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此生》 第1页 [穿越重生] 《来去此生》作者:子泽华【完结】 文案: 假如人生重新来过……? 坦白说,我活着的目的,是把此生过好。 无法推倒过去,无法想象来世。 一句话简介:爱是心动,是心疼,是心定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抗,程承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十五六岁的少女们都有一个逃不开的话题:谈恋爱,找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还是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 王斑斑的回答是:“当然要找个喜欢我的人啦。” 李晴冷静地分析:“男孩子的喜欢,可以持续多久?” 王斑斑不服气:“总比从来没喜欢过好吧。反正我是要对方更加喜欢我的。” 田佳琪说:“我觉得,我想选一个我喜欢的。” 三人把目光投向一旁奋笔疾书写作业的吴抗:“你呢?” “我?”吴抗摇摇手里的奶茶杯,“当然要找一个我爱的他也爱我的啦,爱情是双向的啊。” 又一个十五年后,昔日四个同窗好友都成为了三十岁的少男少女们口中的“中年阿姨”。 声称要找个喜欢自己的男人的王斑斑,已经离了婚,带着两岁的女儿独自生活;李晴仍然单身未婚,拿着近两万的月薪,一个人供着一套六十多方的小公寓,过得算是不好不坏中规中矩;公认的班花田佳琪,嫁给了一个大她十来岁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出入有司机宝马接送,身上穿的戴的全部名牌。用她们的话来说,走过去闻她身上一点香水味都是赚到了;至于吴抗,对于吴抗和程承的婚姻,其余三人的评价便是“比上田佳琪不足,比下王斑斑有余”。 唯独是李晴偶尔发牢骚:“也不知道你图他什么。” 吴抗自己也说不清图程承什么。 论收入,她在设计所里的工资,再加上外面接的一点私活收入,月收入将近三万,就算不结婚,一个人也能过下去,过得还不差。程承是做电子产品业务的,具体收入没跟她报告,她悄悄留意过他公司的招聘信息,同职位的大概年薪五六十万,估计他也差不多。 双方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没爹可拼。就靠在这城市里摸爬滚打、忍辱负重,一点点站稳了脚跟。两人名下的资产都不多,各有一套房子一部车。目前住的房子是吴抗婚前买的,她付的首期,月供8000多,结婚之后,程承每隔几个月就往她的还款卡里转两三万,大概表达的意思是与她共同还贷。程承的房子也是婚前买的,但离吴抗的公司远,所以后来结了婚就一起住吴抗买的房子,他自己的房子就租出去了,租金大概能抵扣一部分月供,但吴抗不过问他钱方面的事。平时上班各自开自己的车,吴抗开的是丰田卡罗拉,程承的是别克君越。有时一起出门,一般是吴抗开车,因为她怕坐车,会晕。 家里每月除了供房子,没有什么大的开销,两人当然都有自己花钱的地方,但本性上都并不奢侈浪费。两人也还没有孩子,很少在家里开火,各自在公司或者外面吃饱了再回家。最多就是偶尔给各自的父母一点生活费、生日节日礼金,也用不了多少。 吴抗和程承在一起,财产各自独立。吴抗不知道程承口袋里存了多少、做了哪些投资,程承大概也不知道她的账号里存了多少——当然,其实也没多少,毕竟婚前都拿去付首期了。 两人一起出去吃饭,她常常顺手就付了。也不多,街边的小店也就几十块钱,最多也就两三百。偶尔吃顿特别好的,程承就付了。衣服方面,吴抗和程承的眼光差不多,她偶尔给他买件衬衫,他有时给她买件外套,就这样过日子。 如果再论感情基础,两人在一起就三四个月,很快就结婚了,实在说不上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 嫁给一个男人,不图他的钱,也不图他的感情,那是为什么在一起呢? 吴抗都不愿意深入去想这个问题。 晚上八点钟,吴抗回到家,家里的灯还是暗的。 洗了澡,敷了面膜,又洗了脸,都快九点了,程承还没回来。 忍不住打电话:“在哪里呢?” “就到了。” “哦,小心开车。” 没过十分钟,程承进了家,身上挺大的酒气:“你还没睡?” 吴抗心里无言,虽然她早睡,但不至于九点来钟就要睡:“待会儿就睡。”她看程承,“你去洗澡吧。”转身进了主卧房。 家里有三个房间,一间是吴抗的专用书房。她是做设计的,工作起来就需要她的独立空间,主卧房是两人一起住的,另一间则是程承晚归的睡房。吴抗习惯十点半左右上床,有时程承半夜应酬回来,就不敢再吵她,自己在隔壁睡了。 吴抗戴着眼镜看了二十来页书,程承就进了房间,窸窸窣窣地上了床,头发湿漉漉的,吴抗伸手过去想摸他的头:“没吹头发?” 程承转开头:“一会儿就干了。” 吴抗知道他不爱她摸他的头,伸回手,继续看书。 程承拿起床头的平板电脑,刷他的足球新闻。 没两分钟,程承就放下电脑,翻身,手放到了吴抗身上。 “明天我要八点起床,约了客户测量的。”意思是拒绝。 -- 第2页 程承没做声,手上忽轻忽重地揉了几下,吴抗的拒绝就变得有点言不由衷了。 紧跟着程承的人就压上来了。 吴抗想,明天估计起不来了,要找个合法合理的理由推了客户。 吴抗和程承初次认识的场景,说起来毫不浪漫。 在一个人声喧嚣的大排档里,程承拖着他当时的女朋友,浓情蜜意,吴抗也带着她的助理,吴抗程承双方共同的朋友大朗介绍:“哪,这就是我的朋友,吴抗吴美女吴才女。你的婚房交给她设计,绝对没问题。” 一顿宵夜,吴抗接了个业务,也因此认识了程承。 程承和他的女朋友,交往将近三年,准备结婚,婚房也买了。没想到,吴抗接了这个业务,设计初稿还没出,即将结婚的两人就崩了。 崩的原因很简单,女方希望酒席摆在当地著名的五星酒店,但程承又买房子又买车花光了几年积蓄,希望酒席能稍微将就将就。女方不愿意,再三强调婚礼一生只有一次怎么可能将就,一哭二闹,说酒席的问题处理不好就不结。程承一气之下,发脾气说这婚不结了。 程承在大朗面前喝得脸红耳赤狼狈不堪,又对吴抗赔罪:“对不起啊,我这房子就先不装了。你的定金收了,不用退,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帮忙。” 吴抗觉得尴尬,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喝得前烂醉如泥,还要强作无事,她也只好说:“没事没事。” 一年后,吴抗和程承两人再见,是在大朗的婚礼上。 双方都坐在男方亲友席上,也认出了彼此。 大朗来敬酒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醉意上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程承。这是我高中同学,吴抗。朋友们,你说他们二位是不是天作之合?” 大朗一句玩笑话,竟然真的成就了程承和吴抗。 酒席散去。程承说早准备了要喝酒,没开车,说要坐吴抗的顺风车。吴抗也没拒绝。 车子刚开出几公里,程承说换个地方再聊聊天吧。吴抗竟然也没拒绝,调转车头,去了另一家清吧。二人喝酒,聊天,当然,对程承过往那点难堪的往事绝口不提。喝到最后,迷迷糊糊的二人又叫了代驾,代驾把醉茫茫的二人一起送回了吴抗的家里。 说不清两人在床上昏睡了多久。反正醒来时,二人莫名的清醒,气氛又莫名的旖旎。程承侧头看着吴抗穿着去参加婚礼的连衣裙,黄昏他们还是穿得人模人样在别人婚礼上谈笑风生的精英男女,入夜了,却都一样,头发凌乱,衣衫微皱。 “可以吗?”程承哑声问。 吴抗没回答,程承却懂了。 关于吴抗和程承的故事,大概在这时候,便开启了正式的篇章。 第2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一旦把两人之间那层窗户纸点破,剩下的仿佛就再自然不过了。 十五岁的吴抗说过,她要找个她爱的也爱她的男人,一生一世。可是二十九岁的吴抗发现,原来某天自己是可以不问爱或不爱,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了。 朝朝暮暮三个多月后的某天,吴抗突然发现自己大姨妈迟迟没来。她发微信给程承:“我可能怀孕了。” 程承在一小时后才回复。在这一小时之间,吴抗脑海里浮现了若干个解决方案,滋生了无数反反复复的情绪,直到等到了程承回复的一个字:“生。”下一句是:“结婚。” 当晚程承发来民政局预约登记的截图,第三天他们各自在自己家里拿了证件,就去了民政局。 其他人的婚姻是谈恋爱、发生关系、见父母、登记结婚、怀孕,吴抗的情况好像是反了过来,甚至是,跳过了谈恋爱这一步。 登记当晚,程承在床上睡着,眉头紧蹙。 吴抗看着程承的脸,他的长相并不差,至少是对她的味。说起来俗气,容貌往往决定了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但容貌能决定两个人能不能结婚呢?恐怕不能。吴抗的心,忽然有暖流缓缓流过。 办完登记手续没几天,吴抗来了MC。她苦笑,工作压力过大导致的经期紊乱,跟怀孕没半毛钱关系。 但就是这么一个误解,让两个两个认识了一年多,正式有所交集才三四个月,发生关系若干次,从来不谈过爱的男女,就这么一时冲动成为了夫妻。没有所谓的婚房的概念,都各自买了房子;没有所谓的婚礼的概念,连喜糖都没派;就只是两个证。 但婚后的生活,也没有想象的差。 双方父母都在老家,没有婆媳问题,彼此都不用忍让对方的父母;也还没有孩子,双方都仍然能够保留足够充分的私人时间和空间——假如对婚姻没有过高期待的话,挺好。 波澜不惊的平凡日子,被程承开口借钱而打破。吴抗在客厅里看书,程承从卧房出来,突然开口:“你现在手头上有多少钱?” 吴抗一时反应不过来:“没多少钱,一千多。” “我是问你有多少能用的积蓄。”程承语气变沉。 吴抗心里叹气,这大概是她对程承略显失望的其中一点,对她,他向来缺乏足够的耐心:“怎么了?” 程承静了一下:“如果你不急用,借我点钱。” 两人之间一直保持财务独立。吴抗想起前阵子程承修了两次车,曾说过要换车:“你要多少?” “你有多少?” -- 第3页 吴抗除了买了几万块的股票,做了一笔三十万的定存,其他的基本都放在卡里,大概有十来万:“10万够不够?” “那你先借我10万,剩下的我解决。” 吴抗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郁气,吐不出来又吞不下去。最后还是用手机给程承转了10万。 程承也没说谢:“我争取一年内还你。” 二人的气氛变得莫名凝重。 吴抗最近心情不是特别好。 除了和程承为了借钱而生出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赌气之外,犹豫着要不要个孩子也是原因之一。 她不年轻了。怀孕的乌龙误会过后,她曾提出暂时不要孩子,程承也一直在配合着她做好措施。结婚半年,大概是迈入了三十岁大关,反而想要个孩子了。 可是,真的是适合的时机吗?程承一个星期最少两次饭局,吴抗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戒酒--假如真的要个孩子,当然是得在双方最好的身体状态下。还有钱的问题。一旦孩子出生,她的工作至少停摆半年,程承的经济状况她没过问--可是都问她借钱了,口袋里估计也空了。孩子一出生,都是处处要花钱的啊。 想到借钱,吴抗心里突然打了个突。钱给程承转过去一个多月了,没见他提过新车的事。 女人天性中那点敏感多疑开始作祟。她看着躺在一边玩平板的程承:“你看车子了吗?” “什么车子?”程承眼睛没从平板上移开。 “你不是说要换车?” 程承抬头看她:“我什么时候说了我要换车?” 吴抗被噎住:“那你之前问我拿钱干什么去?” 程承翻了身,背对她:“有事要用。” “有什么事?” 程承提高两级音量:“我是问你借,我会还你的,你放心!” 吴抗用手去扳程承的背:“我们谈谈。” “谈什么?”程承的语气是对抗的。 “谈钱!” 事实证明,女人不要轻易想着和男人“谈谈”,因为谈的结果,往往就是自己最难以接受的事实。 吴抗在程承那里问不出什么,反而更生疑云。最后在大朗那里问到了,程承借钱不是为了买车,是为了处理和前任的烂账。不但跟她拿了10万元,还问大朗借了5万,至于有没有再跟其他人借,大朗摇头:“别再问我了,两边都是朋友,别让我为难。” 程承当时为了和前任结婚买的房子,女方出了三十万首付。分手时,程承咬牙想办法凑齐钱,还了女方三十五万,要了房子全部所有权。当时以为一切了结。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女方见房价飙升了2倍,又问程承要一半的升值价。所以,程承东拼西凑的就是为了解决旧账。 吴抗怒极反笑。她盯着程承:“大朗都说了,怎么,你还打算瞒着我?” “我没打算瞒你,这事我能解决,我不想谈。” “真是好笑极了,是不是过两年,房价继续往上升,你就继续给她补钱?” “怎么可能?” “那你现在怎么任着她?” 程承一副说不清楚也不想说的表情,打算蒙头大睡。 吴抗拉开他的枕头:“不准睡。”她语气不稳,“你这次给了她多少钱?” “我说了,你的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睡觉。” “不行。”吴抗忽然知道自己的心里为什么总那么慌,“你的钱也是我的钱,凭什么给她?我才是你老婆!”原来,她在乎的不是钱,是自己在程承心里的地位。 程承不做声。 “你是不是还爱她?” “神经。” “那你为什么还要给她钱?” 程承看向吴抗:“因为她TM的是个烂人!” 吴抗被程承的怒气压住。说不出来话,也哭不出来。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直线!爱,爱个狗屁!” 当年,在吴抗和程承还仅仅是设计师和客户的关系时,就听过大朗评价过程承和他当时的女朋友失败的相处模式。 程承一直爱面子,工作几年后混得好了,似乎算得上是个成功人士了,恰好在应酬场合认识了前任,前任年轻貌美,堪称成功人士的标配。二人在一起之后,程承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都给她。在一起三年,给她买了不少名牌,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大朗评价:“要不是他恋爱时,钱花的有点没谱,他后来也不至于为了那几十桌的酒席和她崩了。” 吴抗当时心里听着没什么想法。 后来成了程承的老婆,再想起这一段心里便忍不住发酸,若不是因为他们崩了,也就没有后面吴抗的什么事了。 吴抗问那句“你还爱她吗”,不就是因为对自己在程承心里的位置没底气? 他和那个她有过三年感情,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求过婚,买了房,拍了婚纱,就差那几十桌宣告天下的酒席了。 而吴抗和他呢?那初识的几个月,除了在床上,就是一起吃饭。食色性也,好像当中没感情什么事。结了婚,不能说程承没为她花钱,但确实,也没为她花什么钱。更可笑的是,现在,他还在为那个故人花钱。 吴抗对程承失望,对自己也是。她不该为一个没那么爱自己的人而伤心难过的。 第3章 二人的冷战持续了好几天,仍未有缓和的迹象。 -- 第4页 吴抗和程承在一起以来,其实很少争吵,两人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可争吵的事情。没想到的是,真正争吵起来,已经是致命的问题——关于“我们的婚姻是不是出现了第三者”。然而,对于吴抗来说,略显尴尬的是,作为程承生命中的后到者,她甚至说不清自己有权利质问那个所谓的“第三者”。 吴抗在这种灰暗的心情里熬过了几天。过去,两人偶有在琐碎生活里一两句的埋怨——比如程承又忘了把马桶盖掀起来诸如此类的小事——但很快也就过去,这次,程承没让事情过去,吴抗也不想轻易让它过去,这可是原则问题。 五点下班。吴抗和李晴约了六点钟在新天地广场吃饭。 “对于三十岁的单身女人来说,想有个朋友聚餐简直是个奢望”,李晴边在菜单上勾勾选选,“王斑斑我是不敢约了,又带孩子又上班。上次想约田佳琪,本来以为有钱有闲的富太是不会拒绝的,但是不好意思,她跟我说她要参加老公什么商会的什么聚餐。天哪。” “怎么不约我?” “算了,你是宁愿躲在家里看书也不出来的宅女。难得出一趟门。”李晴假作看看窗外,“哇,今天的太阳是在东边落下吗?” “你也太夸张了。”吴抗挥手叫来服务员,“我也是有社交的人,好吗?” “不是说你没有,少喽。怎么样,最近有什么新动静?” “老样子了,项目一天天的,图纸一张张的。” “你老公呢?” 吴抗想到她那个“老公”,不自觉轻轻摇头。 “凭着我强大的分析能力,一个已婚女人平白无故找我吃饭,要么是有好事,要么就是和老公吵架了。” “后者。” “吵什么?” “女人。” “女人?哈,你们是一年之痒?” 吴抗把程承和那个前任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李晴摇头:“我个人认为,这事有两种可能,第一种,那女人是个奇葩,贪得无厌,分都分了,现在还来纠缠。但是,她是贪钱还是贪人,这个暂时分析不了;第二种,那女的是个受害者,你们家程承是个渣男,可能是做了什么对她不起的事,留下什么把柄被抓在手里,不得不服从。” 吴抗闷声:“那我想是后者吧。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奇葩女,多数都是渣男。” 李晴笑得惊天动地,惹来别桌侧目:“敢于批判自己的老公是渣男,佩服!” 吴抗摇头:“至少在我这里,他就已经不合格。不管他和那个女人是基于什么原因现在又拉拉扯扯的,至少要让我知情。再怎么说,我也是受到婚姻法保护的合法配偶,我有知道的权利吧。” “也许吧。”李晴耸肩,“也许我是不一样的,我并不认为夫妻之间必须事无大小、一一分享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黑子,别要求你晴天时对方就要和你一起灿烂。” “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那也许对他而言,你凡事问得太紧,也不是他想要的婚姻。” 吴抗正想说话,李晴忽然往吴抗后面仰仰下巴:“目测是渣男以及奇葩女。” 吴抗过了一分钟,直到李晴说程承是背对着她,她才敢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坐在四张桌子之后,同样是在落地窗边。 是郑诗南,那个前任。吴抗还记得她,之前她和程承还没分开时见过几次,每次都以相当亮眼的形象出现,毕竟是比程承小了五年,年轻正是资本之一,将近两年没见,依然青春靓丽。 李晴作出嘴型:“是她?” 吴抗点头。 李晴压低声音:“输给她也不亏,人家还是略有姿色。” 吴抗真想翻个白眼:“幸亏我们认识了十几年,要是刚认识,你这个朋友我绝对不交。” 接下来的半小时,李晴对吴抗进行了清晰的现场直播—— “女的点菜。” “开始聊天了。可惜,听不到。” “在撩头发,天哪。”“上菜了,点得挺多。” “看不到程承的表情,不过感觉很不爽。” “女的看上去很ok,吃个不停。嗯,程承筷子都没拿起来。”李晴评论,“估计不是约会,否则不会是这种场景。你可以放心了。” 吴抗胃口全无:“要不,我们先走吧。” “先看看。坦白说,不是任何时候都有偶遇的机会,正好看看怎么回事。” 吴抗抵不过李晴的坚持,只好继续动筷子,只是食之无味。 李晴继续直播:“我天,哭了。” 吴抗放下筷子:“我先走了。” “我也走了,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内牛满面的戏码。” 吴抗和李晴分头取车,各自回家。 在红绿灯前犹豫了一下,往左是回家的路,再开三分钟就可以到家。方向盘一转,选择了直行。 吴抗也说不清楚要去哪里。只是此时此刻,她不想回去。 买房之前,吴抗和李晴她们聊天,说到“回家”一般是指回老家,如果说回自己租的房子,一般就是说“回宿舍”。对她来说,“家”和“房子”还是有区别的。家,应该是能给人带来归属感的地方。后来买了房,家的含义好像才变得丰富起来。 吴抗有时候会试图定义“归属感”这个词汇。 -- 第5页 当年,背着大包小包,从遥远的小城去到大学念书,那时候她没有归属感;毕业后发的第一个月工资,到手三千多元,和同事约在路边的小摊吃宵夜,看着对面河岸那一片璀璨灯火,也谈不上归属感;后来手上终于存了将近三十万,再问爸妈借了五十万——爸妈当然说是给,但她即使作为唯一的女儿仍然有属于她自己的坚持,用八十万的首付换来轻飘飘二十来页的商品房预售合同,当时房子仍然只是概念中的东西,她也想象不到将来的家将会是什么样子,而直接考虑的只有每个月8000多的月供,那时候仍然没有什么所谓归属感。 当然,也有过归属感很强烈的 但也有很强烈的时候——比如,开上了自己买的车,不用再跟陌生人一起毫无距离地挤地铁时;比如,买了一张将近一万块的床垫,放在自己的房子里,而不是在租来的房子那并不柔软的床上凑合时;比如,和程承吃完了简单的晚饭,把碗筷放在水槽里,洗完手再冲一壶花茶时。 大概,归属感也是一个变量,因时因事而异。 人,都有好时光,也有那么不顺心的瞬间。只是,在不顺心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有过哪些好时光。她忽然想起,婚后,她也有过兴奋雀跃,想要马上回家,和程承在家里两个人静静度日的时候。她想要的婚姻生活正是这样的,两个人紧密地联系,共处一屋,同一个夜里一起做梦。 吴抗叹气。大概如李晴所说的,夫妻之间同床异梦才是常态。似乎是她天真了。 第4章 零点十三分,吴抗听到门锁滴滴两声,门开了。程承回来了。咔,是关门的声音;哒,是把车钥匙放在玄关柜子的声音;咚咚,是脱下鞋子的声音;踏踏,是程承穿上拖鞋走进客厅的声音。 一切都如此熟悉,一切却又发生着悄然而微妙的变化。比如,程承今晚恐怕一样,是睡在隔壁。咫尺之隔的两人,心的距离可能很远。 吴抗听着程承所有的动静,洗澡,喝水,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进了客房。 大概唯一值得她庆幸的是,至少他和郑诗南一起吃饭之后,仍然选择了回家。 吴抗强迫自己入睡,但她始终不能。 一点钟,吴抗去敲门。叩叩,声音不响,但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吴抗的心跳。程承的声音在几秒后响起:“干嘛?” “你先开门。” 里面的人静了更长的时间,足以让吴扛觉得是个大笑话,为什么明知自己的难堪,却仍由难堪继续扩大?但在吴抗想转身回房的时候,门开了。 “三更半夜不睡,做什么?”程承站在门边,声音听上去毫无睡着的痕迹。很好,大概他也是在煎熬着的。 吴抗心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却一时不知从头说起,最后她说了她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尽管那是一颗燃弹:“我在新天地见到你和郑诗南。” 果不其然,借着房间映出来的昏黄的灯,她看到程承的脸色快速沉了下来。 “我想”,吴抗痛恨自己不是文科生,没有足够的文字组织能力,“我想知道你怎么看我们之间的事,我和你之间。” “你和我之间,并没有事。” “没有事吗?” “没有。” 吴抗一下子失去了继续谈下去的心情。在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建设之后,她之所以敲开程承的门,是因为她是想解决问题的,但程承这样逃避、抵触甚至是对抗的态度,让她力气全无。“好吧,就当我在唱独角戏。”吴抗转身想离开。 “吴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活得太轻松,所以有时间胡思乱想。我很忙,我很累,我很烦,我需要处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狗屁事,你不要来惹我。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在唱什么独角戏,我没跟你唱戏,我是在跟你过日子,简单一点,行吗?” 吴抗再次转身:“程承!你好像搞错了,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事,并不是我给你惹的。是你拖泥带水,是你优柔寡断,是你反反复复,才让这些狗屁事发生,我没说你烦到我,你反而说我烦到你了!”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都是我的问题。够了吗?” “你就是犯贱。” “对,我就是犯贱,才让你们这些女人烦死。你也是这样,个个都是这样!”程承爆了一句粗口,“这些女人”的说辞却让吴抗的怒火更盛:“你不要将我和其他女人扯在一起,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我没有做什么烦你的事,你不要说我在烦你。” “你为了这么一点钱,天天揪着不放,这还不够烦,哈!” “你觉得是钱的问题?” “我觉得是钱的问题。”程承爆了一句脏话,“我也是够窝囊的,每个女人都为了那么一点破钱跟我没完没了。” “我强调,我不是为了钱。” “不是为了钱,你在闹什么?10万块钱而已,吴抗小姐,我会还给你的,好吗?你放100个心,我不还你我就是你孙子,行了吗?” “我要的是,你跟她断得干干净净!” “我和她怎么了?断得不干净吗?我看到她都觉得恶心!” 吴抗想,这个男人还真的自私、粗暴、残忍。她愿意像理性的谈判专家一样,列明一二三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帮助程承解决和郑诗南之间关于过去的那点历史遗留问题。但程承的态度几乎让人绝望。 -- 第6页 她自问不算纠结的女人。但面对程承这样的男人,她开始觉得愤怒。 婚姻制度发展至今,不少人将婚姻看作是凑合、将就甚至是束缚。两个人为了获取对方的陪伴、不至于形单只影,而不得不放弃了所谓的自由。吴抗当初选择跟程承结婚,并没有想自己是不是在将就、凑合,新婚期间她甚至一度觉得下了班之后有人一起吃饭,那感觉比孤独好。但现在她开始觉得这婚姻在破坏她平静而安稳的心情。 吴抗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也许像她这样的人,更应该将安全放在第一位。选择一个稳定而安全的对象,建立一段稳定而安全的关系,度过稳定而安全的一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人生仿佛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的关卡,高低跌宕。 为什么人要玩过关游戏呢?过关游戏是不是好玩,也许在于玩家是不是热衷于这样的成败未定。而吴抗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玩家。她有渴望的东西,但是也许并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也许她也会有一定的冲劲,但是又很容易背负上过重的情绪包袱,而输给了自己。 吴抗觉得自己想认输了,这游戏她不想玩了。 吴抗想起自己少女时代的信念“找一个彼此相爱的人”,原来这个想法要实现是有难度的,并且想法的改变往往也在一刻之间。 “我最近在想离婚这事。” 李晴吃惊:“开玩笑吧?” “我这个人,挺讲究公平的。以前不觉得我有多爱他,也没深入思考他爱不爱我,两个人搭伙过日子吧,没什么不好。最近想得挺多,也许我其实是爱他的,但同时也明白他大概并不爱我。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继续和一个不爱我的人这么耗下去了。” “先声明,虽然我一直觉得你们俩的婚姻不怎么样,可也没觉得你们的婚姻该怎么样,还行吧。你不要一时冲动。” “你态度又变了?” “我没变,我一直没变。大家都成年了,都得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好了,你觉得你爱他他不爱你,所以要离,万一以后找个互相不爱的呢?” “互相不爱,就互相没有期待,就不会有伤害。爱情里最怕的就是期待落空。” “我没有资格跟你说教,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幸福美满的模板。但我也不希望你突然变成离异妇女的身份。想清楚吧。” 吴抗静了一下,没说话。 “而且,也不见得他对你毫无感情。说白了,你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人家选择跟你领证,某种程度上就是对你的认可了。和一个人生活,多少是需要一点爱意的。否则根本无法互相忍受对方的缺点,小到口臭放屁邋遢,大到懒惰抽烟喝酒……” “是吗?” “还有那个郑诗南,你打算不战而败?” “算了,我还真的不是好战的人,尤其是抢男人这回事,丢脸。” 第5章 吴抗已经30岁了,她并不喜欢在自己这样的年纪,情绪还有如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样摇摆不定。 吴抗自问不是特别纠结过去的人,但问题是,过去还没成为过去。更重要的是,程承处理问题的方式确实粗暴得让人心里发冷。 如果分开,会是什么样?告别一个并不特别理想的人,会不会就真的遇到更理想的爱情和婚姻? “程承,我不想吵架,我只是想解决问题。如果你愿意解决问题,我们清清楚楚坦坦白白谈一次。如果你不愿意面对问题,我们就分开。” 程承两小时后才回复——吴抗清楚不可能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必须连轴转忙两个小时——他只是逃避而已:“你发什么疯?” “我对伴侣是有要求的,要互相坦诚,要互相理解。你以为我以为你们之间发生了点什么?不,我内心相信,你跟她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我现在介意的点,并不在于猜忌你有没有和她有些什么”,吴抗努力保持冷静,在组织她的文字,“我在乎的是,为什么你和她明明应该毫无瓜葛,你却允许她对你提出那样过分的要求,更重要的是,你瞒着我这一切。如果你对她余情未了,你应该对我坦白,因为这是你对配偶应该保有的忠贞的义务;如果你对她再无感情,你只是被她的纠缠所困扰,这只是你必须面对的一个难题,那你也应该告诉我,因为我是你老婆,我应该也有资格陪你一起解决问题。” “女人就是烦!能不能让我静一静,让我处理好我的事情!” 吴抗明白自己要做的选择了。谁不想静静呢?谁愿意为世事所扰?可是,世事动荡,每个想要安分的人都不能不身在其中,颠沛狼狈。 “嗯,分开就不累了。” “好,我走。” 晚上八点半,吴抗回到家里。忽然意识到这个家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程承的东西几乎都消失了。 他走了,意料之中,又是猜不到。走得比较洒脱的人,往往都是不够在乎的一方。吴抗可以想象到他的不在乎,但没想到是这样不在乎。 一夜未眠。 早上按照预约到了业主家里看装修效果:“王先生,这个装修会比之前的效果更好一些,你看是吧。” “对,”客户点头,“应该一开始就听你的。” 吴抗笑笑,往上看正在装吊顶水晶灯的几个工人:“晚上灯一开,效果就更好。” -- 第7页 “对。等会儿我叫我老婆把尾款给你打一下。” “谢谢了。”吴抗打开包,“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客户很有礼貌地让开几步。 吴抗接通电话:“老板。我在现场呢。钟先生那边,哦,我知道,我跟他约一下。” 吴抗拿着手机,走过脚手架旁边:“不好意思,我出去一下。”没想到却是工人的惊呼:“啊,小心!” 水晶灯重重地砸了下来,正落在吴抗的头顶。 吴抗瞬间就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竟然在想,会有人打电话给程承吗——那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等到吴抗再睁开眼睛,仍然昏昏沉沉迷迷糊糊。 “欸,怎么睡着了?” 吴抗努力看清楚面前模糊的人,面前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大朗,你怎么在这里?” “经过你公司楼下,顺便来看看你。”大朗举起手边的奶茶,“你最爱喝的,中甜。” 吴抗站起来,舒舒筋骨,她这两年顿觉身体保持苗条越来越不容易,已经努力戒掉奶茶这罪恶的东西了:“谢谢。你怎么这么有空啊?” 大朗笑:“没有。刚开始做物流生意,到处跑呗。” 吴抗看看四周的环境,突然心里一凛。这环境很熟悉。当然很熟悉,这是千色公司——问题是,是工作过的公司。她早就跳槽到新锐了,为什么还在千色公司里,还在这里睡着了? 她不是在客户家里被灯砸到了,然后晕倒了吗?为什么她没有出现在医院里或者家里哪怕是客户家里,而是在这里醒过来? 她心跳加速,尤其是她看到自己两年多之前那台旧手机。 一定是当中出了一些问题。是程承和大朗联合起来作弄她?不,她刚和程承来了一场分开的戏码,何况他也不是那样的性格,他不会这么作弄她。那到底是怎么了? 她拨拨头发,竟然是她之前的长发,她不是剪了个中卷吗?她强作镇定:“那个,大朗,我要先处理一下手头上的工作。有空再约吃饭,啊,谢谢你的奶茶。” 送走大朗。 吴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找她两次的前任老板,出出入入的旧同事,手头上几个两年多前的旧设计案子,还有电脑上的时间,让她充分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件很狗血的事情——她回到了过去。她回到了2016年底。 她拿出手机,手机上有程承的联络方式,上面的备注是:“程承(御景园)”。这是她对客户电话的储存方式,姓名加楼盘名称。 是的,这个时候,程承还仅仅是她的客户。不是她的丈夫。 吴抗请了下午的假,匆匆往她现在的家跑回去——那里还正在建筑中,还没有封顶。是的,她是2016年初,才按揭买了这里的预售房,这时候并没有交房,她更没有入住。 她很沮丧地看着手里的钥匙。 幸好,那套一居室的租房的钥匙在呢。看来,她要和她的过去继续生活了。 可是,过去会发生任何变化吗? 吴抗熬过了一个难眠的夜晚。 早上九点多,手机响了,竟然是程承:“吴小姐,你好。我是程承,对。” “是去看现场吗?” “对,我们约了今天早上10点半。可是我有事要晚一点,你先跟我老婆确认,好吗?我把她的电话给你。” 吴抗的心被“老婆”二字悄悄捅出了一点血。 “嗯,好。” 吴抗打电话给郑诗南。 郑诗南声音很温柔:“行,那我们直接在楼下见吧。” 吴抗打了车过去御景园。郑诗南一身黑色连衣裙在楼下等着。吴抗过去对程承这个差点成为老婆的“老婆”有印象,当然挺漂亮,但毕竟交集不多,当时并无过分留意。但如今她特意看她,确实是一般男人会喜欢的类型,皮肤细腻,打扮入时。 再看自己,一身方便工作的裤装。坦白说,她并不觉得自己难看,但,也许并没有太多的所谓女性的吸引力。她们两个的外表其实并不像,所以,程承更喜欢的是哪一种类型? 两人在楼上沟通了半小时。期间郑诗南接了个电话:“爸爸,是,我在房子里呢。对,在和设计师谈装修的事情。我跟他说了订百源酒店的啦,好像是6888一桌吧。爸爸,我嫁给他,根本没占他什么便宜好吧,婚礼酒席当然要上档次了。” 吴抗别过脸,努力不去听郑诗南的话。但那些话,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往她耳朵里钻。 “不好意思,吴小姐。我们继续吧。装修方面呢,不用省钱的,你尽管帮我们出个最好的设计。” 吴抗尽力克制:“好的。” 吴抗回到公司,一边按着鼠标,眼泪一边控制不了地掉。 假如她一直生活在过去,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更害怕的是,假如过去发生了变化,程承就这么娶了郑诗南,然后幸福地——哪怕是不幸福地过下去,那么她又该怎么办?她在这里时空里,到底该怎么面对很可能截然不同的人生? 吴抗很久没有感觉到无助了。在没有遇到程承之前,她对自己的人生一直有清晰的把握,认真工作,存钱,买房,买车,给父母养老。假如有幸遇到某个彼此深爱的男人,就和他结婚,生个孩子,过着普通而幸福的日子。 -- 第8页 在她经历过的第一个2015年底,那时候她的心情是很踏实的——明年初,她存够了首期,买了房;再过三四个月,她买了一部车,然后,她意外地和程承在大朗的婚礼上相遇,两人突然就在一起了,再过三四个月,他们就登记。 可再次经历重复的人生,心情却不是同样的踏实——她只觉得害怕。她拿出手机,编辑了几个字“程承,怎么办?”,而是她没有发出去。 这时候的程承,不是她的程承啊。 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他会不会成为她的程承。 原来,比从来没有拥有过更难受的,是又一次失去。 第6章 吴抗曾经想过假如和程承离婚,生活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二人的“离婚”,竟会是以这样形式,一切都了无痕迹。在这个时空里,她连程承的“前妻”这个名分都不具备,大概最多只有“程承曾经付过设计费首期款的那个设计师”的名分。 本来以为她会很快和程承见上面,但是上次程承说的“晚一点”,变成了“没有来”,她内心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的期待宣告落空。 直到星期三,她在意想不到的时间撞见了程承。 说是初秋,但南方的天气依然炎热。程承穿着天蓝色的衬衫,站在路边忽然看到她:“哦,吴小姐。” 吴抗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诶,你好,程先生。” “你们公司在这里?” “对啊。” 程承抬头看看:“几楼?” “三十二。” 程承点头:“不错。我来这边见个客户。” “嗯。”吴抗不知道面对这个礼貌而陌生的“程先生”该如何对答,“我——” 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递了一杯给程承:“程哥”。大概是他的助理。 程承举起杯,示意吴抗接过去,吴抗摇头:“不用了,谢谢。” 程承点头:“好的,那改天请你吃饭。我们先走了。” “好。” 吴抗等程承走开了一会儿,再回头看他。原来年轻一点的程承,脾气是可以温和的——不过,也许因为这时候的她只是一个不会惹他生气的陌生人吧。 吴抗、程承还有郑诗南在程承那套婚房里转了一圈。这是吴抗第二次在这个房子里出现。 她忽然想明白了,当初结婚后选择住她那里而不是这里,根本原因并不是她所说的“离她的公司远”,而是她心里始终有个结。是的,她承认她终究是不够大方的。 从程承的口里,她已经知道这房子大部分的首付80多万是程承给的,但郑诗南出了30万。谁能知道,这30万是另一个时空里她和他婚姻危机的导火索。 程承精神并不太好:“吴小姐,设计方案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我会抓紧的,预计下个星期五之前。” “好的,辛苦你了。” 郑诗南走过来,挽着程承的手:“我在网上看了一套欧式沙发,很漂亮的。我下单咯?” 程承轻轻抽手:“迟点再决定吧。” “为什么?” 程承没接话:“吴小姐,那我们就等你的方案了。” “好的。”吴抗背起包,“那我先走了。我们再联系。” “我没有车,坐车过来的。”吴抗笑笑,“我在楼下等一下出租车,很方便的。” “这里入住率还不高,出租车不多,我们也要走了,顺便送一下你吧。” 按照过去,吴抗会说不用了,然后程承会跟郑诗南开车先行离开。但这次,吴抗轻点头:“那谢谢你们了。” 程承开车,郑诗南坐在副驾驶。吴抗安静地坐在后座,没有出声。 郑诗南拿出化妆包补妆:“老公,我跟我爸爸说了,酒店就定百源吧。怎么样?” “不是说了,定和苑?” “老公,你要想想我爸爸妈妈那边的亲戚朋友,都是什么身份的人,和苑有点档次太低了。” “和苑已经算过得去了,并没有你说得那么差。” “不行!”郑诗南放下唇膏,“女人的婚礼一辈子只有一次,我是不可能将就的。”郑诗南瞄了一眼后座的吴抗,“吴小姐,你也是女人,你说我说得对吗?要是婚礼不好看,还不如不要结婚,对吧?” 吴抗察觉到程承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大概是想发脾气,但又忌惮着她这个外人。 