倒是松了口气。虽说乾隆没有免了他的罚,他最终还是要领罚的,但有个缓冲,总比让他当场丢人要强得多。这会子,福灵安已经开始思忖着要怎么蒙混过关了……到时候,他少不得要拉下面子,去求一求表姐和敬,亦或是才刚刚认识的芃芃,让她们帮忙探探乾隆的口风。若是知道了乾隆到底想给他出什么题目,他也好提早做准备不是? 然而,这个时候的福灵安可没意识到,无论是和敬,还是芃芃,可都是雁过拔毛的性子。福灵安要想让她们“助人为乐”,那肯定是没门儿的。也唯有他想法子把她们给哄高兴了,她们才会顺手帮一帮他。 福灵安想要走捷径,但在不远的将来之中,他发现,这年头,捷径也越来越难走了。最后被,他还是找上了好说话的色布腾巴勒珠尔,下血本请色布腾巴勒珠尔喝了好酒,又通过色布腾巴勒珠尔来攻略和敬,而后又通过“收买”小鄂勒,让小鄂勒在他家姨母芃芃跟前为自己说话,他这才艰难地拉拢到了外援…… …… 晚间,芃芃来小厨房取拿点心,在路上偶遇福康安。 她发现,福康安行动鬼鬼祟祟、目光躲躲闪闪的,行迹看起来很是可疑。芃芃见状,想也不想地喊住了他:“小三大人,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个人出来做什么呢?富察大人没有派人陪着你吗?” “我,我见今日月色不错,便随意出来转转。”福康安挠了挠头:“我现在还没入朝,你直接喊我名字吧,叫小三大人什么的,听起来好奇怪。”是的,虽然福康安并不知道这个称呼有着什么样的涵义,但他还是本能的觉得尴尬。 芃芃听到福康安找的理由,不由嗤笑一声,故意挑他语病:“什么叫‘今日’月色不错?若是太阳当空,你又哪里看得到月亮呢?” 再说,这个理由早就已经烂大街了,一听就是敷衍人的话,她想。 “是我口误,不过,今夜月色的确很好。”说着这话的时候,福康安还特意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玉盘,生怕又被芃芃揪出语病来:“五公主又是出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是出来赏月的吗?” 两个小屁孩儿,赏哪门子月?芃芃记得,自个儿小时候见了天空中那轮明月,多半也只会想起月饼。 不过,福康安不是要跟她装老成么?那就来装呗,看谁能够装得过谁。 “若本宫回答‘是’,那咱们,算不算是‘花前月下’了?” 芃芃指了指头上的那轮明月,又指了指身旁的一簇花丛。 福康安年纪虽小,但平日里跟着他哥,也半懂不懂地了解了一些东西,因此,他一听芃芃的话,一张小脸就“腾”地一下红了,指着芃芃,半晌说不出话来,活像一个被恶-霸-调-戏了的良家妇女。 芃芃见状,不由捂嘴笑了起来,现在,她是越发觉得,逗弄眼前这小孩、看他变脸色,是一件有趣之事了。 芃芃好整以暇地等着福康安的“回击”,谁知道,福康安憋了半晌,只是扭头道:“你自重!” 这三个字,还是他想到自家二哥跟四格格说过,他才拿来现学现用的。 “我很自重,是你想多了。”芃芃道。 “天、天色不早了,我这就……” 芃芃见福康安一副着急忙慌想要离开的样子,道:“说来,你白日里能说会道的,你两个兄长加在一块儿都及不上你。怎么在本宫面前,你倒这般笨嘴拙舌的?” 说着,她朝着福康安走近了几步。 皎洁的月光打在福康安的脸上,芃芃这才发现,他的脸上,似有一道淤青,与此同时,他的肚子还“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芃芃心中了然。瞧他这副样子,定是回去之后被两个兄长给联合起来收拾了,指不定他的老父亲也插了手。这么皮的孩子,如果是她的弟弟,她肯定也是要狠狠收拾一番的。 福康安被芃芃看得有些紧张,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不知为什么,在芃芃面前,他就像是被人拿捏住了要害的小动物一般。但他转念一想,自己怎么能在女孩子面前这么怂呢?回头,若是让二哥知道自己居然害怕一个女孩子,肯定又会拿这件事来笑话自己了。 因此,福康安很快又将头扭了回去,用奶凶奶凶的模样对芃芃道:“才不是这样,我可不怕你!还有,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怕我啊,是你自己亲口说的。有句话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的就是你了。”芃芃笑起来的样子,似是漫天的星子都坠入了她的眸中,让人挪不开眼:“还有,我为什么不能看你?” 直到她停下了笑声,福康安才又悄悄地将视线挪了开来:“我哥说,一个女孩子只有喜欢一个男孩子,才会一直盯着他看……才会偷偷地冲着她笑。” -- 第300页 忽然,福康安想起自家倒霉催的二哥被四格格喜欢上之后,遇到的那些倒霉催的事,顿时紧张起来:“你可别喜欢我!不然,我会很麻烦的!”他可不想像福隆安一样,在家中战战兢兢好些天。 芃芃闻言,翻了个白眼:“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有眼光,喜欢上你这么个小豆丁!你未免也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那说好了,你不许喜欢我!”福康安警惕地喃喃道:“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特别危险。” “你只管放一百个心,我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你是不是要去小厨房偷吃的?”芃芃晃了晃自己手中精巧的食盒:“难得碰到你了,我就做一回好人,把我的口粮分你一点儿吧。不然,你现在去小厨房,怕是什么吃的都找不到了。” 福康安愣愣地从芃芃手中接过了绿豆糕,然后看着她的身影在眼前渐渐消失。 不知为什么,他将这一幕,记得很牢。 然后,在十几岁以后的无数个夜晚中,他总想着回到这一刻来,将那个明明什么也不懂、却随意乱说话的自己嘴上贴上几道封条。 第70章 三合一 圆明园内的日子, 对于芃芃来说,是悠闲而又惬意的。 乾隆白天通常需要召见朝臣们,或是忙着处理各种政务, 不需要她去请安, 她可以美美地睡到自然醒, 然后找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做。 因为芃芃答应了乾隆,不会独自一个人在圆明园中乱逛,以免遇到什么危险,因此, 她若是一个人独处时, 至多也就是在自个儿住的地方附近逛一逛。若是来了兴致,她也会自个儿练练字、背背书, 或者是种种花。 圆明园内的草木十分繁茂,且乾隆知道芃芃喜欢亲近这些植物, 特意为她选了一处栽种着诸多花卉小轩居住。且在芃芃入住之后, 乾隆犹嫌这座小轩的环境不够雅致,花卉的种类不够繁多, 又特特从别的地方挪了不少花卉到芃芃的院中。为了让女儿住的舒心,乾隆可谓是花足了心思。 圆明园中有一名太监, 名唤李连栋, 擅长养些猫儿狗儿的,为了讨芃芃欢心, 他还特意进献了一只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儿给芃芃。 这只小奶猫通体雪白, 只脖子上有一圈橘黄色的绒毛鲜亮而又柔软, 芃芃初次见到它时,它眼睛还不大睁得开,却因为芃芃与生俱来的亲和力, 对芃芃十分亲昵,芃芃靠近它的时候,它一开始还警惕地竖着小耳朵,身上的毛毛也都立了起来,但在芃芃真正走到它跟前朝它伸出小手的时候,它却调子绵软地冲着芃芃“喵呜”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芃芃的手掌心。 芃芃的心,瞬间就被这个小萌物给萌化了,她将这个温温软软的小身子抱入怀中,放在自己的腿上,伸出手轻柔地为小奶猫梳理着它身上的毛发,仔仔细细地从头梳到尾。对于芃芃的举动,小奶猫似乎很是喜欢,在芃芃为它顺着身上柔软而又蓬松的毛毛时,它毛绒绒的小脸上是一脸惬意的表情。有时候,芃芃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小奶猫还会用小脑袋拱一拱她的手,细细地“喵”一声,示意芃芃继续。 芃芃很是喜欢这种软乎乎的毛团子,可惜在宫中不方便养,如今,能在圆明园养上一阵子,也算是圆了她的一个心愿了。对于献上了毛团子的太监李连栋,芃芃嘉奖了一番,且由于猫咪太小太柔弱,芃芃怕自己养不好它,还将李连栋调到了身边儿来,让李连栋负责照顾这只小猫咪。 李连栋原本只是圆明园中一名普通的下人,如今却被最受乾隆宠爱的五公主亲自要到身边儿伺候着,可谓是一步登天。圆明园中其他的下人们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无一不对李连栋羡慕嫉妒恨。 他们自认自己的本事不比李连栋差,却未能在主子们跟前崭露头角,反倒是在他们看来平平无奇的李连栋,竟靠着养猫技术,博得了小主子的欢心。若是早知道会养小动物居然有着这样的优势,他们也该在这方面下下功夫才是。然而如今,说什么都迟了。 小猫咪就这样进驻了芃芃的小轩,舒舒服服地成为了小轩中的第二位主子。李连栋也因为猫主子的地位日益攀升,而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再见到从前的那些同僚时,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芃芃爱死了这只小猫咪,准备为小猫咪取个名字。 在问乾隆的意见时,乾隆有些不高兴自家女儿的注意力都被一只猫儿给吸引走了,于是随口对芃芃道:“你在朕的女儿之中排行第五,恰好这只猫儿在它家也排第五,依朕看,不如就叫做小五儿吧。” 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在内涵芃芃。 芃芃顿时就有些不高兴了:“汗阿玛是坏人。”她怀中抱着的小猫咪似乎也与主人感同身受,冲着乾隆“喵喵”叫了一声,一人一宠此时的模样,竟是格外的相似。 乾隆本来对这只猫咪是很不喜欢的,没有哪个女儿控会喜欢夺走自己女儿注意力的存在。但此时,他见了这只猫儿与芃芃如出一辙的表情,心中对猫咪的恶感倒是消减了不少。 他指着小猫咪对芃芃道:“瞧瞧,这只猫儿与你多么相似,依朕看,叫它小五儿,再合适不过了。看,它对这个名字,也很是喜欢呢。” “喵呜?”小猫咪疑惑地看了看乾隆,又瞅了眼自家主人,脑袋上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忽然扑入自家主子的怀中,背对着乾隆。 -- 第301页 芃芃顿时有了反驳乾隆的底气,一手揽着小猫咪道:“它哪里喜欢‘小五儿’这个名字了?您看,它连理都不理您,可见这个名字并不适合它。”芃芃一面挠着猫咪的下巴,一面道:“要不,干脆唤它‘宝亲王’或者是‘宝四爷’吧,再不然,直接唤它宝宝也是可以的,汗阿玛,您说呢?” 敢内涵她,就要做好被她反击的准备! 说起来,贾宝玉是宝二爷,她要是真给小猫咪取名宝四爷,听起来就像是宝二爷的弟弟一样。 乾曾经的宝亲王在兄弟之中排行第四隆闻言,顿时就有些不好了。 倘若说这话的不是他小闺女,只怕他就要直接降罪了,且不说别的,单说取名时得注意着避尊讳,他就可以将小闺女好生训斥一通。 不过,对上女儿笑意盈盈的眸子,乾隆终是一点儿火气也发不出来,且这回又是他先内涵自家女儿的,真要追根溯源,理亏的还是他。 因此,乾隆最终只得无奈地对芃芃道:“这几个名字,哪个都不好。” 芃芃将小猫咪举高高:“决定了,日后就唤你‘宝宝’吧!你若是同意,就喵一声!” 也不知道小猫咪听没听懂,总之,它调子特别软地冲着芃芃喵了一声,还举起了小爪子。 芃芃顿时就高兴了起来:“看样子,宝宝很喜欢这个名字呢,汗阿玛,咱们宝宝也是只有名字的猫咪了,日后见了它,记得要改口呀!”猫咪不知道芃芃为何而高兴,但主人的心情,它的确感受到了,于是,它也跟着高兴了起来,然后在被芃芃抱在胸前时,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芃芃的脸。 见芃芃三下五除二就为猫咪定下了名字,乾隆也只得捂头轻叹。 本来,若是芃芃直接给小猫咪取名为“宝宝”,乾隆倒也不会多想,可在芃芃先提了“宝亲王”和“宝四爷”之后,再提“宝宝”这个名字,乾隆就觉得有些不怀好意了。 只是,他没有证据。 而且,看着小女儿因为猫咪得了名字而这般开心的样子,乾隆舍得再出言反驳、让女儿高兴的笑脸消失吗?必然是舍不得的。因此,哪怕心中再不得劲儿,乾隆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名字。 “你们谁是负责照顾这只猫……”在芃芃的注视之下,乾隆迅速改口:“照顾宝宝的人?” 太监李连栋站出来道:“回禀皇上,是奴才。” “你要好好照顾这只猫,照顾好了,再送到公主面前来,万万不可累着了公主,知道吗?”乾隆买内容严肃地吩咐着李连栋。 为了减少自家闺女的撸猫时间,以免小猫咪在自家闺女心中的地位越来越重,乾隆也算是煞费苦心了。他不能明着跟自家闺女说“你不要被毛绒绒给迷惑了心神而忽略了你的亲亲阿玛”,只能拐着弯从照顾猫的人身上下功夫。在他看来,只要猫咪在李连栋手里的时间长了,在芃芃手中的时间自然就少了。 李连栋不明白乾隆为何要特意叮嘱他这么一句,明明五公主每日就只需要给猫咪喂喂食,顺顺毛,惬意得不得了,哪里累了?况且,五公主对这只猫爱得不得了,与这只猫有关的许多事,她都要亲力亲为,他们这些下人,又哪里能够违逆五公主的意思呢? 不过,李连栋也不傻,不会故意和乾隆唱反调,只是顺从地“嗻”了一声。反正,乾隆走后,芃芃与猫咪具体是怎么个相处过程,他又不会知道。 被命名为“宝宝”的猫咪在芃芃手中翻了个身,露出了软乎乎的肚子,发出了一声悠长的鸣叫。 …… 虽说宝宝才入驻芃芃这儿没多久,但它迅速地凭着它可爱的模样与乖巧的性子,引来了碧海轩上上下下的喜爱。 就连和敬,在来教芃芃弹琴之时,见到乖乖趴在芃芃身边儿、尾巴尖随着芃芃的节奏而摇摆的宝宝,心中也生出了十足的喜爱之情。 在和敬试探性地将手伸向了猫咪的脑袋摸了一下,猫咪似乎也意识到眼前之人是自己主人的姐姐,对和敬颇为友善,反过来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和敬的手。和敬将宝宝抱了起来,惊喜地对芃芃道:“你养得这只猫儿,真是聪慧。” 芃芃对这话表示了高度的认同:“宝宝它很通人性的,姐姐喜欢它,它能够感受得到,它自然也喜欢姐姐。” “它叫宝宝吗?真是个好名字。”和敬见猫咪在自己怀中几乎摊成了一张饼,不由小了一声,开始对猫咪上下其手,撸着柔软的毛毛:“真是个好名字啊!它确实像个小宝宝一样。” 和敬语气真挚地夸赞着猫咪的名字,殊不知,她家汗阿玛才因为猫咪的名字而郁闷过。 “那是。它乖起来的时候,很乖,可若是闹气脾气来,也不得了。昨日,我光顾着跟汗阿玛说话,一时没顾得上理它,可把它给委屈坏了,拿逗猫棒逗它,它都不理我了。” 在芃芃说这话时,也不知猫咪是不是知道她在跟和敬告它的状,伸着脖子过去拱了拱芃芃的手,不许她再继续说下去。 和敬见状,不由被它的这个举动给逗乐了:“不愧是‘宝宝’,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后来,和敬的额驸也来看过宝宝一次。不过,他似乎对这种软绵绵又十分脆弱的小东西不怎么感兴趣,和敬说,他更偏爱富有野性的动物,比如说,他在府中养的一只鹰,再比如,他养的猎犬。 -- 第302页 但总的来说,宝宝跟芃芃身边儿的大多数人,都相处得不错。 除了芃芃之外,它最喜欢和敬,每回和敬一来,它就各种撒娇卖萌求抱抱,惹得芃芃这个正牌主人都有些嫉妒了。相对来说,最不受宝宝欢迎的人,是乾隆,宝宝虽然脑容量不大,去也知道,这个坏家伙总想着“拆散”它和主人,因此,每回乾隆一来,宝宝都呲着牙,一副奶凶奶凶的样子。 不过,乾隆怎么会把这点没有威慑力的挑衅放在眼里呢? 每回,他只要一个眼神下去,就自有聪明的下属会帮他分忧。 极有眼力见儿的吴书来在得到乾隆的指示之后,会以“猫咪看着似乎有些饿了”、“它许久没有晒太阳了,奴才带它出去晒晒太阳”等为由将宝宝给抱走,以确保这只猫儿不会留在芃芃眼前跟乾隆争宠……咳咳,错了,是不会打扰到这对天家父女共叙天伦。 因吴书来每回找的理由,看上去似乎都挺真的,芃芃愣是没有注意到宝宝和乾隆之间的那点小火花,她甚至还以为宝宝和吴书来相处得也很不错呢。 就在芃芃以为宝宝是一只没有脾气、没有原则、见了谁都躺平任撸的猫咪时,福康安与小鄂勒的到来,打破了芃芃的这一认知。 也不知是不是这俩人天生跟猫咪气场不符,他们头一回来看宝宝的时候,宝宝就冲着他们呲了牙,任他们怎么试图讨好宝宝,都没有用。 偏偏福康安和小鄂勒这个年龄,又是最为争强好胜的时候,越是做不到什么,便越想去尝试,越是难以办到的事,便越能激起他们的好胜心;再者,作为年龄相近的孩子,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内部竞争关系,不仅要比骑射、比长辈们的夸赞,就连谁能率先讨得猫咪的欢心,他们也要比上一比。 芃芃见状,对此颇感兴趣。 她想看看,小鄂勒和福康安准备怎么讨好猫咪。 小鄂勒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就会立刻去做,他率先行动了。只见他拿着芃芃的逗猫棒,凑到了猫咪跟前,努力学着芃芃的样子来逗弄着猫咪。谁知,猫咪似乎对此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慵懒地冲着他挥了挥小爪子,转身就扑到了芃芃的怀中,不再给小鄂勒一点儿眼神注视。 小鄂勒见状,有些急了,特意又绕到了猫咪跟前,那逗猫棒一时不慎,竟直接戳到了猫咪的鼻子上。然后,小鄂勒就挨了猫咪一爪子。 得亏得猫咪年纪还小,爪子并不锋利,且平时负责伺候猫咪的下人们也会注意定期为猫咪修剪指甲。不然,猫咪这一爪子下来,只怕小鄂勒的手臂上就要见红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且这冷遇还是在一只猫儿这受的,小鄂勒顿时就没了耐性。 他将逗猫棒一扔,郁闷地瞪了猫咪一眼,小声地说了句:“坏蛋。” 没法子,骂猫也是要看主子的。这只猫儿的主人是他家姨母,他心中哪怕是对这只“猫仗人势”的小东西再不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骂出声来。 福康安见状,不由嗤笑了一声:“你自个儿没本事哄这只猫咪开心,反而跟猫咪较上劲儿了,真是出息!” 小鄂勒不服气地道:“这只猫个子小,脾气一点儿也不小。你可别光顾着站在边上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来试试!” “试试就试试!不管怎么说,我在这方面总归不会比你还差!” 说着,福康安也挽起了袖子。就在芃芃和小鄂勒以为他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却见他跑到一边儿,跟平时负责照顾猫咪的太监李连栋打探起了猫咪的喜好来。 哟呵,不错嘛,在行动之前,还知道先收集情报。 芃芃想,看样子,福康安的心眼儿,是比小鄂勒要多一些。小鄂勒也就是这段时间还可以压一压福康安了,若是等两人再长大一些,依小鄂勒这单纯的小脑瓜子,估计他不会是福康安的对手。 兴许,她对于福康安接下来的行动,能够稍微抱有一些期待。 李连栋似乎也明白,福康安在乾隆跟前颇受宠爱,因此,他对福康安的提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快,打听完情报的福康安,就开始行动了起来。 他先是对着自己带来的下人耳语了一番,那人得了自家小主子命令之后,便立刻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那命下人便带着一份食物走了过来,这食物是碧海轩特意为小猫咪调制的,最符合它口味的食物。 福康安将这份猫食摆在了小猫咪跟前,香味儿刺激着小猫咪的味蕾。 只见小猫咪在芃芃怀中嗅了嗅,而后身子轻轻一动,挣脱了芃芃的怀抱,就朝着那碗猫食的方向奔去。 啊,是它最喜欢的味道!看来,眼前这个愚蠢的两脚兽,也并非一无是处嘛! 猫咪一边低下头舔着碗里的食物,一边高兴得抖着毛毛。 在吃饱喝足之后,它甚至平躺在毯子上打了个滚儿。 那惬意而又舒适的样子,引来了芃芃的一阵轻笑声。 福康安见状,得意地冲着小鄂勒看了一眼,像是在说,怎么样,你就做不到这一点吧。 他故意对小鄂勒道:“想要赢得这些小动物的好感,第一步就要从投喂做起。如果能够顺利地完成这个过程,那么,小动物对你的好感度,自然也就会大幅上升了。” 说完这话,福康安又得意洋洋地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你还差得远呢!” -- 第303页 小鄂勒闻言,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这只是投机取巧的小把戏罢了!就算小猫吃了你给的食物,那也只能说明它本来就喜欢吃这些东西罢了!这是食物的功劳,不是你的功劳!小猫可未必会因为你做的这些而亲近你!” “咱们要不要赌一赌?” “赌什么?” “就赌我现在去摸宝宝,它会不会乖乖给我摸。”福康安显然对自己颇有信心:“若是我赢了,你就要乖乖喊我舅舅!” 和敬与福康安是表姐弟,从辈分上来说,福康安是小鄂勒的表舅,可偏偏福康安的年龄比小鄂勒还小,且他们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小鄂勒非但不肯称呼福康安一声舅舅,还总是做一些“没大没小”的事,福康安早就对此深感不满了。 相比之下,与福康安同岁、且同样是小鄂勒长辈的芃芃,在小鄂勒处受到的待遇就与福康安大相径庭了。小鄂勒不仅真心实意地称呼芃芃为“小姨”,还对芃芃十分尊敬,他对待芃芃的态度,是标准的小辈对待长辈的态度。 这就让福康安很是不满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福康安在平时事事都想着压小鄂勒一头的同时,也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小鄂勒心甘情愿地唤他一声舅舅。 而眼下,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小鄂勒听了福康安的话后,道:“你做梦呢,谁要喊你舅舅了!你虽然看着跟我小姨差不多大,但你可比我小姨差远了!我小姨知道疼我,每回见了我,都会记得给我带礼物,我要是犯了错,她还会帮我求情,可你呢?不害我就不错了!总之,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叫你舅舅的!” “这么说,你是不敢跟我赌了?”福康安挑衅道。 这只是一个最简单的激将法,只要稍微多思考一下,就不会中招。只可惜,眼下的小鄂勒还太过稚嫩,压根儿经不住福康安这一激,他当即便道:“赌就赌,谁怕谁!反正你肯定会输!” 福康安闻言,嘴角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微笑。 “对了,你要是输给我,你准备怎么办?” 福康安呵呵了两声:“我要是输给你,我就管你叫大爷!” 小鄂勒脑补了一下福康安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跟前、低眉顺首地管自己叫大爷的情形,顿时来了劲儿:“一言为定!” 福康安闻言,自信满满地伸出手,准备去撸猫。 撸……没撸到? 福康安惊讶地看着灵活地从他手底下溜走的小猫咪,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这只坏猫,他都屈尊降贵、亲自投喂它了,结果它连撸都不让他撸一下的吗? 小猫咪在躲过福康安的手之后,还冲着福康安投去了一个特别高冷的王之蔑视,似是在说,小样儿,它猫大王是区区一顿猫食就可以收买的吗? 然后,小猫咪又投入了芃芃的怀中,特别乖巧软糯地叫唤了起来,方才在福康安面前那高冷样儿,顿时便碎成了渣渣。 这种区别待遇,小鄂勒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他毫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来:“怎么样,这下你服气了吧?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喊我一声‘大爷’了呢?” “好啊,我这就喊你大爷!”说着,福康安上前,对着小人得志的小鄂勒来了一记锁喉,气得小鄂勒哇哇大叫:“你这个输不起的家伙,是想让小姨鄙视你吗?” 福康安闻言,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僵,他这才想起,眼前的,是刚刚跟他“花前月下”完的芃芃。当着人家女孩子的面出尔反尔,似乎是不大好? 小鄂勒见状,自以为抓住了福康安的命脉,嘴上说得越发起劲了:“小姨,你快说,福康安是不是很让人鄙视?说嘛说嘛!” 依着小鄂勒与芃芃平时的关系,小鄂勒笃信,芃芃会站在他这一边。谁知,芃芃听了他这番话后,却抿嘴一笑,感慨道:“小鄂勒和小三大人感情真好啊!” 福康安和小鄂勒闻言,将头扭向了相反的方向,异口同声地道:“哼,谁跟他感情好了!” “还说感情不好,这不是挺有默契的嘛!”芃芃像一个居中调节两个熊孩子关系的家长一般,一人给了一记摸头杀:“要好好相处啊!” 福康安在芃芃手底下小幅度挣扎了起来:“男人的头,不能随便乱摸!”说着这话的同时,他的脸已经红得像一颗番茄一般了,可可爱爱~ 他身旁的小鄂勒故意跟他唱反调:“我小姨不过是摸了一下你的头罢了,你怎么扭捏成这样?魏嫔宫中的七格格都没你扭捏!” 福康安虽说没有见过“魏嫔宫中的七格格”,但一听小鄂勒居然拿一个女孩子来跟他类比,顿时就不乐意了,冲着小鄂勒怒目而视。 芃芃见状,在两人额头上各敲了一记:“好啦好啦,两个人都别闹了,做个乖孩子,好吗?来,给你们摸一摸宝宝。你们记得要轻柔一点哦!” 就这样,借着芃芃的光,方才还摸不得碰不得的高冷猫咪,总算是被撸到了毛毛。 芃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猫咪看上去,似乎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不过,想到福康安和小鄂勒笨手笨脚、毛毛躁躁的样子,芃芃也只以为是两个人不懂得撸毛的正确姿势,把猫咪给撸得不舒服了。 一旁的太监李连栋隐晦地看了芃芃怀中的猫咪一眼,心道,那个多半也快生效了吧? -- 第304页 当日,福康安和小鄂勒离开之后,猫咪开始上吐下泻,狼狈地不得了。 明明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猫咪,此时柔弱无力地趴在自己的小窝里,看着芃芃发出哀哀的叫唤声。 这声音,让芃芃听得心都碎了。她想要将猫咪抱在怀中好生安抚一番,却连动也不敢动它一下,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加重它的病情。 “宝宝到底是怎么了?” 芃芃看向一旁的太医,只见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仔细地为猫咪检查了一阵,而后道:“这只猫,似是吃了一些不易克化的东西,不知公主可否把猫儿今日吃过什么告知微臣?” 芃芃闻言,连忙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太医,期间,负责照顾猫儿的李连栋还时不时做一些补充。 太医听了芃芃的话,捻着胡须仔细想了一会儿道:“这些吃食,都是适合猫儿吃的,负责照顾猫儿的人,显然很了解猫儿的习性。按理来说,不该发生这样的情况。” 芃芃闻言,不由想起了福康安方才给猫咪喂的那一顿吃食。 她宫中给猫咪准备的吃食,都是经过精心调制的,绝不会出现不适合猫咪吃的食材。因底下的人都知道自家公主宝贝这只猫咪,在为猫咪制作食物之时,也绝不会马虎大意。 唯有福康安喂猫咪的那一顿,有可能加入了一些不合幼猫肠胃的食材,才导致猫咪感到不舒服。 芃芃见福康安给猫咪喂食的那只小碗还在,便指着那只碗对太医道:“不知太医可否帮忙看一看,这碗中的食材,是否有什么问题?” 太医闻言,将那碗中残余的食物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对芃芃道:“回禀公主,这碗中的食物,的确有容易刺激幼猫肠胃的食材。”说着,他详细说出了食物中的成分。 芃芃闻言,心道果然如此。 她倒是没有怎么迁怒到福康安身上,只是心中想着,日后万万不可让不了解猫咪习性的人随便给猫咪喂食了。福康安喂食猫咪兴许是出于一番好意,只是幼猫十分娇弱,一不留神,就容易出岔子。 眼下,猫咪有气无力地趴在一边儿,耷拉着小脑袋,芃芃见了,只觉得十分心疼。 “不知太医可有法子让猫儿尽快好起来?” “这……微臣虽说看出了这猫咪的病症所在,也知道该开什么样的药能够治愈这种症状。但微臣开的药,都是给人服用的,微臣还从未给猫治过病……” 专业不对口啊不对口,人能喝的药,猫咪不一定能喝。 眼看着五公主对这只猫咪这般重视,老太医也怕,他若是一剂药下去,万一这只猫咪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重了,那五公主岂不是要找他算账。 芃芃闻言,也知道这年头兽医稀缺,不由焦心地道:“难道,就只能看着它这样难受下去吗?” “公主,奴才有一法子,兴许可以治好这只猫。”太监李连栋上前,垂下的眼皮,掩盖住眸中的精光。 “哦?快说来听听!” 猫咪平日里都是李连栋在照料,此时芃芃听他说有法子可以治好猫咪,顿时精神大振。 “是这样的,奴才从前还未曾入宫时,在乡下见过猫儿患有类似的症状,有一农户人家用了一个土方子将猫儿给治好了……” 李连栋不敢怠慢,将他见过的猫儿的症状与所服用的草药尽数告诉了芃芃与太医。 太医闻言,道:“那草药药性温和,微臣以为,可以一试。” 芃芃赶忙命红杏亲自去药房抓药,而后又详细地向李连栋询问了应该给猫咪服用的剂量。 在将诸多事宜了解清楚之后,芃芃对李连栋道:“倘若这次宝宝真能好起来,本宫重重有赏。” 李连栋闻言,双眼一亮,嘴角微微上翘,像极了一个没见过世面、受宠若惊的人,他的音调也因为情绪的激动,而上扬了些许:“多谢公主。这是奴才分内之事,不值一提。”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倘若你真有这个本事,这也是你该得的。”猫咪还难受着,李连栋却看起来性质颇高,这让芃芃有些不舒服,但她终究没有说什么。 很快,红杏就按照李连栋所交代的抓回了药。 喂药的过程有些艰难,猫咪平时很喜欢芃芃,无论芃芃喂给它什么吃食,它都会乖乖吃下,唯有这次,它一闻到芃芃端过来的药碗,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离那药碗远一些。 一边躲,它还一边冲芃芃哀哀地叫唤着,似是在撒娇,又像是在哀求。 芃芃见状,将那药碗放到一旁,将猫咪抱到自己跟前,一下下地轻抚着它的脑袋和背脊,似是想通过这个动作来减轻它的痛苦:“乖,咱们把药喝了好不好?虽然有点儿难喝,但是喝了,你就不会难受了。” “喵呜~”猫咪用小脑袋轻轻蹭了蹭芃芃的手,也不知究竟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芃芃又将那药碗端了过来,连哄带骗,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猫咪把药给喝了下去。 喝完药的猫咪如遭雷劈,躺在地上装死。芃芃甚至一度以为猫咪要不行了,金豌豆都开始在眼眶中酝酿了起来。谁知,过了一阵子,猫咪似乎恢复了精神,又像往常一样,围着芃芃乱拱乱蹭着。 芃芃见状,再也忍不住了,将猫咪一把抱入了怀中,揽得紧紧的。 -- 第305页 猫咪生病的事,很快就传到了福康安的耳中。 对于自己害得芃芃的猫咪生病之事,福康安感到很是自责。芃芃有多喜欢那只猫咪,他是看在眼里的。 第二日,福康安就蔫头耷脑地来到了芃芃跟前,向芃芃赔罪。 “你就空着手来跟我和宝宝赔罪吗?”芃芃问。 福康安连忙摆手,支支吾吾地道:“不,不是,我本来想给……给宝宝带点东西来的,可是我怕带来的东西又出什么问题……” “既然如此,你就像昨天一样,努力地哄宝宝开心吧,只要你能哄它开心,我就原谅你了。” 芃芃提出的不是什么强人所难的要求,但福康安对自己不大有信心,毕竟,昨天他试图讨好猫咪时,猫咪对他的排斥,他还历历在目。 芃芃见状,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反倒主动将猫咪送到了他的怀中:“你也未免太小瞧自己了吧?昨天,你和小鄂勒不是摸到它了吗?它能让你们摸到它,说明它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你们啊。” “抱一抱宝宝吧,福康安。”芃芃眼神明亮,嘴角柔和地道。 第71章 三合一 福康安僵硬地猫咪抱在了怀中, 一双眸子牢牢地盯着猫咪,随时都在防备它给自己来那么一下,亦或是挣脱他的怀抱。虽说眼下猫咪正病着, 身子还未完全好转, 按理来说力道应该不会太大, 但福康安仍是没有把握能在它挣扎的时候抱住它不让它摔落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芃芃,心中暗自发愁。 才刚把人家的猫给喂病了,若是来赔罪的时候,一转头又把人家的猫给摔着了, 只怕别人都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不过, 许是生病中的猫咪似乎比平时要乖巧得多,又或许是因为芃芃亲自把小猫送到了福康安怀中之故, 猫咪并没有挣扎,而是乖乖地窝在福康安怀中, 任由他将自己圈了起来, 用手一下下地抚摩着自己柔软的绒毛,时不时发出一声细软的叫唤声。 福康安原本是不怎么喜欢猫咪这种在他看来过于娇气的小兽的, 相比之下,和敬的额驸所养的那只苍鹰更合他的胃口。但不知怎么, 眼下与这小猫相处着, 将它抱在怀中,看着它一双圆滚滚的猫瞳专注地盯着自己, 听着它在自己怀中发出撒娇般的叫唤声, 福康安竟觉得, 有一只这样的宠物在身边儿,似乎也不赖。 “怎么样,宝宝很可爱吧?”身旁传来了芃芃的声音, 福康安闻言,点了点头。 不折腾人的时候,的确是很乖、很软、很可爱,如果猫咪在芃芃跟前一直都保持着这种状态,也难怪芃芃会如此喜欢它。 “对不起……”福康安只要一想到是自己的举动害得猫咪如此难受,而此刻猫咪却乖巧而又信赖地窝在自己怀中仿佛压根儿就不知道是他害得它这般难受,他的神色就不由黯淡了下去。 福康安他虽然时常调皮捣蛋,也喜欢跟人恶作剧,但那也只是因为他觉得好玩意儿,若是真的有谁因为他的举动而受了伤或是遭了罪,他心里头,还是会过意不去的。猫咪……本是不必遭这种罪的。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所以说,跟你这种人相处可累人了,远不如跟我大外甥相处时那般轻松。” 福康安听到芃芃的嘀咕声,不由惊讶地抬起头来,然后,他就看到芃芃伸出小手,轻轻在猫咪的耳朵上捏了一下,猫咪立刻抬眸看向她,懵懂而又不解地“喵”了一声。 “宝宝,你还在怪他吗?” “喵呜?” “如果你不怪他,你就在他怀中蹭一蹭,好不好?让他跟你玩儿,想法子哄你开心,别老是想一些有的没的。” “喵喵喵!” 虽说芃芃的话,猫咪并不能完全听懂,但她的姿势,猫咪是看懂了的。 于是,猫咪学着芃芃的姿势,在福康安怀中蹭了好几下,福康安被猫咪的这一手弄的手忙脚乱的,一边儿担心自己一个不留神摔着了猫咪,一边儿又担心自己把猫咪抱得太紧,箍着了猫咪,只觉得怎么做似乎都不对,他不由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芃芃。 自从两人见面以来,福康安似乎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有他的一套应对之法,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向芃芃请求场外支援。芃芃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比从前稍微近了那么一点儿,毕竟,很少有人会向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求助,福康安的性子,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会随意向人求助的模样。 芃芃抿着唇偷笑了一阵,将猫咪从福康安的怀中接了过来,结束了福康安的哄猫生涯。福康安如释重负,总算是松了口气。 “宝宝已经不怪你了,所以,你也没有必要自责了。说起来,这件事也有我的不是,之前在你让人喂宝宝的时候,我该拦着些的。” 不过,福康安能想到主动来道歉,还是让芃芃对他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福康安皮归皮,总体上来说,还算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小朋友。 “咳,总之,宝宝既然没有什么大碍了,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再来看它吧。”想到方才,芃芃调侃自己空手而来,福康安又赶忙道:“到时候,我会给宝宝带一些它喜欢的玩具过来。” 福康安原本只称呼芃芃的这只猫咪为猫儿,这下被芃芃带得一口一个宝宝,两小只坐在猫咪跟前,一人抱着猫咪,面色柔和,一人伸着脑袋过去看猫咪,眼眸中透露着关切之色,本该是十分温馨的场景,看在刚刚来到碧海轩中的和敬眼中,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 第306页 “你们,称呼它为‘宝宝’?”和敬神色古怪地说道。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芃芃反问道:“它名字就叫做宝宝,而我们也的确是在关心它啊。” 福康安也一头雾水地看着和敬,完全想不明白,和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到底还是小孩子呢,什么都不懂。 和敬抿了抿唇,虽说她平日里对着芃芃养的这只猫咪也是一口一个宝宝喊惯了,但眼下,福康安和芃芃一起唤猫咪为宝宝,还约定好了要一起照顾它……讲真的,若不是福康安和芃芃年龄不对,她险些都要以为这是一家三口的相处日常了。 等等,一家三口…… 和敬的目光在芃芃身上徘徊了一圈,又在福康安身上打了个转…… 她记得,乾隆曾与她提过,四格格与她的二表弟福隆安年龄相仿,出于对富察家的看重,乾隆本是考虑过要让福隆安尚主的,只是四格格性子实在顽劣,乾隆觉得四格格配不上福隆安,不愿意让这么个没有养好的闺女去祸害了富察家,这才作罢。 说起来,芃芃与福康安也是同龄呢,俩人之间,相差不过几个月罢了,且乾隆又以芃芃此番在准噶尔一役中的功劳为由,早早为芃芃建立了固伦公主府,摆明了日后是要让芃芃留在京中的。 在和敬看来,与其让她妹妹日后嫁入不知底细的人家,倒不如让她嫁入自己的母族,起码富察家家风还是比较清正的,不会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且她的几个表弟也都算有本事之辈。同样的,站在自家母族的角度来考虑,若是能够尚主,且还是尚一个有祥瑞之名傍身、深得圣眷的公主,对于富察家来说,自然也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 虽说乾隆一直念着孝贤皇后的情分,对富察家有诸多破格优待,但孝贤皇后毕竟已经仙逝了,乾隆对她的情分能够庇佑富察家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最好的做法,自然就是为富察家和乾隆重新找一份牵绊,好让富察家的富贵锦绣,能够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 作为乾隆之女,和敬深知,与乾隆建立起这样的羁绊,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不说别人,就说她的额驸色布腾巴勒珠尔吧,早些年深得乾隆宠爱,几乎是当做半个儿子养大的,可就因为色布腾巴勒珠尔与准噶尔曾经的逆臣阿睦尔撒交好,且又在乾隆跟前为阿睦尔撒说话,帮助阿睦尔撒赢得乾隆的信任,所以在阿睦尔撒意图谋反之事爆发的时候,乾隆对色布腾巴勒珠尔的宠爱和信任,产生了极大的动摇。 若不是因为有芃芃的提醒,导致阿睦尔撒的阴谋提前曝-光在乾隆眼前,乾隆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掌控了整件事的事态发展,将阿睦尔撒谋逆一事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只怕,色布腾巴勒珠尔就要遭殃了。 虽说阿睦尔撒谋逆一事没有真正为大清带来什么损失,但在那之后,乾隆对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态度,还是冷淡了不少,剥夺了他一个职位不说,还在他当时请求随军前往准噶尔时,拒绝了色布腾巴勒珠尔的要求。 若不是有和敬在乾隆和色布腾巴勒珠尔缓和关系,色布腾巴勒珠尔这冷板凳会坐到什么时候,还不好说。这一次的圆明园之行,乾隆特意邀请了和敬一家子,以及作为功臣的富察家,看似是乾隆一时心血来潮,想要犒劳功臣,可实际上,却是和敬私底下付出了无数努力的结果。 乾隆命色布腾巴勒珠尔定期为他进献科尔沁的糖果,看似只是乾隆在向自己的女婿表达亲近之意,这似乎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也唯有和敬明白这其中的艰辛,她和他的额驸,等着乾隆气消,等着乾隆再度向色布腾巴勒珠尔表明善意,等得太久了。 和敬所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世界中,没有芃芃给乾隆提醒,阿睦尔撒谋逆之事,为大清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乾隆一怒之下,撤去了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王爵,甚至还想要按律将色布腾巴勒珠尔处死,若不是有人帮着求情,说孝贤皇后只剩下和敬这么一滴骨血,皇上您忍心让公主守寡①,只怕色布腾巴勒珠尔小命都要交代在那件事之中。 若是和敬知道剧情的走向还会有那样的可能性,或许会觉得,连前些日子她的丈夫被乾隆冷待,都算是一种福气了。被冷待,至少没有性命之忧,且他也没有被乾隆夺爵,已经算是极为幸运的事了。 言归正传,总之,在色布腾巴勒珠尔身上,和敬感受到了君王冷酷无情一面。 乾隆在宠爱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时候,可以将色布腾巴勒珠尔视为亲子,甚至连有些不得宠的皇子在乾隆处受到的待遇,都比不上色布腾巴勒珠尔;而一旦色布腾巴勒珠尔做错了什么事,乾隆也同样可以毫不犹豫地收回这份宠爱,对色布腾巴勒珠尔置之不理。 所以,尽管乾隆现在对富察家青睐有加,对和敬的几个表弟都十分看重,且还因为孝贤皇后的缘故,将富察家的几个儿子视作自己的子侄,处处照拂,但和敬并不觉得自家母族就自此就可以完全高枕无忧了。 倘若福康安当真有这个荣幸,能够娶了她的妹妹,那么日后,富察家也可以多一道保险。 这样想着的和敬,自然就生出了些撮合福康安和芃芃的意思来。 不过,两个孩子到底还太小了,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们的缘分。和敬能做的,也只是让他们好好相处,并努力为他们提供相处的机会,仅此而已。 -- 第307页 若是到了最后,福康安和芃芃当真不合适,和敬也不会强求。 等和敬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福康安已经开始向芃芃与和敬告辞离开了。 “长姐,你在想什么呢,今儿个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芃芃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难不成,真是被福康安给吓到了?也是,他平日里看起来那般调皮,若不是他今日来跟我道歉,帮着我照顾宝宝,只怕我也想不到,他居然还会有这么‘贤妻良母’的一面。” 和敬闻言,嘴角抽搐了抽搐,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家小妹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芃芃,‘贤妻良母’可不是这么用的。福康安他是个男孩子,怎么会是……贤妻良母呢?” 芃芃闻言,点了点头:“说的也是,就他抱着宝宝时那全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的样子,说他是贤妻良母,只怕全天下的贤妻良母都要不答应了。” 和敬轻咳了一声,不想再跟芃芃讨论福康安到底是不是贤妻良母这个话题,她问芃芃:“你对福康安,有什么看法吗?” 和敬笑吟吟的,看着只是个关心妹妹的姐姐,在向妹妹询问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问题。 可不知怎么的,芃芃总觉得,和敬的这个问题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我能对他有什么看法呢?”芃芃回想了一下福康安跟他哥哥们相互伤害的样子,以及福康安与小鄂勒谁也不服谁的模样,开口道:“他皮起来的时候,比小鄂勒和十二哥还要顽皮,还特别争强好胜要面子。”眼前场景一转,又变成了福康安与她“花前月下”的时候:“小小年纪,故作老成,有些东西,明明不懂,却偏要装出一副很懂的样子来……” 随着芃芃对福康安的评价一句句迸出了口,和敬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芃芃对福康安的评价这低,看样子,她脑海中刚刚冒出来的那个想法,要夭折了。 她自己平时看自家表弟带有浓厚的滤镜,自是觉得他千好万好,虽有一些小缺点,比如说顽皮跳脱,但对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来说,这也算不得什么,可若是落在同龄女孩子眼中,这大概就很不讨喜了。 哎,幸好无论是芃芃,还是福康安,年龄都还小,性子也还没有定型,日后进行一些引导,未必不能改变,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未必会一直糟糕下去。想要嗑芃康cp的和敬也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了。 在芃芃历数了一堆福康安的“缺点”之后,只听她继续道:“不过,他在给宝宝喂了不当的食物、导致宝宝感到难受之后,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主动来找我道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这至少能够说明他有责任心,该细致的地方也足够细致。 否则,一般小孩子闯了祸,在苦主没有找上门的情况下,事情大概率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果福康安今日没有主动上门道歉,芃芃大概也不会苛责他什么,只是心中对于他的评分一定会降低不少。 “对了,昨日你的猫咪吃坏东西时,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你可否告知我?我得明白福康安错在了哪里,日后才好有针对性地教育他。”和敬对芃芃道:“还有我那儿子,昨日似乎是跟福康安一起来你这碧海轩的吧?既然福康安给宝宝乱喂东西,导致它感到难受,那么,不知我那儿子在这过程中有没有做什么?” 说到这儿,和敬的眉峰就不由一扬:“他昨晚回来,可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倘若他也闯了祸,却故意瞒着我,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芃芃,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详细地告诉我,好吗?” 芃芃点了点头,事涉和敬的表弟以及亲儿子的教育问题,她倒是能够理解和敬为何想要详细了解此事的整个经过。 于是,她依和敬所言,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和敬,包括小鄂勒来她宫中后,是怎么与福康安打赌的,后来,猫咪是什么时候感到不舒服的,最后是怎么治好的……芃芃在说这话的时候,当时在芃芃身边儿伺候的红杏还在一旁为芃芃的话做了一些补充。 和敬听着听着,眉峰忽然蹙了起来:“等等,这就是说,福康安身边的那名小厮按照碧海轩中负责养猫之人的吩咐,去小厨房调制了猫食过来讨好宝宝,可最终,那猫食中却掺了刺激幼猫肠胃的食材?最后,也是那名负责养猫之人,名唤李连栋的,将宝宝的病治好的?” 芃芃原本没有想到这样一层,但此刻听和敬这么一总结,似乎确实有哪里不对? “和敬姐姐的意思是,我这儿负责养猫之人故意给了福康安身边是小厮错误的食谱,导致宝宝吃下那份食物之后倍感难受,他又凭着治好宝宝一事立功,好从我这儿得些奖励?他看着是个老实之人,应该不会吧……” 和敬面容严肃地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事实的真相未必如此。只是,我舅舅对膝下的几个子嗣向来十分看重,放在他们身边儿的,也都是稳妥之人,按理来说,应该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且那小厮在去小厨房之前还特意跟你宫中照顾猫的人请教过,最终端上来的食物却是有问题的,这就更不该了……” 说到这儿,和敬忽然转向了芃芃:“本宫记得,你身边儿照顾猫这个宫人,原不是你身边伺候之人,而是在圆明园中一处宫殿中做些粗使活计。因他向你进献的猫咪得了你欢心,且他又颇会养猫,你这才破例将他调到了身边儿,让他专门负责养猫之事,对吗?” -- 第308页 芃芃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你在决定将那人调来你身边儿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派人仔细调查过他,因此,对于他的秉性,你实际上也并不怎么了解,是也不是?”和敬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不行,不管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他做的,都得尽快派人去将这李连栋的底细给查个清楚……” 她妹妹年幼不懂事,出了宫,便觉得可以放松了,她却知道,身为皇家之人,不管在哪儿,都要保持着一颗警惕之心,以免让人暗算了去。别看那来历不明的李连栋只跟了芃芃数日,倘若他真要被人收买了,意图对芃芃不利,这几日功夫,就足够他做很多事了。 和敬对着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吩咐了一番,那心腹太监得了令,便立刻匆匆离去。 和敬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只见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但愿这件事,是本宫想多了。” 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误解了这个太监,也不希望自家妹妹身边跟着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这时候,芃芃也意识到,自己将李连栋调到身边儿来伺候,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在宫中时,每一个能够近身伺候芃芃的下人,不论其能力如何,背景方面都是经过了太后和皇后的双重查证的,绝对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也就是说,她身边儿的每一个人,她都可以放心地使用。 可眼下,在圆明园中,这些接近芃芃的下人们,还都是可信的吗? 未必。 因此,对于和敬的提醒,芃芃是颇为感激的:“多谢和敬姐姐。” 和敬伸出手,将芃芃小小的手包在了自己的掌心之中:“你我姐妹之间,何必言谢?” 为了缓解碧海轩中紧张凝滞的气氛,和敬道:“离我的人调查回来,想来还有好一阵儿,姐姐先弹一会子琴给你听吧。” 芃芃勉强笑了笑:“好。” 谁知这时候,一直趴在芃芃怀中打盹儿的猫咪却忽然来了精神,两只尖尖的耳朵动了动,而后坐直了身子,一双溜圆的猫瞳凝视着和敬的方向,尾巴尖儿也轻轻扫了扫。 “哟,你还懂得听琴呢?” 和敬打趣了猫咪一句。 姐妹俩回想起之前,和敬在教芃芃弹琴之时,猫咪趴在榻上,一身容貌油光水滑,一条尾巴随着乐曲的节奏而一下下摇摆的情形,都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猫咪见和敬还不开始弹琴,只顾着盯着它看,不由有些不高兴,一边“喵呜喵呜”地叫唤着,一边用它的猫爪子依次往下按了按,做出一个弹琴的样子来,只是,要让它用这样的爪子做出弹琴的动作,实在是太为难它了些,这笨拙的模样,又逗乐了和敬与芃芃。 “好啦好啦,满足你的愿望。” 一曲毕,和敬看着猫咪在芃芃怀中摇头晃脑的模样,时不时还发出“咪呜咪呜”的声音,看上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她也不由跟着开心了起来。从前她身边儿没有人养猫的时候,她尚不觉得猫咪如何可爱,可自打她妹妹养了一只小猫咪,她也忍不住跟着吸起了猫来,还越吸越起劲儿。 “我要不要回去之后,在我的府上也养一只猫儿呢?”和敬道。 “不必。待我回宫之后,宝宝就交给和敬姐姐来养吧,正好它与姐姐也算是相熟,且它又喜欢姐姐的琴声。想必跟姐姐回公主府,对它来说也是极好的归宿。” 也不知猫咪是不是听懂了芃芃的话,忽然开始不安了起来,只见它抖了抖头上的毛毛,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打着芃芃的手臂,脑袋也跟着转向了一边,看上去很是可怜。 “怎么,你不准备将它带回宫吗?”和敬问。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和敬对这只名为宝宝的猫儿,自然是十分喜欢的。可正因为她知道这只猫儿同样也是妹妹所钟爱的,才一次都没有产生过问妹妹讨要的想法。 芃芃低垂着小脑袋道:“我当然也想将它带回宫去啊,不过,额娘快要临盆了,翊坤宫实在不适合养它。况且,我也怕宫中人多手杂,若是有人包藏祸心,对付不了我,就拿我的猫儿出气,在我看顾不到的地方暗害了它,我会很伤心的。所以,将它托付给姐姐,是最好的选择。”说着,她抬起了小脑袋,用一种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和敬:“姐姐会帮我照顾好它的吧?” “那是自然。既然如此,待你回宫之后,就将宝宝养在我府上吧。你什么时候想它了,只管来我的公主府看看它。”说到这儿,和敬又笑了起来:“顺道也能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来我府上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啊。待日后,宝宝养在我府上,看你还敢不来,你若不来,我是绝对不会主动带着它去找你的!” “姐姐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看来,我日后也只好三五不时地过府叨扰姐姐了。”芃芃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愿你真能说到做到才好。”和敬伸出手,揉乱了芃芃的头发。 这时候,那名负责调查李连栋的太监,终于回来了。 “回禀主子、五公主,奴才调查了太监李连栋过往的经历,他过去曾伺候过一名庶妃,后来那名庶妃没了,他便被调来了圆明园,一直在园内担任洒扫太监,直到不久前被五公主亲自要到了身边。” “如此说来,他背景倒还算是清白,不是有心人特意派到芃芃身边儿来的。” -- 第309页 和敬与芃芃刚要松一口气,就听负责调查之人道:“李连栋背景的确没什么问题,但他品性不佳,今年年初时,染上了赌-瘾,自那以后,他便一直生活拮据,喝醉了酒,嘴里便时常嘀咕着,说若是他能够被贵主儿看中,跟在贵主儿身边伺候就好了,如此一来,他一定能够得到很多赏赐。” 说着,那人小心翼翼地觑了和敬与芃芃一眼:“昨日,李连栋治好了猫儿的病,五公主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可奴才方才打听到,五公主赏赐给李连栋的财物,今儿个已经被他全部输完了。” 芃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她昨天赏赐给李连栋的钱财着实不少啊,一百两银子,都够普通人家花上十年了,结果,李连栋才这么一会儿就输光了? 她又想起昨日,李连栋在听说治好了猫咪会有厚赏之后,脸上那抑制不住的欢喜之情。当时,她虽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倒也没有多想。 可如今回想起来,芃芃觉得,李连栋兴许真做得出为了向她要得更多的奖赏,而对猫咪动手并嫁祸给福康安之事。和敬的猜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芃芃,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处理?”就在芃芃以为,和敬会极力劝说她严查此事的时候,和敬却将问题甩给了她,而且看起来,似乎有些考校之意。 芃芃不假思索地道:“姐姐,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到此为止。” 和敬神色一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芃芃继续道:“无论宝宝生病之事,是不是李连栋动的手脚,我都不准备继续留他在身边了。一个赌徒,若是穷疯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想打发他走。另外,这件事儿,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汗阿玛,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让他留在身边伺候了。” 和敬听了这话,表情才缓和了下来,芃芃的这种处置方式,还算合她的心意,只是…… “若猫儿之病当真是他的自导自演,你只单单将他赶走,也太便宜他了些!”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当时,福康安身边的人去请教他,他们说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连我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没有听到。若是他咬死不认,咱们也拿他没办法,倒不如省了这个功夫。明面儿上,他犯的错,也就只有赌博这一项,咱们将他撵走就是了。”芃芃想了想,道:“就是福康安那儿,还要劳烦姐姐去与他说一声,这件事不是他的错,让他不必再自责。” 和敬见芃芃这时候还能够想到福康安,不由点了点头:“你想得很是周道。只是,福康安那儿,由你去说岂不是更好?” “事情的疑点是姐姐发现的,负责调查的人手也是姐姐派去的,且福康安向来敬重姐姐,唯有姐姐的话,才能够让他信服。若是我派人去告诉他这些,只怕他不会信我。” 和敬本意是想让芃芃与福康安多多相处,好增进一些感情。在她看来,小孩子么,你来我往的,感情自然就处出来了。即便是日后,芃芃与福康安无缘,终究还是能够当做亲戚来走动的,处好关系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和敬听芃芃说得有理,便也答应了按照芃芃的计划来。 …… 李连栋因着帮主子治好生病的猫儿一事,在主子跟前大大露了一回脸,得到了不少赏赐。 碧海轩中负责伺候芃芃的其他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大一样了。李连栋因此而十分得意,心中琢磨着,该怎么做,才能进一步讨得芃芃欢心,好从芃芃那儿得到更多的奖赏。似芃芃这般金尊玉贵的人,便是指头缝里漏一点下来,都可以让他还上不少赌债了。 “李公公,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咱们这些兄弟们啊。”有人谄媚地笑着,往李连栋手中塞了点儿“孝敬”。 李连栋伸手一捏,是几块碎银子,虽说数额不大,但这也算是一个极好的开始。往后,他也是有人“孝敬”的人了。这做了贵主儿身边的红人,就是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下人不同。 只见李连栋端着架子道:“好说,好说,杂家瞧着,你是个伶俐人,日后,杂家在贵主儿面前伺候的时候,若是得了机会,自然会跟贵主儿推荐你的。” 那人闻言,笑容满面,觉得自己这银子没有白花:“那就多谢李公公了。” 只可惜,李连栋这飞黄腾达的梦,才做了半日,就醒了。 李连栋像往常一样,准备去伺候猫儿,却被告知,五公主已经寻了新的人来代替他照顾猫儿,让他日后不用再来了。 这个突然如其来的消息,砸在李连栋的脑门儿上,一下子就把他给打懵了。 “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在贵主儿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有人嫉妒我得了贵主儿的赏,是不是?”李连栋面色狰狞,犹如恶鬼,平时他还能称得上是眉清目秀,可如今,他的模样却委实不堪入目:“那只猫儿是我负责接生的,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了解它的所有喜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只猫儿,为何贵主儿会把我调走,明明我才是照顾那只猫儿的不二人选!” 红菱听了李连栋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李公公,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方才去外头做了什么事,当真非要别人来提醒你不可吗?” 李连栋听了红菱的话,顿时心中一凉,看样子,贵主儿都知道了……不知道,那猫儿生病之事,贵主儿又知道了多少。 -- 第310页 李连栋还没来得及深思,红菱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将李连栋直接打落到深渊之中:“似你这等德性败坏之人,不配再留在主子身边儿伺候,也不配留在这圆明园中伺候。主子心慈,念在你在她身边儿侍奉了几日的份儿上,许你将身边儿贴身的财物带走。你快去将自个儿的东西收拾收拾吧,这应该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说完这话,红菱转身就走不欲再与李连栋多言,留下身后失魂落魄的李连栋。 贵主儿……要赶他走? 非但不允许他继续留在她身边儿伺候,还要将他赶出圆明园! 昨日将他捧上云端的是她,今日,要将他打落尘埃的,也是她,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凭什么一手操纵他的命运! 在这一刻,李连栋心中涌出了无限的愤懑。 与此同时,他还生出了些许恐慌之情:昨日他得了贵主儿的赏,是还掉了欠下的赌债,可因赌-场老板知道他得了贵主儿的青睐,许他赊-账赌-博,他也因此而欠下了更多的债务。若是贵主儿不允许他继续在圆明园中呆下去了,那他欠的那些赌-债,该怎么办?那赌-场老板若是知道他还不上赌-债,定会派人将他打死吧? 只要一想到赌场老板收敛起笑容时,脸上的凶相,李连栋就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被赶出去,一定要想个法子! 就在李连栋神思不属之时,方才孝敬李连栋之人忽然狠狠扯了李连栋一把,将李连栋摔在地上,并从他的怀中夺回了方才自己孝敬他的那几块碎银子:“呸,还以为你真得了主子的赏识,要攀上高枝儿了呢,谁知,你这么快就得罪了主子,要被打发走了。快滚吧,日后别说我认识你,真真晦气!” 世态炎凉,莫过于此。方才还对他殷勤备至的人,眼下便讥讽嘲笑。 在这一刻,李连栋对周围人的恨意,达到了最高点,他想起摆放在碧玉轩中的那些珍贵饰品,心中涌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从和敬处得了消息、重新赶回芃芃这儿的福康安,与芃芃正谈着话,猫儿刚刚吃饱了,眼下正窝在芃芃怀中慵懒地打着盹儿。 芃芃与福康安的这次对话,还算得上是心平气和,氛围良好。 在得知,猫儿会生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之后,福康安心中的愧疚感也彻底消散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静静窝在芃芃怀中猫儿一下子从芃芃怀中蹦了出来,朝着某个方向嗅了嗅,一张小脸上,露出了极为不安的表情。 “宝宝,你怎么了?” 才刚问出这话的芃芃忽然神色一凛。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头间或传来几声“走水了”的叫喊声。 福康安当机立断,拽着芃芃的衣袖就要向门外冲去,可因房屋是木质结构,火势蔓延得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又被门口的熊熊烈火给逼了回来…… 第72章 三合一 猫咪因为体型娇小, 灵活地避过火舌,钻了出去。门口的罅隙足以让猫咪通过,却无法让芃芃与福康安通行。就在这时, 门口一处横梁被烧断了, 带着燃烧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砸了下来, 幸好福康安与芃芃躲闪得还算迅速,若是让那根带着火焰的横梁给砸中了,只怕命也没了。 这还是芃芃第一次离死亡这般近,同样也是福康安第一次遇到这般凶险的情况。 “你……你别害怕, 我……我会保护你……” 尽管牙齿都在打颤, 福康安还是努力地说完这句话,而后护着芃芃, 从路已经被堵死的门边离开,退到了后方一处暂时还没有被殃及的角落之中。 明明自己也害怕得不行, 他却仍然颤抖着身子, 一面挡在芃芃面前,一面安慰芃芃不要害怕。 灼热的高温几乎要把人的理智给燃烧殆尽, 浓浓的烟雾伴随着火势熏了进来,福康安才开口说了几句话, 就被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咳、咳咳……” “别……逞强了, 你的身子……抖得……可比我厉害……”芃芃艰难地开口,一字一顿地说道。 虽说眼下情况无比危急, 但芃芃觉得, 比起她这个假小孩, 终归还是福康安这个真小孩更害怕一些。虽然没有真实实践过,但她从前好歹上过几场火灾逃生课,且又有异能作为最后的保命手段, 福康安多半是没有上过火灾逃生课程的。 “没有……逞强……咳咳咳!你是……公主……所以……必须要……保护你……咳咳咳咳咳!” 福康安看着颇为狼狈,一张原本白净的小脸被烟熏得有些黑,可他看向芃芃的眼神,却明亮而又璀璨,仿佛这双黑亮的眼瞳中,凝聚着他所有的信念。 芃芃因为这样的眼神,而感到颇为震撼。倘若说出这话的是傅恒,或是福灵安,她不会产生任何的惊讶之情,毕竟,傅恒与福灵安深受皇恩,自然愿为皇家人舍生忘死,以身相护。 可说出这话的人,却是与芃芃同龄的福康安。 在此之前,芃芃与福康安的关系甚至只能说是一般,可福康安却执着地说要保护她,还竭力克服住自己的惧怕,拦在她身前,这让芃芃感到有些困惑,甚至难以理解。 但,不管怎么说,芃芃从福康安身上感受到了纯粹的善意与关怀,这善意与关怀并不是伪装出来的,对方想要保护她的心情,也是真实的。芃芃从来不会辜负别人的善意,既然福康安在竭尽全力地保护她,那么,作为回报,她自然也会努力保护他。 -- 第311页 就在福康安感觉自己快要被熏晕过去时,他的口鼻处忽然被捂上了一条湿漉漉的手帕。 由于屋内养了猫,时常需要做一些清洁工作,芃芃便命人在屋中常备一盆水。现如今,她无比感谢自己的这个习惯,这为他们争取救援时间带来了极大的助益。 有了湿帕子的阻隔,福康安觉得自己总算是短暂地从那呛人的烟雾之中挣脱了出来,头脑恢复了些许清明。 虽说他也明白,这种挣脱只是暂时的,在火势蔓延如此之快的现在,他们若是不能尽快逃出去,只怕很快就要葬身火海,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熏死。 这时,福康安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抬眼朝芃芃望去,却见芃芃拿袖子沾了些水,捂在自己的口鼻处,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看上去亦是十足的狼狈。 福康安这时候才意识到,芃芃将她身上唯一的一方手帕留给了他,而她自己,只能靠着沾湿的袖子,勉强阻隔周围的烟雾。 顿时,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在福康安心中蔓延了开来。 他保护芃芃,是因为从他懂事开始,父亲和兄长就开始给他灌输忠于皇家的观念。这种观念反复出现在他的耳边,所以,在危机关头保护皇家之人,几乎成为了他的本能。更何况,五公主她……虽说有时候略显顽皮,但总体来说,还是个温柔和善的女孩子,仅从本心来说,福康安也不愿意见到她遭遇不测。 可五公主,又为什么要为了保护他,而宁愿将身上仅有的一块手帕拿给他用呢?作为皇帝爱女、祥瑞象征,她的命,难道不是比他这个大臣之子的命,更重要吗? 无论是什么原因促使五公主这样做,福康安只知道,他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五公主的保护。哪怕在此之前,福康安并不知道火灾中需要用湿帕子捂住口鼻来隔绝烟雾,眼下,在亲身体会过那烟雾的可怕之后,他也明白了有这样一方帕子,是多么的重要。 宫装选的都是轻薄透气的料子,芃芃虽说将袖子沾湿了捂在自己的口鼻处,但湿袖子隔绝烟雾的能力,自然没有帕子隔绝烟雾的能力好。这时候,芃芃将唯一的一块帕子让给了他,也相当于是将更大的生存希望让给了他。 可他却不能泰然受之。 福康安想起,在战场上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人人称道的父兄,虽说他心中十分害怕,但他不能给自己的父兄丢了脸,不能给自己的家族丢了脸。他宁愿死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也不能让五公主为了保护他而出了什么差池。 福康安刚要将这块帕子还给五公主,谁知,他的手才动了一下,就被芃芃给按住了。 芃芃用袖子捂着口鼻,粗声粗气地说道:“你……才用来……捂过嘴的……手帕,又要拿来……让我捂嘴……你……确定?” 啊这…… 福康安在行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听到了芃芃的提醒,他才发现,这似乎的确不大妥当。但在生死存亡之前,谁又能在乎那么多呢?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谁还会注意这点小细节呢? 福康安不顾芃芃的阻拦,更要将这块手帕还给芃芃,两人的手在半空中较了会儿劲,眼看着福康安就要挣脱芃芃的手,芃芃又艰难地道:“别……别动……你……你就算……将这帕子……给我……我也……不会……用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说着,她松开了手臂,像是倦极了一般,缩在地上开始喘息。 明明只过了一小会儿,明明只是做了这么一个小动作,她全身的力气却像是尽数被抽走了似的。 地面的温度越来越高,房间内的空气也越发稀薄,这让芃芃看起来萎靡极了,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一般。 这时,福康安摇了摇她的肩:“醒醒……别睡……” 他怕,他怕芃芃在这种时候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芃芃勉强睁开双眼看着福康安:“我……没睡……我只是……在……” 她只是在调动异能罢了。求人不如求己,她终究不能完全把生的希望,放在外头的救援者身上。但,眼下芃芃的身体状况并不好,因此,调动异能的过程,对于她来说并不顺利。 她的木系异能,在这场大火中,起不到什么作用,木头易燃,即便她能催生出树木来,也很难凭着树木从这场火海中逃离。那么,她唯一能做的,便只剩下一样,那便是想法子让天空降下一场大雨,浇熄这场正在肆虐燃烧的大火。 若是天空中多云雾,那么这个过程,对于芃芃来说,并不会太过艰难,她只需要用异能稍作引导,便能引来一场瓢泼大雨,可芃芃与福康安不太走运,最近连续数日都是晴朗的好天气,极其偶尔才能见到天空中飘过一朵云。 在这样的情况下,芃芃想要调动异能,促使空中降雨,其难度可想而知。 然而,求生的意志,终是战胜了所有,芃芃拼命压榨着,终于从自己的细胞中提取出了庞大的能量来。 天边原本稀薄的云雾像是被什么催促着聚拢了起来,而后,雷云开始翻滚,过了片刻,终于有雨点落了下来。初时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后来,变成了中雨,虽说不能立时便浇灭碧玉轩的大火,但这场“及时雨”终究遏制了火势,让大火逐渐转变为中火、小火…… -- 第312页 福康安见状,眼中迸发出绝处逢生的喜悦之情:“五公主,五公主,我们有救了!” 若是在平时,他是极为讨厌打雷、下雨的天气的,因为这样的天气,意味着他无法到室外去练习骑射。可从今天起,他决定,他要开始喜欢雷雨天! 然而,就在这时,他才发现,芃芃小脸惨白,满头大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了过去。 …… 芃芃只觉得,自己很累,身上是从未有过的筋疲力尽。 在拼命压榨出最后一丝异能过后,她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了好几天。 醒来的时候,她对上的,是乾隆通红的眼。 他的模样,像极了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随时都处在暴怒的边缘。 直到看到芃芃醒来,乾隆的表情,才终于柔和了下来,为她掖了掖被角:“芃芃,你可算是醒了,这些天,你一直发着烧,朕这颗心,是时时悬着,一刻也不曾放下。太医说,你这烧若是还退不下去,就要烧坏脑子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看样子,这几日,为了照顾芃芃,一日也不曾休息好过。 吴书来极有眼色地为芃芃递上了一杯温水,给乾隆的则是一杯具有静心凝神功效的茶:“小主子发了几日的烧,昏睡中又不曾好好喝过水,连药都是皇上亲自为你灌进去的,眼下,小主子也该渴了,且先用些温水润润口吧。” 说着,吴书来又劝慰乾隆道:“小主子吉人自有天相,有上苍庇护呢,哪儿能这么轻易就出事。皇上细想,京城连着几日未曾下过雨,可偏生就是小主子遇险这一日,一场及时雨,浇熄了困住小主子的大火,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上苍对小主子的偏爱吗?您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小主子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 乾隆听到吴书来的话,面上那骇人的阴霾终于消退了不少:“你说得对,没有人可以从朕身边夺走芃芃!但凡有人敢对芃芃不利,朕都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然而芃芃这会子,却是无法回应乾隆的这番热忱宣言。她渴得厉害,嗓子都干哑得说不出话来,在接过吴书来递去的茶杯之后,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因为喝得太急,一个不小心,还把自己给呛着了。 乾隆赶忙伸手去拍她的背,放缓了声音:“慢点儿喝,慢点儿喝。” 他这样子,与方才他发布那番宣言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芃芃发现,自从她醒来之后,乾隆对她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样价值连城且脆弱易碎的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说话时,甚至连声音都刻意放轻了不少。 这要是搁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一件事。 以前的乾隆虽然对芃芃也是极近宠爱,但他在芃芃跟前,也是该笑就笑、该骂人就骂人——当然,被骂的那个肯定不是芃芃,而是另有其人。那时的乾隆,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别说高声说话了,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惊到了芃芃一般。 芃芃明白,这多半是乾隆差点儿失去她的后遗症。 她迟缓的脑子开始工作了起来,就像是老旧的齿轮一般,开始缓缓地转动,回忆起几天前发生的那场可怕的灾难。那时,火势蔓延得很快,她与福康安冲不出去,外头的人灭不了火、也冲不进来。若不是下了那场雨,只怕她和福康安,就当真要葬身火海了。 所以,乾隆待她这般珍而重之,一副失而复得的模样,就不难理解了。 在喝完杯中的水后,芃芃放下杯子,张开双臂揽住了乾隆,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家阿玛,她已经没事了。 不过须臾的功夫,芃芃就感到乾隆回抱住了她,且他的手臂还在轻轻颤抖着,似乎十分激动。 看样子,这回发生的事,是真的将他吓坏了。 芃芃这样想着,伸出手,拍了拍乾隆的背:“我已经,没事了,汗阿玛。不用,担心我。” 几日的高烧和昏睡,终究还是影响了她,她说话的语速很慢,中间也多了些停顿。 但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是将自己的意思清晰地传达了出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芃芃放心,那个胆敢纵火害你之人,已经被朕下旨乱棍打死了,日后,他再也不能害你了。”一说到这儿,乾隆就不由咬牙切齿。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疏忽,竟导致一头豺-狼潜伏在了女儿的身边。 就是那样一个看着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竟有那等胆子在圆明园中放了一把火,还差点害了他女儿的性命! 自此之后,乾隆才深深感觉到,不能随意小觑身边儿的任何一个人。 芃芃轻轻扯了扯乾隆的袖子,先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汗阿玛,福康安,怎么样?”而后,才问:“火灾,怎么回事?” 在事情已经发生的现在,自然是先确认小伙伴的安危最为要紧,然后才是探究这场火灾的起因。 这时候,芃芃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火光之中,一直挡在她面前的小小身影。 在召来雷雨之后,她就因精疲力竭而昏过去了,后来,也不知道小伙伴怎么样了。 “福康安那孩子左手手臂上有一处烧伤,除此之外,身上倒是没有其他的伤痕了,就是那孩子跟你一样,受惊过度,且又吸入了不少烟雾,在被救出来之后,也在病恹恹地躺了好几天。不过,因他从会跑会跳开始,就跟着他父兄习武,每日扎扎实实地练功,身体底子比你要好上不少。两个时辰前,他甚至还由人搀扶着来看过你呢。” -- 第313页 说到福康安,乾隆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救援的人冲进去救人的时候,福康安还在竭力护着芃芃,直到看到了救援的人,这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小小年纪便知道忠心护主,如此忠义,如此勇敢,果然不愧是傅恒的儿子! 乾隆本就对福康安好感度颇高,在经过此事之后,他对傅恒的这个儿子,自然更为满意了。 若说在从前,乾隆看重福康安,是因为傅恒和孝贤皇后,那么如今,乾隆的目光,才算是真正放到了这个年幼的孩子身上。 名门之后、天资不俗、有情有义,又恰好与芃芃同龄…… 不得不说,当乾隆看到两个孩子晕倒在一处,且福康安还紧紧握着芃芃的手时,他的心中,也是动了那么点儿与和敬类似的念头的。 乾隆当初既然能早早就为和敬的终身大事打算起来,将年幼的色布腾巴勒珠尔接入宫中,与和敬培养感情,那么此时,尽管芃芃还小,也不妨碍乾隆为她多做些打算。 不过,芃芃的情况终究与和敬不同。 作为嫡长女,和敬肩负着联姻的重任,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夫婿人选,只可能从那几个蒙古亲王之中产生,而其中,年龄恰好与和敬相仿的,就更少了。和敬的夫婿候选人,可以说一直是十分有局限性的。 而芃芃呢,乾隆既然早已决定日后要将她嫁在京中,不需要她去抚蒙和亲,那么,整个京城适龄的好儿郎,都可以成为她未来夫婿的候选人。因此,乾隆虽然眼下动了念头要试着撮合福康安与芃芃,倒也不急着下手。 反正,福康安和芃芃都还小呢,且芃芃选择的余地又那么大,若是两个孩子当真不合适,乾隆自然还可以找到另外的人选来配自家女儿。 芃芃不知道,在这短短时间内,乾隆已经从“福康安忠心护主”跳转到“日后有哪家儿郎可以尚主”一事上了。 她的注意力,都被乾隆话语中“那孩子左手手臂上有一处烧伤”给吸引了:“他左臂的伤……怎么样了?” 左手手臂会受伤……是那时候着火的横梁掉落下来,福康安护着她躲开的时候受的伤吧? 尽管没有被横梁砸中,但横梁坠落时带来的木屑等物,也足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芃芃原本还以为,他们两个顺利躲开了呢,却没想到,这看似“顺利”、“幸运”之事,竟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关键是,那孩子竟一声也没吭,导致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芃芃才从有些模糊的记忆中,捕捉到那孩子弓着背、冷汗直流的样子。那时候,她一直以为是周围的温度过高导致的,可事实上,真的如此吗? 枉她还以为,自己是保护者,福康安是被保护的那个。可事实证明,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一根尖锐的木屑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不过好在伤的是左手,又及时取了出来,不至于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不过,他毕竟是习武之人,太医说,日后他的左手,在力道上怕是会有所欠缺。” 芃芃闻言,有些难过:“汗阿玛,他那只手,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乾隆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女儿,见不得女儿有丝毫的难过,闻言,赶忙道:“朕知道,他此番的表现如此英勇忠心,小小年纪,很是难得,朕自然会给他应有的嘉奖,也会为他赐下最好的伤药。”乾隆想了一下,道:“朕有意让他入宫与诸位阿哥们一道进入上书房读书习武,你觉得如何?” 乾隆对阿哥们的教育很是用心,为他们请来的,都是当代大儒,即便是武师傅,那也是有着真才实学之人,他偶尔还会请沙场老将入宫来指点一下阿哥们的功夫,并教导他们在一场战争中该如何谋划,才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最大的战果。 若是福康安能够获得乾隆的首肯,进入上书房与阿哥们一道读书,自然有着极大的好处。 除了师资和硬性条件方面的好处之外,还有许多隐形的裨益。比如说,与诸位阿哥们成为同窗,与皇子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会变得更加紧密,且常在宫中行走,便等同于是在乾隆的看顾之下长大的。 由皇帝亲自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情分上到底不同。 日后,若有什么好事,乾隆自然会第一时间想起熟人来。 在福康安之前,被获准入宫与阿哥们一道读书的,也就只有色布腾巴勒珠尔以及小鄂勒罢了,一个是和敬的额驸,一个是和敬的儿子,虽不是皇室中人,但说来都是皇亲。 若是福康安也能获得这样的机会,想必他和傅恒都会颇为高兴吧。 芃芃这么想着,对乾隆道:“但凭汗阿玛做主。反正,汗阿玛只要记得,莫要亏待了我的救命恩人就好。” “放心,亏待不了他。” 说话间,一股极为苦涩的药味儿飘了进来。喝过中药的人都知道,那药味儿不仅苦,还让人泛恶心。 芃芃一闻到这味儿,就皱起了一张小脸,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乾隆接过药碗,将那药递到了芃芃跟前:“芃芃,来,该用药了。虽说你的烧已经退了,但身子还没好利索,得继续喝药,身子才能尽快恢复健康。” “好难闻……喝不下去……闻着味儿就想吐……” 由于有异能淬体,芃芃从小到大,极少生病,这种被迫喝药的经历,对于她来说,委实不多见。此时,她自然想要试试,能不能将这药给赖过去。 -- 第314页 “汗阿玛,我都已经好了,能不能不喝药了?闻着这味儿,我真的很难受~” 说着,芃芃就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又使出了她的必杀技,拉着乾隆的手臂轻轻摇啊摇。 她知道,乾隆最不能抵抗她这副撒娇的模样了,以往她若是想求乾隆做什么事,只需跟乾隆撒个娇就好。若是一个不够,那就撒两个。乾隆总是对她硬不下心肠来的。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是对的。 如果说,满分是十分,乾隆本来对芃芃的抵抗力本来还有个二三分,那么,在经过了差点儿失去她的事后,乾隆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根本就无法再狠下心来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然而,情感上乾隆无法拒绝芃芃的请求,岌岌可危的理智却告诉乾隆,他不能由着小女儿的性子来,否则,对小女儿的身体恢复,是极为不利的。 因此,在犹豫片刻之后,他别过了头,不去看芃芃祈求的眼神,只是底气不足地试图劝服女儿:“芃芃啊,这药虽然难喝,但你还是得喝的。喝了之后,你才能尽快好起来。待你身子好了之后,你就不必再喝药了……听话,好吗?” “若是你实在嫌苦,朕命人拿些蜜饯上来,你喝完药,就给你吃,好不好?” 当然不好,蜜饯哪能压得下中药那股子恶心感? 更何况,她既然已经醒来了,自然可以自己为自己调理身子,又何苦再牺牲自己的味觉,让自己去喝那闻着就让人反胃的药? “真的不可以不喝吗?”芃芃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沮丧之情,让人听在耳中,便觉不忍。 乾隆觉得,他的底线在芃芃哀求的声音之前摇摇欲坠,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他忍不住给了吴书来一个眼神,示意吴书来,赶紧想想办法。 这时候,还是吴书来挺身而出,开始对芃芃反向施展苦肉计:“小主子可知道,自从那场火灾过去之后,皇上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整整三日三夜。您昏迷了三日三夜,皇上就亲自守了您三日三夜。您的碧海轩被烧毁了,皇上就将您接到自个儿身边,亲自照料着。” “每回您该吃药的时候,都是皇上将您抱在怀中,掰开您的嘴,亲自给您喂下去。奴才们见那药汁子流到了皇上的身上,本想替皇上来为您,可皇上去怕奴才们下手没有分寸,弄痛了您,每回给您喂药,都亲力亲为,不许奴才们插手。晚上,皇上就歇在您身边儿,您因为发高烧,经常冒冷汗,皇上还得时不时为您擦去这些冷汗,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这几日,您遭了多久的罪,皇上便陪着您遭了多久的罪。在照顾您之余,皇上还得抽空处理前朝大事,前朝的那些大臣们,可不会因为皇上心情不好,就体恤皇上。总有人要跟皇上作对,气得皇上吹胡子瞪眼。奴才亲眼瞧着皇上强打起精神与他们斗智斗勇的模样……奴才实在是心疼啊。”说到动情处时,吴书来甚至红了眼圈儿,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末了,他道:“小主子,您就体谅体谅皇上吧。若是您能尽快好起来,皇上也不用再悬着一颗心了不是?您也不忍心看着皇上一直这么担心下去吧?” 这,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谁能拒接啊? 不得不说,吴书来将芃芃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若想要劝芃芃喝药,不能用强硬手段,也不能光跟芃芃讲大道理,只能以情动人。若是让芃芃知道,这段时间乾隆为她遭了多大的罪,想来,即便只是为了不让乾隆担心,她也会主动将那药给喝下去吧? 果不其然,原本还对喝药一事十分抗拒的芃芃,在听了吴书来的一番话之后,朝着吴书来伸出了手,示意吴书来将那药碗递给她。 虽说她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必喝药就可以痊愈,也是真的真的不想喝这玩意儿,但是,倘若她喝下了这药,能够让乾隆更安心一些,那么,她不介意用自己一时的痛苦来买乾隆一个安心。 乾隆对芃芃狠不下心,舍不得让她吃苦遭罪,舍不得拒绝她的请求,那么,芃芃难道就能够看着乾隆为她的身子担心了吗?显然是不能的。 这种父女之间的关心和宠溺,其实一直都是相互的,对对方没有办法的,从来都不只乾隆一个人而已。只是,芃芃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眼见芃芃皱着眉将那碗药灌入了口中,乾隆终于冲着吴书来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不愧是他手底下最为得力之人,每回他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吴书来总能适时地为主分忧。看样子,回头得好好儿地嘉奖他一番才是。 乾隆心中虽这么想着,嘴上却对吴书来呵斥道:“多嘴!谁允许你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告诉五公主了?若是五公主知道了这些事,没法好好养病,朕唯你是问!” 其实,他对吴书来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满。这等能够增进父女感情之事,他不好自己亲口说出来,自然只能由他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人告诉芃芃。只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嘛,这也算是父女之间的一点小小的心计了。 对乾隆颇为了解的吴书来显然也知道乾隆并没有真的恼了他,但他还是当即便跪下向乾隆请罪。 芃芃见状,赶忙道:“汗阿玛,您不要责怪吴公公了,吴公公这也是一心为您着想。况且……若不是吴公公告诉我这些,恐怕我现在都还被您瞒在鼓里,不知道您原来为我做了那么多……倘若我真的一无所知地接受着您的付出,那我岂不是太不孝了?” -- 第315页 话音刚落,一只大手就落在了芃芃的头上,只见乾隆板着脸道:“胡说,朕的芃芃是最孝顺的孩子,谁若是敢说芃芃不孝,朕去找他算账!” 芃芃道:“反正,您不要责怪吴公公了,好不好嘛?” 乾隆想了想,转头对吴书来道:“既然五公主亲口为你求情,这次就罢了。下回,你若是再敢如此,朕可不会轻饶了你。” “嗻,奴才遵旨。” 一场感情交流下来,乾隆与芃芃俱是心满意足。 乾隆亲自将一颗蜜饯喂到了刚漱完口的女儿口中,看着她如同小仓鼠一般鼓着嘴巴咀嚼的模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他所露出的第一个没有任何阴霾的爽朗笑声。 听到这阵笑声,乾隆身边儿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知道这天,终于要开始放晴了。 皇上心情不好的日子里,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就如同生活在雷雨天中一般,没有一日不是胆颤心惊的。 …… 在芃芃刚醒来的时候,由于精力不济,在问完福康安的情况,并喝了药后,就沉沉睡下了。 事后,芃芃才从吴书来的口中,了解了碧海轩失火之事的整个经过。 原来,一切竟是她那名好赌的太监李连栋所为。 在芃芃发现李连栋有赌博恶习,且疑似为了从芃芃处获取更多的奖赏而暗害猫咪并嫁祸给福康安一事后,芃芃就不准备再将李连栋留在身边,甚至不准备再让李连栋继续留在圆明园中。 然而,芃芃没有想到,正是她的这项举动,使得李连栋选择铤而走险。 吴书来在向芃芃叙述此事时,用带着感慨的话语对她说:“被逼急了的赌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公主您在得知李连栋是个赌徒之后,将他赶走,这一点儿错也没有。只是,没有人能想到,他竟会凶残到这种地步……” “在李连栋临死之前,皇上曾命人审过他,据他所说,他在碧海轩中纵火,是为了方便在临走之前偷盗碧海轩中的财物,他并没有想要伤害公主……” 只是这话,吴书来是不信的,同样,乾隆也是不信的。因为,李连栋在提起芃芃之时,眼中闪过了恨意。在乾隆面前,李连栋不敢将这恨意表现出来,他犯下这样的罪过,又被乾隆的人给抓了现形,是定会被处死的,他死不要紧,但他死后,他的家人,终归还要生活,因此,李连栋一口咬死了他纵火只是为了财物。 乾隆没有相信,于是,在处死李连栋之后,又下旨将他的直系亲属全部流放,遇大赦亦不能得到赦免,以此来消他的心头之恨。 “负责押送李连栋家人的,原是傅恒大人手底下的兵,想来,他们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但再怎么不好过,他们也只能怪李连栋为什么一时鬼迷心窍,竟做出这等事来。幸而芃芃与福康安命大,且在那场火灾之中,没有受到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若是芃芃与福康安当真遭遇不测,只怕等待李家人的,就不是全家流放,而是满门抄斩了。 这年代,可不行后世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一套,讲究的是一人犯错,株连家族。 芃芃在了解了事情的整个经过之后,也没有再对这件事发表什么看法,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这件事儿,也没有什么继续追究下去的必要了。 她只是暗自琢磨着,该跟乾隆提一提,看怎么才能提升一下圆明园以及宫中的消防措施了。 这次的火灾给她提了个醒,任何事情都要防范于未然。圆明园和紫禁城中的建筑都是木制建筑,而现在又没有后世那种高压水枪,一旦发生火灾——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都是一场灾难。 芃芃自己当然不懂得该怎么研制高压水枪,但她想到了乾隆刚开设的那个火器班,想到了被乾隆召入宫中的诸多能工巧匠,兴许这些人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那日从火灾中溜走的小猫咪又被重新带回了芃芃的身边儿。 据说,小猫咪虽然仗着身子娇小灵活,自个儿率先从大火中逃了出来,但它并没有忘记芃芃和福康安,一路上,只要遇到扛着大水桶的人,就会叼着他们的裤脚,使劲儿把他们往芃芃和福康安所在的方向拽,救主意图十分明显。 这一点,倒是让芃芃颇为感动。 只是,乾隆对这只猫儿的意见似乎挺大的。 他本就对这只夺走了他家女儿过多注意力的猫儿不怎么看得顺眼,后来一想起这只猫儿是那纵火的李连栋所赠,且李连栋本人也是因为对这只猫儿十分熟悉,才会被芃芃破例带在身边,他就免不了迁怒这只猫咪。 因着这个缘故,这些日子,芃芃撸猫以及给小猫喂食,都只敢悄悄儿地来,不敢让它出现在乾隆面前。 还是和敬发现了芃芃的困境,主动将照顾猫咪的任务揽了过去,只在乾隆与大臣们商议事情的生活,悄悄儿把猫咪带过来,让芃芃与猫咪相处一小会儿。 然而,不巧的是,猫咪开始掉毛了。 当乾隆下朝归来后,发现自己寝殿的地上有一撮白色的绒毛,不由挑眉看向了芃芃。 芃芃:“……” 芃芃能怎么办呢? “罪证”确凿,芃芃也只能冲着乾隆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小脸,一边儿冲着乾隆甜甜地叫汗阿玛,一边儿为乾隆递上一盏茶,说汗阿玛辛苦了,企图“萌”混过关。 -- 第316页 第73章 三合一 乾隆见状, 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拧了拧他家闺女的小脸:“你啊,为何就这般喜欢那只猫儿?不过就是只畜生罢了,你要什么样儿的猫儿, 朕都能为你找来, 莫要再惦记它了!” “那可不成, 我在此时见到了宝宝,且还这般喜欢它,可见是它与我有缘分。若是把它给丢了,我从哪儿再寻这么只伶俐讨喜的猫儿来呀?”芃芃努力地向乾隆安利她的猫咪:“汗阿玛您是不知道, 宝宝可通人性了, 非但懂得跟我卖乖讨好,且还懂得听琴呢。和敬姐姐在一旁弹琴的时候, 它看起来可高兴了,小尾巴还会跟着和敬姐姐的节奏一摇一摆的。” 乾隆闻言, 轻哼了一声。 有过经验的人都知道, 当婆婆看儿媳妇不顺眼的时候,做丈夫的越是在自家老娘面前为自家媳妇说话, 越容易让自家老娘反感,觉得儿子已经被儿媳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 虽说乾隆不是婆婆, 猫咪也不是儿媳, 芃芃更不是夹在中间的辣个丈夫,但此时, 几个人的心态却是微妙的与上述情形吻合了。 芃芃见状, 知道用这种策略来劝说乾隆不行, 还会引起乾隆的反感,赶忙又换了一种乾隆更能接受的角度来乾隆夸赞她的猫咪:“虽说这世间的猫儿狗儿不少,但懂得忠心护主的却不多。我的宝宝在从火海中逃出去之后, 还知道带着人来救我,汗阿玛不该看在这个份儿上,对它好一些么?” 乾隆闻言,这才稍微松了口风:“这畜生总算还有点儿良心,也不枉你疼它一场。若是它果真没心没肺的,朕处置李连栋那晚就不会留下它!” 芃芃闻言,再接再厉,拉着乾隆的手摇了摇:“所以说,汗阿玛不会再因为李连栋的事迁怒宝宝了,对吧?本来就是嘛,李连栋犯下的过错,跟宝宝又有什么关系呢?汗阿玛真是太英明、太伟大了!” 在吹完乾隆之后,芃芃脑门儿上就挨了乾隆一记脑瓜崩:“你给朕戴的这高帽子,也太假了些,以为能够骗过朕吗?” 芃芃眨了眨眼,试图让乾隆感受到自己的真诚:“我怎么会欺骗汗阿玛呢?我说得明明都是真的啊,汗阿玛就是有那么英明,就是有那么好嘛。英明的汗阿玛肯定不会跟一只猫儿计较的,对不对?” “你过去从来不曾这般夸过朕,今儿个为了一只猫儿,倒是绞尽了脑汁。”乾隆呵呵了两声,幽幽道:“看样子,在你心中,朕的分量尚且不及一只猫儿。” 芃芃闻言,大惊失色:“是谁说的?究竟是谁敢在汗阿玛跟前进这样的‘谗言’,导致汗阿玛误解我!”说着,芃芃看向了吴书来,决定把这个最懂得乾隆心思的人一并拉下水:“吴公公,你来说说,我可能把一只猫儿看得比汗阿玛还重要吗?” 吴万能灭火器书来:“……”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尽管心中极不情愿开口,更不愿意被卷入到父女之间的风波中,但吴书来既然被芃芃亲自点名儿了,自也不会回避。 况且,这种状态下的乾隆,在吴书来看来,其实并不难哄。不,倒不如说,好哄的过分。 吴书来眼珠子转了转,笑吟吟地对乾隆开口道:“皇上,公主对您是个什么样的感情,难道您还不了解吗?年前你身子偶感不适,头疼了好几天,公主急得跟什么似的,又是向太医询问您的情况,又是亲自盯着宫人熬药,端了药上来给您喝之前,还要自个儿先试一下温度……” 吴书来又道:“有一回,十二阿哥犯了个小错误,惹得您动了肝火,十二阿哥当晚回翊坤宫陪皇后娘娘一道用膳之时,五公主就没有怎么给他好脸色,怪他气着了您。后来,还是十二阿哥努力纠正了错误,让您亲自当着五公主的面儿说出原谅他的话,五公主与十二阿哥才又终于和好了。在五公主的心中,连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地位都不及您,何况一只猫儿呢?皇上,您很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这既是看轻了您自己在五公主心中的地位,也是看轻了您与五公主的感情。” 随着吴书来的话,乾隆似乎回想起了当时的情形,眼神有些怔忪,面儿上也闪过一丝动容之色。芃芃这孩子待他的心,的确是旁人不能比的,而且,乾隆敢打赌,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太后与皇后在芃芃跟前,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前几日芃芃的猫儿也患了病,虽说芃芃也颇为焦心,忙不迭为请来了太医为猫儿诊治,但芃芃对猫儿显然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一想到这,乾隆心中就舒畅了不少。 若是让太后知道,自家儿子会自降身份去跟一只猫儿比,还因为比赢了一只猫儿而暗自窃喜,定会指着乾隆的鼻子说他“好出息”。幸而乾隆的这个心理活动只有他自家知道,旁的人,也只有他身边儿贴身伺候的吴书来才看出了些许端倪,而吴书来又不是个多嘴多舌、会背地里议论自家主子是非之人。 所以,也很少会有外人知道,乾隆对一只猫儿横挑鼻子竖挑眉的真实原因……其实不只是迁怒那么简单,更深层的原因其实是……乾隆吃醋了。 想想看,工作了一天之后回到家中,好不容易有时间跟宝贝女儿好好相处了,结果宝贝女儿张口闭口就是猫咪怎么怎么样……就连跟老父亲撒娇、在老父亲面前卖乖讨好,也是为了让自家老父亲能够更喜欢她的猫咪一些。 -- 第317页 在这样的情况下,乾隆能对这只猫儿喜欢得起来才是咄咄怪事。 吴书来深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多说一说乾隆与芃芃之间的温馨往事,强调一下乾隆在芃芃心中的重要地位,顺便再不着痕迹地踩猫咪一脚,轻描淡写地向乾隆表示,那只猫儿再怎么得五公主喜欢,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怎么能够跟皇上您比呢? 乾隆若是听到这样的话,他自然就高兴了,也不会再小气吧啦的,连一只跟他争宠的猫儿都容不下了。乾隆心情一好,指不定芃芃与和敬日后就不必“陈仓暗度”了,和敬可以光明正大地带着猫儿来找芃芃玩儿,给芃芃解闷。 从某种方面来说,芃芃给自己请的这个外援,还真是请对了。 芃芃见随着吴书来的话,乾隆的颜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不由松了口气。都说她才是灭火小能手,只要见了她,乾隆就生不起气来,可在芃芃看来,论到给乾隆顺毛这一项功夫,吴书来若是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在这方面,她还有的好学呢。 “你倒是会说话,依朕看,十只鹦鹉,也赶不上你的巧嘴。” “那是因为,奴才向来只说实话。”吴书来看似谦逊地道:“这实话,自然要比谎话动人些。” “罢了罢了,日后,你若是闲着无聊,想要让和敬带那只猫儿来陪你玩,就让她带吧。只一点,日后,朕不想再看到那只猫儿的毛。” 芃芃顿时喜笑颜开:“汗阿玛最好了!汗阿玛放心,日后在您回来之前,我一定让人将宫殿好生打扫一遍,保证您连一根猫毛都找不出来!” 哄好了乾三岁之后,第二日,乾隆去上朝后,芃芃命人给她找了上好的伤药来,拿着伤药就准备去看望伤号福康安。 在去之前,芃芃做好了功课,听说福康安的左臂伤得不轻,当时的那根木屑,扎得还挺深的。芃芃本以为,福康安现在应该正安安分分呆在房中养伤,并每天苦哈哈地喝着药汁子呢——就像她一样,可谁知,当芃芃去找福康安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你们家主子去哪儿了?”芃芃问福康安身边儿伺候的人。 那人显然是没想到芃芃居然会来看望自家主子,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家小主子跟二少爷一道去练习骑射了。” 好哇,本以为,她这个病患隔三差五想要逃掉中药,就已经够不老实的了,没想到,福康安这个伤患做得比她还过分! 原本只是单纯想要来探望一下自己的难兄难弟、并当面感谢他对自己的保护与照顾的芃芃,这下子改变了主意。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福康安与他的两名兄长那么喜欢互相伤害,她现在就很想迫害一下福康安,比如说,将福康安不老实养伤的事儿捅到傅恒面前,让傅恒好生给这个儿子来一个爱的教育。 试想,同是病号,你吃着清粥小菜,喝着难喝的中药,每日的活动范围还受到严格的限制,好不容易出来透口气,都得提前打好报告,而你的病友,却可以趁着周围的人看管不严,时不时溜出去放个风,活动活动筋骨,这种差别待遇,换了谁,心里头能舒坦呢? 于是乎,芃芃准备去抓福康安的小辫子……咳咳,关心福康安去了,她可不是为了看福康安倒霉才这么做的,她是为了那小子的身体着想。养伤的时候,就该有个养伤的样子,对吧! 然而,当芃芃按照福康安身边儿人的指示,抵达校武场后却发现,她实在是高估了富察家的塑料兄弟情。 虽说福隆安是应福康安所求,带着福康安过来了,可实际上,福康安的左胳膊简直被绷带给裹成了粽子,什么也干不了,也唯有右手还可以活动活动。然而,当福康安提出,要用右手跟他哥比试的时候,却被他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伤患就该有伤患的样子,能带你出来放放风,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用你那伤残的手臂来跟我比武?想都不要想!你不怕被阿玛和大哥指责不好好养伤,我还怕被人说‘趁人之危’呢。你啊,就在一边儿坐着看我练武吧,若是实在闲不住了,你就自个儿在边上扎马步,乖。” 芃芃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福隆安将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而福康安则郁闷地坐在边儿上旁观的情形。 没过多久,一名身手颇好的侍卫被福隆安叫到了跟前,两人你来我往的比试着,刀与刀的碰撞在空气中发出“铿铿”声,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福隆安的功夫比起这名侍卫来显然弱上一筹,且他年纪小,力道也不够大,在两刀交叉的角力之中,渐渐落入了下风。 就在对方快要突破他的防御,逼至他面门前时,他陡然撤去力道,不知使了个什么步法,竟一下子如同鬼魅般躲了开来,那人口中大喝一声“好”,又提刀冲着福隆安袭了过去,双方的眼中都充满了战意。 此时,福康安在一旁看得抓耳挠腮,手痒脚痒,恨不得那站在台上与人比试的是自己。 芃芃见状,不由捂着嘴,发出了一声轻笑。 看样子,福康安还真是喜欢舞刀弄剑啊,这才几日功夫,他竟然就已经闲不住了。 这时候,芃芃也意识到了,福隆安将福康安带来校武场,绝对不是因为弟弟闲极无聊,所以他才在弟弟的恳求之下,带弟弟来放风解闷、活动筋骨,福隆安就是要让福康安在台下看得心痒难耐,却无法亲自动手。 -- 第318页 这只能坐在一边儿看着,还不如像她一般呆在宫殿中,眼不见心不烦呢。 看样子,福康安前几日害得福隆安在乾隆跟前出丑的“仇”,福隆安还牢牢记着呢。 福隆安与圆明园中刀术顶尖的一名侍卫比过武后,一旁有一名小太监为他递上了一块帕子擦汗。擦完汗并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着装之后,福隆安刚想过去好生刺激一下他家越来越不老实的小弟,谁知这一眼瞄过来,却看到了芃芃,当下也不敢耽搁,赶忙大步流星地走到芃芃跟前冲芃芃行了个礼:“微臣参见固伦和晏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边儿向芃芃行着礼,福隆安还一边儿给自家弟弟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过来。 福康安见状,赶忙也过来学着自家兄长的模样,向芃芃行了个礼。话说,他家二哥方才一门心思地与人比武,没有注意到芃芃的到来也就算了,他对此事居然也一无所觉,好像有点儿丢人啊,也不知道,方才他那心痒难耐的模样,让芃芃看去了几分。 “免礼吧。”芃芃笑吟吟地对两兄弟道:“本宫今日本是想来看看福康安,并当面感谢你当日的救助之情的,没想到,你住处的人告诉本宫,你没有在房中养伤,反而来了校武场。我好奇之下,便也过来看看,你们应该不会怪我打扰了那么的兴致吧?” 福隆安自然连称不会,又道公主愿意来看福康安,是福康安的荣幸,他特意向芃芃表达了一下感激之情。 总之,方才福隆安在自家弟弟跟前有多么可恨,他在芃芃跟前就有多么规矩,当真如翩翩公子一般,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若不是亲眼见了福隆安戏弄弟弟的过程,只怕芃芃真会以为福康安是富察家难得的老实人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富察兄弟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还蛮独特的。芃芃能够感觉得到,富察家的几个兄弟之间,是相互关心着的,别看他们嘴上经常互损,还动不动就上演兄弟反目的戏码,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斗智斗勇,但若是哪个外人胆敢欺负了他们中的一个,必定会遭到另外两个的夹攻。 福康安看到自家二哥“大变脸”的这一幕,却是哼哼了两声,心道,自家二哥定是上回在宫中之时被四格格给吓破了胆子,所以眼下在五公主面前才会这般拘谨,哪怕芃芃还这般年幼。 这会子,在五公主跟前,还是给他留点儿颜面吧,待回去之后,看他怎么笑话他! 福康安对芃芃,本也是敬而远之的,甚至因为自家二哥曾被四格格纠缠过,他一开始还特意交代芃芃不要喜欢上自己。但后来,许是因为逐渐了解了芃芃的性子,许是因为几日前他曾与芃芃共患难,总之,现在的他对芃芃少了许多敬畏,多了一些亲近之感。 只要他一想到当时在大火之中,他被浓烟熏得几乎喘不上气的时候,芃芃将身上唯一一块帕子沾水给了他,他就没法再单纯地将芃芃视为高高在上的公主。除了自家人之外,这还是福康安第一次从外人身上感受到如此纯粹的善意。 那个时候,他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芃芃是如此的希望他能够活下去,因此竭尽全力地保护他,当然,他也在试图保护她,试图将危险从她身边儿隔离开来。若是没有芃芃,他简直无法想象,他该如何熬到救援到来。又或许,若是她不在场,上苍便不会降下那场“及时雨”,而他们也无法或者等到救援…… 那晚的记忆,对于福康安这样年幼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噩梦。事后,福康安其实一直不怎么愿意仔细回想灾难发生时的情景,但他一直忘不了火光之中,芃芃那双带着希冀的眼睛,正是那双眼睛,给了他继续咬牙坚持下去的力量。 无论承认与否,芃芃对他的意义,自那一晚开始,就已变得不同。 “公主不必谢我。”福康安认真地道:“真要说起来,该是我谢你才是。那日,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已经被烟给熏死了。” 当晚芃芃递给福康安的那方手帕,早已被他浆洗干净,工工整整地叠好。按理来说,他应该找机会将那手帕还给芃芃的,但不知为何,他忽然就不想这么做了,他想将那块手帕偷偷地藏起来,藏在自己记忆的深处。 “我原本以为,是我保护你比较多一些,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候,你为了保护我,竟被一根木屑扎中了。而那个时候,你竟然什么都没有说,既没有告诉我,也没有喊疼。”说着,芃芃的视线落在了他包得像只粽子一样的左胳膊上:“疼吗?” 福康安摸了摸鼻子,别看他在两名兄长面前装得似乎一点儿也不疼、无所畏惧的样子,实际上,在与傅恒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是直接扑到自家阿玛怀中喊疼的。为此,他的阿玛特意推掉了好些公务,那几天专门用来照顾他,那呵护备至的模样,让他的两个兄长都有些羡慕嫉妒恨了。 疼吗? 大抵是疼的吧。 当日在芃芃跟前没有喊疼,一来,是因为比起疼痛,死亡更令他恐惧,在火焰的炙烤之下,他几乎要晕过去了,在当时,疼痛恰好成了保持清醒的方式;二来,则是他不想在一个女孩子跟前表现出柔弱的一面。 可现在,他见芃芃关心着他的伤势,不知怎么,一声“疼”就说出了口。 在说出这个字的时候,福康安其实也感到很是惊讶。这般好面子的他,为什么在芃芃跟前,突然就觉得面子没那么重要了呢? -- 第319页 大概是因为,芃芃见过他最为狼狈的样子吧,所以,即便是告诉她,他其实很疼,也不要紧了。 福康安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个字时,他的兄长福隆安露出了一副见鬼的表情来。 #救命,我那屁大点儿就开始装深沉的弟弟居然在跟一个女孩子撒娇# #那个女孩子还是我父亲顶头上司的女儿# #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既然疼的话,就留在房中好好养伤啊,到处跑干什么呢?方才我看到,你还准备亲自下场跟你哥哥比试,是不是?我给你带了上好的伤药来,待会儿回去之后你记得拿来用。” 福康安摸了摸鼻子,准备将锅推给自家二哥。 “还不是二哥啦,说在外面多走动走动,心情会变得好起来。心情一好,伤势就好得快……”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芃芃托腮问道。 “本来是不好的,二哥他根本就是故意想看我难受,让我在一边儿看着他跟人比试却不能亲自下场,他坏!”福康安这副嘟着嘴跟芃芃告状的模样,让芃芃有点儿想笑,但下一刻,她又因为这孩子真挚的话语而有些动容:“看见你之后,心情就好多了。” “前几日,我求着阿玛带我去皇上那儿看过你,那时候,你还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发着烧,整个人状况看起来很糟糕。但现在,你似乎已经快要康复了,这真是太好了。” 芃芃心中一动,道:“我听说,你的骑射功夫很是不错,比小鄂勒还厉害。等咱们养好身子之后,你可不可以教一教我呢?” 说到自己擅长的东西,福康安顿时便来了劲儿,只见他下颚一样,颇为得意地道:“当然可以,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在这方面,小鄂勒可不是我的对手!” 这时候,福康安选择性地忘记了,他毕竟比小鄂勒要小上两岁,目前与小鄂勒的比试结果,还是输多赢少。乾隆等人之所以会夸他,也是因为他在面对比他年龄大、且得到了色布腾巴勒珠尔亲自教导的小鄂勒面前,居然还有那么两三分的赢面。 他这番话传进小鄂勒耳中之后,没过多久,小鄂勒就当众与他比了一场,当着芃芃的面赢了他一把,狠狠打肿了他的脸。 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芃芃又关心了福康安几句,且与他约定了教她骑射之后,就离开了。 算算时间,这个点儿,乾隆也该与大臣们开完会回宫了。若是待会儿见不到她,指不定又要心情不好,哎,她还是赶快回去哄着自家阿玛吧。只有把乾隆给哄高兴了,她才能时不时出来放放风不是? 在芃芃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福隆安用一种发现新大陆一般的目光打量着自家弟弟:“能耐了啊,福康安,我记得你在来圆明园的当晚,还来跟我诉苦,说五公主好像对你很感兴趣,你希望五公主不要喜欢你,问我怎么办……怎么,你现在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了?” “因为我突然发现,五公主似乎还满可爱的,如果是她喜欢我的话……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吧。”说着,福康安又反手插了自家二哥一刀:“反正,我肯定不会搞得像你那么狼狈的。连四格格都应付不来,你真没用……” 福隆安:“……” 我的弟,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做人能不能有点原则呢?自打耳光好玩儿吗?!!! …… 翊坤宫中 皇后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绣着一个肚兜儿,看着鸭子戏水的图案一点一点出现在肚兜上,她的眸中尽是慈爱之色。 虽说这图案算不得有多精致,却透着无限生机,也算是别有意趣,最重要的是,这一针一线之中,还蕴藏着她对她孩子们的爱。 毋庸置疑,这件肚兜,是做给她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的。 她的肚子已经快八个月了,再过一个多月,腹中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因此,在征得太后的同意之后,皇后将宫务的管理权暂时下放给了舒妃与婉嫔,另外又提拔了两个妃嫔为她们分担,若是遇到难以抉择的大事,她们可以去找太后,而皇后则关起门来,过上了静心养胎的生活。 眼下,什么人或事都没有她腹中的胎儿来的重要。 “主子,老奴猜,这只在草地上踱着步的小鸭子,是十二阿哥——它摇头晃脑的模样,像极了背书时的十二阿哥;那边那只梳理着自己身上绒毛的小鸭子是五公主——随着五公主日益长大,她对自己的仪容也越发看重了;那边儿那只依偎在鸭妈妈怀中的小鸭子,则是您腹中的小阿哥……至于这只幸福的鸭妈妈,是主子您!” 在皇后绣完了这件肚兜之后,黄嬷嬷便凑到她的身边儿,与她说起了话来。 眼下十二阿哥在上书房读书,五公主则跟着皇上去了圆明园,自家主子一个人在翊坤宫中绣花,难免会感到沉闷,黄嬷嬷作为皇后身边儿的第一忠仆,自然要想着法子地逗皇后开心。 皇后闻言,果然眉眼弯弯,一副极为满足的模样。 这副绣图是她花费了极大的心思绣出来的,能够让人一眼看出其中的蕴意,她自然感到十分高兴。幸福的光彩闪耀在她的脸上,同样也流泻于她的指尖。 但很快,皇后又摸着肚子,有些忧心地道:“太医说,这一胎有点儿大,生产时怕是会有些不易。本宫也不求别的什么,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日后与他的兄长和姐姐相互扶持着长大,本宫也就别无所求了。” -- 第320页 这一胎的具体情况,也只有皇后和太后知晓,十二阿哥和芃芃一个也不知道。乾隆……兴许也是知道的吧,又兴许不知道。皇后没有主动跟他说过这一胎的情况,他也没有主动问过。 这些年来,皇后在宫中地位日益稳固,乾隆在后宫之中很乐意给皇后做脸,且因芃芃之故,乾隆每个月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宿在翊坤宫的,这在后宫之人看来,便是乾隆与皇后缱绻情深的表现。可唯有皇后自己知道,乾隆对她,敬重远远多于柔情,其中这敬重,有一半儿是因为她的他的正妻,还有一半儿则是因为她是芃芃的生母。 真正的亲密,和表面上的亲密,终是不同的。 皇后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乾隆是否真的关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感受,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们露出忧虑的表情来。 他们还这样小,合该成天开开心心的、没有任何烦恼。 因此,在乾隆提出要带芃芃去圆明园的时候,她其实心中,是暗自松了口气的。 比起大大咧咧的小十二来,倒是芃芃更有可能发现她的异状,如今芃芃被乾隆带走了,她也能安安心心地养胎了。 黄嬷嬷见皇后绣完了这副鸭子戏水图,还要再继续做活,赶忙劝道:“哎哟,我的娘娘喂,这针线功夫费神伤眼睛,您坚持要为尚未出世的小阿哥绣个肚兜,老奴依了您。只是这个肚兜绣完,您可不能再继续劳神了。老奴服侍您用一盏……”她本想说用一盏鸡汤,但想起鸡汤滋补之物,自家主子腹中的小阿哥体型又较大,不适合再补下去,遂道:“老奴服侍您用一盏百合莲子羹,用完之后,咱们在翊坤宫的后院儿中走走吧。” 这也是太医所交代的,少食多餐,多活动活动,对皇后生产,会有所助益。 怕皇后身上犯懒,不愿意动弹,黄嬷嬷又拿翊坤宫后院儿中栽种的一些花卉和作物来吸引皇后。 自“仙人赐药”事件过后,芃芃便经常往翊坤宫后院跑,今儿个种点儿这个,明儿种点儿那个,皇后也不去管她,只由着她高兴。没想到,经芃芃之手种下去的作物,长得就是比别处的要好一些。 黄嬷嬷这么一说,皇后顿时来了兴致,准备去后院看看,她闺女种下去的那些个东西,都长成什么样儿了。 这时候,却有一名宫女来禀:“皇后娘娘,芳贵人求见。” 黄嬷嬷闻言,皱起眉道:“她怎么来了?娘娘不是说了,最近妃嫔们的请安免了,如无要事,不要来影响娘娘养胎吗?” 这芳贵人是去年才入宫的,其父为汉军旗的一名将领,她恰是二八年华,模样生得极好,既娇且媚,说起话来,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在同一批入宫的妃嫔之中,芳贵人是最为受宠的那个,不久前,乾隆甚至还有意要让她跟着舒妃和婉嫔学习协理六宫事务呢。 只是,这芳贵人自恃美貌与圣眷,对皇后隐隐有些不敬,话语中常夹枪带棒的,却又让人抓不住什么切实的把柄来。乾隆只说她心直口快,并无坏心,皇后却知道,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然不肯让她得了势,来日给自己添堵,因而回了乾隆,只说是芳贵人年轻脸嫩,性子还需要好生打磨打磨,故而提拔了同期入宫的另一名做事相对沉稳的贵人,没有让芳贵人学习协理六宫之事。 可以说,芳贵人与皇后,是面和心不和。 黄嬷嬷不大相信,芳贵人此番来求见皇后,安的是什么好心。 “去告诉芳贵人,皇后娘娘身子倦怠,已经歇下了。”黄嬷嬷对那名前来通传的宫人道。 “回禀娘娘,芳贵人说,她此番来求见娘娘,是有极为紧要的事要禀——”负责通传的宫女道:“是与五公主有关的事。” 她虽然也觉得,芳贵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作为负责传话的宫女,她没有资格欺瞒自家主子。 皇后听闻此言,当即道:“让她进来,本宫倒要听听,她能说出什么话来!” 黄嬷嬷攥着袖子的手一紧。 那件事……在太后娘娘的吩咐之下,翊坤宫上上下下,还一直瞒着皇后呢,就是怕皇后知道之后,情急之下动了胎气。 如今皇后执意要见芳贵人,黄嬷嬷等下人若是阻拦太过,难免要让皇后起疑,可若是不拦着……谁知道那芳贵人见了皇后,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就在黄嬷嬷倍感纠结之时,芳贵人已经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语气中满是焦急之色:“皇后娘娘,我今儿个听说了一件极为紧要之事,就紧赶慢赶来告诉娘娘了!” 只听她喘了口气,道:“圆明园,遭了火灾!五公主住的地方,让人给烧了!” 第74章 三合一 “什么, 你说什么?”皇后仿佛没有听懂芳贵人的话一般,怔怔地又问了一遍。 顶着黄嬷嬷几乎杀人的目光,芳贵人又重复了一遍:“圆明园, 遭了火灾!五公主住的地方, 让人给烧了!听说, 当日火势极大,五公主所居之处,半个宫殿都给烧没了……” 皇后想严词斥责芳贵人一番,说这是无稽之谈。 她的芃芃得上苍庇护, 向来运气是最好的, 火灾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呢? 芳贵人仗着近日得了些许圣宠, 竟然就敢在她的跟前胡言乱语,诅咒芃芃, 实在是罪该万死! -- 第321页 芃芃在跟随乾隆出宫之前, 还特意跑到皇后跟前叮嘱皇后要好生养胎,平日里没事不要想太多, 待她从圆明园回来,她会跟皇后描述她在圆明园之中看到的景象。因着怀孕之故, 皇后已经有数月不曾好好看过翊坤宫外的风景了, 芃芃答应她,会做她的眼睛, 替她去看, 替她去听, 替她去感受,然后回来说给她听…… 皇后至今还记得,芃芃那孩子在说起这些的时候, 脸上那活泼的表情,那孩子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一般,总能够适时地驱散她心中所有的阴霾,让融融暖意洒满她心灵深处的每一个角落。 正是因为有了芃芃的慰藉,皇后在怀着这胎一次次孕吐之时,才觉得没有那么辛苦。 芃芃那孩子向来说话算话,这一次,肯定也不例外。 芳贵人突然跑来她跟前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肯定是见不得她好,想要让她动怒,进而伤到腹中的胎儿,她是绝对不会上当的!自她怀上这一胎以来,宫中有多少人打她这一胎的主意,太后与黄嬷嬷又明里暗里帮她挡下了多少,她虽嘴上不说,但心里头是十分清楚的。越是有人想要看她不好过,她就越是不会让那些人得偿所愿! 然而,当皇后把目光投向黄嬷嬷时,却在黄嬷嬷的脸上看到了极致的忧心与愤怒之色,当下,皇后心里头便“咯噔”了一声,她抓住黄嬷嬷的手,颤声问道:“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却瞒着我?!!!” 黄嬷嬷见状,赶忙拍着皇后的背为皇后顺气儿:“主子,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动不得怒啊,您先缓缓,情绪不要这么激动……”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皇后给挥开了。 一直以来,黄嬷嬷与皇后之间虽名为主仆,但实际上,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十分亲密,说是半个母女也不为过,在黄嬷嬷跟前,皇后很少会露出疾言厉色的表情。然而这回,皇后却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着黄嬷嬷,且牢牢攥着了黄嬷嬷的手:“你告诉本宫实话,不许对本宫有任何欺瞒!” 黄嬷嬷面儿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由于紫禁城内外消息传递方面有时间差,黄嬷嬷目前也只得知了圆明园起火的消息,并不知道芃芃的现状如何。 黄嬷嬷看着眼角泛红、胸脯剧烈起伏、身子颤抖不已的皇后,她知道若是直接这么告诉皇后,一定会出事儿,只是,她对皇后的忠诚,让她无法做到在皇后跟前撒谎——且还是这样重要的谎。 因此,黄嬷嬷垂下眼眸,避开了皇后的视线:“圆明园起火一事,是真的,但咱们五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若是五公主当真出了什么事,圆明园那儿只怕早就传来消息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芃芃身为固伦公主,倘若她当真薨逝了,定是一件大事,全京城的人都会迅速地得知这个消息。在黄嬷嬷看来,圆明园那边儿至今还没有传回什么消息,就说明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话虽是这么说,但在没有亲眼看到芃芃之前,黄嬷嬷这颗悬着的心,也不可能完全放下。 只是,在皇后面前,黄嬷嬷不可能将她心中的这些忧虑表现出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皇后的情绪。 然而,黄嬷嬷还能够保持理智,皇后却无法保持理智。 怀孕本就使得她情绪容易激动,如今骤然听闻自家女儿遭遇灾难,剧烈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滚着,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体的情绪,开始躁动不已。腹部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皇后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在那一刻,黄嬷嬷看向芳贵人的眼神,几乎像是淬了毒一般。自入宫以来就没怎么受过委屈的芳贵人,在这一刻竟也体会到了胆寒的滋味儿。 然而,眼下,终究是皇后的身子更为重要,且黄嬷嬷身为一个下人,终究没有直接处置芳贵人的权力。 因此,她寒着脸对底下的芳柔、芳芷等人吩咐道:“芳柔,你去请太医,要请平日里为皇后娘娘问诊的秦太医与太后娘娘赞过的在妇产科方面极有经验的赵太医!把咱们找好的四名稳婆也一并唤来!” “芳芷,你去告知舒妃、婉嫔此时,让她们稳住后宫,万万不能让有心人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什么乱子!” “芳菲,你去命人安排生产时需要用到的各种东西,包括参汤、热水等物……依着眼下的情况来看,皇后娘娘极有可能要早产!” 在这一胎之前,皇后已经生育了小十二与芃芃两胎,因此,翊坤宫上下的人对此也算是有一定的经验,不会完全抓瞎。 虽说事出突然,但黄嬷嬷这样极有条理地将一件件事安排下去,底下的人还是极有秩序地行动了起来。 在亲自把皇后扶到床上躺下、并安排好一切工作之后,黄嬷嬷终于冷着一张脸看向了芳贵人:“皇后娘娘动了胎气,闲杂人等还请尽快离开吧。待皇后娘娘脱离险境了,她自会与您计较您故意谋害她一事!” “你,你这刁奴在胡说什么?本贵人不过骤然得知了五公主遇险的消息,六神无主之下,前来禀报了皇后娘娘。本贵人分明是在为皇后娘娘和五公主担心,哪里就是有心要谋害皇后娘娘了?难不成,这宫里宫外的人,都要像你们一样,刻意将这么重大的事瞒着皇后娘娘才好吗?” -- 第322页 屋内的血腥味儿越来越浓,皇后那如同白纸般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说明她的情况极为不妙。 黄嬷嬷现在整颗心都扑在皇后身上,见皇后这般痛苦,恨不得以身相代,她根本就没有心思与芳贵人吵,见芳贵人还在一旁喋喋不休,便对着周围人道:“来人,将芳贵人‘请’出翊坤宫!” 自打芳贵人承宠以来,宫中大部分人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眼下,她见黄嬷嬷居然这般不给她面子,顿时也怒了:“本贵人倒要看看,谁敢以下犯上、对本贵人动手!待皇上回宫了,本贵人定要禀明皇上,让皇上将那些胆敢对本贵人不敬的人治罪!” 在这等危机关头,黄嬷嬷自也是十分硬气:“将芳贵人给我拉出去!事后皇上若是要问责,老奴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而又威严的声音:“不需要等皇帝回来,哀家现在就可以治你的罪!来人,给哀家将芳贵人拿下!” 太后的嗓音一至,翊坤宫上上下下就安定了下来。 黄嬷嬷虽说可在皇后不能理事之事,做翊坤宫中的主事之人,但她在身为宫妃的芳贵人面前,到底还是缺乏了一些底气,这也是芳贵人胆敢在翊坤宫中叫嚣的原因。 可太后不同,作为后宫之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太后便是当即将芳贵人赐死,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哀家早就下过禁口令,圆明园发生火灾之事不许任何人透露给皇后。芳贵人故意违背哀家的旨意,将此事告知了皇后,致使皇后动了胎气。来人,将芳贵人拉下去,仗责四十!行刑完毕后,就让芳贵人在皇后院中等着,皇后一日不醒,芳贵人便一日不可回宫养伤。皇后或是皇后腹中的皇嗣若是遭遇不测,芳贵人直接陪葬!” 芳贵人来翊坤宫中闹事,有三分原因是受了别人的撺掇,七分原因是想看皇后倒霉。 然而,她没有料到,太后竟会来得这样快,且一来翊坤宫,就要不由分说地对她实施杖刑。 “太后娘娘,不可如此啊!臣妾……臣妾的腹中,亦怀了龙嗣啊!”芳贵人赶忙喊道:“若是四十大板打下去,龙嗣定然不保!” 若不是有所依仗,芳贵人又怎么敢来翊坤宫中闹事呢? 也正是因为腹中怀了皇嗣,芳贵人才会被那人说动,铤而走险,想要为自己腹中的皇嗣争个好前程。 芳贵人早就已经打算好了,若是圆明园失火、五公主遇险的消息能够让皇后气得难产,那自然最好。皇后一旦倒了,她膝下的两个孩子都还十分年幼,对芳贵人的孩子,自然也就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两个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哪怕是芳贵人不出手,宫中也有的是那等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之人想要亲手除去他们。 芳贵人的所作所为,可能会激怒向来对皇后十分喜爱的太后,但这不要紧,她有孕在身,哪怕太后和乾隆再怎么愤怒,也不敢对她下狠手。 而她呢,只要熬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间,等诞下皇嗣之后,再到乾隆跟前去态度良好地认个错,并软语哀求几句,乾隆定会原谅她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尝试过不少次了,她对此很有信心。 谁知,太后在听了芳贵人的话后,冷笑着道:“早不报喜,晚不报喜,却偏偏在哀家要罚你的时候,你告诉哀家,你怀孕了?你这一招,是跟魏氏学来的吧?想当初,魏氏就是仗着有孕在身,自以为身具免死金牌,有恃无恐。你是不是以为,你有孕在身,哀家就拿你没办法?” “来人,传哀家懿旨,芳贵人违逆哀家口谕、意图谋害皇后,罪不容赦,去其位份与封号,令其在宫中禁足,待其腹中皇嗣一诞生,便将皇嗣抱走,并将其打入冷宫!” 芳贵人,不,庶人章佳氏闻言,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捂着肚子,开始“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她身旁的宫女赶忙跪地向太后求情,希望太后能够收回成命,对章佳氏从轻处罚。至少在章佳氏顺利诞下皇嗣之前,她希望太后能够稳住章佳氏的情绪。 可太后越看章佳氏,越觉得她与魏氏极为相像,自然不可能答允。 而且,她一个后宫大Boss,屡次被人拿腹中的皇嗣要挟,她也烦了。 “没有人有资格跟哀家讨价还价!哀家今儿个就把话放在这里,章佳氏,就凭你的所作所为,哀家直接将你赐死都不为过!你能够活下来的唯一原因,就是你腹中的皇嗣。倘若你腹中的皇嗣被你给折腾没了,哀家就立刻赐你白绫自尽!你听清楚了吗?” 章佳氏闻言,也不敢再哀嚎了。 她没有料到,自己闹腾一场,非但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得到了这么个结果。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明明她有了身孕,很快就能跟宫中那些有孕的高位妃嫔平起平坐了,怎么忽然就被太后从云端打落泥底了呢? 慌乱之中,章佳氏身旁的一名宫女灵机一动,站出来对太后说道:“回禀太后娘娘,我家主子也是被人利用了啊!有人告诉我家主子,五公主已经病危,若是再不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只怕皇后娘娘就见不到五公主最后一面……我家主子也是一时心急,这才将此事告知了皇后娘娘,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害皇后娘娘的啊!” 这名宫女打小儿与章佳氏一道长大,并随着章佳氏一起进宫的人,她的荣辱,皆系于章佳氏身上。倘若章佳氏倒了,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因此,她定要想法子转移太后的怒火,尽可能地保住自家主子。 -- 第323页 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件事推到别人头上,让太后相信,章佳氏也只是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章佳氏才可能获得一线生机。 至于,究竟该把这口锅扣到什么人的头上,这名护主心切的宫女,也已有了想法。 太后不是亲口说了,她家主子的做法与魏嫔极为相似吗? 既然如此,让魏嫔来背了这口锅,想必太后也更容易相信吧?反正,据她观察,魏嫔可没少在空中兴风作浪、做那借刀杀人之事。将这口锅栽到魏嫔的头上,章佳氏身边儿的心腹宫女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 至于那个真正挑唆她家主子来做这件事的人……自家主子到底还有求于那人,若是不把她给供出来,兴许她还能够伸手拉自家主子一把,若是自家主子当真把她给供出来了,只怕她会对自家主子欲除之而后快,况且,那人一直都很小心,没有留下什么确凿的证据来,即便是告知太后,太后也不一定会相信。 细说起来,章佳氏身边儿的这名宫女也算是有些急智,短短时间内,就将一切给捋了个明白。 在太后神色严厉地问这宫女是谁之时,这宫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回太后娘娘话,是魏嫔娘娘。” “你们手中,有什么证据吗?”尽管在听到魏嫔二字时,太后心中就已经相信了一半儿,但在章佳氏与其宫女面前,她仍是那般的深不可测,让人难以揣摩到她的真实想法:“章佳氏,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胆敢在做了这等事之后随意攀咬旁人,在哀家这儿就是罪加一等!” 章佳氏还没缓过神来,只听她身边儿的宫女道:“回太后娘娘话,这件事,的确是魏嫔娘娘撺掇我家小主做的。如若不然,我家小主又怎么会想到来找皇后娘娘呢?我家小主入宫时日尚浅,根本不足以与皇后娘娘相抗衡,即便是想要与皇后娘娘相争,也断然不会选在这种时候,太后娘娘,您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就跟狼人发言时说“如果我是狼人我就一定不会怎么怎么”来抬高自己的身份一样,有些事情,不能只看正逻辑,还得看一看反逻辑。 按照章佳氏身边儿人的逻辑,章佳氏没有现在就对皇后下手的动机,因此事情不是章佳氏做的。但焉知章佳氏不是在动手之前早就考虑好了这一切,然后在做了这件事之后用这个理由为自己洗清嫌疑呢? 的确,扳倒皇后,对于眼下的章佳氏而言,不算是亟不可待的事情,但倘若,章佳氏只需要花费很小的代价,就能够扳倒皇后,嫁祸别的妃嫔,那么她究竟会选择干,还是不干呢?答案显而易见。 因此,对于章佳氏的心腹所说的话,太后表面儿上是认可了,实际上一个字也不信。 章佳氏身边儿的宫女见太后似是信了她的话,顿时像是受到了鼓励一般,继续说了下去: “小主与奴婢手中,并没有魏嫔娘娘指示我们做这件事的证据。魏嫔娘娘行事向来谨慎,不会轻易授人以柄——这一点,太后娘娘也是知道的。她每回只会借着赏赐我家小主的机会,给我家小主递个话。” “哀家知道了,你们且先退下吧,这件事,哀家会好生命人查一查。” 章佳氏与她的心腹闻言,心知她们暂时躲过了一劫,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她们的心,还没能完全放下来,毕竟,太后还没有说,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她们,她们也不敢多问,生怕把太后惹急了,又来一句直接打入冷宫…… 自从被太后敲打过后,她们算是怕了。面对一个举手抬足间,就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她们的太后,耍再多的小心思都没有用。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时,章佳氏也对那个撺掇自己来给皇后寻不痛快的幕后之人生出了不满之心来。 只是,章佳氏想着,自己接下来若要翻身,多半还得借助那人之势,且自己入宫以来,能够迅速地在宫中站稳脚跟,也少不了那人的扶持,眼下不宜与那人闹僵。这样想着,章佳氏才勉强压下了自己心中的愤恨之情。 待章佳氏主仆二人离去之后,太后神色莫测地问自个儿身边的张嬷嬷:“依你看,章佳氏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章佳氏的话没有根据,有几分可信度并不好说,奴婢也只能说说奴婢自个儿的看法。依奴婢看,章佳氏背后有人是真,只是这人究竟是不是魏嫔,就不好说了。” “哀家倒是认为,此事有五成的可能是魏嫔做的。”没法子,这些年来,魏嫔私底下的小动作太多了,导致现在,一有什么坏事,太后就会马上联想到她身上。即便魏嫔此次当真无辜,但总的来说,她也并不冤枉。她在太后和乾隆跟前的信誉,都是一次次被自己败掉的。 “不管此事是不是魏嫔做的,哀家都只管把这件事算在魏嫔身上。章佳氏仗着怀了身孕就来皇后跟前放肆,就是魏嫔起的坏头!待会儿派人去延禧宫,好生申饬魏嫔一番。”太后想起了方才,她刚说章佳氏几句,章佳氏就捂着肚子哀嚎的模样,又冷笑着加了一句:“若是魏嫔也因为哀家的申饬而动了胎气,你让人只管把哀家对章佳氏说过的话再跟魏嫔重复一遍:倘若她对哀家心怀怨望,保不住腹中的胎儿,她就以死谢罪!除此之外,对于其他人的排查,也不能放松,倘若指使章佳氏的当真另有其人,即便她眼下能够将自己隐藏得严严实实的,也终有一日会露了形迹。无论是谁,胆敢做出这等事来,都迟早要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第324页 “是,主子!”在这一刻,张嬷嬷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 她家主子是这后宫之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女人,本不该受任何人要挟,偏偏有那么一些人,仗着她家主子会对皇嗣心软,就得寸进尺,让她家主子一忍再忍。太后虽嘴上不说,张嬷嬷都替太后感到憋屈。 眼下,太后想明白了,不再受这些别有心机的女人威胁了,张嬷嬷自然感到十分高兴。 皇嗣固然重要,但宫中有这么多的女人,为什么非得指望着那些搅事精的肚子呢?搅事精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诞下皇嗣,看在这功劳的份儿上,留她们一命也就罢了,搅事精若是用腹中皇嗣的安危来威胁太后和乾隆……在张嬷嬷看来,最好就是请她去死。至于她腹中的皇嗣,也只能自认倒霉,投胎时没有擦亮眼睛,成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的子嗣。 就在太后将章佳氏打发走后,太医与稳婆终于到了。 他们先是入内仔细为皇后检查了一番,而后,给出的答案不容乐观。 “皇后娘娘这一胎有些大,正常足月生产,都会比常人更为不易一些。如今,皇后娘娘动了胎气,导致胎儿早产。这一胎……只怕会万分凶险……” 太医摇着头道。 生产对于女儿而言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上一回。 即便是怀相较好、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时候,太医也不会把话说得很满,更何况这回,皇后的情况的确不大好,太医们自然更要往严重里说。如此一来,也算是在太后跟前先打个预防针,以免回头皇后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后找自个儿麻烦。 太后显然对太医们心里头这些小九九也是十分清楚的,忠心是真忠心,但这忠心之余,也免不了存着几分私心。太医们终究是有自己的家庭的人,不可能跟太后及皇后身边儿的心腹一样,全心全意地为她们考虑和着想。 因此,太后只对太医们道:“竭尽全力医治皇后,若是你们能够保得皇后与皇嗣的安危,哀家重重有赏!”她犹豫了一下,又道:“倘若……真是遇到了那等不得已的情况,需要舍一保一……那么你们就优先保住皇后的生命。” 对于皇嗣,太后自然是十分看重的,但眼下,皇后已经有了小十二与芃芃,在太后看来,皇后若是能够顺利地诞下这一胎,固然是好。倘若这一胎当真难以生下来,那么,自然是保住皇后的命更为紧要。 小十二与芃芃还小,太后不愿意自己最为心爱的孙子与孙女成为没有额娘的孩子。 与没有相处过的小皇孙相比,自然是小十二与芃芃对太后来说更加重要。 这时,方才几乎昏厥过去的皇后终于清醒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太后所说的这句话。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不——皇额娘,倘若、倘若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儿媳希望您能够以保住儿媳腹中的胎儿为第一要事!儿媳腹中的孩儿还那般小,他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儿媳又怎么忍心舍弃他!” 无论旁人觉得舍大保小是多么的不划算,可站在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的角度,她不会去考虑这其中的得失,她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诞生。 “这几个月以来,小十二与芃芃每日去上课之前,都会趴在儿媳的小腹上,跟儿媳腹中的孩子打招呼;每日在他们上床睡觉之前,都会跟这个孩子道一声晚安。小十二说,芃芃出生的时候,他还小,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学会做一个好哥哥。与其说是他照顾芃芃,不如说芃芃照顾他更多一些。小十二说,待这个孩子出生,他会做一个好哥哥,好好保护这个孩子长大,教他读书识字,教他喊哥哥姐姐,谁若是敢欺负他,小十二定然不会轻易绕过那人。” “芃芃最近在学习针线,可总也做不好。可她说了,在这个孩子懂事之前,她定会练好自己的针线,到时候,为这个孩子做上一两双小鞋子,亦或是绣一个肚兜。她还考虑好了,要把翊坤宫一处地儿专门划分出来,日后给这个孩子做游戏房用……她甚至还考虑好了,待这个孩子再长大一些,她要带这个孩子去她的公主府看一看,并在她的公主府中给这个孩子留一个房间……” 皇后说着她膝下的一双儿女对未来生活的畅想、对这个小生命的期待之时,眼中充满了柔和的光芒。 “皇额娘,我们都是如此地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又怎么忍心剥夺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倘若我能够护在他的身边,陪着孩子们一起长大,固然是一件极好的事。但如若上苍不肯垂怜,还请您答应儿媳,优先保住他的性命!”说着说着,皇后的眼角便湿润了:“儿媳好歹活了那么多年了,该看的风景,都看过了,该享受的,也都享受到了。他却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个世界一眼,用儿媳的命来换他的命,儿媳不亏……” 太后在宫中多年,见多了生离死别之事,然而此刻,皇后的话,还是触动了她心中最为柔软的那根心弦。她会如此喜欢皇后,就是因为皇后身上的这份“真”。 章佳氏、魏嫔、嘉贵妃乃至纯妃对他们各自的孩子感情不一,有的对孩子感情深一些,有的对孩子感情浅一些,但这感情之中,或多或少,都掺杂了些许利益的因素,在必要的时候,她们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当做筹码。若是把她们放在皇后今日的境地之中,太后相信,她们绝对不会选择为了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的性命,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 第325页 可皇后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她身上也许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唯独在对孩子的感情上,由不得人不动容。 太后不顾房屋之中的血腥味儿,来到了皇后的床前,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发出了一声喟叹:“事情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你只管放下心来,太医和稳婆们定会竭力保你们母子均安。这两位太医医术都十分高超,对他们多一些信心吧。” “儿媳自然也希望,最后的结果能够如此,但儿媳深知,做人,是不可以太贪心的。倘若上苍觉得,儿媳拥有的太多,定要从儿媳这里夺走什么,那儿媳,也甘愿承受。这辈子,儿媳嫁给皇上,成了后宫之主,有皇额娘这般慈爱的婆婆一直照顾着儿媳,且又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女,即便是当真熬不过这一关,儿媳这辈子,也知足了。” 皇后眼角的泪似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一滴滴地往下流淌着,怎么也止不住:“儿媳当然会努力地和孩子一起活下来,但凡事,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倘若事情当真到了那一步……皇额娘,您答应儿媳,舍大保小,让儿媳的孩子,活下来。” 太后闻言,话语中也多了些哽咽之意:“哎,你这孩子……” 她不想答应皇后的话,但皇后都这般拉着她的手哀求她了,这让她怎么拒绝? “我知道,皇额娘素来偏疼我,我也向来懂事,从不仗着皇额娘的偏爱做些非分之事。这回,就让我仗着皇额娘对我的宠爱任性一回吧。皇额娘,求您答应我,倘若需要我当真遭遇不测,求您帮着多照看我膝下的孩子一些!如若,如若您不答应,我就不让太医和稳婆近身!” “你这是在拿你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啊!”太后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沉痛之意,与此同时,她对章佳氏、以及挑拨章佳氏到皇后跟前来说三道四之人,是越发痛恨了。 太后闭上眼,挣扎了一小会儿,终于开口道:“哀家答应你。” 她这话,说得极为小声。这几乎是她成为太后以来,说出的最没有底气的一句话了。 皇后闻言,惨白的面容上,却是绽放出了一个笑容来。 “芃芃无事,虽说过程惊险,但她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罢了,你不必替芃芃担心。”旁人不知道的事儿,作为太后,她总是能够第一时间知晓的。 说着,太后又自责起来:“若是早知道,这件事会让你动了胎气,将你置于如此凶险的境地之中,哀家就不让人瞒着你了!” 太后原本是想着,暂且先瞒着皇后,不让皇后胡思乱想。过不了几日,乾隆就要带着养好了身子的芃芃回来了,到时候,看着毫发无损、活蹦乱跳的女儿,哪怕皇后会有一些后怕的情绪在里头,也不至于动了胎气。 可她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人钻了空子,造成了眼下这种局面。 皇后闻言,反过来安慰太后道:“我知道,皇额娘让人瞒着我,是为我着想。要怪,也只能怪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皇额娘不必自责。” 说着,皇后的腹部又开始疼痛了起来,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 孩子一时半会儿还生不下来,太医和稳婆都建议太后先去歇息一阵子。 然而,当身心俱疲的太后从产房中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小十二面无表情地站在回廊上,眼眶泛红,神情呆滞,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第75章 三合一 太后素来疼爱小十二, 此刻眼见着自家孙子表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自然不可能放着不管。 “小十二?小十二?”銥誮 她的声音十分轻柔,像是怕惊到了什么似的。 小十二性子活泼, 太后几乎从未见到他露出这般表情, 思及产房内, 皇后正在生死关头挣扎,她忍不住怜惜地将这个孩子揽入了怀中,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没事的,没事的, 你放心, 你家额娘不会有事的。” 听到了太后的声音,小十二眼珠子转了转, 双眼中终于有了些许神采:“皇祖母,当初, 在生我和妹妹的似乎, 皇额娘也是这般辛苦吗?” “那倒没有,在生你的时候, 由于你额娘怀相好,整个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你很快就从你额娘的肚子里出来了, 没让你额娘受太大的罪。因此, 你额娘常夸你乖巧伶俐,知道心疼她呢。”太后怜惜地道:“不过, 你额娘在怀你妹妹的时候, 由于有些胆大妄为的人动了手脚, 导致你妹妹难产,那一次的情况,比这一次还要凶险一些, 好在你额娘足够坚强,你妹妹身上的福泽也庇佑着你额娘,最终,你额娘咬着牙挺过来了。” 太后说这番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安抚住小十二的情绪。 虽说她现在对皇后的情况也十分担忧,但在小十二的面前,她却不能表现出分毫来。 只听她又对小十二道:“你额娘生你妹妹之时,那么凶险的情况,都挺过来了,这回也一定没有问题的,你不要多想,且先回去好生歇息歇息,养足了精神。待你额娘为你诞下弟弟妹妹之后,你额娘定然力竭,届时,新生的弟弟妹妹,还需要你这个做兄长的来照顾呢。” 小十二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日后,我定要好好孝顺额娘,不能再让额娘累着,也不能再让额娘操心。” 在自家额娘生死一线之际,小十二似乎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 第326页 “还有,我要尽快成长起来,保护额娘。日后,任何人都不可以伤害我额娘!” 太后闻言,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咱们小十二是个好孩子,你额娘若是听了你的话,定会十分高兴的。” 这样说着,她的目光又隐晦地飘向了那个传来一阵阵惨叫声的产房。 ——皇后,你听到了吗?你的孩子,还这般年幼,就这样懂事乖巧,知道心疼自家母亲了。你舍得就这样抛下他吗? ——还有芃芃,也不知道,她快马加鞭命人给芃芃送去的消息,芃芃现在有没有收到。 平心而论,太后并不想让芃芃到产房来。皇后的叫声太过凄厉,她怕会给芃芃留下心理阴影。 但是皇后这一胎,又着实凶险,太后也怕,若是有个万一……芃芃兴许会错过了与皇后的最后一次见面,抱憾终身。因此,经过再三思量之后,太后还是命人尽快见此事告知乾隆。 若是乾隆在得知此事后,带着芃芃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想来,再过不久,他与芃芃就该到了。 正在想别的事的太后没有注意到,小十二低下了头。 太后说那番话的目的是安抚他,并让他相信,他的额娘这次也会逢凶化吉。 但小十二却从太后的话语中,听出了自家额娘的凶险处境。 原来,他家额娘不止这次被人陷害难产,就连上一回,在他还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家额娘就已经身陷险境,甚至他的宝贝妹妹差一点儿就无法顺利出生。 而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之所以能够在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中长大,没有感受到太多的腥风血雨,完全是因为,他的额娘,将他庇佑在她的羽翼之下,为他背负起了一切重担。 从前他不知道这些,也就罢了,如今,他既然知道了这些,自然无法没心没肺地继续生活下去。年幼的小十二心中第一次燃起了一种渴望,他希望,他能够得到更多的力量,让宫中那些虎视眈眈的人,不敢再对他的额娘和妹妹下手;他希望,他的额娘和妹妹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不再过这样胆颤心惊的日子;他同样也希望,他和妹妹共同期待了很久的小生命,能够平平安安地降生。 “皇祖母,我听他们说,皇额娘是因为接到跟妹妹有关的不好的消息,才会突然发动的。我妹妹他,究竟怎么样了?” 小十二抬起脑袋,用澄澈的眸子看着太后。 他在太后心中,一直都是憨厚老实没什么心眼的模样,有时候芃芃跟他开玩笑,每回他都会傻乎乎地一脚踏进芃芃所设置的语言陷阱之中。 但太后能够隐约感觉到,小十二并不是真的憨。他的憨,只展现在特定的人面前,比如说太后,比如说皇后,比如说芃芃,在这三个人面前,他从来都是一副任逗弄、任欺负的模样,这也造成了太后和皇后在关注芃芃之余,也免不了多关心小十二几分、生怕这个实心眼儿的孩子吃了亏还不知道告诉她们的情况。而在其他的人——哪怕是乾隆面前,小十二都不会用这副憨态示人。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小十二知道,太后、皇后和芃芃都是毫无保留地喜爱着自己,但乾隆却并非如此,所以潜意识里,小十二对乾隆,就不如对太后、皇后和芃芃那般亲近;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小十二知道,装傻充愣,或许会让乾隆觉得他没有心眼儿,从而亲近他,宠爱他,但乾隆会一直用看待不懂事的小孩子的目光来看待他,而不会真正重视他这个人。 这不是小十二所愿意看见的。 虽然小十二年龄还小,但他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在乾隆面前争取一些什么,虽然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但这种意识,让他每一次都试图在乾隆跟前展现出最好的自己,让乾隆明白,他虽然年龄比六阿哥、八阿哥、十阿哥以及十一阿哥小,但他其实一点儿也不比他们差。 小十二在乾隆面前,与在太后面前,是完全不同的。 太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隐隐知道这一点。 只是这回,小十二是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他的另一面来。 为了确保皇后不会因为圆明园失火之事动了胎气,太后早早便暗示后宫之中的高位妃嫔,最近有事儿没事儿的,别总是往皇后跟前凑,不许她们去打扰皇后养胎,而对翊坤宫上上下下的奴仆们,她更是好生敲打了一番,不许她们将这事儿在皇后跟前透露分毫。 也正是因此,在章佳氏将这件事捅到皇后跟前之时,皇后才会在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动了胎气,以至于她腹中的孩子还不足月便要早产。 太后对于翊坤宫中以黄嬷嬷为首的仆从的执行能力,还是颇为认可的。 翊坤宫中的这些下人连皇后都瞒着,自然也不会跟小十二透露出分毫信息来。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十二居然打探出皇后会出事,是因为他的妹妹出了事。 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与心计,也难怪太后在听到他的话时,一时颇为惊讶。 但很快,太后又反应了过来,这才是那个平时被小十二隐藏起来的真实的他。身为阿哥,有这样的本事与心计,并不是一件坏事,相反,这恰恰说明了他有一定的自保手段。 在片刻的怔愣过后,太后对小十二道:“圆明园中,你妹妹的住处,几日前遭了火灾。有那胆大妄为的下人想要趁火偷盗,好在上苍垂怜,降下一场大雨,浇熄了你妹妹住处的火。你妹妹有有着上苍的庇护,并没有受什么伤,你且放宽心吧。” -- 第327页 小十二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妹妹没事就好。” 哪怕他心智比一般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成熟一些,终究还是个孩子。 眼下,他的额娘正在生死线上徘徊着,若是妹妹再出了什么事,只怕他就真的要崩溃了。 “乖孩子,快回房间好生歇息一下吧。哀家已派人将你额娘的事告知了你妹妹,用不了多久,你妹妹就会回来了。” 小十二点了点头:“多谢皇祖母。皇额娘这边,就劳烦皇祖母多多费心了。” 太后摸了摸小十二的头:“傻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你额娘生产,哀家这个做婆婆的在产房外关心她,本就是应该的,何必这么客气?” …… 太后与小十二在这厢祖孙情深,相互慰藉,但另一边儿,有些人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 太后派去延禧宫的人,直接将魏嫔给数落了一顿,骂得她抬不起头来,让她狼狈而又难堪。 要说在往常,魏嫔还真有可能见缝插针地搞点事情,给自己的竞争对手添点儿堵,但自打她在怀上这胎,随后又梦见她生下了一个日后会登基为帝的阿哥之后,她就彻底消停了——打压潜在对手固然重要,但成为未来的太后更重要不是? 这些日子,魏嫔是外头的事儿也不管了,小动作也不搞了,只关心门来专心养胎。就连亲闺女七格格被太后带走,交给了乾隆后宫中资历较老但膝下无子的庆嫔抚养,魏嫔都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相反,魏嫔还在七格格偷偷跑来跟她哭诉告状时,劝七格格暂且安心呆在庆嫔的身边儿。她说七格格说自己眼下身子重,需要照顾肚子里的孩子,顾不上七格格,让七格格懂事一些。但为了安抚七格格,魏嫔也向七格格保证,待她诞下腹中的孩子后,定会想法子将七格格要回身边儿。 在魏嫔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之下,七格格跟着庆嫔之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这也让随时警惕着她从中捣乱的太后和皇后大吃一惊。 魏嫔这般“老实”的模样,与她怀着七格格时的各种作妖,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怀着七格格时,魏嫔不惜以七格格为武器,来不断地攻讦她的竞争对手们,但在怀这一胎的时候,魏嫔对于这一胎,却珍而重之,任何有可能会危及到这个孩子的事,她都绝对不会去做。 正因为魏嫔的这般做派,一时之间,太后和皇后倒是将对她的警惕之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但由于魏嫔前科太多,哪怕她是真老实了,太后也难免怀疑她是装出来的。 正因为如此,在章佳氏出面指证魏嫔的时候,太后毫不犹豫地选择派人过来先把魏嫔教训一顿再说。 人在宫中坐,锅从天上来。对此,魏嫔感到很愤怒,也很委屈,可惜她说出来的话,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且太后派来的那人,还格外的牙尖嘴利,不向从前那般,还留三分余地,一时之间,魏嫔被挤兑得险些要自闭。 待太后派来的人骂完离开之后,魏嫔才终于松了口气。 “本宫一个终日打雁的,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大雁给啄了眼!芳贵人那贱蹄子,竟敢把这件事栽赃到本宫的身上,看本宫回头怎么收拾她!” 她刚拿起一个茶杯,想要摔在地上解解气,就被身边儿满脸惊慌之色的太监拦住了:“主子,使不得啊。”他朝着门口指了指,压低声音道:“太后娘娘派来的人,可还没有走远呢,你这若是往地上一砸,让那人听见了,只怕又要折返回来,指责咱们对太后娘娘心怀怨望了。” 魏嫔虽说憋了一肚子气,但理智到底还没有丧失,听了这心腹太监的话,自然也明白他说的在理。只是,才刚举起来的杯子,若是又要让她立马放回去,她也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见状,她的心腹太监自然就乖觉地上前为自家主子递台阶了。 只见这名心腹太监从魏嫔手中接过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感叹道:“自打……七格格被带走之后,咱们延禧宫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与以前是大为不同了,这样好的杯子,往后还能不能得,尚且不知。主子啊,您就悠着点儿吧。” 其实,这太监本来是想说“自打魏嫔失宠之后”的,但话到了嘴边,他怕进一步刺激到自家主子那娇弱的神经,便临时改了口。 魏嫔还得宠的时候,这好东西,自然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每回养心殿那儿得了什么供奉,还会特特派人来给延禧宫送上一份儿。但自打魏嫔失宠之后,这种待遇自然就没有了。魏嫔还一个心情不好,就喜欢砸东西。如今,魏嫔这宫中的好东西是越来越少,偏生她新提上来的这个心腹太监又是个“守财奴”,她每砸一件儿东西,她的心腹太监就会心痛不已。 魏嫔:“……”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这太监是不是故意说出这种话来气她的。明明他都看出她心情不好了,还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来,这太监,还当真是不如宫女会说话,至少她身边儿的太监,一个个都是笨嘴拙舌的。而她身边儿的宫女呢,总能急她所急、想她所想、且还能说到她心坎儿里的前心腹棠晚就暂且不提了,连棠晚一手调--教出来的茯苓,虽说不如棠晚那般能说会道,但也很明白分寸,不至于说着说着,就一句话戳到了自家主子的心窝子上。 -- 第328页 可惜,棠晚背叛了,连带着她调-教出来的茯苓等宫女,魏嫔也不敢重用了。也只好暂且将底下的这些太监提拔上来用一用。 这太监忠心倒是忠心,就是老是把魏嫔气得内伤。 在“控诉”完魏嫔的浪费之后,心腹太监又针对魏嫔之前的那番气话做出了回应:“芳贵人眼下已经被剥夺了位份,成为了庶人章佳氏,她也算是罪有应得。主子您眼下万万不可再对章佳氏动手,否则,在太后娘娘眼中,只怕这反而会成为您对章佳氏供出您感到不满、恼羞成怒之下报复章佳氏的铁证……主子啊,咱们眼下一动不如一静,有再多的委屈,您都暂且忍一忍吧。待您诞下小阿哥之后再与那胆敢陷害您之人计较,也不迟。” 魏嫔:“…………” 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奴才说话就不能委婉点儿么?非得每次怼到她的脸上才高兴? 她也只是说几句气话发泄一下,又没说要立马对章佳氏做什么,难不成,东西不能砸了,连放几句狠话也不让她放了? 总之,魏嫔现在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内伤。 …… “这次,你做得不错。虽说你因着此事,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咱们最初想要达到的目的,终究是达成了。你此番受的委屈,本宫都心知肚明。你眼下只管安心养胎,待本宫得偿所愿,日后,定不会亏待了你。” 一阵柔和的女声,在昏暗的房间中响起。 这话语中,带有很强的安抚意味,若是搁在以前,章佳氏指不定就这么被安抚住了。 只是眼下,她一无所有,这声音的主人虽说对她做出了保证,但所用的也是“不会亏待你”之类的模糊的字眼,并不能让章佳氏彻底放下心来。 “嫔妾现在被太后娘娘所厌弃,被撸去位份降为了白身。倘若皇后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太后娘娘还要让嫔妾为她偿命,若是皇后娘娘侥幸没有什么大碍,待她恢复过来,她也绝对不会饶恕嫔妾……”直到这时候,章佳氏才意识到,当初被人三言两语撺掇之下就做出了这等事的她,究竟有多傻。眼下,她几乎是陷入了一个死局之中,无论事态怎么发展,她都难以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路。 “娘娘,您可不能不管嫔妾啊,嫔妾是为了您,才做出这等事的!” 章佳氏想要从眼前的宫中丽人处得到一句准话,这宫装丽人,究竟准备怎么帮她。 说起来,她虽然自打入宫开始,就投入了眼前这宫装丽人的麾下,但她与这人之间,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罢了,远远说不上推心置腹。若是这人准备想法子将她拉出泥潭也就罢了,倘若这人准备弃她于不顾……那就别怪她在临死之前找个垫背的了! 她不好过,眼前这将她利用了个彻底的人,也别想好过! 宫装丽人看到了章佳氏眼中的阴狠之色,面儿上的神色越发温和,她不由走上前去,拍了拍章佳氏的手道:“放心,你是本宫的左膀右臂,若是缺了你,日后本宫要做什么,都不方便。本宫又怎么会弃你于不顾呢?依本宫看,皇后命硬的很,这次未必会撑不过去。她若是撑过来了,你身上的罪责自然也就减轻了,她身子虚弱,自然没有功夫来找你麻烦,到时候,你怀着皇嗣,又有本宫在一边儿为你说话,你定能恢复位份,甚至凭着生育之功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倘若皇后运气差上一些,此番没有挺过去,那么日后,这后宫之中,就是本宫的天下了。哪怕是太后和皇上,在后宫之事上,也是要听从本宫的意见的。到时候,本宫力保你,再将这事儿运作一番,尽可能地将谋害皇后的责任推到魏嫔的身上,你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待过上一阵子,这件事过去了,本宫再提拔你来协助本宫管理六宫宫务,到时候,这后宫之中,就再也没有人能够小瞧你了。” 不得不说,这宫装丽人很会画大饼,起码章佳氏就被她所描绘的蓝图给迷得不要不要的。 倘若换个旁观者来听这番话,自然会发现,这看似美好的蓝图,实则漏洞百出,如空中楼阁一般,压根儿就不可能实现。但章佳氏眼下正处于绝望之中,急需要一些“鸡汤”来续命,且宫装丽人的话,又句句都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章佳氏在听完这番话之后,自然精神大振,拉着宫装丽人的手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瞧瞧,方才章佳氏对宫装丽人的称呼还是“娘娘”,眼下就成了“姐姐”。不得不说,唯有利益,最能打动人心。 在章佳氏离开之后,宫装丽人的眼眸之中,闪过了一丝阴狠之色:“这章佳氏……不能留了。” 若是再留下去,就要成为一个隐患了。 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闻弦音而知雅意:“主子的意思是,咱们要……”她比了个抹脖的动作。 “且先由着章佳氏高兴两日吧,俗话说,这人一旦得意起来,便容易大意忘形。到时候,做得干净些,让一切像是一场意外一般。” “既然太后娘娘已经怀疑那幕后指使章佳氏之人就是魏嫔,那咱们何不留下几条线索,让一切指向魏嫔呢?” “不可,有孕的妃嫔身亡,可是一件大事。若是太后和皇上认为这是一场意外,也就罢了。可一旦他们认定这是人为,就定会彻查到底。这对于咱们来说,是极为不利的。” -- 第329页 “奴婢明白了,奴婢在做这事儿的时候一定会小心谨慎,力求抹去一切线索。不过,咱们可以趁着这几日,想法子加深章佳氏与魏嫔之间的瓜葛。如此一来,一旦章佳氏出了事,哪怕没有证据证明是魏嫔动的手,也会有人怀疑到魏嫔头上去——魏嫔心思缜密,依她的手段,想要抹去一些线索,并不是什么困难之事。” 宫装丽人闻言,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来:“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吧。” …… 圆明园中,当乾隆接到太后命人送来的信息后,第一时间思考的是,该怎么将这件事告知芃芃。 在得知皇后面临早产、难产这样的困境之时,乾隆无疑是焦急的。他与皇后之间,虽没有什么情深似海,但这些年彼此相伴,膝下又有了一双儿女,他与皇后之间,也培养出了一些亲情来。虽说不多,但比起其他妃嫔来,已经好了太多。 乾隆感激皇后为自己带来了一双儿女、敬重皇后的为人,倘若皇后当真挺不过去,他或许不会像当初孝贤皇后离世那般悲痛欲绝,但难过的肯定会有的。总体来说,他还能够保持理智。 但芃芃与皇后之间的感情向来很深,乾隆害怕,倘若芃芃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她是不是能够承受得住。 因心中存了事儿,乾隆在处理手中的几件紧急事务之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芃芃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乾隆的书房的——乾隆的诸多子女之中,也唯有她有这样的特权,可以不经过通报,就直接进入乾隆的书房之中。芃芃发现,她家汗阿玛,似乎有些怪怪的。 “汗阿玛,你的奏折怎么拿反了?”芃芃问:“是今儿个身子不舒服吗?” 乾隆这才如梦初醒,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是芃芃呀,芃芃今儿个没有去找福康安说话吗?” 这几日,芃芃与福康安,也渐渐成了比较聊得来的朋友,毕竟,圆明园中,年龄上最为接近的,也就只有他们了。当然,福康安与芃芃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圆明园中的下人们最常看见的,还是芃芃、福康安以及小鄂勒的三剑客组合,在看到这种组合的时候,福康安和小鄂勒一般都会围在芃芃身边儿争相比试,最后芃芃变成他们的裁判,除此之外,偶尔也会出现芃芃、福康安与福隆安这种组合,在这种组合出现的时候,福康安和福隆安兄弟一般都在互损,而芃芃则坐在一边愉快地吃瓜看戏。 如乾隆、傅恒之类的长辈可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所能够看到的就是,福隆安、福康安、小鄂勒与芃芃几个孩子相处得极好。 底下的孩子们既然都相亲相爱,他们这些做长辈的,自然乐见其成。 “本是约好了要去的,但不知怎么,从今儿个早晨开始,我就止不住的心慌,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便没有过去……”芃芃说着,捏紧了自己的手:“汗阿玛,我们回宫好不好?” 说着,她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些任性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若是汗阿玛不方便回去的话,汗阿玛能不能派人先送我回去?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了……” ——居然连这种事都能够感觉到吗?该说母女连心呢,还是芃芃的直觉可怕呢? 乾隆深深地看了芃芃一眼,而后,在芃芃被打量得汗毛都要竖起来的时候,他开口道:“即便你今日不来找朕,朕也准备带你回宫了。既然是朕带你出宫的,自然不会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 “汗阿玛怎么会突然想到回宫呢?难不成,汗阿玛也有跟我一样的直觉?还是说,汗阿玛得到了什么情报?”芃芃拉住乾隆的袖子,抬起双眸,认真地看向了乾隆。 乾隆犹豫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终是被他咽了回去。 小闺女现在本就已经十分焦躁不安了,若是再让她知道皇后难产的消息,还不得急昏过去? 罢了罢了,且先启程回宫吧,回去的路上,再让和敬徐徐告知小闺女,让小鄂勒和福康安跟她们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到时候,若是芃芃情绪不稳定,小鄂勒和福康安还可以帮忙劝着点儿。 …… 行礼很快便被收拾了出来。 乾隆一行人来的时候,浩浩荡荡,带了不少东西,返程的时候,却是轻车从简,只带了一些最为紧要的东西。 对于乾隆为何会这样急匆匆的回宫,傅恒不好主动去问,和敬却因为被乾隆委以了告知芃芃的重任,而提前得知了事情的真相。 这些年,和敬与皇后相处的不错,在听说皇后难产之时,她的眉梢眼角也染上了些许焦急之色:“我府上有一支千年人参,还是当初我出嫁的时候汗阿玛给我陪嫁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用上。我这就让额驸回府去取,指不定皇额娘这次就能用上。” 而后,她又道:“当初,芃芃的住处发生火灾,汗阿玛怕消息传回宫中会影响怀孕中的皇额娘,是下过禁口令的。皇额娘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也得好生查一查。” “朕自然不会放过那个诚心谋害皇后之人。就是芃芃那儿,还需你来告诉她。她虽说还不知道这件事,但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乾隆犹犹豫豫地道。 作为一名杀伐果决的帝王,他做事很少拖泥带水,也唯有在事涉芃芃的时候,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 第330页 和敬道:“行,这件事就由我来告诉妹妹吧。再怎样——这件事她总是得知道的。”不管是一刀子捅下去也好,慢刀子割肉也好,这痛,总是免不了的。 和敬自己就承受过少年丧母之痛,她并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小妹妹也承受这样的痛苦,但愿在他们一行人回到宫中的时候,皇后已经脱离了险境吧。 不知是不是周围的氛围不对,这一路上,就连向来最为活跃的福康安和小鄂勒,都难得安静了下来。他们虽说平日里调皮些,但也是懂得观察大人的脸色的,当他们发现,从乾隆到和敬,脸色都十分难看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不敢再闹腾,以免讨了嫌。至于傅恒……只要是正式场合,他向来都喜欢板着脸,从他身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睡一会儿吧,待会儿快到的时候我叫你。”和敬摸了摸芃芃的头,将她拉入了怀中。 芃芃摇了摇小脑袋:“睡不着。长姐,不知为什么,离皇宫越近,我这心,就越慌。” 和敬心中溢满了怜惜之情。她叹了口气,对芃芃道:“接下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今儿个一早,皇额娘在宫中发动了。” 芃芃闻言,瞪大了眼:“怎么会这样?皇额娘肚子中的孩子明明还未足月!” “有人将你在圆明园中遇险之事告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当即便动了胎气……” 芃芃闻言,倒抽了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皇额娘现在……究竟如何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都成了一团乱麻。 “皇额娘……”和敬迟疑了一下道:“定会逢凶化吉的,芃芃,你……不必太过担心。” 话虽这样说,但事实上,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哪怕和敬拿这些话劝着芃芃,她心中的担忧,也一点儿都不曾减少。 芃芃闻言,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边,瘫倒在车壁上:“长姐既然这样说,那皇额娘现在的情况,定然十分凶险……” 然而,在这至关重要的时候,她却不在皇后身边。 “我、我……”她张了张嘴,脑海中却是一片混乱,怎么也串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来。 小鄂勒与福康安见状,担忧地看着她,在和敬的眼神示意之下,一左一右,坐在了她的身边儿,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眼下,无论他们说什么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将力量传递给她。 第76章 三合一 出宫的时候, 芃芃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与轻松,仿佛从沉重的牢笼之中被释放了出来一般。但她忘记了,她是从牢笼之中被释放出来了, 她最亲密的家人却没有。 他们仍然身处后宫之中, 周遭围绕着他们的阴谋诡计、尔虞我诈, 仍然在进行着。 芃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中的,又是怎么一路狂奔着冲向翊坤宫所在的方向的。 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便是尽快回到皇后身边儿, 为此,什么礼仪、什么风度, 她都顾不上了。 可惜,眼下她太小, 平日里运动量又不够大, 突然这样用尽全力奔跑,身体自然是吃不消的, 她才没跑出去几步,身体就开始发出抗议。喉头开始发疼, 进而涌出咸腥味儿来, 身上也开始叫嚣着疼痛。 然后,芃芃就被乾隆给拦下了:“芃芃, 朕知道你十分着急, 但你这样是不行的。。” 向来在乾隆跟前十分乖巧的芃芃这次却开始一反常态地推拒起乾隆的手来:“汗阿玛, 您不要拦着我!我一定要尽快赶回额娘身边去!额娘,额娘还在等我!” 她身负异能,且异能中含有治愈能力, 虽说前几日为了制造雷雨救火,导致体内的异能一度投掷,但养了好几日,也养回来了一些。倘若她能够尽快地赶回皇后身边儿,兴许能够救得皇后一条性命,并为皇后减轻不少痛苦。虽说在事后,她肯定又会因为异能的透支而躺尸好几天,但眼下情况危机,根本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对于现在的芃芃而言,保住皇后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事! “汗阿玛,不要拦着我!” 因为心中焦急,也因为情绪激动,芃芃这还是第一次在乾隆跟前表现得这般不客气。 可惜,芃芃绕到乾隆的左边,乾隆就堵住芃芃左边的路;芃芃绕到乾隆右边,也同样被早有准备的乾隆给逮了个正着,气得芃芃简直想咬人。 就在芃芃气沉丹田、准备正面怼乾隆的时候,身子一轻,整个人就直接被乾隆给抱了起来,放在了一辆不知何时出现的车上,随后,乾隆自己也坐了上来。在芃芃怔愣的时候,他摸了摸芃芃的头:“就凭你这双小短腿,想要跑到翊坤宫去,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呢,自然还是坐车快些,朕已经吩咐过驾车之人了,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往翊坤宫的方向赶。” 虽说宫中一般是不许马车随意通行的,但在宫中,皇帝就是规矩,他若是要带着自家女儿乘车入宫,难道底下的人还敢拦着不成? 乾隆知道芃芃在回宫之后必会迫不及待地赶回翊坤宫,连半点儿时间也不愿意浪费在路上,因此,在回宫之前,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当乾隆想要将一个人宠上天的时候,自然可以做到细致入微。 芃芃闻言,怔怔道:“原来是这样。” -- 第331页 方才,乾隆拦着她,她还以为…… 乾隆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怀中:“难不成,你以为,朕会拦着你?朕就真的那么冷血,一点儿也不懂得体恤你的心情?” 芃芃闻言,摇了摇头。若是乾隆不懂得体恤她的心情,也不会将皇后难产之事压了又压,直到快要到达宫门口了才告诉她。且这个消息还不是乾隆亲口告诉她的,而是乾隆摆脱和敬迂回着跟她说的。 若是乾隆不在乎她的想法,自然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方才,是她一时情急,误解了乾隆的意思。 “对不起,汗阿玛。”芃芃向来知错就改,因此,她乖乖地窝在乾隆怀中,朝着乾隆低头认错。 乾隆摇了摇头道:“你不必跟朕道歉,芃芃。不过,你始终都要相信,朕是爱你的,朕不会做让你为难、让你难受之事。不管再怎么着急,你总要为自个儿多考虑考虑,要讲究方式方法,不可胡来。你瞧瞧,如今这四条腿跑的,是不是比你两条腿跑要来得快很多?” 乾隆的话音刚落,芃芃就因为马车的急速行进而往后栽了一下,险些把脑袋磕在车壁上。 若是在平日里,皇帝与公主乘坐马车,自然要以舒适度为主,速度不可过快,也不可太慢,行进时还得尽可能平稳一些。像方才险些导致芃芃撞到车壁上的这种速度,是一定会被乾隆和呵斥惩罚的。 不过这回,由于情况特殊,乾隆什么话也没有说,是他命令这名车夫不计代价、极速前进的。 在这种时候,这些素日里让人难以忍耐的剧烈颠簸和抖动,反而让人安心了起来。 “是我误解了汗阿玛,日后,不会再这样了。汗阿玛快让我看看您的手,有没有磕疼。”芃芃有些焦急地道。 疼自然是疼的,但在小闺女面前,乾隆怎么好表现出来呢? 若是乾隆在自家小闺女面前喊疼,只怕方才救小闺女的英勇形象,就要毁去一半了。 于是,乾隆很是淡定地对芃芃道:“无甚大碍,不必担心。” “真的吗?”芃芃看向乾隆的目光中充满了怀疑之情。 乾隆淡定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方才那一下,对朕拉说,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朕自幼便开始习武,磕磕碰碰,摔摔打打,什么没有经历过?难不成,还会因为你那一下,就把朕给撞疼了吗?”在小闺女敬佩的眼神中,乾隆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再者,朕刚刚才与你说过,要相信朕。难不成,你才答应了,一转头又要食言?” “那自然不会。只是,汗阿玛的手,我终归要亲眼看一看,才能够安下心来。” 然后,芃芃就趁着乾隆不备之际,将乾隆的手给翻转了过来。 乾隆:“!!!” 芃芃看了看乾隆青紫的手背,又看了看乾隆,脸颊渐渐鼓了起来:“原来,这就是汗阿玛说的‘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汗阿玛这逞强的功力,也是一年更比一年强了呢。” 这时候,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的乾隆,忽然就像是被恶霸调戏了的小媳妇一样,十分不自在地缩回了手,不让芃芃再接着看。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好几日不曾见过宫中的风景了,他甚为想念,他迅速地移开了目光:“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看着骇人……嘶……”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芃芃二度打脸。只见芃芃白嫩的小手趁着乾隆不备,迅速地逮住了乾隆的手捏了一下,然后……乾隆的一张龙脸,就变得格外的扭曲。 芃芃托着下巴,啧啧称奇道:“看样子,福康安和小鄂勒说得没错,你们这些‘大人’,有时候就是喜欢逞强和撒谎。所以说,有时候你们让我们无法完全相信你们,可不能怪我们。” 乾隆一边儿心中暗自嘀咕着,小鄂勒和福康安两个小兔崽子都跟他家宝贝闺女灌输了一些什么观念,一边儿还要强行为自己挽尊:“朕不骗你,真的没什么大碍。方才只是朕没有防备,突然被你捏了,惊讶之下才会不慎失态。你若是不信,你再捏一捏?” 说着,乾隆将那只青紫的龙爪递到了芃芃跟前:“这回,朕保证,朕绝对不会再发出那样的声音来了。” 芃芃看着乾隆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她要是真的按照乾隆说的那般去做,乾隆的手,恐怕得肿成猪蹄了。 芃芃伸出小手,缓缓握住了乾隆的手。 就在乾隆做好了忍痛的准备之时,却发现他家小闺女从怀中掏出了一盒药膏来,那药膏莹润晶莹,且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一看就知道品相极好。 只见芃芃用小手沾了那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乾隆手上青紫之处。 不一会儿,乾隆就觉得方才还火辣辣叫嚣着疼痛之处,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这样就可以了。” 在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乾隆的手上后,芃芃终于满意了,她收回了手,并将药膏盖上了盖儿。 乾隆看着她的动作,不由奇道:“你为何会随身携带着药膏?” “因为福康安受的伤还没好,我这几日又时常去找他玩儿,便将这药膏带在身上,正好监督着他每日涂抹两次——到底他手上那伤也是因为我才受的。”芃芃哼哼了两声,用那带着点儿小得意的声音道:“若是没有我提醒他。只怕依着他那性子,根本不会记得要及时上药。” -- 第332页 乾隆闻言,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虽说芃芃、福康安与小鄂勒玩到一处,背后少不了他的推动;虽说他心中认为,芃芃与福康安若是能够来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像和敬与她的额驸一般,倒也不赖。但是,当自家闺女当真这般惦记别人家的臭小子的时候,他为何会这么不爽呢? 哪怕乾隆平日里很喜欢福康安,此时也忍不住开始想给福康安找找茬、挑挑刺儿了。 不过,眼下到底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很快,马车便停在了翊坤宫门前,车上因父女之间的温情互动而暂时中断的凝重,重又回到了他们的身上。 只见芃芃将手中的药膏塞入乾隆手中,叮嘱乾隆要记得按时涂抹,不要像福康安一样还要等着别人去提醒他,这样才会好得快。而后,芃芃便由宫人抱着下了马车,匆匆往产房处赶。 乾隆看着手中的药膏,又想起芃芃方才故意拿福康安一个小孩子来激他,让他别表现得还不如一个小孩子,唇畔不由泛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这孩子,这么丁点大,也学会耍心眼儿了,竟还懂得利用言语来给他设套。 不过,当乾隆步入翊坤宫,听到从产房之中传来的一声声痛呼之时,他心中的些许轻松和温情,都尽数消失不见了。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这样焦急地守在皇后的产房外,还是在皇后生芃芃的时候。 皇后怀着芃芃之时,怀相极好,加上芃芃这孩子性子乖巧喜静,在皇后腹中之时,压根儿没有让皇后受什么罪,所有人都认为,她能够平安地降生。 然而,因为有心人买通了为皇后接生的稳婆,那稳婆暗地里动了些手脚,便导致芃芃降生的过程变得极为困难,险些要了皇后半条命。 好在芃芃福泽深厚,终究安然出生了。随着天边的异像降临,原本产后血流不止的皇后,那血也开始慢慢止住了,情况肉眼可见地开始好转了起来。也正是因此,当时的太后与乾隆,对于芃芃乃祥瑞化身之事,深信不疑。 毕竟当时,芃芃刚生下来的时候,太医都让乾隆和太后做好心理准备,皇后可能要不行了,可谁知,只过了片刻的功夫,皇后就开始好转了呢?那反差,让乾隆和太后想忽视都不行。 乾隆没有想到,时隔几年之后,他又一次站在了皇后的产房之外,又一次遇到了与上回类似的情况。 只是,这一回,皇后的情况,显然比上一回凶险得多,胎儿过大,再加上皇后在生产之前动了胎气,腹中的胎儿尚未足月,这一切,都让皇后的这次生产过程,吉凶未卜。 这一回,可没有一个祥瑞来庇佑皇后了,毕竟祥瑞可不是什么烂大街的货色,宫中这么多年,也就出了芃芃一个祥瑞罢了。至于四格格被人称为“佛手公主”,还是有纯妃特意为她造势的缘故,根本算不得真正的祥瑞。 当一盆又一盆血水从产房中被人端出、耳边萦绕着女子凄厉的叫唤声时,乾隆不由深深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自家儿子与闺女,和下人们发生冲突的声音。 “让我们进去,不许拦着我们!本宫的话,在这翊坤宫不管用了是吗?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本宫这个固伦公主,还有没有本宫的兄长!” 盛气凌人的声音,是芃芃的。 乾隆印象中,芃芃从来都是乖巧可爱,哪怕是对着下人说话,也是温温和和的,除非下人心大欺主,否则,芃芃不会这般疾言厉色。 可眼下,芃芃与小十二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兄妹二人就像随时准备着踏上战场的战士一般,与眼前之人对恃着。而他们面前的这些仆从,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在芃芃说完话后,小十二也不甘示弱地开口道:“我再说最后一次,让开!若是你们再不让开,就按照以下犯上的罪名处置!” 这时,拦在芃芃和小十二跟前的一名宫女面儿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只听她道:“十二阿哥,五公主,不是奴婢想要违抗您二位的命令,而是……而是……太后娘娘一早便吩咐过了,不许两位小主子进入产房。奴婢若是放你们进去了,回头在太后娘娘跟前可没法交代。小主子们,你们也体谅体谅奴婢吧。” 说到最后,她的话语几乎是哀求了:“若实在不行,奴婢再派人去向太后娘娘请示一下,若是太后娘娘松了口,奴婢就放你们进去,你们看怎么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 皇后如今正在产房之中受苦,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他们哪里还有耐心继续等待下去? 从翊坤宫派人去慈宁宫向太后请示,再到将太后的意思传回翊坤宫,这一来一回,不知得耽搁多少时间。 且芃芃很清楚,太后既然下达了这样的命令,就多半不会改变主意。哪怕他们派人重新去请示太后,也是无功而返。 太后不让芃芃和小十二进产房,固然是出于一片慈爱之心,不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看到皇后生产时的模样来,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只有芃芃自己知道,她必须进去。 而眼下,最为快捷的方式,就是硬闯!只要芃芃和小十二想法子突破负责拦截他们之人的防线,溜到产房中去,难不成,太后事后知道了,还能治他们的罪吗? 一想到这儿,芃芃便拉住了小十二的衣袖,朝着小十二比了个手势,示意由小十二去牵制住拦路之人,引走拦路之人的注意力,而她则趁机溜进去。 -- 第333页 尽管小十二自己也想溜进去看看,但他明白,更重要的是帮妹妹混进去,毕竟妹妹说了,只要她进去了,她就有办法帮助皇后脱离险境。由于芃芃曾经引得仙人如梦,又有仙家赠予芃芃药草这样神奇的事例在,小十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芃芃的话。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够牵制住眼前的宫女呢? 他想要牵制住这宫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于将宫女引开,那更是不必提。这宫女既然已经有了防备,又怎么会简简单单就上当呢? 小十二想了想,心一横,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宫女的大腿,而后扭头对芃芃道:“妹妹快进去!” 芃芃见状,赶忙趁着这个机会往产房处跑。 宫女想要挣开小十二去把芃芃给逮回来——小十二人小,力气也不大,这对于宫女来说,本不是一件困难之事。只是,宫女到底怕伤着了小十二,行动间不免束手束脚的,因此,一时半会儿竟是拿小十二没辙。 她刚要喊身边儿的人去捉芃芃,就看见一个身着便服、风尘仆仆的人停在了她的跟前:“且由着她去吧,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准真有法子救皇后一命。” 宫女刚纳闷着,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宫中难不成有这样一号人物吗? 她一抬眸,就看见了乾隆的脸,顿时立马低下头去:“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 有了乾隆的话,宫女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虽说这事儿是太后亲自下了命令的,但既然乾隆亲口允了芃芃进去,那么事后若是太后要问责,自有乾隆顶着。 小十二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阔别半月的乾隆。 但在他听到乾隆允了芃芃进入产房之后,顿时双眸一亮:“汗阿玛,儿臣……” 他话还没说完,乾隆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直接封住了他的话头:“别想了,你不能进去。” 小十二闻言,一张小脸上顿时有些委屈,平日里在乾隆跟前从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他,此时只差没把“汗阿玛你偏心”写在脸上。 乾隆见状道:“你妹妹有福运傍身,有神仙眷顾,兴许能帮你额娘渡过难关,朕才让她进去的。至于你……你进去了能帮上什么忙吗?恐怕你非但帮不上什么忙,还会给你额娘添乱。” 小十二闻言,睁得大大的双眼黯了黯。 尽管他很想反驳乾隆的话,但他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正如乾隆所说,在皇后陷入生死关头之时,他是如此的无力,什么也做不到…… 小十二毕竟是乾隆眼下唯一存活的嫡子,对于这个儿子,乾隆嘴上不说,心中还是较为看重的。平时,他对小十二,多以鞭挞为主,很少会主动夸奖小十二。如果说乾隆在芃芃跟前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父亲,那么在小十二跟前,乾隆便是一名严父。这种趋势,在小十二进入上书房中开始读书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总的来说,小十二身上虽然缺乏让人惊艳的特制,但他基本能达到乾隆的心理预期。 然而此刻,看着这般失落的儿子,即便是乾隆这般“铁石心肠”的阿玛,也免不了出言安慰他几句。 “别多想,每个人都有各自能够做到的事,你有你能做的事,你妹妹也有你妹妹能做的事。” 顿了顿,乾隆又道:“即便是朕,此时此刻,也只能和你一样,站在门外等待。” 小十二垂下眸子,他能做到的事吗? 他忽然开口问道:“那个害了额娘的妃嫔……汗阿玛决定如何处置?若是此番不能对那人进行严惩,让宫中的妃嫔们知道厉害,类似的事,还会再度发生。” 乾隆道:“若是你额娘能够平安诞下孩子,朕就免去她的死罪,只将她打入冷宫,就当是为你额娘和新生的皇嗣积福了;若是你额娘与你额娘腹中的皇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便将其赐死。” 仅仅只是这样吗? “那么,如若那人来害额娘,背后是有人指使的呢?” 若是那幕后之人一日不被揪出来,翊坤宫上上下下便一日不得安宁。而宫中的妃嫔们也会明白,日后在暗害其他怀孕妃嫔的时候,只要事先找好替死鬼,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这你就不必管了,这件事,朕自会彻查清楚,并给予所有参与之人,该有的惩罚。” 小十二是一名阿哥,乾隆并不太愿意看到他的阿哥成日身陷后宫争斗之中,眼中看到的、心中所想的也只是后宫那些事儿,所以才说了这样一番话。但这话听在小十二耳中,倒像是乾隆看他年纪小、随口敷衍他似的。 他抿了抿唇,终于不再说话了。 没过多久,太后便赶来了翊坤宫。 小十二见了她的到来,不声不响地扑入了她的怀中,似是在外头受尽了委屈、回到家中寻求庇护的孩子一般,又像是一只受了伤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一般。 他这副样子,可把太后给心疼坏了,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叫了起来。 太后一边安抚着小十二,一边还拿眼睛去瞪乾隆:“皇帝,是不是你对哀家的乖孙子太过严厉了,这才把他给吓着了?” 太后这样说不是没有根据的,谁让乾隆见了小十二难得有个好脸色呢? 平时尚且没有什么,但在现在,乾隆平日里的做派,都成了他的“罪证”。 -- 第334页 “你对小十二管教严格,要求颇高,这哀家都知道,可眼下到底情况特殊,人小十二的额娘还在产房里苦苦挣扎,你就不能对孩子好点儿吗?”太后看向乾隆的目光中充满了谴责。 乾??觉得自己很无辜??什么都没做??隆:“……” 不是,他做什么了?他什么时候对小十二严厉了? 乾隆想要给自家儿子使个眼色,让自家儿子在自家老娘跟前为自己辩解一二,谁知小十二将脑袋埋入了太后怀中,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自然也就接收不到乾隆的传来的信号。 太后在眼尖地捕捉到乾隆的挤眉弄眼之后,对乾隆愈发不满:“怎么,你在伤了哀家孙子的心之后,还准备当着哀家的面恐吓他,好让他帮你圆谎吗?皇帝,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一个小孩子,且还是自己的儿子,丢不丢人啊!” 乾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额娘,儿子没有……” “你没有?那你告诉哀家,小十二为什么会这样?”太后的目光在乾隆身上盘根了几圈:“对了,哀家的芃芃呢?你别是自己先回来了,把芃芃留在圆明园了吧?” 虽说早早便收到了芃芃安然无恙的消息,但太后只要一想到她的孙女差点儿葬身火海,就免不了一阵心悸。也唯有亲眼看到孙女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这颗心,才能够彻底放下来。 这时候,小十二终于抬起头来,指着产房的方向对太后道:“皇祖母,妹妹她,进去了……” 太后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小十二究竟说了什么之后,勃然大怒:“进去了?你怎么可以让芃芃一个孩子进产房?芃芃她还那么小,没见过血腥!” 自打皇后动了胎气以来,太后的心情便十分焦躁。此时,乾隆所作的事,又处处与太后的心意相违背,太后心中的这一腔邪火,自然尽数冲着乾隆发了过去。 乾隆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却没法说什么,只得在心中暗自叫苦。 这到底是自己的额娘,他能拿她怎么办呢? 哎,为何受伤的总是他? 乾隆顶着自家额娘刀子般的眼神道:“儿子也是想着,芃芃若是进去了,兴许会对皇后产子有一定的帮助。额娘,您不是也知道吗,当初皇后生芃芃的时候一度生命垂危,但在诞下芃芃之后,在芃芃的庇佑之下,却迅速恢复了过来。” 太后愣了愣,说话的声音弱了些:“即便如此,让芃芃一个小孩子进去,到底还是……” “芃芃一心想进去,儿子即便是想拦,也拦不住啊。倘若她明明有能力救皇后,最后却因为儿子的阻拦,没能救成……儿子怕她日后怨儿子。” 太后听了这话,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她与乾隆一起静静地站在产房之前,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也就是皇后产子,才有这种待遇了,倘若把产子的主角换做是宫中某个普通的妃嫔,太后最多遣人去问一问情况,绝对不会特特守在产房之前;乾隆也最多去产房前转悠一圈,向太医询问一下情况,若是孩子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他该做什么,便还是回去做什么。 然而此刻,乾隆和太后就像是默默等待着上苍宣判一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就在太后觉得,身上困乏不已的时候,产房内终于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不多时,乾隆和太后便见稳婆抱着一名婴儿走了出来,面上尽是喜色:“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生了,是个小阿哥!” “皇后眼下的情况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话,皇后娘娘本来情况十分不好,但五公主到皇后娘娘身边儿之后,皇后娘娘的情况便有所好转。现在皇后娘娘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因为产子之后力竭,睡了过去。五公主是个孝顺的孩子,眼下正陪着皇后娘娘呢。” 小十二闻言,总算是松口口气,太后也是如释重负。 既知皇后脱离了危险,太后、乾隆与小十二也终于有了心思来好好打量这个新生的婴孩。 按照叙齿,这个孩子,该是十三阿哥。 小十二拉了拉太后的袖子,目不转丁地看着小十三:“弟弟看起来好小,才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我想抱抱他,可是我不敢。” 太后眸中泛起怜惜之色:“刚出生的孩子本就小而脆弱,更何况,你弟弟是未足月而生,自然要更加小心谨慎。小十二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保护弟弟,知道吗?” 小十二闻言,重重点了点头,挺了挺小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皇祖母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弟弟的。”很快,他的包子脸又皱了起来:“不过,妹妹小时候长得那么漂亮,弟弟怎么这么丑呢?” 太后闻言,噗嗤一笑:“婴儿么,生下来都是皱巴巴的,你刚出生的时候,也跟你弟弟似的,还是后来长开了,才渐渐好看起来的。” “那妹妹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小十二只比芃芃大一岁,自然记不清楚芃芃刚出生那会儿长什么样儿。 “你妹妹倒是刚一出生,就生得颇为漂亮。不过,似你妹妹那样的孩子,并不多见。” 因十三阿哥的出生,太后和乾隆十分高兴,给整个后宫的宫人们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后宫的宫人们在喜笑颜开的同时,也意识到了帝后对翊坤宫这一胎的重视,当即心中便有了数,日后,对待翊坤宫那边儿的态度,需得更恭敬一些。 -- 第335页 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比方说某个隐在暗处的宫装丽人,在得知自己废了这么大的功夫,竟还是没能把皇后给搞死之后,气得险些掀了桌子。 要找到这样一个机会来暗害皇后,且还不留下任何把柄,对于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整垮皇后了。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皇后与她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心知,只要皇后一日不死,她和她的孩子,便没有出头之日。 “娘娘,咱们接下来,是否要按照计划行事?” 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问道。 原本在她们的计划中,皇后应该已经踏入了鬼门关,无论是皇后薨了,还是新生的皇嗣薨了,她们都算是达成了目标。然而眼下,皇后母子均安……终究是让人意难平,也让人不知道,还要不要按照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宫装丽人沉思了片刻,轻启朱唇:“继续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吧,让章佳氏去找魏嫔,寻求庇护。依着魏嫔的性子,定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见章佳氏,她怕章佳氏对她腹中的孩子心存歹意,更怕太后和皇上会因此误会她与章佳氏有关系,进而怀疑章佳氏在皇后跟前透露五公主遇险一事,是魏嫔指使的……” 宫装丽人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闻言,立刻接口道:“魏嫔却不知,她越是想与章佳氏撇清关系,太后和皇上便越是会怀疑她……毕竟,她与皇后娘娘不对付,且曾经下手暗害过皇后娘娘之事,可是整个后宫都知道的。只要太后娘娘和皇上怀疑上了魏嫔,那么接下来,一旦章佳氏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他们自会怀疑,是魏嫔想杀人灭口。” 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俱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出了凌冽的杀意来。 无论如何,这章佳氏,都不能留,这是主仆二人一早便已达成的共识。 “这件事,就交由你来办吧。本宫知道,你办事,从来不会让本宫失望。” 第77章 三合一 新生婴儿的到来, 冲淡了一直压在翊坤宫上方的乌云。翊坤宫中原本悬着一颗心的下人们至此,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皇后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生产时带来的损害毕竟过大, 若是想恢复元气, 她怕是得在翊坤宫中静养好一阵子了, 为此,皇后在醒来之后,将舒妃与婉嫔特意叫到了她的跟前,撑着病体, 交代了她们一些事。 舒妃和婉嫔原本只是在皇后生产之前暂代她管理六宫, 大方向还是由皇后把控着,那时候, 皇后自然不需要交代太多,可眼下, 皇后既然需要安心静养, 少不得要将手中的宫务与她们做个彻底的交接,既然如此, 与她们好生进行一场谈话,就变成了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舒妃近些年来性子越发沉稳, 婉嫔素来胸有沟壑, 将宫务托付给她们,皇后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所需要考虑的, 无非就是舒妃和婉嫔位份不够高, 在一些高位妃嫔决意要闹事的时候, 兴许会弹压不住。 后宫之中有意暗害皇后之人还没有被抓到。皇后毫不怀疑,那人会趁着自己退居二线、静心调养的时候继续兴风作浪。毕竟,对于那人而言, 这么好的机会,实在是难得。这无疑会增加舒妃和婉嫔管理后宫事务的难度。 皇后生产之时,后宫中没有乱起来,还得多亏了舒妃与婉嫔当机立断,请了太后亲自出面镇场子。如今这光景,若是太后肯亲自出面管理后宫事务,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可太后毕竟上了年纪,正是享清福的时候,她老人家能在紧急情况下站出来震慑一下宵小之辈,已是很好,皇后如今既然已经脱离了险境,也不好继续拿后宫之中的这些杂事去烦劳她。 因此,哪怕眼下的局面再是艰难,舒妃和婉嫔也得咬牙顶上。 舒妃在听了皇后的一番交代之后道:“皇后姐姐,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咱们姐妹之间,说话何必吞吞吐吐的?你若是想到了什么,就只管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合不合适的,难道本宫还会为这个而责怪你不成?” “那臣妾可就说了,臣妾觉得,姐姐你这管理后宫的法子,未免太过被动。咱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人暗害您,且这人大概率会趁着您调养之时在后宫生事,咱们为何不主动出击,让那人露出马脚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理儿。” 舒妃乃是高门出身,虽说这些年在后宫诸人眼中行事越发沉稳,可在皇后跟前,偶尔还会流露出一些高门贵女的矜傲之气来。她的性子与皇后有些像,在对待暗中搞事之人时,都是颇为不耐的,甚至不止一次与皇后和婉嫔称那些人为“阴沟里的老鼠”,并说她们“只会打洞”。 但她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事务已有四年,知道什么样儿的场合说什么样儿的话,做什么样儿的事比较合适,因此,在人前的时候,她这性子倒是不曾流露出分毫来。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觉得,皇后三人组中,只有皇后一个是爆炭性子,也唯有皇后和婉嫔才知道,私底下,舒妃有时候攻击性比皇后还强。 “先时皇后姐姐情况危急,咱们担心皇后姐姐的情况,也不好去找那章佳氏的麻烦,如今皇后姐姐既然已经转危为安,咱们就已经好生审一审那章佳氏,以便尽快从她口中挖出背后指使她之人的信息来。”说完这话,舒妃转向了身旁的婉嫔,似是在为自己拉外援:“婉嫔,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现在想到那人对皇后姐姐做的事,都心有余悸,恨不得尽快将那人给揪出来。那人就像潜伏在暗处的一条毒-蛇一般,冷不丁的就会给人来上一口。” -- 第336页 婉嫔听了舒妃的话,开口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过,那人既然敢借着章佳氏的手来害娘娘,怕是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露出马脚来。娘娘将宫务尽数交给我们,只怕也是为了迷惑那人,引蛇出洞。皇后娘娘不过问宫务的这段时间,便是那人动手的最好时机,你觉得呢?咱们倒也不必苦思冥想着,提防宫中的每一个人,咱们只消牢牢盯住章佳氏,也就是了。眼下,章佳氏失了圣宠,即便是诞下腹中的皇嗣,也难以再度翻身,如今,她对她身后之人而言,形同一枚废子。若我是她身后之人,必会想法子除掉她,以绝后患!”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不错,婉嫔倒是与本宫想到一处去了。先前皇额娘在审问章佳氏时,听章佳氏亲口供认,说她行事是受了魏嫔的撺掇,虽说皇额娘觉得章佳氏有所隐瞒,但皇额娘到底也没能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既如此,本宫派人去审问章佳氏,多半也只会铩羽而归。倒不如等章佳氏发现指使她做事之人想要杀她灭口,到了那时,她自然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原来皇后姐姐竟是这样的打算,那倒是妹妹我思虑不周了。”舒妃道:“说起来,皇后姐姐和婉嫔妹妹觉得,章佳氏在太后娘娘跟前招供的那番话,有多少可信度?此事,有没有可能是魏嫔所为?” 婉嫔闻言,思忖片刻道:“魏嫔她与皇后姐姐有旧怨,她有这样的动机,也有这样的能耐买通他人对皇后姐姐下手。当初章佳氏那批秀女刚入宫时,魏嫔也的确曾派手下的人去拉拢过章佳氏。不过,我总觉得,此事若是魏嫔动的手,不该如此粗劣才是。依着魏嫔的性子,她定会控制住章佳氏,让章佳氏无法供出她来。” “有没有可能是魏嫔故布疑阵,行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让旁人反而无法怀疑到她的头上?章佳氏虽说口口声声说此事是魏嫔指使她做的,但到底也拿不出什么切实的证据来,魏嫔完全可以反口说是有人在陷害她,借此来洗清自己的罪责。” “你说的,倒也不无可能。眼下的情况太过扑朔迷离,一动不如一静,咱们只管提高警惕耐心等着,看究竟是谁忍不住先行出手就是。” 当舒妃和婉嫔离去之后,皇后正觉得太阳穴如同被针刺了一般疼痛,就发现芃芃来到了她的身边儿,伸出两只小手手,替她按摩了一阵太阳穴,不多时,皇后便觉得自己头疼的情况好转了不少。 她一面感慨自己小闺女贴心,一面按住她的手道:“好了好了,你自己现如今也是个病号呢,怎么好来照顾我呢?” 原来,在皇后生产那一日,芃芃虽说动用自己的异能帮助皇后度过了危机,但在事后,芃芃也再度因为异能的投掷,而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在皇后努力调养身子、恢复元气的时候,芃芃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但今儿个,芃芃不好好休息,反而察觉到皇后身子不舒服,贴心地来照顾皇后了。 虽说皇后对于小闺女的体贴很是感动,但她到底舍不得小闺女累着,赶忙制止了小闺女的行为。 芃芃在被自家额娘摁住手,拉到她身边儿坐下的时候,忍不住道:“额娘身子还没恢复,原本不该这般费神的。可我知道,我劝不住额娘,也知道额娘是为了我们的安危,才会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子……”说着这话,小小的她竟叹了口气:“既如此,我也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让额娘身上舒服些了。我无法为额娘排忧解难,但与额娘同甘共苦还是做得到的。额娘若是累,我就陪着额娘一起累。额娘要是不想再让我累着,除非您跟我一起休息。” 皇后闻言,哑然失笑,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点在了自家鬼机灵一般的小闺女头上:“你呀,还会跟额娘讲条件了……罢了罢了,额娘听你的就是,接下来一阵子,额娘将宫务尽数交给舒妃与婉嫔,便可静心调养了,你就跟着额娘一起歇着吧。” 芃芃闻言,白嫩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一旁的黄嬷嬷、芳芷等人见状,面儿上亦是露出了笑容来:“主子就是爱操心,奴婢们怎么劝主子,主子都不肯听。还是小主子有办法,竟能让主子听您的话。” “额娘之所以愿意听我的话,不过是因为,她是真的担心我,不忍见我累着罢了。”芃芃软软地依偎在皇后身边儿,伸出手轻轻地环抱住皇后:“可是额娘,您也得明白,您现在有十二哥,有我,还有十三弟,您不是一个人。倘若您因为操心过度而累着了,我们也是会担心、会难过的。” 听了芃芃的话,皇后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只觉得自己哪怕遭了再大的罪,受了再大的苦,有着她这样喜爱,同样也深爱着她的子女,她这辈子,实在是值了。 “你这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也不知是从谁那儿学来的。” “我这是真情流露,根本就不用学呀。”芃芃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又凑到皇后耳边悄声道:“我这反应我十二哥比起来,压根儿就不算什么。那日您生下小弟弟之后,一直昏睡着,所以没有发现,十二哥悄悄儿地来看过您。那天,他整日眼睛都红红的。第二日您醒了,他也调整好心情了,就没再哭了。” 皇后闻言,微微一怔:“竟还有这等事?” 她一直以为,在她生产的那段之间中,小十二会被太后接到身边儿,不会知道她生产时的具体细节呢。在她心中,与偶尔被仙人嘱托这样那样事务的芃芃不同,小十二一直是个孩子,且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需要她放在羽翼之下,尽心竭力地呵护着。 -- 第337页 可听了芃芃的话,皇后才知道,原来,她以为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的小情绪。若不是芃芃亲口告诉皇后,只怕皇后也想不到,小十二暗地里竟还大哭过一场,且为了不让皇后担心,完全没有让她发现任何端倪。 而芃芃所做的,就是让皇后知道,他们虽然年龄还小,但已经不像她所想的那般,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这样一来,皇后日后在做什么事情之前,总要顾虑着底下的子女会不会担心,不会太过逞强。 “是啊,您别看十二哥有时候呆头呆脑的,可实际上,我觉得他什么都懂,只是很多东西,他喜欢闷在心里,不喜欢说出来。反正日后,您若是不想让我难受,不想让十二哥担心,行事可一定要悠着点儿。”芃芃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今日与您说的话,您可不要告诉十二哥啊,他这人可要面子了,若是让他知道了,只怕要跟我闹脾气了。” 皇后闻言,从刚才的些许惊讶之中回过神来,笑了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小十二何时与你闹过脾气了?他在你跟前,不向来都是你说什么是什么吗?”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跟额娘您说的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他的面子。”芃芃又对皇后重申了一遍:“反正这话,您可不许告诉十二哥是我告诉您的,否则日后,我可不敢再跟您说了。” “好好好,额娘知道了,额娘不会告诉小十二的。”皇后乐不可支地捂住了嘴,方才由于谈论某些阴谋诡计而带来的沉重氛围消散了不少:“额娘看,你对小十二的态度,似是与从前有些不同了?” 作为小十二和芃芃的额娘,皇后对他们的观察十分细致。 最初的时候,芃芃聪慧,小十二又憨乎乎的,虽说小十二比芃芃还要大上一岁,芃芃与小十二的相处模式,却总像是姐姐对待弟弟一般。但这回,芃芃从圆明园回来之后,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似乎发生了一定的变化。虽说这种变化十分细微,但还是被皇后感知到了。 芃芃听了皇后的话,对于皇后能够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倒也不奇怪。宫中最为关注他们的人,只怕非皇后莫属。 “十二哥毕竟是要做哥哥的人了,在您生产完之后,他曾经找我谈了一次,要求我日后好生在他面前叫他哥哥,免得日后他不好在咱们的小弟弟跟前树立起身为兄长的威严来。既然做哥哥的都那么要求了,身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我自然会满足他的愿望。” 其实,也不完全是这样。 经过这次皇后难产之事后,芃芃也感受到了小十二隐藏在那憨傻表象之下的细腻心思,在对待他时,自然也会比从前更为慎重。 “对了皇额娘,小弟弟呢?派奶娘把小弟弟抱过来好不好?”芃芃扯了扯皇后的袖子。 反正现在她们两个,一个是伤号,一个是病号,正闲得无事可做呢,何不命人把新生的十三阿哥抱上来,好好儿地培养一下感情? 皇后闻言,笑着应了。她朝着黄嬷嬷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十三阿哥便被抱了过来。 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婴儿,看起来还有些皱巴巴的,被包裹在大红襁褓之中,闭着眼、嘟着嘴。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小,小小的脸,小小的手,看起来十分脆弱。 在看到他的一瞬,皇后的表情就柔软了下来,心中溢满了疼惜之情。 而芃芃呢,也在小婴儿被抱上来的第一时间,从皇后身边儿爬了下去,来到了小婴儿跟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突然间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从小床上被带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小十三看起来很是不安,瘪着小嘴就要嘤嘤地哭了起来。 因为早产之故,他看起来比一般的婴儿瘦了一圈,连那哭声也是细细弱弱的,听着便让人十分心疼。芃芃忍不住伸出手将小十三抱在了怀中,然后,在周围人紧张而又担心的目光之中,摇摇晃晃地将小十三抱到了皇后跟前。 说来也怪,原本哭泣着的小十三,在被芃芃抱入怀中之后,似是感觉到这是自己的血脉至亲似的,非但没有再哭泣,反而露出了一个惬意的表情,在芃芃怀中小幅度地动着,似是想将小脑袋凑得离芃芃更近一般。 皇后早知芃芃对身边儿的小动物、小婴儿有着难以言说的亲和力,见状也不觉得奇怪。 想当初,六格格刚被抱到婉嫔身边儿的时候,也一度哭闹不止,可每回芃芃一来,六格格就高兴得不得不了,也顾不上哭闹了,只知道使出浑身的解数,来吸引芃芃的注意力。还有七格格也不例外,别看七格格在稍微长大些之后,受魏嫔的影响,总喜欢跟芃芃作对,在七格格不知事的时期,遇见芃芃的时候,表现得也没有比六格格出息到哪儿去。 有一回,皇后带着一双儿女逛裕花园,与魏嫔母女狭路相逢,两人之间不对付,自然没有什么话好说的,在经过了一通没有营养的唇枪舌剑之后,魏嫔抱着七格格就想离开,谁知,七格格第一次见到芃芃,很想跟这个给她带来亲切感的小姐姐好好亲近一下,便又哭又闹,拽着魏嫔的手,不愿意离开。一时之间,魏嫔面儿上的表情,可谓是十分精彩。 后来,还是皇后出面,让芃芃抱了七格格一下,并给了七格格一个爱的么么哒,年幼的七格格这才满意了,终于肯跟着魏嫔离开了。 -- 第338页 想必在这之后,魏嫔会那么积极地在七格格跟前说芃芃的坏话,一心想要让七格格与芃芃对着干,真是因为那件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吧。 “额娘,弟弟!可爱!” 芃芃在将小十三抱到皇后跟前之后,抬起头,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虽说自家弟弟长得皱皱巴巴的,但不知是不是每个姐姐对自家弟弟妹妹都有深厚滤镜的缘故,芃芃非但不觉得自己弟弟丑,反而觉得,自家弟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 芃芃怀中的小十三不知是不是意识到芃芃是在喊他,在芃芃说到“弟弟”二字的生活,他抬起细小的胳膊,轻轻挥舞了两下,而后,又将脑袋往芃芃怀中埋了埋。 皇后见状,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咱们芃芃真能干,小小年纪,居然就能够抱着弟弟,稳稳当当地走那么长一段路了。” 芃芃闻言,得意地将脑袋一扬:“那是,我最近在跟人学习武艺可骑射,力气可是涨了不少呢!额娘,您快抱一抱弟弟!弟弟真的好可爱呀!” 皇后闻言,伸出手欲将幼子接到自己的怀中来。小闺女方才抱着幼子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眼下也该觉得累了,更何况,她也的确想要抱一抱幼子。 可谁知,在“换人”的过程中,出了点儿小差错,只见小十三用自己的两只小爪爪牢牢扒着芃芃,不肯从芃芃身上下来。皇后碰他,他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在皇后肚子里呆了八个月,对皇后的气息也算是熟悉。但若是皇后想要将他从芃芃的怀中抱走,哎哟,那可不得了了了,这孩子会一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一边用细细弱弱的嗓音发出哭声,这哭声一阵一阵的,听得人十分揪心,弄得皇后觉得自己像是在欺负自己的孩子一般,最后也只得作罢。 “这臭小子,还真是喜欢你啊。”皇后摇摇头,无奈地道。 “那是,谁让我们是姐弟呢!”芃芃抱着小十三,在小十三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而后笑得眉眼弯弯:“小小年纪就知道亲近姐姐了,不枉姐姐疼你一场!” 皇后没好气地道:“真是个不孝子,我还是他额娘呢,怀胎八月,好不容易把他给生下来,居然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之前芃芃不在的时候,奶娘将小十三递给皇后,小十三还是很乐意在自家额娘怀中跟自家额娘撒撒娇什么的,只是这回,他先被送到了芃芃的怀中,因芃芃身上有草木自然的气息,他呆的十分舒服,便不想挪地儿了。 “额娘可不能这么说弟弟,他还小呢,若是等他长大了,知道额娘曾经这么说过他,他定会十分伤心的。” 皇后木着脸道:“本宫现在就十分伤心。” 由于产前产后,孕妇的情绪比较容易激动,皇后现在的感情波动倒是比她没有怀孕之前要大上不少。这要是搁在之前,她是绝对做不出在自家儿女跟前“争风吃醋”之事的……嗯,虽然不知道到底的争谁的风,吃谁的醋。 不过,这样情绪化的皇后,在芃芃看来,倒是难得的可爱,也很好哄。 芃芃把小十三举到皇后身边儿:“皇额娘别难过,来,让咱们小十三亲亲你。” 她的想法是好的,奈何她人小,力气也小,哪怕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把小十三托举到皇后的脸边儿,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小十三凑到皇后的手边。 皇后看着自家小闺女费尽力气的模样,再看看自家小儿子在小闺女怀中一副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懵懂样儿,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嗤笑声。 她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家小儿子柔软的胎毛,谁知,自家小儿子却突然张开嘴,像小兽似的,在她手指上轻轻舔了一下…… 小十二刚刚从上书房中放学归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翊坤宫中,许是因为多了一个小生命的缘故,也多了几分热闹劲儿。 小十二看着自家小弟弟与自家额娘、妹妹的互动,心中一片柔软。 真好,他所在乎的人,一个也没有少,他们都好端端地在翊坤宫中,周围的氛围,温馨得让人想要落泪。 真好。 若是在以往,小十二每回下了课,都会单独留下来,向太傅请教一些问题,可唯独这几日,每回一下了课,他便赶着往回冲,生怕皇后母子均安、妹妹安然无恙是一种假象,生怕皇后的身子会出什么岔子。 眼下,他见到皇后无事,且还有心思跟芃芃争夺十三弟的注意力,他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心来。 对于小十二这种患得患失的心理,芃芃大概是感受最深的。 毕竟,她赶着从圆明园回宫之时,曾在产房外看到了心情焦躁的小十二。 那时候,她赶着冲进产房拯救皇后性命,没顾得上安慰小十二,但小十二的难过和伤心,她却看得一清二楚。 也因此,在发现小十二最近这般患得患失之时,芃芃非但不感到惊讶,反而十分心疼。 只听她放柔了语调,对小十二道:“十二哥,你快过来看看小弟弟吧,抱一抱他,他真可爱!” 小十二闻言,缓缓走近了小十三。 对于这个年幼的弟弟的到来,他也曾充满了期待。皇后怀着小十三的时候,几乎每日,小十二都会和芃芃一起,趴在皇后的肚子上,跟这个弟弟打招呼,叮嘱这个弟弟要乖乖的,不许淘气,不许让额娘累着……虽说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见面,但小十二早已感觉到了那种血缘上的亲近感。 -- 第339页 后来,皇后出了事,她和小十三母子生命垂危,小十二与芃芃,差点儿就失去了他们的额娘和新生的小弟弟。 如今,面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小弟弟的,小十二除了疼爱之外,也不由生出了些许小心翼翼的珍视来,仿佛这孩子是个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尽管芃芃热络地呼唤着小十二,让小十二去亲近小十三,小十二的动作,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和拘谨,在朝着小十三伸出手之前,他甚至还将手在自己身侧擦了一下。 “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快来呀!” 在芃芃充满活力的声音之中,小十二终于暂时放下了顾虑,朝着小十三伸出了手。但是很快,小十二就发现,他的顾虑都是白搭。 小十三压根儿就不想理他。 在小十二冲着小十三伸出手,想学着皇后的样子,摸一摸小十三的胎毛之时,小十三还往芃芃怀中拱了拱,用小屁股对着小十二。 小十二:“……” 蜜汁尴尬。 芃芃见状,轻轻拍了拍小十三的背:“怎么可以对哥哥这么没有礼貌呢?快点转过去,让哥哥好好看一看你。你这小滚蛋,都不知道哥哥为你操了多少心!” 小十三继续往芃芃怀中拱。 他不知道小十二是谁,只是从直觉中感知到,这是个要跟他抢姐姐的坏人。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中,小十二就过上了“意图亲近弟弟”、“被弟弟赶离芃芃身边儿”、“伤心难过”、“重振旗鼓再接再厉”这样循环往复的生活。 就在翊坤宫一派其乐融融之时,皇后安排处理宫务之人却出了些许岔子。 这阵子换季,六格格不慎着了凉,初时还好,只是咳嗽了几声,结果谁知后来因为没有得到妥善的照料,病情变得严重了起来。等到婉嫔处理完烦杂的宫务回去关心女儿的时候,发现女儿已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一张小脸烧得绯红。 因六格格的生母并不是婉嫔,而是在乾隆跟前早已失了宠的祈嫔,且婉嫔与六格格虽然感情不错,但母女两个都是感情内敛之人,导致婉嫔宫中有一些人看不出婉嫔对六格格有多重视,在六格格生病之时,负责照顾六格格的人十分敷衍,这才是导致六格格病情变重的原因。 婉嫔得知此事后,向来温和低调的她,在自个儿宫中发了好一顿火,将不少偷奸耍滑、怠慢六格格的下人都给撵了出去。这期间,祈嫔还自以为抓住了婉嫔的把柄,一状告到了乾隆跟前,道是婉嫔不关心六格格,没有尽到一个身为额娘该尽的义务,还说不是亲额娘,果然就是不行,祈嫔请求乾隆允她将六格格带回自己身边儿。 虽说当初在六格格刚出生的时候,祈嫔嫌弃六格格是个闺女,不是个阿哥。但经过了这么些年,她也看明白了,哪怕膝下有个闺女,也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依照乾隆如今对她不耐烦的态度来看,六格格恐怕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倘若不能将六格格要回她的身边儿,她怕是得孤独终老。 因此,在攻讦婉嫔方面,祈嫔可谓是不遗余力。好在这些年来借着皇后的光,婉嫔与乾隆也算是有一定的接触,乾隆对婉嫔说不上有多喜爱,但对她的人品和办事能力还是颇为认可的,在祈嫔来跟乾隆告状的时候,乾隆并没有立马相信祈嫔的话,而是将婉嫔叫来询问了一番。 婉嫔平时沉默寡言,但在事涉自己闺女的时候,还是难得展现出了能言会道的一面,字字句句都颇为打动乾隆。且又有舒妃这个姐妹在一旁帮她说好话,乾隆很快就相信了婉嫔对六格格的尽心,反倒将告黑状的祈嫔给斥责了一番。 不得不说,第一印象真的重要。 正是因为乾隆对祈嫔的第一印象极为糟糕,所以婉嫔才能够这么容易地把来找茬的祈嫔给怼回去。 虽说这只是一个小波澜,但在得知六格格生病之事后,婉嫔的确无法心无旁骛地继续代皇后处理六宫事务了。虽说还有舒妃顶着,但舒妃一个人到底也忙不过来,因此,重新选择一人顶上婉嫔的缺,便成了眼前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对此,纯妃、嘉贵妃等曾有过协理六宫经验的高位妃嫔都蠢蠢欲动。在这方面,她们有经验啊! 倘若她们能够抓住这个机会,重新夺回权柄来,日后便是想要筹谋什么,也会容易许多。毕竟,有协理六宫之权的宫妃,才能够光明正大地在各处安插自己的人手。 至于魏嫔,她倒是也有协理六宫的经验,若是搁在她最得宠的那段时间,出了这样的事,她甚至是协理六宫的不二人选。但如今到底今非昔比了,她怀有身孕受不得累,遭了乾隆厌弃,且又在前不久被迫卷入了章佳氏谋害皇后的旋涡之中,因此,魏嫔并不认为这暂代皇后管理六宫之事能够落到自己头上来。 在纯妃与嘉贵妃为了赢得这协理六宫之权而各自发力的时候,魏嫔呆在延禧宫中,安静得不得了,只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关注自己。 舒妃也曾就此事到翊坤宫中请示皇后。她也是不愿意让纯妃和嘉贵妃重掌权柄的,毕竟纯妃与嘉贵妃有着怎样的野心,舒妃和皇后都一清二楚,哪怕最近舒妃和嘉贵妃接连受了打击,也不代表她们就放弃了心中的妄念。这样的人,将权力放给她们是容易,想要收回来,只怕就难了。 若是纯妃和嘉贵妃掌权,皇后只怕也不能坐在翊坤宫中静心调养。 -- 第340页 在听了舒妃的话后,皇后道:“为何非得是纯妃与嘉贵妃呢?本宫看,愉妃也不错。” 愉妃是五阿哥的生母,一直以来在宫中以明哲保身为主,从不抢风头,也不曾加入任何派系,若是暂且由她来顶了婉嫔的缺,倒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第78章 三合一 纯妃对子女的教养问题令乾隆和太后很是不满意, 四格格如今被送到皇家寺庙中,打着的名号就是为“生病不愈”的纯妃祈福,既然如此, 纯妃自然不能“突然病愈”, 出来管理六宫事务, 否则,便会惹人怀疑。 而嘉贵妃呢,她倒是一直比纯妃更得乾隆的心,但前些日子在芃芃假借仙人托梦为由, 敦促乾隆在火器和开放通商口岸方面进行转变时, 嘉贵妃错误地估量了乾隆的心思,企图在乾隆跟前给芃芃上眼药, 一下子触到了乾隆心中那根敏-感的神经,也让乾隆看到了她隐藏在柔顺外表之下的野心。为了警告嘉贵妃, 乾隆按照一早便做好的打算, 将嘉贵妃寄予厚望的长子四阿哥过继了出去,虽说日后四阿哥可以承袭郡王爵位, 但他彻底与大位无缘了。 嘉贵妃刚刚得知四阿哥要被过继的时候,对这个现实非常不能接受, 一度昏厥过去。但在后来, 她与四阿哥进行了一场谈话,在那之后, 无论是她也好, 四阿哥也好, 似乎都接受了这个现实。自此之后,嘉贵妃在后宫之中,表现得越发谦恭, 也因着她的这些表现,乾隆对她的态度缓和了些许。 按理来说,若是找嘉贵妃来协理六宫事务,也并非不可,但嘉贵妃给芃芃上眼药的行为,始终是皇后心中的一根刺,皇后可以接受后宫的妃嫔们出手对付她,却不能接受她们对她的孩子下手。 尤其是,近些年来虽说后宫之中不断地涌入更加年轻貌美的新人,分薄了嘉贵妃的圣宠,但无论后宫之中风头最盛的妃嫔怎么变换,后宫之中,始终有嘉贵妃这个老牌妃嫔的一席之地,当初,乾隆最为宠爱魏嫔之时,嘉贵妃可以称得上是宠妃,前些日子,乾隆频频招幸章佳氏时,嘉贵妃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圣宠,既不会太过惹眼,又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从这方面来说,嘉贵妃可以算是一个颇有手段的女人了。 这让皇后不得不忌惮。 对于皇后来说,与其选择对翊坤宫抱有敌意的嘉贵妃,倒不如选择一个对乾隆影响相对较少,一直以来在后宫之中也颇为安分守己的妃嫔。 愉妃就这样进入了皇后的视野之中。 虽说愉妃的圣宠,不如嘉贵妃,不如纯妃,也不如魏嫔,在生下五阿哥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育,但随着五阿哥渐渐长大,一日比一日更得乾隆喜爱,愉妃也算是母凭子贵,在后宫之中有了一定的地位。 凭着她在后宫之中的资历、她的位份,以及她的子嗣,由她来暂代六宫的管理之权,也是够格的。在皇后手底下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会想到愉妃,也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舒妃侧头想了想道:“若是由愉妃来暂时协理六宫之权,倒也并无不可。只是,愉妃虽说目前看起来没有野心,不代表她手中有权之后,仍会没有野心。在大阿哥与三阿哥失去皇位继承权、四阿哥又被皇上过继出去的情况下,五阿哥就是皇上实际意义上的长子,且皇上对五阿哥向来十分喜爱,难保愉妃不会生出别的想头来。” 权力的滋味儿,一旦沾染上,就很难再戒掉。 否则,纯妃和嘉贵妃怎么会在得知皇后要择出一人来填补婉嫔留下的空缺之后,牟足了劲儿相互角力呢? 不说别人,就说舒妃自己吧,她当初入宫来,并不怎么得宠,后宫之中那些争权夺利之事也一直没有她的份儿,她只安心守着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过日子。可有朝一日,宠冠后宫的魏嫔突然失势,纯妃与嘉贵妃也被皇后寻了由头夺去协理六宫之权后,这协理六宫之权,就落到了舒妃与皇后新招揽的婉嫔身上。当时,舒妃还不是皇后的人。后来,舒妃会彻底倒向皇后,一是因为芃芃救了她的儿子,对她有着莫大的恩惠,二便是因为权力。皇后能够扶持舒妃,自然也能够转而扶持其他人。但在尝试过手中掌权的滋味儿之后,舒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开这权柄呢? 不说别的,手中有权之后,哪怕舒妃依旧不得宠,宫中上上下下,再没有人敢小觑她,不会有人克扣她的份例、不会有人怠慢她,她想要做什么事,都方便了许多。眼见着她有了前程,愿意向她投诚的下人多了,在一些地方,她也安插上了自己的人手。 因为舒妃协助皇后将后宫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乾隆也不免高看舒妃一眼,近些年来宠幸舒妃的频率,比往年高了一些。 在势力越来越大的情况下,人是很容易膨胀的。若不是芃芃对舒妃母子有恩,且十阿哥年幼又不得乾隆宠爱,指不定舒妃心中也会生出别的念头来。 将协理六宫之权托付给愉妃,舒妃没有异议,舒妃担忧的是万一养大了愉妃的野心,后面会不好收场。 对于舒妃的担心,皇后显然也颇为理解,但…… “婉嫔如今不能处理做事,咱们终究要再推一个人出来的。不是愉妃,就是嘉贵妃。就目前而言,愉妃上位,比嘉贵妃上位,对咱们来说更为有利。至于后头……愉妃若是老老实实做事,没有旁的心思也就罢了,倘若她真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本宫既然能把她捧上来,也能够把她再推下去。”皇后道:“更何况,愉妃在宫中这些年来,并没有什么根基,所能倚仗的,不过是皇上对五阿哥的宠爱。本宫只是将这协理六宫之权给了愉妃,却不会费尽心思为她挡住来自嘉贵妃和纯妃的刁难,能不能接稳这个活计,还得看她自己的本事。” -- 第341页 舒妃和婉嫔当初的待遇可与愉妃不同,她们当初虽然也没有什么根基,但都向皇后偷了诚,皇后自然会为她们保驾护航,“自己人”和“外人”的待遇,总是不一样的。 舒妃听到这儿,当下也不再迟疑,只道:“娘娘英明,如此一来,倒可以利用嘉贵妃和纯妃在一定程度上对愉妃加以牵制。无论她们三方各自有着什么样的心思,都得顾忌着些,以免被其他人抓到把柄。” 皇后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儿。” 舒妃离开之后,皇后走到窗边,打开了一点儿窗户,看着窗外大大的日头,眯着眼道:“是一个好天气。” 只是,哪怕空中的阳光再怎么明媚,仿佛都无法透过重重宫墙,照进幽暗深沉的紫禁城中来。 后宫的天空,始终让人觉得压抑并充满了阴霾。 这时,芃芃突然“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将窗户给关上了。只见她转过身,一张白皙娇嫩的小脸上满是不赞同之色:“皇额娘,太医说了,您生十三弟的时候伤了身子,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吹风。” 还有啊,她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何只是看了一眼窗外的风景,忽然就开始伤感了起来。但既然窗外的风景会让皇后产生负面的情感,那就别看了呗。 皇后看到芃芃板着一张小脸,一副小管家婆的样子,方才心中生出的那些愁绪,不由消散了开来。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芃芃的小脸:“你如今倒是越发胆子大起来了,本宫做什么事,竟都要先跟你请示了才行。” 类似的话语,最近在皇后口中出现的频率并不低。 对此,芃芃适应良好,因为她知道,皇后并没有因为她的“管东管西”而生气,反而对于她的关心颇为感念。不管怎么说,她每回横插一杠,的确让皇后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起来,不是吗? 于是,芃芃学着皇后的口吻道:“皇额娘如今倒是越发任性了起来,太医吩咐您做什么,您偏要跟太医对着干,从前的您可不是这样的。难道说,在生了十三弟之后,您反而变得更加任性了吗?回头啊,我见了皇祖母,定要让她老人家好好说说您!” 皇后闻言,佯怒道:“好啊,你非但敢对本宫管东管西,竟还威胁起本宫来了,看样子,本宫不给你一点教训不行。” 她这狠话放得倒是痛快,可具体涉及到怎么“教训”芃芃的时候,她又犯起了难来。 芃芃这么管着皇后,说到底也是一片好心,皇后不可能当真对她做出什么严厉的处罚。 更何况,皇后往日里对小十二这个长子管教颇为严格,但对芃芃这个小闺女可当真是视如掌珠,几乎从未对芃芃进行过实质性的处罚。最多也就是罚芃芃多写几页大字,或是抄抄书,可这些已经不能“震慑”到芃芃了。 因此,皇后在气势汹汹地说完这番话之后,突然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之中。 芃芃仿佛也看出了皇后的色厉内荏,只见她仰起小脸,用那双又黑又亮的眸子认真地看着皇后:“好啊,皇额娘若是嫌‘忠言逆耳’,想罚我,我也只有受着了。不过啊,这些还是等皇额娘的身子完全康复了再说吧,当前,皇额娘需要做的事,就是遵循医嘱,好生调养身子。” 想了想,芃芃又道:“除非后宫之中发生什么非得由您来出面的大事,否则,您既然已经决定将管理后宫之权暂时托付给舒妃和愉妃,就暂时不要操心后宫那些事儿了。至于后宫之中各个妃嫔的动向,自有舒妃会向您汇报,我也会替您留意着的。” 皇后看着眼前仿佛一夜之间成长了起来的小闺女,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从前这个小闺女爱缠着她撒娇,爱在太后跟前卖乖讨好,在乾隆几日没来翊坤宫之后偶尔也会跟乾隆闹个小脾气什么的,在皇后眼中,自家小闺女,完全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除了“仙人托梦”之时,芃芃会跟换了个人似的,让皇后觉得略有些陌生,但皇后自认为,她对自家的小闺女,还是颇为了解的。 直到这次,皇后险些丢了半条性命,小十二与芃芃纷纷流露出了与平日的稚嫩截然不同的一面,皇后这才发现,原来,她自以为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 兴许契机就是这次她难产之事,也兴许是在更早之前…… 对此,皇后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难过。 皇宫之中,布满了危机,若是小十二和芃芃成长了起来,那么日后,他们的安全也能够多一分保障,虽说皇后作为他们的额娘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他们,但哪怕是皇后,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做到万无一失,小十二与芃芃有了自主防护的意识,这很好。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既然他们已经展露出了这样的一面来,那么也就意味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已经离他们远去了,日后,他们也将介入后宫的纷争之中。 这时,芃芃忽然握住了皇后的双手,打断了她的忧思。 “皇额娘,这是我的选择,也是十二哥的选择,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您想保护我们,我们又何尝不想保护您,保护弟弟?我们出生于皇宫之中,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孩童,这是我们或早或晚,都要经历的选择,既如此,早一些,也没什么不好,您没有必要把什么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说着,芃芃冲着皇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只要皇额娘日后不嫌弃我们工于心计就好。” -- 第342页 皇后闻言,心中涌出了一阵奇怪的情绪,似是有些酸涩,又有些感动。 她忍不住将芃芃揽入了怀中。 不管芃芃和小十二怎么变化,皇后只要知道,他们是她最心爱的孩子,这就够了。从始至终,他们都是她动力的源泉,只要一想到他们,她的身上就会涌出无限的力量来。 皇后心中虽这样想着,面儿上她还是忍不住要压一压芃芃的气焰,免得芃芃有点小聪明便不知天高地厚:“工于心计?你和你哥那点子心计,放到后宫那一众妃嫔跟前,怕是完全不够看,你们也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一些!” 与皇后相处多年,芃芃早就知道,皇后多少有些傲娇属性。 有什么好话呢,从她嘴里说出来,都不会太过好听,因此,面对皇后看似泼冷水,实则暗含关怀的话语,芃芃选择了直球回击:“我知道皇额娘是在提醒我和哥哥,不要粗疏大意,也知道皇额娘是在关心我们。皇额娘放心吧,我们有分寸的,在做重要的事之前,一定会先向皇额娘请示。” “更何况,我们虽年纪还小,想法不如后宫那些妃嫔晚上,心思也不及她们缜密,但我们也有属于我们的优势。如今那些斗得正欢的后宫妃嫔,只怕没有一个会把我和十二哥看在眼里吧?” 皇后转念一想,芃芃说的,也不无道理。 “罢了,你自幼便是个主意大的,本宫也拦不住你。只一点,你打算做什么事,都必须让本宫知道,不许瞒着本宫。” 皇后对芃芃严词警告道。 芃芃点了点头:“我明白。” 为了避免皇后继续对她说教,芃芃很快又把话题绕到了太医的嘱咐上去,然后,皇后又开始头疼了…… 眼见皇后拿芃芃没有一点儿办法的样子,皇后身边儿的心腹们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皇后娘娘,还真是被五公主吃得死死的啊。 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皇后与芃芃进行谈话,最后,谈话的结果总会朝着芃芃希望的方面发展。 这一点,也许连皇后自己都没有发现。 很快,皇后有意让愉妃接替婉嫔协理六宫事务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在接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愉妃正看着五阿哥在校武场中练习骑射。 十几岁的少年,在校武场中骑着骏马奔驰而过,只见他熟稔地拉开了手中的弓,三支箭羽齐齐射出,每支箭羽,都扎在了箭靶上的红心圈中。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一般,他就如同天之骄子,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一直追逐着他的身影。 “咱们五阿哥的骑射功夫,又有进益了。” 愉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海茵笑容满面地对愉妃说道:“难怪皇上越来越看重咱们五阿哥,皇后娘娘也因为五阿哥,格外高看主子您一眼。” 一旁的海洛亦道:“不是奴婢吹嘘,如今诸位阿哥之中,功课与骑射功夫最好的,舍咱们五阿哥其谁?俗话说,立嫡立长立贤,这三项中,咱们五阿哥可是占了两项。便是占着嫡子名分的十二阿哥,在才能方面,都不及咱们五阿哥。” 愉妃听着身边儿人夸奖五阿哥,虽然心中高兴,毕竟,她是真的为五阿哥这个儿子而感到骄傲,但愉妃还是出面呵斥了自己身边儿的两个宫女:“不许胡说,十二阿哥生而高贵,如今尚且年幼看不出资质秉性来,日后,还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五阿哥怎么能与十二阿哥比?若是这话传出去,没得让人以为本宫和五阿哥轻狂!” “咱们五阿哥在十二阿哥这个年龄的时候,功课和骑射这方面就已经比十二阿哥出色很多了,即便是皇后再怎么精心培养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也越不过咱们五阿哥去。”海洛撇了撇嘴:“娘娘您就是太过小心谨慎了,连实话都不敢让奴婢说。不过,即便奴婢不说,这一点,明眼人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倘若五阿哥不是比十二阿哥出色许多,皇上又怎么会这般宠爱咱们五阿哥,反倒对十二阿哥态度平平呢?皇上特意将四阿哥过继出去,指不定是在为咱们五阿哥铺路呢。” 愉妃闻言,面儿上的笑容淡了些:“本宫说了,这话不许再说,你难道听不懂本宫的话么?这话若是传出去,只会给本宫和五阿哥招来祸端,你莫非当真不知?” 海洛见自家主子是真的不高兴了,这才悻悻地住了嘴,小声地道:“奴婢知错了,娘娘莫要生气……娘娘放心,奴婢也就在娘娘跟前说上一嘴,在外人跟前,奴婢是一句不该说的话也不会说的。” “你这性子,若是再不改改,迟早要招来祸端。”愉妃点了点海洛的头:“皇后娘娘如今将协理六宫之权交予本宫,便是对本宫的信任,你们若是在背后议论这些有的没的,反倒让本宫愧对了皇后的这份信任了。” 