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信徒/饲养小人鱼》 —— 纯白信徒 作者:夜雪书帷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幻想未来爱情 作品视角:主受 作品风格:正剧 文案: 闻缜在自家的水池里捞到了一条人鱼。 小人鱼不会说话,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蓝色鱼尾悄悄勾上他的手,触感冰凉。 闻缜沉默片刻,把小人鱼带回了家。 南廷毕生的使命是杀死一个人。那个人的异能极其恐怖,是人人诛之的大魔王。 他游进了那个人的后花园,顺利地被带回了家。 然而对方和想象中并不一样。 他从闻缜那里得到了声音、新生的双腿以及永远沉溺的眼神。 原来大魔王的手心,也是有温度的。 别离开我。 否则我会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 闻缜的语气温柔平和,南廷却只觉得恐慌。 他是来杀这个人的。 可事情逐渐开始不对劲了。 一边是执掌大权的老东家,一边是日渐越轨的任务目标。 南廷无路可退。他逃走了。 (一个小剧场)后来的某天,南廷醒来,发现身边坐着闻缜,闻缜手里拿着一颗蛋。 闻缜:你生的。 我是男性,我不生蛋。 真的吗?闻缜说,可是我们睡.过了。 南廷: 第二天,他开始偷偷孵蛋。 (无生子,只是小人鱼纯情又好骗) 偏执反派大魔王x天真残忍小美人 全世界我只爱你vs你可以杀我但不可以爱我,饲养员情感变质不小心吓跑了家养小人鱼、只好满世界去追的故事。 阅读指南: 1.一丢丢异能元素,1v1HE 2.含有极少量万人迷元素(对受) 3.架空,高魔低科技背景。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立意:永远向往人性的光明。 内容标签:奇幻魔幻,异能,甜文,未来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廷,闻缜|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和反派boss谈恋爱 第1章 小人鱼 初夏时节并非这片海域的风暴多发期。 下一次风暴的时间在太阳落山以前,那是他最佳的上岸时机。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整整十二天。 他这样想着,用力摆动了一下尾鳍,从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这片海水中游开了。他的背后,一条体型数十倍于他的鲨鱼正在缓漫地下沉,有细小的泡沫正从它的身体里冒出来,又在海水中破开。 泡沫散尽以后,连接它头部和身体的组织和软骨轰然断裂成了两截。 他没有回头看它。 作为一条人鱼,一条还未成年、牙口不太好的小人鱼,他其实对这种体型巨大的生物没有兴趣。是它自己非要把他当作捕食对象的。 目送着那尾漂亮的蓝色离开后,礁石里蹲伏已久的鱼群一拥而上,分食起快要沉入海底的鱼尸来。 小人鱼没有理会身后的动静,径直向前游去。 他现在急着去见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同时,也极度危险的人。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小人鱼就知道,自己毕生的使命就是杀死这个人。 杀死他,将他存在的所有痕迹抹除,让人类的世界重归于和平这是一项伟大、正直、至高无上的使命。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小人鱼既担心,又高兴。 但总有人不那么高兴的。 小人鱼离开基地以前,241赶来见了他一面。她隔着重重围栏看着他,然后哭了。 241是一名34岁的女性,这串数字是她的工作编号。她曾经是他的饲养员,照顾了他一年时间。 小人鱼在基地生活了十年,每年都会更换一个饲养员。但是在他临行前,只有241来看了他。 你怎么了?他没戴交流器,只能写字询问,然后递给她看。 241摇头。她抬手擦了眼泪,哽咽道:他们不让我来送你。 那你快回去吧。他在纸上写,这样不好。 241愣了一下。 她看着他,终于平复情绪道:你要走了。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我很快就会回来。 在你杀掉那个人之后?241突然笑了一声,小人鱼,你真的觉得你能杀得了他吗? 她说的是他这次的任务目标。基地里大部分人都不直呼其名,而是心照不宣地用那个人代称,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 这是基地给我的任务。他写到,大家也认可我。 241神情古怪。那他们怎么不自己去?她语气尖锐,十年了,别说抓住,他们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摸到过,连他的能力都没完全弄清楚所以就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吗? 小人鱼皱着眉头,写:为什么? 241默了默,你就不觉得他们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吗? 怎么会。小人鱼写,你怎么了? 241像是没看见似的,她的声音有些神经质:你听我说,小人鱼。你不可能动得了他的,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你没见过他,但我见过,知道吗?我见过。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很241顿住,我没办法和你形容,你只看过那些一页一页的资料,根本理解不了我在说什么。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早就写好了答案:我知道。 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241仍在继续,只要你被他察觉到一点意图,他就会立刻对你动手。他不会给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机会。 她说:先不说这些,我不想质疑你们的计划,我就想问你基地花了十年都没抓住他,你打算怎么接近他?假装偶遇,还是等他邀请你住在他家里? 小人鱼的笔尖停住了。 过了一会,他写:不可以吗? 241: 她差点以为这是个玩笑,但小人鱼从来不会和任何人开玩笑。 你真要池是这么告诉你的?她错愕道。 小人鱼在纸上打了个勾。 他回忆了一下,池的原话是:追求美丽是人类的本能,那个人也不会例外。我很了解他你会成为他最好的藏品。 池是整个基地的统领者,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包括小人鱼。 但241明显不是:他是这么告诉你的?他让你直接去见那个人?他疯了? 小人鱼:他没有。 241隔着水箱玻璃,瞪着他。 小人鱼静静地回望着她。 良久,241妥协一般,垂下视线:然后呢?你打算怎么让他相信你。 池说要博取他的同情心。 同情心?241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了一声,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我知道。小人鱼又写了一遍,241今天表现得格外反常,你到底怎么了? 我241忽然停住了话头。 半晌,她轻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孩子。 241的眼眶是红的。 241很快就被匆匆赶到的基地警卫队带走了。 之后,小人鱼按照计划离开基地,顺利抵达了目标海域。 他靠近周围唯一一片陆地的时候,太阳正好悬在地平线之上。 浪花猛烈地拍击在他的身上。他赶上风暴了。 陆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缺口,将广阔的海面压成一条窄而浅的河流,一路蜿蜒着,向陆地的更深处进发。 小人鱼任由巨浪将自己推离大海,推向河流的另一端。他的尾部在粗糙的沙砾上摩擦着,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大概是掉了几片鱼鳞。 河流周围的土地并不是真正的陆地,而是属于一座不大不小的岛屿。 他要见的那个人就住在这座岛上。 尾部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不知过了多久,风浪逐渐平静,前方的河流也终于变宽了一些。小人鱼停了停,伸出自己的双手,够了一下长满青草的河岸,想要将尾部稍微抬起一点。 然后他看见了一双脚。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降至了冰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的河岸上,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小人鱼浑身都僵硬了,颤抖着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极黑极沉的眼瞳。 他见过眼前人的照片。或者说,在基地里,每一天他都要看很多次这个叫做闻缜的人的照片。 闻缜,他的任务目标。 那个人。 闻缜本人看起来和照片上相差无几。留到耳际的黑发、几乎没有高光的双眼、挺直的鼻梁和一双像是随时要勾起笑意的嘴唇。 照片里的闻缜就是笑着的。池对他说,那叫皮笑肉不笑,表达的是讥讽而不是友好,不是所有人类的笑容都是在表达友好的。 闻缜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代表接下来会有很可怕的事发生。 小人鱼不太理解闻缜的每一个笑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他只知道,现在的闻缜什么表情都没有,视线冰冷地在自己身上扫过。 小人鱼尾巴紧紧绷着,生平第一次这样紧张,心跳快要撞破胸腔。 照理来说,有任何生物靠近他,都能被他及时察觉到。 但这个人仿佛是在一瞬之间出现的,让他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小人鱼的心理素质不是那么好。他感觉自己在发抖,一动也不敢动,维持着仰头靠在岸边的姿势。在他的注视下,闻缜缓慢地蹲了下来,然后对他伸出了手。 放在了他的头上。 然后拈起了一片绿油油的东西,拿到了他眼前。 你的头上有海藻。闻缜开口说话了,知道吗? 他的声线很低,但并不粗哑,很具有辨识度,很容易就可以与和基地里的其他人区分开来。 小人鱼: 闻缜明显很嫌弃那团海藻,拿给小人鱼看了之后,就立刻把它扔掉了。 然后久久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用一种特别的眼神,格外专注地看着他。 好半天,他说:你受伤了。 小人鱼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回望过去。 犹疑了片刻,他松开手,慢慢地朝水里沉去,然后调转身体,费力地抬起鱼尾,将尾巴尖搁在了闻缜的面前。 那上面有不小的一块被蹭掉了鱼鳞,正在流血。 小人鱼的鱼尾是蓝色的,与他来时的那片海相差无几,双耳和脸颊的鳞片是类似的颜色,而垂在身侧的长发则是更浅的银蓝色。眼瞳里是纯粹的金,和鳞片在阳光的照射下会泛起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有些无措地展示完自己的伤口,正要将鱼尾收回去,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按住了。 闻缜避开了他的伤口,将他的尾巴捏在了手里。 不光如此,还用指尖捻了捻,又顺着纹路一点一点地捋了下来。 人类的手心很热,暖烘烘的,温度透过他的鳞片一路渗到了皮肤里。他紧张过度,开始恍惚地想,闻缜这样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应该和自己一样冷冰冰的才对。 见小人鱼呆呆地看向自己,闻缜终于露出了一点别的表情。他笑了一下,然后问:你不喜欢这样吗? 小人鱼有点慌神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里没有纸笔可以写字,他不知道该怎样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 闻缜果然误解了他的意思,松开他的尾巴,将自己的手抽回去了。 小人鱼更着急了。 闻缜可能要走了。他不能不带自己走。 自己必须留下来。 留下来,然后杀掉眼前的这个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存在的所有意义,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小人鱼想也没想,抬起鱼尾,勾了勾那只即将离开的手。 尾鳍轻颤着,只停留了一秒钟,又飞快地缩回去了。 人类手心和手背的温度似乎不同,手心比手背烫一点。但都比他冰凉的鳞片热上许多。 像是真的被烫了一下,小人鱼顿时回过神来,又被自己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用这个动作挽留对方。 闻缜似乎是愣了愣,随即停住了动作。 小人鱼忐忑不安地看向他。 风又吹起来了,不远处的海面上雷声大作。 可这方寸之间似乎只有静默,时间被无限拉长,241的话不合时宜地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你不了解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不会给任何人靠近自己的机会。 同情心? 闻缜垂眼看着他,或者说,审视着他。 雨水混着海水,从小人鱼银蓝色的发尾上淌了下来。 滴答。 他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小人鱼率先挪开了视线,头顶却忽然传来了窸窣的响动。静默戛然而止。 这次闻缜是一点一点笑起来的。 你看起来能理解我说的话。我猜你以前也遇到过别的人类。他说,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漂亮。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 开始饲养之前,首先,需要在家门口捡到一条人鱼 提示 1.晚9点更新,有存稿 2.非典型万人迷,大家都挺变态的 3.未来架空奇幻文,风格迷幻,感情线和剧情线都走,有副本之类的东西,但它本质上是个甜文,所以不要太在意逻辑 恋耽美 ——(2) 4.主角都不是传统意义下的好人,不适合阅读时道德感很强的人阅读 废话 拖延了很久开文啦,人在考场,存稿箱发文中(但还是想要评论评论owo爱你们) 第2章 小骗子 被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小人鱼才发现,他身处的地方不是变宽的河流,而是一个长条状的、铺着鹅卵石的水池。 不仅如此,水池周围的植物都长得齐齐整整,一副被精心打理过的模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直接游进了对方的后花园里。 不过闻缜没生气。 闻缜正忙于研究怎么才能抓稳那条长尾巴,沾了水的鱼鳞滑溜溜的,一用力,就从手里滑出去了。 最后他说:你抱着我。 小人鱼犹豫了一下,环上他的脖子。 闻缜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平衡点,托稳鱼尾,转身离开了水池。 他们在花园中穿行而过,陌生的景色不断映入眼帘。小人鱼不太自然地抓着他的衣领,上半身绷得很紧。 闻缜似乎察觉到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肩。 别怕,他说,带你去看看伤。 小人鱼看不见他的表情,也没能从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什么,一时半会也放松不下来,动作僵硬地点了点头。 沿着碎石子路走了半分钟,闻缜停住脚步。 这是我家。他介绍道。 小人鱼扭过头去。 闻缜的家和他见过的其他人类居所不太一样。这是一座玻璃房所有的墙面、地板、大部分的家具,都是用透明的材料制成的。 透过墙面,小人鱼一眼就看见了,大厅里除了各式各样的玻璃柜外,还摆着一个无盖长水箱,水箱的底部没在地面之下。 小人鱼: 他心下暗暗雀跃。 原来这个人家里连水箱都有。他来之前还担心过一段时间,关于自己要不要死皮赖脸地住在对方浴缸里。 闻缜走进大厅,把他放进水箱里,然后退开两步。小人鱼这才注意到,自己蹭了对方一身的水。 我以前养过一些小鱼。闻缜开口道,语气像是在闲聊,很漂亮,可惜都活不太长。 又看了看小人鱼:水箱对你来说有点小了。 小人鱼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 闻缜原本想说些什么,目光落在那条尾巴上后却顿住了。 他打量了小人鱼一会,忽然说:你还没成年。 这句话不算太对,但小人鱼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人教过你,成年之前不要靠近人类的领地吗?闻缜若有所思道,一边又朝他走近一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小人鱼摇头。 你不知道为什么? 蓝色的尾鳍不安地甩了甩。 闻缜像是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于是伸出手来,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慢慢道:因为我捞到你,你就是我的了。 闻缜的眼睛里带着一点特别的、小人鱼看不懂的情绪,如果非要让他来描述的话,他见过的所有照片上,这个人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空空如也的阴沉,但现在,闻缜的眼神比以往要鲜活许多。 目光有焦点地落在他身上,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语气柔和,和基地里普通的工作人员一点差别也没有。 完全是一个正常人类的模样。 小人鱼在这方面能力有限,实在琢磨不清对方的情绪。他费力地想,这可能是在对自己示好。 他会被留下来了。 小人鱼偷偷松了口气。在此之前,他一直很担心闻缜会把他扔回海里。 池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见到闻缜之后怎么做才能被留下来。每次被问起,他只会重复你什么都不用做,乖一点就行了,他会喜欢你的。 他很了解闻缜,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们都说他是闻缜在世界上唯一忌惮的人。没有人不害怕一个对自己了如指掌的对手。 现在想想,池之所以那么笃定,大概是知道闻缜很喜欢养漂亮的海洋生物。 小人鱼的尾鳍上还有伤口,所以闻缜去了书房拿药,嘱咐他好好待在水箱里,不要乱动。 于是他趴在水箱的边沿,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闻缜的家来。 最先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客厅里的电视。电视没关,屏幕上的主播字正腔圆地念着失窃物品估价为1300万元,对提供重要线索者,博物馆方视情况奖励1050万元,大概是闻缜发现有人闯进他家之前正在收看新闻。 博物馆丢的东西是一份羽毛鲜亮、五彩斑斓的鸟类标本。它没有双足,被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固定在鸟笼里。 小人鱼的第一反应是普通标本不可能这么贵,接着觉得这件东西有点眼熟,目光下意识地在闻缜的客厅里搜寻起来。 客厅里除了水箱以外,还有几个透明的橱柜,里面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白净的瓷瓶、插花、油画、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离小人鱼最近的柜子里挂着一个奇怪的、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东西。它像是一张轻柔的面纱,表面上凸显着人类五官的形状。 小人鱼凝视了它一会,忽然发现它每一次被观察时,上面的五官都会发生变化,从一张陌生的面孔变成另一张陌生的面孔。 他微微一惊,还没来得及再多看两眼,闻缜就拿着药瓶回来了。 小人鱼连忙收回了目光。 闻缜看了看橱柜里的面纱,又看了看他,只是说了声过来,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水箱里不适合上药,所以小人鱼又被带去了浴室。 闻缜把药瓶放在了一旁,随意地盘腿坐下。他将顶灯的亮度调高了一些,捏着小人鱼的尾巴,拇指避开了伤处,缓慢地在那些蓝色的鳞片上滑过。 小人鱼隐约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喜欢自己的尾巴。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没有。 人总是会对自己没有的东西产生兴趣,尤其是闻缜这种狂热的收藏爱好者。那一屋子的橱柜和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他又想起池对他说的话你会成为他最喜欢的藏品。 直到尾巴上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小人鱼才回过神来。药水的刺激性很强,滴在伤口上,疼得他直皱眉头。 他怕疼。 疼?闻缜问他。 小人鱼点头。 忍一忍。闻缜看了一眼他尾巴上细小的伤口,心不在焉地说。 小人鱼又点头。 来到这里之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就仅限于问话与点头摇头,活像是一场审讯。就算闻缜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他的异常,更何况他本来就属于极度敏锐的那部分人。 你闻缜少见地停顿了一下,为什么不说话? 小人鱼张了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知道闻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闻缜:你不能说话? 小人鱼迟疑地点头。 闻缜把手里的棉签扔了,站起身来。 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说话。他说,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小人鱼心想。 他可能不太喜欢,一个不会说话的自己。 小人鱼想挽回自己的形象,于是试探性地伸手,牵住了闻缜的一根手指。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把那只手拉近了一点,平放在自己眼前。 他在闻缜的掌心慢慢写道:我会写字。 他写完后,闻缜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抽了回来,又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从地上拿起药瓶,转身出了浴室。 目光穿过透明的墙面,小人鱼看见他走回书房,又去了大厅,站在一排排的橱柜面前,心里难以抑制地陷入失落。 他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可他从出生起就不会说话,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闻缜在橱柜前停了很长时间。小人鱼又开始紧张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思考怎么处置自己。 池总说他是完美的,不论是作为一把锋利的武器还是一件值得收藏的艺术品,他都是完美的。但小人鱼每每思及此,只会觉得自己仅仅是一条残缺不全的鱼而已。 闻缜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条黑色的、材质柔软的带子,带子的两段各有一个银白色的金属扣。 和你说话太费力了,宝贝。他终于开口,语气比方才缓和了一些,来,试试这个。 小人鱼愣了愣,心里猛地一沉。 他见过类似的东西在基地里。 它看起来像一件人类的饰品。但他知道它不是。 这个东西叫交流器,谁戴上它,它就能如实转播这个人脑海中的所有想法。在基地里的时候,他常常通过它和其他工作人员交谈。 小人鱼在池那里当然不需要有秘密,但在闻缜面前,还是当个真正的哑巴比较好。 他还不想听它告诉闻缜:我必须杀了你。 或者我想回基地了,要是你现在死掉就好了之类更奇怪的想法。 闻缜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该不会也是他从基地里拿走的吧? 可是基地里只有一个交流器,自己走的时候,它还好端端地待在保险柜里。 小人鱼胆战心惊地缩在浴缸里。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闻缜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过来。 小人鱼下意识地摇头。 闻缜眯了眯眼。 过来。他说,语气不像刚刚那么好了。 小人鱼闭上眼,最终还是靠了过去。 闻缜一言不发,拨开他湿漉漉的头发,将饰品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哒一声,金属扣在他的脖颈后合拢。 那双手却没有立刻挪开。闻缜保持了一会这个动作,指腹缓慢地陷进冰凉的皮肤里。 小人鱼没有反抗,垂着眼,任由对方逐渐扼住自己柔软的咽喉。 过了一秒,或者是十秒,力道忽然松泄了下来。 接着,闻缜笑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用力,但小人鱼还是下意识地呛咳了一下,然后听见闻缜带着笑意对他说:这么害怕,怎么还一动不动的。 语气轻快,仿佛刚刚冷声说话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我 小人鱼刚说了一个字,就猛地收住了音。 他忽然间发出了声音! 不,不仅如此 小人鱼讶然抬手,摸了一下脖颈上的饰品。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条饰带根本没有将他脑海中的所有想法说出来。 它不是什么交流器,非要形容的话,更像是一条人造的声带,接受语言中枢的控制,只帮助他说出自己想说出的话。 我小人鱼说起话来还有些不熟练,磕磕巴巴的,我没有、害怕。 闻缜原本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看,闻言,笑了一声:小骗子。 我、不是。 小人鱼立刻反驳。他听着自己发出陌生的声音,心底泛起怪异的感觉来。 闻缜给了他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虽然闻缜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给了说谎的权力。 闻缜显然不信小骗子的话。 那你是什么?他问。 小人鱼想了想,诚实作答:我是、一条人鱼。 闻缜: 说是能说话了,但还是交流困难。 他决定放弃这个话题:你多大了? 小人鱼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因为他还没有长出双腿。 人鱼一生中会经历两次分化期。第一次时,他们会长出人类的双腿,并且能够自由切换自身形态,成为水陆两栖的生物;第二次则会迎来性.成熟期,他们要寻找合适的配偶,与之交.尾,繁衍后代。 第一次分化期大概发生在15到17岁之间,长出双腿后,一条人鱼就算正式成年了。 可是 我今年、19岁。过了很久,小人鱼回答说。 其实小人鱼的记忆里比较清楚的部分一共只有10年,但他的骨龄测试显示他今年19岁。不过这都不重要,不论如何,他早就过了第一次分化的年龄了。 闻缜的理解不完全正确。他不是还没有成年,他是永远不能成年了作为一条基因有缺陷的人鱼,他无法迎来第一次分化,只能永远停留在自己的未成年时期。 闻缜似乎对人鱼的分化机制有所了解:没有分化? 基因有缺陷。小人鱼已经适应了开口讲话,语气却很迟疑,我不能发声,也不会分化。 闻缜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 真可惜。良久,他轻声说,你的声音一定很美。 小人鱼没有说话。 所以他们才会欺负你。闻缜托着下巴,看着他。 小人鱼:? 他想了一会,才明白闻缜说的应该是他的族人。 人鱼是群居的生物,成年前都住在海底,成年后,有的会选择到陆地上去生活,有的则继续留在海中。 他们大多身形健硕,有的体长甚至能达到2.5米,擅长搏斗,同时还拥有美丽的歌喉,声音天生就饱含魅惑。 小人鱼对自己的族人没有任何印象。他只听池说过,在基地里的人救下他之前,他曾经被自己的族人欺负得浑身是伤。 那大概就是吧。小人鱼点头。 闻缜看他一幅犹犹疑疑的模样,不由得想,自己在家门口捡到的小宝贝实在太天真,连如何防备人都不知道。 这其实很好猜如果不是受了欺负,一条毫无自保能力的小人鱼又怎么会在这样狂风暴雨的天气里离开族群,接近人类的领地。 幸好,捞到了他的人是自己。 小可怜。闻缜又摸了摸小人鱼的头,温热的掌心擦过冰凉的脸侧。 恋耽美 ——(3) 留下来。他说,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小人鱼心底再次泛起异样的感觉。他张了张口,忘记自己是怎么答应的了。 后来他想了很久,关于自己为什么会被留下来。 想来想去,觉得这就是池所说的同情心。因为闻缜说他可怜。 他当然知道同情心的准确定义,但从来无法确切地体会它的含义。 因为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或是别的什么人可怜。 等尾巴上的药水干了,闻缜把小人鱼放回了水箱里。说到我是闻缜之后,他才想起,还没有问小人鱼叫什么。 小人鱼说我没有名字。 基地里的人都叫他小人鱼,或者477。 477是他的工作编号,基地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的编号。池的编号是001。 想了一会,闻缜说:那我叫你南廷吧。这个名字很适合你。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南廷这个名字是小闻起的 ps.年龄差8岁 (不过好像也不太重要) 第3章 得逞 来到岛上的第二天,南廷的尾巴开始有了愈合的迹象。 同时他也习惯了自己的新名字。闻缜早上一叫他,他就从水底游了上来。 但南廷并没有像昨天一样靠在水箱边沿上,而是离得稍远了一些,小心地看着站在水箱旁边的闻缜。 闻缜大概是刚醒不久,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眯着眼,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放松。 放松到南廷几乎有一点错乱。 241说得很对,闻缜本人和资料里的他差别很大。 但他没想过是这方面的差别。 出于多年的耳濡目染,他不太想用某个词语形容这个男人。但南廷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思想。 他甚至觉得这个人表现得很温和,或者温柔。 他大概没怎么把我当回事。南廷想。 这很正常。一条小人鱼又能干出多大的坏事呢。 闻缜对他的心思一无所知。他只是注意到南廷离他离得很远,语气不太确定地又叫了一声:南廷? 南廷没动,依旧和他保持着五十厘米的距离。 过来一点,让我看看你的尾巴。闻缜揉了下眼睛,赶去困意,语气稀松平常,如果发炎就必须要吃药了,或者去医院里打针。我不太会找人鱼的血管 南廷还是没动。 闻缜:怎么了? 他朝水箱里伸出手来,似乎想抓住南廷的肩膀。南廷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向后躲去。 接着,闻缜动作僵住,一下将手收了回去 他的右臂上赫然出现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闻缜顿时皱起了眉头。 他没有管受伤的地方,而是看向了罪魁祸首:水箱边缘破开了一处,锋利的玻璃暴露在空气中,由于颜色是透明的,很难被察觉。 南廷停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得逞了。 昨天一夜,整整十个小时,南廷几乎没有合过眼。尽管潜入这个家的过程异常顺利,但陌生的环境还是让他本能地保持着最高警惕。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南廷干脆开始思考自己的任务。 他其实有一份任务计划,但那些纸上面都是白的。 因为池说任何计划好的东西都不自然。只要你长时间地思考它,它就会在你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固有印象,改变你的某些选择、用词,甚至细微的表情。你的对手是一个对心理与语言极度敏锐的人,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你暴露身份的导火.索。 任务计划是空白的,南廷只好临时思考自己应当怎么办。 最首要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个人的弱点。 其实他也并非无从下手。基地毕竟对闻缜研究了十年时间,就南廷自己而言,他读过上千万字和这个人有关的资料。 临行前,241曾对他说,基地花了十年时间,却连闻缜的能力都没弄清楚。 所以要想找到闻缜的弱点,首先,他需要独自完成基地十年来都没能完成的任务:弄清楚闻缜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根据基地的报告,324年前,由于未知因素的影响,人类中第一次诞生了能力者。那一年也被称作新纪年元年。 之后的数百年间,被记录的能力者越来越多。 世界秩序也随之受到了极大破坏。问题的关键不在能力本身,而是并非每个人都能拥有能力。 人类内部出现了巨大的、不可逆转的分化,花费数万年建立起的文明一瞬崩塌。 一切又回到了弱肉强食的时代,得到了能力的一部分人仿佛失去了人性,变成了残暴无度的兽类,而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只能任他们宰割。 人类花去了数百年才针对这个充满能力的世界建立好了新的社会制度。新纪元324年,普通人已不再害怕能力者,能力者的行为也将受到法律的约束。没有人会再因为一点小事而砍掉邻居的头。 但新世界也并不完美。 尽管多年以来,作为世界的管理者之一,基地和池都在尽心尽力地维护和平,但他们期望中的美好世界始终没有出现过。 新纪元324年,世界上依然存在罪犯,非法交易者、偷渡客、地下武器制造商、甚至反对基地统治的反叛军联盟但他们对基地造成的威胁,都不及南廷面前这个男人大。 在能力出现之后,人类的基因被按等级重新划分为A、B、C、D四等,占比分别为1%、23%、45%、31%。 在这四档划分里,只有A、B等级的人类才拥有异能。且A、B等级内部还有更细致的等级划分。基因评级越高,拥有的异能越强大。 闻缜的基因评级是最高等。用池的话来说,他拥有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能力。 但那个能力的具体效果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 他们只知道,十年来,没人能抓得住他。 可眼下,这样的一个人就站在南廷的面前,只要伸手就能碰到。 昨天南廷还搂过他的脖子。人类最脆弱的咽喉。轻轻一划就能割开。 南廷垂下视线。 你流血了。他小声说。 我流血了。闻缜轻声重复他的话,却看也没看自己的那只手一眼。 他盯着南廷,语气里透出一丝古怪:所以你还要躲着我吗? 南廷: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朝边沿游了过去。 闻缜却说:别过来。 他转身离开,丢下南廷一个人在水箱里。 南廷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然而,过了一会,闻缜又从书房里走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卷胶带。 他用胶带将水箱的破口处来回缠了几圈,说:离远点,别划着自己了。 闻缜把锋利的玻璃仔仔细细地裹好,然后将胶带丢在了一旁。他依然没有处理伤口的意思,血已经在袖子上留下了一大片深色的印渍。 他看着已经游到近处的南廷:你刚刚怎么了? 南廷:你的手 他紧紧地盯着闻缜的那只手。 基地里有一份来历不明的报告。报告里说,闻缜的能力很可能与极其强大的愈合效果有关。 这意味着就算他们抓住了他,也很难杀死他。 更何况,大多数时间里,他们甚至无法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起初,除了池,基地里的大部分人都没把这份报告当回事,因为闻缜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自己的能力。 直到半年前的一次行动。 那次行动里,向来缜密的这个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居然犯了个极其简单的错误。他们抓住了这一点,击伤了他,然后将他的整只左手砍了下来。 闻缜却想办法甩开了他们,躲进了一座建筑物。 过了十分钟,他从建筑物的另一端走了出来,微笑着,用他完好无损的左手向追捕他的人打了个招呼。 那也是他们最接近成功的一次行动。 不过至此,基地依旧不确定这是他自己的能力,还是别的东西带来的效果。 但他们认为这与闻缜的底牌密切相关,南廷的行动时间也得以最终确定了下来。 南廷想了一晚上怎样才能让闻缜受伤,然后观察他的愈合能力。 如果要他亲自动手,那会非常简单。 作为一条人鱼,南廷也是拥有异能的生物。 他的外表极具欺骗性,体型比同龄的人鱼小上一圈,皮肤和其他深海动物一样白,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害的气息。 但很少有人知道,刚到基地的时候,他得到的评价是极度危险和极具进攻性。 南廷的能力能够让他在闻缜身上留下一道整齐的切口,就像那条试图追捕他的鲨鱼一样。 并且,由他的能力造成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这正是基地确认了闻缜的大致能力后、决定派他执行这次任务的原因。 他似乎生来就是为了杀死这个人。 但南廷现在还不能动手。 他还没能确认闻缜的能力效果,不敢保证自己的能力对他是否有效。同时,闻缜这个人极度敏锐,他不可能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仅仅为了试探就亲自动手。 他只有一次机会。 必须一击得手,不留任何后患。 南廷想了一夜都没有想到能让闻缜自己受伤的办法,刚才迷迷糊糊浮上水面时,忽然看见水箱破碎的边缘,心里就冒出了这么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能不能让他伸手过来,在上面划一下。 还没想好具体说辞,他只是在原地停了一会,对方就自己把手伸过来了。 南廷注视着那只受伤的手。它还在流血。 他忽然想到,假如它一直这样流下去,自己的任务是不是就能完成了。 南廷心里莫名泛起一点得意来。 241还说他不能胜任任务。但就让闻缜受伤这一点而言,基地里一些人十年都没办到的事,他轻而易举地就办到了。 闻缜被他的目光吸引,终于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端详了一下它,然后问:你是很害怕我吗?还是因为什么生气了? 南廷回过神来,再度说道,你的手受伤了。 我知道。 南廷顺着他的话:那你包扎一下。 谁料闻缜说:好。 他又离开了,回来的时候正动作熟练地单手朝伤口上缠着绷带。 南廷: 他怎么真去给自己包扎了? 闻缜没有给他窥探能力的机会。也许是出于谨慎,也许是他觉得这点小伤不至于动用能力。 南廷顿时倍感挫败。 南廷,闻缜低头缠着最后一圈绷带,叫他,你是不是看到了这个? 他用受伤的那只手指了指墙上的一张剪报。 南廷一愣。 昨天他确实看见了这张剪报,但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那张剪报上是一张闻缜的黑白照片,配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最上面是黑色加粗的大字极度危险内部通缉。 一份闻缜的通缉报道。 南廷干脆点头,给自己刚才的行为找了个借口。 闻缜看着他:所以你就因为这个一晚上没睡? 南廷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 闻缜:黑眼圈都出来了。 南廷立刻伸手摸了一下。 人鱼也会长黑眼圈?他记得自己从来没有长过。 闻缜在一旁笑了起来。 我骗你的。他把剩余的绷带揣进睡衣口袋里,边笑边说,你怎么这么好骗? 南廷: 我以为怎么了,一早上起来就在生气。结果是因为这张纸。 南廷: 你还真因为这个一晚没睡? 南廷忍无可忍:我没有! 我的错。闻缜笑道,没听见似的,走过去把那张剪报撕了,贴着玩的,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虚荣心作祟。 如果你好奇我是谁,我可以慢慢告诉你。不过我们还是先吃早饭吧。 闻缜的表情像是终于解决了某个心头大患一般。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开放式的厨房,打开冰箱,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三文鱼。绑了绷带的手不能沾水,他有些费力地用左手清理食材。 香煎三文鱼的香味很快弥漫在整座房子里。 南廷今天第不知道多少次说不出话来。 他试图说服自己,闻缜既然一个人住在岛上,会做饭也不算特别奇怪。 直到半小时后,闻缜端着装满了三个餐盘的食物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南廷终于放弃了内心的抵抗。 闻缜见他表情纠结:还在想那张纸? 没有。 那在想什么? 南廷实话实说:饿了。 虽然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该想这方面的事,可他的任务目标做的饭,闻起来真的好香。 闻缜从盘子里叉起一块三文鱼,用受伤的那只手递了过来:尝尝? 南廷看着他的手。白色的绷带一圈一圈地绑在皮肤上,一小块红色从上面洇了出来,有些扎眼。 他心里的得意忽然间消失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小人鱼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受害人闻缜:。 第4章 听话 来到岛上的第三天,南廷尾巴上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 同时,他发现了一个比弄清对方能力更要紧的问题。 恋耽美 ——(4) 闻缜对他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防备。 按新纪元社会的标准来说,闻缜把他昨天撕下来的那张剪报递给南廷,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我不怎么符合他们对正常人的定义。 因为那片水箱上的碎玻璃,他昨天花了一整天时间改装了水箱,又拆掉了一部分地板。 现在南廷的行动范围可以覆盖整个客厅了。他也偷偷地观察了更多闻缜橱柜里的收藏品。 南廷拿起那张剪报,仔细看了一会,发现它上面印着异管会特别出版社的字样。 闻缜见他仔细阅读,问:你会读人类通用语? 南廷点头。 看懂这是什么了吗? 通缉令。 错了。闻缜说。 那是什么? 闻缜想了个形容:骂人的话。 又说:不文明的人才会这么说别人。 南廷看着剪报上的极度危险和内部通缉,以及密密麻麻大约一千字列举闻缜事迹的内容。 南廷: 他很想问那你怎么还把它贴在墙上,憋了半天,还是忍住了。 这是异管会的报纸。最后他说。 闻缜:对。 南廷沉默片刻。 这是官方报纸。他换了种说法,重复了一遍。 你知道异管会吗?闻缜看着他,若有所思,你应该知道,毕竟他们对你们人鱼有管辖权。 南廷点头。 异管会负责世界范围内一切涉及异能的事件。人鱼作为拥有异能的生物之一,自然受到他们的管理。 所有非人类、但拥有人类智慧以及特殊能力的生物被统称为灵物,人鱼就是灵物的一种。 那你了解他们吗?闻缜又问。 南廷当然了解。 因为异管会的全名是异能管理委员会,是他的基地隶属的组织。 虽然异管会在名义上只是最高议会设立的一个下属机构,但实际上,它才是新纪元以来的最高管理部门,凌驾于普通人类的所有权力之上,负责处理世界范围内一切的异能相关事件。 而闻缜似乎对来自异管会的所有人都有着出乎寻常的恨。 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异管会内部声名大噪。 起因是他孤身一人避开安保,闯入了异管会的最高行政区域,在楼里逛了一圈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给大厅里的每一株盆栽都浇了水,然后没事人似的离开了。 接着是池本人亲自下发了有关他的通缉令。 南廷听说,那是池上任以来第一次签发这种级别的命令。 那时候闻缜才十七岁,甚至还没到法定成年年龄。 之后的十年时间里,他虽然没再做出过十七岁时在行政大楼公然表示你们根本拿我没办法的炫耀行为,但也制造了不少流血事件。不止一位异管会高层曾倒在过他的手中。 闻缜似乎对异管会里的每一个人都极度厌恶。但他又并非纯粹的反社会人格,因为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对普通人表现得没有任何兴趣。 所以基地和南廷都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 很多时候南廷也不太能理解人类,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爱或者恨这么激烈的情感。 了解。南廷说,我见过他们。他们经常来海边巡逻。 那是见过,不是了解。闻缜反驳他。 异管会核心成员南廷:那你很了解他们? 对。 他们是什么样的? 南廷想试着问出仇恨的来源。 结果闻缜说:他们挺喜欢抓人鱼的,你要是再见到他们记得躲远点。 南廷: 闻缜是个很难接近的人。南廷早就知道这一点。 他的任务并非永久性的,而是限时180天。假如这半年内他没能完成任务,基地就会将他召回去。或许不会再派他执行下一次任务了。 而他甚至不知道半年时间够不够闻缜信任他。 比这更复杂的问题是,他根本不知道在闻缜这个人身上,信任的表现是什么。 目前来看,闻缜不论做什么都没有要回避他的意思:给他做饭吃,扩建他的水箱,和他讨论、并且试图抹黑异管会在他心中的形象。出门前甚至还要主动告知自己的行程。 他表现得太正常了。 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中午,闻缜站在客厅,一边喂水箱里的南廷吃东西,一边对他说。 闻缜两天内做了起码十四种不同的食物。他不得不抛开某些偏见,承认这个人的厨艺比基地里的后勤人员好很多。 不过闻缜似乎认定海洋生物的食谱里只有鱼,所以他的一日三餐都和鱼脱不开干系。 但其实不是,南廷也很喜欢吃人类的食物,尤其是甜的糖果。 他来到岛上后的这三天,闻缜始终没有离开过玻璃房,要么在和他聊天,要么在做饭和修整水箱。所以他忽然说自己要出门,南廷好奇地问了一句,要去哪里。 资料记载中,闻缜经常消失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突然在某地出现,伴随着一个大新闻的横空出世。 南廷期待着能打听到他的动向。 然后他听见闻缜说:买菜。 南廷: 他有点茫然,在狭窄的水箱里翻了一圈。 这是他的知识盲区了。资料里暂时没有关于闻缜出门买菜的记录。 没想到闻缜误会了他的意思。 我不能带你出去。他大概以为南廷在撒娇,于是拍了拍水箱,但是你想的话,可以自己出去玩。 南廷微微一愣。 出去? 他以为收藏品应该永远待在陈列柜里。 池估计得一点不错,闻缜显然对他这个收藏品很满意。因为他在反复扩建、装饰他的陈列柜。 但是要记得回来,别走太远。见他从水面里探出头来,闻缜又叮嘱道,我不在的话,没人保护你,你一个人会不安全。 南廷心道我一个人的时候才最安全。 毕竟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抹杀掉一切试图接近自己的生物。 但接着,他听见闻缜说:如果你不见了,我就会很生气,然后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 不论怎样,不要想着离开这里。别忘了你答应了要留下来。 闻缜的语气依旧是温柔而平静的。但南廷总觉得自己听出了某种警告的意味。 他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听话。闻缜笑了笑,话里没有太多的情绪,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 南廷沉在水里,看着他的背影。 话里的凉意落在心上,他像是忽然清醒了过来:会笑的、做饭很好吃的闻缜,手心里温温热热的闻缜,看上去和普通人毫无区别的闻缜通通只是这个人的表象。 撕掉表象,他始终是白纸黑字里的那个冷冰冰的他。 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闻缜说到做到,临走之前,把他从水箱里带了出来,让他自己在小岛附近的浅海区域玩一会。 你多久回来?南廷问。 天黑之前,顺利的话。 那南廷想了想,祝你买菜顺利。 闻缜失笑,我说的是别的事。 他蹲了下来,拾起海滩上的贝壳,摩挲一阵,忽然问:你想不想拿回自己的声音? 南廷一愣。 拿回?他问。 就是治好你的嗓子。闻缜说,我说得比较抽象而已。 可以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南廷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自己的失声。他很清楚地知道,闻缜拿不回他的声音。 因为基地里的顶尖专家试了十年,都没能找到修补他缺陷基因的方法。 他现在可以借助闻缜送他的那条黑色饰带正常发声,这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或许他还应该感谢他的任务目标。 但南廷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快:怎么试? 我不了解人鱼,要先问下这方面的专家。闻缜说,之后再带你去医院看看。 可是 没有可是。闻缜打断他,就这么定了。 南廷卷着尾巴,怔怔地坐在沙滩上。 好半天,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治好嗓子。 很奇怪吗?闻缜不甚在意。 你对我很好。 因为你很漂亮,我很喜欢你。闻缜又变回了语气温柔的他,别问太多,你知道这个就够了。 南廷纠结了一会,关于要不要礼貌地回答我也很喜欢你,或者你也很漂亮。 还没想好,闻缜就已经走了。 闻缜离开小岛后,他一边朝深水处游去,一边暗中观察四周的环境。 南廷本能地怀疑这是一场阴谋。 明明闻缜这两天来都没有提到他的失声,今天却忽然以此为借口离开小岛,还把他从水箱里放了出来完全不符合他对这个人的了解。 说不定闻缜只是假装走掉,躲在远处,看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也许这是他对收藏品新的观察爱好。 又或者这就是闻缜从来没表露过的防备。他不可能真的对一条人鱼,一个完整的智慧生物,不抱有任何防备。 所以南廷什么也没干,而是像任何一条人鱼一样,时而上浮与水母嬉戏,时而沉底拨弄海草,还差点被螃蟹夹了手。 他追着一只螃蟹,离海岛越来越远。南廷觉得它在泥土里仓皇逃跑的样子格外滑稽,等它停住时,缓慢地伸出手,想捏住它的钳子 哗啦! 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在了其中! 细密的网绳紧紧地勒在他的皮肤上,巨大的力道从海面上传来,将他直直地朝上拽去。 螃蟹被惊动,惊慌逃窜,在海水中掀起一大片泥沙。 与此同时,南廷收回了手。 他的动作很柔和,几乎是抚摸了一下困住他的渔网,网绳上忽然浮现出一片细微的泡沫来。接着,一根、两根,合成纤维制成的网绳凭空断裂! 这样普通的绳索根本拦不住他,整齐的网格眼看着就要崩散成一团乱绳 南廷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瞳孔一紧,猛地收住了手。 渔网立刻停止了崩解,只破开了一道小口子,继续将他朝海面上拽去。 南廷捏紧了手指,靠在渔网上,胸口小幅度地起伏。 他刚刚想起,现在是禁渔期。 这不可能是普通渔民在捕捞作业。 这一点池早就确认过了。 因为禁渔的命令就是他本人下达的。 南廷一动不动,没有挣扎,被一路拽出了海面,伴随着嗬的一声,重重摔在了甲板上。 接着,一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南廷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面前的人类正在细细地打量他。 他抬头,本以为自己会看见闻缜的脸,听他喜怒无常地说我突然不想放你出去了。然而闯入视线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操,赚大发了手里拉着渔网的男人喃喃,接着又兴奋起来,脸上的横肉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居然是条蓝尾?还他妈挺好看的,这得值多少钱啊! 怎么也该有个一两百万吧。 嘶不可能吧哥,这么贵? 这他妈是禁止饲养危险物种,你说值不值钱?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2: 作为人鱼的饲主,你需要有很好的厨艺。如果食物太难吃,你将面临人鱼离家出走的风险。 人鱼饲养Day3: 请关注你的人鱼的情绪,他有时会有奇怪的想法。毕竟他只是一条小人鱼。 第5章 自由号01 南廷这才意识到,自己遇上了麻烦。 他居然被两个非法捕捞的人类给抓走了。 而在这些人类面前,他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性。 倒不是因为他真的无计可施,只是这艘巨大的船上显然不止这两个人。 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杀掉这两个人类并不是一件好事,虽然这是能够逃走的最快办法。 都杀掉呢? 似乎也不行。因为会闹出太大的动静,要是被闻缜听说就不好了。 那样的话,他会被从家里丢出去的。 心念转动间,那两名穿着统一制服的两名人类似乎已经得出了一致结论,正合力提起渔网,拖着他朝船舱里走去。 南廷感觉自己被人用膝盖顶了一下,力道很大,撞得他脊背生疼。 他的视线顿时模糊了一片,眼泪忍不住地泛了出来。 喂?那人道。 另一个人:你干嘛? 我没叫你。第一个人说,低头看着南廷,这人鱼被抓了,怎么话都不说一声? 我哪知道。多半是吓傻了。 南廷咬了咬牙,将生理性的眼泪又压了回去。他被渔网勒着,一上一下地在半空中晃荡。鳞片被网绳刮掉了好几片,刚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一阵阵地疼了。 他忽然开始想念池。 要是他在就好了。南廷想。 恋耽美 ——(5) 他在的话,所有人都会弯下腰来,恭敬地向他鞠躬。他们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只能盯着自己鞋尖上的泥垢,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称赞他。 那样的话,这两个人类应该就不会再抓着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提着他的人类终于停下了脚步,喊着三二一,猛地把他往上一甩。 哗啦一声,南廷摔进了一个巨大的水箱里。 他一下在水箱里游动起来,沉进了水底,离那两个人远远的。 行了,先把他放这,一会让老板来看看货。其中一个人开始收拾渔网。 哎,等等这网怎么破了?另一个人忽然叫道,指着渔网上的刚刚被南廷划开的那道破口,这不是昨天才买的新网吗? 啊?那人闻言,立刻检查起渔网来。 他很快找到了破口,接着心里一凉,抬起头来,警觉地看了看沉在水底的南廷。 破口太整齐了,不像是渔网因为不好而崩了线。 而像是被人用小刀用力割开了似的。 另一个人探出头来:咋了,陈非? 被称作陈非的男人摇了摇头。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去找许先生,告诉他,先给这人鱼做一下基因测试。 啊? 让你去就去! 哦哦,好 吼走了另一个人之后,陈非小心地离水箱远了一些,观察起静静沉在水底的小人鱼来。 蓝尾人鱼之所以被列为禁止饲养危险物种,是因为这个品种的人鱼,有一部分具有极大的杀伤力他们具有强健的躯体,光凭力气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普通人,更不用说有的还具有强大的异能。 但眼前的这条人鱼看上去还没有分化,身材根本算不上健硕,躯体线条透着天然的柔美。 银蓝色的长发在水中舒展开来,脸侧零散地嵌着几片鱼鳞,每片都点缀得恰到好处。蓝色的海妖耳会让人想起深海里丛生的珊瑚,金色的眼瞳里则泛着近乎梦幻的光彩他有一张在人鱼里也称得上是美丽的脸庞。 陈非的神情迷茫了一瞬,被那双眼睛所吸引,不由自主地朝前迈了一步。 楼上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非一下清醒过来。 他晃了晃头,又看了水箱里的人鱼一眼,连忙朝后退去。 漂亮过头了。他想。 越美丽,说明这条人鱼的基因很可能越出色。 也就越危险。 另一个人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跟了一个穿着格外考究、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 许先生。陈非连忙迎了上去,对男人说,人鱼在那里。 许先生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了几眼水箱里的南廷。 看清那双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也下意识地滞了滞。 但许先生很快回过神来。不错。他说,是挺漂亮的那个人总该满意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近了一点,敲了敲水箱。南廷沉在水底,看着他,但没有任何反应。 受伤了?许先生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精神这么差。 没,没有。陈非说,我们把他捞起来的时候他就是这副德行,估摸着是生病了,不然也不会一个人往岸边跑。 许先生推了推眼镜:先测基因。 他来的时候带着一台半米高的机器,这会就放在水箱旁。许先生指挥着两人将南廷捞了出来,不顾南廷轻微的挣扎,把他的手按在了凹槽里,启动了机器。 刷地一下,一枚针扎在了南廷的指尖,取走了血液,然后开始进行分析。 那台用于测试基因的仪器很快吐出一张报告单。 许先生拿起纸张,上面只有简单的几行字: [物种:人鱼] [基因评级:B(B)] [简评:能力温和] [更多信息请使用本设备升级版查看] 陈非凑过来看了两眼。但他不识字,只得开口问道:许先生,这人鱼危险不? 基因评级B。许先生说。 陈非虽然是个等级为C普通人类,但对能力者的基因评级还是有所了解。 B是所有能力者里最差的基因等级,他们通常只会一些无用的、令人发笑的能力,比如每天能给自己的头发换个颜色,和普通人类几乎没有差别。 更谈不上危险。 陈非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自己手气好,碰巧捞了一条美丽又无害的人鱼。 行了,先把这个抬到一边,一会那个人来了再测一次给他看。许先生指着那台仪器,对另一个人说,又吩咐陈非道,把人鱼看好,我先走了。 是是。陈非连忙点头,对着许先生鞠了个躬。 等许先生走了,他才抬起身来,冲着房间昏暗的角落里喊了一声:过来! 一阵窸窣的响动从那里传来。很快,一个披头散发、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的年轻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陈非见他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先甩了他一个巴掌。 沉在水底的南廷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睁开眼,向水箱外看去。 看清来人的面貌之后,南廷微微吃了一惊。 这个年轻人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一对藏在乱发后、和他一样的海妖耳这是一条已经进入了成年期、可以用双腿行走的人鱼。 只是他的身材并不健壮,面貌也不如大部分人鱼那么美丽,脸侧还有一块乌黑的淤青。 刚刚的话都听清楚没?扇完年轻人之后,陈非指着水箱,从鼻子里喷着气,把他给我看好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年轻人垂着头,唯唯诺诺道:知道了。 陈非使唤完他,又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转了几圈,实在耐不住寂寞,很快便甩上门离开了。房间里立刻只剩下了南廷和站在水箱外他陌生的同族。 过了很久,他的同族小心地走了过来,看着水箱里的南廷,然后细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你还没有成年。他颤抖着声音,说。 南廷从水里探出头来,迟疑道:你是谁? 他对自己的同族有点好奇。自从被池救走、住进基地里之后,他就没有再见过同族了。 我叫游珠。他的同族用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眼里盛满了南廷不太能理解的情绪,你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南廷实话实说:我在这附近玩了一会。 你还没有成年,为什么要随便靠近人类的领地?游珠声音里略微带上了责备,你的父母呢? 南廷:我没有父母。 乌黑的瞳仁颤了颤。游珠低头:抱歉。 你叫什么名字?好半天,他又问。 南廷想了想,说:南廷。 这是你父母给你起的名字吗?游珠想笑一笑,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疼得皱起眉头,他试图安慰失去父母的小人鱼,他们一定很爱你。 这个名字当然不是他的父母起的。南廷问:为什么? 游珠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愣了一下后,他用人鱼的语言念了对方的名字:南廷。 南廷:? 你不会说人鱼语?游珠奇怪地看着他,他换回了人类的语言,南廷的意思是完美无瑕的珍珠。 南廷当然会说人鱼的语言,不仅如此,他还会说七种人类的语言,都是他在基地里闲来无事的时候学的。但他想了一会,实在没想明白这和闻缜其实很喜欢自己有什么联系。 不过南廷也不太关心自己的新名字到底代表着什么。他装作懂了,扯开话题: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游珠又垂下了视线。过了一会,他说:这里是自由号。 自由号? 自由号是一艘游轮。他的同族轻声说,X先生的游轮你知道X先生吗? 南廷摇头。 X先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游珠声音有些抖,南廷猜测,他其实不被允许和自己交谈,你你会被他卖掉,卖给一个想要人鱼的老板。 那个老板是议员的儿子,他、他想要一条人鱼。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想要一条人鱼,拿来当 当什么? 游珠呜咽了一声,拼命摇头。 南廷刚要继续询问,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古怪的动静,哒哒哒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翻滚爬行。两人抬头,一齐向天花板上望去。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一声巨响中,天花板被什么东西猛地洞穿了,破碎的墙皮扑蔌着落了下来,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灰尘。南廷连忙回身躲避,一边将那些脏东西从水里挑出去。 游珠却在旁边大叫了一声。 ?南廷抬起眼来。 灰尘散尽之后,他在天花板上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洞。 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从洞口里垂了下来。一只人类的手。 南廷微微一愣。 这根本不是一条进行违法捕捞的船。 他又看向游珠,发现游珠虽然受到了惊吓,却没有表现得过于惶恐,就像是已经见惯了这种事。 游珠。于是他轻声开口,唤回对方的注意力,你们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的同族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目光在他脸上不住游移。 好一会,游珠问:你不害怕吗? ? 有人死了。 嗯。南廷敷衍地点了点头,所以自由号是干什么的? 游珠:他们开拍卖会。 拍卖什么? 游珠神情里闪过一抹恐惧,动了动嘴唇。 他刚要开口 咔哒。 哒哒哒。 一直静静立在墙角的基因检测仪忽然发出了声响,把游珠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身去,紧张地看着它。 南廷也转头看了过去。 在两人的注视下,并没有受到任何启动指令的检测仪像之前吐出报告单一样,缓缓吐出一张纸来。 游珠走过去,捡起了那张纸。他看了一会,抬头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叫人。 等等。南廷叫住了他,我可以看一眼那个吗? 上面是人类的文字。游珠说,我看不懂。 我能看懂。南廷说,给我看看吧。 游珠有些犹豫,但还是把那张纸递给了他。 南廷的手打湿了纸张,他的目光落在了加黑加粗的几行大字上。 [基因检测特殊提示] 这是? [特别注意] 他心里一坠。 [经与异管会库存信息匹配,因[权限不足查看此条内容],请即刻远离检测目标。] [启动网络中] [网络连接失败。] [回执信息发送失败,请自行向001号长官通报该信息。] [重复一次,请即刻远离检测目标。] 南廷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猛地攫住。他死死地盯着这几行字。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东西? 为什么怎么会 南廷?游珠的声音将他的思绪骤然拉回现实,上面写了什么?你看懂 南廷抬起眼来,看着他。 游珠话音逐渐停住,似乎是注意到了南廷的表情不太对劲。他神色一变,立刻伸出手来:把它还给我。 见南廷没有反应,他顿时有些慌乱,提高声音道:快点!这、这是许先生的东西,我现在要去交给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4 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人鱼并非和善的生物。正式开始饲养前,一定要记得带它去评测基因,尤其是蓝尾与红尾这两类特别危险的品种。 如果你忘了,那么我希望你现在正活着阅读这本饲养指南。 昨天更新最后加了一小段,不过不看也不影响阅读 第6章 自由号02 南廷:你先告诉我,那是谁的东西? 他看向那台吐出了报告的检测仪。 游珠有些茫然。许先生的,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吗?他说,伸长了手,给我吧,我要把它交 给他。 有那么一瞬间,游珠呆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廷松开了手,任由那张纸轻飘飘地落进水箱里。 游珠的头嗡地炸开了。 他跳了起来,想把那张纸从水里捞出来,可紧接着,他瞪大了眼 它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白色的泡沫。它们细密地堆在水中,又轻巧地散开,被浮力托上水面后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很快便无影无踪。 那张纸化在了水里。 而罪魁祸首正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轻轻搓了搓手指,没有任何歉意地说:啊,对不起。 恋耽美 ——(6) 游珠怔在了原地。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空荡荡的水箱,半晌,回过神来,冲南廷喊道:你干了什么? 嗯?南廷眨了眨眼,我不小心的。 游珠语无伦次:它怎么、那张纸 它可能溶于水。南廷认真道,所以就化了。 游珠怀疑地看着他。 上面说打印机里快没有油墨了。南廷说,不是重要的内容。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游珠见他神情认真,最终半信半疑地道:那,你别告诉其他人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我会我会挨打的。 南廷悄悄地松了口气,点头。 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比如他其实来自于一号基地,是477号工作人员。 比如他其实是为了杀掉闻缜才接近他的。 以及,最大的那一个他的异能其实极度危险,在他身上,与宇宙规律不合地,基因等级和能力等级根本不匹配。 照理来说,一台检测仪只会检测出他的基因等级是B,就像这台仪器先前表现出的那样,然后告诉所有人,他只是一条柔弱无害的小人鱼而已。 只要他不说、不表现出来,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也曾经被列为极度危险目标。 在基地里生活的前几年,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基地将他的基因数据录入了数据库,同时在一部分检测仪内同步了该数据,并且附加了一系列警告。但在后几年里,由于确定要让他执行任务,池亲自负责,将所有相关的数据都删除了,包括当初同步在检测仪里的所有数据。 所以这艘船上的这台仪器上,为什么会有能够当初的那些匹配信息? 南廷仔细地回忆了一下许先生的脸。异管会的高层他或多或少都见过几面,但他不认识这个人。 更何况,由于涉及到他的任务,这份信息应该属于保密等级最高的信息。以异管会的严明纪律,这种程度的信息泄露 绝对不能让闻缜发现这台仪器的存在。 游珠。南廷说,你能放我走吗? 游珠:? 他错愕地微微张口,好一会,摇头。 也不是要你放我走。南廷又说,你只要别拦着我就好,不要惊动刚刚那些人。 游珠还是摇头。 南廷看着他脸侧的伤痕,抛出了条件:我也可以把你带出这里。 对不起游珠低声说,我不能放你走,也不能跟着你走。 你害怕他们打你。南廷说,那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游珠短促地笑了一声。 他说:逃出这里,然后我又能到哪里去呢? 回到海里,不是吗? 我会被他们抓回来的。 捕捞人鱼是犯法的。南廷略一皱眉,现在是禁渔期,只要你能游到海底,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地追你的。 游珠却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犯法?他说,南廷,你你是不是根本不了解人类的律法? 南廷:嗯? 人类捕捞人鱼怎么会犯法?游珠吃惊地看着他,人类就算是杀死人鱼,也不算犯法。他们杀掉我们,就像我们吃掉海里的鱼一样鱼的首领,如果他们也有首领的话,不会因为我们吃了鱼就惩罚我们的你明白吗? 我们是人类的所有物,南廷。违法的是私自饲养危险物种,只是饲养,而捕捞和杀死都是不会违法的。 对这条船上的人来说,还有用。他们是不会杀死我的。我在这里还可以活下去。他说,但如果我逃出去了,再被别人抓住,他们可能会杀掉我 南廷:你在说什么? 人鱼是人类的所有物。 在基地里,从来没人这样告诉过他。 至于基地外的其他人,大概也只有闻缜会这么想。 因为闻缜对他说过你是我的。 不过闻缜又怎么能代表正常人。 南廷觉得他的同族大概是被这艘船上的人洗脑了。他试图说服游珠:我真的可以帮你逃出去。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别来阻拦我,跟着我走就行了。 不会有人再把你抓回去的。你可以重新回到海里生活你不想吗? 游珠沉默了一会:真的吗? 他抬起眼来。希望的火苗在其中隐约闪烁。 真的。 游珠动了动嘴唇。 良久,他说:我不敢。 南廷看了他一会。 可你留下来也会死。他忽然说。 游珠:? 南廷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他平时不会这么费力地去和别人讲道理。 你心里也很清楚,你们船上卖的是不该卖的东西。他说,你们的拍卖会是非法的。刚刚楼上那个人死了你们在拍卖可以杀人的东西? 游珠:我 你会死的。南廷轻声道,异管会明令禁止买卖一切可能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物品。他们会派人来处决你。 游珠呆呆地看着他。 处决 为什么他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砰! 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伴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哪儿呢?快让我看看! 游珠瞬间变了脸色,飞快地退到了昏暗的角落里,整个人蜷缩了起来。南廷也潜回了水里,隔着水箱玻璃,看见两个人类走进了房间。 李老板,这边请。陈非领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走进了房间,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我们刚刚打捞上来的人鱼。 被称作李老板的男人踢踢踏踏地走过来了。一见到水箱里的南廷,他的表情瞬间僵住,又很快回过神来,眼中流露出某种狂热:你没骗我?真是蓝尾! 他朝南廷走来,越靠越近,整个人几乎都贴在了水箱上,来回打量水箱里的人鱼。 李老板,陈非看他急不可耐地来回走动,不由得开口道,您非要买一条人鱼,是想养在家里吗? 养着?那多没意思。李老板盯着那条微微卷起的鱼尾,得意地笑了一声,我要做一件人鱼标本。 噗噜噜。 南廷没忍住,在水里呛咳一声,吐出一串泡泡来。 活了整整十九年,他只听过别人说或是自己想过你需要杀了谁。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有人想杀了自己。 当装饰品,摆在客厅里。我那里就差这么一个摆件了。 李老板仍在继续。他退开了一点,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游珠,于是走了过去,将游珠连拖带拽地扯了出来。 这个,脸长得倒也说得过去,就是身上太多疤了。李老板打量了游珠几眼,又看向水箱里的南廷,和他相比,显然是这条蓝尾更漂亮。 游珠拼命低着头,小声地啜泣着。 南廷忍不住从水底浮了上来,想仔细看看这个打算把他做成标本的人类。 陈非注意到水箱里的动静,立刻道:哎老板你看,他出来了。 李老板这才放开游珠,又踢踢踏踏地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南廷身上,停了停,忽然问:等下,这人鱼脖子上是个什么东西? 陈非也跟着愣了一下:啊?这,我之前没注意啊?我还以为是个花纹呢。 我看看啊他走近了一点,李老板,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个项圈呢? 李老板:项圈?他之前还有主人? 主人? 南廷愣了一下。 他有点好奇,于是开口问了:为什么? 却把陈非吓了一大跳:什我操,这人鱼说话了! 大惊小怪,人鱼本来就会说话。李老板说。 陈非愣了一下,连忙讪笑道:是是是,这人鱼 南廷打断他:你们为什么会说我有主人? 陈非刚刚被他吓到,暗暗觉得有些丢人,闻言,马上嘿地笑了一声,指着他对李老板说:我真是服了,这人鱼几个小时一声不吭,一开口居然问的是这种傻缺问题?怪不得都说人鱼的脑子不太好使。 李老板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这么说,还真有?你的主人是谁? 南廷思考了一会闻缜到底算不算他的主人。 他是闻缜的收藏品,还住在闻缜家里,应该算吧。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他叫闻缜。 李老板:谁啊? 陈非:什么玩意?闻缜? 南廷立刻转向后者:你知道他。 废话,谁不知道他。陈非嘴角抽动,你刚刚说,你的主人是闻缜? 南廷点头。 真的? 真的。南廷认真道。 陈非一下就乐了,拍了拍水箱。小人鱼,你是长得挺漂亮。他嬉皮笑脸道,但闻缜是不会想睡.你的他那张脸,看着就是个性冷淡! ? 南廷惊住,张了张口,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人类到底在说什么,脸上刷地泛起了红。 南廷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他很不喜欢别人对他开这种玩笑。 以前在基地的时候,有个临时员工看见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对他说了一句你长得这么漂亮,能不能生小人鱼啊。 南廷还怔了一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开始哈哈大笑,但很快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他回过头,发现池正站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手里抱着一叠文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然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南廷现在的窘迫和当时相比只多不少。他用鱼尾拍了拍水面,严肃道: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陈非看着他,愣住,然后笑出了声。 南廷以为他没听懂。 也许这个人类看错了他的性别,那样的话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他曾经听基地里的女性临时员工偷偷讨论过,闻缜长了一张但凡是女人都会喜欢的脸,自己有时候也会想来一把偷尝禁果的体验。 立刻有人反驳,算了吧,就为了一张脸,命都不要了? 于是南廷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是男性。 陈非笑得更厉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设置错时间了呜呜呜 第7章 自由号03 前方到站,世纪城。 地铁在到站播报声中开始刹车,车厢里顿时一片东倒西歪。男人正端着手机看新闻,被刹车的惯性一带,直直地向前倒去。他连忙迈开脚步,稳住身形,鞋跟却不慎踩到了身旁人的脚。 男人连忙道歉:不好意 话音忍不住顿了一下。 那一脚踩得不轻,但被他踩到的人没有生气,也没有说话对方根本没看他,而是扶着栏杆继续盯着车门,就好像他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男人觉得这个人有点古怪,于是多看了两眼。他习惯性地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装束,很快发现这个人穿的衣服和他老板的是一个牌子的。 接着才是外貌:很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长着一张好看的脸,但没什么表情,瞧着冷冰冰的。 两手空空,身上什么也没带,一看就不是和他一样赶着去上班的人。 游手好闲的富二代。男人在心底腹诽道。 对方却在这个时候冷不防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相接,男人一下缩回了眼神。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神情有些古怪。不是冷漠,比起冷漠更像是空洞。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想起,要真是什么富二代,干嘛还要在这种时间来挤地铁呢? 还有那种表情 该不会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精神病人吧? 精神病上街砍人的新闻顿时浮现在了男人的脑海中。再看这个人的表情和空空的双手,越看越觉得像是随时会从衣袋里掏出一把刀来砍向自己的人。 男人心里一颤,被自己的想象吓到,车门一开就急匆匆地下车了。 闻缜收回目光,在原地停了两秒,也跟着下了地铁。 他像这里的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在站台里穿行,从D号出口离开,乘坐扶梯向上,最终来到了地下负一层的超市。 工作日里超市没什么人,顾客大多是老年人和一些已经放假的学生,像他这样的成年男性更是少之又少。 他没有在里面闲逛,径直生鲜柜台,停了一会,最终挑选了五六种不同的海鲜类产品。 又在路过蔬菜柜台的时候停了下来。这次他思考的时间比之前要久,因为他不确定小人鱼会喜欢哪几种蔬菜。 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人类普遍都能接受的几种食物,放进了购物车。 恋耽美 ——(7) 正准备去柜台结账,却被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吸引住了目光。闻缜再次停了下来,打量着挂在货架上的袋装糖果。紫色的是蓝莓味,红色是草莓,绿色是苹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笑,刚要伸出手去,肩膀忽然被人很轻地戳了一下。 你好一个柔和的、带着不确定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我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闻缜侧过头去,看见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对方举着手机,期待地看着他。她的同伴挽着她的手,已经笑弯了腰。 他没说话,又把头转回去了。 女孩一下愣住。 她的同伴笑得更开心了,也没刻意压低音量: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人玩高冷这套? 闻缜充耳不闻。他伸出手去,取下两袋苹果味的软糖,放进了购物车里。 想了想,又拿了一袋回去。 吃多了会长蛀牙,他想。但还是必须吃一点的。 那个后面的声音依旧在努力继续,我、我不是搞推销的。我就是想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闻缜推着购物车走了。 闻缜行走的时候始终在看那袋糖果,目光专注,仿佛那是一部需要认真研读的书籍。 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一切都很遥远,都与他无关。 女孩一咬牙,跟了上去。她的同伴在一旁嗤笑了两声:别了吧姐,那个人好没礼貌,别人跟他说话都装听不见。 哎,我就问问。说不定是什么小演员呢?感觉还挺像。 小演员?得了吧,哪有小演员脾气这么大,表情还那么凶,路人缘都败光了。 闻缜在自助收银台前停下。他又看了跟上来女孩一眼,终于拿出了手机。 女孩:哎?我 她余下的话噎住了,因为闻缜开始扫码付单。 女孩: 离开超市之后,那两个年轻女孩总算没有再跟在身后了。闻缜提着一个大袋子和一个小袋子,又坐上了地铁,原路返回。 这一次他坐到了终点站。 地铁到站前,播报里的女声温和地提示道:前方到站,西和镇。温馨提示,西和镇目前处在重点管辖期内,若非必要,请尽量减少前往该目的地。 地铁车厢里已经没有人了,他是唯一的到站乘客。 下车前,闻缜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然后从唯一的出站口离开。 扑面而来的首先是泥土的清香气息。入目的景象与方才繁华的都市仿佛是两个世界:四周都是低矮、破旧的砖瓦建筑,广袤无垠的农作物种植地,时不时还会传来动物的叫声。 闻缜顺着泥泞的乡野小路向前走去。没走两步,不远处就传来了几声奇怪的嘶吼。 小伙子,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不往那边走。 一直站在路边、背着手的老人忽然开口道。 她看了闻缜有一会了,因为他不是镇上的人。她不认识他。 闻缜停下来,望着她。 那边,哦,那边。老人冲吼声传来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些能力者又在打架了,每次遭殃的都是我们普通人。上次王大爷他们家的房子都给打破了,好大一家子人没地方住,大半夜的全蹲在院子里你说这些人咋不去大城市里面打哦?非要往小地方跑,藏到我们这儿来,尽祸害我们普通人! 闻缜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朝前走去。 老人也已经习惯了没人搭理她,慢悠悠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距离发出嘶吼声的地方越来越近。闻缜先是看到了一辆车,刷着醒目的黄漆,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管控局。 作为他的对手,异管会是个非常不好对付的角色。因为它是一个极其庞大的组织,成员遍布在世界各地,下设了非常多的机构,其中最为主要的有三个,管控局、执行部和研究所。 执行部负责抓捕违反规定的能力者,比如他就常年活在这个部门的追杀中;研究所负责对异能相关的一切问题做研究,其中老混蛋的比例尤其的高;而管控局,则负责处理所有与异常物品相关的事件。 异常物品几乎是和异能一起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异能来到这个世界上后选择了不同的载体,有人,有非人类的灵物,也有毫无生命的其他物体。 他的那位死对头、世界管理者池宣称,这些具有异能的东西对于这个世界里占比76%、赤手空拳的普通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存在。如果让有心之人拿到了强大的异常物品,可能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为了保护大多数的普通人,我们必须禁止任何人在平时使用它们。因此,所有的异常物品都将由管控局统一回收、存放。 有了异能管理委员会,这个世界才得以安稳、平和地继续运转下去,人们才能友好相处,不会为了一点小事就砍掉邻居的头。 所以异管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不可缺失的一部分。 闻缜在心里回味了一遍那些话,觉得好笑似的弯了弯嘴角。 然后他将手伸进衣袋里,拿出了一张轻柔的面纱。 面纱上凸显着人类五官的形状,上面的五官不断地发生着变化。 闻缜将它贴在了脸上。 接着,面纱连同原本属于闻缜的那张脸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胡子拉碴的脸、小眼睛和塌鼻头。 他就是那个有心之人。 闻缜刚做完这一切,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他抬起眼来,看见一个中年男人凭空出现,手里还握着一把刀。男人看上去精神极度紧张,面色赤红,大口地喘着粗气,原地乱转了几圈,目光骤然锁定了闻缜。 他大吼了一声,举着刀朝闻缜冲了过来。 闻缜没动。他提着一袋鱼肉,一些蔬菜和一包糖果站在路边,静静地看着对方。 砰! 枪响声后,男人踉跄着栽倒在地,手里的刀也随之飞了出去。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从后面匆匆跑来。一男一女,两人都穿着黑色与黄色相间的制服。 女人飞快地冲上前来,一脚踏在中年男人身上:傅队,人抓住了!哎,他好像死了。 被她称作傅队的青年人问:死了? 嗯。不过没事,这个人是个D级的。女人说,西河镇本地人,三天前刚从非法市场上买了那件可以让他瞬移的玩意,真是跑死我了你是谁? 她忽然间看到了闻缜。 闻缜没应声。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女人冷冷道,让开,管控局执行公务。 于是闻缜提着他的鱼肉、蔬菜和糖果,不紧不慢地转身离开了。 女人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挪开目光。 这鬼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啊。她嘟囔着,真是不怕死。 又沿着泥泞小路走了十来分钟,闻缜终于看到了他的目的地一家挂着恒正药房的破旧店铺。 拨开塑料门帘的声音惊动了坐在电脑背后的人。医生正忙于查看药方,头也不抬地问:身体哪里不舒服? 闻缜摘掉了口罩。 面纱也随之掉落,露出了他原本的面孔。 医生半天没得到回应,于是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他吓得不轻,立刻就从座位上弹起来了:闻、闻闻先生?! 他差点以为自己是屏幕看太久花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已经失踪了两个月之久、正被异管会内部S级通缉的极度危险人物,闻缜! 这个只会被刊登在异管会内部报纸上的人,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药房里医生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闻缜不想说太多话,开门见山道:你有一瓶能治好所有疾病的药? 医生先是怔了一下,冷汗瞬间便下来了:对不起 你可以开个价。 修复胶囊没有一瓶。医生的声音更低了,你说的那个东西,叫修复胶囊,它只有一粒已经被人买走了。 闻缜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谁? X先生。医生说,自由号的X先生,您应该听说过他,他平时就倒卖这些东西,异常物品,您知道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才卖给他的 自由号最近要出海,你要的那个东西应该会在晚间拍卖会上出售,闻先生你你也许可以去拍卖会上看看。 X先生?闻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是他。怎么了? 闻缜的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没怎么,他忽然笑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事,只是他可能不太欢迎我。 医生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硬着头皮说:那、那,闻先生您可以说说,需要治疗的是什么病症吗?或许我这里,还有、还有别的药可以治疗 闻缜看了他一眼,收起笑容:失声。 失、失声啊?医生重复道,过度紧张下脑子一抽,开始东拉西扯,是、是您的什么人生病啦? 他一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抽进地里,在心底大骂你这个不要命的东西。 闻缜却没有生气,反而认真思考了下他的问题,然后说:我很喜欢的人。 医生缓缓瞪大了眼。 他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咳了个惊天动地。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为什么出门不开车 闻缜:因为我17岁的时候就被他们通缉了,一直没有驾照。 南廷:? 闻缜:没有驾照不能随便开车,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南廷认真想了一会。他听说人类的汽车都很贵,怀疑真实情况是闻缜买不起车。 第8章 自由号04 南廷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自从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性别之后,陈非就开始笑个不停。 他原本还想继续解释,因为他实在受不了别人这样解读自己,却被李老板语气不悦地打断了:你们到底在说谁? 陈非和南廷都回头看着他。 陈非率先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光顾着乐了,冷落了老板:您不认识闻缜? 察言观色,又连忙道:噢噢,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你就直说他是干什么的吧。李老板不耐烦道,什么叫很正常,搞得好像他有多了不得似的。 南廷:可他确实很厉害。 ?李老板瞪他一眼,我们说话关你什么事?闭嘴! 南廷莫名其妙地被吼了两句,顿时更不开心了,尾巴一甩,沉回水底玩泡泡去了。 李老板,你别和这人鱼计较,我看他有点脑子不好。陈非连忙安抚李老板的情绪,我们说的那个闻缜,说白了,就是个逃犯。 逃犯?李老板没想到这一出。 对,一个逃犯。陈非煞有介事地点头,他只在异管会内部被通缉,所以只有我们这种和他们打交道多的人,才会知道一点消息。 他这个人啊 他刚要继续解释,房间另一端的门忽然开了。 两个人抬着一张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一片血红,堆成一团的绷带里,躺着一个没有头的人。 陈非眉头一下皱紧:这又是怎么了? 陈哥。那两个人向他打招呼,不好意思啊,借过一下小张刚刚进仓库拿东西,结果出来的时候没留神,就那玩意把他的头咬掉了。 南廷来的时候就观察过了,这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两扇门,走廊很少,可能是为了防止出现唯一出路被堵死的情况。 看清担架上的东西后,李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两人似乎也觉得尸体晦气,连连点头,加快脚步从另一端的房门离开了。 南廷沉在水里,看他们手忙脚乱地搬动尸体,心下已然明了。 先前游珠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清,果然,这艘所谓的自由号是非法贩卖异常物品的地方。 南廷是个责任心很强的异管会成员,看到这种违法现象,顿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恨不得马上从水里出来告诉他们这是违法的,请你们接受异管会的处决。 在异管会里,他们会给异常物品分级,从D到S,代表了危险程度的上升。D级的物品可能只有一些魔术效果,而S级的则能杀人于无形之间。但不论是D还是S,任何人都不被允许持有它们,一旦被发现,就会被以最严厉的刑罚论处。 但同时他又知道,执行任务的时候要一心一意,不能做出任何对任务不利的举动。 南廷只能压下心里把整艘船掀翻的冲动,继续在水里玩他的泡泡。 玩着玩着,忽然想起不知道为什么,住在闻缜家里的时候,自己心里并没有产生那么多不适。 他想起玻璃橱柜里的干花、瓷瓶、一张会不断凸显出人脸的面纱闻缜是一个特立独行的收藏家,倘若以异管会的标准来看,他应该被执行死刑一千次。 异常物品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越强大的越难控制,不严加看管的话,甚至可能会杀死他的主人。刚刚那个人类的死状足以说明这一点。 闻缜却热衷于收集这些东西。这是基地已知的他的唯一一个爱好。 恋耽美 ——(8) 虽然南廷来到家里之后发现了第二个,烹饪,但这两者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并且基地和南廷都对这个人的审美一头雾水。南廷在家里的时候观察了好几天,实在没发现他对这些东西的收集规律是什么。 想了想,自己也是他的收藏品之一,又在自己身上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他隐约觉得池应该知道。但池从来没有对他提起过这件事。 池只说过闻缜是个偏执成性的人。他通常会一眼看中某个东西,然后费尽千方百计把它握在自己的手中,一旦握紧,就决绝不会再松手。 担架很快被运出了房间,陈非的眉头依旧皱着。他犹豫了一会,说:李老板,要不然您先在这里等一会、看看人鱼,我跟他们去看一眼出什么事了 李老板原本想说什么,动作一顿,又改口道:那你去吧。 陈非连连点头,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南廷和李老板,还有缩在墙角里的游珠。 李老板低着头,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自己衣角。过了一会,他再次朝水箱靠了过来。这次他没有刚刚那么急切了,一只手揣在兜里,用另一只手敲了敲水箱玻璃。 敲击的声音很清脆。南廷抬起头来,发现这个人类手里拿着一枚注射器,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活着的东西是不能做成标本的。李老板自顾自地开口,对他说道,我的爱好就是做标本,不过我喜欢的不是制作本身,而是控制他们的表情。我家里有很多标本,到时候你就能见到了。它们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安详,有的睁大眼睛,有的还在微笑 南廷从水里浮了出来。 小宝贝,你呢?你想好了吗?李老板着迷般的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去死? 南廷认真想了一会。 你为什么要把我做成标本?他问。 南廷一边问,一边垂下目光,在对方的周身扫视了一圈。 很快,他就在李老板的衣袋里发现了异常。那里面装着一件L型的坚硬物事,柔软的衣服面料将它的形状很好地勾勒了出来。 那是一把枪。 南廷多眨了两下眼。 就算他不敢大范围地使用能力,但如果能拿到武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又不是真是一条一无是处的小人鱼。 在基地里的时候,南廷的射击成绩比大部分人都要好,尤其是在室外的狙击靶场中。因为人鱼的观察力天然比人类敏锐,对声、光和风速的把控十分精准。而且他常年泡在水里,手上不会留下任何枪茧,所以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 李老板丝毫没有察觉到南廷的意图。 怎么了,你很好奇吗?他甚至还在笑,那是因为你很漂亮啊,小东西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老了或者死了,那就不好看了,你说对不对? 南廷轻微地皱了下眉头。 他又想起基地里那个被池带走的临时员工。他们说话的语气很像,都让他感觉到不舒服。 李老板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他像是被取悦了,顿时笑得更开心了,目光在南廷脸上来回逡巡着。 想好了吗?他走近一步,伸出手来,似乎想要碰一碰那张脸,你真的很 李老板蓦地感到头上一痛。 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掼到了墙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疼痛感是接着才从他的额头上传来的,伴随着一阵阵的发懵,和顺着鼻梁流下来的粘糊温热的液体。 角落里的游珠顿时惊叫出声。 南廷冷静地把李老板按在墙上。他尾部用力,从水箱里稍微探身出来,轻松地将对方衣袋里的武器捞到了手里。 就在刚刚,他已经观察过,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在这种地方设置监控并不安全,一旦录像流出,很可能会被异管会的人盯上。这艘船的主人不会想让自己的罪行留下任何记录。 同时,他也已经确认:游珠和李老板都和闻缜毫无关系。 一旦身边出现任何疑似和闻缜有关的人或物,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在闻缜给他戴上饰带的那天夜里,他还花了一个小时检查它,排除了里面装有微型窃.听器或是别的东西的可能性。 现在就是他唯一能够逃脱的机会。 他还不想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在执行任务的第三天就宣布任务失败。 一旁的游珠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他惊慌失措,左右看了看,张开口,想要大声呼叫。 站着别动。南廷侧过头来对他说,一边松开了按在李老板头上的手,然后给枪上了膛。 游珠顿时不敢出声了,紧紧地盯着他手里的武器。 李老板顺着墙滑了下去,瘫坐在地。 又过了十来秒钟,他才终于从无与伦比的剧痛中挣脱,反应过来居然是那条水箱里的人鱼袭击了自己,顿时抬起头来,破口大骂:我操 冷冰冰的枪口对着他。 安静。南廷说。 李老板显然没把他当回事,嘴角一扯,从墙边猛扑过来,想要把枪从南廷手里夺回来:你这个畜牲!你他妈怎么敢唔!! 一旁的游珠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又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漏出去。 我刚刚说了,请你安静一点。南廷一只手扶着水箱,另一只手稳稳地握着枪。 而枪口正塞在李老板大张开的那张嘴里。 他神情专注,没有丝毫凶狠,就像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样:不要再说话了,否则我会把子弹打进去。 李老板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也不敢再动弹一下。 没记错的话,这条人鱼刚刚给这把枪上了膛。 只要对方轻轻地扣下扳机,他就会 现在,退后。南廷把枪管拔了一点出来,把你手里的东西放好。双手举过头顶,抱着你的头。 李老板从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声音,把注射器一把塞进口袋里,举起双手,连连后退,生怕对方直接开枪。 他一时有些恍惚,居然产生了自己正在被羁押的错觉。 现在,往前走。走在我前面。手不能放下来。南廷继续瞄准着他,又转头道,游珠,你和我一起走,帮我推一下水箱。 游珠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动。 你不想走吗? 游珠拼命摇头。他用人鱼的语言哀求着:他们会杀了我的 南廷沉下目光。放走游珠,意味着外面的人很可能得到游珠的通风报信。 他平静道:我不想用枪指着你。 游珠的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 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盯着水箱里漂亮的同族。对方也回视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很美,里面却没有任何感情。 毫无来由地,游珠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惧。 从一开始,南廷就表现得有些奇怪,不像其他被抓到船上的人鱼一样,会哭、会闹。他的年纪比那些人鱼更小,甚至还怀揣着几分天真,却在被威胁时没有表现出一丝半点的害怕。 他到底是 还有他拿枪的动作,说话时命令的语气,都很像一个人。 自己在船上最惧怕的那个人。 这艘船的主人。那个可以任意拿捏他的性命的、高高在上的X先生 闻缜从恒正药房里出来的时候,管控局的那两个人已经走了。 药房里的医生似乎被他吓得不轻,最后什么办法也没能给出来。不过闻缜本来就没指望他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办法,只想从他那里拿到修复胶囊,却没料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被那位X先生捷足先登了。 一想到这个名字,闻缜的嘴角轻微地扬了扬。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件杰作。 既然东西已经被人拿走,闻缜打算按照医生所说,去拍卖会上再买回来。 他其实是个很有礼貌的人,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动手去抢。倒是别人很喜欢从他这里抢走东西。 想了一会,闻缜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瞬间接起:闻先生您好! 电话那头的人是西河镇本地一个名为曙光的地下反.叛军组织成员。 名字起得很高级,组织成员却大部分都是地痞流氓,打着反对异管会统治,向往自由的旗号,做些见不得人的地下非法交易。 不过曙光的敌人是异管会,他的敌人也是,虽然别人都说他没有朋友,但敌人的敌人也勉强可以算作是朋友,所以他偶尔也会找曙光的人帮忙,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处理的事。 曙光的人也很乐意帮忙。毕竟公平交易,帮了忙,就可以在他的默许下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了。 闻缜无意间收到过他们的小传单,看完之后,怀疑自己的名声败坏有他们的一份大功劳。 下午好。闻缜回,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一切顺利!对面的人说,东西已经带上船了。他们一听到50%佣金就迈不开腿了,答应帮我帮您拍卖它。拍卖会在晚上十点前不会结束,这段时间里它会一直在船上。 那就继续。闻缜说,还有一件事,帮我买个东西。 对方连连答应,还格外热情地把今晚的拍卖品清单全部发了过来,问他还需不需要什么。 闻缜随意地瞥了几眼。 只一眼,翻动图片的手便瞬间停住。 照片拍得有些模糊,隔着水箱,只能看到那条弧度美丽的长尾巴,每片鱼鳞都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淡淡的金色。 但他绝对不会认错。 闻缜的指尖停在屏幕上,久久没有动作。骨节因为无意识的用力开始凸起、泛白。 难以言喻的情绪浮现在他心里。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遥远的、与他无关的世界在一瞬之间与他拉近了距离,近到不可思议,近到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胸腔震动的声响。 不安,闻缜想到了这个词语。他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 真不该放他出门。他想。 应该让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片刻后,闻缜没什么表情地抬起有些发抖的右手,再次拨通了刚才的电话:船上的人鱼是怎么回事? 人鱼?对面停了停,噢对,自由号以前都不做活物的生意,听说这次是碰巧捞上来的,长得很漂亮,所以才您也感兴趣吗? 那是我的。 对面:嗯?? 对面:真的吗?您的?可您养人鱼?我的意思是 是,一个从不信任旁人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身边养人鱼这样的智慧生物。 我的意思是,他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您的人鱼还挺不好惹的我刚刚听说他从房间里跑了,船上的人正要去追呢。 闻缜: 闻缜:跑? 对。 他还不能走路。 这具体我也不清楚。对面犹豫了一会,那要我帮您说一声吗?帮您把他带回来? 闻缜沉默了一会。 不。他说,盯住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5 如果你的人鱼离家出走了,请立刻出门寻找它。人鱼是很贪玩的生物,他们不会想家的。 今天也是认真工作的柔弱无辜小人鱼和到处闲逛的热心市民闻先生 第9章 自由号05 李老板双手举过头顶,走在了最前面。游珠咬了咬嘴唇,跟上他的脚步,在南廷身后推着水箱。泪水从他的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南廷微微侧头。 人鱼的泪腺的确比人类发达一些,这一点他自己深有体会。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随时都在流泪。 你哭什么?他问,跟我一起出去,你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游珠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南廷被从甲板上拖过来时悄悄地记下了路。他的记忆力和空间感都很好,能大致推算出从这里回到甲板的路。 去右边的门。他命令道,见李老板磨蹭着没有动,又提高了声音,快点。 离开的陈非随时可能回到房间里,发现他们的踪迹。如果被他追上,自己就再也逃不掉了。 李老板只得走向右边那扇门。 去看外面有没有人。 李老板打开门。过了一会,他回头:没有。 继续往前走。 他们进了另一个房间。 走左边的门。 去看外面。 如此重复了四次、又下了半层楼后,南廷听见楼上传来了一阵又重又乱的脚步声。 他心里一沉,知道很可能是陈非回来了,于是催促道:右边的门。走快点。 等等。 一直跟在水箱后默默哭泣的游珠忽然开口。 他声音有些颤抖:右边那扇门进去之后,里面是仓库。 仓库? 嗯仓、仓库。游珠说,存放存放他们要拍卖的东西的仓库。 存放异常物品的仓库。 南廷想起那个失去了头的人类。 恋耽美 ——(9) 但同时,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重。陈非似乎带来了更多人,他们在搜寻他。 没有时间再留给他考虑了。他说:开门。 李老板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可是 南廷轻轻敲了敲水箱玻璃。枪口笔直地对准了他。 李老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哆嗦着推开了仓库的门。 门没有锁,在吱呀声中被打开了。 仓库明显比这艘船上的其他房间要宽敞很多,灯光异常昏暗,隐约能看见周围放着一些上了锁的柜子。南廷估算了一下方向,指挥着李老板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李老板双腿直抖,如履薄冰。他不由自主地把手放低了一点,护在了自己的脖子前,就仿佛黑暗里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伸出手来、捏断他的脖子似的。 南廷倒没有太多想法。毕竟他不觉得这里有什么东西真能伤害到他。 至于李老板,如果他死了,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刚好帮自己抹去了一个目击证人,很完美。 他们的目标终点处又是一个房间。 李老板双手颤抖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亮着灯,里面比外面空旷许多,只有一张桌子和一个鸟笼。桌子上摆着三件东西,有装着一粒胶囊的玻璃瓶,一支笔,一颗圆形的小球,似乎都是将要被拍卖的异常物品。 鸟笼里也并没有关着任何活物里面的小鸟维持着张开翅膀的姿势,羽毛艳丽,色彩斑斓,但动作僵硬,显然已经被制成了标本。 李老板忽然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大叫。 他指着桌上的鸟笼:极乐鸟!! 南廷:嗯? 这这是博物馆里丢的那个 他一提博物馆,南廷就想起来了:三天前,他刚被闻缜捡回家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报一只珍贵鸟类标本失窃的案件。 普通的鸟类标本并不会那么贵重,1300万更加只是个幌子,用于掩盖它其实是一件异常物品的事实。 甚至,可能是一件带有危险的异常物品。 这是异管会的常用手段之一,毕竟他们需要控制公众的情绪。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普通人类,危险物品流落在外很容易引发公众恐慌,并且这样的恐慌对他们没有任何帮助。 对闻缜的处理手段也是如此。他们在对外的公告里声称他是一个行窃多年的窃贼。但普通人并不会记住一个窃贼,所以方才提及闻缜的时候,李老板才会显露出茫然。 当时看见标本丢失,南廷以为又是家里那位大收藏家干的好事,还朝他的橱柜里多看了几眼。 没想到是错怪他了。 南廷没什么反应,一旁的李老板却显得异常惊恐。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他被那只鸟笼吓得连连后退,见南廷又瞄准了他,又大叫起来,你听我说!这个东西很危险!我们现在要从这里赶紧出去!!不然我们都会死!! 南廷没动,反倒若有所思地看着鸟笼。 李老板声音都变调了:我说小人鱼,求你了先别开枪,求你了,听我说!我认识、认识一个管控局的人,管控局你知道吧?他是管控局的队长!负责的就是极乐鸟这个案子! 我上周刚见过他一面,他说他负责的都是危险案件!他语无伦次道,那些都是有异能的东西!你手里的枪对它们根本没用!!它会把我们都杀了的!! 等他一口气说完了,在一旁大口地喘着气时,南廷才开口:我知道。 他看着鸟笼里姿势僵硬的小鸟标本,没来由地想起了一些曾经的事。 极乐鸟和人鱼一样,也属于灵物的范畴。 关于灵物,存在一些奇妙的传说。比如有人说灵物们除了与基因等级匹配的能力以外,还同时具有第二种种族性的能力,只是这种能力通常都不太明显。 南廷小时候听过一些人类的民间故事,故事里写到人鱼的第二能力是魅语,他们的声音拥有魅惑人心的能力,让路过的船只纷纷迷失方向。 由于无法发出声音,那时候的他对魅语充满了美好的向往。结果后来问了池,池说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那些都是用来骗小孩的。 而在极乐鸟的故事里,它们天生没有双足,一生都在飞翔,永不下落,直到死亡。相传它来自伊甸园,一个完美的、只存在于天国的地方。 传说中,它们也从天国得到了它们自己的能力,先知。 极乐鸟标本静静地立在鸟笼里。它的身体是绚烂的金色和红色,很像此刻天际的晚霞。长长的尾羽则是白色的,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摆动。 南廷又看了一眼四周。 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窗户。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南廷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 你好。他向着鸟笼的方向,开口道。 你在干什么?李老板一下警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已经顾不得南廷的手上还拿着武器了,双腿控制不住地向后退去。 南廷没理会他。 他又试探性地开口:你好? 李老板几乎是在尖叫:你在干什么?那是一个标本,你和它说什么话?! 吱呀。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话似的,鸟笼里的木头支架忽然响了。 接着,昏暗的灯光下,死去已久的极乐鸟标本缓缓地朝他们转过头来。 它漆黑的眼睛在三个人之间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了最前面的南廷身上。 你好,小人鱼。极乐鸟的声音又粗又哑,语调很奇怪,和人类的读音有一定差别,倒像是在歌唱。 一旁的李老板已经完全瘫坐在了地上,死死地咬着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游珠也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几乎要抖作一团。 只有南廷还停在原地。 你好。他对极乐鸟说,我听说,你们是先知? 先知?极乐鸟的声音模糊又轻灵,像是发出自另一个世界,那只是人类为捕杀我们找的借口而已。 你们不能预见未来? 我只对眼下即将发生的危险能有隐约的感应。极乐鸟语气不善,人类的传说里把人鱼描绘成魅惑人心的怪物,你说话的时候,见过哪个人能真正被你魅惑到吗? 南廷:我不会说话。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极乐鸟说,那也顺便告诉你吧,你们的魅语只有在上.床的时候效果明显。 南廷: 他一时间有些失望。原来池不是在敷衍他,魅语和先知的故事都是假的。 但很快,他又觉察到问题:你知道我不会说话? 极乐鸟发出粗哑难听的一声嘎。 它说:小人鱼,我认识你。 南廷:嗯?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极乐鸟标本姿势古怪地扭着头,斜斜地瞥着南廷,我对你印象深刻,因为你和我一样,也被上帝拿走了双腿。 南廷:拿走? 他敏锐地记起,闻缜说过类似的话。 闻缜当时说的是,你想拿回你的声音吗? 极乐鸟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地继续讲述。上帝残忍地砍断了我的双腿,让我一生都无法落地。我憎恨他,所以我报复了他,试图也砍断他的腿。 但是我失败了。他把我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永远地关进了鸟笼里,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我一辈子困在这里! 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了起来。极乐鸟又开始转动自己的头,让它完全朝向了南廷,然后问:你难道不恨他吗? 如果我是你,我会狠狠地报复他。它的声音逐渐变得尖利,像无数指甲在钢板上抠抓,空灵感荡然无存,可惜他很强大,我做不了他的对手。但我现在有了更好的主意 我要惩罚他的信徒! 啊!! 后面的李老板忽然间大叫出声。他哆嗦着,看向那副令人毛骨悚然的极乐鸟标本: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又转向南廷:小人鱼、小人鱼!别和它说话了!我们出去吧,我们出去吧!! 南廷回过头:安静。 李老板又看见了他手里的枪,登时不敢再开口说话了,只能在墙角处缩成一团,然后一点点往门口处挪去。 极乐鸟看也没看那边一眼。 而你,小人鱼。它依然看着南廷,语气已经重归平静,你会成为今晚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因为我们同病相怜。 南廷逐渐意识到,它口中的上帝,似乎特指一个人。 你的腿是被人砍掉的?他问。 不然呢?极乐鸟冷冷道,你真的相信极乐鸟的传说?相信我天生没有双腿? 南廷有些惊讶。过了一会,他又问:上帝是谁? 极乐鸟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闻言,顿住了话音。 半晌,它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比我还可怜!你居然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他把你变成了这样,你却不知道他是谁? 南廷很冷静:我不能分化是因为基因缺陷。 那你的基因又是因为什么出现了缺陷?极乐鸟嗓音尖利,他就在你的身旁,你却不知道他是谁? 南廷微微一怔,睁大了眼睛。 极乐鸟抛出了第三个反问:你刚刚才离开他的身边,却不知道他是谁? 南廷终于愣住。 它在说闻缜! 它怎么会知道?! 他紧紧捏住水箱的玻璃壁,全然忘记自己还在躲避陈非一行人的搜查。 假如这是在平时的训练中,他就要受到惩罚了。因为他没有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任务中。 可极乐鸟的话让他一时间无法移开注意力。 极乐鸟见他面露异色,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南廷心跳飞快:你到底在说谁? 你知道我在说谁。极乐鸟沙哑道,除了那个姓闻的家伙,还有谁能让我这么恨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然而此时的闻先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比如家里的小人鱼对他产生了非常不好的想法。 第10章 自由号06 南廷难以控制地心里一沉。 眼前的这只鸟认识自己。他很确定。 所以它说出那样的话,必然有一定的事实依据。 可从逻辑上讲,这根本说不通。 因为他三天前才真正遇见闻缜,而基因缺陷是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的事。 在此之前,闻缜绝对绝对没见过他。如果见过,他们绝不可能以先前的状态相处。就这一点,池和基地里的所有人都能够保证。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极乐鸟在说谎。 可说谎对它来说,又能有什么好处?它都死去不知道多久了,心里除了仇恨什么也没有剩下。 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这是你的预言?南廷问。 极乐鸟冷冷道: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先知。我只是告诉了你我看见的事。 南廷语气急促:可是 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开门的声响中。 南廷猝然回头。 李老板早在他们对话的时候悄悄挪到了门口,这时正一只手扭开了门,半边身体已经探了出去。 南廷回过神来,立刻道:别动。 然而李老板已经被那只会说话的鸟类标本吓得魂不附体,心里只剩下逃跑一个念头,全然顾不得南廷的手上还拿着他的枪。 我们在这里!!他大吼道,不顾一切地朝门外扑了过去,救命!救命啊!! 砰的一声,南廷在昏暗的房间里开了枪,准确地击中了李老板的小腿。 李老板踉跄着继续跑了几步,激素的作用下他并没有立刻感受到疼痛。但还没跑到仓库的门口,小腿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痛楚,他一下扑倒在地,惨叫起来。 与此同时,陈非慌慌张张的声音在仓库里响起:李老板?李老板!您在哪里啊! 一束光照了过来,李老板顿时如获新生。 他手里有枪!他手里有枪!!他大叫道,救我!救我!! 仓库大门被人推开了,几束光和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非走在第一个,一眼就看见了摔在地上的李老板和他受伤的腿,赶紧招呼人来给他包扎。 跟在陈非后面、不紧不慢地走来的是许先生。他看了眼李老板,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老板叫道:那条人鱼抢了我的枪!他要逃跑!! 陈非赶紧凑过来:许先生,之前我们捞到的那条蓝尾人鱼还在那个房间里。 那条人鱼不是还没成年吗?他怎么走出来的?许先生问。 李老板喘着气:他威胁我!! 许先生: 他在心里冷嗤了一声,说:我过去看看。 等等、你等下!李老板喊道,那里面还有只会说话的鸟! 许先生动作一顿:你说房间里的那只标本? 李老板拼命点头。 恋耽美 ——(10) 许先生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着他,李老板,您是不是碰到仓库里的什么东西了?我这里有的东西确实会让人产生幻觉。 李老板愣住,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不相信他。 可 许先生没听他的可是,径直向亮着灯的房间里走去。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南廷也听见了外面的动静。 他当机立断,第二枪击碎了了水箱的玻璃,第三枪和第四枪随意打在了门口。子弹从游珠身旁呼啸而过,游珠吓得死命尖叫起来。 南廷坐在一地的海水与玻璃碎片中。 走前面。他对游珠说,从这里出去就离甲板不远了。 游珠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另一个门的方向跑去。 南廷没有双腿,只能用手撑在地上挪动身体。他受过类似的训练,在短时间的脱水环境下行动速度也不算太慢。 来人的脚步声并不急促,似乎对抓住他已经胜券在握,留给了他足够离开这个房间的机会。 只是需要保证行动速度,就来不及避让满地的碎玻璃渣。南廷只挪动了不到五米的距离,就感觉自己的双手和尾巴上都被尖锐的玻璃划破了。 南廷突然不着边际地想到,这可能就是人类口中常说的报应。 昨天他故意让闻缜被碎玻璃划破手臂,今天就轮到了他自己。 即便很疼,南廷也不能停下来。 他还是很快就挪到了门口。 门是开着的。不知为何,游珠停在门口,垂着头看向地上的他。 南廷:你不用等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眼前一黑。 游珠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他。他扑了过来,压在南廷身上,死死地按住了南廷拿枪的那只手。 南廷反应极快,手肘准确地撞在对方胃部,趁游珠痛苦弯腰时一把推开了他。 尽管重重地跌了一跤,疼得连视线都被泪水彻底模糊,但出于本能,游珠还是再次扑了上去。 他哭着说:我不能、你不能 这一次,游珠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东西,于是用力一扯 咔嗒一声。 南廷抬起头来,看见游珠手里正握着他的饰带。 闻缜给他的饰带。 他的声音。 南廷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游珠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拿走了对方很重要的东西。他捂着肚子,一边摇头,一边拿着南廷的饰带,缓缓后退,最后靠在了墙边,重重咳嗽起来。 等他再次抬头时,发现南廷正一声不响地用尾巴抵住地面,往自己的方向挪动着。锋利的碎片边缘划破了他的皮肤,血从伤口里不停地渗出来。但南廷并没有为此停下半分,只是缓慢而坚定地朝这边走来。 游珠呆立在原地。 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又有了情绪。他从里面看见了痛苦。 南廷咬着牙,一把将饰带抢了回来。 他把饰带系了回去,扭头看了眼另一端的房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房门啪地被人推开,重重撞在了墙上,力道大得连鸟笼里的标本都震颤了起来。 游珠双手抱头,顺着墙蹲了下去。 南廷认出了门口的人。那是之前给他做检测的许先生,他在这艘船上似乎很有话语权。 他颤抖着手,举起手里的枪,枪口歪歪斜斜地指在地上。 后面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和给武器上膛的声音。 许先生却抬了抬手。别开枪。他注视着南廷,说道,你们退到后面去。 可是 许先生没有理会后面的人。他朝南廷走来,弯下腰,直接用手握住了枪口。 你根本不会用枪。他淡淡道,连手都在抖。 南廷眨了眨眼。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去。 其实南廷并不是一个好的演员,不能像一些感情丰富的人类一样随时都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但是他很怕疼。 稍微多受一点痛苦,眼泪很容易就流出来了。 他还问过池这个问题,关于池说他很完美,但他觉得如果自己真的完美又怎么会这么怕疼。池告诉他说,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南廷顺着许先生的力道松开手,把那支已经打空子弹的枪交给了他。 许先生收好枪,走了出去。他在外面叫道:医生! 很快就有人进了房间,查看南廷手心和尾巴上的伤口。他们用的药刺激性很强,几乎像是在他的伤口上再度切割,所以南廷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李先生听说房间里的人鱼已经被控制住了,不听劝阻,非要过去看看。他坐在陈非推来的轮椅上,一只脚上捆着厚重的绷带,好不容易走到了门口。 等他看清房间里的情形时,顿时愣住了。 两名医生正在给那条人鱼清理伤口,而许先生站在一旁,正在问话: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南廷:那个人逼我的。 李老板:? 他手里拿着枪,不许我发出声音。南廷的头垂得很低,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他想给我打针。我害怕,所以抢了他的枪,打了他。 李老板下巴都要惊掉了。 几分钟前,这条人鱼还在用枪指着他,冷漠地命令他朝房间外走去。 打针?什么打针?许先生眉头一皱。 李老板高声道:他在撒谎!! 许先生瞥了他一眼。 一旁的手下收到示意,立刻开始在李老板的衣袋中翻找起来。很快,他们就从李老板的衣袋里搜出了一支注射器。 许先生将那枚注射器捏在指尖。 李老板,过了一会,他说,我希望你能遵守这里的规矩。念在你只是初犯,又受了伤,我代表X先生,暂且不追究你的责任。 又转向陈非,冷声道:谁准你把他和拍卖品独自留在房间里了?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陈非差点就跪下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看楼上出事了想去帮忙,我啊! 许先生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李老板看了看痛苦倒地的陈非,又看向许先生,一时气结。 他知道对方这是在杀鸡儆猴警告自己别有多的想法。 李老板心里清楚,这艘船上的人看着正常,但其实都是亡命徒。至少他们正在做的事,就足以让异管会处决他们。 他一咬牙,最后看了那条垂着头的人鱼一眼,扭头离开。 我要让他带着最痛苦的表情去死。然后把他放在客厅里,让所有人都看见他。 李老板扶着轮椅,恶狠狠地想道。 许先生也带着人,跟着离开了。 南廷悄悄出了口气。虽然没能成功逃走,但至少没有暴露身份。 可一转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的陈非正大跨步走向游珠,一脚踹在他身上。 我就知道你要放跑他!陈非破口大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婊.子!吃里扒外的贱.货!我他妈踹不死你!臭婊.子! 南廷觉得游珠有点冤枉,毕竟最后关头游珠还在阻拦他。但游珠只是惨叫,始终没有开口辩解。 血从游珠的额头上流了下来。他和他同族的血在地上流到了一处。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来到自由号! 南廷被从房间搬到了拍卖会场后台,由两个工作人员负责看守。 而外面的会场中,拍卖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主持人讲完开场白后,现场响起了一阵掌声,气氛愈发热烈起来。 李老板坐在包厢里,也被带得有些心潮澎湃。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想象,给那条人鱼注射麻醉剂,亲手掐住他的脖子,看他在挣扎和痛苦中渐渐死去 房间里的屏幕闪了闪,呈现出今天的第一件拍卖品介绍。 物品名称:修复胶囊 危险等级:D(机构评定) 物品描述:一枚蓝色的胶囊状物品。服用后可以在10分钟内修复身体的一切损伤(A级及以下),包括先天性残疾、致命伤、细胞病变等。 起拍价:120万 主持人对物品做着解释:括号里的描述是指,如果所受的损伤是由评级A以上的异能造成的,那么修复胶囊将不会有效 李老板看着物品描述,不由得有一丝心动。但很快,又犹豫了下来。 买卖异常物品可是会被处死的重罪。 考虑再三,李老板还是没有出价。 然而其他人并不像他这么谨慎,早已纷纷开始了竞价。价格也被从120万拔高到了380万。 380万,8号先生出价380万。主持人说,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更高的出价,380万一次,380万两次,3 嘀。 所有人的屏幕上都出现了一条新消息: 7号买家出价1 1亿?! 会场里顿时一片哗然。 这是多打了一个0吗? 主持人显然也被惊住,职业素养都丢了,下意识地念道:这、这位7、7号先生,出、出价1亿 与此同时,后台里也乱成了一团。许先生坐在座位上,皱着眉头:这个7号是来干什么的? 许先生,这就是委托我们卖极乐鸟的那个人。陈非说,他答应给我们整整50%的佣金呢,多半是这个东西不好出手。 就是他?许先生若有所思,能从博物馆里把那只鸟搞到手,不简单。 他嘴里说着不简单,语气却不甚在意,显然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 陈非还在关心另外的事:这人是多点了一个0吧,他能给的起这么多钱吗 许先生扶了扶眼镜,淡淡道:付不起,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尽管这样说着,他还是差了人去7号包厢询问情况。 不一会,那人回来了:许先生,7号包厢的人说他没点错。 有意思。许先生点头,转头吩咐道,让他们继续。 一号拍卖品最终以1亿的天价成交。 过了一会,随着拍卖的继续,会场里的喧哗声也逐渐消失了。 二号拍卖品是一支基因药剂,服用后有0.5的概率能够提升基因等级。李老板同样无比心动,但最终还是没有出价。药剂最后被14号买家以136万的价格拍下。 三号拍卖品是一支能写出一个人脑海中想法的笔,以12万的价格被9号买家拍下。 四号拍卖品,则是他等待已久的人鱼。 屏幕上呈现出拍卖品的简介来: 物品名称:蓝尾人鱼 危险等级:D(仪器评定) 基因评级:B 物品描述:极其稀有的蓝尾人鱼,年龄未知,处于第一次分化期之前。异能未知,但不具有攻击性。注意,该人鱼属于禁止饲养危险物种,对其活体饲养将被除以监.禁3年。 起拍价:50万。 李老板立刻输入了自己的竞拍价:240万。 这已经比市面上所有人鱼的最高价格还要高了。但他心底仿佛有团火在烧,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这条人鱼,根本不想再与任何人竞价。 果然,第一轮价格公布后,没有人的出价比他高。 李老板松了口气。 他听着主持人宣布:240万一次,240万两呃240,呃 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 会场一时间变得极为安静。李老板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心里一沉,泛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 十秒钟后,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7号先生,出价300万。 300万。 虽然不如刚才的1亿那么夺人眼球,但已经不是一条蓝尾人鱼应有的价格了。 李老板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凸了出来。他再次输入价格:310万。 7号包厢很快更新了价格:400万。 李老板:425万。 7号包厢:600万。 李老板: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从加价的幅度来看,自己已经输了。 李老板咬着牙,扶着屏幕的手颤抖着,不服输地想要再输入下一次价格,动作却猛地停住了。 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真的会有人花一个亿,去买一颗胶囊吗? 神经病也干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事实只可能是这个7号买家是与卖方一伙的! 他们看准了他对那条人鱼的渴求,进而抬高价格,然后让自己花去更多的钱! 李老板用力跺了跺脚。他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陈非,电话一被接起,他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7号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陈非也很懵:李老板,你听我 李老板厉声道:我已经够忍让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如果再敢动手脚,我们就走着瞧!! 不等对面回复,他直接挂断了电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非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拨通了7号买家的号码。 然而,电话始终没有拨通,一直提示占线中。 陈非:许先生现在怎么办? 许先生依旧没什么表情。 急什么?他说,让他们继续。 陈非愣在原地:继继续? 继续吧。许先生淡淡道,我倒想看看,这个7号买家在玩什么把戏。 此时此刻,7号包厢内。 恋耽美 ——(11) 7号买家靠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 您放心,他没有大碍。他低声道,我当时到现场去看了,不是他逃跑,而是4号买家李文想要把他从船上私自带走,然后中途他们发生了一些争斗,最后都被船上的人带回去了。对,李文就是我刚刚向您报告的那个人,被自己的枪打伤了您的人鱼没事,他只受了皮外伤,伤口已经被船上的医生处理好了。 电话那头的人保持着沉默。 过了好一会,声音才响起:知道了。我一会就过来。 那接下来 继续你自己的事。记得把鸟笼的钥匙交给他们的负责人。 好的。7号买家应道,停了停,又说,闻先生,很抱歉,我不是有意质疑您我只是有点好奇,出价太高,会不会容易引起船上人的怀疑? 电话那头的人漫不经心地回:你不觉得竞价浪费时间吗? 7号买家:好像,是有点。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电话那头传来了短促的笑声。放心,他说,不会让你付钱的。 自从听自己解释了人鱼的事后,对方似乎变得心情很好,没有再向先前电话里那样冷冰冰的了。 这个人一直都是这样,性格古怪,忽冷忽热他时常怀疑对方是不是患有某种心理上的疾病,以至于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有时在不合时宜的场合下笑出来,有时又在欢快的氛围里冷着一张脸。 但就目前来看,谈论那条人鱼的大多数时间里,对方的语气都很正常,没有让自己胆战心惊过。 我不是 X先生不会收我的钱。电话那头的人打断了他,他不敢。 当然,我也不是要有意赖账。只是他可能会求我不要付钱。 7号买家没太听懂,只觉得对方心情不错,在用一种谈论趣事的语气谈论这件事。 他停了一会,又说:闻先生,对方加价到650万了。 电话那头的人想也没想道:那就出900万。 7号买家应了一声,再次加价250万。 确认完价格后,犹豫了一会,他说:闻先生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 问。 您,为什么 不像刚刚那样,直接加价到最高?闻缜替他说了出来。他语气轻快,仿佛自己随口说出的数字并不代表金钱,而只是在进行一场语言上的游戏。 因为折磨人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6 如果你家里没有十位数以上的存款,建议不要饲养人鱼。人鱼的活动范围很广,假如他向你撒娇想要空中花园或者一片海域,你却买不下来,那可怎么办呢? 想点存稿结果不小心发出来了!!明天还是晚上九点更新,QAQ 第11章 自由号07 900万。 此时此刻,就算李老板再在气头上,也绝对不可能再加价了。 这个价格,够他买到十条普通的漂亮的人鱼。 虽然其他人鱼可能没有这条漂亮,但他绝对不会当冤大头,给这群不要脸的骗子送钱! 放弃竞拍,并不代表他会放弃找那群人的麻烦。李老板捏紧了拳头,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900万,第一次。900万,第二次。 900万,第三次成交! 会场内又是一阵议论声,大到后台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老板在原地僵立了很久。直到腿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痛意,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方才太过激动、直接起身,以至于腿上的伤口开裂了。 他狠狠咬牙,坐回座位,从包里拿出了手机。 此时的屏幕上,新的拍卖品浮现了出来,正是那件博物馆丢失的鸟类标本。 李老板盯着屏幕。一个报复计划忽然浮现在他心里。 他没有购买这艘船上的任何一件商品。 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向异管会举报他们。 一旦异管会来到这里,这艘船上的所有参与非法拍卖都会被他们带走、处决。而自己仅仅是想要购买一条人鱼而已,绝对谈不上什么重罪。 加上自己父亲议员的身份,自己绝对可以轻松脱罪,同时把这艘船上的所有人送上绝路! 李老板找到了手机上的一位联系人,管控局傅诚队长。 他与这位队长有过几面之缘,并且,非常巧的事,这位队长负责的正是这只鸟类标本丢失的案件。 李老板颤抖着手,刚要按下通话键 砰! 房门被人骤然踹开,三个身材健壮的男人扑了进来,一下把他按倒在地。他手里的手机也顺势被甩飞了出去。 李老板吃痛,大叫一声,抬起头来,却对上了许先生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我猜得没错,许先生说,你果然没安好心。 异管会,管控局,24号办公室内。 我说傅队长,我们还不能下班吗? 对啊,这都快十点了。 傅队你不累吗?白天去西和镇出外勤跑断腿,晚上还要在办公室加班,这是人过的日子 不行。 三个人哈欠连天的抱怨被冷漠无情地打断了。 傅诚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边反复对比着两份视频文件,一边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极乐鸟标本一天没有找回来,我们就一天不能休息。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傅诚忽然发了火,完成不了自己的工作,尽不了自己的职责,你还在这里和我讲条件?!你以为我们是在玩捉迷藏吗,找不到就找不到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非要等到死人了,你才觉得自己的工作有意义是吗?! 那人被他吼懵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管控局的职责是拯救生命!傅诚吼道,不是在玩过家家,想什么时候停下就可以什么时候停下!如果你觉得没意思,现在就可以递交辞职申请表! 那人被他吼得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缩回自己的座位里去了。 傅诚也跟着坐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过了一会,他旁边金色长发的女人轻轻开口:队长,我还是觉得这件事是闻缜干的。 听到这个名字,傅诚皱了下眉头。 他说:你觉得是他,证据呢? 我的直觉。女人嘟囔着,每次出了这种事,我就总觉得,只有他才干得出这种事来。 傅诚没有说话。 他神思飘忽了一瞬,目光不自觉地朝着桌上的相框里落去。那里面放着一张四个人的黑白合照,最右边的人是他自己,另外三个人却不是办公室里的三个人。 照片上没有一个人在笑。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眼里写满了坚定。 许久,傅诚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回答自己的队员,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傅诚犹豫一下,接起电话:谁啊? 他安静了片刻。对面的人似乎在讲述着什么。 嗯,你说什么?你举报?傅诚忽然提高了声音,办公室里另外三个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着什么。傅诚则飞快地打开了对方发送过来的图片。 他看着图片里毛色艳丽的鸟类标本,深吸了一口气。 请把精确坐标告诉我,谢谢。你现在保持通话不要挂断,我们马上出发。 傅诚回过头来,拿开了手机,对另外三个人点头道:有线索,举报人在非法拍卖会上见到了极乐鸟标本立刻行动! 坐在一旁的队员孟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嘴里叫道:傅队,谁打的电话? 傅诚动作一顿: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孟南愣住,那他怎么打的是你的私人号码啊?