她忽然有点同情程承,他的爱情并不顺利,这也大概成了他以后难以解开的结。 吴抗的稿一直没有出来。一来她没心情,二来她知道,这稿反正是用不着。 果然,大朗来电话了,说晚上约了程承一起吃宵夜。吴抗到的时候,只看到大朗,大朗看到吴抗的眼睛通红:“怎么了?” 吴抗摇头:“可能是熬夜,也可能是过敏。” “真让人不省心。”大朗点了三个菜,“工作还顺利吧。” “还行吧。”吴抗心事重重,知道今晚必定不好过。 “哪里有空了?做物流,真挺累的。还是你们好啊,动动脑,动动笔,钱就到手了。”大朗笑,“我们只有干苦力了。” 吴抗勉强笑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也是。”菜还没上,大朗夹着花生米吃,“今晚叫你出来,是程承的意思。” -- 第9页 “嗯。” “他这婚结不了了,但是在你那边不是有个单吗?单,你就别做了,但是,二期还有一点钱,如果你们公司能不收,就不收了。” “我来处理吧,没问题的。” “我说你也挺厉害一个人啊,这么一件大事,你表现这么淡定。” 吴抗勉强笑笑:“我又不是当事人。” “唉,我心情不怎么的。”大朗吐槽,“之前知道兄弟要结婚,我也真想找个人结婚来着。现在看来,我都有点恐惧了。”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柴米油盐,其实都一样,为钱,可以好可以坏。有钱不一定好,但没钱,基本是坏。我想不明白,有些女人为什么就那么看重钱呢?” 吴抗看向远处正在招呼着路人食客的大排档老板,语气淡淡:“哪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为钱呢?” “不是同一个意思。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没钱不行,但是太看重钱了,也不行。尤其是,奢望自己还没拥有的东西,更不行。”大朗心情也欠佳,“说实在话,我觉得程承在我兄弟之中混得算不错的,大家都是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我呢,每个月初还在烦着小门面的铺租,他有房有车,找的女朋友又年轻又漂亮,是吧。都是穷孩子出身,从小打架打到大的,相比之下,他现在真算不错了。” “你羡慕他?” “说羡慕也羡慕,说不羡慕也不羡慕。”大朗伸伸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他也不定过得就比我强,摊上这么一个女朋友,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我也算看明白了,以后我找老婆,就找个跟自己各方面差不多的。不能不切实际,不能超出自己的经济能力。你才赚到100万,老婆就想花你200万,这日子怎么过?” “换一个问题,假如你有100万,找的老婆就想花你100万,你怎么看?” 大朗皱眉,看着吴抗,吴抗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问题,如果我爱她的话,应该可以吧。”看到程承走了过来,“这里!” 吴抗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程承,果然是受了伤的人啊,一脸憔悴。 第7章 程承拉开椅子坐下,大朗给他面前的杯倒满了酒,程承却没有立马喝,想了想,向吴抗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吴小姐不好意思,这次浪费你的时间了。” 吴抗轻轻摇头:“理解。” 老板陆续上了菜,三人却不吃东西,也完全无话。直到大朗终于忍不住开口:“兄弟,有什么过不去的,吭一声不就完了。怎么不说话呢?” “也没有什么过不去。不就是这回事嘛。”程承喝酒。 “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没怎么办,发出去的请帖作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大朗小心翼翼:“你和她真的完了?” “其实早该完了,是我把这个事情拖得越来越烂”,程承摇头,“想飙脏话,唉呀,连飙脏话的力气都没有。” 吴抗假意看一下另桌刚坐下的小情侣,其实是趁机会瞄一眼程承的表情,她没有看错,程承哭了,只是不同于女人的声泪俱下而已:“我可以加入话题吗?” 程承和大朗同时转头看她。 “其实,我还没弄明白,你们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因为婚礼的酒席钱不够?” 程承一时哑口,大朗摇头:“吴抗你不懂,表面上就因为差那一二十万,本质上不是那么一回事。” 吴抗作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我,还有程承,我们就是普通人。他还好一点,大学毕业进了好公司,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大小算个中层干部。像我这种的大多数男的,只能在毕业之后找个几千块钱的工作,然后等着工资一点点地涨,那点工资涨的速度还比不上体重。所以,你明白吗,我们不是什么天之骄子,我们都只是普通的男人,没爹可拼,没干娘可蹭,纯靠自己。” “大多数的人不都这样吗?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骄子娇女。” “哈哈,问题是程承找了个娇女啊。”大朗无奈地笑,“你说她多牛嘛,也不是,不就是父母都是当地的小处长吗?但跟我们比,她就是娇女,就不是普通人。对我来说,至少对我来说啊,一个上万的包绝对是奢侈品,绝对奢侈;对人家来说,她想当成日用品,你明白吗?你懂这之间的差别吗?” 吴抗苦笑。 “人啊,最怕自不量力。”程承跟大朗碰碰杯,“是我的问题,脑子磕着了。” “是,兄弟,不是我说你,你这人说真的,装!你装什么装,你一年三四十万的收入,足够让你找到一个好老婆,踏踏实实过日子,绝对够了。你为什么非要摘一朵天上的花呢?” “大朗,我把能给的都给了,她就是不珍惜,一直要更多更多更多。假如我有更多,我给,我绝对给,可是,我他妈的现在就只有这么多了!” 大朗拍拍程承肩膀:“行了,不说你了。” “我他妈的就被一个女人毁掉了所有自信!我是不是就是这么没用,连自己的女人要点什么 都给不了。” “你已经很牛了,兄弟。” 吴抗轻轻开口,左手按住右手的虎口:“如果你很喜欢她,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下呢?” 程承醉意渐浓:“努力,我到底要努力什么啊!” -- 第10页 吴抗知道,程承是爱过郑诗南的啊。因为只有真正爱过,才会痛苦。她也知道,自己也爱程承,因为她也痛苦。 “二十万的事情,说很难解决,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吴抗艰难开口,“我可以借你。” 程承瞬间醒了一些:“啊?” 大朗更是吃了一惊,眼神复杂地看向吴抗。 “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吴抗故作轻松,“反正我的钱放在银行里,也只是那么一点点利息。成人之美,也算是好事。不过你要尽快还给我,我迟点还打算买房子。” 同样的场景,吴抗经历了两次。第一次经历时,那时她和程承毫无关系,因此面对程承的眼泪,她的内心没有太多波澜,最多只有一点对人生百态的感叹。 可这一次,她的心软了。因为在她的感情体系里,这个男人不再是和她无关系的男人,她曾把自己的全部交予他——尽管眼前这个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真讽刺,命运真的和她开了很大的玩笑。 是不是,这笔钱一借出去,接下来,事情就会发生转变?程承会如期和郑诗南举办婚礼,他们会过上属于他们的婚姻生活。生儿育女,柴米油盐,幸福或琐碎的种种。 而她,会继续工作,保持内心的淡定和从容,期待着某天遇上一个彼此相爱的男人,然后嫁给他。或者根本遇不到了,那么她就自己过。 吴抗,她想着自己的名字,感谢母亲给她取的名字,她一直很坚强,很懂得和命运抗争的,不是吗? 但钱终究是没有借出去。大朗给她发信息:“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不一样,你不要做这些让程承尴尬的事情。” 吴抗又想,是啊,在程承眼里,她这样的举动算什么,犯傻?她也觉得自己傻。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举动是属于回到过去,还是属于告别过去:“我只是不想看着他难过。”消息刚发出去,才顿觉自己言语之中的不当,对大朗或者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她这句话都显得唐突了。这里没有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带着怎样的故事而来。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再次响起:“你喜欢上程承了吗?” 吴抗还不知道怎么回复,大朗又发过来:“什么时候的事,感觉不像你的性格。” 吴抗想了想:“我不知道如何解释,但是你可以理解为我对他确实是不一样的心情。” 大朗发过来一个尴尬的表情,很快删掉,然后又发过来一个笑脸:“原来男人的直觉也挺准的哈,我就说怎么感觉你最近的情绪有点反常。唉,程承这小子,让人羡慕妒忌恨。” 吴抗心里苦笑。如果说她对于大朗对她超乎好朋友的好感一无所知,那是违心的说法。但是她也庆幸一直以来大朗没有揭开那层纱衣,将他们的友谊置于难堪的境地——如果他把话说破了,也许她当年就不能够毫无芥蒂地和程承在一起。吴抗不喜欢纠缠在朋友的多角恋中,一点也不——“每个人都能找到他最后的幸福,你也会的,大朗。”很快,他就能遇见属于他的真命天女。 但,她心里也有另一层遗憾,大朗本可以在更早之前——至少在程承认识郑诗南之前——早一点把她介绍给程承认识,但他没有,因为他当时喜欢着她。如果大朗毫无私心,早一点把自己介绍给程承认识,会不会有另一番景象? 等到所有的事情都覆水难收,大朗在日后的婚礼再为二人拉线,是不是为时太晚? 她忽然滋生一个强烈的念头:“大朗,我想约程承出来谈一谈。” 第8章 吴抗觉得自己的心态好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足够的理性,尝试去改变一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变化的东西。 她和程承约在城郊外的一处湿地公园。那个地方她曾经叫过程承过去,但程承抵死不愿意,并号称公园是极其无聊的地方。 两个人在堤岸边走。吴抗主动开启话题:“突然叫大朗约你出来,会不会觉得很唐突?” “没有。”程承眯眼看着远处的树影,“这地方不错,让人心里有点静。” 吴抗心里笑,她认知里的他并不喜欢如此所谓岁月静好的地方。 “你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还行。” “分开了吗?” “对。” “你心里不难过吗?” 程承没有回答。 “我告诉你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你会不会相信?” “什么?” “其实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你。” “奇怪吗?” “不奇怪吗?” “我很久之前就见过你,”程承一副并不意外的样子,“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你和大朗在富华商场吃饭,刚好我也在那边逛。当时我以为你和他是一对。” 吴抗心惊了一下。是吗?怎么她脑海里对这一段毫无印象。她拼命回忆:“是不是在海鲜街那里,当时你还戴着眼镜?” “是的。” 吴抗一下子想起来了,当时她和大朗约出来吃饭,还没找到位置,大朗的朋友约莫三四个走过来起哄,说大朗找到女朋友也不说一声,一定要请吃饭。最后是大朗怕她尴尬,把几人打发走了,她是记得,当中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那时候你还烫了卷发?” “不,我一直都是自然卷。只不过那时候留长了一点,没整理,后来都是剃短了。” -- 第11页 吴抗看程承的头发,她和他在一起一年多,他一直留着很短的头发,她从来没留意到他是自然卷:“我真想不到。”不过被程承开启了一个新话题,她之前准备的全部话语被迫中断。 程承停下,指着绿道上的石椅子:“先坐一下。不好意思,我最近可能睡得少,人有点累。” 两个人并排坐下,一起望向远方的水波荡漾。吴抗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过和程承这样的时光。两人之间只有三十厘米的距离,她可以闻得到程承身上是一点点淡淡的皂香。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男人。” 吴抗没接话。 “我很懒,不怎么会做家务。我脾气暴躁,动不动就发飙。”程承笑,“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赚钱。” “你怎么赚钱呢?” “刚毕业的时候我每个月工资到手只有4000多。当然,我并不满足这样的生活,我同时做几份工作,后来我终于存了一笔小钱,然后我马上投入到另一个生意当中,于是我很幸运地赚到了人生第一个50万。后来我跳槽,在现在的贸易公司做市场,年薪也上去了。” “你比我厉害。我一直都在做设计这一行,刚开始几千,慢慢慢慢做到现在。” “我喜欢财富累积的感觉。” “然后呢,再把钱花出去?” “当然,我买了房,买了车,车子是之前转50万的时候,就拿出了一部分全款买了。哈,你知道,男人嘛。” “我听说你,嗯,之前的女朋友花了你不少钱。” “好几十万肯定是有的。”程承看了一眼吴抗,“很傻吧。” “在你的立场,也许觉得这样很傻;但是假如你们能修成正果,那么在女人的立场而言,会觉得能遇上一个为她买单的好男人,是她的运气。” “运气。”程承嗤笑一声,“其实你真的认为我和她是因为每桌差2000块钱预算的酒席翻脸吗?” “不是吗?” “是我终于明白了,人的欲望是无止尽的,就像我,赚到了50万就想要100万,赚到了100万就想着500万,一直追赶的状态,真的有点累。” “那你可以停下来歇歇。” “对,我想慢下来,但她不允许。其实20万的酒席钱,我想想办法,哪怕是再想办法弄个银行贷款,都可以解决。但我不想,我不想了。我厌倦这种被别人的欲望控制我自己的生活的状态了。” “嗯。” “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吗?”程承看着吴抗,吴抗只好回看:“为什么?” “大朗跟我说了一些话,当然,也许我误解了,但是如果我没有误解的话,我想跟你说,其实我是一个并不好的人,尤其现在更差。我现在也并不具备再次进入一段感情的状态。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吴抗的脸一下子发热,她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僵硬得可怕。看来这是程承以为她要作什么表白,然后程承用这些糟糕的语言委婉地拒绝了她。 “当然,当然!”吴抗站起来,“其实我约你出来,是有一些建议要给你,正是与你的说法是一致的。我认为,你真的不该匆匆进入下一段感情,因为也许你在自己的心情还没平复下来之前所做的选择是错的,若干时间后,你会发现你并不爱她,而对方很可能已经爱上你了,对于后来的那个人来说,并不公平,那么这又会成为另一个悲剧。还有,你不是说你和她分开了吗?分得干净吗?还有没有一些共同的东西还没处理好?比如财产,比如、比如婚纱照,比如互相的联系方式?你的房子不是为了结婚买的吗,那既然婚不结了,是不是要卖掉,是不是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手尾?” 程承看着吴抗,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吴抗讨厌这种被人耍的心情——虽然程承也许没想着要耍她——她一度以为自己和程承相谈甚欢,她甚至喜欢听程承坦坦白白地分析自己的心情。她想当然地认为两个人聊得很愉快的情况下,她就可以趁时机成熟把她和程承在另一个时空发生过的故事告诉程承,不管程承信不信,她会建议程承卖掉房子,彻底断了后患——那么,说不定,他们还真的有未来。 没想到程承一开始就是抱着“今天我是来拒绝你的”的心态而来。她感觉到尴尬,甚至难堪。 她想,程承真的没有变,他根本一直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自大狂! 谢绝了程承说要送她的建议,她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在第三个站,她下了车,换乘到西区的丰田4s店。 “小姐,你好——” 吴抗指着第三台车:“你好,我要买那台车”。如果她改变不了程承的历史,至少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历史。心态够强,不轻易为情爱所伤,才不怕历史轮回。 第9章 听说爱情是有抗体的。 第一次牵手,会心跳如雷,下一次,呼吸就会渐渐平稳;爱着的对方有时会让自己失望,第一滴掉下的泪可能反反复复,但下一次就会干得更快。甜的味道,会随着恋爱的次数增加而变淡;而疼的感受,大概也会随着失望的次数增加而减弱。 日子如河流,缓缓流淌。很多情绪,都会慢慢变淡。不管内心有过怎样的暗涌流动,在时间的长河里,人的悲观离合都会渐渐被抹去痕迹。 吴抗的生活,依然波澜不惊。她甚至在想,她会不会和两年后的李晴一样,一直过着单身的日子。不过,也许那也并不是一件很坏的事情。 -- 第12页 而关于程承的琐琐碎碎的细节,就在她有意无意的打探和大朗不做保留的陈述里,都得以一一窥见大概面貌。听说程承和郑诗南分开了,分得竟然相当干净,房子很顺利地卖掉了,升值的部分一人一半;程承还升了职,从分公司转到总公司,待遇如何具体不详,但大概是更好了的;大朗说,程承现在的状态也不错,对男人来说,忘掉情伤的最好方法是寄情于工作——也是,程承亲口对她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赚钱。 大朗略带羞涩地告诉吴抗:“过两天回老家相亲。” 吴抗笑,她知道,他会和那个纯朴的女孩子修成正果的。 吴抗和王斑斑几个人的约会来得有些迟。 在经历所谓的时空转换之后,吴抗发现自己有些难以面对这些认识了十多年的老朋友。 该说些什么呢?把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还是想点新花样? 这时候的王斑斑,还没有离婚,手机屏保还是她和她老公的婚纱照。这时候,她的女儿还在她的肚子里安然成长。 吴抗想,如果这时候她劝王斑斑不要恃宠而骄,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后面离婚的阶段? 李晴刚刚宣告相亲失败。她觉得对方外表实在有点欠缺:“虽然我不是什么美女,但也不至于和他凑合吧?” 吴抗又想,如果她和李晴说,两年后,李晴会在有意无意中说出一句话“如果当时和那个国土局的人在一起,听说他都升副局长了,估计我嫁给他的话现在生活得也不错”,那么李晴是不是就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还有田佳琪。田佳琪挺好的,一直都挺好,长得漂亮,个性又好,家庭背景也不错,嫁的丈夫对她也好。至于更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各自会再经历什么,吴抗也不知道。 “如果人生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觉得你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不一样的选择?” “如果真的可以,我会在18岁之前去整容,弄一下我的眼睛,还有我的鼻子。”