提到愉妃掌权之事,海茵与海洛显然也颇为激动。这可是她们家主子自入宫以来,最接近权力中心的一次了,愉妃虽是乾隆身边儿资历最老的妃嫔之一,雍正年间就入了当时还是宝亲王的乾隆府邸为格格,但她一直都是不怎么显眼的那个。早期有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有纯妃、嘉贵妃,都比她得宠,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出头,后来,又有魏嫔,有了新入宫的更为年轻貌美的新人,就更没有愉妃什么事了。 若不是愉妃命好,生下了一个颇得乾隆喜爱的阿哥,只怕愉妃早就沦为后宫之中的边缘人了。 -- 第343页 幸好五阿哥争气,有五阿哥在,乾隆偶尔也会来愉妃这儿坐坐,后宫之中其余妃嫔也不敢怠慢了愉妃。 这次,愉妃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机会,能够代替婉嫔,帮助皇后管理六宫事务,海洛和海茵都觉得,自家主子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在后宫之中取得更多的话语权。 若是一般的妃嫔,突然被这么个馅饼砸中,只怕早就乐得找不着北了。 但愉妃毕竟在这宫中浸淫了多年,她深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自婉嫔近期无法再为皇后娘娘分忧的消息传开来后,纯妃与嘉贵妃便一直对那个名额虎视眈眈。因她们两个都与皇后娘娘有旧怨,皇后娘娘不愿将权柄交到她们手上,这才提了本宫上来。” 愉妃的目光飘向了远方,似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只是,本宫到底不是皇后的人,若是纯妃与嘉贵妃给本宫使绊子,皇后定然不会出手帮助本宫。所以最近,你们在外头时,一言一行,都得谨慎着些,明白吗?在这节骨眼儿上,咱们万万不可被外人抓住什么把柄。” 海洛和海茵闻言,肃然道:“奴婢们明白了,主子。” 她们在愉妃跟前说的那些话,虽然听着有些不大稳重,但她们既然能够成为愉妃的心腹,那代表着她们自有自身的过人之处。在外人跟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们还是很清楚的。 她们虽对自家主子和小主子的前程十分看好,但说到底,八字儿还没有一撇呢。愉妃如今才刚要掌权,她们可万万不能把事情给搞砸了。 接下来,果然不出愉妃主仆所料。 在嘉贵妃和纯妃得知,皇后宁愿将这协理六宫之权给予从来没有这方面经验的愉妃,也不愿意给予她们的时候,她们的脸色,当真十分“好看”。 她们倒是很想拿话刺一刺皇后,可皇后最近一直缩在翊坤宫中养胎,她们根本找不着机会,便也只能去找愉妃的麻烦。 好在愉妃看着是个软柿子,实际上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嘉贵妃每每拿话语讽刺愉妃,都被愉妃装作听不懂,岔开话题,又或者是反讽到嘉贵妃身上;嘉贵妃心中不忿又派人去找愉妃的把柄,可只能找到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终究没能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来攻讦愉妃,反倒是有一回,乾隆来看望愉妃之时,恰好撞见了嘉贵妃挤兑愉妃的模样,还呵斥了嘉贵妃几句。 总而言之,几次交锋下来,嘉贵妃竟是没能在愉妃手中讨到什么好处! 私底下,嘉贵妃对心腹道:“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本宫如今倒是看明白了。这愉妃,从前都说在装木头呢。” 本以为,依照嘉贵妃在宫中积攒多年的势力,对付一个愉妃,不在话下,可最后,反倒是嘉贵妃因为轻敌,而栽了一个跟头。 嘉贵妃对愉妃提出的种种质疑,明里暗里给愉妃使得种种绊子,非但没能使愉妃失去协理六宫之权的资格,反倒原本对愉妃不甚熟悉的人,领教到了愉妃的手腕,间接助她坐稳了这个位置。 纯妃见愉妃眼下风头正盛,且嘉贵妃也没能在愉妃手中讨到什么好处,便也暂时偃旗息鼓了。她向来只做有好处的事情,没有好处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去做。 若是愉妃在嘉贵妃的攻讦之下,显露出了难以招架之势来,纯妃说不得会推波助澜一把,帮着嘉贵妃把愉妃给拉下来。但嘉贵妃既然没能在愉妃跟前讨到什么好,那便说明,愉妃也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除非纯妃有着付出大代价的决心,否则很难将愉妃给拉下来。 既如此,纯妃自然也懒得做无用功了。 更何况,对于她来说,愉妃坐上这个位置,怎么也比嘉贵妃坐上这个位置要好一些。嘉贵妃在宫中势力深厚,愉妃虽入宫多年,但因不曾掌权、也不曾加入任何派系的缘故,总归比嘉贵妃要好对付一些。 就这样,愉妃周旋于各方势力之中,终于握稳了手中的权柄,而不会再像一开始一样,每做出一个决定,就会有许多人跳出来质疑她。 皇后知道了此事后,对舒妃道:“看样子,本宫倒是小瞧了这愉妃。” 一直以来,愉妃从来都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手腕来,皇后还以为,她哪怕能够抓稳手中的权力,让后宫中的其他妃嫔敬服她,也要花多一倍的时间。可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皇后姐姐,我早说了,对愉妃此人,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能够培养出一个深受皇上宠爱的阿哥来,她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既如此,你就好生盯着愉妃吧。”皇后道。 舒妃道:“这些日子,我会好好试探一下愉妃的口风。愉妃若是愿意像我一样,向皇后姐姐投诚,也就罢了,倘若她不愿意向皇后姐姐投诚,那就得限制她的权力。” 皇后对舒妃的这个提议却不怎么看好:“愉妃入宫已有多年,她若是想要向本宫投诚,早就可以这么做了,又何必等到今日?”她看了看舒妃:“不过,试试倒也无妨。反正,即便此事不成,咱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舒妃会有这种提议,终究是为皇后在着想,皇后也不愿意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又传来了章佳氏亲往延禧宫拜访魏嫔之事。 由于章佳氏先前曾在太后跟前招供,说她特意在皇后怀着身孕时害得皇后动了胎气,那件事是魏嫔指使的。 -- 第344页 因此,在这个消息传出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延禧宫处。 如今,魏嫔可谓是进退两难,无论她选择见章佳氏,还是拒绝见章佳氏,只怕有心人都有话说,她很难撇清与章佳氏之间的关系。 “章佳氏如今就在延禧宫门口等着,说是见不到您,她就不回去。娘娘,咱们该怎么办?”魏嫔身边儿的太监忧心忡忡地道。 章佳氏怀着身孕,若是魏嫔不许她进来,一直让她在门口等着,回头章佳氏若是动了胎气,有心人岂不是要把这算到魏嫔头上来? 然而,魏嫔一旦同意了面见章佳氏,就正好中了章佳氏乃至章佳氏身后之人的圈套,倒也当真让人为难。 魏嫔冷冷一笑,摸着肚子道:“让她进来吧,她既然赶来见本宫,本宫又有什么不敢见她的呢?” 从来只有她算计旁人的份儿,如今既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就做好被她刮下一层肉来的准备!虽说她是如了章佳氏的愿,让章佳氏踏入了延禧宫,但事态的发展如何,就由不得章佳氏掌控了。 在见了章佳氏之后,魏嫔的第一句话:“本宫虽不知道是谁派你来陷害本宫的。但本宫知道,派你来陷害本宫之人,一定没安好心。她让你做下这样的事来,只怕就没准备让你和你腹中的胎儿活下来——若本宫是她,本宫是肯定会斩草除根的,绝对不会容许一个手上捏着本宫把柄的人活下来。” 章佳氏本是准备按照那宫装丽人的吩咐,与魏嫔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好让她们的计划进行得更加顺利的,可她没有料到,她才刚一见到魏嫔,魏嫔就在她的面前放下了这么一个惊雷。 “指使我的人,不就是魏嫔娘娘你吗?怎么,魏嫔娘娘眼见着我没了利用价值,就准备把我踹到一边儿去了吗?”她知道魏嫔素来能言善辩,如今吃了这么个哑巴亏,定然不会隐忍不发,多半要在她跟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对于魏嫔的话,她只要不听、不信,也就是了。 魏嫔深深地看着章佳氏,似乎要透过章佳氏年轻貌美的皮囊,看到章佳氏的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章佳氏虽有些心机手段,但在魏嫔面前,仍然不够看。换种角度来看,倘若她当真那般聪慧,也不会被那幕后之人耍的团团转,被卖了还帮人倒数钱了。 魏嫔并不关心章佳氏的死活,但她不能容忍站在章佳氏身后的人意图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因此,她要调动自己的口才,尽可能地挑拨章佳氏与她幕后之人的关系,争取从章佳氏的口中获得一些有用的信息。魏嫔相信,章佳氏和那幕后之人彼此之间的信任是有限的,要动摇章佳氏对那人的信任,并不是一件难事。 “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你应该心知肚明。这里只有你和本宫在,你又何必在本宫跟前做戏?”魏嫔弯了弯唇角,勾勒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来:“还是说,因为本宫戳中了你心中那隐秘的担忧,所以,你慌了呢?” 章佳氏闻言,立刻变了脸色:“魏嫔娘娘这样会说话,难怪曾是这后宫之中的第一宠妃。只是,凭着挑拨离间,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看样子,你对本宫很是防备嘛。‘那人’竟连这一点也意识到了,在你来之前,还特意提醒了你一番,让你不要相信本宫的话,当真是了不得。让本宫来猜一猜,站在你身后之人究竟是谁?是纯妃、嘉贵妃、舒妃,还是愉妃?” “别这样看着本宫,是你自己告诉本宫的。原本本宫想不明白,你既然无意向本宫投诚,又为何要频频到本宫这延禧宫来。同样的,你去另外几个妃嫔宫中的频率,为何几乎跟到本宫来的频率一样。现在,本宫却是明白了,原来,在那时候,你和你身后之人,就已经开始布局了。通过这种方式,你和你身后之人成功地混淆了后宫之中诸位妃嫔的视线,让咱们不知道,你究竟是谁的人。” “这次,那幕后之人能够想到将这盆脏水泼在本宫的身上,不也正是因为你与本宫有这样的‘渊源’吗?倘若你平日里不曾往本宫的延禧宫走动,她即便说是本宫指使你去陷害皇后,也没有人相信吧。” 魏嫔牢牢地锁定着章佳氏,用最蛊惑人心的话语说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将那人掩护得好好儿的,你自己呢?只要你成功地将这件事栽到了本宫的身上,倘若在此之后,你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而那人却可以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既达成了目的,又除去了你这个威胁。你觉得,那人究竟能否做出这样的事来?” “本宫猜,那人定然跟你许诺了不少好处,才能稳住你,让你继续为她卖命吧?但当你失去所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你凭什么觉得,那人还会信守承诺呢?” 章佳氏闻言,神色开始惊疑不定起来。 魏嫔见状,便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在她心底种下了一枚怀疑的种子。 也许章佳氏不会直接告诉魏嫔,站在她身后之人究竟是谁,但魏嫔的话,终归能够给那人添些堵。胆敢这样算计她,她若是不给那人一点颜色瞧瞧,只怕后宫之中人人都要以为魏嫔在失宠之后就变得软弱可欺了。 “好了,本宫言尽于此。你最好想想,你这么为她卖命,到底值不值得吧。另外,本宫给你一个提示,那人怕是最近就要对你动手了,你好自为之。” -- 第345页 说着,魏嫔忽然跌在了地上,抱着肚子痛呼了起来。 章佳氏还没有从魏嫔方才的话语中缓过神来,见状,手足无措地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方才可没有近过你的身!” 这时,躺在地上做痛苦状的魏嫔却道:“你近没近过本宫的身……重要吗?所有人都能够看到,你进了本宫的宫殿,与本宫交谈了一阵,然后,本宫就动了胎气。你敢说,这事儿与你无关?你和你背后之人这样算计本宫,本宫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魏嫔早就想好了,拒见章佳氏,根本就不能撇清她与章佳氏之间的关系。唯有她让章佳氏进来,然后两人闹崩了,她才能最大限度的让人相信,她与章佳氏之间,不是一伙儿的。 倘若魏嫔这一胎怀的是个女胎,魏嫔甚至还能狠下心,给自己来那么一下。但因为她这一胎,在她的梦中,是能够让她当上太后的十五阿哥永琰,所以,她不敢轻举妄动,也只能躺在地上干嚎几声。 章佳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延禧宫的。 在她被人架着赶出延禧宫后,后宫之人很快便知道,魏嫔与章佳氏进行了一番谈话之后,两人不欢而散,魏嫔还为此而动了胎气。 众人本来已经笃定了章佳氏对皇后动手,是魏嫔指使的,但此时,又开始惊疑不定了起来。 章佳氏也因为害得魏嫔动了胎气,而被太后和皇后下旨申饬了一番,如今她已是白身,连当面挨训的资格都没有。 她自己也因为魏嫔所说的那番话而心绪不宁,当晚便动了胎气。周围的下人们见她失宠,便不怎么将她放在眼中,好在站在她身后的主子对她还算是关心,不仅处罚了胆敢怠慢她的下人,还亲自为她送来了保胎药,这让章佳氏心中稍安。 然后,两日之后,章佳氏落水的消息,再一次传遍了整个后宫。 第79章 三合一 “这件事儿如今进展如何了?”皇后向前来回报事务的舒妃和愉妃询问道。 虽说皇后将管理六宫事务的权力交给了舒妃与愉妃, 本是想暂时歇息一段时间,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似乎总有人阻拦着不让她休息。 出了这样大的事, 皇后也的确是无法继续安心休息下去了。 章佳氏本人也许无足轻重, 但她腹中毕竟怀着皇嗣, 皇后可以不在意一个废妃的安危,但皇嗣的安危,却是没有人能够轻忽。 “回禀皇后娘娘,章佳氏在落水之后, 虽说被人救了上来, 但由于施救得有些晚了,她的情况……不大好。”舒妃蹙着眉头道:“她本就没有坐稳胎, 且水中又颇为寒凉,在当值的宫人将她救起来之后, 她下--身便见了红, 人也昏迷不醒。太医为她诊过脉后说,她腹中的孩儿, 已经保不住了。” 溺水,再加上落胎, 足以让章佳氏丢掉半条命。 若是运气不好一些, 只怕章佳氏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因章佳氏曾害得皇后早产,舒妃和皇后其实很不待见章佳氏, 但她们更不待见的, 是章佳氏身后之人。倘若章佳氏就这么去了, 只怕将她当做棋子来摆弄的那人,就该得意了。 皇后当即便道:“让太医尽全力医治章佳氏,若是缺了什么药材, 只管让人来找本宫要。” 愉妃闻言,看着皇后的目光有些惊讶,她见皇后看了过来,微微弯了弯唇道:“娘娘当真宽宏大量。之前,章佳氏曾对您不安好心,在章佳氏生死关头,您却能够摒弃前嫌,命人全力医治章佳氏,还愿意为章佳氏提供药材。不得不说,这实在是章佳氏之幸。有您这样的后宫之主,也是咱们姐妹的幸运。” 在小小地捧了皇后一把之后,愉妃又摇了摇头道:“若是章佳氏一直安安分分的,便可在您的庇护之下安然度日了,可惜,章佳氏实在是不知道轻重,被人撺掇了两句,竟敢来谋害您。” “谁说不是呢?”舒妃抿唇一笑,对愉妃说道:“这后宫之中,明眼人都该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厚道不过。不说别人,就说本宫吧,想当初,要什么没什么,不得皇上的意,似魏嫔那般深得圣眷的妃嫔若是要给本宫使个绊子,或是挤兑本宫,本宫也只得装聋作哑,无法与她对着来。后来,还是皇后提拔了本宫,本宫开始协理六宫之后,后宫之中这才没有人敢再轻视本宫。因皇后娘娘常在太后和皇上跟前为本宫说好话之故,太后和皇上对本宫也是越发好了,由此可见,跟一个明主,有多么重要,愉妃你说,是不是?” 舒妃面上带笑,话中有话,向愉妃展示了投靠皇后都有哪些好处。 这些日子以来,舒妃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帮着皇后拉拢愉妃。皇后毕竟有好一阵子不能掌管宫务,接下来,舒妃与愉妃之间,少不了合作机会。若是能够将愉妃变成“自己人”,无论是舒妃也好,皇后也好,都会轻松一些不是? 同样的,这也是试探愉妃的一个好机会。倘若愉妃当真没有什么野心,只想安然带着儿子度日,日后让儿子接她出宫颐养天年,那么,她应当不会拒绝皇后抛来的橄榄枝才是。但是,如若愉妃有别的想头和打算,那么,她自然不会接受皇后和舒妃的招揽。 可惜的是,之前舒妃暗地里跟愉妃递了两次话,愉妃也不知道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总之,她没有接过舒妃的话茬。 这回,舒妃当着皇后的面,把这些话又说了一遍,且说得也更加直白了些。如若这回,愉妃再把话头给岔过去,又或者是装作听不懂,那么,无论是舒妃还是皇后,都会彻底放弃招揽愉妃的计划。 -- 第346页 在说完这样一番话后,舒妃给了愉妃一些思考的时间,而后又继续道:“想当初,皇后娘娘刚刚晋位的时候,皇上和太后娘娘怕皇后娘娘对宫务不熟,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便点了纯妃、嘉贵妃与魏嫔协助皇后娘娘管理六宫事务。这本是对皇后娘娘的关心,也是对纯妃、嘉贵妃与魏嫔的看重,可惜到了最后,她们三个都辜负了皇上和太后娘娘对她们的期望,自以为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便可与皇后娘娘平起平坐了,居然对皇后娘娘不敬,到最后,被剥夺了协理六宫之权,也是咎由自取,愉妃姐姐,你说是吗?终究,皇后娘娘才是这后宫之主。” 愉妃听出,舒妃这是在警告她,虽说她如今得了协理六宫之权,但也不要得意。倘若她胆敢对皇后不敬,那么最终,便会落得与纯妃和嘉贵妃一样,被剥夺手中之权的下场。说到底,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后宫之主,皇后能够把权力给予她们,同样也能够随时收回这份权力。 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恩威并重,舒妃倒当真不愧是皇后最为倚重的人之一呢,竟有着这样的手段。 看样子,这回是没法再敷衍过去了。 愉妃面带微笑地说道:“舒妃妹妹说得不错,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是后宫之中所有妃嫔都需要尊敬和仰望的存在。本宫作为后宫妃嫔之一,自然也不例外。” “然而愉妃姐姐却不愿意奉皇后娘娘为主。” “舒妃妹妹说笑了,六宫的妃嫔,有谁不是受着皇后娘娘的管辖,听从皇后娘娘的差遣呢?”愉妃轻抚着自己的护甲,转向了皇后:“想当初,皇上登基之前,臣妾与皇后娘娘同在宝亲王府中,娘娘也该知道,臣妾是个最不喜欢拉帮结派之人。上头的福晋若有什么吩咐,臣妾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至于府中其他姐妹们之间的矛盾和纷争,臣妾是从来不掺和的。从前,臣妾是这般行事,往后,臣妾也将一如既往。皇后娘娘,应该能理解臣妾的心情吧?” 皇后沉默了片刻,道:“看样子,是本宫没有这个‘福分’,与愉妃做真正的姐妹了。” 愉妃说,她不想投靠皇后,也不想投靠任何人,她这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的样子,皇后和舒妃自然是不可能相信的。若愉妃当真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她又怎么可能在纯妃与嘉贵妃的联手夹击之下,保住自己手中的权力呢?若她当真是个没有野心的妃嫔,又怎么可能那么悉心培养自己的儿子,并让自己的儿子竭力赢得乾隆的宠爱和重视呢 与其相信她是真的与世无争,倒不如相信,她是所图不小。 也罢,愉妃的情况,终究与舒服和婉嫔不一样,即便愉妃敢向皇后投诚,皇后也未必敢如同相信舒妃和婉嫔一样相信她。 眼下双方都把话给说开了,接下来,怕是要进入互相合作,并互相提防的状态之中了。 愉妃听了皇后之语,说出的话依旧客套而又生疏:“皇后娘娘温和慈善,后宫之中的妃嫔,自然都是皇后娘娘的妹妹,臣妾也不例外。” 这个话题说到这儿,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皇后命舒妃和愉妃先下去处理后宫之中的事务,好生照料着章佳氏,一旦章佳氏那儿有什么情况,便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她,舒妃和愉妃纷纷应了。 在离开的路上,愉妃发现,舒妃待自己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不过,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愉妃不以为意。 皇后则是暗地里与芃芃抱怨:“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啊。” 方才皇后在与愉妃和舒妃说话之时,芃芃就躲在屏风后听着,因此,她对于事情的发展,也算是颇为了解。 此时,她一面拿着美人锤为皇后捶背,一面道:“愉妃会拒绝皇额娘的招揽,也在皇额娘的预料之中,不是么?有了子嗣的妃嫔,难免会多为自己的子嗣做些打算,这倒是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倒是那章佳氏……我记得皇额娘前几日说过,会派人好生盯着她,如今,她果然出了‘意外’。皇额娘可知道,她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不知道,本宫虽说派了人跟着她,但终究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眼也不错地盯着她。在章佳氏落水之前,她身边儿的人,除了她的心腹宫女之外,都被支开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她们自己清楚。” 原来章佳氏还是芳贵人的时候,身边儿倒还有一些可以使唤的人,如今她被降为了白身,按理说已经不配再由人伺候了。只是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儿上,太后和皇后默许了她身边儿留几个伺候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有心人想要调走她身边儿的人,倒也的确不难。 “那皇额娘可派人审问过章佳氏的心腹宫女?” “审了,那名宫女说是章佳氏与魏嫔见了面后,魏嫔动了胎气,皇上和太后斥责了章佳氏,导致章佳氏闷闷不乐,因积郁于心不利于养胎,章佳氏在太医的建议之下跟心腹宫女出来散心,不慎踩到了一块儿格外光滑的石子上,落了水。在章佳氏落水之后,那名宫女四处求援,才终于找到了会水之人来救章佳氏。只可惜,时间终究是拖得长了一些,尽管那人将章佳氏给救起来了,章佳氏腹中的胎儿也保不住了,章佳氏本人也是生死未卜。那名宫女在得知此事之后,怕自己因为没有伺候好章佳氏与皇嗣而被降罪,便自尽了。” -- 第347页 皇后有意要考校自家小闺女,便问道:“你可听出什么不对劲之处?” “不对劲之处可太多了!”芃芃苦思冥想了一番,道:“倘若那个宫女当真是章佳氏的心腹,眼下章佳氏还生死未卜,她怎么可能自尽?就算她当真因为没能保护好章佳氏和章佳氏腹中的皇嗣而自责,好歹也得等章佳氏醒过来了再自尽吧?还有那块格外光滑的石子,怎么听,都让人觉得蹊跷啊……” “不错,你能分析出这些,也很厉害了。总之,眼下的线索是断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等章佳氏醒来之后自己说。” 然而,章佳氏终究没能再醒来,当天夜里,她就因为小产伤了身子而血崩离开了人世。 章佳氏身边儿那名畏罪自杀的宫女口中那块格外光滑的石头,皇后也派人到章佳氏落水的地方去寻过了,可惜最终一无所获,不知是那名宫女撒了谎,从始至终都没有那样一块石头,还是那块石头被人给拿走了。 章佳氏究竟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暗害,线索彻底断了。 最近宫中有些流言,说章佳氏是被魏嫔暗害的。 毕竟,魏嫔向来与章佳氏走得近,有指使章佳氏谋害皇后的嫌疑。且章佳氏在出事之前,曾与魏嫔进行过一番长谈,并惹得魏嫔动了胎气,指不定就是因为两人谈崩了,没能达成一致,才导致魏嫔动了胎气。而魏嫔呢,在这件事发生之后,也有了杀人灭口的动机。趁章佳氏不备,暗害了章佳氏,并抹平了所有的证据。 一时之间,延禧宫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流言蜚语不断,哪怕是怀着身孕的魏嫔也不得安生。 发生了这种事,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就看上位者是否相信魏嫔的清白了。倘若他们相信此事不是魏嫔所为,自会下封口令,禁止底下人再议论此事。但在见识过魏嫔之前的一系列举动之后,乾隆和太后会相信魏嫔是清白的吗?显然不可能。 信任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东西,当乾隆信任魏嫔的时候,无论魏嫔做了再多的错事,乾隆都会自动为她找理由,认为她是深有苦衷,那时的魏嫔自然可以靠着乾隆对她的信任而肆意妄为。然而,一旦乾隆收回了这份信任,魏嫔便也与其余的宫妃没什么差别了。如今虽没有证据证明谋害章佳氏之事,是魏嫔做的,但在一条条线索都指向魏嫔的情况下,乾隆凭什么相信魏嫔的清白呢? 至于太后,她压根儿就没有相信过魏嫔。能够从一个宫女爬到妃位的,能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绝世白莲花不成?魏嫔身份低微时,太后不曾在意她,后来,魏嫔位份高了,又仗着乾隆的宠爱数次跟皇后对着干,太后对魏嫔,自然也就越来越厌恶。 如果说嫌疑人换成是别的妃嫔,这些妃嫔还能够为自己辩解一番,说害了皇后对她们来说没有什么好处,她们没有这么做的动机,一旦被人发现还会被重罚,得不偿失,既然她们没有理由暗害皇后,那么自然更没有理由利用章佳氏,在事后还将章佳氏灭口。 但嫌疑人换成魏嫔,她若是敢在太后和乾隆面前这样说,是没有人会信她的。这些年来,魏嫔干的损人不利己的事儿,还少么?魏嫔陷害皇后的次数,还少么? 虽说魏嫔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也算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但不得不说,幕后之人在选择替罪羔羊的时候,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思考的。那人选择了一个最容易被太后和乾隆接受的“罪魁祸首”。 但作为一朵黑心莲,魏嫔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她先是亲自在太后和乾隆跟前自述清白,并赌咒发誓,倘若是她害了章佳氏和章佳氏腹中的孩子,她自己和她腹中的孩子便会不得好死,在生产之时一尸两命。 不得不说,魏嫔虽信誉不好,但这回,她敢拿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赌咒发誓,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赢得了太后和乾隆的信任。 魏嫔对这一胎的重视,有目共睹,在怀着这一胎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安分无比,生怕这一胎出了什么事,这与她怀上一胎时的高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何况,她向来是个自私之人,这回,她还敢拿自己的命来赌咒发誓,对于她的话,太后和乾隆自然也就信了五六分。 魏嫔见状,暗自懊恼。往日她甚至不用赌咒发誓,只需要在乾隆跟前扮扮柔弱、装装可怜,再拉拉家常,乾隆便会自然而然信了她的话。如今,她发了这样的毒誓,乾隆对她仍是将信将疑……不得不说,有些东西,当一个人拥有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些有多么珍贵,唯有失去了,才会明白,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尽管心中感慨万千,但魏嫔知道,眼下不是意志消沉的时候,她必须撇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争取从乾隆和太后处赢回哪怕那么一点点的信任,她才有“以后”可言。 于是,在发现自己对太后和乾隆的一番陈情奏效之后,魏嫔将自己整理出的线索告知了太后和乾隆。 “章佳氏自入宫以来,便刻意亲近皇后、纯妃、嘉贵妃、愉妃以及臣妾。这对于一个新入宫的妃嫔来说,是颇为不正常的。想必太后娘娘和皇上也知道,无论是纯妃也好,嘉贵妃也好,臣妾也好,都与皇后不对付,愉妃则是自成一派,鲜少与其他妃嫔往来。” “一般而言,新入宫的妃嫔都只会选择向其中一名高位妃嫔投诚,加入那人的阵营。因为如果她们在与某个高位妃嫔往来的时候,还同时与那名高位妃嫔的对头往来,就注定得不到信任,甚至还有可能两头不讨好。但,章佳氏却打破了这种惯例,今日向皇后是好,明日去纯妃宫中拜访,后日去给嘉贵妃赠礼……甚至连臣妾这儿,都收到了章佳氏送来的不少的礼物。” -- 第348页 “起初,臣妾以为章佳氏是想要左右逢源。不瞒太后娘娘和皇上说,臣妾对于章佳氏的这等行径,是颇为看不上的。只是,章佳氏到底是新晋宫妃中最为得宠的那个,臣妾少不得要给她几分薄面,因此,她送来的礼,臣妾都命人收下了。现在看来,这些往事,反而成了章佳氏与臣妾‘过从甚密’的‘罪证’。若是从结果推断根由,便不难看出,真正利用并暗害了章佳氏之人,早早便布下了一场规模可观的棋局,就等着咱们这些棋子就位。” “太后娘娘和皇上细想,章佳氏入宫的时候,臣妾已经失宠,章佳氏若是想要与臣妾所说的其他几个人交好,自有无数种理由,但她与臣妾交好,臣妾又能给予她什么呢?”魏嫔顿了顿,用叹息一般的语气说道:“臣妾什么也给不了她,也唯有在她出事之后,承受她泼到臣妾头上的脏水。倘若这场局是臣妾所布,如今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被人怀疑的,就不会是臣妾了。” 魏嫔的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太后和乾隆在听了她的话后,对她的信任也从原本的五六分变为了眼下的七八分,还差二三分,也就差在魏嫔口说无凭,没有证据罢了。 不过,能让太后和乾隆对一件找不到证据的事笃信七八分,已经足以改变很多细节了。 “你既然能够分析出这么多东西来,想必你对那指使章佳氏并暗害她之人,也有一定的猜测吧?又或者是,你手中已经有了一定的证据?”太后眼神犀利地盯着魏嫔,却见魏嫔苦笑道:“臣妾不知,那人行事太过缜密,在做完事之后便将痕迹抹得一干二净,连您和皇后娘娘派去的人都没能找到什么证据,臣妾手底下的人,难不成还能比您二位手底下的人更重用吗?” 倘若真是这样,太后和皇后才真要对魏嫔心生警惕了。 “按理说,章佳氏曾经亲近过的几个人中,除了皇后娘娘不可能指使章佳氏暗害自己之外,其余的纯妃、嘉贵妃以及愉妃都有可能。臣妾不能确定章佳氏投靠的,究竟是谁,自然不好在太后娘娘和皇上跟前信口雌黄。”魏嫔低下头,谦恭地道:“事实上,太后娘娘和皇上今日愿意见臣妾一面,听臣妾说这些话,臣妾心中已是不胜感激……” “章佳氏落水的前两日,曾去延禧宫单独求见了你一面,她与你,到底说了什么?” 魏嫔道:“臣妾知道,她被人所利用,想要陷害臣妾。她在这敏-感的时间段故意来求见臣妾,正是因为她不想让臣妾撇清关系。臣妾揣测到,在她完成了这最后一项任务后,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她定会被她身后之人所抛弃,还曾告诫过她,近几日要多加小心。没想到,她对臣妾的话,并不相信,还反过来讽刺了臣妾一番,说出的话,很不好听。臣妾被她这么一嘲讽,便动了胎气……” 魏嫔似真似假地将那日她与章佳氏相处的情形告知了乾隆和太后。 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太后,她挑唆章佳氏,试图让章佳氏来反抗她身后的人,更不可能直说,她最后会动了胎气,根本就不是被章佳氏气的,而是她想为自己出一口气。 虽说真假掺半,但魏嫔隐去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她说出的话中,已经透露了不少信息。 乾隆和太后在听了此话之后,精神一振。 虽说章佳氏落水前后的事经过有心人的遮掩,已经成了一团迷,但她近些日子的表现,还是有迹可循的。负责伺候章佳氏的人说,章佳氏在从延禧宫出来后,整个人突然变得谨慎了起来,在吃穿上都十分小心谨慎,只许她的心腹近身伺候,吃饭以及喝安胎药时,必要她的心腹亲自盯着,像是在担心有什么人要暗害她一般。 倘若魏嫔当真与章佳氏说了那番话,那么显然,她的话,章佳氏是听进了心中的。她接下来两日的举动,证明了这一点。 可惜,章佳氏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联想到章佳氏身边儿那个自尽而亡、死得极为蹊跷的心腹,乾隆和太后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连那名心腹都被人收买了,到最后背叛了章佳氏,亲手把她送上了绝路。 然而现在,线索到底是断了,哪怕有再多的猜测,他们也只能放在心底。 “罢了,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就暂且先回去好生养胎吧。”太后对魏嫔摆摆手,示意她退下:“虽说此事与你的确没有什么关系,且你说来也算是受了委屈的那个,但你以往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哀家对你并不怎么信任。倘若你在怀孕期间不好生养胎,借着腹中的胎儿生事,哀家还是不会对你客气的。” 又被太后敲打了一番的魏嫔应了一声“是”,而后委委屈屈地退下了。 在离开慈宁宫后,魏嫔已是满头大汗。 “章佳氏的丧事,你准备如何操办?”眼见着魏嫔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后向身旁的乾隆询问道。 乾隆沉吟片刻道:“她虽有错,到底是被人所利用,且她走的时候,腹中还怀着皇嗣,若是让她以一介白身就这么葬了,朕——于心不忍,皇额娘觉得呢?” 章佳氏害得皇后难产之时,乾隆站在皇后的产房外,听着皇后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看着孩子们担心难过的表情,恨不得章佳氏立刻去死。可如今,皇后母子均安,死的人成了章佳氏,乾隆又难免念起她的好来。毕竟,章佳氏颜色好,在她获罪之前,她还是后宫之中最受乾隆宠爱的妃嫔。况且,对于她腹中的孩子,乾隆虽然才知道其存在没有多久,但骤然知道那孩子没了,乾隆的心情,总归不怎么好受。 -- 第349页 太后闻言,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这个儿子,在处理朝政上,兴许是英明的,可在处理女人的事情上,却颇为糊涂。 无论是后宫的哪个妃嫔犯了错,只要她这儿子对人家还余情未了,就难免怜香惜玉,处处留情,前有魏嫔,如今又有章佳氏。而当他对某个女人没有情分甚至心生厌恶的时候,一旦那人犯了什么错,他就会将人处罚得很重,比如当年被打入冷宫的祈嫔。 就章佳氏又蠢又毒偏偏还要自作聪明的性子,若是她还活着,太后是绝对不会让她好过的,省得她将后宫搅得一团糟,到了最后还要败坏乾隆的名声。但如今,章佳氏既然已经死了,再也不能影响到乾隆了,且乾隆刚刚接到她与皇嗣的死讯,正伤心着,那么太后也懒得去做那讨人嫌的恶人,索性让她儿子称心如愿,自此彻底放下那个女人。 好在这件事儿,皇后主动派人来与太后商量过,否则,太后当真不知道该怎么跟皇后说呢。 “章佳氏虽有诸多不好之处,但到底曾伺候你一场。皇后派人来与哀家说过了,恢复其答应位份并封号‘芳’,让其以贵人之礼下葬,你既然提起此事,哀家便正好与你说说。” 乾隆闻言,舒了口气:“皇后她……不愧为一国之母,章佳氏害了她,她竟还有这般胸襟,委实难得……” 他刚想说,就按皇后交代的来办吧,就见太后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道:“章佳氏本是一介罪妃,皇后能恢复其答应位份,已是很好了,若再让其以贵人的位份下葬,只怕不大妥当。”说着,太后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乾隆的手:“你们是夫妻,皇后既然这般为你着想,你也该照顾一下皇后的心情才是。” 若是一上来,太后就告诉乾隆,以答应之礼葬了章佳氏,只怕乾隆还会心不甘情不愿,觉得委屈了自己曾经的爱妾。但如今,太后在乾隆跟前来了这么一遭,乾隆便觉得,无论是自家额娘,还是自己的妻子,都给足了自己面子,也顾及了自己的心情,与她们相比,区区一个章佳氏,已经不重要了。 “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恢复其答应位份并下葬,不许其葬入皇家园林。” 太后闻言,眉头这才舒展了开来。 乾隆见状道:“难不成,皇额娘以为朕会因为章佳氏,便做出什么昏事来?” 太后心道,那可说不准儿,面上却表现出一副很相信乾隆的模样来。哎,儿子是皇帝就是这点不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给他留些面子。 倘若他不是皇帝,她这个做亲娘的,便可以想说什么就直说了。 …… 章佳氏……不,芳答应的死,最终不了了之。 虽说有迹象表明,她是被人所害,但毕竟没有切实的证据,太后和乾隆不愿意这件事在后宫之中引发恐慌,更不愿意这件事闹大之后被传到前朝,因此,以芳答应失足落水溺亡为结论,了结了此案。 此事一了,有人不甘心,也有人松了口气。 不甘心的人之中,便包括了魏嫔和皇后身边儿的人。 皇后是受害者,有人利用芳答应来暗算她,眼下没能找到真凶,芳答应就死了,线索也断了,皇后和她身边儿的心腹们自然有些不痛快。而魏嫔呢,平白被人扣了一顶黑帽子到头上,虽说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太后和乾隆都信了她的话,但此刻宫中依然流传着是她利用芳答应暗害皇后,事后心黑手辣、杀人灭口的传言,魏嫔自然也是心情极为不爽。 造谣一时爽,辟谣跑断腿。后世的这句话,很好地诠释了魏嫔此刻的心情。一时之间,魏嫔在后宫之中的凶名,以及她受排挤程度,更上一层楼。唯有将那指使并暗害芳答应之人真正抓住,并板上钉钉地钉死,魏嫔才能够从这困境之中解脱出来。 不过,此番虽说没有直接将那幕后之人给揪出来,但范围已经缩减得很小了。只要皇后和魏嫔日后派人盯着纯妃、嘉贵妃以及愉妃的动向,总能发现些端倪来。明面儿上,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只有皇后和魏嫔知道,这事儿,在她们这儿还不算真正完。 …… 富察府中,福康安原是万事不理,只知道读书习武的。可最近,他也开始向自家兄长打听后宫之事了。没办法,他至今还记得那日他们乘坐着马车从圆明园返回紫禁城时的情形——芃芃的情况,着实令人担心。 虽说后宫之事很难轻易被宫外人知晓,但他们作为皇亲国戚,自有打听消息的途径,比如福灵安的福晋多罗格格乃宗室之女,总能得到一些信息,再比如,他们几个的表姐固伦和敬公主,也是一条打听消息的渠道。 因此,没过多久,福康安便知道了对于外界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密辛的宫闱事宜。 皇后母子均安,这个消息传来后,福康安放下了一颗心。 既然芃芃的额娘和弟弟都安然无恙,想必她很快就能够恢复精神了。相较于那日她窝在马车里蔫头耷脑的模样,还是充满活力的样子更适合她。哪怕是下一秒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捉弄人,也比她沉默不语的样子来得强。 福康安不得不承认,在经过了那一晚火灾之中的共患难后,芃芃在他心中的分量,的确不同了。她已经从一个陌生而又自带麻烦的公主,晋级为他的小伙伴了。 -- 第350页 从前,福康安只对舞刀弄枪、以及听自家阿玛讲述他在战场上的经历感兴趣,又哪里会去打听后宅之事?在他看来,那些琐碎之事,最不值得一提了。然而这回,福康安不但找人打听了,还打听得仔细而又详尽。 在福康安得知皇后母子虽然脱离了危险,但谋害皇后母子之人还未伏法,紧接着后宫之中又出了一场命案之后,他皱着眉头,老气横秋地跟他哥感慨:“她是固伦公主,深受皇上喜爱,在圆明园中时,我见她无忧无虑,每日只需要琢磨着怎么跟皇上撒娇讨巧,亦或是在周围闲逛,还以为她回到宫中之后,定然也像在圆明园中时一样,被人千娇万宠着,快乐得不得了。没想到……” 没想到,待小伙伴回到宫中之后,所需要面临的,竟是步步杀机。 兴许,对于小伙伴来说,在圆明园中那段短暂的日子,才是真正轻松而又快活的吧。 福康安暗自下定决心,倘若日后,他与小伙伴还有在圆明园重新碰头的机会,他定会让着小伙伴,不会再与她相争。 虽然福康安没有直接说这个“她”是谁,但帮他打探消息的福隆安可不傻,只听福隆安夸张地道:“你才与固伦和晏公主相处多久?竟然就这般关心她,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呢。我去找和敬表姐打听内情的生活,和敬表姐也感到颇为吃惊,问我为何忽然就对这些消息感兴趣了……真是看不出来,你与那个小公主之间的关系,竟这般要好。” 说着,福隆安用手肘捅了捅福康安的腰:“你怎么就与她那么要好了,说说呗。你还记得,你跟她说过,让她绝对不要喜欢上你的话吗?那时候,你是把她当做麻烦来对待的吧?然而现在,你对她的态度,可是完全不一样了。” 福康安被自家无良兄长捅得烦不胜烦,很快便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狠狠一拧—— 谁知,福隆安在这时察觉到了危机,很快便将手给撤走了,最终,福康安拧了个寂寞。 臭兄长,就知道捉弄他。 福康安目光如刀子似的瞪了福康安一眼,板着脸对福隆安道:“若是你与她同生共死过,你也会对她改观的。” “这倒是,五公主年纪虽小,看着却比四格格懂事、讨喜多了。在我离开固伦公主府时,和敬表姐还在追问我,你对五公主是什么看法呢。” 福康安闻言,立刻提高了警觉:“她问你这个做什么?” “谁知道呢。”福隆安冲着福康安摊了摊手:“大概是希望你能与五公主好好相处,讨得五公主的欢心吧。不过依我看,就你这呆头呆脑的样子,连和敬表姐家的小鄂勒都比不上,实在是难。” “总比你好,见到四格格主动过来跟你说话,就怂成那副样子。出息!” “你可别再提四格格了,她如今已经许了人家了,你可别害你哥!” “这个话题,难道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若是真的被人听到了,那也只能说你自作自受!” 今天的富察兄弟俩,也依旧在互相伤害呢。 第80章 二合一 “最近, 愉妃可有什么异动?”皇后问。 舒妃安静地坐在下首,对皇后道:“没有,愉妃自接手婉嫔手中的活计以来, 便一直安分守己, 从不做多余的事, 在遇到重大的事情之时,都会先请示臣妾的意见,暂时看不出她有什么野心来。” 皇后道:“她才刚刚接替婉嫔协理六宫宫务,若是此时便急匆匆地展露出自己的野心来, 意图越过你, 培养自己的势力,那不是聪明, 而是愚蠢。倘若她是个聪明人,至少在她能够完全令宫中的人敬服她之前, 她是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的。” “皇后姐姐说得是。不管怎么说, 愉妃也有着指使芳答应谋害您的嫌疑,哪怕她眼下表现得再无害, 咱们也不能对她掉以轻心。那幕后之人能够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且还让人追查不到她的身上, 可见她心思缜密, 行事滴水不漏。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倘若愉妃当真这么快就被捉住了把柄, 那么, 她反而不可能是那幕后之人。愉妃越是表现得无害, 咱们反倒越该对她警惕才是。” 愉妃作为与芳答应走得较近的妃嫔之一,也有一定的指使芳答应谋害皇后的嫌疑,但舒妃私心里还是认为纯妃和嘉贵妃的嫌疑更大一些。不过, 这并不意味着,舒妃会对愉妃掉以轻心。至少从愉妃拒绝皇后的招揽这件事中,可以看出,愉妃也是有野心的,她并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与世无争。 “说来,最近六格格的病情也大有好转了,婉嫔最近也能腾出手来了。若是皇后姐姐当真不放心,可以以愉妃不熟悉宫务为由撤销她协理六宫的权力,依旧让婉嫔回来协助您。”舒妃想了想,道。 虽说愉妃还算安分,且办事能力也不差,与她合作,对于舒妃来说没有太过糟心的地方。但舒妃终究与婉嫔合作了那么多年,且又是同一阵营的人,有着相同的利益,她们之间的默契,自不是区区一个愉妃能比的。 如今舒妃与愉妃合作,有七八分的精力要放在宫务上,剩余的两三分精力则要放在防备愉妃上。如若换成婉嫔,舒妃与婉嫔配合默契,且婉嫔又不需要舒妃花费心思盯着,她根本不必花那么多功夫,皇后也能安心许多。 皇后道:“不必,如今六格格还没有好利索,即便咱们让婉嫔回来干活,婉嫔恐怕也是无法心无旁骛的,倒不如让她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儿地陪一陪六格格,也弥补一下她这些年来未能好好照顾六格格的遗憾。” -- 第351页 当初祈嫔在得罪了皇后之后,皇后便设法将六格格抱给了婉嫔抚养。婉嫔没有自己的孩子,这些年,把六格格视作了自己的亲骨肉。 平心而论,婉嫔是一个好额娘,她尝试着去学做一个合格的母亲,在物质方面尽可能给六格格最好的,在精神方面,她也从不吝惜对六格格的关怀。除此之外,婉嫔对六格格的维护也是不遗余力,她的宫中有谁胆敢因为六格格的生母而轻忽六格格,其余阿哥、格格若是胆敢欺负六格格,她绝不会退让半分。 只是,婉嫔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事务,实在是太忙了,她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来,全心全意地陪伴自己的女儿。 作为一个体恤下属的“老板”,皇后自然不介意给婉嫔放一个长假,让她趁着这个机会与女儿共享天伦。 “这……”舒妃一时有些语塞:“皇后姐姐当真体恤婉嫔。” 皇后看向了舒妃,开玩笑似的对舒妃说道:“你也不必羡慕婉嫔,回头,等婉嫔忙完了,你若是想要休息一阵子,好好儿地陪一陪十阿哥,也是可以的。” 若是寻常妃嫔,想要请个假,还要担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协理六宫之权会不会被人顶了去,舒妃和婉嫔作为皇后的人,自是不必担心这方面的问题的。皇后这番话,说得可谓是真心实意。 舒妃感受到了皇后的善意,但还是笑着婉拒了道:“多谢皇后姐姐,只是这协理六宫之事毕竟非同小可,无缘无故的,臣妾也不好让皇后姐姐为臣妾破例,回头没的让人说臣妾轻狂。且十阿哥如今也渐渐大了,素日里自有太傅们操心他的功课,臣妾充其量也只需要在他下课之后关心一下他的饮食起居,别的也不需要臣妾多费心思。” 她终是不愿落人口舌。 皇后闻言,感叹道:“你也未免太过谨慎了。” “在这宫中,每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舒妃道:“皇后姐姐若是不愿让婉嫔提前归位,少不得还要再让愉妃干一阵子活了——不过,这样也好,愉妃若是才掌权,皇后姐姐就夺了她手中之权,难免让人以为姐姐容不得愉妃。” 皇后颔首道:“是这个理儿。愉妃那儿,你多费些心思盯着。最近,嘉贵妃、纯妃可有什么异动吗?” “嘉贵妃与纯妃因着婉嫔手中空出来的权力而有所意动,不过最近都老实了。纯妃每日在宫中‘养病’,时不时便将六阿哥和六福晋唤进宫来侍疾,往皇家寺庙送东西的频率也变高了,说来,皇上为四格格指婚之后,纯妃一腔慈母心肠倒是被激发了出来;至于嘉贵妃,她正忙着吃斋念佛,对于已经出继的四阿哥也还算关心,在这方面,她倒是汲取了纯妃的经验教训,只是,四阿哥到底已经不再是嘉贵妃的儿子了,嘉贵妃最近难免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身上。” “纯妃看似精明,这些年行事越发不着调了,手段也越发简单粗暴。嘉贵妃倒是比纯妃行事更为谨慎一些。只是,她这人喜欢自作聪明,与纯妃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魏嫔呢?” “魏嫔最近似乎还在派人追查芳答应之事,她本人则是越发低调、深居简出了。七格格那儿,她只定期派人去问候几句,旁的倒也看不出什么来。”舒妃仔细回想着下人们向她禀报的话语,道:“自打怀上这胎之后,魏嫔倒像变了个人似的,越发老实了,与怀着七格格时的做派,完全不同。” “指不定是太医对她说了些什么,倘若她腹中怀的是男胎,她会这般小心谨慎,倒也不足为奇。既然她暂且没有什么异动,咱们就先不管她。最近,还是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另外三人身上吧。” 与此同时,婉嫔处 婉嫔看着服了药后昏睡过去的六格格,为六格格掖了掖被角,而后退出了六格格的房间。 许是因为这些年来,婉嫔鲜少有时间好好陪伴六格格的缘故,这回六格格生病,粘婉嫔得很,醒着的时候,总要婉嫔陪在她的身边,给她讲讲故事,喝药要婉嫔亲自来哄;便是不喝药、没故事可讲的时候,也要让婉嫔陪在她的身边儿。也唯有六格格沉沉睡去的时候,婉嫔才能好生松口气,与心腹商议一些不方便让六格格知道的事情。 六格格也曾经问过婉嫔,她这样是不是很烦,会不会让婉嫔讨厌她。她却不知道,她的这个问题,非但不会让婉嫔厌烦她,反而让婉嫔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怜惜之情。 小孩子向自己的父母撒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六格格兴许是早早便得知了婉嫔并非她亲母之故,虽对婉嫔十分亲近依赖,但平日里鲜少向婉嫔提什么要求,总怕会给婉嫔添麻烦,也尽量在婉嫔面前表现出沉稳的一面来。这回,若不是生病引出了六格格内心中脆弱的一面,只怕她还不会这般撒娇粘人。 面对这样的六格格,婉嫔只觉得怎么疼爱都不够,又如何会对她生出厌烦之心来呢? 只是,当婉嫔从六格格的寝宫之中退出来后,她面儿上的温和之意消失殆尽,面容沉静地凝视着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宫女:“这么说,六格格这回生病,也是有心人算计的,并非是巧合?” “回娘娘话,自打祈嫔设计让小主子知道她的存在后,为小主子的心情着想,奴婢们平日里并不敢拦着祈嫔与小主子相见。不知祈嫔从哪儿打听到小主子爱吃杨梅的消息,在小主子生病之前,她给小主子送了不少冰镇杨梅。小主子贪凉,一是吃多了,便病倒了,后来的事儿,您也知道了,祈嫔一状告到了皇上跟前,控诉您照顾小主子不尽心,想要以此为由,将小主子给要回去,幸好皇上没有相信祈嫔的鬼话。起初,奴婢也以为,祈嫔这么做,只是为了将小主子给夺回去,可后来,咱们派去盯着祈嫔的人发现,祈嫔最近似乎与别宫的妃嫔有所往来,奴婢这才觉得不对劲儿。” -- 第352页 心腹宫女细细将打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了婉嫔,而后又加上了她自己的揣测:“如若是在平时,六格格病了,您得推了手中的宫务来照顾六格格,有皇后娘娘和舒妃娘娘在,也出不了什么乱子。可怎么就这样巧,这回,皇后娘娘因难产之事,身子亏损,不得不将手中之权全权下放给舒妃娘娘和您,随后六格格就出了事,您也为了照顾六格格,不得不辞了协理六宫之事,最终由他人顶上?” “你说得不错。祈嫔她若是想要使绊子将六格格给要回去,早就可以动手了,可她这些年来一直不曾行动,却偏偏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动手,定是被人利用了。”婉嫔道:“本宫还道她怎么忽然转了性子,竟也会用这等手段来对付本宫了,如今看来,这主意,只怕是与她接触之人为她出的。” “那人行事实在是谨慎,奴婢们未能查出那人究竟是谁。”婉嫔的心腹道。 “其实,在这件事上,能不能直接查出那人究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与芳答应谋害皇后之事不同,六格格生病之事,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即便是查出究竟是谁做的,最终也不能将那人怎么样。更何况,在婉嫔看来,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不用详细去调查。既然有人指使祈嫔利用六格格来做筏子,那说明六格格生病对那人有利,顺着这个思路推测下来,获得最大利益之人,便极有可能是利用祈嫔之人。 “娘娘是说——愉妃?”婉嫔的心腹道:“可当日娘娘因六格格之病,推了协理六宫之事,当时可以顶您位置的人,并非只有愉妃一人。倘若这事儿真是她做的,她就不怕为嘉贵妃或者是纯妃做了嫁衣么?” “虽说候选人又数位,但身居高位、膝下有子的,也就那么几位。纯妃与嘉贵妃都曾经与皇后娘娘作对,愉妃却与皇后娘娘素无罅隙,若非要从这几个人中选一个出来协理六宫,皇后娘娘会怎么选,还不明了么?” “这倒也是。”不说别的,就说婉嫔的心腹,在得知自家主子手中的职权要暂时交给别人来代理的时候,心中想到的也是愉妃以及一些无子无宠的妃嫔,而不是嘉贵妃以及纯妃。她的想法很简单,自家主子不过是一个嫔,且一直以来圣宠稀薄,在嘉贵妃和纯妃面前,难免底气不足,若是这协理六宫之权交给了纯妃和嘉贵妃,只怕日后就很难要回来了。这协理六宫之权若是给了愉妃,甚至是底下的一些嫔,那么,情况对于自家主子来说,自然更加有利。 当初,在得知,这协理六宫之权是给了素来在宫中不争不抢的愉妃时,婉嫔的心腹还曾松了口气。只是现在看来,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些,愉妃也不是什么善茬。 婉嫔冷笑一声,道:“旁的本宫不管,有人拿六格格的健康做筏子,本宫却是无法容忍的。” 自从有了女儿之后,婉嫔便一直将这孩子视若珍宝,可以说,这孩子就是她的底线。她会兢兢业业地协助皇后管理六宫宫务,起初只是为了报答皇后,后来,则是为了保护女儿。 虽说这次的事儿,看似只是一件小事,但却结结实实踩到了婉嫔的底线上。 这回,那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可以设计着让六格格生病,下回,若是那人发现,害了六格格的性命对她来说有更大的好处,她是不是也会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这么做呢?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婉嫔就觉得无法容忍。再温和的人,也会有被触怒的时候,对于一个护犊子的母亲来说,触怒她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伤害她的孩子。 “本宫眼下要照顾六格格,脱不开身,也不能引起有心人的警惕,你挑一个舒妃与皇后娘娘说话的时间,替本宫往翊坤宫走一趟,将咱们最近查到的事,以及咱们的猜测,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后娘娘。”婉嫔对她手底下的人吩咐道。 “是。” 皇后在得知此事后,对舒妃感慨道:“瞧瞧,本来咱们还在讨论着,觉得愉妃兴许会不老实,这不就来了?宫中这些人,当真是一刻也不能让人放松。” 本以为,愉妃虽说有些小心思,但也只是在婉嫔手中的权力空出来之后,顺势而为。 没想到,这件事从一开始,背后就有她的手笔。 “竟能想到利用祈嫔来促成此事,难怪咱们在招揽愉妃的时候,愉妃对娘娘的提议不屑一顾。咱们以为,愉妃能够协理六宫,是皇后姐姐您给她的机会,谁知,竟是人家通过自己一步步算计得来的,倒也当真是辛苦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舒妃就觉得无法再直视这些日子一来一直“安分守己”的愉妃,她的演技,未免太好了些:“婉嫔妹妹也实在是太大度了些,倘若这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愉妃敢为了协理六宫之权对我的十阿哥下手,我可没有这个度量,让这件事轻轻揭过。” 从舒妃的话语中,皇后自然能听出她对婉嫔的些许不满,不由出言劝道:“婉嫔外柔内刚,虽然平日里轻易不与人发生争执,但在涉及儿女之事上,她态度还是颇为强硬的。只是这事儿,终究只是咱们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再怎么查,也只能查到祈嫔与人有往来,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婉嫔在这件事中便是想强硬,也强硬不起来,你也别怪她了。” 舒妃思忖片刻,才开口道:“皇后姐姐说得有道理,是臣妾把这件事想得简单了。臣妾只是尝试着把自己和十阿哥代入到婉嫔妹妹和六格格的角色上,便觉得受不了,难免对婉嫔妹妹要求严苛……回头,臣妾命人给婉嫔妹妹送些上好的药材和补品,权当是赔罪了。” -- 第353页 皇后却道:“这话,出得你口,入得本宫耳,婉嫔是不知道的。你若是不想让婉嫔知道你说过这话,直接将此事赖过去便可。” “瞧娘娘说的,若真如此,臣妾成什么人了!臣妾自从与皇后姐姐和婉嫔妹妹成了姐妹,便与你们推心置腹,事无不可对你们言者。如今,臣妾既然说了这话,就不屑于赖过去,否则,回头若是臣妾自个儿在皇后姐姐跟前说漏了嘴,让婉嫔妹妹知道臣妾曾这样说过她,反倒不妙。” 在有些方面,舒妃也是较真儿。 难得她还保留着这样坦率的一面,皇后本也对她的这种性子颇为喜欢,便纵容地点了点她的头道:“随你罢。” 舒妃见状,嘀咕道:“总觉得,皇后姐姐把臣妾当作五公主和十二阿哥一般对待了……兴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十三阿哥。” 话音刚落,两个人便听到了一阵充满稚气的声音:“皇额娘和舒额娘在议论我什么呢?若是两个人悄悄躲起来说我坏话,我可不依!方才你们提到了我,我都听到啦!” 皇后愣了愣,对舒妃道:“这人呐,可真是不经说,瞧瞧你,不过是略提了芃芃一嘴,就把她给召来了。待会儿,她若是要找你‘问罪’,你可得自己跟她解释去,别把我给拖下水。” “皇后姐姐也忒狠心了些,方才还与臣妾姐妹情深呢,五公主一来,立马就把臣妾抛在一边儿了,生怕臣妾得罪了五公主,害得您在五公主那儿‘失宠’。”舒妃看起来颇为可怜:“哎,皇后姐姐可以不顾及臣妾,臣妾却做不了那狠心之人……” 皇后看着舒妃这副搞怪的模样,忍不住拍了她的肩一把:“行啦,快把你这副样子收起来,待会儿若是让芃芃看见了,可让孩子怎么想你呢。” 在外人眼中,舒妃沉稳冷静,偶然言辞犀利,让人下不来台。 可在皇后和芃芃面前,舒妃却完全不是这样。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稳而又可靠的,不过,与某个人走得近了,对于她身上的一些缺点,难免也看得越发清楚了。 比方说舒妃这般“戏精附体”的模样,在芃芃跟前,就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不过,因小十二用在功课和骑射上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些年来与舒妃和婉嫔见面的次数日益减少,在小十二跟前,舒妃倒是还可以勉强维持住形象。 芃芃在看到这样的舒妃时,没有丝毫惊讶,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对皇后道:“已经看到了。” 而后又对舒妃道:“舒额娘可不许趁着我不在,就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 她的耳朵现在可尖了,哪怕是隔着那么老远,都能把舒妃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自然也知道“喜获提名”的除了她自己外,还有小十二和小十三。不过,她却没有要为她兄弟出头的意思。 这“公道”么,总要自己来讨,才让人舒坦。当然,芃芃这么追问舒妃,也不仅仅是为了这个,按照她的直觉,方才舒妃与皇后的对话中,信息量可着实不小。可惜她方才去哄弟弟了,没在现场,现如今,想要套出点儿情报来,自然要使些手段。 芃芃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舒妃看着简直快成一个小小人精的芃芃,自然明白这个小祖宗不好糊弄,她见皇后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这整件事儿的前因后果告知了芃芃。 第81章 三合一 若是芃芃还没有开始接触后宫之事, 或许皇后不会同意舒妃将此事告诉她。但芃芃既然已经开始接触这些事儿,那么,这些事儿就没有必要特意瞒着她了。 且这回有心人能够对六格格出手, 焉知下一回那那人不会盯上芃芃? 将这事儿说给芃芃听了, 哪怕让芃芃产生些防范意识, 也是好的。 基于这种种考虑,对于舒妃将此事告知芃芃之事,皇后选择了默许。 这回的事儿,讲着讲着, 倒是刷新了舒妃对芃芃的认知。 舒妃本以为, 芃芃这个年龄的孩子,对于这些后宫纷争, 不会有什么兴趣,便是能够听得进去有些兴趣, 最多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可舒妃没想到, 芃芃竟然耐着性子将这件事的起因经过给听完了,且小小的脸还皱了起来, 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明日我去看看六妹妹吧。”最终,芃芃如是说道。 若要说姐妹之中与芃芃关系最好的, 那必然非和敬莫属。只是, 和敬毕竟与芃芃年龄相差较大,在这宫中, 年龄与芃芃相仿, 平日里与芃芃形影相伴的, 也就六格格与七格格两个了。七格格因魏嫔之故与芃芃不对付,六格格倒是与芃芃颇为亲近。只是,两人性子不算投契, 说是亲近,实则也只是与其他姐妹相较而言,真正的亲近,该是那种有说不完的话的状态。 芃芃也只在第一次听说六格格生病之后,和自家哥哥一起去看了六格格一眼。婉嫔怕他们人小,抵抗力弱,还不敢让他们靠近六格格的病榻,只是让他们远远站在屏风后头与六格格说了一些话。 如今,芃芃从舒妃这儿得知,六格格会生病,竟是因她自个儿的亲生母亲从中作祟,不免对这个妹妹生出了些许怜惜之心来,决定去陪陪六格格,这回,六格格的病快好了,想来她们不必隔着屏风说话了。 正好,她之前出了一趟宫,给六格格等几个小姐妹带了些礼物,借着这回探病的机会,可以拿给六格格。先前时机不对,宫中乱糟糟的,这送礼物之事,便一拖再拖。 -- 第354页 皇后听了芃芃的话,赞许道:“本宫身子不利索,你代本宫去看看你婉额娘以及六妹妹,是最好不过。你们姐妹俩年纪相近,正该好生亲近亲近。” 六格格毕竟是小辈,她生病之事,不好劳动皇后亲自奔波,芃芃若是去看她,甚至是给她送些小礼物,那也是小姐妹之间亲近的意思,皇后自然乐得见到这种情况。 只是—— “你这礼物,既然是从宫外带来的,你七妹妹有没有,四姐姐有没有呢?虽说你与她们两个素来不甚亲密,但在这种小事上,也不要落人口舌才好。” “带了,当然有。几个姐妹们的礼物,我都提前预备了,皇祖母、皇额娘、舒额娘和婉额娘的份儿,我也准备好了。”芃芃掰着手指头数道:“放心吧,皇额娘和舒额娘得的,必是你们喜欢的东西。” “既然你给你舒额娘也准备了,倒不如趁着你舒额娘在,直接将那礼物给她了。”皇后说着,便命芃芃身边儿的下人去取,取来后发现,是一盆小小的九里香盆栽,只见这盆栽费心被修建成了一个讨喜的外形来,叶子嫩绿,透着勃勃生机,让人一见便十分喜欢。 虽说这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却正是舒妃想要的。 舒妃没有料到,她之前不过是在翊坤宫中略略提了一嘴,竟然就被芃芃默默记了下来,且芃芃在出宫之时,竟还不忘为她寻了她所想要的东西来,这份心思,当真是由不得人不动容。到了她们如今这地位,要什么样儿的好东西没有?唯有这费了心的礼物,最是难得。 “谢谢五公主,这份礼物,舒额娘很喜欢。”舒妃摸了摸芃芃的头,转而对皇后道:“难怪皇后娘娘这般疼爱五公主,五公主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若五公主是臣妾的女儿,只怕臣妾也恨不得疼到心坎儿里去。可惜,臣妾膝下只有一个臭小子,平日里丝毫不懂得体贴自家额娘不说,反倒总是给臣妾惹事。” 说到这儿,舒妃不由叹了口气,做头疼状。 芃芃木着脸想,来了,来了,经典的踩一捧一,额娘们的最爱。 也幸亏这会子十阿哥不在跟前,否则,他听了舒妃的话,只怕要把芃芃当做敌人了。谁会对“别人家的孩子”有好感呢?哪怕往日里,芃芃与小十有一些塑料兄妹情,也不行。 更何况,自打十阿哥进入上书房读书之后,这两年,他与小十二的联系虽然增多了,但与芃芃的联系却着实是减少了。这塑料兄妹情能够剩几分,还不好说呢。 芃芃可以低下头,装作被长辈夸奖之后害羞的样子不说话,皇后却不能。 在听舒妃贬低完自己的儿子之后,皇后也开始数落起自家臭小子的种种不是来,小孩子的黑历史,要找总是能找出不少来的。总结下来,皇后话语中的大致意思就是,小十二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逐渐长大之后就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舒妃听了之后,与皇后深有同感,简直恨不得引为知己。 皇后又借着这个机会夸奖了小十一番,并将小十与小十二的表现做了比较,得出是结论是,小十二还不如小十呢,于是她说:“你可别抱怨啦,要抱怨,也该本宫来抱怨才是。” 舒妃闻言,捂着嘴轻笑道:“没想到,皇后姐姐竟这般懂得安慰人,与皇后姐姐说话,就是让人舒心。只是,咱们这谈话内容,您可千万不要让十二阿哥知道,否则,十二阿哥怕是得怨臣妾了。” “放心吧,本宫没事与小十二说这些做什么呢。”说着,皇后目光一转:“对吧,芃芃?” 芃芃知道,这是皇后在警告她别在小十二跟前瞎说呢。 她看见方才皇后在舒妃跟前滔滔不绝数落小十二的样子,还以为皇后对小十二十分不满,就想着借由她的口,将这些不满告知小十二,好让小十二改一改呢,没想到,皇后竟也知道心虚,明白在背后揭自家儿子的黑历史是一件不道德的事? 额娘们的情谊,就是来得这样奇怪,吹捧吹捧别人家的孩子,再贬低贬低自家的孩子,最后,又展望一下未来,讨论讨论各自的育儿心得。 在芃芃走进皇后的寝殿之前,兴许舒妃和皇后之间的氛围还有几分紧张,可在芃芃带歪了话题楼后,她们之间的话题就完全变成了家长里短。 芃芃看似对此不感兴趣,实际上却是竖着耳朵偷听关于小十和小十二的各种八卦信息。虽说小十二的大部分黑历史,芃芃都知道,但她又不可能一直跟小十二呆在一起,难免有遗漏之处,这会子听皇后将她遗漏的部分给补全,倒也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 若是下回小十二不来招惹芃芃也就罢了,若是小十二再来招惹她,看她怎么笑话他。 还有小十,有事儿没事儿的总喜欢摆一摆哥哥的谱,也不知如果日后在他吹嘘的紧要关头,揭露他几件黑历史,他会如何。 舒妃与皇后瞎聊了一通之后,见天色不早了,便跟皇后告辞:“与皇后姐姐聊天,就是让人心中舒坦。回头,臣妾得了空,再来找皇后姐姐说说话儿。”她命人将芃芃所赠的盆栽妥善收了起来,准备回到自个儿宫中之后寻个善于侍弄花草的宫女或者内侍,好生养着。 “说来,臣妾这回空着手过来,带着五公主所赠之物回去,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臣妾是专门来皇后姐姐这儿打秋风的呢。”她自我打趣道。 -- 第355页 皇后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哪有人说自己是打秋风的?罢了罢了,既然舒妃都上门‘打秋风’了,本宫也不好苛待了你。来人,将本宫新得的两匹上好云锦拿出来,再给舒妃拿一套头面,也免得舒妃这秋风没打着,面儿上不好看。” “既如此,臣妾就多谢皇后姐姐了。”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的付出,本宫都看在眼里,往后,本宫定不会亏待了你。” “皇后姐姐的话,臣妾信。”舒妃看了一眼皇后赐下的东西,道:“不过,姐姐与其赏赐这些东西给臣妾,倒不如多让小公主陪臣妾说会子话,便是对臣妾最好的奖赏了。每回无论臣妾来的时候心情如何,只要一见到小公主,回去的时候心情总会很好很好。” 皇后瞥了芃芃一眼:“这可不归本宫管。芃芃,你自己说说,你愿意在你舒额娘来翊坤宫的时候,多陪陪她吗?” 芃芃冲着舒妃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愿意!” 毕竟,若是能与舒妃搭上话,她总能获得不少“情报”。在这方面,皇后虽说不怎么瞒着芃芃了,却也不会主动将宫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芃芃,有些事儿,还得她自己来挖掘。 舒妃听了芃芃的话,忍不住一把将芃芃搂入了怀中:“好孩子。这话,我可是亲耳听见了,你以后不许耍赖。” “我从来不耍赖的!”芃芃一听舒妃竟在怀疑自己,赶忙为自己正名:“耍赖这种事,只有哥哥们才会做。” 话音刚落,芃芃就看到舒妃和皇后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哦豁,她是不是无意识间卖了哥? …… 在发完礼物之后,芃芃便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完全没有考虑过,还会有后续事件发生。 拿到礼物的太后,自然是颇为高兴,一个劲儿地夸赞芃芃孝顺,连出趟宫都记得给她老人家带礼物,可见是真真儿的把她老人家放在了心上。她老人家一高兴,大手一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芃芃。 搞得芃芃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说:“知道的,说是我在孝敬皇祖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在用礼物跟皇祖母讨赏呢。明明送出去的就那么一个小匣子,结果从皇祖母处得到的,却是那么一个大匣子。”芃芃伸出双臂,比了个很大很大的姿势,而后摇头晃脑地对太后道:“皇祖母这回可是亏惨了。” 太后被芃芃脸上生动的小表情逗得乐不可支,她对芃芃说道:“哪里就亏了呢,哀家就爱赏赐东西给哀家的孙女,给多少都不亏!况且,外人又哪里知道哀家的小芃芃有多孝顺。”说着,太后摸了摸芃芃的头:“若是别人见你得了哀家的赏,有什么酸言酸语,你不必理会。” “那就多谢皇祖母了。” 皇后、舒妃与婉嫔在得了芃芃的礼物之后,嘴上不说,心中也是颇为高兴的,谁不希望身边儿亲近的人也惦记自己呢? 皇后作为芃芃的额娘,常能收到芃芃给的礼物,因此还能勉强维持住表情,故作矜持;婉嫔在收到芃芃的礼物之时,却是喜形于色,当即便命人去跟芃芃道了谢。她这般反应,既是为她自己,也是为六格格—— 尚未痊愈的六格格在收到芃芃给的礼物时,双眼都亮了起来。因芃芃是在探病之时将这礼物给六格格的,六格格当面向芃芃道了谢,说这是她今年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还询问芃芃,下次如果再有出宫的机会,能不能带着她一起去。 芃芃心道,看样子,每位被养在深宫的公主格格,都有出宫放风的心呢。芃芃在衡量了自己的话语对乾隆有多少用处之后,答应了六格格的请求。与深受乾隆宠爱,时不时就能出宫放放风的芃芃不同,六格格从出生到现在,可是一次也没有出过宫。 在这次生病之前,她甚至都不敢跟身边儿的人提要求——哪怕是最普通的要求。她总是担心自己会给周围的人添麻烦,继而惹来他们的厌烦。 但这回,在生了一场病之后,六格格对于某些东西,似是想开了。她渐渐变得比以前开朗了一些,也敢将自己真正的心里话告诉婉嫔和芃芃了。这样的六格格,让芃芃觉得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在芃芃探望完六格格,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六格格甚至还向芃芃表达了不舍之情,并拉着芃芃的手,与芃芃约好了等她病愈之后,她们要一起去御花园中放风。这要是搁在从前,可是一件不敢想象的事。 在芃芃的再三询问之下,六格格才告诉芃芃,她这回生病之时,婉嫔与她好生谈了谈心。婉嫔告诉六格格,她可以任性一些,不用把自己框在一个架子里,活得那么累。婉嫔又向六格格坦言,虽说六格格不是她的亲女,但她一直视六格格为亲女。无论六格格怎么调皮,作为她的额娘,婉嫔都是可以包容的。 在经过那番谈话之后,六格格趴在婉嫔怀中哭了良久,等她第二日醒来,就开始按照婉嫔所说的话,尝试着做出了改变。六格格对芃芃坦言,在踏出第一步后,后面的步子,好像就不难踏出了。改变的感觉很好看,一直压在她心头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仿佛消失了。 芃芃闻言,也为六格格感到高兴。虽说六格格有祈嫔那么个不靠谱的生母,但她的养母,对她可真真是没话说。 在芃芃看来,宫中的几位格格公主之中,相较于四格格和七格格,六格格兴许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四格格的生母唯利是图,只会真心对待对她而言有用的孩子,七格格的生母魏嫔也总是拿她当做工具。六格格如今跟婉嫔把话说开了,往后,她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且在经过此事之后,六格格应该也明白了,婉嫔才是真正关心她的人,祈嫔不值得她再继续与之往来。 -- 第356页 四格格在皇家寺庙中为纯妃祈福,芃芃虽派人给她送了礼物去,但回信儿没那么快收到。四格格在过去几年这种与芃芃关系只能说是一般,芃芃也不指望她能因为区区一件礼物,说出什么好话来,所以,在不久之后,芃芃当真收到了四格格寄来的回礼——寺庙中的特产,护身符之后,反倒觉得有些不真实,不过,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至于七格格,她与芃芃素来不对付,她没给什么回应,芃芃倒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 收到礼物的人姑且不论,没收到礼物的人之中,有些可就有意见了。 带头跟芃芃抗议的是乾隆,降级为乾三岁的乾隆也不管这回出宫也有他的份儿,芃芃根本就不需要给他带礼物回来的事实,直接杀到芃芃跟前,向芃芃表示抗议,并明里暗里地向芃芃表示,太后和皇后都有礼物,就他没有,他真的好可怜…… 讲真的,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芃芃都有些无语了,她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她英明果敢的汗阿玛说出来的。 当然,芃芃多少也看出来了,乾隆来找她“哭诉”是假,借着这个由头向芃芃讨福利以确保自己在芃芃心中的地位稳固才是真。可惜,正如乾隆拿撒娇耍赖的芃芃没办法一样,面对心态退化到小孩儿的乾隆,芃芃也是无可奈何,除了哄之外,还是哄。 因此,芃芃最终与乾三岁签订了好几个“不平等合约”之后,乾三岁终于被哄好了,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翊坤宫。 可惜,还没等芃芃舒口气呢,小十和小十二这两个也杀了过来。 彼时,芃芃正抱着小十三,哄小十三入睡。小十三原本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却被小十和小十二两个给闹得睡意全无。 小十和小十二在芃芃跟前诉委屈的时候,小十三还时不时挥舞一下小胳膊,似是在给他们“助威”,闹得芃芃颇为心累。她索性直接提醒她的哥哥们,她这次的出宫之行,是进行到一半,中途被皇后难产之事强行打断的。 因此,她只来得及给后宫自己身边儿的女眷们准备礼物,至于男性的礼物,却是暂且顾不上了。 小十和小十二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听了芃芃的话,对这种特殊情况也表示了理解,只是,他们强烈要求芃芃下回一定要连这次的份儿一起补上。 提要求期间,小十二看到小十三也时不时地“哼唧”两声,兄长之情大发,顺道也为自己这个刚刚出生的弟弟争取了福利。 待芃芃满口答应之后,他们这才满意地离开了。 芃芃看着躺在摇篮之中,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事无知无觉的小十三,心中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她沦为食物链底层的错觉。 将小十三哄睡之后,芃芃准备按照约定,与病愈的六格格一道去御花园逛一逛。 这日,阳光明媚,正是出行的好时节,芃芃先前自己忙着调养身子,后来又忙着照顾小十三,也有好一阵儿没有出来,对于这次的出行,她自然十分期待。 芃芃和六格格自幼在宫中长大,御花园什么的,几乎都快逛遍了。然而,在自家宅了数日之后,她们还是不可避免的对御花园的景色产生了向往之心,哪怕是曾经看过的风景,在她们的眼中,也有了别样的颜色。 “五姐姐,咱们采些花儿回去吧。蔷薇、杜鹃等色泽鲜亮的花,可以拿回去插花用,似茉莉花、海棠花这等无毒且可以如食的,咱们可以制成茉莉花茶,海棠糕等物。如此一来,咱们既得了乐趣,又可以拿回去孝敬额娘,岂不是一举两得?” 芃芃用一种惊讶的目光看着六格格,像是才认识六格格一般。六格格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五姐姐为何这样看着我?” 莫非,她今日着装不得体,亦或是方才说错了话? 在此之前,六格格并没有与人相约来御花园中嬉戏过,只是由婉嫔带着来过几次,因此,她也不能肯定,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只是觉得,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六妹妹之前那般沉默寡言,如今说起花的用途来,倒说得头头是道。”芃芃的目光在六格格身上逡巡了一圈,而后,她笑着道:“六妹妹已今非昔比,该更自信一些才是。” 六格格听出了芃芃话语中的善意以及夸赞之意,当下,心中也对自己多了几分信心。她抬起头来,冲着芃芃笑了笑:“多谢五姐姐夸赞,我会知道这些,是额娘教的。额娘她平日里很忙,但偶然得了空,便会带我来御花园逛逛,指着园中之花,一一教我辨认,并告诉我,哪些花有哪些用途……”她眼神放空,面儿上带笑,似是陷入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 又讲了一阵儿她与婉嫔的过往回忆之后,六格格回过神来,对着芃芃不好意思地道:“我一直拉着五姐姐说这些,五姐姐该感到厌烦了吧?” “这倒没有,听你说你与婉嫔娘娘之间的回忆,让人觉得十分温馨,婉嫔娘娘当真是一个好额娘。” 六格格闻言,勾了勾嘴角,一张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是啊,她是最好天底下的额娘。” 这话芃芃可就不能认同了:“虽然婉嫔娘娘的确很好,但我还是觉得我的额娘才是最好的额娘。在这方面,咱们可能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了。” “想不到,你竟会为了这件事而与我相争。”六格格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芃芃:“我原本还以为,你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呢。” -- 第357页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这关系到额娘的名誉。”芃芃严肃脸。 “罢了罢了,咱们都不要争了,还是抓紧时间,为咱们各自最好的额娘挑选好花儿吧。”六格格在出来的时候,可是与婉嫔约定了要在一个时辰之后回去的,她可不希望把难得的时光浪费在吵嘴上,反倒忽略了真正该做之事。况且,她也不擅长与人相争。所以,这个话题还是岔过去比较好。 芃芃对此表示赞同:“既然摘花是做不同的用途,那么就将食用的和观赏的分开放置吧。幸好咱们这次出来的时候,带了足够多的篮子,倒也能够满足分类放置的条件。” 姐妹俩像是花丛中的小蜜蜂一般,开始忙碌了起来。 她们各自身边儿的心腹宫女虽然会给她们打打下手,但是终究也不会帮她们太多,毕竟这次的活动,是以她们自身为主的。 开始挑选花卉后,无论是芃芃还是六格格,都精挑细选,牟足了劲儿想要为自家额娘摘最好看的花回去。也是因此,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芃芃的花篮里,还是只有寥寥数枝花。 御花园中的花实在是太多,且能出现在芃芃和六格格眼前的,又都开得不错,她们这番挑选下来,难免挑花了眼。 就在芃芃在经过对方对比,心满意足地摘下了一支开得正盛的蔷薇花时,忽然听到,花丛深处传来隐隐绰绰的声音,“十三”、“皇后”等字眼,迅速地吸引了芃芃的注意力。 这下子,芃芃也顾不得摘花了,只见她将花篮放在地上,悄悄地凑近了那声源。 其实,她距离那两个说话的人,还有着不短的距离,只是,她的身子在经过异能淬体之后,身体素质与寻常人相比,有了显著的提升。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她的双眼能够看到的范围比寻常人更远也更清晰,清楚地看到了那两名宫女所穿的衣裙,其中一人裙摆是银红色的,另一人的裙子则是天青色的,与此同时,她双耳的听力也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 正是她的这种特性,让她听到了那两个宫女正在谈论的话。 “你见过皇后娘娘所出的十三阿哥了吗?” “没见过,十三阿哥还小呢,且又是不足月出生的,听说皇后娘娘一直将他养在翊坤宫中,不曾带他出来。我还听说,因他身子弱,翊坤宫连洗三和满月宴都不准备为他大办。这可真不像是一个嫡子该有的待遇。想想当初五公主满月宴和周岁宴时的情形吧,一场满意而言便让六宫排得上名号的妃嫔都聚集到翊坤宫为她庆生,周岁宴时更是大宴群臣,如今到了十三阿哥这儿……虽说各类庆祝的规模定然不能与五公主相比,但既是一母同胞的兄妹,至少也不能差太多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十三阿哥虽说与五公主是一母同胞所出,但论地位,可差得远呢。”率先开口之人神神秘秘地道:“如果说咱们五公主是身负祥瑞而生,那么十三阿哥便是生而克母吧。十三阿哥在出生之时,引得皇后娘娘难产,若不是当日五公主急匆匆回了宫,有五公主亲自庇佑,皇后娘娘这一胎能不能生得出来,只怕都不好说呢。” “原来竟是这样,难怪十三阿哥看起来不怎么得皇上喜爱。想当初五公主刚出生的时候,皇上日日都要来看一看五公主,几乎就要在翊坤宫扎根儿了,可这回,十三阿哥出生,皇上的反应却很是平淡,还是几日才会去翊坤宫一次,去了也多半是为了看望五公主,而不是为了看望十三阿哥。倘若十三阿哥命格果真不好,那么皇上对他不喜,道也可以理解了……” “你仔细想想,十三阿哥出生前后,发生了多少事?先是五公主在圆明园中遭遇火灾,而后又是皇后娘娘难产,好不容易等皇后娘娘平安生下了十三阿哥,芳答应又忽然溺水身亡……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多邪门啊,若换做是你,难道你心里不打鼓?幸亏有五公主的福运中和十三阿哥的霉运,否则,翊坤宫如今究竟会是个什么光景,简直难以想象!” 第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这么一说,看来,日后,咱们要离十三阿哥远一些了。” 芃芃听到这两个人一直在编排她的幼弟,且说出口的话越来越过分,终于忍不住了。 她虽不知,究竟是谁见不得她弟弟好,见不得她额娘好,但这样的流言,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简直就是诛心! 第82章 二合一 那二人尚不知她们的对话已经被人听了去, 更不知,听了她们对话的人,对她们的忍耐已经快要达到极限。 此时, 她们仍絮絮叨叨地道:“原本没有十三阿哥的时候, 皇上看重十二阿哥, 宠爱五公主,敬重皇后娘娘,翊坤宫的尊荣,已经达到了极致。如今有了十三阿哥这么个克亲之人, 也不知道对于皇后娘娘而言, 究竟是祸还是福。” “皇后娘娘虽说在生这个小阿哥时,差点儿连命都填了进去, 但听说,她对十三阿哥仍旧十分宠爱。哎,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哪怕这小儿子生来就是个讨债鬼, 皇后娘娘只怕仍然待他如珠似宝。” “好姐姐,我素日里在御花园中当差, 可听不到这些消息,不比你, 跟贵主子身边儿的宫女是好姐妹, 后宫之中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总能打探到最新的消息。你再跟我多说说嘛!”这宫女显然也是闲来无事, 只把后宫那些个八卦消息当成茶余饭后的乐子。 -- 第358页 “行, 反正我告诉你的这些, 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便是我不告诉你,恐怕你也能从别处打听到这些消息来。只是,你要向我保证, 回头,若是有人问你,你可不许说是从我这儿听来的。” “我是什么样儿的人,姐姐也是知道的,姐姐就只管放心吧!” 芃芃听到这儿,终于听不下去了,只见她朝着那二人的藏身之处跑了几步,高声呵斥道:“什么人敢暗中散布谣言、编排主子的不是?还不快给本宫站出来!” 那两人在听到芃芃的声音之后,似是受了惊,这样的距离,不足以让她们判断,呵斥她们的究竟是谁。但她们终归也知道,她们这样做是违反宫规的。在芃芃呵斥了她们后,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乖乖到芃芃跟前“投案”,而是跑路。 只见为那两人提供遮蔽的树影动了动,随后,那两人就消失不见了。 芃芃简直快要被她们的行为给气笑了,做了坏事还敢跑,这是笃定了她抓不到她们是吗? 说来,这事儿也是她办得有欠考虑了,倘若她不是远远地就呵斥住那两名嚼舌根的宫女,而是耐着性子等到靠近了,直接将那二人抓个现行,想必那二人也不敢心存侥幸直接逃跑。 但是,方才她听到二人那样说她的弟弟,用满满的恶意来揣度她的弟弟,且几乎是在诅咒她的额娘,她终是忍不下去了。任何一个人若是听到自己的血亲被人那样说,想来都是受不了的。芃芃行事虽冲动了些,但也在情理之中。 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自我反省和检讨,而是尽快将那两名嚼舌根子的宫女给捉住。也不知道,她们方才议论的那些话,究竟是从别处听来的,还是有心人指使她们说的。 倘若是有心人指使她们说的,那倒还好,被芃芃方才那么一打岔,只怕消息还没来得及传播出去;可方才那些话若是她们从别处听来的……那么事情就有些严重了,也不知道这则流言在宫中传到哪儿了。 无论如何,芃芃都无法容忍这样恶意中伤自己家人的流言继续存在,况且,方才那两名宫女竟敢在她的呵斥之下当着她的面逃跑,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一种对她的挑衅。 这时候,六格格也发现不对劲儿了,她将花篮子递给自己身边儿的宫女,凑过来担忧地问道:“五姐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六格格的眼中,她这位五姐姐性子温和,从不轻易发火。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家五姐这般生气。一直以来,她这位五姐姐对身边儿人的容忍程度,都高得出奇,哪怕是有人当面挑-衅,她也不见得会动怒。 可唯有身边儿的亲人,是她的底线。 倘若有人在打皇后或者是小十二、小十三的主意,那么,芃芃会有这种反应,倒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六格格并没有在芃芃身边儿发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所以,她对于芃芃突然动怒之事,是一头雾水。 “没什么大事,只是发现了两个乱嚼舌根子的宫女罢了。”此时的芃芃,小小的脸板着,面无表情,眼眸中如同冰封着一片冰原一般,让人见了便能发现,她的心情很是不好。在看向六格格时,芃芃面儿上又略微带了些歉意:“今儿个本是说好了要陪你出来逛园子的,可我现在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还不等芃芃说完,六格格就很是善解人意地道:“咱们姐妹俩相约出来玩耍,本就是为了放松心情的。倘若在玩耍的过程中碰到了令人不快的事,自然要以处理那件事为先,五姐姐不必跟我道歉。我如今也只怪自己能力有限,便是想要帮助五姐姐,也不知该从何帮起。”说着,她看了一下芃芃身后宫女的花篮子,对芃芃道:“不如这样儿吧,五姐姐先去处理那两个乱嚼舌根的宫女,我替五姐姐把花给摘了,如此一来,两不耽搁,咱们今儿个原本的计划也算是达成了,五姐姐觉得如何?” 虽然六格格对芃芃究竟是因为何时而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但她终究是有眼色的,并没有直接将这事儿问出口,只说让芃芃自行去处理。这样的体贴,也让芃芃面儿上多了一分暖意。 芃芃示意身边儿的宫女将花篮递给六格格:“那就劳烦六妹妹了。” 六格格道:“咱们姐妹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我只希望五姐姐能够尽快处理好此事,恢复心情。否则,若是插花、制作鲜花味的糕点之事,只有我一个人来做,便是再有雅趣儿,这其中的趣味性,也少了一半。” “好,我会尽快处理完此事来找你要花的,你既然应下了此事,可得帮我摘到最好的花材——至少不能比你给自己摘的差。若是你给我摘的花材不好,我回头是要找婉嫔娘娘告状的。”芃芃对六格格半开玩笑地道。 无论承认与否,六格格对她隐于表面之下的关切,终是让她心情好了些许。 因此,在与六格格说话时,芃芃也比以往多了一分亲近。 “看样子这回,五姐姐的插花,又要比我的漂亮了。咱们从前跟着皇祖母学习插花,每回都是五姐姐赢。我还以为这回由我来为咱们两个寻找花材,能趁机赢你一次呢。没想到,你竟连这点都想到了,一点儿空子都不让我钻。”六格格做出一副“阴谋破产”的模样,逗得芃芃弯了弯唇,而后六格格又摊手作无奈状:“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姐姐呢?你若是想赢,我也只好让你继续赢了。” -- 第359页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你想赢我,不该从花儿的搭配和插花的手法上下功夫么?只盯着花材动脑筋,可不能帮你提升你的插花技巧。”芃芃见六格格一口一个姐姐,便也当真顺着她的意思,摆起了姐姐的“谱儿”,对她“训诫”道:“不能投机取巧啊。” “是,多谢五姐姐指教。”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在你来我往的交流之中,芃芃发现,改变之后的六格格,也不再像以往那般让人感觉难以交流了。或许她们的爱好依旧存在差异,但她们也能够做到比过去更加亲密。 与此同时,总是在长辈们心情不好的时候,利用插科打诨方式为她们调剂心情的芃芃,也是首次亲身尝到了这招的妙处。至少,在跟六格格进行了一番交流之后,她的心情好转了许多,也更能够理智地处理这件事了。 至于耽搁了这么一会子功夫,那两名乱嚼舌根的宫女会不会趁机跑路,芃芃倒是不担心。 反正,她已经记下了那两名宫女的特征,即便她们想跑,也是跑不掉的,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六妹妹,你现在这样,很好。”芃芃由衷地道。 六格格盯着芃芃打量了一番,面儿上也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回敬道:“五姐姐,你这样,也很好。这样的五姐姐,才是我所熟悉的五姐姐。方才怒意勃发的五姐姐,让人有些害怕。我相信,五姐姐不是那等会无缘无故生气之人。但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事值得五姐姐生气。我虽不知方才五姐姐都听到了些什么,但我有一句话想要跟五姐姐说。倘若这事儿,五姐姐能够自行解决,便自行解决。倘若五姐姐觉得处理这件事比较麻烦,不如去找皇后娘娘寻求帮助。” 说着,六格格冲着芃芃眨了眨眼:“遇事不决找额娘,这可是我在这次生病之时学到的至理名言。有时候,由额娘们来处理这些事,的确会比咱们亲自处理要简单不少,不是吗?”说着,她又用说悄悄话的音量对芃芃道:“更何况,额娘们若是知道咱们遇到了什么事儿,却不愿意向她们寻求帮助,指不定回头又要伤心了呢。” 六格格的一番话,让芃芃打消了自己去将那两名嚼舌根子的宫女揪出来的想法。 她说的不无道理,回头若是让皇后得知有人说十三阿哥生而克母,芃芃在听到这无稽之谈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去找皇后寻求帮助,而是打算自己来处理此事,皇后的心情……的确会不大美妙。 况且,若是这事儿,芃芃真能在皇后察觉之前单独处理妥当了,倒也无妨。但是,如若芃芃并不能处理好这件事,处理到一半,还是得让皇后来救场,那可就有些难看了,还不如一开始就将此事告知皇后,并向皇后请求援助。 那么,问题来了,芃芃能够独自将这件事给处理好吗? 芃芃仔细思考了一下,答案是不能。或许芃芃可以将那两名传播流言的宫女给找到并抓起来,但审问方面的工作,最终还是得交给皇后——芃芃身边儿并没有擅长这方面工作的人。更何况,在审问过那两名宫女之后,接下来还要进行排查工作,弄清楚究竟有多少人在传播这个流言,流言的源头究竟在何处。最终,还要下达禁口令,禁止后宫之人再随意散布这个流言,以免在无形之中伤害到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十三…… 这些工作,毫无疑问,都不是芃芃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必须得借用到皇后的力量。 思及此处,芃芃对六格格说了声“多谢”,而后就急匆匆地带着红菱回了翊坤宫,准备找自家额娘告状去了。 对于芃芃和六格格相约去游御花园之事,皇后是知情的。 在皇后看来,芃芃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活泼一些挺好的,先让芃芃快活一阵子,等到她年龄再大一些,皇后再亲自教导她什么是沉稳。咳咳,这么想着的皇后,已经完全忘记了,当芃芃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她看着乾隆选择做一个慈父,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个严母。只是吧,截止到目前为止,皇后在芃芃跟前,都没有表现出严母的样子来。 每回当皇后想要对芃芃严厉一些的时候,对上芃芃那双又黑又亮、充满了信赖的大眼睛,皇后就会不自觉的心软,而后不由自主的对芃芃放宽约束条件。并不断地劝说自己,芃芃年纪还小,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不必过早地拘束了她的天分。等到她大一些的时候,再对她严格管教,也不迟。 不知不觉间,“等到她再大一些”,一等,便等了许多年,皇后在芃芃面前,始终是一只纸老虎……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总之,就目前而言,皇后是乐意看到芃芃爱玩好动、充满活力的样子的。更何况,皇后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女们能够与舒妃和婉嫔的儿女们打好关系,因此,对于芃芃和六格格相约游园之事,皇后乐见其成。 然而,当皇后发现,芃芃才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步伐匆匆,面上的神色不大好看,就连带过去的花篮也没顾得上带回来时,她不由站了起来,担心地问道:“芃芃,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与六格格闹矛盾了?” 她将自家小闺女打量了一圈,见自家小闺女衣服上似是沾了一些泥渍,又命人打了水来,掏出一块帕子,沾了水亲自为自家女儿将身上的少许泥渍擦去。她一边儿擦,一边儿道:“你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告诉额娘。额娘知道,你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发脾气的孩子。不过,你六妹妹终究比你年龄小,若是她做的事不算太过分,你也就看在她最近心情不好的份儿上,多多包涵包涵吧。” -- 第360页 自家闺女和六格格之间,皇后肯定是向着自家闺女的。不过六格格这小姑娘,才被亲娘算计了,导致大病一场。如今病才刚刚好,也挺可怜的。若是她没有犯什么大错,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我不是因为六妹妹才不高兴的,事实上,我与六妹妹之间,相处得还挺好的。”芃芃摇了摇头,仰起小脑袋对皇后道:“我在摘花的时候,听到有人躲在花丛深处说弟弟的不是,那话语,既恶毒又诛心,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说着,芃芃就将那些人话语中的大致意思告诉了皇后。 随着她的陈述,皇后的脸色也渐渐严肃了起来:“她们果真这么说?” 芃芃点了点头。 尽管为了避免刺激皇后,那些最恶毒的话,芃芃没有说出口,但大致意思,皇后已经明白了。她的神色不由暗了下来,这是她动怒的证明。 一直以来,无论在后宫之中遇到了什么样的纷争,见识到了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皇后都很少真正动怒,哪怕是遇到一些针对她而来的算计,她也多是见招拆招。她认为,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而动怒,不值得。可这回,有人把龌龊的手段使到小十三的身上,皇后是真的怒了。 她的底线,从来都是小十二与芃芃,如今,还要再加上一个小十三。 倘若那人的阴谋诡计是冲着她来的,她反倒不会这般生气,大不了见招拆招。但那人既然敢对她还不足月的幼子动手,传出这样恶毒的谣言来,这着实触及了皇后的底线。 “是谁?”皇后握着芃芃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收紧,芃芃虽觉得这种程度的疼痛还能忍耐,但为了打断皇后的怒意,还是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痛呼。 皇后听到这声痛呼,赶忙松开了芃芃纤细的手腕,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歉意来:“抱歉,额娘没有注意,弄疼了你。” 芃芃摇了摇头,把方才被皇后捏住的手腕凑到皇后跟前,软软地冲着皇后撒着娇:“额娘给我呼呼,就不疼了。” 面对女儿柔软而又依赖的目光,皇后总是硬不下心肠来,她按照芃芃的意思,替芃芃吹了吹方才被她捏住的地方。芃芃的皮肤娇嫩,皇后方才手劲儿又大,白皙幼嫩的腕子上,一圈儿都被她给握红了,皇后眼中的心疼与自责之色更浓了一些。 芃芃见状,赶忙从皇后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皇额娘,我骗你的,我其实并不疼,我只是想要你关心我一下~” 她会在这种时候冲着皇后撒娇,只是希望皇后不要那么生气,如果因为这点小事而增加皇后的愧疚感,可就不是她的本意了。 “咱们接着说那谣言的事儿吧……我听到有人胆敢在背后那样说弟弟,肯定忍不住嘛,便出面呵斥了那两名宫女。可谁知,那两个也是胆大妄为的,在听到我的呵斥声后,非但没有自己主动站出来,反而借着树丛的掩护,直接逃跑了……” 说到这儿,芃芃捉住皇后的手,轻轻摇了摇:“她们一人穿着银红色的衣裳,一人穿着天青色的衣裳,我并没有看清她们的正脸,但我记得她们裙摆上的花纹是这样的……且能够肯定的是,她们都是御花园中的当值宫女,其中一人似乎还与哪宫娘娘身边儿的心腹是好姐妹。额娘,你快点派人去抓她们,若是动作迟了,只怕咱们就找不到她们了。” 毕竟,唯一的线索就是衣服,但衣服是可以换的。 当然,那两人的声音已经被芃芃给记了下来,如果芃芃再一次听到那两人的声音,也可以把她们给揪出来。但那样一来,芃芃要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可就不小了。 毕竟,偌大一个御花园,当值的宫女,人数可着实不少。即便是让她们每人开口说一句话,一个个筛选过去,都怪累人的。 皇后听了这话,道:“本宫明白了。”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将芳芷唤了过来,对着芳芷吩咐了几声,芳芷便急匆匆地寻人去了。 “若是让本宫发现这些诛心之言究竟是谁编排出来的,本宫定不会饶了她!” 皇后尚在月子中,且因这回生十三阿哥时,身子亏空得厉害,在太医的建议之下,皇后是要坐双月子的。 芃芃不愿皇后太过劳累,便道:“如今额娘不管事,六宫宫务,是舒妃和愉妃二人在代替额娘管着。既是出了这样的事,额娘也该知会她们一声才是。” 皇后听芃芃说的有理,刚想顺着芃芃的话往下说,只是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沉吟了片刻,道:“等本宫将那两个嚼舌根的宫女给抓起来审问完了,再告诉舒妃和愉妃此事吧。” 舒妃也就罢了,她对愉妃的信任,实在是有限。 皇后的话刚说完,就听到宫中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是小十三醒了。 芳菲弯了弯眉眼,道:“小阿哥定是知道五公主回来了,在跟五公主打招呼呢。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了呢?可见咱们小阿哥与五公主当真有姐弟默契。” 皇后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露出了头疼的神色来,对于这个小儿子,她是既疼爱,又头疼。这孩子有时候乖得让人爱的不得了,有时候却又闹腾得让人心力交瘁。也唯有在芃芃跟前的时候,能够确保他是一个乖宝宝。 “快去看看你弟弟吧。”最终,皇后无奈地对芃芃道。 第83章 三合一 -- 第361页 若是在往常没什么事需要忙的时候, 皇后倒是不介意好好地哄一哄自己的小儿子。毕竟她才是小儿子的额娘,没道理完全把小儿子丢给小闺女带,且自己亲自带的儿子, 日后长大了才能和自己亲。 但她现在正忙着调查宫人造谣污蔑小十三之事, 自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哄小十三, 也只好把小十三暂时托付给芃芃。 一想到芃芃在出门之前才刚刚把小十三给哄睡了,回来之后还得接着哄小十三,皇后心中对自家小闺女就充满了愧疚之情,在她眼中, 小闺女自己都还是个小宝宝呢, 就要每日为弟弟操心了,这对于小闺女而言, 当真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辛苦你了,芃芃。你若是还有精力, 便哄一哄你弟弟, 你若是觉得累了,便先下去休息吧, 额娘让下人去哄你弟弟。” 虽说让芃芃出马,对小十三来说有奇效, 但也不能太惯着小十三, 反倒累着了芃芃。 这要是换做是小十二,皇后是绝对不会这么纵容他的。 芃芃和皇后没有亲自陪在身边儿就要大哭大闹?哦, 那只管哭去, 哭累了, 也就睡了;睡了再醒来,也就习惯了。 不得不说,皇后会如此骄纵小十三的主要原因, 还是念着他未足月而出生,皇后怕小十三养不住,难免多疼爱和关照几分。但随着芃芃陪在小十三身边儿的时间渐长,小十三的身子骨,是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起来。 刚出生的时候,小十三还看起来病恹恹的,哭声也是断断续续的,跟只小奶猫儿似的,如今么……听着小十三那中气十足的哭声,反正皇后是不用随时悬着颗心,担忧他会早夭了。 小十三的身体变化是如此的明显,连专门负责为小十三诊脉的太医都说是个奇迹,他又是因为芃芃之故,才能平安诞生的。他身体好转的这份功劳,自然而然地被皇后算在了芃芃身上。也因此,皇后虽然心疼小十三,但最终,还是心疼芃芃更多一些。 皇后越说,便越是觉得,芃芃平日里不但要陪伴小十三、为小十三调养身子,还要在小十三哭闹的时候哄着他,实在是太辛苦了。就连她刚刚急匆匆地从御花园中赶回来,也是因为小十三之事。于是,皇后很快便改了口风:“额娘想了一下,你今儿个出门前才把你弟弟哄睡了,方才又在外头奔波了好一阵儿,定然累了,且先回寝殿休息吧。至于你弟弟,等你哥哥回来之后,让你哥哥去哄吧,正好他们今日还没怎么亲近过,就给永璂一个做好兄长的机会。” 心疼小女儿的皇后,毫不犹豫地把儿子给卖了。 还没有回宫的小十二若是知道了他额娘的话,定会为他自己沦为翊坤宫食物链的底端而感叹。 ……虽说吧,在小弟弟到来之前,他也是食物链底端,但他原本以为有了小弟弟之后,他可以让小弟弟给他垫底呢。若是小十三没有早产,指不定他的这个愿望就实现了。可如今么,他的愿望就只能永远是愿望了。 “额娘,我不累,我还是去看看弟弟吧,一直让他这么哭着,也不是个办法。”芃芃刚刚经历了有人恶意中伤幼弟之事,心中正充满了对幼弟的怜惜之情,自然想尽可能的宠他。至于她自己身上的这点疲累,她回头用异能给自己缓缓就好。 谁知,平时都很纵容芃芃的皇后,这次却是意外地坚持。 皇后把芃芃按坐在椅子上,对她道:“听话,等你哥哥回来之后,让你哥哥来哄小十三吧。额娘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也没有让你这样受累的道理。额娘虽然心疼小十三,可额娘也担心你啊。你若是不听额娘的话,额娘怎么能专心去找嚼舌根子的人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芃芃也只好依着皇后的意愿行事。 “额娘,你这是要去舒妃宫中吗?”在讨论完与自己有关的事后,芃芃不由把视线放在了皇后的身上。她有些担心地道:“若是额娘需要就此事与舒妃进行商量,不如还是请舒妃来咱们翊坤宫吧?额娘如今还在月子中,可受不得风啊。” 话音刚落,芃芃就感到皇后食指与中指屈起,戳在了自己的前额上:“可别把你额娘当成弱不禁风的娇花了。额娘问过太医,偶尔出个门,并无大碍。且舒妃所在的宫殿离咱们翊坤宫并不远,略走几步就到了。只要仔细些,莫要吹了风,便没有什么大碍。”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从生产那日至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额娘可是一步都没有迈出过翊坤宫啊……生产前的那个月,额娘也几乎没有离开过翊坤宫……” 好吧,破案了。 并不是皇后非得亲自去舒妃宫中找舒妃商量此事,而是皇后想要出门放风了。并且,派人去舒妃宫中请舒妃,再让舒妃到翊坤宫来,这对于急着抓人的皇后来说,多半也是个浪费时间的过程。 所以这回,她才会想亲自去舒妃宫中。 芃芃本想恪尽自己监督之责,言辞禁止皇后“乱来”,只是,她一想到方才皇后最后说的那两句话,便不由有些心软。皇后素来要强,很少会在自己面前用这种弱势的口吻说话,兴许,她当真是在翊坤宫中呆久了,憋坏了吧? 一想到这儿,芃芃到了嘴边的话语就变成了:“那额娘出门的时候多加件衣服吧,还有,不许走路去,乘轿辇去。” 连她自己,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都是一愣。 -- 第362页 平日里皇后对她的撒娇经常感到束手无策,可实际上,面对皇后难得的撒娇,芃芃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有顺着她的意思来。 罢了罢了,大不了,等皇后回来的时候,她再多耗费一些异能为皇后调理身体吧,反正,总不会让皇后的身体真正留下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的。其实,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之后,正如皇后所说的,只要她小心些,问题不大。 皇后见芃芃在自己的努力劝说之下终于点了头,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刚想像往常一样摸一摸芃芃的头发,顺便嘱咐芃芃几句类似“好好休息”“额娘不在的时候好好看家哦”之类的话,突然眼睛就瞪大了。 只见芃芃不知何时,伸出小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两把,而后用一种理解而又包容的语气说:“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皇后:“???” 皇后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后,芃芃一面躺在榻上闭目养神,一面听着隔壁小十三的哭声。 一开始,小十三哭声嘹亮,中气十足,见自家额娘和姐姐没有像以往那样,第一时间到他跟前哄他,还哭得越发大声了。待哭了一阵儿之后,小十三也不知是哭累了,还是意识到自家额娘和姐姐是真的不打算哄他了,哭声渐渐小了起来。 听到这儿,芃芃不由弯了弯唇角,心道,看样子,她弟弟小小年纪,已经是个“人精”了,还会按照实际情况来行事呢,不会浪费多余的体力。 既然如此,日后,她也可以不用每日花那么多时间来哄这个弟弟了。不过呢,每天与弟弟的游戏时间还是要保证的,她这个弟弟毕竟是个早产儿,直到确认他身体完全恢复健康、与一般的孩子没有太大差别之前,她都得一直用异能为他调理身子。 正当芃芃思维发散开来的时候,她听到外头有人在恭迎小十二,看样子,是小十二下课回来了。 芃芃想明明意识还保持着清醒,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之中,但不知为什么,她浑身懒洋洋的,不想起身,只是听着小十二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不得不说,对于芃芃这个妹妹,小十二还是很疼爱的。 小十二见芃芃倚靠在榻上,闭着双目,便动作轻柔地为她盖上了被子,嘴里则嘀咕着“妹妹一点儿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等她醒来之后,定要好好说说她”之类的话。这风格,可与小十二一贯以来的风格严重不符,听得芃芃有点儿想笑,但最终,她也只是弯了弯唇,任由一股淡淡的暖意在心中蔓延了开来。 在做完这些后,芃芃听到小十二问身边儿的人:“妹妹她为何会这样累?额娘去哪儿了?” 为了不吵醒芃芃,小十二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新被提拔上来的一等宫女芳佩以同样的音量低声回答道:“回十二阿哥话,皇后娘娘有要事要寻舒妃娘娘,在您回来之前动身去了舒妃宫中。她给您留下一句话,让奴婢转告您,等您回宫之后,请您帮忙哄一哄十三阿哥,让他莫要再哭闹。” 小十二听到话语的前半段,便已拧起了眉:“额娘如今还在坐月子呢,虽然太医说额娘恢复的速度比预料中快,但也不能这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啊!在坐月子之前,额娘不是已经安排了舒妃和愉妃代她管理六宫事务吗?有什么事是必须额娘亲自出马的?” 皇后生产那日发生的事,都快给小十二留下心理阴影了。可以说,如今,他比皇后还要注意她的身体健康。 小十二平日里软糯可爱,看起来没什么架子,与皇后身边儿的宫人们也处得极好,可是他如今毕竟也是在上书房中进学的人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毫不懂事的小十二。当他板着小脸端起架子的时候,看着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至少,见了他这副模样的芳佩不敢再把他视作一个寻常小孩子。 “会十二阿哥话,皇后娘娘离开的时候,奴婢并不在她身边儿,所以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奴婢听人说了,五公主与六格格相约一起在御花园中采花,中途却急急匆匆地赶了回来,皇后娘娘是在与五公主进行过交谈之后,才离开的。想来,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吧……” 小十二对芳佩的性子也算有一定的了解,知道她不敢欺瞒自己。 只是,这样一来,他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岂不是只有找妹妹问了? 看着似乎很是疲惫的妹妹,他终是没能忍下心来唤醒她。况且,即便他现在知道了真相,他又能做些什么呢?终究还是像他当日候在皇后的产房外时一样,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候,隔壁消停了好一阵儿的哭声又再度响起,是小十三。 小十二下意识地看了芃芃一眼,见芃芃没有被那哭声惊醒,这才松了口气:“方才,你说,额娘在离开翊坤宫之前,嘱咐我,让我回来之后负责哄小十三?” 芳佩见小十二的注意力终于有所转移,悄悄儿地松了口气:“正是。” “既如此,咱们这便过去吧。”不管怎么说,额娘特意交给他的任务,他总要做好:“弟弟这会子哭了,兴许是饿了?” “在您回来之前,奶娘才刚喂十三阿哥喝过一次奶。” “那么,是十三阿哥尿了?” “这个……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十三阿哥身边儿随时都有人候着呢,若是尿了,那些人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 第363页 “那小十三为什么哭个不停?” “兴许是,十三阿哥醒来之后发现皇后娘娘和五公主没有陪在他身边儿吧。” 在听到这个答案之后,小十二开始头疼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十三这个弟弟,对小十三的疼爱程度,几乎不下于芃芃。奈何小十三不喜欢他,每回他去哄小十三的时候,小十三都特别不给他面子,逼得他只得“退居二线”,把主要的空间留给皇后、芃芃和小十三。 可这会子皇后不在翊坤宫中,芃芃又在休息,能够担负起哄好弟弟任务的,也就只有小十二了,一种莫名的责任感在小十二心中油然而生。 他想,但愿今日弟弟能够乖一点,也稍许给他这个做哥哥的一些面子吧。 至于结果如何…… 总之,在芃芃听到小十二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没一会儿,隔壁小十三的哭声就更大了。 芃芃默默地为小十二点了根蜡。 明明方才小十二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人搭理的时候,小十三还安安静静的呢,可现在,小十三那叫一个魔音贯耳,哭声震天……实在是难为小十二了。 有时候,芃芃都忍不住怀疑,小十三该不会是故意在折腾小十二吧? 一个时辰后,皇后回到了翊坤宫中,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当芃芃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皇后时,皇后对她说道:“已经抓到那两名说闲话的宫女了。本宫和舒妃派人去抓她们的时候,她们正在换衣服……幸好赶上了,若是再晚一些,只怕就要让她们蒙混过关了。刚刚抓住她们的时候,她们还在嘴硬,后来,舒妃的人打了她们几板子,她们终于老实了。” “她们可有说,她们所说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吗?”芃芃为皇后递上了一杯热茶,问道。 皇后接过茶水呷了一口,闻言摇了摇头:“她们一口咬定了那话是她们不知打哪儿听来的。不过,这样的话一听就是在敷衍本宫,本宫自然不可能让她们这么轻易就蒙混过关。本宫查到了其中一名宫女与魏嫔宫中的一名宫女似乎有些往来……” “又是魏嫔?”芃芃闻言,蹙起了眉。 这回,究竟是栽赃陷害,还是说,这件事当真是魏嫔做的? “嗯,看样子,本宫的翊坤宫,最近不太平,魏嫔的延禧宫,最近也不大太平呢。” “额娘可曾派人调查过,在别处,有没有这样的流言?” 如果在别处已经有流言传出来了,那么兴许正如那两名宫女所说的,她们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但是,倘若别处还没有听到类似的流言,那么芃芃便不得不怀疑,那二人是受人指使,负责散布流言的。 皇后很快便明白了芃芃的意思,她摇头道:“没有。如果本宫所料不错,那两名宫女中的其中一名,应该是受人指使,负责传播这个谣言的。具体是不是魏嫔指使的,眼下还不知道。只是,她们两个着实不走运,才刚开始行动,就凑巧让你给撞见了。” 说到此处,皇后面儿上露出了一丝庆幸之意。不管怎么说,流言没有弥漫开来,总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她们将威胁扼杀在了源头。 虽说小十三现在还不知事,但无论是皇后还是芃芃,都在本能地将他与可能伤害到他的事务隔离开来。 芃芃听了皇后的话,骄傲地挺了挺小胸脯,道:“我的运气,向来是最好的!” 另一间房间中,小十二在听到下人来禀,说是皇后回来了,当即便抱着小十三兴冲冲地来到了主殿之中。 在见到皇后和芃芃的那一刻,他简直如释重负,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只见小十二将怀中的小十三略略举高了些,脸上满是心酸:“皇额娘,儿臣幸不辱命……” 话音还没落下,小十二怀中好不容易被哄好的小十三,又开始不给面子地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皇后和芃芃看着小十二手忙脚乱地又开始哄小十三,就差跪下给这小祖宗磕头求他别闹了,便将小十三给接了过来。 “辛苦你了。”作为“盘观者”,芃芃对于小十二与小十三之间的那点纠葛,是再清楚不过了。即使是她,都忍不住要为小十二掬一把辛酸泪。带孩子,尤其是小十三这样的“熊孩子”,实在是太难了。 小十二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苦笑:“好歹熬到额娘回来了,我也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 小十三这孩子,没人的时候,哭累了,就会乖乖地在一旁歇着,可一旦有他熟悉亲近的人在一旁,且他熟悉亲近的人没有抱着他,他就会想方设法地通过哭声吸引那人的注意力。 按理来说,他这个年龄的小孩子应该不懂得这些才是,但这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 面对他的这种本能,皇后、芃芃和小十二都只能“叹为观止”。 这回皇后抱住了小十三,按理来说,小十三应该安分下来才是,可惜,有芃芃在一旁,小十三又怎么可能会满足于皇后的怀抱呢?理所当然的,他又开始哭闹了起来,一边儿哭,一边儿还冲着芃芃伸出自己的小手手,似是在等着芃芃来抱他。 “哟,你姐姐在,你就嫌弃额娘啦?”皇后挑了挑眉,伸出手捏了捏小十三的小脸蛋,颇为不满地道:“真是个凉薄的小坏蛋。额娘告诉你,今儿个你姐姐累着了,你得让她休息,可不许去叨扰她。” -- 第364页 “哇~”也不知小十三究竟有没有听懂皇后的话,他冲着芃芃伸了半天小手手,见芃芃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过来抱住自己,顿时委屈地瘪了瘪嘴,眼看着又要哭出来。 “不许哭。”皇后轻轻将一根手指头竖在了小十三的唇边。 小十三愣了愣,随后整张小脸都皱成了一团,似乎更委屈了:“呜呜~” 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只怕还以为皇后等人在虐待这孩子呢。 小十三在皇后怀中歪了歪身子,这动作恰好让他一只耳朵被堵住了,他似乎不乐意一直听皇后在他耳边嗡嗡嗡,便伸出小手,把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也给堵上了。 被嫌弃了的皇后:“……” 行叭,既然嫌弃她,这孩子她不抱了! 于是,在小十二一脸懵逼的眼神中,皇后将小十三重新塞回了小十二的怀中。 小十三愣了愣,这才发现,不仅姐姐的怀抱没有了,就连额娘的怀抱也没有了,他又回到了哥哥的怀中。 这下子,小十三再也不干了,只听他扯开嗓子,就“哇呜”了起来。 正在这时,乾隆来了。 以往乾隆一走进翊坤宫,迎接他的都是女儿香香软软的怀抱,还有皇后的关怀,小十二也会一脸恭敬地站在一旁,规规矩矩地向乾隆请安。 可这回,皇后、小十二和芃芃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小十三的身上,哪怕是乾隆的到来,也没能夺走小十三的风头。 乾隆喜欢乖巧听话的孩子,对婴儿的啼哭声最是头疼。 厌烦倒也说不上,就是头疼,因为他本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婴儿这种生物打交道。无论是成人还是懂事的孩童,都会知道乾隆身份非同一般,不会在乾隆面前做出失礼之事,只有小婴儿,完全不会买乾隆的账,管你是谁,在你面前若是不舒服了,就要哭,就要哭。 乾隆很想一走了之,可今日是十五,他若是不按照祖制歇在皇后这儿,只怕回头有人就该说他坏了规矩了。何况今儿个他还准备与芃芃好生说会子话,顺道关心一下皇后和小十二呢,若是就这么走了,他也实在不甘心。 于是,乾隆看向皇后,语气温和地道:“皇后啊,往日朕来的时候,小十三都是安安静静的,不是在跟芃芃撒娇,就是在睡觉,怎么今儿个这么有活力呢?” 若是皇后听得懂乾隆的暗示,现在就该好生哄一哄小十三了。 谁知,芃芃眼珠子转了转,对乾隆道:“汗阿玛您平时来翊坤宫,都不关心弟弟,弟弟今儿个好不容易见到您,肯定是既激动又伤心呢,您快好好哄一哄他吧。” 依照皇后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跟乾隆告状,尤其是有人在背后编排小十三之事,她若是跟乾隆告状了,反倒显得她无能,连后宫下人们的嘴都管不好。 但芃芃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依照她的性子,要让她白白受委屈,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的弟弟既然被人欺负了,那么她是肯定要跟乾隆告状的。只是,这状究竟该怎么告,也是有说法的。 芃芃不顾皇后惊诧的眼神,直接从小十二怀中接过哇哇哭闹的小十三,直接塞进了乾隆怀中。 乾隆冷不丁被自家女儿塞了一个小团子到怀中,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小十三给抱稳了,而后,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小团子。 也不知小十三是不是察觉到乾隆不好惹,方才还大声哭闹的他,到了乾隆怀中之后,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因为方才一直在抽噎,一时之间还停不下来,依旧断断续续地发出哽咽声。 芃芃看着安分下来的小十三,心中暗自感慨,这小家伙果然是个“人精”,小小年纪,就知道欺软怕硬了。知道皇后、小十二和芃芃对他有着无限的包容,于是,小家伙在他们三个面前就可劲儿地作。可一旦到了乾隆跟前,他就老实了。 早知道这样儿,芃芃恐怕会早早就开始迫害乾隆了。 ——凭什么他们带孩子带得这样辛苦,乾隆却可以不必付出什么努力,最终收获好多个孩子呢?这不公平! 乾隆已经许久没有抱过小婴儿了,抱着小十三的姿势难免有些僵硬。好在小十三在到了乾隆怀中后,虽手脚仍有些不老实,可至少不再制造噪音了,否则,乾隆真怕自己一个手抖,不小心把孩子给摔了。 “芃芃,你今儿个怎么了?” 在乾隆看来,自家小闺女向来都是贴心与孝顺的代名词,他实在是想象不到,为何芃芃今儿个忽然不贴心了,不主动上来关心他、为他捏捏肩膀敲敲腿,反而将一个大麻烦塞给了他。 小闺女今天心情是不是不好,还是说,受什么刺激了? 乾隆才刚说完这句话,就听到了芃芃的控诉声道:“汗阿玛,你都不关心弟弟!今日我跟六妹妹在御花园中采花,我听到有人在议论弟弟,说弟弟生而克母,还说您不喜欢他就是因为这个,以后,您肯定也不会好好对待他……汗阿玛,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 乾隆听到芃芃的告状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见到芃芃的喜悦感荡然无存。 当他板着脸的时候,周身的气势还是颇为可怕的:“芃芃,这些是谁跟你说的?谁敢在你面前嚼舌根子,还把小十三给编排上了?” 他什么时候不喜欢小十三了? 虽说乾隆对小十三确实不如对芃芃那般喜欢,但小十三毕竟是芃芃和小十二念叨了好久的弟弟,乾隆对他也算是有些感情。 -- 第365页 别说他对小十三有那么点儿爱屋及乌之情,就算是他真的不喜欢小十三,小十三终归也是他的儿子,岂轮得到阿猫阿狗来编排他? 皇后听到小闺女主动跟乾隆挑破了这个话题,在乾隆跟前小小的告了一状不说,还顺带为小十三邀了一会宠,不由微微勾了勾嘴角。 她这个小闺女,果然是个聪慧灵秀的,做事甚合她的心意。若是芃芃不开这口,皇后还不好向乾隆提及此事呢。 如今,芃芃在乾隆跟前把这个话题挑开了,无论如何,吃亏的都不会是她们母女。 且她特意将流言的内容告知了乾隆,在乾隆先入为主,认为有人在刻意陷害小十二的情况下,哪怕日后再听到类似的流言,乾隆也不会相信了。这相当于是同时给乾隆打了一剂预防针。 在皇后跟前,芃芃着力于表现出自己沉稳的一面,以示自己不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可以为皇后分忧。但在乾隆面前,芃芃却很懂得利用身为孩童的优势。 此时,只听芃芃软软地跟乾隆道:“不知道……不知道是谁在编排弟弟。我在御花园中听到有人说弟弟不好,便让她们站出来,可是她们都不理我,偷偷逃跑了……汗阿玛,你以后,能不能对弟弟好一些?要是你喜欢弟弟的话,宫中应该就没有人敢再说弟弟的坏话了吧?” 面对女儿的软语相求,看着她眼中带着希冀的光芒,乾隆一时语塞。 片刻后,乾隆点了点头。 虽说他其实对小十三说不上有多么喜欢吧,但如果这是芃芃的希望,他觉得,他还是能做到在人前表现得更喜欢小十三一些的。 芃芃见乾隆点了头,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声,扑上前来抱住了乾隆的一条胳膊:“汗阿玛最好了!” 乾隆看到芃芃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不由道:“你倒是个好姐姐,竟这般关心你这弟弟。” 芃芃听了这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当然是好姐姐啦!毕竟,我可是从弟弟在额娘的肚子里开始,就学着怎么做一个姐姐了呢。”芃芃挥舞了一下小拳头,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 她这般模样,让乾隆和皇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84章 三合一 当初小十二刚诞生的时候, 乾隆也不是很看重小十二,但后来,因芃芃带来的影响, 乾隆嘴上不说, 实际上暗中对小十二的关注度却是增加了。 小十三虽说比较顽皮, 但小小年纪,也很有些“眼力劲儿”。 他在皇后和芃芃跟前虽顽皮,但在乾隆面前,还是比较乖巧的。 再加上如今, 他不似刚出生时那般皱皱巴巴的, 已渐渐长开了,眉眼间有几分芃芃的影子, 鼻子则有些像乾隆,乾隆看着看着, 对小十三, 倒也当真生出了几分喜爱之情来。 有哪个当爹的不希望自己的娃跟自己相像呢?更何况,小十三还跟乾隆最喜欢的小闺女有几分相似, 这在乾隆面前,着实是一个加分项。 不多时, 乾隆看着小十三的目光之中便带上了几分真切的喜意。小家伙在乾隆跟前也颇为乖巧, 加之幼崽本就生得软糯可爱,想要软化老父亲的心, 着实不算一件难事。 乾隆想到方才芃芃跟他说的话, 在逗弄了小十三一番之后, 对吴书来道:“赏!” “嗻。”吴书来一面应着,一面在心中琢磨着,皇上新得的东西中, 究竟有哪些是适合十三阿哥用的。作为乾隆身边儿的第一心腹,吴书来自然看出自家主子是想要给十三阿哥一个体面。没说具体赏什么,只怕是因这赏赐来源于临时起意,连乾隆自个儿也没有想好到底要给十三阿哥赏赐些什么。既如此,这份“重任”就落在了吴书来的头上。 赏赐的东西不可太过名贵,因为太过名贵的东西不是吴书来能够自作主张的;但也不可太过简单了,若是太过简单,就不能给显示出乾隆对小十三的喜爱之意。 更何况,吴书来本人对于皇后母子几人也是颇为看好的,他想要与皇后母子几人保持良好关系,这给出的参考建议便怎么也不能寒酸了。 吴书来想了想,向乾隆提议道:“皇上,您最近新得了一些暖玉。十三阿哥体质偏寒,您既然心疼十三阿哥,不妨赏一块暖玉给十三阿哥,您觉得这样可好?” 因为早产的缘故,十三阿哥的确体质偏寒,那暖玉,他倒的确用得上。 乾隆闻言,点点头道:“除了暖玉之外,再添两匹双狮球纹路的宋锦,给小十三做衣裳吧,选那等颜色鲜亮的。似他这等年纪的小孩子,最适合那颜色鲜亮的衣服。” 芃芃闻言,表情跟喝了蜜一样甜,甚至比她自己得了赏赐还要高兴。 她几步来带小十三跟前,对小十三道:“今儿个你可是偏了汗阿玛的好东西了,还不赶紧谢谢汗阿玛?” 小十三歪了歪头,慢慢吞吞地开口道:“啊~” “要好生谢谢汗阿玛才可以!”芃芃见小十三竟这般“敷衍”,顿时不乐意了。 她将小十三的两只小手手举在胸前,做了一个“恭喜发财”的姿势。小十三一脸懵懂,但他在芃芃面前向来顺从,因此,也就由着芃芃托着他的小手在做完“恭喜发财”的动作之后,又做出各种各样的搞怪动作来。 “噗——” 乾隆认出,芃芃此时带着小十三的小手做出来的,是大臣们冲着他行礼的动作。 -- 第366页 “咳咳!” 在芃芃带着小十三换了个姿势之后,皇后认出,这是格格们平时见了乾隆时行礼的姿势。 “额……” 在芃芃和小十三换了第三个动作之后,小十二也认出,这是他某次背书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睡了过去,用胳膊枕着小脑袋打瞌睡的样子。至于小十二为什么能够确定芃芃一定是带着小十三在模仿他,那是因为,芃芃调整了小十三这动作的姿势与角度,让小十三连脑袋倾斜的角度,都与小十二当初一模一样,更不用说,芃芃还在小十三的脑袋后面虚拟出了一条不存在的辫子来…… 芃芃明明是带着小十三在搞怪,偏偏小十三本人没有发现,他还以为芃芃是在跟他玩儿呢,裂开嘴,露出了“无齿”的笑容来。后来,芃芃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小十三还不干了,央着芃芃继续。 芃芃看着乾隆努力憋笑、皇后脸颊涨得通红、小十二别过头去,只露出发红的耳尖的模样,心道,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只怕阿玛和额娘就快要因为失态而恼羞成怒了,小十二也要没脸见人了。 哎,都过了这么些年,小十二脸皮怎么还是这么薄呢?真好玩儿。 在放下小十三的小手手后,芃芃一本正经地对他道:“弟弟啊,你能把汗阿玛给逗笑,汗阿玛也算是没有白给你这些好东西了。往后啊,你机灵点儿,多哄哄汗阿玛,好东西还有的是呢!” 乾隆指着她笑道:“有你这么做人姐姐的么!竟教着自己的弟弟来哄骗阿玛的好东西!” “我这可是在教弟弟怎么孝顺自个儿阿玛,怎么让自个儿阿玛开心!”芃芃理直气壮,义正严词地道:“这怎么能算是坏事情呢!” 说着,芃芃还对一旁的小十二道:“学着点儿!回头,你可别被弟弟给比下去了!” 小十二木着脸想,如果是这方面的话,他宁愿被弟弟给比下去。这种“荣耀”他一点儿也不想要! 很快便到了晚膳的时间,小十三一个吃奶的,和周围人食谱都不一样,桌上的菜自然没有他的份儿。 在即将被抱下去的时候,小十三险些又要哭闹了。后来,还是乾隆瞪了他一眼,他才委委屈屈地将泪水给收了回去。 “还是汗阿玛拿小十三有办法,有时候小十三连我的面子都不给呢,谁知,被汗阿玛瞪一眼,就老实了。早知道这样,该早早让汗阿玛来管束小十三才是。”芃芃道。 乾隆闻言,又好气又好笑:“你如今,倒是越发会给你阿玛安排活计了!朕看,这整个宫里头,就属你胆子最大!” “不不不,我最多只能算是胆子第二大。”芃芃把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伸出小手手朝着乾隆比了个“二”的手势:“胆子最大的,当属汗阿玛——谁让汗阿玛是大清巴图鲁呢。我这胆子,也是跟汗阿玛学来的。” 乾隆听了这话,一时不知道芃芃是在恭维他,还是在埋汰他。他为芃芃夹了一筷子芃芃爱吃的菜:“快吃吧,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在为芃芃夹完菜之后,乾隆看着身旁明明一直看着这一幕,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小十二,顿了顿,也为他夹了一筷子菜。小十二见状,双眼立马亮了起来,冲着乾隆小声道了谢。 小十二心道,芃芃果然没有骗他,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偶尔冲着乾隆撒撒娇,也没什么不好嘛! 面对小十二亮晶晶的眼神,乾隆颇有些不自在,只听他道了声“出息”之后,就挪开了目光。 唔……汗阿玛这算是害羞了? 小十二不确定地想。 两小只在陪着乾隆和皇后一道用完晚膳之后,便回到了各自的寝殿内。随着年龄日益增长,他们的功课也渐渐繁重了起来,非但要将今日学到的东西好好消化了,还得将明日要学的内容提前预习好。 总之,他们是没法陪着皇后和乾隆继续闲聊了。 当孩子们离开后,有些当着他们的面不方便聊的话题,也可以开展了。 乾隆问:“芃芃说,有人嚼舌根子议论小十三之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皇上话,六格格今日约芃芃去御花园中赏花……” 皇后将芃芃听到的话简单概括了一下,说给乾隆听,随后,她又将自己的调查结果告知了乾隆。 听着皇后的话,乾隆渐渐皱起了眉:“这么说,有人在恶意传播谣言,想要中伤小十三?可查到了是谁吗?” 他也不是傻子。 好端端的,为何会有人散播跟芃芃有关的谣言?定是有人指使。 皇后摇了摇头:“只查出其中一名宫女与魏嫔宫中的一名宫女有些瓜葛。但这并不能证明,魏嫔就是那下令散布谣言之人。” 皇后的话,可谓深得乾隆之心。 倒不是说乾隆现在有多信任魏嫔,而是不久前,才经历过魏嫔被人陷害之事。如今又发生一件事与魏嫔有关系,难免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又有人在暗害魏嫔。 “宫中的这些下人,你严加约束吧,日后再有那胆敢乱嚼舌根子的人,你直接按照宫规处置。”乾隆道:“虽说目前按照你的调查结果来看,线索指向了魏嫔,但正如你所说的,这事儿未必就是魏嫔所为,还得再继续探查,莫要轻易冤枉了无辜之人,也莫要放过了那幕后黑手。” -- 第367页 皇后闻言,垂眸应了声“是”。 这件事是不是魏嫔做的,她并不清楚,但她不会像乾隆一样,因为有人陷害魏嫔在前,就直接将魏嫔的嫌疑给撇清。必须承认的一点是,无论在何时,魏嫔与皇后始终处于对立面,她们的关系,从来就没有好过。 若是有能够给皇后使绊子、且还让人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的机会,皇后相信,魏嫔是绝对不会错过的。上回,皇后难产之事魏嫔的确没有插手,但不代表她不想插手,兴许,她只是没有找到插手的机会,又兴许,她只是没有把握能够在插手之后将自己给摘出来…… 而这回呢,即便流言之事当真是魏嫔所为,只要皇后拿不出更为有力的证据来,在乾隆先入为主、觉得有人做了此事嫁祸给魏嫔的前提下,皇后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 查,自然是要继续查的。无论是谁对她的孩子起了歹心,都该受到教训。 …… 接下来,后宫进行了一番整顿。 虽说皇后和舒妃特意控制了整顿的规模,但慈宁宫中的太后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件事。 太后趁着乾隆来给自己请安的机会,向他问起了此事。 乾隆将那日他在翊坤宫中与皇后的谈话过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太后,随后道:“皇后没有派人来将这件事告知皇额娘吗?” 此话一出,当即便得了太后一个白眼:“皇后是个什么样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向来是受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咽的那种。若不是十分为难的事,她一般是不会告诉哀家的。在哀家面前,她向来只说一些让人高兴的话题。” 这话可谓是又在乾隆跟前给皇后拉了一波好感度。 虽说乾隆对皇后向来是敬大于爱,但太后对她前后的两任儿媳,可实在是好得没话说。她不是那等喜欢拿捏媳妇的性子,只要媳妇是个好的,她巴不得儿子与媳妇感情和睦些。 更何况,前后两任儿媳还为她生下了两个她最喜欢的孙女儿,便是看在孙女儿的份儿上,她也是希望儿媳这日子能够越过越舒畅的。 可惜啊,这宫里头,总有人不安生。 在为皇后说完好话之后,太后又道:“你说这回这件事,又有人在陷害魏嫔,哀家却不赞同你的观点。上一件事不是魏嫔做的,不代表这件事也不是魏嫔做的。” 乾隆听了这话,有些不服气地道:“可魏嫔最近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延禧宫中,不曾外出……况且,她如今膝下没有阿哥,小十三碍不着她什么,她也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不是吗?” 有了新欢,再加上魏嫔的种种所作所为逐渐磨平了乾隆对她的怜惜和疼爱,事到如今,在乾隆心中,魏嫔也不过是他昔日的宠妃之一罢了,他或许对她还有那么一点旧情。但那点子旧情,已经不足以影响他的判断。 乾隆只是不甘心,他的推测被太后给否认了,明明连皇后都没有当面反驳他的话,不是吗? 他向来是骄傲而又自负的,他的推测被自家额娘给当面否认了,心里头自然有些不舒坦。 作为乾隆的额娘,太后对于自家儿子的心思,显然也是十分了解的。她看了自家儿子一眼,说道:“皇帝,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魏嫔正是因为先前那件事,觉得即便这回她做了这样的事,你也不会怀疑到她的身上,而是会相信这事儿依旧是有人在嫁祸她,所以她才这么做的呢?” 在给自家儿子留出了一些思考时间后,太后紧接着又道:“不管你是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总归只查到其中一名散布这诛心之言的宫女与魏嫔宫中的一名宫女有关系,总得将魏嫔身边儿那宫女先拿下,而后看看魏嫔有什么说法。” “魏嫔毕竟怀着身孕,就别让她去皇后处亲自陈情了,省得她在皇后处一个‘激动’,又动了胎气,回头乱哄哄的,让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太后平淡的话语中略带讽刺之意:“直接让皇后派人去问她吧。” “就按照额娘的意思来办吧。”乾隆道。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太后的处理方法也算是妥帖,乾隆自然不会跟自家额娘对着干。 “皇帝,你可是到现在还不信,这事儿是魏嫔所为?”太后抬头看了一眼乾隆。 乾隆没有直接说是,也没有直接说不是,只道:“且先看看调查的结果吧。” 他向来是个固执的人,且太后明显是倾向于此事是魏嫔所为,倘若他的看法与太后一致,完全没有必要回答得如此含糊。 太后在听了乾隆的话后,对他说:“你要不要与哀家打个赌?就赌,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魏嫔做的。赌注嘛——”太后想了想,暂时没有想到什么想要的,便道:“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当然,若是哀家赢了,前朝之事,哀家是不会插手的。” “皇额娘好像很笃定自己能赢啊。”乾隆道:“好,那咱们就赌一把。” 他的这句话,也侧面印证了太后的想法。 …… 皇后派人审问御花园中散布谣言的那两名宫女时,没有获得太多有用的信息。后来,在严刑拷打之下,其中一名宫女才忍受不了疼痛招供了,她说,关于十三阿哥的消息,她是听延禧宫的一名小姐妹说的,至于那名小姐妹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她就不清楚了。 -- 第368页 在得知此事后,皇后很快便命人找上了延禧宫的那名宫女。 但,要提审延禧宫的宫女,总是避不开魏嫔这个延禧宫主位的。况且,既然延禧宫的宫女参与了此事,魏嫔也未必无辜。找魏嫔问话,可以说是势在必行。 在这方面,皇后听从了太后的意见,并没有把魏嫔召唤到翊坤宫来亲自审问——魏嫔的月份也渐渐大了,倘若来翊坤宫的路上、或是在翊坤宫中出了什么事,对于皇后来说,又是一桩麻烦。皇后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芳芷找魏嫔问话时,魏嫔当然不会承认这件事是她指使的。 按照魏嫔的说法,由于她手底下的宫女们都是叛徒棠晚调-教出来的,她早就已经不信任她们了,如今,她身边儿最为得用的,是太监们,平日里宫中一些琐碎的小事,她兴许会交给宫女们去做,但真正重要的事,她却不会交到宫女们手上。 “倘若这散布谣言之事当真是我延禧宫中的宫女所为,那多半是她们被人收买了,想要嫁祸本宫!”魏嫔信誓旦旦地对芳芷说道。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魏嫔又道:“芳芷姑娘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么?想当初,五公主周岁宴的时候,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芳芷一听就明白了,魏嫔这是在暗示她,如今这件事,与当初那件事,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 那么当初那件事的最大嫌疑人是谁呢?纯妃,还有嘉贵妃。 虽然魏嫔表现得很无辜,且似乎对这事儿毫不知情,但芳芷仍然无法将她排除在嫌疑之外。 在宫中混久了就会发现,妃嫔们一个个都是演技派。若是想单从面部表情中分辨出谁是幕后黑手,谁不是,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儿。 在跟魏嫔谈完话之后,芳芷找上了那名身负嫌疑的延禧宫宫女茯苓,说来,这名宫女还是芳芷的老熟人。 从前,在棠晚没有被打入辛者库时,茯苓是棠晚的副手,颇得魏嫔信任;后来,棠晚为魏嫔顶罪,被打入了辛者库之中,茯苓又成为了魏嫔身边儿的第一得意人,可惜好景不长,棠晚因怀疑魏嫔害死了自己的妹妹,背叛了魏嫔,且还说了不少不利于魏嫔的话,最后棠晚死了,茯苓这些曾与棠晚较为亲近的宫女,在延禧宫中,也开始一步步被边缘化。 芳芷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过茯苓了。 这回,她在见到茯苓时,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险些要忍不住茯苓来。 只见茯苓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只零星插了一根银簪和几根木钗,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看起来过得颇为落魄。 宫女太监在这后宫之中,身份本就低微,得了主子的意,自然可以风光无限,日子过得甚至比一些不得宠的低位妃嫔还要滋润,然而,一旦失去了主子的宠爱和信任,那么,便会身如草芥。 “芳芷姐姐坐,我这儿怕是没有什么好茶水可以招待芳芷姐姐了,还望芳芷姐姐见谅。” 从前的茯苓仗着魏嫔的信任,眉宇间总是有几分压不住的傲气,然而如今,她在与芳芷说话之时,语气竟十分平和,可见一个人的处境最能改变她的脾气和性格。 茯苓的态度虽好,然而,芳芷与茯苓的谈话,依旧很不顺利。 茯苓承认,在御花园中嚼舌根的其中一名宫女,是从她这儿听到了那则传言,但她却不承认那则传言是从自己这儿传出去的,只道自己也是从别处听来的。芳芷问她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她胡乱说了一处,却当场被芳芷拆穿。 后来,芳芷威胁茯苓,若她再不说实话,就要对她动刑——魏嫔说了,茯苓倘若真的做了不义之事,她便将茯苓交由芳芷和皇后处置。 芳芷听了这话,忽然不敢置信地看着芳芷:“魏嫔娘娘……这是把我当成了弃子?” 芳芷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将魏嫔对她说过的话又重新叙述了一遍:“方才我去询问魏嫔娘娘的时候,魏嫔娘娘说了,她对你们这些宫女,早就已经不信任了。她还说,倘若她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吩咐手底下的人做,定不会吩咐你们这些宫女,只会吩咐她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如果散布谣言之事当真是她手底下的宫女做的,那么那名宫女一定是被收买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知道魏嫔究竟是什么意思吗?”芳芷意味深长地道。 无论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魏嫔吩咐茯苓做的,从芳芷找上门的那一刻起,对于魏嫔来说,芳芷就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茯苓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半晌后,茯苓才苦笑着道:“虽说我早已察觉到,娘娘不再信任我们了,但我心里头总还存着一丝侥幸,希望有朝一日,娘娘还能够想起我们来,念着以往的情分,重新把我们调回她的身边儿去。可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既然娘娘已经把我视作了一枚棋子,说舍弃就舍弃,那我也没有什么可为她隐瞒的了……” 说着,茯苓就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了芳芷。 茯苓说,这件事,就是魏嫔吩咐她做的,目的是给皇后和新生的十三阿哥添堵,顺便嫁祸给宫中其他的妃嫔。 “我当时已经被魏嫔娘娘冷落很久了,魏嫔娘娘突然给了我这样一个重任,我高兴坏了,想着这回定要为娘娘办好,以重新获得娘娘的信任……”可没有想到,她好不容易筹谋好的计划,竟在一开始就被五公主给撞破了,对于五公主的运气,茯苓实在是不得不感叹,更茯苓没有想到的是,魏嫔在命令她去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舍弃她。 -- 第369页 什么再给她一个机会,什么重新重用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骗人的话,偏偏她还信了…… 一想到这儿,茯苓就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 芳芷闻言,微微蹙起了眉。 茯苓与魏嫔的说法,可以说是截然相反。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谎呢?说谎的那个人,话语中又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魏嫔那儿,芳芷不好多问。 虽说魏嫔有传播流言的嫌疑,但此事毕竟还没有坐实,芳芷一个做奴婢的也不好去逼问一宫主位,倒是茯苓这儿,可以试探一下…… “这么说,你是承认,这件事的确是你做的咯?那么,你要如何证明,此事是魏嫔娘娘指使你做的呢?正如魏嫔娘娘所言,她近些日子以来,对你这个过去的心腹有诸多冷落,倘若你因此而怀恨在心,被人收买了,做出这种事,企图嫁祸魏嫔娘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芳芷神色严厉地道:“还不快将你所知道的东西全都如实交代了!” “芳芷姑娘,你不必激我。我手中,的确没有什么证据证明是魏嫔娘娘指使我做出此事。魏嫔娘娘素来谨慎,在这方面从不会授人以柄。话语出得她口,入得我耳。说完就散了,我又能拿得出什么证据来呢?”茯苓苦笑着道:“倘若我真能拿出什么证据来,只怕魏嫔娘娘也不会容我活着了。” 想了想,茯苓咬牙道:“不过,这件事我虽没有证据,当初五公主出生之时,魏嫔娘娘为秀贵人谋害皇后提供便利之事,我约莫能为芳芷姑娘提供些线索。当时,为魏嫔娘娘处理这些繁杂琐事的,正是棠晚姐姐!有一回,我完成了魏嫔娘娘交办的事情回来,站在门外,恰好听到魏嫔娘娘和棠晚姐姐在讨论这件事!若是芳芷姑娘能在皇后娘娘跟前帮我求求情,减轻对我的责罚,那么,我愿意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姑娘。” 这件事,魏嫔是不知道的,倘若魏嫔知道了茯苓已经知晓此事,定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把茯苓抛出来作为弃子,让茯苓发挥“余热”,而是会想法子让茯苓出一场“意外”,再也开不了口。 芳芷:“!!!” 这可当真是意外之喜。 当初皇后生育芃芃时难产,事后经查证,原来是为皇后接生的稳婆被人买通了,对皇后暗中动了手脚。最后查来查去,查到了秀贵人的身上。秀贵人被皇后惩罚过,对皇后心怀愤懑,有谋害皇后的动机,也的确付诸实践了,最终以秀贵人被夺去位份打入冷宫而告终。 但皇后和黄嬷嬷却一直坚信,这件事不只是秀贵人所为。毕竟依照秀贵人当时在后宫之中的人脉,若是没有其他人的帮助,她即便是想害皇后,只怕也办不成此事。只可惜当时,证据不足,且乾隆又对魏嫔十分信任,终究没能继续查下去。 如若这回,能从芳芷这儿获得些线索,把这桩陈年旧案给翻了,那么,无论这回放流言之事究竟是不是魏嫔做的,她都将难以翻身! 在兴奋过后,芳芷朝茯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决定先将茯苓带回翊坤宫,再进行审问。在延禧宫中,她怕隔墙有耳,反倒惊动了魏嫔。 茯苓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魏嫔早已放弃了茯苓,如今茯苓已认了罪,芳芷要将人带走,魏嫔自然不会拦着。 在茯苓离开之前,魏嫔还示意身边儿的心腹太监打了她一巴掌:“娘娘这般信任你、看重你,你就是这般回报娘娘的?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茯苓被打得头偏向了一边,她紧咬银牙,眼中露出了些许仇恨与屈辱之光来。 她曾经一心一意侍奉的主子,就坐在躺椅上,看着这阉人这般折-辱她,却一言不发。 ——好罢,既然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 茯苓垂下眸子,掩住了眼眸中的仇恨之色。 …… 追查流言的起源,本来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 无论是乾隆、太后还是皇后,都没有想到,这桩案子,竟会牵扯出一件陈年旧案来。 事到如今,流言究竟是不是魏嫔派人放的,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倘若她协助秀贵人谋害生产中的皇后之事坐实,那么,芳答应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茯苓详细地向皇后和芳芷陈述了当初秀贵人是如何装病,以此为由找太医为她开药,当时还是令妃的魏嫔又是如何为秀贵人提供便利,并帮助秀贵人把她收买好的稳婆推荐给皇后的。 “这些事儿,秀贵人知道,棠晚姐姐知道,那名为秀贵人开药的太医也知道。”茯苓道:“只是,秀贵人在被废黜位份打入冷宫之后不到半年,已在冷宫之中郁郁而终;棠晚姐姐如今也没了,也唯有那名太医还活着,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太医院任职。倘若皇后娘娘想要拿到什么实证的话,可以从那名太医入手。” 魏嫔可以对失势的秀贵人动手,可以对她身边儿的知情人动手,但太医并非她的附庸,她肯定不可能对太医动手。在茯苓看来,如果魏嫔想要掩盖真相,那么她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就是事后给那名太医一大笔钱,然后让他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再回来。 皇后派人将此事调查了一番之后,发现那名太医果然已经不在京中。 “精彩,这出戏码,当真是太精彩了!连本宫都不得不为魏嫔这缜密的心思所叹服!” -- 第370页 倘若这回,魏嫔不是想着要卸磨杀驴,倘若茯苓不是被逼急了,爆出了这些猛料,哪怕皇后知道魏嫔在背后做了再多的坏事,也难以切实拿住她的把柄。 事情到了这一步,皇后已经彻底相信了茯苓的话,这传播流言之事,是魏嫔指使她做的,在指使完茯苓之后,魏嫔想要翻脸不认人。 倘若茯苓是被人收买的,故意想要散播谣言,然后陷害魏嫔,这说不通——如果茯苓当真要对魏嫔不利,她根本就不需要做这么多事,她只需要把她知道的那些猛料偷偷地泄露出去,魏嫔自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娘娘,咱们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上和太后娘娘?”芳芷问。 “不必,这件事,暂且先瞒着他们吧。若是他们知道了,定会找魏嫔问话,到时候免不了要打草惊蛇。咱们先将茯苓提到的那名太医给找到了再说。” 皇后看着从门外投射进来的光芒,不由眯了眯眼:“这么些年,本宫都等过来了,也忍过来了,难道,本宫还忍不得这么一时么?” 这日,芃芃在回宫之后,发现皇后的心情异常的好,就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一般,如释重负,她不由好奇地问道:“额娘,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不成?你抓到那造谣之人了?” “啊,算是吧。”皇后就连看着芃芃的目光中,都带着笑意。 第85章 二合一 “是谁啊?”芃芃好奇地问:“这件事儿, 是魏嫔做的吗?” 她可是听说了,那两名嚼舌根子的宫女之中,其中一人与魏嫔宫中的一名宫女有交情。 依魏嫔和皇后的恩怨, 是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但这件事究竟是不是魏嫔做的, 还不好说,这宫里头多的是想要渔翁得利之人。 “如无意外,这件事儿,八成是魏嫔做的。”皇后在对芃芃说了这么句话后, 犹豫了一下, 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倒不是不信任芃芃,而是她怕芃芃小孩子家家的, 口风不严,回头一不留神给泄露了出去。 皇后等了这么多年, 才终于等到了一个扳倒魏嫔的机会, 对于此事,她是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因此, 她决定,在找到魏嫔买通的那名太医之前, 关于“那件事”, 一个字也不跟芃芃提。 “皇额娘是怎么发现的?告诉我嘛,我的口风, 您难道还信不过吗?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 好不容易听到了感兴趣的东西, 此时芃芃心里头正像是有小猫的爪子在挠着呢, 谁知皇后竟然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让她好生焦急,她不由伸出手, 拉着皇后的胳膊轻轻晃了晃。 虽说这么些年下来,芃芃撒娇的招式早已用老,但架不住管用啊。在她的不遗余力的撒娇下,皇后多半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很快便会投降了。 然而这回,芃芃失策了。 无论芃芃怎么求皇后,怎么跟皇后撒娇卖萌,皇后都不予理会。 芃芃明明看出,在面对她的哀求的时候,皇后有过心软和动摇,但很快,皇后就将头瞥向了一边,似是要借由这个动作来屏蔽芃芃对她的影响。 在缠了皇后整整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芃芃终于不得不承认,她这回要铩羽而归了。 只见她低垂着脑袋,跟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似的,肩膀还可疑地一抽一抽:“皇额娘,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话音刚落,脑门儿上就挨了皇后一击敲打:“没有的事,别多想。魏嫔的事,事关重大,眼下真的不能告诉你。等待回头,额娘把这件事给调查明白了,你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哦。”芃芃揉了揉自己被皇后敲打的地方,声音颇为失落。 她心想着,不就是个妃嫔造谣中伤皇子的案件吗,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查出来了就是查出来了,没查出来就是没查出来,还能怎么的? 瞧着皇后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像是在故弄玄虚啊。 看样子,这件事别有隐情。 …… 接下来的时间中,皇后开始忙碌了起来。 明面儿上,她是在彻查流言的源头,暗地里,她却是在派人搜寻当初与魏嫔狼狈为奸的那名太医的下落。 正如同皇后所预料的那般,当初在事情败露之后,那名太医就拿着魏嫔给他的银子告老还乡了,他的故乡在徽州,距离京城甚远,想来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容易找到那人。不说寻人所要花费的时间,单单只是路上来回,就要花上月余时间,若是再算上寻人的时间,只怕几个月能把那名太医给带回京城来,都已经算很好了。那人若是有心要隐藏,想要找到他,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还是那句话,皇后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一会子。对于她来说,反正只要知道人在那儿,总是跑不掉的。 但既然这件事不能泄露,那么,皇后尽管知道了茯苓是奉魏嫔之命散布流言,她也没有办法直接把这件事扣在魏嫔的身上。 毕竟,缺了另一件事作为作证,单只从这件事来看,终究还是证据不足。 不得不说,魏嫔的确是老谋深算,她从当初棠晚那件事之后,就开始一步步不着痕迹地疏远了茯苓等宫女。如今她以此为由,说茯苓是被他人收买了故意来陷害她,倒也算是有几分可信度。 至少,在乾隆得知此事之后,当即便倾向于相信魏嫔的说辞,好向太后证明自己观点的正确性。与之相对的是,太后依然保留着原有的看法,认为是魏嫔在故弄玄虚。 -- 第371页 “这都是魏嫔惯用的伎俩了,她正是因为事先疏远了茯苓,才敢利用茯苓来办事儿。哪怕茯苓坏事了,她也不在乎,尽可将茯苓当做一枚弃子丢弃,还可以把责任推到其他妃嫔的头上。倘若她没有疏远茯苓,只怕她还不敢让茯苓来做这事儿呢。” 然而,事情很多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在没有得到切实的证据之前,正逻辑反逻辑都说得通,端看旁观者对于这件事如何理解。 如果魏嫔是狼人,她就不会怎么怎么,如果魏嫔是好人,她就会怎么怎么。 正反逻辑,只有一个逻辑是正确的,另一个逻辑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却是伪逻辑。 然而,就现阶段来说,太后和乾隆都不认为自己的逻辑是错误的,反倒觉得对方的整条逻辑链都有问题,最终,他们谁也不能说服谁,只能派人继续深挖下去。 在乾隆走后,太后一人独处之时,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心中有一丝违和感。她总觉得,皇后在来禀报这件事的时候,似乎隐瞒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最终,基于对皇后的信任,太后决定,暂时不深究这件事。 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皇后应该才是最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快水落石出的人。倘若她知道了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她是绝对不会包庇对方的。 这个时候,皇后为了把这潭水给搅浑,以达到避人耳目的目的,表面儿上,她似乎相信了魏嫔的说辞,认为茯苓是被人给收买了,故意在陷害魏嫔,而后,她便以此为理由,让舒妃开始大肆调查是谁收买了茯苓这回事儿,调查的重点放在了纯妃、嘉贵妃和愉妃身上。 虽说目前还没有依据能证明是这三名妃嫔在收买茯苓、陷害魏嫔,但毕竟之前芳答应的事儿,这三名妃嫔再加一个魏嫔都有嫌疑,且无论是太后还是乾隆,都不相信那件事是魏嫔干的。 既然不是魏嫔干的,魏嫔自然就是被人陷害的,陷害她的人就在这三人之中。这三人既然能够陷害她第一次,自然也能够陷害她第二次。 这等推论的确是没有什么依据,但在“太后和乾隆都相信了魏嫔”的大前提下,没什么毛病。 因为这事儿,纯妃、嘉贵妃和愉妃三天两头被叫去问话,简直是烦不胜烦。 愉妃倒是很沉得住气,问什么答什么,一点儿都看不出焦躁和心慌来,纯妃和嘉贵妃一开始倒还好,被问多了,难免开始急躁起来,尤其是纯妃如今正名为养病实为禁足,本就心情急躁,最近还成天被当成犯人一般审问,能有好脾气,才是咄咄怪事。 最终有一回,纯妃没有按捺住脾气,直接怼了舒妃派去问话的人:“本宫便是想要做些什么,也得本宫能够出得去才行啊。本宫已有数月不曾踏出过自个儿的宫殿了,非但如此,即便是本宫身边儿的宫人想要出去一趟,也会受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派来的人监视,怎么,你们莫不是以为,本宫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躲过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耳目做手脚吧?若果真如此,本宫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虽然她话说得不好听,道理却是这么个道理。她如今即便是有心要在后宫之中搅合,也无力为之。 在思考了一阵之后,皇后命舒妃暂时放弃了对纯妃的调查,转而把重点集中在嘉贵妃和愉妃身上。 对此,嘉贵妃显然有些不高兴,她毕竟是个贵妃,舒妃成日里派人来“审问”她,算是怎么一回事儿? 私底下,嘉贵妃对身边儿的宫女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如今脾气是越发大了,为了这么一点芝麻谷子大的事儿,都差不多要将后宫给翻过来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谁让被重伤的是十三阿哥呢?皇后娘娘护子心切,也在所难免。倘若换做是咱们阿哥被人这样说,娘娘定然也是不肯罢休的。” “这倒是。依本宫看,这件事不是魏嫔在贼喊捉贼,就是愉妃所为。原来本宫还当愉妃是个好的,不争不抢的,只一心抚养五阿哥。可如今,本宫才知道,这会咬人的狗不叫,咬起人来,冷不丁就见了血。愉妃原本样样不如本宫,如今都快要爬到本宫的头上去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争夺协理六宫之权方面输给了愉妃,嘉贵妃心中就有诸多不甘。 至于魏嫔,已经不被嘉贵妃放在眼里了。从前魏嫔还是宠冠六宫的令妃娘娘时,嘉贵妃兴许还要忌惮魏嫔一二,可如今么……魏嫔圣心已失,即便是怀了龙种,在嘉贵妃看来,也没有什么翻盘的希望了。毕竟从七格格被带走这件事可以看出,魏嫔即使能够平安地生下她腹中这个孩子,也未必能留得住它。 嘉贵妃倒是从一些小道消息听说魏嫔对于她腹中这一胎寄予厚望。对此,她只想冷笑。 “若是咱们能够挑得魏嫔与愉妃斗起来……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嘉贵妃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念头来,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罢了,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魏嫔向来也是个主意大的,指不定她现在已经有了一些想头和打算了呢。” …… 嘉贵妃所料没错,魏嫔的确是有了别的想头和打算。 对于她这样干了坏事的狼人而言,只有推一个人出来顶锅,她才能够暂时安全。 至于这个顶锅的人是谁,她其实不是那么在乎……好吧,她还是在乎的。 -- 第372页 这些天中,魏嫔一直都在思考,上回意图谋害她的,究竟是纯妃、嘉贵妃和愉妃中的哪一个。因为纯妃正处于“养病”状态,行动不便,魏嫔首先将纯妃给排除了,而后便在嘉贵妃和愉妃中间游移不定。 理智告诉魏嫔,愉妃与她无冤无仇,且在愉妃协理六宫事务之前,明显是嘉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势头更盛一些,所以陷害她之人,是嘉贵妃的可能性比愉妃的可能性要大,但直觉告诉她,陷害她之人,很可能就是愉妃。 魏嫔是个比较感性的人,在这方面,她相信她的直觉。 于是,魏嫔决定将“买通茯苓陷害魏嫔”这口锅,仍在愉妃的身上。来而不往非礼也,魏嫔总不能一直被动挨打,却不予以换机,否则,别人还当她好欺负呢。更何况,她还可以借着给别人扣锅的行为,来摆脱自己的嫌疑,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不过,魏嫔虽说怀疑愉妃,但她也不敢肯定,那个陷害她的人就一定不是嘉贵妃,因此,她准备挑拨挑拨嘉贵妃与愉妃之间的关系,最好让她们两个互相斗起来。 “小和子,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了——记得动作利索点儿,莫要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小和子是魏嫔眼下身边儿的第一得意人,延禧宫的总领太监。从前茯苓得意的时候,小和子还需要唤茯苓一声姐姐,为她鞍前马后地效劳。可自打魏嫔疏远了以茯苓为首的宫女,开始倚重自己身边儿的太监们之后,小和子与茯苓之间的身份地位就翻了个个儿。 大约是因为小和子曾在茯苓面前做小伏低、卑躬屈膝,如今两人地位的掉转,让小和子越发有成就感,这些日子,小和子没少给茯苓气受。 当然,小和子在自家主子魏嫔面前,还是很卑微的。 在听到魏嫔的吩咐之后,小和子“嗻”了一声,而后,就按照魏嫔的吩咐去办事儿了。 把这口锅甩出去,是在这次行动之前,魏嫔就计划好的一环,因此,魏嫔对于此事,也算是有些准备。 茯苓作为魏嫔身边儿的大宫女,曾得过不少来自宫中贵主子们的赏赐,其中就包括了愉妃和嘉贵妃。因此,魏嫔要说她是被这二人收买了故意来陷害她的,也完全说得通,只不过,这证据还不够有力罢了。 幸而魏嫔通过观察,发现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点。也正是这个点,让魏嫔彻底下定决心,一旦皇后刨根究底,就把这件事栽到愉妃的身上——愉妃宫中有一名太监与茯苓原是同乡,对茯苓心存爱慕之意,想要与茯苓结为对食,可惜茯苓一直不曾松口。 那个太监在愉妃宫中,只是一名不起眼的太监,魏嫔会发现他爱慕茯苓,也是一件极为偶然之事。 但在发现这件事的同时,魏嫔就意识到,倘若这件事筹谋得当,定可以让愉妃栽个跟头! …… 皇后在后宫之中释放错误信号之事,很快便收到了成效。 不知道皇后已经快把自己老底给扒拉干净的魏嫔将愉妃一桩告到了皇后处,控诉愉妃买通了她身边儿的宫女茯苓,利用茯苓来散布谣言并陷害魏嫔。 当皇后板着脸询问魏嫔可有什么证据的时候,魏嫔是这么说的:“这些年来,茯苓在臣妾宫中日子不好过,愉妃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这一点,便想到利用这一点来让茯苓为她做事。茯苓处有从愉妃那儿得来的赏赐,这便是茯苓在为愉妃办事的证据。” “但若要说到茯苓为何会这样相信愉妃,就不得不说一说愉妃身边儿一个名唤小安子的小太监。这名小太监与茯苓是同乡,对茯苓称得上是一往情深,自从他知道茯苓在延禧宫中失去了信任之后,便不止一次地劝说茯苓,让茯苓跟他一起伺候愉妃。茯苓没有立马答应,约莫也是知道,她是臣妾曾经用过的人,若是突然换了主子,只怕也得不到新主子的信任,于是,便想拿臣妾这个旧主,做她递交给新主子的投名状吧。” 魏嫔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倒是让人难以分辨明白。 愉妃身边儿的小太监想要让自己的心上人跳槽是真,当面劝说过茯苓是真,茯苓得过愉妃的赏也是真,但其余的内容,则多半为魏嫔虚构了。 说实话,皇后看着魏嫔一本正经地在她面前胡说八道的时候,还觉得挺可乐的呢。 不过,作为一个要追求真相之人,在这种情况下,她理应把愉妃叫上来,让愉妃与魏嫔对峙一番,不是吗? 虽说魏嫔不是什么好人,但愉妃也未必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 皇后不介意看她们两个斗上一斗。 若是魏嫔不争气,三两下就被人家给驳回来了,那么这一局,就只能当个乐子看了;若是魏嫔能够争气一些,顺带着抓住愉妃的一些把柄,打破愉妃在太后和乾隆心中安分守己的形象,那自然最好不过。 正在皇后胡思乱想之际,翊坤宫负责通传的宫人道:“愉妃娘娘求见。” 皇后微微侧头:“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就进入了皇后和魏嫔的视野之中。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掌权之后的愉妃,比起往日来,身上的气势似乎更加强大了。 第86章 二合一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愉妃来到皇后跟前,向皇后福了福身,看起来十分恭敬。 -- 第373页 但这回, 皇后没有像以往一样, 一看到她便免了她的礼, 而是放下手中的茶杯,过了一会子,才让她站起身来:“免礼吧。” 只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皇后就打压了愉妃的气焰, 并给了她一个小小的下马威。 愉妃身边儿的宫女面上似有些不忿之色, 显然是在为自家主子抱屈,但愉妃本人面儿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 她看起来与往常被皇后礼遇之时没什么两样:“多谢皇后娘娘。” “愉妃可知,本宫今儿个唤你过来, 所为何事?” “臣妾不知, 但臣妾料想,多半是为了魏嫔身边儿的宫女散布流言陷害十三阿哥之事吧?”愉妃道:“如今皇后娘娘还在月子之中, 不可劳累过度,这等事, 只需交给臣妾们来处理就好, 皇后娘娘完全不需要为此耗费太多心神。” 愉妃表情温婉,看起来既谦恭又善解人意, 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了皇后一军, 暗指皇后既然将宫务全权托付给她和舒妃, 自个儿却在中途又跑出来插了一手。 若是碰上个心思浅一些的人,没有听出愉妃话语中的真意来,指不定还以为愉妃真是在关心皇后的身体呢。当初伪装成纯然无害模样的愉妃, 如今也有了棱角了,权势这东西,果然能让一个人膨胀起来么? 皇后淡淡瞥了愉妃一眼,开口道:“本宫命人唤你来,的确是为了谣言之事,却不是想要将这件事交给你,而是需要你对此事做出解释——魏嫔控诉你买通了她身边儿的宫女茯苓散布谣言,并意图将此事嫁祸给她。不知愉妃你对此,可有什么说法?” 说着,皇后又道:“本宫倒也希望能够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你和舒妃,自个儿闲下来好调养身子,可惜,仅凭舒妃一人,终究力有不逮,本宫在月子之中,少不得还得亲自操劳一二。” 皇后的这番话,可以算是对愉妃方才那番话语的回敬。 不是她想揽权,而是愉妃实在是不让人省心,舒妃虽然让人放心,但仅凭舒妃一人,又不足以处理那么多的事务。 这番话,既是对愉妃的讽刺,也是对她的不信任。 愉妃面色微变,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皇后话语中的讽刺之意。 从她选择踏入后宫权力中心的那一刻起,她不是早就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了吗? 之前她与后宫之中诸位妃嫔能够相安无事,是因为她们之间没有利益的纠葛,如今,她手中掌握着协理六宫之权,却不肯向皇后投诚,不肯成为皇后的“自己人”,那么,皇后会不信任她,对她没有好声气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愉妃可以容忍皇后对她没有好脸色,不过,像审犯人一样地审她,终究还是有些过了。 “不知魏嫔这么说,可是手中有什么证据吗?若是没有证据便随意指控臣妾,可是以下犯上。臣妾完全有理由怀疑,是魏嫔自己指使她身边儿的宫女散布流言,事情败露之后,为了脱罪,故意编造了这么个故事。”愉妃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皇后:“皇后娘娘可是后宫之主,若是听风就是雨的,无缘无故怀疑到臣妾身上来,传出去,只怕会有损皇后娘娘的圣名。” 面对魏嫔的指控,愉妃显然并不慌乱,她在批判魏嫔之时,甚至还隐约透露着想连着皇后一块儿捶的意思。 这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皇后心想,过去,她怎么会觉得愉妃无害呢?她和其他的宫妃们又怎么会忙于彼此之间的斗争,而把愉妃给忽视了呢? “你也别急着给魏嫔或是本宫扣罪名了,自然是魏嫔拿出了证据,本宫才会把你唤过来问上一问。怎么,本宫身为后宫之主,如今难道连问一问的权力都没有了?”对于愉妃偷换概念的行为,皇后表示很不满。她听了魏嫔的话,将愉妃叫过来问一问,在愉妃的口中,居然就等同于她相信了魏嫔的话来质问愉妃。 其实吧,皇后对于魏嫔所编的那些话压根儿就不相信,她将愉妃叫来,只是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愉妃的反应,可她没有想到,愉妃的反应,有些过度了,话语中,句句都是陷阱。魏嫔固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愉妃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本宫原本想着,既然此事有疑问,将你叫来问个清楚,若你当真是无辜的,就帮助你洗清嫌疑,可本宫万万没有料到,你竟会是这种反应……”说到这儿,皇后摇了摇头:“愉妃啊,看到你的表现,本宫不得不怀疑,你究竟是觉得魏嫔和本宫冒犯了你,还是……心虚了?” 皇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愉妃,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中肯,反倒衬得愉妃像个无理取闹之人。 愉妃心中暗骂了一声,后宫之中都在传皇后笨嘴拙舌、木讷寡言,因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时常吃亏。可在愉妃看来,皇后分明就是牙尖嘴利,半点儿不让人,哪有半点儿“好欺负的老实人”样儿? 愉妃不知道的是,人也是会变得。在吃了那么多次亏之后,皇后在这方面自然会多加留意。 且皇后以有心算无心,愉妃在她跟前,自然讨不到什么便宜。 “好了,咱们还是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进入正题要紧。愉妃你这疑神疑鬼的性子,得改一改才是,今时不同往日,你平日里疑神疑鬼,兴许不耽搁什么,可在紧要之事上,你也疑神疑鬼的,可不就得误事了?”皇后乘胜追击,又“苦口婆心”地对着愉妃“劝说”了一番。 -- 第374页 愉妃心道,不过是追查一个散布流言之人罢了,这算是哪门子大事? 事实上,太后和乾隆会纵容皇后大张旗鼓地追查此事,将后宫之中扰得鸡犬不宁的,才是出乎了愉妃的预料。原本愉妃以为,哪怕是为了皇室的名声着想,太后和乾隆也该将这件事给摁下去,让皇后私底下进行调查才是。 不过,当着皇后的面,愉妃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倒要看看,魏嫔究竟拿出了什么证据来,以至于皇后都亲自找上她了。 仿佛看出了愉妃心中所想,皇后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魏嫔因几年前心腹宫女棠晚背叛事件,不再信任她身边儿的宫女,茯苓因是棠晚教导出来的,也受到了波及。愉妃你身边儿的一名爱慕茯苓的小太监见自己的心上人过得不如意,便央着你将茯苓调到你的宫中来,好方便小太监照顾自己的心上人。你同意了,但你并不信任魏嫔身边儿的人,因此便要求茯苓递交‘投名状’,在调来你宫中之前,先帮着你散布一则谣言,既可以给本宫和十三阿哥添堵,又可以嫁祸到魏嫔身上去,在茯苓应下此事之后,你为了安茯苓之心,将你自己的簪子赏给了她……” “这便是魏嫔的全部说辞,经查证,你身边儿有爱慕茯苓的小太监是真,你将自己的簪子赏赐给茯苓也是真。证据就摆在眼前,本宫即便是再相信你,也得将你唤来问上一问,否则,只怕魏嫔要以为本宫企图包庇你了。”皇后用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对愉妃说道:“当然,这只是魏嫔的片面之词,本宫不会在没有听你开口说话之前,便在心中为你定罪。所以,本宫选择将你召到跟前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愉妃,你可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皇后这番话语,好似她将愉妃唤到跟前来,不是在质问愉妃,反倒是在给她一个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似的,若是按照她的逻辑,愉妃还当感谢她才是。 若是在平时,只怕愉妃还会因为皇后在口头上占了她的便宜,而跟皇后呛呛声,但眼下,最要紧的显然不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是尽快将魏嫔对她的指控给驳回去。 在宫中散播谣言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于一般的妃嫔而言,即便是坐实了这个罪名,顶多也就是挨一顿训斥。但愉妃如今正管着六宫事务呢,倘若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与她关系不睦之人指不定就要以此为由,说她德行不足,不配协理六宫,请求太后和皇后收回她手中的权力,这可不是愉妃愿意看见的。 更何况,别人既然朝着她出招了,她也没有什么都不做、只被动挨打的道理。 “口说无凭,且当事人都不在现场,即便是臣妾与皇后娘娘好生解释了,只怕皇后娘娘也无法完全相信臣妾的话。臣妾恳请皇后娘娘将魏嫔、茯苓以及魏嫔口中那个爱慕茯苓之人一起宣上来,咱们当面对质,看看究竟是谁在说谎,皇后娘娘以为如何?”愉妃想了想,又道:“哦,对了,魏嫔既然说从茯苓处搜出了臣妾赏赐给她的簪子,并将此视为臣妾收买茯苓的证据,便请魏嫔将那簪子也一并带来吧。臣妾倒要看看,魏嫔究竟是将哪年臣妾随手赏赐给底下宫女的旧物,充作赃物。” 皇后点了点头:“准了。” 在皇后传唤愉妃的时候,翊坤宫中的下人们就做好了随时传唤延禧宫中之人的准备。 很快,魏嫔就到了,与此同时,茯苓也带了上来,而愉妃身边儿那名爱慕茯苓的小太监,也自有人去传唤。 被监禁起来的这几日,茯苓显然过得很不好,自从被人带上来之后,她就一直呆呆地站在那儿,仿佛对周围的人或事务都不在意了。一双漂亮的眸子中,黯淡无神,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惶,反倒有一种认命了的意味。 魏嫔挺着个大肚子慢悠悠地来到翊坤宫,原本还保持着她身为嫔的风度,可她一见到茯苓,情绪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忍不住快走几步冲到茯苓跟前,抬起手,重重一耳光甩在了茯苓的脸上。 “本宫曾经对你信任有加,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你,后来,不过是因为棠晚之事对你起了疑心,不再如从前那般重用你,你竟转头就投入了愉妃麾下,给了本宫好大一个惊喜,你可当真是好样的!” 魏嫔的动作太过突然,周围人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准备。 茯苓被她打得头偏向了一边,口中渗出一点血渍,脸上也被魏嫔手上的护甲刮出了几道红痕,看上去好不狼狈。 魏嫔身边儿的太监小安子见状,赶忙上前扶住了自家主子,以腹中胎儿为由,劝魏嫔不要动怒,在魏嫔的怒意好不容易平息了些许之后,小安子又责备的眼神看着茯苓:“你自己想想,你这么做,对得起主子么?但凡你还有一点良心,你就好好儿把究竟是谁指使你做这件事给交代清楚了,如此一来,主子或许还会看在昔日主仆一场的份儿上,在皇后娘娘跟前为你求求情。” “你好好想想,然后将你是怎么与愉妃娘娘身边儿的太监相互勾结,遵循愉妃娘娘的命令散布谣言的事儿交代清楚吧!”小安子意味深长地说道。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诱导性,也有不少暗示在里头。殪崋 比方说,如果茯苓依照魏嫔的心意来“招供”,帮魏嫔把愉妃给拖下水,那么魏嫔就会帮茯苓求情,不会让太后和皇后重罚茯苓。 -- 第375页 至于愉妃,她无故被茯苓所做下的事牵连,恨茯苓还来不及呢,自是不可能出面保茯苓的。 因此,哪怕魏嫔实际上将茯苓视为了弃子,茯苓唯一的选择依然是魏嫔。 谁知,茯苓在听了小安子的话之后,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娘娘之事,你让奴婢招供什么?” 在来此之前,皇后只交代了茯苓,让茯苓莫要翻魏嫔的旧账,至于当着魏嫔和愉妃的面怎么说,就由她自由发挥。 茯苓不明白皇后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却知道皇后在明知这件事实质上是魏嫔自导自演的情况下,还让愉妃出来和魏嫔对质,是想要将这趟水给搅浑,因此,她说出口的话,也是语焉不详,让人浮想联翩。 听了茯苓这话,小安子的脸色当即就变了:“怎么,你还不肯承认吗?非得要你那‘奸夫’来了,你才肯认罪?茯苓啊茯苓,魏嫔娘娘果然没有说错,你骨子里就有着叛逆的因子。魏嫔娘娘待你不薄,即便是一时冷落了你,你也不该这么快就另攀高枝!而你呢?却为了你的荣华富贵、为了一个男人而投入背叛了魏嫔,你的良心难不成都让狗给吃了吗?” “放肆!在本宫和皇后娘娘跟前,岂有你一个小小的太监胡言乱语的份儿?还未经过查证,你就开口闭口说本宫身边儿伺候的人是‘奸夫’,意图破坏本宫宫中的清誉不说,还污了皇后娘娘的耳朵,你当本宫是死人不成?”愉妃沉下脸,对皇后道:“皇后娘娘,请您将魏嫔身边儿这个满口污言、不懂规矩的太监给拿下!” 魏嫔见状,立刻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扶着小安子的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本宫因怀有身孕,不好直接与愉妃吵嘴,以免动了胎气,这才让小安子代替本宫说话,怎么,愉妃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若是愉妃敢说,对魏嫔的话有意见,魏嫔分分钟就能给她上演一出与她吵嘴,然后被她气得动了胎气的戏码。 不得不说,魏嫔这招虽然老旧,但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的好用。毕竟孕妇最大嘛,就连太后那么不喜欢魏嫔的人,在魏嫔怀孕期间,都要顾忌几分呢。 “不敢不敢,若是让魏嫔亲自与本宫对话,待会儿,一旦魏嫔有个什么不舒服,本宫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了。既然魏嫔动不得怒,那么就请魏嫔闭嘴吧,从现在开始,到咱们离开翊坤宫为止,魏嫔都不要开口说一句话,咱们只把这小太监视为魏嫔,可好?”面对火力全开的魏嫔,愉妃的毒舌终于有了用武之处,她毫不客气地回怼魏嫔。 在听了这番话语之后,魏嫔捂着嘴,手抖得似乎更厉害了些,眼看着就快要被愉妃给气晕过去了。 这时,皇后在一旁凉凉地提醒道:“魏嫔可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子啊,否则,皇额娘可是说了,你腹中的皇嗣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她只追究你的罪过。你也不想因此被皇额娘问罪吧?” 只用一句话,皇后就让魏嫔歇了继续拿腹中的皇嗣做筏子来占便宜的心思。 “更何况,本宫的精力也是有限的。你与愉妃之间的这档子事儿,若是不能尽快掰扯清楚,本宫也会感到很头疼的。” “正是这个理儿。咱们要说事,就好生说事。魏嫔若是动不动就被激得要昏过去,本宫少不得要怀疑,你是因为心虚,所以才会想着以这种方法来蒙混过关。” 第87章 三合一 皇后并不看好魏嫔。 说白了, 魏嫔想要栽赃陷害愉妃,也得有人肯配合她才行。 可显而易见,茯苓是不可能自行配合魏嫔的, 愉妃身边儿的那个小太监虽还没到, 但他显然也不可能配合魏嫔来陷害自己的主子, 断了自己的后路。如此一来,魏嫔想要将这件事栽到愉妃身上,便只有咬住茯苓手中所谓愉妃的簪子不放。 但即便是茯苓手中有愉妃的簪子,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 顶多只能说明愉妃确实看好茯苓, 且有意拉拢她。 皇后倒要看看,魏嫔这回准备怎么自圆其说。倘若她一遇到什么不顺利之处就只会拿着自己的肚子说事儿, 那么,皇后只能说, 她是越活越回去了。 显然, 愉妃的想法和皇后差不多,最好的证据就是, 面对魏嫔和她手底下小安子种种花招,愉妃眼下还能心平气和的, 面儿上丝毫不见焦急之色。在魏嫔和愉妃二人的交锋之中, 谁处于优势,谁处于劣势, 已经一目了然了。 真是没意思, 看样子, 这回的这场纷争,很快便可以看到结果了,皇后想。 其实, 就本心而言,皇后更希望魏嫔能够占优,撕下愉妃平静的假面来,好让愉妃露出更多的破绽。 毕竟对于皇后来说,她已经有了对付魏嫔的法子,只要她能够找到当初被魏嫔收买的那名太医,并让那名太医回宫作证,魏嫔是一定会凉的。反倒是愉妃,之前掩藏得太好、隐藏得太深,让皇后看不清她的深浅来,只能从这次她的反应之中,判断出她不是一个好惹的存在。 若是魏嫔能够斗赢愉妃,哪怕只是短暂的,都能够为皇后不少有用的信息。 就是不知道,魏嫔这回准备怎么对付愉妃,过去皇后在与魏嫔敌对的时候,吃过不少亏,若是魏嫔一孕傻三年,手段变得简陋低劣了,那么,皇后可是会感到很失望的。 “来人,给魏嫔看座。”待翊坤宫中的下人们搬了把椅子来让魏嫔坐下后,皇后对仍旧站着的愉妃道:“魏嫔如今怀有龙嗣,本宫即便是不顾惜她,也得顾惜着她的肚子。愉妃素来善解人意,本宫给她赐座,愉妃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 第376页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打断了魏嫔与愉妃之间的对视。 愉妃在听了皇后的话后,面儿上的笑容变得淡了些,只见她冲着皇后颔首道:“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听听皇后给她戴的高帽子吧,倘若她敢对此有意见的话,岂不是就不善解人意、不识大体了? 愉妃讽刺地想。 不过,皇后在她与魏嫔交锋恰好占据上风之时,突然出言打断了她们的对恃,究竟是不是有意要帮助魏嫔呢? 思及此处,愉妃道:“皇后娘娘对魏嫔当真是极好呢。”哪怕魏嫔针对了皇后那么多次,皇后居然还对魏嫔这般客气,真是稀奇。 愉妃所不知的是,在皇后眼中,魏嫔已经是一个将凉之人了。面对这样的人,皇后向来是无比纵容。更不用说,魏嫔还是一个孕妇,哪怕皇后不待见她,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 皇后用柔和的话语将愉妃阴阳怪气的话给怼了回去:“本宫不是待魏嫔好,本宫是待她腹中的皇嗣好。后宫之中所有的皇嗣,都是本宫的孩子,魏嫔肚子里这个,自然也是,本宫多心疼她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说来,愉妃怎么这么多年了,这肚子都没什么动静?虽说五阿哥很好,但愉妃膝下只有五阿哥一个,未免也太孤单了些。若是愉妃肚子里什么时候也揣上一个,本宫保证,魏嫔在本宫这儿是什么待遇,愉妃在本宫这儿也会有同样的待遇。” 她的这句话,可谓是同时把魏嫔和愉妃给恶心了一遍。 魏嫔就不必多说了,她腹中这个被她寄予厚望、且在她看来能够让她当上太后的孩子,居然被皇后明晃晃地说这是她的孩子……虽然从立法的角度上来说,皇后的说法的确没有什么错处,但这还是让魏嫔觉得颇为堵心。 魏嫔腹中的这个孩子若是在未来当上了皇帝,自是要尊她这个额娘为圣母皇太后的,但皇后身为这孩子的嫡母,日后却也要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魏嫔心中就老大不情愿。 不得说,魏嫔这思维发散得实在是有点儿远了,腹中的皇嗣还没有生出来呢,就已经开始惦记着做太后的事儿了,兴许是当初她做的那个梦给了她无限的勇气和希望吧。 至于愉妃,她都已经失宠好多年了。即便是当初她最为得宠的时候,乾隆每个月也至多在她宫中歇个两三日,后来,入宫的妃嫔越来越多,在更年轻,容貌更明艳的妃嫔面前,愉妃自然也是越来越没有优势,且她的性情也不是乾隆所喜欢的,在乾隆看来,她的性子有些木讷无趣,而乾隆偏好的,向来是如魏嫔那般温柔似水的女子,如先皇后那般端庄娴雅的女子,亦或是娇俏可爱的女子。渐渐的,愉妃面见君颜的机会越来越少,如果不是她膝下还有个儿子在,只怕她一早便如宫中其他许多郁郁不得志的女子一般,被乾隆抛在脑后。 如今,乾隆因为宠爱五阿哥永琪,会给愉妃一些颜面,每个月来看愉妃几次,但在愉妃处过夜的次数则少之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要让愉妃给五阿哥生个弟弟妹妹给五阿哥作伴,着实是难为她了。 本来呢,愉妃如果说话不这么阴阳怪气的,皇后也懒得这么拐弯抹角地讽刺她。不过,愉妃既然不想好好说话,那就大家都别好好说话了,皇后如今可不会委屈自个儿,她若是不高兴了,是绝不会让惹恼她的人有好心情的。 愉妃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低下了头。只见她略带苦涩地抚摩着自己的小腹道:“不是每个人都有皇后娘娘这等福气的啊。”说着,有意有所指地看了魏嫔的小腹一眼吗,斩钉截铁地道:“便连魏嫔,这福气也不如娘娘。” 捧皇后的时候还要踩魏嫔一脚,为皇后拉拉仇恨值,不得不说,愉妃这波操作也是很有心机了。 在这次的接触之中,皇后对愉妃的既有印象,几乎完全被颠覆了。 魏嫔显然很不认同愉妃的话,她腹中怀的可是下一任的皇帝,她的福气怎么会不如皇后呢? 然而她咬咬牙,终是忍了下来。现在,还不到她扬眉吐气的时候,她还需再稍加忍耐。只要等她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一切就自然都会好转。早晚有一日,她会让愉妃将这句话给收回去。 可是现在么……魏嫔看了皇后一眼,心道,她还需要皇后的“帮助”,只有让皇后相信了她的话,她才能够尽快从这件事的困境之中走出来。为此,暂时低一低头,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 这么想着,魏嫔开口道:“臣妾的福气,自然是不如皇后娘娘的。认真说来,这世间,福气比皇后娘娘还好的,又能有几个人呢?至少,愉妃肯定不在其中,对吗?” 在说完这句话后,魏嫔与愉妃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两人之间闪过了一些肉眼看不见的火花与电流。 魏嫔一直怀疑之前是愉妃陷害了她,如今在见识到愉妃真正的面目和心计之后,这种怀疑逐渐加深;而愉妃呢,也同样对魏嫔意图陷害她的行为深恶痛绝,或许在过去她们井水不犯河水,能够和平相处,然而现在,她们绝对成为了彼此之间最为厌恶的存在。 忽然,愉妃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勾了勾唇说道:“方才魏嫔还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连多说几句话,都要被气晕过去,还非得找你身边儿的这名太监代你说话,现在倒是越来越有精神了,可见你在皇后娘娘跟前也不实诚啊。” -- 第377页 这是指责魏嫔在皇后跟前撒谎扮柔弱。 这项指控虽不严厉,但一旦成立,便会极大地削了魏嫔的颜面,且让魏嫔再度背负上利用皇嗣之名,魏嫔可不愿意乖乖接受这项指控,若是将来,她腹中的孩子出生之后,知道了这件事,指不定会跟她生出隔阂来,这对于魏嫔来说是不能容忍的。 “兴许是愉妃娘娘克我吧,方才我刚到翊坤宫的时候,见到了愉妃娘娘,的确感到很是不适,幸好皇后娘娘体恤我,为我赐了座。”说到此处,魏嫔用一种暗含得意的眼神看着一旁仍然保持着站立姿势的愉妃:“自那之后,我就觉得好多了。即便是愉妃娘娘这样刺我,我也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这可不是我有意要欺瞒皇后娘娘,实在是愉妃娘娘的功劳啊!” “你!”魏嫔这厚颜无耻的功力,愉妃过去不曾领教过,今日倒是好生领教了一番。 黑的都能够让她给说成白的,难怪过去有一阵子,她会那么得乾隆喜爱,只怕她这张善于蛊-惑人心的嘴,也没少发挥作用。 愉妃并非那等不善言辞之辈,从方才她与魏嫔甚至是皇后的唇枪舌战之中,便能够看出,她也是个擅长口舌之争的人,只是过去她没有发挥的余地罢了。尽管如此,愉妃在这方面的“经验”,终究不如魏嫔一般丰富,也因此,当魏嫔睁着眼说瞎话、且说得还跟真的一样时,愉妃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向了她。 许是愉妃这个呆愣愣的表情取悦了魏嫔,魏嫔嘴角竟勾勒出一丝笑意,只是这笑容看在愉妃眼中,像是在嘲讽她一般。 愉妃当即便沉下了脸色。 她刚要再开口,又听皇后道:“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再吵嘴了。你们可还记得,本宫是为了什么,才把你们给唤来的吗?” 当然没忘,是为了追查散布谣言的真凶究竟是谁。 愉妃与魏嫔一吵起来,竟将“正事儿”给忘了,这实在是不该。 况且,站在愉妃的角度来看,她也不愿意再与魏嫔做这样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没有任何营养价值不说,她本人还有很大的概率会被魏嫔给恶心到或者是气到。这年头,终究是厚脸皮、没原则的人更有优势一些。 愉妃微微侧了侧头,道:“魏嫔口中所说的那个‘关键证人’,怎么还没有被带上来?” 她方才在与魏嫔的吵架之中吃了亏,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别的方面找补回来。 在魏嫔构陷她的过程之中,找出魏嫔的破绽、拆穿魏嫔的谎言,并把这一巴掌狠狠甩回到魏嫔的脸上,对于愉妃来说,才算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你的宫殿离本宫的翊坤宫毕竟有些距离,即便是底下的人要将魏嫔口中那名小太监带来,只怕也要费些时间。你们暂且喝口茶水,慢慢等着吧。” 说着,皇后就示意身边儿的宫女将茶水递到了魏嫔和愉妃的面前。 若是平日里待客之事,翊坤宫中为妃嫔们准备的茶水自然是有所讲究的,得符合妃嫔们的爱好,才不算是怠慢。可这回,皇后把魏嫔和愉妃叫来是为了兴师问罪的,自然没有必要对她们太过客气,杯中的茶水,都是魏嫔与愉妃不怎么喜爱的,因此魏嫔与愉妃一见到皇后身边儿的宫人递上来的茶水,便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皇后见状,疑惑道:“怎么,方才说了那么多话,你们竟然都不觉得渴?” 魏嫔和愉妃心里头嘀咕着,渴是渴,只是这茶水,她们不爱喝啊。不过这样的话,在皇后面前,终究不大好说,再加上她们想着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因此,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接过茶水喝了下去。 其中,皇后注意到,愉妃是真将那杯茶给喝了下去,想来的笃定了皇后不敢在这茶水中“加料”,魏嫔则只是将那茶水略略沾湿了嘴唇,实际上,那杯茶多半都拿来“喂”了她的袖子,想来是不敢喝皇后宫中的茶水。毕竟,魏嫔腹中的这一胎,对于她来说太重要了,若是出了什么闪失,哪怕她事后能够从皇后身上剐下一块肉来,甚至是扳倒皇后,也为时已晚。她可不敢拿腹中这一胎的安危来做赌注。 事实上,用这一招的妃嫔着实不在少数,在经历过几次宫妃莫名其妙流产或是中-毒的事件后,宫中的许多妃嫔都不敢轻易吃外头的东西,喝外头的水,若是实在碰上了那等不得不喝的情况,她们也会想法子躲过去,往袖中灌水就是其中的一种方法。 只是今日,魏嫔显然没有为灌水之事做好准备,她穿的衣服是浅色的,且又不吸水,当她往袖中灌了大半杯茶水之后,袖子的颜色当即便深了一块,很是明显,更让人感到尴尬的是,那水竟还顺着她的袖子,流到了她的裙摆上,若是她站起身来,指不定有人会以为她尿裤子了。 愉妃见状,当即便不给面子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魏嫔,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后娘娘也是出于一番好意,这才让底下的奴才们为咱们奉上了茶水,你若是不想喝,直接与皇后娘娘说一声便是,又何苦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接过了茶水,最后全倒入了袖子中?你看看你这样儿,不知情的人,只怕还以为你在翊坤宫中受了什么作弄呢!” 对此,魏嫔实在是不想说话,只是,她若是不说话,当下的局面只会更加尴尬,于是,她对皇后道:“不知可否请皇后娘娘派人带臣妾去更衣室?” -- 第378页 在这种时候,还能够顶着尴尬泰然自若地向皇后提要求,愉妃自认自己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兴许,这就是魏嫔之所以强大的原因所在吧,她讽刺地想。 “本宫自然可以派人带你去更衣室,但本宫这翊坤宫中可没有适合你穿的衣服。”皇后道。 且不说皇后和嫔穿衣的规格有着极大的区别,皇后的好些衣服若是穿在魏嫔身上,对于魏嫔来说是逾制的,即便是皇后真有合适借给魏嫔穿的衣服,她也不想借。 魏嫔是皇后最为厌恶的妃嫔之一,若是皇后的衣服穿在魏嫔的身上……只要一想想,她就忍不住犯膈应。 魏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她在说这话时,也没准备要问皇后借衣服穿。她连皇后递来的一杯茶水都要防范至此,又怎么可能放心地穿上皇后的衣服呢?她对皇后道:“臣妾可以派人回延禧宫中去取。” 无论如何,换衣服这件事儿,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待会儿,在一切结束之后,魏嫔还得回宫呢,她可不希望路上有人看见自己失仪的模样。 皇后的目光在魏嫔身边儿的太监小安子身上看了一眼:“既如此,你就让你身边儿的人快去快回吧。” 在魏嫔的眼神示意之下,小安子离开了,魏嫔也由芳菲引导着来到了翊坤宫中给客人临时换衣服的地方。 到了陌生的地方之后,魏嫔身上的神经明显绷紧了,这种紧张感,在她闻到换衣间内燃着的幽幽香气之时,达到了极点。 “这是什么香?” 作为一名孕妇,魏嫔对香味儿极为敏--感,自从太医诊断出她怀上了这一胎之后,向来爱用香的她,就不再用任何香料了,便是延禧宫正殿之中,也只摆放一些对人体无害的植物来调剂殿中的空气。 如今是在皇后的地盘上,皇后又一向与魏嫔不睦,虽然理智告诉魏嫔,皇后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害她,但魏嫔还是忍不住绷紧了神经。 “回魏嫔娘娘话,此香名为甘松,性温和无毒,闻之让人身心舒畅,且还有治疗气痛之效,是咱们翊坤宫中常备的一味熏香。若是魏嫔娘娘不喜此香,便随奴婢去另一间更衣室吧。” 有香味与无香味的更衣室,魏嫔自然是选择无香味的更衣室。虽说这间更衣室因鲜少有人使用而略微有些泛潮,但与这点子潮味儿比,魏嫔更不愿意冒险呆在有熏香的更衣室内。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小安子终于将替换的衣裳为魏嫔取来了,这是一身簇新的珍珠色宫装,质地柔软,其上还泛着柔和的色泽,且这身衣裳特意制作成颇为宽松的样式,十分适合魏嫔这样的孕妇,在刚拿到这件衣服的时候,魏嫔对这件衣服也表现得很是喜欢,只是,不知今儿个是不是心情不好,魏嫔在换上这件衣裳之后,转悠了一圈,只觉得哪哪儿都不满意。 只是,这种时候,她也不可能让小安子再跑一趟,重新为她取件衣裳来了。罢了,就先这么着吧。 …… 当魏嫔重新回到翊坤宫正殿之之时,愉妃身边儿的那名太监已经被带到了。 这太监人称小纯子,在愉妃身边儿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并不起眼,也不大受重视。若硬要说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也唯有他的师傅是愉妃身边儿的内监总领这一点了。若不是有后台,仅凭他一个小太监,也不可能想把谁弄进愉妃宫中,就把谁弄进来。 看在场的情况,小纯子已经与皇后进行了一轮问答了。 许是因为从未见过皇后这等大人物,小纯子在皇后跟前说了没多少话,额头上便已沁出汗来,面儿上也有些许局促。 皇后面容镇定,脸上看不出喜怒来,一边儿朝小纯子问话,一边儿露出了思量的神色来。 倒是一旁的愉妃,面色很是不好看,想来是小纯子说了一些对她不利的话语吧。 总之,看着愉妃那张晚娘脸,魏嫔便觉得,自己心中方才积攒的郁气,似是消散了不少。 想必愉妃感到很意外吧,对于魏嫔能够真的算计到她这件事。 愉妃对他人目光的感知终究是敏锐的,当她发现魏嫔在一旁偷偷打量她后,用那双寒潭般死寂、却又透着森森寒意的目光与魏嫔对视着,那双眸子中分明没有太多激烈的情绪在翻滚,却偏偏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魏嫔第一次发现,愉妃的目光,竟然能这么有攻击性。 方才,虽说魏嫔与愉妃争吵了好一阵儿,但那时的愉妃,脸上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可怕的表情。 魏嫔是个自负之人,愉妃也是个自负之人,且愉妃的自负程度,兴许还在魏嫔之上。这样一个人,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自然会受不了,且时时想着反击。 魏嫔能够理解愉妃眼下的心情,但事实是,愉妃越是不高兴,她便越感到高兴。她当时被人算计的心情,很该让愉妃也好好感受一下才是。 愉妃的目光虽然可怕,但魏嫔也不是吃素的,这么点威压,完全吓不到她。两人在对视了片刻过后,愉妃就率先移开了目光,而魏嫔也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小纯子身上。 此时的小纯子,仍在磕磕巴巴地回答着皇后的问题。 皇后问得越来越深入,小纯子面上的紧张之色也越来越重。 在贵主子跟前表现得这样差劲,也难怪他即便是有个做内监总管的师傅,也难以在愉妃身边儿熬出头来。他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个聪明人。 -- 第379页 不过,这小纯子总有千般不好,他对茯苓的感情,总还是值得称道的。就如同此刻,小纯子一边儿回着皇后的话,一边儿还要抽空去关心一下跪在一旁的茯苓。 他见茯苓一脸苍白地跪在地上,眼神中则是一派空茫之色,他的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看他的样子,简直恨不得直接将茯苓给拉起来,护在怀中,替她挡去所有的伤害。 愉妃连看也不愿意多看小纯子一眼,多半是觉得,这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辜负了她的信任,很没有出息吧? 不过,也幸亏小纯子“没出息”,一头栽在了茯苓的身上,否则,他可难以被魏嫔说服,乖乖成为魏嫔手中的一枚棋子。 “事情就是这样,愉妃娘娘在得知、得知奴才与茯苓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后,就命令奴才去找茯苓姑娘,让茯苓姑娘答应帮着愉妃娘娘做事,如若茯苓姑娘不从,愉妃娘娘就要在魏嫔娘娘跟前污蔑茯苓姑娘,让魏嫔娘娘以为茯苓姑娘吃里扒外,那时候,茯苓姑娘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短短几句话之中,茯苓就从一个散布谣言的黑手转变为了受人胁迫的小可怜。 为了减轻茯苓身上的罪责,小纯子尽可能地将罪责往他自己身上揽,若是他自己也兜不住的,那就往愉妃身上推。总之,小纯子并不希望茯苓受到太重的惩罚。 茯苓低垂着头,看似呆呆的,可在小纯子说完这番话之后,却有一滴水珠自她的脸颊上滚落。 ——傻子,她一直都把他当成傻子,当成主动送上门来让她利用的对象,他又何必这般维护她呢? ——魏嫔满嘴谎言,虽不知魏嫔究竟对这傻子说了些什么,但魏嫔的话能信吗? ——况且,这个傻子究竟知不知道,皇后一早便从她这儿得知了真相。虽说皇后基于别的考虑,暂且不准备公布这个真相,但真相终有到来的那一天。他现在为了维护她所撒下的谎,到了那时便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茯苓与小纯子的心情,翊坤宫中的几位主子娘娘自然不会关心,她们只关心与她们切身相关的利益。 皇后在听了小纯子的一番供述之后,向愉妃询问道:“对于小纯子的指控,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纯子一派胡言,他已经被魏嫔身边儿的那名宫女给迷住、神志不清了,他的话,不足为信!”愉妃冷冷地道:“况且,既然魏嫔说她不可能指使茯苓去散播谣言的理由,是她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已经不信任茯苓了,那么臣妾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理由来自证清白?臣妾也从来没有重用过小纯子啊,若是臣妾当真要派人去做借刀杀人之事,那么臣妾又为何要派一个连臣妾自己都不信任的人去呢?” 魏嫔反唇相讥道:“你只是不像重视你身边儿的宫女一般重视小纯子罢了,但你在这之前,还是颇为信任小纯子的,若是在他身上发现了可以利用的点,你还是会选择用他的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更何况,茯苓手中有你赏赐的簪子,这支簪子,很能够说明问题。” “茯苓从前是你身边儿的第一心腹,本宫想要跟她处好关系,故而对她出手大方,这有什么问题吗?”愉妃又道。 这时,魏嫔用饱含深意的目光看了愉妃一眼:“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约莫……是不信的吧? 总而言之,从小纯子选择背叛愉妃的那一刻,愉妃就已经陷入了一种极为被动的境地之中。 不管皇后是否相信魏嫔的话,但魏嫔手中有小纯子这个人证,还有簪子作为物证,看上去,魏嫔说的话,可比愉妃靠谱多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愉妃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且在这种情况下还极有可能费力不太好。 “愉妃,你对此可有什么话想说?倘若你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接下来,你便不能再协助本宫管理六宫事务了。一个自己立身不正的管理者,是无法管好底下的人、也无法让底下的人真正服气的。本宫需要的协理者,是能够帮助本宫维持后宫秩序之人,这一点,你想必也是明白的吧?”皇后一手敲击着桌面,严肃地对愉妃道。 正好最近六格格康复了,婉嫔也能够重新腾出手来了,倘若这回愉妃没法子把自己给摘干净,那么,皇后自然就有理由将愉妃给撸下去,重新启用自己的老搭档。 至于事后,受了“委屈”和“冤枉”的愉妃注定会平反,魏嫔也迟早有一日会原形毕露……到了那时再说吧。对于皇后来说,利用现有的形式,为己方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88章 三合一 愉妃面儿上虽残存着惊愕之色, 似乎没有想到自己身边儿的人会突然反戈,但她还勉强保留着镇定和理智,这倒是让皇后高看她一眼。 在整理了一下思路之后, 愉妃重新开口道:“回禀皇后娘娘, 臣妾绝对没有做过利用小纯子和茯苓来散布谣言之事。臣妾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费尽心思给娘娘您添堵,这对于臣妾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有好处了!”魏嫔一反方才的狼狈,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愉妃:“十三阿哥托生在皇后娘娘腹中, 一生下来就是嫡子, 若论尊贵程度,还在五阿哥之上。愉妃身为五阿哥的额娘, 当然要找机会做些手脚,好为自己的宝贝儿子铺路。我说得对不对, 愉妃娘娘?” -- 第380页 “听说, 昨日在上书房中,五阿哥又得了皇上的称赞, 皇上曾亲口说过,五阿哥像他, 让底下的诸位阿哥跟五阿哥学习呢。如今在诸位阿哥之中, 五阿哥的圣眷可是独一份儿的,连十二阿哥, 在这方面, 都不如五阿哥。愉妃娘娘若是因此而生出些不该有的想头来, 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愉妃娘娘莫非敢做却不敢承认?” 魏嫔不仅在攻讦皇后,还在为皇后和愉妃拉对立面。五阿哥这般锋芒毕露,其风头甚至盖过了身为嫡子的十二阿哥。五阿哥虽是庶子, 但自从四阿哥被过继出去之后,五阿哥就占了一个长字。这种事,皇后能忍? 虽然魏嫔能够笃定,最终登上皇位的,既不会是五阿哥,也不会是十二阿哥,但是,在她腹中的小永琰长成之前,且先让五阿哥和十二阿哥相互牵制着吧,还可以吸引宫中其他妃嫔的目光。待小永琰长成了,自然可以将五阿哥和十二阿哥的风头通通夺过来。 对自己怀着未来皇帝这一点坚信不疑的魏嫔却没有想过,在她的梦中,永琰是十五阿哥,如今,这宫里头,连十四阿哥都没有,眼下怀着身孕的宫妃又只有她一个,哪儿来的十五阿哥呢?倘若她腹中这一胎不是十五阿哥,那么,她怀的,还会是未来的皇帝吗? 归根结底,因为一个梦而失了常心,就是魏嫔最大的败笔。眼下,她还沉浸在她自行编织的美梦之中,待她醒来,不知又会如何。 再说愉妃,她看着魏嫔这副算计她成功之后小人得志的模样,不由对魏嫔满心厌恶。 从前看皇后被魏嫔恶心得不轻时,愉妃还不以为意,如今,总算是轮到她来尝试这滋味儿了。 愉妃得承认,这滋味儿一点都不好受,她只想让魏嫔尽快从她的眼前消失,可惜她做不到。 “五阿哥日后要做贤王,辅佐弟弟,不表现得出色一些,可怎么行呢?皇上素来看重嫡子,往后这大统,自是要由嫡子来继承的,五阿哥绝不会与嫡子相争。既然如此,我为了替五阿哥铺路而设计陷害十三阿哥的说法,自然也是不成立的。”愉妃先是在皇后跟前表了一番“忠心”,而后口风一转,直接冲着魏嫔刺去:“魏嫔可别以己度人啊。听说魏嫔腹中怀的是个男胎,且对于这一胎重视程度远超上回怀着七格格的时候。想来待魏嫔这一胎落地了,魏嫔定会为了他的未来而好生筹谋一番,将拦路石全部都给踢开吧?” 魏嫔怀着这一胎时的低调,后宫之中诸位妃嫔都是看在眼里的。 若这是她怀的头一胎,兴许诸位妃嫔当真会以为她是因为怀孕的缘故,改变了以往的行事作风。可正是因为有她怀着上一胎时的高调作对比,有心人便不难发现她对于这一胎,格外的重视。 既然如此,方才愉妃所说的那些话,是完全有可能成立的。 在被愉妃说中了小心思之后,魏嫔看向愉妃的目光,带了些许杀意:“我腹中怀的是龙嗣,怎么,我不该重视么?这一胎是不是男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我的孩子。无论是男胎还是女胎,我都是喜欢的。至于说,我对这胎的重视程度超过上一胎,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上回怀着七格格的时候,我是第一次做额娘,没有经验,因此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到位,这一回,我有了经验,难不成还要继续做个不称职的额娘吗?” 其实,眼下最主要的是愉妃之事,魏嫔根本就没有必要跟愉妃说这么多,但魏嫔知道,她在翊坤宫中说的这些话,最后多半会被其他妃嫔知晓,甚至会传入太后和乾隆的耳中,因此,魏嫔还是当着皇后的面,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的心路历程解释了一番。 她希望自己怀的这一胎,不要过早地引起皇后的忌惮,也希望后宫之中的其余妃嫔不要因为她的反常表现而一直盯着她的肚子,她更希望,她能够改变自己在太后和乾隆心中的印象,让他们觉得,她正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额娘,七格格的事,只是一个例外。 魏嫔对腹中这一胎,寄予了全部的希望。但,她若是不能给扭转太后和乾隆对她的印象,哪怕她成功诞下这一胎,最终能不能亲自抚养,还不得而知。因此,她必须要做些什么…… 当然,在听了魏嫔的这番话之后,皇后和愉妃信了几分,只怕也只有她们自己心里头清楚了。 在为自己做完辩解之后,魏嫔重新把矛头指向了愉妃:“现在咱们在讨论的,主要是愉妃你的事,你最好还是别随意攀咬别人了,否则,只会显得你心虚。你若是不能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便你说得再怎么天花烂坠,都没有用。” “是这样没错。”皇后在听了魏嫔的话之后,点头道:“虽然本宫也很想相信愉妃所说的那些话,但咱们最终还是要讲究证据的。” “那么,不知皇后娘娘可否容臣妾与小纯子以及茯苓说几句话?” 在得到了皇后的首肯之后,愉妃走向了小纯子和茯苓。 随着旧主的一步步逼近,小纯子显得有些紧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他做出这种事来,靠的是一时的热血上头,待那股子劲儿过了,他自然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 他对愉妃有愧,同样的,他也怕愉妃三言两语,就从他的言辞这种找出漏洞,揭穿了他的谎言。 而茯苓呢,仍旧乖顺地跪伏于地,只是,她的双眸,不再像起初那般死寂,仿佛多了一丝神采。 -- 第381页 魏嫔见状,眸色微沉:“愉妃,你该不会是因为这二人揭穿了你的罪行,便准备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对他们进行威逼利诱,好让他们临时改口吧?” 在魏嫔看来,证据她已经拿出来了,这件事儿究竟是怎么样的,已经再明了不过了,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可皇后迟迟不宣布对愉妃的处罚,明显是想看看,这件事还会不会有什么反转。 不知为何,魏嫔这时候,心中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这件事越是往后拖,变数就越多,该怎么才能让皇后尽快宣布结果呢? 魏嫔又刺了愉妃一通,但这时候,愉妃已经把魏嫔当成空气人,完全忽视了魏嫔。 愉妃很清楚,自己能够顺顺当当地走到小纯子与茯苓跟前,而没有被皇后叫停,是皇后默许了她的做法。看样子,皇后在这件事中虽有些偏向魏嫔,倒也没有彻底倒向魏嫔。她得利用这个机会,尽可能为自己洗清罪责。 在愉妃手中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想法子通过言语的压力,让茯苓或是小纯子倒戈,若是能够证明小纯子指控她,是受了魏嫔的蒙骗,那么魏嫔便会自食恶果;退一步说,即便不能让这两个人倒戈,倘若愉妃能够对他们两个进行套话,并从他们的话语中找出漏洞来,也能让这次控诉的可信度变得不那么高。 只是,倘若有可能的话,愉妃还算希望自己能够达成前者洗清自己的嫌疑。毕竟,如果只是找到茯苓和小纯子话语中的漏洞,她还是无法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样一来,她手中的协理六宫之权,仍有被皇后收回的风险。 “茯苓,你看着本宫的眼睛,告诉本宫,究竟是不是魏嫔指使你去做这件事,嫁祸给本宫的?如今,局势很明显,魏嫔已经将你当成了弃子,即便是这样,你也依然要为魏嫔卖命吗?” 在这次的事件中,茯苓可以说是风暴的中心,但她本人却是始终保持着诡异的沉默,能不开口,就不开口,愉妃更愿意相信这是她在被自家主子抛弃之后,心灰意冷之下的反应,因此,愉妃决定先以茯苓作为突破口,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更何况,茯苓还牵扯着这件事情中的另一名关键证人,小纯子。愉妃也看出来了,小纯子会选择背叛她,多半是因为茯苓的缘故,若是愉妃在茯苓处能够取得一些进展,想必,小纯子这儿能够做到不攻自破。 一想到这儿,愉妃对茯苓说话的语气越发温和了,甚至带着些谆谆善诱的意味:“茯苓,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不会主动去做这样的事儿,若非如此,本宫当初在见到你之时,也不会那般喜欢你,甚至随手将一根簪子赏赐给了你。你忠心护主,原是一件好事,只是你也要看一看,你所维护的主子,究竟值不值得你拿自己甚至是小纯子的命去维护她。” 在愉妃提到茯苓的时候,茯苓没什么反应,然而,当愉妃提到小纯子时,她发现茯苓的眸中闪过片刻的动摇,这显然增加了愉妃说服茯苓的信心。 对于茯苓和小纯子之间的事儿,愉妃虽然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也略有耳闻。她身边儿的首领太监,有一回将小纯子追求茯苓之事当做一件趣事儿似的讲给了愉妃听。 因此,愉妃也清楚,小纯子对茯苓实则是单相思。 小纯子表现出了非茯苓不可的态度,愿意为茯苓做很多事,茯苓待小纯子却一直是态度平平。 只是,哪怕茯苓并不喜欢小纯子,在看到小纯子为了替她脱罪,做了那么多事之后,也很难无动于衷吧? 愉妃需要做的,就是激发出茯苓内心深处对魏嫔的怨气,以及对小纯子的愧疚之情。 “倘若你是被魏嫔逼迫的,你就说出来,本宫保证,有本宫在,魏嫔不能再对你造成任何威胁。你要是执意不说,指不定事后等着你的,就是魏嫔的灭口,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在魏嫔即将发怒之前,愉妃离开了茯苓处,来到了小纯子面前:“小纯子,本宫自认待你不薄,可你却选择背叛本宫,说实话,本宫感到很是失望。” 在愉妃的目光中,小纯子低下了头,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畏惧。 “其实,对于你的所作所为,本宫多少能够理解,茯苓是个好姑娘,你只是想要保护她。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茯苓遇到危险的时候,听信了魏嫔的花言巧语,意图通过背叛本宫的方式来保全茯苓。散布谣言之事究竟是谁的示意,皇后娘娘兴许不清楚,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你当真觉得,魏嫔在利用了茯苓之后,会信守承诺,放茯苓一条生路吗?” 尽管愉妃对魏嫔和小纯子的谈话内容一无所知,但她能大致猜得出来小纯子关心的是什么,魏嫔又会向小纯子许诺什么。毕竟,从某种方面来说,愉妃与魏嫔是一路人,想要猜到对方的想法,这对于她们而言并非办不到的事。 当愉妃发现小纯子在自己的话语之下有所动摇时,神色微微放松了些许。 小纯子是一个很容易被煽动的人,魏嫔既然能够将他煽动得背叛愉妃,那么愉妃如今,自然也能够利用小纯子的性格弱点,重新将他拉回到自己身边儿来。 “方才本宫对茯苓说的话,想必你也听在了耳中。你觉得,等你和茯苓都没了利用价值之后,魏嫔是会选择让你们永远闭嘴呢,还是会如同她承诺的那般善待你们?永远不要真正相信魏嫔的许诺,这是最愚蠢的做法!你仔细想想,当初魏嫔派来窥伺翊坤宫之人被当场抓住治罪,魏嫔可曾尝试过保他们?没有。对于魏嫔而言,唯有她自己最重要,其他人,都可有可无!” -- 第382页 愉妃冷不丁地翻起了魏嫔的旧账,她的话,也的确勾起了小纯子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惶惑:“我……我……”他看了看身旁的茯苓,又看了看愉妃,面上露出挣扎的表情。 愉妃见状,声音变得愈加轻柔:“小纯子,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能够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如实说出所有的真相,本宫一定会为你和茯苓求情的。虽说经过了这件事,本宫是无法再继续留你在身边儿伺候了,但本宫能够保你和茯苓安然无虞,你仔细想想吧。” 不得不说,愉妃的话,的确很有诱惑力,她的口才并不差,在说话时,情感渲染能力也很强,也难怪,似小纯子这等心志不坚的人,在与她进行了一番对话之后,会产生动摇。 魏嫔见状,眸中划过一丝厉芒:“愉妃,你过了。为了诱惑这两名证人翻口替你作伪证,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你实在没有底线!”说着,魏嫔冷哼一声,看了茯苓与小纯子一眼:“你们两个很好,敢于在皇后娘娘跟前说出真相来。愉妃想要威逼利诱你们改口翻供,你们可不要信了她的鬼话!想想不久前芳答应的事儿吧,你们好好想想,谁才是那个做惯了杀人灭口之事的人!” 说完了好话,接下来,自然就是歹话:“倘若你们当真被愉妃所蛊惑了,准备推翻先前的证词,那么,皇后娘娘只怕就得考虑,似你们这等两面三刀、摇摆不定的小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不是值得信任了……” 经过这一轮交锋,魏嫔和愉妃之间的矛盾冲突再度升级,她们的互怼内容之中,甚至已经加上了她们各自对对方的猜测。 对此,皇后就像是没有看到一般,她只是再度看向了茯苓和小纯子:“本宫再问一遍,你们还是坚持方才的说辞,不改吗?” 说着,不等二人回答,皇后很快又道:“你们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这个问题。倘若在你们回答之后,本宫发现你们欺骗了本宫,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虽然说得气势十足,但茯苓在皇后身上却没有感受到多少威慑力,就像是,她对于这个问题的结果并不是很在意似的。不过也是,无论最后是魏嫔倒霉,还是愉妃栽了跟头,对于皇后来说,都不亏,不是吗? 茯苓能够看明白的东西,小纯子却看不明白,愉妃还是魏嫔,这对于小纯子来说,着实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因此,小纯子开始焦躁了起来。 小纯子看了茯苓一眼,却见茯苓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易开口,而后站出来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的答复不变。” 茯苓看得很清楚,她和小纯子已经沦为了皇后、魏嫔与愉妃之间交锋的道具,不明真相的魏嫔与愉妃还在相互推诿责任,而早已洞悉一切的皇后却在装傻,看着魏嫔与愉妃据理力争,其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削弱魏嫔与愉妃的势力。 在魏嫔这艘船注定要沉的情况下,站魏嫔的边,就是找死,且依着魏嫔的人品也不值得他们这么去做,可站愉妃的边……且不说换边太快容易引人怀疑,换到愉妃那一边去,他们也注定没有什么好下场,所以,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别看愉妃现在对小纯子和茯苓一副好声好气的样子,那也只是为了安抚小纯子和茯苓,好让他们改口罢了。一旦危机度过了,难不成,愉妃还能够对茯苓这个别人家的弃子,以及小纯子这个自家的叛徒有什么好脸色吗?小纯子好骗,茯苓却不好骗。在小纯子背叛愉妃的那一刻,茯苓将愉妃眼中的杀意看得明明白白,她可不认为,只要他们两个转头愉妃麾下,愉妃就会既往不咎。 既然魏嫔的边和愉妃的边都不能站,那么,不如站皇后的边吧。若是他们的选择让皇后满意了,指不定,在所有事情结束之后,皇后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况且,在茯苓看来,皇后明显比愉妃和魏嫔更值得信赖。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茯苓和小纯子该怎么做,才能够让皇后满意呢? 自然是站在魏嫔这边,帮着魏嫔捶愉妃,好让皇后顺利剥夺愉妃的协理六宫之权。但与此同时,他们也要竭力把愉妃的怒气值拉到魏嫔身上,以免愉妃在恼怒之下记恨上皇后,给皇后使绊子。虽然同样是帮魏嫔,但站魏嫔的边,跟站第三方的边,还是很有差距的,立场不同,行事当时不同,造成的结果自然也就不一样。 茯苓相信,他们的“诚意”,能够被皇后接收到。 小纯子见自己的心上人都发话了,他瞄了一眼身旁的愉妃,最终一咬牙道:“回禀皇后娘娘,方才,奴才在听到愉妃娘娘的话时,的确有所动摇,但思来想去,奴才还是觉得,奴才不能够欺瞒皇后娘娘……所以,抱歉了,愉妃娘娘,奴才不能够说违心之言。” 他的这番话,让愉妃沉下了脸,失去了直接翻盘的希望,而一旁的茯苓似乎也受到了小纯子的“感染”,对皇后道:“是奴婢之过,奴婢不该听信……”她隐晦地看了魏嫔一眼,这一眼,恰好被愉妃看在了眼里:“听信……愉妃娘娘的话,散布这样的谣言,这是奴婢之过,请皇后娘娘责罚。” “既然你们都不肯改口,看样子,这件事的的确确就是愉妃做的了。”皇后闻言,肃容对愉妃道:“愉妃,本宫是信任你的人品,看重你的能力,这才提拔你,让你在本宫无法处理宫务之时,代本宫管理六宫事务,可你却利用本宫对你的信任,做出了这种事来……本宫也不想说什么了,你自己好生回去反省反省吧。” -- 第383页 “皇后娘娘,臣妾……”愉妃还想再为自己辩驳一二,可皇后已经不想再听她说话。 “就这样吧,愉妃。”皇后意味深长地说道:“本宫已经给过你自证清白的机会了,可事情的结果,实在是令人失望。” 说着,皇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魏嫔,只见魏嫔肚子高高隆起,许是因为一直维持着这个坐姿,有些累了的缘故,魏嫔尽量以最小的动作幅度换了个姿势。她自以为动作隐蔽,可皇后所处的位置极佳,她这点小动作,又怎么可能瞒得过皇后的眼睛呢? “愉妃,你退下吧,本宫乏了。魏嫔与你争了许多,想必她也乏了,没有精力继续与你理论下去,你就不要再胡搅蛮缠了,且让她回延禧宫,好生歇息歇息吧。” 刚刚甩锅成功、心中正暗自得意的魏嫔冷不丁被皇后点了名,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一般。 她突然意识到,她这次虽然成功地将锅甩给了愉妃,但除了替自己小小出了口气以及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之外,她也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已经失宠的她,甚至无法利用这次所受的“委屈”,引来乾隆的怜惜。 她不该这般兴奋的。 这种感觉,在她感受到愉妃看着她的目光中蕴含着浓稠得几乎实质化的恶意时,达到了巅峰。 但只是片刻功夫,愉妃轻哼一声,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仿佛刚才她对魏嫔的恶意,只是魏嫔的错觉罢了,皇后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一幕。魏嫔却忘不了方才愉妃看向她的眼神。 魏嫔腹中的胎儿许是感觉到了母体的不安,开始躁动了起来,让魏嫔一下子跌坐在了椅子上。 皇后见状,赶忙问道:“魏嫔,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需要传太医吗?” 一旁的愉妃用带着讽刺的声音说道:“皇后娘娘,您可别被魏嫔给骗过去了,她刚来翊坤宫的时候,不就是这副模样么?如今,都要离开了,还来这么一出,依臣妾看,她多半是想让六宫之中所有的人都知道,她在您的翊坤宫中受了委屈呢。不然,怎么来的时候好好儿的,回去的时候就一脸苍白之色,甚至连衣服都换了呢?” 愉妃才在魏嫔手底下吃了亏,此时对魏嫔正是恶意最深的时候,在皇后跟前抹黑起她来自是丝毫不留情面。 皇后一听,觉得愉妃说的话也有道理,一时僵在了原地,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魏嫔。 狼来了的故事说多了,别人自然也就很难相信撒谎者的话了。 魏嫔此时的情况,与这种情况就有些类似。当初她在怀着七格格的时候,利用自己的肚子做了太多的筏子,虽说这回怀孕之后是安分了不少,但在今儿个刚来翊坤宫的时候,也下意识的利用自己孕妇的身份弹压过愉妃,这就导致,她现在表现出一副肚子不舒服的样子,在皇后眼中,可信度就很低。 若是方才魏嫔与愉妃之争是魏嫔输了,那么在受了刺激的情况下,动了胎气,倒也说得过去。 可方才魏嫔与愉妃之争,明明是魏嫔赢了,愉妃都已经准备捏着鼻子打道回府了,这个时候,魏嫔却来这么一出,皇后自然觉得可疑,愉妃则是觉得魏嫔得了便宜还卖乖,坑了她一把不算,还想要再坑她一把。 不就是怀了身孕么。愉妃的目光凉凉地扫过魏嫔的小腹。 若是这一胎不能平安出生,也不知魏嫔会是个什么表情。 当魏嫔注意到愉妃盯着自己的小腹时,不由抬起自己的手臂,护在了自己的腹前,蹙着眉,满是防备地看着愉妃。 见状,愉妃唇畔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瞧瞧,她还什么都没有做,魏嫔就已经开始犹如一只惊弓之鸟了。 皇后问道:“魏嫔,你的肚子是当真不舒服吗?可需要本宫为你请太医?” 哪怕她再怀疑魏嫔是在演戏,终究不能轻忽了皇嗣的安危,宁可多费些功夫,也决不能落人口舌。 但魏嫔却不想再继续在翊坤宫继续呆下去了,准确的说,她现在,对愉妃的这张脸似乎产生了些许阴影,不想再与愉妃面对面了。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方才臣妾只是感受到了皇嗣的胎动,这才惊了一下。如今已经没有问题了,说来,臣妾与愉妃争了一场,也的确有些累了,臣妾这就准备回延禧宫了。” “既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好生歇息吧,接下来的事,你不用再操心了。说起来,你的肚子,也快六个多月了吧?是该小心些了。”说完之后,皇后又转向了愉妃,淡淡道:“愉妃也回宫好生反省吧,协理六宫的事儿,你不必再费心了。至于茯苓和小纯子,作为证人,他们就暂且留在本宫的翊坤宫中吧。” 如果说皇后对魏嫔说话之时,还带着几分关怀之色,那么,她对愉妃,就是十足的冷淡。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谁让经过查证之后,皇后“发现”,是愉妃在造她儿子的谣呢?作为一个护犊子的母亲,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恶意中伤自己儿子的人,才是正常的。 愉妃点头应是,脸色却很是难看,在离开之前,她在皇后看不见的角度,又阴恻恻地看了魏嫔一眼。 魏嫔顿时觉得,刚刚消停下来的肚子,又有些不好了。 当晚,皇后听说,魏嫔在回到延禧宫后,上台阶的时候恍惚了一下,一跤摔在了地上。幸亏有她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小安子给她做肉垫子,她才没摔出个好歹来。饶是如此,她也并不好过,手擦破了皮不说,脚也扭伤了,只怕接下来有好一阵子,她都不能随意走动了。 -- 第384页 第89章 二合一 当皇后去慈宁宫中向太后禀报完这件事后, 太后道:“这事儿你做得对,协理六宫之权何等重要,万万不能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愉妃……哀家瞧着她一直以来还算本分, 原以为她是个好的, 想不到她竟也开始作妖了。”说着这话, 太后便开始摇头:“可见这人呐,手上一旦有了权,便容易飘忽。” 五阿哥永琪是个孝顺的孩子,常来给太后请安, 在孙辈之中又颇为出众, 颇得太后喜欢。因永琪之故,太后难免爱屋及乌, 对愉妃也生了几分好感。可这回愉妃办的这事儿,着实让人失望。 小十三才多大点, 愉妃竟然就视其为眼中钉, 开始住手对付他了。这样的心性,实在难当大任。愉妃还是老老实实做一个普通的妃嫔, 也就罢了。 “皇额娘说的是,不说别人, 就说臣妾, 先前不也被愉妃给蒙蔽了么?当时婉嫔为了照顾生病的六格格,不得不向臣妾辞了手中的宫务。接替婉嫔的人选, 按说从嘉贵妃与纯妃这等有过协理六宫经验的人之中出是最好不过的, 但臣妾想着纯妃如今正在‘养病’之中, 嘉贵妃不久前才因为行事不稳重遭了皇上的训斥,妃位之中,就属愉妃资历最老、性子最稳重, 一直不争不抢的,臣妾便点了愉妃上来,可惜这回,着实是臣妾看走了眼……” 皇后心知,愉妃放流言谋害十三阿哥之事,迟早会被揭穿,因此,她不能一味拿这个话题来说事,以此攻讦愉妃。否则,愉妃现在受的委屈越多,待她“平反”之后,得到的补偿也就越多,如何想办法利用这件事,彻底破坏愉妃在太后心目中的印象,才是最紧要的。 愉妃在乾隆处并不得宠,只要太后心中给她贴上个“品行不端、不堪大任”的标签,那么,她日后也就彻底别想在后宫之中出头了。 皇后心中怀疑当初利用芳答应害她之人是愉妃,虽然没有拿到切实的证据,但皇后仍然决定选择彻底剥夺愉妃掌权的可能性。反正,从愉妃掌权后的表现中便可得知,她的确是个有野心之人,即便此事不是她做的,而是纯妃或者嘉贵妃做的,夺了她手中之权,也不算冤枉她。 至于阿哥们之争,皇后不想管,也管不了。 五阿哥一日比一日优秀,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中的,皇后固然希望自己的亲儿子最终能够坐上那个位置,但她还真不能肯定,小十二日后在五阿哥那个年龄,能够比五阿哥更为优秀,更得乾隆之心。 乾隆的心思,皇后左右不了,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哪怕乾隆当真决定密立五阿哥为储,那么日后,皇后这个嫡母的地位,仍然在愉妃这个生母之上。愉妃这才刚掌权没多久呢,竟然就敢公然跟皇后叫板,在翊坤宫与皇后说话时都夹枪带棒的,皇后自然不能容她。 皇后身边儿的黄嬷嬷对于自家主子的心思再清楚不过,此时,她也站出来给自家主子帮腔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咱们娘娘在得知此事后,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便唤了与愉妃娘娘和魏嫔娘娘到翊坤宫中问话,愉妃娘娘似是对咱们娘娘有什么误解,一上来,说话就阴阳怪气的……” 说着,黄嬷嬷将愉妃当时在翊坤宫中的态度简要向太后叙述了一番。 太后闻言,冷笑连连,心中对愉妃的评价愈发低了:“分明是自个儿做错了事,她倒还有理了,当真不知所谓!即便这事儿不是她做的,既然此事牵涉到了她身边儿之人,皇后将她唤去问个话,也是应有之意。她倒好,仗着自己如今掌权了,在皇后跟前竟然都敢出言不逊了!哀家看,她怕是心虚了吧!幸好永琪早早便搬去了阿哥所,否则,若是让她多带几年,只怕也要被她给养歪了!” 皇后静静地听太后说完这些话,没有再吭声。在太后跟前说上几句愉妃的不是,让太后了解到愉妃的为人,也让太后知道她对愉妃的态度,便够了。若是说多了,只怕太后就要以为她对愉妃存有偏见了。 且有时候,抱怨的话说的太多,也是很惹人嫌的。 她只需要确定太后对愉妃的印象是彻底坏了,哪怕将来,愉妃“洗白”了,也没有再复出的机会,就可以了。 “皇额娘,这协理六宫之事,本是舒妃与婉嫔在做着,如今,六格格身子大好了,婉嫔也能够腾的出手来了,不如,依然让婉嫔回来给臣妾帮忙吧。有婉嫔和舒妃配合着,臣妾也能够彻底松口气,好生歇息一阵子了。”皇后用一种既是商量又是撒娇的口吻跟太后说道。 这么多年来,皇后在宫中,也不是没有长进的。比如说,皇后发现太后年岁渐长,对来自小辈的撒娇越发没有抵抗力时,偶尔也会用这样的口吻跟太后说说话儿,以显示自己跟太后的亲近。太后一直对皇后很是照拂,皇后在太后跟前这么做,丝毫没有任何勉强之处。 事实也证明,皇后这一招的确很管用,太后待她,比原先更好了。 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太后这才反应过来,皇后还没有出月子,不由有些心疼地将皇后按坐在椅子上:“既然这件事儿解决了,你就好生歇息着吧,莫要再为宫中的杂事儿分神了。如今,养好身子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其余诸事都可以暂且往后放一放。”太后一面儿说着,一面儿命张嬷嬷为皇后端一碗血燕来。 皇后心中一暖:“媳妇今儿个来,倒是又偏了皇额娘这儿的好东西了。” -- 第385页 她知道,这血燕素日里是为太后备着的。 “哀家就你这么一个媳妇,不疼你疼谁呢?你啊,若是肯听哀家的话,好好养身子,也算是没有白费哀家的一番苦心了。你方才说,婉嫔已经能腾出手来了是吧?既如此,你就让婉嫔重新回来协助你管理六宫的事务吧,她与舒妃配合了多年,没出过什么大的岔子。且这孩子心思缜密、做事不骄不躁,恰好与舒妃形成互补。重新由她出面管事儿,想来你也能够少操些心了。” “皇额娘放心,处理完这件事之后,媳妇这便回去好生歇着,没有坐满双月子之前,再不管这些事儿了。”虽说皇后早已预料到,在愉妃被剥夺管理六宫之权后,太后多半会同意,但当皇后真的听到太后同意的话时,还是舒了口气。还好,这件事虽中途略有些波折,最终的结果还是按照皇后所希望的那般在发展着。 皇后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件事儿,也给臣妾提了个醒,不能因为舒妃和婉嫔能干,便只倚重她们两个,否则,她们两个一旦有什么事儿了,还得另外再找人来顶她们的缺。”反正皇后是绝对不愿意从宫中有经验的几个高位妃嫔中选人的:“不如这样吧,庆嫔也是咱们宫中的老人了,且她为人温和敦厚,前儿个皇上将七格格给了庆嫔抚养,庆嫔在照顾七格格时,也是极为耐心细致,十分可靠,让庆嫔也学着处理六宫宫务,既是照拂庆嫔和七格格的意思,也可以让庆嫔为舒妃和婉嫔分担一些重担,再者若是日后再发生什么状况,导致舒妃或是婉嫔不能管事,便可由庆嫔顶上。” 皇后一说起庆嫔,太后面儿上就带上了些许肯定之色。 庆嫔在后宫之中,也在早年圣宠平平、如今已经失宠的那类妃嫔之列,太后对她原本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抱养七格格之事,却让她重新回到了太后的视野范围之中。 七格格的性子有多难缠,太后也是知道的,当初,七格格刚从延禧宫中被带到慈宁宫中的时候,七格格可没少闹腾,哭着嚷着要回魏嫔身边儿,怎么劝都不管用,还是魏嫔亲自安抚了七格格一番,情况才好了一些。 后来,在七格格被送去庆嫔处时,听说七格格的行为又变本加厉了。她在庆嫔宫中一遇到不合心意之处便大吵大闹,全然不顾及庆嫔的感受。那阵子,太后甚至都在与乾隆讨论,若实在不行,就把七格格送回魏嫔处算了。虽说由魏嫔养着指不定会毁了七格格,但七格格一直这么闹腾着,想来庆嫔也吃不消。 可后来,不知庆嫔是怎么办到的,她成功安抚住了七格格,让七格格安静了下来,且最近,太后瞧着,七格格对庆嫔,也不再如最初那般充满敌意,而像是在对待一位值得信赖的长辈一般了。 从这件事中便能看出,庆嫔还是有些本事和手腕的,她对七格格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孩子,定也是颇好的,否则,七格格对她的态度,不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既然庆嫔是个靠谱的,那么,皇后提议让庆嫔来作为舒妃和婉嫔的替补,太后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皇后考虑得很是周道,庆嫔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哀家看,让她来帮着舒妃和婉嫔分担六宫事务没什么问题。说来,七格格对你和芃芃如此敌视,你却能如此为七格格考虑,你这心性,实在是难得。” 皇后方才提到,让庆嫔学着管理六宫事务,有照拂庆嫔和七格格的意思在里头,此话不假。 庆嫔和七格格如今都不得乾隆欢心,若是让庆嫔掌了权,不管怎么说,庆嫔与七格格的生活质量会有显著提升,同时,庆嫔在宫中的地位,也将与往日不同。 皇后闻言,淡淡道:“臣妾与魏嫔的恩怨,那是老一辈的事,臣妾不会迁怒到七格格身上。说到底,后宫之中所有妃嫔所出的孩子,也都是臣妾的孩子,能够照拂他们的,臣妾自然都会照拂。” 太后闻言,拍了拍皇后的手:“这才是后宫之主的气度啊,魏嫔、纯妃和嘉贵妃拿什么跟你比!” 她所提到的这几名妃嫔,一旦见别人得了些好处,一个个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在太后眼中便落了下乘。这也是为何,皇后虽有着诸多缺点,在后宫一众妃嫔之中太后仍然最为看重皇后的原因之一。 太后认为,其余的妃嫔都担不起这份责任来。 “既然婉嫔可以回来办事儿了,皇后你也准备提拔庆嫔,那么接下来,你就莫要再为宫务而操心了,那散布谣言的茯苓和小纯子……”在提起这两个人时,太后皱起了眉。背主忘恩、违反宫规、私相授受,无论是哪一条,都让太后对他们生不出任何好感。 皇后知道,依照太后的性子,一旦开口定是要严惩他们俩的,但此时,皇后还不能让太后动茯苓,因此,皇后抢在太后说出对他们的惩罚建议之前开了口:“皇额娘,儿媳查到,茯苓似有古怪之处,虽说流言之事已经了结,但还是暂且让茯苓留在儿媳这儿吧。” “这是为何?”太后蹙眉不解道:“此事既然已经了了,你还留着这两个糟心玩意儿做什么?” 空口无凭的,想要说服太后只怕不大容易,况且,太后对皇后一向极为信任,皇后也不愿欺瞒太后,否则倒显得她防备太后似的,伤了二人的婆媳感情。于是,皇后决定向太后透点儿口风:“是茯苓,她向臣妾供述了一些……魏嫔过去的罪行……因为暂时没有证据,所以臣妾还没有对外声张。” -- 第386页 “原来如此。”皇后这么一说,太后也就明白了。 魏嫔过去暗地里做过不少龌龊事儿,虽未被人抓住切实的把柄,但不代表太后不知道。如今皇后说,她掌握了魏嫔犯罪证据的线索,太后自然是信的。 不过…… “茯苓若是当真握有魏嫔的一些紧要罪证,她想要报复魏嫔,恐怕是一件易如反掌之事吧,她又为何要帮着愉妃来陷害魏嫔?这岂不是多此一举?做出这样的事来,她自己必然会暴露不说,哪怕证明散布谣言之事就是魏嫔做的,又能怎么样呢?” 是的,这次的事结案之时,明面儿上是茯苓对魏嫔的冷落和疏远心存怨愤,被愉妃所利用,来中伤十三阿哥并嫁祸魏嫔,小纯子则是愉妃派去帮助茯苓之人。 原本太后虽察觉到皇后似乎有所隐瞒,也以为兴许小细节有不实之处,大体真相是不变的。但当太后从皇后处得知,茯苓手中掌握着魏嫔颇为重要的罪证时,她却立刻意识到,这事儿的违和之处。 皇后没有预料到,她才刚刚跟太后透露了一点儿真相,太后便立刻通过这点儿真相察觉到了什么,果然姜还是老得辣。一想到这儿,她便不由有些讪讪。 太后看见皇后心虚的表情,不由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了皇后的额头上。 这等亲昵的举动一出,皇后不由愣住了,却听太后道:“你啊,如今倒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竟连哀家都敢欺瞒。” 话虽是责备的话,但太后那亲昵的动作,却让皇后生不出警惕之心。 果然,没过多久,太后又道:“不过,你向来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要查什么,要做什么,哀家也不管了。哀家只要求你注意着些,莫要把自己给累着了。还有,等你出了双月子,你多带着小十三来哀家这慈宁宫坐坐。” 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太后近些年越发喜欢热闹,害怕孤单。 年长的孩子们都渐渐长大出宫,不能时时在太后跟前尽孝,偏偏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近些年,怀孕的妃嫔越发少了,宫中也越来越难听到孩子的欢声笑语。太后虽对已故的芳答应万般不喜,但一想到她腹中那个没有机会出生的孩子,还是会露出惋惜的神色。 如今,皇后离京千辛万苦诞下了十三阿哥,太后自然希望皇后在养好身子之后能够多带小十三到她宫中来看看她,哪怕孩子调皮些,闹腾些,至少也让她觉得她这宫中有人气儿不是? 对于太后的这个要求,皇后自然是应允的。太后喜欢她的孩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拒绝太后与她的孩子亲近呢? “不过,皇额娘,您这话可莫要让小十二和芃芃听到了,否则,他们就该说您只疼弟弟,不疼他们了。”皇后开玩笑道。 一提到小十二和芃芃,太后面儿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下来。虽说如今她对新得的小孙子宝贝得紧,但最宠爱的终究还是小十二和芃芃。两个孩子越发懂事了,一得了空便结伴来慈宁宫中看她,给她端端茶、捶捶背,亦或是给她分享一些自己最近见到的趣事儿,与他们相处的时间,总是太后最为放松和开心的时光。 若是以往,太后就该顺着皇后的话,聊一聊芃芃或者小十二了。不过这回,太后只是对皇后严词“警告”了一番:“只要你不在他们跟前多嘴,他们自然不会知道的。若是他们就此事来找哀家诉委屈,哀家便只管找你。” 皇后闻言,被噎了一下:“皇额娘,那要是您自个儿在他们面前说了类似的话,总不能也算在儿媳身上吧?” 她觉得她恐怕要背锅呀。 先前太后与和敬相处的时候,太后就因为把太多的心思放在了芃芃身上,导致和敬“吃醋”了呢,这回虽说人换了,但皇后不觉得太后这一点能够改的过来。 太后似是知道皇后在想什么似的,对她道:“哀家若是自己在芃芃和小十二面前惹了他们不高兴,哀家自会将他们哄好,不会赖在你身上的。你只要管好你的嘴,不要给哀家添麻烦就好了。” 皇后看着太后这副孩子气的模样,不由抿着嘴露出了一丝微笑:“是,儿媳明白了。” …… 太后与皇后婆媳氛围正好,而上书房中,也正热闹着。 那日从圆明园回来之后,乾隆便恩准福康安进入上书房中与阿哥们一道读书,与此同时,还有几名身份和年龄与福康安相仿的勋贵子弟也在乾隆的恩旨之下步入了上书房中。 几人一道入宫,倒是显得福康安所获得的这项恩典没有那么扎眼了。 福康安等几个新来的在还没有正式进入上书房之前,就被八阿哥联合十一阿哥一道给了个下马威。由于年纪较小,进度不如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福康安自是被他们所设的难题给难住了。倒是与福康安一道进宫的一名勋贵子弟,基本功颇为扎实,竟回答出了这个问题,引得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侧目相看。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对福康安没什么好感,有五阿哥和十二阿哥杵在前头,他们并不是很得乾隆的看重。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就连福康安兄弟几个,都比他们更得圣宠。五阿哥在几日前已经开始入朝办事,与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玩家”了,他们没法再去找五阿哥的麻烦,十二阿哥虽说与他们同在上书房中,但他们设法找了十二阿哥几次麻烦,也都没有成功。 -- 第387页 这回,在得知福康安也被乾隆恩准进入上书房与他们一道读书之后,他们自然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福康安的身上,想要好好儿地泄泄火,至于与福康安一道进宫的几个勋贵子弟,他们只是在刁难福康安的时候,顺手将这些人一道刁难了。若是与福康安一道来的几个孩子解答不出这个问题,倒也无妨,反正他们的矛头指向一直都很明确,只要除了福康安之外的另外几个孩子有眼色一些,不要惹他们兄弟不高兴,那么,他们兄弟也不会无聊到揪着这些孩子不放。 自然,如果这些孩子胆敢与福康安混在一块儿,或是惹到了他们,他们也会借着今日之事来嘲笑这些孩子们。 可谁能想到呢,这几个孩子中,居然还真有一个孩子解开了他们所出的难题。 对此,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非但不感到愤怒,反而觉得颇为高兴,这样一来,他们就有理由好好儿地嘲笑一下福康安了——就这水平,也值得汗阿玛成日在他们跟前夸奖他? 第90章 二合一 “你就是福康安吧?”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一面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福康安, 一面用一种带着惋惜和遗憾的眼神看着他:“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汗阿玛曾在我们面前数次夸赞你,我们也曾见过你的兄长, 当真是个人物, 我们便一心以为, 你也是个学识渊博、能文能武的,这才被汗阿玛亲自点了来上书房中读书,却没想到富察家竟也会出你这样不学无术的子弟。” 这话一出,福康安当即便涨红了脸。过去他受长兄福灵安的影响, 颇有些重武轻文, 再加上他一心觉得自己日后是要跟随父兄一道上战场的,将武艺练好最为紧要, 读书什么的都是次要的,因此, 对于功课, 他一般都是应付了事,得过且过。因着他还有几分聪明劲儿, 一直以来也没有出什么问题。 只是,今日被人堵在门口刁难, 将他的面子里子一齐往地上削,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这才开始为自己从前的“偷工减料”而感到后悔。 他很想找些话来反驳眼前的两个人, 但是, 他该说些什么呢?说他们两个出的题太难, 他现在还没有学到? 可他身边儿,与他年龄相仿、一道入宫的一个孩子却答出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所出的难题,且那个孩子看起来并没有比他大多少。 这让福康安即便想要反驳, 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这两名阿哥的话。 他身为天之骄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窘迫的场景,此刻的他,才算是真切地意识到了出门前额娘对他所说的那句“入宫之后要处处留意、步步小心,宫中不比家里”的涵义。与此同时,他的心中也是头一次生出了后悔之心来,后悔自己在家中时没有好好读书,以至于现在要在这里受-辱。 福康安窘迫,他身后的几个孩子,又何尝不感到窘迫呢?他没有回答出这个问题来,难道他们就回答出来了么?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福康安脸上,又何尝不是抽在了他们脸上呢?他们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却没了好印象。 八阿哥见到福康安一脸愤懑的表情,心中很是畅快。就是要这样,今日一来,福康安就被他压住了气焰,回头,福康安在他们兄弟面前,自然也就猖狂不起来了。 “你方才回答得不错,你叫什么名字?”八阿哥故意不与福康安说话,而是转向了方才回答出问题的那个孩子,态度颇为温和。他注意到,这个孩子衣着朴素,与身旁的福康安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想来不是家道中落了,就是在家不受人重视。 这样的孩子,最是好拉拢,只要对他施以小恩小惠,指不定他回头就对自己死心塌地了。 八阿哥想着,这孩子既然能够回答出他方才的那个问题来,可见是个机灵的,这样的人,值得他去拉拢。若是能够将这孩子拢到自己这边儿,往后在上书房中,他多了一个可以使唤的狗腿子不说,还可以让这个孩子来替他掣肘福康安,简直妙哉。 这孩子似是从未被八阿哥这样的高位者青睐过,颇有些受宠若惊,但他在向八阿哥行礼时,却是不卑不亢的,没有丝毫谄媚之意:“钮钴禄善保,参见八阿哥。” “钮钴禄家的?