我还以为是你的熟人呢。 傅诚顿时皱紧了眉头。 我已经把通话转给情报处了,他们会核实举报人的身份。他说,达里娅,你注意和情报处保持联系。我们现在出发。 被他唤到名字的女人一收先前的懒散,立刻道:是。 四人分别穿好行动制服,背上便携武器。傅诚走到门口,正要作最后检查,达里娅忽然开口:队长,情报处说对方不肯透露身份。 正常。傅诚说,他自己出现在那里,多半也和非法拍卖会摘不开关系。 达里娅嗯了一声,继续转述:情报处还说,对方自称是7号买家。 7号买家?这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孟南随口问道。 呃你要说没有,也没有。但你要说有,也有。达里娅沉吟一阵后,说道。 一旁很久没有开口说话的队员王旭忽然道:你该不会又想提那个人吧?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吗?我这是在为破案提供线索!达里娅理直气壮道,闻缜不止一次留下过类似线索了,去年雪州的那个案子里,他正是用7号买家当过自己的假身份 她滔滔不绝地讲述,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队长的身形僵了僵:你们没读过心理学里关于签名行为的部分吗?这种行为 孟南忽然从后面拽了她一把。 你别老在傅队面前提他。他压低声音说。 达里娅一愣:怎么了? 他不喜欢。 ?达里娅不解,瞥了瞥走在前面的傅诚,确认自己声音小到对方听不见,他害怕么? 那倒不是。孟南说,你来得晚,恐怕不知道傅队是从执行部转过来的吧。 执行部?达里娅一惊。 执行部是异管会里权限等级很高的部门,能进到那里的人,大多能与高层有直接的接触。 傅队怎么会被从那里调走呢? 你看见他桌子上放的照片吗?那就是他以前在执行部的队伍。孟南小声道,傅队本来在执行部干得好好的,结果两年前,他们那个执行小队,四个人一起出任务,三个都死在了抓捕那个人的行动里,就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还被调出了执行部。据说他最尊敬的队长还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 孟南叹了口气:那可是教了他十年的人呐,亦师亦友,比亲人还亲傅队恨死闻缜了。 7号买家真的付了一亿零九千万的拍卖款。 款项打进账户的时候,整个拍卖后台都沉默了。 于是拍卖会还没有结束,南廷就已经被带离了后台,即将被交付给7号买家。 为了防止他见到新买家后又做出先前那样的伤人举动,他们在水箱上加装了一段链条,把他的右手铐在了水箱上。 这艘船上的每个买家包厢都相距很远。拍卖后台在三楼,7号包厢则在一楼,步行要花二十分钟。 南廷听了一路看守他的两名人类抱怨船上的其他人,从负责搬运的普通劳工一直说到最顶层。其中一个说X先生太凶了自己根本不敢靠近,另一个连忙扯了他一把,说你少说两句,被他听见那不就完了。 不知是不是拍卖仍在进行中,这一路上他们都没有遇见别的人,整艘船上异常安静。 他们最后在7号包厢门口停下。 其中一个人说:我们现在敲门? 要不还是先通报一声,就说我们送到了?毕竟是这么贵的东西 两人一合计,决定先通报许先生一声。 可不知为什么,五分钟过去了,许先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 南廷趁他们还在讨论对策,打量起7号包厢来。 他仔细地盯着门缝看了一会,忽然发现,这间包厢的门并不像之前经过的其他包厢那样严丝合缝地关着似乎有光正从门缝中透出来。 于是他悄悄伸出没被镣铐栓住的左手,从水箱里探出身来,用力推了一把包厢的门。 那两名人类立刻警觉:你干什么 吱呀一声,7号包厢的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门根本没有上锁。 南廷朝里面看了一眼。 果然,不出所料。 里面没有人。他对那两个人类说。 包厢里空空如也。 7号买家不见了。 一名工作人员愣了愣,骂了句脏话,立刻想要拨通许先生的电话。 另一个人却拦住了他:等等,我们先进去简单搜一圈吧。这个人钱都给了,不可能不要他的东西许先生这会正忙,等有了发现再一起报告给他。 于是两人小心翼翼地把装着南廷的水箱推进了包厢,放在角落里,然后重新关上了包厢的门。 紧接着,门锁发出了一声脆响。 那两人愣了愣,下意识地伸手去推门。 却没有推动。 房门被锁上了。 而此刻,被推到包厢角落的南廷已经提起了警惕。 从被推进包厢的这一刻起,他就觉察到了,这看似空荡荡的房间里藏着人。 而且不止一个。 这是他在多年的训练中锻炼出的应对危险的本能。 恋耽美 ——(12) 7号买家不止一个人? 可他们为什么要藏在房间里? 那两名人类被忽然合拢的房门吓住,正在拼命地踢踹门把手,想要破坏门锁。南廷趁此混乱,开始不动声色地对付起手上的 他不仅可以在人的身上造成不可愈合的伤口,也能破坏其他东西。 这都属于他的能力效果: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分解周围所有的、真实存在的物质。 且这种分解具有不可逆转的效果就好比打碎了一个瓷瓶,无论如何,即使是粘贴拼黏,也永远不可能把它恢复到最初的模样。 有时候南廷也觉得,基地在最初把自己列为极度危险目标是一件正确的事。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基地早已撤销了对他的危险分级,因为他现在是一个很有责任心的、致力于维护世界和平异管会成员。 通常情况下,南廷会选择将手铐直接从中掰断。但现在他并不想冒任何暴露自己能力的风险,于是他试着将自己的能力缩小到肉眼不可见的极小量级,直接作用在锁芯的位置。 手铐应声而断,与此同时,原本在门口呼喊的两人浑身一震,接着一前一后地瘫倒了下去,嘴里发出惨叫,下肢不住地抽动着。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了房间里。她穿着黑色紧身行动服,左肩上有一个银色的徽章,南廷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管控局行动组的标识。 但他并不认识这个女人。用池的话来说,他自己也记不住每一位下属的名字。 但管控局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说她就是7号买家本人? 可这根本说不通 管控局的女人放下举着□□的手,动作利索地将地上两人的手铐在背后。她将靴子踩在其中一人肩上,俯下身来,问:这个包厢里的买家呢?他到哪里去了? 地上两个人还没有从电击效果中缓过神来,仍在不住地发着抖。 我说达里娅,另一个穿着管控局制服的男人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你就不能把动静弄小点吗? 达里娅没理会他,而是再次对着地上的人举起了手中的枪。 那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来送货的,来的时候这个人就不见了!他、他交了钱,还没拿东西,就从这里跑出去了!! 跑了?达里娅皱眉,你们知道这个人今天是来干什么的吗? 她原本是想问他有没有见到7号买家的异常举动,谁料那人大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了! 你们、你们要抓的人就是他!他喘着气,就是他,他偷了你们的标本,拿来我们这里卖!就是他! 达里娅怔住。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道,那个标本是他带过来的?! 是是是,就是他带来的!地上的人一迭声道,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来送货的! 达里娅把脚收了回来,好半天,用力跺在地上。 王旭,我早说了,这个人绝对有问题!她转头对男人说,语气急促,我给队长发个讯息,通知他先来这边! 南廷也听见了地上那人的话。 他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7号买家并不是管控局的人。 相反,是他主动联系了管控局,给出了这艘船只的精确定位。 究竟是谁能如此大胆,从异管会的眼皮子下带走极乐鸟标本,又以参与拍卖会的名义将它带到游轮上,再以此为由引来异管会的注意? 显然不是那个南廷根本不认识的7号买家,而是他背后的那个人。 是闻缜。 从自己离开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太久,闻缜必然已经发现。 以闻缜的脾气,他并没有立刻前来找回自己丢失的收藏品,只可能有一个原因: 他,或者他的眼线,就在这艘船上。 此时此刻。 这艘船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完完全全,都是他的手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南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带上这艘船真的只是个巧合吗? 还是说,这也在闻缜的计划之中 他到底在策划些什么? 他是想用绝境试探自己,看自己是否真是一条一无所知的小人鱼吗? 他就不怕自己真的死了吗? 还是觉得一旦出现状况,他随时都能插手其中? 南廷想着,浸在水里的皮肤上不由得浮起一层凉意来。 幸好,先前自己被许先生追上时没有选择反抗。他心有余悸地想。 他挟持李老板试图逃跑的时候,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被人看见。但许先生来的时候,仓库里外都围了不少人,说不定里面就混着闻缜的眼线,那位7号买家。 王旭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你叫傅诚下来干什么?这里不需要他。 达里娅白了他一眼。你还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她没好气道,你觉得除了闻缜以外,还有谁能干的出这种事?我早就说过了,7号买家就是他的签名之一!是他故意把我们引来这里的!他 王旭打断了她。你怎么这么喜欢提起那个人?他说。 达里娅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王旭冷笑了一声。没什么,他说,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打电话的真是那个人,你更不该叫傅诚下来了你不知道他是从执行部转过来的吗? 我知道,孟南刚刚告诉我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从执行部调出来?不等达里娅回答,王旭又继续道,因为他老师当年被指控与闻缜勾结,共同策划了那次追捕事件,造成了两名队员的死亡。闻缜事后反悔,将他老师也顺手灭口。 他嘴角勾着一个讥讽的笑:你亲爱的队长不肯相信,结果被高层撤职,从执行部赶出去了。 达里娅愣愣地站在原地。7号包厢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 过了一会,达里娅摇了摇头,说了句荒唐,不再和王旭交谈。她给地上两人分别注射了镇静药物,让他们彻底睡了过去。 刚注射完,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达里娅连忙开了门,叫道:队长。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的身上同样穿着管控局的行动服,同时,胸前还佩戴着一枚徽章。 那是行动小队队长的标志。 男人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却在另外两人都没有留意过的南廷身上停了下来。 他说:这里怎么会有人鱼? 南廷与他对视着。 在看到这个人的那一瞬间,南廷就想起了他的名字,以及来历。 他没见过这个人,但读过他的资料。在一份和闻缜相关的报告上。 傅诚。 曾经隶属于异管会执行部,负责过四次追捕闻缜的行动。 在最后一次行动中,四人小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下傅诚一个人侥幸逃生。事后,他被调离了执行部,重新分派到了管控局,负责处理异常物品。 刚刚那名管控局的队员说的很对。他确实该对闻缜恨之入骨。 这好像是7号买家要买的货物。达里娅解释说。 傅诚没说什么,直接朝南廷的尾巴看去。 这是禁止饲养危险物种。他皱了下眉,留着麻烦,处理了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一觉醒来手下竟然想处理我 心机小闻,在线坑老婆 第12章 自由号08 南廷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看见面前的女人把电休克枪塞回去、再拔出实弹枪对准自己,才明白过来,处理的意思是对方打算杀死自己。 南廷:?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慌,而是觉得奇怪在他的记忆中,管控局的权限很低,他们在自身生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没有资格处刑D级以上的人。 就算是罪犯也不行。 更何况自己也不是罪犯。 可现在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开口训斥对方为什么你们不遵守规定?你们是怎么通过考核的,或者干脆直接动手教训对方一顿,只好伸出手来。 达里娅顿时警觉:你干什么? 南廷停了一下,又缩回了四根手指,然后继续伸手。不知是他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还是动作太温和,达里娅像是忘记了他是他们口中的危险物种一般,一时间居然没有躲开他的手。 于是他用剩下的那根手指轻轻拨了拨她的枪口。 你能别用它指着我吗?他用一种我饿了似的语气说,我有点害怕。 达里娅: 达里娅:? 呃她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憋出一句,不好意思,我们执行公务。 王旭白了她一眼:磨叽。 那你可以放我走吗?南廷说,想了想,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我从家里出来玩,结果被他们抓上了船。我现在想回家了。 达里娅:啊? 对方的语气太过轻巧,以至于她一时间有些错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执行公务还是在逛水族馆。 一旁的王旭嗤笑一声,劈手夺过达里娅手里的枪:不敢处理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磨蹭什么呢! 南廷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开口了,依然是平淡的语气:我可以带你们到楼上去,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东西在哪里。 说完之后,过了一会才想起来似的,又补上一句:能不能别杀我? 房间里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达里娅瞪着水箱里的人鱼。 她第一次见到有危险物种在临死前表现得这么平静,就像是对即将来临的死亡没有任何概念一般。 而王旭举着那把枪,也迟迟没有扣下扳机。 因为人鱼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盯着他,而他由此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一种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的感觉。 最后是傅诚率先开口。 先别动他。他对王旭说,又转向南廷,锐利的鹰目眯了起来,你到底是谁? 我家在附近。南廷含糊其辞道,我出来玩的时候,被这艘船上的人抓走了。他们想卖掉我。 傅诚盯着他缠满了防水绷带的手和尾巴,似乎在掂量他言语的真实性。 他似乎并不吃南廷这一套:我的问题是你是谁。 我叫南廷。 没问你叫什么,说你自己的身份。 南廷有些茫然。我是一条人鱼。他小声说。 傅诚无言以对: 他以前没接触过人鱼,今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这个种族很可能存在沟通上的问题。 一旁的达里娅都听着心急。队长,她打断道,我们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她把自己从地上两人口中问出来的话以及推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傅诚。说完后,又忍不住偷偷观察了一下傅诚的表情。 果不其然,听见那个名字后,傅诚的脸色一瞬间变了。 看来王旭说的很可能是真的。达里娅想。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队长,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们需不需要立刻将情况上报? 上报之后最高长官会马上来到现场督导工作。没有实质性证据前不要通报,除非你想让池先生白跑一趟。 不了不了,那算了。达里娅一连声道,三分钟前情报处给了我新反馈。这艘游轮叫自由号,有登记,持有人许巍明,男,31岁,基因等级B,其余信息不详。注册时间是三年前,隶属于一家旅游公司先问问那条人鱼知道什么吧。 王旭说:你真要问他?我看他连你问的问题都不一定听得懂。 达里娅没理会他,转向了南廷。 水箱里人鱼有一双琥珀似的金色眼睛,里面盛满了细小的、难以辩识的情绪,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天真又懵懂。她几乎是立刻就被这样的眼神软化了,语气不由自主地温和了起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人鱼却对她说:你想知道什么? 王旭在一旁响亮地笑了一声。 你知道这艘船上都有什么人吗?达里娅问,怕他听不懂似的,又换了种说法,就是把你抓走的那些人,有没有领头的?他们是什么样的? 有。南廷说,有一个叫许先生的,你手里有他的照片。船上大部分事务都由他主持。 傅诚忍不住又看了他几眼。 言语逻辑清晰,与刚才和自己说话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他想。 大部分? 明面上都由他主持。南廷说,不过他背后还有一个叫X先生的人,应该是这艘船真正的主人。我没有见过他,但看船上其他人的反应,他们都很惧怕他。 达里娅瞳孔微缩,转头问傅诚:傅队? 问他知不知道钥匙。傅诚说。 不用弄清那个X 没关系。傅诚说,我有把握。 他的自信是有理由的:作为一个基因等级为A的行动队队长,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几乎找不到比他能力更出色的人了。 而比他更出色的人,都在异管会中工作,不会成为他的对手。 达里娅显然也很相信她的队长。她低头在包里翻找一阵,再度转向南廷,手里多了一张纸:见过这个吗? 恋耽美 ——(13) 纸上是一张黄铜色钥匙的照片。 南廷说:见过。 在哪里? 在许先生手上。 南廷记得,拍卖会进行的时候,曾有人将这把钥匙递给了许先生,说是7号买家交给他的。 那极乐鸟标本呢?你知道它在哪里吗? 在三楼的拍卖后台。我离开的时候在,不确定它现在有没有被转移。 达里娅眉头一皱。这个7号在玩什么把戏?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傅队,现在怎么办? 行动,先去把钥匙找回来。思忖片刻后,傅诚吩咐道,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不要靠近标本。不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用钥匙打开笼门别忘了这个标本的危险等级是S。 南廷一愣,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先前极乐鸟所说的话。 我将报复他的信徒 它到底想干什么? 达里娅:是! 王旭沉着一张脸,没有应声。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枪,把它丢还给达里娅,然后拔出了自己的武器,指着南廷。 从里面出来。他说,带路。 南廷摇头:我还没有成年。 未成年人保护条例在你们身上好像不适用吧?王旭冷冷道,快点,别磨蹭了。 王旭,你别凶他。达里娅忍不住责怪道,又问南廷,你是还没长出腿,对吗? 南廷点头。 他没必要解释更多。毕竟他们也不会怀疑他的年龄。 没关系。达里娅温声道,王旭,你推着他走吧。 王旭神色一变,立刻发作道:你有病吗?我 就按她说的办。傅诚下了命令,小娅,前面探路。我联系一下孟南,他还在楼上吸引注意力,有可能会和那个姓许的碰上面。 王旭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抬眼却碰上了傅诚严厉的目光。 他只得把话咽回肚子里,臭着一张脸,走过去推南廷的水箱。 一会我指路吧。南廷说。 达里娅点头。她收拾好东西,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面,打开包厢的门,接着身形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空旷的走廊里。 包厢的隔音效果很好。打开门后,南廷才听见外面的声音:楼上一片嘈杂,有人在快步奔跑,伴随着叫喊、枪响和玻璃破碎的声音。 上右边第一个楼梯,出去之后向左走。他说。 经过刚刚几分钟的交谈与观察,他已经对这个管控局行动小队有了简单的了解: 队员达里娅,行动能力强,执行力好。能力是隐身,从能力效果来看基因等级应该在B左右。身为女性队员,似乎比其他人更好说话一些。 队员孟南,能力基因等级未知,但能力应该不弱,否则不会被派去吸引船上其他人的注意力。 队员王旭,脾气差,服从性很低。能力与基因等级尚不清楚,但应该不算高。似乎不常被委以重任。 还有队长傅诚,基因等级在王旭以上,因为这是加入执行部的最低要求。 他的能力与强化身体机能有关,但是具体效果南廷不太记得清了这个倒不是南廷观察得出的,只是他看过这个人的资料而已。 对一个常年需要战斗的人来说,自己的能力以及具体效果其实是一个需要保守的秘密,而不是谁都能了解的公开信息。只是南廷在基地里的权限实在很高,池能看的东西他基本都能看,他不能看的东西,有时候池也会徇私动用自己的权限给他看。 从李老板那里可以得知,这个行动小队的正是负责极乐鸟标本丢失案件的小队。 而他们的首要目的是拿到那把能打开鸟笼的钥匙,说明拿到这把钥匙能够影响极乐鸟标本这件异常物品的危险性。结合先前极乐鸟所说的话,一旦它被从笼子里放出来,很可能会对特定目标发动攻击。 只是行动小队的人并不知道,极乐鸟的目标很可能正是这艘船上的买家它把他们视作闻缜的信徒,要向他们间接复仇。 南廷决定一会到了后台,要想办法先于管控局小队,将那把钥匙拿到手。 他并不信任这群不知为何、一上来就想杀了自己的人。 拿到钥匙,就意味着他有了拖延时间的保证。 拖延到设计这一切的闻缜愿意出手相救为止。 在南廷的指挥下,行动队三人小组很快接近了三楼的拍卖会后台。 途中达里娅率先遭遇了几个发觉事情不妙、试图逃跑的买家,被她用镇静药物一一轻松解决。 她收好□□、习惯性地查看讯息时,忽然发现通讯器上多了一条来自傅诚的消息: [拿到钥匙之后先处理掉那条人鱼,这是规定。在此之前不要暴露自己的目的,否则他可能不愿合作。] 达里娅一怔。 [收到。]她最后还是回复道。 走廊里的气氛十分紧张。越靠近拍卖会后台所在的位置,管控局小队三人的精神越紧绷。 处于不可见状态下的达里娅依旧是最先去开门的那一个。门刚被拉开一道小缝,破空声骤然而至,接着当的一声脆响,一把尖刀擦着她的身侧飞了出去、插在了门板上。 拍卖会后台已经乱作了一团:地上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大片人,全是已经失去意识的船上工作人员,唯一还站着的是穿着黑色西装的许先生许巍明。在他对面,身穿管控局行动队制服的孟南单手撑地,正在艰难地喘息着。 听见动静,两人齐齐回过头来。 孟南叫喊起来:队长! 许巍明也看见了傅诚。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很奇怪,惊慌与错愕一闪而过,最后留下的却是近乎扭曲的愤怒。 就好像他认识这个人,并且无比憎恨他似的。 傅诚大跨步走进去,扶起地上的孟南:没事吧? 我没事队长。孟南快速道,他的脸上肿了一块,额角正在流血,钥匙就在这个人手里!他的能力是隔空控物,你小心点! 话音未落,又一把足有三十厘米长的巨大砍刀速度极快地迎面飞来,直直地对准了傅诚的头! 傅诚一翻身躲开,刀尖几乎擦着他的头皮掠过,撞在他身后的柜子上,碎掉的玻璃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第二把刀已然劈到了眼前。傅诚再次翻身,肩背从碎玻璃上碾过,他咬了咬牙,动作极快地起身,拔枪射击 砰! 由于曾经在执行部工作过,他的移动打靶能力极其出色。 傅诚确信自己击中了对手。 然而被子弹击中左胸的许巍明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他面色狰狞地抬手,三把尖刀悬在他的头顶,每一把的刀刃都泛着冷光。 他穿了什么东西。傅诚立刻道,把孟南朝外面一推,王旭你照看下他! 王旭看了眼孟南。他握了握拳,额角的青筋突了出来,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跑过去,将孟南拖了出来。 第一、二把飞刀的刀锋已至。傅诚连续奔跑躲闪,同时将手中的武器塞了回去,朝着许巍明的方向发力奔去,几乎是立刻就与他贴面而视。 许巍明冷笑一声:找死吗? 第三把刀对着傅诚,迎头劈下。 距离太近,傅诚已然没有了躲闪的余地。 然而傅诚没有动。 他任由那把刀在头上重重砍下,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用力捣在许巍明的胃部。 呃! 许巍明吃痛,后退几步,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傅诚又一腿扫在他颈侧。 南廷这才想起,这位管控局队长的能力似乎是加强身体机能,使得身体表面免疫一切外来性的、物理层面的伤害。 他其实根本用不着躲避先前的几把刀。之所以那么做,完全是为了迷惑对手。 许巍明连续遭受重击,颈椎几乎错位,却还是连续在地上翻滚几圈,挣扎着爬起。他似乎也已经发现了对方的能力,但还是再次操纵着三把尖刀,毫无章法地在傅诚身上胡乱戳刺起来。 南廷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许巍明在碰运气,寻找对方的弱点。 几乎每个人的异能都存在弱点,一旦发现对手的弱点所在,就能限制对方战斗中的发挥,使对方能力受限、失效、甚至反噬,从而将其置于死地。 弱点的种类多种多样,有的极其容易被察觉,有的却隐藏得非常好。基因等级越高的人,异能越接近完美,弱点就越小。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有人曾经基于对现有知识的总结,提出了一个猜想:既然基因等级越高能力的弱点越小,那么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存在一类人,他们的异能不存在任何弱点,没有任何人可以限制他们? 在公众眼里,现今世界对异能的研究还不够全面,答案无人知晓。 可是南廷很清楚,答案是存在。 因为他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一个基因等级在A以上的能力者也并不容易被抓住弱点。许巍明的三把刀无功而返,同时他终于被傅诚完全制住,双手被反剪着上了镣铐。 傅诚从他的身上搜出了那把黄铜色的钥匙。 王旭,你收着这个。他吩咐道。 王旭走过去,接过钥匙。 他沉默地看着傅诚将地上东倒西歪的人踢到一边、开始搜寻整个房间,咬了咬牙,忽然冒出一句:为什么每次出任务,看门看东西照顾人的都是我?! ?傅诚看他一眼,东西收好,别弄丢了。 王旭浑身都绷紧了。有那么一瞬间,南廷差点以为他要扑过去和傅诚打一架。 但是他没有。 王旭愤恨转头,收好钥匙,走回南廷的水箱旁边,用力踹了水箱一脚。又停了停,后退两步,忽然毫无征兆再次拔出枪来,直接瞄准南廷! 南廷愕然:你 砰! 王旭没有任何停顿,用力扣下扳机。 傅诚猝然回头。 王旭,你干什么?!他大声吼道。 房间里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南廷毫发无损地浮在水中。子弹堪堪擦过水箱的边沿,只是击碎了房间里的一面玻璃。 怎么回事?傅诚放下手中的东西,大跨步朝这边走来,我还没有下令,你为什么擅自行动? 王旭抬起眼来。 所以我处理个东西,也要过问您的意见是吗?他冷冷地问,眼中满是狠戾。 傅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阵心头火起。 是!我是没让你参与战斗!他劈手夺过王旭手里的枪,指着面前的水箱,吼道,你看他离你有多近?三米!三米!!连这么近距离的射击你都瞄不准,你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参与战斗?! 王旭紧紧攥着拳头,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一言不发。 南廷沉在水里,静静地注视着争吵中的两人。 其实王旭没有射击失误。 是他对那枚子弹动了手脚。他在它出膛的一瞬割裂了它的内部结构,扭转了它的射击方向。 然而王旭似乎枪法很差,恰好替他掩盖了这个小动作。 南廷不知道这个人类为什么会对自己产生如此强烈的、突如其来的恨意。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也没有做错什么。 不过这个人类应当庆幸,在生死关头,他内心对任务的执着压过了生存愿望,让他没有出于本能地反击。 毕竟在刚刚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脑海中只剩下了两个念头: 决不能让任务失败。 还有杀了他。 然而南廷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傅诚又开口叫道:小娅! 达里娅应声显形。 示范给他看!!傅诚仍在气头上,大声吼道。 是,队长。达里娅点头。 她一边走,一边拔出枪来,同样瞄准了南廷。 刚刚逃过一劫的南廷: 他微微睁大了眼。 达里娅对上他的视线,定了定,又垂下眼去。 我必须处理掉你,这是我们的规定。她轻轻地说,我很抱歉。 她的目光一路向下、越垂越低,却忽然触及到了什么东西,一下顿住。 达里娅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了。 队长。她叫道。 傅诚:怎么? 队长,你看那个东西达里娅莫名有些紧张,吞咽了一下,指着南廷,你看人鱼脖子上那个东西,像不像,4号保险库丢过的那件异常物品啊。 南廷闻言,下意识地朝后躲了躲。 达里娅看见他的动作,心里猛地一沉。 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忽然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面前的这条人鱼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出了问题。 她只能感性地将其评价为天真,懵懂无知。 她猜他年纪太小、涉世未深,还没来得及对死亡产生任何概念。 可是这样的一条人鱼,身上上怎么会戴着一件丢失的、属于异管会保险库的东西? 达里娅后退一步,慢慢地放下了枪。 现在她似乎终于明白了。关于对方为什么从来没有表现出恐惧。 她猜,那是另一个人类为他戴上的。 傅诚闻言,皱起眉头,从王旭身上移开目光,也看向南廷脖子上的饰带。 他也沉默了,然后从衣袋里拿出了一个带屏幕和摄像头的小巧仪器,对着南廷脖子上的东西扫描了一下。 仪器发出了嘀的一声,屏幕上开始呈现出文字来。 [图像识别中匹配中] [匹配成功] [人造声带] 恋耽美 ——(14) [编号:29736421] [危险等级:C] [从外表上来看,它是一条柔软的皮质饰带。取样研究显示,它内在的材质包括一条人鱼的声带。] [它可以使佩戴上它的人拥有第二条声带,即可以同时发出两种声音。它于新纪元297年被发现于一场C级基因者参与的魔术表演中,该C级基因者正在使用它发出两种不同的声音。它只能发出一种声音,该声音接近于温和的男性嗓音。] [实验显示,发声障碍者同样可以使用它正常发声。] [潜在危险:对非人类无危险。人类佩戴时,有一定概率会被割伤颈部。] [存放地点:4号保险库] 傅诚动了动嘴唇,抬眼瞥了一眼已经缩进了水底的南廷。 他再次垂下视线,阅读起最后一段文字来。 沉默了一分钟后,傅诚的脸色忽然变得无比难看。 [特别注意:该物品已于新纪元322年11月2日从委员会异常物品4号存放处遗失。目前疑似持有人:【S极度危险目标】闻缜。] 傅诚的目光落在最后两个字上。 一秒,两秒。他没有说话。 达里娅侧过头来,紧张地看着他:队长 傅诚深吸一口气,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她和王旭喊道:撤退先撤退! 他朝门口退去,飞快远离南廷所在的水箱,伸手拉了一把孟南,同时拨通了与上级的通话请求。 可通话还没来得及接通,变故就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砰! 傅诚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慢慢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左胸以下的某个位置。 那里出现了一个血洞,里面镶嵌着一枚形状漂亮的子弹,鲜血正从伤口里喷涌而出。 达里娅瞪大了眼。 她惊恐道:队长!! 与此同时,两人背后的黑暗中,有人缓步走出。 南廷甩了甩尾巴,颇具期待地朝门口看去。 看了一眼,又失落地缩了回去。 门口站着的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闻缜,而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穿着灰色风衣和长靴,戴着一双深黑色的手套,大半张脸都被一张划着X字样的面具遮着,身材修长挺拔,留了一头半腰的长发。尽管如此,南廷还是能从他的身体比例看出,他分明是个男人。 队长! X先生!! 两声呼喊一前一后地响起。 X先生戴着手套的手转了转枪口,目光落在呼唤自己的许巍明身上,轻轻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古怪,像是被刻意地压低了。 他绕过地上的傅诚,朝许巍明走了过去,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许巍明低声道:对不起,我没能 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X先生颇为冷淡地打断了他,吩咐跟在身边的人,把他带走。 他说着,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水箱里的南廷。 视线相撞,南廷并没有收回自己探究的目光。相反,距离拉近后,他更加仔细地观察起对方来。 因为他总觉得,这个人给他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然而率先开口的却是X先生。透过那张面具,南廷能感觉到他正打量着自己:你是谁? 于是南廷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南廷。我是一条人鱼。 X先生: 这一招很管用,X先生立刻就对他丧失了兴趣。 许巍明被X先生的手下带走后,开始有杂乱的脚步声从大厅外面传来。很快,大厅的门被再次推开了,门后黑压压地站了一大片人,有先前在后台的陈非和工作人员、十几个满脸惊慌的买家,甚至还有原本一直躲在杂物堆里的游珠。 游珠一眼就看见了南廷,目光在他、傅诚和X先生之间转了几圈,双唇不住地颤抖着,乌黑的眼瞳里写满了恐惧。 X先生又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人身边。 与他的游刃有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倒地不起的傅诚和跪在他身边的达里娅。 傅诚双手撑地,艰难地翻身坐起。鲜血正从这具铁躯里汨汨流出,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扬着头望向X先生,目光怔松而迷茫。 你是谁?他几乎是在喃喃,你是谁? 达里娅惊慌失措地伸手去捂傅诚的伤处,但根本无济于事。 她心里也清楚,这就是队长能力的弱点所在:他浑身上下都坚不可催,除了左下第三根肋骨处。 一旦这里受到尖锐打击,就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伤害,任何药物都对这里的伤口无效,只能等一小时后它自动愈合。 可眼前这个陌生人,这个被称作X先生的弱点,他怎么会知道如此隐秘的一件事? 一时间战场被割据成三方,形势更加混乱。 南廷趁那两方正在对立,无暇顾及自己,悄悄用手撑住墙壁,把自己推到了墙角处。 他用目光搜寻所有柜子、试图寻找极乐鸟被藏在哪里时,另一边的达里娅和孟南忽然同时对X先生发起了进攻。 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混乱,但南廷来不及分心去看那边的战斗。他的视线在柜格里飞快掠过。 他现在拿不到那把黄铜色钥匙,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到被许巍明藏起来的极乐鸟,把它抛出来吸引双方注意力。 达里娅和孟南很明显都不是X先生的对手。南廷不用分神去看,都能感觉到他们在节节败退。 他搜到第三个柜子的时候,水箱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受了伤的孟南跌跌撞撞地后退,正好撞在水箱上。他整个人贴上来后就不动了,水箱玻璃很快便被流出的血涂花。 南廷犹豫了一下。 他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贴在玻璃上的人。见人没反应,干脆用了点力,把他戳下去了。 只剩下最后一个柜子了。南廷想,瞥了一眼房间另一端的战场,发现傅诚正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把达里娅护在自己身后。 别管我们!你自己先走!他听见傅诚低沉地吼道,等他们来他们马上就来了! X先生的声音依旧刻意地压着。 等谁?他问。 南廷转回目光,看向最后一个柜子。 然后他看见始终没有参与战斗的王旭站在柜子前。 柜门大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得到处都是,王旭的左手拿着那枚黄铜色的钥匙,右手提着一顶精致的鸟笼。 他看向手里的东西,表情古怪而扭曲,像是在得意地大笑,又像是快要哭了。 南廷叫出声来:你 房间那端的人被他的声音吸引,齐刷刷看过来。 傅诚和达里娅都神色愕然,就连X先生似乎也怔了怔。 王旭!傅诚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习惯性地喝道,你干什么? 我完成任务了啊,队长。好一会,王旭才出声回答,他的声音由于激动而不住颤抖,我完成任务了,怎么样?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早完成。 X先生扫了他一眼。后退。他低声对自己身后的人说。 你想干什么?别犯傻。傅诚眉头紧皱,把标本丢了!离那条人鱼远点! 达里娅也叫喊起来:王旭!别靠近那条人鱼!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才是闻缜派来的那个人!! 南廷:??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饰带,忽然明白过来,感觉自己百口莫辩。 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声音空灵而飘渺,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王旭慢慢低下头来。他听见自己手里提着的那件标本正在说话。 你说什么?笼子里的极乐鸟又问了一次,没有得到回应后,它又把它僵硬的头转向南廷,小人鱼,那个家伙说的是真的吗? 南廷: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它的声音骤然拔高,原来你和闻缜关系很好? 南廷下意识地反驳:你在说什么? 极乐鸟冷声道:是闻缜派你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南廷张口结舌,我说过了。我只是从家里出来玩 噢,你从闻缜家里出来玩?极乐鸟一针见血。 南廷说不出话了。 其实类似的话他自己也说过。先前单独向别人解释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房间里站着这么多人,每个人都听见了极乐鸟的话。 他不合时宜地感到一阵难堪。 这下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住在闻缜家里、给人当收藏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7 如果想对你的人鱼表达喜爱,偷偷告诉他就可以了。如果当着别人的面说,他或许会感到害羞。 今天周末,更了9k,希望大家可以看的开心~ (其实是为了让小闻能在明天c位出道) 第13章 自由号09 极乐鸟把南廷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它忽然扑扇了一下翅膀,身体重重地撞在鸟笼上,我就知道他是在骗我!! 极乐鸟大张着鸟喙,声音粗哑刺耳,像是有人用尖利的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除了南廷,所有人都被忽然复活、开口说话的极乐鸟标本吓住了。 你 最后打破了沉默的人居然是王旭。他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抬手,紧紧盯着笼子里的极乐鸟:你、你很想出来,对吧? 傅诚瞳孔一缩:王旭! 我问你,王旭双眼发红,整个人似乎处于一种狂热的状态中,颤声问道,假如我把你放出来,你愿意、愿意帮我杀掉那个人吗? 极乐鸟:谁? 王旭猛地回过头去:他! 所有人也跟着回头,在他视线的尽头看见了X先生。 X先生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他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面具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极乐鸟似乎是思考了一会。 好啊。它说,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悦耳,当然可以。前提是你要把我放出来。 王旭愣了一下,接着欣喜若狂:一言为定!! 傅诚深吸一口气。 你疯了,王旭。他又恢复冰冷而极具威严的语气,把标本放下,否则 否则什么?王旭咧嘴一笑,傅诚,你是担心我解决了那个人,抢了你的功劳对吧?也是,毕竟你从来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拖你后腿的废物! 把标本放下!傅诚喝道。 王旭像是根本听不见他说话似的,自顾自地继续:你眼里永远只有你那几个死得莫名其妙的队友!你宁愿往你的桌子上摆前队友的照片每天盯着几个死人看,都不愿意多给我一个眼神对吧?! 所以! 他猛地喘了口气,再次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钥匙插进鸟笼:现在你该承认了,你其实根本不如我,不如你眼里的一个废物。 X先生忽然开口:别打开它! 他这次没有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南廷发现他原本的音色十分清亮。但已经没人关注到这一点了。 咔。 咔咔。 没有腿的极乐鸟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从笼子里钻了出来,每动一下,都会发出一种类似于骨骼撞击的声音。 它在笼口停了一会,转动它小小的头,黑漆漆的眼珠轮流盯着房间中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到了角落处的南廷身上。 两片金色的羽毛飘落在地。极乐鸟扇动翅膀,朝南廷飞来。 南廷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它,否则它就要栽进水里了。 谢谢。极乐鸟在他手上停稳,腹部蓬松的羽毛挠得南廷有些手心发痒。 南廷礼貌回道:不用谢。 整个房间都陷在诡异的寂静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对话的声音。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强调。极乐鸟歪了歪头,蓬松的羽毛在空中浮动着,我和闻缜不一样。他是个骗子,而我会信守我对你的诺言。 南廷点点头。 它在说自己不会伤害他。 极乐鸟又开口道:但是 极乐鸟!一旁的王旭忽然叫道,现在不是你该闲聊的时间!把那个人杀了,你就自由了,之后想怎样就怎样! 极乐鸟回过头去。 你还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人类。它冷冷道。 王旭忽然涨红了脸:是、是我把你放出来的! 极乐鸟没有理会他,又把头扭了回来。 还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怎么会选择和闻缜站在一起。它继续对南廷说,你还不了解人类的吗?他们都是虚伪又下作的生物。他们觊觎灵物的纯洁,无时无刻不想分食你的身体,玷.污你的灵魂。 如果有一天你也变成了我这样,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我觉得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南廷小声解释,他不吃我。 为了增强说服力,又添了一句:他做饭挺好吃的。 极乐鸟: 它呼啦一下展开翅膀,从南廷手上飞走了。 王旭见状,神色终于缓和。他也学着南廷伸出手来,接住了翩飞而至的极乐鸟。 恋耽美 ——(15) 可下一秒,他听见极乐鸟用又粗又哑的声音对他说:我也要先提醒你,人类,以免你诽谤我不守诺言我只答应替你杀了那个人。 王旭甚至来不及收回自己的笑容:嗯? 极乐鸟黑色的眼珠盯着他。 它忽然嘎嘎嘎地叫了起来,像是在狂笑:可我没有答应要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人!! 没有人看清一切是怎样发生的。他们只是先听到了王旭的惨叫声,但没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异样。直到极乐鸟再次起飞,朝房间另一端的人群扑去,他们才看见王旭忽然间弯下腰去。接着,他的上半身向前倾倒,下半身却向后摔去,血红的两段身体截面暴露在了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他整个人被从中间砍成了两半。 南廷看着地上不断扭动的两段王旭,忍不住走了下神。 他又想起了那条试图捕食自己的鲨鱼。 直到惊叫和惨叫此起彼伏地响起,南廷才被唤回思绪。所有人都在撒腿狂奔,稍微跑慢一点的,就会被极乐鸟迅猛扑中。地上很快就多了不少残肢和仍在动弹挣扎的躯体。 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浓郁的程度甚至让南廷出现了幻觉,觉得半空中浮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血雾。 进房间!! X先生的声音响起,盖过了所有人的叫喊。 其他人如梦初醒一般,看向南廷所在的方向,接着不要命地朝他身旁的那扇门冲去。 南廷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好像跑不了。 他被装在水箱里,光凭自己是没法控制水箱的行动的。 南廷不由得再一次讨厌起自己这具长不出双腿的躯体来。 尽管极乐鸟反复强调自己不会伤害他,但南廷并不信任它。尤其是知道它极度憎恨闻缜之后,他觉得作为帮凶的自己,并不能得到它的赦免。 越来越多的人挤进了南廷身旁的房间,就连受伤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傅诚也被一只手用力拽起,甩包裹似的甩进了房间里。南廷抬眼,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居然是戴着面具的X先生,不由得感到几分惊诧。 X先生救了傅诚? 为什么? 惊诧之余又想起,这下跑不了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房间的另一端已经没有了活人,极乐鸟在某一只不知道属于谁的小腿上停了一会,抖了抖沾血的羽翼,又发出一阵咔咔的声响,再次朝还没来得及躲进房间的人扑了过来。 房间里的人顿时激动起来。 关门! 快把门关上!! 有人开始推那两扇沉重的门,但被房间外的人死死地抵住了。又有人破口大骂操.你妈的快把门打开你们想活老子也想活,混杂着哭声和尖叫,一股脑的灌进南廷的耳中。 南廷觉得自己有点耳鸣了。 他一下沉回水里,顿时这些属于人类的吵闹声就小了不少。他们的声音在水中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富有频率的嗡嗡声,听得他居然有点犯困。 南廷忍不住合了合眼。 但紧接着,水箱忽然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 南廷的困意一瞬散尽。 他猛然睁眼,惊讶地发现,一双手正贴在他眼前的玻璃上。 南廷视线继续上移,看见那双手的主人站在他的面前。 他与他的同族隔着玻璃与海水对视着。眼泪从游珠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落了下来。 极乐鸟正朝两人所在的方向飞扑过来。他们的背后是拥挤的人群和被完全堵死、即将合拢的两扇门。 游珠颤抖着闭上了眼。 我走不了了南廷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无声地对自己说。 他还说,对不起。 游珠双手撑在水箱上,朝着门的方向用力一推。 水箱下装着轮子,在推力的作用下开始朝着门的方向滚动,撞翻了不少试图在最后关头挤进房间的人,带着南廷撞进了门后的房间。 下一秒,门在他的面前轰然合拢。 门的那头,粗哑刺耳的鸟鸣声中,人类无法发出的极度可怖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南廷从水里浮了出来。 他茫然地睁着眼,注视着门缝水箱下的门缝。 血从那里一点一点地漫进了房间。 红得刺眼。 南廷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地扎了一下。 然后他的心脏像被吹胀的气球一般,嘭地炸开,又在巨响后的无声里,慢慢地、慢慢地,萎缩成一团皱巴巴的东西。 这会是可怜吗? 有个声音在心底问他。 477,你在觉得他可怜吗? 他之前阻拦我逃走,因为恐惧自己的死亡。如果不是他,我早就从这里离开了。南廷想要反驳。 可他现在又救了你,在自己的死亡面前。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才选择最后帮我一把。而且我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 可他也救了你。 那是赎罪。 他强硬的、近乎冷漠地想。 所以你觉得他可怜吗? 他忽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是你的同情心吗? 那个声音诘问道。 南廷沉默了。 他眨了眨眼,又从那摊血红上移开视线,对自己说,你只是短暂地被这份情绪击中了。 仅此而已。 极乐鸟的屠杀只持续了半分钟。半分钟后,门那边的叫声开始逐渐变得微弱,最终归于死亡的平静。 门这边的所有人都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又过了一分钟,才有人哆嗦着开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房间里有两扇门,一扇通往有极乐鸟在的房间,另一扇则通往有逃生艇的舱门。 去坐逃生艇? 不行。X先生开口道,冷静下来后,他说话的声音又被他刻意地压着,现在不能出去。你不知道那只鸟离开大厅后会去什么地方,如果遇到它只有死路一条。 我们现在怎么办? 要不然要不然 那条人鱼还在这里! 一个声音突兀道。 顿时,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南廷。 过了一会,又有人开口:他是那只鸟的帮凶! 我们得把他从这里丢出去 要不然把他杀了吧? 可是 我觉得先弄死他比较好,万一 劫后余生的人们忽然间七嘴八舌地开始讲话。南廷愣愣地看着他们。 都安静!X先生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富有威慑,房间里的所有人一下闭了嘴,许巍明,你先去把那扇门关上。 X先生指着房间里的另一扇门。 已经恢复过来的许巍明点了点头,走过去,拉住门把手,开始关门。 两扇门眼看着就要完全合拢,许巍明的动作忽地一停。 他短促地啊了一声,从门前一下退开了。 所有人也跟着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X先生问。 许巍明忽然结巴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那 南廷回过头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双手从外面推开了门。 手的主人脱下已经被海水打湿的外衣,随意地挂在门把手上,反手关上了门,然后稍微理了理头发,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来。 看清来人的面孔后,许先生倒吸一口冷气。 他失控地叫出了声:闻缜?! 闻 闻缜!! 这个名字里就像藏着一枚炸.弹,房间里的所有人齐刷刷地朝后退去,除了坐在地上的傅诚。 傅诚反而抬起头来。他的眼中像是烧着一团火:果然是你。 闻缜站在门口没动,一句话也没听见似的。他对看向自己的所有人都视若无睹,目光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房间那头的水箱里。 看清浮在水中的人鱼后,冰冷的神情一下变得柔和,目光顿时也有了焦点。 南廷?他从房间那头快步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房间里的其他人吓得纷纷后退,唯恐对他避之不及。 南廷却从水箱里探出身来,犹豫了一下,然后顺着闻缜的动作,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就像他们刚见面时那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忽然很想,然后就做了。 闻缜似乎也愣了愣。 怎么了?他轻轻拍了拍他,手心里的温度比水温高出不少,温热着覆在南廷的背上,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过了一会,南廷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没有不开心。他说,声音很小。 一边说,一边又很快地松开了对方,努力把方才的动作拗成一个简单的问候。 他的理智又回到了脑海中,提醒说你好像不应该这么做。 情绪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理智对他说。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操控你的心。 你一不小心,就被那点零星的悲哀控制住了。 闻缜却错误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问:你在生我的气吗?因为我来晚了? 南廷连忙说:不是的。 可是你不看着我。 南廷只得抬起眼来。 对不起。他小声说。 对不起? 南廷心虚,声音更小了:是我没有按时回去 闻缜罕见地沉默了,接着,笑出了声。 他伸出手来,调整了一下南廷脖子上的饰带,又把南廷的手抓过来,仔细地查看上面的伤口,然后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出一颗被绿色塑料纸包装着的东西,放进南廷的手心。 一颗糖。 上面还有苹果味的字样。 我给你带了糖,闻缜几乎是柔声说道,别不高兴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8 如果你的人鱼不开心,那就抱抱他吧。 第14章 自由号10 南廷接过糖,有那么一瞬间,思绪摇曳了一下。 他上次吃到甜食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水池里看书,碰巧遇到池的一位朋友特别聘请的某位高级顾问到基地里来工作。那位顾问路过水池的时候停了下来,夸了他一句可爱,然后给了他一颗糖。 从此他就开始对这种甜食念念不忘。然而池不允许他再吃了,说吃多了牙齿会坏。 南廷想象了一下自己装假牙的场景,顿时有些不寒而栗,下定决心不再碰这类食物。 然而此时此刻,给了他糖的那位正盯着他,像是在等着看他剥开糖纸似的。 同时,虽然闻缜站在他面前,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视线,但他依旧能看见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南廷最终还是把糖塞进了嘴里。 好点了吗?闻缜问。 嗯。软糖有些粘牙,他只能含糊地回道。 闻缜露出一种松了口气似的表情。 他看了眼渗出了血的门缝和周围躲得远远的人,声音很轻:宝贝,你真不该在这里的。 南廷一时间分不清楚他是在哄自己玩还是在说真话,是真的关心还是故作关心。因为白纸黑字里冷冰冰的闻缜从不关心任何人,甚至不太关心他自己。 但他还是说:我没事。 没事?闻缜看他一眼,然后把他缠着绷带的手拎起来,那这是什么? 南廷:是我不小心摔在碎玻璃上了。 是吗。闻缜淡淡地说。 南廷: 他隐约感觉对方生气了。 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就算自己再生气,也不能惹闻缜生气。 万一闻缜一气之下把他丢出家门,那就大事不妙了。 他还不想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任务。 我被他们抓到这里之后关在了一个房间里。我想逃走,但是他们又把我抓回去了。南廷从头解释了起来,试图洗刷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印象,手就是那个时候摔在玻璃上的 寂静无声的人群中,亲手把小人鱼捞上来的陈非头猛地嗡了一下。 然后,有个人很想买下我,把我 把你什么? 做成标本。 陈非眼前一黑,双腿止不住地发抖,几乎要软倒在地。 他下意识地开始搜寻起李老板的身影,想要找到这个能与他同患难的人,却发现李老板根本不在这个房间里。 李老板似乎被丢在外面了。 闻缜却什么也没说。他摸了摸南廷的头,手指没入湿漉漉的头发里,顺着它们滑了下去,最终在发尾的地方打了个卷,才问:吓到了? 南廷停了片刻,实话实说:嗯。 别怕。闻缜安慰道,就算我不来,7号也会帮我照看你的。 南廷试着套话:那个7号买家? 是我认识的人。我来不及过来,就让他先帮忙出价了。闻缜说,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他应该已经走了。 恋耽美 ——(16) 那只鸟的标本 也是我委托他带过来的。 它说它认识我。南廷说。 他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极乐鸟标本应当是在闻缜家里见过他一面,同时知道了他不会说话与无法分化的事。由于只短暂地看见过一眼,极乐鸟误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被闻缜故意弄成这样的,而非和闻缜关系很好,所以才说出了先前的那些话。 可又想了想,总觉得这样的解释里有什么地方说不通。 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来。 它见过你,当然认识你。闻缜的话也肯定了他的想法,它在外面都干什么了? 它杀了很多人。南廷说。 闻缜盯着门缝里渗出的血。 好半天,他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它好像没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南廷听得似懂非懂。 极乐鸟把它的报复计划告诉了自己,但闻缜似乎对此并不知情,所以他让7号买家把极乐鸟带上船来,是另有目的。 来自管控局的王旭出于一己私欲放出了极乐鸟后,极乐鸟立刻践行了自己的计划,为了报复所谓的上帝,也就是闻缜,对整艘船上的人展开了无差别屠杀。 这些人里包括来自异管会的王旭和孟南,还有根本不认识闻缜的游珠。他们根本就不是闻缜的信徒,所以极乐鸟不仅欺骗了闻缜,还出于某种未知的理由失控了。 是你!! 南廷正忙着整理事件的逻辑,坐在地上、安静了几分钟的傅诚忽然开了口。 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他厉声道,是你偷走了极乐鸟标本,故意委托那个人拍卖它!然后打电话告诉我们它的线索,好把我们全都引上船来!! 闻缜把视线从南廷身上挪开,扫了傅诚一眼。 不算聪明。他有点刻薄地评价,反应太慢。 傅诚握紧了拳头,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这会完全站不起来,气势上弱了不少: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缜卷起一截南廷的头发,用指尖绕了绕,语气随意:不干什么,觉得好玩而已。 傅诚:你 闻缜玩够了似的,终于放开南廷的头发,将手揣进口袋,抬起眼来,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位就是X先生了,他颇为玩味地笑了一下,久仰大名。 X先生的脸和表情都藏在那张面具后,看不真切。 闻先生,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抓走您人鱼的人是我,如果您不高兴,可以直接向我解决问题。 向?闻缜说,你这话说得像我想杀了你似的。 X先生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闻缜整个人重心后移,靠在了水箱上:别紧张,我对你是死是活没兴趣。 我只是有点好奇。他笑了笑,学着对方用敬语说话,X先生在这片海上威名在外,我却还没见过您本尊一面,实在免不了好奇心。 您现在见到了。片刻后,X先生语调僵硬地回答。 南廷听了这话,差点以为闻缜是来炫耀实力、巩固自身地位的。 这种事闻缜十七岁的时候对异管会干过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干过。可能是觉得幼稚。 说实话,南廷自己也觉得挺幼稚的。 可接着,他听见闻缜说:那你为什么不把面具摘下来呢? X先生的身形明显地顿住了。 为什么非要用假面和假名来生活?闻缜放松地靠在南廷身边,简直像是人生导师在演讲,谁没有一段痛苦的过往?你看我,现在不也好好地用着自己的脸和本名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胆小的人才会羞于面对往事,更何况当初那件事错又不在你。 南廷:? 这根本不是要和X先生认识认识的意思。 倒像是他本来就知道对方是谁。 你到底在卖什么破关子?最后倒是一旁的傅诚率先坐不住了,开口道,你 他的声音蓦地停住,没能再说完余下的话 X先生低着头,终于伸手摘下了那张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漂亮而冷淡的脸,五官精致,本应温柔的眉目间却又含着冷意,叫人看上一眼就忍不住想挪开目光。 然而仔细看去,会发现这张脸上有一道X形的伤疤,狰狞地盘踞在太阳穴到右耳之间,完全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南廷睁大了眼。 不是因为那道伤疤,而是因为他认识这个人。 他尽量不要让自己表露出太多的惊讶,因为闻缜又转了回来,面朝着他,随时都能观察到他的表情。 南廷,给你介绍一下。闻缜轻松道,这位是栾檀先生。 啪嗒。 傅诚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枪落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他怔怔地说,你还活着 就像是蛇转头衔住了自己的尾,逻辑的最后一环终于扣上。对方始终压低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出手相救,还有他被一击即中的弱点一切的一切忽然间都有了解释。 X先生,又或者是栾檀,垂下狭长的眼眸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傅诚有些茫然地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掌心里空空如也。 你你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你怎么还活着?他一连串地发问,语无伦次,可是,不是,我亲眼看见他们都说你 栾檀依旧没有开口,反而向一旁的闻缜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傅诚看见了他的眼神,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刹住了话音。 片刻后,他忽然情绪爆发,一下提高了音量:你在干什么?你看他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还活着!你明明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活着!!你知道这些年、这些年我 傅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喊了出来:老师! * 作者有话要说: 带恶人闻某:你们慢慢吵,我老婆头发真好玩(?) 昨天评论区已经有小可爱猜到X先生是谁啦,我自己感觉还挺明显的? 第15章 自由号11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过后,整个大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南廷悄悄从闻缜背后探出头来,目光在大厅里所有人的身上扫了一圈,发现只有少数几个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其余人神情里仍然带着不解。 又过了很长时间,X先生,或者栾檀,终于开口说话了。 对,我还活着。他平静道,所以呢? 所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他们两个的死真的和你有关?傅诚连珠炮弹似的发问,几乎是在嘶吼,你假死欺骗了异管会、欺骗了我、欺骗了所有人?! 他们的死确实是我的错。栾檀平静道。 傅诚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他正在讲述什么天方夜谭。 那你他咬着牙,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真像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你和他 他转过头去,看向闻缜。 南廷忽然觉得,他的这位下级这么生气,其实情有可原。 如果换作是自己,自己也会生气的。 对每一个异管会成员来说,异管会都是伟大、正直、至高无上的存在。 它应当是他们的信仰,而从眼下的情况来看,栾檀似乎背弃了自己的信仰。 他是个叛徒。 可叛徒居然笑了笑。 这不好吗?栾檀说,我一直都很尊敬闻先生。 闻缜适时地咳嗽了一声。 真肉麻。他对南廷说。 南廷: 他看着傅诚所有的愤怒瞬间僵化在脸上,又一寸寸地碎裂开来。 那是一种信念破裂的神情。 傅诚几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自从他的老师在任务中牺牲后,这三年来的每一天,即便早已被从执行部调到了管控局,他心里也始终只有一个念头:替老师向闻缜复仇。 这几乎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念。 我,那么,相信你。傅诚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我把你的话,奉为圭臬 然后呢? 然后被告知,你为他坚守的信念,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南廷看着傅诚一会青一会白的脸色,觉得这位队长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他趴在自己的水池里,翻看和闻缜有关的某本资料时,无意间翻到了一张复印下来的、手写的字条。 字条上是工整的、同时又带了点稚嫩的字迹,让人不由地猜测它的主人应当是某位成绩优良的好学生。 然而上面写着:毁灭我的敌人似乎并不能让我觉得有趣。也许看着他们自我毁灭,会更有意思。 字条的一旁附有批注: [315年2月21日,于闻缜某处旧居发现的日记本残缺页。] [另,该日记写于309年11月,闻缜时年12周岁。] 南廷忍不住抬眼朝闻缜看去,发现对方正看向傅诚,露出满意的笑容来,像是一位导演,正在欣赏自己电影成片的最后一个镜头。 十五年过去了,他依然在为看他们自我毁灭而着迷。 叙旧叙够了吗?闻缜开口,打断了那两人之间的僵持,我还有事要办呢。 傅诚像是终于想起房间里还有这号人一般,猛地回过头来。 闻缜没理会他。他向着栾檀说:钱已经付过了,我把我买的东西拿走,不算过分吧。 栾檀默了默。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并不如他的语气一样镇定:东西在外面。 他看向渗着血的那扇门。 极乐鸟就在那扇门的背后。 由于缺乏有效的控制手段,现在谁踏出这扇门一步,谁就会死。 闻缜嗯了一声,像是根本没当回事。他再次转向南廷:一起去吗? 南廷点头。 也好。闻缜说,麻烦的人快要来了。 麻烦的人? 闻缜含糊其辞:你不认识。 你带路。他对地上的傅诚说,鸟笼钥匙在你的人手里。 傅诚余怒未消。他看上去很想跳起来把闻缜打一顿,但腹部的伤口让他无法如愿:我凭什么 我来吧。栾檀打断了他。 他摘下手套,放进衣袋里,朝通往逃生舱的那扇门走去。房间里的人自动向后退去,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就当作是赔礼道歉了。开门前,栾檀回头道,希望你不要计较船上的人犯下的错事。 闻缜却把南廷从后面推了出来:你要道歉也是该对他道歉,而不是对我。 四目相对,南廷垂下了视线。 看来我被这群人捞上船的事只是巧合。他想。 闻缜虽然对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都漠不关心,就他目前的表现来看,那些关心也许是真的关心。 毕竟闻缜对自己的收藏品从来都是爱护有加。 对不起。他听见栾檀说,我代那些把你捞上船的人向你道歉。 南廷其实不想接受一位叛徒的道歉。尽管对方的道歉和他心中所想一点关系也没有。 但当着闻缜的面,他还是说:没关系。 栾檀大概看出了他的不乐意。可他无法和一条看上去正在闹脾气的人鱼讲道理,沉默了一会,转身开门,离开了房间。 一来一去,气氛变得更加诡异了。 闻缜却浑然不觉。他带着南廷,跟在栾檀的身后出了门。 房间外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一眼看去望不到尽头。走廊的两侧有很多房间,有的房间是开着门的。南廷忍不住探出头来,想看看房间里都有什么。 一旁的闻缜冷不防地开口道:你不害怕吗? 嗯? 南廷心里一紧,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表现得过于镇定了。 他只好找了个借口:那只鸟说它不会伤害我。 它是这么告诉你的? 对。 闻缜却停下了脚步。 南廷,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说。 南廷:? 自从它被砍掉了腿、做成标本之后,它的能力就退化成了只能砍断其他生物的腿。闻缜说,它根本伤害不了你,所以我才没让7号把你带走。 南廷愣了愣:它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你太好骗了。闻缜很不留情面地说,它没有遵守和我的约定,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你们的约定? 它先前被关在某个地方。我答应把它从那里带出来,它答应我来到船上之后,杀掉某个人。闻缜很自然地向他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但好像某个蠢货拿到钥匙后把它从笼子里放了出来,所以它失控了。 他的确对极乐鸟的报复计划一无所知。 恋耽美 ——(17) 南廷想着,追问道:杀掉谁? 闻缜笑了起来。他说:宝贝,你的问题太多了。 南廷眨了眨眼。 他尽量使自己表现得不那么紧张,但飘忽的视线还是出卖了他:我不可以知道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好的。闻缜说着,忽然抬起头来,朝走在前面的人道,你觉得呢,栾檀先生? 栾檀身形一顿。 嗯。过了很久,他轻声说。 南廷实在没听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迷。他又想了一会,决定还是继续试着套话:可你们的约定和我有什么关系?它为什么要骗我? 因为它想博取你的好感。闻缜说,假如你想让我放走它,我会的。 南廷:? 对方似乎话里有话,但他对人类的语言与情感的理解都不太深,只能解读出有限的含义。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岔路前。 从这里可以绕路,到放东西的房间里去。如果直接开门,房间里的其他人可能会被攻击。栾檀开口道,他低着头走路,语速和脚步都很快,仿佛这样就能摆脱眼前的一切,拍卖的款项之后会退还到先前支付的账户里,我 他忽然停住了话头。 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了哒哒的脚步声。 栾檀回过头去,警惕地等在原地,没有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 过了一会,他看见穿着管控局制服的傅诚捂着腹部的伤口,正一瘸一拐地朝这边走来。 你来干什么?栾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蹙,又被强行舒展开,凹成一个生硬而拘谨的表情。 从后面追上三人脚步的傅诚没吭声。 他大概是想通过沉默维持住自己最后的尊严,但还没等他走近,失血过多就让他脚下一软,向前趔趄了两步。 栾檀抬起手来,想扶对方一把。 傅诚甩开了他的手。 栾檀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想死吗? 傅诚却冷冷地看着他。 栾檀,你怎么能这么自相矛盾?这个时候的他又像是那位充满威严的队长了,击伤我的人是你,现在假惺惺来关心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还有多少说不完的谎话? 我跟着你们,是因为处理那件标本是我份内的职责,和你们是谁一点关系也没有。 丢下这句话,傅诚扶着墙重新站稳,继续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去了。 南廷好奇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栾檀。 虽然对方是个叛徒,但他总觉得这个叛徒的心不算太坏,还没到闻缜那么严重的程度。 于是他向看上去对此知情的闻缜问道: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吵架?好好解释不行吗? 结果闻缜说:你应该悄悄问我这个问题。 ? 让闹别扭的人听见别人说他们在闹别扭,他们的逆反心理会加重的。 啊?南廷有点茫然,是这样吗?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逆反的。自己和认识的人之间就从来没有误会,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论是否佩戴了交流器,都是如此。 当然,眼前的这位除外。 离开基地之后,他愈发觉得人类之间的情感实在太复杂,弯弯绕绕,绕出了太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闻缜既然这样说了,南廷决定还是照做。 于是他稍微从水里撑起一点身体来,附在闻缜耳边,小声地重复了一次: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吵架? 闻缜: 他失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回头再告诉你,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9 欺骗一条人鱼是很简单的事,对他说话的时候保持严肃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就算你告诉他你们之间有了一个孩子,他也会信以为真的。 第16章 自由号12 傅诚追上来、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塞入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之后,气氛变得更加微妙了。 除了闻缜看上去心情很好以外,另外的三个人各怀心事,默不作声地在走廊和房间里穿行。 到了。 最后是栾檀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停在了一扇门前。这是通往极乐鸟所在房间的另一扇门。 傅诚一把将门推开,然后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可以想象到房间里是怎样的景象,但亲眼看见时,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粘稠的鲜血几乎将整个房间的地面铺满,地上没有一具完整的躯体,腿与腿、手与手堆在一起,人最多的门口,断肢几乎堆叠成了一座塔,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祭祀仪式。 傅诚胃里一阵翻腾,扶住墙面,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吐出来。 南廷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又看了看栾檀,发现对方也是相同的表情。 这两人曾经在执行部工作,按理来说应该见识过太多死亡,但一时间见到这样血腥至极的场面,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南廷倒没有他们那样反应强烈。他的目光在满地的人类残肢中游移,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游珠的眼睛瞪得很大,始终没有合拢。乌黑的瞳仁映着灯光,仿佛还在颤抖,里面写满了恐惧。 他的双手平举向前,还保持着推出水箱时的动作。 至于他的腿南廷不知道这么多双腿里,哪些是他的。 原来分化过的人鱼在死亡之后,下肢也不会变回鱼尾。 南廷出神地想道。 刚想再看看房间里的其他人,一双手忽然覆了过来,遮在他的双眼上。 南廷下意识地抬头,想要夺回自己视线的拥有权,那双手却跟着移动了一下,继续盖住他的眼睛。 别看,一旁传来闻缜的声音,脏。 南廷想了想,觉得作为一条普通的小人鱼,自己的确应该害怕这样的场景。 于是他顺着对方的意思,闭上了眼。 人类掌心的温度比他常年浸泡在海水中皮肤的温度要高出很多。南廷没来由地想起了海水里的阳光。被阳光照射着的海水总是暖洋洋的,所以鱼群总爱朝那边聚集。 他也不例外。 想着,忍不住朝暖和的掌心里贴了贴。 闻缜: 他的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但没有开口说话。 一直到退出房间,闻缜才松开手。 一关上门,另外两人就不约而同地咳嗽了起来,大概是房间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栾檀按了按胸口,将刚刚在房间里捡出来的一个盒子交给了闻缜。 这是你之前买的东西。他说,又回头看了看,标本不在房间里,可能已经逃走了。 离开船了?闻缜一边说,一边拆开盒子。盒子里的缎带上放着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是一枚胶囊。 他扔掉带血的盒子,将玻璃瓶拿给南廷看:这是给你的。 南廷:给我? 他认出了玻璃瓶里的东西。那是今天的一件拍卖品。 也许能治好你的嗓子。 真的? 南廷想起这枚胶囊的描述,里面好像有提过,它可以治愈基因层面的疾病。 但转念一想,基地里的研究所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出治愈自己的方法,闻缜真的可以做到吗? 到时候就知道了。闻缜说,不过我们还是必须去一趟医院。 南廷:可 他刚说完一个字,忽然看到了闻缜的眼神。 一种像是正为了什么事高兴,又像是下一刻即将爆发、正摇摇欲坠的眼神。 这眼神几乎要将他剥离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而决定他将成为谁的正是自己接下来的话语。 好。 南廷改口道。 最终闻缜也没有爆发。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听话一点。 等他们说完了,栾檀才开口道:标本应该还在船上。当时管控局的人上了船,我们就封闭了所有船上的出口,只留下了通往逃生舱的一条路。 听到管控局三个字,傅诚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 那继续找吧。闻缜说,你也不希望它继续留在你的船上。 他们又原路返回,仔细地查看了路上的房间。搜到某一个房间时,傅诚停住脚步,弯腰仔细地看了看地面。 他语气生硬地说:地上有羽毛。 地上散落了两片金红色的羽毛,看上去像是极乐鸟的尾羽。 栾檀又在附近查看了一番,发现极乐鸟的羽毛指向了一处岔路,而岔路两边都是楼梯。 闻缜说:我去左边。 又转向南廷: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南廷点头。 这个给你。闻缜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一枚银色的打火机来,极乐鸟毕竟只是一副标本了,点着它的羽毛就能杀死它。你要是看见它了,叫我回来就好。 说完后,他便离开了房间,朝着左边的楼梯走去。 栾檀也紧跟着他动身,走向了右边的楼梯。 留下傅诚一个人在原地,瞪着两人的背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片刻后,他忽然转向南廷,神情古怪: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南廷怔了怔: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他的收藏品。 他很谨慎地没有在话语中留下漏洞。 傅诚却不信: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是人类,我是人鱼。 傅诚: 说得好。自己就不该想去和一条人鱼讲道理。 他又看了看两个路口,最后一咬牙,朝右边的楼梯走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南廷一个人。狭小的水箱里什么也干不了,他玩了一会闻缜给他的打火机,差点烫着手,连忙把盖子盖了回去,百无聊赖地掰自己的手指玩。 过了十来分钟,楼上始终没有传来动静。 可能是那只鸟藏起来了。南廷想。任何生物被闻缜追杀的时候都会想要藏起来。 他握紧手里的打火机,刚想在水里舒展一下自己的身体,头顶忽然传来了异响。 咔咔。咔咔。 又是那种类似于骨骼摩擦的声音。 南廷抬起头,看见极乐鸟从房间里的某个柜子后探出头来,然后扇动翅膀,悬停在了半空。 它居然就藏在这个房间里。 他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它抢先道: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打火机?连你也想杀了我? 你杀了船上的很多人。南廷说。 极乐鸟:可我没有对你动手,你不应该感激我吗? 你不要再和我说话了。南廷摇头,闻缜都告诉我了,你在骗我。 你宁愿相信一个人类都不愿意相信同为灵物的我?极乐鸟质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骗你什么了? 我没有腿,你根本伤害不了我。南廷说,你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你在家里的时候听见了我们的对话。我不能分化是天生的基因缺陷,和你口中的上帝、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极乐鸟沉默了。 过了许久,它冷冷开口:无可救药。 南廷:嗯? 小人鱼,极乐鸟叫他,你真的知道自由是什么吗?你见过外面的世界吗?你被永远关在一个水箱、一个水池里的时候,你就从来没有渴望过自由吗? ? 南廷心里忽然泛起一股极端不详的感觉。 他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你是不是根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确实,他不太记得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了,因为他来到基地以前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 但极乐鸟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极乐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它一下笑出了声,小人鱼,你该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吧?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认识你。 我刚刚算是看出来了,他真的很喜欢你。你知道吗,我也是他的收藏品之一。但他现在在干什么?他想杀了我,因为我对他撒谎。 我很好奇一件事假如他知道你对他撒谎,他会不会也杀了你呢? 南廷竭力让自己的话音保持平稳,尽管他藏在背后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我没有对他撒谎。 骗子。极乐鸟冷冷地说,不过我总算是想通了。 我怎么会以为你像我一样,也是被他从基地里带出来的东西呢你根本不是被他带出来的,你是主动从基地里离开的!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南廷的心脏跳空了一秒。 他呆呆地看着极乐鸟,听它将他的秘密和盘托出: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小人鱼?还是477?没记错的话,他们都用这串编号来称呼你吧。 现在回想起来,你在基地里时确实和我的待遇不一样。极乐鸟冷冷地、一字一句地揭开他所有的伪装,我被关在异常物品保管库里,你却可以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和他们中的所有人交谈。池很喜欢你,他每天都会来看你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因为他每天来看你的时候,都会从关着我的地方路过!! 恋耽美 ——(18) 现在就连闻缜都那么喜欢你,他甚至根本不怀疑你的来历,就把你带在他的身边? 凭什么?凭什么你我都是灵物,你明明一无是处,就连基因都那么普通,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而我却要被做成标本,一辈子被关在笼子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凭什么?! 南廷的胸口轻微地起伏着。 在极度的惊讶之下,他反而平静了下来:所以呢? 所以?我看闻缜真是昏了头了!还是说这就是你们精心策划的计谋?你就是故意来接近他的?极乐鸟顿了顿,话锋一转,也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但你们肯定想不到,这件事最终会败在我手里!! 它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来意图,嘎嘎大笑起来:所以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他就会放过我了吧?这可是一桩大功劳,我真应该谢谢你!! 他话音未落,楼道里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南廷意识到,闻缜他们很可能听见了极乐鸟的声音,正在朝这边赶来。 极乐鸟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它一下兴奋起来,小小的眼睛几乎要鼓出眼眶。 你真以为一个小小的打火机就能杀死我?小人鱼,你连够都够不着我,还想杀了我?它讥讽道,他要来了,你怎么还不动手呢? 南廷? 闻缜的声音从楼道里遥遥传来。 极乐鸟意味深长地看了门口一眼。 你说它刻意的拖长了语调,我要是告诉他你是异管会的人,他是会选择相信你,还是会选择相信我? 哒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 门把手被人握住,向里扭开 南廷垂下视线。 你错了。他声音很小,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0 人鱼的学习能力很强,所以不要总想着欺骗他。否则,总有一天,他会反过来欺骗你。 下一章就要入v啦,评论区将有红包掉落。非常感谢各位仙女的支持~ 以及明天的更新时间推后三个小时,在零点更新。 惯例推一下我下本要写的预收文,《投敌后我飞升了》,狗血三俗(x)仙侠修真,喜欢的话可以戳专栏预收一下下! 文案: 修真界传闻,上善门第一剑修谢长亭对他师兄爱而不得,最后竟为了替师兄挡剑,被仇家一剑刺成了废人。 世人纷纷感叹,废物情痴一个。 直到那日,废人谢长亭重现于世,惊雷一剑动九州。 同时传来的,还有他与世仇门派大弟子时轶结为道侣的消息。 谢长亭一闭眼,就能想起讨伐世仇门派那日,同窗十年的师兄竟推他向前替自己挡剑,而后丢下他仓皇落逃。 他心脉受损,修为尽失,被挟作人质带走。 十年厚谊,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牢门缓缓开启,那对他一剑穿心的仇人时轶提着长剑立在门口。 赐我个痛快罢。谢长亭合着眼道。 对方却躬身下来,仔细瞧他。 良久,笑出声来,呵气在他耳畔:是想要哪里的痛快?不说清楚些,怕误会了你的意思。 谢长亭: 时轶x谢长亭 吊儿郎当王八蛋攻x仙风道骨小可怜受,1v1HE。 第17章 自由号13 极乐鸟一时间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你 它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 这句话便成了它的遗言。 极乐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它甚至没看见闻缜走进房间里,世界就开始旋转、坠落,失去原本的色彩, 最终模糊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它的视野中只剩下了那双琥珀一般的金色眼睛,里面倒映着它身首分离的躯体。 我会代你向池问好。眼睛的主人对它说。 火焰从银色的打火机口中燃了起来, 瞬间便燎着了极乐鸟的羽毛。极乐鸟也终于发出了那种极其可怖的尖叫声,直直地坠向地面, 它大张着嘴, 像是无比惊愕,又像是要继续发表什么遗言, 但火苗下一秒就吞噬了它的喙。 它至死也没能想明白,对方是怎样在一瞬之间将自己置于死地的。 闻缜扭开门的时候, 极乐鸟的头已经被彻底烧化了。 打火机掉落在地上, 而南廷整个人都躲进了水里,不敢探头去看极乐鸟燃烧的景象。 闻缜的视线在那团焦黑色上轻轻一顿,走过去把地上的打火机捡了起来,然后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南廷的头。 没事吧?他问。 南廷摇头。 他的心跳依然很快,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 它突然朝我飞过来。南廷心有余悸地撒谎,它说它不相信我, 要杀了我我就把它点着了。 极乐鸟说得对,他确实是个骗子,但他别无选择。 你做得很好。闻缜马上安慰他道。 南廷:嗯。 他的恐惧确实很逼真, 对方甚至没有对他产生一点点的怀疑。 看来它一直躲在这里,暗中观察我们。闻缜将已经变成一团焦炭的极乐鸟从地上捡了起来, 在房间里找到了一个垃圾桶, 随手将它丢了进去, 它大概以为我不知道它的能力,打算拿你来威胁我。 南廷: 这样处理异常物品残骸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妥当。 但他不方便对此发表评论,只是看向右边的楼梯:那两个人类呢? 不知道。闻缜正在用纸擦手,心不在焉地说,可能忙着叙旧吧。 _ 二十分钟前。 傅诚从后面追上了正搜寻极乐鸟踪迹的栾檀。 过道里昏暗又安静,他的脑海中却吵闹得要命,不知为什么,一直在回荡着他那位已经死去的队员王旭在打开鸟笼时说的话。 你眼里永远只有你那几个死得莫名其妙的队友! 你宁愿往你的桌子上摆前队友的照片每天盯着几个死人看,都不愿意多给我一个眼神对吧?! 他的脑子里仿佛放着一口撞钟,而每个字都像一记重锤,在里面砸出巨大的轰鸣声。 傅诚的头脑愈发昏沉,时间一久,再固若金汤的伪装也终将垮塌。 他忽然抬起头来,对着前方开口道:你就没有任何话想要解释的吗? 走在前面、始终和他保持着十米之遥的身影停住了。 傅诚喘了口气。他尽量保持着语调的平稳:现在那个人不在这里了,如果你有什么苦衷,你可以向我解释。比如你是受到了他的胁迫,比如 没有。栾檀开口,打断了他。 他继续顺着走廊向前,仔细地搜寻极乐鸟的踪迹:他们俩的死是我的错。现在的一切也都是我的选择。 傅诚停下脚步。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荒唐可笑:那理由呢,栾檀,理由是什么?擅自离开异管会是死罪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冒着生命危险干这种事,总得有个理由吧? 栾檀没有回答。 良久,他说:那就当我不想活了吧。 你能不能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傅诚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你是当我没长眼睛吗,栾檀,当我看不出来闻缜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他有多恨异管会,怎么可能真的和你,一个曾经从执行部出来的人,站在同一战线?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心甘情愿地被他利用?! 他一口气吼完之后,栾檀默了默。 你到底想听什么?他终于说道。 傅诚深呼吸了一次。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别告诉我你不记得了,我现在就帮你回忆回忆那天我们从部里出发,跟踪他到了南克罗拉州,然后你提议我们兵分两路,你和我在一队,他们两个在二队。 中途你接到二队遇袭的求救,你让我留在原地继续任务,你过去接应他们,因为你说袭击他们的对象不是那个人。 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回过我的通讯。等我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发生了爆炸,他们两个只剩下了残肢,而你,我连尸体都没有找到。附近的监控显示,引发了现场爆炸的就是闻缜你都想起来了吗? 过了很久,栾檀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好,那我现在问你,傅诚紧紧攥着拳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撒谎的?从你接到他们的求救,却对我说袭击他们的人不是闻缜? 栾檀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他说,你不该知道这些事。 傅诚用力捏了捏拳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是,我是在以为你死后为你辩白,结果我被高层赶出了执行部,你却好端端地在这里做你的地下非法交易?他极力地压抑着语气中的怒火,那是因为我真的把你当成我的老师!这一切都他妈是你教我的!! 而你呢,栾檀,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把我这个学生放在眼里过?! 栾檀静静地现在他面前,闭上眼又睁开,像是在做某种心理斗争。 我到的时候,小严和小贺已经倒在地上了。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具体是受了什么伤,我不清楚。他说,我没有查验他们的伤口,因为闻缜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他们。 看到我来了,他对我说:别急着骂我,你先问问他们两个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当时,小贺已经死了,但小严还有意识。我不知道他伤在什么地方,救不了他,于是就问他刚刚袭击他们的人是谁。 他说,是 栾檀的话音顿住了。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下文,傅诚问:谁? 一个陌生人。 傅诚一愣,然后嗤了一声:你编假话也编得像样点吧。 栾檀没有理会他的嘲笑。他们两个最开始发现了闻缜的踪迹,于是跟了过去,结果发现闻缜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在和那个陌生人说话。他继续道,他们被对话的内容震惊到了,一时间忘了联系我们,等再想起来的时候,闻缜已经发现了他们,而那个陌生人袭击了他们。 谎话连篇。傅诚冷冷地说,他们俩会有那么傻吗?看见闻缜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会不知道陌生人是闻缜的同伙? 他告诉我之后,就第一时间,我并没有相信他,因为当时并没有在场的第三个人的踪迹。栾檀依旧在自顾自地讲述,没有任何被揭穿的尴尬,我站起来,想要质问闻缜,然后我就看见了小严说的那个人。 他闭了闭眼:那个人想要杀我,但同时闻缜炸掉了那一整片区域。我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从南克罗拉州来到了这里。 就这样? 就这样。栾檀说,没有了。 我傅诚将头转向一旁,看起来气得不轻,那好,按照你的说法,闻缜救了你,对吧?他救了你,所以你就背叛了异管会? 栾檀平静道:我活着回去,也只会坐实了他们给我定下的罪名。 那你至少可以为自己辩白! 栾檀垂下目光。 没必要了。他轻轻地说,而且我现在觉得,外面的世界更自由。 傅诚站在原地,瞪着他。 良久,他问:闻缜为什么要救你? 因为他觉得有趣。栾檀说,他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只要他自己觉得有趣就行。 顿了顿,又说:傅诚 有话就说。 回到局里之后,如果你见到了池先生,栾檀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别向他提起你今天见到过我。 傅诚冷笑了一声:怎么,你怕他发现你这个叛徒还活着吗? 嗯,我怕死。栾檀含糊道,别告诉他。 傅诚沉默了一瞬。 那怎么可能。最后他说,没人能在他面前有秘密。 你好自为之吧。 栾檀神情微怔,刚要开口,楼下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惨烈的尖叫声。 极乐鸟!傅诚立即反应过来,不顾腹部的伤口,大跨步朝声音来源处赶去。 栾檀却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在原地停了停。 昏暗的走廊里,他遥遥地注视了一会对方的背影,忽然觉得十年真快,一晃眼就过去了,一切的一切仿佛还都发生在昨天。 可无常世事也早把他们变成了陌路人。 对不起。 良久,栾檀低声说。 傅诚从楼上赶到极乐鸟所在的房间门口时,闻缜正在想办法把南廷从水箱里抱出来。 水箱太高,南廷的重心也很高,他只能抱紧南廷,将他从水箱里一点一点拖出来。 南廷却以为是对方抱不动他,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减肥了? 恋耽美 ——(19) 他在脑海中搜寻出了一个241总是挂在嘴边的词汇。 闻缜: 他一下笑了起来:南廷,你看看你自己,再看看别的人鱼减肥?谁告诉你应该减肥了? 南廷却一下警惕起来,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很有可能会暴露自己其实没怎么见过同族这件事。 他连忙嗯嗯了好几声,说不减了不减了,试图把话题引开,又搂紧了对方的脖子,避免自己从闻缜怀里滑出去,摔到地上。 一抬眼,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正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口的傅诚。 傅诚: 南廷: 南廷被对方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摆了摆尾巴,结果忘记自己已经不在水里,尾巴直直地拍到了闻缜的腿上,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啪。 闻缜嘴角微动:宝贝,你拍疼我了。 南廷更加无地自容,对不起。 傅诚: 傅诚:极乐鸟呢?我刚刚听见了它的声音。 那里。闻缜朝垃圾桶的方向看了一眼,需要的话,你可以自己把它捡回去复命,反正你们管控局也爱收垃圾。 傅诚强忍着骂回去的念头,走过去,然后在垃圾桶里看到了一团黑色的焦炭以及无数细小的灰烬。 南廷解决的。闻缜在他身后又来了一句,他可比你厉害多了。 傅诚停在原地,有点想一巴掌挥在对方脸上,或者拍在自己头上,让自己清醒一点,记住自己并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还没想好到底应该打谁,眼前的两人就已经转身,准备朝来时的方向离开。 等等。傅诚在后面叫住了他们,我有一个问题。 闻缜停住脚步,语气稍微有些不耐:怎么? 傅诚咬了咬牙,像是在下定某种决心。 三年前,发生那件事的那天,在南克罗拉州,和你待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他问。 嗯?闻缜语气中的不耐一瞬消失,他抱着南廷转过身来,露出兴味盎然的神情,你们谈过了?你老师没告诉你吗? 傅诚皱着眉头:到底是谁? 有求于人还态度这么差,傅队长,你的脾气该改改了。闻缜说,不过栾檀居然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谁?这么久过去了,他还是想保护你,真感人。 傅诚心里一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闻缜淡淡道,要是你权限足够,可以去翻看一下那天的资料,7月17日,对吧?看看那天你们最高长官的行程是什么。 不过我猜你没那么高的权限,所以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你们开始跟踪我的时候,我刚刚从家里动身,准备去南克罗拉州见一见你们尊敬的池先生。 南廷差点从他怀里摔下去。 他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疼痛提醒自己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要有过度反应。 傅诚的表情就像是被一道雷劈在了头上。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很多话,可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闻缜说,他去那里办事,我去找他聊几句天,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南廷: 能把找对方的麻烦形容成聊天的,大概也只有闻缜了吧。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傅诚会那么惊讶。因为这的确是一件经常发生的事。 三年前他们在说那次追捕行动吗? 那次行动和池有什么关系?他不记得当时的资料记录里有池相关的部分。更何况南克罗拉州离他们的基地有足足八千公里远,池到那里去干什么? 傅诚显然也没把他说的话当真:我凭什么相信你? 闻缜却说:你信不信关我什么事南廷,我们走了。 南廷应了一声。 傅诚: 南廷趴在闻缜肩头,看着傅诚拧在一起的眉头,忽然觉得闻缜这个人说起话来确实有些不讲道理。 但关于他的那些资料上,从来没有记录过闻缜说话其实很气人的部分。 不过这也不算一桩特别奇怪的事。毕竟就连平日里最不苟言笑的池在提起他时,都会流露出怒意。 南廷只能庆幸,闻缜对自己说话时还算得上是好言好语,不过后果就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无法像池、像傅诚、像基地里的其他人类一样,对闻缜恨得起来。 又不由得想到,也许闻缜可以做个挺不错的人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只言片语中,把自己塑造成任何一个美好的形象。 尤其是闻缜用亲昵的语气哄他吃饭的时候,他好几次都陷入了那些包装过的美好食物和甜言蜜语里,在短暂的几秒钟里,误以为对方是个温和善良的人类。 他也不是那么天生就让人讨厌的。南廷想。 只是他想让他们讨厌他而已。 南廷走神的这几分钟里,闻缜带着他回到了极乐鸟屠杀过的那个大厅中。 闻缜推开门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一阵惊呼声。但并没有极乐鸟的尖叫声随之而来,他们这才意识到极乐鸟已经死了,纷纷大叫着从房间里跑出来。 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甚至不管不顾地拥抱在了一起,似乎是准备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但很快,看清大厅里的景象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有人扶着墙角,剧烈地呕吐了起来。 闻缜眼角一跳,立刻带着南廷远离了他们。 其实南廷从到家里的第一天起,就怀疑过他是不是有洁癖。因为他住着透明的玻璃房,还会每天将家里所有的橱柜擦拭一遍,保证它们一尘不染。 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他把当初那个满身是沙子、头上还顶着海藻的自己带回家里去的。 走了南廷。闻缜对他的心思毫无察觉,回家。 南廷点头。 但他心里有点不舒服,像是悬着什么东西,从闻缜来到船上开始,始终没有落下来过。 于是他回过头去,视线在人群中穿梭,找到了正在给自己的腹部包扎伤口的傅诚。 傅诚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对他身旁的人说着什么,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而他身旁的栾檀脸色异常难看,比方才闻缜叫他揭下面具时还要苍白几分。 是了。南廷想。 这场闻缜亲自导演的戏剧还缺少一个结尾。 闻缜居然打算就这么离开,仿佛他来到船上,只是为了把自己带回家一样。 这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更何况,从闻缜的角度来看,这艘船上的人类是试图带走他收藏品的人类。根据资料里的记录,这些人通常不会有好的下场。 然而闻缜真的打算要离开了。 比起故事的尾巴,闻缜似乎更关心南廷的尾巴。他用一只手托着它,朝逃生舱走去。 走了两步,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太妙,宝贝。闻缜想了想,对他说,麻烦的人来了。 南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转动着视线。 然后他在一片混乱的大厅里,看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一个穿着委员会制服的男人立在大厅的边缘处,手里举着一把武器,笔直地瞄准了南廷。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男人留着黑色的短发,梳着工整的背头,眉眼锐利,脸侧是刀削般的弧度。 南廷趴在闻缜怀里,看着这个用枪指着他的男人。 他们朝夕相处过十年时间。 那是池。 异管会最高长官,一号基地001,池。 南廷的双手依旧抱在闻缜的脖颈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此时此刻,抱着他的这个人心跳频率一点起伏都没有,呼吸平稳地落在他的颈窝里,温热而熨帖。 他盯着池的枪口,想,池应该是在用它指着自己身后的闻缜,而不是自己。 但南廷依旧感到了一阵小小的难过。他不想这样被指着。 胆小鬼来了。闻缜先是轻声开口,随即又提高声音,转过身来,不咸不淡地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晚上好,池越。 他刻意地把后两个字咬得很重。 南廷觉得那可能是某种挑衅,因为所有人都不会对池直呼其名。他们都叫他长官,或是池先生,关系稍微好一点的,比如自己和241241是池的未婚妻则不会带上太多的礼节性的称谓来称呼他。 南廷与池对视了一秒,飞快地垂下目光,接着注意到对方的胸口正在明显地上下起伏。 他第一次切身地体会到池有多么憎恨那个人。 闻缜打完招呼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隔着人群遥遥地注视着彼此。 过了一分钟,或者两分钟,闻缜率先绷不住了。 南廷听见他在自己耳旁嗤地笑了一声。 下一秒,毫无征兆地,两个人几乎同时行动 闻缜抱着他,后退了一步。 池的枪口忽然间偏转了方向。 砰! 闻缜带着南廷,在枪声里跳下了逃生舱。 池则收回手来,看向被自己击中心脏、缓缓倒地的栾檀。 他偏了偏头,面无表情地把枪收了回去。 嗯? 傅诚像是没反应过来。理智只允许他发出一个简短的、疑问性的音节。 他侧过头去。 抛开那道大概是爆炸时留下的X型伤疤不看,三十四岁的栾檀其实和二十四岁的他相貌差别不大。岁月仿佛永远不会在这个人的脸上留下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在那一瞬间,傅诚甚至以为他要张开口,对自己说你好傅诚,我是你的队长栾檀,你也可以叫我老师,他们都这么叫我。 可下一秒,回忆的大厦轰然倾塌。 三十四岁的栾檀胸口前漫出一片深色的血迹来,右手在空气里抓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的眼睛看着傅诚,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傅诚木然地注视着他。绷带从他的手里落了出去。 栾檀?他试探性地叫对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是怕吵醒一个熟睡的人,栾檀?老师? 搜查船上剩余的非法交易品。耳旁忽然传来冷静的发号施令声,将他从极端的恍惚中猛地拉回了现实,医疗队把受伤的队员带走。 池站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视线冰冷地扫过房间里的所有人:其他人,就地处决。 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站满了身着黑白制服的执行部队员。 尖叫与哭喊声很快便在自由号的各处此起彼伏地响起。所有人或是仓皇逃窜,或是变成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受了伤的傅诚也被人挟着离开了这里,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池双手背在身后,注视着闻缜离开的逃生舱。 良久,挪开目光,神情漠然地看向倒在墙边的栾檀。 我最讨厌叛徒。他轻声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我只是比较喜欢借刀杀人罢了 以防万一,说一下,南廷不喜欢池,他谁也不喜欢 今天中午12点还有第二更。 谢谢各位美女的支持,比心心~ 第18章 人鱼中心01 看, 你上新闻了。 南廷刚一睁眼,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有点茫然地从水里浮出来,问:我被通缉了吗? 闻缜正在喝水, 闻言,差点呛着。 南廷。他望了过来,你昨天在船上都听说了什么? 南廷: 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昨晚发生在船上的事太多太乱, 尤其是在最后时刻,池的忽然出现吓到了他, 以至于离开自由号的时候, 他的脑海中几乎是空白的。 过了很久,南廷回过神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艘小小的快艇上。快艇里还特意装了些水,防止他在干涸的环境中搁浅。 而闻缜就坐在一旁, 看着他, 也不说话。 南廷心里空空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问他:你是开船过来的吗? 他确信闻缜有一百种方法能够在几秒之内锁定自由号的位置,然后登上那艘船,把自己带走。 闻缜说是。 南廷也不能问你为什么要开船过来。他看了看快艇里的水,发现它们已经把闻缜的裤脚全部打湿了, 再往上一看,对方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全是在把自己带出房间的时候打湿的。 于是他换了种问法:你冷吗? 快艇行驶的速度不慢, 海风吹拂在他的皮肤上,连常年泡在海水中的他都觉得冷。 闻缜果然也觉得冷, 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还要开船过来? 想带你看星星。 南廷:看星星? 他实在没想到是这种原因。 闻缜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你不喜欢星星吗? 实话实说, 南廷没怎么见过星星。记忆比较清楚的这十年来, 绝大部分的夜晚他都是在基地的水池中度过的。由于他身份的高度保密性,为了防止有无关人员看见他,那个池子的周围并没有安装窗户,所以他也无法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夜空。 不过他也给自己想好了借口:海底里没有星星。 恋耽美 ——(20) 闻缜不吃这一套:我听说你们人鱼会在深夜结伴浮出水面。 那是他们。南廷模糊地说,我不和他们一起。每天晚上,我只会在家里睡觉。我的家在海底,那里不会有星星的。 他胡乱地解释了一通,闻缜却莫名从中解读出了别的意思。 没关系,他像是要安慰南廷似的,以后我可以陪你看。如果你想的话。 南廷这才明白过来,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在说自己与同族的关系并不好。 刚捡到自己的时候他就是这么以为的。 他将错就错,顺口答应了下来:好。 怕对方追问更多,又赶紧抬起头来。 然后他真的看见了星星。 南廷以为的星星应当是一颗两颗,安静地悬在夜空中,等待着亿万光年外的观星者去发现它们。因为他先前问起池时,池说现在天上已经看不见星星了,想看也没什么看头。 可是此时此刻,映入他眼帘的是浩渺无穷的星海,一颗挨着一颗闪闪发亮的星星几乎将整个夜空缀满。他甚至难以一眼分辨出月亮的位置,找了许久,才在当空找到一轮弯弯的月牙。 原来这里的星星并不孤独。 你冷不冷?他抬头看着星星,闻缜却看着他,冷就靠过来一点。 南廷听话地靠了过去。 好像真的暖和了不少。他想。 他继续抬头看着天空,甚至有点想数一数这天上到底有多少颗星星。结果才数了五十九颗就彻底花了眼,从背后传来的温度几乎他泛起困意来。南廷眨了眨眼,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怎么也不应该靠在自己的任务目标身上睡着477,打起精神,你还要执行任务 默默地在心底说完这句话后,南廷合上眼,彻底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好心态,居然一觉睡到了接近中午,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的水箱里,同时还毫无任何心理准备地遭到了闻缜的盘问。 昨天在船上,你都听说了什么? 他们说了你的事。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南廷组织语言,说你在被通缉。 还有呢? 四个字似乎应付不了闻缜。 还有你是坏人,很危险。 那你觉得呢? 南廷眨了眨眼。 他说:我不知道。 不能这么敷衍。闻缜并不放过他,你对坏的定义是什么? 南廷迫不得已,继续回答:干坏事。 闻缜: 说了等于没说。 什么是坏事? 南廷想了很久:杀人? 那昨晚都有谁死了?闻缜问。 南廷想起大厅里的满地残肢:很多人。 闻缜笑了。 他说:错了,是所有人。 南廷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 闻缜走进客厅,打开电视,从回放里找出了早些时候的新闻播报。 南廷看见主持人面带微笑地说:昨天晚些时候,本市委员会管控局联和执行部,破获了一场特大异常物品盗窃案。主犯栾某被当场击毙,其余从犯将择日执行死刑,被窃异常物品悉数归案 新闻里还附上了一段现场视频。 南廷真的看到了自己在最后一个一闪而过的镜头中,不过他整个人都被打上了马赛克。 他不由得问:为什么要遮住我? 是遮住我。闻缜说,别人看到我会害怕的。 南廷: 闻缜见他似乎是瑟缩了一下,觉得有些好笑,又问:看见这个人了吗? 他指着屏幕上同样被打上了马赛克的另一个人。 这个人打码的程度比闻缜还严重,整个人都被灰色的马赛克糊成了一团。但不用细看南廷也知道,这个人是池。 南廷竭力回避了对方是谁这个话题:我看不清楚。 又问:为什么这个人也要被遮住? 因为他是个大人物,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闻缜漫不经心地说,话锋一转,昨晚船上的人都是谁杀的? 南廷:极乐鸟。 还有他。闻缜指着屏幕里的池。 他再次发问:南廷,既然你觉得坏是与杀人挂钩的,那你觉得是我坏还是他坏? 南廷实在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提问:你说过,那只鸟是你带来的。 闻缜:我坏还是他坏? 极乐鸟 南廷。 南廷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小声说,他。 又觉得良心难安一般,补上一句:我真的不懂你们人类的事。我是人鱼。 闻缜才不管他到底是谁,他只要一个答案。听到与预期相符的答案之后,他总算是满意了,转身离开了水箱,又走到了那些玻璃橱柜面前。 南廷看见他把昨天从船上带走的修复胶囊拿了出来,顿时一阵紧张,把头探出了水箱。 结果闻缜又把它放进了另一个橱柜里。 南廷: 他失落地缩回去了。 闻缜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别着急,他说,我们要先去做一次体检,看看你的基因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廷啊了一声:体检? 前几天太忙了,都没来得及带你去。闻缜说,下周去去。 忙?南廷回想了一下,前几天他明明都在家里闷着,哪里忙了。 闻缜又想起什么:还得给你办个证。 南廷:□□? 他以为是身份证明,结果闻缜说:合法饲养证,不然进不了医院。 南廷沉默了一下,他们说我是禁止饲养危险物种。 闻缜没当回事:只要你乖乖的,别惹事就好。 说完之后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下午一点了,于是走进开放式厨房里,继续捣鼓他没做完的午餐。 没关的电视里继续回放着早间新闻,电视里看不清容貌的池仿佛在隔着屏幕和那薄薄一层马赛克看着他,质问他说477你为什么要对他质疑我的决定,你怎么还在等着吃他给你做的午餐。 南廷只能在心里偷偷对他道歉。虽然道歉也很大概率不会被原谅。 他只能祈祷对方永远不要知道自己觉得闻缜做饭真的很好吃这件事,或者在他知道的那一天,自己的任务已经圆满结束了。 不过到现在为止,南廷还不知道池是怎么来到这艘船上的。 思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是傅诚向他发送了求救的讯息。毕竟异管会里有规定,除非是执行部正在执行追捕任务,其他任何人在某处遭遇闻缜时都要立刻向他通报。 但接着,屏幕上发出质问的池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通缉令。 南廷看着通缉令上熟悉的面孔,愣住了。 那是傅诚。 电视中的主播正口齿流利地通报着他的罪行:因犯盗窃罪而被警方通缉,目前正在潜逃中,广大市民如有见到此人,请立即拨打 盗窃罪。 这是异管会的一个约定当他们内部通缉某个人时,为了避免在外界造成恐慌,会统一发布对此人盗窃罪的通缉令。 傅诚叛逃了。 可他昨天还在执行公务,今天为什么就突然选择要逃走? 要知道,异管会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由于整个委员会以及几个重要的下属机构里都存在高度机密,所以异管会里不存在退休一说,即便他们出于某种原因不再工作了,也必须活在情报处的监视之下。一旦毫无缘由地消失,就会被认定为叛逃。 而叛逃者一律按照最严厉的刑罚处理。 南廷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他觉得闻缜一定知道答案。 甚至,这可能也是闻缜计划中的一步。 让他的敌人自我毁灭。 于是南廷朝厨房的方向叫了一声:闻缜? 闻缜应声回头,却没想到手下的刀尖一歪,直直地切在了手背上。 他立刻松开了手里的刀。血从他的指尖流了下来。 没留神。闻缜晾着那根流血的手指,离开了厨房,一边说,你突然叫我的名字你以前没叫过我。 南廷很希望他能稍微动用一下他那不确定是否存在的治愈能力,他却像上一次一样转身进了书房,从医药箱里找到了绷带,然后回到了客厅。 闻缜一边动作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一边轻轻抽气。南廷下意识地问:很疼吗? 疼。闻缜说,抬起头来,你看。 南廷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了生理性的泪水,愣了一下,说:对不起。 这个人居然也会怕疼。就像自己一样。 闻缜也会像个普通的人类一样怕疼。 嗯? 我不该突然叫你。 闻缜看着他。他伸出手:那你帮我吹吹吧。 南廷:这样就能不痛吗? 闻缜面不改色:是啊。 于是南廷凑了过去,试探性地吹了一下,然后问:好点了吗? 闻缜笑了笑,用完好的那只手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回到了厨房。 南廷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又在骗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的更新不确定在什么时候,因为今天要做一个小小小手术,要是写完了就中午更新吧 另外,好久没有营业了,想想求一下营养液QAQ 第19章 人鱼中心02 等闻缜包扎完手, 南廷才告诉他自己刚才在新闻里看见傅诚被以盗窃罪通缉的事。 闻缜不以为意:你是说他叛逃了? 叛逃?南廷装不懂。 是啊,他从异管会,就是他原来工作的地方, 逃出去了。 我知道异管会。南廷说,他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他们打算杀了他。 杀了他?他不是为他们工作吗? 闻缜微微一笑:他知道了他不该知道的事。 他打量了一下被自己捆成萝卜的左手,颇为身残志坚地继续朝厨房走去:他老师就是脸上有疤的那位, X先生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在这里躲了三年, 不敢露面。 什么事? 闻缜的动作停了一瞬:南廷, 你的好奇心太重了。这不是好事。 南廷有点紧张,但他还是故作镇定地继续道:我只是想问问。 别怕, 477,这是工作, 他对自己说。你对他了解的越多, 对上他时胜算越大。 可闻缜还是说:说了你也听不懂。 南廷有点失落:那你以后会告诉我吗? 看你表现。 好吧。南廷不再追问了。 但这不代表他不会继续思考。他想了一会,觉得闻缜很可能是在欺骗他。从这个人的日常表现来看,他太喜欢骗人了,所有的话都是半真半假,所有的面孔都藏在伪装之下,谁也触不到他的真心。 或许在他那里, 根本没有心的概念存在。 南廷昨晚大多数的时间都被困在水箱里,已知的信息不多,只在闻缜带着他跳下逃生舱的一瞬间, 看见池调转调转枪口,击杀了栾檀。 他不清楚栾檀的能力是什么, 但他觉得栾檀当时是可以躲开的。 至于栾檀为什么没有躲开第一种可能, 是他没有料到有闻缜在场的情况下, 池会率先对他动手。第二种可能,是他可能真的不打算再活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呢? 南廷在这样的疑问中度过了三天时间。 经过自由号一事后,闻缜不再把他放出去玩了。好在他并不觉得无聊,因为在基地的时候,他也经常在水池里一泡就是几个月。 闻缜也很无所事事。尽管他宣称自己每天都很忙,但他所谓的忙就是一天到晚泡在厨房里。他似乎迷上了烹饪。 第三天的时候,南廷终于忍不住了。他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做饭? 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闻缜说。 这一次,不等南廷追问,他自己先讲了起来:我从小就很喜欢做饭。 南廷顿时竖起了耳朵。 他对闻缜的幼年时期好奇很久了。毕竟在他看过的那几百页资料里,绝大部分记录的事件都发生在他17岁以后,而之前记录的仅有寥寥数言,比如那份被复印下来的、他们在闻缜旧居里发现的日记。 毁灭我的敌人似乎并不能让我觉得有趣。也许看着他们自我毁灭,会更有意思。 12岁时的闻缜会在干什么?他会像世界上大部分12岁的小孩一样,每天认真上学、乖乖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回家帮父母做家务、每天晚上十点准时睡觉吗? 12岁的闻缜说不定还是个好学生。 但好学生怎么会在12岁时写下这样的文字,并且还在之后十五年的人生里完美践行了自己的想法? 恋耽美 ——(21) 小时候,我父亲问我长大以后想做什么。闻缜说话的时候盯着手里的鱼肉,他正在把鱼骨从白晶的肉上剔下来,我说我想当厨师。 他又在骗人吗?南廷想。 一个想当厨师的孩子会想要看自己的敌人自我毁灭? 结果他把我扔出家门,罚我一天不准吃饭,说我太没出息了。回忆起年少时的往事,闻缜的语气轻松,甚至还带了点笑意。 南廷:他希望你成为什么? 他啊。闻缜回想了一下,可能希望我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他是老师吗? 闻缜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老师? 南廷想了想,我听说很多人类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当老师。 不是。闻缜淡淡道,他是个无业游民。 南廷: 不过现在看来,他确实成为了和他父亲一样的人。假如他现在所说的是真话。 但随即南廷又想起,在自由号的拍卖会上,闻缜花了整整一亿零九百万买下自己和那颗胶囊。 问题出现了。 闻缜如果真是无业游民,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南廷从来没买过东西,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只知道在基地外的世界,人们要用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来维持生计。 他自己一个月的工资是三十万整,都存在一张卡里,他还没有花过。简单计算一下,自己十年的工资一共有三千六百万左右,还不到闻缜随随便便花出去的钱的三分之一。 他还是个有稳定工作的人,至少短时间内,异管会不会把他开除出去,他也不会因为吃不起饭而饿死。所以南廷觉得,按照人类的标准,自己还算是一条比较成功的人鱼。 所以归根结底,闻缜的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他看起来没有什么正规工作。 南廷先是想起了那些拍卖会,但闻缜不可能卖掉自己的收藏品。而且据他所知,闻缜对别人的财富,比如金银这类的贵金属,也没有任何兴趣。 难道是他妈妈很有钱? 那南廷试探性地问,你妈妈支持你吗? 她死了。 闻缜的语气像是在说饭熟了一样,手下的动作甚至都未曾停过。 南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他自己也没有父母。但他依稀觉得,对人类或者其他人鱼而言,父母应当有特殊而重大的意义,否则游珠当初也不会向他道歉了。 于是他学着游珠的语气说:抱歉。 闻缜罕见地没有继续说话。 南廷只好将话题岔开:你爸爸对你要求很严格,所以你才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吗? 闻缜的家里并没有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资料里也没有有关他父亲的记录。 谁料闻缜说:他也死了。 南廷: 他忽然觉得自己缺乏聊天的天赋。 不过闻缜看上去不甚在意。他死了之后,我就一个人搬出来住了好像是十七岁的时候?还是十六岁,我忘了。他在锅里铺上一层橄榄油,将鱼片放了进去,不得不说,之后的生活自由了很多。 我从小就想养一条人鱼,但他不让我养。说家里没地方放。多亏他死了,不然我捡到你的那天,只能把你放回海里去了。 南廷: 他的那份空白的任务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他发现闻缜的弱点。 一个人的弱点既有生理上的,也有心理上的。心理上的弱点大多与人类的情感相通。要想把控住这个弱点,一个很简单的方法是拿这个人身边的人作挟。 可是闻缜身边根本就没有别的人。 没有朋友,没有爱人,甚至连亲人都没有。 甚至在今天之前,南廷对闻缜的家庭都一无所知。那几百万页资料里,没有一个字提到过他的家庭、他的父母。 不过现在看来,有没有都不重要了毕竟在闻缜的嘴里,他的父亲还没有自己重要。 饭做好之后,闻缜给电视调了个频道,然后拍了拍沙发,示意南廷到那附近去,他好喂他吃东西。 电视里播出的节目是一档电视剧。 南廷从来没有看过电视剧但他对它们略有耳闻。听说人类世界的女性很喜欢观看它们,用以打发工作之外的时间。 但他不知道闻缜居然也会看这种东西。他以为对方会更倾向于阅读一些纸质书籍,或者做些奇怪的研究。 剧集的名字叫《霸道总裁甜蜜爱》。 霸道总裁是什么意思?南廷问。 就是他。闻缜指着屏幕上的一个人说。 南廷看着屏幕上西装革履的男人。这个男人的面相不错,但不知为何总是绷着一张脸,就好像别人欠了他的钱似的他听说在人类世界里,欠别人的钱是一件会让人类非常生气的事。 可看了一会之后,他发现这个人总是出手阔绰,或者说这部剧集仿佛就是为了凸现他出手阔绰一般,总是在用各种镜头表现这一点。 就在他吃掉两片鱼的时间,男人又买下了两家公司。 于是南廷又问:霸道总裁就是很有钱的人吗? 闻缜:算是吧。 噢。南廷若有所思,这是他没有学习过的名词定义,那你是霸道总裁吗? 我,不是。 闻缜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忍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南廷继续专心致志地观看电视剧。毕竟这是闻缜这些天来表现出的为数不多的爱好,或许他能从中找到这个人的某种特质。说不定还能发现他对那些异常物品特殊的审美。 又过了十分钟,电视剧里的另一位主角出现了。她似乎是一位普通的大学生,穿着蓝白色的运动装,正端着一杯咖啡在人行道上跑。 她跑动的速度很快,似乎正为了什么事着急,可她没有观察地面,脚尖踢到了一块小石子,整个人朝前扑倒 然后落进了路过的男人的怀里,手中的咖啡泼了他一身。 啊。南廷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以为这两人马上就会打起来,毕竟滚烫的咖啡泼在身上,对方无论如何都是会生气的。 然而,霸道总裁却维持了这个拥抱的姿势很久,镜头反复在两人之间切换。霸道总裁的神色依旧冷漠,女孩的脸却变红了。 南廷有些不解。 她是觉得愧疚吗?可愧疚为什么要脸红? 接着,他听见霸道总裁说:女人,你知道我这件衣服有多贵吗? 女孩的语气像是要哭了:对对不起 一旁的另一个男人附和道:你赔得起吗? 屏幕里女孩的表情更难看了。 赔不起,就用别的东西来还吧! 那男人说着,忽然将女孩一把推到了墙上,一只手撑在了墙面上。 南廷:? 他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算是要打架,也不应该用这种姿势来打,男人的动作很容易让他伤到自己的手。 可下一秒,男人低下头来,紧紧地吻住了墙边瑟瑟发抖的女孩。 南廷惊呆了。 他记得书里提到过,人类的亲吻是表达喜爱的意思。可这个男人方才还在生气,充满愤怒地把对方推到墙上,质问她为什么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可,下一刻,怎么就 而且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怎么可以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呢? 过了很久,久到屏幕中的女孩在房间里哭着、分别被三轮不同的人安慰过之后,南廷才回过神来。 他一脸震愕,向闻缜问道:你喜欢看这个吗? 是啊。闻缜神色如常,话音里却带了点没藏住的笑意,你不喜欢吗? 南廷: 共同爱好能够引起共鸣,从而让对方能够与自己探讨更多的话题。交谈次数的增多能够有效增加彼此之间的信任。他想。 然后硬着头皮说: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1 不要给你的人鱼看奇怪的东西。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稍后还有一更,比心~ 第20章 人鱼中心03 南廷对基地以外的世界非常不了解。他只知道要是谁胆敢在基地里这么做, 那就是不想活了。 基地里对男女关系这方面有着严格的规定。不可在公开场合做出亲密动作算得上是最基本的规定了,其次,如果想和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必须上报申请,由情报部门审核批准之后才能进行,否则将会面临严厉的惩罚。 关于这点, 委员会总章第27条里写得很清楚:禁止异管会成员与任何人(委员会指定人选除外)产生不正当关系,违者驱逐。 指定人选包括已通过申请的亲密关系对象, 或异管会指定婚配对象。 这是为了保证异管会内部的基因与思想的纯洁性。南廷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池说情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无论什么情感,爱或恨, 愤怒或悲哀,正面或负面, 积累到了一定程度, 都会带来人的思想上崩溃。他说闻缜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他无法控制自己对那些危险物品的喜爱,所以他给异管会、给世界带来了难以挽回的伤害。 异管会是新纪元的最高管理机构,假如他们都像闻缜一样,无休止地发泄自己的情感,那这个世界早就乱了套了。 生命就是生命, 它本身就具有最高的意义,不需要其他任何关系、情感来为它赋予更多的含义。池对他说。 你和我,我们都是。 南廷在基地的时候就见过一对被驱逐的工作人员。那是一件令他有些尴尬的事, 他至今不太愿意回想起来。 那天夜里他睡得不是很沉,凌晨三点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什么动静, 于是从水中探出头, 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看见, 那一年负责照看自己的饲养员236号与巡逻人员254号,在水池边接吻。 南廷记得很清楚,236号和254号没有申请过建立亲密关系,更不是异管会指定的配偶。 而在基地里,在整个异管会中,没有秘密能逃过池的眼睛。 果然,第二天,两个人双双消失了。 不过南廷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他们违反了规定。 他同样不能理解,236号和254号明明不是配偶,为什么非要偷偷做配偶之间才能做的事他们难道不会感到羞耻吗? 还弄得他很难堪。 不过南廷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首先,他是一条人鱼,而基地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是人类。人鱼和人类之间是有生.殖隔离的,基地不会给他指配乱七八糟的配偶。 更何况他连第一次分化期都无法达到,不要说之后的第二次分化期了。 除了无法在陆地上行走以外,南廷觉得保持这样的状态很好。 他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然而此时此刻,屏幕里播放的画面正无比清晰地告诉他:基地以外的人类世界不是这样的。 那些人类似乎可以很轻松地爱上一个人。 南廷吃完自己的午餐之后,开始思考人类的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会有那么强烈的爱与恨,为什么他们会因为这些情绪而失控。 他学习的内容里有与之相关的定义。可他们说爱就是喜欢,这简直是在说废话。 南廷想象了一下自己以后吃不到这样好吃的午餐的心情,觉得自己仅仅是会有些失落而已。 这也能算是爱吗? 算了。他想。 这些都和他没有关系。 毕竟池说过,他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此。 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忘记这个问题,余光瞥见收走餐盘的闻缜时,新的疑问又诞生在他的脑海中:那闻缜呢? 闻缜这样的人,有没有可能会像基地外的其他人类一样,爱上某个人? 某个实实在在的人,而非他热衷于收集的那些物品。 南廷又将那无数页的资料在自己脑海中过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 不可能。 星期日的晚上,闻缜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不少东西。 他在南廷面前将它们一一摆开。 饲养证。一张工作牌似的东西。 便携箱。比水箱还小的箱子。 保湿服。一件奇怪的衣服。 南廷通过它们的名字猜出了它们的用途,问:这些也是异常物品吗? 不是。闻缜说,超市里买的。 超市? 就是人类买东西的地方。 南廷知道超市是什么。他只是从来没去过而已。 不知道闻缜上次给他的糖是不是也从那里买来的。 他拐了个弯,问:超市里都有什么? 什么都有。闻缜说,明天带你去逛逛。 我们明天要去陆地上? 对。闻缜说,忽然想起了什么,提议道,要不然我们游泳过去吧。 南廷: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会有各式各样的突发奇想? 他很想拒绝:可是 南廷。闻缜叫他的名字,语气忽然间严肃了几分,刚一见到你,我就发现了你过来。 恋耽美 ——(22) 南廷:?? 他迟疑片刻,动作缓慢地游向闻缜,接着整个人被从水里抱了出来。 闻缜把他放在了沙发上,把他的尾巴往保湿服里塞:看合不合适。 又继续说:刚一见到你我就发现了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运动? 南廷:? 你自己看。闻缜把整条鱼尾装了进去,然后在他的腰侧动作很轻地掐了一把。 南廷:! 他立刻躲开,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痒! 闻缜把他拉了起来。你的腰都是软的,知道吗?他耐心道,哪条人鱼像你这样。 南廷:我 闻缜这么一提,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很可能与别的人鱼不一样。 因为他这十年来都安全地生活在基地的水池里,不需要像其他人鱼一样会受到威胁,需要时时在海里游动。更何况,就算是有其他生物想捕食他,他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干掉它们。 南廷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垂下视线。 然后他发现闻缜一只手就能掐住自己一半的腰,并且,腰上虽然没有赘肉,但也没什么肌肉,软绵绵的。 作为一条人鱼,这样的确有点不正常。 嗯。 听南廷承认地应了一声,闻缜这才松开了手。 从明天开始,我会监督你锻炼身体。他慢慢地说,视线落在被自己抹干了的那一片皮肤上。 那上面正轻微地泛着红。 不过到了最后,闻缜放弃了他的异想天开,因为岛屿距离陆地41公里,以普通人类的能游上大半天。 星期一的早上,他们乘了一个小时的船,从一个隐蔽的港口上了岸。 上岸之后,南廷整个人被他塞进了那件保湿服里。衣服是由白到黑的渐变色,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虽然能起到保湿的作用,但对平时根本不穿衣服的南廷来说,总觉得被它勒得不舒服。 南廷在便携箱里扑腾了两下,结果因为不适应重力,差点摔倒。 怎么了?闻缜问他。 不舒服。南廷扯了一把身上的衣服,能不能不穿? 不穿会死的。 这是实话。 作为一条没有进行第一次分化的人鱼,一旦在干涸的地方待上太久,他就会因为脱水而死。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确实是一条脆弱的小人鱼。 那脱掉上半身?但南廷还是很不喜欢这身衣服,人鱼的上半身和人类构造差不多,不会缺水。 不行。闻缜还是一口回绝。 为什么? 闻缜在他面前微微俯身,把视线放到和他同一高度。 因为你太漂亮了,让别人看见我会不高兴之前在船上的时候,那群人就总盯着你看。他说,晦暗不明的情绪在眼底一闪而过,你不知道吗? 南廷微微一愣,避而不答:你 我? 那个时候,在生气吗? 嗯。 我不知道。 一点点而已。闻缜笑了,轻松道,一想到他们活不了多久,就没那么生气了。 南廷动作一僵,说不出话来,也没有再提衣服的事了。 之后,闻缜把他搬到了自己的车上。车的后座是改造过的,座位拆除后,留下的空间刚好能放下便携箱。 同时,南廷还注意到,这辆车是银蓝色的和他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闻缜似乎很喜欢这个颜色。 他们来时的那片海叫博纳海,现在所在的城市叫博纳市,隶属于坎那斯州的一座繁华的二级城市。 闻缜启动了车辆,然后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叫人鱼中心,在市区。 那是人类的研究所吗?南廷问。 不是,只是宠物医院而已。闻缜说,只有这里才有专门给人鱼开设的医院。因为你们人鱼基本都生活在博纳海,所以这里养人鱼的人很多。 宠物医院。 南廷想起了什么:我是宠物? 你不是。闻缜答得很快,他看了眼后视镜,我只是顺口一说。 那我是你的收藏品?南廷又问,我被他们关在船上的时候,他们说你是一个收藏家。 那群人这么告诉你的? 其实不是。他们说他是恶魔。 南廷说:嗯。 也不是。 那我是什么? 闻缜在红灯前踩了刹车,凑到车载香水面前闻了闻,又挪开。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似是心不在焉:你是我的小宝贝。 南廷总觉得他的语气不太正经,但看了一眼后视镜,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依旧平静。 他想了想,说:我在船上的时候,那个想买人鱼的人和一个船员看到我脖子上的带子,就问我是不是有主人。 我问他们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他们只是笑我。 下次你可以说有,就是闻缜,然后他们就不敢动你了。