王斑斑摇头,“以前的人谈整容色变,还会专门开个节目进行讨论,现在都觉得正常不过。” 李晴皱眉:“如果人生可以从头来过,我要重新投胎、从新做人。” 田佳琪微笑:“我是一个不喜欢后悔的人,所以,如果真的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只是重新过一次一模一样的生活。” 吴抗抵着额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吴抗问自己,如果人生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她还会选择跟程承在一起吗? 吴抗收到大朗的信息,说相亲认识了一个女孩子,比他小几岁,看照片上样子挺漂亮,是贤良淑德的类型。 大朗发了个害羞的表情,女朋友已经怀孕了,必须赶快先领证了。等创业上轨道了,多存些钱再筹办一个好看的婚礼。 吴抗除了真诚地道喜,又隐隐约约地觉得期待,同时又有说不清的不安。大朗的婚礼,这意味着一切又要重新发生了吗? 尽管这个世界号召女性应充分实现经济上和精神上的完全独立,但吴抗自认为自己远远不能将自己武装成无坚不摧的女战士。她可以不为受伤流泪,但她无法欺骗自己伤口不痛。吴抗对镜子里的自己做个鬼脸,但,因为情绪不佳,这个鬼脸一点也不俏皮。 记忆中的大朗的婚礼如期举行,同样的酒店,同样的人物。不一样是吴抗的心情。 吴抗在男方亲友席坐下,却一直没有看到程承的身影。 吴抗的心,仿似被悬在半空,随风飘荡。 他不会来了吗? 宴席过半,吴抗心神不定地挑着碗里的小粉。门口忽然有一丝杯盘交错、人声喧嚣之外的动静,吴抗很快看过去,真的是程承。 程承穿着初秋的薄外套,像一阵风一样走过,直奔主席。大朗站起来:“小子,现在才过来,快快罚酒三杯!” 吴抗看着十来个男人围成一圈,举杯,喝酒,起哄,笑闹。旁边还有几个女士拿着手机拍照,大概也是好朋友。 吴抗忽然眼热,看不得他人热闹而自己形单只影,悄悄起身,拎了小包出门。 在酒店大堂换好免费停车券,往大门走去,准备去取车。玻璃门的把手上却多了一只手:“你走了?” 吴抗愕然抬头,是大朗。 吴抗尴尬笑笑:“竟然被抓到了。” “刚才敬酒,我就看到了,你才假模假式地抿了一下,喝的还是汽水。快,过来一起喝酒。”大朗拉着吴抗,“快来。” 吴抗只得跟上,又回了宴会厅。 大朗把吴抗拉到人潮中心:“来,来,各位兄弟们,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吴大美女,考虑到呢,吴大美女还是名花无主——” 吴抗脸发热,赶快打断:“今天大朗的大喜之日,我们一起再喝一杯,恭祝他们早生贵子!” 众人哄笑,新娘子已经显怀,确实是名副其实的早生贵子。 酒席散去,吴抗大概喝了私务杯,脸色红润,她连连主动喝酒,就为了不让大朗再当红娘。 大朗已经醉倒,被送到休息室。吴抗强撑精神,在大堂坐了一会儿,估计等会儿要叫代驾了。 “你还好吧。”是程承的声音。 吴抗稍稍抬头,比了个ok的手势。 “我送你。” 吴抗笑起来:“你喝得比我还多。” -- 第13页 “我叫了司机。” “不用了,谢谢。” “走吧。”程承拉起吴抗,“你住哪里?” 吴抗坐在程承的车子里,安静沉默。她不会允许一切如出一辙地再次发生。 车子在吴抗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吴抗下了车,没想到程承也下了车。 “我可以的,没问题,你回去吧。”程承示意司机把车子停好。“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如果我现在问你借20万,你会借给我吗?” “为什么?” “你会借吗?” 吴抗有点混沌:“什么时候还?” “你愿意借?” “噢,好吧。” 程承忽然笑了:“谢谢。我只是问问,并不需要。” 第10章 吴抗当然明白程承这些话意不明的话真正的内涵,那代表程承想要跟她有些什么交集了。 她摇头,并不是否定程承,而是试图否定自己内心的摇摆不定:“我走了,再见。” 程承叫住她:“我听说你喜欢张学友。” “我跟你说过吗?” “大朗说的。”程承从外套口袋掏出两张门票,“我有两张票,内场票,要不要去看?”吴抗看着门票上张学友那冷峻的侧脸和那团火热的火焰:“怎么买到的?”她记得的,当时她很想买票,但她那时忙着装修房子,生活乱糟糟,结果错过了——而这一次,她彻头彻尾地忘记了,原来,人生再来一次的好处,是可以看一场错过了的演唱会。 “花了多一点的钱。” 吴抗想想:“算了。你去吧。” 程承眼里有浅浅的失望:“那,好吧,我两张都给你,你找你的朋友去看。” 吴抗有点依依不舍地看着票:“要不,多少钱,当我跟你买的吧。” 程承把票放在她手里:“当我送你。” 吴抗看着手里的票,再看看程承转身要上车的背影:“哎,要不一起去看吧。” 吴抗不相信奇迹,但她喜欢奇迹。 人生重来一次的机会这种不可能的剧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有什么不可以争取的呢? 听说男人对一个女人上心的表现就是,以高频率次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论任何形式,不论任何年纪。 吴抗常常收到程承的微信。比如:还在加班?图纸画好没?甚至是简单的四个字:吴设计师? 如果是乐观的吴抗,她会这么想,这一次她会和程承按部就班,像世俗男女那样,约会,牵手,接吻,上床,领证。一切都会不一样,一切都会很好。 但如果是那个偶尔出现的悲观的吴抗,她会想,程承只是寂寞太久了,刚好她合适,仅此而已。悲剧还是会发生,迟早而已。 那一晚,看完演唱会的两人,从体育馆出来,晚上的风有点冷,路上很塞,车上的交通电台在报道着张学友今晚在这座城市开唱,万人捧场于是场馆附近万人塞车。程承手放在方向盘上,他们前面有很长很长的车龙,他们后面有很长很长的车龙,但他没有她熟悉的不耐心地皱眉发脾气的样子,他在吭着歌:“仍然能拥有梦想跟前途,仍然能拥有自尊跟自豪”,吴抗也跟着轻轻吭唱。那一刻,好像全城都在做着一个很好听的梦。 吴抗看着程承的侧脸,那一刻她心里真有恋爱的感觉。如果那一刻程承吻她,她想她不会拒绝。但当然,那时候程承没有。 晚上十一点半,程承发来信息:“睡了吗?” “没有。”其实她本来想睡的,但是程承最近常常在夜里给她发信息,她似乎隐隐约约在期待些什么,于是放弃了自己早睡的习惯。 “在做什么?” “看书。” 过了一会儿:“今晚和客户吃饭,喝多了,头痛得厉害。” “家里有没有蜂蜜,冲点水喝。” “没有。” “牛奶呢?” “没有。” “那,赶快洗澡,早点睡吧。”忽然想起酒醉的人洗热水澡结果倒地昏迷不醒的新闻,“不要洗太热的水,冲一下就睡觉。” “我在你小区门口。” 这短短的一句话,吴抗却似乎看到了他在夜风中瑟瑟发抖的傻样子。 吴抗的心忽然便软了。 程承没吴抗想象中的醉。虽然酒味不轻,起码意识清醒。 两人在路边的小店里,一起解决了三碗白粥,四份小菜。程承满足地叹气。 “人的肠胃,要的真不多,不是几千块的茅台,是几十块钱的小菜白粥。” “问题是,那些常常吃白粥小菜的人,也在渴望着喝茅台呢。” 程承摇头,顺手叫来老板把单买了。吴抗穿上外套,跟在程承后面出了店门。 程承的车子停在两百多米外。吴抗抬头看程承:“你叫代驾呗。” “嗯。” “那我先上去了。你到家给个信息。” “嗯。”程承嘴上应着,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大朗有没有跟你说,我那房子卖了?” 吴抗低头,突然心跳加速:“嗯。” “谢谢你给我的建议。”程承笑笑,“原来这样处理,心里很舒服很踏实。再也不想别的什么了。” “那就好。” “不过,我现在成了无房一族了。” -- 第14页 “你可以再买。” “刚刚摆脱房奴身份,我还是想再自由一段时间。” “你不是现在钱没那么紧张了吗?” “单身汉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想想那几千块的茅台。” 吴抗笑笑。 程承也笑笑,然后笑容慢慢收起:“我是想问问你,介不介意和一个暂时没房、收入凑合、花钱挺厉害的男人谈恋爱?” “你是这个男人?” “是。” “我是有要求的。” “你说。” “把心清理得干干净净、毫无杂质,再问我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还有杂质吗?” “有。” 程承看着吴抗如何去清理他的“杂质”。 车子的遮光板那里,贴了几个可爱的卡通贴。吴抗把它们撕了。车后座塞着的几个毛绒绒的小玩偶,吴抗送给了洗车店的老板的小孩。后备箱有一个鞋盒,里面有一双女士的旧平底鞋,吴抗扔了。 吴抗向他伸手:“钱包。” 程承把钱包递过去,吴抗打开钱包,里面的第三个夹层,有一张程承和郑诗南的合影,那是他们拍好了准备领结婚证时用的。 吴抗知道程承看着她的表情有点呆,但她不会告诉他,她之所以对这些东西如此清晰了解,是因为当她还是他的妻子的时候,这些关于郑诗南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她都知道,并且藏成了心里的一根深刺,不时发疼。 “你的回忆,我都扔光了,你恨我吗?” 程承摇头:“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我都忘了。” “忘了?这些东西你都没看见吗?” “我没想这些是多么了不起的东西。” 吴抗一字一句:“那我要告诉你,在我这种女人心里,我觉得那叫做感情的遗产,是要处理的。不要让它污染下一段感情。”,她想想,“如果你觉得我很讨厌很自私,剥夺了你的美好回忆,那我们就到此为止。” 程承想想:“如果说我不介意呢?” “你真的不介意吗?” “我不知道在你的定义里,我这样的男人是不是叫坏男人,我承认我对她有过感情,但那种感情已经死了。我的人生信条是,永远不往后看。”程承正色道,“从我决定我要找你那一刻,我已经放下了过往的一切,你可以不相信,但希望你相信。” 第11章 吴抗自问是一个在爱情里要求极度纯粹的人,她并不喜欢感情里杂糅太多过往太多情绪,因为那些东西可能会是导致感情变质的潜在因子。但是,这样的年纪,要再遇上一个在感情上毫无历史的人,多么困难——并且,她遇到的这个男人,不仅有历史,而且还是相当厚重的历史。 “其实我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喜欢太复杂的东西。” “我知道。” “背着一个包袱生活,对我来说太累了。” “所以,我是被拒绝了吗?” “所以,你是觉得你还有包袱吗?” 程承一时哑口。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吴抗先开了口:“我以前和一个人在一起,你跟他很像,像是一个人。他想做什么在做什么,很少会和我说。其实我很想问他,可是我觉得问他会让自己显得是个猜忌的女人,甚至还担心对方会嫌我烦。这样的心情,我不想再有了。”吴抗深呼吸一口气,“还记得你在湿地公园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想一个人静一静。其实,你说得对,你应该静一静。如果你还没有想好自己的方向,纯粹是因为想结束过去而盲目开始一段将来的话,很容易犯错。你给我发信息,你约我一起吃饭、去看演唱会,在你看来,这可能只是你的恋爱游戏,无关痛痒,无所谓得到或者失去。但我不是这样的,我要的是一段清清楚楚的关系,如果你只是为了从我这里转移你上一段感情的情伤,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并没有这么伟大。” 程承笑了一下:“有时我觉得你有点可爱,你好像能说很多大道理,但其实你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但是,有时候你也真的有点让人烦,因为你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你觉得我是几岁的小孩子?在你的心里,只有你才是心智成熟的大人,我不是?” 吴抗一下子无言以对。 “我想跟一个人在一起,纯粹是因为我喜欢,而不是其他什么狗屁理由。你不必要做一些胡乱的猜测,更不必要将你的想法强加于我身上。” 吴抗一下子想到了大朗说过的那句话,男女思维是不同的。程承又说:“就像你莫名其妙说要借钱给我,你以为你懂,但你是真的懂吗?你是觉得我是被一点钱难倒了,被迫放弃一个我爱的人,我告诉你,错,我是主动放弃了一个我已经不爱的女人!说到底并不是钱的事!好呀,那现在你觉得我想要跟你在一起,也是因为你说过要给我钱吗?” 吴抗用手按按眼睛,静了三秒,放下手,又对程承挥挥:“我上去了。” “你弄清楚情况了吗?” “我需要想一想。” 程承跟在她身后:“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对我所做的一切,让我觉得你喜欢我,但你现在的意思是你需要想一想?” “因为我不想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之后,又发现原来两个人并不适合,结果又要分开。” -- 第15页 “难道你觉得所有谈恋爱的人都得先买一份保险,确保一生一世不分开,才能在一起?如果是这样,世界上就根本不需要婚姻法!” “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先谈着,不适合了就分?” 程承气极急反笑:“我还是挺佩服你的思维逻辑。” “因为我对爱情,就一个要求,他要爱我。不要再像那个人一样,对我极度不耐烦。我每次问他,你要吃什么,他会说随便。我在楼下的车库停不进去车,叫他帮忙,他会说我连车都停不好开什么车。我有时想让他陪我说说话,他却宁愿连续刷两小时的足球新闻。我问过他为什么,为什么不为我多花一点时间和精力,哪怕为我花点小钱,他却跟我说,没有为什么。你知道为什么吗?”吴抗一字一顿,“因为他不爱我。我不想再一次经历,我爱的人他不爱我。” 程承的表情看上去疑惑极了。他直觉认为她说的是他,那像极了他的个性,但他不曾这样对过她:“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 吴抗当然知道,自己早已爱上程承。只是啊,每个人的心里都可能是打了一个又一个死结。解不开,但又不舍得一把火烧光,于是把自己越缠越紧。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程承这么说,“如果你问我吃什么,我说随便,那是因为我对吃真的不看重。还有你说的停车,你开车是差,我也是这么认为。”吴抗瞪他一眼,“我实话实说。我不希望你把这些事情跟爱不爱扯在一起,混为一谈,两码事。” “每个人对爱情都有自己的期待。但是,如果对方没有百分之百地满足你的期待,不一定代表他不爱你。同样,你可能很爱一个人,但你也未必百分之百满足对方的期待”程承苦笑。 吴抗的心仿似被轻轻触动。 她看向程承:“那你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吗?” 程承皱了一下眉:“我没想那么多。” 吴抗的心飘得有点远。也许世界有一部分男女彼此之间的吸引力,是真的不能用所谓的“你对我好不好”来衡量。程承从来不曾别的故事里的男主角那样,对她穷追不舍、誓死追随,也不曾有过什么物质上的慷慨赠与,诸如鲜花与珠宝。当然,他也不是什么体贴细心的人,会像别的好男人那样会嘘寒问暖会知冷知热。他面对她偶尔有的痛经和感冒,最多的是顺从她的吩咐,倒来半杯水——要么烫了些,要么凉了些,反正总不是那么适宜入口的。但,恰好她就是爱这样的他,不是吗?所以,也许她该让自己放松一点? 程承回看她。 两人对视三秒。吴抗不自然地先挪开了眼神。 一阵凉风吹过,程承打了一个喷嚏。 “好了,你快看看能不能叫到代驾吧。” “先借用一下卫生间。” 吴抗审视一下程承,想想他晚上又喝酒又喝粥:“上去吧。” 同样是大朗的婚礼之后,同样是因为酒醉,尽管吴抗有意地拖延,但注定要发生的事件,终究会发生。 吴抗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反复与犹豫之后,她还是抵抗不了程承。不过,很好,她好像认识了有点不一样的程承,至少这一刻,她并不是稀里糊涂地把自己交出去的。 凌晨两点,两个人却都很清醒。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吴抗翻身借着微弱的光看程承。 程承长得不差,眉毛浓,鼻梁直。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头发,头发硬得像是钢丝,听说头发硬的人脾气都差。果然程承又避开,他一直不喜欢她碰他的头发。 “为什么不可以摸你的头发?” “我头发自然卷,又粗又硬,太难打理,我从小到大就不喜欢我的头发。” 吴抗忽然哈哈大笑。她想起了以前程承总是拒绝她触碰他的头发,原来不是在拒绝她,是在拒绝接受自己。 “很好笑吗?” “我只是想到一些很好笑的事情。” “睡吧。”程承的语气渐渐裹上睡意。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来自两年后。2018年的时候,我们登记结婚了,我们就住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房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就回到了现在。”吴抗轻轻开口,却听到了程承轻轻的鼾声。 “我会忘了我所经历的那些。就当我们是从这一刻才开始恋爱,晚安。” 第12章 吴抗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却是迷迷茫茫的白。大概昨夜睡得太晚,乍醒之下视线模糊。 但她这一觉睡得特别好,身心舒坦。这两三年所有的不愉快,仿佛就因为两个人终于坦诚相对地说开了,而变得不那么令她纠结不安。第一次,他们之间能够那样心平气、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开,并且似乎达成了对未来的一致期许——她想要的,不就是这样互相坦白、不猜疑不隐瞒的感情吗? 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对吧?虽然程承还是那个程承,但她好像懂得怎么去接受他了。 吴抗真的笑了出声,自己都能听到。她身子往左边侧了侧,她想程承一定还没有醒,他总是更爱睡懒觉的。何况昨晚他刚陪完酒局,何况今天就是周末。 但身边没有人。吴抗一下子意识全部回笼,没看到程承,却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哎呀,醒了!” -- 第16页 接下来就是医生的询问、护士的检查。 吴抗看着自己的亲妈和程承的妈妈分坐两边,再看看输液管里的液体一点点流进自己的血管。原来,一切都只是做梦。 对啊,人生怎么会有那么玄幻的情节呢?时空转换这种剧情只会发生在电视剧里、小说里,而不会发生吴抗的人生里。她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醒后的人生,并没有因为她的那场梦而发生改变,僵持的仍然在僵持,纠结的仍然在纠结。 程承妈打了电话给程承,告诉他她醒了,也不知道程承在电话那头应了什么,电话很快就挂了。程承妈转而跟吴抗说:“我去问问医生,看你能不能吃点什么东西,我去给你买。” 吴抗轻轻点头。 亲妈在眼前,显然是更心疼的,小心翼翼避开她受伤的位置,轻抚着她的头发:“你都睡了8天了,我真担心、我真担心你就这么不醒了。”语气已然哽咽。 “妈,我没事。”吴抗扯扯嘴角,“我现在感觉挺好,也不疼。” “我都想了几十种可能性了,什么情节都想了,我都快把自己吓死了。” “你想什么情节了?我成植物人了,失忆了?” “好的坏的都想了。不过医生一直都说你没什么大事,我才撑到现在,不然我都不行了。”吴抗妈渐渐恢复平静,“你要是再不醒,估计你爸也坐不住了,肯定跑过来。” “我爸在家带小均?“” “对呀,小均现在是最顽皮的时候,你爸本来也说过来,就怕你哥一个人搞不定。”吴抗妈轻松下来,“等迟点让你哥请个假,把小均和你爸一起带过来。” 吴抗嗯了一声。心里却并不平静。 