你阿玛是何人?吾父为已故福建副都统常保。” 原来竟是个丧父的,难怪出生满洲大姓,还过得这般落魄。 都统乃地方最高军官,副都统地位只在都统之下,善保出身也不差,难怪能被选中入宫读书,只是,他阿玛已故,给不了他任何助力,日后想要出人头地,便只能自己拼搏了。 这样一个孩子,竟能被选中入宫侍读,想来,他也是使了些法子的,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纯良。 八阿哥一想,这样也好,这孩子没有其他的依靠,这孩子自然只能依靠他、向他尽忠。且这孩子是个有心机谋算的,日后也可以充当他的智囊。 八阿哥越看善保,便越觉得满意,也不顾人家愿不愿意,便已经把人家的人生给安排得明明白白。善保若是知道八阿哥此刻心中所想,只怕会觉得非常无语。 他年龄虽小,人却是个机灵的,且比一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要更为成熟老练一些,若非如此,他也不可能从豺狼般的亲戚们的觊觎之下,保住自家的房子,又在得知皇上意欲挑选几个与五公主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弟入上书房读书之时,求到一位老亲面前,让那位老亲设法引着他与傅恒见了一面,机缘巧合之下,他帮了傅恒一个小忙,傅恒便在乾隆跟前举荐了他。 -- 第388页 善保也是因此,才得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入宫机会。 虽然这一切都是谋算之下的成果,但对于傅恒,善保还是颇为感激的。 善保本是打定了主意,待入宫之后,要与身为傅恒之子的福康安相互关照,一则算是报答傅恒的引荐之恩,二则也是为自己寻个庇护的意思。可谁知,今日才一进上书房,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就把善保的盘算给打乱了,且善保还隐隐察觉到,八阿哥的这番区别对待,似是有将自己与福康安一行人分隔开来的意思。 看着福恒安等人难看的脸色,善保不由有些后悔。他方才回答出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提的那个问题,实则是为了在福康安等人面前展现他的价值。福康安等几个少年彼此都是熟识的,唯有他,还没有正式打入他们的圈子,想要与他们处好关系,自然要多费些心思。可若是善保能够提早得知八阿哥会拿他做筏子来折-辱福康安,方才在八阿哥提问的时候,他一定也会装作自己回答不出。 哪怕是被骂作废物,也总比陷入眼下这种尴尬的境地好。 八阿哥自认为他是皇子,善保是个孤儿,只要他肯对善保表现出青睐之意,善保就一定会乖乖地站到自己身边儿来。殊不知,对于善保而言,八阿哥的价值,并没有福康安这些勋贵子弟来得高。 毕竟宫中有五阿哥这么个德才兼备的年长皇子,又有小小年纪便颇为沉稳、表现不俗的十二阿哥,这皇位,多半是落不到八阿哥头上的,八阿哥本身也并不怎么得乾隆喜欢,加之八阿哥的生母在不久之前才遭了乾隆的训斥。 与八阿哥恰恰相反,福康安很得乾隆看重,虽说这份看重有先皇后以及他父兄的情面儿在里头,但他本人也不是池-中-之-物,小小年纪骑射功夫便极为出色,被乾隆点名邀请到圆明园中给五公主作伴。如今,他们这些人能够进入上书房读书,也是因为乾隆想要让福康安进来,又不想只点他一个人进来,导致他太过扎眼,所以才又点了几个他觉得不错的人与福康安一道入宫来。 善保人虽小,但对这些厉害关系却是看得分明,他是傻了才会舍福康安等人而就八阿哥。 只是,他虽心中对八阿哥的前景颇不看好,面儿上却不敢得罪八阿哥。毕竟,哪怕八阿哥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动动手指头,也足以碾死没人罩着的善保了。 因此,善保陷入了两难之境,他不知道该如何在不得罪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情况下,为福康安等人解围。 谁知这时候,却见一名女童走了过来,颇不客气地对八阿哥道:“八哥,你又在欺负人了?上回你刁难我十二哥,汗阿玛才因为这件事说过你,你当时保证得好好儿的,说日后再不会这样,这就是你保证的结果?” 这女童看上去与福康安差不多大,生得玉雪可爱,性子看起来有几分天真烂漫。她身上穿的衣服,是用顶级蜀锦织就的,脖子上戴着个金项圈儿。 善保只消稍稍一打量,便可判断出,这多半又是个惹不起的小祖宗。 接下来发生的事,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在女童到来之后,原本嚣张不可一世的八阿哥,态度突然软了下来:“五妹妹,你怎么来了?” 原来竟是固伦和晏公主,善保心道。 看样子,宫中盛行的传言是真的,五公主极得圣宠,宫中任何一个妃子与其所出子嗣,哪怕是再怎么与皇后不对付,都要避五公主的锋芒。 八阿哥长五公主好几岁,在他面前,五公主显得那般娇小柔弱,强弱对比似乎很明显,然而,“强大者”却向着“弱小者”低下了头,笑容中带着讨好的意味。这一幕,深深在了善保的眼中扎了根。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这一刻一般,清楚地知道,所谓的强大与弱小,很多时候并不是由对恃着的体格与力量所决定的,而是由他们背后的权势决定的。 就像方才在他们面前那么趾高气昂的八阿哥,到了五公主面前,这般隐忍卑微一样。 权势,唯有掌握了权势,才掌握住自己的命运,才能够护住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这一刻,五公主那娇小的身影,在善保眼中,与权势画上了等号。这也为他接下来的日子中,对芃芃百般讨好,一度成为福康安最大的“竞争者”埋下了伏笔。 当然,这是后话,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眼下,整个上书房,似乎都成为了这位小公主的主场。 她听出八阿哥的心虚之后,蹙着眉道:“自然是汗阿玛吩咐的,汗阿玛说,我一个人读书,实在是太孤单了些,且我也到了可以进上书房中读书的年龄了,便让我日后跟着你们一块儿读书。谁知,我才过来,就看到八哥你在使坏。” 芃芃在长辈跟前之时,总是乖巧含笑的,看起来既软糯又可爱,仿佛没有脾气似的,可她并不是真的没有脾气。若是真的惹到她头上来,她自然也不会忍气吞声。 比如这回,八阿哥的所作所为,就让芃芃着实生不出什么好心情来。 原本见到小伙伴来上书房报道,该是一件开心的事儿,谁知八阿哥在小伙伴报道的第一日,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这好歹也是与芃芃有过“过命交情”的小伙伴,芃芃自然不能由着他受欺负。 八阿哥在听了芃芃的话后却道:“五妹妹误会了,我只是听说富察家的儿子很了不得,便将前几日太傅提出的一个问题拿给他解答,谁能想到,连一个地方官的儿子都解答出来了,他竟对此毫无头绪呢?要怪,也只能怪他名不副实吧。”八阿哥摊手道。 -- 第389页 他虽不愿得罪了芃芃,但也有自己的傲气。向芃芃低一低头,也就罢了,到底是他的妹妹,且又是乾隆钦封的固伦公主,上书房中尚未获得爵位的阿哥们按理来说,见了芃芃都是要行礼的。 可福康安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介大臣之子,也配让他低头吗?难不成,就因为他是孝贤皇后的侄子,就能够高他这个正牌皇子一等? 八阿哥的眸中划过一丝戾气。 在八阿哥看来,他这个妹妹年纪小,好糊弄。只要在她跟前有合适的说辞,想来她也不能为了个外人,来为难自己的兄长。 谁知,芃芃却反问八阿哥:“太傅出的题目?那八阿哥答出来了吗?答得如何?”说着,她又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另外几人,其中,十一阿哥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其余几位哥哥们呢?” 十一阿哥被芃芃看得有些尴尬,不知为何,这个小妹妹明明看起来很是温和,说的话也不带任何攻击性,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若是对她说谎的话,一定会被她拆穿。 “自然是回答出来了……” 十一阿哥话音刚落,一旁的十阿哥就毫不客气地揭了他的老底:“得了吧,你那也算是回答出来了?你在说完那个答案之后,太傅的脸明明都黑了。不懂装懂,说得多半就是你吧。” 说完这话,十阿哥很是光棍地向芃芃摊牌:“我也没有回答出来。五妹妹你是知道的,我的功课一向不算好。至于八哥……”十阿哥撇了撇嘴:“他也就比我好那么一点儿吧。但他比我大好几岁,回答得比我好一点,不也是正常的吗?太傅说,他算是答对了一半。” 只是答对了一半而已,竟然就嘚瑟了好几天,真是让十阿哥看不过眼。 小鄂勒闻言,也赶忙举手道:“我也没能回答出来。几位阿哥之中,也就五阿哥的答案让太傅最为满意——那是他入朝前最后一次来上书房读书。此外,小十二……咳,十二舅虽说也没能给出让太傅满意的答案来,但太傅说他的答案很有意思,且思路是正确的,小小年纪便能想到这么多,实在不容易,小姨你快表扬表扬他!” 说实话,方才看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为难福康安的时候,小鄂勒早就想站出来了。虽说他入宫的时候,和敬也曾叮嘱过他,到了宫中莫要惹事儿,但他本就不是个受得了气的性子,脾气上来了哪里能管得了那么许多? 好在芃芃来了,且八阿哥看起来还有些憷芃芃。这下子,也不用小鄂勒自己与八阿哥对上了,他只需要向自家小姨告状就行——这件事儿,是他做惯了的! 当下,小鄂勒不顾八阿哥与十一阿哥难看的脸色,将他们的老底给揭了个七七八八。 芃芃闻言,对八阿哥道:“福康安他们这才是第一天来上书房报道,应该没有惹到八哥吧?既如此,八哥又为何要刻意为难他们呢?那题目既然连八哥和十一哥都没有解答出来,你们又怎么好意思拿来为难福康安他们?你们这难道不是以大欺小?”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被芃芃气势十足地质问了,脸色都有些难看,他们可没觉得自己是在刁难福康安等人,更不能让乾隆这样以为,于是开口道:“五妹妹,你这是误会我们了,我们哪里是诚心要为难他们?我们只是因为对新来的这些‘同窗’不了解,想要摸摸他们的底罢了。你看,他们之中,不是有一个人解答出来了吗?”八阿哥指着善保:“这钮钴禄善保的解答,与太傅有八成相似,若不是这回摸了底,只怕我们还不知道,这儿有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呢。” 这事儿,本就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两个阿哥在结伴欺负年纪比他们小的重臣之子,往小了说,是两个阿哥在与即将入学的重臣之子探讨问题。 只要竭力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往“摸底”上靠,想来,芃芃也没有理由再为难他们。 “既然是摸底,那不知两位阿哥方才又为何要对我说出‘却没想到富察家竟也会出你这样不学无术的子弟’的话?”一直紧握着拳头站在一旁的福康安忽然不给面子地开始拆他们的台。 芃芃都为他出头了,若是他再窝囊地不敢站出来为自己出口气,那么也活该他受气! 至于此举是否会得罪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已经不在福康安的考虑范围之内了。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选择在他入学的第一日刁难他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注定了要站在对立面。 富察福康安论身份虽不及八阿哥与十一阿哥金贵,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角色!他在外行走,代表的便是富察家的脸面,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要当众下他的脸,就等同于要下富察家的脸,他自然不会听之任之。 芃芃在听了福康安的话后,虽然相信小伙伴不会欺骗自己,但站在公平公正的角度上,她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偏听偏信。于是,她扭过头向福康安身边儿的几个孩子求证,他们是否有听见那句话。 善保第一个回答芃芃的问题:“我听到了。” 其余几个方才被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堵得说不出话的孩子这时候也义愤填膺地开口道:“我也听到了。” 在他们年幼的心中,还没有深刻的意识到皇权是怎样一种权力,因此,他们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少了很多敬畏。 当芃芃开口为他们声讨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之时,他们都对芃芃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好感。这并不是基于她的身份,而是基于她本人。 -- 第390页 在询问了一圈之后,芃芃沉下脸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道:“听到了么,八哥,十一哥。你们说过的话,在场的人,可都听在耳朵里呢。你们想要蒙骗我,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也得看在场的人肯不肯配合你们!” 这还是头一次,芃芃在大庭广众之下沉下了脸,且她的怒气,还是朝着她名义上的兄长而去的。对于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这两个喜欢做坏事还总是睁眼说瞎话的人,芃芃的耐心已经不多了:“汗阿玛将福康安他们这些勋贵子弟召入上书房中,让他们与你们这些阿哥们一道读书,原是一种恩典,汗阿玛要借此来显示他对几位大人的看重,你们倒好,欺负人家儿子,回头,若是让汗阿玛和那几位大人知道了,你们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五妹妹,汗阿玛日理万机,国家大事都忙不过来呢,这等小事,就不必告知汗阿玛了吧?”八阿哥额上滴下一滴汗。 “看样子,你们还是不希望这件事被汗阿玛他们知道的咯?”刚好,芃芃也不准备将这件事闹大,小孩子之间的矛盾,自己能处理好的,便由自己处理,若是每回都要上升到告家长的地步,借由家长的力量来解决这件事,也不符合芃芃的本意。不过,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别想轻易揭过这件事儿! “你们不希望我将这件事告知汗阿玛,可以。你们必须当众向福康安他们道歉,并保证日后不会再……”说到这儿,芃芃忽然又皱起了眉:“罢了,你们的保证也没什么用,你们还是一人写一封悔过书吧。必须如实写明这件事的真相,并表达你们的忏悔之意。倘若日后,你们再敢做这样的事,我就把你们的悔过书拿给汗阿玛看!” 悔过书这玩意儿,伤害性不高,给人带来的憋屈感极高。 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当众向福康安等人道歉,他们都拉不下脸面,更别提写什么悔过书了。 第91章 二合一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不对劲儿之处, 自然被芃芃看在了眼里,只见芃芃板着小脸道:“怎么,八哥和十一哥不愿意?汗阿玛曾经告诉过咱们, 知错要改, 八哥和十一哥若是知错不改, 那是不行的。虽然我很不愿意将这点芝麻谷子大的小事儿捅到长辈们跟前,但我更不愿意哥哥们长歪!到时候,我跟汗阿玛和嘉贵妃娘娘告状,你们可别怪我!” 尽管芃芃眉眼间还是一团稚气, 哪怕模仿着大人这样一本正经地说话, 也没有多少威慑力,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不敢对她的这个威胁轻忽。他们知道, 芃芃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自然是不希望乾隆得知此事的,乾隆本就对他们兄弟俩印象一般般, 若是芃芃到乾隆跟前告他们的状, 乾隆肯定会信芃芃而不信他们。他们今日不愿当众向福康安道歉,可若是惹恼了芃芃, 来日指不定就要当众被乾隆训斥。 前者固然让他们觉得丢脸,可后者更是让他们颜面无光。因此, 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 八阿哥咬牙道:“这件事,的确是我们有欠考虑, 我们愿意向今日新来上书房的这些孩子们道歉, 只是, 那悔过书是否可以免了?” 若是让他们为了这件事儿写悔过书,也太跌份儿了。 况且,若是不写悔过书, 只需道个歉,也就能够当做此事不存在了。可如果他们真按照芃芃的要求写了悔过书,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往后要是有什么地方惹芃芃不高兴了,芃芃照样随时能够将这件事捅到乾隆跟前?倘若不能不着痕迹地将这件事儿给抹过去,那么他们忍气吞声地向福康安等人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在八阿哥看来,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好好跟芃芃说说,兴许能成。 在八阿哥说完话后,十一阿哥亦是道:“我们愿意道歉,但悔过书不能写,只有长辈有资格要求我们写悔过书。要是妹妹你对此不满意,那你就去将此事告诉汗阿玛吧。” 比起八阿哥来,十一阿哥的态度要强硬得多,他虽然也对芃芃有所顾忌,但终究不像八阿哥那般憷芃芃。他就是在赌,赌芃芃不会真的将此事闹大,捅到乾隆跟前去。 若是芃芃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对兄弟俩固然没什么好果子吃,这几个新入宫的孩子也必将被推到风口浪尖上,不明真相的人,兴许还会以为他们是因为驽钝才答不上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所出的问题,且不管他们是对是错,在他们入宫的第一天就与宫中的阿哥发生了冲突,终归会给他们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而芃芃呢,为小伙伴出头倒是解气了,但为了几个外人这样逼迫自己的兄长,传出去,别人也少不了要嘀咕几句,说芃芃对兄长太过不敬。 芃芃闻言,撇了撇嘴道。她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对于她提出的要求能够全盘接受。若是她只提出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向福康安他们道歉,说不定就连这一条都会被他们给驳回,但倘若她在提出这一条之时,再附加一条让他们更加无法接受的条件,那么他们多半就会接受她提出的第一条要求,并觉得相较之下这一条也还算是能够接受了。 事实证明,芃芃所预料的并没有错,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果然都接受了她所提出的第一条要求,但对于第二条却是接受不能。 只是,八阿哥也就罢了,好歹是用商量的口吻在跟她说能不能把第二条给去掉,十一阿哥凭什么用这样理直气壮的态度来跟他讨价还价呢?从这两人的态度中,芃芃可感受不到什么悔意。他们之所以会同意道歉,也是因为害怕此事被乾隆知道后会挨罚罢了。 -- 第391页 十一阿哥年纪比八阿哥小,看着却比八阿哥精明许多,一点儿亏也不肯吃啊。 芃芃盯着十一阿哥打量了须臾后道:“十一哥,你是诚心要道歉吗?倘若你这道歉不是重新的,那不要也罢。” “自然是诚心的,五妹妹为何会认为我们不是诚心的呢?。”十一阿哥瞥了一眼福康安等人:“事实上,能够答应向他们道歉,就已经很能表明我们的态度了。我与兄长为君,他们为臣,我们本是不需要向他们道歉的。” 他这种“我能答应给你道歉是你的荣幸”的态度,无疑又一次地激怒了芃芃以及她身边儿的几个孩子们。 本来芃芃还想着,要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肯跟他们好声好气地商量,那么给他们免去后一项惩罚也不是不可以。但十一阿哥的态度,让芃芃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既然十一哥觉得,你不必跟福康安他们道歉,那就别道歉了,省得你自己心里头不舒服,也让我们觉得不舒服!”芃芃冷声道。 这趾高气昂的态度,算是哪门子的道歉,快别来膈应人了! “待今日下了课,我就将此事告知嘉贵妃娘娘,嘉贵妃娘娘是个明事理之人,十一哥不妨猜猜,她若是知道福康安他们才一入宫,你就把他们所有人都给得罪了一遍,会是什么样的态度?”芃芃冷冷地看着十一阿哥。 依照嘉贵妃那周全妥帖的性子,多半会在命妇入宫的时候,将这些孩子们的额娘召到跟前来,亲自跟她们赔罪吧。毕竟,这些入宫的孩子之中,除了善保之外,其他人可都是朝中有权有势的大臣之子呢,绝对在嘉贵妃想要拉拢的范畴之中。 芃芃可是知道的,在嘉贵妃周全的外表之下,有着怎样一颗野心。 在四阿哥被过继出去之前,嘉贵妃将希望都寄托在四阿哥身上,不断地为他筹谋造势,还为他娶了一个名门出身的福晋,可惜四阿哥一朝被过继出去,打乱了嘉贵妃的规划,让嘉贵妃十几年来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可嘉贵妃膝下到底还有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两个儿子呢,要让她彻底死心,那也是不现实的。 在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之中,嘉贵妃无疑更加偏向于年纪较小的十一阿哥,因为八阿哥资质平平且性情顽劣,让乾隆颇为失望,倒是幼子十一阿哥在读书上颇有些天赋,虽说在诸位阿哥之中不算最得乾隆看重的,但好歹也得了乾隆几分喜爱。在嘉贵妃看来,十一阿哥比八阿哥更有希望去冲击那个位置,在四阿哥已经完全失去皇位继承权的现在,嘉贵妃自然要全力为十一阿哥铺路。 若是嘉贵妃得知,被她寄予厚望的好儿子,一上来就把她心心念念想要重臣之子给得罪了,只怕她呕都要呕死了。 上书房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儿,能被乾隆恩准进入上书房读书的,日后前程定不会差。别看这几个孩子还年幼,说不得他们就是未来的重臣。 十一阿哥不是蠢人,在听了芃芃的话之后,自然也预料到了嘉贵妃知道此事的后果。 十一阿哥很清楚,继续与芃芃争执下去,他占不到什么便宜,然而他就是咽不下心中的那口气。他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八阿哥一把拦住了,只听八阿哥对芃芃道:“虽说我们与这些孩子之间有君臣之别,但在上书房中,我们只论同窗之谊。既然我们的所作所为有不妥之处,道个歉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对福康安等人道:“对不住,方才不该刻意拿难题来刁难你们。” 在八阿哥道完歉之后,该轮到十一阿哥了,谁知,十一阿哥只是愤愤地看着福康安等人,半晌没有吭声。直到他的袖子被八阿哥拉了拉,这才学着八阿哥的话,朝福康安等人道了歉。 “十一哥这道歉当真没有诚意,连用词都跟八哥差不多。”眼见着再说下去,十一阿哥又要恼了,芃芃这才偃旗息鼓道:“不过,能向人低头道歉,十一哥也算是有所长进了。” 看着十一阿哥不情不愿的模样,福康安等人都觉得心中颇为痛快,方才的郁气一扫而空。 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刁难他们这件事,也给他们提了个醒,让他们知道,宫中不比宫外。从前他们在家中读书时,家中为他们请的先生碍于他们父兄的权势,总能将他们一分的好夸成三分,三分的好夸成五六分,可在入了宫之后,便没有人会再无缘无故夸他们了,他们得靠着自身的努力来为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争脸。 这些被选入宫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是有气性之人,在被十一阿哥数落之后,他们都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在功课方面把十一阿哥给超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十一阿哥而不是八阿哥……那自然是因为八阿哥与他们年龄相差有点儿大,比他们普遍大个五六岁,自然也就比他们多读了好些年书。他们虽资质不差,但想要赶超八阿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说他们之中有谁有希望超过八阿哥,大约也只有他们之中年龄最长且又聪慧过人的善保了。 反观十一阿哥,虽说与善保同龄,比福康安等人大个两三岁,但这样的年龄差距并没有那么让人绝望,至少还处于可赶超范畴。在兄弟两人之中,福康安等人会率先将目标定为十一阿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后来,当他们发现,八阿哥只是空长了年龄,读书没比小他几岁的十一阿哥好到哪儿去的时候……呵呵…… -- 第392页 他们就开始立志让这兄弟俩在每旬的考试之中垫底了。 只可惜,有小鄂勒这个读书功课无能的家伙在,他们的谋划没有一回是顺利达成的。十阿哥也是个胸无大志且发挥不稳定的家伙,在上书房中的成绩排名上蹿下跳的,时而比十一阿哥高,时而又紧挨着小鄂勒排倒数第二。 有这两人在,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总算是不用每回都胆颤心惊地担心自己会垫底了。 不过,做人是不能太早放松警惕的。有一回,小鄂勒身子有些不舒服,考试当日跟太傅请了假,那日,十阿哥恰好又超常发挥,超过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以及一名勋贵子弟。于是,十一阿哥做了倒数第一,八阿哥做了倒数第二。 嘉贵妃在接到两个儿子的“成绩单”时,秀美的五官都扭曲了。要知道,她在与人宫斗落败之时,都没露出过这种狰狞的表情来,可见两个儿子的成绩给她带来的打击有多大。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 今日福康安等人是第一天入学,太傅只是例行公事,问了一下他们书读到哪儿了,并简单地考校了一下他们的学识,而后便给他们布置了一堆的任务。他们若是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只管随时去请教太傅。 在上书房中上课的阿哥们以及勋贵子弟按理来说都是同窗,但进度不一样,自然没法一起上大课。太傅也只有偶尔在为在场所有人讲解名篇,或是布置功课的时候,才会让他们一起上课,平时多半还是自己管自己学。 芃芃在进入上书房中之前,是由乾隆亲自教导,乾隆有时候不得空,便会寻博学者来教导她,再加上她本就天资聪颖,学习进度在同龄人中领先,尽管她才进入上书房中没多久,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学习模式。 说白了,如今上书房中的教学模式,算得上是半放养式教学,若是肯勤学多问并自己下苦功夫,自然会受益匪浅,可倘若一心想要混日子,自然学不进去多少东西,这样一来,遇上时日一次的考核,就得垫底了。 太傅们并不会盯着这些学生们,看他们是否每天都在认真学习,但是一旦每旬考核成绩退步了,或者成为了垫底的那个,太傅们一定会亲自将考核结果告知学生的家长。 阿哥们的学业进度,哪怕太傅们不主动上报,乾隆也是定期要过问的,如今,太傅们的学生中多了大臣之子,这些孩子的管理模式,与阿哥们又有些不同了。 好在这些孩子的阿玛跟太傅们同朝为官,太傅们想要联系到这些孩子的阿玛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新来的五公主,太傅们对于她的课业倒是没有太高的要求,反正日后也用不着她入朝为官,她平日里只要上课不捣蛋,且在功课方面能够达到他们所设置的最低底线就可以。 但让太傅们没有想到的是,芃芃在功课方面表现出来的灵性,竟比他们所期待的高得多,简直用惊喜来形容也不为过。她就像是一块璞玉一样,只要稍加雕琢,就能够焕发出粲然的光彩来。在芃芃之前,太傅们只在五阿哥身上感受到过这种天赋。 这让他们既是惊喜,又是惋惜,惊喜的是,他们有机会雕琢这样一块璞玉,惋惜的是,芃芃只是个公主,哪怕功课学得再好,也无法为朝廷做贡献。 除了芃芃之外,新入宫的那批重臣之子中,善保无疑也是十分显眼的。 虽然太傅们没有见到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刁难新人的一幕,自然也不会知道,几日前唯有五阿哥回答出来的问题,几日后这个名为善保的孩子也能回答得颇为合乎他们心思。但在考校的过程中,太傅们很容易便发现善保的基本功打得极为扎实,他本人在学习方面也很有天赋。 试问哪个老师不喜聪明的学生呢?倘若这学生既聪明、又知道上进,自然能够得到老师们的赏识。如果这个学生在此基础之上还有过人的情商,能揣摩到老师的心思,说话做事处处合乎老师的心意,与周围的同学们也能够处好关系,那么这个学生在老师们的心目中,简直就是三好学生的代名词。 毋庸置疑,善保在太傅们眼中,已经有了三好学生的雏形。虽然这是他第一天来上书房读书,但一些太傅对他的态度,甚至比对老学生的还好,惹得小鄂勒直与小十二嘀咕,说他们这些“旧人”失宠了。 对此,小十二只是笑了笑,跟他道:“你若是想要太傅们对你‘多多关照’,你就直说,相信太傅们肯定会很乐意揪着你补课,给你增加功课量的。毕竟,在你入宫的时候,和敬姐姐也是特意找过太傅们的。”说着,小十二指了指善保桌案上太傅们额外给他布置的一系列功课,对小鄂勒道:“看看,这就是太傅们对他深深的关爱啊。” 小鄂勒当即便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再也不敢说这话了,只是讪笑着道:“还、还是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挺好。” ……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课,小十二与小鄂勒正想去找芃芃,却见新入宫的那些重臣之子将芃芃给围了起来。 芃芃本就生得好,再加上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很容易就能让人对她产生好感,让人想要与她结识。更不用说,今日她才一露面,就帮他们解决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刁难,替他们挽回了颜面,这些男孩子们对芃芃自然很有好感,忍不住想找芃芃说说话。 -- 第393页 在这些人之中,又以善保的态度最为殷勤。 善保就像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一般,知道什么人是他应该尽可能交好的,什么人是他需要回避的。因此,在八阿哥贬低福康安等人并夸奖他的时候,他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不接八阿哥递来的话茬,但在芃芃跟前,他却尽量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希望能成为芃芃的好伙伴。 不得不说,他像是天生就有讨人喜欢的本事一般,当他想要让一个人对他生出好感的时候,很快便能与那人相谈甚欢。 一番相处下来,不止芃芃对善保印象不错,就连方才因为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强行拉对立面而对善保颇有敌意的重臣之子们,眼下对善保的态度也大有转变。 除了福康安。 一面练字,一面悄悄观察着善保与芃芃相处过程的福康安,见芃芃与第一次见面的善保相谈甚欢,笔下一顿,险些要将纸张戳出一个洞来。 几日前在宫外时,福康安还在惦记自己的小伙伴,为小伙伴可能被卷进宫斗事件而忧心。 今天福康安好不容易见到了小伙伴,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呢,小伙伴身边儿竟然就有了新的伙伴,且她还与这新的伙伴聊得开心,完全不记得有福康安这么一号人了,自然让福康安觉得无比心塞。 进宫前的几日,当傅恒在福康安跟前对善保百般夸赞的时候,福康安对于善保并没有什么感觉。可今日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善保无比的碍眼。 眼见着善保与芃芃聊了又聊,福康安终于坐不住了,他决定上前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这时,芃芃似是注意到了福康安这边儿的动静,偏着头与善保说了些什么,善保带着谦恭的笑容退到了一边儿,芃芃则径直朝福康安走来。 “你方才,是准备来找我吗?”芃芃问。 与小伙伴重逢,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因此,芃芃的心情颇好。 但她的这份好心情,看在福康安的眼中,却是善保为她带来的,因此,他心中愈发郁闷了。 福康安勉强扯了扯嘴角:“是的,还没为你方才为我解围之事道谢呢。” 芃芃很是豪迈地挥了挥小手手:“咱们之间,还提什么‘谢’字?你是我朋友,我总不能让你在我面前被别人欺负了去!”芃芃自小到大,朋友并不多,对于福康安这个朋友,她还是颇为珍惜的。而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么,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兄长,但在感情上,他们对于她来说,就只是“别人”,分量自然不如她的朋友。 福康安在听了这话后,还没来得及感动,就见芃芃伸着脑袋凑到了他跟前,担忧地问:“你怎么了?瞧瞧你,嘴巴都快能挂油葫芦了。难道,你还在心情不好,为什么?” 第92章 二合一 虽说福康安等人刚到的时候, 受了一顿气,但芃芃琢磨着自个儿已经为小伙伴出了气,且她方才提到这件事的时候, 福康安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按理说, 这件事对于福康安而言应该已经过去了才是, 福康安为何还会不高兴呢? 在听了芃芃的话之后,福康安道:“没有不高兴。” 他才没有因为自家小伙伴“喜新厌旧”而不高兴呢,他只是看善保特别不顺眼,嗯。 然而, 福康安的这番话, 却遭到了芃芃的鄙视:“口是心非!” 芃芃对福康安语重心长道:“从最初跟你见面开始,你这性子就一直别别扭扭的, 坦率点儿不好吗?心里头想的和嘴上说的话完全不一样,多累人啊。况且, 你在想什么, 你如果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呢?我要不是因为跟你有过命的交情, 知道你在关键时候很是可靠,就你这性子, 我肯定不会跟你成为好朋友的!”” 福康安听到芃芃夸他可靠, 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芃芃话锋一转, 又道:“瞧瞧人家善保, 为人机敏聪慧、性子幽默有趣不说, 关键是他为人还颇为坦诚。他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模式,就会直接告诉我,这样, 他也轻松,我也轻松。与他相处,是一种愉快的体验。” 使劲儿夸善保也就算了,夸完之后,芃芃还非要来问福康安一句:“你也觉得他很招人喜欢吧?” 福康安:“……” 嘴角的笑容渐渐消失,又开始心塞了。 善保善保善保,在他们两个相处的时候,就不能不提这个名字吗? 不过是一个才刚认识的人罢了,难不成,竟比认识了好些天的小伙伴还要重要吗? 福康安一点儿也不觉得善保招人喜欢,相反,他觉得善保是最讨人厌的孩子,看似纯良,实则心机深沉。把他阿玛哄得团团转也就罢了,就连刚与他见面的芃芃都对他这么有好感…… 等等—— 福康安突然意识到,他也就比善保早认识了芃芃一些天而已,真正与芃芃相处的时间,也唯有圆明园中那短短几日时间,实际上他并没有比善保多出多少优势来。福康安除了与芃芃有过共患难的经历之外,别的方面着实是不值一提。 如果他不好好维系自己和芃芃之间的关系,指不定真要被善保这个后来者给赶超了!尤其善保还是个油嘴滑舌的! 在有了这个认知之后,本还在善保跟前有些优越感、觉得他在芃芃心中无论如何也越不过自己去的福康安,变得无比心塞。 福康安开始思考对策。 -- 第394页 他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既然意识到自己的优势已经所剩无几,自然要行动起来了。 要怎么做,才能够迅速让芃芃对他产生好感,并拉近他跟芃芃之间的距离呢? 最方便的做法自然是投其所好,福康安记得,芃芃似乎对可爱的事物比较没有抵抗力,而且吃软不吃硬。想到圆明园中那只猫猫是怎么一步步虏获芃芃的心的,福康安心中顿时就有了努力的方向。 只是,他素来好强惯了,让他当着芃芃的面示弱……他似乎有点儿做不出来啊。 不不不,是男人就不能说自己不行。况且,这只是为了挽回小伙伴、不让小伙伴被人抢走所采取的一种策略,没什么好丢脸的! 在心中给自己做完了心理建设之后,福康安深吸了口气,用一种略带委屈的眼神看着芃芃:“你看,你与善保才相处没多长时间,对他的喜欢程度就要超过我了,只顾着跟他说话,都不知道理我。你说我为什么不高兴?我刚才不告诉你,是不想让你为难。既然现在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吧,我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夸善保,不喜欢你拿他跟我作比较,更不喜欢你因为他而忽视我。” “至于你刚才的那个问题……不,我不觉得他招人喜欢,只觉得他很会投人所好,并在跟我抢夺你的注意力。我觉得,我以后多半也不会喜欢他的。你也不要总是跟他呆在一起,好不好?” 这一记直球,打得芃芃猝不及防。 要、要命,福康安用这么可爱的狗狗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她,这谁能招架得住? 福康安在芃芃面前口是心非的时候,芃芃还可以调-戏他一把,但是当他打着直球,用卖萌的外表说着犯规的话时,芃芃发现,自己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只听芃芃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我还道你为什么忽然又不高兴了,原来你是因为我交了新朋友的事,在跟我闹别扭呢。放心吧,就算我有了新朋友,你仍然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该对我,也该对你自己多一些信心才是。咱们之间的交情,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比的。” 说着,芃芃伸出手,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 虽然芃芃觉得,福康安这种“你跟别人好了,不跟我好”的样子有点儿幼稚,不过,考虑到他是一个真小朋友,他的这种行为就可以理解了。 而且,芃芃能够感觉到,福康安是真的把她当作非常要好的小伙伴了,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芃芃记得,小鄂勒还曾跟她说过,之前宫中因为芳答应之事不太平的时候,福康安还让他哥福隆安来找和敬公主打探过消息呢。福隆安找到和敬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隐瞒自己的意图,事情的前因后果,自然也就被小鄂勒看在了眼中。小鄂勒素来与芃芃关系极好,再加上他本身就是心中藏不住事儿的性子,他知道了,便也等同于芃芃知道了。 说真的,在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芃芃还是挺感动的。至少在经过这件事之后,她知道,除了她身边儿的亲人之外,还有人是在真心惦念她的。也因此,福康安在芃芃心中的分量,比两人一起经历圆明园火灾之时,又重了一分。 如果今天在上书房门口被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刁难的不是福康安,芃芃未必会出手。虽然她对于这种行为本身也十分看不惯,但她终究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不会为每一个受了委屈的人打抱不平,也不是什么人都值得芃芃正面与自己的兄长硬刚的。但福康安不一样,他对于芃芃来说是值得信任的小伙伴,在芃芃心中的分量,比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重上许多。 当然,若是要拿福康安与新来的善保相比,结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 不同的人在芃芃心中有着不同的地位,泾渭分明。 虽说芃芃对善保感观很是不错,觉得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但既然与他相处时间过多会让福康安觉得不高兴,那么,芃芃自然会率先满足小伙伴的需求。 “今日我才刚与善保他们认识,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等过两日,新鲜劲儿过去了,相处得自然也就少了。”芃芃没有直说她会疏远善保,但她向福康安传递出的信号,却很好地安抚了福康安的情绪。 #虽然五公主有了新的朋友,但她最看重的果然还是我# #就算善保成天围着五公主打转又有什么用,要是我不高兴了,五公主还是会优先顾虑我的心情# 不得不说,这个年龄段的福康安,还是很好哄的。只要顺毛撸一撸,三言两语就能把他给哄好了。 福康安满意了,面儿上也终于开始多云转晴,露出了笑容来。 见状,芃芃也悄悄儿地松了口气,而后开始关注小伙伴的学业:“对了,你刚进上书房,只怕还不大适应太傅们的教学方式。你若是功课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刚才福康安还在芃芃跟前客串了一把小奶狗,可这会子,他的自尊心又回来了。他觉得,他若是不能够自己适应这环境,反倒要芃芃处处帮衬着,似乎有些丢脸。 想到这儿,福康安不由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善保——在芃芃刚刚撇下善保,走过来与福康安交谈的时候,善保的视线还停留在芃芃身上,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善保仿佛也意识到,福康安与芃芃之间的交谈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于是,他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一起入宫的其他几名同窗身上,与他们讨论今天的功课与收获,接下来该从哪个方面努力等话题,他对同窗们所提的建议精准而又到位,且提出的方式并不会让同窗们反感,也因此,几乎所有同窗都聚集在了善保身旁,他们之间的氛围也愈发热烈。 -- 第395页 毋庸置疑,虽然今天是入学的第一日,但善保适应得很好,他不仅自己适应了,还在帮着身边儿的人适应,以此来与这些天之骄子们打好关系,也为他的未来多争得一份筹码。 福康安觉得,善保都能做到的事情,自己应该也能够做到。 争强好胜,是他们富察家深藏在骨子里的印子,正是因为有这种不屈之心,福康安的阿玛和长兄才能有而今的成就,福隆安与福康安自然也不例外。 “不用了,我能适应,不需要你特意浪费自己的时间来帮我。” 芃芃一见福康安在说这话时,又拿眼睛去瞄善保,就知道这个孩子心中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果然还是个孩子呢,这般不肯服输,什么都要跟身边儿的人比一比。 在芃芃看来,喜欢与人比没什么,但比的内容和方法却很重要。 在不该较真儿的方面较真儿,纯属意气用事,除了影响效率之外,对于事情的最终结果,并没有什么帮助。 “帮你怎么能说是浪费时间呢?互帮互助,才是咱们友情的最佳体现,不是吗?方才我帮你怼了八哥与十一哥一通,现在,这上书房中的人怕是都知道我与你是好朋友了。我要是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困境却袖手旁观,别人才会觉得奇怪呢。再说,不止是你需要我的帮助,我同样也需要你的帮助,不是吗?你忘了,你说过要辅导我骑射的事儿了?” 互帮互助这个词,福康安很喜欢。 芃芃在他面前这种自然的态度,更是让他颇为高兴,觉得他与小伙伴之间的关系十分亲近,是别人比不得的。 这让他心中的抵触少了很多,觉得若是按照芃芃说的来,也不是不行。 说白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尤其是他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还没怎么受过挫折的勋贵子弟,很多都有点儿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意思。 想要让他们主动接受来自家人以外的帮助,就得满足他们的面子。 在这方面,善保无疑就做得很好。围绕在他身边儿的孩子们对他的态度之所以从起初的敌视变为现在的友好和看重,与他帮他们分析长短处时所采用的方法脱不了干系。 善保能够做到,芃芃自然也能做到。 在通过言语劝说,让福康安心中初步接受了自己的观点之后,芃芃又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输给善保,善保凭着自己的实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适应了上书房中的环境,并跟上了太傅们的教学进度,你便也想靠自己。但我想说的是,你跟他比较这个丝毫没有意义。最终太傅们看的是每旬考核的结果,而不是看在学习的过程中有没有人帮你,你便是要与善保较劲儿,也该在学习结果方面跟他较劲儿,这是其一。” “其二,善保擅文,你擅武,你以己之短,攻对方之长,实在没有太大必要。” “其三,善保比你年长两三岁,如今因着身体条件的优势,比你强些,也实属正常,你该放平心态。” 单听芃芃说的每一条,福康安都觉得颇有道理,可当这几条合在一起,福康安便觉得有些困惑了:“你说这些,到底是希望我与善保较量,还是不希望我也他较量?” “自然是要较量。你们同为大臣之子,同样被汗阿玛恩准进入上书房中读书,哪怕你们本身并没有想要较量是想法,周围人也会不自觉地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因此,你过去擅长的,日后你需要将其打磨得更加擅长,你过去不擅长的,你也要想法子精进。” 芃芃不想打击福康安的积极性,但芃芃不认为福康安在功课这方面能够超过善保。有着过目不忘之能的芃芃自己在对上善保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吃力,也就仗着善保年龄还小,尚能压他一头,待他再长大一些,指不定都要赶超她了。 要知道,芃芃可是有异能外挂以及外加最好的教学资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年龄的善保都能给她带来如此巨大的压迫感,可见其学习能力非同一般。 这么想着的芃芃完全不知道,在她与善保讨论完功课上遇到的问题后,心中也很是感慨。 原以为未入宫时周围人夸赞五公主聪明,有周围人为了讨好五公主和乾隆而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头,可当善保亲自与芃芃交谈完之后,他才发现,这个比他还小的公主,实在是不简单。他原以为,他虽命途坎坷,幼年丧父,但至少脑子还是好使的,与他一道进入私塾读书的同窗们,没一个能及得上他的。就连进入上书房之后,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所出的难倒了福康安等人的难题,也不会让他感觉束手无策。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自视甚高了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连五公主都比不过,实在不该被人吹捧几句就找不着方向。 自此之后,善保在功课方面是愈发勤恳卖力,给芃芃带来的压力也愈发大了,而与此同时,他的态度也愈发谦和,深得乾隆和太傅的喜爱。 言归正传,善保的天资,芃芃已经大致了解了,是个介于大学霸和学神之间的人物。 这个时候,芃芃也终于想起,善保这个名字为何让她觉得这样熟悉,这个看起来稚嫩而又瘦弱的孩子,不是乾隆中晚期时,朝廷中最出名的权臣和珅吗?已知善保是未来的和珅,他这般聪明,芃芃也就觉得能够理解了。如果说她是个伪学神,人家就是个真大佬,惹不起,惹不起。 -- 第396页 至于福康安,他在功课方面不能说是个学渣,也就比学霸差了一线,好好学习的话应该能够赶超大部分人,但与和珅这类人终究没得比。因此,芃芃不会鼓励福康安去与和珅比功课。按照她的记忆,这俩人一个走文臣的路子,一个走武将的路子,实在是没有多少可比性。 既然福康安在功课上怎么努力,最后还是比不过和珅,难道他就干脆像以前一样放弃功课这一块,专攻武学?非也。既然福康安在读书上并不是没有天赋,那当然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比不过善保,可以跟八阿哥、十一阿哥,以及与他同期入宫的那些少年比比啊。 不久前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才趾高气昂地刁难了福康安他们,若是福康安加把油努把力,一口气把这俩人给赶超了,那岂不是很带感吗? 当然,如果福康安是小鄂勒这种只适合习武,在功课方面实在是没有什么天分的孩子,芃芃也就不会对他说这些了。可事实证明,福康安在读书方面的天分比小鄂勒还是强得多的。 芃芃将她的想法挑着跟福康安说了,在听完她的想法之后,福康安双眼都亮了起来。 不过—— “我现在连善保都比不过,能比得过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吗?” 芃芃翻了个白眼,见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凑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交谈,这才道:“你对他们两个,是有什么误解吗?罢了,即便我现在跟你说什么,只怕你也不敢相信。你现在只管先努力,成不成的,后头再说。你总不至于连尝试都不敢尝试,就放弃吧?” 福康安听到这最为低级的激将法,挑了挑眉:“那自然不会。” “既然设定了目标,接下来要好好去实行啊。”芃芃将福康安眼下正在读的书浏览了一遍,帮他画上了重点,而后又将书还给了他:“我会帮你的。有我的帮助,你便能更快地习惯上书房的教学模式,学习效率也会更高,你应该不会傻得拒绝我吧?” 现在当然不会,但福康安不太想回答芃芃的这个问题。因为,在芃芃跟他剖析这些之前,他还真是想要拒绝的。若是承认了芃芃说得对,岂不就是代表他承认了刚才的自己很傻? 这种简单的语言陷阱,在圆明园中他与芃芃相处的时候,已经遇到了很多次了。 芃芃见福康安不上当,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之色。她的这丝失望之色被福康安捕捉到,福康安越发为自己“英明睿智”,没有上芃芃的当而自得。 殊不知,在芃芃看来,已经上了很多次当的他,这回终于不再上当,并不能说明他突然变机灵了,只能说明他长记性了。 “既然约定好了,那么,从今天开始,在每日的课程结束之后,就由我来给你辅导功课吧。”芃芃道。 芃芃既然如此热心地主动帮忙,福康安自然也不会不识好歹,两个人一教一学,神色间无比专注,氛围正好。 可这一幕落在一旁的小十二与小鄂勒眼中,却让他们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小鄂勒虽年龄大一些,但由于他是晚辈,小十二和芃芃平时都很宠着他,此时,他见福康安独自一人“霸占”了芃芃,当即便不满地对着小十二小声抱怨了起来:“他一来就跟我抢小姨,不是好东西!我也好久没好好跟小姨说话了啊,我也想找小姨问问题啊!” 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小鄂勒的话,指不定还以为这孩子多爱学习呢,可实际上,他只是想找他家小姨愉快地玩耍罢了。 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小鄂勒显然引起了小十二的共鸣。他这个做兄长的还在这儿坐着呢,他的妹妹怎么反倒先去关心一个外人了? 小十二不由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妹妹在圆明园中交到的这个朋友。 第93章 二合一 任何一个妹控, 都不会喜欢接近自家妹妹的雄性生物。更何况,这个雄性生物还与自家妹妹相谈甚欢,自家妹妹甚至为了这个雄性生物, 把做哥哥的都给忽视了。 总之, 当芃芃给福康安安利了一番她的学习方法, 并将福康安鼓励得热血沸腾,暗搓搓准备着好好学习、早日完成打脸目标的时候,她心中莫名生出了一丝危机感。 芃芃的直觉一向很准,因此, 每回她只要产生这样的感觉, 她就会对周围警惕起来,提防着随时可能突然出现的危险。 然而这回, 当她扫视一圈之后,却一无所获。 上书房中, 太傅们还在休息, 学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没弄明白的问题。芃芃与福康安这边儿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没人敢轻易上来搭话;方才与芃芃交谈过的善保现在身边儿换了第二波人来向他请教问题了,看来, 他的确很受欢迎;至于她家兄长, 眼下正与十阿哥和小鄂勒坐在一处,目光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等等, 看着她? 芃芃终于意识到, 她方才的危机感从何而来了。 糟糕, 她本来都跟自家兄长说好了,今日第一天来上书房,要让自家兄长给她讲解上书房中的各项规则的。结果她呢。在来了上书房之后, 先是帮着福康安怼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一波,而后又与刚刚见面的善保相谈甚欢,再之后就是忙着哄福??没有安全感??害怕朋友被抢走??康安小朋友,并给小朋友辅导功课。 在上书房中混的如鱼得水的芃芃,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家兄长还坐在边儿上呢。 -- 第397页 顶着小十二颇具压迫力的眼神,芃芃不由露出了一个尴尬的表情,她冲着露出了一个很可爱的笑容,企图“萌”混过关。这一招放在平时很有用,哪怕芃芃已经在小十二跟前使用了许多次了,可每回当她放软了姿态,露出这种类似讨饶的表情之后,小十二还是会心软,不忍再让自家妹妹为难,于是便会顺着自家妹妹的意愿,将事情给揭过去。 可这回,芃芃这百试百灵的招数却失效了。她冲着自家兄长眨得眼睛都酸了,自家兄长也没有理她一下。 芃芃身旁的福康安这时候却还要来找点儿存在感,问不知怎么,突然停了下来的芃芃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真是没有眼色。 芃芃忍不住把脚挪过去,轻轻踩了福康安一脚,示意他注意一下周围的氛围。 福康安一抬头,目光就直直与小十二的对上了。 对方那夹杂着些许敌意的目光让福康安忍不住汗毛都竖了起来,抿着唇,一边随时准备着应付对方的突然发难,一边则快速的在脑子里回忆自己是否有见过面前这个人,究竟在哪里得罪过他。 这人不是与他一道进宫的大臣之子,那么就只可能是宫中的某个阿哥,或者是被乾隆恩准进入上书房读书的宗室子。 福康安的心情有些沉重,今天才只是他们这些大臣之子来上书房读书的第一天,他就把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给得罪了,若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招惹上一个阿哥或是宗室子,那么他接下来的上书房生涯,只怕要没有安宁之日了。 只是,福康安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人。 这时候,福康安就发现,坐在这人身旁的是自己很熟悉的小伙伴,小鄂勒。 小鄂勒在发现福康安看着他的时候,冲福康安挤眉弄眼,扮了个鬼脸,完全不像是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了的模样。 小鄂勒的轻松状态也影响了福康安。虽然福康安平时总是与小鄂勒互损,但他们好歹还是有一些狐朋狗友的情谊的。若是真的有对福康安不利的事将要发生或者正在发生,想必小鄂勒也不可能会笑得出来。 正当福康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就见坐在小鄂勒身边儿的那个孩子挪开了目光,不再看福康安,而是对芃芃道:“不介绍一下吗,芃芃?” 方才太傅们在授课之前,福康安等人已经全部完成过一轮自我介绍了,这次入宫的人并不多,不存在记不住的情况。按理来说,这人理应知道福康安是谁。 然而,他却装作一副不认识福康安的模样,非要让芃芃亲口把福康安的身份告诉他,何等傲慢啊。 福康安本以为,芃芃至少会露出一些不高兴的神色来,毕竟,她可是个连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面子都不给的人。可谁知,在听到这人的问话之后,芃芃却既乖又软,面儿上还带着一丝讨好之意地回答道:“十二哥,这是我的朋友,福康安。当日在那场圆明园火灾之中,他保护过我,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 说完后,芃芃又转向福康安,对他介绍道:“福康安,这是我十哥和十二哥。小鄂勒你早就认识的,我不用为你介绍了。” 原来竟是十二阿哥,芃芃一母同胞的兄长,难怪她对他的态度这般不一样。福康安打量着小十二,心道。 不过,既然是芃芃的兄长,十二阿哥又为何会对他心存敌意呢?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他们可是连面都不曾见过。 在福康安打量小十二的同时,小十二也在打量福康安。 不愧是能够入自家妹妹眼的人,福康安的确生得不错,但是,只有一张脸能看有什么用?一旦遇到什么事,还不是得靠着他的妹妹来保护他。 小十二本是打定了主意,要给这个小子一个下马威,好让这小子知道自己不欢迎他,让他离自家妹妹远一些的。但小十二没有想到,自家妹妹竟对这小子这般维护。 是的,从方才芃芃对福康安的介绍中,小十二可以清楚地感知到自家妹妹对于福康安的维护之情。 芃芃察觉到了小十二对福康安的敌意,便特意告诉小十二,福康安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可轻易怠慢,不可使脸色给福康安看。 事实证明,芃芃这一招,的确有效。现在,哪怕小十二再怎么看福康安不顺眼,也不可能对他说出什么强硬之语了,只能按捺住性子与福康安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两句。 只是,小十二是愈发看不惯福康安了。 小十二在宫中地位极高不假,福康安也是天之骄子,平日里没什么人敢给他气受。 若是小十二对福康安态度稍微好点儿,看在芃芃的面子上,福康安不介意对小十二礼让一二,尽量与小十二处好关系。但小十二如今都明摆着不待见福康安了,福康安自然也不会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两人之间,顿时氛围颇为尴尬。 福康安这会子都有些后悔答应入宫读书的事儿了。 明明乾隆看着那么和蔼,芃芃也很好相处的样子,上书房中的这些阿哥们,怎么一个比一个脾性大,一个比一个难搞? 不过,他若是不入宫读书,只怕要整天面对福隆安那张讨人嫌的脸,很难有机会见到芃芃,且也不能知道自己的短处并努力提高……这么一想,福康安便又觉得,入宫读书,不全是坏事儿了。 -- 第398页 只是,一入宫就感受到了几位阿哥的恶意,到底让福康安有些郁闷。 这时,坐在小十二身旁的十阿哥出面打圆场了,他对福康安的态度倒是颇为不错:“原来你就是芃芃口中经常提到的福康安啊,平日里芃芃在咱们面前,可没少给你说好话。我十二弟对你态度不大好,你不用太在意。毕竟,任哪个哥哥听自家妹妹这般夸赞另一个人,都会心里头不舒服的。” 有十阿哥打头,小鄂勒也开始揭起了小十二的老底:“就是说啊,刚才芃芃只顾着跟你说话,都没顾得上咱们,我看小十二……”被小十二瞪了一眼,小鄂勒这才悻悻地改口道:“十二舅一直咬牙切齿地盯着你们,就差扑上去把你从他妹妹身边儿给撕开了,你也要体谅体谅别人作为兄长的心情。” 原来竟是这样,福康安恍然大悟。 他就说嘛,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讨厌另一个人。原来,这十二阿哥讨厌他,竟是因为嫉妒了,嫉妒芃芃对他的关注,也嫉妒芃芃对他的赞美。 一想到这儿,福康安对小十二的厌恶之情就消散了大半。当然,让福康安态度转变的主要原因,还是他听十阿哥说芃芃常在小十二等人跟前夸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对待周围人的宽容度,自然也就提高了。 芃芃果然是把他当成了真正的朋友,才会这般在意他! 看在芃芃的面子上,福康安觉得,自己不应该跟她的兄长太过计较。当然,芃芃的兄长要是想着跟他抢芃芃,那也是不行的。福康安只有在上书房读书的这段时间可以跟芃芃接触和交流,小十二作为芃芃一母同胞的兄长,可以随时跟芃芃交流,如果还要跟福康安抢上书房这点时间,那就实在是不厚道了。 小十二在看到福康安“我理解你,我宽容你”的表情时,顿时一口气梗在喉咙口里,不知道该怎么发泄出来。 十阿哥虽说是第一个揭他老底的人,但到底是他的兄长。小十二这两年在走稳重路线,若是私底下相处,小十二不介意跟十阿哥闹一闹,可既然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他自然不可能让自己落下个“不敬长兄”的名头,福康安刚刚把小十二给噎着了,小十二现在暂时不想跟福康安说话,芃芃又是小十二最为宝贝的妹妹,小十二自然不可能冲着芃芃撒火,最终,小十二心中酝酿着的火气,只能撒在“没大没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鄂勒身上。 只见小十二将炮-口对准了小鄂勒,一脸严肃地道:“鄂勒哲特穆尔额尔克巴拜,你是不是最近功课太少了,所以才这么闲?你若是觉得功课太少了,便直接跟我说,我会去告诉和敬姐姐,等你回到了公主府,让她对你严格要求,每日给你多布置二十页大字的,你看怎么样?” 小鄂勒冷不丁被小十二炮轰,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他不就吃个瓜,看个热闹吗,怎么了?他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对于小十二的“威胁”,小鄂勒是丝毫不敢马虎大意的。毕竟,比起小鄂勒来,和敬明显更愿意听小十二说话。要是小十二强烈建议和敬给小鄂勒增加功课,还拿出一二三条来劝说和敬,和敬最终是肯定会按照小十二的建议来操作的,她一直都对小十二这个侄子很是看好,还不止一次地叮嘱自家儿子,让自家儿子跟着小十二多学学,希望自家儿子性子能变得稳重一些。 但是,要让小鄂勒向小十二求饶,那也是办不到的事儿。小十二也只吃芃芃的撒娇卖萌和服软,至于别的人,要是跟他服软想要让他高抬贵手,指不定最后会被他整得更惨。 最后,小鄂勒气呼呼地怼了小十二一通:“你就是欺软怕硬!不敢找十舅的茬,不敢说我小姨的不是,也不责罚福康安,这才迁怒到我身上!太坏了!” 说着,小鄂勒就蹭到了芃芃身边儿,熟练地拉着他家姨母的手告起状来:“小姨,你看,十二舅欺负我,你要帮我出气。” 芃芃:“……” 等等,这绕了一圈,怎么又绕回她身上来了?让她缓缓。 福康安看着这一幕,总算是弄清楚了。芃芃不止在圆明园中位于食物链的顶端,就连她的一众兄长们面前,她依然位于食物链顶端。 ——看样子,日后占用芃芃的时间时,不用担心芃芃的兄长了。芃芃总有办法摆平她的兄长的。 这么想着的福康安,心情越发愉快起来。 让芃芃倍感心累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多久。 他们下课了。 芃芃擦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依次向福康安、小鄂勒等人道别。当她对上善保的目光时,见善保冲着她挥了挥手,她也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挥舞了两下。 福康安刚想问问芃芃在宫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下回入宫的时候可以帮她带进来,结果,就看到了这样一幕。本来心情大为好转的他,顿时又开始心塞了。 善保太会骗人了,不止骗得了周围同窗们的好感,也骗得了芃芃的好感。福康安想,回头,他定要找个法子将芃芃和善保给隔开。 在上书房中上课的学生人数不多,年龄也普遍不大,在上完了一天的课程之后,却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各有各的小算计。 芃芃一伙人就不必多说了,小十二、小鄂勒和福康安想的基本都是怎么争夺芃芃的注意力,怎么才能够有效但又低调地对身边儿的“竞争对手”造成有效的打击,芃芃思考的这是该如何帮助小伙伴福康安融入他们的小团体之中,让福康安能够跟她的两个兄长处好关系,也唯有十阿哥在心态上比较放松,什么都没有去思考,只是单纯的觉得,随着妹妹和一众大臣之子的入学,未来上书房的学习生涯,定会增加不少乐趣。 -- 第399页 不过,本次入宫的这批大臣之子,似乎都与芃芃年龄相仿,最小的也就比芃芃小几个月,最大的善保也只比芃芃大上两三岁。在这批大臣之子进入上书房读书之时,乾隆恰好也安排芃芃来上书房读书了……这真的是巧合吗? 联想到和敬公主与其额驸的经历,十阿哥觉得,这些大臣之子中,指不定就会出本朝第二个固伦额驸。不过么,他虽然猜到了这一层,却并不准备告诉小十二了。单单是福康安靠近芃芃、夺走了芃芃的注意力,小十二这个妹控都受不了,一旦小十二得知,本次入宫的这些大臣之子都是芃芃未来驸马的备选者……啧啧,那画面太美,十阿哥简直不敢想象。 十阿哥也是妹控,但他没有小十二那么走火入魔,因此,还算能够理智的看待这个问题。日后妹妹总是要出嫁的,提前为妹妹找好了人选,让妹妹跟她未来的夫婿培养出感情来,日后再行指婚,可谓是水到渠成,总比让妹妹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好。汗阿玛这么做,也是在为妹妹考虑。 嗯,决定了,以后小十二负责跟福康安斗智斗勇,他就负责考察一下上书房中别的候选人吧,十阿哥眯着眼,愉快地想。 善保想的是,今日他已经成功与五公主搭上了话,赢得了上书房中这些太傅的好感,并与上书房中的大部分同窗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接下来的日子中,他要再接再厉。一边儿巩固自己的人际关系,一边儿好好读书,他相信,他能凭着自己的本事,让自己和弟弟过上好日子,让过去那些瞧不起他们兄弟的族人们后悔曾经对他们的打压和轻慢。 其余大臣之子被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刺激了一通,又听到了五公主激励福康安的话,决定回家便开始埋头苦读,争取早日达到十一阿哥的水准,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收回今日对他们说的那些话。与此同时,他们对于家中长辈所交代的,“想法子与五公主打好关系”这一任务,有了更多的积极性。 至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自从被芃芃逼着当众向福康安等人道歉后,他们的脸色就一直很阴沉,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许是因为才吃了亏,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这日行事也很低调,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但芃芃知道,她这两名兄长都不是心胸豁达之人,吃了亏,指不定就要在背后使坏。因此,在下了课之后,芃芃表面儿上随着她的兄长们离开了,实际上却悄悄儿地在上书房到阿哥所的必经之路上留下了耳目,想要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的消息。 结果,没想到,还真让她给打听到了。 原来,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见周围人全部离去之后,就开始悄悄议论了起来。 “咱们今日因为这些人而受了奇-耻-大-辱,决不能就这么算了。”率先说话的是十一阿哥,他向来睚眦必报。 “今日入宫的,除了那个叫做善保的之外,其余的都是重臣之子,不可一下子针对他们所有人,否则,只怕吃亏的,就会是咱们了。”八阿哥想了想,提议道:“不如,咱们只集中精力对付福康安吧?若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想着要给这些新来的孩子一个下马威。” 十一阿哥抿着唇,闻言似乎有些不开心,但他终究还是懂得利害的,知道八阿哥说得有道理。 所以最终,尽管不情不愿的,但他还是对兄长的话表示了赞同:“好吧,就按照八哥的意思来办吧。不过,那小子有五妹妹护着,不好直接对他动手,只能借助他人之力。我方才看到,十二弟与福康安看起来关系不睦,这一点,兴许可以利用。”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欺-辱福康安会被芃芃怼,倘若换成十二阿哥,不知芃芃又会有什么反应。是会选择站在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那一边呢,还是一如既往地维护福康安? 十一阿哥对此表示很期待。 “那个名唤善保的孩子或许也可以利用。在善保与五妹妹谈话的时候,福康安看着善保的眼神颇为不善,倘若能够挑动善保与福康安对立,咱们能够省很多事。”八阿哥向善保投出了橄榄枝,善保虽对八阿哥恭顺有礼,却没有对八阿哥的善意做出回应,这让八阿哥感到很是不满。 善保那般机灵,八阿哥就不信,善保会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知道却不回应,只能说是善保压根儿就没准备投入他麾下。 善保的态度,让八阿哥生出了一种自己被人小瞧的愤怒。如若可以,他自然希望在对付福康安的同时,能够把善保这不知好歹的小东西一并给收拾了。 第94章 二合一 对于八阿哥的想法, 十一阿哥表示了赞同。 “福康安既然与善保不对付,倘若福康安仗着家世以及汗阿玛的宠爱,对善保做出些非分之事来, 也不是不能理解吧?骄纵蛮横、欺辱同窗, 不知这个罪名一旦砸实了, 汗阿玛还会不会像以往那样宠爱福康安。” 若是更进一步,经过一番操作,能够引得这批入宫的重臣之子有志一同地一道排挤福康安,那就更好了。 十一阿哥对善保如何并不关心, 他的目光都聚集在福康安的身上。不过。同胞兄长既然对善保感到不满, 想要收拾善保,那么他们策划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让善保受了辱,又让福康安背负了欺凌同学的罪名, 也没什么不好。 既然有了想法, 接下来自然该好生规划一番。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眼见着周围没人关注他们,又小声嘀咕了好久, 就这样一边儿商谈着,一边儿回到了阿哥所。 -- 第400页 他们并不知道, 他们的一言一行, 早已落入了芃芃派来观察他们的人的眼中。 只能说,他们还是太过缺乏经验, 想要搞点儿坏事, 却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 哪怕是在他们各自的住处, 都不见得能够完全放下心来商讨一些不可为人所知的事,他们倒好,竟在半路上就商量了开来, 还自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让人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芃芃在派出人手去盯着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能够很快就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芃芃虽然推断依照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性子不会闷声吃了这哑巴亏,定会搞点儿事情,但她本以为,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怎么都会按捺住性子,等风头过去一些后再行动。 她也没有想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竟然这么受不得委屈,第一日受了委屈,第二日就要找补回来。 嘉贵妃心思缜密、善于谋划,直到如今,也没能让人抓住什么切实的把柄,没想到,她的两个儿子,竟是半分也没有学到她的本事。不过,考虑到十一阿哥与八阿哥年龄都不大,再加上两人如今都搬去了阿哥所,没有再与嘉贵妃住在一起,芃芃便又觉得这种发展变得正常了起来。 其实,不说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就拿成年且已经被过继出去的四阿哥来说吧,他不也没能继承到嘉贵妃缜密而又善谋的性子吗? “公主,咱们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儿?”芃芃身边儿的心腹红杏想到自家主子对善保感观不错,又与福康安交情颇深,便试探性地问道:“咱们要不要派人去给钮钴禄小公子和富察小公子提个醒儿?” 芃芃想了想道:“不必。若是提前给他们提了醒,让他们有了准备,指不定就让八哥和十一哥给看出来了。到时候,咱们还怎么将他们给抓现行呢?” 既然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都准备好要搞事情了,这次若是没成功,肯定又会接着筹谋下一次。 与其一次次地防备着他们俩,自然还是让他们成功一次然后当场被抓来的好。 “最近八哥和十一哥的行为越发出格了,看样子,还是得找个机会透露给嘉贵妃知道才行。”芃芃感慨道。 若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还在嘉贵妃的管控之下,嘉贵妃是定然不会同意他们做这等费力不讨好之事的。嘉贵妃本人当然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在后宫之中也有使用阴谋诡计的时候,但她每次出手,却必要有所收获,像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种出手只为了争一口气,而不讲究实际收益的做法,嘉贵妃是绝不会赞同的。 在作为对手的时候,嘉贵妃过于滑不留手这一点让人很是讨厌,但当她膝下的孩子都很喜欢搞事情的时候,在芃芃眼中,嘉贵妃又变得可爱了起来。至少,有嘉贵妃在上头管着,她不会任由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一直做这等恶心人却没有什么意义的事。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行事并不缜密,芃芃相信,只要给嘉贵妃提个醒,嘉贵妃再稍微查上一查,便能够查到她儿子最近做的好事。 在有心人的期待之中,第二日很快便到来了。 善保发现,自己昨日留在书桌上的几本书,诡异的不见了。 他找了一圈儿之后,在福康安的书桌下方发现了那几本不翼而飞的书。 想起福康安昨日看向自己时那不善的眼神,以及昨日出宫之时,福康安先自己一步离开、压根儿不愿意与自己并行的举动,善保不由皱起了眉头,怀疑福康安是故意在刁难自己。 这种一不如意就使些小手段搞别人的富家子弟,善保见到的多了去了。想当初他阿玛福建副都统常保还在的时候,副将当地的官员以及官员的亲眷们还对善保客客气气的。可后来,他阿玛没了,族人非但不肯给他和他的幼弟撑腰,反而对他们百般折辱,过去一些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就差给他做小弟的人,也渐渐变得趾高气昂了起来,变着法子地刁难他。 许是因为折辱过去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能够给这些人带来什么满足感吧,总之,在福建时,善保各式各样的刁难、各种性情恶劣的权贵子弟都见过了。后来,他因为课业成绩出众,被京中的一名颇有权势的亲戚注意到了,那名亲戚将他接入了京中,给予他资助,他的情况,这才好转些许。 但幼年时遭遇的那些糟糕之事,还是在善保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对于应付刁难一事,善保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出手刁难他的,会是对他有着引荐之恩的富察大人的儿子。 善保原以为,那孩子虽然骄傲了些,但秉性光明磊落,应该是不屑于在背后搞这种小手段才是。可没想到,他的书,竟是在对方的书桌底下找到的。 在发现自己的书疑似被福康安的人给拿走了之后,善保没有立刻声张。他装作找不到书的模样,离开了上书房,沿着从宫门口到上书房的路,仔仔细细地搜寻着。可实际上,他却派身边儿的小厮隐匿在角落中,悄悄观察着书房中的情况。 善保一离开作为,善保身边儿的小厮就看到一名小太监鬼鬼祟祟地在上书房中张望了一阵,先是跑到善保的书桌边儿看了看,而后又趁人不备,跑到了福康安的书桌边儿。待他发现善保的书正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福康安的书桌边儿后,似是松了口气。他刚想回去找自家主子复命,就被人堵在了原地。 -- 第401页 “你在做什么?” 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身旁传来,吓得这名太监抖了抖。 从善保身边儿小厮的角度,只看到五公主与十二阿哥带着他们身边儿伺候笔墨的人步入了上书房。方才那道声音,是五公主所发出的,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必是将这人可疑的模样尽纳眼底。 这小厮的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件事无需让自家主子亲自出手解决了。依照五公主的性子,她若是发现福康安偷拿了他家主子的书,应该不会袖手旁观才是。 五公主紧抿着唇,一张小脸十分严肃,她身旁的十二阿哥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前些日子,上书房中还风平浪静的,怎么这回不过是多了一批读书之人,就开始这般不太平起来了呢? “五公主在问你话,你难道没有听到吗?你为何不回答,难不成,你是在藐视五公主?”十二阿哥的目光牢牢锁定着这名可疑的小太监,因他对芃芃的怠慢而感到十分不满,也因上书房中居然有人怀着不轨之心而不悦。 那小太监本就心虚,在被芃芃呵斥住之后,整个人都僵了,不知该作何反应,紧接着,小十二又指责他藐视芃芃,当真是让他欲哭无泪。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他擦了把额上的汗,低头哈腰地对芃芃道:“奴才方才见钮钴禄小公子似是丢了书,正在寻着,便想着过来帮帮忙,兴许能替善保小公子寻到他丢失的书。谁知,却在富察小公子的书桌底下,看到了几本书。奴才当时心中便是一惊,想着富察小公子应当不至于偷拿钮钴禄小公子的书,谁知,这时候,五公主和十二阿哥就到了……” 说着,这名小太监对着芃芃与小十二讪笑了一下:“不瞒五公主和十二阿哥说,奴才因方才心中存着事儿,在被五公主喊住的时候,的确是没出息地懵了,以至在两位主子跟前失了礼,还望五公主与十二阿哥恕罪。” 不得不说,这小太监虽心理承压能力差些,好歹还算是将他方才的异动给圆了过去。 倘若他真是因为偶然撞见了福康安私自偷藏善保的书籍而心慌,不知是该替福康安保守秘密,还是该替善保讨回公道,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芃芃与小十二兄妹二人,一个早早便得了信儿,知道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今日要搞事情,一个则是善于观察人的神情,并看出眼前的这名小太监是在撒谎。对于这名小太监所说的话,他们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你这奴才,既有着这股子机灵劲儿,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讨好主子,又怎么会在我和妹妹跟前这般畏畏缩缩呢?依我看,你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是假,心虚才是真吧!”说着,小十二看向了芃芃:“妹妹,你觉得呢?” 小十二虽因个人原因不怎么待见福康安,但他并不觉得福康安会是个品性卑劣之人。对于自家妹妹的眼光或者说直觉,他还是信的过的,倘若福康安真是这样的人,他根本就不会得到自家妹妹的信重。眼看着有人欲往福康安头上扣屎盆子,小十二自然不会答应。 “这名太监眼神闪烁,目光游移不定,的确很可疑。且他又恰好在善保丢了书的时候,在福康安处发现了善保的书,谁知道善保的书是不是就是被他给拿过来的呢。上书房是学习之地,容不得那些鬼魅心思,咱们赶紧好生审审这人吧。”芃芃见随着她的话,这名小太监的身子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心知这是个胆小怕事的,刑罚之下,必有惊喜,遂朗声道:“来人,将这小太监给本宫拖下去,打到他招供为止!若是他胆敢有一句谎话,便立时拔了他的舌头!” 一直以来,芃芃都以温和的形象示人,还从未有过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在听到她发布的这条命令之后,小十二以及芃芃身边儿贴身伺候的人都吃了一惊,悄咪咪躲在角落中观察着一切的善保的小厮也打了个寒颤,露出有些难看的脸色来。若是被五公主发现他在一旁偷窥,待、待会儿,他不会也“享受”到这种待遇吧QAQ? 芃芃派人将小太监拖出去的阵势不可谓不大,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自然也被惊动了。 在对上那名小太监一脸惊恐惶惑、几乎要立马将所知道的事情全部抖露出来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立刻赶到了芃芃身边儿,向她询问所发生的事。 芃芃一脸寒霜地对着这两个名义上的兄长道:“八哥与十一哥不知,咱们上书房,这是遭了贼呢。”说着,又将她过来时与小十二一起看到的场景跟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说了一遍。 八阿哥闻言,道:“虽说妹妹的举动可以理解,但命人将这小太监好生训斥一顿、勒令他说出真相也就罢了,直接将他拖出去打板子,会不会太过小题大做了?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只怕不明就里的人也要说妹妹性情残-暴。”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好不容易才找来了这小太监帮忙办事,这小太监别处都好,只一点不好,胆子太小。若是真让芃芃和小十二把人给押去打板子,只怕那小太监分分钟个就要露馅儿。 “残-暴?”小十二一听到八阿哥的用词,脸立刻拉得老长:“在上书房中行鬼祟之事,扰了上书房的清净,便是打他板子,那也是应该的,怎么到了八哥的口中,就成了残-暴?莫非,八哥与十一哥从来不责罚下人的吗?若果真如此,弟弟当真为两位兄长身边儿的风气而担忧。下人们向来最会蹬鼻子上脸,倘若做主子的不能够让他们敬服,他们便会爬到主子头上去。” -- 第402页 “算了,十二哥你也别与八哥和十一哥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们阻拦咱们,只怕为我名声考虑是假,怕那名小太监说出些什么才是真。” 八阿哥闻言,当即变了脸色:“五妹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八哥你觉得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芃芃冷冷地道。 反正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所做的事很快就要被拆穿了,芃芃也懒得再与他们二人虚与委蛇。 外间隐隐有板子击打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传来,想来那名太监被人堵了嘴,竟没发出什么痛呼声。 事实证明,那名挨打小太监果然是个软骨头,没过多久,便有人来回禀芃芃:“五公主,方才那名行动鬼祟的太监,他招了!”那前来回话之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一眼,而后道:“是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命他偷拿了钮钴禄小公子的书,放在了富察小公子的书桌下。” 八阿哥闻言,勃然大怒:“一派胡言,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这句话,芃芃最近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没一个做了坏事的人,都这样说,仿佛这样说了,他就当真没了做坏事的理由,当真无辜了。 只可惜,在证据面前,哪怕这些人再怎么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芃芃也懒得与八阿哥就此事进行辩驳,她直接对身边儿的人道:“此事虽小,但性质恶劣,关系到上书房中的学风,不可轻忽了去,将此事告知太傅,由太傅进行定夺。” 在芃芃身边儿的人领命而去后,芃芃再一次堵住了刚要开口的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的话头:“倘若太傅们相信此事不是八哥与十一哥所为,自会重新调查此事。但无论如何,那躲在背后的宵小之辈,总是免不了要暴-露的。” 此事若是嘉贵妃所为,兴许能够抹平一切痕迹,让人查不到她身上。 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不可能。 就他们这漏洞百出的行事风格,便是让太傅重新再查一遍,最终也会查到他们身上。他们必然要为这次的小动作而付出代价。 八阿哥的脸色很是难看:“五妹妹,你当真要如此针对我和你十一哥吗?就为了两个外人?” 十一阿哥亦在一旁劝道:“这件事儿若是传了出去,影响不好,咱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说,八哥和十一哥承认这件事是你们做的了?”芃芃凉凉地道:“现在知道影响不好了,早干什么去了?今日这事儿,我是一定会如实禀明太傅的,两位兄长好自为之。昨日我没有将两位兄长的言行上报,今日你们便变本加厉,我算是看明白了,一味的纵容,不是在为你们好,而是害了你们!” 这时候,刚刚赶到的十阿哥也道:“我赞同五妹妹的观点。有些事,你当然可以做,但在做之前,要考虑好,你能否为这件事担起责任来。” 太傅在得知此事后,自然是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分别痛批了一顿。 乾隆为自己的子女寻来的太傅们,都是极为刚正的当代大儒,平日里一心扑在学问上,最是看不惯有人走歪门邪道。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算计福康安和善保事小,在太傅们看来,他们两个被后宫妇人给带歪了只会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事大。 事关两位阿哥的教养,太傅们不敢怠慢,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乾隆。 乾隆在得知此事后,自然是颇为愤怒。 若是他后宫之中的女眷使用这些手段,他兴许不会往心里去,毕竟,在他眼中,女人本就是易生事的生物。但如今,他后宫之中的女人居然把他的儿子也给教得这般小家子气,他就不能容忍了。 儿子终归和妾室不一样,妾室行为再怎么出格,只要往后宫一关,前朝人多半也不知道,可儿子终有一日是要走到朝臣与百姓们面前的,若是儿子被养歪了,日后丢的还不是皇家的脸! 乾隆越想越愤怒,忍不住又下旨将嘉贵妃和呵斥了一顿。在他看来,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不学好,都是嘉贵妃带出来的。 正在后宫之中筹谋着怎么复宠的嘉贵妃这才知道她的儿子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顿时想要把两个儿子揪过来打一顿的心都有了。 这能是她教的吗?要真是她教的,她肯定不能让人抓到把柄啊! 不行,看样子,复宠计划还得再往后搁一搁,她得先把两个儿子给调-教好了。要是两个儿子不成器,她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因着这事儿,后宫之中,一时间“热闹”非凡。 作为当事人,福康安是最后才得知这件事的。 当他知道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意图污蔑自己偷藏善保的书,挑拨自己与善保之间的关系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才嘴角抽搐地说道:“我以为我这回入宫,已经够低调的了,没想到,我竟然这么招人惦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跟我是什么仇什么恨,为何要这般针对我?” “你比他们得汗阿玛宠爱,这是你的原罪。他们当众下你脸面不成,反倒被我激得不得不向你赔罪,你是害得他们丢脸的重要因素,这是你的本罪。”芃芃道。 福康安左右看了看,小声对芃芃道:“原罪,本罪?你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可别在太傅跟前这样说,不然,太傅只怕要训你。” “知道了,我在太傅跟前可不会随意说这些话,只在你跟前说说。” -- 第403页 这是代表她很信任他的意思吗? 看着芃芃笑盈盈的脸,福康安不知怎么的,耳朵尖有点儿红。 第95章 二合一 这种感觉, 就像是他跟芃芃之间有了共同的小秘密一样,这让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了。 芃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盯着福康安左瞧右瞧, 直到把福康安瞅得不好意思了, 才道:“你怎么突然脸红了?” 其实, 她更想说的是——原来你也会脸红啊。 在最初见到福康安的时候,福康安又拽又臭屁,芃芃完全想象不到,他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他给人的感觉, 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似的, 在陌生人面前,会龇着牙, 告诉对方他很凶、很不好惹。可一旦熟稔起来,他又会躺倒在地, 露出软乎乎的肚皮, 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谁、谁脸红了!”福康安瞪了芃芃一眼,与此同时,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似乎……温度确实比之前要高上一些? 不不不,一定是他的错觉。其实再仔细感受一下, 跟之前也没有什么差别。 而且, 他怎么可能脸红呢?他还记得,他哥福隆安调侃他的时候, 曾经说过, 哪怕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也不可能会脸红,因为他的脸皮太厚。 这样一想,本有些心虚的福康安, 在反驳芃芃的话时,顿时又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芃芃见状,轻笑了一声,觉得她的小伙伴怪好玩儿的,这副色厉内荏的奶凶样儿,让人真想上前好好揉一揉他的脑袋。 不过,芃芃到底也知道,自家小伙伴是个爱面子的主儿,若是把他给惹急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炸毛。逗小伙伴这种事儿,还是悠着点儿吧,若是真把小伙伴给惹得炸了毛,只怕日后,会少很多乐趣。 而且,小伙伴才刚被人欺负过呢,她不宽慰小伙伴反倒还欺负小伙伴,这也未免太不地道了些,不是吗? 最终,她忍住笑意,冲着福康安眨了眨眼:“好、好,你没有脸红,是我看错了。你别与我计较,好吗?” 芃芃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但她话语中打头的那两声“好”,还是让福康安怀疑她是在随口敷衍自己。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福康安终究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 “方才,你说的‘原罪’、‘本罪’,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听起来像是某种宗教的说法?”福康安继续提问道。 然后,他就看见,芃芃悄悄地从四书五经底下抽出了几本带有异域风情的书籍,上头的字歪歪斜斜的,让福康安看着很不习惯。 芃芃指着其中一本对福康安道:“诺,洋人的圣经,我最近刚从一名英吉利传教士那儿得到的,原罪本罪也是他们的说法。” 芃芃本人对这些宗教之说当然不感兴趣,但考虑到接下来她还需要与传教士们打交道,稍稍了解一下人家的信仰和教义什么的,还是很有必要的。因此,她偶尔闲来无聊了,会稍微翻阅一下这类书籍,就当是在做英文阅读理解了,古英文跟她那个年代的英文还是有差别的。 作为一名勋贵子弟,福康安毋庸置疑是保守党中的一员。他有些呆愣地看着芃芃偷藏起来的几本书,似乎完全没有想过小伙伴会对洋人的书籍这般感兴趣,还偷偷将这些书藏在他们的“教科书”底下。 半晌,福康安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为什么?” “为什么要看这些书?”芃芃抬头挺胸,做足了神棍的架势,面容凝肃地道:“因为我预感到,这些书对我大清未来的发展会很有用。”她偷偷藏在四书五经底下的几本书,除了一本圣经之外,别的都是农学方面的书呢。 现在工业革命还没有正式到来,自然不会有人专门对工业方面的发展进行总结并编纂书籍,不过,也快了。 还别说,芃芃这副模样真能唬人,起码福康安现在就被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吗?” 他向来对这方面的东西不关心,可现在看芃芃的态度,他未来是不是也该学着芃芃,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书籍?可是,他是真的不喜欢读书啊…… “当然是真的。”芃芃道:“你别看我现在只能偷偷摸摸地看这些书,用不了多久,我就能让汗阿玛松口,允许我光明正大地看这些书。” 若是换个人来跟福康安说这种话,福康安只会以为那人失心疯了,可说这话的是芃芃,且她还这般自信满满的模样……不知怎么的,福康安竟觉得,她说的兴许是真的。从他认识芃芃起,但凡是芃芃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成的。想来这回,也不例外。 那他到底要不要现在开始了解一下这些书,以便能跟芃芃有更多的共同语言呢? 福康安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纠结来纠结去,压根儿就没有纠结到点子上。连外文都不会呢,就在思考着到底看外文书籍这件事了,实在是想得太多。 芃芃见福康安低垂着脑袋,一脸纠结的模样,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便对他道:“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要是我再继续说下去,你指不定以为我是在吹牛。反正,你就只管等着看吧。” 不不,他并没有觉得芃芃是在吹牛,只是他纠结的真实原因,貌似不太好说。 芃芃不欲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便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你要不要用些点心?上回咱们在圆明园中时,我见你似乎对马蹄糕颇为喜欢,今日我出门的时候,特意命小厨房做了一些马蹄糕,咱们一起吃吧。” -- 第404页 福康安对于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其实并不怎么喜欢,上回在圆明园中,也只是因为盛情难却,才在芃芃处用了几块马蹄糕。好在芃芃虽喜甜食,但因为个人口味原因,这些糕点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甜腻,福康安倒也能够接受。 这回么…… 福康安见小伙伴这般惦记着自己,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小开心。 哎,他明明都想好了,要努力习武,争取在再次相逢的时候,让芃芃看见一个不一样的他的。如果再遇到危险时,他能够英勇帅气地救芃芃于危难之中,这种事,只要想想就让人既兴奋又激动。 可惜,自他与芃芃重逢以来,连着两次,都是芃芃出手帮他解决危机并保护了他。虽然被人维护的感觉也很不错,但比起被保护者,福康安显然更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保护者。 看样子,他还得继续努力啊。 福康安摇晃了一下小脑袋,将这些纷杂的念头甩出了脑海,开始与芃芃一起享用马蹄糕。 不得不说,翊坤宫小厨房的厨子手艺当真不赖,做出来的马蹄糕,吃着似乎比圆明园中乾隆临时为芃芃安排的厨子所做的马蹄糕要香上一些。 吃完后,福康安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芃芃的脸,眼尖地发现芃芃的嘴角沾了一些点心屑,顿时便兴奋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帮助芃芃的机会,岂能错过? 当下他便挽起袖子,迅速地伸出手,将那点子点心屑为芃芃拂了去。 这般近的距离之下,福康安指尖触碰到芃芃柔嫩的肌肤,她抬起头,瞪圆了一双明亮的双眸,似是不明白,福康安为何会有这般举动,在芃芃漂亮的瞳眸之中,福康安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这让他有一瞬间的呆滞。 但很快,他的这种越界之举就被人给叫停了。 “混蛋,你在对我妹妹做什么?” 一旁的小十二见福康安的安禄山之爪一直放在他妹妹的脸上,终于忍无可忍,飞奔过来一把挥开了福康安的手,将疑似被吓傻了的妹妹挡在了自己的身后,充满防备地看着福康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即便你没有欺压同学、偷藏同学的书籍,你也要因为对我妹妹不敬而挨罚!” “我没有对五公主不敬。”福康安手忙脚乱地对小十二解释道。 他明明只是想要给芃芃帮个忙而已,不过现在回想起他方才的举动来,福康安也不得不承认,的确很容易引起旁观者的误会。 “你没有对我五妹妹不敬,那你的手是怎么伸到我五妹妹脸上去的,难不成,还能是我五妹妹抓着你的手放上去的?”小十二眯着眼,用一种危险的眼神打量着福康安。 从起初见面开始,他就觉得福康安不是好人,现在,他的预感果然应验了!这人占他妹妹便宜不说,当着他的面还敢嘴硬不承认! 小十二下定了决心,要给福康安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日后,将他跟自己的妹妹远远隔开,不许他再接近自己的妹妹。 这时,一只小手从小十二背后伸出,轻轻拍了拍小十二的肩:“十二哥,你误会了。方才,他和我在吃马蹄糕,想来是看到我脸上沾了糕点屑,这才伸手帮我拂去。” “什么,你的马蹄糕是为他准备的?”小十二大惊失色,惊讶的话语脱口而出,旋即,他蹙着眉,用一种难过的表情看着芃芃:“早上你特意命小厨房多准备了几块马蹄糕,我还以为……” 芃芃:“???” 不是,就几块马蹄糕而已,要不要这样?搞得她好像欺骗了别人感情的渣女似的。 小十二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出,芃芃也不好再为福康安说话,只得以哄自家兄长为要。 “你又不喜欢吃马蹄糕,我这要是给咱们俩带的糕点,怎么会选择马蹄糕嘛!再说,我明明看到你身边儿伺候的人有给你装糕点呀!” 小十二恍若未闻,继续用受伤的眼神瞅着芃芃:“我本来是想要带糕点的,我以为你特意命人多准备几块马蹄糕,是给我的,后来我就把我准备的糕点留给皇额娘吃了。” 十阿哥与小鄂勒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小十二,似是在说,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十二。 对此,小十二很是淡定地表示,为了让妹妹别总是只关心福康安,他这个做兄长的豁出去了!没脸没皮算什么,这压根就不是个事儿!只要能够将妹妹的注意力从福康安这臭小子身上夺回来,适当的放下脸面,也不失为一种好策略。 小鄂勒读懂了小十二想要传达的意思,顿时对小十二肃然起敬。 学到了!看样子,他下回也可以试试! 十阿哥则扭过了头,一脸不忍直视的模样。弟弟哪哪儿都好,就是在遇到跟妹妹有关的事情时容易犯蠢。 面对小十二这委屈巴巴的眼神,芃芃实在是招架不住了:“是我不对,我应该多带一些点心的。下次我肯定把十二哥你的那份也给你带上,你别不高兴了。” “真的?”小十二狐疑地看着芃芃:“你不会骗我吧?你也别怪我不信你,实在是,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你有了朋友就不顾兄长了。” 芃芃有理由怀疑小十二是在套路她,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真的,我犯不着在这种事上撒谎。明日我就命小厨房将你爱吃的点心备上。” -- 第405页 小十二闻言,这才满意了。 他一边勾起嘴角,一边冲福康安投去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福康安:“……” 原来宫中的人为了争宠,都是这么不择手段的吗? 看样子,为了将芃芃的注意力从福康安身上拉回来,他也要加把劲儿了呢! 这么想着,福康安主动向芃芃聊起了她在圆明园中曾养过一阵子的猫咪。如今那只猫咪寄养在和敬府上,福康安时不时会去看看它。 福康安告诉芃芃,那只猫咪如今在和敬府上每天好吃好喝,已经长肥了一圈儿了,那皮毛油光水滑的,手感很好。 就是性子太傲了些,在固伦公主府上,除了和敬之外,谁都不搭理,谁的面子都不卖。福康安凑上去逗它的时候,它若是心情好了,能给福康安一个好脸色,乖乖躺在福康安怀中任由他帮忙顺毛;若是在它心情不好的时候,福康安胆敢碰它,是必要被它挠的。 福康安对那只大爷似的猫没有多少好感,但架不住芃芃喜欢啊。再加上,他之前跟芃芃分别的时候,还答应了芃芃,会替她照顾那只猫咪。他向来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此后,他成了固伦公主府的常客。 不过,也幸好他行守承诺了,不然,只怕还没法这么迅速地将芃芃的注意力从无耻的十二阿哥那儿抢过来呢。 芃芃显然对她的爱猫感情颇深,在福康安把话题转移到她的爱猫身上后,她就忘了身边儿犹自做出一副委屈表情的兄长,转而兴致勃勃地与福康安聊起了爱猫的近况。在听福康安说,爱猫特别想她,刚刚被带去和敬府上的时候,因为总也见不到她时常闷闷不乐时,芃芃听得是既高兴又揪心。高兴爱猫还记得她,没有因为这阵子的别离而把她给忘了,揪心的是爱猫这般想念她,她却有好一阵子没有给爱猫喂食、撸毛毛了,心中着实觉得对不起爱猫。 小鄂勒在一旁听着,也不由加入了这个话题之中。如今,那只猫可就在他家养着呢,他自认在这方面比福康安更有话语权。虽说他不是主动想照顾那只被芃芃命名为“宝宝”的猫咪,只是应和敬的要求去照顾它,但因了这些相处过程,他现在好歹也有更多的“素材”可以与芃芃说道不是?难道,他这个“专业铲屎官”不比福康安那个隔个好些天才能上门来看猫咪一眼的人更“权威”? 福康安与小鄂勒眼中又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找回了彼此竞争的感觉。 小十二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看到自己好不容易起的楼被人给歪了,他是彻底无语了。 如果说芃芃这边氛围还算好,处于“总体平和,局部纷争”的状况的话,那么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边,气氛无疑跌到了冰点。 自从他们被揭穿在背后对善保与福康安使绊子以来,不止太傅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们,就连被准许进入上书房读书的那些大臣之子,打量他们的目光都颇为怪异。 这些大臣之子们到底年纪还小,没法很好地自身的情绪,虽碍于身份之别,不敢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做什么失礼之事,但他们对两位阿哥频频在背后搞小动作的行为,显然鄙视不已。 五公主都说了,只有没品的人,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想不到,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身份这般尊贵,品性却差成这样!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善保,对此倒是很淡定。早在他的书不见了的那一刻,他就猜到了是这上书房之中有人在针对自己。如今,发现针对他的人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而不是他原本以为的福康安,他反倒松了口气。 别看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身份更高,但他们身上没有多少圣眷,在上书房中也不怎么招太傅待见,五公主能够将他们管得死死的,仅凭这一点,他们的威胁性在善保心中就降了许多。若是他们对善保存有不轨之心,善保只需要在宫中时小心着些,必要时向五公主求援即可。 而福康安呢,五公主的朋友,傅恒的儿子,备受乾隆宠爱和看重,倘若福康安对善保心存不轨,那对于善保来说,才是真的问题大了。且不说五公主会站在谁那一边这种问题吧,就说如果福康安想要折腾善保,机会可比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多太多了,出宫之后,他可有的是时间动手,派人将善保套麻袋揍上一顿,善保都不一定能够抓得住人。 总之,在善保得知是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有意挑拨福康安和他指尖的关系时,他当真觉得情况还不算太坏。至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善保甚至没有多看他们一眼。没有人会对对自己怀着恶意的人有好感,但善保知道,他现在动不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因此,把目光投注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少了善保的瞪视,却并没能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好过一分。 一直被周围异样的目光扎着,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如坐针毡,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竟是这么的慢。一到下课时间,他们就以狼狈的姿态逃离了上书房。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回到阿哥所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被嘉贵妃派来的人“请”走了。 之前每回嘉贵妃派人来找自己的两个儿子时,来人总是面带笑容,客客气气的,但这回,被嘉贵妃派来的人却是寒着脸,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只是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警告道:“主子现在心情很不好,两位小主子到了主子跟前,说话时注意着些。” -- 第406页 还没等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做好心理准备,他们就被带到了嘉贵妃的面前。 “跪下。” 这两个字,如同冰霜凝集而成的一般,让人触之生寒。 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不敢作任何辩驳,只得老老实实地遵从嘉贵妃的话去做。 却听嘉贵妃道:“本宫曾对你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们与五公主处好关系,与即将入宫的重臣之子处好关系,可你们呢,如今倒是越发长本事了!在人家进上书房读书的第一天,把所有人一口气得罪了不说,第二日还敢使这种鬼魅伎俩来恶心人。本宫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儿子!” 嘉贵妃看着她的两名幼子,眸中满是失望之色。 曾经的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四阿哥身上,对于底下的两个儿子,只想着他们开心就好。可在四阿哥被过继出去之后,她迅速地转换了目标,开始大力培养起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来。比起已经十一二岁的八阿哥,嘉贵妃更看好较为年幼的十一阿哥,可塑性强,且比他兄长机敏,是个能成大器的。 为了替十一阿哥铺路,嘉贵妃这些日子没少费功夫,可一转头,她却发现,她的两个好儿子一个也没有遗传到她的精明,都在使劲儿给她拖后腿。如果可以,她真想将这两个榆木疙瘩痛痛快快地骂上一顿,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怒火。 第96章 二合一 可惜, 眼下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已经搬去了阿哥所,嘉贵妃平日里也就在他们过来请安的时候能够见得到他们,哪怕是想要好好调-教他们, 可用的时间也颇为有限。嘉贵妃若是想要将她两个儿子的性子给掰过来, 恐怕不能用那么简单粗暴的法子。 再者, 八阿哥如今似乎已经步入了叛逆期,正是自尊心最强的时候,十一阿哥倒是还没有进入叛逆期,但他现在与八阿哥生活在一起, 受八阿哥影响颇深, 若是嘉贵妃一味指责他们,只怕调-教不成, 还容易激起他们的逆反心理,导致两个儿子与她生分。 想到此处, 嘉贵妃勉强将心头的怒火压下, 与之一并被压下来的,是她尚未说出口的更为尖锐伤人的话语。 但她并不知道, 她那句“本宫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儿子”,已经如一把尖锐的刀子一般, 狠狠剜在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心头, 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剜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从前曾受到嘉贵妃无限疼爱与纵容的他们冷不丁面对这样严厉的嘉贵妃,只觉得自家额娘陌生得可怕, 就像是突然被另一个人附身了一般, 不再是他们记忆中所熟知的那个样子。 面对嘉贵妃的怒斥, 他们自然不敢有任何反驳之语,只是,一个半大少年与一个孩子, 当着自家额娘的面都不敢撒娇、不敢任性、不敢说真心话,本身就已经很能够说明问题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的心,在迅速地与嘉贵妃拉开距离。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再像是母子,反倒像是上下级一般。 诚然,嘉贵妃自有嘉贵妃的考量,如何行事,都像是有一把尺子在身旁丈量着一般,以获得最大的利益为目标。她认为,她是为了她的儿子们好,所以,她的儿子们理应理解她,并遵照她的意思来行事,因此,她从不屑于将自己的思考过程告诉自己的儿子们,往往只会告诉他们一个结论。 比如说,嘉贵妃要为十一阿哥铺路,她希望能够将十一阿哥扶上那个位置,因此她对十一阿哥要求分外严格,八阿哥还可以在上书房中混日子,十一阿哥就必须成绩保持上游,否则就要遭到嘉贵妃的训斥。嘉贵妃的想法和心路历程,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不知道,十一阿哥只能够看到嘉贵妃格外偏心八阿哥,对八阿哥要求低,对他要求分外严苛;而八阿哥呢,则是觉得自家额娘对弟弟十一阿哥格外上心,对他有种放任自流的意味在里头。虽说没人喜欢处处被人管着,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嘉贵妃对十一阿哥的高要求对比之下,八阿哥难免会觉得嘉贵妃更看重自己的弟弟。一言以蔽之,嘉贵妃对兄弟俩的区别对待,弄得兄弟俩都颇为不满。 再比如说这回,嘉贵妃让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尽可能与重臣之子们交好,以此来拉拢重臣以及未来的重臣预备役们,好为十一阿哥的未来争取到更多的筹码,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不知道嘉贵妃的具体想法,在嘉贵妃的压迫之下,以及乾隆对福康安的盛赞之下,对刚刚入宫的重臣之子们没有任何好感,反倒产生了无尽的厌烦之心。 他们不懂,大臣之子再怎么尊贵,也只是大臣之子罢了,为何他们身为皇子,还要去拉拢、讨好几个大臣之子,他们更不懂,明明他们才是乾隆的儿子,为何乾隆待他们态度平平,反倒衬得富察家那几个小崽子更像是他的嫡亲子嗣。 作为天之骄子,他们是受不得委屈的,心中不舒坦了,自然要发泄出来。 这也是为何他们在第一次见面之时就要刁难福康安一行人、第二次见面就策划让福康安和善保反目的根源所在。 此时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跪在嘉贵妃面前战战兢兢,也只是因为对即将到来的责罚感到害怕,真要说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后悔,那是没有的。 曾几何时,在嘉贵妃面前,他们也曾做过最单纯的孩子,然而现在,他们与嘉贵妃之间,似乎只剩下了敬畏和疏离。 嘉贵妃看着跪在自己跟前,低垂着脑袋如鹌鹑一般的儿子们,深吸了口气,尽可能用不那么严厉的口气问道:“你们可知错?” -- 第407页 “回额娘的话,儿子们知错。” 这种时候,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自然是让嘉贵妃消气为要,以免他们继续遭罪。 谁知,嘉贵妃在听了他们的话之后,却“哦”了一声,淡淡道:“那你们说说,你们错在何处?”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心中的那些小九九,嘉贵妃虽没有仔细去分辨,但还是能够看出来一些的。 果然,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迟疑了。 嘉贵妃见状,心中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有重燃的迹象:“怎么,说不出来?恐怕,你们根本就不觉得你们有什么错,只是因为太傅批评了你们,你们一来,本宫就让你们跪着,你们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吧!”她冷笑一声,声音变得越发冷厉:“既然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又谈何‘知错’?!!!” 她也想好好与她的儿子们交流沟通,但是,她的两个儿子明明不够聪明却偏又要自作聪明的做法,让她难以做到心平气和地与他们交流,以至于一张嘴就是满满的火--药--味-儿。 再者,她可以在太后跟前温文尔雅,可以在乾隆面前善解人意,可以在皇后面前做小伏低,但她在儿子们面前却服不了这个软。她觉得,应该是她的儿子们主动来了解她的想法和苦心,而不是她在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之后,还要苦口婆心地跟他们将大道理,成日规劝他们。 太后先前在造访四阿哥府时,曾感慨说,若是嘉贵妃能够把她一半儿的精力放在教导四阿哥上,当初的四阿哥也不会那般不受乾隆待见。如今四阿哥已经被过继了,倒是无需再提此事。但是看看她对四阿哥的教养仿佛,在看看她对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教导模式,其实很容易就能看出问题来。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做坏事、讨人嫌,有一部分原因固然是他们性子养歪了,还有一部分却得落在嘉贵妃的身上。只是,嘉贵妃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就拿这件事来说,这事儿本不是一件大事,虽然造成的影响不大好,但并非不可弥补的,嘉贵妃只需对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自己的谋算和种种顾虑告诉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不但可以加深母子之间的感情,让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明白嘉贵妃对他们的一番苦心,更能够以感情为锁,制约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的言行,让他们未来再遇到这样的事时三思而后行,最好是来请示一下嘉贵妃的意思。 然而,嘉贵妃没有这么做。 两个儿子在她的斥责之下尽管心中万般不服气,却什么也没有说。 嘉贵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彩蝶见势不好,赶忙在嘉贵妃与两名阿哥之间打起了圆场。 她先是为嘉贵妃奉上了一盏有静心凝神功效的茶水,劝嘉贵妃消消气儿,教育儿子的事儿急不得,得慢慢儿来,又说两位小主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耐心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能听得进去。 见嘉贵妃面儿上余怒未消,彩蝶又凑到嘉贵妃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竟将嘉贵妃劝得暂时离开了此地,将空间留给了她的两个儿子和彩蝶。 彩蝶看着犹自跪在冰冷地面上的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悠悠叹了口气:“两位阿哥且先起来吧。” 因她是嘉贵妃身边儿的心腹,在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成长过程中也曾照拂过他们,因此,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拿彩蝶当半个长辈看待,都愿意听彩蝶说话。 况且,他们是真的跪累了,当着众多下人们的面被嘉贵妃罚跪,不止伤膝盖,还伤面子。 此时,他们听彩蝶发了话,又知彩蝶可以全权代表嘉贵妃,自然在彩蝶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见周围没人,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小声地拉着彩蝶的袖子,将他们心中的委屈向彩蝶诉说了一番,末了,他们闷闷地问彩蝶:“我们真的错了吗,彩蝶姑姑?” 彩蝶静静听了他们的倾诉,温言软语地关照了他们一番,而后道:“小主子们的做法是对,是错,奴婢也不好分辨,奴婢只能将奴婢所知道的,关于贵妃娘娘的想法告诉两位小主子,小主子可以自行思考答案。” 她是奴婢,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是主子,对待他们,她只能劝谏,而不是试图直接将答案灌输到他们的脑海之中,否则,就是僭越。况且,若是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以为她是嘉贵妃派来的说客,就不好了,两位小主子明显已经对嘉贵妃产生了抵触心理,若是她再试图跟他们两个讲大道理,焉知他们不会对她也产生抵触之情? 考虑到种种因素,彩蝶尽量以客观的视角,将嘉贵妃的想法给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剖析了一遍,重点是让他们了解嘉贵妃为何要让他们与重臣之子打好关系,以及这次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对他们自身造成什么影响。末了,彩蝶才悠悠叹道,嘉贵妃虽说言辞过激了点儿,可对两个小主子,却是一片苦心。还望两位小主子莫要因为嘉贵妃的话而与她产生隔阂,静下心来,好好儿地想了一想,嘉贵妃的这些顾虑,究竟有没有道理。 接着,彩蝶又口风一转,说起嘉贵妃是如何在乾隆面前为两位阿哥说好话的,因为他们两个的事,她在乾隆跟前遭了多少训斥,担了多少骂。 方才还满心愤懑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听说嘉贵妃因为他们的缘故,熬了乾隆的斥责,果然有些愧疚。 -- 第408页 彩蝶见状,心知这劝说的目的达成了一半,再接再厉道:“两位小主子也别怪主子,她素来是个好面子的人,此次被皇上这样一通训斥,言语间难免失了分寸,但你们要相信,她并非有意要辱-骂你们。俗话说,爱之深,责之切,主子正是因为对两位小主子寄予厚望,才会对你们这样严格要求。” 不得不说,彩蝶的口才相当了得,且十分擅长以情动人,本来还满心愤懑和委屈,觉得连自家额娘都不能理解自己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在听了彩蝶的话之后,开始认真地反思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太过任性。 片刻后,十一阿哥将自己埋入彩蝶的怀中,闷闷地道:“姑姑放心,我们如今已经了解了额娘的苦心,日后行事不会再这般冲动了。” 八阿哥亦是若有所思:“是啊,若是我们早知道额娘是这样打算的,我们定不会忤逆额娘的意思。”说到最后,他终归有些意难平:“可额娘总是这样,不肯好好说话,我们又怎么能够领会到额娘的意思呢?” 听到八阿哥最后的话语,彩蝶不由苦笑了一番,温声道:“奴婢会好生劝劝主子的,两位小主子平时也懂事一些,多体谅体谅主子,好不好?”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纷纷点了点头。 若是让上书房中那一票人看见他们现在的模样,只怕要跌落一地下巴,原来,顽劣而又讨人嫌的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哪怕再怎么“坏”,他们终究不是完全不讲道理的熊孩子,若是能够好好引导他们,他们未必不能变得讨人喜欢。 只可惜,在各方面都表现“完美”的嘉贵妃,唯独不能做一个“完美”的母亲,她最大的缺陷,尽数暴露在了两个儿子眼前。 作为嘉贵妃身边儿的第一得意人,彩蝶自然对自家主子的这个缺陷有着清醒的认知。这次有她居中调和,这一关算是暂时过去了。可彩蝶明白,若是嘉贵妃不能够自己想明白,并及时调整她与两位阿哥之间的相处模式,他们母子之间,迟早还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下一次若是问题再爆发,兴许就没那么容易抹过去了。 彩蝶看着嘉贵妃离去的方向,目光中透露出些许担忧之色来。 但愿主子能够早点儿想明白,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急着为小主子们铺路,而是尽快与小主子们改善紧张的母子关系,而后好好儿地教导两位小主子,引导着他们,让他们成长为能够让皇上满意的模样。在她想来,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之际,两位小主子都还小呢,自家主子完全用不着那么心急,可以慢慢儿地教导小主子。母子之间的裂痕,始终是一个隐患,由不得人不重视。 即便是母子之间,关系也要用心经营才可以,而不是单纯的把儿子当成自己的附庸。 这一点,看看太后与皇上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明白了。为何皇上会对太后那般敬重,便是因为,太后哪怕想要做什么事,或是达成什么目的,也不会直接以额娘的身份命令皇上,而是会顺着皇上的话语和思路,一步步对皇上进行引导,进而让皇上赞同她的观点。 彩蝶也不求自家主子能够将太后的本事全数学来,若是能够学得二三分,想来,自家主子与小主子们之间的关系便会大有改善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在嘉贵妃主仆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谈心的时候,富察府上也进行了一场谈心。 傅恒平日里宫务虽然繁忙,但对于膝下的几个儿子,还是颇为关心的。 如今大儿子福灵安与他同在朝堂之中,公务是否处理得顺利,人际关系是否处理得得当,甚至于大儿子与大儿媳的福气感情是否和睦,与岳家的关系如何,都是傅恒要关心的内容。 福灵安在回答这些问题方面,显然已经有经验了,一路回答得滴水不漏,没有半点儿需要让自家阿玛操心的点。对此,傅恒是既骄傲又欣慰,自家长子如今果然是长大了,不需要傅恒这个做阿玛的指点,自个儿就将事情给捋得顺顺当当的了。 另一方面,傅恒也担心,儿子在长大之后,会不会没有以前那么坦诚,什么话都闷在心里,哪怕是遇到了什么难题,也为了少年人那点面子不愿意告知老父亲,只想着独自一个人解决。不过,在对福灵安进行了一番试探过后,傅恒觉得,就自家长子这藏不住事儿的性子,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既然长子没有什么问题,那么接下来,自然就该轮到次子福隆安了。 福隆安如今刚刚入朝,还是朝中的一个小菜鸟,在朝中碰到的问题,想来会比福灵安更多,另外有一点,如今他也到了可以订婚的年龄了,傅恒自然要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关心关心他有没有遇到心仪的姑娘。依照他们富察家如今的地位,很不必再去攀那些富贵,若是福隆安有心仪的姑娘,哪怕身份稍微低一些,傅恒也愿意为自家儿子下聘去。 只可惜,福隆安如今还没开窍呢,且他刚刚入朝,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自然不会将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傅恒想要为他早早定下人家的想法,算是落空了。 不过好在福隆安年龄不大,且男儿便是成家晚一些也用不着着急。因此,傅恒在对福隆安传授了一些自己在朝中为官的经验后,没有就定亲这个话题跟福隆安多聊。慢慢儿找就是了,傅恒相信,他的儿子这般优秀,总能够找到一个好媳妇的。 -- 第409页 再往下,就是福康安了。 福康安虽说进入上书房读书才两日功夫,遇到的事情可着实不少。 当然,这点小事在傅恒眼中比芝麻也大不了多少,但与宫中那些贵人们相关的事,哪怕是再小,也不可轻忽了去。 考虑到福康安未来要在宫中度过,傅恒在向他了解清楚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为难他的经过之后,便叮嘱他:“既然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不喜欢你,你日后远着他们些。平日里,若是他们无缘无故冲你发脾气,能让则让;但若是他们行为实在过分,你也用不着一味忍气吞声,只管回家告诉阿玛和你兄长,阿玛哪怕是舍了这张老脸,也会求到皇上跟前去,让皇上为你做主。咱们富察家虽身份比不得皇子阿哥,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傅恒看着面前尚且年幼的儿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记住,你在宫中,便代表我整个富察家。” 福康安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盯着傅恒,只听他大声道:“是,阿玛,儿子记住了。” 傅恒满意地摸了摸福康安的头,夸赞道:“真乖,不愧是我的儿子。” 片刻后,他又道:“你与五公主交好,五公主愿意在你遇到刁难之事出手相助,是她的情分,你却不能习以为常,将这情分视作理所当然之事,对五公主太过失礼,或是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来,明白吗?” 见自家三子又点了点头头后,傅恒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嘴唇蠕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说下去。 却是福康安主动挑破了傅恒的顾虑:“阿玛,兄长曾经因为四格格向其示好,连着数日不曾进宫,以此来避嫌。那么儿子与五公主之间……需要避嫌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也很要命,但傅恒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毋庸置疑,乾隆这次特地挑选了一些勋贵子弟进入上书房读书,既是给这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家族的恩典,同样也有为五公主择婿的考量在里头,否则,五公主不会和这些勋贵子弟同一日进入上书房中读书。 如果傅恒让自家儿子与五公主避嫌,显然是不符合乾隆的心意的。 但考量,终究只是考量,说白了,这批进入宫中的勋贵子弟在乾隆眼中,也只是备选人罢了,这批勋贵子弟,最终未必能够尚主。 若是不让自家儿子避嫌,任由自家儿子与五公主青梅竹马一道长大,傅恒真担心自家儿子会一头栽进去。 第97章 二合一 “阿玛?”福康安见傅恒半晌没有答复, 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看着他。 傅恒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三儿子,斟酌着用词, 最终道:“视情况而定吧。” 具体怎么个视情况而定法, 他却没说, 而是任由自家儿子去揣度。 福康安嘀咕着,阿玛看似说了很多,最后却给出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答案来,不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说么? 不止福康安, 就连福灵安与福隆安, 都从傅恒的态度之中,觉察出些许异样来。按照他们阿玛的性子来说, 本不该这般优柔寡断、犹犹豫豫才是。如今,他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倒像是他自己也对此存有疑虑似的。 倘若与傅恒对话之人是福灵安或者福隆安, 只怕会选择将疑惑埋在心底,默默思索, 但福康安眼下正处于有疑问就要弄个明白的年龄段,傅恒的答案显然并不能让他满足。 于是, 他拉了拉傅恒的衣袖, 又问道:“那,阿玛是希望我与五公主亲近呢, 还是不希望我与五公主亲近呢?什么情况下我该与五公主亲近, 什么情况下我该远着她?” 对于自家儿子这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做法, 傅恒叹了口气,道:“若是能与五公主亲近,自是好的, 只是,你得注意着阿玛方才与你说的‘度’,莫要越界。至于阿玛希不希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想的。阿玛只求你所做出的决定,最后都不会后悔罢了。” “明白了。那我会继续与五公主做好朋友。” 在确认了自家阿玛不会阻挠自家跟芃芃相处之后,福康安用欢快的语调说道。 跟芃芃在一起的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很开心,虽然……虽然被芃芃抓着辅导功课的时候还是有点痛苦的,但总体来说真的很开心。这是他在与其他人相处的时候,从未有过的体验。 福隆安闻言,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自家弟弟,直到把福康安盯得开始炸毛,才悠悠道:“可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你明明说过,格格们都是最麻烦的生物,日后遇到她们,要离的远远的,免得被她们缠上。你在圆明园中偶遇五公主的时候,还曾跟她说过,让她不要喜欢你呢。难不成这些,你都忘了?” 福隆安不愧是福康安的好兄弟,用最平淡的语气,做最狠的揭人老底之事。 他的这番话,成功让福康安尴尬了起来,也引起了傅恒与福灵安的侧目。 傅恒道:“福康安,你当真说过这样的话吗?”他只知道,福康安在圆明园火灾之前,与芃芃关系寻常,火灾之后,与芃芃关系突飞猛进,他并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茬。若是真的,也未免太尴尬了一些。 “阿玛,是真的,您是知道的,福康安平日里总与福隆安在一处玩耍,他若是有什么事,总是瞒不过福隆安的。”福灵安道。 傅恒“……” -- 第410页 合着这事儿就他一个人不知道?想想看他儿子对五公主说的那些让人尴尬的话吧,傅恒敢肯定,若是五公主将那些话学给了乾隆听,保不齐自家儿子明天就得失去圣眷,而后被赶出皇宫。 一想到这儿,他就忍不住抬起眸子,狠狠瞪了福康安一眼。 小福康安两岁的福长安虽然不知道在自家兄长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自家兄长瞬间爆红的脸色,他还是看得见的。只听他“咯咯咯”笑道:“三哥害羞了,三哥不好意思了,三哥恼羞成怒了!” 下一秒,这个摊在椅子上,一脸“幸灾乐祸”,笑得险些要背过气去的小混蛋就被福康安眼疾手快地堵住了嘴:“什么恼羞成怒,别学着兄长们说了几句话就瞎用啊!” 他敢打包票,把这几个词教给他弟弟的,肯定是他那两个蔫坏蔫坏的兄长,至于阿玛,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呢。 “什么叫跟着我们学了几句话就瞎用?四弟他分明是道破了事实。”福隆安道:“三弟,你看,连一个小孩子都看穿了你的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呢?” 无辜被福康安拖下水,成为福康安口中“兄长们”的一员的福灵安这时候也加入了战局,看似公平公正地在调节两个弟弟之间的互怼,实则却也站在了福隆安这边在隐晦地继续揭福康安的老底。 面对两名兄长的夹击,以及弟弟不自觉拖后腿的行径,福康安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不是因为二哥当初被四格格吓得几日不敢出门,我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不会生出这样的担忧。可现在,我用不着担忧了,五公主比四格格好不知多少,才不会像四格格那样,明知道别人不喜欢她,还追着人家。” 福康安偷偷在心中补充了一句,五公主根本不缺人喜欢,上书房中那些人千方百计想要争夺五公主的注意力,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敢肯定,五公主若是冲着谁笑一笑,或是对那人温言软语地说一番话,那人会愿意为了赢得五公主的青睐而打破头。 如若时间可以倒流,福康安一定会回到当日与芃芃在皇城门口初见时,让自己在芃芃眼前有个帅气的出场,而不是让她看到傅恒率大军平准噶尔凯旋后,自己扑上去抱着傅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模样。虽说那一幕,芃芃很可能已经忘记了,但对于芃芃来说,还是挥之不去的黑历史,他由衷的希望那一幕不要再被任何人想起。 至于福康安在圆明园中遇到芃芃时,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让福康安回到过去的话,福康安肯定会在自己将那句话说出口的前一刻牢牢地捂住自己的嘴。 他当时觉得自己有多明智,多痛快,现在回想起来就有多尴尬,恨不得把这一段从所有人记忆中扯出来的那种尴尬。 “罢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日后,说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傅恒摇了摇头。 有时候话说得太绝对了,最后打得还是自己的脸。 “三弟,你什么时候这般喜欢吃糕点了?”福隆安看着自家弟弟面前空空如也的点心碟子,不由瞪大了眼。 今日在谈话之前,福康安主动要求府上的厨子为他们备些马蹄糕,就已经够让他诧异的了,本以为福康安这么做是为了在阿玛和长兄面前卖好,可没想到,这点心要来了之后,竟是福康安自己吃得最多!不知不觉间,一碟子点心便被吃完了。 福灵安对于自己的弟弟显然也有几分了解,在听了福隆安的话后,亦是惊讶地看着福康安道:“你向来不喜欢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之前我拿糕点逗你,你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我,如今你这是……转性儿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福灵安和福隆安才不相信自家弟弟会无缘无故就变了呢。 福康安闻言,耳朵尖有些微红:“什、什么转性儿了,以前因为你们总拿糕点来逗我,所以反感,现在突然发现味道还凑合,就多吃了几块,不、不行吗?” 如果他说话时底气能够足一些,不要总是打磕巴,指不定福灵安和福隆安真会信了他的说辞。 在听完了他的话后,福灵安与福隆安交换了一个眼神。 ——要探究一下弟弟为何反常吗? ——当然,作为好兄长,可不能不关心自己的弟弟啊。他究竟想隐藏些什么呢? 可惜这会子福康安并没有看他的两个兄长,否则,他就能及时发现两个兄长掩藏在平静表面之下的不安分的心思了。 最后,轮到了幺子福长安。 福长安比福康安还要小上两岁,是家中的老幺,生得十分可爱,如今正一团孩子气。 家中最小的子嗣难免会受到几分偏爱,这一点,哪怕是放在颇喜欢跟兄弟互相伤害的福隆安身上,也十分合用,福康安也对这个幼弟颇为喜爱,许是因为福长安年龄与福康安最为相近的缘故,他表现得也最为亲近福康安。 当福长安忽略福隆安的示好,转投福康安的怀抱中时,福隆安的脸色似乎有些黑。 福康安见状,得意洋洋地昂着脑袋,似是扳回了一局似的。 他对傅恒道:“四弟现在已经学会了好多字了。”说着,将自己平时都教了福长安什么,详尽的告诉了傅恒。 似福长安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就没有多少可令人操心的地方,傅恒也乐得听福康安跟他讲述福康安与福长安平时的有爱互动。 -- 第411页 一场父子间的交谈会,很快就过去了。 在一切结束之后,福隆安对小厨房吩咐道:“明日三弟从上书房中回府之后,为三弟备上一份绿豆糕,别说是我吩咐的,就说是阿玛特意命人为他备的,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小厨房上的人以为这又是兄弟之间的“小惊喜”,便没有多问,只依言照办。 第一日,是绿豆糕,第二日,是花生糕,第三日,是海棠糕,第四五六日,分别是桂花糕、茯苓糕、红豆糕…… 果然不出福隆安和福灵安所料,虽然福康安在听说这些糕点是傅恒特意命人为他准备的之后,都乖乖吃了,可他面儿上那勉强的表情,可不像是喜欢这些糕点的模样。福康安想拿给幼弟福长安吃,可惜福长安对这些糕点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看起来,他似乎只对马蹄糕态度稍稍特别一些。可是,为什么呢? 说起来,自家弟弟的异常,也不仅仅只体现在他口味的变化上,福隆安发现,自从福康安进入上书房之后,他每日跟自己一道习武的时间,就缩短了。相反,他用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他往日里最不感兴趣的功课上,那股子拼命劲儿,也引起了福隆安深深的怀疑。 跟在福康安身边儿的小厮说,自家主子是为了在旬考中不给富察家丢人,才这般卖力。福隆安对这个答案,却不怎么信。他的弟弟,他最了解,福康安兴许会为了维护富察家的颜面,从原本的五六分努力,上升到七八分,但绝对做不到如眼下这般打了鸡血似的。 直到福隆安从小厮口中掏出,最近在上书房中负责给福隆安补习功课的是五公主,福隆安才终于明白了什么似的。 却说福康安,在连着吃了好几日的点心后,深感“父爱沉重”,他实在是承受不来,便跑到傅恒面前去,请求自家阿玛别再继续用各式各样的甜点来轰炸他了。 结果,只得到了傅恒一个茫然的眼神:“为父几时命小厨房为你准备点心了?” 福康安这才意识到,自家又被自家无良兄长给戏弄了。 若是早知道这点心不是傅恒为他准备的,他何苦每天都皱着眉头逼着自己至少尝个几块? 真是太可恶了!福康安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 …… 上书房新入学的学子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迎来了旬考。 很多人显然还没有相关经验,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旬考结束之后,趴在桌上长吁短叹、背景萧瑟的小萝卜头们并不在少数。 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见了,只怕还以为这是科举考试现场呢,谁能料到,这只是上书房中一场小小的旬考。 与那些哀嚎悲叹的人相比,芃芃倒是反应平静且适应良好,不像是刚刚考完一场试,反倒像是完成了一件日常任务一般。 本来她就不是靠这个吃饭的,即便是她考得不好,太傅们也不会说她,乾隆也不会斥责她,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更何况,她对自己有信心。 “喂,你感觉自己这回考得怎么样?”芃芃用胳膊肘捅了捅福康安,却见福康安的手像是触电般收了回去:“咳,不太清楚,应该……还行吧。” “干嘛这个反应啦,就算你考得不好,我也不会吃了你呀。” 顶多就是事后再给你多加个小灶,芃芃心中默默地道。 短时间内要让福康安在功课方面有极大的提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如果只是想要让福康安的成绩得到提升,打一打十一阿哥的脸,那还是有捷径可走的。 #三年科举五年模拟了解一下。# 虽说现在市面上并没有类似的书籍,且太傅们的教学与考试内容也并不完全是科举考试的内容,但芃芃觉得,他们在有过几次考试经验之后,完全可以根据太傅们的出题偏好,进行一番总结,并展开相关的针对性练习。 打脸要趁早,若是不能尽快完成打脸任务,也就失去意义了。 在关心完福康安之后,芃芃也没忘了去关心一下自家兄长。上回她家兄长都能因为几块马蹄糕而吃福康安的醋,如今在对待自家兄长时,芃芃可不敢有丝毫的轻忽。 小十二还没开口呢,坐在他身旁的小鄂勒就率先替他道:“五姨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吧,十二舅的基础扎实着呢,即便是福康安出了什么幺蛾子,他也保证稳如泰山。” 小十二闻言,微微抬了抬下巴,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看向福康安的眼神时的意味却很是明了。 ——就算这臭小子能骗得芃芃亲自为他补习又怎么样,到头来,他还不是考不过自己? ——为了妹妹,他在功课方面,绝对要将这臭小子压得死死的,让他翻不了身。 福康安看懂了小十二眼中的挑衅,忍不住又紧了紧拳头。可惜,他还真不敢说自己在功课方面能够超过小十二。 但收拾不了小十二,难道他还收拾不了小鄂勒么? 小十二考得再好,那也是小十二的成绩,跟小鄂勒有什么关系?也不知小鄂勒究竟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最终,福康安阴阳怪气地对小鄂勒道:“听说和敬表姐为了给你补习功课,还特意为你请了个先生,专门为你解惑?和敬表姐对你可真是用心良苦。想必这回,你的成绩一定能够让和敬表姐感到欣慰吧。” -- 第412页 小鄂勒:“……” 不揭人伤疤咱们还是好朋友。 福康安:到底是谁先揭了谁的伤疤! 第一次旬考的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芃芃、小十二与善保名列前茅,八阿哥凭着他比其他人多读了几年书的优势,紧随其后,接下来,依次是十一阿哥、十阿哥、福康安以及新进入学的其他重臣之子们,小鄂勒不出众人所料的垫了底。 十一阿哥和八阿哥这个成绩,在上书房中并不算十分出众,与芃芃等人相比,甚至可以算是相当糟糕的,毕竟芃芃三人比他们还要小上几岁呢,嘉贵妃就经常拿十二阿哥的成绩还跟他们比,每回,十一阿哥的成绩但凡比十二阿哥差,就会受到来自嘉贵妃的鞭挞。 极致的自卑,与极致的自负,在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在小十二和嘉贵妃面前总受打击的他们,忍不住想要在福康安等人面前找找优越感,哪怕他们知道这么做不妥当。 但,管他呢。 在又一次被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明面儿上鼓励,暗地里嘲讽之后,福康安等人的求胜心更强了。 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读书可以读得不好,但是绝对不能再让那两只继续得意下去! 其他的几名重臣之子见芃芃给福康安的补习颇有成效,也特意求到了芃芃跟前,希望能够通过芃芃的帮助来出口气。 彼此都是同学,且这些重臣之子也不是空着手来找芃芃帮忙的,他们在向家中长辈请示过后,都给芃芃带来了补课礼,且态度一个比一个诚恳。 芃芃还能说什么呢? 反正,一只鸭子也是赶,一群鸭子也是赶。大不了,她就当自己赶了一群鸭子呗。 得偿所愿的重臣之子们满意了,福康安却不高兴了。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补课时间,现在分给了那么多的人,那些人还一个比一个懂得怎么抢夺芃芃的注意力,不开心。 小十二也不满,原本只有一个福康安跟自己抢妹妹,现在这么多人跟自己抢妹妹。最近妹妹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了这些人的身上,都没有功夫关注他这个哥哥了,不高兴。 然而,不管福康安和小十二高不高兴,芃芃为同窗们补课之事,都已经成了定局,他们无法反对。 至于乾隆,在得知了这件事后,却颇为高兴。 让自家小闺女与这些他看好的重臣之子们多接触接触,本就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先时还担心,自家小闺女若是性子太腼腆了,不愿跟这些重臣之子们有过多的往来可怎么办,如今可好,借由补习的名头,自家小闺女迅速与这些同学们打成了一片,非但如了乾隆所愿,还彰显了他家小闺女的聪慧,甚好。 芃芃可不知道她家阿玛心中打的主意。 一个月后,经过了三次旬考的芃芃,觉得自己终于对太傅们的出题偏好有了一定的了解,开始着手为她的小伙伴们编写模拟题了! 于是,太傅们发现,上书房中的学子们,尤其是从宫外来的那一批,最近一个个都挂上了黑眼圈。问他们做了什么,他们也不说。 只有他们彼此知道,每天下课回府之后,他们都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默默地刷着题。 就算他们不说,太傅们也多少能够猜出来一些,他们无非是因为之前几次旬考排名不大理想,所以回家之后偷偷用功呢。罢了罢了,下回考完试,他们在为这些学生们写总结的时候,多给他们说些好话吧。 对于勤奋的学生,做老师的总会有更多的包容心。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见状,颇为不屑。这些重臣之子的想法,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们可不相信,这群小萝卜头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就赶超他们。 在这样的环境下,第四次旬考悄然而至。 这一次的考试结果,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前几名保护不变,福康安和一名重臣之子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十一阿哥,直逼八阿哥而去。另外的几名重臣之子虽然还没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但他们与十一阿哥之间的差距,也肉眼可见的缩小了。 第98章 二合一 在得知这个结果时, 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完全不能接受,他们对这些新同学的水平也算是有所了解,哪怕这些新同学最近都很刻苦用功, 可实力上的差距, 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够弥补的。更何况, 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他们不由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了福康安等人,质问道:“你们是不是作弊了?” “没有!我愿用我全族的荣耀发誓,我没有作弊!” 之前一个月中,这些重臣之子没少因为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趾高气昂的态度而生闷气, 如今他们中虽说只有福康安和另外一名重臣之子赶超了十一阿哥,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还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但旬考成绩的大幅提升, 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们相信,自己只要继续按照五公主教他们的方法努力下去, 他们一定可以超过十一阿哥, 甚至赶上八阿哥也不是白日做梦,毕竟八阿哥的水准, 实在没比十一阿哥好多少。 这次的旬考,对于这些权臣之子来说, 无疑是一场最好的翻身仗, 是对于看不起他们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极大的打击。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 他们还没来得及在八阿哥与十一阿哥面前显摆呢, 这两个人倒先质疑起他们成绩的真实性来了。 -- 第413页 这能忍吗?绝对不能忍啊!小孩子们都是最受不得委屈的生物, 更别说这些重臣之子,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得很呢。 福康安站在提出质疑的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跟前:“如果两位阿哥实在是不相信,我们也可以重考一次。如果我们能够保证我们成绩的真实性, 不知两位阿哥是否会当众向我们道歉?即便您二位是君,我们是臣,我们祖上也曾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决不能任由您二位无凭无据随意怀疑和折-辱我们、藐视我们家族的尊严!” 他已经忍这两个人很久了,如今,不打算再忍下去。很显然,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不是那种对他们客气恭敬,他们就会回之以礼的存在。 福康安想,如果在他占理的时候,都处处忍让,只会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越发得寸进尺,觉得他和他身边儿的重臣之子们好欺负。 在福康安发了话之后,他身边儿立马有人响应。 显然,这些重臣之子从来不缺血性,他们缺的,只是一个打头的人。如今,福康安挺身而出,做了这个打头的人,他们自然也一蜂窝地跟上,一边儿声讨着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一边儿借机发泄自己挤压的不满情绪。 芃芃见状,遥遥冲着福康安比了个大拇指。显然,福康安的所作所为,很符合她的胃口。 她最烦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种人,排名落后了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在别人身上。这样的人,目之所及,永远也只有他们自己周围那一亩三分地儿。 “八哥,十一哥,福康安说得不错,你们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无权对他们进行质疑。这不仅是对他们人品的质疑,也是对他们各自背后家族的羞-辱。同样,你们这也是对我能力的质疑——要知道,这些成绩上升的人的功课,可是我辅导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依福康安所言,请求太傅们再重新组织一次考试,但倘若重考结果与这次的结果一样,你们想过,这件事该怎么收场吗?” 芃芃语气严肃地说道:“指不定到最后,得让汗阿玛亲自出面为你们收拾烂摊子!” 为了唬住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芃芃自然是怎么严重怎么说。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听福康安让他们去向太傅申请重考,本就有些怂,如今听了芃芃的话之后,更是不敢再继续硬气下去。 芃芃见状,微微和缓了一下语气道:“既然两位哥哥知错了,那么,你们就当众向被你们侮-辱的人道个歉吧。想来咱们的这些同窗们平日里有各位大人们教导着,定然教养上家、心胸极为宽广,不会与你们一般见识。” 她这话捧诸位重臣之子时,还顺带着踩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一脚,然而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上书房中,八阿哥年龄最长,从身份上来说,能够这么怼八阿哥的,就只有芃芃一人。有些话,她说得,福康安等人说不得,十阿哥和十二阿哥也说不得。 也许正是因为芃芃身份尊崇、嘴皮子又格外利索,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在她跟前,才会格外的“怂”。 太傅们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方才在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出言质疑福康安等人成绩的真实性时,他们就已经到了,若不是福康安出言将他们给怼了回去,只怕太傅们当即就要开口训斥这两位心态已经失衡的阿哥。 后来,太傅们见两位阿哥在福康安和五公主的斥责之下有了悔意,这才没有立即进入上书房中。在他们看来,五公主斥责两位阿哥的言辞虽然尖锐,但道理是不差的,且她在斥责完两位阿哥之后,还没忘了给两位阿哥找个台阶下。 让他们当众向这些大臣之子们道歉,看似是让他们颜面尽失,实则又何尝不是对他们的一种变相维护? 若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道了歉,这件事便能够以“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含糊过去,事后乾隆等人也不好再大张旗鼓地追究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不是。倘若芃芃不给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这个台阶下,在斥责他们一通过后直接去乾隆面前告状,那问题才是真的大发了。 总的来说,太傅们对于芃芃处置这件事情的方式,还是颇为满意的。 当然,这兴许与他们心中对芃芃有滤镜也有一定的关系。若是换个格格站出来斥责她的兄长们,哪怕这位格格说的话再是在理,指不定太傅们也要觉得这是一种僭越。 而同样的,这次挺身而出的福康安,也给太傅们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 在一个多月前,这批学子们刚刚入学之时,福康安还不怎么显眼,最出风头的,非善保莫属。可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福康安靠着自己与这些同窗们“同甘共苦”的情谊,与他们迅速拉近了关系,并凭着在关键时刻挺顺而出的魄力,赢得了他们的认可。 处在局中的人兴许看不明白,但太傅们却看得很清楚,如今,这批学子,已隐隐有了以福康安为首之势。 反观太傅们一直很看好的善保,在关乎到几乎所有新入学学子的事件中,有几分置身事外的意思。善保脾气温和,与人为善,轻易不肯得罪人,这很好,不会有人太过记恨他,可他这个作风,同样也拉开了他与身边儿人之间的距离。 若是按照目前的这种态势发展下去,最终能够与周围同学们建立起深厚情谊的,一定会是福康安,而不是善保。 -- 第414页 当然,善保即便再怎么聪明,毕竟年龄还小,人情世故方面若是有不懂之处,也情有可原。颇为喜欢善保的一名太傅捋着胡须,思考着要不要对这孩子提点一二。 谁知,善保的感知竟这般敏锐,在太傅看向他的时候,他竟也抬眸望了过来,而后,将站在门外的太傅看了个一清二楚。善保心中一惊,正要说话,却见太傅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要声张。为了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颜面着想,太傅们并不打算立刻进入上书房中。 善保见状,冲着太傅们点了点头,而后目不斜视地看着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向他其他的同窗们道了歉。 又过了一阵儿,太傅们才终于若无其事地进入了上书房中,好像对方才所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一般。 太傅们和蔼地问芃芃:“五公主,这次有这么多人在功课方面都有了较大的进步,想来是您的功劳吧。不知您是怎么帮助他们的,这才让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了如此高的提升?” 原先他们在芃芃给大臣之子们辅导功课的时候,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在他们看来,芃芃虽说自个儿在读书上有天赋,但却未必能教得好别人。倘若这批新入宫的学子们成绩有了进步,那也应该是他们各自努力的结果。 可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 毕竟,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这些学子就是因为芃芃的帮助,成绩才有了飞速的提升。 这一点,哪怕让他们亲自给这些学子们天天开小灶,也未必能够做到。因此,他们不免对芃芃采用了什么方法感到好奇。 若芃芃的法子当真是好方法,他们也该借鉴一下才是。 “好哦。”对于太傅们的要求,芃芃一口答应了下来。她可是个好孩子,自然不会拒绝太傅们的要求。 很快,总结了各个知识点的“模拟题”就出现在了太傅们的手中。 太傅们的反应如何……看看他们在将这“模拟题”送到乾隆面前时那争论不休的模样,便可得知。 反对芃芃这法子的一派人表示,芃芃这种帮助人提高成绩之法,只是拔苗助长,表面儿上提高了学生们的成绩,可实际上他们的基础打得并不扎实。若是放任他们采用这种办法,只会给他们带来错误的认知,让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将太傅们课堂上所讲授的知识掌握得很好了。可实际上,他们对于知识的掌握力度还是不够的。 赞成芃芃用这种方法的一派人这表示,这法子虽从不曾有人用过,但却颇为管用。至少,学子们之中一些不擅长总结和归纳的人,通过这个法子,的的确确掌握了知识点,水平也的的确确有了提高。是,他们的基础打得是不扎实,但再多做几套题,不就扎实了么?总比连个努力的方向指引都没有,自个儿瞎琢磨来得强吧?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本事,能很好地梳理并掌握各大知识点的。 乾隆是知道自家小闺女擅长搞事情的,但他没有料到,自家小闺女竟这般能够搞事情,且还真让她给搞成了。此时,看着太傅们分成两派,为了芃芃的学习方法在自己跟前吵起来的模样,乾隆非但没有感到恼火,反而十分骄傲。 不愧是他的闺女!其他人有谁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没有吧! 这时,反对派又辩称,这是在助长学子们的惰性;赞成党这时候却搬出了“芃芃背后的人”,说芃芃所做的几件非同寻常的事,都是受老神仙托梦指引的,这一次说不准也不例外,他们问反对派,难道当真要忤逆老神仙的意思吗? 鉴于“芃芃背后的人”曾给国家带来了不少益处,就连反对派,在听了赞成派的话后,势头都不由弱了许多。 乾隆闻言,没有给这两派人再次在自己跟前吵起来的机会,直接一锤定音道:“虽说这法子取巧了些,但既然有用,就是好法子。回头,将这种法子也纳入上书房的教学这种吧。”说着,他又道:“回头若是芃芃又有了什么新的想法,你们莫要轻忽,多留意着些。那孩子的所作所为虽时常出人意料,但总能带来不错的影响。” “是,皇上。” …… 芃芃就这么在新生圈儿里出名了。 虽说在各个大臣之子们入学之前,她本来就挺有名的,而且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的那种。大臣们嘱咐自家儿子尽可能地与她打好关系,也只是看在她的身份和圣眷的份儿上。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在他们的儿子们入学之后没多久,他们就享受到了芃芃带来的好处,成绩有了大幅度的提升,这可让一众对自家皮小子们课业感到头疼的家长们乐开了花。 从乾隆和太傅们的角度来看,他们只会觉得,这是芃芃新提出的法子的功劳,但各位大臣们才不会考虑那么多呢,在得知经过芃芃的帮助之后,这一批入宫的几乎所有学子们成绩都有所进益,他们只会更加笃定五公主有福运在身,与五公主走得近的人都能够得到惠及。 这也让他们中的有些人,愈发希望自家的傻小子能够顺利通过乾隆的考验,最终将五公主给娶回家来。身份高、深受圣宠、本人还是个福娃娃,这三条中,但凡有一条,都足以让人心动了,更何况是三者得兼?若是自家傻小子能够将五公主娶回家了,日后的锦绣前程,自是不必他们再为之操心了。 不过,一说到这个话题,他们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傅恒家的小子。 -- 第415页 如今,谁不知道,傅恒家的小子与五公主是好朋友,把五公主哄得很高兴呢?就连这回帮助新入学的学子们提升成绩一事,五公主最初的目的也只是帮助傅恒家的小子,其他人都是顺带的。 哎,说来也是皇上偏心,大家明明都有竞争五驸马的资格,乾隆却偷偷给福康安开了后门,让福康安率先抢跑。落后福康安一步的小萝卜头们若是想要跟福康安竞争,少不得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看样子,是时候回去好生传授他们家的傻小子一些哄女孩子开心的技巧了…… 接下来,随着芃芃所采用的法子在上书房中被推广了开来,芃芃在上书房中的受欢迎程度也是直线上升,总有同学用崇拜的目光偷觑她,不少人成了她的脑残粉,太傅们对芃芃的太傅也是越发的和颜悦色,他们嘱咐芃芃,若是将来有什么新的想法,可以直接跟他们说。 小鄂勒虽说不在受惠人之中,但芃芃是他的五姨母啊! 别人夸芃芃,四舍五入,不就相当于是在夸他了?对于上书房中的这种现状,小鄂勒显然也颇为满意。最近,他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跟人一起吹芃芃的彩虹屁了。 但很快,小鄂勒就笑不出来了,在太傅们推广了芃芃的学习方法之后,他发现,他每日需要完成的功课量增加了,他每天都要筋疲力尽,才能够完成任务。 小鄂勒:QAQ。 事物总是对立而又统一的,有人因为这件事而高兴,自然就有人不高兴。 毋庸置疑,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就属于不高兴的那小部分人。 虽然他们在上书房中质疑福康安等人之事,福康安等人没有大肆在外宣扬,但嘉贵妃为了提防自家儿子再出什么幺蛾子,早早便命人盯着上书房的动静了,这事儿又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耳目呢? 在事发之后没多久,嘉贵妃又把八阿哥与十一阿哥叫到跟前训斥了一顿,这次,虽有彩蝶竭力从中斡旋,调和嘉贵妃与两位阿哥之间的关系,效果仍然不是很好。对于嘉贵妃极高的掌控欲和严厉斥责,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是越来越感到身心俱疲。 后来,太傅们在上书房中推广芃芃的学习方法时,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因为这种方法,成绩有了提升,唯独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对这个法子存有心结,表面儿上他们接受了太傅的建议采用了这个法子,可私底下,他们还是按照老一套的法子来。 他们希望能够证明,这回只是他们大意了,才没能考过福康安等人,而不是芃芃给福康安等人的法子当真多么有效。 许多年后,当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回顾往事时,兴许会意识到,那时候的他们太过意气用事,不懂得权衡得失。对他们有益的法子,他们何必因为觉得伤了面子,就弃之不用呢?这纯粹是在为难他们自己。 芃芃翻动着自己手中的书籍,对于自己的学习方法能够这么顺利这么迅速的在上书房中得到推广,感觉很不可思议。不知道下回,若是她向乾隆和太傅们提议,在原有的课程基础上,再加入些许西学课程,乾隆和太傅们会不会同意呢? 今天的芃芃也在试探的边缘伸出了小jiojio呢。 当全班都用上了新式学习方法后,效果十分显著。 小十二和善保这种成绩本就好的学生如虎添翼,成绩更上一层楼,福康安一行人以稳健的速度不断进步着,就连小鄂勒这种回回考试都垫底的孩子,也被自家额娘逼着实行了芃芃的题海战术,虽说在下一次旬考之中依然垫底,但成绩有了明显的进步。 在这些人的对比之下,依然在原地踏步的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成绩就有点儿惨烈了。 这回,不仅福康安的排名赶上了八阿哥,另有三名新人的成绩,也赶上了十一阿哥,直追八阿哥而去。这让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心中生出了浓浓的危机感。 他们意识到,若是他们再固执己见,不肯将新的学习方法融入到旧的学习方法之中,那么下回,他们真有可能垫底。 一想到这,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也不端着架子了,他们开始积极地向芃芃请教有关新方法的事。 芃芃对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虽然不怎么感冒,但她连没什么瓜葛的大臣之子们都教了,自己名义上的兄长来向她请教问题,她自然不可能拒绝回答,否则,让人知道了,也有些说不过去。 只是,她所能够做到的,最多也就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问什么,她答什么。要让她像教导福康安他们那般尽心尽力地教导八阿哥和十一阿哥,那是不可能的。 芃芃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上书房中混得如鱼得水,三个月后,乾隆接受了她提出的建议,在功课之中加入了西学课程。为了让上书房中的学子们能够更好的适应新增的负担,每年加入一门西学课程,循序渐进。考虑到芃芃等人的年龄不大,最终等他们从上书房中“毕业”的时候,可以学到至少七八门西学课程了。 许是因为上书房中大部分人成了芃芃“脑残粉”的缘故,这些学子们对于芃芃给他们“增负”的行为,竟没有丝毫不满,在他们各自的家长对芃芃此举表示疑惑的示好,他们还自发为芃芃解释,说是芃芃相信他们的学习能力,并对他们有很高的期待值,这才让他们学习新课程的,一般人可别想有这种待遇! 也唯有小鄂勒,曾哭唧唧地表示,小姨是坏人,因为小姨的缘故,最近他花在骑射上的时间都被迫减少了。可惜,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别说他的同学们了,就连他家中的额娘,都是站在芃芃那边的。 -- 第416页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芃芃进入上书房半年之后,皇后派去的人,在经过了艰苦的搜查之后,终于找到了当初被魏嫔收买的太医,并将他带回了京城。 第99章 二合一 在将那名太医带回京后, 皇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年头,若是有人诚心要躲,皇后派出去的手下还真不一定能把人给抓住。为了不提前声张消息, 让魏嫔有了准备, 她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进行搜查。 好在, 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那名太医一被带入京中,皇后就立刻对他进行了一番审问,而后, 将审问的结果与当初魏嫔前心腹茯苓所招供的内容进行了对比。 在察觉到太医有所隐瞒后, 皇后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人, 轻启朱唇:“你应该明白,自你被本宫抓回京城之后, 你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只能如实说出魏嫔曾让你做的那些事儿。你以为,魏嫔一旦知道你落入了本宫的手中, 她会容你活着么?” 当初在太医院中曾风光无限的太医闻言,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当然知道, 自己被皇后派来的人捉住之后, 便没有了活路。若是他不招供,魏嫔为了让他永远闭嘴, 定会铤而走险。可即便是他招供了, 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作为曾经配合魏嫔, 动手谋害皇后以及尚在皇后腹中的五公主的罪人,皇后也定不会容许他活着。 仿佛看出了这太医心中所想,皇后道:“如若你能如实交代魏嫔是如何指使你的, 看在你也是被魏嫔利用,没有选择余地的份儿上,本宫可以做主,饶你一命。” 说白了,眼前的太医也不过是魏嫔手中的一把刀罢了。若是能够让罪魁祸首伏诛,皇后便是放过这把刀,又有何妨? 谁知,在皇后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之后,太医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皇后的提议:“当初,的确是秀贵人收买了罪臣谋害皇后娘娘,与魏嫔娘娘无关。该交代的,罪臣都交代了。” 说完,这太医便紧咬牙关,不再言语。 想当初,他年轻气盛,自以为傍上了宠冠六宫的令妃娘娘,日后便前途不可限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谁知,一朝被令妃安排了去做那亏心事儿,偏又拒绝不得,只能依照令妃的意思,协助装病的秀贵人获得药物谋害皇后。若是成功了,倒也罢了,偏偏皇后命大,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劫,作为“主谋”的秀贵人被打入冷宫之中,不久后便病故,这太医也被迫离开紫禁城,开始了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涯,惶惶不可终日。 几年后,在被皇后派来的人捉到的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一种“解脱了”的心理。 在得知,令妃成了魏嫔时,太医似乎明白了皇后为何突然有了余力来抓捕自己,又为何能明确知道,当初给秀贵人大开方便之门的是他而不是与他一起出宫的另外两名太医。 皇后得势,魏嫔失势,不过几年功夫,后宫之中的形势就与几年前大有不同。 若是这太医还有理智在,且足够识时务,他也该向皇后低头才是。 只是,他不能。 他的家人,还被魏嫔攥在手掌心中,倘若他不供出魏嫔,至少他的家人还是安全的,一旦他依了皇后之意供出了魏嫔,他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因此,在犹豫了一瞬后,这太医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皇后见状,拧起了眉。 如今事态的发展,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走了九十九步,反倒卡在了最后一步一般。 原以为,她命人将这太医带回来之后,就可以提着这名太医去找魏嫔兴师问罪、算一算总账了。可谁知道,这名太医身家性命都落入她的掌控之中了,还是嘴硬的很,只拿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她,不肯说出真正的实情来。 “娘娘,不若对他用刑吧,奴婢就不信,这样还撬不开他的嘴!”芳柔提议道:“横竖他现在已经没了官职在身,且又自个儿招认了当初曾协助秀贵人谋害您之事,是有罪在身之人,您便是对他用刑,也有充足的理由,不怕人说道!” 依着这太医的性子来看,他并不是一块硬骨头,既如此,通过对他用刑来撬开他的嘴,倒是的确有可能做到。皇后不喜欢轻易对人动刑,但关键时候,她也是能够狠得下心来的。 就在皇后准备开口之际,黄嬷嬷却忽然出言道:“此法不可行。若是娘娘对这太医用了刑,哪怕这太医最终吐露了实情,只怕也会被人说是严刑逼供。老奴有一法子,兴许能够撬开这太医的嘴,不知娘娘可否容老奴一试?” 皇后素来信重黄嬷嬷,且她知道黄嬷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如今听黄嬷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虽不知黄嬷嬷准备做什么,但还是准了。 在这过程中,这太医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仿佛并不关心皇后和黄嬷嬷准备怎么处置他。 却见黄嬷嬷走到了太医的身边儿,仔细端详了他一阵子,道:“你如今正值而立之年,想来也是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幼女吧?” 太医听了黄嬷嬷的话,眼神微微一顿,虽不明显,却被黄嬷嬷精准的捕捉到了。黄嬷嬷心中当即便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多了几分底气。 “你在犯事儿之后选择逃离皇宫,隐姓埋名,想来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的,你并不想死。如今你被皇后娘娘捉了回来,若是你不如实招供,便只有死路一条。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娘娘答应只要你如实说出真相,她便亲自出手保你一命,想来,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应该很有吸引力才是。可你拒绝了,那就说明,魏嫔的手中,一定捏着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 第417页 “比如说,你家人的性命。” 太医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嘴角微微下垂。 黄嬷嬷心知,自己猜对了。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只要将太医的家人从魏嫔的掌控之中解救出来,太医自会为他们所用。说不好办,也不好办,魏嫔既然捏着太医这么重要的把柄,自然会看得牢牢的,这么些年下来,只怕魏嫔早已将太医的家人藏得严严实实了,短时间内,皇后的人只怕很难找到他们。除非,她们主动将太医落入她们手中的消息告知魏嫔,逼得魏嫔狗急跳墙,自己露出破绽来。 短短时间内,黄嬷嬷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只听她对太医道:“如今这宫中的形式,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深得皇上信重,魏嫔却是节节败退,如今被勒令在延禧宫中静养着,等闲不能出延禧宫。魏嫔本就是包衣出身,一家子全是仗着她的裙带关系,才得以擢升。如今魏嫔倒了,她身后的势力自然也倒了。咱们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满洲大姓出身,如今皇后娘娘的父兄都深得皇上器重,你觉得,皇后娘娘真要派人去找你的家人,魏嫔藏得住他们吗,保得下他们吗?” 黄嬷嬷给了太医一点时间消化她方才说的话,随即又道:“你若是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老实将一切都交代了,皇后娘娘非但能保你一命,还会尽全力替你将你的家人从魏嫔的手中给捞出来。你若是不肯配合,倒也好办,皇后娘娘不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免不了迁怒到你家人身上。等你死了,皇后娘娘派人把你的家人们找到了,便送你的家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你也算是有伴了。” 听到这儿,太医终于坐不住了:“我虽罪该万死,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做!”这是笃定,依皇后的心善,做不出灭人全家这样的事来。 黄嬷嬷闻言,讽刺地一勾嘴角:“娘娘凭什么不能这么做?你在谋害娘娘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为娘娘的家人考虑过啊,既如此,娘娘又何必顾虑你家人的死活?” 太医闻言,面儿上出现了剧烈的挣扎之色:“若是罪臣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如实供述一切,皇后娘娘能否保证我家人的安全?”显然,太医并不相信魏嫔能够从皇后手底下保住他的家人。 黄嬷嬷道:“你要搞清楚,娘娘是在让你做出选择,而不是在跟你谈条件。如若你如实招供,皇后娘娘会竭尽全力营救你的家人,至于结果如何,不敢保证。但是,倘若你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么你和你的家人就必死无疑。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吧!” 不得不说,黄嬷嬷这气势十足的模样,让太医越发看不透皇后的虚实了。 在经过了漫长的挣扎之后,太医终于点头道:“罪臣愿意招供……” 黄嬷嬷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话,又将他的话再次拿来与茯苓当初所招供的内容进行了对比,发现这回,太医终于说了实话了,她不由点了点头。 两炷香的功夫后,皇后带着太医与茯苓出现在了太后的慈宁宫中。 现在并不是皇后惯常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太后见了皇后,面儿上微微露出些惊讶之色来:“皇后可是有事要与哀家商量?”说着,太后的目光从皇后身后的茯苓和太医身上扫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眸色变得凝重了些许。 自打出了双月子,皇后是越发忙碌了,做了那么久的甩手掌柜,她既养好了身子,总不能再继续懒散下去。因着这,除却给太后请安外,她极少踏出翊坤宫。也只有在要事需要与太后商议之时,皇后才会在非请安时间来慈宁宫。 “回皇额娘话,媳妇正是得知了一些事儿,这才来叨扰皇额娘。”皇后秀眉轻蹙,对身后带来的太医与茯苓道:“你们将你们告知本宫的事儿,再原原本本地跟皇额娘说一遍吧。” “是。”茯苓率先站出来,从魏嫔命人在宫中散布流言,一直说到魏嫔当初在皇后生产之时借刀杀人,谋害皇后之事。她口齿伶俐、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多时,太后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生芃芃时有人动手脚之事,其实太后还记得,毕竟是跟自己最上心的孙女儿有关的事。太后甚至还记得,当时皇后就曾说过,这事儿与魏嫔脱不了关系,只是乾隆十分信任魏嫔,且那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秀贵人,这事儿最终就以秀贵人被打入冷宫了结了。 没想到,时隔数年,皇后还真的找到了人证,来证明那件事与魏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有乾隆的信任和宠爱,只要没有实锤,哪怕皇后心中认定了那件事是魏嫔做的,也不能把魏嫔怎么样。如今,就不好说了。 茯苓跪在地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奴婢说的,千真万确。这件事,是魏嫔娘娘和棠晚姐姐商量时,奴婢偶然听到的。魏嫔娘娘也不知道奴婢知道这件事……如若不是魏嫔娘娘要拿奴婢当弃子,这件事,奴婢是宁愿带进坟墓的。” 说着,茯苓看了皇后一眼,心中想着她是否能够留住一条小命,还得看皇后的意思,便不由又为皇后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在得知此事后,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之前,不可轻易妄言,便命奴婢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许对外透露,她自己则暗中派了人手去寻这名太医。当初奴婢在魏嫔娘娘门外也只听到一个大概,对于那件事的细节是不了解的。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太医。” -- 第418页 她的一番话,也算是替皇后在太后跟前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毕竟,若是真要细究起来,皇后此番,也算是对太后有所隐瞒的。如若太后因此而对皇后产生不满之情,对于皇后来说,总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闻言,转向了太医:“你既然知道魏嫔算计皇后的整个经过,这件事儿,你便说说吧。若是让哀家发现你所言不实,哀家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太医本就奉皇后之命,要将一切对太后和盘托出。因此,在面对太后的威吓之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来,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魏嫔是如何挑动秀贵人对皇后的不满情绪,并最终让秀贵人对皇后动手的,她自己在这件事之中是如何为秀贵人提供各种帮助并将自己摘出来的,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太后。 太后闻言,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熟悉她的人通过她逐渐变深的眸色,便可得知,她已经动了怒。 前些日子,皇后将茯苓留在身边儿时,虽没有将这件事和盘托出,但也给了太后一些暗示,太后在从茯苓和太医口中得知这么个“真相”之时,虽然觉得是意料之外的事,却又觉得其在情理之中。 在听完这番话后,太后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皇后的手背上:“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当初那么大的委屈,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忍下的。 皇后闻言,红了眼圈儿,她低下头看着太后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良久,道:“都过去了。如今,儿媳膝下有小十二,有芃芃,有小十三,日子好着呢。” 她没有说“不苦”。 尽管现在魏嫔对皇后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但魏嫔得宠时期,对皇后构成的磨难是难以言喻的,皇后对乾隆这个丈夫所有的期待,就是在魏嫔的不断挑唆之下,渐渐消亡殆尽的。 魏嫔对于皇后来说,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分水岭之前的她,性质天真而又直率,分水岭之后的她,满心疲惫。 不过,皇后也不得不承认,逼迫她迅速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原因,正是魏嫔。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兴许还该感谢魏嫔。 太后自然懂得皇后的未尽之语,她道:“哀家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只是,咱们这宫里头,没有总是让老实人吃亏的规矩。你且放心,此事,哀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太后对身边儿的张嬷嬷道:“来人,传哀家懿旨,魏嫔数次谋害皇后与皇嗣,虽未成功,但危害极大。即日起,废黜魏嫔的位份,收回所有宝册,将庶人魏氏软禁于延禧宫偏殿养胎。待其一生下腹中的孩子,便立刻命其迁居冷宫!” 皇后闻言,提醒太后道:“皇额娘,儿媳虽也恨魏氏恨得牙痒痒,但她腹中怀的到底是皇嗣,若是她这一胎,因为这件事而出了什么闪失……”她不在意魏氏这一胎如何,也不在意魏氏能否母子均安,但她不愿意因魏氏而担上不好的名声,免不了事先提醒太后一句。 太后闻言,眯起了眼:“过去,咱们就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才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想来,当初竟是不该纵容她。她腹中的孩子,若是能平安出生,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平安出生,那也是它的命。宫中能生孩子的妃嫔那么多,她肚子里的那个,也算不得有多金贵。” 皇后闻言便知,太后对魏氏的不满,已经牵连到了她腹中的子嗣。这在魏氏怀着七格格时,是从未有过的事。 如今,太后对魏氏腹中的胎儿已经完全持可有可无的态度,那么,无论魏嫔这一胎是个阿哥,还是位格格,只怕都不会招太后待见。 魏氏这回,是彻底翻身无望了。 皇后想了想,道:“在宫中散布流言之事原来竟也是魏嫔所为,说来,儿媳先前倒是错怪了愉妃。这会子,真相既然已经大白,也该派个人去跟愉妃说一声才是。” 愉妃被算计得丢了到手的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就不信,愉妃对魏氏,会没有丝毫怨言。若是俩人闹起来,倒有好戏看了。 “正该如此。”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既然如今证实了愉妃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该给愉妃做些补偿?” 她这也算是从侧面打探太后是否有意要让愉妃回来协理六宫了。 太后想了想,道:“你前儿个才得了皇上的赏,从那些东西里头捡一两样好的给愉妃送去便是。愉妃虽说在这件事中的确受了委屈,但她当初在你的翊坤宫中那般失礼,可见还是不够稳重,这协理六宫之事,还是别让她操心了。哀家看,舒妃和婉嫔管得就很是不错,庆嫔这孩子也不错。” 皇后闻言,面儿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 魏氏在收到太后的懿旨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挣扎着要来慈宁宫向太后辩白。 只是,依照她如今的废妃身份,是没有资格求见太后的,且太后还下了旨意,将她囚禁在延禧宫偏殿中养胎。她连延禧宫都出不去,又该怎么求见太后,怎么在太后跟前为她自己辩驳? 愉妃在收到皇后派人送来的口信儿之后,倒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只怕这一切都在皇后的算计之中。看着皇后命人随意拿来的两样宽慰她的礼物,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皇后上回是故意引她与魏嫔斗起来,好从她手中收回掌宫权的! -- 第419页 然而,知道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愉妃手中的权力,没了就是没了。如今,这宫务权已经被皇后收了回去,舒妃、婉嫔、庆嫔协理六宫之事也已经成了定局,错过了当初那最好的时机,再想重新掌权,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儿,愉妃就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能去找皇后的麻烦,不如,从魏氏那儿找补找补?反正这一切本也是因魏氏而起。不消了心中这口怒气,愉妃实在是不舒坦!魏氏如今已被削为了白身,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出气筒吗? 第100章 二合一 在接收到愉妃气势汹汹杀到延禧宫的消息时, 皇后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之感。 她就知道,愉妃被魏氏算计,丢了好不容易筹谋得来的权力, 是不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 若是把魏氏换做是别的什么妃嫔, 兴许愉妃还会忍一忍, 权衡一下是否要现在就与那人撕破脸。但已经成为废妃的魏氏,显然是不值得愉妃哑忍的。换个角度来考虑,若是愉妃连一个明显失势且曾经得罪过她的魏氏也不敢报复,宫中的其他妃嫔恐怕才会看轻她。 皇后特意命人将此事告知愉妃, 未尝不是想着给愉妃一个发泄的机会。倘若魏氏倒台的时间再早上一些年, 指不定皇后也会去看看魏氏的热闹,以消心头之恨。不过现在, 魏氏在皇后心中,远远没有那么重要了。 当然, 这不代表皇后就不恨魏氏了, 只是,自魏氏从云端坠落的那一刻, 有关于她的一切,在皇后心中就不再重要了。 皇后眼神放空, 定定地盯着窗外的海棠花瞅了一阵——那是芃芃最近才栽种的, 虽然没有什么花香味儿,但其本身的娇艳, 在翊坤宫中, 便已是一抹亮色。 芃芃向来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皇后对芃芃又一向纵容,凡事都由着她。如今,翊坤宫倒越发犹如一片花海, 四季都充斥着勃勃生机。 微风吹过时,花儿随风摇曳,有竹风铃碰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竹风铃是芃芃和小十二一起为小十三制作的,为的,就是在他们不在的时候,让这竹风铃代替他们,陪伴在小十三的身边儿。 风铃声响过之后,有婴孩的欢声笑语在耳边徜徉,听着比风铃声更加悦耳。 皇后身边儿的芳芷在听了这声音之后,笑着凑上前跟皇后说悄悄话:“十三阿哥定然以为是五公主和十二阿哥在逗他玩呢。三位小主子在一处玩耍时,五公主和十二阿哥便总是用风铃逗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年幼,正是对什么都感到好奇的时候,五公主和十二阿哥便时常吊着十三阿哥玩儿,将那竹风铃放在他面前晃荡着,又不让他真正拿到手。十三阿哥对那竹风铃好奇,偏又拿不到手,故而每回一听到竹风铃的声音,就会兴奋起来。” 皇后听芳芷与她说着孩子们之间的温馨趣事儿,唇畔泛起了一丝柔和的笑意:“都被芃芃和小十二逗过多少回了,还是不长记性。”孩子们的事儿,她听多少遍,都不会觉得厌倦。 宫中有再多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也不妨事。在与孩子们相处时,皇后总会生出一种岁月静好之感。她有时候甚至想着,只要能够安安稳稳地坐好眼下的位置,将三个孩子平安拉扯大,她也就没有什么更大的野心和追求了。 作为时常帮皇后照顾小主子们的人,芳芷显然也很喜欢这些活泼可爱的小主子,只见她笑容可掬地对皇后道:“十三阿哥还小呢,哪里知道这些事儿?风铃一摇晃,他就觉得是有人在陪他玩儿了。要奴婢说,这样也好,如今五公主和十二阿哥白日里都要去上书房读书,晚上回来,还得花些时间在功课上,陪伴十三阿哥的时间比以前少了许多。有风铃声相伴,十三阿哥也不会那么寂寞了。” “是啊,一眨眼,芃芃和小十二都长大了。”皇后眼中流露出一丝怅然之色:“芃芃和小十二牙牙学语,黏着本宫和皇上撒娇,似乎还是昨日的事呢,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说着,她看向摆在桌案上的铜镜,铜镜中,映照出她的模样来,虽保养得宜,但终究操心太过,卸下妆后,眼角也开始有了细细的纹路。 时光易逝,许多人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都会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芳芷可不愿意见自家主子陷入到这莫名的情绪之中,便凑到皇后跟前道:“依奴婢看,这是一件好事儿啊。” 她雀跃的声音,就像是有一只小鸟儿要破开重重阻碍飞上天际一般,可见她是真的这么想。 皇后闻言,终于对于她的话来了些兴趣:“哦?这是怎么一说?” “娘娘您想啊,若是日子难过,便会觉得度日如年,日子会过得格外漫长。如今您觉得时光易逝,可见您这些年日子过得还算松快。”说着,芳芷故意拉长了语调:“哎,不过也是,若是奴婢也像娘娘一样,有像十二阿哥这般出息的长子,有五公主这般聪慧贴心的女儿,有如十三阿哥这般可爱活泼的幼子,再加上婆母爱护,夫君信重,那奴婢的日子过得定然也是十分舒坦的。” 皇后闻言,忍不住伸出手,在芳芷脸上捏了一把:“就你嘴贫。” “可不是奴婢嘴贫,而是娘娘的的确确生活在蜜罐子里。”芳芷笑吟吟地道。 尽管她的话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里头,皇后的日子并不像她所说得这般轻松,但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引着皇后往好的方面去想,总比让皇后去回想那些糟心事儿要强,至少能让皇后有个好心情不是? -- 第420页 皇后忽然收起面上的表情,盯着芳芷的圆脸儿看了一阵,这目光,险些要让芳芷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她下意识地挽起袖子,在自个儿脸上擦了擦:“娘娘,您在看什么,莫非,奴婢有什么失仪之处?” “失仪之处倒是没有。不过,本宫看,你这些年,脸似乎长得比之前要圆了些,可见你这些年日子过得是真真不错。唯有心宽,才能做到这一点。” 谁知,芳芷在听了这话之后,却是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一个劲儿地往皇后的铜镜中瞄:“真的吗?奴婢真的胖了?不行,看样子,奴婢回头得好生减减肥了!” 皇后看着她这副神色夸张的样子,面儿上终于又露出了些许笑意。 如今,芳芷无需为别的事而担忧,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长胖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的确是一种福气。 “行了,别看了。若要说胖,本宫如今可比你还胖呢,本宫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从这个月开始,咱们一起减肥就是了。”皇后说着,掰着手指头列举了起来:“少食、多餐、餐后散步……” 谁知,皇后才开了一个头,芳芷当即便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娘娘您才坐完双月子,正是需要好生调养身子进补的示好,怎么能瘦呢?若是您瘦了,只怕太后娘娘就要责怪奴婢们伺候您不得力了。” 皇后闻言,有些郁闷地看着自己凸起来的小肚子。生完十三阿哥之后,她的身材变得比原先着实臃肿了不少。 “本宫怎么就瘦不得了?如今本宫都已经生完小十三好几个月了,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好生减减肥了。你也不希望皇上每回过来,一见到本宫这身材,就倒尽胃口吧?” “即便如此,那也该以您的身体健康为重。”芳芷仍有些不赞同皇后的想法。 人啊,在对待别人时,与对待自己时,完全就是两种态度。自己就是“可以可以”,到了别人就是“不行不行”。按照芳芷的想法,自家主子顶好乖乖儿调养一年,至于身材、美貌什么的,压根儿不重要。反正,甭管皇上喜不喜欢自家主子,为了小主子们,他总得来翊坤宫,再者,初一十五也是皇上固定要宿在皇后处的日子。 皇后看出了芳芷的想法,不愿再与她发生争执,以免又被她长篇大论地劝说一通,便道:“你说得也有一定道理。这样吧,本宫什么开始减肥,你什么时候开始减肥,如此一来,咱们也算是有个伴儿,你说呢?” 她准备拉着芳芷一起,她就不信,芳芷能够忍那么久!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她可以! “呜!”芳芷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些许挣扎之色。最终,芳芷还是勉为其难地对皇后道:“那好吧,既如此,咱们就从半年……不,三个月之后开始减肥吧。”她冲着皇后比了三根指头。 皇后闻言,轻轻蹙起了眉,她想说,真的用不着三个月,这时间,比她预料中的长太多了!然而,看着芳芷一脸郁闷的表情,皇后觉得颇为有趣,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三个月就三个月吧!” 后来,芃芃与小十二放学归来,看到的就是芳芷愁眉不展、皇后面容沉肃且若有所思的模样。 芃芃顿时惊了惊:“可是魏氏那儿又出了什么乱子不成?”他们虽然在上书房中上了一整天的课,但太后的懿旨已经传遍了后宫,魏氏的事儿,他们自然也都知道了。 在芃芃想来,她家额娘和芳芷多年大仇得报,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呢? 芃芃当即便命红杏关上了门,又以小十二口风不严不宜知晓要事为由,把小十二给撵了出去,她自己则一脸板着一张小脸,坐在了皇后和芳芷跟前:“额娘,芳芷姑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与我好生说道说道吧!” 皇后和芳芷看着芃芃不动声色间便促成了眼下的局面,活像是她们正面对什么重大的抉择,需要开一场要会似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不是魏氏那儿出了问题,宫中最近也没有发生任何事。” “那是因为什么?”芃芃听皇后和芳芷这么说,越发肯定她们俩有事瞒着自己。 皇后在自家闺女越发严肃的眼神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只听她轻声道:“是……是关于减肥之事。”说着,就将方才她与芳芷谈论的话题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芃芃,若是她们有所隐瞒,必然会被芃芃发觉,到时候,还不知芃芃会脑补出一些什么内容来呢。 若不是芃芃大张旗鼓地来了这么一出,皇后也不好意思把这些事儿告知闺女,她可是一直想在自家孩子面前保持良好的严母形象的呢!如今可好了,让闺女知道了她的这个糗事儿,她在闺女心中的严母形象,怕是再也保不住了!好在闺女在跟她们谈话之前,没忘了把小十二给撵走,在小十二面前,皇后还可以继续做一做严母。 倘若芃芃知道皇后的心理活动,只怕会对皇后说,她想太多了。 如今,从小十二到芃芃,谁还看不出来皇后就是个纸老虎呢?皇后也就只能蒙一蒙还不懂事的小十三了。 不过,这到底是自个儿的亲娘,还是要给她留一些面子的,看破不说破。 芃芃这么想着,对皇后道:“额娘和芳芷姑姑想要减肥,这还不简单?让太医为额娘和芳芷姑姑设计一桌既营养又不容易让人长胖的餐食来,额娘和芳芷姑姑每日照着吃就是。再有,我这儿有一副减肥茶的方子,可以配了来给额娘和芳芷姑姑喝。即便额娘和芳芷姑姑眼下还不能外出进行过多的活动,想减肥,也是照样可以减的!” -- 第421页 芃芃的话音刚落,皇后和芳芷眼神都亮了起来。 果不其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而如何保持美丽,则是女人之间经久不衰的话题。 在听了芃芃的话后,皇后和芳芷一下子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与芃芃越聊越热络,几乎已经完全把魏氏给忘在了脑后。芃芃在看到兴致勃勃的两人之后,也终于相信,魏氏那儿是真的没有出什么问题,皇后和芳芷方才会露出愁眉苦脸的样子,正如她们所说,是因为减肥的问题。 在放下了一颗心之后,芃芃绞尽脑汁,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于这方面的信息,都告诉了皇后和芳芷。除此之外,在芳芷的暗示之下,芃芃还表示,她可以为皇后和芃芃调配一些护肤品,来缓解眼角的细纹。 虽然她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让人颇为不可思议,但皇后和芳芷都知道她是个经常做梦梦到神仙之人,因此,对她的话倒也不感到觉得奇怪。 “若是你的法子对额娘和你芳芷姑姑当真有效,当记你一功。”皇后开玩笑式的对芃芃说道。 “哦?那额娘准备赏我些什么呢?” “还没开始实施呢,就想着向本宫讨赏了,看样子,你对你的这个法子,当真是信心十足啊。” 皇后捏了捏芃芃的鼻子。 “那是自然。” 三人进行了长长的一番密谈之后,芃芃终于离开了皇后的寝殿。 谁知,才一踏出房门,就被堵在门口的小十二给守株待兔了。 小十二好奇地看着她:“怎么样,额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说出来给我听听呗?” 一想到方才他那么想要留下,妹妹却毫不犹豫地把他给撵出来的事儿,小十二就老大不高兴。明明是他的年龄比较大,怎么在妹妹跟前,他老是被人当成小孩子呢? 若是此时,小十二脑袋上有两只耳朵,必是耷拉下来的。 小十二已经多少摸清一些对他妹妹有效的招数了,以往,只要他这么做,惹得他妹妹对他心生怜意了,哪怕不能将事情直接告诉他,也会向他透露个一星半点儿的。 可这回,芃芃却没有被小十二可怜巴巴的模样所打动。 只见她摇了摇头,冲着小十二比了个噤声的姿势:“这是女人之间的秘密,男孩子就不要多问了。不过,若是你实在是感到好奇,你可以稍稍观察一下,额娘和芳芷姑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中,会不会有什么异常的举措。” 翊坤宫中氛围一派祥和,发生在延禧宫的那场风暴,压根儿就没有波及到这里。 当皇后喝上闺女为她泡的第一杯减肥茶时,她收到了延禧宫主位异位的消息。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延禧宫的主位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魏氏,可魏氏如今成了废妃,那么,延禧宫的主位自然要换人来做。 据说,新任延禧宫主位对魏氏很是不客气,一来就催着魏氏赶紧搬走,好给她腾出地方来不说,还当面将魏氏给羞辱了一番,并警告延禧宫中之人,日后,她才是延禧宫的主位,而魏氏呢,很快就要连延禧宫也住不下去了,魏氏身边儿掌管着延禧宫的人若是不想陪着魏氏去冷宫吃苦,还想继续在延禧宫混下去,就要明白,谁才是他们未来真正的主子。 据说,魏氏被新主位气得差点儿当场动了胎气,她身边儿的人却明显把新主位的话听入了耳中,人心,开始浮动了起来。事实上,在得知魏氏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之时,她身边儿“有志气”的下人们,就开始琢磨着为自己寻找退路了,如今,新来的延禧宫主位如此上道,主动将这台阶递了过来,也算是有些眼色。 新主位见状,暗自冷笑道,也就是她刚刚入驻延禧宫,没有根基,才会拉拢魏氏留下的人。待她在延禧宫中站稳了脚跟,魏氏的人,她是一个也不会用的,谁知道这里头会不会有那种受过魏氏恩惠,对魏氏死忠的人呢?退一步说,即便不是魏氏的眼线,胆敢轻易背主之人,她也不敢放下心来用。这人哪,还是要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用着才趁手。 在魏氏狼狈离去之时,她将新主位的种种算计都看在了眼中。不过,她不准备提醒身边儿的这帮子蠢货。既然都准备背叛她了,她还提醒他们做什么呢,又不是犯-贱! 魏氏不得不承认,皇后的这一出,着实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也让宫中之人认定她再也翻不了身。 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只要她还能留得一条命在,只要她能够顺顺当当地诞下腹中的孩子,未来的她,必将成为太后!到了那时,今日这些见她失势便一个个落井下石之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一想到这,魏氏一只手就不由抚上了自己的肚子。此时的她就如同一个溺水的人,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您小心着些……”魏氏身边儿的一名小太监上前,一把扶住了她:“无论如何,您的腹中,还有小主子……” 想她魏氏在宫中风光这么些年,一朝落魄,身边儿竟只有一名小太监还愿意向她尽忠。一想到这,魏氏心中便涌出了一阵强烈的讽刺之情。 把责任全都推到身边儿之人身上的魏氏,却不想想,她连倚重的宫女们,都能说舍弃就舍弃,曾经身为她身边儿第一心腹的茯苓,更是说成弃子就成弃子,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有谁敢一心向着她呢? -- 第422页 魏氏半倚靠在这小太监身上,低声道:“都说患难时刻见真情,如今,本宫才算是明白了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且放心,待本宫平安诞下这一胎,本宫必不会亏待了你。” 小太监闻言,眸中划过一丝讽刺之意,魏氏莫非以为,她还能够翻身? 不过,在看到她最终的结局之前,让她再多做几日美梦,倒也无妨。 思及此处,小太监恭顺地朝着魏嫔低下头,道了声“是”。 然而,在经历了新任延禧宫主位的羞辱之后,魏氏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 不久,愉妃也杀到了。 作为一个能够在翊坤宫中一度压着魏氏打的人物,愉妃骂起魏氏来,可谓是丝毫不留余地,听得一旁的新任延续宫主位痛快极了,险些要将愉妃引为知己。她过去虽与愉妃没有什么交情,但眼下,两人可是有着魏氏这个共同的敌人,心理上自然会觉得亲近一些。 魏氏才在延禧宫新主位处受了气,如今愉妃又不顾她怀着身孕的事实,这般刺激她,魏氏只觉得腹中传来一阵剧痛,有一股热液从她的裙摆下渗出。 一直扶着她的小太监见状,赶忙大声喊道:“魏……娘子要生了!” 由于魏氏如今身上没有品级和封号,在称呼她时,多少有些尴尬。但现在,显然不是细究这个的时候。 当皇后在翊坤宫中收到消息时,魏氏已经被送入了产房之中。 第101章 二合一 “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皇上也该下朝了,派个人去将这事儿告知皇上吧。”皇后吩咐身边儿的芳柔。芳柔性子和婉, 又懂得看人眼色, 皇后在有要事需要派人去禀明乾隆时, 向来都是派芳柔出马。 芳柔接到这个命令,自也不感到意外,在应了声“是”后,她就准备去乾隆从前朝到后宫的必经之路上堵人。 “且慢——你在皇上跟前时, 说话注意着些。皇上近年来虽厌了魏氏, 但他素来是个怜香惜玉的性子,谁都不知道, 他会不会对魏氏还存有旧情,指不定他一见魏氏可怜, 就忘了魏氏过去所犯下的过错, 听不得旁人说她不好。你自个儿说话掂量着些,莫要惹恼了皇上。” 芳柔听闻此言, 立时便紧张了起来:“若是皇上果真还对魏氏存有旧情,该如何是好?人人都道, 打蛇不死, 反受其害。娘娘害得魏氏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若是魏氏犹有余力, 必会伺机报复娘娘!端看魏氏先前对愉妃的构陷, 便可知魏氏绝不是一个受了委屈会咬牙吞声的人物!” “倒也不必这般紧张, 本宫让你说话注意着些,是不想让皇上以为咱们落井下石,心中对咱们存了恼意。皇额娘都下了懿旨, 剥夺魏氏的位份,还要在魏氏诞下皇嗣后将魏氏打入冷宫,皇上素日里最是孝敬皇额娘,是不会做打皇额娘的脸这种事的。咱们只需要注意这些,便可稳坐钓鱼台。”皇后这些年,是越发淡定了。 芳柔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只要她确定魏氏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她也就能安心了。 “娘娘放心吧,奴婢只负责将这件事告知皇上,不该说的话,奴婢一个字也不会说,更不会在皇上跟前表现出幸灾乐祸的情绪来。” 皇后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去吧。黄嬷嬷,你陪着本宫往延禧宫走一趟吧。魏氏虽身份低微,可怀的到底是皇嗣,如今她既要生了,本宫这个做嫡母的,少不得也得去看看。”说着,皇后朝着黄嬷嬷伸出了手。 黄嬷嬷赶忙像以往一样,上前搀扶住皇后。 …… 不知何时,天空中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来得极为突然,皇后等人没有做好准备,那夹杂着雨丝的冷风扑打在面儿上,沾湿了皇后额娘的碎发,也浸透了皇后身上靛蓝色的衣袍。 待皇后一行人赶到延禧宫时,已经颇为狼狈。不过,皇后一身气度与风华犹在,即便是狼狈如斯,她也依旧从容不迫。 新任延禧宫主位在给皇后请安之时,忍不住“呀”了一声。 虽然她随后便以手掩住了自己的口,但她这么明显的失态,周围人自然不会忽略过去。 皇后沉声问道:“颖嫔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回娘娘话,臣妾只是没有想到,娘娘在举报了魏氏,让其沦为白身之后,还会为了魏氏而冒雨赶来延禧宫,以至于……”颖嫔的目光在皇后衣裙下摆的泥泞处打了个转,而后道:“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而又失仪,完全失了平日里的高贵优雅呢。可惜,臣妾身子骨比皇后娘娘娇小许多,便是想要将自己的衣裳借给皇后娘娘穿,只怕娘娘也穿不上。” 显然,这接替魏氏成为延禧宫新主位的颖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对于颖嫔表面谦恭实则暗含讥讽的话,皇后丝毫不在意:“不劳颖嫔费心,颖嫔的衣服,还是留着自个儿穿吧。” “那就只有劳烦皇后娘娘再委屈一阵子了。这又湿又冷的衣裳,穿在身上,并不好受吧?娘娘若是与魏氏情同姐妹,情急担忧之下忽略了其他,倒也说得过去。只是,臣妾不明白,娘娘明明恨魏氏恨得想要让她去死,为何如今,还能为她做出这样的‘牺牲’呢?” 皇后板着脸道:“颖嫔慎言!本宫虽与魏氏有些龌龊,那也是因为魏氏谋害本宫与本宫的女儿在先,本宫欲为自己和女儿讨回公道!魏氏既入了宫,一言一行,就要受宫规约束,同样的,她犯了错,也自有宫规惩罚她,皇额娘如今便是依照宫规给予了她该有的惩罚,此事到本宫这儿,已经算是了结了。本宫可从来不曾如你所言,恨不得魏氏去死!本宫如今冒着大雨赶来延禧宫,为的也不是魏氏,而是魏氏腹中的子嗣!” -- 第423页 若不是偶然瞥见了门口的一只鞋子,皇后还不屑于跟眼前之人解释这么多呢。颖嫔再如何春风得意,终究只是宫中的一介新晋妃嫔,无甚根基,还不值得被皇后放在眼中。况且,依着颖嫔这嚣张跋扈的性子,又能得意到几时呢? 不过是,那只鞋子让皇后倍感眼熟,认出了是乾隆的鞋子,皇后才愿意与颖嫔多费几句口舌罢了。她的这番话,也不是想要说给颖嫔听的,而是说给门外的乾隆听的。 看起来,颖嫔还没有察觉到乾隆的存在。只希望,颖嫔莫要在乾隆面前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吧,皇后没什么诚意地想。 “皇后娘娘到底是一国之母,这做表面功夫的手段,果然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颖嫔没有察觉到皇后眼中的异样之色,继续嘲讽道。 皇后终究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自然犯不着在颖嫔跟前处处忍让:“够了,本宫来你这延禧宫,是为魏氏腹中的皇嗣而来,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魏氏眼下情况如何,太医和稳妥到位了没有,生产所需之物可备齐了……你只需将这些交代清楚就是!” 皇后强硬的口吻,一下子变激起了颖嫔心中的愤懑,颖嫔刚要说话,就听皇后又道:“魏氏还没到预产期,这就发动了,显然是你与愉妃在她面前说了一些刺激她的话。回头皇上若是问起魏氏忽然发动的原因,你和愉妃就自己去跟皇上解释吧!” “不过区区一个失势的贱-人,谁会管她的死活?皇上近日以来常宿在臣妾处,已经许久都不曾提及魏氏了,可见早已将这个贱-人忘在了脑后,娘娘又何必拿她做筏子来说事?” 话音刚落,颖嫔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道大力掀翻在地,她正要厉声诘问究竟是谁胆敢对自己这般无礼,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充满威慑力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原来,魏氏竟是被你所害!” 这声音,让颖嫔整个人都僵住了:“皇上?” 乾隆看也不看颖嫔一眼,满是失望地道:“朕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先前提拔你为嫔时,皇额娘和皇后都劝朕慎重考虑,说是你年轻不稳重,性子要压一压才好,可朕想着你平日里伺候朕十分尽心,总能让朕觉得舒坦,朕便在皇额娘和皇后跟前极力为你说好话,她们这才松口让你顺顺当当地升上了嫔位。可朕没有想到,你私底下,竟是这般德性。” “皇额娘看重你,让你取代魏氏,做了延禧宫主位,你不说看在魏氏腹中胎儿的份儿上善待魏氏,竟还与愉妃联手,害得魏氏动了胎气。看样子,皇额娘和皇后说得果然不错,你,实在是不堪大任。” 在说这话的时候,乾隆甚至没有去看皇后,他觉得丢人! 前脚他才在皇后跟前为颖嫔做完担保,后脚颖嫔便打了他的龙脸。饶是厚脸皮如乾隆,也觉得十分不自在。 且经过此事,乾隆也不由开始反思起自己宠爱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了。 先是魏氏,再是芳答应,芳答应没了之后是颖嫔……这些女子在他面前时,一个个都是恭顺纯良无比,背过身去,却一个比一个嚣张,乾隆开始怀疑起自己看女人的能力了。 兴许日后,对于那些年轻貌美的低位妃嫔,他不该给予过度的宠爱和纵容,也不该让她们位份升得太快,唯有有生育之功亦或是真正贤德的新宠,才能够考虑拔擢到嫔位及以上。 皇后见状,微微勾了勾唇,显然对乾隆的态度很是满意。 依照乾隆这好女色的性子,她也不指望乾隆能够清心寡欲了,宠归宠,别宠得她们得意忘形越了界就好。总要出面处置乾隆新宠留下的烂摊子的话,皇后也不乐意。她宝贵的时间要多留一些给家人,要留着陪太后说话,日后兴许还要留着减肥和美容,哪能成天浪费在这些不知所谓的人身上? 颖嫔取代魏氏成为延禧宫主位一事,是皇后向太后建议的,为的,就是借由这件事,绝了乾隆随意提拔低微妃嫔的念头。颖嫔仗着圣宠,在皇后跟前尚且出言不逊,又怎么可能在魏氏这个失势的废妃面前有多客气呢? 随后,事情的发展,果然也不出皇后所料。 只是乾隆来的时机比皇后预想的要早上一些。 看样子,乾隆对魏氏腹中的皇嗣,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见乾隆怒火发泄地差不多了,皇后上前盈盈劝道:“皇上,对颖嫔和愉妃问责之事,暂且延后吧。眼下最要紧的,是确保魏氏能够平安生产。” 乾隆本来很担心皇后当着颖嫔的面不给自己面子,毕竟这事儿皇后以前也不是没有干过,好在这回皇后还算给力,没有当面指责乾隆,乾隆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让颖嫔看到他被皇后诘问的模样,只怕他就要威严扫地了。 此时皇后都主动递台阶给他了,他自然也就顺着皇后给的台阶下来了。 因着方才乾隆站在门口时听到的对话,乾隆对颖嫔有多恼火,对皇后印象就有多好。 皇后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魏氏的不喜,这在乾隆看来是真性情。即便是对魏氏那么不喜,皇后在得知魏氏动了胎气之时,还是为了皇嗣的安危亲自冒雨赶来了延禧宫,弄得一身狼狈,看在乾隆眼中,这又成了皇后尽职尽责的证明。 看样子,无论平时他再怎么喜欢后宫中妖妖娆娆的姬妾,关键时刻,还是皇后这个正妻靠得住。 -- 第424页 在向太医询问了一番魏氏的情况,得知魏氏还需要过上几个时辰才能够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乾隆嘱咐太医,若需要用到什么药材,只管来找他,便准备离开了。在他看来,有皇后在延禧宫中坐镇,他很不必一直守在这儿,他可以先回养心殿处理公务。待魏氏诞下了子嗣,他再过来看一眼,也不迟。 要是搁在从前乾隆与魏氏浓情蜜意的时候,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发生,乾隆定会寸步不离地守在魏氏身边儿,直到她生产。但眼下么,乾隆对魏氏的感情早已不复如初,尽管还有那么点儿旧情,但这点儿旧情,显然不足以让乾隆守在产房外等候几个时辰。 皇后见状,心中却是微微一动。只见她抬起头,一双幽黑的眸子直直望进了乾隆的眼眸深处:“皇上可还记得,当初,臣妾曾指认过魏氏,说她也在臣妾生芃芃的示好,参与了谋害臣妾?那时候,皇上可是丝毫不相信臣妾的话呢。” 她这话说得软和,丝毫没有威慑力,听着不像是诘问,倒像是在撒娇诉委屈。 起码听在乾隆耳中是这样。 只听乾隆道:“朕知道,当初那件事,是皇后受委屈了。皇后放心,当初那件事,既然查出是魏氏所为,朕是不会因为她生了皇嗣而包庇她的。待她诞下皇嗣,将养几日,便依皇额娘之意将她送去冷宫。” “皇上,臣妾的意思是,臣妾好歹也是与魏氏有罅隙之人,您就这么放心把魏氏的安危交到臣妾手中吗?魏氏这回发动之前动了胎气,情况着实凶险,若是她在产房之中有个万一,只怕旁人还会怀疑是不是臣妾所为。” 皇后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也算是跟乾隆“丑话说在前头”。 皇后会派太医和产婆竭力保住魏氏与皇嗣的安全,但女人生产本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倘若最后魏氏福薄,没能熬过去,皇后也是不愿为此担责的。 乾隆听了皇后的话,对皇后道:“不会如此,朕信你。无论此番魏氏是母子均安,亦或是遭遇不测,朕都信你。” 若是换个年轻的妃嫔来,听了乾隆这番话,只怕要被乾隆哄得找不着东西南北、连心也掏给乾隆,但皇后听了这话,却只觉得讽刺。 帝王的信任,是多么凉薄的东西啊,当初乾隆信任魏氏时,连一句说魏氏不好的话也不愿意多听,如今,他收回了对魏氏的这份信任,将这份信任转移到了皇后的身上,他甚至不需要跟魏氏对话,就可以断定魏氏所犯下的罪行,并把魏氏的安危完全交到皇后的手上。 说到底,乾隆其实谁也不信,他信的,仅仅只是他“目前愿意相信的人”。 乾隆离开之后,颖嫔道:“皇上对皇后娘娘有承诺在先,可算是彻底为娘娘免去了后顾之忧。哪怕是魏氏当真福薄去了,皇上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最后那句话,颖嫔的声音十分轻柔,却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在里头,像是在暗示着皇后什么。却见皇后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管好你自己的事吧,颖嫔,魏氏生产之事,不需要你插手。你还是想想该怎么应付皇上的惩罚吧,你可别忘了,你和愉妃气得魏氏动了胎气一事,皇上还没有罚过你呢!” 何必动手脚让魏氏出什么事? 对于魏氏这样自傲而又自卑、极度渴慕权势的女人来说,让她失势地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叫别人额娘,一辈子都翻不得身,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况且,皇后有自己的坚持,魏氏这样的人,不值得让皇后脏了自己的手。 颖嫔见自己的挑拨没有奏效,反倒遭到了皇后的反感和斥责,这才闭上了嘴,默不作声地站在了一边儿。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个时辰。 直到夜幕降临,魏氏的这一胎,才终于落了地。 “恭喜皇后娘娘,魏娘子生下了一位格格。” 皇后派去守在产房前随时准备着探听动静的人来向皇后禀报。 “怎么竟是位格格?”皇后有些诧异,因为她记得,魏氏对这一胎宝贝重视得很,完全不像是怀七格格时那般随意:“瞧着魏氏对这一胎的在意劲儿,本宫还以为她怀的是个阿哥呢。为她请脉的太医似乎也说过这一胎多半是个阿哥?” 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皇后倒是不怎么在乎。 若是个阿哥,有魏氏这样一个不名誉的生母,这孩子未来终究越不过皇后的孩子去;若是个格格,依照乾隆对芃芃的宠爱劲儿,皇后同样不认为这孩子能够对她的孩子造成什么威胁。 “回主子话,听说,魏氏在怀这一胎的时候,曾做了个梦,梦中,她似是生了个了不得的阿哥,让她母凭子贵。因此,她醒来之后,便坚信自己怀的是个阿哥。在这样的情况下,为魏氏诊脉的太医即便是诊断出她怀的大概率是个格格,也不敢与魏氏说实话,只得默认了魏氏的说法。” “原来竟是这样。”皇后想着,反正孩子已经平安生下来了,这孩子也不归魏氏养,是男是女都不重要,魏氏究竟是怎么想的,也不重要。如无意料,日后,皇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个跟她纠葛了小半辈子的女人了:“按照排序,魏氏所生的这该是九格格了。” 与其去考虑魏氏的想法,倒不如好好想想,该将新诞生的小格格抱给哪个妃嫔养…… 正当皇后走近产房,想要命人去将小格格抱出来给自己看上一眼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产房内传出了一阵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 -- 第425页 “啊——” 与方才生产时痛到极致的呻--吟声不同,这声音,倒像是人被逼到绝境之时所发出的最后的呐喊声。 不止皇后,就连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颖嫔,在听到这声音后,都觉得毛骨悚然。 皇后皱起眉头,对身边儿的人吩咐道:“去看看,魏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身边儿人去探查消息所用的时间有些长,在这期间,产房内的动静越来越大,皇后甚至听到了东西被推倒、砸烂的声音,还有女人绝望的哭叫声。 皇后凭着对魏氏的熟识,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就是魏氏。 她有些困惑,难道,这一胎是个格格,不是一位阿哥的事,就让魏氏这么难以接受吗? 其实,无论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对于已经被废的魏氏来说,都没什么差别呀,反正魏氏又不可能亲自抚养这个新生的孩子。 不过,才刚生产完,就有这样的力气,魏氏还真是生猛啊。 又过了一阵儿,皇后派去的那名宫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慌之色。 皇后注意到,这名宫人的脸上有几道红痕,似是被人掐的。 “皇后娘娘,魏氏她……得了癔症!她一口咬定,自己生的是个阿哥,且是十五阿哥。她觉得,咱们用一个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女儿,调换了她的儿子!若不是方才奴婢阻拦得及时,九格格险些就要被魏氏给掐死了!” 皇后愣了愣,随即沉下脸道:“不知所谓。如今这宫中十四阿哥都还没影儿呢,即便魏氏当真生下个儿子来,也不会是十五阿哥……罢了,与一个得了癔症的人计较什么呢?派延禧宫中的侍卫好生看着魏氏吧,实在不行,就把她给绑了,不许她随意乱动,以免伤人伤己。” 九格格似是方才在魏氏处受了惊吓,一直哭闹个不停。皇后见状,有些心软,又觉得这个孩子有些可怜,便将九格格抱过去哄了一阵,才终于让九格格停止了哭泣。 随后,皇后便将九格格交到身边儿人的手中,命人抱着九格格,与她一道离开了延禧宫。 很快,魏氏生女与发疯的消息,同时传遍了后宫,与此同时,也有不少无宠无子的妃嫔盯上了新诞生的小格格。虽说这只是个闺女,但若是能够顺顺当当地养大了,日后对于她们来说也是一个依靠不是? 第102章 二合一 对于后宫中众妃嫔那弯弯绕绕的心思, 芃芃是不知道的。 她所能看到的就是,她家额娘,又带回了一个孩子。 一个看起来有些皱巴巴, 尚未长开的孩子。 联想起皇后还曾“捡”过刚出生的六格格回翊坤宫, 暂时抚养了一段时间, 芃芃不由怀疑,她家额娘是不是有向着捡小孩专业户发展的趋势。 许是芃芃异样的眼神太过明显,这么想着的她额头上很快挨了皇后一记敲打。 “莫要再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本宫。”皇后虎着脸,努力让芃芃意识到, 她这次是认真的。芃芃这眼神, 看得她都要开始心里发毛了。 芃芃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可委屈可委屈地捂住了自己额头上被敲打之处:“额娘, 你有了妹妹,就不疼我了。” 任是谁, 被芃芃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听着她那带着鼻音的软糯声音, 只怕都会生出不忍之心来。 只是,皇后却不吃她这一套。 没法子, 这招数皇后已经见过很多次了,无事的时候, 皇后还有心情配合一下, 可眼下么,虽说魏氏这个与皇后斗了许多年的老对头终于倒台了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后续需要处理的事情还是不少的, 皇后可没心思陪着自家小女儿耍宝。 “好了, 少来这一套。额娘带你们三个都够累的了,自然不会再将这孩子也带在身边。虽说这孩子是无辜的,但只要一想到她是魏氏的孩子, 额娘就免不了迁怒她几分,这对这个孩子来说,并不公平。过一阵子,待额娘为她选好了抚养人,便把她给送出去。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芃芃在听了皇后的话之后,一张小脸上果然露出了笑容来。 人都是自私的,皇后平日里忙于宫务,能够陪伴小十二、芃芃与小十三的时间都不多,芃芃自然不希望再有一个孩子来分薄皇后的精力。 不过,她心中虽这么想着,面儿上还是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弟弟也才几个月大呢,他平日里最是粘人了,我与十二哥最近大部分时间又要在上书房中呆着,我这不是担心您若是再养一个妹妹,顾不上小十三了,会惹小十三伤心么?” “你这孩子倒也有意思,分明是自己不想让额娘再养一个妹妹,倒要拿你弟弟说事。”说着,皇后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这件事儿无需再作计较,反正,这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 九格格很快便被人给带了下去。 依照皇后的意思,是暂时将九格格与小十三养在一处,既可以方便下人们看护两个孩子,又可以显示皇后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待决定好九格格的收养人之后,再将九格格挪出去,也不迟。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小十三竟是个领地意识那般强的孩子。 九格格才被带到小十三跟前,小十三在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九格格一会儿,发现这是要与自己“抢地盘”的人之后,就扯着嗓子哇哇大哭了起来。一边儿哭,还一边儿伸出小手手,做着推搡的动作,试图让九格格这个陌生的小家伙离开他的领地。 -- 第426页 九格格被小十三突如其来的大哭声吓了一跳,紧跟着也开始哭了起来。 一时之间,小十三的房间中,是你方哭罢我登场,哭着哭着,两个孩子之间还展开了一场“较量”,但凡一个哭得大声些,另一个就一定要努力哭得比她更大声。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当真是让闻者落泪,见者伤心。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皇后派人虐待了两个孩子呢。 最后,皇后实在忍受不了两个孩子的“魔音贯耳”,命人将九格格抱出了小十三的房间,另外给九格格寻了一个临时住处,这场“较量”才终于告一段落。 …… 在经过了几日的调养之后,魏氏被挪出了延禧宫,发配到了冷宫。 乾隆念在与魏氏旧情的份儿上去见过魏氏一面,只可惜,魏氏一看到乾隆,就扑上前来,紧紧攥着乾隆的手,颠三倒四地跟乾隆说她生的是个儿子,有人偷偷把她的儿子给抱走了,她非要从乾隆这儿得到一个保证,让乾隆替她把儿子给寻回来,才肯善罢甘休。 如此一来,本还因为魏氏的凄惨遭遇,而对魏氏存有一丝怜惜的乾隆,当即便对魏氏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乾隆看着眼前疯疯癫癫、憔悴衰老的女人,险些认不出来,这是曾经开在他心尖上的那朵解语花。 乾隆用强硬的语气告诉魏氏,她生的就是个女儿,没有人偷换她的孩子,如今她的精神出了问题,需要治疗。乾隆又说,魏氏既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后半辈子就呆在冷宫之中赎罪。至于为她治疗的太医,他会安排好的,让她不必操心。 说完这话之后,自觉自己魏氏仁至义尽的乾隆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他想,倘若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与魏氏见面了。 与魏氏一起被挪出延禧宫的,还有颖嫔。 按理说,颖嫔如今晋了延禧宫之位,日后,延禧宫该是她的天下才是。奈何她在与皇后交谈之时,那副巴不得魏氏尽快倒霉的嘴脸尽数落入了乾隆的眼中,且魏氏会突然发动,又与颖嫔以及愉妃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乾隆对于这个近日以来还算受宠的爱妾,态度当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当他偏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力排众议也要将那个人拱上高位,可当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哪怕那人没有犯错,他也能够找到找到错处将那人给撸下来。 更何况,颖嫔本也算不得无错。 最终,乾隆以“德不配位”为由,将颖嫔降为了颖贵人,并让她挪出延禧宫,回到她原先所在的宫殿中去,而愉妃呢,由于没有被乾隆抓到现行,再加上她在乾隆跟前表水表得好,让乾隆相信她只是由于魏氏陷害了她,她才一时气愤想着去找魏氏说理,并不是有意要气得魏氏动了胎气,最终,愉妃只是得了乾隆几句训诫。 没法子,真要认真理论起来,愉妃在上回的“散布流言”事件中,也算是受害者,为此还挨过乾隆的训,连乾隆自己在对上愉妃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理亏,何况是魏氏这个始作俑者呢。有这层关系在,乾隆对愉妃便不可能做出什么重罚来。 皇后知道之后,对于这个结果倒是不感到意外,只淡淡说了句“愉妃果真好手段”,便没了下文。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中不会因为谁的缺席而停止运转,魏氏也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范围之中。 她留下的女儿九格格,最终交给了庆嫔养着。 七格格在庆嫔的教养之下,正逐渐往好的方向开始发展,这是所有人都能够看到的,无论是能力还是心性方面,庆嫔都无可指摘。与其将九格格交给不知秉性的人养着,日后还要提防着九格格被养歪了,倒不如继续让庆嫔来抚养九格格。其二,七格格与九格格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将七格格和九格格养在一处,也可以让姐妹俩培养一下感情,更可让七格格明白,该如何照顾他人,以及什么是责任。 在争取九格格的抚养权方面,庆嫔本人也很是积极。最初,太后和皇后都没有准备让她来抚养九格格,后来,也是被她诚挚的话语所打动了,再加上不少宫妃为了争取九格格使出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看得太后和皇后大为皱眉,最终,为了终止这场“闹剧”,也为了保障九格格未来的生活质量,太后和皇后在与庆嫔交谈过后,便一致决定将九格格交给庆嫔来养。 其他不少有意争夺九格格抚养权的宫妃对于太后和皇后的这个决议都很有意见,她们不敢当面质疑太后和皇后,私底下见了庆嫔,没少说酸言酸语,但都被庆嫔给怼了回去。能够将七格格这个被魏氏养歪了的女儿重新往正道上引,可见庆嫔也不是个吃素的。 …… 在翊坤宫送走九格格后,紫禁城中又重新迎回了四格格。 一年祈福期已满,加之纯妃的“病情”在四格格的一片孝心下也“大有好转”,如今已经能够正常参与宫中的各种大小宴会了,四格格自然也该回来了。 四格格出宫之时,身边儿只有寥寥几人相送,额娘纯妃称病不出,兄长被纯妃勒令不许来给她送行,甚至连一直伺候她的宫人们,都起了异样的心思。唯有一名曾在偶然间受过四格格恩惠的小宫女,主动追随她离开了紫禁城,皇家寺庙中那一年最为清苦的日子,也是主仆俩相依为命一起度过的。 可如今四格格回宫,却是大张旗鼓的。宫妃们一个个的,对四格格都热情得不得了,又是来探望,又是送这送那,言辞间极近热络,好似她们与四格格之间关系有多好似的。 -- 第427页 在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之后,四格格总算是松了口气,对着身边儿的大宫女道:“可算是能够安生些了。自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本格格从前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却是明白了。”她自嘲一笑:“当初,本格格还在宫中时,这些宫妃们一个个见了本宫,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今,一个个的,竟都成了慈爱的长辈了。” 若不是乾隆为四格格指了那样一桩婚事,未来的额驸是个位高权重的青年才俊,那些眼高于顶的宫妃们又怎么会把她放在眼中呢? 当初陪着四格格一起出宫的那名小宫女,如今已经被四格格提拔为了大宫女,是四格格身边第一心腹人。此时,她见自家主子坐在梳妆镜前,有要卸妆的意思,赶忙上前道:“主子莫动,让奴婢来伺候您吧!” 说着,这宫女就要从四格格头上拔下了一支玉簪。这玉簪,是四格格回宫之后,皇后娘娘赏赐的,成色极好不说,样式也十分别致,四格格一见就喜欢上了,梳妆打扮的时候,便也插在了头上。 谁知,这宫女近一年不曾做过这样的事,有些手生,在为四格格取簪子的时候,发现那簪子被头发给缠住了,宫女不免有些无措。 对于她略显笨拙的举动,四格格倒是不以为意,反过来安慰她道:“轻点儿,慢慢儿来,莫要着急。” 谁知,一旁的另一名宫女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这样毛毛躁躁的,如何能够伺候主子,若是把主子给弄疼了可如何是好?”转头看向四格格时,面上却带着谦恭与讨好:“主子,还是让奴婢来伺候您梳妆打扮与卸妆吧,从前,就一直是奴婢在伺候您,您曾跨过奴婢手艺好。” 四格格认出,眼前这名趾高气昂的宫女正是她身边儿之前的大宫女,名唤芸香,是纯妃放在四格格身边儿的人,四格格曾一度十分看重芸香。只可惜,当日四格格被打发出宫时,纯妃避得远远的,仿佛四格格是什么祸害一般,芸香也不见了踪影,好像丝毫不记得她曾对四格格赌咒效忠。 此刻,芸香又以四格格身边儿第一人的身份自居,打压为四格格卸妆的宫女,这宫女性情温顺,不善与人相争,在被四格格提拔之前又只是个低等宫女,听惯了上位者的指使,此时芸香这样吩咐她,她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否该按照芸香所说的话去做。 而后,她的手就被四格格给按住了,只听四格格对她道:“继续。” “所有人,都不是生来就会做某些活计的,譬如梳头,再譬如作大宫女,给手底下的人发布命令、安排任务。如今你做不好,不要紧,多做做,自然也就手熟了。” “在本宫看来,笨手笨脚没什么,关键是心思要实诚,要放在主子的身上,若是一颗心不忠,便是再聪明伶俐、能说会道,也没有任何用处。你说是吗,芸香?” 四格格似笑非笑地看着昔日依仗的大宫女。 曾几何时,四格格还要仰仗着芸香给她出主意,可如今,她已经能够坐在这儿,对芸香指桑骂槐、冷嘲热讽了。不得不说,这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长进。 芸香被四格格抢白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也有些受伤:“去岁收到您要去皇家寺庙中为纯妃娘娘祈福的消息时,奴婢本是想跟着您一道去的,可纯妃娘娘拦住了奴婢,娘娘说,您这一走,您的住处若是没有人照看着,是必要生乱的,得有个人留在宫中,替您守着您的家,待您回来之后,才能安安生生地休息。” 不得不说,以情动人,芸香确实做得很好,也难怪她先前能够拢住四格格的心。四格格器重她,可不只因为她是纯妃给的人。 只可惜,四格格已经明白了,一个人做了什么,要比她说了什么重要得多。芸香之言的可信度在四格格心中,自然是大打折扣。 四格格在听了芸香的话之后,非但没有因为芸香的话语而感动,反而勾了勾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纯妃娘娘说’、‘纯妃娘娘说’……这话,你从前就没少在本格格耳边念叨,如今,又来这么一遭。不知道的人,只怕还以为你是纯妃娘娘身边儿的奴婢,而不是本格格的奴婢呢。你既然这么心心念念着额娘,倒也好办,本宫这就把你送去额娘处,日后,你就跟在她身边儿伺候她。本格格身边不需要事事以别的主子为重的人!” 四格格将芸香的未尽之语尽数给堵了回去。她身边儿如今的第一心腹宫女看向她的目光变得亮晶晶的,似是在说“格格真棒”,不由让四格格哑然失笑。 “这宫里头的道道可多着呢,日后,你还得好生学学才是。不过,既然你是本宫罩着的人,日后,你也得硬气起来才行。若是谁见了你,都能给你气受,那你不是在丢自己的脸,而是在丢本宫的脸,明白吗?” 对于这个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宫女,四格格有着无限的耐心。 “奴婢明白啦!格格放心,日后,奴婢就只听格格一个人的话,即便是纯妃娘娘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奴婢也会阳奉阴违的!” 四格格用一种惊讶的眼神看着自己身边儿的宫女:“你竟也学会‘阳奉阴违’了?不错不错,日后,本格格就等着看你表现了。” 第二日,宫女在为四格格梳妆之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格格,您是要戴皇后娘娘赏赐的玉簪和玉镯呢,还是要戴纯妃娘娘为您挑选的蝶戏花水晶雕簪?” -- 第428页 昨日四格格才刚回宫,太后和皇后体恤她,让她先好生歇息一日,整顿一番,第二日再去给她们请安。今日就是四格格去给太后与皇后请安的时候了,当然,除了她们俩之外,四格格还得去给生母纯妃请安。 戴谁赏赐的东西,可不单单是看那样首饰更精致讨喜,也是在传递一种信号。若是四格格选了皇后赏赐的玉簪和玉镯,就代表她对皇后的亲近和看重,若是四格格想讨生母纯妃喜欢,自然要选择纯妃赏赐的蝶戏花水晶雕簪。 四格格自然也明白这里头的道道,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皇后赏赐的东西,从她离宫之时起,她就已经不把纯妃当额娘来看待了,比起纯妃来,皇后这个嫡母,倒更像是她的额娘。 “走,咱们去翊坤宫给皇额娘请安吧。” …… 时隔一年,芃芃再次见到四格格时,发现四格格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如果说一年前的四格格像一只尖锐而又任性的刺猬,随时想刺一刺那些令她不开心之人,那么,此刻的她看起来,就沉稳了许多。 像是想通了一些事、看透了一些人,也对自己未来的生活有了更为明确的认知。 芃芃记得,在四格格离宫之前,皇后秉着身为嫡母的责任,将她叫到跟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了一番,如今看来,皇后当初的那番话,四格格还是听进去了。这便好,不再钻牛角尖了,四格格往后的日子,也能够过得畅快一些。 “女儿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四格格朝着皇后郑重地行了一礼。 她的这一礼,以及她身上所佩戴的首饰,都在无声地向皇后传达着善意。 “起来吧,好孩子,走上前来,让本宫好好儿看看。” 在四格格离宫之前,皇后与四格格并不亲近,甚至当初四格格与芃芃同在太后跟前时,四格格还找过芃芃麻烦。不过眼下,四格格既然向皇后表达出了亲近之意,皇后自然也乐得用更为亲切的态度来对待四格格。无论如何,能够为她的孩子结下一份善缘,总是好事儿。 四格格依言上前,皇后握了她的手看了一阵子:“瘦了,不过人变得精神了些。看样子,你在皇家寺庙之中,也不单是吃了苦,还有了不少长进。” 一抹笑容从四格格脸上绽放开来:“还是皇额娘懂儿臣。昨日有不少人来看儿臣,一个劲儿地说儿臣瘦了,在皇家寺庙中吃了莫大的苦,回来后要好生补补。她们就没有看出来,儿臣精神面貌方面的变化,可见她们也不是真正关心儿臣。” 说着,四格格抚着自己头上的簪子,对皇后道:“多谢皇额娘昨日赏下的簪子和玉镯,儿臣很是喜欢,这色泽和样式,与儿臣很是相称。说来,儿臣也为皇额娘带了些礼物回来,只是儿臣的礼物十分简陋,远远比不得皇额娘赏赐给儿臣的礼物,还望皇额娘不要在意。” 说着,四格格示意自己身边儿的宫女将一卷经书和一个护身符奉到皇后跟前,指着那经书道:“这是儿臣在寺庙中为皇额娘祈福时所抄录的经书。”又指着那护身符:“听闻皇额娘生了新弟弟,可惜新弟弟出生时儿臣尚未回宫,没来得及给新弟弟送礼,这护身符是儿臣亲自在佛前求来的,就当是给新弟弟的见面礼吧。” 第103章 二合一 这两样礼物不算有多贵重, 胜在费了心思。 皇后将这两件礼物接过来之后,看向四格格的眼神更加和蔼:“你有心了。” 说着,当即命人将四格格奉予她的那卷经书好生存放好, 而后, 又命人抱来了小十三, 将护身符放在了一个小荷包中,而后亲自将那小荷包挂在了小十三的身上。 小十三此时睡醒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皇后的举动,似是不明白, 自家额娘为何将要将这个小袋子给自己挂上。待皇后松开手之后, 他甚至还伸出小胖爪爪,好奇地扒拉了一下那只袋子。 他的模样笨拙而又可爱, 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大眼睛中写满了兴味, 惹得四格格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 真好啊。 四格格有些羡慕地看着无忧无虑的小十三。 这才是她所向往的亲情, 向往的童年。八岁之前,她拥有与小十三一样的童年, 八岁之后,一切却都变了样, 她一直生活在痛苦与偏执之中。 好在经过一年的反思和沉淀之后, 四格格终于走出来了。往后,纯妃再也不能再对她造成这种程度的影响。 “小十三, 拿了四姐姐的礼物, 别光知道傻乐呵呀, 要向四姐姐道谢,知道没有?否则,四姐姐不高兴了, 以后的礼物就没有你的份啦!”芃芃逗弄着自家小弟弟。 “啊~”小十三困惑地歪了歪小脑袋,似是不明白芃芃在说什么。 然后,他就被芃芃握住了两只小手手,冲着四格格作了个揖。 这个揖的姿势并不标准,看起来甚至有些搞笑。但小十三可不这么觉得,他还以为自家姐姐似在跟他玩呢,当即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在芃芃放开他的手之后,他甚至还模仿着方才芃芃带着他跟四格格作揖的样子,又冲着四格格连续作了几个不伦不类的揖。 “噗——”四格格笑出了声来。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这是在嫡母跟前,这般做派,未免有些失礼。因此,她很努力地将笑意又给憋了回去。 -- 第429页 皇后却是无奈地看了小十三一眼,对四格格温和地道:“想笑就笑吧。小十三现在正是最好玩儿的时候,平日里我们也没少笑他逗他。” 四格格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了皇后:“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也是小十三的姐姐啊!”这话语中,带着前所未有的亲昵之意。 一层水雾迅速地浮现在了四格格的眸子中。没有想到,八岁之后,她没能从纯妃那儿得到的亲情和关怀,如今,竟是在皇后这儿得到了。 原来,她只需要向皇后释放善意,皇后就真的会把她也当做亲人来对待。 真好。往后,她对亲情,是不是也可以稍微有那么一点期盼? 哪怕她知道,皇后待自己,必然不可能像对待亲生骨肉一样,但只要稍稍分一些温情给自己,便足够了,她不贪心。 四格格伸出手,试探性地将手放在了小十三的头上。小十三瞪圆了眼睛,像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一般,扭动着小脑袋,想要避开四格格的手。 却被芃芃给制止了。 只见芃芃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家弟弟眼前晃了晃:“不可以哦,小十三。刚刚才收了人家的礼物,怎么可以一眨眼就对人家不理不睬、冷冷淡淡的呢?这是不可以的。” “唔~”也不知道小十三究竟有没有听懂芃芃的话,在被芃芃这么劝说过之后,他果然就乖乖地不再动弹了。 甚至还伸出小爪爪,试探性地碰了碰四格格摸他头的手。 四格格再一次笑了起来。 她觉得,过去的一年中,她笑的次数,都没有今天多。 在逗弄完小十三之后,四格格又将目光放到了芃芃身上,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许久不见,五妹妹长高了,出落得也愈发好了。过去……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懂事儿,对五妹妹说了一些过分的话,还望五妹妹能原谅我。” 芃芃闻言,冲着四格格眨了眨眼:“四姐姐曾经对我说过什么吗?我不记得了。”说着,她歪了歪脑袋,一根手指点在了自己的头上,冲着四格格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这人,记性一向不是很好,旁人待我的好,我都记着,每一分都会珍藏起来;旁人若是待我不好,只要不是做了什么让我无法原谅的事,我转头就会忘啦。我相信,日后我与四姐姐相处时的点点滴滴,我定不会再忘记。” 这话是在暗示四格格,芃芃相信,日后四格格会待芃芃好,芃芃也会记住四格格的善意,她们可以做到真正的姊妹相亲。 芃芃对四格格,倒是没有什么仇和怨,虽然四格格以前经常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但也不过是言语间的不睦罢了。四格格并未真正动手伤害过芃芃,芃芃自然也不觉得这点言语上的不睦需要一直记在心里。在得知四格格长期被纯妃冷暴力之后,芃芃甚至还有点儿怜悯四格格。 如今,四格格既然愿意主动对他们释放善意,那么芃芃自然也没有必要抓着过去那点芝麻绿豆大的事不放。 听了芃芃的话,四格格怔了怔,显然,她没有想到,芃芃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在来翊坤宫之前,四格格就已经做好了打算,若是芃芃不待见她,她就态度诚恳地向芃芃道个歉,无论如何,她都会尽量求得芃芃的原谅。毕竟,她曾经针对芃芃所做的那些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就连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怪膈应人的。 四格格丝毫没有想到,芃芃小小一个人,气度却不小,她竟然说,那些让她感到不快的往事,她早就忘记了,也暗示四格格不必介怀…… 这一刻,四格格甚至觉得,芃芃才是姐姐,而自己是那个任性妄为最终却又包容了的妹妹。 片刻后,四格格回过神来,握住了芃芃娇小而又柔软的手,郑重地道:“会的。咱们姐妹俩,一定能够相处好的。” “既然四姐姐这么说,那我就不与四姐姐见外了,往后我要是有什么想法,就会直接告诉四姐姐。”芃芃若有所思地道。 