闻缜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可以这么说,但不要这么想。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我的什么东西。闻缜的视线落在挡风玻璃下,你不是一朵花,也不是一瓶香水,南廷。你是一条人鱼。 你不是我的主人南廷总结了他的话,那你是什么? 我?闻缜说,我什么都不是。 他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等了很久很久,才像是为了给出一个答案一般地说:我是你的闻缜。 结果说了一大堆,南廷还是没能弄明白饰带的事。 好在他足够聪明:到达人鱼中心的时候,南廷发现有不少人鱼脖子上戴着类似的东西,有的上面甚至连着锁链;又过了一会,有一个牵着狗的老人从他们旁边路过,南廷在狗的脖子上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所以,在人类的普遍认知中,这是一个所有物的标志。南廷想。 难怪他不知道。 星期一,人鱼中心里的人意外的多。闻缜给他挂了号,然后带着他在大厅里排队等待。 在场的人类基本都是人鱼爱好者,在闲得没事干的时候,总喜欢打量别人带来的人鱼。 南廷和闻缜坐在大厅的角落里,闻缜还戴上了口罩,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小。即便如此,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过来,甚至有不少人鱼也频频回头。 只有他们身边坐着的男人低着头,同样在和自己的人鱼小声说话。 南廷稍微有些不自在。 他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么多的同族:最普通的黑尾,稍微稀有一些的金尾和红尾,很少见的紫尾。这些都是性格温和、可饲养的种类。他们和他们身边的人类都回头看向这边,不是在看闻缜,而是在看他。 其中有一条金尾人鱼的眼神让他觉得格外不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是偷偷朝这边看的,而是死死地盯着南廷,给南廷一种他要忽然间冲过来的错觉。 南廷不由得挪了挪身体,让自己离闻缜挨得更近一些。 身旁传来了笑声。 看到了吗,南廷?闻缜说,他们有多喜欢你。 南廷没有说话。 你刚刚还想不穿衣服。 南廷: 南廷:我不想了。 他示弱一般,学着这里的其他人鱼,朝自己主人的膝盖上靠了靠。 闻缜笑了,还想说什么,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一双脚。 你好。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很抱歉打扰了,他彬彬有礼道,但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看您的人鱼吗? 南廷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特别的,但闻缜一眼就看出,这个人的穿着打扮极为考究,显然不是普通人。 他挪开了目光,重新看向南廷:不好意思,不方便。 不呃,不方便吗?对方没料到他会拒绝,我只是看看,不会做其他事。 闻缜头也没抬:不行。 男人有些失望,略一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转身要走,后面跟着的人却一把拽住了他,三两步走到了闻缜面前,伸出手去,想要拉他身边的便携箱。 闻缜再次抬起头来,与此同时,男人一把打在他同伴的胳膊上: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他同伴冷笑一声,看着闻缜,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子,拽得和什么似的。 说着,又往前冲了一下。男人赶紧一把将他拉了回去。 南廷看了一眼闻缜,很担心他会突然干出什么事来,于是主动开口:有什么事吗? 男人张了张口,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像是忽然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闻缜。见闻缜没有任何反应,他才对南廷说:我想请问一下,你的品种是? 南廷没回答他。 他还没傻到主动暴露自己是危险物种的身份。 嗯是这样的。男人见他没应声,又再次转向了闻缜,我家丽娅今年刚经历了第二次分化,最近正在寻找合适的配种对象。之前我花了几个月时间挑选,但遇到的对象都不太满意。今天,看到您人鱼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他特别合适,希望您能考虑一下。 您不用担心基因问题,丽娅的基因很好,她已经连续四届当选博纳人鱼小姐了。 男人说着,把自己的便携箱推了过来。 一条人鱼怯生生地从里面探出头来。她的确很美,长而卷的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绿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漂亮。 一看见南廷,她倏地红了脸,朝男人身后躲去。 南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闻缜还是没有说话。 男人以为他是在考虑。您也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他继续说,我们一定可以支付给您合适、满意的价钱。 丽娅更加羞涩,干脆用手捂住了脸。 南廷有点忍不住了。他想说自己还没成年,却被闻缜瞥了一眼,示意他别说话。 不合适。闻缜终于开口。 男人:嗯? 他说:您先别急着决 如果我说,帮你女朋友配个种。闻缜打断了他,你觉得合适吗,侯先生? 男人愣住。你认识我啊。他说,我们见过吗? 闻缜:久仰大名。 语气却非常随意,里面没有半点久仰的意思。 那这,你们是 侯先生左右看了看,有点尴尬。明明尴尬的该是对面的这个人,但他显得太自若了,尴尬的人反而成了自己。 很抱歉,打扰你们了。最后他说。 闻缜还很客气地来了一句:有缘再会。 侯先生看上去有些恼火,但还算有风度,只是带着自己的人鱼走了。丽娅悄悄探出头,诧异地看着他们。不仅如此,周围的所有人投过来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怪异。 他们交谈着什么,声音不算小。南廷听到了几个破碎的词句,怎么又是那种人真挺好看的,换我我也行变态不会吧,真和人鱼好恶心。 他问:他是谁? 市议员。 南廷啊了一声,若有所思:他看上去很有礼貌。 我不喜欢他。闻缜皱起眉头,毫不掩饰内心的不满,他说要给你 他似乎很不喜欢那个词语,所以把它略去了。 为什么?南廷问,我根本不认识他。 因为你的脸。和认不认识没有关系。闻缜说,你的脸很好看,它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南廷。 原来基地以外世界的择偶标准是一张好看的脸。南廷想。 在基地里,这点就很不一样了。美丽是危险的代名词,理智的异管会成员从不追逐美丽。 南廷想着,又看了看闻缜。他觉得闻缜也有一张好看的脸,而且不止他一个人这么认为,基地里很多人都有相同的看法。 那你呢?你也会有很多麻烦吗?南廷问,也会有人找你配嗯,找你的麻烦吗? 他差点想说配种,随即想起,闻缜不喜欢这个词语,又连忙吞了下去。 闻缜: 闻缜:那叫谈恋爱,南廷。不是配种。 南廷:哦。 他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一个很愚蠢的错误。但这不是他的问题。 毕竟他的学习内容中并没有恋爱这个词语,他对此一无所知。 * 作者有话要说: #全世界都觉得他们在谈恋爱,只有他不知道# 二更来啦!感谢大家的雷和营养液~ 恋耽美 ——(23) 第21章 人鱼中心04 没人会找我的麻烦。纠正完他的用词后, 闻缜才回答他的问题,爱找麻烦的人大部分都欺软怕硬。他们最喜欢欺负你这样的。 看向这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南廷努力背过身去,挡下其他人的目光。他莫名有些委屈:这不是我的错 谁说是你的错了。闻缜有点无奈, 安抚似的将他的头发拨到耳后,只是让你小心而已。 周围忽然响起了笑声。旁边的男人原本在一直偷看他们,这会一下把头扭回去了。 南廷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人, 戴着厚底片的黑框眼镜,驼着背, 整个人像是要缩成一团。 他的人鱼是最普通的雌性黑尾, 此刻趴在他的腿上,闭着眼小憩。 他们看上去关系很好。至少比议员先生和人鱼小姐的关系好。 闻缜也跟着投去了目光。闻缜的眼神像是有什么杀伤力, 那男人一下慌了,眼睛盯着地面, 对他们说:你你们别误会, 我我不是想找你们配、配种。 周围的笑声更响了。 基因科024号。 提示音恰到好处地响起,闻缜看了眼挂号牌,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男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低声对他的人鱼说了什么。人鱼笑着看向他,眼神温柔,又把头枕在了他的手上。 离开前南廷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才发现那条人鱼的腹部是微微隆起的。 她怀孕了。 基因科的主治医师是一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性。南廷进去的时候,他正忙着敲打键盘,看也没看两人一眼:先去把基因测了。 南廷这才想起一件事:闻缜并没有在捡到他的第一时间给他测试基因。 就连自由号上的船员都比他警觉, 知道在接触一条被列为危险物种的人鱼之前,要先测试他的基因。 南廷听池说过, 在那些被送去研究所的蓝尾人鱼中, 100条里起码有10条是A级基因。这比人类中A级基因者的比例高出不少。所以即便是在研究所中, 人鱼伤人的事件也时有发生。 可闻缜看上去并不在意这件事。 这台检测仪和自由号上的一模一样。它取走了南廷的血之后,很快吐出了报告单。 取血的时候南廷有些走神。他想起自由号上发出警告的那张报告单。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台机器是栾檀的三年前,出于某种原因,他把它从基地里带走了,之后无法再还回去,而三年前池还没能来得及将里面同步过的警告信息删除。 不过池现在已经占领了自由号,也应该已经发现了那台机器,他没必要总是担心身份暴露的事。 BB。医生念叨着报告单上的内容,继续敲着键盘,你的人鱼品种是 他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良久,缓缓抬起头来。 是蓝尾。闻缜迎着他的目光,不以为意道。 医生张大了嘴。 他又低头看了看饲养证,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南廷是条黑尾人鱼。黑尾的人鱼是可以饲养的,因为它们的基因等级只有C和D,可眼前这条B 这个品种的人鱼根本就是禁止饲养危险物种! 他忽然觉得背后发毛:眼前的男人带着一条危险物种人鱼和一张假的合法饲养证,大摇大摆地进了医院,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多半是个蔑视道德与法规的危险分子。 别急着上报。危险分子的语气还挺有礼貌,可以先帮他看看病吗? 南廷被从后面推了出来。 他也很有礼貌:你好。 医生吓得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了。 他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性的姿态,好半天,才说:你有有什么病? 我的 南廷停住了,好一会都没说出来余下的话。他还是不习惯在陌生人面前揭开伤疤。 闻缜:他的基因似乎有问题,导致他不能发声和分化。 不能发声和分化医生机械地重复了一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他不是会说话吗? 用了辅助工具。 医生还从来没听说这世界上有发声辅助工具。他原本不想和这个奇怪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想直接叫人过来,但闻缜身上的某种气质让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想要继续回答问题:不能发声和分化我没有听说过有哪种病的病症是这样的。 我朋友也这么说。但他说自己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坚持让我到人鱼医院来看看。闻缜说,你确定没有见过类似的症状? 闻、闻所未闻医生磕巴着说,不能发声和分化的确不太可能是组织损伤,大概率是由突变引起的,就算能治,也需要特效药。就目前情况来看,市面上根本不可能有针对这种突变的特效药。我这里只是个小医院,帮不上你们什么忙 如果你很想、很想知道他的基因到底哪一部分出了问题,最好、最好把他送去研究所。但是但是他们可能不会再把他还给你了。 可能我说的不好听,希望你不要介意。医生说,瞥了一眼南廷,这种病大概率是治不好的。 治疗费用,加上药物研发价格,说不定要花上几亿,需要几十年时间,还不一定能研发出来。如果没有足够的预算,最好早点放弃 南廷有些失望。这并不是一种常见病。 闻缜倒还算平静,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让医生继续给南廷做一套普通的基因评测,看他的身体是否在其他方面存在问题。 那医生见不能短时间内把他们打发走,只得硬着头皮问能不能把自己的助手叫过来。 闻缜倒是无所谓:看你自己,方便就行。 医生如蒙大赦,冲到座位旁用座机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一个瘦瘦高高、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就推开了房门。 他一见到南廷,先是愣了两秒,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哎,这人鱼长得真漂亮。 医生一把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年轻人的脸色一下变了,看向南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忌惮。 但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他看上去并没有像主治医师那样害怕南廷。年轻人听完后,点了点头,主动开口道:那我们开始吧。 普通的基因评测内容不多。他们先就几个人鱼族群中常见的器官疾病做了简单评测,然后是四肢和五官。 第三项是评测能力相关的。 合法饲养证上写着南廷是条黑尾,真正的黑尾人鱼都是没有异能的生物。 但南廷显然不是。 问别人的能力并不是一件礼貌的事。年轻人的笔在纸上顿住了。 好一会,他大着胆子问:我能问问,你的能力是什么吗? 南廷愣了愣。 没人能在自己能力的问题上撒谎。 因为每个人只有一种能力,不能凭空造出第二种能力来糊弄别人。 并且,能力的强弱与否,是与基因等级直接相关的。 闻缜也像是终于想起了一般,开口道:说起来,我好像也不知道这个。 另外两人一齐露出见鬼的眼神。 年轻人低声嘟囔着危险物种胆子真够大的,主治医师赶紧拍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闻缜没有理会他们。他在便携箱前蹲了下来,嘴角勾着笑意: 你会什么呢,南廷? 我比别人聪明一点。南廷缓慢、镇定地吐出谎言,我能听懂很多种语言,也可以很快学会一些知识。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我自己我自己也感受不到。 学习能力提升。 一个很符合B的、聊胜于无的能力。 这是基地能想到的最符合他身份的谎言。因为南廷真的很聪明,闻缜也不可能真的剖开他的大脑,看看它是不是和别人的长得不一样。 啊年轻人张了张口,怪不得仪器说你能力温和。 闻缜更加直接:听起来没什么用。 南廷: 他还在想要不要点头,就听闻缜继续道:不过没关系。 还有我在,没人会欺负你的。 年轻人下意识地看向闻缜。这个人大半张脸都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低头和人鱼说话的时候,垂下的头发将眼睛也遮住了,让人无法看清他半点神情。 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个敢养危险物种的男人和来这里的看病的其他人都不太一样。 具体来说就像是拿着玩具逗弄自己喜欢的动物,和把动物当成人类一般表达情感的区别。 其他人是前者,他是后者。 助手还有心情在这里剖析情感,主治医师那边已经吓得心脏快要蹦出来了,巴不得立刻把这两位危险分子平安送走。他咳嗽了两声:小林,继续,后面还有病人等着。 评测结果最终显示,南廷除了不能说话以外,在其他方面都很健康。 医生连药都没有象征性地开两副,直接说你们可以走了。 闻缜却站着没动,提出他想要一份南廷的血液样本。 医生并不关心危险分子到底想干什么,直接抓起桌上的试管,塞进了他手里。 好说歹说,把这两尊大佛请了出去,医生整个人朝座位上一瘫,感觉内衫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他喘了口气,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 那个人好像给别人打电话了。南廷对推着他在医院里乱晃的闻缜说,我们不用马上离开吗? 没事,他打不出去那个电话的。闻缜说,再等等,我还得见一个朋友。 朋友。 刚刚南廷就注意到这个词语了我朋友也这么说。 闻缜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朋友? 可在所有的传言里,他始终是一个人,身边并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的存在。 就算真的有,那为什么异管会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现过? 你朋友是医生吗?南廷顺着他的话问。 不算。闻缜说,生物学家。 我之前告诉了他你的问题,他说如果要确定真正病因和治疗方案,需要你的基因样本才行。 他晃了晃手里的血液样本。 闻缜似乎对他的基因残缺这件事异常执着。南廷想,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但他用余光瞥见,似乎有个身影始终鬼鬼祟祟地跟在他们的背后。 又过了十来分钟,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忙乱的脚步声,伴随着303室有人晕倒了的喊声。 南廷看了一眼指示牌:303室,基因科。 闻缜听到喊声,笑了笑,说他朋友应该快来了,然后把南廷送到了寄存处的小房间里。 在人鱼中心,为了分辨人类和人鱼,所有人鱼都必须维持人身鱼尾的状态。因此,中心对人类客户格外体贴,想到他们可能会临时有事,或是不方便随身携带自己的人鱼,专门为他们设置了暂时存放人鱼的地方。 门在南廷面前合拢。 闻缜似乎不想让他知道那个朋友是谁。 这样一来,南廷反而更好奇那个朋友的身份了。但他又不可能现在出去跟踪对方,只能靠坐在便携箱里,一动不动,安静地等着闻缜回来。 闻缜的朋友生物学家 能和他保持长时间的联系,并且不被异管会发现 那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就连基地都不能治好他的病,那个神秘人真能给出治疗方案吗? 他甚至想问闻缜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毕竟闻缜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会有朋友的人。 南廷正不着边际地想着,忽然间,咔嗒一声,门被人扭开了。 南廷:你怎么回 他猛地收住了话音。 门口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金发男人。男人戴着一顶奇怪的遮阳帽,帽檐压得很低,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然后闪身走了进来,一下关上了门。 南廷被便携箱桎梏着,退无可退。 他刚想说你走错了,又忽然注意到对方的穿着这是刚刚一直在跟踪他们的那个人! 然而对方看上去比他还着急,一把扯下了帽子,藏在帽子下的尖耳一下便露了出来。 一条人鱼。 那条在等候厅里一直盯着他看、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的的金尾人鱼! 七七人鱼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满脸写着不可思议,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南廷彻底愣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77?这个人叫他77??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谁?! 但南廷的理智让他没有在第一时间乱了阵脚。他的脸上依旧是困惑的表情:你是谁?你走错房间了。 那条人鱼也是一愣。 好半天,他说: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走错房间了。南廷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我七七,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是我啊我是十一!人鱼说,有些无与伦比,我是你哥哥,我是十一,你不记得我了吗? 哥哥? 十一? 南廷: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人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松了一口气了。这条人鱼口中的七七和他477并没有直接关系,而是和十一一样,是个名字。 恋耽美 ——(24) 十一深吸了一口气,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一开始看到你,我也以为我认错人了!但是太像了整片海,我见过的人鱼里,只有你有这样的发色和瞳色!他急切地说,而且,你眼角旁那颗蓝色的痣绝对是你!我没有认错! 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南廷的右眼眼角处确实有一颗淡蓝色的泪痣,不太明显,只有凑得很近或是认真观察时才能被看见。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只是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见南廷没有说话,十一更加着急。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他问,自从十年前你失踪后,我们就一直在找你我,妈妈,还有姐姐,我们都在找你! 南廷: 他确实是在十岁时被基地的人救走的,在基地里生活了之后的十年时间。 到现在为止,关于自己前十岁的经历,除了一望无际的深海外,南廷什么也记不清了。 十一话里的那几个词语落在他心里,泛起了奇怪的感觉。 姐姐?妈妈? 亲人? 他哪里来的亲人。 南廷:你真的记错了,我没有父母。 你是没有父母,因为你是妈妈捡回来的。十一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你是7月7号被捡回来的,所以你叫七七 南廷摇头。他说:你再不出去,我要叫人了。 十一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话。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他喃喃着,十年了,你 十一忽然停住了话头。 他看着南廷脖子上的饰带。 到这时,十一才忽然反应过来,对方和自己一样,是被一个人类带来人鱼医院的。 你是你是被人类抓走了吗?他说,他们告诉我说,你是被研 南廷瞳孔骤然一紧。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十一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整个人朝后摔去,跌坐在地。 与此同时,南廷的心脏也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他忽然想起,闻缜刚刚带着自己,在走廊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十来分钟,说明他很有可能早已发现了十一、正在确认他的跟踪行为。 但确认之后,他却佯装无事,还把自己独自留在了这里,放任跟踪他们的十一进房间。 闻缜到底想干什么? 他会不会一直站在门外,正静静地聆听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南廷闭了闭眼,长长地出了口气。 闻缜绝对没有百分之百地信任他 不论这个人表现得多么无所不谈、无微不至,他也始终和资料里描写的一样:冷漠,无情,从不相信任何人。 过了好一会,十一才回过神,从地上爬了起来。 我真的要叫人了。南廷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语气,尽管他的心脏还在砰砰跳,不管你是谁,从这里离开。 一边说,他一边朝门缝瞥去。但这个角度根本无法看清外面是否真的站了人。 南廷只能当作那里有人。 他必须保证自己的行动万无一失。 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 异管会整整十年的努力,决不能因为一点差错而付诸东流。 十一却没有因为他的威胁而轻易放弃。你先别急,我和你一样是人鱼,我不会伤害你的。他说,你可能,可能只是失去记忆了先听我说,好吗? 我是十一,是你的哥哥。我们的姐姐叫枫九,她是妈妈亲生的女儿,我和你都是妈妈捡回来的。十一一边说,一边观察南廷的表情,努力想从里面找出一丝动容,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南廷面无表情:离开这里。 十一仍在挣扎,我平时很不听话,姐姐和妈妈经常骂我。但是你一直很乖,也是家里最小的,他们都很宠爱你。你那时候喜欢骑在我身上,我们一起去摸水母的触须 在这时,南廷心里其实已经明白,这条人鱼口中的七七,很有可能真是从前的自己。 相貌,泪痣,十年,名字,同一片海域他的故事里许多的巧合正昭示着这一点。 这个似乎是他哥哥的人正用一种幼稚的语气讲述他十岁之前的故事,可南廷心里半分波动也没有,只觉得紧张。 他害怕的是,假如十一真的认识他、并且说出他曾经被人类带走的事实,让闻缜听见了,闻缜必然会怀疑他的身份。 所以,不管怎样,不管他们有多么美好的过去,不管这条人鱼描述的重逢有多么温暖,在现在的他面前,在异管会十年的努力面前,在最高利益面前都不重要。 南廷并不关心自己有怎样的曾经。 因为他不是南廷,不是七七。他谁也不是。 他是来自一号基地的477号工作人员。 南廷忽然很后悔来人鱼中心。 这里离博纳海太近了,虽然没遇到认识他的人类,但居然遇到了认识他的人鱼这绝对是计划里的一项巨大纰漏。 我不是你说的七七,我叫南廷。南廷说,你再不走,我的我的主人回来了,我让他把你丢出去。 话音未落,预言一般的,走廊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哒,哒,哒。 有人在门口停下。 一声轻响,门再次被人拧开了。 十一刷地变了脸色,猛然从地上站起。 他看着门口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踉跄着退了一步,终于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投入,忘记了保持警惕。 南廷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闻缜根本没有在门口偷听,是他自己想多了。 但很快,他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假如这个人,在闻缜面前提起了自己被人类带走的事 他该怎么办?! 闻缜先是看了看十一,又看了看南廷。他问:这是谁? 南廷抢着说:这个人突然闯进来,非让我和他一起离开。 闻缜又转向十一:嗯? 十一被闻缜的眼神吓得退了两步。他背后发凉,紧紧攥着手心,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开口道:先生,我我 闻缜意外地好说话:你怎么了? 我,我十一不敢抬头看他,我想和您的人鱼说两句话,可、可以吗? 南廷求助地看着闻缜。可他还没来得及摇头,闻缜就先点了头。 十一喜出望外,对闻缜鞠了一躬:谢谢您! 他重新转向南廷。 你是七七,我绝对没有认错。这一次,十一换了人鱼的语言,吐字模糊而轻灵,你还记得家里长什么样吗?我们住在红色珊瑚礁附近,隔壁是奈兰奶奶和她的孙子 南廷依然抬头看着闻缜。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直觉告诉南廷,他不太高兴。 你最喜欢唱歌了。那天妈妈给你唱人类的童谣,你就跟着她唱,结果把她唱睡着了你还说,你的梦想是去人类世界当歌手 童谣? 唱歌? 南廷很想立刻挪开视线,但他心里明白,自己绝不能表现得反应过大,不能让闻缜看出一丝端倪。 于是他慢慢收回了目光,看向眼前金发的人鱼。 你认错人了。南廷用人类的语言说,我基因有缺陷,根本不会说话。 十一:啊?可你不是 他确实不会说话。一旁的闻缜忽然开口。 十一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能听懂他的话。 你该走了。闻缜又说,语气忽然间冷了下来,我们家南廷好像不太喜欢你。 十一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对他下逐客令。 多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去试着得罪一个人类。 十一最后看了南廷一眼,张了张口,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他神情有些木然,回头,再次对闻缜鞠了一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戴上帽子,逃也似的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闻缜反手关上了门。 没事吧?他问南廷。 南廷摇头。 他突然进来他说,我还以为是你回来了。 他刚刚在说什么?闻缜问,说他认识你? 嗯南廷迟疑了一下,你听不懂吗? 我当然听不懂你们人鱼的语言。 原来是这样。南廷想。 他应该认识我,一直拉着我说以前的事。但我不记得他了。博纳海里的人鱼有很多,我不可能每一条都记得。于是他开始半真半假地叙述,我让他出去,他不走还好你回来了。 南廷说着,思绪却忽然飘回了几天之前。 他想起在自由号上的时候,游珠告诉他,南廷在人鱼的语言里有最美好的寓意,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他。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样。因为闻缜不会说人鱼的语言,而南廷在人类的语言里并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就算有,南廷也只会是一个代号。 无足轻重。 南廷,闻缜忽然叫了他,假如他不是你不认识的人,而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你会跟他走吗? 走? 回到你们共同生活过的地方。闻缜声音放得很轻,回到那片海里,和你的亲人团聚。 南廷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走。他说,我又不认识他,我也没有亲人。我只想,嗯 只想什么? 南廷小声说:我只想跟着你。 这是他的真心话。 闻缜笑了:那就好。 他站起身来,把手伸进衣袋里,摸索着什么,一边说:我真怕你跟着他离开,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那我一定会满世界找你。声音很低,温柔又模糊,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把整片海抽空,就能找到你了啊,在这里。 南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背后莫名地泛起凉意,一动不动地望向他。 却见他从衣袋里拈出了一枚螺丝钉。 它很小,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长。 定位用的。不等南廷问,闻缜先解释说,之前一直放在医院里,刚把它取回来。 他把螺丝钉放在地上,然后退开了两步。 南廷注视着地上的螺丝钉,接着,毫无征兆地,他面前的空间发生了奇特的扭转,螺丝钉所在之处在他的视觉中一瞬之间变得无比巨大,又在刹那间缩成了一个点,但周围的墙分明完好无损仿佛有更高维度的生物,正在从那附近的空间穿越而来。 一秒钟后,一只巨大的脚从扭曲的空间里伸了出来,在落地的同时恢复了正常大小。 接着,一个完整的人类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人一落地就开始嚷嚷:我真是服了,你知道我现在过来要冒多大的危险吗?说了我马上要开会马上要开会!我这破能力真应该改个名,改成为了方便给闻缜大人当苦力!下次再这样信不信我反手就向我们老大举报你,你 他的话在看到南廷以后骤然停住了。 南廷也抬起头来,看着这位不算陌生的来客。 男性,人类,约莫二三十岁。五官很有特色,眉毛粗重,下面是一双深葡萄紫的眼睛。眼镜里没有镜片,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品。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包上写着一行小字: 伟大,正直,至高无上。 这句话很熟悉,熟悉到南廷根本不需要去回想,这句话出现在什么地方过。 因为这是异管会的最高宣言。 南廷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见过这个人。在基地里。 这个人名叫姚凡,生物学方面的专家,委员会高级顾问,曾经来过基地一次,帮助池处理过一个棘手的麻烦。 他是池的朋友。 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闻缜说,他叫姚凡,就是我刚刚说过的、也许可以治好你的那个人。 姚凡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仍旧直直地看着南廷,一言不发。 南廷缓慢地垂下眼来,一点一点地朝后缩去,最后干脆伸了出手,一把将闻缜的手臂抱在怀里。 完了 他盯着自己被伪装成黑色的鱼尾,不受控制地想到。 这个人也认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2 不要把你的人鱼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会害怕的。 真正感到害怕的人鱼很难被哄好,抱抱他安慰他都不可以。 不要因为最近更新比较频繁就不给我评论呀QAQ你们的评论是我码字的动力呜呜呜 这是1+2更,往下还有3更啦 第22章 人鱼中心05 姚凡怔在了原地, 半天没说话。 反倒是闻缜先开了口。 你往后站点。他语气不善。 恋耽美 ——(25) 姚凡有点没回过神来:啊?咋了啊。 你吓到他了。 姚凡: 姚凡:?? 他一脸莫名其妙,指着自己对南廷说:我吓到你了? 南廷依然充满戒备地看着他,抓着闻缜的手握得更紧了。 闻缜安抚性地拍了拍他, 说:没事。 姚凡只好后退一步,后背贴上了门。 你好,我叫姚凡。他试图自我介绍。 南廷没说话。 姚凡以为他没听懂, 又换了人鱼的语言,重复了一遍:你好, 我是姚凡。 这个人还会讲人鱼语, 而且发音格外标准。如果不是他没有人鱼标志性的耳朵,南廷几乎要以为他是一条成年人鱼。 但南廷还是没理会他。 姚凡终于放弃了和他交流。他又用研究人员特有的观察性的目光看了南廷一阵, 转头对闻缜说:你说得对。 嗯? 我大概能理解你了。姚凡装模作样地摇头,又叹了口气, 对闻缜招手, 示意他过来说话。 闻缜低头看向南廷。 南廷松开了手,总算表现得没有刚才那么戒备了。 闻缜朝姚凡走了过去。姚凡攀住他的肩膀,拍了拍,贱兮兮地小声说:也不怪你。确实很好看。 然后他就看见闻缜格外危险地眯起了眼。 姚凡赶紧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他岔开话题,你的人鱼很害怕人类? 目前来看, 他只有点怕你。 ? 他们都很敏感。闻缜说,你长得太凶了,研究所里的人鱼见到你不也都躲得远远的。 姚凡:放屁!我是研究所里最受欢迎的那个好不好? 那是你自我感觉良好。 姚凡: 他缓了口气, 自觉和这个人争论没有任何用处:你在哪里捡到他的? 我家门口。闻缜说。 姚凡很明显哽了一下:你家门口? 那天有风暴。我一回家就看见他躺在池子里,身上还有伤, 就带回去了。 姚凡满脸的难以置信。不是你这他有点语无伦次, 组织了半天语言, 扣住闻缜肩膀的手一转,把人拽去了墙角,你在想什么? 什么想什么。 你没看见他尾巴吗?蓝色的!危险物种!我平时在实验室那边的池子里见到这种人鱼都要穿防护服! 闻缜:我不瞎。 姚凡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你能不能别 我看过他的基因检测报告。闻缜说,B的评级,能力也是非进攻型的还是你觉得我对付不了一个B? 和他什么基因评级没关系,问题是你是在家门口碰到他的!姚凡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他自己游过来的,又不是我强迫他。别把我说得像什么坏人。 行了,别东扯西扯了,我认真的!姚凡不耐烦地打断他,我不信你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你觉得我该听见什么? 你能不能别老反问我?姚凡率先受不了了,连我都知道1号基地那边最近要对你有点动作,你还敢在家门口捡人鱼?万一他就是1号基地玩的小把戏呢?你就不怕吗? 我怕什么。闻缜说,怕他吃了我? 你 你放心。闻缜摆了摆手,他不是。 就因为他评级B,你就敢断定?姚凡怀疑地看着他,我不记得你是这么骄傲的人。 和这个没关系。闻缜说,我说他不是他就不是。你不了解他。 那你就了解他?他连话都不怎么说! 我是不怎么了解他。闻缜抬眼看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有点古怪的表情,可我还不了解你们的人吗? 他和你们都不一样。 南廷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不过他已经从刚才的极度警惕中放松了下来。 从姚凡的表现来看,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愣在原地,而不是因为认识自己。 他在回忆中搜寻着更多与这个叫姚凡的研究员的信息:隶属于6号研究所,生物学家,研究方向正是人鱼这样的灵物。他来过基地,但并不认识自己,说明他的权限并没有高到能知道自己存在的地步,池并不会因为他是朋友就对他提起基地里的477。 接着,南廷又开始思考这两个人是如何认识的。 据他所知,姚凡的父母也是异管会核心成员。所以姚凡一出生就应该生活在某一个基地中,包括吃住、教育、就医、娱乐异管会的基地就像一个又一个缩小版城市,无所不有,将基因等级出色的人类和普通人类分隔开。 所以他又是从哪里结识的闻缜? 他们交谈的模样不像是点头之交,更不像闻缜单方面地威胁了姚凡,或是姚凡单方面地想要讨好闻缜。 而像是认识了很多年。 南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墙角的两人忽然停止了交谈,一齐转过身来。 姚凡已经收起了方才嬉皮笑脸的模样。闻缜的表情也比平时严肃一些。 姚凡说: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能作。 说过了。闻缜淡淡道,我很认真。 这是吵架了? 南廷盯着闻缜。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投来目光,勾了下嘴角。 姚凡还想说些什么。闻缜却没有要听的意思,笑着朝南廷走来,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慰他不要害怕。 我不能没有他。他背对着身后的好友,吐字很轻,我会死的。 南廷眨了下眼睛。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南廷抬起头来,先是看了眼只是弯着嘴角、眼里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闻缜,再看向站在门口的姚凡,最后在姚凡脸上看见了一种扭曲又错愕的神情。 你疯了吧?姚凡说。 闻缜没生气。还好。他说,至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严重。 姚凡瞪着他。良久,他深吸了口气,满脸都写着说不过,开口道:行,我可以帮你做他的基因评测,我也可以帮你做解决方案。 但是,他话锋一转,闻缜,你要给我个理由。我凭什么要冒着被我爸妈、被上级、被池先生抓住的风险帮你?就因为你说你没有他就会死?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生物,而且,这我来说是死罪。 你说池?你不是他的朋友吗?闻缜懒洋洋地从他话里挑出自己的重点,我以为他不会伤害自己朋友的。 我和他是个屁的朋友!他是谁,我又是谁!姚凡恼火道,又添上一句,别扯他了,你少骂他一句又不会死。 那我们是朋友。 闻缜忽然说。 他从南廷身边站了起来。诡异的安静弥漫在房间里。 姚凡盯着地面上的那枚螺丝钉。 血液样本给我。过了一会,他说,声音里已然听不出任何情绪,做全面基因评测最少要半个月,你这个我只能偷偷做,具体要花多少时间我也说不清。 闻缜把之前从医生那里要走的血液样本递过去:谢了。 还有,你之前和我说的他的失声。姚凡将试管收在内袋里,我研究灵物十几年了,各种各样的人鱼都见过。一般来说,基因缺陷是不可能治好的,否则这个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D级人类了。你最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好。 姚凡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必须要回去了,再不回去他们可能会怀疑我。他说,我警告你啊,今天研究所来医院接一个病人,我跟着他们过来,才敢到你这里来平时别随随便便就叫我过来,我可不是由着你呼来唤去的那帮人。 还有,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如果你有有她的消息,记得通知我。 放心,有了第一时间告诉你。闻缜说。 南廷不解。 他们这是在说谁? 姚凡从地上捡起那枚螺丝钉,塞进自己的衣袋里。他抬手,做了一个拉扯的动作,接着他面前的空间就发生了诡异的扭曲,从南廷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很多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的景象,就像是把无数建筑物、树、道路压平在了地面上一样。 走了啊。 姚凡嘴里说着,动作却停下了。 说实话,闻缜,我一直很好奇。他回过头,一只脚已经踏了出去,半边身体古怪地膨胀着,在你心里,在你的感情体系里,真的会有朋友的概念吗? 闻缜没有说话。 算了,当我没说。沉默一阵,姚凡又转了回去。 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能活得更像个人。 他语气近乎冷漠地丢下这句祝福。扭曲失真的声音不断地在房间里回荡,直到能量耗尽。 姚凡从房间里完全消失后,南廷才开口:他是谁? 闻缜心不在焉地说:我朋友。 可是,南廷犹豫了一下,你说他是研究所的人。 又说:我刚刚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包,和外面那群人是一样的我们来医院的时候,外面的停车场里停了很多车,还有很多穿着一样衣服的人。 你看得还挺仔细。闻缜几乎是在敷衍。 我们人鱼的视力比人类好很多。南廷说,那群人就是异管会的。我在自由号上的时候,他们说你很讨厌异管会的人。 他又开始把问题甩给自由号上的人。反正那上面的人都死了,死人不会来戳穿他的谎言。 对,他是异管会的。闻缜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因为这个你才那么怕他? 南廷: 他顺势道:你告诉我说他们会抓人鱼。 闻缜一下就笑了:放心,比起你来说他们更想抓我。 他语气里透着几分满意,可能是觉得自己的抹黑式教育手段已经初见成效了。 那你怎么会和他交朋友?南廷问,他们想抓你。 因为我们很小就认识了。闻缜说,那个时候我还没和他们闹崩。 南廷撑住便携箱的尾巴打了下滑,差点在箱子里绊倒。 很小闹崩 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自己?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和他们闹崩了。他们就开始追杀我,就像你之前看到的一样。只要我离开家,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他们盯上。闻缜轻松道,他略去了关键性的一部分,南廷猜他并不想告诉自己,我小的时候还经常去异管会的基地里玩呢,没想到和我的朋友们长大后彼此成了仇人。 南廷: 闻缜曾经去过异管会的基地?并且还和里面的一些人成为了朋友? 可他从来没有在任何资料里读到过这一点! 不仅是他,包括所有异管会的人在内,没有人知道闻缜的来历。 可闻缜现在居然宣称自己曾经去过基地。 假如他曾经认识异管会里的一部分人,异管会可能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吗? 他先前还说他的父亲是无业游民,可哪个无业游民的孩子,能随随便便进到异管会的基地里去? 南廷开始怀疑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与姚凡的真实关系,所以随便编了个理由来欺骗自己。 殊不知,自己对他的了解并不仅限于寥寥数言。 不过姚凡和他们不一样。闻缜面不改色地继续他的谎言,他有求于我,所以我们还没有彻底闹崩。 南廷:什么事? 他未婚妻不见了。闻缜说,我答应帮他找人,他答应帮我看看你的病他对人鱼有很深的研究,应该能帮上忙。 的确如此。 世界上对人鱼这个生物群体最了解的一部分人都在异管会的研究所里。至于人鱼中心这种地方,就职者只是普通的医师。 但南廷觉得姚凡应该不是最顶尖的那一批研究员。虽然他对研究员的具体水平没有了解,但他可以推测出,真正顶尖的那一批研究员必然认识自己,因为他们已经对他的基因进行过研究,并且得出了他的基因缺陷无法治愈的结论。 但南廷还有别的疑问:你们还需要彼此的帮助,所以他现在还是你的朋友? 他总觉得,就算闻缜句句属实,这样的关系也更像是相互利用。但人类的情感体系太复杂,他也不太能完全弄明白。 我不太清楚。闻缜却说。 可刚刚你说他是。 你觉得我们是吗? 南廷只好说,不知道。我没有朋友。 那就当他是吧。闻缜随意道,又话锋一转,但是,我可以相信他,你不能。 恋耽美 ——(26) 为什么? 闻缜毫不留情:他刚刚还在对我说你的坏话。 南廷一愣:他讨厌我吗? 算不上。闻缜说,他可能只是觉得你像个狐狸精。 狐狸精?那是灵物的一种吗?我没有听说过。 不是。闻缜的面部表情轻微地扭曲了一下,只是一种形容。 形容什么? 形容坏女人。 南廷有些不解。他反驳道:可我不是人类,我是人鱼。 过了一会,才想起:我也不是女人。 闻缜原本已经起身朝门口走去,闻言,险些笑出声来。 他努力控制了一下表情,回过头时,神情已然变得一本正经:南廷,我和你解释不清这个。 南廷也听昏了。他实在没有听说过这种动物。 再说,人鱼是半人半鱼的生物,狐狸是犬科动物,这怎么也不可能长得像吧。 他看向闻缜的背影,忽然又想到另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我们是朋友吗? 闻缜刚刚提到了信任。 信任确实是与朋友这个关系挂钩的东西。或许自己可以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态度。 闻缜: 不是吗? 你想当我朋友? 南廷连忙点头:嗯。 他不觉得这个要求有哪里过分。 可闻缜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不行。 还说:想都别想。 南廷顿时失落。 果然,他还是把获得这个人的信任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闻缜似乎表现得比他还要不高兴,眉头都拧起来了。上次池拿枪指着他的时候,他都没露出过这么不高兴的表情。 注意到南廷的目光,闻缜还把头转回去了。 南廷,他一边说,一边拉开休息室的门,你就不想做别的 话音戛然而止。 南廷没听懂:什么别的? 闻缜却没有回答他。 南廷从便携箱里直起身子,从闻缜与门的缝隙里朝外看去。休息室外并没有站着什么人,与之相反的是,走廊里一片昏暗,静悄悄的。 而就在半小时前,他进来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热闹,各色人类带着他们人鱼来回穿行在不同的科室之间。 就在他愣神的几秒钟内,走廊里的黑暗又浓郁了一层,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噬进去。 南廷不由得问:怎么了? 应该是闻缜回过头来,刚要解释,话音却第二次顿住了。 南廷,良久,他轻声说,你低头看一眼。 南廷低下头去。 他看见了一双腿。 在他的身下,不知什么时候,那条蓝色的尾巴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属于人类的腿。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3 如果你的人鱼突然长出了腿怎么办? 不要着急。 1.给他买条裤子,或是裙子。 2.给他准备一张自己的床,或者邀请他和你一起睡。 发了三更,人已经被掏空了 明天的更新是晚上23:00,因为要上夹子,之后都会恢复晚上21:00更新 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在1822章的评论区里开了抽奖,留言就可以啦~ 第23章 人鱼中心06 南廷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没穿裤子。 他出门的时候, 下半身的尾巴被闻缜套在保湿服里,上半身穿着人类的衬衫。 所以现在,他那两条忽然出现的人类的腿, 也应该套在保湿服里。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因为南廷立刻就发现,自己的身上并没有穿着衬衫,腿也不在保湿服里否则自己就看不见它们了而是套着一件类似于睡衣的白色短袖, 腿上穿着相同款式的齐膝短裤。 这看上去像是人类的某种休闲便装,因为太松垮了。刚才他在路上也没见过有人类穿成这样。 然而, 等南廷再抬头看向闻缜时, 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也发生了变化:原本和自己相同款式的衬衫变成了一套纯白色的制服。 上面还写着异管会第六研究所的字样。 与这身制服一模一样的衣服几分钟前还穿在姚凡的身上。 南廷: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见南廷始终盯着自己看,闻缜也低头看了一眼。 闻缜: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表情像是在考虑自己要不要立刻把这身衣服脱掉甩飞,然后裸.奔离开这里。 南廷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这件衣服穿在闻缜身上太怪异了, 会让他忍不住想象闻缜弃暗投明、加入异管会的场景。 如果真有那一天, 1号基地必然是第一个被他掀翻的地方。 他曾经好奇过为什么池会对闻缜有那么强烈的厌恶,现在他发现,这两个人对彼此的恨谁也不比谁少。 闻缜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裸.奔,可能是觉得丢人。 外面出了点问题,他显然非常讨厌身上那件衣服,皱起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 这里应该不是真实的世界。 那我们现在在哪里? 还在人鱼中心。闻缜说,只是被卷入了一个幻境,嗯, 你可以理解为脑内世界。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南廷装傻:是你把我带进来的吗? 不是我。闻缜说话的时候始终垂着视线,似乎是在盯着他的腿看, 应该是某个人的能力。 谁的能力? 闻缜没有解释, 而是说:出去看看。 南廷点头, 刚想行动,又马上想起自己身下这双莫名其妙出现了的腿。 这可是在幻境中,真实世界的他并没有长出腿来,他该怎么走路? 可是我的腿又是怎么回事?他问。 闻缜像是早就在等他问这句话了:要我帮你检查一下吗? 南廷:? 他犹豫了一瞬:你看看吧。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闻缜从门口折返回来,在便携箱前蹲下。他动作小心地伸出手来,然后抓住了南廷裸.露在外的小腿。 南廷差点从箱子里弹起来。 好痒。他忍不住动了动,想把自己的腿抽回来。 闻缜却没有松手。 他反而握得更紧了一点,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这双本不应当属于南廷的腿上戳了戳:很难受吗? 南廷被他戳得整个人抖了一下,心底泛起怪异的感觉来。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怕痒。 难受。他连忙道。 那可能真的有点问题。闻缜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南廷:啊? 我再看看。介意吗? 南廷只能说不介意。 闻缜又托着他的腿仔细看了看,目光如有实质地在上面扫过。明明是幻境,明明根本没有碰到自己,他却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轻且缓地在上面抚过,让他如芒在背。 你算了,先不检查了。又过了一分钟,南廷终于受不了了,有点不舒服。 我还没碰到你呢。 真的真的不舒服。 啊,那可能是这个虚假空间带给你的幻觉。闻缜一本正经道,一会小心点,跟紧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幻境会给你一双腿。 南廷:噢好。 他总感觉对方又在戏弄他,但看闻缜严肃的表情,又觉得不像。 也许这个幻境真有什么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闻缜说完后,总算是放开了他。南廷想从箱子里站起来,接着,他发现了问题。 他根本不会使用人类的腿。 试了好几次,南廷都没能从箱子里站起来,而闻缜就站在前面看着他,迟迟没有开口。 他咬了咬牙,又挣扎了几下,最终扶着墙面,勉强从箱子里跨了出来。 然后直直地向前倒去。 闻缜笑着把他接住了。 原来你只多了一双腿,还不会走路。他说,要我抱着你吗? 南廷: 南廷:不要。 他忽然就产生了某种逆反心理,非要体验一下这种来之不易的行走经历。但连续摔倒四次,又连续被闻缜接住四次之后,南廷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现在的行走能力可能比人类的婴儿好不了多少。 闻缜还在一边笑他:好了好了,我牵着你吧。 南廷目光一转,最后认命般地去扒了下闻缜的胳膊,双手拽拽住了那件异管会第六研究所制服的袖子,姿势古怪地朝前走了两步,总算没有再摔倒。 他试图转移话题:我们真的能从这里出去吗? 幻境而已,打碎就能出去了。 你能打碎它吗? 当然。 闻缜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拽下来,握在了自己手里,牵着他朝外走去。 南廷一步一趔趄,终于放弃了挣扎。他觉得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问点别的问题:你的能力可以打碎这个幻境吗?嗯我还不知道你的能力是什么。 你猜?闻缜果然不肯告诉他。 我猜不中。 你应该很聪明才对。 我的能力只有一点点。南廷总感觉对方在打趣他,他很不习惯这种对话方式,因为在基地里的时候没人会这样和他说话,而且我没有可以猜测的依据。 这样我们来玩个游戏。闻缜说,我先不告诉你我的能力是什么,你可以慢慢猜,没有时限。只要你猜对了,我就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 要求? 任何要求都可以。 南廷很想说那我可以要求你去自首或是自杀吗,这样我就可以回基地了。但他不可能问出来,只是点头答应了对方的邀约。 可以给一点提示吗?他又问,没有提示我猜不出来。能力的种类太多了。在我们那片海里,每条人鱼都有不同的能力。 不具有攻击性。闻缜说。 南廷一愣。 难道真的是治愈? 但他不敢直接询问,担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和我的差不多吗? 不是。 我猜不到。 那你不如先猜猜,这个幻境是谁的脑内世界?闻缜问他。 南廷停住脚步,四周环顾了一圈。 方才他们离开房间后,一直在医院漆黑一片的走廊里行走。他明显地感觉到这条走廊与他们来时的那条走廊不一样,因为这条走廊里一个房间也没有,并且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最后,他在墙上看见了一张普通的指路牌,上面标注着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精神病院。南廷念了出来,它的主人是这里的病人。 指示牌上并不是标准的印刷体,而是歪斜而稚嫩的手写体,上面还画着一些螃蟹和鱼。显然,它并不是现实中任务中心的指示牌。 南廷初步判断,这个幻境的主人不超过十二岁,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不够全面。指示牌上大部分的内容都被扭曲了,唯独精神病院四个字十分清晰,说明它的主人对它充满了恐惧。 猜对了。闻缜也看向指示牌,人鱼中心里有时也会安放一些还没有觉醒能力的小人鱼。你们人鱼和我们一样,都是从九岁的时候才开始觉醒能力的。刚刚你也看见了,外面有研究所的人他们今天就是来这里接住在这里的人鱼的。那条小人鱼的能力大概与精神有关,我估计是他们接送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他失控了,所以把我们卷入了他的精神世界。 要想离开这里,就要找到他精神世界里的弱点,那就是破局的关键。 南廷点了点头,又拽着闻缜,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停在了那块指示牌前。 除了这里,其他的地方都没有东西了。 他说着,尝试抬手,想要把这块指示牌摘下来。然而指示牌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地钉在墙上一样。他一只手被闻缜牵着,另一只手无论怎样用力,也无法将它摘下来。 我来吧。 闻缜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揭就把它取了下来。 南廷瞪着他。 看我干什么?闻缜俯下身,把那块指示牌放在了地上,你该锻炼锻炼身体了,南廷。 南廷暗地里是有些不服气的。他的力气虽然比不上那些健壮的成年人鱼,但也没闻缜说得那么不堪。而他之所以力气不大,是因为大多数时候都轮不到他使用力气。 假如现在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他可以直接将整张指示牌都变成泡沫。也许他还会尝试直接把整个梦境变成泡沫虽然他的能力对虚幻的东西不起作用,但他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中的真实,也可以被他的能力认定为真实存在的东西。 恋耽美 ——(27) 不出他所料,整个梦境会被他夷为平地,然后他就能准确地找到闻缜所说的那个破局点。 南廷构想好了一切,然后挽紧了对方的手臂,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两步:嗯。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指示牌背后的墙壁。 然后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吸力。 世界天旋地转,一片昏暗,整个精神病院的走廊被扭曲成了漩涡状。等再次醒过神来的时候,南廷发现自己正枕着什么温热的、有缓慢起伏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倒在闻缜的身上。 呃南廷连忙朝旁边滚了一下,离对方离得很远,还道歉说,刚刚突然晕过去了。我不是故意要压到你的。 闻缜: 他眯了眯眼。 南廷以为他被自己砸痛了:我真不是 他忽然停住了话音,朝一旁看去。 那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这里似乎不是刚才的走廊了,因为昏暗处多了两个人。长头发的女人正靠坐在墙角,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正惊恐地看着他们。而她身旁的男人也是满脸恐惧,但还在努力地挡在她身前。 南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缺乏和基地外的人类交流的经验,更别提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了。 他只能扶着墙面站起来,试探性地开口:你好? 女人看着他,反应慢半拍似的,忽然尖声大叫起来。 男人顿时从地上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拦在他们与女人之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你们是谁!! 南廷: 他又说错话了吗? 但很快,他注意到了新的问题:面前的女人耳朵的形状而他一样。她不是人类。 她也是人鱼。南廷转头,放弃了与他们的交流,对这个这个世界上仿佛唯一能理解他说话意思的闻缜说。 闻缜嗯了一声。他朝前迈了一步,男人顿时更紧张了,两条腿抖个不停,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维持着双臂展开的姿势。 我们见过。闻缜说。 他这么一说,南廷才发现,这个男人他刚刚见过:在大厅里挂号排队时,他就坐在自己身旁的位置上。 男人也是跟着一愣,目光移到闻缜脸上,辨认片刻,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你们 他其实对闻缜的印象很深刻,只是刚刚处于极度的恐惧下,加上环境黑暗,像南廷一样,第一时间没能认出对方来。 发现对方并不是陌生人后,他总算放下心来,转身去扶背后的女人:没事了灵灵,没事了。 我叫温齐铭。男人有些局促不安地做着自我介绍,这是我的这是我的妻子,温灵。 她不太会说话,但是能听懂、听懂我们说话。 说完之后,温齐铭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别人解释自己和温灵的关系,对方还是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闻缜并没有表现出过多惊讶,只是平淡地嗯了一声。 温齐铭一怔。 对方的态度有些冷漠,让他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话了。 不过好在面前的人再次开口,打破了他的尴尬。闻缜。他指着自己说。 又指了指旁边蓝色长发的漂亮少年:南廷。 你们好,你们好。温齐铭连连道,你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们、我和灵灵,我们本来是在休息室里。但是一打开门出来,发现外面一片漆黑,然后就突然到了这里 面前的人视线有些冰冷,和他交谈给了温齐铭不小的压力。但此情此景下,他不能再沉默下去。 你们呢? 差不多。 那你们知道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吗?温齐铭赶紧道,这实在是太吓人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我们得赶紧离开,因为因为灵灵她她怀孕了,不能受到太多惊吓。我 温齐铭磕磕巴巴地说着,涨红了脸。南廷感觉他有些窘迫。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闻缜说,你扶着她,跟在后面。 温齐铭松了口气:谢谢,谢谢你你是能力者对吗?我感觉你很像能力者。 是。 温齐铭知道询问别人的能力很不礼貌,于是很委婉地问了一句:我和她都是普通人你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可以。闻缜惜字如金地回答,又向南廷道,我们继续往前走?要去的地方还在前面。 南廷说了声好,于是闻缜又牵住了他的手,放慢了脚步,和他一起朝黑暗的走廊那头走去。温齐铭扶着他的妻子,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后面。 不知道是走廊里太过安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南廷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问闻缜:你真的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吗? 你不相信我? 没有。只是这里看起来到处都一样,我看到找到你所说的那个破局的地方。南廷说,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可以叫你的朋友带我们走吗?他看上去好像可以轻松的离开这个地方。 你说姚凡?闻缜说,他的能力只能在现实空间中穿梭。 噢。南廷有点失望。 话题结束得太快,他只能再找一个新的:那些异管会的人,不会发现他其实是你的朋友吗?他们对你对你很不友好。 跟在后面的温齐铭动作一僵。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异管会不友好 他们只会对罪犯不友好。 他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男人来。 当然不会。闻缜说,那个家伙太自以为是了。他以为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谁?南廷明知故问。 你在电视里见过的那个大人物。 为什么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 这个啊。闻缜漫不经心道,因为他有一件异常物品,可以听到别人所有的心声。 他在说交流器。 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的确,池在基地里的绝大部分时候,和他人交谈时,都会要求对方佩戴交流器。 一来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毕竟他是基地的最高长官。二来则是保证大家思想的纯洁性如果谁有对异管会不轨的意图,他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池需要监督很多人的思想。他并不自以为是,他很累的。 那你的朋友怎么没被他发现呢? 因为那件东西有一个弱点。闻缜说,掌握了它的弱点,就不会被发现了。 南廷心下一惊。 他从来都不知道交流器居然有弱点。 等自己回到基地,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池。南廷想。 又想,如果自己真的回去了,那个时候告不告诉他也没有意义了吧? 那你的朋友为什么要说,希望你更像个人?南廷一边想,一边继续问道。 这一回,闻缜沉默了片刻。你觉得人和动物的差别在哪里?他问。 种族不一样。 那你觉得你是动物吗? 我是人鱼。南廷说。 在人类世界的定义里,你们就是动物,但我不这么认为。闻缜却说,你和我是一样的,南廷。 南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不在于种族,而在于感情和思想。闻缜说,但是我好像缺少了那么一点感情,所以他希望我把我丢失的那点感情快点找回来。 感情?南廷不解,感情怎么会丢失呢? 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也无法理解其他人类为什么会有那么浓烈的爱或恨? 你觉得我做的饭好吃吗?闻缜忽然问。 南廷下意识地回答:好吃。 你能品尝到那是什么味道,对吧? 南廷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要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也能尝到。闻缜说,但我无法觉得它好吃。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饭好吃呢?南廷问。 不是那个意思。闻缜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像你吃到很好吃的东西,你会在心里觉得它很好吃。而我吃到它们,我只会想我应该觉得它好吃。 南廷又是一惊。 他隐约觉得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但短时间内,无法想象出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 这么久了,我一直在寻找我丢失的那些东西。闻缜说,又笑了笑,不过最近快要成功了。 你把它丢在哪里了? 丢在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地方。闻缜轻声说。 南廷本能地觉得这或许和他的弱点有关。或许这个人的弱点就藏在他的过往里。但他还没来得及追问,闻缜就说:我们到了。 话音刚落,他们就走到了这条走廊的尽头。 这里有一扇紧闭的房门。看上去是一间病房。 南廷抬起头来,想打量一下整扇门,接着,宛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背后发凉 门牌号上写着三个数字,477。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故意问,那串数字是什么? 门牌号。 为什么是477? 我猜是随机数字。闻缜说,这里应该是四楼的某间病房。 南廷稍微松了口气:那里面是什么? 我们当中某个人的恐惧世界。 恐惧世界? 里面可能会上演你最害怕的事。闻缜说,打开看看。 又说:别怕,有我在。 最害怕的事? 南廷不记得有什么事能让自己感到最害怕了,就连死亡也不能。因为他从来不觉得死亡会向自己袭来。 他伸出手去,推开了门 门里的房间很空旷,没有病床,没有点滴架,除了一个站在房间中央的人外,什么也没有。 这个人有一头黑色的短发、锐利又冷漠的眼睛,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黑色西装裤。 门里的闻缜面无表情地注视门口的他们。 南廷: 闻缜:?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4 不要随便触碰人鱼的腿部,除非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否则,我猜,他会害怕你的。 今天也是二更合一,谢谢大家的喜欢~ 以后的更新时间都在晚上九点了,如果有加更,会在中午十二点。有时候可能会晚一会,因为我码字太慢了 第24章 人鱼中心07 看清门里站着的人到底是谁后, 整个走廊里开始弥漫起怪异的气氛,就连对整个事件发展半知半懂的温齐铭都觉察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南廷,良久, 闻缜开口,看向身边的人,你是这么想我的吗?我是你最害怕的人? 南廷有点尴尬。此刻心里直接掀翻这一整个精神世界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恐惧世界, 毕竟门牌号上写着他的大名。但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害怕的会是闻缜。 这是我的恐惧世界?除了装傻, 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来应对了。 是。闻缜语气淡淡。 他该不会生气了吧。 可我不害怕你。南廷说, 这会不会是你的恐惧世界? 我害怕我自己? 可能你没什么害怕的东西,南廷开始胡诌, 所以它呈现出来就是你本身的样子。 闻缜却笑了一声。 南廷,你知道吗?他微微俯身, 平视着南廷的眼睛, 你说谎的时候声音会发抖。 南廷: 他还想垂死挣扎一下,转过身去,向温齐铭道:先生,请问这是你的恐惧世界吗? 温齐铭:?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古怪,一个像是非常喜爱对方, 另一个人却只觉得害怕。 尤其是他前面这位人类男性,浑身上下笼罩着一股不好惹的气息,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可当他看向身旁的少年时, 神情总是会瞬间转换,眼底藏起怪异的情绪来, 像是像是某种压抑又专注的、狂热的迷恋。 更何况他们刚刚的对话还提到了研究所, 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地方。 可两人语气寻常, 就像是在讨论明天要吃什么一样。 理智告诉他说,面前的男人多半不是什么普通人。 而他温齐铭只是个普通人类。他只想保全自己和妻子,实在不想掺和到他人的爱恨情仇中去。 恋耽美 ——(28) 可能可能是你们弄错了?温齐铭只能将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这不可能是我害怕的东西。我、我刚认识你们不久啊,怎么可能会害怕你。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还是他的妻子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咿咿呀呀地哼了几句什么,像是在安慰他。 南廷却受到了启发。这里说不定根本不是恐惧世界,而是别的精神世界。他对闻缜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 而是什么? 是 喜欢的世界? 嗯南廷答不上来了。 喜欢的世界。闻缜重复了一遍,那你喜欢我吗? 南廷: 他只能点头。 闻缜无情地揭穿了他:你又在骗我。 南廷说不出话了。 言多必失,更何况他真的不擅长和人类沟通。 好在闻缜暂时放过了他。这就是那条小人鱼的恐惧世界。他的能力就是将别人拖入到自己的臆想中,从而将他们困在虚假的世界里你没有发现吗?在他的想象中,人类都穿着研究所的制服,因为他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来自于研究所,他以为所有人类都该是那样的。而像你这样的人鱼,都穿着医院里的病号服,因为他接触到的人鱼都是医院里的病人。他从小就生活在这里。他说,而他恐惧这样的生活。 南廷闻言,回过头去打量了一下跟在身后的这对夫妇,这才发现温齐铭也穿着同样的一身异管会第六研究所的制服,而人鱼温灵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刚刚在走廊里,光线太过昏暗,他都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穿着打扮上。 但闻缜却注意到了。 温齐铭低下头,也才发现自己穿的也不是原来的那身衣服了。方才在黑暗中太过恐惧,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研究所?他小声地问,我听说研究所的人都很厉害,他们都有很大的权力,我、我不会有什么事吧?他们会不会把我们带走啊 闻缜没有回答他。也许他根本就没打算听这个人类的话。 南廷沉思了一会。他觉得闻缜的话中有很大的漏洞,前后逻辑并不能自洽闻缜表现得更像是知道结论、而找不出合适的论据来论证他的结论。 但他不想再和对方争论下去了。一条单纯的小人鱼不应该思考那么多。 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是你的样子。他只能放低了声音,示弱似的回答,寄希望于能博取对方那并不存在的同情心。 还说你不怕我。闻缜却笑了,我还没说什么,怎么还先觉得委屈了那我现在说我原谅你了,好吗?别害怕了。 南廷没想到他这样轻飘飘地就揭过了这件事,有些诧异。 或许他其实是有同情心的? 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 南廷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房间。赶紧离开这个精神世界才是更重要的事。他害怕它暴露自己更多的秘密。 他原本以为房间里的闻缜会攻击自己,毕竟这个精神世界的主人看上去攻击性很强,也许他将整个医院的人都卷了进来但是这个闻缜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视着前方,就像一具人偶一样。 难道自己在害怕闻缜变成人偶?南廷不着边际地想到。 他继续环顾着四周,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的出路,唯一的一扇门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外面连接着无穷无尽的漆黑走廊。 克服你的恐惧。闻缜在他身后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 南廷其实受过类似的训练,关于在困境中如何找到脱困的方法,作为一位异管会的核心成员,这是他的必修课程。 但是他在这个精神世界里走了这么长时间,除了发现这里是精神病院以外,什么也没发现为什么闻缜就可以知道? 联腩蚡系起这个人过往的劣迹斑斑,南廷开始怀疑这一切也是他设计的。 可这能有什么用处吗?他的爱好还包括捉弄整个医院里的普通人类? 闻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南廷继续道:刚刚你说,这里面可能会上演我最害怕的事。可是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你。 他连自己在害怕什么都不知道,又何提去克服自己的恐惧? 你们说要是把这个人杀了,是不是就能出去了?一直默默跟在后面的温齐铭忽然开口,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着闻缜的脸色,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要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只是一般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就像那些游戏里一样,不应该把拦路的怪物杀了,就、就能通关了吗? 有道理。闻缜若有所思,他对南廷说,你下得了手吗? 南廷当然下得了手。他甚至还在想让这整个虚假世界灰飞烟灭的事。 但他摇了摇头。 那我来吧。 闻缜说,然后上前一步,拉起南廷的手,带着他,将他的手抬高,贴在了闻缜的颈侧。 但必须也要你自己参与才可以。 幻境里的闻缜和真实的闻缜没有任何差别。南廷甚至能感受到掌心下心跳的律动,与手背上温柔的覆盖重叠在一起,在这充斥着本源恐惧的世界中,催生出了不应有的温柔。 不应有的温柔带着他,猛然发力 一声脆响,同时,背后传来了惊呼声。 原来幻境中也有真实的血。 南廷手里握着断掉的人头,呆呆地想到。 闻缜握着他的手,把他自己的头掰了下来。 但幻境与真实世界到底是不同的。比如闻缜的血并没有从伤口中喷溅出来,而是顺着断掉的截面,缓缓流向他与闻缜的手交握着的地方,接着染了他一手都是。 南廷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门口的温齐铭下意识地想大叫出声,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过于荒诞少年手里拿着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还带着懵懂与茫然,就像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方才杀害了一个生命一般。 但随即又想起妻子还在自己的身旁,连忙转过身去,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妻子的眼睛,嘴里念叨着:别害怕,别害怕,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别怕 愣着干什么?闻缜忽然出声,打断了南廷的出神,吓到了吗?快把它扔掉。 南廷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把手里的头扔了出去。 失去了头颅的闻缜身体开始缓缓前倾,软倒在地,紧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房间里正对着门口的墙面上,显现出另一扇门来。 这是出口。 成功了。南廷喃喃地说了一句。 嗯。闻缜应了一声,又看向他的手。 那上面的血并没有随着怪物尸体的消失而消失。 太脏了。他说。 南廷这才想起,这个人似乎有某种洁癖。 他赶紧把手背在了身后:不脏,血而已。 闻缜却开始翻找自己的衣袋,大概是想拿出纸来。但在幻境中,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异管会的制服。于是他把南廷背在身后的手扯了出来,毫不客气地用那身衣服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连指缝里的血都没有放过。 再用自己干净的那只手重新握住他,领着他朝新出现的那扇门走去。 南廷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上还有血,于是问他:你不擦擦吗? 没关系。闻缜却说。 南廷觉得有些奇怪。 他刚刚还在想闻缜的恐惧会是什么,原本以为会是满屋子的脏东西毕竟他觉得这个人的洁癖很严重,严重到他每天都要擦拭自己的橱柜,保证它们一尘不染但现在看来,似乎又不是这样。 那到底会是什么? 难道是被异管会抓住? 看起来也不太可能。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闻缜的确一个人就把整个异管会玩得团团转。 南廷又开始走神,闻缜却以为他是惊魂未定,安慰他道:怪物已经死了。 南廷嗯了一声,点点头。 接着,突如其来地浑身一僵 他忽然想明白了。 关于为什么自己的恐惧世界里出现的会是闻缜。关于房间里为什么没有上演他最害怕的事,闻缜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他根本不是在害怕闻缜。 他是害怕这个人还活着。 毕竟池对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过,小人鱼,你生来就是为了杀死一个人的。 这就是你生命的全部意义。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5 手把手地教会你的人鱼一些事吧!人鱼是缺乏安全感的生物,握着他的手,能让他对你产生足够的依赖与心安。 第二更在明天中午12点左右 已经不敢说整点了,我码字实在太慢了 第25章 人鱼中心08 闻缜牵着他的手, 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嗯是、是 南廷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一时间心慌气短,连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不得不说, 这个恐惧世界太了解他了。他自认心理素质不算太差,可一碰上和闻缜有关的问题时,立刻就会慌了阵脚。 是他越说越害怕, 本就使用不熟练的腿开始不由自主地发软。 南廷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还没反应过来, 人已经蹲在地上了, 被冷汗润湿的手从闻缜的手心里滑了出去。 闻缜: 闻缜:走不动了? 南廷没有应声。 他还在后怕,心脏跳得很厉害, 连带着头都一下一下地疼了起来。 闻缜却误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 这次他没有再询问对方的意见,弯下腰来, 直接伸手穿过南廷的腿弯, 将他整个人抱了起来。 走不动告诉我就行了。他说,你这么轻,抱着又不累。 南廷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嗯。 他觉得闻缜一定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只得拼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越过闻缜的肩头,朝后面的温齐铭夫妇看去。 结果发现两人正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 目光相遇, 对方两人立刻躲开了他的视线,对视了几眼,然后窃窃私语起来。 南廷借着房间里灯光, 读了读他们的唇语。 温齐铭在说可能只是感情比较好小情侣,那个男人虽然怪怪的, 但这样看着不像是坏人, 他的妻子依旧是咿咿呀呀地在说什么, 大概是在赞同他的话。 南廷: 小情侣又是什么? 他想了想,修饰词是感情比较好,所以小情侣应该是对某种亲密关系的定义。或许是他们的拥抱给这两个人类造成了某种错觉,但其实在基地里的时候,因为没有双腿、无法在陆地上行走,饲养员每天都会抱着他在基地各处来回走动。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可温齐铭又接着说了句年纪比较小,总是爱撒娇的,你和他一样大的时候不也总爱对我这样吗。 南廷: 南廷:? 然而没有更多时间留给他思考小情侣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们离开房间后,又回到了那条漆黑的走廊里,周围的景象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温齐铭也停下了和妻子的悄悄话:我们我们怎么又回来了? 闻缜没回答他们的话,径直向走廊深处走去。南廷发现他似乎不太爱和普通人类说话。 温齐铭没有得到回应,但还是硬着头皮追问道:我们怎样才能出去呢,闻闻先生? 他下意识地使用了敬称。 闻缜依然没有回答他的话。但是他开了口,对怀里的南廷说道:我们要走完所有的恐惧世界,才能从这里离开。 所有的?南廷问,他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包括你的吗? 对。 你你害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闻缜说,他的目光有些空洞,我不记得害怕是什么感觉了。我记不清这些东西。 那你上次害怕是什么时候? 闻缜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几天前。 ? 我把你带出去,结果发现你没有按时回家的时候。闻缜居然还笑了笑,我真害怕把你弄丢了。 南廷却没有从他的表情、他的肢体反应里感知到任何恐惧。他正靠贴着的这具身体,心跳从来没有加速过一分一秒。 所以这也是在哄他吗? 事实证明闻缜是对的。他们只在这条走廊里走了半分钟后,面前就出现了一扇新的门。 这次的门牌号上却不是数字了,而是一串文字,高三一班。 闻缜眯了眯眼。 你是老师吗?他没回头,向身后的人问道。 恋耽美 ——(29) 温齐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对对,我、我教高中数学。 闻缜朝旁边退开一步。你的。他淡淡道。 温齐铭忐忑不安地朝前走来。看清门牌号上写着什么之后,他脸色刷地白了,仿佛已经知道门内会发生什么。 此刻南廷也很不安。 闻缜必然已经发现了门牌号并不是随机数字这件事,但他应该猜不到477到底是什么意思。 南廷又想起之前那条闯进来的人鱼,他叫自己七七。 如果闻缜真的问起来,就说那是自己的小名好了。他想。 温齐铭停在门口,迟迟没有推开门。我现在我现在已经不教高三了。过了一会,他喃喃自语道,仿佛倾诉会减轻一些他的恐惧感,他们已经毕业了。但是他们我教他们的那一年 他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般,向温灵道:灵灵,你你靠后站一点,别进来,好吗? 温灵点头,扶着墙面,小心翼翼地朝后退去。 温齐铭这才推开了房门。 门一被打开,房间里忽然就响起了喧闹声。这次的房间不再空荡,而是挤满了课桌、书箱、饮水机、讲台,还有正在打闹、有说有笑的一群学生。 其中,坐在后排的几个学生正凑在一起,一脸神秘地讨论着什么。 他们并没有放低自己的音量,以至于房间外的南廷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你们知道温齐铭为什么还没结婚吗?他都快三十了! 温齐铭僵立在门口,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没结婚?南廷有些迷惑。 可自己身旁站着的不正是他的妻子吗? 三十还没结婚也很正常吧。 不是,我妈是李老师的大学同学。前天我们家请李老师吃饭的时候,李老师不是和他一个办公室的吗?他就和我们说起,有一次在路上撞到温齐铭带一个女人逛街。 女朋友? 不是,你先听我说完李老师当时就想去打个招呼,顺便看了温齐铭的那个女朋友长什么样,结果他走近一看,那个女的长着两个黑色的大耳朵!海妖的耳朵! 我操人鱼?他带条人鱼出去逛街干嘛? 你没听说吗?现在有的人找不到老婆,看到人鱼长得漂亮,就专门买条人鱼养在家里,然后和人鱼那个那个。反正人鱼不也是可以长腿的吗,而且弄他们又不犯法,杀了都行,更别说那个了 南廷依然没有听懂。 那个那个又是什么?基地外的人类总是很喜欢使用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词汇。 不是吧?!我靠!这也太恶心了吧!他们下得去手吗? 温老师是那种人?我看他平时还挺老实的啊,这这好他妈变态啊! 我的天,以后你们都离他远点。尤其是女生,千万别一个人去他办公室。这种变态连人鱼都敢碰,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就是就是 温齐铭的嘴唇哆嗦着。他的腿脚仿佛已经不听使唤了,想要后退,却怎么也动不了。他右手死死地扣在门框上,头几乎要垂到胸口上,整个人快要佝偻成一棵枯树。 温温老师? 一声呼唤在房间里响起。 温齐铭浑身一震。 他抬头,发现那些议论他的学生已经回过头来。每一个人都看着他,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恐惧和厌恶。 尽管他们的嘴里还在说:温温老师早上好。 温老师,我们今天学、学什么啊? 温齐铭却像是已经听不见他们说话了。此时的他应当坦然,应当微笑,应当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像以往一样,抱着教案走上讲台,然后说同学们我们该上课了。 但他只是顺着门框,双腿无力地滑坐在地。 温齐铭倒地的一瞬间,房间里毫无征兆地发生了可怕的变故。 那些年轻学生的脸忽然变得扭曲,鳞片和尖耳从他们的头上冒了出来。他们张开了嘴,说出的却不再是那些议论的话语,而是尖利刺耳的啸声。 半人半鱼的怪物露着尖牙,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一同朝门口的温齐铭扑了过去。 他输了。闻缜在南廷耳旁轻声说道。 南廷这才明白过来,并不是这个恐惧世界中的怪物不具有攻击性,只是自己的恐惧比较特殊而已。 留在门外的温灵见状,也尖叫了起来,不顾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颤颤巍巍地冲向了门口,想要把温齐铭从房间里拉出来。 可那些怪物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想把她也一同拖入门里的世界。她顿时惨叫起来,拼命挥动着双手,想要将怪物从身前挡开。 南廷心里微微一紧,侧过头去看了看闻缜。 闻缜依旧站在门外,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们。 你你要帮帮他们吗?南廷问。 闻缜却反问道:你想让我帮他们吗? 南廷并不擅长应付这种提问。他只会说:我不知道。 怪物尖利的爪牙在温灵的手臂上划出血痕。即便是在虚假的世界里,它们也能对陷入其中者造成真实的伤害。 见妻子受到伤害,温齐铭才终于醒过神来一般,疯狂地将那些怪物朝里推。可他们两人根本不是怪物的对手,反倒被它们一拥而上,彻底拖进了房间里。 温齐铭露在外面的的脸、手臂上已经满是抓痕。温灵叫喊得嗓子都哑了。泪水止不住地从她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睛里流出来。 怪物大笑着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真恶心真恶心它们用年轻学生的声音说道,温老师你真恶心 南廷:他们 他刚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话音。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南廷低下头去,看见一只半人半鱼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从门里爬了出来,正试图顺着闻缜的腿,扑到自己身上来。 他心下一惊,险些直接动手将对方的头拧得粉碎,但闻缜的反应比他还要快南廷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怪物的头就咕噜噜地滚出了几米远,只剩一个血洞的身体在他脚边瘫软了下去。 门里的怪物突然停住了动作,齐刷刷地朝门口看了过来。 片刻后,他们从地上弹了起来,四散奔逃,嘴里齐声叫道: 老师,对不起 老师,真的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说你的 老师,放过我们吧,让他离开这里让他离开这里 让他离开这里 怪物们大叫着,身形没入了墙壁,与此同时,出口从墙壁上浮现了出来,门还自动打开了,像是在邀请他们赶紧离开。 南廷: 结果到头来,这个恐惧世界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它的主人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闻缜像是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只能装模作样骗骗别人。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应该就能把别人杀死在自己的幻境里了。 南廷啊了一声。他记得自己不是这样,毕竟池说他刚来到异管会的时候差点把整个行政大楼炸掉。反倒是现在,他可以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了,甚至能将它作用在肉眼不可见的微小量级上。 走吧。闻缜对他说,没有理会瘫在地上、浑身发抖的温齐铭和他正在低声抽泣的妻子,径直从房间里穿了过去,走进了新的走廊。 南廷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人类为什么会那么害怕自己的学生?他不解道,因为他们说的话吗? 闻缜嗤笑了一声。你觉得人类和人鱼可以相爱吗?他说。 别人的事,我不知道。南廷说。 他又想起在家里看过的电视剧,那个人类男性莫名其妙地就亲吻了人类女性。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他实在分辨不清楚。 那你会喜欢上一个人类吗? 这个南廷知道答案:不会。 闻缜: 他似乎没料到南廷回答得这么快:为什么? 因为我是人鱼。人类和人鱼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中间是有生.殖隔离的。 你刚刚还说你喜欢我。闻缜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南廷: 南廷:这不一样。喜欢是有不同的种类的。我怎么可能会像喜欢配偶嗯你们人类的说法是什么?是配偶吗? 噢。闻缜却没有接他的话,那你对我是哪种喜欢? 我是朋友的喜欢。 闻缜点头。过了一会,他忽然又问:那你喜欢人鱼吗? 南廷: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因为他不仅是人鱼,还是一条永远停留在分化期前的人鱼。他心里永远不会产生爱这种情绪。 你喜欢人鱼小姐吗?闻缜还在追问,我们刚刚见过的那位。她很漂亮,虽然比不上你。 南廷没有应声。 你喜欢她吗?闻缜无视了他的沉默,别害羞。 我不喜欢。南廷不得不应声,他终于觉出有哪里不对了,怎么了,为什么一直要问我这个? 温齐铭夫妇还没有跟上来,但走廊的尽头隐约出现了一扇新的门,正微弱地发出光亮。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直把你关在家里,会不会对你不公平。闻缜若有所思道,也许我该给你介绍 不要!南廷忽然提高了声音,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又连忙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不要。 他只是不想离开。 不要什么? 我不想离开。南廷挑明了自己的意思,我想跟着你,嗯,跟你待在一起。 闻缜沉默了一会。 这样啊。他忽然伸手,替南廷把垂在眼前的头发撩开,格外平淡地过渡了话题,走吧,我们该从这里离开了。 他停在了新出现的病房门口。 这里是他的恐惧世界。 南廷想起闻缜丢失的情感。他又忍不住开始想象闻缜的那个形容吃到了很好吃的东西,却只能想到我应该觉得它很好吃那会是种怎样的感觉? 那似乎和自己的状态也不太相同。毕竟他想象不出来自己吃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吃的生活。 也许那样的生活会变得索然无味,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悲欢离合,救助得不到回报,杀人也感受不到罪恶。他什么也不会有。而他的人生会变成一潭死水,永恒沉静。 那这样的他,还会有恐惧吗? 南廷其实不觉得闻缜是一潭死水。明明他还能笑着和自己说话。 里面会有什么?他看向那扇门,很脏的东西吗? 闻缜刚想说什么,闻言一顿,又笑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怕脏? 你每天都擦柜子。刚刚还擦我的手。 我只是不喜欢它们弄脏你而已。 闻缜说,然后没有任何犹豫地推开了那扇门。 南廷刚想看看门里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又突然间想起了别的什么,抬头朝门上看去 一块漆黑的门牌号静静地挂在上面。 闻缜的门牌号上什么也没有。 或者说原来有什么,但被一团墨水似的脏污抹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上的更新应该很晚,大家先好好跨年吧~祝大家新年快乐呀 第26章 人鱼中心09 南廷还没来得及多想门牌号的事, 房间里的景象就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和他的恐惧世界一样,闻缜的这扇门里也只有一个人。 但不同的是,房间里的这个人浑身是血, 手和腿都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看上去浑身有多处骨折,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这是一个濒死的女人。并且从她的身体情况来看, 受伤原因应该是高空坠落。 南廷盯着她那张血迹斑斑的脸,一时间有些惊讶。因为他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面熟, 但他很确定, 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 这个女人的眉眼与他身旁的这个人有七八分相似。 这似乎是闻缜的某位亲人。 闻缜把南廷在门口放了下来,不徐不疾地走向浑身是血的女人, 然后在她的身前半蹲下来。 你好。他主动开了口, 客气又疏离地和她打着招呼,仿佛她只是个陌生人。 女人却盯着地面,完全没有看向闻缜,也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以一种近乎感叹的语气说:时间到了,我必须将你还给他了。 我没有办法去定义他的好与坏。对我和你来说, 他或许是个十足的坏人,但对整个世界来说,他又或许是个好人。我也不知道你会成为怎么样的人, 是好是坏,是善是恶。因为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说不定呢?说不定你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你身上似乎继承了他的某种特质。 闻缜轻声回答说:为什么你要那么在意世界的眼光? 恋耽美 ——(30) 但我还有最后一件东西我想把它留给你。女人还是没有接他的话。 南廷这才意识到, 这个房间里只是在回放一种过去的场景。扮演过去的都是怪物, 只有当你感受到恐惧时, 它们才会暴露出他们的本来面目。 而在此之前,场景只会一次次地重复上演。 女人说完那句话之后,忽然抬起了那只南廷以为她动不了的手。 只见她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后用力抠挖了一下,居然将自己的整颗心脏从连接的动脉上拽断,然后捧着那颗心脏,歪歪斜斜地以一种人类绝对做不出来的动作,从地上缓缓升起自己的身体,将心脏递到了闻缜面前。 妈妈只能留给你这个了。她呢喃道。 闻缜动作一顿。 你是觉得原来的场景已经无法让我感到恐惧了吗?他说,神情平淡地从女人手里接过那颗心脏,擅自改动别人记忆里的场景,不合适吧。 他话音未落,女人的面孔一瞬扭曲,鳞片密密麻麻地从那张熟悉的脸上长了出来。 它尖叫着,一把抓回自己的心脏,塞回到自己的胸腔里,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它的主人还只是个孩子。闻缜在衣服上擦干净手上的血,然后才过来牵起南廷,对他说,你只要稍微表现得强势一点,它就会为你让路。所以不用太担心,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南廷却没有应声。 按理来说,闻缜说这种话的时候,应该是笑着的。他很喜欢笑。 但刚刚他没有笑,只是始终垂着视线,眼底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你不开心吗?南廷问。 虽然很不明显,但南廷还是觉得他有一点情绪不好。 没有。闻缜否认道。 这下南廷确定了。这个人的确情绪不好。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于是张开手来,很短暂地抱了对方一下,又马上松开。 闻缜:?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他又后悔自己总是在这种问题上冲动行事了。 呃就是,我看你们人类好像都是安慰同伴的。他有点语无伦次,我就是我就是想安慰你一下。虽然刚才都是假的,但还是,挺吓人的 闻缜这才微微翘起嘴角。 我没有不高兴。他还是坚持这么说,走过去打开了通向出口的门。 南廷以为走完所有的恐惧世界后他们就能离开这里。然而这一扇门外,依旧是漆黑无边的医院走廊。 怎么回事?他问,我们还是不能离开吗? 闻缜思索片刻,问他:你怕黑吗? 南廷摇头:海底都是没有光的。 也是。闻缜说,先等我一下。 他松开了南廷的手,朝来时的方向走出两步,想了想,又回头嘱咐道:我离开一会,你待在这里,别乱动,别碰墙上的指示牌。 南廷说:我还不会走路呢。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瞥了指示牌一眼。 现在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幻境的主人虽然将医院中的所有人困在了幻境中,但他们并不会在幻境中相遇,除非他们动了墙上的指示牌。 但闻缜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一点。 那他又为什么非要由着自己去揭那张指示牌,平白无故地多经历一个恐惧世界? 南廷不敢问闻缜这个问题。因为他只是一条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人鱼。 但他总觉得,闻缜是想让他看看那个男人的恐惧世界。 闻缜揭下墙上的指示牌,连续穿过几条走廊后,终于停住了脚步,开始顺着走廊前行,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他连门牌号上的数字都没看一眼,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怪物的尖啸和男人的怒骂声顿时回荡在整条走廊上。 姚凡形容狼狈地跪在地上,正按着一个长着女人头的怪物,同时用力抬着头,以防它尖利的指甲划到自己的脸。 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推门进来的闻缜。 姚凡: 他响亮地骂了一声操。 与此同时,被他按着的那只怪物也看见了闻缜。它立刻闭上了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挣脱了姚凡的桎梏,不要命似的朝墙面上奔去。 它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房间里的另一扇门就出现了。这次自动开门的力度比刚才还要大,房门直接撞在了外面的墙上,又弹了回来。 姚凡顶着满脸满手的抓痕,坐在地上,瞪着怪物消失的方向,手还维持着抓按的动作。 半天,他从地上一跃而起,冲过来想打人:你是不是有病啊? 闻缜一只手把他挡开:问你个问题。 问个屁!姚凡破口大骂,我就说那条小人鱼打了镇静剂好好地睡在床上怎么会突然能力失控,原来又是你搞的鬼! 我只是在给你提供实地研究的机会而已。 姚凡: 姚凡:我他妈谢谢你。 刚刚我在南廷的那扇门里看到了我自己。闻缜自顾自地问道,这说明了什么? 姚凡被转移了注意力:南廷? 就是他的名字。 你说你的人鱼?姚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就是你上周突然来请教我人鱼语的原因? 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干什么。闻缜觉得好笑似的看他一眼,学习新外语? 你怎么这么会恶心人啊? 还好吧,我不觉得。 姚凡用力握了握拳头。 他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少和这种烂人动气,不值得,然后语气不善地回答:说明他怕你啊,还他妈能说明什么?咋了,你原地失恋了? 不对。闻缜没理会他力度不够的讥讽,他不是怕我。 得了吧你,少在这里替别人想象了。就你这狗脾气臭脸色,谁见了你不像见瘟神一样退避三尺啊? 如果他真的怕我,那扇门里的我应该像其他门里的一样,对他做出一些反应。闻缜说,如果他害怕我杀了他,那么那扇门里的我应该会对他动手。毕竟这是一个呈现恐惧的精神世界。 但是那扇门里的我什么也没做。 姚曼闻言愣了愣,研究精神短时间内战胜了愤怒:我们之前的实验里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只能说明你家那位情况特殊。 他能有什么特殊的。 你问我我问谁,又不是我养的人鱼。姚凡没好气道,害怕是肯定的,但具体在怕什么我说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他的恐惧很平淡,他整个人的情绪都很平淡,所以门里的你才会没有任何反应可不是所有人鱼都像他那么安静的啊,就楼下那条,我们马上要带走的,昨天少给他带了一颗糖,冲我哭了整整半小时,我他妈都要疯了。 你与其来问我这种我根本不可能回答的问题,还不如去问问你家小人鱼,他到底在怕你什么。 闻缜若有所思地看向房间里的出口。 再次声明,本人无意打击你来之不易的新恋情,我只是为你提供一种可能的猜测。姚凡又说,毕竟他是人鱼,而我们都是人类,别用你人类的脑子去猜一条人鱼在想什么。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点,我们还没用人鱼做过这个恐惧世界的实验呢不如下次我把实验结果和他的检测报告一起给你,省的你老猜来猜去。 不用了。闻缜却说,他微笑了一下,如果我真的怀疑他,我会直接动手,而不是来找你探讨这些问题。 那你过来干什么?特地来向我炫耀这是你干的好事?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闻缜说,从这个出口出去,连续揭三次指示牌。你的实验对象把自己也困在自己的恐惧里了。去安抚他一会,所有人就都能出去了。 姚凡一怔,说了声你他妈不早说,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骂骂咧咧地朝出口走去。 走到门口了,想起什么,又回头道:你在这里面看到了什么? 还是那件事。闻缜似是而非地回答说。 啊,姚凡顿了顿,那你 我早就不为那件事伤心了。闻缜说,双手随意地插在制服的衣袋里,对了,我刚刚故意表现得伤心了一点,南廷还觉得我很可怜。 姚凡的表情错乱了一瞬。 我要是他,我现在就抓着你把你揍一顿,反正看你这样,也不像是打算还手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人家一条好好小人鱼,你老欺负他干什么? 他噼里啪啦地丢下一段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闻缜回来的时候又恢复了那种心情很好的状态。他似乎已经从自己的恐惧中走了出来,尽管南廷没看出他有多害怕那扇门里的东西。 他回来后没一会,整个幻境就发生了崩塌。 一眨眼间,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休息室。 南廷立刻低下头去,伸手朝下摸了摸,接着触到了保湿服柔软又冰凉的表面,顿时有些失落。 下半身依旧是那条长长的尾巴。 幻境不会让你长出真的腿。闻缜说。 南廷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 主要是,我从小就想在陆地上走一走。他低声说,哪怕是假的也行。 假的东西只会让你更失望。 闻缜摸了摸他的脸侧,然后带着他,从休息室中离开了。 来到人鱼中心的大厅里时,南廷看见了把自己卷入幻境的罪魁祸首那的确是一条很小很小的人鱼,比他都小了整整一圈,此刻正静静地睡在一个封闭的大水箱里。 一群穿着研究所白大褂的人正围着他,低声说着什么,其中包括刚刚来取走了自己血液样本的姚凡。 闻缜戴着口罩,连帽子都懒得戴一个,目不斜视地从他们旁边走了过去。 好在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否则整个人鱼中心又要陷入一片鸡飞狗跳之中了。 等走到那群人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闻缜才开口,说了一句:其实他的父母很伤心。 南廷没听懂:什么? 那条人鱼,他也被困在了自己的恐惧世界里。那里面一直在回放他们把他强行从海里带走的场景。 你怎么知道? 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闻缜面不改色道。 南廷想了一会,觉得他可能在旁敲侧击地询问自己的态度。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我没见过我的父母。 又说:我们现在去哪里? 闻缜刚要回答,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等一等。 他回过头去,看见一脸愁容的温齐铭带着他已经变回人物形态的妻子温灵,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 刚才刚才谢谢你。温齐铭走得有些急,说话断断续续的,就是在那个门里的时候你帮了我们 南廷反应过来,他大概以为闻缜刚刚在幻境里救了他们。 这个人类还是太不了解闻缜的为人了。如果不是有一只怪物盯上了自己,跑出门外,或许他们死在那里面,闻缜都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果不其然,闻缜连不用谢都没说一句。 但温齐铭还是坚持问道:你们你们现在打算去哪里啊? 他对刚才的经历心有余悸,又担心那群研究所的人把自己带走,实在是很想找个靠谱的人跟着。 超市?南廷不确定地说,看向闻缜。 这是他们之前说好的。 想去吗?闻缜这才开了口。 想。 温齐铭顿时松一口气:我们正好也要去超市,给宝宝买点东西。要不然要不然一起? 不建议你跟着我们。闻缜说,不安全。 温齐铭心里一紧,连忙道:总不能比刚刚那个更危险吧。 面前的这个人是能力者。虽然他并不知道对方的基因等级,但对方刚刚在幻境里泰然自若地表现似乎已经证明了他能力不俗。 温灵点头,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温齐铭又问:你你很介意吗? 闻缜指了指南廷:问他。 温齐铭又转向南廷。 南廷好奇地问:你们要给宝宝买什么东西? 食物,玩具,还有绘本。说到这个,温齐铭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不少,不过我们只能买防水的玩具,人鱼宝宝都是生活在水里的。 南廷下意识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小时候都玩过什么,但很快又想起自己丢失了九岁之前的记忆。至于之后,严肃的基地环境里不会有玩具给他,不过比起那些东西,他自己也对数学、语言还有与闻缜相关的资料更感兴趣。 那我们一起去吧。他说。 闻缜再一次错误理解了他的意思:你也想要玩具吗? 南廷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种想法,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十九岁了。 你已经十九了?一旁的温齐铭讶异道,我以为你还没有分化 南廷沉默了一下。 对,他还没分化。闻缜对温齐铭说,但没有提基因的事。 恋耽美 ——(31) 又对南廷说:没关系。如果你想要,我就给你买。 南廷: 南廷:谢谢,我真的不需要。 人鱼中心的最顶层,敞亮的落地窗前,男人双手交叠,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地透过玻璃注视着楼下。 良久,他向坐在房间内沙发上的女人道:不觉得他们过分亲密了吗? 女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小啜一口。她的胸前佩戴着一块工作牌,上面写着三个数字,241。 241放下了茶杯,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会杯中剩余的残渣,这才回答道:是有点。 但我不想采取任何行动。 你放心,他依然忠心于你。241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临走前我去看了他,我在他面前诋毁你的时候,他还在为你辩驳更何况,你需要的不正是他们之间的亲密吗? 她顿了顿,又说:相反,我更担心闻缜因爱生恨,发现477其实是来接近自己的人之后对他动手,喏,他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动手就动手吧。男人淡淡道。 241一愣。 真的假的?他好歹是你养的人鱼。她哑然失笑,我有时候真分不清楚,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6 小人鱼(会)很喜欢的玩具清单:1000块拼图,乐高拼装城堡,高阶魔方,还有可以泡在水里的幼稚小黄鸭 最近的更新有点时间混乱orz这一更是补昨天的 还有,出于某种原因,严肃(x)地声明一下,受虽然失忆了,但他失去的只是九岁以前的记忆!九岁以前真的不认识攻!九岁以前也不可能!会有一段情!! 第27章 人鱼中心10 超市到人鱼中心的距离非常近, 温齐铭提议说他们可以坐地铁过去。 南廷还没见过人类的地铁,于是便问闻缜他能不能一起去。 温齐铭却忽然面露尴尬。 你还没有分化,可能不能坐地铁。他对南廷说, 灵灵灵灵她都是把耳朵藏好,才敢上去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地铁上不能带宠物。 南廷:可我不是宠物。 你不是。闻缜对他说,走吧, 带你去看看。 他推着便携箱,也没等后面的温齐铭, 径直朝人鱼中心背后的地铁站台走去。 人鱼中心位于博纳市这个二级城市的市中心附近, 地铁站台的入口处人来人往。闻缜把他搬到电动扶梯上的时候很多人朝他们看了过来,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朝闻缜说了一句:小伙子, 地铁上不能带宠物啊,你带着你的鱼下去干啥?想用鱼腥味熏死一车人吗? 闻缜没理他, 专心致志地扶着便携箱, 防止它重心前移、从扶梯上栽下去。 那男人见状,以为他是装没听见,于是伸手过来,拍了一下闻缜的肩膀。 说你呢,你他刚说了几个字,就彻底卡壳了, 因为闻缜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动作堪称粗暴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甩了下去。 安静。闻缜很不耐烦地说。 南廷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他平时不会根本不会将异管会成员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那男人一愣,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脾气太差, 刚要出口教训对方,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就像是声带忽然间消失了一样。 他顿时慌了神, 张大了嘴想朝旁边的人求助, 却只收获了看神经病似的眼神。 闻缜收回手来。南廷这才看见他的手上多了一枚银白色的戒指,一看就是他的某件收藏品。 也不知道他平时出门到底会在身上塞这种东西,毕竟他走到哪里,都随时可能会有执行部的人追杀他。 等下了扶梯,离后面发疯的男人远了一点,南廷才问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闻缜笑了一下。这个,他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上的那枚戒指退了下来,放进南廷手心里,戴着试试。 南廷端详着掌心银色的戒指。它比普通的银制品要重上许多。不知道为什么,南廷总觉得它像是有心跳,一点一点地在自己手中颤动。 他试着把戒指戴在了食指上,然而戒圈太宽,一下就滑了出去,他又只好把它戴在大拇指上。 触碰我身体的一部分。闻缜对他说,然后你可以对我说点什么。 南廷碰了碰闻缜的手指。 笑一笑?他不确定地说了一句。 闻缜:哈哈。 他忽然不受控制地笑了一声,音量不小,以至于地铁站台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闻缜: 南廷: 他连忙把戒指取了下来:我不玩了,还给你。 不玩了吗? 南廷坚决摇头,然后把闻缜的手拉过来,替他把那枚戒指戴了回去。 闻缜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顿了顿,最后说:这种东西不能长时间戴在身上。 为什么? 因为它不太完美。闻缜说,越不完美的异常物品弱点越多。如果你长时间的使用它,可能会让你的自我认知产生偏差,然后变成精神分裂。 南廷点点头。他注意到闻缜的用词是弱点。 在基地里,大家统一将这种携带危险物品的副作用称之为潜在危险,闻缜却说它是弱点。而弱点是用于形容一个人能力上的缺陷的。 他们在自动售票机前买票的时候,温齐铭跟上了他们。 闻缜给自己和南廷一人买了一张票,温齐铭却只给温灵买了一张票。他看着闻缜手里的两张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也要买票?扫身份码进去就行了。 闻缜没有理会他。 南廷觉得自己也跟着闻缜晾着对方实在不太礼貌,于是替闻缜解释说:他可能没有那个身份码。 温齐铭一愣:啊?怎么可能没有?身份码是你一出生就会颁发给你的,呃,你和灵灵没有,但他是人类,他肯定有的。 南廷在心里默默地说,他自己的身份码已经进黑名单十几年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只好跟着闻缜一起沉默。 买了票后还要过安检,闻缜再一次把戒指戴在了手上,轻飘飘地从安检员身边擦身而过。安检员神情一阵恍惚,居然就让他这么过去了。 排在后面的人神情集体一僵,半天,窃窃私语起来,那个人咋就过去了不知道,难道是特权阶级有毒吧,有特权也该遵守公共规定啊。 有的人并没有放低音量,零碎的词语落到了南廷耳中。他又想起方才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话,抬头向闻缜道:其实我没有鱼腥味 他身上什么味道也没有,像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一样。 我知道。 可他们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 因为这是异管会规定的。闻缜却突然将话题扯到了异管会上,他们给人类灌输这种思想很久了。 南廷:啊? 尽管他打心底是不信这个连身份码都没有的人对异管会的任何抹黑,但一些琐碎的细节难以控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李老板藏在衣袋里的注射器、游珠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傅诚和他的队员把他当做废弃异常物品一般的处理手段、温齐铭恐惧世界中学生的恶言相向 它们都在对他说,南廷,他们都不喜欢你。 但另一个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想想池,想想241,想想那个给过你糖的顾问先生。 至少他们是绝对喜欢你的。 南廷心中的天平最终还是倒向了后者。 他们在站台里等了三分钟后地铁就来了。温齐铭和温灵跟在他们身后,温灵戴着冬天才会戴的厚帽子,紧张地把耳朵藏在帽檐下,生怕被人发现她不是人类。 但其实她有些多此一举了。因为地铁站台里的所有人都在看南廷,而闻缜就在这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带着他走上了地铁。 南廷被那些目光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路上他都紧紧地靠着闻缜的膝盖。 闻缜注意到了他的不安,于是把他的手抓在了自己手里。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戴上言灵戒指,戳一戳闻缜):给我做饭 闻缜:? 努力把更新拽回正常时间 第28章 人鱼中心11 周围人的眼神更加怪异了, 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来,开始对着他们拍照。 南廷不太了解人类拍照的习惯,只知道他们很多人都喜欢把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异管会管不了社交媒体的事, 但如果事情闹大了,池一定会替他摆平的。 他唯一庆幸的是,人鱼中心到百货商场之间只隔了两个地铁站的距离。几分钟之后, 他就摆脱了那些人看怪物似的眼神,回到了地面上。 南廷刚想告诉闻缜自己再也不想坐地铁了, 走在后面的温齐铭就追了上来。他讶异地看着闻缜:你怎么让他放你们进去的? 南廷知道闻缜不会解释, 所以他说:我们骗了他一下。 温齐铭恍然大悟,还是向闻缜道: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他语气中隐约带着羡慕。假如自己不那么普通, 温灵或许也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南廷:不是。 啊?温齐铭不解。 但他终于发现了南廷比闻缜好说话很多这件事,加上对方年纪小, 小到和他的学生看起来差不多, 让他忍不住小声和南廷攀谈起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你问我吗?南廷说,我被风暴吹到了岸上。 他救了你吗? 嗯。 那他可真是个好人。 南廷心道你恐怕对好人的定义有误解。 不过,说起来温齐铭支支吾吾了一会,就是,你们是怎么说服说服你们的父母,不反对你们的啊?我看你们, 感情很好 南廷:为什么要反对? 他觉得自己还是不太擅长和人类交谈。 嗯?温齐铭被他的反问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说, 他们不反对你们吗? 我没有父母。 他也是。南廷又补上一句。 温齐铭: 温齐铭:对不起。 南廷已经习惯了人类会因为这种事道歉了。他更好奇对方所说的反对:你的父母反对你什么? 温齐铭开始觉得眼前的小人鱼对人类的世界缺乏最基本的认知,或许他刚刚来到陆地上, 以前没有接触过别的人类。 他耐心解释道, 仿佛是在给学生讲解题型一样:人类和人鱼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虽然你们成年之后会和我们很相似,但还是不同的物种。不同物种之间是不会嗯,不会有后代的,所以他们会反对我们在一起。 南廷还是不懂这有什么好反对的,但温齐铭的话让他想起了别的事:不论怎样,温灵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他的。 但温齐铭看上去很喜欢那个即将降生的孩子,因为他正准备去买玩具。 或许是做了试管。南廷想。但比起孩子是谁的,他更好奇另一个问题:人类的父母都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吗?尽管那个孩子可能和他毫无血缘关系。 如果是这样,那难怪他们总会为问及他人父母的死亡而道歉了。 你之前也看到了,我那些学生包括我的父母,他们都觉得我很恶心。最后两个字,他犹豫了接近半分钟才说出了口,我和灵灵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但他们始终觉得我应该和人类在一起。毕竟 温齐铭声音压得很低,刻意地与背后的妻子保持着距离,避免她听见自己的话: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假如你是一条不同的鱼,三文鱼,比如吧。你们在他们眼里就像三文鱼在你们眼里一样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你们的身体构造和人类那么相似,他们却不把你们当人。 所以这样认为的你反而成了异类? 南廷总算从他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中总结出了他的意思。 是啊。温齐铭说。 没关系。南廷安慰他道,他又想起在自由号上那些将他在水箱里甩来甩去的人类,你比我见过的很多人类都要好。 那我呢?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闻缜忽然来了一句。 反复几次之后,南廷已经彻底摸清了他问这类问题的套路,你是最好的。 从地铁口离开之后,南廷看见了一座极其高大的建筑,高到他一时间难以数清它有几十层。超市位于整座建筑物的负一楼。顺着扶梯下去时,他又在墙上看见了一个大大的标识牌:禁止携带宠物。 温齐铭和温灵又开始紧张起来。 闻缜再次在所有人对他行注目礼的情况下面不改色地把南廷带进去时,南廷问他:你不觉得不好受吗? 恋耽美 ——(32) 什么? 那些人都在讨论你。南廷说,他甚至产生了一丝动摇,要不然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不用理会他们。 南廷的动摇很快就被超市里的场景打碎了。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他没见过的东西,琳琅满目。 从生鲜冷柜到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小零食,他看见什么都很想要,而他在基地里的时候,大家都会习惯性地满足他的所有愿望。 所以等南廷醒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从货架上拿下来的各类商品包围得满满当当。 他又问了一个有点傻的问题:你带够钱了吗? 闻缜: 闻缜:你就是现在想要这一整个超市也可以。 南廷赶紧阻止他:不用了不用了。不需要那么多。 他们从自助收银台走出来的时候温齐铭已经等在外面了。他们买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玩具和儿童绘本。南廷看见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居然有点被他感染,也不自觉地勾了下嘴角。 却被一旁的闻缜尽收眼底:今天很开心吗? 开心。 虽然前面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南廷真的很喜欢在超市里逛来逛去的感觉。他顿时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就能感到快乐的人。 可闻缜却说:你刚刚笑了。 嗯? 你平时从来不笑。 是吗?南廷都没有注意过这一点,可能不习惯总是笑吧。 南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坐上地铁。这次他们挑了一个人少的车厢,里面的人都忙着低头看手机,没有太多目光投向他们。 上车前温齐铭还非要塞给他一本绘本,说是作为答谢的礼物,自己不知道送什么只好送这个,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南廷坚称这是小孩子才看的东西,他真的不需要。 但最后温灵走了过来,从丈夫手里抽出绘本递给南廷,用那双漂亮又温柔的眼睛认真地看向他。 南廷在这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他最终接过了绘本。 温灵这才高高兴兴地离开,又习惯性地正了正帽子,这才和温齐铭一起在空座位上坐下。 她一坐下,就发现手边有一本彩色封面的书。 温灵扯了扯温齐铭的衣角,又拉着他看了那本书一眼。 你想问这里怎么会有一本书吗?温齐铭问她。 温灵点点头。 噢,这个是他们办的活动,地铁读书日,好像意思是你可以在这里留下一本你自己的书,然后把地铁上的这本书带走,作为交换。放在这里的书都可以随便看,不是别人忘记带走的。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一下车厢里贴着的标语,传递书籍,传递文明。 温灵点点头,这才放心地拿起了座位上的书,翻看了两页。 这好像也是一本绘本。温齐铭随意地看了两眼上面的内容,却发现上面都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涂鸦,这绘本怎么画得这么乱啊 温灵似乎也觉得这样的涂鸦很奇怪,于是又快速地翻了几页,想看看这个绘本到底在讲述什么内容。 可不知为什么,越往后翻,她越觉得头昏眼花、眼前发黑。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晕车了,难受的呜呜了两声,想把书合上,却惊恐地发现双手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 她的大脑似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变得一片昏然。 你怎么了?直到过了整整一分钟,温齐铭才意识到了身旁神色木然、不断翻动书籍的妻子有些不对劲,灵灵?温灵?你怎么啊!! 温灵整个人像是失了力气,在他的大叫声中一头向前栽倒,整个人从座位上摔了出去。 冬季才会戴的厚帽子从她头上滑了下来,露出了她那双不属于人类的耳朵,于是车厢里有人开始叫道:我的天,人鱼? 南廷在听到乱的时候就已经抬起头来。但等他意识到温灵手里拿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之后,一切都晚了。 闻缜是最后才回过头去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朝向南廷、背对着所有人站立在地铁的角落里。 他也一眼就看到了温灵拿在手里的书,立刻走了过去,一言不发地把那本书扯了下来,然后才问:这是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从刚开始就被放在这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温齐铭语无伦次道。 一旁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上一站有个人下车,把它留在这里的。 闻缜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又是他们。他说。 车厢里的有人开始尖叫,因为血开始从温灵的身体里流出来。而温灵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靠在地铁门口,用力抓住一旁的扶手,拼命地不让自己倒下去。血从不断地她的耳朵里涌了出来。温齐铭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捂她的耳朵,但接着那些鲜红的液体又从她的眼睛、鼻子和嘴角流出来。 温灵!他大叫,温灵!! 南廷坐在自己的便携箱里,呆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见温灵终于脱力,一下从温齐铭怀里滑落下去,歪坐在小小的角落里。她摔得很重,痛苦地叫了一声,接着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更多的血从她的身下流了出来。 温灵低头,一下哭出声来。 宝宝她像是被疼醒了,终于发出了清晰的字音,一张口就有血从嘴角流下,和眼泪混在一起,落在她爱人的手背上,宝宝 南廷伸出手去,一把抓住闻缜的衣角。 闻缜!他的声音有点颤抖,你救救她,可以吗 按理来说,他不应当去关心旁人的死亡。可他们刚刚还送了他绘本,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她走向死亡。 可他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会杀人,这是他出生的时候就被赋予的能力。如果他愿意,或许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会掩盖自己手段的谋杀大师。但他并不知道该怎么救人。 闻缜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温齐铭如梦初醒。他转过身来,一只手扶着温灵,另一只手伸了出来,也想像南廷一样抓住闻缜的衣角,但最终又缩了回去。 他扶着地面,一下跪倒:你能救她对不对?!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温灵! 别着急。南廷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会有办法的。 他会有办法的,对吗? 南廷侧过头去。 闻缜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南廷无法从上面看出他所做的任何决定。 闻缜从来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他甚至连自己都不太关心。 可这句常常写在资料上的话在他心底刚一浮现,闻缜就朝温灵走去,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手里拿着一枚胶囊。 那是他前几天刚刚在自由号上买下来的东西,准备用来治疗南廷的失声。 只有这个。他平静道,我一般不带类似的东西出门。 南廷想也没想:你先救救她 闻缜捏住温灵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把那枚修复胶囊塞了进去。温灵的意识已经彻底模糊,只是嘴唇蠕动,闻缜又只好强迫她把药咽下去。 温齐铭死死地盯着闻缜的手,似乎在期盼着奇迹发生。在此刻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神明,而他除了跪倒在地祈求神明垂怜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温灵最终把胶囊吞了下去。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又过了半分钟,那些微的颤动也平静了下来。 闻缜探了探她的颈侧,从她面前站起。 车厢里一片肃静。每个人的视线都在闻缜和温灵之间来回移动。 闻缜的手上满是鲜血,是在他扶着温灵的头的时候沾上的。他伸手过来,似乎想碰一碰南廷,但又忍住了。 我不太会救人。最后他说。 南廷盯着温灵:她 死了。闻缜的语气毫无波澜,南廷,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闻缜很少这样严肃地叫他的名字。 南廷觉得眼前的这个闻缜似乎有哪里和以前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姚曼走以前留下的祝福,希望你能活得更像个人。 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时候的他,看起来就不太像是人类。 走吧。闻缜又说了一次。 他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用干净的手去扶南廷。地铁到达了站台,停下。门正常地开启又合拢,其他车厢的乘客形色匆忙地上下。世界并没有因为温灵的死亡而发生太多改变。 闻缜没有从正常的出口下去。 他将南廷从便携箱里抱了起来,空余的另一只手伸向地铁里禁闭的另一扇门,硬生生将它掰开,然后在惊呼声中从车厢跳下了轨道,不徐不疾地朝着地铁甬.道深处走去。 南廷:你 不走那边。闻缜解释说,他们来了,可能在上面等着我们。 他没有说他们是谁,但南廷猜到了。他不知道执行部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更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想出留下一本看似普通的书、寄希望于闻缜在上地铁时能翻看它的方法。 南廷见过那本笔记,它以前被存放在基地里的1号保险库里它根本不是什么绘本,它是一本笔记,上面是杂乱无章的涂鸦,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就会被它带走生命。 他也不应该寄希望于胶囊能救活温灵,因为笔记的危险等级是S。那根本不在胶囊的救治范围之内。 地铁甬.道不是人类应该通行的地方。空气中的氧气稀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没一会就感到头晕目眩。 闻缜注意到了。慢慢呼吸。他说,别喘气。很快就到了。 但南廷做不到平稳呼吸。他心里有种东西在无声滋长。要爆炸,要毁灭,要压迫他的心脏压迫他的肺逼停他的血液让他在沉默中窒息死去。 他觉得再不开口,自己就要疯了。 闻缜 我救不了她。闻缜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让我想起我妈妈。他注视着前方无尽的黑暗,平淡道,我救不了她,也救不了温灵。 这是南廷第二次从闻缜口中听到有关他家人的事。 你妈妈 没关系,她只是自杀。闻缜接着说,忽然笑了一下,十八年前的事了,早就过去了。 他的笑容有些古怪。 南廷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就好像那张微笑的面孔仅仅是一张皮囊,而皮囊的内里是空的。没有欢乐,没有悲伤。什么也没有。 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在恐惧世界那扇门里见到的那一幕,很可能就是闻缜亲眼目睹母亲死去的场景。 闻缜今年二十七。十八年前他也才刚刚九岁。 南廷隐约觉得自己窥见了对方的秘密。 你很难过吗?他问。 感觉不到。闻缜说。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不过我听说,人在难过到极点的时候,会哭、会叫,但头脑里其实是一片空白的。 我不知道。南廷低声说,我没有那样过。 四周终于不再是一片漆黑。闻缜带着他从地铁行驶的甬.道内走到了下一站,然后掰开了安全门,轻巧地越上了站台。站台早已清场,空无一人,前来抓捕他们的执行部队员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或许已经守在了出口。 他们顺着已经停运的扶梯往上走。周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闻缜一个人的脚步声,还有他异常平稳、富有规律的心跳和呼吸。 又过了一会,闻缜停在了地铁的出站口。 你不会那样的。他轻声安慰道。 南廷觉得他说得对。根据他自己的观察,悲伤都是由失去引起的,而他并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 但是闻缜看起来不一样。 一直以来,南廷都把自己和人类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以前他也把闻缜和自己归为一类,但现在看来,他们并不一样。 他忽然开始觉得基地对这个人的评估在某一方面出了重大差错。他们都错了。闻缜不是白纸黑字里那个冷冰冰的他。 第29章 人鱼中心12 意料之外的, 他们并没有在出口处碰到任何执行部的成员。一直到了人鱼中心的停车场,闻缜把他安放在副驾驶座上、又替他系好安全带之后,他们都始终没有露面过。 修复胶囊没有了。闻缜发动车辆, 对他说,你可能需要再等一段时间了。 没关系。 南廷本来就没太指望过那个东西能治好自己。毕竟这也是困扰了基地十年的问题。 没关系吗? 有没有腿也没有太多差别。南廷低声说,但是它也没有治好她唔。 一颗圆形的东西被闻缜塞进了他的嘴里。南廷舌尖擦过它光滑的表面, 慢了半拍地发现,是他今天塞进购物车里的众多糖果之一。 吃点甜的。闻缜随手把糖纸塞进包里, 心情会好点。 南廷在引擎声和微风的吹拂下吃完了那颗苹果味的糖, 总算是比刚才高兴了一点。甜味大概能促进多巴胺分泌。他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其中的原因。 不过他注意到,闻缜连糖都没有吃一颗。 你难过的时候会怎么办?于是南廷问。 我没有难过的时候。 一点也没有吗? 闻缜没说话。过了一会, 他说:我应该会听歌。 南廷不知怎么的,说了一句: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恋耽美 ——(33) 说的时候话根本没过脑子, 说完之后才想起一件事:自己根本不会唱歌。 他平时连话都说不出来, 更别提唱歌了。况且他在基地的时候从来不听音乐,对人类的这类文化一无所知。 但海口已经夸下,总不能再反悔。 南廷绞尽脑汁地思索了半天,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回了一星半点的旋律。 他略有些含糊地唱到: /每一朵花 /盛放后凋零 /轮回寂灭 /或是永恒 /愿她在花园安息 人鱼的语言温柔而轻灵。像一阵风轻飘飘落下,又像是海浪在和缓地抚摸着海岸。 南廷只记得短短的一段,也不知道是从记忆的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 之后的旋律也实在记不清楚,随便唱了几句之后就停了下来。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南廷以为自己把对方唱睡着了, 开始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唱歌很难听的时候,闻缜开口问道:这是什么歌? 他听不懂人鱼的语言。 不知道。南廷实话实说, 在哪里听过, 突然就想唱了。 闻缜也没再追问了, 只是说:你可以多唱给我听。 南廷: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根本不会唱歌这件事了,只能看着窗外,暂时没有答应对方。