谁也不知道,她睡着的这些天,脑海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风暴。她在梦里和风暴搏斗,最后她赢来了日出,一醒来却发现,原来又是另一番场面。她实在无法一下子变得若无其事。 吴抗妈以为她累了:“好了,你再睡一下吧,估计还是累。这几天我们几个也都睡不好,白天我跟你婆婆陪着,晚上辛苦了程承,是他看着。个个都累,我也去睡一下。” 吴抗看着妈妈在旁边的小床轻轻打起了鼾,她轻轻闭上眼,眼前却是程承昨夜微笑拥抱她的样子。不,只是梦里的样子。 接下来她跟程承之间将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故事结尾呢?吴抗不知道。也许程承也不知道。 吴抗想起了她做的那个漫长而悠远的梦。梦里面的程承,后来变成了一个爱她的人,这会成为现实吗?还是只会永远的停留在她的梦境里? 吴抗把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只有消毒水淡淡的味道。吴抗好像隐约看到了自己心里的答案,可是她无法再深入去想。 等吴抗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窗外的天色是一片暗黄。 “醒了?”声音是低沉的。 是程承。 吴抗眼睛一热,泪珠就滚了出来。这和梦里见程承真的是两回事啊。 吴抗快速擦了擦眼睛。 “能起来吗?”声音听不出情绪。 婆婆妈妈也围了过来:“下午你说要办出院,手续都办好了,就等你睡醒呢。” 程承伸手去拉她,她借着力起了床。 程承把袋子递给她:“里面是衣服。” 吴抗拿着衣服去换。从内到外,干净整洁。程承原来也有细心的一面。 四人在外面吃了简单的晚餐,又回了家。婆婆妈妈分别都买了第二天早上的机票,早早就各自回房了。吴抗躺下五分钟后,程承回到了房间。 她看着程承从行李包里拿出一套新睡衣,进了洗手间洗澡。 这本来是他们共同的家啊,但现在,衣柜里没了他的衣服。他的东西,反而是在行李包里,他终于要成为她生命力的过客了吗? 十分钟后,程承出来,看着吴抗看他,他自嘲地笑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睡那边。” 吴抗看着程承182的高个子,背对着她,曲腿睡在飘窗上,心思复杂。他只是为了应付各自的母亲吗,是否分开已经成为他的不二选择? “我们可不可以不分开?” 程承没有回应。 吴抗不知道自己是在对哪一个程承说话,是2年前的程承,是梦境里的程承,还是现实的程承? “我知道,可能你没有那么喜欢我,可能你当初跟我在一起,就是因为以为我怀孕了,要对我负责。对你来说,可能这段婚姻就是凑合。可是……”可是我是比你多用了一些真心的。 程承打断她,沉声:“我明天还要早起送她们去坐飞机,关灯睡觉。” 吴抗的心变得很冷,是的,现实的程承就是这样的,拒绝交流拒绝沟通。 她之前想过离婚,她应该坚持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就改变主意了。难道她因为一个梦就觉得程承已经变得柔和变得爱她了吗?她觉得自己有点天真。 “可能深刻爱过的,无论过了多久感觉还是不一样吧。”吴抗轻声,也不知道是说给程承听,还是自言自语,“我应该大方一点的,我应该给你们一个机会看是不是能够和好。我本来就是后来的那一个,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地试图改变你们、打扰你们的幸福。” 程承翻身起床,走到她的跟前,脸色相当难看:“你最大的自以为是就是你总认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我最不喜欢别人把自己的标准套在我身上。我还爱她的话,我就不娶你,你明白吗?不要开口闭口我爱她我爱她。我现在他妈的是被同一个女人同样地用钱捆绑我,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我用我的方式解决,请你让我静一静,要不我现在立马离开这里,你能不说话了吗?” -- 第17页 吴抗的眼眶里充满了泪,让她看不清程承的样子:“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现在的意思是我们分开吗,是离婚吗?” “我的意思是,我想一个人静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是多久?” “我不知道。” “那你走了,你去安静了,我怎么办?” “我们停一下。” “是暂停,还是永久停止?” “我不知道。” 第13章 吴抗觉得自己的天空有点暗。看不清过去,也看不到未来。 吴抗面无表情地和双方的妈妈道别,她们都以为是因为她恢复得仍不够所以脸色不佳,叮嘱了几句,便随着程承离开。 吴抗靠在门口,看着三人站在一边等电梯,看着程承先让两位老人进了电梯,然后也走了进去。一个跨步,程承就走出了她的视线。 也许,会从此走出她的人生。 她只怪自己,为什么没学会程承的一点半点? 她回到房间,忽然看向昨夜程承睡的地方,那里还卷着半张薄被,而他那个包,也拿走了。 “吴抗,你觉得都这样了,他还会回来吗?”她闭上眼,泪水烫疼了她的眼睛。 “我突然觉得有点怕,爱跟生活的一切。你以为我知道,怎么拆开我们的想法和落差。我的爱,是说停不能停,已经浓得不能说是曾经。也可说成我是错的,还未曾变成真的,也没谈到多少你需要的爱.....这网里不只是有你,这网里我也撑着,拼了命地守着.....” 程承离开的第五天。吴抗约了大朗。 大朗看她神色憔悴:“怎么了?” “他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 “我和程承分开了。”吴抗有想哭的情绪,眼睛却是干干的,大概她的眼泪已经在一个人的夜里流干。 “怎么会这样?” 吴抗把郑诗南时隔两年再度出现的事情描述了一遍,大朗讶然:“不对啊,当时不是说分得干干净净了吗?是不是你搞错了?” 吴抗摇头:“我没有搞错。”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还有这样的事。” “和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我,我怎么可能搞错?” 大朗激动起来,差点对天发誓了:“吴抗,如果我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联系,当初就不可能把你们两个拉在一起,我……” “大朗,我找你不是为了追究些什么”吴抗摇头,“我是想你帮我,再争取一下程承。我努力过了,但是好像没什么用处;我也想过放弃,但是,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我不想放弃。我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决定了选择和她和好。” 大朗看着吴抗,神情凝重:“我看得出,你对他感情很深。” 吴抗苦笑:“很傻吧,你也觉得我很傻吧。” “我觉得你是一个很纯真的女孩子。投入了,就付出很多。” “我也不知道我原来是这样的人。” 大朗看着她:“在我心里,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他拿出手机,“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响了几秒才接通。吴抗的心一直被吊着,难受极了。 大朗找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最后才转入正题:“最近听说和老婆吵架了,怎么回事?” 吴抗看着大朗的神色越变越凝重,心也绷得越来越紧。 大朗挂了电话:“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这时候你就不要玩这些了——先听不好的。” “坏消息是,当时的房子是两个人一起买的,她给了30万,合同是签的两个人的名字。后来两个人分开,程承给了她35万,说房子归他,他也答应了。但双方没有签协议。现在房产证出来了,还是两个人的名字,程承让她配合办过户,她不肯,说这房子升值起码了一倍,要程承现在给她80万的差价,她才肯配合过户。程承现在就是在烦这事。” 吴抗像是吞了一颗苍蝇般恶心。 “还算好的消息是——”大朗看着吴抗,“他明明白白告诉我,他跟那个女人不可能了,绝对不可能。” 吴抗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既然这样,为什么他要走?” “吴抗,你听我一句话,你什么都很好,唯独一点你要注意。男人是不需要听很多大道理的,尤其在他心烦的时候。” “难道你的意思是我当时问他,想要帮他解决问题,我还错了?” “你让他静一静吧。” “你的意思是不帮我了,对吗?就让我们这样僵在这。” “吴抗,我跟你高中认识,现在多少年了?15年了。我跟他,那更久了。我都了解你们,两个人都有优点,但缺点也很明显。他的缺点就是,他认准的事情,谁说了都没用。既然他选择了自己安静一下,你让我去做和事佬,说不定不但帮不了你,还让他把我也一起隔离了。” 吴抗默然。这的确是程承的个性。 生活一下子成了索然无味的朝九晚五,和无尽空虚的夜晚。吴抗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也就恢复了一个人的孤独。 吴抗应付着工作的繁琐,表面风淡云轻,内心却随时像是填了一个千斤重的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得她的心疼得难受。 她已经做不了任何努力了,她知道,铁石心肠如程承,说得出就做得到。她再尝试走近,程承只会走得更远。 -- 第18页 或许她一开始就做错了。她不该刺破生活的真相,在程承为过去所困时,她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若无其事过着两个人的日子——哪怕她感知身边的人心事重重,她也不该去探听的,真的不该。以前的日子总是比现在好的,起码不是一个人。 吴抗甚至在幻想,他会不会在晚上11点30分回到家,门锁会滴滴地响,然后门开了,他回来了。 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程承就出现在家里,告诉她:一切都处理好了,他也好了,一切恢复如常。 但是,家里一直都是静静的。她在家的时候,是静静的;她回来,也是静静的。 吴抗开始记日记:“你知道一个人最孤独的时候,是在什么场景之下吗?也许就是在一个黄昏,五六点天要黑未黑的时候,人迷迷糊糊的醒来,身边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其他的动静。你看向窗外,窗外也没有给你反馈任何除了天色以外的更多的信息。你那个时候会觉得,可能这个世界上这个空间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只有你一个。你拿起手边的手机,打开却发现没有任何来电或者信息,你睡着的时候,世界没有人要寻找你,确定你在做什么,所以你醒来之后,也无法马上找到一个恰当的方式去跟世界产生连接。” 第14章 吴抗重新整理了一下家里。 程承还是留下了属于他的痕迹。3D眼镜,放在玄关柜子的最里面。他的一些书,客房床头柜有本《人生的智慧》,翻到了第36页,折痕明显。还没开封的冰蓝口味的漱口水,放在盥洗柜子的最上层。送妈妈回家的那天,他还忘了昨晚换下的长裤,搭在沙发上,给人一种晚上会重新换上的错觉。 吴抗把所有的东西归位,她还没忍心丢弃过往的所有记忆。就像她的证件簿里那个红本本里,里面还写着程承的名字,并不像电子数据,说删就删。 但她试图让那些东西不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如果不触碰回忆就会好一点的话,她应该让自己好过一些,而不是自虐式地一次又一次地挑战自己的忍耐度。 她偶尔也会想起那个漫长的梦,所有的细节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迷糊,反而越来越清晰。她会想,或者活在那个梦里,会更好。 但是,梦终究醒了。 程承说要静一静,好,大家都应该在一段紧张的关系中逃离,双方都需要静一静。吴抗在每个难熬的深夜,都如此安慰自己。 程承离开的第一个月,吴抗瘦了五斤。 程承离开的第二个月,吴抗又瘦了五斤。 李晴和吴抗互相审视,看来双方都并不如意。 “又快一年了。”最后是李晴先开了口。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吴抗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看着那朵白花被搅和得支离破碎。 “又逼着我回去相亲。” 吴抗想起她那个梦:“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你会选择任何一个你相亲过但是最终放弃的男人吗?” 李晴想了想,摇头:“应该还是不会。” “你之前不是说过,那个升了职的领导不错?” “从旁观者的角度,他是不错,甚至可以说配我是绰绰有余。”李晴苦笑,“但是怎么说呢,像我这种人,矫情的地方就在这里,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挑三拣四,但,还是接受不了跟一个没有感觉的人在一起。” “我前阵子做了个梦。” “梦见你终于离了?” “我梦见你跟我说,你后悔了。你觉得你以前错过的人,其实都挺好的。要是你当时点头肯嫁,其实你能过得挺好,至少比现在好。” “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不过事实上我也并不后悔。我会为我自己的选择买单。” 为自己的选择买单。吴抗在心里回味这几句话。 “你呢?和程承就这样了?要不,你也赶紧再物色其他的?” 吴抗无力给李晴送去任何鄙视的眼神:“我现在还是已婚状态。你是不是很讨厌他?” “倒也不是讨厌。” “那是怎样?” “在我心里,你算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怎么说,理性之余,还有一点点完美主义。我一直觉得你会很慎重地选择一个结婚对象,所以,当时你和他闪婚,我就觉得你们迟早要分——不要说我诅咒你啊。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会选一个各方面和你挺匹配的男人,就像你所说的,你也爱他他也爱你的,过着很有条理很安全的生活。” “程承在你心里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觉得他有点冷漠,有点自私,因此,并不是那么安全的,是易变的。” 吴抗默然,无法反对。 “但是,当然了,你也不见得是适合他那种男人的女人。你不觉得像他那样的人,就应该匹配一个小女人吗,那种凡事都能够包容他的、迁就他的小女人。你和他在能力上是旗鼓相当的,按你的个性,你也不可能凡事迁就他,所以,两个人一有点冲突,以你凡事追根究底的个性,根本不可能给他任何欺瞒或者逃避的机会,他肯定不是想要这样的生活。” 吴抗想起大朗那天劝她的那句话:“给他一点时间,不要逼他太紧,逼得太紧,可能他真的就打算这么断了。” 吴抗看李晴:“我是一个让伴侣感觉很累的人吗?” -- 第19页 “如果他很强大,也许不会。如果他不够强大或者恰好某个时间很脆弱,可能你的优秀、你的逻辑、你的条理性就成了他的一种压力。” 吴抗扯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吴抗一直很相信“一份耕耘,一份收获”这句话。学生时期,好成绩是凭勤奋念书得来的,出来工作,高收入是凭勤奋工作得来的。 她以为爱情也是这样,付出了就有回报。不管是物质上的支持,不管是精神上的陪伴。只要付出了,对方总能感知自己的心意,然后回报同样的情愫。 可是啊,程承要钱,她给了,程承心烦,她愿意帮助开解,纵使如此,程承还是把她推得远远的——是的,看似是程承自己走了,真相却是,她被丢下了。 物业管理处打来电话:“吴小姐,你家的信箱可能要整理一下,快递员说杂志要塞不进去了。” 吴抗下楼去开信箱,里面有几本足球杂志。 是程承之前订的,家里的杂物箱也还有不少。吴抗对足球并无兴趣,她随意翻翻,拿着上了楼,再把杂志放回杂物箱,看到里面夹着一张早已过了期的赛事门票。 吴抗想起了,那晚程承晚归,说去看球赛了。 她还想起了,公司给了程承两张票,程承叫她一起去,她一口回绝:“谢谢了,我宁愿在家里看电影。” 也许李晴说的对,程承固然不是最适合她的对象,但她也不见得适合程承。他们都未必真正了解对方。她还记得,那一晚程承酒醉,为郑诗南,他胡言乱语:“我曾经以为我和她很适合。我喜欢足球,她也喜欢运动。我喜欢车子手表,她也喜欢女人化妆品包包。我想要万人仰望,她也习惯成为人群里的焦点。我和她真的很像,我们都是这个现实社会里不断追逐财富追逐交际关系的人,像个猎人。”大朗在旁边劝止,程承却没有停止一次次举杯。那时候,吴抗就应该知道,自己大概和程承并不那么适合。 第15章 程承离开的第三个月。 时间大概是最好的药。吴抗渐渐恢复了她的元气,至少表面是。 吴抗再次重新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就和她做的那个梦一样,一个人上下班,煮一个人的饭,一个人入睡,一个人醒来。 对两人感情现状毫不知情的母亲偶尔会发来催生孩子的信息,吴抗面对类似的关心,再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感觉到焦虑和锐痛。她学会了若无其事地应付,就好像程承就坐在她旁边,仿佛下一个月就有可能为长辈带去怀孕的好消息。 她并不知道程承所讲的静一静到底是要多久,但她心里隐隐约约生出了一种想法,也许这样的暂停——假如真的是暂停的话——也不会是一件很坏的事情,至少能够给予她足够的时间,去梳理对程承真正的想法。 她很郑重地在日记本上列了关于程承的GOODBAD的清单。 程承的GOOD:从最肤浅的说起吧,程承的外表当然是不差的,姑且不论是不是刻意的恭维,至少在大家的嘴里他们两个是所谓的男才女貌,何况他还比她高了不少。身高对于一个男性而言,大概会是加分项。程承的收入也不差,对财富的追逐心让他逐渐培养了比她更敏锐的投资眼光,加之他本身就有不错的年薪,如果不是因为他花钱有点大手大脚,再因为郑诗南那一两年花了不少钱,估计他不必要沦落到目前这么狼狈的境地。还有,上进大概算是程承的优点。 吴抗皱眉想了想,程承的优点还真少。 程承的BAD:程承的脾气太差,缺乏耐心,一件事说了两三个回合还没达成共识的话,就会炸毛。程承的历史太多,当然郑诗南算一个,而那些和程承在一起之前她就听大朗调侃过几次的,那大概至少有四五个。程承不像她一样,凡事规整,东西总是乱丢乱放,所以后来才有了她禁止他未经准许进入她的书房的规矩。程承作息不健康,经常在外面喝酒,晚归晚睡晚起。还记得有一次程承喝醉了,打来电话话意不清,吴抗半夜一点爬起来去接他,他还把她的车子吐得一塌糊涂,第二天她就罚了他五百块钱去洗车,下午程承也乖乖转了账,还加了50元说了是滞纳金。 吴抗一边写,一边回忆。程承的BAD已经写了太多太多,一滴水珠印在了“50元”那个字,很快晕染开来。 吴抗终于放下笔,无法再写下去。 她承认,自己是爱程承的,也许就在第一次遇上的时候,程承就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当时程承当然是另有所爱,但如果不遮掩人类内心深处的丑恶情绪,当程承恢复了单身,那颗种子也许就悄然萌发。这让后来的一切发生得那么顺理成章。 只有爱可以解释这种情绪。她那么煞有其事地列举程承的好与坏又如何,纵使李晴说过的“你可以找到比程承更好的”—— 有些人是明知没有那么好,却已经放不下。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往前走,从初秋走到了初冬,身上的衣服渐渐穿得厚了。 五六点钟的光景,风有些冷,吴抗扣上了风衣外套的口子,看路边来来往往的人们,有黑白灰如同自己装扮的工薪一族,也有仍然花花绿绿大外套宽裤子的小情侣们。 