四格格直觉芃芃这话是在为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做铺垫,但她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芃芃若是能用更为亲近自然的态度来对待她,正是她求之不得的。 下一刻,四格格就看到一只白嫩嫩的小手摊在了自己面前:“四姐姐,我的礼物呢?” 芃芃的表情看起来很是平静,四格格却莫名从中看出了一丝委屈:“额娘有礼物,弟弟有礼物,四姐姐怎么就单单把我给落下了呢?我就这么不招四姐姐待见吗?当初我得了好东西,都记得特意派人送一份到皇家寺庙中给四姐姐呢!” 这样的对话,放在以往,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芃芃和四格格之间的。只有亲近的人之间,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开口,若不是芃芃和四格格之间的距离因为今日的长处而大大拉近了,依照芃芃的性子,是不会在四格格跟前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有,我带着呢,我就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开口问我要。”四格格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期待之事终于实现了的欣喜之光来。 芃芃原本只是想等四格格一脸歉意地告诉她,忘记给她准备礼物了,趁机让四格格对她产生愧疚之心,好从四格格那儿要个承诺,比如说作为补偿下回要帮她做一件事情啦,比如下回她要自己选礼物啦之类的。 -- 第430页 芃芃没有料到,四格格竟然还当真为她准备了礼物,且还憋到现在才告诉她。原来的四格格是个直性子,心中藏不住话,如今的四格格性子讨喜了许多,但也更加让人难以捉摸了。 不过,看着四格格满上难得一见的促狭,芃芃最终还是如了四格格所愿,扒拉着四格格的手臂道急切地问道:“是什么礼物,你快告诉我吧,四姐姐。” 四格格见状,不再卖关子,命身边儿的宫女将她一早就为芃芃准备好的枫叶书签和草笔筒递到了芃芃跟前。 “这枫叶书签是用皇家寺庙中枫树上落下来的叶子制成的,我想着妹妹喜欢读书,这书签,你应该能够用得上。这草笔筒,是我闲暇之时,跟着寺院中的一个僧人学着编织的,五妹妹代我转交给十二弟吧,希望五妹妹和十二弟在使用这书签以及笔筒之时,便能够想到我。” 两样礼物和四格格赠予皇后以及小十三的礼物一样,虽然十分简单,却一眼便可看出四格格是花足了心思的。 芃芃和皇后什么都不缺,就缺这些带着真情实意的东西。因此,在收到四格格的礼物之后,芃芃很是高兴,当场向四格格表示,她会好好使用四格格送给她的礼物。 “对了,四姐姐如今也是定了亲的人了,可四姐姐还没有见过未来的四姐夫吧?”芃芃拉着皇后的手央求道:“回头,额娘想办法给安排安排呗,好歹让四姐姐与四姐夫见上一面。” “你鬼主意倒是多。”皇后轻轻点了一下芃芃的脑袋。 芃芃嘻嘻一笑:“听说三姐姐和三姐夫就是因为婚前熟识,将性子什么的都磨合好了,婚后才会过得那般舒心。后年,四姐姐就要出嫁了,我自然也要为四姐姐多考虑考虑呀。” 四格格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一听到跟自己婚事有关的话题,便低下了头,似是有些害羞,明亮的大眼睛中,却唯独不见喜意。 皇后见状,不知四格格心中是不是还记挂着福隆安,一颗心不由沉了沉,面儿上却微笑着道:“你妹妹虽性子淘气,但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听说下个月,你未来的额驸要奉祖母去寺庙中上香,到时候,本宫也带着你出一趟宫,与他们祖孙来个偶遇吧。” 四格格心知,皇后是一心一意为自己打算,口中感激道:“多谢皇额娘这般为女儿打算。只是,让皇额娘特意腾出一天来陪我,不知会不会太麻烦皇额娘了。” “你既然唤本宫一声皇额娘,本宫自然要为你打算,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皇后拍了拍四格格的手,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本宫知道,你从前……喜欢过福隆安。只是世事往往如此,并不是你喜欢什么,就一定能够如愿的。皇上为你选的那人,本宫也曾见过,是个青年才俊,往后,你就试着好好与他相处吧。” 其实,若是四格格一年前就是如今这样懂事的性子,乾隆兴许真会如了她所愿,将她指给福隆安。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赐婚之意已下,连婚期都定了,若是没有什么重大的原因,这场婚事是不会再变更了。 四格格闻言,面儿上的笑容变得浅淡了些,芃芃再一次从她清丽的侧脸上看到了一丝怅然,连她的眼神,都像是隔了一层薄纱似的,开始变得不真切起来。 “儿臣明白。皇额娘放心,儿臣是不会给皇家丢人的。” 直到走出翊坤宫时,四格格的神色都还有些恍惚。 四格格以为她已经彻底摆脱了福隆安给她带来的影响,却原来,并没有,她并没有完全放下那个英姿焕发、如同骄阳一般耀眼的少年。第一次喜欢一个人,经历过种种忐忑不安,恨不得把最好的自己捧到他的跟前,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呢? 是,她承认,她对福隆安的喜欢并不纯粹,福隆安的家世,也同样是她喜欢的一部分。但她对福隆安的恋慕之心,并不是假的。 只是,再放不下,也必须放下了。 如果四格格与福隆安彼此两情相悦,四格格兴许还会努力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争取一番。但她忘不了,忘不了当初,她向福隆安表明心迹之时,福隆安那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既然对方对自己无意,既然汗阿玛已经亲自为她指婚,那么,就放下吧。 在四格格下定决心之时,有种酸酸涩涩的情愫自她的心间蔓延了开来。她忍不住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她想,她还需要少许时间。 这时,有个关切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格格,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莫非,是皇后娘娘给您委屈受了?” 听到这不怀好意的话语,四格格蓦地睁开了眼。映入她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才被她打发去伺候纯妃的前任心腹芸香。 四格格敢肯定,若是她应和芸香说上一句话,皇后苛待她的消息,便会立刻传遍整个后宫。 思及此处,四格格看向芸香的目光十分冰冷:“胡说什么,皇额娘待我们这些庶出子女向来关爱有加,颇具嫡母风范,又岂会苛待本格格?你肆意污蔑皇额娘,本格格万万不能坐视不管,毕竟你如今可是额娘身边儿伺候的人,若是让人误以为是额娘对皇额娘不敬,后宫的和谐,可就要被你给破坏了!来人,给本格格掌嘴!” 四格格进入翊坤宫时虽只带着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但实际上她出行时是带了不少人的。一年不曾回宫,她这格格的派头若是不摆上一摆,只怕人人都要将她给忘在脑后了。更何况,她在给皇后请完安后,就要去纯妃宫中,若是不多带些人手,她可担心,万一她与纯妃起了争执会吃亏。 -- 第431页 眼下,四格格带来的人,倒是刚好派上了用场,在得了四格格的吩咐之后,立刻便上前制住了芸香。 在芸香的记忆中,四格格还是那个任她捏圆搓扁的小姑娘呢,即便是昨日硬气了一回,将她强硬地送去了纯妃处,那也只是一时气愤之故。芸香坚信,在纯妃与四格格敞开心扉交谈过后,四格格早晚还得求着自己回她身边儿。 可芸香万万没有料到,在四格格去见纯妃之前,她竟然就敢对自己动手。要知道,芸香现在名义上是纯妃身边儿的人,动了她,就是在打纯妃的脸面! 眼见着四格格这回是动了真格,芸香自然不愿坐以待毙,一时对四格格软语道,纯妃还在宫中等着四格格去给她请安,这一年来,纯妃十分挂念四格格,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四格格,一时又硬气地威胁四格格,若是四格格对她动了手,待会儿,纯妃只怕会给她冷脸。 对于这些威胁之语,四格格丝毫不放在心上,如今,纯妃早就已经不能影响她的心情、左右她的决定了。 只听四格格冷笑一声道:“若是额娘得知本格格罚了你,只怕非但不会斥责本格格,反倒会高兴本格格为她在皇额娘跟前洗刷了教唆下人诋毁皇后的嫌疑呢。来人,给本格格把她的嘴堵上,掌嘴!” “是,主子。” 四格格回宫后,太后、乾隆和皇后怕她再走错路,分别往她身边儿放了几个人。今日四格格带出来的下人中,多是以太后与乾隆的人为主。他们是知道自家主子的意图的,对于四格格的命令,自然愿意遵从。 很快,翊坤宫外就响起了响亮的巴掌声,引得路过的人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只要惨叫声,那是没有的,太后的人在处理这种事务时十分老练,早早便命人堵住了芸香的嘴。 …… 当四格格去给纯妃请安时,身后被人拖着的芸香已是狼狈不已,脸颊高高肿起,牙齿都被打落了几颗。 纯妃的目光在四格格乌发上的玉簪处停留了片刻,下意识地皱起了眉。 待她看到自己派去找四格格的人,出去时还是好好儿的,回来后就变成了奄奄一息的模样。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了。 只听纯妃幽幽叹了口气,对四格格道:“一年不见,你的脾性倒是越发大了。本宫记得,从前这丫头在你身边儿伺候时,很得你心,如今,你究竟因为什么事,恼她到这种地步了呢?你恼她倒也无妨,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罚她,你这样,若是你传到未来夫家耳中,人家难免会觉得你性情残-暴,你可明白?” 纯妃就像一位看着女儿走入了歧途的母亲一般,用谆谆教诲歧途将四格格引回正道。 然而,四格格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纯妃若是想好好管教她,自她八岁惹恼乾隆和太后之后,为何对她不闻不问呢? 如今,纯妃再想打着额娘的名号来管教她,已经迟了。四格格不愿意再听纯妃的话了。更何况,纯妃在不了解前因后果也不曾询问过四格格的情况下,便先入为主,将四格格训斥了一通,她的这种做法,是真的在关心四格格吗? 尽管渴望来自母亲的关怀,但四格格不是瞎子,她分辨得清楚,纯妃此举,究竟是在为她好,还是另有目的。 若是一年前,依照四格格的性子,此时必然已经与纯妃闹起来了。 可如今,四格格已经沉稳了许多,也知道了名声的重要性,因此,她不可能再像离宫前那样,不管不顾地跟纯妃对着干。 四格格规规矩矩地冲着纯妃行了个礼,将之前在芸香跟前的说辞重新又拿来跟纯妃说了一遍。 话语中有纯妃不严惩芸香就是对皇后不敬之意,听得纯妃直皱眉。 看着这个身量拉长了、气质也变化了不少的女儿,纯妃开始意识到,她不能像一年前一样,彻底地掌控她了。 四格格竟然违背纯妃的想法,开始向着皇后靠拢,还懂得拿皇后来压纯妃,这是纯妃所不能容忍的。 纯妃冷冷地对四格格道:“本宫与你说话,你却跟本宫顶嘴,着实不孝,你给本宫跪下!” 就算四格格如今翅膀硬了,不愿意听纯妃话了,又如何呢?终归,四格格还是纯妃的女儿,就得任凭她摆布。否则,外头人的唾沫星子都能够淹死四格格! 芸香闻言,眼中闪过了畅快之意。 第104章 二合一 心腹宫女看着四格格的眼神无比焦急, 她不希望自家主子受辱,可又拿纯妃没有办法。即便纯妃有再多的不是,可孝道终究是孝道。哪怕她们明知道纯妃是在无理取闹, 也没辙。 若是此时, 皇后娘娘在这儿就好了, 皇后娘娘定然不会任由纯妃这般折-辱自家主子。 四格格身边儿这心腹宫女心思简单,看不懂这宫中的许多弯弯绕绕,因为方才皇后待自家主子好,在翊坤宫中时, 是自家主子近日以来心情最好的时候, 这宫女不免将皇后当成了“自己人”。 可惜眼下纯妃盯得正紧,哪怕是想要让四格格手底下的人偷偷溜一个去搬救兵, 也难以实现。 纯妃见四格格没有立刻依照自家的吩咐做事,不由狠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不孝女, 你是不是非要把本宫给气出个好歹来, 你才肯罢休?” 说着,纯妃开始不住地用手捂着胸口喘气, 似乎当真下一刻就要被四格格给气晕过去了一般。 -- 第432页 一旁的芸香也假意劝道:“四格格,您看看, 您一回宫, 就把纯妃主子气成了这样,实在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您本是因替纯妃主子祈福才去皇家寺庙呆了一年, 若是在您归来之后, 外头传出您对自家额娘不孝的消息, 您这一年的罪,可就白受了。”说得倒像四格格是为了沽名钓誉才特意出宫一样。 纯妃身边儿的大宫女石青闻言,亦是上前道:“芸香这话说得不错。皇上最为重视孝道, 四格格您身为皇女,不可对嫡亲额娘不敬。按理来说,这事儿本不是什么大事,四格格快别愣着了,赶紧跪在地上跟纯妃娘娘磕个头赔个不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娘娘对你们这些小辈,到底还是心软的。” 对于四格格,纯妃一度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自四格格被指婚给信任九门提督之后,纯妃曾数次往皇家寺庙处寄东西,试图将这个女儿的心拢回来,可惜每回去信都石沉大海,纯妃也意识到,这个闺女,是彻底跟自己离心了。回宫之后,四格格的所作所为,更是印证了纯妃的想法。 既然无法再将四格格的心给拢回来,那么控制住四格格,让她不敢再与自己对着干,对于纯妃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只要在这回的交锋中,纯妃能够压四格格一头。那么往后,纯妃想凭着孝道拿捏四格格,只会越发容易。 四格格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只是,她无从选择。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四格格顶着纯妃给她带来的巨大的压力,双膝一软,直直跪在了纯妃跟前。然而,没等纯妃与芸香得意,四格格就自己将光洁的额头一下一下地磕在了地上。 四格格肌肤娇嫩,极易留下印子,没磕几个头,额间便已是红肿一片,看起来似是刚刚遭受过酷刑一般,与此同时,她最终还念叨着:“女儿不孝,是女儿没能讨额娘欢心,让额娘宁愿装病也要诋毁女儿。额娘既是不高兴,只管对着女儿打骂就是,在额娘消气之前,女儿绝不起来……” “女儿从前不知道,额娘身边便是阿猫阿狗都比女儿金贵些,如今,女儿明白了。日后,额娘身边的人但凡有什么指示,女儿一定照做。女儿还要记住,凡是在额娘身边儿伺候的,每一个人,身份都比女儿要高……女儿记住了,真的记住了。” 纯妃看着四格格像木偶人似的主动将头磕在地面上,一下比一下磕得用力,不由有些心慌。 四格格才从皇家寺庙中回来,乾隆还没有见过这个女儿呢,今日下了朝,定是要与四格格见一见,说几句话的。若是让乾隆看到四格格额头上带着伤,且还是四格格在纯妃处受的伤,纯妃可就有嘴也说不清了。 毕竟,当初四格格离宫之时,因着四格格的那些话,乾隆就曾怀疑纯妃是不是苛待了四格格。这导致这一年来,纯妃的日子一直都不是那么的好过。 “停下,快停下!” 方才还让四格格罚跪的纯妃,这回伸出手就要亲自去将四格格扶起。只可惜,四格格对于纯妃的动作丝毫不加以理会,仿佛看不见她的举动一般。只是一下又一下如机械人般的磕着头。 不多时,纯妃面前的地板上,已渗出了一些鲜红的血渍,四格格则头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格格!格格您怎么了!”四格格身边儿的心腹宫女这下子终于忍不住了,扑到自家主子身边儿,声音凄厉地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就在心腹宫女忍不住要情绪崩溃的时候,被她抱在怀中“昏迷”过去的四格格,却伸出手,借着衣袖的掩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心腹宫女愣了愣。 好在她这时候还算是机灵,直接将自己的脑袋垂了下去,作担忧状,以掩盖自己表情上的异常。 …… 事情很快就闹到了太后和皇后跟前。 纯妃倒是想将这件事给压下去,以免对她造成负面影响,但这种事情,不是她想压,就能压得下去的,四格格刚刚回宫,正是最受人瞩目的时候,突然就磕破了头,对外总要有个说辞。 如果四格格身边儿的人肯配合一些,兴许倒是可以将这件事儿给糊弄过去。问题是四格格身边儿的人,一点儿也不肯配合。 最终,太后和皇后在得知了此事之后,将纯妃好好训斥了一顿,命令她日后不许再插手与四格格有关之事。 “哀家看,纯妃当真是越活越糊涂了。虎毒还不食子呢,纯妃竟能这样对待自己嫡亲的闺女!瞧瞧四格儿那孩子额头上的痕迹,哀家都不忍心去看,真不知道纯妃这个做额娘的,怎么狠得下这样的心。”太后从前不怎么待见四格格,但这好歹也是她的孙女,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怎能容人如此作践她。 皇后闻言,对太后道:“许是四格格与纯妃生了罅隙吧,所以纯妃急了吧。四格格在离宫之前与纯妃的关系何等紧张,皇额娘您也是知道的。回宫之后,比起纯妃,四格格这孩子表现得更亲近儿媳,想来纯妃是因此而着急了……” “这也不是她作践自己女儿的理由!”太后冷哼一声:“自己没有尽到一个身为额娘的责任,害得女儿不亲近自己,不好生反思,反倒怪女儿不肯听她话,乖乖任由她摆布。哀家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说着,太后拍了拍皇后的手:“四格儿肯远着纯妃,多亲近你一些,也是一件好事,你养孩子可比纯妃养孩子让人放心多了。四格儿还有两年出嫁,这两年中,你得空时,就把她召到身边儿多指点一二吧。日后,让她少去见见纯妃。” -- 第433页 “儿媳明白。”皇后想了想,对太后道:“不久后未来的四额驸要陪着他的祖母去寺庙中上香,儿媳原本打算让那日也带四格儿出宫走一趟,与未来额驸以及额驸的家人见上一面,彼此之间也能有个了解。可惜四格儿磕破了头,若是那时候没有好起来,便只能另寻机会了。” “你对四格儿倒是尽心,可见你这嫡母,倒比纯妃这生母,更像四格儿的母亲一些。你行事向来周全,此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在太后与皇后谈话的档口,下了朝的乾隆被人引着去见了四格格。 比起一年前来,此时的四格格身量拉长了一些,人也清瘦了不少,本来穿在她身上还算合身的衣物如今显得有些空荡。 乾隆到的时候,四格格正没精打采地靠在榻上,白皙光洁的额头上那一圈隐隐渗血的纱布,让人触目惊心,也越发惹人怜惜。 在看到乾隆之后,四格格愣了愣,赶忙坐直了身子从榻上爬了起来,谁知,她动作太猛,一时竟有些眩晕,羸弱的身子晃了晃,乾隆赶忙一把上前接住:“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四格格听到乾隆这带着关怀的话语,忍不住鼻头一酸:“女儿许久没有见到汗阿玛了,如今好不容易又重新见到了汗阿玛,怎可在汗阿玛跟前失礼。”是的,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乾隆这饱含关切的话语了,这对于她来说,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一般。 说完这话,四格格开始呵斥周围的下人:“汗阿玛来了,你们怎么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乾隆看着四格格在自己跟前还是一副依赖的模样,转头面对下人们时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兽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也别怪你身边儿的下人了,是朕不让他们通传的。朕今日不过是来看望一下受伤的女儿罢了,何苦弄得兴师动众的,反倒累着了你。” 乾隆的手渐渐从四格格的头上移到了四格格额前缠绕的绷带上,只见他的手虚虚点着绷带,并不敢用力摁上去:“还疼吗?” “疼~”四格格扑到乾隆怀中,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乾隆撒着娇:“汗阿玛,我好疼啊。脑袋疼,心里头更疼。” 四格格知道,乾隆最吃这一套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头对女儿跟他撒娇,是十分受用的。这代表了女儿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也容易迅速拉近父女之间的距离。 可惜在过去的几年中,四格格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乾隆撒娇,乾隆一度十分不待见她。如今乾隆对她的态度好不容易有了软化的迹象,傻子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呢。 何况,纯妃害得她吃了这么多苦头,她好歹得在乾隆跟前给纯妃上点儿眼药不是?否则,她那些苦,岂不是就白吃了? 从前,是她傻,受了再多的委屈,都憋着不说,只会在一些小事上发泄出来,闹得周围人越发不待见她,往后,不会再这样了。她不会再给纯妃欺负她的机会,也不会在纯妃欺负她之后,再在乾隆和皇后跟前给纯妃留面子! 乾隆在听四格格说“脑袋疼,心里更疼”之后,对四格格愈发怜惜,与此同时,他对纯妃的不满,也加深了不少。 想想不久前刚被打入冷宫的魏氏,想想对魏氏落井下石的颖贵人,再想想曾给乾隆留下了极好印象的纯妃,连乾隆都忍不住怀疑,曾在他心中那么美好的女子,为何一个个的,都会变得面目全非。还是说,所谓的美好,从一开始就只是一种假象,他被她们的外表给欺骗了? 乾隆叹了口气,将四格格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不疼,不疼,往后有汗阿玛保护你,你再也不会疼了。” “嗯!”四格格满是信赖地看着乾隆,她那亮晶晶的眼神,软糯糯的鼻音,让乾隆忍不住哑然失笑。 当日,乾隆给四格格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有一些甚至是才得的贡品,这让宫中之人见识到了乾隆对四格格的疼爱,让他们越发不敢小觑四格格。 与此同时,纯妃却是遭了秧,好不容易“禁闭期满”,可以出来活动了,却隔三差五被太后和皇后叫过去训诫一顿,后宫之中其余妃嫔在看到纯妃之时,也带上了异样之色,用纯妃能够听到的音量跟人“咬耳朵”,说纯妃是个对自己的亲闺女都能够下手的毒-妇。 那些议论纯妃的人,位份多比纯妃低,纯妃想要以“以下犯上”之名将那些妃嫔教训一通,可她手中如今并无实权,最多只能靠着位份来压一压人,那些妃嫔,并不服她的管,这让她越发憋屈。 后来,纯妃找到了皇后跟前,想要以“维持后宫和谐”为由,让皇后出面管一管这件事儿,皇后却趁机又教训了她一通:“若想要让人不再议论你,你也得自己能挺直了腰板才行,光是让本宫下旨,堵住底下人的嘴,是没有用的。别说是你了,就连本宫,若是做错了什么事,都得接受宫中之人的非议。” 倒是六阿哥,在得知自家额娘最近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之后,找机会进宫来安慰了自家额娘一番。 可惜,他的话语苍白无力,不能改善纯妃目前的处境,因此,并没有真正安慰到纯妃,反而因为说得太多,让纯妃心中生出了烦躁之意来。 在纯妃处铩羽而归的六阿哥并没有就此放弃,他试着从四格格处着手,调和这对母女之间的矛盾,在六阿哥看来,母女之间,若是有什么误会,把话说开了就好,何至于闹到今日这种地步呢? -- 第434页 “额娘她……兴许是对妹妹有些误解,才会对妹妹这般苛刻。关于这件事,我会跟额娘好生谈一谈的。日后妹妹在额娘处受了委屈,也可以来告诉我。”六阿哥对四格格道。 尽管这几年来,兄妹之间渐行渐远,甚至因为纯妃的区别对待,而相互之前生出了怨怼之心来,但他们毕竟还是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候,六阿哥试图用过往的情分来劝住四格格。 四格格对此却嗤之以鼻。 “六哥不必再多说了,亲情这回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六哥既然不懂我的苦楚,就莫要轻易来劝我原谅额娘,也莫要再指望我与额娘之间的关系能够回复到从前。她生我一场,养我一场,日后日子若是实在过不下去了,我看在生养之恩的份上,自会出手助她一二,可她若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更多,那我恐怕不能如她所愿了。” 四格格明明白白地告诉六阿哥:“她想要让我远皇后而亲近她,我做不到!她想要通过我,笼络住我身为九门提督的未婚夫,我不会帮她!” “事实上,不只是额娘,往后六哥最好也少往我跟前凑。只要一看到你,我就会想起从我八岁以后,额娘就一直偏心你而忽视我的事儿来。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你的存在,一直在提醒着我这件事,让我生出不快之心来。” 尤其是,这人什么也不明白,却一直在劝和纯妃与四格格,这让四格格心中更加反感。 听了四格格这些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话语后,六阿哥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最终,六阿哥无奈地对四格格道:“如你所愿。” 在四格格与六阿哥进行对话的时候,芃芃也没有闲着。 乾隆将新疆上贡的贡品直接给了四格格一事,影响的不仅仅只是四格格,还有芃芃。 与乾隆有关的事,哪怕是再微小的事,都会被人拿个放大镜放大了仔细琢磨着,此次自然也不例外。 以往乾隆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优先给芃芃送去的,可这回,他却连问都没有问过芃芃,便将贡品给了四格格,这固然表明了乾隆对四格格的看重,但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了,芃芃这个女儿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了? 芃芃会因为这件事而跟四格格闹起来吗?如今乾隆对四格格正心存怜惜,若是四格格与芃芃闹了起来,乾隆会站在谁那一边? 人们心中满是好奇。 乾隆才将贡品给了四格格没多久,就有人凑到芃芃跟前,跟芃芃说起这件事儿了。 反正她们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若是四格格和芃芃闹了起来,无论谁输谁赢,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喜闻乐见之事。 芃芃将这些人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 她并没有如宫中之人所料,因为乾隆将贡品给了四格格而没给她,就恼怒起来。 乾隆已经跟芃芃说过了,新疆这次上贡的贡品,比往年上贡的次了一等,想来是那边儿有人最近又要开始不安分了。大小和卓,这对兄弟,对大清素有不臣之心。往年兄弟俩需要平息内部之乱,愿意对大清维持恭敬,并俯首称臣,如今,新疆内部已被他们整顿过了,他们腾出手来,自然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乾隆对这一切看得分明,大小和卓不安分,恰好,他也没有什么息事宁人之心,若是能够借此机会将新疆的掌控权彻底收回来,归拢到自己的手中,自是最好不过! 这些事儿,乾隆并没有刻意瞒着芃芃。 乾隆向芃芃保证,待他平定了新疆之乱后,会为芃芃找来当地最好的东西补偿她。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是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固伦公主,自然该用最好的东西,次一等的东西,是不配被她使用的。 这也是乾隆将贡品全部给了四格格,一样也没给和敬与芃芃留的原因。 芃芃在听到乾隆给出的理由之后,囧了囧,而后握住乾隆的手,诚恳地对她家阿玛道:“汗阿玛,您将新疆贡品全都给了四姐姐的这个理由,您可千万别让四姐姐知道。” 否则,得让人多膈应呢。 芃芃可不想无端招恨。 哪怕如今,乾隆因着怜惜之情,比以往更加看重四格格,但四格格在乾隆心中的地位,仍是无法与芃芃相提并论的。这种事虽然许多人心中都知道,但若是明晃晃地说出来,就伤人心了。 若是放在后世,像乾隆这种偏心眼儿的爹,定是要被人指责的。不过如今,他是帝王,即便是偏心眼儿,也没人敢说什么。 “放心,朕明白。”乾隆摸了摸芃芃的头:“朕的芃芃是个好孩子。” 若是一般的孩子,哪里能像芃芃一样,处处顾虑着别人的心情呢? “不过,你在你四姐姐面前,也不可露了形迹,明白吗?”乾隆严肃地看着自家小闺女。 他准备对新疆用兵一事,是一件机密之事。 若不是要安慰小女儿、不想让小女儿为了点小事难过,且又知道小女儿嘴巴严实,乾隆也不会透露这些给芃芃知道。 乾隆很少会在芃芃跟前露出这样的神色来,芃芃自然知道这事儿的重要性。 “明白,这件事,是我和汗阿玛之间的秘密。” 说着,芃芃伸出小拇指,跟乾隆拉了拉勾。 第105章 二合一 碍于与乾隆之间的约定, 芃芃不能主动向四格格提及这件事。 -- 第435页 这些风言风语,不只在芃芃耳边萦绕着,同样也传入了四格格的耳中。 在得知乾隆赏赐给自己的这些新疆贡品, 芃芃都还没有得过之后, 四格格似乎感到颇为内疚, 觉得自己占了本属于芃芃的东西,才害得芃芃被人说三道四。 四格格主动找到了芃芃,要把一半儿的东西让她带走:“若不是汗阿玛想要安慰我,这些东西, 原该是五妹妹的。若是妹妹你不挑一些走, 我也无法安心使用这些东西。” 四格格的语气十分诚挚,芃芃却听得颇为汗颜。 她是知道乾隆不将这些贡品赏赐给自己是嫌弃这些贡品不够好, 但别人不知道。信息的不对等,让其他人产生了错误的认知。 芃芃再一次在心中哀叹——自家汗阿玛这办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若是某天, 四格格知道了真相, 该有多尴尬、多难过啊。 眼下,面对四格格的一番好意, 芃芃实在是无法拒绝。于是,她从四格格所得的新疆贡品之中挑选了一样, 将之珍爱地捧在掌心中, 而后对四格格道:“我只需要这个就够了。” “不用再挑选一些吗?你不需要跟我客气。”四格格道。 芃芃摇了摇头,对着四格格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真的不用, 只要有这个, 就够了, 多谢四姐姐。”她看重的,从来都不是礼物本身,而是四格格的一番心意。 四格格在听了芃芃的话之后, 却是叹了口气,觉得自家妹妹太过实诚了。明明自己算是占据了本该属于芃芃的东西,她却像是一点儿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不过,兴许也正是因为她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汗阿玛和皇祖母,才会这般喜欢她、保护她、唯恐她吃了亏吧? 这样可爱乖巧的一个妹妹,以前,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百般看芃芃不顺眼呢?四格格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 思来想去,四格格发现,果然还是因为嫉妒吧。那时候的她,因为缺乏关爱,对于身边每一个比她得长辈喜爱之人,都怀着一种嫉妒之心,在嫉妒的驱使之下,自然看芃芃不顺眼,觉得她面目可憎。 唯有从嫉妒的怪圈子之中逃离出来后,审视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四格格才意识到,自己实在错得离谱。 面对眼前一脸懵懂的妹妹,四格格不由叹了口气。 “芃芃真是个傻……好孩子,难怪汗阿玛和皇祖母都这般喜欢你。若是换了别的孩子,只怕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据为己有,唯有你,生怕占了便宜。”四格格暗自下定决心,日后,她也得多留意着些,以免自家妹妹吃了亏。 芃芃:“……” 刚才,四格格想说她是傻孩子,对吧?别以为改口改得快她就没有听到!就算四格格现在对她充满了善意,也不能说她傻! …… 四格格在纯妃面前磕破了头的消息,在宫中并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此后,在乾隆的要求与皇后的管束之下,宫中没有人敢再议论此事,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乾隆也因为觉得纯妃对女儿太过苛刻,不配为一个母亲不说,还给皇家丢了脸。他对纯妃的态度,更加冷淡了。 如果说在过去的一年之中,乾隆对纯妃还只是漠视,那么现在,他对纯妃可以说是怀着满满的恶意。乾隆命人将纯妃的一应用度缩减为嫔的用度,在大赏后宫的时候,也会特意绕过纯妃的宫殿。此外,他还派人告诫纯妃,若是纯妃行事还是这般不着调的话,他会考虑收回纯妃的纯妃的宝册。 前两项举动还只是让纯妃尴尬,最后这项举动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因纯妃为乾隆生育了二子一女,在纯妃没有犯下重大过错的情况下,哪怕是为了这二子一女的颜面着想,乾隆也不可能轻易去动纯妃的位份。相较之下,收走纯妃的册封宝册,影响会小得多。但如今纯妃的待遇已经降到了嫔,若是再被收走册封宝册,那么她也就相当于不废而废了。 乾隆的这个威胁,的确奏效了,自此之后,纯妃不敢再为难四格格,甚至在四格格来给自己请安的时候,也不敢再让她在自己的宫中久留,生怕让人抓住了话柄。至于四格格那让人眼馋的未婚夫,纯妃也不敢再打他的主意了。对纯妃来说,为自己的儿子拉助力的确要紧,但保住她本人的地位,却是一件更为要紧的事。 …… 这日,和敬入宫给太后、乾隆以及皇后请安之后,皇后留她在翊坤宫用膳,她却一反常态,婉拒了皇后之邀。 “皇额娘留膳,若是在平时,女儿定然一口答应下来,翊坤宫中的厨子们手艺即便在宫中也是顶尖的,能够在皇额娘这儿用膳,女儿可有口福了。只是,女儿今日入宫,是受了人的嘱托,咱们未来的四妹夫听说四妹妹受了伤,便带着上好的伤药,特特求到女儿跟前,让女儿带给四妹妹。” 说着,和敬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女儿既得了人的嘱托,自然要把东西送到,还得陪四妹妹说会子话,今日就不陪皇额娘和五妹妹了,待会儿五妹妹下了课,还望皇额娘帮女儿在她面前解释一二,省得她以为女儿入了宫却不好好陪她,回头跟女儿闹脾气。” 皇后听闻此言,面上沁出了笑意来:“你就是太惯着她了,若非你对她这般纵容,她又岂敢跟你闹脾气?” 和敬却不以为意:“那是我的妹妹,我为何不能纵着她?她愿意跟我撒娇,也是一件好事,说明她愿意亲近我这个做姐姐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可能阻拦她呢?”和敬将对芃芃的宠爱说得理所当然:“芃芃向来讨人喜欢,心思又单纯,与她相处之时,我什么也不必想,十分轻松。相较之下,反倒是四妹妹,让人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才好。” -- 第436页 和敬有些担忧地问皇后:“听闻四妹妹回宫之后,比从前懂事了许多,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皇后点了点头:“若是她还像从前那样,你以为,本宫能与她相处好吗?” “那我就可以放心了。”和敬如释重负:“皇额娘可否告知女儿,在四妹妹回来后,您都是怎么与她相处的?” 皇后见和敬面儿上也难得露出了些许忐忑之色,仿佛对即将与四格格单独相处颇为苦恼,不由好笑道:“什么都不用想,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就行了。那丫头,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和敬听皇后竟亲昵地在她跟前称呼四格格为“那丫头”,明白四格格与皇后关系大为好转的消息不是旁人杜撰的,心中也有了些底气。 却听皇后又道:“你四妹妹,也是个可怜人,本宫也是一年前四格儿离宫之时才知道,纯妃没有好好尽到一个做额娘的该尽的责任,一直都在忽视四格儿,让四格儿备受煎熬。这回,四格儿才刚刚回宫,纯妃见四格儿亲近本宫更甚于她,心中不平,又开始磋磨四格儿。好在皇上和皇额娘已经训斥过纯妃了,想要她日后不敢再如此。” 皇后叹了口气,视线落到和敬手中的小瓷瓶上:“咱们这准四额驸,也算是有心了。和敬你既见过他了,可否与本宫说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和敬回忆着未来四额驸出现在她眼前时的情形道:“他年轻有为、聪慧过人,虽然出身平平,但长袖善舞,是个很有才干之人。到底是亲自被汗阿玛点为九门提督与额驸的人,倘若他不好,也不会这般得汗阿玛看重。” “的确,只看你与额驸举案齐眉,便可知道,在挑选女婿这方面,皇上的眼光的确不差。”皇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虽说不知道四额驸私底下待人如何,但他能够打听到四格儿受了伤,还特特辗转着送了伤药给四格儿,这份心意,也是颇为难得了。想来,他会是个体贴的人。” “皇额娘取笑我。”和敬一听到皇后拿她和三额驸的事举例,就不由红了脸:“女儿在为皇额娘解惑,皇额娘倒好,就想着看女儿笑话呢。” “本宫是在称赞你和额驸关系好,皇上没选错人,哪里就是在看你笑话呢?你与额驸都成婚多年了,怎么脸皮还这样薄?”皇后见再说下去,和敬就要冒烟了,赶忙转移了话题:“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还是再聊一聊未来的四额驸吧。” 最终,皇后从和敬的嘴里得到了以下信息。 未来的四额驸幽默又风趣,且模样生得好,不似一般的武将那般五大三粗的,和敬觉得,四四格格若是见了他,定会喜欢上他的。 当皇后还在回想和敬的话时,和敬已经将那个瓷瓶送到了四格格的手中。 看着四格格头上缠着一圈纱布、一张小脸没什么血色的样子,和敬不由叹了口气,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怜惜:“姐姐知道,你过去遭遇了不少让你觉得痛苦之事,但无论如何,你身边儿总还是有人在关心你的,便是为了关心你的这些人,你也该好好振作起来,你说是吗?” “我明白的,和敬姐姐。日后,我不会再让关心我的人担心了。”四格格垂着眸子从和敬手中接过了瓷瓶,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骨节分明的手指倏地将那瓷瓶攥得紧了些。 和敬的目光从她手中的瓷瓶上划过,语重心长地道:“你要好好儿地珍惜他给你的药,虽说这种顶级的药膏对你而言不算什么,但他为了替你求到这药膏,却是花了不少功夫。你也知道,他家境原本并不殷实,还是在被皇上提拔为九门提督之后,境况才好了起来。但他为官清廉,平日里在官场中礼尚往来开销又大,听说是花费了不少积蓄,才为你求得这药。他既这般待你,你也该好生待他才是。” 四格格对福隆安的那些心思,和敬也是略知一二的。若要她说,她家那个木愣愣明显还没有开窍的表弟,哪里及得上人家体贴?只希望,四格格能够尽快看明白,谁才是真正值得她珍惜的人。 听了和敬的话,四格格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这瓶药膏上,顿时便觉得,这药膏变得沉重了起来。 “我会好好使用他为我找来的药膏的,他……的确是有心了。” 不管未来的四额驸是不是出于责任感,才为四格格寻来了这药膏,但他对四格格的这份不掺水分的关切之情,的确是刚刚与纯妃彻底决裂的四格格所需要的。 倘若,未来的四额驸当真是这般体贴的人,四格格想,兴许,她也不是不能接受他。 至于,她记忆中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只当是一场虚幻的梦吧。 …… 四格格额头上的伤,将养了半个月,才堪堪养好了。 自她回宫之后,总喜欢窝在自个儿的住处,不怎么爱出来走动,整个人显得越发羸弱。 芃芃见不得她这副模样,便在准备出宫玩耍的时候,拉着四格格的手,央四格格陪她一道出去。 用芃芃的话说,总在宫里头窝着有什么意思,外面的世界才精彩呢。芃芃可是只要一逮到机会就要溜出去玩一玩的人,像四格格似的整天窝在自个儿宫里的生活,她可是完全无法想象。 又不是后世,有电脑有爪机有wifi,在家呆着也完全不会觉得无聊。如今在宫中可以进行的娱乐活动,可是少之又少。 -- 第437页 四格格在被芃芃“引诱”了一番后,开口道:“好吧,我就随你出宫看看吧。” 其实,四格格对于出宫玩耍之事,曾经也是十分向往的,可惜她的诉求纯妃并不会认真去听,久而久之,失望了太多次的四格格,也就学会了对于这件事不再抱有期望之情。 但今日,芃芃的话,又勾起被她压下太多次的渴望。 芃芃见四格格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答应了随自己一道出宫,不由松了口气,可算是完成额娘的嘱托了。 她相信,在见识完宫外那个精彩的世界之后,四格格便不会再将自己一直锁在宫里。指不定日后她要出宫,四格格还会主动跟她出去呢。 “出宫玩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么你可曾想好要去何处了吗?”四格格显然是个喜欢提前做好规划的人,不愿盲目出行。 “唔……”若是依照芃芃往日的习惯,她出宫,多是去找和敬玩,看看她寄养在和敬那里的猫咪,然后在公主府附近的街道上逛一逛。芃芃偶尔也会换一下地点,去富察府找福康安,福康安可有意思了,小小年纪,去过的地方可着实不少,有他带着,芃芃在宫外的时光,总不会无聊。 不过这回,芃芃既然要与四格格一道出游,那么自然就不可能去找福康安了。四格格好不容易才决定彻底放下福隆安,她这会子带四格格去富察府,岂不是平白让四格格伤心么? 带四格格去她正在修建中的公主府,也不大妥当。她的公主府在乾隆的指示之下,是按照最高规格来修建的,所有材料都只用最好的。芃芃敢肯定,四格格的府邸肯定是没有她的好,她可不想招人恨。 思来想去,果然还是只有带四格格去那个地方了吧? “四姐姐,我听汗阿玛说,今日是咱们大清的远洋商队归来的日子,咱们不妨去港口码头看一看,你说好吗?”在芃芃想来,远洋商队、港口这些词,对于四格格来说应该相当新鲜,是四格格不曾接触过的东西,四格格应该会有兴趣过去看一看。 “待咱们看完回来,还可以去参观一下八旗营。之前汗阿玛带我出宫微服私访的时候,八旗子弟风气糜烂,着实不像样,汗阿玛一怒之下,调换了九门提督,并命新任九门提督负责整顿军营中的风气。”说着,芃芃开始朝四格格挤眉弄眼:“咱们这位新任九门提督,可就是四姐姐你未来的额驸,咱们这也算是代替汗阿玛去验收他的工作成果了吧?” 四格格看着侃侃而谈的芃芃,越发觉得自己虽痴长妹妹七八岁,见识却委实不及妹妹。兴许,她当真应该如妹妹所言,平日里得了空,便多找机会出去走动走动,也比自个儿闷在屋子里想些有的没的要好得多。 从妹妹如星子般粲然的目光之中,四格格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极为精彩的世界。那个世界,令她心生向往。 不过,在听到最后时,四格格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家妹妹的脸:“敢看我的好戏?我的戏是那么好看的吗?迟早有一日,我会加倍看回来的!” 芃芃一面多着四格格的手,一面喊冤:“我可没看四姐姐的好戏,我只是关心八旗军的风气是否真的如汗阿玛所愿,得到了整顿,还想顺带让四姐姐更了解未来的四姐夫一些罢了。明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怎么到了四姐姐嘴里,就成了我在看你的好戏了?” “罢了,说不过你。既然要去港口码头,还准备去一趟八旗营,咱们总该跟汗阿玛说一声才是,后者还得得到汗阿玛的许可呢。” 乾隆在得知两个女儿结伴出游的计划之后,既是为两个女儿相处得越发融洽而感到欣慰,又因自己政务繁忙,不能陪着女儿们一起出游而失落。 他将手放在芃芃肩上拍了拍:“我大清开放通商口岸与英吉利、法兰西、西班牙等国进行通商之事,是你促成的,如今这远洋商队有了如此庞大的规模,你的确应该去看上一看。” 最初,乾隆只允许洋人在广州一带进行有限的贸易往来,后来,英王乔治二世也发来书信,请求在浙江一带与大清进行贸易往来,乾隆原本并不想答应,后来,还是在芃芃的一力劝说之下,才改变了主意。 与广州那有限的贸易往来不同,大清在浙江一带与英人进行的贸易,可谓是规模浩大,刚刚开放通商没多久,金银就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国库和乾隆的私库。在切实见识到通商的好处之后,乾隆当然不会傻得把这项能为他带来巨额利润的活动往外推。 大清连年征战,打仗可是最烧钱的一项活计;大清时不时便会出现天灾人祸,需要赈灾,这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开销;再加上乾隆本来又是个好享受的帝王,时不时就要扩建一下宫殿,亦或是去江南一带巡视一番,这些,也都是要花钱的。 以往,户部尚书总是跟乾隆哭穷,自从开展航海贸易以来,户部尚书已经很久没有在乾隆跟前哭过了,并且,户部尚书本人,也从一开始反对航海,到现在成为了海上贸易的坚定支持者。可见有钱跟没钱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英人与大清开展海上贸易没多久,乔治二世就因为某个尴尬的原因去世,其子乔治三世接替了乔治二世留下的担子,与大清加深了贸易往来关系,与此同时,法国人和西班牙人在见到英国人从大清处得到的东西之后,也对与大清建立贸易往来关系很是心动,法国国王路易十五与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三世(查理三世)纷纷发来国书,请求与大清建立长期稳定的贸易往来关系。 -- 第438页 对此,乾隆自然也都应允了,他甚至因为浙江港口太过狭小,能够进出的船只十分有限,而又主动开放了好几个港口作为通商口岸。 不过,在见识到海上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之后,乾隆对于航海一事变得比从前更为看重了。 为了与新入局的法兰西以及西班牙人在通商所需遵循的条款方面达成一致意见,乾隆手底下的大臣又与两国派来的使臣扯皮了许久。 第106章 二合一 彼时, 欧洲大陆的“七年战争”仍在持续进行中,英吉利与普鲁士缔结了盟约,与法兰西和奥地利组成的同盟进行对抗。 这一点, 从法兰西与英吉利两国派来的使臣相互对立的姿态便可看得出来。战争每天都在带走参战国之人的生命, 两国使臣也有不少亲朋好友在阵亡名单之中。事实上, 他们在见了面之后,只是对对方露出冷脸,而没有打起来,已经是大清居中调停的结果了。 英吉利作为率先与大清进行通商的国家, 自然对大清如此优待法兰西感到不满。随着大清与英吉利的贸易往来逐步加深, 再加上大清在武器方面急速发展,英吉利与大清所交易之物, 早已不仅限于丝绸、茶叶等用于享受之物,还包括了粮草、刀具、钢铁, 至于火器。英吉利倒是试探性地朝大清提出了将之作为交易内容, 既可以趁此机会打探大清火器的真实水平,又可以得到物资, 但乾隆以火器生产尚不能满足内需为由,拒绝了英吉利向大清购买火器的请求, 英吉利也只好作罢。 虽说大清对于粮草、刀具和钢铁的出口管控得非常严格, 但对于物资越来越吃紧的英吉利来说,能够从大清进口到这些东西, 还是可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的。毕竟如今欧洲大陆都被卷入了战火之中, 各国的贸易往来难免受到影响, 虽然参战的国家基本都有盟友,但在盟友也自己也要打仗的情况下,他们显然不可能从盟友处得到多少援助。 在这种时候, 身处战局之外的大清,无疑可以为他们提供稳定的物资。而在乾隆对粮食、刀具和火器的出口进行严格限制的大背景下,法兰西人的加入,极有可能会分薄英吉利得到的物资,在这样的情况下,英吉利方面自然希望能够搅黄大清与法兰西的贸易往来。 法兰西方面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开始跟乾隆打感情牌,讲述他们法国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当年在位之时,与乾隆的祖父康熙皇帝之间的往来和交流:路易十四与康熙曾互通信件,彼此之间也曾互相派遣使臣。如今执掌法兰西的路易十五是路易十四的曾孙,乾隆则是康熙的孙子,法兰西使臣认为,两位国王应该延续先辈们的情谊。 不得不说,乾隆很吃“情怀”这一套。他本就十分崇拜自己的祖父,什么都想跟自己的祖父比较比较,因为康熙对法兰西的看重,他也一度将法兰西至于欧洲其他国家之上。若是法兰西先于英吉利向乾隆提出通商请求,指不定就没有英吉利什么事儿了。 一旁的英吉利使臣见法兰西人这样花言巧语,“蛊惑”大清皇帝,不由在心中暗骂法兰西人狡猾。 这下子,英吉利想要将法兰西彻底踢出局的想法是落空了,一转头,英吉利又将矛头对准了西班牙。对于英吉利来说,西班牙也是他们的老对头了,不能把法兰西给踢出局,要是能把英吉利给踢出局,那也是极好的。 西班牙使臣一听英吉利使臣的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开始反唇相讥,与英吉利使臣据理力争。 西班牙既未加入法兰西的同盟之中,也未加入英吉利的阵营之中,摆明了还想以独立第三方的身份,来跟英法争一争霸权,可惜其野心与地位并不匹配,如今正陷入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在英法的交锋之中渐渐沦为配角。 西班牙与法兰西不见得关系有多和睦,但明显与英吉利的矛盾更多一些。为此,法兰西方面最近一直在谋划着,想要将西班牙拉入他们的同盟圈,一起对付英吉利,而西班牙暂时还没有答应。 这时,法兰西使臣见英吉利使臣刁难西班牙使臣,自然要出面为西班牙使臣说话。这一来二去的,自然得到了西班牙使臣的好感,西班牙使臣向法兰西使臣表示,会向国王传达法兰西的善意。 而这时,乾隆和他手底下负责外交事务的心腹大臣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三方进行唇枪舌战。 当英吉利处于强势一方的示好,乾隆选择偏帮法兰西,但当西班牙使臣与法兰西使臣有联手的趋势,而英吉利使臣处于下风之时,乾隆又表示英吉利是最早与他们开展大规模海上贸易的国家,虽然大清不排斥多几个朋友,但也不能为了后来的朋友,而亏待英吉利。 情怀是情怀,利益是利益。如何利用三国之间微妙的关系,为大清争取到更多的好处,才是乾隆需要考虑的问题。至于那些个情怀,闲暇时叙叙就好,谈判桌上,谁把这所谓的情怀当真,谁是傻子。 在乾隆帮着英吉利使臣说话之后,一直板着脸的英吉利使臣脸色终于好转了些许。 法兰西和西班牙要入局,英吉利自然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独霸大清的物资。在三国使臣与大清使臣进行协商之后,最终定下了英吉利能够占有相对多的物资,其让出来的份额由法兰西和西班牙补上的方针。此后,交易合约每年更改一次,根据实际情况来确定大清与各国的交易份额。 -- 第439页 三国使臣看得分明,往后,他们恐怕需要彼此竞争,给出更好的价码,更优渥的条件,才能在与大清的贸易往来之中占据有利地位。合约一年一签,名义上是为了应付灵活多变的市场,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方便大清提价。 这一点,英、法、西三国使臣都看出来了,可惜他们无可奈何,毕竟,在物资交易这方面,是他们有求于大清。他们只得一边儿眼睁睁地看着乾隆从他们的口袋中攫取利益,一边儿在心中暗自唾骂,到底是谁跟他们说大清皇帝性子清高、目下无尘,且对商贾之事一窍不通的?在他们看来,乾隆与奸商可没什么区别! 在送走三国使臣之后,乾隆想着他们在协商之时向自己提出的购买火器的要求,准备亲自去看看,他成立的火器班子可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了。 虽说眼下大清还挣不了这一块的钱,但当乾隆意识到火器在战争之中的重要性后,自然会更为看重这一块。与此同时,他也拿些从英国处交易得来的作物种子,命手下的大臣加速推进某些高产植物的种植。 如果说起初乾隆答应与英吉利进行远洋通商是为了讨芃芃欢心,那么当他从通商之中获得巨额利润之后,他再与欧洲国家通商,就完全是自主自发的行为了。 非但如此,通商得来的金银财宝,被乾隆投入到农业种植和火器研究上,推动了大清农学与武器的发展。与此同时,为了更好地与欧洲国家开展海上贸易,乾隆也在远洋水师方面投入了更多的金钱,为的就是打造出一支精锐的水师来,好为大清的商队保驾护航,大清的造船技术在这阶段,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迈进。 乾隆心想,这些变化,都是芃芃带来的。若不是芃芃极力劝他答应英王的通商请求,又何来后续的发展呢?听芃芃的,准没错。 言归正传,芃芃给大清带来了如此大的变化,乾隆觉得,很是应该让芃芃亲自去看一看。 因此,在芃芃提出想要带四格格去港口码头亲眼见证远洋商队的回归时,乾隆答应了。 他对芃芃与四格格只提出了一点要求:要注意安全,身边儿要带上足够的人手。 芃芃当然也知道出门在外,安全最重要,但她并不希望自己和四格格身边儿跟的人太多。 只见她摇晃着乾隆的胳膊道:“汗阿玛,我和四姐姐不能以皇女的身份出宫,否则,也未免太扎眼了些,只怕会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靶子。我们既然要微服私访,身边明面上自然就不能跟太多人,不如,您借一队暗卫给我和四姐姐用吧,好不好?” 四格格看着乾隆与芃芃之间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眼中有羡慕之色倾泻而出。 若换做是乾隆其他的子女,这么明晃晃地跟乾隆要他的暗卫,多半会引起乾隆的不悦和猜忌之心。也唯有芃芃,敢在乾隆面前这般大胆,毫无顾忌地跟他要人。 不过,四格格很快便摆正了心态,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的嫉妒芃芃。人与人的相处,大约也是要讲究缘法的,她与乾隆之间,兴许就是缺了那缘法。如今,她有乾隆的怜惜之情,又得到了皇后的照拂,芃芃也不计前嫌地关心着她,想要帮她改善心情,她该知足了。 这时候,芃芃与乾隆的对话还在继续,准确的说,是芃芃单方面搬出了各种理由,试图劝服乾隆:“……再者,我和四姐姐在看完了远洋商队归来的情景之后,还准备代汗阿玛去审查一番,看看我未来的四姐夫有没有把您所交代的工作给处理好了。要是我和四姐姐身边儿跟了一大圈的人,提早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岂不是就起不到‘突击检查’的效果了?” 芃芃似乎也察觉到了四格格的走神,只见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四格格的手臂:“你说是不是,四姐姐?到时候,你就扮成一个俊俏小生,代汗阿玛去视察我未来四姐夫的工作,你说好不好?” 四格格被芃芃这么一碰,冷不丁回过神来,正有些受惊,又听芃芃一口一个“未来四姐夫”,她的脑海中闪过摆放在她床头的那只精致的瓷瓶,不由低下头去,羞红了一张脸:“你、你、你……说什么呢?汗阿玛只是为我和他指了婚,到底还没成婚呢……” “我说什么了?”芃芃无辜地冲着四格格眨了眨眼:“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汗阿玛都为四姐姐和我未来的四姐夫指婚了,除非在成婚之前,我未来的四姐夫犯下什么重大的过错,否则这婚约是不会取消的。既如此,我唤他未来四姐夫,有什么问题吗?” 嘴上这么说着,芃芃心中却想,之前有人在四格格跟前提到未来的四额驸时,四格格还是一脸冷淡,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如今竟也红脸了,看样子,有情况啊!眼下四格格还未与未来的四额驸成婚,脸皮正薄着,芃芃决定暂时先放她一马,回头,等四格格与四额驸成了婚,她可要好生拷问四格格一番,让她将隐瞒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出来! “好了,别欺负你四姐姐了。”乾隆笑着对芃芃道:“你倒是猴儿精,朕明明只答应了你,允许你和你四姐姐去港口码头看看,你倒好,竟然直接默认了朕允了你们去八旗营了,且你竟然还敢开口问朕要朕身边儿的暗卫,你说说,你这算不算是得寸进尺?” 芃芃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仿佛在问乾隆她怎么就得寸进尺了:“汗阿玛,您不准备让我和四姐姐去八旗营看看么?难道,您就真的任性让四姐姐在嫁给未来四姐夫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是圆是扁?” -- 第440页 四格格听了芃芃这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乾隆则一口茶差点儿没喷出来。他为自己女儿挑选的未婚夫婿,至少也是个模样周正的,怎么会是圆的或者扁的呢? 芃芃像是没有发现乾隆和四格格精彩的表情一般,又道:“还有啊,您要是真不许我和四姐姐带暗卫出去,那我们就得带公主仪仗了。带仪仗出门最是麻烦,走也走不快,只怕明天我们也到不了港口。”她摊了摊手:“所以,汗阿玛,您自个儿好生掂量掂量吧。” “说是让朕掂量,你有给朕选择的余地吗?”乾隆屈起手指,敲了敲芃芃的头:“罢了罢了,儿女都是债,朕将你宠得这般胆大包天,如今你要做什么,朕也就只能受着了。” 芃芃闻言,知道乾隆这是答应自己的要求了,精神一振,赶忙道:“多谢汗阿玛!” 说着,她便拉着四格格的手,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 人与人的情绪是会相互感染的,四格格对于出游之事,原本还只是“尚可”的态度,如今情绪被芃芃带动了起来,对此也多出了几分期待之心。 她们所不知道的是,这一日,纯妃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下厨为四格格做了些模样精致的糕点,准备拿着去给四格格“赔罪”,也好让太后和乾隆等人看到她的“悔过之心”。只是,纯妃没有想到,她到四格格的住处时,却被底下人告知,四格格已经出了门,晚上能不能赶在落匙之前回宫,都还不一定呢。 扑了个空的纯妃看着她费了好大功夫做出来的点心,神色郁郁。 …… 码头上人来人往,在经过飞速发展之后,如今大清的海上贸易规模,比起从前来,已是扩大了数十上百倍。 继浙江之后,京城、天津、福建沿海一带的通商口岸也陆陆续续对外开放。本就与国外一直保持着通商的广州,如今更是全面解开了禁制,每日出入港口的船只络绎不绝。 四格格如今也有十三四岁了,除了被送去皇家寺庙的那一年之外,她几乎从未踏出过紫禁城。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见到这般热闹的景象。 一望无际的大海与天相接,远航归来的巨轮由远及近,陆陆续续地停泊在港口。船上的人带回了无数四格格从未见过的舶来品,大部分舶来品被马车运走,少部分则直接摆在了港口附近,开始叫卖。 这一幕,对于四格格来说,是颇让她感到震撼的。 在此之前,四格格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看到这般辽阔的天地,这般繁华热闹的光景,这般色彩斑斓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远洋商队所过的生活,四格格想。与他们的生活相比,自己过去的生活,竟显得乏善可陈起来。 “怎么样,四姐姐,看着这样辽阔的景象,是不是觉得,那些小小的烦恼,都不值一提了呢?”芃芃笑眯眯地看着四格格。 四格格点了点头,她觉得,她或许不该这么碌碌无为下去了。周围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生活而拼搏奋斗,她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了无限的活力,而这种活力,无疑也感染了她,使她萌生出“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来。 “所以我就说嘛,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是对未来的生活产生迷茫的时候,就该出来走一走,看一看这周围的风景,总比一直把自己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之中空想要好得多。” 芃芃觉得,她也许无法直接改变这个时代的许多女性的观念,但她可以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方式,影响她周边的人。她希望,通过她的努力,能够让她们的生活变得更好一些,而不是局限于是否得父母喜爱,是否与夫君感情和睦上。 四格格在父母亲缘这一块上的缺憾,已经成为一种既定的事实,也因此,她在感情这一块上,投入了更多的精力。为何在一年之后,四格格还迟迟走不出那段注定失败、在长辈们看来几乎是荒诞的暗恋,兴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如今,乾隆为四格格指了婚,未来的额驸看起来对四格格也算是上心,这很好。 但芃芃希望,四格格不要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未来的额驸身上,她希望四格格也能稍微有一点自己的生活和寄托。若是四格格的驸马未来与她琴瑟和鸣,恩爱有加,那自然最好不过,若是万一四格格的驸马与四格格感情平平,她希望,四格格也能够活出自己的精彩来。 当然,这些话,芃芃不会直接与四格格说,也不会打着为四格格好的名义去要求四格格做某些事,芃芃只是将一些东西呈现在四格格的面前,至于四格格看到了什么,最终决定如何选择,芃芃都不会干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一切,似乎都在往芃芃所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 眼前的这一幕,果然让四格格深有感触。 良久,四格格终于从这让人震撼的一幕之中回过神来。 她问芃芃:“这些舶来品……就这么直接摆在这儿卖吗?” 四格格指着的那个摊位上摆放着的,是十几枚大小、形状不一的沙漏,外头是纯度颇高的玻璃,内里则装着颜色各异的细沙,看起来十分精美。 而在与这个摊位相邻的另一个摊位上,则摆放着二三十个镶嵌着各色宝石的戒指、手镯和项链,其中还有几枚透明而又璀璨的宝石,四格格几乎从未见过,这几枚宝石所制成的戒指和项链,被人称为“钻戒”或是“钻石项链”。 -- 第441页 哪怕四格格并未上手触碰,凭着她的眼力,也看得出来,被摆在港口码头贩卖的舶来品,无一例外都是精品。 这种高品质的舶来品,在过去,都是直接被进贡到皇宫去的,因此,四格格看到这些舶来品就这么被直接摆在地摊上贩卖时,内心的惊讶之情难以言喻。 芃芃似乎看出了四格格心中的想法,对四格格解释道:“物以稀为贵,从前,咱们大清与欧洲各国鲜有贸易往来,舶来品自然稀奇罕见,多被拿来当做贡品,可如今,随着贸易规模的扩大,舶来品早已不是那么稀罕的物事了,不少官员家里如今都摆放着几样舶来品呢。” 说着,芃芃便拉着四格格兴冲冲地走向了那个卖沙漏的摊子:“来都来了,咱们也别干看着,还是买些东西带回去吧!这沙漏看着很是不错,四姐姐你挑一个,我挑一个,再给三姐姐和六妹妹一人捎上一个……买完了沙漏,我陪你去买钻戒,四姐姐,你知道吗,在欧洲人看来,钻石代表着坚贞不渝,所以他们那儿的人成婚之时,多会用钻戒作为信物。待会儿,四姐姐你可要好好为我未来的四姐夫挑一枚钻戒,算是把他给套牢了。” 第107章 二合一 四格格虽不明白, 自家妹妹在提到“钻戒”的时候,为何会一脸激动,但钻石的寓意她是听懂了的。且这钻石璀璨而又夺目, 与寻常所见的宝石大有不同, 便是不知道其寓意, 单单只是想要将其作为装饰品,也是极好的。 在芃芃一叠声的劝说之下,四格格最终点头答应了芃芃的提议。四格格红着脸想,既然今日她到了这港口码头, 又恰好看到有人在叫卖此物, 可见是她与此物有缘。 她未来的额驸为她送来了伤药,她赠他钻戒作为回礼, 也是有来有往的意思吧? 芃芃自己选了个浅红色的沙漏,为六格格选了个浅绿色的沙漏, 又为和敬选了浅黄色的沙漏, 在阳光之下比划来比划去的,她见阳光照射在这些沙漏上, 仿佛为沙子镀上了一层金色,使得这些沙子看起来更加璀璨, 不由对这些沙漏愈发喜爱。不得不说, 这些沙漏,当真是个个精致, 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在为姐妹们挑选完了要给她们带回去的小礼物之后, 芃芃抬眸看向了四格格。 她见四格格仍然站在原地, 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问道:“四姐姐,决定好了吗, 你想要哪个沙漏?钻戒的事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儿挑选,保证为你挑一个让我未来姐夫喜欢的。倒是这沙漏,极为好挑,你赶紧挑个你喜欢的颜色吧。” 这“未来姐夫”几个字一出,又引得四格格瞪了芃芃一眼。 但四格格也知道芃芃说得有理,便没有反驳芃芃的话。她依着芃芃的意思,为自己选了一款天蓝色的沙漏,而后便拉着芃芃一起蹲在了卖戒指首饰的摊位之前,与芃芃一起认真地挑起了戒指。 戒指对于四格格来说,是一件新奇的事物,她认认真真地挑选了很久,才终于选出了一款别致的戒指,准备作为送给自己未婚夫的礼物。 谁知这时,有一道女声横插了进来:“连买样东西都要抠抠索索的犹豫这么许久,当真丢人现眼!你们若是没钱买,便不要充大头,乖乖儿地把地方给别人腾出来不好吗?” 四格格与芃芃抬起头,便看到一名插珠戴翠的中年妇人,穿着绫罗绸缎,两只腕子上还分别戴了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看上去一身富态,就差没把“我很有钱”几个字写在脸上。 这名中年妇人的身边儿,站着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女。这少女的打扮与中年妇人如出一辙,身上穿着鲜亮的衣裳,头上插着贵重的头饰,一只手亲昵地挽着中年妇人的胳膊,似乎是这名中年妇人的女儿。在听到中年妇人所说的话时,这名少女略略撇了撇嘴,似是在应和中年妇人的话,向四格格与芃芃表达不屑之情一般。 跟在她们周围的家丁,约莫有二三十人,这的确是一户相当有钱的人家,也难怪敢对穿着“寒酸”的四格格与芃芃这般不屑。 为了不暴露身份,四格格与芃芃在出宫之时,穿着十分低调,料子虽然名贵,但真正了解这种料子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见了她们的穿着打扮,只会将她们当成普通殷实之家的女儿 如今,这对母女显然就是这些人之一。 四格格刚刚为自己的未婚夫挑完礼物,原本心情很好,期待着能够与未婚夫来个偶遇,期待着能够将这份礼物亲手交给自己的未婚夫,更期待他打开这份礼物时的模样。可这一切,都被眼前的这对母女给破坏了。 只见四格格收敛起嘴边的笑意,抬起下巴对这对母女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管我?我有没有钱买东西,与你们又有何关系?你们不觉得,你们管得太宽了吗?” 最近四格格的脾气与原先相比的确好了很多,但这不代表别人主动挑衅的时候,她还能够好声好气! 说着,四格格无视了身旁的两人,将钱银给了眼前的商贩,又让这名商贩替她将她选中的钻戒包起来。 那两人俩大约是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无视过,见状,心头也来了火气:“怎么与我们无关?这些珠宝首饰,我们全要了!你抠抠索索要买不买的,耽搁我们与这商贩做生意!”说着,那中年妇女的目光落在了四格格手中的戒指上:“将你手中的戒指盒交出来吧!” -- 第442页 说着,中年妇女看向了商贩:“我们愿意用双倍的价格购买这枚戒指。商家,你说呢?” 商贩见状,面上也露出些许为难之色来,他看了看四格格与芃芃,又看了看中年妇女以及被她挽着的孩子,忍不住提醒道:“凡事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今日是他们先来小老儿这里的,也是他们率先买走了这枚戒指。东西已经是他们的了,小的也不好不顾规矩,直接将这戒指给拿回来啊。” “这有何难的?你把她们的钱银给她们退回去,告诉她们交易不成立,再让她们把这戒指交还回来,卖给我,不就可以了?”中年妇人理所当然地道:“那扳指上的宝石看起来亮闪闪的,很适合我的乖女儿戴,到时候把那宝石单独拆下来,或是给我儿做一支钗子,或是给我儿做一支挂饰,都是极好的。” 那少女在听了中年妇女的话之后,显然十分意动:“额娘,我真的可以将那宝石做成挂饰吗?” 母女俩一唱一和,俨然已将这枚钻石戒指视为了她们的囊中之物,全然不顾四格格与芃芃难看的眼神。 四格格不想理会这对自说自话的母女,便拉着芃芃的手道:“咱们走吧。” 少与脑子有问题的人说话,免得被传染。 芃芃点了点头,给她身边儿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她身边儿伺候的人便去将马车牵了过来。 谁知,那对母女见四格格和芃芃这般目中无人,顿时怀恨在心,派身边儿的家丁拦住了她们:“不许走!要走就得把这枚扳指给我留下!”她们看中的东西,就必定要拿到手! 那名中年妇女用一种阴冷的眼光扫视着四格格与芃芃:“现在我还愿意用双倍的金钱购买你手中的扳指,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最后落得财物两空!”她这话主要是对四格格说的,芃芃年龄尚小,看起来又没有什么杀伤力,自然就被她给忽视了。 四格格听了这无耻的话,险些要笑出声来:“若是我不答应将我买到的东西转卖给你,莫非,你就要强买强卖?” “有何不可!”中年妇女还没来得及开口,她身后的少女便率先开了口:“你知不知道我舅舅是谁,我告诉你,我舅舅……” 芃芃一听这话,眸色便冷了下来。这世间从来不乏仗势欺人之人,仗着自己家中有点金钱和权势,便肆意欺-辱他人,从他人身上寻找优越感。如若今日这对母女挑上的不是四姐姐与自己,只怕就真要让她们如愿了。 眼见着这对母女欲对她们动强,芃芃暗自思索着是不是该让隐藏在暗处的暗卫出来护主了。虽说她不想暴露自己和四格格的身份,但显然是先确保自己和姐姐的安危更为重要。 就在这时,中年妇女不知看到了谁,忽然伸出手,拉了拉女儿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话。 只见一名高官之妻注意到她们这边儿的动静,朝她们走了过来。 中年妇女显然认得这名高官之妻,脸上立时便堆满了讨好的神色,与方才那趾高气昂、盛气凌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可见似她这等人也有多副面孔。 “你们这儿发生了什么,怎么吵吵嚷嚷的?”那名高官之妻开口道。 “回夫人话,有两个小丫头片子抢走了我看中的东西,我正准备找她们理论,让她们把东西给还回来呢。”中年妇女毫无顾忌地当着四格格和芃芃的面颠倒是非黑白。 “有人敢抢你看中的东西?”高官之妻发出了一阵惊讶的声音,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些亮闪闪的事物身上,带上了一丝兴味:“这些从海外购来的宝石的确别致,与咱们往日里见惯了的那些个珠宝首饰不同。偶尔买上几件摆在梳妆匣里头赏玩,倒也不赖。” 中年妇女闻言,立刻赔笑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挑上几件看得上眼的,带回府中去?我与夫人能够在此处相遇,也是一场缘分,这些首饰方才已经被我买了下来,夫人若是看中了哪件,便直接拿回去吧,算是我对夫人的一点心意。” 这妇人的女儿闻言,立马就不高兴了,一张小嘴撅得老高,她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她娘给拉住了手臂。开玩笑,别说是她们母女了,就连她们的靠山,都要仰仗眼前的这名贵妇人呢。 高官之妻听了这话,显然很是满意,嘴上却推辞道:“你买的东西,我怎么好直接拿走?不如这样吧,你花了多少银子买这些东西,我让我的婢女将钱给你。至于这两名抢了你东西的丫头片子——” 她刚准备说些狠话,但在目光落到芃芃身上时,却突然卡了壳。她兴许不认识四格格,但作为一名有资格入宫给皇后请安的诰命夫人,她绝对认识芃芃! 芃芃显然也对眼前这名每逢初一十五就要入宫来给自家额娘请安的命妇有印象,只见她扬起了小脑袋,不高兴地看着这名命妇:“怎么,若是我们不答应将买到的东西让出来,夫人准备把我和我姐姐这两个‘丫头片子’怎么办呢?” 她在丫头片子上咬了重音。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眼前这名朝廷命妇,显然与率先刁难她们姐妹俩的中年妇女是一路货色,芃芃对这二人都没有任何好感,因此,说出的话也格外不客气。 “不知道夫人是准备将我们两个‘丫头片子’围起来打一顿呢,还是准备派人找上我们家门,把我们家给一锅端了?我好怕呀!”芃芃凉凉地道。 -- 第443页 四格格也看出新来的这名妇人是知道自家妹妹的真实身份的,此刻,她听自家妹妹这样刺那人,忍不住有些想笑。芃芃这话,只要是知道她们真实身份的人,绝对都不敢应下,又不是活腻了。她没有料到,自己一向温和的妹妹居然也会有这样牙尖嘴利的一面,不过,她喜欢。 高官之妻面色难看地道:“两位贵主儿就不要埋汰臣妇了,方才臣妇失礼了,还请两位贵主儿恕罪。”已知芃芃是皇后之女,芃芃又称呼她身边儿比她年长几岁的少女为姐姐,自然不难猜出,芃芃身边儿的人就是四格格。 也不知两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格格今儿个怎么就出了宫,且还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且还让自己给冲撞了。高官之妻一面在心中叫苦,一面思忖着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两名金枝玉叶消气。这会子,她完全没工夫再搭理挑起这一切事端的中年妇女,她甚至将这名中年妇女给恨上了。 “恕罪可不敢当,我们姐妹俩能否平安回家,还得看夫人是否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呢!” 四格格见高官之妻这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既是厌恶,又有一种出了一口恶气的微妙感。她索性也学着自家妹妹的腔调说话。 被人恶心了怎么办?当然是要恶心回去! 高官之妻听了这话,额头上顿时开始冒汗了:“臣妇要怎么做,两位贵主儿才能原谅臣妇的无心之失?两位贵主儿难得出来一趟,扫了两位贵主儿的雅兴,的确是臣妇的不是。不如这样吧,两位贵主儿在港口码头多挑些东西,全部记在臣妇的账上,算是臣妇向两位贵主儿赔罪,两位主儿觉得可好?” “不好。我和姐姐看起来,像是缺这些东西的人么?你若是拿这些来赔罪,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今儿个我与姐姐本是高高兴兴出来增长一下见识的,却遇上你们,仗着家中的权势便想要欺辱我们。现在,我们的心情实在不好,自然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体谅你们了。奉劝你们一句话,日后在这京中,想要仗势欺人之时,还是小心些的好,若是像今日一样,一不小心踢到了铁板,那你们也只能自食其果。” 说完这番话,芃芃就拉着四格格上了马车。港口码头地理位置极为偏远,她们还要赶去八旗营,自然不好继续在这里磨蹭下去。 好不容易出一趟宫,又得了乾隆的许可,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视察”自家未来四姐夫的工作,芃芃可不愿意为了眼前这两个糟心的小人,而耽误了自家四姐姐与未来四姐夫的相处时间。 要说芃芃对今日之事有多愤怒,倒也没有。芃芃知道,这世间仗势欺人之人从来都是不少见的。只是今日,这两人不长眼地撞到了她身上来,自然要让她们付出些代价才好。唔……决定了,回头回了宫,就去跟自家额娘告个状吧,让自家额娘在命妇们来给她请安的时候当众训斥那名高官之妻一番,岂不痛快? 至于那名挑事的中年妇女,就交给高官之妻去处理吧。 芃芃是很相信这些人的劣根性的,高官之妻自家日子过得不痛快了,她必然也不会让那中年妇女过得痛快。 当芃芃与四格格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之后,高官之妻不顾自家的仪态,一把将那中年妇女狠狠地推倒在地:“我可被你给害惨了,你知道,你得罪的那两个女孩子是什么人吗?” 中年妇女虽然不知,但她从高官之妻对那姐妹俩恭敬的态度中,也看出了些东西来。联想到高官之妻对着那对儿姐妹一口一声“贵主儿”,中年妇女也不由慌了神:“难道……难道她们是宗室贵女吗?”宗室之人最是护短,若是她果真欺辱了宗室贵女,必要被宗室之人找麻烦! “比那情况还遭。”高官之妻冷哼一声:“总之,你最好心理准备吧,你弟弟好不容易砸钱砸出来的官位,怕是要做到头了。” 别说是中年妇女的弟弟这种微末小官了,就连高官之妻,也是自身难保。她的丈夫身居高位,没那么容易被轻易撤换下来,但她的丈夫在朝中树敌不少,若是让她丈夫的政敌得知他们家竟然得罪了五公主,定会不留余力地攻讦他们家,皇上指不定也会对她的丈夫产生意见。 而这名高官之妻的丈夫呢,最近本就有了疼爱宠妾冷落正妻的苗头,待他知道这件事后,只怕愈发要疏远她了。 只要稍微想一想,高官之妻就对即将到来的麻烦感到无比的绝望。 …… 马车内,芃芃温声宽慰着四格格:“姐姐,别再为那些个不值当的小人生气了。待会儿咱们就要去见姐夫了,可得表现得高兴点儿,免得姐夫见了,还以为你对他有意见呢。” 四格格闻言,伸出手拧了拧芃芃的脸:“都说了,别一口一个姐夫,你要叫他姐夫,等……等我与他大婚之后再叫,也不迟。”话虽是这样说,但随着周围人的打趣,四格格最近显然已经渐渐接受了自己有一个未婚夫的事实:“再说了,我们不是去‘视察工作’的吗?既如此,表现得严肃些才好。” 说着,四格格又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不过,方才那两人说的话,我是真的没往心里去。不过是两名拜高踩低的小人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呢?过去的一年中我失了势,着实见多了这样的人。” 四格格神色平静,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般:“可现在,我侥幸地又得到了汗阿玛的些许怜爱,你与我交好,皇额娘也表现出极为看重我的样子,那些个曾经欺-辱我的人,便是我什么也不做,他们都会惶惶不可终日,生怕我什么时候会报复他们,更何况,总还有些个想要讨好我的伶俐人,会替我收拾他们。我实在是不需要在他们身上花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 第444页 芃芃见四格格眉宇间一片豁达之色,似是当真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中,这才松了口气,笑着对四格格道:“四姐姐倒是想得开。” “没法子,想要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坦些,就不能事无巨细都记在心上,否则,也未免太累了些。” 曾经,四格格就是太过在乎纯妃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太过在意宫中之人将她和她的妹妹们拿来做对比之事,才会战战兢兢,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如今,她想开了,不再去在意那些人、那些话、那些事,只将注意力放在真正关心自己、也值得自己关心的人身上,她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舒畅。 四格格很喜欢目前这种状态,她并不打算做什么改变。 “说的也是,四姐姐如今,与过去相比,当真是脱胎换骨了。”芃芃摇头摆脑地感慨道。 四格格定定地盯着芃芃瞧了一会儿,就在芃芃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时,却忽然听四格格道:“有时候,我都在怀疑,究竟你是姐姐,还是我是姐姐。”她看起来有些纠结:“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你似乎是拿我当妹妹在看待?” 额,确实有这个趋势,谁让芃芃一直觉得自己的心理年龄比四格格要成熟呢? 不过,当着四格格的面,芃芃当然不会承认,很快,她就找了个新的话题,把这个话题给含混了过去。 一路上不知颠簸了多久,颠得四格格和芃芃都有些反胃了,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贴身伺候的人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而后对四格格与芃芃道:“两位主子,八旗营就在前方了。咱们的马车不能直接驶入八旗营,接下来的一段路程,咱们得步行。” 听了下人的话,四格格与芃芃两眼放光地下了马车。 步行就步行吧,她们在马车上可着实闷坏了,能够靠着双腿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她们正求之不得。 第108章 加更 在下马车时, 四格格与芃芃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与方才在港口码头时的装扮截然不同。她们名义上是来“检验”八旗营的改造效果的,自然要做好表面功夫。虽说乾隆允许她们过来, 纯粹是打着让她们散散心的主意, 并不指望她们能检察出什么道道来, 但她们好歹也是打着乾隆的名号过来的,可不能丢了乾隆的脸。 只见四格格穿上了一身轻便的男装,与此同时,她卸下了头上的珠钗首饰, 解散了发髻, 将长发编成了一股辫子,垂在脑后, 手中还执着一柄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折扇。 四格格本就生得好,眉眼与嘴巴随了纯妃, 耳鼻则有几分乾隆的影子。她又恰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 经过这么一番乔装打扮,颇有一种雌雄莫辨之美, 不少下人们见了她这副模样,都吃了一惊, 有些人还揉了揉眼睛, 确定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只见四格格将手中的折扇一挥,摇头晃脑了一番, 越发像是从书院中走出的一名书生了。 芃芃支棱着脑袋, 欣赏了一番自家姐姐的男装姿态, 转头一看,见周围的下人们下巴都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瞧瞧,咱们周围的人都看你看呆了呢。若是你也学着那些个公子哥儿起打马游街,指不定还能收到姑娘投掷的香囊佩环。”这话一听就是在打趣四格格。 四格格听了倒也不恼,将折扇合拢,轻轻点在了芃芃的头上:“仔细一看,咱们小郎君也不差,虽说年岁小了些,但生得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待长成了,指不定有多讨人喜欢呢。” 此时的芃芃也换了一身装束。 与四格格不同,芃芃身上颇有些武将的影子,她穿着一身精神的骑装,手上执了一条长鞭,年纪虽小,但眉眼间已经带了几分锐利之气。 四格格仔细端详着芃芃的模样,心知,芃芃会成长为这般模样,只怕与福康安脱不了干系。 一年前,四格格刚刚离宫的时候,芃芃还不是这样呢,她那会子只会读书习字,冲着汗阿玛、皇额娘和皇祖母撒娇逗趣,得了闲,便去侍弄她的花花草草,皇后和太后分别在翊坤宫和慈宁宫划了一块地儿出来给她造。至于骑射?那时候的芃芃,对于这些会让人流汗的活动,可没有任何兴趣。 可自打四格格从皇家寺庙中回宫后,她便发现,自家妹妹忽然对骑射热衷了起来。还曾亲自拉着四格格去参与骑射活动呢。芃芃骑在马上时那从容的身影,还有她射箭时专注的神色,是四格格从未见过的。 后来,四格格听身边儿的丫头婆子们闲聊,这才知道,芃芃的骑射功夫,是福康安手把手教的。两人年龄相仿,福康安在这方面又很有心得,在他的指导之下,芃芃在这方面自然突飞猛进。至于芃芃究竟是单纯的喜欢上了骑射,还是喜欢陪着她练习骑射的人,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在四格格看来,福康安能够让芃芃主动开口帮助他辅导功课,提高课业成绩,本就已经说明芃芃对他态度不一般。要知道,芃芃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四格格将思绪收回,看着芃芃手中的长鞭道:“你这副装扮,想必会很合八旗营中那些将士们的口味,只是,依我看,你手中这长鞭是不必带的,若是让人以为你是上门找茬的,可就不好了。” 芃芃闻言,神色一僵,她会告诉四格格,她是因为首次来八旗营,心里头有些紧张,手中非要捏着点儿什么东西,才觉得安心吗?那必须不能。非但如此,她还不能让四格格看出她的心虚来。 -- 第445页 很快,芃芃就回敬道:“彼此彼此。四姐姐你来八旗营还带着一把折扇,风雅是风雅了,只怕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八旗营中那些个大老爷们儿,只怕不会喜欢你这般做派呢。” 四格格闻言,拿着折扇的动作同样也是一僵,她怀疑,若是没有折扇在手,她的手都会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当然,这些话,她自然是不会告诉自家妹妹的。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儿,还没有意识到,在这方面,她们完全想到一处去了。 最终,芃芃叹了口气道:“既然四姐姐觉得我带着长鞭不妥,我也觉得四姐姐带着折扇不妥,咱们还是将这两样东西留在马车里吧。” …… 当经过乔装打扮的姐妹二人出现在八旗营门口时,不出意料地被拦截在了门外。 负责看门的八旗将士刚准备对姐妹俩耍耍威风,让她们哪儿来的打哪儿回去,就一脸懵逼地听说她们是皇上派来巡视的人,奉皇上之命,来检查八旗营的整改成果。刚开始,这名负责看门的八旗士兵还以为姐妹俩是在跟他开玩笑,当姐妹俩拿出“如朕亲临”的令牌时,这人冷汗“刷”地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开始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对姐妹俩出言不逊,姐妹俩就自行暴露了她们检察官的身份。 八旗营中谁人不知,驻京八旗军会突然遭到大规模整改,甚至连九门提督都换了人,正是因为八旗子弟得罪了微服私访的乾隆。若是此次奉乾隆之命来视察八旗营的人也像上回乾隆微服私访时那样,隐瞒身份到八旗营中走一圈儿,等他们将人给得罪完了才将真实身份告知他们,那才叫真正的可怕。 此时此刻,这名负责看守营地的八旗士兵心中由衷地生出了庆幸之感。他一面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四格格与芃芃,一面冲着自己的同伴挤眉弄眼,好让自己的同伴去给军中将领通风报信。 可惜接收他视线光波的小伙子是个愣头青,见他眼睛眨个没完,还凑上前来问他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要不要让军医来给他看一看。 负责看门的八旗士兵:“……” 行叭,他已经尽力了,倘若要怪,也只能怪他的猪队友。 四格格见证了眼前这名八旗士兵的表情从生动活泼,到灰心丧气的整个过程。她很想笑,只可惜,眼下她的身份是“视察官”,她必须维持高冷的人设,于是她继续努力板着脸。不过,这时候,她心中积压的那些个紧张的情绪已经去了大半。 是了,该感到紧张的是八旗营中的人才是,她紧张个什么劲儿! 在外人眼中,这次来八旗营负责展开巡查工作的一大一小两“兄弟”,占主导地位的是四格格。但实际上,提问频率更高的是芃芃。 芃芃毕竟曾经陪着乾隆微服私访过,对八旗营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因此,她提出的问题,往往更有针对性,比如说,她眼下就在询问为四格格和她引路的这名八旗士兵,八旗营的考核制度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如今八旗营中的士兵们骑射功夫和素质比整顿之前提高了多少;自八旗弟子和八旗军官先后冒犯到微服私访的乾隆之后,八旗营的风气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八旗子弟还有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仗势欺人…… 一个接着一个问题砸下来,都快把八旗士兵给砸晕了。 此时此刻,他简直是欲哭无泪,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刚好他负责值班这一天,就赶上了有人来巡查,且这人的问题还出乎意料的多。 能不能放过他,他真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看门士兵,并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啊! 好在很快,他们一行人就来到了校武场,并遇到了一群正在练习扎马步的八旗士兵们。 芃芃见这些八旗士兵们一个个精神饱满,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训练上,没有人偷奸耍滑,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新任九门提督究竟对他们做出了怎样的整改,但毋庸置疑,这整改颇为有效。起码现在,八旗士兵们的精气神,与几个月前相比,有了天壤之别。 芃芃心道,看样子,自家未来四姐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就是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像他在四格格和长辈们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体贴。关于这一块儿,还得找机会好生跟军营中的人打听打听。 第109章 二合一 在被问到新任九门提督是个什么样的人时, 为四格格和芃芃引路的八旗士兵吭哧了半晌,才道:“不好说。小的毕竟只是个看门的,平日里近不得那位大人的身, 对于那位大人的了解, 亦是十分有限。小的只知道, 那位大人军纪严明,武艺高强,咱们营地中的几位大人们,似乎都挺怕他的。” 四格格闻言, 与芃芃对视了一眼, 而后又问:“这么说,新上任的这位九门提督, 性子颇为凶残?” “倒也不是。”这名八旗士兵摇了摇头:“那位大人虽然不苟言笑了些,但他的言行举止, 都颇为遵循章法, 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火。若是按照他的规矩来办事,他便颇为好说话, 若是不肯按照规矩来办事,想着偷懒或是走捷径, 就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谁来求情都没用。” 说着,他压低了声音:“咱们军营中, 有一位副都统, 在营中资历颇深, 又有些背景,他见那位大人年青面嫩,想着压一压那位大人的气焰, 便故意跟他对着干。那位大人发现之后,竟当众对副都统施以军法,还将他一撸到底,可谓是丢尽了颜面。后来副都统背后之人亲自来为副都统求情,那位大人也是丝毫不给面子。自此之后,咱们军营中的大人们明白了那位大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才算是安分了。” -- 第446页 芃芃听了这话,心道,若果真如此,她家汗阿玛也算是没有找错人。毕竟,她家阿玛是为了整顿八旗军,才特意提了新的九门提督上来,且还为了增加这新任九门提督的分量,为他和四格格指婚,由此可见,乾隆改--革八旗军之心,是多么坚定而又强烈。这位新任九门提督,虽还未曾见到,但听起来是个有本事的,没有辜负她家汗阿玛的期待和信任。 再加上这位九门提督还是芃芃未来的姐夫……这么一想,芃芃对他的感官顿时更好了。 而与此同时,站在芃芃身边儿的四格格所思所想,却与芃芃有所不同。 四格格想着,她这未来的额驸虽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但日子却不像众人所想象的那般好过,总有那等老人不服他,想要给他找点麻烦。看样子,她得好生关心关心他才是。 旁人只能看到他所获得的荣耀,也唯有真正关心他的人,才能够看到他的艰辛。 四格格与她这位未来的额驸虽是被乾隆拉郎配的,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但经过上回四额驸特意命人往宫中送药之事后,四格格也真正对她这位额驸上了心。 与四格格和芃芃说话的这名八旗士兵见她们在听了自己的话后,开始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不由说得越发卖力。尽管他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一样,对这位新来的九门提督所知不多,但他还是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东西,并将那些东西全部告知了四格格和芃芃。 对于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能够接触到上位者的机会实在是不多,若是能够借机给大人物留下个好印象,那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接下来,四格格与芃芃又听这名八旗士兵说起了八旗营中有一名武艺出众的将领不服新任九门提督,在校武场中向新任九门提督发起挑战,最后被新任九门提督三下五除二打趴下的事。 这名八旗士兵用词夸张,听着像是在说书似的,在他的口中,芃芃那位未来的姐夫,竟成了有着三头六臂的人物。显然,事发之时,这名士兵并不在现场,只是事后从别人那儿听了一嘴,于是传出来的版本便越发夸张了。 当芃芃问到,八旗营日常训练中有没有人偷懒的时候,这名八旗士兵苦着脸,连声道没有人敢偷懒。在前任九门提督管辖驻京八旗军期间,由于八旗营中有不少官二代军二代,九门提督不想平白得罪人,对于军纪抓得不严,偷懒的人不在少数。但自从这位新任九门提督来了之后,就狠抓起了军纪,胆敢偷懒者被抓到了不仅要挨板子,次数多了还要被撵走。 在这样的情况下,坚持不下去的纨绔子弟们主动退出了,留下的人一个比一个勤奋,没有人敢再随意偷懒。毕竟,谁也不愿意遭受皮肉之苦还当众丢脸不是? “听起来,这位新任九门提督,的确是一个要求很严格的人呢。自从他来了之后,你们过得比从前辛苦了不好吧?”芃芃若有所思地开口问:“你们恨他吗?” 四格格闻言,也把目光放在了这名士兵身上。站在她的角度,自然觉得她家未来的额驸没什么错,她却不知道,他这样强势地对京都八旗军进行整改,会不会引起底下人的反弹,会不会为他本人埋下什么隐患。 被两双眸子注视着,这名八旗士兵感觉压力颇大。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不恨。那位大人虽然要求严苛,但他也为咱们争取到了不少额外的福利,如今还留在八旗军中的人,日子虽然没有以前好过了,但待遇却比以前强了很多。在那位大人的劝说之下,皇上从私库中拨出了一些钱财,拿来奖励每个季度被评选出来的优秀八旗兵,有面子有里子不说,这些优秀八旗军还有机会得到额外面圣的机会呢。若是在从前,咱们哪里能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这一切,都是那位大人为咱们争取来的。” 这名八旗士兵眉宇之间都是憧憬和向往之色,显然,他本人对于“优秀八旗兵”这个荣誉称号,也很有些想法。 “再者,就算不提那位大人为咱们八旗军争取到的好处,单单只说他来了之后对咱们造成的影响,他也值得咱们敬佩。在他的整顿下,咱们营中混日子的人少了,整个精神面貌与从前相比,都完全不一样了。过去,咱们虽说顶着祖辈的名头,外头的人还给咱们两分面子,但私底下谁不议论咱们,说咱们八旗军一代不如一代,从老虎变成了病猫,如今只剩个空架子呢?可自打那位大人接受八旗军之后,再也没有人会这么说了。” 说到这儿,这名八旗兵的眉宇间全然是骄傲之色。 芃芃和四格格都看出,他对如今的这支八旗军,有着深深的荣誉感和认同感。这种荣誉感和发自内心的认同感,是无法伪装出来的,也是强权逼迫所不能带来的。 只听这名八旗士兵道:“如今,若是还有谁敢在背后非议咱们,那位大人就会让说话之人出来与咱们八旗营的人比试,以此来捍卫咱们八旗军的荣耀。经历了那位大人的魔鬼训练,咱们的人少有输给外头人的身后;便是偶尔有人输了,外头人看到了咱们不一样的精气神,也会为了他们的贬低之语而道歉,用那位大人的话来说就是从八旗营走出去的人,哪怕是输,也要输的有骨气,莫要让人看不起。” “不过,若是有谁当真在外头的比试中输了,回来后,一个月内,所有训练任务都要翻倍。一月之期结束后,接受惩罚的那名八旗兵几乎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咱们可没人愿意尝试。因此,最近,在训练结束之后,咱们营中的士兵,多半都会偷偷儿的给自己加训,就怕到了关键时候丢人。” -- 第447页 “听起来,新任九门提督,当真为八旗营带来了很好的影响啊。”芃芃的语气中带了些许赞赏之意。 “那可不?从前,努力或是不努力,都一个样儿,便是努力了,上头也看不到你的努力,让人觉得没意思。如今可不一样了,虽说如今这日子过得比从前辛苦了数倍,好歹让人觉得有了盼头。” 四格格听了这话,面儿上露出了微笑,还有几分只有芃芃看得懂的与有荣焉。 正在这时,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金属碰撞声和金属破空声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为四格格与芃芃引路的士兵也不由放轻了步伐。 “前方就是咱们八旗营的校武场了,那位大人正在接受手底下人的挑战呢。当初那位大人刚来的时候,把不少人给打趴下了,还放言说谁不服可以随时再找他去挑战,只是,每挑战失败一次,就要训练翻倍三天。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人前仆后继,想要找那位大人挑战。那位大人的到来,激发了咱们军营中很多强者的好胜心。” 说话间,其中一人手中的长刀已经被另一人振了出去,后者的长刀抵在前者的脖颈边,胜负已然明了。 四格格与芃芃分不清这两个人谁是谁,但都知道其中一人是九门提督,她们不免有些紧张,一叠声地问为她们引路的士兵,究竟是谁赢了。 这士兵见她们神色激动,心中微感奇怪,但也没有深思,而是直接告诉她们,是九门提督赢了这场比试,并发话说,九门提督的武艺算是个中翘楚,其他人与九门提督相比,还差得远呢。 四格格闻言,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心。 她看着簇拥在年轻的九门提督周围为他庆贺的人——他们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亮,满含崇拜之情,他们为他方才在比试之时使出的漂亮刀法而欢呼,由此可见,他在这军营这种,是真的很受欢迎。 在心里头为自己未来夫婿感到高兴的同时,四格格心中也有那么点儿小小的遗憾。不知是不是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她其实,也想加入到这些人之中,但碍于身份,她却不能这么做。 四格格凝眸认真地打量着那身穿甲胄、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青年,他身材高大,眉目俊朗,比她年长好几岁。单从容貌来看,这人与那些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有很大的差别,甚至也与四格格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男子有着不小的差距。他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而成,眉宇间自带一股锐利之意,让人在与他对视的第一眼便会承受不住地移开目光,实在是个气势强盛之人。 四格格想起,自己在打探未来额驸的消息时,有人曾告诉她,她的额驸虽然年纪轻轻,却是上过战场的。那时候,她还不以为意,如今,她却是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涵义了——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是绝不会有这种逼人的气势的。 就如同四格格曾经喜欢过的福隆安,他是武将之子,自幼习武,身上也多多少少沾染了一些属于武将的杀伐之气,但因为他还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经历过厮杀,在那些成名已久的将领面前,他纯白得犹如一头羔羊一般。 见过眼前这人的人,绝不会拿他与福隆安做比较,他们原就是大相径庭的人,无论是家世、性情,还是成长轨迹、个人经历,他们都完全不同。 ——想来,这人在前线也不会是碌碌无名之辈吧。 许是四格格的目光停留在九门提督身上停留的时间太久,那双锐利的眸子直直朝着四格格扫视了过来。四目相对之时,四格格顿时一慌,头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芃芃见状,赶忙伸出手来,捏了捏四格格的手,示意她回神。 她承认,自家未来四姐夫的气场是真强,但这好歹是自家姐姐与未来姐夫第一次见面,自家姐姐可不能被未来姐夫给压一头。否则,若是这未来四姐夫觉得她姐姐好拿捏,日后欺负她怎么办? 四格格被芃芃提醒了一下,倒的确找回了些许神智,但这紧张感却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明明她当初在面对福隆安的时候,都可以那么淡定,为何一到了这位未婚夫跟前,就变得这么怂了呢? 芃芃见状,不由猫猫叹气。看样子,指望她家姐姐是指望不上了,待会儿还得靠她来替她姐姐撑起面子来。 此时,九门提督已经排开众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四格格与芃芃跟前,他看着两人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你们究竟是谁?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说着,他又看向了负责看守营地的那名八旗士兵:“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进入,你为何会将她们放进来?” 是的,尽管四格格与芃芃在进入营地之时经过了一番伪装,但九门提督还是轻易地看出了她们女人的身份。 四格格见状,脸色涨红,手指紧张地攥住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我们是……” “我们是皇上派来检查八旗营整改结果之人!”芃芃昂着小脑袋,颇有气势地说道。 她也知道,若是空口白牙的,未来的四姐夫怕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话,于是她再次掏出了那块“如朕亲临”的令牌,在未来四姐夫眼前晃了晃:“九门提督可认得这块令牌?可要亲自检查一番?” 这块令牌,是芃芃在跟乾隆说她要来八旗营时,乾隆交给她的,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获得这块令牌。能够得到乾隆这等程度的信任的,也唯有他的子女,但即便是在他的子女之中,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地给出这块令牌的,也唯有芃芃一人。 -- 第448页 九门提督盯着这块令牌,认真地审视了一番,而后忽然跪在了地上:“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营中的人以他马首是瞻,见他跪下了,其他人也都跟着跪下了。 令牌上既然写着“如朕亲临”,那么哪怕持有它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军营中的人也得把她当做皇帝来对待。 芃芃道:“诸位起来吧。我说了,我与我姐……兄长今日是来检查八旗营整改结果的,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顾虑我们。” 话虽是这样说,但谁能忽视这两尊大佛? 八旗营中的这些糙汉们原本还放飞自我,一个个浪得不行,如今却是束手束脚,做什么都觉得不对劲儿,生怕被人抓住了把柄。 九门提督一见他们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便觉得碍眼得很,把不少人都给打发走了。 不就是皇上派来的人巡查么?怕什么?这明明给上位者留下一个深刻印象的好机会啊,可惜他手底下的人好多都是怂货,抓不住机会。 这么想着,九门提督微微眯起了眼,觉得他手底下的兵心理素质还不过关,还得好生训训。 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可对于许多八旗兵来说,这个念头,为他们接下来水深火热的生活埋下了伏笔。 四格格见自家妹妹为自己扳回一盘,好歹没让姐妹俩当着众人的面丢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眼下,周围的人少了许多,她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不不不,还是紧张。当九门提督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着她的时候,她依旧没出息的浑身打了个激灵。 芃芃看着自家四姐姐这副怂样,就不由为自家四姐姐感到捉急。这未来四姐夫身上的气势哪怕再强,他又不可能冲上来打她们,所以,自家四姐姐到底在怕什么呢?真是搞不懂。 不过,该怎么让自家四姐姐能够与四姐夫正常相处,这个问题,还是交给四姐夫来头疼吧,这也算是她对自家未来四姐夫的一个考验。 在芃芃与四格格上上下下打量着九门提督的时候,九门提督也把她们的身份给摸得差不多了。 女人,且还是带着“如朕亲临”令牌的女人,很明显是皇室中人,不是皇妃就是格格。 再加上,这两人,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少女,一个是五六岁的女童,对于九门提督来说,她们的身份简直太好猜了,指向性非常明确。 在推断出来人是四格格与五公主的时候,九门提督的第一反应是懵圈。 他不明白,乾隆为何会派这两个人来八旗营巡视。乾隆这么做,究竟用意何在?也可不认为,两个养在深宫之中的公主,能够对军营有什么了解。 他的第二个反应才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以及自己未来的小姨子…… 嗯,未来的未婚妻…… 未来的未婚妻看起来好像被他刚才的模样给吓到了,一副很害怕他的样子,真的没有问题吗? 面对未婚妻,和面对手底下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自己的未婚妻还是一位娇滴滴的公主。人家都亲自过来看他了,他总不能直接把人家给吓跑吧? 九门提督努力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想要缓和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向四格格与芃芃释放善意。可谁知,四格格在方才与他对视过之后,便一直低着头,自然也不会注意到他面部表情的变化。 芃芃忍不住扶额,她四姐都怂成那样了,四姐夫还不霸气一点?这个时候,就该拿起霸总剧本,主动出击,好让自家姐姐正视他的存在,并逐步加深对他的了解啊! 被前世的言情小说荼毒坏了的芃芃还没有意识到,自家四姐夫要是当真敢做这种把皇帝女儿给堵在墙角的事,定会被人斥为登徒子,搞不好连驸马的身份都要被取消。 芃芃看了看自家四姐姐,又看了看自家未来四姐夫,最终选择主动把自家四姐姐拽到了自家四姐夫跟前:“这是我的姐……兄长,接下来她会向你询问一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否则,到了皇上跟前,我们不好交差。” 看着芃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模样,九门提督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 刻意放柔了的男音在四格格与芃芃耳边响起:“好。两位想问什么,就只管问,微臣一定……知无不言。”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显得十分平和,与方才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充满气势的声音截然不同。 四格格原本有些惊慌,但听着他这安抚般的声音,精神顿时舒缓了不少。 只见她松开了自己已经攥得发白的指骨,开口道:“提督方才……很厉害。” 女孩儿声音细细软软的,像是一把刷子似的,在九门提督的心间刷过。 九门提督再一次意识到,娇娇软软的女孩子,与他手底下的兵大为不同。若是他手底下的兵敢用这样怯怯的声音称赞他,定会被他好一顿训斥,但这么做的人是金尊玉贵的四格格,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便又觉得,她很可爱。 想要听到从她的口中吐出更多称赞他的话语,想要让她用她那双如同星子般明亮的双眸看着他。 九门提督有许多话想要告诉四格格,但最终,他却只是开口,干巴巴地说了句:“您谬赞了。” 笨拙得让人难以直视。 第110章 二合一 -- 第449页 “不是谬赞……方才, 你在与人比试之时,表现得……确实很棒。” 四格格一边低着头,羞羞答答地说着这些话, 一边忍不住在心中唾弃自己。明明平日里也算是个能说会道的, 怎么等到该她好好表现的时候, 她就成了这副样子了呢? 连小她几岁的妹妹,临场反应都比她好。 “方才我与那名副都统比试的整个过程……您都看见了?”未来四额驸问。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四格格低垂的脑袋,雪白的脖颈, 以及几乎要绞在一起的葱白手指。 “看见了。”旋即, 四格格又慌慌张张地补充道:“虽然看见了,但因为距离隔得有些远, 周围又围着一圈人,看得不太清楚……” 她怕她这未来的额驸问得太详细, 她可就要穿帮了。 谁知, 九门提督在听了四格格的话之后,语出惊人:“既是没有看清楚, 需不需要微臣再为您演示一遍?” 跟在九门提督身边儿的亲兵,一听自家主子这话语, 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儿了。 他怎么觉得他家提督今天似乎……格外有表现欲?这要是搁在往常, 他家提督怎么可能会说出要主动为人演示的话呢?要知道,他家提督是个最看重效率的人了, 让他浪费训练时间当场为人做演示, 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除了皇上, 又有谁敢让他家提督当面演示? 还有这两个被皇上派来的人,说话做事怎么畏畏缩缩的,一点儿也不痛快, 不像是男子汉,倒像是姑娘家似的。他家提督平日里可是最讨厌这种做派的人了,这么今日对着这两个人倒是格外的宽容和优待,难不成就因为这两个是皇上派来的人,他家提督想要给来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亲兵想秃了脑袋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好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事态的发展。 在九门提督说要当面为四格格“演示”之后,四格格还没说话呢,芃芃就率先举起了小手手:“你准备怎么为我兄长演示呢?方才与你比试之人都走了,如今你身边儿除了我们兄弟之外,就只剩下了你的亲兵。你是准备与你的亲兵对打,还是准备跟我兄长对打呀?” 九门提督闻言,高大的身体僵了僵。 他方才说出那句话,完全是不想让四格格失望的本能反应,说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想那么多,被芃芃一提醒,他才发现,那话还真有些不对劲儿。 若是让亲兵来跟他对打,只怕三两下就被撂倒了,他身边儿跟着的这名亲兵可不是什么肌肉发达的家伙,而是偏向于战略型人才的那种。选这么个与他实力悬殊的人来为四格格做演示,非但不能在四格格面前展示他的身手,还容易让这两位金枝玉叶对八旗营的武力值产生误解。 要是她们以为八旗营中士兵武力值都像他身边的这名亲兵一样废,可就不好了。 要是不选这名亲兵,难不成,他还真要跟四格格对打?不不不,他可没法对四格格动手。而且,看四格格这副娇滴滴的模样,有没有受过武艺方面的训练都还不好说呢,实在不像是能够与他过招的人。 四格格在听了自家未来额驸的话之后,本来有些吃惊,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后来,当她发现自家未来额驸因为她的一句话而僵在了原地之时,不由捂住了嘴,忍下了笑意。 嗯,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厚道,但是自打她知道自家未来额驸比她更紧张时,她似乎就不紧张了。会有这种反应,这人多半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吧? 只见四格格抬起那双明亮的眸子,带着盈盈笑意望向九门提督:“我也很想知道,提督大人准备怎么演示给我看?若是需要我配合的话,只需告诉我一声就好。” 反正,他也不可能真的打她。 “不、不必。”九门提督可不想真的和自己的未婚妻过招,他的目光渐渐落在了自己身边的亲兵身上:“还是让他来吧。”大不了,待会儿他给自家亲兵放放水,尽量用一些看起来很厉害实际上威力不大的招数。 亲兵闻言,顿时皱起了一张脸。他刚才就预感到自己可能要倒霉了,现在,这预感果真应验了。哎,但愿待会儿提督揍他的时候能够轻一点儿吧,他家提督揍人可疼了QAQ。 谁知这时候,芃芃却站出来道:“不用他,我来跟你比吧。” 四格格闻言,双眸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家妹妹的嘴:“你在说什么呢?他可是上过战场的,你跟他比?只怕他略略抬一抬手,就能把你摁在地上。” 四格格知道自家妹妹最近在跟着福康安学习骑射功夫,且据底下的人说,自家妹妹在这方面大有长进,然而这并不代表自家妹妹可以与眼前之人叫板了。虽说眼前这人肯定不可能跟一个小孩子较真,但在这过程中,若是把自家妹妹给磕着碰着了,也是不好的嘛。 要知道,就连乾隆和皇后都没动过芃芃一根手指头,九门提督若是敢跟她动手,让乾隆知道了,还指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呢。这会儿,四格格实在不知道自己是该为芃芃担心,还是该为自家未来额驸担心。 九门提督显然也被芃芃所提出的建议给惊着了。这可是一位固伦公主,且还是一位能够从乾隆那儿拿到“如朕亲临”令牌的公主,他是疯了才会跟她动手! 不过,这位小祖宗既然冒出了这个想法,想来也不是身边儿的人三言两语能够劝服的。九门提督心想,若是这位小祖宗坚持要跟他打,待会儿他就索性站着不动,由着她揍好了,反正他皮粗肉糙,被一个小孩子揍上几拳,也出不了什么事儿。未婚妻看起来很重视她的这个妹妹,若是能够借此博得她们的好感,他不亏。 -- 第450页 芃芃好像看出了他们的想法,终于开口了:“想什么呢,我不是要跟你对打,而是要跟你比木仓法。你也知道,咱们大清新建了一个火器班,专门负责研制火器吧?你可敢与我比上一比?” 虽说这次出宫的其中一个目的是为她姐姐和未来的姐夫制造见面的机会,好让他们提前培养培养感情,但既然是打着巡视八旗营的名号而来的,且连“如朕亲临”的令牌都拿了出来,她好歹也得干点儿正事。 眼下看来,在整顿军纪、加强训练、提升八旗士兵的武力值方面,她这未来的姐夫做得很好,甚至超出了乾隆和她的预期,但就是不知道,在火器的使用这一块儿,她这未来的姐夫怎么样。 芃芃可是知道的,连乾隆都是在最近几年才改变了固有的观念,开始重视起火器来的,大清的许多将领和士兵们,只怕都还没把火器当一回事儿,仍旧持着固有的观念,笃信“祖宗家法”,认为骑射才是大清的立国之本。 但这些人不知道,时代在变化,老祖宗留下来的有些家法,可以继续采纳,有些不合时宜的家法,却该遭到摒弃。 芃芃来八旗营的时间尚短,她不知道,她这未来的姐夫对于火器是个什么态度,倘若她这未来的姐夫仍然秉持着老一套的观念,那么,这观念也该变一变了,她该让他知道,乾隆目前的意志。 芃芃和四格格是刚从惹恼的港口码头回来的,她们对于当前的局势变化,有着最为直观的感受。四格格兴许只是觉得,与海外诸国进行通商,为大清带回了不少财富,也让大清的物资变得丰富了不少,芃芃却比她看得更远。 各国在通商、在交流、在融合、在发展,可与此同时,矛盾与冲突也在悄然酝酿着。 大清在与欧洲各国所进行的贸易之中,处于贸易顺差,眼下大清开放通商口岸的时间不长,这一点还不是很明显,但只要其他国家与大清多做一阵子生意,必会发现这一点。到时候,必然会有国家感到不甘。 芃芃可是记得的,中英鸦-片战争的起因,就是因为英国在与中方的贸易往来之中,长期处于贸易逆差,英方想要扭转这种逆差,于是向中方贩卖鸦片,在被中方命令禁烟之后,英方恼羞成怒,这才发动挑起了这场战争。 眼下距离鸦片战争爆发的时期虽然还有几十年,但既然大清已经提前开放了通商口岸与欧洲各国进行通商,那么,有些事情,也该准备起来了,比如说,扭转大清将领和士兵们对于火器的观念,扭转国人对于西方各国的观念。 芃芃仰着小脑袋,神色坚定地看着眼前的九门提督,看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比试一下火器。 九门提督沉默了片刻,道:“我们军营中的确有火器,但都是重炮,并不适合拿来比试。” 而且,那重炮,也吃了好些年灰了,九门提督在心中默道。 自打入关之后,地方上虽然时有叛乱,但并没有哪场叛乱能够真正威胁到京城,这些配备在八旗营中的重炮,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不过,芃芃为何会突然提到火器呢?九门提督并不相信,芃芃一个长在深宫之中的公主,会莫名其妙对火器产生兴趣,除非,这些话是皇上授意她说的。 联想到乾隆成立的那个“火器班”,九门提督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把火器训练,也纳入到日常训练之中。不过,眼下火器数量不够,多半都投入到前线去了,若是真的想要将火器训练也纳入到日常训练之中,得向乾隆申请增加火器配额才是。 倘若芃芃向他传达的真的是乾隆的意思,那么,接下来,他也该就此事与乾隆好生沟通一下了。 “提督身上莫不是没有配备便携式火器?若果真如此,我的火器可以借你。你可敢与我比试一番?”说着,芃芃从身上掏出了一把木仓来,动作十分潇洒流畅。 四格格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今儿个她与妹妹相处这么久,竟没有发现妹妹身上带着木仓!她就说嘛,妹妹明明那么瘦小,怎么今儿个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显得胖了一圈,她原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谁知,竟是因为妹妹身上带着把木仓! 九门提督见芃芃今日是铁了心的要与自己比试一番,叹了口气,道:“好吧,那就如您所愿。” 说着,便命身边的亲兵去取靶子来。 由于木仓靶子和箭靶子还是有一定差别的,为了找一个合适的靶子来,亲兵着实废了不少功夫。 两人约定了站在距离靶子约十米的地方对靶子进行-射-击后,芃芃率先拿起了木仓,对着靶子开了一木仓。这一木仓虽没有正中靶心,但也在距离靶心非常近的地方了。 考虑到芃芃的年龄,她能够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很了不得了。若是换做八旗营中的一些士兵去射-击,搞不好还会脱靶呢。 在记录完芃芃的成绩之后,那名亲兵压力山大。原本他对于自家提督和这个小孩的比赛结果,是丝毫不存疑虑的,他认为自家提督肯定能赢,可眼前的事实告诉他,他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亲兵只希望自家提督能够发挥得好一些,若是当真输给一个孩子,那可太尴尬了。 四格格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家看着文文弱弱的妹妹,居然会有这样意气风发、这样帅气的一面。 -- 第451页 不过,她看着自家妹妹见木仓递给九门提督时那明亮的眼神,联想到方才在港口码头之时,妹妹与她说的那些话,以及妹妹看向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时的眼神,她忽然就明白了,原来,妹妹眼中所看到的世界,一直以来,都比她想象中的,要宽广得多。 从前,她不曾与妹妹好好交流,自然无从得知妹妹的真实想法。直到如今,她才看明白这一点。 不得不说,这样的妹妹,看起来比宫中的她,耀眼得多。 平时腻在长辈身边儿撒娇的妹妹虽然也让人觉得很可爱,但是却不会给四格格带来这样的震撼感。 很快,就轮到了九门提督。 方才还一脸意气风发的九门提督,颇有些苦大仇深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木仓支,显然,对于木仓支的使用,他并不熟稔。在试了几次之后,他才终于举起木仓,瞄准了靶子。 砰—— 待声音平息后,亲兵凑上前看了看,发现自家提督的这一木仓……只能说是勉强没有脱靶,与芃芃的表现相去甚远。考虑到自家提督平日里几乎不接触木仓,一上来就能够做到不脱靶,其实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自家提督一向心高气傲的,亲兵不知道,自家提督能不能接受输给一个孩子的结果。 九门提督显然也不是一个傻子,他看着自家亲兵欲言又止的神色,也猜到了这场彼时的结果。于是他将木仓递还给芃芃:“是微臣输了。您技艺卓绝,微臣甘拜下风。” 芃芃在接过木仓支后,却是摇了摇头:“不是我技艺卓绝,而是提督大人疏于练习。在武艺这一块儿上,提督大人不知甩了我几条街。只是,您对火器不够重视。我知道,提督大人觉得,只要您将骑射练好、将手底下的兵管好,就足够了。但我希望您能明白,未来,咱们兴许会与更多有着火器的敌人作战。箭再快,也快不过炮弹。到时候,兴许就连像我这样的孩子,都能够轻易杀死功夫卓绝的您。” 因九门提督认定了芃芃是在转述乾隆的意思,他听了芃芃的话后,并没有反驳,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微臣明白了。微臣原以为,自己在接手京都八旗营之后已经做得不错,如今看来,还有许多不足之处需要改进,多谢您让微臣看到这一点。接下来,微臣会就如何改进这一点,与皇上好生商议一番。” “嗯!” 芃芃见她这未来的四姐夫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极为虚心地接受了她的意见,也不由高兴地点了点头。 原先她见未来的四姐夫总是绷着张脸,还以为自家未来四姐夫是个老古板呢,幸好不是。 …… 芃芃与四格格没在八旗营待多久,就离开了。 九门提督到底还在办公,芃芃和四格格在“视察完毕”之后,也不好太过占用他的时间。 四格格本想找机会将为他买的钻戒亲自送给他,可在开口的前一瞬,她忽然意识到,她和妹妹是乔装打扮了一番之后,才来八旗营的,眼前之人只知道她们是乾隆派来负责巡查之人,并不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要是她果真将这钻戒送给他,他才会觉得奇怪吧。 还不知道自己马甲早已掉了一地的四格格心道,罢了罢了,回头,还是将这钻戒送到他府上吧。 芃芃在得知了她的想法后道:“既如此,咱们何不亲自去未来四姐夫府上走一遭呢?也不必进去,只当咱们是受人之托,负责将这礼物转交给四姐夫,还可以顺便踩个点,摸清楚四姐夫家究竟住在哪儿,四姐姐觉得如何?” 四格格听了芃芃的话,觉得颇符合自己心意,刚要开口应是,忽的反应了过来,轻轻捶了自家小妹妹一拳头:“你喊他什么呢,不许随便乱喊!” 原本喊人家“未来四姐夫”,就已经够让四格格害羞的了,如今倒好,不过是见了人家一面罢了,“未来”二字竟是直接被她给去掉了,变成了“四姐夫”……一想到这儿,四格格便又羞又急。 不过,芃芃的态度会有这样的变化,也是她真正认可了他的缘故吧。 要知道,在没见到九门提督之前,芃芃还总是偷偷跟四格格嚷嚷着,若是这个四姐夫不能让她满意,她就要去找乾隆,请乾隆为她指一个新的四姐夫呢。 一想到这,四格格又不由有些高兴。 四格格与九门提督原本素不相识,是因为他托人带入宫中的那瓶药膏,她才在他的关怀下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如今,在两人见过面后,他在她心中的形象也越发饱满。 毋庸置疑,在经过今日的见面之后,四格格对九门提督的好感度那是迅速飙升。这时候,她发现自家妹妹也对自己未来的夫婿表示出认可的意思来,自然高兴。 芃芃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四姐姐心中的这点小九九呢? 自从今日见过九门提督之后,四格格就差把心中所想全部写在脸上了。 对于四格格这口是心非的话,芃芃也懒得跟她较真儿,只径直命车夫将马车驶向了她未来四姐夫的府上。 “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待会儿咱们从我四姐夫府上出来,若是不能敢在宫门落匙之前回去,咱们就去和敬姐姐府上叨扰她一晚上,与和敬姐姐说说话。四姐姐你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可以多问问和敬姐姐这个‘过来人’。” 关于这一点,芃芃和四格格早在出宫之前便与乾隆报备过了,乾隆也答应了。 -- 第452页 芃芃与四格格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她们抵达九门提督的府上之时。 “这是咱们六福晋吩咐了给未来的四额驸送来的皮子,咱们六福晋说了,日后,都是一家人。自家人之间,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自然要相互惦记着才是。比如说这回,咱们六福晋一得了这样的好皮子,便命奴婢颠颠儿的给未来的四额驸送了来。听说,八旗营中最近要招收新的都统,这等好事,四额驸也别忘了拉拔一下自家人啊——咱们六福晋的族弟如今可也在京都八旗营中呢。” 四格格一听这话,面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她与未来的四额驸还没有成婚呢,甚至连面也是刚刚才见上,她这六皇嫂倒好,竟派人上门来跟人家说些有的没的,回头传入了她未来夫婿的耳中,还不知道人家要怎么想她呢。 一想到这儿,四格格便不由躁得慌。 第111章 二合一 九门提督府上的管家对于六福晋手底下的人所作所为感到很是为难:“这件事, 我们会向主子传达。只是,结果如何,却不敢保证。主子性子向来最是刚正不阿, 别说是给绕着弯的亲戚行方便了, 就连上回主子的堂兄弟求上门来, 主子也没有帮他的忙。主子常说,他能够坐上如今的位置,靠的是皇上对他的看重和信任,因此, 他要对得起皇上所给予的这份看重和信任, 不能做以权谋私之事,不能让能力不足之人尸位素餐。” 老管家这话已经说得很客气了。 之前九门提督本家有那不成器的亲戚找上门来, 求他拉拔和提携的时候,他可是直接被人给怼了回去, 并吩咐管家, 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亲戚帮忙,一律不许放他们入府。 九门提督自己出身不显, 能够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凭的是战场上立下的军功以及乾隆的看重。如今他出息了, 自然愿意拉拔亲戚一手, 但是他所谓的拉拔,绝不会是直接给亲戚官做, 把他们放在不适合他们的位置上, 而是给族中多买些祭田, 用以改善族人们的生活,以及开办族学,给予族中的小辈们更好的教育条件。他是靠着自己的拼搏, 才有了今日,自然喜欢那等踏实肯干之人,而不喜欢那些好逸恶劳的族人们。 在九门提督的吩咐之下,他府中的下人们对于自家主子那些想要不劳而获的那些人,多半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如若几天当着府上老管家的面说出这些话的不是六福晋派来的人,而是九门提督家的亲戚,只怕此刻,这些找上门来的人,早就已经被轰走了。 对于老管家来说,自家主子接任九门提督之职,也有大半年光景了,他也算是与京城之中形形色色的贵人们打过交道,自然能够看出,六福晋派来的人虽态度热络,却神情桀骜,仿佛是笃定他们不能拒绝六福晋提出的要求一般。再说六福晋吩咐人送来的皮草,虽说质量很好,但也有些不合时宜,不是现在这种天气能够穿的,在上门做客之时给主人家送这样一份暂时用不上的礼物,多少也显得有些不尽心。 综上所述,老管家对于六福晋以及她派来的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但是碍于自家主子的吩咐,他还不能像打发自家亲戚一样,直接把六福晋派来的人给打发走。与六福晋交恶事小,伤了四格格颜面事大,再者,若是让人误以为九门提督对于自己未过门的妻子一点儿都不在意,可就不好了。 如今,九门提督和他府中之人不是在给六福晋面子,而是在给四格格面子。 六福晋派来的嬷嬷却看不明白这一点,她只听出了管家话语中的拒绝之意,面上堆砌起来的笑容当即便消失不见,只听她皱着眉道:“未来的四额驸,当真如此自私冷酷,连这种举手之劳的小事,都不肯帮忙?” “公事无小事,还请六福晋见谅。”老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六福晋毕竟是后宅之人,兴许不懂前头大老爷们儿的为难之处,还请嬷嬷回去多为她解释解释。” “你!你竟敢讽刺六福晋?!!!” “不敢,咱们府上向来都是很尊重六福晋的。” 四格格见六福晋派来的那名嬷嬷还要撒泼,顿时忍不住了,只见她拉着芃芃的手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尚在对话的二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斥道:“这是在大街上,人家府邸的大门口,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看着呢!六福晋派你来,莫非就是想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的?” 老管家皱着眉盯着新出现的一大一小看了一阵,确认自己没有见过她们。 六福晋派来的嬷嬷很快认出了她们来,准确地说,是认出了芃芃。 “五公主,您怎么会在这儿?”作为皇帝的掌上明珠,芃芃在皇室中的存在感和出镜率那是相当的高。身为六福晋倚重的人,这名嬷嬷自然能够一眼认出芃芃来,哪怕芃芃进行了乔装打扮。 芃芃见这名嬷嬷只唤了自己,没有唤自己身边儿的四格格,不由微微侧目,似是有些惊讶,四格格回望了她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朝着芃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芃芃上前自由发挥,而她则退后一步,一副以芃芃为主的模样。 嬷嬷见状,自然以为四格格也是负责伺候芃芃之人,便没有再把精力放在她的身上。 倒是那名管家,在得知芃芃是五公主之后,看向四格格的目光之中多了些许猜测和深思的意味。他一面打量着芃芃,一面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放在了四格格的身上。 -- 第453页 只听芃芃道:“偶然出宫巡视,代替我四姐姐到未来的四姐夫门前看看,谁知,就赶上了这样一出热闹戏码,倒也当真是不枉此行。管家,不请我们进去吗?确定要让我们站在门口说?” 虽然芃芃尽可能压低了声音,但随着芃芃和四格格的出现,伫立在府邸门口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无论是芃芃还是四格格,都不愿平白让人看了戏。 管家闻言,赶忙道:“公主请进。” 他这恭顺的态度,并不只是朝着芃芃一个人而去,芃芃身边儿的四格格,也同样受到了礼遇。 六福晋派来的嬷嬷见状,暗自冷哼一声,觉得这九门提督府上的管家就是趋炎附势。她来的时候,连个门都不请她进去,对待她的态度要多敷衍有多敷衍,五公主一来,这管家态度就明显热络了起来,别说是五公主本人了,就连五公主身边儿伺候的人,他都要巴结一番,不是跟红顶白,又是什么? 看来这未来的四额驸,也不过如此。 将芃芃和四格格请到正殿之中后,管家一面命人奉茶,一面向芃芃和四格格行了礼:“小的参见五公主,参见四格格。” 四格格并没有掩饰她的身份,芃芃坐下之后,在芃芃没有发话的情况下,她也跟着坐下了。管家本就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此举恰好证实了他的想法。 四格格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机灵。” “小的也只是见四格格身上气质不俗,且又是与五公主一道来的,所以才推断出了四格格的真实身份罢了。五公主与四格格的到来,当真使咱们府上蓬荜生辉,只是,咱们爷现在并不在府上,府中又没有其他的主子,只得由小的来招待两位贵主儿。小的没有见过世面,不知道两位贵主儿的排场,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两位贵主儿恕罪。” 四格格已派人打探过自己未来夫婿的身世,知道自己这未来的夫婿是个命苦的,幼年丧父,但母亲尚在,便问道:“听闻提督大人之母尚在,为何府上只有他一位主子?” 因四格格是府上未来的主母,且九门提督对这名未婚妻又颇为看重,面对四格格的问题,老管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格格话,早年咱们爷从军之时,境况凶险,老夫人为了给咱们爷祈福,便遁入了空门之中,长伴青灯古佛。咱们爷被调任为九门提督之后,虽想将老夫人给接入府中享福,但老夫人并不愿意,只说她在佛门之中清清静静的很好,没有必要折腾,她清苦了大半辈子,要让她过贵妇的生活,她也是过不惯的。”顿了顿,又道:“她老人家还说,日后咱们爷什么时候娶了媳妇,带去给她看看就是。” 说到这话时,老管家的目光在四格格身上停顿了片刻,意味深长。 四格格闻言,虽略觉有些不好意思,但当真一众下人的面,到底没有表现出来,她在妹妹跟前可以不要什么形象,但在下人面前,还是需要维持住属于住帝女的威仪的。她只是叹道:“老夫人定是一位豁达之人。” 若是换做一般人,骤然成了大官之母,只怕早就开始飘起来了,九门提督的母亲却是个难得沉得住性子的人,能够做到前后如一。 “可不是么,老夫人对于很多事,最是看得开了。她不求咱们爷能够立下多大的功绩,只求吃斋念佛,能够保佑咱们爷一直平安顺遂。如今一些见咱们爷得了势,就想凑上来的人,其心性与咱们老夫人那是没得比的。” 说话之时,老管家还意有所指地瞥了六福晋派来的人一眼。 横竖现在周围没有旁的人在,说有些话的时候也不用太过顾忌。 如果说之前老管家还愿意看在四格格的面子上,稍微给六福晋派来的人留些颜面的话,那么,在老管家发现六福晋派来的人压根儿就没有认出经过乔装打扮的四格格之后,他对六福晋派来之人态度就更为冷淡了。 亏得六福晋还好意思打着亲戚的名号派人上门呢,原来她跟四格格关系竟生疏至此。 这一点很好推断,六福晋是四格格的嫂子,但凡她与四格格的关系好一些,与四格格见面的次数多一些,她身边儿的人,也不至于认不出四格格来,哪怕四格格这一年多时间变化的确很大,哪怕四格格现在进行过乔装打扮! 随着老管家的话,四格格也把目光投向了六福晋派来的嬷嬷。 这嬷嬷被老管家一通言语挤兑之后,脸色已是涨红一片,再加上她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四格格来,在四格格的诱-导之下竟还误以为四格格是五公主身边儿伺候的人,她也很是尴尬。 只听四格格冷哼一声,道:“从前六皇嫂见我不得汗阿玛宠爱,便对我唯恐避之不及,连私下里与我一道坐下来好好儿用一顿膳之类的事也不曾有过,怎么如今我有了婚约,六皇嫂倒是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果真是无利不起早!” 她这话说得极为尖锐,一点儿面子也没有给六福晋留,与此同时,她也将自己“不受宠”这个事实暴露在了她未来额驸的管家跟前。 第一次见面,四格格与九门提督对彼此的印象都不错,四格格也希望未来她能够与九门提督培养出更为深厚的感情来,但四格格不希望她未来的额驸对她抱有错误的认知,她在诸多姐妹之中,向来都是不受宠的那个。若是未来的额驸在得知这一点后,对她的态度有了变化,那么,她也能趁早歇了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 第454页 如若可以,四格格也不希望用这种手段来试探身边儿之人。但她曾经从纯妃和六阿哥身上得到的亲情,都随着她失宠而逝去了。在这方面,她自然变得敏-感了起来。 老管家在听闻这话后,在对待四格格的态度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他看向六福晋派来的嬷嬷的眼神,更冷淡了。 六福晋派来的嬷嬷急匆匆向四格格解释道:“咱们福晋并非不想与格格好好儿交流,只是不敢违背纯妃娘娘的命令罢了。事实上,咱们福晋一直都很关心格格您,您还记得吗,她与您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面时,就拉着您的手跟您说,自此之后,您就是她的亲妹子。” 六福晋身边儿的人努力地与四格格攀着关系,四格格却是丝毫不给面子:“一年也见不了几面,算是哪门子的亲妹子!如今汗阿玛为我指了个好夫婿,六皇嫂才肯认我做‘亲妹子’,若是我被汗阿玛送去蒙古和亲,或是汗阿玛随便为我指了个人,怕是六皇嫂都要不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了!行了吧,别再扯那些姐妹情深的东西了,怪膈应的。” 四格格揉着太阳穴道:“你把我的话好好儿的记下来,回去之后说给我六皇嫂听。从前六皇嫂既然选择听从纯妃娘娘的话,不与我来往,往后,咱们也各自安好就是。她若是过得好了,我不指望她能帮扶我,同样的,我若是过得好了,我也不会顾念着她。就这样儿吧,处亲戚处到这个份儿上,怪没意思的,情分没处出来几分,全凭着利益才凑过来,说到底,咱们名义上是亲戚,可实际上,咱们之间的关系,与陌生人相比,也没好到哪儿去。” 若是有些不明前因后果的人听了四格格的话,只怕会觉得觉得四格格凉薄,唯有四格格自己知道,她是真的心冷。 曾经的她对于亲情有多么的渴望,如今在发现她身边儿的“亲人们”一个个将亲情与利益放在天平的两端之后,她就有多么心寒,就像是一件本该纯洁无瑕的至宝,被人以最为无情和不堪的方式碾碎了。 这让四格格觉得很是疲惫,也没有了多余的心思与六福晋派来的人周旋。这话虽然是对着六福晋派来的人说的,可又何尝不是她对纯妃和六阿哥的真实想法?曾经,他们是那么的亲密无间,如今,却也到了彼此防备、彼此利用、彼此忌惮的地步。 芃芃敏锐地感知到了四格格心中溢出的负面情绪,她知道,这些话,四格格怕是积压在心中很久了,如今能有这么个机会让她痛痛快快地宣泄出来,倒也不赖。 诚然,四格格说出这等话来,会引人非议。但若是遇到了事情便要为了所谓的名声而一味忍气吞声,那这日子也过得太没意思了。 四格格在说完这些话后,芃芃便拿话堵住了六福晋派来的这名嬷嬷的嘴:“好了,知道你是奉命而来,且一定会站在六皇嫂的角度说话。你只管把四姐姐让你带回去的话一字一句全部告诉六皇嫂就是。” “对了,既然我四姐姐不希望六皇嫂再派人来找我未来的四姐夫,你们以后就不要再随意上门了。反正我四姐夫府上的管家也不喜欢你,别自己送上门讨嫌。往后六皇嫂若再绕过我四姐姐,派人找我未来四姐夫说些有的没的,只怕我皇额娘就要找六皇嫂谈谈何为妇德了。” ——你一个皇家媳妇总去找未来的妹夫算是怎么回事儿! 显然,六福晋派来的嬷嬷在听了芃芃的话之后,被狠狠噎了一下。 她原以为芃芃会就着四格格的话头,拿六阿哥与六福晋亏待了四格格这一点来说事,她没有想到,芃芃会拿六福晋妇德这一点来说事儿。看样子,日后若是再想九门提督,最好让六阿哥亲自出面,否则,她家主子的清誉当真要被破坏了。 只是,一想起六阿哥那清高样儿,这嬷嬷便不由皱起了眉。 六阿哥曾经也是忽视四格格的一员,如今四格格即将嫁给一名有实权的额驸,纯妃娘娘倒是曾经劝过六阿哥,让六阿哥想法子与四格格修复兄妹关系。只可惜,六阿哥要面子得很,放不下身段来找四格格解除心结,否则六福晋哪里需要这般费劲儿。 想当初先帝雍正爷刚刚继位之时,京中有人不服他,暗地里筹谋着犯上作乱之事,幸而有当时的九门提督隆科多支持先帝,才将不少威胁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若是六阿哥胸无大志,倒也罢了,可倘若六阿哥想要更进一步,他这个身为九门提督的未来妹夫,就必须好生笼络住。 也不知道,六阿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 在打发走六福晋派来的嬷嬷后,芃芃对情绪低迷的四格格道:“四姐姐今儿个不是给我未来的四姐夫带了礼物过来么?还不快拿出来,交给管家,让管家转交给我四姐夫?也不枉我未来的四姐夫特意托人送了药膏进宫给你。” “嗯。”四格格勉强勾了勾嘴角,将自己在港口码头为自家未来额驸购买的钻戒交给了管家。 钻戒外罩着一只匣子,管家并不知道匣子里头装着的究竟是什么,但他还是珍而重之地将这匣子给收了起来。 芃芃趁机在自家未来四姐夫的管家跟前为自家四姐刷好感度:“这礼物可是四姐姐和我一起挑了好久才挑选出来的呢。” 闻言,老管家面儿上的笑意加深了许多:“小的会将四格格所赠的礼物好好儿交给我们爷的,我们爷若是知道了四格格对他这般尽心,定会十分高兴。” -- 第455页 四格格当着他的面儿打了六福晋一巴掌,老管家觉得很好,四格格不得乾隆宠爱,老管家不在乎,老管家只在乎,四格格是否重视他家爷,就像他家爷重视她一般。 没脸没皮的亲戚,他老人家可见了太多了,不差六福晋这么一个。 若是自家爷与四格格能够做到夫妻同心,哪怕外头有再多的龌-龊-事儿,也不必害怕。 如今,四格格表现出了她对九门提督的在意,老管家也总算是能够放下一颗心来了。 接下来,老管家与四格格说了些跟自家爷有关的趣事儿,又有芃芃在一旁逗趣,四格格的心情总算是好转了许多。 她看了看慈眉善目的老管家,又看了看身边儿千方百计想要逗自家开心的芃芃,心中想着,虽说这世上有那么多的糟心人,糟心事儿,但总还是有让人觉得温暖的人和事物存在的。 哪怕是为了这些人和事物,她也不能让不值得的人占据她太多的心神,影响了她的心绪。 按照四格格对六阿哥的了解,今日这出,不会是他弄出来的。她准备跟他好好聊一聊,若是能聊的通,兄妹之间还能维持表面儿上的情面,若是聊不通,她今日是怎么对六福晋的,往后就会怎么对待六阿哥。 虽不知六阿哥对六福晋所做的事究竟知道多少,好在他还是要点儿脸面的。在与四格格进行了一番秘密长谈之后,一回府,他就与六福晋吵了一架。 刚刚因为四格格的讽刺而颜面大失的六福晋,面对来自自家丈夫的指责,很是接受不了,最终,她忍无可忍地说道:“我这都是为了谁?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把自己的面子放在地上让人踩?你不帮着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来指责我,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第112章 二合一 “这是我让你做的吗?是我让你把自己的面子放在地上给别人踩的吗?我有没有跟你说过, 居然当初四妹妹落魄的时候,咱们没有对她施以援手,如今她既然日子越过越好了, 咱们也别指望着沾她的光?” 六阿哥感到很是疲惫, 曾经的妻子也是善解人意的, 可不知何时,他的妻子变得跟纯妃越来越像,时至今日,当他面对自己的妻子时, 仿佛看到了第二个纯妃。 只要她们打着“为他好”的名号, 对于她们所做的事,他就必须予以理解并全心全意的支持, 否则,就是不体谅她们的一番苦心, 就是没有良心。 在纯妃跟前, 类似的话,六阿哥曾说过不止一次, 可惜纯妃压根儿就不曾往心里去过。诚然,在纯妃陆续放弃了三阿哥与四格格后, 六阿哥就成了她的心头肉, 是她寄托了最多厚望的孩子,但归根结底, 六阿哥本人在她眼中仍然是她的附庸。因为六阿哥是纯妃生的, 因为纯妃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六阿哥好, 所以,纯妃行事时可以枉顾六阿哥的意愿。 而向来与纯妃走得极近、很得纯妃疼爱的六福晋,如今在行事风格上也越发向自己的婆婆靠拢。 但六福晋与纯妃又有些许不同, 如果说纯妃还能勉强说是“爱子心切”、“一心一意为儿子谋划”,六福晋的行为,便有掺杂了属于自己的私心。许是因为六福晋尚未替六阿哥诞下嫡子的缘故,她并不会像纯妃一样,全心全意地为六阿哥考量。在为六阿哥的利益考虑之余,她也要兼顾娘家的利益,至于,两者的利益若是起了冲突,她会怎么选择,尚不好说。 六阿哥不说话,不代表他对此一无所知。纯妃的小心思,六福晋的小心思,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四格格和三阿哥都是纯妃手中的提线木偶,由着她摆弄,只是如今,三阿哥身上的“线”已经被纯妃彻底放开了,四格格身上的“线”,也由她自己挣脱了出来,唯有他身上的“线”,依旧缠得紧紧的,让他几欲窒息。而六福晋,也意图效仿纯妃,将自己的“线”缠在六阿哥的身上。 一想到这儿,六阿哥便不由对着六福晋露出了一阵冷笑,脸上满是嘲讽之意:“再者,你明知道我与四妹妹之间的关系还没有修复,就急吼吼地让人找上了我四妹妹的未婚夫,意图借由他之手,拱你娘家那个不成器的族兄弟上位,你敢摸着你的良心说,你所做的一切,当真是为了我吗?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那个族兄弟在军营中惹了什么事,到时候,你猜猜看,我和未来的四妹夫会被他连累到什么地步?” 六福晋在听了六阿哥的话后,当即便反驳道:“有未来的四妹夫看着,我那族兄弟能惹什么事儿?即便是与他人发生了一些冲突或是不愉快之处,未来的四妹夫也自然会为他摆平啊。你也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吧?这也顾忌,那也顾忌,又怎么能够拉拢到足够多的助力?” 她这理所当然的话语,实在让六阿哥无言以对。 单看六福晋这外精内愚的模样,便可知她那个族兄弟也是个蠢货,否则,也不会在有这样一个大族做靠山的情况下,这么些年下来,在八旗营中还混不到一个军官的职位。 把这么个纨绔子弟推上高位,对于六阿哥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凭着此人的能耐,只怕非但帮不上六阿哥什么忙,还得拖他的后腿。若六福晋果真是一门心思为六阿哥打算,再不济,她也该想法子修复与四格格之间的关系,而后推个能耐人上位。 可惜这些,她都想不到,也不曾去想。 -- 第456页 一时之间,六阿哥只觉得心灰意懒,对六福晋说再多话,都是对牛弹琴。 他凶巴巴地冲着六福晋警告道:“总之,日后,与四妹妹相关的事,你少插手!你也不许再背着我派人去找未来的四妹夫!” 说完这话,六阿哥便命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今晚准备歇在书房。若是再继续面对六福晋那张愚昧而又自以为是的脸孔,六阿哥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作为最受纯妃关心的儿子,六阿哥与六福晋吵架一事,很快便传到了纯妃的耳中,为此,纯妃亲自派嬷嬷出宫去安慰了六福晋。尽管六福晋有时候不是那么聪明,偶尔也会惹得纯妃不悦,但六福晋所做的这件事,无疑是符合纯妃心意的,纯妃自然要予以“鼓励”。 自从乾隆亲自为四格格和新任九门提督指婚后,纯妃便一直在自家儿子耳边念叨着,想让自家儿子多与四格格联络联络,好尽快恢复兄妹感情。可惜随着六阿哥年岁渐长,脾气也越发倔强了,并不肯对纯妃言听计从。有些事儿,纯妃念叨过后,他就只当耳旁风,纯妃也拿自家儿子没辙。 有些事儿,既然六阿哥不肯去做,那么他身边儿总要有人替他去做,六福晋无疑是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只是,对于六福晋,也不可一味夸奖,还得一边夸一边敲打着,纯妃自己希望掌控儿子,却不能容忍她的儿媳妇也起了类似的心思。六福晋可以襄助六阿哥,但夫妻之中,必须是六阿哥占主导地位。 思索完毕后,纯妃派了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太监去六阿哥府劝架,而后又对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道:“去,将四格格请到本宫这儿来。无论如何,她的兄长与嫂子因她而起了争执,她这个做妹妹的,总该去说和一番才是。” “是。” …… 回到宫中后,四格格又与芃芃交流了一阵她们在宫外的所见所闻。 无论是在港口码头看到的景象,还是在八旗营中看到的景象,无疑都打破了四格格那固有的狭小生活圈,给她带来了很大的震撼。 若不是最后在九门提督府中所遭遇的情形让人忍不住心生愤怒,这次的行程,几乎可以说是完美的。 不过好在,四格格在六福晋派来的那名不知轻重的嬷嬷跟前为自己狠狠出了口气,九门提督府上的管家对待四格格的态度也十分何时。后来,老管家在收到四格格请他代为转交给自家主子的礼物时,又向四格格和芃芃表明,他会通过书信的形式尽快将这件事告知自家主子。 对于四格格而言,在九门提督府上所遇到的,也不全然是令人糟心之事。至少,她想着自家未来额驸拿到她所赠予的礼物会有怎样的表情之时,会忍不住悄悄儿地弯起嘴角,一双明亮的眼眸中尽是揉碎了的柔光。 看得芃芃忍不住咂舌,心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四格格与她未来的额驸不能说是一见钟情,但他们在相互见过之后对彼此心存好感,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这好感若是再培养培养,自然就会升华为爱情。 芃芃见她家四姐姐与未来的四姐夫相处融洽,自然也为自家四姐姐感到高兴。且未来的四姐夫家中人口简单,自家四姐姐一嫁过去就是享清福的,不必应付那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是未来四姐夫的一大加分项。虽说未来四姐姐嫁过去之后,头上还有个婆婆,但单只是听老管家的描述,便可知四姐姐未来的婆婆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 且她未来的婆婆又常年住在寺庙之中,与四姐姐相处的时间在一处的时间并不会太多。想来,自家姐姐未来的日子能够过得颇为舒坦。 待芃芃思索完之后,回过神来,发现她家四姐姐面上仍然维持着方才的姿势与表情,不由伸出小手手,拿到她四姐姐眼前晃了晃:“回神啦。幸好四姐姐你在我未来四姐夫面前时不这样,否则,你在他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怕是要破灭了。” 四格格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表情很是羞人,不由伸出手,在芃芃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两把,想要封住芃芃的口。 这时,四格格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却进来禀报道:“主子,纯妃娘娘有请。” 四格格闻言,面上甜蜜的笑容迅速褪去了,声音中充满了厌恶。 只听四格格对芃芃道:“你看着吧,她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必是她的好儿媳今日在我这儿受了委屈,她替她的好儿媳出头来了。” 对于纯妃的套路,四格格可是太清楚了。纯妃必会先拿孝道、名声来绑架她,好唬住她,让她有所顾忌,接下来,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在四格格面前采取温情攻势,软化四格格的态度,兴许还会在四格格跟前回忆一下往昔的母女之情、兄妹之谊,让四格格觉得自己便是看在六阿哥的面子上,也不该当众打六福晋的脸。 若是上面的两步成功了,纯妃多半就会开始给四格格洗脑,告诉四格格,日后待她出嫁了,还需要娘家兄弟为她撑腰,她这腰杆子才能直的起来,明示或者暗示四格格利用未来四额驸手中的权力来为六阿哥谋利。 “既然我的好额娘都亲自派人上门请我了,我不去见一见她也不行,回头,可别又让她给我扣上个不敬生母的帽子来。” 芃芃闻言,有些担心地握住了四格格的手:“四姐姐,需不需要我请皇额娘出面,让皇额娘来约束纯妃娘娘的行为?” -- 第457页 六福晋毕竟只是四格格的嫂嫂,且她做的那些事儿也并不是完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四格格自然用不着在她跟前受气。但纯妃却不同,身为四格格的额娘,纯妃天然就能凭着“孝道”压四格格一头。 虽说芃芃确信现在的四格格不会再傻乎乎地由着纯妃利用和欺负,但显而易见,四格格想要正面跟纯妃硬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少不得要在纯妃处受些气。即便上次四格格在与纯妃的交锋之中使计谋让纯妃吃了亏,也是以自身为饵,以伤换伤。 芃芃如今与四格格感情一日好过一日,自然不愿意再看到这样的情形发生。她相信,皇后与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四格格听出了芃芃话语中的关怀之意,不由心中一暖。这种无论什么时候,身边儿都有人关心着她、为她担心的感觉,真的让她很难不动容。有了芃芃的关心和支持,四格格觉得,纯妃的所作所为虽然依旧让她情绪低落,但也不像之前那样让她难过了。 四格格想,尽管现在,她还无法做到忽视纯妃对她的影响,但总有一天,她会割舍她对纯妃的感情,将纯妃彻底从她的内心世界赶出去。 “好啦,不需要为我操心,这些事儿,我能够应付的。”说着,四格格伸出手,在芃芃的眉宇间轻轻抚了抚:“瞧你,小小年纪就总是喜欢皱眉,跟个小老太太似的,回头,皇额娘若是知道了,定要怪我了。” “好哇,我关心你,你倒说我是小老太太。”芃芃用一种控诉的小眼神看着四格格,逗得四格格心中一乐,因为纯妃的宣召而生出的烦闷之心也去了不少。 四格格的心腹宫女见自家主子只顾着与五公主乐呵,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提醒道:“格格,纯妃娘娘派来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四格格闻言,不感兴趣地道:“哦,且让她等着去吧。本格格才刚回宫没多久,风尘仆仆的,实在不能见人,得好生梳洗一番,才能去见额娘。” “四姐姐,你当真能够应付纯妃娘娘吗?” “那是自然。放心吧,若是有需要用到你的地方,我是不会跟你客气的。”说着,四格格摸了摸芃芃的头,起身走到了梳妆镜前。 足足一个时辰后,经过了一番梳妆打扮的四格格终于出现在了纯妃的宫中。 早已等到烦躁不耐的纯妃忍不住因为这件事说了四格格一嘴,却被四格格以“不可在额娘跟前失仪”为由顶了回来,四格格又提到皇后知道芃芃今日外出辛苦,特意免了芃芃的请安,让芃芃在自个儿的寝殿中好生歇着,话语中明里暗里指着纯妃不如别人家的额娘体恤人。 纯妃被她这么抢白一通,不由有些讪讪。本想训斥四格格一番,让四格格明白不可以与自己这个额娘顶罪,可被身旁的心腹宫女拉了拉袖子,纯妃才反应过来,她今天把四格格唤来,可不是为了跟四格格争辩这些琐碎小事的。 于是,在以四格格今日的所见所闻为话题,与四格格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之后,纯妃终于切入了正题,指责芃芃在外人面前太不给自家嫂子面子。 “本宫知道,你六皇嫂的所作所为,兴许不一定完全妥当,但她到底也是一片好心。若是她能劝动未来女婿拉拔咱们的亲戚,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咱们,都是一件好事,也能够证明你在未来女婿心目中的地位。你即便是觉得她的言行举止有不妥当之处,也不能当着未来女婿府上管家的面,那样下她的面子啊。如今,你来了这么一出,让未来女婿怎么看待你六皇嫂,又怎么看待你?” 不得不说,纯妃还是很会找切入点的。 若是纯妃只一味的拿六福晋和六阿哥来说事儿,四格格还不见得会理会她。但纯妃拿四格格在九门提督心目中的形象说事儿,只要四格格在意她这未来的夫婿,就多少会因为纯妃的话而有所动摇。 果然,在纯妃的话音落下之后,四格格的眼神闪烁了一阵。 纯妃见状,心知自己的话语是奏效了,便再接再厉:“往后,你做事时,也该多考虑考虑才是。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便是对你六皇嫂有什么意见,在外头,也不该冒冒失失地表现出来,而应该与你六皇嫂私底下交流沟通。否则,既是伤了你六皇嫂的颜面,也是伤了你的颜面。” “再则,你要明白,无论你与你六皇兄和六皇嫂有什么矛盾,咱们终究是一家人。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你六哥带着你出宫看花灯,有个娇蛮的官家子弟与你发生了争执,是你六哥挡在你身前护着你,血浓于水,莫过于此。你身为格格,日后出嫁了,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终究还是得让你六皇兄和六皇嫂来给你撑腰。他们好了,你才会好,你明白吗?” 纯妃看了一眼四格格的神色,见她流露出认真倾听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又道:“说来,你六皇嫂一个女眷,总是派人往未来的妹婿府上走动,的确不大妥当,你会因此而生气,也情有可原。往后,作为桥梁,连接你六皇兄与你未来的额驸之事,还是由你来做比较好,你说呢?” “额娘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出真实目的了。您不就是希望,能够让我亲自劝说我未来的额驸,好为六皇兄铺路吗?为了六皇兄,您也当真是煞费苦心。难为您在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跟前屈尊降贵说这么多话了。”四格格阴阳怪气地道:“您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是,不好。” -- 第458页 纯妃闻言,当即便沉下了脸色,她意识到,自己被四格格给耍了。 方才在她进行长篇大论之时,四格格听得极为认真,还时不时便冲着纯妃点点头,这给了纯妃一种错误的信号,让纯妃误以为四格格是赞同她的话的。 也因此,纯妃才会停止了她的长篇大论,对四格格说话的口吻也越发温和。 可纯妃万万没有想到,四格格一开口就是对她的讽刺,且还干脆地拒绝了纯妃的要求,这让原本以为目的即将达成的纯妃感到很是难堪。 不待纯妃出口骂人,四格格再次道:“当初,我被汗阿玛所厌弃,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曾对我有过只言片语的关心和安慰,往后,我要是真遇到什么事,还能指望你们?额娘快别说这些惹人发笑的话了。” 纯妃道:“你果然还在因为这件事而记恨额娘和你六皇兄!那时候,你刁难任性,额娘一心想要让你吃个教训,好把你的性子给掰过来,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你六皇兄在你即将启程前往皇家寺庙的时候,本是要赶去为你送行的,是额娘拦住了他。额娘也有自己的考虑和苦衷,额娘不指望你能够理解,但你得明白,额娘和你六皇兄,从来都不是狠心之人,我们一直深爱着你。你若是心中有什么怨气,便只管冲着额娘发泄吧,不要去责怪你六皇兄,你六皇兄也是被额娘强压着,不敢自作主张。” 说着,纯妃不由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 若是不知道她这些年对四格格的冷暴力,单看如今她这般姿态,指不定还真要以为她是一个不被自己女儿理解的苦命母亲呢。 若是四格格不懂事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指不定就会原谅纯妃,顺着纯妃话语中的意思开始从自己身上找责任。只是如今,四格格早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了,她有了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不会再被纯妃牵着鼻子走。 看到纯妃到如今还在为自己寻找理由、推卸责任,四格格觉得有些反胃。 “行了,额娘,快收起您的眼泪吧。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如您所说的这般,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您也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在我跟前演戏,没得让人恶心!” “您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很是冷酷无情?其实,我都是跟您学的。对自己有用的人,就要好好地与之相处,好好儿地去巴结,对自己无用的人,就一脚踢开,任其自生自灭,这可是您对我的言传身教,让我毕生难忘!” “不巧的是,如今,您和六皇兄,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第113章 二合一 纯妃闻言, 整个人如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着四格格,半晌后, 才道:“额娘从来没有想过, 你竟是这样看待额娘的……原来, 不管现在额娘做什么,落在你的眼中,都成了居心叵测的证明……” 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一般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儿用不赞成的眼神看着四格格:“四格格, 咱们娘娘一直都很关心您, 兴许有时候,她用的法子不是很妥当, 造成了您对她的误解,但不管怎么说, 您都不应该这样剜她的心窝子啊, 您这样,让她多伤心啊。” 主仆俩一唱一和, 一个负责哭得梨花带雨,将被孩子伤害的慈母形象演绎得生动而又到位, 一个则是苦口婆心, 用看待不懂事的孩子的目光来看着四格格,试图让四格格“迷途知返”。不得不说, 在感情的渲染方面, 她们做得还是极为到位的, 若是此时在她们跟前的四格格意志不够坚定,只怕就会对自己的认知产生怀疑,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把纯妃想得太坏了。 只可惜, 四格格对纯妃早已失望,且她的性子中,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从前她信任纯妃的时候,对纯妃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丝毫不加以怀疑,哪怕是纯妃伤害了她,她也只会试图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然而,一旦她对纯妃彻底失望了,那么,哪怕纯妃的言语再怎么动人,情感再怎么充沛,她也不会再相信纯妃虽说的话。 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这件事,面对四格格的指控,纯妃只知道“痛哭流涕”,不也是她心虚的证明吗?否则此时,她和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只怕早就开始跟四格格摆事实讲道理,想办法让四格格相信纯妃不是她所说的那种人了。 四格格闭了闭眼,道:“我不是傻子,我有自己的思考。额娘,我还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您就让我离三哥远着些,不要跟他玩,当时,我问您为什么,您告诉我,是因为三哥犯了很严重的错,若是我跟他一起玩,汗阿玛会不喜欢我。您说说,三哥是不是一早就被您放弃了呢?您可别告诉我,您故意冷了三哥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三哥不懂事,您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教育’他!” “我能够想象得到,一年前,在我离开皇宫的时候,您多半也是这么对六哥和六嫂说的吧。会轻易放弃没有利用价值的孩子的额娘……事到如今,您还在我跟前演什么慈母呢?算了吧,没的让人恶心。” “再说了,您若真是一心盼着我们兄妹能好好相处,为何您只不断地暗示我帮扶六哥,却对三哥只字不提呢?本质上,不还是因为利益吗?”四格格摊了摊手:“您看,我甚至都用不着仔细思考,就能够找出您这么都的破绽,您确定,您还要在我跟前继续装下去吗?” -- 第459页 纯妃额角有青筋在不断地跳动着:“你一定要忤逆额娘吗?” “我只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怎么能算是忤逆您呢?您看,您也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是不是,所以,哪怕您要往我头上强加罪名,如今,也就只有忤逆这一条可以说说了。您若是要以此向我问罪,那么我也只能像上次一样,继续跪在您的跟前给您磕头,直到您‘原谅’我为止了。”四格格嘴上说着赔罪的话,眼神却是分外无辜,看在纯妃的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在威胁她! 纯妃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威胁,这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接受的。 然而,有了上回的教训,纯妃显然不可能再以罚跪等手段逼着四格格向她服软。四格格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为了达到目的,在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用自身作为筹码。这一点,纯妃早已看得明明白白。 最终,纯妃只得咬着牙道:“罢了,如今你翅膀也长硬了,本宫现在是管不了你了……” “额娘明白就好。”一丝明快而又活泼的笑意跃上了四格格的脸颊,她就像是刚刚打了一场胜仗那般欢快:“往后,表面儿上,我依旧会对恭敬如初,待我出嫁,额娘在宫中若是失了宠缺银子使了,我也可以每个月遣人送些银子来给额娘使,权当是报答额娘这些年来的生养之恩。只是,额娘若是指望着从我身上得到更多东西,却是不能够了。” “说实话,额娘能够认清现实,也让我很是欣慰。平日里若是没事,我不愿意多在额娘眼前晃悠,我相信,额娘应该也不会希望再见到我这个不孝女的脸。往后,除了请安的时间之外,咱们私底下还是别再见面了。” 说完这话,四格格便站起了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纯妃的宫中。 只留下面色铁青的纯妃,和纯妃身边大感忧心的心腹宫女。 “娘娘,眼下四格格已经彻底跟咱们离心了,恐怕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劝回来的,咱们可怎么办啊。”当初纯妃那般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的时候,纯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就觉得不妥。都是纯妃的孩子,哪怕是不受宠,又何至于如此区别对待?更何况,四格格所要的也不多,只要纯妃在关心六阿哥的同时,也稍微分出一些真实的关心来给她就好。 可惜,纯妃对于没有用处的物事一向懒得投入更多的精力,心腹宫女虽说得纯妃看重,到底也只是个下人,强行改变纯妃的主意。 如今,恶果果然体现了出来。四格格眼看着就要有出息了,却不肯亲近一手将她养大的纯妃,反倒是将皇后当做了自己的亲额娘,将芃芃当做了她的嫡亲姐妹。 其实,不只是四格格,三阿哥那边儿的情况也差不多。 在被乾隆训斥过后的最初那几年,三阿哥胸无大志,每日借酒消愁,过得相当颓废。可后来,娶了三福晋之后,在三福晋的关心和照料之下,慢慢儿的,他的精神状态有了些许起色。后来,因为芃芃和太后的干预,乾隆亲自在宫中设宴,与三阿哥解开了心结,自那以后,兴许是出于一种弥补心理,乾隆对这个儿子很好。 如今的三阿哥,在朝中虽然不居要职,只领着一些清闲的职务,但逢年过节,乾隆常有赏赐送去三阿哥府,有时候三阿哥给乾隆提一些建议,也能够被乾隆采纳。 在纯妃的心腹看来,哪怕三阿哥本人失去了被立为储君的资格,哪怕他一辈子都不能在朝中担任要职,单单只凭着如今乾隆对他的重视,也能够成为自家主子和六阿哥的一大助力。 只可惜,三阿哥与四格格一样,因为纯妃早年的行为伤透了心。不,甚至三阿哥对纯妃的失望程度,还在四格格之上。毕竟四格格失宠之后,纯妃还肯在四格格跟前做一做表面功夫,当初,三阿哥当众被乾隆训斥过后,纯妃可是生怕这个儿子会牵连到自己,直接与三阿哥断了往来。因此,三阿哥对纯妃也是爱答不理的,平日里鲜少来看望纯妃,只在逢年过节以及纯妃生辰之时,出于礼节,派下人来问候一声,例行公事般送上一些礼物。 三阿哥对待纯妃的态度,不想是一个儿子对待自己的额娘,倒像是对待一门疏远的亲戚。 纯妃平日里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还能够指望他为自己做什么事呢? 诸般念头从纯妃心腹的脑海中划过,而后,心腹听到自家主子说:“想办法离间她与皇后之间的关系。如今,她被皇后哄得找不着北,这才会被教唆得不认本宫这个嫡亲额娘。咱们得想法子断了她与皇后之间的往来,她才会意识到,只有血脉至亲是可以依靠的,其他人都不可靠。” “可是,皇后娘娘如今对于六宫事务的掌控权空前强大,咱们想要在皇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只怕会很不容易。”心腹宫女道。 “这事儿倒也没有那么复杂,咱们只需让本宫这好闺女意识到,皇后如今虽对她常有赏赐,但终归还是更加偏心自己的亲闺女,赏赐给她的东西都是五公主不要的东西,而她孝敬给皇后的东西,却被皇后当做垃圾般对待。你说,依本宫这闺女心高气傲的性子,会怎么想?” 心腹宫女顺着纯妃的思路想了想:“若果真如此,哪怕四格格不与皇后和五公主决裂,只怕也会因为膈应而疏远她们。” -- 第460页 “正是如此。除此之外,本宫还得到了一个消息,前儿个宫人们不是都在传本宫这闺女十分得皇上宠爱,这次新疆进贡的贡品,皇上甚至都没有给五公主留个一丝半毫,便全部给了本宫这好闺女吗?只怕本宫这好闺女心里头还在傻乎乎的为此而乐呵着,不知道皇上是嫌弃这次新疆进奉的贡品不好,觉得这些贡品配不上五公主呢。本宫作为她的额娘,总不好一直让她被瞒在鼓里,得找机会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她知道才行。”纯妃侃侃道。 虽说四格格自打从皇家寺庙中回宫后,对纯妃就十分疏离,但纯妃还是找到机会往她身边儿安插了人手,自然能第一时间掌握四格格的动向,并知道她都收到了哪些赏赐。乾隆赏赐的那些东西,旁人兴许看不出什么道道来,曾经收到过乾隆不少赏赐的纯妃却是发现本次新疆进奉的贡品不是最好的。 她有父兄在前朝,父兄的话,也佐证了她的猜想。父兄告诉她,乾隆在收到来自新疆的贡品之后,似乎很不满意,甚至想着大小和卓与朝廷的关系,都变得有些微妙。若是新疆进贡的是好东西,乾隆会是这么个态度吗?显然不会。 纯妃已经开始期待着,四格格在得知这一切后,会是什么反应了。 心腹宫女提醒纯妃:“这么做,最多只能让四格格对皇后和五公主存有心结,但并不能为我们笼回四格格的心。” “在我这闺女对皇后和五公主感到失望的时候,就是咱们趁虚而入之时。”纯妃眯起了眼:“若还是不行,咱们便利用舆论压力,逼她就范。”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纯妃是个对自己的孩子有着极强掌控欲的母亲,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孩子脱离她的掌控。 刚刚狠狠为自己出了口气的四格格还不知道,她又被自家额娘给算计上了。在离开了纯妃宫中后,她便忙不迭地赶到了芃芃处,向自家妹妹保平安,以免妹妹为自己担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纯妃处在姐妹俩口中,已经俨然与龙潭虎穴无异。 “……后来,我把她给说得哑口无言了,就离开了。看着她当时的脸色,我是真的解气。” “好了好了,知道四姐姐最厉害了。这样一来,以后你要是再去纯妃娘娘那儿,我就不用这般为你担心了。”眼见着四格格神采飞扬的模样,芃芃的眉梢眼角也不由带上了笑意。 还是这样精神的四姐姐让人看着舒坦,之前那低沉失落的表情,实在是不适合她。 “本来就不用为我担心。”四格格摆了摆手道:“对了,咱们下回什么时候再找个机会出宫吧。” “咱们可才刚从宫外回来呢,四姐姐就又惦记着要出去啦?不知道四姐姐是惦记着宫外的那些新鲜物事,还是……惦记着宫外的人呢?” 芃芃的话,成功地让四格格的脸又是一红。 芃芃顿时恍然大悟,笑着道:“原来,四姐姐果然还是在惦记着我四姐夫呢。” 然后,她的胳膊就挨了四格格轻轻一捶:“瞎说什么呢,我只是因为这次在港口码头见到了一些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东西,有了一些想法,所以准备多出宫几次看一看。” 四格格虽然为自己找了个听起来很合理的理由,芃芃对她的话却不怎么相信,如果四格格想要出宫的原因不是与她那未婚夫有关,她又何至于红了脸? 外头那些新奇的事物兴许也是吸引四格格出宫的原因吧,不过,绝对不是主要因素。 这么一想,芃芃觉得自家未来的四姐夫还真是造孽,明明才与自家四姐姐见过一面,就勾得自家四姐姐对他这般惦记。不过,不得不说,汗阿玛为她家四姐姐找的这个夫婿,也的确是出彩,配得上她家四姐姐。 芃芃心中虽这么想着,却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偶尔拿四姐夫的事逗弄逗弄她家四姐姐,看她家四姐姐红一红脸,还是挺可爱的。可要是逗过了头,回头她家四姐姐不理她了,她就该头疼了。 “不知四姐姐对在宫外所见到的事物有什么想法?不妨说出来,我也可以帮你参详参详。”最终,芃芃选择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话题。 四格格道:“我也只是有个不成熟的念头罢了。最近咱们与西洋的生意这般火爆,整个国家的氛围都在因为那些涌入国内的舶来品而发生了变化。虽然这种变化目前还不明显,且只在一部分人身上得到了体现,但在不远的将来,咱们国人必定会渴望了解到更多与航海、与那些西洋国家有关的事情。” 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缓缓开口道:“你说,若是我开一家店,专门卖西洋书籍,如何?不过,考虑到成本太高,能够买得起西洋书籍的人,只怕凤毛麟角。负担的起西洋书籍价格的人也不见得就愿意花这份钱……除了卖书之外,不如再提供一个租赁书籍的服务吧,这样一来,若是有谁想要了解与西洋有关的事物,只需要花较少的钱银,就足够了。” 说着,四格格有些不好意思地又道:“其实,会产生这样的念头,也是因为我自己想要多了解一些跟西洋有关的事务,我觉得,与我有同样想法的人,应该会有不少。我这人虽迟钝,却也能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海上贸易必将极大程度地改变我们的生活。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希望,我也能够参与到这种变革之中,并亲眼见证这一切。可能你会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但……” -- 第461页 芃芃打断了逐渐开始变得语无伦次的四格格,温和地道:“不,我并不觉得四姐姐的想法幼稚,相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棒的主意。不过,四姐姐如今人在深宫之中,手头又没有多少钱,想要开一家专门售卖和租赁西洋书籍的书店,怕是需要向汗阿玛求助,毕竟想要搜罗西洋书籍,必然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四姐姐放心吧,我会帮你在汗阿玛面前说好话的。” 四格格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想要做的事究竟是否合适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号称直觉惊人的小妹妹坚定不移地站在她的身边,不得不说,这给了她极大的鼓舞。 “谢谢你,芃芃。” 面对四格格真心实意的道谢,芃芃摇了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这样客气。” 四格格在见过外面的世界之后,能够产生想法,她带四格格出宫的目的之一,也算是达到了,不是吗?无论四格格往后与四额驸的感情是否融洽,家庭生活是否和睦,芃芃总归希望她能够多一根精神支柱。 况且,站在芃芃自己的角度来说,四格格有这样的想法,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芃芃一直希望能够加深国人对于他们现在所处的大航海时代的了解,同时也加深他们对于西洋各国的了解,四格格若是真的能够开办这样一家书店,对于芃芃来说,正如瞌睡时有人递上了枕头。 “汗阿玛向来喜欢你,总是对你言听计从的。日后啊,我若是遇到什么搞不定的事,可都要仰仗你了。”四格格道。 “那是自然,包在我身上。”芃芃拍了怕自己的胸脯,一副“我很可靠”的模样:“日后出宫的事儿,也都交给我吧,我肯定能够磨到汗阿玛同意为止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在有了共同的理念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了。 …… 四格格去找芃芃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回在见完芃芃回来后,都能够看到她的笑脸。 在注意到这一点后,四格格身边儿的一名宫女总是忧心忡忡的。 四格格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咱们格格与五公主交好,不是一件好事儿吗?原本内务府的人还会暗中克扣咱们格格的份例,或是拖延给咱们格格送东西的时间,那自从咱们格格与五公主的关系好转之后,那群跟红顶白的小人就再也不敢怠慢咱们格格了。非但如此,五公主对咱们格格也极为大方,有了什么好东西,总是不忘拿来跟咱们格格分享,如今,这宫里头,谁不说咱们格格有福气呢?” 那宫女闻言,勉强笑了笑:“五公主待咱们格格好,的确是一件好事。只是,奴婢最近听说了一些事儿,心中有点儿为咱们格格鸣不平。” “哦,是什么事?”心腹宫女蹙着眉道:“莫非,这宫里头,还有人敢嚼咱们格格的舌根子?亦或是,纯妃娘娘又做了些什么?” “都不是。姐姐可还记得,咱们格格刚回宫时,皇上曾将新疆进奉的贡品赐给了咱们格格?” “记得记得,正是因为这事儿,宫里头的人都知道了皇上对咱们格格的看重。毕竟,那贡品可是只给了咱们格格一人,连五公主也没给呢。后来,咱们格格觉得不好意思,便把五公主邀了过来,让五公主挑了几样东西走。” “可奴婢听说,皇上没将那批贡品给五公主,是觉得那批贡品不好,配不上五公主。皇上在收到这批贡品的时候,面儿上可不大开心呢。”在心腹宫女严厉的眼神之下,说话之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外头的人如今都说,只有五公主不要的,才轮得到咱们格格……” 第114章 二合一 “住口, 不要胡言乱语!皇上无论赏赐了什么东西给咱们格格,都是对咱们格格的看重。你这话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就要有人以为咱们格格对皇上不满了。”四格格身边儿的这名心腹宫女虽然偶尔也犯迷糊, 但在关键事情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她厉声呵斥了眼前之人:“若是再让我听到别处有这样的传闻, 我唯你是问!” 眼前之人缩了缩脖子,委屈道:“可是这话不是奴婢传出来的呀,奴婢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从何处听来的?” “这……”这宫女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奴婢是在去小厨房为咱们格格取杏仁酪的路上听到的。” “路上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不、不曾……”在心腹宫女的逼问之下,这名宫女显然有些心虚。 心腹宫女盯着这名宫女, 陷入了沉思之中, 很快,这段对话便被心腹宫女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四格格。 在四格格闻言, 心情很是复杂:“难怪汗阿玛当时连挑都没有让五妹妹挑,便将那些贡品赐予了我。” 彼时她还因为乾隆对她突如其来的宠爱而受宠若惊, 甚至在高兴之余, 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乾隆对她的宠爱和看重怎么可能越过芃芃呢?哪怕乾隆是因为过去几年忽略了她,对她心存愧疚, 也不至于如此吧? 如今,一切的疑问可算是有了答案。虽然目前只是道听途说, 没有经过验证, 但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四格格, 这才是真正的答案。 四格格也说不清, 自己在得知此事时, 是个什么心情,难受、低落、愤懑、不甘似乎都有一点儿,偏生这一切又都在情理之中。 -- 第462页 心腹宫女小心地看着自家主子:“格格, 多半是有人想要挑拨您和五公主的关系,才会传出了这话,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而且,奴婢虽然驽钝,很多事情都弄不大明白,却也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甭管皇上赏赐给咱们的东西是好是坏,他愿意特意为咱们做这个脸,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对咱们的看重。咱们……要懂得知足。” 四格格深吸了口气:“是这么个理儿。能得汗阿玛赏赐,就已经很好,哪里还能再要求这要求那的?”相较于乾隆前几年对她的忽视,如今的乾隆,对她已经很不错了。虽说依旧不如芃芃,但人心本就是偏的,她又怎么可能强求一个帝王对他所有的孩子都公平以待呢? 有些事儿,心里头虽然明白,但情感上一时之间却难以接受,好在身边儿有人及时将四格格点醒,否则,四格格还真怕自己会一头钻入牛角尖中出不来。 四格格握住这心腹宫女的手,诚挚道:“多亏有你在身边儿提醒我。” 心腹宫女闻言,面上绽开了一个笑容:“奴婢愿意说,也得格格您愿意听才行。奴婢笨嘴拙舌的,并不会劝人,也幸好格格您不嫌弃奴婢。”说着,心腹宫女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眉峰紧紧蹙了起来:“那名传话给奴婢的小宫女,怕是不对劲儿。奴婢觉得,她特意让奴婢知晓此事,委实不安好心,格格得好生提防着她。” “本格格明白。恐怕有人生怕本格格与皇额娘以及五妹妹关系太好,便使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想要让本格格与五妹妹她们离心,本格格也能大致猜出,那人究竟是谁,不过本格格是不会如她所愿的。你最近且派人盯牢了给你传话的那名小宫女,看看她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吧。”四格格道:“若是能够在她动手脚的时候当场将她捉住,就再好不过了。” …… 自从奉命将乾隆偏心眼儿的消息透露给四格格后,小宫女茉莉就一直在等消息,最好是能等来四格格大发雷霆的消息,如此一来,四格格与皇后决裂就成了板上钉钉之事。再不济,也要等来四格格情绪低落的消息,自家主子纯妃便可借着安慰四格格,与四格格重修母女情分。 可惜,她左等右等,四格格那儿风平浪静得很,一直没有什么消息。 纯妃那边儿派人来催问了好几次,最终,茉莉决定铤而走险。 她想起四格格最近正在为皇后做针线活,听说是已经做好了,明日就要呈给皇后了,她便想法子买通了四格格身边儿的人,将那件东西拿了过来,在不显眼处悄悄儿地剪了一刀。 看着手中变得残缺的绣品,茉莉的手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而开始颤抖,她咽了口口水,不动声色地将这绣品重新放回了精心准备的匣子里。只要等皇后发现四格格“孝敬”她的针线活被恶意划了开来,定会觉得四格格是在故意恶心自己,自己对这个庶女的一番好心都喂了狗,而四格格呢,肯定也不会承认此事,多半会觉得皇后是在故意挑刺。如此一来,她也算是完成了纯妃的嘱托。 四格格并不倚重茉莉,为了将四格格的绣品拿到手,茉莉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幸而她运气好,四格格身边儿那个喜欢管东管西的大宫女这几日被四格格派出了宫,留在宫中暂代那名宫女职务的掌事太监,对四格格没有那么忠心耿耿,她不过是舍了些钱银,又在那掌事太监跟前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那掌事太监便将她想要的东西给了她。 那掌事太监是个老狐狸,事发之后,哪怕是为了不牵连到他自己,他也会极力让四格格相信,针线活在被送到皇后手上之前,没有任何问题。如此一来,后续之事,就不需要茉莉太过操心了。 然而,事情果真如此吗? 就在茉莉准备将这只装了绣品的匣子悄悄儿送回去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冷厉的质问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茉莉手一抖,那只名贵的紫檀木匣子便摔到了地上。 “奴婢、奴婢……”茉莉正绞尽脑汁地想要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却在这时,她手中的那把剪子也掉在了地上。 随着一阵哐当的响声,茉莉的心跌到了谷底。 她知道,自己完了。如果说她单单只是拿着四格格为皇后做的针线活,兴许还有辩驳的余地,可此时她手中还有剪子,简直辩无可辩。 “回禀格格,这小宫女这几日不断地往奴才身边儿凑,给奴才塞好处,奴才按照格格的吩咐,对她的‘孝敬’来者不拒,今日,她觉得时机成熟了,便寻了个由头将您这些日子为皇后娘娘做的针线活给要走了。看来,她是想要对您的针线活动手脚。” 这声音,是那名茉莉认为已经被自己买通了的掌事太监的声音,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四格格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紫檀木匣子,在将那匣子打开后,抚摩着绣品上被剪过的痕迹,不由冷笑了一声。 “说吧,额娘除了吩咐你离间我与皇额娘以及妹妹之间的感情外,还让你做什么了?” 茉莉闻言,倏然一惊,用惶惑的眼神看着四格格,似是不明白,自己费心隐藏的秘密究竟是怎么被四格格发现的。 然而,四格格丝毫没有要为她解惑的意思:“怎么,不说?这倒也好办,我直接带着你去找额娘问上一问,就什么都清楚了!” -- 第463页 …… 四格格带着那个名唤茉莉的宫女气势汹汹地杀到了纯妃处:“额娘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这名宫女剪坏了我为皇额娘做的绣品,被我抓了个正着。我查到额娘宫中的人最近与这名宫女有过来往,不知额娘对此作何解释?额娘就这么见不得我孝敬皇额娘吗?” 不巧的是,在四格格带人赶到的时候,六福晋也在纯妃处。 前几日六福晋才因为四格格的所作所为闹了个没脸,如今见了四格格,自然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 “四妹妹这是做什么,竟在额娘跟前这样大呼小叫的,你究竟有没有把额娘放在眼里?你宫中的下人不服管教,私自剪毁了你要孝敬皇额娘的针线活,与额娘又有何关系,即便是额娘身边儿的人与那名罪魁祸首有所往来,又能说明什么?难不成,你还想说是额娘指使你身边儿的那名宫女做的?” 六福晋虚掩着嘴,对四格格冷嘲热讽:“遇到这种事儿,你不反思一下你为何管不住手底下的人,倒来怪罪额娘,这可真是我今儿个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原以为,四妹妹只是瞧不起我这个做嫂子的,才会当面拂我的面子,想不到,四妹妹竟是连额娘也瞧不起。我家六爷明明是个极为孝顺之人,三爷也是个温文尔雅之人,怎么到了妹妹这儿,竟是对长辈连基本的礼节都没有了?” “我与额娘说话,六皇嫂插什么嘴?六皇嫂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间点,做不合时宜的事,也难怪会这般讨人嫌。”如今在场的只有纯妃的人、六福晋的人和四格格自己的人,四格格自然用不着跟纯妃和六福晋客气。横竖都已经撕破脸了,怕什么呢? “这样忠心的好丫头,额娘还是自己留着吧,不要再往我身边派了,我可消受不起!”说着,四格格将那名唤茉莉的宫女往纯妃跟前一摔:“额娘日后最好莫要再搞这些小动作。这回,我是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份儿上,才没有把这宫女带到皇额娘跟前,求皇额娘为我做主,若是再有下回,我少不得要往皇额娘跟前走一遭了。另外,最近皇祖母对我颇为关心,时不时便要把我召到跟前去训诫一二,我若是神色有异,皇祖母问了起来,我是不能瞒着皇祖母的。” 四格格语气柔和,话语中却透着森森寒意。 六福晋斥责她向纯妃兴师问罪不妥,可经她这么一说,她愿意来向纯妃兴师问罪,倒像是给纯妃面子一般。 纯妃没有想到,自家闺女自打从皇家寺庙中回来之后,竟变得这般尖牙利齿,当即便被气得浑身发抖:“你都已经在未经核实过的情况下就认定了这名宫女是本宫派去的,本宫还能够说什么?” 说着,她就将头偏向了一边,一副既生气又伤心的模样。 六福晋见状,赶忙凑到纯妃身边儿为她顺气,又对四格格道:“四妹妹,你看看额娘被你气成什么样儿了?若是你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不孝,就赶紧好生向额娘赔个不是!” “这次受伤的明明是我,我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心血被额娘派来的人毁了,且我昨日才跟皇额娘说了,不日便可将针线活交给她,如今,我却注定要食言,让皇额娘对我失望。我还指望等着别人来安慰我呢,你却让我向一个加害者道歉,这是哪门子道理!” “当然,额娘无论对我做什么事,都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也不准备让额娘跟我道歉。我只是想提醒额娘一句,若是额娘不希望您私底下对我使用的龌-龊手段被汗阿玛和皇祖母知道,您就最好不要把我今日来找您之事公之于众。我言尽于此,额娘好自为之。” 若是不看这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四格格今日在纯妃面前的所作所为,的确可以用嚣张二字来形容,不过,她敢冒着被人冠以“不孝”之名的风险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料定了纯妃要在乾隆和太后跟前维护自己的形象,不敢把这件事闹大,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为自己出了这口气。 四格格离开后,纯妃对六福晋哭诉道:“冤孽啊,本宫这生的哪里是个闺女?分明就是个讨债鬼啊!” 作为孝顺的好儿媳,六福晋这时候自然要为自己的婆婆分忧解难:“额娘不必担心,媳妇这里有一计,兴许可以治一治四妹妹……” 说着,六福晋便将自己的计谋娓娓道出。 从几日前开始,六福晋心中就生出了要治一治四格格的想法,只是丈夫的反对,一直让她踟蹰不已,她也担心若是婆婆知道了自己和小姑子之间的矛盾,会向着小姑子。 不过今日,六福晋亲眼看见了小姑子与婆婆势如水火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在这个方面,委实没有必要再担心了。就冲着小姑子对待她婆婆的这种态度,她要对付小姑子,婆婆定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 “你说,几日前,四格格与五公主来了咱们府上,四格格还给我留下了一件礼物,命你转交给我?” 休沐之时,九门提督回到了家中。 不料,他才一进门,老管家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正是如此,依老奴看,四格格她对您可是上心着呢。六福晋派人上门来,想要走您的门路给她的亲戚谋取官职,正好被四格格听到了,四格格当即便训斥了六福晋派来的人,不许六福晋再提让您为难的要求。后来,她又向老奴打听了一些您的喜好,以及与您和夫人有关的事。在临走之前,她给您留下了这件礼物,据说是她和五公主在港口码头亲自挑选的。” -- 第464页 老管家笑容满面地对九门提督道:“四格格模样生得周正、气质端庄,既有身为天家贵女的贵气,为人又十分平易近人。她并没有因为老奴只是府上的管家,就对老奴端架子,在对待咱们府上的其他奴才们时,她也是一派和气。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是软柿子,能够由着人随意拿捏。六福晋派来的下人不知分寸,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四格格也是当面儿就呵斥了她,并向她和六福晋阐述了您的不易。老奴要恭喜主子,得了如此佳妇。四格格她,当真很关心您呢。” 听到这里,九门提督眉梢眼角都不由柔和了下来。他本来犹如一柄出鞘的利刃凶器,如今看起来,竟也多了不少人情味儿。 兴许有些人家会觉得四格格这般不该自己嫂子面子的做派太过强硬,但九门提督却觉得四格格的行事风格很合自己胃口。在原则□□情面前,他也不喜欢拖泥带水、跟人唧唧歪歪,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那些找上门来想要从他身上沾光的亲戚,没少被他怼。因此,九门提督完全没觉得四格格的行事风格有什么不对。 相反,九门提督还为四格格维护他的行为而感到高兴。 他周围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对他抽骨吸髓,将他的利用价值给榨干,也唯独四格格,是在一心一意地为他着想。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自然让他只要想想,便心里头暖洋洋的。 最初,九门提督关心四格格,既是出于他对皇上愿意将女儿下嫁给他的感激之情,也是出于他的责任心。可如今,他却觉得,自己应该对四格格好一些、再好一些。 在细细向老管家询问了四格格与五公主驾临府上之日具体是哪一日后,九门提督惊讶地发现,那一日,正是姐妹俩打着巡视八旗营的名号与自己初见那一日。他记得,那日四格格姐妹俩可是穿着男装的。 也难为老管家能够强行忽略这一点,说得像是她们穿着妆花纱莽裙、头戴金步摇一般了。 九门提督知道,老管家这是不想让自己觉得姐妹俩失礼,可他是真的不在乎这些。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四格格送给他的礼物匣子,眼前一片粲然,一只小巧而又精致的钻石戒指静静地卧在其间。 未来??真大老粗??四额驸见状,不由有些傻眼,除了身上偶尔会携带佩玉之外,他可从来没有戴过其他的装饰品呢,四格格这是想要让他将这只闪闪发亮的“扳指”带在手上吗? 老管家见自家主子“不懂行”,赶忙站出来为自家主子做解说:“这枚扳指是舶来品,在西洋那边,被称为‘钻石戒指’。据说,这钻石被视为矢志不渝的爱情的象征,新婚夫妇通商会向彼此赠送钻石饰品,以此来向对方表明自家的心意。主子既然收到了四格格的赠礼,很该给四格格回一份礼物过去才是。” 为了四格格的这份礼物,老管家可是有好好做过功课的。 虽说在这之前,他们府上没人关注西洋那一套做派,但既然四格格对此感兴趣,那他们从现在开始关注起来也不迟。 “原来这枚小小的扳指……戒指,竟还有这样的寓意?” 在这之前,他就只为四格格准备了簪子,如今看来,他也要为四格格准备一份同等的礼物才是。 老管家悄悄儿地给自家主子支招:“还有两个月,便是十三阿哥的周岁宴了。到时候,皇上要为十三阿哥举办一场家宴,咱们府上如今已经受到了来自宫中的请帖。您可以好生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寻一样合适的回礼,到时候入宫之时,正好可以当面将那回礼交给四格格,也好给四格格一个惊喜。” “你说得很是。既如此,这段时间,你多留意着些,我也多留意着些吧。” 只要一想到这是在为四格格准备礼物,九门提督的心中便止不住的涌起了高兴和期待之情,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变得这么不像自己。单单只是想起一个人,便整颗心都柔软了下来。 对于即将到来的周岁宴,九门提督充满了期待。 而这时,三阿哥与三福晋,也恰好在讨论与十三阿哥的周岁宴相关之事。 “今儿个额娘和六弟妹来找了我,说是想要利用这次的时机,好生与四妹妹沟通一番,解除一些不必要的误会。额娘和六弟妹希望在她们与四妹妹进行交谈的时候,我也能够帮着她们说几句话,我拒绝了。”三福晋对三阿哥道。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日在芃芃的周岁宴上,纯妃是如何利用她的。 即将到来的十三阿哥的周岁宴,在她看来,就是当初那场周岁宴的复刻。可惜六福晋对此毫不知情,仍傻乎乎地凑上前去给纯妃当刀子使,也不知道,最后六福晋这把刀,是否会沦落到她当初的那种境地。 三阿哥吻了吻妻子:“你做得对。无论额娘想要做什么,咱们都别去掺和。如今,你肚子里头的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说着,他伸出手,温柔地扶上了三福晋的肚子。 这是他们期盼了好些年,才终于盼来的孩子。 第115章 二合一 转眼间, 小十三已经一岁了,他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永璟。 芃芃还记得永璟刚出生时才只有那么一丁点大, 连哭声都跟小猫似的微弱, 可如今, 小十三已经从一个小宝宝,变成一个大宝宝了。芃芃看着他从只能窝在皇后和奶娘怀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哭声,到会翻身、会攀爬,会扶着墙摇摇晃晃走几步路。 -- 第465页 亲眼见证一个婴儿一点点长大, 是一种极为奇妙的体验。虽然这是每个生命体在成长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经历, 但芃芃仍然为小十三每一个成长阶段所取得的突破而感到欣喜。 “小十三,叫姐姐!” 正用一双小胖手扒拉在墙边儿, 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的小十三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 冲着芃芃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姐~姐~” 而后, 他就松开墙,熟练地伸出小手手, 冲着芃芃要抱抱。 可他现在离了墙站得还不是很稳当,这一伸手, 几乎立刻就要摔在地上。 芃芃赶忙上前一把接住了他, 小小软软的身子窝在芃芃的怀中,带着一股奶香, 却让芃芃皱起了眉:“小十三, 你好像又变重了, 姐姐快要抱不动你了。” 说完这话,芃芃就将小十三放在了墙边,让他看着墙自己站好。 小十三无辜地冲芃芃眨巴着眼睛, 这傻小子还以为自家姐姐是在跟他玩儿呢,才刚站好,又颠颠儿地走到了自家姐姐面前,一头栽入自家姐姐的怀抱之中,“咯咯咯”地傻笑了起来:“姐姐,玩!” 这时,小十二也走了进来,他见自家弟弟与妹妹玩得正开心,忍不住道:“小十三,哥哥回来啦,只要你叫一声哥哥,哥哥也可以陪你玩哦。” 这句话得到的却是小十三的冷脸。 小十三第一句学会的话,是姐姐,第二句,是额娘,第三句是阿玛。虽然额娘和阿玛他总是念不好,会习惯性的偷懒,念成鹅鹅与阿妈,但四舍五入也算是学会了。唯独“哥哥”二字,小十二怎么教,他都学不会,搞得小十二很是郁闷,觉得自己是翊坤宫中唯一一个被小十三排除在外的人。 “哥哥今日给你带了礼物哦,你若是喊哥哥一声,哥哥就把礼物给你。” 说着小十二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澄蓝的宝石,在小十三眼前晃了晃。 小孩子都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小十三很快便被这枚宝石吸引了注意力,伸出小手手要去拿。可惜小十二比他高出不少,举着手将那枚宝石往上一托,小十三根本够不着:“要叫了哥哥才给你哦。” 他发誓,他这回绝对不会再对小十三心软了,连跟自家哥哥撒个娇都不会,凭什么拿他的礼物?绝对不能纵容这种“不劳而获”的行径! 小十三够不到宝石,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他冲着小十二“啊啊~”叫唤了两声,发现小十二压根儿不理会他,便将目光放在了芃芃身上:“姐、姐姐!呜呜呜!” 芃芃一向对小十三有求必应,但这回,她却没有直接让小十二将蓝宝石递给小十三,而是低下头来,耐心地道:“小十三,跟姐姐学,哥、哥。只要你学会喊哥哥,以后,你就可以跟哥哥索要好多好多的东西了哟。” 小十三瘪了瘪嘴:“咯……”他尝试着按照芃芃所教的发出那两声,却怎么也学不会。 咯了半天,也没咯出个所以然来,又着急又茫然,仰着小脑袋看向芃芃,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面对小十三这样的眼神,芃芃实在招架不住,最终还是将那蓝宝石给了他。小十三见状,立刻便高兴了起来,啊啊叫唤着,拿着蓝宝石就要往嘴里塞,吓得芃芃赶忙将蓝宝石从他的手中夺了回来:“这个不可以吃,明白吗?” “呜?”小十三一边疑惑地看着芃芃,一边试图将那蓝宝石从芃芃手中夺回来。 芃芃将那蓝宝石递给了红菱,让她拿去藏好,而后伸出手摸了摸弟弟的头:“乖。” 小孩子忘性大,芃芃只不过哄了一阵,小十三就忘记了方才那块无比想要的蓝宝石。在小十二回来之前,他本就已经扶着墙壁走了一阵,又与芃芃进行了一些互动,眼下也有些困了,一双大眼睛变得雾蒙蒙的。 芃芃见状,索性让自己身边儿的红杏带小十三下去休息了。 随着红杏和小十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中,芃芃面儿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只听她开口问小十二:“十二哥今天对让小十三开口唤你‘哥哥’这般执着,可是在外头又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 小十二“嗯”了一声,在这方面也不瞒着芃芃:“十三弟如今只会说‘姐姐’,额娘、阿玛都念不好,别的话更是说不来,便有那起子好事的小人在背后说他是个傻的。” 说这话时,他小小的眉头蹙了起来,整个人看着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完全不像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模样。 小十二渐渐长大,对弟弟妹妹的保护欲也越发强烈。他与妹妹这些年来一直相互扶持着,一起淘气过,一起交换过小秘密,一起共谋过“大事”,比如逗额娘开心、帮助额娘出气、让彼此之间有了分歧的帝后重归于好,兄妹俩的感情自然不必多说,谁若是敢欺负芃芃,小定会被小十二牢牢记在心里,并找机会为芃芃出气。 而对于弟弟,小十二则多了一分保护欲。比起聪慧过人,时常能够给小十二出主意解决难题的妹妹,早产的弟弟在小十二心中无疑是个柔弱的小可怜。小十二对弟弟的疼爱,与他对妹妹的感情有几分不同,如果说妹妹是个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可以与之商议的人,那么弟弟在他的心中就是个纯粹需要他保护的存在。 也因此,在小十二听到有人偷偷议论小十三是个小傻子的时候,他会十分生气,现在芃芃问起这件事,他也愿意一五一十地告诉芃芃。 -- 第466页 “那些说十三弟闲话的人,十二哥可抓到了?” “没有,这次,这话是一名宫女说的,我没有看清她的正脸。她在我耳边嘀咕完这话,就消失不见了。我没有拿住什么证据,也不可能派人大张旗鼓地之后找她。而且,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话了。” 只是,每一回小十二一听到有人在背后偷偷嘀咕他弟弟傻,他就忍不住生一回气。 小十二早早就打听过了,每个孩子说话时间有早有晚,小十三如今才一岁,只会喊姐姐、阿玛和额娘又怎么了?许多孩子还不如小十三呢,不也平平安安地长大了? 无非是作为一母同胞的存在,小十二和芃芃说话都比较早,这般大的示好会说好些个词语了,才衬得小十三格外笨拙些。但人与人本就是不一样的,又怎么能事事都强求呢? “既然抓不到,就不要管了。自古以来,这种流言的源头,都是最难抓的,有时候哪怕花费极大的精力,也难以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这宫中有些好事者就是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看咱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咱们偏不能如他们所愿。日后,十二哥你再听到类似的话,若是抓不到人,就只当没听到,别让这些话影响到你。” 传话之人倒也聪明,从来都是偷着让人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恶心人,既没有被人抓住什么把柄,也不曾切实做什么,皇后也不好为了这点子小事而大张旗鼓的去调查,只能加大力度掌控宫中的舆论走向,并严惩那些被人抓到嚼舌根子的人。 小十二有些不甘心,却也知道芃芃说的是对的,只是…… “这些不怀好意的话,在我们跟前说说,也就罢了。我只是担心,回头小十三懂事了,若是听到这些话,他会伤心难过。”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那些说小十三傻的言论,也就现在还能够传一传了,回头等小十三懂事了,谁再传这样的流言,谁才是傻子。”芃芃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小十二闻言,哑然失笑:“看来,你对小十三还挺有信心啊。” “那是自然。”芃芃理所当然地道:“我们两个都这么聪明,我弟弟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更何况,芃芃每天还悄悄地在用异能为她弟弟调理身体呢,保准她弟弟身子骨棒棒的,比一般的孩子生得聪明。 …… 小十三是嫡子,按照太后的意思,他的周岁宴自然要好生办一办。 只是,当初小十二的周岁宴,只邀请了后宫之中的妃嫔参加,小十三的周岁宴,自然不好越过兄长。似芃芃周岁宴时那般大宴群臣的景象,在本朝怕是不会再出现。 四格格作为宫中最为年长的格格,且再过两年就要出嫁了,在皇后的建议下,她开始跟在皇后的身边,帮着处理一些宫务,也算是提前练练手。待她将来出了宫,偌大的公主府便要由她来负责管理了。 此次,在小十三的周岁宴上,四格格早早就到场了,跟在皇后身边儿忙前忙后的,不断在脑海中消化着皇后灌输给她的各种知识和小窍门。 很快,受邀参加本次宴会的宫中嫔位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嫔位以上的妃嫔都收到了翊坤宫的邀请。 与此同时,宫外的宾客们也都依次入场。 此次的周岁宴从性质上来说是一场家宴,因此,受邀参加的宫外之人都是宗室近亲, 其中,包括和敬夫妇、三阿哥夫妇、四阿哥夫妇、六阿哥夫妇以及和亲王弘昼夫妇等人。 九门提督作为未来的四额驸,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不是皇室中人,乾隆还是破例让他参加了此次的周岁宴,既是表示对他的看重,也是让太后、皇后和纯妃看一看他的意思。 除此之外,皇后娘家人也被允许参加这场周岁宴。这些年来,皇后的表现让乾隆和太后颇为满意,在这些细节之处,他们也乐意为皇后做一做脸。既然现任皇后的娘家人被允许参加这场带有私密性质的宫宴,备受乾隆看重的富察家人自然也受到了参宴的邀请,这家子人满门俊杰,福康安在乾隆眼中又是未来的五额驸候选人之一,他们参宴一事,太后自然不会阻拦。 芃芃的外祖父讷尔布与其福晋早早便到了。 芃芃一见到他们,便迎上前去,扶住了正欲行礼的两位老人,甜甜地叫他们“外祖父”和“外祖母”。 小姑娘生得活泼可爱,乌眸灵动,笑容甜美,那声“外祖父”和“外祖母”,直直甜到了讷尔布夫妇的心坎儿里。 哪怕夫妻俩再是提醒自己,眼前的小姑娘不止是自家的外孙女,更是尊贵的固伦公主,讷尔布福晋仍是忍不住,将小姑娘揽在怀中,心肝儿肉地叫唤着。讷尔布福晋只觉得,若这不是自己的外孙女,而是自己的孙女儿,她定要日日让小姑娘到她跟前来。 看着小姑娘笑眯眯的样子,连心情都会比原先好上很多。在出门之前,这对老夫老妻还小小拌了下嘴呢,坐在马车上,俩人赌着气,谁也不愿意理睬谁。如今,讷尔布福晋一见到眼前乖巧可爱的外孙女儿,哪里还顾得上跟自己闹别扭的老伴儿呢?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对这孩子的疼爱之情。 芃芃被外祖母按在怀中,悄悄儿地抬起眼眸看了一下自己的外祖父。她知道,自家外祖父是个有些古板的人,不然也不能把自家额娘养成这么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她外祖母与自己这般“失礼”会不会惹来自家外祖父的训斥呢,就见自家外祖父板着一张脸,用一种隐含渴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 第467页 等等……隐含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芃芃觉得自己仿佛明白了什么。她与自家外祖母亲昵了片刻之后,转向了自家外祖父,声音的甜度骤然上升:“外祖父,芃芃想您啦!好久不见,您的胡须又变长了些……唔,似乎也变白了些。” 自家外孙女这般热情,让讷尔布有些招架不住。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双手却十分诚实地接住了外孙女朝自家扑过来的小小身子,一本正经地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作这般小儿女姿态,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就惹来了他福晋的训斥:“你在家中之时当着孙子和孙女们的面摆你的威风、害得底下的孙子孙女们一见了你便战战兢兢也就罢了,怎么到芃芃跟前还端着你这臭架子呢?我可告诉你,咱们芃芃是固伦公主,你若是训斥她,不许她亲近我,你就是以下犯上!” 讷尔布福晋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将自己的亲亲小外孙女揽入了怀中:“芃芃,你家外祖父不想跟你亲香,咱们就离他远远儿的,让他干看着咱们俩亲近。” 她又岂会看不出自家老头子的口是心非? 哼,平时想要亲近自家外孙和外孙女都没有这个机会,如今好不容易入一趟宫,还要自个儿把这机会往外推,但愿回了府中之后,自家老头子可别后悔! 皇后在百忙之中看到这一幕,不由抿嘴一笑,对身旁侍奉的黄嬷嬷道:“阿玛和额娘还是这般精神呢,都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这般喜欢相互拌嘴。” 黄嬷嬷道:“老夫老妻,相处起来,可不就是这般光景么?您觉得老爷和福晋没什么变化,这恰好说明了他们俩极为恩爱呀!” 皇后看着自家阿玛和额娘,目光变得有些迷离。自家阿玛性子最倔,脾气又臭又硬,却往往拿自家额娘没有办法。若是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小冲突和小矛盾,到了最后低头妥协的,多半都是自家阿玛。 曾几何时,皇后看着自家阿玛和额娘相处时的情形,私心里也曾想过,日后,她也想找到这么一个可以与她偶尔拌拌嘴,平时相互体谅、互为依托的人。只可惜,当年先帝的一道赐婚旨意,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如今,她成为了皇后,地位尊崇,膝下也有了三个玉雪可爱的子女,在大部分人看来,她这一生,算是圆满一半儿,倘若日后她的其中一个儿子有幸能够荣登大宝,那么,她这辈子,就是彻底圆满了,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偶尔,看着别的夫妻之间的温馨互动,皇后的心中也会生出些许遗憾来。 但不管怎么说,身边儿的人若是都能够得到幸福,皇后自然也会跟着幸福起来。很少有人能够拥有圆满的人生,不是这里有缺,就是那里有缺,知足,才能尝乐。 皇后见自己的额娘抱着芃芃一副不肯撒手的模样,自己的阿玛则吹胡子瞪眼地站在边儿上,看似凶恶实则寂寥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将小十二唤了过来,让小十二去找外祖父亲近亲近、撒撒娇。 皇后知道,随着年华不断老去,自家阿玛也是渴望孙辈能够亲近自己、用孺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只是他脾气太过冷硬,很多时候,光是凭着他的这张冷脸,就把想要亲近他的孙子、孙女们吓得不敢上前。 好在小十二是个胆子大脸皮又厚的,从来不畏惧自家外祖父身上的“冷气”。每回他与芃芃一道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时候,芃芃负责哄外祖母开心,小十二就负责给自家外祖父顺毛。 还真别说,小十二每回顺毛的任务做得还挺不错的。 在皇后看到自家阿玛、额娘与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处融洽之时,面儿上再次露出了一丝笑容。 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这场祖孙互动,但从他们的身上,她仍是嗅到了一种名为幸福的味道。 尽管这一幕看起来很是平凡普通,但幸福往往归于平淡。 “儿臣/媳妇给皇额娘请安,皇额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面前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皇后的思绪,皇后回眸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三阿哥夫妇。 此时的三阿哥,早已不再像几年前那般颓废,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也干练了很多,身上虽不再有属于少年人的磅礴朝气和锐意,却有青年人的沉稳。据乾隆所说,这些年,三阿哥也帮着他处理了不少事务。 这一切,若是搁在之前,简直不可想象。毕竟三阿哥刚刚被乾隆训斥过之后有多颓废,在场之人全都看在眼中。在那段对他来说最为煎熬的日子中,连他的额娘都放弃了他。 如今,三阿哥的生活却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可见他的婚姻生活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影响。 皇后看到,在自己免了两人的礼后,三阿哥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己怀着身孕的妻子,脸上满是幸福和喜悦的模样,心中也不由为这对小夫妻感到高兴。 遇到合适的人,能够相互影响、相互成就,彼此都慢慢变得更好。 看样子,往后她也得擦亮了眼睛,为小十二和小十三挑选这么个宜室宜家的媳妇,也为芃芃挑选一个能够给予她理解、包容和关爱的额驸。 紧随着三阿哥夫妇而来的,是和敬夫妇。 不知和敬的额驸说了什么话惹恼了和敬,俩人在向皇后行过礼后,和敬的额驸便一脸讨好地凑到和敬的身边儿,不知在跟和敬说些什么。 -- 第468页 他们的儿子小鄂勒则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悄悄儿地告诉皇后,前些日子是夫妻俩成婚的日子,和敬一直在明示暗示,想让额驸陪她好好庆祝一下这个特殊的日子,谁知道和敬的额驸一点儿都不解风情,愣是没有体会到和敬的用意,还因为一些公务,硬生生错过了俩人的结婚纪念日。 搞得和敬颇为恼火,最近几日都对额驸爱答不理的。 皇后闻言,哑然失笑。若是能像三阿哥夫妇那样相互扶持着前行很好,但如果像和敬夫妇一样偶尔有些小打小闹,也很不错,不是吗? 第116章 二合一 因着三阿哥夫妇近些年来对皇后颇为尊敬, 府上得了什么好东西,首先想着皇后,还不忘时不时往宫里头送些好东西给小十二和芃芃, 皇后自然也投桃报李, 用真心来对待三阿哥夫妇。 她见三福晋肚子逐渐显怀, 赶忙免了小夫妻的礼,又命宫人为三福晋赐座,而后,她细细跟三福晋交代了一些怀孕期间的注意事项。尽管这些事项中的有一些, 三福晋已经从自家额娘专门派来伺候自己生产的嬷嬷处听到了, 但面对皇后耐心而又细致的叮嘱,三福晋还是听得很认真。她能够感觉到皇后对她的关怀之意, 并为此而甚为动容。 由于三福晋的额娘和硕淑慎公主远嫁科尔沁,即便是在其亲生女儿怀孕的时候, 和硕淑慎公主也不能亲自守在三福晋身边儿悉心照顾她, 不能在她情绪低落之时宽慰她。皇后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替代了和硕淑慎公主, 给予了三福晋极大的关怀和慰藉。三福晋因此而对皇后甚为感激,心中对皇后又亲近了一分。 在跟三福晋说完大致的注意事项后, 皇后转过头, 对三阿哥道:“本宫方才对三媳妇说的话,老三你也听着些, 可莫要觉得怀孕只是女人家的事, 你这个做丈夫的可以不闻不问、袖手旁观。本宫听说老三媳妇因为因为这胎辛苦着呢, 你得明白,你媳妇的这份苦,是为你而受的。” 三阿哥点了点头, 肃容道:“皇额娘放心,儿子明白,福晋她自打嫁给儿子之后,为了儿子,吃了不少苦头,儿子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唯有她一直陪伴在儿子身畔。儿子不是那等没有良心之人,早早便发过誓这辈子定不负她。如今她怀着身孕,儿子自会好好儿照顾她,她若是难受,便只管折腾儿子,让儿子陪她一起难受就是。” 话音刚落,三阿哥的胳膊就挨了三福晋一掐:“你在皇额娘跟前瞎说些什么呢?难不成,我平日里在府中有折腾你吗?” 敢破坏她在皇额娘面前的形象,他就死定了! 三福晋本是个性子温柔的人,极少冲人发火,此时的笑容看起来也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只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三阿哥看着自家媳妇的脸色,求生欲极强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我那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你真的折腾我了——我家媳妇这么温婉动人、善解人意,怎么会随意折腾人呢?我只是想说,在你难过的时候,我愿意陪着你一起难过,仅此而已。” 见三阿哥及时改变了口风,三福晋这才轻哼一声,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一旁的皇后看着这一幕,笑得乐不可支。 “这样就对了,老三若是有什么地方惹你不痛快了,你就直接告诉他,可千万别为了他而委屈了自个儿。” 皇后又对三阿哥道:“最近,你媳妇因为怀孕而食欲不振,你得想法子哄她多吃些东西。不过,孕妇在饮食上的禁忌你也得记下来,不可为了让你媳妇高兴而一味由着她。若是遇上天气好的时候,你便陪着你媳妇到外头走一走,散散心,要都注意你媳妇平时的情绪。” 三福晋闻言,点了点头,看着皇后的眼神亮晶晶的:“额娘放心,媳妇都记住了!若是夫君他不按照额娘说得做,媳妇就来跟额娘告状!” 皇后待她是真好啊,一般人家的儿媳若是怀孕了,婆婆都是训诫媳妇要懂事,不可让男人烦心,多半还会在儿媳怀孕的时候给自家儿子安排小妾通房之类的,在自家儿子身边儿伺候着。能够每日免了媳妇的请安,在言语上略略关怀媳妇几句,在物质上不亏待媳妇,就已经算是个好婆婆了,有谁又能够做到皇后这种地步呢? 一想到皇后对自己的维护,三福晋心中便暖暖的。她发誓,日后定要好生孝顺皇后。 而三阿哥呢,虽然被皇后要求了一堆,却也没有对此表示不满。他看得出,皇后是在真心关心他们夫妻,希望他们夫妻越来越好。 纯妃在得知三福晋怀孕之时,倒是没有对三阿哥做任何要求,反而对三福晋要求这、要求那,还欲将自己身边儿的大宫女派去伺候三阿哥,看起来事事以三阿哥为先。但三阿哥可不会傻到认为纯妃当真是在为自己好。因为纯妃的行径,三福晋当晚被气到动了胎气,险些就要见红,三阿哥可是哄了她好久,才终于把她哄转过来。 三阿哥又岂会看不出来,纯妃关心自己是假,想要往自己身边儿安插人手、顺便给三福晋添点儿堵才是真? 看着眼前皇后的所作所为,再对比不久前纯妃的言行举止,三阿哥和三福晋越发肯定了皇后才是真正值得他们敬重之人。至于纯妃,日后如非必要,他们还是尽量别往她的宫中走动了。 这时,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旁传来:“皇额娘待三皇嫂可真是好,哪怕是亲闺女,也不过如此吧。” -- 第469页 却是四阿哥与四福晋到了。 只见四福晋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道:“媳妇如今也怀了身子,不知道能否得到皇额娘这样的关怀呢?皇额娘可别只顾着疼三皇嫂,不疼媳妇啊!” 四福晋与三福晋争了这么些年,连怀孕也是前后脚被确诊的。此时,她见三阿哥对三福晋这般体贴,皇后待三福晋又这般好,心中不免开始不平了起来。 四阿哥早些年就与四福晋关系平平,甚至可以说是常有争吵,四福晋还几次搬出自己的娘家人逼得四阿哥向她低头。四阿哥和嘉贵妃想着自家有求于四福晋,便忍下了四福晋的作所作为。只是,随着四阿哥的出继,他们的忍耐开始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四阿哥无缘皇位了,自然也就用不上四福晋的娘家了。 自那以后,四阿哥就开始放飞自我,不再掩饰他对四福晋的不满,时常左拥右抱,纳了一房又一房小妾,丝毫不顾及四福晋的感受。四福晋面儿上要强,不肯轻易让身边儿人知道自己生活中的不幸。但私底下,她却没少为此落泪。 本以为她被诊出怀有身孕了,四阿哥能够待她好一些,可谁知,四阿哥对于她怀孕一事,毫不在意,醉醺醺的他搂着一名美妾对四福晋说,这名美妾也怀孕了,他很期待美妾肚子中的这一胎,四福晋别以为能够凭着这一胎拿捏他。 孕妇情绪起伏本就大,四福晋当时听了这话,险些要被气哭,后来她一状告到嘉贵妃处,嘉贵妃也只是劝她说四阿哥自从被出继之后心情不好,她身为妻子要体谅自己的丈夫云云。向来对四福晋百依百顺的嘉贵妃,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极为冷淡,她甚至还劝四福晋说,虽然她依旧把四阿哥当成自己的儿子,把四福晋当成自己的媳妇,但四阿哥如今在名义上毕竟已经是别人的儿子了,四福晋如今也有了别的婆母,两口子若是遇到什么事,最好还是向正经婆母求助,不要越过婆母来找嘉贵妃,否则,四福晋如今的婆母怕是会对四福晋生出不满之心。 四福晋的婚姻,跟丧偶式婚姻没有多大区别,甚至还不如丧偶式婚姻,因为她的丈夫每次出现在她的面前,基本都是来气她的。 丈夫无情、婆婆无心,怀着身孕的四福晋求助无门,情绪越来越狂躁。 此时,四福晋看到与她几乎成了对照组的三福晋,新仇旧恨一下子便齐齐涌上了心头。 同为被乾隆放弃的皇子福晋,凭什么三福晋就能过得这般幸福,丈夫体贴,婆母关怀,还有娘家人时不时从科尔沁写信过来安慰,而四福晋却一无所有呢? 四福晋实在是想不明白! 因此,尽管知道这种行为不合时宜,四福晋仍是当着皇后的面说起了酸话。 皇后闻言,看向了四福晋。一段时间不见,四福晋精神头与之前相比似乎差了不少。且她明明是个孕妇,看着却比怀孕之前还要消瘦一些,不难看出,在怀孕期间,她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 皇后虽是个极易心软的人,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让她出手相助的。 归根结底,三阿哥和三福晋能够得到皇后的真诚以待,是因为他们夫妻俩率先向皇后释放出了善意,两口子都是厚道人,且名义上是皇后的儿子和儿媳,皇后自然不吝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搭把手,给小夫妻俩一些关怀和照顾。 可四福晋如今又是什么人呢?允裪一脉在血缘关系上与乾隆已经有些远了,名义上,四阿哥和四福晋对于皇后来说,只是宗室旁支,情感上,皇后与这对小福妻之间也并不亲近,皇后又有什么理由为四福晋出头?或者说,四福晋又哪来的立场,理直气壮地质问皇后? 是,四福晋如今的确可怜,但她的悲剧,一半儿是四阿哥和嘉贵妃的凉薄造成的,还有一半儿却得落在她自己的身上。她不想着反思自己的过错,却满心怨恨,见皇后关怀三福晋就心生不平,理所当然地跟皇后要求与三福晋同等的待遇,不得不说,她实在是太拎不清了一些。 三福晋沉着脸对四福晋道:“我是皇额娘的儿媳妇,皇额娘自然疼我。你若是心中不忿,也只管找你的婆母去,让你的婆母疼你,可莫要来眼红我!” 三阿哥也出面道:“福晋说得没错,虽然我心中仍然当你们是我的四弟和四弟妹,但不管怎么说,如今你们既然已经出继了,就要多考虑考虑堂叔和堂婶的心情,莫要只顾着自己。再者,今日是十三弟的大喜之日,你们当着众人的面对皇额娘这般无礼,实在是有些不像话。还不快快跟皇额娘赔罪?” 四阿哥见周围人纷纷向他们夫妻投来了异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夫妻俩如今在宫中的地位不同往日。此时此刻,他将四福晋拉回来削一顿的心都有了。他这个福晋,性子骄纵,脾气差,还净会给他惹事,除了出身好一些之外,竟是一无是处!就她这样的,还抱怨他对她不像三阿哥对待三福晋那般好? 三福晋怎么说也是个贤内助,且对待三阿哥温柔体贴、一心一意。四福晋还想着与三福晋比?她也不看看,她哪里配! 如果说,三阿哥夫妇是皇家的模范夫妻,那么四阿哥夫妇,就是公认的一对怨偶,且彼此之间的感情,仍在持续恶化之中。如若不是皇室之中没有和离的先例,只怕四阿哥与四福晋连明面儿上的婚姻也要维持不下去了。 -- 第470页 尽管不愿意向皇后低头,但四阿哥终究比四福晋清醒一些,知道皇后不是失势的他们能够得罪的存在,四阿哥还知道,若是自己无缘无故得罪了皇后,无论是过继后他名义上的额娘,还是他的亲额娘嘉贵妃,都是不会为他出头的。于是,四阿哥赶忙摁着四福晋的脑袋跟皇后道了歉,向皇后承诺回府之后会好生管教四福晋,而后便不顾四福晋的挣扎,将她拽到了一边。 皇后看着四福晋被拽开时那不甘的模样,不由垂下了眸子,语重心长地对四福晋道:“婚姻生活,是夫妻俩共同经营出来的,不是靠着谁体贴谁,谁迁就谁,就能够维系下去的。想要从对方那儿得到什么,你得先看看你付出了什么;两个人之间若是发生了矛盾和争执,莫要光顾着埋怨对方,也得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 说白了,四阿哥和四福晋两个人,都比较自私,谁都希望由对方来迁就自己、包容自己,两个人之间自然关系越来越差。唯有相互理解、相互迁就、相互包容,才能够相互成就,形成正向发展。 皇后看在四阿哥与四福晋曾经叫自己一声皇额娘的份儿上,最后提醒他们一句。但他们若是听不进去,那么他们的事,皇后也不会再去管。 道理是说给能够与之讲道理的人听的。对于那种听不进去的人,还跟他讲什么道理呢? 如果说从前皇后在名义上对于教导四阿哥和四福晋还有一定义务的话,那么现在,连这层义务也没有了。她愿意教导四阿哥和四福晋几句,那是她的好心,她若是不愿意再管这两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旁帮忙招待宾客的四格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若有所思。 她总觉得,皇后这话,不仅是说给四阿哥和四福晋听的,同时也是在借机教导她。 在见识过三阿哥夫妇这对正面例子和四阿哥夫妇这对反面例子之后,无论是谁,都会希望成为三阿哥夫妇,而不希望最后与自己的配偶闹到像四阿哥夫妇这种地步。 不得不说,三阿哥夫妇和四阿哥夫妇对待婚姻和生活不同的态度,以及最后所造成的截然不同的后果,也给四格格带来了很大的启发,让四格格陷入了沉思之中。她当然知道,凭着她的身份,待她出降之后,她的额驸不会亏待了她。 可若是她一味的自恃身份向自己的额驸索取,却不肯付出,那么早晚有一日,她和她的额驸恐怕也会步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后尘。好在,如今有四阿哥和四福晋的前车之鉴在,她可以以此来警示自己。再者,她和她的额驸都不是四阿哥和四福晋这样的人,最终应该不至于沦落到他们这样的地步。 与此同时,芃芃的外祖母也拉着小外孙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对小外孙女儿说着什么。 虽然现在对小外孙女儿说这些话兴许早了一些,自家小外孙女儿也未必能够听得进去,但在自家小外孙女儿的心中留个印象,总是一件好事。她不可能一直陪伴在小外孙女儿的身边教导着,遇到了这样好的“教材”,自然要趁机结合着“教材”给小外孙女儿传输一些经验。多一些经验,日后指不定就能少吃些亏,少走些弯路。 若是四阿哥的亲额娘不是两只眼睛只盯着四阿哥的课业成绩而忽略了其他,若是四福晋的阿玛和额娘在她尚未出嫁之时能够对她多进行一番这方面的教导,兴许四阿哥与四福晋也不会闹到今天这种地步。 四阿哥与四福晋的事,就像是一颗投在湖水中的石子一般,在湖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打断了周岁宴欢快而又和谐的氛围,并引得周围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纯妃特意抽空看了一下嘉贵妃脸上的神色,只见嘉贵妃虽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但那笑容变得十分僵硬,比哭还要难看,且她紧攥的手指已经开始发白。很显然,尽管四阿哥名义上已经不再是她的儿子,但一旦四阿哥除了丑,仍然会影响她这个生母。 一想到这儿,连不肯听纯妃吩咐的三阿哥和三福晋,在纯妃的眼中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这两人虽然不能给她帮上什么忙,但起码他们不会拖她后腿不是?所以说,这人呐,好与不好,都是与人对比出来的。 虽说这些年来,纯妃与嘉贵妃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冲突,但两人本质上利益并不一致,看到嘉贵妃倒霉,纯妃也乐得在一旁看她的笑话。 不过,纯妃想到自己今日原本的打算,对于“出尽风头”的四阿哥夫妇不由有些不满。 她本是计划趁着十三阿哥周岁宴的机会,当众让六福晋诉诉委屈,好让在场之人都知道四格格是一个对额娘不孝、也不给嫂子留丝毫情面的人,以此来逼迫四格格对她进行让步。 眼下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四阿哥夫妇身上,不知道待会儿六福晋“爆料”的时候,还有多少人会听? 以及—— 三阿哥夫妇、四阿哥夫妇与和敬夫妇都到了,六阿哥夫妇怎么迟迟不见踪影? 好不容易给六福晋安排了一个任务,结果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六福晋居然还要跟她玩迟到吗?久等六福晋不至的纯妃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挽起袖子亲自上阵了。 可她想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身为受害者的母亲形象,若是亲自上阵,效果自然不如由旁人来声讨四格格,她自己则坐在一旁流眼泪来得强。况且,自从手底下有儿媳可以差遣之后,纯妃就很少做这些事了。 -- 第471页 原因很简单,若是由儿媳出面,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了,还可以说是年轻媳妇不懂事,并且也不会牵连到纯妃身上。但倘若纯妃亲自出面…… 一想到前些日子太后和皇后就四格格在纯妃宫中磕破了头一事对纯妃进行的思想教育,纯妃就不由打起了退堂鼓。既然将这件事交给了儿媳妇,她还是对儿媳妇多一点信任吧。 此时,在宫外,马车车轮意外坏了的六阿哥与六福晋站在泥地之中,一面派人去寻找替换的马车,一面在“阿秋阿秋”地打着喷嚏,不知道究竟是谁这么惦记他们。 说起来,他们还从来没有在重要的场合晚到过。而现在,距离宴会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两口子不会迟到吧? 等到六阿哥和六福晋换了马车,一路狂奔着赶到皇宫中时,六福晋一脸惨白之色,像是生了场大病一般。六阿哥虽比她好一些,但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一旁负责协助皇后招待宾客们的四格格见状,不由凑上来问道:“六皇兄和六皇嫂可是身子不适?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若是你们果真身子不适,完全不必强撑着病体过来,可以跟皇额娘告假,想来皇额娘是不会不体恤你们的。” “这就不劳四妹妹费心了。”六福晋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是十三弟极为重要的日子,即便是我们身上真有些许不适,也不能错过了十三弟的周岁宴。四妹妹若是当真关心我们,就不要再惹额娘生气,也不要在我们派人去与未来四妹夫交流的时候,在未来四妹夫跟前给我们没脸!” 第117章 一更 四格格闻言, 蹙起了眉。六福晋这是疯了么,将前些日子的那件事拿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说。 虽然这事儿细究起来,六福晋是不占理儿, 四格格批驳她的那些话, 也没有说错, 但四格格不通过更加委婉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比如私底下提醒六福晋,而是选择当着九门提督府上老管家的面斥责六福晋派去的人,在很多人看来, 就是四格格不懂得维护皇家名声的表现。 因此, 这事儿要是当真被公之于众,不仅行为失当的六福晋讨不着好处, 同样也对四格格的名声极为不利。 四格格当然考虑过六福晋在她这儿失了面子想要报复回来的可能性,但她不能理解, 为何六福晋会选择这样一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来达成她的目的。 她想了想, 开口道:“六皇嫂原来还知道今日对十三弟来说是极为重要的日子?若是六皇嫂不提这一茬,单看六皇嫂的表情, 只怕在场的其他人都要以为六皇嫂是来找茬,而不是来为十三弟庆贺的了。六皇嫂即便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也请顾虑一下场合, 莫要在这儿让诸位娘娘们以及宗亲们看了笑话,也让人觉得六皇嫂对皇额娘不敬。” 这话一出, 四格格就收获了不少赞同的目光。 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与皇家关系密切之人, 对于四格格与纯妃、六福晋不合之事, 多少都有些耳闻,谁是是非,他们心中也有自己的判断。 只是, 不合归不合,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好的,闹到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太难看了些。无论是站谁的人此刻都觉得,似六福晋这般做派落了下乘。 四福晋方才虽说的那番话为何会被诸人耻笑?不仅是因为她当着众人的面将她对三福晋的不满以及她和自己丈夫的不合摆在了明面儿上,也因为她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不合时宜。若她只是私底下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呛三福晋几声,亦或是向皇后诉诉苦,还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如果说,方才四福晋以一己之力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那么六福晋的到来,对于四福晋可谓是一场及时雨,将她从“万众瞩目”的状态之“解救”了出来,并有取代四福晋,成为新的焦点的势头。 而眼看着六福晋出言为难四格格,一些人看向纯妃的目光也有些不对劲儿了。 毕竟,谁都知道,六福晋向来以纯妃马首是瞻,纯妃也曾不止一次在公众场合夸赞六福晋孝顺贴心,顺带隐晦地贬低四格格。眼下,六福晋当众找四格格的茬,也不知有没有纯妃的授意在里头。 纯妃被这些人看得颇为恼火,当即也对六福晋生出了不满之心来。她的确有让这个儿媳想法子败一败四格格名声的意思,但她没有让六福晋一来就这么做,更没有让六福晋用这种直白得不能再直白的方式向四格格发难! 旁敲侧击懂不懂,借用他人之口道出四格格不孝的这个事实会不会? 此时的纯妃有些后悔,她不该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而全权将这件事交给六福晋。她原先看着这个儿媳还好,有心机也有手腕,没有想到,这个儿媳妇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纯妃并不知道,实际上,若是在平时,六福晋还真干不出一来就冲着四格格发难这种事,只是她今日出行之时颇为不顺,本就心情狂躁,再加上芃芃见纯妃和六福晋脸色不善,心中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便在一旁悄悄儿地动用了一些异能,放大了她们心底的负面情绪,如此一来,本来还能忍一忍的六福晋,便彻底忍不住了。 而此时受到负面情绪影响的纯妃,也只顾着在心底埋怨自己的儿媳,没有好好去思考应对措施。这个时候,纯妃作为六福晋的婆母、四格格的额娘,若是能够出面说上几句话,还是能够将这件事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的。可惜,被心中狂躁的情绪所主宰的纯妃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自然也就错过了控制事态的机会。 -- 第472页 受邀而来的九门提督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四格格被六福晋当众为难、纯妃却袖手旁观的模样,不由又是愤懑又是心疼。 因四格格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而愤懑,因她从小到大不知遭受过多少次这样的待遇、被身边儿至亲之人所伤害而心疼。 一想到此处,九门提督的心就不由紧了紧,攥着那枚他好不容易寻来的钻戒的手也紧了紧。此时的九门提督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将四格格娶回来,好好儿地待她,抚平她在纯妃和六福晋处所受到的伤害。 此刻,尽管他很想走上前去,将四格格护在身后,将四格格与她周围意图伤害她的人隔绝开来,但他毕竟还没有正式娶到四格格,对于皇室来说,他还是个需要避嫌的外人,他不可以这么做。 察觉到九门提督的视线,四格格抬起眸子来,与他对视了一眼。 四格格还记得,上次见面的时候,九门提督站在人群之中那无比耀眼的模样。然而此时,他的脸上,似乎多了几分与他搭不上边儿的阴郁之色。 ……是因为她吗? 他认出了上次去八旗营的那个人是“她”?或者,他仅仅是因为自己的“未婚妻”受到了他人的针对而不满? 对于九门提督的想法,四格格有些不确定。但在她与九门提督对视的那一刻,她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对方眼眸中的怜惜之情。 四格格怔了怔,而后冲着九门提督回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必着急。无论如何,她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当她变得不再在意纯妃和六福晋之后,也没有人可以再让她忍气吞声、无故受辱。 而身为“幕后功臣”的芃芃则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抿唇一笑,觉得此举既让六福晋和纯妃的阴谋败露,又促进了她四姐姐和未来四姐夫之间的感情,甚好。 这回六福晋针对四格格一事由暗转明,必会遭到乾隆的申饬,往后看她还有什么脸再往四格格身边凑,给四格格使绊子。至于纯妃么,不好意思,这件事即便是跟她无关,芃芃也会想法子让这件事跟她扯上关系的。更何况,在这件事中,纯妃还算是一个主宰者,这下子芃芃收拾起她来就更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六福晋在说完那番话之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冲动”之下,似乎做了一种不智之举。 她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本来她安排了自己的手帕交跟人谈论四格格的事儿,侧面将四格格种种“不孝”和“不敬长嫂”的行径给透露出来,六福晋本人则在四格格身陷舆论漩涡的时候站出来为四格格说几句好话,既能显示出她作为四格格嫂子的“大度”和“善解人意”,又衬托出了四格格的“目光短浅”。这时候,纯妃再出来给四格格扣上个“不懂事”的帽子,日后,四格格行事,可不就要看纯妃和六福晋的脸色了? 可惜,方才六福晋脱口而出的那番话,将她亲手制定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就连事先得了六福晋嘱咐的手帕交,都朝着六福晋投来了困惑的眼神,似是不明白六福晋在做些什么。 可以预见,若是接下来六福晋不能把自己“洗白”,手帕交哪怕与六福晋有再多的情谊,也不会再为了六福晋而蹚这摊浑水了。 “是我的不是,我不该破坏了宴会的氛围,还请皇额娘恕罪。只是,四妹妹拦着我和额娘,不许我们与未来的四妹夫接触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寒心。额娘辛辛苦苦地将四妹妹拉扯大,只因额娘对四妹妹期望高,所以严厉了些,就惹来了四妹妹的怨恨。为此,四妹妹远了额娘和我不说,甚至不允许我们与未来的四妹夫接近。连让四妹夫为我们从中讲和的希望也断了,我这心里头的苦,实在是憋不住啊。” 六福晋抹着泪道:“眼下,能够将我的苦楚全部说出来,我心里头终于好受些了。” 她也知道,这种日子哭哭啼啼的不妥当。只是,一开始见到皇后时的那番话既然已经说出了口,那么,她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指不定能够通过这番“真情流露”稍微为自己挽回一些印象分呢? 纯妃见状,虽然依旧认为自己的这个儿媳妇愚蠢,但也觉得她算是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同为狼队友,能捞还是要捞一把的。 纯妃先是将自己的这个儿媳妇给捶了一顿,指责她就算“事出有因”,也得看清楚周围的场合,不该败坏了宴会的氛围。虽然她的态度表现得像是不偏不倚,但一句“事出有因”,足以让有心人听出她是在为六福晋辩解。 而后,纯妃又以一种“深明大义”的姿态对皇后说,不可让六福晋破坏了小十三的周岁宴。她恳请皇后让她带着六福晋暂时离席,调整一下情绪,等这场宴会结束了,再来处理这件私事。 皇后同意了。 与此同时,皇后还特许四格格也下去歇息一阵。虽说四格格在方才的应对之中并无失礼之处。但因为方才六福晋和纯妃的话语,四格格已经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继续让她在宴席上呆着,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益处。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指不定都会被人分析出别样的意味来。若是她一直呆在宴席上,指不定会如坐针毡,这不是皇后所乐意见到的。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遗憾。 皇后本来打算借着十三阿哥周岁宴这个时机,把四格格推到人前,让四格格彻底踏入京城社交圈。在六福晋到来之前,四格格也一直做得很好,不少人都对四格格稳重的行事风格而赞叹不已。 -- 第473页 六福晋和纯妃的做法无疑打破了皇后的计划。 与四格格最近关系很好的芃芃见状,也很不高兴。她是想让六福晋和纯妃出点儿丑,可没想到,她们的行为会直接导致四格格参加不了接下来的宴会! 罢了,为了小十三的周岁宴能够继续正常进行下去,她忍。 不过之后嘛……无论是纯妃还是六福晋,一个也别想好过! 芃芃的目光停在了与六福晋“眉来眼去”的手帕交身上,决定待会儿找个机会往六福晋这名手帕交身边儿凑凑,给她也来点儿“好东西”。 比如,让她把六福晋的盘算给当众说出来? 第118章 二合一 原本十三阿哥才是这次满月宴的主角, 只是,前有四福晋失礼在先,后有六福晋语出惊人, 兼之还牵涉到了四格格及其未来的额驸, 在场之人注意力难免被分散了。即便是六福晋和四格格先行退场了, 也难免有人悄悄儿地坐在底下议论她们。 倘若本次宴会的主角是十二阿哥或者五公主,兴许还不会完全被六福晋和四格格抢走风头,毕竟他们一个是嫡长子,一个是备受乾隆宠爱、几乎让乾隆对其言听计从的嫡女。对于这两个人, 无论是后宫妃嫔们, 还是宗室贵妇们,都是要认真对待的。 但十三阿哥只是皇后的次子, 且因为早产之故,身子骨似乎有些虚, 皇后一直藏着十三阿哥, 没让他见人,乾隆除了例行赏赐之外, 也并未对此子表示出太多的关注。过于低调造成的结果是十三阿哥本身的话题不足,会被六福晋抢走风头, 再正常不过了。 小十三本人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 依旧乐呵呵的,什么也不知道。芃芃却有些为自己的弟弟感到心疼。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周岁宴, 竟然就让人破坏了。 一想到这儿, 芃芃就不由用冰冷的目光扫向六福晋的那个手帕交。 好吧, 她承认,她就是迁怒。但谁让现在正主不在呢? 不知怎么的,六福晋的手帕交赶到背后一凉, 她打了个哆嗦,努力想要驱散这感觉。 恰好此时,和亲王福晋向她询问有关四格格和六福晋之事。 和亲王福晋是宗室中的长辈,和亲王弘昼又向来得乾隆看重,夫妻俩在宗室圈儿中可谓是颇有分量的人物。若是旁人向六福晋的手帕交询问此事,手帕交还可以敷衍过去,可既然问话的人是和亲王福晋,且和亲王福晋还是打着关心小辈的名义问起的,手帕交自然不好不回答。 这手帕交思忖了片刻,挑着能说的说了。起初,她还比较克制,知道不能坑了自己的闺蜜,可身边儿的人以方才六福晋的失礼为由,刺了手帕交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暗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六福晋不是个好的,这手帕交自然也不是个好的…… 本就觉得自己被自家闺蜜带累了的手帕交顿时怒了,勉强被她压制下去的负面情绪全都翻了上来,她开始进入了一种狂躁的状态,一时冲动之下,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说了出来,包括她与六福晋密谋借由此次十三阿哥的周岁宴败坏四格格名声,让四格格从此受制于纯妃和六福晋之事。 当然,手帕交是以抱怨的口吻说出这些话的。明明主意是六福晋想到的,她为了帮助六福晋实在目标,事先做了不少准备,可到了最后,事儿没有办成,六福晋倒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就连向来跟她走得近的手帕交,都深受牵连。手帕交又怎么可能不怒呢? 但对于在座的其他宗室命妇来说,这手帕交的愤怒不是重点。重点是,向来以温和著称的纯妃,与自己亲生女儿之间的关系,居然处的这么糟糕,糟糕到,为了控制亲生女儿,纯妃居然不惜指使自己的儿媳来败坏自己亲生女儿的名声,以此来向自己的女儿施压? 六福晋从纯妃处接收了命令,也就罢了,居然一转头就告诉了自己的闺蜜?而且现在,她的闺蜜居然还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原原本本地捅到了众人的面前。 众人看着越说越激动的手帕交,在深感震惊的同时,也十分无语。 槽多无口,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一切都让人觉得那么离谱。无论是六福晋也好,还是六福晋的闺蜜也罢,都跟失了智一样。 所以说,这人是不能做坏事儿的,六福晋及其闺蜜大概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今日遭报应了吧?否则,实在难以解释发生在她们身上这匪夷所思的事。 一旁的芃芃看着六福晋的手帕交那唾沫横飞的模样,终于放下了心来,又缩在一边开始逗弄起小十三来,深藏功与名。 而一旁的皇后在得知六福晋手帕交的言论之后,却是皱起了眉。 …… 身为主角的小十三虽一开始被六福晋和四格格抢走了风头,但在抓周环节,他也大大出了一会风头,凭自己的实力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六福晋和四格格那儿拉了回来。 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阿哥格格们在抓周之前,多半会接受一些“训练”,以确保他们在抓周之时,不会抓到一些不合时宜的东西。若是阿哥,在抓周前,他们各自的额娘会训练他们去抓取一些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再不然就是兵书,而格格们则多半会被引导着去抓取一些女儿家的规格用品,以显示她们未来会成长为贤良淑德的女子。 但小十三不同。这次,他没有抓取与文武相关的任何一件东西,而是抓了一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桌子上的舶来品。 -- 第474页 那是一艘小小的战舰,雕刻得栩栩如生,上面以蓝宝石点缀,看起来光彩夺目。 也不知是因为这类熠熠发光的东西天然就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还是小十三平日里在与芃芃玩耍的时候见多了这类舶来品,因此对舶来品有种特殊的喜爱之情。 总之,小十三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白白嫩嫩的小手覆在那只战舰上,抓了就不肯松开。 不知是谁嘴快,说了句:“莫非,日后十三阿哥会成为一个玩物丧志的人?” 这话,顿时让周围人统统变得沉默了起来。 显然,很多人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只是,她们不敢说出来。之前有人在六宫之中散布与小十三有关的谣言,皇后护犊子起来是多么的可怕,她们中有些人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有所耳闻,她们可不愿因为这点子小事惹来皇后的不满。 “十三阿哥会去抓这玩具,兴许只是小孩子喜欢亮闪闪的东西。”和亲王福晋出面打圆场道:“有时候啊,抓周不见得准,皇后娘娘不必多想。” 她在宗室之中素有人缘儿,她这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家小子幼时抓周,抓到一本兵书,都以为咱们家要出一名武将了,可谁能料到,长大之后,他还是从文了呢?” 又有人对皇后道:“如今,皇上为了远洋贸易,不是组建了一支……海军?对,是这个名儿。臣妾曾有幸远远地看过一眼,海军所用的战舰,与这模型极为相似。