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 南廷望着湛蓝色的天际,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类的传言:当一个人死了,天上就会有一颗流星划过,那是神在为他的离去流泪。 可现在是白天,天上根本没有流星。 神也从来不为任何人的离去而流泪。 温齐铭忘记自己在地上跪了多长时间。 怀里的人身体正在逐渐失去温度,可能只过去了十分钟,就彻底变得冰凉。不过她是人鱼,应该不会像人类一样轻而易举地死去。人鱼可是灵物,天生拥有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只要医生来了,她就能被唤醒医生应该快来了,毕竟这里的动静这么大 哗啦一声,地铁门开了。 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地铁车厢里忽然响起了叫声。温齐铭茫然抬头,这才想起车厢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的目光挨个定格在他们脸上,过了一会,发现都是一些自己不认识的人。 那个冷漠的男人和他那条漂亮的人鱼,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车厢。 他的目光又落到另一侧的车门上,发现车门被人从中间强硬地掰开过,已经变形。而车厢里没人敢从那侧下车,因为那边根本没有站台。 温齐铭的脑子转了一会才理解过来:是那个男人掰开了这侧的车门,直接从地铁甬.道里离开了。 地铁甬.道。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恐惧。 周围人仍然在大声叫喊,声音终于把他带回了真实的世界。有人在吼杀人了,有人在尖叫,还有一个小男孩和母亲紧紧地靠在一起,他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小声道:叔叔,叔叔!那个杀人犯跑了! 男人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对面变形的门。 安静。他冷冷道。 车厢里瞬间静了下来。 男人在车厢里巡视了一圈。他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的,压得整座车厢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肃静。有两个男人喘着气,从站台跑了过来,在门口站定。 其中一个开口喊道:克里森长官! 怎么来得这么慢?被他称作克里森的男人回头,看清来人后,皱眉道,只有你们两个?执行部的人呢? 执行部的C小队在半路发现了闻缜的踪迹,已经改变路线追过去了。 你们呢? 我们是管控局D24现场处理分队的,长官。 克里森啧了一声。 你把这些人带走,交给你们的问询处。他对左边的人说,指着车厢里其他人,除了当事人。 又对右边的人说:处理物品,然后记录现场。 两人点头:是! 两名队员的动作很快。其他人被驱赶着离开了车厢。小男孩回过头,眼巴巴地望向克里森,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母亲一把将他拽了回去,低声吼了他几句。 车厢里顿时只剩下三个人。 那名队员进了车厢。他一眼就看见了被扔在一旁的笔记,立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它,然后从衣袋里拿出手套戴上,俯下身去,准备将它拾起。 别翻那本书。克里森在一旁说,物证袋带了吗?直接封进去。 是,长官。 别忘了注销使用记录。克里森说,记录要做好,这次行动是池先生亲自监督的。 队员浑身一震:池先生也来了吗? 少问无关问题。 那名队员愣了愣,又立刻说:对不起。我马上开始工作。 那本刚刚夺走了一条生命的笔记被队员简单地封进了物证袋里,然后放入了身后的背包中。 之后,他又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内容。 写了没两个字,裤脚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你你是医生吗?队员低下头来,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眼泪正不断地从他脸上滑落,救救她 队员清了清嗓子。先生,冷静一点,我有话要问你。他正色道,刚刚异常事故发生的时候,你都看见了什么? 救救她 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求求你们她还没死 她已经死了!队员的耐心终于被耗尽。 他低下头,也不再询问对方问题,开始刷刷地在笔记本上写了起来: 新纪元352年7月11日,下午15:36。 人鱼中心地铁站,1号线。 列车号 事故造成一名雌性人鱼死亡。 疑似嫌犯:闻缜。犯罪记录次数:1762(+1)。 异管会,1号基地内。 最高长官办公室。 池停在一台机器前,静静地打量着里面的内容。241双手交叉抱在身前,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 过了一会,池转过身来,向她开口道:你猜他会怎么想? 我觉得你用错了方法。241说,如果他是别人,他就会明白你放那本笔记的用意是让他警醒,远离人类。但他是477,他脑子里可想不到这些东西,他可能只会觉得你是想杀那位而已。 是吗。池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无所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我想和你讨论的不是这个。我是想告诉你,少对他做这种事,不合适你以为他会不在乎那条雌性人鱼的性命吗? 他在乎? 是啊,他在乎。241笑了一声,目击者证词,他还问那位能不能救救她呢。 池神情略微一动。 所以闻缜救了吗?他问。 救了,很奇怪吧?不过没救活,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241说,不过我猜不是。他可舍不得让477不高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会喜欢477? 池许久没有应声。 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最后他说。 因为你们都一样冷酷无情? 谁允许你这么说我的? 你不是吗?241淡淡道,池,我必须向你指出,你和小闻是差不多的人,只是你们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而已。 你叫得可真亲密。 241叹了口气。 改不过来了。她轻轻地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偶尔也会念旧的人。 半个月后。 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度过了十五天之后,某个下午,闻缜独自离开了家,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 我们可能需要出一趟远门。他在门口换鞋,然后对南廷说。 南廷在水箱里泡了大半个月,听到出门,眼睛微微一亮:去哪里? 闻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你的检测报告出来了。 他把厚厚一叠文件都交给了南廷。 南廷其实不太关心这个问题,因为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检查了,每一次的结果都完全一样,告诉他说这种损伤完全无法修复。 他拆开了文件袋,将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橱柜上,避免它们掉进水里。 仔细数了数,光检测报告就有整整五十六页,看来姚凡嘴上说着不乐意,实际上对这件事却很上心。 但南廷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报告上复杂的各项检验结果一个字都看不懂,只知道它们在分析他的基因出了问题。 后面还有姚凡写的信,你可以看看。闻缜说。 于是南廷又找到了那份姚凡的手写信。 第一段文字就让他心底一沉: 检查结果你随便看看吧,不用看也没事。我早说过了,他这种闻所未闻的病几乎不可能治好。如果真能治好,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C、D级的人类了,人人都能变成能力者。只能说科技还没能发展到那种地步,知道吧,你也无能为力。 第二段却又让他产生了一丝困惑: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第三段文字,则让他彻底地僵在了水箱里: 做好事做到底,为了你这么个破事,我特地厚着脸皮去请教了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Dr. Snake不管怎么样,我和他好歹算是半个同行。他老人家屈尊降贵地替我回答了你的问题,说他可能会有办法,你知道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可能比你还牛逼的那种。 听说你是我的朋友,他说如果你肯到南克罗拉州去找他,他当面帮你看一看,说不定就有戏了。 哦对了,我只说你是我的一个朋友,没报上你的尊姓大名。你要是敢顶着你那张臭脸过去,我给你讲,池杀我之前我必然先过来把你宰了。 明明是夏天,明明还泡在太阳暴晒下的海水里,南廷却控制不住地背后发凉。 这个Dr. Snake是谁?他故作不解,我们是要去找他吗? 对。闻缜说,他是个挺厉害的人。 他确实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到能让闻缜这个对异管会成员都恨之入骨的人,在平心而论时都能夸赞他一句的地步。 他也是整个基地里,池唯一能称得上是有几分尊敬的人。 南廷不仅认识他,还和他的关系非常好。 他平时不会用全名称呼对方,而是会叫他顾问先生。 顾问先生虽然对异管会不甚了解,但作为池关系重要的朋友,他帮助基地解决了许多棘手的麻烦,其中就包括,在三年之前,将南廷的基因等级伪装成B这一至关重要的问题。 如果没有他,南廷根本无法伪装成现在的样子。 相应地,Dr. Snake也对他足够了解,知道他许多的真实信息,包括那份计划。 毕竟他自己就是计划的制作者之一。 那他也是你的朋友吗?南廷极力按压下心底的不安。 不是。闻缜说,我也没见过他,只听说过他的名字。 南廷悄悄松了口气。 他继续向下阅读。这封信很短,他已经读了大半的内容了。 其他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你总会有办法的。 我老感觉池有点怀疑我,最近叫我去他那里叫了好几次,管天管地,真受不了他。 就这样吧,有事以后再联系。没事最好少来找我。 姚凡。 之后的字迹换了一种颜色的墨水: ps.有她的消息尽快通知我,一定要记得记得记得。 隔了一行,又换了一种颜色: pps.差点忘了告诉你,我觉得,我个人认为啊,他那个基因损伤有点不自然。你懂我意思不?就是不是天生的,像是后天造成的,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是神探,发现不了。 总之挺像是人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充满快乐的新地图了,忘记我今天下午发刀的事吧(逃走) 第30章 顾问先生 南克罗拉州, 边陲小镇塞壬。 直升机在空地上缓缓下落,动静很大,吸引了不少小镇居民前来围观。 没一会, 一个身穿白色衬衫的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怀里还抱着一条尾巴很长的生物。 小镇取名叫塞壬,但其实地处内陆, 小镇居民们很少有机会能见到人鱼。但由于小镇的名字,他们人人都对这种美丽又神秘的生物怀有一丝向往。 等看清楚男人怀里抱着的真是一条人鱼的时候, 小镇居民根本顾不得礼貌了, 呼啦一下全部围了上来。 您好。他们用口音很重的人类通用语别扭地对闻缜说,请问我们可以看看您的人鱼吗? 闻缜还没来得及回答, 已经有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妈妈,你看, 美人鱼! 真的是美人鱼!长得好像公主喔! 恋耽美 ——(34) 南廷: 他还没来得及矫正对方的观念, 小女孩已经开始扯闻缜的袖子,认真问他:你是人类的王子吗?人鱼公主用她的声音换来了她的双腿,你不能因为她不会说话就对她不好呀! 闻缜: 等他带着南廷,甩掉那七八个追在腿边问他是哪国王子的小孩时,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南廷问他,Dr. Snake在这里生活吗? 不。闻缜说, 他行踪不定,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在这里而已。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你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对于刚才那段长途飞行经历,南廷心有余悸:你有飞行执照吗? 他很怕飞到半途的时候问这个问题, 然后闻缜说没有,之后他就不得不提心吊胆一整天。 果不其然, 闻缜说:没有。 南廷默默地盯着他。 怕什么, 我学过。闻缜笑道, 这可是我上学时候的必修课。 南廷半信半疑地噢了一声,心道人类哪有学校会教这种东西,他多半都在骗人。 他们的目的地是小镇内的一家私人诊所。据姚凡说,顾问最近一段时间就住在这里。 顾问的确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神秘到池都无法完全摸清他的底细。他学识渊博,在异常物品以及灵物的研究上是个百分之百的天才,解决过许多疑难问题,在整个世界上都享有盛名。但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基因等级只有B,父母是连高等教育都没受过的普通人。 如果他也存了心和异管会作对,南廷觉得,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个闻缜。 好在顾问先生的能力和他本人一样温柔,治愈,虽然这样的能力没有太大用处,但他以他的性格,闲来无事、不做研究的时候,他是会开一间这样普普通通的小诊所,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镇上。 但这不代表他是个普通人。 闻缜还是老样子,只戴了口罩就出来招摇过市,好在他没想把姚凡的嘱托变成临终前的嘱托,在接近私人诊所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一会你只能一个人进去。他对南廷说,我已经和医生说好了,他会找人带你进去的。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他认识我。 姚凡说你可以做点伪装。 闻缜却摇了摇头。 会被他识破的。他说,他是这方面的天才。 其实南廷也希望他不要进去。其实不论他进不进去,顾问都会知道他是谁。但如果自己和顾问之间表露出了某种端倪,被他察觉到,那就不是小事了。 到了诊所楼下,果然已经有一个秘书打扮的女人等在了门口。她和闻缜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拿来一个便携箱,推着南廷进了电梯。 他们的目的地在二楼最尽头的一个办公室。 医生就在里面。秘书小姐对南廷说,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请进。熟悉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秘书小姐推着南廷进去。和您预约的客人到了。她说。 南廷一眼就认出了顾问。 他还是老样子:金发碧眼,戴着最普通的金丝边眼睛,手里拿着一支笔,正专心致志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他的手边,已经被使用过的纸张被整齐地堆放在一起,足足与他的肩膀平齐。 听到秘书解释,他也没有立刻抬头,而是说:你留下他就行了。 秘书点点头。 门被关上之后,办公桌后的顾问才抬起头来。 果然是你,小人鱼。他微笑道,一改方才的冷淡神情,姚凡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就猜到他说的是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南廷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你的声音?顾问微微惊讶,这是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南廷面前,俯下身来:介意我看看吗? 南廷摇头,然后将脖颈上的饰带取了下来,放在了顾问的手心里。 顾问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东西,拇指在饰带柔软的边缘划过。人鱼的声带。过了一会,他说,不太好的选择,但是可以用。我就不试着戴它了,看上去它对人类的恶意很大。 他把饰带还给南廷,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个人在哪里? 外面,楼下。南廷小声说,他不知道我他怕你认出了他,然后连累他的朋友被,呃 话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 顾问早就猜到他是谁了。 南廷心中没来由地一乱。他问:顾问先生,你把这件事告诉池了吗? 你是指姚凡?顾问果然对他的想法一猜即中。 他既然知道信中的人鱼指的是谁,也知道南廷早就离开基地出任务去了,必然已经猜到姚凡和闻缜之间居然还有联系这件事。 是。 没有。顾问说。 南廷:嗯? 他以为顾问会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给池。 我不太想掺合这种事。顾问说,别误会了,我和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南廷更诧异了。 可你们不是朋友吗?他问。 我毕竟不是你们异管会的人,对你们的事也不算特别了解。我只是个顾问,对吧?顾问笑笑,我和池之间的帮助,算得上是一种各取所需,而不是相互信任。 不在基地的时候,南廷发现他说话的风格比以前大胆多了:我不太赞同他的一些理念。比如我认为他在很多问题上都太独断了。 这些事,以前在基地的时候不方便告诉你。毕竟最后都是要落到他那里去的。当着人的面说人坏话,总归是不太好的。 南廷沉默一会,那你就不怕我怕把这件事告诉池吗? 顾问:你不会的。 可他总会知道。没有人能在他面前有秘密。 这倒也是。顾问思索了片刻,不过没关系,我最近也准备离开了。 离开? 顾问点点头。我不打算再依附他了。不过说起来,我真想走的话,他也约束不了我。他说。 那我之后还能见到你吗? 顾问微微一笑:这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小人鱼。 对了。他又说,你有什么话想转告给池的吗?我短时间内还不打算离开,可以代你转告他。 犹豫了一会,南廷说:有。 自由号的那艘船上,有一台基因检测仪里有我的一些信息,需要删除。他看见顾问流露出不解的神情,又解释道,你告诉他就可以了。他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顾问也没多问:还有吗? 还有闻缜每天都呆在家里,很少出门。他很喜欢烹饪,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有效信息。 犹豫了很久,南廷最终没有说出闻缜母亲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明明是极其重要的、需要马上上报的内容,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又一点都不想说了。 愧疚难安似的,他又补上一句:但我会尽快想办法找到他的弱点的。 唔,就这些?顾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姚凡的事,需要我转告吗? 南廷迟迟没有开口。 怎么?顾问看着他。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动摇了,小人鱼。 嗯。南廷最终承认了这一点,顾问先生,我现在发现,有很多事我都不够了解。有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而且我发现我不是无所不能的。 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顾问叹了口气,温和又坚定地对他说,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吧。 你你会告诉他吗?南廷迟疑道,关于这个。 不会。你也不用担心,他不会对我用交流器。顾问说,你就当我们是交换了一个秘密吧。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差点忘记今天是要干什么你是来问你基因的问题的,对吧?姚凡给了我一份你的检测报告。 南廷这才想起自己自己原本的来意。 其实从认识你开始,我就有好奇过这样的基因损伤是怎样造成的,以及怎样修复它们。你知道,我是个书呆子,成天到晚就想着钻研这些问题。顾问对他说,最近我的研究稍微有了一点进展。 姚凡说的是真的吗?我的基因损伤是人为的? 确实有那么一点迹象。顾问沉思道,但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嗯,就这样下结论太武断了,我起码还要再试验上一段时间 南廷也不明白他那些复杂的研究:你有办法了吗? 有一点了,但还不是特别全面。顾问说,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在这里,你可以常到我这里来,有任何问题的话,我也可以代你向池转达消息放心,我只会说我该说的。毕竟我们是要互相保守秘密的人。 太好了!南廷由衷道,谢谢你,顾问先生。 容我再问个问题。顾问说,你离开基地这么久了,和那个人相处得怎么样? 还可以。 形容具体一点。 具体南廷实在想不出词语来描绘他和闻缜之间的关系,最后想到了池当初的话,池说得对,他很喜欢我。 顾问却说:哪种喜欢? 当然是对收藏品的喜欢。南廷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知道他很喜欢收集吗? 人类的喜欢是分很多种的。 我知道,但我不太分得清楚。南廷低声说,我只觉得,离开基地之后,很多人他们都不喜欢我。 我甚至不知道闻缜为什么会特别喜欢我,从见到我开始。但池却从一开始就很笃定是因为他知道闻缜很喜欢海洋生物吗? 怎么可能会是这个。顾问扶了扶额头,多半是闻缜曾经告诉他过,自己很喜欢人鱼吧。 南廷: 那一瞬间他险些以为饰带坏了,以至于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过了整整十秒,他才在震愕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为什么闻缜会告诉他这个?这不像是他们会聊的话题 等等,小人鱼你不知道吗?顾问居然也惊讶地看着他,池没有告诉过你? 告诉我什么? 他们之前是朋友。顾问说,池和闻缜。 南廷差点从便携箱里摔出去。 池闻缜朋友? 这个词语放在这两个人身上堪称天方夜谭。 怎么可能?他大声道,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池是谁? 就按闻缜被通缉的时候算起,那时候他十七岁。池大他十岁,虽然还没当上异管会的最高长官,也是最高长官座下的一把手。 更何况他的父亲是上任异管会最高长官,兼任最高议院终身议员。 池的父亲是上一个神,而他是神的孩子。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神的孩子成为朋友的。 241能做他的未婚妻,姚凡能和他关系很好,至少名义上关系很好,是因为他们的父母都是异管会里的重要成员。 异管会并不允许自己的核心成员与外人过分接触。 闻缜当初含糊其辞地对他说我小时候经常去基地里玩,以至于他以为闻缜的家庭是由某些编外人员组成的,毕竟编外人员的家庭成员偶尔也会接触到姚凡这样的非核心成员。 但现在看来 怎么不可能。顾问叹了口气,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基地工作了。唔,那时候闻缜还很小,比你现在小多了十二三岁的样子吧? 南廷挣扎还想说什么,脑海中却忽然划过一幕 漆黑一片的长廊,透着些微光亮的一扇门,门牌号上一团墨水似的脏污 倘若没有那团脏污的遮掩,那上面或许会是一串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数字编号。 他根本不是什么凭空出现的天才罪犯。 你是说,他是南廷愣愣地看着办公桌对面的顾问。 顾问点点头:是的。他是一个叛逃者。 不好的念头一瞬在南廷的脑海中闪过:那他该不会知道我 冷静点,小人鱼。不可能的。顾问说,你来基地是在他离开之后。 我不记得我是哪天来基地的了。 我记得,顾问说,那天我碰巧就在基地里。那时候他已经离开基地很久了。就算我不记得,池也会记得。我们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南廷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起初的惊惧过去之后,他产生了新的好奇:那,顾问先生闻缜过去是个怎样的人? 恋耽美 ——(35) 这个啊,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来基地的次数不多,也不常会看见池和他在一起。顾问无奈地笑笑。 那你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吗?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异管会的。 你是说他的父母是谁?顾问十指交叉,放在桌上,我听池说过几句。他说闻缜是快十岁的时候才来到基地的。 但他来的时候,他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南廷垂下目光。 良久,他轻轻地问:为什么池不愿意告诉我这些呢? 离开诊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南廷都保持着沉默。 他一时间难以接受池居然曾经和闻缜朋友这件事。 毕竟池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而这份恨意似乎不单单是因为闻缜叛逃了那么简单。从姚凡在闻缜叛逃后依然和他保持着联系来看,闻缜的离开似乎并没有对个别人造成太多影响。 南廷不明白池为什么会在闻缜的事情上对他有所保留。 也许他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和自己最大的敌人曾是朋友,他把这视作他人生的一大污点。 闻缜却以为他是心情不好。怎么了?他关切道,医生告诉你什么了? 他把那份报告给我解释了一遍。我没太听懂。南廷只得胡编乱造,也许你该亲自联系他一下。 于是闻缜拿出了手机。 过了一会,他说:医生说他还需要大概四个月的时间来给出最终解决方案。 四个月? 毕竟是大难题。闻缜说,他能一个人想出解决方法,我也挺诧异的。 那我们今天要回家吗? 不。 闻缜最终带着他住进了镇上的酒店。起初南廷很担心酒店门口也挂着禁止宠物入内的标识,然而到了门口,险些被前台小姐的热情弄疯对方强烈要求他一定要尝试一下酒店里的温泉,说他一定能吸引全场客人的注意力,南廷不得不向她解释自己生活在海水中,长时间泡在淡水里会因为细胞破裂而死的。 前台小姐失望了好一会,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拿出手机给南廷拍了好几张照片,说是要分享给自己的朋友,最后还试探性地问能不能摸一摸他的尾巴,被脸色不太好看的闻缜无情地拒绝了。 他们的房间在酒店三楼,据前台小姐介绍,是酒店里最好的房间。 一打开门,南廷险些被房间里的装饰闪花了眼:整个房间里都是亮晶晶的金色装饰品,红色的丝绒地毯柔软舒适,木制书桌上摆着一瓶瓶红酒,还有一些奇怪的红色花瓣被洒落在床上和浴缸里。 你和我住一间。闻缜说,毕竟在外面不像在家里那么安全。我必须随时照看着你。 南廷点头:我可以住浴缸。 他当初设想过的死皮赖脸地求闻缜把他留在家里、哪怕是住在浴缸里也行的设想,终于在今天实现了。 想什么呢。闻缜却数落了他一句,你平时可以待在浴缸里,但晚上必须和我一起。 为什么? 因为晚上不安全。 可是南廷左右看了看,这里只有一张床。 闻缜:你可以和我睡在一起。 啊?可是我的尾巴会压到你的。 你压着我睡都没关系。 南廷犹豫了好一会。睡觉的时候他可以将保湿服套在尾巴上,确实不会缺水也不会把床上弄脏。 而且这张床看上去非常柔软,他的确很想试一试。他还没睡过人类的床呢。 好吧。他点头,只要你不要怪我半夜压到你。 闻缜像是终于满意了一般,露出笑容:你想吃什么吗?我去楼下给你带点东西上来。 南廷也不确定这里有什么,于是让他随便带一点。 然而十分钟之后,闻缜再次刷开了房门,手里拖着的却不是食物,而是两个面朝地下、昏迷不醒的人类。 南廷,闻缜叫他的名字,指着那两具昏迷不醒的身体,你喜欢哪个? 南廷愣了一下,强行克制住了想钻回水里和拍尾巴的念头。这里没有水箱再给他钻了。 好半天,他艰难开口道:我不吃人。 闻缜:? 南廷扭开了头,拇指和食指快要拧到一起:我真的不 宝贝,闻缜打断了他,语气里破天荒地带上了一点难以置信,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关上了门,从手提袋里拿出三四个食物包装盒,放在书桌上。 然后当着南廷的面,把那个面色红润的塑料假人的头拆了下来,丢在了一边。 南廷: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开始读账单):甜蜜双人套间是什么意思? 闻缜(面不改色):房间里会有很多甜食。你会喜欢的。 情人节快乐~ 第31章 停留 担心自己再说错话, 吃饭的时候南廷始终闭口不言。 直到吃完了闻缜带来的食物并且忘记问他要不要吃,又花了半个小时试图说服自己忘记刚刚的事,这才开口:为什么要带两个人偶过来? 因为这个。闻缜说, 然后将什么东西递到了南廷手里。 南廷只觉得手心一凉,低头看去,发现手里躺着当初自己在橱柜里见过的那张有些诡异的面纱。 选一个你喜欢的吧。闻缜把人偶的头塞了回去, 然后将两个人偶都放在了南廷面前,怕他没听懂, 又解释说, 喜欢的脸。 南廷一下就猜到了,这张面纱大概是可以模仿他人的面孔, 从而起到伪装的效果。闻缜当然会有这样的东西,不然他就没法那么自由地出入在世界各地了。 他随便指了指左边的人偶。 那就这个。闻缜又扯起人偶的头来, 仔细端详了一番, 还行,不算很难看。 他把人偶摆到南廷面前:看着它,记住这张脸。 南廷点点头。 闻缜把面纱蒙在了他的头上。 一瞬间,南廷感觉自己的面部发生了某种改变,他睁开眼,发现面纱已经消失不见, 看向床对面的穿衣镜时,里面已经是一张陌生的青年男性的面孔,与他方才看到的人偶一模一样。 然而更重要的是, 他身上改变的部分不仅仅是脸部 南廷反复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看了看身下, 终于确定, 这张面纱居然还能让他长出一双和人偶一模一样的腿来。 它似乎可以对他全身上下的外形做出相应的改变。 时限只有十二个小时。闻缜看着, 若有所思道,他似乎很想走过来摸一摸那双裹在保湿服里的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南廷:十二个小时之后呢? 再间隔两个小时可以使用。闻缜说,但你不能用得太频繁了,否则它也会把你自己的脸吸进去。毕竟它对人类的怨念很大。 难怪这张面纱上会有那么多不同的脸那都是它曾经的使用者不慎留在里面的吗? 南廷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顿时感到一阵恶寒。 但很快,他又注意到了对方的用词,怨念。 先前在诊所里,顾问查看他的饰带时,使用了一模一样的形容。 南廷知道有些异样物品是拥有自我意识的,比如极乐鸟。它们通常可以独立思考,因此也具有很大的危险性,比如极乐鸟就曾对他说谎,并且选择性地对当时船上的人发动攻击。 但他一直以为,只有生物形状的异常物品会具有这类特性,毕竟它们都长了大脑但一张面纱居然也会有吗? 它的脑子会长在哪里? 南廷很想问问对方,闻缜看起来对此很了解。 但他毕竟只是一条单纯的小人鱼,不该询问这些目前大多数人都没有研究出的事实:那你之前每次用的时候,都要先找到一个不同的人偶吗? 不。只用想象就可以了。闻缜说,又话锋一转,但我的想法有限,想象出来的的脸通常很丑。 而且我打算长期用这两张脸。所以提前订做了人偶。 长期? 最近这四个月,我们都会留在这里。闻缜说,你也不想天天拖着尾巴出门吧。 南廷想起外面那群对他一口一个公主的小孩子,顿时连连摇头。 他想起了别的问题:可面纱只有一张。 没关系。闻缜从包里拿出另一张一模一样的面纱来,我之前把它裁成两半了。 南廷: 假如面纱真的有所谓的意识,这时候大概已经在心里把闻缜翻来覆去骂过几百遍了。 可你之前的时候我是说,假如要带我出门,为什么不给我这个呢? 因为它只是假的,不会长久。闻缜说,虚假的快乐都是对未来的透支。 南廷噢了一声,垂下了视线。 他没来由地想到,那现在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也算某种虚假的快乐? 他就是虚假本身。他的一切身份、能力、基因、过往、言语真实的部分寥寥无几。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对方却还花费这么多心思,只为了满足他一个心愿。尽管闻缜口口声声地说是他自己想做的事,但受益者最终还是自己。 可他总有一天会离开。 不过没关系。四个月之后,你就能真正拥有一双腿了。 闻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南廷回过神来,略有诧异地发觉,自己居然下意识地用快乐去形容这份任务。 想什么呢,南廷。他对自己说。 别忘了你是谁。别忘了践行你生命的意义。 等他离开的那天,对方早就长眠于地下了。 而他自己所受的,最多不过是一些来自于噩梦的折磨。 他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很快就发现,也许顾问先生说得对。 他动摇了。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南廷开始为了顺利出门练习人类的双腿行走。 他始终觉得有些丢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毫不客气地把闻缜请出了门外,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间里练习。 没想到居然败在了第一步:试穿人类衣物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那个袖口,可以让他同时容纳自己的左右手和头部。 过了好一会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似乎是裤子。 南廷: 好不容易穿对了衣服,他却又感觉自己完全不会走路了,不仅走得摇摇晃晃,每走一步都觉得有布料绷在自己身上,怎么动怎么难受。 他不由得开始思考为什么人类男性不穿裙子。 长裙又好看又好穿,夏日炎炎里透风又凉爽,为什么他们都不肯穿呢? 第四次因为左脚踩右脚而绊倒在床上时,南廷认命地把闻缜叫了回来。 你可以教我怎么走路吗?他问。 闻缜却看向他的身前。 衣服里外穿反了。他毫不留情地指出。 南廷: 练习一下午之后,南廷最大的成就是可以不在对方扶着自己的时候摇摇晃晃地前行五米左右的距离。他忍不住开始在心里偷偷算账,一下午只能走五米,他要在这里住四个月,多久才能学会正常人类的行走啊? 越想越觉得挫败自己当年练习语言、数学、记忆包括射击的时候,哪一项学得有现在这样失败过? 亏他当初还像对方撒谎说自己的能力是和学习能力有关,再这样下去,他的谎言恐怕就要不攻自破了。 但闻缜不让他再练习了,说是练习太久对骨骼会有损伤。南廷不肯听他的,他便不由分说地抽走了面纱,还把它藏在了南廷找不到的地方。 南廷和自己生了两个小时的闷气。直到闻缜出门去买夜宵时,他才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己可以半夜偷偷起来练习走路。 等闻缜一觉醒来,发现他居然能独立行走十米了,大概就不会怀疑他的学习能力其实有问题了。 但南廷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 临睡前,闻缜像是怕他连夜逃走似的,把他保湿服上的带子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南廷:? 不系着的话,半夜你掉在地上怎么办。 南廷听说人类中存在睡相一说。有的人类睡觉时姿势很不美观,不仅会手脚乱动,有时还会自行翻滚下床。 人类的床离地面都有一定距离,要是他半夜滚了下去,万一爬不上来了就不妙了。 南廷只能由着对方束缚住自己的行动。 床很宽敞,两个人一个人类和一条人鱼躺在上面也不会挤。但南廷心里始终挂念着学走路的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翻了十来分钟,躺在另一头的人率先受不了了。 别动了。闻缜在黑暗中对他说,语气不似平常,有些沉闷,再动就罚你去睡浴缸。 南廷只得按捺住翻滚的念头,笔直地躺在床上。 虽说先前他做好了睡浴缸的准备,但浴缸终究是又小又挤的,而且放不下他整条尾巴,不管怎么躺都不舒服。 可不动的时候,困意就渐渐涌了上来。 南廷反复告诫自己你不能睡,等会你还要起来偷偷练习走路,但越在心底念叨越觉得困意浓重,最后非常不争气地双眼一合,坠入了梦乡。 恋耽美 ——(36) 他很少做梦,今天却破天荒地做了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刚离开基地的那一天,他被风暴吹到了岸上。闻缜也和那天一样,将他带回了家。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温暖舒适的水箱,而是一口巨大的、冒着腾腾热气的铁锅。 闻缜将他放下,然后抵在了案台前,一只手扼在他的脖前,视线不带任何感情地在他脸上扫过。 南廷惊慌失措,挣扎起来,想要从他怀里逃走:你干什么? 闻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在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南廷。闻缜不答反问,你不会觉得良心难安吗? 南廷:我 闻缜却不再留给他争辩的机会,直接将他推进那口锅里,似乎打算用他炖个鱼汤。 南廷仰面朝天坠进滚烫的水中,却不觉得有多疼,只是觉得背后一片热意,像是盛夏午时被人丢在了沙滩上,接受着阳光火辣辣地暴晒。 但他还是紧张地尾巴一甩,然后从黑暗中睁开眼来。 南廷浑浑噩噩地瞪视着前面十来秒,这才想起自己是不小心睡过去了。 他现在应该起来练习走路才对。 南廷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腰,想抬起身来,解开闻缜手上的系带,等天亮前再系回去。 殊不知这一动后,他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么诡异的梦 闻缜大概就是那个睡相不好的人类。此时他已经完全从床的那头躺了过来,系着带子的那只手更是已经横到了南廷身前,将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别说是趁闻缜不注意去练习走路了,现在的他就算是想翻个身也很困难。 南廷试着抓住他的手,想把它抬高一点,自己好从下面溜出去。 不料却惊醒了浅眠中的闻缜。 南廷顿时不敢动了。他感觉身后的人呼吸停顿了片刻,然后靠了过来,在他的肩头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说:好了快睡。 吐息和温热的触感同时擦了过去。 南廷脑海中顿时一片清明,吓得连尾巴都绷了起来。 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语,而是因为,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对方靠过来的时候,似乎在他的肩头亲了亲。 要不是他脑中尚存一丝理智,这会应该已经用尾巴糊在闻缜脸上了。 可闻缜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勒他勒得更紧,整个头都埋在了他的颈后,呼吸均匀地喷洒在凉凉的皮肤上。 南廷和他无声地僵持了片刻,最后实在翻不出去,终于放弃了抵抗。 他忽然就想起了住在北方的那些巨龙。听说龙都是这样守着自己的宝贝的,睡觉时也会盘踞在洞里的金山上,四只爪子都紧紧抓着自己的那些宝物,不让任何人靠近。 说不定龙也会在梦里亲吻自己的宝贝,这样会让它们更加安心。 还有,龙的吐息似乎也是滚烫的。 南廷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 如果不是人类与巨龙有生.殖隔离,他甚至会开始怀疑闻缜其实有龙的血统。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7 人鱼是不会患有梦游症的。如果你发现你的人鱼半夜起来在家里鬼鬼祟祟地走动,那么他就是想干坏事。 第32章 伊甸园01 虽说南廷对这种巨龙式保护自己所有物的行为没有太大意见, 但他的学习进度实在慢得可怕。直到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才勉强学会歪歪扭扭地走路,顶着那张假人的脸从楼上下去时, 还被热心的前台小姐询问需不需要给他一副拐杖。 更加坚定了南廷要半夜起来学习走路的念头。 期间他又去了一次顾问的私人诊所,却被秘书小姐告知顾问早在一周之前就离开了塞壬小镇,说是要回家看望家人,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南廷试着向她打探了一下顾问,发现她对他一无所知, 甚至以为他是某个知名院校毕业的医学高材生, 因为一直郁郁不得志,才会偶尔来这个边陲小镇上行医。 南廷又想到顾问先前对自己说我准备离开了, 觉得他可能已经在为离开做准备了。他想要从世界上消失很简单,池或许永远都找不到他, 但他还有仅仅是普通人的年迈的父母。找到并且控制一对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对异管会来说再容易不过。 顾问这边短时间内不会再给他答复, 南廷只好自己想办法。 于是当天晚上,他叫住了闻缜,语气严肃地告诉对方:我想睡浴缸。 不行。闻缜想也没想。 为什么? 这次闻缜换了新的借口:不抱着你我睡不着。 我们才认识了一个月。 言下之意是你那前二十七年都是怎么过来的,现在就怎么继续过不就行了。 闻缜眯了眯眼,还是说:不行。 南廷垂死挣扎,想说可是你非要在睡着之后抱着我我很热。 不料对方先替他说了出来:要是你是觉得很热才想去睡浴缸, 那我们就一起去。 南廷:你的能力该不会是读心术吧。 ? 是你让我一直猜你的能力。 不是,闻缜说,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该不会真是在想一起睡浴缸吧会更挤的。 南廷:我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这确实不太可能。如果闻缜真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现在他就不会还活着和对方有说有笑了。 然而当天夜里, 他就知道了闻缜非要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一开始, 是南廷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的睡眠其实并不浅,除非是有很大的动静、做了噩梦或是身体向他发出某些警告,并不会在睡眠中途醒来。他起初以为又是睡相不好的那位压到了自己的尾巴,于是在半梦半醒之中翻了翻,想要把自己的尾巴抽走。 但半秒之后,他就彻底意识到了不对劲 身旁的床上是空的。 闻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南廷一直觉得这个人的某些行为堪称诡异。比如他其实可以做到连自己都无法觉察地忽然瞬移南廷醒着的时候感知能力非常敏锐,这是他优秀的基因赋予他的能力,如果有任何人在自己身旁忽然出现或者消失,或者隐去身形藏在某个地方,他都能第一时间觉察到,就算是他的一部分睡着了,大脑里醒着的那块地方也会向他自动报警但闻缜忽然接近或者离开他的时候,这种敏锐的感知力就仿佛消失了一样。 可闻缜却还开船来接他,开车带他出门,甚至乘坐地铁到不远的地方去,甚至还很有闲心地和他一起在小镇里散步。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他在努力假装自己是个正常的普通的人类。 仿佛自己只要做了和普通人一样的事,就可以以他们的身份融入普通人的生活中。 南廷实在无法切实地体会到对方的心境。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深更半夜的,这个人会到哪里去? 南廷费了不小力气,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不用开灯他也能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刚要开口,试着叫对方一声,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贴近了自己。 那一瞬间南廷差点就要挥手反击,那样的话不管后面是谁,都会在无声中化作一滩泡沫,但熟悉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就在他耳畔响起。 门口有人。闻缜捂住了他的嘴,轻声对他说道。 南廷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到房间里的。 但他这才反应过来,闻缜离开是不可能惊醒自己的。自己忽然醒来,只能说明房间外出了别的变故。 南廷无声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把对方的手拉下来,在他掌心画了个问号。 坏人。 闻缜几不可闻地回答他,然后勒住他的腰腹,将他朝后拖了拖。 南廷以为闻缜会带他离开这里,比如直接从楼上跳下去,但闻缜没有。对方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如果不是南廷刚才突然惊醒,他甚至会以为闻缜又是在逗他玩。 又过了五分钟左右,房间里终于起了一点变化。 南廷先是在黑暗中发现墙壁变得很奇怪。它们从平面变成了曲面,尽管是在黑暗里,尽管弯曲的角度非常非常小,几乎只有两度左右,但他还是发现了。 接着房间的墙壁开始逐渐变得柔软、湿哒哒的,像是随时会有水淌下来。 难以言喻的酸臭味弥漫开来。这时候整个房间的形变更加明显了,它被抽长、拉宽,墙壁逐渐变成了光滑的弧形,无数细小的、密密麻麻的突起从上面冒了出来。 胃。 南廷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 外面的人当然不会傻到进门来攻击闻缜。在这个人面前出现并不是太好的选择。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在暗处发动攻击,寄希望于他能为自己的疏忽大意付出代价。 此时,这个胃蠕动了一下,开始分泌酸液。 液体从墙壁上流了下来,很快就铺满了整个地板。南廷闻到了刺鼻的气味,又看到地毯上已经是焦黑一片,意识到它分泌的不是胃酸而是浓硫酸。 再一回头,房间里的门早已消失不见。 闻缜?南廷被熏得有点难受,开口叫道。 胃酸的分泌越来越快,地面上很快有了四厘米左右的积液,整个房间里都是滋啦啦的腐蚀声。门早已消失不见,而上下左右前后的墙壁看上去完全一样。 他们似乎即将要被困死在这里面。 闻缜松开了他:别害怕。 门不见了。 我知道。 它会腐蚀掉我们。 不会的。闻缜在床头柜里找到了衣服塑料手套,给右手戴上了一只,要是它淹没过我了,我就把你举起来。一般来说,这种东西吃掉一个人就会吃饱。 南廷: 坐好。闻缜没带手套的那只手把他朝里扶了扶,然后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触到了地板。 他不知道拽住了什么东西,用力向上一拉 胃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房间的门重新出现了,但这次它出现在了地板上,已经被拉开,胃酸顺着敞开的门哗啦啦地朝下流去,闻缜也纵身一跃,从门口轻巧地跳了出去。 但他的手还拽在地板上。 以那点为中心,整个房间都发生了垮塌胃被扭成了一长条,顺着闻缜地力道,被从房间原本的墙壁上揪了下去。 隔着飞溅的酸液,南廷隐约看见门口处还有另一个人,身上还穿着执行部的制服。 那人还来不及反应,或者说他根本没料到房间里的人还能再出来,下意识地朝后躲避了一下。但闻缜的动作太快,他只能再度抬手,在面前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来,想要借此抵挡对方的进攻。 可闻缜像是没看见似的,居然就着手里那条扭曲的胃,打在了那道屏障上。 屏障几乎是瞬间碎裂,胃一触碰到他主人的手臂,立刻不要命地朝上面缠了过去,试图甩掉将握着自己的闻缜,结果反而将对方缠了个结实。 闻缜: 都不用他亲自动手了。 此时的房间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闻缜走过了,揪着那人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从已经回到正常位置的门里丢进了房间里。 克里森,闻缜一边关门,一边叫出对方的名字,你是觉得自己长得比较丑,所以它就不会吃你的脸吗? 南廷: 他也认出了此刻被闻缜丢在还残留着酸液的地板上的人。 棕发褐眼,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带着死气沉沉的黑色眼镜,客观地讲,并不难看这是克里森,异管会的重要成员,池的副手之一。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闻缜接下来的话回答了他的问题:出来旅游一趟都有你们这种人跟着,真烦你一个人来的,擅自行动?未免对自己太自信了。 克里森咬着牙,瞪着闻缜。他看上去很想开口反驳,但是酸液正在腐蚀着他的皮肤,恐怕一开口就会痛叫出声。 闻缜也发现了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心还是别的什么,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让他的头靠在床边。 坐在床上的南廷正在走神,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尾巴,没注意到闻缜的动作,结果一尾巴下去,直直地拍在了副官先生的脸上。 格外响亮的一声啪。 南廷连忙把尾巴收了起来,很客气地向对方道歉:对不起。 克里森: 他忍无可忍,低声嘶吼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话我也想问你。闻缜颇具稀奇地看了他一眼,池派你来的吧,他要你来监视我,你擅作主张来杀我干什么? 南廷: 这个人怎么会对池的一举一动这么了解?这些天他都和自己待在一起,就算是要和姚凡联系,也会通过不留下任何痕迹的方式。 联系起顾问先生对他说的话,他更加怀疑异管会内部,除了姚凡以外,还有闻缜认识的人了。 南廷下意识地开始在脑海中排查那个人是谁。首先,所有和他认识的、知道他到底是谁的人都不可能,毕竟他们都参与了制定计划。如果那个人真是闻缜的朋友,他不可能还为了一份谋杀自己朋友的计划如此尽心尽力。 那么还会有谁呢? 难道是和姚凡差不多、但自己又不认识的角色? 克里森咬着牙,不肯再开口了。 半晌,他憋出一句: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池先生的消息。 恋耽美 ——(37) 闻缜笑了:他要是知道你这么忠诚,肯定会在你的葬礼上为你多流几滴眼泪。 你! 放心,你现在还有别的用处。 闻缜慢悠悠道,俯下身来,双手猛然发力,紧紧按压对方的颈侧动脉,直接将人掐晕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南廷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度睡过去,是不是有点过于心宽。 可他真的很困,大半夜的睡眠都被副官先生的偷袭搅没了,就算是告诉他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他也能安然地睡上一整天。 第二反应是为什么副官先生会站在自己的床边? 南廷一翻身就滚到了床头,充满警惕地看着对方,这才发现对方正弯着嘴角。 他松了口气:不像。 哪里不像?克里森问道。 那个人不会笑的。 闻缜顶着克里森的脸,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镜子,皱起眉头,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来:这样呢? 像多了。简直一模一样。 南廷总算知道为什么昨天夜里,他要把克里森的头从沾满酸液的地方挪开了。 并非是出于好心,而是他自己不想顶着一张被酸腐蚀的脸出门。 但仔细看去,两人还是有细微的差别,至少身高上并不一样。闻缜似乎只将对方的脸替换到了自己身上。 昨晚上那个人呢? 他啊。闻缜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刚刚帮他去复了下命,顺便把他放在了仓库里,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毕竟我这段时间都要借他的脸用用。 南廷心里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来:用来干什么? 闻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每天在房间里太无聊了,出去转转,正好你也可以练习一下在外面行走。 南廷: 换上假人的那具身体、再坐上带有地方管控局标识的车辆时,南廷还可以安慰自己说他大概只是征用了一下对方的车。但当车停在管控局门口的时候,南廷就彻底说不出话了。 闻缜该不会是想带他去管控局随便转转吧?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可怕的认知 因为闻缜掏出两张身份卡,塞给他一张,然后用自己的这张刷开了大门处的门禁。 门口处有一个高大的男人等在那里,见他们刷卡开门,立刻走了过来:克里森长官,您好! 闻缜冷着一张脸,用和克里森一模一样的语气说:嗯。 南廷: 南廷:?? 男人手里拿着一份花名册,目光在上面扫了扫,又转向了他:你就是新来的学员南廷吧?跟我过来,我带你们去报名处。 南廷想瞪着闻缜,又不敢,因为普通人根本不会想瞪克里森长官,只好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居然在帮闻缜掩盖身份。 闻缜还是顶着克里森的冷脸,看也没看他一眼:麻烦你了。 南廷: 他神情木然地点了点头。 男人点头,领着他们,转身朝着建筑物内部走去,过了一会,又说:听说,长官,这位学员有顾问先生写的推荐信? 南廷:?? 是。闻缜在一旁回答。 冒昧问一句,长官,你们 不认识。闻缜淡淡道,我只是替他来送个人。 顾问先生并不会随便给人写推荐信。男人停在一扇门前,刷卡开门,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喏,我们最近都不收人了,更不可能收外人,如果没有顾问先生的推荐信,就算是您带人来我们也无法收下这位学员。报名处这会没有人,请您先等一等,我去叫他们过来。 南廷: 等男人关门离开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这就是你说的出来散步吗? 很好玩的。闻缜向他眨眨眼,适合打发时间。 南廷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来反驳他,可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人类 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人鱼。出去之后也要装作你不认识我。闻缜装模作样道,我可是你的长官。 南廷心说克里森在基地的时候还要尊称我一声您。尽管以他的权限只能知道477,而不知道477就是水池里那条小人鱼。 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顾问先生又是谁? 就是那位医生。 你认识他吗?他写的推荐信? 不认识。闻缜说,他刚从这里离开,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所以我以他的名义仿造了一封。造假而已,很简单。 南廷:?? 他难以置信道:可是可是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闻缜似乎心情很好,轻松道:那就不玩了。 南廷开始思考,如果事情败露了,自己会不会从追捕闻缜的人变成闻缜的共犯。 * 作者有话要说: 回 娘 家 (哪里不对) 第33章 伊甸园02 他们等了足足十分钟, 门口迎接他们的男人才匆匆归来,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已经有六七十岁的老年男性。 久等了,久等了。那老人笑呵呵道, 腿脚有点不方便,走得慢了,实在不好意思。 南廷很礼貌地对他说了没关系, 一旁假扮克里森的闻缜则根本没有出声。 你叫南廷,对蝻吧砜?老人抬头看着南廷, 把一份文件推给了他, 这上面是你的个人资料,你确认一下有没有差错, 没有的话就在这里签个名。 南廷接过文件,心道我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资料, 哪里知道会不会有差错。 个人资料里写着, 他叫南廷,今年十九岁,基因等级为B(一旁附有注明,B是能够加入异管会的最低基因标准),曾在中学阶段跳级三次,现在已经从某大学的神学专业毕业了?神学是什么, 人类的专业课程里还有这种分类? 再往后,还介绍了他的家庭情况,无父无母, 在福利院里长大,这倒是很符合他的身份, 如果基地也算是一个大型福利院的话。从十六岁起, 开始成为顾问的学生闻缜怎么连这种话都敢编出来?顾问先生一回来, 不就能直接揭穿他的谎言了吗? 但南廷不敢对这份资料有任何异议,只得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心想,撒谎的人是南廷,和我477又有什么关系。 好了,一会带你去录入一些生物信息,然后你就是我们的预备学员了。老人接过他的个人资料,抬头对克里森说,长官,我们现在要带他去录入指纹。 先说明一点,我不希望你们对这里以外的其他任何人提起我们的关系。闻缜淡淡道,另外,虽然我只是来替顾问先生送人,但他毕竟是由我送来的,我也不希望听到任何有关他不好的消息。 顾问先生在信中应当也有说明,他同样不希望你们向别人提起他与南廷之间的关系。所以你们在向别人介绍的时候,不用明确说明推荐人到底是谁。 老人连连点头:是是,您放心长官,他可是顾问先生的学生,就算别人不知道,我们知情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南廷: 这里的管控局内部为什么充斥着腐.败的气息? 他又开始感到难受了,恨不得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把委员会总章背诵一遍,然后质问他们你们怎么敢违背总章,徇私舞弊。 但事实上,南廷话也不敢说一句,只得盯着丢下一声走了、转身离开的闻缜的背影,然后回过头来,和面前两个陌生的人类面面相觑。 老人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试图活跃一下气氛:这位长官有点严厉,对吧? 南廷:嗯。 你和他不熟吗? 南廷马上开始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今天刚刚见到他。 这位长官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是上面派来执行保密任务的。老人竖起食指,做了一个朝上指的动作,放心,我们这里的长官没他这么严肃,只要你认真表现,很快就能转正了。 又话锋一转:不过他看起来还挺照顾你的。可能因为你的老师是顾问先生。 南廷只能含糊道,可能吧。 噢?你不清楚你的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可是我们这里的大红人。 不知道。南廷现在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编造谎言了,我之前一直在研究神学,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是因为老师推荐我来这里工作,我才过来的。 他在心底向顾问先生道了三次歉,又想到在基地里的时候,顾问先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自己也勉强算是对方的半个学生吧。 这样啊,那等你学习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老人对他点点头,你老师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听说最高长官都对他尊敬有加呢! 他拿着南廷的个人资料,领着南廷出了门,在办公大楼里转来转去,先是带南廷录入了指纹和虹膜信息,幸好这个时候的南廷戴着面纱,生物信息也与原本的截然不同,否则他的信息一录入进系统,整个地方管控局都能炸开锅。 又到了教学区域,敲开了一间小教室的门,把里面一个高大的男人叫了出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 这个男人穿着黄黑相间的管控局制服,胸前的徽章上嵌有一颗星星。南廷认出这是管控局行动小队队长的标识,但觉得对方应该不是管控危险物品那个部门的。管控危险品的队长,比如已经叛逃的傅诚,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出外勤,而不会待在教室里,给初来乍到的预备学员讲课。 听完老人的话,男人的眉头蹙了起来,投来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南廷。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这会闻缜又不在身边,只得朝老人的身后缩了缩。 男人目光一凛,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似乎对南廷很不满意。 老人和对方交待完了,这才把南廷从自己背后拉出来,向他介绍道:这是盛彬队长,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指导老师了。你需要和你另外两个同学一起,接受为期三个月的考核,如果考核通过,你就可以正式加入管控局了。 南廷点点头,问:那我具体是要在哪个部门工作? 老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是调研组,他说,你老师,我是说,那位他没有提前告诉你吗? 嗯我,可能是我忘了。南廷只好说。 老人拍拍他肩膀:别怕,调研组的工作不是很难,算是最简单的一类了,主要就是在出现异常征兆的附近做一些前期调查而已,不会有闹出人命的事发生你先跟着盛队长在这里好好学习,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南廷目送着老人离开,心道闻缜还算是有良心,没把自己扔去危险物品管理部分,不然不出三天,他绝对就会露出马脚。 现在他怀疑闻缜是想在管控局内部做些手脚,但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法照看自己,干脆给自己捏了个假身份,送到管控局里来上学,实际就想找几个靠谱的人来看着他,尽管这群靠谱的人都是他的死对头 还愣着干什么? 冷冷的话语打断了他的遐思。 南廷抬起头来,发现盛彬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意识到他大概是在等自己进教室。 不好意思。他说,然后转身向教室里走去。 却被一把扯住了手臂:站着! 盛彬的右手力道很大地钳在了南廷手臂上。南廷吃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疼啊 盛彬的脸色更难看了。 南廷,他叫南廷的名字,语气冰冷,我警告你,不管你是什么人推荐来的,只要你到了我这里,你就是个普通的预备学员,而我,盛彬,我是你的老师,你应当拿出你对你的老师应有的尊重来。 南廷不知道自己哪里没有表达出尊重了。他是一个有疑问就必须要立刻询问的人:请问我哪里没有表达出对您的尊重了? 教室里传来轻轻一声嘶。 南廷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放的足够诚恳了,但不知为何,对方似乎变得更加生气:这就是你对我说话的态度? 南廷:? 南廷:老师,我真的不明白。 盛彬瞪着面前的青年人,一时间不知道他实在装傻还是真的傻。 教室里还有人看着,他也不可能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对方冒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请你说话的时候看着我的眼睛。 这是人类表达尊重的方式之一吗? 南廷有点混乱了。因为在基地里的时候,除了少数人以外,其他人和他说话的时候都很少会和他目光交汇。 他以前也没有学习过充满尊敬地和什么人说话。因为他不需要。 南廷只能摆出虚心学习的态度,盯着对方的眼睛,然后说:好的,老师。 恋耽美 ——(38) 盛彬这才允许他进入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着两个人了,似乎就是老人对他提过的另外两名同学。两个人都是男性,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 两人分隔着坐在两个座位上,似乎中间的座位是留给他的。南廷刚一过去坐下,左边的人类就对他说:哇同学,你居然连盛老师都敢惹,牛哇。 南廷:? 他疑惑看着对方。 呃,就是对方瞥到盛彬也跟着进了教室,迅速转换话题,你好你好,我叫周屿,岛屿的屿,他叫白曦明,晨曦,明亮,我刚开始听这名字还以为是个女孩子呢哈哈哈。 周屿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用手指了指坐在南廷右边的另一个人类,却只得到了对方的白眼:你是不是有病啊? 周屿没理会他,继续道:我是昨天进来的,白曦明是今天,就比你快一个小时。我所有测试都做完了,一会等你们也做完测试,我们就可以一起正式上课啦! 南廷问:什么测试? 噢,很简单的,一个是笔试,一个是面试算是面试吧?就是把你关到一个小黑屋里,让你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南廷。南廷说。 你姓南吗?这个姓氏不常见啊。 南廷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想说我们人鱼都是没有姓氏的,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人类:不是,名字就是南廷。 啊?那你爸妈 死了。 周屿: 他瞬间沉默,过了一会,才低声开口道:我懂你我,我也有亲近的人遭遇不测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盛彬已经走到了讲台上,用力拍了拍桌子。 周屿一下就坐正了,闭上了嘴,专心致志地看着讲台上的盛彬。 好了,今天我们人都到齐了。盛彬说,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现在是下午两点整,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了解彼此。两点半的时候准时开始笔试,笔试时间为两个小时事先提醒你们,笔试和面试只要有一项不通过,你们就会失去成为预备学员的资格,我们管控局不是什么垃圾都往里招的。 他意有所指地说完这一席话,就转身下了讲台,将三名学员留在了教室里。 等盛彬的脚步声走远了,周屿才再度开口道:我的乖乖,他真的好凶啊。 另外两人都没有接他的话。白曦明正在低头玩手机,而南廷正在习惯性地四处张望,收集关于这个教室的更多信息。 嗯要不然,我们还是详细地自我介绍一下吧?周屿提议道,毕竟我们以后是要组队完成考核的,考核通过,我们才能转正,正式加入管控局要不然就从你开始吧,南廷? 南廷被点到名,这才收回视线:我要说什么? 比如你为什么要加入管控局? 南廷:不知道。我今天一睁开眼,莫名其妙就到这里来了。 这是实话。他至今不知道闻缜到底想干什么。 周屿: 周屿:啊,那你是里面的人吗? 里面是什么? 就是你的直系亲属是不是有在异管会工作过的。 没有。南廷说。 周屿顿时更感到奇怪了:那你和白曦明是一样的不应该啊,这样的话你不是要通过一次选拔考试才能进来吗? 白曦明忽然开了口。他冷哼了一声:这还用问?走后门的呗。 南廷没听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但他感觉白曦明的态度不是很好,于是没有问他走后门是什么意思:我是老师推荐过来的。 白曦明:看,我说什么来着。 周屿的态度倒没有他那么差:噢,那你老师是谁啊? 南廷摇头。他实在不想再打着顾问先生的名号招摇撞骗了。 周屿明白他是不愿意说,于是将目光投向了白曦明:那你呢,小白?你为什么要加入管控局。 你他妈能不能好好叫别人的名字?白曦明很是恼火的回答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后门,我进管控局就是想来出人头地的,行了吧! 周屿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南廷觉得他其实和自己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这位新同学到底在为了什么生气。 那我我说说我自己吧。周屿摸着自己的头说,我到管控局来,是为了找我姐姐。 你姐姐在这里工作吗?南廷问。 不,我姐姐是6号研究所的。周屿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逐渐停下,最后将手垂到了身侧,她她失踪了。 研究所没有找过她吗? 找过了,没找到。周屿的笑容也消失了,南廷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低落,我姐就是在这边失踪的,你知道,这边离中心中心就是1号基地,我们异管会的最高长官就住在1号基地离离中心太远了,地方上的事中心很少插手,所以大家对这边也不是很了解,找了很多年都没找到她在哪里。 前几年我还在上学,家里都是父母和姐夫在帮着找。今年我终于毕业了,所以我就申请到这边来工作,看看能不能有姐姐的消息。 南廷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你的姐夫叫什么名字? 哦,他叫姚凡,也是研究所的你认识他吗? 南廷: 果然。 他总算是知道闻缜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当初在人鱼中心,闻缜告诉他说姚凡有求于自己,是想要闻缜找到他失踪的未婚妻。当时南廷还以为那是他胡诌的理由,没想到姚凡还真有一个失踪的未婚妻。 研究所失踪了一名研究员可不是小事。假如他的未婚妻是真的失踪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已经遭遇不测,尸体留在了一个难以被发现的地方或是被人处理了;第二,她还活着,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躲起来了,不愿意再和从前的人接触。 南廷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但周屿明显寄希望于后者,所以南廷也没有向他挑明。 他只是说:我听我老师好像说过这个人。老师说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未婚妻。 是啊,我姐姐是在婚礼当天失踪的。周屿低声道,那天她还在出外勤,准备从这里飞回去,但是他们说她没有按时上飞机。我在婚宴上等了她很久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又抬手揉了下眼睛,有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哎,都过去十来年了,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是想,自己努力一点,这样找到姐姐的希望也会更大一些,对吧? 嗯。南廷说,祝你顺利找到她。 谢谢。对了你们的基因等级和能力都是什么?周屿笑了笑,又恢复了先前的活力,这个我问问应该没什么吧,毕竟我们以后都是队友,知道这个很重要的,能在实践中互相帮助呢! 我是A,空间分割。白曦明懒洋洋地说,具体效果不解释了,太复杂。 听着好强啊,白哥!周屿已经从善如流地更换了称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我是B,嘿嘿,能力是测谎,一天只能用五次我姐是A+,她可厉害了!我爸妈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生出我这个儿子的 南廷: A+和B,的确是有点差距过大。 但是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去觉得对方不行了,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假身份:我也是B 能力呢? 学习能力提升。 怎么听起来比测谎还没用。 白曦明在毫不掩饰地在后面说了一声无语。 完了,他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知道我倒了什么霉,辛辛苦苦考进来,碰到你们这两个关系户我真是服了。 他一边说,一边朝教室门口走去,话音还未落地,教室的门已经被甩上了。 唉,白同学他有点周屿大概是想找点话来安慰南廷,其实学习能力这个挺好的,我们是调研组的嘛,就需要一些聪明人。对了,你学的什么专业? 南廷:神学。 周屿: 离开始笔试还有十分钟的时候,盛彬和白曦明从教室外回来了,盛彬手里还拿着两个密封的文件袋,里面似乎是试题。 你们要考试了提前祝你考试成功吧!周屿对他说,然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很聪明的话,肯定可以过的。 等等,南廷叫住了他,题目都是与什么有关的? 我想想啊反正不难,有一些是关于异管会的简单知识的,随便答答就可以。剩下的就是语言、数学、历史、地理一些相关的知识吧,比前面的稍微难一点,我有好几道数学题不会做呢!先走了啊,拜拜! 南廷心里一空。 和异管会相关的基本常识? 要说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仅知道,还对这些内容了如指掌。 可问题是不根本不应该知道这些。 那他到底是答还是不答? 南廷彻底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答对题目会被闻缜怀疑,答错题目会被管控局的人怀疑。 他在座位上无措地枯坐了五六分种,眼神四处飘忽,忽然间触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闻缜假扮的克里森正站在教室外,隔着玻璃打量着他。 南廷没管身旁的白曦明投来了奇怪的眼神,立刻求救一般的朝闻缜看去。 闻缜似乎读懂了他的目光。 他板着一张脸,走到了教室门口,敲了下门,然后说:蓝头发的同学,出来一下。 南廷如蒙大赦,立刻离开了座位,朝闻缜奔去。 怎么了?闻缜把他拉到一旁的过道上,问,出什么事了吗? 南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不会做他们的测试题 什么测试? 好像是一些和异管会相关的内容。 闻缜沉思了片刻。南廷停在门口,余光瞥见白曦明对盛彬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也离开了教室,朝他们所在方向的厕所走来。 这样啊,闻缜说,我也帮不了你。 那我能现在离开吗? 不可以。你就乖乖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可我不会做题。 抄。 闻缜不甚在意地说。 碰巧从他们身旁走过的白曦明身形一僵,然后加快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南廷: 感谢异管会里并没有真实存在闻缜这样的长官。否则他们早就全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错拿萌新剧本,持续被迫营业中(。) 稍后还有一更~ 第34章 伊甸园03 测试开始时, 不知道白曦明是不是听见了什么,一直防贼似的把自己的答案捂得死死的。 而南廷则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发现异管会相关的内容只占了40分。 为了间接向闻缜证明自己的能力真的和学习能力有关, 南廷开始飞快答题,并且在半个小时之后交了卷。 盛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拿走了他的试卷。 周屿等在门外, 见才开考半个小时南廷就交卷离开,顿时瞪大了眼:不是吧, 你都写完了? 南廷:我只写了60分的题。 啊?周屿一脸诧异, 只写了60分,这也太危险了吧, 你怎么不多做点? 这个问题方才南廷答题的时候一直在思考:假如他故意做错那些和异管会相关的问答,如果错得太多, 反而会给他带来故意规避正确答案的嫌疑。假如他对得太多, 嫌疑就更大了。 所以他采取了最稳妥的答题方式 交白卷。 此时的教室里,盛彬批改着那份前40分答题区域一片空白的考卷,嘴角勾着一丝讥讽的笑意。 盛彬冷笑着,刚准备翻个面再给试卷打上零分,却发现试卷背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公式与文字, 字迹工整清秀,几乎将整个答题区域塞满。 盛彬:? 南廷也不知道怎么给周屿解释自己的两难境地。他刚要开口,教室的门开了, 盛彬拿着一张批改过的试卷,丢在了他身上。 及格了。他说, 但脸色并不好看, 我奉劝你一句, 收起你的小聪明,管控局不是你可以随意撒泼的地方! 等盛彬怒气冲冲地转身回了教室,周屿才悄悄开口:他怎么那么对你说话啊,不合适吧,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他的学生啊。 他一边说,一边拿过南廷身上的试卷,展开来看:更何况你也过了 恋耽美 ——(39) 周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手里的这张试卷,正面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没有答,0分。 而在背面,写满了公式与答案,左上角写着一个大大的60分。 周屿缓缓抬起眼来:不是吧哥,你这也太 我不是故意的。南廷小声说,垂下目光,我真的不会做那些题。 我你算了。周屿一巴掌拍在自己而额头上,不管怎么样你都过了,而且你还做得这么快要不然我去问问你能不能提前面试?反正面试也是单独的,不用等白曦明。 周屿说着,拿出手机,发了几条消息。 没一会,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们说可以,要不然我带你过去吧?周屿读着手机上的信息,走走走,跟我到负一楼去。 负一楼?南廷被他拽着走,为什么面试要在那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五分钟后,南廷抵达了面试地点,与面试官一台正在运转的机器沉默地对视着。 这台机器会评测你的一些身体指标数据,周屿给他介绍说,一会你要进到小黑屋里去,然后它会测量你在不同时段的心跳次数、呼吸频率这些数据总的来说,就是你害不害怕!你知道的,管控局的工作都有一定的危险性,如果胆子太小,是不适合做这份工作的! 你已经测试过了吗? 对啊。周屿得意道,我的恐惧指数只有21%呢虽然不是特别低,但我觉得还行!至少没有五六十那么夸张吧? 在场的管控局工作人员为南廷套上了测试仪器一个手环然后又递给了周屿一个。 周屿:给我干什么?我已经测过了。再说了,这是单人面试啊。 不是,周屿同学。工作人员向他解释道,南廷同学他是刚来的,需要一点照顾。嗯,所以一会面试的时候,你陪他进去。 又说:作为补偿,你可以选择用这次的测试分数替代你上次的嗯,毕竟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时候那么害怕。 南廷: 这里的地方管控局真的存在很严重的风气问题。 房间里是什么?他问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房间里么?里面是异常物品存放仓库。 南廷心下明了。怪不得周屿会感到害怕。 好了。工作人员给两人戴好手环,又设置好了机器,这才拉开了房门,你们进去吧,里面只有一条路,走到尽头就是测试结束了。 走吧。周屿对他说,志得意满地朝黑暗中走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什么灯光都没有,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只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如果走在这里的是一个人类,他一定什么都看不见。但南廷是一条人鱼,人鱼小时候都是生活在深海中的,那里一点光都没有,所以人鱼的夜视能力都非常好。 虽然此刻他做了一定的伪装,但只改变了他的外貌,没有改变他的能力。所以他能看见房间两侧摆满了柜子,里面都是一些千奇百怪的物品,和闻缜家里的橱柜非常相似。这些都是异常物品,而且都是一些算不上危险的物品。 南廷毫无波动地走了一会,向周屿问道:我们大概要走多久? 二十分钟吧。怎么了,你害怕了? 我不害怕。 真的假的?你可是第一次来哎,你是不是不知道异常物品有多恐怖啊? 我知道。南廷说。 周屿却笑了起来: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你别把自己吓到了。南廷认真道,一会你还需要用这次的数据替换上次的数据。 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周屿顿时不服,我给你讲啊,我有个叔叔就在管控局工作,他做的工作比我们的危险多了。他负责的是危险物品管控,就是一些危险等级是A、甚至是S的危险物品,都归他管。 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之前抓过一个柜子。 那个柜子不是鬼片里那种打开了就会跳出鬼来的柜子,它是它是会自己动的。周屿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寒战,它具有自主行动能力,也就是说它可以躲避我叔叔他们的追捕,也会自行选择作案目标。 我叔叔说,这个柜子会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家,然后藏到家里的卧室或者书房里。当这个家的主人回来时,突然发现家里多出来一个陌生的柜子,肯定会下意识地伸手拉开 好的情况呢,是这家主人被咬掉了一只手,坏的情况嘛他们到的时候,地上已经只剩一堆骨头了。 南廷: 南廷:哦。 怎么样?是不是很恐怖?周屿满怀期待地问他。 南廷: 其实他知道这个柜子。当时研究所的人拿这个柜子都没办法,还有人被柜子咬掉了腿。最后还是池把顾问先生请到了基地里来,顾问先生一出手,轻轻松松找到了解决柜子的方式。 也就是那天,他第一次在基地里见到了顾问先生,那个学识渊博却又无比温柔的人。 你真没被吓到吗?周屿还不死心,追问到,你我操! 他突然爆了句粗口。 南廷:怎么了? 不不是吧我靠,周屿无比警觉地来回看了看,我怎么听到这附近有声音啊 南廷:有吗? 你你没听到吗? 周屿一边说一边慢下了脚步,没一会就从领路的状态变成了缩在南廷背后,瑟瑟发抖道。 南廷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解,你很害怕吗? 也不是,我就是有点啊! 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被自己的脚绊倒了,整个人从地上蹦了起来,下意识地朝南廷扑了过去。 南廷刚学会走路不久,很担心他会把自己碰倒,于是自然而然地朝一旁避让了一点。 很不客气地让对方直接撞在了墙上。 周屿: 南廷和他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看着他:你真的不害怕吗? 我在害怕行了吗。 噢。南廷点点头,可是你是来领路的,为什么还会害怕? 周屿: 他原本以为对方在嘲讽自己,刚要发作,一抬头却又对上那双神情认真的双眼,然后发现对方居然是真情实感地为此感到疑惑。 这都是什么怪人周屿说服自己不和对方生气,然后耐心解释道: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虽然很黑,但是没有任何奇怪的声音这里是异常物品存放仓库,除了我们又没别人,哪里来的声音啊! 南廷又点点头:你害怕的话,我们就快点从这里离开吧。 说完之后,他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将周屿一个人丢在了后面。 周屿: 他咬了咬牙,站起来:喂,不是,你等等我啊! 加快脚步并没有让他的恐惧减轻,因为很快周屿就发现,越往前走,那些古怪的声音就越响亮,听起来像是什么人聚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 可这里哪里来的别人 该不会是A队长在里面放了个录音机,故意想要吓他们不不,队长应该干不出这种缺德事来 与此同时,南廷也听见了那些窃窃私语声。 他很直接地说:有人在说话。 周屿:你别吓人了,快从这里出去啊!不是你还停下来干什么? 南廷不仅停住了脚步,还转过身去,开始朝房间的另一侧走去。那里摆着几个与周围都不同的、不透明的黑色柜子,声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周屿:不是!你别过去啊! 南廷充耳不闻。 离得近了,窃窃私语声的内容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谁 我听说的,是我听说的。 上帝来了? 哈哈哈哈,天道有轮回 南廷捕捉到了关键词。 上帝? 上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词语,还是在自由号上,极乐鸟向他控诉闻缜夺去了自己的双腿,还说自己的基因损伤也是对方搞的鬼。当时他就半信半疑,后来极乐鸟的倒戈让他更加确定,上帝只是对方杜撰出来的概念,为的是挑拨离间。 但现在再度听见时,他又开始感到怀疑了。 这里离1号基地足足有八千公里远,自己总不可能再度遇到熟人。对方既然不认识他,也不会有故意欺骗他、吸引他注意力的嫌疑。 加上先前姚凡在信中提到过,他怀疑基因损伤有人为的成分在里面,顾问先生虽然没有完全肯定姚凡的看法,却也没有一口否定 难道上帝真的存在? 他总不可能真的是人类传说中的那位。他必然是一个人,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南廷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在说上帝吗? 他一开口,那些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 又过了好一会,才再度响起:你是谁? 南廷想了想:我从这里路过。 你们刚刚是在说上帝吗?南廷继续道,上帝是谁? 南廷,你在干什么啊?快点从这里走了,快点!他们没教过你吗,别和不知来历的声音搭话! 周屿的催促声在身后响起。 但南廷已经顾不上自己新同学的任何感受了。好奇心在他心里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他再次问道:你们说的上帝是闻缜吗? 那边默了默,忽然问: 闻缜是谁? 不知道 难道是上帝的孩子? 或者是他的真名 我已经待在这里太久了 南廷心里一惊。 他干脆换了一种问法:那他现在在哪里,你们知道吗?你们刚刚说他来了? 这次的声音没有犹疑,回答得很快。 他在哪里?他在地下。它们一齐冷笑着说,上帝早就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上帝到底是谁(?) 第35章 伊甸园04 78%的恐惧指数, 盛彬将测试结果丢在两人面前,两个人一起进去还能得出这种成绩,周屿, 你是真觉得我什么废物都带吗? 周屿瞪着自己崭新出炉的检测报告,欲哭无泪。 他试图辩解:不是的,老师, 我在里面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之前都没听到过你看我之前那份报告!一切正常!我觉得可能是仓库里的什么东西给我造成了幻觉! 幻觉?盛彬冷冷看他一眼, 这里面放的都是报废后的D级物品, 哪里来的幻觉?就你这样的心理素质,以后出外勤了谁来哄着你? 不是, 老师,你听我说, 真有声音!周屿跺了跺脚, 不信你问南廷,他还和那些声音说话了! 南廷刚想说自己的确听到了声音,盛彬又将第二份测试结果丢在了周屿面前。 周屿拿起来一看:姓名南廷,年龄19恐惧指数1%,心率波动时长2.3s 周屿:?? 他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南廷一眼,心道这还是人吗?第一次接触类似的东西, 从进仓库到离开,居然只害怕了两秒钟时间? 不过也幸好还有两秒钟在害怕,不然他真要怀疑这家伙情绪感知能力有问题了。 但因为这份报告, 周屿又多挨了半个小时盛彬的骂,对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仓库里有会说话的东西。 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讨厌我们。好不容易从盛彬的魔爪下逃脱, 周屿一边上楼梯, 一边小声说, 对了,南廷,你那份测试结果是认真的吗你一点都不害怕? 南廷点头。 不是吧哥,你怎么做到的啊?周屿费解地看向他,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害怕吧! 正常人? 南廷微微一怔,以为他看出来了自己不是人类,连忙给自己找了个自以为很合适的借口:因为我觉得神会保佑我的,所以我不会感到畏惧。 周屿:? 周屿:你还信教? 嗯。 不对啊,周屿狐疑地看着他,那你中间为什么还是心跳加快了两秒钟? 所幸的是,当时在黑暗与极度的恐惧之中,周屿并没有听清他与黑柜子的对话内容。所以南廷又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我听到他们在讨论上帝所以有点心情激动。 恋耽美 ——(40) 周屿: 周屿:冒昧地问一句,你们神学系的人都像你们这样虔诚吗? 两个半小时之后,白曦明才完成自己的测试,回到了教室。不知为何,南廷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带上了不屑。 这会盛彬不在教室里。白曦明一在座位上坐下,就向南廷开口道:你和那个新来的长官是什么关系? 南廷:是说我吗? 周屿:长官?什么新来的长官? 你没看见?白曦明意味深长地看了南廷一眼,笔试快开始的时候把南廷叫出教室的那个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绝对不是这里的人,那身衣服啧,一看就是从中心过来的。 哦哦,你说克里森长官啊!周屿恍然大悟,他确实是从中心过来的,可能是来执行监察任务的,具体的嘛我也不清楚。不过他很厉害,他可是池先生的副官呢! 白曦明却流露出了厌烦的神情:我问你他是谁了吗?怎么了,又是你家亲戚? 呃他也不认识我啊。周屿被他说得有些无措,我以为你是好奇他是谁 他面露尴尬,转向南廷:你认识他? 南廷连忙摇头:我不认识。 是吗?白曦明却不肯放过他,我看你们还挺亲密的。 亲密? 南廷愈发不能理解人类对各种关系的定义:我只是问了他问题而已。 你问他你不会做题怎么办,白曦明重复着自己听见的对话,然后他就让你抄你觉得我有那么笨吗?我信你们不认识? 南廷:可我没有抄。 对哦,他卷子前面全是白的。周屿说,试图打圆场缓解眼下尴尬的气氛,后面六十分居然全对,可厉害了 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白曦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扭头就走,看也没再看他们一眼。 周屿: 周屿:南廷。 嗯? 我真的情商很低吗?周屿有些苦恼地看着他,我好像总是在惹别人生气。我爸妈都说让我以后就在家附近找个工作,他们说我基因不好脑子也不好,根本不适合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真有那么差劲吗? 南廷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说:我也总是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生气。 比如闻缜总是莫名其妙地会冷下脸来,然后逼着他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总是不知道其中地原因。 哦,看来你的情商也很低。周屿更加苦恼,没救了,我俩低到一块去了,以后只有一起挨骂的份。 这份苦恼一直持续到了半个小时之后,直到周屿想起饭点到了,又兴高采烈地把南廷拖到了食堂里。 这里的饭特别好吃,我昨天已经吃过了,喏,炸鸡特别香。周屿对他说,而且都不收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南廷却没有他那样兴致高昂,因为人类的大部分食物他都有些吃不惯。作为一条货真价实的人鱼,他很难接受人类热爱的鸡肉和猪肉的腥味。 但他在食堂所有的窗口里环顾了一遍,居然没有看见一个窗口售卖鱼肉。 而这时周屿已经端着装满炸鸡和酸奶的餐盘回到了座位上。看见南廷空荡荡的餐盘,他好奇到:你是没有想吃的东西吗? 南廷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想说我不饿,但这会的他又确实胃里空空,急需补充一些食物。 四周人声鼎沸,食堂周围站满了服务生,而周屿也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而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能向谁求助。 要不然我们去后厨看看,你想吃什么,可以让他们给你做哎?周屿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却忽然停下了动作,这是? 南廷回过头去,看着两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的服务生,以及他们手里端着的餐盘。 南廷同学是吗?其中一人问到。 南廷点头。 这是给你的。两人依次在他面前放下餐盘,祝你用餐愉快。 南廷有些莫名地揭开了盖子,然后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食物,以及一张写了字的粉色卡片。 他拿起卡片,上面写着: 希望你喜欢。 没有落款。 南廷放下卡片,又拿起叉子,叉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立刻就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南廷: 这个人该不会顶着克里森的脸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厨,去实现他童年时的梦想了吧? 克里森或许宁愿直接去死,也不愿意让一个顶着自己的脸的人干出这种事来。 周屿显然很好奇这份食物是谁送来的。他先是打量了一下餐盘里的内容,接着惊讶道:我的天,这是生鱼片?这样直接吃生的能行吗? 又注意到了南廷放下的卡片:我看看是谁写的啊哇南廷,这是你女朋友送来的吗? 南廷刚往嘴里塞了三片鱼肉,闻言差点噎住。 他有些费劲地把东西咽了下去:啊? 你怎么不告诉我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啊。周屿朝他挤了挤眼睛,怎么,她是在后厨工作吗? 南廷愈发不能理解人类的思维方式:这和和女朋友有什么关系? 周屿笑道:不是吗?她在追你?该不会是还没追到吧? 南廷:不是。他是男性。 对上周屿逐渐僵硬的笑容和见了鬼似的神情,又补充道:不是恋人,是一个比较关照我的人。 他快要编不下去了,很想指责一下非要把自己拖来这里的闻缜,可嘴里的鱼片味道实在太好,又将他的不满通通堵了回去。 真的假的?周屿显然不信,不是,等一等,我再确认一下,你确定对方只是想要关照你? 不然呢? 他总不能说对方是在照顾自己的收藏品。 谁关照自己的朋友会写这种卡片啊!周屿嘟囔着,动作很快地把卡片放了回去,仿佛它是个烫手的东西一般,还是个男的,不是吧?粉色卡片?好变态啊 南廷倒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不是一个两个人这样评价闻缜了。 但周屿却不这么觉得。一直到吃完了饭他还在想这件事,离开食堂之后,他停住脚步,郑重其事地对南廷说:南廷,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 我觉得这个人给你写卡片的人,他很不对劲。周屿说,他绝对想追你。 南廷:?? 周屿还在继续:问题是我记得你们宗.教我记得上帝是反对同性恋的吧?我的天,你一定要离他远点,不然你就背叛了上帝的意志! 你想多了。 什么我想多了!哇我说南廷同学,你是不是有点太内向了,平时该不会一直都在家里看书、不出来走动吧?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不会看人呢。 南廷: 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是。他不得不承认道。 哎我就说你怎么回事你听我给你分析啊,我们正常男人如果只是想普通地关照一个人,只会客气地和别人说几句你吃不吃得惯这里的东西,而不会给你写张这么奇怪的卡片,还希望你喜欢,说得好像这是他亲手做的一样。 你不要误会了。南廷认真道,确实是他亲自做的。 周屿: 周屿:你是不是缺心眼啊?这他妈不是问题更大了吗?男人一般只会给自己老婆做饭吃!! 南廷:你们人我是说,你认识的人都是这样吗? 全世界都这样! 南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微微皱眉。 周屿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他总算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才缓和下来:这个世界上又不全是好人,奇怪的人很多的,遇到这种人要赶紧离远点。靠,你别说,你真的长得挺漂亮的你别误会啊我很正常,我就是客观这样评论一句,你真的挺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夜色中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身材颀长,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周屿看清对方的面容后,立刻站直了身体:克里森长官,您好! 克里森没有说话,而是打量着他身旁的南廷。 半晌,淡淡丢下一句:走了。 走?去哪里啊?周屿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长官,我们马上要回宿舍了,今天是分配宿舍的第一天 闻缜停下脚步。 他没有对周屿说话,而是继续看向南廷,意有所指地说:你想在这里过夜? 南廷其实从吃饭的时候就开始计算面纱的生效时间了。如果真的跟着周屿到宿舍里去,他要么会被面纱吸走五官,要么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露出他的尾巴。 他连忙上前两步,跟上闻缜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将周屿丢在了原地。 周屿:? 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廷下意识地朝对方身上靠去,跟着对方越走越远,最后钻上了同一辆车,目瞪口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屿:?男同竟在我身边 (克里森本人惨遭风评被害) 宗.教都是瞎捏的,一切架空架空 第36章 伊甸园05 车辆驶离管控局之后, 闻缜才揭掉了那层冷冰冰的伪装,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但从上车开始,闻缜就没有开口说过话。换作是平时, 他一定会主动开口说些什么。但现在,他只是将手稳稳地握在方向盘上,车速提得很高, 车窗外的夜景飞快地向后掠去。 南廷总觉得现在的对方有些情绪不对。从刚刚闻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时候他就有点隐约地觉察到了,这个人虽然没有说话, 但好像比平时更具有攻击性一点。 那个人类认识你。于是南廷自己打破了沉默, 你就不怕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吗? 说完之后才觉得,自己为什么又在关注不该关注的事。离开基地的时间越长, 他每天分心的时间也越多了。 无所谓。闻缜平视前方,再次踩下油门, 几乎是挨着最高限速在行驶, 他们异管会里不允许越级传递消息,现在克里森在这里,如果他们想把消息递回中心,必须经由他。 南廷: 意思是现在可以为所欲为。 但南廷其实不太明白,他认识的克里森是个极度谨慎的人,否则他也不可能成为池的副手。 这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会在半夜里如此冒失地独自行动?他明知道自己不会是闻缜的对手。 你假扮克里森,是为了帮姚凡找他的未婚妻吗?南廷问,又连忙说, 是刚才那个人类告诉我的。他说那是他的姐姐,她失踪很多年了。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刚见面的时候。 闻缜: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你知道他姐姐在哪里吗? 她死了。 南廷动作一顿。 你确定吗? 我看见的。 南廷: 他没问是谁杀了她, 只是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姚凡? 因为我还需要他的帮助。闻缜语气轻松。 南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可他是你的朋友。你这是在利用他。 是吗, 闻缜明显没有听进去, 他现在还需要留在异管会里。人活着是需要一点念想的。 南廷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这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那你假扮克里森是为了什么? 你呢,南廷?闻缜不答反问,你今天玩得开心吗? 南廷不得不撒谎:还好。 收到给你带的晚饭了吗?我记得你不吃人类的食物。 真是他自己做的? 南廷开始替克里森感到难堪了:收到了。 为了缓解气氛,南廷想再找一个新的话题,想来想去,上帝不适合讨论,新同学也不适合讨论,最后他脑子里冒出来了那张卡片。那确实是个好笑的问题,说出来对方或许会笑一笑,然后就不会把车开得这么快了。 我有一个问题。于是他说,刚才那个人类告诉我说,人类男性只会每天给自己的妻子做饭。 可闻缜没有笑。 是啊。他极其自然地回答。 还有心情来反问他:你才知道吗? 南廷: 南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闻缜,南廷沉默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叫对方的名字,你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吗?今天心情很不好吗? 恋耽美 ——(41) 刺激? 比如说,南廷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措辞,有人嘲笑你没有结婚? 他想起在恐惧世界里看到过的场景。似乎在人类的世界里,长时间没有配偶会被其他人类嘲笑,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会。闻缜说,我不打算结婚。 南廷更不解了。 下一秒,又听见对方继续道:你到底想问什么?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是啊,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南廷不太能理解人类的情绪,但他还没有笨到连这种有明确上下承接关系的肯定句都听不懂。 他愈发觉得不可思议,比当初听说闻缜和池曾经是朋友还不可思议。这是新型整蛊方式吗?闻缜总是能想到层出不穷的方法来捉弄他。 但他必须认真解释:可是,你忘了吗?我是男性。虽然我们人鱼的第一性征很不明显,但我真的是男性。 还想继续下去,闻缜却无所谓地打断了他:我喜欢男的。 啊? 南廷张口结舌,想好的说辞一瞬间被他忘了个干净。 如果你非要我解释的话。闻缜继续刚才的话,有什么想法吗? 南廷和车窗倒影上的自己对视着。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一时心血来潮、和对方提起这个话题了,事实证明,没有组织好语言和想法的人是他自己。 人类里那种意义重大的喜欢?这个形容过于可笑了。他该如何回答?像他见过的人类一样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迹可寻。或者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更不会有答案。他甚至想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去提交什么亲密关系神情,池会在杀了我之前杀了你。你和我,这很荒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良久,他说:我以为我只是你的收藏品。 闻缜忽然踩下了刹车。 惯性作用下,南廷整个身体向前倾倒,先是被安全带勒住,又被从左边伸出的手重重地按回了座位上。闻缜一只手扯掉了他的面纱,让那张脸暴露出它原本的面貌,连带着那条长长的尾巴,一同恢复了原形。 南廷忽然一阵紧张。 我今天去了伊甸园。闻缜看了他很久,然后没头没尾地开口道,我站在门口的时候,伊甸园告诉我说,或许有一天你会离开我。 南廷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伊甸园?真的有伊甸园存在吗?它在哪里? 他虽然并不了解人类的宗.教,但他知道上帝是伊甸园的主人。 上帝到底是谁? 当然存在。闻缜说,它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是啊,在这附近。 伊甸园里有什么?它会说话吗?真的有上帝存在?南廷一连串地问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伊甸园吗? 闻缜却说:看吧。 ? 在你心里,就连一个没去过的地方都比我更值得关心。 我今天站在伊甸园的门口想了很多事,包括你怎样看待我,包括你到底分不分得清人类的感情,还有,那一天是否真的会到来。闻缜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自己的叙述,我试想了一下,发现我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会怎么样?南廷试探性发问。 我说过了,我不接受。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闻缜打断了他。 他很突兀地笑了一下:别离开我。否则我会做出你想象不到的事。 南廷偏了偏头,看向他:所以你会杀了我吗? 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有这么差?闻缜的语气像是无奈,顿了顿,又说,当然是别的方面。 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南廷,你有什么想法?关于我很喜欢你这件事。 他们的车违停在路边,周围都是飞速掠过的车辆,它们经过的时候很吵闹,不经过的时候,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氧气像是在被从这狭小的空间里一点一点抽走。他想让所有人在黑暗中窒息。 对不起,南廷深呼吸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因为我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它太我以为我只是你的一件收藏品,因为所有人都这么告诉我。其实你可以冷静一下,你可能是搞错了什么?你是被那个伊甸园里的什么东西影响了吗?我是说,你今天表现得很奇怪,很突然 我很冷静。闻缜嗤了一声,倒是你,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没有 我今天一切正常。闻缜收回了打量他的视线,慢慢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表达情感的方式有问题。 嗯? 或许应该更直接一点。至少我应该在口头上说明,我把你带回家是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 你告诉过我。 是啊,但你理解错了。你还告诉我你也很喜欢我。闻缜说,所以我说我应该说明清楚,这种喜欢是我想睡.你的喜欢。不好意思,表达得比较低俗。 南廷觉得自己简直要对喜欢这个词语过敏了,甚至短时间内把它的修饰词下意识地略了过去。他心慌气短,从头到尾都是针扎般的不适,像被人钉在了满是尖刺的处刑架上。 尾巴在焦虑中僵在了半空,万千思绪一并浮现,人类的调笑、顾问的质疑、依偎的人群、奇怪的祝福一切都离他很遥远,可一睁眼,它们却又都停在了他的眼睫前。 南廷早就知道自己对人类的情绪不够敏感,也知道自己大部分时间里都不太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十年来,他始终个隔岸观火的人,俯视着低处的生命,看他们燃烧那些与他无关的爱与恨,看他们不厌其烦不知所措不死不休。 如今这把火烧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成了心慌意乱的那个人。 可他只是一条人鱼。他应该永远安静地沉在深海中。 我们生命不需要情绪来赋予更多的意义 如果你没有开玩笑,如果你真的是指这个意思。南廷合了合眼,想让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尘埃落定,按照你的思路,我可能对不起。我可能并不喜欢你。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想法。 南廷,闻缜却说,我怀疑你真的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南廷下意识地问:什么? 就是这样。 闻缜忽然抬手关掉了顶灯。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但南廷的夜视能力很好,他能看见对方倾身过来,起初动作很快,可靠近自己的时候又慢了下来,一点一点,像是凌迟的充满快意的折磨。 闻缜凑近他,头轻微地偏了过来,目光在黑暗中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睛。 近到连鼻息都交融在一起。 南廷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呼吸终于离他稍微远了一些。 南廷再度睁开眼来。他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抵在了闻缜身前,阻挡了对方继续向前的动作。而闻缜依旧偏着头,用那双属于黑夜的眼睛看着他。 这样的时候。眼睛的主人对他说,你会感觉有一点心动。 沉默。 许久,僵在半空的尾巴垂到了地上。 南廷率先挪开了交汇的视线。 他手心里触碰到的是平稳的、毫无起伏的律动,而短暂的距离之外,他自己的心脏正在急促跳动,像是要撞破胸腔。 闻缜却像是无知无觉。 他回过身去,没有再看南廷一眼,发动了车辆。顶灯重新亮了起来,他们行驶在喧闹又无声的夜色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叙事角度问题,小闻看起来真的挺sjb的(。)之后会慢慢解释他是怎么想的啦 第37章 伊甸园06 自从克里森和他的胃把塞壬小镇上酒店的地毯烧得焦黑之后, 闻缜就换了个地方暂时居住。他们在前台订房间的时候,南廷试图向前台解释他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但对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又询问了闻缜的意见。 他不需要。闻缜说。 南廷忍了十分钟,最后在没有旁人的电梯里忍不住了:为什么她不听我的? 因为这里我说了算。 你是不是太独断了? 是啊。闻缜大方承认,又告诉他, 在人类的世界里,都是谁有钱谁说了算。 南廷: 他最终还是走进了房间。 没关系。他想。大不了和这个人划清界限就可以了。 只要保持合适的距离, 就不会发生什么。《委员会总章》里就是这么写的:与未报备者保持距离, 禁止发展不正当关系。 但关于人类的喜欢,南廷其实只知道这种感情是多余的东西, 但让他说出到底是怎样个多余法,他却又说不出来。 因此当他又一次地看见房间里唯一一张大床的时候, 居然怎样才能和对方划清界限。 不和他一起睡觉吗? 南廷只听说过人类的异性是通过睡觉来繁.衍后代的, 至于是怎么个睡法,他并不清楚。 他以前以为这种行为只能发生在配偶之间,所以收藏品和主人睡在一起应当不会有事。但当闻缜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南廷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或许应当从这件事上开始与他保持距离。 于是在睡前,他叫住了闻缜, 用很肯定的语气说:我不能和你睡在一起了。 为什么? 不合适。南廷说,这是配偶之间才能做的事。 闻缜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他。他的嘴角很微妙地勾了一下, 又收了回去,又换上严肃的表情:怎么了, 你怕自己怀孕吗? 南廷: 他被对方看得浑身不自在, 只得背过身去, 试图用和对方一样严肃的态度来讨论这件事:我是男性。男性是不会生孩子的,在人鱼里也一样。 谁说的。闻缜说。 啊?南廷愣了一下,不是吗? 当然不是。闻缜一本正经道,南廷,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太多我做不到的事。 南廷心里一惊。在某些方面,这个人确实很无所不能。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只在里面感受到了自己的晚饭。 但人类都说怀孕初期是没有任何征兆的 不,不可能。他有点慌乱地想。只是从上周开始而已,不会这么快只要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就能避免这件事发生。 闻缜盯着他的手:怎么了? 我南廷低下了头,他感觉自己的脸在烧,我害怕已经 闻缜似乎是咳了一声。 他说:没关系啊,那就生下来。 南廷: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闻缜大言不惭:我不觉得。 又说:我刚刚想了想,假如把我的基因等级算做A+,你是B,那我们的孩子应该介于这两者之间别害怕,我肯定能照顾好你们的。 南廷: 接下来的整整半个小时,他都在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其实他们的基因等级应该都在A+之上,比一般情况下的A+更趋近于完美那要是他们生出来一个毁天灭地的怪物该怎么办? 还有另一个问题: 那孩子到底会是有尾巴的还是没尾巴的? 闻缜忙完了自己的事,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看见南廷还低着头僵坐在床边,连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耷拉了下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南廷,他笑得话音都断断续续了起来,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你,现在,已经怀孕了? 南廷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 就是我们他一点一点地把话挤出来,睡.过了啊 闻缜: 闻缜:你们人鱼是没有生理课程吗?我觉得你缺乏一些基础生理卫生知识。 南廷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人类口中的睡也许和他理解的并不一样。 那到底怎样才算是睡.过?他问。 你最好别问我这个问题。闻缜抬手关掉了灯。 他在黑暗中说:我担心我吓到你。 没有得到清楚解释的结果就是南廷一晚上都睁着眼。 其中有大概那么十几分钟,他睡过去了,梦到自己回到了基地,池正在向他走来。他刚想向对方问好,却被冷冰冰地质问了一句,477,闻缜说他和你有了孩子? 南廷一瞬间便惊醒了,醒来的时候闻缜躺在离他很远的地方。他今晚没有像以前那样抱住他。 之后的几个小时南廷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在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不好的事,最后干脆坐了起来,在黑暗中观察闻缜的面部表情。 恋耽美 ——(42) 只看了一会就开始走神,开始思考这个人为什么长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却这么喜欢骗人。基地里的工作人员总说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难道男人也是吗? 恐惧与不安最终在清晨消退了下去。闻缜像以往一样给他带了早餐,和他一起出门,还是很喜欢亲昵地揉他的头顺便玩一会他的长头发。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闻缜自己说完了那一番话,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他说清楚和不说清楚没有任何差别。 但南廷始终心怀芥蒂。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说这是好事,他更信任你了,不是吗?你需要的就是他的信任。喜欢你的死人和不喜欢你的死人都是死人,等他死了,这一点就根本不重要了。你不需要去理解人类的情绪是什么,它们只会动摇你的心神,让你从完美的你变成不完美的你。我们需要的是完美的你,477。你是我们最完美的一把刀。 另一个声音说的话很少,却不偏不倚地扎在他的软肋上。 它说,可你早就动摇了。 南廷心神不宁,在整个管控局教学大楼里漫无目的地晃了很多圈,等他终于想起作为预备学员的自己今天还要上课的时候,盛彬和其他两名学生已经坐在教室里很久了。 他赶到教室,敲了门,但站在讲台上的盛彬显然没有要放他进去的意思。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盛彬冷冷道,你昨天晚上不在自己的宿舍里,还刷门禁离开了管控局你没有读过自己的学员守则吗?里面没有教你成为预备学员期间不能擅自离开管控局吗? 对不起。南廷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昨天晚上克里森长官找我有事。 盛彬冷笑了一声:大晚上的,他能找你有什么事?编借口也要编得像样点。 坐在座位上的周屿脸色一变,显然是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但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干巴巴地开口道:盛老师,克里森长官确实有事找他。我昨晚看到了。 盛彬皱着眉头看向南廷。 良久,他点了下头,但语气还是很不好:进来吧。 南廷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周屿担忧地看向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在盛彬严厉的目光里闭上了嘴。 课堂继续。 南廷强打起精神听了一会,发现对方讲述的完全是一些常识到不能再常识的东西。比如异管会的权力组成,通常情况下下达命令的都是最高长官,但重大事项的决议还是要经由七人议事会来决定的,这七个人中抛开最高长官本人,另外六个人的权力总和与最高长官是相当的。 南廷没有见过七人议事会的其他六名成员。事实上,在很久之前,不仅是议事会成员,就连最高长官也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抛头露面,只是从池这里开始,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其实到现在为止,南廷也不知道上任长官到底姓甚名谁,只知道那个人是池的父亲。 讲完了权力组成,盛彬又开始讲解权力分级。议事会成员和最高长官拥有特等权限,他们的副官拥有二等权限,一些特殊的人拥有一等权限,普通的管控局小队队长只有八等权限南廷自己就有一等权限,只要他愿意的话,可以用自己的信息打开这里的任何一扇门,并且阻止它们将信息传递给上级 南廷?有人在耳边叫他,南廷! 南廷睁开了眼,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趴在桌子上。 他抬起头来,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周屿,于是问:他们呢? 已经下课了。周屿看了一眼时间,你来了之后大概十分钟就睡过去了,盛老师似乎很生气,但他没有叫你你很累吗? 南廷: 南廷:我没有休息好。 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 你昨晚周屿欲言又止,最后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那个给你送卡片的人不是克里森长官吧。 南廷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护真正的副官先生的名声,摇头。 我就说,吓我一跳。周屿明显松了口气,走吧,一起去吃饭。今晚一定要早点休息啊! 南廷点头答应了。 可一到晚上,他又开始翻来覆去地想前一天夜里发生过的事。 连续三天晚上,到了最后,南廷都会爬起身来,在黑暗里观察熟睡中的闻缜,看着看着就移不开目光了,开始忍不住思考这个人到底有多少秘密。 而到了白天,他则开始在管控局里绕着对方走。有一次他和周屿一起到资料中心去借阅材料,一转角就看见克里森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吓得他丢下周屿,慌不择路地逃回了教室里。 最后周屿怒气冲冲地追了上来,质问他干什么。 我有点怕他。南廷说。 他心想,总不能告诉你为了拒绝这个人的喜欢我正在和他划清界限吧。 到了第五天,南廷终于觉得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了。 因为闻缜很明显地不高兴了,不仅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再抱着他,和他说话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 一些不该出现在这个人身上的开始在闻缜身上滋长,焦躁,不安,偶尔忽然产生的失神 给南廷一种感觉:有什么事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 而闻缜正在因为这件事失去控制。 第五天的夜里,南廷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弄清楚闻缜口中的伊甸园对闻缜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在此之前,南廷急需知道伊甸园到底代表着什么。必要的话,他更想知道它的准确位置,然后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他可以询问的首要人选是顾问先生,但顾问先生离开了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第二人选是管控局里资料中心,但浏览时很容易留下记录;不过很快,他就决定采取第三种方案他要潜入负一层的仓库里,找到认识上帝的那个黑色柜子。 然而这个计划又拖了整整三天也没能成功实施,因为周屿每天中午都会将他拖去吃饭,他根本没有机会甩掉对方。不知为何,周屿也开始对克里森长官万分警惕,还对南廷说你最好不要单独和他接触,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万幸的是,一周之后的第一个中午,周屿因为周测不合格,被盛彬抓去了办公室教训。 南廷一边感谢盛彬的严厉,一边偏离了往常的路线,避开了这几天他观察到的所有摄像头,绕了一大圈路,准备到当初他做测试的那个地下一层去看看。 为了掩人耳目,他特意挑了高级长官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穿过。一般情况下,这里很少有人经过,可以有效降低他被人撞见的可能性。 他到的时候,如他所想,长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南廷尽量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从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前穿过去。 两扇一扇 从这里的楼梯下去,他很快就能看到通往负一层的那扇门 咔哒。 最后一间办公室的门忽然间开了一条缝,一只修长的手从中伸了出来,准确地抓住南廷的手腕,力道很大地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推在了墙上。 南廷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趔趄了一下,低头去看时发现是翻倒在地的座椅。桌上的摆件七零八落地洒了一地,花瓶摇摇欲坠地立在边沿上,整个男訜办公室里乱得像是被抢劫过一般。 他刚要叫出声来,嘴就被对方一把捂住了。 南廷抬起眼来,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瞳。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疯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没有做任何伪装、甚至连制服都没有穿的闻缜。南廷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对方,即便他早就知道面前的这位绝非正常人,但闻缜佯装正常的时间太久了,或者是让他能有情绪波动的事物太少,以至于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疯狂的、不带任何掩饰的神情。 恶魔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笑着看向南廷,但嘴角勾起的弧度格外僵硬,就像是为笑而笑一般。 都一周了。闻缜微微俯身,语气却很温柔,还在生气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8 人鱼是卵生动物,尽管他们拥有哺乳动物的智慧与许多特征。人鱼的蛋整体呈奶白色,灯光照射下会有彩色的花纹出现,非常美丽。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请你的人鱼为你生一个。 (真的没有生子,小闻口嗨大王罢了!) 第38章 伊甸园07 生气? 南廷想说生气的人不是你吗, 但他的嘴被捂得很死,根本开不了口,只能一边摇头, 一边嗯嗯地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音节。 闻缜依旧没有松开他。他比南廷高一些,微微俯身才能与南廷的视线平齐,盯着那双琥珀似的金色眼瞳, 许久没有开口。 南廷垂下视线。他小心翼翼地抬手,试探性地抓住了闻缜的手腕, 往下拽了拽, 没拽动。 捂住他的手贴得太紧,几乎令他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南廷甚至以为对方想就这么杀死资金及, 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可当他眉头一皱, 闻缜又立刻放松了力道, 将呼吸的空间还给了他。 南廷又拽了拽他的手腕。这次他成功了。 闻缜率先松开了他,将地上七零八落的杂物随意踢开,扶起到底的座椅,重新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然后抬起眼来,招呼南廷:过来。 南廷看着他,没有动。 闻缜眯了眯眼。 南廷向前挪动了一步。 看了眼对方的表情, 又挪了一步,不太高兴地站到了闻缜面前,但和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闻缜没说什么。但他忽然抬起手来, 一把扯掉了南廷脸上看不见的面纱。 南廷完全没料到他的动作,小声地惊叫了一下, 下半身变成鱼尾后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 不偏不倚地摔在了闻缜的腿上。 闻缜垂眼看了看他, 然后很自然地用手环上他的腰。 南廷: 他立刻抗议般的甩了下尾巴,但打空了,无济于事:你干什么? 闻缜一下笑了,像是恢复了原先的好心情:让我抱抱你。 南廷有些不自在。他转开目光,看了一会摇摇欲坠的花瓶,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又没说不让你抱。你怎么那么凶啊。 闻缜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低下头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声靠一下,然后将头枕在了南廷肩上。南廷原本觉得这样不好,违反了自己保持距离的原则,想伸手将他推开。 可手伸到一半,却怎么也推不出去,顿时僵在了半空中,伸也不是放也不是,最后有点尴尬地轻轻落在了闻缜肩头。 你怎么了?他问,你就这样出现在这里,不怕被他们发现吗?他们会抓住你的。 闻缜的声音有些沉闷:你会担心我吗? 南廷刚要说两句话来解释自己的想法,避免对方产生太多误会,走廊里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办公室门口停住。接着,办公室的门被人叩响了。 南廷一下僵住,回头去看。 他想拿回自己的面纱,已经抬起头来的闻缜却先一步动手,将它攥在了自己手心。 见无人回应,房门再次被叩响了。这次敲门的人力度明显大了很多,门口也响起了呼唤声克里森长官?,似乎来人是有急事。 南廷顿时慌乱起来,用口型对闻缜说:东西还给我。 闻缜却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微笑着看向他,眼底透着一丝难以觉察地狡黠。 他轻轻开口,声音小到只有他们能听见:你着急的时候特别可爱。 南廷: 他放弃了与这个有点不太正常的人类争论的想法,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又瞬间捕捉到了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门口的人居然直接推门进来了。 闻缜的反应比他还快,一把扯过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盖在南廷的尾巴上,然后将他整个人按进了自己怀中,只将后背留给了进门的人。 同时戴上面纱,重新变回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克里森。 克里森向着门口的人冷冷开口:谁准你进来的? 看清办公室内的场景后,门口的人顿时僵成了一座石像,声音都没忍住抖了一下:抱抱歉 南廷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这是几分钟之前还在教训周屿、顺带连他也骂了一顿的老师,盛彬。 盛彬万万没有想到,许久没有敲开的办公室门里不仅有人,还有两个,一个是正襟危坐的克里森,另一个人整个人都埋在克里森怀里,只留给他一头长长的蓝色头发和一件管控局的学员制服不用想也知道那时是谁。 他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克里森的表情,被对方眼中的寒意吓了一跳,慌忙挪开视线,结果又撞上了满地狼藉。 盛彬: 现在就连管控局里也流行这种潜.规则了?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盯着地面,硬着头皮汇报说:长官,您之前让我来汇报考核选题 闻缜没有任何感情地嗯了一声。 南廷想让他快点叫房间里的人离开,于是在外套下,用尾巴轻轻拍了拍闻缜的腿。没想到对方拦在他腰上的手一瞬收紧,不仅没有有所收敛,反而还轻轻掐了他一下。 他险些叫出声来,顿时就老实了,垂着尾巴趴在人身上装死,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这次的考核计划。盛彬走到办公桌前,递上一份文件,眼神实在控制不住地朝前瞥了瞥,然后发现他的这位学员下半身都被一件外套遮住了。 盛彬一个手抖,将文件洒在了办公桌上,也顾不得将它们整理好,低声说了句长官我还有事,先走了,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 恋耽美 ——(43) 还在装死的南廷: 完了。他想。 这下就连他也挽救不了副官先生的名声了。 盛彬走后,闻缜依旧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拉着他看盛彬给他们写的那些对两人而言都根本不重要的考核方案,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他的尾巴。每当走廊里有人经过的时候,南廷都怕得要命,恨不得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从此从深海动物变成穴居动物。 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的脸已经控制不住地红了一片,趴在闻缜的办公桌上,彻底不想见人了。 闻缜不紧不慢地在背后问他:怎么了? 我我想走了。 可是你一走就开始躲着我。 我不躲你了!南廷立刻发誓,真的。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别那么往心里去。 终于被从高级长官办公室放走之后,南廷一边上楼,一边闷闷不乐地想道。 然而,他一回到教学区域,就被等在那里的周屿抓了个正着:南廷?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南廷只能实话实说:我在长官办公室里。 被人按着玩尾巴。 周屿: 周屿:啊? 对了,你知道我们这次的考核计划是什么吗?南廷连忙拿自己刚刚看过的计划来转移话题,生怕对方问起自己到办公室里干什么去了,我们要到周边小镇上去做调查。 周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调查什么? 有人类嗯,有人类居民出现了大面积的失忆。南廷说,大概有三十五起案例上报,都是在一周之内先后失去了自己的记忆。 周屿怔在了原地。 南廷:怎么了? 他看着周屿的神情,仔细回忆了一下,觉得刚刚自己并没有说错话。但周屿只是站在原地,失神般地瞪着他。 过了很久,周屿张了张口,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可是,大面积篡改记忆,是我姐姐的能力啊 9月,南廷被迫来到管控局当预备学院的第一个月结束时,他和他的两名同学将要进行第一次为期三天的外出考核工作。考核时的表现将会被折合成分数,计入到总评价中,这将决定他们能否成为一名正式学员。 南廷对自己能不能成为正式学员没有任何想法,毕竟他都加入异管会十年了。但他的同学白曦明卯足了劲,每天做准备工作做到凌晨,恨不得现在就飞出去开始调查。 而周屿,自从他得知了这次的调查计划后,整个人就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里。他似乎坚信是躲藏起来的姐姐知道自己来了,正在通过自己的能力向他发出自己还活着的暗示。 南廷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告诉他说其实你的姐姐早就死了。告知一个兴奋到恍惚的人真相似乎有些过于残忍。 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南廷忽然想起了闻缜的话,他说人活着,还是需要一点念想的。 在此之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顾问先生回来了。 他回来的时间很巧,就在南廷即将不情不愿地去做考核的前一天。像上次一样,闻缜把他一个人送进了诊所里,由顾问的秘书小姐将他带上了楼。 顾问也还是老样子,在他来之前正捧着一叠厚厚的纸张演算着什么。 顾问先生,你说你的研究有新进展了?秘书小姐一走,南廷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顾问收好纸张,点头:对,我似乎弄清楚你的基因损伤是和什么有关了。 和什么? 顾问却卖了个关子:我一会再慢慢和你解释你呢,有什么新进展吗? 南廷:我? 你的任务啊。顾问笑了一下,小人鱼,你该不会把这件事忘了吧。 南廷立刻说:我没有! 说完之后就开始心虚,小声地嘀咕了几声不是我的问题,最后说:我池派了克里森过来,对吗? 我知道这个。 哦克里森被他抓了。南廷说,现在他顶着克里森的脸在管控局里无法无天,不仅非要把我带进去当什么预备学员,还 他说不下去了。 自从那天闻缜在办公室里教训了他之后,他再也不敢躲着闻缜走了,生怕对方想出更加狠毒的方式来捉弄自己。 结果就是根本没能好好和对方保持距离。有时候就算有机会能离他远点,南廷都会养成习惯一般地贴过去,然后在对方的笑容里拼命谴责自己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走神。 好在顾问并没有追问:你是说克里森被他抓了? 对。 他也太不谨慎了。顾问皱了下眉,不过我最近暂时不会联系池,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除了这个呢,你还得到了别的信息吗? 别的?那就只剩下闻缜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欢了。 但南廷早就下定决心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迎着顾问询问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顿时产生了一种期限到了自己却根本交不出任何作业的感觉,不由得惭愧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 如果六个月内,我完成不了任务怎么办南廷看着对方,第一次说出心底的犹疑,为什么一定是六个月呢? 这我就不知情了。六个月的时间限制是池定下的,我没有参与其中。顾问说,对了,在谈你的病情之前还有点时间,你有没有问题想问我? 南廷想了一会:有。 顾问:关于你的动摇? 南廷一怔:你怎么知道? 顾问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我这次回基地的时候,听说了一件事发生在博纳那边的地铁站里。 他们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南廷立刻说。 你果然很在意这件事。顾问叹了口气,这是241告诉我的,唔,她和池因为这件事吵架了。 吵架?南廷不解,为什么? 因为她觉得这样对你,微妙的神情在顾问先生眼底一闪而过,有点残忍。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毕竟你在基地的时候,可从来没有在乎过这些普通人的生死。 南廷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的心脏猛烈地皱缩起来。 我我现在有了别的想法。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他们为什么不等等我呢?为什么要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对付闻缜,他们明知道不会有太多用处,而且车厢里还有其他 等等。顾问打断了他,小人鱼,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什么。 南廷抬起头来。 那本笔记不是因为要杀死闻缜才被放在那里的。顾问近乎怜悯地看着他,是因为池想警告你。 南廷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浑身上下仅有的一点温度也散尽了。 他说:什么? 241就是因为这个和他吵架的。顾问说,池觉得你和人类太亲密了,所以想但是241不赞同他,她说你不仅不会理解他的想法,还会因为这个动摇。 南廷沉默了很久。 所以他们本来想杀的就是他低声问道。 就是那个女孩子。 南廷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才是事情的真相。这些天来他总是会想起温灵那双温柔而漂亮的眼睛,想起她看向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的眼神,想起她送绘本时的执拗,想起她最后的绝望和满脸鲜血。 他还在这里可怜她,却从没想过,她是因他而死的。 那我该怎么办?南廷近乎茫然地问,顾问先生,我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办了。我越来越不明白我做这些事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顾问无奈地回答说,我只能说,如果你想和我做一样的选择,我会帮助你的。 一样的选择? 离开? 南廷下意识地设想了一下自己离开异管会的场景,接着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十年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异管会。倒不是他害怕什么,只是他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而已。 你觉得怎么样别担心,我不可能告诉池的。这也是在为我自己谋求出路。顾问开玩笑似的说,万一他又派你来追杀我怎么办?我可没那个能耐,能在你手下啊活过一秒钟。 南廷沉默了很久。 我会仔细考虑这件事的。最后他说。 又想起了别的事:对了,顾问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知道上帝是什么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听说过吗?南廷抓住了他的言外之意,上帝是一个人。 略有耳闻。 那你听说过伊甸园吗?南廷立刻追问道,闻缜说它就在这附近,但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上帝是修建它的人吗? 顾问沉思了一会,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上帝的确是一个人,我听说过他。他说,上帝这个名称是它们异常物品里的说法,你知道的,有的异常物品之间会互相交流,它们用上帝来指代某一个人。 他是谁? 他是异管会里的一个人。顾问说,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它们说他已经死了。 他是闻缜吗? 你怎么会觉得是他?顾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上帝已经死了。 是有人这样告诉我的。南廷说,也许它在骗我。 谁告诉你的?顾问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他是不是还告诉了你别的事?所以你才这么在意上帝是谁。 南廷点头:他说是上帝造成了我的基因损伤。