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 李晴约了吴抗去拜神:“希望我新的一年,能找到一个有钱又帅气的男朋友,闪婚!” -- 第20页 吴抗决定打击李晴毫无根据的幻想:“闪婚的结果往往是闪离。” 李晴呵呵:“我妈宁愿我挂着离异妇女的名号,也不想我继续做大龄剩女。” 吴抗点头:“你妈的想法也很特别。” “大龄未嫁好像成了一种羞耻。哪怕离了呢,起码代表曾经有人稀罕过。” “不敢苟同。”吴抗仰头去看那座高大的观音像,脑海里是程承的样子。如果短暂地拥有过之后便是彻底失去,她宁愿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那样,心的深处不会有一个空洞,像被蛀掉的牙,怕冷怕热。 李晴去烧香,吴抗看着跪拜的信徒们,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真的能听到每个人的声音吗? 吴抗闭上眼,双手合十:“我不是怕等待,我只是怕失望。我想要知道最终的答案,等真的就能等来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吴抗拿着手中的签文,投了20元缘金。解签的女士告诉她:“这是好签,它的意思是,你现在的情绪是很困惑的,看似一切很艰难,但是最后一切都会好的。” “我想问一下我的姻缘。” “你的姻缘很好,感情美满。” 两人沿着石级往下走,李晴说:“你不觉得她说的东西很虚吗?” 吴抗没再作声。 吴抗想,如果坚持就是胜利,那么她会坚持下去。但感情不是靠自己盲目坚持就能迎来美满结果的。 吴抗不想再等了。她把程承留下的所有的东西,一份一份的收拾起来,放进了一个大纸箱子。 她打开微信,找到程承。她偶尔会有意去看程承的朋友圈,以确认自己没有被程承拉黑或者删除——想想也真是卑微至极。 “程承,距离你离开,大概已经有100天了。你说你要静一段时间,我在想那个时间也许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或者一个月,所以我也在努力说服自己静心等待。但是现在时间比我想象的长了,所以,我从曾经非常想要一个答案变成现在似乎不再那么需要你的答案了。 其实在你提出我们两个分开之前,我也想过我们是不是要离婚,尤其在我们沟通得那么困难难的情况下,离婚的想法出现得很频繁。但是上次受伤之后,我的想法改变了。受伤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面,我们可以针对很多问题进行平和的沟通,一起去解决生活中的很多麻烦。 梦醒之后,我想要让它成为现实。可是你的态度一下子击溃了我的信心。也许,梦只是梦,现实终究是现实。现实中的你我,因为太缺乏对彼此的了解,所以注定渐行渐远。 于是我决定不再等了。我承认,直到此刻,我仍然期待我们的婚姻能继续下去,并且是以健康的状态继续下去,可是我总不能允许自己继续一厢情愿。与其无限期地消耗,不如趁早做个了结。如果你和我是一样的想法,希望你能够回复我。” 第16章 吴抗发出信息已经超过三个小时,却一直没有收到回复。 三个小时,多忙的人,假如他愿意的话,都会抽得出回个信息的时间吧。所以,不回复大概已经是最明显的态度。 她抱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市的夜景很美,也许在别人的眼中,她的家也是美景中的一部分。但是无人知道,每家每户看似灿烂的灯火之下,承载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淡的心事。 睡吧,明天还是要工作的,生活不会因为一则推心置腹却被无情忽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信息而停摆。 吴抗刷了牙,洗了脸,回到床上,拿起手机设置明天早起的闹钟,手机屏幕上却有一则微信消息。她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仿似等待判刑的罪犯。 她直觉认为那是程承,但她猜测不到程承会发来什么。 她按下失控的心,点开了信息,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加班”。 吴抗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她应该感觉到失落的,因为她并不期待这么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应;但她竟然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窃喜意味,终究,程承是回复了的,他并不是她三个小时前所评价的那样冷漠到令人愤怒。 吴抗想了很久:“忙完就早点休息,晚安吧。” 程承这次马上回复:“晚安。” 吴抗盯着屏幕上的两个字,仿佛想通过这两个字看到程承此刻的表情。但当然,她想象不到。吴抗试图说服自己入睡,但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多小时之后仍然毫无睡意。她犹豫了很久,发出了那句话:“还要等多久?” 程承没有回复。 “我的时间是2018年12月31日。” 程承还是没有回复。 2018年最后一天,吴抗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按理说,她应该心痛的,但她似乎还好。有些事情大概还是做个决定的时候了。 元旦,吴抗回了一趟娘家。 吴抗妈疑惑为什么她是一个人回来,吴抗解释程承要加班。吴抗妈半信半疑走开,去厨房准备晚饭。 吴抗坐在客厅,装作很投入地看电视。她在脑海里组织语言,想要怎么跟母亲说清楚,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程承离婚。她看着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所有准备了一路的话,无从开口。 吃过晚饭,调皮的侄子在客厅里疯跑,吴抗让妈妈去带孩子,自己接过了洗碗的任务。 -- 第21页 好不容易把碗碗碟碟洗完放进消毒柜,吴抗擦手去拿手机。有一则安静的信息:“回家了吗?” 吴抗轻笑,说不上是笑自己还是笑程承。她回复:“是的。” 程承三分钟后回复:“新年快乐!” 她想回复新年快乐,但是似乎失去了客套的耐心,她把手机丢开,试图专心加入到爸妈看电视的行列。 “我把房子卖了,昨天签合同。” 吴抗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复这则信息。这些天,她脑海里来回组织了那么多的想法,包括要怎么跟妈妈说,包括要如何订离婚协议,包括民政局是不是可以预约周末办手续,甚至她想到自己拍离婚证的照片该笑还是该面无表情。但现在,程承发来这一则信息,代表什么,代表他安静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吴抗躲进洗手间,怕父母看到自己决堤的情绪。 “等你回来再说吧。” 吴抗回复:“好。” 第二天,吴抗坐高铁回了家。 七点钟,程承给了电话,吴抗下了楼。 两人在路边的小粥铺坐下,老板走了过来:“还是老样子?” “嗯。” 一人一碗粥,再点两个小菜。 “很久没见你没过来了哈。”老板娘端过来两碗粥,“瘦肉虾米粥,还有南瓜粥。帅哥,昨天吃的那个包子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们拿两个?” 吴抗猜测,程承怎么昨天会过来这边喝粥? 程承点头:“要两个吧。” 吴抗低头慢慢啜喝着细绵的南瓜粥,程承拿起手机:“你还是用之前那个支付宝?” “嗯。” “给你转账。” 吴抗想起那10万,手机响了一声,她拿起来看一下,收到12万。 “怎么多转了?” “利息。” “那么高的利息。” 程承没再说话。 吴抗忍不住:“你怎么有钱了?” “买家交了首期。” “贷款什么时候下来?” “看对方资质吧,估计两三个月。” 吴抗低头继续喝粥,内心有个最想问的问题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一下还是问出口:“卖了多少钱?” “500多。” “嗯。”那就是赚了100多万的差价。 吴抗拿起那个老板推荐的新出品花生椰丝包子,细细地咬。 最后程承付了钱,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如果程承一起上去,那是一种态度;如果程承没有回去,那又是另一种态度--吴抗胡思乱想着,情绪不稳。 “月底你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程承递给她一个顺丰快递袋:“张学友演唱会。” 吴抗头脑混沌,难道她又在做梦了吗?还是头部受伤过后她得了臆想症,怎么这一切和梦里的那么相似:“不是啊,张学友的演唱会不是早就办完了吗?” “这是在香港的。” 吴抗讶然。梦中那场演唱会,是自己的幻想;现实中,她错过了自己所在城市的一场,竟然还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兑现心愿? 吴抗打开快递袋,里面夹着两张票。她抬头:“你办了通行证了吗?” 程承摇头:“我不去。你找朋友陪你去。” 吴抗掩饰不了自己内心的失望:“为什么?” “我明天出差,去深圳培训一个月,春节前才回来。” “明天几点走?” “九点三十。”程承补充一句,语气依旧很淡,“公司安排了车子送我过去。” 吴抗抬头:“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还我钱的吗?没有其他事情要说?” “好好吃饭。” “我说的时间过期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程承把手机放进外套的口袋里:“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接受。我尊重你的决定。” 吴抗笑了一声:“程承,我不是第一次知道你讨厌,但我这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你真的是个混蛋。” 程承低头看她。 “说走就走,说来就来,然后现在说尊重我?你是这么尊重人的吗?”吴抗越想越好笑,“结婚是你说的,要静一静是你说的,突然跑回来约我,也是你做的,怎么,把钱还给我,觉得两清了,不拖不欠了,就觉得一点也没有对不起我?我要的答案呢?” “我回来了,这就是我的答案。” 第17章 吴抗睡过头,第二天差点迟到。 她赶到公司,冲了一杯咖啡,再坐下,看看已经是九点半。 她抬头看,天空恰好有飞机掠过。程承的班机,大概也起飞了吧。天色不好,阴沉沉的,感觉要下雨,她想起那首歌:“天气不似预期,但要走,总要飞。” 人类尤其是女人,往往喜欢给自己设置一个时间节点,规定自己在某个时间节点之前一定要做某件事,一旦过了那个时间,好像事情本身就丧失了意义。她给自己承诺的,新的一年,要有新的转机,可是,程承就这么丢下一句让人浮想联翩的话走了,留给她辗转反侧的一整个夜晚。他回来了,这是他的答案,可是这答案看起来很美,却碰不到实处。 离婚的想法呢,是不是又这么搁置下来,直到程承从深圳回来? 吴抗把演唱会门票发给李晴看。 -- 第22页 李晴哈哈哈:“牛啊,这时候还能搞到票?” 吴抗告诉她是程承给的。 “是要和好的节奏?” “但是他说了,他不去。” “莫名其妙。” 是啊,程承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吴抗把门票放回包包里:“我也很莫名其妙。” 晚上八点,吴抗回到家,洗好澡,躺在床上看书。 想想,她在文档里找出她写好的协议。写得很简单,协商离婚,双方无子女,无共有财产及债务。她深吸一口气,发给程承。 程承半个小时后才回复:“要我签?” “你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比分开更好吗?” 程承打了视频电话过来,吴抗想了想,抓了抓头发,坐正身体,接通电话:“嗯。” 那端的画面是安静的室内,看样子像是酒店式公寓,大概是公司安排的临时住处。程承没穿上衣,头发看上去湿漉漉的,大概刚洗完澡出来。 两个人互相看着镜头里的对方,都没说话。最后是吴抗先开口:“要说什么?” “你想离婚?” “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吴抗差点又想生气。 程承安静了一会儿:“我不想离。” “那我们就这么拖着,一直耗着对方?”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问题,我确实也想静一静,但是——” “你不能这么自私的,程承。” 吴抗看到程承走到落地窗边:“其实我还没有心情去谈很多事情。是你把你的截止期限说出口了,我只好回去找你。” “什么意思,那你可以不找的,可以继续把我晾着。” “吴抗,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很少沟通吗?因为每一次谈到重要的问题,你总会先把你的情绪带出来,你完全让我不想跟你说话。” “因为你先给我带来情绪。” “好,如果是这样,我们不要谈了,协议我签了,明天寄回去给你。” 吴抗忍了忍:“我也想谈,是你每次都不理我,当我透明。” 程承把手上擦头发的毛巾扔在沙发上:“吴抗,我承认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你聪明、独立、能干,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有条有理,但是——我可不可以请你稍微软一点,不要那么硬,为什么每次你都让我感觉我像是你的助理像是你的儿子,在听你责难我?” 吴抗委屈得无以复加,她转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程承叹气:“我没有你那么强大,我也没有你那么顺利,我的人生我的生活——这两三年一塌糊涂。你可以理解我吗,你可以给我一点点自由的空间,让我想想我自己的路该怎么走吗?” “你以为我不理解你而已。” “你说你理解我,为什么我问你借点钱,你大动干戈,好像我成了要骗你钱财的渣男?好像我跟你结婚就是为了骗你那一点点积蓄?” “不是!完全不是,你完全是欲加之罪。” “可是这就是我的感觉”程承压了压音量,“我想要的是,在我需要的时候,你可以无条件地信任我、无条件地支持我,而不是第一时间怀疑我、猜忌我。” 吴抗心里有一千一万句要反驳,但她无力反驳。 “事实证明,我也把钱还给你了,所以,我并不是你所猜测的那种坏男人,对吗?” 吴抗用力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去看镜头:“程承,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根本从头到尾不是为了钱。我要的是你在乎我尊重我,我要的是你把你的一切都和我分享、分担!但是你在隐瞒我,对,你不是欺骗我,你是隐瞒我,你让我以为你需要钱是为了换车,结果你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好,且不说你和她之间还有没有一点半点事情,哪怕有,你也应该开诚布公地和我谈。” “和你谈的结果会是怎么样,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不是吗?” “不是。” “那好,假设我和你说了,你会怎么样?” 吴抗一时无言。 “你会从心底真正觉得我是需要被帮助的人,而不是把我想象成一个贱男,你会尽你所有的努力来帮我、解决我的问题吗?” 吴抗的心扭成一团:“如果我说我会呢?” “我想要的,不止是叫口号,吴抗。”程承苦然一笑,“和你在一起,我从来不曾想过占你任何便宜。当然,你认识我以来,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光辉灿烂的形象,不过就是个感情失败、财务一塌糊涂的倒霉蛋而已。所以,我不奢望你会多么信任我、依赖我,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尽可能不要打扰到你本来很好的生活。我有什么倒霉事情,我自己承受,这样可以吗?” “程承!”吴抗哭叫出声,“为什么你总是这样揣测我?难道我和你之间的感情,就真的脆弱到仅仅是能同福不能共患难?你也太小看我了!” 程承没有再说话。吴抗放下了手机,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两人之间安静了很久。 程承轻轻开口:“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所以,我把所有问题都处理好了,才敢回去找你,我不想欠你什么,真的。其实,如果不是你非得说什么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会等到把房子过户了钱全部到手了,也给那个女人分了,我才会回去找你,我不想在你心中一直觉得我又没用又混蛋。” -- 第23页 第18章 婚姻当中,最重要的一点是信任。夫妻是世间最紧密的两个个体,需要把最真实最私密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如果缺乏足够的信任,那么就等于在中间建立了一层屏障。 吴抗知道,自己和程承的感情基础实在太薄弱了,还没建立起对彼此的信任,便匆匆进入婚姻,以致于遇到一点问题,感情便瞬间瓦解。 虽然她觉得程承的某些说法很难听,但她不由自主开始想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程承说,她的态度不够软,她承认,她的个性总是那么直接,打破砂锅问到底,一定要问得清清楚楚,完全不给对方逃避、犹豫、整理的时间和空间。甚至,程承说得对,她指责程承对她诸多隐瞒,她何妨又不是在有意保护自己,她有时会想到人财两失这个词,说白了她正是像程承说的那样“担心自己那点积蓄”——可是,她又笑,一个单身在外漂泊多年的女人,钱大概也是她的安全感,男人们又怎么能苛求一个女人如同飞蛾扑火地倾尽一切? “我大概是不够爱他,他也不够爱我,所以我们之间才有那么多斤斤计较。”吴抗喝了一口啤酒,喃喃自语。 田佳琪和李晴交换了一个眼神。 王斑斑无言,也默默喝酒。 “田佳琪,能不能请教一下你,为什么你可以那么顺利,爱情顺利、婚姻顺利,什么都圆圆满满?” “不要喝了。” “我酒量虽然不好,但也没那么差吧。”吴抗举杯,“这才第二杯,还是啤酒。” “我又请教你,怎么下定决心离婚的,离婚之后的感觉怎么样?”吴抗看着王斑斑,“认真请教。” “虽然我跟你认识了十几二十年,但是不代表你可以随意在我的伤口上撒盐。”王斑斑丢过去一句。 “你的伤口还没好啊?” “我又不是女超人。” 吴抗点头:“是啊,每个人都不是超人,所以都会痛。我又想快刀斩乱麻,分了算了。可是,我又舍不得。要是没离,我还可以留个念想,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和好呢,要是离了,他一定不会回来了,一定不会。” “离了也可以和好的。” 三人齐刷刷转头看王斑斑,王斑斑耸肩:“是啊,孩子爸前阵子说了,想复婚。” 李晴笑:“世界真奇妙,我还没结,你已经结婚、离婚、即将复婚。” 吴抗正色道:“能吗?你觉得世界上真有破镜重圆这个说法?” 李晴补枪:“世界上还有覆水难收这个说法。” 田佳琪总结:“中文真强大。” 王斑斑摇头:“我也不知道。你说他渣不渣吧,说实话,刚离婚那时候我都恨死他了,可是,现在,我忽然又觉得好像过去的一切都可以释怀了,我好像又能原谅他了。可是,就这么原谅他,我又觉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李晴感叹:“要是人生可以重来就好了,那么就把最难堪的那一面收起来,永远不要让它发生。” “我来发表几句看法,虽然你们总是说我钱多人傻。”田佳琪把酒杯在桌上轻叩,“对于王斑斑,我觉得你的情况适用覆水难收这个说法。