皇上如今对远洋之事是那么的看重,兴许日后,咱们十三阿哥有大造化呢。” “对,正是如此……” 一些人想要讨好皇后,便索性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怕有些话,她们自己都不见得相信,她们还是说了出来,且说得跟真的一样。 虽说乾隆这些年的确组建了远洋海军,但对于这支军队,在场的宫妃和命妇们几乎一无所知。在她们心中,这就是个乾隆为了讨芃芃欢心,才在芃芃的建议之下组建起来的玩意儿,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眼下她们想要讨好皇后,以免十三阿哥抓了这么个玩意儿让皇后下不来台。皇后若是不舒坦了,她们这些在皇后面前陪着说话的人自然也别想舒坦。 周围的不少人都因为十三阿哥抓到的东西,而在暗自为皇后捏了把汗,就连皇后的额娘,此时也用担忧的目光看了过来。 可谁知,皇后看着倒像是对此事不在乎一般:“这个孩子来得艰难,出生之时又遭遇了那样的事。我对他没有太多的要求,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每日过得开心就好。他日后若是能有出息,帮上皇上的忙,那自然最好。他若是没有出息,只是一个才能平庸之人,我也不会苛责于他。” 在场的人想想也是,皇后膝下已经有了一个性情、才能以及各方面都不逊色的长子,对次子的要求放低也是可以理解的。要不然,难道还要让次子去与长子相争吗? 唯有芃芃清楚,皇后故意在众人面前这么说,是不希望外人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小十三的身上。有小十二这个高调的嫡长子,以及芃芃这个受尽宠爱、被迫高调的长女,对于皇后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皇后希望小十三能够隐在兄长与姐姐的光环之下,健康快乐地长大。哪怕小十三私底下被人说几句“纨绔子”,只怕皇后也是不会在意的。 在后宫之中诸多妃嫔称赞皇后心态好、想得开的时候,芃芃注意到,有个人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在小十三的抓周物品上动手脚之人,会是她吗?芃芃有些不确定。 虽说这件事从目前看来,没有给小十三带来太多的不利因素,但有人在背地里算计小十三这件事,还是让人很不舒坦。这个人想要让小十三背上个“玩物丧志”的名头,当真只是为了恶心皇后吗? …… 周岁宴结束后,宗室命妇们三三两两地离去,唯有六福晋的那位手帕交,因为在此事中参与程度较深,知道不少内情,而被皇后留了下来。六阿哥作为六福晋的夫君,四格格的兄长,自然也不能走。 所有人都会聚到了翊坤宫之中。 只见纯妃双目微阖,面露疲惫之色,似是对于这件由她儿媳引起、针对她闺女的诡计感到很是为难。六福晋则低垂着头,眼圈儿红了,也不知纯妃与她说了些什么,她看起来颇为沮丧。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这一幕,只怕要以为六福晋才是受害者呢。 四格格则是默默地端坐在一旁,离纯妃和六福晋远远儿的,似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与她们划清界限。 她的袖子中悄悄儿地藏了一只匣子,是方才她与纯妃、六福晋一道离场之时,九门提督派人专程送来给她的。据说,这只匣子,九门提督本是准备亲自交到四格格手中的,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由下人们来代劳了。 饶是如此,四格格还是觉得很开心。这对于她来说,大概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儿。 在见到乾隆和皇后之后,四格格冲着乾隆和皇后行了礼,唤了声“汗阿玛”和“皇额娘”。 她的目光从跟在乾隆和皇后进来的六阿哥身上一扫而过,语气平淡而又疏离地唤了他一声“六皇兄”,而后,就没有再给他一个眼神,兄妹俩之间生疏得像是陌生人一般。 至于被皇后提溜进来的六福晋的那名手帕交,此时她正缩在角落里,极力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惜,翊坤宫正殿之中此时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她一个大活人杵在那儿,让人想要忽视她都很难做到。 -- 第475页 “说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老六媳妇,你来说说,有什么冤屈,让你连这么一时半会儿都忍不了,非当着宗室命妇们的爆出来?你四妹妹的所作所为,就让你这般厌恶吗?厌恶到,你要当着众人的面与她决裂?”乾隆的目光带着一种迫人的威慑力,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向来是个好面子的人,可总有人要把他的面子往地上踩,这让他心中很不痛快! 乾隆入场比较晚,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宴会开始前发生的闹剧,在场的人怕扫了乾隆的兴致,也没有人敢告诉他。直到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皇后派人到乾隆身边儿向乾隆说明了情况,乾隆才知道,原来今天又有人枉顾他的旨意,将家中的矛盾捅到了外人面前。 对于四福晋干的那些蠢事儿,乾隆已经不想说什么了。横竖四阿哥如今已经被出继了,名义上与乾隆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大不了日后不再召四阿哥和四福晋夫妇入宫,眼不见心不烦。 相较于四福晋,还是六福晋让乾隆更为愤怒。毕竟四福晋再怎么杠,也只是跟三福晋杠,六福晋却是在破坏他女儿的名声。乾隆对四格格虽说不上有多么喜爱,但六福晋这个刚嫁入皇家没几年的媳妇,在乾隆心中的地位,肯定是比不过乾隆的亲生女儿的。两人之间发生争执,只要四格格做得不是太过火,乾隆天然就会偏向自己的女儿。 若的确是四格格理亏,六福晋私底下跟乾隆和皇后告个状,乾隆可能还会站在六福晋一边把四格格训斥一顿,并让四格格给六福晋赔不是。但六福晋选择将她与四格格之间的矛盾披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无疑触及了乾隆的底线。因为六福晋不把四格格的名声当回事儿,也就相当于她不把其他公主格格们的名声当回事儿。四格格名声受损,无疑会牵连到底下的妹妹们。 这下子,无论谁对谁错,乾隆都会把错算在六福晋的头上。 纯妃见乾隆的态度对六福晋和她不利,刚想开口,就听乾隆道:“纯妃你闭嘴,让老六媳妇自己来说。怎么,敢做,难道当着朕的面,还不敢说吗?难道说,你一早就知道你所做的事会触怒朕?” 六福晋定了定神,将她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向着乾隆缓缓道来。 为了降低她自身的责任,她肯定是要尽量将过错推到四格格头上去的。在她的口中,四格格成了一个不懂孝悌、不敬长嫂之人。为此,纯妃示意六福晋派人找上了四格格未来的夫婿,想要通过四格格未来的夫婿,来缓解她们跟四格格之间的关系。可惜四格格在得知此事之后,丝毫不给六福晋留情面,直接将六福晋派到四格格未来夫婿府上的下人给骂了回去。 六福晋着重强调,她是见四格格对皇后孝顺有加,又想到四格格对纯妃的冷淡,以及对她的不留情面,情绪激动之下才在皇后跟前说了那番不合时宜的话,并不是有意要将皇室的颜面放在地上踩。 可惜,有她手帕交的证词在,对于六福晋所说的话,乾隆是一个字也不相信:“四格儿,对于你六皇嫂的控诉,你怎么说?” “回禀汗阿玛,六皇嫂避重就轻,在您的面前颠倒是非黑白。其一,她身为皇家媳妇,派人去找我的未婚夫实属不妥;其次,六皇嫂派人去找我未婚夫,并不是为了与我未婚夫打好关系,而是为了让我未婚夫为她的亲戚谋求官职,此举乃是干政之举,行为极为不妥。我为此而严词警告了六皇嫂派去的人,虽说话语很不客气,似乎不大给六皇嫂面子,但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我不能让我未来的夫婿因为六皇嫂的缘故而因私废公,更不能让六皇嫂懵懵懂懂,一错再错!若是汗阿玛不信我说的话,可以派人去我未来夫婿府上查证一番,我能保证,我的每一句话都绝对属实!” 不得不说,四格格的一番话语极有气势。与她相比,六福晋的强自辩驳,苍白而又无力。 “老六媳妇,你有什么话想说?纯妃,你又有什么话想说?”乾隆用一种看不出喜怒的眼神盯着六福晋与纯妃:“你们当真如四格儿所说,意图干政吗?” 干政这顶大帽子扣下来,别说六福晋了,就连纯妃都受不了,赶忙为自己进行辩驳。可惜乾隆已经不想听她们说这些废话了,他决定此次要给纯妃和六福晋一个难忘的教训。 谁知,乾隆刚欲开口,就听一旁的六阿哥道:“汗阿玛,额娘和我福晋所作所为,皆是因我而起,因为她们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期望,才会一次次做出这等让人难堪之事。儿子听说叔祖父慎郡王无嗣,汗阿玛最近正在考虑过继一事。儿臣恳请汗阿玛将儿臣过继到叔祖父那一脉,如此一来,可从根源上断绝额娘与福晋的妄念!” 第119章 一更 此话一出, 震惊全场。 乾隆皱眉看着六阿哥:“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对于这个儿子,乾隆虽说算不得有多满意和看重, 但在四阿哥出继、八阿哥纨绔已见端倪, 十阿哥等小阿哥们尚未长成的情况下, 这个儿子在他的心中,并不能算是无足轻重。尽管纯妃这些年来的做派让乾隆越来越不满意,但乾隆并没有准备将六阿哥也出继掉,而是考虑着要不要让关系跟自己比较亲近的弘昼过继一个儿子到慎郡王允禧那一脉去。 在真正确定未来的储君人选之前, 多几个备选者总是好的, 不是吗? -- 第476页 只是,乾隆着实没有料到, 六阿哥竟会主动向自己要求过继到慎郡王名下。 六阿哥可知,他这么做, 等于是主动放弃了竞争皇位的机会?并且, 从此之后,他也无法再光明正大地唤乾隆一声汗阿玛, 只能恭恭敬敬地唤乾隆“皇上”或是“皇叔”?他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他在想什么? 至于纯妃和六福晋的反应……不提也罢,她们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呢, 她们甚至因为六阿哥的话, 而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顶着乾隆堪称严厉的视线,六阿哥开口道:“儿子自知才能平庸, 只盼着能够为汗阿玛分忧, 为百姓们做点事, 对于‘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想法。可惜额娘和福晋总是对儿子期望过高,时常背着儿子做一些让儿子无法认同的事。因为她们在做这些事的时候, 打着为儿子好的名号,儿子哪怕甚至无法说她们半句不是。” 说到这儿,六阿哥露出了一个自嘲的表情:“有时候,儿子甚至不知道,儿子究竟是自己,还是她们手中的提线傀儡。儿子知道,汗阿玛肯定会觉得儿子是个没出息的人,竟让女人牵着鼻子走,儿子承认,自己的确无能,既管不了额娘,也管不了自己的福晋。因此,儿子还是保持现状的好。若是让儿子这样的无能之人坐上了高位,那是对天下苍生的不负责。” 他承认,自己既怯懦又平庸,不敢正面违背纯妃,甚至连纯妃教唆他的福晋做事,他也无力阻止,但这不代表他傻,相反,他一直很清醒。他连自家额娘和福晋的行为都管束不了,又凭什么去管束天底下的其他人?乾隆又怎么可能让他这样的儿子成为他的接班人? 因为怯懦,六阿哥在纯妃面前一退再退。这回,纯妃和六福晋联手闹出了这样的事来,也终于促使优柔寡断的六阿哥下定了决心,要釜底抽薪,彻底斩断她们的妄念。 这回纯妃和六福晋的所作所为,在前来赴宴的各宫妃嫔以及宗室命妇们之间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若是再有下回,指不定就是更为要命的事情了。六阿哥对自家额娘和福晋很是了解,只要她们某方面的念头一日不绝,她们就会持续不断的生事,小错变成大错,终致无可挽回。 六阿哥既不愿意给她们陪葬,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她们踏上不归之途,这便是促使他在乾隆跟前说那番话的原因。他将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乾隆,并为纯妃和六福晋的所作所为向四格格道了歉。 “汗阿玛需要安排一个人承慎郡王之嗣,儿子也需要彻底斩断额娘和福晋不切实际的妄想。因此,将儿子过继出去,是当前最好的选择。”六阿哥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乾隆听了这番话,心中其实已经同意了大半。但他的儿子亲自来向他提出想要过继给别的人当儿子一事,终究还是让乾隆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为帝者就是容易多想,六阿哥要是不这么做,乾隆兴许会怀疑六阿哥盯着他的龙椅,如今六阿哥明确表示他对继承乾隆之位没有任何想法与野心了,乾隆又要考虑六阿哥是不是对他这个做阿玛的不满,才会主动提出出继。 为此,六阿哥少不得又要在乾隆跟前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儿子这么做,只是因为眼下看来,这般行事无论是对儿子来说,还是对汗阿玛来说,都最为有利。即便是儿子被过继了出去,在儿子的心中,汗阿玛依旧是儿子的阿玛,咱们之间的父子情份,原也不差一个名分。” “说得好,若是父子情深,又何必在意一个名分之差;若是没有父子之情,哪怕名为父子,实际上也是陌路人。”乾隆其实一直对六阿哥不大满意,觉得他既不如五阿哥聪慧过人,又不如十二阿哥胆大心细,若不是因为乾隆膝下儿子少,立住的儿子数量更少,六阿哥是怎么也入不了乾隆的眼的。 乾隆第一次对六阿哥表达赞赏之意的时候,却是在他准备依六阿哥之言将六阿哥给过继出去之时,这让纯妃很是接受不了。她甚至宁愿自己被乾隆降位份,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这件事发生。 只是,纯妃刚开口说了两句话,就听见乾隆冷冷的质问声:“纯妃不同意将六阿哥过继出去,是否当真如六阿哥所说,是对大位有妄念?” “这……臣妾不敢……”哪怕是心中有那个想法,纯妃也不可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啊! 她心念电转,迅速又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臣妾,臣妾只是舍不得六阿哥,六阿哥毕竟是从臣妾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您将六阿哥从臣妾这儿夺走,臣妾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呢?”说着说着,纯妃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不同于之前的几次逢场作戏,这次,纯妃是真的怕了。三阿哥这些年跟她的关系已经十分疏远,四格格跟她也已经反目成仇,且在她三番五次地作妖之下,跟她之间连表面的和谐都维持不下去。如今,她身边儿的孩子之中,还肯听她话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六阿哥,且她还能够指望的上的,也唯有六阿哥。 若是连六阿哥都被过继出去了,她还有什么呢?她在宫里头斗了那么多年,扮了那么多年的笑面虎,岂不都成了一场笑话? 六阿哥看了纯妃一眼,道:“没了儿子,额娘还有三哥和四妹妹,怎么能说没有指望呢?您这样,置三哥和四妹妹于何地?更何况,儿子即便是被过继了出去,也只是名份上不是您的儿子了,该尽的孝道,儿子还是会尽到的。” -- 第477页 “不一样、这不一样……”纯妃痛苦地摇着头,仿佛是今天才认识自己的儿子一般,她不明白,自己亲眼看着长大、从小就那么乖顺的儿子,为何会突然忤逆自己。只见她擦去了脸上的泪,对六阿哥厉色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额娘,就不许再提出继之事!” 可惜,事情发生到这种地步,已经由不得纯妃叫停了。 乾隆见了纯妃的表态,越发肯定六阿哥所说的是真的,他本人是出于无奈,才自请出继。思忖片刻后,乾隆允了六阿哥所求,并准备择日公布此事。 纯妃和六福晋一听此言,险些要当场昏厥过去。 最后,乾隆对这对婆媳道:“鉴于老六出继在即,朕就不为今日之事对你们做出额外的处罚了。但你们得记住,原本并非非要过继老六不可,是因为你们自作聪明的缘故,才使得老六被过继一事成了定局。” 这番话语,对于纯妃和六福晋而言,无异于剜心之语。如若她们知道,自己枉顾六阿哥意愿的所作所为,会将六阿哥逼到这种地步,恐怕她们在行事之前,会多思量一番吧?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尽管明面儿上,纯妃和六福晋没有受到什么惩罚,可实际上,她们已经受到了最为严厉的惩罚。 …… 四格格对于这个结果感到很是满意。事后,她甚至拉着芃芃的手,对芃芃说,这么多年以来,那一日是她最为舒心的日子。 纯妃为了自己的盘算而疏远了三阿哥,对四格格视而不见,又不惜利用六阿哥与六福晋,终于自食其果。她终于明白,儿女不是她的附庸,哪怕是表面上再怎么乖巧听话的儿女,也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中,不知纯妃是真的悔过了,开始重新反思自己与子女之间的关系,还是认识到六阿哥已经指望不上了的事实,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又开始重新亲近起三阿哥和四格格来。总之,纯妃对三阿哥和四格格的态度无比的耐心,反倒与忤逆了她意愿的六阿哥断了往来,也不知是还在生六阿哥的气,还是觉得六阿哥没用了,准备跟六阿哥划清界限。 随便吧,四格格冷漠地想,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纯妃在三阿哥和四格格最需要她的时候缺席了,如今,不管她这迟来的关心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对于他们而言,都不再重要了。如今,三阿哥身边儿有了更重要的人,四格格也同样如此。 一想到自己未来的额驸在收到钻戒之后,还特意为自己寻了一只样式相仿的钻戒作为回礼,四格格的一颗心,就仿佛浸泡在蜜罐子里一般。 在小十三的周岁宴结束后,“十三阿哥日后是个没有出息的孩子”这个消息开始在小范围内流传,皇后也着手调查周岁宴上的抓周之物被人暗中调换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有等皇后查出个头绪来,大清各地就开始闹起了旱灾。几个大郡欠收,闹得人心惶惶。 后宫不干政,这些事儿按理来说应该与皇后没有什么关系,可偏偏,一则扩散在民间的流言,却让她也变得忧心忡忡。 不知那则流言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大意是有祥瑞公主在,公主会庇佑大清度过这场旱灾,百姓们无需担心。 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们的确暂时被这则流言安抚了,甚至芃芃的声望也因为这件事在民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皇后却明白,那散布流言之人,是将芃芃架在了火上烤。 第120章 二合一 那些流民如今将缓解旱灾的希望都放在了芃芃的身上, 对芃芃推崇备至、视若神祇,可一旦旱灾的情况迟迟得不到缓解,或者是, 即便旱情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结果仍然不尽如人意, 那么这些人如今对芃芃有多么期待和推崇,届时就会对芃芃有多么怨恨。 皇后不得不承认,幕后之人这一出捧杀,实在是手法狠辣, 杀人不见血。相较之下, 先前魏氏散布十三阿哥生而克母的流言,简直就是小儿科。 可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那些流民不该将虚无缥缈的期盼全部压在芃芃的身上,说到底, 即便芃芃当真如前几次一样, 得了“上苍指示”,这些东西也只能做锦上添花之用, 能不能很好地去执行这些指示,还得看乾隆的, 看朝中官员的, 看底下办事之人的。 若是这则流言只在小范围之内传播,还没有蔓延开来, 皇后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压下。偏偏等到乾隆和皇后察觉到的时候, 这则流言已经弥漫了开来, 不好去澄清了。否则,难道要跟底下人说芃芃不是祥瑞,不能庇佑大清度过这次旱情, 所以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芃芃的身上吗? 要知道,在全国范围内的旱情大规模爆发的现在,底下的流民们还没有乱,隐匿在流民之间的叛乱者还没有打出“皇帝失道,上苍不满”的旗号揭竿而起,就是因为有人先一步抛出了“祥瑞公主必能庇佑大清度过难关”这个概念。倘若早知道有一天芃芃会面临这样的境况,皇后恐怕宁愿自家闺女身上没有“祥瑞公主”这个名号,没有那么多的圣宠和荣耀,也只愿她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若是朝廷对旱灾的处理措不能让人满意,芃芃必将成为众矢之的,乾隆也将面对天下人的口诛笔伐。毕竟自古以来,人们往往都会将天灾人祸与君王失德挂上钩,在灾情严重而朝廷无力控制的时候,君王通常是要下罪己诏的。 -- 第478页 皇后在为自家闺女操心的同时,也分出了小半的心思来为乾隆担忧。虽说她与乾隆之间相敬如宾,感情算不上有多深厚,但她与她的儿女们一身荣耀皆系于乾隆身上,乾隆若是遭了难,她自然也会跟着悬心。 芃芃走上前为皇后奉上了一杯清凉降火的茶,而后又伸出手,为她揉了揉太阳穴:“额娘不要焦虑了,您要相信汗阿玛,也要相信我啊。” 在芃芃刚刚得知有人利用“祥瑞公主”这个名号捧杀她的时候,她自然是不高兴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以此为由头暂时稳住底层人民的情绪,也算是一件好事。底层人民情绪的稳定,有利于朝廷后续工作的开展。如果这件事能够妥善得到解决,无论是她,还是乾隆的声望,都将更上一层楼。至于失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芃芃拒绝去考虑,到了那时,她多半也凉了,考虑这些也是多余。 芃芃当初借由“祥瑞公主”的名头来影响乾隆、影响大清的发展,如今,虽说她的这个名头被有心人利用,她本人也因此而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她却并不感到后悔。她既然选择踏上这样一条路,便愿意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 皇后见自家小闺女这般淡定从容的样子,立马捉住了她的手,一双眸子牢牢盯着她:“你可是得到了来自上苍的启示?”她怕自家小闺女不知道轻重,强调道:“你若是得到了什么启示,你就只管告诉你汗阿玛。你若是没有得到任何启示,这些日子,你就低调一些,这件事儿你也莫要掺和了,明白了吗?” “启示自然是有的,我准备向汗阿玛自请去灾情最为严重的几个地方祈雨。而后,还有一些措施,需要交给汗阿玛和他手底下的官员去实施。” 要想稳住人心,光靠着“祥瑞公主”的名头,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而最为立竿见影的法子,莫过于祈雨。只要芃芃能够通过祈雨的手段“求”得雨来,便能暂时稳定住人心,后续一些挖井修渠、在干旱地带推广耐旱作物、从周边国家“进口”一些粮食以解燃眉之急,乃至于后期一些水利工程的兴建,才能够得到实施。 在后世有一位伟人提出了南水北调的构想,以此来缓解部分干旱地区缺水的情况。芃芃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当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兴修大型水利工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完成的事。眼下的灾情无法通过南水北调来解决,但在度过本次的旱灾之后,却可以将之作为长远计划来统筹。 对于芃芃提出要亲自前往旱情最为严重的几个省份祈雨的想法,皇后持反对态度。 芃芃对此却十分坚持:“既然我顶着‘祥瑞公主’的名头,这祈雨之事,自然该由我去做。若我果真对得起这个名号,想来上苍也会给我几分面子的,若是我对不起这个名号,便索性让上苍借由这件事收回我的名号。” 随即,芃芃又开始给皇后安排工作,以分散皇后的注意力:“虽说如何缓解灾情,是我与汗阿玛要考虑的事,但皇额娘也并非无事可做。近些年来,随着大清国库日丰,后宫之中各宫妃嫔的俸禄以及平日里的用度也提升了不少。如今旱灾严重,许多百姓怕是无粮下锅,皇额娘不如趁此机会暂时削减后宫妃嫔们的用度,并号召京城贵妇们进行募捐,得来的钱银拿来买米买粮,派可靠的人手送去给各地受灾民众救急,也算是您和后宫娘娘们的一种表态。” “由您出面亲自做募捐之事,民间的百姓们念着您的好,指不定就会对女儿宽容些。若是全国各地的贵妇们都因此而效仿您,行此善事,同样也有您的一份功劳在里头。” 不得不说,芃芃的最后几句话,着实打动了皇后,只要一想到她多费些功夫,就能够为女儿分担一些压力,她恨不得立马就开始行动起来。 等皇后思考完之后,眼前的女儿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微微垂眸看向身侧的黄嬷嬷,却听黄嬷嬷道:“公主趁着您思考的时候去找皇上了。” 皇后顿时无奈地扶额,如今孩子大了,当真拦不住了。 哎,罢了罢了,既然拦不住,那她就为她守好后方,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吧。 此外,究竟是谁想要捧杀芃芃,还得继续调查下去。皇后不能放着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她们却对此人一无所知,这太危险了。 …… “主子,一切都在朝着您预料中的情况发展。眼下,五公主被逼到风口浪尖儿上,已经自请代皇上前往旱情最严重的几个地方祈雨。皇上同意了。” “皇后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前去求雨,倒是出乎了本宫的预料,不过,倒也正中本宫的下怀,这雨又岂是那么好求来的?五公主大张旗鼓地出宫秋雨,到时候,她站在祭台上求不来雨,本宫倒要看看,皇后准备如何收场。皇后当初为了争宠,硬是为自己的闺女造势,给她安上了‘祥瑞公主’之名,眼下,她怕是要骑虎难下了。身为皇后,竟做这欺世盗名之事,偏偏皇上和大臣们还信了……哼!” 宫装丽人抚了抚自己额边的鬓发,看着鬓边染上的几缕白丝,不由伸出手,忍痛将那白丝拔去。她看着手中的白丝,对着身边儿的宫女感叹道:“本宫到底是老了。难怪皇上这些日子都不愿意往本宫这儿来了。” “可皇上对您还是很敬重的,毕竟,您把小主子养得这样好。只要咱们能够为小主子将拦路石除去,日后,您和小主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 第479页 宫装丽人闻言,唇畔划过了一丝笑意,但很快,她就将这丝笑意给收了起来:“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且先等着那‘祥瑞公主’之名被人扒下来吧。” “若是五公主不能求来雨,自是最好不过,可万一她真的求来了雨……娘娘,咱们也得早做打算啊。”宫女开口道。 这事儿要是搁在别的公主格格身上,“万一”什么的压根儿用不着考虑,可五公主向来有些邪门儿,宫女觉得,她和她家主子得把最坏的情况也给考虑上。 “倘若她果真求来了雨,就让她永远留在宫外吧,决不能让她安然回宫。”宫装丽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可五公主若是在宫外出事,皇上定会彻查到底,到时候……” “这种事又何须咱们亲自动手?那些反贼可是比咱们还憎恶五公主呢。只要咱们悄悄儿地将五公主的行踪透露给那些反贼,你觉得,那些反贼会做些什么?” 祥瑞之兆被视为上苍眷顾大清的象征,自从芃芃这个“祥瑞公主”横空出世之后,每年被忽悠着加入起义军以及民间一些反清组织的百姓数量大为减少。若是反清之人得知了芃芃的下落,定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宫装丽人缓声道:“只要咱们处理得干净些,不会有任何人查到咱们身上来的。那些反贼既然想要反清复明,会对大清公主动手,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至于他们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又有谁知道呢?” 宫装丽人的心腹宫女闻言,沉默不语。她虽觉得自己主子的计划风险不小,却也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会对这个计划如此热衷。 机会实在是太难得了!平日里五公主在宫中,她们很难绕开皇后的严密保护对五公主下手,更重要的是,她们很难在动手之后不留下任何痕迹。五公主这次出宫,对于自家主子来说是最好的机会,自家主子是万万不可能放弃的。 一想到这儿,心腹宫女便不再犹豫,她凑上前去,与自家主子一起完善了这个计划。 末了,宫装丽人对心腹宫女吩咐道:“你去给额娘递个话,让额娘入宫来,本宫有一些话,要请额娘带给阿玛……” …… 芃芃启程的那日,是个极好的日子。 她穿着固伦公主的朝服,由百官送行,轿辇一点点消失在乾隆的视线范围之中,同时带走的,还有乾隆与皇后的忧虑。 在芃芃最初提出由她来代替乾隆前往旱灾最为严重的地方祈雨时,乾隆本是不同意的。他还在呢,没有必要把重担压在自己年幼的女儿身上。且芃芃独自出远门,他也着实不放心。 但后来,芃芃的一番话说服了他:“各地的百姓们既然是因我之故而暂时被安抚了下来,那么,由我去进行祈雨,是最好不过的。至于汗阿玛您,就安安生生地呆在朝中吧。如今,朝中有合适各样的事情等着您来处理,您既要调粮赈灾,又要安排工匠去灾情最为严重的地方挖水井,还要操心怎么才能让周边的国家多卖些粮食给我们,耐旱作物的推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推广之初必将引起诸多质疑……您要面临的挑战,丝毫不比我少,这些都需要在您的督导之下完成,刻不容缓。在别的方面,我没法给汗阿玛帮上什么忙,也只有代汗阿玛前去祈雨了。” “谁说你在朕的身边不能给朕帮上忙?”乾隆拿着芃芃呈给他的那份“奏折”,只见其上罗列了各项赈灾策略,有短期的,也有长期的。虽然这封“奏折”上的字迹颇为稚嫩,但整个朝堂中所有朝臣们的建言都没有这份奏折上的措施来得全面。 倘若这些措施都是芃芃提出来的,朝中的文武百官们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女孩想得周道,只怕还要挑一挑芃芃的刺。但既然这些措施又是“仙人入梦”告诉芃芃的,朝中的大臣们自然适应良好,对于这些措施的接受程度颇高,只一心琢磨着怎么将“仙人”所提出的措施落到实处,也就是了。 “你若是留在朝中,只怕比朕留下都要管用得多。”乾隆感慨道:“起码朕就出不了这么多的主意。” 若是寻常人听了乾隆这话,只怕就要诚惶诚恐了,芃芃闻言却是笑嘻嘻地道:“那可不行,我只管将老神仙给我的法子拿出来,不管别的。汗阿玛要是亲自去祈雨了,留我在京中,我也是指挥不动那些大人们的,更别提监督他们按照我这上头说的来办了。祈雨这活计,我与汗阿玛都可以做,可调度指挥各个大臣们,让他们摒弃那些个小心思齐心协力地抗旱,却是只有汗阿玛能够做到的事。” 芃芃一番话言之有理,且又小小拍了一下乾隆的龙屁,将乾隆拍得很是舒坦,最终,乾隆自然允了芃芃所求。 为了确保芃芃的安全,乾隆将傅恒和福隆安安排到了芃芃的身边儿,与此同时,他又从禁军之中调派了一批人手,来保护芃芃。 福康安在得知同在上书房中读书,自家小伙伴即将去做为国为民的大事、自家阿玛和兄长也被调派到小伙伴身边保护小伙伴后,他也闹着想去,说他如今功夫也长进了不少,可以保护芃芃的安全。 傅恒听闻了自家儿子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就福康安这三脚猫的功夫,真遇到了危险,还不是个累赘!他们可是要去办正事儿的,哪儿能以这么儿戏的态度来对待这件事呢?福隆安见状,顿时得意洋洋地冲着福康安叉腰,让他“小孩子就一边儿玩去,不要干涉大人的正事”,那嚣张的态度,着实把福康安气得不轻。 -- 第480页 福康安自从进入上书房读书之后,门路可多着呢,他见傅恒这边说不通,自家兄长又只会对自己落井下石,索性直接求到了乾隆跟前,一本正经地列出了一二三条理由,用以证明他跟着芃芃一道出行的必要性。乾隆忍笑听着他的话,看着他绞尽心思地找理由,在逗弄了他一番之后,最终准了他所求。 自家小闺女一个人出远门,乾隆也的确是担心闺女会不会寂寞,会不会觉得无聊,若是有福康安在,起码能跟自家小闺女说说话儿,解个闷不是?更何况,负责护卫自家小闺女的还是福康安的父兄,也能照看着福康安。 总之,芃芃启程那天,轿子里忽然被塞进个福康安,不止她傻眼了,福康安的父兄也傻眼了。 …… 这次出行不是为了游玩,而是为了祈雨,氛围自然比较严肃沉闷。 福康安履行着他在乾隆跟前做出的种种承诺,一直在与芃芃说着话,努力地逗芃芃开心。 然而,等到一行人驶到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干旱地带后,他却瞪大了双眼,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烈日在头顶上炙烤着,大地都被烤的皲裂了。农民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在田间奔走着,用尽他们所能够想到的各种办法来挽救田间的作物,但还是只能看到田间的作物不断枯萎。 见状,有农民终于忍不住趴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种不出作物来,就交不上租子,且一家人的口粮也没有了着落,若是再不下雨,他们就要活不下去了啊! 这种悲戚的氛围落入芃芃和福康安等人眼中,无疑也影响到了他们。 芃芃在启程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倒还稍微好一些,福隆安与福康安兄弟俩却是自幼在京城繁华乡中长大的,除了日常训练艰苦些之外,从来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自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从不知道,在他们苦恼于饭怎么那么难吃、书怎么那么难读的时候,有一群人,还在为了生计而奔波,为了吃穿而发愁,拼尽全力,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在这样一群穷困潦倒、身处长物的百姓们跟前,芃芃一行人的车马队伍简直犹如黑暗中的灯塔一般显眼,很快就有人围在了他们的周围,开始向底下的小兵们打探究竟是什么人出行。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许多年都见不到一个贵人。像芃芃这样的贵人突然出现在此处,又是为了什么呢? 朝中早早便放出了固伦和晏公主代乾隆祈雨的消息,芃芃此次出行,并不需要刻意瞒着周围的人。相反,若是沿途的百姓们知道了“祥瑞公主”已经行至他们的身边儿,只怕也会振奋起来。 因此,在被问到的时候,负责保护芃芃安全的士兵没有隐瞒,将芃芃的身份,以及自己一行人出行的目的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前来问话的农民。 这些农民们听了此言,果然精神大振,双眼放光,像是落入水中的人死死地揪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祥瑞公主来了!她来为咱们祈雨了!咱们的庄稼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短短的时间内,诸如此类的话,就在这座小小的村子之中蔓延了开来,几乎所有人都冲到了芃芃的车队边上,用饱含期望的眼神看着芃芃所在的方向。 他们想要上前,却又害怕自己亵渎了神明,只能一个挨着一个跪下,请求芃芃能够为他们带来祥瑞,带来雨水,缓解他们村庄的旱情。 坐在马车上的福康安看着这样一幕,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他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当他披上铠甲、被诸多士兵簇拥在中间、被其他人用信赖和崇敬的目光看着时,会是何等威风。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的信任,也可以这样沉重,似那装满了石头的担子一般,牢牢地压在人的肩头。 虽说芃芃此行是为了祈雨,但跟随芃芃出行的人,对于芃芃能不能顺利求来雨,心中多是没底的。 若是芃芃能够顺利地求来雨,那么自然皆大欢喜,眼前的这些农民们得到了救赎,他们一行人也能够如同英雄一般地被人欢送着离开此地。 但倘若芃芃未能顺利求来雨,情况,又会变得如何呢? 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越是狂热,福康安就越是忍不住为小伙伴担心。 傅恒显然也跟自己的儿子想到了一块儿,但他将自身的情绪隐藏得比较好,没有表现出来。 作为多次领兵出征的主将,傅恒习惯了凡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他被君王委以重任,护送公主,若事情果真到了最坏的一步……无论如何,他都会拼死护送芃芃安全离开的。 第121章 二合一 接下来, 芃芃借福隆安和福康安兄弟之口,向百姓们询问了一些问题,例如当地父母官对他们好不好, 平时有没有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难题之类的话, 让百姓们倍感贴心。 站在他们眼前的, 可是公主啊!公主这样金尊玉贵的大人物愿意放下身段来关心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这样亲民的举动,自然使得周围的百姓们都对她深怀好感。 再加上,公主通过福隆安兄弟向周围聚集过来的百姓们传递了安慰之语, 告诉他们, 朝廷已经知道他们的困境,带领他们挖井的队伍以及运送赈灾粮食的队伍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让他们不要放弃希望。朝廷一直站在他们的身后,只要他们不放弃希望, 必定可以度过本次的难关。 -- 第481页 一番话语, 说得在场的百姓们热血沸腾。 芃芃是见识过演讲场面的人,自然知道该怎样挑起百姓们的积极性, 并激发他们的士气。她对百姓们说的话语,虽是由福隆安兄弟转述的, 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这下子, 就连原本一些对芃芃将信将疑的人,都开始因为芃芃的话, 心中充满了希望。 芃芃见状, 趁此机会提议, 在救援队伍到达之前,百姓们先设法自救,她会派人找来周围懂得打井之人, 帮助百姓们一道打井,能多打出一口井来,便能多保住一些田地中的作物。另外,她知道一些作物,适合在干旱的地带生长。 除此之外,她还提议将一些已经死去的作物拔掉,腾出地方来试着种植新型耐旱作物,兴许也可帮助周围的村民们度过这次的难关。 对于芃芃所提出的找人来带领村民们挖水井的提议,村民们是不反对的。如若不是他们对此一窍不通,他们巴不得立马开始行动起来。可对于芃芃所提出的后一项建议,他们却有些踟蹰。 他们已经习惯了种植当前的这些作物,要让他们转而种植新的、从未了解过的作物,他们还是很犹豫的。一方面,他们不熟悉这些作物,怕养不好,另一方面,他们也对这些作物是否真的适合种在此地、以及种出来后的产量持有怀疑态度。 芃芃见状,也不再多劝。她心知,人们对于任何新出现的事物,都需要一定的接受时间。现在她给当地百姓们打了个预防针,引发百姓们开始考虑这件事,等到朝廷正式派人来推广耐旱作物时,想必会容易很多。 当芃芃向当地想百姓们询问县令与知府都采取了什么措施来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时,百姓们眼中一片茫然:“知府老爷下了命令,让各县的县太爷发放救济粮。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俺们也不清楚,俺们从来没有见到过所谓的救济粮。” 芃芃一听这话,就明白了,恐怕当地官员的不作为,也是此地灾情严重的原因之一。 在遇到灾荒的时候,开仓放粮以确保大部分百姓至少能够活下去、从商贩手中购买粮食以作储备之用,以及带领百姓们抗灾自救,这些都是地方官该做到的事。如今周围的百姓们却一问三不知,芃芃觉得,看样子,自己得找当地的知府好生聊一聊了。 就在芃芃准备离开的身后,忽然有一名好吃懒做的大汉蹿了出来,大声问道:“公主既然是来求雨的,又何必做多余的事呢?只要您能为我们求得雨来,一切情况自会有所好转,何必又是找人打水井,又是劝咱们改种其他作物的,多麻烦啊!” 他这副吃定了芃芃,想要不劳而获的样子,让芃芃沉下了脸。 更可气的是,像他这样的人,还不在少数。在他发话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地站出来说了些话,大意就是他们遇到旱灾,是他们命不好,芃芃既然是来为他们祈雨、帮他们转运的,只要芃芃多努力努力足矣。只要上苍最近多来几场雨,什么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其余一些比较勤劳朴实的农民们听了这话,面上有些惴惴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但具体是哪儿不妥当,他们又说不出来。 芃芃扬声道:“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是否愿意垂怜咱们固然至关重要,可若是地上的人什么都不做,只等着事成,那是不现实的。上苍只青睐勤劳之人,谁好吃懒做,只等着上苍发善心,终将被上苍抛弃。” “这回,即便本宫成功地求来了雨水,暂时缓解了旱情,可若是你们不做出任何努力,他日再度遭遇旱灾,你们又待如何?等待上苍再一次的垂怜吗?若到时候,上苍不愿垂怜你们了,你们难道就要引颈就戮吗?”芃芃环顾四周:“祈求上苍垂怜,只是情急无奈之举,唯有自救自立,方能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上苍不会一直垂怜不愿付出努力的人,希望你们明白这一点!” 芃芃的话音落下后,周围的百姓们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后,他们才开始呼应芃芃的话,并斥责那些个意图不劳而获之人。 懒汉或许有,但在这村子周围并不多见,这座村落十分贫穷,土地与其他地方相比也颇为贫瘠,对于这十里八乡之中绝大部分人而言,若是想要活下去,只有不断地卖力干活。这里终究是勤劳的人居多,他们对于芃芃言辞中“唯有勤劳方能自救”的言论,还是很能接受的,对于那些意图偷懒之人,是越发看不上眼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这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想要得寸进尺,想得咋那么美呢! 芃芃说出的这番话,震撼到了周围的百姓们,也使得傅恒父子三人颇为震惊。 百姓们虽觉得这些话不像是一个小女娃子能够说得出来的,但联想到芃芃固伦公主的身份,再想想她那颇为传奇的身世,也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与普通小女孩的不同之处。在他们看来,哪怕皇族有再多的奇异之处,都是正常的。 傅恒父子三人与这些百姓们不同,作为时常接触到皇家的人,他们十分清楚,除了身份高贵一些,皇室中人,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三阿哥夫妇、四阿哥夫妇、六阿哥夫妇,以及他们曾接触过的三公主、四格格,都有各自的优缺点,也有属于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在今日之前,傅恒只将芃芃视为一个小孩子,最多只是觉得芃芃比一般的小孩子要老成一些。他没有料到,他眼中的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让他也感到震耳发聩的话。 -- 第482页 思及此处,傅恒不由用一种全新的眼光看向了芃芃。 福隆安也觉得芃芃与他见过的皇族宗亲的公主格格们都不同,一路行来,也让他对芃芃大为改观,他开始明白,芃芃并不只是在乾隆的庇佑之下养尊处优的傻白甜小公主,相反,她对很多事都有自己的认知和判断。怎么说呢,这是一个很有想法的公主。 至于福康安,他觉得小伙伴所露出的这一面帅呆了,他暗自下定决心,等回了京城之后,他要加倍努力,要不然,恐怕就要离小伙伴越来越远了QAQ。 …… 固伦公主驾到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当地县太爷的耳中,还没等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县太爷想好该以什么样的姿势来接驾,芃芃就已经略过他,直奔知府的所在而去。 这个县城几乎没有采取什么有效的赈灾措施,无疑是县太爷的渎职,而在这偌大的府城之中,像这样的县城,只怕数量不在少数,芃芃懒得一一去抓这些县太爷们的小辫子。知府负责管县太爷们,她直接去找知府问罪就好。 在收到芃芃命人送来的消息后,知府一面命人准备迎驾,一面急匆匆地命人去将府上最好的院落收拾出来,准备迎公主入住。 在此之前,知府可没有想到过公主会到自己的地盘来,毕竟,他所在的这州府,是出了名的荒凉落后,远不及临府繁华,就连作为枢纽城市的府城,也就只比临府的县城好上那么一点。 来人可是固伦公主啊,若不是此番对方代替君王出宫求雨,只怕知府一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贵人,更不用提跟她有什么交集。一想到对方有可能会在自己这座简陋寒酸的府邸中歇脚,知府就不由将额上的汗擦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早知道贵人会来他这儿,他今年开春之时就该将府邸好生修缮一遍。他在这穷乡僻壤窝了这么多年了,因没有门路,本身又才干平平,考核一直徘徊在中下游。要是能够把固伦公主给伺候好了,公主一高兴,在皇上跟前帮他说几句好话,他岂不是就可以飞黄腾达了?毕竟,皇上对这位主儿的宠爱,人尽皆知。 就在知府命人去打探这位主儿的喜好,并将自己的女儿唤到跟前来,吩咐女儿要好生伺候公主的时候,这位主儿已经找上了门来。 与想象中的锦衣华服不同,许是出门在外寻求方便,许是为了更接地气儿,公主换了一身便服,整个人的衣着打扮十分朴素,只是,一张小脸白皙娇嫩,再加上周身那高华的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养得出来的。 她的身后左侧站着一名中年男子,看起来亦是气度不凡,那种气势,明显是常年身居高位才会有的。在此之前,知府也就只在本省总督身上感受到过类似的气势。然而,这样一个明显身居高位的男子,却恭恭敬敬地跟在一个小女孩儿的身后,隐隐呈保护之态,这也让知府越发确定这名小女孩儿就是公主。 至于她的右侧站着的一名少年和一名孩童则被知府给忽视了。知府料想这两人不是公主的侍卫就是公主的玩伴。 在经过一番打量之后,知府恭恭敬敬地上前朝着小女孩儿行了礼,对站在小女孩儿身后的中年男人也是客客气气。 谁知,芃芃的反应却颇为冷淡。知府琢磨了一下这个年龄的小女孩儿一般会有的心思,开口向芃芃推荐了府城中几处比较热闹有意思的地方,却听小女孩儿道:“知府大人应该知道本宫为何会有此行吧?” 知府见芃芃面上似有不豫之色,心中咯噔了一声,赶忙拍起了芃芃的马屁:“微臣知道,公主是为祈雨而来。公主身份尊贵,却这般忧国忧民,为皇上分担重任,不愧是皇上的嫡女。皇上以公主为傲,百姓们也信赖并敬仰着公主。我大清能得公主,实在是我大清的福分啊!” 若是一般的小女孩儿,听了知府的一番吹捧,此刻只怕早已飘飘然了。 只是芃芃并不是一般的小女孩儿。 她听这知府半天说不到一句重点,尽是在吹她的彩虹屁,顿时有些不耐:“旱灾当前,府城县城之中不知有多少百姓挣扎在生死线上,本宫在途中亦曾见过百姓绝望痛哭之景,你身为知府,不思量着怎么协助百姓渡过难关、安抚百姓的情绪,怎么净想着阿谀媚上之事?但凡你有那么一点身为地方父母官的责任心,你现在肯定都笑不出来了。” 知府面上的笑容一僵,他几乎不能相信,这番话是出自一个小女孩之口。 在他心中,这位在宫中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公主,应该不知人间疾苦,每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顶多因为乾隆重视读书之故,比宫外一些女孩子多读点儿书罢了。这样一位在蜜罐子里浸泡着长大的小公主,又如何能切实地体会到百姓的愁苦呢? 知府定了定神,料想芃芃只是做个样子,便给自己身边儿的师爷使了个眼色,示意师爷上前说点儿什么,好为自己圆一圆。 师爷见状,赶忙凑上前对芃芃道:“回公主话,知府大人只是见您远道而来,不想让您看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罢了。事实上,咱们知府大人最是爱民如子了。他在一得知本地的灾情之后,就下了旨意,命各县城的县太爷开仓放粮,尽量保障百姓们的安危,而后他又敦促各县太爷,让他们积极统筹赈灾之事……” “所以说,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既没有以身作则拿出具体的赈灾措施来,也没有监督底下的县太爷们?”芃芃皱着眉道。 -- 第483页 “这自然不会,咱们知府大人不仅下了令,还亲自前往县城……”师爷正欲再为他家知府吹嘘一波,就听傅恒在一旁打断了他的夸夸其谈:“你这话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就是欺瞒公主!公主在来此之前,曾途径旱灾严重的县城,在那个县城之中,我们可没有见到县府采取什么有效措施!究竟是县太爷欺上瞒下,还是知府未尽职责,还得好生调查一番!” 师爷听了这话,顿时就不敢说话了。 他的巧舌如簧,也只对那些不会切实去查证他所说的话之人管用,如今固伦和晏公主和眼前的这位大人摆明了要较真,他自然不敢再信口胡说。这种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吃,不说不错。 师爷给了知府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而后退到了一边。知府再也不复方才的笑容满面,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不知是被师爷给气的,还是被傅恒的话给吓的。 傅恒见这知府及其师爷偃旗息鼓,收起了谄媚之态,也心知他们多半是心虚了。只是,现在还是当以祈雨以及稳定人心为要,至于收拾这些渎职的官员,可以等到他们此行的目的达成了再说。 想到这儿,他凑近芃芃,低声与芃芃说了几句话。 芃芃点了点头,对忐忑不安的知府道:“派人来伺候本宫就不必了,住在你的府上也被不必了,本宫是出来办差的,不是出来享受的,你安排本宫住入驿馆就是。你督导治下县城抗旱不力已是一项罪过,如今在祈雨这一块儿上万万不能再有什么闪失,否则,让汗阿玛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芃芃语气严厉,知府在一旁听得连声应是,福康安则是觉得,自家小伙伴在宫中时脾性尚且不显,自打出宫之后,是越发有固伦公主的威严了。 …… 芃芃踏上高台祈雨这一日,天空中烈日高照,万里无云。 知府为了保证祈雨过程顺利,特意请了罗汉像来压阵,时人多信佛,认为以神佛之力能够庇佑众人。 芃芃穿了正装,神色庄严肃穆,一步步走到预定的位置上。她茕茕孑立,风从她的面颊旁吹拂而过,竟让她显得飘飘欲飞,凭空为她添了几分“仙气儿”。高台下,是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吏们,以及闻讯而来、想要亲眼见证祥瑞公主祈雨结果的府城百姓们。 有许多人并不看好芃芃此次的祈雨结果——这天空之中,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要下雨的迹象,这五公主即便再得上苍钟爱,也不可能突然改变气象吧? 但也有很多人,满怀希望地来到了此处,想要亲眼见证一场奇迹的诞生。 在万众瞩目之下,芃芃闭上了双眼,不知是不是人们的错觉,她的周身,隐有华光浮动。 当日她出生之时曾震惊众人的凤凰虚影再一次浮现在了她的身后,让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瞪大了双眼。片刻后,当她再一次睁开双眸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厚重的云层将太阳掩去。 见状,高台下的一部分群众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如若不是怕打扰到五公主与“天地沟通”,他们只怕当即就要呐喊出声。 而与其同时,混迹在百姓中的另一波人群脸色看起来不大好看。他们好不容易等来了这样一场大旱,可以告知天下之人大清已失民心,当复立前明。即便他们的大业不能立马成功,只要大清公主的祈雨失败,只要当地的民众因为大旱而流离失所,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加入他们。局势越是混乱,对他们就越是有利。可难道上苍终究还是庇佑着大清么? 上苍何其不公! 就在高台底下的人心思各异之时,一道闪电划过了天边,有轰隆隆的雷鸣声在众人的耳边响起,众人却丝毫没有平时那样急着避雨,而是欣喜若狂地望着天边的雷云。 不多时,天边便飘起了雨点。此地干旱了太久,连空气中都带着一股干燥的气息,当这绵软的雨点飘落下来时,众人还觉得有些不真实。但随即,雨点越来越大,似一颗颗冰雹似的砸在众人的脸上,他们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有救了,他们终于有救了!苍天没有放弃他们啊! 在经历了长久的干旱和烈日炙烤之后,他们终于再一次等来了希望的雨水!他们不会忘记,这一切,是芃芃带给他们的,公主果然是祥瑞化身啊! 其实,一场祈雨成功,并不代表这场旱情就这么过去了,但祈雨的成功在众人的眼中无疑代表着一个信号,给予了他们生的希望,给予了他们继续活下去的信心。 不少人痛哭流涕地相继拜倒在芃芃的面前,将芃芃视为救苦救难的菩萨,口中不断赞美着芃芃,准备回去给芃芃立个长生碑。也有人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目瞪口呆,似乎还回不过神来,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当然,也有那么一小部分别有用心的人,听着周围百姓们不断地对鞑子公主和大清歌功颂德,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难不成,这周围的人居然真的把这鞑子公主当成救世主了?笑话!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芃芃的“邪门”、以及周围百姓们对芃芃的拥护和爱戴,无疑坚定了这些人除去芃芃的决心。 当祈雨完毕的芃芃一脸苍白地从高台之上被福康安扶着走下来时,变故陡生。 只见几枚暗器刷刷地向着芃芃袭去,还沉浸在祈雨成功的喜悦之中的众人压根儿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满脸惊骇地看着那暗器离芃芃越来越近! -- 第484页 第122章 二合一 自打接到芃芃祈雨成功的消息, 宫装丽人的心情就很糟糕。 下人显然很理解自家主子的心情,赶忙又向她汇报了芃芃在祈雨成功之后遇袭一事,宫装丽人的心情这才好转了些许。 只见宫装丽人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而后问:“那么, 刺杀成功了吗?” 前来回话的宫女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想要听到什么答案, 只是,她也不可能当着自家主子的面撒谎,只能低了头道:“回主子话,行刺并未成功。据说当时富察家的小公子跟在公主身边儿, 那暗器袭来之时正好将她给按倒了, 两人除了身上有些擦伤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事发之后, 富察大人反应极快,直接命人将五公主给保护了起来, 又带着侍卫将行刺公主的人给捉了起来……” “这么说, 这次行刺,那些人甚至没能在五公主身上留下一点儿伤, 还把自己人全部搭了进去?”宫装丽人眯着眼,露出了一个轻蔑的表情:“真真是废物!” 枉她还对他们抱着那么大的期望!说是当地最大的反清组织, 结果却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皇上在收到公主遇刺的消息后, 很是震怒,下旨要严查此事呢。”宫女低垂着头提醒自家主子。若是此次刺杀成功了, 自然最好, 可既然没有成功, 她们也该考虑考虑接下来的事了。 果然,宫装丽人听了此言后问:“你出宫提醒一下阿玛,收尾收得干净些, 莫要让人查到我们头上来。皇上那儿,你最近也留意着些,多派人去走动走动,打探打探消息——看看那些人被抓之后,都招供了些什么。” “是,娘娘。”宫女见自家主子蹙着眉,似在担忧,不由上前一步,宽慰道:“老爷行事素来谨慎,不会轻易让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想来皇上是查不到咱们头上的。再者,听闻公主在前往祈雨的路途中还曾下了马车亲自与百姓们对话,由此可见,公主的行踪并不是什么秘密,被有心人打探到,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理解的事。” “希望如此。”宫装丽人神色稍微松快了些,面上仍有些几分可惜之色:“原本五公主此次出宫,是咱们下手除掉她的最佳时机,可如今失了手,想要再找到这样的机会,只怕难上加难了。有五公主相助,哪怕皇上再怎么中意本宫的儿子,只怕也会倾向于十二阿哥,且十二阿哥本就是嫡子,天然就比本宫的儿子多了诸多优势。待日后十二阿哥入了朝,想要对付他们,只怕就更难了。” 宫女闻言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主子不必为此而忧心,皇上如今正处于鼎盛之时,且颇有长寿之象,想来也不会急着立下太子,十二阿哥也还年幼,离入朝还有些年,咱们再慢慢寻摸着机会就是了。” 也不怪自家主子会对五公主的存在感到如此头疼,祥瑞傍身、再加上如今成功为大清求来雨水的五公主在民间声望大涨,皇上日后对五公主只有更宠爱的份儿。只要一想想皇上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任何一个有野王的妃嫔都难以忽视她的存在。 “多想无益,也只得如此了。”宫装丽人道:“幸好本宫除了在皇后生产那件事儿上做得急躁了些之外,没有可以供人指摘的地方。哪怕皇后想要对付本宫,也寻不到什么由头……” 就在这时,宫装丽人和她的心腹宫女忽然听到了什么东西磕在门上的声音,主仆俩的眼眸中顿时闪过了如出一辙的杀意:“什么人?本宫不是吩咐过,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吗?” 那人慢慢地朝着她们走近,每一步路,似是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一般。 宫装丽人和心腹宫女定睛一看,却见眼前之人不是五阿哥又是谁? 只见五阿哥穿着朝服,脸上有细细的汗珠,手上还提着一件礼物,可见是下了朝就匆匆朝着自家额娘的宫殿赶来。今日是自家额娘的生辰,他本想着给自家额娘一个惊喜,可没想到,惊喜没见到,只见到了惊吓——无论是对他来说,还是对他的额娘来说。 “永琪?” 宫装丽人,也就是愉妃见自家儿子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的样子,顿时忘了自己刚刚准备做的事,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来,就要为自家儿子擦去脸上的汗,不料,却被自家儿子躲了开来。 只见五阿哥用一种沉痛的眼神看着愉妃:“额娘,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直以来,额娘在他心中,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话不多,但是总是那么的细致耐心,会默默地为他安排好许多事,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宫中那些争风吃醋、尔虞我诈,从来都跟额娘没有任何关系,额娘不屑于去做这些,哪怕是之前短暂地接受后宫宫务,也是为了他。 在额娘身边,他总能够感觉到放松,不用有任何顾虑。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额娘变成了这个样子?亦或是,额娘其实从来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不曾发觉? 永琪虽然因为自身与芃芃和小十二等人有一定的年龄差,平日里接触不多,但对可爱的妹妹,以及平日里总喜欢装老成的弟弟,还是十分喜欢的。可如今,骤然得知自家额娘对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日后,他又该如何面对他们? 愉妃看着自家儿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受伤:“一直以来,额娘都将最阳光的一面展现在你的眼前,不愿意让你接触那些阴暗的事儿。可你如今也长大了,有些事儿,你也该了解一下了。” -- 第485页 “你自由便颇为聪颖,深得你汗阿玛喜爱,如今又文武双全,在诸位阿哥中,拔得头筹,既居长又居贤,你对你的未来,可有什么规划?对那个位置——可有什么想法?” 在愉妃的追问之下,五阿哥露出了吃惊的神色,他似乎从未能考虑过这个问题,蹙着眉头想了一阵,而后道:“汗阿玛怎么安排,儿子照做就是。他若是信得过儿子,愿意让儿子上位,儿子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他若是更属意弟弟,让儿子辅佐弟弟,儿子也绝无二话。” 五阿哥这话才刚说完,额头上就挨了愉妃一记戳。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些。从小就是如此,你汗阿玛但凡布置了什么任务,你大哥、三哥和四哥都是能偷奸耍滑就偷奸耍滑,唯有你,每回都一丝不苟地按照你汗阿玛的要求去做。你大哥、三哥和四哥若是想要从你汗阿玛那儿得到什么东西,必会换着法儿地在你汗阿玛面前卖乖讨好,唯有你,从不会主动问你汗阿玛要什么,有时候,你汗阿玛想要赏赐些东西给你,你见你兄弟们眼巴巴地瞅着你,竟也愿意大方地将东西让人。” 说到这儿,愉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来,点在了五阿哥的额头上:“你倒是懂得礼让你的兄弟们,但你的兄弟们可曾礼让过你?” 五阿哥正色道:“可是,不正是因为儿子懂得礼让兄弟,汗阿玛才会格外看重儿臣么?难道,这在额娘看来,竟是不对的么?” 愉妃自然没法说这是不对的。 一直以来,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儿子“吃亏”却没有阻拦的真正原因,就是因为乾隆喜欢看到她儿子礼让兄弟的模样。 在愉妃看来,吃些小亏,以此来换得乾隆的好感,这桩买卖,也还算是划算。 只是…… “其他东西能让,皇位只有一个,难道你也要为了所谓的兄友弟恭让给你的那些个兄弟们不成?”愉妃牢牢盯着自家儿子的眼睛:“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大阿哥与三阿哥已经失去皇位继承权,四阿哥与六阿哥都被过继到了宗室旁支,有资格竞争皇位的,也就只有你、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和皇后的两个儿子!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是什么资质你也清楚,他们与你根本就没有一争之力,余下的也就只有你和皇后的两个儿子。日后,你当真愿意屈居你的弟弟之下吗?” 五阿哥刚想回答,就听愉妃厉声道:“想好了再说!” 愉妃神色狂热,五阿哥意识到,至少她是不愿意让皇位旁落的。 五阿哥想了想,依旧给出了与之前同样的回答:“儿子还是那句话,汗阿玛若是让我做,我便做;若是不让我做,我便不做。额娘还是收手吧,不要再为了那个位置而做迫害皇额娘、迫害弟弟妹妹的事。儿子即便是要争,也要堂堂正正地与十二弟、十三弟争,若是儿子以旁门左道手段得了这天下,为此而算计自己的嫡母、迫害无辜的兄弟,日后儿子又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额娘,收手吧。若是您就此收手,看在您过去的筹谋并未成功的份儿上,您所做的事儿子便权作不知。可若是您不愿收手……”五阿哥一咬牙道:“儿子就、就去向汗阿玛告发您!儿子说到做到!” 他一向是个纯孝的孩子,无论是对乾隆,还是对自己的额娘,都不曾有过任何忤逆。此时,他能对着愉妃说出这番话来,已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你、你竟敢忤逆本宫?本宫可是你的额娘!”愉妃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这个向来乖巧听话,令她倍感骄傲的儿子,如今将她气得险些要背过气去。 愉妃开始急促地喘息,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见状,赶忙凑上前来为她顺气:“五阿哥,主子近来身子不好,您就别再气她了。母子间有什么话不能慢慢儿说呢?总不能让她把身子给气坏了。” 说着,心腹宫女朝五阿哥递了个眼神,示意五阿哥朝愉妃服软。这心腹宫女也是自幼看着五阿哥长大的,如同五阿哥的半个长辈一般。在五阿哥与愉妃发生矛盾之事,她自然能从中说和。 谁知,五阿哥低着头道:“正是因为她是我的额娘,我才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错再错……如今额娘做的这些事儿没有让汗阿玛和皇额娘抓到把柄,却不代表往后依旧能如此。谋害皇额娘、刺杀皇妹,无论哪一件,可都是重罪啊……额娘,您收手吧!” “你,你若是要告诉你汗阿玛,便趁早告去,顶好儿让你汗阿玛派人送条白绫来把额娘吊死!”愉妃说着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开始打哆嗦。 她相信,她从小带大的孩子不会这般狠心,亲手将自己的额娘送上死路。 只是,寄予厚望的儿子不仅不肯配合自己,还坚决要跟自己对着来,仍是让愉妃气得脸都开始变形了。 五阿哥闻言,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得不承认,尽管方才他对愉妃放了狠话,但他根本不可能做到真的去向乾隆告密。愉妃有再多的不是,终归是他的额娘,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愉妃去死。 愉妃如今既然看出了这一点,五阿哥就不可能以此来吓唬住她了。 愉妃见状,正想着跟五阿哥摆事实讲道理,一点点儿把自己这个有些迂腐的儿子给掰过来,却听她的儿子又语出惊人:“额娘说得没错,儿子的确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额娘去死。但是效仿六皇弟,绝了额娘之念,儿子还是做得到的。赶明儿儿子就去看看,还有没有哪支皇族宗亲需要人过继,儿子向汗阿玛自请过继!若是没有人需要过继,儿子就出家做和尚!即便是儿子后半生常伴青灯古佛之畔,也不能再看着额娘为了儿子而增加罪孽!” -- 第486页 愉妃听了这番话,这下子是真没忍住,两眼一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 在祈雨成功之后就遭遇了行刺,虽未受伤,但芃芃也调养了两天才缓过劲儿来。 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那些刺客怎么样了,也不是询问给她做了肉垫子的小伙伴福康安的伤情,而是开口询问如今百姓的情况如何,抗旱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芃芃可没有忘记,这个府城的知府十分划水,抗旱不力不说,还让反清组织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了祈雨台下。要是民众活不下去了,被反清组织煽动,起了民乱,那才是大事儿。 好在根据她身边人的反馈,傅恒还是比较给力的,不仅成功地抓获了现场所有参与行刺之人,还安抚住了周围的百姓。 他没有亲自守在芃芃的床头,就是为了压着知府干活,把知府未来的一二三天……乃至几个月的工作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知府哭唧唧,却也不由松了口气。在他的治下,出现了叛党谋害公主之事,他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再加上还有他抗旱不利的罪名在前……如今他只能期盼着自己多干一些活,能够稍微将功折罪了。 傅恒没有亲自守在芃芃身边儿,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儿子福隆安。 本来此次出行,傅恒父子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保护芃芃的安危,因此,福隆安对傅恒的这项安排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在发现芃芃醒来后,福隆安先是让人去为芃芃倒了杯水来,而后对芃芃道:“公主既然醒了,最好尽快在公众场合露个面。当日,周围的百姓亲眼看见您遇刺,尽管阿玛再三向他们表示,您只是因为脱力而昏睡了过去,他们还是很担心您。” 福隆安心知,在亲眼见证过那场堪称神迹的祈雨之后,芃芃就成了百姓们心中犹如神祇般的存在。若是她能醒来,并亲自主持各项抗灾工作,只怕会比自家阿玛要好得多,至少百姓会配合得多。 在这次的祈雨过程中,对芃芃改观的,又何止是在场的百姓?就连傅恒父子三人,对芃芃的印象,也是一再被刷新。 如果说在此之前,在他们心中,芃芃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顶多聪颖些、运气好一些,那么从提出各项抗旱措施以及祈雨之事后,芃芃就成了可以担责、也可以与他们商议事情的存在。 只要芃芃出面号召百姓们,定有事半功倍之效,芃芃若是不知道该怎么指挥百姓们……这不是还有傅恒在嘛。哪怕芃芃只是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儿充当个吉祥物也是好的。 芃芃才刚醒来,福隆安就已经默默地给她把工作给安排上了,丝毫没有压榨童工的愧疚感。 芃芃也果然不负所望,在用了一些清单的吃食补充体力之后,就跟着福隆安去了傅恒那儿,开始热火朝天地忙碌了起来。 对于福隆安私自给她安排工作的事,芃芃倒是不怎么在意。 若是她想当养尊处优的公主,大可以直接留在紫禁城里,自会有数之不尽的人纵着她捧着她,什么也不需要她做。可她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那就代表她是来干事实的。既然如此,福隆安为她提出了合理的建议,不是很好吗?这至少代表他和傅恒开始真正重视她、不再把她当做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等到傅恒、福隆安和芃芃忙完回来的时候,福康安也醒来有一阵儿了。他身上有数处淤青、手为了护着芃芃而骨折了,如今还不大好动弹,因此只得乖乖呆在屋子里。 芃芃等人回来的时候,福康安正在喝药。 浓郁的药味儿在房间中弥漫了开来,那药显然很苦,福康安在喝的时候时不时便蹙一下眉头。 芃芃难得看到小伙伴这样稚气可爱的模样,不由伸手朝着下人招了招,示意下人递上了一盘蜜饯。在小伙伴喝完药后,她将蜜饯递到了小伙伴的跟前。 “谁要吃这种东西啊!”福康安看着这盘蜜饯的表情很是嫌弃,然而,手却很诚实地伸向了蜜饯,下意识地拿了一个塞进嘴里。 芃芃见状,忍不住为小伙伴的口是心非而感到好笑。若是搁在平时,只怕她就要开始说小伙伴了,但此时,小伙伴才刚刚为她而受了伤,她自认还算一个有良心的人,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拆小伙伴的台。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纵容的语气,让福康安听得皱起了眉头。虽说这次芃芃没有调侃他,但他总觉得自己被芃芃当做小孩子来对待了呢。 明明就在不久之前,他才英勇无比地救了她一回。 “哎,说起来,怎么每回我最狼狈的时候,你都在旁边看着啊。”芃芃掰着手指头道:“上回圆明园火灾的时候也是,额娘难产的时候也是,还有这回也是……唔,再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个什么形象了。” 福康安听闻此言,立刻意识到自己反调侃芃芃的机会来了。 他托着脑袋思考了一阵,而后道:“大概是哭丧着脸、一副惨兮兮的样子?” 然后就挨了芃芃一记轻捶。顾念着这是伤号,芃芃没敢真使劲儿,但她的眼神,以及她翘起的嘴角,足以说明她的不满。 “好吧,是小的说错话了,还请公主殿下原谅小的。”福康安赶忙向芃芃做小伏低地认错。逗可以,不能真把人给惹毛了,否则,最后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 第487页 福康安收起嬉笑的模样,看着芃芃,认真地道:“你在我眼中……会发光。” 火灾那晚,护着他的芃芃,以及祈雨台上飘然欲仙的芃芃,他都看在眼里,并默默地记在心里。 “虽然这么说也许不大合适,但……每回你危难的时候,我都能在你的身边帮助你、保护你,我很高兴。” 这样一番话,谁受得了啊? 芃芃捂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想,要不是福康安还小,单凭他的样貌,如果他在福隆安那个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有谁招架的住呢?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来的……”面对福康安期待的小眼神,芃芃嘟哝了半晌,最终说出这么句话来。 第123章 二合一 芃芃正式过上了社畜的生活, 每日的赈灾工作,她必亲自到场督导。 虽说没人敢对她这个固伦公主做出强制性要求,但自从祈雨成功后, 她在官员和普通民众心目中的地位直线上升, 正如福隆安所料, 有她在场的情况下,民众对于朝廷的各项吩咐,会配合得多。 在成功地带领百姓们带了数口水井,又通过从河流中引水来灌溉农田后, 当地的旱情立时便得到了缓解, 人们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多了起来。 虽说主要出力的是傅恒等一众官员,但百姓们还是自发将功劳算在了芃芃的头上。对此, 芃芃有些无奈,也有些抢了傅恒功劳的愧疚感, 傅恒本人倒是很看得开。 “只要能够尽快缓和灾情, 是谁的功劳,又有什么重要呢?更何况, 在本次的旱灾之中,公主也的确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若是没有您那场及时雨, 此地的人心也没那么快稳定下来,微臣和这里的地方官为了得到百姓的信服, 怕是要费不少功夫。如今, 您成为了本地百姓们的信仰, 凡是由您亲自督导的工作,百姓们都无比配合,这是微臣以及其他所有人都做不到的。” 傅恒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连日在外奔波, 似乎稍微有些被晒黑了的小公主,目光十分温和,他现在是真切地了解了乾隆为何会这般喜爱这个小闺女。在经历过这次抗旱之行后,傅恒对芃芃的评价高了不少。 原本傅恒对于乾隆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想要培养自家小子做芃芃额驸一事,还有些无可无不可的,毕竟到了他们家这种地位,已经不再需要这种锦上添花之举,娶一个公主媳妇的好处和弊端同样明显。但现在,傅恒倒是由衷地希望自家小子在到了年龄之后,能够入得芃芃眼了。谁家若是能娶到五公主这样一个媳妇,那可当真是祖上烧了高香。 不过,孩子们都还小,他们这些年长之人即便有再多的想法,也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依照芃芃本人所展现出来的价值,以及乾隆对她的宠爱程度来看,她要是对自己的婚姻另有想法,只要她所喜欢的那个人不是太离谱,想来乾隆都会答应的。 芃芃见傅恒一边回答自己的问题,一边在思索着什么,十分佩服这些大人们一心多用的本事。 对于傅恒,她还是十分敬佩的。 像傅恒这种脚踏实地还不居功的官员,已经不多见了,难怪自家阿玛会这般喜爱和信重他。 在做社畜之余,芃芃也没忘了关注傅恒对刺客的审问结果。她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她的命。 根据傅恒透露,刺客是白莲教之人,该教始于唐宋,信奉佛教,发展到清朝,逐渐转变为反清组织,曾数次组织流民反清,均被镇压了下去。对于这个组织,芃芃了解不多,她只听说过,在嘉庆年间,白莲教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叛。 如果是白莲教想要她的命,那么一切就不奇怪了。但此地并非白莲教惯常的活动场所,他们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收到消息然后赶过来行刺芃芃的,这一点值得商榷。 芃芃在将自己的疑问提出后,傅恒一言难尽地道:“昨日微臣的人又对白莲教的反贼进行了一番审问,他们说是朝廷中有人给他们递了话。早在公主出发之时,他们教中之人就秘密派遣了人过来,准备见机行事,若是祈雨未成,他们便准备煽动当地百姓闹事,若是祈雨成了,他们便刺杀公主……” 听到有人要刺杀自己的消息,若是一般的小女孩,只怕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芃芃却很是镇定,毕竟从她出生开始,就有人惦记着她的性命了,想要她死的人定然不在少数,无非就是与她有利益冲突那一拨人。 “可审问出究竟是谁给他们递话了吗?”芃芃问。 傅恒摇了摇头:“微臣动了刑,但那打头之人仍然推说不知。在微臣看来,兴许是他在白莲教中低位低下,所以当真不知道,也不排除他想要引发咱们内部怀疑所以无中生有的可能。关于此事的处理,微臣已经移交给皇上了。” 说着,傅恒又面带微笑地看着芃芃:“皇上很是关心公主的安危呢,微臣本打算派人压着刺客入京,皇上却担心这样做会分薄护卫公主的兵力,因此坚决不许,只让微臣将人看好,他会另派人手来押解这批人。此外,皇上深知公主近日连续奔波的辛苦,怕公主吃不惯本地的菜,特意命人送了两个厨子过来,那两个厨子会随着皇上派来押解刺客之人一并抵达此地。” 芃芃闻言,噗嗤一笑:“汗阿玛真是的,巴巴儿地送两个厨子过来,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有多贪嘴呢。” 话虽这样说,她心中还是暖暖的。谁不喜欢被家人惦记的感觉呢? -- 第488页 还真别说,离京这么些日子,她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人了。 “既然此事由汗阿玛接手了,咱们也不必操心了,这些日子就专心抗灾吧。对了,说到家人,傅恒大人可也有两个儿子在身边。傅恒大人可千万不要因为公务繁忙,就忽略了身边儿的家人啊。”芃芃积极为小伙伴争取福利:“福康安可明里暗里跟我说过几次了,说最近几天都见不到你人。” “那小子居然还跟公主告状。”傅恒摇了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这些日子公务繁多,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待过些日子松快下来了,微臣自会好好陪他的。” 芃芃闻言,有些惊奇地看着傅恒:“福康安还真是了解大人你呢,他说如果本宫来找你,让你多关心关心他,大人一定会推说最近太忙了,等闲下来的时候再说。看样子,大人在他那儿信誉很不好嘛。” 傅恒闻言,微微一哽。 臭小子怎么什么都跟公主说,家事不可外扬知不知道!他这么爱撒娇,就不怕公主对他有什么想法吗? “可是,哪怕再怎么忙里,跟家人一起吃个还是可以做到的吧。”芃芃冲着傅恒眨了眨眼:“其实,福康安跟我说这些,也不是单纯的抱怨或者撒娇,他也知道你最近很忙。只是,你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吃饭,他很担心你的身体……所以,为了有人能监督大人你吃饭,也为了满足福康安的心愿,大人你最近若是能回来,还是尽量每日回来陪他用一顿膳食吧。” 在傅恒心中,自家三子一直是顽皮的代表,性子要强、喜欢撒娇、不肯轻易吃亏,傅恒也没有料到,自家三子在那别扭的外表之下,竟还会有这样细心的一面。 他怔了怔,而后露出了与方才的芃芃如出一辙的表情。 “好。” 没有人会不喜欢来自家人的关心,那感觉,就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经历了艰难困苦的旅途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处温泉,可以好好儿地在里面泡个澡休憩一下。 …… 伤势养好之后,福康安眼见着自家阿玛、兄长和小伙伴整日忙忙碌碌的,也想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之中,谁知却被自家阿玛和兄长给嫌弃了。 自家阿玛倒还好,这些日子以来跟两个儿子的父子之情迅速升温,说话比较委婉,先是肯定了自家儿子想要帮忙的想法是好的,话锋一转,又道福康安能够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他们操心,就是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帮忙方式。 兄长福隆安的话语就直白了许多,他反问福康安若是去了现场,能给他们帮上什么忙,倒忙吗,气得福康安恨不得冲上去捶他几拳。不过,从小到大,兄弟俩一直都是这么互怼过来的,对于福隆安的这种态度,福康安也算是习惯了。 他在怒瞪了福隆安一阵之后,扭头看向了芃芃。 这时候,福隆安又补充说:“你别看公主跟你差不多大,人家可是有真才实学的,对于赈灾有一些心得不说,光是她出现在现场就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你可没法跟她比。” 听了这话,芃芃自动翻译成,她这个吉祥物当得还是挺合格的。该交代的事,她一早就交代过傅恒了,其实她本人到不到场,对于他们开展工作,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不过,很玄学的一点就是,在她到场之后,周围负责挖水井、分发救灾物资等工作的人,的确会比往常更有干劲儿一些。所以,尽管觉得自己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她还是每天都到场。 福康安道:“别的方面我不敢说,可至少在保护公主方面,我觉得我比你可靠。上回,我拉着公主躲避暗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福隆安:“……” 芃芃闻言,噗嗤一笑。不管近距离看了多少次兄弟俩之间相处的细节,她都觉得很有意思。 “好了好了,明日本宫去监工的时候,就让福康安跟在本宫身边保护本宫的安全吧。”芃芃也知道自家小伙伴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能够老老实实地在住处养这么多天的伤,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再不让他出门,只怕他要憋坏了。 …… 受灾之地并不只有这一处,在与乾隆派来的人做好交接工作后,芃芃一行人便离开了这座府城,准备前往下一处亟待祈雨之地。 他们一行人到来的时候,路旁虽然有百姓好奇的张望,但在那个时候,芃芃在百姓们心中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象征着“贵人”,象征着“祥瑞”,除此之外,他们对她一无所知,她就如天上的云朵一般,他们则是地上的泥,她与他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经过了这些天的相处,芃芃为百姓们祈雨,号召百姓们干活,当地百姓们知道了芃芃是个什么样的人,对她的亲近感和崇拜感与日俱增。当地旱情明显好转之后,他们更是恨不得把芃芃当做菩萨给贡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在当地,诸多官员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芃芃说话管用。百姓们相信五公主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小仙女儿,至于地方官员,虽说也是朝廷任命的,但都各有各的小心思,未必能一心为百姓们着想。 不过,总的来说,因为芃芃的缘故,百姓们对朝廷的归属感和认同感也比之前强了许多。就拿当地不作为的知府来说吧,之前百姓们在对知府不满的同时,心中对于朝廷、对于那远在京城的皇帝未必没有产生过疑虑,但随着他们对芃芃的好感度与日俱增,他们对于朝廷自然也越发有归属感,觉得尸位素餐的知府只是个例,朝廷是一时被蒙蔽了,才会派这样一位知府来管理他们。 -- 第489页 芃芃离开的那日,无数百姓自发地聚集到路边儿为她送行,眼中尽是不舍之意。 知府笑容满面地为芃芃递上一把万民伞,这种伞,向来是百姓们送给受他们拥戴和爱护的地方官的,代表着这名地方官像伞一般庇佑着当地的百姓们,其中也蕴含着挽留与不舍之意①。芃芃作为一个公主,能够得到这样一把万民伞,可见在短暂的相处之中,当地百姓们对她的认同度有多高。 周围的百姓们想要更加靠近芃芃一些,却被芃芃周围的侍卫们无情阻拦。不久前才发生过芃芃遇刺之事,侍卫们就是心再大,也不敢再放任不知底细的人靠近芃芃。若是有那逆贼伪装成百姓再来谋害芃芃,可就糟糕了。 在被百姓们愤怒以对之后,侍卫们也只得露出了无奈的苦笑,与此同时,他们也在心中暗自为五公主的受宠程度而心惊。 芃芃看着周围两眼泪汪汪的百姓们,甚至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但是叫不上名字的面孔,心中亦是感慨万千。她认为,她只是做到了她该做的事,身为一国公主,享受民脂民膏,在百姓们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她自然要挺身而出,做力所能及之事。她没有想到,她的所作所为,能够得到如此诚意满满的回馈。 傅恒看着眼前这一幕,亦是感慨地道:“这便是民心啊。” 听说公主出生那日,皇上曾因公主的诞生而高兴不已,直道祥瑞至,河清海晏之日不远矣,当时傅恒还不以为意,可如今看来,还是皇上有先见之明。 倘若这不是个公主,而是个阿哥,大清的未来无忧矣。 想到这儿,傅恒又不由摇了摇头。多想无益,得了芃芃,便是大清的幸事,究竟是阿哥还是公主,并不打紧,做人不可太过贪心。 在芃芃与百姓们依依惜别完并约定了日后有空会回来看望他们后,以为自己终于逃过一劫的知府大人刚想擦一擦汗,就听百姓们对芃芃的叮嘱里加了一条:“公主殿下回京之后,别忘了告诉皇上,知府大人他太懒了,平时只会嘴上吩咐人,压根儿就不怎么管我们,得尽快把他换掉!” 知府大人闻言,擦汗的动作一僵。 芃芃似笑非笑地睨了知府一眼,对那出言的百姓道:“本宫知道了,本宫会将你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汗阿玛的。” 那人闻言,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也不是非要换掉他,总体来说,他这个人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糟,至少跟那等鱼肉百姓的官员比起来,已是好了很多……就是他太懒了,喜欢得过且过,如果还让他做官,一定要派个严厉的长官或者副手盯住他。” 知府虽有诸多不好之处,但在这些天的抗灾工作之中,也还算尽心。这名百姓只要一想到知府挽着袖子下地干活的情形,又不由心软了一瞬。 芃芃闻言,指着这名百姓对知府感叹道:“听听,由于你的不作为,险些造成灾情失控、百姓们流离失所,如今你不过是给了他们些微的帮助,他们便又愿意原谅你,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日后若是再向从前那样,你对得起谁?” “不敢了,微臣再也不敢了!”知府大人惭愧地低下了头。 从前的他只知做官是件光宗耀祖的事,如今,他才懂得,这顶乌纱帽上头,负载着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不是单纯的利益或者荣耀就能够囊括的。 过了一阵,知府迟疑地看向芃芃:“此番,微臣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这官,还能当得下去吗?” 先是抗旱不利,后又让白莲教的人跑到了他的地盘上行刺公主,说真的,在发生了这两件事之后,他已经不指望能保住头上的这顶乌纱帽了,能保住小命都不错了。 “你这官当不当的下去,本宫说了不算,汗阿玛说了才算。他若是觉得你还有救,兴许会让你继续当下去吧,不过多半要贬官,他若是觉得你没救了,你自然就只能灰溜溜地回老家了。” “下官明白了。无论皇上如何决断,都是下官应当承受的。” …… 芃芃离开京城时,还是桃花纷飞的阳春三月,待她回到京城时,已是盛夏,荷花开满了池塘,脆生生地立在荷叶上,粉嫩娴雅。 彼时,旱灾最为严重之处,都已经控制住了情况。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这与芃芃以及傅恒一行人的努力脱不开干系。 各地的百姓们纷纷对芃芃歌功颂德,在提到芃芃的时候,自然也免不了带上乾隆几句。毕竟,若是没有乾隆,哪儿来这么好的公主呢? 对此,乾隆颇为自豪。 这些日子,无论是前朝大臣们,还是后宫妃嫔们,时不时就会听到乾隆炫耀自家闺女的声音。 他们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乖乖听着,认真应和着? 芃芃在外劳累的时候,皇后也没闲着,先是以削减后宫用度的方式,来做出表率,而后又打着太后的名义进行了一场募捐,不仅让受灾地区严重的百姓们得了实惠,也让太后、皇后并一众后妃、贵妇们得了好名声。 女儿在外地为乾隆争脸,妻子在京中为乾隆做脸,乾隆对于这般懂得为自己分忧的妻子,自是爱重非常。自旱灾爆发以来,他便极少宿在后宫之中,偶尔有几日去了后宫,也多半宿在皇后处,这可羡煞了一众妃嫔。 只是,此时的她们,无论是谁,都没法夺走皇后的风头,谁让她们没有一个像五公主那样的女儿呢? -- 第490页 至于皇后削减后宫用度拿来赈济灾民一事,在不少后宫妃嫔们看来,就是在拿着她们的东西做脸面。外头的百姓说起来是赞美后宫娘娘们人美心善,可谁人不知,这事儿是皇后打的头,自然也唯有皇后能够博得最好的名声,得到最大的好处。 后妃们心中虽这么想着,却不敢表露得太明显,皇后索性装作不知。 只要她夫君好,女儿好,自己也开心,就是了,她何必去管那些后妃心中在想什么? 皇后一面在京中操持着各项事务,一面盼星星盼月亮地等着芃芃回来。她的女儿自出生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儿,还从来没有离开她这么久过。 也不知这些日子,芃芃在外地,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长高了没有。还有,听说芃芃在祈雨之时曾遭到了刺杀,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在得知女儿回京的消息时,皇后是既激动、又忐忑。 外人关心的是芃芃这次得了多少赞誉和民心,皇后却只关心自家女儿在外头过得好不好。 等芃芃终于出现在她跟前,她不禁拉着芃芃潸然泪下。 芃芃在见到久违的母亲之后,面上也泛起激动之色,如乳燕投林般,投入了皇后的怀中。 许久不见,母女俩自有一番衷情要诉,周围的人都体贴地散了开来,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芃芃与皇后各自交换了彼此这几个月中所经历的事,虽然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但芃芃在宫外的经历却十分丰富,没个几天几夜说不完,她便先捡着一些紧要的、有趣儿的说了。 待听皇后分享她的见闻时,芃芃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么说,这些日子以来,五皇兄常来额娘身边儿尽孝?” 第124章 二合一 “不错。”皇后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虽说愉妃外忠内奸, 总有些小心思小算计,永琪还算是个好孩子。只是,碍于愉妃之故, 永琪向来与我翊坤宫不怎么亲近, 最近他却撇开愉妃, 屡屡来我翊坤宫中尽孝,当真让人不解。” 若是有此反常举动之人是愉妃,恐怕皇后现在就要仔仔细细分析她的一举一动背后是否有什么深意,她本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了。但是皇后对于永琪的人品还是比较信任的, 因此, 她只是困惑了一阵,便将此时抛到了一边, 拉着芃芃的手,开始让芃芃给她讲述在宫外遇到的事。 待皇后听说芃芃遇刺之时, 是福康安救了芃芃, 随后,傅恒又派了人手在芃芃身边儿悉心照料着, 不由对福康安好感大增:“人家既然救了你,咱们也不好没有表示。改日额娘便备上一份厚礼, 命人送去富察府。福康安在上书房学习期间, 你和你十二哥也得照顾照顾人家。” “知道啦,之前我就已经很照顾他了, 帮他应付八皇兄与十一皇兄的刁难不说, 还总是给他划重点, 让他的课业成绩在短短时间内提升了不少。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会舍身救我呢。” 皇后闻言,拧了拧芃芃的鼻子:“一码归一码, 你之前帮助人家,那是举手之劳,人家在危机关头舍身相护,那是人家有情有义,你可别仗着你给人家的那些个小恩小惠,就觉得人家帮助你是应该的。” 这时候,刚刚放学的十二阿哥永璂也赶了回来:“什么是应该的?” 于是皇后将方才芃芃的话,以及福康安救治芃芃之事告诉了永璂,并叮嘱自家儿子:“额娘知道你向来与福康安不怎么对付,平日里时不时就要跟他别一别苗头,但看在他救了你妹妹的份儿上,往后你得待人家好一些才是。” 永璂闻言,赶忙点头,眉眼间没有丝毫不情愿之意:“儿子知道了,额娘。儿子从前看福康安不满,也是因为他抢夺了妹妹的注意力之故,儿子与他之间,本就没有什么不合调和的矛盾。如今既知他对妹妹有如此大恩,儿子往后会拿他当兄弟看待的。” 皇后闻言,也露出了笑容。 如今女儿已有这样大的出息和造化,儿子也越发懂事了,夫君看重她,婆婆体谅她,她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 这时候,说着这话的永璂可没有想到,在若干年后,他视若兄弟的某人,会将他的妹妹给拐走。 #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泡我妹妹# …… 傅恒等人在外立下的功劳不小,此番回京,乾隆对他自有一番奖赏。 由于傅恒本人已身居高位,不好再轻易加官进爵,乾隆将这赏赐加封在了其福晋与其次子福隆安身上。他把傅恒福晋的头衔往上提了一提,又给福隆安封了个镇国将军之爵,此爵在大清诸多爵位之中虽说居于末流,但福隆安如此年轻便得了一个爵位,足以看出乾隆对福隆安以及富察家的看重。 如若不出所料,在接下来一些年中,福隆安必将如其父及其兄长福灵安一样平步青云,受到乾隆的重用。至于福康安,虽说他在赈灾的过程中没有帮上什么忙,但他救了乾隆的爱女,功劳自然也是极大的,乾隆本也可以以此为由,给福康安封个爵位,只是福康安年纪还小,性子未定,乾隆怕对他荣宠太过,一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会围在他身边儿可劲儿地恭维他,让他移了性情。 因此,对于这个自己一向十分看好的后辈,乾隆并没有过多的奖赏,只是称赞了福康安几句,又给他赏赐了一匹上好的小马驹,便也罢了。 对此,福康安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早早便被自家阿玛告知,对皇室之人尽忠,那是他们的本分,人不该因为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就自恃有功猖狂起来。福康安将自家阿玛的话记得清清楚楚。 -- 第491页 更何况,他在挺身而出保护芃芃时,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他只知道,那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小伙伴,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仅此而已。 乾隆见福康安表现如常,并没有因为救了芃芃就居功自傲,也没有因为奖赏不丰便对他心生不满,乾隆嘴上不说,心中对福康安是越发满意了。 跟在乾隆身边儿的吴书来见状,默默地将福康安的重要程度往上又提了一个层次。 乾隆向来是个性情中人,他若是喜欢谁,讨厌谁,一般都不加掩饰。喜欢的他会重重有赏,厌恶的他连提那人一句都嫌多余。此次福康安立下如此大功,乾隆对他明明这般满意,赐下的赏却稀疏平常,这并不代表乾隆不看重福康安。恰恰相反,福康安的好运只怕还在后头呢! …… 这日,芃芃在翊坤宫的后院中忙碌时,忽然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朝她走了过来。 她微微一愣,而后认出这是五阿哥永琪,便冲着永琪露出了一个笑容:“五皇兄,你怎么来了?” 在芃芃进入上书房读书之前,五阿哥就已经入朝议政了,朝堂上事务繁多,因此,芃芃与这位兄长见面的次数实际上并不多。 但她还记得,她有一回在宫中瞎转悠,一不小心迷了路,一头撞在了五阿哥的身上。五阿哥非但没有恼怒,还低下头,温和地问她有没有撞疼,最后亲自将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时的情景。 那回,芃芃是偷偷跑出来玩儿的,五阿哥不放心她的安危,便一直跟在她身边陪着她,直到她玩儿累了,他才俯-下-身来,让芃芃上了他的背,将她背回了翊坤宫中。 芃芃永远也忘不了她睡得迷迷糊糊之时,那令人心安的背。如今想来,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时候,她怎么会那般轻易就相信一个几乎没怎么相处过的人——即使那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但芃芃承认,五阿哥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人。 在那之后,芃芃便没有再与五阿哥相处过,但在每年宫中大大小小的宴会上,他们却总会有一些交集——乾隆和太后喜欢看孙子孙女们一派和乐的样子,会打发他们到一处玩耍,而这时候,五阿哥往往会承担起身为兄长的责任来照顾他们这些底下的弟弟妹妹。 这就是芃芃对五阿哥的全部印象了,朦胧而又美好,如今想来,记忆的回廊中,那些与五阿哥相处的画面,还透着些温馨和放松。 芃芃能够看得出来,五阿哥还是很喜欢底下的弟弟妹妹的,但愉妃不喜欢五阿哥跟翊坤宫的人走得太近,五阿哥又向来是个纯孝之人,便依着愉妃之意,疏远了芃芃和小十二。 只是,听皇后说,五阿哥最近往翊坤宫走动的次数逐渐变得频繁了起来,也不知五阿哥和愉妃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看着五阿哥朝自己走过来时,芃芃心中隐隐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来给皇额娘请安,顺带来看看你。五妹妹,你在做什么?我来帮你吧。”永琪道。 “好啊。那就请五皇兄先帮我在这里松个土吧,然后这里还要这样……”芃芃喜笑颜开,很快就将自己的不解放到了一边。 送上门来的劳动力,为什么不要呢?刚好可以让永琪体验一把劳作的感觉,简直一举两得。 永琪是个信守承诺之人,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好。 此时,他半蹲在地上,一丝不苟地按照芃芃的要求伺候着地上的那些植物,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哪怕是劳作再久,也不曾叫苦叫累,这让芃芃心中生出了一种压榨民工的愧疚感。 芃芃几次让五阿哥休息,五阿哥都不肯停下来直到她发现五阿哥嘴角起皮,一双手开始冒起了水泡,她才终于强制性地让五阿哥放下了手中的铲子。 “五皇兄,你这是怎么了?我种这些东西,也不指着靠这吃饭,不需要一口气将这些种好,慢慢儿来就是了。你何必这么拼?快停下来歇息歇息,喝口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不然,等回去愉妃娘娘看到你手上的水泡,指不定要以为我在虐待你呢。”芃芃开了个玩笑,想要活跃一下气氛。 谁知,五阿哥在听到“愉妃”二字时,面容越发沉肃,嘴唇也紧绷了起来,抿成了一条直线。 只见他摇摇头,握紧了手中的铲子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你就让我继续做吧。” 听五阿哥这语气,不像是芃芃在求着他帮忙干活,倒像是他在求着芃芃要帮芃芃干活一般。 五阿哥不是一个擅长隐藏心事之人,芃芃很快便从他的面容中察觉到了愧疚感,这让她感到更为困惑。 五阿哥为何会对她产生愧疚感,难道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这不可能啊,五阿哥不是那样的人。 就在这时,乾隆与皇后也来了翊坤宫的后院。 乾隆今日本就是特意来看芃芃、顺带着跟芃芃讨论一些问题的,在到了翊坤宫之后没有见到人,自然要向皇后问询一番。 皇后带乾隆来找芃芃的时候,乾隆恰好将五阿哥那拼命的一幕看在了眼中。 见状,乾隆不由皱起了眉,对皇后叹道:“老五这孩子,不知为何,最近总是闷闷不乐的,心思重得很,朕开解了几次也不见效。难得他喜欢亲近皇后,又与芃芃关系要好,你们若是能够摸清他的症结在何处,替朕开解一下他,就再好不过了。” -- 第492页 对于五阿哥,乾隆还是十分喜欢和看重的。五阿哥允文允武,是乾隆目前儿子之中最为出息的一个,在朝堂上帮了他不少忙。 “皇上放心,臣妾身为五阿哥的嫡母,在有闲暇之时自然会关心五阿哥。只是,臣妾到底不是五阿哥的生母,五阿哥对臣妾敬重多过亲近,臣妾并不能保证,五阿哥什么都愿意跟臣妾说。皇上既然担心五阿哥,为何不去向五阿哥的额娘愉妃询问一下情况呢?兴许,愉妃知道五阿哥为何会情绪异常。” “愉妃若是知道,她就不会任由五阿哥继续这样下去了。”乾隆的眉头紧得几乎能夹死苍蝇:“她看着精明,实际上也是个不中用的,许多事指望不上她,还得劳烦皇后多费些心思。” 皇后对愉妃并无任何好感,听乾隆这样评价愉妃,心中竟还有些高兴:“臣妾明白了,臣妾虽不能保证结果,但定会尽力而为。” …… 转眼间,便是芃芃的七岁生辰。 大清才刚刚度过了旱灾,正需要好生庆祝一番,因此,乾隆决定宴请朝臣,为芃芃好生大办一番。 对此,后宫之中不是没有其他声音,譬如嘉贵妃就曾打着为芃芃好的名义,凑到乾隆身边儿嘀咕,小孩子家家的大办不好,恐芃芃担不起这深厚的福泽,反倒受其所累,不如等到芃芃满十岁时再大肆操办一番。 嘉贵妃的这番话,若是搁在从前,只怕乾隆还认她一个好,觉得她是真心实意地为芃芃着想。可自打那回嘉贵妃在乾隆面前给芃芃上眼药露了形迹之后,她话语中的可信度在乾隆这儿就大打折扣了。 乾隆在听了嘉贵妃的话之后,连想都没有想,便直接将她的话给怼了回去:“芃芃本就福泽深厚,这才能顺利庇佑大清度过了此次的难关,若是她担不起这深厚的福泽,还有谁担得起,难不成是爱妃你吗?” 接着,不待嘉贵妃接话,他又训斥嘉贵妃:“少想些有的没的,爱妃要是有多余的功夫可精力,不妨好生教导一下八阿哥吧。朕看,八阿哥是越大越顽劣了,在上书房中时常不认真听课,惹得太傅向朕告状。如今在上书房中读书的大臣之子都比八阿哥小,在功课方面却比八阿哥强上不少!朕在太傅那儿得知八阿哥的学习情况之时,都觉得丢人!” 训斥完嘉贵妃,乾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宫中老牌妃嫔之中,纯妃失宠于乾隆,愉妃也不怎么得乾隆的意,也唯有皇后处,乾隆还能经常去一去。 不过去岁选秀之时,宫中新进了不少容貌娇媚的妃嫔,倒也让乾隆有些新鲜感。乾隆想了想,在叮嘱完皇后操办芃芃的生辰宴之后,便抬脚向安答应的居所走了过去。 半个月后,乾隆为芃芃在太和殿中过生,并为此大宴群臣。 这样的场面,也就只有皇帝万寿、皇后千秋以及太后的寿辰之时,才能见到。 至于宫中的其余阿哥、格格们过生,多是由其生母在自个儿宫中为其操办一场也就完事儿了。那得宠的阿哥、格格过生,兴许还能请来乾隆和皇后,若是那不受宠的过生,自然不敢为这点子小事来叨扰乾隆和皇后。 似芃芃这般,周岁宴大宴群臣,七岁生辰宴再度大宴群臣的,在诸位皇嗣之中,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过,鉴于芃芃所立下的种种功劳,没有人觉得乾隆不该为芃芃大办生辰宴。 在芃芃生辰宴到来之前,不少人通过各种方式打听芃芃的喜好,并精心为芃芃备下了生辰礼,以图能在芃芃的生辰宴上讨好芃芃,进而讨好乾隆。 当日,宴席上人来人往,京城中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都聚集到了太和殿中,为芃芃庆生。他们拿出的各色奇珍异宝,简直要晃花芃芃的眼。 世上之人多爱锦上添花,如今,芃芃自然就是那方最好的锦,由着他们可劲儿地打扮,好话说了一筐又一筐。 后来芃芃实在受不住,便找了个理由出去透口气儿,恰好遇见同样出来躲懒的小伙伴福康安。 福康安一见了芃芃便问:“公主为何会在此处?你可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啊。那些想要巴结讨好你的人若是见你不在,只怕不知该多失望了。” “什么主角啊,工具人还差不多!”芃芃没好气地嘟哝着嘴道:“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场面话,耳朵都要听出老茧来了。反正他们想要讨好的也不是我,而是汗阿玛,就让汗阿玛在那儿应付他们吧,我过阵子再回去。” 福康安闻言,眸中泛起一阵笑意:“公主倒会躲懒。” 无论再怎么不耐,芃芃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始终是一副尊贵高雅的模样,也唯有在熟悉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般生动的表情。被她这般对待的人,自然也会为自己是特殊的而感到荣幸。 此时的福康安,大抵就是这种心情。 “你不也一样么,还好意思说我?”芃芃瞪了福康安一眼。 福康安无辜地朝芃芃摊了摊手:“我和你确实不一样啊,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在不在场又有什么要紧?可你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我敢打赌,只要你消失的时间略略长一些,就会有人来‘抓’你回去了。” “少乌鸦嘴!我要是被抓回去,你也别想幸免于难!”芃芃想起宴会上那堆珠光宝气、让她倍感俗气的礼物,问富康安:“你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 第493页 “知道啊,是公主的生辰。” “既然知道今日是本宫的生辰,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表示么?”芃芃不由哼哼了两声。 “唔……”福康安听懂了芃芃的言下之意,但觉得向自己讨要礼物的芃芃还挺可爱的,便只作不知,他低下头想了一阵,对芃芃道:“生辰快乐?” 芃芃道:“你把我送你的那把良弓还我!我的东西不送给没有良心的人。” 她说的是福康安生辰之时,她特意为芃芃寻来的弓,品质极好,且是专门为福康安量身定制的,正合他用。据说,福康安在收到这份生辰礼后,高兴得不得了,当场就用芃芃送给他的小弓替换了自己惯常用的那把弓。 福康安见芃芃面儿上似乎真有了些许恼意,也不敢再逗弄芃芃,赶忙将自己为芃芃准备的礼物拿出来递到了芃芃跟前。 芃芃打开一看,只见紫檀木匣子里头装着一只亮闪闪的钻戒,不由捂着额头对福康安道:“谁让你送我这个的?” 这傻孩子,到底知不知道送人钻戒代表什么涵义啊?!钻戒这玩意儿,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福康安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地小心翼翼道:“听说上回你和四格格一道出宫的时候,盯着这种西洋人喜欢的宝石制成的扳指看了好久,我以为你收到这份礼物会高兴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喜不喜欢的问题,钻戒是不能随便送人的。”芃芃合上了匣子的盖子,将那只紫檀木匣子重新塞回到福康安的手中,面上染上些许红晕:“你只知道我和四姐姐在摊位前挑了很久的钻戒,那你可知,四姐姐买下的那只钻戒,最后可是送给了我未来的四姐夫!” 福康安闻言,傻眼了,他的声音又小了好些:“原来,这种宝石制成的扳指……是不能轻易送人的吗?” “那是自然。你手中的这枚钻戒——”芃芃的目光在那只匣子上瞄了一眼:“就暂且留着,等你日后订了婚,送给你的福晋吧。” 福康安闻言,手足无措地将这只匣子塞回到了袖子中,脸色也有些红。 他鲜少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倒让芃芃觉得有些有趣。 “既然你为我准备的生辰礼物不作数,那你回头还得重新为我备一份,可不许耍赖。” “知、知道了……”福康安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 芃芃见状,终于按捺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 等到神色有异的福康安和芃芃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却发现周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这些人的注意力,似乎转移到了一名低位妃嫔身上。 芃芃闻言,赶忙拉住一名路过的宫女询问:“方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宫女道:“回公主话,方才,安答应偶感不适,皇上命人宣了太医来。太医说,安答应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第125章 二合一 “哦?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啊。本宫的生日算是一桩喜事, 安答应在本宫的生辰宴上被发现有了身孕,可谓是双喜临门,不知汗阿玛该高兴成什么样儿了。”芃芃道。 “的确是一件喜事, 只是, 皇后娘娘看着有些不大高兴……”那宫人吞吞吐吐地道。 本来今日的主角是芃芃, 安答应却硬生生将风头从芃芃处抢了过来,皇后会高兴才怪了。 只是,皇后在这节骨眼儿上流露出对安答应的不满来,只怕有心人又要做文章了, 比如跟人嘀咕说皇后容不下安答应这一胎。安答应这一胎若是好好儿的也就罢了, 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指不定还要被人栽到皇后头上去, 终归不美。 芃芃这样想着,带着甜甜的笑容上前挽住皇后的手:“皇额娘, 听说我又要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 真好,又有人可以陪我玩儿了。咱们回头将先前为十三弟准备了但没有用上的一些小玩意儿给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送去吧, 他/她定会喜欢的。” 皇后见自家小闺女一面亲亲热热地挽着自己说话,一面给自己使眼色, 不由失笑。她虽说的确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感到不悦, 但也不至于头脑发昏到当众给安答应脸色看的地步。 “好好好,都依你。”皇后捏了捏芃芃的鼻子, 对乾隆道:“这丫头, 素来最是喜欢弟弟妹妹了, 臣妾还记得,臣妾当初怀着小十三的时候,这丫头就每日都趴在臣妾的肚子上跟小十三打招呼。” 接着, 皇后又在乾隆跟前回忆了一些温情往事,勉强算是把注意力从安答应身上给拉了回来。 周围的宫妃命妇们一面儿听着,一面为芃芃的纯孝而赞叹。 福康安也竖起耳朵,听着这些他所不知道的,跟芃芃有关的事迹,努力地了解着芃芃的另一面。 方才还众星拱月地被人围在中间的安答应立时便受到了冷落。 这是个极为美丽的江南女子,瓜子脸、笼烟眉,肤如凝脂、唇若涂砂,腰肢纤细而又柔软,是乾隆最为喜欢的小鸟依人类型的宫妃。 有着如此美貌,安答应自然一入宫就受到了乾隆的宠爱,只是,她出身低微,哪怕是受宠多日,乾隆也没有要提她位份的意思。她的言行举止之间,总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此时,见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了五公主的身上,安答应也只是垂下眸子,掩住眸中隐隐泛出的水光,贝齿轻咬住下唇,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 第494页 这一幕,乾隆不曾注意到,倒是被嘉贵妃注意到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嘉贵妃很乐意给皇后找点不快,于是对乾隆道:“皇上也别光顾着关心五公主的往事,好歹也关心关心新妹妹肚子里的这个皇嗣,赐个座让她坐下吧——皇后娘娘行事素来周全,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嘉贵妃许是习惯了与皇后说话时夹枪带棒的,这语气,总是让人不大舒服。 舒妃最是见不得她这副模样,闻言道:“自然是因为今日是五公主的好日子啊,皇后娘娘身为五公主的额娘,这注意力,自然都放在了五公主的身上,怎么,难道嘉贵妃姐姐觉得不该如此吗?别说安答应肚子里的孩子尚未出生,即便是这孩子出生了,与五公主也是没有可比性的。嘉贵妃莫非还想让安答应和她腹中的皇嗣喧宾夺主?” 安答应闻言,细细地道:“嫔妾不敢。”说着,又抬起头怯怯地看了嘉贵妃一眼:“嫔妾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只是,今日是五公主的生辰,实在不必为了嫔妾,而饶了皇后娘娘和五公主的兴致。况且,舒妃娘娘说的原也没错,嫔妾与嫔妾腹中的孩儿,与五公主相比,原就是珍珠与瓦砾之别。” 嘉贵妃见状,撇了撇嘴,心道,还以为敢在五公主的生辰宴上公布自己怀孕消息的妃嫔是个什么人物呢,没想到,竟是个孬种,真是没意思。她本也不是想要为安答应出头,既然这安答应自己都不想跟皇后和芃芃争了,旁人又何必替她操这份心? 一旁的乾隆却在此时插进话来:“你知道就好。今日是五公主的生辰宴,任何人都不可越过五公主!” 说着,就命人给安答应搬了一把椅子来,让她好生坐着,莫要再出声。 安答应闻言一噎,她说那些自轻自贱的话,本是为了引起乾隆的怜惜,可谁知道,乾隆竟然就那么顺着她的话说下来了呢?可真真是让人不痛快。 乾隆想要将安答应怀孕之事一笔带过,让周围的人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芃芃身上,可有人偏偏不想让他如愿。 只听此时愉妃也出列道:“皇上,安答应自入宫以来,就深得您的喜爱,却一直没有得到晋封。如今,她孕育皇嗣有功,这位份也该晋一晋了。” 只要乾隆在五公主的生辰宴上晋了安答应的位份,日后,人们提起此次五公主的生辰宴,五公主的风头终究要被安答应抢走一些,也可以膈应皇后一把。 皇后在听了愉妃的话后,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但因为愉妃所言合情合理,一时之间,皇后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倒是乾隆,在听了这番话后淡淡道:“愉妃手倒伸得长,照料有孕妃嫔,为有孕妃嫔晋位一事,还是让皇后和协理六宫的妃嫔来操心吧,你就不要管了。” 被乾隆斥责了一句,愉妃不免有些讪讪,她低下头,答了声“是”。 皇后面儿上的表情则是和缓了不少,乾隆的这项举动,无疑给足了她、也给足了芃芃脸面。 乾隆为芃芃撑腰的举动,让芃芃极为高兴。芃芃让乾隆低下头来,而后丝毫不避讳周围的宫妃以及朝臣命妇们,给了乾隆一个爱的么么哒。 乾隆顿时有些无奈:“周围还有人在看着呢。”好歹给他这做皇帝的留点面子啊。被人看到这一幕,只怕他身为皇帝那威严的一面要大打折扣了。 “就是有人看着,才要跟汗阿玛亲近,好让他们知道我有多喜欢汗阿玛,汗阿玛又有多喜欢我!”芃芃理直气壮地说道。 乾隆闻言,哑然失笑。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大臣们,被他目光扫到的大臣们纷纷低下头去,口中赞道:“皇上和五公主父女情深,羡煞我等。” 于是,心情颇好的乾隆也不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生辰宴进行到一半,礼物被络绎不绝地送到了芃芃的跟前,芃芃却始终表现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来。乾隆当即发言,若是谁的礼物能够逗五公主一笑,重重有赏。 这时候,芃芃外家的舅父与舅母送上了一样奇形怪状的东西。 他们指着这东西对乾隆和芃芃道:“听闻五公主对西洋事物十分好奇,微臣和内子在费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得到了这件据说是震惊了整个英吉利的东西,皇上和公主且看——” 乾隆将一双龙眼瞪成了斗鸡眼,也没能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又是怎么用的。若不是前来献宝之人是芃芃外家的人,需给几分面子,只怕乾隆现在早就发作了。 倒是芃芃,在围着那样东西走了几圈之后,饶有兴致地问她的舅父舅母:“这玩意儿,可是珍妮纺纱机?” 芃芃的舅父舅母闻言,十分惊讶:“公主听说过?” 芃芃点了点头:“听说过,舅父和舅母想必也知道,本宫在闲暇之时,会去找传教士讨教一二。自我大清开放通商口岸与英吉利通商以来,英吉利赴我大清传教的传教士也跟着多了起来,这些传教士在英吉利处于绅士阶层,颇有些地位,在跟他们聊天的过程中,我也得到了很多信息。” 四格格闻言,对芃芃道:“既然妹妹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也对其颇为了解,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们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吧。能够被妹妹这样看重之物,想来也是一件不得了的东西。” “多说无益,若是想知道这样东西的特别之处,还得亲自上手感受一下。”说着,芃芃请签领调派一名会纺纱的宫女来演示一下。对于她的要求,乾隆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况且乾隆自己也对这个被称为“珍妮纺纱机”的玩意儿颇感好奇,便允了。 -- 第495页 很快,就有一名会纺纱的宫女被带了上来。 这宫女起初见到珍妮纺纱机的时候,还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知道该怎么摆弄它,后来,在经过芃芃的提示之后,也渐渐能够上手了。她惊奇地发现,用这珍妮纺纱机纺纱,速度比手工纺纱快了不知多少倍! 这名宫女将这个发现告诉了乾隆。 其实,不用她说,乾隆也看出了这一点。 只是,乾隆对于机器纺出来的纱仍然存有疑虑,总觉得其品质比不上手工纺出来的。 这时候,芃芃却道:“兴许这珍妮纺纱机纺出来的纱,汗阿玛看不上眼,但百姓们看得上啊!” 接着,她又向乾隆细细阐述了一番手工纺纱成本高效率低,机器纺纱成本低效率高,后者更能满足市场需求的原理,并对乾隆断言,这珍妮纺纱机,是英吉利的得意之作,若是大清能够引进更多的珍妮纺纱机,并在英国的基础上对其进行改良,是一项造福于百姓之事。 乾隆闻言,觉得芃芃说得颇有道理,当即便唤来负责与英吉利通商的官员,嘱咐他们将珍妮纺纱机也列入大清的购买清单。 芃芃对献上这样东西的舅舅和舅母郑重道:“多谢舅舅舅母,今日两位为本宫准备的礼物,本宫很是喜欢。” 这时候,婉嫔站出来凑趣道:“这可真真是一项了不得的东西,难怪五公主在看到它的时候,神色那样讶异。若是五公主不解释,臣妾哪里能想到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呢?”她眼珠子微微转动:“方才皇上还说过,‘若是谁的礼物能够逗五公主一笑,重重有赏’,看样子,肥水不流外人田,皇上的这份赏赐,该由五公主的外家人拿了。” 被婉嫔这么一提醒,乾隆当即便给芃芃外家的舅舅和舅母赐下了金银珠宝并绫罗绸缎若干,虽说这赏赐看似稀疏寻常,却价值不菲,又有御赐的光环加成在里头,为乌拉那拉家增加了几分风光。 芃芃看着这珍妮纺纱机,心中有了一个想法。 如今的大清还是小农经济模式,以自产自销为主。 想要一下子就改变这种模式,是不现实的,机器出品的纱无论是售价还是成本,都会远远低于手工纺出的纱,这会与手工作坊主产生很大的冲突,并可能导致对方破产,引起民怨。 想要引导大清从手工模式逐步迈入工业模式,还得一步步慢慢儿来。 考虑到芃芃如今在京城和平民百姓之中的号召力,芃芃觉得自己若是先开个作坊,专卖机器出品的纱,指不定会有人效仿自己,慢慢儿地将工业纺织品推广到全国…… 关于推广工业纺织品一事,她还得再仔细研究一番,并从长计议。 …… 心中有了成算,芃芃自然打算好好跟乾隆商讨一下这件事。 最近芃芃与四格格走得极近,她神态中的异常自然瞒不过四格格。芃芃本身也不觉得自己的筹划是需要掩人耳目的事。 在四格格的一番询问之下,芃芃便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四格格。 “你的主意很是不错,也算我一份吧。你负责开纺纱厂,用这什么……珍妮纺纱机纺纱,我负责开成衣店,雇佣一些女工来为我干活,你觉得如何?你这些年没少得汗阿玛的赏赐,且你自出生之时起便被封了公主,年年有食邑进上,想必你是不缺钱的,开个纺纱厂绰绰有余。至于我……”四格格苦着脸皱了下眉:“我恐怕得提前跟汗阿玛预支我的嫁妆了。” 芃芃虽说本就有这方面的想法,但她没有料到,四格格也想着来掺和一脚,便问四格格,为何会突然想着做这些事。 毕竟,从四格格过往的表现来看,她跟这些事儿,实在不怎么搭边。 “在看到你为大清做了这么许多事情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想只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公主,被人供奉起来。我虽不才,但想来还是有我能做之事的。这个念头,不是在你外出祈雨的时候生出来的,而是在你那日带我去港口码头,看着远洋归来的船队时,就有了。” 四格格的目光变得深邃,似是在回想那一天的具体情形。 宫廷之外,大海之畔,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天地是如此的悠远,而她们,又是如此的渺小。 不得不说,对于长期生活在深宫中的四格格而言,那一日辽阔的天地,自由的环境,给她带来了很多的感触。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开始在她的脑海中滋生,她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让自己的人生更有目标,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有意义。 这样想着的四格格并不知道,这是女性的自我意识初步在她的还脑海中萌芽的表现。 包括她那日想要开设的西洋书肆,也是她迫切想要做出改变的证明之一。 芃芃托着脑袋看了四格格半晌,发现她是认真且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便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去跟汗阿玛说这件事——此事必须得经过汗阿玛同意。不过在这之前,我们总得拿出个能够让汗阿玛信服的计划来,才好让汗阿玛相信我们是在认真做事,而不是在胡闹。” 也许对于其他阿哥、格格们而言,乾隆是个古板的阿玛,但对于芃芃来说,乾隆还算是一个比较开明的父亲。 很多在外人看来兴许离经叛道的事,若是芃芃想去做,只要她拿出一个足以让乾隆信服的计划来,乾隆就会支持她。 -- 第496页 在看了芃芃和四格格联手拿出的计划书,并认真倾听了她们的想法之后,乾隆答应了她们所求。不过,为了姐妹俩的名声考虑,乾隆不许姐妹俩直接出面,她们要开纺织厂和成衣店可以,得挂在她们的心腹名下。 尽管世界的发展是这样的迅速,但人们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芃芃和四格格若是直接出面,恐怕会把自己推向风口浪尖,哪怕她们是皇帝的爱女,挑战传统也必然会遭到相当一部分人的诟病,乾隆想尽可能地保护她们。 …… 这日,芃芃又拉着四格格跑到了宫外,皇后看着她这般模样,对身边儿的黄嬷嬷感叹道:“芃芃真真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先前在外地奔波,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又隔三差五地就要出宫。本宫倒是有心想要阻拦她,偏偏皇上纵着她……哎,如若本宫不是确定当初自己生的是个闺女,只怕都要以为她其实是个皮小子了——连咱们小十三都没有她这般好动。” 说着,皇后抱起了身边儿的小十三,这孩子如今越发可爱讨喜,听皇后提起芃芃,裂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额,额凉,姐姐,礼,礼物!” 他什么都不记得,就记得自己今天想找姐姐玩,姐姐却要离开,他伤心难受之下,一扁嘴就要哭出来,姐姐为了安抚他,赶忙向他承诺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礼物。他便也将礼物这个词记得牢牢的,坚决不许姐姐赖账。 皇后嫌弃地看了自家小儿子一眼:“礼物礼物,就知道礼物,一点小东小西就能把你给收买了。” 小十三显然还不明白收买一词是什么意思,便跟着皇后学道:“收、收买?收买!额凉,收买……” “打住打住,本宫什么时候收买过你了?别乱说话,这种事,也就只有你姐姐才能够干得出来了。” 这时,芳柔忽然来禀:“回皇后娘娘话,嘉贵妃前去探望安答应的时候,发现内务府的人克扣安答应的份例,嘉贵妃派了人来找您要说法呢。” “安答应……”皇后听闻这三个字,蹙了蹙眉。这要是搁在平时,一个小小的答应,自然不需要惊动皇后,但如今安答应怀着龙嗣,到底不可轻忽。 皇后将手中的十三阿哥交给其奶娘,扶着黄嬷嬷的手站了起来:“走,虽本宫过去看看。” …… 安答应的住处,看着颇为朴素。 虽说她也算是新晋宠妃,但到底位份摆在那儿,很多逾制的东西她并不好用。 皇后到的时候,嘉贵妃已经把内务府总管叫到了跟前,一顿痛斥,指责内务府总管克扣安答应的份例,是存心不让安答应腹中的皇嗣好过。又问内务府总管这么做,皇后到底知不知道。 她这副想要将罪名扣在皇后头上的模样,让皇后不由皱了眉。 “嘉贵妃,慎言,在没有切实证据能够证明本宫是有意苛待安答应之前,你这样说,是在以下犯上。” 远离权利中心已久的嘉贵妃,一心想要借着皇后照顾安答应这一胎不利为由,重新将部分宫权从皇后那儿夺过来,闻言道:“早在安答应被太医诊出有孕的那一日,皇后娘娘就表现得颇为不悦,嫌安答应抢了五公主的风头。在五公主的生辰宴结束之后,皇后娘娘也没有为安答应晋位份,可见皇后娘娘对安答应的确没有抱什么善意,臣妾对皇后娘娘的质疑,怎么能说是毫无根据呢?况且,谁人不知道,内务府总管与皇后娘娘家有些瓜葛,可以说是皇后娘娘的人,他有胆子做出克扣有孕妃嫔份例之事,当真不是皇后娘娘您暗中指使的吗?” “皇后娘娘也别怪臣妾以下犯上,臣妾实在是,为了皇嗣,不得已而为之。只要皇嗣能够好好儿的,事后皇上若是要降臣妾的罪,臣妾自然毫无怨言。” 在嘉贵妃说话的时候,一旁的安答应以帕掩面,一双灵秀美目中,泪水欲掉不掉,看起来好不可怜。 “内务府总管的确是本宫的人,嘉贵妃既口口声声说他克扣了安答应的份例,你倒是说说,他怎么个克扣法?” “回皇后娘娘话,我家小主今日起床时起得有些急,动了胎气,想要用一盏血燕滋补一番,可谁知,派人去了内务府,内务府总管却说没有。我家小主不愿多事,便想着没有血燕,拿其他的滋补之物替代也是可以的,竟然也没有。可奴婢分明见别的娘娘取用过。皇后娘娘说,这内务府总管,是不是特意苛待我家小主?” 第126章 二合一 皇后身边儿的黄嬷嬷出面道:“血燕珍贵稀少, 就连我家娘娘也鲜少能够吃上,高位妃嫔所得亦是不多,更遑论低位妃嫔……若安小主因为内务府不肯给您血燕, 就觉得内务府克扣了您的份例, 那还真是冤枉了内务府总管。” 这安答应哪里是被人克扣了份例, 分明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坦,开始肖想起不属于她的东西来了吧? 想到这儿,黄嬷嬷口吻中就带出了几分教导年轻不懂事的妃嫔的语气来:“如今安小主怀了身孕,别说是皇上, 就连咱们皇后娘娘, 也是格外优待安小主。只是,安小主终究只是答应, 也该记得自己的本分才是,莫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若不是安答应怀了乾隆的孩子, 若不是后宫之中阿哥、格格数量不多, 就凭安答应这个位份,还想捞着什么好东西?做梦比较快! -- 第497页 嘉贵妃没有料到安答应身边儿的奴婢竟这么笨嘴拙舌, 连找茬也不知道找个像样的借口。别说是安答应了,就连嘉贵妃自个儿, 若是不私底下找点儿门路, 想要经常吃上血燕也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这回嘉贵妃既然已经选择帮助安答应,自然要想法子为安答应圆一圆, 只听嘉贵妃对皇后道:“虽说血燕的确珍稀罕见, 但安答应腹中的皇嗣也是十分难得。安答应既然感到身子不适, 需要血燕来进补,内务府总该酌情破例一次,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安答应腹中的胎儿不保吧?” 这话说的, 竟将能不能吃上血燕与安答应这一胎能不能保住挂上钩了。 内务府总管擦了擦头上的汗,为安答应与嘉贵妃的难缠而头疼:“血燕的确不是低位妃嫔能够得到的东西,仅有的那些血燕泰半都送入了太后娘娘宫中,而后就是几位高位妃嫔。内务府这边依例行事,是不能将血燕直接给安小主的。安小主派人来询问奴才的时候,今日份的血燕已经送入了各宫娘娘手中,奴才也算不得是欺骗安小主。” “既如此,那么在安妹妹怀孕期间,本宫就将自己的血燕让给安妹妹吃。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安妹妹腹中的小阿哥。”嘉贵妃说着,挑衅地看了皇后一眼,好似皇后不顺着嘉贵妃的话将自己的血燕让给安答应就是不关心皇嗣似的。 嘉贵妃自失宠之后,好东西压根儿就轮不着她,血燕也是好些日子不曾得了,她说要将自己的血燕让给安答应,纯粹就是一句虚话,她真正的目的是要逼着皇后将自己名下的血燕让出来给安答应。 若是皇后为了名声答应了,必然要气到内伤,若是皇后不肯答应,那更好了,一顶不关心有孕妃嫔、不关心皇嗣的帽子直接扣上去,就看皇后怎么选。 安答应听了嘉贵妃的话,自是无极感激,皇后见状,却是冷笑一声,一眼就看穿了嘉贵妃的险恶用心。想要恶心她?只可惜,这两人的算盘着实打错了! “既然嘉贵妃要将自己的份例让给安答应,那本宫就放心了。因着这些日子太后身上有些不爽利,本宫在得了血燕这等上好的滋补品后,便命人将血燕尽数送去了太后处。虽说安答应如今有了皇嗣是金贵不少,可安答应这一胎再怎么金贵,也金贵不过太后的身子。” 一句话堵了嘉贵妃的话头。 哪怕是嘉贵妃,也没法说出什么反驳之语,只得道:“皇后娘娘素来纯孝,想必太后娘娘在皇后娘娘的照料之下会很快好转。” “嘉贵妃既然说了要将自己的血燕送到安答应处,本宫可就等着了。”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谁还不知道谁的情况啊,嘉贵妃若是不想在安答应这个低位妃嫔面前丢脸,就自掏腰包供安答应日日吃血燕去吧! 一番交锋下来,嘉贵妃在皇后跟前压根儿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反而憋得有些内伤。 安答应身边儿有一精明的宫女见话题越来越偏,且还是朝着对己方不利的形势发展,赶忙试图将话题给掰回来。此番的重点是内务府和皇后克扣安答应的份例,而不是安答应能不能每天吃上血燕这个话题! 只听这精明宫女对皇后道:“回皇后娘娘话,咱们小主虽说动了胎气想吃血燕,但也知道血燕的难得。内务府说没了血燕,咱们小主也不曾纠缠。只是后来,咱们小主向内务府索要其他的补品,内务府仍是支支吾吾,应付了事。除此之外,咱们向内务府要一只婴儿用的摇篮,以便小主肚子里的小主子降生后用,内务府也直说没有。皇后娘娘,您说说,这要什么没什么,难道还不是克扣了咱们小主的份例么?” 内务府总管一听这避重就轻的话语,顿时就怒了:“若是安小主要的只是普通燕窝,或是普通的摇篮,内务府处还是有的。只是安小主索要的每一样东西,都在强人所难。安小主在血燕之后提出的补品,其珍惜程度跟血燕不相上下,安小主想要与十三阿哥差不多的摇篮,那是皇后娘娘自掏腰包,命娘家人寻了能工巧匠亲手编织了拿来给十三阿哥用的。就算安小主再怎么为难奴才,奴才也不可能给安小主寻来同样的东西。” “安氏你果然派人向内务府提出了这种要求?如此说来,倒是你的心大了。”皇后道:“本宫和皇上愿意看在你怀孕的份儿上给予你一些优待,但你不可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明白么?若是仗着肚子里这块肉,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那么你最终也只会落得被皇上厌弃的下场。” 说着又斥嘉贵妃:“之前你因为说话行事不稳重,挨过皇上的训斥,原以为你这些日子该改好了,却没想到你最近是越发变本加厉了。你若是再这样言行无状,不经过调查就污蔑本宫,本宫看,你这贵妃之位,也该换人做了。” 在将嘉贵妃和安答应训斥了一番后,皇后到底还是趁着乾隆留宿翊坤宫的时候,将此事简明扼要地与乾隆说了一下。 按理来说,后宫的事,是不需要拿出来劳烦皇帝的,但她若是不说,指不定就有人要在乾隆面前搬弄是非了。 “……事情就是这样,嘉贵妃虽说是一片好心,但不经过调查就随意质疑臣妾之事,还是太草率了些。还有那安答应,原本看着倒是个好的,自打被诊出有孕之后,言行是越发无状了。”皇后道:“臣妾原想着以生育之功将安答应提为贵人,如今看来倒是压一压比较好,免得安答应性子越发张狂起来,最后反而害了她。但考虑到她怀有身孕,答应的份例又少得可怜,不若就让安答应继续呆在答应的位置上,只是暂时将她的待遇提为嫔的待遇,皇上觉得怎么样?” -- 第498页 这么些年与皇后相处下来,乾隆对皇后还是有一定信任的,不至于怀疑她是刻意打压有孕妃嫔,于是道:“皇后想得很是周全,就按照皇后说的来办吧。有孕在身的妃嫔可以优待,却决不能纵容,让她们误以为可以凭着腹中的皇嗣为所欲为。” 皇后闻言,微微一笑:“皇上圣明。” “至于嘉贵妃处,朕会警告一二的。最近八阿哥的表现是越发差强人意了,她不好好管一管自己的儿子,倒是有空去管别人的肚子……哼!” 这话皇后却没有接。 这些年来,芃芃给各位同窗们开小灶、划重点的效果是越发显著,八阿哥的功课从起初的中上游,到如今的中下游,让乾隆很是不满。乾隆已经不止一次的在公开场合表达他对八阿哥的不喜。 只是,有些话,乾隆可以说,皇后却不可以附和。八阿哥到底不是她的儿子,她不想去评价,也不愿在乾隆面前落下个落井下石的形象。 于是,只细细劝了些“皇上不要动怒,孩子还小,可以慢慢教导”之类的话,便把话题引到了芃芃的身上,乾隆果然怒意全消,开始兴致勃勃地向皇后打探起芃芃最近的动向来。 “这丫头行事是越发神秘了,最近总是拿着朕的令牌出宫,又不告诉朕出宫是去做什么的,只让朕等着看。让朕这颗心像是被猫儿挠过似的,又痒又难受。” 当初为了让芃芃和四格格顺利进入八旗营,乾隆给了芃芃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事后,芃芃要将那块令牌还给乾隆,乾隆却没有收,只说让芃芃自个儿好生保管着,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再度派上用场。 也因为那块令牌,现在芃芃出宫,都不需要刻意跟皇后和乾隆要许可了。 皇后听了乾隆的话后道:“其实臣妾知道的,也不比皇上知道的多。臣妾只是从跟随芃芃出宫的人口中隐约得知芃芃和四格儿最近搜罗了一批纺纱机来,选好了纺纱厂和成衣铺子的地址,正在寻觅员……员工……”皇后费力地说出了这对于她来说还十分陌生怪异的词汇:“说是要对她们进行‘岗前培训’,让她们学会如何利用纺纱机来纺纱……” 皇后对于经商之事虽不大懂,但也知道芃芃为了从海外购回这批珍妮纺纱机,花了多少钱银。 开设厂房、雇佣人员,又是一大笔开销。关键是听她和四格格的话,她们并不准备将衣服的价格订得太高。 皇后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家庶女和小闺女的生意怎么才能回本,自家小闺女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不过她对于自家小闺女向来是宠爱的,心里头想着,只要自家小闺女开心就好,就当是给自家小闺女找了点儿乐子。 大不了回头等四格格的成衣铺子开起来了,她找家里的亲朋好友去照顾照顾姐妹俩的生意吧。 乾隆虽然没有明说,单从他跟吴书来交代的话来看,他也打着跟皇后一样的主意。 夫妻俩说着话,困意渐渐上涌,不知何时沉沉睡去。 因着皇后的话,乾隆有一阵子没有去看安答应,有意要冷她一阵子。 谁知,安答应很懂得“主动出击”,乾隆不来找她,她就主动去找乾隆,制造些什么偶遇,给乾隆送些点心汤水的,这一来二去的,乾隆的心自然由开始软化了。 在本月第三次“偶遇”安答应后,乾隆看着太监奉上的绿头牌,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翻安答应的牌子,而是翻了另一名新晋妃嫔的牌子。 这名新晋妃嫔是陆贵人,与安答应是同一批入宫的,汉军八旗出生,颜色虽不及安答应,家世却比安答应要好上许多,故而压了安答应一头。只是如今,安答应先她一步怀上了皇嗣,两人之间的强弱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陆贵人自是不乐意见安答应得意的。因此,趁着乾隆宿在她宫中的机会,她自然要在乾隆耳边吹吹枕旁风,损一损自己的竞争对手。 理由也是现成的,安答应不是说内务府克扣她的份例吗?陆贵人只需要吹吹边鼓,侧面向乾隆证明一下,不是别人苛待安答应,而是她贪心不足蛇吞象,就够了。 在损安答应之余,陆贵人又将皇后好生吹了一番,说皇后对她们这些低位妃嫔向来照顾,绝对不存在克扣份例的情况。只是若是有些人不知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乾隆听了陆贵人的话,本有些动摇的心又坚定了起来,越发肯定在自己面前柔弱而又无辜的一面只是安答应的伪装。 那一周,他只去看了安答应一次,且好像还是去训诫安答应的,因为据说那日乾隆走后,安答应一双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 陆贵人向皇后示好之事,很快就被皇后察觉到了。只是,皇后身边儿如今已经有了舒妃和婉嫔,庆嫔虽说没有直接投入皇后麾下,但与皇后也算是关系良好。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自然不急着收新人,若是一不小心收到个麻烦精可就不好了。 倘若陆贵人是个聪慧且让人省心的,那么有她这么个还算得宠的新人投入皇后麾下,倒也没什么不好的。这些,还得再好生看看。 这日,芃芃在与四格格一道溜出宫给新员工做完“岗前培训”,准备回宫的时候,看到一名小厮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四格格见状,以为是有人来找茬,当即便不动声色地警惕了起来,一边儿向身边儿的侍卫使眼色,一边儿不动声色地将妹妹护在了身后。 -- 第499页 那名小厮看到四格格戒备的模样,赶忙道:“小的是富察府的小厮,奉我家三公子的命令,将一件东西交给这儿的主人。” “富察府的小厮,三公子……”四格格蹙着秀眉打量着眼前的小厮:“你是福康安的人?” “正是。”小厮努力地侧着身子,想要看一看被四格格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的芃芃:“想来这位姑娘就是我家公子要找的人了。” 四格格与福康安不熟,所以并不能确定这小厮是否如他所说的一样,是福康安派来的。不过此刻见小厮放着自己这么个大人不关注,直接把目光投向了幼小的芃芃,倒是对他的话信了几分。毕竟,若是换个对四格格姐妹不熟的人过来,肯定会认为较为年长的四格格才是此处的主人,而非芃芃。 这时候,芃芃也从四格格身后探出了脑袋看向那名小厮:“福康安有什么东西要让你带给我?他为何不亲自来见我?” 那名小厮恭敬地冲着芃芃行了个礼。而后,他用只有四格格和芃芃听得到的声音说:“回五公主话,之前公主对我家公子为您寻来的生辰礼物不满意,我家公子曾经说过,要给您补上一份生辰礼。这便是我家公子所说的那份生辰礼了。” 说着,这小厮便奉上了一只匣子。与之前的紫檀木匣子不同,这只匣子只是酸枝木打造而成的,但匣子边缘处雕了一圈儿藤蔓,倒是别有意趣。 芃芃听了这小厮的话,已是彻底信了他的话。毕竟福康安要重新给芃芃不送一份生辰礼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她好奇地打开这只匣子,只见其内装着三尊猫咪木雕。 第一尊是只幼猫,小小一团,蜷缩在摇篮里,像个小宝宝;第二尊则是长大后的猫咪,追着一只毛线球玩,灵动而又活泼;最后一尊木雕则是一只大猫咪带着两只小猫咪玩耍的模样,大猫咪任由大猫咪爬到自己身上,没有丝毫不耐。 芃芃看着这几尊栩栩如生的木雕,不由感慨道:“是‘宝宝’。” 四格格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宝宝’?是你在圆明园中曾经养过一段时间的那只猫儿吗?”她可是知道,自家妹妹有多喜欢那只猫儿的。如今那只猫儿养在和敬府上,自家妹妹好几回宁愿绕道都要去看一看那只猫儿。 芃芃点了点头:“不错,就是那只猫儿。福康安特意将‘宝宝’的雕像送来给我,也算是有心了。时间过得真快啊,‘宝宝’如今都做妈妈了。” 片刻后,芃芃对那富察府的小厮道:“你回去告诉你家三公子,这份生辰礼我很喜欢。不过,我还是有些不高兴。给人送礼物居然不亲自来,也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 那小厮苦笑道:“我家公子就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练习雕刻,老爷觉得他玩物丧志,便禁了他的足。除了去上书房读书的时候会放他出府,别的时候都让他在自个儿的房间中反省。” 芃芃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猫咪:“这些木雕……竟是他亲自雕刻的?” “正是。” 芃芃默默将装着木雕的匣子攥得更紧了些。 看样子,她有必要对这些木雕更珍惜一些了。 一旁的四格格看着芃芃手中据说是福康安亲自雕刻的木雕,又想起芃芃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不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模样。至于她为何会知道福康安送给芃芃的第一份生辰礼是什么……咳咳,当然是因为福康安这个狼人亲自跑到她未来额驸那儿去自爆了。 眼见着富康安与芃芃之间的关系愈发亲密,指不定乾隆与和敬的想头日后真能成呢。 …… 随着天气越发炎热,乾隆携诸位妃嫔前往圆明园避暑。 太后因为身子不爽利,不便挪动,便没有跟着去,皇后留下来亲自照顾太后。 最终,定下的随行名单是嘉贵妃、愉妃、舒妃、婉嫔、庆嫔、陆贵人以及安答应。 纯妃彻底失宠,不在随行之列;嘉贵妃到庆嫔都是位高且膝下有皇嗣的妃嫔,乾隆自然要给她们一些颜面;陆贵人是新宠,随行避暑在情理之中;安答应因恃宠而骄之事最近不怎么受乾隆待见,但她是个孕妇,又素来畏热,此行不好不带上她。 除了后宫妃嫔之外,还养在宫中的阿哥、格格们也一并被乾隆带上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圆明园。 因圆明园离皇宫有一定距离,途中无聊,乾隆便开始考校阿哥们的功课。考完四书五经,接下来便是西学。 西学是近些年才芃芃的强烈建议之下才引进的学科,每年新增一门西学内容,帮助阿哥、格格们开阔眼界,更加了解当前世界的局势。 如今上书房中教习的西学有三门,世界史,地理以及数学。 方才在回答国学问题时,八阿哥的回答就让乾隆很不满意,如今他见乾隆居然要当众考校西学内容,更是抓耳挠腮,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嘉贵妃自然不忍看到自家日子这般煎熬的模样,便忍不住站出来为自家儿子说话。 她是个保守的女人,对于西学向来不以为意,认为那都是些奇技淫巧。也就是五公主坚持要在上书房中引进西学,皇上又对五公主百依百顺。否则,她儿子哪里用得着受这份罪? 这么想着,嘉贵妃说话的时候,不免也带了些这方面的意思出来。 第127章 二合一 -- 第500页 只听嘉贵妃侃侃道:“臣妾知道皇上疼爱五公主, 因五公主喜欢奇技淫巧之故,皇上便也一改以往的态度,对这些奇技淫巧颇为纵容。五公主提议要将这些奇技淫巧引入上书房课堂之中, 皇上竟也答应了。只是, 奇技淫巧终究只是奇技淫巧, 不可将之视为正道啊。” “五公主日后不必入朝,自然是对什么感兴趣,便学习什么,阿哥们终究要学习治国之道, 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皇上若是为何四书五经或是骑射责备八阿哥, 臣妾绝无二话,可皇上为何这算数功夫责备八阿哥, 臣妾却是不敢苟同。” 说到此处,嘉贵妃略带歉意地看了芃芃一眼:“五公主也别怪臣妾说话直接, 再过不久, 八阿哥就要入朝为皇上分忧了,到时候, 难不成他是靠着一手打算盘的功夫为皇上分忧吗?五公主自个儿对这些东西感兴趣,让皇上延请了老师来教你这些, 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只是阿哥们学什么,五公主还是少干预为好。” 虽然嘉贵妃对芃芃的态度好得不能再好, 但她面儿上不以为然的神色充分说明了她认为芃芃提议将西学引入课堂之举是瞎胡闹。 嘉贵妃的态度, 也影响着她两个儿子的态度。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在国学方面还肯稍微下些功夫, 对西学纯粹就是应付了事,觉得学习西学是在浪费他们时间。嘉贵妃一直想找个机会让乾隆把上书房中的西学课程给取消了,可因为她在乾隆处的宠爱大不如前, 每每不是气氛不对,就是时机不对,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把这劝诫之语说出口。 今日,借着乾隆考校阿哥们功课的机会,她总算是能够畅所欲言一番了。 说完这番话后,嘉贵妃还特意看了愉妃一眼,期盼着愉妃也能够站出来说些话。 愉妃的五阿哥虽说在上书房开设西学课程之前就已经离开上书房入朝为乾隆办事儿了,可五阿哥一向是个勤奋好学之人,不愿落于人后。五阿哥在得知弟弟妹妹们都开始学习西学课程之后,他在为乾隆分担公务之余,也在悄悄地进补。 用五阿哥的话说,汗阿玛向来深谋远虑,他们这些儿子远远不及。既然汗阿玛同意了将西学引入课堂之中让弟弟妹妹们学习,那么西学就定有其过人之处。再加上近些年来,随着与英吉利等国的贸易往来越来越多,五阿哥越发肯定了西学作为新兴学科,在日后必会派上大用场。 故而五阿哥每日除了公务之外,还捧着西学书籍孜孜不倦地读着,黑眼圈儿都变深了不少。连嘉贵妃这等素日里很少与五阿哥往来的庶母都能够察觉到五阿哥的辛劳,嘉贵妃就不相信,愉妃这个做额娘的会无动于衷。 若是愉妃能够站出来,与嘉贵妃统一战线,帮着一道劝说乾隆,那就再好不过了。嘉贵妃可是知道的,愉妃虽看似不受宠,但心机手腕样样不缺。 至于膝下同样有十阿哥的舒妃,嘉贵妃是不指望的。这些年来舒妃已经成了皇后养的一条狗,这引进西学的主意既然是皇后的女儿提出来的,舒妃是肯定不会反驳的。且十阿哥本就是一个没什么大出息的,一看就是准备日后跟在十二阿哥身后捡漏,舒妃万万不会为了这点子事得罪了皇后。 在接收到嘉贵妃发出的隐晦信号后,愉妃犹豫了一瞬,最终决定还是先不出声,静观其变。 倒不是她对芃芃引进西学,间接导致五阿哥越发辛苦一事没有意见,而是她顾忌着嘉贵妃。 自打四阿哥被过继以来,嘉贵妃便渐渐失了圣心,愉妃本人又素来以不拉帮结派而闻名,若是这时候让乾隆误以为愉妃和嘉贵妃联手了,可就不妙了。当初嘉贵妃势头正好的时候,愉妃都不愿意与她扯上关系,如今眼见着嘉贵妃都凉了大半儿了,愉妃自然更不愿让旁人误会她与嘉贵妃有什么关系。 再者,五阿哥前些日子警告愉妃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自家儿子自己了解,五阿哥撞破了愉妃意图谋害芃芃之事,眼下正因为不能说出愉妃的所作所为而对芃芃心存愧疚,要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疑似愉妃向芃芃发难之事,只怕母子关系会进一步恶化,与自家儿子生分对于愉妃来说是绝对不能够接受的。 考虑到种种因素,在嘉贵妃殷切的目光之下,愉妃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嘉贵妃见状,撇了撇嘴,对于愉妃颇为不屑。 原以为愉妃近些日子以来算计这个,算计那个的,是准备一改以往的低调作风,开始为了五阿哥而奋起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胆小如鼠、不足与谋。 罢了罢了,既然愉妃不肯出面,她自己上也是一样的。 “这么说,嘉贵妃觉得,汗阿玛下旨让上书房中引进西学,只是为了满足本宫的愿望?在嘉贵妃眼中,汗阿玛难不成就是个偏听偏信的昏聩小人么?”芃芃歪了歪脑袋,面儿上虽带着甜美的笑容,眸中却蕴藏着泠泠冷光。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五公主不要误解了本宫。”芃芃给嘉贵妃扣了这么一顶大帽子,嘉贵妃自然不能应承下来。 “哦,不是这个意思,那又是哪个意思呢?” 芃芃才不会顺着嘉贵妃的口风去与嘉贵妃争论西学引入上书房的必要性呢,这本就不是嘉贵妃该操心的事。说白了,她一个做后妃的管起上书房的教学内容来,本就是逾矩。 嘉贵妃没有料到,芃芃小小年纪,竟然这般难缠。不过也是,平日里有皇后在芃芃身边儿,自然不需要芃芃自己出面怼人。以至于直到如今,嘉贵妃才认知到芃芃并不像表面上所显示出来的那般无害。 -- 第501页 “本宫的意思是——五公主年幼不懂事,虽是一番好心,但有时候可能不知厉害。若是五公主提出什么要求,皇上尽数答允,恐怕不大妥当。” “哦,原来是在怪本宫多管闲事呢。”芃芃淡淡地看着嘉贵妃:“那你可知道,正是因为本宫的多管闲事,如今大清国库每年的收益才能翻上许多倍,当年傅恒大人远征准噶尔之时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准噶尔?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本宫多管闲事呢?” 在说这话之时,芃芃身上的气势与平时大相径庭,嘉贵妃看着眉眼淡漠、与往日似有不同的芃芃,一时失了语。 半晌后,她才道:“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五公主虽是皇上亲女,终究也是后宫女眷……” “原来嘉贵妃还知道后宫不可干政一说啊。”芃芃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华服女子:“本宫还以为,嘉贵妃意图直接插手阿哥们的教学呢。” “若不是五公主率先破坏祖宗规矩,本宫也不会越界。” “这么说,还都是本宫的错了?可上苍给本宫托了梦,告知本宫,若是有本宫的参与,大清会变得更好。而你并不受上苍青睐,这就是你与本宫之间的差距!”芃芃的目光变得越发犀利:“怎么,嘉贵妃在明知道本宫能够让大清发展得更好的情况下,还要抨击本宫吗?嘉贵妃究竟是何居心?” 嘉贵妃还欲再行反驳,却被乾隆叫停:“够了。嘉贵妃你既然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就不要再对阿哥们平日里在上书房中学什么科目发表看法,这是朕和太傅们需要操心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哼,你若真能将膝下的阿哥们给养好,八阿哥和十一阿哥也不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最后这番话,对嘉贵妃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虽然嘉贵妃一直以来都隐隐约约察觉到,乾隆对于她所生的几个儿子们怀有不满之意,但这件事真真切切地被拿到台面上来说,还是头一遭。原来,乾隆不止对八阿哥不喜,对向来聪明伶俐、被嘉贵妃寄予厚望的十一阿哥竟也没有报什么期望! 这让嘉贵妃有些不能接受,周围几个妃嫔投来的夹杂着嘲讽、怜悯、幸灾乐祸的隐晦目光,更是让嘉贵妃觉得颜面扫地。 芃芃见嘉贵妃嘴上不说,心中犹有不甘之色,又道:“时代在发展,如今随着大清与西洋各国的贸易往来加深,让大清未来的肱骨之臣们加深对西洋各国的了解,是很有必要的。若是嘉贵妃实在不想让八皇兄和十一皇兄学习西学,也可以,日后别的皇兄们受到汗阿玛的重用,而八皇兄和十一皇兄只能干瞪眼,到了那一日,嘉贵妃可不要后悔。” 乾隆向来给自家小闺女面子,见小闺女说话时还不忘扯一扯自家的衣袖,遂对嘉贵妃道:“哼,朕知道你向来主意大,阳奉阴违的本事更是不差。你若是定要阻拦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前程,也随你,日后朕只当没有这两个儿子!”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嘉贵妃当即便跪下向乾隆讨饶。 有了此语在,哪怕嘉贵妃心里头再有什么小心思小盘算,也得牢牢摁死了。学习西学课程兴许只是浪费时间精力,但非要跟乾隆对着干,断送的可是她儿子们的前程。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原本对西学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听了乾隆这番疾言厉色的话语,当即心中便“咯噔”一声,将那轻视之心收回了大半。倘若乾隆当真对西学这般上心,他们是不是也该上心一些呢?且不论这西学有用无用,只要好生学习西学能够讨好到乾隆,那它再无用也是有用的。 芃芃见状,眼眸中有隐晦的流光划过。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明里暗里地对大清施加影响,西学无疑就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因乾隆在上书房中引入了西学,上行下效,国子监与一些大型书院也开始纷纷效仿。长此以往,西学自会在京城、在大清盛行起来,届时,必然会有更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的接受西方事务,芃芃也可趁机建议乾隆将西学考试纳入到科举加试之中,在成绩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哪位学子西学科目学得好,便取哪位。 不过,动手脚动到科举上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这是一项长期工作。得等到前头的计划一步步施展到位了,才能真正实现。 若是在西学之风刚刚兴起的时候,上书房这块儿就因为嘉贵妃的影响而被掐断,可就大大不妙了。 别看这次似乎只是嘉贵妃在找茬,芃芃则是与嘉贵妃进行了一场简单的口舌之争,实则后续影响是十分深远的,所以芃芃才会慎之又慎地拉来乾隆为自己助阵。否则,她实在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她才不相信自己会说不过嘉贵妃呢。 因嘉贵妃生事之故,周围的氛围不大好。 其他妃嫔在乾隆跟前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触到乾隆的霉头。 此时,恐怕也就只有芃芃还能够在乾隆面前神色如初、继续与乾隆说说笑笑了。不过,也好在有她在,才没有冷场到底。 这时候,一名侍卫忽然凑上前来对乾隆道:“回禀皇上,安小主在后车之中颠簸已久,且现下温度又高,她身子有些不适。” 安答应身份低微,近些天来又不得乾隆意,自然不可能与乾隆同坐一马车之中。 若是安答应没有怀皇嗣,乾隆一行人自然不可能迁就她一个末等妃嫔。不过现在她那肚子金贵,乾隆还得顾忌一二,总不好让安答应在路上出什么意外。况且,乾隆还抽空看了芃芃一眼,他见芃芃也是热得满头大汗,一副蔫耷耷的样子,当即便道:“找个地方歇一歇脚吧。” -- 第502页 乾隆发了话,其他人自然不敢有意见。 片刻后,乾隆一行人便停在了一家名唤“翠云楼”的酒楼跟前。 乾隆当先下了车,按照位份来说,接下来该轮到芃芃了。 乾隆却挥退了欲上前来将芃芃抱下马车的下人,亲自上前将芃芃给抱了下来。 她身后,踩着小太监的背欲下马车的嘉贵妃见状,神色沉了沉,似有不豫之色,愉妃倒是面色如常,好似对这一幕司空见惯、早有预料。 最后下车的是安答应,只见安答应扶着马车边缘,巴掌大的小脸苍白而又柔弱,惹人怜惜。 她眼尖,一下子就扫到了乾隆的衣角,正准备在乾隆跟前好生搏一搏乾隆的怜惜。 就见乾隆抱着芃芃径直步入了翠云楼,连个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她。 安答应:??? 皇上难道不是因她之故才决定在此处临时歇脚的吗?怎么竟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呢?她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但她腹中的龙嗣好歹还算是重要吧? …… 翠云楼乃是皇家名下的一家酒楼,幕后老板是一名远房宗亲。 此时皇帝驾到,那幕后老板赶忙将乾隆一行人迎入了一早便专门为乾隆留出的雅间之中。 翠云楼中放置了足够多的冰,进来后没多久,女眷们便觉得凉快了不少。芃芃牵着乾隆的手,更是露出了一个“得救了”的表情,看得乾隆忍俊不禁。 乾隆见芃芃面儿上仍有汗水和红潮,便吩咐其中店小二取几个水盆和几方干净的毛巾来,让女眷们擦一擦手和脸。待擦拭过脸颊后,乾隆又名店小二取些冰镇果子露来,并对芃芃道:“这翠云楼的冰镇果子露可是出了名的,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儿尝一尝。” 安答应在马车上时,没有得到乾隆一个眼神,见进了翠云楼之后,乾隆还是只关注芃芃,顿时不依了:“皇上,臣妾也想尝一尝这果子露,不知臣妾可有这个口福呢?” 她一面儿说着,一面儿伸出一只手,抚摩着自己的肚子,以此来彰显存在感。 安答应才一开口,一旁与她同坐一车的庆嫔顿时忍不住嘲讽道:“亏你还是做了额娘的人,竟不知怀着身孕不能随意吃冰寒之物么?” 这一路上,安答应仗着怀了身孕,没少折腾,庆嫔可是烦透了她。庆嫔本人是个爽利的性子,最是厌恶安答应这等矫揉造作之态,此时训起安答应来自然也是不留情面:“再者,皇上在跟五公主说话,你一个小小的答应插什么嘴?皇上疼爱女儿,你这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想让皇上像对待五公主一样对待你么?” “嫔妾与皇上说话,关庆嫔娘娘什么事呢?难不成是庆嫔娘娘见嫔妾怀了皇上的孩子,嫉妒了?”安答应露出一副了然之色:“原来如此,庆嫔娘娘入宫多年一无所出,膝下只有两名从废妃魏氏处抱来的养女,也难怪庆嫔姐姐要嫉妒嫔妾了。” 七格格闻言,像一头小狼崽似的,用凶狠的目光瞪向了安答应。 安答应见状,“啊”地一声,就要往乾隆身后缩:“皇上,臣妾害怕……” 事实证明,功力不够还要强行给自己加戏的人,最后多半只会落得尴尬的下场。 乾隆颇为不耐地瞅了安答应一眼:“行了,你好生坐着,少说几句话吧。方才你在车上时,一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如今朕看你倒是很精神嘛。” “汗阿玛说得不错,安答应就是故意装可怜,在博您的怜惜!”七格格道。 庆嫔闻言,赶忙将七格格微微上扬的小脑袋给摁了下来:“即便有些话是真的,也不可以直接说出来,要委婉一些,知道吗?否则啊,有些人怕是要无地自容了。” 七格格被庆嫔按了脑袋,也不见愤怒,只闷闷地道:“额娘,女儿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着来。” “既如此,那就少说、多看。有些人啊,总是自以为是,似乎她沾了点儿好运,便人人都要嫉妒她。却也不看看,她有什么可值得人嫉妒的,咱们不要跟这样的人一般见识。” 芃芃看着眼前这一出庆嫔“教女”的戏码,心道,传言中庆嫔与魏氏的两个女儿处得极好一事,看来并非空穴来风。单只看着眼前两人互动间的那股子默契和亲昵,又有谁能够相信她们竟不是一对亲生母女呢? 此时,安答应扶着肚子不说话,颤抖着身子看着庆嫔母女,像是被七格格的不客气以及祈嫔的指桑骂槐给气到了。 好不容易有个中场休息的时间,芃芃不想听安答应与其他妃嫔拌嘴,白白破坏了心情,便拉着乾隆的手询问翠云楼中还有哪些好吃的,央着乾隆将那些东西全部点一遍。 乾隆闻言,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真真是个好吃嘴儿,你这会子吃得太饱,待会儿在马车上积食难受了,可别来找朕。” “不会的,女儿只每样尝一点儿,不会积食的!”芃芃信心满满地对乾隆保证道。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话,她说得太早了。 再度上路后,当芃芃抚着吃撑了的小肚子,趴在乾隆怀中哼哼唧唧的时候,乾隆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往她嘴中塞了枚消食的山楂:“早跟你说了,就你那点肚子,哪怕是所有好吃的只来一口,你也受不了。更何况,据朕观察,有些菜和点心,你可不只动了一口吧?” 芃芃有气无力地看了乾隆一眼:“唯……唯美食不可辜负……唔……” -- 第503页 “还嘴硬!罢了,在抵达圆明园之前,你就先歇着吧。若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就再唤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芃芃闻言,点了点头,也只得如此了。 她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道,为了美食,她可真是“牺牲”巨大呀。 …… 当乾隆一行人抵达圆明园,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乾隆照例自己先下了马车,又将芃芃给抱了下去,让芃芃靠着一棵树站着,他自己则先去跟圆明园中主事之人吩咐了一些事。 等芃芃觉得自己缓过劲儿来的时候,不知何时,安答应已站在了她的身旁,距离她不过三步之遥。 这时,从身后伸出一双手臂来,将芃芃推向了腹部微微隆起的安答应…… 第128章 二合一 芃芃反应极快, 且她年纪小,柔韧性又好,在那双手碰到她身体的时候, 竟直接抓住了其中一只手, 然后将那推她之人重重一扯—— “哎哟!” 那人顺着芃芃的力道朝着安答应所在的方向跌了过去, 与此同时,芃芃也因为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好在有推她之人做人肉垫子,芃芃倒也没有摔得太惨。 安答应正一边儿休息着, 一边儿思考着该怎么得到乾隆的宠爱, 冷不丁看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朝着她所在的方向跌了过来,顿时吓了一跳。 好在那声“哎哟”给了她提示, 让她得以提前避开。因此,她并没有因为这一大一小摔倒的行为而被波及, 只是受了些惊吓。 依着这一大一小摔过来的速度和力度, 若是安答应没有及时避开,只怕会正正砸在她的肚子上。一想到这, 安答应便抚着肚子后怕不已。 安答应刚要大声斥责这二人谋害自己腹中的皇嗣,转眸一看, 见从地上爬起来的是芃芃和一名让她觉得有些眼熟的宫女, 到嘴的斥责就便变成了哭诉:“五公主,嫔妾跟您有什么仇、什么怨, 您要这般对待嫔妾呢?即便您看嫔妾不顺眼, 要打要骂, 您只管冲着嫔妾来就是,您为何要伤害嫔妾腹中的孩儿?” 安答应才不相信芃芃和她身边儿那名宫女朝着自己扑过来是一桩巧合呢。 联想到乾隆对芃芃的那股子宠爱劲儿,安答应笃定, 芃芃定是不想让自己腹中的孩子出生,分薄她在乾隆那儿的宠爱,所以才会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别处的时候对她的肚子下手,并伪装成一个意外。 不过既然此次五公主的计谋没有得逞,那么接下来,就该是她的表演时间了。 五公主担心安答应腹中的皇嗣会分薄圣宠,安答应又何尝不担心又芃芃在,乾隆看不见别的孩子只能看见芃芃? 若是能够借由这个机会让乾隆对芃芃心中生出芥蒂来,就再好不过了。 安答应眼珠子转了转,以帕掩面,看起来好不可怜。 不远处正在吩咐下人们按照芃芃的喜好为芃芃布置房间的乾隆听到女人的哭声,刚要皱眉,就见芃芃也在那哭声传来的方向,以为是芃芃出了什么事,赶忙撇下正在跟自己说话的太监,大步流星地朝着芃芃走了过去。 待走到芃芃跟前后,乾隆抱着芃芃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芃芃没有受什么伤,才终于舒了口气,不耐烦地呵斥道:“你在这儿鬼哭狼嚎什么,难不成是在哭丧吗?真真晦气!” 乾隆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眼儿,若是此时在此处嘤嘤痛哭的是芃芃,他绝对会耐心安抚小女儿一番,并弄清楚导致自己爱女哭泣的原因。 可对安答应,对后宫中绝大部分女人,乾隆都没有这种耐心。 此时安答应的哭泣声,无疑就让乾隆十分烦躁。 安答应闻言,赶忙擦了擦面儿上的泪。为了给乾隆留下一个好印象,她在哭的时候也是十分注意的,面儿上的泪水并不会破坏她脸部的美感,只会让她显得越发楚楚可怜,恰似一枝带雨梨花。 “皇上,有人要谋害臣妾腹中的皇嗣,您要为臣妾做主啊。”安答应一边说着,一边拿目光去瞟芃芃,暗示意味不要太明显。 可乾隆压根儿不吃她这一套。 芃芃这么好的孩子,会去害自己尚未出世的弟弟妹妹?简直就是笑话。 “贱妇闭嘴!你不过区区一个小小的答应,安敢诬蔑固伦公主?” 安答应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乾隆对芃芃的宠爱竟然到了不问缘由便对她信任如斯的地步。 而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乾隆骂作“贱妇”,仅仅只是因为她说了芃芃坏话。 安答应被乾隆的话一噎,后续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自个儿心中憋得慌。她心知,即便芃芃是故意要扑向自己的肚子,她恐怕也无法为自己和腹中的皇嗣讨回一个公道了。 芃芃因为乾隆对她的信任,也因为乾隆对她毫无保留的袒护,方才被安答应针对而生出的坏心情都去了大半。 “汗阿玛,安答应说得也没错,的确是有人要谋害她腹中的皇嗣,只是此人不是女儿,而是另有其人。”说着,芃芃将被她揪着袖子的宫女拉到乾隆跟前,眼神冷了冷:“方才女儿因为肚子难受,靠在树边小憩,正好安答应也过来乘凉,这名宫女便将女儿推向了安答应。” 乾隆闻言,当即便道:“来人,将这贱-婢给朕拿下!” 在那名宫女被乾隆身边儿的侍卫制住后,乾隆厉声道:“说,是谁派你来谋害安答应,嫁祸五公主的?” -- 第504页 安答应也来了精神。 有个罪魁祸首为她顶包,总比乾隆认为是她故意要污蔑五公主来的好。这样一来,她任然是受害者,只不过被人蒙蔽了而已。 “没有人派奴婢来,奴婢只是一时不小心失手。”那名宫女慌慌张张地答道。 方才安答应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芃芃身上,眼下,她越看这名宫女,便越觉得眼熟:“皇上,这是庆嫔身边儿的宫女!” 由于这一路上,安答应与庆嫔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对于庆嫔身边儿的人,安答应也算是有些印象。 “方才在‘翠云楼’中时,庆嫔还呛过臣妾呢!定是庆嫔看臣妾不顺眼,想要害臣妾的孩子,谁知她派来的这名贱-婢动手之时五公主恰好在臣妾附近,她便一不做二不休,将此事栽到五公主头上!” 乾隆闻言,神色倏地变了:“你果真是庆嫔身边儿的宫女?是庆嫔派你来做此事的?” “不是,不是娘娘派奴婢来的,是奴婢自作主张!”那宫女忽然情绪激动了起来:“安答应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答应,仗着腹中有了皇嗣,就胆敢对娘娘出言不逊,娘娘身为一宫主位,却不得不忍受她的无礼行径,奴婢实在是看不过眼,便想着给安答应一个小小的教训……” 说到此处,宫女看了芃芃一眼:“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奴婢看见了五公主。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若是五公主一不小心撞上了安答应,依照皇上对五公主的疼爱,五公主必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奴婢兴许也能够将自己的行径瞒过去,不必受到惩罚……总之,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与娘娘无关,皇上您若是要罚,便只管惩罚奴婢吧!” 芃芃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名情绪激动的宫女,只觉得这审问过程是不是顺利得过了头。 乾隆都还没有威胁她,或是给她用刑呢,她便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包括她自己的心路历程全都说了出来。 虽说她坚称此事是她的个人行为,与她的主子庆嫔无关,但芃芃总觉得这名宫女有点不对劲儿。 这时候,庆嫔也被乾隆吩咐人带了过来。 她看着这名宫女的神色有些震惊,似是没有想到这名宫女会做出这等事来。 “皇上,这名宫女并不是臣妾身边一等一的心腹,只是一名二等宫女,因着针线功夫好些,臣妾才特意将她调到身边儿做事,绝对不是臣妾派她去谋害安答应的。一则,臣妾入宫之后从未主动谋害过其他妃嫔;二则,臣妾一无所出,蒙皇上怜惜,才得以抚养七格格与九格格,无论安答应这一胎怀的是个阿哥还是格格,都与臣妾没有利害冲突;三则,这名宫女平时并不受臣妾倚重,臣妾即便是有什么要事,也不会吩咐她去办。” 庆嫔说得合情合理,且她在乾隆心中的印象向来不错,乾隆眼看着就要信了她的话,却听安答应开口道:“你与我怎么没有利害冲突?你这好宫女可都说了,她觉得我对你不甚恭敬,想要为你出口气呢。谁知道真是她自作主张,还是你吩咐的?” “至于你说她不是你最倚重的宫女,有什么要事也不会吩咐她去做,就更是个笑话了。你要是当真吩咐了你最为倚重的宫女来做这种事,万一暴露了,你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倒不如像现在这样,派个二等宫女出来,没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还可以强行辩解一通,说是这名宫女自作主张,又或者说这名宫女背叛了你,指不定就能让皇上信了你的话,你说是吧,庆嫔娘娘?你可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安答应心道,无论如何,她这番惊吓不能白白受了。 反正庆嫔与她之间关系不睦,甭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庆嫔做的,总之,将这件事扣到庆嫔的头上,她不亏!况且,她心里头觉得这件事八成就是庆嫔做的,庆嫔和她派来的宫女只是在乾隆面前演戏呢。 乾隆本已信了庆嫔的说辞,此刻见安答应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免有些犹豫。 这时候,那名宫女抬起头道:“娘娘,奴婢为了您,不惜以一身之力抗下所有的罪过,您怎么能这么绝情,怎么能对奴婢说出这样的话来?罢了,终归是奴婢没能完成您的嘱托,您怎么与奴婢撇清关系,都是应该的。” 听了这话后,安答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庆嫔娘娘,做事不要做得太绝啊。你看着贱婢,起初对你忠心耿耿,说什么也不肯供出你来,你倒好,一来就与她撇清关系,还与她装作不熟的样子,可不是让人寒心么!现在,她把你给供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 这时,七格格忽然冲过来,挡在庆嫔面前:“不许你污蔑庆额娘!庆额娘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说着,七格格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乾隆:“汗阿玛,您要相信儿臣,庆额娘是个很好的人,会与安答应发生冲突也是安答应无礼在先,她是绝对不会主动害人的。” 看着眼前明显比从前养在魏氏膝下时开朗且懂事了不少的七格格,乾隆心中对庆嫔的信任渐渐占了上风。他觉得,若是庆嫔果真是一个满腹阴谋诡计的女子,是无法引导着七格格向好的方向做出改变的。 只是,一边儿是安答应和所谓的证人,一边儿是七格格和庆嫔…… 乾隆叹了口气,最终道:“此事容后再议。” -- 第505页 其实,像这种事,若是没有什么实证,也就只能看皇帝信谁的了。 说完这话,乾隆转向了芃芃,温声问道:“芃芃没有吓着吧?” 芃芃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想着,要是在这个宫女来推我的时候,我没能捉住她,只要她趁着我和安答应摔作一团的时候逃跑,谋害安答应腹中胎儿的罪名,只怕就要被扣在我的头上了,而那幕后之人也会藏得严严实实的,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乾隆闻言,宽慰道:“芃芃放心,朕会好好调查此事,定会给你一个结果的。” 芃芃趴在乾隆肩头“嗯”了一声。 虽然乾隆此时信誓旦旦的,但芃芃对于这事儿并不看好。后宫的诸多妃嫔之中,看安答应这一胎不顺眼的人可不少,谁都有可能是算计安答应之人。只要那人藏得深一些,不要暴露了过多的形迹,又怎么能查到那人的头上呢? …… 安答应显然也意识到她这一胎被人盯上了,在入住圆明园时,特意选了个比较偏远的住所,与其他宫妃拉开了距离。 在接下来的日子中,她在饮食起居方面,也是越发小心起来。与此同时,安答应与庆嫔之间的火-药-味儿也是越来越浓。 安答应坚持认为庆嫔对她腹中的皇嗣图谋不轨,庆嫔自然不可能承认,两人之间关系闹得很僵。 为了报复庆嫔,安答应还专门干过在庆嫔侍寝的日子把乾隆截到自己殿里这事儿。 庆嫔看在安答应怀了身孕的份儿上,有意让着庆嫔,但七格格可不是个愿意忍气吞声的主儿。她虽当面儿没说什么,背地里却没少去乾隆那儿告状,惹得乾隆心中对安答应又添了几分不喜。 芃芃住在距离乾隆最近的一处宫殿之中,每日看着宫妃们斗来斗去的,对于这等事儿倒是不甚在意。 她们在意的另有其事。 如今纺纱厂与成衣店的工作已经逐渐步入了正轨,第一批由珍妮纺纱机放出来的纱,和织布机织出来的布匹所做的衣服已经完成了,芃芃和四格格得考虑怎么在京城打开销路之事。 “不若咱们给关系最为亲近的人各送一件吧。”芃芃掰着手指头数道:“汗阿玛、皇额娘、皇祖母、和敬姐姐、三姐夫,还有我未来的四姐夫……” 在将身边儿的人历数了一圈之后,芃芃眨了眨眼,冲着仍有些疑惑的四格格道:“要是他们能够在公开场合穿一穿咱们店里的衣服,就更好了。” 四格格立刻反应了过来。若是连乾隆和皇后等人都穿上了她们孝敬的衣服,这类衣服很快便能在京中流行起来。上行下效,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只是—— “芃芃,我记得,咱们创办织布厂、纺纱厂和成衣店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平民百姓之间推广机器织造的衣服吧?咱们若是借着汗阿玛和皇额娘的知名度来为咱们打开格局,会不会让人错误地以为咱们的店铺是走高端路子的?” 可别说这些衣服用料普通什么的。上了乾隆和皇后身的衣服,哪怕款式再粗糙、用料再普通,落在旁人眼里,只怕意义也不一样了。 芃芃想了想:“这倒也是。既然这样,咱们就不让汗阿玛亲自穿这衣服了。到时候,汗阿玛要赏赐哪家的臣子,咱们便给汗阿玛一件成衣,让汗阿玛一并赐下作为添头吧。” “也行,那就这么办吧。” 后来,傅恒是最早接到赏赐的大臣之一。 据说,乾隆在将衣服赐下的时候,还不高兴了好一阵儿,暗中跟吴书来嘀咕着,说自家的两个丫头如今是越发不像话了,有了新奇的东西竟不知道先孝敬他这个做阿玛的,反倒让他随手赐给底下的臣子,真真气人。如若不是乾隆亲自试过,并确定赐下去的衣服自己穿不上,只怕他都要暗中截下了。 哪怕吴书来宽慰乾隆说,恐怕是四格格和五公主觉得这衣服用料过于普通,配不上乾隆,也没能让乾隆的心情好转半分。 当然,这是后话了,现在暂且按下不提。 …… 安答应最近也是走了背字运。 距离上回差点儿被芃芃撞到没多久,某日,安答应在用完午膳之后,到圆明园的一处院落之中散步,不慎一脚踩到了极为光滑的鹅卵石,直接朝着前方倒去。 若不是那日芃芃刚好路过,又眼疾手快地吩咐自己身边儿有点儿功夫底子的宫女抢上前去扶住安答应,只怕安答应这一摔,腹中的孩子就要不保了。毕竟,这条路上,还有不少尖锐的石子。 芃芃对安答应倒没有什么感觉,只依稀知道她是个表面柔弱背地里不怎么安分的妃嫔。但不管她是否喜欢安答应,这好歹是个孕妇。她若是没有撞见安答应遇险的情况也就罢了,既然撞见了,自然也会搭把手。 安答应在被人扶起之后,看到芃芃主仆,倒是十分感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回有人要暗害安答应恰好被芃芃给撞破了,这回安答应又被芃芃所救之故,安答应认定了芃芃是她的福星,跟芃芃在一起,她这一胎就能够安安稳稳、顺顺当当的。在被送回自己的住处之后,安答应特意派人去请求乾隆,希望乾隆能够允许自己与芃芃同住。 倘若安答应是个高位妃嫔而芃芃只是个不受乾隆重视的庶女,安答应这派人去求上一求,指不定乾隆还能够答应。可如今安答应为了求个安稳居然想让乾隆最为宠爱的固伦公主给她作陪?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 第506页 总之,乾隆派去的人言辞驳回了安答应的请求。 但安答应并没有死心,乾隆不答应没有关系,她若是能够讨好芃芃,让芃芃答应了跟她同住,她就不信依照乾隆对芃芃的那个宠爱劲儿会驳回自己女儿说的话! 只可惜,芃芃看似性子随和,实则很难讨好,安答应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没能让芃芃松口。 …… “听说了吗,安答应处最近闹鬼了。每晚安答应即将入梦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长发女鬼站在窗边儿,惨白的影子从窗外照射进来,安答应被吓得不敢睡觉呢。她明明怀着身孕,身子却越来越瘦,整个人精神状况也十分萎靡。” “自然听说了。安答应为了这事儿,还专门去找了皇上,想请皇上做一场法事来驱驱鬼呢。可皇上压根儿就不信这些,只觉得是安答应得了癔症,让太医好生给安答应开几服药每日服着,癔症好之前不许安答应随意在外走动。如今,皇上对安答应的耐心是越发少了,安答应被吓成那样,皇上连看都没有去看安答应一眼。不过也难怪,谁让安答应总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向皇上提出一些无礼的要求呢?” “不过,安答应说这事儿,倒也未必是编的,我的姐姐前些日子要值夜班,半夜路过芳答应的宫殿时,似乎还真听到了一些动静……” 此话一出,听者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有寒意涌了上来:“你说,这闹鬼之事,到底是真还是假?总不会是被安答应害死的枉死鬼真的来找安答应了吧?有真龙天子在此坐阵,难不成鬼怪还敢近身?” “这可说不准……安答应的住处离皇上的住处并不近,这种距离……皇上也没法庇佑安答应吧?好了,咱们不要讨论这事儿了,大晚上的说这些,怪渗人的。” 小宫女们胆子不大,对于这些鬼神之说向来是又惧又怕的,起初她们只拿这事儿当个故事来讲,如今却连声音都开始打哆嗦了。 这流言很快便传到了芃芃的耳中,芃芃也想知道,圆明园中,究竟是真的闹了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第129章 二合一 因着近日公务繁忙, 乾隆虽住得离芃芃近了,可实际上能够陪伴女儿的时间却还不如在紫禁城中之时。 芃芃虽心知做皇帝的一年到头就没有几天不忙的,加起班来没工夫陪妻儿简直再正常不过, 但她在乾隆面前时还是免不了半真半假地冲着乾隆撒撒娇, 好让乾隆感受到她对他的在乎。 对此, 乾隆果然很是受用。 芃芃的分寸拿捏得很好,既让乾隆感觉到了她对他的不舍和在乎,又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乾隆自然对她越发疼爱怜惜。 饭毕, 乾隆亲自从下人们手中取了帕子来为芃芃擦拭嘴角, 并对芃芃温言道:“朕知道,这些日子朕一直忙着宫务, 没能好好陪你。朕今日已经把最为要紧的宫务都处理好了,余下的时间都可以用来陪你。说吧, 特特让朕留出时间来, 是想让朕陪你做什么?难不成,咱们俩就一直这么干瞪眼吗?” “好啊, 原来汗阿玛竟是嫌弃与我呆在一起无聊了。”芃芃不高兴地哼哼道。 “倒也不是,只是, 朕知道你一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性子。朕觉得, 你必然有什么盘算。”这是基于乾隆对女儿的了解所做出的判断:“当然,若是朕猜测错误, 你找朕果真没什么要紧事儿, 陪着你说说话儿, 倒也无妨——你那纺纱厂、织布厂和你姐姐的成衣店办得怎么样了?” 想了想,乾隆找了个芃芃可能会感兴趣的话题作为切入口:“因着知道你和四格儿要开店,不少人都摩拳擦掌等着照顾你们的生意呢。” 多少人想要找到讨好乾隆的机会却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既知乾隆膝下的两位千金要开店, 哪怕是为了哄两位千金高兴,他们也愿意一掷千金。 而乾隆本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头还是对自己的两个女儿能够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很是好奇的。 芃芃闻言,蹙了蹙眉,纠结道:“我开的两家厂房与四姐姐的成衣铺子的情况,与汗阿玛以及那些大臣们所想象的兴许有些不一样。他们若是果真为了那些衣裳而一掷千金,才是违背了我和四姐姐的初衷。” 说着,芃芃又将曾经对四格格说过的话在乾隆跟前又说了一遍。 大众对她们的产品的认知,与她们本身对产品的定位,似乎出现了很大的偏差啊。 按照她们的设想,她们的工厂和成衣店是要走亲民路线的,可乾隆本人的态度,以及诸位朝臣命妇们的态度,随时都有可能将她们的产品往高端的路子上拉。 在得知芃芃纠结的点后,乾隆劝芃芃:“你倒也不必非得一步到位,直接做到亲民。你和四格儿可以先每年生产少量的优质衣裳,供人购买,待你和四格儿的铺子打响了名气,你再陆陆续续按照你那些想法,推出品质普通、价格亲民的衣裳。你是朕的五公主,若是一开始就要卖给平民百姓们穿的衣裳,平民百姓们定然不敢信你。若是循序渐进,一切就不一样了。” 芃芃闻言,喜笑颜开:“多谢汗阿玛指教,不愧是汗阿玛,困扰了女儿好些日子的难题,在您这儿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啊。”小小地捧了乾隆一把,直将乾隆吹捧得龙心大悦,胡须都要翘起来的那种。 她拍了拍手,红杏立马便捧着一沓衣裳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乾隆跟前。 -- 第507页 乾隆见状,心头一跳。 方才父女俩还在讨论如何推广成衣之事,现在芃芃就命人将衣裳摆在了他的跟前。这衣裳看起来款式别致,裁制得十分工整,每一处都像是通过了机器的丈量一般。 难不成,这是芃芃和四格格店里的新衣,闺女这是准备孝敬他? 芃芃见乾隆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新衣裳,不由问道:“汗阿玛觉得这衣裳如何?” “不错。”两个闺女捣鼓出来的东西,在乾隆跟前那是加了十层滤镜的,哪怕是样式丑陋,只要是个衣服,能穿,恐怕乾隆都会努力地从衣服的犄角旮旯里找到其有点,将两个闺女夸奖一番。 何况这衣裳样式确实不错,虽说与乾隆以往见过的那些衣裳样式都不大一样,但看起来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很顺眼。芃芃结合了后世的一些样式,对店里衣裳的款式进行了一些改动,她和四格格又都是审美不俗之人,命人制出来的衣裳自然不会丑。 就是用料普通了些。不过,这在乾隆眼中也不是个事儿。穿惯了绫罗绸缎,偶尔穿一穿粗布衣裳,又有什么要紧?何况这是女儿给他的一番心意呢。 乾隆这么想着,乐滋滋地对身边儿伺候的人道:“服侍朕换上这身衣裳吧。” “等等,汗阿玛,这身衣裳,并不是为您准备的。这衣裳用料如此普通,这么配得上您呢?女儿是想着,最近您在赏赐某位大臣的时候,可以将这衣裳做个添头一并赐下去。” 说着,芃芃又把她与四格格的讨论结果拿来跟乾隆说了一番。 乾隆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女儿制成了新衣,新衣却没有他的份,真是让人感到心塞。 芃芃与乾隆父女多年,自有一种默契,她见了乾隆的神色,便大致猜到了乾隆在想什么,看着萦绕在乾隆周身的低气压,心道不好,赶忙又宽慰了乾隆一番,并向乾隆保证,一旦制作出符合他皇帝身份的衣裳来,便会亲自奉至他跟前。 谁知乾隆对芃芃的种种保证并不感兴趣。 他从出生到现在,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什么样的好衣裳没穿过? 好衣裳算什么,女儿们第一批研制出来的衣裳才是最为珍贵、也最具有纪念价值的 “朕并非一定要每日锦衣华服的,将这衣裳拿给朕试试吧。”乾隆还是不死心,没有放弃要将这衣服昧下的想法。 对此,芃芃感到很是无奈。根据她的观察,这件衣裳比乾隆的尺寸要略小一些,乾隆多半是穿不上的。 果然,在亲身尝试之后,乾隆发现这件衣裳并不合身,只得放弃了将其扣下的想法。 “罢了。”他略微不甘地叹了口气,在得到了女儿“会尽快为您赶制出适合您穿的衣裳”的保证下,才开始思考起要将这衣裳赏赐给谁。 …… 用完膳后,宫人来禀:“皇上,安答应据说是昨晚又在床头见到鬼了,今日被吓得不轻,动了胎气,她求您今晚过去陪陪她,道是有您在,那些个魑魅魍魉便不敢再近她的身,您看——” 乾隆对这些鬼神之说素来嗤之以鼻,早在刚刚得知安答应处“闹鬼”的消息时,就对安答应的一惊一乍很是不耐。如今又听说安答应为了求个心安,专程让自己过去陪她,心中对安答应越发不满。 他身为皇帝,身份何等尊贵,岂有专程赶去陪一个小小妃嫔的道理? 在乾隆看来,这要不就是安答应自己喜欢胡思乱想,要不就是安答应的一种争宠手段,找个理由把他给请过去,他并不想让安答应如愿。乾隆不是不肯怜惜怀孕的妃嫔,但当怀孕的妃嫔一个个恃宠而骄的时候,乾隆难免会怀疑自己过去对她们太过宽纵。 底下的人被乾隆呵斥了一番,只得灰溜溜地回去向安答应回禀此事。 安答应连怀着身孕时都得不到乾隆的怜惜,看样子日后前程也就那样,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他还是想法子躲开吧,他可不想平白碍了乾隆的眼。 在安答应派来的人离去之后,芃芃对乾隆道:“汗阿玛,既然安答应派人来请了您好几回,咱们还是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今日下午我远远见了安答应一面,她的脸色的确很不好。若这一切当真是安答应自己的臆想,您就只当是陪着女儿除去散步消食了。安答应那边儿日后再为了此事而派人来,您就直接推掉。可万一真有鬼怪,或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有您这位真龙天子在,总能庇佑安答应平安无恙。” “朕看,你压根儿就是今晚上吃撑了,想要除去消消食儿。”乾隆抬手刮了刮女儿的鼻子:“罢了,反正朕今日推了各项事务就是为了陪你。既然你想去安答应那儿看看,那就去吧。” …… 为了不被人发现,乾隆和芃芃特意换了一身衣裳,看起来就像是融入了夜色之中一般。 此外,吴书来等人也不被允许近身跟着乾隆和芃芃,只好带着人手远远缀在父女俩的后面。 此番行动,满足芃芃心愿的意味更浓一些。 乾隆并不认为他和芃芃穿成这样,悄悄儿地来到安答应宫殿中那据说闹了鬼的窗边能有什么发现,但这种“夜袭”对于乾隆来说,也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 天色越来越暗,父女俩听到了安答应零星的抱怨声,那声音中夹杂着几分惶恐之意,看样子安答应最近确实被吓得不轻。 -- 第508页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乾隆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就被芃芃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只见芃芃指了指安答应寝殿的窗户,示意乾隆再观望一阵子。 乾隆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看见有一名身着白衣、长发飘飘的人在换好衣服之后站到了安答应的窗外。 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它”的面容,让人看不清“它”究竟是男是女,“它”的口中发出了阴森渗人的声音,不似人声,反倒似鬼魅。 看到这里,乾隆和芃芃也反应过来了,安答应最近看到的“鬼”,多半就是这只“鬼”。 只是,这究竟是真鬼,还是假鬼? 乾隆看着那不似人的生物,陷入了沉思之中。 芃芃似是看出了乾隆的想法,指了指角落中的一套行头,不是太监的衣裳又是什么? 乾隆顿时了然,眼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杀意。有人胆敢在圆明园中装神弄鬼,吓唬怀着身孕的妃嫔,不得不说,这对于他而言,是一种极大的挑衅! 这时,安答应在身边儿宫人的服侍下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决定再次尝试入睡,可谁知一走到床前她就看到有一道鬼魅般的影子在床前飘来飘去,安答应顿时发出了一阵尖叫声。 “又来了,又来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你的,你便去找谁,不要来找本小主啊!” 在经过多日的惊吓后,安答应情绪彻底崩溃了。 这时,窗外不知何人点亮了一盏盏宫灯,将漆黑而又可怖的夜晚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紧接着,一阵闷哼声传来,安答应和她眼前的那只“鬼”不见了。 “皇上驾到——五公主到——”吴书来洪亮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安答应和她身边儿伺候的宫人们感觉到外头来了很多人,在这一刻,她们终于松了口气。 有这么多人在,想来那鬼怪也不敢再乱来了。 “小主,皇上还是惦念着您的。”安答应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凑到安答应身边缓和她的情绪:“您看,皇上明面儿上拒绝了您的请求,暗中则带了这么多的人潜伏在咱们殿外,想来这就是为了替您肃清祸患,一劳永逸呢。” 安答应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时隔多日,她的脸上终于重新绽开了笑容来。 ……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装神弄鬼的?” 在发现近日以来将安答应吓得不轻的“鬼”实际上是某个小太监假扮的之后,乾隆对于此事便引起了高度重视。 妃嫔们之间的一些言语机锋,乾隆可以不管,但装神弄鬼吓唬有孕妃嫔,显然触及了乾隆的底线。 那小太监心知自己若是招供,定是死路一条,便怎么也不肯招供,只说是安答应曾经欺-辱过自己和自己的弟弟,去岁冬日里让他的弟弟在雪地中罚跪,他弟弟没熬住,去了,所以他要报复安答应。 乾隆派去调查此事的人很快便带回了消息,这小太监所说的,确有此事。 看起来,这似乎是小太监为了报复安答应而采取的个人报复行为,但安答应连着受了这么多日的惊吓,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如何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见她缩在乾隆怀中道:“皇上,这贱奴不过是一个下人,即便是对臣妾存有怨愤之心,又岂敢这样暗算臣妾?这小太监背后定然有人指使,想要谋害臣妾和臣妾腹中的皇嗣,不是庆嫔就是陆贵人!臣妾也就与她们二人结怨最深,她们定然巴不得看到臣妾不好过!臣妾恳求您彻查此事,还臣妾和皇嗣一个公道!” 安答应的声音嘶哑而又嘈杂,与她往日在乾隆面前时那轻柔绵软的声音截然不容,听在乾隆耳中,让乾隆颇为不适。 不过,安答应毕竟受了这么些天的罪,乾隆对她倒也有几分怜惜之情,便没有斥责她,只是静静安抚着她的情绪。 芃芃在听了安答应的话后,却觉得乾隆不肯相信安答应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安答应这抓重点的能力实在堪忧。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先让乾隆相信这小太监背后是有人指使的,而后再根据证据合理地怀疑到一些人身上。安答应这般情绪性的发言,是没有办法让人信服的。只会让人觉得她情绪过于激动,缺乏判断力。 “汗阿玛,这小太监虽口口声声说扮鬼吓唬安答应是他的个人行为,但他的这身行头,若是没有人帮助,定是运不进圆明园来的。您恐怕还得好生查一查,他近些日子以来,跟哪几个宫的人走得近,在宫外有没有家人,如果有的话,家人又有没有被控制。” 芃芃的话语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一说出口便得到了乾隆的赞许。 乾隆看了看一脸柔弱地倚靠在自己怀中的安答应,又看了看自己侃侃而谈的小闺女,越发觉得安答应连个孩子也不如。看样子,待安答应这一胎生下来后,不能让她来养孩子,没得让这头脑空空的妇人将他的孩子也给教成这副样子。 “按照和晏公主的命令去做吧。”乾隆朝着周围的人挥了挥手。 …… 当乾隆认真想调查一件事的时候,效率还是很高的。 调查结果很快便出来了,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太监表面儿上是安答应身边儿的人,却同时与愉妃、嘉贵妃和舒妃宫中的人都有所往来。 这三名都是有膝下子嗣的妃嫔,若要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子嗣而对安答应这一胎下手,那是完全有可能的。 -- 第509页 但芃芃了解舒妃的人品,相信舒妃不会做这种事。 况且,这种同时圈定几个嫌疑人,将自己隐藏在其中不让人发现的手法,也让芃芃觉得有些熟悉。 安答应在得知嫌疑人不是她原本预料中的庆嫔和陆贵人之后,警惕性是越发高了,看谁都像是要害她的人,对几位高位妃嫔态度也渐渐不客气起来。 舒妃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对乾隆道:“皇上也别光顾着调查近日有谁与这名小太监往来过,还得好生查查,有谁在近一个月内频频派人出宫——安答应被发现有孕也就是这一个月的事,那幕后之人若是打定了要用装神弄鬼的法子来谋害安答应,她这个月的动静定然不会小。” 反正舒妃自个儿的人这个月是没出过宫的,她不怕乾隆调查,就是不知道另外两个跟她一道被拉下水的妃嫔怕不怕人查了。 在又经过了一番详细调查之后,最终是愉妃宫中的一名宫女出面,主动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 没办法,要是再让乾隆的人深究下去,指不定之前愉妃派人出宫与其父接洽,意图谋害芃芃的事就遮掩不住了。为了掩盖住那个更大、更为要命的秘密,愉妃的人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实际上并非她们所为之事。 那名出面认罪的宫女说是自己自作主张,并不肯承认是受了愉妃的指使。 最终,宫女被白绫赐死,愉妃也受了一顿训斥。 嘉贵妃在得知此事后,颇为高兴:“想当初愉妃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将本宫与纯妃也给拖下水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料到自己也会有今日。” 当日她不受乾隆待见,手中又没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只好暗中吃下了这个亏,如今,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身心倍感舒泰。 “娘娘英明。这法子愉妃既然用的,咱们自然也用的。愉妃今日有此一劫,也只能怪她自己将这一招教给了咱们。” “不过,这回愉妃的人这样快就出来认罪,看着倒像是在遮掩什么,不希望皇上再继续调查下去了。”嘉贵妃眯着眼道:“你去给本宫查一查,愉妃她究竟在隐瞒什么。” 毕竟,愉妃手底下的人若是不出面认罪,还能够跟嘉贵妃手底下的人相互辩驳一番。乾隆未必一定会相信嘉贵妃的人。能够让愉妃手底下的人这么快就主动认罪,其中必有缘由。 “是。” 看着身边儿的宫女领命而去,嘉贵妃喃喃道:“可惜做了这么久的局,没能将舒妃给拉下水。若是能够将舒妃也一并拉下水,逼得皇后也出手,就好了。” …… 随着事情结果“水落石出”,安答应是彻底跟愉妃杠上了。 面对安答应的种种挑衅之语,愉妃是能忍则忍,低调得不得了,还曾亲自去跟安答应解释,这件事是她身边儿的宫人自作主张,并非是她指使的,可惜安答应不信。 对于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或者是安答应不断挑衅又被愉妃不着痕迹挡回去的戏码,其余宫妃们在茶余饭后,也乐得看上一看。 安答应本以为,自己受了委屈,乾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怎么也要好生安抚自己一番,增加宿在自己宫中的频率。可惜乾隆变得越发忙碌,一直与大臣们呆在一起,连后宫都很少涉足。 女眷之中,也唯有芃芃知道。 新疆的大小和卓在经过与清军的长时间对恃并发生了数次摩擦之后,终于反了。 第130章 一更 大小和卓对大清有不臣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当初四格格刚回宫那阵子,乾隆将新疆进上的贡品赐予四格格时,就曾私底下对芃芃说过, 新疆送上的贡品比往年差了一个层次。 如今, 大小和卓与朝廷的矛盾再度升级, 终致战争爆发。 前朝的氛围紧张了起来,后宫的氛围自然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哪怕是以往再喜欢生事的妃嫔,如今都夹紧了尾巴不敢吭声,生怕会因为扯了乾隆的后腿而被乾隆厌弃。 嘉贵妃、愉妃等有眼色的高位妃嫔开始茹素, 以此来祈祷新疆的战事能够顺顺当当的, 舒妃、庆嫔对这二妃的装腔作势虽然感到不以为然,但为了不在人前落于嘉贵妃和愉妃之后, 让人议论说她们不及嘉贵妃和愉妃尽心,也不得不跟着开始跟着祈祷。 就连怀孕之后日渐轻狂起来的安答应, 此时都夹紧了尾巴, 不敢再生事。 说起来,大小和卓与清军的关系, 多少有些农夫与蛇的意思。 大小和卓所在的汗国被称为叶尔羌汗国,与准噶尔汗国隔着天山南北对峙。① 叶尔羌汗国内部并非铁桶一块, 有着黑山派与白山派之分, 两派均声称自己是穆罕默德的后裔,因为是“圣裔”, 故而被称为“和卓”。白山派在与黑山派的战争中渐渐落于下风, 不得不求助于准噶尔汗国, 希望能够借准噶尔汗国之力,帮助他们解决老对手。② 一块明晃晃的肥肉,就摆在准噶尔这头饿狼面前, 准噶尔能忍住不去咬?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肥肉自己还为饿狼的到来准备了充分的理由,简直是再贴心不过了。 至于这块肥肉希望饿狼不来咬自己,而去吃掉自己的同伴的诉求,则被饿狼明晃晃地忽视了。肥肉只有被吃的份儿,没有提意见或者建议的份儿。怪只能怪肥肉自己太天真,以为饿狼与其有一纸盟约在,就能有什么操守。 -- 第510页 白山派原本还只是被黑山派排挤出权利中心,准噶尔汗国派人来了倒好,直接把两派的首领一并囚禁了起来。这会子两派的首领也没空想些有的没的了,先从准噶尔汗国的魔爪中逃出去要紧。 准噶尔汗国强势,原本他们很难找找到机会脱困,但一切在清军介入之后变得不同。清军从准噶尔汗国的手中解救了黑山派与白山派的首领,即大小和卓,并派人接管了准噶尔的地盘。 大小和卓当即便以救命之恩而对朝廷感激涕零,向朝廷表示顺从之意,并自请以自身的影响力来帮助朝廷稳定南疆局势。彼时,朝廷因刚刚平定准噶尔,收编准噶尔需要耗费不少的力气,一时之间无力顾及南疆之事,再加上大小和卓一个说得比一个恳切,朝廷和乾隆也就信了大小和卓的鬼话,真以为朝廷对他们有救命之人,他们就绝对不会背叛朝廷。 在战事刚刚平息的时候,大小和卓对朝廷的确很恭敬,进上的贡品都是最好的,可没多久,许是大小和卓自觉已经重新掌握了对南疆的控制权,加上乾隆和朝廷鞭长莫及,大小和卓又开始故态萌发,对清廷渐渐不恭敬起来,进上的贡品也是一次比一次差。乾隆一旦问起其中的缘由,他们就跟乾隆哭穷,又或是将当初准噶尔怎么欺负他们的事再拿出来跟乾隆卖个惨,好从乾隆那儿博取一些同情心。 若是乾隆能够“大发慈悲”,免了他们几年内的贡品,再给他们送些必要的物资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可惜,大小和卓精明,乾隆也不是个傻的,他在经过分析和调查之后得出结论,大小和卓不是真穷,而是装的,他们对朝廷有了异心,想要脱离朝廷自立。乾隆虽然不缺钱和物资,但他的物资不可能用来资敌,大小和卓送来“卖惨”的书信,反倒被他给警告了。 非但如此,乾隆还派清军驻扎在了原本准噶尔汗国与叶尔羌汗国的交界处。如此一来,本就对大清不怎么忠心的大小和卓自然更要起反意了。 只是,大清强势,他们势弱,一直找不到一个好机会脱离大清自立。本次的旱灾无疑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由于乾隆将国内的消息对叶尔羌汗国进行了封锁,大小和卓并不知道大清已经顺利渡过了难关,还以为大清犹自在为灾情之事而发愁呢。此时不反,更待何时?反了反了! 本次被乾隆派去平叛是将领兆惠和阿里衮,除此之外,傅恒也被乾隆派到了准噶尔,以防朝廷在与大小和卓交战之时,准噶尔出什么乱子。除此之外,待叶尔羌汗国平定之后,终归是需要有人留在南疆稳定局势的,傅恒在乾隆心中无疑是极好的人选。 这回,傅恒的长子福灵安以及次子福隆安也得到了乾隆的允许,得以与傅恒一同前往准噶尔。 乾隆一贯喜欢少年英才,傅恒的两个儿子都是他看好的人,何况此次傅恒并不是要去一线战场,在乾隆看来,趁着这个机会让福灵安与福隆安去长长见识也好。 福灵安倒也罢了,好歹已经跟着傅恒上过战场见过血了,也算是个真正的将士了,福隆安却还没有上过战场。既然他日后想要保家卫国,只会纸上谈兵可不行。 谁知,福康安在得知此事后,也闹着要上战场。他向来爱与福隆安比,此番福隆安在获准跟随傅恒一道去准噶尔之后,更是没少在福康安面前嘚瑟,这大大刺激了福康安,也坚定了福康安从军的决心。 然而周围的人在听了福康安的诉求之后,都没怎么把他的话当回事儿,傅恒让福康安不要胡闹,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是会死人的,他现在还不到可以上战场的年纪,福隆安更是“小人得志”,在一旁嫌弃地对福康安道,就他这点儿本事,要是上了战场,根本就不是来给人帮忙的,而是给人添乱的。而后,福隆安就被傅恒给痛批了一顿,让他不许再刺激弟弟。 显然,傅恒也看得很清楚,若是没有福隆安在这中间撩拨福康安,福康安也不会非要闹着上战场。平时福康安对于傅恒的话,还是很愿意听的。已经被傅恒拒绝过的提议,若是搁在平时,福康安压根儿不会再提。 思来想去,这只能是福隆安的锅。 “你若是再不肯安分,此次的准噶尔之行,为父也不带你了。”傅恒对福隆安警告道。 “阿玛都已经上奏皇上了,若是这会子又改变主意不带儿子了,岂不是欺君?” “欺君?你且放心吧,就你这么个小人物,压根儿就左右不了战场大局。我若是上奏皇上说你会给大军不带你去了,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皇上是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而驳了我的面子的。你方才说你弟弟会拖后腿,可如今,我看你这副模样,更像是会拖后腿的那个!” 福隆安这下才慌了,赶忙在傅恒面前认错。 福康安也因为傅恒当着他的面训了福隆安一顿,心中略感解气,那赌气的心思也淡了几分。 福灵安见状,趁机插科打诨了一番,离愁别虚在兄弟几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之下淡去不少。 十日后,大军出发,乾隆率领百官为大军送行,芃芃作为“吉祥物”,也有幸跟随乾隆一道去送别大军。自从芃芃协助乾隆在较短的时间内平定旱灾之后,所有人都对她“祥瑞公主”的身份不再抱有疑虑。 此番大军出行有她相送,也能够让人多一分信心。 -- 第511页 对此,芃芃倒是无可无不可的。她心知此番战役大清会赢,她露面与否,起到的也不过是个心理作用罢了。 本次大军携带了大清火器班根据俄国火器研发出的新型□□、大炮,从武力值方面来说,大小和卓手下兵少,又没有这般先进的武器,定不会是大清的对手。 然而南疆多天险,且气候和生活习性与大清其他地方大为不同,总体而言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在为即将远行的大军“赐福”的时候,芃芃明确将这一点提了出来,嘱咐他们要小心,并且将自己女红课上学做的荷包赐予了在场的几个主将和副将,里头放着一些此行可能用得上的药草。 后来,当兆惠因水土不服在南疆病得人事不知时,正是靠着这荷包中的药材,才捡回了一条命,自此之后,芃芃也被人传得越发神乎其神。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 在送走大军之后,乾隆便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芃芃。 芃芃被她家阿玛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不由问道:“阿玛,你这是怎么了?莫非你眼睛不舒服吗?” 却只听她家阿玛幽幽地道:“朕都不知道,朕的芃芃居然会做荷包了……朕都没有得到过的荷包,芃芃居然率先送给了旁人……” 第131章 一更 芃芃闻言, 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我这不是……手艺还没练到家么?我还想着再好生练练手,把手艺给练好了,再将做出来的东西给汗阿玛呢。” 哎, 最近怎么总是遇到这样尴尬的情景呢?上回是成衣, 这回又是荷包…… 乾隆一听这话, 赶忙出言制止道:“你学女红,知道该怎么做那些个东西也就罢了,实在不必力求精通。往后朕会在你身边儿加派一些针线上的宫女,难不成, 你堂堂公主, 还需要自己动手做活计?”若是要学到精通的地步,他家小闺女得私底下练习多久, 受多少罪? 乾隆平时没有在这方面留心,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些。他曾偶然看到过一名初学刺绣的小绣娘手上那密密麻麻的针眼儿, 也曾见过一名三十多岁的绣娘眯着眼睛视力下降的模样, 当时他颇为震惊。自那以后,他对针线上的人, 不免更宽容了些,随手赐下的赏赐也更丰厚了些。 针线上的人终究要靠这门手艺吃饭, 即便是乾隆怜悯她们, 也不可能免了她们的辛劳。 但芃芃与那些针线上的人不一样,做针线也就只是个排遣, 乾隆可舍不得让自家小闺女受这份罪。 “可是总有需要自己做活的时候啊, 就算不必将针线活练得很精通, 也总得像个样子才行。”芃芃诧异地看着突然激动起来的乾隆:“比如说孝敬长辈的时候……” “你若真想孝敬朕,便只管将你初学针线活时绣的东西拿给朕,朕不嫌弃。往后你绣的东西若是太过精美, 朕反而不要,你听明白了吗?”乾隆虎着脸道。 他争的哪里是这一件儿两件儿东西,最具意义和价值的,分明是小闺女的初次尝试啊。 初次学做荷包、初次学做菜肴、初次学作小诗…… 虽说这些初次尝试都很稚嫩,远远达不到让人满意的程度,但偏偏,乾隆就是想要保留这些进步的过程。若是芃芃愿意将她初次学刺绣时所做的东西送给乾隆,哪怕是再丑,乾隆也愿意带在身上,只可惜小闺女体会不到老父亲这一片“良苦用心”,只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不愿意送出那些在她看来粗陋不堪的针线活。 不过,芃芃本是个灵透之人,且对于人的情绪又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力,哪怕她在与乾隆对话之前不懂得乾隆的心思,在与乾隆对话之后,自然也明白了。 她想了想,小脸皱成一团。尽管她很不愿意让那些被自己尘封起来的“黑历史”重见天日,但眼下终究还是哄乾隆开心最为紧要。于是她对身边儿的红菱道:“去将本宫初次学刺绣所做的东西取来。” 乾隆闻言,面儿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仿佛事情合该如此。 “汗阿玛,待会儿即便你觉得我初次绣的绣品很丑,你也不许笑话我,知道吗?”芃芃率先给乾隆打了一记预防针:“若是你敢笑话我……日后,你休想再让我给你送这类东西!” 乾隆一看小闺女噘着小嘴看着他的模样,赶忙道:“好好好,朕知道了,既是朕自己要求的,无论芃芃给朕送个什么,朕都会视若珍宝的。哪怕是待会儿芃芃指着自己绣的鹿,说那是匹马,朕少不得也只有昧着良心认下了。” 芃芃这下子可听出乾隆在调侃她了,当即反驳道:“我才不会指鹿为马呢!汗阿玛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个初学者,针线上的师傅哪里会教我绣什么鹿儿马儿的?顶了天也就是绣上一些花儿草儿。待会儿绣品送了来,我可不会直接告诉汗阿玛我绣的是什么,要让汗阿玛自己来猜!” 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初次尝试,总是生疏而又蹩脚的,也只有极少数有天赋的人,才能够在初次尝试之时就做得很好。 乾隆看着芃芃绣的那一团不知是什么草的生物,陷入了沉思之中。 好在方才红菱去取东西的时候,乾隆派了个小太监跟她一道。那小太监是个机灵的,趁机偷偷向红菱打听了芃芃初学刺绣时,绣的究竟是什么,又趁着绣品被取来的档口悄悄儿地告知了乾隆。 -- 第512页 可以说,乾隆现在等于时提前知道了答案,来逆推解题过程。 只见他盯着那草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后,向芃芃询问道:“这草,可是当初准噶尔瘟疫爆发之时,你梦中的老神仙赐下的仙草?”说着,他又颇为苦恼地对芃芃道:“你知道,朕平日里对花儿朵儿关注比较多,至于这些草儿,朕向来是不大关注的,若是没有猜对,也情有可原。只是,你绣的这草儿让朕觉得有几分眼熟,能够给朕留下深刻印象的,也唯有当日你拿出的仙草了。你来说说,朕猜的究竟对不对?” 不得不说,芃芃这回结结实实地被乾隆套路了一把。 乾隆先是给出了正确答案,令芃芃心生喜悦觉得自己初次的作品也没那么糟糕之余,又心生疑惑,怀疑乾隆是不是从什么渠道得知了这个消息,但紧接着,乾隆自我怀疑、并提前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又让芃芃打消了这个念头。看样子,乾隆当真是半蒙半猜得出了答案。 既然答案是乾隆自己猜出来的,而不是芃芃手底下的人提前告知的,芃芃自然高兴,给了乾隆一个“算你识货”的神色:“汗阿玛猜对了,您的确慧眼如炬。” …… 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月中,后宫诸妃几乎没有人能够见到乾隆,据阿哥、格格们所言,总喜欢去抽查他们功课的乾隆也有好一阵子没有去了。 作为几乎每日都要陪乾隆用晚膳的人,芃芃在后宫诸妃之中备受瞩目。 不少妃嫔在求见乾隆无果后,便将主意打到了芃芃身上,试图借由芃芃之口提醒一下乾隆,公事虽然要紧,但也不能只忙着公事不顾及身子,劳逸结合很重要!她们都愿意成为乾隆的那个“逸”,为乾隆分忧! 只是,芃芃到底是最受乾隆重视的女儿,在芃芃被其他妃嫔派来的人堵了两次之后,乾隆哪里还能看不明白那些个妃嫔们的花花肠子?那些人打着什么主意乾隆管不着,只是她们将主意打到芃芃身上,这却不是乾隆能够忍受的。 乾隆当即便命人将后宫妃嫔们好生训斥了一番,并下了口谕,若是谁敢再为了争宠而去找芃芃,找一次降一次品级。后宫那些妃嫔们虽然想要争宠,但也不是傻子,自然不敢再将争宠的盘算明目张胆地摆在台面上。 但乾隆不许她们直接派人去找芃芃,她们可以“曲线救国”啊。 舒妃的宫殿中当即便热闹了不少,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往来于其间。 这日,在送走了又一批访客之后,舒妃不无讽刺地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道:“若非本宫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看着这架势,只怕本宫都要以为自己变成了一块香饽饽了呢。” 她的心腹宫女道:“可不是香饽饽么?皇上如今忙于政务,一个月中也就只有寥寥数名妃嫔能够得见天颜,您就是其中之一,在她们眼中,您的地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得了吧。本宫不过是借着五公主的光,才没有彻底被皇上抛在脑后罢了。”对此,舒妃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乾隆几次宿在她这儿,都是来找芃芃,顺道就在她这儿歇下了。要让乾隆主动想起有她这么个人,着实不容易。 也多亏了舒妃与皇后交好多年,否则,今日这份风光也轮不到她。 “只怕是本宫的‘成功’,让那些个没能分得圣宠的妃嫔们越发趋之若鹜了。她们明面儿上是来找本宫的,实际上,还不是冲着五公主来的?” “不管她们是因为什么来的,总归不能得偿所愿。主子,您听奴婢一句劝,往日您不得皇上喜爱,也就罢了,如今您既然能成为少数被皇上留宿的妃嫔,何必趁此机会抓住圣心,再为十阿哥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不得不说,舒妃这心腹也着实是一心一意在为舒妃打算。 但舒妃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本宫只管好生照顾五公主就行了,在出宫之前,皇后既然将五公主暂时托付给本宫,本宫就要做好分内之事。至于皇上的恩宠——有固然最好,没有也不影响什么。这么些年,本宫难不成是靠着皇上的宠爱过活的?” “娘娘……”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越想抓住什么,反倒什么都抓不住。皇上最近对本宫添了几分喜爱之心,不正是因为本宫不争不抢?若是本宫变了,指不定既让皇上心中不快,又与五公主和皇后生分了,着实没有必要。”说着,舒妃冲着安答应的住所方向努了努嘴:“你瞧瞧安答应,仗着皇上对她的怜惜,总想将皇上往她那儿引,还当着皇上的面做出一副对五公主关怀备至的模样,如今皇上对她又是什么态度?” 听到这儿,心腹宫女不说话了。 有时候,太过刻意,反而会露了痕迹。 乾隆并不是傻子,谁是真心对五公主好,谁是曲意奉承,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看样子,就如自家主子说的一样,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第132章 一更 盛夏已过, 秋意渐浓,安答应的肚子也逐渐大了起来。 怀着身孕的安答应很是辛苦,乾隆亲眼看到过她的脚肿起来的模样, 为了安抚安答应, 乾隆下旨将其晋为贵人。一时之间, 安贵人在圆明园之中风头无二,连向来与其不睦的陆贵人都要避其锋芒。 安贵人对其余高位妃嫔态度平平,尤其是那几个被她怀疑装神弄鬼吓唬她的,唯独对芃芃很是友善, 隔三差五便要想法子跟芃芃来个“偶遇”, 说上几句话。 -- 第513页 说来倒也让人好笑,别的妃嫔找芃芃, 是为了固宠,安贵人找芃芃, 却是为了安胎。不知怎么, 她坚信只要能时不时见上芃芃一面,她腹中的胎儿便可安然无虞。 对此, 芃芃颇为无奈,有时候, 她看着安贵人一日大过一日的肚子, 还有些胆颤心惊的,生怕安贵人在来找自己的途中出了什么岔子。虽说乾隆肯定不会因为一个未出世的胎儿而迁怒芃芃, 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芃芃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为此, 她一方面劝说安贵人减少外出,另一方面自己过起了三点一线的生活,除上课和给乾隆请安之外, 也鲜少出门了。安贵人和其他妃嫔不敢打扰阿哥格格上课,在乾隆跟前时,又不好搞什么小动作,芃芃倒是难得过上了一段安生日子。 某日,乾隆用着据说是芃芃亲自做出来的点心和汤羹,对芃芃笑言:“如今朕这儿倒是成了你的‘避风港’了。” 对于芃芃最近频频往他小书房中跑的缘由,乾隆显然十分清楚。 “汗阿玛难道不是也将我当成了挡箭牌吗?有我见天地往您这里跑,给您送点心汤水什么的,那些个想要用同样的方法来向您展现‘贤惠’的娘娘们可不就只能放弃了?最近,您也是难得的清净吧!” 芃芃搅动着手中的汤羹,对乾隆道:“再者,我亲手给您做的点心难道不好吃吗?您看,您既享受到了美食,又享受到了难得的清净,说起来,还是您赚了呢!”说着,她亲自舀起一勺银耳莲子羹送入了乾隆口中:“您啊,就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侍奉在外的吴书来听到这话,眼观鼻鼻观心。 整个圆明园之中,也就只有这位小祖宗敢这样跟乾隆说话了,他都已经习惯这位小公主时不时的“语出惊人”了。对于五公主,乾隆的包容度显然很高,非但不会计较她这类冒犯的话语,恐怕还会觉得这是五公主与他之间独有的亲昵。 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五公主之外,乾隆膝下又有哪位阿哥或是格格能够在小书房中畅通无阻呢?这样的纵容,本身就说明了芃芃在乾隆心中的分量。 果然,乾隆听了芃芃的话后,只是故作恼怒地捏了捏芃芃的鼻子:“好大的胆子,仗着朕宠你,在朕面前倒是越发放肆了。” 芃芃显然也明白乾隆并没有动真怒,因此,她只是冲着乾隆眨了眨眼,无辜地道:“怎么,难道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罢了,若是汗阿玛要为了这个跟我生气,那也未免太小肚鸡肠了。” “好哇,竟敢说朕小肚鸡肠,反了你!” 芃芃由着乾隆在她的脸颊上捏了捏,忽地道:“汗阿玛,方才,我看您愁眉不展的样子,您现在可觉得好些了?” 莫非是新疆那边儿的战事不顺利? 不应该啊,如今的大清在火器配备方面可以说是吊打大小和卓,在叶尔羌汗国与大清实力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俄国应该也不会明着贩卖火器给大小和卓。难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战势还是陷入了胶着状况? 乾隆仿佛看出了芃芃心中的疑惑,只听他压低了声音道:“在攻入叶尔羌汗国后,起初进展很顺利,朕的大军将大小和卓的队伍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后来大小和卓也学聪明了,开始与朕的人打游击战,不与朕的大军正面交锋。新疆有天险可守,气候又与京城大为不同,兆惠和阿里衮在那儿待了一阵子后,竟因水土不服而染病,大军士气萎靡,大小和卓在发现了这一点后,愈发得意,趁乱对朕的大军进行了一番打击,如今,大军在叶尔羌汗国的情况,委实不妙啊。” 芃芃静静听乾隆诉着苦:“那么,汗阿玛对此,是怎么想的?兆惠和阿里衮既然同时病了,汗阿玛少不得要紧急加派太医去新疆处给他们治病。除此之外,汗阿玛是否要派富察将军去支援?” 阵前换将乃用兵大计,但若是兆惠和阿里衮在经过救治之后,病情依然不能得到好转,那么阵前换将也是无奈之举。好在有傅恒在,且在新疆打仗的那批士兵们当初在远征准噶尔之时也与傅恒并肩作战过,对傅恒颇为信服,若是让傅恒顶了兆惠和阿里衮的缺,想来叶尔羌汗国之危可解。只是如此一来,傅恒的缺又该派谁人顶上? 准噶尔现在看着虽然老实了,但残余的叛党仍然潜伏在汗国境内,未能彻底肃清,若是没有人看着这些人,指不定在大清与叶尔羌汗国交战之时,准噶尔叛党会在背地里捅刀子。 这样看,若是乾隆想要派傅恒去顶兆惠和阿里衮的班,还得有人率先顶傅恒的班才行。 乾隆听了芃芃的话,赞许地点了点头:“你小小年纪,能够想到此处,已经很是不易。朕已紧急派了太医去兆惠和阿里衮大军驻扎之处,以救治兆惠和阿里衮为先。不到万不得已,朕不愿轻易换将。” 可若是当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乾隆便准备以傅恒和其副将取代兆惠和阿里衮。 至于接手傅恒工作的人,乾隆也考虑好了,就让傅恒的长子福灵安来顶傅恒的缺,京城这边不另外调派人手过去。 一则,福灵安虽然年轻,但性格沉稳,颇有急智,跟着其父征战数次,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在乾隆看来,福灵安距离成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将领,所缺乏的只是独自领兵的经验,因为看好福灵安,他愿意给福灵安这么一次历练的机会。二则,重新调派人手去新疆接傅恒的班,难免会打草惊蛇,也不利于战事,乾隆希望哪怕真要换将,一切也都在悄无声息的情况下进行,莫要暴露在大小和卓的眼皮子底下。 -- 第514页 “关于这次的战役,上苍可曾给过你什么启示不曾?”乾隆问芃芃。 芃芃摇了摇头:“唯有危机关头,上苍才会降下些许启示,此番之战,我大清占据优势,想来上苍也觉得不需要对我大清施以额外的援手。” 一番话语,让乾隆听得无比舒畅。的确,大清有着数倍于大小和卓的兵力,又有着荷枪实弹,若不是主将与副主将同时意外病倒,大小和卓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要败下阵来。乾隆从没考虑过朝廷的军队会输的可能性。 但芃芃的话还是让乾隆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连上苍都觉得此次的胜负毫无悬念,那么想来他也不需要为此而太过忧心。 “若你是男子,朕必以你为储。”乾隆看着变得越来越优秀的小女儿,感慨地道。 芃芃闻言,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把乾隆的话当真。若她真是男子,只怕乾隆也无法像现在这样信任她,对她无话不说了。 “芃芃,若要在你五哥和十二哥之间择一立储,你认为该如何选?”乾隆话锋一转,闲话家常般的与芃芃谈及了立储之事。 因乾隆说得随意,芃芃也回答得轻松:“目前看来,当然是五皇兄更好,五皇兄的优秀,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我十二皇兄目前还在上书房中读书,没有什么可比性。不过,汗阿玛为什么只提五皇兄和十二皇兄?明明十一皇兄看着也不差啊,嘉贵妃娘娘可是对十一皇兄寄予厚望。” 在乾隆听到芃芃说嘉贵妃对十一阿哥“寄予厚望”之时,神色不由狠狠沉了沉。 芃芃却仿佛一无所觉似的,继续道:“汗阿玛春秋正鼎盛,日后还会有弟弟出生,所以,现在就将范围限定在五皇兄和十二皇兄之中,也未免太狭隘了些。指不定往后会有更为优秀的弟弟诞生,将五皇兄和十二皇兄都给比下去呢。再不济,还有小十三在呢,保不齐小十三长大后就会比十二皇兄争气。” 乾隆听着她这般孩子气的话,不由摇了摇头。 的确,乾隆日后不是没有可能再得新的阿哥,只是相较于尚未出生的儿子们,他自然更倾向于立已经能够看出天资的孩子。而目前,他最为看好的,就是五阿哥和十二阿哥。 至于十一阿哥,乾隆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他。 哪怕他再优秀,单他受制于嘉贵妃这一条,就足以让乾隆把他排除在继承人候选名单之外。更何况,十一阿哥虽有几分聪明劲儿,但没有聪明到足以让乾隆为其破例的地步。 …… 又是一个月,兆惠与阿里衮在医师的救治之下已逐渐痊愈,只仍装病着,以此来降低大小和卓的警惕之心。 大小和卓眼见着胜利在望,不免放松了警惕。他们本就不合,因为有共同的外敌,才能够暂时放下矛盾走到一起,可要说他们之间有多少信任,那是没有的。 因此,在胜局已定后,为着瓜分战利品之事,他们之间再度爆发了一场纠纷。 彼时,兆惠与阿里衮已率领大军潜伏在暗处,蓄势待发。 第133章 一更 原本大小和卓在与清军的正面对抗之中便不占什么优势, 不过是靠着地利之势才能与清军周旋。如今他们自以为胜券在握,放松了警惕,只顾着内部争权夺利, 将自己暴露在了兆惠和阿里衮的视线范围之中, 其结果如何, 可想而知。 当兆惠和阿里衮的大军杀过来将大小和卓牢牢制住的时候,大小和卓彻底傻了眼。 “原来,对外宣称重病未愈,一直以来, 都是你所使用的障眼法吗?”大小和卓不敢置信地看着兆惠和阿里衮。 因为兆惠和阿里衮在等待大小和卓内乱的过程中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养, 再加上他们做了一些掩饰,他们的面儿上丝毫看不出病容来, 大小和卓才会有此一问。 大小和卓也不是什么傻子,他们是亲眼目睹了清军从起初的一块铁板到后来的一盘散沙, 又见到有清军偷偷摸摸地去采摘草药, 才真正确认是清军的主将出了问题。 可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兆惠和阿里衮设计好的,为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手笔也未免太大了些, 他们输的心服口服,无话可说。 对于大小和卓的疑惑, 兆惠和阿里衮并没有正面解答。兆惠和阿里衮本就不是什么多嘴之人, 自然不会好心到去为敌人解惑。虽说眼下大小和卓又投降了,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降而复叛呢?还是多留个心眼儿为好。 大小和卓显然也不是什么宁死不屈的人, 他们见大势已去, 对待兆惠和阿里衮的态度要多好有多好, 发誓再也不会背叛,小和卓甚至放言,他自从上一回降清之后, 就一直对大清忠心耿耿,无奈大和卓惦记着昔日独揽大权的荣光,不愿意让朝廷长期压在他们头上,于是便前行将小和卓绑上他的船造了反。 此举等于是将造反的罪责全部推到了大和卓的头上,将自己瞥了个一干二净。大和卓听闻此言,自然不干,又历数了一番小和卓做的好事,两人不断地在兆惠和阿里衮面前自曝其短。 兆惠见状,颇感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们说的话,本将军会如实呈给皇上,最终要如何处置你们,由皇上来进行定夺。” …… 乾隆在收到捷报后,自然大喜过望。 他曾经信任过大小和卓一次,将南疆的治理权交给他们,试图借助他们之力稳定南疆的局面。可事实证明,与大清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外人终究是不可信的。 -- 第515页 这回大清打了胜仗,乾隆要做的事有两件,其一,限制大小和卓的权力,为此,乾隆需要派遣他信得过的将领驻守新疆;其二,与叶尔羌汗国联姻,彻底将叶尔羌汗国纳入大清的版图之中。 不是不可以直接剥夺大小和卓的所有权力,将大小和卓收监,但这对于稳定当地的人心来说,无疑是极为不利的。想当初势大如准噶尔,也只敢将大小和卓□□,并打着他们的名号来统治南疆,而不敢直接将大小和卓给杀了,就能够看出很多问题。 当初傅恒亲征准噶尔之时,若不是正好碰上准噶尔瘟疫爆发,傅恒带着“仙药”拯救了当地不少百姓,使得民众的心理发生了动摇,大清想要直接接管准噶尔也是没门儿的。 乾隆想了想,决定封傅恒为伊犁将军,留在新疆稳定南疆和北疆的状态,并让兆惠和阿里衮班师回朝。 战事告捷,乾隆也如释重负,趁着今日时间还早,他准备去上书房考察一下阿哥和他看好的几个重臣之子的学习情况。以往他是最爱做此事的,自打开战以来,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战事上,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上书房了。 乾隆想到兆惠给他上折子时所陈述的边关境况、以及在战事中遇到的险情,觉得自己恰好可以用兆惠所碰到的其中一个难题作为考题,来让考一考上书房中的那些学子们,看看他们在碰到类似的情况之时,会如何解决问题。 …… 上书房中如今就读的还是那几个学生,从八阿哥到十二阿哥,包括福康安、善保、小鄂勒在内的几名重臣之子,格格这边则是芃芃,以及刚刚入学的六格格和七格格。 芃芃是在五岁那年由乾隆钦点入学的,六格格和七格格的入学年龄要比芃芃晚上一些。 她们不似芃芃一般受乾隆重视,指望乾隆主动想起她们,那是几乎没可能的,还是六格格的养母婉嫔和七格格的养母庆嫔主动找乾隆提及此事,两个小姑娘才终于被送入了上书房中。 婉嫔与六格格平日里与芃芃接触颇多,自然能够看出芃芃与一般格格的不同。六格格虽嘴上不说,心中却暗自将这位五姐姐当成了自己的偶像,五姐姐学了什么,她便也想跟着学什么,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成为像五姐姐这般有用的人。进入上书房中读书之事,是六格格央着自己的养母向乾隆求来的,对于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她自然无比珍惜。 至于七格格,则是被其养母庆嫔塞进上书房的。庆嫔虽不明白为何五公主和六格格一个个都那么拼,就连已经过了进入上书房读书年龄的四格格也私底下找芃芃帮其补课,这里头想来有一些她看不见的好处。庆嫔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既如此,她只管跟着聪明人的步子走就是。 更何况,别的不说,单只说进入上书房中读书能够时不时见到乾隆这一点,也足以让庆嫔绞尽脑汁把七格格送进上书房了——七格格可以不如别的阿哥、格格们那般得宠,但决不能彻底被乾隆忘在脑后,得让乾隆时不时看到七格格才行。 总之,当乾隆走进上书房时,看到的就是教室中坐得满满当当的一众小萝卜头们。 其中,坐在最中央的芃芃一看到乾隆,眼睛瞪得滚圆,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看得乾隆哑然失笑。其余阿哥们在见到乾隆之后,也是十分高兴,但高兴之余,也不免多了一丝拘谨和紧张——他们可是知道的,乾隆来上书房中,多半又要考校他们的功课了。 若是他们的回答能够让乾隆满意倒也罢了,若是他们的回答不能让乾隆满意,只怕待会儿又要当众挨训了。一想到这,阿哥们的心情就美丽不起来了。 那些被允许进入上书房读书的重臣之子在见到乾隆时,是纯粹的高兴外加满眼的崇拜。他们暗自下了决心,待会儿要在乾隆跟前好好表现,争取给乾隆留下一个好印象,也为他们背后的家族争个光。 六格格对乾隆的到来很是淡定,只是向乾隆行了个礼便收回了目光,乾隆对她向来算不得十分看重,但每个月也会来看她两次,她对于这种状态适应良好。坐在六格格身旁的七格格则是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乾隆看,心中的想法与那些大臣之子们差不多,只盼着在乾隆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能够得到乾隆的夸赞和看重——她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到乾隆了,她希望乾隆能够比之前更宠爱、关注她一些。 在上书房中众人向乾隆行完礼后,太傅们便接着为诸位学生们讲课。由于乾隆驾临上书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们早已明白,若是乾隆没有别的指示,他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对了。 这节课讲得恰好讲的是地理,太傅们将乾隆派人费尽心思画出的舆图摆在了诸位学生的面前,好让他们对大清的国土有一个更为清晰的认知。 向来一听到学习就直皱眉头的小鄂勒看着这幅地图,不由来了精神:“太傅,咱们大清如今正在与大小和卓打仗吧?不知这大小和卓所在的位置,又在舆图上的何处?” 太傅闻言,在舆图上细细辨认了一阵,而后将一块地方圈了出来:“在此处。” 说真,又将新疆的地势气候,以及叶尔羌汗国周边的势力范围为学生们大致讲述了一遍,学生们纷纷露出恍若大悟的表情。 这要是搁在从前,即便是听到大清又与哪里开战了的消息,他们对此也只有一个模糊的认知。 -- 第516页 然而今日,亲眼看到大小和卓在舆图上的地理位置,又知道了它周边是个什么情况,学生们一下子便觉得战场的距离与自己拉近了,一个个都露出了沉思的表情。 乾隆见状,颇为满意,越发觉得他当初同意小闺女将“地理”一科纳入到学习的科目之中是一项相当明智的抉择。看看,这学习的积极性不就被调动起来了么? 这些在上书房中学习的学生们,除了三位公主格格外,其他人日后多半会成为大清的肱骨之才,让他们多了解一些大清的局势,总是没有什么坏处的。 想到此处,乾隆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中央,顶替了太傅的位置:“既然说到边关战事,朕便考考你们吧。倘若此次奉行率军与大小和卓打仗的是你们,大军行至天山,你们发现有伏军,会如何做?” 第134章 一更 听到这个问题, 阿哥们在思索了一阵子之后,纷纷给出了答案。 大清自马上得天下,一直以来, 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阿哥们的武术教学都不曾放松过, 闲暇之时, 也会与阿哥们说一些老祖宗征战的事迹,听得底下的阿哥们是心向神往,免不了私底下也会思索一番,若是他们自己上了战场, 遇到与老祖宗相似的情况, 又该如何处理那些事。 如今乾隆的考验可谓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诸位阿哥之中,十阿哥表现得最“勇”, 采取的方法较为大胆,但策略规划做得总体还算过得去;十二阿哥给出的答案让人觉得最“稳”, 以时间为成本, 争取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并最大限度的杜绝被人阴沟里翻船的可能性;十一阿哥给出的回答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 但却过于泛泛,有纸上谈兵之嫌, 但依照他的年龄来说, 能想到这些也算是差强人意,因此, 乾隆在听了十一阿哥的答案之后, 既没有表示赞同, 也没了立马否认,只是指出了他不大满意的地方,让十一阿哥自己再好生想想。 唯独八阿哥的回答, 让乾隆着实失望。 因为八阿哥他在回答乾隆的问题之时,压根儿没过脑子,只说弟弟们顾虑这顾虑那的,实在有损大清的威风。大清国富力强,又有利器在手,何须惧怕区区大小和卓?直接把他们全部打趴下就完事儿了。 八阿哥在说完这番话后,还自以为回答得不错,洋洋得意地看了乾隆一眼。他心知,乾隆最是喜欢在取得了胜利之后听别人对他的夸赞,方才,他在夸赞大清国富力强之时,可是努力地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将乾隆也给夸赞了一遍。 谁知,乾隆在听了这番话后,非但没有夸奖八阿哥,反而将八阿哥痛斥了一番。 “你是诸位阿哥之中最为年长者,你的回答却最是让人失望!莽而无勇,只会一味蛮干。文不成、武不就,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乾隆重重的一击落在八阿哥身前的桌案上,将八阿哥的纸笔震翻在地。 八阿哥吓了一跳,身体狠狠瑟缩了一番,低垂着脑袋,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乾隆见到八阿哥这畏畏缩缩的模样,越发看不上他:“罢了罢了,朕早知你懦弱无能,也不指望你日后能帮衬你兄弟们什么,只求你老老实实做个纨绔,日后莫要给你兄弟们添乱就好。” 此言一出,相当于是在暗示,八阿哥日后非但无缘大统,也无法在朝中占据什么重要的位置。 他废了! 就连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没八阿哥惨。当初虽说这兄弟俩被乾隆指着鼻子痛斥不孝,坏了民声,也彻底失去了继承大统的资格,但至少他们目前在朝堂上混得还凑合啊。做不了那一等一的心腹重臣,却也帮着乾隆处理了不少要事,一步一步挽回了他们低落到谷底的名声。 可八阿哥被乾隆亲口说日后只能做个纨绔,可想而知,八阿哥注定要被排斥在权利中心之外了。 十一阿哥张了张嘴,想要替自己的兄长说些好话,可他看着乾隆那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又怕乾隆会迁怒到自己身上来,便抿紧了唇,不敢说话。眼下八阿哥已经被乾隆给厌弃了,若是再把十一阿哥也给搭进去,他们这一脉可就完了。 再者,十一阿哥自己方才给出的答案,乾隆都不是很满意……这种时候十一阿哥并不想在乾隆面前刷存在感,他只想让乾隆尽快忘记那件事。 倒是芃芃为八阿哥说了句公道话:“汗阿玛,八皇兄的回答不好,让您不满意,您罚他功课加倍,让他日后好生努力学习就是了。您可万万不能因为他这次给出的答案不能让您满意,就直接将他整个人都给否定了啊。否则,要是八皇兄听了您今日这番话,开始自暴自弃,当真变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办?现在他虽说给出的答案时常不能令您满意,可至少,他每日读书还算勤勉。”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愣住了。 上书房中的学生们几乎没有谁不知道,五公主在刚进入上书房之时,曾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爆发过一场纷争。自那以后,五公主便不怎么理会八阿哥和十一阿哥,后两者见了前者之后,多少也有点绕着她走的意思。 如今,八阿哥受了乾隆的斥责,眼看着泪珠子都快要忍不住滚下来了,让人没想到的是,出面为八阿哥说话的竟然不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十一阿哥,而是与他颇为生疏的芃芃,这着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 第517页 乾隆意味深长地看了芃芃一眼:“你倒挺有手足之情。” 虽说当阿玛的都喜欢看着自己的子女们一团和睦的样子,但眼见着芃芃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八阿哥而说自己,乾隆心中还是有些不悦。 #乾三岁委屈,但乾三岁不说出来。# 芃芃在听了乾隆的话后,神色颇为古怪。不为别的,就为乾隆那句“手足之情”。 她跟谁有手足之情,都不可能跟嘉贵妃的儿子产生什么手足之情。 芃芃也不知道乾隆这么说是出于真心,还是故意在这儿膈应她呢。她之所以选择站出来为八阿哥说话,理由很简单,她不希望乾隆因为某个儿子一时的表现而将这个人一竿子打死,比如从前的大阿哥和三阿哥,比如现在的八阿哥。若是未来,十二阿哥或者十三阿哥也像这些阿哥们一样惹恼了乾隆,会不会受到同样的训斥,然后被乾隆一下子否定掉? 芃芃不敢去想,她下意识地想要避免这样的局面。 乾隆对小女儿终归是宠溺的,若是换个人来跟他说这番话,只怕乾隆就要连着说话之人一道骂。可既然说出这番话的是芃芃,他自然愿意听一听。然后他发现,芃芃说的似乎还挺有道理的? 哪怕八阿哥再怎么不争气,也终究是乾隆的儿子,哪怕他每日用功积极向上是在做无用功呢,也总比直接颓废下去来得强。 思及此处,乾隆缓和了语气,勉励了一番八阿哥,让八阿哥受宠若惊。但乾隆在给完甜枣后,马上又敲了八阿哥一记闷棍,道若是下回他前来考核诸位阿哥的学识时,八阿哥若是再回答出这一看就没有动脑子的答案来,乾隆一定会让八阿哥尝一尝来自老父亲的铁拳制裁。 在考校完诸位阿哥们之后,乾隆又将目光投向了重臣之子们,这可是朝廷未来的肱骨之臣,马虎不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未来的肱骨之臣们能否掌握作战的精髓,比阿哥们能否想出策略打好胜仗更为紧要。未来的君王可以自己不会调兵遣将,只要他能知人善用,并对战场的局势有大致的了解,不会轻易被手底下的人蒙蔽过去,便是一个好君王。但能臣对于一个朝代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 幸运的是,在接下来的问答之中,乾隆发现了这样的能臣苗子,钮钴禄善保也是第一次正式进入乾隆的视野。 虽说论及排兵布局,善保远远不及小鄂勒和福康安这两名武将之子,但他的用兵知识显然很是扎实。在向乾隆陈述他的方法时,他口齿伶俐、条理清晰,且又能坦然面对自己的不足之处,并做好应对措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地较为周道,这一点,让乾隆很是欣赏。 “是个好苗子,日后还需继续努力。”乾隆拍了拍善保的肩,对善保说道。 善保顿时来了劲儿,一张小脸满是通红之色:“是!” 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素来不喜欢善保,如今见善保得了乾隆的夸赞,纷纷撇了撇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除善保之外,富康安与小鄂勒均得了乾隆的赞赏。其余几个重臣之子之中,不乏有回答的不好之人,但乾隆多是以鼓励为主,便是在指出他们的不足之处时,语气也较为温和,这与他方才对阿哥们的严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自认为回答的并不差却没能从乾隆口中听到一句赞赏之语的十阿哥眼见着乾隆夸了一名重臣之子,不由有些不平。那名重臣之子给出的答案可还没有他给出的答案好呢! 芃芃见状,赶忙拽了拽十阿哥的胳膊,小声道:“爱之深,责之切。汗阿玛正是因为对兄长们的期望十分高,所以才会对你们严格要求。而那位……”她看了一眼那得了夸赞的重臣之子:“他毕竟年纪还小,所以汗阿玛对他的包容性颇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十皇兄你救不要与他计较了。” 芃芃说话声音虽小,但还是落入了乾隆的耳中。不止如此,方才乾隆考校重臣之子时,八阿哥、十阿哥与十一阿哥的反应,他一个也没有错过。 只听乾隆道:“有些人虚长别人几岁,却连别人都明白的东西也看不明白,还怪朕不夸你们……哼,自个儿好生反省反省去吧。” 一场考校过后,有人欢喜有人愁。 第135章 一更 用过晚膳, 芃芃向乾隆提议道:“汗阿玛,趁着时日还早,咱们不如去看看八皇兄吧。正好方才吃得有些饱, 在宫中走动走动, 权当是消食了。” 乾隆闻言, 笑着刮了刮芃芃的鼻子:“你到底是想去看你八皇兄,还是只是拿你八皇兄做个由头,想央着朕陪你出门子呢?” “当然是为了八皇兄……不,为了汗阿玛啦, 汗阿玛方才把八皇兄训得那么狠, 若不好生开导开导,只怕他心中要留下心结来。”芃芃推搡着乾隆催促他快去换衣服:“我若是想让汗阿玛陪我出去走走, 哪里用得着找什么借口,直接跟汗阿玛说, 汗阿玛难道还会不陪着我吗?” 这样理直气壮的话语, 让乾隆不由哑然失笑:“你呀,也就仗着朕宠你。” “那是。若是汗阿玛这般宠我, 我都不敢在汗阿玛面前有话直言,那这宫中还有几个敢跟汗阿玛说真话的人呢?要是连个敢在汗阿玛面前说真话的人都没有, 汗阿玛也未免太可怜了。”说着, 芃芃像模像样的做出了一副同情的模样来,乾隆见了, 一时没忍住, 伸手拧了拧她的脸。 -- 第518页 芃芃赶忙告饶:“别拧了别拧了, 若是拧出了印子来,一会儿我可怎么见人呀!” 乾隆轻哼一声:“朕看你是欠收拾。” 说话间,吴书来已经替乾隆取了一件家常衣物来, 正是皇后特意为乾隆制的,这衣服看似普通,实则是素锦所制,摸上去绵软而又舒适,乾隆穿这样一身去与八阿哥叙话正好,彼此之间也能少一些距离感。 芃芃也配合着乾隆换了身配色相近的衣服,她年纪小,用不着十分精心打扮,只是简单地将头发扎了起来。但因她模样生得好,即便是这样简单的打扮,仍是衬得她乖巧可爱。 父女俩站在一道,就如同穿了亲子装一般。 芃芃兴冲冲地带着乾隆杀到了阿哥所,结果却扑了个空。 “启禀皇上,嘉贵妃娘娘听说我家主子今日在课堂上挨了皇上的训斥,十分恼怒,半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将我家主子叫了去。” 负责伺候八阿哥的人显然十分担心,自家主子向来不讨嘉贵妃欢心,这会子被叫去迟迟不归,只怕是又在嘉贵妃那儿挨罚了。正好乾隆问及此事,这人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乾隆,希望乾隆能够尽快把八阿哥给带回来。 芃芃闻言,发出了一声惊呼:“半个时辰前正是用膳的时间,也不知八皇兄用过饭不曾。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万受不得饿。”嘉贵妃正在气头上,会记得及时让八阿哥用膳吗? 乾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摆驾嘉贵妃处。” …… 圣驾一路张扬地行至嘉贵妃的宫门前,乾隆反倒低调了起来。 他制止了下人们通传的意图,拉着芃芃的手静悄悄地走了进去,他想要听听,嘉贵妃是如何训子的。 “听壁脚”近些年来也算是乾隆的一个小“爱好”了,为此,宫中诸妃都学会了谨言慎行,毕竟,谁也不知道,在你口无遮拦、人设崩塌的时候,会不会正好被来了兴致的乾隆给听个正着……这些年来,有不少在乾隆跟前伪装得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妃嫔就是这么掉马的。 嘉贵妃起初对这事儿也十分警惕,可后来,当她发现乾隆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就连她的宫殿都甚少踏足的时候,她也就不再白费功夫了。 今日乾隆会突然驾临嘉贵妃的宫殿,不止嘉贵妃没有想到,就连她手底下的宫人们也没有想到。毕竟,乾隆才刚当众训斥过八阿哥,在嘉贵妃和她身边儿的心腹们想来,乾隆这会子应该正恼火着不愿见与八阿哥有关的人才是,怎么会忽而就来了嘉贵妃处呢? 严重的预估不足,导致嘉贵妃宫中的宫人们压根儿就没有为乾隆的到来做好准备。此时他们见了乾隆,不免手忙脚乱的;乾隆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不许他们通传,他们更是急得没了主意。 哪怕这之中有一两个伶俐人想要偷偷给嘉贵妃递话提个醒,也不好当着乾隆的面做得太过明显,只能在心中暗自着急。 等乾隆与芃芃赶到时,恰好听见嘉贵妃在训斥八阿哥。 “从前你就性情顽劣,比不得你弟弟聪慧省心,本宫想着你年级不大,尚有改进的余地,也就一次次纵容了你。想不到,如今你竟是越发不堪,不把心思放在功课上不说,回来之后竟还敢埋怨你弟弟不为你求情?你怎么竟越大越不懂事儿了?这一下,本宫是替你弟弟打的,你是非不分,枉为人兄!” 宫殿中传来一阵闷哼声,听得乾隆与芃芃都不由皱起了眉。 八阿哥虽说是嘉贵妃之子,但如今毕竟也已十来岁了,嘉贵妃却仍然对其采取棍棒教育,这在乾隆和芃芃看来,无疑是十分不妥的。 但乾隆和芃芃并没有进去制止嘉贵妃,而是继续听嘉贵妃和八阿哥的对话,试图弄明白这对母子平时的相处模式。 在挨了一棒子之后,八阿哥的气息显然有些不稳,只是他并没有顺着嘉贵妃的话道歉,而是道:“儿子并没有埋怨十一弟的意思!只是在儿子被汗阿玛责骂的时候,连与儿子素来不睦的五妹妹都知道为儿子求情,十一弟却连一句话也没有开口说过,这让儿子有些寒心罢了。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到头来怎么竟还比不上旁人呢?” 这句话,落在了乾隆的耳中,让乾隆不由陷入了沉思,不管嘉贵妃有没有将这话给听进去,显然,乾隆是将这句话听入了耳中。 “方才您在责骂儿臣的时候,十一弟非但不为儿臣求情,还火上浇油……在十一弟的煽风点火之下,您命儿臣罚跪,您自己带着十一弟用膳,让儿子在一旁干看着,还时不时便说儿臣带累了十一弟……您这样,又让儿子该说些什么呢?” 偏心,有时候看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关键时刻却足以要命。 对于嘉贵妃的偏心,八阿哥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他与十一阿哥一道长大,兄弟之间的感情向来不错,便也懒得计较,而以往嘉贵妃虽在不经意间将这偏心之情带了一些出来,但到底还没有彻底放弃八阿哥,即便是偏心也做得倒也没那么明显,八阿哥还能强迫自己忽视这些。只是今日,嘉贵妃许是觉得八阿哥顽劣不堪,彻底指望不上了,对八阿哥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甚至她关注的重点也并不是八阿哥的前程——她认为八阿哥已经没有前程可言——她所关注的,仅仅只是八阿哥会不会连累十一阿哥。 -- 第519页 如此一来,八阿哥对嘉贵妃的训斥自然难以接受,会回嘴并出言反驳,也在情理之中。八阿哥对嘉贵妃素来恭顺,嘉贵妃也早已习惯了儿子的这种态度,如今儿子在犯了错之后突然又开始忤逆自己,她自然心中窝火,所做之事也是越来越过火。 嘉贵妃身边儿的心腹倒是想劝,可嘉贵妃在气头上,哪里能听得进去?心腹也不敢深劝,毕竟她们也只是奴婢,嘉贵妃才是主子,平时嘉贵妃心情好的时候,她们可以不必时时恪守主仆之别,现在却是没人敢跟嘉贵妃对着干。 在一片寂静之中,八阿哥的声音,以及嘉贵妃呼哧呼哧的喘气声格外明显。 “你在怪本宫?你做错了事,失去了圣心,连累了你的弟弟,不好好儿反思,竟还责怪本宫、责怪你的弟弟?本宫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来!早知你是这么个顽劣不堪且又不忠不孝的东西,本宫当日生你的时候,就该将你溺死在面盆之中!” 这话虽只是气话,有时候民间百姓被小辈惹急了,也会将这种话挂在嘴边,但高位者通常是不会这么说的。高位者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人放大了钻研,他们会更加谨言慎行。 因此,嘉贵妃这话,听在乾隆耳中,十分的恶毒刺耳。 乾隆再也忍不下去了,带着芃芃推门而入。眼前的嘉贵妃面目狰狞,犹如恶鬼,哪里还有半分平时温婉贤淑的模样? “早知道你心性如此歹毒狠辣,朕当日就不该宠幸你,更不该允许你诞下皇嗣!虎毒尚且不食子,朕万万料想不到,向来温柔和善的你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金佳氏,你正该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模样!”说着,乾隆命人将嘉贵妃梳妆台上的铜镜取了来,狠狠摔在嘉贵妃面前。 铜镜中,印照出一副狰狞的面孔。 嘉贵妃吓了一跳,赶忙跪伏在地恳求乾隆原谅。 可乾隆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纵使老八再无能,他也终究是我皇家子嗣,轮不到你来说恨不得从未生过他的话。倘若你平日里就是这么教子的,也难怪一个永珹,一个永璇,一个永瑆,都被你教成了这副样子。” 