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但你和姚凡都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对,说到点子上了。顾问点点头,看来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我正准备要告诉你,我这次离开这里,一方面是为了照顾我的父母,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追查这件事。 我先把我知道的事告诉你吧。关于那些异常物品为什么会叫那个人上帝,是因为上帝是造物主,它们这样称呼他,是取了造物主这个意思你能理解我吗?造物。 造物南廷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脑海中忽然跳出了一个想法,该不会是上帝创造了它们吧? 很有可能。顾问点头,但他是怎样创造出它们的,我暂时无法想到。我怀疑一切的答案都藏在伊甸园里,所以我决定去伊甸园里看看那些异常物品告诉我说,上帝就被埋葬在那里。 闻缜告诉你的是实话,这里的确有一个叫伊甸园的地方,但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它的地点。但就连你也不知道它的存在,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它的保密等级是特级,只有池和其他六个议事会成员能知道它的存在进入到里面。 南廷下意识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问无可奈何地笑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想逃走? 好奇心害死猫。顾问摇头,我就是对这些神秘的存在太好奇了,一路追查你的事,居然发现它和上帝还有伊甸园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所以才无意中窥探到了池的秘密。但事已至此,我并不想停下我探究的脚布。 上帝不一定是把你变成了这样的人,因为你来到基地之前,我就得知了他的死讯,但你的基因问题与他脱不开干系除了你的问题以外,我也有我自己想知道的一些事,也许它们都藏在伊甸园中。 南廷沉思片刻。 你要到里面去吗?他问,闻缜他知道它在哪里。他也对伊甸园很感兴趣,我怀疑池在里面藏了秘密,但是被他发现了。 你想阻止他吗?这可就是你的工作了,小人鱼。顾问说,我只能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两个月内,我可能会想办法进入伊甸园。到那时候,我就能找到救治你的方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人鱼饲养Day19 珍惜你的人鱼还没进入分化期的世界。分化后的人鱼绝不会轻易把尾巴露给一个人类看,除非他特别喜欢你。 第39章 伊甸园08 次日, 南廷早早地来到了管控局,被迫参加他根本不想进行的第一次外出考核。 他抵达集合的大厅时盛彬还没有来,而周屿和白曦明已经等在那里了。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白曦明对他们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厌恶之情反倒愈加浓重。三个人站在大厅里,白曦明没有主动开口打招呼, 南廷不爱说话,而一向话多的周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周屿在座位上玩了十分钟的手机, 左看右看, 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把南廷拉到角落里。 恋耽美 ——(44) 我们过来说会话吧。他说, 在那里坐着总感觉浑身难受,但我又不敢说话, 我老害怕我不小心说错话, 又惹白曦明生气了。他已经够讨厌我了。 南廷点头,没说什么。 我们这次任务不难,好像只用问那些人几个问题,做点记录就可以了。周屿说,你说,要是这真是姐姐在给我传递信息, 她会在我外出的时候偷偷来见我吗? 不会。南廷说,如果她能来见你,应该早就出现了。 周屿立刻露出失望的神情来。你说的对。他叹了口气, 小声说,我一直在想, 她是不是被困在什么地方了?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说, 她会不会通过那些记忆出了问题的人, 给我留下什么信息,让我到那里去找她? 南廷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只得含糊地说可能吧。 又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噢!周屿一下来了兴致,我给你讲,我姐她可温柔可漂亮了,我手机里还有她照片呢,等等啊,我给你找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摁亮屏幕,打开私密模式,开始在一堆文件刚翻找着。 南廷眼尖地注意到了一个被周屿放在私密模式里的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叫做生理卫生科普。 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闻缜对他说,你应该学习一点生理卫生知识,不由得问:那是什么? 周屿:哪个? 南廷指了指那个文件夹。 周屿瞥了一眼。等他看清文件夹名字的时候,脸倏地涨成了红色。 他似乎有点尴尬,赶紧切换页面,把文件夹移出了两人的视线。忍了忍,又笑出声来:这这里面当然是那种东西啊!你说出来干嘛! 南廷不解:什么东西? 不是,你怎么还装起纯洁来了?就是我们男人都会看的那种东西啊!周屿笑着小声道,一边看向南廷,但他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认真,不似在开玩笑,笑容便逐渐僵在了脸上,等等,你别告诉我,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南廷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只得又点头。 周屿瞪着他,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嘴都张大了。 不是吧,南廷,你不是都19岁了吗?你这19年是怎么过来的?他难以置信道,你上学的时候,你们班上的同学都不跟你分享这些吗? 南廷只能再摇头。 他不知道周屿为什么会那么惊讶。可能是自己与人类的差别真的很大吧。 我的天。周屿已经不笑了,用手扶了扶额头,现在科学技术这么发达,信息这么流通,你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没看过吗? 南廷:很奇怪吗? 当然很奇怪啊!我感觉我和你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周屿嚷嚷道,算了算了,我大发慈悲地把我的多年珍藏分享给你,嗯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南廷:我不用手机。 周屿控制不住地伸长了脖子,你该不会真是古代人吧?就那种穿越到现代来的古代人。 南廷摇头。你可以通过邮箱联系我。他说,但我也不经常看邮箱。 最后南廷给了周屿一个邮箱地址,周屿神神秘秘地把一个打包了的大文件发给了他。 然后笑着拍他的肩膀:我给你讲啊,这里面的东西一定要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开,要是你在有别人在的时候打开了,我怕你会想连夜搬离这个美丽的城市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南廷顿时更好奇文件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是生物学课本吗?不太像,否则对方不应该表现得那么震惊。 但周屿没有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他像是急于揭过这个话题似的,手忙脚乱地翻出了一叠图片:找到了找到了,来,我给你看我姐的照片。 照片上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长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鸦羽似的睫毛覆在一双杏眼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面向镜头,嘴角高高扬起,笑容灿烂。 我姐是不是长得特别乖?周屿边笑边说,见到她的第一眼,很少有人能想到她居然是一个能力A+的人所以说长得越漂亮的人越不好惹,见到我姐这么漂亮的,一定得赶紧躲开。 但他说着说着,笑容忽然又黯淡了下去: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张照片。也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了但我觉得吧,我姐就算是七八十岁了,也绝对是个大美女。 南廷看向屏幕的眼神几不可见地闪躲了一下。 我姐上学的时候成绩也特别好。周屿继续对他说,家里还有她当时的日记本,我给你看看她写字特别好看,赏心悦目,是老师都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南廷记得日记是人类很私密的东西:给我看也没事吗? 你别怕,那里面可没写她的秘密,全都是她工作和平时的心情记录。周屿笑着说,我姐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然她也不会去研究院工作。 南廷这才开始放心地看向屏幕上的日记照片。 周屿姐姐的日记字迹的确工整娟秀,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被日记的内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2月12日,连续做了48小时的实验,领导答应给我放两天假。 2月13日,和姚凡说,明天带小闻一起出门。姚凡很生气,说我们两个人的情人节,为什么还要带上他,被我狠狠骂了一顿。 南廷的心脏跳空了一秒钟。 他愣了愣,看向身旁的人:你知道日记里的这个小闻是谁吗? 啊?周屿挠了挠头,我想想啊,我姐写这篇日记的时候十九,我那时候才四岁呢,根本不记事这个小闻可能是她在哪里认的弟弟吧?我姐特别喜欢乱认弟弟。 不过我看她日记里写的其他内容,感觉这个小闻还挺叛逆的,我姐照顾他可费了不少心思。 南廷极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点:那你还有接下来的日记吗? 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觉得你姐姐字很好看,人也很可爱。 周屿马上说:当然当然,我照了她好多日记呢。 他从文件里找出了剩下的日记: 2月14日,今天又把姚凡骂了一顿,心情很好,然后和姚凡一起出门,带小闻去了电影院。不得不说,小闻这孩子太孤僻了,根本无法接近。他不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僻法,他会像正常人一样和你交谈对你微笑,但他交谈的内容和他微笑的方式,仿佛都是他精心设计好了一般他只会让你知道他想让你知道的事。而你永远也无法和他交心。我不知道失去母亲的孩子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但看着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换作是谁都不会好受吧。 2月17日,小闻今天被从基地里赶出来了,一直住在杭杭姐家里。杭杭姐告诉我说,他父亲问他以后想干什么,结果他说他想去后勤当厨师,被他父亲痛骂了一顿。他不该那么和他父亲说话的,但不得不说,小闻真的很有厨艺上的天赋。我暂且许个愿,希望他以后能完成他的心愿。说实话,一直以来小闻都给我一种感觉他原本是不属于这里的,他并不自由。 我也没有自由,但我已经习惯了,我没想过要离开这里。 7月17日(日记上的年份显示已经过了整整两年),我今天好累。连续好多天都没有见过小闻了,据说最近都是杭杭姐在照顾他。 7月18日,我很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7月19日,可能要去一趟1。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7月31日,今天小闻竟然跟踪了我。我发现他跟踪我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但他告诉我说他跟踪我是想保证我的安全。 9月20日,天,姚凡这傻子居然向我求婚了。差点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太丢人了。他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人居然也会想起给我买戒指 9月21日,顾问先生向我打探1的事。他是怎么知道1的? 9月22日,小闻最近越来越奇怪了。唉,他给我的感觉和他父亲越来越像,也许他们俩本就是一路人。但我不希望他成为那样的他,现在来看,我感觉不到他有哪一天真心地快乐过。我宁愿他只是个普通人,生老病死,那样至少活得有意义。 9月28日,小闻今天警告我说让我最近小心点,这到底是怎么了? 周屿,南廷少见地犹疑了一下,斟酌着用词,你知道你姐姐日记里的数字1是什么吗? 数字1?周屿显然也被他问住了,这个我真不知道。但我姐不是从事秘密工作的吗?可能这是她的某些秘密工作,不能泄露,但她又想把自己的心情记录下来,所以就用符号代替了。 南廷心里泛起极端不祥的感觉来。 周屿的姐姐正是在这里失踪的。 而这里有什么? 1 伊 伊甸园。 他闭了闭眼,平复着自己的呼吸,问:我看了日记,感觉有点奇怪你有没有想过,你姐姐的失踪,可能和在日记里提到过的小闻对她的警告有关? 周屿摇头,叹了口气。 她的全部日记我都反复看过了。我我把她的日记照了下来,没事干的时候、想她的时候,我就会偷偷拿出看,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一样。他低声说,她从来没说过这个小闻的身份,我只知道小闻的母亲去世了,人也有点怪怪的。所以她们,我姐,还有我不认识的那个杭杭姐,才总是在照顾他。 南廷陷入了沉默。 杭杭姐江杭。 那是241的真名。 * 作者有话要说: 闻缜童年黑历史惨遭曝光(不是) 比较晚还有一更~ 第40章 伊甸园09 南廷觉得自己无法和对方解释这份日记内容所带给他的惊讶。但不久之后盛彬就来到了大厅里, 脸色很不好看地将三人从室内赶到了停车场,然后说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附近的边陲小镇塞壬,没给他们留下更多交谈的时间。 南廷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他先前住在小镇上时,没有听说过任何与大范围失忆有关的事,顾问先生也没有提起过。 大范围失忆并不是非偶发事件, 效果与周屿姐姐的能力又非常重合,从时间上来看, 似乎就发生在周屿来到这里之后这真的可能是巧合吗? 你觉不觉得盛老师今天心情又很不好?周屿对他的想法毫无察觉, 还在观察盛彬的表情,感觉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好,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南廷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发现不远处正有三个男性人类正在朝他们走来, 其中一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三人都穿着管控局的制服,胸前佩戴着徽章,似乎都是行动小队的队长。 打量着他的那个人很快挪开了目光,接着看见了盛彬。那人似乎是认出了他,立刻跟身旁的两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 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盛彬!第一个人叫了一声,走到了他们面前。 盛彬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怎么?又在带你亲爱的预备学员出任务啊?那人调笑道, 不是吧盛队长,都过去两年了, 你怎么还在带新人啊是你的学员太垃圾了?还是你不行?不是刚进来的时候就夸下海口, 说两年后你就要到执行部去了吗?我看你这个A, 怎么混得还不如我们三个你当初看不起的废物啊? 另外两人附和着笑出声来。 盛彬冷冷道:关你什么事。 哎哟,口气还挺大的。那人将笑容一收,这么有本事,怎么没带出两个像样的学员来啊? 周屿发现三人来者不善,像是终于意识到了盛彬为什么总是一天到晚皱着眉头,立刻开口道:不是,你怎么说话呢? 你又是哪号人物?那人马上将矛头对准了他,视线落在他的制服上,扫了一圈,又笑了起来,哦,我还以为是谁呢?结果是个预备学员。怎么,盛彬,你没教过你的学生对长官说话要有礼貌吗? 又转向周屿,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我告诉你,就凭你刚刚说对我说话的这种态度,我就可以给你关一周的禁闭! 周屿平时看着温温和和,被盛彬骂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出,这会却和对方杠上了:那你的妈妈有没有教过你,对其他人说话也要有礼貌? 你!那人显然是被他气着了,你叫什么名字? 盛彬转过头来,冲周屿吼了一句:行了!我们今天是来出任务的,跟我走! 咋了,盛彬,教你学生敢做不敢当啊?那人冷笑道,三两步走到周屿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给我道歉! 周屿也没有露出任何胆怯:应该是你先向盛老师道歉。没礼貌的人,先动手的人也是你。 真他妈是一条好狗。那人咬着牙冷笑说,我今天非教训你一下不可,让你知道有事没事别在大街上乱吠。 周屿不甘示弱:管控局里禁止斗殴,你有本事就打啊。 那人立刻挥起了拳头。 盛彬皱紧眉头,上前一步:李业你干什么?放开他。 南廷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处理人类动手打架的经验,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们,正左右为难的时候,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恋耽美 ——(45) 他立刻朝那边看去。 对方站在不远处,也看着他,似笑非笑。 南廷回头瞥了眼面前闹得不可开交的人,赶紧悄悄把手背到背后,朝他招了招手。 对方便下了台阶,不紧不慢地朝这边靠了过来。 这里在干什么? 威严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缠打在一起的两人听见,立刻松开了彼此,朝声音的来处看去。看清来人后,又瞬间站得笔挺。 克克里森长官。周屿战战兢兢道,早上好! 其余人也纷纷低头向来人问好。 南廷盯着克里森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想起他提起的伊甸园的事,一时间有些出神。 过了一会,才感觉身边的人都盯着自己,于是疑惑地投去视线。 周屿见状,在他身旁悄悄说:你怎么不向长官问好啊? 南廷这才注意到自己忘记了对方是长官,而不是自己的下属或是更亲密的人。他刚要低头问好,闻缜就抬起手来,阻止了他:跟我过来。 南廷立刻跟了上去。两人走到了停车场的边缘处。 你有话想跟我说?闻缜看着他。 南廷: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南廷:? 有这么好辨认吗? 我在周屿那里看到了她姐姐的日记。他说,日记里似乎提到了你。 闻缜的神情有所松动:日记? 她的日记读起来很奇怪,也许和她的失踪有关。南廷说,你说她已经死了你是还在寻找她的尸体吗? 闻缜罕见地沉默了。 算是。他说。 也许你可以看看她的日记。南廷说。 闻缜嗯了一声,又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头,将他头顶一撮凌乱的长发理顺:你每天想这么多不该想的事干什么?今天不是还要和他们一起出去玩吗。 是考核。 至少能出去转转,一天到晚被关在一个地方,没意思。闻缜说,塞壬小镇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南廷回去之后,前来挑事的三人已经走了,反倒是他的老师和两名同学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他忍不住问:怎么了? 三人都没有开口,出奇一致地沉默着,转身上了车。 等在座位上坐好之后,周屿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问道:我没看错吧。克里森长官 ? 他摸了下你的头。周屿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你现在还有机会给我解释一下,比如说他是你的某个亲戚。 南廷: 他试图阻止对方:你不要再问这个了。 周屿的神情更复杂了。 过了很久,他磕磕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你实话告诉我说真的,我没有见过他这么嚣张的,你们而且你信仰的上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我是说,你读过委员会总章吗? 当然。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这种形式不被允许的。 南廷:? 你现在还没成为正式学员,不,就算你没有成为正式学员,他也是委员会内部的人!在我们这里,如果你想和一个人建立亲密关系,在你们有任何亲近行为之前,你们就必须要先向上面提交申请,他们会评估你们是否适合这段关系。如果你们违反这条规定,会受到严肃处罚的!周屿一连串地说,处罚很严格,非常严格!我的天,你们可不能这样啊! 南廷: 南廷:你应该是误解了什么。 完了。周屿瞪着他,一拍大腿,你看你这样子,他绝对是欺负你不懂事!怎么办啊,他是不是强迫你的?南廷,你这是遭遇了职场潜.规则啊!! 南廷:??? 一路好说歹说,直到一个小时后,车辆停在了塞壬小镇的入口处,南廷才终于让周屿闭上了打探问题的嘴。 四人依次下了车,盛彬手里拿着三份表格,依次交给他们,然后说:任务是你们三人合作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里有你们要去调查的人员名单,调查的时候做好分工,行动和询问都要有记录。限时六个小时,完成之后来这里集合。 说完后,毫不留情地转身上了车,将三个人晾在了外面。 周屿左看右看,发现好像自己是最能活跃气氛的那个人,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那我们赶紧出发吧,时间有限,先到第一个调查对象那里去。 塞壬小镇的大部分地方还是像以往一样,沉静荒凉。离镇中心越远,人烟越稀少。 南廷并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类居住地。他第一次知道除了城市以外,人类居然还会住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就算是海底也比这里有生气许多,不由地问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人? 嗯,资料上说这里住的都是C级和D级的人类,其中D还特别多,你知道嘛,D的人一般都比较笨,社会地位也就一般般,所以才会住在这种比较偏僻的地方。周屿一边低头看资料,一边向他解释说,所以我觉得这次的失忆事件应该不是他们本镇的人造成的,要么就是有了外来者,要么就是一件异常物品流传到了这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外来者或者那件异常物品找出来。 白曦明在一旁嗤道: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报告的第一位失忆者居住的地方。南廷打量着这家人的住所砖块和水泥都裸露在外的墙面上爬满了植物,院落里晒满了金黄的玉米粒,旁边蹲着一只杂毛狗,正在驱赶试图偷吃食物的鸟。 周屿抬手,有些紧张地敲了门,等门开了,结巴道:你、你好,我们是来调查失忆事件的管控局小组。 来开门的是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她只将门拉开了一条小缝,狐疑地打量了三人几眼,然后说:我家现在没男人,你们能不能换个时间过来? 周屿:啊? 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任务就遇到这么多麻烦:不好意思,我们只有今天可以 女人还是不放他们进去,固执道:你们只能换个时间来。 女士,请你理解一下,我们是在执行公务。 我家现在没有男人,我怎么能放你们三个大男人进来?要是出了事怎么办?女人声音很尖,你们这些异管会的人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南廷愣了一下,不知道对方的抵触情绪为什么那么严重。 一旁的白曦明率先看不下去了。他忽然抬起手来,向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左手拽着南廷,右手拉着周屿,直接向前踏了一步。 一秒钟之后,他们站在了女人的院子里。 眼前的三人突然消失,女人回过头,却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家里,立刻尖叫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能不能别和我们废话了?白曦明很不耐烦地说,你再不配合,我们有权处罚你。 周屿:不是白曦明,我们这样会不会太 闭嘴!白曦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警告你们两个,我今天是来做考核的,不是来陪你们两个过家家的,你们要是再敢拖我后腿,有你们俩好看。 女人像是被他的严厉吓到了,缩在房间里的角落里不敢动弹。白曦明走到她面前去,把报告往桌上一放:好了,你们家是谁出了问题? 是是我家老太太。女人缩成一团,颤抖着说,前段时间她从外面回来,突然就不记事了一样,连我是谁都忘了。就在我们镇上,除了她以外,还有十多个人遇到了差不多的事。 周屿在一旁小声地嘀咕道:这真的不是老年痴呆吗? 白曦明斜了他一眼,继续道:具体是忘了什么,忘了哪些事?她还记得什么?她那天到了哪些地方去?最近有没有表现出其他异常? 女人一一回答着,周屿在旁边刷刷地做着记录。南廷发现自己什么也不用做,索性就站在一旁开始掰手指。 之后,他们又对剩下的十来个调查目标一一进行了调查,其中一户不在家,有五户家里正在吵架,其中有个人踢飞了凳子、差点砸到南廷,还有三户在做午饭,南廷注意到他们的食物是白色的面制品和一些他根本不会碰的、蔫巴巴的青菜。五个半小时之后,三人总算是结束了全部的询问与记录。 你知道盛彬为什么那么讨厌你们两个吗? 从塞壬小镇往外走的时候,白曦明低头收拾着记录和档案,突然开口说。 周屿立刻说:这我也很好奇,我老是不知道哪里惹他生气了。 白曦明冷笑了一声。 因为你们盛队长是个孤儿,他家里什么背景都没有。他说,他基因等级是A,能力还算不错,却只能在这里带你们这些预备学员,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做更有挑战性的工作。这是你们这些爱走关系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的。 周屿:哦 南廷忍不住小声来了一句:其实我也没有父母。 周屿: 他越来越觉得南廷奇怪了。这个人的性格问题似乎与内向无关,比起内向,更像是缺乏对基本情感的理解。 失去父母这件事,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重要,不值得他在乎。 那你看到了吗,今天?看到这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和城市里相比,这里就他妈像一个世纪以前的地方!你知道他们住在这种地方有多难受吗?但凡住过这种地方,谁不想走出去,谁不做梦都想出人头地?他低着头,脚步很快地朝前走。 我懂,我懂。周屿连连附和。 白曦明却吼了一声:你懂个屁! 说完,反手将收拾好的资料丢给周屿,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屿接住资料,抱在怀里,一时间有点茫然。过了一会,他才醒悟过来:南廷,你说他该不会也是从这种地方出来的吧? 南廷客观指出:虽然后代的基因一般不会超过父母的,但有时候还是会出现两名D级人类的后代是B、甚至是A的情况。 周屿看着怀里的资料,对了,刚刚调查的时候,你有什么发现吗? 南廷回忆了一下他们的询问记录,感觉这起大范围失忆案件一片混乱,没有任何相同之处,更没有任何人刻意留下的任何信息。 暂时没有。他说。 你觉得这可能是姐姐干的吗?说实话,我也有点怀疑。我姐是个特别善良的人,虽然以他的权限就算是杀了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受到任何处罚,但他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周屿说,如果这是她的话,不知道她现在会在什么地方 南廷动作一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给我一支笔。他对周屿说,你还有地图吗? 周屿干脆把平板打开,找出地图,递给了他。 南廷根据记忆里的询问,将所有突然失去记忆的人在失忆前的行动路线,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笔一一画了出来。 周屿在旁边瞪着他:这是什么?行动路线?不是吧,你怎么记住的? 南廷没有回答,而是抬起笔来:你看。 周屿看向屏幕,然后瞪大了眼睛:我的天,他们都去过一个共同的地方?可是,可是,刚刚我们不是已经对过一次地点了吗,怎么没发现这个啊? 南廷将地图放大。 因为这个地方没有地名。他说。 周屿一拍手:那我们要把这件事报告给队长吗? 不。南廷说,为了说服对方,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我觉得这可能就是你姐姐给你留下的信息。 周屿立刻点头:对啊!这我得保密才行你说她会不会就在那个地方藏着,所以经过的人都被她影响了?地图上的那里是什么地方?我看看我看看! 他心急火燎地拿回平板,看了一会:这里好荒凉啊,是一片空地,周围是树林,也没有公路。 南廷,周屿,你们还在那边干什么? 盛彬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研究。 周屿立刻熄灭了屏幕: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又有了一个新的报告。盛彬少见地没有先把两人骂一顿,因为今天的考核已经结束了,所以这次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去,你们顺便好好学一学到底该怎么调查。我看你们写的调查报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你们这水平,还想合格? 周屿选择性地忽略了后面几句:怎么又有了新的报告? 这次和之前的几个不一样。盛彬说,这两个人不是记忆消失,而是出现了记忆错乱。 他们向普通的社会治安部门报告说他们丢了一个小孩子。但是根据治安部门的资料,他们根本没有孩子。因为在附近出现了多起失忆案件,所以这份报告就交由我们一并处理了。 四个人顺着凹凸不平的街道,再度朝着小镇里走去。 那个,队长。周屿很是好学地提问,我们现在是到这两个人家里去吗?之后都要干什么?检查他们家里的物品吗? 恋耽美 ——(46)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盛彬不耐烦道,问我之前,自己先动脑子想想不行吗? 哦,哦周屿小心翼翼地答应着。 那个,队长。过了一会,周屿再次嗫嚅着开了口,我想不出来 你呢,南廷?盛彬又开始向南廷发难,你觉得该怎么办? 南廷说:问。 顿了顿,又补充道:问那对夫妇和认识他们的人相同的问题,看看谁在撒谎。周屿可以用他的测谎能力。 盛彬没说什么。 周屿愣了三秒,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要是他们说辞不同,那就从矛盾点下手,好确定调查的方向! 他们穿过四周种满植物的田地和陈旧不堪的房屋,有几只毛绒绒的动物在路边转悠,用它们漆黑的眼睛打量着陌生来客。 走在最前面的盛彬在一栋三层的水泥建筑前停了下来。院落的大门是锁着的,他走上前去,用力摇了两下:请问有人吗? 没人出来开门。 盛彬又敲了一次门,这次回答他的是从院落里冲到门口的杂毛狗,它凶狠地把头挤到了栏杆外,冲盛彬龇牙。 南廷垂眼盯着它,攥紧了手指。 到了现在,面对这种对他有攻击欲望的生物,他还是需要努力控制内心深处先行处理掉对方的想法。 盛彬敲第三次门的时候,隔壁院落的门开了,一个拿着摇扇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别敲了,他们家男人带着小孩出去了,那老婆子耳背,听不到你们敲门的! 她的语气原先有些不耐烦,但看清盛彬穿着的衣服后,立刻来了精神:你们是不是来查那个丢小孩的事的? 周屿这回反应很快:您知道什么,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我?我在他们家附近住了二十多年了。那女人叉着腰,指了指报告人的房子,从来没见过他们家有小男孩。 前几年,他们家老婆子还没哑巴的时候,她就天天念叨,总觉得家里有了三个女孩,应该有个男孩才对。她早就生不了了,也只能嘴里说说,一连说了好几年,自己把自己给说得失心疯了! 周屿忽然说:实话。 他转头看了盛彬一眼。南廷知道他大概是暗中动用了自己的测谎能力。 女人:啊?我当然说的是实话,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盛彬说:我知道了,感谢你的配合,请回吧。 他招了招手,示意队员们围拢过来。女人怀疑地看了他好几眼,转身进了院门。 所以事实就是那个女人疯了?周屿不解道,这为什么还要派我们来呢,让普通人来解决不就行了。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这次是带新人带新人!案件难度是根据队员评级分配的!你觉得以你的能力,是能办成什么大案吗?盛彬冲他吼道。 那个请问,你们是谁? 背后忽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南廷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扛着锄头、皮肤黝黑的男人,他的手里还牵着一个八九岁大、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 您就是李少民?报告人?盛彬走上前去,出于礼节地伸出了手。 李少民连忙迎上来:是,我是! 盛彬和他握了握手,然后皱起了眉头。李少民的手上沾满了泥土,蹭得他一手都是。 看见盛彬的制服,李少民先是愣了愣,眼神躲闪了一下,接着才开口道:你们是异、异 从他出现,周屿就一直盯着他看,自然没有放过那点些微的神情变动。 他立刻上前一步,开口道:我想确认一下,您说您九岁的儿子失踪了,是吗? 李少民张了张口,却半天没有说话。盛彬有些不耐,正打算拿方才女人的话来揭穿他的谎言,却听他嗫嚅道:是是的。 周屿安静了一瞬。 实话。他说。 这是什么意思?半个小时后,四人坐上了回到管控局的车,周屿不停地念叨着,我的能力是在因果上起作用的,如果能力显示他没有说谎,那么他曾经真有一个儿子,可那个孩子呢?他到哪里去了? 说不通。南廷说,邻居与报告人的话是矛盾的。你的能力很可能出问题了。 周屿:啊?那怎么会? 能力是会被更强大的能力压制的。 周屿神情一顿,立刻压低了声音: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你知道我姐姐的能力,那可是A+,她不仅能篡改别人的记忆,大范围地影响附近所有人的思想,它还可以扭曲现实。 就比如这里有一张照片,你知道吗?假如照片上是我们俩的合影,而他想要把你这个人的存在从我的思想中抹除,那么和你有关的一切东西都会消失,照片会变成我一个人的照片。A+的能力都是逻辑非常严密,不会有任何漏洞的。这就是她的能力。 我真的怀疑这件事是她做的。周屿说,你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当天夜里,南廷又回到了数天前的状态,彻夜难眠。 他越来越怀疑地图上那个空白的地方就是伊甸园的所在地,而周屿姐姐的消失与伊甸园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闻缜之所以要到伊甸园里去,就是想替姚凡寻找到他那生死未卜的未婚妻。 可伊甸园到底是什么?里面又有什么?周屿的姐姐是被死在里面了吗?她明明那么强大 顾问先生还说,这和池的秘密有关。 池的秘密,就是基地的最高秘密。 克里森已经被闻缜控制,顾问先生又急于逃离基地的控制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 南廷合了合眼。 他决定铤而走险。 半个月后,南廷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 这天下午没有课,而假扮克里森的闻缜也没有到管控局里来。他把南廷送到之后就开着车离开了,不知道是去了哪里。 南廷决定再执行一次上回中途失败的计划,准备偷偷溜到负一层去,寻找那个黑色的柜子。 这次他学会了避过高级长官办公室,并且反复确认周围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踪。 但走了没一会,南廷就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一分钟前,有个人始终尾随在他的身后,谨慎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靠近。 他的第一反应是闻缜,因为除了这个人没有谁会那么关注自己的行动。但闻缜今天不在这里,不可能是他。 于是南廷走过一个拐角后就停在了角落里,并故意伪装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不一会,就见到尾随他的人在墙边探头探脑,被他抓了个正着。 跟着我干什么?南廷问。 来人吓了一大跳:你、你什么时候发现我跟着你的? 是周屿。 你跟着我干什么?南廷又问了一遍,语气不像往常一样平和,带了点尖锐的意思。 周屿被他的语气吓住,连忙解释道:我就是看到你不见了,想来找你,结果找到你之后发现你并不是在往平时你经常去的地方走,我就突然有点好奇,你是要去干什么 他嗫嚅道:对不起啊我就是太好奇了,但是南廷你现怎么在朝楼下走?你要到哪里去啊? 南廷没有回答他。 周屿又看了一眼四周,忽然有了一个不太现实的猜想:你该不会是想到负一楼去吧? 南廷皱着眉头。 他完全可以给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借口。对方一定会相信他的。 可现在的他必须要知道更多关于周屿姐姐的事,这样他才能对闻缜的神秘行动有所预测。但他想要知道那些事,首先必须获取周屿的信任。 他需要和这个人类合作。 尽管这样会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他的身份,但现在他决定要冒险,迈出第一步就已经无法回头。 我可以告诉你我要干什么,但你必须替我保守住密,否则将会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南廷慢慢道,这和你姐姐的事有关系。 周屿一下愣住: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她和我追查的一些事重合了。 周屿不解地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冷静开口的人和之前那个总爱在上课时睡觉、对大多事物都懵懵懂懂的南廷判若两人。 那你现在要到哪里去?他问。 去我们之前去过的那个异常物品仓库。 为什么?我姐姐的事和那里面的东西有关? 还记得那个会说话的黑柜子吗?我准备去问它一些事情。 周屿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可你有钥匙吗?不对,就算你有钥匙,你没有任何权限也进不去的呀。而且仓库会自动报警的,到时候我们就完了,这可是很重的罪责! 南廷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事关重大,他必须冒险。 你必须向我保证,不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他又重复道。 我向你保证,拿什么保证都可以这和我姐的事有关系,我怎么可能乱说? 你最好是这样。否则,南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可能会杀掉你。 周屿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他理解南廷的话。对方已经率先朝前走去:现在跟我一起走下去。跟着我走,别出声。 周屿只得惴惴不安地跟上。期间,他好几次想开口说话,最终却都憋了回去。 他们一直来到了当初做测试的地方。整个负一楼都空荡荡的,除了他们以外没有其他人。 而通往异常物品存放仓库的门紧闭着,门上有电子锁,一旁的墙上还装着监控探头。 可是,南廷。周屿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这里有监控,不管你是怎么进去的,都会被它看见。 南廷用眼神示意他闭嘴。 他轻轻揭下了面纱的一角,露出了自己原本的脸,但下半身还是保持着人类双腿的形态。 周屿瞪着他,差点叫出声来,又本能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眼前的这个人做了伪装,他根本不是南廷?不,他就是南廷,他从一开始就带着这层伪装! 可他带着伪装,身份资料一定全是假的,他是怎么通过异管会考核的?怎么能有人可以骗过异管会?! 他来这里是想干什么? 南廷露出了原本的面容,走到电子锁前,不顾周屿惊愕的目光,点下了启动按钮。 电子锁的屏幕上开始一行行地显示出文字来: [开始扫描,请稍等] [信息已录入] [信息匹配成功] [您的控制权限:一级(注:本次访问为无痕访问,访问记录已隐藏,空白监控已生成并覆盖,请放心访问。)] [欢迎您,477长官。]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的二更不小心写睡着了和今天的更新一起发上来啦,一共9k 另:照片那里灵感源于hp 第41章 伊甸园10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周屿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仓库里像他们上次来时一样黑暗,地下室的空气潮热又闷湿,混杂淡淡的陈年建筑物特有的霉味。但南廷没有再听到窃窃私语声, 反而听到了另一种奇怪的咔咔声。 他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过身去。透过黑暗, 在周屿的脸上看到了见鬼似的神情。 然后发现对方的牙齿正止不住地打颤,磕得咔咔作响。 南廷: 你胆子太小了。他轻描淡写地评价了一句, 转过身去继续前行, 不用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不会再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态度, 不适合这份工作。 周屿张了张口,像是想说什么, 但最终只是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南廷循着上次的记忆, 找到了黑柜子的所在地,然后问:有灯吗? 周屿蚊子叫似的说了声有,拿出手机,打开了内置的手电筒,向前照去。 然后他真的看见了一个黑色的柜子。 他很想问问对方怎么知道开口说话的就是这个柜子,因为上次在黑暗中他什么也没看见, 但好奇心与恐惧的博弈中,后者始终占据上风。 毕竟刚刚,他看清了电子锁上的文字。 对方也没有要回避他的意思。 周屿的父母都在异管会里工作, 他从很小就知道,虽然父母在委员会里还算得上是有话语权, 但他们在遇到来自1号基地里的长官时, 永远都低着头。 他们对他说那些都是可以任意掌控你生死的人, 遇到他们的时候永远不要试图和他们作对,除非你也想成为臭名昭著的某位S级通缉犯。 而1号基地里的核心成员都有个特征。 除了特立独行的最高长官以外,他们从不以真实姓名互相称呼,而是用一串三位数的编号来代指彼此。 南廷要周屿开灯显然不是为了自己,毕竟他不借助任何灯光就能看穿黑暗。他走上前去,轻轻叩了叩柜门,问了一声:你还在吗? 又想起上次说话的不止一个人,改口道:你们还在吗? 柜揇崶子里传来一阵硬物滚动的声音,极轻极快的窃窃私语声再度响了起来。过了一会,有个声音提高了音量:你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柜子里的声音立刻哧了一声:少装神弄鬼,我知道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恋耽美 ——(47) 嗯。南廷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还在想上帝是谁?那个声音说,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都说了他死了,死了很多很多年了。 他被埋葬在哪里?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你是说伊甸园? 伊甸园?! 这次发出声音的是站在后面、举着手机照明的周屿。南廷回过头去,看见他睁大眼睛,神情惊讶。 南廷:你怎么了? 我我我周屿被他看了一眼,顿时说话都不太连贯了,我姐她 他支吾半天:她就在伊甸园工作过。 一瞬间,南廷心里像是有一块重石落了地。 他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你没问过我周屿嗫嚅道,又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对长官说话,慌忙补充,我的意思说,我不知道你您,您想知道这个 南廷皱了下眉。 他抬起手,示意对方先闭嘴,然后又转回身,毕竟他的时间不多,这里随时都可能会有人进来:(142.1,97.2),这是伊甸园的坐标吗? 他报出的是当初在地图上找到的,所有失忆者在失忆前共同路线的交汇点,那片荒芜的人烟罕至的、就连地图上都没有任何标注的空地。 柜子里的声音沉默了一阵。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来问我?它说,你不是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不可能知道那个坐标代表什么你到底是谁?我没听过你说话的声音。 南廷没有回答他:伊甸园里有什么?除了上帝的坟墓。 你都知道它的位置了,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那个声音冷笑道,你可是1号基地里的人,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窥探你主子的秘密吗? 南廷敏锐地捕捉到它话里的重点:这和池有什么关系? 那个声音却说:你是241? 我不是241。 你的声音被伪装过。那个声音冷冷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南廷: 南廷:你怎么会认为我是241? 只有她才会那么称呼他。那个声音说。 柜子里有传来一阵滚动的声响,接着,忽然有几个声音开始小声而急促地咒骂起来:那两个十恶不赦的王八蛋,狼狈为奸 闭嘴。 南廷用力拍了下柜面,里面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只留下一些残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久久回荡。 很久之后,最初的声音问:你不会是闻缜吧? 南廷: 他决定不再和对方玩你猜我答的游戏:请告诉我伊甸园里有什么。这对我很重要。 我凭什么告诉你?声音立刻拒绝了他,但很快又抛出了条件,除非 除非你放我们出来。其他声音齐声道。 南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可以。 他伸出手去,想要解开柜子上的锁每个存放异常物品的柜子里都上着锁却摸了个空,拍在了柜面上。 这点动静被柜子的声音捕捉到了。 看见了吗?这里根本没有锁。它们齐声道,冷笑起来,好好决定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锁。 意思就是当初把它们放进去的人,并不准备在未来的某一天,把自由还给它们。 南廷一言不发地拽住了柜门。他太久没有使用自己原本的能力,几乎有些生疏,下手的时候动作大了一点,原本只想在柜门一边开一条缝,却一不小心把整扇门都拽下来了。 后面传来小声的感叹,我的天,力气好大 南廷: 他没有理会看上去有点神情恍惚的周屿,而是再度伸手,朝柜子的深处摸去,想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先是触到了一个光滑而坚硬的圆弧形表面,南廷愣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地向下探了探,接着钻进了两个向内凹陷的空洞里。 他干脆将整件物品从里面取了出来。 背后的周屿看清他手上的东西,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惊呼,手上一抖,还在散发光亮的手机当啷一声滚落在地。 那是一颗洁白的、属于人类的头骨。 南廷将它托在手心,又俯下身去,朝柜子里看去。 果不其然,柜子里其他发出声音的也都是头骨。 他数了数,连带手上的这颗,足足有六颗头骨,表面光滑、轮廓分明、眼窝深陷、牙齿全都完好无损。南廷一眼就能看出,它们曾经都属于青年人类。 周屿慌忙弯腰把自己的手机捡起来,重新照向南廷。 等他再度看清对方手里的头骨时,忽然间大叫出声:我靠!快把它扔掉!! 南廷微微一惊,还没来得及将视线收回,手上就蓦地传来一阵刺痛 那颗头骨居然趁他不备,张开只剩一副骨架的嘴,狠狠咬在他的手上! 南廷手上一阵刺痛,鲜血几乎是瞬间喷涌而出。 他疼得脑海中一片空白,来不及再做思考,立刻狠狠反手捏住了它! 只一瞬间,头骨就在手心崩裂成了无数细小的粉末,像一场微不足道又盛大无比的爆炸。 它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发表,就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接着,半空中开始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泡沫。它们附在飞灰之上,表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泛起如梦如幻的彩虹色来,又竞相膨胀、破裂,最终只在空气里留下了淡淡的海水气息,宛如一场稍纵即逝的美梦。 南廷静静地在原地站了很久。 半天,他盯着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有点懊恼地说:不该弄死它的 站在不远处的周屿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头骨下口的力道很重,南廷的手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咬痕。他随手将方才取下的面纱捆了上去,用以止血,然后捡起掉落在地的柜门,将它安放了回去。 周屿,他回过头,你对伊甸园知道多少? 啊?猝然被问起话来,周屿一时间无比紧张,我我我只是听她提过两句。 你既然知道她在伊甸园工作过,为什么看到她日记里的1,联想不到那就是她对伊甸园的代称。南廷说,你有在撒谎吗? 对方的语气很平静,事实上,和他平时说话的语气并无差别,但周屿却从中听出了审问的意味,慌乱地为自己辩解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姐就提过那么一两句,那时候我还很小,我才七八岁,根本记不清楚她到底说过什么,就记得她说那里很危险,说什么以后如果见到了这个地方,千万不要到里面去我连伊甸园在哪里都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它就在这附近! 南廷掂量了一下他话语的真实性。 以自己这么多天来对这个人的了解,他觉得周屿还没有聪明到能对自己说谎的程度。 那你 南廷刚想继续提问,话音却忽然顿住了。 他视线一转,朝不远处更加深邃的黑暗中看去。 哒哒,哒哒。 有些不对称的脚步声正从那边传来,一轻一重,在空旷的仓库中不断回荡。 有人来了。 来人走路的时候左脚明显比右脚用力很多,似乎是受了伤。 可问题在于,刚刚他关好了门,门也没有再度被人打开过,这个人是从哪里进来的? 周屿也听见了脚步声,顿时面色一片惨白:有人来了 南廷见他又开始手抖,干脆将他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朝脚步的来源处照了过去。 光线笔直的刺破黑暗,南廷看见一个只穿了白色衬衫和短裤的男人,脸上带伤,头发凌乱,正一瘸一拐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周屿再次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克克里森长官? 眼前的克里森和他前几天见到的克里森完全不同,浑身是伤、形容狼狈,连制服都没有穿在身上。 他走得近了,一眼就看见了南廷,先是一愣,接着便怒吼出声:是你!! 南廷知道他在此之前只见过自己一面,而那时候自己还和闻缜呆在一起。他抬起手来,想示意对方安静,但克里森并不理会他,依旧在怒吼: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旁的周屿已经彻底处在状况之外:这这是怎么了啊?南廷不,南廷长官这这位长官是失忆了吗? 克里森又立刻把视线投向周屿:你又是什么人? 注意到他身上的制服,又立刻蹙起眉头:你是管控局的人?这是管控局?你刚刚叫他什么,长官? 先别问这么多问题。南廷无情地打断了他,克里森,你听好闻缜把你藏在了这里,而他自己这些天来一直在假扮你,我现在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不遵守池先生的命令,要在半夜的时候去突袭他?你明知道你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你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克里森脸色一变:你是 别问我是谁,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克里森沉默了片刻。 我没有违背池先生的意思。他说,我奉他的命令到这里来监视闻缜,那天晚上之前,我始终和他保持距离,没有给他袭击我的机会。 但是,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在小镇上遇到了顾问先生。 他告诉我说,池先生有话让他带给我。 南廷有些难以置信:他让你那天晚上去袭击闻缜? 是。克里森说,再次强调,这就是池先生的本意。我没有违背他的意思。 南廷顿时陷入了茫然。 这真是池的本意?池让他用那么笨拙的方法去偷袭闻缜?他一点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还是说,是顾问假传了池的意思? 可顾问根本不认识闻缜,两人没有任何联系,甚至追杀闻缜的计划都是他参与制定的,包括其中无数关键的环节如果真是他从中作梗,他又凭什么要帮助闻缜? 南廷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问:那你现在要到哪里去? 我醒来之后,收到了池先生的新命令。克里森说。 你什么时候醒来的?命令是什么时候发出的? 我刚刚醒来。命令在两个小时之前发出。克里森说,还来得及。 他说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 南廷心念一动:他是不是让你到什么地方去? 克里森立刻怀疑地看着他。 这愈发证实了他的猜测。 南廷心脏控制不住地一阵狂跳,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142.1,97.2),坐标,对吗?他的声音几乎有些发抖,他让你尽快赶过去,虽然你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但他告诉你说有人闯进去了。 克里森立刻瞪着他:你为什么会知道? 南廷低下头,用力地按了按眉心。 为什么闻缜会在今天突然外出?为什么克里森偏偏会在今天醒来? 池向自己的下属传递信息从来都是单向传递,而下属要向他回复信息,必须当面向他禀告。他不相信任何以文字形式传递向自己的内容。 假如真是闻缜找到了进入伊甸园的方法,并在刚才闯了进去,那么克里森现在前去,无异于是送死。不仅如此,池也永远得不到他回执的那些信息了,包括到底是谁下令让他发动突袭,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南廷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你不能去。他说,你现在立刻回到基地,向池禀告我刚才告诉你的所有话,以及你为什么会收到他的命令发动袭击,还有,告诉他是他闯进去了。 克里森不解地看着他。 南廷扯掉包扎在手上的面纱,将那块染血的布料重新戴上。他再度走向黑色的柜子,扯掉柜门,从剩下的五颗头骨中取出了两颗,拿在手上,端详了几秒钟。 鲜血从还没愈合的伤口中流下,染红了洁白的头骨。 坐标那边,我去吧。 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太忙啦,有点鸽,实在抱歉55555 第42章 伊甸园11 在基地的时候, 南廷进行过许多项内容的学习,但唯独没有学过如何驾驶人类的车辆,毕竟他不能用尾巴去勾油门和刹车。所以周屿自然而然地充当了他的司机, 趁局里的人还没发现异常物品失窃,载着他从管控局直奔伊甸园的所在地。 一上车,南廷立刻把离开时藏在制服外套里的两颗头骨拿了出来, 放在掌心端详。 自从目睹了第一颗头骨在他手中灰飞烟灭之后,这两颗头骨就表现得十分安静, 不仅没有张口咬他, 甚至连话都没有再说一句。 说实话,南廷从未见过外形是人类头骨的异常物品, 他也没发现它们除了会说话以外,有表现出其他任何特殊的能力。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它们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 恋耽美 ——(48) 异常物品和异能者为何会诞生, 至今仍是人类未解决的谜团。有人认为是未知的宇宙能量影响了这个世界, 有人说这些东西一直是存在的,只是在之前出于某种原因消失了。 众说纷纭,但南廷的当务之急显然不是弄清楚它们为什么会从人类变成会说话的头骨。 他更想知道它们曾经是谁。 现在正是下午两点,阳光最好的时候,在明亮的光线下再度对头骨进行观察时,南廷有了新的发现: 头骨的颅骨位置上有一串淡淡的刻痕, 似乎写着一些数字。 难道头骨也有生产日期吗?南廷不着边际地想,又将头骨向光线更好的地方挪了挪。 午后的阳光将整块头骨照亮,这下他彻底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003。 头骨上的刻痕是三个数字, 003。 南廷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浮现了与之相关的含义,但又被他瞬间否定。 那怎么可能。他想, 几乎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 于是又翻开了另一个头骨的颅骨处。很快, 他就笑不出来了。 第二个头骨上刻着004。 南廷沉默了一瞬。 你们头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他问。 两颗头骨出奇一致地没有回答。 这是你们的物品编号吗? 但他潜意识里觉得并不是,因为异常物品编号都是很长的一串,上面附有发现物品的年、月、日,而不会是短短的三个数字。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头骨开口道:不是。 那是什么? 头骨微微张开自己的嘴,它说话的时候牙齿上下磕碰着,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咔咔声。 这是耻辱的象征。它冷冷地说。 你们以前是活着的人类,对吧? 不然呢?004号头骨说。 你们好像对池很熟悉。南廷端详着004号头骨的结构,试图将它在自己的脑海中还原成一张血肉丰满的人脸,但试了好几次,始终想象不出画面,你们和他认识吗? 004号头骨却说:你用不着在这里装傻。 ? 你既然从1号基地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003和004是什么意思?003号头骨对他说。 南廷没来得及开口,反倒是一边开着车、一边分心朝这边看的周屿率先说了出来:003,004?那不是七人议事会成员才能用的编号吗? 南廷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004号头骨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恼怒,有那么难相信吗?我问你,你既然是1号基地的人,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见过议事会里的其他六个人一眼?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好奇过,为什么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只有你们最高长官一个人吗?! 南廷手上一抖,险些将头骨摔落在地。 九月的末尾,夏天还没来得及完全溜走,余热依旧充斥在空气中。但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浸在了冰水中,凉意顺着手心与头骨接触到的地方,一寸一寸地浸到了骨髓里。 你是议事会里的人。他怔怔地说,这不可能。 003号头骨像是已经对他无可奈何了:是,你爱信不信吧。反正我现在就剩这么一点骨架了,我也没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你挥一挥手就能把我最后的意识抹杀掉,而我呢?我除了能说几句话、能咬你一口之外,我还能看什么?我有任何向你说谎的动机吗,请问? 这下不仅是南廷,终于回过神来的周屿也傻在了原地,直直地闯了一个红灯,差点撞上右侧驶来的车辆。 对方冲他们疯狂鸣笛,才惊醒了震愕中的两人。 周屿慌忙抓稳了方向盘,把车辆拽回了正常路线,说了声完了吓死我了,又赶紧问:你你真是议事会里的人?是哪一任的啊?是、是已经作古了,所以才变成了头骨吗? 七人议事会是整个异管会的最高领导团体,除却最高长官以外,另外六位也都是极其权高位重的人就算是最高长官做出的重要决策,也需要由他们审批通过,才能最终下达执行。 假如他们真是现任的,或是上一任的成员,能有什么人,把他们六个人全都变成了一堆白森森的、只会说话的头骨?关在这偏远地区的异常物品仓库里,让他们永不见天日? 前几任?可004号头骨冷笑着粉碎了周屿一切怀疑,你是不是不太聪明?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么你现在到1号基地里去看看,去问每一个人,去亲自面见你的主子,问问他现在的七人议事会里除了他还剩下了谁?! 周屿失声叫了出来:啊?他把你们都杀了?! 喊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慌忙一巴掌拍在嘴上,又小声开口道:不是吧,我只是随便说说,我就 003号头骨:是他。 周屿一个没抓稳方向盘,差点把车开到树上。 周围的车辆又是一阵鸣笛。 用不着那么惊讶。004号头骨语气不善,你要真了解他,就不会觉得有任何奇怪了。 南廷的眉心几乎要拧成一团。 他的思绪纷乱如麻,大脑全然当机,只能在缓慢地思维转动中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说的是池?你说杀了你们? 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理由。七人议事团里他才是主导的那个人,你们只能影响他的决策,又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威胁。 那是现在而已!004号头骨恶狠狠地说,之前呢?在他当上最高长官之前呢?! 南廷心中一惊。 我们都太低估他了。003号头骨接话道,我们都以为他没那个能耐,以为他只是觊觎最高长官的位置,有贼心没贼胆,我们都以为他不敢也不能对我们六个人动手 等一等。南廷打断了它们,略微不解道,你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什么? 他的父亲是上一任长官。他就是他父亲指定的继承人。 他放屁!!004号头骨顿时情绪激动,彻底口不择言起来,他之所以要对我们下手,就是因为长官还在任的时候,我们六个人都反对他坐上那个的位置! 南廷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顺着对方的语意问:为什么? 因为他不够格!!头骨厉声道,我们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选,长官推举的人也根本不是他!他的基因等级只有A!他根本不够格!! 周屿在一旁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什么玩意?巨大的震愕之下,他已经完全忽略了话语的得体,你说谁基因等级只有A?最高长官?开什么玩笑!他只有A怎么可能当得上最高长官? 信不信是你自己的事。003号头骨说,我都死了十几年了,又不能复活,最多只希望被安葬回故里,骗你们又能有什么意思。 狭小的车内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 窗外的景物飞速掠过。云层涌动,将明媚的阳光遮去大半。 南廷稍微平复了自己的情绪,问:你刚才说的长官是谁? 还能是谁?004号头骨说。 南廷垂下目光,不安地摆弄了一会自己的手指。 他们说的是他的父亲,基地的上一任最高长官。 上任长官原先推举的人又是谁?最后他问。 我不知道。003号头骨说,我们刚得知有了更好的人选,就被那位一个一个地弄死了真够可笑的,六个人没对付过一个臭小子。 那是因为他和上帝是一伙的!004号头骨把自己的牙咬得咯吱作响,如果没有上帝的帮忙,他谁也不是! 周屿忽然间踩下了刹车,正凝神思考的南廷和两个头骨都被吓了一跳,不由得齐齐转过头去。 呃周屿看了他们一眼,指指窗外,我们到了。定位就在这里。 南廷这才发现,他们早已脱离了工整的马路,一直穿行在一片荒芜的、长满杂草的土坡上。 他一手抱着两个头骨,另一只手推开车门下了车,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除了泥土和杂草以外什么也没有。 伊甸园在哪里?南廷掂了掂手里的头骨,询问道。 003号头骨:如果我是你,我绝对不会到那里面去找死。 为什么? 因为003就是死在那里的。004号头骨说,他害怕了。 003面子上似乎有些挂不住,反驳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那你拦他干什么?他要真想去就去吧,死了可不管我们的事。反正我们的身体也早死了,就剩了这么点意识苟延残存,活着死了也没多大区别,有时候还巴不得一死了之。004说,我告诉你,从这往前直走这里的景象都是幻觉,用来提防普通人的,从里面穿出去就能见到一座白塔那就是你想去的伊甸园。 身后的周屿也匆匆下了车,走到南廷身旁站着,但一时间没敢开口说话。 南廷瞥了他一眼,把003号头骨丢给他:在这里等着。 周屿:啊? ? 我我和你一起去吧。万一遇到危险你一个人,不安全 周屿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低了下去。 南廷:不安全的只会有你。 可、可是周屿结结巴巴地说,我姐就是在那里失踪的,对吧?我也想去找她 你姐。他手里的003号头骨突然说,她叫什么名字? 周屿心里一阵紧张:她叫周水凝。 你姐是周水凝?六号研究所那个周水凝?003头骨怀疑地说,你们是亲姐弟? 周屿: 他点头。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她怎么会有一个你这么没用的弟弟?003号头骨嘀咕着,忍不住转头向前问了一句,004,你学生真有个弟弟吗?越看越不像。 周屿吓了一跳,看向南廷手中的头骨:啊?你就是我姐的老师? 从刚才就情绪激动的004反而陷入了沉默。 良久,它问:周水凝死了? 我姐没死!周屿立刻反驳,她只是、只是失踪了而已 003都死在伊甸园里,你觉得她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004说,周水凝当年帮了那家伙多少忙?连她他都想杀就杀,连我们他能下手,还有谁是他不敢动的?进去的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你们想去送死就去送死,我才懒得拦着你们。 南廷看了眼手里的004,又看了眼一望无际的荒芜草地。 他没再说话,只是朝前迈开脚步。 走了没两步,背后就跟上了一个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南廷没有回头:你不害怕吗? 我怕啊。周屿讷讷道,看了眼手里的头骨,怕也得去啊。 去送死? 我就是想要是我姐也只剩个头骨了,我也得把她带回去。周屿抓了抓脑袋,她都她都十年没回家了。 南廷没有说话。 两人动作古怪地捧着头骨,一前一后地走着。周围只剩下了风掠过草地的声音。 那个周屿还是老毛病,耐不住寂寞似的,一旦安静下来就总想找点话说,南廷,哦不对、南廷长官 叫我南廷就行。 哦、哦南廷,周屿连忙改口道,那个,我能问问你到底是谁吗? 南廷:不能。 又说: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说完之后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细细一想,居然是闻缜曾经很爱对他说的一句话,一时间居然有些想笑。 周屿锲而不舍地继续问:那,南廷就是你的真名吗? 南廷垂了垂眼。 对。许久,他应道,心里泛起异样的滋味来。 这是我的名字。 周屿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那,那克里森长官又是怎么回事我能问这个吗我就记得你们之前关系很好,但他刚刚又突然出现在地下室里,看上去就像根本不认识你一样。 南廷说,之前那个不是他。有人假扮了他。 他实在不想说假扮的那个人是谁,虽然他方才已经对克里森提过那个人的名字了。但从周屿的表现来看,他那个金鱼脑显然没记住这件事。 怪不得。周屿恍然大悟,我就总感觉那个人怪怪的,没个正形,他还摸你的头,还给你写乱七八糟的纸条 南廷: 南廷:你能不能别提这些事了? 周屿这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傻,有点尴尬地嘿嘿了两声,刚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停住了话头 恋耽美 ——(49) 面前荒芜的景象毫无征兆地消失,与此同时,一条石子铺成的小路出现在了两人脚下。而在小路的尽头,如004所说,立着一座巍峨的、纯白色的高塔,顶端直入云霄。 到、到了?这就是伊甸园?周屿愣愣道,忍不住抬头往上看,太高了吧,都快戳到天上去了 南廷手里的004也开口道:门就在塔下,走过去就看到了。门禁要特级权限才能打开,我和003都成骨头了,也没法给你们开门,你们自己想个办法把门拆了吧等等。 它话音一顿,在南廷手上扭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眯起它那并不存在的眼睛。 门是开着的。过了一会,004说,我都快忘了,刚刚你们还提过 有人已经进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对我说你这个文名也太萌宠文了吧,内容又和萌宠没有任何鸡毛关系 然而文名是19年就定下了,之后想了一年半一直想到现在,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名字取名废轻轻跪下 第43章 伊甸园12 如004所说, 巍峨的白塔最下方,正对着小路的尽头处,有一扇高约六米、向内对开的巨门。门上纹着繁复的花纹, 南廷走到近处,才看清上面是天使的浮雕。 天使脸上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身上长着三对羽翼和两对手, 其中一对手捧在身前,掌心躺着一只苹果;而另一对手分别抓着门上的两个门环。 南廷抬起头来, 凝视着天使的面具, 恍惚间居然产生了一种对方正在为自己开门的错觉。 他摇了摇头,甩掉脑海中奇怪的念头, 伸手抓住门上的门环,准备将其推开。 等等。003忽然开口道。 它在周屿手上摇摇晃晃地挪动了几下, 让自己朝向门口, 停了停,说:上次我来的时候,这扇门上画的天使和这次这个不一样。 南廷:你上次来的时候是多久? 我怎么知道。003似乎有些恼怒,我又记不住时间。 004插话道:他死的时候。 南廷: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不知道。004说,我比他死得早。 南廷: 时间紧迫,他没时间理会这两个只想看戏的头骨, 一把将门推开,径直朝白塔的内部走去。 尽管已经做好了在里面见到任何事物的心理准备,但看清白塔内的场景时, 南廷还是难以控制地怔了怔。 很奇怪,对吧。003在后面对他说, 一模一样。 南廷沉默了。 他说的对。 白塔内部的结构布局, 和基地里一模一样。 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恢宏壮丽的大厅, 大厅的左侧是高高的一面墙,墙上是一幅巨型壁画,内容和门口的浮雕非常相似;左侧则是一人高的玻璃箱,但玻璃箱是空的。 里面没有水。南廷下意识地说。 003:什么水? 水箱里。 哪里有水箱?003说,又看见大厅左侧的玻璃箱,你为什么会觉得那是水箱?那是个装异常物品的玻璃柜。 南廷刚要迈出脚步,闻言一顿:什么? 不是吗?003奇怪道,那不一直都是个拿来放东西的玻璃展柜吗? 南廷愣愣地看着他。 可是这十年来,他都住在这里面。 在基地里,同样的位置摆着的是他的水箱。 他再次摇头,没有回答,极力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想要说服自己可能基地收留他的时候还没有合适的水箱。 我们、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啊?周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塔这么高,如果我姐真在这里,找一个星期都不一定找得到吧 南廷瞥了一眼手里的004,发现对方没有要开口指路的意思。 他心里也很没底,只能循着记忆里的方向,朝着电梯所在的位置走去。 可到了之后,却只在原地发现了一条旋转着直通塔尖的白色楼梯。 这是 周屿在楼梯下驻足,可南廷已经握着扶手,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他也只好抱紧怀里的头骨,小心翼翼地跟上了对方。 楼梯以很不符合物理规律的姿势向上盘踞着,从上往下望去时几乎能望到最底层。周屿只往下看了一眼就双腿发软、不敢再看,可南廷却时不时地会朝下张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一直爬到了二十一楼,南廷这次看向楼下的时间格外的长。周屿忍不住了,刚要询问,却听对方开口道:周屿。 周屿:啊? 我们离开的时候,有人跟着我们吗? 周屿心里一紧,想要回忆,大脑中却一片空白:我、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太紧张了,一直没注意 看那边。南廷维持着俯视的姿势,用空着的那只手招呼他。 周屿迫不得已,只好抓紧扶手,学着他的动作朝下望去。可看了半天,除了腿上抖个不停以外,什么也没发现:怎、怎么了? 你是蠢蛋吗?004毫不客气地说,连我都看到了白塔的门被人关上了。 周屿一惊,这才注意到,他们进来之后没人再去碰那扇门,可现在再往下张望时,大门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合拢了! 大事不好了。004半是怜悯半是讥讽地说,来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的门一旦被关上,可就没那么好打开了除非你们能找到当初打开这扇门的那个人,请他再为你们开一次。 可我还没看见他南廷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眼皮忽地一跳。 他想也没想,一把拉过周屿,将对方整个人朝二十一楼的平台上拽去 砰! 一颗子弹擦着周屿的小腿,撞在了他刚刚站立的台阶上。 周屿吓得大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接着迅速起身,四处张望了一周:谁?! 南廷摇头。 短时间内,他只能判断这个开枪的人不是已经进入白塔的闻缜,因为对方并不喜欢使用任何人类制造的热武器。 不过开枪的人并没有留给他们更多思考的时间,下一秒,一个人就凭空跳了出来,直扑向还没来得及站稳的周屿 逮到你了。 白曦明手里拿着枪,一脚将周屿踩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 他一把抢过周屿手里的003,对身后另一个正朝这边走来的人喊道:盛老师,抓到这两个小偷了,东西已经啊! 猝不及防地,003忽然张嘴,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白曦明下意识地将手朝前一甩,003见机立即松口,借着对方的力道,从二十一楼的窗口处飞了出去。 盛彬见状,一声怒吼:你把东西丢了干什么?! 他一边叫道,一边朝南廷跑来,想要将南廷手上的004也夺走,南廷反应很快,抓紧004的眼窝,立刻顺着旋转楼梯朝上层跑去。盛彬在后面说了一声追上他,也跟着跳上了楼梯。 你还不如现在就把我丢下去。004被他抓着眼睛,还有闲心和他谈判,我看你不太想让这个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吧,这样,你现在就把我从楼上扔下去,我保证对我知道的事守口如瓶。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反正对你来说,解决我和003也易如反掌,我们可不像002那样不识时务。 南廷犹豫了一瞬,立刻采纳了对方的意见,将004从二十二楼的窗口里抛了下去。 追在后面的盛彬再次大吼道:你疯了吗?南廷,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南廷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脚步,朝顶楼上跑去。可紧接着,挟持着周屿的白曦明就出现在了他前方的楼梯上,迫使他改变方向,铤而走险,从楼梯上直接翻身跳到了二十二楼,朝着走廊的另一头跑去。 走廊上的所有门都紧闭着,不知道是从未打开过还是先前到来的人没有从这边经过。他只跑了十来步,白曦明又追了上来,南廷眼尖地发现对方身后的门居然是虚掩着,立刻纵身一跃,推着白曦明和周屿两人,一同撞开了那扇门,滚入了门之后的房间里。 白曦明似乎没料到他敢如此胆大地袭击自己,在地上翻滚了几圈之后终于稳住了身形,下意识地就想开枪,可一抬眼,身体顿时僵在了原地。 门背后的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房间,而是面积庞大的、几乎有十几层楼高的巨大空间。 最先闯入他视线的是房间最尽头的景象,那里摆放着一个数十米高、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像。天使背后长着三对羽翼,胸前的两只手捧着巨石一般大小的苹果,而身侧的另两只手上站着一个缩小版的天使。 天使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面具上绘着雌雄莫辨的人类五官,双眼紧闭,眉眼温柔,却又不怒自威,给人一股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而在天使的脚下,摆满了跪拜姿势的石像,石像的周围是一根又一根擎顶的圆柱,圆柱上雕满了人类朝拜神明的图样。 这是一间神殿。 下坠的过程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还活着的时候,004其实很喜欢蹦极,那时候基地里有个和他关系很好的女孩,两个人总是相约一起去海边玩各种极限运动。可惜对方后来结婚了,他只能时常在梦里,回忆起那些贯穿着他青春岁月的温柔海风 头骨坚硬的表面触到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回忆戛然而止。 004不解地打量了一下身下。他不记得白塔周围的泥土有这么柔软。 然后他看见了一只属于人类的手。 是谁这么不小心,把东西从那么高的地方扔下来托着他的人对他说,幸亏刚从里面出来的人是我,要是砸到别人了可怎么办? 004心里一惊,调转视线,发现先前跳下的003也被这个人握在另一只手里。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让眼眶朝上,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金发碧眼,文质彬彬地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了一身深色的正装,胸口还像模像样地打着领结,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是你!004惊惧出声,你是那个顾问!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更是补昨天的,这一段剧情在收尾所以写得有点卡orz 今晚还有今天的更新 开学之后就不太能日更啦,周一二三和周日的课比较少应该可以更新,周四五六都是满课,能不能更只能随缘,轻轻跪下 第44章 伊甸园13 南廷也立即意识到了这扇唯一打开的门背后有问题, 但他比对方先冷静了下来,趁白曦明还在愣神,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武器, 并朝着那尊巨大的天使雕塑跑去。 与此同时,房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盛彬也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一进门, 也被房间内的景象震撼了片刻。趁此机会,南廷躲到了雕像的脚下, 终于有机会缓了口气。 别跑了。他靠着雕像, 率先开口,对房间另一头的三人说。 盛彬: 白曦明:? 到底是谁在追谁? 你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偷了局里的东西还跑到这里来, 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他说。 南廷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时收到池的指令时他太慌乱了,以至于忘记将被破坏过的柜子复原或是藏起来。或许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忘记了掩盖自己的行踪, 甚至连背后有没有人跟踪都未能发现这些简单的错误, 他以前从来没有犯过。 但他不可能将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只能说:你们别过来了,赶紧从这里离开吧。 又看向周屿:把他也一起带走。 白曦明嗤笑:怎么了,你都有胆子偷东西,没胆子跟我们一起回去? 他转向盛彬,懒洋洋道:盛队长, 要是我们把这两个废物抓回去了,我是不是就能转正了啊? 南廷皱起眉头。他不得不把白曦明的枪举起,瞄准对面的人。 周屿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南、南廷, 你别冲动啊 别过来了。南廷重复道,从这里离开。 周屿总算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你没事吧? 南廷摇了摇头。 并非是他被房间里的景象震撼, 也不是他觉察到了什么威胁。 只是他忽然间想起, 在基地里, 与这间神殿一模一样位置的房间,是一间行刑室。 虽说南廷十年间从未踏足过那里一步,但这样的位置对应正带给他极其不好的感觉。 今天先离开。他对周屿说,靠着神座上巨大雕像的腿,缓了口气,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平静,我可能太冲动了。你现在和他们离开这里,至于你姐姐,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的。 周屿简直有点摸不着头脑:啊?你不和不和他们解释一下吗?就是你和克我靠! 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鞋尖飞了出去。南廷没什么表情地调转了枪口。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温和的神情也消失了。 瞬间的震惊过后,周屿堪堪回过神来,终于想起对方在之前就反复警告过他,如果他胆敢泄露自己的身份,留给他的只会有死亡这一条路。 那不是一句玩笑话。 盛彬两人也被南廷突然地开枪吓了一大跳。白曦明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才是主使 恋耽美 ——(50) 话音未落,他人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眨眼间,突然出现在了南廷的身后。 白曦明本以为自己的偷袭能够一击得手,但对方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快出许多,居然反手一个背摔,让他整个人朝地上砸去。 他瞬间倒地,疼得眼前一阵发昏。 白皙明从来不记得这个平时看起来无比安分的人居然还学过格斗,好半天反应过来,强忍着身上传来的痛楚,大声道:盛老师,这个人好像有问题!! 而南廷已经无暇和他计较话语上的问题。 因为他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扶着的天使雕像上正一下下地传来奇异的颤动。 盛彬见学生被对方挟持,立刻迈开脚步、准备向前,可他还没来得及走到天使脚下,就有一片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落到了地上,几乎将整座神殿都砸得震颤起来,扬起一阵厚重的尘土。 南廷被呛得咳了两声。等尘土散尽之后,他才看清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更准确地说,是跳了下来。 四手六翼、更小一些的天使雕像活了过来,从神座天使的手心跳下,横在了南廷面前。 雕像的前两只手依旧捧着一颗苹果,挡在自己的身前,另两只手里各持着一根金色的长矛。但长矛并不锋利,似乎不是它用于攻击的武器。 天使雕像落地之后,歪了歪头,笨拙地前后摇晃了一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南廷走了过去。 南廷立刻松开了抓着白曦明的手。白曦明见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溜烟地从雕像下逃向门口。 天使越走越近,南廷警惕地注视着对方,但没有贸然动手。比起立刻毁灭对方,他更想知道对方是否是这里的守卫、是否知道伊甸园里的秘密。 距离只有半米远时,天使雕像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 它的身形足足有三米高,始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南廷。看了许久,忽然抬起一只僵硬的、夹着金色长矛的手,直直地朝南廷伸来。 远处的周屿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急得直跺脚:快跑!快跑啊南廷!你还站着干什么?! 南廷却丝毫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他抬起眼来,看着金色的矛尖逐渐逼近自己,反而垂下了拿着武器的手。 眼看着大理石雕刻成的巨手就要砸在南廷头上,周屿想要冲上前去将他拉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拽住了。 放开我!他对拉住自己的盛彬喊道。 你疯了?想去送死?盛彬不甘示弱地回吼道,给我在这里好好待着! 南廷听见了那边的动静,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他抬着头,看见天使的手指从自己的头顶虚虚穿过,几乎是温柔地抚摸了一下。而那根金色的长矛也随之穿了过去,丝毫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 周屿的叫喊声蓦地停住了。 南廷终于松了一口气。对方似乎并不是这里的守卫,不是杀死了003的那个东西,或者说,它对自己并没有太大敌意。 他试着和对方交谈:你 刚说了一个字,头上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南廷一惊,顿时后退了两步,但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袭击了自己。他四处张望了一下,视线最终不解地落回面前的天使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痛楚就已经再次袭来。 这一回他直接跪倒在地,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头脑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疯狂躁动,就像是有一千把尖刀正在齐齐转动,想要从被掩埋着的深处钻出,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意识弥留之际,南廷艰难地抬起手来,想要摧毁眼前的天使雕像。但头中不知名的难以阻止的剧痛让他的思维完全无法运转,只来得及动了动手指,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一头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天使背后的石柱轰然断裂,再次扬起一阵弥天尘土。 周屿见南廷骤然倒地,趁盛彬不备,一把挣脱了他的桎梏,想也没想便立刻冲了过去。 盛彬在后面吼了一声:回来! 周屿没有理会他。他心跳飞快,几乎忘记了恐惧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一把拽住南廷的衣角,趁石柱断裂扬起的灰尘蒙住了天使的视线,将他从天使脚下拖了回来。 你他妈冲什么冲?你就不怕它突然袭击你?!盛彬一边骂,一边跟着上前,帮着把忽然间昏迷不醒的南廷拽了回来,然后朝前两步,挡在两人面前,那雕像多半有问题!你们先出去! 南廷?南廷!周屿一边拽着南廷,一边用力摇晃他的肩膀,你怎么了?快醒醒,你别睡啊! 但无论他怎么大声叫喊,对方也只是轻颤了几下睫毛,就不再做出更多反应了。 周屿又伸出手去,颤抖着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停了停,接着无比惊恐地觉察到,对方的呼吸正在逐渐微弱下来。 完了。他想。 这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不仅在削弱南廷的精神,还在悄无声息地剥夺他的生命! 盛老师,周屿不得不求助盛彬,怎么办?我叫不醒他! 盛彬来不及回答他,因为天使雕像周身的尘土已经散尽,让它得以缓缓扭头,盯住已经逃向门口的周屿。 接着,它笨拙地抬起石刻的脚,一步一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周屿脸色骤变:不好,快跑! 他刚要转身继续朝门口逃走,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大叫,接着是惊天动地的摔门声 早已逃出房间的白曦明见天使雕像朝门口走来,竟然吓得直接关上了门! 周屿慌忙伸出手去,想要将门再次推开,却发现这扇门上根本没有任何把手! 他的脑海中顿时闪过头骨方才所说的话:白塔里的每一扇门都不是能随意打开的,一旦关上,就凭你们的能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打开的。 除非你能找到当初打开这扇门的那个人。 尽管白塔先前明显有其他人闯入的痕迹,可他们在这里前前后后闹了这么长时间,却始终没有第五个人露面那个人多半早就离开了。 盛 周屿无助地回过头去,刚想求助盛彬,却猛然发现,不知何时,盛彬居然也已经浑身颤抖、满面痛苦地蜷缩在了地上! 他刷地变了脸色:盛老师?盛彬老师! 盛彬没有回答他。他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双手依然张开,维持着方才格挡的姿势。 而天使雕像已经站在了与他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它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倒下的身体。 我操,完了完了完了!周屿急得原地转圈,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这么没用。他手忙脚乱地把南廷搬到门口,拼了命地想把门推开。但无论他怎样用力,大门始终严丝合缝地紧闭着,就连一只飞虫都无法从这间偌大的神殿中逃脱。 周屿只能将南廷放下,让他靠着神殿的门,寄希望于这里能让他稍微恢复一点意识,接着又小跑回去,想要把盛彬也搬过来。 可当他伸出手来,抓住盛彬的手腕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盛彬的皮肤是冷的,几乎和大理石地面保持着同一温度。 周屿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用力拉了拉盛彬的手,然后发现对方的胳膊已经维持着倒下时的动作僵硬了。 盛盛老师?周屿试探性地叫了两声,你别睡在这里啊,地上冷你醒一醒,别睡了,我们赶紧回基地吧 盛彬双眼紧闭,嘴唇乌青,表情和神座上低眉垂目的天使雕像一样肃穆。 周屿伸出一根手指,想放到盛彬的鼻尖下。可还没来得及凑近,就被火烫着了似的飞快收回。 他摇了摇头,神情恍惚,喃喃地说着没事的,睡太沉而已,一边直起身来,想把盛彬也拖到门口去。但盛彬的体型比他大出太多了,周屿不得不拽着他僵硬的身体,一边颠三倒四地道歉,一边将他拖到门口去,和沉睡中的南廷放在了一起。 起身之前,又伸手去想把盛彬手里的枪拽下来,但盛彬握得太紧了,他不得不把那些石像一样僵硬的手指一根根用力掰开,取出对方的武器攥在自己掌心。 周屿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站起。 他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神殿里,手里拿着一把可笑的武器,而他的对面站着一个整整三米高的怪物,到现在为止,他连对方的攻击方式都没有弄清楚。 004嘲讽的声音在他脑海中不住回荡: 连003都死在伊甸园里 你们想去送死就去送死吧 她活着的可能性还能有多大? 天使雕像摇摇晃晃地停在了周屿面前。 但它这次没有伸出手来,只是停在原地,打量着身前的周屿,目光像是要刺破那张不透光的面具。 周屿瞪着它。 良久,他颤抖着开口:来、来啊!你动手啊! 天使雕像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周屿刚要再次开口,目光忽然间触到了什么东西,顿时浑身僵硬了起来。 对面的怪物一共有三对羽翼,两对与人类相似的手。第一对手上捧着一个苹果,第二对手则执着一对金色的长矛。 其中一根长矛的尖端上镶嵌着一件圆形的物事。起初他以为那只是一根圆环,但凑近了看,周屿终于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圆环 那是一枚戒指。 一枚再普通不过、钻石制成的戒指。 周屿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迈了一步。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一段文字反复回旋。 9月20日,天,姚凡这傻子居然向我求婚了。差点当着他的面哭出来,太丢人了。他这种脑子不灵光的人居然也会想起给我买戒指 是你周屿怔怔看着对方,是你杀了她 怪物依旧垂眼看着他,不置可否。 周屿脑海中最后一根属于理智的弦也绷断了。 他定定地看了对方几秒,忽然怒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朝前冲去。他其实根本没有受过任何搏斗训练,扑上去的姿势堪称可笑,就像一个三岁的孩子抱住了大人的腿,正在有气无力地撒娇闹脾气。 而天使雕像真像一个包容心极好的家长一样,任由对方用拳头砸在自己腿上,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周屿只砸了两下,手背就开裂出血,彻底没了力气。 他又想起自己的手上还抓着枪,于是又朝对方连开四枪,却绝望地发现普通的子弹连雕像身上的石头都穿透不了。 更何况,一尊石像怎么可能会死。 它根本就没有就任何生命。 周屿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面前巍然不动的天使,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真是所有人口中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你动手啊?动手啊!他近乎绝望地自言自语,盯着天使赤.裸的双足和自己流血的双手,神情恍惚,你怎么不连我也一起弄死?你 嘶 他的头顶忽然传来奇怪的声响。 周屿猛地回神,抬起头来。 嘶声音似乎正从天使的面具下传来。 它像是努力地要说什么话,但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发出实质的音节来。接着,它巨大的身躯原地摇晃了一下,双腿忽然间颤抖了一下,接着居然在周屿面前极其缓慢地蹲了下来。 三米高的巨人将自己的胸口放到了与周屿的手平齐的地方。 嘶杀它终于发出了第一个清晰的音节,同时抬起自己拿着苹果的那只手来,缓缓朝周屿的头顶伸去,杀了 周屿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脏一阵狂跳,死亡近在眼前的感觉是如此的令人恐惧。那只大理石雕刻成的巨手即将落在他的头顶,一米,半米,他不知道死亡来临时会不会很痛,还是会在那一瞬间就失去意识 我。 巨手轰然落地,砸出一声闷响。 周屿重新睁开了眼。 他头脑一片空白,瞪着对方,甚至说了一句:你说什么? 嘶杀六翼天使雕像对他重复道,声音断续,低沉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杀了我 周屿几乎是傻在原地,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而眼前的怪物居然在求自己了结它的性命。 它移开了挡在胸前的那只手,而在它的胸前,有一块看上去表面柔软、明显与其他地方材质不同的部分! 他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武器,笨拙地打开保险,手抖得快要拿不稳枪。那只巨手垂在他的身旁,将他整个环在它的身前,给周屿一种自己随时都会被对方捏死的错觉。 好不容易把枪口对准了天使的胸口,刚要扣动扳机,胸口却又狠狠地抽疼了一下,让他下意识地躬身向前,武器再一次脱手而出。 周屿伏在地上,用力地呛咳的几声。 不好,这里面的东西好像已经要开始影响我了他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努力从地上爬起,想要对准雕像的胸口开枪。可手指却又忽然开始不听使唤,怎么也用不出力气 好难受 你还愣着干什么。 身后冷不防地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周屿被吓得一激灵,手上一抖,枪砰地走了火,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雕像脆弱的胸口上。 雕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仿佛它真有一颗石头做成的心脏被击碎了。 它一只手按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将它高大的身躯撑起,在半空中停顿了两秒,紧接着向后轰然倒塌。 飞溅的石块和尘土几乎将周屿掩埋在其中,他终于醒过神来一般,大叫着从土崩瓦解的雕像前逃开。周屿一路后退,跌跌撞撞,本能地逃向神殿的大门,想要将还躺在那里的南廷和盛彬从白塔里带走。 然后他再一次地呆在了原地。 门口处多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正背向这边,半蹲在南廷面前。 恋耽美 ——(51) 他先是将南廷护在怀中,等尘土都散尽了,才稍稍放开一点,动作很轻地按了按他的颈侧,又托起南廷的手背,仔细查看那上面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男人看了很长时间,长到似乎想从已经凝固的鲜血中看出一朵花来,然后忽地低下头去,用嘴唇碰了碰伤口的边缘。 再度抬头的时候,他已经从南廷的脸上揭下了一层面纱似的东西。 那张属于学员南廷的脸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柔美到不似人类的面孔。 先前周屿在管控局的时候见过这张脸,但他当时正惊讶于对方身份虚假这一事实,而没有仔细打量对方的面容。现在再次仔细看去时,却彻彻底底地惊在了原地。 因为那张脸不仅漂亮得惊人,在它的两侧,还嵌着几片银蓝色、不会出现在任何人类身上的鳞片,抛开这点不谈,那一对再明显不过的海妖耳和长长的鱼尾都在向他昭示着一点 南廷不是人类。 他是一条人鱼。 可周屿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惊讶的声音,背对着他的男人忽然转头,目光冰冷地看了过来: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次周屿真的叫出声了。 面前的男人长着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黑发黑瞳,眉眼冷淡又锐利,平常像是随时都会勾起笑意的嘴角这会正僵硬地绷出下垂的弧度在家里的每一天,他打开报纸时,都会在最后一页的版面上看见对方的头像。 那是闻缜。 周屿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左脚绊到右脚,踉跄着跌倒在地。 他忽然就知道那个假扮克里森的人是谁了。 我在问你。面前这个像是从报纸和通缉令里走出来的男人再次对他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生死攸关,周屿的头脑忽然又恢复了运转的能力。他生平第一次反应得如此之快,谎言脱口而出:是我求他带我来这里的 闻缜眯了眯眼。 我、我们之前去外面做了调研!关于一些失忆的人!周屿不管不顾,把所有已知的信息和盘托出,希望能说服对方相信自己,我发现他们和我姐姐可能有关,而且失忆事件正好指向了这里,我就想到这里来找我姐姐,没想到误打误撞地进了这个恐怖的白塔 闻缜很突兀地笑了一声。 恐怖?他问。 周屿一时间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连忙点头,又指着已经倒在地上的天使雕像:就、就是那个东西袭击了我们! 闻缜看着他,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语。 东西?他又问了一次。 周屿心里咯噔一声。 暴露了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闻缜将外套脱了下来,叠了叠,垫在仍在昏迷中的南廷头下,然后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他身后倒地的六翼天使走去。 周屿的视线跟随着对方移动,看见天使的三对羽翼已经碎了两对,金色的长矛也在坠地的时候折断了。它的左胸处出现了一个大洞,洞口周围的表面出现了深深的、难以弥补的裂痕。 有那么一瞬间,周屿差点以为会有血从里面流出来,但随即又想起这只是一尊雕像,雕像怎么会流血呢。 闻缜在雕像面前站定,凝视着雕像的面具。 那上面绘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双眼紧闭,嘴角上扬,满目温柔。 是我来了。 他对面具说,语气平静。 周屿不解地看着他:什 但下一秒,他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闻缜抬起手来,摘掉了天使的面具。 面具下不是生硬的、大理石雕刻成的面孔,而是一张小巧标致、被无数人夸赞过的鹅蛋脸,配上水灵灵的杏眼和鸦羽似的长睫毛。 一张唇红齿白的、属于女人的脸。 她的脸上甚至还涂着淡淡一层腮红,妆容精致,像是即将前去赶赴一场盛大的典礼。 可面具下也仅仅是一张脸而已。而在脸的周围,依旧簇拥着冰冷的大理石 这张属于人类的脸被镶嵌在了这尊六翼天使的雕像上。 小闻周屿。 雕像上的面孔张了张口,声音温柔又模糊,像是一阵风的叹息。 当啷一声,周屿右手脱力,早已打空子弹的枪掉落在地,原地转动了两圈,再无声息。 他刚刚握着它,亲手击穿了她的心脏。 姐?不、不是吧。 不知道是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谬可笑,还是一看见那张脸他就忍不住想要勾起嘴角,周屿说话的时候竟然真的笑出了声,一咧嘴却又咬到了舌头,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怎么是你啊,姐 第45章 不溯 周水凝的眼眶很红, 但始终没有眼泪从中流出。 她说:周屿,你给我过来。 这语气周屿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每次偷懒不写作业的时候,都会听见对方这样开口, 然后就知道自己要挨打了,立刻慌不择路地逃走。但他心里清楚,姐姐打他只是做做样子, 从来都下不了重手,那时候爸妈还总说她爱惯着自己, 也不怕惯出毛病来。 但如今听见这句话, 他再也无法像年幼时一样笑着转身,等姐姐满屋子地来追自己了。 周屿用力眨了眨眼, 抬起手来,用手背狠狠抹去眼泪, 三两步走到那堆已然四分五裂的石像面前。 周水凝上下打量了他一会, 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你小时候不爱吃饭,我还总担心你长不高。她笑着说,见对方嘴一瘪、又开始肩膀抽动,脸色瞬间转阴,得了,都长这么高了还哭鼻子, 你也不嫌丢人啊!赶紧把眼泪给我擦了,真是见不得你哭。 周屿又抽泣了两声,可对方语气实在太差, 又忍不住地想笑。 他顶着又哭又笑的难看脸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十年没见了, 你怎么还一见面就骂我啊! 周水凝很不服气:谁骂你了?是你自己玻璃心!你学学人家小闻, 我骂他他从来不还口! 闻缜: 周屿: 他目瞪口呆, 终于反应过来,看了眼左边的闻缜,反复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姐不是吧,这这这,他?!他就是你认的那个弟弟?他不是我操,他也是异管会的人? 说什么脏话?文明点行不行!周水凝不满道,又转向闻缜,笑了一下,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目光落在闻缜的眉眼上,仔细端详一番,又失笑道:我的天,你长得也太像你妈妈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来得太晚了。闻缜没有接她的话。 周水凝愣了愣,半晌,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是我自己的错。是我当初太信任他们,没有听从你的劝告。她说,那天你告诫我说,要小心你父亲和你哥哥,我完全没放在心上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地讨厌他们。毕竟他们间接地逼死了你的母亲。 你不该相信他们。 我知道我不该相信他们。可是你知道吗,那时候你父亲正在推动议事会内部的一项决议,我碰巧从姚凡那里知道了,他说长官想推举的候选人是你,不是池。周水凝苦笑了一下,这件事当时是绝对保密的,所以我也没有告诉你,我以为你父亲这么做,他至少至少是爱你的。 可这些年间,我又读了很多来这里的人的记忆,他们说你叛逃了,说池满世界追杀你,还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罪大恶极的那个人,说你应该被绳之以法 我确实没干多少好事。闻缜倒是很无所谓,你也知道,我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基因遗传。 谁准你这么说自己了?周水凝眉梢一吊,你和他们能一样吗?妄自菲薄什么呢! 他死了。闻缜没头没尾地忽然来了一句。 周水凝一愣:谁死了? 我父亲。 周水凝睁大了眼: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出事前一个月。那时候你不在那边,基地封锁了这件事。闻缜轻声说,非自然死亡准确地说,是池杀了他。 周水凝失声叫了出来:怎么可能?! 周屿在一旁茫然地张着嘴,过了很久,才想起要把嘴闭上。 你们在说谁啊,姐?他打断道,是谁把你变成这样关在这里的?是你说的那些人吗?他们现在在哪里? 周水凝看了他一眼。 是啊,她有些惘然,我差点忘了给你介绍了。那时候你年纪太小,我就没把你带去给小闻认识,怕你吵得他烦。 这就是我总给你提起的小闻哥哥,闻缜。他是池的弟弟。 周屿的嘴张成了圆形。 好半天,憋出一句:什么玩意?是那种异父异母的兄弟吗? 周水凝白了他一眼:你有病啊?谁在和你开玩笑,是亲兄弟! 他觉得惊讶很正常。闻缜说。 也是,周水凝点点头,若有所思,有时候我也觉得惊讶,你俩居然能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孩子。 又斜了一眼周屿:行了,惊讶两分钟就够了再不把你的嘴闭上,口水都快流到我身上了。 周屿: 他神情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刚刚周屿一打岔,想说什么我都忘了。周水凝喃喃道,想说什么来着对,你刚刚说池谋杀了他自己的亲生父亲? 对。闻缜语气淡然,像是在讲述一件事不关己的事,你听说过上帝吗? 上帝?周水凝一怔,我读到过类似的记忆,但不清楚他到底是 是我父亲。闻缜说,你应该不知道,池的能力是反转对方施加在他身上的能力,而我父亲简单来说,他可以将一个人做成一件异常物品,这样他就能随心所欲地利用他们。他很狂妄,他自封为造物主,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无所不能。 直到那天晚上,我尾随了池,看见他反转了上帝施加在他身上的能力,把我父亲自己也变成了一件异常物品。 我没有阻止他。闻缜笑了起来,我想他死很久了。至于到底应该由谁来杀死,都无所谓。 他满意地勾着嘴角,神情很是开心,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心,而非他长年累月里佯装出来用以挂在脸上的虚伪面具。 周水凝愣愣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淡去了。 但是我低估了他的野心。闻缜继续道,他拿着我父亲的,嗯,遗骨,对很多人都下了手,而他们都毫无防备那其中就包括你。 他把你变成了一件可以供他使用记忆清除器,安放在白塔里,给白塔取名伊甸园,把这里作为洗刷所有不忠心于他的人记忆的地方。从那天开始,他才是真正的上帝了。 周水凝怔怔地看着他。周屿更是早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我并不在乎谁杀了我父亲,谁要当最高长官,谁要统治这个世界我都不在乎。不过在那之后,我倒是给自己找好了离开的理由。闻缜说,父亲死后,我终于可以从基地里离开了,他也顺理成章地坐上了他的神座。这之后的事,你多多少少也从来这里的人那听说了吧。 长久的沉默。 周水凝垂了垂眼,深吸一口气:那天我急着回家姚凡在家等我,那天是我们要举行婚礼的日子。但是我还没到机场就遭到了袭击,失去了意识。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只剩下了意识,被封在了这个雕塑里,而我的身体不见了。 我的能力开始不受我控制地发动,它会无差别地袭击闯入这里的所有人。她愧疚道,我控制不了它,脸上的面具也阻止我开口说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篡改一个又一个人的记忆,屠杀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 周水凝很无力地笑了一下:幸好,现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大概一个月之前,有个人来到了这里,告诉我说闻缜来了。我想起你以前就提醒过我要我小心他们,你是个多聪明的孩子,我马上就猜到你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所以那段时间我拼尽全力,扩大了我的能力范围,让它开始影响所有靠近这片区域的人我知道这样很不好,毕竟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我知道如果我还活着我只会杀死更多无辜的人,所以 所以要是你离开之后,见到那些被我伤害到的人,替我对他们说声对不起吧。周水凝低声道,我死了之后,所有被我篡改过的记忆都会恢复原状 姐,你别这么说。周屿慌忙打断了她,你不会死的,说什么傻话呢,我还要带你回家啊。你都十年没回家了,你肯定想家了是吧?姐 除了死亡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是我能够用来赎罪的了。周水凝没有理会他,兀自继续道。 闻缜静静地看着她:那个告诉你我来了的人是谁?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周水凝说,是顾问。基地里的那个特聘顾问。 不知为何,闻缜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我刚刚在楼下见到他了。 恋耽美 ——(52) 对,差点忘了告诉你。周水凝说,我在两个小时前觉察到有人闯进了白塔,那个人应该也是他。要不是他打开了这里的门,就凭周屿这点本事,根本进不了白塔我怀疑周屿也是他故意引来的,他必然知道被关在里面的人是我,可,为什么呢?我和他并不熟悉,他还是池的朋友,为什么会想帮我了结我的性命? 他可能只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闻缜淡淡道。 周水凝不解地看着他,张开口,刚想说些说什么,忽然浑身一颤,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她大概是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但那些破碎的大理石根本不听她的使唤,于是一滴滴粘稠的、灰色的石浆从她的嘴角流了下来,蜿蜒着落到了她的脚边。 周屿顿时慌乱起来:姐?你怎么了姐?! 周水凝摇了摇头,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她再次开口:对后路。 周屿的事,以后只能拜托你了。我之后也照顾不了他了,你就当是你就当是,还了、还了我当初请你吃那么多顿饭的恩情吧。周水凝断续道,说着说着,笑出了声,天,我可真、真厚脸皮。 闻缜没有开口,只是嗯了一声。 对了,还有姚凡。周水凝又说,我这边出事以后,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放过他。虽然以前他总爱欺负你,但到了今天,我眼下什么也做不了他这个一事无成的大废物也只能拜托给你了。 你放心。闻缜说,他不会有事的。 我放心啊,我当然放心。周水凝笑道,有你在我怎么不放心。 只是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笑容逐渐淡去,神色怔然,眼底空空如也。 只是我总觉得,你臭着一张脸围在我身边转还是昨天的事,总觉得周屿还是个筷子都拿不稳的小屁孩,总觉得我还是个普普通通二十来岁的小姑娘时间过得真快啊。良久,周水凝合了合眼,轻声说,毕竟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不是吗? 不是,你别、别这样,姐你别这么说 周屿不顾满地的碎石,手脚并用地朝石像爬了过去。他伸出手,想摸一摸姐姐的脸,可即将触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时,却又生硬地停在了半空。 周水凝垂眼看着他。 良久,一滴灰色的石浆从她眼角滑落,砸在了那只颤抖不已的手背上。 闻缜沉默着转过身去,没有再看那座支离破碎的雕像。 抬起眼时,却撞上了一道视线。 不知何时已经醒来的南廷卷着尾巴、倚在门口,正用那双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重生 黑暗。无尽、深邃的黑暗。 百米以上的深度就足以挡住所有的暖色光了。所以海底永远都由冷冰冰的绿色、蓝色和黑色组成。不过生活在这里的生物有接近一半都是能自身发光的, 所以看起来也不那么寂寞。 有时候在稍浅一些的地方,还会见到会发光的水母成群结队的路过。他第一次见到水母的时候以为这些身体柔软的小东西很好欺负,于是伸手去抓它们, 没想到被长长的触须缠了一手,接着就是火烧般的刺痛。 他回家的时候把手藏在了背后,没想到年长的人鱼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样, 把他的手从背后扯了出来。 她看着盘踞在上面、一道道的紫色伤痕,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 人鱼的声音比人类的声音音域高出很多, 百分之七十在人类的听力范围内, 还有百分之三十是在之外的。他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怎么会突然想起人类的声音,嘴里极其心虚地回答着:我不小心 他以为她会打他, 但她没有。她只是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很久之后他才发现她在哭。人鱼沉在深海中, 没人能看见他们的眼泪。他只是看见她的肩膀在轻轻抽动, 有细小的气泡从她的嘴角溢出,又破裂开来。 他吓了一大跳。在他的印象中妈妈很少会哭,她总是板着一张脸训斥他们。因为她总是一个人他们没有父亲如果不表现得凶狠一些,就会有其他人来欺负他们。 他顿时惊慌失措,后悔自己贪玩去抓了路过的水母,只能冲上前去, 搂着她的脖子,用尾巴去卷她的手臂。他还很小,只有她身形的四分之一那么长, 费了好大力气才没从她身上掉下来。她紧紧地回抱住他,颤抖的力道顺着手臂一路砸进他的心底。 我唱歌不好听。身后的人鱼勾着他的脖子说, 长长的金发顺着他的肩膀垂下来, 叫七七唱给你听, 七七唱歌可招外面的小女生喜欢了。 他莫名其妙红了脸,转身把哥哥从肩上甩了下来:你自己唱去吧。 你脸皮怎么这么薄啊!金发的人鱼在背后笑他,就叫你唱一首而已,你害羞个什么劲啊! 他躲在一片深黑色的海草之中,身体仰躺朝上,嘴里小声地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抬头掰着自己的手指玩。 周围的小鱼逐渐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它们纷纷游向他的指尖,在其中静静地来煵馚回穿梭。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陆地上去生活呢? 要等你成年之后才可以啦。黑色长发的人鱼回答他说,你现在还没有分化,贸然上岸是会脱水而死的。 我我想和妈妈一起到岸上去。他怅然抬头,试图看穿黑暗,一直望到海平面上,我也想去看看人类的世界。 说着,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了人类的高楼大厦。奇怪的是,他根本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可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些就是人类的住所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姐姐。 他不安地摆动自己的尾巴,让它拍打着沙石上的一块海螺: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按照时间来算,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而妈妈是下午四点离开的家,和哥哥一起。以往他们都会在两个小时之内回家,可现在已经迟到了三个小时,他免不了地焦虑难安。 我听说有研究所的人到这里来了。他说,可妈妈和哥哥都是普通人,不会被带走的。 黑色长发的漂亮人鱼显然也很不安。她沉默地望了一会头顶,忽然说:我去找找他们。 我和你一起去。他立刻说。 不行。她断然道,你忘了吗,你现在快九岁了你长得可不像普通的人鱼,你是会觉醒自己的能力的这个时候你就乖乖在家待着吧,我一会就回来。 他还想反驳,却被姐姐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乖乖听话,转身朝家里游去。 他试图让自己早点睡着,一觉醒来妈妈和哥哥姐姐都会在家了。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没过一会却又忽然惊醒。他的心跳很快,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让他浑身难受,忍不住地爬起来看了时间 凌晨十二点了。 谁都没有回来。 就像被一记重锤敲在了头上,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也没想地就朝海面上游去。 有那么十分钟,他的思维转动都无比缓慢。过了一会,终于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正置身在黑暗中。 他一下便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即便常年生活在深海中,他依旧会怕黑,怕一个人,怕世界上没有人再陪着自己。妈妈说捡到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周围没有任何生物,连曾经追着他蜇的水母都没有一只。他害怕得要命,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冒出来,和海水融为一体。 短短几分钟后他就浮出了海面,太过迅速的上升让他的头部一阵阵地痛了起来。他休息了几秒钟,立刻开始顺着岸边游动,搜寻姐姐的身影。没记错的话,姐姐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他倒吸一口冷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断掉的鱼尾。整整齐齐、从最尾部截断,露出鲜血淋漓的截面来,安静地躺在海岸的沙滩上。 他脑子嗡了一声,险些就要不管不顾地朝岸边冲过去,但很快又意识到那截鱼尾是蓝色的。除了自己以外,家里没有人长着这样颜色的尾巴。 但冷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察到了更多的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越往岸边移动越浓郁,可以明显地分辨出,这样的鲜血味道属于人鱼。 他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们没事,强行克服着内心的恐惧,朝岸边小心翼翼地游去。 很快就要到了再近一点应该也没关系 妈妈?他试探性地开口,姐? 然而他永远也无法想到,回应他的是一道瞬间而至的刺目灯光和一张迎面抛来的渔网,他根本来不及回神,就被坚固的尼龙绳牢牢捆在其中。他一下叫出声来,用力挣扎,可渔网上的力道却比他的要大出许多,将他从浅海中直直地拖上了海岸。 直到现在他才看见,在一个巨大集装箱背后站着四五个成年的人类男性,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捕鱼工具,而桎梏着他的渔网正拽在其中一个人手上。而在他们背后,他看见了昏迷不醒的哥哥和妈妈,他们都双眼紧闭、脸上有乌青的淤肿,还有一旁的姐姐。 姐姐一看见他,立刻拼命地张大了嘴,似乎是想要叫他离开。可她一张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在沉默中一开一合,手无助地伸着手 他的目光呆呆地垂了下去。 姐姐只剩下一只手了。 她的右臂上有一个血肉模糊的截口,而断肢就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在散发出阵阵的血腥气。 他疯狂地大叫起来,这时候那个勒着他的人类把他提到了半空,然后从渔网中倒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遇到了捕捞人鱼的人类。 太小了吧。这时人类开口了,不满地说,这才几岁大? 他确实太小了,只能够到人类的小腿,于是他在人类的小腿上重重地抓了一把,抓出了五道整齐的血痕。 人类嘶了一声,拎着他的尾巴将他倒提起来。他和他的同伴似乎在愤怒地咒骂着什么,可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的世界一片混沌,只能隐约地觉察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可他分明又是被人提着尾巴悬在半空中的身体中传来割裂般的痛楚,似乎有人用力地扼住了他的脖子,可不一会耳畔又传来一阵阵的惨叫声他忽然睁开眼来。 他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跪坐在海岸的沙滩上。 他的手上沾满了人类的鲜血。 而在他的周围,七零八落地躺着人类的断肢他们似乎只留下了不完整的肢体,有的人只剩下了头,有的人剩下了手 他浑浑噩噩地僵在原地,而在他的周围站满了陌生的人类,每个人类都穿着白色的醒目的制服。 他的状态很不稳定。他听见一个人说。 就地处死吗? 不,不用。那个人说,再等等。我会有办法的。 他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明白过来,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随时都会杀了我们所有人 我去吧。身旁的人类含糊不清地说。 别!先生,这很危险! 不会有事的。 有人离开人群,朝他走来。 他在恍惚中抬起眼来,看见对方在自己面前蹲下,朝他伸了出手。 来人的面貌看不真切,像是笼着一团雾气,就像是在梦里一样梦?这是梦吗?他只能看见对方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绿色包装的糖果。 他不该拿走陌生人给的东西。姐姐一直在警告他要远离人类。但他依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从对方手里拿走了那颗糖。 意识又变得混沌起来,他感觉有人将自己从沙滩上抱了起来。可他无法回头看清人类的面貌,只能看清不远处的妈妈和哥哥已经苏醒。他们在惊恐地大叫,他们在喊他的名字,他们朝他伸出手来,但更多的人类围了上去,将他们阻挡在他的身后。人类越来越多,他被全副武装的人类簇拥着,被带上了一条比所有人类建筑都要高大的船只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忽然间清晰地意识到,或许这一生他们都无法再相见 醒醒。 南廷睁开眼来。 过了很久,他才想起自己是谁、正身处何地。 你做噩梦了。坐在床头的人对他说,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哭。 我哭了吗?南廷想。 他抬起手来,轻轻擦了一下眼角,居然真的触碰到了潮湿的痕迹。 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尽管他难以相信。可事实的确是,周水凝死亡,或者说消亡以后毕竟真正的她早就死了那些属于他的记忆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离开白塔之后他开始整日整日地昏睡不醒,梦境里全是他的曾经。她说得对,在她死后,她把所有的记忆都还给了他们。 梦境中的痛楚还清晰地残留在他的心底。他一言不发地翻身下床,走进浴室,把想要跟上来的闻缜关在了门外,自己靠着墙角,看着镜中的那张熟悉的面孔。 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衬得鳞片的颜色都深了不少。 良久,有气无力地蹲了下去。 为什么。他想。 为什么事到如今,一切会演变成这样演变成他不能接受的模样。 南廷垂着头,双手支在自己的膝盖上。 门口传来的轻轻的敲门声,闻缜似乎在说些什么。但他没有理会。 一切好像都不太重要了。 恋耽美 ——(53) 过了很久,他不知道到底有多久,可能有十分钟,可能有一个小时,南廷终于听清了对方在说什么。 他在说 你真的没发现身体有哪里不一样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天天熬夜写作业,课业太重了,实在更新不了太多,滑跪道歉呜呜呜 另外改了新的文名 第47章 回家 第一时间南廷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但很快他又想起自己的梦里是不会有闻缜的。他动作缓慢地把头从掌心里抬起来,近乎呆滞地在脸上扯了一下,然后抓了个空。 他的身上没有做任何伪装。 但他的下半身又确确实实是一双人类的腿。 南廷的手悬在半空, 不上不下地僵住了,好半天,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这双看起来不太真实的腿。 陌生又怪异的触感传来, 好像它们属于他又不属于他,让他难以抑制地南廷像一只被自己尾巴绊倒的猫一样笨拙地弹了起来, 后退两步, 又撞上了玻璃隔间,被突出来的扶手撞到了腰, 疼得忍不住叫了一声。 门口的人没有再敲门,也没有说话, 反而笑了起来, 就好像能够想象出房间里的情形是怎样一般。 南廷: 他顿时不太乐意,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牢牢掌控在手里,重新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不料对方竟然不偏不倚地站在门口,南廷没收住动作, 险些一头撞在对方身上。 他连忙停住脚步,后退一点,这才抬起眼来, 问:怎么回事? 闻缜用手扶着门框,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似的。 南廷用眼神询问:? 你的声音 好半天闻缜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南廷本以为他会说一些形容词, 然而却听见:很耳熟。 南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绷紧身体。 他不解道:什么?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闻缜重复道, 神情不似在开玩笑,我开始想,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南廷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人鱼的声音都这样。 人鱼的声带结构和人类的确很不一样,音调比人类要高一些,又柔又细,同时又很矛盾地充满了力量与共鸣感。 要说特别,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但闻缜一提起熟悉,南廷倒开始真的觉得自己原本的声音给了他自己一股怪异的似曾相识。 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和自己梦里那个说话的声音是一样的。 与其说是梦里,倒不如说是他的记忆。 所以梦里的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南廷忽然间迟疑了。 你以前住在哪里?他问。 闻缜答非所问:我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 他说完后收回了手,转身朝房间外走去,留南廷一个人在原地。 南廷视线垂了垂,只犹豫了一秒钟,便抬腿追了上去。 那你以前也住在海边吗?他跟在后面问,我小时候不住在博纳,也许可能真的? 南廷其实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追问这种事。他从前做任何事都会讲究一个意义,进食、睡眠、练习、表达,这样会让他觉得他将自己的生命紧握在手里。 可现在他忽然发现,从前种种,居然都是可笑的谎言,可笑至极,可笑到他梦里梦外想了这么多天,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他这十年都活在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里,说服你曾经会说话会哭会笑,你也有爱你的家人,你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生命,你从来都不是为了谋杀任何人而活着的他忽然就不想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意义了。 比起意义,南廷发现,自己更多的居然是在期待。 至于到底在期待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闻缜没有停下脚步。 他一路走到了客厅里,停在了窗台前,将厚重的窗帘拉开。 南廷停在他身后,看向窗外的景象,这才惊觉自己居然正站在顾问先生的诊所里。 他很好心。闻缜说,你在白塔里醒了一会又晕了过去,他说你可能会昏睡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让你在这里休息。 南廷沉默了一下,他看见你了吗? 嗯。闻缜倒是很无所谓。 他可是委员会的人。 倒霉的不是我,是姚凡。闻缜说。 南廷: 南廷:那他有告诉你,他是怎么治好我的吗? 出乎他意料的,闻缜摇了摇头。 你难道不好奇?南廷问。 他本能地感觉有点奇怪。这并不像闻缜的作风,他不是对这种事都能漠不关心的人,毕竟从他们见面的第一天起,闻缜就开始不断地关注他的基因缺陷。 也更不像是顾问先生的作风。从顾问的行动来看,他已经到了他所说的那个离开的时候,可他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消息。 这两个人都给他一种感觉。 他们在刻意地回避着什么。 他告诉我说他在白塔里看见了你。闻缜却话锋一转,你到那里面去干什么? 南廷一怔,没想到他会忽然挑开话题,心下顿时泛起一阵紧张。 那天,抵达目的地之前,他已经在脑海中设想了千百种可能性,甚至做好了要向对方、向所有人摊牌的准备,杀死眼前的这个人,又或者死在他的手里唯独没有想到,一切的一切居然是一场乌龙,那个进入了伊甸园的人居然是顾问,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顾问居然还给他们留了门,就仿佛他知道会有人跟过来似的。 南廷不清楚闻缜最后是什么时候到场的,只知道自己清醒过来之后,闻缜已经站在那尊倒塌的天使雕像面前了。 戏剧性的,闻缜依然对他一无所知。 是周屿。他低声说,他说他找到了姐姐的线索,想去那里看看。 那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闻缜似乎在笑,又似乎只是他说话的时候会扯着嘴角上扬而已。 提问尖锐,让南廷一时间有些难以接话:我太着急 你差点就死了。 闻缜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他忽然上前两步,拉住南廷的手腕,带着他朝门外走去。南廷有些不知所措,跌跌撞撞地朝门外走去。闻缜走得很快,他只能尽量跟上他的脚步。他们穿行在塞壬小镇里熟悉的道路上,可南廷却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人,每一户人家都门窗紧闭,四周静得出奇。 南廷忍不住问:我们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 但走了一段路之后,周围渐渐有了人声,南廷仔细听了听,发现这是属于人类的哭声。 同时,他也认出了这段路数天之前,他们曾经在完成调查任务之后接到了一个新的调查任务。当时那对需要调查的夫妻表现得很奇怪,小镇上所有接近了白塔的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失忆,而他们却出现了多余的记忆,坚称自己丢了一个九岁的孩子。 他们离那对夫妻的住所越来越近,同时南廷也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属于女人的、年迈又嘶哑的哭声正从那里传来。 转过最后一个弯之后,南廷先是看见了一个巨大的、长方形的木盒。 这是什么?他问。 棺材。闻缜说,人死了之后就会被关进去。 南廷似懂非懂地点头,心想原来是这对夫妻的亲人去世了,可当他的目光触及到一旁摆放着的巨大黑白照片时,忽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是盛彬。 跟在他们身后潜入了白塔、想要将他和周屿带回管控局的盛彬。 看守白塔的是个怪物。闻缜轻轻地说,它是周水凝,也是怪物。它只有在很少的时间里能保持理智,其他大多数时间里它都是个能用思想杀人的怪物。 他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抓紧南廷的肩膀,迫使南廷看向他:知道吗?你差点就死了。 闻缜手上的力道很重,压的南廷有些喘不过气来。南廷感觉他大概是又生气了,这一次是因为自己的险些丧命。 可短时间之内他的大脑无法再接受任何更多的信息了,他张了张口,说:对不起。 闻缜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点。 南廷又挪开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大幅黑白照片,声音不知为何抖得厉害:盛彬 他死了? 他死了。白塔里的怪物毫不留情地谋杀了他。可他的照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多出来的记忆不存在的孩子实话 九岁、九岁那年的时候 沉甸甸的回忆再一次压了上来。 耳畔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一点重合。那个被血液浸染的夜晚,本应沉寂的海岸,满地的人类残肢,还有什么人痛苦的呼喊声与尖叫声 南廷近乎木然地看着那个年迈的女人,看她伏在长长的冷冰冰的木盒子上,手里抓着相框,相框里是一个闭着眼睛的男人盛彬的遗照是真正意义上的遗照。这是一张他的尸体的照片。 大概是他活着的时候没有给他的父母再留下任何照片了。 他的父母基因等级都是D。最低等的人,对吧?但是他们生出了一个基因等级是A的孩子。闻缜的语气很平静,似乎眼前的景象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情绪波动,委员会需要把他这样的人招纳进来,但他的父母并不情愿,他当时也已经九岁,他们也无法说服他离开这里。 所以就对他们的记忆做了一点改动,这样就能让他们更好地忠于委员会。 南廷茫然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知道?他听见自己问。 周水凝最后一次来这里就是做这个的。来之前她告诉我了。闻缜几乎是在笑,南廷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她只能控制别人的想法,却控制不了自己,所以她才会动摇,她良心难安,她想反抗。 池早早地觉察到了,然后杀了她。 而现在周水凝最后的生命也与那尊巨大的雕像一同消殒,所有丢失在时间里的记忆都被物归原主。 南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记忆中母亲的脸与她渐渐重叠在了一起。母亲,多么陌生的一个词语,陌生到他只能在记忆里摸一摸她的脸。他又想起了母亲的眼泪,可人鱼是沉在深海里的,没人能看见她的眼泪。 他难过又无措,整个人几乎要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皱巴巴的一团。 我想回家。良久,南廷近乎无意识地开口道。 闻缜又会生气吗?他不知道,因为他说他想离开了。 可他真的只想回家。 出乎他意料的,闻缜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怒意。 你猜对了,我以前确实住在海边。他只是说,我和她一直住在岛上,两个人。她是个很酷的人,喜欢极限运动,所以我想她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她喜欢做的事。 我带你去潜水好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没想到这学期的课能有这么难,每天都写作业到很晚断更了这么久跪地道歉orz 想想看之后该怎么管理时间,然后给一个稳定的更新时间吧再次滑跪道歉不好意思呜呜呜呜呜 第48章 拍合照 离开塞壬小镇的过程并不顺利。以小镇为圆心, 附近三百公里的范围内早在十多天前就开始进行严格的航空管制。 南廷隐隐觉得小镇以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照理来说,这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池不可能不在第一时间赶到。上次在自由号上,仅仅是接到了傅诚的求救信号,他就准确地判断出了形势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赶到了现场。 退一万步讲, 就算池不能及时赶到,出了这么大的事, 基地也不可能不派人过来。 可南廷醒来之后, 并没有再附近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小镇里一切如常。 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们好像回不去了。 南廷这样说的时候,闻缜倒是很不以为意。他把手机递给南廷, 然后说:可以订票。 南廷接过这块方方正正的、表面光滑的东西,一时间有些诧异。 在基地的时候, 他们是不被允许使用手机这样的人类产品的。不仅是他, 还包括基地里的其他人类。一是保密性差,二是基地认为他们应当在自己和普通人类的低级娱乐之间划清界限。 但南廷发现基地以外的人似乎离不开它。他见过的人类里,有超过一半的人都会将它随时拿在手里,让他不由得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那么引人入胜。 他先是粗略地扫了扫闻缜的手机界面,习惯性地想要从里挑出几丝线索来, 但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标他有一大半都猜不出来是作何用途的,只得望过去:我不会用。 身边的沙发塌陷下去一块,闻缜挨着他坐下, 伸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他似乎有一段时间没有剪过头发了,低头的时候发尾从颈间垂到南廷的手背上, 痒痒的。 教你。闻缜心不在焉道。 他在屏幕上熟练地划动着, 南廷却不合时宜地走了神, 总忍不住去关注那几根在手背上作乱的头头发丝。悄悄侧眼看过去的时候,视线又忍不住穿过发丝,落到了对方的脸上。 恋耽美 ——(54) 闻缜和池长得并不像。任何一个同时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不会主动将他们联系到一起去。 