你们当时婚姻出问题,那是太多问题了,婆媳问题,出轨,还为了孩子和钱撕扯,极度难看,我真的不建议你再考虑他。人生是没有重来的机会的,人性也是不会改变的,所谓的再来一次,就真的是一切重演,时间问题而已。”田佳琪看吴抗,“而你,你当然是不要和程承离婚,拜托,你们之间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原则问题,他出轨了吗?家暴你了吗?都没有啊。你唯一纠结的点不就是他爱不爱你、你爱不爱他这件事吗?这个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啊。” “这不是大问题吗?” “其实,一开始我也没有很爱我老公,别笑,真的。我跟他在一起,完全是被他的钱砸晕了。但是结了婚之后,他对我真的很好,从来不会对我乱发脾气。一年我估计也会花掉他一两百万,他从来不说我。” 李晴抗议:“又炫夫又炫富,想不想让我们三个好过点?” “错,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需要什么,而对方能给你什么,那么就够了。” “我想要的是他爱我。” “爱本身是虚幻的,你要落到实处啊,什么才叫爱?” 吴抗盯着酒杯上那颗小珠子:“关心我,对我有耐心,不要乱发脾气,凡事坦白,多点陪我……” “很明显,程承不是这样的个性。你说的人,和他完全是两种个性,你这样的话,不是对牛弹琴吗?”李晴撇嘴,“你应该是让一个人,以他的方式爱你;而不是变成你想要的人,再爱你。否则,你也不爱他,你爱的是你喜欢的那种个性的人。” 吴抗酒意褪去大半。让一个人以他的方式爱你;而不是让他变成你想要的人,再爱你。原来,一直以来,是她搞错重点了吗? 王斑斑插话:“吴抗,其实,听你的描述,我反而觉得程承是爱你的。你不觉得吗?抛开你挑剔他的脾气种种不谈,你说了要离婚,他没有答应。姐妹们,一个男人不想和你离婚,这难道不是因为还有点感情吗?主动说离婚甚至逼着你要离婚的,才是TM的一点爱情的渣渣都没有了!” 吴抗最后又多喝了几杯,王佳琪的司机把她送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昏昏沉沉。 -- 第24页 她不能忍受自己脏兮兮地上床,胡乱地洗了把脸,冲了个澡。 当她意识到自己打了视频电话给程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程承已经接通:“怎么了?” “你还没睡?” “在看球赛。” “你很喜欢看球赛?” 程承盯着她看:“你喝酒了?” “对。” “洗澡了吗?” 吴抗扯扯自己的睡衣领子:“你没看见我换了睡衣?” 程承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向别处,又看回来:“那早点睡吧。” “我想问清楚一些问题,上次,你说,你是因为我说了如果2018最后一天我还没等到你的消息,我就不等了,所以你元旦就找我了,是吗?” “你不是要个答案吗?” “你的答案就是你不想离婚,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对吗?” 程承想了想:“你先睡觉,醒了再说。” “我没醉,我只是有点头晕,我的意识是清醒的。” “是。” 吴抗听到那句低沉的“是”,又想哭,又想笑:“你说我硬邦邦的,你说我不信任你,为什么不离婚?离婚了,你就可以找到更合适的。” “我不想和一个醉鬼说这么多,睡觉。” “最后一个问题,程承,我们分开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想过我?” 第19章 “你认为呢?” “我认为?”吴抗轻笑一声,“程承,我们之间的问题永远都是这样,我对你充满了疑问,你对我却总是反问。我不知道才问你啊,如果我知道我还需要问你吗?你能不能正面回答一次我的问题?” “有。” 吴抗静默了一秒,确认自己并没有听错或者出现幻觉,她闭闭眼,试图在混乱的酒意中梳理出足够清晰的思路:“那在过去将近半年的时间里,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程承又静了。 “回想起我们这一段,程承,都是我在主动。结婚是我先主动说了怀孕,你才答应的。分开了,一次次地试图挽回你,也是我主动的。程承,如果你但凡对我有一点半点情分,怎么愿意每一次都让我来采取主动?”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我确定。” “那你想一想,你主动了,而我的态度是同意,我并没有拒绝。” “是这样吗?把我丢下了,就这么走了,不是拒绝吗?”吴抗仍然记得程承走了之后的第一个清晨,阳光透过半掩的纱帘照进客厅里,让她把一室的冷清看得更加清楚。婚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家里是那么的空,她清楚地意识到程承不是去上班了,不是去出差了,他是要走出她的生命了。 “我跟你说过,我想静一静。我想花一点时间去处理我自己的烂摊子。” “为什么不可以让我陪你一起处理你的烂摊子呢?” “吴抗,这就是你还不够了解我的地方。”程承终于关掉电视上的声音,两人的通话毫无杂音,“我一直以来都很清楚我的缺点,我爱面子,我暴脾气,我喜欢所有东西都在我自己的掌控之中,而不是被任何人掌控。但是那段时间,我觉得我的人生失控了,你明白我的感受吧,我也会害怕,我也会难受,我就想把自己从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当中抽离出去,自己去处理好一切。” 吴抗静静听着,她想说“可是我只是想陪着你而已”,但她没有说出口:“如果你处理好了,发现我也一直这么烦,你会把我也一并处理掉吧。” “我承认,我有过这样的想法。” 吴抗的心跟着这句话沉了下去。 “有时候你想让我做的事,其实是我并不愿意做的。比如,我想自己想一想,你却总要追着我追根究底。吴抗,这就是我对你的期待,我想你给我多一点空间。” 吴抗没有接话。她静静地躺着,闭着眼睛,仍由那点热意一点点浸湿自己的脸。 “你还在听吗?” 安静。 “累了就睡吧。” “程承。”吴抗抹去眼泪,努力咽下喉咙里那点涩意:“我之前在新天地见过你和郑诗南。见到她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原来,我一直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的长相,记得她和你曾经是一对。我知道,那就是我介意的根源所在。其他人可能比较幸运,可能他们也会知道自己的伴侣有过很多感情的过往,那对他们来说,那些人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对我来说,不一样,我几乎是看着你们从在一起走到分开的,她在我心里不止是一个符号,她是生动的。程承,我很介意这个事情,我很担心这个事情。你一直说,我是为了钱在跟你吵架,不是的,我是因为害怕失去你。我怕你对她所有的妥协,是因为你还爱她,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不爱她。” “但是你没让我感受到这一点。” “我和她不适合,经过这次我和她一套破房子闹得不可开交,我更加清醒地认识到我不爱她。当然,她也并不爱我。我们当时在一起,无非是基于双方都有各自的虚荣心。当这种虚荣心被现实打破,就发现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爱情。” “我曾经想要说服我自己,如果你真的比较爱她,我也许应该大度一点,把你放走。” “我很不愿意提起她,直到现在我想起她依旧感觉到愤怒。不过我已经尝试放下这种情绪,不让她再干扰到我。顺利的话,我和她只需要再见一次面办好过户手续,从此再互不干涉。这是我和她最好的结局。” -- 第25页 “你能告诉我房子是怎么处理的吗?” “升值的部分扣除我还贷的部分,平分。” “你能接受吗?” “能越快和她断绝一切关系的方案,我越能接受。”程承忽然问,“你能接受吗?” “你的房子,本来就是在和我结婚之前买的。从法律上来说,和我毫无关系。我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情感上呢?” “情感上?”吴抗想想,“其实我和你在一起,从头到尾也不是因为你有这么一套房子。房子,我自己也能买,车子,我自己也能买。” 程承静了好一会儿:“这就是你和她的不同。” “我很讨厌你将我和她作比较。”吴抗按按太阳穴,她的头开始有点疼,“我不是害怕被比较,我是讨厌自己被取舍权衡过,而取得你这样将就式的认可。我想要的是,是一种非我不可的笃定。爱和被爱在我的人生观中有多重要,你可以理解吗?” 程承语气很轻:“嗯。” “我之前提出要离婚,不是因为我不爱你了,是因为我觉得你不爱我,我宁愿分开,也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吴抗想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谢谢你今晚对我的耐心。那我们最后一次谈这个问题吧。——我们,还要在一起吗?” “吴抗,在我决定回去找你的那一刻,我就想,我们好好地过日子吧。” “为了什么?因为我比她更适合?” “我说你不了解我,你还不服气。如果我不爱你,我们连婚都不会结。” 吴抗仍感觉晕眩,心情却莫名地轻快。她摸着自己的脑后,那个曾经受过伤的位置,已经被头发覆盖,平时不刻意去碰,她已经几乎忘记那里发生过什么样的意外:“你没有喝酒吧,程承?”” “我的清醒问题,你不用担心。” 第20章 也许,有很多话早一点出口,就可以避免一方对另一方无休止的猜忌和怀疑,也因此可以避免一些感情上渐渐生出的罅隙。 但是,又有谁能够保证,在爱情里面能顾随时保持高昂的情绪,又对任何事能够做到充分的坦白和真诚? 李晴是对的,田佳琪是对的,程承是对的,她大概一直在用完人的标准去要求程承,却没有意识到程承不是完人,她也并不是。 世俗男女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那些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的夫妻并不见得如何优秀完美,之所以能相爱相处好几十年,也许只是因为他们真正发自内心欣赏对方的优点,并且不觉得对方的缺点并非无可忍耐罢了。 吴抗记得那晚她是怎么问程承的:“为什么你这时候才跟我说这些话?” 程承回答她:“我一个人的时候,觉得和你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你还说过我古板生硬,不懂变通。你真的觉得好吗?” “我不像你,只看到别人好的一面,就觉得对方必须样样都好。你有优点,缺点也不少,你自己也清楚。” 吴抗说不清这是程承对她的肯定还是否定,最后两人没再对话。 吴抗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代表着两个人真正的和好。 按照原定计划,吴抗会先飞深圳,再到香港。程承提前几天问她记不记得时间,吴抗回答:“当然。” 两人这些天晚上偶尔会有几句短暂的通话,也没有特别的话,只是说些天冷多穿衣、早点睡之类的话。但吴抗想,总比两人断绝了所有来往的要好。 吴抗刚下飞机,开手机不久,吴抗就收到来自程承的信息:“下机了?” 吴抗回了信息:“嗯。”程承之前就说了会来接她。 吴抗刚出航站楼,在风中站了一会儿,一辆黑色车子在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是程承的脸:“上车。”程承剪短了头发,看起来脸更瘦削了些。 吴抗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飞掠而过的风景,一时之间确实找不到话题,既没有了吵架的冲动,也没有过去心无芥蒂的坦然,最后是程承打破沉默:“你没叫朋友一起过来?” “没人有时间。” 两人又陷入沉默。 车子最终停下,吴抗拿着小包准备下车,程承叫住她:“你是带了两张票过来吗?” 吴抗讶然,最后还是轻轻点头。她承认,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这个情节,但是她不敢相信,这竟然成为了现实:“你不是没有时间吗?” “也不差在这一晚半晚了。” 一场声色灿烂的梦,在现实里结束。 吴抗把她预订的酒店地址发给程承,程承开了导航,往酒店的方向驶去。 吴抗几乎忘了在梦境里她那昏昏然的陶醉感,她在想得更多的是,演唱会结束了,然后呢? “你不是说你最喜欢张学友?怎么感觉很淡定?” 吴抗想了想:“你相不相信,我在梦里曾经看过张学友的演唱会?” “嗯?” 吴抗把梦里的细节告诉程承,程承一副不相信的样子:“都说物质决定意识,如果你没看过,那你的梦境怎么会有那么多细节?” “当时在我们那里办的时候,我在朋友圈几乎刷了一场完整的演唱会。” 程承轻笑一声。 吴抗看得出程承是在认为她在胡说八道:“在我的梦里,你还说把你的房子给卖了,这不成了现实?”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不其然,程承的脸色也微变了。 -- 第26页 吴抗正想缓和一下气氛,程承开了口:“那说明你潜意识里就希望我把房子卖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也许是吧。” “事实证明,这个想法没什么不好。”程承扭头看她一眼,“我现在挺轻松的。” 吴抗默然。 “你不觉得?” “我觉得。”吴抗苦笑,“正因为觉得,所以觉得人类愚蠢,在不顺遂的时候做出的决定往往不是为了解决问题,反而会让伤害增大。不是应该想办法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吗?” “吴抗,我承认。”程承目视前方,“我承认,我一走了之,对你的伤害很大。但是我也想过,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也许我也会选择同样的解决方式。也许是因为我没有能力同时处理好两种冲突的关系,也许是因为我骨子里也有我自私冷漠的一面,其实我一直很清楚我自己的弱点我的缺点,我总是想着先把最着急的事情处理完了,再处理其次的,并且我知道我的手段非常的简单、粗暴。” “听起来是在为你开脱。” “不,我说过我尊重你的想法。甚至你把协议给我发过来,如果你坚持要我签,也许我也会签。” “我想要的爱情并不是这样的,我想要的是,我提出分开后,你会努力地挽回,而不是简单地顺从,好像你对这段感情毫不珍惜。” “如果你是铁了心分开,你也希望我这么做吗,努力地挽回最后还是分开?” “问题是你也知道我没有铁了心要分开。” “这就是我回去找你的原因。” 吴抗转开头:“哈,你回去的时候觉得我一定会一直等你?” “如果你真的不再等我,你决定了,那么我想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吴抗用力捏捏鼻子,试图把鼻腔里那点鼻音掐去:“我相信爱情是靠人争取的,不是由命运主宰的。或者就算是由命运主宰的,人类也应该全力以赴后才认命,而不是像你这样,放手也做得那么轻松,说放就放。” “吴抗,你有你对爱情的理解,我有我的。你可以说我错了,但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最伟大的爱情是成全。” “程承,可能你更懂得辩论吧,我说不过你。”吴抗也轻笑,“对我来说,爱情就是要占有。我没你这么伟大,我可不想说我爱你,所以我成全你和别人在一起。” “问题是我现在并没有要和别人在一起。吴抗,我想和你在一起。这就是我目前的想法,也是我对未来的期待。” 第21章 抵达酒店,两人的对话中断。吴抗先下了车,程承也跟着下车。 前台经理听到程承问还有没有房间时,轻微抬眼瞟了一眼他们二人,最后用甜美的声音回答:“先生,请问你要什么房呢?” 吴抗有意压低声音,问程承:“你不回去了?” “嗯。”程承递过证件,“晚了,明天再走。” 两人一人拿着一件门卡进了电梯,都在同一层。 吴抗先到了房间,她看着程承往前走,忍不住叫他:“程承!” 程承回头,吴抗又忍下嘴里的话:“你明天几点走?”她是打算在这边逗留多一天的。 “再看吧。” 吴抗进了房间,随手放下行李,随便往床上一躺,心思复杂。 身体是疲倦的,精神却是亢奋的。她说服自己起身去胡乱冲了个澡,然后再回到床上,看了一会儿新闻,想要睡觉。 门外被轻轻叩响,吴抗一下子紧张起来。她侧起耳朵,但是并没有听错,门外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谁?”她抓起手机,准备打给程承。 没想到却是程承的声音:“吴抗开门。” 吴抗打开门,程承还是一副衣着整齐的样子,吴抗抱怨:“你吓死我了,过来也不先发个信息,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呢?” 程承进了房间,环视房间一圈,视线最后落在还站在门边抵着门的吴抗。 吴抗想了想,关上门。 程承走了几步,到了落地窗前的椅子坐下,表情不明。吴抗站在床边,看他。 程承起身,向吴抗伸手,吴抗却背过了手:“晚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不是要回去处理工作?” “你不开心?” “没有。”吴抗低头,“我只是有点累了。” 程承忽然伸手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还是留下了疤痕。” “是啊,毕竟当时磕得那么严重,怎么可能完全没有一点痕迹。”吴抗想转开头,这样的距离和亲密程度已经太久没有,她顿觉陌生且想逃开,程承却低头轻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吴抗不自然地笑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没有。” “其实我知道我做得并不好,很差。” 吴抗不再接话,她的内心当然有很多委屈,但她知道程承说的并不是她最介意的点。 “早点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我们在附近走走。” “你明天早上不是要赶回去?” “我刚刚跟公司打了招呼。” “公司让你出差,反倒让你公时私用了。” “本来也是周末,也不可能真的24小时全天待命。” 吴抗的心一下子好像又晴朗了些,她看着程承走出去边交待:“门一定要反锁,有事给我打电话。” -- 第27页 “程承!” 程承回头看她,吴抗把两人中断的对话重新接起:“这一次,我们慢慢来,好吗?” “好。”程承笑笑。 吴抗仿似卸下所有的心理包袱:“好。” 结束短暂的香港游,吴抗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和节奏。 唯一不同的,是她对生活的有了新的期盼——她好像和程承重新恋爱了。 她当然知道程承那晚敲门代表着什么,但是,既然程承可以选择静一静,为什么她不可以选择慢慢来?而且重点是,程承也认可了的。 当初两个人的关系建立得太仓促,婚姻又开始得太糊涂,现在也许是好好了解对方的时候了。 李晴看吴抗一脸神清气爽:“你去了一趟香港,感觉整个人都亮了,是不是去打针了?” “我没田佳琪那么胆大。” 李晴带着半点狐疑:“看一场演唱会能有美容效果,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跟老板去苏州了,请假都得跟你去香港。” 吴抗笑而不语。 “怎么回事?” “没有,我和程承见了一面。” “难怪,是爱情的滋润?和好了?”李晴坏笑,“口风够紧的啊,之前都没跟我们说过,亏我们几个还在想你会不会一冲动就拿上证件去离婚了。” “算是和好了。”吴抗想象程承当时的样子,“但是,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样。只可以说,僵局被打破了。” “那你们就好好相处吧。” “嗯。” “唉,本来还坏心眼地想,要是你也离了,我们两个就可以天天凑一起了,我不至于那么无聊。