嘉贵妃为乾隆话语中的含义而感到心惊:“此事是臣妾之过,还请皇上不要迁怒到永瑆身上,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啊!” 在永珹被出继、永璇眼看着不中用的现在,永瑆可是嘉贵妃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了! 乾隆冷哼一声:“来人,嘉贵妃御前失仪,言行无状,收回其贵妃宝册,降为嘉妃!” 第136章 二更 嘉贵妃, 不,嘉妃闻言,呆了呆, 一双美目含着泪意望向了乾隆:“皇上……” 这些年来, 她早已不再得乾隆的宠爱, 不过靠尊位撑着,靠所出的儿子们撑着,才让人不敢小觑。可以说,她早就只剩一副花架子了, 内里空空如也。可如今, 连这最后的尊荣与体面,乾隆都要从她身上夺走吗? 嘉妃虽已是半老徐娘, 年华不再,但到底也是乾隆曾宠爱过的女人, 乾隆见了她这副可怜的模样, 心底也泛起了一丝不忍。只是,他才刚说下旨降了嘉妃的位份, 绝不会为了这么一点不忍而自打脸,况且, 嘉妃这样对待他的阿哥, 在他这也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乾隆拍了拍轻掐自己手背示意自己回神的芃芃,对嘉妃道:“你好生反省反省吧。日后, 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的功课, 就不劳你操心了。” 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 乾隆又对八阿哥道:“朕今日虽是在上书房中亲口说了你不堪大用,只配做纨绔子弟的话,但往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还是看你自己。你若是朕说得对,那你就庸庸碌碌一辈子,被你的额娘和弟弟瞧不起,无论如何,皇家总少不了你一口饭吃;你若是觉得朕说得不对,便证明给朕看,是朕错看了你!” 乾隆的温情向来只属于女儿们,从前是和敬,如今是芃芃。对于儿子,他可做不到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教导,是以他对八阿哥用了激将法,这也是他对这个儿子最后的温情。倘若这个儿子能自此发愤图强,这很好,不枉费芃芃关心他一场,也不枉费乾隆为他花了这么些心思。 可若是他不吃这一套,继续这么颓废放纵下去,乾隆也不会再在他身上多花功夫,日后乾隆即便是再到上书房之中考察阿哥们的功课,也会直接忽略八阿哥。因着嘉妃对八阿哥的态度,乾隆难得的对八阿哥起了几分怜惜之情,但这并不能抹去乾隆对八阿哥的那些不好的印象。 “若是再让朕发现你苛待朕的阿哥,你这嘉妃也不必做了。你既然教不来他们,便只管照顾好他们的饮食起居,并协调好他们只见的兄弟关系就是。”在离开之前,乾隆郑重警告了嘉妃。 嘉妃见乾隆不买她的账,似乎更加伤心了,两行清泪从她的脸颊上滑下。 “是,臣妾明白了,臣妾一定谨遵皇上的旨意,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还望皇上看着从前与臣妾的情分,给臣妾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要厌弃臣妾。” 嘉妃说得可怜,乾隆却不置可否。自从见到嘉妃这表里不一的一面之后,嘉妃的话在他心中的可信度就大大下降了。 …… 嘉妃被降位份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圆明园。 别宫妃嫔反应如何,愉妃不知道,但愉妃本人的心情是一等一的好。 “最近本宫走背字运,遇到的净是些不好的事,今儿个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 第520页 宫女碧珠见自家主子喜形于色,便知道她此时心情极好,不由凑趣道:“是极,这嘉妃胆敢算计娘娘,让娘娘替她背了黑锅,如今得了报应,自是大快人心。”碧珠也不是一味奉承愉妃,到底还是提醒了她一下:“可惜待会儿五阿哥就要来给娘娘请安了,咱们不好大肆庆祝,否则让五阿哥察觉了出来,可就不美了。” 愉妃眉峰微蹙,面上的笑容都淡去了不少:“本宫这儿子,就是这一点不好,太过迂腐,见不得这些阴暗手段,还以为后宫之中人人都表里如一呢。殊不知他不想着害人,倒有无数人想着来害咱们母子。” “五阿哥待人一片赤诚,这是皇上亲口赞过的,他又哪里能想到人心的险恶?”碧珠道。 愉妃恨恨道:“若不是皇上喜欢他这性子,本宫早就……罢了,现在说这些到底没意思,你来服侍本宫补个妆吧,待会儿五阿哥来给本宫请安之时,莫要让他看出本宫的窃喜来。本宫若是因为一个嘉妃而与五阿哥生分了,可就太不值得了。” “是。”碧珠取了粉盒来,在愉妃脸上细细描摹着。 却在这时,愉妃身边儿的另一名心腹宫女碧荷匆匆来禀:“娘娘,宫外老爷派人递了话进来,道是有人在调查咱们的人前一阵子的行踪,像是怀疑上咱们了。” 愉妃闻言,面部狠狠抽搐了一番:“可查到是何人所为了不曾?” “回娘娘话,老爷说,他不能确定,但他怀疑盯着他的人似是嘉妃娘家金家的人。” “金家……”愉妃口中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面上露出一丝阴狠之色。 这对于愉妃而言,是个要命的秘密。 在当时安贵人处闹鬼时,愉妃和嘉妃都有嫌疑,愉妃正是为了不让乾隆继续盘查自己身边儿人的动向,才在明知此事是嘉妃所为的情况下草草命自己身边儿的一名宫女认下了此事。 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可谁能料到,嘉妃竟会因为愉妃反常的举动而怀疑上她! 愉妃决不能让乾隆得知她和她的家人曾经意图谋害五公主之事,这件事足以毁了她的根基。 戴着护甲的手缓缓收紧,尖锐的护甲勾勒出冰冷的光芒。 只听愉妃低声道:“看样子,这金家是不能再留了。” 几日后,愉妃的亲戚出面,告发了嘉妃的阿玛三保贪污之事。 乾隆震怒,将三保贬为白身,又寻了由头训斥了嘉妃一番。 嘉妃原是包衣出身,其家族也不过仗着出了个宠妃,才被乾隆抬入正黄旗,从金氏变成了金佳氏。金家本身并没有多么厚的底蕴,如今嘉妃的父亲三保与伯父塔克图正是金家的两根顶梁柱。 如今金家其中一根顶梁柱塌了,嘉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当即便想方设法地回怼愉妃的家族。只可惜时间太过紧迫,金家根本拿不到什么致命的罪证来攻讦珂里叶特家,只得暗自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也是因为这件事,嘉妃与愉妃从原先的点头之交彻底成了仇人。 …… 在愉妃与嘉妃的明争暗斗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沉寂已久的后宫之中又漾起了一层涟漪。 和卓氏入宫了。 在大小和卓战败之后,为了向乾隆表达他们的诚意,他们决定与大清联姻。 为此,大和卓献上了自己精心培养、原本准备用来笼络族中勇士的女儿。 于是,在兆惠和阿里衮回京之时,和卓氏也跟着他们一道入了京,并径直被送来了圆明园。 这和卓氏五官深邃、年轻貌美,又具有异域风情、能歌善舞,与往日乾隆所见的其他美女都大为不同,这让乾隆一时之间感到十分新鲜和稀罕,连着数日招幸和卓氏,并将和卓氏封为了贵人,赐号“和”。 和卓氏的得宠,让圆明园中其他女人心里头很是不得劲儿。 在和卓氏没来之前,侍奉乾隆的日子由她们几个瓜分,可自从和卓氏到来之后,原本属于她们的日子,几乎全让和卓氏占了去。 且和卓氏初封就是贵人,乾隆还赐下了封号……要知道,如今宫中的许多人可都没有这种个荣幸。比如愉妃初封海常在,也是后来才慢慢儿晋上去的,嘉妃虽初封贵人,但也是因为她当时得宠之故,且她初封也只是金贵人,并没有得到额外的封号。 至于安贵人,就更不必说了,想当初她被诊断出有孕的时候,都没被晋为贵人,后来,还是乾隆见她怀孕辛苦,又遭了几次大罪,为了安抚她,才将她晋为了安贵人,至于封号,那也是没有的。 安贵人千辛万苦才终于晋为了贵人,和贵人却是一来就得了贵人封号,安贵人心中岂能对她没有点看法? 她倒是想在乾隆面前给和贵人上上眼药,可最近乾隆只往和贵人处去,有时候不招幸和贵人,便与五公主等子女呆在一起,安贵人压根儿就找不到机会在乾隆面前给她上眼药,当真气人。 如果说后宫妃嫔们对和贵人的到来是持警惕态度的话,那么芃芃对和贵人的到来就只能用欢迎二字来概括了。 漂亮的小姐姐谁不喜欢呢?更何况,这个小姐姐她不仅长得漂亮,还能歌善舞,芃芃现在没事儿就跟她学一段新疆舞,虽说不准备在人前跳,但拿来减肥健身还是很好的。 更何况,这个小姐姐还知道很多芃芃从未听过的故事,芃芃觉得跟她呆在一起很有意思。当然,这也是她看出了小姐姐性子好,要是换个性子不好的,或者心性不好的人来,芃芃才不会在那人面前这般放飞自我。 -- 第521页 小姐姐的汉语说的不好,没关系,身边儿有专门的婢女随时等着帮她翻译呢,何况,听小姐姐用异样的语调学说话,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福康安对此感到很是诧异,和贵人如此得宠,芃芃难道就不怕和贵人会分薄皇上对皇后的宠爱吗?根据他的观察,其他妃嫔担心的基本都是这个。 对此,芃芃摆了摆手,颇为不屑地反问福康安,她的额娘什么时候得宠过吗? 乾隆对皇后从来都是敬重大于喜爱,皇后也不靠着宠爱吃饭。只要和贵人不是个喜欢生事的,压根儿碍不着皇后什么。 福康安见芃芃这般喜欢跟和贵人呆在一起,只得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最近总是跟和贵人呆在一起,那我呢?你都好几日没有跟我一起温习功课了。” 第137章 一更 芃芃闻言, 呆了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小伙伴的口中得到这么个答案。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见异思迁的渣男一样……呸呸呸,什么鬼。 芃芃认真回想了一番, 发现在和贵人入宫之前, 自己除了陪伴乾隆之外, 大部分时间的确是与小伙伴一起度过的。闲暇之余,福康安时常带着芃芃练习骑射,并告诉芃芃怎么才能与自己的坐骑迅速拉近关系的小窍门儿。 当他们踏上马背的时候,爱马就不再只是他们的坐骑, 还是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伙伴, 关键时刻可以救主人一命的那种,自然不可等闲视之。有了福康安教的小窍门儿, 本就脾气温顺的小马驹在芃芃的爱抚之下与芃芃的关系是越发好了。 可自打和贵人入宫之后,芃芃时常去和贵人的住处跟和贵人学习跳舞, 这骑射之事, 自然就耽搁了,也难怪福康安会特地来问。 芃芃与福康安之间的关系在日日相处中迅速升温, 芃芃已经有点儿视福康安为闺蜜的意思了。 虽说芃芃也意识到,乾隆将重臣之子召入宫来, 多半也有些想要让芃芃与同龄的重臣之子培养感情以便未来挑选驸马的意思, 但因为福康安在见到芃芃的第一面,就曾告诫过芃芃让芃芃不要喜欢他, 看样子是被当初四格格向他哥表白一事给弄得有了心理阴影, 所以芃芃如今与福康安虽然越走越近, 但芃芃压根儿就没有往那个方面想过。就算日后,她真要在一众青梅竹马之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人来做她的驸马,这个人也绝对不会是福康安。 对于芃芃来说, 福康安是闺蜜,和贵人虽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闺蜜但也算是一个新晋的玩伴,这样一想,因为新朋友的原因而冷落就朋友,的确挺不好的? 芃芃想了想,对福康安道了歉,说近日之事的确是她疏忽了,日后,她绝不会再因为和贵人而轻忽了福康安。 福康安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半大的孩子都死要面子,他才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小伙伴冷落了自己而“吃醋”,便对芃芃道:“可别以为我是因为你不理我而不高兴了,才来找你的。我是见你有好几日没有去看你的‘踏雪’了,这才来提醒你一声。好马在认定一个主人之后,就会对其十分忠诚,会为主人的亲近而感到高兴,也会因为主人不理它而感到失落。你当初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踏雪’的认可的,你可不要轻易辜负了它。” 兴许福康安起初是在为自己“挽尊”,不过说到后来,他倒是认真了起来。 对他们这等武将之家来说,珍惜自己平时随身携带的武器,珍惜自己的坐骑,几乎是他们的本能。 芃芃闻言,果然有些愧疚:“我这就去看看‘踏雪’,希望它别生我的气。不过,下回你若是觉得我陪你的时间少了,想要我多陪陪你,不必拿‘踏雪’做筏子的,你直说就是。凭着咱俩的交情,我难不成还能拒绝你吗?” 福康安闻言,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胡、胡说!我怎么可能因为你陪我的时间少了就来找你呢?我看着像是那种缺人陪的样子吗?” 还真像。 如今福康安的父兄都还在新疆没有回来,母亲既要操持家中的事务,又要照顾底下更为年幼的福长安,会对福康安有所疏忽也是在所难免的事。芃芃就曾不止一次地看到小伙伴望着虚空,露出寂寞的表情。 不过考虑到小伙伴是这么个死要面子的性格,她还是不说了吧。 现在,小伙伴的脸都红得快要冒烟了,若是她再说下去,指不定就要直接炸了。 芃芃看着福康安红红的耳垂,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福康安没料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一时没反应过来,竟让她得逞了! 他呆了呆,突然急速后退,躲闪着芃芃的手:“你……你怎么可以随便捏别人的耳朵?” 后退时,因为过于慌张,他脚下一滑,毫无形象地摔在了地上。 芃芃呐呐地看着他:“只不过是捏了一下你的耳朵,至于像是被调-戏的良家妇女一样么……” 不知是“调-戏”还是“良家妇女”的字眼刺激到了福康安,福康安忍着疼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头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若干年后,每每回忆起这段黑历史来,福康安都会臭着脸不想说话。 芃芃望着福康安绝尘而去的身影,小声道:“还说要陪我一起去看‘踏雪’呢,结果竟然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罢了罢了,还是我自个儿去看吧。” -- 第522页 …… 福康安最近单方面跟芃芃闹气了矛盾。 由于小孩子还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没过多久,乾隆就看出来了。 乾隆特意将芃芃找了来:“芃芃啊,福康安的父兄还在边关处为朕卖命,朕也不好薄待了他,以免功臣寒心。你就当是帮汗阿玛一个忙,最近对他好点儿吧,莫要欺负人家了。” 芃芃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地道:“汗阿玛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什么时候欺负他了?我是那种人吗?” “朕当日知道你不是那种人,只是福康安最近一直躲着你……想来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吧?误会嘛,说开就好。福康安这孩子很好,又难得与你投契,你们可莫要因为一点小事而生分了。” 看着苦口婆心前来劝和的乾隆,芃芃心道,看来上书房中的“朋友”也不只是单纯的“朋友”,这还牵涉到君臣关系上了。不过芃芃对此也不憷,不就是哄孩子么,她自有方法。 对于那些自觉伤了颜面而羞于见人的人,让其迅速走出阴影的方法就是重新为其建立起自信心来,逮着他的某个优点好生夸一夸。 芃芃在自己的“心得”告知乾隆之时,乾隆听得连连点头,末了来一句:“朕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既如此,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芃芃:“……” 乾隆拍了拍她的肩:“解铃还须系铃人,朕觉得,比起朕的夸赞,还是你的夸赞更能让福康安高兴起来。加油啊,闺女。” 反正乾隆也看出来了,在芃芃与福康安的相处之中,明显是他家闺女占据优势地位,无论两人是吵是和,他家闺女总归吃不了亏。因此,他看戏的心情还是比较悠闲的。 …… 和贵人自进入圆明园以来,深得乾隆喜爱,在侍寝次日,乾隆便赐下了不少奇珍异宝。 为了缓解和贵人的思乡之情,乾隆特意命人寻了手艺好的回疆厨子来给和贵人做菜,芃芃也跟着蹭了些回疆菜吃,她表示,偶尔换换口味也挺好的。乾隆不怎么吃得惯回疆菜,但他近些日子以来为了讨美人欢心,总是陪着和贵人用膳。 每每看着乾隆食不下咽的模样,芃芃都想笑,但为了保住乾隆的颜面,她还是努力地不笑出声来。 饭毕之时,她会示意吴书来去为乾隆准备些能饱腹的点心,以免真饿着乾隆。 即便是乾隆待和贵人如此“诚心”,和贵人面对乾隆仍然不假辞色。 当然,她是个冷美人,也不独对乾隆这样,对宫中的其他妃嫔,也多半如此。也唯有在芃芃这种可爱的幼崽面前,她会收敛起身上的坚冰与利刺,露出堪称温柔的一面来。 而乾隆想要得到的,正是这抹属于冷美人的温柔。 在此之前,乾隆从来没有见过如和贵人这样的妃嫔,难免对和贵人生出了好奇心和征服欲。可惜,他所采取的种种法子都失败了。 他见和贵人喜欢芃芃,便开始向闺女打听起和贵人的喜好来。 可惜,风水轮流转,之前在福康安的事情上,乾隆套路了他闺女一把,今日被他闺女反套路回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 “别人的喜好这个东西,要自己去观察,才能够对此有切实的理解和深刻的感悟。若是直接问人要答案,心不诚,理解不够深刻,指不定会弄巧成拙。”芃芃说了一通听起来很有道理实际上没啥用的话,最后总结:“汗阿玛,你能不能让和贵人喜欢上你,还得靠你自己。” 她才不会帮助她家阿玛去追漂亮的小姐姐呢,哼。 虽然她承认,乾隆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好的阿玛,但在感情上,乾隆可太渣了,见一个爱一个,还是不要让他祸害了人家小姐姐吧,能够遇到一个合芃芃心意的小姐姐可不容易。 乾隆一走,和贵人就偷偷把芃芃拉到一边,跟她咬耳朵:“你阿玛好烦啊。”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芃芃帮小姐姐出主意:“以后他来的时候,你只管应付应付就是。” “嗯。”和贵人冰冷冷的面上绽开一抹笑容,恰似春雪初融:“还是跟你,还有你姐姐,在一起,有意思。” …… 尽管和贵人对乾隆不假辞色,但乾隆却反倒更放不下和贵人了。 在和贵人侍寝半个月后,乾隆下旨,将和贵人晋为嫔,封号“容”。为了照顾容嫔的生活习惯,他还专门命人在紫禁城中修建了一座宫殿,给容嫔居住。 由于容嫔信奉伊斯兰教,乾隆还特意命人为她在圆明园内的一方大理石上镌刻了《古兰经》,方便她做礼拜①。除此之外,乾隆还予容嫔在宫中穿民族服装的特权。 种种盛宠和特权,自然激发了其他妃嫔对容嫔的不满之情。 尤其是安贵人,对横空出世、夺了她风头的容嫔很是不满。 “不过区区一介罪臣之女罢了,也配得皇上如此爱重?一入宫便跨过答应和常在,成为了贵人,如今又未有生育而封嫔……”安贵人越说越酸:“也不看看,这福气,她是否承受得住!” 第138章 二更 陆贵人虽也对半路突然杀出来的荣嫔颇为不喜, 但她更看不得安贵人得意的模样。 如今见安贵人对容嫔这般嫉妒,陆贵人对容嫔的印象反倒好转了不少。 “皇上既然如此宠爱容嫔,有皇上庇佑着, 容嫔自然是受得住这泼天福分的。更何况, 祥瑞公主也很是喜欢容嫔, 双管齐下,这容嫔便是想不好都难。不像有些人,费尽心思地巴结五公主,最终却既没能讨到五公主的欢心, 也没能从五公主身上沾上一星半点儿福气, 你说是吗,安贵人?” -- 第523页 陆贵人这明晃晃的讽刺, 让安贵人气得心肝儿疼,只见她捂着胸口道:“本小主再如何没有福分, 可至少在子嗣上, 本小主还是比陆贵人要强上一些的。陆贵人也别光顾着跟本小主斗嘴了,赶紧为皇上生个皇嗣才是要紧事, 如若不然,陆贵人好意思一个月霸占着皇上四五日么?” 陆贵人虽然在新晋妃嫔中还算得宠, 但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 这是她的心结所在。如今这心结被安贵人明晃晃地点了出来,陆贵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安贵人还是先顾好自己这一胎吧, 至于本宫能不能有孕, 就不劳你操心了, 这原也不是你一个姬妾该管的事。要关心,也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来关心。听说安贵人最近时常做噩梦,有时三更半夜的派人去请皇上来安抚你。俗话说,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为了能求个安心,安贵人还是嘴上留德,多做些善事吧!” 陆贵人说完这话,就要起身离开,谁知,她的裙摆不知被什么勾了一下,导致她身体失去平衡,直直往安贵人身上扑去。若是让陆贵人扑实了,安贵人这一胎休矣! 安贵人手忙脚乱地想要避开陆贵人,可她没有注意到,她人已经站在了池边,她又没有关注脚下,而是将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陆贵人身上,这一避让之下,脚下一空,整个人直直摔入了池中。 只留下陆贵人呆滞地站在岸边。 须臾,也不知陆贵人吃错了什么药,见到安贵人这副危在旦夕的模样,把心一横,人直接入了水:“安贵人别怕,我这就来救你了!” 安贵人能不能保护她腹中这一胎,陆贵人并不关注,但这一胎绝对不能折在陆贵人的手中。 好在这池塘此处水并不深,直接站起来只到胸口的位置,安贵人也是一时慌了神、拼命挣扎,才没有发现这一点。陆贵人打算趁此机会小小折腾安贵人一下,比如“不小心”往她那张娇俏的脸蛋上抹点儿泥什么的,而后再以英勇之姿把安贵人给救上来。 只要安贵人这一胎最终安然无恙,看在陆贵人如此诚心“救治”安贵人的份儿上,想来乾隆和舒妃也不会将陆贵人罚得太狠——虽说本次随驾的高位妃嫔不少,但负责管理后宫事务的,却只有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舒妃,即便舒妃不承宠,也无人敢看轻了她。 陆贵人亲自上阵,在救治安贵人的过程中,恰到好处的将安贵人的俏脸涂上了一层厚泥,让安贵人倒进了胃口。而后,陆贵人才拽着安贵人的手,将其拉回了岸边。 说来也是巧,就在陆贵人把安贵人带上来的下一秒,乾隆与芃芃父女就出现在了附近,将陆贵人“营救”安贵人的整个过程尽纳眼底。 芃芃显然也是知道那池塘靠岸地区的深度的,只见她托着脑袋问乾隆:“陆贵人和安贵人,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不然为何宁愿在泥里打滚,也迟迟不愿爬起来? 乾隆面色铁青,一脸“朕不认识她们”的样子,拉着芃芃就要离开。 “无非是后宫争宠的那些戏码,不必去深究。” “真的可以吗?安贵人可是怀着汗阿玛的子嗣。” “托生在安氏腹中,是那个孩子的不幸,若是那个孩子能平安诞生,就将他抱给别的妃嫔养吧,若是那个孩子不幸夭折……那也是它的命。” 对于安贵人这一胎,乾隆原本还是很看重的,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气狠了。 看样子,两个美人的那两张泥脸,还是给乾隆带来了不小的冲击,芃芃转念一想,乾隆最近会如此宠爱容嫔,为了讨容嫔欢心甚至不惜委屈自己,多半也是看在容嫔那张清丽脱俗的脸蛋的份上。 男人呐,啧啧…… 乾隆见芃芃突然摇起了头来,眼睛微眯:“你是不是又在心中编排朕了?” 芃芃大呼冤枉:“我岂敢这么做!” “……最好没有。”乾隆在心中默念了三遍“这是朕的闺女,亲的”,才将心中的无名邪火给压了下去。 翌日,陆贵人因害得安贵人落了水而受到了舒妃的训斥,不过念在陆贵人将功折罪、亲自下水将安贵人给“救”了上来,舒妃决定对陆贵人从轻发落,只罚了她半年的俸禄,并命她为安贵人腹中的胎儿祈福,陆贵人自然喜不自胜,安贵人却是险些气歪了嘴。 安贵人本想等着乾隆招幸她的时候,在乾隆面前狠狠告陆贵人一状,可惜自打那日落水之后,乾隆便再也没有在安贵人的住处留宿过,安贵人不免郁郁。 安贵人不知是自己与陆贵人的丑态恰好让乾隆给撞见了,导致乾隆对自己二人胃口尽失,还以为乾隆不来看自己是容嫔之故,心中对容嫔的憎恶之情愈发浓烈了。 …… 边关处,奉命担任伊犁将军一职的傅恒以半软弱半强硬的手段逐渐架空了大小和卓,取代了他们成为当地的权势最高之人。 许是意识到,在他们造反之后,乾隆不可能再允许他们活着掌握大权,大小和卓对此竟颇为配合。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手底下的人被换成了朝廷的人,大小和卓心中仍有些不是滋味儿。他们开始思考,能不能挑拨一下乾隆对傅恒的信任,若是成功了,他们自然可以浑水摸鱼,趁机为自己捞些好处。 故而,近日不断有“新疆诸人”将傅恒视若神明的消息传到乾隆的耳中,摆明了是要捧杀傅恒。傅恒对此诚惶诚恐,赶忙像乾隆上折子自辩清白,希望乾隆能尽快召他回京,他好将这烫手的山芋给交出去。 -- 第524页 可惜乾隆早早便预料到大小和卓并不会坐以待毙,他心知,若是自己对傅恒起了疑心,将傅恒召回京中再派另一个人顶上傅恒的缺,会导致新任伊犁将军对当地的局势掌握不足,白白便宜了大小和卓。因此,在听到传言又收到傅恒派人送来的书信之后,乾隆给傅恒回了一封书信,让傅恒只管好生办他的差,不必担心,并对他直言——若是连春和(傅恒字)也不可信任,朕还能够信任谁? 为了安傅恒的心,也为了向其他人表明他对傅恒的信任,随着那封秘信一道被送去的,还有乾隆的赏赐。 傅恒收到信,又接了乾隆的赏赐,颇为感动,对乾隆指派的任务,完成得也是越发尽心。 乾隆君臣想得了,大小和卓的日子自然也就越发不好过。傅恒虽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但大小和卓胆敢给他使绊子之事,到底让傅恒记恨上了他们,接下来不免重点关照他们,搞得大小和卓苦不堪言。 大和卓在得知自己的女儿到了乾隆身边很是受宠的消息后,脑子一转,试图通过女儿来影响乾隆的决断。可谁知他给荣嫔送去的书信石沉大海,压根儿就没有回音。 那封所谓的家书,容嫔在给乾隆看过之后,便投入了火盆之中,眼睁睁地看着其化为灰烬。 她心知,乾隆眼下虽稀罕她,但乾隆对她的这点子稀罕,并不足以让乾隆改变他的政治主张。政治是政治,女人是女人,乾隆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更何况,容嫔在被自家父亲用来作为吊在眼前的胡萝卜笼络住部族第一勇士之后,又再度被自家父亲献给了乾隆,以此来换取性命无忧以及片刻的安宁。容嫔自认对自家父亲该尽的义务已经尽到了,接下来,自然不会再任由自己的父亲予取予求。 女儿不配合,乾隆又步步紧逼,大和卓只得忍下了心中的屈辱,开始接受现实。 打又打不过,挑拨又挑拨不动,还能怎么办呢?若是他与小和卓甘愿当吉祥物,他们还能有一条活路。可他们若是再敢蹦跶,乾隆定会宰了他们。 …… 就在嘉妃一脉被愉妃一脉打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有好消息传了来。 “启禀娘娘,咱们金家与愉妃娘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愉妃娘家人突然对咱们老爷出手,让人感到很是奇怪。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咱们老爷的不懈调查之下,终于掌握了一些愉妃娘家人的罪证!” 金家的一名小丫鬟颇为兴奋地对嘉妃说道。 “哦?当真?”嘉妃当下也来了精神:“是什么样的证据?” 第139章 一更 嘉妃虽失宠又失势, 但在宫中经营多年,又为乾隆诞下三个皇嗣,自然也不是好惹的, 愉妃将她和她娘家当成软柿子捏这一行径, 着实惹恼了她。 若自家人果真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 嘉妃绝不会轻易放过愉妃!便是不能直接扳倒她,若是能扳倒其娘家珂里叶特家,狠狠断了愉妃一臂膀,也是一件好事! 金家那小丫鬟颇为警醒地朝左右看了看, 嘉妃见状, 忙给心腹宫女和太监使了个眼色。 底下人会意,自发地去门外把守着, 金家小丫鬟这才清了清嗓子,对嘉妃道:“珂里叶特本是微末之家, 愉妃之父当年也不过是个员外郎, 全靠着生个了好女儿又有个好外孙,而得了皇上提拔, 成了一方父母官。谁知,这愉妃之父非但不思量着报答皇上, 反倒结党营私, 四处笼络人心,此为一罪。” “只是这样么?”嘉妃有些失望。 结党营私这罪名不能说不重, 但其严重程度, 取决于君王对手下臣子的猜忌程度以及手下臣子对皇权的威胁程度。 想当初康熙朝废太子、重臣索额图结党营私, 危及皇权,在康熙眼中,便是重罪;八阿哥胤禩在太子被废之后, 大肆结交朝臣,令满朝文武推举自己为新太子人选,亦为康熙所不容。 可如今五阿哥永琪以及珂里叶特家的情况,却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 五阿哥才刚入朝没多久,根基尚浅,珂里叶特家虽为五阿哥四处奔走、结交实权官员和权贵,但到底也未能对皇权构成切实的威胁。若是金家当即将此事禀报给乾隆,珂里叶特家也不是没有可辩驳的余地,指不定就能将此事含混过去;便是乾隆信了金家的话,处罚了珂里叶特家,此事能对愉妃和五阿哥造成的影响也微乎其微。回头愉妃找机会向乾隆求个情,兴许珂里叶特家就又起来了。 这可不是嘉妃所愿意看到的。 随着年龄渐长、又在宫中狠吃了几次亏,嘉妃如今也越发长进了。她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必要愉妃和珂里叶特家伤筋动骨,才算是对得起愉妃和珂里叶特家对金家的一番“照拂”和“看重”! “回娘娘话,并非只是如此。咱们老爷在调查珂里叶特家近些年来的形迹时,还查到……珂里叶特家与反清逆党有所勾连!”金家小丫鬟说到这儿,声音愈发小了:“数月前,愉妃娘娘曾派人出宫给珂里叶特家的人传信,其内容为何不得而知,但在此之后,珂里叶特家的人行事就有些反常,数次派人以巡查为由出府,后来还接触了白莲教的人……” “当真?”嘉妃的双眼噌的一下亮了,若珂里叶特家的人果真与逆党有所勾连,珂里叶特家算是完了,愉妃和五阿哥也必然要受到牵连,断了前程! -- 第525页 “看样子,愉妃之前那次蹊跷的认罪,以及后来突然开始打压我金家,就是想要掩盖这件事。哼,指使丫鬟谋害安贵人的肚子这项罪名,与指使家人与叛党勾结相比,可轻太多了!” 狂喜之后,嘉妃迅速冷静了下来:“关于此事,阿玛可拿住了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吗?” 想要给珂里叶特家定上谋逆之罪,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必要一次性让珂里叶特家翻不了身才好。 金家小丫鬟闻言,摇了摇头:“珂里叶特家的人行事倒还有几分警醒,并未留下什么切实的证据来……” “那就将此事透露给皇后!算算时间,数月前,白莲教,皇后的闺女在祈雨台遇刺……本宫就不信这是什么巧合!既是与皇后的闺女有关,皇后多少也该操些心思出点子力气,这压力不该全由本宫和金家顶着。” “是,娘娘,奴婢回府后,会将娘娘的话尽数带给老爷的。” 然而,让嘉妃和金家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金家小丫鬟还没能走出圆明园,就被人发现溺毙在了圆明园的池塘之中。 发现者是芃芃身边儿的红菱,当时红菱被吓得不轻。 身边儿的人受了惊吓,芃芃自然要为她张目,便亲自出面请求乾隆彻查此事。 乾隆道:“你倒是护短。” “红菱可是皇祖母派来女儿身边伺候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她这些年伺候女儿十分尽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女儿见她被吓成这样,自然要为她讨一个公道回来。”芃芃抱着乾隆的脖子,拿自己的小脸蹭了蹭乾隆的脸,声音中隐约带上了哭音:“况且,出了这等事,红菱在回来后虽未对女儿提起细节,女儿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又听着宫中的那些流言蜚语,也觉得十分害怕呢。” 乾隆一听这话,赶忙把女儿拉到怀中好一阵安抚,告诉芃芃不必害怕,无论如何,有他这个阿玛在呢。 芃芃闻言,信赖地点了点头,知道乾隆将这件事放在了心上,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乾隆对红菱的“懂事识大体”很是满意,哪怕她自己再怎么害怕,为了不吓着自家主子,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芃芃,但对那些背地里嚼舌根子害得芃芃受惊之人,就没有那么宽容了,直言想惩罚她们。 对此,芃芃道:“遇到这种事会觉得害怕,进而与人讨论,也算是人之常情,汗阿玛就不要对他们太过苛责了。” 乾隆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倒是好心,罢了,依你。只是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掺和了,也不要再过问了,好吗?放心,朕定会给你身边儿那宫女一个交代的。” 丫鬟溺毙一事,多半牵涉到后宫阴-私,乾隆不希望他的幼女在此事之中牵涉过深,也是出于对芃芃的拳拳爱护之心,芃芃自然不会违逆乾隆之意,当即便在乾隆怀中蹭了蹭,顺从地点了点头。 乾隆走后没过多久,福康安来了芃芃处。 芃芃看着这个别别扭扭的家伙,不由扭过了头:“你来做什么,不是不愿意理我吗?” “咳,我这不是,听说你受到了惊吓,特意来看看你吗?你可别不识好人心。” 虽说前些天在芃芃面前出丑之事仍是让福康安有些在意,但在听说圆明园中死了人,小伙伴又受到了惊吓后,福康安还是第一时间赶来安慰小伙伴了。 芃芃见到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忍住了到了嘴边的笑意:“那可真是多谢你,你准备怎么安慰我呢?” 福康安听她说话这么中气十足的,与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受了骗,芃芃其实没有受到惊吓了。当他看到芃芃眼角泛起的红意时,态度才重新软了下来,想着自己一个男子汉,出一回丑就出一回丑吧,何必扭扭捏捏的,比个女孩子还放不开。 也许他不愿意承认,但在他的心中,芃芃担惊害怕这件事,终是比他丢脸之事重要那么一些。 福康安想了想,回忆起雷雨交加之时,额娘为了安慰最小的弟弟福长安,轻轻哼唱的那首小曲儿,便对着芃芃哼了出来。 这是一首很轻柔的小曲儿,很适合拿来哄人。 福康安的声线不错,且声音中带着些独属于孩子的奶音,他的这首小曲儿,听在芃芃耳中,倒有那么些意思。 在福康安的轻声哼唱中,芃芃渐渐闭上了双眼,神色也放松了下来。 一曲毕,福康安看着似乎安睡过去的芃芃,有些纠结地道:“喂,你睡了吗?” 虽然额娘每一次哄他弟弟,都是以他弟弟陷入沉眠而告终,但他今日过来是为了安慰芃芃顺带着大度地与芃芃“和解”,可不是为了哄芃芃睡觉的啊。若是他巴巴地跑了过来,却只在芃芃面前哼了首曲子便离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芃芃没有回答,只是呼吸变得重了一些,似乎当真睡了过去。 福康安盯着她的“睡颜”瞅了一阵,不知该不该就这么离开。忽然,他从芃芃颤动的眼睫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来,顿时上前捏了捏芃芃的耳朵:“好啊,你竟敢装睡骗我!” 此时福康安离芃芃颇近,呼吸扑在芃芃脸上,让芃芃有些痒,芃芃一面睁开眼睛用手推搡着他,一面咯咯笑道:“哪里骗你了?我方才听了你那‘安眠曲’,是真的有些困了,便闭目养神一阵子。” 福康安听了,愈发恼怒:“这是一首童谣,可不是什么安眠曲。” -- 第526页 芃芃在福康安的怀中脸颊通红,不住地喘息:“放,放肆,你竟敢,以下犯上,还不快快松手!小心,小心本宫回禀了汗阿玛,治你的罪!” 福康安才不怕她呢,他知道芃芃不是背地里告黑状的人,况且乾隆也知道福康安跟芃芃关系好,即便是他跟芃芃打打闹闹的,也会被认为是小孩子之间交流感情的行径,于是他有恃无恐。 “你去告,皇上知道我最是守礼不过的,他若是信了你的话算我输!况且,上回你捏了我的耳朵,这回总该让我捏回来才算是公平!” 正当芃芃和福康安闹作一团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乾隆的声音:“芃芃,你在做什么,里头怎么闹哄哄的?” 第140章 二更 芃芃和福康安的动作俱是一僵。 福康安赶忙挣扎着躲远了些, 只是他衣服在方才的挣扎之中有些凌乱,再加上他红着脸,若不是他的年龄摆在这儿, 只怕旁人见了, 当真要以为他与芃芃之间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而芃芃此时心中也生出了一种被老父亲带人上门捉女干的心虚来, 可实际上,她与福康安之间,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乾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芃芃与福康安相互对视着, 福康安脸上还带着些许红晕, 眼神有些飘忽,站得离芃芃很远, 而芃芃则嘴唇微抿,发丝有些凌乱, 似乎方才做了什么。 在见到乾隆后, 福康安赶忙向乾隆行了礼,只是方才他匆忙地“逃离”芃芃身边儿, 落脚的方位有些不大对,此刻他心中存了事, 在转身时又是一个踉跄, 险些当着芃芃的面上演平地摔。 芃芃见状,赶忙上前扶了小伙伴一把, 她知道, 福康安是极要面子的, 若是当真让福康安在乾隆面前出了丑,只怕好不容易摆脱了别扭劲儿的福??小公举??康安又要开始傲娇了。 前些日子福康安还与芃芃闹着别扭,如今俩人就已经和好了, 这一幕落在乾隆眼中,也让乾隆很是欣慰,他惯来是喜欢看到他所喜欢的孩子们和睦相处的。 “方才朕一走到门外,便听到门内传来了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热闹的不得了。朕还当是谁呢,原来竟是你啊。” 乾隆用自以为和善的语气对福康安说着这话,不料福康安在听了这话之后,当即便窘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有些退烧的脸立时又红了起来。 芃芃看着他俩的互动,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若是那不知道的看着眼前这光景,只怕还以为是汗阿玛欺负了福康安呢。” 乾隆听了这话,当即便瞪大了眼,有理有据地反驳:“胡说,朕如何会欺负福康安呢?说是你在欺负他还差不多。”说着,乾隆有些迟疑地道:“方才朕进来的时候,看到福康安躲得离你远远的,莫非你真的又欺负了人家?” 这话当即便惹来芃芃一记白眼:“瞧您说的,倒像是我经常欺负福康安似的,这罪名我可不背!” 芃芃将福康安拉到了乾隆跟前:“你自己跟汗阿玛说说,我可曾欺负过你?” 依照福康安那死要面子的性子,即便是当真被芃芃给欺负了,也不会当众承认。更何况,方才他跟芃芃之间的那些小打小闹,只能算是两个小伙伴相互交流感情,福康安自然不会坑芃芃,当即便红着脸呐呐地跟乾隆说没有。 只是,他这样子,越发像是长期忍受丈夫家暴不敢吭声的受气小媳妇了。 有了福康安的佐证,芃芃得意洋洋地看着乾隆:“汗阿玛,您这回还有什么话可说?” “是朕错怪了芃芃,回头朕必会给芃芃赔上一份让你满意的礼物。”乾隆熟练地道着歉。 明明乾隆最是喜欢芃芃了,却不知为何,他总是有本事把芃芃给惹毛,事后又付出成倍的努力把芃芃给哄回来,道歉一类的事,他早已驾轻就熟。 成功转移了乾隆注意力的芃芃也暗自松了口气,想着幸好乾隆没有细究方才发生的事,如若不然,她还当真不好蒙混过关。 “对了,汗阿玛,您方才不是出去查案了吗,怎么突然又折返回来了?” 乾隆闻言,神色却是正经了起来:“朕方才走到半路,得人提醒,才想起朕还有一些话,没有找红菱问清楚。” 芃芃道:“既是如此,您何必直接把红菱给召到跟前问话,反而要亲自再跑这么一趟?说到底,红菱不过是个奴婢罢了,又怎及得上您尊贵?” 乾隆一听,只好承认回来找红菱问话只是一个托词,实际上是他不放心芃芃的状态,所以想要再回来看看芃芃。没想到,福康安这么快就来安慰芃芃了,芃芃看起来状态果然也好转了不少,乾隆表示自己甚是欣慰。 …… 好端端一个心腹丫鬟没了,且还是以极为诡异的姿态溺死在圆明园中,嘉妃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那金家丫鬟是为宽慰被降了位份的嘉妃而来,同样也是为了金家之事而来,哪怕当下还什么都没有查到,嘉妃心中也有了怀疑的人选——那名丫鬟虽然身份低微,却着实知道不少事,若是有人想要杀她灭口,再正常不过了。 “启禀皇上,臣妾希望皇上能够好好儿地查一查,在臣妾娘家的丫鬟遇害之时,愉妃身边儿的宫人都在做些什么。愉妃的娘家与臣妾的娘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愉妃的娘家却突然弹劾其臣妾的娘家人来,着实诡异!这仇怨来得莫名其妙,除了愉妃之外,臣妾实在想不通,有谁要千方百计地对一个小丫鬟下死手。” -- 第527页 怕乾隆对这件事不重视,嘉妃又道:“那人既然能在宫中动手,对于他人而言,便是极大的安全隐患,今日殁了的是本宫娘家的丫鬟,焉知他日又是谁?” 乾隆本就有意要彻查此事,如今嘉妃的话又说到了他心坎儿里,只见他揉着眉心疲惫地向嘉妃保证道:“朕定会彻查此事。”顿了顿,又道:“只是,你所说的只是你的猜测,在没有收集到实证之前,还是不要妄言了。” 比起嘉妃来,乾隆现在倒更信任愉妃一些,毕竟嘉妃的假面已经被乾隆当面撞破了,而愉妃迄今为止留给乾隆的印象大体还是好的。 乾隆实在是无法想象,愉妃为何要对区区一个金家丫鬟动手,这对于她来说,从表面上来看没有任何好处。 谁知,下一刻,嘉妃的话就打破了乾隆的这个念头。 “不,臣妾不是妄言,臣妾手中有证据——愉妃曾往宫外传递过消息,令其亲族打压臣妾的娘家!皇上,臣妾要告发愉妃以后妃之身干政!臣妾的亲族若是果真犯了什么罪被贬黜,臣妾不敢为他们求情,但愉妃指使珂里叶特家向臣妾的娘家发难,却是绝对不能容忍之事!” 嘉妃越说越难过:“臣妾所不知金家究竟是哪儿碍了愉妃之眼,但想来今日府上这小丫鬟的死,是愉妃给臣妾的一种打压和警告!” 第141章 一更 此事乾隆虽派了人手调查, 但事涉后宫,怎么也绕不过协理六宫事务的舒妃去。 三日后,根据舒妃带来的消息, 金家小丫鬟之死, 的确是愉妃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所为。小太监在招供之后, 当即便以“虽不复皇恩但对不起主子为由”撞墙自尽,留下无数疑点。 再加上嘉妃拿出的,愉妃与宫外珂里叶特家互通有无的证据,当下, 对于嘉妃的话, 乾隆就信了几分,狠狠申饬了愉妃一番, 责令愉妃闭门思过一月。 此举大大伤了愉妃的脸面,同时也让圆明园中其余的人不敢再因为嘉妃被降位一时而小觑她。 嘉妃之举, 虽是在为娘家出气, 好让愉妃和她身后的珂里叶特家不敢再轻举妄动,可又何尝不是在为她自己立威, 让宫中之人明白,哪怕她被降了位份, 也依旧有能耐收拾愉妃。那些还不如愉妃之人若是想要对嘉妃动手, 好歹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前朝珂里叶特家对金家步步紧逼,后宫之中嘉妃便即刻给了愉妃一个下马威, 愉、嘉二妃之间剑拔弩张之势初显。乾隆也在嘉妃的“启发”下开始考虑金家被珂里叶特家陷害的可能性。如此一来, 珂里叶特家在前朝参奏金家的行为, 难免会被乾隆认为是蓄意报复。 芃芃对于此事本就不大关心,不过是因为她的贴身宫女受了惊吓,才对此事关注一二罢了, 如今见乾隆查明了害死那名丫鬟的凶手,便把这件事彻底抛到了脑后。 所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抵如是,她不愿在这场后宫的倾轧之中掺和太多。 舒妃与芃芃想法相似,然而,当愉妃与嘉妃的斗争愈演愈烈,甚至牵连到十阿哥身上的时候,舒妃就再也没法置身事外了。 起因是嘉妃见八阿哥读书刻苦,便命手底下人熬了汤羹给他,意图与八阿哥修复母子关系,并挽回自己在乾隆心中的印象。谁知,嘉妃派去的人半路上遇到了愉妃的人,八阿哥与十阿哥的汤羹被人偷换了。 最终,十阿哥服用了嘉妃原本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上吐下泻,虽无性命之忧,但结结实实受了一场罪,后又因为体虚而受凉,生了一场病,把舒妃急得跟什么似的。 自家儿子受了这等大罪,舒妃作为十阿哥的额娘,自不肯善罢甘休。然而,当她彻查此事时,嘉妃与愉妃些相互推诿责任。 嘉妃说这一切皆是愉妃所为,给她儿子的汤羹之中加料,意图让八阿哥吃坏肚子,后来不知怎么中途改了主意,将八阿哥与十阿哥的食盒互换了,倒让十阿哥替八阿哥受了过;愉妃则说这一切都是嘉妃自导自演,为了争宠故意在八阿哥汤羹中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想让八阿哥生病,好引起乾隆的怜惜,却在最后关头又生出了不忍之心来,将为八阿哥准备的汤羹给十阿哥喝了,借此来陷害他人…… 嘉妃听了愉妃的指控,当即便竖起了柳眉:“这可真是笑话,八阿哥是本宫的儿子,本宫又怎么会靠着谋害亲生骨肉来得宠呢?” 愉妃闻言呵呵一笑:“整个圆明园中谁人不知,你嘉妃的降位与八阿哥关系匪浅,皇上正是因你对八阿哥不慈,才降了你的位份。你若说你不忍心伤害十一阿哥的身子,本宫倒是能够相信,可你说你忍心伤害八阿哥,这简直就是笑话!” “倘若事情真如你所言,是本宫的自导自演,你又如何解释你的人为何也在现场呢?五阿哥几年前便离开上书房了,你可别告诉本宫,你是闲得无聊专门派了人去关心其他的阿哥、格格们!”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偏偏谁都拿不出过硬的证据来,双方的证词也截然不同,听得舒妃是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不管是谁下的手,反正是这二妃之一就对了。 舒妃将愉妃和嘉妃各打五十大板之后,对这两人生出了警惕之心来,再不像从前那样佛,平时遇到很多事情也愿意管上一管了。 见状,无论是嘉妃,还是愉妃,都很满意。随驾的诸妃之中,属嘉妃、愉妃、舒妃位份最尊,舒妃手中又握有权柄,愉妃和嘉妃尽管相互斗着,却也怕舒妃趁此机会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能够借由这件事将舒妃也给拉下水,甚好。 -- 第528页 后宫的乱象,芃芃是无缘得见。 都知道这位主儿是乾隆的眼珠子,也没人敢把这些糟心事捅到她跟前来。 但有一件事,芃芃到底还是做了围观者。 大清刚刚打了胜仗,大大震慑了各大属地,也因此,这一年各属地献上的贡品较往年厚重了一二分。 在乾隆新得的贡品之中,其中一样便为各种名贵熏香。乾隆挑了金蝉香给太后送去,太后自礼佛后,便不喜熏香,只是这金蝉香与佛家倒也有些渊源,送去给太后使用并不违背佛家规矩。 皇后喜欢清淡而绵长的熏香,但自连生三个子女之后,害怕别人在熏香之中动手脚,暗害了她的孩儿,便鲜少再用熏香,平日里宫殿中也只摆放些瓜果等物。乾隆感念她在宫中坐镇,照拂太后、料理宫务,劳苦功高,便为她送去了羯布罗香,《西域记》有言,此香色如白雪,其树如松,甚为难得,乾隆送皇后此香,既是希望能够讨皇后欢心,也是在向他人表明他对皇后的看重。 太后与皇后身份尊崇,她们得了贡品熏香,妃嫔们自是没有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最后一匣子馝齐香上,据说此香产自波斯,香气入药可治百病①。 如今位份尊崇者无宠,宠妃多是低位妃嫔,诸位后妃们也想看看,究竟谁才是乾隆心尖尖上的人。除了此香以外,今次进上的其余熏香皆是寻常,不足为道。 对于此事,乾隆心中早有想法,他起初意欲将此香赐给容嫔和卓氏,这个外族妃子实在是合他心意,容嫔却拒不肯受,只说自己闻不惯这香味儿。 芃芃恰好在一旁,闻见了这熏香的香味儿,的确是馥郁袭人,便假作吃醋道:“汗阿玛好生偏心,只问容嫔娘娘,也不问问我想不想要。” 乾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可不敢把香赐给你,你小孩子家皮肤娇嫩,不可随意用香。你若是喜欢这香,待你日后及笄出嫁之时,朕便命人为你寻个百八十盒的送了来,让你当嫁妆带着出嫁。” 芃芃一听这话,不由跺脚道:“汗阿玛!您就会打趣我!” 乾隆见她羞恼,不由哈哈大笑:“明明是你自己喜欢这馝齐香,来问朕讨要,朕又暂时不能给你,这才给你个准话罢了,怎么是朕打趣你呢?” 闺女虽年纪不大,但再过个几年便可订婚了,乾隆可不愿意看到她一直刻意避着这个话题。 “我不理你了!”芃芃说着,满脸通红地转过身,背对着乾隆。 一旁的容嫔见了,冷若冰霜的面上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美目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和落寞。 她喜欢这种温馨的场景,却又深刻地明白,有些东西于她而言早已是毕生不可得的稀罕物事。她虽是大和卓之女,身份尊崇,但她的父亲所关心的,从来都是自己的权势而不是她。 罢了,罢了,往事已矣,不可追思。从今往后,那天山上的皑皑白雪,那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都与她无关了。 最终,这馝齐香落入了怀孕的安贵人手中。 芃芃会知道这一点,倒不是她特意派人去打听了,而是安贵人是个性子张扬的人,每每在乾隆处得到一点子恩宠,都恨不得嚷嚷的举宫皆知,好让旁人都捧着她羡慕她。举止这样轻浮,也难怪宫中许多妃嫔看不上她。 据说,安贵人在得了馝齐香后,还特意到容嫔面前去炫耀了一番,以示她才是乾隆身边的第一宠妃。容嫔只装作听不懂她话语中的意思给含混过去了,跟在容嫔身边的人却觉得十分好笑。 眼前这眉飞色舞的人,丝毫不知道是荣嫔推了这馝齐香,这馝齐香才会落入她手中的。 芃芃爱来找容嫔玩儿,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芃芃身边儿的心腹宫女红杏私底下对芃芃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安贵人如今怀着身孕,本已是一件极大的喜事,不知惹来了多少目光。偏她又这般张扬,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得宠似的……只怕不是好事啊。” 安贵人的事,本与芃芃没什么关系,芃芃知道,红杏是在趁机教导她一些处世之道,便也认真听了。 “你说得不错,只是不知道,安贵人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了。” …… 安贵人大肆炫耀后没几日,安贵人忽然半夜抱着肚子喊疼。 身边儿人不敢怠慢,赶忙唤来了太医为安贵人进行诊治。 太医说安贵人是不慎吸入了麝香,才导致胎儿不稳,好在时日不长,不至于危及胎儿的安危。 安贵人闻言,一张脸立时变得惨白:“本小主这宫中最近其余的香都停用了,只熏着皇上赐下的馝齐香……” 太医赶忙道:“馝齐香对胎儿是无害的,只是小主熏着馝齐香,馝齐香气味浓郁足以掩盖很多气味,若是您的宫中什么时候多了一味别的香,只怕您也闻不出来。” 第142章 二更 “求太医帮本小主保住皇嗣!”安贵人越听越紧张, 一只手紧紧攥着太医的衣袖。 早知孕期点香会给皇嗣带来这样的隐患,她就不该为了显摆自己的圣宠日日点着,该暂时将那馝齐香束之高阁才是。 实在是最近那容嫔夺走了乾隆泰半的宠爱, 陆贵人又温柔小意, 在另外的小半时间中霸占着乾隆, 安贵人怀着身孕不好侍寝,又因怀孕而浮肿,隐隐有失宠之相。她怕其他人看轻了她,这才特特向乾隆要来了馝齐香, 要在其他人面前撑出第一宠妃的架势来。 -- 第529页 现在想想, 为了争一时之气这么做,实在是不值当。若果真伤及了皇嗣, 悔之晚矣! 太医见安贵人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攥着他的袖子,颇感头疼。虽说他年事已高, 在为年轻妃嫔诊脉之时倒是不需要过度避嫌, 但对方一直拉着他的衣袖总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只听太医出言宽慰道:“小主无需过于紧张,您吸入的麝香量不大, 不会对您腹中的皇嗣造成太大的损伤,接下来您只需服用几日安胎药, 便可平复胎气。” 安贵人听了, 这才松了口气:“一切仰仗太医了。只要太医为本贵人保住本胎,本贵人重重有赏!对了太医, 你既然说本小主的是吸了麝香才导致动了胎气, 那么你可能为本小主查出来, 这麝香的来源究竟是哪儿?一日不能把那害人的源头给找出来,本小主便一日不能安心。” 太医让安贵人停了馝齐香,而又让她将这几日接触过的东西拿出来, 一一辨认。 半个时辰后,太医拿着几件外衣对安贵人道:“不会错,这些衣服上有淡淡的麝香味,并不是直接像麝香撒上去,而是将麝香浸泡在掺了麝香的水中反复浆洗所染上的味道。” “浣衣局……浣衣局的人被收买了!”安贵人紧紧攥着这几件衣服,像是攥住了什么罪证一样:“本小主要去告诉皇上,有人要害本小主!” 太医见安贵人也不自己先派人探查一番,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出去找乾隆为其主持公道,不由摇了摇头。 最近嘉妃与愉妃之争闹得乾隆头疼,后来连舒妃也被卷了进去,剪不断理还乱,乾隆是愈发不愿意管后宫之事了。若是安贵人这一胎真被人给害得落了,安贵人拿着证据去找乾隆,乾隆兴许还会管上一管,可眼下安贵人好好儿的,只是稍微动了胎气,又没能拿住他人刻意陷害她的证据,她让乾隆管什么?指不定乾隆还要认为是她自个儿年轻不懂事,误用了麝香呢! 这几日安贵人作风一直甚为高调,乾隆对她的做法,不见得满意。先前乾隆宠她,也是冲着她的容貌,对她的总体评价却不见得有多高。 …… 当外头传来安贵人求见的通禀声时,乾隆正在给芃芃辅导功课。 说是辅导其实也不贴切,因为乾隆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渍。很显然,芃芃“请教”他的问题,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 这是一道与历史有关的课题,如何看待英王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这件事。 乾隆的心中已经冒出了无数个黑人问号,查理一世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吗?他为什么需要知道这哥们儿被送上断头台的原因? 乾隆一面在心中埋怨着太傅怎么出这种题,一面思考着可能的原因。 虽然现在大清与西洋各国的贸易往来加深了不少,乾隆对于西洋各国的了解也比往常多了一些,但仅限于对欧洲大陆局势的了解,并不包括他们的历史、政体和文化。 因此,芃芃给他出的题目,着实难住他了。 但乾隆自诩自己在女儿面前一向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总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打破了他在女儿心中崇高伟岸的印象吧? 于是乾隆绞尽脑汁,试图用自己所知的东西来解释这件事。 比如说,那查理一世既然是个国王,最后却被送上断头台了,那一定是叛党干的。连叛乱都压制不了,这个国王也忒没用了。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镇压叛乱要趁早,对付叛党不能软。这想法,倒与另一个世界的“十全老人”在听到法国大-革-命时用“造反”二字来形容,并视如洪水猛兽,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这个世界的乾隆受了芃芃的影响,在思想上没有那位“十全老人”那么古板,因此,在想到这个答案之后,他还小小的自我怀疑了一下。他毕竟不知道那位查理一世所处的背景,以及那位具体干过什么事。就这么一概而论,也不知道他给出的回答能不能让芃芃满意。 芃芃见乾隆陷入了沉思之中,倒是没有催促乾隆。 作为乾隆的贴心小棉袄,芃芃当然知道乾隆压根儿就没好生去钻研过西洋史。她特意挑出这么个问题来“请教”乾隆,也不是真的想要让乾隆为她解答,而是想引起乾隆对西洋史、以及君主立宪制这种政体的思考。 查理一世的失败原因罗列下来有很多,总的来说就是他本人的统治造成了麾下宗教混乱,一些政策引发人们的不满,又拒接接受议会的提议实行约束王权的君主立宪制。 当人们不满他的统治,却还得接受他的领导,不能限制他的权力时,或做出什么事来,可想而知。在华国,帝王被推翻,多是因为老百姓活不下去了,而进行的起义。但查理一世引发本国人反对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是宗教信仰,他信奉了与本国国教(新教)不同的教派(天主教),并因此而被相当一部分国民视为叛徒,因为宗教信仰之事,他与治下之民发生了不少冲突。 查理一世被克伦威尔处死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他的子女都处于流亡状态,直到克伦威尔病逝,其子无力控制英国境内的局势,查理一世的嫡长子才被迎回国内,成了查理二世,查理二世所实施的也是其父的绝对君主制,但因其手段相对温和,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弹,面对这个还算“可接受”的君王,议会也没有强制其一定要实施君主立宪制。 -- 第530页 直到查理二世去世,其弟詹姆斯二世继位,强硬的作风以及詹姆斯二世对天主教的信仰和推崇使他遭到了来自英国人民的抵触。詹姆斯二世与议会抗争的最终结果就是他本人被迫退位,他的女儿和女婿则与议会达成了协议,签署《权利法案》,国家也由君主□□变为君主立宪制,议会从君主手中分走了相当一部分权力。 倒不是说芃芃希望乾隆立刻从中受到什么启发然后引发国家政体的转变,但在往后的岁月之中大清和西洋各国的往来会进一步加深,作为大清的最高统治者,乾隆总不该对人家的政治体制一无所知吧? 连早已从上书房中毕业的五阿哥现在都在加班加点的补课呢,乾隆凭什么偷懒? 学,必须继续学! 这时,乾隆和芃芃听到了安贵人到来的消息。 不得不说,当时的乾隆,真真是松了口气:“安贵人怀着身子,来找朕,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朕先去看看她。” 能拖一刻是一刻,指不定待会儿回来,芃芃就忘了她所问的问题了呢。 芃芃看透了乾隆的这点小心思,也不拆穿,只是点了点头,默许了他的打算。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用逼得太紧不是? 芃芃本以为美人都特意送上门儿了,虽说怀着身孕不能侍寝,但乾隆怎么也得好好儿陪一陪人家,谁知乾隆才去见安贵人没多久,就怒气冲冲地回来了。 “她动了胎气,硬要说是有人害她,拿着几件衣裳就来找朕为她主持公道。朕看,她会动胎气,实在是她行事太过张扬,又喜欢东想西想的缘故!罢了,这些日子,朕还是少见她吧!” 他可还有一堆事儿要忙呢,没工夫天天去安慰一个疑神疑鬼的女人! 第143章 一更 乾隆向来是个自我的人, 只有宫妃迁就他的份儿,没有他迁就宫妃的份儿。 若是遇到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在乾隆正稀罕的宫妃面前, 他兴许愿意放下身段儿来好好哄一哄对方, 但安贵人显然不在这个范畴之中。 几日前安贵人来找乾隆撒娇, 请乾隆将馝齐香给她的时候,乾隆就对安贵人颇为不满了,如今安贵人又哭哭啼啼地来找他,自然让他心生厌恶。 乾隆坐回书桌前, 正准备让吴书来给他沏一杯静心凝神的茶来, 好让他消消火气,却看到摆在桌案上的一本厚厚的英文书, 顿时想起安贵人来找他之前芃芃向他“请教”的话题,整个人都僵了僵。早知道他该耐着性子多与安贵人周旋一阵子才是, 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提前回来了呢? 这下可好了,他离开的时间太短, 芃芃肯定还没有忘记刚才的那个话题,准备接着跟他聊呢! 芃芃撑着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似是准备接着与他探讨这个话题:“汗阿玛, 这书介绍了英吉利几代王朝的发展史,被太傅出过题目的查理一世就在其中, 要不咱们好好儿研读研读吧, 兴许能获得更多启发呢?” 乾隆清咳了几声, 面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试图转移自家小闺女的注意力:“芃芃,这么厚一本书, 你是怎么搬过来的?”这书这么厚厚一本,自家闺女却是小胳膊小腿儿的,乾隆简直难以想象自家闺女是怎么把它一点一点搬过来的。 “你若是想让朕看这本书,告诉朕这本书在哪儿就好,何须亲自把它搬到朕的桌案上来?”他闺女要是不把这书搬来,兴许他还可以轻省一些,可眼下芃芃都把这书摆在他跟前了,他似乎不看也得看了…… 他虽然也学了些英文,但让他去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真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乾隆面儿上稳如泰山,心中已经开始不住皱眉,思量着该从哪儿找几个精通英文的人给他翻译翻译了。 芃芃似是看穿了乾隆的想法,笑吟吟地道:“汗阿玛不用担心,有吴公公的徒弟小顺子帮我呢,我只是给他指了个位置,他就帮我把书给搬了过来,我没费什么劲儿。” 说着,她又瞄了一眼眼前的书,开始给乾隆戴高帽子:“这书虽说晦涩难懂,但汗阿玛英明神武,聪慧过人,非常人所能及,想来吃透这书对于汗阿玛来说不成问题。” 乾隆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在闺女充满期待的目光之中,实在难以说出一个“不”字:“芃芃,你似是对英吉利……很是推崇?” 乾隆在芃芃的建议之下同时与英吉利、法兰西和西班牙通商,也在这接触的过程之中了解到,英吉利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只是欧洲大陆上一个不起眼的弹丸小国。单只看其与法兰西在“七年战争”之中能够不落下风,便可知其实力不俗,况且还有大清近年从英吉利购回的“望远镜”,使得钦天监对于天象的观测比以往更加精准,也更让满朝文武和百姓们信服,那“珍妮纺纱机”和“织布机”,也在悄然改变着底层老百姓们的生活,又有那从英吉利购回的农具,使得侍候田地变得更加方便,从西洋引进的高产作物也进入了试种环节,在一些地区已经见了成效…… 虽然由于时日尚短,这些改变还很微小,但一直关注着这一切的乾隆自然不会察觉不到。 然而,乾隆受康熙影响甚深,长期以来,一直认为法兰西才是欧洲的中心,并将法兰西凌驾于欧洲其余国家之上,这个念头,一时半会儿要让乾隆摘了,是很难的。乾隆有此一问,芃芃倒也不觉得惊讶。 -- 第531页 “汗阿玛虽一直以来对英吉利不甚在意,但看看咱们从英吉利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吧,接下来的数十年中,英吉利的崛起势不可挡,就连法兰西,只怕也得暂时避其锋芒。” 芃芃的话语并非空穴来风。 眼下由英吉利与普鲁士所组成的同盟与法兰西、奥地利、俄国等国所组成的同盟看似势均力敌,实则胜利已经开始向英吉利与普鲁士一方无限倾斜。 在战争之初,英法两国的战役之中,是法兰西占据了上风。但很快,英吉利设计拉拢了普鲁士,并利用普鲁士与奥地利等国的对立关系,以及这些国家对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的影响,将法兰西拖入大陆战局之中。 说是盟友,但实际上,英国也只不过将普鲁士当做了牵制与消耗法兰西兵力的一枚棋子,在普鲁士以一敌多、战局不利之时,英国不曾出兵相助,而在普鲁士几度逆转战局之时,英国又奖励般地为普鲁士送去大量金钱以资助战局。因为随后几年一直在“划水”,英国的实力保存得很好,普鲁士与法兰西等国则是消耗巨大,在战争结束时,法兰西濒临破产,普鲁士一片焦土,奥地利等国也是损失惨重,唯有英国保留了最为完整的实力,自此进入蓬勃发展状态。 想想这次的战役的结果,芃芃都觉得,有时候真正的厉害,不在于你在战场上有多勇猛,而在于你有多能苟。怂一点没什么,划划水也没什么,能保持最大的战力并撑到最后,就是最大的胜利。 “看样子,你对英吉利的评价很高。”乾隆看着摆放在桌案上的书籍,陷入了沉思。 “也不算很高,我只是实话实说。近些年来咱们大清也高价卖了不少物资给欧洲各国,对于他们的财政状况,想必您也有一定的了解吧?”芃芃问。 乾隆点了点头,他虽没有刻意关注这方面的信息,但毕竟是涉及到物资的大宗交易。对于交易体量,他心中也大概有数。起初时一些国家给钱很是痛快,到了后来,便间或有拖延的情况发生,从这些细节之中,也可侧面看出该国财政状况的变化。 想想那些数据,乾隆对芃芃所说的话,当即便信了大半。 “看样子,你的那些功课没白做,对欧洲各国多一些了解,果然是有用的。如今,咱们既然知道英吉利势头好,看样子,接下来,该多与其接触接触才是。最近火器班刚刚研制出了一批新的火器,威力不俗,你说,朕要不要将这些火器拿去卖给英吉利?” 欧洲大陆的战局再怎么混乱,终究也与乾隆无关。 作为大清皇帝,他只考虑大清能够从已知的情报之中得到多少好处。 这些年,乾隆赚英国人的钱赚上了瘾,而武器价格向来不便宜,在他看来,若是能够狠狠从英国人身上赚一笔,同时又向这未来的欧洲霸主卖个好,是一举两得之事。 但他的提议很快便被芃芃否决了。 “汗阿玛可知,英吉利与法兰西此番,是为何而开战?” 乾隆看着他书房中悬挂的地图:“朕恍惚听说,是为了争夺领土?” “是为了争夺领土,但不是为了争夺彼此国家的领地,而是为了争夺海外殖民地……”芃芃看了一眼乾隆迷茫的神色,很快又改口道:“或者您也可以理解为附属国,但不同于咱们大清对附属国管控的宽松,这些国家对附属国有着绝对掌控权。” 芃芃伸出小手,在美洲和东印度的一些领地上画了个圈:“法兰西人掌控着这些地方,而英吉利想要从法兰西的手中将这些利益给夺去过来。汗阿玛,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乾隆盯着被芃芃圈出来的地方,皱眉不语。 美洲倒也罢了,离大清甚远,但印度却与大清同属一个大陆,如今让欧洲人给占据了……这让乾隆心中升起了危机感。 乾隆陡然明白了芃芃想要表达的意思。 今日英吉利人与法兰西人能够打印度的主意,明日会不会把主意打到大清头上来?对于这些西洋国家,是既要与他们相处,又要防着他们一手,不可让他们摸清大清的底细。 若是搁在从前,有人告诉乾隆,欧洲那些国家有朝一日兴许会对大清构成威胁,乾隆定会不屑一顾,但随着他对欧洲各国的了解加深,他便不会再轻易这么想了。 ——法兰西本土才多大,被其掌控着的殖民地又有多大? 事实证明,当这些欧洲国家想要将国土面积数倍于它的国家“吞”下,是可以做到的。 思及此处,乾隆的心中渐渐升起了危机感:“这明白了。看样子,这火器班的推陈革新,还得持续进行。对外,咱们还是稍许藏拙吧。” 说完这话,他看了看特意被芃芃挑出来的书籍,一阵扶额。看样子,这些书,他是不想看也得看了。 芃芃用力地点了点头:“汗阿玛英明。” 虽说距离历史上欧洲各国侵吞亚洲大陆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若是能够给乾隆一些压力和危机感,总是好的。省得乾隆平了大小金川、准噶尔以及大小和卓之后,便开始膨胀起来。 第144章 一更 接下来的日子中, 乾隆肉眼可见的开始忙碌了起来。 倒不是说他之前不忙,只是之前在新疆战事结束之后,他还时不时临幸后宫, 然而现在, 他又恢复了十日中只有两三日踏足后宫的日子, 这两三日中,有一二日是固定给容嫔的,余下的妃嫔们需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够抢到剩下的那一天。 -- 第532页 嘉妃去小书房给乾隆送汤羹时, 亲眼看见乾隆一边捧着本厚厚的英文书在读, 一边捧着本字典在翻,那认真钻研的架势, 当真是好久不曾见过了。嘉妃敢说,乾隆就连批阅奏折时, 都不曾这么认真过。 在发现嘉妃的到来后, 乾隆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对她道:“辛苦爱妃了, 把东西放下吧。”而后就低下头,继续开始啃那本英文书。 嘉妃早已容颜衰减, 虽保养得宜, 但到底不如年轻时那般水灵鲜嫩、光彩照人,自然无法吸乾隆的目光, 更何况, 乾隆知道她近日频频来自己跟前献殷勤所为何事——无非就是金家与珂里叶特家那些事。乾隆对这种别有目的的来访态度冷淡,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嘉妃的到来也并非全无用处,至少乾隆在调查金家之时留了几分心, 不让人故意污蔑金家,若是珂里叶特家的参奏有不实之处,被乾隆发现后,乾隆会对珂里叶特家的人问责。即便是金家当真有那犯了律例的人,乾隆也看在嘉妃的面儿上,从轻处罚了。 由此可知,招式不嫌老,管用就好。 愉妃虽一向以“淡泊名利、不争宠、不夺权”自我标榜,但嘉妃的所作所为,以及金家与珂里叶特家对恃的现状,也的的确确让愉妃产生了紧张之情。 嘉妃打着关心乾隆身子的名义,时常来小书房给乾隆送些点心汤羹什么的,愉妃自然不会走与她一样的路子。愉妃颇懂得如何投乾隆所好,她见乾隆最近在费心研读英文书籍,悄悄儿地将那英文书籍的名字给硬记了下来,回去之后询问五阿哥那些单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得知乾隆正在研读英吉利史后,愉妃不动声色地派人出宫,采买了一些与此相关的翻译好的书籍开始研读,借着请教之名偶尔来与乾隆进行探讨,并伺机将这些书籍借给乾隆,帮助乾隆更好地理解那本未曾被人翻译过的英文书籍内容。 如此,哪怕乾隆并不喜欢愉妃,也不得不看在愉妃给他帮了不少忙的份儿上,而对愉妃态度好上了些许。 愉妃在暗自得意的同时,心中也十分感慨,五公主对乾隆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 旁人或许不知道乾隆为何会突然开始苦心研读英吉利史书,愉妃却知道,这多半与五公主脱不了关系。乾隆的诸多儿女之中,只有五公主对与西洋相关的物事最为热衷,也只有五公主能够改变乾隆的想法。 一想到这,愉妃的心情就有几分不佳。 却在此时,她听到乾隆问她:“爱妃果然聪慧过人,爱妃的娘家亦是神通广大,朕都未能找到的书籍,爱妃的娘家竟一连找到了好几本,还送入了宫中。看样子,朕将爱妃的父兄放在如今的位置上,实在是屈才。” 乾隆口中虽说着称赞的话语,语气却是不咸不淡,甚至带着淡淡的警告和猜忌。 嘉妃这些日子以来的一系列反击,虽未能直接给愉妃和珂里叶特家定罪,但显然也让乾隆对愉妃和珂里叶特家生出了怀疑之心。而珂里叶特家此番给愉妃送书之事,也让乾隆怀疑愉妃与珂里叶特家平日里是否相互传递宫内外的消息、互通有无。 毕竟,愉妃拿来这些书籍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些。 愉妃闻言,心知若是不能回答好这个问题,便会为自己和自己的娘家埋下无尽祸根,她一面交际脑汁思忖着该如何打消乾隆的怀疑,一面道:“臣妾一介深宫妇人,哪里懂得朝堂上之事?只是臣妾相信皇上知人善用,若臣妾的父兄果真可堪大用,想必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也只能做到而今的位置了。” “臣妾的父兄别无长处,唯有对皇上的忠心勉强算是优点。父兄在得知皇上大力倡导西学之后,便紧跟皇上的步伐,设法淘了些西洋书籍来翻看学习。今次能成功为皇上排忧解难,也实属赶巧了。” 乾隆听了愉妃的话,淡淡“嗯”了一声:“既然你父兄寻来的书籍帮了朕的忙,朕也该好生奖赏一下他们才是。来人,传朕口谕,愉妃之父献书有功,赏赐玉如意一柄,纹银百两。” 尽管赏赐不算丰厚,但寻常臣子能得乾隆赏赐,便已算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了。更何况,愉妃无宠已久,珂里叶特家也是许久没有接过乾隆的赏赐了。 愉妃闻言,赶忙面带笑容地道:“臣妾替臣妾的阿玛谢皇上恩典。” 离开乾隆的宫殿后,愉妃面上的笑容立时便淡了下来。 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察言观色,不解道:“皇上特意命人赏赐了咱们老爷,是一件好事啊,咱们老爷此番也算是有惊无险,得了福祉了,娘娘您何故不悦?” 愉妃微阖妙目:“你觉得,皇上赏赐阿玛,是一件好事?本宫不这么觉得。皇上他此番虽然表面上信了本宫的话,但实际上,心中已对本宫和本宫的阿玛起疑。若是阿玛因为得了皇上的赏赐而自得起来,只怕要大事不妙。你速速派人出宫去给阿玛递个话,让阿玛在收到皇上的赏赐之后,言行举止要愈发小心谨慎,不可轻易被人抓住把柄。” 心腹宫女闻言,虽觉得自家主子谨慎过了头,还是轻声应是。 这么些年来,愉妃能在宫中屹立不倒,凭借的就是她的这份谨慎。心腹宫女想,兴许,自家主子的判断是正确的。 如果说愉妃与嘉妃来看乾隆之时,好歹还有几分眼色,不会做出令乾隆反感之事的话,安贵人就属于没有眼色的那一类了。其实在怀孕之前,她也不是这般没有眼色的,否则也不会得了乾隆的宠爱,可惜在怀孕之后,她情绪起伏开始变大,半点儿委屈也受不得。 -- 第533页 因数日前她向乾隆哭诉有人在她的熏香中动了手脚无果,近日她来找乾隆之时,面儿上不免带了几分出来。她见乾隆不爱搭理她,只一心放在那本厚厚的英文书上,甚至还搔首弄姿,意欲与书抢夺乾隆的注意力,此等举动,自然深为乾隆所恶。 乾隆毫不客气地对安贵人下了逐客令:“日后,你若无事,便不要再轻易往小书房来了。你一来,朕这书半个时辰也翻不动一页。” 安贵人委委屈屈地离开了,芃芃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摇头晃脑地对乾隆道:“贵人孰与书美?答曰,贵人何能及书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说着,她笑吟吟道:“如今,汗阿玛是越发内秀了,只怕明儿个就要传出汗阿玛爱书籍不爱美人之语。” 乾隆闻言,捏了捏她的脸蛋,恨恨道:“这都是谁害的,若不是因为某个小混蛋,朕何至于埋头苦读?你倒好,竟还仿《战国策》及宋真宗《励学》之语来埋汰朕!” 芃芃赶忙左躲右闪:“是女儿之过,汗阿玛宽宏大量,饶恕女儿吧。” “这不行,朕不宽宏也不大量,定要好生罚一罚你,心头才算舒畅。”乾隆故作凶恶状。 “哦,那敢问汗阿玛,准备怎么惩罚女儿呢?”芃芃挑了挑眉,有恃无恐。 乾隆憋了半天,道:“就罚你这几日陪朕一起读书吧!” “好啊!”芃芃答应得很快。 即便是不陪着乾隆,她也是要读书的,这个要求对于她而言,压根儿就算不上什么惩罚。 只是最近,芃芃课余时间要陪着乾隆,怕是又没有时间陪福康安了,但愿那小祖宗不要生气。 芃芃想着,若是福康安实在生气了哄不好,就让乾隆哄去,反正本来也是他造成的。 福康安父兄在外地为乾隆鞠躬尽瘁回不来,本就十分寂寥,偏生乾隆又把他的小伙伴给夺走了,他的愤怒之情,可想而知。 素来对乾隆十分恭敬的小奶猫,第一次朝着乾隆亮出了爪子,倒是让乾隆感到颇为稀罕。 “罢了,罢了,是朕的不是,朕不该忽略了你。既然你觉得一个人温习功课很是寂寞,便来陪朕与芃芃一起吧。” 于是乎,父女之间的情谊交流,变成了“三人行”,外界关于乾隆将福康安视若亲子之言也是甚嚣尘上。 与乾隆一道读书,连乾隆的诸位儿子都没有这种待遇呢,却让福康安得了,这等荣宠也为福康安身上披上了一层传奇的色彩。 然而“三人行”的时间并不长久,十日后,乾隆带着一众妃嫔阿哥们前往木兰围场进行秋狩,与蒙古王公们交流感情,在木兰秋狩结束后,他会带着身边的人返回紫禁城中。 第145章 二更 木兰围场在热河行宫以北, 草木茂盛,极适合狩猎①,故而自康熙时起, 大清皇帝年年在此进行秋狩, 既是向蒙古王公们展现皇帝的骑射功夫, 也是趁此机会与蒙古王公们好生交流感情、使蒙古王公们对大清更为驯服的意思。 这等场合,并不需要过多女眷作陪,乾隆原打算打发安贵人与陆贵人先行回宫,有子嗣的妃嫔们自然要留下来照顾子嗣, 无子嗣的妃嫔中, 有新晋得宠的容嫔一人在乾隆身边儿伺候,在乾隆看来便足矣。再不济, 还有那些美貌宫女呢,着实不需要安贵人挺着个大肚子陪着乾隆这么折腾一遭。至于陆贵人, 纯粹是给安贵人陪跑的, 若是只打发安贵人一人回去,安贵人难免会多想。 乾隆想的倒是很好, 将他眼中麻烦的先打发了回去,只留下自己喜欢的, 奈何安贵人觉得此番随驾是个拢住圣心的极好机会, 压根儿不愿意回宫,对着乾隆百般痴缠撒娇, 终于缠得乾隆松口将她一并带去了木兰围场。 安贵人见自己的撒娇有用, 正暗自窃喜, 认为这是乾隆爱重自己的表现,殊不知乾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颇为不满,一转头就将协理六宫的舒妃交到了跟前:“按照宫规, 宫妃诞下皇嗣后可升一级。在出宫之前,皇后还在与朕商量着,待安贵人诞下了皇嗣,是否要让她再晋一级居于嫔位,也可抚养皇嗣。如今看来,却是大可不必了。安贵人恃宠而骄,毫无颜色,朕对其甚为失望,还是莫要让她教坏了朕的皇嗣。” 舒妃早就看出乾隆近日以来对安贵人越发不满,乾隆会说出这等话来,她倒是丝毫不感到意外。她与安贵人素无交情,自然不会为安贵人求情。 “臣妾明白了,回宫后,臣妾会将皇上的意思转述给皇后娘娘。” 乾隆点了点头,又道:“去了木兰围场,朕要与诸多蒙古王公谈话,或有顾及不上芃芃之处,你既与皇后交好,便替皇后和朕多看着芃芃一些。” “皇上放心,臣妾会竭尽全力照顾好五公主的,只是五公主最近喜欢亲近容嫔,臣妾总不能一直把五公主拘在臣妾身边儿吧?” 乾隆闻言,立马道:“容嫔那儿,朕也去交代一番。” 此刻,他这操心的模样,像极了老妈子。 舒妃觉得,在提及芃芃的时候,乾隆才褪去了那威严不近人的表象,多了那么一些人情味儿,变得有些……可爱?当然,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中想想,她可不敢当着乾隆的面说出来。 …… 木兰围场地理位置偏僻,路上有些颠簸,安贵人几次在途中泛恶心,怕招了乾隆厌烦,不敢告诉乾隆。 -- 第534页 在中途休息之时,马车一个急刹车,安贵人终于一个没忍住,“哇”的吐出了一堆东西来,与她同坐一个车厢的陆贵人、庆嫔当即就便了脸色,一面用手捂着鼻子,一面像是被谁撵着似的下了车。 至于去帮扶安贵人?别开玩笑了,她们与安贵人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这个份儿上,且她们也没在乾隆跟前树立什么人设,自然用不着委屈自己去迁就安贵人。 安贵人趴在车厢内,看见庆嫔与陆贵人对她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愈发愤恨。 这两个女人今日避她如蛇蝎,来日,待她诞下皇嗣,她定会让这两个女人为她们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除了安贵人之外,六格格、七格格也从没有做过这么久的马车,感到十分不适。 上车时她们俩还生龙活虎的,讨论着木兰围场是个什么模样,等到了木兰围场之后,她们定要好好表现一番,让乾隆对她们刮目相看。谁知,途中被人扶下马车后,她们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素来稳重的六格格毫无形象地扶着一棵树,犹如病西施一般,活泼爱闹的七格格亦是靠在墙边,蔫头耷脑的,把婉嫔和庆嫔给心疼得够呛,从随身侍奉的宫女手中亲自接了口盂递与六格格和七格格漱口。 漱完口后,六格格与七格格面色似乎好了一些,芃芃素来与六格格关系不错,赶忙将自己特意备着的橘子皮递给六格格,那橘子皮带着一股子清新味儿,六格格嗅着嗅着,觉得那股子恶心感总算是被压下去了,不由感激地看着芃芃。 “待会儿在车上,六妹妹若是还觉得不舒服,就拿出橘子皮来嗅一嗅吧。”芃芃虎着脸对六格格道:“在上车之前我还特意叮嘱过六妹妹要备些梅子、橘子皮等物呢,眼下看这情状,可见六妹妹当时是在敷衍我!” 六格格闻言,赶忙向芃芃讨饶:“五姐姐,是我不好,上回从宫中到圆明园的途中,我并没有感觉到眩晕,我原以为这回也不会有事儿呢……下回五姐姐若是再叮嘱我什么话,我一定好好听。” 芃芃有心要再说她两句,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也没了脾气,只得摇了摇头:“你呀……” 这时候,她眸光一转,又看到坐在一旁的七格格,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给七格格也递了几片橘子皮。 芃芃与七格格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虽说七格格被养在庆嫔身边儿后,在庆嫔的干预之下,姐妹俩之间的关系已比当初七格格养在魏氏膝下时缓和了许多,但也远远达不到亲近的地步,只是大面儿上不差什么罢了。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妹妹同时遭了罪,芃芃若是只关心六格格,却对七格格不闻不问,七格格面儿上到底不好看。 只是,七格格向来有些任性,芃芃也不大确定,自己的好意是否会被她接受。 好在七格格在怔愣片刻后,终是从芃芃手中接过了橘子皮,对她道了声:“谢谢五姐姐。”没有让芃芃下不来台。 乾隆看着三个小姐妹这有爱的互动,倒是颇为满意。 “芃芃这孩子,打小儿就让朕省心,还知道照顾妹妹呢,瞧瞧她,出门在外,非但把自己照顾得妥妥帖帖的,还会照顾妹妹呢。” 吴书来早已习惯了乾隆这副逮着机会就夸一夸芃芃的性子,当下自是顺着乾隆的口风,说了许多好话,把芃芃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芃芃都快臊得听不下去了。 众人在此地进行了一番小憩,在即将启程之时,芃芃下意识地寻找小伙伴的身影,想要在上车之前再跟小伙伴说几句话,谁知,这一看之下可不得了,小伙伴竟也是一脸菜色地靠在墙边。 芃芃看了看手中最后剩下的几片橘子皮,走上前去拍了拍小伙伴的肩:“你不要紧吧?你身子骨明明那么健朗,又是自幼习武的,竟也会晕车?” “别提了。”福康安朝着芃芃摆摆手:“我还从来没有坐过这么久的马车,这一颠一颠的,真是让人难受。可惜皇上不许我骑马跟着队伍行进,否则我才不会坐这什劳子马车!” 看得出来,他对马车似乎产生了些许心理阴影。 不知怎么,这样皱着小脸朝芃芃诉苦告状的福康安,倒是让芃芃觉得有几分可爱。 几根被梳断的头发从福康安的脑袋后头支棱了起来,看着有些呆萌呆萌的,芃芃忍不住伸出手去,将那几根头发压了下去:“好啦,不要抱怨了,就你那小身板,骑马绕着校场跑个几圈也就罢了,又哪里能够长时间骑?若是汗阿玛允许你骑马,你定是要拖累咱们行程的。” 不过,此地的路是难走了些。 芃芃开始思考着,要不要跟乾隆提一嘴,将修建沥青路或是水泥路提上计划了。 沥青包括天然沥青、石油沥青、页岩沥青和煤焦油沥青②,其中用来修路的多是石油沥青,后世之人研究出包括蒸馏法、乳化法、氧化法在内的多种方法来生产此沥青③,芃芃也只是记了个大概,回头可以将她所知道的这些东西交给万能的工匠们,让他们好生研究研究。 修路非一朝一夕之事,不过一旦修好了却可以惠及当代与后代。 这么想着的芃芃忽然看见有一只小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凝眸一看,只见福康安撅着嘴,小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你怎么与我说着话,竟还走起神来了?我就让你觉得这么无趣么?” -- 第535页 芃芃摇了摇头:“我只是见你难受,在琢磨着怎么让你日后不再难受的法子罢了。”说着,她将橘子皮往福康安手中一塞:“这个你拿着,待会儿要是又泛恶心了,就拿出来嗅一嗅。要启程了,我该回去找汗阿玛了。” 说着,芃芃便急匆匆地离开了福康安的身边。 福康安看着芃芃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橘子皮。 就这?就这可以让他日后不再晕车?这牛也未免吹得太大了些吧,难道芃芃当这橘子皮是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福康安虽然这么想着,到底还是将手中的橘子皮攥紧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小伙伴的一番好意呢,不可轻易辜负。 第146章 一更 自准噶尔这个刺头被大清收拾得服服帖帖后, 其余蒙古王公对乾隆莫不是恭敬有加。 又有大清平定大小和卓的功绩在后,蒙古王公们对于大清皇帝更是多了一层敬畏之心。 如果说大清平定准噶尔一事在蒙古王公们眼中还有几分运气的成分在里头,那么南疆大小和卓一役, 可是切切实实地彰显了清军的实力。 依大清之国力, 能够平定大小和卓之乱, 并不让人意外,但根据这些蒙古王公们所搜集到的情报,清军火器营拿着新式火器,居然在一个照面之下直接将大小和卓的军队打得闻风丧胆、溃不成军。若非大小和卓有天险可据, 暂时率军隐入天上之中, 又有大清主副将兆惠与阿里衮因水土不服先后病倒,仅凭大小和卓麾下军队的实力, 根本就无法与清军周旋。 在那之后,清军的主副将一面静心养病, 一面暗中重整旗鼓, 待大小和卓误以为清军已是一片散沙,无力与他们相抗衡之时, 一举将大小和卓拿下。 在决定胜负的那一场战役中,大小和卓麾下伤亡人数过千, 清军的伤亡人数却不过寥寥数十人, 这种悬殊的实力对比,也着实是让各路蒙古王公们狠狠吃了一惊。 面对这样一位拥有着雄狮铁骑的帝王, 自然没有人愿意与他为敌, 哪怕部分蒙古王公心中有什么想头, 也只能死死摁在心底。他们是有野心,但不是蠢,没有人愿意去做以卵击石之事。 而对于乾隆来说, 虽然刚刚打了胜战让他意气风发,但连年征战也让国库变得空虚了起来,除非有紧急情况发生,否则,他暂时不打算用兵了。正是因此,对蒙古王公们的安抚工作变得尤为关键。 在双方都寻求和平的情况下,乾隆与诸位蒙古王公们自然相谈甚欢。 在乾隆与蒙古王公们抵达的当晚,乾隆按照蒙古王公们的习俗设了一场篝火晚宴。 席间,乾隆与蒙古王公们举杯共饮,其中一位蒙古王公一口将酒饮尽,端详着手中的琉璃杯对乾隆道:“皇上这生活处处精致,只是有一样不好,太过讲究。这琉璃杯盛酒固然好看,却不如咱们平日里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来得痛快!” 他这话刚说完,肩膀就被身边儿的另一名长着络腮胡,看起来颇为憨实的蒙古王公给拍了拍:“欸?怎么跟皇上说话呢?你平时在我们面前大大咧咧不讲究也就罢了,今天在皇上面前还是这般不讲究,当心皇上治你的罪!” 这名蒙古王公嘴上说着劝人的话,目光却飘向了乾隆。很显然,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没心眼。 第一名蒙古王公的胆大直言,实则也是这群蒙古王公们对乾隆的一个试探。 当初乾隆在准噶尔躁动之时曾打着“满蒙一家亲”的名义安抚其余蒙古王公们,让他们不要与准噶尔为伍,更不要为准噶尔提供帮助。 眼下乾隆已经收复了准噶尔,这群蒙古王公们想要看看,乾隆对他们的态度是否会有什么变化,这也决定了他们往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乾隆。 乾隆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反而哈哈大笑着对这些蒙古王公们道:“在宫中时,自然有这样那样的许多讲究,可如今出门在外,咱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着,乾隆从善如流地命人给自己和蒙古王公们换了大海碗:“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他此言既出,蒙古王公们也放下了拘束,周围的氛围一下子就变得热络了起来。 “不醉不归!” “干!” 乾隆还特意对第一个提出建议的那名蒙古王公道:“怎么样,朕现在可算是满足你的愿望了吧?你可得好生与朕喝几杯!” 那名蒙古王公因为自己随口说出的意见被采纳,又见乾隆如此平易近人,显得很是激动。 他举起自己手中的碗,对乾隆道:“微臣敬皇上!” “好!朕就陪你痛饮一杯!” 酒过三巡,在场之人的情绪显然都被调动了起来。 乾隆看着周围的蒙古王公们,颇为感慨:“今儿个咱们齐聚一堂、把酒言欢、亲如兄弟,朕只愿年年岁岁,都如尽早。” 这话也是他发自内心的由衷感叹。 自大清建国以来,便一直宣扬满蒙一家亲的思想,试图安抚和拉拢蒙古势力为己所用。 然而,想要获得蒙古王公一时的顺服不难,想要获得他们长久的忠心却是难于登天,即便是代代遣公主和亲,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 蒙古王公们便像是草原狼一般悍勇,若是端坐紫禁城中的皇帝呈现出弱势,便压制不住他们。 -- 第536页 今日这些蒙古王公们在乾隆面前这般毕恭毕敬,也不过是因为朝廷在先后两次战役之中表现不俗,与此同时,新型火器也展现出了惊人的杀伤力,是以乾隆只需要在他们的面前表现出他对他们的善意,而不需要再额外威慑他们。 若是换作别的时候,恩是要施的,威慑也是不可或缺的,恩威并重,才是他与这些蒙古王公们的相处之道。 周围的宫人们将烤好的牛羊肉端了上来,奉予乾隆和诸位蒙古王公们。 乾隆与蒙古王公们叙了一会子话,正欲再度端起大海碗时,袖子却被一只小手给拉住了。 只见芃芃扬起小脑袋,蹙着眉不赞同地看着乾隆:“汗阿玛,酒喝多了伤身,您先吃点烤肉垫一垫,待会儿再与各位王爷们喝吧?这次木兰秋狩才刚刚开始,若是您今晚就与大人们把酒给喝干了,往后的这些日子又该喝什么呢?再者,明日您要与王爷们一起打猎,到时候,若是您因为起晚了而输给了王爷们,儿臣可不会提醒您!” 蒙古王公们正疑惑着是谁敢如此大胆,拦着乾隆不让乾隆喝酒。这要换做是他们,喝上头了,哪个小兔崽子若是敢拦着,定然马上就是一通训斥。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个小女娃才刚说了几句话,乾隆还真就乖乖地放下了酒杯,一脸无奈地对蒙古王公们道:“朕倒是有心再与诸位痛饮几碗,无奈朕的爱女担心朕的身体,不让朕多喝,且为了制止朕,还绞尽脑汁寻了那么多的理由,朕也只有从了她。罢了罢了,往后数日朕与诸位都在一处,倒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今日诸位就先容朕以茶代酒吧。” 乾隆把话说得颇为客气,也算是给足了蒙古王公们面子,只是他话语中的意味却是不容人质疑。纵使他表现得再和蔼可亲,他也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旦他做出了决定,旁人只有选择服从的份儿。 乾隆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蒙古王公们自然不会这般没有眼色地去违逆他的意思,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中,他们免不了多分了一些注意力给乾隆身边的小女娃,这个能够三言两语说动乾隆改变的小姑娘,实在是不可小觑。 宴会一开始,蒙古王公们就注意到有个小女娃随坐在乾隆身边儿,原本蒙古王公们都没怎么把这个小女娃看在眼里,只是经过这么个小插曲之后,没有人会再觉得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存在。 “不知这位是哪位格格?竟这般孝顺体贴,聪明伶俐,皇上实在是有福。” 其中一名蒙古亲王见乾隆稀罕芃芃,便试探性地夸赞了芃芃几句。乾隆果然龙颜大悦,颇为自豪地向蒙古王公们介绍道:“这是朕的第五女,固伦和晏公主。” 原来,这就是那位传说中携祥瑞而降生的公主么? 蒙古王公继续对着乾隆吹捧道:“臣虽在草原上,也对公主的大名有所耳闻。公主小小年纪便如此聪慧,将来,不知哪个小子能有福分,迎娶公主为妻。臣有一子,比公主略长一岁,他年纪虽不大,骑射上功夫却比他前头的两个兄长都有天赋,回头狩猎大比之时,臣让他在皇上面前好生表现一番。倘若他的表现能入皇上的眼,就请皇上给他一个追求公主的机会,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芃芃没有料到,她不过是劝了个酒,却把火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虽然满蒙代代联姻,但这位蒙古王公说话也未免太直白了一些吧?况且,她现在明显还没有到议亲的年龄啊,这位蒙古王公是怎么把主意打到她头上的? 一旁的福康安听了这话,不知怎么,也觉得很是不舒服,心头似有一把无名之火在烧着一般。 他愤愤地想着,他倒要看看那位蒙古王公口中骑射功夫十分了得的儿子究竟是谁,回头,等他把那人给比下去了,看这蒙古王公还怎么在乾隆面前推销他的儿子! 乾隆在听到这位蒙古王公的话后,面上的笑容微微收起。 不管是哪位父亲,在听到有人在打自己爱女的主意时,心中都会有那么些不痛快,乾隆自然也不例外。 若是这蒙古王公是正式向乾隆提出为自己的小儿子求娶芃芃,乾隆还可以直截了当地拒绝。 但眼下,他只是以开玩笑的口吻向乾隆提出此事,乾隆倒也不好太较真。 他想了想,婉拒了这位蒙古王公的提议:“芃芃是朕的爱女,亦是我大清的福星,朕舍不得让她远嫁,待她长大后,朕是要让她留在京中的。” 蒙古王公闻言,立时便接话道:“倘若皇上能看得上臣的儿子,可仿三公主之例——臣愿将儿子送往京中。” 第147章 一更 福康安闻言, 一个用力,差点儿没把桌案给拧下一块儿来,引得一旁的善保颇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乾隆对这些被特许进入上书房中读书的重臣之子显然十分看重, 这样的场合也许他们跟随在一旁观摩, 不得不说, 这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极大的荣幸。他们也因此愈发小心谨慎,生怕做出什么不得体之事,在乾隆跟前丢了脸。 眼下, 这位蒙古王公看重芃芃对乾隆的影响力, 想要为自家儿子争取与芃芃和亲的机会,不仅是福康安十分不适, 就连善保等人,心里头也不怎么舒坦。 自他们被送入上书房之时起, 他们就隐隐意识到乾隆有意要在他们之中为芃芃择一夫婿, 虽说在乾隆正式下旨之前,一切都做不得准, 但乾隆既然向送孩子入宫的大臣们透了些这个意思出来,就证明未来的五驸马多半会在这批入宫的孩子之中诞生。有志者自然也暗暗将上书房的同期们视为竞争对手。 -- 第537页 如今, 这蒙古王公仗着其手中的权势, 仗着满蒙代代联姻,竟然想中途插队, 越过他们这些候选人成为五驸马, 他们心中能舒坦才怪了。更何况, 这些人与芃芃做同期之时,大都受过芃芃的帮助,从最初八阿哥刁难他们时芃芃帮忙解围, 到后来芃芃为了帮助他们迅速提升成绩而教他们学习小窍门、给他们划重点,他们之中,对芃芃心存好感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虽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要早熟些,但孩子该有的特性还是有的,比方说,占有欲。喜欢谁,自然便想尽可能的占据她的注意力。他们有彼此抢夺芃芃的关注力,就已经够了,可不希望中途还有别的人横插一杠。 不过,不舒坦归不舒坦,他们理智还是在的,不至于做出什么失礼之事。 善保见所有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乾隆和那名蒙古亲王身上,没有人注意他们这边,便凑到福康安耳边悄声道:“冷静,我看这事儿未必会成。” 善保平时也是围在芃芃周围献殷勤的人之一,因他向来聪慧伶俐,懂得体察上意,倒比上书房中其他同期们更得芃芃喜欢些。福康安从前没少因为善保的这些“小聪明”而暗自恼火,可眼下,他却因善保的话而冷静了下来。 善保说得不错,这名蒙古王公的提议,皇上未必会同意。要是换成别的公主格格,乾隆一听可以不用送女儿出嫁和亲,反倒白得一个“上门女婿”,指不定得有多高兴,怕是当即便会拍板定下此事。但不知怎么,福康安心中就是笃定,乾隆对芃芃是不一样的。 彼时,作为风暴中心的芃芃倒是很淡定,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小伙伴们一样惊慌或者担忧。 芃芃已经向乾隆展露了自己远超和亲的价值,她假借仙人托梦之由提出的种种建议已经为大清带来了极大的变化。在这种情况下,乾隆绝不会拿她的婚姻作为筹码。更何况,乾隆嘴上说着满蒙一家亲,可心里头也明白,口号与现实到底是有差距的,对于他来说,满人才是自己人,蒙古人至多只能算是姻亲,就算是站在利益的角度来考虑,乾隆也会希望芃芃能够与满族儿郎绑定,而不是嫁给一个蒙古人。 当然,芃芃要是看中了一个蒙古汉子,请求乾隆指婚,只要身份差距不是太过悬殊,想必乾隆也不会拒绝,但是这种可能性很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还如此的镇定自若,蒙古王公们对芃芃的评价顿时又高了一筹。若不是这个率先站出来向乾隆提议的蒙古王公是他们之中势力最大的一位,也是最有资格求娶大清公主之人,他们都恨不得顶了此人的位置亲自上了。可惜在乾隆明确拒接这名蒙古王公之前,他们是不能出面的,否则就是对这名蒙古王公的不敬。 五公主只有一个,又有那么多人想要求娶,最终谁能打动乾隆,让乾隆允诺将五公主下嫁,就各凭本事了。 这回,乾隆思考的时间显然比之前要长了不少,也算是给足了这位蒙古王公颜面。但在经过了慎重的思考过后,乾隆还是拒绝了这名蒙古王公的提议:“朕无法答应你的这个要求,芃芃乃我大清祥瑞,任其无拘无束地成长,才是对我大清最为有利之事,干预过多,终究不美,反倒损了她与生俱来的福气。朕早已向芃芃许诺,日后她的夫婿由她自己决定,只是在她择定人选之后,还需朕与皇后来为她把关。” 这番话乾隆的确与芃芃及皇后说过,不过是私底下说的。如今,乾隆将这番话公之于众,相当于他当着众人的面对芃芃和皇后做出了承诺。 顿时,诸位朝臣、后妃们看芃芃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们一早便知道芃芃得宠,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芃芃竟能让乾隆屡屡为她打破旧例。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乾隆却将选择权交给了芃芃,他与皇后只为芃芃做最后的把关。这等事,对于他们而言,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乾隆看了那名蒙古王公一眼:“自然,爱卿的儿子若是有本事能够得到芃芃的欢心,让芃芃亲自将其带到朕的跟前来,朕也是愿意成全的,但眼下朕无法给爱卿任何承诺。” 那位蒙古王公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乾隆还是不肯松口,只得作罢。虽然在话语的最后,乾隆打了个补丁,没有把话完全说死,但在蒙古王公看来,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芃芃几年都见不了他儿子一两面,想要让芃芃主动喜欢上他的儿子,简直难如登天。 若是他选择将儿子送入京中,让芃芃与他的儿子日日相处着,此事的可行性倒是能够增加一二分。可一旦他的儿子最终没能得偿所愿,成功尚主,他和他的部落就会沦为其他部落的笑柄!风险太大,这名蒙古王公自然选择放弃。 但很快,他又向乾隆提到了六格格和七格格——这两位格格只比五公主小一两岁,与他的儿子亦是年龄相仿,可堪婚配。诚然,若要和亲的话,从圣宠和地位上来说,五公主是最佳的人选,但在求娶不到五公主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若是这结亲的人选换成六格格或者七格格,这名蒙古王公显然就不愿意仿三公主例,将自己的儿子留在京中了。 乾隆才拒绝了这名蒙古王公的提议,自然不好当众拒绝他第二次,否则对于这名蒙古王公而言,也未免太过打脸。何况,让六格格以及七格格抚蒙,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 第538页 因此,乾隆答应了这名蒙古王公的提议。但乾隆也没有把话说得太死,只说孩子们还小,尽管他们这些做父亲的希望能够尽快敲定此事,结为亲家,但具体的事宜还要等孩子们长大了再商议。 在这段时间之中,若是这名蒙古王公始终能够保持其权势,等到来日,他自然有资格为自己的儿子求娶大清公主,反之,若是他势力衰落,那么今日之事多半就要不了了之。 其余蒙古王公们见状,也跟着上来凑趣,让乾隆不要太过“偏心”方才那名开口的蒙古王公而忘了他们。乾隆一面应付着他们,一面在心中迅速思量着有几个部落是值得大清出公主来拉拢的,宗室中又有多少适龄的格格。 乾隆与蒙古王公们自然是相谈甚欢,可六格格与七格格就有些坐立不安、食不知味了。 三姐姐居于京中,四姐姐不日后便要出嫁,新郎官是京城人士,五姐姐虽没定下未来的结亲对象,但看乾隆将她的公主府修在了京中便可得知,她未来定也是要留在京城的。怎么到了她们,就要远抚蒙古了呢? 只要一想到,她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嫁去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与一名蒙古壮汉为妻,她们就满心的不情愿。 若是每个大清公主都注定要抚蒙,兴许她们也就认命了。 但三公主随抚蒙却被允许长留京中,四格格与芃芃更是不必与蒙古人结亲,有这样的先例在,让六格格与七格格如何能安然接受加诸于她们身上的命运? 愉妃见状,唇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 今日之事,怕是要让六格格与七格格对芃芃产生心结了呢。明明是嫡亲姐妹,命运却截然不同,这谁能受得了呢?谁心气儿能平呢?若是六格格与七格格对芃芃产生了敌意,日后,她指不定能够利用一二。 这场宴会的后半程,六格格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婉嫔担忧地往她的方向看了好几次,却碍于乾隆和蒙古王公们在,什么都不能说。至于七格格,则问身边儿的宫女要过了刀子,一下一下地切割着盘中的烤肉,似是在泄愤。 宴会结束后,七格格就逃也似的拉着养母庆嫔离开了,六格格则来到了芃芃的跟前:“我有一些话,想要与五姐姐说,不知五姐姐是否方便?” 第148章 二更 “可以, 咱们去你的帐篷吧。” 芃芃也听到了方才乾隆与蒙古王公们的交谈,她知道,此时六格格心情必定十分复杂。 皇后素来与六格格的养母婉嫔交好, 芃芃自己与六格格的关系也不差, 若是六格格当真有什么话想要与芃芃抱怨, 或是找芃芃给她出出主意,芃芃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六格格闻言,点了点头,带着芃芃朝她与婉嫔的帐篷走去。 婉嫔在随行的一众妃嫔之中地位不算高, 亦无圣宠, 她的帐篷在较为边缘之处,离御用帐篷距离颇远。 自打来了木兰围场之后, 诸位后宫妃嫔并阿哥、格格们也随乾隆一道住起了帐篷,芃芃也有一个帐篷, 但芃芃的帐篷被不放心闺女的乾隆下令支在了御用帐篷的旁边, 并不适合谈话,所以在六格格来找芃芃的时候, 芃芃把姐妹俩谈话的地点定在了婉嫔与六格格的帐篷而非她本人的帐篷中。 婉嫔与六格格所居住的帐篷虽看着朴素,但婉嫔心灵手巧, 找来了一些叶子和花卉做装饰物, 点缀在帐篷边边角角的地方,立时便让这临时的住所变得温馨了起来。看着这住所, 芃芃就不由想起了婉嫔本人, 容貌只是中上, 在后宫之中并不起眼,但越是与她相处,便越能体会到她的好。 婉嫔心知姐妹俩的谈话她不方便掺和其中, 在为灯添了些油,又为姐妹俩备上茶点之后,婉嫔就借口消食带着心腹宫女离开了营帐。 六格格拿起手中的杏仁茶喝了一口,温热的茶入她腹中,将她心中方才生出的冰凉驱散了些许,她看着杯中茶水随着自己的手微微摇晃,倒映在其中的身影亦是时而完好,时而破碎,不由苦笑道:“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五姐姐。不是指五姐姐得了汗阿玛多少赏赐和优待,而是在很多事情上,我们都只能听从汗阿玛的命令,而五姐姐却总是能够改变汗阿玛的想法。” 芃芃知道,眼下六格格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只需要她倾听她的话,于是点了点头,示意她有认真在听她的话。 有些事实的确是客观存在的,芃芃也反驳不了。但六格格等人所不知道的是,其实乾隆愿意认真倾听芃芃的话,也是通过芃芃的算计得来的。若不是芃芃通过筹谋得到了“祥瑞”的名头,她也无法超然于各个公主之上,真正将自己的声音传达到乾隆的耳中。当然,这些不足为外人所道,芃芃也不会跟任何人说。 六格格继续道:“五姐姐可以向汗阿玛提议与西洋国家通商,让咱们即使是坐在宫中也能够看到各式各样的西洋物件儿;可以让汗阿玛改变主意,在咱们的课程之中加入西洋课程;可以开办工厂,利用‘珍妮纺纱机’和‘织布机’来纺纱、织布,降低了百姓们的布价不说,还帮助一些难以为继的女人;可以为了缓解旱灾向汗阿玛提出引进耐旱作物以及‘南水北调’这种奇思妙想……” 听到这儿,芃芃忍不住打断了六格格:“南水北调可不是我提出来的,而是一位伟人……一位老神仙在梦中告诉我的。”她可不敢冒领了伟人的功劳。不过伟人还没有降生,她也只能将这推到她梦中的那个老神仙头上。 -- 第539页 六格格闻言,笑了笑:“好,不是你提出来的,是老神仙托梦给你让你知道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总是你做的吧?你对汗阿玛的影响,简直难以估量。所以,在那名蒙古王公向汗阿玛提出希望由你来与他的儿子和亲时,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用不符合她年龄的话语道:“我有时候在想,若是我也变得像你这般有用——不,不必像你这般有用,只要有你二三成的好处,汗阿玛是不是就不会送我去和亲了呢?” “和亲,是公主格格们享受了民脂民膏供奉,身无长物,只有婚姻可以拿来作为筹码偿还这些。但若是我对汗阿玛、对百姓们有比和亲更高的价值,那么,我自然也就用不着牺牲自己的婚姻远嫁他乡了吧?” 六格格略带迷茫地看着芃芃,她的话语却让芃芃大为震惊。 都说六格格木讷寡言,不如七格格聪慧活泼,可六格格竟是这般内秀。 芃芃虽隐约知道她这个六妹妹早熟,不似寻常孩子,但怎么也没有料到,她平日里什么都不说,却默默地将周围发生的事纳入眼底,且在受到和亲一事刺激之后,短短时间内就会联想到这一层。 “你说得不错,如果让汗阿玛看到你有比和亲更高的价值,那么他自然不会再坚持让你去和亲。你现在还不到订婚的年龄,所以,你还有时间和机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你考虑好要怎么做了吗?” 六格格闻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心中只是模模糊糊产生了这些想法和念头,但说到具体要怎么做,我……还是……”她咬着下唇,迟疑地看向芃芃:“所以,我才会来找五姐姐,我想让五姐姐帮我出个主意。” 六格格虽然年幼,想法也不成熟,但在她的身上,芃芃看到了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征兆。 六格格求她帮忙,她自然不会拒绝。虽然眼下她还不知道六格格究竟有何长处,但单只看她这份敏锐的观察力,芃芃就能肯定,未来的莫一天,她一定能让乾隆改变主意留下她,不让她去和亲。 芃芃想了想,道:“这样吧,日后我与四姐姐若是有什么事要忙活,就把你带在身边儿,我们会尽量根据你的能力来为你安排一些工作,你自己也可以思考一下,你对什么感兴趣,你想做些什么。” 六格格闻言,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五姐姐。” 她就知道,这事儿最终还是只有五姐姐能够帮她。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帐篷之中,庆嫔刚刚哄睡了九格格,与七格格一起坐在桌案前,展开了一场对话。 庆嫔没有自己的孩子,自打她收养七格格、九格格这对姐妹之后,就一直将姐妹俩视如己出,平日里无微不至、十分呵护。也正是因此,才渐渐将七格格的心给拢了过来,让七格格在遇到烦心事儿的时候愿意与她说一说。这一回,也不例外。 七格格看着油灯上跳跃的火光,沉默了半晌,对庆嫔道:“额娘,女儿不想和亲。” 庆嫔闻言,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些湿意:“额娘也不希望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远嫁蒙古,日后连见上一面都困难,可……可远抚蒙古,是大清公主的宿命啊。” “四姐姐、五姐姐都可以不用嫁去蒙古!就连三姐姐,她虽说嫁给了蒙古王公,但也获得了长留京中的特权!”七格格的小脸上写满了不甘。 显然,有几个姐姐成功避免远嫁的先例在,她并不认为自己逃不过这所谓的宿命! “你三姐姐是你汗阿玛和孝贤皇后唯一幸存于世的一滴骨血,你五姐姐是大清祥瑞,她们的例子,你是仿不来的……”庆嫔道。 比起仍然心有不甘的七格格,庆嫔显然已经接受了七格格终于一日将远嫁和亲的命运,她的脸上写满了哀伤和不舍,唯独没有不甘。 “三姐姐和五姐姐这样的好命我自然是学不来,但不是还有四姐姐么?额娘是否知道,四姐姐是为何没有抚蒙呢?” “你四姐姐……”庆嫔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她看了看门口,见门口有自己的心腹宫女把守着,这才压低声音对七格格道:“你四格格的事儿具体如何,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她被送去皇家寺庙之前,我恍惚听说她做了一些不得体的事,惹得皇上大怒,这才将她打发去了皇家寺庙之中。毕竟,要说她是为了替生病的纯妃求情,才在皇家寺庙中呆了足足一年,也未免太牵强了一些。” 哪怕纯妃是四格格的生母,也没有这样大的面子。 七格格闻言,双眸中骤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来:“是了!汗阿玛定是觉得四姐姐曾犯下过大错,若是将她嫁去蒙古,只会给大清惹来祸端,所以才将她留在了京中!”七格格越想越是激动:“若是能够效仿四姐姐,纵然一时被汗阿玛厌弃又有什么要紧?只要能够留在京中,天长日久的,总能够把汗阿玛的心给挽回来!” 庆嫔听着这话,一阵心惊肉跳:“你准备做什么?你可不许乱来!” 帝王的情感,可不是能够随便算计的。若是七格格当真为了惹恼乾隆而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大错,指不定她一辈子就毁了! 七格格年纪小,不知轻重,庆嫔是真的担心七格格会惹出乱子来。 “额娘,你放心吧,女儿即便要做什么,也不是现在。况且,女儿在做此事之前,一定会跟你商量的,你就不要担心了。” -- 第540页 庆嫔闻言,这才勉强按捺住了心中的情绪。看样子,她要挑个合适的人跟在七格格身边儿,时时盯着七格格了,她想。 就在这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庆嫔忙命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片刻后,却听心腹回来禀报:“婉嫔娘娘在外出散布之时,不知为何,遇到了一头狼,听说那狼生得又高又大,婉嫔娘娘差点儿吓晕过去。” “那婉嫔安然脱险了?”庆嫔问。 心腹点了点头:“也是婉嫔娘娘命不该绝,在她遭遇那头狼的时候,恰好有一位蒙古王爷带着弓箭经过,那位蒙古王爷见婉嫔娘娘遇险,便一箭射死了那头狼,救下了婉嫔娘娘。只是,婉嫔娘娘在受惊之下腹痛难忍,皇上命御医来为她把了脉,才得知,婉嫔娘娘竟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第149章 一更 庆嫔听了, 难掩心塞:“婉嫔一贯不得宠,这几个月以来,皇上拢共也就在她那儿宿了两回, 没想到她竟就怀上了, 真真是好命。” 心腹知道, 没能生下个一儿半女,一直是自家主子的心伤。虽说后来庆嫔抱养了七格格与九格格,但心中未尝不是没有遗憾的。七格格与九格格的到来,对于庆嫔而言, 只能说是聊以慰藉。 “回主子话, 这婉嫔娘娘,要说幸运, 也是真幸运,如若不然, 也不可能为皇上孕育子嗣。只是, 她这一胎,实在是来得有些不巧, 竟是在受了那样的惊吓时才被发现的,这一胎, 听御医说, 这一胎不大安稳,也不知能不能平安生下来。” 心腹一边儿宽慰着庆嫔, 一边儿给庆嫔使着眼色, 示意庆嫔多关注关注她身旁的七格格。 七格格本就是被抱养的孩子, 养在庆嫔身边儿时,已经记事了,自然比不上寻常母女那般默契无间。当初, 为了让七格格心甘情愿地改口唤自己一声“额娘”,庆嫔不知废了多少功夫,若是如今因为亲生子一事而与七格格产生了隔阂,就太不值当了。且不说依庆嫔的年龄和圣眷很难再有身孕,即便是未来当真走大运有了,想要好好儿养大,也少不了七格格与九格格的帮扶。 心腹看得清清楚楚,方才,在庆嫔以羡慕的口吻提及婉嫔怀孕之事时,七格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被抱养的孩子本就容易多思,自家主子平日里无事时还是多多关注七格格的心理状况为好。 这时,七格格忽然开口道:“六姐姐最近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六姐姐本就是因为婉嫔娘娘无子,才被养在婉嫔娘娘膝下的。如今婉嫔娘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把重视她,且婉嫔娘娘动了胎气,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六姐姐最近怕是有的忙了。她又才知道自己将来要被汗阿玛送去和亲之事,心里头怕是不知道要苦成什么样儿了。” 庆嫔也察觉到了七格格状态的不对劲,七格格这些年在庆嫔的教导之下,与芃芃以及六格格大面儿上还算过得去,实则交情一般,如今七格格这般关心六格格,只能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与六格格同病相怜。 庆嫔不在乎六格格的想法,却不能不在乎七格格的。 她想了想,对七格格道:“虽说婉嫔有了亲骨肉,但往后六格格的日子不会过得差的。这么些年来,婉嫔与六格格的母女之情,不是假的。想当初,婉嫔为了六格格,连宫务权都暂时推了,便可见一斑,婉嫔一直将六格格视若己出,便是有了亲骨肉,对六格格的疼爱也不会减少分毫。往后啊,待婉嫔产下腹中的孩子,六格格正好多了个伴儿,不也挺好?虽说六格格与五公主一贯交好,但五公主到底有自己的手足至亲,与六格格之间终归差了那么一层。” 庆嫔这么卖力地在七格格跟前为婉嫔说好话,可不是为了让婉嫔在七格格心中留个好印象,而是借婉嫔与六格格之前的关系暗示七格格,若是有朝一日,庆嫔自己也如婉嫔一样,被诊断出有了身孕,庆嫔对七格格的爱也不会少上分毫。 不得不说,庆嫔的这番话的确颇为管用,让七格格安心了不少。 说完这番话后,庆嫔曲起一根手指头,在七格格额头上点了点:“你啊,就不要为你六姐姐操心了。若是婉嫔果真能够为你六姐姐生下一个弟弟来,日后,你六姐姐也多一个依靠不是?” 七格格一头扎入庆嫔的怀中,眷恋地蹭了蹭,闷闷地道:“我才不为她操心呢。如额娘所言,关心她的人那么多,也轮不到我来操心,我只管顾好自己,照顾好额娘和妹妹也就是了。”她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认真地看着庆嫔:“自然,额娘若是什么时候能给我添个弟弟,那就更好了。” 七格格会这么说,倒不完全是因为庆嫔方才的言语暗示,而是她突然想到,四格格似乎就是有兄弟的人。七格格既然有心效仿四格格,自然要一切向四格格靠拢。四格格有兄弟,那么,她最好也要有。如此一来,她未来在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惹怒乾隆时,才不会轻易被乾隆放弃。 想到这儿,七格格倒是迫切期盼着自己的养母也能够如同婉嫔一样,突然被爆出有孕的消息了。 …… 婉嫔被诊出有孕,于乾隆而言是一件极大的喜事。 乾隆崇拜自己的祖父康熙皇帝,各方面都想着跟康熙时的情况比较比较。 在为政、用兵方面,乾隆与康熙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乾隆看着大清蒸蒸日上的现状,甚至还隐隐觉得自己超过了康熙,可唯独在子嗣方面,乾隆一直被康熙吊打。康熙儿女数量之多,简直让人咂舌,反观乾隆却是子嗣不丰,数量远不如康熙也就罢了,还接连夭折。也正是因此,每一个子嗣都弥足珍贵。 -- 第541页 如若不然,早先魏氏怀孕之时,先前被人当刀子使的芳答应怀孕之时,以及现在的安贵人也不会气焰如此嚣张。 如今,婉嫔怀孕了,也自然会受到优待。 各式各样的补品和珍宝被乾隆不断地送入了婉嫔的帐篷之中,为了让婉嫔安下心来好好养胎,乾隆甚至还亲口向婉嫔承诺,只要她身下腹中的孩子,便晋她为婉妃。 得知这消息的其余后宫妃嫔们自然又打翻了几罐醋坛子,纷纷埋怨那野兽怎么就那么没用,没直接将婉嫔给吓小产呢。 在诸多心怀鬼胎的人来探视过婉嫔之后,婉嫔卸下了面上的笑意,眸中带着些许寒意。 身边儿的心腹宫女为婉嫔卸去头上的珠钗,看着自家主子略显苍白的面色,不由有些心疼:“主子,您为何不告诉皇上,那头狼会突然出现在您的面前,并非偶然,而是有人想要陷害您?若不是那位王爷出手相助,又实言相告,说是从您身上嗅到了一股吸引野兽的药草味,只怕这回咱们死了还不明不白呢!”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心腹宫女便是一阵后怕。当时她们甚至不知道婉嫔的腹中怀着皇嗣! 婉嫔闻言,摇了摇头:“没用的,那药的药性挥发极快,等到本宫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那药味儿了。本宫即便是告诉了皇上,口说无凭之下,皇上又怎么会相信本宫呢?” “您身上的那股子药草味儿,那位蒙古王爷是闻到了的,咱们可以请那位蒙古王爷出面帮忙作证!” 婉嫔还是摇头:“你难道忘了,那位王爷怀疑本宫被人陷害是后宫阴私所致,他不愿掺和进后宫争斗之中,在救本宫的时候,就与本宫说明白了日后不会为本宫出面作证么?人家愿意救本宫一命,已是十分难得,本宫总不好再强人所难,逼着人家为本宫作证。” 心腹宫女有些纳闷儿地嘀咕道:“随行的后妃之中,难不成还有谁这般精通药理,连什么草药能够吸引野兽都知道吗?就算知道,难不成她们还能事先准备好草药,一路带到木兰围场来?” 婉嫔手下的动作顿了顿:“你这倒是提醒了本宫,此事未必是皇上的后妃们所为,兴许是……”她指了指蒙古王公们的营帐,若有所思道:“如果真是这样,本宫还是得给皇上提个醒才是。” …… 一连几日,婉嫔都因着当时遇险一事惊魂不定,既要好生养胎,又要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将暗害她的人给揪出来,对六格格难免有些疏忽。 这落在旁人眼中,自然就成了婉嫔有了亲生骨肉就开始苛待六格格这个养女的铁证。 最近,只要六格格一走出营帐,就会听到有人缩在角落中窃窃私语,时而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看吧,这收养的与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当初婉嫔娘娘对六格格的疼爱有目共睹。可如今,婉嫔娘娘有了亲骨肉,六格格立马就要靠后站了。” “哎,可怜六格格小小年纪,前头才知道自己日后要被送去和亲,后头养母就有了亲生子不管她了,她可真是命苦……” “若我是六格格,我定会想法子跟皇上撒撒娇,让皇上给我换个不能生的养母,或是将我送回亲额娘身边儿。再怎么,也比继续被忽视来的好。” 六格格听了这些话,面部微微抽搐了几下,用堪称狠厉的眼神瞪着这些说闲话的人。 如今,她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需要几个宫女来可怜她了么?而且,当她听不出这些人掩藏在怜悯之下的幸灾乐祸么? 芃芃今日与六格格约好了要一道外出,此时她恰好赶来,也听到了这些话,当即便拿出固伦公主的气势来,将这些嚼舌根子的宫女狠狠地罚了一顿,而后拉着六格格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婉嫔娘娘一直以来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些小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有些人见婉嫔娘娘怀了身孕,心中不痛快,就想给你和婉嫔娘娘添点儿堵,你可莫要中了她们的奸计!” 第150章 二更 “五姐姐放心, 我都明白的。额娘现在动了胎气,正是需要好好静养的时候,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 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眼下正是该我好生照顾额娘的时候, 怎么能够反过来责怪额娘忽略了我呢?” 六格格说着说着, 就低下了头:“我只是……看着周围所有人都围着额娘打转,似乎没有人在意我……我这心里头就空落落的。五姐姐,我是不是很不懂事?” 芃芃听了她略显寂寥的话,忍不住伸出手, 将这个妹妹揽入了怀中:“不,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作为一个孩子,你想要得到额娘的亲近和关注, 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你不必觉得害臊, 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与会利用哭闹来引起大人们注意力的七格格不同, 六格格自幼便极为乖巧。 在芃芃看来,兴许也正是因此, 而让婉嫔和她身边儿的人最近稍微有些忽略了六格格的感受。 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这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有时候太过乖巧安静的孩子, 由于过于让大人们省心,大人们反而不会分出太多精力放在这类孩子身上。 六格格把头搁在芃芃的肩上, 似乎回到了安全的堡垒这种, 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就倾斜了出来。 “可是我……那天如若不是我情绪不好, 非要任性地拉着五姐姐说话,额娘也不会为了腾空间给我们而遭遇危险……五姐姐,你说额娘是不是在怪我?” -- 第542页 芃芃得知六格格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忍不住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呢,婉嫔娘娘遇险之事又不是你的错,你怎么能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还觉得婉嫔娘娘是因为这件事而责怪你呢?汗阿玛曾赞过你,说你看问题颇为犀利,我深以为然,可你怎么在事关自己的时候,反倒着相了呢?别太看得起你自己,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很多事情可不是你能够决定的。” 不得不说,芃芃声线柔和,身上又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和力,六格格被她揽在怀中安慰了一会儿,情绪果然好了很多,她在芃芃怀中点了点头,用带着鼻音的嗓音淡淡“嗯”了一声,将芃芃揽得更紧了一些。 面对妹妹难得的撒娇,芃芃一颗心也是软的不行,将自己与长辈们相处的经验分享给了妹妹:“还有啊,你平日里与婉嫔娘娘相处之时,不要太过懂事贴心,偶尔跟婉嫔娘娘撒撒娇,闹闹脾气什么的也挺好,倒显得你们亲近。” 没有给六格格提出反驳和质疑的时间,芃芃又道:“如果你遇到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呢?她要是不知道,还要花费精力来猜你的心思,岂不是更累?” “嗯,我明白了,五姐姐。” 回去之前,六格格下意识地想要把眼泪擦干,不想让婉嫔看到她哭过的样子从而为她担忧,就听芃芃在一旁清咳了两声:“方才我对你说过什么?” “要跟额娘坦诚,不要什么都瞒着额娘。” “就是啊,才跟你说过,你就忘在脑后了。你既然因为她忽略你的事儿不高兴,就大大方方地告诉她啊,跟自家额娘有什么好客气的?再说了,你以为你把眼泪擦掉,她就看不出你哭过么?你也未免太小瞧她了!” “可,可是……”六格格刚准备擦泪的手僵在一边,她显然很不习惯这种满脸泪痕的状态:“可是……要是我就这么回去,旁人见了,指不定要以为是五姐姐你欺负我了。” 芃芃挑了挑眉,满不在乎地道:“这有什么难的?待会儿我就去跟汗阿玛告状,说有那爱嚼舌根的宫女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把你给惹哭了,让汗阿玛罚她们去。我就不信,在有人挨过罚之后,还有人敢乱传我的闲话!” 六格格闻言,破涕为笑:“还是五姐姐有本事。” 待芃芃陪着六格格回婉嫔处时,婉嫔正因为六格格独自一人外出而着急得不得了。 原本婉嫔对于营地的安全还是比较放心的,可自打几日前她在营地边缘遭到孤狼袭击后,她就悬起了一颗心,生怕六格格在她没有看顾到的时候被人算计,出了什么事。 在见到六格格安然无恙地回来后,婉嫔总算是放下一颗心来,后怕地搂着六格格,口中不断地喊着“心肝儿肉”,六格格竟也没有丝毫不耐之色,婉嫔喊一声,她就应一声,母女俩之间的氛围十分温馨。 在平复下心绪之后,婉嫔对着六格格又是一通训斥,责令她日后不许什么都不说就一个人跑出营帐。便是真要出去散心,周围也得带上侍奉的人以及侍卫。 芃芃看着她们的相处情形,一时之间,有些想念皇后了。说来,她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过皇后了,不知太后现在可痊愈了,皇后最近过得好不好…… 这时候,婉嫔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芃芃还站在一旁,向芃芃行过礼,带着些许歉意道:“方才嫔妾一时失态,让公主见笑了。” “婉嫔娘娘一番慈母心肠,何过之有?只是,我作为六妹妹的姐姐,也有些话想要跟婉嫔娘娘说。六妹妹她向来心思细,又因为过于懂事,不想让身边儿的人为她操心,所以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有时候觉得难过了,或是受了委屈,她也不爱跟人说,便如这回一般。” 婉嫔闻言,揽紧了六格格,颇为感激地对芃芃道:“嫔妾明白了,多谢五公主提点。在有了弟弟妹妹之后,本就是大孩子最为不安、最怕额娘的注意力全部被弟弟妹妹夺走的时候,嫔妾不该因为六格儿平日的表现让人省心,就忽略了六格儿还是个孩子。” 说着,婉嫔拉着六格格的手诚挚地道:“眼下虽说额娘有了身孕,但额娘对你的爱不曾减少过一分。若是额娘平日里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不要憋着,直接告诉额娘,好吗?额娘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你受委屈。” 泪水倏然盈满了六格格的眼眶,六格格朝着婉嫔重重点了点头,她心想,也许芃芃说的是对的。 芃芃见婉嫔与六格格母女把话说开了,放心之余,便准备告辞。 谁知,在芃芃离开之前,婉嫔迟疑了一下,对她道:“五公主若是信得过臣妾,最近也最好不要独自外出。臣妾不久前在营地边缘遭遇野狼之事,想必五公主也是知道的。若是实在要外出,五公主身边儿还是多带几个侍卫比较好。” 芃芃谢过了婉嫔的好意,对婉嫔直言,她身边儿有乾隆安排的人保护着,让婉嫔不必操心。 不知怎么,芃芃总觉得婉嫔似有未尽之语,像是她这次遇袭有什么内-幕-似的。只是人家不愿多说,她也不好追着问。 翌日,芃芃跟着乾隆一起去打猎。 乾隆为了激发儿子们的血性,告诉他们,若是他们之中有谁能够猎到最多的猎物,他重重有赏。 而面对较为年幼的几个儿子,以及被恩准进入上书房中读书的几位重臣之子,乾隆的态度自然与年长组不同。由于这些孩子较为年幼,乾隆对他们没有过多的要求,只盼着他们能够尽早适应木兰围场,不堕了祖辈的威名即可。 -- 第543页 孩子组也设了一个最佳奖项,与此同时,乾隆还给他们派了不少人,来确保他们的安危。 小鄂勒骑在他的小马驹上,意气风发地对乾隆道:“外祖父,您就好好看着吧,我定会拿到第一名的!回头,我去猎只狐狸来,给您做狐皮大衣!” 乾隆心中对于小鄂勒的话不怎么在意,小鄂勒此行能不能遇到狐狸还不好说呢,便是遇到了,想要在不伤及皮毛的情况下将其留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小鄂勒的这个想法,乾隆并不看好。在乾隆看来,小鄂勒年岁尚小,又是第一次参与秋狩,能够猎到几只兔子就算是不错的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外孙的一番孝心,乾隆也不好打击外孙的积极性,便笑了笑,道:“好,那朕就等着了。只是,朕也嘱咐你一句,外出打猎不比在校场中练习骑射,你需得好生小心,莫要与你身边儿的人走散了,也不许轻易涉险,明白了吗?” “明白了!” 见年幼组率先出发,年长组也在禀告过乾隆后,策马离开。其中,五阿哥那意气风发的模样,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看着儿郎们绝尘而去的背影,蒙古王公们纷纷夸赞乾隆后继有人,心中却是存了心思要让自己的子嗣与乾隆的诸子比上一比,好让乾隆明白,这骑射功夫,还是他们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强些! 乾隆见蒙古王公们的儿子们都离开了,一挥大手,对蒙古王公们道:“走,咱们也出发吧,咱们风光了这么些年,可不能让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们给比了下去!” 说完这话,乾隆低下头对芃芃道:“芃芃,今日,朕就让你见识见识朕的马上功夫!” 诸位格格中,唯有芃芃被允许“出战”,此次狩猎她将全程跟随在乾隆身边。 芃芃心中从刚才起就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般。 在听了乾隆的话后,芃芃勉强扯了扯嘴角,冲着乾隆露出了一个笑容:“好,那女儿可就等着了。” 第151章 一更 芃芃自跟随乾隆狩猎以来, 便一直悬着一颗心提防着周围的环境,也因此,她表现平平, 甚至还不如她平日里在骑射课上的表现亮眼。 对此, 乾隆有些不解:“芃芃可是第一次外出狩猎, 太过紧张了?朕瞧着,你方才在射那只兔子的时候,箭羽似乎发生了一些偏斜。” 旋即他又为自家闺女找起了理由来:“不过,你头一回将骑射课上所□□用到实际当中来, 能够有这样的表现, 已然不错,接下来你再适应一下周围的环境, 想必表现会更好。” 对于自家臭小子们,乾隆向来是严格要求, 可对于自家小闺女, 别说她起码还猎到了一两只兔子,就算是她空手而归, 乾隆也能自发为她找出一二三条理由来。 周围偶有路过的蒙古王公见到这一幕,已是见怪不怪了。经过这几日的相处,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乾隆在芃芃面前时会自动变成女儿奴的表现。通常, 在乾隆心情还不错的时候,跟着他一起夸一夸芃芃, 就能够迅速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在发现这一点后, 一些蒙古王公也开始做起了功课, 派人去搜集芃芃的过往经历,好让他们在夸赞芃芃的时候能够言之有物,让乾隆引为知己, 不至于因为言辞过于空洞乏味而被乾隆认为是阿谀奉承。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看似年幼懵懂、被乾隆捧在手心里娇惯的小公主,既然已经不声不响地捣鼓出那么多的大事了。 在那个时候,蒙古王公们猜理解了为何乾隆会对芃芃如此纵容偏爱,这要是换做他们自己,有一个福运与智慧兼具的女儿,他们也会视若掌上明珠。也难怪,当初他们之中势力最大的那名蒙古王公不惜以儿子长留经常为代价来换得五公主下嫁时,都被乾隆毫不犹豫地一口拒绝了,没有任何东西的价值能够与五公主本身相比。 也因此,偶然路过的蒙古王公在听到乾隆的感叹之后,也帮着芃芃说了几句话,把芃芃给夸得红了脸。芃芃当下便不再多想,将精力集中在狩猎一事上,收获倒是渐渐多了起来,除去四五只兔子之外,竟还走大运猎到了一头身上有着奇特毛色的漂亮梅花鹿! 当然,要说那是芃芃猎到的,也太抬举她了一些。她纵使再怎么有天分,可毕竟习武时间尚短,身体条件在这儿摆着,这头梅花鹿跑得又奇快无比,芃芃想要凭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儿将它拿下,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因那头鹿生得实在漂亮,很符合人们对于瑞兽的形象,父女俩便没想着要将它击毙,而是想活捉。要在不对猎物造成太大伤害的情况下活捉猎物,可比击毙它更为困难,便是乾隆这样的老猎手都险些失了手。 好在,在那头色泽奇异的梅花鹿即将逃脱之时,五阿哥永琪及时出现在了那头梅花鹿行径的方向,一箭射入了那头梅花鹿的前腿之中。那梅花鹿发出一阵哀鸣声,倒在了五阿哥跟前。五阿哥命身边儿跟着的人将那头梅花鹿绑了起来,带到了乾隆跟前:“汗阿玛,您的鹿。” 乾隆道:“这可是你亲自抓到的,朕怎么好抢夺你的功劳?罢了罢了,你将这鹿给带走吧。” 永琪恭顺谦和地道:“这是汗阿玛看上的猎物,儿子不过是在其承受不住汗阿玛龙威逃跑之时补了一箭罢了。即便没有儿子,想来这头鹿也终究逃不过汗阿玛的掌心。儿子又如何敢居功呢?” -- 第544页 乾隆哈哈大笑了两声:“这头鹿可不是朕看上的,而是你五妹妹先看上的。朕只不过是给她打个下手罢了。朕年年来参加木兰秋狩,这么些年以来,从未见过这等颜色的梅花鹿。今日能见到它,想来是你五妹妹的功劳。是以,朕准备将这头鹿给了你五妹妹,算作是你五妹妹的猎物,你对此,可有什么想法吗?” 永琪眼见着乾隆要将他捕捉到的猎物给芃芃,面儿上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只见他摇了摇头,对乾隆道:“诚如汗阿玛所言,若是没有五妹妹在,咱们只怕还遇不上这头鹿,遑论捕捉它。这等瑞兽,算作是五妹妹的猎物,也是应有之意。”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芃芃,小小地捧了一下自家妹妹:“五妹妹年纪虽小,于骑射一道上却颇有天赋,对于火器的运用更是诸位兄弟姐妹之首,如今她活捉这瑞兽尚且需要咱们的帮助,若是再等一些年,指不定她一个人就能够完成此事了。” 芃芃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五皇兄谬赞了。” “五妹妹可不要妄自菲薄。我是轻易不夸人的,若是我夸了人,必是那人果真有这样的长处——不信你问汗阿玛。” 为了哄芃芃高兴,五阿哥竟不惜搬出了乾隆来,让乾隆为他背书。 这般行为,看在芃芃眼中,只觉得五阿哥无比可爱。 芃芃心道,愉妃时常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五阿哥倒是个翩翩君子,与之相处非让人如沐春风,也难怪乾隆会这般喜欢他。为了五阿哥,哪怕愉妃时不时便有些小动作,乾隆也忍了。 乾隆见自己的儿子既有本事,又谦恭守礼,懂得谦让底下的弟弟妹妹,嘴上不说,心中十分满意。更何况,五阿哥还十分上道,直接将这毛色奇异的梅花鹿称作“瑞兽”,更是暗合乾隆的心思。 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瑞兽至焉,这乃是极好的兆头。对于同行的蒙古王公而言,这也是一个警醒,提醒他们天意在清,莫要轻举妄动,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在肯定了自家儿子的话以及芃芃的本事之后,乾隆对永琪道:“这鹿既然有你的一份,朕也不好让你妹妹白贪了你的功劳。这样吧,让你妹妹给你送一件礼物,算作是你给她帮忙的谢礼了。” 乾隆既然看好永琪,自然要为儿子与爱女牵线搭桥,让兄妹俩处好关系。永琪这孩子很好,乾隆十分喜欢。若是让永琪成为他的继任者,想必于国于家都是一件好事。 乾隆还没有下定决心,要立永琪为储君,但在他看来,即便未来永琪做不成储君,让永琪与芃芃处好关系,也是一件好事。 对于乾隆的话,永琪是觉得有些为难,给人帮了个忙还主动跟人要礼物什么的,对于他而言实在是有些羞-耻了,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 芃芃倒是不在意,她看出了乾隆希望她能与永琪处好关系的想法,对此也并不反感,遂笑嘻嘻地对永琪道:“汗阿玛说得有道理,我的确应该好好感谢一下五皇兄。回头我绣个荷包给五皇兄送去,五皇兄可别嫌丑就不戴呀!” 永琪道:“那就多谢五妹妹了。既然是五妹妹的一番心意,我又怎么会嫌弃呢?” 乾隆闻言,却道:“可别被你五妹妹给蒙混过去了,最近她正在练习刺绣,指不定就拿那些绣毁了的荷包来糊弄你。你得指定一个花纹来让你五妹妹绣——”乾隆看了一眼吹眉瞪眼、就差扑上来的芃芃,又道:“当然,也别让她绣太难的图案,否则,等到了你的手上,怕是跟西洋那个抽……抽象画似的。” 这些年,随着大清与西洋贸易往来加深,西洋的一些文化与艺术也传到了国内。其中一项就是西洋的画品。 早在康熙年间,意大利传教士郎世宁就因其出众的绘画技巧以及写实的画风,被康熙所看重,成为一名宫廷画师。对于写实风格的西洋画作,乾隆的接受度还是很高的。至于后来传入大清的抽象画……乾隆表示,他完全欣赏不来这种画作的美,在他看来,这就是鬼画桃符。若不是芃芃对于这种画作接受度良好,只怕乾隆都要直接将给他进献这种画作的人给抽出去了。 虽说乾隆没见过几幅抽象画,但抽象画显然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现在竟然拿抽象画来与自家女儿的绣品作比。 永琪倒是没有见过抽象画,但这不妨碍他从名字之中想象出这种画的画风对于受传统教育和审美观长大的他来说会有多么诡异。 芃芃则是直接怒了:“好啊,若不是今儿个听汗阿玛跟五皇兄抱怨我,我怕是不会知道汗阿玛原来对我的绣品有这么大的意见。既然汗阿玛嫌弃我的绣品,不妨将之前我送给您的荷包全部还给我吧!” 平时芃芃说什么乾隆都愿意纵着她,但在涉及到自己切身利益的事情方面,乾隆还是很警觉的:“既然都送出去了,岂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你身为我堂堂大清公主,做事可不能这般小家子气!” 芃芃的回答是“呵呵”两声。 永琪看着父女俩在一旁斗嘴,觉得怪有意思的。无论是这样难得幼稚的汗阿玛,还是可爱活泼的芃芃,都让他觉得十分可爱。 却在此时,三人月夸下的马忽然躁动不安起来,似是感受到了什么威胁一般。芃芃一个没注意,险些被她的小马驹给颠下马。 不知何时,一头棕熊出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这棕熊高达两米,人立而起时可达三米。在它的面前,所有人都显得如此渺小! -- 第545页 第152章 二更 怎么会有棕熊出现在这儿? 木兰围场虽是供皇帝与蒙古王公们捕猎之处, 但为了保证这些大人物们的安危,哪一块区域有哪些猎物,都是进行过严格筛选的。像棕熊、猛虎这类大型野兽, 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贵人们面前。 除非是乾隆想要向蒙古王公们展现一下自己的武力值, 当众猎头猛虎或者熊回来, 木兰围场的侍卫们才会率先做好准备,将猛虎或者棕熊打得垂死放到乾隆跟前来,让乾隆补上最后一箭。在这过程中,还有乾隆身边儿的侍卫们保护乾隆的安危, 如此才算是万无一失。 否则, 若是在没有任何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即使乾隆再想在诸位蒙古王公面前表现一下, 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来开玩笑。猛兽无情,谁也说不好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这一次, 棕熊的出现, 明显不在乾隆的预料范围之中。 芃芃能够感觉到,在棕熊出现的那一瞬间, 乾隆的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许,他迅速将芃芃护在身后, 拿起手中的弓箭, 拉弓上弦,朝着棕熊的双目直直射去! 不得不说, 乾隆的骑射功夫还是很好的, 至少在射箭一道上, 不是吹出来的。他射出的两箭迅速地命中了棕熊的双眼,但这并没有让棕熊倒下,反而激怒了棕熊。 只见棕熊咆哮着朝乾隆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 小山一般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周围的侍卫们迅速反应过来,有的拿出弓箭来射棕熊,有的拿出佩刀斩向棕熊,试图将棕熊从乾隆的身边儿引开。 但急速奔跑中的棕熊力量惊人,再加上棕熊皮粗肉糙防御极高的特性,侍卫们的攻击虽对它产生了一定的阻挠作用,却没能彻底将它拦下。 愤怒的棕熊举起熊掌狠狠一拍,就将站在它跟前试图用刀来对抗它的一名侍卫给拍飞了出去! 那血肉横飞的画面,让在场之人见了都不免心惊肉跳。 就在诸位侍卫们怔愣的瞬间,那只棕熊便冲到了乾隆跟前。 永琪见状,赶忙学着乾隆的样子冲着棕熊的双目和鼻子连射三箭看,试图将棕熊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来。他还年轻,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不是不惧怕的,但骨子里忠君爱父的思想,却让“保护汗阿玛”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凌驾于一切之上。 那棕熊被接连射中了双目和鼻子,视觉与嗅觉皆受到了严重干扰的它速度开始慢了下来,但与此同时,它也变得更加暴躁,挥舞着熊掌在半空中乱拍,那熊掌的掌风好几次都险些挥到乾隆身上,这也让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永琪变得更加紧张。 只见永琪一面大吼着“保护皇上”,一面冲到了乾隆身边儿。电光石火之间,永琪已经下定了决心,倘若他不能阻止棕熊,至少也要用他的血肉之躯来保护乾隆,为乾隆和年幼的妹妹争取到宝贵的逃跑时间! 乾隆见在这危机关头,周围的侍卫们都手忙脚乱,指望不上,唯独自己的爱子竟不顾安危朝着自己冲了过来,很是感动。然而,这份感动,在下一秒,就变成了恐惧。 “永琪小心!” 乾隆的话音刚落,就见棕熊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声,熊掌一挥,刚刚跑到乾隆身边儿的永琪就被棕熊的这一掌挥倒在地,不祥的鲜血从永琪身上争先恐后地流出,让乾隆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担忧与愤怒来。 然而,乾隆已经来不及担忧爱子的安危了,因为这头棕熊正朝着他冲了过来,它的喉头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乾隆朝着它连射几箭,都没能阻挡住它的行动,巨大的绝望感从他的心中升腾而出。 却在此时,“砰”的一声枪响让棕熊的动作变得缓慢了下来。 原来,竟是芃芃掏出了她随身携带的火器,并用这火器击中了棕熊的心脏部位。 然而,这棕熊生命力十分顽强,挨了这一击竟还没有死去,仍然执拗地冲着乾隆和芃芃所在的方向冲来。 芃芃一面瞄准棕熊的心脏继续射击,一面悄悄地调动了异能。不知何时,从地底蹿出了一些藤蔓来,这些藤蔓迅速地缠住了棕熊的后肢,让其不能再肆意移动。与此同时,芃芃的第二枪、第三枪也到了,接连打中了棕熊的心脏部位。 在用光了火器中的弹药后,芃芃几乎脱力,气喘吁吁地靠在了乾隆的身上。她白皙稚嫩的双手因为火器的后坐力,已是一片红肿。 这时候,负责护卫乾隆安危的侍卫们也抓住机会,彻底将那头棕熊击毙。 乾隆一面双手颤抖地揽着立了大功的小闺女,一面双眼死死盯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永琪:“快去叫太医来!快去!若是耽误了五阿哥治疗,朕就让你们通通给五阿哥陪葬!” …… 出了这么大的事,秋狩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乾隆一行人遭遇棕熊之处被重兵重重把守着,在没有调查清楚棕熊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之前,显然是不会散去的。与此同时,因为五阿哥的伤势,此番所有随行的太医们都被叫到了乾隆跟前,给五阿哥诊治。 太医们看着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五阿哥,又看着一旁乾隆愤怒而又焦急的模样,不由暗自捏了一把冷汗。看着乾隆这架势,此番他们要是没能把五阿哥给救回来,怕不是要给五阿哥陪葬? 然而,五阿哥受的伤这般严重,任谁也不敢打包票说能给把他救回来,因此,他们给乾隆的,只有一句“臣等必然尽力而为”。 -- 第546页 乾隆听到这等话,刚想冲着太医们发火,却被芃芃给拦住了:“汗阿玛,五皇兄能否摆脱危险,还得看这些太医们的呢,这种时候您就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与乾隆相比,芃芃倒是要镇定一些,只是精神十分萎靡。 在太医们赶来之前,芃芃已经悄悄地动用身体中的最后一丝异能为五阿哥进行了一番急救,好歹吊住了五阿哥一条命。只要太医们不划水,总能把五阿哥给救回来的。 只是,五阿哥此番身上多处受伤,出血量过大,芃芃即便是竭尽全力,也只能保住五阿哥的性命,却不能保证其他。也不知,这次的受伤,会不会给五阿哥留下什么后遗症。 旋即,她又摇了摇头,心道,能够捡回一条命,就已经很幸运了,别的东西在生命面前,都不重要了。 …… 乾隆在打猎过程之中遭遇棕熊、五阿哥为护驾身受重伤、芃芃得天庇佑以火器击退棕熊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营地。 愉妃一得知这个消息,就晕了过去,其余妃嫔也是满脸焦灼与后怕。 因猎到棕熊之事,芃芃可谓大出了一回风头,乾隆也因为大难不死,而被各位蒙古王公与随行大臣们称赞“得天庇佑”。 可惜,这时候的风头没人想出,这时候的拍须溜马也没人想听。 五日后,当永琪彻底脱离危险清醒过来时,乾隆和芃芃才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御医为难地向乾隆和五阿哥表示:“虽说此番五阿哥没有性命之忧。但因为腿部伤势过重,即便是治好了,日后,五阿哥怕也会……不良于行。” 乾隆闻言道:“难道真的治不好了吗?” 他虽然不肯死心,但也隐隐知道了答案。这御医平日里是专为他治病的,医术最是高超,为人也十分值得信赖。倘若连他都这么说了,只怕永琪这腿脚,日后八成是真的要不利索了。 一想到永琪曾经在骑射一道上多么耀眼,乾隆就感到十分痛心,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时候,反倒是永琪这个病人出言安慰乾隆:“此番儿子能留得一条命在,便已经很好了。至于这腿脚……就当做是留住这条命所需付出的代价吧。”他费力地抬起手,握住了乾隆的手:“汗阿玛快别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否则,儿臣会觉得您是在因儿臣日后将成为一个跛子而嫌弃儿臣。” “瞎说,你是为了朕才会受此重伤的,朕怎么会嫌弃你?永琪,你放心,朕定会命人给你好好医治的。哪怕日后,你当真腿脚不便,也没有人敢嘲笑你。” 说完这话,乾隆给身边儿的吴书来使了个眼色:“传朕旨意,五阿哥护驾有功,孝心可嘉,着封为和硕荣亲王!待五阿哥伤势痊愈后,正式行册封礼!” 眼下诸位阿哥们,别说是亲王,就连封了郡王或是贝勒的都不多。乾隆直接越过郡王,一上来就将五阿哥册封为亲王,且还用了“荣”字作为五阿哥的封号,不可谓不看重五阿哥。 明白的人都知道,除了疼惜五阿哥之外,这也算是给五阿哥的一种安慰和补偿。毕竟,若是五阿哥当真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那么日后,储位多半与他无缘了。 乾隆想,永琪是个好孩子,只是,时运有些不济…… 第153章 一更 乾隆离开后, 永琪面儿上强撑起来的笑容立马便散了,没有人在听说自己日后会落下残疾还能够开心得起来的。 只是,汗阿玛已经为了这次的事够操心的了, 他不该再拿自己的一点小心事去打扰他。 再者, 他当时倒在地上时,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迅速的流逝,手脚也逐渐变得冰冷,若不是五妹妹拼了命地救他,只怕他眼下也不能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能说能笑, 也能为了自己将要落下残疾一事而烦恼。 虽然,永琪不知道当时芃芃是如何救治他的。但冥冥之中,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那股阻止生命流逝的温暖气息, 与芃芃有关。想来, 是芃芃为了他向上天进行了祷告,而这份祷告奏效了吧。 无论如何, 活着,就一切都有希望。 就在永琪平复着自己心情之时, 他身边儿的太监小全子却再也忍不住了, 呜呜哭了出来:“主子,您不想笑, 就不要笑了。现在四下里没人, 您若是想哭, 就哭出来吧,您这样忍着,奴才看得心里头难受。” 在此之前, 他家主子还骑着骏马,在原野中四处奔走,精湛的骑射功夫让人赞叹不已。蒙古王公们精心培养的儿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可谓是给乾隆大大争了脸面。 往后,怕是再也见不到这样的场景了。 小全子越想越难过,泪水越发汹涌。他也知道,自家主子是个情绪内敛之人,便是心中再怎么难过,只怕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他想着,若是主子哭不出来,就由他来替主子哭。 谁知,哭到一半儿,小全子脸上的泪水被永琪轻轻擦去,只听永琪温声道:“好了好了,我都没哭,你怎么还哭上了?”这小全子是自幼陪着永琪一道长大的,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永琪拿他当弟弟看待。 小全子打了个嗝:“主子心里头难受……哭不出来……奴才替您哭。哭出来……您心里头……兴许能好受些。” “我知你的好意,只是,你莫要再哭了。我是真的,不再难过了,不骗你。”永琪的嘴角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来,这笑容与方才在乾隆到来时他强行扯出的笑容不同,带着几分安然的意味。 -- 第547页 小全子怔怔地看着他:“当真?” 永琪点了点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跛了脚,却捡回一条命,再划算不过了,更何况……” 更何况,永琪一直都知道,他的额娘对他期望甚高,为了替他铲除对手、助他坐上那个位置,他的额娘暗地里怕是没少搞小动作。哪怕永琪一直派人盯着愉妃,阻拦了她不少次,但终究没法每次都及时拦下她。 一直以来,永琪的内心都在承受着煎熬,他因为愉妃所做的事儿感到痛苦,同时又因为愉妃是他的至亲,而无法真正下定决心去乾隆面前告发她。 永琪还记得,在最初的时候,愉妃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她就如同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柔顺安分。直到他在读书和武艺方面均表现出了过人的天分,屡屡获得乾隆的夸奖和称赞,愉妃的心态才开始变了。愉妃觉得自己的孩子是诸位阿哥之中最优秀的,值得最好的,可与此同时,她又因为自己没有傲人的家世又没有足够的圣宠,而深感自己拖累了自己的孩子。 为此,她一心想着通过一些别的法子来找补。渐渐的,她越走越远,越走越偏,连永琪的话,她也听不进去了。 永琪想着,自己这回若是跛了脚,彻底失去了继承大统的希望,想来,他的额娘也能够安分下来,不再去做那些害人伤己之事了吧?他是真的不愿意再看到他的额娘去害人,也是真的不想看到他额娘所做的事在未来的哪一天东窗事发,而后被乾隆清算。 眼下这种状况,对于他,对于他的额娘来说,兴许是最好的。 这么想着的永琪,却不知道,不管愉妃起初是什么样儿的,但这么些年下来,她早已将皇位视作执念。如今愉妃的执念骤然破灭了,她自然会做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疯狂举动来。 比方说,拉着太医来为永琪看诊,太医不行,就去民间寻找“神医”,就连民间的土方子、巫师、得道高僧的主意,她都打上了。 在愉妃的安排下,永琪每日每日喝着各种各样的苦汁子,甚至因为嘴里的恶心感而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整个人迅速消瘦了下来。 终于,在一次乾隆带着芃芃去看望永琪时,发现愉妃居然打算给永琪喝符水。 乾隆愤怒地阻止了这场闹剧:“看看你把孩子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朕知道你不想看着永琪跛足,但是你也不能随意给永琪喝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究竟是永琪的脚重要,还是永琪的命重要,你难道分不清轻重吗?朕看,再由着你折腾下去,永琪的命都要没了!” 愉妃跪在乾隆跟前,哭诉了半晌,终是哭得乾隆心软了。 思及愉妃的所作所为终究是出自一片慈母之心,乾隆最终还是没对愉妃做什么,只是呵斥了她几句,并且禁止她再给永琪喂一些来历不明的药。 但芃芃却不觉得愉妃会就此消停。 连给自己的儿子喝符水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这要是再不好好教训她一顿,接下来她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乾隆因为愉妃的所作所为“初衷是为永琪好”,就对愉妃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行径,绝对是错误的! 芃芃想了想,在乾隆离开之后,溜进永琪的帐篷之中,跟早就不堪其苦的永琪商量了一阵。 隔日,便传来永琪喝下愉妃给的符水后生命垂危的消息。 乾隆闻言,赶忙亲临永琪的营帐。他看着面色苍白、进气少出气多的儿子,不由大怒,抬手便朝着愉妃扇了过去:“朕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给永琪喝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了么?!!!你怎么就是不听?!!!你是不是非要害了永琪的性命,你才高兴?!!!” 愉妃的头被乾隆打得偏向一边,口中流出了血渍来,可此时的她却完全顾不上平息乾隆的怒火,而是连滚带爬地朝着躺在病床上的永琪而去:“永琪,是额娘的错,你不要吓额娘……” 永琪是她的执念所在,亦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若是永琪没了,她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呢? 愉妃活了半辈子,从来都是个固执己见的人,凡是她认为对永琪好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哪怕永琪本人反对,她也会用“额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只管按照额娘说的来做吧,额娘难不成还会害你吗”、“额娘一心一意为了你,你不这么做怎么对得起额娘”诸如此类的话绑架永琪,最终让他做出让步。 这一回,在符水之事上,也不例外。 然而,这兴许是愉妃所做过的,最让她后悔的一件事。 看着永琪命悬一线的模样,愉妃终于意识到,有时候,她认为对永琪来说好的,兴许并不是真的适合永琪。毕竟,她本人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又怎么可能每一次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呢? 此番之事,是愉妃着相了。但凡她能够理智一些,冷静一些,她就不会在太医断言永琪多半会落下跛足之后病急乱投医,相信了民间神婆所言,结果反而险些害了永琪性命。 芃芃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这一幕,心道,对付愉妃这种自以为是的家长,也唯有让她亲眼看到自己一意孤行的后果,才能彻底让她醒悟过来。否则,她永远都不会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永远都觉得,只要她打着“为永琪好”的名义,做什么事都是对的,哪怕她当真做错了事,看在她这“崇高的母爱”的份上,她的所作所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 第548页 乾隆起初还万分着急,恨不得将随行的太医全部召过来给永琪治病。 可后来,他像是看出了什么一般,面上的焦急之色去了大半,任由与芃芃相熟的安太医继续为永琪治病。 …… 在回到御用营帐之后,乾隆遣散下人,而后屈起食指戳到了芃芃的额头上:“你这小丫头倒好,如今竟连朕也欺瞒上了!” 芃芃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与五阿哥合作做戏之事被乾隆看出来了。只见她伸出小手揉了揉方才被乾隆戳到的地方,嘿嘿一笑,而后抱着乾隆的大腿拍马屁道:“汗阿玛英明,这都让汗阿玛给看出来了,女儿还以为自己表现得挺好呢。” 乾隆轻哼一声,虎着脸,面色是少见的阴沉:“你们的确表现得不错,永琪那垂死的模样,还有太医那满脸焦急的样子,看起来跟真的似的。若不是你在永琪病床前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焦急之色,只怕朕都要被你们给骗过去了。这么大的事,也敢欺瞒于朕,你说说,朕该不该治你个欺君之罪?” 第154章 二更 芃芃闻言, 离开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只见她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也不是故意想要欺瞒汗阿玛您的。只是您看, 愉妃娘娘虽然当着您的面跟您认了错, 并保证不会再给五皇兄喝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可您一走,她就违背了您的命令。若是不在她跟前演上这么一出,再任由她折腾五皇兄,指不定您今日看到的那一场戏, 就要成真的了。” 不得不说, 芃芃低垂着小脑袋,瘦小的肩膀微微颤抖的模样, 着实让乾隆硬不下心肠。 尽管父女俩都知道彼此有做戏的成分在里头,乾隆不是真生气, 芃芃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弱小无助可怜, 但乾隆还是率先软了下来。 “好了好了,朕还没有惩罚你呢, 你倒是先委屈上了,你就是吃准了朕舍不得对你动手!” 芃芃闻言, 立马收起方才自己的那副可怜相, 笑嘻嘻地凑了上去,抱着乾隆的一条胳膊摇晃着:“就知道汗阿玛最是通情达理了。” 方才在五阿哥的营帐中, 芃芃其实不是不小心露馅儿的, 而是故意让乾隆看出破绽来, 这也是她与五阿哥计划中的一部分。否则,一旦乾隆在着急之下将其余的太医们给全部召了来,芃芃和五阿哥的几乎立马就得曝光, 让乾隆提早知道了,还可以帮他们在愉妃面前打个掩护,不让愉妃发现真相,此其一。其二,将乾隆也拉入他们的计划之中,后头乾隆在找他们“算账”的时候,也不至于那么生气,反而会有种陪着爱子爱女一起干坏事的新鲜感,芃芃和永琪就有把握将自己所受到的惩罚降到最低。 眼下看来,他们的计划还是蛮成功的,芃芃悄悄在乾隆看不见的角度比了个V的手势。 乾隆一听芃芃这话,那张龙脸又板上了:“这么说,朕若是不宽恕你和你五皇兄,就是不通情达理了?” 芃芃赶忙将头摇成拨浪鼓:“当然不是,汗阿玛一直都很通情达理。”说着说着,她那委屈巴巴的声音又跑了出来:“这次是我和五皇兄不对,若是汗阿玛当真要惩罚我们,我们也只好认了。” “罢了,你们此番这样做,也算是事出有因。愉妃最近的行为的确是愈发不着调了,是该给她个教训。”在提到愉妃时,乾隆皱起了眉:“永琪如今已经出宫建府了,日后,不许她再过多干预永琪的事。此女见识短浅,偏又自以为是,朕的爱子万万不能让她给拖累了。” “汗阿玛所言极是!”芃芃听了这话颇为开心,往乾隆脸上亲了一口。一直以来,愉妃对她隐隐的敌意,她是能够感觉到的。此番,她既让愉妃吃了瘪,又为永琪出了一次气,在她看来,也算是一次小小的胜利了。 “下不为例!还有,朕不打算追究之事,别告诉你五皇兄。”乾隆叮嘱芃芃:“怎么也得让他感受一下朕的‘怒火’,也好让他知道,这等让朕担心之事,是不可以轻易做的。” 芃芃伸出两只小手手捂住自己的嘴,乖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汗阿玛,我不会告诉五皇兄的。” …… 当乾隆再一次带着芃芃出现在永琪的帐篷中时,芃芃蔫头耷脑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一看就知道是被乾隆给训过了。 走在她前方的乾隆对于这个小女儿向来是颇为照顾和迁就的,每回都会刻意放慢了脚步,以免芃芃追不上来。可这回,乾隆却按照正常步子来走,丝毫没有要等芃芃的打算,芃芃为了跟上乾隆的步子,一路上颇为辛苦,等来到永琪跟前时,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永琪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准备先给乾隆行个礼,就让身边儿的人拿一块干净的帕子来,让芃芃擦擦脸。 可谁知,他向乾隆行了好半天礼,乾隆也没叫起,只是沉着一张脸道:“如今,你倒是越发长本事了。” 永琪哪里还能不知道,乾隆这回过来,不是为了探病的,而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也不敢辩驳,只是对乾隆道:“此事都是儿臣的主意,汗阿玛若是要惩罚儿臣,儿臣绝无怨言!只是,还请汗阿玛莫要责怪妹妹,妹妹她只是在偶然得知儿臣的主意之后,不忍让儿臣继续受罪,所以才配合着儿子隐瞒了消息罢了。” 永琪这话一出,倒是将芃芃给摘了出去。 -- 第549页 若不是乾隆一早便“审问”过芃芃,从芃芃处得知了真相,只怕就要被永琪这番话给瞒过去了。 毕竟,无论怎么看,相较于年幼的芃芃,永琪总是更像这件事中的主事者。但乾隆却知道并非如此。 “你已经欺君一次了,如今当着朕的面,还要再一次撒谎么?这件事究竟如何,芃芃可是都已经跟朕交代过了。”乾隆阴恻恻地对着永琪道。 永琪闻言,当即便觉得有股凉意攀上了他的背脊。 他低下头道:“儿臣知罪,这件事,是因儿臣而起,还望汗阿玛不要责怪妹妹。” 芃芃皱眉看着乾隆,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乾隆明明告诉过她,他们此番前来,只是吓唬吓唬永琪罢了,可如今,乾隆对永琪的警告,以及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压,都是货真价实的。 瞧瞧她五皇兄,都被汗阿玛吓成什么样儿了? 就在芃芃忍不住想开口打断这让人窒息的氛围时,乾隆却忽然自动收回了这份威压。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还能够记得维护你妹妹,也不枉你妹妹一心待你,非但帮着你出谋划策,还在朕面前为你求情了。你们这样胆大包天,你说说,朕该怎么惩罚你们兄妹?” 永琪道:“此番之事皆是因儿臣而起,无论汗阿玛准备怎么惩罚妹妹,儿臣都愿意将她的那份罚给一并领了,请汗阿玛成全。” 乾隆正欲再说些什么,芃芃已经看不下去了。 “快让五皇兄免礼吧,汗阿玛。五皇兄如今身上可还有伤呢,您便是想要惩罚五皇兄,也不能选在这个时候啊。到时候,若是五皇兄落下了什么后遗症来,都怪您!” “妹妹,别说了,我不要紧!”永琪生怕芃芃会为了自己而触怒乾隆,赶忙小声制止芃芃。 这时候,乾隆却缓和了神色,依芃芃所言免了永琪的礼:“罢了,若是再不让你免礼,只怕芃芃就要跟朕翻脸了。你快起来吧,至于你的惩罚——” “汗阿玛,五皇兄如今可受不得罚,不论您准备怎么惩罚他,都由我来替他受着吧!”芃芃硬邦邦地道。 乾隆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表情:“你都这样说了,朕还能怎么办?就罚你——回宫之后抄二十页大字吧!” 芃芃闻言,赶忙改口:“这个惩罚,我觉得五皇兄可以……” “嗯?刚才是谁信誓旦旦,说要代你五皇兄受罚的?”乾隆一个眼风扫过来,芃芃立马怂了:“是我……我抄还不行么……” 永琪见状,给芃芃使了个眼色,示意芃芃他不会白白让芃芃一个人奋斗,一定会想法子帮芃芃的。芃芃收到信号,双眼都亮了起来。 不愧是五皇兄,做事儿就是靠谱! 谁知,永琪的这个眼色被乾隆给逮了个正着,乾隆赶忙补充道:“若是让朕发现你弄虚作假,惩罚翻倍。” “作-弊”的希望被乾隆无情地击毁,芃芃露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方才那紧张的氛围,在三人的互动之中,彻底消弭,像是乾隆在跟永琪闹着玩儿一般。 唯有永琪知道,虽说这次见面,有乾隆逗他玩儿的成分在里面,但方才的那丝警告,也是真的。 乾隆可以容忍女儿偶尔跟他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会忌惮儿子做同样的事,尤其是一个年富力强的儿子。方才,乾隆亦是在用实际行动警告永琪,此事不可再有下次。 …… 随着永琪的伤势渐渐好转,乾隆对于猛兽忽然出现的调查也接近了尾声。 那头棕熊,是被有心人刻意驱赶着来到乾隆一行人附近的。 结合先前婉嫔在营地附近遭遇野狼一事,乾隆赶忙让身边儿的人将他们当日所穿的衣服拿去检查了一番,最终得到的结果是,乾隆和芃芃的衣服上,都被撒上了吸引棕熊的某种药剂。 那药剂味道不浓,极易被忽略过去,然而棕熊的嗅觉是猎犬的七倍,人类轻易察觉不到的味道,它却绝不会错过。 乾隆顺着这套线索查下去,最终,查到了一名蒙古王公身上,而那名蒙古王公,恰好是与乾隆见面第一晚就开口为自己的儿子向乾隆求娶芃芃之人。 “此人怕是求娶公主不成,便对皇上起了反心!”有人猜测道。 第155章 一更 乾隆在得知果真有人对自己包藏祸心, 欲置自己于死地后,怒不可遏:“派人去将他带来,朕要亲自审问他!” 那名蒙古亲王毕竟也是个实权在握的亲王, 若是没有实证, 乾隆还真不好轻易对他动手。只是如今, 乾隆手中既然掌握着与之相关的罪证,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在接连用兵之后,短时间内,乾隆的确是不愿意再兴干戈, 但这不代表他怕了这些蒙古王公, 更不代表他能够容忍有人对他包藏祸心! 然而,在乾隆派兵去捉拿那名蒙古亲王没多久, 奉命而去的士兵就空手而归,向乾隆禀报, 那名蒙古王公已经不见了踪影。闻言, 乾隆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给朕严加警惕,一旦发现他的踪迹, 就立刻将他抓捕。” 此外,为了以防万一。乾隆又下旨将距离此地最近的一支军队给调派了过来。虽说诸位蒙古王公在赴木兰围场之约时, 身边儿所带士兵人数有严格的限制, 应该不至于对乾隆一行人的安危造成威胁,但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 第550页 乾隆的谨慎是对的。 就在那名蒙古王公神秘失踪的第三日, 乾隆便再度遭遇了刺客。在事情败露之后, 那名蒙古王公意图通过刺杀乾隆制造混乱的手段逃出生天,被乾隆早早安排好的一队火器营士兵伏击,几乎全军覆没, 只留下两三名俘虏。 又过了五日,负责看守城门的士兵将乔装打扮意图偷溜出去的蒙古王公给捉了回来,彼时,那名蒙古王公灰头土脸,早已不复来时的风光模样。他满眼都是血丝,显然已经有好几日不曾睡过好觉,身边也只剩下了两名亲兵。 在被乾隆问到为何要谋逆时,那名昔日的蒙古王公闭上了双眼,一副拒不配合的样子:“成王败寇而已,别的无可奉告!你将满蒙一家亲挂在嘴边,可实际上,你又何曾将我蒙古儿郎当做是自己人?我部落想要跟你交易那新型火器,你不肯给;想要与你联姻,你依旧不肯给个准话。你这样,凭什么得到我们的效忠!你以为,各个部落之中,只有我不服你吗?错,不服你的人很多,只是唯有我敢表现出来罢了!” 说到最后,那名蒙古王公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乾隆。 “你要什么,朕就得给什么?你以为你是谁?!!!”乾隆抬脚就是一踹,将那名不可一世的蒙古王公踹翻在地。他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好声好气儿地与他交流沟通,他兴许还愿意考虑考虑,可若是有人逼着他做什么,反倒会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原本这火器卖与不卖,尚在模棱两可之间,如今看来竟是不必了,省得他前脚刚将火器卖给蒙古王公,后头就有那包藏祸心之人来攻打自己;还有那遣公主和亲之事,看起来也没有太大必要了。将公主嫁给蒙古王公,本是一种上位者的恩典,而不是一种义务。 如今,有的蒙古王公倒好,竟将这恩典当成了理所当然。 乾隆觉得,是时候收回这份恩典了。他得让底下的蒙古王公们明白,他愿意给的,他们得感激涕零的受着,他不愿意给的,他们就甭想肖想! …… 那名蒙古王公很快便被收监问罪,不日后便将被斩首。乾隆没有让他的亲属继位,而是调派了一名将军去接手那名蒙古王公的势力。 出了这样的大事,此次的木兰秋狩自然是进行不下去了。 乾隆到底还是因那罪人之话,而对其余蒙古王公的忠心产生了些许怀疑,在与他们交流之时,态度也比起初强硬不少。在得知此事后,其余安安分分的蒙古王公们真是将那个害人精给恨到了骨子里,面对乾隆的质疑,他们只能加倍努力地向乾隆表忠心,以此来证明他们跟那个害人精不是一路人。 在其余蒙古王公们的一致努力之下,乾隆这才“回心转意”,相信了他们的忠心,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开始趋于和缓,并当众表示,那罪人虽然曾发话说不服他的蒙古王公们不在少数,但乾隆本人相信那只是罪人们临死前的挑拨离间之语,他不会放在心里。余下的蒙古王公们也是松了口气,自此之后,对待乾隆的态度愈发小心谨慎。 出于培养继承人的角度考虑,乾隆事后还将他与蒙古王公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出成了考题,让上书房的阿哥以及重臣之子们来回答,五阿哥虽然早已从上书房中“毕业”,但由于他尚在养伤,无事可做,便也得到了一份来自乾隆的考题。 不得不说,五阿哥看待问题,是最为透彻的,他一眼就看出乾隆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听信逆臣的话怀疑其余那些蒙古王公,这并不是乾隆不多疑,而是乾隆有逆反心理。因他对那名逆臣深恶痛绝,凡是从那名逆臣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在他心中都要打个折扣。那逆臣若是帮着其余蒙古王公说好话,指不定乾隆还要怀疑一下他们是不是有所勾连,但那逆臣反其道而行之,将所有人都给拖下水的行径,反倒让乾隆相信了其余人的“清白”,认为逆臣是有意要挑拨离间。 但与此同时,要说乾隆有多么信任这些蒙古王公,那也是没有的。自始至终,乾隆只给予了他们有保留的信任。乾隆在事发之后的种种表现,与其说是在怀疑其余的蒙古王公,不如说是对他们的警告和敲打。 正是因此,在其余蒙古王公们给出了让乾隆满意的答案之后,乾隆才会这么快就调整了对他们的态度。 其他的阿哥们,或是回答要对蒙古王公们保有信任,不能因为出现了一个逆臣就寒了其他蒙古王公们的心,或是回答要对蒙古王公们保持警惕之心,今日有一个逆臣出现,来日难保其他的蒙古王公们不会成为新的逆臣。 这些回答,一个也没有说到乾隆的心坎儿里。 乾隆看了一圈,发现也唯有五阿哥的回答最符合他心意,也最贴合他的心思。只是,一想到五阿哥那腿脚,乾隆便不由有些唏嘘。若是五阿哥好好儿的,便是他心中储君的最好人选,可惜不良于行这一条便能直接断绝五阿哥继承大统的希望。 除了五阿哥之外,十二阿哥的答案也让乾隆觉得还算凑合。虽说十二阿哥的答案没有五阿哥的答案那么让乾隆感到惊艳,可也比包括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在内的其余几名阿哥的答案更合他的心意。这么看来,若是着力培养十二阿哥,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乾隆思忖片刻后,又开始回忆起重臣之子们的答案来。 -- 第551页 毋庸置疑,在本次入宫的这批重臣之子中,乾隆最看重的是福康安,可福康安这孩子,在政治素养上似乎欠缺了些,给出的答案让乾隆哭笑不得。即便如此,乾隆还是给予了福康安最大程度的包容,这孩子与其父兄一样,是个将才,哪怕政治素养方面欠缺了一些,也无甚大碍,日后,他能像他的父兄一样保家卫国,便也算是没有辜负乾隆对他的期望了。 要说重臣之子中谁的回答最符合乾隆的心意,还当属善保。与福康安相反,善保这孩子不怎么懂兵事,却有着极为敏锐的政-治-嗅-觉,且十分聪慧,善于揣摩周围人的心思。他虽比五阿哥小了九岁,给出的答案却与五阿哥的答案相差无几,这足以证明他的聪慧。 乾隆也起了爱才之心,暗自决定好生培养善保。日后,上书房这一届中,武有福康安,文有善保,其余几个重臣之子虽不及此二人,亦是各有所长。有这些人拱卫大清,大清江山无忧矣。 …… 在处理完那名蒙古王公谋逆之事后,乾隆带着一众后宫妃嫔回到了紫禁城中。 他们离开之时,尚是炎炎酷暑,归来时,已是秋风瑟瑟。 为了照顾车上的两名孕妇,一行人不得不放慢了脚程,再加上在处理蒙古王公谋逆之事上耽搁的那些时间,乾隆一行人足足比原计划的晚了十日才抵达宫门口。 彼时,太后病体已经痊愈,与皇后一道站在宫门口迎接乾隆一行人的归来。 数月不见,让这位满头华发的老人十分思念自己的儿子,在见到乾隆的身影后,太后的双目中甚至泛出了泪光,她拉着乾隆的手不住抚摩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乾隆是一个孝子,在见了自家久违的额娘之后,自然也是颇为动容。 “皇后给朕送来的信中说额娘大好了,朕还有些不放心,如今见了额娘,便知额娘是当真大好了。” “皇后向来孝顺,做事又妥善体贴,有她照顾哀家,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倒是你,哀家听说,你在那木兰围场,又是遭遇恶熊袭击,又是遭遇行刺的,听得哀家是心惊肉跳。你信中虽也总说你一切都好,没有受伤,哀家却是不大敢相信。哀家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待会儿,可得让太医好生给你瞧瞧,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暗伤……” 听着太后絮絮叨叨的话语,乾隆表情虽然颇为无奈,心中却很是温暖。 他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也就只有皇额娘,还把他当成那不省心的孩子一般数落念叨呢。 第156章 一更 太后又与乾隆叙了一会子话, 便觉得有些精力不济。 四格格与芃芃赶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住太后:“皇祖母,咱们知道您数月不曾见过汗阿玛,与汗阿玛有一箩筐的话要说, 只是, 您实在不必急于一时。孙女们远道而归, 眼下身上都乏得不行,皇祖母也疼疼孙女们,让孙女们到您的慈宁宫中去讨杯热茶喝吧。您与汗阿玛一面儿喝着茶水,一面儿慢慢叙话, 岂不更畅快?” 一大一小两个孙女撒着娇的声音让太后简直甜到了心坎儿里, 太后一边一个,握着她们的手, 眼中满是慈爱之色:“好好好,就依你们所言吧。”或者, 她对身边儿的张嬷嬷道:“待会儿回去后, 将哀家新得的好茶拿出来。今儿个哀家若是不出点儿血,是堵不住这两只馋猫儿的嘴了。” 张嬷嬷见自家主子性情好, 便也跟着凑趣道:“两位格格哪里是去咱们慈宁宫吃茶的?分明是许久不曾见到主子了,想要跟自己的祖母多说会子话, 主子可不能冤枉了两位格格。” 四格格与太后的关系终究疏远些, 听了这话,笑了笑, 没有开口。倒是芃芃, 开口接过了张嬷嬷的话茬:“还是张嬷嬷好, 为咱们说了句公道话。皇祖母太坏了,就想着逗我和四姐姐呢。” “哟,这就开始编排上哀家了, 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么,只有你张嬷嬷疼你,哀家就不疼你了?”太后伸出手,在芃芃额头上戳了一记,很快便引得芃芃嘟起了嘴:“皇祖母,您怎么总是跟汗阿玛学这些坏习惯呢?” 一旁被殃及池鱼的乾隆颇为无辜:“怎么一有什么不好,就都成了朕的事了呢?” “那可不!若不是汗阿玛喜欢戳我的额头,皇祖母怎么会有样学样?都怪汗阿玛!” 太后见乾隆替自己引走了芃芃的“火力”,不由抿嘴一笑,乾隆面对芃芃的“指责”这颇为无奈。 其余后宫妃嫔以及阿哥、格格们尽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但心中还是免不了对芃芃生出些艳羡来。也唯有芃芃,才能够这样随意地跟太后与乾隆说话,好像他们是寻常的祖孙和父女一般。在他们在谈话的时候,自有一种其他人都难以插进去的氛围。 太后与芃芃又聊了几句,在芃芃的提醒下,太后抬起头望向乾隆身后的一众妃嫔们:“哀家听说,这一趟出去,不止有安贵人这么个孕妇,就连婉嫔也被诊出怀了身孕。都是好孩子,站过来让哀家瞧瞧。” 安贵人与婉嫔闻言,赶忙乖乖出列,站在了太后跟前:“臣妾们参见太后娘娘。” 安贵人在出宫之前便已被诊出有了身孕,如今已经五六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看起来颇为辛苦的样子,太后赶忙命人将她一把扶住,生怕安贵人一个脚滑摔到了皇嗣。婉嫔腹中的孩子才两个多月大,尚未显怀,但太后也不敢大意,命人去扶安贵人的同时,将婉嫔也给捎带上了。 -- 第552页 安贵人这一胎显然养得不错,她整个人都比出宫之前白胖了不少,倒是婉嫔,面色苍白,眼底有些青黑之色,整个人略显憔悴,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 在宫中曾接到过乾隆传讯的太后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只见她拍了拍手,身边儿之人立刻给安贵人送上一支赤金如意簪,那簪子上,细细雕着石榴花纹,而石榴,正是多子的象征。安贵人才一收到这支簪子,脸立马就红了,声音也低了下去。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冲着安贵人微一颔首,道:“能够诞下皇嗣,为我皇家绵延子嗣,乃是大功一件,哀家可盼着你再为哀家添个大胖孙子呢。” 安贵人见太后对她这一胎如此看重,不由喜出望外:“臣妾明白,太后娘娘放心,臣妾每日一定会遵循太医的嘱咐,好生为腹中的皇嗣补充营养,亦会在自个儿宫中多走动走动,以便到时候能够平安生产。只是,臣妾还需要为腹中的皇嗣向太后娘娘求个恩典。” 说到这儿,安贵人面儿上飞过一抹红霞,似是有些不好意思。 “说罢。”虽说这安贵人向来肤浅,不得太后喜欢,但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儿上,若是她的要求不过分,倒是可以答应下来。 “臣妾听说,在怀着身孕的时候,若是能够给胎儿多读些诗书,胎儿出生后,便有极大可能成为文采斐然之辈。可惜臣妾不通诗书,只略略识得几个大字……”说到这儿,安贵人偷偷那眼睛瞄向了乾隆的方向,口中却道:“不知臣妾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多来陪伴陪伴太后娘娘,也好听一听太后娘娘的教诲?” 她的这个举动,自以为隐蔽,实则在太后跟前十分显眼。 太后嘴角微微下垂:“哀家日日吃斋念佛,你倒不必时常来哀家跟前晃悠,没得扰了哀家的清净。你若是想有人在你跟前多念念诗书,不如去找嘉妃吧。嘉妃的文采是极好的,否则,皇上也不会如此看重她。只一条,你需得照顾好皇嗣,不可让皇上担心。你若是频频为了皇嗣之事而去劳烦皇上,哀家可是要找你问责的!” 安贵人借着腹中皇嗣为由邀宠的主意彻底破灭,又挨了太后一通训诫,一时有些灰头土脸的。 有些见不惯她这张狂样儿的妃嫔们见了,当即便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窃喜。这安贵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当着太后的面也不知收敛,这下被教训了吧? 太后在对安贵人说完这通话后,便不再理会安贵人,她转向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婉嫔,取了准备好的佛珠手串儿来,亲自为婉嫔戴在了手上:“哀家听说你在被查出怀有身孕之时,遭了野狼袭击,很是受了一番惊吓。这佛珠是在寺庙中开过光的,哀家如今将这佛珠转赠于你,以保我孙儿平安。这串佛珠手串哀家日日戴在手上,染上了哀家宫中的沉香之味,倒也有静心凝神之效,正适合你用。” 一面是随手赏出的簪子,一面是亲自求来又贴身佩戴的佛珠手串。若是没有对比,只怕诸妃还会觉得安贵人得的赏赐不错,可有了婉嫔得的赏赐做对比…… 这下,是个人都看出太后对安贵人有多不待见了。 其实,太后原本也不想这般给安贵人没脸的。只是安贵人自打怀孕之后,似乎越发得意忘形,太后便决定给她个警告,好让她明白,她并非怀了身孕,就可以在宫中为所欲为。上头人要收拾她,只是一句话的事罢了。 婉嫔得了如此厚赏,不由感激涕零,郑重向太后谢了恩。 太后大病初愈,在宫门口等了这么久,又强打起精神来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已是颇为疲惫,便扶着两个孙女的手上了轿辇,准备回慈宁宫歇息一番。乾隆作为一个孝子,自也要跟在太后身边儿嘘寒问暖。 回到慈宁宫后,太后像是卸下了身上的重担一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哎,老了,老了,才站了这么一会子,就精力不济了。”太后一面捏着自己有些酸软的肩膀,一面回忆:“想当初,哀家与皇上送大军离京,在城门口站了大半日,哀家都不曾觉得疲乏。如今,真是不服老不行啊。” “胡说,皇祖母哪里老了,皇祖母保养得宜,由得天眷顾,若是与孙女一道走出去,指不定有人以为咱们是姐妹呢。”四格格一面柔声反驳着太后的话,一面自觉地站到太后身后,开始为太后捏起了肩膀。 她出嫁在即,能够时时守在太后身边儿尽孝的时间不长了,定要抓紧这最后的时间才是。 “你这丫头,跟芃芃学得越发油嘴滑舌了。”太后嘴角含笑摇了摇头。 她虽然不把四格格的话放在心上,但孙女愿意哄她,终究是孙女的一片孝心不是? “皇祖母瞎说,孙女哪里油嘴滑舌了?”芃芃一听太后的话,当即便不高兴了,撅着小嘴道:“孙女说的明明都是大实话。皇祖母这样当着四姐姐的面编排孙女,孙女可不依!” “好好好,是哀家的错。你们说的都是大实话,不是哄哀家开心的。往后啊,你们说什么,哀家都信了。”太后眯着眼,笑得十分满足。 芃芃刚欲接话,就发现太后素来保养得宜的脸上,皱纹变得越发明显了,头上也多了许多白发。看起来,这场病,的确消耗了太后不少的元气,让太后变得苍老了许多。 在摸上太后变得有些干枯的手时,不知怎么的,芃芃心中有些酸涩。 -- 第553页 这也是芃芃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太后日益老迈的事实。 芃芃摇了摇头,强行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对太后道:“皇祖母,您就放心吧,有四姐姐和我伺候您,您就想老也老不了!” 说着这话的同时,芃芃心中已经开始把那些个补血养气、美容养颜的方子都给扒拉了一遍了。 第157章 一更 接下来的数日, 宫中之人几乎每日都能看到芃芃往慈宁宫跑。 当被问到她在做什么时,太后笑眯眯地替芃芃答了话:“哀家的乖孙女这是在帮哀家调制那什……什劳子护肤品呢,最近啊, 她每日都要给哀家送些新鲜的芦荟来, 让哀家敷脸, 哀家说不用,她还非要命人给送来……” 太后这看似抱怨实则炫耀的口吻,在场的人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她们当即便顺着太后的口风,夸赞了几句。 如今这年头, 夸芃芃的人愈发多了, 说辞来来回回也就那么些,已经不新奇了, 想要讨得太后欢心,还得另辟蹊径。一些命妇便转而夸太后的孙子孙女们都十分孝顺, 这宫中就属太后顶顶有福。而后画风一转, 开始拿自家的皮小子跟太后的一众贴心懂事的乖孙子、乖孙女相对比,直把太后给逗得眉开眼笑。 虽说到了太后这样的身份地位, 很不必与旁人攀比什么,但当她发现她的孙子孙女们比旁人优秀、孝顺之时, 她还是十分开心。 有芃芃盯着太后进行药补、食补, 每日的美容养颜亦是不曾落下,又有命妇们逗太后开心。 回宫两个月后, 乾隆来给太后请安之时, 惊讶地发现太后看着比两个月前年轻了不少, 精神头也比那时好了许多,他原本还以为之前芃芃对太后说的那些话是哄太后的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看着乾隆惊讶的表情, 太后心中暗感好笑,芃芃也露出了颇为得意的表情。 “这护肤养颜之法,可是我根据皇祖母的情况,专门为皇祖母制定的!汗阿玛若是想要保持你的美男子形象,你来求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制定一套方案。” 虽说乾隆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表,但当他的额娘和妻子都开始保养之后,他自然也不愿意被落下。否则,来日走出去若是被人误以为与他的妻子是两辈人,可就太打击人了。 短短时间内,乾隆心中就有了决定,不过,他可不愿让芃芃得意,便想着法子让芃芃主动将那美容养颜之法送上门来。 “你既然将这‘美容养颜’之法交予了皇额娘,那么想必,皇后你也给了吧?”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芃芃很快点了头:“那是自然。” 乾隆开始了他的忽悠套路大法:“既然皇额娘你给了,皇后你也给了,怎么能少了朕那一份?你不是说好要一视同仁,绝不偏心的么?” 这话还是在当初乾隆问芃芃她最喜欢谁是,芃芃被逼急之下说出来的话。无论对乾隆,对太后,还是对皇后,她都一视同仁,言下之意,乾隆不要再行追问。当时芃芃把乾隆的话给堵回去是爽快了,如今却被乾隆“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 看样子,想要让乾隆对她服软,是做不到了。 芃芃气鼓鼓地看着狡猾的乾隆,不情不愿地写了个方子递给乾隆:“诺,按照这方子上的步骤来就是了。” 乾隆接过那方子,仔细看了一阵,只见芃芃故意把那方子写得复杂无比,让人见之头疼。 乾隆便在看完那方子之后,又将方子还给了芃芃。 “怎么,方才还巴巴儿地问人家讨要呢,怎么眼下拿到手了,又开始弃如敝履了?”芃芃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乾隆,一面摇头一面轻叹:“哎,人呐,对于轻易到手的东西总是不予珍惜。” “朕只是突然想起,你既然亲手给皇额娘和皇后配置了实物,你既然声称自己对咱们三个一视同仁,那你合该给朕也配置一份才是。既如此,朕拿着这方子,就没什么用了。” 太后闻言,笑着对芃芃道:“如今你可是躲不成懒了。不过,你汗阿玛皮粗肉糙的,保养不急于一时,给他的方子,你慢慢儿配就是。” 而后又说乾隆:“你既知道芃芃这样对你说,是想你给她服个软,怎么就不能让芃芃开心一下呢?从前你可不是这样小气的性子。” 乾隆闻言,“呵呵”了两声,斜睨了芃芃一眼:“皇额娘您也看看,这小东西自打回宫之后,何时理会过朕!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围着您和皇后团团转!想要让朕对她服软,她好歹也多花些时间陪陪朕啊!” 听了这话,芃芃起初有些心虚,后来一想,分明是乾隆自打一回宫之后,便如同蜂蜜入了蜜罐,一会儿宠幸这个,一会儿宠幸那个,没有功夫理她这个小可怜,她才每日与太后和皇后呆在一起打发时间,怎么到了乾隆口中,这之间的关系就完全颠倒了呢? 可让芃芃亲口说出自家汗阿玛跟着那些妃嫔们酱酱酿酿的话,芃芃又有些说不出口,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待在原地。 这可是芃芃在乾隆跟前少有的落入下风的时候,乾隆看着芃芃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心情很是愉快。 芃芃跺了跺脚,拉着太后的袖子告状:“皇祖母,您看汗阿玛……汗阿玛他就知道欺负我!” 娇滴滴的小孙女,和自家臭儿子之间,太后果断选择了自家小孙女。太后作势拿起拐杖就要捶乾隆:“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当着哀家的面,竟就敢欺负哀家的孙女!” -- 第554页 自家皇额娘难得精神头如此好,乾隆也乐得配合一二,赶忙避到一旁,一副被人欺负的小白菜模样:“不敢不敢,儿子如今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不被人欺负就不错了,哪里敢欺负人?” 却在这时,宫外有人来禀,道是皇后与婉嫔在御花园中,腕子上的珠子断了,皇后不慎摔了一跤,把婉嫔给绊倒了。 太后与乾隆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嬉戏打闹了,当即便严肃了起来。 一面命下人准备摆驾婉嫔处,一面向那名前来报信的宫娥询问婉嫔眼下的情况,以及此事的前因后果。 前来报信之人虽看着还算是镇定,但芃芃已从她略显苍白的面儿上看出婉嫔眼下的情况只怕有些不好,以及此事恐怕对皇后颇为不利。 果不其然,那人答道:“婉嫔娘娘方才摔下去的时候,已是见了红,如今,太医正在全力为婉嫔娘娘诊治呢。”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更为忧心。 乾隆更是急得往墙上捶了一拳:“皇后平日里何等稳重的一个人,怎么今儿个竟如此毛手毛脚的!” 太后伸出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此事究竟如何,尚还不知,等咱们先过去看看,再向皇后和婉嫔身边儿的人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再说罢。”说着,太后示意乾隆看看身边儿的芃芃,大人情绪若是太过激动,难免会对孩子造成不好的影响。 随后,太后又若有所思地望向那名宫女:“若是你如实汇报了当时的情况,事后哀家和皇上自有赏赐给你。可你若是汇报得不尽不实,与皇后和婉嫔身边儿之人所言有出入,就别怪哀家下手惩戒你了!” 这宫女不过三言两语,就挑起了乾隆对皇后的怒火。单从这一点来看,太后就不得不对这名宫女生出警惕之心。 宫女闻言,愣了愣,似是没有料到,太后会对皇后如此信任,在事情还未查明的情况下就为了皇后而警告她。她低下头,咽下了到嘴的话,不敢再随意多语。 依着乾隆的意思是他与太后去处理婉嫔之事,芃芃就呆在慈宁宫中好生歇息。 芃芃听了这话,却不干了。事关她额娘以及与她额娘交好的妃嫔,如今她既然知道她们出了事,又怎么能安安心心地在慈宁宫中呆着呢? 更何况,若是婉嫔的情况真有个什么不好,指不定她还可以动用异能为婉嫔保下腹中的胎儿呢,再不济,也可以保住婉嫔一条命。 …… 乾隆一行人赶到时,婉嫔已被送回了她的咸福宫中,皇后守在门外,门内则是忙忙碌碌的太医们。 “太医们诊治得怎么样,婉嫔眼下究竟如何了?”乾隆抓住一名路过的小太监问道。 那小太监面有戚戚之色:“回皇上话,太医说,婉嫔腹中的皇嗣,怕是要保不住了……” 芃芃一听这话,便心知不好。 哪怕过去皇后与婉嫔之间的关系再亲密,哪怕此番婉嫔摔倒之事是中了旁人的算计,可若是婉嫔腹中的龙胎没了,婉嫔难保不会迁怒皇后,日后,也难保她不会与皇后离心。 “汗阿玛,皇祖母,让我进去看看吧!”芃芃急声道。 “胡闹,这样的事,岂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随意掺和的?”乾隆下意识地拒绝了芃芃的请求。 太后却摇摇头,对乾隆道:“想想那年皇后生小十三时发生之事。” 若是当时没有芃芃在,只怕皇后还真不一定能够平平安安诞下小十三来。 虽说太后私心里并不想让芃芃接触这可怖的一幕,但只要一想到芃芃兴许能够庇佑婉嫔这一胎安安稳稳的,太后就说不出什么阻拦的话。 “让她进去吧。”最终,太后道。 第158章 一更 婉嫔躺在床上, 面色苍白如纸,眼神有些涣散。 随着太医们进进出出,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 反而有加剧的迹象。 那名太医有问题! 婉嫔想要提醒身边儿之人, 将那名太医给赶走, 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力气越来越弱,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别说提醒身边儿人了, 她连动一动嘴唇,都觉得费力。 不能晕过去, 若是晕过去,只怕她这一胎, 就当真保不住了! 婉嫔咬着舌尖, 勉强以疼痛来维持自己的清醒。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声, 下人们的声音十分嘈杂,让她一时有些听不清, 但她依稀听到了“五公主”这三个字。 婉嫔喘着粗气, 看着芃芃像个小炮弹似的跑到了自己身前,她似乎也注意到那名太医的不妥之处, 将他一把推开, 厉声道:“来人, 将这谋害妃嫔和龙嗣的太医给本宫抓起来!” 婉嫔宫中之人见芃芃一个小孩子家闯了进来不说,还一进来就要将为婉嫔诊治的太医给撵走,自然不会乐意, 当即就有人把芃芃当成小孩子来哄:“五公主,太医如今正在抢救咱们娘娘呢,您若是把太医给赶走了,谁来为咱们娘娘诊治呢?快别闹了,您先出去玩吧。” 因听说是皇后害得婉嫔摔倒的,婉嫔宫中的部分宫人对芃芃的态度颇不友善。倒是当时跟着婉嫔出去的人,对芃芃的态度还算友好。但他们显然也把芃芃当做了不懂事的小孩子,见身边儿人要撵芃芃出去,他们也不曾阻拦,只是心中暗道,待婉嫔脱险了,他们再去向皇后和五公主请罪。 -- 第555页 婉嫔见状,顿时急了,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朝着自己身边儿的心腹宫女抬起了手。 心腹宫女见状,赶忙凑到婉嫔跟前:“娘娘,您想说什么,您告诉奴婢吧。” 婉嫔喘了口气,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可惜声音太轻,心腹宫女压根儿就听不清。 心腹宫女头脑颇为灵活,见婉嫔喊住自己的时机正是他们要将芃芃给“请”出去的时机,便猜到婉嫔想说的话多半与芃芃有关,于是她道:“主子,奴婢斗胆揣摩您的意思,奴婢说,您听着,若是奴婢说得对,您就朝着奴婢眨一下眼睛,若是奴婢说得不对,您便朝着奴婢眨两下眼睛,您看可好?若是您同意奴婢的提议呢,您现在就朝着奴婢眨一下眼睛。” 话音刚落,婉嫔果然眨了一下眼。 心腹宫女见状,心中渐渐有了底:“娘娘这是,不希望咱们‘请’五公主出去,想要让五公主留在这儿陪着您?” 婉嫔眨了一下眼。 “五公主说这太医意图谋害娘娘,要将这太医给拿下,娘娘也是同样的意思?” 在说这话之时,心腹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婉嫔的表情,在见婉嫔又眨了一下眼后,赶忙厉声道:“还不快按照娘娘的吩咐去做!” 这名宫女是咸福宫的掌事宫女,在咸福宫一众下人们之中素来积威甚重。芃芃的话在咸福宫不一定管用,这名宫女的话,咸福宫的下人们却不敢不听。 那太医见咸福宫的下人们当真要来拿自己,顿时急了:“五公主年幼不懂事胡来也就罢了,你们怎么也跟着胡来!婉嫔娘娘现在神志不清,恐怕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清楚,你们若是在这个时候更换太医,婉嫔娘娘这一胎恐怕就不保了!” 芃芃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住了:“真让你继续在这里留着,婉嫔娘娘这一胎才是不保!方才本宫进来的时候,分明看到你悄悄儿地往婉嫔娘娘身上的几个穴道施了针!当然了,本宫现在这么说,你肯定要辩解说你是在为婉嫔娘娘进行针灸治疗。但你若不是要对婉嫔娘娘不利,何必这般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不敢让人看到?”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掰着这名太医的手腕往外种种一扯,果然看见有一枚细小的银针从太医的袖中落了出来。 周围人见状,当即便不敢再质疑芃芃的话,婉嫔身边儿的那名心腹宫女更是病急乱投医,拉住了芃芃的手:“听闻公主福泽深厚,可庇佑身边儿之人,求公主救救我们娘娘,救救我们娘娘腹中的皇嗣!” 婉嫔这一胎来得实在不易,她本就圣宠稀薄,本身又不易有孕,几乎是盼了十几年,才终于盼来了这么个孩子,一旦落胎,只怕此生就再也没有生下亲生子的机会了。 “放心吧,本宫就是为此事而来的。当初,本宫能够在皇额娘难产之时,帮助皇额娘保住十三弟,如今婉嫔娘娘遇险,本宫自然也会竭尽全力!” 本来芃芃若是不说,周围人都忘记还有这么一茬了。 眼下她说起此事,周围人想起她曾经的“丰功伟绩”,不由对她多了几分信心。 婉嫔身边儿的心腹就差把芃芃供起来当菩萨拜了。 只见芃芃走到婉嫔身边儿,伸出两只手,虚虚环住婉嫔,口中道:“本宫现在正在为婉嫔娘娘腹中的皇嗣祈福,婉嫔娘娘尽量放松。” 众人只看到她和婉嫔之间,有浅浅的绿芒闪过,那绿芒十分微弱,若是不仔细看,只怕会被忽略过去。那绿芒透着勃勃生机,让人见了便不由心生希望。 周围的人见了,以为是五公主的祷告奏效、神明显灵了,不由暗自欣喜。 若不是他们知道此时自家主子正处于紧要关头,不可轻易打扰,只怕他们就要为眼前出现的神迹而跪地膜拜了。 五公主果然是被上苍钟爱的人! 他们方才居然差点儿把五公主给赶出去,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片刻后,婉嫔面儿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不少,与之相对的是,芃芃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渍,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看样子,本次的“祈福”,消耗了芃芃不少体力。 身边儿人见状,赶忙将芃芃扶到椅子边儿让她坐着休息,又有人将备好的参汤送来给婉嫔,服侍着婉嫔喝了一口。 婉嫔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方才被那绿色光芒治疗过的地方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是大冬天的在温泉水里泡过似的。她不由感激地看着芃芃道:“多谢五公主出手相助,为嫔妾保住了皇嗣。待嫔妾腹中孩儿出生,嫔妾定会让他牢牢记着五公主对他的恩情,来日好生报答公主。” 从前虽然总听人说芃芃是个得天眷顾、福泽深厚的孩子,但婉嫔终归没有切身体会过。如今,她也蒙受了芃芃的恩惠,心中更是坚定了要与芃芃打好关系的念头。 不求芃芃能够为她和她的养女和亲子带来荣华富贵,但求芃芃能够在危机关头拉她的孩子们一把,庇佑他们这一生平安顺遂。 “报答就不必了,婉嫔娘娘肚子里怀的也是本宫的血肉至亲,本宫救它,原是应该的。只是,本宫有些疑惑,想请婉嫔娘娘为本宫解答。” “公主且说,嫔妾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婉嫔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知,芃芃要问的问题,多半与皇后有关。 -- 第556页 果然,下一刻,她便听芃芃开口道:“婉嫔娘娘出事时,本宫在慈宁宫,听着前来报信儿的人说,是皇额娘不慎弄断了腕上的珠子,这才使婉嫔娘娘摔倒了。皇祖母和汗阿玛一听此事,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忙赶来了此处,本宫想知道当时的细节。” 婉嫔眼神迷离,似是在回忆着当时发生之事:“不敢欺瞒公主,当时……” …… “当时,臣妾下台阶时没踩稳,想要去拉皇后娘娘的手,谁知,竟一不小心把皇后娘娘手上的蜜蜡手链给拽断了,皇后娘娘一时不备,摔倒在地。娘娘见臣妾也要摔了,便拼着自己受伤,垫在了臣妾身下。若不是有皇后娘娘以身相护在先,又有五公主替皇嗣祈福在后,只怕臣妾这一胎就当真保不住了。” 当着太后和乾隆的面,婉嫔对皇后和芃芃充满了感激之情。 芃芃微微侧目,这说辞,可与当时在寝殿中时婉嫔对她说的那些话不大一样啊。 这么想着,芃芃就见婉嫔对她使了个眼色。 芃芃当下便心知,婉嫔这是在向自己和皇后卖好呢。若是实话实说,虽然太后和乾隆不至于责罚皇后,但一个“粗心大意”之名,还是跑不掉的。 而按照婉嫔现在的说辞来看,皇后非但无过,反而护卫皇嗣有功,两人会摔倒纯属意外。 婉嫔既然都这么说了,她身边儿的人自然不会拆她的台,皇后身边儿的人见婉嫔主动维护自家主子,自然也不会跳出来说什么反对之语。 太后闻言,点了点头:“皇后果然从未让哀家失望过。皇帝,此番皇后护卫龙嗣有功,是不是该赏一赏?而那胆敢在皇帝和哀家跟前颠倒是非黑白、污蔑皇后的宫女,是不是该好生惩戒一番?” 第159章 一更 “这是自然。”乾隆看向皇后的眼神有些许愧疚。 他一想到在事发之后, 自己还曾当着太后与芃芃的面抱怨过皇后怎么这般不小心,这愧疚感就加深了不少。皇后是没有听见那句抱怨,但芃芃听见了啊, 结果到头来, 居然是乾隆冤枉了皇后, 这多让自家小闺女伤心啊。 乾隆对皇后和芃芃越是愧疚,便越准备严惩这名胡说八道、挑拨离间的宫女。当着他和太后的面也敢撒谎,这宫女当真是胆大包天! “来人,将这欺君罔上的宫女给朕拿下!既然她不爱说实话, 便给朕拔了她的舌头!” 那名前往慈宁宫中传信的宫女闻言, 当即面如菜色,将头在地上磕得砰砰作响, 一面儿磕着,一面儿道:“奴婢没有撒谎啊, 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婉嫔娘娘, 您不能因为您一向与皇后娘娘交好,就替皇后娘娘隐瞒实情啊!皇后娘娘这回制造意外没有得手, 指不定下回就会直接要了您和皇嗣的命!” “住口,将这贱-婢的嘴给本宫堵上!”婉嫔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对太后和乾隆道:“皇后娘娘待臣妾虽好, 臣妾也感念皇后娘娘的恩德,但皇嗣对于臣妾而言, 才是最重要的。臣妾都这把年纪了, 才怀了这么一个皇嗣, 若是皇后娘娘果真要对臣妾,臣妾如何会包庇她呢?” 婉嫔说得情真意切、入情入理,比起一个疑似陷害皇后的宫女的话, 乾隆和太后无疑更愿意相信婉嫔的话。 “好了,这宫女满嘴胡言乱语,口中没有一句实话,就不要让她继续在咱们面前胡说八道了,快快命人把她给拖下去吧。”太后捻着手中的佛珠,满脸不耐地道:“不过,如今咱们宫中有两个孕妇,且婉嫔才刚刚保住了腹中的皇嗣,这拔舌之举,还是别做了吧,就当是为婉嫔肚子里的孩子积福了。至于这不老实的宫女,将她撵出宫去就是。” 芃芃看了那名宫女一眼,心道,婉嫔在太后和乾隆跟前虽然没有说实话,但这宫女显然更是没有说实话。 其实,事实的真相没有那么复杂。当时,皇后与婉嫔在御花园中散布,皇后一个没站稳即将摔倒,婉嫔就走在皇后身旁,见皇后向后摔去,下意识地伸手去拉皇后,没想到扯断了皇后手上的蜜蜡手链。 那断了线的蜜蜡滚到婉嫔脚下,导致婉嫔也摔倒了,幸而有婉嫔和皇后身边儿各自的心腹给婉嫔和皇后做人肉垫子,大大减轻了婉嫔和皇后所受到的伤害。不然,婉嫔和皇后眼下只怕连床都要下不了了。 婉嫔之所以在太后和乾隆跟前说谎,是想在太后和乾隆跟前卖皇后一个好,彻底洗清皇后谋害她的嫌疑。 毕竟,一后一妃走在一道,最后俩人都摔了,皇后腕子上的手链也断了,不管事情的真相为何,总会有人怀疑此事是皇后所为。 若是婉嫔对外宣称,皇后是为了帮她才摔倒的,一切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无论是对皇后的名声,还是对维护婉嫔和皇后之间的关系,无疑都有着莫大好处。 至于两个忠心护主的奴才……虽说此番没有办法在太后和乾隆跟前为他们表功,但无论是皇后还是婉嫔,都不会忘记他们的功劳,回去后自有一番嘉奖。 而那名宫女在太后跟前所言是皇后弄断了手链,绊倒了婉嫔,言语中暗示着婉嫔摔倒是皇后所为。这说辞,无疑透着对皇后的不友好。若是婉嫔这一胎无事倒还好说,一旦婉嫔这一胎出了什么问题,太后和乾隆又信了她的话,指不定皇后就要被迁怒。 并且,这宫女方才的反应也说明了她是有意在挑拨皇后和婉嫔之间的关系。 -- 第557页 虽不知这宫女对皇后的敌意从何而来,但芃芃是不会为这样一个人求情的。 在芃芃看来,她搬弄是非,眼下太后下令逐她出宫,也算是她应有的惩罚。 原本像她这样包衣出身、家中父亲在朝中做着个小官的宫女,是有着大好前程的。若是被乾隆看中了,指不定就能一步登天,成为宫中的小主甚至主子,参照当初的魏氏。即便是没有被乾隆看中,到了年龄放出宫去,也可凭着在宫中积累的人脉与资历,在外头寻一个门当户对的成婚。 可如今,她因为在宫中犯了事而被撵出宫去,这一切自然都没有了。她的家族会因她而蒙羞,好人家的儿郎也不会要她这样被宫中贵主子们厌恶的女子。 那名宫女很快就被人堵住嘴拖了下去。 太后又道:“皇后和芃芃保护皇嗣有功,皇帝也该嘉奖一番,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才是我皇家该有的姿态。” “皇额娘说得很是,朕新得了一盆玉珊瑚,这玉珊瑚玲珑可爱,颇为罕见,不若就赐给皇后吧,至于芃芃……” 乾隆的话还没说完,芃芃就举起了小手手:“汗阿玛,既然是给我的奖赏,我能不能自己选择奖励的内容?” 乾隆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致:“哦?你想要什么?” 芃芃是乾隆爱女,宫中无论得了什么奇珍异宝,都少不了芃芃的份儿。可以说,芃芃什么也不缺。就连芃芃感兴趣的那些西洋物件儿,在大清与英、法、西等国通商后,乾隆都设法为芃芃寻了来。 乾隆也很想知道,能够让芃芃主动开口向他索要的,会是何物。 芃芃道:“福康安已经许久不曾见到他的父兄了,最近他总是闷闷不乐的,既然汗阿玛许了我一个恩典,我便替他问一句,不知汗阿玛何时能让他的父兄回来呢?如今,距离平定大小和卓,也有数月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一旁的皇后就皱起了眉,呵斥道:“芃芃,此事涉及到前朝官员调动,咱们后宫女眷不好过问的。你汗阿玛虽向来宠你,但你也不可没了规矩!” “皇额娘,您也太小心了,跟自己阿玛,有什么不能直说的?若是这个问题方便告诉我,我不就可以直接得到答案了吗?若这个问题涉及机密,不方便过问,汗阿玛自然也会与我说。” 芃芃此言天真烂漫,又透着股亲昵劲儿,以及对乾隆浓浓的依赖和信重之情,让乾隆颇为受用:“芃芃说得很是,皇后,你虽恪守宫规,但也未免太过谨慎了。” 说着,乾隆对芃芃道:“这个问题不涉及什么机密,朕可以回答你。不过,在回答你之前,朕要先搞清楚,你为何要向朕询问这个问题?” 芃芃与福康安的关系,现在已经好到这种地步了吗?乾隆很想知道。 虽说无论是和敬,还是乾隆本人,都有意要撮合芃芃与福康安,但若是芃芃喜欢福康安超过了他这个阿玛,他也是会感到心塞的。 芃芃可不知乾隆心中那复杂而又纠结的情绪,她不假思索地道:“我也只是不忍看着身边儿的小伙伴一直孤苦伶仃的,这才帮他问一问汗阿玛罢了。汗阿玛不知,福康安每回看着咱们父女俩感情融洽的模样,嘴上不说,心中可羡慕坏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当着他的面与汗阿玛亲近是一种罪恶,就像是在一个饥肠辘辘的人面前吃着烤鸡一般。” 乾隆失笑:“这是什么比喻?罢了罢了,朕直接告诉你吧。他的父兄,约莫年前就能回京了。” 芃芃闻言,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声:“汗阿玛最好了。” “若是朕不告诉你,朕就不好了?”乾隆虎着脸道。女儿夸他,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女儿是为了个臭小子而夸他,这让乾隆心中有些不得劲儿。 “自然不是,无论何时,汗阿玛都是最好的阿玛!”芃芃笑嘻嘻地凑过去,抱住了乾隆的一只胳膊。 …… 送走乾隆与太后之后,皇后应婉嫔之邀,留下来陪着婉嫔说一会子话。 “此番多谢你在皇额娘和皇上跟前替本宫圆场。”皇后道。 婉嫔若是实话实说,乾隆和太后也不会把皇后怎么样,但在处理后续事宜之时,会麻烦一些。 “娘娘说笑了,咱们姊妹之间,何须言谢?再说了,若真要细究起来,是五公主替我保住了皇嗣,怎么也该是我谢娘娘才是。自我怀上这一胎后,我耳边就有不少流言,说我如今膝下已有一女又怀了身孕,皇后娘娘必然容不得我,可我只当个笑话去听。我心里头知道,皇后娘娘不是那样的人。有些人想要挑拨我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我自然不会让她们称心如愿。” 这也是在向皇后表忠心了。 皇后眼中浮现出一丝满意之色:“妹妹是个明白人。本宫定会竭力帮妹妹保住龙嗣,只是妹妹平日里也需多加小心才是。” 婉嫔点了点头。 在皇后带着芃芃离开之前,芃芃扭过头,朝着婉嫔投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那名太医对婉嫔动手脚之事,婉嫔没有告诉太后和乾隆,也不知她心中是什么章程。 第160章 一更 天气逐渐转凉, 转眼间,地上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芃芃与福康安等人也换上了厚厚的冬装,裹得像一只只毛团子一样去上课, 有一回, 乾隆上早朝时无意间与毛团子军团打了个照面, 恰好撞见了一只毛团子没站稳,他身边儿的同伴伸出手去想要扶他,结果自己也没站稳,两个人一起摔在雪地里滚了一圈儿的模样。下人们见了, 连忙要去拉自家小主子起来, 可不巧的是,这两个人今儿个恰好穿了白色的衣裳, 滚在这雪地之中,一时竟分不清哪是雪, 哪是人。 -- 第558页 乾隆看着这情形, 觉得颇为有趣,便即兴来了首被随意命名为《上学途中》的打油诗。 一只两只三四只, 五只六只七八只。上学途中忙赶路,摔进雪地不见影。 此诗与乾隆另一首“一片两片三四片”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是诗吧, 也不讲究平仄, 也不追求意境,实则以调侃为主, 写得过于随意, 没啥水平可言。很显然, 乾隆是拿这一幕当个乐子来看的。 他在散朝后与那两名摔倒在地的孩童的阿玛提及此事时,那两位阿玛倒是表现得颇为豁达,觉得自家小子能让君王展颜一笑, 也算是没有白摔一场。他们皮粗肉糙的,身上又穿得多,摔不着什么,只要事后为他们备好姜汤,让他们不至于着凉也就是了。 倒是芃芃等人,在得知自己的计量单位在乾隆的诗中成了“一只”“两只”后,很是跟乾隆闹了回脾气,责怪乾隆拿他们取笑。 “别人都摔得那么惨了,连太傅布置的作业都完全浸湿了,得明日重新补交一份,汗阿玛居然还拿他们取笑,真是过分。”上书房众人之中,也只有芃芃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吐槽乾隆,而不怕别人去找乾隆打小报告。 有芃芃开头,四格格很快也跟着道:“就是啊,本来人家摔了跤不甚滚进雪地之中,已经够让人害臊了,汗阿玛居然还专门写一首诗把人家的窘迫之态给记录下来,真是太没有同情心了。况且,汗阿玛这诗写的……不知情的人读了,只怕还以为咱们全都摔了呢。” 她出嫁在即,与乾隆、太后和皇后的关系也日趋融洽。因乾隆近些年来越发开明之故,四格格也壮着胆子恳请乾隆让她再进入上书房中念一阵子书,把新加入的西学课程给学了。 四格格私下里与芃芃的纺织厂合作经营的成衣店办得有声有色,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手工劳动者无法满足市场需求而产生的空缺。四格格事业心和成就感被调动起来的同时,对西洋物事也是越发上心了。 乾隆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阻止她这个“超龄学生”再次进入上书房中读书。 在有了底气之后,四格格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唯唯诺诺,敢偶尔跟着芃芃一起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了。在与芃芃亲近之后,四格格便有意无意地观察芃芃的言行,并最终发现,偶尔挑战一下乾隆的“权威”,只要把握好其中的分寸,非但不会惹恼乾隆,反而有助于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 芃芃在乾隆心中之所以是最特别的那个,除了她天生好命格之外,不也正是因为她在乾隆点前敢做、敢说,不像其他阿哥、格格们那般畏惧乾隆吗?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四格格也有了“放飞自我”的趋势,敢偶尔冲着乾隆甩个小脸子。 更何况,在她看来,这事儿是乾隆做得不地道,没看那两个被他写进“诗”中调侃的同学这两日走路都是含胸低头的,就差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么?自家汗阿玛也太作孽了,居然摧残朝廷未来的中流砥柱。 七格格听了芃芃与四格格的话,却是颇为不赞同:“汗阿玛日理万机,每天极为辛劳。咱们尚在学习之中,暂时不能为汗阿玛分忧,能博汗阿玛一笑,也是极好的,两位姐姐何必这般斤斤计较呢?” 这些日子以来,七格格太好乾隆的意图越发明显,凡是乾隆说的话,她基本都不会反驳,整一个乾隆的应声虫。虽说从前她也讨好乾隆,但做得还没有最近这般夸张。在场的人都觉得她是在木兰秋狩之时被联姻之事刺激了,想通过讨好乾隆而免除未来远嫁蒙古的命运呢。 只是,这么猜测的人对于七格格的行为都不大看好,他们既不觉得这样能够讨好到乾隆,也不觉得乾隆会因此而免了她和亲的命运。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七格格这么做,的确是在讨好乾隆,却不是为了哄乾隆开心,让乾隆直接免了自己和亲之事,而是为了抓紧机会在乾隆面前多刷一刷好感度,以便在未来自己作大死的时候,让乾隆不至于直接放弃自己。是的,七格格到现在还没放弃效仿四格格,作一个大死,而后免除和亲的打算呢。 七格格的话能不能让乾隆高兴,尚不知道,可上书房中其他的学生们听了她的话,都是极为不高兴的。 若是一些没有节操、一心只想着谄媚君王好往上爬的小人,也许不在意自己被君王随口取笑一两句,甚至为了博君王欢心,这类人指不定会做出更过火的事来。但上书房中的这些小团子们,显然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皇子龙孙,就是重臣之子,年龄虽小,但也是要面子的! 再说了,被乾隆作诗取乐的,又不是七格格,七格格她凭什么这么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他们该做之事?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人当即便忍不住了:“既然七格格觉得这样好,那不妨您现在就到皇上跟前去出个丑,让皇上把您的丑态或以诗或以画的方式给记录下来吧!” “你竟敢这样对本格格说话?”七格格瞪大了眼。 “好了好了,七妹妹声音放低点儿吧,不然待会儿,太傅们回来了,看到咱们在争吵,指不定会禀报汗阿玛。”六格格扯了扯七格格的衣裳,打圆场道。 这些年来,她没少做这样的事。 因六格格与七格格年龄相近,且六格格日后也与七格格一样承担着联姻的使命,七格格自然把她划为与自己一样的人,此时,七格格见六格格站出来说话,不由攥紧了六格格的衣襟,双眼牢牢地盯着她:“六姐姐,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么?” -- 第559页 在她看来,六格格会与她一样,尽可能讨乾隆欢心才是。 然而,六格格沉默了片刻,最终摇头道:“我赞同四姐姐与五姐姐的观点,汗阿玛此举,不大妥当。若是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只有咱们几个阿哥格格,也就罢了,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就当是彩衣娱亲了一回。可这次,被汗阿玛写进诗中的是大臣之子,未来的栋梁,这便不妥了。虽说他们的阿玛不介意,但汗阿玛此举,兴许也会让一些文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轻慢。” 六格格虽也想摆脱未来被远嫁和亲的命运,但她走的路子与七格格并不相同。 一味的讨好乾隆,充当乾隆的应声虫是没有用的,因为在大清,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唯有保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让乾隆看到她们的价值,才能让乾隆正视她们、进而重视她们。 基于此,六格格决定跟着四格格与芃芃的步子走。 更何况,就她本心而言,也是更加赞同芃芃和四格格的看法。 “我觉得,四姐姐与五姐姐说得没错。咱们是汗阿玛的子女,不是汗阿玛的应声虫,在汗阿玛的言行有不妥之处时,为了汗阿玛的英名着想,咱们应该直接向汗阿玛提出来。”六格格对七格格道。 七格格闻言,松开了攥着六格格衣襟的手,似乎要借此与她划清界限。 所以说,在过去的一些年中,她们始终玩不到一处,除了魏氏的干扰之外,也是有别的缘由在里头的。观念不同,如何做朋友呢? 事涉乾隆,重臣之子们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虽说听了四格格、五公主与六格格的话心中暗爽,觉得三位公主格格说到了他们的心坎儿里,但还是没有人出来应和。 乾隆或许不会在意自己的子女偶尔小小地挑战一下自己的权威,给自己挑点儿毛病,乃至于背地里说点儿他的坏话,但这些重臣之子们作为外人,若是也敢这么做,可就完蛋了。 阿哥们那边见公主格格们这边达成了统一意见,便建议道:“既如此,咱们不妨去找汗阿玛进谏,劝汗阿玛收回这首诗吧?” 幸好乾隆还只把他作的那首诗跟身边儿的人以及那两个“团子”的阿玛分享了一番,还没来得及散播出去。阿哥们觉得,他们的颜面还能够拯救一把。 率先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十二阿哥。 十阿哥作为他的死党,自然很快便认可了他的建议:“好,就这么办吧!” 至于八阿哥和十一阿哥,虽说他们不愿意正面跟乾隆怼上,但他们也不想丢面子啊,因此,他们默认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的做法。 于是乎,这日乾隆在批阅奏折时,发现一群小团子站在了自己的书房前,准备向自己“进谏”。 第161章 一更 乾隆遇到过大臣跟他进谏, 甚至还遇到过有一些不懂变通的顽固分子在觉得他的所作所为不合规矩之后跟他死谏的,但碰上一群可可爱爱的小包子来跟他进谏,还一脸委屈而又控诉地看着他, 仿佛他做了多么天理不容的事一般……这还是他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按理来说, 有人进谏, 多半是在给乾隆找茬,这种时候乾隆的心情应该不会太好,但是……不好意思,看着这群可可爱爱, 小脸嫩得仿佛能够掐出水来的包子军团, 乾隆实在有些想笑。 面对这样一群可爱又身份特殊的孩子,乾隆自然会对他们报以最大的耐心。 乾隆努力地配合着这群孩子们, 只见他板起脸做严肃状,用对待大臣的态度来对待这群孩子:“你们来找朕, 所为何事啊?” 只见这群小包子们仰起小脑袋, 相互对了个眼神,最终决定由芃芃、小十二以及善保分别做格格、阿哥以及重臣之子的代表, 来完成这项进谏工作。 芃芃是所有人中最不怕乾隆的,也是平日里与乾隆说话最随意的, 不过这回她是代表其余的几个格格们来向乾隆进谏, 自然得公事公办,平日里撒娇卖萌那一套不好拿出来。 只见芃芃仰着小脑袋对乾隆道:“启禀汗阿玛, 儿臣此番是代表诸位格格们来向汗阿玛进谏。汗阿玛所作之诗《上学途中》, 虽意趣横生, 但用词不当,以一只两只来形容儿臣等,实在不妥。其后, 更有嘲笑人摔进雪地之言,此举更是大为不妥。虽说子不言父之过,但作为汗阿玛的臣子,看到汗阿玛做出不当之事,还是应当直言进谏,以免汗阿玛在无意之间折辱了未来栋梁,寒了未来朝廷肱骨之心!” 乾隆见芃芃学着朝中那些大臣们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跟自己说着话,不由想揉一揉她的小脑袋。但是碍于这是个“严肃”的场合,还是止住了自己心中的冲动。 “你的谏言,朕已收到,不过,朕要先听一听别人的话,再做打算。” 说着,乾隆将目光移向了小十二与善保:“你们也是这样想吗?” 他心知,这两人被推了出来,自也有一番话要说。他想听听,他们准备说些什么。 至于重臣之子的代表为善保而非福康安之事,乾隆倒是不觉得奇怪。 虽说重臣之子隐隐有以福康安为首之势,但福康安不及善保才思敏捷,这种场合由善保出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反正,这群孩子们所需要的,只是派个代表出来向乾隆“进谏”罢了。 小十二朝乾隆拱手为礼,正欲说话,却被七格格抢白道:“汗阿玛,儿臣不同意五皇姐代表格格们说话,因为儿臣不赞同五皇姐的言论!汗阿玛是天下之主,能够博汗阿玛一乐,是咱们为人子女、为人臣子的荣幸。五皇姐为了这事而特意来找汗阿玛,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 第560页 乾隆听闻此言,见原本站在七格格身边儿的四格格与六格格都不着痕迹地站得离七格格远了些,其余的阿哥以及重臣之子们亦是一副不赞同的表情,便看出了七格格在这个小团体中有些不合群。 这件事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大事,似芃芃和小十二等人一般对乾隆提出异议的,乾隆能够接受,似七格格一般觉得乾隆没有做错的,在乾隆看来自然也算不得是一种错处。但七格格不合群,这在乾隆看来,问题就有点儿大了。 芃芃等人会出现在此处,必然是小团体内部进行过讨论的。在大多数人都赞同芃芃等人意见的情况下,七格格还要跳出来,当着乾隆的面儿拆芃芃等人的台,这在乾隆看来,是一种没有大局观的表现。 因此,尽管七格格是在为乾隆说话,但乾隆对七格格的评价并不高。 就连向来对姐妹们颇为友善的芃芃,在听了七格格的话后,对待七格格的态度都变得比往日疏离了不少。 小鄂勒是个直脾气,对七格格这种“当众被刺”的行为十分反感:“既然七姨不赞同大家伙儿的观点,在大家伙儿来找外祖父劝谏之时,又为何要跟来呢?难不成,你是故意想要踩着咱们来体现你对汗阿玛有多孝顺?” 小十二道:“小鄂勒,你这样对七皇妹说话,若是让三皇姐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训诫你了。七皇妹再是有什么不是,也终究是你的长辈,你便是觉得她的所作所为不妥当,在提醒她时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表面儿上看小十二是在为七格格说话,可实际上,小十二已经为小鄂勒所说之言定了性,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小鄂勒闻言,乖乖低下了头:“十二舅,我明白了。对七姨出言不逊是我之过,只是我觉得,咱们作为小辈,可以向外祖父直言进谏,那么我作为七姨的小辈,也可以向七姨进谏吧?” 小十二借着教训小鄂勒之机表态:“汗阿玛是一国之君,所以在行事不妥当之时需要咱们这些儿女、臣子们直言进谏,以正朝纲,可你七姨日后不掌权不管事……你与她那么较真儿做什么呢?便是当真与她意见不合,也没有必要与她仔细理论。” 小鄂勒闻言,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十二舅说得很是有理,我记住了。” 说着,小鄂勒走到七格格面前,对七格格道:“七姨,方才对你出言不逊,是我的不是,你放心吧,我知道你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日后,我不会再与你这般较真儿了。” 七格格紧咬着下唇,面颊涨的通红。事到如今,她又如何看不出来,自己被以小十二为代表的阿哥们和以小鄂勒为代表的重臣之子们给孤立了呢?虽说他们对她说出来的话都客客气气的,却也泾渭分明,只把她视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将她驱逐出他们之外…… 眼看着乾隆似乎也没能如愿讨好到,周围的兄弟姐妹以及同窗们也都与她拉开了距离,七格格不由怀疑,她是不是做错了。 善保性格最是圆滑,他有那样的本事,让周围的人都喜欢他。 虽说善保本人也对七格格的行为万分不喜,但这到底是在乾隆跟前,他们这么多人当着人家爹的面儿孤立七格格一个,总是有些不大好看。于是他出面小小打了个圆场,为七格格化解了一些尴尬,与此同时,他却也间接地向乾隆表明了他的态度,他是与大部队站在一道的。 乾隆听着对方语气温和、言辞恳切地指出自己的不妥之处,觉得这人说话十分中听。虽是在说他的不好,倒也让人能够听得进去。 如果说,芃芃与小十二的劝谏在乾隆这儿还有他们皇子皇女身份带来的额外加分的话,善保可谓什么也没有。然而,善保却有这样的本事,为芃芃和小十二进行补充,且还让乾隆都觉得他说得在情在理,也实在是厉害。 这些孩子们的面容虽然尚显稚嫩,但乾隆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他们往后进入朝堂会是个什么模样儿了。 只见乾隆点点头,郑重地向这群小包子们致歉道:“此事朕虽无恶意,但的确是朕有欠考虑。朕会收回这首诗,并命知道此事者闭口不言。往后,朕将以对待国士的态度来对待你们。” 诸位小包子见状,都不由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到底还是一群孩子们,便是再怎么老沉、再怎么早慧,也终究是喜形于色。 看着这群孩子们那副打了胜仗的得意表情,乾隆哑然失笑。 孩子们有了好的想法,是该好生鼓励的,如今这群小包子才这么丁点大,就知道学人进谏了,待他们长成之后,只怕会更不得了吧? 在一片欢乐声中,唯有七格格攥着自己的衣角,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她只不过是想要讨汗阿玛欢心罢了……她是真的做错了吗? 答案不得而知。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当晚,七格格的养母庆嫔娘娘将七格格唤进了自己的寝殿之中,与七格格进行了一番促膝长谈。 第二日,七格格便拿着庆嫔为她准备的赔罪礼,向同窗们赔罪。 这到底不是什么大事,在上书房中读书的大部分也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七格格背刺这一页很快就被揭过了。 只是,众人或多或少,对她生出了些许隔阂来。 …… 天气越来越冷,园中腊梅迎风而绽。 -- 第561页 不知何时,芃芃已经披上了狐裘大衣,手上也随时揣着个暖手炉。 芃芃不仅自己随身带着暖手炉,也时常派人去给乾隆“送温暖”,父女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几分。 就连上朝时,乾隆都不忘把芃芃给的暖手炉抱在怀里,逢人就说:“别人都道朕偏疼芃芃,却不知道芃芃这孩子对朕的贴心,是其他人所不及的。” 一些家中有子女们的朝臣们虽说早已习惯了乾隆对芃芃的花式吹捧,但听到“别人家的闺女”这般孝顺贴心,还是不由酸了,回到府中后对着自家的臭小子和小丫头各种明示暗示。 有些情商高的自然看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学着芃芃的模样,为他们送上了温暖,还有些情商低的,死活看不出他们是什么意思,还疑惑地跟自家阿玛说,自家阿玛要是冷了,不妨再去买几个暖手炉回来,若是跟额娘闹了冷战,暂时没有钱买暖手炉,他们可以赞助一二……把说话的大臣给噎了个够呛。 虽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但随着京城的雪越来越大,六格格不免生出了些担忧之心来。 她找到四格格与芃芃,对两位姐姐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雪这般大,兴许会压塌一些老百姓的屋子,咱们要不要去向汗阿玛“进谏”,请汗阿玛对此防范一二?” 四格格一听这话就笑了:“你是‘进谏’上瘾了啊?看样子,上回成功的进谏精力,当真给了你很大的鼓励。” “不过,六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去与汗阿玛说一声吧。若是等到大雪伤了人再做防范,可就晚了。”芃芃道。 “也好。”四格格想了想:“咱们一道去吧,这一点可是六妹妹想到的,若是汗阿玛采纳了六妹妹的建议,该给六妹妹记首功才是。” 六格格闻言,唇边露出了浅浅的梨涡:“四姐姐谬赞了,我只是偶然想到了这一点罢了,若是能够帮上一点忙,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眼下,六格格能够提醒乾隆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天长日久的,总能积少成多。等乾隆真正认可了她的价值,兴许就不会送她去和亲了吧。六格格抱着微小的期望,如是想道。 “如今,人人都知那纺纱厂与织布厂是我授意开的,一些酸腐大臣甚至因此而抨击我与民争利。我想着,每年拿出一成的盈利来,建立一个救灾组织,常备一些救灾所需物资,遇到有什么天灾人祸的时候,可以第一时间帮到百姓们。”芃芃道。 这类慈善组织,在她前世不要太多。许多富豪乃至皇族,为了名声,都会参与到一些慈善事业之中。 如今芃芃身份、地位、财富样样不缺,若是能够给百姓们做点儿贡献,顺带着给自己再刷点儿好名声,也是一件极好的事。 四格格想了想,道:“你说得有道理,既如此,我的成衣店中每年也出一成盈利,与你一道做善事吧。” 一旁的六格格有些窘迫,她自然也知道,两位姐姐所做的是极好的事,能够大幅度提高皇家在百姓们之中的名声。只是,她没有两位姐姐这般的财富,自然也无法参与到这种善举之中。 四格格与芃芃见状,道:“因为你提到京中可能会发生雪灾,我们才想到这一层的。你且放心,我们若是要做善事,定会带着你。出不了钱没有关系,你可得给咱们多出些好点子!” 六格格闻言,心中涌出了一股热流,她感觉到了两位姐姐对她的信任,也感觉到自己是被需要的、是有价值的,这让她十分激动。 只见她重重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第162章 一更 姐妹三人将想法与乾隆一说, 乾隆自然十分赞同,他颇为欣慰地看着她们,挨个儿摸了摸她们的头:“四格儿、芃芃、六格儿都长大了。” 六格格还是第一次得到乾隆这般不留余地的夸赞, 脸上泛起红晕, 看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芃芃趁机在乾隆面前为六格格说好话:“若不是六妹妹提到连日降雪可能会引发雪灾之事, 我与四姐姐还想不到这一层呢。汗阿玛,您这回可得好生嘉奖一下六妹妹!” 四格格如今颇得乾隆看重,自己也与驸马感情日笃,自然不在意提携一下妹妹。芃芃有意要让六格格在乾隆跟前好生露个脸的心思, 四格格一清二楚。对此, 她是十分支持的。 四格格与芃芃有乾隆看重,日后自有锦绣前程, 六格格却前途未卜,有极大可能要被乾隆送去和亲抚蒙。若是在这几年中, 六格格也能够凭着她的表现而得了乾隆的青眼, 保不齐就能躲过和亲的命运,这自然最好;即便是日后仍要被送去和亲, 一个自身有价值又受帝王看重的公主,待遇自然不是一个圣宠平平的普通公主能比的, 至少对前者, 在筛选和亲对象时,乾隆会慎重许多。 基于这些考虑, 四格格很乐意多给六格格制造一些就会, 加重六格格在乾隆心中的分量。即便是她与芃芃在功劳方面略吃些亏也没事。 六格格是个好孩子, 她值得更好的。 乾隆见四格格和芃芃颇懂得照顾妹妹,被照顾的六格格也是一脸孺慕感动地看着姐姐们,心下不由大感慰藉。只听他放缓了声音问六格格:“看样子, 这回朕若是不好生嘉奖你一番,你姐姐们那一关都过不去啊。六格儿,你跟朕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 第562页 六格格闻言,低下了头,小手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似是有些紧张。但很快,她又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直直望进乾隆的双眼之中,攥着衣服的小手也松开了,一副颇为淡定的样子。 若不是她先前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做出来的那些个小动作让乾隆给捕捉到了,只怕乾隆还要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幻觉呢。 “我……我在跟姐姐们提出这一点的时候,只是想要为汗阿玛分忧,并没有想那么多。能够帮上汗阿玛的忙,让汗阿玛夸我几句,我已经很满足了。” 说着,她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副幸福而又惬意的表情。 乾隆在听到女儿说出这些令人熨帖的话、又看到女儿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后,忍不住伸出手,再一次揉了揉六格格的小脑袋。这种亲昵的举动,过去他几乎从未对六格格做过,而今天,他对六格格做了两次。 这让六格格很是满足,对于两位乐于提携她的姐姐们,六格格也很是感激。 经过此事,六格格在乾隆心中原本单薄的形象逐渐立体了起来。 日后,在提到这个闺女之时,乾隆起码会第一时间想起她的乖巧孝顺、聪慧细心,而不会在想了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哦,她是那个小小年纪沉稳程度就与婉嫔有的一拼的养女啊。 “这么说,你不想要朕的赏赐?” 六格格认真想了想,道:“女儿自然想要汗阿玛的赏赐,可一时半会儿间,女儿还真想不出来该向汗阿玛要什么。要不,汗阿玛还是问问两位姐姐想要什么吧,汗阿玛把她们想要的东西给了她们,就算作是给女儿的赏赐了,可好?” 乾隆心中对六格格懂得礼让姐姐们的行为很是满意,嘴上却道:“你这猴儿倒是精明,朕原本只需要给你准备一份赏赐,如今依着你的意思,倒是需要给你的两个姐姐各自准备一份赏赐。算下来,还是朕亏了啊。” 说着,他叹息着摇了摇头,芃芃立刻道:“这就叫亏了?那汗阿玛您是还没有问过女儿想要的赏赐。您听好了,女儿想要的赏赐就是,您要给女儿好好儿地准备一份能够让女儿满意的赏赐,且您给女儿准备了什么,也要给六妹妹准备一份。这样一来,再加上您要给四姐姐准备的那份赏赐,您就要准备三份赏赐了。” 乾隆瞪大了眼,似乎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们居然一个比一个“奸诈”。半晌后,他摇摇头,肉痛地道:“看样子,朕今儿个不狠狠出一回血,是别想脱身了。吴书来,你带他们进朕的库房好生挑选一番吧,赶紧把她们给打发走,好让朕清静清静。” 乾隆这“生动”的表情逗笑了他的三个女儿们,只是,碍于乾隆的颜面,她们不敢当着乾隆的面笑出声来,忍笑忍得极为辛苦。 “汗阿玛,您想要打发咱们走,只凭着您库房里头的那些个东西,怕是不够,还得再加上点儿添头。”芃芃十分光棍地冲着乾隆伸出了手:“咱们手底下没人,光杆儿将军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不成的,您得派些人手来给咱们使唤才是。” “你可真是雁过拔毛,非但要朕的东西,还要朕手底下的人。”乾隆伸出手,愤愤地捏了捏芃芃的鼻子:“胃口这么大,也不怕撑死你。” 他虽然这么说着,却没有拒绝芃芃的提议。显然,他也明白,女儿们手底下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们为了人手的问题而卡在了事情的开端。 芃芃无辜地眨了眨眼:“胃口大?哪有?咱们遇到麻烦不来找汗阿玛求助,又该找谁呢?待明年,四姐姐出嫁了,有公主府上的人手作为班底,到时候咱们再去跟四姐夫借点儿人来,这用人荒的问题,就能够解决了,到时候,咱们就不用来劳烦汗阿玛了。所以说,留给汗阿玛您表现慈父风度的时间不多了,汗阿玛您得抓紧啊。” 在芃芃提到“四姐夫”的时候,又被四格格给拧了一下。 乾隆面儿上的笑容却是渐渐收敛了起来。从前他将四格格许给九门提督之时,心中没有半点儿不愿。可随着他对四格格的感情逐渐加深,近来却是越看那未来的四额驸越不顺眼了。 尤其在芃芃说到,未来她们姐妹还有“四姐夫”可以求助,并不一定要指望乾隆的时候,乾隆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怖。 好在芃芃很快察觉到乾隆情绪的不对劲儿,及时在乾隆爆发之前安抚住了乾隆的情绪。 一旁的吴书来看着这“惊险”的一幕,不由捏了把汗。 恐怕也就只有五公主敢在撸完虎须之后,还从从容容,全身而退了。 过了几日,京中西郊的百姓们果然因为连日大雪而房屋坍塌,无处可去。 好在芃芃姐妹三人早有准备,指挥着乾隆派给她们的人手搭建好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所,让这群无家可归的百姓们住了进去,又在他们即将冻僵之时给了他们一碗热腾腾的粥,让他们能够继续活下去。 这群百姓们在最危难的时候被芃芃姐妹三人救了,自然对芃芃姐妹三人感恩戴德,恨不得给她们每人立个长生碑。 很快,北郊的百姓们也遭了秧,由于光是西郊的百姓们就将避难所给填得满满当当的,一时腾不出地儿来安置北郊的百姓们,芃芃便出了个法子,让北郊的百姓们以工代赈,自己给自己修建临时的避难所,与此同时,芃芃还鼓励避难所中的西郊百姓们去给北郊百姓们帮忙。 -- 第563页 那等愿意干活的百姓,每日除了早晚两顿粥之外,每顿还能领到一个肉饼子并一个馒头,晚间还有一碗熬的喷香的骨头汤,那等不愿意干活只等着芃芃他们救济的,每日则只有一碗粥,确保他们能够活下去,但想要吃饱吃好那是不可能的。 在这样的鼓励机制之下,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选择干活,好歹能够填饱肚子不是? 更何况,芃芃姐妹三人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大多数百姓还是知恩图报的,即便是芃芃没有设立这样的奖励机制,他们也愿意为了芃芃三人而去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京中虽发生了雪灾,但在芃芃等人新成立的应急救援组织的干预之下,死在这场雪灾之中的人数无限趋近于零。少数几个遭遇不测的,也不是被饿死、冻死的,而是房屋坍塌之时没来得及跑出来的人。 这样的数字,若是放在过去,见状不可想象。 不少百姓们都将这场救援视作奇迹,还将负责组织救援的三位公主格格称为上苍派下凡来拯救百姓们的仙女。 类似的名声,芃芃倒是早就有了,四格格和六格格却是头一回被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一时有些无措,但渐渐的,她们也适应了。 看着百姓们因为得救而充满感激的表情,她们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芃芃心知,这件事过后,四格格与六格格的“身价”就大为不同了。 能够为乾隆赢得民望的格格,与面都不露、百姓连其名号也叫不上来的格格,差距可是很大的。 第163章 二更 乾隆虽说在三个女儿找到他时, 对她们的想法表示鼓励,但他其实并没有太把六格格所言当回事儿。 直到这回真的有雪灾爆发,而三个女儿的行为将灾难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 并狠狠为乾隆刷了一波声望之后, 乾隆才真正开始正视这件事。 朝堂之上, 官员们先是将一众赈灾事宜给安排得明明白白,随后又夸几位公主格格宅心仁厚,得女如此,是皇上之幸, 亦是大清之幸云云, 而后又夸乾隆慧眼识人,若是没有乾隆的首肯和支持, 几位公主格格便是有心,也不可能做得这样好。 五公主倒也罢了, 如今朝堂上的人, 谁不知道她的“能耐”? 可四格格与六格格竟也这般聪慧能干,小小年纪就能为皇家争脸, 为朝廷争脸,着实难得。 四格格未来的夫婿站在朝堂上, 听着同僚们对自己未婚妻的夸赞, 亦是与有荣焉。 四格格刚刚被指婚给九门提督之时,朝堂上的人以同情居多, 都说四格格是个张扬的性子, 且又失了圣心, 被乾隆送去了皇家寺庙,日后九门提督怕是要被自己的四格格连累。 那时候,九门提督心里头只想着, 乾隆提拔了他,又以爱女下嫁,这是乾隆对他的看重。为了回报皇恩,即便四格格当真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他也会尽到属于自己的职责,不会苛待了四格格。 后来,在与四格格接触后,他发现四格格与传闻中似乎并不一样,是个爽利而又有主见的性子,恰好对了他的胃口。私下里相处时,四格格又不失温柔细致,九门提督自然也慢慢儿喜欢上了自己的未婚妻。 如今,看着其他人也开始夸赞起他的未婚妻来,他的心中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骄傲。 现在可没有人会再说他要娶那样一个妻子,十分“可怜”了。相反,他们都在说,他是走了大运,才会受到这样的提拔,还能够娶到四格格那样的女子。 至于四格格从前那些略显黯淡的过往,似乎已经完全被人遗忘了。 …… 乾隆被人夸得飘飘然,回去之后就下旨褒奖了三个女儿。 他还在养心殿中设宴,准备等三个女儿回宫后,好生犒劳一下她们。 这一等,就是一旬。 待芃芃三人回宫之时,乾隆发现,四格格的手上生了冻疮,肿得跟萝卜条似的,芃芃与六格格虽然没有生冻疮,但也是一脸疲惫与沧桑,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小脸被外头的风刮得通红,肌肤也不复往日的白嫩,变得有些粗糙。 在朝廷中的多数大臣们眼中,三个皇女是出宫捞功劳去了,这些日子定然过得十分惬意。可只有她们自己清楚,这些日子的劳累与奔波,是实打实的,她们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偷半点儿懒。 毕竟,若是只是躲在乾隆派来帮助她们的士兵们的身后,指挥着他们去卖命的话,百姓们就算再怎么感激芃芃三人,对她们的爱戴之心也不可能在极端的时间内飙升到这样的高度。 正是因为她们以金枝玉叶之身,亲自奔走在现场,与百姓们同甘共苦,百姓们才会觉得她们更加亲切,也更为敬重她们。 当乾隆满脸疲惫的女儿们的那一刻,原本准备好的夸赞之语,顿时都说不出口了,剩下的,唯有心疼。 “傻孩子,都是傻孩子……” 乾隆命下人们取来了药膏,亲自为四格格涂在了手上,而后又生怕三个闺女冻着似的,又命人取来了三个精致小巧的暖手炉,给她们一人一个揣在怀中。 芃芃见状,提醒道:“汗阿玛,您这养心殿里头,地龙烧得可暖和了,若是您再让我们三个揣着暖手炉,我们可就要冒汗了。” 乾隆闻言,顿时有些尴尬,他也是关心则乱了。 四格格笑了笑,为自家老父亲解了围:“女儿瞧着这暖手炉委实不错,无论是样式还是颜色,都是女儿极为喜欢的,且抱在手中亦是十分暖和。不知汗阿玛可否让咱们姐妹在宴会结束后将这暖手炉带回去?” -- 第564页 乾隆闻言,面色稍霁,只见他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既然给了你们,就是你们的了,朕不至于连个暖手炉都舍不得。咱们父女也有一阵子未曾好好坐下一起用膳了,你们且把你们在宫外的所见所闻详细地告知朕……” 嘉奖之事,乾隆没有当场提,芃芃三人也没有问,仿佛这只是一场极为寻常的父女谈话。 只是,在姐妹三人离去后,乾隆将礼部尚书唤来,与礼部尚书讨论了许久。 在灾情彻底控制住后,乾隆下旨,册封四格格为和硕和嘉公主,又下旨册封六格格为和硕公主,封号待定。 按理来说,格格们都是在正式出嫁前才会获得品级与封号,如今乾隆提前将这品级给了,足见他对四公主与六公主的重视之情。 至于芃芃,因为早已获得了品级与封号,封无可封,所以乾隆只是给了她一些物质上的奖赏,譬如给她新建的慈善组织注资,将她的食邑翻倍,将她的公主府再扩建一些,在帝王陵附近为芃芃修建一个公主陵…… 关于最后一条,芃芃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吐槽,最后只得暗自在心中道一声,我谢谢您嘞! 芃芃三人都是上书房中的学生,她们回归之后,上书房中的其他人自然开始拉着她们问东问西,好奇得不得了。 自从上回上书房一众小团子们“进谏”成功后,他们便不满足于继续在上书房中老老实实地读书,总想着搞点事情出来。 而这回,芃芃姐妹三人的成功,就让他们看到了应该为之努力的方向。 上书房中的人对芃芃三人道,日后芃芃姐妹三人若是人手不够了,只管来找他们,他们都愿意为做善事而出一份力。 谁不喜欢做英雄,谁不希望得到长辈们的夸赞,谁不想干出一番成就来证明自己? 对于这些孩子们的心情,芃芃自然是十分理解的。 她说好,若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她不会跟他们客气。 与其余人的随意相比,七格格则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四姐姐,五姐姐,六姐姐,日后,你们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能够也让我加入你们吗?” 和嘉道:“当然可以。”那些重臣之子的请求,她们都答应了,自然不会刻意为难自家妹妹。 七格格闻言,似乎放下了心:“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姐姐们恼了我了,所以做事儿不愿意带着我……” 在她看来,前头的三个姐姐都参与了此事,却不带她,怕是因为先前“进谏”时她所做的事不待见她了。 只是,七格格却不知,这件事是芃芃起的头,主要是已被封为和硕公主的和嘉与芃芃在处理,六格格之所以能够参与到这件事中,也是她自己为自己争取来了这个机会。 平日里分发礼物之时,芃芃与和嘉兴许还会为着姐妹们面儿上好看,对所有姐妹都一视同仁,只是做事之时,却没有谁刻意拉拔谁一说。总不至于七格格什么贡献都不出,芃芃与和嘉还要刻意把她拉进来,给她分一份功劳吧? 只是,这个道理,芃芃三人也不可能明着告诉七格格,只能看七格格自己是否能够想通了。 她们与七格格到底隔了一层,七格格近来心思又有些重,她们便是什么都不说,七格格自己也能够脑补出一堆有的没的来。她们若是如实告诉七格格,只怕七格格更要多想了。 因此,最终,她们选择沉默。 这个冬天,兴许是注定让人不能安生。 京中发生的雪灾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宫中却又穿出安贵人腹中的皇嗣早产的消息。 在芃芃找人询问时,芳柔告诉她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奴婢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安贵人那一日不知怎么有兴头出了门,结果在雪地上摔了一跤,就生了。八个月大的小阿哥,长得瘦瘦小小的,又是在这般天寒地冻的时候出生……底下人都悄悄儿的议论,说他怕是不好养活。” “旁人说什么咱们不必管,只是这样的话,万万不可从你们的口中说出。”芃芃提醒道。 “这个奴婢自然明白,奴婢定会管好底下人的嘴,不会给皇后娘娘惹来麻烦的。”说着,芳柔有些欣慰地道:“公主如今是越发有身为嫡出公主的威仪了。” 在安贵人腹中的皇嗣出生之前,翊坤宫中的十三阿哥是最小的阿哥。 如今,安贵人早产生下个小阿哥,自然就是十四阿哥了。 乾隆到现在也没有要晋安贵人位份的意思,显然不准备让安贵人抚养这新出生的小阿哥,也不知道,这小阿哥最终会被送去哪个宫中。 第164章 一更 对于十四阿哥的去向, 宫中诸位妃嫔还是十分关注的。 乾隆膝下存活下来的子嗣不多,有望继承皇位的更是少数。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六阿哥都已出局,文武双全又得乾隆看重的五阿哥虽然一度被视为除十二阿哥以外最有希望继承皇位之人, 但他在木兰秋弥一役落下了跛足, 虽说乾隆对他的宠爱不减反增, 但他继承皇位的希望也因此而被无线拉低。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八阿哥永璇素来不得乾隆喜爱,甚至可以说是乾隆最为厌恶的儿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八阿哥基本是没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十阿哥尚武不尚文, 向来表现既不差劲,也不十分突出, 可以说是给十二阿哥陪跑的,十阿哥的额娘舒妃也以皇后马首是瞻, 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与皇后的儿子相争, 宫中其余的妃嫔们多把舒妃和十阿哥母子视为了皇后与十二阿哥的党羽。 -- 第565页 满打满算,眼下也就一个十一阿哥可以与十二阿哥争一争, 尽管无论从身份还是圣宠上来说这希望十分渺茫。 从学识上来说,十一阿哥倒是可以与十二阿哥一争, 但是自从上书房中引进西学课程之后, 十一阿哥的成绩就被十二阿哥远远甩在了后面。 不同于自幼在芃芃的影响下对西学课程颇感兴趣的十二阿哥,十一阿哥对西学打心眼儿里抵触着。哪怕后来, 因着乾隆的态度, 十一阿哥捏着鼻子接受了他必须学习西学课程的事实, 学得终究也没多用心。西学终究是一门新兴学科,哪怕是用尽全部心思去学,也未必见得能够学好, 何况是不肯花心思在上头呢?十一阿哥的西学成绩,可想而知。 有西学成绩拖后腿,在读书方面,十一阿哥在十二阿哥面前也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优势。若是十一阿哥要与十二阿哥相争,宫中大部分人都不看好十一阿哥。 往下数,刚能把路走稳当,还看不出性情与资质如何的十三阿哥是十二阿哥的同胞兄弟,暂时可以忽略不计。除非十三阿哥日后的天资远胜于十二阿哥,否则皇后也不会轻易放弃长子改为扶持幼子。 但要说十二阿哥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了,那倒也未必。 想当初康熙对太子多么看重,还不是说废就废了,如今,乾隆对十二阿哥,可还远远达不到当初康熙对太子那般喜爱程度呢。 只能说,十二阿哥目前占了个嫡长的名分,天然占据优势,他在功课方面的表现,虽未达到让人惊艳的程度,但按照百分制来评判,也能够打个八十多分,基本能满足乾隆的要求。 十二阿哥能够顺利坐上储位的前提条件是,在他之后诞生的阿哥们之中,没有比他天资更好、更得乾隆宠爱的。 万一这新生的十四阿哥是个天资过人的,指不定养了他,就能博到那泼天的富贵呢? 即便是十四阿哥资质平庸,没有那个能耐坐上皇位,可日后一个亲王郡王或是贝勒爵总是跑不掉的,也能够作为倚靠。对于无子的妃嫔们来说,养十四阿哥可谓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 至于十四阿哥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生母,则被有资格也有意愿抱养十四阿哥的一众妃嫔们给忽视了。安贵人虽诞下了皇嗣,但因她怀孕过后人胖了一圈儿,不复从前的美貌,在怀孕期间又屡屡搞事情,惹得乾隆很是不快。总之,乾隆对安贵人的宠爱大不如前。 一个出身低、位份低又没了圣宠傍身的小贵人,后宫中这些一宫主位们难道还会怕了她不成?安贵人怀孕之时,宫中之人处处忍着她让着她,并非怕了她,而是顾忌着她的肚子罢了。如今,她皇嗣也生下来了,她也失去了让人忌惮的价值。 总之,在芃芃得到消息的时候,一些居于嫔位的娘娘们已经快要为了十四阿哥的抚养权而打起来了。对此,芃芃倒是无所谓,反正皇后已经育有二子一女,十四阿哥的抚养权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到皇后的头上,她乐得看热闹。 只要这些后宫妃嫔们不惹出什么大乱子,连累她额娘劳心劳力,她才懒得管她们怎么争呢。 在这个大前提下,谁能争取到十四阿哥的抚养权,就各凭本事吧。 后宫主位们对十四阿哥的垂涎,安贵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为此,她最近无论看谁,都像是看贼人一般。走到哪儿就要将十四阿哥带到哪儿,须臾都不肯让十四阿哥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安贵人这般紧张十四阿哥,其实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她这回拼了命才生下这个孩子,伤了身子,太医说,她日后想要再生育,希望极为渺茫,因此,她绝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 然而,有时候越是害怕什么,便越要来什么。 十四阿哥本就是早产出生,先天不足,按理来说应该在温暖的房间之中好生将养着才是,安贵人却在这么冷的天气之中还抱着他跑来跑去的,其结果可想而知。 十四阿哥因为着凉而生了一场大病,小脸通红得缩成一团,像只虾米似的,看得人十分揪心。 此时,他像是哭累了一般,虚弱得连哭声都发不出来了。 安贵人将他抱在怀中,急得像是只热锅上的蚂蚁:“太医,太医,你一定要尽全力救治十四阿哥啊!你治好了十四阿哥,本小主重重有赏!你若是治不好他,本小主便禀明了皇上,治你的罪!” 对于安贵人这半胁迫的话语,太医颇感无奈。 这会子安贵人倒是开始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说白了,十四阿哥会生病,还是安贵人这个不负责任的生母引起的。 若不是安贵人把刚刚满月的十四阿哥带到外边儿去,十四阿哥又怎么会着凉?这种天气,就是大人一个不注意还会着凉呢,别说这般幼小脆弱的孩子了。 太医垂下眸子,语气硬邦邦地道:“微臣自然会竭尽全力救治十四阿哥。只是,十四阿哥尚且年幼,用不得药,故而微臣也不是很有把握……” “什么不是很有把握?你是太医啊!你居然跟本小主说你没有把握?”安贵人厉声道:“还没治呢,你就开始推卸责任了,你们这些太医院的太医统统都是吃白饭的不成!” 