所以南廷那天从白塔里醒来的时候,听见雕像上的周水凝说他们其实是兄弟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于是格外冷静地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闻缜长着一张很引人注目的脸,属于那种一旦看过去,就很难再挪开视线的类型。 南廷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冷不丁地发现对方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也正一错不错地看向自己。 他顿时一激灵,立刻移开了目光。 闻缜笑了。 我脸上写什么了吗?他问。 没。南廷莫名心虚,说话的底气都少了几分。他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噢。 闻缜又继续订票。这次南廷不敢再走神了,认真地看着他在屏幕上操作。 到了选择目的地的时候,闻缜停了下来,没说话,只是收回了手,看了他一眼。 这是让他选择目的地。 南廷伸出手去,学着他的动作,在目的地上输入了博纳两个字。 这是闻缜先前居住的小岛所在地。 不知为何,看见他输入的地名,闻缜居然迟疑了一瞬。 你不是要回家吗?他问,我记得你说你不是住在这片海域的。 南廷动作一停。 我没有家。最后他低声说。 闻缜没说什么,只是付了预订座位需要的账单。 可以给我玩玩吗?南廷见他订单已经完成,试探性地开口,朝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闻缜没拒绝。 这么多天以来南廷终于第一次地对什么东西有了点兴趣。他好奇地摆弄着手里的黑色方块,东戳一下西点一下,想看看对方的手机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不料手一滑,居然点开了闻缜手机里的相册。 相册里的图片少得可怜,前十几张都是风景照。南廷瞟了一眼闻缜,见他没什么反应,于是继续向下翻了翻,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内容。 风景照中夹杂的一张照片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照片看上去有些反光,似乎是有人拿着一张已经洗好的照片对准拍的,上面是三个人高大的男人、腹部略微隆起的女人和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男孩。男人的手放在女人肩上,女人手里牵着男孩。这是一张人类一家三口的合照。 南廷被吓了一跳。 因为照片上的男人和池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神态都一模一样,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地看着镜头。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池的父亲,一个他素未谋面的男人,异管会上一任的最高长官。 意识到这一点后,南廷立刻将目光投向了照片上的女人。 出人意料地,她和南廷想象中的样貌很不一样。南廷本来以为长官夫人是会像241那样柔美又小鸟依人的存在,但女人的面上没有半分类似的气质,反而有锐利的双目、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西装,更衬得她英气逼人他忽然就明白闻缜浑身上下的气质是像谁了。 你和你妈妈长得很像。南廷说。 闻缜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说:原来那天你已经醒了。 他说的是在白塔里的那天。 南廷点点头。 他不太敢继续这个话题了。尽管他对闻缜的过往无比好奇,但他更害怕对方从自己身上看出破绽,看出他曾经为异管会工作。 曾经。南廷也不清楚自己的工作经历现在是否已经算是曾经了。 但他的确不想再回到基地了。 他没有办法再面对他们。 至于之后南廷想不到之后。他暂且处于一种得过且过的状态之中。 毕竟他从基地里出发的时候从未想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居然能颠覆他对过去十年全部的认知,而自己有一天居然会为了逃避现实而躲在自己的敌人身后。 但挑明这件事依旧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这不是一件可以容他细想的事,因为他会本能地开始同情对方。 而闻缜看上去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南廷只能连忙将划了划屏幕,翻到下一张照片。 然后再一次地惊住了。 照片上是他自己,下半身还是鱼尾,双眼紧闭地沉在水箱里,睡得正香,毫无防备地把尾巴甩在一边。 南廷: 他莫名有些如芒在背,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连忙再次翻到下一张照片。 结果还是一张他的照片。 屏幕的最上方还有手机相册自动识别后为照片分类的名称。 人像/美女。 南廷难以置信地瞪着后两个字,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想要把它从自己眼前删除。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删,只得飞快地一连翻了十几张,发现之后的照片几乎全是自己的时候,终于放弃了挣扎:你为什么要拍我? 闻缜倒是很坦然:喜欢啊。 那为什么要拍这么多? 相册里照片拍照的角度都是自上而下的、俯视着的状态,有几张是他在睡觉的时候,有几张是他在沙滩上发呆的,更多则是不知所云的内容,一缕掉在地上的头发、玻璃上弧形的倒影、无聊地叩击着水箱的一只手碎片化的生活。 好看。 南廷:你拍自己不可以吗? 闻缜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那你也拍几张我的照片。他说,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南廷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又想起:我不会拍。 我教你。闻缜朝他招手,靠过来一点。 南廷乖乖地贴了过去,好奇地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和对方,结果发现取景框太小,自己坐在原地的话只能露出半张脸,于是把头放在了闻缜身前,左右转了转,端详了半天,这才终于满意。 闻缜打量了一会手机里的取像,不满意似的,又拎着他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南廷:? 这样更有艺术感。闻缜解释说。 是吗? 南廷认真研究了一会,很是怀疑地看了对方一眼,实在不明白人类的艺术感究竟体现在哪里。 但闻缜都这样说了,他就当作是有吧。 看镜头。闻缜提醒他,别看我。 哦。 笑一笑。 为什么要笑? 闻缜耐心解释:我们人类拍照的时候都是要笑的。 南廷总觉得对方在骗他。刚刚他看见的那张合照上池的父亲就板着一张脸,半点笑容都没露。 照片拍完之后没多久就成了闻缜的手机锁屏。南廷也没有想清楚,明明最开始是自己要拍对方的照片,最后为什么就成了合照。 但他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不得不承认,照出来的效果很好。 说实话,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没有看过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现在看见,忽然毫无来由地觉得心情好了起来。 南廷大概能理解人类为什么会在拍照的时候笑了。假如若干年后他们忘记了自己拍照时的心情,看到照片的时候也会认为自己当时是开心的吧。 如果说试图定格快乐也是人类的所谓低俗乐趣之一,亲自试了试之后,他觉得这样也未必不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49章 兔耳朵帽子 回程的票订在次日。上午的时候, 闻缜问他去不去买衣服。 南廷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打扮的人。首先,人鱼基本都不怎么打扮自己,其次, 就算他穿着人类衣服,大多数时间里穿的也是统一的制服。所以他没多想,说了声不要。 不行。闻缜头也没抬, 你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周了。 原来根本没在询问他的意见。 尽管和闻缜以外的人类短暂地相处了一段时间,但南廷依然害怕被人类用怪异的目光注视, 尽管现在他已经可以用与人类相近的形态出现。 但人鱼的耳朵是变成人类形态后也无法掩藏的特征, 加上他长得本来就不像人类,结果在离开小镇、来到附近的城市之后, 他还是走了一路就被别人看了一路。 出门之后,南廷始终抓着闻缜的衣摆, 生怕有人像上次一样对他们说你只是宠物, 你不能到这里来,但今天上街的人们似乎都情绪低落,每个人都满目愁容,大部分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皱着眉头做自己的事。 他不由得问:他们怎么了? 闻缜没有回答他,而是领着他来到了附近的商业圈。不知怎么的, 平时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这会一个人都没有,商场里空荡荡的,甚至有一小部分的店铺关了门, 剩下的也都门可罗雀,售货员形象全无地搬着凳子坐在了门口, 没什么精神地低头看着手机。 南廷眼尖地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卖帽子的门店, 立刻指了指那边:我想要那个。 闻缜看了一眼挂满了帽子的货架, 没说什么。 店铺里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帽子,南廷却挑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纯白色,质地柔软,最关键的是它最上面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耳朵,两侧还垂着两条长长的毛绒带子,刚好可以遮住他的耳朵。 店员介绍说这是玩具,还给他示范了一下,揪住毛绒带子往下一拽。 头顶软绵绵的假耳朵立刻支了起来。 闻缜的视线落到他的头顶,一顿,开口道:你要这个? 南廷: 好像有点幼稚。 但这里实在没有别的帽子可以遮住他的耳朵了,而且只要不拽带子,也不会显得特别奇怪。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嗯。 连店员都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南廷注意到她笑得十分勉强,仿佛笑出来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于是他问:你很不开心吗? 店员从来没有过被来购物的顾客询问心情的经历,不由得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答:对。 南廷好奇道:是来买东西的人太少了吗? 店员把包好的帽子递给他。她明显早就注意到了南廷的耳朵,目光一直忍不住地往那边瞟,听见南廷的话后顿时移开了目光,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 南廷没懂:? 外面打仗了呀,你不知道吗?店员说。 南廷一愣:在哪里? 他第一反应是普通人类之间发生了战争。这是常有的事。异管会一般不会去插手普通人之间的事,池说那些充其量就是小孩之间的玩闹,没有必要去理会。 不在我们这,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店员苦笑了一下,前几天航空管制的时候就有人说出了问题,昨天网上有人说是异管会里出了问题,今天一早起来,网络信号源都被切断了,只留了普通的通讯渠道现在人人都自危,谁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谁知道打仗什么时候会打到我们这里来? 南廷看了一眼闻缜。闻缜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噢。他对人类的恐慌情绪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是该说点什么安慰她还是说些别的,只好随便应了一声,拿起帽子赶紧从店铺里离开。 外面果然是出问题了。 一走远,南廷就把帽子的包装拆了,也顾不得它看起来有点幼稚,把它套在了头上。 帽子将他的耳朵完全包裹了起来,他顿时安心了很多,这才开口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 闻缜含糊其辞:差不多。 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闻缜说了和店员一样的话。 南廷不解: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这是你干的。 南廷眼皮一跳,差点没控制住表情,偷偷瞥了瞥对方的表情,又捕捉到了熟悉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你老是吓我干什么? 谁吓你了。闻缜收了笑,正色道,外面的混乱有一多半都是周水凝的死引起的。虽然她早就死了。 但是她的意识真正消亡之后,很多由她篡改过的记忆都恢复了原貌。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这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南廷不知道她到底修改过多少东西,但大概可以想到那些都是会让一个人彻底倒戈的记忆。也许是异管会内部出了问题,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这边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池却没有出现。 池现在应该很需要帮助。如果他还在基地里,应该能帮上不少忙。 可是 爸爸你看那个人 童声忽然飘进了南廷耳中。他一愣,回过神来,发现不远处有个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南廷立刻紧张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耳朵有没有藏好,又去拍闻缜:你看得见我的耳朵吗? 闻缜投来询问的视线:? 他微微附身,像是要认真看看耳朵是不是都被帽子遮住了,停了片刻,冷不防地伸出手来,拽了一下垂在南廷脸侧的毛绒带子。 头顶的兔耳朵立刻动了一下。 南廷还没反应过来,带子又被扯了两下。 兔耳朵前摇后摆。 南廷:? 他终于醒神,连忙把带子抢了回来,又未雨绸缪地抓过另一边的带子,将两条带子都紧紧藏在手里,用自以为的警告语气说:不要动我的耳朵。 又不是真的耳朵。 可它在我头上。 闻缜似乎在忍笑:拽一下都不行? 恋耽美 ——(55) 南廷立刻说:不行。 又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好幼稚。 *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都星期天更新好啦!一周能写多少就会更多少的!可能在星期天晚上可能是星期一凌晨~最近不是特别忙会稍微多写点的! 第50章 客车 又走了一段时间, 南廷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买错了帽子。回头看向他的人类居然比刚才还多了。 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商场里转圈,试图用那些挂在架子上的人类衣物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转了好几圈之后,南廷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自己喜欢什么。他对人类的服饰缺乏审美, 觉得它们都千篇一律,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除了 他的目光触到了什么,扭过头去, 接着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闻缜顺着南廷的目光看去,然后发现他正眼巴巴地盯着女装店里的裙子看。 闻缜: 他出于好心地提醒:那些是女装。 南廷只是啊了一声, 过了一会, 不解道:你们人类没有男性穿裙子吗? 你们有? 我们不穿衣服。南廷认真道,布料吸水之后会变得很重, 沉在水里很不舒服。 闻缜没法和他解释,不穿。 为什么不呢?南廷一边走, 一边小声地念叨着。 闻缜: 十分钟后, 南廷心情很好地穿着他的新裙子离开了店铺。闻缜替他付钱的时候,他甚至很礼貌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店员对此似乎没有特别惊讶。南廷发现人类一般不留长发,所以店员可能是认错了他的性别。 然而他换上那身裙子之后,回头看他的人类更多了。 南廷被看得很不自在,于是问:他们为什么要看我? 闻缜停下脚步,示意他去穿衣镜前照一照。 南廷认真打量了一下镜中的自己。白色帽子, 白色长裙,好像也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他甚至顺着人类的审美隐约从里面找到了一点美感,打量了半天, 生平第一次冒出有点自恋的想法:我好像确实很好看。 于是挺高兴地转了回去,问:好看吗? 不好看他们为什么要看你。闻缜倒是很捧场, 走吧。 南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再被人类注视的时候也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他们订的票是长途客车, 通向海岸的一个小镇,那附近有一个偷渡港口,可以绕开管理者的视线回到博纳。 大概是为了掩人耳目,发车时间定在了晚上八点。这个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车辆停在车站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所有人等在一旁,排队上车。 南廷跟在他们身后,东张西望,习惯性地打量着同车的乘客。这些似乎都是普通人类,每个人都带着笨重的大箱子。和他们一比,两手空空的自己和闻缜显得格外突出。 但没有人来问他怎么不带行李,每个人都低着头,看上去情绪不高。 南廷看完排在自己身后的人,又看向排在自己前面的队伍。忽然间,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在黑暗中认出了一个自己有些熟悉的背影。 但他还没来得及多看,对方就已经挤上了车,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南廷的视线沉了沉,没对闻缜说。 很快就轮到了他上车,南廷跟在闻缜身后,刻意放慢了脚步,仔细地透过黑暗打量着坐在两侧的人。 走到第五排的时候,他一下停住了脚步,扭头看向坐在左侧靠走廊座位的人。 南廷在原地站定,仔细地打量着他。 后面的人等了半天,发现他站在原地不走,不由得催促道:往前走啊。 闻缜也回过头来,南廷却没有理会他,直接跨进那个人面前,抓着他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来。 那个人吓了一跳:谁啊,干什么?! 透过黑暗,南廷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 白曦明。 你为什么要逃跑?南廷没松手,一字一顿地问他。 白曦明并不认识眼前的人,闻言抖了一下,但还在强装镇定,声音提得更高: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周围所有人立刻回过头来看着这边。甚至有人打开了手电筒,朝这边照了过来,想要看看出了什么事。 南廷视若无睹。他紧紧盯着被自己抓在手里的人,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逃跑? 灯光照了过来,白曦明终于看清了抓着他的人:先是一顶古怪的白色毛绒帽子,不多见的蓝色长发和金色眼睛,很漂亮的一张脸,脸上的神情却很冷。 白曦明不认识这个人。 他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的力气大的出奇,一时间竟然没挣开。 南廷?背后有人开口叫道。 南廷? 白曦明一怔,回忆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终于意识到眼前抓着自己的人是谁。可这个南廷和他认识的南廷长相完全不同,但仔细看去,眼睛和发色分明一模一样。 他那天离开白塔之后,先是在楼下遇见了一个拿着丢失的两件头骨的男人,对方神情冷漠地看着他,吓得他头也不敢回地逃走了。 在附近的树林里躲了一个小时,他始终没见到有人从白塔里出来里面剩下的人都没能逃走。 白曦明不敢再回管控局,连东西都没要,慌忙躲回了自己的住处。第二天他听说了盛彬的死讯,本以为很快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可等到的却是整片区域被封锁的消息。 白曦明意识到出了大事,而且说不定就和那座白塔有关。 他害怕被带走调查,这些天来一直在东躲西藏,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偷偷离开的机会,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撞上了认识的人。 比起撞见南廷,他更惊讶于对方还活着这件事。 他还以为那天被自己关在里面的三个人都已经死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在那天去过白塔的秘密。 白曦明抬起眼来,刚要开口和对方对峙,看清对方的眼神,又被猛地吓了一跳。 拽着他的南廷并没有露出一星半点的愤怒。相反,他的神情格外平静,平静到像是在审问一个犯人。 那天你把我们关在了里面。南廷轻声道,你不关上它,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所有人都能顺利逃走。 白曦明顿了一下,忽然冷笑出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这时负责这趟车辆的管理员也上了车,走到南廷面前,把他和白曦明分开,嘴里嚷嚷道:干什么呢?要坐车就坐车,不坐车就给我滚下去! 南廷停在原地没动。 沉默中,一只手从后面伸了出来,扼住他的手腕,动作很轻地将他朝后带了带。 南廷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神情一瞬松动,拽着白曦明衣领的那只手忽然泄了力道。 白曦明愣了一下,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在质问他的人退后一步,由着黑暗中的人牵着自己,朝着车厢的最末尾处走去。 车里环境太黑,他没看清对方的脸。 假如他看清了,也许就不会做出接下来过分愚蠢的举动。 南廷第一次坐人类的长途客车。他本来以为会是一次新奇的体验,但遇到白曦明、又被闻缜拉回去之后,心情又倏然低落下去,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没想到过了一会,他晕车了。 晕车的滋味并不好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始终喘不过气来。南廷看了一会窗外的风景想要转移注意力,却越来越觉得头晕,不得不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到? 明天早上。闻缜说,不舒服? 嗯。 闻缜的视线在前方的某个座位上划过,停顿了片刻,然后说:睡吧。到了叫你。 在这种有很多陌生人的地方南廷其实是睡不着的。他潜意识里的警惕性太强,闭上眼睛就总忍不住要集中注意力去聆听附近的动静。 但闻缜的话像是有某种魔力,他昏昏沉沉地靠在玻璃那侧,闭了一会眼睛,睡意居然越来越浓重。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他忽然想到,闻缜好像没问他为什么要冲到白曦明面前去发难。 他不想解释。 但闻缜也没有询问。 南廷睡着的时候呼吸很浅,睫毛时不时地颤动,看上去就像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过了一会,闻缜伸出手去,微微抬起他的下巴,借着微弱的光仔细端详他的睡颜。 这会他的神情又与白天的他全然不同了。如果一个与他许久未见的人见到白天的他,例如姚凡,大概会惊讶地问你现在怎么这么像正常人了。但南廷像是习惯那样的他了,甚至还能撒娇问他衣服好不好看,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第一天被捡到的时候还被吓得发抖。 他的动作不算很轻,可南廷没有醒。 甚至放松地将脸枕在捧着自己的那只手上,更沉地睡了过去。又可能是因为做了不好的梦,嘴唇抿得很紧。 原本托着下巴的手指抬了起来,在黑暗中缓慢又无声地擦过柔软的唇角。 闻缜忽然间笑了一下,很快又收了起来。 像是对什么已经势在必得。 他收回目光,托着南廷的头,慢慢靠放在了自己身上。 车身似乎是碾到了一块石头,摇晃了两下。距离上车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过去,在座位上随着车身的幅度一起晃来晃去。 睡梦中没人注意到,前排的靠近走廊的座位上,有个身影忽然站了起来。 白曦明在黑暗中睁开眼,手里紧紧握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枪,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座位,朝着车身的最后方走去。 车上大概还有人没睡着,但他并不在乎他们。他要杀的人已经靠在身旁的人身上沉沉睡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接近。 白曦明并没有贸然行动,而是先观察了一下他身旁的人。他并不知道那是谁,但不管那是谁,应该都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威胁。他只需要弄死那个本来应该死在白塔里的南廷,然后用能力离开这辆车就可以了。这样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再知道自己在那天去过白塔。 眼下,灭口知情人可比离开这座城市重要的多。 要怪就怪他非要来自己这里找事吧。白曦明缓缓在南廷的座位前停下,面无表情地想到。 就连进管控局也是要靠关系的废物,为什么会想要找他的麻烦?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对自己的长相做了伪装,是害怕被认出来吗?他也在逃跑? 可惜,不管怎样,他今天是无法离开这座城市了。 白曦明仔细地观察着坐在靠走廊座位上的那个人。这个人似乎和南廷认识,在之前还把他从自己这里拉走了,大概是想让他别惹事。 就连这个人都比他心中有数。 这个人似乎也睡着了,一动不动地靠着座位,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似乎呈一个环抱的姿态,让南廷靠在自己身上。 白曦明略一皱眉,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他没多想,只是静静地抬起手来,越过面前的人,瞄准了睡在靠里座位上的人,准备扣下扳机。 然后他就被人扼住了喉咙。 白曦明大吃一惊,没来得及去思考是谁忽然对自己发难,第一反应是想要用能力摆脱对方的桎梏。 但紧接着,他愕然发现,自己竟然根本用不了能力!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而脖颈上的手越收越紧,已经完全切断了空气涌入的通道。他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眼前直冒金星,身体起初还能用力挣动几下,可很快开始不听使唤地软倒下来。 视线渐渐模糊,意识也在变得淡薄。 我要死了? 白曦明无比惊恐地想到。 他在巨大的恐惧中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转动视线,终于看清抓着自己的人是先前坐在南廷身边、他以为也睡着了的那个男人。 昏暗的路灯下,白曦明勉强看见了对方的五官,锐利、冷漠,眼底半点波动的情绪都没有,只是无动于衷地注视着他,逐渐收紧自己的五指。 白曦明又慢慢将视线朝下挪去。 他忽然间浑身一震。 这是这是 不、不可能。 他认识这个人。 这是那个时常会出现在报纸的通缉版面的人 这时白曦明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静悄无人的黑夜中,一辆载满了准备离开这座城市乘客的车辆在路上飞驰而过。忽然间,一个黑色的身影被从车上甩了出去,直直地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闻缜扣着车窗玻璃,最后看了外面一眼,手上用力,准备将窗户重新关上。 衣服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闻缜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去:醒了? 南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含混地说了一声:冷。 夜里的风吹进温暖的车厢内,冷意也随之渗了进来。闻缜关上车窗,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顺手在还戴着帽子的头上揉了揉,无声地笑了一下:继续睡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珊瑚礁 上午十点, 车辆顺利地抵达了港口。 南廷被叫醒之后,先是幅度很小地伸了个懒腰,又习惯性地朝前面的座位扫了一眼。 然后他发现白曦明的座位上是空的。 南廷一下警觉起来, 站起身来,在四周打量了一圈。 怎么了。闻缜问他。 昨天那个人不见了南廷认真找了两圈都没找到人,下了结论, 他逃走了? 不知道。闻缜的语气很坦然,他像是才想起来一般, 问道, 他怎么了? 南廷皱着眉头:那天我和周屿进去找他姐姐,门原本是开着的, 但是怪物发动袭击的时候他害怕了,逃走之后把我们关在了房间里面。 恋耽美 ——(56) 坐在前面的人类大概是听见了什么, 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是吗。闻缜格外平淡地回答, 走吧,先下车。 除了南廷以外,似乎没有人发现车上少了一个人。就连南廷自己也没发现,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车辆的行李舱里还剩下了一件无人认领的行李。 抵达目的地的乘客大多急匆匆地朝港口走去,闻缜却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前去, 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港口处的风很大,混杂着海水腥咸的味道。一号基地也是建在海边的,所以在去塞壬小镇前, 南廷从来没有长时间的离开过海。现在又闻到了久违的海水气息,顿时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虽然他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意义上的家。 闻缜注意到他睁大了眼睛, 于是问:下去玩吗? 下去? 他们走在沿海的路上, 距离沙滩还有一段距离。南廷并不知道这里准确的地理位置, 只知道这里并不像博纳一样有平坦的海岸线,而是耸立着高度不小的丘陵。海浪顺着山脚一路朝上爬,不断地拍打着岩壁。 两手空空的两个人逐渐远离了人群,附近的景色也逐渐偏僻了起来。南廷问:我们不去坐船吗? 他说着,停住了脚步,注意到不远处的沙滩上有建筑物,还有稀稀拉拉地聚集着几个人类。 南廷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建筑物上巨大的文字,海岸蹦极。 再回头想对闻缜说话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南廷走过去,听他对自己说:想试试跳下去吗? 南廷:? 虽然悬崖下是海面,但据他目测,这里离海面起码有两三百米。不远处的蹦极区域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似乎从上面跳下去的人都十分恐惧。 他立刻后退摇头,说:不。 不吓人。闻缜说。 我不敢。 我可以和你一起。 南廷稍稍犹豫了一下。 我想和你一起跳。闻缜又换了种说法,可以吗? 南廷不记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更不是那种别人说两句就可以被说动的人。但不知怎么的,一眨眼后,他已经买好门票站在台子上,等教练往自己身上绑绳子了。 高台上的风很大,海岸上的喧嚣声被吹的支离破碎。他试探性地偏头往下看,只看了一眼就腿软了,扭过头,死死地抓住闻缜的胳膊,生怕自己一脚踩空掉下去。 人类的教练还在对他说:美女,真要穿裙子跳? 过了一会南廷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他说话,睁开眼,小幅度地摇了下头。 教练: 教练:那你那个帽子总得拿下来吧。 南廷还是摇头,并且在对方试图伸手帮他摘下来的时候用手护住了帽子。 教练: 他求助般地将目光投向看起来更像正常人一点的同伴,没想到同伴直接伸手,拉着帽子的两条带子在对方的下巴上打了个结,然后说:不会掉了。 教练彻底放弃了和这两个不太正常的人交谈,放任他们自生自灭去:要帮忙推吗? 南廷连忙摇头:不要。 教练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风太大了还是自己听错了,他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像是男性。 南廷又转向闻缜,小声道:我不想跳了。 闻缜:害怕? 嗯。 那你要抓紧我。 闻缜笑了一下,然后毫无征兆地后退一步,带着他,径直从高处跳了下去。 南廷连叫都没能叫出声来。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恐惧,巨大的失重感让他的心脏几乎要停跳在当场,半秒之后他才回过神来,紧紧地抱住了面前的人。 帽子几乎是在他朝下跳的一瞬间就从他的头上掉了下去。但南廷这会根本无暇顾及它。他感觉自己像是要死了,无法呼吸、无法开口,整个人都被疯狂攒动的恐惧与失重感攫住。这大概是他十年来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死亡的滋味人类死亡之前的恐惧会有这么强烈吗?他们也会像这样拼命地抱住自己面前的另一个人吗?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从最高处落到最低处一共只花了不到十秒,但绳子又猛地向上弹起,在接触到海面之前将他们拉了上去。 南廷无比艰难地张了张口,想要在短暂的上升时间里责怪对方为什么突然跳下去。 然而还没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变故就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他先是听到了细小的崩裂声,接着,手中蓦地一空。 南廷下意识的伸手一捞,却只有海风从指缝中穿了过去。 头顶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南廷悬在半空,微微张口,眼睁睁地看着闻缜整个人向海水中坠去。 他的绳子断开了。 绳索回到了最高点,停了停,又开始向下快速下坠。他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像是忘记了几秒钟前自己还在思考自己与其他人类的恐惧,直接伸手拽断了自己脚上的绳索,在巨大的惯性和头顶第二次的惊呼声中直直地坠向了海面。 一进入海水中南廷就意识到这里不是浅海。水深起码有五十米,远离海岸,就算是那些人类想要来救援,要在偌大的海域里搜寻到一个人也万分困难。 落入海中的一瞬间他就化出了自己的尾巴,速度很快地朝海底游去。好在天气很好,阳光直射下来,海水中的能见度很高,他只往下游了二十来米,就一眼看见了自己要找寻的身影。 闻缜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被海水砸晕过去,而是沉在一片珊瑚礁的附近,正隔着一群惊惶四散的鱼群静静地看向他。 南廷眉头一皱,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 他不该拽断绳子跟着一起跳下来的。 自己居然在担心闻缜的安危。 那个人并不需要这样的担心。 动作停顿了片刻,南廷还是朝对方游了过去,问:怎么回事? 闻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那片粉红色的珊瑚礁。 南廷: 他发现对方不仅没有任何危险,还正在心情不错地欣赏海底的景色,不由得再度皱起眉头。 珊瑚确实很美,在海底大片的连绵着,粉色中点缀着一点淡黄和深红,像盛开在海底的鲜花。但南廷对这类东西见多了他小时候甚至还在里面捉过迷藏所以已经见怪不怪,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心里只是不停地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一时冲动跟着跳下来。 越想越觉得不高兴,不由得伸出手,戳了一下对方:我们上去吧。 闻缜侧过头来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南廷又说:你不难受吗? 他记得人类没有佩戴潜水工具的时候不能长时间地待在水下。他们又不像自己一样可以在水中呼吸。 闻缜就像没听见似的,但他的注意力明显被从珊瑚吸引到了南廷身上,目光专注地看向他。 南廷:? 他不明白对方是想表达什么,只好又说了一次:我们该上去了。 又看了一眼珊瑚,思考对方是不是还在留恋海底的风景,于是劝说道:如果你想看这个,我下次可以带你来看更好看的。 但闻缜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南廷好不容易从高空坠落中恢复的心跳又莫名地快了起来。明明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海底,失重感却又回到了他的身体中,扰得他一阵头晕,身形不由得在水中晃动了一下。 他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伸出手去,准备直接将对方拽出水面。 然而刚一伸手,就被对方反握住了手腕。 水中的阻力将闻缜的动作放慢了许多。他慢慢地朝南廷靠了过来,慢慢地伸手、侧头,像是要留给他许多时间去思考是否要拒绝。 然后在那双瞪大了的金色眼瞳的照映下,很轻地吻在了他的嘴角。 停顿的时间里闻缜似乎开口说了什么,但海水将他的声音完全吞没,留给南廷的只有心跳的轰鸣声和眼前无边无际的粉色珊瑚礁。 细小的气泡从他的面颊上擦过。 恍惚间南廷终于反应过来,人类在海底是不能说话的。原来自己刚刚对闻缜说的都是人鱼的语言。 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第52章 躲闪 离开海底后的两个小时内, 南廷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尽管已经到了十月,但在阳光的照射下,海岸上依旧是一片暖洋洋的。闻缜去换掉自己湿透的衣服时南廷就坐在沙滩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尾巴去拍冲到沙滩上的海水。 没一会,余光瞥见闻缜又从室内走了出来,南廷连忙朝前挪了两步, 纵身跳回了海里,游出了十来米才肯停下, 隔着海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 闻缜没有出声叫他, 反而戴上墨镜,在一旁的遮阳伞下坐了下来。他换了一身很不符合他气质的衣服, 花花绿绿的,上面印着的大概是粉红色的碎花和树叶, 悠闲到看着像是来度假的。 南廷在水里泡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体温恢复正常。人鱼并不能自己调节体温, 他只能让冷冰冰的海水一点点将多余的热量从自己身上吸走。 好不容易心脏跳得没那么快了,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拖着尾巴上了岸。 一上岸就遇到了麻烦。 他下身是鱼尾的时候显然没法在陆地上走路,可要他变回人类的下肢,他现在又没穿衣服。 人类是不会不穿衣服在沙滩上随意走动的。南廷虽然并不太懂人类,但这点小事他好歹是明白的。 南廷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闻缜。换做是平时, 他肯定已经开口要求对方抱他离开了。可今天他心里像是拧着一股什么劲,让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南廷一半尾巴泡在水里,还在纠结自己是游回去还是硬着头皮挪到岸上去, 身边忽然覆下一片阴影。 喝吗? 闻缜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座位,端着一杯冒着细小气泡的饮料。 正常来说, 只要下半身不变回人类的双腿, 泡在水里的时候人鱼就不可能缺水。但南廷盯了一会他手里的气泡水,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去接了。 但闻缜手往后一缩,不让他够到,又将杯子低到他嘴边,示意他直接喝。 南廷只好张嘴咬住了吸管。 喝到一半,目光落到杯中只有杯身一般高的水面上,内心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该不会是他喝过的吧? 不知为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南廷动作格外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刚要松口,碳酸饮料热辣的触觉已经在他嘴里炸开。 南廷一口就将全部的饮料咽了下去,接着俯身呛咳了起来,脸都咳红了。 闻缜把饮料移开,拍了拍他的背,忍不住在一旁笑他:这么夸张? 南廷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据理力争:你喝过这杯。 ? 我不要喝你喝过的。 闻缜:?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我以为你是被辣到了。 南廷: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对方的重点不一样,莫名地更加不舒服了,欲盖弥彰地说:也、很辣。 又找补了一句:我们平时不吃辣。 噢。闻缜点头,像是信了,停了停,冷不防地问道,你在不好意思吗? 南廷挪开目光,我没有。 闻缜很照顾他的情绪,这次笑的时候没让他看见。他拿了张巨大的毛巾将南廷整个人裹了起来,包括那条很惹眼的蓝色尾巴,不等南廷开口就将他从沙滩上抱了起来。 南廷果然抗议道:放我下来。 那边有人类。闻缜解释道。 我可以自己走。 你不怕被他们看到吗? 我不介意。 闻缜:我介意。 好在十月份的并没有太多人会来沙滩上游玩,更衣室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别人。 南廷松了一口气,将尾巴收了回去,习惯性地用了一个以前在格斗中学过的脱出技巧,灵活地从闻缜怀里跳了下去。 闻缜微微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异样。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松开手,抱着胳膊在一旁看着他。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你可以不看我吗? 怎么了。 我要换衣服。 闻缜:我不看你。 他态度坦然,也没有笑,整个人都是一副正人君子做派。 南廷说不过他,加上他看见衣服之后想起这些都是对方买的,觉得自己再提乱七八糟的要求心里就过意不去了,于是自己转过身去,开始思考自己穿哪件衣服看起来不会太引人注目。 最后也挑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套上。他发现沙滩上度假的人类都穿着类似的衣服。 闻缜虽然眼睛不看这边了,嘴里还在继续:你很生气? 南廷动作一顿,有点不解。 闻缜其实没觉得他在生气,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就因为我刚刚亲了你一下。 南廷:?? 他立刻继续扣扣子,然后拨了拨头发,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那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闻缜不以为意地继续道,主要是在海底听见你对我说话,忽然就很想亲你。 南廷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热,飞快地抱着东西朝门外走去,彻底不理他了。 闻缜一时间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明明之前刚捡到他的时候还非常听话,喂什么吃什么,让抱就给抱。 恋耽美 ——(57) 他思考了一会,觉得对方可能是在分化之后,可能是激素的作用,也可能是终于领悟到了什么,总之,有了一点迟来的属于人类的害羞情绪。 想了想,决定做好事做到底,再帮助他适应一下新的心态。 他在背后叫住对方:南廷。 南廷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听话地停住了脚步。 闻缜脚步很轻地跟了上去,反手将门拉上,没把手收回去,又说:张嘴。 南廷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一时间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有些茫然地半张开嘴。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对方咬住了嘴唇。 闻缜这次比先前过分得多,但也算是浅尝辄止。可只是动作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嘴唇,鼻尖在脸侧蹭了蹭,被圈在怀里的人就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害怕得要命。 但是没有躲开。 他原本只是打算逗对方玩一玩,意识到这点后停了一瞬,没忍住,又捧起对方的脸,力道更重地亲了过去。 三分钟后,闻缜终于放过了他。手上的力气一松,南廷愣愣地看着他,好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直接靠着关好的门滑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闻缜也跟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之前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这才叫亲。 南廷埋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打算装死的鸵鸟。 于是闻缜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那双金色的眼睛果然藏在指缝中,无比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用力地把手指并拢了。 闻缜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有些讶然地发现,对方整个眼眶都泛着红,睫毛一上一下抖得厉害。 看上去像是快要哭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吓的。 第53章 不速之客 南廷蹲坐在地上, 拼命把头埋在手心里,紧紧地把眼睛闭上了。 眼前的人收回了手,退开两步, 没有再开口说话。 房间重新陷入了安静。过了一会,南廷偷偷睁开眼,发现闻缜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他一个人坐在更衣室的地上, 背上贴着冰凉的门板,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可能是因为地上太冷了。南廷认真想了想, 得出了结论。 他试着想从地上站起来,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没有任何力气,让他一度怀疑它们又变回了软绵绵的尾巴。 以及, 他的手上是湿的。 不是因为沾了海水,而是 南廷抬起手来, 摸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很确定地摸到了一点点还未完全干涸的泪水。 南廷: 那一瞬间他甚至是茫然的。 他费了点力气,总算是站了起来,走到更衣室里的穿衣镜前,整理好方才被某人揉乱了的头发,又认真系好身前一颗不知怎么的就崩开了的扣子,深呼吸一次, 重新拉开了房门。 海风再次扑面而来。 南廷办法控制自己不从这样又咸又湿的气息里联想到方才的事。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想到,我是哭了吗? 哭了 还是被吓的。 南廷听说人类之所以会流泪,大部分都是因为悲伤或是恐惧。 刚才他的心跳非常快, 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和刚才被带着从高处跳下时的失重感一模一样。 很显然就是感到了恐惧。 于是之后的一整天时间里, 南廷都处于一种看见闻缜靠近自己就想原地逃跑的状态中。 终于, 当天傍晚, 他们混迹在海滨酒店的餐厅的普通人类中,闻缜起身把菜单递给他、他反应很大地一把将对方挡开时,闻缜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南廷维持着挡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收回手去,坐回了座位上。 南廷张了张口,觉得该向对方解释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你突然亲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闻缜:? 他已经做好了受到对方指责的准备,听见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答案,不由得一愣。 接着笑出声来:不是,南廷,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就是害怕。周围人声鼎沸,没有人听得见他们的对话,南廷咬着牙,坦诚道,因为很吓人。 是吗?闻缜也坐了回去。 他原本是想道个歉的,至少,装模作样地道个歉,把人骗回到自己手里来。 现在他不想了。 嗯。南廷松了一口气,毕竟向他人承认自己的情绪,于他而言有些困难。尤其是,被吓到,这样一件让他觉得不自在的事。 你胆子很小?闻缜果然开始问让他觉得丢人的问题了。 没有。 那怎么会害怕? 我不知道南廷茫然地眨了眨眼,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是很不舒服。 闻缜这会又将笑容收了起来,问:很难受吗? 南廷的不适这才减轻一点:心跳会很快。 又补充道:就像是刚刚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一样。 闻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所以你以后南廷的目光和他撞在一处,又躲闪着挪开了,不要再亲我了。我会害怕的。 你不生气? 南廷被问的愣了一下:为什么要生气? 又忍不住强调了一遍:我只是有一点点害怕而已。嗯,所以你以后可以别这样吗? 闻缜没接他的话,而是叫他:南廷。 嗯? 你知道亲你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南廷看了他一眼,你们人类用这样的动作表达亲近。 他总觉得对方话里话外像是在说他对人类毫无了解。他又不是没见过别的人类接吻,有时候发生在亲人之间,更多时候则发生在配偶之间,就像拥抱一样,只是人类行为中稀松平常的一种罢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那里,这个动作带给他的东西多出了一份恐惧来。 是我很喜欢你的意思。闻缜说,你知道? 我知道。南廷说。 他已经习惯对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喜欢了。最初听见的时候还让他吓了一跳,总想着要和对方保持距离,现在他发现这件事对他的生活似乎影响不大,对闻缜来说,喜欢一个人的喜欢和喜欢一件收藏品的喜欢,大概也没有那么大的区别。 那你知道你不拒绝我是什么意思吗? 南廷猝然抬头,和正盯着他看的人对上了目光。 莫名地,那种恐惧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是在钢索上一脚踩空,然后从高空坠落。永无止境地坠落。 明明对方还没有靠近他。 是什么?南廷有点紧张地问。 闻缜静静地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他忽然笑了,毕竟我不是你,我也不清楚你的想法,对吧? 明明是闻缜的疑问,到了最后却成了南廷自己的。 由于航空管制,尽管并没有实质性地发生什么,这座城市的氛围还是越来越紧张了,想要从这里逃离的人也越来越多。 他和闻缜是两个黑户,谁都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信息,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方式离开这里,只能想办法从海上偷渡。没想到短时间内离开的人大量增加,他们居然没能买到立刻离开的票,只能继续混迹在度假的普通人中,在海滨住了下来。 闻缜最近的心情始终很好,就好像他真的是来度假的一般。而南廷也意外地跟着放松了下来,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让他不那么高兴的事。 放弃寻找对方的弱点、将对方置于死地,尝试寻找生命的新意义之后,虽然生活上并没有太多变化,但南廷明显感觉到,自己轻松了很多。至少除了在闻缜忽然靠近他的时候,他都不会有太多神经紧绷的感觉了。 但同时,他也并不想回头审视自己的过往。并非是出于怯懦,而是他想,他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来缓冲这一切。或许到现在为止他还黏着闻缜留在对方身边,就是因为跟着这个人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曾经是谁。 毕竟他确切地从对方身上得到过高兴的情感体验。 南廷小心地将自己置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上,小心地汲取着他本不应得到的快乐。 于异管会而言,他现在是个潜在的叛徒。于闻缜而言,他又是个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的骗子。他不是个好人,他于心有愧,他谁也无法坦然面对。 所以他没有归宿。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唯一能跟着的人后面,假装这个世界上还容得下这样的一个他。 除了南廷自己以外,没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多岌岌可危。 可南廷没有想到的是,他努力维持的平衡会在来到海滨的第三天,就被人彻底打破了。 他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前来拜访时闻缜恰巧出门了,或者说她出现时刻意地避开了闻缜。 对方敲门的时候南廷就听出了力道不对,但还是穿着睡衣从床上翻了下来,走到门口去开门然后彻底怔在了原地。 241站在门口,微笑着看向他。 早上好,小人鱼。她说。 南廷的手还停在半空,维持着开门的动作。 241今天没有穿她惯常会穿的那一身制服,而是穿着普通人类的衣服。没有人在看见这样一个漂亮的、温柔的,穿着一身碎花连衣裙的女人时,会将她和异管会最高长官的未婚妻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会。 看清来人面目的第一眼,那些曾经,如今令他感到痛苦的、甚至会去逃避回忆的曾经,铺天盖地地朝他压了过来,只一瞬间,就将他苦苦维持的平衡彻底打翻。 241没有留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开门见山地说:任务结束了。 过了一会,南廷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嗯? 任务结束了。241又对他重复了一遍,我今天是来通知你这件事的。 她和南廷离开时见到的她没什么两样,依旧保持着精致的妆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话时柔声细语。 可不知怎么的,南廷忽然觉得,今天的她带给他很强的距离感。就仿佛她脸上的笑容都是假的,而她其实是一个摆在橱窗里的假人,会对所有人都温和地微笑。 他不自觉地愣住了。 怎么了?241觉察到了他的异样,附近有? 南廷摇头。 他后退一步,让出位置来,让241进到他的房间里。 在走这两步的几秒钟里南廷想了很多事。比如他认真回忆了一下从前的241,那时候的她和现在的确没有任何差别,模样、笑容、语气她没有变,她没有做出任何能带给人距离感的事。 变的是自己。 以及241看见他的腿了。 她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盈盈地告诉他,你的任务结束了。 等241走进房间,南廷习惯性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再把门关上锁好,这才转身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他现在很需要你。 241说着,在房间里的沙发上坐下了。 南廷很想皱眉,但忍住了。她看上去并不急着要走,似乎是想和他来一次长谈。 可闻缜随时都有可能要回来。 241要他回去,想必她短时间内已经不在乎他的身份是否暴露这件事了,除非她之后还需要他继续执行这个任务。就算闻缜来了,她大概也会觉得无所谓,只要他们能从他手下顺利逃走就可以了。 可是他在乎。 池?南廷站在门口没动,高度警惕地注意着房间外的动静,基地出什么事了吗? 241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打量了他一会,沉默片刻,微笑起来。 你现在比以前更好看了,看起来也更嗯,柔和一点?可能是不开口说话的人都会带给别人一种冷漠的感觉吧。她笑着说,眨了眨眼,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关于你的腿。 前因后果太长,南廷不太想细说:太麻烦了,我可以之后再告诉你吗? 不想说? 不是 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讲。241说,今天没有要紧的事,你可以慢慢告诉我。 南廷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抓住了衣角。 是顾问先生。 他闭了闭眼。 顾问?241的脸上明显地划过一丝惊讶,离开基地之后你碰到他了? 是。南廷说,他说他找到了能治疗我的方法。他,嗯,他很喜欢研究这些,你知道的。 看来他成功了。241轻言细语道,目光落在南廷身上,他确实是个天才。 她的语气有些怪异。 南廷不想和她讨论顾问先生的事。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疑点,让自己忍不住去猜忌他,怀疑他一切背后的真实目的。 可在基地里的那些时日,顾问对他的照顾也是切实存在的。他害怕再有人在他面前戳穿最后一层伪装,告诉他:那里面的一切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利用你。 连他,也不例外。 恋耽美 ——(58) 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南廷心里顿时一阵紧张。但来人并不是闻缜,似乎只是在这里入住的客人,从门前走过时没有任何停留。 已经没有时间再留给他耽误了,他必须尽快让241离开这里:基地里出什么事了? 241忽然叹了口气。很严重的事,现在不方便告诉你。她说,他本来想亲自来找你,可他现在完全脱不开身。他现在非常、非常需要你 她皱起眉头,又揉了揉眉心,神情里透出一点几不可见地疲惫来。精致的包装被撕下,露出脆弱的一角来。南廷又觉得她带给自己的那份距离感消失了。 他迟疑着,没有立刻回答。 241神情柔和地看向他。 藏在背后的手指几乎将睡衣揪到变形。 南廷张了张口。他听见自己说:可是 241的神情瞬间僵硬在脸上。 南廷知道她怀疑了。 他以前从不违背基地的任何命令。 可是,他必须说完,现在放弃意味着永远放弃。失去闻缜的信任,他就不会再相信你第二次了。 我当然清楚。241说。 我不能放弃。这是这些年来你们的努力,也是我的努力。南廷看着她,至少现在不可以。 241凝视着他,久久没有说话。 顾问和你见面的时候,告诉了你什么?很久之后,她开口道。 南廷疑惑了一瞬:顾问? 又摇头:他没告诉我什么。我碰到他是上个月的事情了,那时候他问我有没有消息要向基地传达,我不方便的话,他可以代我告诉你们,所以我就告诉他 241的神情怪异:告诉他什么? 南廷刚要开口,忽然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住:他没有告诉你们? 你觉得呢?241笑了一下,似是无可奈何。 顾问先生没有替他传递消息。 他叛逃了吗?南廷不确定地问。 目前看来,有这样的迹象。241慢慢地说,话锋一转,你呢,小人鱼? 南廷:嗯? 你呢?241的发难来得猝不及防,你是不能放弃,还是不愿意放弃呢? 南廷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他下意识地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241却紧紧地盯住了他的表情。 你真的只是不能放弃吗? 嗯。 可是。 241耐人寻味地停顿了很长时间,那双漂亮又灵动的眼睛盯着南廷,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缓缓继续道:前天的时候,我已经在跟着你了。 前天 他们刚离开小镇、来到海滨的时候。 巨大的惊愕之下,南廷只来得及湳微偾微睁大眼睛。 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她自顾自地说,我看见闻缜在车上杀了一个企图对你动手的人,你看见了吗?也许没有,因为你那时候睡得很香。 南廷浑身都绷紧了。 我看见你一直跟着他,发现他不见之后会到处找他,找到之后又会继续跟上去,哪怕他离你只有一个拐弯的距离,就好像你很害怕他把你丢下一样你自己有发现吗? 我看见他带你去海边玩,唔,他的蹦极装置出了问题,从空中掉进了海里,然后你弄断了你的装置,跟着他一起跳了进去。 还有 南廷忽然间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了。 他试图打断她:我 还有,241缓慢、残忍地继续道,我看见他把你堵在更衣室门口。然后你们接吻了。 她笑起来:这是真的吗?小人鱼。 你好像喜欢上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病 不知为什么, 当她问出这句话之后,始终盘踞在南廷心里的紧张感忽然间消失了。 他意外地平静了下来,松开了背后的手:不是这样的。 我很乐意听你解释。 只是亲了一下而已。南廷说, 这很重要吗? 241: 她失笑:这还不重要? 南廷无法理解她:但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要那样说我? 你确定? 我确定。 241停顿了一会,最后开口的时候像是放弃了什么:但他看起来很喜欢你。 这样不好吗?南廷说,他很信任我。 这是实话。 所以你就由着他亲你?让他更加的信任你, 好方便你能更简单的杀掉他?这就是你的解释?241笑了一声,小人鱼, 如果你是别人, 我这会就该说你残忍了。 可你不是。 你可一点都不像那种会玩弄别人情感的人,所以你的解释不成立。 南廷:我 算了算了。241一副不想和他计较的表情,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如果你暂时不能接受基地撤销你任务的决定, 我可以给你一周的时间继续考虑。一周, 好吗? 南廷像是得到了缓期执行的许可一般,松了口气:一周?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不管这之前、之后都发生了什么,一周之后,我需要你的答案。241说,你清楚基地里的规定。让你执行任务的初衷是为了基地的利益, 现在让你放弃也是。如果你心里只想着你的任务,那就是本末倒置了,明白吗? 我知道。南廷平静道。 241看着他, 神情又缓和了一点。 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她轻声说,不管怎样, 我都不想看着你去死。 当初南廷离开基地的时候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那时候南廷心里还有些微的触动, 到了现在, 只剩下了彻骨的寒意。 她大概是在威胁他。 241走了之后闻缜也没有回来。南廷一个人躺在床上,有些迷茫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 现在到了他需要做出选择的时刻了。 离开? 那么他将会回到基地里,回到池的身边。 曾经他是神最虔诚的信徒,但如今他早已不像离开时那样坚定。假如池再为他戴上交流器,大概能听见他说出不少惊世骇俗的话来。 所以,留下? 那么他会变成罪人,变成闻缜的共犯,变成被异管会追杀的叛逃者之一。 非要说的话,南廷其实并不在乎这一点。 他在乎的是他其实是闻缜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跟在闻缜身边这么长时间,南廷当然知道他对自己讨厌的人是什么态度。 对不在乎的人,闻缜通常都保持冷漠。但对不喜欢的人,闻缜从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会说什么? 会说自己真恶心吗?他那样说过不少人。还是会说他惺惺作态,就像他曾经向自己描述池一样? 光是想一想。 只是凭空地想象了南廷都觉得难过。 闻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刚一开门,还没来得及走进来,房间里的人立刻问道:你到哪里去了? 怎么了?他反手关上门,不答反问。 没怎么南廷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光有些飘忽不定,随便问问。 南廷其实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没人告诉过他。池从来没有刻意地培养过他欺骗别人的能力,因为他觉得交出一张白纸才是最好的防止窥视答案的方法。 可如今白纸上写满了别的心事,堂而皇之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根本无从遁形。 于是闻缜随口道:离开一小会就想我吗? 嗯。 闻缜原本只是想逗他一下,没想到他居然真的顺着自己的意思承认了。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南廷对面坐下,又问了一次:怎么了? 南廷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的脸有点红,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半空,手指蜷在床单上,可能是焦虑地反复蹭过了,就连指节都泛着不太正常的红。 他没看闻缜,只是低声道: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我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啊? 闻缜停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那要看你怎么骗我了。 严重程度? 对。 噢。南廷有点失落地说,那如果很严重呢? 你骗我什么了? 南廷立刻紧张起来。但他掩饰着,模仿人类开玩笑时的语气,尽量轻松地露出笑容:我没有说我骗了你什么。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 笑得极不自然。 闻缜很想告诉他,但凡能问出这种话的人,都可以把最开始的假设去掉对任何人来说,假如我骗了你都是坦白的开场。 你脸红了。 南廷: 南廷:我只是有点热。 他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慢了一点,仿佛是在斟酌字句,又好像是大脑转动的太慢,思考的速度跟不上对话。 是吗。 于是闻缜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这次南廷没再像昨天那样躲他躲得厉害,由着他的手背贴了上来。人鱼的正常体温比人类的是要低出不少的,所以平日里他碰到的都是冰冰凉凉的皮肤。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南廷的体温摸上去似乎比他的手还要烫。 你生病了? 生病? 南廷下意识地摇头。 闻缜没理会他,找了根人类的体温计,吩咐他含在舌下不要动。过了一会拿出来看,发现比人鱼的正常体温高出了整整4℃。 要换作是人类,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非常严重的发热状态。 我没生病。南廷还在强调,人鱼怎么可能会生病。我们的身体素质比你们人类好出很多。 着凉了。闻缜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烫手。 南廷看上去像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我们小时候住的地方水温都在十度以下,怎么可能会在陆地上着凉。 闻缜从来没照顾过生病的人类,更遑论生病的人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把他泡进冷水中,还是应该用被子裹好扔到床上。 他先是选择了后者,但南廷似乎很不服,坚称自己没有生病,并且很不老实地在被子里动来动去,趁对方不注意就想把被子掀开。 闻缜干脆不走了,守在一旁盯着他。 南廷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又扭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自从闻缜说他生病之后,他的头好像确实越来越昏沉了,好几次都想闭上眼睛直接睡过去。 最后一次快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激灵又睁开了眼,看向坐在床边的人:你还没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 就是,嗯南廷含糊了一会,假如我骗了你,特别严重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他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用上了原谅。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闻缜说。 哦,那要怎么表现啊? 闻缜垂下目光,看着被他裹在被子里、只剩下一张脸的人。金色的眼瞳里神情已然涣散,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放松的、任人摆布的状态。 他忽然间生出一点恶劣的心思,说:我听说你们人鱼看上去像哺乳动物,但其实都是从蛋里孵出来的。 你要是生一个蛋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南廷茫然地看着他,可是我不会生。 闻缜故意道:那怎么办呢? 南廷完完全全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他绞尽脑汁地想,怎么也想不到能生出一个蛋送给对方的办法。 越想越觉得思绪昏沉,双眼一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闻缜本以为他睡着了就会好一些,没想到过了一会再去看时,南廷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嘴上甚至还干燥得起了皮。 他眉头一蹙,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险些被对方吓住不知什么时候,南廷的下半身又变回了长长的、深蓝色的鱼尾。 大概是因为缺水,每一片鳞片都在轻轻翕动,一开一合。 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而它的主人此刻睡得正沉,毫无知觉。闻缜又生气又觉得可笑,只得把人又从被子里拉出来,抱着走向浴室,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在浴缸里放满海水。 还没走出房间,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闻缜低头看去,发现那条又长又漂亮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抬了起来,正卷在他的腿上。 明明人已经病得没什么力气了,尾巴却格外有力,一缠紧了就怎么也不肯松开。 闻缜只好慢慢地挪进浴室里,好不容易才把尾巴弄下来,托着想要放进水里时,却又被顺着手绕了上来。 他好笑似的拍了拍它:都快死了,还有力气闹。 恋耽美 ——(59) 一不小心快把自己弄得脱水的人此刻毫无知觉,不仅尾巴缠了上来,在闻缜俯下身时,整个人也扑了上来。 闻缜动作一停。 南廷几乎从不主动抱他。只有偶尔可能是看他可怜或者是自己觉得难过了,才会很突然地伸一下手,接着又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缩回去。 更不会像今天这样紧紧地抱着他不松手,整张脸都埋进他的颈侧,还极不安分地在上面轻轻蹭了蹭。 南廷? 闻缜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没动,叫了对方一声。 没有回应。 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扑在他的耳侧,带着深海生物不应有的热度。 闻缜: 他很清楚,人鱼只有在求偶的时候,才喜欢用尾巴去卷对方的肢体。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南廷就用尾巴勾了他的手。那时候他比现在还懵懂无知,并不明白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属于引诱。 现在的南廷也并不知道。 但还是出于本能地靠了过来,一点一点地缠紧了他。 大概是某种刻在了基因里的行为。 闻缜充满耐心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慢慢拉开,沉进了水里。 等颤动的眼睫有了快要睁开的迹象,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南廷。 南廷勉强半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嗯? 你们人鱼也有发.情期吗? 他听见闻缜平静地对他说。 第55章 逃走 南廷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浴缸里的水很冷, 还在下意识地把尾巴朝有热源的地方伸,卷了两卷,确定对方不会再从中脱逃, 终于满意地躺倒下去。 冷水浸过他的脸。热度一点一点消退下去。 过了十来秒,南廷浑身一冷,蓦地在水中睁开眼来:? 发.情期三个字在他脑海里转了又转, 他才终于想起这三个字的本意来。 南廷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要这么问,毕竟这三个字离他分外遥远,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注定不会有 等一等。 理智在他的身体里挣扎着,奋力夺回了思想的掌控权。 他在几周前, 刚刚拿回了正常的身体。 正常的身体、可以正常长出的人类双腿、可以自由地开口说话。 也自然意味着,他会像他任何一个同族一样, 迎来第二次分化期, 在激素的催动之下寻找一位合适的配偶。 南廷愣了很久,第一反应仍旧是否定:你是在说我吗? 还能是谁。 可是,我?南廷茫然不解地看着对方,出于本能地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啊。 闻缜没说什么,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 朝南廷晃了晃。 南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尾巴还缠在别人手上。 南廷:。 他一下抽回尾巴,把水溅得到处都是,见闻缜微微眯眼, 又飞快地挺直了腰背,在水里端正地坐好了, 离对方离得远远的, 整个人恨不得贴到墙上去。 还嗫嚅着想要辩解, 胡乱地用手去贴自己的额头,尽管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应该是生病了。 你刚才说你没有生病。闻缜冷漠无情地揭穿了他。 南廷实在编不下去了,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你可以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吗?我、有点难受。 他确实不太舒服,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阵阵发慌,一被对方看着就觉得无所适从。 闻缜的视线垂了一垂,从他紧张到发抖的手上掠过。 那双很漂亮的金色的眼睛此刻正无措地看着他,干净而澄澈,眼底的情绪一览无遗。 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让人于心不忍。 先休息吧。他说,从南廷身边站了起来,不舒服记得叫我。 闻缜关门出去后南廷立刻松了口气,弯下身来撑住了头,尾巴焦虑地拍打着水面。 第二次分化期。他拼命地在记忆中搜索相关的内容,但只能搜寻到零星的记忆,只知道这是人鱼一族要为自己寻找配偶的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他连这段时期里自己会出现特定的症状都不知道,更不用谈相应的解决措施了。 分化期的到来一定意味着要寻找配偶吗?南廷接触的知识里并没有相关的内容,毕竟人类的构造与他们很不一样,他们不会有这样的时期。 好在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一个小时之后他的烧就退了下去。 于是南廷安慰自己,分化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241的尾随,担心她在一周之后会突然出现,逼迫他做出选择。 正常的体温一直持续到了他登上秘密轮渡、一路顺利地回到小岛上时。 许久没有见到玻璃房,南廷一时间竟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在此之前,他对这个家的了解仅限于水箱,虽然透过透明的墙壁能看见房间的全景,但他并没有实际地去过那些房间。 以至于他站在家门口,一时间居然有些手足无措。 闻缜先进了书房。过了一会,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南廷搭了个凳子,正试图朝水箱里跳。 闻缜: 他走过去,毫不费力地把人拎下来,丢到了沙发上。 南廷稍微有些不满:怎么了? 到水箱里去干什么。 嗯南廷停顿了一下,掩盖了心底的不自在,热。 他说的是天气,但闻缜抬眼看了看他:还没好吗? ? 病。 南廷: 他心里清楚那根本不是病,顿时卡壳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声好了吧。 闻缜根本懒得揭穿他。 前几天还格外患得患失地问他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今天又开始满口谎言,要不是他用那种带了点可怜的眼神看着自己,自己早就 也没什么。 闻缜收回多余的心思,看着被他从水箱上拽下来后就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出神的南廷,想。 那就别再到水箱里去了。他说。 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陪着我。 南廷不解:在水箱里不是一样的吗? 不一样。 有哪里不一样? 南廷在真心求问,闻缜却伸出手来,拦在他的身前,然后把他拖到了自己身边来。 这样一伸手就可以抱到你。他说。 南廷愣了一下。 他愣神的时候,那双手从他身前收回去了。于是南廷又愣了一下,侧过去悄悄看了眼对方。闻缜依然和之前一样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笑,让他莫名其妙地心中一凛。 噢。 好像很有道理,好像又没有道理。 南廷又想了一会,实在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索性放弃了,安安稳稳地靠在柔软的沙发垫上,手里抱着抱枕,继续对着空气发呆。 自从那天发烧以后,或者说,自从241来过之后,他整个人就陷入了一股难言的情绪之中。 南廷彻底发现自己不对劲的时候是傍晚。闻缜问他想吃什么,他随口说了,然后闻缜就进了厨房,留他一个人在客厅里。 他只坐了一小会就开始觉得不舒服,心里空荡荡的,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厨房,看见闻缜的身影之后,才稍微好受一点。 其实他明白自己在不安什么。无非是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必须离开。 在241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之前。 这个决定是自然而然浮现在他心中的。没有为什么,不需要为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在害怕。 南廷明白既然决定要离开,那么走得越早越好。241很可能就在附近,她随时都有可能不守承诺地出现。 但想要当着闻缜的面离开并非易事。之后的好几个白天他都在玻璃房里游荡,漫无目的地走过每个房间,像是要寻找什么,但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只是驱使着他机械地在房间里行走。 最后南廷被闻缜书房里的一叠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最上面的一张很眼熟,是之前他和对方合拍的那张,照片上的他扬着嘴角笑得很开心,两个人一上一下地挤在小小的取景框里。 闻缜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了,放在了这里。 南廷盯着合照看了一会,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将这张照片从那叠照片里拿了出来,放进了自己的衣袋里,蹑手蹑脚、做贼似的从书房里离开了。 今晚离开的时候,他想带走它。 然而当天晚上,南廷是在燥热不安中醒来的。 他睁开眼后,迷迷糊糊地瞪了一会天花板,然后整个人猛地一僵,彻底清醒了过来。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完了。 他打定主意要在半夜偷偷离开,但在此之前,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而他刚一从床上坐起,头就开始一阵阵的发晕 先前离开他的发热症状又回来了,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来势汹汹。南廷挣扎着想要下床,没想到刚走了一步腿上就一软,整个人差点朝前栽倒,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东西时又碰翻了什么,噼里啪啦扫了一地都是。 动静这么大,闻缜必然已经醒了。 南廷绝望地想到。 但比起这个,更令他绝望的是他的身体。 之前的发热大概只是个警告,就像人类生重病前身体发出微弱的疼痛信号一般。 他没有放在心上,还天真地以为所谓的分化期就这么简单地过去了。 南廷又强撑着朝前走了两步。浑身上下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了,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不安又难耐的情绪在心底不断发酵。本能想要驱使他做些什么,可他心底一片茫然。 还没走到房间门口,南廷已经止不住地开始喘气。他扶住门框,低头停了一会,又转头向着闻缜所在的房间看去。 接着,瞬间清醒了过来。 房间里是空的。 闻缜不在家里。 这是他绝佳的逃走机会。 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重新振作了起来。南廷咬了咬牙,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脑海中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要朝前走、离开这里。分化期的症状越来越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难受,像是被丢进了火里焚烧,火舌顺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向上,几乎要将他吞噬殆尽 你要去哪里? 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近在咫尺。 南廷蓦地一惊,扶着墙的手向下一滑,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顿时软绵绵地向前倒去,被一双手早有预备似的接住了。 怎么了? 闻缜将发着抖、浑身都泛着热意的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甚至带了几丝难以觉察的恶劣的语气问道。 我、有点 南廷已经不太能完整地说一句话了。 他艰难地喘着气,靠在闻缜的肩头,全然忘记自己此刻是在准备逃跑,顺从本能地贴紧了对方。 我以为你已经好了。闻缜轻描淡写地说,语气里甚至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南廷都快哭出来了:难受。 闻缜垂下眼来打量着他,眼底是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稍微松开对方一点,刚要继续开口:你 余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怀里的人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终于稳住了身形,仰起头来,颤抖着、勉强够到了他的下巴,胡乱地用嘴唇挨了上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应该还有一更 第56章 告别 南廷的亲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与其说是一个吻, 还不如说是在蹭对方的脸。 蹭了两下,却没有得到回应,面前的人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于是他停住了,有些不安地看向对方。 然后闻缜抬起手来,轻轻把他和自己隔开了。 还醒着吗?那只手在面前晃了晃, 认识我吗。 南廷的动作犹疑了,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 迷迷糊糊地想到, 他明明都亲了对方了,为什么没有作用。 分化期的症状到底该怎么缓解?人类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接吻? 于是问了出来,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委屈:为什么, 没用啊 说着, 还松开了手,有些泄气地退开两步,垂着头往回走,撞到墙后自然而然地往下倒,再次被一双手拦住。 振作点。闻缜把他托起来,发.情期而已, 又不是绝症。 南廷没有回答他。 闻缜不知道是不是处于这个时期时都会格外脆弱,因为他能感受到手上的人浑身颤抖、呼吸破碎,整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闭着眼睛,像是正处在昏迷的边缘。 这与他平时的认知并不相符, 毕竟其他人在类似的时期中都会显得精神亢奋。 于是闻缜伸出手去, 摸了摸南廷的脸。原意是想安慰, 没想到触到了一手的水。 这回他没忍住,笑出声了:怎么还哭了啊。 南廷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才想起,自己在黑暗中摇头,对方是看不见的。 很难受吗? 不是。 其实南廷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在难过。他只是靠着墙壁,合着眼,无声地流泪。 可他只来得及难过一小会,就又忽然间睁开了眼睛,被迫开了口,语气里带了点慌乱:怎、怎么了? 恋耽美 ——(60) 他的思维转得很慢,只来得及一把抓住闻缜伸下来的手。 没怎么。 闻缜伸过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 失去了支撑的力道,南廷又只能歪歪扭扭地顺着墙滑下去。他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闻缜攥着他的手腕、将两只手一并抓住,然后撩开了他的衣摆。 他甚至还穿着睡衣。 南廷被迫止住了眼泪。他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又问:怎么了? 这么紧张干什么。闻缜反问道,不是难受吗?我教你怎么不难受。 ? 南廷有些半信半疑:真的吗? 真的。 那你先松开我。南廷皱了皱眉,好痛。 闻缜抓他抓得很重。他起初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用力地抓自己,像是已经发现了他打算逃跑似的。然而等空闲的那只手再次伸下来的时候,他忽然间就明白了。 别躲。闻缜的语气平常,没事的。乖一点。 南廷全身都绷紧了。尽管根本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他还是害怕得要命,整个人都呈现出极度抗拒的姿态来:没事吗? 嗯。 真的? 云层不合时宜地散开了。一点浅淡的月光落在南廷的脸上,金色的眼睛里蓄着还没来得及落干净的泪水,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闻缜简直有点不忍心骗他了。 于是没有回答,只是侧过头去,亲了他一下。 南廷像是被安抚了,慢慢地放松下来。但他大概很快就后悔了,开始拼命地往后躲,背后却是厚重的墙壁,无处可退。想把腿收回去,却又被缓慢而不容置疑地分开了,让他无法动弹。 罪魁祸首甚至还有心情问他:好些了吗? 南廷已经不会说话了,只知道顺着对方的意思嗯了一声。他的心脏狂跳不已,眨了眨眼,眼泪又难以控制地流了出来,顺着脸侧滑下,落在闻缜的手背上。 弄完之后过了很久,南廷都靠在墙边没有动静。 闻缜给了他一点时间平静下来,把手擦干净之后才去叫他。原本以为他是睡着了,却看见他大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泪水。 于是取笑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爱哭。 南廷张了张口。他的声音很小,有点哑:不是爱哭。 那是什么? 你不明白。 闻缜笑了一下,心说怎么连他都学会闪烁其词了。他弯下腰来,像以往一样摸了摸南廷的头:不回去睡吗? 不想。 走不动的话,我可以帮你。 南廷简直要对帮这个字过敏了。他有点脸热,连忙说:不用 我要出门了。 南廷终于打起了一点精神,可惜他现在连高兴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你要到哪里去? 去找姚凡,看他死了没有。闻缜轻描淡写地说。 原来他今晚是真的打算要出去。 周水凝临死前就拜托闻缜要照看姚凡,他现在才动身前去,其实已经有点晚了。毕竟白塔一出事,不管怎样,池最后必然都会怀疑到姚凡身上去。就算姚凡有能短时间内骗过他的方法,他和闻缜暗中联系的秘密也迟早有一天会暴露。 更何况现在顾问先生不知所踪,没人能保证他不会在哪一天忽然出现在基地里。 要去多久? 一两天。闻缜说,大概以为他是像以往一样撒娇,想留在自己身边,不能陪你了。 嗯。南廷慢慢地说,他闭上了眼,那我等你。 关门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 南廷又在黑暗中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转身进了书房,在闻缜的书桌前坐下。 他没有开灯,但依然无可避免地透过镜子看到了现在的自己:眼角泛红,满脸都是哭过的痕迹,原本柔顺的额发乱七八糟地支着,是他受不了的时候把头埋在闻缜怀里蹭乱的。 南廷的目光停了两秒,又触电一般地飞快挪开了。他胡乱地从笔筒里抓出一支笔来,又找了张不大不小的纸,刚好能让他写完自己所有想说的话那么大。 对不起。 握笔的手有点抖,写了三个字之后就写不下去了。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酸涩的情绪无声地腐蚀着他,五脏六腑都被浸透。他以前从来不会手抖,就算是有人死在自己身边,扣动扳机的手也不会动摇分毫。 池一直说情绪是恐怖的东西。它们操控人心,把人变得越来越不再像人,所以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些是多余的东西。不被它们牵绊的人才能成为完人。 南廷把那三个字划掉了,深呼吸了一下,换上了更加公式化的语气: 很抱歉,我的确骗了你。 南廷不知道池说得对不对。 他只知道自己做不了他口中那个完美的人了。 池先生是我的长官,我是基地的477号成员。我应该是来杀你的。 但是我反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地写些什么,所以我打算走了。 希望你不要来找我。 写到这里,南廷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如水的月色从窗沿上透进来,温柔地抚在信纸上。 他没有提原谅这个词语,也没有再多写下自己任何的想法。 南廷合了合眼。 他拿起信纸,转身离开书房,一路来到已经被放空了水的水箱前,轻轻将它投了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最后犹豫了一下。 闻缜似乎很不解他为什么要哭。其实南廷也不太能理解自己,这是一种不受他思想控制的行为。 但有一点他现在是明白的。 241说得很对。南廷想。 我大概真的很喜欢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第57章 黎明曙光 小岛距离陆地的距离并不近。南廷选了最笨的办法离开, 他是游回去的,下水前没忘记将自己为数不多带着的东西装进防水袋里。 真正抵达陆地以后,南廷慢吞吞地从海水里走出来, 将放在包里的帽子胡乱地套在头上,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一心只想着在闻缜发现他不见之后躲得越远越好, 不管不顾地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深夜,人类的城市陷入了一片寂静, 就连马路上都没有车辆驶过。他闷着头走了不知多久, 然后发现自己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打转,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目的地。 于是他在路灯下停了下来。 头发还是湿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朝地上滴水。有几滴落到了他的身上,风一吹过来就冷得要命。 南廷打了个寒战, 忽然意识到他根本无处可去。 他很茫然。 到了这时候, 他才意识到,人类的世界对他来说有多陌生。 他干脆在路灯边蹲了下来,开始思索对策。很快他就想起,对人类来说,他们生存的必要条件似乎是有钱,只要有了钱, 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南廷倒也不是没钱,那好歹也是他通过这么多年工作挣来的。只是它们都存在他的账户上, 而他根本不会取钱。如果他现在走进银行里,大概会被工作人员赶出来吧。 更何况他现在要躲的人不止闻缜, 还包括基地的人。后者比前者更难躲, 毕竟他们无处不在。只要池像当年对闻缜那样对他下发通缉令, 在这人类的社会中,他就无从遁形了。 南廷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在他没有因此慌神,更没有产生任何退缩的想法,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继续朝着远离海岸的方向走去。 又走了半个小时以后,南廷逐渐开始觉察到不对劲了。 他原本想到一个足够远的地方去,然后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就像那些人类的流浪汉一样。可一路走到现在,大街上居然都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南廷虽然不了解人类,但直觉告诉他,在城市这样的人类群居处,半夜里不可能这么寂静。 路灯都亮着,但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就好像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一般。 南廷皱着眉头,顺着人行道的方向拐了个弯。 前面一段路的路灯更加昏暗,于是他加快了脚步。可没等他走出太远,一束刺目的白光倏地亮起,穿透黑暗,不偏不倚地照在他的身上。 南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然后听见威严又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出来: 谁在哪里? 紧接着,不远处的道路上忽然有了动静一辆开着大灯的装甲车驶了过来,车上似乎坐了四五个人,每个人的手上都端着武器。 喊话还在继续:站在原地别动!把手举起来! 南廷原本打算乖乖照做,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要被对方这样大张旗鼓地瞄准着。他以为这是人类的巡逻者,甚至冒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如果他们要把自己关进监狱,那倒也不错,最好把他送到远一点的地方去。这样的话,他至少不至于无处可去。 可下一秒,等他看清车辆上的涂装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后悔了 黄色与黑色的条纹。 这是异管会的巡逻车。 南廷当机立断。他飞快地放下手来,闪身朝路边的小巷里躲去。 几乎是立刻,枪声就在夜色里响了起来,子弹擦着南廷的脚腕飞了出去。巷子太窄,车开不进去,车上的几个人便跳下来追着他进了巷子。 站住!! 上一次这样激烈地奔跑还是在白塔里的时候。虽然这近半年时间都疏于练习,但好在曾经学过的东西都不算太生疏。南廷喘着气在弯弯绕绕的小路上拐了好几个弯,最后干脆□□跳了出去,逃跑的时候都不忘紧紧护着怀里的袋子。 然而他双腿的力量不算太好,奔跑的速度太慢,比起身后的巡逻队要差上许多。短短的两分钟之后,他就被三个人围堵在了十字路口处,无路可走。 把手举起来!手里的东西丢出去!为首的人瞄准了他,厉声喝道,帽子摘下,把脸露出来! 南廷咬着嘴唇,一样都没有照做。 那人大概是觉得他以为自己不会真的动手,立刻朝他脚下开了一枪:你是想死吗?! 但随即他就皱起了眉头对方居然连躲都没躲一下,反而直直地看着他们,开口问道:你们为什么要追我? ?他差点要以为这是个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因为对方的头发湿漉漉的,脚上也没穿鞋,深更半夜在外面乱晃,怎么看着也不像个正常人。 但他还是例行公事地说:你违反了宵禁!把东西丢掉,手举起来,我们要带你回去进行调查! 宵禁? 南廷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他在街上一个人都没看见。 他又问:为什么要宵禁? 为首的人算是看出来了,对方根本不怕自己,多半都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把手给我举起来! 虽然在知道自己并不是因为被通缉才被追捕之后南廷稍微松了口气,但他并不可能跟对方回去接受调查,那样他的逃跑就毫无意义了。 你们是哪个部门的人啊?他再次问道。 对方身上穿着的制服他并不认识。他不记得异管会里有哪个部门有这样的制服。 为首的人简直要被他这股领导问话的语气给气笑了,狠狠地骂了句脏话,干脆将手里的武器放下,直接朝他走来,准备将他手里的东西拽下来。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手还没伸出去,就被一股大力拽住,接着整个人天旋地转他居然被一个精神病院里的疯子在瞬息之间放倒了。 他完全没有看清对方是怎么动作的,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顿时一阵眼冒金星。巨大的晕眩感中,隐约听见对方轻声说了句不太好,再次勉强睁开眼时,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双金色的、不似人类的眼瞳。 南廷一只脚踩在他最脆弱的喉咙处,手里正拿着他的枪,正低头看着他。 到这个时候他才完全看清对方的脸:一张白皙的小巧的脸蛋,看上去像是只有十五六岁,神情却是与容貌全然不符的冷静,或者说是冷酷。 你们都把枪放下吧。南廷低头打量着这个半秒不到就被他放倒的人,走了下神,想着这个人是哪个部门的,为什么战斗力这么弱,简直像是被拉出来充数的家伙,不然他就死了。 他轻轻地用枪管蹭了下对方的脸。他记得这样可以很好地威慑到人类。 对方果然害怕了,一叠声地叫了起来:你别、别动!我我让他们离开! 南廷并不想真和他们动手,毕竟对方和他无冤无仇,甚至还勉强算是昔日的同事。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里,闻言便道:嗯,那你让我走。 你、你走!对方颤声道。 南廷歪了歪头,把脚收了回来,然后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挟在自己身前。另外两人自觉地垂下了手,让他们从十字路口走出去。 一直走出十分钟远的路,南廷才松开手来,将对方从自己面前推出去。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武器,觉得它其实派不上太大的用场,又担心对方用它攻击自己,干脆轻轻一折,将它从中间掰断了。 其实他是用能力将它斩断的。待在闻缜身边装柔弱无能的时间太久,他几乎都快忘记自己曾在危险人物上榜上有名这件事了。 眼下被他挟持的人正用看怪物的眼神瞪着他,于是南廷又想起来了他的确是他们眼中的怪物。 他们并不喜欢他。 所有人都是。 你回去吧。南廷心情有点低落,朝对方挥了挥手,还很小声地补上了一句,刚才摔了你,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恋耽美 ——(61) 对方: 南廷转身离开。这次他换了一个地方走,朝着没有灯光的地方走去,祈祷自己不要再碰上巡逻的人。 然而他的听觉却捕捉到了细微的动静,让他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躬身躲开 砰! 对方给子弹上膛后立刻扣下了扳机,南廷躲开的动作太大,重心不稳地摔在了地上。 这个人居然还有第二把武器! 而他正喘着粗气,准备再次扣下扳机,恶狠狠道:你这是自找的 枪声响起。 南廷没有闭眼。他一点都不害怕子弹这种普通的人类武器,毕竟他可以百分百地躲开它们,或是把它们弄坏。 然而中枪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面前举着手、还没来得及动作的巡逻员。 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血洞,整个人在空中摇晃了一下,接着便栽倒在地,不再动作。 真晦气!有人的声音在附近响起,一出门就看见这群畜牲在到处杀人! 南廷循声望去,看见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对方穿着便服,戴着头盔,手里拿着武器,但似乎不是隶属于什么特定部门的人,正慢慢悠悠地朝他走来。 他的背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的同伴,同样是全副武装。 喂?你没事吧,小屁孩?那人冲他喊道。 过了一会,南廷才确认小屁孩这三个字是对方在称呼自己。他坐在地上没动,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看起来不是异管会的人。但也不像是普通人类的巡逻队。 那人见他没动,打算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然而他的同伴却忽然出声道:等下徐哥,别过去! 咋了? 我刚刚看着这两个人过来的。那人说,这小孩刚刚用枪指着那个人。 徐哥顿时皱起了眉头。 真的假的?他说,目光落到还缩在地上的南廷身上。 你们是谁?于是南廷问他。 我们是黎明曙光的人。徐哥说。 黎明曙光。南廷没听过这个名字,但听过很多类似的名字:你们是反叛军联盟的吗? 他们最爱这么取名。 徐哥不置可否:你又是什么人?大半夜地出来乱晃,不要命了?要不是我兄弟听到附近有动静赶过来,你今天就死这里了。 我迷路了。南廷找了个借口。 迷路?你看着也不小了吧。徐哥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家呢,在哪儿? 南廷沉默了一下,我没有家。 原来是个小流浪汉。 那你要跟我们回去不?徐哥问道,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这个人死了,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出去了也是要被他们抓的。 不是,徐哥,你把他带回去干什么?同伴抗议道,你还嫌事不够多? 哎呀。徐哥懒洋洋道,我这不是给我们组织壮大力量嘛。 南廷犹豫了一下。 你们那里可以住吗?他问。 当然可以。徐哥说,不过我们不常在这边呆着,今天是刚好来出差了。 哦。南廷点点头,那你们哪里可以吃饭吗? 徐哥说,你这都是什么鬼问题?那不然呢? 好吧。南廷又点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去。 他很迫切地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面前这几个人虽然来自反叛军组织,但他们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凶。 慢着。同伴抬手,阻止了他。他从背包里掏出什么东西,丢给南廷,把这个戴上。万一你搞什么小动作。 南廷将东西捡起来,是一个银白色的手铐。反正这玩意也拦不住他,装装样子让面前这群人类放心就行。他想,然后乖乖地将手铐戴了上去。 走吧。徐哥朝他招手,示意他到停在不远处的车上来,先带你去找我们老大,认识一下。 南廷跟着他们上了车,闻言好奇道:你们老大是谁? 你肯定不认识。徐哥说,一会你就知道了。 他抬眼,在后视镜里看了眼南廷,发现对方半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流露出,不由得说: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 ?徐哥又看了他一眼,我们刚刚不是把那个人打了吗? 南廷:我忘了。 他说着,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莫名其妙地加入了一个反叛军组织。 逃跑就算了,居然还和老东家作起对了。不知道池和241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徐哥:不是,你这都能忘? 他又想起同伴刚刚说的话,问:你刚刚拿枪指着那个人?真的假的? 嗯。南廷没有否认,他想抓我,我只好把他的枪抢了。我不是故意的。 顿了顿,又说:他答应了要放我走,结果又拿出了一把,想要杀我。 徐哥: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低着头、正在玩自己帽子上耳朵的年轻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对方傻还是该说他是个人才。 车辆在暮色中飞驰,半小时后,停在了一栋建筑物门口。 到了,下车。徐哥说,这里是我们的临时居住点。 于是南廷下了车,跟着对方进了门。这里似乎不在城市中,而是在附近偏远的郊区里。 房子是栋别墅,很大,他跟着对方左拐右拐,上了二楼,到了一个类似于会议室一般的大厅里。 一进会议室,他就被吓了一大跳,没忍住叫出了声:啊 咋了?徐哥回头看他,发现对方正在看墙上的画像,很吓人?不至于吧。 南廷: 假如上面画的是别人,确实称不上吓人。 可那上面画的人分明是他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见过的。 闻缜。 南廷不由得心跳加速,开口道:你认识他吗? 谁不认识他啊?徐哥没当回事,那是闻缜,你不认识? 南廷开始用手揪衣角了:我是说,他就是你们的老大吗? 他已经开始在心里规划自己的逃跑路线了。 徐哥嗤地笑了:那怎么可能! 南廷愣了愣,松了口气:那为什么要在这里挂一个他? 徐哥:啊?我也不知道啊,这幅画好像一直都挂在这的。可能因为他长得帅吧。 南廷:? 他又认真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似乎在很多反叛军里,都把闻缜视为他们的精神领袖、精神战友,尽管闻缜根本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似乎非常羡慕闻缜可以光明正大地反对异管会,并且时常一个人就把异管会折腾得够呛。 他没说话,在座位上坐下。 你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放桌上,我们要检查一下。徐哥对他说,老大还没来,他估计在睡觉,我让兄弟去把他叫起来。 嗯。南廷说,然后把自己唯一的行李放在了桌上。 就这个?徐哥说,拎起南廷的防水袋晃了晃,我打开检查了啊。 南廷又嗯了一声,有点走神,目光开始不由自主地朝墙上的闻缜画像飘去。 作画者的功力其实一般,画像上的闻缜只是长得像闻缜而已,神态却非常不像,目光甚至有点涣散。真正的闻缜从来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他看着镜头的时候从来都是专注的,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是 等等,照片。 南廷的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雷炸了过去。他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回过头去,刚要开口:你 就看见徐哥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纸片,嘴里大叫出声:我操,这他妈是什么东西?! 南廷: 他绝望地看向对方手里的照片。 我操、我操,我徐哥语无伦次了,他一会瞪着手里的照片,一会瞪着南廷,一会又看向挂在墙上的画像,仿佛是在对比到底像不像,但到了最后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操?这照片的人是你? 南廷点头。 和闻?! 嗯。南廷说,其实 他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比如他知道人类有一种技术叫PS,可以合成图像,那么他可以说自己是闻缜的某种追求者,把自己和对方的图像合成到了一张照片上。 还没来得及开口,会议室的门就被人再次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简单地披着衬衫,站在门口。 一见到房间里的南廷,他整个人的神情都僵住了。 南廷: 好巧不巧,他认识这个人。 傅诚队长?他试探性地开口,在脑海中搜索人类的交际用词,你好。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数个月前从异管会叛逃、被列上了通缉名单的傅诚。他还是老样子,皱着眉头,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只是脸上多了两道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队长?什么队长?你认识我们老大?徐哥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惊上加惊。 沉默。 徐瑞,这就是你说你在路上捡到的小流浪汉?良久,傅诚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南廷的脸上,眉头紧蹙,神情严肃,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徐瑞:啊? 我见过他。傅诚说,停了停,似乎说出接下来的话对他来说有些费力,他是闻缜的情人。 南廷:?!?? 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在自由号上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居然是这个,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半是羞恼半是气愤、掺着一丝尴尬的绝望地喊道:我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男朋友在时我吓出眼泪,男朋友不在我重拳出击 第58章 收留 徐瑞的嘴张成了圆形。 过了一会, 像是意识到这样不太礼貌,他堪堪把嘴闭了起来,又发现面前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 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没事,这这这都是小事 另外两人一齐转头瞪着他。 我不是!南廷很坚决地说,但说后半句的时候语气明显弱了, 只是认识,嗯, 朋友。 徐瑞大惊失色:喂, 这也够吓人了吧?! 我第一次知道你同情心这么泛滥。傅诚则道,他的脸色很难看, 你真把他当无家可归的人类小孩? 什么叫人类小孩?徐瑞嘀咕道,说得好像我不是人似的。 傅诚几乎要气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 揪着南廷帽子上的耳朵, 一把将这顶稀奇古怪的帽子拽了下来 一对海蓝色的、不似人类的耳朵露了出来。 徐瑞这次是真的震惊了:人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从座位上跳了下来,一把夺走傅诚手里的帽子,在他的背后冲出了房门。 徐瑞愣了一下,目光落在桌子上忘记被带走的行李,连忙一把抓起, 追了出去:哎哎哎!你东西忘带了! 傅诚: 南廷顺着来时的路,一头冲进了黑夜之中。 他也顾不上外面的宵禁和巡逻队员了,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让他心里发慌的地方。可没跑两步, 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他的东西还留在房间里。 南廷一下停住脚步。 他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回去拿他的东西。东西很重要, 可他又不想听见傅诚再那样说他。 没考虑太长时间, 就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喂!小人鱼!你东西还在我这呢! 徐瑞拿着他的包出现在了夜色尽头中。 等他走得近了, 南廷飞快地将东西从他手里拿回来,紧紧护在怀里。 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有点犹豫地补上一句:谢谢你。 说完了便转身要走。 哎你站住!徐瑞叫住他,要走好歹也等到白天走吧?要不然一会撞上巡逻队的,那我岂不是白救你了? 南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徐瑞一心想给自己的组织发展成员,见对方犹豫,立刻循循善诱道:其实我们队长吧,他就是脸色臭了点、说话难听了点!其实他人很好的!他打架很厉害,但你看刚刚,他也没打你对吧? 你你是那个谁的,呃,朋友是吧?多大点事!没关系!我们黎明曙光收人不看出身!你来了就有你的饭吃!我们还会保护你!总比在外面被异管会的那帮畜牲追杀强吧! 南廷在心里默默地想,他大概不知道一分钟前,自己还在盘算着回去拿自己的东西。如果傅诚不让他拿,他就把傅诚揍一顿,再把他的家拆了,当做教训。 恋耽美 ——(62) 虽然作为人类的傅诚说话很不好听,但眼前人类的诚恳打动了他。 他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徐瑞就已经无比热情地过来推着他的肩膀:走走走,先回去!大半夜在外面危险得很! 南廷哦了一声,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救他:为什么要救我? 徐瑞却忽然卡了下壳:哎呀管那么多干嘛,因为我是好人,行了吧! 你们,嗯,组织,是只收好人吗? 那不然呢?我们可是正能量组呃,徐瑞下意识道,又忽然顿住,停了停,开玩笑似的说,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不是吧? 南廷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也不知道。 徐瑞的笑容收了起来,但没有收回手。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好像的确有点先入为主了见到对方在被巡逻队追捕,对方又偏偏长得人畜无害,看起来就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孩。 你们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可他的举止又怎么看怎么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小孩。 哪有人想做坏事前还会特意来问你我是不是个好人? 具体的定义徐瑞也不太清楚。他只能说:没杀过人的? 你们刚刚还 徐瑞顿了一下,没杀过好人的! 你的定义逻辑有问题。 徐瑞:你问这么多干嘛啊?你杀过人? 南廷眨了眨眼睛:没有。 那不就得了!徐瑞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把,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一天到晚少纠结那么多事,小心头发掉光! 南廷:啊? 想太多事会掉头发吗?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瑞的头顶。 徐瑞立刻被他的举动冒犯了,护住自己有些锃亮的头顶:老子这是自己剃的! 哦 南廷应了一声,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类对自己的毛发存在一种非常看重的态度。 徐瑞又连推带拽地把他拉回了他们的根据地里。傅诚没回去睡觉,一看见他俩就有些冒火:你又把他带回来干什么? 那难道放着他在外面死吗?徐瑞总算是硬气了一回,行了吧老大,做个人,人家好歹是个小孩!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吧? 你可真有善心。傅诚冷冰冰地说,你收留他,要是闻缜找上门来怎么办? 不用管我。南廷立刻说,我们吵架了,他把我赶出来了。 徐瑞:? 他的神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畏惧:真的假的?怎么回事啊? 这和他听说的那些故事可完全是两码事。 南廷:你不要问了。 那你怎么能肯定他不会给我招来麻烦?傅诚根本不为所动。 闻缜又不是坏人。南廷忍不住说,你为什么要那么想他? 傅诚冷笑一声:你还为那种人辩白? 南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你不是很久以前就叛逃了吗,为什么还那么讨厌他? 傅诚的脸色瞬间变了。 叛逃?徐瑞准确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什么叛逃啊?你们在说什么?老大你们认识啊?咋了? 他话还没问完,傅诚就一把捂住了南廷的嘴,动作奇快地把他推进了一旁的房间里。 咔哒一声,门落锁了。 傅诚把人拎到椅子上坐好。 他这会的脸色更难看了: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想干什么,想留下来,可以把你的嘴闭好了。 南廷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又同意自己留下了。 徐瑞在外面砰砰砰地敲门:开门开门! 南廷:你不想让他们知道?你以前曾经为异管会工作? 傅诚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南廷不说话了。 看来确实是这样。 哎哎哎别打架啊!!徐瑞在外面叫得更响了。 好吧。南廷说,我答应你。你让我留下来,不能找我的麻烦。 傅诚被抓住了把柄。咬牙切齿好一会,他硬邦邦地说:嗯。 也不要说闻缜的坏话。他不喜欢听。 傅诚原本已经打算去开门了,闻言,半是难以置信半是稀奇地看过来:你就那么喜欢他吗?他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南廷:是你对他有偏见! 那种想把对方揍一顿的念头又开始隐隐作祟了。 但好说歹说,他还是在这里留了下来,没有真的沦落到去睡大街的地步。 徐瑞给他找了个房间住,又给他从仓库里拿了新衣服,还问了他的名字。南廷很感谢他,于是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是自己可以帮他完成的。 徐瑞听笑了,把房间的灯一关,说:得了,你别给我们添麻烦就行了! 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南廷却怎么样睡不着,爬起来偷偷朝窗外看。 这里离海岸不远。但闻缜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回家。 他得在对方发现自己逃走前离开这里。 好在第二天一大早,徐瑞就宣布说他们要从这个根据地撤离了,因为他们在这边有所行动,惊动了巡逻队,短时间内可能会收到搜捕。 这对一个组织来说的确很不安全。但大型的撤离同样费时费力。南廷问他:我们一共有多少人啊? 徐瑞呵呵一笑:四个,算上你就有五个了。 南廷: 另外两个人类是昨天夜里他见过的,一个看上去有三四十岁了,和徐瑞差不多年纪,顶着一头鲜艳的红色短发,徐瑞叫他红毛。另一个人类则很年轻,大概只有十八九岁,徐瑞叫他小完。 徐瑞一副哥俩好的态度拉着南廷和两个人打招呼,介绍说这是我们新加入的成员,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 南廷很不习惯人类这种过分热情的人际关系。他很礼貌地给两个人打招呼:红毛先生好。 小完弟弟好。 红毛在吃早饭,差点噎着。小完被嘴里的牛奶呛住,咳了半天,问:你多大啊兄弟? 二十。南廷说。 徐瑞正在灌咖啡,闻言也被呛着了:你不是未成年? 嗯?南廷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想了想,解释说,我们深海动物的皮肤里色素都很少,外貌上看,可能显得比你们人类小一点。 红毛叫了起来:什么玩意?什么叫你们人类? 徐瑞赶紧把他俩拉了出去。过了十分钟,三个人再回来的时候,红毛和小完看向南廷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某种肃然起敬。 南廷莫名其妙。 吃过早饭后,五个人就收拾好为数不多的行李,坐上了徐瑞昨天夜里开出来的那辆车。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南廷问。 不知道啊,得找个地方搞点钱了呃,搞点,组织经费!徐瑞瞥到傅诚投来的目光,立刻改口道,没办法,我们穷啊!吃饭为大嘛,吃饱了才能为社会作出贡献! 南廷只想离这里越远越好:我们可以到远一点的地方去吗? 为什么? 闻缜的家在附近。我怕他看到我。 徐瑞说,你不是说他把你赶出来了吗? 嗯。我惹他生气了,他应该不会想再见到我。南廷说。 徐瑞转念一想,确实,谁也不愿意见到一个讨厌的人在自己面前晃。 你咋惹他生气了啊?他好奇道。 我骗了他。南廷低声说。 徐瑞差点一脚下去踩个急刹车。红毛和小完倒吸一口冷气。 专心开车。副驾驶上的傅诚训斥道。 我靠,真的假的?红毛诧异地看过来,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似的,这这,你是骗了他的钱还是骗了他的感情啊? 南廷:? 他一时语塞,思忖半天,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没骗他的钱。 哦哦那就好。开车的徐瑞松了口气,骗感情可以,骗钱不行。问题不大。 小完: 红毛: 半天,两个人各自憋出一句话: 我去,这都没动手,真爱啊。 男人果然还是喜欢漂亮的。 南廷:?! * 作者有话要说: 笨蛋鱼鱼再一次被人类的八卦心震惊 笨蛋小闻还没发现老婆跑路了(! ps.明天也有更新~ 第59章 不安 白天的人类城市里巡逻的车辆少了很多。徐瑞说他们这辆车太张扬了, 只能走偏僻点的路,才不容易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力。 他报了个六百公里以外的城市位置,说先到那里去。离这里远, 不容易被追踪。 然后再搞点钱。又补上一句。 他似乎很执着于自己没钱了这件事。 其实我有钱。过了一会,南廷说。 车里的四个人一起回头看着他。三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怀疑,徐瑞倒是直接叫出声来了:靠, 你不早说? 被旁边的人瞪了一眼,摸了摸鼻子, 又找补道:咳咳, 我是说,真有吗?我看你也不像是有钱的样子。 南廷点了下头:但是都存在卡里。我不知道怎么取出来。 你自己的卡?许久没有开口的傅诚忽然出声道。 嗯。 你有身份证明吗?傅诚问。那是人类才能拥有的东西。 果然, 南廷摇了摇头。 办卡需要身份证明,你没有身份证明怎么会有卡? 南廷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怀疑, 知道他是不信, 于是报了两串数字出来:这是账号和密码,信不信由你。 傅诚闻言,却忽然皱了下眉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南廷并不知道这些都是可以通过网络查询到的东西。徐瑞都听笑了,说:你卡上有多少啊,敢就这么告诉别人? 于是南廷又说了个数字。 徐瑞:噗 你开玩笑的吧, 这也太呃,他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顿住, 露出一点很怪异的表情,我我问你个问题啊, 你别生气。 嗯? 你们徐瑞的语气有些微妙, 神神秘秘的, 声音都低了下来,是谈恋爱还是包养啊? 南廷:? 他有点不理解后面那个词语的意思,但没有马上询问,首先澄清道:我们只是朋友。 徐瑞很冷酷地笑了一声:我信你个鬼哦。 你不相信就算了。南廷很固执地说。 坐在旁边的红毛有点忍不住了,哇我说弟弟,骗人不带这么骗的,谁分手离家出走还带照片在身上的啊!他把你甩了你还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干嘛? 小完附和道:对啊,去年我姐和她男朋友分手,就是那男的把她甩了,她每天在家口头火化一百次狗男人,还打算给他烧纸钱来着。 徐瑞听了也跟着添油加醋:就是!你不能当我们是傻子啊!我们好歹昨晚上还救了你呢,你可以不全说,但怎么也得跟我们说两句实话吧! 是吗? 三个情感导师一齐上阵,南廷有点招架不住了。 他咬了咬嘴唇,低头掰自己的手指,过了一会,有些担忧地问道:会那么生气吗? 什么那么生气? 三个人一齐竖起耳朵。 南廷又沉默了一会。 你们说的分、分手。过了很久,他小声地说,强忍着面上的难堪,会让对方那么生气吗? 我去。红毛直接叫出声了,不是吧弟弟,你别告诉我说是你把他甩了吧?! 南廷头垂得很低,头发散落下来,把他的脸挡住了。他不知道人类的甩的具体含义,但确实是他不告而别,于是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车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三人脸上都是无与伦比的震惊。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小完最先惨叫出声:我靠,那我们是不是完了啊? 红毛也哀嚎道:你怎么敢的啊我去!! 徐瑞不放过一切打探的机会:你的意思是他还爱你?! 南廷被这群人类搞懵了,有点呆滞地坐在座位上。 不、不了吧。他磕巴了一下,说,他应该很讨厌我。 恋耽美 ——(63) ? 我说过,我骗人了。南廷低声道,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因此不愿带自己走,立刻提高了声音,你们不用担心,他不会因为这件事追过来、伤害你们的。如果你们想到哪里去,我可以给你们钱,也可以保护你们作为,作为留下来的交换。 我没办法一个人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他有点苦恼地说。 徐瑞怀疑地从后视镜里瞪着他。 你他刚要开口。 靠边停车! 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傅诚忽然高声道。 这会他们已经离开了市区,正在郊外行驶。徐瑞被吓了一大跳,见傅诚表情极其严肃,还以为哪里出了状况,猛打方向盘将车辆停在了路边。刚要解安全带,却被傅诚按住了。 傅诚独自下了车,拉开了南廷这边的车门:下来一下。 他的语气不算很强硬,眉头却皱得很紧。南廷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我们谈谈。 ?南廷跟着他下了车。 傅诚留下一句别动,反手关上车门,把三双无比好奇的眼睛关在了车内。 他走到路边,离车辆很远,然后停下脚步,开门见山地说:我看到你的卡上有金标。 南廷:金标? 你不知道?傅诚看他的眼神很怪异,你不知道你的卡上有金标? 南廷只迷惑了一瞬,心里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好像做了一件傻事。他对人类世界太不了解了。 金标是一号基地工作人员的专用身份证明。傅诚说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笑了,他打量着眼前戴着毛绒帽子、神情躲闪的年轻人,只觉得事情分外可笑。 你是吗? 哒哒,哒哒。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 姚凡敏锐地在黑暗中睁开眼来。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负责他的守卫在朝这边走来。这些天里他简直要对这个声音ptsd了,毕竟它一旦响起,就意味着长达数十小时、无休无止的询问。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从那张冷冰冰的金属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守卫打开了门,对他丢下一句:跟我出来。 姚凡在数日身心俱疲的折磨下,已经进化到一种没脸没皮的状态了:我说兄弟,我们能不能别玩这套了,我不好受你们也不好受。这都多少次了,你们心里没点数 有人要见你。 守卫打断了他的絮叨。 姚凡一下顿住了:有人要见我?谁啊? 他有点诧异,难道是他爸妈大发慈悲,怕他死了,终于愿意来见他一眼了? 守卫却没有继续说话,押着他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这是一座地牢,其实说地牢也不太合适,因为它是修建在海底的为他而生的牢房,精准地捕捉了他的能力从水中穿过这一缺点。 守卫还是带着他进了审讯室。但里面坐着的不是那个神情冷酷的审讯官。 他被关在这里十七天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审讯官以外的人要见他。 但看清对方的容貌之后,姚凡开始有些诧异了。 守卫在他身后关上门,把他和这个身材颀长、神情温和的金发男人关在了房间里。 啊,顾问先生?姚凡甚至揉了把眼睛,怎么是你啊?你咋来了?我听说你 他早八百年就听说了对方叛逃的风声,这个人又是怎么得到池的准许,到这里来探视他的? 好久不见。顾问对他说,他的语气里少了点东西,不似平常彬彬有礼,有人让我带话给你。 什么? 她死了,很早以前的时候。 姚凡的表情僵了一下。他嘴角一弯,像是下意识地想笑,又没能笑出来:谁、谁啊? 顾问脸上没有挂着平日里的笑容。 他说:你知道是谁。 姚凡一下坐在了座位上。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 不接受吗?但是你很早之前就想到了,顾问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打量着他,只是你不想接受而已。 别坐着了。该走了。他淡声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姚凡: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问打开了门,朝走廊里走去,不由得三两步跟上去,有些惊愕地发现守卫已经不在门口了,再次震惊道:去哪里? 出去。 姚凡怀疑自己听错了,出去? 他这十几天被关在海底,手边什么都没有,只能每天幻想最后来救自己的人会是谁。他都幻想到爷爷的鬼魂来拯救自己这一地步,都没想到那个人会是顾问。 顾问。 这简直过于荒唐了。 他和这个男人根本算不上熟悉,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好几年前对方主动找他谈起一些他专业相关的知识时,姚凡简直受宠若惊,比学生时代被教授表扬还高兴。 但顾问的的确确正带着他走向地牢的出口。潜水艇静静地停在那里。 一直到在座位上坐好,姚凡都处于一种目瞪口呆、大脑宕机的状态中。 不是他就这么逃出来了? 就这样? 这和他想象中轰轰烈烈地逃跑完全不一样啊! 以至于顾问叫了他三次他才听见:你要去哪里? 姚凡:啊?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居然在询问他的意见:这,顾问先生,您您要去哪里,顺便捎上我就行了! 顾问脸色一沉,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在问你。 姚凡有点被他吓到,赶紧报了个坐标。那是闻缜家里的位置,他实在想不到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他只见过顾问温和的一面,从没听说过这个男人还有脾气不好的时候。 顾问没再说话。驾驶室里似乎有人在操作,他把坐标报过去之后舰艇就启动了,在深海中快速穿行。 船舱里除了嗡嗡的声响外有些过分安静。但姚凡有点不敢和神情不太好看的顾问搭话。听说这种温和派的人一旦开始发火就会极其恐怖。 但顾问的脸色实在是太差了,让他忍不住好奇:您怎么了啊顾问先生,心情不好? 嗯。顾问破天荒地回答了他的废话。 出什么事了? 没怎么。顾问平静地说,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姚凡心说那不是已经发生了吗?您这不是在帮我越狱吗! 但今天古怪的事远不止一两件。 舰艇到达目的地之后,姚凡本来想向他道个谢,客套几句,然后赶紧登岛离开这里。 没想到顾问居然跟着他下了船。 姚凡诧异道:顾问您 他想提醒对方你不能登岛,这里是闻缜的地盘,有他设下的极其严密的防护措施。就算他不在家,有任何陌生人闯入这里,都会被他的防护措施粉碎得尸骨不留。 异管会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试图靠近过这座岛屿,只会在闻缜离开的时候发动各种行动。 而他,姚凡,拥有这里的特殊居留权,是不会受到任何攻击的。 但顾问没有理会他,慢慢地下了台阶,踩上柔软的沙滩,长驱直入,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他甚至走得有点急。 毫发无损。 姚凡: 他盯着顾问的背影,几乎是打了个冷颤,嘴里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他们认识? 不、不可能,在他的印象中,这两个人没有任何交集之处。闻缜离开基地的小半年之后,早已声名远扬的顾问才受邀来到基地,为他们的工作提供咨询性的服务。 该不会是因为他写的那封信吧?让这两个人就这么勾搭上了? 这才多久,就已经到了开放小岛的程度了?还是他们达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怎么想怎么觉得恐怖啊! 姚凡抬头一看,发现对方已经在朝玻璃房走去,顿时觉得现实更加魔幻且恐怖了。 他连忙追上去:不是顾问先生你等等我 顾问走得太快,等姚凡气喘吁吁地追上去时,他已经站在玻璃房里了,正背对着这边,停在大厅里那个透明的水箱面前。 他低着头,似乎正在读手上的什么东西。 姚凡反手关上门。这会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使用敬语了:我去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们 我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顾问忽然开口,打断了他,声音很轻。 姚凡愣住,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什么想过? 顾问朝他转过身来。他半靠在高高的水箱上,像是懒散,又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大半的力气。 我想过。他说,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甩,但也只是想过而已。 姚凡一头雾水,走过去把地上的纸捡起来。 我甚至威胁过他?顾问很突兀地笑了一声,显然对他不起作用。 我简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姚凡低下头,读纸上的文字。 字迹很陌生,显然不是闻缜写的: 很抱歉,我的确骗了你。 池先生是我的长官,我是基地的477号成员。我应该是来杀你的。 但是我反悔了,所以我打算走了。 希望你不要来找我。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姚凡还是一头雾水:这是什 他忽然止住了话音。 一道惊雷从他脑海里劈过。 姚凡喃喃了一声我操。 捏着纸张的手甚至有些发抖。他问:你到底是谁? 你觉得呢?顾问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 这个眼神,这个语气,姚凡再熟悉不过了。 他瞪着面前的人,张着嘴,一时半会居然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半晌,字正腔圆地重新骂了一声:我操。 但顾问显然没有任何想要继续探讨这件事的念头,只是有些焦躁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 你不明白。他说,起初姚凡还以为他是在讨论刚才的事,但过了一会,意识到对方看着的是那个空空如也的水箱,你不知道我有多 姚凡深呼吸了一下: 对方这种焦躁的、近乎失控的状态甚至阻止了他脑海中想要现在冲上去揍对方一顿的念头。 姚凡试图控制自己的语气,但没控制好,还是透了点幸灾乐祸出来:怎么了,只准你骗别人不准别人骗你?你他妈、你他妈真能装啊!骗了老子这么多年,没少骗过别人吧?就没想过你也会有这一天?! 顾问,或者说闻缜,又笑了一声。还是那种很突兀地、带了点神经质的,不太像他的笑。 他抬了下手,把那张在腩朌他脸上覆盖过很多年的面纱摘了下来,露出原本的容貌来。 是,我是骗过,我是不择手段。但他就是我捡回来的,不是吗?他就是我的。那天晚上是我,我他重重地咬字,语气里是难掩的焦虑,我到附近做考察,我发现了海滩附近的异动,他情绪波动很大杀了很多人,他们觉得他是个危险物品都想处理掉他,我阻止了他们我承认我后悔了,我不该把他丢在基地里太长时间,那六七年我都在忙无关紧要的事,直到我发现我那个蠢的要死的哥哥觉得我会很喜欢他想靠他来接近我。 那天池越说他要带我看个东西,说他终于想到了对付我,我,的方法。我走进去的时候他就坐在水池里对我笑。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然后我他妈后悔得要命。 姚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从来没见过对方用这种语气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 作者有话要说: plz,不要在之前的章节剧透哦 哈,想不到吧,其实顾问和小闻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很多时候觉得顾问怪怪的都是他在打探南廷的态度,毕竟小闻不会读心,结果南廷还很笨地都告诉他了让他一个人上楼他就一个人上楼 小闻真的就是那种从小就很心机的男的结果把自己搞翻车(。 接下来几章都是小闻视角的回忆杀,应该会把时间线捋清楚一点~ 第60章 回忆 十九年前。 长发女人围着围裙, 正在厨房里忙碌。正是盛夏,她的脸被热气熏得有些泛红,汗珠不住地从发梢上落下去。 女人有一双白皙纤长、像是不沾阳春水的手, 这会却抓着一把和她很不相称的铲子,忙着在锅里翻炒。 没一会,她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转出来, 格外大气地往桌上一放:吃饭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男孩,看上去年纪不大, 大概只有八九岁, 手里捧了本书,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听见动静, 他抬了下眼皮,又很快垂了下去, 兴致不太高地说: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女人:不是, 你 她瞥了眼桌上的餐盘。 盘子里放着两个煎到表面发黑的鸡蛋。 女人叹了口气,把餐盘往厨房一扔,自暴自弃道,走了,出门。 恋耽美 ——(64) 男孩没说什么。他很听话地放下书,站在门口, 等女人梳妆打扮了一番,允许她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个不太像样的领结,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海边日出很早, 这会太阳已经高悬在当空,照射着整个小镇。小镇坐落在陆地的边缘处, 鲜有人至, 住在当地的都是一些祖上就安家在此的本地住民。 因此, 当有外来居民出现时,总是能吸引小镇上所有人的目光。 