好么,一顿折腾,最后该单身的还是继续单身,还是剩下我。” “年底你不打算回去见见你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 “到时再说吧,没意思。” 吴抗摸摸李晴的手:“淡定。” 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作为旁观者去审视别人时,总能够以最大的人生智慧、最通透豁达的眼光去分析问题;若是自己身在其中,往往充满了太多太多的盲点。 程承发来信息,春节前会结束出差回来,又看似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春节回老家吧?” 两人的老家离得并不远,从程承家到吴抗家只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吴抗想想,回复:“嗯。” “那你有空买点年货,到时带回家。” “要买什么?” “你看着办,我爸妈、你爸妈爱吃什么,随便买点。” “那跟去年一样?” “可以。” 吴抗想起去年买了太多东西,因为没有太多考虑,导致后备箱放不下,被程承不耐烦地说把一些不值钱的扔了,又发去信息:“我买了你就不要再发表意见。” “没意见。”过了好一会儿又发个信息,“辛苦了。” 吴抗打开手机,打算先买些参茸补品。 “滴。”手机显示,程承转了两万块钱过来。 “先买,不够再给你补。” “我有钱。” “你用吧,到时爸妈的红包我给。” 吴抗想想,很认真地编辑了一段信息:“你不要因为我们现在的状态,就刻意这样。我有钱,能安排过来。” 程承发了语音过来,语气又有点躁:“说了你用就用,啰嗦。” 吴抗闭闭眼,还没来得及回复,程承又发了一段语音:“没说你啰嗦。” “嗯。” “别生气。” 吴抗承认自己上一刻已经生气。但她想,这个男人大概已经是不一样的了。那么,也许自己也该有点不一样,她发了个笑脸过去:“多多益善,谢谢你养家。 第22章 程承说要回来那天,吴抗问要不要去接他,程承犹豫片刻:“你有时间的话就过来吧。” 吴抗奇怪于他突然转变的语气,最终还是沉下气:“那我去接你吧。” 下午三点,吴抗接到了程承时,程承坐在副驾驶:“你待会没事吧?” “没。” “不着急工作的话,先送我去一趟房产交易中心。” 吴抗心里一动,说不清是不安还是什么情绪:“嗯。” 路上的车子不算多,从高速下来,十来分钟就到了房产交易中心,吴抗看着程承拿出证件包,还是忍不住:“你要办什么事?” “买家那边按揭贷款提前办下来了,最近他又急着回老家,所以今天约了他们办过户手续。” “那你快上去吧?” “你在停车场等,还是一起上去?” 吴抗想了想:“那我上去吧,也不知道你要多久。” 程承大步流星,几步就把吴抗抛在了后面,吴抗气馁:“程承!” 程承回头看她,伸手去牵她的手:“快点吧。” 吴抗跟着程承上了三楼,不需要太刻意,她便看到了郑诗南,正和另一对中年夫妇站在一起,身边还有一个穿着西装套裙的女孩子,应该是房产经纪。 “抱歉,张先生张太太,我刚下飞机。” “没事,大家都忙,我们能理解的。”那位张先生看着程承笑,又扫了程承和吴抗牵着的手一眼,但很识趣地并没有多问。 房产经纪也微笑:“我拿到了44号,估计很快到我们了。” 吴抗看了一眼郑诗南便转开了视线,郑诗南反而上下扫视她,吴抗想大概郑诗南也觉得她脸熟,但大概已经记不起两人当年有过数面之缘。 -- 第28页 轮到44号,四人都快速地签字,刷刷刷刷,又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对着摄像头拍照。 最后,程承分别和张先生夫妇以及房产经纪握手:“谢谢了,辛苦了。” 等张先生夫妇和房产经纪离开,郑诗南走近:“桥归桥,路归路,以后就不相干了。”她伸出手,程承却没有回握,从包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字据:“这是收据,麻烦签个字。” “你真老土,有银行转账记录,你还怕我不认账?” “谢谢了。” 郑诗南签字:“呵呵,你这种男人,少见。”语气里满是讥笑。 “彼此彼此。” 程承把收据收好,招呼坐在一旁的吴抗:“走吧。” 郑诗南下巴微昂,往吴抗的方向点点:“你女朋友?” “我老婆。” 郑诗南脸色微微一变,但又很快恢复正常,转身走向远处的手扶梯。 吴抗静静看着程承和郑诗南的互动,两人刻意等着郑诗南走远,才下了楼。 回到车上,吴抗想了一会儿:“感觉还好吗?” “很好啊,不错。”程承调了一下座椅,“几年时间,赚了个五六十万,还算是没亏的投资。” “那接下来怎么办?”房子卖出去了,还要再买回来吗? “接下来,去吃个饭吧,你想吃什么?我请。” 吴抗差点无言:“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你问什么?” 吴抗气恼:“你又来了,不是答应了凡事要和我好好说?” “我确实不知道你想问什么,接下来怎么办?马上过年了,手里有钱,回家过个肥年,该吃吃,该喝喝。” “你房子卖出去了,接下来呢,还买回来吗?” “你房子不是还在吗?怎么,意思是不愿意让我住你的房子了?” 吴抗不再说话。 “好了,我认真。现在我也暂时没看到适合的房子,也不打算着急入手。钱就先放在手里,到时看到合适的,再买。” “你不要大手大脚全花了就好。” “不会。”程承想想,“要不,我留下几万块钱零头,剩下的你先管着?” “如果你要给我保管,我是不会拒绝的。” “那你管。” “你不要说是我在威迫你。” “怎么可能?” 上了高速,一路畅通。吴抗的心情突然变得无比畅快。她想到郑诗南那样子:“看得出来你还真的有点讨厌她。” “互相讨厌。” “都过去了,对吧?” “对,都过去了。”程承摸摸她的右手,“以后这号人物就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吴抗看着远方的风景,原来,对于某些心结,比隐忍在心更好的方案是直面它。她看得出,程承并不愿意让她直接面对郑诗南,也许是怕她胡思乱想,但经过下午和郑诗南的会面,她深切地感受到,程承心里不可能再有郑诗南,大名鼎鼎的郑诗南,终于跟程承也跟自己一毛钱都没有关系了。 两人去了市区有名的日料店吃饭,最后一买单,2000多。 吴抗咋舌:“第一次吃这么贵的饭。” “看来吴小姐平时很勤俭节约。” “当然,哪像你,花钱如流水。” “以后,我多带你出来。” “不用了。”吴抗摇头,“真的是吃个气氛,按味道的话,还不如我们家旁边那家餐厅,人均不到200。” 程承微笑:“人家的食材确实是顶级的,你吃不出来区别?” “我的舌头没你这么厉害。” “真的吗?”程承突然低头,凑近吴抗,“我确认一下。” 吴抗快速退了一步:“大街上呢。” “意思是不在大街上就可以?” “胡说八道。” 吴抗想开车,程承伸手去拿她的车钥匙:“我开吧。” 吴抗看他:“嗯?” “夜里车多。” 程承开动车子:“你今晚收留我吗?” “什么意思?” “房子卖了,无家可归。” 吴抗忍不住斗嘴:“你不是租了房吗?” “一个多月没住人了,你过去帮我洗床单被罩?” “算了吧,我才不做你的保姆。” “意思是会收留我,对吧?” 吴抗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愉悦的。 程承把车子开进地下车库,两人进了电梯间。程承突然一手搂住吴抗的肩膀:“好久没回家了。” “嗯。” “回家真好。” “当初有人自己选择走的。” “对不起。” 吴抗看着红色的数字一级一级地跳动。欢迎回家,程承。 第23章 程承环视一室,最后对着吴抗微微一笑:“你还是把家里打理得很好。” “不然呢,让它变成一个狗窝?” “至少说明,我不在的时候,你过得也很好。” 吴抗语气淡淡:“有过不好的时候,你也看不到。” 程承的眼里溢出内疚,吴抗却不想让这样的情绪继续蔓延:“赶快洗澡休息吧。” 程承拉开行李箱:“那个,有衣服要洗。” 吴抗看着那个写着酒店名称、胀鼓鼓的衣物袋:“你这是攒了几天?” -- 第29页 “一天。” 吴抗不信。 “两天。” “这么多。” “还有睡衣裤。”程承并没有不好意思,“想着都回来了,就懒得洗了,公寓里的洗衣机又吵,非常不好用。” “你就觉得回来了一定有人帮你洗?” “嗯。” “还真是好意思,把我当你保姆了?” “辛苦你了。” 吴抗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忍不住尖叫:“还有袜子!真难想象,你一个人的生活怎么过的!” 程承走过去,低头看吴抗:“你之前问过我,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我有没有想过你,我现在认真地回答你,有,而且还是经常,我发自内心地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真的是我人生之中最有家的感觉的日子。” “说这么多,无非是把我当成你的保姆了。” “每个月五千块钱,我可以请到钟点工,每天帮我搞两小时卫生,包括洗衣服。但那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家的感觉和用钱买服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程承忽然陷入了回忆,吴抗看着他的神情,思绪也开始飘远,“我每次晚回来,你都会等我,有时实在太晚了,你睡着了,但是客厅永远会为我留一盏灯,我很感谢你曾经带过给我这么温馨的回忆。哪怕有时你电话追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语气听起来不耐烦,你也常常因为这个生气,但其实我心里很感恩,有一个人在牵挂着我在等着我回来。” 吴抗脸发热,难得听到程承说好话。 “其实,我真的担心过,经过这段时间大家的吵闹、疏远,你会不再爱我,或者不再那么爱我。但幸好,你对我没有变。”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变?也许我变了。”吴抗嘴上不服,手上却已经将衣服分类,准备拿到卫生阳台清洗。 程承看着茶几上那几本足球杂志:“因为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我。” 宁静的夜里,呼吸声清晰可闻。 程承从背后环绕,抱着吴抗:“还不睡吗?” “还没有睡意。” 程承的声音渐渐染上了睡意:“我有点困了。” “我在想一件事。” “嗯。” “现在的气氛很好,我怕我说错话了。” “你说吧。” “要是你生气了呢?” “我不生气。” “你确定?” “确定。” “我在想,我们是真正和好了,对吧?我们之间再也没有问题了,对吧?至少,之前困扰我们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对吗?” 程承轻笑一声:“这就是你,明明气氛已经很浪漫很和谐,你偏要特别强调,这样一来反而怪了不是?我们有没有和好,你感知不了?”他轻抚她的肩膀,“别乱想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以免又是一场梦。” “不是梦。” “那我可以继续问你其他问题吗?” “你说吧。” 吴抗翻身,在微暗中寻找定位程承的眼神:“你的手机解锁密码是多少?” 程承没应。 “你生气了。”吴抗是陈述的语气。 “没有。平时都是面容识别,你突然问这个,我一下反应不过来。” “其实,我知道,是你的出生年月,对吧?” “是。” “我之前偷偷开了你的手机看,我还知道郑诗南的微信叫做南方姑娘,后来你把她删了,对吧?但是,电话号码还没删。对吧?也不是,可能你今天就把她删了也说不定。” “还没,本来是想着删的。” “可以现在删吗?” 程承侧身拿过手机,递给她:“你自己看。” 吴抗在手机通讯里找到标注为“野蛮人”的号码,给程承看:“是这个吧,我删了?” “删吧,以后没什么相关的。” 吴抗轻轻一划,“是否删除”的字样跳出来,她把手机递还给程承:“算了,你决定吧。我不想让你恨我。 “恨个p!”程承删了那个号码。 “知道我掌握了你这么多事情,讨厌我吗?” “我手机本来就没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 “程承,我承认过,我对你有过猜疑,哪怕是我们还没有为郑诗南发生争吵时,其实我偶尔都会在幻想你会不会出轨,你会不会这样那样——毕竟你和我这么不一样,你的社交那么多,应酬那么多,面对的诱惑那么多。”吴抗笑笑,“那样的我,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所以你也说的没错,我也有我自己的缺点。如你所说,趁现在气氛这么好,我想把我内心最真实的话告诉你,我要让你知道我最真实的我,并且,我希望你能给我信心,在以后的生活里,不要再让我变成那种猜忌不安的女人。” “吴抗。” “你说。” “撇开那些每天不愁生计,手握大量权力和金钱的绝对高位男人不谈,绝大多数的男人都很平凡,很世俗,要求也很简单,手里有点钱,能活得像个人样子,有老婆孩子在家里等着,够了。至少对我来说,够了。我当然确实面对很多诱惑,每次饭局但凡是请大客户吃饭,桌上都有那么几个顶尖美女,但那不是我想要的,难道真的勾搭上了,转笔钱或者送个包睡个一回,就满足了、就到达人生巅峰了?” -- 第30页 “这真不像你说出来的话。我可是从大朗那里听过你不少浪漫史。” “那是年少无知,而且,那还姑且算是爱情。”程承讪讪然,“你说的所谓诱惑,完全是金钱和美色的交易,我真的觉得没意思。” “所以我有时也会闪过一个念头,幸好我们是在你相对成熟的时候遇到,不然,也许我现在也成了你的前任之一。” “真有可能。那时候我看过你和大朗在一起逛街,要不误会你和大朗是一对,我还真的可能追你。不过也幸好当时没追,现在成了夫妻而不是彼此的前任,挺好。” “难道这就是命运?” “命不命运的我不知道,我只想踏实地活着。” “现在踏实吗?” “踏实,相当踏实。”程承在她耳边呢喃,“好久没抱着你睡了,我今晚一定不会失眠。” “困了就睡吧。” “晚安,老婆。” 第24章 结束春节假期前的最后一点工作,吴抗背上电脑包出了办公室。程承的车子停在路边等她,吴抗上了车:“直接过去吗?”大朗约了他们吃饭。程承点头:“直接过去吧。” 和大朗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客家菜馆。大朗的妻子已经怀上二胎,大儿子又调皮,看上去确实精神欠佳,大朗无奈:“本来想回去过年的,但是她反应实在太大,这还有个调皮的,实在不敢回去。” “在哪里不是过?一家人在一起就行了。”程承夹了块豆腐给吴抗,“这豆腐还行。” 大朗看着两人的互动:“是啊,在哪里都一样,最主要开心。” “你生意还行吧?” “凑合吧,大环境不好,只能说吃得上饭,凑凑合合的一年。” “的确。” “你呢?旧房子卖了,打算什么时候入手新一套?” “到时再说吧。”程承夹着小牛肉,“看吴抗什么意思。” 吴抗说:“我也没什么主意,房价最近不是在跌嘛,等迟点再看看什么动静。” 大朗点头:“对。”举杯,“我们不喝酒,以茶代酒了,过去的一年,大家磕磕碰碰地过来了,希望新的一年,我们都顺利。你们两个,赶快生一个!” 程承和大朗碰了一下:“大家都平安顺利!” 大朗忍不住感慨:“看你们两个现在的状态,老实话,我挺开心的。” 吴抗往自己的杯子里添了一点茶,举杯敬大朗:“大朗,和程承能在一起,能结婚,包括吵吵闹闹之后能和好,都谢谢你帮忙。我和程承之间,真的必须感谢你。” “这哪跟哪啊,朋友还说这些。而且,你们能在一起,是你们的缘分,我就是个见证者而已。” “真的谢谢你。” 程承也递过茶杯:“吴抗说的没错。” “不管怎么样,真的衷心希望你们以后和和睦睦,再也不要有什么大风浪了。老实说,我不信有什么模范夫妻真的是一辈子不吵架的,生活里大的小的矛盾太多了,哪怕是汤里多加少加一勺盐,两人都可能斗几句嘴,但是,如果心里都是有对方的,根本也不担心因为斗了几句嘴就没了感情。对吧?最重要的是信任,是沟通。” “都明白了,大朗。” 和大朗一家道别,程承和吴抗去取车。夜里温度低,吴抗的鼻子冻得通红,打了几个喷嚏。程承看她:“不多穿一件外套?” “白天不是阳光挺好的吗,没现在这么冷。” “那你也知道是白天,早晚温差大。你不多备件衣服,冷感冒了是你自己难受。” “这不是怕麻烦吗?” “感冒了,跑医院、吃药打针更麻烦。”程承脱下自己的外套,“披着吧。” “不要,你就一件衣服,更冷。” “行了,走两分钟就上车了,开暖气暖和暖和。” 程承大步跑上前拿车,吴抗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弯起一点微笑。 上了车,程承开了暖气:“喔,刚才冷我一哆嗦。” 吴抗看着程承微笑。 程承莫名其妙:“笑什么?” “我忽然觉得你挺爱我的。” “什么忽然觉得?就这么一会儿才觉得?” “其实你一直是一个脾气不好的人,也许你真的会一辈子脾气都这么不好,你很少用很柔软的话去哄人,但,你有你爱人的方式。” “三四度的天气,还在这里讨论爱不爱的。赶快回去洗澡、睡觉。”程承打了方向盘,缓缓驶出去。 “明天几点起床回老家?” “你想几点?” “不要太早,不过也不要太晚。” “十点出发,行吧。买给家里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两家的都有。” “行,算你贤良淑德。” “本来就是。” 车子在红绿灯前面停下,程承看着右边车道的车子:“车开成这样,一定是女司机。” “你看见是女司机了?” “绝对的。” 吴抗看过去,隐约可见驾驶座确实是个女性:“本来想说你性别歧视的,不过被你猜中了。” “跟你一样,马路杀手。” “不至于这样说我吧。” “所以我多少次让你好好开车,开不好就自己多练练。每一次车子停不进去,行,方向盘一扔,就下车甩给我。我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你身边,既然你选择开车,你就要好好提高自己的安全意识,提高自己的驾驶水平,懂吗?” -- 第31页 吴抗喃喃:“我就是想无论怎么样,都会有你在我旁边帮我处理。” “什么?” “没什么。” 程承不再追问:“反正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要是我真的开不好,怎么练也练不好,那怎么办呢?” “那能怎么办?车子换台好的,还有,保险多买点!” “程承?” “嗯?” “你还是你。” “什么?” “不过,我好像变得比较懂你了。” 阳光灿烂的一天。 程承整理好后备箱,把所有年货塞得满满当当,最后把外套一脱,扔回后座:“出发!” “天气真好,心情也变好了。” 程承专心开着车,吴抗打开电台,让音乐在车厢内缓缓流淌。“从此以后,无忧无求,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程承,你说,我们以后就是这样一辈子一起生活下去了吗?” “不然呢?你想换人?” 吴抗白了程承一眼:“我是说,我们确定不会再争吵吗,不会再有对对方失望到想要分开的时候吗?” “你是不是早餐吃得太饱了?” “啊?” “吃饱了撑着。” 吴抗摇头:“那么多明星分分合合,身边的人也经历了结婚、离婚,比如田佳琪。那么多曾经爱得那么轰轰烈烈、爱得光辉灿烂的爱侣最后都免不了分开,甚至分开的过程双方为财产为孩子撕扯得那么惨烈,你说凭什么我和你能从此安稳度过一生?” “我们现在三十出头。” “嗯。” “如无意外,我们至少还可以活五十年。” “嗯。” “我们没办法预见未来五十年将会发生什么,但是——”程承停顿。 “但是什么?” “未来五十年都是由当下的每一分钟组成的。你看,现在是11点34分,等我说完这句话,时间就会变成11点35分,你说的未来已经发生了,对吗?” “所以?” “所以,未来就是现在。如果我们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保持现在的心态去生活,那么,未来的样子,就是现在的样子。” “我们现在的心态都足够好吗?” “我认为,我比过去好些。当然,缺点仍然不少。” 吴抗笑,想想:“可是,万一我们遇见了其他的意外呢?” “意外是天制造的,但面对意外的态度,是人来决定的。” “程承。” “说。” “我觉得我比过去一年更爱你了。” “是因为我更帅了吗?” “对啊,更帅了。”吴抗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影,“回家真好,我迫不及待想回到家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