尖锐的女声让前来探望十四阿哥的乾隆、皇后、小十二以及芃芃皱起了眉头。小十三由于年龄尚小,皇后便没有带他出来。 -- 第566页 “胡闹,小十四还难受着呢,你这个做额娘的不说先让太医设法医治小十四,还有心思在这儿大吵大闹逞威风。早知你就是这样带小十四的,小十四一出生,朕就该将他交给别的妃嫔来抚养!”乾隆对安贵人的不满达到了定点。 安贵人见来者是乾隆,一改方才的气势凌人,楚楚可怜地望着乾隆,哽咽着道:“皇上,这庸医说小十四兴许治不好了……呜呜,小十四是臣妾的命根子,他还那么小,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可让臣妾怎么活……” 安贵人本想博一博乾隆的同情心,顺带让乾隆好生惩罚一下这个太医。 谁知,乾隆是打听好了小十四生病的缘由才来安贵人处的,安贵人的话非但没有引起他的怜惜之心,反而让乾隆对她越发不耐。 “给朕闭嘴!若是你再妨碍太医给小十四治病,你就给朕滚出去!” 这是头一次,乾隆对安贵人说这么重的话,他那面色赤红的模样,把安贵人给吓住了。 安贵人当即便如鹌鹑一般,缩在了一旁,不敢再吭声。 乾隆转向太医:“十四阿哥的情况到底如何了,你有几成把握能将他治好?” “回皇上话,十四阿哥年龄太小用不得药,又高热不退,微臣将他治好的把握……不足三成。” 便是有十成的把握,太医们为稳妥起见也只会说成是七成,更何况,小十四眼下的情况的确凶险。 安贵人一听这话,险些晕过去。乾隆,在听闻此言后,也皱起了眉:“你尽力为十四阿哥医治。若是让朕发现你不用心,朕必要治你的罪!” “是,是,微臣必会竭尽全力救治十四阿哥!”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有帝王在这儿看着,他又岂敢不用心? 只能期盼这十四阿哥命大些,莫要一病去了,或是烧成傻子。否则,乾隆又岂能轻饶了他? 芃芃见这太医取来蘸了冷水的帕子,为小十四敷在额头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乾隆道:“汗阿玛,老神仙在梦中曾经教过我一个法子,兴许会对十四弟的病情有所帮助。” “哦?果真如此么?快快道来。” 在“老神仙”的话数次被证实极为有效之后,当芃芃打着“老神仙”的名义开口时,没有人会再忽略她的话。 芃芃想了想,将后世归纳总结出来的一些法子,例如以稀释的酒精擦拭婴儿的头、上下肢、腋下等部位①之法告诉了乾隆和太医。 “老神仙说,这是为了帮助小孩子散热。还有,在照顾发烧的小孩子时,需给其勤换衣裳,以淡盐水给其漱口②……”芃芃掰着手指头跟太医和乾隆数着。 乾隆听得很是认真,听完后,对底下人吩咐道:“还不快按照五公主说的去做!” “是,是。” 底下人见有五公主参与此事,悬着的心不由放下了很多。五公主既然能庇佑皇后娘娘平安生产,又庇佑婉嫔腹中的皇嗣无虞,想必这次也可以庇佑住十四阿哥安然度过危机吧? 这时候,芃芃还不知道,妇女儿童之友的称号,即将被宫人们扣到她的头上。 第165章 一更 芃芃虽觉得安贵人会有今日实属自作自受, 可到底十四阿哥是无辜的,她见不得这般年幼的孩子在自己跟前受罪,于是, 在上前为十四阿哥涂抹稀释过的酒精时, 悄悄儿地动用了一点儿异能。 于是, 在芃芃一行人一通忙活后,十四阿哥的情况肉眼可见的稳定了下来。 见状,乾隆等人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安贵人将这功劳尽数算在了芃芃的头上,对着芃芃一阵感激涕零:“五公主果真是受上苍庇护之人, 有您相助, 十四阿哥果然就化险为夷了。不像有些人,没本事不说, 还不肯尽心为十四阿哥医治。” 说着,安贵人就斜着眼看向太医, 显然, 她对太医方才那句“治愈率不足三成”的话耿耿于怀。 “都怪我这做额娘的没本事,让十四阿哥未足月就出生, 导致十四阿哥的身子骨比别的阿哥要弱上不少。五公主是个友爱手足又有福分之人,若是五公主愿意时不时来我这宫里头晃悠一圈儿, 让十四阿哥也沾上一点儿你的福气, 那就再好不过了。” 毫不夸张的说,安贵人现在是真的快要把芃芃当成灵丹妙药了。 诚然, 安贵人希望其子能够平安顺遂的心情可以理解, 但安贵人这话无疑引起了乾隆和皇后的不满。这么冷的天, 安贵人让芃芃多来探望十四阿哥是什么意思?十四阿哥金贵,难道芃芃就不金贵么? 安贵人不怕冻着芃芃,乾隆和皇后还怕自家小闺女会着凉呢。 “让芃芃来看你和十四阿哥这等无知的话, 就不要再说了。你若是真想让十四阿哥多沾一些芃芃的福气,待天气暖和一些、十四阿哥也长大一些后,你便带着十四阿哥去给芃芃请安吧。” 芃芃出生时就受封固伦公主,地位尊于安贵人与十四阿哥。从来只听说位卑者去拜访位尊者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要让位尊者主动俯就位卑者的呢。 便是不从疼惜小辈的角度来看,光从双方地位差距来看待此事,安贵人说的这些话也十分不合适。 安贵人听了这话,下意识地说道:“可这几个月,恰好是十四阿哥最为难熬的几个月……臣妾是想着,若是五公主能多来看望看望十四阿哥,对十四阿哥来说会更好一些不是?” -- 第567页 皇后听到安贵人这自以为是的话,不由怒了:“你也知道最近天气寒凉,对幼童不利啊。既如此,你又为何出门时总带着十四阿哥,你是生怕冻不着十四阿哥是么?本次十四阿哥生这场病,你要负主要责任!眼下十四阿哥病了,你倒是知道不能冻着他了,可你却派差遣本宫的芃芃!你光想着芃芃多来看看十四阿哥,对十四阿哥的身体有好处,怎么不想想,这么冷的天,芃芃总是在外奔波,会不会着凉?!!!” 自最大的敌人魏氏倒台以后,皇后已经很少这样生气了。 底下那些个妃嫔们争风吃醋或是冒犯她的威严,已经不值得她生气了,直接按照宫规处置就是。没有了色令智昏级别的宠妃,乾隆也不会为了这些不守规矩的人来找皇后麻烦。 也唯有在事情牵涉到皇后的孩子时,皇后还是像从前一样,一点就炸。 而这一次,乾隆显然是站在皇后这一边的,他早就对安贵人没什么好感了。 若不是念在安贵人辛辛苦苦为他诞下皇嗣的份儿上,就凭安贵人照顾皇嗣不周这一条,乾隆都想要治安贵人的罪了。 如今安贵人竟还丝毫没有危机感,敢来打芃芃的主意,这让乾隆越发坚定了要好生收拾安贵人的决心。 “皇后说得不错。你生下十四阿哥不易,有些话,朕原不想放在这个时候说,但你这般不知所谓,朕是不能让你再继续抚养十四阿哥了。你也莫觉得委屈,按照规矩,你一个贵人是没有资格抚养皇嗣的,朕能够允许你将十四阿哥留到满月,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说着,乾隆问皇后:“皇后,依你看,将十四阿哥交给谁来抚养最合适?” 说着这话的时候,乾隆已将宫中几位存在感比较强的高位妃嫔们仔细筛选过一遍了。 嘉妃,教子无方,自己亲生的孩子都教得一塌糊涂,乾隆肯定是不会放心将新生的小阿哥交给她的。 纯妃,唯利是图,一点儿不关心自己的子女,导致她所生的那二子一女纷纷与她离心,也不考虑。 舒妃倒是还算合适,但她已经育有十阿哥,且素来与皇后走得极近,可以算是铁杆皇后党,也不考虑。这倒不是说乾隆不信任皇后,而是他本能的觉得,总不能他膝下所有的皇嗣都是皇后一脉的。 若是将来乾隆所选择的继承人不是皇后一脉的,而皇后一脉却势力过大,怕是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婉嫔也是皇后一脉的人,身边儿有一个养女六格格不说,自己还怀着身孕,也同样不予考虑。 庆嫔已经抚养了魏氏的两个女儿,乾隆自然也不会再将阿哥交给她。 容嫔才刚刚入宫,虽说十分得宠,但无论从资历上来说,还是从养孩子的经验上来说,十四阿哥都轮不到她来抚养。 除此之外的一宫主位,基本都是无字无宠的,乾隆兴许连她们谁是谁都给忘了,更不用说在这件事上想起她们了。除了这些人以外,乾隆比较熟悉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不是宫女晋封而来的小答应,就是选秀进来的常在、贵人。从身份上来说,这些小姑娘也是没有资格抚养十四阿哥的,且她们都还年轻,日后未必没有自己的孩子,眼下就让她们收养一个孩子,实在不是好选择。 乾隆对他后宫中的人不够熟悉,皇后却是熟悉的,毕竟掌管着六宫事务,又日日要与其他主位们打交道。 关于这个问题,皇后显然也早早就思考过。她对乾隆道:“皇上看,颖嫔如何?颖嫔出身蒙古镶红旗,论资历,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在宫中向来谨言慎行、恪守本分。皇上不若将颖嫔升为颖妃,并将十四阿哥交给颖嫔来抚养,以慰蒙古之心。” 乾隆本来都已经快要忘记有颖嫔巴林氏这么个人了,如今听皇后提起,倒也觉得皇后说得颇有些道理,因而道:“皇后考虑的甚是周道,就这么办吧。” 帝后二人不过三言两语,已经定下了十四阿哥的去处。 安贵人满脸泪痕却是无计可施。 吴书来朝着安贵人伸出了手:“安贵人,请快点儿将十四阿哥交给奴才吧,莫要让奴才为难。” 安贵人抱紧了怀中的十四阿哥,哀求道:“皇上,十四阿哥还病着呢,能不能……能不能晚些再将他交给颖嫔?” “正是因为十四阿哥还病着,才需要有个稳妥之人来照料十四阿哥。”乾隆想起刚进门时看到的情形,斜斜瞥了安贵人一眼:“将十四阿哥交给你,朕可不放心。” 乾隆到底还是心疼孩子的,他想了想道:“这样吧,十四阿哥暂时留在皇后的翊坤宫,平日里芃芃若是得了空,就照拂你十四弟一二。待十四阿哥病愈了,皇后再将十四阿哥送去颖妃处。” 他已改口唤颖嫔为颖妃,底下的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有那机灵的小太监,已一溜烟窜去颖嫔跟前报喜了。 这一日,对于在宫中无子无宠又苦熬资历的颖嫔来说,无疑是大喜之日,而对于安贵人来说,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安贵人最为担心的,就是有会夺走她的孩子,如今,噩梦成真了,安贵人不敢怨恨做出这个决定的乾隆,却悄悄的恨上了皇后。 芃芃对人的恶意最是敏感,自然察觉到了安贵人对皇后的敌意。她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自提高了警惕。 在带着十四阿哥回到翊坤宫后,芃芃见十四阿哥在她的安抚下睡着了,便命人将十四阿哥抱了下去,对皇后道:“皇额娘要仔细安贵人给您使绊子,虽说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在这宫中既无根基又无人脉,想来也没法对您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胁,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当了木仓使。” -- 第568页 皇后见自家闺女一本正经地叮嘱着自家,不由有些好笑,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额娘明白。若是这点儿事也需要你来提醒,那额娘也未免太失败了些。” 芃芃一片好心被人驳了也不恼,笑嘻嘻地道:“我当然知道额娘高瞻远瞩,我不过是白嘱咐娘一句罢了。” 虽说皇后现在的心眼儿比以往多了,但兴许过去皇后那刻板而又不知变通的模样给芃芃留下了太多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芃芃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拿旧眼光来看待皇后。 这时,皇后寝殿的门忽然被拉开了。 芃芃正要皱眉,她们母女俩因要谈话,早早便屏退了左右,眼下也不知是哪个这般没有眼色,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芃芃与皇后一齐朝门口看去,却看到了跟在小十三身边儿伺候的一名奶嬷嬷。 只见这名奶嬷嬷一脸尴尬地看着皇后与芃芃:“小主子方才醒了,看见了新来的十四阿哥,就闹着要来找娘娘和五公主,奴婢实在是劝不住……” 只见不到三岁的小十三仰起可爱的包子脸,颇为委屈地看着皇后和芃芃:“新,新弟弟,讨厌!讨厌!” 姐姐明明是他一个人的! 为什么他睡个觉起来,姐姐就给他带了个新弟弟回来?!!! 可恶! 第166章 一更 芃芃看到自家弟弟鼓起的包子脸, 安禄山之爪便忍不住蠢蠢欲动。 这要是别人家的弟弟,她或许还会矜持一二,但既然是自家弟弟, 她又何必客气? 当下, 她便伸出手, 在自家弟弟软乎乎嫩乎乎的小脸上捏了捏。 唔……这手感果然是极好的,难怪她幼时,她身边儿的人个个都喜欢捏她的小肥脸。便是如今,若不是她强烈抗议, 只怕他们还要继续捏。 “十三弟, 怎么了,你不喜欢新弟弟么?”芃芃明知故问, 就想逗逗自家小弟弟。 幼崽也就是这个年龄段最好玩儿了,若是等小十三再长大一些, 只怕芃芃就要逗不到了。 像当初的小十二, 虽然名义上是芃芃的兄长,但一度也是被芃芃当做弟弟来逗的。 小十二也曾有过小十三这么可可爱爱, 一逗就炸毛的时候呢。只可惜,自打五岁过后, 小十二就开始朝着乾隆看齐, 要向乾隆学习属于“大人的威仪”,还要在芃芃跟前维持住兄长的形象, 不许芃芃再随意逗他。 即便有时候芃芃找到机会逗了逗小十二, 小十二也会默默地将吃的“亏”藏在心中, 反应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好玩儿了。 还是小十三好玩儿。 这么想着,芃芃伸出手,给小十三梳了个羊角辫。 看着小十三一脸懵逼地顶着一对羊角辫, 她偷偷捂着嘴笑了起来。 尽管小十三那有限的脑容量使他不明白自家姐姐把自己当做了洋娃娃来打扮,但他还记得自己来找姐姐的目的。 于是,小十三仰起小脑袋,用糟糠之妻看待负心汉丈夫的眼神,可委屈可委屈地看着芃芃,认真地强调道:“新弟弟,不乖,不喜欢,新弟弟!” 说着,他一头扎入了芃芃怀中,在芃芃怀中蹭了蹭:“姐姐,不要喜欢,新弟弟。喜欢,小十三!” 怀中是软软的小团子,鼻翼间是一股子奶香味儿。 芃芃看着弟弟着急成这样,放柔了声音哄道:“好,姐姐最喜欢小十三了。新弟弟只是在咱们翊坤宫暂时住一阵子,不会跟小十三争宠的,小十三不要跟新弟弟闹别扭好不好?” 小十三听得似懂非懂。不过,那句“姐姐最喜欢小十三”,他是听到了,因而“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奶声奶气地应了句“好”。 芃芃不会因为小十三只是一个小孩子,就敷衍他。 她蹲下--身,认真地对小十三道:“新弟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十三如今也是哥哥了,要好好照顾新弟弟知道吗?” 小十三歪着头想了想:“小十三,照顾,新弟弟?小十三,喂新弟弟,喝奶奶!” 芃芃闻言,摸了摸自家弟弟的头:“咱们小十三最乖了。” 借着送小十三回去为由,芃芃又将少量异能输入了小十四体内。 芃芃见小十三被抱上小床后,自发地在小十四身边儿找了个位置躺下,拉着小十四的小手嘴里嘟哝着“小十三要,照顾新弟弟,小十三保护新弟弟”,便不由莞尔一笑。 果然,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乖起来的时候都像小天使,又软又暖。 …… 小十四的情况渐渐稳定了下来。 在芃芃亲自为他调养了小半个月后,小十四是病也好了,脸也变得红润了,喜得来接小十四的颖妃直说翊坤宫是风水宝地。 颖妃是蒙古人,与满汉妃嫔们只能说是关系平平,但此番因着皇后之言,她不仅升了妃位,且又得了一个子嗣,她心中对皇后自是十分感激,虽未向皇后投诚,但与皇后之间走得却是比从前近了些。 皇后对颖妃的知情识趣颇为满意。 身边儿已经聚集了舒妃与婉嫔的她也不需要十四阿哥的养母再向自己投诚,只需要十四阿哥的养母能够安分些,莫要仗着得了个阿哥,就成天想着跟中宫作对、与十二阿哥一争长短就是了。 颖妃入宫十余年,一直都没能怀上子嗣,早已断了亲自做额娘的念想。如今,乾隆下旨将十四阿哥交给颖妃来抚养,颖妃便打心眼儿里将十四阿哥当成了自己的骨肉。 -- 第569页 皇后和芃芃将十四阿哥照顾得极好,颖妃都看在眼里,自然对皇后和芃芃千恩万谢。并说待十四阿哥大些了,就让十四阿哥亲自来翊坤宫向皇后和芃芃道谢,也好让十四阿哥知道皇后和芃芃对他的恩德。 由于皇后将小十四抱回来养的这段时间,颖妃也没闲着,每日给皇后请安完毕,必要来哄一哄小十四,抱一抱他,小十四也逐渐熟悉了颖妃的气息。 当颖妃伸手将他裹进早已为他准备好的小毯子里欲带他离开翊坤宫时,并没有受到太多阻碍,小十四配合得很。 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安贵人在得知今日是颖妃将小十四接回自个儿宫中的日子后,专门堵在了颖妃回宫的路上,一脸哀伤地看着颖妃怀中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 “颖妃娘娘,您能不能让嫔妾看一看十四阿哥?嫔妾已经有半月未曾好好看过他了。自他出生以来,就一直呆在嫔妾身边儿,从来没有与嫔妾分别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他在翊坤宫是否每日都吃饱穿暖,有没有想念臣妾……” 颖妃一听这话,便不由皱起了眉:“打住,不知十四阿哥是否吃饱穿暖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怀疑皇后娘娘苛待了十四阿哥?毫无证据便敢质疑中宫之主,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不待安贵人为自己辩驳,颖妃又道:“皇后娘娘只是暂时将十四阿哥接到翊坤宫中照料,并没有阻止别人去探望十四阿哥,你既然放心不下十四阿哥,为何半个月都不去看他?你这般行事,可见这担心十四阿哥之语,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似你这样的人,竟也好意思在本宫面前装作慈母?当真好笑!” 尽管这些年来,颖妃在宫中十分低调,但安贵人所做的那些事,她也并非没有耳闻。 从前她不关注这些,无非是因为这与她无关,但从乾隆下旨将十四阿哥抱给她抚养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与她密切相关,她自然会派人重新好好调查。 倘若安贵人是个安分守己的,颖妃倒是不在意让她常伴自己身边,多个人疼爱十四阿哥也是好的。 可安贵人分明就不知道安分守己这四个字怎么写,且这场险些要了十四阿哥命的风寒,还是因安贵人而起。 既如此,颖妃自然不会对安贵人有什么好脸色。 今日相见,即便是安贵人好言好语的跟她说话,颖妃也不会理睬她。更何况,安贵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颖妃自然更没有必要给安贵人留什么颜面! 早年颖妃刚入宫时,还有快人快语之称,后来,入宫的时日长了,她沉寂于后宫之中,性子也渐渐收敛了起来。在安贵人的印象中,颖妃一直是个比较沉默的高位妃嫔,只有在牵涉到她的时候,她才会多说几句。 安贵人没有料到,颖妃怼起人来,竟也会让人这般下不来台。 颖妃见安贵人被自己怼得哑口无言,不由嗤笑一声,心道这安氏也不过如此。 她趁着安贵人还没有想好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回敬自己,紧了紧怀中的十四阿哥,对安贵人道:“好了,外头天气寒凉,本宫就不与安贵人继续说话了,本宫可不像安贵人这般不讲究,带着十四阿哥到处跑,累得十四阿哥着了凉。本宫对十四阿哥啊,可宝贝着呢。” 说完这话,颖妃就抱着十四阿哥,快步离开了此地,只给安贵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安贵人今日本是想到颖妃跟前哭诉一番,好让颖妃将十四阿哥还给自己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完,颖妃就怼了她一通,而后干脆利落地走人了。 她站在雪地之中,气得浑身发抖,却拿颖妃毫无办法…… 颖妃将十四阿哥带回了宫中,自此,人人皆知,由颖妃来抚养十四阿哥一事,已成为定局。 有些曾打过十四阿哥主意的人不得不歇了这份心思。 唯有十四阿哥的生母安贵人,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能够将十四阿哥给夺回来,有事没事便道颖妃跟前去晃悠一圈儿,弄得颖妃烦不胜烦。 颖妃索性开始抓起安贵人的规矩来,但凡安贵人有什么逾矩之处,颖妃便拿出高位妃嫔的架势来惩罚安贵人。安贵人去找皇后和乾隆诉苦,明里暗里控诉颖妃夺走了她的孩子还苛待她,可惜乾隆和皇后并非那等偏听偏信之人,在查明颖妃惩罚安贵人都是有理有据,并非动用私刑之后,就不再插手此事。 他们还嘱咐安贵人,要尊敬高位妃嫔,莫要总是做那以下犯上之事。 安贵人在怀着皇嗣的时候做过不少以下犯上之事,都被容忍了,此时,她显然已经失去了这项特权。 …… 临近年关,乾隆一道圣旨将傅恒与福灵安、福隆安调回了京城。 至此,大半年未见过父兄的福康安,终于可以与父兄团聚了。 第167章 一更 这些日子, 芃芃姐妹三人时不时便向上书房请个假,到宫外活动一番,偶尔还组织个全上书房成员的“社会实践活动”, 把宫中其余小伙伴们也给带出去溜了一圈, 打打下手帮帮忙, 顺便也让他们切身体会一下民生之多艰。 上书房中绝大多数人都体会到了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变得越发沉稳了。这其中,就包括了芃芃的小伙伴福康安。 自打芃芃姐妹三人开始承担起更重的责任后,福康安也开始思考他能够做些什么。没道理他的同龄人都已经找到了自身的价值所在, 他却依旧浑浑噩噩。 -- 第570页 其他人也有着类似的想法, 芃芃姐妹三人的行为举止,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触动。 活, 是要干的,但是功课退步, 那是不行的。一旦有谁因为进行“社会实践活动”而功课落下, 就会收到来自四格格的亲切问候,以及芃芃的题海洗礼。 这个冬季, 上书房中的一种学子们忙成了一锅粥,但总体而言, 上书房的氛围还算积极向上的。 乾隆等一众大臣对于这种现状乐见其成, 于是,乾隆大手一挥, 便给了四格格与芃芃更高的自主权。反正这两个孩子心中有成算, 非但没有耽搁上书房学子们的功课进度, 反倒促进了他们的上进心。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之际,颇有拼命三郎架势的福康安却来找芃芃请了假, 原因是,他的父兄回京了,他要提前在城门口候着,迎接他的父兄。 芃芃闻言,也颇为福康安感到高兴,这孩子等这一日可是等了好久了。 “这大半年来,你可长高了不少,你二哥回来后看到了,想来不会再笑话你是小矮子了。” 芃芃看着身着宝蓝色交领鼠灰袍,领口与袖边儿滚了一圈兔儿毛的福康安,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衣服上的毛毛,手感是相当的好。 就是她得踮着脚尖儿摸,有点儿费力。 由于芃芃与福康安年龄相仿,之前俩人身高还差不多呢,这大半年来,也不知福康安是怎么长的,忽而那个头就蹿得比芃芃还高了,这也让芃芃颇为羡慕。 福康安站着不动,一面由着芃芃摸他领口的毛毛,一面道:“那你怕是不够了解我那二哥。他可坏着呢,打小儿就喜欢欺负我。这回他上战场立了战功,回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跟我炫耀呢。” 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唇角却偷偷翘了起来。 芃芃看得出来,福康安还是很喜欢他这个兄长的。 虽说平日里,福康安与福隆安总是相互之间打打闹闹的,福隆安热衷于“打压”福康安这个弟弟,福康安也总想给福隆安找点儿不痛快。但若要论及亲近程度,还当属他们之间的关系最为亲密,连福灵安都得靠边儿站。 傅恒等人此番立下大功,返京之后,乾隆自有一番嘉奖。 与此同时,京中盯着福隆安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出身好、家世好不说,自己也是个青年才俊,在战场上历练一番回来,被乾隆授了个实权官职,这样好的乘龙快婿,京城中那些“准丈母娘”们自然不会错过,纷纷朝着福隆安递出了橄榄枝,一些胆子大放得开的满洲姑奶奶们也主动出击,频频制造与福隆安“偶遇”的机会。 作为“香饽饽”,福隆安最近是谈女色变,苦不堪言,福康安背地里没少笑话福隆安。 前有四格格,后有京中前仆后继的贵女们,自家二哥的女人缘也未免太旺了一些。 福隆安发现后,面色不善地对自家弟弟道:“我的热闹很好看是吧?那你只管看着吧。今日你看我热闹,来日总有让我看回来的一日!” 对此,福康安面不改色。反正距离他成婚还早呢,福隆安若是想要看他的热闹,且有的好等了。 为傅恒等功臣举行完庆功宴,很快又是年宴。 作为深得乾隆信重的臣子,傅恒家自然得到了被乾隆赐菜之荣。 据福康安说,那菜在送到富察府时,都凉透了,吃到嘴里没甚滋味,形如嚼蜡。 福康安还偷偷地问芃芃,她在宫宴上用菜,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芃芃道,宫宴上光顾着看开年大戏去了,谁还有心思好生品尝这菜是个什么滋味儿? 众妃齐聚一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试图讨好乾隆,已然是一出极为精彩的大戏,更不用说,其间还掺杂着妃嫔们的斗法,首先争的,便是乾隆右手边儿的坐席。 本朝以左为尊,开宴时乾隆边儿左手边儿坐的自然是皇后,右手边儿的位置曾经是属于“嘉贵妃”的,然而自嘉贵妃成了嘉妃,她的位次顺序自然也往下挪了一位,其余妃嫔纷纷盯着她空出来的位置,想要取而代之。 可惜,居于妃位的妃嫔们却是各有各的不足,纯妃遭了乾隆厌弃,嘉妃处境也就比纯妃稍稍好上一些,愉妃无宠且又与嘉妃结了仇,嘉妃就是自己不能坐那个位置,也不会允许愉妃去坐,颖妃刚刚晋位资历不够。最终,倒是让舒妃坐上了乾隆右边儿的位置。 而后,因为开春换季,十四阿哥略有些咳嗽,又有人质疑颖妃这个养母抚养十四阿哥不尽心,好在乾隆和皇后都是亲眼见过颖妃照顾十四阿哥何等尽心之人,毫不夸张地说,十四阿哥每一样入口的东西,都要经过颖妃的检测。 在这样的照料之下,十四阿哥依旧身子不爽,也只能归咎于他不足月便出生,身子太弱。这是没法子轻易改变的,只能慢慢将养着。 颖妃与十四阿哥的话题被岔过后,紧跟着,又是嘉妃与愉妃之间的斗法。 原本这二妃是旗鼓相当的,可惜自木兰秋弥中永琪为了保护乾隆而落下跛足之后,因乾隆对永琪存着愧疚之心,不免略略偏向了愉妃,嘉妃也渐渐在与愉妃的抗争之中落入下风。若不是嘉妃一早便将自己发现的那些个疑点告知了皇后,让皇后对愉妃存了怀疑之心,暗中扶持了嘉妃一把,只怕嘉妃如今就要被愉妃给打得抬不起头来了。 局势使然,嘉妃也渐渐看清形式。为了不吃亏,她这几个月以来,没有再主动找愉妃的茬,便是愉妃找她的茬,她也是能忍则忍。 -- 第571页 可年宴这一日,嘉妃竟然又当着乾隆和皇后的面主动找起了愉妃的茬,也不知是失心疯,还是当真掌握了什么对愉妃不利的证据。 随后,有人开始酸婉嫔这个孕妇,婉嫔被噎了几句之后,因心情不佳,食欲不振而离席,六格格这个做女儿的自然陪着她一道…… 妃嫔们斗嘴斗得欢,芃芃看热闹也看得开心,哪里还有心思去好生品尝宴会上的菜肴? 其实,要她说,御厨做出来的大菜,还比不上翊坤宫小厨房做出来的菜肴合她口味呢。 福康安听了芃芃的话,拉着芃芃的手郑重握了几下:“英雄所见略同。” 芃芃闻言,噗嗤一笑:“得了吧,就你还英雄呢。你先长得比□□高再说吧。” “你若是再笑话我,元宵的时候我可不带你去猜灯谜、看灯会了。”福康安板着脸道。 想要从芃芃口中听到几句好话怎么就那么难?平日里在乾隆跟前好话一箩筐的到底是谁啊? 芃芃显然也清楚,偶尔逗逗小伙伴虽也蛮有意思的,但不可竭泽而渔,一次性逗得太过,否则惹毛了小伙伴,以后就逗不着了。因此,福康安一有要恼起来的意思,她便软了下来。 就像是小刺猬似的,先是拿尖刺试探性地扎一扎,而后又露出了柔软的小肚皮。 跟福康安说着软和话的芃芃并没有注意到,福康安的嘴角微微勾起。 虽说福康安在芃芃跟前通常是不占优的,但这么些年下来,他也早已总结出了窍门来。什么时候能由着芃芃“欺负”一把,什么时候应该适当的强硬起来,并通过一些小动作引出芃芃的愧疚之心,他可都有数呢。 总之,他现在也能够与芃芃战个旗鼓相当了,虽然芃芃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福康安伸出手,拉着芃芃的小手,走在京城最为繁华的街道上。 周围是点点灯火,明亮而又璀璨。 …… 芃芃回到宫中的时候,小脸微微泛红,还哼着小曲儿,一看就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守在翊坤宫正殿特意等她归来的皇后却是表情凝肃。 在命人捧了热水来为芃芃擦拭过手和脸之后,皇后对芃芃道:“芃芃,随额娘到抱厦来,额娘有话要与你说。” 这一幕,恰好被小十二撞见,小十二抿了抿唇,问:“皇额娘,这么晚了,您找妹妹有什么事?儿子可以听吗?” 皇后犹豫了一下,想着小十二早晚都会接触到这些事,终是点了点头。 抱厦之中,灯火明明昧昧,恰似在场之人的心情。 皇后斟酌着将嘉妃查到的那些东西告知了芃芃。 芃芃听了皇后的话,嘴角的笑容尽数消失:“这么说,愉妃曾经想要我的命?” 第168章 一更 “正是如此。”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原以为你在宫外祈雨时遇刺, 只是个巧合。可谁能料到,你的行踪,实际上一早便被人泄露了!” 之前愉妃跟皇后隐晦地提及此事时, 皇后还有几分半信半疑。毕竟芃芃身为一个公主, 与愉妃素无交集, 又碍不着愉妃什么事,愉妃何必对芃芃下此毒手? 直到嘉妃将切实的证据摆在皇后跟前,皇后才终于认清了这个事实。 愉妃想要让五阿哥上位,她认为芃芃会是最大的阻碍。 原本皇后对于谁能继承大统, 其实是没有那么深的执念的, 若是她的亲生子小十二能够上位最好,倘若乾隆属于五阿哥, 皇后也不会反对,毕竟五阿哥这孩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与愉妃不同, 五阿哥向来性情敦厚, 友悌手足,若是五阿哥荣登大宝, 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底下的手足。 然而,愉妃的所作所为, 让皇后知道她错得离谱。 五阿哥是敦厚仁善不假, 可他有个佛口蛇心的额娘! 这都还没怎么样呢,愉妃就能将芃芃视为假想敌, 派人将芃芃的行踪透露给反贼, 想要来个借刀杀人, 将芃芃给不着痕迹地铲除掉,倘若五阿哥上了位,皇后的孩子们难道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五阿哥他就是再宽厚, 若是他的生母做了什么狠辣之事,他难道还能够对他的生母下什么狠手? 此时,皇后甚至都有些庆幸五阿哥因腿疾之事继位希望渺茫了,否则,她觉得自己说不准会亲自对五阿哥动手。无论如何,既然愉妃动过为了五阿哥而谋害芃芃的念头,那么五阿哥就绝不可登基! 无冤无仇的,忽然得知有人对自己下黑手暗害自己,芃芃心情也不大好。 不过,芃芃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额娘可还记得,我那次回京后,有一段时间中,五皇兄待我特别好,好到像是对我有愧似的。难道,是五皇兄知道了愉妃对我做的事?” 皇后经芃芃这么一提醒,显然也想起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五阿哥总在她跟前做孝子贤孙的事儿,那时候她还纳闷儿五阿哥为何会有这等举动呢。若是代入现在的已知信息,那么,一切就都明了了。 “走,咱们去找皇上吧,这么大的事,终是要让皇上知道的。” 皇后知道嘉妃在查出这些之后,为何不亲自找上乾隆,而是选择将查到的东西交予皇后,无非是因为,嘉妃想要让皇后和愉妃来斗,不想让皇后捡了便宜。 这些日子,因着与愉妃娘家珂里叶特家的明争暗斗,嘉妃的娘家金家可是损失惨重。 -- 第572页 皇后知道嘉妃的那些个小心思,但皇后还不得不承了这份情。无论是谁,胆敢对她的子女动手,她必要剁了那只爪子! …… 当坐在书房之中批阅奏折的乾隆听人说皇后求见的时候,是颇为惊讶的。 皇后一向稳重识大体,鲜少会来书房重地,至于像其他宠妃那样给乾隆送汤送点心来搏宠,那更是从未有过的事。 也正是因此,在听说皇后来了的时候,乾隆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 吴书来也在一旁悄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怕是有要事找您呢。” “快让皇后进来吧。” 能够劳动皇后亲自来书房找乾隆的事,无非就那么几样,要么是后宫之中出了什么大事,皇后不敢自专,要来请示乾隆,要么就是这件事与皇后的子女有关。 无论如何,总归不会是什么小事。 乾隆心中不过是转过了几个念头,皇后就已被带到了他的跟前。 在跟乾隆见完礼后,皇后肃然道:“皇上,臣妾有要事要禀报,还请皇上屏退左右。” 乾隆虽有些疑惑,但基于对皇后的信任,他还是照做了。一个眼神扫过去,吴书来便自发自觉地为他做起清场的工作来。 能够在上书房中伺候的奴才们都是知分寸的,明白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够好奇的。于是,他们便按照吴书来的指示,一个接一个的退场了。 很快,上书房中便只余乾隆与皇后二人。至于帝后二人的心腹,则是把守在书房门前,不许任何人进来。 “好了,周围的人都退下了,你若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朕,现在可以说了。” “回皇上话,臣妾要状告愉妃娘家人与反贼勾结,谋害五公主。” 乾隆听闻此言,眼神倏然变得凌厉了起来。与反贼扯上关系,非同小可。若是皇后所言之事当真被证实了,那么珂里叶特家就完了,愉妃也完了。就是永琪,都得受到母族的牵连。 “皇后既然这样郑重其事地当着朕的面提及此事,想来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乾隆道。 “这是自然,若是没有掌握什么证据,臣妾如何会对皇上说这些要命的话。自芃芃遇刺的消息传来,臣妾一直觉得事有蹊跷,便命人暗中调查此事,本也没有查到愉妃的身上。如不是后来愉妃为了不让人深查她往宫外递消息一事,而替人顶了一回罪,臣妾恐怕还发现不了她和珂里叶特家的异常之处……” 皇后缓缓将自己是如何怀疑上愉妃的,又是如何搜罗到证据之事告知了乾隆。 在整个过程中,皇后并没有将嘉妃给牵涉进来。 一来,是皇后与嘉妃素无交情,若是让乾隆得知这些证据其实并不是皇后亲自命人寻来的,而是嘉妃与金家寻来的,只怕会引起乾隆怀疑。 二来,嘉妃最近与愉妃势如水火,倘若牵扯出嘉妃,只怕乾隆还要想一想会不会是嘉妃在栽赃陷害愉妃。 三来,嘉妃将所有的证据尽数交给皇后,而没有选择亲自出面,态度其实已经十分明了了。在这件事情这种,嘉妃和金家决定置身事外。如果皇后当真将嘉妃也给卷进来,嘉妃会不会承认此事还是两说。 乾隆看着眼前的证据,又听了皇后发现真相的整个过程,实则心中已信了大半。但后妃的娘家与反清逆贼相勾结之事,事关重大,他终归还得动用自己的人手再查一查,于是便让皇后先行回宫。 “朕必会好生给你一个交代的。”乾隆郑重地道。 皇后闻言,一直紧绷着的脸终于有了些许缓和之色:“臣妾信皇上。” …… 乾隆手底下的人效率极高,在查出珂里叶特家的确打听过反贼的消息,并给反贼传递过信息后,珂里叶特家的人全部都下了狱,分开审问,就连家中的老弱妇孺,也不例外。 大清历代皇帝对于谋逆之事最是敏-感,不管愉妃的娘家人是不是为了铲除异己而去招惹的反贼,在乾隆这儿,都只能按照谋逆罪来算。这样的大罪,足以让珂里叶特家满门抄斩。 乾隆之所以还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他想要知道,愉妃在这件事中参与了多少。她究竟是全然被蒙在鼓里,还是知情但默认,亦或者,就像皇后所说的那样,这件事根本就是她一手主导? 可惜,珂里叶特家的人自知被乾隆捏在手掌心里,唯一的脱罪希望就是愉妃,他们又怎么可能供出愉妃来呢?若是愉妃不倒,兴许还可以在乾隆跟前为他们求求情,珂里叶特家指不定还能够留一条根;若是愉妃也跟着倒了,他们珂里叶特家才是彻底完蛋了。 愉妃在得知自己娘家人被全员下狱之时,心中烦躁得不行。 她没有想到,父兄明明都与她说了不曾有什么把柄留下了,最后还是让人拿住了关键的证据。 她一会儿埋怨父兄做事不靠谱,一会儿又惶惶不安,不知乾隆究竟查出了多少。 被查出愉妃娘家人与反清逆贼有关联,愉妃的娘家人基本已经可以说是保不住了。现在唯一还有操作空间的就是,如何尽可能减少这件事对愉妃和五阿哥的影响。 就在愉妃下定决心,要“大义灭亲”,以保全自己的时候,忽然看见永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的跟前:“额娘,咱们去汗阿玛面前自首吧,您不要一错再错了。” -- 第573页 想当初,永琪在刚得知愉妃背着他做了些什么事的时候,就一度十分痛苦,甚至动过将此事对乾隆和盘托出的念头。 若不是念着愉妃是他的额娘,行事再怎么歹毒也终归是为了他,只怕他当时就行动了。 自从那日之后,永琪心中便一直被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着,片刻都得不到喘息。 永琪在木兰秋弥之中,拼死维护乾隆,是忠君爱父;而保护芃芃,却不仅仅因为芃芃是他的妹妹,也是因为这份愧疚之情 如今,乾隆发现了这一切,永琪也有了种“一切终于将尘埃落定”的想法。 愉妃听了自己儿子的话,瞳孔猛然一缩:“永琪,你这是要眼睁睁按着额娘去死吗?你可知,若是你将事情如实告知了你汗阿玛,等待着额娘的只有一条白绫或是一杯鸩酒?” 第169章 一更 “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而负责。汗阿玛能够查到舅舅私底下的小动作,未必就查不到额娘您在这之中扮演的角色。额娘,您想过没有, 若是您眼下把一切都推到外祖父和舅舅他们身上, 等汗阿玛查出他们实际上是受了您的指使, 您身上,又要多出一条欺君罔上的罪名?” “只要此事运作得当,皇上不一定会查到本宫身上!”在真正被定罪之前,愉妃总是存着些侥幸心理。 永琪对此实在无话可说。 “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哪怕额娘您这次瞒过去了, 下一次也终究会被人揭发出来。谋害五妹妹可不是什么小事,皇额娘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有嫌疑之人的。您真以为, 您可以瞒一辈子么?” 不待愉妃说话,永琪便道:“无论您怎么想, 我都会将此事告知汗阿玛。若是汗阿玛一定要让您为五妹妹偿命, 我替您去死!” 说完,他不顾愉妃的阻拦, 一瘸一拐地走开了。 …… 在听永琪叙述整件事情的过程中,乾隆的表情一直很平静, 只是身上的气息比往日高深莫测了不少, 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永琪叙述完自己所知道的全部事情后,便一直静立于原地, 哪怕因长时间维持着跪地的动作, 膝盖开始隐隐作痛, 他也没有表现出分毫异样来。 “咚”,乾隆的手指敲打在桌案上,仿佛直直敲进了他的心底:“这便是你所知道的全部?” “是, 儿臣不敢对君父有任何欺瞒。”永琪后背沁上一层薄汗。 一直以来,乾隆在他跟前,都是个和善的慈父,以至于永琪都快要忘了,他还有如此威严而又多疑的一面。 乾隆居高临下地看着永琪:“你既然知道你额娘的所作所为,为何不一早便告知朕?” “儿臣……儿臣虽心知额娘做错了,但额娘终归是儿臣的生母……”永琪闭上眼,如同认命了一般:“请汗阿玛降罪。” 乾隆冷哼一声:“不愿让你额娘受罚,于是便故意欺瞒朕吗?如今,你主动来找朕说明真相,恐怕也是因为你额娘的所作所为再也瞒不下去了吧?你这是笃定了朕不会重罚你?” “……请汗阿玛降罪。”除了最后一句话,其他话,乾隆都没有说错,永琪辩无可辩。 永琪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青石砖地面上,他受伤的腿因为跪久了,如针扎一般疼痛,唯有借助前肢的力量,他才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 “若是朕下旨将愉妃白绫赐死,你待如何?” 永琪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来,而后“砰砰砰”地朝着乾隆磕了几个响头,直到额前见了血,他才终于停下了这自残一般的举动:“请汗阿玛允许儿臣以身相代。” “以身相代?你倒的确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啊……来人,传朕旨意,愉妃珂里叶特氏谋害固伦公主,有负圣恩,夺其位份,降为官女子,此生不得复位。”说着,乾隆又看了永琪一眼:“和硕荣亲王永琪,知情不报,降为贝勒。” 这两项惩罚,不可谓不重。 将愉妃夺去位份贬为官女子,也就意味着,日后“官女子珂里叶特氏”仍然要干伺候人的活计,她在宫中曾经得罪过的人,可以尽情地差遣她,而不必担心有什么后患。 这对于养尊处优、享了二十多年荣耀的珂里叶特氏来说,兴许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而永琪呢,和硕荣亲王的称号是他拼着一条命换来的,最终还落下了残疾的代价。这亲王之位一朝因其生母之故而变为了贝勒,往后,永琪的处境怕是会比当初的大阿哥与三阿哥更为艰难。 但永琪对此已经十分感激,他朝着乾隆缓缓扣了一个头:“多谢汗阿玛开恩。” 而后,才带着圣旨,缓缓离开。 他能向乾隆求情,留下自家额娘一条命,已是十分不易。至于他的外家,他也只能尽力周旋,尽可能留下珂里叶特家不足十岁的孩子的性命。 至于他的外祖父和舅舅一干人等,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而向反贼传递信息,都只有死路一条。 …… “皇后娘娘,听说珂里叶特官女子今日又被差遣着端茶倒水以及做洒扫活计了。想当初她还是愉妃之时,对宫中之人面甜心苦,除了少数肯为她所用之人外,其他人没少受她磋磨。如今,她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皇上既然已经对珂里叶特氏做出了惩罚,往后,咱们就不要再管这个人了。”皇后淡淡地道。 -- 第574页 她对于珂里叶特氏只是被夺了位份一事,自然是不满意的。 珂里叶特氏可是想要她女儿的性命,如今东窗事发了,难道不该为她的女儿偿命吗? 可皇后也知道,有永琪在,永琪必然不会坐视自己的生母被处死,乾隆纵使不给珂里叶特氏面子,也终究要顾忌永琪一二。 打老鼠怕摔着玉瓶儿,乾隆大抵是这么个这般想法。 皇后对于这个结果虽不算十分满意,但也认了,正如她身边儿的宫女所言,珂里叶特氏失势地活在这拜高踩低的宫中,只会比她死了更加难受。皇后实在没有必要冒着得罪乾隆、与永琪结仇的风险,一定要让乾隆置珂里叶特氏于死地。 事毕后,永琪专门找芃芃谈了谈。 几日不见,芃芃发现,永琪佝偻了不少,脸色看上去也愈发苍白,跟小半年前随圣驾前往圆明园时,简直截然不同。 跛足而后又遇上自家额娘与外家坏事,终是给永琪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也让他的身体变得越发不好了。 芃芃其实能够明白永琪的难处,他是个极敦厚的人,也是个极好的兄长,只是被野心勃勃的珂里叶特氏给拖累了。不知道珂里叶特氏看到永琪如今的模样,会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我欠你一声抱歉。额娘对你所做的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我终究有属于自己的私心,没有上报给汗阿玛,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补偿你。”永琪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上不正常的潮红:“若是你不肯原谅我,也无妨,我会用余生来弥补额娘犯下的过错,哪怕你并不需要。” “五皇兄,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兄长。我无法原谅珂里叶特氏,但,你是你,珂里叶特氏是珂里叶特氏,这一点,我一直分得很清。人谁无私心?你无须自责,我并不怪你。” 芃芃垂下眸子,真心实意地与永琪说着这番话。 别说是五阿哥永琪了,就连她,也不是没有私心的。芃芃其实已经调制好了药剂,长期服用此药,可以彻底治好五阿哥的腿疾,但此时此刻,站在五阿哥的面前,她终是选择将那药剂放入了自己的袖中,没有对五阿哥提起半个字。 芃芃可以信任五阿哥,但她无法信任珂里叶特氏。 所以,在得知珂里叶特氏做过什么之后,就注定了芃芃无法再对五阿哥毫无保留。 倘若芃芃治好了五阿哥的腿,会不会又一次让珂里叶特氏燃起不该有的野心?倘若五阿哥坐上了皇位,会不会赦免他的生母? 这些,都是芃芃无法去赌的。 芃芃与五阿哥把话说开了,但也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彼此立场的不同。珂里叶特氏,终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条无法磨灭的分割线。 芃芃与五阿哥和和气气地说完话,又平平静静地离开。只是,兄妹二人都知道,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 四月天气回暖,四公主也要出嫁了。 这些年,她与自己未来的额驸心意相通,自是早早就盼着这一日。 内务府早早便为她准备好了翟冠翟衣等等,是大婚时要戴的,除此之外,和嘉得了时兴锦缎绸缎若干、拔步床、梳妆台等大件儿家具若干,各色珠宝、首饰、步摇,以及陪嫁庄子、铺子并压箱底的银子……这些都作为和嘉的嫁妆,被写在了长长的礼单上。 除了内务府为和嘉准备的嫁妆外,以皇后为首的诸多妃嫔也为和嘉添了妆,皇后给的是一对儿玉如意,一些珍贵的珠宝首饰并五千两压箱底的银子,还给了和嘉一些得力的人手,以便在和嘉出宫之后襄助和嘉。 皇后这是实打实地在为和嘉着想,和嘉自然心生感激。觉得嫡母与自己关系虽不远不近,但待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 往后,她在宫外,也唯有多多照拂早晚要嫁出宫的芃芃,才能报答皇后一二。 皇后给了这些东西做添妆,底下的妃嫔们自然不好越过皇后,有些人给的是送子观音玉像,有些人给的是半人高的红珊瑚,还有些人给的是珍贵的古玩字画。 比起皇后来,这些妃嫔们添的妆未免有些华而不实,然而,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这几个月中,四公主才是最为耀眼的主角,身边儿一片花团锦簇。 正当四公主身边儿的心腹宫女将各宫娘娘们送来的添妆一一记录并存入库房时,忽然看到了纯妃派来的人:“主子命奴婢送了这套宝石头面来给四公主添妆,这宝石头面当初是主子带入宫中的心爱之物。主子说,四公主既然要出嫁了,就将这套宝石头面给了四公主。” 第170章 一更 四公主懒懒扫了这套头面一眼, 只见这宝石流光溢彩,粲然夺目,果然是颇好的东西。只是, 与其他妃嫔们送来的添妆相比, 就不那么起眼了, 更不消说与皇后的添妆比。 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皇后更像是四公主的嫡亲额娘,而纯妃只是个庶母。 当然,这并不是说皇后给四公主送的东西最多, 所以四公主才觉得她更像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四公主当然知道, 论手头的钱财,纯妃远远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更不用说, 芃芃的纺纱厂和织布厂在宫外挣了不少钱,年底的时候给皇后孝敬了不少, 皇后的手中绝不会缺钱财。皇后能够随手拿出五千两压箱底的银子来给一个庶女添妆, 这是纯妃绝对没有的底气。 -- 第575页 有些东西不是光凭钱财来界定,但纯妃显然没有皇后对四公主这般用心。 除了压箱底的钱财之外, 许多四公主没有考虑到的问题,皇后都替她考虑到、且为她办好了。这种无声的温情, 便是最打动四公主之下。 相反, 四公主与自己的亲生额娘纯妃之间,倒是少了这种温情。 不过, 有些东西, 原也强求不来。 四公主不欲在这种小事上给纯妃没脸, 她心中对纯妃再怎么有怨,纯妃也终究是她的生母;纯妃对她的母爱再怎么不纯,在她年幼之时, 也终究疼过她八年。 日后,她们能够面儿上过得去,逢年过节彼此问个礼,就已很好。四公主不会再对纯妃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同样的,也不会再对她抱有什么感情。 “收起来吧。”四公主对着身边儿一名身着浅绿色圆领宫装的宫人吩咐道,那宫人低低“哎”了一声,又对四公主道:“公主,纯妃娘娘还说,希望能够在您出宫之前,与您见上一面,好生说说话。” 四公主想了想道:“你去跟额娘派来的人说,明日我自会去拜访额娘。” 虽然她不知道,她与纯妃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但兴许,这是她与纯妃最后一次敞开心扉的谈话。 往后,待四公主嫁了出去,再回宫门,就是客了,再不能像现在这般在宫中肆意行走、来去自如。 若是纯妃果真想通了,不再执着于她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些事儿,只想拉着四公主的手与四公主说一些体己话,四公主自然愿意配合她;若是纯妃依旧拎不清,做一些不切实际的美梦,那么四公主也不介意给她泼泼冷水,让她清醒清醒。 翌日,艳阳高悬,蓝澄澄的天空之中万里无云,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四公主身着绛红色宫装,带着身边儿的两名一等宫女前往纯妃所在的永和宫。 轿夫抬着坐在步舆上的四公主稳稳当当地走在青石板路上,这条路,四公主曾经走过很多次,从以前的期盼,到后来的失望,再到如今的心如止水,四公主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 曾经,在四公主对纯妃满心怨恨的时候,就连提一提永和宫这三个字,四公主都觉得像是被刺痛了。 可如今,四公主心中的悲伤与不平,已在时间的安抚下自愈,反而越发珍惜她还呆在宫中的这段时间,想要将她走过的每一条路,宫中的每一条街道,都好好儿地记在心底。 过了一阵儿,一等宫女提醒四公主:“到永和宫了,主子”,而后,轿夫便将步舆停在了地上。 永和宫的宫人极为机灵,一见到四公主,便迎了上来,热络地对四公主道:“纯妃娘娘已经等候公主很久了,公主随奴婢来吧。” 四公主注意到,眼前的宫女,年龄不大,且有些眼生,从前不曾见过的,想来是纯妃新近提拔上来的宫女。 联想到宫中拜高踩低的传统,四公主对于纯妃身边儿人员有所变动,倒也丝毫不感到奇怪。 纯妃得宠时,宫中人人都恨不得调到她身边儿来伺候,也好跟着沾些好处,如今,纯妃失宠了,膝下的几个孩子,除了四公主即将嫁给一名高官之外,余下的两名阿哥竟都郁郁不得志,眼看着也没了母凭子贵的希望,永和宫中有“大志向”且又对纯妃不是那么忠心的宫人自要想法子调走。 如此一来,纯妃身边儿人员有所变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留下来的,不是对纯妃极为忠心之人,就是没有门路找不到更好去处之人。 眼前这名主动来为四公主引路的,也不知究竟是哪种情况。 永和宫正殿之中,纯妃果然已命人备下了瓜果点心,做出一副要与四公主促膝长谈的架势来。 四公主看着那殿中那名身着宫装的女人殷勤忙碌的模样,不知怎么,竟觉得她对于自己而言,已经十分陌生了。 纯妃在看到四公主到来之后,却是热情地召唤着四公主,仿佛与她还是亲密无间的母女,仿佛与她有无数的话要说。 四公主看着纯妃将自己拉到她的身边儿坐下,热络地将点心瓜果推到自己面前,与自己拉拉家常、诉诉衷情,只觉得索然无味。 何必呢? 她们之间,隔阂早生,又何必硬生生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来? 待纯妃提到往后要让她多带四额驸进宫来看看自己,得了空便纯妃的娘家多亲近亲近,四公主终于明白了纯妃特意找自己前来的目的。 无非还是为了利益。 但两个早已没有多少感情的人硬生生装出彼此亲厚的样子来,除了利益使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尽管如今纯妃已经失去了母凭子贵、成为圣母皇太后的希望,可她对荣华富贵和权势的渴望,到底还是不曾停歇。 她没了儿子,可她还有亲眷要照拂,还有她的娘家人…… 四公主一时觉得纯妃可笑,一时又觉得她有些可悲。 纯妃为了权势失去了太多,就连亲生的三个孩子都一个个的与她离了心。 如今,她除了继续为权势汲汲营营外,竟然什么也抓不住了。 因着这番复杂的心情,四公主耐着性子认真听完了纯妃的这番话,而后对纯妃道:“额娘不必再白费心机了,往后,该对您尽到的义务,我会尽到,逢年过节,我这儿少不了给您的一份‘孝敬’,可您若是有更多的野望,还是不要指着我和额驸了。” -- 第576页 “额娘只是希望你出宫之后能够多照拂照拂你外家的人,难道连这也不可以吗?便是女婿不方便将他们掉入军中,可难道你连带一带他们,或是让他们进你的厂子也不答应吗?” 四公主闻言,笑了笑。 原来,纯妃竟是在打这个主意。 也是,随着大清与西洋各国贸易往来的加深,西洋事务给大清打来的影响也是越来越明显。 纯妃想要赶上这股潮流,让自己的娘家从中捞些好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只是,她为什么要答应呢? 提携亲戚,素来是最为麻烦的一件事儿,若是遇上那等有才干且人品端方的,倒还好说,倘若遇到那偷奸耍滑或者喜欢仗着情分占人便宜的,可就是大的麻烦。 若是前者,四公主倒真不介意拉拔自家亲戚一把,可很显然,纯妃希望四公主拉拔的人,是后者。 对于这种拎不清的人,四公主是吃饱了撑的才会拉他们入伙。 迎着纯妃期盼的目光,四公主淡淡吐出了三个字:“不可以。” “我不知道是不是外家那边有人找您来我这儿探口风,但我今儿个就明明白白把话摆在这儿。倘若日后,外家遇上了什么急事难事,需要我帮忙的,我看在亲戚的情分上,自然会搭把手。倘若外家哪一日穷的吃不上饭了,我也可以定期怕人给外家送些基本的生活用品。除此之外,若是还有人想要从我这儿得到别的东西,那是做梦。我与额驸兢兢业业,可不是为了您口中的亲戚来拖我们后腿的。” 说完这话,四公主霍然起身:“在您的眼中,无论谁都比我重要,从前是在您看来有望继位的六哥,如今又是外家的亲戚……有时候,我真的很想问一问您,您到底把自己的孩子看作什么?难道,我与三哥、六哥仅仅是为您谋取好处的工具吗?” 不待纯妃回答,四公主又摇了摇头:“罢了,无论您的回答是什么,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我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 纯妃看着四公主毫不留恋离开的身影,捂着脸对身边儿的心腹宫女道:“这个闺女,本宫是指望不上了……你瞧瞧她,对本宫哪有半分女儿对母亲的敬重?” 心腹宫女闻言,也只是温声安慰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话。 有果必有因,在心腹宫女看来,母女俩闹到今日这种地步,纯妃的责任不可推卸,也是纯妃,将四公主一步步推得更远。 然而,她终究只是一个下人,不好直言主子的不是。劝,也劝不听,还能怎么办呢? 四月十五,吉日,宜娶嫁,和硕和嘉公主出阁。 第171章 一更 和嘉出嫁当日, 十里红妆,铺满了一整条街道。 宫中为和嘉置办的嫁妆,各路人士给和嘉的添妆, 再加上和嘉这些年自己通过开成衣铺子置办的资产, 零零总总加起来, 拢共摆了一百零八抬。这还是为了不越过和敬的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所以才特意减少了抬数,将每个箱子制得比寻常大一号。 实际上,和嘉的嫁妆总数, 比起当初和敬出嫁时, 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对此,和敬倒是没有吃味。虽说和嘉是庶女, 和敬是嫡女,按理来说和敬的嫁妆理应要比和嘉高出一截来, 但和嘉的嫁妆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她自己置办的, 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再者,和嘉与芃芃在试验成功后, 也拉着和敬入了伙,都是以芃芃的纺纱厂纺出来的纱和织布厂织出来的布为原材料制衣。如今, 和嘉的成衣铺子走中低端路线, 价格极为亲民,很快便在底层百姓以及小有家资的人之中风靡了起来, 而和敬则专门走高端路线, 安排了手艺好的绣娘来为衣料绣花并做一些加工, 好让衣裳看起来更为华美昂贵。 和嘉原本一个人兼顾两头,正有些力不从心,和敬来为她分担一些压力走, 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由于从机器纺织出来的布匹做衣裳,全国她们还是独一份儿,她们需要担心的是供不应求的问题,根本就不必担心相互抢了生意。 和敬的高端成衣价格高昂,利润丰富,但由于制作工艺繁复,产出的成品较少;和嘉的中低端成衣价格亲民,但薄利多销,算下来,也不比和敬的差。 原本几个公主虽说都不差银子,但还远远不到可以不把银子当回事儿的程度,可自打芃芃为和敬与和嘉寻了这么个赚钱的路子,姐妹三人在悄无声息之间,都赚了满盆。 六格格素来紧跟芃芃的步伐走,她见芃芃姐妹三人都从这桩生意中得了好处,自然也想沾点儿光。不过,她琢磨着自己不能与和敬与和嘉抢生意,便准备把成衣铺子开到外地,从芃芃处进原材料,经过加工之后拿到外地去售卖。 芃芃的纺纱厂和织布厂再经过两轮扩建之后,产量提高了不少,能够满足多人跟她“进货”的需求,且六格格还十分聪明,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才不比几位姐姐手下的人多,若是单靠自己和婉嫔娘家手底下那些人,怕是研究不出那么多时兴的花样子来,因此,她准备割让二成利润,以此来换得和敬与和嘉的“技术支援”,和敬与和嘉手底下的人每每研究出了新的花样子,都要给六格格与婉嫔手底下的人一份,和敬与和嘉自然应允。 当然,为了不遭人非议,这些产业没有挂在她们本人的名下,而是挂在了她们各自心腹的名下。 -- 第577页 几位公主格格的家私,比寻常人想象的更多。 外人不明就里,以为和嘉公主的嫁妆完全来源于皇家,不由在心里头犯嘀咕,皇上说是不喜欢和嘉公主,实际上对这个公主还是很宠爱的嘛,这嫁妆比起当初固伦和敬公主出嫁时,也差不了太多了。不知来日固伦和晏公主出嫁,又是个什么光景。 当日乾隆为九门提督指了和嘉公主,都说九门提督倒了大霉,竟要迎娶一个失了圣心的公主。如今看来,只要能够娶到公主,可都是莫大的福分,哪有什么倒霉之说哟! 九门提督今日极为高兴,原本不苟言笑的他,嘴角的弧度几乎压不下来。 他高兴,自然是因为自己终于能够娶到心上人了。 三朝回门之时,和嘉的脸上遍布红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充满了初为人妇的喜悦。 皇后看在眼中,微微点头,知道四额驸待和嘉想必是极好的。不过,小夫妻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倒也不算什么。等过了这段时间,四额驸与和嘉之间若是还能够保持相互尊重、有商有量的状态,那才真正让人放心。 当着乾隆的面,皇后对四额驸道:“四公主虽非本宫所生,但在本宫心中,与五公主是一样的。往后,你需好好待她,若是她有什么不妥当之处,你能包容的尽量包容一二,不能包容的便派人来给皇上或是本宫递个话儿,自有皇上和本宫惩戒她。” 言下之意,四额驸若是想要直接对四公主不敬,那是不成的。虽说四公主出嫁了,但公主下嫁臣子家为“降”,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在夫妻人伦之道上,更有君臣之道。 在皇后说这话的时候,四公主低垂着头,做娇羞状。她也知皇后是在额驸跟前给她做脸,好让额驸莫要怠慢了她,虽则她不觉得额驸会欺负她,但她对皇后的维护还是充满了感激。 四额驸对乾隆和皇后郑重地道:“臣明白了,臣视和嘉如自己的眼珠子,定会好好对待和嘉。” 说着,他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看向和嘉的目光中充满了情谊。 恰逢和嘉抬起头来,与四额驸四目相对,乾隆和皇后看着小夫妻俩那含情脉脉的样子,都觉得牙疼。 “罢了罢了,我不过白嘱咐你们一句罢了。你们今儿个回宫能呆的时间有限,接下来,你们去看看纯妃,陪纯妃说会子话吧。” 皇后也知和嘉与纯妃关系不好,只是,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若是今日和嘉回门却不去拜见自己的生母,外人怕是要戳着和嘉的脊梁骨说不孝了。 和嘉闻言,面上的笑意褪去了一些,但她还是对皇后乖巧地应了声“是”。 但愿她在出嫁之前对纯妃说的那番话有用,若是纯妃管不住自己那张嘴,在四额驸面前说些有的没的,害和嘉在四额驸面前丢了脸,和嘉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四额驸仿佛是察觉到了和嘉的紧张,上前一步,握住和嘉的手,无声的给予和嘉支持和安慰。 和嘉回转过眸子,对着四额驸笑了笑。 两个人很快便抵达了纯妃的永和宫。殪崋 明明纯妃才是和嘉的生母,可不知怎么,在纯妃的永和宫前,和嘉如临大敌,远不如方才在皇后的翊坤宫那般放松。 好在纯妃被人提前警告过了,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是按例对四额驸与和嘉嘱咐了几句。 这些例行公事的话语,与方才皇后的殷殷叮嘱相比,立时便显得不走心起来。 和嘉却是松了口气,于她而言,纯妃与她能够规规矩矩的相处,已是最好不过:“既然额娘没有其他的吩咐了,女儿与额驸就告退了,等改日得了闲,女儿再入宫来给额娘请安。” 眼见着和嘉一刻都不愿意在自己这里多呆、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的样子,纯妃的唇畔便不由泛起了一丝苦涩。 她是功利了些,可她对自己的孩子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她亲手带出来的孩子,一个两个都背弃了她,视她如洪水猛兽一般? 不得不说,今儿个当真四额驸的面,和嘉对着纯妃露出那等防备的眼神,着实是伤了纯妃的心。 …… 和嘉出嫁后,她的住处空了下来。 有时候芃芃下意识地去找她,等走到门口,才反应过来,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好在还有六格格在,六格格时常来找芃芃。有她陪着芃芃说话,倒也让芃芃对和嘉的不舍之心减少了许多。 “哎,幸好和嘉姐姐下头没有别的姐姐了。”六格格对芃芃道:“和嘉姐姐嫁出去,你都这般不舍,这要是再来几个姐姐,五姐姐你怕不是要泪洒公主所了?” 芃芃闻言,伸手拧了拧六格格的脸颊:“就你嘴贫。如今你这胆子是越发大了,连我也敢打趣了。” 六格格十分老实,芃芃要捏她,她就站着不动,乖乖让芃芃捏:“我可不敢打趣五姐姐,我不过是心里头想到什么,便直说罢了。若是说出来的话不合五姐姐心意,我也没辙。” 六格格若是躲一躲,指不定芃芃还会戳得更来劲儿一些,可六格格每回都任由芃芃戳她,倒是让芃芃心中升起了微妙的负罪感,仿佛她在欺负自家妹妹似的。 她有些悻悻地收回了手:“每回你都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打趣人的话,真不知道你是跟谁学来的。” -- 第578页 六格格面色认真,双眼睁得大而无辜:“我平日里跟在五姐姐身边最多,受五姐姐影响最深,五姐姐觉得,我是跟着谁学来的呢?” “哎,你……”芃芃被六格格噎得说不出话来。 六格格见状,眼中染上了一丝笑意。 果然,平日里看似忠厚老实的人作弄起人来,比寻常人还要狠。 正当六格格准备对芃芃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宫人急匆匆地来找六格格:“格格,奴婢可算是找到您了。您快跟奴婢回去吧,婉嫔娘娘她发动了!” 六格格闻言,顿时急了。都说生孩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回,她虽未曾亲眼见过宫妃生孩子的模样,但当初安贵人生十四阿哥时的凶险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只盼着自家额娘这一胎能够顺当些。 第172章 一更 好在婉嫔素日里小心谨慎, 将自个儿的身子调理得颇好,稳婆也是早早便预备好的,这一胎倒是颇为顺当。 几个时辰后, 婉嫔宫中便命人传来了消息, 道是婉嫔诞下了十五阿哥。 与病恹恹的十四阿哥不同, 这是个极为健康活泼的小阿哥。 乾隆在亲自去看过十五阿哥后,颇为高兴,下旨将婉嫔晋为婉妃,给新生的十五阿哥赐下了一堆赏赐, 并且给整个皇宫中的下人们都发了赏银。 婉妃对于自己能够顺利生下个大胖小子, 自是十分高兴的。乾隆与新生的十五阿哥如此投缘,亦让她颇为欣喜。 只是, 乾隆为着十五阿哥的出生而如此兴师动众,难免让婉妃心中不安。 “新当初, 身为嫡子的十三阿哥出生之时, 皇上都没有这般做过,小十五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 哪里承受的住这样的福气。”婉妃对着身边儿的心腹感叹道。 心腹宫女为她奉上了一盏熬的浓香的碧粳粥并一碟子颜色各异的如意糕,服侍着婉妃用下了, 而后方才出言道:“娘娘切莫多想, 月子中最需要好生调养,可经不得忧思。皇上看重咱们十五阿哥, 这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奴婢知道, 您是担心此事会扎了皇后娘娘的眼, 可恕奴婢直言,皇后娘娘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婉妃闻言,摇了摇头:“便是皇后再怎么大度, 她也终究是后宫之主,皇上的正妻。本宫的儿子刚出生,一应待遇居然越过了中宫嫡子,皇后娘娘这心里头,又怎么舒坦得起来?皇上这事儿办的当真是……” 乾隆自个儿倒是任性了,净给别人惹麻烦! 然而,婉嫔谨慎惯了,要让她亲口说乾隆的不是,她也是断断说不出口的。 婉嫔看着躺在摇篮中无知无觉的婴儿,面上划过一丝忧虑:“自魏氏、纯妃、嘉妃与珂里叶特氏相继失势后,宫中便是皇后娘娘一家独大。本宫作为皇后娘娘的人,素来也很是惹眼。从前倒也罢了,有个舒妃在前头顶着,也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本宫这无字无宠的妃嫔。可自打本宫怀孕之后,你仔细数数,有多少人变着法子的在本宫跟前挑拨本宫与皇后娘娘的关系了?本次的事儿,就是皇后娘娘不这么想,怕是也有人要引着她往那个方面去想。” 婉嫔素来依附于皇后,没有太大的野心,宫中有人欲将她与皇后推到对立面,她是万万不愿的。只是说白了,很多时候,事情的选择权并不在她,因此,她也只得叹息一声。 翌日,后宫之中的诸位妃嫔们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新生的十五阿哥自然成为了众人谈论的重点。一开始话题的走向倒还算正常,妃嫔们好奇一下五阿哥的模样,羡慕一下母凭子贵的婉妃,到了后来,就有人开始酸溜溜地说起十五阿哥是如何得宠来了,有那“心直口快”的,还特意在皇后跟前起了一句,说是十三阿哥出生之时,那“排面儿”都及不上如今十五阿哥的大。 皇后闻言,放下了茶盏,那瓷器搁在桌面上的声音,让说话的汪贵人悻悻地住了嘴。 “皇上喜欢十五阿哥,是一件极好的事。别说皇上了,就连本宫在得知婉妃妹妹平安产子后,亦是欣喜不已,恨不得将好东西都送去婉妃处。婉妃妹妹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滴骨血,本宫是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说来,汪贵人你也该好生努力努力才是。你的肚子若是什么时候有了好消息,本宫也一定回禀了皇上,重重有赏。” 汪贵人见无法顺利挑起皇后对婉妃以及新生的十五阿哥的不满,悻悻地闭了嘴。 纯妃则是阴阳怪气地“赞赏”皇后的大方。很显然,她觉得皇后这是在装贤惠给后宫诸人看呢。 自从接连与自己所生的几个子女离心之后,纯妃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平日里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让人听了便不舒服。 皇后也懒得理她,权当听不见,纯妃若是说得过火了,她才会出拿皇后的派头来惩罚一二。 说到底,如今纯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平日里做什么都不顺心,看谁都不顺眼,只能怨天尤人,皇后很不必与她计较,反倒平白坏了自己的心情。 宫中诸人想要引起皇后对婉妃的不满,好让皇后与婉妃彼此心生嫌隙,皇后对此的回应是,派人送了许多合用的物件儿给婉妃和十五阿哥,且对婉妃与十五阿哥嘘寒问暖,十分尽心。 哪怕有一些人坚持认为皇后这是在做面子功夫,也不得不承认皇后这面子功夫做得实在到位。 -- 第579页 乾隆得知此事,对皇后颇为赞许,称皇后是他的贤内助,当之无愧的后宫表率。 仿佛意识到自己对皇后和两个嫡子的疏忽似的,乾隆在厚赏了十五阿哥后不久,又派人给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送去了厚礼。 婉妃母子得了好处,皇后母子也得了好处,且婉妃和皇后还没能如后宫之中某些人所愿闹掰,不少人只能干瞪眼看着赏赐如流水一般涌入了婉妃和皇后的宫殿。 …… 芃芃对新生的十五阿哥十分好奇。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一手保下来的缘故,更是因为十五阿哥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中,是未来的嘉庆帝。 原本十五阿哥该是魏氏所出,如今,十五阿哥的生母换成了本该无所出的婉妃,也不知,这个孩子,还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孩子。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芃芃往婉妃的宫中跑了好几回,就为了看一看这个新生的小弟弟。 对此,婉妃和她宫中的宫人们自是十分欢迎的,芃芃身上可是带着福气呢,若是能够让十五阿哥多沾一沾她的福气,顺利长大,可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十五阿哥看起来和普通的婴孩没什么两样,刚出生时,有些皱巴巴的,过了几日,便褪去了褶皱,小脸看起来像是剥了蛋壳的鸡蛋一般,嫩嫩滑滑的。 婴儿皮肤娇贵,芃芃不敢用力,只敢轻轻摸一摸他的小脸。有一回稍微下手重了那么一点,便在小十五脸上留下个红印子来。 小十五显然很喜欢这位姐姐,在被自家姐姐“欺负”后,他非但没有哭闹,反而“咯咯咯”地笑了出来,伸出一只小手,将自家姐姐的一根手指头攥在了小小的掌心中,砸吧砸吧小嘴,喉咙里发出极为惬意的咕噜声,像极了大冬天躺在暖阳底下晒得舒服的小兽。 芃芃见状,不由轻笑了一声,看向小十五的目光越发柔和。 婉妃宫中的宫人们见状,不由感慨道:“小主子看着很软很好亲近,实际上颇为怕生。上回有个娘娘来看咱们小主子,想要抱一抱小主子,手还没碰到小主子呢,小主子就哭闹个不停。在五公主面前,小主子却是这般乖顺,可见五公主跟咱们小主子天生有缘呢。” 红杏在芃芃身边儿颇为骄傲地开口:“那是,咱们公主素有人缘儿。身上自有一股子亲和力,寻常小孩子见了咱们公主,都对咱们公主很是亲近呢。”说着,红杏又拿当初的小鄂勒,与小十三、小十四举例。 她这般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得周围的人都忍俊不禁。 对于红杏的话,婉妃身边儿的人很是捧场:“五公主天然便让人感觉亲近,兴许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的原因,指不定是因为,咱们小阿哥知道五公主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芃芃看着这般脆弱的小十五,不由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可要快点儿长大呀。” …… 小十五满月的时候,婉妃刚好出了月子,邀请了宫中一些得脸的妃嫔,准备为小十五举办一场小型满月宴。 因小十五刚刚出生之时太过高调,婉妃不欲大办,准备一切从简,有那么个意思也就是了。 当日,宫中高位妃嫔们都到场了,跟婉妃说了不少场面话,一时之间,周围的氛围颇为热络。 颖妃看着身子健壮、明显比小十四满月时大了一圈儿的小十五,颇为羡慕。 她已经彻底将这个养子视为了亲子,她什么也不求,只求小十四的身体在细心将养之下能够好上一些,至少不要总是再三五不时地生病,脆弱得让人担心养不住。 颖妃对婉妃道,希望能够拿两件儿小十五的贴身物件儿回去,也好让小十四沾一沾小十五的福气,身子骨像小十五一样,能够健壮一些。 婉妃对于颖妃的一片慈母之心自然看得清楚,如今她自己也是做额娘的人了,在小孩子跟前硬不下心肠来,于是,她准备满足颖妃,让身边儿的宫人去取一样小十五曾贴身佩戴过的东西来。 谁知这时,却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闯入了婉妃宫中。 这女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旧衣,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一看到被婉妃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小的襁褓,便双眼放光地扑了过来:“小十五!本宫的小十五!” 第173章 一更 众人被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疯女人给吓了一跳。等到那女人一侧的长发垂落, 露出半张面颊,才有人反应过来,才指着那女人道:“这, 这不是废妃魏氏吗?” 其他人一听, 盯着这女人仔细看了一阵, 发现果然是废妃魏氏。 此时的废妃魏氏,早已没有了她当初做令妃娘娘时的清丽风雅,蓬头垢面的,要是在宫外, 说她是乞儿也是有人信的。 “魏氏不是已经被打入冷宫了吗, 她是怎么逃出来的,难道冷宫周围的侍卫竟玩忽职守不成?” 因魏氏身上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异味儿, 周围的妃嫔们都不大愿意接近她。再加上她双目赤红,看起来精神有些不正常, 娇生惯养的娘娘小主们自然就更不愿意与她发生什么正面冲突了, 生怕她会伤到自己。 幸好魏氏的目标是十五阿哥,也暂且顾不上她们。 周围的妃嫔们是放下了心, 婉妃却紧张了起来,她看着直奔自己而来的魏氏, 不由抱着怀中的十五阿哥后退了一步, 厉声喝道:“侍卫何在,还不快将魏氏给本宫拿下!” -- 第580页 魏氏听闻此言, 似是被刺激到了一般, 猛地朝婉妃扑了过来:“是你, 就是你这个恶妇,竟然抢走了本宫的十五阿哥……小十五,她明明该是本宫的儿子, 未来的皇帝啊……” 魏氏其实原本是没有机会逃出冷宫的。 那日小十五降生之时,乾隆一高兴,给阖宫的奴才们都发了赏钱,就连冷宫废妃也得了些实惠,当日多加了两道菜,魏氏也因此而得知了小十五的诞生。 自打被关入冷宫以来,魏氏一开始还叫嚣得厉害,说她的儿子会是未来的皇帝,周围的人敢这般对她,日后都会不得好死。冷宫负责看管废妃的人闻言,只当魏氏是犯了失心疯,饿了魏氏几顿,魏氏终于老实了。 开始老实起来的魏氏每日都缩在一个角落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存在感极低,时日渐久,负责看管的人也放松了警惕,便没有注意到,魏氏在得知十五阿哥降生之时,双眼中冒出的亮光。 掐点算着十五阿哥快要满月的时候,魏氏偷跑了出来,冷宫中负责看守魏氏之人也因为害怕被问责,在发现魏氏不见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上报,而是自己偷偷地去寻人,试图将此事的影响降至最低。 说来,魏氏运气也是好,因为要为十五阿哥举办满月宴,众人的精力难免都放在了宴席上,竟让魏氏一路畅通无阻地溜进了婉妃宫中,直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周围的诸妃听了魏氏的话,面色不由变得有几分诡异。 虽说看着眼前的这种情形,任谁都会觉得是魏氏发了癔症在胡言乱语,但魏氏居然口口声声说十五阿哥会是未来的皇帝,这还是让其他的妃嫔们感觉有些微妙,她们的眼神开始不住地在婉妃、十五阿哥和皇后身上来回打转。 这时,魏氏终于被婉妃宫中的侍卫们给控制了起来,皇后出言道:“疯妇之话不可信以为真,想当初,魏氏在被打入冷宫之前,就曾嚷嚷着她日后会诞下十五阿哥,并觉得这十五阿哥未来会有大造化。本宫看,她是想当皇帝之母想疯了。” 婉妃见皇后出面为她说话,颇为感激:“皇后娘娘说得极是,小十五是本宫的孩子,而不是魏氏的孩子,一切都只是魏氏的臆想罢了,做不得真。魏氏身为冷宫罪妃竟然偷跑了出来,幸而今儿个是跑到了我们跟前,若是跑到了皇上跟前,惊扰了圣驾,可如何是好?冷宫负责人必然要承担罪责!” 就在皇后和婉妃将魏氏控制起来,并命人去将冷宫负责人提来问话之时,七格格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当初,她被人从魏氏的延禧宫抱到庆嫔宫中时,年龄还小,虽说初时她又哭又闹,且对魏氏很是依恋,可这么几年下来,魏氏在她心中的印象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可七格格对魏氏,到底还存着一份感情。她看着魏氏在侍卫的桎梏下不断挣扎着,忍不住走上前去劝了劝她。 这么一直挣扎着,吃苦的还是她自己,说不定还会惹来帝后的责罚,倒不如早早随人回冷宫去,指不定还能够少受些苦。 可当七格格对魏氏说完这番话后,却只迎来了一句“你是谁”,在此过程中,魏氏的目光始终牢牢地盯着小十五,仿佛心里眼里只有小十五一个。 至此,七格格终于明白,自己在魏氏心中,原来什么也不是。魏氏可以误认为一个从未见过的婴孩是她的孩子,却认不出她自己真正的孩子。 庆嫔见了自家养女低头失落的样子,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养女在想什么?只见她颇为心疼地将自家养女拢到自己怀中:“小七不难过,她不要你,额娘要你。日后,你便只当自己没有这么个生母吧。” 七格格吸了吸鼻子,在庆嫔怀中闷闷的“嗯”了一声。 魏氏的突然闯入,只是十五阿哥满月宴上的一个小插曲,然而,她到底破坏了宴会的氛围,也让一些妃嫔受到了惊吓,引起了一些人心理上的不适。 在魏氏被人重新抓回冷宫后,其他人也没有心思再继续举办宴会,跟婉妃说了几句道贺的场面话,就匆匆散去了。 乾隆和太后对冷宫看守人的玩忽职守很是恼怒,但在冷宫中当值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因此,他们最终也只是将那负责人惩戒了一番。 有些妃嫔脑子活络,想要拿魏氏的话做文章。然而,在这方面,乾隆与皇后的态度是一样的,一个疯子的话,怎么能当真? 最终,那些试图在乾隆跟前给婉妃和十五阿哥上眼药的人,非但自己没落下什么好处,反而被乾隆训斥了一番,说她们别有用心,她们若是再不肯安分,总是搞些小动作,魏氏就是她们的前车之鉴。 那些妃嫔们一听这话,当即便老实了下来,那一日,魏氏给她们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是太大了。 十五阿哥的满月宴过后没多久,便是芃芃的生辰。 由于芃芃的上一个生辰过得很是热闹,这一个生辰,她只想简简单单地过了。 如今她手头要忙活的事情着实不少,平日里得了闲还要哄弟弟,给小伙伴福康安补课,哪里有那么多精力总是把时间放在应付各路想要讨好她的人身上? 然而,芃芃想要简简单单地把这个生辰给过了,最好是只跟身边儿亲近的人摆一桌宴席,太后不答应,乾隆也不答应,朝臣们更不答应。 -- 第581页 因为芃芃提出的南水北调、引进耐旱作物等措施已见了成效,今年的作物产量比起去年来会增加不少。这种消息一报上来,那些个朝臣们怎么可能按捺得住? 虽说芃芃一再强调,这些措施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是“老神仙”教给她的,但朝臣们还是把这功劳算到了芃芃的头上。“老神仙”愿意教导芃芃,那说明芃芃是受上苍眷顾的不是?芃芃是大清公主,她受上苍眷顾,不就等同于大清受上苍眷顾? 因此,朝臣们觉得芃芃的生辰该好生大办一番,甚至可以如皇帝的生辰为万寿节一样,将芃芃的生辰也作为每年固定的一个节日,以此来庆贺大清越发繁荣昌盛,并祈祷来年会更好。 乾隆本就不是个舍得委屈女儿的性子,朝臣们这样跟他一说,当即便取得了他的认同。只是,直接将芃芃的生辰设为每年的固定节日,也未免太扎眼了一些。乾隆在经过一番考虑之后,还是没有这么做。 虽则如此,芃芃每年的生日大办一番都是少不了的。 对此,芃芃略感心塞。 比起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的□□,她更想要实惠啊。 福康安见了她略显郁闷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来,戳了戳她鼓起来的两颊:“别人都恨不得自己的生辰越热闹越好,你倒是反其道而行之,让你多收些贺礼,你还不乐意啊。” 芃芃一爪子将某人戳在自己脸上的手给拍了下来:“你都不知道过个生辰有多麻烦。要应付那些阿谀奉承的人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现在可忙了!”芃芃掰着指头跟福康安数:“应急救援组织的事儿、纺纱厂和织布厂的事儿都需要我来主持大局。如今我年岁渐长,皇额娘让我跟着她学习处理宫务……再加上上书房的课业……” 芃芃痛苦地将脑袋磕在了福康安的肩膀上:“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个三个,一起来做事儿。” 就这,还只是个开始,以后的芃芃只会事情越来越多。 欧洲大陆上,七年战争就快要结束了,芃芃还准备办个报社,报导一下海内海外的大事,并在需要的时候引导一下舆论呢。 福康安摸了摸她的头:“你也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行就把手头的事分一些出来。不管怎么说,还有我们帮你呢。” 第174章 一更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过,你家最近不是很忙吗?”芃芃想起近日富察家的热闹劲儿,冲着福康安一阵挤眉弄眼:“听说, 你额娘最近正在给你二哥相看媳妇呢。” 福康安一本正经道:“你也说了, 是给我二哥相看媳妇, 与我有何关系呢?” 他倒是有心要留下来看一看他家臭屁二哥的热闹,可惜他家臭屁二哥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每回一到相亲的时候,福隆安就会寻各种理由把福康安给赶走,害得福康安最近经常“有家不能回”。 福康安说他最近很闲, 倒也不是骗芃芃的。 芃芃闻言, 似乎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瞪大了眼:“你二哥娶媳妇, 你居然一点儿也不操心?你这弟弟当的……等等!你不会是被你二哥给撵出来了,才故意装出一副万事不操心的样子吧?” 福康安闻言, 面上一红, 瞪了芃芃一眼:“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被他给撵出来呢!” 芃芃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福康安反应如此大, 不由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好,好, 是我不对, 我猜到便猜到了,不该轻易说出来, 有人曾经说过, 看破不说破, 如今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福康安的瞪视之下,芃芃渐渐收了声。 福康安冷哼一声:“我好心帮你, 你倒有心思嘲笑我,看样子你忙得分-身-乏术也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实则压根儿就不需要人帮衬!” 芃芃与小伙伴相处的时间日久,深谙顺毛之道,赶忙向福康安做小伏低赔不是,又说了些好话,才终于把福康安给哄转过来。 从前芃芃还不明白,为何乾隆会乐此不疲地逗弄她,直到快要把她给逗毛了,才回过来哄她。如今,她看着福康安的模样,倒是明白了几分。 平日里福康安总是喜欢模仿大人板着脸,无趣得很,可若是把他给逗毛了,看着他那张骤然生动起来的脸,当真有意思极了。 福康安轻哼一声,对芃芃这些“坏心思”知之甚详,只是,他自忖是个大度的人,不与芃芃这小女子一般见识! 芃芃见了他这副傲娇的小模样就想笑,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得给这臭屁的小子留点儿面子,若是一次逗得太狠,下回想要再逗,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知道你二哥最近在相看未婚妻,现在,你二哥的婚事可有眉目?你悄悄与我说说,我不会告诉旁人的。”芃芃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八卦之心,向福康安询问道。 原本在历史上,福隆安会尚主,娶的不是旁人,正是和嘉。 如今,和嘉已经出嫁,与四额驸恩爱非常,也不知,在与和嘉错过后,福隆安最终迎娶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虽说福隆安有意防着福康安,不让福康安看他的好戏,但对于福隆安的未婚妻人选,福康安倒还真知道点儿眉目:“约莫是一位宗室格格。” 站在富察家如今的位置上,已经不需要通过联姻连维系自身的地位了。若是再与实权大臣进行联姻,难免会引起上位者的猜忌。哪怕现在乾隆看起来仍然很信任富察家,傅恒也不敢冒这个风险。 -- 第582页 可若是选择小门小户的女子,委屈了福隆安不说,那女子入了门,只怕也会与富察家格格不入,来日富察兄弟分家建府,那女子亦不能主持中馈,撑起门楣来。 在种种考量之下,宗室格格对于富察家而言,就是极好的媳妇人选了。迎娶宗室格格虽不如直接尚主那般荣耀,但也可加深富察家与皇家的联系。有些宗室只有爵位而没有实权,与这类宗室联姻也不会过分引起上位者的猜忌。 芃芃在得知富察家为福隆安选择的未婚妻是一位宗室格格时,没有丝毫惊讶,反而有种情理之中的感觉。在原本的轨迹之中,富察家几兄弟,除了福隆安尚了和硕和嘉公主外,其余的福灵安、福康安和福长安可也都是个个娶了宗室格格。 不与朝中重臣之女联姻,而迎娶皇族宗亲之女,不知富察家的几兄弟在娶妻之时,是否有着方面的考量,但最终的结果就是,兄弟几人个个身居高位,而没有引起上位者太大的猜忌之心。 福康安见芃芃颇为平静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满:“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 “哦。” 福康安开始挑眉:“你听了我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就这种反应?” 搞得他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 芃芃想了想,为福康安鼓起了掌:“真厉害,你阿玛和额娘想来不会将这等事告诉你,你却能凭借自身的本事打探到这样的消息,委实不容易啊!” 福康安只觉得一阵无力:“你脸上浮夸的表情快收一收吧,太假了。” 然后,他额头上就挨了芃芃一记戳:“胆儿肥了,连我也敢埋汰了,啊?你方才故意那么说,不就是等着我夸你吗?我愿意夸一夸你,那是给你面子,别不识好歹!” 福康安还能怎么办呢,面对如此“蛮不讲理”的芃芃,他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福康安给出的消息不假,芃芃刚刚过完生辰没多久,富察家就对外放出了福隆安与一位郡王之女订婚的消息。 一般而言,皇家女子出嫁前方可得到册封,亲王女为和硕格格,郡王女为多罗格格。福灵安的福晋就是一位多罗格格。想来,傅恒为次子聘这样一位媳妇,也有着让长子媳与次子媳妯娌之间好相处的意思。 芃芃曾在那位宗室女入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见过她,印象中,是个性格爽利的女孩子,模样只能说是中等偏上,但笑容极具感染力,为她增色不少,且难得的是,她没有许多宗室女的矜骄之气。福隆安能够得这样一位女子为妻,也是一件好事。 转眼间,夏荷开败,金秋又至,这一年,是个丰收年。 全国各地的作物产量比去年足足提高了两成,这可是一件极其了不得的事。一时之间,各地官员的奉承之语都送上了乾隆的桌案,让乾隆喜不自胜。 只是,在高兴之余,乾隆仍免不了为一些事忧心,比如说,南水北调的成本过于高昂之事。 仙人给的法子,自然是好法子,只是不甚便利的交通,给这项工作增加了难度。乾隆在用膳之时,与芃芃提到了这件事,并让芃芃如若在睡梦中梦到了老神仙,向老神仙问一问可有解决之法。 芃芃正愁没有机会提出修路之事,趁着这次机会,她建立乾隆在京城与南方粮仓之间修建一条主路,此外,再根据灌溉作物以及通商的需要,在主路上修建一些支路。 “汗阿玛仔细想想,我去岁建议您修建的,从圆明园到紫禁城的那条沥青路,是不是很平整?自打有了这条路,途中所用的时间可是大为缩减。” 仅仅只在京城修路,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乾隆本身也是个喜欢享受的性子,一听女儿说起修建新路可以让他快些到达目的地,且路上少受些罪,他想也没想就允了。 在短短时间内,这样一条沥青路就建成了,乾隆还亲自坐马车在这条路上跑了跑,感受了一番,沥青路承载能力比从前的路要好得多,马车跑在上头果然比从前平稳。乾隆对这条路也是赞不绝口,他几乎瞬间便明白了芃芃的意思。 若是能够在京师和南方一些繁华城市之间修建这样一条沥青路,对于南北的交通运输是极为有利的。到时候,不光是南水北调成本高昂的问题能够得到缓解,也能够促进南北通商,解决物资匮乏等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沥青路面造价过于高昂,且全国范围内,目前仅仅只有从紫禁城到圆明园一条沥青路,会修建这种道理的人手也十分匮乏。 若是要在短距离内修建一条沥青路,当然没什么问题,可若是想要让这条路贯穿南北,只怕消耗巨大,容易被底下人抨击劳民伤财。 朝中官员若是听说乾隆要花费巨额人力物力去修建这样一条路,只怕会有不少人拼死反对。 芃芃将乾隆的犹豫和心动看在眼里,她没有着急劝说,而是等待乾隆自己去权衡。若是乾隆下定了决心,哪怕满朝文武都反对,只怕也没有什么用,若是乾隆自己没有下定决心,自然很容易因为外人的意见而改变主意。 好在眼下乾隆还是比较锐意进取的,在芃芃“不经意间”透露了修建这样一条道路能够带来的好处,以及“老神仙”对于修路之事的看法之后,乾隆很快便拍板,准备依照芃芃的想法,修建这样一条道路。 当乾隆在朝中提到此事时,不出所料,果然引起了朝臣们的反对。 -- 第583页 绝大多数朝臣们对于沥青路缺乏了解,在他们看来,这就是一条造价昂贵,君王专门用于享受的道路。 现在国库还算充裕,乾隆若是准备在京中修建几条这样的道路,他们自然不反对。可乾隆居然这么大手笔的想要修建一条横贯南北的道路,这谁能受得住?阻止,必须阻止! 第175章 一更 尽管大臣们反对的态度很坚决, 但当乾隆下定决心的时候,一切反对都不足以动摇他的意志。 他也懒得去跟那些大臣们辩称他修路不是为了自己享乐,那些大臣们过于保守, 对于不熟悉的事物, 接受度极低。也唯有将成果摆在他们的面前, 才能够彻底打肿他们的脸。 乾隆觉得反对者们保守而又固执,反对者们则认为乾隆是打着为公的名义享乐,双方之间进行了一场博弈。 乾隆为帝多年,早已不是会被权臣掣肘的帝王了, 更别说, 坚决反对他的大臣们,也就嘴皮子厉害, 实则手中权柄有限,最终, 自然是乾隆赢得了这场博弈的胜利。 沥青道路, 终究是开始修建了。 对于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路,百姓们自然充满了好奇之心, 口口相传之下,将这路传得神乎其神, 到了最后, 传回宫中时,在芃芃耳中的版本里, 那沥青路几乎与天上的仙路无异了, 这让芃芃颇为无语。 若是让这些百姓们知道, 在百年之后,这种路随处可见,也不知他们会有何感想。 总之, 出于对乾隆的敬畏,以及对“仙路”的好奇,被征召去修路的百姓们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儿开始修路,效率竟是出人意料的快,不过数月时间,就将那条路修了数十里。要知道,这可是在没有工厂的时代,连沥青都需要现制,没有什么存量,这路居然能够在数月之中就修出了数十里来,已是十分惊人的成果了。 连监督服役的百姓们修路的官员都觉得,此番修路的过程之中,如有神助,乾隆的这项旨意,合了上苍之意。在这种玄乎其玄的气运之说加持之下,大部分人都对修路一事充满了信心。即便起初有些人心中对乾隆不无怨言,可一旦知道了这是“上苍之意”,他们当即也不敢再有别的想法了。 东去春来。 在开春之时,部分路面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一些过往的车辆发现,这新修建的道路平整而又坚实,比往日的道路承载力好了不知多少倍,在上面行车十分平稳,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颠簸。同样的路程,现在抵达目的地所需的时间比从前缩短了一半多,这让时常奔波在外的施工队和商贾们欣喜不已。 在沥青路结束试运行阶段之后,开始对往来车辆征收过路、过桥费,费用不高,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但积少成多,也可让因为修路而不复充盈的国库回回血。 道路一修好,商业发展肉眼可见的开始繁茂了起来,京城也比从前变得更为繁华了,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这一年,芃芃将当初组建的应急救援组织交给和嘉来打理,和嘉本身才干不错,积累了一定的管理经验之后,她处理起这些事情来得心应手,已经不需要芃芃时时在一旁督导、帮着出谋划策了,大部分时候,她自己就可以应付这些事儿。 芃芃出宫到底不便,如今只在这应急救援组织中挂了个名儿,也唯有在遇到什么重大的事情之时,和嘉才会入宫与芃芃和六格格探讨一二。 在和嘉与芃芃的引导之下,六格格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时不时便能够为芃芃与和嘉贡献出一些好点子来,让和嘉与芃芃刮目相看。 然而,在和嘉与四额驸成婚将满一年之时,她被诊出了身孕。 因为劳累过度,和嘉动了胎气。四额驸在得知此事之后,劝和嘉暂时放下手中的活计,等坐稳了胎,再忙活也不迟。 对于这头一胎,和嘉显然也很看重,她听从四额驸的劝告,将成衣铺子暂且交给和敬代为打理,和敬代理期间,成衣铺子的净利润分予和敬一成做管理费,应急救援组织则全权交给了心腹来打理,唯有发生急事的时候,才可报到和嘉跟前来。 当然,和嘉本人会时不时派人去视察一番,以确保自己不在期间,底下的人不会阳奉阴违。再是心腹,缺少了监督机制,只指望其凭着自觉和良心行事,也是不行的。 和嘉怀孕了,如芃芃、六格格等亲近的姐妹自然为她感到高兴。就连宫中的纯妃在闻言之后,也派人给和嘉送去了一份厚礼。和嘉客客气气地收下了这份礼,一转头,又还了一份价值差不多的礼回去,生疏之意可见一斑。 这让纯妃颇为失落。 只是,在和嘉最需要母亲关怀的时候,纯妃失职了,如今,纯妃不管是利益使然还是良心发现,和嘉都不需要了。她身边儿,已经有了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对于那不纯粹的感情,她自然就看不上了。 芃芃在得知此事后,觉得很是解气。 本来就该这样,和嘉他们兄妹三人又不是纯妃的附属品,凭什么纯妃想要跟兄妹三人母慈子孝了,和嘉他们就得配合,纯妃不想理他们了,就把他们晾在一边呢?如果纯妃真是良心发现了,又为何只对和嘉与三阿哥“良心发现”,对自请出继的六阿哥就彻底不闻不问,权当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呢? …… -- 第584页 在和敬、和嘉等人的日子越过越好之时,荣贝勒永琪的日子却是每况愈下。 他本是天之骄子,阿玛看重,外人敬仰,如今跛了足,又受了额娘和外家的连累失宠于阿玛,与此同时,他本人也因为曾包庇额娘而内心备受煎熬。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身体自然一日不如一日,很快便形销骨立。 任何一个见了他的人,只怕都难以将他与一两年前的他联系到一起。 太医在为永琪进行诊治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摇头叹息的模样,让永琪的福晋西林觉罗氏产生了极为不好的预感。 “贝勒爷他……他的病情究竟如何,请如实告诉我。”西林觉罗氏目露祈求地看着面前的太医。 她自嫁给永琪以来,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虽说与永琪之间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但彼此尊重彼此关心,早已成为了重要的家人。 西林觉罗氏多么希望能够从太医的口中听到一个能够让她放松心神的消息。 然而,太医只是摇头看着西林觉罗氏,隐晦地提醒西林觉罗氏,永琪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然西林觉罗氏好生陪陪他。 西林觉罗氏听闻此言,几乎心神俱裂,勉强扶着身边儿丫鬟的手,才没有摔倒在地。 这等大事,自然瞒不过宫中,很快,乾隆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乾隆感到很是悲伤。 虽说这一二年来,因着永琪外家所做的那些事,乾隆待永琪颇为冷淡,但这毕竟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骤然听闻永琪时日无多,乾隆又如何能够接受得了? 这时候,乾隆想起了永琪的好处,不由开始后悔这一二年来对他的冷待。 虽说永琪和额娘的外家犯下了大错,但那些错处与永琪并无瓜葛,他不该为此而承担后果。 乾隆去见了永琪一面,看着倒在病榻之上的儿子,难掩悲伤。 在得知永琪失势后曾遭人冷眼,乾隆愤怒地处置了这些人。 他拿出了最大的耐心,用最和蔼的语气叮嘱永琪好好养病,什么都不必多想,待日后,永琪养好了病,他还要重用永琪呢。 而后,乾隆又下旨恢复了永琪的和硕荣亲王之位。 对于乾隆的这番关怀,永琪颇为感动,只是,他已经连说话都开始变得费力了。 “儿臣自知时日无多,不能承欢汗阿玛膝下,孝顺汗阿玛,以报君父的生养之恩,是儿臣之憾。儿臣惟愿,在儿臣病故之后,汗阿玛和皇额娘能够允许福晋多进宫侍奉汗阿玛与皇额娘,也算是替儿臣尽孝了。” 并不算长的一段话,永琪却一句三喘,说了好一阵儿才说完。 一旁听着的西林觉罗氏早已双目含泪,泣不成声。她又何尝听不出来,永琪是担心他走了之后,西林觉罗氏带着年幼的孩子,孤儿寡母会受人欺负,故而在御前趁着乾隆对他还存有几分怜惜和愧疚之心,为西林觉罗氏母子寻靠山? 这个傻子,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为身边儿的人考虑,他什么时候才能够多为自己考虑一些? 西林觉罗氏这么想着,忍不住攥紧了永琪的袖子,像是要借着这个动作来挽留他的生命。 永琪温和地看了她一眼,费力地抬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而后执拗地看着乾隆:“还请汗阿玛……答允儿臣。” 乾隆看着眼前脆弱到仿佛一触即碎的儿子,终于点了点头:“好,朕答应你。” 永琪闻言,面儿上终于多了一分笑容。 “儿臣为五妹妹准备了一份添妆,原是想着,等日后五妹妹出嫁的时候,亲自交给她的。只是,如今看来,儿臣兴许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那份添妆,儿臣已命人单独收拾了出来,交予福晋保管,若是儿臣命薄,就请汗阿玛将那份添妆转交给皇后娘娘吧。” “还有,儿臣的额娘……虽说她犯下了大错,但她到底是儿臣的额娘,儿臣实在不忍见到她晚景凄凉。若是她往后的日子安分守己,还请汗阿玛看在儿臣的面子上,对她照拂一二。” 第176章 一更 那一日, 永琪交代了很多,像是要把这辈子来不及说的话都给说完似的。 看着在最后关头还不忘关心这个,关心那个的永琪, 乾隆的眼角也有些湿润。这么好的孩子, 怎么就命不久矣了呢? 乾隆曾经数次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永琪即将离世之事,还是让他十分难过。 他这些年来,在别的方面都顺风顺水, 险些要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了, 然而,唯独在生死这方面, 他还是这般无力。 即便他是人间帝王,拥有比常人更多的权力和财富, 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 官女子珂里叶特氏自从被剥夺愉妃头衔之后, 在这后宫之中一直过得十分艰难。 哪怕有永琪派来的人时不时关照着,珂里叶特氏的日子依然十分难过。 这宫中本就是个拜高踩低的地方, 即便珂里叶特氏不曾得罪什么人,在她失势后, 也自有大把大把嫉妒她的人会想看着她倒霉, 更不必说,她在身为愉妃期间, 得罪了不少人。 外人都道愉妃娘娘脾性温和宽厚, 与世无争, 可单看她对芃芃使用的那些手段,便知她绝非是善类。不少与珂里叶特氏同居一宫的妃嫔都曾受过她的“关照”,珂里叶特氏得意之时, 她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忍气吞声,珂里叶特氏如今跌落尘埃,她们才终于能够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 第585页 更不用说,还有嘉妃这等与珂里叶特氏有直接利益冲突之人。 珂里叶特氏几乎从早忙到晚,手中的活计却怎么也干不完。此外,她的周围几乎每日都有人对她进行冷嘲热讽。 珂里叶特氏虽然是小门小户出身,但自打成为乾隆的妃嫔以来,她一直养尊处优,已经很久没有这般辛劳过了。 若不是她还惦记着永琪,只怕她也撑不下去。 在听说永琪身患重病、时日无多的时候,珂里叶特氏手中正在缝补的衣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身边儿的宫女尖声道:“你作死啊,这是嘉妃娘娘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你就这么往地上扔!” 在往日,珂里叶特氏听了这话,兴许还会冷笑一下,可如今,她却丝毫没有心情理会这些。 只见她一把推开了这名宫女,跌跌撞撞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跑去,请求乾隆允许她见永琪一面。 理所当然的,像她这样的废妃的求见,没有人愿意替她通传。 愉妃如今再也无法给底下的宫人们带来任何好处了,若是他们替她通传,惹得乾隆不高兴了,指不定还要被训斥。怎么看,这都是一桩极不划算的买卖。 珂里叶特氏见没有人愿意替自己通传,索性直接跪在了养心殿门口。她对乾隆还是有些了解的,待乾隆处理完政务,看到这样的她,多半会心软,允许她去看望永琪。 乾隆也许恼了珂里叶特氏,但对永琪还是很有感情的,珂里叶特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乾隆不至于连永琪的最后一面,都不让她见一见。 珂里叶特氏在养心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整个人都快要脱水昏倒了,才终于受到乾隆的召唤。 乾隆本人并没有出面,来见珂里叶特氏的是他身边儿的红人吴书来。 只听吴书来道:“皇上说了,官女子的来意,他已知晓,看在荣亲王的份儿上,他准许官女子去送一送荣亲王。荣亲王一病不起,皇上心中很是难受,官女子应该知道,到了荣亲王面前,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吧?” 这时候,就能看出吴书来的高明之处了。周围人见珂里叶特氏官女子失了势,都对她怠慢得很,吴书来却仍是对她礼遇有加,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懈怠。 只因吴书来知晓,荣亲王永琪还在,珂里叶特氏就算不得彻底倒台。乾隆若是因永琪之故而准备给永琪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一些恩典,这份恩典指不定会落到珂里叶特氏的头上,到了那时,欺辱过珂里叶特氏的人指不定还要倒霉。 因为永琪之故,乾隆最近必会对珂里叶特氏有诸多宽容。只是,这情分究竟能够维持多久,得看永琪在乾隆心中的地位,也得看珂里叶特氏的表现。 “我明白,多谢公公提点。”说完这番话,珂里叶特氏犹豫了一阵,道:“不知皇上可曾请五公主去为永琪祈福过?听闻五公主得天厚爱,曾救过婉妃腹中的胎儿。若是由五公主来为永琪祈福,指不定能够让永琪转危为安。” 吴书来知道永琪才是珂里叶特氏最大的倚仗,珂里叶特氏自然也是知晓的。 但凡还有一丝希望,珂里叶特氏就不愿眼睁睁看着永琪走向死亡。 听了这话,吴书来便明白,珂里叶特氏即便能够因为永琪之故,从乾隆处得到一些怜惜,只怕也长久不了——这人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还当自己的当初的愉妃娘娘,想着差遣五公主呢。 事实上,在太医们对永琪的病情束手无策的时候,乾隆便已经请芃芃来试着为永琪祈过福了。 只可惜,永琪的病不止在身,更是在心,他是被自己的愧疚感,以及对珂里叶特氏的担忧硬生生逼成这样的。芃芃为永琪一通祈福下来,当时情况是好转了些许,没过几日,便又恢复了原样。 除非能够彻底拔除永琪的心病,否则,谁也没法挽救他的生命。永琪闻言,劝芃芃说算了,生死有命,很不必为了他而再三折腾。 至此,乾隆也彻底放弃了治愈永琪的希望,只盼着爱子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中能够过得快活一些。但凡爱子有什么要求,他无不满足。 乾隆可以提议让芃芃来为永琪祈福,芃芃自身也可以因为兄妹之谊而这么做,但珂里叶特氏算个什么东西?她有什么资格差遣芃芃,为芃芃安排工作? 更不用说,珂里叶特氏之前还谋害过芃芃的性命,无事时就嫌人家是绊脚石,有事了又想起人家来了,谁给她这么大的脸? 吴书来嘴角微微下撇,对珂里叶特氏道:“这不是奴才可以左右的,也不是官女子您能够过问的。皇上能够给予您前去看望荣亲王的权力,已是格外开恩了,您还是抓紧这个机会,好生照顾荣亲王,与荣亲王说些轻松的话题,让荣亲王高兴点儿吧。” …… 珂里叶特氏官女子去照顾荣亲王的第三日,荣亲王永琪终于撑不住了。 临终前,他拉着乾隆的手,恳请乾隆日后保重身体,勿要太过操劳,有什么活计可以分派给下人去干,乾隆听了他这番关心之语,双目含泪,越发觉得上苍不开眼。 而后,永琪眷恋地看了自己的额娘与妻儿一眼,便永远闭上了双目。 该说的话,他在前几日已经与珂里叶特氏和妻子西林觉罗氏交代过了,他不需要再重复叙述。 他走的时候,虽未对珂里叶特氏及西林觉罗氏表达出任何牵挂之情,但他的眼神,便足以说明他放不下她们。 -- 第586页 乾隆的内心被巨大的悲痛所笼罩,作了一首诗来悼念自己英年早逝的爱子。 在怀念与不舍之外,乾隆心中还有一丝愧疚,觉得若不是自己在贬谪了永琪和珂里叶特氏之后,对永琪缺乏关心,兴许永琪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如今,永琪走了,乾隆对永琪的一腔怀念与愧疚之情无处安置,自然就落到了永琪身边儿最为亲近之人身上。 他下旨,册封永琪尚且年幼的孩子为荣亲王世子,让荣亲王福晋西林觉罗氏日后多带着孙儿来宫中给他和皇后请安,珂里叶特氏官女子也因为永琪之故,而被重新册封为愉贵人。 虽然只是个小小的贵人,好歹也算是有了个正式的名号,不像从前那般尴尬,也是在告诉宫中其余妃嫔,乾隆还没有彻底将珂里叶特氏抛在脑后。 如果不出意料,往后,珂里叶特氏在宫中的日子,想来会好过很多。 可事实,当真如此么? …… 在送走了永琪之后,珂里叶特氏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半辈子的筹谋、半辈子的算计、半辈子的指望都成了空,在此之后,她唯一的儿子也被上苍给带走了。 为何这般不幸的事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珂里叶特氏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在永琪双目紧闭的时候,她只觉得,她整个人都空了,恨不得就此追随永琪而去。 在悲痛之余,愉贵人的心中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 ——是不是五公主记恨她,不肯好好为永琪祈福,永琪才会离世的?如果五公主愿意好好味她的儿子祈福,永琪是不是有那么一丝希望能够活下来? 这么一想,愉贵人顿时便觉得,永琪是被五公主害死的。 这个念头起初只是一簇微弱的火苗,偶然划过她的脑海,到了后来,就越烧越烈,犹如熊熊烈火一般。 愉贵人的心中开始抑制不住地对五公主滋生出恨意来。 此时,她整个人都是这么的空茫,她已经一无所有,唯有恨意能够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第177章 一更 此时此刻, 愉贵人已经完全病态了,她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甚至不知道该去怨恨谁, 于是, 便将恨意放在了芃芃和皇后的身上, 觉得如果不是她们,她不会失去自己的爱子。 与此同时,得知永琪薨逝的皇后,又何尝不恨愉贵人呢? 所有敢对皇后子女动手的人, 皇后都不愿轻饶了他们。从前暂且不动愉贵人, 不过是看在永琪的份儿上罢了,愉贵人虽让人厌恶, 永琪这孩子却让人没法儿不喜欢。永琪虽不是皇后的亲子,却对皇后十分孝顺恭敬, 对底下的弟弟妹妹也十分照顾, 甚至愿意为了保护弟弟妹妹以身犯险。 面对这样的永琪,皇后就是再恨愉贵人, 少不得也要看在永琪的面子上留一二分手。 可如今,永琪也走了, 愉贵人便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屏障。 愉贵人若是安安分分、不再闹事, 兴许皇后还能对她网开一面,让她在冷清和寂寞之中安度余生。可她既然不肯安分, 还在记恨皇后和芃芃, 那也怨不得皇后出手了, 皇后从来都不是以德报怨之人。 “永琪之死,愉贵人要负大半责任。本宫没有想到,愉贵人竟还能厚颜无耻地把责任推卸到本宫和芃芃的头上。”在接到手下人传来的消息后, 皇后神色阴晴不定地说道。 “这愉贵人在出了事后,从来都只会把责任推到别人的头上,丝毫不会反省自己。兴许也是因为,愉贵人没法儿往这方面想吧。奴婢瞧着,自五阿哥走后,愉贵人万念俱灰,一心只为五阿哥报仇。若是让愉贵人明白,五阿哥其实是她害死的,恐怕她也活不下去了。”黄嬷嬷道。 “那就让她知道!”皇后面无表情,手指不断敲击着桌面:“让太医去将永琪忧思过重,以至于重病不愈之事告诉愉贵人!永琪本就是她害死的,她凭什么对此一无所知!” 这般说着,皇后又安排了一些人手去,将曾经伺候过永琪的宫女调到愉贵人跟前,并嘱咐这些太监,务必要将永琪最后那几个月所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愉贵人。 这样一来,愉贵人哪怕再想自欺欺人,也无法否认她害死了永琪这个事实。 将愉贵人从她自己编造的谎言世界中给揪出来,愉贵人只怕会崩溃,而皇后要的就是她的崩溃! 对付愉贵人,根本不需要脏了皇后的手,只需要让愉贵人知道一切的真相即可。 皇后不是那等会为了一己私欲而去谋害妃嫔之人,能够杀死愉贵人的,只有愉贵人自己。 …… 永琪出殡后,宫中的氛围有一段时间陷入了低迷之中。 永琪为人宽和,在一众阿哥、格格们之间人缘儿很好,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失去了这个大哥哥而暗自伤心。 近日以来,翊坤宫一直被一种严肃的氛围所包裹着,仿佛有一层低压压的云层压在翊坤宫上方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本就有向扑克脸发展的趋势的十二阿哥永璂,小脸板得是越来越紧,向来爱笑的芃芃近日以来面上的笑容是越来越少,就连皇后,也时常眉头紧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小年纪便练就一副“看人眼色”功力的小十三最近成了众人的开心果。 -- 第587页 他年纪虽小,却是鬼精灵一个,对周围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周围人若是高高兴兴的,他便知道自己可以放肆一些,闹闹小脾气,撒撒娇,偶尔还可以欺负欺负哥哥,从哥哥处抢走姐姐的注意力。这时候,额娘就会看着他们闹作一团,笑得很是开心,偶尔还会在他们之间谁被气得“炸毛”的时候上来□□一下。 但当周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小十三却绝度不会做这些调皮捣蛋的事。 比方说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姐姐和哥哥都在为了五哥的离世而感到难过,小十三就会变得很乖很乖,他不忍心看到哥哥姐姐这般难过的样子,他会拿着自己临时从宫女身上要来的手绢,作势要给永璂擦眼泪:“十二哥,不哭,小孩子才哭。大孩子哭,羞羞。” 这举动,惹得永璂白了小十三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哭了?” 小十三撑大了自己的双眼,一脸认真地对永璂道:“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永璂想着这到底是弟弟的一片好心,尽管他没有要哭的意思,可他仍是从弟弟手中接过了手绢,看着稚气未脱的弟弟,他的心中一片柔软。 “好了好了,十二哥已经被你给安慰好了,接下来,你快去安慰安慰你五姐吧。” 说到这儿,永璂神秘兮兮地拉着小十三道:“女孩子最喜欢哭鼻子了,待会儿,你到了你五姐面前,可得小心着些。” 小十三先是皱眉不解,永璂又对他说了一遍,而后他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迈着小短腿儿蹬蹬蹬朝芃芃跑了过去。 “五姐姐,十二哥说你喜欢哭鼻子!!!” 一句大声告状,让永璂顿时陷入到极为窘迫的境地之中,此时,永璂恨不得捡块石头来,先把小十三给敲晕,再把自个儿给敲晕。 小十三却丝毫没有体会到自家哥哥心中的窘迫,他得意洋洋地跟自家五姐姐告完十二哥的状,仰头等着五姐姐给自己一个爱的摸头杀。只见他双目圆睁,眼神晶亮,看起来像极了一只等待主人投喂肉骨头的小狗狗一般。 芃芃见小十三这般可爱,也顾不得跟永璂“算账”了,赶忙伸出手来,给自家奶香奶香的弟弟顺了顺毛。 嗯,果然还是幼崽阶段最可爱了,大了之后就一点儿也不可爱了,她记得,幼崽阶段的永璂也是这么可爱到让人心都快化了呢,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永璂变得这般面目可憎了o(╯□╰)o。 尽管小十三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但他也充分表现出了自己的“偏心”。 在永璂面前,他就经常是个“熊孩子”,半点儿也不配合永璂,还会跟芃芃告永璂的黑状。可到了芃芃跟前,小十三就是一只再乖巧不过的小奶狗,被芃芃顺毛的时候,会露出舒适惬意的表情,还会冲着芃芃摇尾巴。 永璂一看到小十三在芃芃跟前这般“没有骨气”的样子就不由来气。 这小混蛋对待兄姐不同的态度也未免太过明显了些。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经过小十三这么一打岔,翊坤宫中因为永琪离去而产生的悲伤之情被冲淡了不少。 皇后见永璂在一旁虎视眈眈准备找弟弟算账的样子,忍不住拦道:“你弟弟也是看你们心情不好,才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你们罢了。瞧瞧,你现在可不是心情好起来了,都有心思找他算账了。你啊,就让让他吧,莫要欺负他了。” 永璂轻哼一声,若不是知道小十三这么做是出于一番好心,单凭小十三坑他这一点,就足以让他把小十三好生修理一顿了。 不过现在么,当着自家额娘和妹妹的面,还是算了吧。 看着皇后的阻拦,以及芃芃不动声色将小十三护在身后的样子,永璂心道。 小十三躲在芃芃身后,得意地冲着永璂比了个鬼脸,惹得永璂拳头有些痒,这小兔崽子,倒是很不错嘛,几日没收拾他,连狐假虎威都学会了。 …… 在小十三凭实力治愈永璂和芃芃之时,愉贵人的日子并不好过。 曾为永琪治病的太医在为她请脉时,“无意间”向她透露,永琪是死因并非全是因为身体上的疾病,心病的原因占了主要因素。 “五公主也不是没有为五阿哥祈福过,五公主得上苍眷顾,那祈福效果如何,贵人也是知道的。只可惜,身体上的疾病犹可治愈,心病却是难医啊。” 愉贵人被允许去见永琪的时候,永琪早已奄奄一息,她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永琪身上,压根儿就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话。她还是头一回知道,永琪之死,竟是心病所致之故。 “永琪是皇上钦封的和硕荣亲王,怎么会郁结于心呢?本宫知道了,定是永琪被降为了贝勒,有人怠慢了永琪,在永琪跟前说些闲言碎语,才导致永琪意志这般消沉!再不然,就是西林觉罗氏没有好好照顾永琪?”愉贵人脑子乱成一团,不断的做出猜测。 太医静静地看着愉贵人像没头苍蝇一般,东撞一下,西撞一下,不由蹙起了眉。 他对着愉贵人摇了摇头:“具体原因,微臣不知。只是,微臣所认识的五阿哥,不是会轻易被这样的事情打倒的人。能够让他郁结于心、一直不能释怀的,想必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太医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却成功地在愉贵人心中埋下了一枚怀疑的种子。 -- 第588页 他的话其实有些道理,永琪是个豁达的性子,很少有事情能够一直盘根在永琪的心中久久不散。 除了……永琪替她隐瞒罪行之事,唯有这件事,或许会让这个心性敦厚的孩子良心不安。 可是,要让愉贵人相信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愉贵人宁愿相信是谁对永琪使了毒计! 就在这时,心神打乱的愉贵人遇到了皇后所安排的第二枚棋子——贴身伺候永琪的宫女。 这宫女对永琪情根深种,自打永琪去了,她也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在“偶遇”愉贵人之后,她见愉贵人这般一无所觉的,终于忍不住将自家主子临终前所遭受的内心煎熬吐了个干净。 凭什么自家主子在为了本不属于他的罪责而备受煎熬,愉贵人这个始作俑者却一无所知? 第178章 一更 “主子他这一二年, 每日都饱受煎熬,说自己问心有愧,对不住皇后娘娘和五公主。可主子他明明对皇后娘娘恭顺有加, 对五公主亦是十分照顾, 他能有什么对不住皇后娘娘和五公主的地方呢?奴婢实在是想不明白, 都说母子连心,想来主子心中的想法,愉贵人您定是了解的,不知您可否为奴婢解惑?” “永琪他……他果然因为此事而郁结于心, 以至于一病不起?”愉贵人仿佛大受打击一般, 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无比苍白。只见她身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地上, 还是扶住了桌檐,才勉强稳住身形。 此时, 愉贵人自然没有心思为这名曾经伺候过永琪的宫女解惑, 她沉浸在震惊之中,与此同时, 莫大的痛苦在她的心中扩散,凌迟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在爱子离世之时, 都没有失态的愉贵人, 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这傻孩子,本宫早就与他说过, 事情是本宫做的, 这一切与他无关, 让他不要多想,他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那么傻啊!为什么所有的事情, 他都要往自己身上揽!” 愉贵人总觉得,她所做的事情与永琪无关,哪怕东窗事发,也不会连累到永琪。永琪需要干干净净的,一些阴私的、不方便摆在台面上的事,就由她来替永琪做。至于永琪不能理解她,无法赞同她的做法,那也不要紧,总有一天,永琪能够明白她的一片苦心。 可愉贵人怎么也没有料到,她所造的孽,居然被永琪算到了自己的身上,甚至因为这,而间接害死了永琪。 宫女阿瑾看到愉贵人痛苦狰狞的面孔,心中终于生出一丝畅快来。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之中,愉贵人一直精心保养着,面容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可就在这短短的一二年间,她迅速苍老了,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皱纹,以及挥之不去的疲倦。 作为贴身伺候永琪的人,宫女当然明白,永琪即便是自己死了,也希望额娘和妻子能够过得好好的,她应该遵循永琪的遗愿来行事才对。 可是,凭什么啊,凭什么永琪因为愉贵人而备受煎熬,愉贵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有心思指责这个,指责那个?愉贵人虽是永琪的额娘,却也是害死他的凶手! 永琪还活着的时候,宫女阿瑾为了让自家主子开心,自然会将自家主子的话奉为圭臬,可现在,自家主子已经走了,阿瑾决定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 愉贵人觉得生命失去了意义,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便发了疯一般的恨着皇后母女,宫女阿瑾又何尝不是呢? 愉贵人恨皇后母女,只能说是迁怒,阿瑾恨愉贵人,却有一万个理由。 “因为主子孝顺,轻易不会忤逆您,哪怕您做了违背他原则的事,他也不会去皇上跟前告发您,您仗着这一点,有恃无恐,行事时从来不考虑主子的意愿。您可知道,主子他有多痛苦?奴婢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意气风发到日夜煎熬,您可知,奴婢心里头是什么滋味?毁了主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您啊!” 阿瑾的控诉,像一把锋锐的利刃一般,剖穿了愉贵人的心脏,让愉贵人无比难受。 “是……是本宫……毁了永琪?” “没错,就是您毁了主子,事到如今,您难道还看不清事情的真相吗?您还要再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倘若不是您肆意出手,珂里叶特家不会是这么个结局,主子本应有着大好前途,即便是最后无法坐上那个位置,凭着皇上对主子的器重,以及主子与其他阿哥、格格们的手足之情,他未来的前程也差不了。是您用您的野心,把主子给毁了!” 说完这番话后,阿瑾像是了却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一般,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奴婢今日说这番话,是违背了主子意愿的。可这些话在奴婢心中憋了太久了,奴婢实在是不吐不快。今日,奴婢既然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便没有准备继续活下去。愉贵人您,好自为之。” 说完这番话,阿瑾当即便摸出事先藏在袖中的一把小刀,自刎而亡。 她的鲜血撒了一地,给愉贵人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阿瑾方才的那番话,以及她现下的行为,让愉贵人整个人都变得魂不守舍了起来。 “永琪,是本宫害死的?” 突然,她发出了一阵阵凄厉的笑声,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疯了。 当皇后再次接到愉贵人的消息时,愉贵人已经去了。 她拿着阿瑾自刎用的那把刀,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 第589页 由于愉贵人走之前情状过于诡异,宫中的人都在悄悄议论她是不是疯了,或者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对于愉贵人之死,皇后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便再也没了下文。 皇后入宫多年,处事一向公正,后宫之中无人不服,她从未主动出手陷害过哪个后宫妃嫔。 可愉贵人是不一样的,自从永琪死后,愉贵人已经失去了能够束缚住她的绳索,危险性急剧上升。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愉贵人还没来得及动手,皇后也不可能放任她继续活下去。 乾隆来找皇后商量愉贵人的身后事,他对愉贵人早已不剩多少情分了,然而永琪到底才走不久,爱屋及乌之下,乾隆难免对愉贵人厚待几分,便与皇后商量着将愉贵人复位为嫔,以妃礼下葬。 皇后一听这话,险些冷笑出声。做错事不思量着反省自身,还对她的女儿怀有恶意,这样一个人,皇后能够容忍她在贵人位份上呆着便已是极限了。乾隆竟还想将她复位为嫔?做梦! “愉贵人到底是自缢而死,且情状诡异可怖,已经引得宫中之人惶恐不已。若是此时再对她进行追封,且大肆操办她的葬礼,只怕愈发要让人心中不安。且愉贵人到底是罪妃,身后事这般高调,也不大妥当。臣妾的意思是,一切从简。” 皇后见乾隆紧拧着眉头,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模样,又道:“臣妾知道皇上顾念着永琪这孩子,不愿意让愉贵人的身后事失了体面。可说到底,永琪会郁结于心,与愉贵人的所作所为也脱不了干系。永琪这孩子孝顺,不愿直言其生母之过,难道咱们就能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皇上若真是怜惜永琪,不妨厚待西林觉罗氏及您的小皇孙,许其继承永琪的王爵之位,许其进入上书房与阿哥们一道读书。” “皇后说得有道理,朕若是过分厚待愉贵人,才是对不起永琪。”皇后的话,无疑激起了乾隆对愉贵人的憎恶之心。 说到底,在永琪早逝一事上,乾隆心中到底也还是怪着愉贵人的。 愉贵人把好好一个孩子害得这么惨,她不配享受永琪留下来的余荫! “就依照皇后的意思,以贵人之礼将珂里叶特氏下葬吧,葬礼一切从简,不必大费周章,也不必让西林觉罗氏母子入宫奔丧了。前些日子,西林觉罗氏在永琪的葬礼上哭晕,身子大损,实在经不起再一次的磋磨。” 乾隆这人就是这样,当他认为某个人值得的时候,便会想方设法地待那人好,当他发自内心地憎恶某个人的时候,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去做。 愉贵人本就是被贬为白身过的人了,在宫中几乎没有什么体面,乾隆这回又下了口谕,让她的儿媳和孙子不必入宫奔丧,其余人对待她的葬礼只会更加敷衍。 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渐渐从永琪逝世的悲伤中走出。 三年后,从京城出发,横贯河北、山东、江西几省的沥青道路终于修建完毕,除了主路之外,还有数条细小的支路向着周围蔓延开来,大大提高了车辆通行的效率,也让沿途城市变得更为繁华。 这一年,由芃芃开办的皇家报刊正式成立,报刊分为好几个版块,包含国际要闻、国内要闻,以及政治、经济、军事方面的内容。 报刊的首批阅读者是朝中大臣们,当他们看到,以英吉利为首的国家获得了七年战争的胜利,英国人自豪地将自己的国家称为日不落帝国之时,不由瞪大了眼。 朝中的许多官员虽然知道大清与西方各国的贸易往来在持续加深,但除了直接经手相关事务的官员之外,别的官员对于此事并不是十分上心,也因此,他们对于西方各国的状况缺乏了解。 当报刊用严谨的语言将一件件国际大事有条不紊地报导出来时,这批官员感到相当震撼,他们还是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世界可以离自己如此之近。 “这弹丸小国,不过是赢了区区一场战争,便敢自称‘日不落帝国’,也未免太狂妄了一些。” 部分官员对于英人的高姿态感到十分不适。现如今他们虽然不会再盲目的认为中国是世界的中心,但他们眼看着英吉利人就要摆出世界老大哥的架势了,心中还是很不痛快。 第179章 一更 乾隆原本与他手底下的官员们想法相同, 但后来,芃芃有句话提醒了他。 不曾被人看在眼中的英吉利既然能够成为欧洲战场最大的既得利者,想来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大清可以不认同英吉利人自号“大英帝国”的做法, 但是不能忽视英吉利, 将英吉利完全当做一个狂妄自大的弹丸小国来对待。 别的不说,光从几年前大清从英吉利购买的纺纱机、织布机,便可看出,英吉利的发展与创新水平已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自从有了纺纱机和织布机, 生产布匹的效率大大增加, 极大的改善了人们的生活。现如今,在京城中, 只要不是穷得叮当响的百姓,家中都有几套用机器织出来的布匹所制作的衣服。 手工织布周期长, 成本高, 而用机器织造出来的布匹量大而又稳定,价格较为低廉, 是一些囊中羞涩的百姓们极好的选择。 从来都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裁制新衣裳的他们,现在偶尔也会在非节假日时直接从芃芃处购买布匹用机器织好的布匹来做衣裳。 而从英吉利购买回来的一些农具, 在经过研发和改良之后, 也让耕种的效率有所提升。 -- 第590页 大清这些年来的发展有目共睹,而这些发展细数下来, 竟都与西方各国脱不了干系。 便是看在这份儿上, 乾隆也无法轻易小觑了英吉利。 他想了想, 对手底下的大臣们道:“英吉利始终让人放不下,其虽然狂妄,但既然能够自称为‘日不落帝国’, 想必还是有一定底气的。傅恒——” 傅恒出列对着乾隆躬身一礼:“臣在。” “朕命你想办法在不惊动英吉利人的情况下,送一些人去英吉利打探情况。朕要知道,英吉利现如今民生如何,军事力量发展到了何等地步,与西洋其余国家关系怎么样。” “臣遵旨。” 傅恒想了想,既要不惊动英吉利人,又要打探到英吉利人的情况,最省力的法子就是利用商贾,也唯有商贾能够名正言顺地往来于英吉利与大清之间,并未大清送回珍贵的情报。 至于让傅恒手底下的人假扮商贾去英吉利打探情况之事,傅恒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傅恒手底下的人对于经商之事一窍不通,若是让英吉利人看出了端倪来,反倒不美。不过,日后可以专门培养一下这方面的人才。 傅恒默默地将“联络商贾”以及“培养可用之人”这两件事提上了计划。 联络商贾之事,傅恒倒是不担心。 这些年,商贾们出海,为了避免被海盗打劫,通常会选择由朝廷的远洋舰队来护送他们。因此,朝廷与商贾之间的关系也变得愈发密切。 若是傅恒这个军机大臣开了口,想必商贾们也会乐意卖他一个面子。英吉利人的钱是要赚的,在与英吉利人做生意的时候,大清商贾们可以与英吉利人表现得亲如一家,在除此之外,他们还是中国人,若是能够在不妨碍他们生意的前提下为祖国做些贡献,他们自然也是十分乐意的。 几个月后,傅恒派出去探查的人有了结果。 当那些千辛万苦收集来的情报与分析被放上乾隆案头的时候,乾隆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乾隆其实一直没有太把英吉利当回事,尽管芃芃变着法子地跟乾隆强调,英吉利不可小觑,并将这个念头埋在了乾隆的脑海之中,但芃芃的警示到底太过虚无缥缈,很难让人生出实在感来。 也唯有种种具体的情报被摆放在乾隆跟前时,乾隆才能切实体会到,芃芃的话语究竟是何含义。 彼国虽小,实力却不弱,野心更是不容小觑。 在一次朝会上,乾隆将他收到的那份密信交予底下的大臣们,让他们竞相传阅。 “你们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眼中不值一提的弹丸小国。” 当诸位大臣们看到小小一个英吉利已直接或间接控制了海外数个国家之时,纷纷瞪大了眼,觉得不可思议。 那么小小一个英吉利,是怎么吞掉国土面积数倍于它的那些国家的呢? 至此,大臣们终于端正了他们对英吉利的态度,并将之当成了假想敌。 这时,乾隆拿出了英王乔治三世派人送来的国书,道是乔治三世有意派人访华。 “你们对此事如何看呐?”乾隆问。 “英吉利兴许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加深与我们的合作,并光明正大地打探我们的实力。皇上,我们需好生准备,让英吉利见识到我们的实力,万万不可让英吉利对我们生出小觑之心!豺狼在挑选猎物之时,也是警惕而又小心的,只要我大清表现出足以震慑英吉利的实力来,哪怕英吉利对我大清有什么歪心思,也必然不敢轻易对我大清出手!”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觊觎的感觉。若是在从前,有人告知大清的官员们,一个弹丸小国兴许会觊觎拥有庞大而又富饶土地的大清,大清的官员们定会嗤之以鼻,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在看了英吉利在海外的若干“属国”之后,大清的官员们再不敢有这种想法。 他们若是轻率地对英吉利做出定义,兴许会忽略英吉利的威胁性,从而给大清带来巨大的损失。 乾隆闻言,点了点头道:“朕也有此意。仙人借芃芃之口向朕支了个招,让朕举办一个……什劳子‘军事演练’。傅恒,朕如今便将此重任交付于你,你带着海军好生操练一番,务必要在英吉利使团抵达时,让他们看到咱们大清海军的实力。” 傅恒郑重地对乾隆行了一礼:“微臣遵旨。” …… 大清开始陷入了忙碌之中。 乾隆和官员们开始为英国使团的到来而作准备。底下的百姓们也从“皇家报刊”中得知了英国使团即将访华的消息。 自从皇家报刊开办以来,便受到了百姓们极大的喜欢。 这年头,娱乐生活十分匮乏,每日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皇家报刊对于百姓们而言,就像是一件极为新奇的物件儿一般。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国家大事自有皇帝和上头的官员们去操心,与他们无关,可如今,他们竟也有了知晓国家大事的资格,着实让人不可思议。 从前,百姓们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就是聚集在一起聊天,可如今,他们已渐渐养成了习惯,每日用晚膳后,坐在一个大院子里,附近的读书人为他们读皇家报刊。 哪怕那读书人只是照着皇家报刊上的内容死读,百姓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若是那读书人口才好一些,知识储备丰富一些,能够边读报刊,边为百姓们做一些讲解,那就更好了,有了深入浅出的讲解,百姓们可以更好的理解报刊上的内容。 -- 第591页 这日,青岩村的百姓们在听王秀才读完英吉利使臣即将访华的消息后,围着王秀才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这英……英吉利究竟在哪儿啊?距离咱们有多远呐?若是贵人老爷们乘坐马车,几日能到?” “听说在英……英吉利,女子也可继承家主之位,是真的吗?” “英吉利人是不是个个都是黄毛绿眼,身形高大,壮得跟只熊一样?” “英吉利为什么要派人来咱们这儿啊?是不是也是来朝贺的呢?” …… 零零总总的问题,几乎要将王秀才给淹没。 好些问题,王秀才自个儿也回答不上来,只得一面在嘴上含糊着,一面悄悄儿擦着额上的汗,暗自打定了主意,日后要好生打听打听与当期报纸内容相关的话题。 否则,让人知道他堂堂一个秀才,竟然让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们提出的问题给难住了,那他多没面子啊。 还真别说,从前百姓们对国家大事一无所知,便有一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如今,他们通过皇家报刊了解到了国内外正在进行中的大事,便有了一种参与感和责任感,对于国家的认同感愈发强了,那些国家大事,也让他们愈发上心了。 乾隆对此,颇为满意。 他温和地看着站在他下首,已经十一二岁、个子已经蹿高了一截的芃芃:“让皇家报刊成为朝廷的喉舌,将庙堂的声音传入百姓之中……你起初将这话告诉朕的时候,朕还不信你能够做到。可事实证明,你总能一次次给朕带来惊喜。说吧,你想要什么奖赏?无论你想要什么,朕都会竭力满足你。” 芃芃睨了乾隆一眼,嗔怪地道:“汗阿玛,在您看来,儿臣就是专程来讨赏的不成?儿臣可是为了替您分忧,才做了这些,您若是把儿臣当成来讨赏的,儿臣就要生气了!” 乾隆闻言,笑着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女儿的脑袋,却被芃芃侧头躲开了。 “儿臣明明都已经可以为您分忧了,您却还把儿臣当做小孩子呢,儿臣不依。” 软软的嗓音,说着娇娇的话语,带着一丝丝的委屈和小小的抱怨,一如芃芃丁点大时受了委屈来找乾隆撒娇告状的模样。 芃芃的亲近让乾隆觉得自家闺女变了,又没有变。 第180章 一更 多少年过去了, 乾隆对芃芃的宠爱和信重一如当初,不曾有任何改变。 尽管芃芃的背后有“老神仙”指点着,但她能够小小年纪就做到寻常大臣们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 自然让人侧目。 有不少人对芃芃刮目相看, 称赞芃芃是上苍赠予大清的最珍贵的宝物, 芃芃每做成一件事,都会给大清带来极大的影响。 从芃芃出生至今,大清的整体面貌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古老而又陈旧的帝国因为芃芃而焕发出勃勃生机, 不少年轻而又乐于接受新事物的人都对芃芃极为拥护, 对芃芃憧憬而又崇拜;一些因为芃芃的举动而受益的人,提起芃芃来也是赞不绝口。 可芃芃对于乾隆、对于大清的影响力越来越深, 有相当一部分大臣们看芃芃也是越来越不顺眼。 在他们看来,女子就该安于后宅, 总是对前朝的事指手画脚, 算是怎么回事儿? 芃芃向乾隆提议修路、“南水北调”、引进耐旱作物也就罢了,好歹与民生沾的上边, 也不算是过分插手前朝政务;乾隆成立了火器营、造船厂且建立了远洋海军一事,也勉强可以说是乾隆自己的决定, 只是受了芃芃的“启发”罢了;可如今, 芃芃居然成立了皇家报刊,除了报导国家大事之外, 居然还开始针砭时政, 这就让朝中的官员们难以容忍了。 在一名地方官因为鱼肉百姓、逼死良民而见报, 随后被迅速罢官之后,官员们对于芃芃的耐心已到了头。在他们看来,芃芃如今手中的权力委实太大了些, 弹劾官员,那是只有同样在朝为官的人才有的权限,芃芃身为公主,谁给她的权力,让她绕过朝廷报导朝廷官员们为政之事? 那等鱼肉百姓的地方官该罚吗?自然该罚,但这些,不是一个养在深宫中的公主该管的。 固伦和晏公主她,委实越界了。 这回,不止那些守旧的大臣们,就连许多对新事物接受良好的大臣们,也站在了芃芃的对立面。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权力被人分薄,更没有人能接受在自己做事之时,还有一个机构在旁边“监督”自己的所作所为。 与大臣们相对的是,民间的百姓们对于芃芃越发支持,对于芃芃一手创建的“皇家报刊”亦是十分认可。 原本芃芃就因为为民祈雨、提高粮食产量以及创建应急救援组织援助百姓等事,在民间有极高的声望,不少百姓对芃芃有着极高的好感度,说句不中听的话,只要芃芃不做一些杀人放火之类的事,无论她做什么,百姓们都会自发地为其找理由。 更何况,皇家报刊的成立,让百姓们觉得自己一下子与国家的关系紧密了起来,在许多以往只对高官们开放的事情中,他们也获得了知情权。以往他们若是遇到了横行霸道的官员们,少不得要忍着,毕竟民不与官斗,可如今,有皇家报刊监督着,哪怕那些官员,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一旦他们做得太过分,就要见报,被万民所指。 百姓们觉得,皇家报刊的成立,便如同为他们提供了一把安全伞一般,他们对于皇家报刊,自是无比拥护。 -- 第592页 有些人生怕乾隆会因为朝中官员的话语而取缔这个皇家报刊,在乾隆出巡之时,甚至还干过当众请命之事,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对于芃芃与朝臣们之间发生的这场冲突,乾隆也沉思了良久。 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乾隆自然想要满足女儿的愿望;可作为一名帝王,他对于权柄,亦是十分敏-感。若是乾隆默许了芃芃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监察官员的权柄递到了芃芃的手上,乾隆即便再怎么宠女儿,也不得不掂量掂量。 况且,百官对于皇家报刊“越权”的反对已经达到了最高点,这次与从前的那些个小打小闹不同,即便是乾隆,也难以再枉顾百姓之愿。 皇后对此心急如焚,劝说芃芃就此收手。 芃芃已是尊贵无匹的固伦公主,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自有荣华富贵可享,何必做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是,皇家报刊的确让芃芃赢得了百姓们的赞许,可芃芃此前在民间便已经有极高的声望,在皇后看来,再来一个皇家报刊,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为了一个皇家报刊而与文武百官交恶,却是得不偿失。 皇后是真的希望自己的女儿过得不要太累。她见女儿在自己跟前语气软和,态度却不改,显然没有放弃皇家报刊的打算,顿时来了气:“爱新觉罗琇莹,如今你翅膀硬了,连额娘的话也不听了,是不是?” 琇莹是芃芃的大名,早在芃芃尚在襁褓中之时,便有了这个大名,可身边儿亲近之人多以小名来称呼芃芃,芃芃如今冷不丁听到皇后这么连名带姓地唤自己,不由有些恍惚。 看样子,皇后这回当真气得不轻。 芃芃当然知道皇后是在为自己好,只是,她有她的坚持。若是她没有那多出来的一辈子记忆,没有见识过那丰富多彩的生活,兴许她会如皇后所愿,一步一步朝着皇后所期望的方向走去,安安分分做一个得宠的公主,一件儿尊贵的摆设,父兄与未来丈夫的附庸。 可在见识过广阔的天地之后,芃芃又如何甘愿再盘踞一隅呢? 何况,开工没有回头路,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又如何能半途而废?横竖她是将朝中的官员给得罪了,倒不如顶着那些反对的声浪,将这件事操持到底。 一旦她手中的权柄握实了,便是那些对她心存不满的大臣们,也得与她客客气气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弹劾她就弹劾她,想让乾隆罚她就让乾隆罚她。 皇后见劝不动芃芃,便想着让永璂来劝,永璂与芃芃年龄相仿,由永璂出面劝说,想来芃芃更能够接受一些。 永璂得了皇后的命令,便来找芃芃了。 如今他也是年方十三的少年了,看起来英气勃发,又在妹妹的带领之下,这些年跟着妹妹东奔西走,很是涨了些见识,连乾隆见了永璂,也会说上一句“此子类朕”之语。 这样的永璂,自然与皇后观点不同。他与芃芃一道长大,且曾经亲自参与过芃芃所策划的活动,比起皇后,他对芃芃的所思所想更为了解。 永璂并不认为芃芃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皇家报刊的意义所在,永璂看得很清楚,这不止于国有利,也是芃芃为自己争取话语权的重要一步。 他的妹妹,非寻常女子所能比,皇后意图用对待寻常女子那一套来对待芃芃,又何尝不是束缚了她呢? 故而,永璂对皇后的命令“阳奉阴违”了起来。 明面儿上,永璂受皇后之命,试图劝说芃芃放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安安分分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可实际上,永璂却在帮着芃芃出点子,拉拢能够拉拢到的一切帮手。 首当其冲的,便是皇族宗亲的女眷,其中自然包括了芃芃的两个姐姐,还有宗室之中一些有分量的女子。 这些女子大都受过良好的教育,有些人甚至还有着不输男子的才学,可因着观念所限,她们的才学也只能被困于后宅之中,偶尔写首诗作个词,也就罢了。一旦嫁了人,要主持中馈操持家中一应大小事务,便连吟诗作词,也成了奢侈。 若是有与男子一般掌实权、做实事的机会,有谁会拒绝呢? 尽管加入到皇家报刊的编纂之中,并不能直接让她们入朝为官,但能够引导舆论,本就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了。 在拉拢人之前,永璂和芃芃也是经过了一定挑选的,首先人品要好,思想不古板,其次是才学要过关。在这种寻人标准之下,芃芃很快便拉拢到了一批人手。 受到宗室贵女的影响,宗室中一些有分量的老臣们态度上也有些许松动。 至于乾隆那边,则由和敬代为出面劝说。 除了芃芃以外,和敬便是乾隆最看重的女儿,她十分清楚,该从什么角度来劝说乾隆,方能让乾隆松口。平日里,皇家报刊做该做之事,监督朝廷官员,减少仗势欺人之事,以此来提升乾隆的声望,关键时刻,皇家报刊可成为乾隆的喉舌,为乾隆发声。 乾隆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同意了和敬所求。 百官反对皇家报刊,无非是他们觉得皇家报刊对他们形成了掣肘,可皇家报刊的诞生,于乾隆而言却是有利的。 别的不说,就从短短几个月的成果来看,芃芃在引导舆论这一块,的确很有一套。若是这把利刃能够为乾隆所用,那么日后,乾隆行事,也会得到更多便利。 -- 第593页 至于其存在是否会对官员形成制约,乾隆并不关心。君臣之间的关系本就是主弱臣强,此消彼长的关系。若是对官员的掣肘大一些,对乾隆本人反倒更有利呢。 第181章 一更 在和敬的劝说之下, 乾隆松口同意了此事。 然而,同意归同意,他却不会一力为皇家报刊保驾护航。 可想而知, 在创建之初, 皇家报刊会受到文武百官们多少挑刺, 这些难题,只能由芃芃自己来解决。 若是芃芃胸无大志,只想做一名备受宠爱的小公主,乾隆自然会将芃芃放在羽翼之下细心呵护, 让芃芃一生顺遂无忧。可既然芃芃志向不凡, 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那么她就得凭着自己的实力来站稳脚跟, 而不是一味倚仗乾隆之势。 如何拉拢能拉拢的力量,如何分权, 如何应对种种挑衅, 这些都要由芃芃自己来决定。 好在芃芃自幼在乾隆身边儿养大,有乾隆手把手教导着, 虽说只是个公主,所受到的种种教育丝毫不必皇子差什么。因此, 尽管在初期有些艰难, 但芃芃还是咬牙挺了过去。 她没有理由挺不过去,她的身边, 有和敬、和嘉的支持, 一众被她拉下水的宗室贵女们嘴上不说, 实际上也在默默地贡献自己的力量。 到了后来,连一些心气儿高的官员之女都开始悄悄来皇家报刊“应聘”,皇家报刊就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般, 初时只是激起了浅浅一层涟漪,但这涟漪却是经久不散,且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一些大臣起初对皇家报刊十分反对,可在妻子与女儿的软磨硬泡之下,最终无奈地软和下了态度,虽然还是没有直接认可皇家报刊的存在,可至少在提到皇家报刊之时,不再是一味反对,也能够稍微多思考思考其正面意义了。 当然,这样的家庭只能说是少数。 大部分官宦之家,风气还是十分保守的,不能接受自家女儿“抛头露面”,去与男子抢活计干。芃芃与和敬在皇家报刊总部招人的时候,就曾遇到过官家小姐瞒着家中父母出来应聘,在通过笔试和面试之后,却被中途杀过来的父亲逮回家之事。 当然,有两位固伦公主,自然不可能真的让人当着她们的面将人给带走,否则她们颜面何存?日后,皇家报刊岂不是任人欺凌? 在和敬、和嘉与芃芃的努力之下,皇家报刊一应事务逐渐步入正轨,规模越来越大。 初时,只有少数宗室贵女与官家小姐进入皇家报刊工作。 后来,皇家报刊工作繁忙,内部人员进行了几次扩招,最终,京城中的顶流贵女几乎都进入了皇家报刊工作。在这种大环境之下,有些人便是不想让自家女儿到以芃芃为首的几位公主手底下打工,也不行了。 别人家的闺女都去,就你家不去,岂不是意味着你家闺女不如别家闺女?不随大流者,会被逐渐排挤出京城顶级贵女圈子。如此一来,有些思想古板者只能捏着鼻子将自家闺女也送去皇家报刊面试。 可皇家报刊录取员工看的不是家世而是才学,许多古板之家教出来的女儿只是略微识得几个大字罢了,如何能够参与文字编纂工作?这样的人,自然是不会被皇家报刊录取的。这些老古板一看自己都屈尊降贵把女儿送去固伦和晏公主那儿了,结果还被退货了,当下气得不轻,赶忙压着自家女儿努力进学。 一时之间,京都闺秀圈中,也兴起了一阵向学之风。 而对于那些在京城中处于中流的官家小姐们而言,若是能够进入皇家报刊工作,便得到了机会与京都顶流贵女们一起共事的机会,无论是她们想要借此提高自身身价,还是想要施展报复,这都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因此,申请加入皇家报刊的官家小姐人数也急剧上升。 在又一日忙碌的生活结束之后,芃芃捏着酸软的肩膀对和敬感叹道:“想不到,京城中有才学的闺秀竟这样多。若不是此次招人,我还不知,咱们身边儿竟是卧虎藏龙。” 虽然被芃芃等人婉拒的人不少,但留下来的人各有各的长处,着实让人惊叹。 和敬显然也是对招牌结果颇为吃惊,她仔细想了想,对芃芃道:“你说得不错,咱们女子,原也不比那些男子差什么,许多女子,只是缺乏展现自己才干的机会罢了。” “皇姐说得不错。”和嘉对着芃芃郑重道:“五妹妹,多谢你,若不是有你的提点,只怕我与皇姐也会被困于闺阁之中,不会知道,原来女子也能够换个活法。” 芃芃闻言,微微一笑:“这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两位姐姐自己的功劳。我只是给了两位姐姐一些建议罢了,若是两位姐姐是那等顽固不化、听不进人劝的,我就是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幸而两位姐姐都十分开明,没有被那些老旧的想法给束缚住。说来,我将两位姐姐拉下水,也是有私心的。若是没有两位姐姐相助,只怕皇家报刊也不能在短短时间内发展到如此规模。光是应对那些官员们的找茬,就有的我忙了。如今,也是借着两位姐姐和两位姐夫的光,皇家报刊的进展才能够如此顺利。” “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这么谢来谢去的,可就见外了。”和敬拍了拍芃芃的肩膀:“无论如何,你对我与和嘉的好,我们都会记在心里。” …… 芃芃在京城贵女圈中,向来都是个风云人物,只是,从前旁人都把她身上的种种神奇事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如今,整个京城都因为她而躁动了起来,女子向学之风日盛。 -- 第594页 与此同时,外地也有人给芃芃写来了信,恳请芃芃在别的地方开设皇家报刊的分部。 对此,芃芃自然应允。她本就有将皇家报刊开编全国的打算,仅仅是风靡京城,显然不是她的终极目标。 在这年头,在外地开设分部,可不像后世那么容易。 芃芃给外地有意参与皇家报刊事业的官家女子写了信,告诉她们,若是她们有意,可以来京城面试。一旦通过了面试,她们就将成为皇家报刊的正式员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培训之后,她们可返回各自的故乡,在芃芃派去的人手协助之下开办皇家报刊的分部。 尽管皇家报刊盈利颇丰,但一开始芃芃不打算动作太大,只准备在五个重要的省会城市设立分部,待那五家皇家报刊的运行迈入正轨之后,再进行下一步。 富察府 傅恒眼睁睁看着芃芃的动作越来越大,不由对福晋和儿子感慨道:“固伦和晏公主绝非寻常女子。” 他是知道,乾隆有意让福康安尚公主,只是,公主如此有才干,步子又迈得如此快,傅恒不由开始怀疑,自家儿子能否跟得上公主的步伐。 福康安听傅恒提到芃芃,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微微扬着脑袋,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她自然是最特别的,岂是寻常女子可比?” 福隆安见福康安尾巴都快要翘上天了,忍不住朝他泼了盆冷水:“她就算再怎么特别,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我记得,某人可是在见到人家公主的第一面,就跟人家说,让人家不要喜欢他了。” 这等事,福康安自然是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还是之前福康安偷学着大人喝酒,一时不慎,被福隆安给套了出来。 眼下,福隆安拿着让人社死的话语来呛福康安,惹得福康安险些跟他急眼。 后来,还是碍于傅恒与其福晋在一旁,福康安才硬生生忍住了,只拿眼睛狠狠瞪了福隆安一眼。 幼弟福长安在一旁天真地问:“三哥为何要这样说呢?难道,三哥不喜欢五公主吗?” 可是,三哥明明经常将五公主挂在嘴边呀。 福长安对于兄长们的事表示很不理解。 福隆安揶揄地看了福康安一眼,拉长了调子道:“你三哥究竟喜不喜欢五公主,只有去问你三哥了。大人的事,你现在不懂,待你年龄再长一些,就明白了。” 福长安闻言,瞪圆了双眼,有些气鼓鼓的:“二哥又糊弄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福隆安刚想再逗一逗小弟弟,就见一旁长兄福灵安的眼神已经扫了过来:“做兄长就要有兄长的样子,你如今已经不小了,去岁还娶了妻。怎可还像未成家时一样,总是做这欺负弟弟的事呢?” “就是就是!”福长安得了长兄庇护,狐假虎威,一下子得意起来,冲着福隆安叉腰道:“你若是再欺负我,我就让大哥罚你!长兄如父,大哥怎么罚你,你都得受着!” 一旁的傅恒闻言,轻咳了两声,提醒在场的几个小子他还在呢:“福灵安说得有道理,福隆安,你既已成婚,往后还是收敛些为好。还有,关于皇家公主之事,不可妄议,否则传出去,让人以为咱们富察家对皇家公主不敬。” 福灵安发话,福隆安还能够含混过去,这下子傅恒发了话,福隆安无法不听。傅恒在家中虽然多数时候是个开明的父亲,但没有人敢忤逆他的权威。 福隆安对傅恒道:“阿玛教导的是,儿子明白了。” “光是明白还不够,得记到心里去。”说完,傅恒又对福康安道:“如今,你年龄也不小了,再多两年,就该考虑订婚之事了。宫中究竟是个什么打算,想来你也看得清楚。” “是,儿子明白。”想到越来越耀眼的芃芃,福康安不由脸颊一红,又觉得自己这副模样委实丢人,恨不得将头埋到碗里去。 “为父今日想问问,你是个什么想法。” “儿子、儿子……”本来说话十分利索的福康安忽然就开始结巴了起来,似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一般。 傅恒见了他这副模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便笑着道:“五公主是一个极好的女子,只是,你若是想配得上她,仅仅以你现在的程度,可不行。如今,五公主在京城中,开始一块香饽饽呢。” 固然有一些老古董觉得芃芃离经叛道,但芃芃有如此才貌,如此地位,在京中影响力与日俱增,娶到她能够给一个家族带来的好处,远远大于那些微不足道的争议,自然有的是人上赶着求娶芃芃。 尽管乾隆看着颇为中意福康安,但在赐婚旨意正式下达之前,一切都还说不准。福康安至少得有一定功绩在身,傅恒才好开口替自家儿子求娶公主。 “儿子明白了。”福康安认真地看着自家父亲:“按照惯例,在上书房中通过考核之后,便可入朝为官,按照课程设置,一般而言需要读到十三四岁上,儿子会努力提前完成课程。” “你有上进之心,这很好,只是,切记不可急于求成,为了提前通过考核而囫囵吞枣,不求甚解。” …… 在忙碌的生活之中,几个月时间匆匆而过。 待英吉利使团的船队驶到大清港口,已是金秋十月。 为了这一日,乾隆与傅恒准备了很久。 英吉利使团乘坐着他们引以为豪的舰船来大清,不无炫耀之意。 -- 第595页 然而,在他们靠岸之时,却是瞳孔一缩。 负责迎接他们的,是大清远洋海军,这些战舰,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这片海域,战舰上陈列着经过改良的大火包,其战斗力一点儿也不比英人所乘坐的舰船差。 本来准备给大清一个下马威的英人没有料到,反倒是大清给了自己这边的人一个下马威。 但前来迎接英吉利人的使臣又表现得十分和善热情,只说他们是在做军事演练。 这下子,英吉利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此时已经完全收起了初来时的懒散之心,对待大清的态度开始慎重了起来。 第182章 一更 英吉利使团在造访大清之前, 曾得过英王乔治三世的嘱托,让他们必要在大清面前好生展现一下英吉利的国力,好让大清对英吉利产生敬畏臣服之心, 以便在日后双方的贸易往来之中制定更多对英吉利有利的条款。 在正式与大清建立贸易往来之时, 当时的赴清使臣曾对这个古老帝国的实力进行过评估, 认为大清领地虽大,但要论战力,却是不如英国的。 可惜当时英国陷于战争之中,不可脱身, 分不出更多的精力来与大清周旋, 只得耐着性子与这个远东帝国平等建交。但实际上,在英人心中, 是隐隐有种居高临下之态的。 如今,七年战争已经结束, 英王派人远渡重洋造访大清, 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来看一看大清的皇帝长什么样儿,他前来此处背负着一个重要的使命, 便是重新与大清制定一份更加有利于英国的通商协议。 出发前,英王曾经吩咐过时辰, 在必要时, 可以用武力来达成目的。英吉利在七年战争中损耗不大,英国完全能够承受得起与大清交锋的损失。 有了英王的全力支持, 英国使臣的心便踏实了。在靠岸之前, 他甚至还在思考着, 该让大清皇帝做出哪些让步。 可在舰船靠岸之后,英国使臣看着由大清训练出的这支海军舰队,忽的冒出了一身冷汗。这支海军舰队配置优良, 训练有度,虽还十分年轻,但显然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了。英国使臣第一次开始怀疑,他们今日当真能够完成此行的目的吗? …… 乾隆穿着龙袍,头戴大东珠朝帽,高高坐在御座之上,等着英国使臣前来拜见。 倘若来的是一个附属国的使臣,按例是要对乾隆行三跪九叩大礼的,可如今,在芃芃的影响之下,乾隆得知英吉利这个国家国土面积虽小,实力却不容小觑,甚至还以日不落帝国自居,三跪九叩大礼对于心高气傲的英吉利使臣而言,自然不合时宜,且他们也必然不能接受。 乾隆早早便给负责邦交事务的官员递了话,底线是要求英国使臣用他们对待本国国王的礼节来对待乾隆,至于能够谈到什么程度,就看礼部官员们的谈判能力。 善保今年十四了,因其长袖善舞,尤为擅长与人交际,且在上书房的学习生涯中,又苦练过洋文,在他入朝为官之时,乾隆特意把他放到了礼部。此番负责与英国人谈判的官员之中,也有他。 虽说乾隆给出的底线并不算难以达成,但礼部若是想要让乾隆满意,最好是能超额完成任务。 基于此,善保开始了与英国人的谈判。 起初时,善保要求英国使臣像大清属国的使臣一样,对大清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礼。 对于这种繁琐的理解,英国使臣自然不可能接受,双方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善保在“请示”了大清的皇帝陛下之后,告诉英国使臣,皇帝陛下同意将礼仪减半,这已经是考虑到英国与大清的合作关系所做出的极为重要的退让了,不能再退让。 英国使臣在仔细考虑之后,就一些细节与礼部官员讨价还价了一番,而后接受了礼部提出的要求。 倘若大清的实力不如英国,英国使臣会认为接受礼部官员的提议是一种屈辱,可既然大清有与日不落帝国相媲美的武力,那么要让英国使臣像尊重自家国王一样尊重大清皇帝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虽说两国的礼仪有很大的差距,减半后的大清礼仪仍然让英国使臣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觉得屈辱之事,在人家看来兴许是稀疏平常。且大清皇帝考虑到英国使臣对于大清礼仪的接受程度,已经主动将他们的礼仪减半了,这也是大清皇帝对英国使臣尊重的一种表现。 人家既然表现出了诚意来,英方自然也不能太过斤斤计较,倒显得对大清皇帝不尊重。 …… 自从英国使臣的船只靠岸后,无数的百姓都争相涌到街道旁来看这西洋景儿。 这要是搁在以前,可是他们一辈子也见不到一回的盛景,如今见着了,日后与外地亲戚相见,可有的好吹嘘了。 英国使臣看到沿途的百姓们身上多穿着用纺织机织出来的布匹所缝制的衣裳,心中不由暗暗感慨。看样子,衣服的工业化在大清已经很普遍了。他为大清帝王准备的礼物中,有两样是改良版纺纱机和织布机,如今看来,也拿不出手了。 英国使臣注意到,百姓们身上的布料十分绵密,织得比他们的还好些。 街头涌现出的大部分百姓面色红润,可见日子过得不错,看向他们的目光中也是好奇居多,这是为生活所困的人不会拥有的眼神。 -- 第596页 英国使臣注意到,大清不止有着先进的武器和机器,治下的百姓也过得十分富足。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与他们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远东帝国,英国使臣们的表情就越凝重。 …… 正式觐见乾隆,已是三天之后。 按照双方之间的约定,英国使臣先是向乾隆行了英人对待国王的礼节,而后又以半幅大清礼节向乾隆行礼。 对于礼部的谈判成果,乾隆显然十分满意,在叫起之后,他命人给英国使臣上了座,以示对这个“日不落帝国”的尊敬。 金发蓝眸的英国勋爵看着乾隆道:“尊贵的皇帝陛下,我奉乔治三世陛下的命令而来,对中国展开友好访问。尽管乔治三世陛下从未见过您,但他在心中一直视您为友……” 而后又说了一些场面话,待精通英语的人将这名英国勋爵的话翻译给乾隆之后,乾隆对英王乔治三世来了兴趣,向英国勋爵打听了一些与乔治三世有关的事。 当乾隆得知乔治三世在他的国人眼中居然是一副“沉默寡言,谦虚谨慎,动辄害羞①”的形象时,十分惊讶,似乎难以将他的这种性格与他所做的事联系在一起。 至少在七年战争之中,以及控制北美一事上,他所表现出来的形象,绝对不是这般“软弱可欺”。 但乔治三世的性格不是此次的重点,在从英国勋爵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后,乾隆便主动岔开了话题,开始诱导着英国勋爵说出此次的真实来意。 英国勋爵终于开了口,与乾隆提到了两国贸易合约之事。英王希望能加大与大清贸易往来的力度,并且增加与大清贸易往来的物品的品种。 对此,乾隆表示,自己不甚感兴趣。 “关于此事,使臣可与朕的下属官员协商,朕将放权给朕的下属官员,只要使臣能够说服朕的使臣,朕便同意了。” 当着英国使臣和满朝文武的面,乾隆表现出了对负责相关事宜的礼部官员绝对的信任。 谁让乾隆对此次礼仪协商结果很是满意呢,他相信,礼部的官员们总是不会让他失望的。 在与乾隆聊了几句后,英国使臣奉上了他们带来赠予大清皇帝的礼物:纺纱机、织布机、望远镜。 原本英国使臣有意要当着大清皇帝的面好生显摆一番的,只是在看了大清街头的百姓们所穿的衣物之后,这些礼物反倒拿不出手了。英国使臣只简单对乾隆介绍了纺纱机和织布机,而后将大量篇幅放在了望远镜上。 他可是听说了,大清的几任皇帝陛下都很喜欢望远镜。 想来,望远镜的存在,能够略略弥补纺纱机和织布机的不足。 乾隆命人收下了英国使臣送来的礼物,面儿上看不出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来而不往非礼也,英王既然为朕准备了礼物,还命人千里迢迢地带来了京城,朕若是不表示一番,好似说不过去。”说着,乾隆给底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人捧出了几个锦盒,锦盒的表面是光鲜亮丽的云锦、宋锦,上头的花纹用金丝银线织就,让人见了便不由暗自咂舌:这样好的布匹,居然仅仅只是拿来做包装。 善保打开锦盒,只见里头装着改良版纺纱机、织布机,以及一样英国使臣未曾见过的机器,根据大清使臣的解释,英国使臣才得知,这是缝纫机,是大清五公主高额悬赏之下,一名工匠研制出来的。 生活中的工具水平可以看出一个国家未来的潜力,武器的发展程度则代表了一个国家的硬实力。 如今,大清既有着先进的大火包、弹药,生活方面的工具水平也在飞速发展,不输英国,英国使臣心中头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兴许大清对于版图日益扩张的日不落帝国来说,会是一个威胁。 …… 英国使臣向大清提出的许多条款都被接受了,但唯独将阿芙蓉作为新增的物品兜售给大清这一条,被大清严词拒绝。 对此,英国使臣表示十分不能理解,他认为,大清的人不懂得这种新型烟的好处,才会拒绝他的提议。 为此,他朝着礼部负责此事的官员处,每人送了一份阿芙蓉。 “试试吧,你们会爱上它的。” 第183章 一更 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 大多数官员都秉持着谨慎的态度,有些人对洋人带着一份天然的防备,总觉得洋人对大清不怀好意。 然而, 还是有少数人被英国使臣的花言巧语迷惑, 吸食了阿芙蓉, 顿时飘飘欲仙,身体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烦恼和病痛都离自己远去了。 英国使臣见人上钩,心知己方的计划已成了一半。 没有人能够拒绝阿芙蓉的魅力。 作为阿芙蓉的制造者, 英人当然明白阿芙蓉的妙处, 并且忍不住想要与他们的贸易伙伴共同分享这“伟大”的造物,贸易伙伴获得快乐, 而他们从阿芙蓉上获得快乐与金钱。在《圣经》中,阿芙蓉被称为“忘忧药”①, 唯有虔诚的大主教们与教廷最为忠实的信徒能够获得。 阿芙蓉不仅在海外卖的火热, 在英国本地也是相当受欢迎,不过只有有钱之家能够消费得起。 在举办宴会之时, 有些英国庄园主会将阿芙蓉碾碎了掺在酒水与果汁之中②,宾主尽欢。在后世, 近代医学的奠基人希登汉姆也曾热烈歌颂鸦片。③ -- 第597页 所以, 要说英国人早早就明白了阿芙蓉的弊端,提前做好了准备, 用阿芙蓉来摧残他国之人, 也未免太高估了他们一些。只是, 他们想要利用阿芙蓉来谋取暴利的心思,却是真真切切的。只要买方对这玩意儿着了迷,都不必英国使臣对阿芙蓉进行二次推销, 买方便会自动捧着大把大把的金钱求英国人与他们做生意。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之中,中英鸦片战争爆发于乔治三世的孙女维多利亚女王登基的第四年,而英国首次颁布禁烟法律却是在大半个世纪之后,由此可见,英国人自己对阿芙蓉的危害性实际上也认知不足。 如若他们更早的认识到阿芙蓉的危害性,只怕在海外大肆倾销阿芙蓉的同时,会严格控制阿芙蓉在本国境内的流通。 言归正传,在少数官员吸食过英国使臣送上的阿芙蓉后,很快便对这玩意儿着了迷。 为了从英国使臣处获取更多的阿芙蓉,他们一改先前冷淡矜持的态度,开始与英国使臣称兄道弟。在英国使臣给了他们更多的“甜头”之后,他们甚至自告奋勇,开始帮着英国使臣游说自己的同僚们,让他们一起在乾隆跟前进言,让乾隆同意将阿芙蓉加入采购清单之中。 乾隆听了这些话,好奇道:“那阿芙蓉,当真有让人精力充沛、飘飘欲仙之功效?” 底下的官员们见此事有门儿,赶忙加大力度劝说乾隆。 然而乾隆本人就是对英国最为警惕和忌惮的人之一,他道:“让朕再考虑考虑吧。” 而后便留下了傅恒等几个最受他信任和看重的臣子开小会。 在被乾隆问及自己的意见和看法时,傅恒慎重得道:“微臣听闻阿芙蓉可入药,有镇痛之效,听着似乎不赖。礼部李大人受病痛折磨已久,在辅食阿芙蓉后不过短短两日,便面颊红润,精神头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起来,可见阿芙蓉的确有一定的功效。但事有反常必为妖,倘若阿芙蓉当真是什么灵丹妙药,又怎么可能能够大量生产呢?能够大量生产,且在极短时间内就能‘治愈’李大人多年不去的顽疾的,不是灵丹妙药,就是剧毒之物。” 乾隆听他剖析得入情入理,不由蹙了眉:“照你这么说,英吉利人欲将这阿芙蓉卖于我大清,是居心不良了?” 傅恒道:“不好说,皇上且再等几日看看吧。让咱们看看,这阿芙蓉究竟是灵丹妙药,还是穿肠剧毒。已经服食此药的李大人与张大人也就罢了,其余那些收到英吉利使臣所赠的阿芙蓉的大臣们,万万要阻止他们,不可让他们轻易服食阿芙蓉。且看看李大人和张大人吧——若是事后证明,阿芙蓉的确是灵丹妙药,咱们在答允英国使臣也不迟。” 虽说礼部李大人与张大人被当成小白鼠,看起来是很可怜,然而本就是他们自己把持不住,吸食阿芙蓉在先,帮英国使臣做说客在后。即便英吉利制造的阿芙蓉当真是穿肠剧毒,那也是他们的命。 现实是很残酷的,做出了错误的抉择,就要做好随时被人当成弃子的准备。 对于傅恒的提议,乾隆点了点头:“就依照爱卿所说的来办吧。”对那两个名字都不大叫得上来的官员,乾隆显然同情心有限:“倘若这阿芙蓉当真是那等穿肠剧毒,短时间内让人看起来身子和精神状况达到最佳状况,实际上是掏空了身体底子,咱们又该如何?那二人虽不中用,好歹也是我朝廷命官。” “到了那时,咱们自然就要向英王讨要一个说法,问问他究竟是何居心了。”傅恒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如果说在这时候,乾隆对于英方所卖阿芙蓉还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一方面儿认为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期待它当真是灵丹妙药的话,在听了芃芃的话后,乾隆就彻底打消了心中的这点子想法。 不为别的,只因芃芃一听到“阿芙蓉”三个字就变了面色。 在乾隆的再三询问之下,芃芃才告诉乾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老神仙在给她授课。 恍惚间,芃芃曾听老神仙提到过阿芙蓉。 “老神仙说,阿芙蓉当谨慎使用。倘若阿芙蓉被滥用,离亡国灭种不远矣。” 芃芃没有直接告诉乾隆阿芙蓉的弊端,反而通过这种玄之又玄的方式将阿芙蓉的危害性宣之于口,果然引得乾隆愈发忌惮。 乾隆曾因芃芃的各种玄学而收益匪浅,对于芃芃的话自然十分重视。 更何况,那句“亡国灭种”实在太沉重了一些,让人没法不去在意。 最终,乾隆道:“朕知道了。” 看样子,英吉利对大清,果然没安好心。莫不是嫌海外那些个被他们攥在手中的国家不够他们施展拳脚了,于是便把主意打到了大清头上来? 又过了三五日,吸食了阿芙蓉的李大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来,张大人则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办公桌旁。 英国使臣送来大清,准备与大清进行交易的阿芙蓉居然吸死了人,问题一下子就变得大条了。 还没等英国使臣反应过来,乾隆便率先发难,将以英国使臣为首的一干人控制了起来。 第184章 一更 这事儿细究起来, 也是英国使臣倒霉。 寻常来说,服用阿芙蓉头几日状态都不错,并不会抽死人。 阿芙蓉在李大人与张大人处出了意外, 却是因为英国使臣为了让他们把更多的朝臣拉下水, 又给了他们不少阿芙蓉, 以此作为诱饵。 -- 第598页 谁承想,在乾隆的干预之下,即便是对阿芙蓉有些许心动的其他官员们都按捺住了性子拒绝了此物,最终, 李大人与张大人手上的阿芙蓉一份也没能送出去。 他们一心想要向其他朝臣证明阿芙蓉的功效, 于是,吸食了过量的阿芙蓉。昼也吸, 夜也吸,毫无节制, 这两位大人本就年老体衰身患有疾, 自然就受不住了。最终,一死一病, 也在情理之中。 真正难受的,是英国使臣。 这次来到大清, 本是为了与大清建立友好的关系, 以便获得更好的贸易环境而来的。 可如今,英国使臣极力想要推销给大清的新型货物阿芙蓉抽死了人, 大清与英国使臣之间的关系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阿芙蓉这等毒物竟害死了一名朝廷命官, 还害得另一名朝廷命官卧病在床, 不知使臣将这样的毒物带来我大清,究竟是何居心?先前使臣还千方百计想要让我们皇上松口同意将阿芙蓉也列为交易物之一,莫非使臣是受了英王的命令, 来谋害我大清的官员和百姓?” 这指控不可谓不重,英国使臣自然不可能应下。乔治三世对远东市场很是看重,他若是把这次的出访给搞砸了,他的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使臣一口咬死阿芙蓉是灵丹妙药,英国也有一些贵族老爷们在用,从来没有听说吃死过人,明里暗里示意这两名大清臣子之死另有蹊跷。害怕乾隆的人会对自己动用私刑,屈打成招,英国使臣还不断提及英王以及大清的舰队,请“英明睿智”的大清皇帝不要一时冲动,做出错误的选择。 英国使臣的这种话语听在乾隆的耳中,便是赤-果-果的威胁,引起了乾隆的愤怒。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人抓住了,反而警告主人家不要轻举妄动,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这英国使臣当真以为乾隆和大清怕了英国不成? 原本乾隆是打算让英国使臣好生跟他认个错,在贸易往来上,作为错误方的英国退一步,让个利,且日后永远不得再提向大清售卖阿芙蓉之事,这事儿就可以这么揭过了。 毕竟,英方如今实力不俗,大清在海军发展方面到底晚了些,当真与英方硬碰硬,虽说不是没有胜算,但终归落不着什么好处。 但英国使臣既然都这样说了,乾隆反而不能这么痛快的把他给放出来,否则,只怕底下人都要以为他怕了英吉利了。 原本被投入牢狱之中的英国使臣还优哉游哉,觉得自家国王陛下很快便会想法子把自己给救出来。 谁知,没几日,美洲发生暴动。 自从英国在北美大西洋沿岸地带陆续建立十三个殖民地后,起初,美洲殖民地与宗主国之间还能够和平共处,最初抵达美洲的那批英国人对本国也还有一份香火情。但后来,随着美洲迅速的发展,出生在美洲土地上的二代、三代英裔美洲人对英国的感情日益淡薄,英国却仍然将美洲当成其钱袋子,破坏美洲的利益为本国供应鲜血,这自然引发了美洲人的不满。 英国虽是七年战争之中实力保存最好的欧洲国家,但七年战争到底也消耗了英国的底子,损了英国的钱袋子。为了尽快从战争带来的经济低迷之中走出,英国选择将这危机转嫁给海外殖民地。 为此,英国议会先后出台了《印花税法》与《唐森德税法》,由于这两个税法带着强烈的剥削意味,前者规定“殖民地的一切商业文件和合法证书、执照、报刊、杂志、广告,均须贴上印花,伪造印花者处死刑”,印花税额又很高①,后者规定“英国输往殖民地的纸张、玻璃、铅、颜料、茶叶等均一律征收进口税”②,且更过分的是,后者还规定“英国关税税吏有权闯入殖民地民宅、货栈、店铺,搜查违禁物品和走私货物”③。 对于这两项条款,美洲人自然无法接受,经过强烈的冲突与抗争之后,英方不得不废黜了这两项税法。 但英国为了显示其对美洲的控制权,也为了最初的目的——转嫁经济危机,英国议会选择保留茶税。 在茶税的保驾护航之下,萧条不振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将茶叶贩卖到美洲境内之时,可以只被收取极少的关税,反观美洲本地种植茶叶的商贩,则要被征收高额茶税,因此,东印度公司得以凭着便宜的价格将茶叶售出,让不少美洲本地种植茶叶的商贩们破产④。 对于这种情况,美洲人自然无法接受,他们认为,只要茶税法仍然存在,英国对他们的统治和奴役也就一日存在,有了前两回反抗经验的他们这一回仍然选择了反抗。然而,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抗议者在波士顿街头被枪击。 不久之后,浩浩荡荡波士顿倾茶事件发生了。 主导者们伪装成印第安人悄悄潜入,将英国东印度公司运来的一整箱茶叶倾倒入波士顿湾⑤。 随着积压在东印度公司仓库中已久的罪恶的茶叶沉入大海,主导者们竞相庆祝,而远在大洋彼岸的英王乔治三世几乎要被气疯了。 乔治三世自认对美洲人已经够仁慈了,原本要向他们征收印多项税收,可因着这些人的抗议,都已经取消了,如今只不过保留了一项茶税权,这些该死的美洲人还不愿意接受,实在是太不识好歹了! 乔治三世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既然这些人还是不肯接受,明摆着不把他放在心上,那就开战吧。他得让美洲人明白,谁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该对他的仁慈感恩戴德,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挑衅他的威仪! -- 第599页 等这次打赢了这场战争,他不仅要向美洲征收茶叶税,还要把之前被废黜的其他税也补回来! 赢得了七年战争,使得乔治三世逐渐变得傲慢起来。 更何况,在此之前,几乎从未有过殖民地反抗宗主国成功的先例,因此,乔治三世并没有考虑过英国会输给美洲的可能性。 只是,接下来数年之中必然要将大部分精力放在美洲上的英方,是无法在这档口承受与远东帝国闹崩的风险了。 当大清诘问的信件被送到乔治三世的案头上时,乔治三世虽对大清方面所说的话不大相信,不觉得是阿芙蓉害死了大清的官员,但英方为了不与大清交恶,还是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乔治三世同意了乾隆和大清方面的要求,同意永不向大清兜售阿芙蓉,并且在五年之内,对于大清运送到英国的货物在关税方面给予一定的优惠。但他还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希望大清皇帝能够同意让英方参与本次“英国使臣用阿芙蓉害死大清官员”的调查之中。如果最终经过双方证实确有此事,那么英国给予大清的关税优惠额度将会延长。 …… 乾隆在收到英王乔治三世的回信时,已是几个月之后。 那被关押在牢狱中的英国使臣也从最初的有恃无恐,到现在开始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若说在平时,他能够肯定,英王和英国议会一定会为了自己而尽力与大清周旋,毕竟,作为本国使臣,他代表的是一国脸面,他在大清成了阶下囚,难道英王与英国议会面上就有光么? 可英国使臣此时已经通过皇家报刊得知了发生在美洲的波士顿倾茶事件。 当然,负责看守这名英国使臣的狱卒们可没那么好心,日日为英国使臣送皇家报刊,他们只是看不惯英国使臣这副大爷样儿,想要搓一搓他的锐气,这才特意将英国与美洲的矛盾挑明了摆在他的面前,并告诉他,还是别指望英王了,接下来的数年中,英王怕是顾不上他了,老老实实向大清的皇上陛下服软才是正经。 英国使臣知道,看守者所说的话是真的。 如果在美洲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恶性挑衅事件,英王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必然会与美洲开战。哪怕英国再强,也不能同时与大洋彼岸的两个庞然大物开战,那么拉拢安抚大清,就成了必然之事。 一个闹不好,他就会成为弃子,一想到这,英国使臣便不寒而栗。 他对负责看守他的人说:“我要见皇帝陛下,我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 他决定用一些听起来很重要,实际上不大重要的情报,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这样一来,万一乔治三世陛下放弃了他,他也不至于直接被看他不爽很久的大清皇帝陛下给宰了。 …… “这些都是他亲口供述的?”乾隆问。 “千真万确,不敢欺瞒皇上。” “哼,看他那副骄傲样,还以为是块硬骨头呢,没想到不过是给他施加了一些压力,他便给朕带来了惊喜。他看起来对英吉利颇为忠诚,不大可能将重要的情报告知朕。不过,哪怕他告诉朕的只是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也能够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让底下的人去探查一番吧。” “是。” 第185章 一更 作为英国使臣付出“诚意”的奖励, 他的牢房从低等的牢笼换到了一个较为高级的牢笼,曾经在这个牢笼之中居住过的都是声名显赫的朝廷官员,有极少数人最后还别无罪释放了。这样的牢笼, 环境自然比先时的牢笼要好得多。 在乔治三世派来审理此案的人抵达大清后, 紧接着, 又是一番调查与扯皮。 乔治三世派来的人试图证明那名倒霉官员的死亡与阿芙蓉没有直接关系,是其他的因素,比如突发的疾病,才导致了那名官员的死亡。可惜查来查去, 他都没能查到足以支撑自己观点的证据来, 无论怎么调查,其结果都是那名倒霉官员是因阿芙蓉而死。 迟迟没能将局面扭转为英王想要的结果, 让新来者颇为着急。英吉利人在海外时态度强硬惯了,视自己高其他人一等。这新使者在与大清官员们接洽的时候, 不免有几分想要强行逼迫他们的意思。 然而大清官员们都知道英国新来者现在就是色厉内荏, 英国根本无法支持远距离双线作战,此事若是拖延下去, 着急的绝对不会是他们。 因此,英国新来者但凡有什么桀骜不驯的言论, 都被大清使臣给干净利落地给顶了回去, 丝毫不损大清的颜面,反而把英国新来者给气得够呛。 与此同时, 身为贵族的原英国使臣在牢狱之中已经快要呆不下去了, 不断地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拉拢新使臣, 并向新使臣施加压力。 在来自乔治三世、原英国使臣以及清廷三方人马的压力之下,英国新来者选择了屈服。 没办法,他们根本就没有底气继续与大清犟下去, 若是再这样下去,指不定下一个被关起来的就是他们,他们可不想去监狱中吃牢饭。 最终,英国前后两任使臣向大清皇帝陛下道了歉,并在贸易条款之中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 英国使臣来华的时候,尚有满朝文武并远洋海师相迎,走的时候却是孤零零的,只有沿途的百姓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因着英国使臣所做的事,以及桀骜不驯的态度惹恼了乾隆,乾隆最终只派了善保这个初入礼部的新人去送他们。 -- 第600页 大清对英吉利如此轻忽,让英国使臣的团队感到很是不满,面对英国使臣的诘问,善保却不卑不亢地道:“在双方往来之中,贵国与大清是平等的,态度自然也是相互的。你们初来之时,我大清百官亲迎,给足了贵国颜面,贵国却丝毫不知感恩,停留于我国期间不仅害死我大清官员,还对皇上出言不逊。皇上派我来送你们离开,已经是不计前嫌的表现了。二位与其抱怨皇上待你们不公平,不如好生反思一下自身的行为。法兰西也曾向我大清派遣过使臣,恕我直言,法兰西的时辰可比二位明礼得多。原本听闻英吉利近年来的发展势头超过了法兰西,皇上与我对英国使臣还有着诸多期待,可惜见面不如闻名。” 一席话说得英国使臣团哑口无言。 善保将老对头法兰西与他们相比较,且还暗示他们不如法兰西的行为,更是让他们感到无比憋屈。 他们想要开口反驳,善保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往后我国与贵国还有的是相处的机会,希望下一回,贵国使臣的表现能够不辱你们的身份。” 说完这话,善保就将英国使臣团扔在了港口码头,徒留下憋了一肚子气的英国使臣…… 第二日,英国使臣离华的消息就见了报,不少百姓对此欢欣鼓舞。 这大半年来,他们已经成了皇家报刊的忠实读者,追读报刊似乎已经成为了他们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英国使臣抵达大清之初,百姓们对于英国使臣是好奇的,在听说英国使臣给乾隆带来了不少稀罕物件儿作为礼物之时,他们亦曾十分期待。 然而这一切,在英国使臣试图向大清推销害人的阿芙蓉后戛然而止。 尽管英国使臣不是蓄意谋杀大清官员,但他们带来的东西毕竟害死了人,更让人愤怒的是,这玩意儿他们原本还是准备用来兜售的。大清百姓们自然对英国使臣生出了反感之心。 当“害人精”乘坐舰船离开大清港口之时,京中的百姓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在英国使臣离开大清后不久,美洲与英国之间的战争彻底爆发。 为了牵制英国,美洲试图将法兰西也给拉下水。美洲方面派出口舌伶俐的说客去游说路易十五。 在七年战争之中,路易十五败于由英格兰与普鲁士等国组成的联军,战后数年,法兰西都没能从战争带来的阴影之中走出。经济萧条、人口锐减以及人民对路易十五的不满,都催促着路易十五去做些什么,以便挽回损失。 在美洲方面的游说之下,路易十五觉得这次美洲与英国的战争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战场发生在远离法兰西之地,不会对法兰西本土造成什么损失,法兰西需要做的,不过是对英国兵力进行一定的牵制,以及对美洲进行一些必要的物资支援罢了。 倘若最终获胜者是美洲一番,法兰西就可以一雪前耻,从老对头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以弥补他们在七年战争之中所遭受的损失;倘若美洲不幸战败了,用以支援他们的物资自然会被法兰西双倍收回,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法兰西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无论谁胜谁败,看起来,法兰西都不会吃亏。 当然,路易十五想得是很美,可最终他的想法能否实现,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英吉利、法兰西以及美洲之间的战事,大清的百姓们多是当成热闹来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因为英国使臣不久前在大清土地上闹的那一出,甚至还有人在暗自期待英国倒霉。 只有少数人意识到,在这场战争之后,世界局势很可能会被改写。 但无论如何,这场战争与大清的关系不大。 且大清上上下下的人是没有清闲下来的时刻的。 在英国使臣访华之后,紧接着,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也向大清递交了国书,有意向京城派遣使臣。 因为如今的俄皇是一个女人,作为一名远嫁俄国的普鲁士公主,最终推翻了自己的丈夫彼得三世登上皇位,在大清人眼中,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所作所为无疑与当初的武曌有相似之处。 许多守旧的大臣对叶卡捷琳娜二世既忌惮又不屑。 说起要与这样一个以女人为首的国家来往建交,他们又觉得颇为耻-辱,因此,这群大臣纷纷劝说乾隆,让乾隆不要答应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建交要求。 对此,乾隆也有些犹豫,但很快,善保的一番话说服了他。 “皇上您是否与俄国建交,是建立在此事对我国是否有利的基础上,别的都是次要的。既如此,俄皇是男是女,又有什么要紧的呢?皇上若是认为女子不配为皇,那么与一个由女人为元首的国家建立往来,岂不是对我大清更加有利?” 乾隆想了想,觉得善保说得有道理。不过,对于善保极力贬低俄皇之事,他不能赞同,毕竟他手底下的细作是去探查过莫斯科那边的情况的。除却性别不恰当,上位手段不妥当之外,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手段可以说配得上她的地位,在她的统领之下俄国正一步步走向强盛。 别看大清成立了火器班子,且火器班子经过数年的苦心钻研,将火器改进了不少,从俄国买回来的火器在这过程之中可也做了不少“贡献”。 “你说得有道理,只是,现任俄皇不是易于之辈,若仅仅只因为其女子身份就小觑她,可是要吃大亏的。”乾隆道。 -- 第601页 善保见乾隆将自己的话给听进去了,松了口气,他总算是没有辜负五公主所托。 在上书房的这些年,善保能够安安稳稳地读书,且一“毕业”就被举荐来处理这样事关两国邦交的大事,五公主可是出了大力的,善保是个懂得感恩之人,自然投桃报李。 况且,即便他这边未能说服乾隆,他相信五公主也有法子说服乾隆改变心意——五公主在这方面几乎从未失手过。 反正,事情的结果最终不会变,与其让五公主平白花费口舌来劝说乾隆,倒不如他先替五公主将事情给办好了,也好在五公主那儿搏一分好感度。 芃芃在得知善保所做的事后,果然十分欣慰,对着福康安夸奖道:“善保当真是个妙人,当初没有看错他。” 虽说芃芃亲自出马,也能够做到相同的事情,但是能够让别人办妥的事儿,为何要亲自动手呢? 芃芃现在可忙了,没有兴趣为自己多增加一份工作。 “当着我的面夸别的人,你可真是不讲究。”福康安愤愤不平地道,心中恨不得将代表善保的纸人戳上几个洞。 善保那小子,自打进入上书房以来,就开始跟他抢夺芃芃的注意力,如今,善保好不容易离开上书房了,结果还变着法地在芃芃跟前刷好感度,实在是太奸诈了! 第186章 一更 芃芃闻言, 笑了笑:“那也是他值得我夸奖。谁能为我分忧,我便夸奖谁,有什么不对么?” 福康安一面儿将在家中做好的枣泥山药糕并如意金丝卷儿递给芃芃, 一面暗道, 靠着这些微末小计来讨芃芃欢心终究还是落了下乘。纵然芃芃一时半会儿能念他一个好, 可时日久了,也就习惯了。 若是想真正引起芃芃的重视,还得像善保那只狡猾的狐狸一样,从大处着手。 这么想着, 本来优哉游哉, 不急着从上书房中“毕业”的福康安突然勤勉了起来,眼底渐渐浮现出一层乌青。 他身边儿的小厮与芃芃身边儿一名小太监关系颇好, 偷偷跟这小太监道:“也不知我们爷最近是吃错了什么药,忽然就开始知道上进了, 这一二年福晋见他读书越发懒散, 不知废了多少口舌劝他,都没什劳子用, 如今竟突然好了,把我们福晋喜得跟什么似的, 直道还是公主有法子劝好咱们爷。” 后来, 这话不知怎么的传入了芃芃耳中,正捧着一盏香薰饮解暑的芃芃险些一口水直接喷出来:“我怎么竟不知, 我对福康安有这样的影响力?” 说着, 又为自己新上身的水蓝色交领对襟蜀锦袄哀叹一声:“才上身的衣裳……倒是可惜了。” “那只是您未在此处留心罢了, 您对富察三少爷的影响,可大了去了。” 红菱一面儿说着,一面儿从袖中取了自己常备在身上的罗绸丝帕递与芃芃, 让芃芃擦去了衣裳上的水渍。 芃芃见她这方帕子上绣了并蒂莲,针脚细密,颜色鲜亮,且这帕子还似用花汁子熏过一般,隐隐透着一股花香,一看就是用足了心思的,不由露出几分了然之意,红菱也到岁数了。 想当初,芃芃刚出生没多久,太后不放心自家小孙女,将宫中的红菱与红杏指给了芃芃,让她们去伺候芃芃。这些年来,她们对芃芃忠心耿耿,为芃芃办了不少事儿。 她们侍奉芃芃尽心,芃芃自然也为她们的未来打算,去岁红杏就被恩放出了宫,家中给说好了亲事,是红杏青梅竹马的表兄,眼瞅着红杏一脸情愿的米样,芃芃也是真心为她高兴,赏了她五百两银子做压箱底,又有赤金、翡翠、珍珠头面各一套,并一座京郊两进的小宅子,算是全了她们这些年的主仆情分。 解决完了红杏的终身大事,红菱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若不是今日这“突发状况”,让红菱拿出了她的宝贝帕子来,只怕芃芃还不知道红菱已经心有所属。 芃芃打趣道:“方才那番话,这是否可以算得上是红菱姑娘的经验之谈呢?” 红菱见状有些羞恼,别过脸去:“奴婢与您说正经的,您却拿奴婢取笑。” “哪里是拿你取笑,我也是与你说正经的。你与红杏与我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分不同。你如今有了意中人,我也只有为你高兴的份儿。赶明儿你出嫁了,你的一应嫁妆都比照着红杏的来。只不知是哪家的小子竟这般幸运,夺走了咱们红菱姑娘的一颗心?” 红菱素日里温柔细致,做事妥帖,为人大方果敢,却在提到自己的意中人时,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他……他是今科举子,进京赶考。他的老母亲耐不住夏日酷暑,晕倒在了路边,那日我恰好出宫采买东西,搭了把手……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难怪你最近出宫的次数比往常要多些,原来这里头竟大有缘故。” 红菱绞着手帕道:“他最近要专心备考,倒也……没见几面。他只说……若是他榜上有名,便来提亲……” 芃芃看着红菱满脸红霞的模样,颇为感慨。 原来,爱情是真的可以把一个人,变成另一副模样。 “好了,不说奴婢的事了,说说您的事儿吧。”红菱认真地问:“富察家三少爷对您的在意显而易见,您对他,又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考虑过。”芃芃托着下巴回答。 说实在的,虽然乾隆和皇后在她才只有丁点大的时候,就开始为了她将来的婚事而操心了,但她本人是半分没有这方面的感觉。 -- 第602页 她才十三呢,这要是搁在后世,还只是个初中生,被人交口称赞的福康安也不过是个小屁孩儿罢了,她要是对人一个小萝卜头有什么想头,还不被罪恶感给淹没了? 不过,倘若日后她非得给自己找个驸马,寻个似福康安那般与她熟稔,又时时将她放在心上的,她并不排斥。 没多久,临时抱佛脚的福康安顺利通过了上书房的“毕业考”,被乾隆钦点为御前侍卫。 一为官就是正六品,且还是天子近臣,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不知有多少人对福康安歆羡不已。 对于满门勋贵而言,御前侍卫一职多半就是个跳板,因时不时在皇帝跟前晃着刷好感,晋升的机会可比别的职位多得多,当初福隆安在刚为官时,也是从御前侍卫做起,足以看出乾隆对傅恒一家子的偏爱。 在福康安“毕业”后没多久,芃芃也从上书房中“毕业”了。 她的功课在福康安之上,之所以拖着迟迟没有“毕业”,不过是为了方便给小伙伴划重点罢了,如今小伙伴都离开了,她还留在上书房做什么? 福康安还因为比芃芃早毕业而高兴不已,觉得自己终于赢了芃芃一回呢。 芃芃想,且再让他多高兴一阵子吧。 接下来,在功绩这一块儿上,她是不会输给福康安的。 …… 天气逐渐转凉,入秋后,纯妃害了一场风寒,身子骨是越发不好了,竟到了不能起床的地步。 额娘生病,在这注重孝道的时代,三阿哥与四公主自然要入宫侍疾,便是那自请过继出去的永瑢,也得时不时入宫来探探病。虽说礼法上永瑢已是出继子,可他终归是纯妃生的,纯妃重病这档口,他若是不来看望看望,实在说不过去。 三阿哥心底仁厚,虽说早年纯妃的举动伤透了他的心,但他看到纯妃躺在床上气息奄奄的样子,到底还是软下了心肠,时不时便候在纯妃塌前捧着汤羹与药碗服侍着。 三福晋与纯妃亦有龌龊,但她与三阿哥夫妻感情极好,不愿意在这等事上违逆了三阿哥的心意,于是也对纯妃颇为尽心。 自打纯妃魔怔之后,他们小夫妻俩也有许多年没有好好看过纯妃了。 纯妃是当真老了,褶皱爬满了她的面庞,沧桑之色覆盖了她当初的温婉,一头保养得宜的青丝如今也已呈半白。 三阿哥怔怔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身影,瘦小而又羸弱。 曾经给予他欢喜,给予他温暖,也给予他最沉重一击的身影,是当真老了。 三阿哥曾对纯妃无比孺慕和敬爱,也曾对她无比埋怨和愤恨,可临了,站在她的床前,他的脑海中竟是空落落的,就像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被硬生生抽离。 好的也好,坏的也罢,但那终归是他一部分的人生。 四公主入宫的时候,透过重重幔帐,看到的便是纯妃将瘦小干枯的手搭在三阿哥手上的样子。 因着这场病,纯妃苍老得不像话,就连曾经清亮的双眼,都透出几分浑浊来。 “额娘知道,额娘当初的所作所为,对不起你们兄妹,额娘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想当初,额娘在你们阿玛府邸中时,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可那段时光却是额娘过得最为轻松的。额娘与你们阿玛府上另一位李格格交好,虽说能见到你们阿玛的时间不多,每月的份例也不多,但咱们小姐们关起门来过日子,每日聊聊吃食,谈谈京中时兴的妆容和花样子,亦或是数数雍正爷又给咱们府上赐下了什么赏赐……真是再美好不过。” 纯妃眼中熠熠生辉,似是有火星子在其中跳跃。 三阿哥与四公主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的一面,便凝神细听。 “后来,随着皇上登基,咱们这群府邸中的老人也随着皇上入了宫中。李格格因为一点子小事惹了当时的慧贤皇贵妃不快,被罚跪在屋外落了风寒,额娘派人去太医院找太医来为李格格治病,太医们却害怕得罪慧贤皇贵妃而不肯过来……最终,一场风寒,要了李格格的命。那时候,额娘就想着,入宫之后,只有知道上进的人,才能够活得下去。若是不往上爬,就会成为他人的养分,一卷草席裹了送出去也无人知晓。” 所以后来,纯妃为了往上爬,为了获得帝王的恩宠,无所不用其极。 在为帝王孕育子嗣,自身也在后宫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后,她仍然不肯满足。非要让孩子们成为她固宠的工具。 不能够帮助她固宠的孩子,在她心中就毫无价值。 时至今日,纯妃也不知道,当初的一个小小执念,怎么就让她彻底转了性子。 她是怎么从宝亲王府邸中那个爱说、爱笑、爱闹的苏格格,蜕变为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纯妃苏佳氏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身边儿,就再也没了可信之人?连至亲至爱都被自己亲手推开? 这皇宫,原来当真是个吃人的怪物,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变得满目全非。 一行清泪从纯妃的眼角流下。 三阿哥与四公主默默听纯妃追忆往昔,他们知道,这多半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到这些往事。从今往后,这些往事,会随着纯妃一起被深深地埋入地下。 在知道纯妃的种种不幸之后,难道就能够彻底不恨她、不怪她了么? 显然不可能。 -- 第603页 纯妃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并不会因为她过去的遭遇而减少半分。 因此,在纯妃双目中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向三阿哥与四公主询问,能不能原谅她的时候,三阿哥犹豫了一瞬,四公主说,在纯妃过世之后,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照顾苏家。 反正,事到临头,纯妃最放不下的,不就是苏家么?前不久,还为了苏家而与她闹过呢。 看在纯妃好歹生养了她一场的份儿上,她不介意稍稍安一安纯妃的心。如今她的日子过得越发和美,从前那些个伤痛的岁月已渐渐离她远去,她觉得,她已经能够做到释然。 只是,要让她亲口对着纯妃说出一句“原谅”,还是不可能。 纯妃听闻此言,面色惨然地道:“我在你心里头,难道就是时时惦记着苏家的人么?” 她不过是,想要借着苏家这个由头,向自己,也向其他人证明,她的孩子还是在乎她的罢了。 只可惜,到底未能如愿。 …… 紫禁城中,梆子响过三下,纯妃薨逝。 作为纯妃的子女,三阿哥与四公主自然要为其服丧,乃是三年之期,其余的阿哥、格格们也要为其齐衰三月,以示敬重。 纯妃在世时,因着她所做下的种种事迹让乾隆厌烦无比,乾隆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可临了,反倒忆起她当初的好处来,下旨将她追封为纯懿贵妃,既是让纯妃享死后哀荣,也是他看重三阿哥与四公主的意思。 第187章 一更 皇后静静地倚靠在黄花梨椅子上, 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身着紫色圆领凤纹氅衣,内里是一件白色衬子,梳着堕马髻, 头上只简单一支七宝玲珑碧玉簪并几朵绒花, 略施薄粉的面容上, 显出几分倦态来。 一旁芳芷见摆放在她手边的青花折枝花卉纹卧足杯中的六安瓜片有些凉了,欲为她更换一盏新的来,却被她抬手制止。 见状,芳芷愈发小心翼翼起来:“娘娘, 您今儿个可是心情不好?” 她记得, 自家主子与纯妃关系委实说不上好,也就比当初的魏氏与愉贵人好上一些罢了, 可以称得上是相见两生厌,怎么如今纯妃走了, 自家主子反倒伤怀起来? “你看, 本宫是不是老了。”皇后伸出带着金护甲的手,那双手虽保养得宜, 上头却有遮掩不住的纹路,像是美玉有了裂纹, 让人徒增叹息:“这人啊, 一上了年纪,便忍不住开始回忆往昔之事。本宫分明平日里不喜欢纯妃, 可得知她离世的时候, 本宫却回想起了当初咱们还在潜邸之时所发生的那些事儿。” “想当初, 先帝爷指了先皇后为皇上的嫡福晋,指了本宫为皇上的侧福晋,后来又有了慧贤皇贵妃。苏氏与金氏就是在慧贤皇贵妃入府后不久进来的, 操着一口吴侬软语唤本宫姐姐。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脸嫩,没有那么多的心眼子,也没有什么恩恩怨怨,再加上有铁面王先帝爷在上头镇着,也没人敢闹出什么乱子来……那时候,当真是本宫在皇上的后宅之中所过的最为轻松的一段时光。” 芳芷不知自家主子为何开始回忆当初之事,在自家主子尚未入宫之前,她也未曾在自家主子身边儿侍奉,因此只得认真听着,并默默记在心中,以备不时之需。 皇后忽而话锋一转,道:“你瞧,连本宫这个与苏氏素来不睦之人,在听闻她的死讯之后,都会忍不住怀念往事,想起苏氏过去的种种好处,皇上这个曾与苏氏恩爱缱绻之人,又会如何?年轻鲜嫩的宫妃源源不断地涌入宫中,当初的老人们却是越来越少,饶是本宫,有时候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芳芷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却又不甚明晰,她听自己开口道:“既然娘娘怀念纯懿贵妃,要不要再派人去给纯懿贵妃上一炷香,或是向纯懿贵妃的母族施恩?” “这倒不必,本宫对她不喜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活着时,本宫不曾对她有额外的照拂,她如今去了,本宫也不必惺惺作态。只是,她这一走,倒将她过去的那些不好给掩了过去,皇上对她越是怀念,越是忍不得有人怠慢她。这些日子,你且注意着些,我翊坤宫上上下下对待纯懿贵妃之事,万万不得马虎。三位小主子你们也得仔细叮嘱一番,莫要让他们做出对纯懿贵妃不敬之举。” 当初富察皇后的葬礼上,乾隆对大阿哥和三阿哥的训斥可就是前车之鉴。 虽说这些年来,乾隆也意识到自己当初责罚太重,但那又怎么样呢?大阿哥永璜终是借酒消愁,身子亏空太过,早早去了。三阿哥永璋若不是有妻子在一旁鼓励着,如今小夫妻俩又有了爱的结晶,只怕也会落得永璜那般下场。 皇后的担忧并非是空穴来风,没几日,八阿哥永璇就因为在纯懿贵妃百日之内饮酒作乐,被人一状告到了乾隆跟前。 乾隆勃然大怒,把永璇叫到跟前来,当众便一巴掌扇到了永璇脸上,永璇被打得脑袋一偏,心中尽是惧怕之意,愣愣地看着乾隆,不知该如何是好。 乾隆见了他这副模样,越发来气,恨声道:“没有孝悌的东西!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连区区百日都按捺不住,定要给你纯懿额娘没脸!你给朕滚!滚!!!” 他这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骇得永璇连动都不敢动。 偏生乾隆见永璇没有动作,又要提脚去踹,这一脚直奔永璇心窝子而去,芃芃怕闹出人命来,赶忙上前拉住乾隆:“汗阿玛,有话好好儿说,莫要动怒,怒急伤身啊。” -- 第604页 在这种时候,也只有芃芃敢顶着乾隆的怒火上来“捞人”,芃芃一面劝慰着乾隆,一面给永璇使脸色,示意他赶紧先离开。永璇也知道自己再呆在此处有害无益,冲着芃芃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目光后,脚底一溜烟跑没了影儿。 周围人都未曾料到,乾隆会为了纯懿贵妃的丧事这般大动肝火,在劝乾隆息怒之事,心中也有止不住的心虚——纯懿贵妃在薨逝之前失宠已久,除了纯懿贵妃的儿女外,根本没有人把纯懿贵妃的丧事当回事。 众人心中的那些个花花肠子,自然瞒不过乾隆的眼睛,其余几个阿哥、格格自然也得了乾隆好一顿训斥,但因着他们没有做得像八阿哥这般明显,招来的骂自然也不似八阿哥那般厉害。 在全员挨骂的大环境下,也唯有纯懿贵妃的亲儿女,以及一早便得了皇后嘱咐对纯懿贵妃格外守礼的芃芃兄妹三人,并一直跟着芃芃步子走的六格格没有挨骂。 就连向来喜欢跟着永璂混的十阿哥永珷这回都挨了骂。倒不是永璂和芃芃没有提醒小伙伴,而是永珷听了永璂的话,只嘴上应和着,没往心里去,最后可不就凉凉了。 好容易熬过了大型挨骂现场,被罚抄写孝经的永珷悔不当初,发誓日后定要把永璂和芃芃劝他的话当做金科玉律,听得永璂与芃芃哭笑不得。 乾隆将永璇骂得那样狠,原本永璇会如永璜与永璋那般,颜面尽失,名声扫地,但谁让这次受罚的人太多了呢?最终,所有受罚阿哥与格格的额娘们联手拦截了消息,这才没让乾隆当众斥责一众皇嗣不孝之事外传。 嘉妃见乾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不由在心中咬牙冷笑。当初人活着的时候,乾隆不珍惜,如今人没了,乾隆又摆出这副深情的模样来给谁看?没得让人恶心! 与乾隆不同,嘉妃从不是一个喜欢怀念过往的人,只有当下以及未来,才是她所瞩目的。 嘉妃专程去了阿哥所找永璇,却没找到人,不由蹙起了眉:“八阿哥做什么去了?” “回娘娘话,八阿哥说当时他没被皇上那一脚踢中,全赖五公主挺身相护,他带了小礼物找五公主道谢去了。” “人家分明知道皇上看重纯懿贵妃的丧事却不说出来,只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人家哪里用得着他去道谢?巴巴地捧着东西跑过去,指不定人家心里头当他是傻子!都这么大人了,还不知该亲近谁、该疏远谁么?真真不长心!” 嘉妃就这般当着下人的面说着抱怨八阿哥的话,听得负责伺候八阿哥的人满脸尴尬,应也不是,劝也不是,只得在一旁默默听着。 八阿哥一进门便听自家额娘又开始抱怨、数落自己,不由面色一寒。 “该亲近谁,该疏远谁,儿子心中清楚得很!至少,在汗阿玛险些一脚踢死儿子的时候,是五妹妹出面护着儿子。” 嘉妃听得一阵心虚:“那是她在做戏!” “便是做戏,也比连装都不愿意装的人要强!”经此一事,八阿哥对嘉妃是失望透顶:“额娘请回吧,汗阿玛罚我为纯懿贵妃抄写佛经,我怕是没空招待额娘了。似我这等不忠不孝名声烂透之人,额娘还是不要再靠近我,省得带累了弟弟的名声。” 嘉妃本欲反驳,待听到“弟弟的名声”几个字时,眼神却是飘忽了几下,看得八阿哥心中冷笑。 嘉妃瞧不上纯懿贵妃,觉得纯懿贵妃连自己的儿女都教不好导致膝下儿女与她离心,可她自己,又比纯懿贵妃好到哪里去呢? 亲情本是不能用利益来衡量的,一旦将亲情与利益摆在了天平的两端,终有一日,亲情会变得面目全非。 待到纯懿贵妃的丧仪过去,天气已开始转凉。 为了保暖,芃芃特意命人试着缝制了“羽绒服”,收集了绒毛,经过一定的处理,缝入宫中惯用的宋锦袄袍之中,以一小格一小格的夹层将绒毛隔开,以免绒毛全部挤在一处,此外,还用这个法子制了一双雪地靴,绵软舒适,十分保暖。 第一个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当然是乾隆,他一拿到闺女孝敬的礼物,就忍不住穿上朝去跟朝臣们显摆,搞得太后与皇后纷纷吃起醋来,好在芃芃早有准备,很快便将给太后和皇后的“羽绒服”与雪地靴也奉上了,喜得这俩婆媳俩跟什么似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且这羽绒服经过处理,看着并不臃肿,既好看又保暖,宫中其他有门路的妃子们开始向翊坤宫打探羽绒服的做法,宫外的大臣命妇们也明里暗里表达了他们对乾隆的歆羡,大大满足了乾隆的虚荣心。 所幸芃芃并不准备藏私,直接将羽绒服的制法尽数教给了他人。 这个冬日,有羽绒服相伴,似乎变得与往年有些许不同。 春雪消融之时,俄国使臣终于从莫斯科动身,前往大清。 这并不是俄国第一次派遣使臣来华,早在康熙年间,彼得大帝就曾派遣郎喀几次往返于莫斯科与京城之间。彼得一世对大清之物情有独钟,叶卡捷琳娜二世在这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①。 与只是与大清皇室往来得到少许“礼物”相比,叶卡捷琳娜二世更希望得到一些“战利品”。 此次俄国使臣访华,与其说是与大清结交,不如说是一场试探。 第188章 一更 当初英国使臣乘坐着舰船来华之时, 不少百姓曾围在岸边观看,这一回,俄国使臣奉俄皇之命前来访问中国, 百姓们自然也会予以高度关注。 -- 第605页 只是, 不同于英国使臣抵达中国之时, 百姓们对这些外国人纯然的好奇心,这回,在好奇之余,百姓们还添了几分警惕心。上回英国使臣在本地闹出的事情, 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为深刻了, 也让他们明白了,所谓“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从何而来。 兴许在大多数时候,这群远道而来与他们做生意的人都能够保持和蔼的一面, 但一旦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利益, 他们也会迅速的翻脸不认人。 这次从圣彼得堡出发的是一支由二百余人组成的使臣团,为大清带来了价值十万卢比的精美礼物, 以此来体现俄方的诚意①。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沙俄看起来对大清很是友善, 但纵观中俄近些年来的交往历史, 签订的合约,以及合约具体的执行情况, 却没有人敢小觑沙俄。 沙俄通过支持准噶尔反叛, 利用准噶尔牵制住大清的精力, 获得了不少好处,在与准噶尔开战的同时,大清若是不想面临多线作战的困境, 就得在与俄方进行边境分界问题的洽谈上做出些许让步,以及贸易往来的具体条款之中给了俄国较大的优惠政策。 如今,准噶尔已平,大清通过研制火器、训练步兵以及组建海军等措施,变得愈发强盛,国库中堆了满仓的金银珠宝与粮仓中满的要冒尖的粮食,都是大清的底气所在。俄国若是再想如从前一样逼迫大清让步,是再不可能了。 现在,兵力被牵制住的,反倒是俄方。为了与奥斯曼土耳其争夺黑海出海口,俄国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领导之下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彻底杠上了,虽说奥斯曼帝国已逐渐走向衰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毕竟还有一些底子在里头,俄军想要一举竟其击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乾隆想来,大清就该趁着沙俄无暇分身之际,将这些年以来被沙俄蚕食的土地让沙俄通通吐出来。 这可不叫趁人之危,而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来,这一点,乾隆还是在芃芃的“启发”之下才想到的。 乾隆陷入了沉思,他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沙俄也同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沙俄使者在发现前来迎接自己一行人的官员居然一反常态,没有在礼仪方面为难自己一行人之时,竟觉得有些微妙。沙俄不是第一次派遣使者到京城来,但往年每回都会因为该依照俄方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还是该按照大清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而争论不休。 沙俄使者在到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女皇也曾交代过他们,可随机应变。 在不丢了国家颜面的情况下,来使可见机行事,做出适当的让步,当然,这在叶卡捷琳娜二世的口中不叫让步,而叫作“为了满足清国皇帝自尊心的权宜之策”。 然而,种种准备和交涉的话语都没能用上,这一回,大清官员居然颇为通情达理,允许沙俄使者用本国的礼节来问候大清的皇帝,并在问候完之后,用半幅大清的礼仪向大清皇帝行礼。 在发现俄国使者面色不对时,大清官员还颇为不解:“使者莫非对此还有异议?先前英吉利使者与法兰西使者出使我国时,用的都是这种行礼方式,既是对使臣们家乡风俗习惯的照顾,也是对我大清皇帝陛下的尊重,若是使臣还觉得不妥,那很抱歉,我们恐怕不能再让步了。” 负责接待沙俄使者的官员不是旁人,正是善保。 善保因为在接待英吉利使臣之时表现出众,很得上司赏识以及乾隆看重,遂把这次接待沙俄使臣的任务交给了他。好在善保在上书房中之时,曾仔细研读过西学,又因为对洋文感兴趣,在上书房中学习了英语、法语之后,又自学了俄语。也亏得他是个学霸,才能够囫囵吞枣地啃下这么多国语言,虽说距离精通这几门外语还差得远,但似他这样上过西学课的少年人,终归比那些个连一句洋文也听不懂且对西洋各国事情一无所知的老臣们要强得多。 这也是善保在入朝之后能够这么快脱颖而出的根本原因。 若不是近些年来大清与外国的往来变得频繁,善保这会子作为一个初入朝堂的新人,怕是只有苦熬资历的份儿。 由于善保实在太过年轻,在身形高大的沙俄使臣面前像个半大的孩子似的,沙俄使臣不由皱起了眉:“你们大清就派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接待我们,是不是太不把我们沙皇陛下放在眼里了?” 被人轻视了,善保也不生气,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对沙俄使臣道:“正是因为看重贵国来使,吾皇才会派遣我来迎接你们,幸好我来了,不然,恐怕还不知道你们在为礼仪之事而疑惑。” 这时,一队步兵迈着整齐的大跨步朝善保与沙俄使臣的方向行来。 大清尚水德,故而推崇玄色与蓝色,这群步兵们身上穿着以此二色为主色调的军装,整齐划一,神采奕奕,每人身后都背了一把枪,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扑面而来。 沙俄使臣见状,顿时紧张起来:“你们这是想做什么?” 善保朝着这些不爱敬酒偏爱罚酒的人核善一笑,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友好和煦:“不做什么,这是我大清的驻京步兵,是专程赶来欢迎贵国使臣的。既然使臣嫌由我来迎接诸位不够分量,眼下步兵营都出来了,这分量总够了吧?” 眼见着沙俄使臣脸上的肌肉都快抖动起来,善保的面儿上的笑容愈发亲切:“使臣不必激动,想当初,英吉利使臣来访问我国之时,我国皇帝陛下也曾派遣海军在他们抵达的港口严阵以待,以此来欢迎他们远道而来。虽说俄国不如‘日不落帝国’的名头响亮,终归也是一个大国,我们皇帝陛下说了,不能厚此薄彼。” -- 第606页 沙俄使臣原本见善保年轻面善,还想着通过刁难善保来给大清一个下马威,没成想,这下马威没给到,反而是他们先被大清步兵营来了个下马威。 这些步兵一个个看起来都精神抖擞的,背后被的枪也都是簇新的,沙俄使臣在出发之前原本还与国内的大清专家一道分析过大清如今的实力,并得出了大清外厉内荏、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强大的结论。 可如今看来,这个结论要被推翻了。 想到善保特意提到过的大清海军,沙俄使臣心中愈发沉重。 大清帝国从前就如同一只沉睡的狮子一般,虽威仪不凡,却只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又排斥接受新事物,无论是沙皇还是底下的臣子,都不会真正将这头沉睡的狮子视为威胁。 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不知何时,沉睡的雄狮已经睁开了它那双锐利的竖瞳,冷静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它对于俄国来说,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无害。 沙俄使臣擦了擦自己额上的汗。 尽管这次的访华之行才刚刚开始,他却莫名觉得,这次的行程会生出许多波折来。 沙俄使臣在大清专门为他们安排的驿馆中休息了几日后,礼部的官员终于安排他们去觐见乾隆。 按照事先的约定,沙俄使臣先是向大清皇帝行了沙俄的礼节,而又单膝跪地,朝着大清皇帝行了一半本国之礼。 乾隆并没有为难他们,很快就叫起了。 “朕记得,大清逆臣达瓦齐与阿睦尔撒当初逃到俄国,幸而沙皇明理,知道不能轻易出手干预他国内政,将这两名逆贼的尸首送回了大清。否则,朕如今只怕是不得安宁啊。” 乾隆笑意吟吟地说着客套话,听在沙俄使臣耳中却生出了些别的意思来。 毕竟,当初达瓦齐与阿睦尔撒刚刚逃到沙俄时,沙皇并没有准备立刻将他们还给大清,留着他们也能够给大清添些堵,只是,不巧的是,这两个都是短命鬼,在潜逃到沙俄后不久,便得了急症死了。沙俄不愿意为了两具尸体与大清发生争执,这才爽快地将达瓦齐与阿睦尔撒的尸体交与了大清,由于这之间的时间跨度并不长,大清几乎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也只能说是几乎,每个国家的皇帝都有不止一处情报来源,这位大清皇帝究竟有没有嗅到什么不对的苗头,沙俄使臣心中也没底。 这时,乾隆又道:“听闻使臣远道而来,特意给朕带了礼物来,不知比起当日英吉利带来的纺纱机、织布机与望远镜来说如何,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了。” 沙俄使臣听乾隆又将沙俄与英吉利相比较,面上的笑容顿时变得有几分勉强。 几年前,在战场上,沙俄与英吉利可还是分属不同阵营的敌人呢。 沙俄使臣带来的礼物自然不少,有伏特加、套娃、沙俄宫廷油画等物,这些都是极具俄国特色的东西,只是,方才大清皇帝特意提到了英吉利使臣带来的纺纱机、织布机与望远镜,这些寻常物件儿,沙俄使臣倒不好说出口了。 幸而他也早有准备,很快便将几样东西奉到了乾隆跟前。 第189章 一更 第一样被郑重其事地呈到乾隆眼前的, 是由俄皇叶卡捷琳娜二世亲自编纂的小说——《费维王子的故事》。 这本书本是用俄文创造,但由于要被作为礼物赠予大清,沙俄方面又特意找了人来, 将这本俄文小说翻译成了满文与汉文。 如今, 被送到乾隆面前的, 就是满、汉、俄三个版本的《费维王子的故事》。 这本小说的封面绘有沙俄帝国的象征双头鹰,“书中讲述了一位中国古代贤明皇帝如何教子有方,使太子成长为仁慈高尚之人。”① 对于这本由俄皇亲自编纂的中国背景的小说,乾隆与他手底下的大臣们颇感兴趣, 取了满文与汉文版本的跳着读了几段内容, 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位新上任的俄国女皇对于中国历朝历代的了解并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般贫瘠。 如果不是被明确告知此书出自俄皇之手, 乾隆和他手下的大臣们兴许还会以为此书出自本国文人之手。 不过,因为这类题材比较敏-感, 容易被解读为影射当今, 且小说这种文体在如今还属于不入流之列,本国也很少会有文人去创作类似的文字。 如果此书的作者是本国的哪位文人, 乾隆与朝中大臣们只怕压根儿就不会去看这本书。 但此书的作者既然是俄国女皇,性质就不一样了——俄国女皇对中国文化越是了解, 便越是体现了她对中国文化的向往。 这对于乾隆与大臣们来说, 也是一件足以让他们自得之事。 平心而论,女沙皇所创作的这本小说不能说是没有缺陷, 但她本人的身份足以弥补所有。 乾隆将那本小说交给了自己的心腹, 准备抽空将书读完, 倘若其中的内容没有什么问题,回头就让戏班子排演出来,既可以让其他人看个乐子, 也可以将沙俄女皇对他们文化的向往广而告之。 沙俄使臣见大清皇帝对他们呈上的礼物颇为满意,不由咧着嘴露出一抹笑容。 很快,第二样礼物也被送到了乾隆跟前,是沙俄人自己改良的一些农具。 大清人既然特意提到了珍妮纺纱机与织布机,沙俄人也不好没有任何表示,搞得倒像是他们的创造能力比英吉利人第一等似的——虽然就目前的局势看来的确是如此,但沙俄使臣可不愿意承认。 -- 第607页 沙俄本身也是个农业大国,为了提高本国粮食产量,他们自然在农具方面费了一番功夫。 然而,不巧的是,在此之前,乾隆已经得到了一批从英吉利购回的农具,本国也通过高额悬赏,激励着工匠们对农具做出了改良,效率大大提高。因此,这第二样礼物压根儿没有在乾隆跟前激起什么水花来。 乾隆听沙俄使臣介绍着这些改良农具的各种功能,而后又亲自摆弄了几下,便不甚感兴趣的将那些农具放回了原处,淡淡赞了一声:“不错,我大清最近也在研究如何改良农具,在这方面倒可以与贵国好生交流交流。” 说着,他便下旨,让手下的人将最新研究成果取了出来。这农具不仅拥有沙俄使臣拿出的改良农具的一切功能,还有一些沙俄的农具所不具备的功能,真正做到了结合大清与英吉利之长。 沙俄使者在看到经过改良的大清农具之时,莫名生出了一种尴尬之感。原本让他颇为自得的礼物,这会子好像有些拿不出手了……他们明明是为了向大清皇帝和大臣们展现他们的创造力,才会拿出这第二样礼物,这原本是他们最有信心的礼物之一,然而眼下,这份礼物却成为了他们尴尬的源泉…… 好在沙俄使臣脸皮够厚,否则也不会轮到他们来出使大清。受命访问他国的使臣,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可不行。 沙俄使臣面带微笑地顺着乾隆的话,接下了乾隆所说的“技术交流”这个话茬,还恳请乾隆将这农具送一份给他们,他们还带回沙俄让工匠们研究研究。 乾隆自觉大为长脸,面带笑容地同意了。 倒不是他傻大方,而是在两国相交之时,太过斤斤计较会显得小家子气。 反正就算沙俄使臣将这农具带回去研究了,想要达到大清的技术水平,还得再登上一些年呢,乾隆是半点儿也不着急的。 当初他们将经过改良的农具从英吉利购回,也是花了好些心思来研究他们的改良原理,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改良。即使有成品在,也不等于沙俄就掌握了他们的技术,而等到沙俄把这技术解析透彻了,他们早就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看着乾隆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为何,沙俄使者有些胸闷。 第三样礼物,是彼得一世亲自用车床制作的物品②。 与第一项礼物一样,这项由沙皇亲自制作的礼物,其内涵大于这样物体本身。且沙俄人对彼得一世的推崇,乾隆也是颇为清楚的,此番两国相交,沙俄能够将彼得一世亲手制作的东西也作为礼物送来,足见他们的诚意。 然而,让乾隆更感兴趣的,是彼得一世当年与他的祖父康熙的那些交集往来。 沙俄使臣对彼得大帝的事情显然如数家珍,见乾隆问及此事,便捡了一些说给了乾隆听。其中有些事是乾隆听过的,但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倒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而让乾隆颇感惊喜的是,沙俄使臣所描述的一些事,是乾隆所不曾知晓的。 从国与国的层面来说,这些交集并不完全是愉快的,但乾隆却听得津津有味。 最终,压轴的一件礼物终于被沙俄使臣呈到了乾隆跟前,是一只地球仪。 当年德国人曾赠送给俄皇彼得一世一只直径超过三米且能够自转的地球仪③,俄国人对这只地球仪很感兴趣,在这些年中,结合着俄国人自身的游历与探险经历,仿造了一只地球仪出来,这只地球仪大体与德国人赠予他们的相同,只是在细节处有些许微妙的变动。 乾隆看到这只地球仪,感到颇为新鲜。 这些年,在芃芃的影响之下,他恶补了许多知识,对于如今的世界局势并非一无所知。 他也曾自学过一些世界地理,但是内容较为零散。 和许多傲慢而又自负的皇帝一样,乾隆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帝国位于世界的忠心,然而,这颗蓝色的小球却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不过,这地球仪是圆的,按照使臣的说法,地球也是圆的,且一直都在不停地转动着,今儿个这国是世界中心,兴许明儿个就换成了另一国。 乾隆一面转动着地球,一面陷入了沉思。 “不久前,朕听闻英吉利与他们的属国美洲开战了,你们这地球仪上,可曾标注美洲的所在?” “当然是有的,尊贵的大清皇帝陛下,请看这儿。”为首的俄国使臣轻轻拨动了一下地球仪,而后为乾隆圈画出了一片区域:“这里就是美洲了。皇帝陛下知道美洲是英吉利的……属国,那么,皇帝陛下可曾了解美洲与英吉利的渊源?” “朕只略有耳闻,听说如今美洲的初代居民就是英吉利人,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到来的人员构成。如今美洲已不愿再臣服于英吉利,想要摆脱英吉利的控制,故而双方之间发生了冲突和矛盾。” 那名俄国使臣微微一笑:“这是不确切的,美洲并不是只有一个国家,英吉利所控制的,也仅仅只是美洲的一部分而已。在大约两百多年前,热那亚的克里斯托弗?哥伦布受到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陛下的资助,开启了海上探险之旅,在这过程中,他发现了一片人们从未抵达过的地方,那里就是美洲。此后,西班牙人、法国人与英国人相继在美洲划分出了属于自己的区域,并鼓励本国民众前往美洲生活。荷兰、芬兰和瑞典也纷纷效仿④……” -- 第608页 “从未抵达过的地方?难道,在哥伦布抵达之前,那片大陆荒无人烟吗?”芃芃忍不住开口了。 俄国使臣见这样重要的场合,大清皇帝居然会容忍他的女儿肆意开口,不由很是惊讶。 在来之前,使臣团做过很多功课,他知道在大清女子地位颇为低下,没有继承权、参政权,在重要的场合也没有什么发言权。但这位公主在这种场合能够被大清皇帝带在身边,且她发问的时候,大清皇帝也没有出言制止她,足以证明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俄国使臣想了想,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位公主的问题:“当然不。但是,那片大陆一直与世隔绝,直到哥伦布进行了航海和探险,才终于发现了那片区域。” “既然在他抵达之前,那里就有人居住,那么,怎么能说是他发现了一片‘人们从未抵达过的区域’呢?如果美洲本地人比欧洲人更早开启航海之旅并抵达了欧洲,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是美洲人发现了欧洲这块对他们来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大陆?” “这……如果公主殿下非要咬文嚼字……好吧,那我承认,是我措辞不够严谨。” 俄国使臣不愿与大清公主就这个问题发生争执,这对于他们这次的行程来说没有任何助益。 至于公主做出的那个假设,俄国使臣则根本不放在心上。沙俄虽然对欧洲其余与他们争夺利益的国家很是不满,但他们本身也以自己身为欧洲的一员为傲,美洲土著印第安人的权益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他们也不认为印第安人有那样的本事,所以公主所做出的这个假设,没有任何意义。 芃芃见沙俄使臣表面上认了错,可丝毫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儿,也不惊讶。 沙俄使臣的态度,恰恰反应了他们的自我中心。 因为美洲是欧洲人“发现”的,所以理所当然被他们视为可支配资源的一部分。至于土著人的利益,他们丝毫不关心。 对美洲,他们如此,对其他国家,自然也同样如此。 芃芃没有再与沙俄使臣争辩,但她心中对沙俄使臣的警惕程度却是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 突然,芃芃的目光凝滞了。 只见地球仪上,属于大清与沙俄的区域中,沙俄的领地范畴越过了当初雅克萨之战所划分的中俄边境线。 第190章 一更 乾隆虽看似将注意力放在沙俄使臣身上, 实则一直暗中关注着芃芃。 他见自家闺女蹙了眉,当下便顺着自家闺女的目光看了过去。 地球仪很大,大片大片都是海洋, 陆地只占少许面积, 每个国家在这地球仪上自然都显得颇为渺小, 中俄边境图之事很容易便容易被人忽略过去。 沙俄从前仗着大清没工夫管边境之事,明里暗里小动作不断,私吞了不少边境交汇处本该属于大清的土地,俨然将这部分土地视为己有。 这次圣彼得堡那儿决议将地球仪作为礼物赠予大清皇帝, 未尝不是一种试探, 然而,使臣没有想到, 大清皇帝在看到这地球仪的第一时间没有做出什么联想,反倒是他的女儿, 一眼就察觉到了边境线上的猫腻。 沙俄使臣不知道, 这是因为芃芃自后世而来,本就知晓沙俄会在中俄边境处耍滑头, 再加上方才在谈及美洲之事时,沙俄使臣对其余西洋国家侵犯美洲的行径漠不关心, 更是进一步引起了芃芃的警惕。 后世也不知多少人在地图上使小手段, 最后都被眼尖的网友们给发掘了出来,有了这样的“经验”, 芃芃在看到中俄地图这一块儿时, 自然会留心。结果, 果不其然,沙俄在这地图上动了手脚。 若非芃芃及时发现了这地图的不妥之处,若是连大清皇帝都认可了沙俄的这种地图划分模式, 日后,只怕沙俄就更可以名正言顺地侵占本属于大清的领土了。 周围的气氛一时冷凝了起来。 站在乾隆身后的大臣们由于离得远,看不清那地球仪上的具体细节,见乾隆面上的笑容完全消失,露出愠怒之色,不由迟疑着问道:“皇上,可是这地球仪有何不妥之处?” 乾隆粗暴地将地球仪塞到那名问话的大臣手中,仿佛这不是沙俄精心献上的礼物,若是一件儿脏东西一般:“你自己看看吧!” 这名老臣不曾学过地里,看到地图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一时不由有些发愣。 好在善保就站在他身边儿,伸出手往那中俄交接处一指,提醒道:“大人,按照康熙时期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格尔必齐河、额尔古纳河及外兴安岭为中俄东段边界,乌第河地区为待议地区,乌苏里江流域包括库页岛都为我大清所有①。” 善保怕这位大臣看不懂这地球仪上的地图,一面说着,还一面向他比划着。 “然而,这地球仪上,非但将待议的乌第河地区圈为了沙俄领土,连本该归属我国的库页岛,也被划归沙俄所有!”善保年轻清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憋得通红,看向沙俄使臣的目光中也第一次带上了憎恶之色:“实在是欺人太甚!” 沙俄使臣听不懂中文,但他们从乾隆与他身后臣子们的表情中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再加上他们带来的翻译迅速为他们解释了方才那些大臣们的话,沙俄使臣的表情渐渐表得凝重了起来。 但这时,他们还是较为镇定的。 他们深知大清在对外事务上的软弱与妥协,只要他们态度表现得强硬一些,想必大清不敢冒着与沙俄交恶的风险与他们翻脸。 -- 第609页 然而,沙俄使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愤怒的乾隆命人扣下了。 若不是中国古来便有“两国相交不斩来使”的习俗,此刻乾隆都恨不得直接将沙俄使臣团杀了祭旗。 自从乾隆执掌大权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欺他至此了,沙俄真是好样的,表面儿上与他和和气气,实际上却他当傻子来耍! 芃芃见乾隆一股子邪火不知道冲谁发,恨不得朝着周围肆意喷火的模样,赶忙拉着他的袖子劝阻道:“汗阿玛,不生气,这些人只是沙皇派来的臣子罢了,您就是冲着他们生气发火,有什么用呀,那罪魁祸首,还不是在圣彼得堡里呆的好好儿的。” 严格说来,这并不是叶卡捷琳娜二世一朝的问题,沙俄历朝历代都有侵犯中国边境之心,只是区别在于有时候只在背后搞些隐蔽的小动作,而有时候做得明显一些。 但沙俄如今当政的这位女皇,野心丝毫不输她的前辈们,乾隆若想要夺回大清应有的利益,还得与这位女皇周旋。 被芃芃这么一提醒,乾隆也心知自己在这儿发火没什么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军机大臣傅恒命令道:“清点甲胄、准备粮草,让边境处的士兵们做好准备。朕先给那沙俄女皇去一封信,若是能够通过交涉来解决此事,自然最好,可若是沙俄一方继续与朕装傻充愣,此事便只有通过开战来解决了。如论如何,该是我大清的,就得是我大清的,但凡谁敢侵我国土,朕绝不退让分毫!” 乾隆的一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周围听到这些话的不少大臣们也跟着热血沸腾了起来。 说来,也是近些年来航海贸易为大清带来了觉财富,加之经过“南水北调”、种植高产作物及改良农具等种种措施之后使得粮仓丰盈了起来,乾隆才有底气说这样的话。 否则,连年征战,宗室大清国富力强,也是吃不消的。 傅恒朝着乾隆行了一礼,而后便领命而去。乾隆的命令,他从来都是竭尽全力地完成,不打一丝一毫的折扣。他明白他如今的荣耀源于乾隆,是乾隆给了他一展身手的机会,也是乾隆,在他立下一次又一次功劳之后,没有因为旁人的挑唆而对他产生猜忌之心,反而对他信任如初。 更何况,乾隆此次的命令,与他心中的想法十分契合,他自然要牟足了劲儿去完成乾隆交代的事。两国谈判之事,不是傅恒所擅长的,他也插不上手,他所能做的,也唯有在两国谈崩之后,遵循乾隆的命令,亲自动手将那些被沙俄侵占的国土给夺回来。 一封来自紫禁城的盖着乾隆印玺的信件很快便被送往莫斯科圣彼得堡之中。 彼时,沙皇叶卡捷琳娜二世正因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小动作不断而深感烦恼。 沙俄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纠纷要追溯到一百多年前,那时的乌克兰同沙俄意图重新合并②,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愿见到这一幕,于是与克里木汗国一起攻下了乌克兰③。沙俄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便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发生了战争,也为之后长达两百年的彼此对立与仇视埋下了伏笔。 此后,俄土又发生了大大小小数次战争,并于1700年,也就是康熙三十九年,签署了《君士坦丁堡和约》,在此战之中,沙俄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手中获得了亚速要塞,并在黑海之上建立了第一个出海口④。这对于沙俄而言,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在大航海时代,获得海上的权力有多重要,所有国家都心知肚明。 发展到如今,属于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时代,女沙皇本人野心勃勃,不满足于只拿到一个亚速要塞,还想着从日益衰落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以壮大沙俄的实力,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呢,则想着击溃沙俄军队,夺回被侵占的土地,并为自己狠狠的出口气,双方之间自然虎视眈眈,一刻也太平不了,就等着对方露出疲态,而后狠狠进攻。 若说曾经的准噶尔对于大清帝国来说是心腹之患,时不时就要闹上一闹,那么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与沙俄之间的冲突更甚。 若说在平时,叶卡捷琳娜二世得知大清竟然胆敢扣押她派去的使臣,还向她发来警告通牒,她定然不屑一顾,甚至会硬气地直接与大清开战。 叶卡捷琳娜二世曾对杰尔查文说过一句话:“在没有把土耳其人赶出欧洲,没有驯服大清国人的傲慢,没有和印度建立起贸易关系以前,我死不瞑目。”⑤ 这句话,足以看出她对大清的不屑。 对土耳其人是“驱赶”,对大清则是“驯服”。土耳其人是需要她全力以赴的对手,大清则是软弱可欺的隔壁邻居,虽作用地利之势,有着庞大的国土面积和丰富的资源,但大清在她看来还是陈旧而又落后的。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没有被叶卡捷琳娜二世放在眼里的国家,居然向她发来了警告通牒,勒令她尽快归还大清被沙俄侵吞的土地,否则不惜与沙俄开战? 究竟是谁给了大清人这样的胆气? 尽管叶卡捷琳娜二世恨不得将那封警告通牒狠狠摔回大清皇帝的脸上,并告诉他,如果他要战,她一定奉陪。 但最终,叶卡捷琳娜二世考虑到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蠢蠢欲动,不能让沙俄受到前后夹击,叶卡捷琳娜二世还是决定先稳住大清皇帝。必要时,可以再给大清皇帝找点事情做,比方说挑拨挑拨大清国内的某些地区,这样一来,大清皇帝就不会总是盯着沙俄了。 -- 第610页 曾经仔细研究过大清的叶卡捷琳娜二世最是明白,在“外忧”与“内患”同时发生之际,大清皇帝往往会选择优先解决“内患”。 这位沙俄女皇一边构思,一边用羽毛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第191章 一更 比沙俄女皇的书信率先抵达乾隆案头的, 是一封来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密信,信中将沙俄称为一头狡诈、贪婪而又笨重的熊,不断蚕食着他人的领地。 这封书信的主人显然一直密切关注着沙俄的动向, 并且得知了大清近日与沙俄关系逐渐变得僵硬这一事实, 他邀请大清与他联手, 共同抵制沙俄,对沙俄进行前后夹击。 乾隆想了想,他的目的只是夺回被沙俄侵犯的土地,并且给沙俄一个教训, 让沙俄不敢再肆意侵犯大清的领土, 践踏大清的尊严,至于沙俄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那些恩怨, 大清却是没有掺和的必要。 不过,从战略层面上而言, 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建立友好的关系, 并且在其与沙俄相争之时给予适当的援助是可以考虑的,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利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牵制住沙俄, 让沙俄没有多余的精力打大清的主意,也是一件好事。 乾隆不会忘记, 这些年来, 沙俄明里暗里给准噶尔提供了多少帮助,利用准噶尔来对付大清, 如今, 合该也让他们自己来尝尝这一滋味儿。 在心中有了想法之后, 乾隆并没有立刻提笔给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君主回信,而是慢慢静候女沙皇的回复。倘若这位女沙皇识相一些,主动将她的前任沙皇们所侵吞的大清领土归还, 这仗也不是非打不可。 后世曾有人归纳总结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当通过普通的政治外交手段无法达成目的时,双方才会爆发战争。 没多久,从莫斯科圣彼得堡送出的信件也被人呈到了乾隆的案头。 女沙皇语气温和,态度谦恭,先是利用她对大清文化的了解跟乾隆拉了拉家常,而后又说她会派人重新核实大清与沙俄的边境,绝不会随意侵占大清的土地,还请大清皇帝放心,沙俄是大清最为忠实的盟友。 这封信乍一看上去似乎很有诚意,可事实上,仔细琢磨一下,就能发现沙俄女皇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既没有承认或者否认大清方面给予的控诉,也没有正面回答是否愿意归还大清被沙俄侵占的领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会重新核实大清与沙俄的边境。 对于沙俄女皇来说,只要能够熬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间,等她腾出手来,大清与沙俄的边境怎么划分,还不是她说了算? 乾隆没有被女沙皇看似谦恭的态度以及与书信一同送来的重礼所迷惑住,在看完这封书信之后,他将这封书信重重地拍在了桌案上:“通知傅恒,准备与沙俄开战!” 自发出这封通牒书开始,乾隆所能够接受的回复就只有“同意”与“不同意”而已,没有第三种回答。叶卡捷琳娜二世既然拖拖拉拉的不想将属于大清的领土归还,那就由他们自己亲自取回来! 而另一方面,在莫斯科,女沙皇也向手底下的军官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女沙皇十分清楚,大清皇帝既然能够因为国土之事而向自己问罪,自己给出的那封书信不一定能够让他满意,既然如此,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若是依照双方签订的合约,归还历代沙皇侵吞的土地,自然可以稳住大清,但这不符合沙俄的利益,到了嘴里的肉岂有吐出去的道理? 叶卡捷琳娜二世这皇位本就是靠着推翻自己的丈夫得来的,底下的臣民们对她并不完全信服,若是她在这个时候再做出与沙俄利益背道而驰的事,那么她离被人推翻只怕就不远了。何况,向人低头,本也不符合叶卡捷琳娜二世本人的性格。 她需要一场大胜仗,来向沙俄的臣民们展现自己的能力,巩固自己的皇位。 顺利的话,沙俄可以在虎视眈眈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嗅到不对之前大败清军,让清军彻底闭嘴。 …… 傅恒奉命作为主将前往中俄边境,与驻守在边境的守军联手进攻沙俄,这一次,他的三个儿子都追随于他的身旁。 长子福灵安已跟着傅恒一起经历了数次大大小小的战事,行事沉稳值得人放心,却缺乏急智,在战场上难以立下奇功,却是个值得人放心托付后背的存在;次子福隆安在上回跟着傅恒一起攻下了大小和卓,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与福灵安相比,福隆安多了几分锐意,却少了几分沉稳,在作为先锋之时能够很好地将敌方切割开来,打乱敌方的步伐,但由于经验不足,心性不够沉稳,也有贪功冒进之嫌。 这一次,除了长子与次子之外,三子福康安也跟着傅恒上了战场。 傅恒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福康安单论资质而言,还在他的两位兄长之上。论谋略,他胜过长兄福灵安,论武艺,他比福隆安小了整整七八岁,然而自从前年开始,福隆安在与福康安对练之时就已是输多赢少。 在上书房中学习过“军事理论”,研读过“地理”并选修了“武器学”后,福康安理论知识储备量超过了他的两名兄长。他今年虽然只有十四岁,但他对沙俄的地理和气候环境有一定的了解,且略通俄文,这才是他这次会被傅恒带上的重要原因。 -- 第611页 在行军路上,福康安果然表现得不像是一个第一次随军征战之人,他好像天然便对这种戎马生活十分适应,不像福灵安与福隆安一般,在第一次随军出征之时,多少都有些紧张不适的表现,他甚至还提出了一些颇有建树性的意见。 看着这个没几日便与士兵们打成一片的儿子,傅恒眼中闪过一丝骄傲。 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傅恒膝下几个儿子之中最像他的人,日后,他在战场上的成就或许会在傅恒其他几个儿子之上。 福隆安虽然总是喜欢与弟弟吵吵嘴,别个苗头什么的,但他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 眼看着弟弟在军中混得如鱼得水,丝毫没有自己第一次随军出征时的窘迫,且弟弟对沙俄的气候环境如此了解,在抵达边境的途中还提出了极为有用的建议,让大军避免了一场自然灾害,福隆安虽说有些不甘心弟弟赶上了自己,但心中也还是为弟弟成长到如今这一步而骄傲的。 福康安与士兵们站在比武台上相互切磋武艺,福隆安则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福灵安见了,不由打趣道:“怎么,眼看着当初在你手底下过不了几招的小不点逐渐追了上来,心情是不是很复杂?” “大哥也有类似的心情吧。”福隆安才不相信,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 作为兄长的威严岌岌可危啊。 “那是自然。所以,咱们也要加倍努力啊,可别轻易让弟弟给超过去了。”福灵安揉了揉福隆安的脑袋。 福隆安赶忙躲过,闷闷地道:“大哥,我已经长大了,别再揉我的脑袋了。” 他如今大小也是个将领了,若是让他手底下带的兵看到了,他还要不要面子了啊? 福灵安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再大,你也是我的弟弟,只要你是我弟弟,揉你的头就是我作为兄长的权力。” 与此同时,与士兵们比划完的福康安收了武器开始往自己营帐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次随军出征的机会,是他主动争取来的。 眼看着善保在朝堂之上开始崭露头角,福康安自然也不甘寂寞。 从前在学堂中时,福康安便是个不服输的性子,善保若是在功课上胜了他,他就定要在骑射上追回来。 更何况,善保还屡屡有意无意地与福康安抢夺芃芃的注意力,这更让福康安对善保敌意满满。 随着年岁渐长,看到过自家兄长与嫂子之间的恩爱模样的福康安,对自己的心思已经渐渐明了。 除了那位伴随着他一路成长、给予他无数支持和帮助的小公主之外,他的眼中再也看不进其他的人。 福康安虽然知晓乾隆对自己颇为看好,但同样的,善保这种风度翩翩、八面玲珑的清隽少年也是乾隆所喜欢的那一款。日前乾隆对善保的称赞更是引起了福康安的警惕之心。 若是他不能有所建树,如何能让乾隆松口将他最为珍爱的女儿许给自己? 在出发之前,福康安的心思无疑是浮躁的。 好在,大军出行的前一晚,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亲自找了过来,将她在寺庙之中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塞到了他的手中,并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她等他凯旋。 福康安接过了那个护身符,脑海中纷杂的声音,忽然就尽数消散了。 他的脑海中只充斥着“赢”这个念头。 福康安取出那护身符,不知想到什么,忽的裂开嘴,露出一个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笑容。 然后,他就被早已埋伏在一旁的大哥、二哥给袭击了。 只见二哥福隆安的爪子毫不留情地伸到他的头上,将他打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给揉成一团,行使着自己作为兄长的“权力”,大哥福灵安则站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似乎对于弟弟们的打闹颇为无奈。 第192章 一更 清军气势汹汹而来, 但在真正靠近俄军的驻扎地时,却是愈发低调了起来,分兵几路悄悄儿地接近了俄军所在。 一直以来, 或者是因为对清军的轻视也好, 或者是因为整体战略需求也好, 俄军在中俄边境处部署的人手颇为有限,在康熙时期两次雅克萨之战中,清军就是凭着人数优势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傅恒带领的大军在与中俄边境守军汇合之后, 兵分几路趁夜偷袭了俄方军营。 有数倍于俄军的人手, 有先进的枪支弹药等武器,再加上找准了时机, 大清方面以闪电般的速度结束了与俄军的第一场交锋。 而这时候,叶卡捷琳娜二世派来支援边境的人才走到一半。 等到援军接近边境之时, 傅恒已带着人攻上了库页岛, 在稍作休整之后,他们设下陷阱, 等着前来支援的俄军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收到大清书信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也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几乎是在中俄开战的消息一传来的时候, 土耳其方面就命战舰悄悄地接近了亚速,伺机偷袭亚速要塞。 土耳其与大清一样, 都是不可小觑的对手, 与其中任何一方面开战都得全力以赴。土耳其方面倒是想看看, 遇到这种二选一的情况,那位女沙皇会如何做出取舍,是舍弃亚速要塞, 还是舍弃沙俄在中俄边境处的利益。 倘若女沙皇不自量力选择双线作战,那么土耳其就与大清相互配合,拖垮沙俄,如若女沙皇选择放弃中俄边境的纠纷,全力以赴与土耳其作战,土耳其方面也不是毫无准备——女沙皇为了巩固自己的皇位,实行拉拢贵族和大地主的政策,此举得到了贵族们的支持,但也激化了她本人与底层农民的矛盾。只要土耳其方面派人在沙俄农民之中稍加撩拨,引发农民反叛,也能够让女沙皇头疼一下。 -- 第612页 再加上,女沙皇的丈夫彼得三世虽然只当了半年皇帝,但他手底下还是有一批前任沙皇留给他的拥趸的,彼得三世离世之后,这批势力虽然遭到了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打压,但还是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这些人对女沙皇的痛恨甚至超过了多年以来的老对手。 在必要之时,土耳其方面可以给这些残余势力一些援助,支持他们给叶卡捷琳娜二世闹闹事,水搅得越浑浊,女沙皇越头疼,对于他们来说便越是有利。 …… 女沙皇在收到战报之时,气得将桌案上的文件都扫到了地上。 她本是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先以闪电战结束与大清方面的战争,用沙俄先进的火器与强大的兵力打得大清不敢再对中俄边境线的问题有任何异议,而后调回这批士兵,支援亚速,以应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随时可能到来的袭击。 结果,闪电战是做到了,可惜是大清一方对俄方成功发动的闪电战,不仅将原本驻扎在中俄边境处的守军彻底击溃,连女沙皇特意调派到边境处增援的俄军也因为中了清军的陷阱,兵器对清军势力预估严重不足而损失惨重。 女沙皇还记得,那名从边境处快马加鞭赶回莫斯科报信的士兵一脸惊惧地告诉她,清军也拥有大批先进的火器,威力不逊于沙俄的火器,且在数量上,要远远多于沙俄时,她的不敢置信。 清军不是一向视火器为“奇技淫巧”,对火器不屑一顾吗?怎么会突然开始重视火器,并生产了大批量的火器? 因为往年清军有限的火器多是从沙俄购入的,女沙皇自认对大清的火器水准很是了解,然而这封战报却让她再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事实证明,在沙俄攻城略地,不断壮大自身的同时,他们的老对头、老邻居也一改往日的陋习,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了起来。而沙俄方面,居然还在用老眼光看待他们,丝毫没有发现这一点…… 叶卡捷琳娜二世在接受了这个现实以后,重重叹了口气,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她是有野心不假,但并不愚蠢,不至于为看不清自身,为自己的失误千方百计找理由。 若是她能在与土耳其开战之余,多分一些注意力给这个老邻居,或是在老邻居胆敢扣押沙俄使臣之时,好好派人去打探打探老邻居的实力,现在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然而如今,说什么都迟了,叶卡捷琳娜二世已经到了必须做出取舍的关头。 她看了看与沙俄接壤的大清,又看了看与沙俄隔海相望的老对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最终目光逐渐坚定了下来。 继续与大清死磕,可能会陷入到双线作战的窘境之中,两边都讨不到什么好处,况且,眼下,清军刚刚取得了胜利,正是势头最盛的时候,反观己方大军气势低迷,对清军又缺乏足够的了解,若是继续与清军死磕,搞不好女沙皇派去的那支俄军都会折在中俄边境。 反倒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些年持续与沙俄作战,俄军对他们的实力以及战术风格都颇为了解和适应,再加上土耳其在与沙俄作战之时屡战屡败,更是给予了俄军击溃他们的信心。舍中俄边境而取土耳其,是目前来看最为明智的抉择。 从两场战役的重要程度上来说,建立出海口、扩大海上话语权也比一块陆地的纠纷重要得多。 当然,这并不代表女沙皇就完全放弃了库页岛以及中俄边境处的那些土地,她只是因为分身乏术,而暂时将这些土地交予大清代为保管。等到她腾出手来,迟早会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叶卡捷琳娜二世是一个领地意识极强的人,她的东西,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做出取舍唯一的问题就是,或许会受到一些顽固派的诟病。 这会给叶卡捷琳娜二世带来一些小麻烦,但动摇不了她的根基。 …… 在与清军僵持了大半个月之后,沙俄终于撤军了。 精神一直维持着高度紧张状态的福隆安见那些身上印有双头鹰标志的人撤走,终于松了口气,跟着傅恒一起回到堡垒之中。 这数日以来,清军与沙俄援军一共发生过三次激烈的冲突,俄方援军没能从清军手上讨到任何好处,清军也只是有限的对沙俄援军造成了一定的打击,并没有要穷追猛打、赶尽杀绝的意思,倒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这一度让福隆安感到十分困惑。 