更何况是个漂亮的女人,还带了个八九岁大的孩子。 他们一离开家门,街道上就有人回过头来看他们。 女人是这里的名人。她是半年前来到这里的,租了一处闲置的房子,来的时候也没带任何行李,看上去就不像是来旅游的。问她是哪里人,她也不答,只说自己是带着孩子来这里散心的。 孩子的父亲倒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有次有个好事的男人多嘴问她美女怎么一个人带孩子啊,离婚了吗,一边说还一边动手摸她的手腕。她就瞥那人一眼,笑了一下,说离了也轮不到你,丑东西。 对方被她下了面子,有些恼火,冲上前来想要动手。万万没想到被女人一拉一拽,整个人反剪着按在了地上,接着重重的一脚就踩下来了。 最后还是小男孩走过来扯了扯女人的袖子。 你再打他就要死了。他说,很麻烦。 哦女人这才放开地上的人,嗤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灰,太不经打了走了宝贝,带你去海边玩。 从此女人就在小小的镇子上出名了,还有她那个像跟班似的总跟在背后的儿子。 女人的脾气很怪,男孩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留着一头黑黑的短发,看上去倒是与其他小孩无异,但不爱说话,总是低着头在一旁看书,但被那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的时候,总会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那种眼神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 也没有人清楚女人叫什么,只是听相熟的面馆老板叫过她筝筝。她叫她儿子倒是连名带姓地叫。 闻缜啊。池筝一边走,一边开口,只是叫了一声,却没有下文。 池筝说话的时候很少会犹豫。所以闻缜一下就猜到了她是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池筝停顿了一会,说: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闻缜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心里清楚她在说什么,只是不想回答,又继续道:回你爸爸那里去。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楼下的面馆门口。面馆开门开得很早,老板娘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见到两人,立刻眉开眼笑道:筝筝来了?赶紧坐下,今天想吃什么啊? 池筝看起来很年轻,老板娘几乎把她当女儿看待,毕竟他们每天都会来这里吃饭。她对老板娘笑了一下,点了往常会吃的,然后拉开座位坐下。 闻缜坐在她对面。 不想吗?池筝继续道。 往常她也总问这个问题,你想不想你爸爸啊,你想不想回家啊,别人都有爸爸你没有会不会难过啊之类的问题,乱七八糟一大堆,闻缜对此有个统一回复:我当他不存在。 但这次很不一样。他敏锐地觉察到。以往她问一次,见他不乐意回答,就不会再问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追问。 于是他说:你已经做好决定了。 池筝一愣。 她被他说中了:我就是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闻缜:你知道我怎么想的。 池筝就笑了:你从哪学来的啊,说正事呢,别打哑迷。 不想。 池筝早就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答案:可是你快九岁了。我总不能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为什么不行?闻缜抬头看着她,我不会烦你。 池筝叹了口气。她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选择怀着孕从基地里逃出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她的丈夫满世界通缉她,她只好带着孩子东躲西藏,居无定所。她没有朋友,无处可去,现在因为这个,她的孩子也没有一个相熟的小朋友,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谁比谁更惨。 她也怀疑过自己根本不会养孩子,或者是基因上出了问题,不然为什么养出来的两个孩子性格一个比一个怪。 和眼前神情冷淡的小孩对视两秒,池筝一边默念这是亲生儿子不能打,一边挤出一个笑来:你就听我一次话,好吗?就这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你想要什么妈妈就给你买什么。 闻缜臭着一张脸,不说话,没被这种哄小孩子的低级手段打动。 闻缜,你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能力的。池筝和他讲道理,我们现在都不知道这个能力是什么。万一它很危险、你掌控不好怎么办?万一伤到别人怎么办?伤到自己又怎么办?你爸爸那里安全,他们可以教你怎么控制自己。我不能自私地把你留下,我可不想我儿子变成一个和我一样被通缉的危险分子。 你又不是危险分子。闻缜说。他母亲的能力是治愈他人,简直和危险扯不上半分关系。 哎呀,你小子怎么又揪我的字眼。池筝摆摆手,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懂点事,好吗? 闻缜垂着眼,不说话了。 那你以后会来看我吗?良久,他低声问。 池筝怔了怔,笑起来:妈妈肯定会 你骗我。 闻缜打断了她。 池筝一愣。 碰巧老板娘端着面出来了,听见了池筝的话,笑道:怎么了,吵架了? 我想把他送回他爸那里住。池筝没什么防人的心思,就这么对老板娘说了,他不愿意。 老板娘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池筝提起自己的丈夫:怎么突然要送回去? 他马上九岁了。池筝解释说,该上学了。 老板娘笑了笑:其实到哪里上学不是上学,嗯 她话音忽然顿住了,看向池筝:筝筝,我问你个问题啊。 怎么啦? 你们其实不是普通人吧? 其实池筝不说她也看得出来。毕竟池筝太漂亮了这样漂亮的女人,通常是基因优越、带着危险的存在。 她的孩子也一样。 嗯哪,我是A。闻缜哥哥也是。其实等级不算太高。池筝居然毫不避讳,闻缜的不知道,没测过,但他爸不低,他也不可能是个普通孩子,我才打算把他送回去。 你们,你和他爸爸对话内容超出了老板娘的认知范围,是离婚了吗? 没有。 那怎么 我离家出走。池筝轻描淡写地说,他爸脾气不好。 这老板娘迟疑了,小心翼翼地说,脾气不好还是算了吧。万一把孩子带坏了怎么办?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放心 她的话还没说完,面馆的门就被人撞开了。 老板娘吓了一大跳,因为来人撞开的不是正门,而是后厨的门。男人不知道是从哪里进来的,穿着一身制服,一眼就能看出不属于这里。他站在门口,有点气喘,叫了一声:池筝。 池筝反应很大,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闻缜抱了起来,护在怀里:004?是你?你来这里干什么?! 被她称作004的男人摇了摇头。 他说:快跑。 池筝脸色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对老板娘说:您先离开这里一 砰的一声。 枪声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未出口的话。 老板娘怔怔地站在原地,低了低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血从自己胸口里冒出来。 池筝嘴里冒出一句脏话。 她立刻蹲下身去,右手放在惨叫出声的老板娘的身前,004站在门口,看见她伸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快走! 池筝大叫道:她要死了! 你他妈也要死了!004对她吼,姓闻的找到你了!! 池筝没有一点犹豫。她将怀里的闻缜向他手中一塞:你们先走! 004根本不听她的。他格外强硬地把她拽了过来,几乎是拖着朝门口跑去。池筝在他怀里拼命挣扎,他视若无睹,直接一手一个,将两人塞进了车上。 闻缜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叫过一声。离开面馆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浑身是血的老板娘身上,看血从伤口处流出来,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滩,看她痛苦地挣扎了几下,倒在自己的小面馆里,然后再没了动静。 他声音不大地问:为什么不救她? 因为救了她,你爸的人还会再杀他一次。004一脚将油门踩到底,他冷冷道,救她没有意义。 池筝坐在座位上,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她双眼泛红,瞪着004,许久,沙哑着声音开口道:你来提醒我们干什么?你也不想活了? 我刚才还冷冰冰的004突然卡了壳。 最后他说:我总不能看着你去死。 但你可以看着她去死。池筝说,其实你和他本质上没有区别。你和001。 004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早知今日,那你当初又何必要和他结婚?你看不出来他只是看重你父亲的权势、想借着你往上爬?你根本就是昏了头了!他根本不爱你! 闻缜静静地坐在一旁,聆听他不曾听母亲讲过的秘辛。 爱?你不觉得这个字从你们嘴里说出来都很可笑吗?池筝冷笑出声,你 轰隆一声,汽车的轮胎被击中了。车辆侧翻在了草地里,004把闻缜从后座里抱了出来。 两个手无寸铁的人,还有一个几岁大、连能力都没有的孩子,徒步躲避异管会军队的追击。后来闻缜每每想起这个时刻都觉得有几分荒唐。 他有时候也会想,假如自己当时不是那么没用,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异管会的人追得很紧。004开车开得很不是地方,居然开到了悬崖边上。没跑多久,三人就彻底没了退路。 004脸色顿时一片惨白。 你他转身看向池筝,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瞳孔骤然紧缩,池筝你干什么?你给我回来!! 闻缜的神色也终于变了。 他在004肩头开口叫道:妈妈 没事的。池筝安抚性地笑了笑,没事啊乖。你别怕。 池筝很少这样对他说话。大部分时候她对闻缜都是喂你小子,并不像个温柔的母亲,甚至不太像个女人。 她并不擅长说谎。 我没怕。闻缜皱着眉头,我答应你了,跟那个人回去。你站回来一点。 嗯,知道你最听话了。池筝脚步往前挪了挪,哄道,你别害怕啊。 我跟他们回去,你会来看我对吧?闻缜眉头依旧蹙得很紧,很固执地要问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又像是在提醒对方什么,你刚刚答应我了。 肯定的。池筝又说了一次,我们没多少时间了,你听妈妈说啊,你回去之后也要听你爸爸的话,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嗯。 闻缜死死地盯着她的脸,像是想要看穿她是否在说谎。 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愈来愈近。穿着整齐划一制服的队伍正在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袭黑衣的男人。 池筝的目光转到004身上。 闻缜性格和他父亲很像。她低声说,我有时候也不知道我带他出来是不是对的,也许他天生就属于那个位置?只有我自作多情地想要逃离。说不定呢? 004眉心拧起:你别 那边的人把手都举起来!! 警告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秦哥,池筝笑起来,忽然叫他,你过来一下,我还有点话想和你说。 004抱着闻缜,向前一步。 池筝凑近了他的耳畔。 小时候我们经常去蹦极,你还记得吗。就在这样的悬崖边上。轻轻一跃就下去了,像飞一样,你说那是在和风跳舞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别让他回头。 举起手来!! 004轻轻地嗯了一声,退开两步。 他知道她是在和他告别,用那点可怜的、乞求般的年少回忆,求他保护她的孩子。 004一只手抱着闻缜,一只手举了起来。 你也要把手举起来。他对闻缜说。 闻缜没理他,只是越过他的肩头往回看。 别往后看了,你总看你妈妈的话,她会想你,然后就走不掉了。004尽量温柔地说,往前看,你爸爸在那边等你。 闻缜犹豫了一下,把头转了回来。 他看见一个英俊、五官锐利的男人朝他走来。男人的身后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两人有着相似的眉眼。 男人在他面前站定。 004将闻缜往前递了递,男人没有接,而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闻缜静静地看着他。 闻缜。他说。 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眼底的神情闪烁了一下。 他嗯了一声,伸出双手,将闻缜接了过来。 我是你爸爸。男人说,又指着身后的年轻人,这是你哥哥池越。 恋耽美 ——(65) 闻缜看了一眼他的哥哥。他的哥哥在他父亲的背后,用不太友善的、甚至带了点恨意的目光盯着他。 爸爸。他开口叫道,哥哥。 男人笑了一声,像是很满意:嗯。 走了,我们接你回家。他说。 身后遥遥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到了地面上。 闻缜伏在他父亲的怀里,没有闭眼,也没有回头。 他想,他再也没有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大家忘记了() 004是南廷当初拿走的两个头骨之一,这时候还是议事会的人,后来抛下白塔被顾问(小闻)接住了 这时候的001=闻缜父亲 池筝父亲=上一任001 004就是秦,有个设定是异管会里亲近的人才会叫对方的名字,叫编号是疏离的意思 废话一大堆,明天还有更新,明天就有南廷啦 第61章 无所不能的神 六年后。 听说今天有重要的客人要来? 241站在办公桌前, 抱着胳膊,看向坐在座位上的男人。 对方没有回答。 喂。241用脚尖去够他的小腿,池越, 你别不理人啊。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名字。 噢,池长官。241拖长了音调, 她的目光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刚刚我在水凝家里看见你弟弟了。他不去? 池冷笑了一声:他有资格去? 你爸没说什么? 他会说什么? 你呛我干什么。241撇了下嘴, 坐到他办公桌上去, 你呛我也没用,你爸还是更喜欢小闻。 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妈也更喜欢小闻, 要不然她离家出走的时候怎么不带上你?241语气几乎算得上是天真,池长官, 你生我的气有什么用? 如果我是你, 我会把不认可自己的人都除掉。而不是对一个爱你的女人发脾气。 滚出去。 池丢下一句话,用力甩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特聘顾问Snake先生。 这是我的大儿子,池越。 你好。 金发的男人伸出手来,彬彬有礼地和池握了下手。 你好,顾问先生。池也同样礼貌地回道。 他在他父亲的目光下总是装出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顾问, 或者说闻缜,想着,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他笑起来的时候比对方还要自然、还要温和:闻先生,您的小儿子今天没来吗? 他出去玩了。他的父亲摆摆手说。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贪玩。 是啊。他的父亲有点无奈地说, 由他去吧。 您真是一个好父亲。闻缜笑了起来。 在他的余光里, 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变。 应付他的父亲和他愚蠢的哥哥比他想象中简单了许多。他们就这么轻易地相信他是一个来自大学、对异常物品颇有研究的教授, 在他帮他们解决了几个棘手的麻烦之后。 您真的很博学。他的父亲对他说,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这是最后一件物品了,是我无意中获得的。您觉得它会有什么危险吗? 闻缜接过木头盒子,打开。 那一瞬间他险些失态。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石头制成的吊坠。石头不是名贵的宝石,更像是一块长过青苔、毫不起眼的岩石,上面浸有淡淡的血红色。 闻缜不动声色地垂下目光,将那块石头攥在手心里。 这上面是人类的血吧。 您怎么知道? 唔,猜的。他唯妙唯俏地模仿一位教授的口癖,根据我的经验,它也许会和治愈有关?也不一定正确,毕竟它看上去有些特殊。 他的父亲很客气地笑起来:您说对了,顾问。 闻缜也像他一样笑起来:原来您只是在考验我。 两年后。 闻缜轻巧地从窗户里翻进房间,手里抓着一个木头盒子。 他将盒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 一枚沾着血的、毫不起眼的石头。 闻缜想过他的父亲会怎么处理他母亲的尸体。像普通人类一样火化、安葬,或是扔到海里去喂鱼?事实证明他想多了,那个男人把他的结发夫妻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石头,给了她一串异常物品编号,把她永远地关在了仓库里。 他有时候也会去仓库里闲逛,从黑暗中走过的时候,偶尔会听见那些陈列在其中的物品的窃窃私语声。听他们说,他的父亲自封上帝造物主,他觉得这个男人实在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居然以为自己真的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于是他无动于衷地看着池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带着他的遗骨,也开始妄想成为神明。 闻缜想对这两人嗤之以鼻。但不幸的是,这个男人基因里的罪恶早已遗传给了他。 能力是基因决定的。能力会通过基因遗传,也会随着基因重组与变异。这一点研究人员早就发现了。他有时候会想这算不算是天意弄人,造物主没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神,却把能够达成这点的基因留给了他的孩子。 闻缜注视着手里的石头。 五指收紧。 石头渐渐没入了他的掌心。他母亲的遗骨与他融为了一体。 闻缜眨了眨眼,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从手背上划了下去。 血立刻涌了出来。 但下一秒,伤口开始缓慢地愈合。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良久,笑出了声。 十七岁,这个年纪的他还处在有些叛逆的时期,甚至带了点英雄主义的冲动。更小的时候他还幻想过,假如有一天他从所有的异常物品里拿走了能力,会不会真的变成无所不能的神。 但闻缜心里很清楚,他遗传了他父亲的基因,也遗传了他父亲的弱点。 每当他使用自己的能力时,属于正常人的那部分情绪就会被消磨掉一部分。他的兄长、父亲和他一模一样。到了最后,他们都会一点一点地变成冷血无情的怪物。 池筝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但她知道的时间太晚了,没能阻止她将她第一个孩子拉回正常的人生轨道来。基地里的教育,尤其是优等基因者的教育,崇尚一种绝对的理性化,或者说是无人性化更为恰当。人们不应该有多余的情绪,否则他们的判断能力会受到影响。高高在上的神不应当存有人类的情绪。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命从小儿子的人生里夺来九年,试图在他也走向那条不归路前,在他心里构建一个她认为正确的道德框架。 你要做一个好人。她总是郑重其事地说。 那我要怎么做呢? 池筝有点发难地抓抓头发。 最后她说:学会去爱别人。 从基地里叛逃之后,闻缜做的第一件事是修建了一座透明的玻璃房。 那是他的陈列柜,向所有人展示他漂亮的收藏品。 但他终究没有像年幼时想过的那样,拿走所有物品中的能力。 闻缜不清楚自己父亲的情感体系里还剩下多少属于人类的部分,也不知道池那里还剩下多少。但他很清楚,他自己手里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去爱一个人。 七月末的夜晚,连海水都带着热腾腾的潮气。 闻缜被叫出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这是他正式从基地叛逃的半年之后,半年时间里他一直无所事事,漫无目的地搭建他的玻璃房,偶尔作为顾问去基地里走走过场。新上任的最高长官并不信任他,许多事都不想请他参与其中。 但这天晚上,出了一件大事。 海边上死人了,死了好多人。来叫他的慌张道,好像是深夜里违法捕捞的渔民顾问先生,您赶紧去现场看看吧,我们派去的人手好像也有点控制不住 多半又是那些非人的生物出了问题。他想。对一个统治者来说,这些生物比人类难控制多了,毕竟它们难以与人类共情。 闻缜套上顾问的外壳,不紧不慢地到了现场。他到的时候,死伤人数已经再次上升了好几个数字。 周围的研究人员穿着白色的制服,在黑暗中有种扎眼的撕裂感。他剥开人群,然后看到了他们口中那个恐怖的怪物 一条小小的、几乎只有半个他那么长的小人鱼。 上半身是幼童的模样,下半身是伤痕累累的鱼尾。 周围散落着人类零碎的四肢。 闻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 这么凶。他轻声说了一句。 他父亲能够轻而易举地看穿对方的弱点,从而将一个人变成一件物品。基因给他留下了类似的能力:他看见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物品时,那些属于他们能力的全部信息,都会自然而然地被他得知。 闻缜盯着僵坐在沙滩上的这个小东西,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问题。 他看不清对方的能力。 这一点其实并不罕见。刚分化的人类或其他生物,能力还不稳定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可问题在于,他连对方的弱点都没能看出来。 就好像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似的。 周围有人不断地给他讲述事件的相关信息,说这好像是个刚刚分化能力的小玩意,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最好原地击毙。又说他的母亲似乎是被人抓走了,他正处在极端恐惧的情绪下,他们的安抚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他的破坏性太强了,留下来也只会是个祸害。 闻缜的神色一动。 他的目光再度投向僵在原地的小人鱼。 对方回视着他,金色的瞳孔不住颤抖,里面写满了恐惧。 他的状态很不稳定。闻缜说。 就地处死吗? 不,不用。闻缜抬起手,制止了周围人的上前,用顾问温和的语气说,再等等。我会有办法的。 小人鱼大概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也许他根本听不懂人类的语言。总而言之,他依旧僵立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向闻缜。 过了一会,有泪水蓄在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闻缜心里轻轻一动。 他说:我来吧。 别!顾问先生,这很危险!! 有人叫了起来,想要阻止他向那片血迹斑斑的沙滩靠近。他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不徐不疾地靠近了对方。 小人鱼浑身都绷了起来。 闻缜看得出来,他开始紧张了。 但他心里依然平静。残酷的能力早就剥夺了他恐惧的能力。后来想想,但凡他心里还留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他也不会选择在这样危险的情况下靠近这样一个未知生物。 闻缜在他面前蹲了下来,好让自己的视线和他平齐。 他有些困难地想从包里找点东西出来,最后找到了一颗随身携带的糖果。 绿色的,苹果味。 也不知道人鱼吃不吃人类的糖。 小人鱼努力地睁大眼睛,充满警惕地盯着他。 但其实他的目光早已涣散了,眼底的情绪也并没有任何的焦点。这时候看上去,甚至有点呆呆愣愣、不知所措的感觉。 视线乱晃了半天,小手最终伸了出来,把糖果从摊开的手心里拿走了。 闻缜笑了一下。 他伸出手,将对方从沙滩上抱了起来。小人鱼的意识在这时彻底模糊了下去,歪着头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冷冰冰的皮肤贴上了他的颈侧,手里却还紧紧地抓着自己刚从陌生人手里得到的礼物。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男人捡到小时候的老婆却不懂珍惜 第62章 欧律诺摩斯之水 金标是一号基地工作人员的专用身份证明。 你是吗? 南廷抿了抿嘴唇。 他很少会这样一连串地犯蠢。先是忘记自己把照片放在了包里, 又忘记了人类设计出的这些账号上多半都会带有特殊的、表明身份的标志。 其实从昨天晚上起,他就有点集中不了注意力,不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忽然间走神。 想一个不该去想的人这个时候正在做什么。 想他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家里, 想他是不是正在生气。 就这么短暂的一点时间里,南廷居然又不合时宜地开始想东想西。直到傅诚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开口道:我在问你话你是吗? 这个, 他把屏幕上的账号举给南廷看,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对方的用词很恶劣, 南廷不太舒服地皱了下眉。 他想反驳, 好在及时地清醒了过来,思索了半天, 觉得自己应该强硬一点,学着那些人类吵架的语气:关你什么事。 学的很不像, 语气太过认真, 落在别人眼里反而成了慌张的把柄。 关我什么事?傅诚冷笑一声,我不是警告过你了吗?想留下来可以,别给我们惹麻烦。 南廷:你 他还想争辩两句,前面忽然响起了车辆的鸣笛声。傅诚转头望过去,发现被反锁在车里的红毛正噼里啪啦地开窗户,见傅诚看过去, 又拼命用手往天上指。 南廷抬头一看,天上黑压压地飞过一片机群。 他心里涌起不好的感觉:那是什么? 恋耽美 ——(66) 傅诚没说话,扭头就朝回走。 尽管感觉对方不太欢迎他, 但南廷还是快步跟了上去。好在后座上的红毛足够热情,门一开就拼命把他往车上拽:快快快快!上车! 前座的车门刚一关好, 车辆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南廷还没坐稳, 被惯性重重地甩在了椅背上。他透过窗户又朝外看了一眼, 开口道:他们要去哪里? 红毛:什么他们? 小完:你说那些飞机? 冲我们来的。前座的徐瑞神情紧张,最近抓反叛军抓得很严。 南廷在心底默默地想,他们总共只有五个人,其实和军沾不上什么关系。 你们招惹过什么人吗?他问,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大动干戈地出动。 徐瑞:是吗? 他瞥了一眼外面,居然还露出一个笑容来:嘿嘿,其实我们也不算很厉害啦,这一共也就四架飞机。你既然进了黎明曙光,就没必要太在意,都是小事啊小事 南廷:? 得了吧徐哥,别瞎吹了。小完听不下去了,正色道,这附近除了我们,呃,还有一个挺大的组织,叫什么光耀会还是耀光会,有好几百人吧。我们之所以选择开车从这过,就是因为这块是他们的地盘,不容易被盯上。 昨天的时候就有飞机从这过,都是来巡查的,快点开走就行,别被他们盯上了。 南廷:嗯? 他略微有些不解:他们的目标就是这里? 红毛可能觉得他有点傻:那不然呢? 可这些不是出来巡查的。南廷眯了眯眼睛,上面有黄标,这是轰炸机组。 徐瑞: 徐瑞:啊??你他妈可别吓唬人啊! 南廷很无辜地看着他:我没有。 我哪看得见飞机上有什么颜色啊! 人类的视力确实不太好。机型也和巡逻机不一样。 徐瑞一脚踩出急刹,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我他妈哪里认得清那是什么机型啊!! 傅诚的脸色很难看:你没骗人? 我不喜欢骗人。南廷说。 傅诚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辨别他是否在说谎。其实也怨不得他,自由号一事给他留下了太多的心理阴影,他根本不相信南廷说的任何一个字。 性命攸关的事,由不得他多想。思忖两秒,他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下令:先找地方躲起来! 马路上的车辆太过显眼,很容易被锁定目标。只是被监视还称不上威胁,但在袭击中简直就是活靶子。 南廷下车后没多久,机群就离得更近了一些。他不太害怕这些人类的物理打击手段,有点想停在原地,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徐瑞一看他那个呆样子就气不打一出来,走过来拽住他的衣领就跑:愣着干什么?等死啊! 南廷被一路连托带拽得跑进了附近的一处村落里。 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徐瑞边跑边喊。 我们跑这来干什么啊,不该往平坦的地方躲吗? 说话间,机群离得更近了。南廷甚至能听到 躲个屁平坦的地方啊!有冲击波,冲击波不知道吗?防空洞都是建在地下的,懂不懂!徐瑞一边吼,一边非常自来熟地掀开了不知是谁家地窖的盖子,纵身跳了进去。 地窖里漆黑一片。南廷有点犹豫地站在入口处,还没来得及纠结要不要往下跳,就被后面的人一把推了下去。 地下的空气有些潮湿,混杂着一股酒精的味道,好在应该是留了通风孔,氧气浓度不算太低。但南廷呆了一会还是变得晕晕乎乎的,觉得自己大概是被酒味熏到了。 另外四人做贼似的蹲成一排,紧张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会,徐瑞率先开口:怎么没声儿啊? 他转向南廷:你该不会是逗我们玩的吧。 这里是那个组织的根据地吗?南廷问。 我傻吗我,躲在他们根据地干嘛?徐瑞说,这就是个村庄,里面都是些普通村民,刚好在他们占领的地盘上而已。那开飞机的就算要炸也炸不到这里来。 那我们还躲在这里干嘛?红毛问。 徐瑞用力锤了下他的脑袋:都跟你说了有冲击波冲击波,有地方躲总比没地方躲好吧! 一行人又在地窖里蹲了半天,轰炸物没落下来,南廷反而被熏得更晕了。恍惚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类似于刚拧开汽水时会发出的滋啦声。他对这个声音格外敏感,因为汽水很辣,闻缜之前骗他喝的时候他连眼泪都呛出来了停一停,怎么突然又想到那个人 一声刺耳的尖叫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划破了村庄的寂静。 南廷倏然回神,刷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外面咋了?红毛顿时也紧张了起来,不是没有炸.弹掉下来吗?出啥事了啊,有人过来了? 南廷说:我出去一下。 他其实是想出去透透气。地窖里太闷了,就像是雨季来临前的阴天。 然而话音未落,第二声尖叫也随之响了起来,比先前的更为惨烈。 徐瑞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说:你现在出去干什么,给我们添乱?在这里呆着!我先出去看一眼,安全的话就叫你们! 南廷隐约觉得外面的情况不对劲:别 但徐瑞没等他说完。他朝出口处走去,拿好武器,径直跳了出去。 盖子被再次掀开的时候,南廷听到了外面的雨声。 下雨了? 可一个小时前的天气还很好。这里离海边有一段距离了,天气也会像海边一样善变吗? 徐瑞的脚步声在他们的头顶上响起,紧张地左右移动着,想要找到尖叫声的来源。 与此同时,外界的空气大量地涌进地窖里。南廷几乎是立刻就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腐烂的、腥臭的气息,很淡,弥散在空气中。 他飞快抬头,叫出声来:快回来! 地窖里的人不解地看向他。 然而与此同时,头顶上的石板传来重重的撞击声。有什么人跌倒在上面,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啊 傅诚眉头一拧:徐瑞!! 他立刻上前,也想要从地窖口里出去,却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住了衣角。 别沾到雨水。南廷在黑暗中说。 傅诚一咬牙,挣开了南廷。他将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身上,飞快地跳出了窖口。红毛和小完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也纷纷脱下外套披上,从洞口探出头来。 接着是惊恐地呼喊声:我操,咋回 别他妈挡在这!! 傅诚一脚一个,把两人踹回了地窖里。他隔着衣服,将不断痛苦挣扎的徐瑞从地面拖回了地窖里,又飞快地关上了窖口。 地窖里漆黑一片,南廷却透过黑暗看清了徐瑞身上的情形衣服上被烧出了几个洞,一直透到皮肤。藏在衣物下的部分看不清楚,但他大概能够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红毛和小完还一头雾水: 这是咋了,下、下酸雨了?怎么连衣服都烧出洞了啊!! 我去徐哥,疼不疼啊?这怎么办啊! 傅诚甩掉身上沾了雨水的外套,从一旁搬了坛酒过来:让开! 他吼得很大声,两人慌忙躲远了些。 徐瑞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是不断地发出无意义的嘶吼声,在地上翻滚挣扎,双手不断地扯着身上的衣服,似乎是痛苦至极。 傅诚说了声忍着点,接着就把那坛酒从头到脚地淋在了他身上。 徐瑞登时发出非人般的惨叫声来。 但傅诚没有停手。他取来第二坛酒,劈头盖脸地朝徐瑞身上泼去。 惨叫声经久不绝地环绕在地窖里。红毛听得浑身发怵,盯着地上痛苦大叫的徐瑞,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开口:我说老大,你要消毒也不能这么消啊!你是想让徐哥疼死吗! 忍着!傅诚像是和他比谁声音大似的,吼道,不他妈冲干净他今晚就会烂光!! 红毛被他吼得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烂光?什么烂光? 傅诚整整泼了十来坛酒才停手,徐瑞躺在地上,从头到尾都散发着酒味。很长一段时间里,其他四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在地上翻滚挣扎。 过了很久,他的声音终于微弱了下去。 南廷没有像红毛和小完一样躲得远远的。他就站在离徐瑞不远的地方,沉默地注视着他。 几分钟前,这里站着的还是个正常的、完好无损的、再普通不过的人类。 酒味散开一点,淡淡的腐臭气息又涌了上来。傅诚打开手电筒,隔着自己的外套,用手去扯徐瑞身上的衣服。那些布料像纸一样,轻轻一拉就被撕开 露出了底下皮开肉绽的身体。 腐臭的气息扑鼻而来,仿佛躺在这里的是个已经死去多时的人。 红毛呕的一声,差点吐出来。 灯光下,他看见徐瑞的皮肤已经开裂,皮肤是正常的颜色,伤口里却是深黑,正在不断地渗出液体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酸性液体可以造成的痕迹。 这他妈到底出什么事了?红毛喊道,我操,外面的人刚刚在叫什么?他们不会也是被淋了吧! 傅诚将所有沾过雨水的衣服丢在一旁,喘着粗气坐了下来,一只手撑住额头:别出去。外面是人工降雨,里面加了东西。 欧律诺摩斯之水。南廷忽然出声,见其他人转过头来看自己,又放低了声音,他们,嗯,有时候会用这个来审问反叛者。平时都锁在仓库里。 他垂下眼,盯住徐瑞一点点发黑的皮肤,内心五味陈杂:沾到身上,就会腐烂一直烂到只剩下骨头。 *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写得太慢了T.T 下次更新是明天(星期五) 明天就有光速结束分手冷静期的小闻了(。 第63章 深夜来客 三个小时之后, 雨终于停了。 南廷的计划再次被打乱了。 他原本是想尽快离开这里,躲得越远越好。但眼下队伍中有人受了伤,短时间内他们必然不会再继续前进。 红毛和傅诚一起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徐瑞从地窖里搬了出来。 好在季节已经到了初冬, 所有人都穿的不算单薄,只要避开地上的水坑,并不会被腐蚀性的雨水溅到身上。停车的地方离这里太远, 而且他们只走了几步,被抬着的徐瑞就痛苦的呻.吟起来。 不行了老大, 他的肉都快掉下来了!红毛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们不能再抬着他走远了! 两个人不得不找了最近的一处民居,将徐瑞放在没有雨水的屋檐下, 然后敲响了门。 无人应答。这里原本就是村庄的偏僻处,附近也没有邻居。红毛有点等不及了, 干脆直接从窗户里翻了进去, 过了一会打开了门:这里面没人住,灰都积了一层了。 傅诚说:药在车上,我去拿。 小完和红毛手忙脚乱地把徐瑞搬进去的时候,南廷还站在地窖的入口处发呆。 欧律诺摩斯之水的腐蚀性非常恐怖,尽管目前看来,混着雨水降下来的都是被稀释过的, 但依然对这片土地带来了不可逆转损伤转瞬之间,周围所有的植物都彻底枯萎,地上的常青植物呈现出黯淡的深黄色来, 就连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木都落了一地的枯枝。 他发了一会呆,才听见附近还有尖叫声不断传来, 但有些遥远, 似乎是村庄里其他的住户。 所有淋了这场雨的人都会变成 南廷心底一紧, 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想下去。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民居,红毛和小完应该在里面照顾浑身溃烂的徐瑞,分不过神来注意他。 然后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有人在他背后呵道。 你又要去哪里?傅诚大步走过来,严厉道,没人教过你不要乱跑吗?一会又下雨了你往哪里躲?! 南廷被他骂得愣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说:我要走了。我不能留在这里。 你不能留在这里?傅诚冷冷道,昨天还死皮赖脸留着不走,现在又成了不能留在这里?你就这么想去送死? 南廷:你为什么要担心我的安全? 傅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我担心你?到底是谁担心你出去不安全、拦着你不出去才救了你一命?徐瑞救了你的命,他自己现在都快死了!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回事?! 南廷张了张口。他想说就算他真的走出去了也不会有事,其实徐瑞不该拦住他。 换作是以前,他就会这样认真地向对方解释。但现在他却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理智告诉他你现在该离开了,到更远、更安全的地方去。可他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无论如何都迈不动了。 过了一会,南廷垂下目光,默默地走到了民居门口。 他先去看了一眼徐瑞的伤势。 徐瑞被安置在一楼的卧室里,已经再次昏迷了过去。南廷试探性地戳了戳他脸上一块为数不多的皮肤,他没有醒。 于是南廷搬了个凳子,托着下巴,在床边坐了下来。 徐瑞其实应该是个普通人,C或者D,今年可能已经快四十岁了,并不是什么身强力壮、能力出色的年轻人。 恋耽美 ——(67) 他为什么非要出去呢? 傅诚从车上带来了医药箱。下午的时候他们给徐瑞上了第一次药,晚上的时候上了第二次。但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徐瑞的伤势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左手小拇指上已经露出了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红毛彻底坐不住了:老大 我们走吧。他说,我们带他去医院吧?去找人看看!这样拖下去根本没用! 傅诚没说话。他坐在老旧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徐瑞所在的房间。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是,我们的身份信息是都被通缉的!红毛咬了咬牙,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么去死啊!他们不就是想我们去医院里吗?那些人泼这个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不就是为了把我们揪出来,让我们自投罗网吗!! 他们在客厅里争吵的时候南廷正呆在徐瑞的房间里。小完也在,没有参与外面两个人的谈话。两个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坐了一会。 过了一会,南廷开口:他是个好人。 小完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那不然呢? 嗯南廷犹豫了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不是我们要救你,是徐哥非要救你。小完摇头,其实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和老大都不太愿意带着你这么个累赘。 但是徐哥就见不得这种事,你知道吧。小完其实才十八岁出头,摇头叹气的模样却像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他以前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死了。 南廷一愣:怎么 怎么死的不知道。小完说,总之他见不得你这么大的小孩在外面瞎晃悠,把自己的命给晃没了。 南廷不知道说什么。他低声道:对不起。 嗯? 南廷又沉默了一会。半天,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说:以后我保护你们吧。 小完: 他像是反应了一会,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真的。南廷有点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合适地表达。 你能别给我们添麻烦就不错了!小完很无奈地笑出声,还保护我们呢。 你要是真想保护我们,还不如赶紧想个办法把徐哥治好。 小完也只是顺口一说。他试图把治好这件事变作希望刻在脑海中,好让绝望不至于那样快地降临。 但南廷知道那是没有用的。欧律诺摩斯之水一旦沾上就永远无法去除,它只会让一个人慢慢地、慢慢地,彻底腐烂。 他没有说出来。 毕竟他只知道怎么杀人,并且精通于此。这样的他救不了任何人。 徐瑞尸体一样地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的下午时候,他终于睁开了眼。 这时候外面已经又下起雨了,所有人都不敢出门。见他醒了,红毛和小完立刻大呼小叫地把他围住了: 徐哥醒了! 咋样了徐哥,疼、疼不疼啊? 徐瑞艰难地动了动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也就那样。 红毛嗤地一下笑了,嘴角扭得比哭还难看:你逞你妈的强呢。 徐瑞清醒了之后就开始坚决反对他们把自己送到医院去。 你们别他妈的管我了。他说,多大点事,擦点药过几天就长好了。还是说把我送进医院让那帮龟孙子把我关起来,你们就开心了? 他和红毛的想法差不多:那群畜牲他妈的直接把毒药加在雨水里!多少和反叛军没关系的人得淋到这雨啊,他们还能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成?要我说,他们就是想骗我们去医院,好把我们一个一个抓住真是想得美。 徐瑞怒气冲冲地说着,脸上的皮肤已经彻底发黑、开裂,几乎看不出五官的轮廓来了。 南廷站在房间的角落里看着这个将死的人类。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在说笑。 还是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徐瑞不肯去医院,其他人也不能强拖着他去,但同时,自然也不能离开村庄半步。 于是南廷也跟着在这里留了整整三天。他有时候会帮徐瑞涂药,有时候会问一些问题。尽管他知道,这些事都不能延长这个人的生命。它们是毫无意义的,不论是对徐瑞,还是对本应该踏上逃亡之路的自己而言。 但南廷试图说服自己,说不定这能让他腐烂得慢一点呢? 三天时间里,可能是因为地处偏僻,南廷并没有再见过别的村民。但到了第三天的晚上,所有人都像前两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忙自己的事时,屋外忽然有了别的动静。 有人敲响了民居的房门。 客厅里的小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啊?他叫了一声。 屋外却又是一阵安静,只有淅沥的雨声传来。新的一场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虽然只是正常的雨季来临,但这里的住民已经对雨水有了心理阴影,绝不会在下着雨的深夜来敲门。 小完犹豫地站在门口。门上没有猫眼,他只能偷偷从窗户缝里往外看,依稀间,瞥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谁啊? 他嘀咕着,伸手去拉门把手。 原本把自己关在二楼的南廷听到动静,哒哒哒地从楼上冲了下来。 有人敲门?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登时紧张道:别随便开 然而已经晚了。小完像脑子缺根弦似的,径直拉开了房门:谁啊嗯? 门口站着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人,手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将大半张脸都遮得干干净净。深冬里,这个人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一大半身体都被雨淋湿了,半透明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一点肌肉的轮廓来。 您好。男人微微俯首,外面雨太大了,请问可以让我在这里借住一晚吗? 他低下头的时候小完看清了他的脸:一个年轻又英俊的男人,淡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地贴在脑后,薄薄的眼镜片上附着一层水雾,额前的短发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又或者说,理应是狼狈的,毕竟小完已经犹豫着退后打算让他进来了。可下一秒,他却又忽然发现男人的视线正越过自己,朝背后的房间里看去。 停了停,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东西,藏在模糊镜片后的眼神忽然就变了。 小完心下暗觉不对,立刻抓紧了门把手: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推到了一边:让开。 我们不欢迎傅诚大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小完拉到背后,朝外面看去。他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完剩下的话。 男人在门外收起了伞,雨落下来将他彻底淋湿,而他只是略一垂眼,视线对上傅诚,露出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傅诚的脸色白了白:怎么是! 他的话又没能说完,因为又有人从背后把他推开了。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躲得很远的南廷冲进了雨幕里,一把抱住了浑身淋得湿透的人。 傅诚: 顾问先生!南廷松开手,三天来第一次地笑了,他惊喜无比地扬起头来,怎么是你?你是来找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顾问动了动嘴唇。半天,他说:就不能是巧合吗? 肯定不是。南廷笃定道,我知道你能嗯 他有些困惑地停住了话音。因为他忽然发现顾问刚刚没有笑。 怎怎么了? 没怎么。顾问这会又笑了笑,就好像刚才覆在他脸上的那层冷漠只是对方的错觉,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外面这么冷,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南廷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拉着对方在大雨中吹冷风,连忙后退几步,将顾问让了进来。 旁边的傅诚紧紧地盯着他,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发出声音,目光冰冷地劈在两人身上,已经快要可以杀人了。 这是谁啊红毛在后面小声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南廷急于知道这个问题,又问了一次,他担心有人会通过同样的方法追上自己,是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突然要淋着雨过来? 但顾问先生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收他那把黑色的伞。 南廷就算再迟钝也能觉察到眼前的这个人态度有些反常的冷淡。这并不像他。 他看了眼那把伞,试探性地发问:你你没受伤吧? 为什么这么问? 你不知道吗?这里前几天下了一场雨,那场雨南廷越说越觉得心里忐忑不安,干脆伸出手去,抓住了顾问先生的袖子,想要把它掀上去,看看下面的皮肤是否正常,还是已经有了腐烂发黑的迹象 但顾问把手抽回来了。 怎么了?他有点奇怪地看了南廷一眼。 南廷的手停在半空。他欲言又止:你看起来怪怪的。 我有吗?顾问有点无奈地将湿透的头发从额前分开。这时候疏离感忽然又从他身上消失了,可余下的话又带给了南廷更多的怪异。 可能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活泼。他笑笑,突然有点不适应。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他从来没有对我这么热情过,他是不是不爱我? 下次更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最近半个月有五场考试和三篇论文,有时间就更吧(瘫 第64章 迷恋 三年前。 大致就是这些。金色的绶带随着起身的动作在半空中摇摆了一下, 男人从办公桌后站起,平视着对面的人,这是我的核心计划。 闻缜站在办公桌的对面, 静静听完了对方的讲述。他笑了笑,尽管这种表情从他本人脸上露出的时候稍显古怪,但他现在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属于顾问先生的脸, 笑起来的时候也只会显得礼貌:只有这些? 办公桌后的池并没有被冒犯到:是。 我能为你做什么? 池停顿了一下。 很多。他说,慢悠悠地背过身去, 站在了书架前,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我计划中的那位核心人物。他的基因太出色了,而我目前还没找到有什么方法可以 闻缜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柠。 伪装他的基因等级。 有那么一瞬间,闻缜甚至以为对方识破了他天衣无缝的伪装, 扒开那层金发男人的皮囊, 从里面挖出他亲爱的血脉相连的弟弟。 但他的语气依旧平静:你需要怎样的伪装? 不被检测仪检测到。 不如直接对检测仪进行改动。闻缜像是脱口而出,检测仪生产一直由基地进行垄断,只需要用更新换代的理由召回之前的所有产品,再对它们进行统一改动,把你需要的信息录入进去就行了。 池的背影顿了顿。片刻后,他回转过身:顾问先生, 您似乎对此很有办法。 闻缜什么也没说,只是微笑着看向他。 这并不是池第一次怀疑自己。诚然,一个博学多才、貌似无所不能的人, 却只是普普通通的B等级,换作是谁都会产生疑虑。 这的确是他的伪装之一。 池同样没有开口, 目光一错不错地钉在他身上。 这个时候, 他理应感到紧张。 这是他的想法, 现在我应该觉得紧张。 就这么想了想,仅此而已。 实际上,闻缜连心跳的频率都不曾加快半分:如果你不满意这个方案,一时半会我也拿不出来别的。我做研究也是要时间的哪,池先生。 但我觉得,他话锋一转,你这个计划的关键不在这里。 说说看。 你计划的关键所在是派一个人接近闻缜,可你为什么笃定闻缜不会排斥他?你的那位,人物? 闻缜原本想说喜欢。这是池的原话。话到了嘴边,拐了一下,还是被他下意识地换了种说法。 我很肯定。 哦? 池没说原因:最首要的一件事,是唤起闻缜的同情心。 闻缜一下就笑了。 他笑得很发自内心:他有同情心吗? 没有。 闻缜觉得这算不上是自己的错。 最近几年,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他知道人是社会动物,而自己被剥离了这一属性。亲人、朋友、恋人,通通只是存在于想象中的概念。没有任何事物,没有任何情感,在把他同这个世界联系起来。 可他又不得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每个从他身旁走过的人都顶着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每个人都离他很近,又很远。 他上个星期去市中心购物时,碰巧撞上了一起普通人的犯罪。受害者是走在他前面的年轻女人,被两个男人一把抢走了手里的包。 她惊慌失措地回身向他求援。犯罪者并没有走远,周围聚集地人也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着。 恋耽美 ——(68) 女人在哭,抓着他的袖子。 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 有人在说:去啊!怂什么! 他原本还打算说一句报警,停了停,发现自己其实连这两个字都懒得说,索性转身走了。 大概没有。池说,这只是一种你理解不了的类比。 类比? 池的说法愈发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会喜欢那种,池的语气顿了顿,像白纸一样的人。 懵懂无知,眼里只装得下寥寥无几的事物,抓住另一个人之后就不会再放手,仿佛那个人就是他和整个世界所有的联系。 所以去可怜他,就像神在怜悯自己的信徒,想要伸手玷.污他纯白一片的人生,再据为己有。 沉默。 许久,闻缜的目光轻轻动了一下。 你也很喜欢?他的笑容没变,反问道。 池不置可否。 我还是不能理解。闻缜温和地笑起来,他真会这么想吗? 他没有承认: 自己被说中了。 所以说到底,你找来执行任务的是谁?闻缜继续道,总不会连我都不能看一眼吧。 我没这么说过,顾问先生。 池从书桌后面绕了出来,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向办公室门口。他伸手拧开房门,脚迈出去了一只,又忽然停住。 忘记说了,他很漂亮。 池回过头,意味深长地说。 闻缜跟着他离开行政大楼,穿过一间间物品存放仓库,进了2号大楼,顺着盘旋的楼梯向下,最后停在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其实您见过他。池突然说,但您可能已经忘了。 闻缜不解地看着他。 您一个人过去比较好。池的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亲昵,显得尤为刻意,我也过去的话,他可能会表现得太放松了。 门锁打开,重达一百千克的铁门向两边缓缓退去。闻缜走进这个堪称巨大的地下室里,第一眼看见的是一个大约有两千平米的巨大水池。 淡淡的腥咸味浮在空气中。 池子里装的都是海水。 闻缜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他走得很慢,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尽管如此,水面上还是突兀地传来了一阵动静:距离岸边很近的地方,有什么东西一下扑进了水底,把海水都溅到了闻缜的鞋面上。 过了一会,又偷偷冒了出来,只把眼睛露在外面,隔着几米宽的水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岸边的他。见他许久没有别的动作,又把身体浮了出来,用尾巴甩了甩水面,像是在赶人似的。 闻缜的心几乎是重重一跌 闻缜记忆里的人鱼都是强壮的生物,但池子里的这条看上去比他的同族要瘦弱很多。他可能年纪不大,脸小到自己用一只手就能全部遮住,脖子和手腕细得像是轻轻一拧就能拧断似的,皮肤也是深海动物特有的白,在水中愣着神望过来,透出一点纯真的脆弱感。 尽管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并不脆弱。 过来。闻缜笑了笑,对他招手。 小人鱼起初没有动,充满警惕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金色。人类里几乎没有这样的瞳色。颜色很浅,像两块琥珀石。闻缜联想到猫这种动物,它们的眼睛也是淡淡的金色,瞳仁很大,看过来的时候总透着无辜,无辜背后藏着数不清的坏心思。 我只是过来看看,不是什么坏人。闻缜依然伸着手,你可以叫我 顾问。 他轻声说。 小人鱼迟疑了。 他其实也能猜到这里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最终还是磨蹭着从水里游过来了。到了离岸边很近的地方,又慢了下来,犹犹豫豫地在闻缜面前停住。 闻缜不知道那是不是人鱼向别人问好的方式。 小人鱼从水里微微抬身,头顶蹭过了他的手心。 然后就飞快地游开了,拉开了半个身位才堪堪停住,继续用那双淡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闻缜跪坐在水池边,有一霎那的出神。 他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关于池和他讨论他自己的同情心时,他想起的那些无动于衷。 闻缜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 如果是他求我,我会答应的。他想。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标题:是一见钟情(?)但是一开始不是喜欢,就是,不是正常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只是迷恋(。 另外:还不确定暑假的更新频率,主要是要上网课。不过至少是隔日更,之后会在作话说的 今晚(星期二)也有更新 第65章 逼问 仔细算起来, 去掉不太记得清的那次初见,他已经认识了顾问不止三年了。南廷有点出神,想, 为什么他会说我很活泼? 在基地里的时候,他没有收到过太多有关性格的评价。那个人之前倒是总说他不爱笑,当然南廷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看向他的时候, 他十有八九都是笑着的。 想到这里,南廷忽然间醒过神来 在离开基地之前, 自己见到认识的人时, 的确是不会笑着向对方打招呼的。 可现在,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这么做? 变化大到顾问先生都一眼看了出来, 自己却根本没有意识到? 南廷沉默了。他局促地左看右看,忽然间瞥见了顾问湿透的外衣, 于是有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你的衣服湿了。 顾问:? 现在天气很冷, 你们人类容易生病。南廷自顾自地说,揪了一把自己还在滴水的衣角,转身朝楼上跑去,我也要去换一件。 他说话的时候刻意躲开了对方的目光,上楼回身关门时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发现顾问先生正不解地看向这边, 像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反应这么激烈地躲避话题。 房门啪的一声关上,留下四个人在一楼客厅里面面相觑。 顾问站在原地没动,任由雨水从袖口落到地板上。过了一会, 他扭头问身边的人:他怎么了? 红毛抓抓头发:根据我的呃,观察, 他可能是不想和你说话。 为什么? 怎么感觉是有点害羞?我们之前说w红毛话没说完, 肩膀就被小完撞了一下, 转过头去收到了警告的视线,连忙改口,说说那个为什么他、他长这么好看的时候他也这样!对! 不知为何,他说完之后,面前的金发男人反而眯了眯眼,露出一种让他嗅到了危险的神情。 红毛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又给自己找补道:不过我看你也没说什么啊,他怎么就跑上去了?你们之前是认识还是怎我操。 他突然顿住了话音,目光上上下下地在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半晌,蹦出几个字来:不是,你谁啊? 顾问: 小完有点痛苦地拿手遮住眼睛,把红毛从一旁揪开了。 红毛这才注意到,一旁自己的老大正神色紧绷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位深夜来客。 顾问先生。傅诚这才开口,这时候的他相比刚才已经冷静了不少,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不用这么紧张,傅队长。顾问终于将目光转向他,我是来找人的。 傅诚脸色一变:你为什么会认识我?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最高长官特聘顾问,在此之前,只零星地听别人议论过他、在几份报告里见过照片,对方理应不认识他。 是这样。顾问解释道,通缉版面里我们的照片挨着,看到后就记住了。 傅诚: 他略微吃惊:你,叛? 这位可是最高长官身边的重要人物,听说这些年里一直是最高长官派人在保护他,怎么连他也敢叛逃?! 傅诚看了眼顾问,又看了看二楼紧闭的房门,顿时一阵头疼,只想赶紧把这两尊大佛请走:我不清楚你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如果您是来找楼上那个人的,麻烦您尽快把他带走。 他没想到的是,顾问说:他给你们添麻烦了吗? ?不然呢。 我很抱歉。顾问笑了笑,但是他愿不愿意和我走,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他彬彬有礼地道歉,但说出来的话颇有一股死不悔改的气势。 傅诚气结。 却又不好发作,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个男人的实力。加入反叛军这么久,他已经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懂得进退的人。更何况他还有队友正生命垂危,他不想给他们招来麻烦。 两人对峙间,二楼的房门开了,换好衣服的南廷站在门口,穿着 楼下所有人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他。 南廷有些茫然:出什么事了吗? 他穿着纯白的、一直拖到膝盖处的吊带裙,看了眼楼下的人,目光停在顾问身上:顾问先生,你怎么还穿着湿衣服? 咳、不是,咳咳南廷,同志。红毛实在受不了了,虽然吧,着装自由,我也不反对,这些但是,看在我们都是大老爷们的份上,别这样行吗? 南廷:? 大冬天的,你不冷吗你!红毛又说。 南廷这才明白他是在说自己的衣服:哦,我没有别的衣服可以穿了。其他的洗了,刚才的打湿了。 又很认真地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冷的,屋里很暖和。我生活在海底的时候,温度比这里低很多。 红毛快疯了:问题是你冷不冷吗!我看着冷,行了吧! 顾问这会是真的笑不出来了,脸色里透着隐隐的铁青。 他说:小人鱼,你一个人在外面的时候都这样吗? 嗯?南廷又没听懂,哒哒哒地从楼上跑下来,怎 他感觉顾问先生脸色有些难看,怀疑他是生病了。听说人类生病的时候体温会升高,于是他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对方的体温,手腕却猝不及防地被抓住了。 跟我过来。顾问先生的语气倒是很平静。 怎么了?南廷不解,出什么事了?很重要吗? 嗯。顾问什么也没说。 他没怎么用力,南廷就乖乖跟着他上了二楼,进了刚刚出来的那个房间。 房门再次合拢,留下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过了很久,红毛讪讪道:这,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完:嗯? 就是,那个。红毛冲他挤眉弄眼,两只手合拢,比出一个三角形来,这个啊! 小完:? 门后的南廷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了三角恋的核心人物。门刚一关上,他就说:对了,顾问先生。 顾问松开他的手腕。 他以为南廷会问自己出了什么事。 南廷郑重其事地开口,说的却是:其实我有名字。 顾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南廷。南廷说,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这是我的名字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顾问心里微微一动。 他没说是谁起的。 你自己起的吗? 南廷的目光果然又开始躲闪了。他含糊其辞:嗯啊。 还是没说实话。 小骗子。 你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吗?小骗子急急忙忙转移话题。 没有。顾问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南廷愣了一下:我 他下意识地觉得顾问先生的语气有些古怪。 顾问还在继续: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南廷:! 他立刻说:不是吵架。 停顿片刻,又忽然回过神来:顾问先生,你在说谁? 顾问笑了笑:你觉得我在说谁? 南廷张了张口。他想说闻缜,因为这就是他心里的答案,可转念一想,顾问先生怎么会用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来形容自己和闻缜之间的关系。他可是世界上为数不多地清楚自己是去执行任务的人之一。 于是他说:你是在问,池吗? 顾问: 他愈发觉得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问得越多,心里越不高兴。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 不是的。南廷摇摇头,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嗯,所以顾问先生的嘴角有些僵硬,你的任务结束了?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回到你的基地里去? 也不是的。南廷还是摇头,其实任务还没有结束,是我是我自己不想继续了。 不想继续? 嗯。南廷轻轻地说,我反悔了。我不想杀他了。 恋耽美 ——(69) 顾问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南廷看不见的地方,轻巧地划过吊带下肩膀的轮廓。 看见留下的纸条是一回事,听见他亲口说出来是另一回事。 所以我也不会再回基地了。我没有完成任务就逃走,会受到惩罚。南廷低着头,逃避似地摆弄自己的手指,同样没有解释原因,我现在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在躲着闻缜但我也要躲基地的人,所以所以我哪里都去不了。 顾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就不怕被闻缜抓住吗?他说,这里到你离开的地方并不远。 南廷沉默了一会。 我原本是想早点离开。他说,目光投向并不透明的地板,看着楼下的位置,可是,有个人类 他为了救我,自己快死了。 南廷说着,目光中透出一丝迷茫:我并不需要他来救我。但他还是快死了。 我很难过。 所以你在这里做什么?顾问近乎残忍地问道,看他怎样死去吗? 南廷摇头:我不知道。 他又沉默了一会,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顾问先生,你可以 救他? 南廷眼中有光亮一闪而过:可以吗? 毕竟顾问连自己都能救下来,救助一个普通的人类所有人都说欧律诺摩斯之水无药可救,可,万一呢? 你想要我救他吗? 南廷微微愣神。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耳熟,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 这会的他也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当然想。 嗯。这回顾问没再同他绕圈子,我尽力。 南廷一下笑起来,刚要说谢谢你顾问先生,但紧接着,他听见对方说:但你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一个假设。假如现在,闻缜已经找到你了。他就站在你的面前。 顾问看着他,平静地说:你是会和他走,还是和我走? *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男人狠起来自己的醋都吃 今晚上不确定有没有更新,先写着,明天晚上(可能是凌晨)肯定有。 第66章 第二位不速之客 南廷:嗯? 只应了一声, 就没有下文了。他只觉得莫名其妙,这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 于是含含糊糊地回答:怎么突然这么问啊? 你在犹豫?顾问声音里带着笑意。 南廷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我 他定了定神,反驳道:他不会找到我的。 是吗。顾问先生淡淡地说, 可是我找到你了。 南廷:什 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猛地抬起眼来。 咚的一声,他的背撞上了房门。 顾问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过了两秒钟, 南廷才意识到自己是反应过度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的他像是出现了某种幻觉, 竟然在一瞬间内觉得顾问先生的语气很像那个人。可他们分明是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以至于他连对方的语意都听错了。顾问先生的意思明明是连自己都找到他了, 对闻缜来说,应该也不在话下。 顾问先生, 南廷故作镇定,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又说:这里没有别人了。 他原本以为顾问刚才不肯回答是因为还有傅诚等人在场, 没想到顾问依然说:这是秘密。 我担心会有其他人也找过来。 可是你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顾问说, 等你什么时候回答了,我就告诉你。 南廷愈发迷惑了:这很重要吗? 方才那种盘踞在心里的古怪感又回来了。眼前的顾问和他记忆中的那个顾问不太一样,顾问先生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爱讲条件的人了? 是。顾问说。 南廷在心里小小地权衡了一下,说:算了。 他伸手,想开门出去,却一下被抓住了手。 顾问手上用力, 不让他开门。他走近了一点,居高临下地看着南廷。灯光从他的身后落下,在南廷身上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南廷回头看着他:? 顾问像是想说什么, 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半天, 他说:你不推开我吗? ?南廷眨了下眼, 你不是还有话要说吗? 顾问: 算了。 你需要学习一下人类的社交距离。他丢下这句话, 松开手,转身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去了。 南廷忍不住摸了摸还在滴水的头发。 他是做错了什么吗? 顾问先生这是生气了?怎么可能?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生气。 走出房间下了楼,背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南廷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一件衣服蒙头盖住了。 穿着。顾问轻飘飘地说道,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好像真的生气了。 南廷手忙脚乱地把外套穿上,但是顾问先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又走了,连忙四处张望。一转头,猝然对上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红毛:吵架了? 小完:那是谁?顾问?哪里的顾问? 他到哪里去了? 看把你急得。红毛撇嘴,他好像去找我们老大了。 哦。南廷稍微安下心来,这才回答道,他是池的顾问。 红毛:池又是谁啊? 说完,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念头,但太过荒唐了,他愣了愣,没直接说出来:哈哈,总不会是那个最高长官的 嗯。南廷点点头,神情没什么变化,我去找他了。 留下红毛一个人在原地怔住。 南廷推开那扇属于徐瑞的病房房门时,傅诚和顾问正在里面对峙。 傅诚正用尽全力维持语气的平静:我们这里不是收容所。更何况我们还要照看病人。 顾问没什么表情: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 傅诚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听到门口的动静,顾问回过头来。看见南廷,他笑了笑,好像刚才在用冷冰冰的语气威胁别人的不是他一样:这就是你想救的那个人? 南廷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观察徐瑞的状态。这会的徐瑞依旧在昏睡,脸色苍白,右手被绷带包着,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想必状态不会比之前好。 傅诚听见两人的对话之后愣了愣。他问:你,要救他? 不是我。顾问说,是南廷。 南廷像是怕他反悔:你答应了。 又看了眼傅诚,邀功似的:顾问先生是这方面的专家。他比我厉害多了,肯定能救回,嗯徐哥。 他平时很少会称呼人类的名字,这会不知道怎么向顾问介绍徐瑞,只好学着其他人的叫法说了。 顾问: 他什么时候和这群人类关系这么好了?他想。 为什么连哥都叫出来了? 这才多长时间,两天?三天? 之前在自由号上时,他明明还很看不惯傅诚。或者说,从来没把这个人类放在眼里过那个时候的南廷,明明四周围着那么多人。 可他只会将手伸给身边的自己。 顾问轻轻磨了磨牙。 那你想听假话还是实话?他说。 南廷望着他,心里一沉。 傅诚也皱起了眉头。 某种心照不宣的东西猝不及防地被打破了。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难捱的沉默。 好半天,南廷垂下目光:我知道他快死了。你不用特意告诉我这个。 傅诚:你 我当然知道只是我不想接受而已。南廷的声音放得很低,像是怕被病床上的人听见似的。 说完之后,他顿时觉得狭小的房间里的空气闷得让人难以忍受,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顾问,又转开目光,回身开门,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站着的只剩下了两个人。气氛一下又变回了最初的紧张。 傅诚看了看病床上的人,又看向南廷离开的背影。 很残忍,顾问突然对他说,是不是? 傅诚:什么? 他才刚刚学会生命的可贵,还没来得及继续学会接受它们的消逝。顾问轻声说,把玩着自己的指尖。 傅诚心里泛起怪异的感觉:你在说什么? 他不明白顾问为什么要突然对自己这么说话。 不过没关系。 顾问没有理会他。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像是在对傅诚说话,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人说话:这样也挺可爱的。 说完,他也从敞开的门离开了房间。 傅诚站在原地,背上冒出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来。 这个人又是怎么回事? 他抬头,看见顾问已经追着南廷的脚步走回了客厅里,正要向对方说话。顾问对南廷说话的时候会笑,他笑起来的模样很温和,让傅诚无法将他和刚才那个对自己说这样也很可爱的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 傅诚眯了眯眼。 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一个能同时解决掉两个麻烦的绝佳方法。 南廷跑回了客厅。 已经坦然接受自己身边接二连三地出现大人物的红毛正瘫在茶几上嗑瓜子,看见南廷跑出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又吵架了? 他勉强撑了撑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拍拍身边的位置:来来来,坐。遇到什么问题了,来和哥讲讲,让哥这个情感导师给你分析分析哈 话还没说完,余光又瞥见顾问也跟着走了出来,嘴立刻老实了,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主动离南廷远了一点。 南廷:? 紧接着,傅诚也从房间里出来了。南廷本以为他会尽量避免页顾问起冲突,然而他却主动开口道:等一等,我们刚才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顾问:我说过了,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 南廷猜傅诚是不想让顾问留在这里。毕竟起初,他也不想收留自己。 更别提顾问是个看起来比他还能招麻烦的人。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带着他继续留在这里。傅诚看了一眼南廷。 这和刚才的说辞不一样了。顾问说:理由呢? 傅诚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他缓缓地说,看着顾问,不过你看上去也很喜欢他。 南廷:?! 他们这是又在说什么? 顾问却半点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反而收起了笑,终于将目光投向傅诚:也? 南廷:? 是,还有另一个人。傅诚定定地看着顾问,你不好奇是谁吗? 哦?顾问笑了笑,是谁呢? 傅诚没有立刻回答。 他煽风点火地来了一句:而且据我所知,他对那个人 南廷忽然间反应了过来。 他恨不得用一尾巴扇在傅诚脸上,让这个话多的人类彻底闭上自己的嘴。 从刚刚起,他就在极力回避和闻缜有关的话题,就是不想被顾问问到这件事。 问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被傅诚他们知道是一回事,被顾问先生这样的熟人知道,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他从头到尾都不想让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要不是已经被看见了照片,他也断然不会告诉这些人类。 但眼下他没有扇人的条件,只得急急忙忙地开口打断道: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 这句话却是顾问说的。 南廷:我们是朋友。 顾问没有说话。 傅诚的目光怀疑地在两人之间扫过。 南廷有点弄不清情况了。 他不安地又问了一句:你、你和我对吗? 顾问的神情忽然间松缓下来。 是啊。他慢慢地说,不然呢? 南廷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要开口,却听见顾问继续道:所以那个人是谁? 南廷:!! 他立刻将目光投向傅诚,用自以为凶狠的眼神威胁他:你要是胆敢说出来,就死定了。 然而傅诚一心只想让这两个人离开这里:是 咚。 傅诚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回过头,看向门口。 咚咚咚。 恋耽美 ——(70) 过了一会,房门再次被敲响了。这次是清晰、标准的三声。 今天夜里的第二位不速之客正站在门外。 客厅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顾问转向南廷。 是巡逻队。他用口型说道。 南廷僵在原地,愕然:为什么突然会 顾问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朝楼上走去。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轻轻地勾起了嘴角。 * 作者有话要说: 南廷社死现场 第67章 暴露 顾问上楼的步伐轻巧, 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二楼。 客厅里剩下的人类却还没有反应过来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好在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可没一会,红毛动了, 缺心眼似的又准备去开门。南廷赶紧把他拦住,用眼神示意他们躲起来。 红毛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外面的人可能来者不善。 你们快走。南廷用口型说, 我来应付他们。 红毛直摇头。 走。南廷又说了一次。这些人类,尤其是傅诚, 应该都在通缉的名单上。一旦被巡逻队的人发现, 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你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想起,同时伴随着推门的声响。外面的人大有不开门就要强行闯入的架势。 南廷没有理会他, 径直朝门口走去,不让红毛有拦住他的机会。 他故意将步子踩得很重, 让外面的人听见, 果不其然,推门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人类的声音:里面的人,开门。 南廷回头看了一眼,傅诚还在病房里搬动完全不能行走的病人。他只能拖时间,装傻道:你是谁? 巡逻队搜查, 现在立刻开门,违者后果自负!外面的人冷冷道。 南廷想和他讲道理:可我不认识你,为什么要给你开门? 外面的人似乎骂了一句什么, 接着重重一脚踹在了门上。 南廷又回头看了一眼,其他人似乎都已经藏好了。他又把刚穿好的外套重新脱了下来, 罩在头上。可能有点傻, 但他必须遮住自己的耳朵。 他赶在对方第二次踹门之前开了门。 一看清外面的景象, 南廷心里立刻警铃大作。 外面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整十个人。 为首的人站在门口,另外九个齐齐整整地立在他的背后,每个人都穿着执行部下属巡逻队的黑色制服。 普通的巡逻队是由三人或者四人组成的小队,像这种足足有十人之多的,是在接到紧急情况报告后才会出动的紧急任务分队。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带着如此之多的队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可南廷转念一想,这附近是另一支反叛军控制的领地,出动巡逻的人数比平日里多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但南廷心里依旧坠着一点不详的预感。 巡逻队的队长冷冰冰地打量着他,半天,说: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是男性。南廷实话实话。 对方的目光又在他的身上扫了一圈,明显不信:你是房子的主人? 南廷被看得很不舒服,倒退了一步:嗯,我是。 他一边偷偷观察对方,一边忍不住地走神,为什么顾问先生会知道外面是巡逻队的人? 方才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附近的村民过来了,或是有人迷了路,才会来敲他们的门。首先,这里的反叛军控制的区域,隶属于异管会的巡逻队并不会轻易前来;其次,就算不是村民或者路人,村庄里居住的都是普通人,前来巡逻的应该是人类的警察。 而不应该是他面前这群大动干戈的能力者。 南廷头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 这会不会,正是顾问引来的人。 否则,为什么他在听见有人敲门的时候,半点惊讶都没有? 或者说,为什么连点惊讶的模样都不肯露出? 像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到来。 这个念头刚一落下,南廷的背后忽然有些发凉。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不小心暴露了行踪?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叛逃,从头到尾都是在配合池,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动摇? 或许他早就把一切告诉了基地,配合基地伪造叛逃的假象。而现在,就是他们收网抓捕自己的时机? 可那是顾问先生。南廷想。 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很有趣? 不,不会的。他在心里否决掉这个想法。 只有闻缜才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一时间,南廷脑海中的念头千回百转。 他像是忽然间不认识那个会向他微笑、对他说你动摇了的男人了。 然而,与此同时,他听见巡逻队队长开口道:信息记录显示,这里的房主是个女人。 那你又是谁呢? 我南廷一愣,顿时张口结舌,我是 好半天,他才编出一个比较符合人类逻辑的理由:我是一个,嗯,流浪汉。外面正在下雨,我没有地方去,见到房子里没有人,就偷偷进来躲雨了。 巡逻队队长盯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很奇怪,一字一句地读出来似的,每个音都咬得异常清楚,就好像就好像是一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人。 除此之外,用词也非常奇怪,看上去不像个正常人。 拙劣的谎言。巡逻队队长嗤了一声。 南廷一下就意识到自己说谎失败了。 他脑海中忽然间没来由地冒出那个人的声音来。 那个人说,你一点都不擅长说谎。 停下,这个时候突然想别的事干什么。 南廷摇摇头,对方却以为他是承认自己说谎了: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劝你最好别耍小聪明。 其实、其实我是女性。南廷沉默了一会,磕磕巴巴地改口道。 顿了顿,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一般,又从耳边拈起一缕长头发。你看,我是长发。他说,绞尽脑汁地编理由,刚刚骗了你,不好意思。我怕你们见我是女、女性,就对我 巡逻队队长彻底无言。 他一把将南廷推开,转头吩咐身后的人:别和这女的磨叽了,搜! 南廷被他推得趔趄了一下,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他皱起眉头,反手抓住对方推他的那只手。 巡逻队队长喝道:干什么? 你不能到我的家里来。南廷一字一顿地说,你们没有这个权利。 巡逻队队长听笑了: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傻子? 他想甩开南廷的手,却没想到对方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倒,力气却大得出奇,手死死地箍着他的手腕,一阵疼痛。 你们没有搜查令,凭什么到我家里来?南廷眉头紧蹙。 前本职工作的职业病又发作了,他忍不住想挑对方工作中的漏洞。 巡查队队长冷冷道:我劝你别不识好歹我告诉你,你不在我们的名单上,我没功夫和你计较这些小事。 名单?南廷打断他,什么名单? 队长,好像没人!已经有队员在一楼完成了搜查,小跑着回来报告。 南廷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那几个人类应该是从后院逃走了。 不可能。巡逻队队长一口咬定,有人亲眼看见他进了这里。 南廷心中一紧。 你们说谁?他问。 问下这女的,说不定她知道什么。有人说。 你们在找人吗?南廷的目光在几个人之间转动,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里没有别人,我也没有看到别人。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巡逻队队长盯着他。 你一个人住?他忽然问。 南廷点头。 巡逻队队长冷笑一声,忽然伸手:那你为什么披着男人的衣服? 南廷一愣。 他本能地抬手去挡,然而为时已晚 巡逻队队长一把将他的外套拽了下来。 你 他原本想说你到底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但看清眼前站着的人之后,一时间愣住了。 一霎那间,南廷甚至以为他认出了自己,发现他也在那张属于叛逃者的名单上。 基地应该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并把他列为了叛逃者,在全委员会内通缉。 可巡逻队队长开口,说的却是:不是人? 南廷怔住。 这个人似乎没有认出他。 难道他还不在那份名单上? 这怎么可能? 基地对叛逃者从不手下留情。 巡逻队队长见他愣在原地,愈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耳朵,这分明就是一条伪装成人类的人鱼。为什么人鱼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 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惧怕? 人鱼不该都很怕人类吗? 巡逻队队长盯着南廷。 好半天,他丢掉了手上的衣服,然后毫无征兆地骤然朝南廷伸出手来,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南廷竟然没有在瞬间反应过来。他最近过了太久安乐的日子,每天黏在闻缜身边,几乎没有需要动手的地方,居然在现在忘记了战斗的本能,一时间被对方捏紧了气管,不由得呛咳起来。 他原本只想把这群人打发走,以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可眼下,他不得不 等等。 楼上忽然传来脚步声。 巡逻队队长手上一松。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 顾问神色平静地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依旧穿着来时的那件衣服。最后一滴雨水从快要干透的衣角处落了下来,哒的一声,落在一楼的地板上。 在找我?他淡淡开口,目光却始终看着南廷,这回他不再笑了,先放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闻无语,惯太久了笨蛋老婆已经不会打架了吗 第68章 仍然是回忆 三年前, 基地。 和计划中的核心人物的第一次见面很不顺利。对方仍旧不太愿意搭理他,出于礼貌地过来打了个招呼,就甩甩尾巴游回深水处了。 闻缜也没有再把他叫回来, 而是从水池边转身离开了。 池等在门外。 如何?见闻缜出来,他问。 我以为这么危险的生物,你早就处理掉了。闻缜顿了顿, 避开了这个话题,原来池先生也有不按规定做事的时候。 他口中的处理并非是以传统方式处死, 而是以某种自己更为熟知的方式:把所有令他感到畏惧、无法操控的东西通通变成没有生命的物件。只有死了的东西才会永远听话。 池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规定不是用来限制我的。池说。 你就不怕留下隐患吗?闻缜说。 虽然他看起来很乖。 不会。池说, 怪异的神情在他眼底一闪而过,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他会是一件很成功的作品。 闻缜跟在他身后,闻言, 略一皱眉。 他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第一次与第二次见面的时间间隔并不久。池似乎有意要让他们多加接触, 他暂时没能看穿对方这么做的意图。 于是一个星期之后,闻缜有些意外地在处刑场附近见到了小人鱼。 小人鱼显然是被特意带来这里的,装在不大不小的水箱里,水箱则被安放在池的身旁。他们一起坐在处刑台下的观众席里。1号基地里所有的处刑都由池亲自监督,他采取一种古老的、不那么人道的方式处决犯人:绞死。 闻缜只看了两眼被高高吊起的被处决者就移开了目光,转而去看水箱里的人鱼, 却发现对方正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过了一会又开始在水里吹泡泡,再用指尖把它们挨个戳破。 他似乎对台上的处决无动于衷。更遑论感到害怕或是惊讶。 这次闻缜没有再过去和他搭话。等被吊起的人不再痛苦挣扎后, 他转身第一个走出了房间。 又是一周之后,他按照惯例回基地处理事务, 再去水池看了眼小人鱼。这次他依旧没有走近, 站在离水池十米远的地方, 注视着池内的动静。 不出他所料,没过几分钟,对方率先按捺不住了,从水底悄悄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露着半个头打量他。 闻缜这才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在水池旁蹲下来。 小人鱼立刻退开很远,看上去又想逃之夭夭。 等等。他叫住对方。 小人鱼警惕地打量着他。 手。闻缜简短地说道。 他先伸出手,五指合拢,手心里像是攥着什么东西。 小人鱼顿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他又充满怀疑地盯了一会闻缜,确定就算对方有攻击的意图、自己也能全身而退时,这才慢吞吞地靠了过来,用手扶着岸边停住,尾鳍在空中甩出一道漂亮的水花来。 恋耽美 ——(71) 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闻缜,把手伸了出来,放在对方合拢的手指下。 闻缜这才松开了手。 小人鱼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目光上上下下地在手心里晃了好几圈,反复确认自己什么也没收到。 闻缜又把手心摊开给他看。 里面真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小人鱼:??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转身就走,反而瞪大了眼睛,用一种茫然又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对方,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遇到一个胆敢欺骗他的人类。 闻缜有点忍不住了。 他笑出了声,然后在对方极度不满的目光下,从另一只手里拿出绿色包装的糖果,丢进小人鱼手心里。 然后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伸出手去,轻松地摸到了对方的头顶。人鱼的发顶软绵绵的,像一团生长在浅水域中柔顺的海草。 小人鱼明显地又怔了一下。 他沉默了一会,把东西攥紧了手心里,然后抬起头来,张了张口。 闻缜以为他要说什么。 但是他什么也没听到,猝不及防地,小人鱼哗啦一声又潜进了水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溅了他一身的海水。 闻缜: 没看出来,报复心挺强的。 第三次的一周之后,闻缜站在门口的时候,水池里的漂亮生物已经在岸边等着他了。 这次他没有再躲进水里,而是坐在了岸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尾巴舀水玩,手里抱着一块白板,正在上面写字。 闻缜过来的时候他刚好写完,于是转过头来,把白板举给他看。 上面是工整书写的人类文字: 我不可以和陌生人说话。不要来找我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jj卡得比我卡文还卡 明天还有更新 第69章 回答 捏在南廷脖颈上的力道送了。 巡逻队队长似乎是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要找的人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举起刚刚收回的右手示意, 其余队员的也纷纷回神,瞄准了二楼的方向。 顾问搭在围栏上的手十指张开,朝下晃了晃, 示意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有。 这么紧张干什么?他轻松道。 南廷心里莫名地一跳,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几乎从顾问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惬意。 巡逻队队长狐疑地望向二楼,目光又在顾问的周身盘旋, 似乎是在确认他并没有说谎。良久,他低声对身边的一名队员说了些什么, 那人立刻站起身来, 警惕地看了眼顾问,开始朝楼梯小步靠近。 南廷见状, 立刻便要伸出手去阻止对方。 然而他抬起眼来时对上了顾问先生的视线。 对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南廷的手微微一动,又垂了下来。 巡逻队队员给顾问戴上了手铐。他的动作有点紧张, 差点把自己的手一起铐了进去, 但顾问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反抗。 南廷听见身边的巡逻队长在轻声嘀咕怎么回事。诚然,换做是任何一个人,见到一个逃离在外数日的重要嫌犯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范,都会下意识地觉得这是某种圈套。 但南廷很清楚,顾问先生本人和普通人几乎没有区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他。 这么久以来, 他都仰仗着基地的庇护,而南廷也因此一直不解,为什么他敢如此坦然的离开。 没等任何人催促, 顾问就已经自行下了楼。 经过南廷身旁的时候,他却又停住了脚步。 南廷:? 顾问侧过头来看着他, 像是在用眼神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南廷:?? 他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谁料还没等他用眼神拒绝, 顾问已经开了口: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南廷: 他刚要摇头, 心里又泛起一点不忍来顾问先生应该没有要挟自己的意思,难道他只是想利用巡逻队赶走另外几个人类?如果自己真的把他丢给巡逻队,仅凭他自己,根本无法顺利逃走。 可他又为什么要赶走他们呢? 你 话还没问完,顾问先生就又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南廷彻底混乱了。 巡逻队队长大概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顿时怀疑地看向南廷。 他原本只打算把在通缉名单上的人带走。 你们是什么关系?巡逻队队长开口道。 顾问不答反问:你认为呢? 丢下这句话,他收回目光,径直向门外走去。巡逻队队员从没见过这么主动的犯人,连忙追了出去,留下队长一个人在原地打量着南廷。 半晌,队长一指南廷:你,跟上。 南廷: 等莫名其妙地被抓上了巡逻车,南廷开始安慰自己,如果他们要去到附近的任何一个基地去,至少方向是朝向内陆的,与他要远离海边的目的并不相违。 于是他决定先问一问:我们要去哪里?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坐在前面的人在专心致志地开车,车厢里的其余人则全神贯注的监视着他,以及被铐住了双手的顾问。 南廷又问:我们是要去4号基地吗? 那是离这附近最近的一个基地。 终于有人回答了他。 安静!巡逻队队长呵斥道。 南廷: 他有点委屈地转过头去。这些人类总是用凶狠的语气和他说话,还不如以前在基地的时候,至少那时所有人都会轻声细语地哄着他。 顾问先生。他又转头去看顾问,我们要去哪里? 顾问先生温和地回答了他:4号基地。 坐车过去吗?可是这里到那边有四天的车程。 不一定。顾问说,这里往北20公里是战乱区,我猜会有直升机来接。 南廷:战乱区? 顾问点头:池最近沉迷于在讨伐异己者。 安静!巡逻队队长高声道。 车厢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他一直都很沉迷于这样做。 过了一会,南廷又开口道。这会他把声音压得更小了,说完之后还扭头偷偷瞥了一眼巡逻队队长,生怕他没发现自己在说话似的。 顾问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既然这样,南廷又说,现在太晚了,我有点困,想先睡一会。如果到了目的地,可以请你叫我起来吗? 过了好一会,巡逻队队长才发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 巡逻队队长: 他受不了了。 这到底是谁在押送谁? 南廷其实并不紧张。一般来说,巡逻员的职位都不算很高,不能直接与最高长官对话。加上他们正身处荒郊野岭,因此顾问先生被捕的消息传递到池那里需要一定的时间。 另外,只要消息不是与闻缜有关的,池就不会那么执着于立刻赶到现场。只要自己在他到来之前悄悄逃走,他的行踪就不会暴露。 他也是真的有些困了,见对方没有回答自己,便当是得到了默许,侧身靠着摇晃的车厢,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南廷睡得太沉,以至于车辆抵达目的地、在一片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停下时,他也没有醒。 巡逻队队长伸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依然没有动静。 他正奇怪这个人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准备再推第二下时,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了。 巡逻队队长抬起眼来。 坐在他对面的金发男人拎着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地把他拉开了。 然后他伸出手去,动作熟练地将睡得不省人事的人从座位上抱起来,跳下车去,跟上前面带路的队员。 临走前又忽然停住,回过头来,把什么东西丢在了车上,这才又继续朝前走去。 队长定睛一看。 是那副泛着冷光的银白色手铐。 他背上忽然一阵发凉。 南廷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辨认出这里的布置属于基地的囚间。 一秒钟后,南廷径直从床上跳了下来,精神高度紧绷地扫视了一圈周围。 很快,他就辨认出了这里与1号基地囚间的不同之处:墙上钉着的金色牌子上写着数字4,下面跟着一个属于异管会的标识。 这里是4号基地。 他已经在4号基地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 又过了一会,南廷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在旅途当中不是睡过去了,而是陷入昏迷、失去了知觉,否则他不可能连自己被带到这里都一无所知。 可问题在于,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昏睡过去? 有人吗?南廷试着叫了一声。 无人回答。 就连要求他跟着自己的顾问先生,一时间也不知所踪。 也许他只是被关在了另外的囚间里?或者是被押去了审讯室。 但南廷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没有来过4号基地,但每个基地里的布置都千篇一律,包括监狱。 于是他又在房间里里里外外地检查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挂在墙上的一面小小的白板上。 白板上写着他的名字,南廷,代表这里是他的囚间。 南廷出神地盯着它,心里忽然泛起一点近乎怀念的错觉。 以前他不能说话的时候,也是总在一块一模一样的白板上写字,写完之后可以轻轻擦掉,再写上新的内容,很方便。 他其实很喜欢和别人聊天,哪怕只能在纸上写字。但总是没人来陪他聊天,久而久之,也就忘记自己喜欢了。 尽管他一点也不该怀念那段时间,但如今看见熟悉的物件,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可这份怀念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在靠近白板之后,南廷忽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一条扭曲的线。 他莫名地觉得有些怪异,又凑近了去看,发现这条先曲后折的线的最下方像是一个,问号。 问号? 南廷忽然伸出手去,将墙上的白板揭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自己多心了,不过是污渍似的一点,没必要这么疑神疑鬼。 可当他将白板翻转过来的时候,所有的犹疑都被彻底地粉碎 白板的背后还有两行短短的文字。 是一个他一眼就能认出,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资料的日记复印件上、被他反复阅读过的字迹: 没有关系, 我原谅你了。 啪的一声,白板从手里滑了出去,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房门处忽然有了别的动静: 有人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房门。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0章 坠落 南廷吓得呼吸一滞。 下一秒, 门开了,穿着制服的看守人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叠资料。 时间已晚, 他似乎是有些犯困,没精打采地开口道:里面的 话还没说完,蓦地停住了。 房间里竟然没有人。 看守人心里一紧, 以为自己是走错了房间,立刻抬头去看墙上的号码。他刚一动, 余光处就掠过了什么东西, 接着额角上重重一疼,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什么都看不见了。 南廷藏在门后偷袭了看守人,又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拖到了空床上, 接着便直接从大敞开的牢门里走了出去。 屋外是黑暗的走廊, 空无一人。 顾问先生?南廷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他。 南廷走出两步,有些不安地停住了。他回头看了眼就在身后不远处的出口,犹豫一下,最终还是回过头来,继续朝走廊深处前行。 这囝夆一层楼有十八间全封闭的牢房,南廷没有钥匙, 暴力破坏门锁又会触发警报。 而他根本不知道顾问在哪个房间里。 他甚至可能不在这一层、这一栋楼。 尽管如此,南廷还是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扇门,仔细聆听里面是否有动静。 徘徊良久, 他终于在第三扇门前停了下来。 整层楼内,似乎只有这里面有细微的声响。 不能再拖时间了。 南廷伸出手去, 咬了咬牙, 用力一拧。 咔的一声, 整个门把手都被他拧了下来。 门缓慢地开了,一阵怪异的嘎吱声从房间里传出。南廷顿时露出怀疑的神情,握着断成了两半的把手,皱着眉头走进了房间 然后和一个看上去足有三百斤重、穿着蓝灰色囚服的肥胖男人对上了目光。 对方望向他,惊恐地张大了嘴,一时半会没发出声音来,只有巨大的身体在床上瑟缩着弹了一下。 床又发出了那种怪异的、苦不堪言的嘎吱声。 南廷: 他退了一步,徒劳地把断成两半的门把手往门上的窟窿里戳了一下,勉强把它戳进去了。 南廷闭了闭眼。 不好意思,他对房间里的胖子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稳地说,我走错了。 一边说,一边后退离开,走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没放稳的门把手当地摔在地上。 胖子的尖叫声和基地受到入侵的警报声一并响了起来。 南廷立刻朝唯一的出口冲了过去,然而为时已晚,入侵警报刚一响起,一道巨大的铁门便轰然落下,截住了他唯一的去路。 恋耽美 ——(72)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脚步声,基地的警卫力量似乎正朝着这边聚集,听上去足有数十人。 南廷当机立断。 他伸出手,轻轻将指尖探进门缝里,坚硬的钢铁此刻如同软泥一般,被他轻松拨开。 然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就在一瞬之间四分五裂。 细小的铁屑扑簌着从空中落下,纯白的泡沫不合时宜地漂浮在了四周,又在空气里飘散、破裂,像一个稍纵即逝的美梦。 南廷从中飞速穿过,在所有人到来之前冲进了楼道口。 然而只下了半层楼,他就敏锐地捕捉到了楼下凌乱的脚步声,不得不立刻改变了方向,转身爬上了楼梯扶手,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狭窄的窗台边缘上。 南廷低下头,朝外面看了一眼。 然后他立刻后悔了4号基地竟然将囚室建在了二十一楼的位置。 他只能庆幸自己不恐高,但这个时候再回到走廊,不可避免地会与上楼的警卫队发生正面冲突。 只能想办法从大楼的外侧到别的地方去。 但这么做风险很大。毕竟此刻他正悬在近百米的高处,纵使是他,摔下去也可能会粉身碎骨。 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南廷甚至能听清那些人类说话的声音:铁门受损 铁门?! 转告其他分队,一级警戒! 南廷换了个姿势,坐在了窗台上,扭头望着楼梯的方向。 这种至关紧要的时刻,他却有点走神。 心跳突如其来地快了起来。 南廷有些莫名其妙。换作是以前,他早就闭着眼睛往下跳了,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犹豫,也根本不会紧张。 不换作是以前,他根本不会选择往下跳。 他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南廷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愈发觉得自己离开基地是个正确的选择。 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这种时候顾虑别人的性命时,他就已经不再适合原来的那份工作了。 目标似乎下楼了 所有人注意! 脚步声在楼梯间内响起,将南廷的神思拉回。 冲在最前面的警卫队成员最先看见坐在窗台上的目标: 他在那里!他大喊道。 然而男人连目标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对方回过头去 径直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目标跳楼了?! 警卫队成员一拥而上。 但楼下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般出现一具高坠的破碎尸体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目标从二十一楼跳下,落在了对面大楼支出来的十八楼平台上。 南廷落地的时候没站稳,在地上滚了一圈,擦破了手臂。 鲜血立刻从伤口中涌了出来。可他来不及做包扎,因为在他的余光中,一道黑影已经站上了自己方才站的窗口。 方才他看见的、走在警卫队最前方的男人也像他一样一跃而下,追了过来。 南廷深知这个人不好对付。尽管他不认识对方,但一般而言,这种队伍里走在最前方的都是队伍中能力最强的角色。 他之所以敢跳下三楼的高度,是因为人鱼整个物种的身体素质都好于人类,十米左右的坠落不足以让他受伤。 但追上来的人类显然也毫不畏惧这样的高度。 南廷只能掉头就跑。 对面的大楼里也空无一人,南廷找到了电梯,却发现电源早已被切断了。 伤口依然在流血,手臂上是钻心的疼痛。 他其实很少有受伤的时候。不管是以前在基地里,还是后来出任务的那半年,都有人在他身旁无微不至地看护着他。和执行部那些每天出生入死的队员一比,他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娇生惯养。 以至于只是手臂上多了几道伤口,他就疼得有些分神了。 南廷一边跑,一边有些委屈地想到,明明他逃跑是为了避免那些人类受伤,为什么他们还要对他紧追不舍。 他并不熟悉4号基地的构造,出于保密需求,基地内部也不会有任何关于结构的指示图,他只能凭借感觉朝正确的方向出逃。 等再回过神来时,南廷已经在弯弯绕绕的大楼里迷了路,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死路里。 而背后的脚步声早已只有一墙之隔。 南廷: 他只得停了下来。 追在后面的男人见他停住,立刻也警惕地收住了脚步,在拐角处与他对峙。 南廷又仔细看了看周围,发现唯一的出口在男人的身后。 他开始有些头疼了。 要不然自己威胁他一下? 于是他开口,尽量把声音压得低沉:让一让开。 又加上一句:你不让开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 对方纹丝不动。 南廷: 他更加苦恼,只得转身,打量起背后的墙面来。 这面墙上连个供他跳楼的窗户都没有。 可南廷没有想到,自己将后背暴露给敌人的一瞬间,对方直接选择了偷袭,反应极快地举起了武器,砰地扣动了扳机。 距离太近,子弹甚至比声音来得还快。 几乎是同时,南廷回过身去。 他只来得及抬起一只手。 子弹直直地撞在他的胸口上。 南廷很小声地叫了一下,五指收拢,捂住了子弹撞击的位置。 他抬起头来,看着对面的男人,神情似是诧异。 男人没有表情地看了自己的目标一眼。 枪法一如既往的精准,不偏不倚地命中对方心脏的位置。 他拿起自己的通讯装置,按下按钮:报告,目标已被 话音猝然停住。 男人愕然睁大了眼。 他对面的人,不,应该说是某种有明显非人类特征的漂亮生物,已经把手放了下来,原本应该被鲜血染红的胸口处,此刻干净如初,甚至连身上的衣物都没有半点损坏。 对方冲他摊开了手。 一小片泡沫从干净的手心里凭空飞出,呼啦啦地朝直奔向男人。 男人被吓了一跳,几乎要以为那是对方的某种攻击手段,下意识地举手格挡时,却发现它们都在自己的身上柔软地破裂开了。 就像是真正的泡沫一样。 而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给他一种这样的错觉。 柔软、脆弱,纯白色的裙摆被风吹得微微摇曳,像是一片伸出手去就能捏碎的泡沫。 别追我了。他听见这个像泡沫一样的人说,我一直朝这里跑,是因为我不认识你们,也不想伤害你们。 男人:你! 南廷停了停,像是真的想把他说服似的:不是吗? 你要是现在嗯,让我一下,让我从你旁边的出口离开,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他认真道,真的。 男人: 目睹了对方的古怪之后,他依然谨慎地没有接近南廷,而是远远地再度举起武器瞄准了他。 南廷有些失望地垂了垂眼。 他看了眼身后,自言自语道:不承重吧? 男人:? 他看见对方用指尖戳了戳身后的墙。 紧接着,平整的墙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映出了屋外漆黑的夜色。 呼啸的狂风立刻从洞口处灌了进来。 好好的一栋楼被自己拆得七零八落,南廷心里也微微有些自责。但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别的出路了,论近身搏斗,在不伤害这些人类的情况下,他不一定能打得过他们。 他试探性地走近了洞口,又忽然停住。 对了。南廷回头问,你有见到顾问先生吗? 男人: 男人:? 南廷以为他没听懂,于是用手比划了一下:顾问就是,他大概这么高,金色的头发,戴眼镜,嗯请问你有在附近见到这个人吗? 男人再一次瞄准了他。 南廷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脖子。 不说就不说嘛。 在枪声响起之前,他故技重施,从墙上的缺口一跃而出,准备跳回对面建筑三层楼以下的平台。 然而这一次,他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速度。 先前他是顺着风跳,自然没有受到风阻影响,可现在他逆着狂风跳出去,和预计的落地位置有了不小的偏差,身体擦着平台的边缘摔了出去 南廷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朝上一抓,堪堪拉住了栏杆的边缘。 手臂上又是一阵剧痛,原先的伤口似乎被撕裂了。 他疼得直皱眉头,但不得不手上继续用力,想要把身体从半空中拉回平台上,却又忽然间感知到了背后袭来的危险 当的一声,飞驰而来的锐利刀刃将栏杆切成了两段。 对方很聪明地没有选择瞄准他,而是看上了他手中抓着的救命稻草。 残缺的栏杆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摇摇欲坠。 南廷回头看了一眼。 夜色里,他能清楚地看见站在高处的男人和他扬在半空的手。 会这样结束吗? 关于死亡的念头不可阻挡地闯进南廷的脑海中。 从前他很少会思考死亡,因为他不觉得会有谁能将他送向终点。思考它是毫无意义的。 如今他却发现,原来自己离它也不算很远。 如若是他自己这样选择的话。 下坠的过程起初很缓慢,仅仅是咔的一声断裂,然后应该是无穷无尽的失重。 然后呢? 猛烈的狂风从他身旁吹过,吹得南廷一时间有些恍惚。他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那里会是可以一直躲藏下去的地方吗? 一点近乎于雀跃的、像是接近了某种答案的心情击中了他。 他的心脏忽然间砰砰跳动起来。 南廷。 冷冷的男声毫无征兆地在他头顶响起。 ! 南廷一下清醒了过来,思绪回笼,手却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你 他只往下掉了半米不到,就被人一把拥进了怀里。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南廷感觉自己被人甩回了平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身,又被提着胳膊拖回了室内。 把他拉上来的人像是怕他再往下跳似的,一把将他掼在了墙角,反剪着他的双手,不让他从自己身边挣脱。 电源中断,室内一片漆黑,南廷透过黑暗,看清了顾问先生的脸。 他立刻眉眼一弯,作势要笑:顾 你疯了。 顾问打断了他,眉头紧蹙,语气微怒。 南廷愣了一下,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又忽然间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不太对。他原地颤了颤,一时间吓得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了,只得乖乖低下了头。 他怎么这么生气啊。 顾问冷着一张脸,也没再开口,只是这么看着他。 沉默。 良久,南廷率先受不了了。 我我,他服软似的说,我手好疼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八百年了才发现你老婆也不正常是吗(。) 明天也有更新 第71章 玫瑰花 顾问在黑暗中瞥了他一眼, 总算是松了松手,将他的右手还给了他,但依然紧握着他的左手不放。 那只手上还有南廷跳下来时摔在地上的伤口。 他托起南廷的手腕, 说了声别动。短暂的刺痛感之后,南廷看见自己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伤口完全愈合之后,顾问彻底松开了他, 站起身来,退开两步。 果然是错觉。南廷重新靠坐在墙边, 盯着自己恢复如初的手臂, 慢慢想到。 顾问先生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和他自己的能力一样温柔的人。 没事了。南廷努力挤出一点笑意来,朝面前的人挥了挥自己的手。 可顾问依然没有理会他。 南廷这才想起作为人类的他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只得悻悻放下了手。 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一会警卫队会追上来的。他小声道, 我刚刚在找你, 结果迷路了,误触了警报。 见对方没动,又重复一遍:我们赶紧走吧。 他担心的可不仅仅是警卫队。 还有在白板背后给他留下字条的那个人。 顾问这才有了动作,转过身去,朝着大楼内部走去。 你刚刚在干什么?走出几步,他问。 南廷: 还是逃不过去。 我不是故意的。他连忙追上顾问的脚步, 我不认识这里的路,不小心走进了死路里,又被警卫队的人追上了, 迫不得已才我保证,以后肯定不会这么不小心了。 你害怕警卫队? 我嗯, 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顾问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语气平静。 南廷被他说得愈发心虚, 但还是硬着头皮:嗯。我、不擅长,和受过训练的人类近身搏斗。 又急匆匆地给自己找证据:以前的搏斗课程我的成绩都是倒数 他一边说,一边分神留意周边的动静。但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几分钟前警卫队还在这栋楼里声势浩大地搜寻他,现在竟然连一点动静都听不见了。 恋耽美 ——(73) 南廷不由得心生疑窦,开口道:顾问先生,这里面的人呢? 什么人? 警卫队。 顾问停顿了一下。 我没看见他们。他轻描淡写地说,来的时候只看见你要跳楼。 南廷: 南廷:我没有要跳楼。 那你为什么突然松手? 我走神了。南廷说,你突然开口说话吓到我了。 顾问:嗯。那这是我的错了,对不起。 南廷真以为他在给自己道歉,连忙道:没关系的,顾问先生。 顾问: 他按捺住心下某些躁动的念头,说:你还记得吗? 嗯? 以前我给你做过能力评估测试。 记得。南廷立刻说,你评估的非常准确。 那是因为我早就看见了。顾问在心里说。 那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南廷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那似乎已经是他们认识大半年之后的事了,是池专程请他来为自己做的评估。 你说我很强?他试着回忆,很适合我们他们的计划。还有自控力很好,所以很安全? 还有呢? 还有 还有,顾问接上他的话,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你。 除了你自己。 南廷不说话了。 顾问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南廷,他的视线自上而下地投来,你什么时候开始连自己都不在乎了? 被顾问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通,一直到跟着对方到了基地的停车场里,南廷都始终在装哑巴,生怕自己又说错话。 说实话,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为什么会在半空中突然松手。 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的警卫队、比他还哑巴的基地警报系统,以及顾问泰然自若地拿钥匙开车的动作让南廷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坐上车后,南廷决定不管其他,先开口认个错:我错了。 谁料顾问根本不吃这套:你不该向我道歉。 南廷败下阵来。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哪里错了。 车里一片安静。现在是凌晨四点半,基地大门诡异的无人看守,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你想的没错,我在等池越过来。车辆驶入空荡荡的马路,顾问主动开口道。 听见那个久违的姓名,南廷心里没来由地一动。 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本身有什么,而是很少有人知道池的全名,更很少有人这样连名带姓地称呼他。 这样的叫法,在他的记忆中,只在一个人那里听到过。 见他没有说话,顾问看了他一眼: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哦。南廷这才把思绪拉回来,你 他突然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你?!南廷猛然扭过头来,你说你在等池 是。顾问说。 你是什么意思?南廷难以置信道,你是故意的吗?故意把我带到这里来?为什么我半路上会突然昏睡过去? 顾问没有回答,大概是在等他问完。 南廷微微提高了声音:所以他们也是你特意引来的?他说的是先前巡逻队的人。 顾问依旧没有说话。 南廷终于有点不高兴了。是他担心对方受伤,才一路跟了过来,否则他早就在村庄里一走了之了。 他闷闷地往座位上一靠,半天,小声道:所以你根本没有叛逃。 你可以这么认为。顾问说。 南廷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苦于自己和人类的沟通能力太差,听不太出来。 他只能说:为什么?为了抓我吗?所以你一开始就在欺骗我?还是你后悔了,通过这种方法获取了池的原谅? 顾问答非所问:对不起。 嗯? 不是为了抓你。只是我有点偏激了。 南廷一时间没听懂。 是我觉得,顾问没有看他,而是平视着前方,慢慢地说,既然总归是要面对,不如让它早早到来。 我只是很好奇,他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会 跟他走吗? 你会跟他走吗? 回到那个你生活过十年的地方,回到你的象牙塔;回到过去,回到所有人都爱你的时候。 如果他也像我一样,亲口对你说出我当然会原谅你。 在没有我注视着你的时候,你又会怎样选择? 他简直好奇得要命。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大错特错了在他看见那双手松开的一瞬间。 那时他才明白,原来对方逃离他、逃离池、逃离所有的过去,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谁、讨厌谁,也从来都不是因为惧怕死亡。 南廷逃避的人是他自己。 南廷显然一个字都没听懂:我会什么? 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南廷:啊? 话题颠来倒去,他彻底茫然了。 我在开车,顾问拍了拍方向盘,去你想去的地方。 哦南廷想了一会,实话实说,没有。你可以开去你想去的地方。 有特别想做的事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南廷说,也没有。 你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吗? 南廷被问住了。 嗯。最后他点点头,怎样都可以。 那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没南廷一下停住,警觉道,顾问先生? 他怀疑对方在那个词语怎么说来着?那个红头发的人类教给他的。 八卦? 顾问显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行,你必须有。他说。 南廷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现在就想你想到哪里去,想做什么,想见什么人。想怎样都可以。顾问说,我陪你一起去。 南廷:哦。 顾问先生的语气有些古怪。他最近像是变了很多。以前他从来不会这么强硬地对自己说话。 他慢慢地想了很久,最后说:我饿了。 顾问: 他打了下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走下车去,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抱出了一个盒子。 只有这个。 南廷接过盒子,认出这应该是基地分发的用来装应急食品的食品盒。 他打开盒子一看。 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两袋小包装夹心饼干。 顾问: 这不是我的车,他勉强解释道,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南廷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把两袋小饼干拎起来看,一袋是普通的草莓夹心,另一袋竟然是榴莲。 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顾问就伸手把榴莲的那袋拿走了。 南廷诧异道:你喜欢榴莲? 你不是不吃这个吗? 南廷刚要点头,忽然一顿: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这个? 他从来没有和顾问一起吃过任何东西。 我听池提过。顾问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神情,他有些不解道,怎么了?是我记错了吗? 南廷看着他。 没有。 他没有揭穿对方的谎言。 事实上池也不知道这件事。 尽管他从来不会对池说谎,但是池从来没有问过他类似的问题,关于你不喜欢吃什么,又或是喜欢吃什么。 小饼干味道一般,但南廷还是默默地吃完了。他把包装袋小心地叠好,又没地方扔,只好抓在手上。 车窗外是一片荒芜的旷野。这里也不会有可以吃饭的地方。 南廷出神地盯着窗外。有些莫名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他大概明白顾问为什么会问出那些没头没脑的问题了。 你说得对,顾问先生。南廷盯着外面,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其他人是不是都不像我这样? 我见过的人,似乎都有一个坚定的目标。 姚凡要找自己的未婚妻。周屿想救出自己的姐姐。傅诚和他那帮乱七八糟的小弟在徒劳地对抗异管会。 极乐鸟想向池复仇。温灵临死前想保护自己的孩子。所有普普通通的人想活下去 而他呢? 他又想做什么? 几天前,他一直告诉自己你要逃走,可现在他又不明白,逃走到底是为了什么了。 他只是本能地想要躲藏起来,藏在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他、所有人都看不见他的地方。 特别想做的事我以前也有。 在我生命里的很长一段时间,很长,好像有十年了。南廷轻声说,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你知道的,顾问先生,他们告诉我说要杀了那个人。 那个人?顾问却忽然出声。 南廷怔了一下:你知道我说的是 我知道。顾问说,我只是好奇。 ? 为什么你不叫他的名字了。 南廷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他只能说:大家都是那么称呼他的。 顾问嗯了一声,可能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南廷继续道:所以 我不准备杀他之后,好像,我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了。 刚做决定的时候其实没有感觉到。他说,是从家里离开之后,这种感觉才越来越强烈的。 顾问没有问他家是哪里。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想过这些。南廷的声音越来越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那时候我很高兴。那样就够了。 南廷。顾问叫他的名字。 南廷:嗯? 其实所有人做的都是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顾问说,不一定非要有目标。 南廷沉默了。 我感觉不到做任何事是有意义的。过了很久,他平静道,我和他们是割裂的。我只会创造死亡。 这就是池想他成为的模样。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人会在他死后悼念他。 其实刚才在4号基地时我也在想这件事。因为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现在突然想起,就觉得很新奇。 想什么? 死。南廷说,顿了顿,我自己的。 顾问的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我发现人类都很抗拒死亡。之前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也不觉得那有什么,现在我好像知道了一点。南廷笃定道,因为会有人为他们伤心的。 他又说:如果我的朋友死掉了,我也会很伤心的。 但是,南廷话锋一转,我好像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所以活着或者死去,大概是没有区别的。 他仍在望着窗外出神。 顾问:那我呢? 南廷激灵了一下,连忙道,我忘了! ? 刚刚一直在对你说话,所以忘了把你考虑进去。南廷点点头,嘴角忽然不自觉地往上扬了一下。 顾问:在笑什么? 没有。南廷含混道。 他又往窗外看去,一动不动地出着神。好一会,忽然转头,眨了眨眼。 如果我死了,你会来给我送花吗? 南廷终于说。 他笑了一下。 不是开玩笑似的笑法,而是高兴的、期待的,混着一点小心翼翼的笑。 顾问: 他顺着南廷的目光朝外看去,终于看见了他在看什么:荒草丛生的山坡里,静静立着一块银白色的十字墓碑。 一丛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躺在墓碑前的土地上。 不会。 过了很久,顾问说。 南廷明显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恋耽美 ——(74) 他也没有再追问为什么。车厢里安静异常,南廷心下无端地有些不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伸手按开了车载广播的按钮。 他心不在焉地调着频,习惯性地按了5588这个数字。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里面传来: 今日凌晨4时左右,4号基地上报了一份关于受到入侵的报告。 ? 南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平时根本没有听过人类的广播,随手点开的还是基地内部的广播频道。 听见4号基地几个字,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忐忑不安地听着,生怕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据目前调查,伤亡人数 伤亡? 要说伤亡,整个基地里受伤最严重的人好像是他自己吧。 可听播报者的语气,又似乎不是这样 调查仍在进行中视频资料受到损坏但部分证据显示,入侵者疑为闻 哒。 女声从车厢里消失了。 南廷一愣。 他侧过头去,看见顾问先生没什么表情地伸手,关掉了广播。 南廷:你 顾问抬手打断了他。 他打了个响指,一朵和方才那丛一模一样的玫瑰花凭空出现在他的指尖。 现在就可以送给你。他说。 *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鱼的想法是会比较怪的那种,嗯,他现在对闻的态度可能就类似于又想逃避,又不能独活 小闻同学:行,被拿捏了 明天有更新 第72章 毒蛇 南廷:你 他的眼神只迷茫了一瞬, 接着又变得锐利起来。 南廷丢掉了手里的包装纸。 他伸手,像是要接过对方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然而,他的手快要触到那些花瓣时, 忽然方向一转,错开了它们,直直地抓向对方的咽喉。 顾问以为他会掐住自己。结果他没有。 南廷半跪在座位上, 抓住了顾问的衣领,做了个微微上提的动作。方才堆积在他眼里的茫然、无措, 此时已经无影无踪: 你不是顾问。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 南廷连自己都没能说服。他只是在心底有这样一个隐约的猜测,又因为事实太过惊骇, 所以他不敢、又或者是不愿意去肯定。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足以让他惊讶到脱口而出。 不过说完之后, 他就知道自己是对的了。 因为顾问笑了。 南廷一愣。 对方的态度越从容, 他越感到一阵类似于生气的情绪。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你不是他你是谁? 原来你这么凶。顾问答非所问。他用一种懒洋洋的语调说,就好像对方问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不重要。 南廷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人。他忽然有种感觉,现在的顾问先生才是真正的他,从前种种,全是他伪装出来的表象。 出于某种原因,他忽然不像维持自己原本的形象了。 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被他抓住了衣领的男人, 目光在对方的脸上游动,想要找出一丝一缕的破绽来。 你是谁?为什么假扮顾问? 南廷盯着他,努力想要回忆顾问先生是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是自己昏迷过去的那段时间?还是在那个破败的村庄里?还是 被他威胁的人表现得很平静, 就好像很笃定他不会对自己动手一样: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南廷手上用力:你 我没有假扮顾问。对方却说。 不可能。南廷一口否决,你的花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顾问先生根本不会这个? 你说这个?顾问朝他张开手, 这是个魔术而已。 ? 魔术就是普通人玩的把戏。顾问煞有介事地向他解释, 是不是很有趣? 又说:我下次可以带你去看。 南廷已经打定主意眼前的这个人是在说谎, 因此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直到这时,越来越多的疑点才一股脑地浮出水面: 你刚刚救我的时候。他说,你叫了我一声。 所以? 我听到你在我的楼上。南廷紧紧地盯着那双澄澈的蓝色眼睛,想要看出他说谎的痕迹,但是你接住我了。 你是怎么接住一个从你的脚下摔下去的人的? 顾问:可是我不接住你,你就摔下去了。 回答我的问题。 顾问停顿了一会。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说。 你的身份,你的目的。 我的身份。顾问慢慢地说,笑意从他镜片后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你觉得呢? 你认为我是谁? 南廷破罐破摔似的甩开了手,重新坐回了座位上,泄气地朝椅背上一靠。 根本问不出答案。 对方显然不怕他。也拿准了他不会随便动手,尤其是向一个对自己没有敌意的陌生人。 应该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时间,出现了某种意外他仔细地回忆,可为什么他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 因为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差别。 他甚至还对自己说,说 等一等。 那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还有,我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害你。 除了你自己。 这分明都是顾问先生的原话。 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眼前的这个人,他或许可以窃走顾问先生的外表,但绝对不会对他们之间的秘密这么了如指掌。 南廷心里泛起一点不祥的预感。 他扭过头去,视线晃了一会,最终落在了顾问先生那副带了很久的金丝边眼镜上。 印象中,自己从来没见他换过眼镜 南廷做了一个在他平时看来很没有礼貌的动作。他没有说话,直接伸手将对方的眼镜摘了下来,拿在手里端详。 顾问还有心情问他:有看出什么吗? 平光的。南廷有些不解地说,你根本就不近视,为什么非要戴眼镜? 你很聪明。顾问笑了笑,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 他伸手从南廷手里把自己的眼镜拿了回来,小心地将镜腿折好,但没有再戴上。 一直戴确实很累。顾问解释说,但是戴着它会让我更像一个大学教授。 南廷瞪着他:你承认了? 顾问没有回答他。他放好眼镜之后,忽然朝副驾驶的位置上俯身过来。 南廷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要袭击自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问轻轻嘶了一声。 你力气真大。他说,意有所指地说,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南廷皱着眉头。 顾问却也没有指责他的意思,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帮他系上了安全带,说:要开车了。 南廷警惕地看着他:去哪里? 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哪里都不想去。南廷说,在我知道你是谁之前。 顾问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启动了车辆。 他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惯性让南廷重重地撞在了椅背上。车辆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 一分钟之后南廷看了眼仪表盘:这个人竟然开到了220公里。 你在干什么?南廷问。 