福隆安知道,“与沙俄周旋”是自己的弟弟提出的建议,但他不明白,这等婆婆妈妈的行事风格,为何会从自己那一向好斗的弟弟口中说出,更不明白自己一向作战勇猛的阿玛为何会同意了这条建议。 但是看着如今的局势,福隆安倒是渐渐琢磨出一些味儿来。保不齐自家阿玛和弟弟早就知道沙俄迟早要退军,所以只与沙俄周旋,不与沙俄硬怼。 毕竟,他们手上有火器,沙俄手上的火器也不差,若是把沙俄大军逼急了,双方的损失一定会无限扩大。 倒不如像现在这般,拖着沙俄的军队,沙俄方面撑不下去了,自己就把人给撤走了。大清既完成了此次战役之中乾隆所下达的指令,又减少了己方的伤亡,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己方的实力,可以说是打了一场极为漂亮的大胜仗。 唯一的问题就是,自家阿玛和弟弟是怎么知道,中俄双方一旦相持不下,沙俄一定会撤军的? -- 第613页 福隆安没好意思去问自家阿玛,便去堵了自家弟弟。 福康安没好气地将一份皇家报刊摔在了他的面前,指着皇家报刊上的一则新闻道:“在问我之前,你好歹关注关注这些最新消息啊。” 只见这则新闻上在报导国外大事之时,还顺带着提了一句土耳其军舰接近亚速港口,土、俄之间矛盾冲突再度升级。 福隆安见状这才恍然大悟,他对着福康安颇为头疼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哥我领兵打仗还行,一看到这些个密密麻麻的小字儿就感到头疼。再者,这天寒地冻的,谁有耐心跟你似的,捧着每日的报刊仔仔细细看过去呢?” 福康安白了他哥一眼:“别为自己的懒散找借口。在战时,任何渠道的情报来源都是十分重要的。唯有掌握敌我双方的情报,才能在战场之中取得先机。” 福隆安不爱看这些,难不成福康安就爱看这些吗?显然不是。 但有些东西不得不看。 傅恒听到福康安的话,颇为赞同:“充分利用任何能够利用的情报与资源,为己方带来有利局面,不愧是我傅恒的儿子。只是,你到底实战经验少,不可因为一次两次的胜利就骄傲自满,日后,你若是再踏上战场,还得如这次一般,随时抱着一颗警惕与理智之心,你可明白?” 多少人少年之时得意,后来反倒成就平平,傅恒不希望自家儿子也走上这般“高开低走”之路。在表扬福康安之时,他也不忘出言训诫一二。 福康安心知傅恒是在为自己好,他点点头:“儿子明白,阿玛放心,儿子绝不会辜负阿玛的一番苦心。” 傅恒点了点头,又看向自家的次子:“你在某些方面,也该好生向你弟弟学习才是。若是你只想在为父或者其他将军手底下做一方将领,那你大可不必如你弟弟这般操心,只管等着主将来拿主意即可。但若是你有大志向,你就得明白,仅仅满足现状,是不行的。” 福隆安听了傅恒的话,陷入了沉默之中。良久后,他也开口道:“阿玛,儿子明白了。” 第193章 一更 沙俄方面因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进攻有多恼火暂且不提, 京城方面,却是喜气洋洋,上上下下都换上了只有在节庆日子里才会有的装饰。 沙皇的议和书已经递交到乾隆的案头, 书信中写明, 她本人愿意遵循先人与大清所签订的合约, 至于沙俄侵占大清领土之事……一切都是误会,沙俄永远是大清忠实的朋友。 话说得很动听,却想将沙俄这次的败仗给含混过去,只字不提赔偿之事。 按照沙俄与大清打交道的经验来说, 大清素日里是最崇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且对其他国家天然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态度。只要沙俄捧一捧大清,并表现出甘拜下风的态度来, 大清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与沙俄计较什么。 若是按照乾隆往日里的脾性,指不定还真会如此, 但是随着乾隆对其余国家的了解与日俱增, 他自然也明白,沙俄并不像他想象中那般只是个弹丸小国, 而是个在国土面积上足以与大清媲美的庞然大物,这意味着, 大清可以向战败的沙俄索取高昂的赔偿金, 而不必担心被人指责“欺压弱小”。 虽说这一次,沙俄在大清的进攻之下看似没有还手之力, 但乾隆并没有因此而轻视沙俄军队。 他明白, 沙俄在战力上, 其实并不弱于大清,此番这么快就败于大清之手,一是因为轻视大清的战力, 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二是因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突然袭击。倘若大清面对的是全力以赴的沙俄,结果究竟如何,还不好说。 大清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毕竟不像沙俄那般重视火器,虽说这些年火器研制水平逐渐赶了上来,实际上还是比沙俄差一线。但大清人力物力又胜过沙俄一筹,若是双方认真开打,极有可能变为一场持久战。 大清如果因为一场战争的胜利就沾沾自喜,小觑了沙俄的实力,那么下一回,品尝败北苦楚的,指不定就轮到大清了。 对于底下那些马屁精的吹捧,乾隆选择听从芃芃的建议,只听一半儿,图个乐呵便是。真往心里去,就大可不必了。 由于善保在接待英使与俄使期间表现出众,且又进修过西学,对沙俄颇为了解,懂得一定的俄语,更重要的是,他本人交际能力极强,很有与人谈判周旋的技巧,乾隆决定认命善保为负责与沙俄谈判的官员。 善保的任务是做到以下几点。 其一,与沙俄签订新合约,确认双方领土范围。从前属于大清的,如今自然还属于大清,从前待定的区域,也该归大清所有了。 谁让这次胜的是大清呢?既然沙俄选择了主攻黑海战场,暂时放弃了中俄这边的战场,就该做好出血的准备才是,大清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其二,将被虏沙俄军官明码标价,让沙俄方面用高额赎金来赎人。 大清虽说如今在钱银方面比往常宽松了许多,但也没有帮着沙俄白白养人的道理,在沙俄军队被虏的这段时间中,大清花了多少钱银在他们身上,乾隆就要让沙俄方面五倍、十倍的给吐出来。 若是叶卡捷琳娜二世嫌弃赎金太贵,不愿意支付这笔赎金,那就有意思了。底层俄兵倒也罢了,俄军军官却多是贵族出身。这位依靠拉拢贵族好感稳固皇位的女皇若是敢在地位尚未稳固之时舍弃为她浴血奋战的贵族,其余贵族会怎么看待她,可就不好说了。 -- 第614页 对于大清来说,要处置被俘虏的一万俄军,倒不是什么难事。大清如今有不少地方都在修路、开荒,正好将这批被虏的俄军带回来,打散开来派往各地,立马多了许多免费劳动力,也算是为大清解决了人手紧张的问题。沙俄人不是喜欢圈养农奴么?正好也可以让这些大人物们尝一尝为人奴的滋味儿。 其三,向沙俄索要战争赔偿金。 这场战争的起因是沙俄侵占大清领土,过错方是沙俄。大清虽说在中俄之战中取得了胜利,但损耗也是极大的。数万名士兵连夜赶赴沙俄,就算只是在那儿兜上一圈,都要花费不少口粮,消耗不少资源,何况是与沙俄人打了一个月的仗呢?这笔损失,总不能由大清自己来出吧,既然是沙俄有错在先,自然该由沙俄来出这笔钱。 由于赔偿金与赎金都涉及金钱,有一定的重合,在谈判方面,乾隆给予了善保一定的自主权。若是能要来足够多的赎金,赔偿金这方面可以给沙俄一些“优惠”,反之亦然,总体来说有个底线摆在那儿,能够谈到什么程度,端看善保的本事。如若既能要到高额赎金,又能要到巨额赔偿款,那自然最好不过。 第四条,对中俄边境的贸易进行约束。 由于康熙、雍正两代帝王将绝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内地的战事上,对中俄边境的贸易缺乏足够的关注,签订的一些中俄贸易条款对沙俄更为有利,善保此番的任务之一便是重新与沙俄商榷条款,废黜那些对大清不利的条款内容,并监督沙俄去实施。 最后一条,让沙皇本人亲自来信承诺日后绝不主动与大清为敌。 乾隆当然知道,若是利益足够,什么友好合约,什么协议条款,随时都有可能成为一张废纸。但若是女沙皇写下了这封承诺书,至少在她这一朝,她若是想主动对大清发动战争,就会变得名不正言不顺,大清可以随时拿这一条对她进行攻讦。 在沙俄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对黑海出海口的争夺中,乾隆看出了这位女沙皇的野心,因此,他不得不提早对这位女沙皇做出防范措施。 乾隆作为大清皇帝,只管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要求,至于最终怎么跟沙俄方面谈拢,那就是使臣的事了。 乾隆喜欢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也从不吝于重用年轻人。 在他看来,仅凭资历来用人是最为愚蠢的,他对善保十分看好。 但落在其他老臣的眼中,让一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人担任本次谈判的主力,简直就是荒谬。 老臣们纷纷对此提出了异议,却引来了乾隆不耐烦的目光。 “善保的交际与谈判能力有目共睹,且他对沙俄的了解程度也在在场诸卿之上。你们告诉朕,若是不任用善保,又该任用谁,难不成,任用你们吗?”乾隆的目光凉凉地扫视了一圈:“也可以,你们谁若是觉得自己比善保更有能耐,只管在朕面前立下军令状,倘若不能完成朕的要求,就趁早告老还乡,作为惩罚,家中下一代也不得入朝为官!” “这……” 紧要的职位人人都想要,立功的机会人人都想争取,可乾隆开出的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一些。 若是此次的谈判成了也就罢了,万一失败了,或是没能达到乾隆的要求,他们岂不是葬送了自己的仕途,还连累了子嗣的将来? 仅仅是为了这么一次机会,究竟值不值得冒这样大的风险?在场的大臣们有些迟疑。 乾隆见状,冷笑一声。 这就是他在一些事情上不喜欢任用这些老臣们的原因。许是因为年岁渐长,有些老臣做事是愈发瞻前顾后了,有功劳的时候想要上前抢,担责任的时候却一个个都龟缩不前。这样的人,乾隆怎么可能放心把如此重任交给他们? “善保,你的回答呢?”乾隆看向了眼前英姿勃发的年轻人。 早在乾隆询问周围大臣们这段时间中,善保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资历尚浅,现如今有一个绝佳的出头机会摆在他的面前,他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纵使失败了会连累他与他子嗣未来的仕途,又如何? 这次不敢面对挑战,白白错失一场良机,下回若是遇到同样的情况,还会踟蹰不前。 这样唯唯诺诺地做官,立不下尺寸之功,比直接葬送仕途,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机遇与危机总是并存的,没有勇气面对危机的人,也握不住大机缘,善保愿意拼尽所有,赌上一把! 只见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对乾隆道:“回皇上话,微臣保证,定会完成皇上的要求!” …… 打仗时只用了一个月,双方在进入谈判阶段之时却是扯皮了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好在沙俄最终没能磨过大清,在黑海方面战事越发紧急的关头,沙俄“屈尊”接受了大清的提议。 也因此,自登基以来尚未立下什么让人信服的大功绩的女沙皇遭到了一批人的诘问与质疑,但这些诘问和质疑都被女沙皇用强硬的手段压了下去。但这也只是一时的,沙俄在大清这里受了这么多的“屈辱”,若是在黑海战场上再不能拿出令人满意的成绩来,沙俄贵族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像推翻女沙皇的丈夫一样,将她也一并推翻了。 傅恒一行人离开京城赶赴沙俄之时,尚是晚春,如今归京,已是早秋之时。 在善保赴俄谈判期间,大军一直驻扎在中俄边境处,这对于沙俄来说,是威胁,也是一种震慑,表明了大清方面强硬的态度。正是因此,沙俄方面尽管万般不愿,最终还是松了口。 -- 第615页 第194章 一更 福康安满心以为自己这回打了胜仗立了大功, 可以在乾隆和芃芃面前好好露一回脸,可没想到的是,等到他回到京城中时, 发现富察家父子几人虽然也偶尔会被人提及, 但更多的人还是将目光放在了善保身上。 没法子, 傅恒、福灵安以及福隆安父子三人已经通过几次战场经历证明虎父无犬子,故而这次,福康安虽然因为在战场上立下了大功而为人所称颂,但这对于百姓们来说, 终究算不得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了。 顶多有人赞一句, 富察家的三公子小小年纪便本事如此了得,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态。 但善保不一样, 在他名扬京城之前,他还只是个初入礼部的新人, 虽也是满洲大族出身, 父亲生前也是地方大员,但他父亲毕竟去得早, 京城的百姓们可不会特意去关注一个外地地方官,故而在百姓们眼中, 善保算是从一个寒门子弟扶摇直上, 成了天子近臣,此番还在中俄邦交之中立了大功, 极具传奇色彩。 如今, 茶馆中的说书人甚至都在茶余饭后说起乾隆向满朝文武询问谁能完成同沙俄的谈判, 谁愿前往莫斯科时,其他大臣们犹犹豫豫,而善保初生牛犊不怕虎, 主动请命一事了。 福康安在客栈歇脚之时,听到说书先生把善保说得像是个大英雄一般,不由撇了撇嘴,心中暗道了一声马屁精。 这回又让善保出了那么大的风头,说老实话,福康安是不怎么开心的。 善保这小子明明大福康安与芃芃三岁,如今却还没订婚,平日里有意无意便要往芃芃跟前凑一凑,这让福康安很难对善保生出好感来。再加上兴许是文臣与武将天然不对盘的缘故,福康安看善保总是莫名觉得不顺眼,善保看福康安也同样如此。 这回,善保得了意,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福康安心中蓦地生出一种危机感来,可别回头让善保给抢先一步请旨赐婚了。 福康安眉头越皱越紧,然后,他就被坐在他身旁的福隆安给推了一把:“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我都没跟你计较这次出征风头完全被你盖过的事儿,你怎么竟这般愁眉不展的?不妨说出来,看看为兄有没有办法帮你解决。” 福康安闻言,白了福隆安一眼。他还能不了解他这二哥的脾性么? 只怕为他分忧是假,看他的好戏才是真。 被福康安一手挥开爪子的福隆安耸了耸肩,表示弟弟如今大了,越来越叛逆了,都不能了解兄长的一片苦心了。 福灵安在一旁看到这一幕,不由摇了摇头。他的这两个弟弟,就跟冤家似的。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你不容我,我不容你的样儿,一点儿不觉得累。 作为长兄,他的心思细腻些,倒是知道自家弟弟的心结所在。在福灵安以傅恒有事交代福隆安为由,把福隆安给支走后,福灵安对着福康安语重心长地道:“不怪你如此紧张,那钮钴禄善保于你而言,也的确可以算是个劲敌。若不是皇上一向中意咱们家,又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将你视为半个儿子,只怕你未必能竞争得过钮钴禄善保。毕竟钮钴禄善保天资不俗,又能说会道,可比你这笨嘴拙舌的讨人喜欢太多了。” 福康安一时竟不知道,他哥这到底是来安慰他的,还是来损他的。 但长兄与次兄到底不同,福康安能够当面顶撞福隆安,跟福隆安互相挖苦,却无法对福灵安说出什么不敬之语来。想当初傅恒出征在外无暇照顾家里时,福灵安是真真儿落实了长兄如父这四个字。 福灵安见福康安满脸不服气,却只皱着眉不说话的模样,忍不住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额头:“幸而公主看起来似乎比较喜欢笨的,又与你走得比那钮钴禄家的小子近,你若是与那钮钴禄家的小子同时向皇上求娶五公主,皇上多半还是会答应你的。” 福康安眼神亮了亮,对于福灵安的这个提议似乎很是行动,然而紧接着,他又轻咳了两声:“我、我还没有与芃、五公主提过这件事,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福灵安闻言,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自家弟弟,似乎在无声询问他的行动力为何会如此之低。福康安被长兄这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我回去就跟她提。” 没法子,随着芃芃年岁渐长,觊觎她的人是越来越多,福康安便是心里头再没底,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你看着办就好。”福灵安点到为止,也不愿过分干涉弟弟的感情:“只是我有一点要提醒你,不管你心里头对那钮钴禄善保是什么个想法,喜欢他也好,讨厌他也罢,面儿上你都给我收敛着点。钮钴禄善保是你的同窗,与你自幼一道长大,如今又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才华不输于你,你若是对他表现得过于冷淡不喜,很容易让人觉得你这是在嫉妒人家的才能。” “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他的才能,我只是单纯与那小子合不来罢了……”在福灵安的眼神之下,福康安很快就偃旗息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在公众场合我会对那小子客客气气的,不会太不给他面子的——除非他先来招惹我。” 福灵安点了点头,弟弟如今尚未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许多事情还得顾忌着别人的眼光,行事得收敛着些。 至于福康安打的那个补丁,则被福灵安给忽略了。福灵安与善保虽然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伶俐人儿,与人交际的手段可不知甩了他弟弟几条街去。 -- 第616页 这样一个人,自然是不会公然给福康安没脸的。 当然,日后若是两人都身居高位且利益相冲突了,那再另说。 …… 乾隆以盛大的仪式来迎接伐俄大军的凯旋。 以往他在这里数次迎接过傅恒的凯旋之师,但这一次与之前可大不相同。 之前的几场战役,还算是大清内部的战役,打赢了也只算得上是“平叛”,而这一次,大清的对手是强大的邻居沙俄,清军能够将沙俄击败,且按着沙俄的脑袋令其与大清签订明显更有利于大清的条约,甚至将康熙时期中俄交汇处那些“待议”的领地一并划归到大清名下,这等胜利,几乎可以与开疆扩土的胜果相媲美。 如今朝中不少擅长拍马屁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对着乾隆大吹大捧,将乾隆比作尧舜禹之流贤明君主,又以秦皇汉武来与乾隆相提并论,乾隆虽打定了主意只听半耳朵,但难以否认的是,他的心情比前几次傅恒率军凯旋之时更为激动。 这一次,乾隆用最高规格迎接了大军的凯旋。 与傅恒大军共享此荣光的,还有此番前往莫斯科谈判的功臣善保。 这名少年就犹如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在这朝堂之上绽放出独属于他的光芒来。 当初善保斩钉截铁地当着乾隆的面告诉皇帝他可以让沙俄点头同意接受皇帝所提出的全部条款之时,大臣们对于善保有多不看好,如今,他们对一手促成了此事的他,就有多赞赏。 在打听到善保尚未婚配后,不少大臣们甚至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为自家女眷下手了。 当然,福康安也一直都在京中这些大人物们的视野之中。只是前些年乾隆隐隐透露出想要与富察家做亲的意思,其他人才没有轻举妄动。唯恐福康安尚了主,他们的所作所为扎了皇帝的眼。 傅恒已经位极人臣,赏无可赏,乾隆索性将他的俸禄又翻上了一倍,还赐予他丹书铁券。 福灵安与福隆安等将领虽说有功,但才刚晋升不久,且在此次战役之中也没有立下值得人侧目的功劳,乾隆便一人赏赐了他们一套宅子并金银若干。 倒是福康安与善保,此番不仅获得了乾隆的嘉奖,还得到了升官赐爵的待遇,着实羡煞朝堂之中的一众人。 不过,这两个少年人在此番中俄之战中立下的功劳人人都能看见,其他大臣对此并无异议。 只是那等盘算着要将自己家中庶女说给善保的大人物,默默将人选换成了嫡女。 庆功宴后,善保与福康安都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 乾隆爱惜这两名青年俊杰,索性留他们在宫中阿哥所暂住一晚,翌日醒来再出宫。 芃芃派人送去醒酒汤的时候,这俩人不知怎的,打起了醉拳来,你一下我一下的,却没让人觉得紧张,反倒有些好笑。 在往日两人都清醒的情况下,善保自然是打不过福康安的。可眼下,两人都醉的不轻,连走个路都摇摇晃晃的,却还惦记着相互伤害,手上的动作跟慢动作似的,没能打到对方,反倒差点儿把自己给绊着。 “将他们两个分开,给他们分别灌一些醒酒汤进去。继续任由他们这样闹下去可不成,会被人看笑话的。” 第195章 一更 善保向来温和斯文, 没想到在被人制住之后,一反常态变得凶了起来,负责制住善保手脚的太监, 后来, 善保那儿又去了一个生得颇为壮实的太监, 才终于将善保给制住了。 反倒是向来刺头不服人管束的福康安,不知怎的,竟没有挣扎,本来福康安那儿去了四个太监, 准备一个扭左手, 一个掰右胳膊,一个抱住他的背不让他随意乱动, 再加上一个负责管醒酒汤的。 谁知,竟一个都没派上用场。 福康安起初是颇为不配合的, 但在看到芃芃之后, 忽然就乖顺了下来,芃芃命人给福康安灌醒酒汤时, 福康安乱成一片的大脑中或许还没反应过来,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见着那醒酒汤是芃芃亲自递给身边儿小太监的, 在小太监将那醒酒汤送到自己跟前时,竟主动接过那醒酒汤, 一口气灌了下去。 期间, 因为腕上乏力, 手一抖,还洒了些汤汁儿在衣裳上。 不过,这醒酒汤一下肚, 福康安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不少,只是舌头还有些打结。 只见他看向芃芃,唤了声:“五、五公、公主……” 话还没说完,福康安先住了嘴,羞赧得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还从来没在芃芃跟前出过这样的丑呢,明明思维是清醒的,却连句话也说不清楚,此刻他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方才福康安喝醒酒汤时,一些汤汁儿洒了出来,此时不仅他的衣裳上沾了些醒酒汤的汤汁儿,就连他的嘴角都挂了那么一星半点儿。 芃芃看着往日总喜欢在她面前维持酷哥形象的福康安这般呆呆萌萌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来。福康安挠了挠头,越发窘迫了:“你别、别看……” 越是着急,这舌头就越要打结,福康安简直生无可恋。 好在芃芃对小伙伴还是有一些同伴情的,没让小伙伴继续窘迫下去。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为福康安拭去了唇畔的汁子,目光在他身上被醒酒汤汁溅到的地方瞄了一眼:“你身上的衣裳脏了,总不能继续穿着这身脏衣服招摇过市。你留宿宫中,是原先未曾预料到的事只怕你也不曾准备什么换洗衣服,这样吧,我十二哥身高比你略高一些,衣裳的尺寸与你相仿,你穿他的衣裳倒合适,我派人去他那儿,找他要一套未曾上身的衣裳拿来给你。” -- 第617页 福康安呆呆地听着芃芃说话,直到芃芃说完这番话,他才像刚反应过来似的,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好、好的,多、多谢……” 下一秒,带着淡淡馨香味的帕子就抵在了他的唇上。 福康安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抬眼去看芃芃,却见芃芃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举动有多暧昧似的:“好了,知道你想说什么了,你就不用再为难自己的舌头了。现在听你这说话,我也听得怪难受的,还是等明儿个你恢复正常了,再与我说话吧。” 福康安闻言,低下了头。若是他脑袋上有两只耳朵,此刻定然已经耷拉了下来。 芃芃是不是嫌弃他了? 芃芃难得看到自家小伙伴这么呆萌乖顺的样子,忍不住觉得他很可爱。 只是,她看到小伙伴情绪这般低落的样子,还是决定不逗他了。“欺负”平时的福康安,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可若是欺负一个乖宝宝,难免会让人有一些负罪感。 突然,芃芃眸光一转,看向一旁的善保,眯起了眼:“你在边儿上看了多久的戏了?” 善保一张清隽的脸上满是红晕,眼神也有些飘忽,似是还没有从醉酒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可他这一招却没能瞒过芃芃。 方才还压制着善保的两名太监此时已经松开了手,与负责给善保灌醒酒汤的太监一起站在距离善保不远处。这两名太监是得了芃芃指令,负责压制善保发酒疯的,若是善保还没醒酒,他们断然不会如此松懈。 “你要装醉是吧?行啊!我给你们俩准备了足够多的醒酒汤呢。这会子还没清醒,那就接着灌呗。” 说着,芃芃朝站在善保身边儿的那三名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三名太监见状,迟疑着捧了一罐新的醒酒汤,重新走向善保。 善保见状,也不敢再继续装醉了,只见他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芃芃:“我这不是,见你们之间氛围正好,没忍心打扰么?也不是我愿意偷听你们说话的啊……” 他这么大个人就杵在这儿,难不成还要做贼似的溜走吗?这委实不现实啊。 说着,善保看向芃芃的眼神愈发委屈起来。他这小奶狗似的眼神若是让与他谈判的沙俄官员看到了,只怕要惊掉一地下巴。 “什么氛围正好?不会说话就别瞎说。”芃芃耳尖微红地朝着善保挥了挥手:“行了行了,既然酒醒了,就赶紧进屋子休息去吧,省得在这风口子上吹了风,明儿个起来犯头疼。” 看着恼羞成怒、开始赶人的芃芃,善保没忍住,心中叹了口气。 说来,他也是与五公主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的,只不过比福康安认识五公主的时日晚上那么几年,竟就让福康安这小子捷足先登了。若说往日善保还觉得自己有几分希望能够同福康安相争,那么今儿个,见过五公主与福康安私底下相处的情形之后,他的这份期望就被彻底打破了。 兴许芃芃自己也没意识到,但她在面对福康安之时,与在其他人面前,是不同的。 善保心中有一阵失落,可要说他对芃芃有多么喜欢,喜欢到非芃芃不可的地步,倒也没有。 只是芃芃身份高贵、聪慧伶俐、性子又好,与善保也说得来,已经是善保能够找到的最理想的妻子了。 很快,善保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不管未来他能否与芃芃有进一步发展,自幼一道长大的情谊总是断不了的。赶明儿芃芃折腾出什么新东西来,他还能跟着沾上一份光,立点儿功劳。 善保离开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芃芃的错觉,他似乎,瞪了福康安一眼。 福康安也没示弱,狠狠瞪了回去,拉着芃芃的袖子道:“别、别理、理他……他、他就是、就是……” 这一着急,舌头打结得愈发厉害了,听得芃芃实在是难受不已,芃芃赶忙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仔细被风吹久了难受。过会子我十二哥就把衣服给你送来了,记得换上啊。” 走之前,芃芃还是没忍住,在反应比往常慢半拍的福康安脸上轻轻捏了一把。 唔,手感还挺不错的。 看着芃芃逐渐远去的背影,福康安垂下眸子,抚了抚方才被芃芃触碰的地方。 不,你不明白。 …… 宫中发生的事,瞒不过乾隆的耳目。况人人都知道善保与福康安两个是年青一代中最得乾隆看重的,岂能不时时留意着他们那儿的动静?更不必说,芃芃是乾隆最喜欢的女儿,乾隆心情不好之时,宫人们便喜欢找芃芃去“救火”,她的行踪自然也是宫中之人关注的重点。 于是,当晚乾隆便得知了芃芃亲自前往阿哥所给善保与福康安送醒酒汤之事。 乾隆本就有意撮合自己的女儿与自己看好的人,见状摆摆手,对吴书来道:“既然芃芃已经去了,你倒是可以省一番功夫了。” 吴书来见乾隆心情不错,也跟着玩笑道:“五公主心思细腻,做事妥帖,没有奴才发挥的余地了。奴才也只好躲个懒,留在这儿陪您说会子话了。” “既是陪朕说话,那不妨多说一些吧。你觉得,福康安与善保,谁与芃芃更为相配?” 乾隆语气轻松,吴书来听了这话,却直觉不对。 一直以来,乾隆不是都十分看好福康安么?怎么忽然间,这态度就开始松动了起来? -- 第618页 虽说善保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的确出彩,但福康安也不差啊,且福康安那儿还有富察家的加分呢。吴书来可不认为,两人在沙俄一役之中的表现,足以让乾隆动摇他一直以来的念头。 既如此,想必有人在乾隆耳边说了些什么,还被乾隆给听进去了。 吴书来心念电转,面儿上却是赔着笑道:“钮钴禄大人与富察大人一个尚文,一个尚武,都是皇上手底下的青年才俊,这真要让奴才来说,奴才一时半会儿还真难以做出抉择。皇上向来疼爱公主,想来会为公主择一个与她最为合适投契的吧。” 虽说吴书来怕犯了乾隆的忌讳,不能冒险当着乾隆的面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到底还是看着芃芃长大的,对芃芃自有一份情分在里头,因而他想了想又道:“正如四公主与四额驸,如今就是京城中最令人艳羡的恩爱夫妻,如今,这满京城里头,谁不羡慕四公主名好,有个疼爱她的阿玛,谁不称赞您的眼光,说您为自己选了个好女婿?” 第196章 一更 说起此事, 乾隆便颇为自得。 想当初,四公主屡屡做出让他失望之事,为四公主指了这么一桩婚事, 实则也不全是为了四公主的幸福考虑, 而是当时恰逢整顿八旗奢靡之风的关键时节, 乾隆撤了尸位素餐的九门提督,一时找不到威望足够的继任人来替代他,便指了一名屡立战功的青年将领,又亲自这将领与当时尚在皇家寺庙中为纯懿贵妃“祈福”的四公主赐了婚, 就是为了借四额驸之名, 让这根基不够的青年将领彻底在京中站稳脚跟。 后来,四公主改了性子, 与四额驸琴瑟和鸣,恩爱非常, 夫妻俩都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则是乾隆没有想到的。 但这不妨碍乾隆将慧眼识珠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连不怎么得宠的女儿,都在乾隆的指婚之下得到了幸福, 五公主身为乾隆最为宠爱的女儿,她未来的额驸, 自然更该合她心意才是。 乾隆回想了一下芃芃与福康安及善保相处的情形, 觉得还是福康安与芃芃更般配些。 善保虽好,与芃芃之间, 却没有福康安那样的默契。 然而, 在想到富察家将与皇后一脉联姻时, 乾隆终究犹豫了。 不久前,嘉妃宫中一名年轻貌美的宫女侍寝完后说的一句话,犹如一根刺一般, 扎在乾隆的心中。 “宫中人都说,五公主与富察小将军极为般配。五公主是皇后嫡女,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胞妹,富察家掌军多年,屡立奇功,瞧着富察小将军如今的势头,又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相,倘若皇上为五公主与富察小将军指婚,也可算得上是强强联合。” 那名宫女生了一张瓜子脸,五官精致,身姿袅娜,一张脸可谓是照着乾隆的审美长的。她才得了宠,正是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尾巴尖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宫女心知乾隆最是宠爱五公主,一边儿如蛇一般双手攀上了乾隆的脖颈,一边儿以五公主作为话题讨好乾隆,与乾隆说了些自己平日里听来的传闻。 谁知,方才还与她翻云覆雨、温柔缱绻的帝王,突然冷下了脸,眸中蕴着薄怒,挥手将她推到了一边:“五公主岂是你可以妄议的?” 那名宫女风头正盛的失宠了。 她的话却留在了乾隆的脑海之中。 一直以来,乾隆都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希望能够给予自己女儿最好的东西,同样,也希望能够通过将女儿嫁入富察家,来表明自己对富察家的看重。 可那名无知的宫女说出的话,却让乾隆意识到,芃芃不仅是他的女儿,同样也是皇后的女儿,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的胞妹。 富察家,也不仅仅是孝贤皇后的娘家,而是手握重权的功勋。 攻打大小金川、平定准噶尔、攻打大小和卓,乃至本次中俄之战,背后都有富察家的影子,富察家在本朝的几次战役之中,都立下了赫赫战功。若是换一个多疑的帝王,只怕眼下已经觉得富察家有功高盖主之嫌了。乾隆对富察家却依然没有任何猜忌,他相信这个因他而荣的家族不会做出背叛他之事。 然而,若是他为芃芃与福康安指婚了,富察家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心一意忠于他吗? 乾隆可以信任自己的女儿,可以信任傅恒和自己看着长大的几个富察家的小子,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却抱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戒备。 也正是因此,一向十分看好芃芃与福康安的乾隆,才会在本次与吴书来提及芃芃未来的婚事时,一反常态的提了善保,而没有过多的提及福康安。 论才干,善保与福康安不相上下,他与芃芃之间情谊虽不如福康安,却也十分聊得来,且让乾隆颇为心动的是,善保父亲早亡,与钮钴禄本家感情淡漠,若是将芃芃许配给善保,乾隆就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了。 由于乾隆临幸嘉妃宫中那名宫女的当晚不是吴书来伺候的,吴书来并不知还有这么一件事。 他只是敏锐地察觉到乾隆话语中的不妥,而后委婉地用四公主与四额驸之例劝了乾隆几句。 乾隆显然是听进去了,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他终是觉得,不能为了十二阿哥,而耽误了自己的女儿。 “明日朕将芃芃与福康安叫来问问吧,倘若他们都对彼此有意,朕便成全了他们。倘若他们对彼此无意——”乾隆顿了顿,神色复杂地道:“就为善保与芃芃多创造些机会,好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朕看,善保也是个好孩子,若是由他来照顾芃芃,朕也能够放心。” -- 第619页 谈话的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乾隆是分别找福康安与芃芃谈的,以便确保他们各自的回答不会受到对方的影响。 提及自己的婚事,饶是芃芃这种素日里大大咧咧的人,都不由羞涩了起来,只低着头将手指绞着衣服下摆道,由乾隆做主便是。实则在她心中,由乾隆做主便是为她和福康安指婚,毕竟这些年来,乾隆对她和福康安的撮合之意,身边儿亲近的人有目共睹。 乾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芃芃道,若是由他做主,他看善保也不错,比福康安年长两三岁,为人沉稳,舌灿生花,知道该怎么哄人开心。福康安虽也不差,但在这方面就远远不及善保了。 芃芃听闻此言,愣了愣,而后笑着让乾隆不要再开她玩笑了,她对善保只有同窗之谊,善保对她虽比同窗之谊深厚些,却也深厚不到哪里去。 见状,乾隆便知,芃芃是当真完全没有考虑过让善保做她未来的额驸,他便也闭口不再提及此事。 福康安比芃芃还要莽一些,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乾隆话语中的试探之意,只以为是乾隆有意要将芃芃许配给自己,又怕自己待芃芃不好,故而特地来敲打自己一番。 当着乾隆的面,福康安做出了数个保证,力求让乾隆相信他若是有幸能尚公主,定会将芃芃捧在手掌心中,她在宫中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在宫外过的便是什么日子。 乾隆见自己一向看好的子侄双眼晶亮地看着自己,丝毫没有听出自己的话外之音来,不由摇了摇头,心中无奈的同时,也不由有些好笑。 这莽小子啊,倘若福康安不是乾隆亲眼看着长大的,单凭福康安这毛毛躁躁的样子,乾隆才不会把女儿许配给他呢。 不过,能有个这样心里眼里都是芃芃的额驸,往后,他的女儿,日子想必会过得十分顺遂。 若是将芃芃配给善保,善保待芃芃自然也不会差了,只是,看着眼前的福康安,乾隆终是觉得善保对芃芃差了些什么。 在送走福康安后,乾隆思忖片刻,最终下定了决心,命吴书来为他研墨。 …… 回到公主所后,芃芃对自己身边儿的大宫女豆绿吩咐道:“去查查,汗阿玛近日的反常,是因何而起。” 按照芃芃对乾隆的了解,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方才乾隆把她叫去问话之时,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常。 从前的乾隆总是时不时地在芃芃跟前夸福康安,俨然一副希望福康安成为自己未来女婿的样子,可这回,乾隆却总是在芃芃跟前提到善保,芃芃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偶然,必然是有人在乾隆耳边说了什么。 自芃芃年满十岁之后,为了锻炼她主持中馈的能力,皇后在处理六宫事务之时,通常将她带在身边儿,及至后来,索性让芃芃也跟着协理六宫,为她分担一部分宫务。 也是因此,芃芃在后宫之中,也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人脉与耳目,至少如今,她想要打探什么事,不需要完全通过皇后了。 随着红菱与红杏出宫嫁人,芃芃又提拔了几个新人上来,豆绿、豆芸取代了原先红菱红杏的位置,如今都是芃芃的左膀右臂。豆芸性子开朗热情、善于交际,许多与人联络感情或是向人施恩之事,都是由豆芸去做;豆绿则性子沉稳话不多,嘴巴十分严实,凡是有什么紧要而又隐秘的活计,芃芃都会交与豆绿去做。 豆绿应了一声,就要退下,芃芃却拦住她,额外嘱咐了一句:“此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眼下还不清楚,你莫要告诉皇额娘,让皇额娘白白担心。” “公主,此事兴许是冲着咱们翊坤宫来的阴谋,若是不告知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没个防备,回头中了奸人的圈套可如何是好?”豆绿忧心忡忡。 况且自家主子在宫中虽有一定根基,但做事终究还是不比皇后娘娘便利。 “我自有主张,你先去将此事调查清楚就是。”芃芃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她素来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与人为善,可是倘若有人定要犯到她头上来,她也绝不会手软。 豆绿还未回来,乾隆派来宣读赐婚旨意的人却到了,不是旁人,正是乾隆身边儿的第一得意人吴书来。 公主所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 在听吴书来宣读完圣旨后,人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意。 第197章 一更 “恭喜主子, 贺喜主子,富察家三少爷出身、人品、模样、学识都没得挑,且对您素有情谊, 有他做您的额驸, 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松兰面满笑容地道。 偶尔出宫帮着芃芃处理宫外事务的松枝亦开口道:“公主如今在宫外做的事儿, 在咱们看来是顶好的事儿,可若是遇上那等思想古板、顽固不化之人,只怕难以接受公主的所作所为,就是嘴上不说, 心里头只怕也会有些意见。如今公主被指给了富察大人, 咱们也可算是能够松上一口气儿了。至少富察大人能够理解主子的想法,会支持主子。” 有句话松枝没有说——富察大人还亲自给自家公主打过下手呢。 自芃芃拓展宫外“业务”后, 她身边儿的人手便渐渐不够用了。为此,红菱与红杏特意调-教了松兰、松露、松枝、松碧等四名宫女来为芃芃分忧。豆绿与豆芸的主要职责是将芃芃给伺候好, 松兰四人除松兰主要负责为芃芃做针线活、松露管着小厨房那摊子事外, 余下两个是时常要往宫外跑的,四松各有所长, 如今除了豆绿与豆芸外,芃芃最为倚重的便是她们。 -- 第620页 起初四松只是三等宫女, 然而自红菱与红杏两个出宫后, 豆绿与豆芸顶了她们的位置,松兰等人也顺势被晋为了二等宫女。 吴书来才刚宣完旨, 一行人便围上来道贺了。 芃芃闻言, 面儿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便是得知有人暗中作梗,也无法破坏她的好心情。 这时候,她才知道, 自己对于这件事,竟是这般期待。 她抿着唇笑了笑,对松兰道:“难为你想出这些说辞了,平日里你最是局葫芦嘴儿,没想到你竟也会有这般伶牙俐齿的时候。且放心吧,赏赐少不了你的。” 芃芃微微侧目,看向一旁的吴书来:“不过,本宫得先谢过辛苦来传信儿的吴公公,才轮得到你。” 豆芸闻言,不必芃芃开口提醒,便上前给吴书来递了个荷包:“这是我们公主赏的,请公公喝茶,辛苦公公跑这一趟,特意来告诉我们公主这个好消息了。” 吴书来闻言,面上堆满了笑容:“多谢五公主。奴才说句僭越的话,五公主也算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如今五公主有了好归宿,奴才也为五公主感到高兴。只是,有些小人见公主好,容易起歪心思,公主这些日子,还得多留心呐。” 作为乾隆身边儿的近臣,吴书来给芃芃的提示,芃芃自然不敢不当回事。 芃芃原本就对此事有所猜测,如今吴书来的话,也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想。她征询地看向吴书来,却见吴书来悄悄儿地曲着手指,朝着芃芃比了个“十二”的手势。 芃芃顿时了然,面儿上虽笑意不减,一颗心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待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吴书来后,西三所又迎来了不少人。 宫中有头有脸的宫妃们在得知乾隆亲自为芃芃与福康安指婚之事后,纷纷派了身边儿得脸的宫女太监来道贺,务必要让乾隆看到她们这些庶母对五公主的一片“慈爱之心”,这个送支钗环镯子,那个送个花瓶布匹,芃芃的住所很快便被摆的满满当当。 等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到访的人时,已接近落匙时分。 豆绿将来者们送来的东西一一清点完毕,对着芃芃低声道:“除却舒妃娘娘、婉妃娘娘与嘉妃娘娘送的礼较为贵重之外,其余娘娘小主们送来的东西都较为寻常。” 舒妃与婉妃都与皇后交好,芃芃得了赐婚旨意,她们送来备上厚礼并不让人感到惊奇。 只是素与翊坤宫关系平平的嘉妃也送来了厚礼,倒让人捉摸不透了。 芃芃垂眸问道:“嘉妃送了什么过来?” “回主子话,是一副十二扇宝华屏风,这屏风是紫檀木制的,每一幅屏风上都有名家画作。嘉妃娘娘说,这是公主前些日子为八阿哥仗义出头的谢礼。” 芃芃心里头摸不准嘉妃是真心还是假意,便对掌管着她库房钥匙的豆绿道:“先收起来吧。” 横竖关系疏远的人送来的东西,她是不会用的。不管嘉妃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这昂贵的屏风,都只有呆在库房中吃灰的份儿。 当晚,皇后将芃芃叫到身边儿,就着一旁的琉璃风灯仔细打量了一阵,见自家闺女不知何时,已从那小小一团,成长到如今这仙姿玉貌的模样,不由又是骄傲,又是酸涩。 骄傲者,是自家闺女已出落得如此出众了,酸涩者,是自家闺女已许了人家,不可再久伴自己身旁。然而,终究谁家的闺女都有这么一遭,在心酸过后,皇后很快便调整好心态,将芃芃拉到身旁,将自己腕子上的一对儿四喜如意翡翠环戴到了芃芃的腕子上。 这四喜如意翡翠环绿汪汪的,趁着芃芃白皙细腻的腕子,煞是好看。只是芃芃身量未足,腕子有些细,戴着显得大了些。 “这对儿翡翠环是当初额娘入宝亲王府之时,你外祖父与外祖母给额娘的陪嫁,希望额娘出嫁后的日子能够过得如意顺畅。如今,额娘已是皇后,无甚可求,你既订了婚,额娘就把这对儿镯子给了你,只愿你外祖父与外祖母连带着额娘的祝福,能够庇佑你顺遂无忧。你如今年龄小,腕子细,这对儿翡翠镯暂且先放放,等过个几年,再拿出来戴,正正好。” 芃芃知道这对儿翡翠镯是自家额娘的心爱之物,故而对其十分珍惜。 她摸了摸手上还残留着皇后余温的镯子,对皇后道:“额娘放心,女儿会好好珍惜这对儿翡翠镯的,定不会辜负您和外祖父、外祖母的一番心意。”又安慰皇后道:“等往后女儿出了宫,就可以时不时去府上探望外祖父、外祖母了。额娘不能在二老跟前尽的孝,女儿替额娘尽。” 皇后拍了拍芃芃的手:“好孩子,你能这样想,总算你外祖父、外祖母没白疼你一场。你如今虽定了人家,却是知根知底的福康安,富察家家风向来清正,福康安待你也算是有心,额娘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今日,额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芃芃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额娘请说。” “你是你汗阿玛钦封的固伦公主,日后便是嫁去富察家,也有自己的公主府,无需与一大家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日子自然不会难过。富察家都是知礼之人,与你相处时,也只有捧着你的份儿,但你万万不可因此而桀骜不逊,对公婆不敬。你若是因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 “女儿明白。额娘放心,女儿是什么样的人,额娘难道还不清楚么?”芃芃将脑袋搭在皇后的肩上,做足了依恋之态:“人敬女儿一尺,女儿敬人一丈。可若是有人想欺到女儿头上来,女儿也不是软柿子。” -- 第621页 “你明白就好,额娘也不过是多嘱咐你一句罢了。”皇后摸了摸芃芃的脑袋:“再有,你外头那摊子事,如今你汗阿玛支持你,额娘也管不了你了。额娘只提醒你一句,在你为那些事儿操心之时,亦不可忽略了你的额驸。须知,这夫妻俩的日子,是双方共同经营出来的,你若是仗着福康安喜欢你便肆意挥霍这份情谊,是长久不了的。” 芃芃恍悟,皇后这话翻译一下,不就是要注意事业与家庭的平衡,不要为了事业而忽略了家庭么? 这话倒是提醒的很在理,上一世姑且不说,这一世她在空中成日无事,便琢磨这个,琢磨那个的,倒真有点儿向工作狂发展的趋势。 芃芃掏个小本本,准备将皇后的话记下来。 然后被皇后一把按住。 只见皇后点了点她的脑袋:“光写在纸上有什么用?要记在心里头才行。额娘与你说正经事呢,你可别不当回事儿……” “知道了额娘,我这不都准备记笔记了么,您看,我可认真了。还有谁能比我更听您的话?” …… 往日福康安还隔三差五跟芃芃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可自打他们订婚之后,也不知是不是乾隆有意要将他们给隔开,总之,芃芃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福康安了。 不过她这大半个月也没闲着,经过豆绿的不懈努力,好歹查出,乾隆的反常,是从临幸了嘉妃宫中的一名宫女而起的。 当时嘉妃身边儿那名宫女对乾隆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豆绿很快便查出,嘉妃宫中曾短暂的在小范围内兴起“五公主下嫁富察家乃是强强联合”之语。 表面儿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嘉妃宫中有人谈及五公主的婚事,本就是一件反常之事。 芃芃有理由相信,正是这些流言影响了那名宫女,让那名宫女在乾隆耳边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这才导致那名宫女失了宠,乾隆也对皇后之女下嫁富察家一事生出了戒备之心。 将此事关键点理清的芃芃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这宫中,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198章 一更 下人房中, 一名圆脸儿太监小苏子正替吴书来捶着腿,这些日子乾隆颇有些阴晴不定的,为了将这位主儿给伺候好, 吴书来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 小苏子是吴书来收的义子, 见状也颇为心疼自己的义父, 趁着自家义父休沐之时,赶紧命人将好酒好菜端了上来,又亲自为吴书来捶背捏肩,颇为殷勤。 “义父, 您说, 您给五公主的提示,五公主她能看得懂吗?” 在伺候吴书来时, 小苏子也不忘为自己与吴书来未来的前程而操心。 吴书来这些年中曾受过五公主恩惠。有一回他惹恼了乾隆,险些要挨板子, 他这把老骨头若是结结实实挨上几十板子, 哪里还有命在?然而彼时乾隆正在盛怒之中,也无人敢劝。后来, 还是五公主亲自将乾隆给安抚住了,又为吴书来求了情, 乾隆这才破例放过吴书来。 自此之后, 吴书来便对芃芃存了一分感激之情,有意无意间便会给翊坤宫行些方便。小苏子作为吴书来的义子, 受自家义父影响, 自然也与翊坤宫打了不少交道。 吴书来闻言, 淡淡道:“五公主心思最是灵透不过,我都能看出皇上最近不知因何缘故对十二阿哥愈发忌惮,她纵使一时不明白, 多想想也就明白了。将五公主定给富察家三少爷,本是早早就计划好的事,如今皇上突然转变了态度,这原因既然不是出在五公主与富察家三少爷身上,那自然只可能是出在十二阿哥身上。” 似吴书来这种人精虽不知究竟是谁在乾隆跟前说了什么话,才引得乾隆变了态度,但乾隆近些日子对十二阿哥越发严苛,他却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乾隆年岁渐长,精力渐渐不如从前,十二阿哥、富察家三少爷及善保等一批人,却是刚刚成长起来,野心勃勃,朝气无限,再加上十二阿哥中宫嫡子的身份得到了前朝一些老学究的拥护,这等时候,若是有那有心人在乾隆耳边嘀咕几句,想要引起乾隆对十二阿哥的忌惮,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一件事了。 然而,在吴书来看来,乾隆这猜忌,也未免来得太早了些。 要知道,十二阿哥才刚入朝不久,身边儿除了那批刻板守礼、叫嚣着立嫡立长之人外,还没有聚集什么人呢。 小苏子没有吴书来这样的定力,听闻此言,脸色微微发白:“皇上果然忌惮十二阿哥至此,连五公主也不能挽回局势?咱们这些年与翊坤宫走得颇近,若是皇上果真对十二阿哥这般不喜,自然不可能将十二阿哥密立为储,往后,咱们会不会碍了……的眼……”说到这儿,小苏子的声音越发微弱低沉,就连他身边儿的吴书来,也得费些功夫,才能够听到他说的话。 “这事儿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我亲近翊坤宫,也不过是因为皇后与五公主人品端良,值得相较,且五公主又于我有恩。就是皇上问起来,这番话,我也没什么不可对人说的。甭管皇上对十二阿哥是个什么态度,往常咱们如何,往后咱们还是如何。其余的,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 说着,吴书来扫向小苏子的眼神渐渐变得严厉起来。小苏子赶忙道:“义父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 西三所中,想通了事情关键的芃芃却不知该如何打消乾隆对永璂的猜忌之心。 -- 第622页 永璂年岁渐长,占据嫡子正统的名分,同胞妹妹有“祥瑞”之名,又将与权臣之子联姻,这样看来,乾隆会忌惮永璂,似乎也不是什么让人意外的事。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乾隆的继任者是嘉庆。嘉庆生母是内务府包衣出身,原配嫡妻喜塔腊氏虽是满洲大族,但因“被清□□与清太宗赋予守护永陵的重任,未能从龙入关①”,几代之后自然落魄了,故而嘉庆的母族与妻族无法给嘉庆提供什么助益,更别说是对皇权造成威胁。至于嘉庆存活下来的两个同胞姐姐,都嫁去蒙古和亲了,能够给嘉庆带来的助益自然也十分有限。 正是因此,乾隆可以放心地表达他对嘉庆的重视,而不必担心自己的权柄会被嘉庆分走。 四公主原本的夫婿该是福隆安,但乾隆在四公主嫁与福隆安之后,却将她的同胞兄弟六阿哥永瑢出继了,除了乾隆对六阿哥这个儿子感情平平之外,也未必没有平衡权术的想法在里头。 芃芃想了想,乾隆对永璂的猜忌虽是被人挑起的,并非永璂做了什么挑战乾隆底线之事。但除非永璂主动向乾隆表明放弃皇位继承权,否则,怕是很难打消乾隆的这份猜忌。 想到近些日子永璂与芃芃说,乾隆似乎对他愈发严厉了,芃芃心中略有些疲惫。 她不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需要将这些心思和算计用在乾隆身上,然而,也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了,君父君父,为何君在前,父在后。 “去,将咱们查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告诉十二哥吧。他如今也大了,往后的路究竟该如何走,还需他自个儿拿主意。若是他有那凌云之志,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会倾尽全力助他。若是他没这个想法,也没有这个勇气直面汗阿玛对他的猜忌,那他还是趁早向汗阿玛表明心迹的好。” 至于永璟,芃芃压根儿没考虑过他上位的可能性。 对于这个好不容易保住的幼弟,不仅永璂与芃芃宠着,就连皇后也是颇为纵容,这导致永璟虽然自幼聪慧,却有些“不务正业”,还没从上书房中“毕业”呢,就今儿个嚷嚷着要学人家去搞发明,明儿个嚷嚷着要跟着姐姐去做慈善,后日嚷嚷着要学人家出海。 一言以蔽之,心性还未定。 不同于乾隆对永璂的严苛,他对永璟倒是颇为宠爱,但这种宠爱与器重毫无瓜葛,他对永璟个的态度,与寻常人家对待承欢膝下但不必继承家业的幺儿无疑。 将豆绿派出去后,豆芸压低了声音问自家主子:“公主,若是十二阿哥有那凌云之志,您准备如何打消皇上对他的猜忌?” “这还不简单?他娶个出身大族但族中不掌权的福晋,我嫁个不会引起汗阿玛忌惮的人家,又或者,在我嫁给福康安之后,说服富察家一起韬光养晦,如此一来,总不至于再遭了汗阿玛的眼。” 一母同胞的兄长对于芃芃而言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但要为了兄长的念头,便累得那才刚在战场崭露头角的福康安韬光养晦,芃芃总觉得,这对于福康安来说,并不公平。 芃芃怔怔看着桌案上的一只匣子出神,那只匣子里,装着福康安特意命人给她打造的首饰,据说这首饰的原材料,是当时福康安随军出征之时,在沙俄得到的。 若是一早便知道会遇到这样的局面,她会不会舍福康安而选择善保? 她不知道。 只是,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的心中便空落落的。 即便是和敬入宫为芃芃带来了福康安托她送给芃芃的新礼物,都没能让芃芃展颜。 “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何闷闷不乐的?”和敬惊讶地盯着自家妹妹的脸,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你不喜我那表弟,所以才这般不高兴?不应该啊,按照汗阿玛对你的疼宠程度,在指婚之前,是一定会询问你的意见的,若是你不愿意,汗阿玛难不成还能枉顾你的意愿?” “好了好了,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别瞎猜了。”有些话题,即便是亲如姐妹,芃芃也无法与和敬明言,便随口找了个理由:“近日天气炎热,胃口有些不大好,整个人便也没什么精神。待过一阵子,兴许就好了。” 和敬对芃芃的话将信将疑,在她的脸上拧了一把,顺着她的意思岔开了话题:“既然不是对我那表弟不满,好歹给我个笑脸看看。我受人之托入宫给你送东西,回头还得跟人交差呢,总不好告诉他,你收了他的东西,还一脸不高兴吧?” “皇姐对于福康安所嘱托之事倒是尽心,也不知收了他多少‘贿-赂’!”芃芃愤愤道。 “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大老远特意跑这么一趟帮你们送东西,你竟还埋汰我,可知这年头,好人难当啊。” 芃芃毫不客气地拆起了和敬的台:“我记得,三皇姐在汗阿玛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不要我派人去告诉汗阿玛一声,三皇姐是为了替福康安送东西才入的宫,给他老人家请安只是顺带的?” 听闻此言,和敬拧芃芃脸的手愈发用力,她见芃芃似是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心中却是暗暗松了口气。 与和敬说笑着,芃芃面上的表情似乎和缓了许多。 然而,当和敬离开之后,她看着和敬留下的东西,又开始怔怔出神。 这时候,永璂身边儿负责伺候的太监小梁子到了。 芃芃长长舒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无论永璂给出的回答是什么,她都能够理解。 -- 第623页 第199章 一更 却说永璂发现自发现近日乾隆看着他的目光之中总是带着些许审视意味之时, 也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一般。 永璂一直都知道,乾隆对自己算不得十分喜欢,虽因着他中宫嫡子的身份对他比旁人看重两分, 但也无法与先皇后所出的两个嫡皇子相提并论。若不是有个简在帝心的妹妹在, 只怕乾隆对他的态度还会愈发糟糕。但他一直都相信, 只要他好生表现终有一日,他的努力会被乾隆看在眼里,他会真正得到乾隆的认可。 只是,乾隆如今的做派却打破了他的这份信心。他开始怀疑, 自己这般努力, 只为了赢得乾隆的认可,究竟是否值得。倘若无论他再怎么努力, 乾隆也还是不喜欢他,那么, 他是不是应该继续与乾隆虚耗着? 恰在此时, 芃芃命人送来了口信儿,虽未将话说得十分明白, 但永璂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出了芃芃的言外之意。他总算是明白, 这些日子, 乾隆对他突如其来的打压,不是因为他哪里做得不好, 惹了乾隆不满, 而是因为他妹妹嫁的太好, 又有人在乾隆耳边吹枕旁风,引起了乾隆的忌惮。 芃芃隐晦地向永璂询问,他日后是个什么打算。 永璂骤然得知这些消息, 一时之间心里头乱糟糟的,也理不清个头绪来。 这时,身旁的宫人为永璂奉上了一盏茶,正是永璂爱喝的碧螺春,那茶是刚沏好的,温度适宜,翠色的茶水愈发衬得那茶杯莹白起来。 永璂看着那茶杯,心中忽的一动:“这茶杯,是年前我刚刚入朝办妥了第一件差事时,汗阿玛赏下来的青花白釉马蹄杯。” 一旁的宫人闻言,面儿上带着笑意道:“正是如此,据说这套青花白釉马蹄杯,还是当初圣祖康熙爷赐下的呢,皇上格外珍惜。皇上将这样一套瓷杯赐给了主子,可见他对主子的看重。” 永璂面儿上却没有多少笑意:“不是一套,是半套,圣祖赏给汗阿玛的,原也只有半套。若是我没记错,这套青花白釉马蹄杯是当日景德镇为了庆贺圣祖万寿,特意进上的,彼时理密亲王瞧见了这套杯子,十分喜欢,但这青花白釉马蹄杯又只有一套,不好轻易赠人,圣祖便赏了半套给理密亲王,还有半套则自个儿命人收着。” 理密亲王,说的便是康熙朝废太子。 “后来,圣祖对理密亲王彻底失望,汗阿玛又恰好入了圣祖的眼,得了圣祖欢心,被圣祖亲自接到身边儿养了一阵子,后来,这半套青花白釉马蹄杯才给了汗阿玛。” 底下的人听了永璂的话,渐渐不敢吱声。 与理密亲王有关的话题,总是显得有几分敏-感,本是最受君父看重的正统继承人,最终却被二立二废。本朝初年,又出了“弘皙逆案”,这里头的主人公弘皙便是理密亲王之子。自那之后,人们对那对父子之事,便愈发讳莫如深,与那对父子扯上关系的东西,着实让人觉得有几分不祥。 可偏生这半套青花白釉马蹄杯又是乾隆亲自赐下的,底下的人不敢直言这御赐之物不好,只得在一旁支支吾吾地搭着话。 好在永璂也并没有指望着一群下人给他搭腔,或是帮他拿主意。 他只是感叹道:“想当初,圣祖对理密亲王寄予厚望,在理密亲王威胁到他的权柄之时,照样对理密亲王说废就废。如今,我与汗阿玛之间的关系,可远远不及那时圣祖与理密亲王的关系啊……” 到了最后,永璂的声音愈发低不可闻。只见他放下手中的青花白釉马蹄杯,起身对着一旁服侍的小太监道:“去将我那件立领玄色大氅取来,五妹妹那儿可还等着我的回答呢,总不好让她久等了。” …… 在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时,小憩的芃芃睁开了眼,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永璂:“看样子,十二哥是做出决断了。” 桌案上摆放着永璂与芃芃素日里喜欢的茶点,殿内并无人侍奉,显然是芃芃这儿的宫人早早就得了命令,将空间腾出来给这对兄妹私语。 在芃芃搬到西三所后,永璂也曾来看过她数回,可唯独这回,他给人的感觉,与往常截然不同。 对此,芃芃也丝毫不感到意外,只见她冲着永璂比了个“请”的姿势。 永璂在她对面落座,而后道:“妹妹这儿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醇香。” 芃芃闻言,白了他一眼:“找你来是与你说正经事儿的,你倒还有心思品茶?” “为何没有心思品茶?难不成,汗阿玛猜忌我,我往后的日子就不过了么?”永璂垂下眼帘淡淡道:“我已经想好了,喜欢这东西,是强求不来的,汗阿玛原就不大喜欢我,如今对我又平添几分猜忌,往后对我委以重任的可能性愈发渺茫,我也不愿意再为了赢得汗阿玛的认可而汲汲营营,将你拉下水不说,指不定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不值当。” 永璂虽未明言,但他的态度,已在“这不值当”四字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可想好了?”芃芃挑了挑眉:“那可是天下至尊之位。你是我嫡嫡亲的兄长,若是你有意争上一争,我怎么也会帮你的。” “我当然想好了。正是因为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会帮我,所以我才说,这不值当。为了汗阿玛的认可,为了我的私心,将你和额娘拉下水,这着实不值当。况且,我也不愿一辈子活在汗阿玛的阴影底下。” -- 第624页 有些话,永璂似是憋了很久,此刻终于可以在芃芃跟前畅所欲言:“我才入朝不久,正是要实现雄心和抱负的时候。我的同辈中,福康安与善保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就连一直跟在我身后打转的小鄂勒,也在此次中俄之战中跟着大军去沙俄历练了一番。我不愿意让他们专美于前,自然要有一番动静。然而,因着汗阿玛对我的猜忌,我若是想要竞争那把位子,便不能像他们那般一展所长,只能韬光养晦,让汗阿玛觉得我毫无威胁的同时,又不会觉得我过于无能。” “从幼时起,我便一直活在汗阿玛审视的目光之中,为了赢得他一句称赞而使出浑身解数,有时候甚至还要做一些违心之举。可如今,我不愿意了。我不想让他再继续束缚我,我的抱负,也并非只有在朝中才能够实现。” 芃芃静静听着永璂的话。 若是此时坐在永璂对面的是皇后,在听到他这番话后,只怕早就心急如焚了。身为中宫嫡子,不争那把椅子,还想如何实现抱负。 然而芃芃却只是认认真真地听着永璂的话,眸中时不时闪过一缕思量之色。 永璂见状,唇畔划出了一道笑容。这也是他愿意与自家妹妹交谈的原因之一。 自家妹妹思想开明而又包容,且很愿意尊重他的意见和想法,即便有时候对他的想法不甚赞同,也不会强迫他打消念头,而是会通过探讨劝说他主动改变主意。 “看样子,十二哥已经有计划了?”芃芃问。 永璂点了点头,指着芃芃桌案上摆放着的小小的地球仪:“说来,我会萌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也与妹妹鼓励汗阿玛开放海禁有关。你瞧,这世界是如此的广阔,大海比陆地更加辽阔,我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方土地?” 这个念头,早在他当初在上书房中学习西学课时,就有了。 只是那时,他还背负着皇后的期望,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的念头只能偶尔在脑海中转上那么一圈,不敢对任何人宣之于口。 但如今不一样了,乾隆既然因为皇后之女与富察府的联姻而对永璂心生猜忌,永璂又不愿在乾隆的猜忌之下处处隐忍,苦苦煎熬,他心中真正的想法,也是时候让乾隆知道了。 乾隆在得知永璂如此“不务正业”之后,想必也能彻底打消那颗猜忌之心。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支持的。”芃芃道:“只是,汗阿玛未必会同意,皇额娘定然不会同意。你若是想要说服皇额娘,只怕要费不少功夫。” “事在人为,汗阿玛他会同意的。只要汗阿玛松了口,再加上我的坚持,皇额娘也迟早会松口的。”将心里话说出来后,永璂整个人轻松了许多,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你心里头有数就好。皇额娘那儿,我会看情况替你求求情的。”芃芃知道永璂看似随和,实则那执拗劲儿随了乾隆,认定了一件事,便无论如何也会想法子去达成。 永璂的前途既定,也该说说那在背后使坏的人了。 那人在乾隆跟前挑拨离间,逼迫永璂做出了这等选择,虽说歪打正着恰好逞了永璂的心思,但芃芃也不可能轻易放过对他们怀有恶意之人。 当初乾隆潜邸中的那批人,除了皇后和嘉妃之外,废的废,死的死,如今也只剩下这一后一妃。 若是嘉妃愿意安生过日子,皇后一脉自然不会主动去找她的麻烦,可既然她贼心不死,如今手中掌有部分宫权的芃芃自然也不会对她客气。 没几日,嘉妃身边儿的宫女便因与宫外“私相授受”的罪名,被芃芃的人拿下。 第200章 一更 嘉妃与宫外金家“私相授受”之事, 一早便有了,先前没被抓,不过是因为她动作比较隐蔽, 且皇后与芃芃懒得跟她计较。可当她们真要抓嘉妃与金家小辫子时, 那是一抓一个准。 原本嘉妃在得知乾隆听信了自己的撺掇对十二阿哥心生忌惮之时, 还颇为自得。她未曾料到,不过几日功夫,坐不住的那个人就变成了她自己。 被抓的那名宫女是嘉妃的心腹,知道嘉妃几乎所有的机密与阴私之事。 自打那名宫女被抓之后, 嘉妃就一直惶惶不安, 生怕自己做的那些事被那名宫女给招供了出来。虽说那名宫女对她的忠心毋庸置疑,且她的家人也都在金府当差, 只要她脑子还足够清醒,就绝不会背叛嘉妃, 但事实都有万一。 皇后与芃芃手底下的人手段了得, 若是她们想法子撬开了嘉妃心腹的口,嘉妃可就万劫不复了。 嘉妃左思右想, 最终精心打扮了一番,端着一盅据说是自己亲手熬出来的汤盅去了乾隆的小书房。 她虽年华逝去, 容颜不再, 但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几分年轻时的风采来,陪着乾隆话话家常, 聊聊往昔, 一时勾起了乾隆对她的美好回忆。 嘉妃见火候差不多了, 便开始抽抽噎噎地跟乾隆告状。 她也知道乾隆对芃芃的宠爱和纵容,没有直接说芃芃的不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如今她失了宠, 宫中的下人越发不把她当回事,她派出宫去为自己采买东西的大宫女竟被扣压了下来。 爱妃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激起了乾隆的保护欲,乾隆开口就欲为爱妃出头,但转念一想,如今掌六宫宫权的是皇后,舒妃、婉妃与宫中现如今最为年长的公主芃芃扶着协理六宫,这些人的人品,乾隆还是信得过的,这其中,别是有什么误会吧? -- 第625页 考虑到直接质问这些人,未免太过打脸,乾隆一面安抚着嘉妃,一面私底下派人去探查此事。 吴书来隐约听说了嘉妃身边儿心腹宫女被扣压一事与芃芃有些瓜葛,便使唤自己的徒弟小苏子跑了一趟,将嘉妃前来告状之事透露给了芃芃。 芃芃在得知嘉妃自己做了亏心事儿,居然还敢在乾隆跟前颠倒是非黑白的时候,不由冷笑一声:“她还当自己是从前那个深得汗阿玛宠爱的贵妃娘娘呢。” 讲道理,就算是想要让乾隆“色令智昏”,也得有足够的资本才行。从前嘉妃与乾隆最为浓情蜜意之时,兴许能够做到,如今,嘉妃即使保养得宜,但多年来的操心与算计也已使她成了半老徐娘。就这还指望着乾隆能够被她的花言巧语迷惑住,这是做梦呢,还是做梦呢? 很快,乾隆的人便将探查到的消息回禀了乾隆。 在得知嘉妃身边儿的宫女是因为“私相授受”而被芃芃命人拿下的时候,乾隆面上的怀念之色尽数消失不见,转头便狠狠一巴掌扇到了嘉妃的脸上,将嘉妃打得头偏向了一侧。 “贱-妇,竟敢如此愚弄朕,你如今倒是愈发能耐了!似你这等艰险狡诈之人,也配得上‘嘉’字这一称号?还是不要玷污了这个字为好!”乾隆偏过头,不愿再去看她。 他这人惯来如此,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疼到心坎儿里去,便是那人犯了什么错,也格外包容;而一旦厌倦了某个人,对那人的忍耐力便格外的低,一旦那人行将踏错,他就恨不得直接一竿子将那人打死。 也是嘉妃……不,金妃看不清自己如今在乾隆心中的斤两,否则,她着实不该犯这般低级的错误。 金妃在宫中失意之事很快便传入了她那名被人扣押的大宫女耳中。 那名大宫女起初不信,但负责看守那名大宫女的人轮番上阵,今日这个在她耳边说皇上撤了金妃的绿头牌,明日那个说皇上亲口称金妃为贱-妇,后日又有人说皇上如今正命人彻查金家与宫中金妃私相授受之事,还下旨让本已被抬旗的金家返回原籍…… 越来越多不利的消息传来,那名大宫女心中也是越发慌乱。 若是金家安然无恙,为了她的家人,她是宁愿自己抗下所有个罪过也绝不愿意牵连到金妃。 但是,倘若金家没了呢? 她难道,还真要为金妃保守秘密到死?也不知皇后和五公主会不会拿她的家人泄愤…… 一想到此处,那名大宫女的内心便愈发动摇得厉害。 负责劝说她的人见状也松了口气,五公主曾交代过,既要从金妃的大宫女的口中撬出金妃曾做过的那些个龌龊事儿,又不可对她动刑,以免落下屈打成招的嫌疑,她们也只好绞尽脑汁与她展开一场心理攻防战,所幸,金妃身边儿这宫女,意志并不十分坚定。 因乾隆被金妃亲自当木仓使,他老人家对金妃心腹宫女的审问情况也是颇为上心。 没几日,得到供词的乾隆怒不可遏,不敢相信自己宠了那么多年的温和美好的爱妃,私底下竟参与过那样多的腌臜事,借刀杀人、挑拨离间、误导怀孕的低微妃嫔服用不利于胎儿的药物,乃至近日,她宫中那名一度十分得乾隆欢心的宫女在乾隆耳边说的那些刺耳的话语,都是出自她的指使和算计。 乾隆一怒之下,将金妃降为了金嫔,将撤绿头牌的时间延长为一年,并责令其罚抄宫规、闭门思过。 若不是看在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的份儿上,就连这嫔位,乾隆也不想给金嫔保留着。但儿子终究是亲生的,且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了,总不好让两个阿哥面上太过难看。 十一阿哥永瑆在得知自家额娘触怒了乾隆,被乾隆一降再降之时,终于按捺不住了。原先金嫔还是嘉贵妃之时,他们兄弟在宫中过的日子,仅次于中宫那几个孩子。后来嘉贵妃被贬为了嘉妃,母子几人在宫中的一应“优先权”都消失了,待遇下降了不止一筹,但在妃位的妃嫔不多,内务府的人便是对他们有所怠慢,也不敢做得太过分,倒也还算是过得去。 可如今,嘉妃成了金嫔,且眼看着是彻底失宠了,底下的人对母子几人自然愈发怠慢起来。 他们派人去内务府要东西时,若是搁在从前,用不了多久,内务府的下人们就会将他们要的东西奉上。可近日他们派人去内务府拿东西,内务府的那起子下人们总是推三阻四的,不是说东西短缺了让他们暂且等等,就是说东西要先给了别的主子才能够给他们,那态度弄得人委实火大。 但内务府的下人们又恰好踩在底线之内,不曾真正克扣金嫔母子三人的份例,只是给他们的时间晚一些、东西与别人相较略次一些,也不好因此而向他们问罪。 短短时日之内,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是愈发体会到了人情冷暖,开始认识到失势的难过。 十一阿哥扯着八阿哥的衣袖就要去乾隆跟前替金嫔求情,却被八阿哥断然制止了:“汗阿玛刚罚完额娘,如今正在气头上,你颠颠儿地跑去求情,不是火上浇油吗?” “有用无用,总要去试试才知道。还是说,如今你已经完全将额娘弃于不顾了?”十一阿哥冷冷道:“我竟不知还有你这样的儿子,看到额娘失意,不说去帮上一把,反而学了别人意图与额娘拉开关系。这么些年来,额娘当真是白疼你了!” -- 第626页 自打上回金嫔为保全自身而选择不为险些被乾隆一脚揣在心窝子上的八阿哥求情时,八阿哥对金嫔就已经淡了。后来,金嫔又以极为强硬的态度制止八阿哥与挺身而出为他求情的芃芃往来,八阿哥与金嫔母子之间的关系便闹得愈发僵硬。 十一阿哥对此很是不满,在他看来,八阿哥为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跟自家嫡亲的额娘闹矛盾,就是典型的里外不分。且十一阿哥一直以为自己与八阿哥兄弟之间,没必要计较太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八阿哥竟会觉得金嫔偏心自己而轻忽他,腹中积攒了不少怨言,这也让十一阿哥觉得兄长愈发陌生了起来,让他有些不认识了。 八阿哥一眼就看出了十一阿哥心中的想法:“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你是受额娘偏爱的那个,自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可惜了,我却没有你这般好命,少不得要多为自己打算一二。上回在我受罚之时,额娘怕受我连累,不肯为我出面向汗阿玛求情,这回,又凭什么指望着我能够冒着被汗阿玛迁怒的风险去为她说好话?也别说我薄情,我这趋利避害的本事,可是跟着额娘学来的。我反正是不会去的,要去,你就自个儿去吧,回头被汗阿玛责骂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十一阿哥闻言,嘴上虽仍然嚷嚷着要去为金嫔求情,可手上的动作已经缓了下来。 八阿哥见状,嘴角边不由挂上了一丝冷笑。 第201章 一更 八阿哥心道, 他这个弟弟,看上去仿佛对金嫔有多孝顺似的,实际上还不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一旦将自己的利益与金嫔摆在天平的两端, 这不立马就做出取舍了? 不过, 这也怨不得十一阿哥, 毕竟,这可是金嫔自己的言传身教。 金嫔当初既然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在八阿哥被乾隆当众斥责之时选择袖手旁观,就别怪十一阿哥有样学样。 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身边儿伺候的人有不少是金嫔安排的, 兄弟俩之间的一番争吵很快便传入了金嫔的耳中。 原本还在担心儿子们会按捺不住去找乾隆求情从而遭到迁怒的金嫔这下子是当真伤心了, 她这半辈子都在为了儿子筹谋打算,没想到, 在她落难之际,两个儿子却只顾着自己, 轻易就舍弃了她这个额娘。 当然, 若是两个儿子真要去乾隆跟前求情,她绝对会派人拦下, 不会让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走到乾隆跟前,但那时的金嫔心中定然会十分欣慰, 觉得两个儿子心中还是有自己这个额娘的, 自己的苦心和筹谋没有白费。 可现在,金嫔却只是枯坐在软榻之上, 心仿佛在滴血。 “本宫殚精竭虑地为永璇和永瑆兄弟两个考虑, 没想到, 最后竟养出两头白眼狼来。倘若本宫一早便得知他们是这样的性子,本宫又何苦为了这两个孽畜而惹恼皇上?!!!” 金嫔是不会反省自己的过错的。 须知,陷害后宫中其余妃嫔和子嗣, 算计着让乾隆对十二阿哥生出忌惮之心,可都是金嫔为了自己的野心而选择去做的,压根儿不曾与底下的两个儿子商量过。如今她因这些事儿而受到了乾隆的惩罚,却觉得这是儿子们欠自己的,也未免太过想当然。 金嫔连翻遭遇打击,近日精神状况,易怒易躁,她身边儿的宫女怕她一头钻井牛角尖里出不来,又拿身边儿的下人们撒气,赶忙劝道:“娘娘,两位阿哥心中还是有您的,他们不是还商议着要到皇上跟前去为您求情吗?只是现在两位阿哥也长大了,知道权衡利弊了,他们即便是去皇上跟前为您求情,也不能减轻您的责罚,所以才会选择暂时隐忍不发,以图将来,您该为他们的成长感到高兴才是。” 往日金嫔对身边儿的心腹们都是畅所欲言,可这回因着身边儿极受倚重的心腹大宫女的背叛,她对身边儿的人态度变得有几分微妙,导致她身边儿的人最近在她跟前说话之时,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金嫔阴晴不定地瞥了身边儿的宫女一眼:“你说得对,永瑆心中还是念着本宫的,只是被他那个不知孝悌的兄长给带坏了……本宫辛苦教养了永璇多少年,就因为上回那孽畜做错了事,本宫为了让他吃个教训没有替他求情,他就怨上本宫了。若是一早知道他是这么个性子,这个儿子当初本宫还不如索性不生了!” 说着,她又咒骂了永璇好一阵儿,将兄弟二人“不孝”的缘由全都算在了永璇的身上,又命下人想法子在她的两个儿子之间制造一些矛盾,将她的两个儿子给彻底隔开。 永璇又不得乾隆重视又对金嫔心生怨念,是彻底指望不上了,永瑆兴许还能够抢救一把。 再加上金嫔在乾隆跟前使的离间计终是起了作用,乾隆对十二阿哥正处处猜忌,金嫔就不信,都这样儿了,十二阿哥还能够成功上位。 没了十二阿哥这个劲敌,最适合登上皇位的阿哥,非十一阿哥莫属。 金嫔如今是落魄了,但只要她的儿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如今怠慢她的人迟早有一日会付出代价! 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这对兄弟中,金嫔本就偏心十一阿哥。如今她将十一阿哥视为翻身的唯一指望,就更不会去责怪十一阿哥,于是便所有的过错通通推到了八阿哥的头上。 金嫔心中憋着气,急需发泄,在接下来几日中,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两兄弟截然不同的态度。 -- 第627页 每回八阿哥与十一阿哥来给她请安之时,她总是对十一阿哥嘘寒问暖,而对八阿哥则冷嘲热讽,没个好脸色。 有一回,八阿哥在给金嫔行礼的时候,金嫔迟迟不叫起,导致八阿哥脚下不稳,摔在地上磕破了头。乾隆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头对金嫔愈发腻歪,她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呢? 他派人传了口谕训诫金嫔,告诉金嫔,虽说八阿哥是她生的儿子,可也是大清的皇子,不是金嫔的出气筒。金嫔若是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慈母,索性将膝下的八阿哥与十一阿哥都过继出去吧。 这番话语可吓坏了金嫔,八阿哥倒是无所谓,十一阿哥如今可是她的宝贝疙瘩,是万万不能拱手让人的。自此,她也只得老实下来,不敢再作妖,只是时不时给八阿哥一个脸色看看。 八阿哥对此不痛不痒,区区冷脸而已,伤不了他分毫。 自从上一回八阿哥与十一阿哥争吵过后,兄弟俩之间的关系就岌岌可危,后来,金嫔又有意识地隔开兄弟二人,派人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兄弟二人之间的嫌隙自然越来越大,从以前的兄友弟恭,一起勾肩搭背干点儿仗势欺人的小坏事儿,到如今势如水火,一见面就横眉怒目,金嫔可谓是功不可没。 然而,不巧的是,八阿哥与十一阿哥这对兄弟之间的关系的变化被乾隆发现了,乾隆在察觉到金嫔在这其中起的“作用”时,更是怒不可遏,斥责金嫔不堪为母,下旨将八阿哥的玉蝶改到慎嫔名下,将十一阿哥的玉蝶改到恭嫔名下。 自此,金嫔虽生了好几个儿子,但名下却是一个儿子也没有了。 八阿哥对于额娘换人之事倒是不甚在意,横竖他与金嫔之间那少得可怜的母子情分在经过金嫔的一番小动作后,也剩不下几分来了。倒是十一阿哥,对于乾隆的这项决定难以接受,他苦苦哀求乾隆收回成命。 但乾隆做出的决定岂有更改的余地? 在批阅奏折之时,乾隆听人说十一阿哥为了让他收回成命,跪在了养心殿外,眉也不抬地道:“且让他跪着吧。他莫非以为,他这样做,就能够逼朕对他让步?” 一旁的吴书来为乾隆奉上了一盏刚刚泡好的雨前龙井。 吴书来心知,乾隆下旨将八阿哥与十一阿哥的玉蝶改到宫中其他无所出的妃嫔名下,不仅是对金嫔苛待八阿哥的不满,更是一种釜底抽薪,从根源上断了金嫔的妄念。 金嫔会选择使计谋加深乾隆对十二阿哥的戒备之心,说她没有野心,谁会相信呢? 乾隆作为一名权欲心颇重的帝王,自然不会容忍身边儿人觊觎他的位置。将金嫔名下的儿子们都给出继了,金嫔的太后梦也就彻底破碎了,省得日后她再时不时地蹦跶那么一下,着实让人厌烦。 这时,养心殿外负责通禀的人又进来了:“皇上,十二阿哥求见。” 乾隆手中的笔一顿,眸光从奏折上移了开来:“让他进来吧。” 他这些日子以来,对永璂态度实在微妙,他不相信永璂丝毫没有察觉到。今日这番求见,想来与此事有干。他倒想听听,永璂准备说些什么。 这些年以来,乾隆对永璂的态度着实微妙,一方面,他因为永璂是中宫嫡子、芃芃之兄而对永璂寄予厚望,另一方面,他又总觉得,永璂的表现差了那么一线。 不是说永璂不好,但他总是中规中矩的,挑不出什么毛病,也难以让人产生惊喜之感,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很稳。这样的永璂,总是让乾隆觉得不够像他。相较之下,反倒是婉嫔所出的十五阿哥永琰更合他心意。 且如今,永璂的同胞亲妹妹与福康安订了婚,乾隆对他的忌惮自然又多了几分。 乾隆虽明白金嫔刻意派人“提醒”自己这些并非出于好意,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份忌惮已深入乾隆之心。 不多时,永璂便挑开帘子进来了。 他穿着一身宝蓝色交领绣五爪龙氅衣,身形颀长,虽才十四五岁,却已让人觉得沉稳而又可靠。 在走到乾隆跟前时,他朝着乾隆打了个千:“儿臣恭请汗阿玛圣安。” 乾隆细细地端详着风华正茂的儿子,愈发能够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时光正不断流逝。 他淡淡道:“起吧。你今日来,可是有话想要对朕说?” “不错,儿臣有一事希望汗阿玛能够批准。我大清之中,人才济济,朝堂上不缺能够为汗阿玛分忧之人,反倒是海外之地,尚无人为我大清使者,主动与海外诸国建交,弘扬我大清国威,亦无人主动探索海外之域,为我大清带回更多的财富与宝藏。故,儿臣恳请汗阿玛批准儿臣远航。” 乾隆没有料到,这名在自己看来一向小心谨慎、墨守成规的儿子,有朝一日竟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更没有想到,身为中宫嫡子的他,竟会主动放弃经营朝堂势力! 永璂他到底知不知道,一旦乾隆准了他所求,放他去了海上,这大位,多半就与他无缘了? 第202章 一更 朝臣们需要的是一名能与他们共进退的君主, 而非一个漂泊不定之人。远走海外,兴许能闯出一片新天地来,但也意味着永璂会与朝廷脱节。 更何况, 海上有着无限机遇的同时, 也伴随着极高的风险, 若是哪一日不幸遇到了什么大风大浪,兴许就要一去不返了。永璂他当真能舍下现在优渥的生活,舍下其额娘与弟弟妹妹独自一人出去闯荡吗? -- 第628页 在乾隆看来,舒舒服服的生活, 与漂泊不定的冒险, 该怎样选择,简直再明显不过。 他对自己的儿子百般猜忌, 千般防备,唯独没有料到, 被他视若至宝的东西, 压根儿就没有被自己的儿子看在眼里。 似是看出了乾隆的疑惑,永璂道:“汗阿玛放心, 儿臣这一番话,句句出自真心, 绝非以退为进。” “你这话, 可与你皇额娘商量过,可与你妹妹商量过?” “尚未与皇额娘商量过, 儿臣想着, 此事总要先让汗阿玛点了头, 才有底气去说服皇额娘。汗阿玛也知道,皇额娘她……思想较为保守,怕是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儿子的这种想法, 到时候看,只怕还需要汗阿玛与妹妹帮着儿臣好生劝劝皇额娘。” 乾隆轻哼了一声:“你就这般笃定,朕和你妹妹会帮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晓了自家儿子并无那方面的野心,乾隆在心中感慨的同时,对永璂的戒备也降低了不少,反而有一股愧疚感涌上了心头。乾隆心知,若不是这段时日自己对永璂的戒备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怕永璂也不会这么快就下定了决心。 正是在这种愧疚的作用下,乾隆对待永璂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永璂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恳切而又诚挚的眼神看着乾隆。他向来脾气冷硬,与皇后有几分相似,何曾与乾隆撒过娇?如今,他这般看着乾隆,乾隆很快便败下阵来。 “罢了,你若是下定了决心,皇后那儿,朕自会帮你去说的。”乾隆顿了顿,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再好生考虑考虑吧。” 在乾隆看来,只要自家儿子没有那方面的野心,他不介意封永璂一个亲王,让他在京中荣华一生。海外奔波闯荡,终究太辛苦了些,兴许几年也见不了亲人一面,到时候,指不定皇后和芃芃会有多想念永璂。 “不必了,儿臣心意已决,这是儿臣多年来的夙愿,还望汗阿玛成全。”永璂看向乾隆的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种坚定的信念,让乾隆对他生出了一丝欣赏之心。 “好,既然你已下定了决心,朕就不再劝你了。”乾隆走到永璂身边,拍了拍永璂的肩:“我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既然做出了决定,那便只管放手去做,切莫瞻前顾后,错失良机。无论你成或是不成,总归有朕给你兜底!” “多谢汗阿玛成全。”永璂露出了笑容,与乾隆之间,氛围是难得的温情脉脉。 当日,永璂离开养心殿时,带了不少乾隆赏下的东西。 这让一直跪在养心殿外苦苦哀求却不得见龙颜的十一阿哥永瑆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他与他的额娘被迫骨肉分离,永璂却不知为何忽然得了乾隆的青眼,这让他如何不多想,如何不对永璂心生恨意? 在永璂经过永瑆之时,永瑆没忍住刺了他一句:“十二弟汲汲营营多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若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只怕要拍手称快了。” 永璂看着阴阳怪气的永瑆,懒得理他,只是提醒了他一句:“这是在汗阿玛宫殿前,你若是不想加深汗阿玛对你的恶感,便收敛着些吧。”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他们视若珍宝、费尽心思也要去抢夺的东西,他不屑一顾! 永瑆咬着牙道:“用不着你在这儿惺惺作态!” “你似乎搞错了一件事,我对你,并不需要惺惺作态。”永璂淡淡道:“你额娘算计我的事儿,汗阿玛也是知道的。我就是给你冷脸看,汗阿玛知道了也会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别把你自己看得太过重要。” 金嫔做的好事,芃芃已经毫无保留地告知了永璂,可以说,金嫔会有今日,实在是咎由自取。永璂不落井下石,已经十分大度了。指望他去关心金嫔的儿子,那也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今日若不是永瑆没事找事,非要刺永璂一刺,永璂也懒得搭理他。 改玉碟之事并不十分顺利,八阿哥那儿倒是好说,对于乾隆的命令十分配合。 八阿哥的新额娘慎嫔拜尔葛斯氏是一位蒙妃,出身不俗,入宫后也一度颇得乾隆喜爱,只是迟迟未有所出,后来逐渐沉寂于后宫之中。只是她身后毕竟站着蒙古,乾隆纵使这些年对她恩宠不再,也会时不时赐下一些赏赐,给足了蒙古脸面。 八阿哥跟了慎嫔,那大位是不要肖想了,自康熙朝至今,哪里还有蒙妃之子继承大统之例?但凭着慎嫔背后的势力,保八阿哥一生荣华无忧,也尽够了。 只要八阿哥想得开,与慎嫔好好相处,不说如亲母子那般,至少有点儿面子情,他往后的生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要是搁在八阿哥与金嫔反目成仇之前,八阿哥兴许会想方设法搅黄了这件事。不过如今么,他是彻底厌了金嫔,自然巴不得尽快与金嫔脱离关系。慎嫔背景深厚且又不是多事之人,对他来说正正好。 与八阿哥的新养母相比,十一阿哥的新养母虽也居于嫔位,但无论是身份背景还是在乾隆心中的重要程度,都差上不少。 恭嫔林氏只是一介汉女,其父为拜唐阿,所谓拜唐阿便是指没有品级的管事,由此可见,恭嫔出身何等低微。若不是她入宫早,资历老,在大封六宫之时混了个嫔位,只怕她一早便被人给遗忘了。 这样一个养母,如何能入得十一阿哥的眼?乾隆欲把十一阿哥给恭嫔,十一阿哥自然要闹。 -- 第629页 只可惜,乾隆本就对十一阿哥态度平平,如今十一阿哥这般闹腾,他心中对十一阿哥愈发添了几分不喜,当即便对十一阿哥直言,十一阿哥若是不想做恭嫔的儿子,可以,他直接找个偏远旁支将十一阿哥过继出去,省得日日见着十一阿哥在他跟前忤逆他。 十一阿哥闻言,想到那先后被乾隆过继出去的四阿哥与六阿哥,是真的被吓到了。 虽说他被过继到恭嫔名下,往后在宫中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但起码出了宫去,看在他皇子的身份上,宫外之人还得卖他面子。若是他连个皇子的身份也没有了,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宗室,往后他的日子才是真难过。 十一阿哥终于不闹腾了,只是,他与未来养母之间,是彻底失去了处好关系的可能性。 恭嫔虽说出身低微又无圣宠,但她如今成了十一阿哥的额娘,天然便占据道义上的优势。 每每十一阿哥对她不敬,她总要病上一场。如今宫里宫外,哪个不知道十一阿哥对养母极为不孝,总是把养母给气病呢? 为此,乾隆亲自出面,将十一阿哥收拾了一顿,十一阿哥终于老实了。 按说这后宫之事,本是该由皇后来处理的,只是皇后最近被旁的事牵制了心神,自然没空来管十一阿哥与恭嫔这对新晋母子之间是否相处融洽。 在得知永璂打算出海之时,皇后反应极为激烈。 “俗话说,父母在,不远游,你怎么忍心丢下额娘,一个人出去闯荡?不成,额娘绝不答应!若是你这想法是被你汗阿玛给逼出来的,额娘哪怕是拼着触怒你汗阿玛,也会为你讨个说法回来,只是你万万不可再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面对皇后强烈的反对,永璂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只得先竭力安抚着。 他试图让皇后明白,出海是他自身的意愿,与乾隆没什么关系,可皇后却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最后母子俩人争得急了,她还伸手拔下了自己头上固定发髻的七尾凤钗。 只见青丝一缕缕从皇后头上滑落,其中已有小半成了银白之色,只是平日里梳头之时都被心灵手巧的芳芷给藏在了里头,不让人看见。 可如今,看着头发半白的皇后,永璂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他印象中永远优雅贤淑的皇额娘,是当真老了。 皇后凤眸含泪:“额娘已经老了,也不知能再活几个年头。额娘不求你们能有多大的出息,只希望你们能够常伴额娘身边。倘若你只是因为你汗阿玛之故而决定远走,皇额娘就是日日跪在你汗阿玛门前,也定会让你汗阿玛改变主意。如若你这想法是自个儿冒出来的,与你汗阿玛无关,那你还是尽快打消这个念头吧!额娘不答应,绝不答应!” 眼见着皇后几欲晕厥过去的模样,永璂也不好继续在皇后跟前与她理论,只好给了站在一旁搀扶皇后的芃芃一个眼神,示意自家妹妹待会儿好生安抚安抚皇后。 永璂本是打着亲自劝说皇后的主意,若是自己不能劝服皇后,就由乾隆亲自出马,芃芃从旁辅助,双管齐下,怎么也能把皇后给拿下。 只是如今,他不过是提了提自己想要出海之事,皇后便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乾隆身上,对乾隆满心怨怼,永璂哪里还敢指望着乾隆劝服皇后?他只怕皇后会为了他与乾隆吵起来,到时候失去圣心。 第203章 一更 皇后最终还是没能劝服永璂。 又或者说, 有着乾隆的支持,再加上永璂本人有出海的意向,她根本就阻止不了。 在芃芃的竭力安抚之下, 皇后亲自为永璂择了一名嫡福晋, 两人完婚后, 永璂便踏上了远征之路。 兴许是乾隆对永璂心怀愧疚之故,永璂的这名嫡福晋乃是满洲大姓索绰罗氏出身,家中父兄官职虽然不显,同族之中却不乏一些能耐之辈, 其本人也是个爽利大方的性子, 颇对皇后的胃口,是皇后一早便为自家儿子相看好的。 若是搁在往日, 自家长子与自己中意的儿媳订婚、成婚,皇后定然会十分欣慰。 然而, 只要皇后一想到自家儿子在成婚后不久便将远行, 她这心里头,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大红的喜庆之色,也无法冲淡她心中的阴霾。这直接导致索绰罗氏在给皇后敬媳妇茶的时候, 皇后面儿上淡淡的, 搞得这位新晋的十二福晋心中惴惴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 惹恼了皇后。 永璂与这位嫡福晋本只有几面之缘, 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基础, 但索绰罗氏生得明艳动人,再加上能说会道性子爽利,在与她相处之后, 永璂对她倒也生出了几分喜欢之意。此时,永璂见到自己的妻子不安的模样,不由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抚,而后给站在一旁的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 芃芃赶忙出来救场:“额娘,我记得,您从去岁开始,就琢磨着要为十二哥选个可心的福晋了。我嫂子的性情,您也是不止一次夸赞过的,如今,咱们可算是成为一家人了,您可是高兴坏了?”说着,她嘟着嘴道:“纵使您再怎么高兴,也不能晾着我嫂子啊,回头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您对我嫂子不满呢。” 女眷与女眷的相处机会,总是更多一些。 在定下索绰罗氏为永璂的嫡福晋之前,芃芃与索绰罗氏相处的时间就不少,有几回皇后还是打着芃芃的名义邀请索绰罗氏进宫的呢。芃芃对这个嫂子也是颇为喜欢,觉得与她相处很是舒服,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必说句话还拐几个弯。 -- 第630页 索绰罗氏是家中嫡长女,在快人快语之余,也自有一分细心,懂得照顾人,芃芃自然与她相处得极好。 今日,便是永璂不向芃芃求援,芃芃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嫂子陷入困窘之境的。只是,到底自家兄长与嫂子是新婚,芃芃觉得,自家还是该给自家兄长一个表现的机会的。 这不,索绰罗氏在察觉到永璂的体贴之后,与他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皇后见状,也惊觉自己险些成了恶婆婆,赶忙挤出了一个笑容,又命人拿出了自己当初嫁入宝亲王府时陪嫁的一套心爱的头面赠予索绰罗氏,以示自己对她的看重。 新婚夫妻之间,自有一股浓情蜜意。 皇后见状,略略放下了一颗心,觉得说不准能够借着儿媳留下自己的儿子。 儿子既然这般喜欢儿媳,总不可能新婚燕尔,就抛下儿媳独自一人出海吧?指不定能让自己尽快抱上个孙子孙女也未可知。 至于乾隆那儿,皇后是不放在心上的。若是自家儿子打消了出海的念头,乾隆这个做阿玛的,总不可能逼着自家儿子出海吧?大不了日后母子几人受到乾隆猜忌夹着尾巴也就是了,对于皇后来说,只要一家子人还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度过不了的难关。 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永璂与索绰罗氏成婚后第二个月,索绰罗氏便在永璂的陪伴之下,主动来到乾隆与皇后跟前,恳请帝后允许她陪伴永璂一起出海。 这着实是让乾隆与皇后吃了一惊,如今京城的大家闺秀多被养娇了,别说是出海了,就是出门多走几步路,只怕也会嫌累得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索绰罗氏一个看上去娇滴滴的女子,竟有这样的勇气,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但在再三确认过索绰罗氏的决心后,他们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在经过一番准备之后,永璂与索绰罗氏乘船出海了。 他们这一走,皇后顿时整个人都觉得空落落的,连着数日没给乾隆好脸色看。好在乾隆也对皇后存着些许愧疚之心,没有因为皇后的种种举动而恼了她。 却说十二阿哥这一走,朝堂上的局势顿时又发生了些许变化。 原本在诸位朝臣们心中,十二阿哥身为嫡长子,本人虽说不算是天资十分出众,但也资质尚可,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可如今,十二阿哥却在乾隆为五公主与福康安指婚后扬帆出海,但凡嗅觉敏锐些的人,都察觉到了乾隆对十二阿哥的忌惮。 别说什么出海是十二阿哥自己所求,乾隆作为阿玛不忍阻了自家儿子的心愿,倘若乾隆真是将十二阿哥视为未来的接班人,拦着十二阿哥不让十二阿哥出海,十二阿哥还能够跟乾隆对着干不成?分明是乾隆对此乐见其成。 在过去,簇拥在十二阿哥身边明里暗里讨好十二阿哥的人不少,如今,眼看着十二阿哥继位希望变得十分渺茫了,那些想要从龙之功的人,自然要好生盘算盘算,该改投哪位皇子名下。 十三阿哥也是中宫嫡子,势头也不小,除了十二阿哥之外,就属十三阿哥最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但乾隆既然因为种种原因而忌惮十二阿哥,难道就不会忌惮十三阿哥么? 由此看来,十三阿哥也不是一个好选择。排序靠前的皇子阿哥们失去继承权的失去继承权,出继的出继,死的死,细数下来,还保有皇位继承权的皇阿哥,除了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这对兄弟之外,也就只有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四阿哥以及十五阿哥。 八阿哥玉蝶被改到蒙妃名下,继位希望比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还渺茫;十阿哥及其额娘舒妃向来唯皇后马首是瞻,本身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资质来,也不曾表现出这方面的野心,一直颇为低调,先前朝臣们在盘点可能成为储君的人选时,压根儿没有把十阿哥算进去;十一阿哥原先倒是有几分圣眷在身,但近日他似是因为生母的牵连受了乾隆的厌弃,继承皇位的希望,在大臣们看来也不那么大;至于十四阿哥,因其早产之故,打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还没学会吃饭呢,就开始喝药了,这样羸弱的身子,自然不可能肩负得起万里江山的重任;婉妃所出的十五阿哥倒是颇得乾隆喜爱,乾隆还数次说过“此子类朕”之语,但十五阿哥到底还年幼,看不出资质秉性来,且其母婉妃也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素来与皇后一脉走得极近,乾隆若是忌惮皇后母子,会不会因为皇后母子之故而忌惮婉妃母子,也实在不好说。 左看看,右看看,这些储君候选人似乎各有各的不足,那些想要争个从龙之功的大臣们面对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犯了难。 身为当事人,八阿哥是深知自家汗阿玛对自己颇为不喜,这皇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落到自己头上来的,故而他十分淡定,置身之外只管看戏。 看在过去的兄弟情分上,八阿哥还专程去提醒了十一阿哥一番,警告十一阿哥别起某些不该起的心思,进一步惹来乾隆的厌烦。可惜十一阿哥压根儿不领情,还觉得八阿哥想要阻了自己的青云路,兄弟俩大吵一架之后,不欢而散。 十阿哥没什么动作,只是在自己的长子出生之后,某一日突然告知乾隆与舒妃说,等十二阿哥回来之后,下次,他想随着十二阿哥一起出海。 宫中众人皆知,从小到大,十阿哥都是十二阿哥身后的小跟班,虽说名为哥哥,可实际上,瞧着却更像是十二阿哥的弟弟。 -- 第631页 出海并非只是十二阿哥一人的夙愿,十阿哥也早就有这样的念头。只是他的妻子不似十二阿哥的妻子一般,有那么大的勇气和决心追随他一起出海,故而十阿哥一直等到自己的福晋为自己诞下了嫡长子,确认没有自己陪伴的情况下,自己的福晋也不至于孤身一人,才终于向乾隆与舒妃提起此事。 乾隆在松口同意十二阿哥出海之时,基于种种因素,答应得颇为爽快,但到了十阿哥这儿,却是百般推诿,想要以舒妃以及十阿哥的娇妻幼子为由,劝说十阿哥改变主意。 乾隆已经隐隐意识到,十二阿哥出海,还可以说是一个特例。他一旦轻易松口让自己的第二个儿子也跟着出海,往后的情况只怕会失控。要是他的儿子个个都像十阿哥与十二阿哥这般“野”,闹着要远走高飞,他该考虑的就不是自己看好的储君是否会对皇权造成威胁这种问题了,而是该考虑,他的皇位该由谁来继承。 第204章 一更 乾隆阻止十阿哥出海之心十分坚定, 奈何十阿哥也不是个听话的乖宝宝,揪着乾隆偏心这一点来说事儿。 倘若乾隆认为出海不是一件好事,又为何要允许十二出海呢?倘若乾隆认同出海是一件好事儿, 为何只允许十二出海, 不允许其他的儿子出海? “汗阿玛您就是偏心, 所以有了这样的好事儿,您只想得到十二弟,儿臣也想做的时候,您就百般阻挠。”说着说着, 十阿哥就开始哭嚎起来:“儿臣好惨啊, 一直不得汗阿玛重视不说,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汗阿玛还因为偏心而不准儿子去做……儿臣真是爹不疼娘不爱啊……” 以往十阿哥虽说也有顽劣的时候,但他都把握好了一个度, 不至于太过夸张。此时他放开了形象哭嚎, 着实让乾隆耳朵疼,脑袋更疼, 手上的茶盏都险些因他这惊天哭嚎给打翻了。 乾隆示意吴书来将那茶盏收走,顺带清个场, 免得让他儿子这般丢人的样子被其他人看到。回头不止十阿哥丢人, 乾隆这个做阿玛的也得跟着一起丢人。 “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都是做阿玛的人了, 还作这般小儿女姿态, 丢不丢人啊!”乾隆没好气地轻踹了十阿哥一脚:“还不赶紧给朕把你脸上的金豌豆收起来!” 十阿哥瞅了乾隆一眼,学着和敬平日里跟乾隆撒娇的语气道:“儿臣就是再大,也是汗阿玛的儿子, 在自家阿玛面前丢个人怎么了?汗阿玛,若是在别的事情上,您偏心也就算了,可此事事关儿臣的终身理想,您若是一味偏心十二弟,儿臣……儿臣就去找皇祖母告状!” 最终,乾隆还是没能磨过十阿哥,松口同意等下回十二阿哥回来之时,让他跟着一道出海。等到十阿哥也像十二阿哥那样,有了一定的航海经验,就给他配备与十二阿哥相当的人手,让他独自探索另一条航线。 眼见着十阿哥为此而喜笑颜开的模样,乾隆不由摇了摇头,心道,这个儿子也无甚过人的才干,唯独探索精神还算是强,放他去海上探索一番,兴许比将他拘在朝中来得强吧。 十二阿哥带领的船队在一年后首次回京,带回了不少珠宝以及新奇的事物。 据说,这次的行程本该更长、更久的,只是十二阿哥惦记着自家妹妹的婚礼,掐着点往回赶。毕竟,乾隆既然已经答应了让他去海上探索,便不会食言,探索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妹妹的婚礼却是一辈子只有这么一次,万万不能错过了。 在回京之后,十二阿哥还给自家妹妹带了一套华贵的头面,是用异域的宝石镶嵌而成的,端的是璀璨夺目,华贵非常。 “这是当哥哥的送你的新婚礼物,我的妹妹,一定要做最美的新娘。”十二阿哥看着自家妹妹戴上自家所赠的首饰,美滋滋地道。 这一年以来,他在外接受风吹日晒,整个人拔高了不少,原本白皙的肌肤开始向着小麦色发展,倒是添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虽说他只长了一岁,但看着却是比从前成熟了不少。 果然,出门在外,最是磨砺人了。 芃芃心中感叹一声,扬起小脸,跟十二阿哥撒娇道:“只用这一件礼物就想收买我?那可不行。你可是整整一年没有关心过我了,这次你回来,怎么也得把这一年份的关心给补回来!” “好,芃芃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十二阿哥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十足的配合。 别看十二阿哥在自家妹妹面前一副百依百顺的样子,等他到了自家未来的妹婿面前,可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对于这个即将把自己妹妹给抢走的男人,十二阿哥还是怀着微妙的敌意的。 要知道,幼时,他与妹妹之间的关系原本最是亲密无间,可自打福康安出现之后,就分走了不少本属于他的关注。如今,福康安又将取代他这个做哥哥的,成为芃芃后半辈子最亲密的人,这么一想,十二阿哥心里头就酸溜溜的,十分不得劲儿。 在两人成婚之前,十二阿哥特意找上福康安,警告了他一番,让他日后好生对待自己的妹妹。若是胆敢对他妹妹不好,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面对来自大舅兄的警告,福康安尽数收下了,态度好得不得了。 十二阿哥舍不得妹妹,他心里都明白,反正日后他与芃芃就是最为亲密之人了,实惠得到了,旁的他才懒得跟十二阿哥计较呢。依着十二阿哥的情况,就算日后想要给福康安使绊子都难。 -- 第632页 若是搁在从前,福康安指不定还会跟十二阿哥呛个声什么的,可眼下十二阿哥远游而归,芃芃正是最稀罕哥哥的时候,若是在此时与十二阿哥过不去,惹恼了芃芃,可就不划算了。 …… 芃芃出嫁那日,十里红妆,整条街道都被占得满满当当。 她是固伦公主,又深得乾隆喜爱,嫁妆比和嘉当初出嫁之时丰厚了数倍。 沿途有小宫女小太监撒着铜钱,百姓们蜂拥而上将那些铜钱抢走,想要沾沾固伦和晏公主的喜气。 在芃芃上花轿之前,皇后执着她的手,面儿上带着笑容,眼中却泛着泪光,既高兴,又不舍。 “时间过得好快,昨儿个你仿佛还是个奶团子,窝在额娘怀里跟额娘撒娇呢。今儿个额娘就要送你出嫁了。该嘱咐你的话,额娘昨儿个都已经嘱咐过你了,你好好儿记在心里头。从今日起,你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要好生与额驸过日子。若是小夫妻俩有了什么矛盾,好好儿说话,莫要仗着你公主身份压人,自然,若是谁不给你脸,你也不必客气,直接怼回去就是。你是大清的固伦公主,有你汗阿玛在,有额娘在,没人能够欺负你。” “往后,你若是得了空,便经常回来看看额娘。” 有些话,皇后其实已经颠来倒去地嘱咐过很多遍了,但芃芃还是细细听了,半点儿没有不耐烦的样子。这些略显啰嗦的话语中,盈满了皇后对她的爱。 “额娘放心吧,您说的话,女儿都记在心中。往后,只要您不嫌女儿烦,女儿就经常拉着额驸进宫给您请安。女儿出了宫,十二阿哥常年漂泊在外,十三弟年纪又小,往后,您在宫里头,得好好保重啊。” 十三阿哥闻言,面上虽稚气未脱,却仍是在额娘和姐姐面前挺着小胸膛道:“姐姐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往后,由我来保护额娘、照顾额娘。” 虽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十三阿哥说出的这番话,实在让人熨帖。 从前在兄姐的庇护下天真无忧的十三阿哥这一年来也懂事了不少。 芃芃摸了摸十三阿哥的小脸,笑着道:“好,咱们永璟也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永璟说的话,姐姐记住了。” 说完这话,芃芃又将目光投向了由婉妃带着站在一旁的十五阿哥。 至于十四阿哥,本也由其养母带着准备送芃芃上花轿,可惜十四阿哥精力不济,站了一会子,小脸便开始发白,皇后便做主让十四阿哥的养母带着他先回去了。 十五阿哥年纪虽小,却是颇为沉稳。与十三阿哥那种本性天真活泼的故作沉稳不同,十五阿哥是真的就像个小大人一般。 当然,这兴许也与他时不时被乾隆带在身边儿有关,总之,他也染上了几分乾隆的习性。 婉妃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受皇后恩惠颇多,是皇后一脉的人,其养女六格格又素来喜欢充当芃芃的小尾巴,连带着十五阿哥打心眼儿里也觉得芃芃兄妹三人比宫中其他的兄弟姐妹来得亲近些。 此时,十五阿哥见芃芃看向他,心中略觉松了口气:今日虽是五姐姐的大日子,好歹五姐姐没忘记他,由此可见,五姐姐还是很看重他的。 这般想着,十五阿哥上前对芃芃道:“姐姐若是在宫外受了委屈,或是过得不如意了,只管回宫来跟我说,我给姐姐撑腰!” 十五阿哥本就是诸多阿哥之中五官与乾隆最为相似之人,此时他板着一张小脸说出这话,再加上不久前乾隆才说过类似的话语,芃芃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只见芃芃上前伸出手揉乱了十五阿哥的脑袋,看着就快变成鸡窝头的十五阿哥,芃芃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这笑容,与她平日里对乾隆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无二。 “好,小十五说的话,我也记住了,咱们小十五,如今变得越发可靠了。” 十五阿哥对自己形象被毁一时颇为不满,皱着小脸道:“姐姐,我长大了,日后不要再随意揉我的脑袋了。” 芃芃闻言,故作伤心:“哎,刚才还说日后要给姐姐撑腰呢,如今姐姐不过是揉一下你的头都不肯,往后怎么能够指望的上你……” 十五阿哥对自家姐姐这副做派显然也很是无奈:“好了,别哭了,我让你揉,总行了吧?你快上花轿吧,待会儿吉时要过了……” 第205章 一更 这一日, 礼节繁冗。 芃芃这个新娘如提线傀儡一般,由人牵引着摆弄了一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好在富察府上道, 早早就命人备下了软糯易克化的糕点给芃芃解饥, 据说还是福康安亲自吩咐的。 胃里有了点儿东西做垫补,自然舒畅不少,芃芃坐在喜床上,听身边儿人不住地夸赞未来的额驸知道疼人。 豆芸素来是个能说会道的, 知道什么话芃芃爱听, 什么话芃芃不爱听,便只捡了那芃芃爱听的说, 把芃芃说得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道:“这样夸他做什么?这东西说是他备下的, 可实际上指不定是谁吩咐的呢。他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 又能有什么经验?” 豆芸闻言赶忙为额驸抱屈:“奴婢方才已经出去打探过了,咱们额驸对今日的婚礼上心的很。早几个月便开始向富察大人与福晋打探婚礼的流程, 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您,务必要做到让您舒坦。方才小厨房送来的软糕看似寻常, 可也是公主您素日里爱吃的。额驸为了让您新婚之夜不饿肚子, 可是早早就命人备下了数种您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就这样,您还怀疑额驸对您的用心, 那奴婢可是看不下去了。” -- 第633页 豆芸交际手段了得, 虽说才来府上没多久, 却与府上不少人混熟了。她情商高,说话做事都让人心里头舒畅,再加上她是五公主身边儿的得力人, 富察府上的人都愿意给她几分颜面。 豆绿听了这话,也对芃芃道:“豆芸旁的也就罢了,唯独这打探消息的本事在咱们一种姐妹之间是首屈一指的,这既是她打探来的消息,必是真的了。额驸如此重视您、体贴您,奴婢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芃芃嘴角微微翘了翘,很快又压了下去,只听她轻咳了一声:“单只看你们这副为他说话的架势,本宫都分不清你们究竟是被本宫的奴婢,还是他的奴婢了。” 她虽作出一番要问罪的样子,但话语中并无怪罪豆绿与豆芸的意思。 豆绿与豆芸知道自家主子今儿个心情好,便也大着胆子与自家主子开玩笑,以此来缓解自家主子在等待中产生的些许紧张与焦躁之情:“自然是您的奴婢,咱们姐妹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误解了额驸,这才为额驸说了几句公道话罢了。” “您且先歇息一下吧,奴婢方才出去打探消息时,前方大厅氛围已经不似起初那般热络了,想来这宴席很快便要结束了,您啊,只管等着与额驸喝交杯酒吧。” 话音刚落,主仆几人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哒……那脚步声的频率与往常无二,正是芃芃主仆所熟悉的,豆芸与豆绿对视一眼,赶忙识趣地避了出去。 不多时,穿着喜服、身形颀长的少年出现在了芃芃眼前。由于帕子盖住了芃芃的脸,芃芃只能透过底端看到来人的脚。不知怎么,方才还能跟身边儿的宫女们说笑的芃芃突然喉头发干、心跳加速,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 偏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之中,芃芃的心跳愈发快了,脸颊也迅速升温,染上了娇羞之色。 过了不知多久,站在她面前之人终于挑起了她的盖头,一双眸子灼灼地盯着芃芃的脸颊。 明明喝了不少酒,但福康安脸上却不显醉态,只是一双星眸亮得惊人,让芃芃不敢回视。 芃芃听到自己略显紧张的声音在昏暗的空间中蔓延开来:“做什么这样看着我?又不是没见过。” 然而,却没有得到回应。 福康安看着芃芃在琉璃灯映照下愈发莹润清丽的面容,裂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芃芃难得见到福康安这副呆样,不由抿嘴一笑:“你可是傻了?” 福康安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笑。 芃芃这才意识到,福康安看起来没醉,实则早已醉了。 今日是两人大喜之日,福康安少不得被人灌酒,虽说他酒量不差,且富察福晋早有准备,偷偷命人在自家儿子的酒中掺了水,又有福灵安与福隆安帮忙挡掉了一部分酒,但福康安到底已经正式入朝了,旁人敬的酒他不能完全推掉,大部分还得自己来喝,如此一来,又怎能承受的住? 芃芃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将早早便命豆芸、豆绿备在一旁放在面盆中的帕子取来,为福康安擦擦脸,再喂他喝些醒酒汤。 谁知,她才刚有所动作,就被福康安牢牢桎梏住了。 福康安将芃芃的手攥得极紧,似是怕芃芃跑了一般,一双眸子也牢牢地盯着芃芃。 芃芃赶忙拍了拍他的手:“放开,我帮你擦擦脸!” 福康安模糊了一会儿,接着,似是反应了过来,整个人像一只护食的兽一般,紧紧抱着芃芃:“不、不放!我、我的!” 此时的福康安,傻得可爱,却也执拗得磨人。 芃芃拿出了当初哄小朋友的十二万分耐心,才终于哄得智商退化为五岁的福康安小朋友乖乖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取了帕子来为他擦脸,两人喝过交杯酒后,又哄着福康安喝下了醒酒汤。 本就累了一天的芃芃在完成这几件事后,只觉得精疲力竭,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躺下好好睡上一脚。可谁知,这会子,喝了醒酒汤之后稍微清醒了一些的福康安记起这是他与芃芃的新婚之夜,自然不肯这么轻易让芃芃偷懒,两人终是忙碌了一整宿,直到天亮鸡鸣时分,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小夫妻俩去给傅恒以及福晋见礼的时间自然迟了。 好在傅恒两口子也是过来人,对于福康安与芃芃的迟到表现出足够的理解与宽容,且还吩咐下人不许去打搅他们,让他们醒了再来与自己见礼。 芃芃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酸软。 福康安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正支着脑袋在一旁打量着她,边打量,还边微笑,看上去像一只偷吃了大米的老鼠一般,眉梢眼角尽是满足。 两人黑发交织,不分彼此,福康安低下头,在芃芃耳畔轻声道:“你终于是我的了,芃芃。”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以至于在夙愿得偿的这一日,还觉得有几分不真实。非要将她牢牢锁在怀中,才能够获得一点儿真实感。 “说反了吧,你是我的还差不多。”芃芃伸出手,轻轻戳了戳福康安的背。 别看她性情温和,仿佛没有什么脾气,实际上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霸道的一面。 福康安听了这话,却不怒反笑:“好,我也是你的。” 两人又亲香了一阵,芃芃彻底醒了,她忽然回过神来,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 第634页 福康安心知她想说什么,赶忙安抚她道:“阿玛与额娘知道咱们今儿个早上怕是起不来,方才已命人来吩咐过了,咱们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去给他们见礼,不打紧的。” “那就好。”芃芃松了口气。 虽说依着她固伦公主的身份,不需像寻常媳妇一样,日日去给公婆请安立规矩,这新婚后的家礼,总还是要行上一行的。 福康安待她好,公婆也对她体贴而又尊重,芃芃自然也会回以同等的尊重。 傅恒是个开明的家长,其福晋是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傅恒说什么就是什么。 芃芃与傅恒夫妻俩的相处总体还是比较愉快的。 看着这个新来的公主儿媳,傅恒和颜悦色地道:“日后就是一家人了,公主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只管来与我和贱内说,或是直接使唤福康安也使得。虽说日后公主与福康安住在公主府,不与我们住在一道,但公主府离富察府并不远,咱们两府也时常走动走动。” 芃芃闻言,点了点头:“儿媳得了闲,自是要来叨扰公爹与婆婆的,到时还望公爹与婆婆不要嫌儿媳烦。” 她身份极高,起初傅恒福晋在她跟前还有些拘束,但她年纪小,生得又好,几句软和话一说,傅恒福晋也放松了下来。这样一个出身高贵又好脾性的儿媳妇,谁不喜欢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儿媳妇身份太高了些,高到连乾隆都开始忌惮了。 傅恒曾嘱咐家中之人莫要因为尚主之事就尾巴翘上天,越是显赫,行事便越要低调,不要被人揪住了小辫子。富察福晋想到傅恒曾说过的这番话,又想起近日以来家中愈发低调的做派,不由叹了口气。 与富察府上一应长辈、兄嫂与弟弟妹妹们见过礼后,很快便是三朝回门之日。 一想到帝后都会端坐在座椅上等候着他们的到来,芃芃心中便无端端生出几分紧张之情来。 这要是搁在从前,简直是无法想象之事,她在自家阿玛与额娘跟前,怎么会紧张呢? 然而,自十二阿哥决议出海之后,芃芃与乾隆的关系便悄然改变了,准确来说,是芃芃单方面与乾隆闹起了别扭,不愿搭理乾隆。许是因心中有愧之故,乾隆对于芃芃的这种行为非但没有怪罪,反而还派人送了许多珍宝给芃芃做礼物。 过去,芃芃还能找借口不见乾隆,今日父女俩却是避无可避。 第206章 一更 乾隆与皇后高坐于上首, 见芃芃面颊红润,眼中似是比往常多了一分柔光,便知道她这两日过得不错;又去打量福康安, 只见福康安双目炯炯, 英气十足, 在不经意看向芃芃之时,那英气却自动转化成几分傻气,帝后心中不由莞尔。 乾隆捋着自己续出来的胡须,自觉自己配了一桩好婚。 芃芃生得极美, 福康安亦是俊朗逼人, 两人站在一道,当真是再般配不过了。 尽管乾隆心中对福康安十分满意, 也知道福康安素日里都是习惯捧着芃芃、让着芃芃的,但他出于一颗老父亲之心, 还是忍不住叮嘱了福康安几句, 让福康安与芃芃日后要有商有量,好生相处。 乾隆先是告诫芃芃:“你是朕的掌珠, 在宫中时,但凡你想要什么, 朕与你皇额娘都会竭尽全力满足你。可如今, 你已是他人之妻,他家之媳了, 往后, 行事不可太过任性, 不可让夫家人为难。” 话虽是这么说,但乾隆并不担心女儿会恃宠而骄,在夫家横行霸道。自个儿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 他难道还能够不清楚吗? 芃芃受到盛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要横行霸道,早就这么做了。她在宫中这十几年来,能够温和有礼,不因谁得宠或者失宠而对其态度有变,与人相交只看其品性以及心性,难不成出宫了还能立时就变了?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芃芃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富察家听的,表明了乾隆对于富察家重视的态度。哪怕是最为受宠的固伦公主嫁到富察家,若是日后公主理亏,乾隆也不会过分偏帮公主。 芃芃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乾隆的话,在这过程中,她与乾隆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理智上,她知道如果她的兄长受了乾隆的忌惮,她更该讨乾隆欢心以便更好的左右乾隆的决意才是,可情感上,她却无法做到。这些年来,乾隆对她过于宠爱纵容,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她都把乾隆当做父亲,而非皇父。 现在,突然让她转变态度,她做不到。 乾隆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阵儿,而后转向福康安:“芃芃这些年来在宫中一直是最尊贵的公主,让朕给惯坏了,若是她言行间有什么不妥之处,能让的,就让让她,若是遇到了实在忍让不了的事,你与你阿玛只管进宫来找朕,朕替你们教训她。” 这话虽看似也是向着富察家的,可福康安却听出了乾隆的言外之意。 若是寻常发生了什么小矛盾小冲突,富察家不欲闹到御前的,就让着芃芃;即便是富察家觉得芃芃的所作所为不能容忍了,也不能直接教训芃芃。唯有乾隆,有教训芃芃的资格。 福康安心中感叹着帝王对自家妻子护得真紧,面儿道:“臣明白。”顿了顿,又道:“皇上放心,公主性情温和、知书达理,家中阿玛与额娘都对公主喜欢得紧,嫂嫂们也多为宗室女,与公主相处融洽,等闲不会发生什么矛盾的。至于臣……” -- 第635页 少年面上染上一丝红晕,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臣心慕公主,能娶到公主,如获至宝。只担心对公主还不够好,又岂会因为一些寻常之事而苛责公主?” 乾隆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翁婿之间,氛围正好。接着,乾隆又与福康安说了些朝堂上的事,但因为有女眷在场,没有说得太过深入,只是点到为止,得知自己升官有望的福康安心中自然颇为激动。 末了,乾隆才对芃芃道:“若是得了空,便常回宫中看看朕与你皇额娘。昨儿个朕漫步去了西三所,见你住的地方空落落的,心里头总觉得不大习惯。往日你总是喜欢研究如何制作小点心,隔三差五往朕那儿送。如今,没了你的人时不时到朕那儿叨念一番,朕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皇宫之中,争着给乾隆送点心想要讨好他的人可不在少数,谁缺了点心,乾隆都不会缺点心。 他缺的,只是那份点心的主人,以及一份心境罢了。 芃芃忍着泪,心道,她这汗阿玛还真是知道该如何戳中她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哪怕她恼了他,生了他的气,他也总有法子让她主动原谅他。 “儿臣将那些点心的做法交给吴公公,平日里就由吴公公时不时让小厨房给您做上一道点心,您觉得如何?” 乾隆摇了摇头:“旁的地方做出来的点心,总是没有你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那个味儿。朕还是什么时候想你了,便来你这里蹭一回点心吃吧。”说着,乾隆看向了皇后:“朕知道,皇后心中定然也攒了许多话要与女儿女婿说,今日便让朕占个先,与芃芃单独聊上一聊,皇后先女婿说会子话吧,之后咱们再换人。” 说着,便示意吴书来将皇后与福康安引到相邻的另一个书房中。 皇后若是有什么想要了解的,想要与自家女婿交代的,再便宜不过。 等到皇后与福康安消失在视线范围之中,乾隆才屏退了众人,指着自家身边儿的座椅对芃芃道:“坐,今儿个咱们父女便来说说心里话,你在朕面前,不必这般拘谨,反倒显得生疏了。” 芃芃依言坐在了与乾隆相邻的黄花梨椅子上,手边儿摆着芃芃素日里爱吃的糕点与爱喝的茶,看这架势倒像是父女之间随意的一场闲聊,芃芃不必直面乾隆的双眼,无形之间也少了很多压力。 乾隆率先拿起一块板栗糕吃了起来,芃芃见状,也捻起一块花生糕开吃。 那糕点软糯香甜,在嘴里化开的感觉吗,无形之中让芃芃的心情好了那么一点儿。 两块点心下肚,乾隆问芃芃:“十二的事,你可怪朕?” 芃芃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若她回答不怪,那也未免太假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她对乾隆态度上的转变,乾隆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可若是回答怪,又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她这样回答了,乾隆就会改变主意,不再忌惮十二阿哥了?除了在乾隆心中落下个“心怀怨望”之名外,对他们兄妹没有任何好处。 最终,芃芃只是避重就轻地答道:“这是十二哥自己的选择。若是他不曾存了出海的心思,没有任何人能够逼迫他。” 她与乾隆坐在这儿进行父女谈心,一切都看似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只是,芃芃在乾隆面前,终于也学会了斟酌,她没法再对乾隆畅所欲言了。 “汗阿玛,您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十二哥,觉得他过于平庸,达不到您对他的预期,是吗?即便没有种种外在因素的影响,十二哥也不会是您最喜欢的皇子。您对十二哥,一直存有偏见。可我的十二哥,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哪怕他不在朝堂上崭露头角,也绝对不会被埋没,您且等着瞧吧。” 话语末尾,芃芃的语调中带了几分调皮的意味,像是在与自家老父亲打赌一般。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说这话时,有多么认真。 乾隆显然也没太把芃芃的这番话当回事儿,在海上漂泊着,最多也就能够赚回一些金银钱帛,或是与他国之间建立交往关系,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的作为? 但今儿个是女儿三朝回门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才让女儿对他缓和了态度,自然不想惹得女儿不快,便顺着芃芃的话道:“那朕可就等着看了。” 顿了顿,乾隆对芃芃语重心长地道:“你是固伦公主,是国之祥瑞,无论继位者是何人,都不会亏待了你和皇后。” 看样子,您心里头有人选了。是谁,八阿哥吗,十一阿哥吗,是小十四、小十五,还是去岁由宫人诞下的、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十六? 芃芃忍了忍,终究还是没把这番话说出来:“立储之事,乃国之根本,您不该与儿臣说的。” “朕只不过是希望你心里头能有个底罢了。” 事后,十二阿哥永璂得知了芃芃与乾隆的部分谈话内容,眉宇间带着些许讥诮道:“看样子,汗阿玛还真是对我不抱任何期望啊。只怕在他看来,我坚决要航海的行为,也只是一种胡闹吧!” 永璂对芃芃道:“妹妹放心,既然你在汗阿玛跟前替我说下了豪言壮语,我必不会打你的脸,总有一日,我要让汗阿玛认识到他自己的狭隘!” 芃芃叹了口气:“虽说前程要紧,可你出门在外,也得主意自身的安全。还有皇额娘那儿……如今,皇额娘还跟你闹着脾气呢。你在外头过得好一些,让皇额娘放心,皇额娘保准就不生你的气了。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要是再给我带个小侄儿或是小侄女回来,那可就更好了。” -- 第636页 话音刚落,芃芃脸上就挨了永璂一记拧:“好啊,如今你胆子是越发大了,连自己兄长都打趣起来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很快就到了永璂启程的时候。 这一回,十阿哥会跟着永璂一道离开。 第207章 一更 初夏的树上知了有些聒噪, 闹得人心里头不安生。 若是搁在往年,这个时候,内务府的冰早已开始预备起来了, 随驾前往圆明园避暑的人马也该开始忙活起来了, 然而今年与往年不同, 乾隆决定南巡,途中的路线经清景陵、明孝陵,最终抵达苏杭一带。 此行的目的既是为了考察经济民生、收拢民心,也是为了顺道散散心。 清景陵是康熙的陵墓, 景陵不远处, 还有顺治的孝陵。对于乾隆来说,南巡途中顺道给自家祖宗烧个香上个坟, 这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乾隆不这么做,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至于前往明孝陵祭拜朱元璋之事, 也不是乾隆首创的了, 他的祖父康熙当年为了归拢民心,也为了向天下人展示大清皇帝的气度, 就曾五次谒明孝陵①。 ——看,你们汉人的皇帝, 我大清皇帝也给予其相应的尊敬。你们汉人的文化, 我们满人亦颇为尊崇,满汉一家亲, 你们何必反我?从前是什么样儿, 如今还是什么样儿, 只是换了个统治者罢了,朝代更迭也不过是寻常之事。 康熙这么做了,效果斐然, 不少文人都被他的这种举动所安抚,对满清的排斥也不再像以往那般强烈。乾隆作为康熙的孙子,且他又向来对自己的祖父颇为崇敬,自然也打算效仿康熙,去争一争汉人的心。 此外,考察沿途是否有吏治腐败的现象,检验各处道路修缮成果,以及作物生长情况,都是乾隆的目的。 当然,对于乾隆本人而言,外出散心这一条也很重要,成日被关在宫殿内批阅奏折处理公务,着实让人沉闷,偶尔也得让人缓口气不是?为了维持乾隆在人前英明神武的形象,此条就不足为外人所道了。 这次南巡因路途遥远,乾隆只打算带上皇后、几个高位妃嫔,并新晋低位妃嫔中两三个最为得宠的,至于居于嫔位却不得宠的,都让她们留在紫禁城中。 如今,后宫之中,居于妃位的有舒妃、婉妃、庆妃、容妃等几位妃嫔。婉妃、庆妃与容妃都被乾隆点了随驾,唯有四人之中出身最好、资历最老的舒妃留在宫中。 对此,乾隆的解释是,后宫之中高位妃嫔不能全走光了,得留下一个负责主事的。舒妃协理六宫多年,且性子也是个沉稳的,在帝后南巡之时,由舒妃来代为管理六宫事务让人放心。 这个理由,听着倒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乾隆作为帝王,其一举一动,都能被人解读出不一样的意味来。 有些人暗自琢磨着,是不是乾隆因为十阿哥自作主张跟乾隆闹着要出海的缘故,惹恼了乾隆,让乾隆迁怒到了舒妃身上。如若不然,为何留宫的不是婉妃与庆妃,而是舒妃呢? 要知道,婉妃协理六宫的时日并不比舒妃短,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庆妃虽说没摸到几回宫权,但也曾在婉妃诞育十五阿哥时给婉妃顶过一阵子班,且将宫务处理得有模有样。倘若乾隆只是想留个人在宫中坐镇,并不是非舒妃不可,可最终留下的却是舒妃,这难道不是乾隆不待见舒妃的证明? 再联想到舒妃自从被晋为妃位之后,十来年位份都没有再动过,当初婉妃、庆妃、容妃起--点都不如她,如今却与她平起平坐了……有些自诩聪明的人顿时恍然大悟,看样子,舒妃如今在乾隆心中的地位几何,还真是有待商榷啊。 十二阿哥出海一事,在宫人们眼中是十二阿哥被乾隆变相放逐了,十阿哥作为素日里与十二阿哥走得最近的皇子之一,在这档口不思量着怎么与十二阿哥划清界限,反倒吵吵嚷嚷要跟着十二阿哥一道出海,也难怪乾隆如今越发不待见舒妃母子。 这般想着,一些偷奸耍滑的宫人们对待舒妃的态度难免有些怠慢,不再如以往那般谨慎。 对此,舒妃的反应是,将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轻视她的人给收拾了一顿,好让那些人明白,就算她再怎么不得宠,她也是身居高位的实权妃嫔,能够轻易操纵他们这些见风使舵者的生死! 除了后妃之外,此次出行,乾隆还把自己的子女们也给带上了。 三公主、四公主因为要照顾各自的家庭以及事业而留京,新婚的五公主被乾隆带上了,五额驸也被顺带着捎上了。 诸位阿哥之中,得享伴驾之荣的只有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乾隆从不掩饰他对八阿哥的不待见,八阿哥不能伴驾实属正常,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出海了自然不消多说,至于十一阿哥,原本依着他的圣眷,伴驾该有他一份的。只是不知乾隆是不是不想让他以及他的生母金嫔再抱有那不该有的妄念,总之,这一回,南巡没他的份。 而十四阿哥又身子弱,不能承受长途跋涉的旅行,如此一来,能够伴驾的,的确也只有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十三阿哥在乾隆跟前一直颇为受宠,但这种宠爱仅限于老父亲对一个无知孩童的喜欢,若要说乾隆对十三阿哥寄予某方面的厚望,那还真没有;反倒是十五阿哥,颇得乾隆重视,乾隆时不时就要亲自过问十五阿哥功课,得了闲还会亲自将十五阿哥唤到跟前来指导一番,这落在周围的宫人们眼中,自然又有一层非同一般的含义。 -- 第637页 十五阿哥得宠,连带着婉妃在宫中的地位似乎也提升了不少。 婉妃母子的得意,与舒妃母子的失意似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不是婉妃一直小心地维护着她与皇后及舒妃之间的关系,就凭着乾隆这样的操作,她只怕早就要与皇后以及舒妃离心了。 对此,婉妃曾私底下与她身边儿的心腹道:“也不知是不是本宫的错觉。本宫总觉得,皇上似乎不乐意看到本宫与皇后娘娘以及舒妃姐姐走得太近。” 婉妃的心腹茗香为自家主子点了一支熏香,那香味儿清新怡人,浇灭了婉妃心中的些许焦躁,只听茗香道:“这是自然,按理来说,有嫡子在的情况下,该立嫡子才是。可皇上非但不器重十二阿哥,还默许十二阿哥远离朝堂,又抬举起了咱们阿哥,这摆明了是在忌惮皇后娘娘一脉的势力。娘娘若是继续与皇后娘娘为伍,只怕皇上的这份忌惮就该落在娘娘身上了。” 按照茗香所想,自家主子这些日子就该远着皇后一些才是。 婉妃听懂了茗香的言下之意,却摇了摇头:“本宫深受皇后恩泽,就连小十五……若不是五公主当初出手相助,他怕是也无法顺利出生。如今,本宫又岂能为了安眼前的一点子蝇头小利,就与皇后娘娘离心?” 茗香是个忠心为主的,在她看来,皇后虽要紧,但若论紧要程度,却没人能越得过自家主子去,闻言压低了声音:“若当真只是些许蝇头小利,奴婢也就不劝主子了。可主子有没有想过,讨得皇上欢心的嘉奖,兴许是咱们小主子的锦绣前程,是那万里江山……” 话还没说完,茗香的嘴就被婉妃给堵住了:“此事休要再提。皇上欲立谁为嗣,不是你我可以置喙的。”婉妃叹了口气:“若是事事依着皇上的意思来,那咱们与皇上手中的提线木偶又有什么两样?倘若皇上只是将本宫的小十五当做他心中储君的磨刀石,本宫又该如何?别忘了,底下还有小十六与小十七呢,他们也同样受皇上喜爱。皇上如今只管将本宫的小十五高高地捧起来,倘若最后继位的不是小十五,到时候,本宫与小十五得罪了皇后,又与新君交恶,哪里能落下什么好?与这份风险相比,本宫倒情愿小十五能够定定心心、安安生生地长大。” 茗香有些为自家主子感到不甘:“主子,这大好前程,您当真说弃就弃了?” 婉妃冷笑一声:“究竟是大好前程,还是皇上在捧杀咱们小十五,还不好说呢。皇上最是个薄幸之人,十二阿哥到底是他的嫡长子,竟说弃就弃了,皇上与本宫的十五相处的时间甚至没有与十二来得多。他如今如此‘看重’十五,究竟是因为喜欢十五,还是因为十五无母族可依,身边儿又没个同母兄弟帮衬着,好拿捏掌控?他想要让本宫和十五做棋子,却要问问本宫答不答应!实话与你说吧,本宫实在是信不过皇上,也不敢去赌他有几分真心。” “往常咱们是如何与皇后走动的,往后照旧就是。皇上即便不高兴,也顶多就是将本宫叫去训斥几句,或是等十五到年龄了给十五配个空有架势实则娘家不显的福晋罢了,怕什么!只要本宫与小十五不参与夺嫡之事,该感到害怕的就不是咱们!皇上若是认准了十五,便不会因为本宫的行为而迁怒十五;皇上若是没认准十五,只准备拿十五当新君的磨脚石,本宫也算是阴错阳差,带着十五躲过了一个陷阱……” 却说乾隆在对着婉妃身边儿的人明示暗示了一圈,最终发现婉妃就是个榆木脑袋,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时,他彻底放弃了。往好处想,虽说婉妃是个榆木疙瘩,至少拉帮结派这种东西,她大概率是不会有的。 且日后倘若小十五当真有那大造化,有个婉妃这样愚蠢的生母,至少不会出现太后把持朝政之事。 想到这儿,乾隆心里头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 然而,在出发的前一日,当乾隆随口问起小十五未来的志向,小十五一脸天真地仰着小脑袋,告诉乾隆他想效仿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的时候…… 乾隆的心情……实在是一言难尽。 若是小十五告诉乾隆他对成为乾隆的接班人非常有性趣,乾隆指不定还会疑神疑鬼一阵儿。可这会子乾隆得知小十五对皇位毫无想法,他总之……心情也是十分微妙。 海上到底有什么好的,怎么他的儿子一个个的都想往海上跑,反而对他屁股底下的这把椅子毫无兴趣呢?在他阿玛那一辈的时候,以及他自己那一辈的时候,明明争斗皇位、继承大统才是诸位阿哥们的毕生所愿啊!如今究竟是他跟不上时代了,还是他的孩子们想法太过稀奇古怪了??? 第208章 一更 按照乾隆的想法, 他手底下的这些个儿子们,合该尽可着他来挑选才是,他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自己选中了人, 那人却不愿意继承自己事业的这种可能性。 然而, 事实有时候还真不能尽如乾隆所愿。 接下来几日, 乾隆时不时便将十五阿哥永琰叫到自己跟前来,试图改变永琰的想法,好让他把心思收一收,别学着他的两个哥哥, 总想着撒丫子往外跑。 可惜收效甚微。 只见永琰掏出了十二阿哥寄给他的书信, 献宝似的递到乾隆跟前:“这是十二哥在海上的见闻,我从不知, 在海上竟会遇到这样惊险刺激的场景,也从不知, 海的对岸, 会有那样的国家,那样的土地……汗阿玛, 我知道,您既然能够同意让十哥与十二哥航海, 肯定不是觉得航海没前途, 您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不相信我的能力, 觉得我不能做到兄长们那般出色。您只管放心, 我会向您, 我不比我的两个兄长差!” -- 第638页 永琰是真心实意地在夸赞乾隆,可这话听在乾隆耳中,却只让乾隆觉得内伤加重。 看重的继承人都要被人给拐跑了。乾隆当下也不再含蓄, 径直问永琰,若是他与他的兄长们都航海去了,大清的江山该怎么办,他们这几兄弟难不成只顾着自己,心中毫无皇父、毫无属于自己的责任吗?这番问话,却只得道了永琰十分诧异的一句“不是还有十六弟和十七弟吗”,让乾隆险些憋屈到内伤。 乾隆年岁渐长,但精神头依然好得过分,自觉还可以再掌几十年权,这也是他不希望找一个年长且羽翼丰满的继承人来与自己分庭抗礼的原因。但话又说回来了,乾隆虽身子骨还算硬朗,到底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了,挑选继承人之事自然也不可能选那尚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的,这样的孩子,且不说资质如何,能不能立得住还算两说呢。从身份以及自身的资质与秉性来说,十五阿哥是最合适的。 可十五阿哥在这方面颇为执拗,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继承皇位这种可能,而是一心想要追随两名兄长的步伐到海上去,一旦乾隆流露出不情愿的表情来,十五阿哥就说乾隆偏心他的两名兄长,这让乾隆颇为发愁。 当日十阿哥在乾隆跟前跪请追随十二阿哥的步伐而去时,乾隆心中的那些个担忧,终于成为真了。 乾隆看着十五阿哥固执的小脸,心道,难不成,他真要放弃十五阿哥这么个他所看好的苗子,从头开始培养十六阿哥以及十七阿哥吗? 还没等乾隆考虑出个所以然来,京中便传来了噩耗。 原来,在乾隆一行人离京后不久,年幼的十六阿哥就因为下人的一时疏忽染上了风寒,连着发了三日高烧,最终没能熬过去。 这则消息,让乾隆最近本就不虞的心情雪上加霜。 十六阿哥不过是一名宫人所出,乾隆对十六阿哥有几分喜爱,但要说这份喜爱有多么深,倒也没有。 只是从前乾隆总是觉得自己的儿子数量虽不及祖父康熙,也还算是够用了。直到如今,考虑继承人时,乾隆才深深意识到,儿子到用时方恨少,别拿儿子当根草。 …… 七格格捧着一碟子茶点候在乾隆的营帐外。 此次南巡,乾隆对儿子们颇为吝啬,只肯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带在身边儿,对闺女们倒是不赖,他膝下的几个未出嫁的女儿们,包括六格格、七格格与九格格在内,全部都在南巡的大名单上。在乾隆看来,儿子们错过了这次南巡,兴许还有下一次,女儿们若是日后去抚蒙了,可就没有这等机会了。 如今,五公主已经出嫁,六格格与七格格眼看着也到了议婚的年龄了,七格格自然也是愈发焦虑。 四公主与五公主都未抚蒙,乾隆余下的三个女儿之中,总得有抚蒙的。不然,只是送宗室女去抚蒙,也不合适啊,回头那些个宗室该有意见了。 六格格不想抚蒙,为此早早便开始做打算,跟着芃芃与和嘉做了不少事,在乾隆跟前很是露了几回脸,这一招如今看来颇有成效。先前蒙古一个部落向乾隆求娶六格格时,被乾隆给婉拒了,转头就嫁了一个多罗格格过去以示安抚,看起来倒真有几分要将六格格留在身边儿的架势。 不过,这也怪不得乾隆,六格格手段了得,其又对芃芃的许多想法接受良好,帮了芃芃不少忙,而她本人在做生意这方面也是手段了得,每年都有不少进账,其中一部分钱被她拿来“孝敬”乾隆,将乾隆哄得颇为开心。虽说乾隆不差这几个钱,但女儿有这份孝心,有这份能耐,也是一件好事不是? 但最终促使乾隆做出决定要将六格格留在京城中的缘由却不仅限于此。 大半年以前,在芃芃的提议之下,大清开设了第一家银行,由于芃芃本人事务繁忙,手上还有皇家报刊的业务要管理,便只在这皇家银行中挂了个名儿,关键时刻出些主意,而这皇家银行的日常运转则是由六格格在负责。 皇家银行虽没法子像后世的银行功能那般五花八门的,但基本的存储与借贷功能还是有的。起初乾隆没把这银行当回事儿,以为银行只是钱庄的别称,但他远远低估了以官方的名义开创银行所带来的一系列的影响。 由于有皇室的名义背书,不少百姓对于皇家银行都有极高的信任度。家中有余钱的百姓们纷纷将自己的积蓄存入了皇家银行之中,以赚取利息,而一些资金一时难以周转过来的商人们也选择向皇家银行借贷,到了还款之时,要给皇家银行支付一笔利息…… 短短时日内,皇家银行中便聚集起了海量的财富。 乾隆到银行视察工作之时,看到总账本上的那些信息,险些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自那之后,乾隆再也不敢小瞧皇家银行,对于皇家银行,给予了与皇家报刊同等的重视。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皇家银行主要负责人的六格格,在乾隆眼中的分量自然也越发重了…… 当然,七格格并不能理解乾隆对六格格的态度转变从何而来。 她所能够看到的是,六格格时常奉承着五公主,在乾隆眼前的露脸机会越来越多,导致乾隆最终打消了将六格格送去抚蒙的想法。 除了暗自为自家五姐的偏心而不平外,七格格的心中也生出了一丝惶恐——六格格不去抚蒙,七格格与九格格中至少有一人就得去抚蒙了! -- 第639页 七格格在京城中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自然不愿意嫁去蒙古受苦,九格格是她护着长大的妹妹,她自然也不乐意让妹妹去。 于是,七格格决定抓住南巡的机会,好生在乾隆身边儿献献殷勤,说说好话。指不定把乾隆给哄开心了,乾隆就放过她们姐妹了呢? 听说乾隆最近正因为十五阿哥不听话而生闷气,七格格做了乾隆喜欢的点心,准备去安抚安抚被逆子气着的乾隆,又决定去劝劝十五阿哥,让十五阿哥明白自己的过错,向乾隆服个软。 七格格可是知道乾隆对十五阿哥有多重视的,她心中思忖着,倘若她能够居中调节这对父子的关系,想必乾隆也会高看她一分。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骨感的。 七格格在去给乾隆送点心的时候,恰好赶上乾隆发怒,一头撞在了枪口上,非但没能讨好到乾隆,反而被乾隆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乾隆此人做事向来颇为任性,事后回想起此事,虽觉得自己对七格格的态度似乎过了些,但指望他跟七格格认错赔罪,那也是不可能的。他的诸多儿女之中,享受过他亲自赔罪这等待遇的,也唯有芃芃一人罢了。 不过,为了安抚七格格,他还是将沿途官员进上的瓜果派人送了一份去给七格格。 能够得到乾隆亲自赏赐瓜果的,要不就是乾隆所宠爱的子女,要不就是乾隆所重视的官员,七格格原本并不在此列,这回她却得了,让她身边儿的人颇感欣慰。 上回七格格高高兴兴地去找乾隆,灰头土脸地出来,七格格身边儿的人都以为自家主子言辞不慎,惹恼了乾隆,如今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儿嘛,若是乾隆当真厌弃了自家主子,又怎么可能在赏赐瓜果的时候惦记着自家主子呢? 可七格格不这么想。 她的几个姐妹都有的东西,她也得了,这说明她原就是该得的。从前是乾隆克扣了她,如今,乾隆不过是良心发现,所以补偿她罢了。 原本定下的走“贴心小棉袄”路线打动乾隆,好让乾隆打消将七格格姐妹送去抚蒙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狠狠伤过一回颜面的七格格实在是不愿意尝试第二回 。 七格格咬着牙,托腮想着,要不,还是往十五阿哥那儿使使功夫吧。她是十五阿哥的姐姐,她说的话,十五阿哥总该听上几分。 于是,还在与乾隆“对着干”的十五阿哥就这么被七格格找上了。 面对七格格苦口婆心的一番劝告,十五阿哥眨了眨眼,一脸懵。 第209章 一更 十五阿哥与六格格感情好, 经常跟着六格格去找五公主,与五公主那是相当熟稔的。 由于六格格与七格格不对付,十五阿哥与七格格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见了面儿顶多也就能维持个面子情。十五阿哥不知道, 七格格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并且理所当然地“教导”他做事。 如果此时站在七格格面前的是十三阿哥永璟,只怕早就不耐烦地打断七格格的话,让她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永璟虽看似可爱, 那也只是对着他身边儿亲近之人可爱。被乾隆和皇后娇惯着长大的他,实际上脾气并不算多么好。 但永琰是脾气真的不错。 许是因为婉妃与六格格都脾性温和且极有耐心的缘故, 永琰也将她们的脾性学来了一二分。 此时,永琰听七格格滔滔不绝地数落她, 也没恼, 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把话说完了,才慢吞吞地道:“该如何行事, 不该如何行事,自有额娘和汗阿玛教我, 就不劳七姐姐费心了。” 说着, 他憨憨一笑:“我看六姐姐已经开始绣嫁妆了,七姐姐与六姐姐年岁相差不大, 想来好事也将近了, 七姐姐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 他一说话就踩了七格格的痛脚, 七格格顿时面色一变,跺脚道:“这等话也是你一个孩子该说的?” “绣嫁妆……是一件不能说的事儿么?好吧,那我便不说了吧。不过, 七姐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为好,成日盯着汗阿玛这儿,连汗阿玛私底下训斥了我这等私密之事都知道,如果让汗阿玛知晓了,可是会生气的,毕竟,汗阿玛最讨厌耳报神了。” 一番话,堵得七格格哑口无言。 七格格这才想到,她会知道乾隆最近对十五阿哥颇有意见之事,是庆妃无意间在她跟前说漏了嘴让她知晓的。当然,庆妃的本意是让七格格莫要去沾染这些是非,无论乾隆打算立谁为储,都与七格格没什么关系。是七格格自己不甘心,在得知此事之后,意欲拿此事来做文章。 此事若是闹到乾隆跟前去,让乾隆知道庆妃在他宫内安插了耳报神,庆妃与七格格还真落不着什么好。 这一停顿的功夫,七格格在十五阿哥跟前的气势立时便弱了下来,再也摆不出方才训斥他时的那种派头了。 十五阿哥见状,勾了勾嘴角,眼中似乎有些小得意:“汗阿玛今日给我布置的功课,我还没有完成,这就回去了,七姐姐也莫要在这儿枯站着了,做点儿什么不比浪费时间好?” 而后,便扬长而去,气得七格格直打哆嗦。 六格格不是个好的,跟在六格格身后长大的弟弟果然也不是个好的,表面温和老实,实则内里藏奸! 然而,还不等七格格感慨完,就发现,吴书来站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她顿时冷汗涔涔,不知方才那些话,被吴书来听去了多少。 -- 第640页 七格格强自镇定,敢想上前跟吴书来打探口风,却听吴书来道:“奴才奉旨来给十五阿哥送东西,不想方才,却听到了那样一场对话……奴才总不能瞒着皇上,方才已派了奴才的小太监去十五阿哥的居所,至于奴才,却是要回去禀明皇上了,七格格且原谅奴才的失礼吧。” 说着,吴书来转身要走,七格格立马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一双大眼睛中流露出些许祈求之色来。 七格格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吴书来是乾隆的心腹,又素来与庆妃及七格格没什么交情,她难不成还指望着自己跟吴书来服个软就能让吴书来欺瞒乾隆? 吴书来垂眸看着她的手:“还望七格格不要为难奴才。” 说着,便看似守礼,实则以不可抗拒之姿掰开了七格格紧攥着他衣袖的手。 乾隆的处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七格格手伸得太长,在被发现之后还试图欺瞒乾隆,被乾隆惩罚禁足。他们一行人如今还在路途之中,走走停停,其他人还可下车放放风,七格格可就难过了,行路途中不能下马车,在客栈或是官员的府邸中歇脚之时亦不能离开自己所居住的院落。 至于庆妃,因其窥伺乾隆宫中之事,且管教七格格失职,被乾隆下旨降为庆嫔,罚俸半年。 庆嫔的处境十分尴尬,本来伴驾对于她而言是笼络乾隆的极好机会,谁知,她却因女儿的言行不当而被乾隆降了位份。 她在宫中的地位本就颇为尴尬,属于位高而无宠又手无实权的那一类,如今她出了事,底下不知多少人想要上来踩她一脚。有那手握实权的奴才,也有深受圣宠的小常在、小贵人…… 庆嫔受了委屈,她还没有表态呢,那些胆敢给她委屈受的人就被暴脾气的七格格给收拾了一顿。 后来,一名近日颇受乾隆宠爱的贵人趁着侍奉乾隆之时跟乾隆吹了耳旁风,乾隆深觉这贵人说得有理,七格格如今这副模样就是欠缺教养的做派,于是便让皇后选了最严厉的两个嬷嬷到七格格身边儿去给七格格教规矩,将七格格折腾得苦不堪言。 饶是庆嫔再宠爱七格格,见七格格几次三番的闯祸,也忍受不了了。 “你为何行事如此冲动,就不能从长计议么?本宫知道你不想抚蒙,可也得慢慢儿来,如今你这般闹腾,把皇上给得罪狠了,回头能有你什么好果子吃!”这些年来,庆嫔一手将七格格与九格格姐妹带大,是真的把这两姐妹当成了自己的亲骨肉。 七格格连累庆嫔降了位份,庆嫔也不曾埋怨她,只为她的种种不智之举而感到痛惜。 九格格闻言,也在一旁帮腔:“七姐姐,你这回太心急了,只怕会起反效果。” 七格格见身边亲近之人不安慰自己不说,还一个两个都在指责自己,心情愈发烦躁:“我怎么可能不急,这回南巡结束之后,又到木兰秋弥的时间了。倒是汗阿玛会宴请诸多蒙古王公,我若是不尽快想法子让汗阿玛打消送我去抚蒙的念头,指不定赐婚旨意就要砸下来了!我原是打算走温情路线讨好汗阿玛,让汗阿玛舍不得送我去抚蒙,只是如今计划已经完全被打乱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选择第二条路子了。” 她眸光闪烁不定,语意却颇为坚决,显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庆嫔与九格格却是让她这话给吓得不轻:“你还准备做什么?你可不要胡来啊!” “额娘放心,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当初,四姐姐既然能够凭着胡搅蛮缠成功留京,我自然也能够做到。汗阿玛是要抚蒙,不是要结仇,我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告知汗阿玛我心有所属,恳请汗阿玛赐婚,你们觉得如何?当然,人选我已经定好了,那钮钴禄善保,我看就不错。” 善保本人有才干、前途无量,又无父无母,上头没人压着,在七格格看来,当真是再好不过的额驸人选。至于说善保家人丁稀薄,在朝堂之中助力少,这在七格格心中,非但不是什么弱项,反而是强项。正是因为善保底气不足,若是尚了公主,哪怕这公主名声上有些许瑕疵,他也只有好生捧着的份儿。 七格格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绝妙。 这时候,她无比庆幸,当初她的五姐是嫁给了福康安,而不是善保。否则,她该从哪儿找来这般合适的额驸人选? 七格格一直被娇养在深宫之中,认识的外男实在是屈指可数。其中善保与福康安无疑是最合她心意的。这二人之中,善保又比福康安更合适一些。 若换做福康安,七格格还真不能肯定,自己拿名声作要挟,乾隆就会答应自己所求,毕竟当初四格格向福隆安表白不成反遭乾隆厌弃的前车之鉴还在呢——这也是时候七格格从庆嫔口中得知的。富察家在乾隆心中的地位颇重,轻易动不得,而面对善保,七格格就没有这个顾虑了。 思忖完毕后,七格格一咬牙,对庆嫔及九格格道:“就这么办吧!这法子若是行得通,九妹妹日后也可比照此例。” 庆嫔听了,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地道:“你、你这是在拿你自己的名声开玩笑啊!虽说咱们满洲姑奶奶不像汉人那般将名声视作重逾性命之物,但名声到底也还是十分重要的。此事便是做成了,往后你也会名声受损……若是此事不成,你可曾想过,你该怎么办?” -- 第641页 “怎么办?大不了就是被汗阿玛送去寺庙做姑子罢了!”七格格冷笑一声:“四姐姐当初不就是这样么?横竖汗阿玛是不可能要了我的命的!只要还活着,只要不离开京城,日后的事,再慢慢筹谋就是!” 庆嫔却心知,此事没那么简单。 当初乾隆能够轻易将四格格做的出格之事按下,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在宫中。就连后来四格格被乾隆罚去皇家寺庙,也顶着个“为患病的纯妃祈福”的名义,虽说具体情况如何,宫中耳目聪敏之人都心知肚明,但对外总算还糊弄得过去。 七格格若是当众向乾隆倾诉她对善保的“心意”,她就等于是把自己所做的出格之事袒露在了所有蒙古王公跟前,乾隆能答应吗?!!! 第210章 一更 当芃芃得知了七格格的这番筹谋之后, 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这还真不是芃芃刻意去打探七格格与庆嫔那边的事儿,实在是庆嫔如今被降了位份,身边服侍的人手也被裁减了一些, 手忙脚乱之间, 难免会出现一些纰漏。 而七格格呢, 她做事向来不怎么严谨,近日的举动又着实反常,颇为引人瞩目。没了庆嫔帮七格格遮掩着,芃芃想要得知七格格的小心思小算计, 并不难。 “这事儿本宫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 本宫既然知道了,少不得要给善保提个醒儿——好歹也算是同窗一场, 若要让本宫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我这七妹给坑害,本宫是当真于心不忍。” 芃芃虽然能够理解七格格不想抚蒙的想法, 但七格格想出来的这法子, 委实是损人不利己。 若是真让七格格当着乾隆与诸多蒙古王公的面向善保表白了,七格格的名声固然要遭, 善保的名声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了解这其中内情的人难免会怀疑七格格与善保有私情,否则, 七格格为何不找别人, 就找善保呢? 这对于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善保而言,打击不可谓不大。善保本就是靠着自身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日的, 能有如今的成就与他自身的才干及乾隆的看重脱不开干系。哪怕他在朝中小心谨慎, 并未授人以柄, 就凭他这非同一般的晋升速度,看不惯他的也大有人在。若是他有了实打实的黑点,那些想要打压他的人怕是得争相庆贺。 更何况, 若是乾隆觉得善保诱拐了他的女儿,从而迁怒于善保,那么善保日后的处境必会更为艰难。 左思右想,芃芃都觉得不能让小伙伴吃这个亏。好歹也是当初在上书房中一起赶过作业、一起讨论过问题,相处得颇为融洽的小伙伴呢。在芃芃看来,善保可比七格格这个平日里见了面连话都说不了几句的妹妹要来得重要。 芃芃看着桌案上盛放在团花琉璃碗中的葡萄,那葡萄翠汪汪的,晶莹润泽,在这等炎热的夏日让人见之心喜:“本宫记得,善保素来爱吃这种葡萄,酸甜可口。豆芸,你去取了那五福临门玛瑙盘来,给善保送一些去吧。” 总不能这么大大咧咧直接去找善保,要寻个由头才好。 豆芸低低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收拾出一串葡萄来,依着芃芃的意思寻了那寓意极好的五福临门玛瑙盘来,将葡萄在里头摆出好看的形状来,而后便掀开水晶珠帘向外走去。 途中,恰好碰上了回来的福康安。 福康安本是从外头淘了些民间的新奇小玩意儿,准备来芃芃跟前献宝的,谁知一回来就撞见妻子身边儿的宫女去给善保送东西。福康安回想起自己未与芃芃成婚时,芃芃与善保聊天聊得极为投契的样子,以及善保对芃芃的觊觎,顿时脸色就不大好了。 芃芃见福康安一回来就拉长个脸,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今儿个你在外头,有人给你气受了?” 这可当真是极为少见之事。 福康安自娶了芃芃之后,便爱若珍宝,平日里待芃芃十分上心不说,也从不把情绪带回家中。 每日芃芃见到福康安时,他都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会饶有兴致地与芃芃说起京中近日的趣闻,会听芃芃细细与他说些琐碎而又温馨的小事,大到事业的经营与运作,小到公主府中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乃至自己最近琢磨出的新的吃食。 若是新鲜吃食已经做出来了,那感情好,福康安只管当个吃客就是,芃芃的眼光和品味总是差不了的,福康安所需考虑的就是如何在吃完之后变着法子地夸一夸自己的妻子;若是那吃食还没做出来,福康安也能够根据自己的口味和喜好给芃芃提一些建议……当然,由于他在吃食一道上,实在是一窍不通,他提出的建议大部分会被芃芃驳回,只有极少数才会被芃芃采纳。 总而言之,温馨琐碎的画风,才是芃芃与福康安的日常,这样怒气冲冲的福康安,对于芃芃来说当真是颇为十分稀罕。 福康安见罪魁祸首惹了自家生气,还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不由愈发憋得内伤。 只听他磨了磨牙,轻哼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公主倒是好兴致,还有心思给人家钮钴禄大人送葡萄呢。我在外头奔波一天了,回来之后却连口水都没得喝,这人与人之间,差距怎么就这般大呢!” 芃芃是知道福康安对善保有些“心结”的,如今见他这副连醋坛子都要打翻的模样,怔了怔,而后捂着嘴笑道:“哎哟,好大一股醋味儿,豆绿,你闻到了没有?” -- 第642页 一向忠实沉稳的宫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端着一张再正经不过的脸,对芃芃一板一眼道:“回主子话,奴婢闻到了。想来是小厨房得知额驸回来了,特意做了西湖醋鱼的缘故吧。” 这是福康安素日里爱吃的一道菜。 自芃芃与福康安成婚之后,芃芃虽嘴上不说,可私底下对福康安也是十分关心的。 福康安的穿着,以及饮食偏好,她都再清楚不过。为了照顾好福康安的胃,芃芃身边儿的厨子还特意去学做了福康安爱吃的菜。 福康安被芃芃主仆这么一呛声,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只是,从他下垂的嘴角还是能够看出,他的心情实在不算美妙。 “好了好了,快去给额驸沏一杯茶来吧,别过会子又说我看重外人而苛待他。”芃芃怕把福康安给惹炸毛了会适得其反,于是见好就收,把豆绿打发去沏茶后,自己又亲自捻起一枚葡萄。那葡萄在芃芃白皙纤细的手指之间愈发莹绿剔透,趁着福康安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芃芃直接将那颗葡萄喂入了他的口中。 “善保那儿我顶多是派人送些葡萄,你却能得享我亲自喂葡萄之荣,怎么,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葡萄多汁,酸酸甜甜的,落入福康安口中,直让他甜到了心坎儿里。再加上芃芃说的那些话让人听着十分顺耳,渐渐的,福康安心中的些许不快就彻底消散了。他就着芃芃的手一连吃了三颗葡萄,才缓和了脸色:“日后,你不许与善保走得太近,善保对你不安好心!” 芃芃看着他一副狗狗护食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颇具纵容意味地道:“好,我知道了。自打嫁给你这只醋坛子之后,我与善保联系过几回呢?也就逢年过节彼此送个礼罢了。这回,我特意命人给他送了葡萄过去,是有原因的……” 说着,便将七格格的那些个荒唐是想法告知了福康安,听得福康安直皱眉。 “七格格虽说不得皇上宠爱,到底也是帝女,何至于做出这样自-甘-下-贱的事来!” 福康安用词很是不客气,因着他的兄长福隆安曾经的遭遇,他对这等不顾身份地位强行将他人给拉下水的皇女没有任何好感。况且七格格那性子……也着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芃芃摇了摇头:“为了不必被汗阿玛送去抚蒙,她也是豁出去了。只是,公主享民脂民膏长大,自有一份责任在。她若是不想被送去抚蒙,就该在其他方面有所建树才是。只想享受好处,不想承担责任,怎么可能呢?” “我对七妹妹一直一般。倒是六妹妹,在为我做事之时,出于好心,曾邀请七妹妹入伙,却被她给拒绝了。她的事,我不愿多管,只是,我不能由着她算计善保,更不能由着她在满蒙大臣们面前败坏我大清公主的形象。” “于是你把这个难题交给了善保?”福康安握着她的手问。 “是。这会子你倒是不一口一个‘钮钴禄大人’了?”芃芃没好气地白了福康安一眼:“我相信善保定然有法子在不把事情闹大的情况下,提前在汗阿玛跟前揭露七妹妹的心思。” “好了,既然你已经安排妥当了,那咱们也别再操心了。”难得的悠闲时光,怎么能都让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占了去呢? 福康安将自己带回来的糕点摆在芃芃跟前:“你前两日不是说,这一带的驴打滚小有名气,你想吃了么?我今日给你带了些回来,你快吃吧。” 芃芃见自家额驸在出去为乾隆办事之余还不忘惦记着自己,心中自然颇为欢喜,她打开那包着驴打滚的油纸,取了一块来吃,果然十分软糯甜香。 只是,吃着吃着,芃芃忽然感觉一阵反胃。 她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扒拉着福康安的手臂干呕了起来。 福康安见状,大惊失色,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焦躁之色:“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还是这驴打滚有问题?这不可能啊,我明明是亲眼看着那店家做的……” 他一只手环抱着看起来很是难受的芃芃,对外头吼道:“来人,宣太医!快宣太医!” 第211章 一更 芃芃毕竟是最受宠爱的公主, 随行的太医们得知她身子不适,不敢耽搁,立刻就过来了。 来的时候, 两名太医看到芃芃脸色有些苍白, 还心中暗自咯噔一声, 希望芃芃不是得了什么急症。可在为芃芃把过脉之后,他们脸色却渐渐有所好转:“恭喜公主与额驸。” 福康安一时没反应过来,芃芃这还难受着呢,怎么这两名太医不好生为芃芃诊治, 竟还恭喜他。倒是芃芃凝神细想之后, 问两名太医:“还请太医把话说得明白些,本宫可是——”有了? 那两名太医顿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表述有歧义, 赶忙在福康安跟前补充道:“公主脉搏圆润如珠,是滑脉之兆。” 福康安闻言, 蹙成一团的眉头渐渐松开, 望向芃芃的目光顿时变得不敢置信:“咱们……有孩子了?” 芃芃看见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的局促样儿,不由抿着嘴笑出了声:“方才太医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怎么还来问我呢?这样傻乎乎的,我只希望我肚子里这孩子生出来之后不会随了你。” 说着, 她缓缓伸出手, 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心中也生出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与福康安成婚才不过几个月光景, 竟然这么快就有孩子了?这平坦的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的小腹中, 竟已孕育了一个小生命? -- 第643页 别说是福康安了, 芃芃自己都有种不真实感,当然,她是不会在福康安面前表现出来的。 难得有机会看到福康安出糗, 正好可以好生揶揄福康安一番,她才不会放过呢。 福康安没有注意到自家妻子想使坏的表情,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书,想贴在芃芃的小腹上感受一番,却像是顾虑着什么一般,不敢有所动作,仿佛芃芃是个易碎品一般。 说来倒也神奇,昨日他还将芃芃搂在怀中说笑打闹,芃芃除了胃口不好外,也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可今日,在得知芃芃怀了身孕后,他突然就有些不敢近芃芃身了。 后来,还是芃芃实在忍受不了,主动将福康安的手抓了过来放在她的小腹上,这才将他从窘境之中解救了出来:“想碰就碰呗,怕什么?就你那点力道,难道还会伤到我吗?不过现在月份还浅,你怕是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说着,芃芃问两名太医:“可能判断出几个月了?” “回公主话,您月份尚浅,腹中胎儿只有一个多月,正是最需要小心的时候。” “往后,本宫这一胎,还需两位多多费些神。”芃芃说着,给身旁的豆绿使了个眼色,豆绿立刻给这两名太医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本次出宫名额有限,芃芃与皇后相熟的太医没能跟来。 好在这两名太医是乾隆的人,不会轻易被其余妃嫔收买,又十分擅长妇科,南巡途中,暂且将这一胎交给他们来照料,倒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多谢公主。妇人怀孕期间,饮食熏香方面有诸多禁忌,臣等回去之后立刻便将这些禁忌写在纸上,命人给公主送来。” 芃芃点了点头,看着豆绿将两名太医送走后,又打发身边儿的人去乾隆与皇后处报喜。 乾隆在得知芃芃怀有身孕后,十分高兴,大手一挥,便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芃芃,并交代身边儿的人,日后一些对孕妇有益的珍稀补品都先紧着芃芃处,除此之外,乾隆还专程派了吴书来到芃芃跟前宣读乾隆的口谕,让芃芃只管安心养胎,等她这一胎一生下来,乾隆便封那孩子为奉国将军。 这话听得芃芃颇为无语,她才刚刚怀上呢,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奉国将军爵就给安排上了。那倘若她生了个闺女,又当如何呢? 似是看出了芃芃心中的想法,吴书来满面笑容地道:“皇上也是才得知这个消息,一时高兴坏了,想得不那么周全。若是公主怀的是个小格格,想来皇上也会十分欢喜的。” 而皇后在收到芃芃怀孕的消息后,亲自往芃芃这儿跑了一趟,将诸多禁忌与忌讳之事与芃芃身边儿伺候的人仔仔细细交代了一遍,偶有疏漏之处,也有芳柔在一旁为她补充。 芃芃在感受着自家额娘对自己深沉的爱的同时,也因为皇后滔滔不绝的叮嘱、不许做这不许做那的禁令而梦回幼时,心中逐渐生出些许惧意来。她都已经这么大的人了,为何还要被额娘当成小孩子管啊? 虽然她知道自家额娘是关心她才会跟她说这些,但这份爱过于“沉重”,她实在有些吃不消了。 好在一旁的福康安看出了芃芃的困窘之意,拉着皇后的手,请皇后将这些事再仔细跟他说一遍,他会好生照顾芃芃。 “公主记不得这些没关系,只要我记得就好。” 这话,既充分满足了皇后的教导欲望,又表现了福康安对芃芃的关心,顿时将皇后逗得眉开眼笑,深觉这个女婿没有找错。虽说乾隆也正是因为这个女婿的缘故,开始忌惮她的儿子,但凡是,有利就有弊,有弊就有利。 如今,皇后也渐渐想开了。 只要她的儿女们能够过得好,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永璂如今不在皇后跟前,但他与他的妻子感情向来是极好的,不用皇后担心;如今眼见着芃芃与福康安也这般蜜里调油的,在芃芃怀孕之后,福康安还这般关心她,自然也不必皇后多加操心。也唯有小十三,往后的终身大事,还需要她好生给把把关,不求小十三未来的妻子与他的关系好得跟芃芃这一对儿似的,但至少也得能够相互理解、相互支持、相互尊重。 正在乾隆跟前尽孝的小十三突然打了个喷嚏,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是什么,莫非,有人在惦记他吗? …… 却说善保在得到芃芃命豆芸送来的消息后,很是纳闷。 他可以肯定,自己之前在上书房中读书之时,除了偶尔与五公主讨论讨论问题外,对其他的几名格格都一视同仁,关系不远不近。这七格格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与交集,怎么会突然把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来呢?难不成是觉得上书房中其余人都是勋贵子弟,不好拿捏,唯独他是个软柿子? 无论如何,既然七格格敢把主意打到善保的头上来,善保都会让她付出代价。他如今的前程来之不易,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 其实,倘若七格格是个聪明人,且乾隆没打算让七格格抚蒙,在不引起乾隆反感的前提下,善保是不介意娶这么一位公主的。 可七格格明摆着脑子不聪明,明知乾隆的心意还要跟乾隆对着干,善保自然不会奉陪。 善保向来不喜欢把心思动到女眷们身上,觉得跟女人耍心眼子很没品,但这次,是七格格先算计他,那就别怪他对七格格不客气了! -- 第644页 善保想了想,若要破局,单凭他一人之力是不行的。 主要是,他得在揭露七格格心思的同时把自个儿给摘出去,才不会引得乾隆迁怒他。 而能够不声不响引导着乾隆发现七格格那些小心思的,非乾隆身边儿的红人吴书来莫属。 好在善保平日里与人为善,跟吴书来也说得上话,有一定把握能够说服吴书来。 善保特意挑了个吴书来不当值的时候去找吴书来,恰逢吴书来过生,倒是连借口也不必找了。善保在上书房就读期间,受了吴书来一些恩惠,如今他入朝为官了,平日里不好与皇帝身边儿的近侍太过亲近,但赶在吴书来过生之时,为吴书来备上一份礼,却是没什么可让人指摘之处。 吴书来跟在乾隆身边儿,平日里见过的人数不胜数,但他还是得承认,与善保相处,是让人颇为舒服的一件事。 善保脑瓜子机灵,为人又聪慧,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机,说最恰当的话,就连送礼,也送得颇合吴书来心意。 别看吴书来如今风光,小时候刚入宫净身之时,却着实吃了一番苦头,有一回让上头的管事逮着个错处罚跪在雪地之中,冻坏了腿,虽说后来仔细将养着,养好了许多,但遇到梅雨天,膝盖处仍会隐隐作痛。 而善保奉上的礼物正是对吴书来的腿痛有助益之物,虽说不值多少钱,但也可以看出善保是用了心思的,与别人不同。 如此一来,吴书来对善保的好感度自然更高了。 善保在与吴书来说话的同时,观察了一下周围,见吴书来身边儿服侍的都是他的徒弟,算是可信之人,心中有了成算。 两人叙了一会子话,聊到了前几日七格格与吴书来发生的冲突。 善保道:“上回公公所做之事违逆了七格格的心思,更是直接让庆嫔降了位份,虽说在这件事中公公并无过错,只是将一切对皇上据实禀报,但七格格恐怕不这么想,七公主心胸狭隘,有仇必报,公公该早做打算才是。虽说公公深得皇上信任,但七格格到底是皇上的女儿,若是使出什么诡计来对付公公,只怕公公防不胜防。” 对于这个,吴书来倒是不怎么担心,他深知乾隆有意要让七格格去抚蒙。 如今七格格还在宫中,吴书来少不得要让七格格三分,待七格格嫁去了蒙古,便是她想使什么计谋,也没处使去。 不过,善保特意来提醒他,到底也是出自一番好意。吴书来想了想,将此事隐晦地与善保透露了些许。 谁知,却引来了善保的一阵叹息:“公公可知,七格格不想嫁去蒙古呢。昨日,七格格身边儿的宫女嘴巴不严,讨论的时候让我的人听到了,我这才知道,七格格竟是想要借由她与我有情为由,成就我们的婚事,断了皇上将她送去抚蒙的念头。” 善保没有将消息的来源是芃芃之事告诉吴书来。芃芃是一番好意,他自己的筹谋,万万不能再将芃芃拉下水。 除此之外,善保对吴书来倒是没有任何隐瞒。 吴书来越听,眉头便皱得越紧。 吴书来深知,若是七格格的一番算计当真得逞了,乾隆定会被气得不轻,作为一名忠于乾隆的内侍,吴书来自然不可能瞒着乾隆。 而站在他自己的角度考虑,他自然也不愿意让七格格这么个被他彻底得罪了的主子留在京中,哪怕七格格再不得宠,也终究是主子,吴书来可不希望自己什么时候一不小心被她报复了去。 事到如今,吴书来也算是明白了善保为何会来找他,因为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 “行吧,我这几日会想法子劝着皇上往庆嫔处坐一坐,你既这般机灵,该怎么安排,你心中应该有数吧?” 善保点了点头:“安排妥当之后,我派人给公公穿个口信儿。” 没两日,吴书来便在乾隆跟前进言,倒是庆嫔近日被降了位份,七格格也遭到了乾隆的责罚,底下人对庆嫔、七格格与九格格多有怠慢之处,乾隆若是得了空,不妨去庆嫔处坐坐,一则,可以看看七格格的改进成果,二则,而是给底下人提个醒,让底下人不敢再随意作践七格格母女。 乾隆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书来:“朕记得,七格格当日对你可是很不客气呢,你今儿个怎么会想到替她说话?” 吴书来做公事公办状:“奴才说句心里话,七格格那般对奴才,奴才自然不可能对七格格有什么好感。但奴才是知道皇上的想法的,七格格与九格格对皇上来说都有大用。奴才既然得知庆嫔母女处境不佳,便不能因为自身的些许不忿,而耽搁了皇上的大事。若是七格格因为底下人的苛待而对皇上生怨,她日后嫁去蒙古,对我大清而言有害无益。” 乾隆听吴书来说的在理,便点了点头,道:“也对。既如此,朕还是去庆嫔处看看吧。” 与此同时,他心中对吴书来的感观是越发好了。能够因为主子的利益而摒弃自己的些许小仇小怨,才是忠仆该有的做派。 第212章 二合一 乾隆向来喜欢打突击战, 尤其这又是在宫外,宫妃们能够带出宫来的人手有限,乾隆想要瞒着庆嫔等人悄悄观察她们, 简直再容易不过。 庆嫔每日的生活倒是简单, 除了教养七格格与九格格之外, 便是练字与栽花。 -- 第645页 她出宫时,只带了一盆最心爱的花,日日照拂着,漫漫旅途中倒也不嫌无聊。这临时歇脚的别院中所栽种的花不少, 她无数事便来看看这些花儿, 给它们浇浇水,剪剪枝叶, 在她的身上,人们似乎能够感受到岁月静好四字的含义。 不过, 想想也是, 庆嫔在宫中向来不算盛宠,但也不算完全无宠, 对于那些纠纷不怎么参与,也没能生出个儿子来, 膝下只有两个养女, 其他人无论如何斗,也跟庆嫔没有关系, 她自然可以做个逍遥人士。 偶尔乾隆在喧嚣之中感到厌烦了, 便会来庆嫔这儿坐坐。庆嫔这种不争不抢, 豁达明理的样子,让乾隆颇为欣赏。也正是基于此,乾隆才会在当初魏氏被废之后, 将魏氏所出的两个格格都交予了庆嫔来抚养。 前几日,乾隆听着手下人的调查结果,得知七格格私底下是那么个样儿,心下对庆嫔十分失望,又兼庆嫔居然胆敢往他身边安插人手,让她在乾隆心中与世无争的形象有了裂痕,触及了乾隆那根敏感的心弦,乾隆这才对她下了狠手。 但不得不说,专心侍弄着花草,笑得恬淡的庆嫔,勾起了乾隆对她的美好回忆。乾隆虽还不曾与庆嫔说上一句话,但他对庆嫔的态度已是软了下来。心中甚至想着,待会儿定要找庆嫔好好问问,若是底下那起子小人当真怠慢了庆嫔,他必要为庆嫔好生惩处一番。 眼见着乾隆就要走出去,吴书来轻轻攥了攥乾隆的袖子,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主仆二人能够听到的音量道:“七格格不在此处。” 乾隆这才想起,他这次来,不仅是来观察庆嫔的,主要还是来看看七格格的改进成果,顺便关心一下母女三人的生活状况。既如此,在见到七格格之前,就不宜直接现身。 ——走吧。 乾隆无声地对吴书来比了个口型。 吴书来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怎么担心。他是在接到善保的传信后,掐着时间点把乾隆给诱过来的,善保做事向来靠谱,且不做没有意义的事。眼下乾隆对庆嫔的怜惜,说不准也在善保的算计之中呢。 至于庆嫔……吴书来在离开之前偷偷扫了那面色渐变,似有不甘的女人,能够肯定,庆嫔已经发现了他们主仆的存在,只是,她发现的时间显然不久,没做好充足的准备,露出了不少破绽。也就沉浸在回忆中的乾隆没有发现,吴书来却是看得分明。 曾经的庆嫔娘娘兴许当真是个不争不抢、豁达明理之人,但自从她开始抚养七格格与九格格,一切就已经变了。 …… 乾隆为了把七格格的性子给掰过来,特意找了最为严格的教养嬷嬷来教导七格格。 他来到七格格的小院子时,却没看到七格格好生聆听默默教诲的样子,反倒看见她在廊下跟宫女们玩捉迷藏,这让乾隆皱起了眉。 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两名小丫鬟掺和不进宫女们的圈子,只得站在不远处艳羡地看着这一幕。 乾隆刚想派身边儿的小太监上去跟她们搭话,就听她们道:“皇上命七格格好生跟着嬷嬷学规矩,七格格却是几乎没跟着嬷嬷学上两日,这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会不会动怒啊。” “这不能吧?是那两名教养嬷嬷自己没福气,来教了七格格两日就病倒了,也怪不到七格格头上啊。” “哪里是那两名嬷嬷没福气,分明是七格格派人搞的鬼。你不知道,我昨儿个起夜时听到,七格格身边儿的最受倚重的大宫女为了不让自家主子继续‘受苦’,悄悄儿地在两名嬷嬷的膳食中加了东西呢。因只是一些相克的食材,且剂量又不大,那两名嬷嬷私底下找医女来看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只推说是水土不服。” “当真,七格格私底下竟这般大胆?” “没错。胆敢得罪皇上身边儿的人,七格格胆子怎么可能不大呢?如今啊,我就担心这事儿万一被皇上给发现了,咱们会不会受到牵连。我可是听说了,宫中主子一发起怒来,能扯上一点儿关系的人怕是都要遭殃。可咱们不过是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小丫鬟,在七格格跟前根本说不上话,这事儿又能赖着咱们什么呢?亏得送我来的人还说这是个好差事呢,如今看来,能不能讨贵人欢心不打紧,能不能从贵人手底下讨,回一条小命才是咱们真正该考虑的事……” 接下来,两个丫鬟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抱怨之语,乾隆没有心思再听,直接命人将她们拿下,而后脸色铁青地朝着正追着宫女满院子乱窜的七格格走去。 周围正在与七格格玩捉迷藏的宫女们看到乾隆大步流星地走来,面露惊骇之色,刚要出声,却见乾隆充满杀意的眼风冷冷扫了过来,骇得她们一时不敢说话。蒙着眼睛的七格格对危险的逼近犹自不知,胡乱抓了好一会儿,见抓不到人,恼火地一把将眼睛上取了下来。 然后,瞳孔一缩,呆愣当场。 “汗……汗阿玛……”七格格怎么也没有料到,乾隆会突然到她这儿来,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僵硬了起来,连舌头都开始打结:“儿臣……给汗阿玛……请安……” “可别给朕请安了,朕怕朕有一日会被你这逆女给气死!这个时辰,你本该在接受嬷嬷们的教导,反省自己的过错,可你在做什么?” 七格格垂下头,不敢与乾隆对视,从这个举动中,乾隆已对她的心虚一目了然。 -- 第646页 一记凌厉的巴掌狠狠扇在七格格的脸上,七格格此时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当即便重心不稳,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来人,给朕将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拿下,仔细审问!朕倒要看看,她的胆子究竟有多大,在朕看不到的地方做了多少好事!” 情感上,乾隆不愿意相信方才那两名丫鬟说的是真的,自己的女儿是这么个没脑子的东西。可理智上,他却已信了大半,那两名丫鬟是临时被拨来伺候七格格的,身份地位与七格格身边儿的太监宫女们相比低了不止一筹,平日里在七格格身边儿也说不上话,只能战战兢兢地伺候着。若是七格格不曾做过这等事,那两名丫鬟也没胆子去污蔑她。 吴书来见状,目光从那两名看似瑟瑟发抖的丫鬟身上划过,终于明白了善保的计划是什么。 直接将七格格的心事透露给乾隆,是很难做到的,即便能够做到,也容易留下痕迹。 但是从别的事比如七格格的教养嬷嬷入手,让乾隆发现七格格的桀骜不驯,进而审问七格格身边的人,一切无疑会自然得多。即便是七格格本人,大概也只会以为是她不走运,恰好让乾隆给撞上了。 这般年龄,行事手段就这般老辣,即便吴书来不懂朝堂上的那些事儿,也多少能够明白为何善保能够凭着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当初跟善保一起进入上书房读书的那批勋贵子弟之中,也唯独福康安能够与善保媲美,其余那些家世比善保更好的勋贵子弟们,在他的映衬之下,反倒有些寂寂。 …… 当乾隆选择不再掩藏自己的身份时,庆嫔院中上上下下的人自然很快便得知皇帝驾临的消息,庆嫔这时候也终于结束了煎熬的等待,带着匆匆收拾好的九格格来给乾隆请安。 一进七格格所居住的院落,庆嫔心中便“咯噔”一声。 只见七格格笔直地跪在青石板上,低垂着脑袋,身子似乎在微微发颤,而乾隆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七格格身边儿负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被乾隆带来的人控制住,以至于乾隆与七格格所处的这片区域显得有些空旷。 就在庆嫔准备带着九格格给乾隆请安之时,乾隆那冰雹一般的声音砸在庆嫔耳边:“请安就不必了,朕今日没工夫与你计较这些虚礼,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方才刚见到庆嫔时,乾隆对庆嫔有多怜惜,如今他对庆嫔就有多憎恶。 若不是有庆嫔的默许,七格格一个晚辈,如何敢这般对待乾隆命人找来的教养嬷嬷?这简直就是不把乾隆放在眼里! 这时,负责审问的人附在乾隆耳边说了些什么,乾隆怒意更甚:“来人,给朕打死这个孽畜!” 庆嫔不明白,乾隆为何会突然动了如此大怒,纵使七格格对教养嬷嬷不敬,也不必说出“打死她”这番话吧? 她直觉不对,还来不及细想,便膝行上前抱住乾隆的腿:“使不得啊,皇上。七格格有错当罚,可她人小身子又弱,几板子下去,她哪里还有命在?七格格是您的亲骨肉啊,求您开恩,换个责罚吧!” “你连事情的前因后果问都不问,就知道她有错?”乾隆阴恻恻地看着庆嫔:“朕是不是可以认为,七格格会陷害教养嬷嬷、公然顶撞朕,乃至暗中谋划着嫁给善保、逼迫朕改变将她远嫁蒙古,都是你教的?” 原本一直安安分分跪在地上的七格格听到这话,顿时抬起了头:“此事是我自己的主意,与额娘无关!汗阿玛要罚就只管罚我吧!” 她有千般不是,对庆嫔与自己的妹妹却还算真心。如今她还没来得及行动,种种筹谋便被发现了,她已经做好了挨罚的准备了,但她不能连累一心为她着想的庆嫔,还有自己一母同胞的妹妹。 “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朕怎么会有你这样寡-廉-鲜-耻、忤逆不孝之女!若早知你是这样的,朕就该在你出生之后把你摔死!” 听到七格格的话,乾隆对着她就是一个窝心踹。 乾隆不止气七格格不听他的话、不愿承担自身的义务,更气她不把皇家名声当回事儿。若是真让她得逞了,自此之后,皇家在蒙古王公面前就抬不起头来了! 七格格从出生到现在,何曾受过这样的重击?只见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 最终,乾隆到底还是没能对七格格动手,一则是因为七格格已经昏死了过去,他总不好再继续对着七格格泄愤,而他身边儿的人,也不敢当真把七格格给打死了。 七格格再怎么有错,也是乾隆的女儿,如今乾隆在气头上,自然是怎么狠怎么来,回头等他消了气,若是感到后悔了,受罚的还是他们这些在乾隆身边儿伺候的人。 面容尚且稚嫩的九格格这时候也克服心中的恐惧,站出来恳请乾隆饶七格格一命,等她到了年龄,她愿代替姐姐前往蒙古和亲。 看着苦苦哀求自己的庆嫔与九格格,以及无知无觉躺在地上的七格格,乾隆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不过,想要让他放过七格格,却也没那么容易。 原本乾隆是为了让七格格与九格格有个更好的前程,才会下旨将七格格与九格格的玉蝶改到了庆嫔名下,后来又一度将庆嫔晋为庆妃。可七格格既然不愿意要这份脸面,乾隆自然也能够将他给予七格格的一切收回。 -- 第647页 “传朕旨意,将七格格的玉蝶改回魏氏名下。废妃之女,不配为公主,往后七格格一应待遇比照和硕格格。七格格得了失心疯,待她醒来后,便送她去寺庙中出家清修,不得还俗。” 七格格虽如愿躲过了和亲,后半辈子却也毁了。 若是她愿意抚蒙,虽说往后的日子过得艰苦些,但一个和硕公主的头衔是跑不掉的,若是她的额驸争气一些,为了她额驸面儿上好看,将她晋为固伦公主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除此之外,她还会获得丰厚的陪嫁,因为她的贡献和牺牲,她的额娘与妹妹在宫中会得到额外的照拂。 可如今,一切都毁了。有了乾隆这话,往后,七格格无论愿或不愿,都只能在青灯古佛之畔呆上一辈子了。 …… 尽管对着七格格发了一通火,但乾隆的心情仍然十分糟糕,心中仿佛憋着一股子邪火,不知该朝何处发泄。 吴书来等负责近身伺候乾隆的人见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进一步激起乾隆的怒火。 发怒的乾隆真难伺候。 一行人回到乾隆的住处后,吴书来动了动鼻子,发觉有些不对。 本地官员不知是怎么想的,竟送了个娇媚妖娆的美人到乾隆这儿来。 那美人容貌极盛,便是宫妃们,能够及得上她的,且这美人身上自有一种宫妃们没有的柔媚,似是能让人酥到骨子里去。 这要是在宫里头,这种美人是近不了乾隆的身的,太后素来喜欢端庄沉稳的女子,最恨这等烟视媚行的女子。但对于乾隆来说,这样的女子还是颇具吸引力的。 在宫中呆久了,宫妃们一个个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的,乾隆总得偶尔换换口味不是? 这要是搁在平时,吴书来只怕还会为地方官的行为叫好。可今日乾隆心情极差,一个弄不好就会弄巧成拙。吴书来生怕这美人的存在反而刺激了乾隆,赶忙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这女子给带下去。 谁知,乾隆却制止了他们的这种行为。 “给她检查一下,若是没有问题,便带她去里间吧。”乾隆道。 他如今身上正有一股子邪火,亟待发泄,这女子又恰好颇符合他的口味。 吴书来闻言,低低应了一声“是”,虽心中略觉有些不妥,但乾隆所做出的决定,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阻止的。 翌日,皇后在得知乾隆竟然临幸了地方官献上的一名舞姬、且还因为与那名舞姬缠绵悱恻而起晚了的时候,不由大呼“荒唐”。 本次随行的宫妃中自有那等娇俏可人的,乾隆什么人不能宠幸,竟要去宠幸一个地方官进上的舞姬? 乾隆可还记得,本次出行是打着处理公务的名义出来的,底下的官员随随便便献上一个美人,他就享用了,旁人会如何看待他? 更何况,乾隆一行人不日便要去祭拜祖陵,正该好生修身养性,以示对祖宗的尊-敬才是。乾隆这么做,不是授人以柄么? 皇后越想,越是坐立不安,几乎就要直接带着人杀到乾隆那儿去了。 却在此时,芃芃走了进来,拦在了正欲出门的皇后面前:“皇额娘这么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儿?莫非是一早便得知女儿要过来,不乐意见到女儿,所以才想早早避出去?” 说着说着,芃芃的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若是搁在往日,皇后兴许还有心情顺着芃芃的话语与她说笑一二句,然而今日,她却着实没有这个心情。 “芃芃,让开,额娘要去你汗阿玛那儿!” 第213章 二合一 “正是因为知道额娘您要去劝谏汗阿玛, 所以女儿才要拦着。”芃芃张开双臂,拦在皇后面前:“额娘若是想出去,就先过了女儿这一关再说。” 芃芃今日穿了一身琵琶襟珍珠粉团花云锦裙, 腰间有一条石榴红束腰松松系着, 愈发衬得她身形纤细, 不堪重击。便是平日里,皇后也不敢对芃芃说什么重话,更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更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子? 皇后见怎么也突破不了芃芃的阻拦, 又不好与她硬着来, 不由急了:“你汗阿玛不修私德,额娘身为中宫皇后, 若是再不进行劝阻,是大大的失职。传到外头去, 文武百官会怎么看待咱们, 百姓会着呢看待咱们?若是寻常小事也就罢了,可你汗阿玛这次所为, 实在不是一个明君该行之事,皇额娘得好生劝劝他。芃芃听话, 快让开!” 许是因为内心焦急, 皇后少有的疾言厉色起来。 芃芃多数时候都是孝顺的女儿,谁知, 今日她也是寸步不让, 听了皇后这番话, 非但没有让开,反倒给自己身边儿的豆绿与豆芸使了个眼色,主仆三人一齐将皇后给围了起来。 芳柔与芳菲见母女俩争执激烈, 有些无措。她们是皇后身边儿的得力姑姑,按理说该向着皇后才是。可芃芃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小主子,她们无法强硬地违逆芃芃的意思。 更何况,她们私心里,也是不赞成皇后这时候去找乾隆的,这根本就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只是她们劝服不了皇后,也只得顺着皇后的意思来。若是小主子的一番劝说能够让皇后改变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皇额娘也知道,汗阿玛在祭祖前夕与地方官献上的舞姬胡天胡地不是一件光彩之事,您就更不该在此时去劝谏汗阿玛了。您觉得您这样做是为汗阿玛好,是在劝他莫要再肆意妄为,他只会觉得您是在当着其他人的面将他的面子往地上踩!别看汗阿玛平日里好说话,若是真被惹恼了,天子雷霆一怒,咱们都得遭殃!皇额娘,您就是不为自个儿考虑,也得为女儿考虑考虑,为您未来的外孙外孙女考虑考虑,为外出拼搏的十二弟与尚且年幼的十三弟考虑考虑啊!若是惹恼了汗阿玛,咱们可怎么办?难道,在您心中,做个贤后,就当真比咱们所有人加起来还重要吗?” -- 第648页 芃芃依稀记得,在原本的历史线上,乾隆继皇后正是在一次南巡途中因为不明原因被废,虽未被剥夺皇后头衔,却被收走了皇后金册,皇贵妃金册,贵妃金册与娴妃金册,不废而废,名存实亡。后世对于继皇后被废缘由众说纷纭,但可以肯定的是,皇后定是做了什么让乾隆倍感恼火之事。 芃芃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事导致皇后被废,但皇后刻板守礼,性子刚硬,若是因为乾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而与他发生冲突,芃芃是半点儿不会觉得惊讶。 乾隆此人,早年时兴许还好,可越到后头,随着他身上功绩的叠加,他便越是膨胀。旁人只有捧着他的份儿,若是谁敢说他的不是,那个人就是在自寻死路。 这回,乾隆于祭陵前夕临幸了一个舞姬固然是不该,可若是皇后径自找上门去,只会把事情闹大。更何况,知道些许内情的芃芃多少能够猜出乾隆昨日的失智之举与七格格脱不了干系。乾隆会做出此事,多半也是在宣泄内心的愤怒。 如此说来,乾隆虽有过错,但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在乾隆的身上。皇后这时候上赶着去“劝谏”乾隆,就相当于是给乾隆定了罪,乾隆在被皇后下了面子的同时,指不定还要觉得皇后是在污蔑他呢。 芃芃心中有种预感,若是她这回当真就这么让皇后走到乾隆跟前,指不定原本历史线上的废后事迹就要在今日出现了。 芃芃好说歹说,先将皇后稳了下来,让皇后打消了去找乾隆的念头。 若是芃芃以别的事做由头,兴许皇后还听不进去。可好在,皇后别的不在意,对自己的三个子女还是无比在意的。皇后自己是不介意因为直言劝谏而惹恼乾隆,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几个孩子为了自己的行为买单。 因此,在听了芃芃的话后,皇后迟疑了一下,就被芃芃拉着坐了下来。 “皇额娘可知,昨日,在临幸那名舞姬之前,汗阿玛发了好大一通火?” “知道,皇上的怒火,似是与七格格有关?” 乾隆一怒之下将七格格的玉蝶迁回废妃魏氏名下之事,短短功夫内便传遍了整个后院。在乾隆下达口谕让七格格去寺庙中出家没多久,就有一队士兵“护送”着七格格回京了。乾隆对亲生女儿惩罚得如此之重,想来是七格格做了什么让乾隆难以忍受之事。 “不错。汗阿玛昨日被气狠了,恰好有一娇媚女子送上门去,汗阿玛指不定就是在拿那女子泄火。纵使这等行为不当,却也情有可原。皇额娘您若是在这等时候不帮汗阿玛遮掩,反倒去责问他,指不定会让他把心中尚未发泄完的怒火撒在您的身上。听女儿的,此事您暂且先竭力为汗阿玛遮掩着,莫要让人知道汗阿玛在祭祖前夕临幸了地方官献上的舞姬,您若是实在觉得心里头过不去,待此事了了,再寻个好时机,委婉地劝一劝汗阿玛。汗阿玛向来吃软不吃硬,您与他好好说,他兴许还能够听进去。您若是硬要在他的气头上按着他的脑袋逼他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适得其反。” 母女俩坐下用了这么一会子茶点,皇后心中的那股子冲动劲儿早已所剩无几。 此时,芃芃说得又入情入理,她便也接受了芃芃的劝告。 皇后的职责,她得尽到,但她不能因此而把自己的儿女给搭进去。 在这之后,皇后默默为乾隆做了些收尾工作,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 乾隆临幸舞姬之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并不是乾隆身边儿的人出了什么纰漏,而是那名给乾隆进献美人的地方官的举动早早便被那名官员的政敌给发现了。 政敌怕那名官员进献的美人得了乾隆的宠爱,给乾隆吹耳旁风,说一些不利于自己的话,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名地方官进献美人、乾隆于祭祖前夕临幸美人之事透露给了最为古板的御史。 没几日,便有一名耿直的御史大骂乾隆荒淫无道、色令智昏、不敬先祖、不修私德。 这御史姓张,脾气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一旦让他逮到什么把柄,那是谁的面子都不卖,一心想要学习他的前辈们,以死谏为荣。 他嘴皮子又十分利索,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将乾隆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当场让人将那名御史给拉出去斩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若是他这样做了,就正合了那名御史之意,他这才强行按捺着没有动手。 可谁知,乾隆忍住了,那名御史却没忍住。 他见乾隆犟着嘴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于是便触柱而死,血溅当场的画面,实在让人触目惊心。 这下子,乾隆的名声是想不受损也不行了。 外头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嘴上不说,心里头一定会想,这帝王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御史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劝谏呢。他们不懂得文人凭着性命不要也要死谏的气节,在他们心中,天大的事儿,都比不过活下去。若是能活,谁愿意死呢?帝王定是犯了严重的过错,才会让御史拼死劝谏。 乾隆一怒之下,下旨将张御史本人贬为白身,挫骨扬灰,又下旨将其满门抄斩,三族以内亲眷全部发配宁古塔。 这惩罚不可谓不重,一名御史是张御史的同窗,见状于心不忍,以“言官不当以言论获罪”为由,出面替触柱而死的张御史求情,想着张御史已经去了,至少为他留点儿身后的体面。谁知,怒极之下的乾隆对这些求情的话一概听不进去,还将这名出面求情的御史与他的家人也一并发配了。 -- 第649页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出面为张御史说话了。 虽然其他官员也觉得乾隆对张御史的惩罚重了些——张御史确实言语过激且有损君王颜面,但他说的也算是实情——其他官员心中为张御史及其家人惋惜,但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家人和前程更为重要,他们犯不着为了个交情算不上有多好的同僚搭上自家。 这次的会议,就在一种极为沉重的气氛之中度过。 消息传到后宅,皇后心有余悸。 就在几日之前,她也想去做与张御史同样的事,只是尚未迈出自己所居住的院落,就被自家闺女给拦了回来。如今,见了张御史与那名为他求情的御史的下场,皇后也不由暗自庆幸,还好自己被芃芃给拦住了。 张御史向乾隆死谏,于是全族遭殃,三族亲眷受到牵连,倘若做这事的人换成皇后,又会如何呢? 乾隆兴许会因为对芃芃的宠爱以及对富察家的看重不与芃芃计较什么,但皇后的两个儿子,永璂和永璟却必然会被乾隆迁怒。 永璂已经因为乾隆的猜忌而远走他乡,皇后再也承受不起失去永璟的打击了。 皇后是想恪尽职守做到一个贤后该做的事不假,但无论是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儿子来得重要。如若可以,她愿意用她所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她几个子女的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前几日本宫与芃芃发生的那场争执,咱们都烂在肚子里吧。”皇后沉下心来,对身边儿的芳柔与芳芷道。 芳柔与芳芷闻言,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们将手底下的人都敲打过一遍了,没人敢在外头胡言乱语。” 皇后以为,随着张御史的死,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第二日,底下的妃嫔们来给她请安之时,有一名近日以来颇受乾隆宠爱的贵人竟拿那名舞姬来说事。说那名舞姬身份低微,狐媚惑主,不配伺候皇上,又说皇后端庄贤德,乃是妃嫔们的楷模,很该好生劝一劝皇上莫要宠幸这等女子才是。 这话听着是在夸赞皇后,实则是将皇后高高架了起来。 若是皇后不去劝谏乾隆远离那名舞姬,她就不贤德、不配为妃嫔们的楷模。 对于这名贵人心中的小九九,皇后也看得十分清楚。 这贵人分明是忌惮那名新出现的舞姬,怕舞姬夺了本属于她的宠爱,偏生她自己又不敢直接到乾隆跟前去说舞姬的坏话,于是便撺掇着皇后来出这个头。 若是皇后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这贵人少了一个情敌;若是皇后失败了,乾隆也迁怒不到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头上,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若是在从前,皇后指不定就顺着这贵人的意思去找乾隆了,可眼下,谁都知道那名舞姬是个火-药-桶,一捅就爆,不可轻易在乾隆跟前提及。这贵人想拿皇后当枪使,皇后却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如她所愿。 皇后眯起了眼,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刺向这名贵人:“你这是在教本宫做事?”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皇后娘娘向来治下有方,定然不会允许皇上纳那等没有规矩的女子入宫。” “擅自揣度本宫与皇上的心思,你如今心是越发大了。看样子,是你位份晋得太快了,以致你忘了自己的本分了。既如此,就将你降为常在,好生反省一个月吧。”皇后淡淡道。 贵人及以下妃嫔的升位降位,只需帝后一个口谕即可,不费什么事儿,唯有嫔位以上一宫主位的升降才需慎重。 皇后降了这贵人的位份,又发布口谕让她反省一个月,即是说她这一个月内都不能再侍寝。这对于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这贵人——现在该称为常在了,在宫中无甚根基,如今宫人之人给她几分颜面,全是因着她颇受乾隆宠爱,若是她没了宠爱,就与底层的其他妃嫔没有任何区别了。乾隆又向来是个风流多情的性子,对于绝大多数妃嫔来说不是个长情的帝王,一个月的时间,足以让乾隆淡忘这名常在。 常在想向皇后求情,但此时已经晚了。 她冒犯了皇后的威严,皇后自然不可能不罚她。 而关于那名舞姬,皇后也自有想法。 乾隆若是喜爱那名舞姬,等祭拜过祖陵之后愿意宠上几日,尽可由着他。可若是乾隆色令智昏,想要将那名舞姬给带回宫中,皇后定是要想法子阻止的。 明着来不行就暗着来,总之,无论如何,那名舞姬不能进宫。 这次张御史之事闹得太大了,几乎可以说是乾隆名声上的污点。若是那名舞姬自此不再现身于人前,人们或许能够逐渐淡忘这件事,可她若是入宫为妃,她的存在,就相当于提醒着人们乾隆的失德。 不管有什么缘由,在祭祖之前宠幸舞姬,这看在外人眼中,总是乾隆的不是。 芃芃在得知此事后,对皇后道:“这件事儿,皇额娘您就别操心了。您放心吧,女儿自有法子劝服汗阿玛,让汗阿玛打消将那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 经此一遭,芃芃也实在是怕了。她怕皇后一个冲动之下,又办了坏事儿。倒不如由她亲自出面,还能稍微省点儿心。 皇后闻言,狐疑道:“你能有什么法子?虽说你汗阿玛宠爱你,但你毕竟是小辈,还能插手他的房中事吗?再者,你现在怀了身子,不可忧思过度,就该什么也不操心,好生养胎才是。听额娘的,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额娘有分寸的。” -- 第650页 芃芃闻言,只好如实道:“善保之前因为一些事,欠女儿一个人情。他得知女儿与额娘最近正在为舞姬之事烦心,便主动出面说是要为女儿解决这件事。女儿想着,他向来手段颇多,此事交给他也好。若要让汗阿玛打消将那名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直接劝谏汗阿玛是下下策,从那名舞姬处入手才是上策。” “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成算,本宫也不能扰乱你的一番安排。”皇后听闻不是芃芃亲自动手,顿时便放心了许多。这样一来,即使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牵连到芃芃身上。这倒不是说她对自幼看着长大的善保一点儿不上心,只是人都有远近亲疏。对于皇后而言,女儿总是比一个看着长大的孩子重要得多。 想了想,皇后又对芃芃道:“你得答应额娘,在这件事结束之后,不可再与善保有过多的往来。本宫知道你与善保也是自幼一道长大的情分,只是如今你已经嫁为人妇,女婿又那般疼你,你总不好让女婿寒心。本宫瞧着,女婿对善保可不是毫不介怀的样子呢。” 当初善保在乾隆尚未为芃芃与福康安指婚之时曾暗中追求芃芃之事,皇后也是知道的。 善保是个出色的年轻人,且所做的事也颇为守礼,没有做什么僭越之事,皇后乐意自家女儿多一个可选择的对象,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如今,芃芃与福康安成婚已有数月,连孩子都有了,在皇后看来,芃芃应当适当与善保保持距离,这样对她,对善保,都好。 尽管芃芃对皇后的话不大赞同,但她能够理解皇后的一片苦心,于是道:“额娘当心吧,女儿有分寸的。”说着又调笑道:“福康安在您跟前的时候,您总是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去之后他还曾问过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到您了呢。如今背着他,您倒是一口一个女婿的,还这般为他着想。真该让他好生听听才是。” 皇后轻哼一声:“他拐走了本宫的女儿,连个冷脸都受不得吗?更何况,你性子这般软,本宫不强硬一些,若是他背着本宫欺负你怎么办?” 话虽这样说,芃芃却知道,自家额娘是刀子嘴豆腐心。 面儿上对福康安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可实际上对福康安这个女婿还是十分满意和维护的。 这一点,想必福康安也看出来了吧,所以才会在皇后“刁难”他之时十分配合。 却说善保主动请缨,要为皇后与芃芃解决舞姬之事。 这件事在皇后以及那名被贬为常在的贵人眼中不易,在善保眼中却着实不难。 要想让乾隆打消将那名舞姬带回宫中的想法,不需在乾隆面前百般劝谏,只要让那名舞姬主动犯错就好。 一名出身低微、以色侍人的舞姬因为帝王的垂青而一步登天,过着从前想也不敢想的美好日子,有金簪玉钗、绫罗绸缎,还有数名仆从在身边儿精心伺候着,每日为她呈上精致的菜肴与可口的糕点,无论她想要什么,底下的人都能迅速为她找来。 就连将她送到皇上身边儿的那位大人,从前对她那般趾高气昂的,如今见了她也得客客气气地说话。 她仿佛一下子成为了人上人。 在欣喜之余,那名舞姬心中更多的是惶恐。 她就像一个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幸运儿,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失去所拥有的一切。 这时候,当身边儿一名伺候她的丫鬟“无意中”透露出一些侍妾利用合欢香来争宠,让府上的老爷离不得自己时,舞姬自然就动了心思。 但她没有人脉,自然是不会成功的。非但如此,她的种种行径还让乾隆身边儿的人给发现了。 乾隆原本对这舞姬还有几分性味,在得知这名舞姬竟想着通过用-药来固宠时,顿时便对这舞姬感到歪腻。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宠宠就好,带回宫中却是大可不必了。 在乾隆喜爱这名舞姬之时,对于她让自己名声受损之事可以暂时不去计较,这会子乾隆对舞姬起了厌烦之心,舞姬害得他在一众官员面前大失颜面之事自然也就被他想起。 他顿时越发坚定了不能带着这个女人同行的心思。 第214章 二合一 祭过祖陵之后, 原本还备受宠爱的舞姬忽而就失宠了。 乾隆带着一行人继续向南行进,却将那名舞姬留在了原地。 将她献给乾隆的地方官看着舞姬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简直气得三窍生烟。他因为这事儿被一些言官骂得狗血淋头坏了名声, 倘若他得了实惠也就罢了, 偏生他没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这才是最让人气恼的。 地方官不能说乾隆的不是,只好把这口气撒在舞姬的身上,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也真是不中用,分明生了副花容月貌, 怎么连皇上的心都勾不住?早知如此, 本官当日就不该选你,而该选另一人了, 她虽容貌比你略差一些,可她至少嘴巧会说话, 还知情识趣!哪里像你, 一遇到什么事,就只知道哭、哭、哭!你怎么不哭死算了!” 那舞姬见地方官对她的态度一落千丈, 只一味指责她,不由将脸埋在帕子中, 哭得越发厉害了:“大人只知道埋怨我, 可这又哪里是我能够决定的……” 她还没从那个繁华的美梦中醒来呢,就陷入了最为尴尬的境地之中。 -- 第651页 若是乾隆将她一并带走, 或是看不上她, 未曾临幸她, 一切都还好说。偏上乾隆临幸了她,又抛弃了她,作为皇帝的女人, 她日后自然也不能再侍奉其他人……舞姬对于自己的未来感到一片茫然。 地方官定定盯着这这女子看了一阵儿,虽仍有些不甘,但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要舍弃这枚废棋。 “你收拾收拾东西,明日本官就派人把你送去这附近的尼姑庵削发为尼。你且记住,你虽只做了皇上几日的女人,但到底是皇上的女人,不可仗着一点姿色做出有辱皇上之事,否则,让人知道了,你我是万万承担不起这等罪过的……你也甭想着偷跑,且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本官手上!你若是胆敢偷跑,本官为了皇家体面着想,只得让你‘病逝’了!” 几句话之中,这舞姬后半辈子的命运已被定了下来。 这舞姬可怜吗?当然可怜。但她当初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向上攀爬的捷径,就要承担随之而来的巨大风险。愿赌服输,如今,她也不过是赌输了罢了。 却说乾隆在离开祖陵后,也不知是心情不虞,还是因为对祖宗不敬以致祖宗降下了惩罚,在路上他受了些凉,一连病了数日,恹恹地窝在床上,也没有心思再寻欢作乐。 芃芃与六格格作为乾隆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要轮番来给乾隆侍疾,当然,她们也没忘了九格格。 本次跟着乾隆出京的共有四位皇女,除了七格格因惹恼了乾隆被遣送回京外,还有姐妹三人。若是芃芃与六格格来侍疾之时不带着九格格一起,回头指不定乾隆心中的小本本上就要给九格格记上那么一笔,觉得九格格不孝顺不贴心了。 芃芃与六格格虽对那喜欢自作聪明的七格格很有些意见,但对九格格还是颇为怜惜的。这姑娘打小儿就很懂得看人脸色行事,说话也是细声细气,说话做事极为谨慎,乖得简直让人有些心疼。 好比这次给乾隆侍疾,芃芃与六格格的意思是,九格格年纪还小,便只让她做些轻省的活计,比如端药递水之类的,似这等活计又轻松又能够在乾隆跟前露脸,对于九格格来说,正是一个培养她与乾隆父女感情的好机会。至于为乾隆擦汗、替乾隆看着下人煎药、去小厨房吩咐底下人给乾隆备些当即想吃的吃食这等活计,就由她们这两个做姐姐的来做。谁知九格格却是不肯,执意要做那最累最不讨好的活计,而将轻省又容易在乾隆跟前刷存在感的活计让给两个姐姐。 看着忙忙碌碌、东奔西跑的九格格,芃芃不免与六格格感慨道:“这丫头也太实诚了些。宫里头像她这般实心眼儿的,怕是不多见了。”就连看似乖巧的小十三,肚子里也常有些小九九呢。 芃芃与六格格将在乾隆跟前露脸的机会让给九格格,是因为她们本就不缺这么个机会,可九格格却生怕让两个姐姐吃了亏,这让芃芃与六格格对她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来。 “九妹妹虽与七妹妹一母同胞,我瞧她这性情倒是与七妹妹大为不同,想来是七妹妹受魏氏影响颇深,而九妹妹却是受庆嫔教养长大的缘故吧。”六格格道。 芃芃想了想:“九妹妹虽是个实心眼儿的,咱们却不好让她的一番辛劳白费了。她既费了力,总得让汗阿玛看到才是。” 在芃芃与六格格的筹谋之下,乾隆顺利看到了盯着下人为自己煎药的九格格。 彼时天气炎热,在煎药之时,那热气儿一扑过来,顿时便熏得九格格红了小脸。 乾隆看着九格格脸上带汗却半步不挪的模样,也很是动容,命人赏了九格格一串新得的珊瑚珠串,那珊瑚珠子颜色鲜亮,倒是很衬九格格这样年龄的小姑娘。 因着九格格得了乾隆的赏赐与夸赞,早先对她们母女落井下石的一些下人们近日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九格格与庆嫔母女总算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九格格颇为聪慧,私底下找到芃芃与六格格,盈盈一拜:“五姐姐与六姐姐待我这般好,不计较七姐姐先时对你们的失礼,几次三番为我筹谋打算,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报两位姐姐的恩情,只得在佛前为两位姐姐祈福,恳求佛祖保佑两位姐姐。” 芃芃赶忙扶住她:“事情是你主动请缨去做的,汗阿玛会赞你也是因为看到了你的一片孝心,与我们可没什么干系,你要谢,就谢自个儿吧。我与你六姐姐做事,也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虽说这对于两位姐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额娘与我而言却是莫大的恩惠,两位姐姐可以不在意,我却不能装作不知这份恩情……” 六格格为了防止她继续谢来谢去的,赶忙道:“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总是谢来谢去的,可就显得过于客套生疏了。” 九格格这才作罢。 趁着乾隆歇下了暂时没有活干,姐妹三人聚在一道随意聊了聊。 芃芃与六格格发现,九格格虽颇为腼腆,年龄又小,在一些问题上却颇有些见底,与七格格大为不同,而后姐妹三人又谈及未来之事,六格格说了一些对未来的规划,把九格格听得颇为羡慕。六格格当即便有些后悔自己挑起了这个话头,九格格对此倒是不避讳,明说她的未来怕是在蒙古。 在目送九格格回庆嫔处后,六格格颇有些闷闷不乐的:“九妹妹这性情……倒是可惜了。” 若是九格格再长个两岁,越来越有人资总监潜质的六格格定会考虑拉她入伙,让她在芃芃与自己手底下干活。她们连宗室女都能雇佣,又为何不能给自己妹妹一个机会? -- 第652页 可惜了,九格格是七格格的妹妹,七格格因为不愿抚蒙之事惹恼了乾隆,九格格为了替七格格求情,也为了让自己被降为嫔的额娘往后的日子能够好过些,已在乾隆跟前说过愿意亲往抚蒙之话,倒让六格格不好再操作。 “凭着九妹妹这样的性情,无论到了哪儿,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坏。”芃芃自然知道六格格在惋惜些什么,她拍着六格格的手宽慰六格格道:“这些日子,咱们不妨帮着九妹妹多在汗阿玛跟前露露脸,汗阿玛对九妹妹越是喜爱,他在九妹妹身上便会越发尽心,如此一来,九妹妹的未来也就有了保障。” 六格格一想是这个理儿,对着芃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我着相了。” 她自己通过努力,逃脱了抚蒙的命运,便总想着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一帮七格格与九格格,可未曾料想九格格小小年纪看得竟如此通透。兴许于九格格而言,抚蒙也不尽然是一件坏事。 “听说汗阿玛与皇额娘近日在给你寻额驸呢,你可有什么中意的人选不曾?若是有了,也好告诉我,我帮着你在汗阿玛与皇额娘面前提上一嘴儿,不见得能让你称心如意,但总能让他们明白你的心思。” 听了这话,六格格心中快速地略过一道身着青松色立领服的人影儿,眼眸微微一亮。但随即,她想起那人曾追求过自己的姐姐,又摇了摇头。 “没有。汗阿玛与皇额娘总不会害我,且汗阿玛如今得了个慧眼识嘉婿的名儿,总不会平白无故砸了自己这名声。凭他给我指谁,我都认了。” 芃芃瞧着六格格那片刻的犹豫停顿,便知她并不像她嘴上说的那样,对未来额驸人选全然没有一丝想法。只是六格格不愿说,芃芃也不能逼着她说。 “行吧,你既不说,回头汗阿玛给你指的婚事不合你心意,你可别后悔。”嘴上这样说着,芃芃心中却还是逐一将六格格可能中意的人选过滤了一遍。 姐妹俩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离开了乾隆的小院儿。接下来是乾隆后宫之中那些妃嫔们表现的时间了,她们也该退场了。 乾隆病了,单只是三位公主格格出面为乾隆侍疾自然不够,后宫妃嫔们也存着劲儿想好生表现一番。皇后知道她们的这些个心思,便将这些个随行的后宫妃嫔们也给安排上了,几个一组排作一班,轮流到乾隆塌前侍奉汤羹或是说些讨乾隆喜欢的话儿,也算是给了她们一个在乾隆跟前表现的机会,好歹没有白白伴驾一遭。要知道,随驾宫妃中的一些人,从离京至今,还没怎么见过乾隆呢。 乾隆身边儿有女儿们嘘寒问暖,又有解语花们精心伺候着,养病的日子过得颇为滋润,倒是有些乐不思蜀了。 至于乾隆手中的部分公务,则被交给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代为管理,打出的名号是为父分忧。明眼人都看出,乾隆是要抬举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的意思。 抬举十五阿哥这没的说,乾隆对十五阿哥的看重,这几年来是愈发不加掩饰,可他让十三阿哥也跟着十五阿哥一并处理公务,且几乎给予了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同等的权力,这就让人惊讶了,要知道,乾隆一贯是将十三阿哥当做不懂事的孩子那般看待的。 有心人想起乾隆最近与十五阿哥父子之间屡屡闹不愉快,思量着,这是否代表着乾隆要放弃十五阿哥转而扶持十三阿哥了。但有些人却坚决认定乾隆当初既然因为忌惮皇后一脉势头过大而近乎放逐了十二阿哥,如今就不会选择十三阿哥,乾隆这么做,兴许只是在拿十三阿哥做十五阿哥的磨刀石,或者是通过此举向十五阿哥表达警告之意罢了。 不得不说,下人们的猜测虽与真实情况不完全相同,但也十分接近了。 若是十三阿哥只是个一般的孩子,此时听着下人们的那些议论之语,只怕就该委屈上了,可惜他不是。十三阿哥听着底下人自以为隐蔽的窃窃私语,面儿上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心中却是拿了个小本本把他们的话默默记了下来,准备回头学给乾隆听。 私底下谈论这种话题,这些人是纯属嫌自个儿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至于那大位,十三阿哥都没肖想过。从前他认为那是属于兄长的东西,容不得他人沾染;后来兄长遭到了乾隆的忌惮而远航,十三阿哥更是明白这皇位无论落到谁头上都不会落到他头上这一点,他与十二阿哥可是嫡亲的兄弟,十二阿哥会引起乾隆忌惮的因素,十三阿哥都有。故而,十三阿哥对乾隆布置下来的任务并不十分尽心,仗着自己与十五阿哥关系“铁”,时常推给十五阿哥,再不济便去乾隆跟前撒娇卖乖,让乾隆准许自己偷了懒。 这也让乾隆颇为无奈,拿出一本折子充当棒子轻轻敲在了他的脑袋上:“前儿个还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说要替朕分忧,朕信了你的鬼话,当真让你替朕分忧了,你又千方百计地偷懒。你自己说说,朕该不该好生罚你?” 十三阿哥贼精贼精的,已经摸准了乾隆的底线在哪里,且他向来得乾隆欢心,自是不可能挨罚的,在乾隆跟前捡了些好话说,只管把乾隆逗得眉开眼笑,最后走的时候,“顺势”将自己带来的那一沓奏折“忘”在了乾隆处。 乾隆看着他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不由摇了摇头。 “这孩子,朕瞧着他在处理公务方面也颇有些才能,怎么就这样贪玩儿不定性呢?” -- 第653页 吴书来道:“十三阿哥到底年龄还小呢,再等上几年,自然就好了。” “小?不小了,连比他年龄小的十五,都比他沉稳。”说到十五阿哥,乾隆又开始头疼起来。他就不信,他的敲打之意,十五阿哥丝毫没有看出来。可十五阿哥也是个倔强的性子,自那日与乾隆谈完话后,便隐隐有向着十二阿哥与十三阿哥发展的趋势。 乾隆的本意是想利用十三阿哥让十五阿哥产生一些紧迫之心,只可惜,乾隆的算盘打得是好, 他的儿子们却是一个比一个更不配合。 若是儿子们都不愿意接手他这位置,难不成,他真要从现在起着重培养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十七?想起才夭折了的小十六,乾隆隐隐有些头疼。 乾隆的病在一众人的精心照拂之下渐渐痊愈,只是他的心事似乎越发重了,连往日里最能说会道的解语花都无法为他解忧。 近日乾隆总是将三个公主格格唤道身边儿来伴驾,反倒对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不假辞色,有心人都能看出,乾隆怕是在与十三阿哥及十五阿哥闹别扭。 只是,两个阿哥素来懂事孝顺,从不会忤逆乾隆,周围的人实在想不出,乾隆是为何与两个儿子置气。打死他们,他们也想不到,父子矛盾的根由,居然是两个阿哥都不想给乾隆做接班人。 舞姬之事,仿佛一个信号一般,标志着乾隆的南巡之旅从顺境转为不顺。 在经历了生病、病愈之事后,乾隆行至明太--祖庙前,准备前往拜祭明太--祖之时,乾隆还遭遇了一波行刺。行刺乾隆的人显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虽说最终行刺没能成功,但还是让乾隆受了惊。 诸事的不顺,让乾隆心中愈发不痛快,看两个逆子自然也就更加不顺眼。 这些日子,在乾隆身边儿侍候的人,都是小心小心再小心,唯恐触了乾隆的霉头。 至于一些没摸准乾隆心思的官员们倒了霉,也是没法子的事儿。 等到此番南巡之行终于结束的时候,不仅乾隆身边儿伺候的人松了口气,南巡线路上沿途的官员们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便是木兰秋弥。乾隆延续了康熙当初留下的传统,每年都会趁着这个时机与蒙古王公们好生交流交流感情。 芃芃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这项活动了想,想当初,还有蒙古王公知道乾隆看重她,早早便开始打她的主意了呢。如今么,那些蒙古王公的目标自然要换人了。 在与蒙古王公们觥筹交错间,蒙古王公们自然瞄上了出落得越发落落大方的六格格,以及未曾谋面的七格格,至于九格格,由于年龄尚幼,且又不是十分得乾隆宠爱,一时倒是无人问津。 在提及六格格之时,乾隆眉宇间颇有些骄傲之色,直言六格格是他的得力助手,如今六格格管着皇家银行那摊子事十分紧要,他是一刻也离不得六格格。 乾隆这样说了,蒙古王公们自然也听出想要尚六格格,八成是没戏了,而七格格呢,又被打上个“得了失心疯”的标签,被乾隆勒令出家,看样子也是不可能和亲了。唯有最为年幼的九格格,乾隆给了准话,道是九格格最为崇拜巴图鲁,他这个做阿玛的有意为她在草原上寻一巴图鲁为额驸。 顿时便将这些蒙古王公们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 本朝和亲的公主实在太少了,其中,不算那几个宗室女,乾隆亲女中和亲的就更少了。 因此,虽说九格格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女,竟也成了个香饽饽,有不少人围在九格格身边儿献殷勤,倒是让受惯了冷遇的九格格颇为不适。 第二日,照例是与蒙古王公们一起进行狩猎的日子。往日芃芃也是要参加的,不过这回芃芃怀着身孕,自然只好在营地之中等候乾隆等人的归来。 乾隆穿着一身劲装,骑在马上,神采飞扬,像是要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霉运一般。他向来好强,这回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些蒙古王公们面前好好地表现一番,好让他们知道,他宝刀未老。 不知怎么的,芃芃心中又涌现出一阵久违的不安,只是眼下所有人都兴致极高,她也不好上去泼冷水,只得给自家额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小心着些,多关注关注乾隆的安危。 小夫妻俩这些日子已经培养出了独属于被他们的默契,在收到芃芃传递的信号后,福康安对着芃芃微一点头,而后便一扬手中的马鞭,随着众人一起奔向了围场。 从天亮等到天渐渐擦黑,芃芃在营地之中等得坐立不安。 万幸的是,她的父兄以及额驸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这让她总算是松了口气。 营地之中爆发出一阵极大的欢呼之声,原来,竟是乾隆猎回了一头猛虎! 芃芃面儿上堆起了笑容,刚要上前恭祝乾隆一番,却见被乾隆当做战利品般炫耀的那猛虎尚未死透,喉咙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咆哮,趁着乾隆一行人放松警惕之时,拼着最后一口气,在临死之前对乾隆进行反扑!而站在乾隆身边儿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福康安! 顿时,芃芃瞳孔紧缩,一颗心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第215章 完结 福康安虽然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茬, 但反应还是十分迅速,几乎是在那猛虎有所动作的那瞬间便挺身而出,拦在了乾隆身前, 并抽出了尖锐的宝刀朝着老虎要害刺去。 -- 第654页 这虎虽已濒死, 余威仍然不可小觑, 近身保护乾隆的其他侍卫都让这猛虎骇了一跳,没能第一时间感到乾隆身边儿。 好在福康安刀法使得好,才堪堪挡住了猛虎这一扑,不多时, 又有三支箭矢破空而来, 分别插-在猛虎的头颅、背部与尾巴之中,彻底结果了这老虎的性命。周围的侍卫们见状, 也纷纷反应过来,刀枪箭羽不要钱地往那老虎身上招呼着, 以防它还没有死透。 被福康安护在身后的乾隆此时已是冷汗涔涔, 直到猛虎轰然倒地的那一刻,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原本猎到猛虎而骄傲自得的心情也因为这一出小插曲而淡了下来。 乾隆参加木兰秋弥多年,还从来没有被猎物给戏耍过。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的乾隆厌恶地瞥了那只死得不能再死的老虎一眼, 吩咐底下人将这只老虎抬走扒皮。 总算他还记得周围有女眷在场, 更有怀着身孕的闺女在,没有当面让侍卫们做出血腥之事。 芃芃见危险警报解除, 赶忙拉着身边儿的九格格上前来关心乾隆的状况……顺便儿偷偷瞄了眼自家额驸, 见自家额驸身上不曾受伤, 才终于松了口气。 察觉到芃芃视线的福康安对着芃芃露出了安抚的笑容,示意她不必担心,一旁的九格格看着小夫妻俩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的样子, 被迫吃下了这碗狗粮。 这时候,福康安听到自己被乾隆点了名,赶忙撤去了面上多余的表情,站在乾隆跟前洗耳恭听乾隆之语。 果不其然,乾隆对福康安挺身而出、忠勇护驾一事大加赞赏,将福康安升了一级,又赐下不少赏赐。与此同时,乾隆也没忘了此次事件中的另一个功臣——方才将那老虎射死的箭是从蒙古王公们的方向传来的,这救驾有功之人不是旁人,正是拉旺多尔济,若是七格格不闹上那么一出,原本,乾隆是有意将七格格指给拉旺多尔济的。 拉旺多尔济出身显赫,其祖父为忠勇亲王凌策,尚了康熙第十女和硕纯悫公主,后因立下赫赫战功,和硕纯悫公主被追封为固伦公主,凌策也晋为固伦额驸①,拉旺多尔济之父作为部落继承人,自然也是一位亲王。 出身高贵、身负皇家血脉、本身又才干出众且在蒙古诸部落之中颇具影响力,拉旺多尔济会入乾隆之眼,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一件事了。 可惜了,七格格实在是没有福分。 乾隆倒是有心想让九格格顶上,毕竟九格格只比七格格小上两三岁,大不了让拉旺多尔济晚几年与九格格大婚也是一样的,想来对方也不会等不起。只是一来九格格年纪尚小,性情还不够成熟,乾隆对她不大放心,二来七格格为抗拒抚蒙做出了如此离谱之事,若是有朝一日传入拉旺多尔济耳中,到底让人膈应,与其如此,倒不如指派一个有分量、有美名的宗室女嫁给拉旺多尔济…… 在乾隆笑着与拉旺多尔济寒暄拉家常之时,这些念头已经在他的心中滚过几遍了。 当乾隆向拉旺多尔济询问他想要什么赏赐时,拉旺多尔济答,家中祖父正因他的婚事而发愁,又曾言乾隆素有识人之明,因此希望乾隆能够为他指婚。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乾隆与拉旺多尔济之祖父凌策早有默契,如今拉旺多尔济当众提出,也算是婉拒了乾隆其他的赏赐,可以说得上是相当识时务了。 在拉旺多尔济提出这个要求后,乾隆问拉旺多尔济:“你可想好了,当真只要这么个奖赏,不要别的?” 拉旺多尔济对着乾隆深深一礼,面儿上没有任何不情愿之色:“回皇上话,臣想好了。若是皇上能为臣指一门合适的婚事,便是臣最大的荣幸。”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朕不好生为你合计合计人选,也实在说不过去。”乾隆毫不掩饰他对拉旺多尔济的欣赏之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朕本是有意招你为婿,只是朕离不得六格儿,六格儿得驻京,朕本准备将皇七女许给给你,可惜她是个没有福分的,得了癔症,为了不让病情恶化,日后也只得常伴青灯古佛,凌策爱卿若是这两年急着抱曾孙,朕便为你指一名宗室女,他若是还等得,朕就将九格儿许配给你。” 称呼六格格与九格格是六格儿与九格儿,称呼七格格便是皇七女,乾隆对着三个女儿的态度,可谓是泾渭分明。他把选择权交给了凌策祖孙,无形之中又给了凌策祖孙极大的颜面。一些蒙古王公看着乾隆对凌策祖孙的看重,羡慕不已。 这就是祖上尚过大清公主的好处啊,身上流淌着爱新觉罗家的血脉,天然便更容易入皇帝之眼。若是在此基础上还有些本事和功绩,就更了不得了。这不,尚一个公主或是娶一个宗女回去,家族又可延续几代荣耀。在其他蒙古王公们看来,皇女与宗女该如何选择,当真是闭着眼睛都知道。宗女再是皇家近支,等到了下一代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也远了,哪里及得上现任皇帝的亲女,下任皇帝的亲姐妹来得实在?若不是乾隆女儿太少,其中还有好几个不抚蒙,其余的蒙古王公们都想求着乾隆指一个公主给他们做妻子了。 虽说拉旺多尔济反应过人且有些急智,但到底还是个老实人。 这不,一听乾隆拿他的祖父做由头,便没有直接向乾隆表态,而是顺着乾隆的口风说他要给祖父凌策去一封信,问问祖父的意见。往年木兰秋弥之时凌策都会到场,今年由于身体抱恙故而没到。 -- 第655页 乾隆见拉旺多尔济一脸憨直,与方才英勇救驾时的模样截然不同,竟觉得他有几分傻气,但这几分傻气非但没有让乾隆看轻了拉旺多尔济,反倒让乾隆对拉旺多尔济增添了几分亲近感。 乾隆有意想逗逗他,便问:“那若是让你来选,你是更愿意这两年与宗室女成婚,还是等上几年迎娶朕的女儿?” 这问题听着稀疏平常,却着实不好回答。若是回答想尚公主,不免在乾隆跟前落下个功利心重的印象,若是回答想迎娶宗女,又有看轻公主之嫌。 拉旺多尔济挠了挠头,看了尚显得瘦小的九格格一眼道:“臣都可。依着臣的想法,更愿意先立业后成家,不过祖父这些年总是念叨着他上了年岁,也不知还能不能看到臣的孩子,臣这才将娶亲之事提上了计划。” 说完这番话之后,他压低声音道:“皇上您快别问了,九格格还小呢,到时候让您给吓着了。” 九格格闻言,面颊染上红晕,脑袋都恨不得钻到地里去。 她虽然对自己未来会抚蒙之事有心理准备,不是拉旺多尔济也会有别人,但乾隆这么当着人家的面儿问人家要不要娶她,且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她到底面嫩皮薄,觉得不好意思了。 拉旺多尔济主动提醒乾隆,倒是让九格格对他多了些许好感,在憨厚老实及勇猛的标签之后,又给他加上了一个体贴的标签。 乾隆在听完这番话后,愣了愣,看到九格格这羞怯的模样,笑了笑,也不再说话。不久前这个闺女才给他侍过疾,他心里头到底还念着这个闺女的好呢。与此同时,他希望拉旺多尔济做自己女婿的心也是越发强烈了。 横竖九格格都要抚蒙,何不给她找个出身好、性子好、自身又有才华的蒙古贵族呢? 依着拉旺多尔济这性子,若是尚了主,想来也不会怠慢了九格格。就是七格格做的那些事儿,委实让人糟心。乾隆让拉旺多尔济与凌策祖孙自己做决定,也多少是为了女儿的未来考虑,若是祖孙主动选择了九格格,哪怕日后七格格的事儿被他们知道了,他们应当也不会对九格格不好。 经过那一日的猛虎临死反扑之事后,乾隆身上又有些不舒服,因此兴致也不大高,狩猎也不怎么参与了,只是出了彩头,让蒙古王公们尽兴,与此同时,又嘱咐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好生表现,莫要丢了他的脸面。 十五阿哥骑射功夫虽不错,但也只是中等偏上,若论实力,自然无法与蒙古王公们相提并论。 若是在往日,十五阿哥对这个成绩倒也还算是满意,毕竟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拼不过人家就是拼不过,可联想到乾隆刚把他们提溜过去嘱咐了一遍,十五阿哥顿时就有些不好了,只见他紧张兮兮地揪住了意图划水的十三阿哥:“十三哥,我知道你骑射功夫是极好的,只是你喜欢藏拙不爱表现,若是往日我也就依了你了,可这回是真的不行。我本就骑射功夫一般,若是你再不能好好在蒙古王公们面前表现一番,回头咱们两个指不定就要一块儿挨骂了。” 十三阿哥很想高贵冷艳地回复十五阿哥一句,乾隆才不会骂他呢,顶多会把十五阿哥提溜到跟前骂一顿,谁让乾隆对十五阿哥寄予厚望呢。可十三阿哥看着弟弟因为怕挨骂难得跟自己撒娇的样子,终是没忍住软了心肠。 “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十三阿哥伸出手指在十五阿哥眼前比了个“一”,强调道。 十五阿哥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吹着自家兄长的彩虹屁,与此同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十三阿哥果然兑现了他的诺言,没几日,乾隆便得知了十三阿哥在狩猎之中表现出众、颇得蒙古王公们赞赏之事。这可让乾隆惊讶坏了,毕竟在此之前,十三阿哥虽然聪慧灵秀,但由于不肯用功所以无论是文还是武都表现平平呢,乾隆压根儿就没指着十三阿哥替他在蒙古王公们跟前争脸面。 先前那番话虽是对着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说的,但乾隆重点输出的对象还是十五阿哥,十三阿哥只是顺带。乾隆万万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被他寄予厚望的十五阿哥此次表现平平,反倒是没怎么被他放在心上的十三阿哥替他争了脸。 乾隆不由开始沉思,先前他见十三阿哥玩心重也不曾制止,只由着十三阿哥的性子来,是不是做错了。 得知乾隆反应的十五阿哥则是长长舒了口气,只要让十三阿哥出了头,想必乾隆就不会一直盯着他这只可怜又无辜的小羔羊了。虽然乾隆可能有意培养他做继承人这一点,让他颇为感念自家阿玛对自己的看重,但他非嫡非长,说是聪慧可也见得是最聪慧的那个,要坐上那个位置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是乾隆真把他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他也得每日提心吊胆,担心着前朝废太子之事会不会上演,所以还是算了吧。毕竟自家汗阿玛肖似先祖,也颇有长寿之象,在这样一个帝王的手底下战战兢兢的过日子,倒不如像十二哥一样,自己出去闯出一片天地来。若是他摆明了不想做储君,或是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难不成乾隆还能够赶鸭子上架吗? 至于十三阿哥,也是在事后被诸多蒙古王公们包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被撒娇装可怜的黑心弟弟给坑了,偏生话是他自己答应的,他还不能去找弟弟麻烦。 -- 第656页 待这次木兰秋弥结束之时,十三阿哥对着十五阿哥露出了一个来自兄长的“慈爱”笑容。 ——等回宫之后,咱们再好生交流一下兄弟感情。 原本大臣们见乾隆器重十五阿哥,都开始暗搓搓地想着向十五阿哥靠拢了,可谁知十五阿哥表现出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来,再加上十三阿哥在本次木兰秋弥之中颇出了一番风头,无论是乾隆还是蒙古王公们都毫不吝惜对十三阿哥的赞美之词,这让朝中的大臣们又有些犹豫了。 到底十三阿哥才是正经嫡子呢,若是乾隆突然改了主意,十三阿哥继位的可能性倒比十五阿哥更大一些。 就因为答应了十五阿哥的坑爹要求,回到京中后,十三阿哥变得忙碌了不少,每日要应付各式各样前来打探的人,为此,他连着数日都没给十五阿哥一个好脸色看,十五阿哥为了求得十三阿哥的原谅,在十三阿哥跟前做小伏低各种赔罪认错不说,还曲线救国,走起了皇后和芃芃的路子,最后磨得十三阿哥没了法子。 自家弟弟,亲的,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看着皮了就揍一顿,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选择原谅他。 值得一提的是,在回京之后,乾隆为善保与六格格指了婚。 据说是凌策给乾隆回了信,为孙子向乾隆求娶九格格,乾隆在点头应允之后,除了吩咐底下人为九格格的婚事做准备外,还开始操心起六格格的婚事来,毕竟六格格才是姐姐,九格格这个妹妹婚事都定下了,六格格这个做姐姐的婚事却还没有着落,也着实有些不大像话。 据说那日,乾隆与六格格单独谈了很久,给六格格列举了好几个自身条件不错的候选人,只是六格格一个也没有看上。当乾隆问六格格是不是有意中人之时,六格格提到了善保。 这要是搁在从前,六格格压根儿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胆敢违逆乾隆之意,当着乾隆的面说自己要嫁给意中人。可如今,随着她在事业上杀伐果断,在生活中,她也多了不少底气。 她有六成把握,乾隆不会一口拒绝她的请求。哪怕乾隆不会立刻便点头答应,至少也会愿意好好听听她的想法并慎重思考一番。 果然,乾隆在听了六格格的话后,对六格格道:“善保是年轻一代中颇为出众之人,若要让他当朕的女婿,朕自然没什么不满。但是,你可知道,善保曾追求过你姐姐?” “女儿知道。” 这些年来,善保又不曾掩盖过他对芃芃的不同,六格格当然不会看不出来,善保是喜欢过她姐姐的。也正是因此,纵使六格格先前对善保有些许好感,她也只打算埋藏在心底,不准备与他人言明。 一切的转折是那次猛虎反扑。 当时六格格就站在距离乾隆不远处,可身边儿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乾隆身上,没人顾得上她,当时六格格的惶恐之情可想而知。 善保发现了这一幕,而后站在了她的身前,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六格格对善保的感情开始失控。 即便善保曾经喜欢过她姐姐又怎么样?她姐姐现如今已经成婚且有了孩子,善保是个聪明人,他终有一日会彻底忘掉她的姐姐。 六格格也十分庆幸,芃芃不曾喜欢过善保,善保对芃芃的感情说白了也只是他的一头热。倘若芃芃与善保曾有过什么感情纠葛,六格格就是再喜欢善保,也只能舍弃善保了,毕竟姐姐于她有大恩,她自然不会跟姐姐曾经喜欢过的人好上,这样无论对她还是对姐姐来说,都是一种膈应。 六格格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告诉了乾隆。 乾隆在听到善保曾经挺身而出保护六格格的时候,也终于能够理解六格格为何会对善保这样执着。 小女孩儿家家的,对于保护过自己的“英雄”,总是有些不同的。 “朕会将善保叫来问问,成婚这等事,总不能是朕的女儿一头热。倘若他不反感迎娶你,朕便为你们指婚。那小子虽曾追求过你姐姐,但从当初朕为你姐姐与福康安指婚,到如今也有两年多了,想来他也该放下了。” 最后,乾隆从善保处得到的答案,自然是可以预见的。 对于善保而言,若是不能迎娶他喜欢的姑娘,无论娶谁,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是个事业心极重的人,大半的心思放在朝堂事务上,只有小半的心思能够分给家里,因此,他会挑选一个合适的妻子成婚。 六格格无疑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聪慧知礼、进退有度,且又管着皇家银行之事,无论是前头还是后宅,都能与善保说得上话。她本性又是个善良温和的姑娘,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气势凌人,善保觉得,纵使他们一开始没什么感情,处的久了,也能够培养出一些感情来。 芃芃在得知乾隆为善保与六格格指婚的事儿后,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她先前便隐隐察觉到六格格似是在心中默默喜欢着一个人,只是六格格将心事藏得太好,芃芃没能看出那人究竟是谁。如今,这桩赐婚旨意一下,一切的答案也都揭晓了。 六格格是与芃芃一道长大的,这些年来姐妹之间彼此相互扶持,有很深的感情基础,芃芃自然也希望六格格能够过得好,她如今有了好归宿,芃芃自然也替她高兴。 -- 第657页 彼时,芃芃肚子的月份已经有些大了,害喜害得厉害,不好随意走动,便遣了身边儿的豆芸给六格格备上了一份厚礼来恭贺六格格,还让豆芸转告六格格,待六格格日后出降,她定会好生给六格格备上一份添妆,把六格格说得羞红了脸,让见惯了六格格大方从容一面的豆芸啧啧称奇。 六格格的公主府也开始筹建起来,轮规格不如当初芃芃修建公主府时,但那公主府地段极好,又离六格格每日工作的地方颇近,可见乾隆对这个女儿也是花足了心思的。 留京又被乾隆如此看重,六格格往后的锦绣前程肉眼可见,宫中的妃嫔们自然乐得锦上添花,纷纷给六格格送去了贺礼,以求结个善缘儿。 六格格的生母戴佳氏也来了,此时的她,失宠多年,早已不复当初的张狂和自以为是,在六格格跟前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 来者是客,戴佳氏终究是六格格的生母,她客客气气地与六格格说着话儿,六格格自然也客客气气地作答,双方之间也就比陌生人好上那么一点儿。 送走戴佳氏后,六格格对身边之人道:“倘若她愿意一直这样本本分分的,本宫也不介意与她维持个面子情,终究她是本宫的生母。倘若她不知进退,也别怪本宫对她不讲情面。” 这一年,过得格外热闹。 翻过年去,芃芃的肚子也愈发大了。走到哪儿都要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 太医说,芃芃肚子中是双胎,因而芃芃会比寻常孕妇更加辛苦。乾隆与皇后等人知道这个消息后,是既欢喜又心疼,欢喜者,是芃芃果然与众不同,一怀怀俩,这福泽深厚果然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心疼者则是怀孕本就是一件极为辛苦之事,怀着双胎更是对孕妇负担颇重。 当下,爱女心切的乾隆与皇后又往芃芃的公主府赐下了不少东西,什么百年老参等补物更是不要钱地往芃芃府中赐。除此之外,乾隆与皇后还各自往芃芃的公主府中塞了几个人。 乾隆塞的是两名擅长妇产科的太医,他命这两名太医专门照料芃芃这一胎,直到芃芃安全生产,皇后塞的则是两名经验丰富的嬷嬷,将芃芃从头管到脚,每日给芃芃安排丰富的膳食,带着芃芃在公主府周围兜风,严禁芃芃操劳,还给芃芃提供了一些小技巧好缓解芃芃孕期的各种不适症状,让芃芃是痛并快乐着。 与此同时,福康安也是痛并快乐着。 妻子有人妥善照料着,他也能够放下心来,只是每回他与芃芃稍微亲近些,嬷嬷们就跟防狼似的防着他,着实让他有些不好受。 以往没有嬷嬷们的时候,虽说不能与芃芃亲热,但偷个香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如今有了嬷嬷们,这些福利也通通没了,想要与芃芃亲香,只能等芃芃生完孩子再说。 这一年过年之时,十阿哥与十二阿哥未曾回来,只是托人寄回了厚礼以及书信。 在这阖家团年的日子,自己的儿子未能回来,令皇后与舒妃多了几分伤感之情。她们私心里当然希望孩子能够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儿,只是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如今是半点儿由不得她们了。 让人感到欣慰的是,他们寄回来的礼物十分精致贵重,由此可见,十阿哥与十二阿哥在外头混得还是不错的。 又是一个月过去,一对龙凤胎在固伦公主府中呱呱坠地,彼时天气晴朗、大雁回飞,时人都说,这是祥瑞之兆。 公主不愧为祥瑞化身,就连生出的一双儿女,在出生之时,也自带福运。 乾隆十分高兴,龙凤胎中的哥哥一落地,身上便挂了个贝勒衔,妹妹则被封为了和硕格格。 对此,福康安颇为紧张。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能立下大功得到什么高级爵位呢,两个小崽子一出生身上的爵位就比他高了,他居然成了全家地位最低的人! 这不成,他得好生努力才行,否则回头在一双儿女跟前怎么抬得起头来! 虽说福康安身上还有个固伦额驸的头衔在,凭着这个头衔他身份地位也不会低了,但他不能日后总是靠着妻子带来的身份苟,给儿女们演绎一出现实版吃软饭吧? 芃芃的一双儿女出生后不久,海外又寄回了一封书信。 乾隆等人原本还纳闷着呢,怎么才寄了家书回来,短短时间内又寄了第二封。莫不是,十阿哥与十二阿哥他们遇上了什么为难之事,需要向长辈寻求帮助? 乾隆在心中暗暗想着,若果真如此,倒不如以帮他们解决难题为条件,把他们给召回来。 之前乾隆忌惮十二阿哥,不看重十阿哥,且又觉得自己膝下还有其他阿哥可以作为储君候选人,是以对十阿哥与十二阿哥这两个逆子离家之事是一点儿不着急,只想着等他们碰了壁兴许就知道家里头的好处,能够留在大清踏踏实实地干活了。 可谁知,十二阿哥一走就是几年,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还将十阿哥也给带走了。 非但如此,底下的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闹着要向兄长们学习,着实让乾隆伤透了脑筋。 乾隆想着,若是这回能够顺势将十阿哥与十二阿哥给召回来,想必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不会再浮想联翩,成日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现在他也算是想明白了,与后继无人相比,他从前对十二阿哥的那些忌惮,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大事儿。 -- 第658页 可惜这回,十二阿哥是注定要让乾隆失望了。 当乾隆拆开这封书信后,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家书,而是一封国书。 十二阿哥以海外某国开国皇帝之名,恳请与大清建交。 作为诚意,本次十二阿哥派人送回了不计其数的珍宝。 这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殪崋 所以人都想不明白,十二阿哥分明是出海行那商贾之事的,怎么一转头,就成了某个不知名国家的开国皇帝了呢? 乾隆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不被他看好的孩子,居然会有此成就。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决定派遣一队使臣去这新兴的国家考察一番。 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得知此事后,抢着要当使臣,最终,十五阿哥以微弱优势险险胜出,没法子,对于皇后而言,一个儿子已经远走海外,且瞧着这个架势,日后是准备常驻海外了,她怎么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儿子离开自己? 况且,十三阿哥在乾隆与皇后跟前留下的“贪玩”的印象太过深刻,哪怕现在帝后知道十三阿哥并非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无能,一时之间对十三阿哥的固有印象却也难改。 涉及到国与国之间的邦交之事,还是交给十五阿哥更让人放心。 这一年夏日,十五阿哥乘船出发了,负责护送十五阿哥一行使臣团的,正是当初组建的那支远洋舰队。 海上漂泊的日子没有定数,等到十五阿哥一行人返回大清之时,已是一年半以后。 十五阿哥带回了十二阿哥赠予帝后及弟弟妹妹们的礼物,其中,由于芃芃生子时他未能回来,没有给自己嫡亲的外甥见面礼,是以这回十二阿哥给芃芃的礼物加厚了几成。 芃芃看着那琳琅满目的礼物,极为十二阿哥终于实现了当初的理想而欣喜,又为兄妹二人数年不得一见而悲伤。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名贵的礼物,而是亲人们的陪伴。 只是昔日一道长大的兄妹终是各自奔向了不同的前方,十二阿哥选择了一条布满荆棘与荣耀的道路,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只能选择祝福。 与此同时,十五阿哥以及本次随行的大臣们也在向乾隆讲述着他们此行的见闻。 原来,十二阿哥创立的国家是一个岛国,面积虽不大,但十分富庶,并不像乾隆和朝中一些守旧大臣们认为的那样,只是一个穷困落后的弹丸小国。这个国家虽然年轻得过分,但借由大力发展航海事业及工农业,已在诸多航海强国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乾隆与底下的大臣们观念再一次被刷新。 一些早已将十二阿哥视为皇家弃子的大臣们开始向乾隆进言,请乾隆将十二阿哥立为大清储君。 开疆破土的功绩,实在是太过吸引人。若是十二阿哥成了大清的储君,那么在乾隆百年之后,大清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十二阿哥创立的那个国家并入大清的领土。 与十二阿哥能够为大清带来的好处相比,他本人对皇权造成的威胁实在是不值一提。更何况,他如今在海外称王,常驻海外,对乾隆自然也就失去了威胁。 唯一的问题就是,若是十二阿哥等到乾隆百年之后再回归大清,接管大清的这摊子事,只怕会有根基不稳的危机。别的不说,论对大清朝堂的掌控力,他肯定是不如本土阿哥们的。 这个提议的利与弊都十分明显,让乾隆陷入了沉思之中。 若是不立十二阿哥为储,为了维持与那个新兴国家之间的关系,那么下一代皇帝,就必要从与十二阿哥感情亲厚的兄弟之中选,比如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 彼时,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乾隆惦记的十三阿哥与十五阿哥也聚在一起碰了头。 十五阿哥出使新兴国家后,十三阿哥也没闲着,他被乾隆提溜着进入了朝堂之中。 此次相见,兄弟俩都成熟了不少。 “你说,汗阿玛会如何抉择?”十三阿哥问十五阿哥。 “谁知道呢?”十五阿哥回想着早已与他印象中大相径庭的兄长,说道:“不过,现在选择权,也并非完全在汗阿玛手中。有人想要通过让十二哥继承皇位这事儿来吞并十二哥一手创建的那个国家,也得看十二哥答不答应才是……” 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呢?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