高速的行驶让他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他怀疑对方是在向自己示威,因为以前他在人类的影视作品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男主角与女主角吵架了,于是将车速提到了最高,在车流中飞驰而过,然后女主角就莫名其妙地哭了,两个人便抱在了一起。 于是他说:你别这样了。我不会哭的。 顾问:? 南廷瞥了眼他的表情,忍了忍,没把后半句我也不会抱你说出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他说,不是说按照我的意愿行事吗? 坐稳了。顾问见他想去解开安全带,立刻警告道,你看四周。 南廷朝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车辆后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束束白光。 是追兵! 他虽然对自己想去哪里、想做什么的态度都很模糊,但南廷还是很清楚,自己绝不愿意被这群人带回基地,连忙道:快开! 可同时他又感到奇怪:明明刚才离开基地大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又突然出现了这么多追击的人? 顾问大概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虽然我现在后悔了,他解释说,但他还是来了。 谁来了?南廷心中警铃大作。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的广播 顾问侧头看了他一眼。 我南廷停了停,她说 闻缜?顾问替他说了出来。 南廷闭了闭眼。他刚才就在基地里。他说,有些犹豫,我好像遇到他了。 顾问: 笨死他算了。 他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南廷喃喃道,不他是怎么知道我会去那里的? 那些字迹,似乎是在他到达基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不然对方没有理由不出来见他。 不对,南廷忽然道,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个?你又不是顾问先生。 顾问: 顾问: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是了? 刚才你承认了。 我只是承认我戴眼镜装斯文。 南廷:? 不过Snake先生本人是戴眼镜的。顾问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模仿他的习惯而已。 南廷张了张口。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 顾问嗤地笑了一声。 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他问,我们的最高长官希望我能帮他找到伪装你的基因等级的方法,好让你顺利地执行你们的计划。 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我是怎么做到的? 南廷被问得愣了愣:因为你对这方面很有研 因为我就是这么伪装自己的。 顾问说。 车内有了长达一分钟的安静。 过了一会,顾问继续道,心不在焉的:很有意思,对吧?我很喜欢他的名字,Snake先生,虽然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 因为我就是潜入伊甸园的毒蛇。 可惜你不爱吃苹果。顾问笑了笑,我只好送糖给你。 短暂的几分钟里,南廷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只能被迫地聆听着对方的言语。 刚才他还在记忆里反复搜寻,眼前这个顾问先生是何时被人取而代之的。 现在,对方告诉他: 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 算了。以后时间很多,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慢慢向你解释。顾问又说,不过有一点,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后来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油量。 我现在要专心开车。 带着你逃跑真麻烦池正在后面追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池 池在后面追他? 南廷一惊。 他问:你怎么知道? 一般而言, 池是不会参与任何追捕活动的。他只热衷于做最后的裁决者,终结所有的罪恶。 顾问摇了摇头。车速飞快,他大概正集中注意力观察四周, 但并没能成功甩掉追在车后的队伍。 中途拐过好几个九十度的急弯,南廷被甩得东倒西歪,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张, 说:我们甩不掉他们的。 如果池真的在后面的车队里,那后面追着的人绝不会是来自第四基地的普通警卫队, 而是执行部里最顶尖的一批人。 这只能说明一点: 他知道南廷在这里了。 都怪你。南廷懊恼地小声说, 我就不该来救你。我明明可以自己走掉的。 顾问:你打算怎么办? 恋耽美 ——(75) 什么? 快被追上了。 南廷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近的灯光。 他心里很乱:我不知道 哗 顾问毫无征兆地踩下了刹车。 南廷险些一头撞上前面的挡板。安全带拦住了他。 他刚要转头质问对方:你 却见顾问低下头,打开了车载屏幕的通信系统。 南廷瞪着他, 又看向屏幕,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你想和他谈判? 申请与附近系统进行通讯。 没有用的。南廷皱着眉头, 他怎么可能听你的话。 正在搜索中 已搜索到匹配项目。点击发起通讯。 他只想我们死。 顾问的动作停了一下。你很了解他?他问。 南廷犹豫了:不。 我觉得我不认识他。过了一会, 他把头转过去了。 然而他却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追着的车辆竟然停了下来,谨慎地和他们保持着一百米的间隔距离。 顾问看起来很满意。 没关系,我很了解他。他轻轻地说,然后发起了通讯。 对面几乎是瞬间接了起来。 南廷:! 屏幕闪烁了两下,色调暗了下去, 他看见一张无比熟悉的、最近频频出现在他的噩梦里的一张脸。 你想干什么? 池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冰冷。 南廷有点惊讶。 你到底怎么知道他在车里的?他小声问。他以为池不屑于参与这种追逐战,毕竟池只会在有那个人出现时表现得格外执着。 你猜呢? 南廷说,你本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什么样? 南廷没说话。他觉得对方说话的语气很古怪, 就好像总在逗自己玩似的,弄得他不想再开口了。 顾问忽然说:是心灵感应。 南廷瞬间忘了自己不想再开口:真的吗? 嗯。顾问一本正经, 不然你觉得我怎么知道的。 南廷迷茫了一瞬。他忽然有点慌张地问:你你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心灵感应听上去就是这样的用途。 顾问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顿时来了兴致:怎么了?你有什么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南廷:我没 那你怎么紧张干什么。 我我没有紧张。南廷故作镇定道。 沙沙。 屏幕里忽然传出了声音, 南廷这才想起通讯还接通着,立刻有些尴尬。他小声抱怨了一句忘记了,这才看向屏幕,发现屏幕另一端的人脸色有些难看。 南廷不知道该怎样向对方开口。 他该说什么?说请不要再追着我们了?这样的话听起来有点可笑,对最高长官来说。所以他们之间无话可说。 好在顾问先生没让他为难:不好意思,长官,把你忘了。 好久不见了,长官先生。顾问语带笑意地开口,南廷刚才说他有话要向你说。 南廷:??! 他脱口而出:我没有!明明是你 屏幕上池的脸色出现了些微的变动。他冷冷地问:南廷? 南廷: 他几乎没有听过池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也没有见过池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因为他永远诚实、从不犯错。但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陌生。 这就是你无故失联这么多天的原因?屏幕上的池说,你给自己起了个新名字。 南廷:不是我起的。 说完之后,忽然又觉得其实很对,或许正是从那天起 他拥有了新名字的那一天; 他被扣上漂亮黑色系带的那一天; 他被赋予说谎权利的那一天。 命中注定,他就不会再是477了。 屏幕里的池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也接受了这个名字。他说。 到现在南廷才惊觉那一天对他来说意义非凡,这个名字也是。有人对他说过给他起名字的那个人一定很爱他。 爱不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个名字,以至于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会习惯性地向所有人介绍:我是南廷。 南廷垂下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一旁的顾问勾了勾嘴角。 屏幕里的池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的我不关心你的新名字。他说,我只想知道理由。 南廷装傻:什么理由? 你从基地叛逃的理由。池毫不留情,为什么?你明知道你会死。 南廷闭了闭眼。 我不会死的。他生平第一次态度强硬地回击了对方。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驾驶座上的顾问突然开口。 ?!南廷立刻转头,声音放低,我没有在和你说话。 顾问:你又凶我。 他用陈述又平静的语气说。 南廷却被他弄得一激灵,很想上去捂住他的嘴,请他不要再说话了。他总觉得对方在故意说一些话来激怒屏幕对面的池,因为池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一下。 我没有凶你。他说,我在陈述事实。 的确,他不会死去,只要他愿意。 说到底,即便死亡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归宿,他也会自己前去,而不是经由别人之手将他推下去。他不喜欢听别人威胁他,会让他感到难过。 所以你的理由是坐在你旁边的那个人?池的声音压抑着。这是他发怒的前兆,南廷听过很多次,在他训斥别人的时候。 顾问懒洋洋地:是啊。 南廷:不是。 南廷:。 顾问:? 怎么,连说辞都没统一好?池冷笑一声,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廷愣了愣,这才发现他们没开车里的灯,屏幕微弱的光都映在了自己的脸上,而顾问先生整个人都隐藏在黑暗之中。 于是他替顾问解释了一下:不是的,你认识他。 对面的池也明显愣了一下。 长官竟然不认识我了。顾问也顺着他的话说。 其实认不出来也很正常。南廷默默地想。 原本车载通讯的声音在传播过程中就会有一定的失真,加上顾问先生真面目暴露无疑之后,已经懒得再装出那种彬彬有礼的模样了。如果不说他是谁,很难有人会把这个语气尖锐的人和温文尔雅的顾问先生联系在一起。 但不知为何,顾问似乎非常讨厌池,说话的语气甚至有点像那个人。 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过节吗? 于是南廷伸手,按亮了头顶的照明灯。 看清顾问面容的那一刻,池低声说了句什么。 是你?他少见地皱起了眉头。 是我。顾问轻松道,很惊讶吗? 池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了一圈。他似乎是觉得这很可笑,又笑了一声。 南廷从屏幕里看见,坐在驾驶位上的人似乎是执行部的某位熟面孔已经把头转向了一边,假装听不见他们的对话。毕竟池的冷笑是一件令他背后发凉的事。 我果然看错你了。池慢慢地说,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有问题。 顾问没说话。 但我父亲很相信你,所以我也轻信了他的判断。 你错了。顾问莞尔一笑,长官,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池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似乎在衡量他的言外之意。 所以闻缜和你做了什么交易?我很好奇。就算到了这种时候,就算知道自己被自己信任的人联合算计,池依然面不改色,他是怎么说服你的,说你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他,换取他来保护你的安全? 顾问看着他。 你这么认为?他问。 南廷好奇地看着两人的对峙。 池轻蔑道:你会后悔的。 顾问不置可否。 他哈哈大笑起来。 闻缜可从来不做这种无谓的承诺。他说,他只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池的神情明显在说他一个字也不信。 那么你呢?他转向南廷,他怎么说服你放弃你的任务的,477? 时至今日,他依然觉得难以置信他最信任的手下、他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样轻描淡写、一言不发地背叛了他。 在那样短暂的半年之内。 就好像在说,他们一同度过的十年时间,一文不值。 南廷眨了眨眼。我以为你知道。他说。 我知道? 嗯。 是吗?那我大概猜到了。池说,他的语气毫无征兆地柔和了下来,我听见了,你在用自己的声音说话。 南廷对他态度的忽然转变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嗯? 他承诺你给你自由,是吗?所谓的自由池说,让你能够自由行动、自由说话。但只是这点诱惑,你就要背叛你的人生信条吗?你忘记我们是如何约定的吗?忘记我说过什么吗?你生命的意义不在于此,小人鱼。 顾问在一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废话真多。他说。 南廷: 你只是一时误入歧途。池注视着他,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透过玻璃、透过水池、透过基地里层层叠叠的栅栏与枷锁,你和你旁边的那个人不一样。 477,我在这里向你保证人无完人,我不会计较你犯下的这个错误。 顾问轻微地变了脸色。他转头看向南廷。 我希望你就此回头,基地会无条件地再次接纳你。 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这是我的承诺。 南廷睁大了眼,没有说话。 池明明那么憎恨背叛者。他以为他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包括如今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更新 第74章 输家 车内久久沉默。 顾问看着南廷, 南廷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尖纠缠在一起,那是他感到不安的标志。 屏幕上的池笑了,似是已然胜利。 仔细考虑, 477。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他说,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我听说闻缜正在到处找你。 南廷终于动了。他一下抬起头来, 盯着屏幕里的人。 过了一会,问:他在哪里? 池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猜他已经找到你了。他意有所指地回头, 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 远处伫立着4号基地的高楼,我说过了, 离开基地,离开我们, 你会死的。如果他有意要杀你, 你怎么可能从他手里活下来? 见南廷目光飘忽,池以为他是在犹豫,又说:显然,有人把你的行踪透露给了他,连同你的身份。 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放过你一个欺骗他的人? 南廷似乎被他的话语触动,很轻地颤抖了一下。于是池又以为他是在害怕。 他想好了那些用于安抚的词句, 开口道: 477 477?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屏幕那头的池看着开口的顾问,而顾问靠坐在驾驶位上,手里正把玩着一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小刀。 南廷奇怪地看着他。顾问先生从来不叫他曾经的那个编号。 果然, 顾问接着道: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我以前的工作编号。 听见这个说法,池的脸色几不可见地变了变。 工作编号?顾问玩味地笑了笑, 来, 给你看个东西。 他变戏法似的从身旁抽出一个棕色的文件袋来。 文件袋上写着档案两个字, 用一圈印着机密的胶带封住了开口。 池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他说: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是谁的档案啊,竟然从档案库里失窃了。顾问充耳不闻,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南廷身上,一边说一边提起袋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真不小心。 南廷看清了上面的数字。 恋耽美 ——(76) 第477号档案。 可是 那明明是 他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顾问把档案袋拿远了一点,点点头,说:我们的池先生还有话要说,你不如先听听他是怎么辩解的。 辩解? 南廷把目光投向池。池眉头紧锁,开口却是:为什么你有这个? 顾问不慌不忙地说:为什么我不能有? 他的嘴角小幅度地翘着,似乎很喜欢这种对方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三天前闻缜从基地里拿走了它。你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顾问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一旁的南廷忽然出声:三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回头瞪着顾问:你们三天前见面了?你你们 顾问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他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低头,用小刀裁开了文件袋,一本正经地说:是啊,不然我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我是从哪里拿到的呢?南廷。他轻声重复了一遍。 抬起头来,却见副驾驶座上的人直愣愣地盯着他,对他的话没有任何他期望中的反应。 没救了。 顾问失笑,认命般的把档案袋递了过去。 南廷接过来的时候手有些抖,就好像他已经知道了里面是什么一般。 他将档案袋里的一纸文件取了出来。 屏幕里的池脸色越来越难看。 [异常物品档案资料] [编号:477xxxxxx] [名称:空] [描述:非人类生物,物种为人鱼。] [] 文件上的内容很多,但南廷没有看完。他对那些文字描述的事实早已了然于心那上面的每一个字说的对象都是他自己。 他的视线缓缓下落,到了文件的最底部。 落款日期是十年前的某一天。 南廷对那个日子没有记忆,但他能猜到,那就是他来到基地的那一天。 坐在一旁的顾问在笑,屏幕里的池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顾问很快就不笑了,因为南廷抬起头,用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他。 你很早就知道吗? 顾问:我至少可以猜到。 南廷又看着手里的档案。他忽然间觉得极其可笑。 尽管在此之前,他早已知道,对基地而言,留下自己是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他们才没在十年前的那一天动手杀死尚为弱小的他。 但他还抱有一丝残存的念想,至少 所以我是一件东西。南廷平静地陈述,是吗? 在你们所有人眼里。 477是一串异常物品的编号。而不是作为一个工作人员、作为一个活着的有思想的生物的身份凭证。 是一件可以肆意摆布、乖乖听话的东西。 他垂着眼,神情晦暗不明,好像随时要哭出来似的。 屏幕里没有了声响。 你说错了。车里的另一个人开口说,不包括我。 顾问低头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毫无征兆地忽然伸手,抓住了南廷的肩膀。他将南廷拉得离自己近了一些,俯身过去,像是要说什么悄悄话。 你不是一朵花,不是宠物,也不是任何人的收藏品。 他耳语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一滴眼泪不合时宜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南廷愕然抬头。但他没来得及说出任何话。 因为他身旁的那个人抬起手来,把那滴眼泪擦在了他的脸上,然后低头亲了他。 轻描淡写的一下,更像是无意识地触碰。熟悉的、属于人类的热度覆了上来,一触即离。 男人微微抬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大概是看见了令他满意的表情,于是又低下头来,在嘴唇上咬了一下。 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连呼吸都停滞了。 放过你。于是他又笑了,对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的人小声说。 到这时,顾问闻缜才转过身去,看向屏幕,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来,就好像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看着他们。 现在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不再重要,也不需要再去装模作样地谈判了。 他微笑起来,像一个戏弄完了猎物的猎手,说:非常感谢你的合作。 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南廷的头,向着屏幕:来,和这位王八蛋说再见。 哒。 通讯自行切断了。 池的面容扭曲着消失在屏幕上。闻缜又抬手关掉了头顶的灯,车厢内再度陷入了黑暗。 你说得很对。我只想看他倒霉而已。过了一会,他说。 没人回答。浅浅的呼吸声交错在狭小的车厢里。 南廷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僵在座位上。他恍惚地想,这个人的确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池谈判。 因为他胜券在握。 而从一开始,池,还有自己都是不折不扣的输家。 良久,南廷摇了摇头,想要把数不清的纷乱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 心跳依然很快,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南廷伸出手去,解开了安全带,在对方的注视下拉开了车门,从座位上跳了出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后天更 祝大家七夕节快乐 第75章 命中注定 天边已经有了日出的迹象, 朦朦胧胧地泛着白。闻缜过了一会才打开车门,下了车,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吹在他的脸上, 像是要在他的皮肤上割出细密的刀口。 穿着白裙子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闻缜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只是遥遥地凝视他。 他心知肚明, 自己从头到尾所做的事都很过分,又觉得对方脾气真好, 迄今为止都没有对他动过一次手。 视线所及之处忽然暗了下来。背后的车辆熄火了。 闻缜朝后看了一眼, 接着动了,却不是向前去追人, 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始终缀在身后的车队前。 他停在第一辆车旁,敲了三下车窗。 车窗没开, 但里面那张熟悉的、紧绷的脸, 他看得清清楚楚。 闻缜又笑起来。 车窗这才被缓缓拉下,但对准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副驾驶座上的人正面色不虞地看着他。 闻缜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人走了,不去追?他反而开口道,故意激怒对方似的,天气很冷,他只穿了一件衣服。 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一动, 但最终没有按下去。 闻缜嗤地笑了。没想到你已经胆小到这个份上了。他故意将胆小两个字咬得很重。 我很好奇你在害怕什么担心我死了,他会将矛头对准你?你感觉自己已经不认识他了,对不对? 没有回答。 于是闻缜替他说了:对。 池的眼珠轻轻一动。他终于开口, 却对闻缜方才的话置若罔闻:那个人在哪里? 谁? 少和我装傻。池用厌恶的神情看着他,闻缜就在这附近, 你早就知道。 闻缜费了一点功夫来绷住自己的表情。他以前一直做得很好, 毕竟人类的情绪对他而言只是个概念, 但今天他破天荒地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可能是因为他真的很高兴。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轻松,愉悦。人人都偏爱这样的感情,他也不例外。 你的意思是,你怕他?闻缜缓缓地说,我以为长官不会害怕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人。 池的瞳孔骤然缩紧:你说什么? 没什么。闻缜轻松道。 他从车窗前抬起身来,浑不在意地拨开对方的枪口,看了一眼远处。 你亲爱的弟弟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闻缜很干脆地把手收了回去,没理会车里的人脸上的错愕神情,冲他挥了挥,作告别状。 车窗在他的注视下重新升起,阻隔了他的视线。 封闭的车厢内。 池将头靠在了椅背上,眉头紧蹙,慢慢闭上了眼。 车内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良久,他睁开了眼,神情已经再度恢复了无波无澜。 执行计划B。 驾驶座上的人动了动嘴唇,犹豫开口:可是,长官 池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噤声,缩回了视线。 过了一会,再度开口道:明白了,长官。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半个小时,或者一整个小时。等南廷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了地平线。柔和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只有一小部分照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他正在一片丛林中行走。 身后没有人的踪影。事实上,他刚离开的时候,背后就没有任何脚步声追上来。 南廷这才停住了脚步。 他有些愣神地站在原地。 好像迷路了。 南廷不认识基地以外任何地方的路。更何况是在一片树林之中。 他有些泄气地靠着树干,低下了头。良久,后知后觉地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刚才 动作一下僵住。脸上泛起微弱的热意来。 不。 南廷摇了摇头,想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个玩笑。他对自己说。 这大概是个玩笑,被故意用来激怒池。他最后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池的表情,比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对方发怒时的神情还要可怖。 南廷竭力说服自己,但内心的裂痕还是越来越大。 他生平第一次感觉自己笨到了极点。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觉察到了不对。从那个古怪的午夜,浑身湿透的顾问敲响了他的门。他明明早就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是被人下蛊了吗? 背后忽然传来沙沙的动静。南廷被吓了一跳,急忙转头过去,却只看见了草丛里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猫。 小猫在地上闻闻嗅嗅,一路朝他走了过来,最后一屁股坐在他脚边不动了。 南廷松了口气。但同时心底又泛起一点失落? 他顺势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小猫微弱地叫了一声,凑过来,舔了舔他的手指。 南廷:! 他忽然想起猫这种动物是鱼类的天敌。 虽然南廷不确定它们吃不吃人鱼,也觉得自己的身上没有任何鱼的味道,但小东西的亲近还是让他本能地有些抗拒。于是他挪动了一下,从小猫面前走开了。 没想到小猫抬头看了他一眼,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 这次它没再舔他的手指了,而是在他脚边打了个滚,撒娇似的。 南廷犹豫了。 他想伸出手,摸一下它毛绒绒的头。他很喜欢哺乳动物毛茸茸的皮毛。毕竟他没有这个。 人类好像天生就喜欢这样毛茸茸的东西。他们觉得它很可爱。假如海洋生物也有这样的皮毛,人类会不会不再对他们那么排斥? 他开始不着边际地乱想。 手伸到一半,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摸下去,一个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它很喜欢你。 南廷的手一抖,正好落在小猫暖烘烘的肚子上。小猫又叫了一声,在他的手心里打了个滚。 南廷: 说话的声音仍旧属于顾问。 他没有抬头,而是故作冷静地说:你为什么要假扮顾问先生。 啊,你认为我是假扮的? 不、不然呢? 理由? 南廷努力把目光集中在小猫身上。他说:顾问先生,不会 不会什么? 不会突然亲他。 南廷说不出口。过了一会,他有些气恼地想到,这个人多半又是故意这样说的。 闻缜笑了。他微微俯身:看来你的顾问先生是个很正派的人。 他当然是。南廷坚持道。 让你失望了。闻缜说,我不是。 不过你比那个家伙好一点。闻缜突然说,他心情很好地抱着胳膊,打量着南廷,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我是谁。 不过他要是能想明白,十多年前他就该明白了。 蠢货。 顾问先生来基地的时候,你还在基地里。南廷还想挣扎,他说他见过你。你不是他。 那是我说的。 很有趣,不是吗?闻缜满意地说,这还是他的故事的第一个听众,他很乐意将自己的一切分享给他的听众,上午的时候当我父亲的儿子,下午的时候摇身一变,就成了他的顶头顾问。他到死都想不到我会是谁。 可是 我送你去见顾问的时候从来不上楼。因为我变不出两个自己来。 南廷:? 恋耽美 ——(77)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时候,顾问问他 你问我说,是不是动摇了。南廷难以置信道,他一下抬起头来,你在套我的话 接下来的话他说不出口了。因为闻缜摘掉了那张面纱他早该想到的,他自己明明用过很多次那件东西恢复了他原本的模样。 南廷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倏地挪开了。 他不能看见这张脸。 闻缜看出了他的躲闪。他越逃避,闻缜越要提他不愿听的事:我看见了。你给我写的信。 他把那张字条称作信。 我给你写了回复,我猜你也看见了。闻缜说,嗯,你的道歉很诚恳,所以我接受。 南廷: 他连一句答复都说不出口。 说什么? 说感谢你的原谅?原谅一个从一开始就认认真真、执行了你制订的谋杀自己的计划的人? 南廷感觉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太久,久到他心跳快得有些头晕了。于是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说:我要走了。 去哪里? 可以让我自己离开吗? 南廷以为闻缜会说不,那是这个人一贯的风格。比起谈判,他更喜欢直截了当地威胁别人,说你不准离开我,否则 你不带它走? 闻缜却说。 南廷一怔。 他回过头,看见闻缜站在原地,小猫蜷在他的手里。 记忆里的闻缜不是个喜爱任何小动物的人。尽管资料里说他现在南廷怀疑是他故意放出的消息,说他很喜欢海洋生物,但从头到尾,出现在他家里的生物,似乎只有自己一个。 刚才还打滚撒娇的小猫这会乖乖躺在闻缜手心,动也不敢动一下。 不。 南廷回过头去。 可是他很喜欢你。 脚步停住。 我不喜欢它。 他不擅长接受它毫无缘由的爱。 是吗? 南廷咬了咬牙。该走了。 他不能再和这个人周旋下去了。他会输的。命中注定。 我有没有说过,你说谎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人。 毛茸茸的东西被放在他的肩头。 所以转过来,看着我。闻缜轻轻地说,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将他整个人扳了过来,可以看着再我说一次吗? 说你一点都不喜欢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更新 第76章 奔向 小猫离开了闻缜的束缚之后立刻活过来了一般, 在南廷的肩头爬了起来。爬了没两步,就一个不稳摔了下来。 南廷还没反应过来,小猫就已经被他接住、躺在他的手心里了。 他最后也没有转过身去。 被迫带上了一个活物继续前进, 身后还不远不近得跟着另一个,南廷有些如芒在背,总觉得背后的人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在自己身上, 想回头去看又没有勇气。 加上他本来就不认识路,这一段旅程对他而言简直是难上加难。 好在闻缜没有继续再说奇怪的话, 只是尾巴似的跟着他, 他往哪里走就跟到哪里。 但过了一会,闻缜也有点看不下去了。 你已经在这里绕了三个圈了。 南廷: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四周, 发现附近的景物的确有些似曾相识。 小猫已经躺在他手上睡着了。 南廷很想找个地方把它放下来,又担心背后那位想出什么新的花招来纠缠自己。他不敢再低着头乱走, 只能校正了一下自己的方向, 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他终于隐约听见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距离太远,听不清楚。南廷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已经走到了这片森林的边缘上。但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池呢? 南廷有些生硬地开口。 总觉得问不出什么话来。 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果不其然。 我没有关心他。南廷解释说,只是刚才他跟在我们后面,这个时候又突然不见了。 谁知道。闻缜轻松地说, 他可能自尊心受损,这会已经躲起来了。 南廷没听懂。这和池的自尊心又有什么关系。 他停下来,终于回头看了过去:你们打起来了吗? 在他的印象中, 池可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不管是想要杀掉自己,还是想把自己再带回他的基地里去, 池都不可能在发现自己的踪迹之后这样轻飘飘地、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走了。 走了? 其实他很害怕你。闻缜却说, 看不出来吗? 南廷摇头。 不过也不算他伪装得好。主要是你比较 ? 闻缜笑了一下。没什么。他说。 南廷怀疑地看着他。 他当然害怕你。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害怕你。闻缜慢慢地说, 毕竟在他们眼里,你轻而易举地就能夺走他们的性命。尽管你目前还很乖,但现在他觉得他不认识你了,他也控制不住你了。 他看见南廷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沉了下去。 是了,果然还是在想这个。关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爱我。 如果说刚才的他还希望你能回到他身边,现在的他只会想方设法地杀死你。他不会想要一个自己控制不住的事物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 所以他很希望我能帮助他解决掉你。 南廷的眼瞳轻轻地颤了颤。 你会吗?他这样问。 闻缜: 闻缜:你觉得我会? 南廷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说:我不知道。 说完之后,他发现,闻缜用一种就像是老师看问题学生的眼神看着他。以前他的某门课程成绩不好时,教授他的老师最喜欢这样皱着眉头看自己。 南廷在心底摇了摇头,对自己说算了,刚要转身继续前行,却蓦地发现,方才那种发动机的轰鸣声一下大了起来,似乎就正在自己的头顶之上。 他抬起头来,向天空看去。 从太阳升起的地方,一片机群正向他所在的方向飞来,速度不快,排列整齐,而机身上是他熟悉的涂装。 基地丢失了他的踪迹,所以正动用空中力量锁定他的位置? 南廷有些不解。 既然是这样,又何必从一开始就不选择跟上来呢? 他一边想,一边偷偷瞥了一眼闻缜,发现对方并没有观察天上的动静,而是依然看着自己。 南廷立刻把目光收了回去。 机群越来越近,很快就从他们头上掠了过去,并没有任何停下的迹象。 毕竟他们此刻正处在丛林之中,从天上很难发现他们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引擎的轰鸣声太响,怀里的小猫受惊一般突然挣动起来,从他的怀里跳了下去,迈开四条小短腿,拼命朝前奔去。 南廷:? 手中的温热一瞬间消失了,空落落的。 他不自觉地抬腿跟了上去。 你 背后的闻缜忽然出声。 南廷回头,看见闻缜已经移开了目光,注视着天际线上的某一点。 有什么沙沙的声音似乎正由远及近地到来。 然后南廷骤然醒悟了过来。 几天之前,他在某个破败的村庄旁,刚刚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那是 令人惊慌的念头刚一浮现,南廷就猛地转了回去。 小猫已经跑到了离他很远的地方。 而与此同时,雨已经落了下来。 回来! 小猫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也来不及再听了。无色的雨水落在它的身上,竟然发出了东西烧焦时的滋滋声。腐蚀性极强的液体穿透了南廷很喜欢的那些毛茸茸的皮毛,他听见它惨叫起来,但等他跑近的时候,它的整个下半身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南廷想把它捡起来捧在自己的手上,但那些雨水也已经朝他落了过来。 刚才那些人不是在搜索他的位置。 这些雨水也不是仅能用来除掉反叛军的手段,而是这世间最残忍的物件。 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生物,都将被它腐蚀,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中走向死亡的终点。 除了自己。 还有 一个念头在瞬间击中了南廷。 他缩回了伸向小猫的手,猛然起身回头。 雨水已经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沾上雨水的树木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常青的树叶由绿变黄,就像金色的雪,扑簌簌地落了一地。 而闻缜正站在这片雪中看着他。一动不动。 南廷的脑海一片空白,心脏像是被什么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一具枯骨刹那间凭空出现在他的想象中。洁白的、毫无生命、身形修长一具有着闻缜轮廓的枯骨。 他几乎是瞬间就冲向了对方。 而那些夺走万物生命的雨水,在他的周身纷纷凝成白色的泡沫,静止一瞬后,又随风远去。 南廷在无数的泡沫之中撞在了对方身上。两个人都趔趄了一下。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视线一片模糊。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却在将要触碰到两人时顿住,变作细密的泡沫轻柔落下。南廷被自己的泡沫淋了一头一脸,他抬起头,看见一双连睫毛都挂上了白沫的眼睛。 眨动了一下。 南廷等了几秒。 几秒之后,他没有听见任何痛苦的声音,也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个人身上出现任何的破损。 他一时间竟然没能说出一句话来,愣愣地看着对方。 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你疯了吗?! 这些雨水只要有一滴落在闻缜身上,他就会立刻开始腐烂,像不知生死的徐瑞,像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猫一样,浑身上下烂成一具白骨,生命永远地终止在之后的某个时刻。 他凭什么连躲都不躲一下? 南廷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了。他沉默着移开目光,许久,压着声音里的哭腔:你明知道 这样下去,自己会死。 明知道刚才池选择离开,是有下一步的计划。 他甚至可能已经完全了解对方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了。几十分钟前,甚至还在用那样轻松的语气讨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 他说他们会来杀掉自己。 那还跟上来干什么? 为什么不找地方躲起来? 凭什么笃定我来得及救你? 要是来不及 南廷双手发抖,揪着对方的衣领。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闻缜还是那副轻松作派。他没把南廷的手拉开,而是弯下腰来,双手从他臂下穿过,像以往一样把南廷抱了起来。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对方没有挣扎。 不知是不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后面落下的泡沫竟然真的结成了冰花,密密地飘在空中,落下来,挂在两人的发梢上。 这一次是真的下雪了。 南廷还是气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心跳飞快,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胸腔,像是要把他的灵魂都震出躯壳。他的胸口贴在对方身前。他猜闻缜也听见了。 你有没有听过人类里流传的一个说法。闻缜开口道,说的却是毫不相关的话,他抱着南廷很慢地朝前走着,他们说雪落在头上,就像是白头偕老。 南廷听不懂人类的比喻。毕竟他自己的头发本就有点偏银色。 他回过神来之后有点想从对方身上跳下去,但不知为何手脚发软、半点力气都没有,只好愤愤地闭上眼睛,开始生对方的闷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了,后天再更新 另外,轻轻地,看见评论区有说,就是我前几天改了下笔名(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改了(。大家不要认不出我啊qwq 点击收藏作者专栏,关注一下不迷路x 第77章 离去 这场带来死亡的雨并没有马上停止。闻缜带着他穿行在一片死寂的树林中, 身旁时不时便会有参天树木轰然倒塌。 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 南廷以为他看见了什么人,也顾不上生闷气了, 连忙回头看去。 可前面空无一人。 他又低头,终于在地上看见了一团焦黑的东西。 南廷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他立刻挣动着想跳下来,但闻缜没有松开他, 只是自己蹲了下去,让他能伸手去够那团东西。 小猫已经只剩下焦黑的骨骼了。它还太小, 几秒钟的雨就能让它完全失去自己原本的样貌, 只能透过卷曲的动作和短短的尾骨来猜测它生前是什么模样。 离得近了,一股腐烂的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南廷手伸到一半, 又被抓住。 不能用手碰。闻缜警告他。 尸体上还沾着雨水,直接用手触碰它无异于自杀。 恋耽美 ——(78) 南廷沉默着挣开了闻缜的手, 有些固执地继续伸出手去。 闻缜眉心轻轻一皱, 但也没有再次阻拦对方,任由他小心翼翼地将和泥土、血水混为一体的小猫从地上碰了起来。 南廷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心。 然而他的手并没有像周围的树木一样枯死,而是泛起洁白的泡沫来。小猫残缺而脏污的身体被它们簇拥着,在他的手中一点一点消失。一阵风吹来,他手心里那捧干净的泡沫一下朝空中飞去,在漫天飞雪中飘散, 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手心里只剩下一片空荡荡。 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能力也能擦除虚无的东西,就像记忆。他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它。 南廷感觉闻缜在盯着他看。 你还记得我们去小镇的时候吗?过了一会,闻缜开口道, 那里的小孩问你是不是人鱼公主。 没有回答。 你确实很像。 南廷终于动了。他很认真的纠正:公主都是女性。我不是。 你错了。穿裙子的都是公主。闻缜说。 ?南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的吗? 真的。 南廷这次没有轻信他。你又骗我。他说。 闻缜笑了:因为你好骗。 毫无悔改之心, 更没有道歉的意思。南廷想。 那你可以放我下来吗? 不行。 我现在会走路了。我也不会沾上雨水。 闻缜仍是拒绝。 雨还在下。空气里古怪的味道越来越重, 南廷不自觉地缩了下鼻子, 又揉了揉。 这是笼罩一切的死亡的气息。 怎么了? 有点臭。 所以才不让你在地上走。 南廷:? 这两者之间似乎没有必然联系。 你会洗衣服吗?闻缜突然又问。 南廷想了一会,觉得他应该说的是人类的衣服,摇了摇头。 闻缜这么一问,他才自然而然地想到,好像人类换下衣服之后都是要洗的,因为他们会把衣服穿得很脏。但他以前从来不穿衣服,更别提去洗它们了。 你当然不会。闻缜看着他,因为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 南廷: 南廷:??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好像,的确,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动手洗过衣服 干净的新衣服总是在每天醒来之后就出现在固定的地方,他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问题。 现在回想起来 所以别动了。闻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弄脏了我不会帮你洗。 南廷认输。 这场雨又持续了很长时间。南廷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三个小时。 他们置身的森林已经被完全摧毁了。欧律诺默斯之水摧毁一切生命,所以周围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岩石,连上面的青苔都早已枯萎。 森林很大,一直到雨停他们也没能从里面走出去。焦黑的景象不断在南廷眼前重复着。 他不知道基地里到底有多少欧律诺默斯之水的库存,在以前,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池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试图抹杀掉自己或许池认为当雨足够大时,总有一滴雨水能逃脱他的能力,穿过那些保护他的泡沫,落在他的身上杀死他。 但他错了。 南廷觉得他也许对自己这个曾经的手下还是不够了解。当他被困在基地里日复一日地做那些为了谋杀某一个人而做的训练时,池大概已经忘记了,他关住的是一个被所有人视作怪物的东西。 这之后的路程中两个人始终没有再开过口。但南廷觉得闻缜的心情很不错,和自己的沉重全然不同,因为他的心跳比平时快一点,呼吸也很平稳。雨停了之后的十分钟,他们走到了树林的边缘处。 于是南廷问:你在高兴什么? 你觉得我很高兴? 又是那种他最擅长的转移疑问的手段。南廷说是。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高兴的。 南廷停顿了一下,可是小猫死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看周围的景象。断枝残叶,一片荒凉。他的目光有些空洞,也许他想说的不仅仅是小猫死了。 你救不了它。 我能救。南廷很固执地说,只是 但是你救了我。 南廷又不说话了。 后悔吗? 嗯? 救了我,一个你不喜欢的人。闻缜说,刻意在话的末尾念囔逢出重音,是不是觉得很不值得?还是说有的时候,你已经忘记了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 在你眼里,我和他差不多吧。闻缜继续道,语气平静,像是在叙述某个事实,我们都只看着你,连一只小猫都不会去同情。 南廷不能再放任他继续说下去了,但又想不到什么能让对方闭嘴的方法,语言表达能力更没有好到能说服对方的程度、情急之下,他伸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闻缜: 南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说:我不记得你以前会说这么多话。 闻缜的眼角弯了一下。可能是笑了。 他用眼神示意南廷松手。 南廷没动。 闻缜用某种半开玩笑的警告眼神看着他,示意他把手拿开。 南廷:? 然后他感觉到掌心有温热的触感一擦而过,又停住。不像是嘴唇,因为湿漉漉的。 南廷迷惑了一瞬。 紧接着:!!! 他飞快地把手收回去了,睁大了眼睛去看对方的脸:你! 闻缜眯了眯眼,露出某种得逞的表情。 他漫不经心地说:说了让你拿开。 脏!!那只手甚至刚捡过小猫的尸体。 你不是刚洗过手了吗。闻缜不以为意,还是用泡泡洗的。 南廷彻底失去了和他解释的力气。 我是想问你要进去吗? 又过了好一会,南廷才回过头去,发现他们已经彻底从树林中走了出来。或者说,他们来到了一大片树林中间的空地上他们的面前有一座砖石砌成的白色的类似于城墙的东西,再往里看,能隐约看见房屋的尖顶。 他们停在了一座巨大而古老的、建造在密林之中的城市前。 南廷也不知道自己能去什么地方。但他看见了城门之后的路都铺着青石板,立刻说:放我下来。 这次闻缜终于如他所愿地放开了他。 那双有力的手托着他,将他放在了地上。双脚刚一接触到地面,南廷就立刻后退了三四步,和对方保持着两米的间距。 确定对方没有别的动作之后,南廷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转身向身后这座陌生的城市里走去。 这里的建筑似乎都是由石头砌成的,看上去像是几千年前的建筑物。南廷没有学习过人类的历史和地理,并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原本以为这里是一处古迹,早已无人居住,但很快,他就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一排整整齐齐的园圃。正常的植物都是随意生长的,在未经人工干预的情况下并不会长得如此整齐。 园圃已经和外面的树木一样,彻底变成了焦黑色,精心修整的枝叶在雨水下毁于一旦。 南廷心里忽然泛起一点不好的预感来。 他并不清楚降雨的范围到底有多大,也不清楚这座城市里的居民在降雨时究竟有没有躲在那些没有生命的石质建筑物下。 但此时此刻,整座城市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属于人或动物的声音从里面发出来。 南廷站在城市的入口处。其实他已经不再想朝里走了,但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只是机械地向前迈动着步伐。 闻缜大概也注意到被毁灭的园圃。他似乎在后面叫了南廷一声,但南廷没听见似的,依然在继续前行。 走过恢宏高大的城墙和不再漂亮的园圃之后,很快有属于人类的建筑物进入南廷的视线:一些久经风霜的房屋、道路和小巷。墙壁上的石头已经明显有了风化和磨损的痕迹。 但依然一个人都没有。甚至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声音。 南廷皱着眉头。 他刚想继续往前走 咯,咯咯 一阵古怪的声音在某条小巷里响了起来。 南廷犹豫了一下,朝那边走去。 他走得很慢,最后停在了巷口,又犹豫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迈出了一只脚 什么东西猛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南廷吓了一跳,反应很快地伸出手。他低头看去: 一双焦黑色的手。四根手指上的皮肉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指骨露在外面。与此同时,一些白色的泡沫漂浮在空气中,那双手上也有了新鲜伤口,是南廷刚刚下意识做出的攻击行为。 南廷沉默着没有开口。有那么几十秒,他一动不动,甚至连视线都不曾往上移动一点。 咯手的主人正在从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咯咯 三个声音为一组,他不停地重复某个词语。 但南廷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他视线上移,终于看见了正用尽全身力气抓着他不放的这个人:小腿部分已经彻底只剩下骨头了,身体的中间部分血肉模糊,但还未被完全腐蚀;没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只剩了半截,脸上已然分辨不出五官的位置,甚至分辨不出他的性别,只能透过残破的衣物猜测,这是一个人类男性。 当初徐瑞只是被雨水淋到了一点。而这才是一个被欧律诺默斯之水真正杀死的人的模样。 可他竟然还活着。 咯咯咯 他的声带已经彻底损坏了,南廷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让我,他开口,停顿了很久,有点艰难地喘着气,肺部像是在被一只巨手重重地挤压,救 救救你吗? 南廷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从对方脸上的一张一合的洞口处几个小时之前,那应该是一张属于人类的嘴读出了他的唇语。 这个人类说:杀了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闻是持家好男人 明天有更新 第78章 湮灭 南廷愣愣地看着这个求死的人类。 尽管一分钟前, 这个人险些害死了他他用还沾着雨水的手来抓南廷露在外面的皮肤但南廷认为他是无心的,已经在心底原谅了他。 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求自己杀了他。 在南廷的记忆中,人类明明都是渴望活下去的。 于是他有些不确定地说:你等一等, 我想办法救你。 但南廷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救下这样的一个人。他回头去看,却发现闻缜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 过往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南廷又仿佛回到了那天的地铁里, 面前是捂着肚子倒下、鲜血喷涌而出的女人。 而他站在那里,只是站着, 什么也做不了。 回忆与眼前的现实慢慢交织在一起。南廷垂下目光, 过了很久,又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闻缜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不知何时, 他已经走到了南廷的身后。 南廷背对着他。 这个人要死了。 他想起那天在地铁里,闻缜对他说, 我可以救她, 如果你想。 可闻缜站在后面,南廷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应该庆幸自己没有看见,因为闻缜正用兴味盎然的眼神注视着他,像是很期待他的反应。 他像是看穿了南廷在想什么。 他已经无药可救了。闻缜无动于衷地说道。 就像是那天的最后,在地铁站的出口处。 他说,我救不了她。 正如他刚才所说, 他连一只小猫都不会去同情,更遑论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因为他不会。 你又作何感想呢? 对这样的一个我。 南廷沉默了很久。腐烂的风灌满了他的衣袖。 他抬起手来的时候闻缜以为他想把这个人挪到一边去放好,但南廷没有。 一秒中之后, 咯咯声戛然而止。男人的脖颈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里面却没有血流出来。 慢慢地、慢慢地, 那只抓在南廷脚踝上的手终于松开了。 南廷从小巷里退了出来, 一言不发地继续朝前走去。 闻缜停在原地没动。他注视着男人瘫倒在地、不成人形的尸体, 过了一会,尸体的轮廓在他的目光下逐渐模糊。 从指尖开始,再到皮肤,脆弱的、洁白的泡沫浮现在男人的尸体上,逐渐包围了他,像一个古老而圣洁的仪式。 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从这里彻底消失,失去他的身体曾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闻缜抬起头。南廷的身影已经走到了很远之外。 南廷沉默地从破败的小巷里穿过,闻缜跟在他的身后。空气里充斥着属于死亡的味道。他们一起穿过这座腐烂的绝望的城市,检查了每一栋建筑、每一个角落,听了每一个垂死挣扎的人的呻.吟声。 恋耽美 ——(79) 日落时分,他们走到了城市的尽头。 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南廷开口说。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散。闻缜发现他的神情有些恍惚,意识仿佛还停在十个小时之前。 你救了他。闻缜说。 南廷不解。 那个人死了。他说,我杀了他。 这是一种解脱。 南廷:所以他很痛苦,是吗? 可你刚刚为什么不躲呢?不等闻缜回答,他又抬起头来,迷茫地看过来,下雨的时候。被雨淋到的话,你就会变成他们这样。 我不信你不知道。 他提前堵住了对方的退路。 闻缜想了一会。 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件事。他说,不过在我的记忆中,这件事被写进了我的核心资料里。那份资料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我来基地的时候,经常看见你在看它。 南廷有点不舒服。他还是不太习惯对方对自己这种了如指掌的知晓程度。 是和我的能力的猜测有关。 南廷一顿。 他忽然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你是故意的?!他转过身来,隔着仿佛凝固的空气,难以置信道,那天你被你是故意的?!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向来谨慎的闻缜竟然在外出时落入了几个执行部队员的手中。他们砍下了他的手,但闻缜从建筑物的另一端出来的时候,两只手却又恢复了完好无损。 也正是那一天,让池彻底下定了决心,要在不久之后派南廷去执行他的任务。 或许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只是他的目标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中的小小一角。 别着急。闻缜说,那只手是假的。 南廷顿了顿:所以你刚才也只是在试探我。 闻缜不置可否。 南廷一时间无言以对。 半晌,他低声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玩笑而已。 可是 你会担心我?闻缜一针见血地说。 南廷又不说话了。 闻缜笑了笑:那就不这样了。 南廷这才嗯了一声。 我还有一个问题。他说,既然你那么恨池,为什么不动手杀了他? 这个。闻缜停了停,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准确来说,是没有计划。 南廷想说可是他杀了很多人,又忽然意识到,闻缜和池是一样的,他们都不在意那些事。 为什么要有计划? 因为我杀不了他。闻缜眨了眨眼。 南廷下意识地说:你又骗我。 闻缜很无奈。这一次没有。他说,我记得我说过,他的能力能把别人施加于自己身上的伤害反转回别人身上。他很擅长自保,当年连他父亲都没能杀了他。 池的父亲是上一任的最高长官。 所以你说他很胆小。 是。 南廷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他的情绪还是肉眼可见的消沉,停在城门下,迟迟没有迈动向前的步伐,像是陷入了沉思。 闻缜问他:想去哪里? 不知道。 永远都是这个答案。 要回家吗? 南廷没有回答他。 于是闻缜添加了一个修饰:要和我一起回家吗? 他抛出诱惑:水箱我洗干净了。或者你想住哪间房间都可以。 南廷依然没有回答他。他的目光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上。 闻缜隐约觉得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南廷抬起手来,紧接着,从他的脚底开始,青石板地面四分五裂,裂缝一直延续到城内的所有建筑物。石楼开始摇晃,烟尘四散,在巨大的嗡鸣声中轰然倒塌。 闻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然后他注视着这一整座城市,绝望的腐烂的城市,看着它的每一栋建筑、每一束花、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都化作了虚无缥缈的泡沫。 视线被铺天盖地的白色遮掩。但风很快就来了,席卷着它们奔向远方。泡沫接二连三地在空中破裂,带来了这里的第二场雨。 雨停之后,闻缜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空荡荡的土地上,干净得像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南廷依然低着头,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过了一会,闻缜听见他说:这样就很好。 是吗?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闻缜,露出一个笑来。 闻缜竟然微微心惊。 但南廷的表情又很快变了,他看着闻缜的脸:你为什么又变? 他的眼底倒映出顾问的身影来。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整座城市灰飞烟灭之后,没有了能再遮蔽他视线的东西。南廷顺着已经变回了顾问模样的闻缜的视线回头,在他的背后看见了黑压压的人群。 为首的人在这时竟然还穿着一身西装,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带,就仿佛他不是率众来搜寻某两个人的尸体,而是远道而来、准备召开一场盛大的典礼似的。 池。 但出乎南廷意料的是,除了池和声势浩大的队伍以外,人群中还站着一个女人。 她还是像上次南廷见她时那样,没穿她那套惯常会穿的制服,而是穿着一条花纹繁复、裙摆层叠的白色礼裙,和周围清一色的肃穆着装显得格格不入。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241会在这个时候跟着池出来?她平时几乎连基地的门都不会出。 南廷脚下一动,朝他们走去。 闻缜依然跟在他身后。他们在基地的队伍之前停住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池的目光停在他们身上。他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接着视线变得无比阴冷,让南廷联想到潜伏在暗处的毒蛇。或许闻缜应该把毒蛇这个名字让给他。 你们还活着。良久,他阴沉地开口。 让你失望了。闻缜轻松道,一副看戏的语调。 南廷的目光原本还停在241的脸上,但241却不知为何低下了头。她是觉得羞愧吗?在她曾经的虚伪被当众揭开的这一刻。 他曾经以为她是个温和善良、像自己姐姐一般的人物,毕竟她是自己临行前唯一一个来看了他的人。可如今的她只令他觉得陌生。他甚至不清楚在她心里,是否会有羞愧这样的概念,还是像池一样,从头到尾都只想利用他。 池显然没有羞愧之心。他的目光在他们之中流连。 我最后问一次,他说,闻缜在哪里? 闻缜嗤地笑了。 还有你,池的目光转向南廷,477,这是我最后的警告了。 我之前给过你改过自新机会,让你能够不受任何惩罚地回到基地里。你拒绝了这个机会。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惩罚的力量。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杀掉你身后的那个人,你就可以被原谅,否则 南廷: 他没有回答。 接连被两个人无视,池的耐心骤然下降。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一个招呼的手势 等一等。 说话的是个女人,声音明显的有些微弱,底气不足。 241在池的背后抬起了头。她没有看南廷,而是直直地看向作顾问打扮的闻缜: 小闻。 池:你叫他什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在他的印象中,241只会这样称呼一个人。并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称呼过了。 241静了静。再度开口时,她的语气已经多了几分肯定:是你。 闻缜不再笑了。他从后面伸手,抓住了南廷的右手,将他拉得离自己近了一些。 这才开口,语气未变:好久不见啊,杭杭姐。 他停顿片刻,又说:也不对,其实我们十几天前刚见过。 241,江杭,脸色迷茫了一瞬。 不得不说,那时候你破坏了我的旅行计划。闻缜微微一笑,如果不是你急着催南廷回去,说不定他会愿意多和我玩几天。 江杭:你! 南廷: 所以那天241来海滨找他时,早就被闻缜看见了。而后者只是装作不知情,放任他们接触,在暗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毕竟他对他们的计划都早已了如指掌。 这个人简直 你今天很漂亮。闻缜半真半假地说,南廷知道这是他厌恶对方的信号,我好像记得这条裙子。 江杭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是你的婚纱吗? 江杭:你 是周水凝陪你一起买的吧。你们一起买的吗,同样的款式?闻缜语气平淡,目光却紧紧盯在她的身上,你见过她了吗?在伊甸园里。我猜你没有,因为你根本不敢见她 够了!! 池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大吼出声。片刻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喘了几口气,目光阴鸷地看向身旁的江杭: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他是小闻。江杭被他看得低下了头。 你怎么认出来的? 你在怀疑我吗?江杭说,我说是凭感觉,你相信吗? 池冷冷地看着她。 江杭闭了闭眼。她最后看了闻缜一眼:他们笑起来的时候很像。我一猜就猜到了。 事到如今,闻缜倒很坦然。他迎着池的目光,将那张掩盖他真面目的面纱揭了下来,顺手放在了南廷手中。 他充满戏剧性地一笑,说:江杭,留在这个人身边,你真是屈才了。 江杭又一次低下了头,怯懦地,像是恐惧面对他的目光。 池的瞳孔骤然缩紧。 他的目光难以置信地在眼前这个人身上游移,一遍又一遍,不断确认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亦或是他们正联合起来蒙骗自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他的计划他天衣无缝的设计从头到尾 还有你,长官先生。闻缜漫不经心地说,用手指捏起南廷的发梢,放在掌心玩弄,你设计的计划很不错。感谢你的慷慨,我很喜欢他。 自己放走的人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南廷我带走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打扰我们。 闻缜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很仁慈。他竟然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池: 他的脸色由青转白再转红。南廷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人也会有如此丰富的表情。 过了一分钟,或者十分钟,池才从震愕中缓过神来。所有人才等着他再次开口。 你他沙哑着声音,怎么可能 你给了顾问,什么条件,让你假扮成他的样子?让他告诉你所有的事? 闻缜有点懒得和他解释了,多和这个人说一句话都会让他心生厌烦。他低下头,对南廷说:你看,他永远都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 所以你和他争辩是没有意义的。 南廷张了张口。 走之前,我还有话和他说。过了很久,他才开口说出见到池以后的第一句话。 说吧。闻缜心里小小地高兴了一下,他终于松口说了走这个字,说完就走,好吗? 南廷没有回答。他把手从闻缜的手里抽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了闻缜和池对峙的中间。 池的目光立刻转向了他,眼底有隐隐的期待,企盼着他能说出那句我愿意回到基地。 可他等来的却是一只对他举起的手。 池很少见南廷笑,当然也很少见到他其他的表情。他似乎永远都保持着平静,安静地躲在水池或者水箱的角落里,睁着那双淡金色的眼睛打量所有接近他的人。 他很满意这样的南廷,因为他不需要一把刀有多余的感情。 可现在,南廷对他笑了。 不是闻缜那种惯常虚伪的表情,而是发自肺腑的一个微笑。池忽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 他笑着说:再见。 闻缜最先回过神来。他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南廷! 他从后面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妄图把南廷重新拉回自己身旁。可他遭遇了抵抗南廷抬起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胸口处。 力道不大,并没有真心想要通过武力来阻止他。但拒绝的意味太过明显。 闻缜被他挡在一臂之外。 他喘着气,静静地站了一会,然后问:你非要这样不可吗? 南廷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依然在笑,闻缜忽然间不合时宜地想他这样真的很美,颓然又放纵,像一束正在燃烧自己生命的绚烂焰火。 恋耽美 ——(80) 这是我自己的路,我想自己走。请你不要插手,可以吗? 南廷顿了顿,没有等待闻缜的回答。他又轻声说一次:再见。 闻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在和谁道别。 嗤池呆呆地看着他们,半晌,嘴里忽然发出古怪的声音来。 接着,他睁大了眼睛,咧开嘴,放声大笑起来。 小小人鱼?池笑得断断续续,形象全无,正伸手捧着自己的肚子,哈,你要杀我?我没看错吧,你真的想杀了我?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想杀我吗?你知道有几个人做到了吗?没有一个人!! 我父亲想杀了我,我曾经的朋友想杀了我,我的亲生弟弟也想杀了我他现在就站在你的身后!小人鱼,你不妨回过头去问问他,为什么事到如今我还站在这里、好端端地活着!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池几近癫狂地大笑,血丝布满了那双素来冰冷的深黑色眼瞳。和他的弟弟一模一样、继承自他们父亲的眼瞳,就像是他们一脉相承的罪孽的象征。 可以,你当然可以选择对我动手。他的语气已然降到了冰点。 但死的人会是你。 南廷没有动。他只是不再笑了,因为笑容的效力已经过去。但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注视着眼前忽然发狂的人。 背后的闻缜眉头愈发蹙紧。 那只手依然坚定地挡在他的身前,也依然没有用上太多的力气。 像是在给予他一个选择权。 一秒,两秒。 他放手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现在上前拽住对方,将南廷从永劫不复的深渊前拖拽回来。他有这样的资格,因为他知道南廷永远不会对他动手。 可他注定要在这一刻放手。 池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片刻后,他又重新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扭曲地指着闻缜:怎么,你打算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你不是号称自己很爱他吗,还是说你怕自己也跟着去死?唔,差点忘了,以前你妈跳崖自杀的时候,你不是也根本没去阻拦她 闭嘴。 说话的人却是南廷。 他毫无征兆地动了,五指张开,直指那个正滔滔不绝的人。 池的目光一瞬变得凛冽。 命运即将到来,南廷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的紧张。 他即将出手,然而,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的余光却突然看见,始终站在池背后、低着头的241不知何时正看着自己,极其轻微地摇了下头。 眼泪从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流了出来。她的眼眶似乎一哭就会变红。南廷想到了他们最后在基地里见面的那一次。 那时候她擦干眼泪,然后对他说,我只是想你活着回来。 南廷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只一瞬后,那只手还是伸了出去,对准池系着领带的脖颈上重重一划 一声惨叫响起。 南廷!! 南廷闭上眼,撑在闻缜胸口处的那只手松了力道。 他坦然迎接他的一切命运。 闻缜推开他的手,一下将他抱进怀中。 时隔多年,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又一次击中了他。闻缜双手发抖地去摸南廷的脖颈处,脑海里只剩下大片的空白,片刻后,动作却又顿住。 他抬起头来。 江杭? 江杭站在池的身后,安静地对他们微笑。一把刀正插在她心脏的位置上。 血正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流出,染红了她那条像是要盛装出席的白色礼裙。她像一株绽放在死亡中的曼陀罗。 南廷听见闻缜的声音,有些困惑地睁开了眼。 预想中的任何疼痛都没有到来。只有背后的人心跳飞快、呼吸急促,紧紧地将他拥在怀中。 他抬起眼,看见池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茫然的神色看着他。 一道整齐的、泛着白色泡沫的伤口横亘在他的脖颈前。 ? 南廷只疑惑了一瞬,接着眼帘中就映入了插在白色礼裙上的那把刀。 他一阵心惊,瞬间明白过来 池的能力固然无懈可击,可方才的那一瞬间,江杭竟然趁池毫无防备,与他同时出手,先他一步将那把致命的匕首从身后插进了池的心脏里。 她受到了能力的反击,而自己却毫发无损地割开了池的喉咙。 池惊慌失措地用手捂住伤口,妄图堵住那些喷涌而出的鲜血。他似乎带了一些用于治愈的物品,正手忙脚乱地将它们从衣袋里抖出来,却无济于事没有任何东西能治好那道伤口。他张大了嘴,想要大声呼叫,却只能从嘴里发出嘶嘶的怪声。 然后他双膝跪地,慢慢地,像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平庸的人一样倒下。 池先是扑倒在地,又痛苦地翻过了身,仰面躺在了地上。 而他的未婚妻站在他脚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池设想过很多人的背叛,父亲、母亲、弟弟、他信任的每一个手下却唯独没有想过江杭,这个从来只站在他背后、他认识了二十年之久的女人。 感觉怎么样?他最信任的女人拈起四指,轻轻抚摸自己胸口的刀柄,应该很疼吧。 江杭!闻缜的声音响起,他的语气罕见的有些冷厉,你在自杀。 江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说实话,这么久了,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情绪化地对我说话。她将视线从垂死挣扎的池身上移开,笑着说,沾满了鲜血的嘴唇一开一合,我还以为你早就变成一台只会运作的机器了。 闻缜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已然从方才的惊慌中恢复了过来。你要死了。他说。 是啊,我要死了。江杭停顿了一下,微微一笑,看你愿不愿意救我了。 闻缜看着她。 他的脚步向前挪动了一下。 江杭露出吃惊的神情,然后立刻笑着摇了摇头,吃力地将那把匕首从胸口处拔了出来。 尽管伤口无比狰狞,但闻缜注意到,血流正在慢慢止住,被刺穿的心脏也在缓慢地复原原来她早有准备。 死不了。江杭叹息般地说,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她扔开那把匕首。背后的人吓得直往后退。匕首当地落在了空地上。 江杭捂住胸口,在满地翻滚的池身边蹲了下来。 池也渐渐地没有了挣扎的力气。他平躺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充满恨意地眼睛死死盯着她:江杭 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江杭露出诧异的表情来,我以为你早忘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杀你,还是为什么你没预想到我会杀你?江杭勾唇一笑,嫣然道,我猜,因为你以为我爱你。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既然你都快死了,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池越,从头到尾,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就算只有一点? 我可以帮他回答。闻缜在一旁很煞风景地开口道,他没有。 江杭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 闻缜很无所谓地看着她。 怀里的人正在挣扎,可能是他勒得太紧了。见南廷终于没事,闻缜这才松开手来,心想现在场合不对,等自己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池没有回答江杭的话。他只是僵硬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目光逐渐涣散,胸口的起伏也趋于平息。 江杭早就知道她永远不会得到那个答案,但其实她也不需要这个答案。闭眼回想这十年,她从这个人口中听过最多的名字,一个是闻缜,另一个是477。 从来就没有她的位置。 你快死了。江杭笑着,提醒一般地对他说。 在你死之前,最后告诉你一件事。 其实你想得没错,我真的很爱你。 她把捂着胸口的手慢慢挪开,露出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脏。 江杭穿着那身白色礼服,轻言细语地开口,像个正参加婚礼的新娘一般笑起来:所以今天,我把这颗心还给你。 池的面部表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放大,怨恨和不甘凝固在那张满是鲜血的脸上。他张大了嘴,可能是想说话,伸长了手去抓江杭的脖子 啪嗒。 江杭盯着他无力垂落在地的手。 他死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对他们说,也对身后的所有人宣布道。 剧变骤然发生,一时间竟没人回过神来。 对了。有些事,我觉得我们还需要商量一下。 江杭顶着胸口处狰狞的伤口朝他们走来,等走到离闻缜只有几步之遥的位置,又停住脚步。 他不是一个好的管理者,但我可以是。她说,我猜你也不想管理这个新世界吧。 欠你们的,我今天已经还上了。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干,可以吗? 闻缜的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她身上:我从来不知道你的梦想是当最高长官。 江杭无力地笑了笑:我很胆小。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胆小的人可不会谋杀前任长官。 江杭的神情有些恍惚。 你在好奇我这么做的原因吗?你可能忘了,我父母都是七人议事团的成员。她说,他把他们做成了头骨,他逼迫我杀死我最好的朋友。我当时连反抗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我终究和你和他不一样。我的心还在我的身体里。 闻缜没有为她的说法动容分毫。那你知道他对周水凝做了什么?被你出卖的,你口中最好的朋友。他问。 南廷脑海中浮现出被困在雕像里、被杀死在新婚前夜的年轻女孩的面孔来。 江杭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很痛苦。 那也是我欠她的。许久,她轻声说,我这一辈子都还不上。 沉默良久。 你们走吧。江杭转身,语气明显有些消沉,都结束了。 241。南廷忽然出声,你的伤 江杭又停住脚步。 照看好你自己就行了,小人鱼。她还是没忍住,又转过身来,不用关心我。 闻缜不是很情愿地看着她,但还是没有动手把南廷又再度拉回自己身边。 江杭站在南廷面前,欲言又止。 你很可爱。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可能你不相信,有的话是假的,但爱是真的。 不过在这之后,还是忘了我吧。她还是抬手,像以往那样摸了摸南廷的脸,微笑着说,我不是个值得你记住的好东西。 江杭再次转身,朝后方走去,立刻有执行部的人上前来扶住她。尽管刚刚发生了一场谋杀,但他们也很能见风使舵,立刻就认下了新的长官。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头。 直升机搭载着受伤的江杭和所有跟随前来的队员起飞,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片焦黑的土地。没人知道,此时此刻,在这样一个小小角落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已发生了剧变。 池的尸体被晾在了地上。 曾经风光无限的最高长官,如今却连个埋骨之地也没有。 南廷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很久,一直到天幕上已经缀满了繁星。 闻缜已经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坐下了,大概是在等着他。他连那具尸体都懒得再多看一眼。 只剩南廷还看着他。 南廷有些恍惚。池死得太匆忙,尽管罪有应得,可他依然不太相信,总觉得这个会再度睁眼,向他灌输那些扭曲了他的人生的话语。 他犹疑地抬起手。 又放下了。 很久之后,南廷才慢慢收回视线,转过身来。 池的尸体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地上。 他不想也给他一个解脱。 南廷路也没看,低着头朝前走,走了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流尽了。早在抹去这座偌大的城市时,他就已经精疲力尽。 昏沉间,他踉跄着向前一倒。 如预想般摔进一个人类带着体温的怀抱里。 闻缜很自然地接住了他。 你在等着我抱你吗?他问。 南廷闭上了眼睛,不置可否。 他很累,只想枕在闻缜的肩头,安静地依靠在了闻缜心跳上。原来所有之后,自己竟然还能这样地抓住一个人。 平复了一下呼吸,终于有了开口的力气,却又早已失去了说话的所有欲望。 闻缜像是知道他有话要说。他并不急,站在原地没动,等他开口。 一场雨下尽了。厚重的云层散开,月光柔软地落下,替他梳理着怀中人的发梢。 闻缜低头看着南廷,看那张颓然又绚丽的脸庞,像是只会出现在他梦境中的美,最脆弱又最强大。 许久,他的梦张了张口。 好。 南廷几不可闻地说。 闻缜的神情只诧异了一瞬,又笑起来。 要回家吗?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恩!!特大喜讯,我快完结了! 之后都是一些比较日常的填补性的情节啦,大概还有两三万字,等我慢慢写 为了写这章两天一夜没有学习,这几天先把课给补上orz 一些补充的解释 恋耽美 ——(81) 闻缜不动手杀池是因为他目前对做这件事的愿望不是很强烈。对他一个缺乏感情的人来说,只有少数事(大部分和南廷有关)才比较有意义,其他很多事都是无所谓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为什么闻缜不拦着南廷做那种自杀式的举动:因为他知道南廷在想通之后一定会去亲手杀了池,结束一切。如果现在拦着他,他将来也一定会去做,否则就会为此困顿一生。 第79章 后来 冬季最寒冷的那一天, 一号基地里久违地下了一场雪,连不冻港里都飘起了薄薄的一层冰。黑压压的机群在港口机场降落,年轻的女人被簇拥着走下红毯, 同时带来了上一任最高长官的死讯。 本该是一件掀起轩然大波的事,但基地里诡异地平静着。识眼色的人纷纷闭了嘴,沉默地旁观新上任的最高长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清了前任余党, 并在次月的第一天宣布了前任长官病逝的消息。 但人人都清楚池绝非病逝。 毕竟那天,江杭是踩着红毯回来的。 她甚至还穿着一身礼服, 深红又庄重。但走近了便能看清, 裙摆上分明是斑驳的血迹。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而逝。 对普通人而言,这一个月的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动。毕竟他们连上一任最高长官是谁都不太清楚。 然而, 对安,一个终于能在月末的职位变动期进入执行部的年轻女孩而言, 先是听说自己的顶头上司换人了, 又听说了新上任的基地顾问候选人姓甚名谁之后,她实在有些坐不住了。 当时她正和自己的同事在基地门口排队进行精密的安检,然后便听见背后有人发出了低低的骂声。 最高长官是疯了吗? 安愣了一下。 虽然新上任的长官是个女人,单从外表来看,比不苟言笑的上一任容易心生亲近,但见识过对方清扫余党的手段之后, 她是决计不敢在背后这样议论对方的。 但随即,她的同事琳也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你看见了吗?琳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将屏幕举到她眼前。 屏幕上是内部通知的界面一则公开发送的就职通知。 安来不及看清上面的文字, 就被赫然出现的证件照吸引去了全部目光。 安: 安:我去真的假的?! 虽然今年才被调来执行部,但照片上的这个男人, 她不信在场的哪个人会不认识。 我没看错吧, 特聘顾问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屏幕, 脸色无比难看,闻缜? 最高长官的确疯了。因为这个人会杀了他们所有人。 琳显然也忧心忡忡。 其实我一直怀疑池先生就是被他她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说江长官会不会和他是一伙的?他们联合起来控制了基地? 安:她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安检已经轮到了她,只得连忙闭了嘴。 进入基地的范围内后安就不敢再议论这些了。身旁的琳也是一脸的惧色。为了打发心中的不安,她只得勉强找了个新话题:你知道我们的新长官是谁吗? 她说的是执行部里的那位长官。据说这位新长官还要成为两人的导师,且学生仅有她们两人。 安总觉得很奇怪。执行部的长官不该日理万机吗,怎么会被分配给两个新入职的女孩当导师。虽然不该这么想,但还是会有对方是不是能力不足、才被派给自己来先练练手的想法。 琳摇了摇头:你知道? 我要是知道干嘛还问你。 到现在都还没公布,别又是有什么猫腻。琳愁眉苦脸道,可别是闻某的弟弟妹妹这种东西吧。 我可没听说过那个人还有弟弟妹妹 安所在的部门很少出外勤,是由整个执行部的最高长官直接管辖的。一般而言,这样重要的位置不会轻易更换人选,就算进行了更换也会在第一时间公布新上任者的身份。 可直到她站在长官办公室门口,才知道了她的新上司的名字。 还好。不是姓闻。 安伸手叩了叩门。 南她刚在心里读了一个字,门就刷地开了。 安显然没料到长官会来亲自开门,顿时吓了一大跳。她连忙站好,小心翼翼地敬礼道:长官 那个好字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如果不是来开门的人身上是深黑色的制服,她绝对不会将眼前这个几乎称得上是漂亮的青年人认作自己的新长官。 尽管对方一丝不苟地穿着那身肃穆的制服,头顶端正地戴着长檐帽,但无论是谁看见他的第一眼,心里只会剩下漂亮这两个字。 安不知道他混了什么血统,因为他皮肤白得有点不像人类,五官更是好看得要命,从头发到眉毛、甚至连长长的眼睫都是银蓝色的,眼瞳则是人类里几乎见不到的金色他这是戴着美瞳吗?基地里什么时候允许染这么夸张的发色了? 她的新长官见她停住了话音,略一垂眼,在她的脸上轻轻一瞥。 进来吧。他说,声音略微有些冷淡,向后退开,让她们进到办公室里来。 听见对方说话,安心里又是一阵诧异。因为她的新长官声音有些过分轻柔,像是还没有经历变声期的少年人,羽毛般软绵绵地从她的耳畔掠过。 但对方明显就是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她也不敢真把内心的疑惑说出来,只得低着头说:长官您好,我是安,编号270389,今天刚调来执行部。这是我的资料,请您过目。 琳也像她一样递上了自己的资料。两个人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 她的新长官接过资料,坐回座位,认认真真浏览了一遍。 安本能地觉得这位长官不是太好相处。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考核,然而十分钟后,对方在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却说:我有些事要处理。请你们稍等一下。 她连忙点头。 长官前脚刚离开办公室,房间里的两人立刻便对上了视线。 他应该是行政长官。上面来的人。安笃定道。毕竟这个位置的上一任是个身高一米九六的魁梧男人,而方才的青年她甚至分辨不出他的年纪,乍一看上去,甚至觉得对方还未成年只比自己高出小半个头,身体线条也稍显柔和,更像是高层家里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孩子。 她的视线又落在对方办公桌上。逡巡了一阵,意外地发现他的身份牌上没有象征独一无二身份的数字,甚至连具体的职位也没有,只有孤零零的长官两个字。 不是基地里的人?那为什么要派他来这么重要的部门任职? 我也觉得。琳悄声道,感觉他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长官很快就回来了,一边走进房间,一边往手腕上戴着什么东西。 去训练场吧。长官对她们说。 安一听是要考核了,顿时紧张起来:现在吗,长官? 长官点了下头,又说:叫我名字就行。 好的安只得说,有点结巴,南、南廷长官。 名字稍微有点拗口。 她说完之后,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视线又停在了自己身上。 是哪里说错了吗? 长官低下头,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东西。然后他从办公桌前绕了出来。 手。他言简意赅地说。 ? 安惴惴不安地伸出手去。 然后她的手上就被放了一颗糖果。 不要紧张。她的长官对她说,然而他神情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味,只是简单的考核而已。 一边说,一边给了琳一颗一模一样的糖果,然后转身出了房间。 留下两个人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我们新长官突然感觉他好幼稚。更衣室里,安终于抓住机会悄声道,发糖 琳:他真是合法上任的长官吗? 我很怀疑。 说不定连体能测试都不合格。感觉他的手腕比我还细 上任长官格斗评级可是A+ 两人也只敢窃窃私语一阵,等进了训练场地就双双闭了嘴。星期一的早上,场地里很空旷,安很快就在射击场馆前看见了已经换好了训练服的长官。 此刻他正站在台前,戴着一个巨大的耳罩。不知为何,他的训练服似乎是连着帽子的,将他的大半个头笼罩在下面,看起来有些怪异。 见她们来了,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来刚要开口,却被人叫住了。 南廷。 安和琳一齐转过头去,接着飞快地交换了一下惊讶的眼神。 2她们的长官摘下耳罩,下意识道,顿了顿,又改口,长官。 江杭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场馆里。 她抱着胳膊,笑盈盈地看着他:刚才打得不错。 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事。你第一天工作,我过来看看你。江杭轻言细语道,语气温柔,简直像个来看孩子的母亲。 安开始怀疑自己的新长官是不是她的私生子了。可两人看上去又并不像。 嗯。辛苦你了。 江杭又笑了。别这么生分,我又不是她停顿了一下,对了,你看到他了吗? 南廷眨了眨眼。安忽然间觉得他的神情没有方才那么僵硬了。 你是说 江杭抬手阻止了他剩下的话,用眼神示意他还有人在。 安连忙装作正在看数据记录,挪开目光,实则竖起了耳朵偷听。 南廷垂了垂眼:早上离开的时候见过,现在不知道他在哪里。你找他有事吗? 我没在办公室看见他。 也许在家里。南廷想了想,他早上提醒过我中午要回家。 什么意思。江杭皱了下眉头,上班第一天就消极怠工。太不守信了。 安和琳偷偷对视了一眼。 这是在说谁? 要说这个,也该是你不守信在先。南廷却说。他的语气竟然有一丝强硬。 江杭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瞥了南廷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我刚才突然想起你还记得计划正式开始的那一天,我来找过你吗?那个时候我就隐隐觉得,计划注定会失败。 为什么? 江杭看着他。 因为他真的很会骗人。她诚恳道,你看他多容易就把你骗到手了,只会向着他说话。 你以前明明都很向着我的。 安一心二用,闻言手一抖,差点脱靶。 她竭尽全力克制住扭头偷看的冲动,但余光还是忍不住飘了过去。 她的新长官先是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脸上居然流露出一丝无措的情绪。但随即他的脸色又沉了下来,严肃地回答道:请不要再开我的玩笑了。 又说:江杭长官,我们现在不是可以开玩笑的关系。 安: 他的语气有些冷。安觉得自己从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江杭却没有生气。她甚至伸出手去,亲昵地揉了揉南廷的发顶:紧张什么算了,不逗你了。 说完之后,她慢慢地朝这边转过身来,安立刻收回目光,装出一副在专心致志训练的模样。 江杭似乎要刻意营造出一种和基地以往风格全然不同的、堪称温馨的氛围。安在来执行部前接受转正训练时,就被告知过在执行任务以外的时间里,不要在基地里板着脸、冷冰冰地待人接物。 她走过她们身边的时候始终笑盈盈的。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她的某种手段,但安心中的紧张情绪依旧消退了不少。 江杭走后,南廷又恢复了方才的平静。他督促着两人一一完成了考核内容,一直到了最后一项,格斗。 按照规定,这一项是需要负责考核的长官亲自上阵进行检验的,但南廷只是站在台下看着,似乎想让两人自行完成。 那个犹豫了一下,安还是提醒道,长官,这部分内容需要和您一起完成。 没想到对方说:我的这部分成绩不好。 居然还受过训练。虽然大概率是不及格。 哦安一边腹诽,一边说,所以您平时不和我们一起出外勤,对吗? 金色的眼睛看了过来。南廷有点不解:为什么? 安: 竟然连规章制度都不怎么熟悉,还需要她费力向对方解释:因、因为很危险啊。 ?南廷眨了眨眼,他似乎在认真揣摩她的话,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可能是在关心自己,没关系,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好在对方没有太刁难她们,见两人的动作都算标准流畅,便给了通过。 基本考核通过之后要回办公区域完成录入手续。 安换好衣服之后在外面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她们的长官,反而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原先没有朝那个方向看,只是琳拼命拽她的衣角。 安一抬眼,就险些叫出声来:w 恋耽美 ——(82) 字音被她拼命的吞了回去。高大的男人从她面前目不斜视地离开了,他没穿统一的制服,而是随性地穿着风衣和长靴,和其余人格格不入。 闻缜。 安对这个人的印象一直很差,况且在她的记忆中,闻缜一直处在一种冷漠疏离的状态里。可不知为何,就在刚才的匆匆一瞥中,她竟然看见对方在笑。 尽管理智告诉她们这个人已经弃暗投明,现在算得上是他们的同事,但两人还是像见了美杜莎一样僵在了原地。等人走远了,才勉强复活过来。 安几乎要跳起来:那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她甚至没看见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再说了,这个人进更衣室里干什么? 她没有等到答案。因为她的长官慢吞吞地从更衣室里出来了,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咬着嘴唇,像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目光扫到两人,他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又停住,看向一旁的窗户。 然后南廷摘掉了帽子,对着玻璃面认真整理了一下自己像是被抓乱过的长发。 安顿时忘记了闻缜刚才来过这件事,内心瞬间被更大的惊讶占据:啊呃。 她叫出了声,随后又被身后的琳用力摇了摇。 安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礼。好在长官并没有同她计较。她侧过头去,在琳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震惊。 他们的新任长官,尽管看上去年轻、漂亮又脆弱,安觉得都可以接受,至少,无论怎样他应该是个人类。 那顶帽子被摘下的时候,一双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耳朵从发间落了下来。 而她们的长官甚至还轻轻地揉了一下耳朵,大概是觉得它被帽子夹得有些不舒服。 南廷最后将被帽子压得凌乱的额发整理好,回过神来时注意到了她们惊异的眼神。他顿了顿,眼底居然流露出一丝局促,又转瞬即逝,恢复了最初的冷静。 忘记告诉你们了。他说,我不是人类。 如果介意的话 不不不介意。安连忙道。她暂时不想得罪自己的长官。 长官瞥了她一眼。 安把头低下去了。 嗯。长官就这么应了一声,走吧。 录入完信息之后,今天所有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但从长官办公室出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都没能从我的新长官好像,不是好像,他的的确确不是个人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们的高层里还有人鱼种族吗?琳怀疑地说,不会是哪位实验人员和自己的实验对象发生了,呃 她忽然间想起她们的江长官就曾经在研究所工作,顿时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等等,琳,你看这个他的信息档案刚刚公布了。 安朝她晃着屏幕,上面是新发布的入职信息。 [职位变动信息通告] [ 姓名:南廷] [性别:男] [年龄:21岁] 安傻眼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长官居然和自己的弟弟一样大比她更是小了整整四岁 琳在一旁咳嗽起来。 我没看错吧她大声念道,副长官? [职位:副最高长官] 安刚想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闻言差点被呛死。 她咳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开口:22岁,副长官?! 上一任哪个副长官不是四五十的老头? 琳怀疑地看着屏幕,声音压低:你说他会不会真是江长官的私生子? 安努力吞咽了一下,试图找出能反驳她的理由:人类能生出人鱼吗? 资料上并没有公布南廷的种族信息,正常人也当然不会想到他不是人类,只会在乍一看见他时觉得他染了一个不羁的发色。 但还有另一件奇怪的事:资料上没有公布他的基因评级。 这很不正常。一般而言,这种职位的人选都必须公开自己的基因评级,这也是通过考核的根本要求之一。 安愈发怀疑起自己的新长官得到这个职位的公平性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安和琳就全副武装地站在了执行部的入口处。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她们的长官才姗姗来迟他似乎住在基地外,正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下来。 安好奇地抬眼去看,但没能看清司机的模样。 等南廷下了车,司机并没有调转车头离开基地,而是将车驶向了停车场的方向。 安还想再看,但南廷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连忙低头向对方问好,错过了那个司机下车的时机。 等她再抬头时,停车场里已经空无一人。 会是谁呢?她想。南廷长官似乎没有秘书或者司机。 作为第一天参加工作的新人,她们今天的工作是在执行部的一片管辖区域内巡逻,并且熟悉路线。 安本以为南廷会在布置完任务之后离开,但等了一会,对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跟上了她们的脚步。 副长官有必要亲自巡查吗? 她只能硬着头皮提醒道:我们我们可以负责好巡查工作,长官,您回去就好,有情况我们会随时向您报告的。 南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我对这片区域不是很了解。他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然后解释说,这是我第一次来执行部工作,所以想熟悉一下这边的路线。 您您之前在其他部门工作吗?可能是见他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好说话,安大着胆子继续开口,我嚢忿以为您是刚刚开始工作。 毕竟年纪那么小,就像是刚从大学里毕业的年轻人。不过似乎没有大学招收非人类生物。 南廷点了点头。 他算了算,说了个数字:十嗯,十一。 两人还没来得及确定,就听他又说:工作的第十一年。 当。 琳的通讯器掉在了地上,滚到了南廷脚边。 她手忙脚乱地去捡,南廷却先一步弯腰捡了起来,还给了她。 又说:当心一点。 琳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南廷已经走远了。 安赶紧拽了她一把,两人跟上前去。 步行到巡逻地要花去一些时间。清晨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影,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安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长、长官,可以再问你一些问题吗? 南廷侧头看了看她,又点头。 您是从十岁开始就在基地工作了吗? 安觉得这个问题已经够荒谬了。但更荒谬的是南廷点了头。 那,您以前在哪个部门工作? 这个问题问住了她的长官。 嗯,情报?他不确定地说。 安表面上没什么表情,暗地里却和琳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她没来得及从这位神秘的长官嘴里套出更多话来,因为巡逻地到了。巡逻期间是禁止交谈的。他们从管辖区的北边走到了最南面又返回,花去了半天的时间。 结束工作、回到无人的房间之后,两人才敢再开口。 安:我从来没听说过基地还有情报部门。 有是肯定有的。琳说,我先前听说,基地有一个五十人组成的小组,专门搜集关于那个人的信息。不过现在大概已经解散了。 毕竟闻缜本人都已经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们的训练室里,做一身张扬打扮招摇过市,简直就像是一个不恰当的说法,就像是想要勾搭什么人似的。 安的脸色变了变:可是我们长官他能做什么情报工作? 琳脱口而出:美人计。 说完之后被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辩解:不是,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太好看了 美什么美。安打了她一下。 动作落在对方肩上,又停住。过了一会,她有些不解地开口:你觉不觉得 什么? 我们的长官好像有点傻。 琳:? 问什么答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安困惑道,真能在情报部门工作吗? 第二天的巡逻如期开始时,南廷走在前面,并不知道自己在两个学生的眼里的形象已经急剧下降。 安特意观察过了,今天他是自己从外面走进来的。她原本还想借此打听一下司机的事,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皱着眉头。 您心情不好吗,南廷长官? 南廷被问得愣了一下。 有点。他说。 岂止是有点。简直把我好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全然不同,看得安有些我见犹怜。 是出什么事了吗?安小心地询问道。 和别人吵架了。 安立刻说:好过分! 一想到对方和自己弟弟差不多年龄,她一时间有些姐性大发,看不得对方脸上出现那么委屈的神情。 可说完之后又有些后悔。 万一那个吵架的人是江长官怎么办 安不敢再问了。她总觉得以自己新长官的性格,再问下去,对方怕是会像讲解疑问一样将吵架内容认真地向自己复述一遍。 今天的巡逻南廷明显完成得有些心不在焉。有好几次安甚至看见他咬着嘴唇,露出一点介于无措和恼怒之间的神情。但她实在不敢问,只能默默地想:是谁连他们的副长官都敢招惹?该不会是哪个不长眼的普通人类吧? 可笑的是,昨天她还觉得基地不该任命一个看起来脆弱到需要她来保护的非人类生物当副长官,今天见对方一副有点可怜的模样,又立刻改变了想法,觉得自己应该把那个欺负人的家伙拎出来打一顿。她的格斗成绩比所有同届生都要好,包括男性学员 啊!!! 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打断了安的遐思。 她心里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走神了。 安慌忙抬起头来,然而为时已晚。一股古怪的血腥味喷洒在了空气中。 而方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琳消失不见了。 琳?! 安慌乱回身,惊觉他们正置身于管辖区的最南方,再往前走就要离开管辖区了。琳明显是从他们右方的山崖上掉下去了,但她绝不可能自己失足摔下去。而在山崖下有一片咸水湖,湖中偶尔会有水怪一类的生物出没。 水怪虽然危险,但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沉在湖底的,更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她们两个新人才会被派来这边巡逻。除非是到了繁殖期,它们急需营养,但缺乏足够的食物时 啊 微弱的呼声再次从山崖下传来。 安当机立断。她朝崖边跑去,并且准备回头叫她的长官留在上面,毕竟下面太危险: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 脚步一点一点停住了。安站在悬崖边,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南廷背对着这边,站在悬崖之下一片狭窄的空地里。琳似乎昏了过去,头正搭在他的肩上。 而在他的对面,是那只巨大的、深黑色的水怪,大张着口,露出一口尖利的牙。 它就那么僵立在半空,一动不动。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四分五裂,轰然落地。 安大叫了一声。 她跳下了崖壁,攀着石头,几秒钟后就跳到了平地上。 南廷听见动静,回过头来。 他的身上细密的覆着一层深红色。是从水怪的伤口里喷射出来的血液。 安的视线又越过他,向后面看去,发现那只庞然大物已经变成了一堆分不清形状碎块。 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之内。 她甚至没看清对方的动作。 没事吧? 南廷擦了擦脸上的血,平静地问她。 安下意识地张了张口:我 她的视线对上那双金色的眼睛。这个时候它和人类双眼的区别就很明显了。因为里面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映着湖光,泛着一点淡淡的无机质的感觉。 而在几分钟之前,自己还在可笑地觉得他很可怜。 安忽然间打了个寒噤。 但她又很快回过神来,走上前去将琳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她 撞到头了。南廷简单地说。 他们在山崖下等了一会。几分钟后琳就醒了,她先是坐了起来,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个人,又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四分五裂的水怪尸体,也迟来地发出了一声大叫。 我怎么了?! 你被水怪袭击了。安担忧地说。 她仔细检查了一下琳的伤口,觉得应该只是皮外伤。 她们的长官见琳转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说:我去记录一下情况。 他从两人身边离开,朝水怪的尸体走去。 安看着他的背影。 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琳躺在她怀里,心有余悸道,长、长官没说什么吧? 安摇头。 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会在试用期被辞退。琳脸色苍白,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南廷,那个安,水怪是你 不是。 恋耽美 ——(83) 我还以为是你!琳在她身上拍了一把,还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厉 她的话语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是他吧。 琳露出怪异的神情来,看着正低头记录的南廷。 安表情复杂地看着她,点头。 琳倒吸一口冷气。 那是水怪?被弄成那样了?你看清当时发生什么了吗? 安摇摇头。 我只看见他把手抬了起来。她说。 然后呢? 然后就结束了。安轻声说,她盯着前面的南廷,就好像在看一个真正的怪物一般,水怪的身体一下就从半空中裂开了,血溅得到处都是,然后一块块落在地上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个看上去漂亮又脆弱,像是可以一捏即碎的人,会是她们的长官了。 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那,那是他的能力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他手上什么都没有?就只是抬了下手 琳。安忽然打断了她,你看 琳回过头去。 顿时惊恐地瞪大了眼。 水怪庞大的身躯上正浮着一层洁白的泡沫。它在两人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从地面上消失。泡沫飘散到空气之中,有几簇落在了正在低头记录的南廷头上,然后被一只手轻轻拂去。 恍惚间安竟然觉得眼前的景象很美,像一个不应存在于人间的童话。 如果那只手不属于一个穿着长风衣、面色冷淡的男人的话。 她听见那人开口,声音很低:弄脏了。 他说的是溅了南廷大半身的鲜血。一边说,一边伸出手,从对方的脸侧轻轻擦了过去。 安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大叫。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落下去,从她的长官身侧抓起了他的手。 或者说牵起会更合适一些。是一种十指相扣的握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看得那么清楚,就像是在看慢放的动作从指缝间穿过去,收拢,又稳稳扣紧了,不给对方留下逃脱的余地。 闻缜就像是没看见这边还有人似的。 没事?他举起那只相握的手,在南廷面前晃了晃。 南廷终于抬起眼来。他看着对面的人,轻微地挣动了一下。 安要捂住自己的嘴才能不发出任何声音。 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应该冲上去保护她的长官,但本能把她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你干什么。她听见她的长官故作平静地问道。 听到有动静,过来看看。 你放开我。 闻缜:不行。 他又晃了晃那只手。制服的袖子滑落了一点,安看见那只手的手腕上戴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你让开一点。南廷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我在工作。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 安: 他管这个叫开玩笑?? 闻缜:我也在工作。 像是终于意识到这边还有人,闻缜忽然间回过头来。安还在直直地看着他们,见状吓了一跳,本能地挪开了目光,恨不得马上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的学生?她听见闻缜问。 你不是见过吗? 我当然见过。我的意思是你很关心她们,比关心我还多。 我刚刚还看见你抱她。他又看着琳。 琳也想跟着躲起来了。 她受伤了。南廷语气有了一丝恼意,他像是终于从那种奇怪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了一般,从对方手中挣脱出来,请让开一下,我要去工作了。 啊。闻缜很突兀地笑了一下,但站在原地没有动,还在生气。 南廷没有回答他。 他从那边走了回来,挡住了闻缜投来的视线,对两个目光乱转的女孩说:头还疼吗? 琳已经不会说话了:不、不不 南廷立刻露出关心的表情来。 琳:不!不疼了。 那走吧。 两人如获大赦,立刻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管辖区里逃去。 南廷心不在焉地跟在两人身后,直到安第三次叫他:长官? 他这才回过神来:? 您您没事吧,长官。安说。 他看起来心情更差了,又或者用失魂落魄来形容更合适。 安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吵架的人该不会就是 南廷摇头。 刚才,刚才那个人琳有点惊魂未定,到现在还有些背后发毛,她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闻缜用那样的眼神看着,长官,你们是朋友吗? 南廷: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琳心道我也觉得奇怪啊。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是吗?南廷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似乎有点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可能吧。 不等安和琳交换更多次眼神,南廷又抬起手来,将方才被牵过的那只手的袖子稍微朝上挽了一点。 别紧张。他说,他刚才出现是因为这个。 安惊讶地睁大了眼:这是?怎么会?! 手腕上赫然是一个黑色的手环。 安对这个手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基地给需要重点监视、但又游荡在集中管理区域以外的罪犯特制的手环,能够定位他们的行踪和身体的一部分信息,从而监视他们的能力使用状况。每个戴上手环的人都会由专人监视,防止他们酿成更大的过错。 您、您犯了什么罪?她也顾不上组织语言了,就这么直愣愣地问了出来。 又想起她方才看见的可怖景象和对方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是能力太危险,所以才被? 然而南廷认真地思考了一会,不确定地说:可能是谋杀? 安:可能? 南廷点了点头:嗯,因为是故意的,所以需要戴上这个。闻缜是负责监视我的人。 所以才会在刚才忽然间出现。 安脱口而出:那闻缜为什么不戴?! 他看上去比长官危险多了吧! 他不愿意。南廷说,江杭长官拿他没办法。 安: 她又转念一想,谋杀、故意?却不需要被集中管理,反而只是戴上了手环?不由得好奇道:那,您、您那位谋杀对象,说的是 她想说是不是某位未被处死的罪犯,却听对方道: 嗯,就是池。 安顿时僵在原地,犹如五雷轰顶。 琳怀疑自己撞着头耳朵出问题了:什么玩意?! 南廷却浑然不知,依旧心不在焉地走着,脑子里大概塞满了别的事,就好像自己刚刚只是在陈述早上吃了什么。 好半天,安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说:可可是,长官,他他他不是,不是病逝的吗? 南廷动作一停,这才想起什么:这是对外公布的内容吗?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睡觉,不太清楚公布的内容。 安:是,是吗。 琳大脑宕机,机械地回答说:那也没、没关系。 两个人一阵恍惚,感觉自己不小心撞破了惊天秘密。 又过了一会,大概她们无所不言的长官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述有些不妥,于是说:既然这样,还请你们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两人一迭声地是。 又心想,她们哪敢到处乱说啊! 南廷满意地点点头,大概是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做得很称职:有问必答。 琳回去之后就被送去了医疗所检查身体,安则去接受了一些问询调查。 做完问询出来后,她收到南廷长官的消息:请来一下办公室。 南廷大概是想询问一下琳的情况。但安很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发消息回答对方,因为她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某位不速之客正站在办公桌前,将她的长官堵在了座位上。 还在生气?他似乎也是刚来。 南廷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座位上,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安吓了一跳,今天第二次看见这个人,嘴有些不听使唤:你怎么又来了! 说完之后才想起眼前的人是谁,堪堪闭上了嘴,求救似的朝房间里的南廷看去。 然而闻缜完全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就像根本没看见她这个人似的。 性格果然像传闻中一样恶劣。 好在南廷注意到了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来了?我 他大概是想从闻缜身边绕过去,却猝不及防地被从身后拦住。 闻缜的手横在他的身前,向后一拉,看起来像是要用力地抱着他一样,很不讲理地说:工作时间结束了。 南夫恩廷:你别 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大概是看见南廷的表情实在不太高兴。 她大声道:你你放开南廷长官! 闻缜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向她投来,像是终于注意到了房间里还有这么一个人。 又收了回去。 看来你很招女孩子喜欢。他先发制人地说,依旧只看着南廷,之前在小镇的时候,那些女孩就很黏你。 语气轻轻巧巧,安却觉得自己听出了一点警告的意味。 她背后发毛,这会实在很想原地逃跑。但又不想给自己的长官留下胆小的印象,只能硬着头皮杵在原地。 南廷不为所动:我有话要和她说。 又说: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工作时间结束了。现在的确已经六点一刻了,我来接你回家。 安: 安:?? 她之前在停车场看见的司机不可能是这个人吧?! 我说了不需要你来 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南廷试图心平气和地和他解释。 然而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你真没看出来是个玩笑吗?那颗蛋 安一头雾水地听着,什么蛋? 南廷的脸色一下变了:停! 又缓了缓:之后再说这个行不行。 他像是畏惧着什么似的,不等对方回答就一把推开了人,垂着视线,朝房间外逃也似的快步走去。连正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安都没注意到。 闻缜勾了勾嘴角。他又赢了。 他从安身边走过去,跟着出了门,不忘对她丢下一句:记得关门。 安愣愣地站在原地。 过了很久,她才忽然回过神来一般,慌忙朝门外跑去,险些撞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的女人。 安吓了一跳。 江杭长官披着她的制服外套,看见她,神情先是讶异了一瞬,又放松下来:啊,你是他的那个学生我听说你们今天巡逻的时候出意外了,过来看一眼。 又朝房间里看了一眼:他人呢? 安磕磕巴巴地说:那个,长、长官,南廷长官他,他 江杭怀疑地看着她。 那个人,闻、闻说了两次都没能把名字说完整,他他忽然出现,把南廷长官强行带走了。我、我刚才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阻止他 江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么害怕做什么?他们吵架了? 似乎是的。安连连点头。 还想说几句什么,却见江杭露出了然的神情。 很正常,情侣之间经常会吵架。尤其是这些小孩子。她轻松道,一副过来人的口吻,等你以后谈恋爱了你就知道了。 说完后便又轻飘飘地走了,留下安独自站在原地,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南廷老师视角(?) 最近状态巨差,复习得很焦虑反复失眠,修修改改拖了很久才写完 真的很感谢大家的理解和包容,qaq 第80章 第二次欺骗 上 醒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之内, 患者都沉浸在极度低迷的情绪之中。 这是医生写在报告里的对他的评价。 南廷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受到失落?又或者是别的不太能说清的情绪。总而言之,他忘记自己因为什么而不太高兴了。 恋耽美 ——(84) 他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医生却说他只是正常地睡眠了十个小时, 因为太累了。至于他为什么会觉得时间很长 只是暂时性的失忆,生理上的保护机制。或者你可以理解为他不愿意面对被他忘记的东西。房间的门没有关严,他听见医生站在门口对另一个人说, 过段时间自然而然就好了。 嗯。 简单的回答,听起来像是漠不关心。 要进去看看吗? 不了。 很熟悉的声音, 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见过。 医生说得很对。南廷坐在床上, 低头看向自己被白色的护具拘住的手腕,想起自己醒来时隔着护栏遥遥看向自己、如临大敌的好几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姚凡从最近几天发生的事里学到了一条真理:不要试图对朋友的恋爱关系作出指导。 就在一天之前, 凌晨三点,他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头顶的日光灯忽然亮起, 一下将他从梦中惊醒。 他吓得一翻身坐起,发现不速之客正站在他的房间里,大半夜把他吵醒还不敲门也没有露出丝毫愧疚,仿佛自己开灯叫醒他而不是把他从床上拽下来已经是最大的恩惠。 大半夜的你干我去,姚凡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余光瞥见对方怀里一抹血红色, 瞬间清醒了过来,这是怎么了 闻缜深更半夜出现在他的房间里就算了,还带着他多日未见的南廷。更重要的是此刻南廷正昏迷不醒, 身上更是有大片铺开的喷溅状血迹。 难以想象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流出那么多血。姚凡的第一反应甚至是他可能已经死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了,急急忙忙地想要查看对方的伤势, 手伸到一半忽然想起谁受伤会在自己身上留下形状那么清晰的血迹 姚凡脸一黑, 试了试对方的呼吸, 又翻开眼睑看了两眼。 睡着了。他没好气地得出结论。 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不敢生气。 我知道。闻缜这才开口道,但是我叫不醒他。 姚凡没有理会他。这,他低头看向南廷身上的血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些可能是人类的血液,不会是你流的血吧? 闻缜没说话。 这么严重啊。表情像是担心,但幸灾乐祸的语气出卖了姚凡,分手吵架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你干什么缺德事了他下这么狠的手?哇 闻缜耐心地等他说完了。 池死了。 姚凡:嗯啊?? 他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 十分钟后,姚凡穿戴整齐地站在客厅里,犹犹豫豫地翻看自己的通讯录。 自从被捕之后,到现在四处躲避,他所使用的内部通讯账号已经许久没有登录过了。 可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他刚一上线,就有信息发送过来: 241: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姚凡: 江杭大度地表示他和池过去的事她既往不咎,他也可以继续自己原本的研究和生活,但交换条件是说服南廷将自己置于基地的监视之下。 南廷眼下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了。只有一个人能和他交涉这件事。 姚凡: 他放下手机,回身,对着闻缜讪笑了一下。 姚凡原本以为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好说歹说、终于说服闻缜将情况不太好的南廷安置在研究所的实验楼里,已经是此生最大的不幸。直到睡醒后的南廷不明就里地四处张望、又向他问出你是谁时,他才再一次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姚凡:? 南廷眨眨眼睛。 你是医生吗? 他的目光在自己的手腕上晃了一下。那上面戴着白色的护具,被一条精致漂亮的链子与床头连接在一起,可能它的设计者努力想让它显得像一件装饰品,而不是限制自由的手段。 姚凡后退一步:哈哈,你好,那个我是。 南廷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姚凡以为他会对自己的处境产生质疑,但他似乎并不关心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制住双手关在房间里,只是目光越过床边的围栏,向姚凡身后望去。 像是在等着另外的人到来。 姚凡有点紧张地向后瞥了一下,发现闻缜抱着手臂靠在走廊拐角处的墙上,暂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僵持了一两分钟,南廷终于动了动。他似乎是有点失望,收回目光,重新躺了回去。 姚凡松了口气。 他又以为自己短时间内不会遇到更多麻烦了,至少南廷醒来之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他又发现他错了护具和围栏都被暴力拆卸了,监控装置更是不知所踪房间里空空如也。 在心脏停跳一头撅过去之前,姚凡在整栋实验楼里跑了十个来回,最后摸黑在楼下的花园里找到了在水池旁发呆的南廷。 他没敢轻举妄动,因为就昨天他对南廷的观察来看,南廷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进而丧失了大部分记忆,至少当时在场的人他一个都认不出,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有一点他还记得,那就是他自己的名字。 不是基地里那串编号,抑或是别的什么称呼,就只是他自己的名字。 南廷这两个人类语言的音译字,姚凡记得很清楚,当初是闻缜特意向他问了意思之后才取好的。 姚凡并不清楚那天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他所知,池死了,江杭从他那里接过了所有权力,但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问起闻缜,这个人也只会很无辜的表示他什么也没做、当时只是在一旁看着,而且他明显不关心基地到底由谁来打理,毕竟他对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所以他才不敢乱动,因为他不确定南廷目前的情绪是否稳定直到两天之前他才从闻缜那里问出来477的一段简短过往,加上池横尸荒野的传闻,震惊之余,从此下定决心以后绝不招惹这两夫夫。 姚凡还在战战兢兢地原地纠结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一惊,抬头望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朝那边走去。 闻缜在水池旁的长椅上坐下。 南廷立刻就回头了。他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 醒来之后南廷并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此刻他也没有率先开口,只是明显的安静了下来,不再用脚尖一下一下地点地。 风吹过了一阵,从皮肤上掠走了更多温度。 闻缜又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走过去向南廷伸出手。 然后姚凡就眼睁睁地看着南廷抓住他的手,借着力道从地上站起来,乖乖地被牵着回到了实验楼里。 姚凡: 庆、庆幸吧,他还记得你。托患者的福,在外面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姚凡说话已经有点不利索了。 顿了顿,又说:不过他好像只记得你了。 闻缜没有回答。他隔着单向的玻璃窗盯着房间内熟睡的人。 姚凡已经习惯自己说话没人听了。 总而言之,你不用太担心。他没话找话似的补充道。 我没有担心。 闻缜忽然开口。他没有回头,依然看向房间。 ?姚凡瞥他一眼,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倒希望他一直不记得了。 姚凡条件反射似地抖了一下。 他忍不住绕开两步去看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毫无变化,就像是随口说了句无心的话似的。 这个语气很熟悉。不,与其说是熟悉,不如说是对方经常这样轻飘飘地语出惊人。 以至于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十多年前时,对方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家庭作业上填答案,一边说着类似于他们要是死了就好了的话。 姚凡隐约觉得自己有义务在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之前阻止对方,于是退开两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闻缜一圈:你说真的? 没有回答。 姚凡警惕起来:那个,我警告你啊,你最好不要有任何违反人权的想法虽然他现在状况不好,你也不能乘人之危是吧你看你之前干的好事,是吧,如果你从一开始就好好收收你的花花心思,也不至于让人家大冬天往外面跑,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是吧我看他一直挺喜欢你的,就算他一开始可能是想杀了你,但后来也不像是装的,一开始就把话说开好好的不好吗 闻缜有点费解地看了他一眼。 假的。他说,你真能浮想联翩。 姚凡斩钉截铁,我再关心半个字你们的事我就是傻比。 南廷的低落情绪持续到了第三天。 身体机能一切正常,更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也没有因为自己被关在这里发出任何异议。 但依然不怎么开口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无动于衷地坐在床上,安静地看他的书。 起初他连书也不看。书是基地方面送来的,他们新上任的长官似乎也很关心南廷,送来了据说是南廷从小到大最爱翻看的几本书。但南廷只是翻了两眼,甚至连扉页都没翻过去,就明显地失去了兴趣。 最后是闻缜带来了新的书。 书的封面是粉色的。姚凡好奇拿了一本,等他看清封面上的字,差点被呛死:你不是说回家看看有什么书吗? 闻缜点头。 姚凡把印着巨大金色花体字xx娇妻的封面举到他面前:这,就是,你家里的书? 是。 你平时还看这个? 有问题? 姚凡: 南廷接过书,好奇地翻了两页,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轻轻一倒,书页刷刷翻过,翻到了夹有书签的一页。 姚凡: 他的嘴角角度怪异地抽了一下,艰难回头,开口:你平时就带他看这种东西,啊。 之后的时间里江杭也来过一次,拖着繁重的工作和受伤的身体。她来的时候还带着好几名副官,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有些紧张,生怕江杭的出现会刺激到他,从而让他做出某些不理智的举动。 但南廷见到她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三流地摊小说。姚凡说他看起来有点不安,于是闻缜陪他坐了一会,他又重新平静了下来。 江杭走之前也好奇地看了一眼南廷手里的书页,看了两行字就后悔了。 她从房间里退出来,看了房间外闻缜一眼,若有所思。 连自己是谁都不太记得清了么江杭慢慢说着,我是做不到的。 他真的很喜欢你。 闻缜不置可否。 不过,说句实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江杭继续道,有时候你会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你也没有多么地喜欢他。 闻缜倒也没有生气。 是吗? 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能喜欢一个人,让我感到惊奇。江杭停了一下,似乎在观察闻缜的表情,毕竟对你这样的,嗯,精神病人而言 她自觉挑了一个最合适的说法。比起外界的说辞,这个形容已经算得上中肯又礼貌了。 没关系。闻缜似乎是礼貌地笑了一下,你确实可以认为我精神不太正常。 江杭耸了耸肩。 所以,之前一直没机会问,我能采访一下你为什么喜欢他吗?她说,我真的很好奇。 那么你呢?闻缜反问,这么关心他的事干什么。 江杭在心里喔了一声,想到,来了,占有欲。 不管怎么说,小人鱼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也许会觉得我虚伪,但作为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有时候我确实会对他产生一种无法理解的接近于母爱的情绪。她说,很难理解对吧? 闻缜笑了笑:的确。 江杭: 江杭:我不觉得这世上有毫无条件的爱。 她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有很多情感想要激烈地表达出来。她想说这世上哪有不掺杂利益的爱,就算是你闻缜也不能免俗对你这样一个能够眼睁睁看着血脉相连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能够无动于衷的人而言,谈爱何其可笑要说爱吗,你爱他?爱一个没见过几次面却对你怀揣着杀意的人不,你只是没有能够对付他的手段,所以你先发制人,卑鄙地利用他的感情来驯服他我多么了解你的为人,你和你那死去的被你唾弃的兄长一样,你们都是冷血无情的动物。 可在目光触及到对方的脸色时,又迟疑了。 江杭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出那些话。她又有些可悲地意识到,自己有的这些想法,是否是出于自己的某些共情。 是吗。闻缜说。 他忽然抬起手,变魔法似的,盖住了自己一半的脸。手心从脸上划过去的时候,露出来的另一半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容貌:金发,碧眼,神情锐利地盯着她。 啊对。江杭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想后退一步,又或者是到现在为止,她还不太能接受顾问和眼前的这位是同一个人,虽然不太清楚具体时间,但你们在基地里就见过面了。你是想说,从那个时候,你? 恋耽美 ——(85) 手再度放下的时候,闻缜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貌。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冷冰冰的戏谑。 我是想说,有的。他说,你口中的没有条件的爱。 尽管大多数时间南廷都表现得很安静,但姚凡还是坚持认为他的情绪很低落。而且他依旧想不起来姚凡是谁,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的名字。 再三追问在这之前发生过什么,无果后,姚凡提议:你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闻缜显然懒得搭理他。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姚凡大张旗鼓地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搞来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号称是心理学界的翘楚,研究范围涵盖了人类以外的一切生物。 心理医生煞有介事地向姚凡点头致意,又和闻缜握手。他显然早就听说过这位的大名,今天大概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以至于握手的时候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又忍不住偷偷向上瞥了一眼,像是害怕对方突然用力捏碎自己的指骨似的。 这还是心理医生第一次受邀来到研究所这样机密的地方。听说异管会高层也很重视这次的病人,他隐隐觉得自己晋升的机会近在眼前,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按捺住心底的好奇与雀跃,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不太符合职业习惯的,病人给他的第一印象是漂亮心理医生见过很多病例,但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生物,会在你见到他的第一秒钟吸引你全部的注意力。直到两秒钟后他才回过神来,继续朝里走去,并且不知怎么的,莫名有些如芒在背。 医生在距离南廷两米开外的地方坐下。 他首先注意到了南廷手里正在翻看的书,决定通过对方的喜好简单地了解一下病人的性格。等他看清封面上金灿灿的书名,顿时嘴角一撇这不是那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才爱看的东西吗。 于是他在心里默默记下:可能正向往着一段浪漫的感情。 保持着最温和的语气,医生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好。 南廷抬头看了他一眼,很礼貌地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南廷。 医生顿时松了口气。对方比想象中地配合很多。 为了不让话语显得太突兀,他试着先从对方的兴趣入手:你看的是什么书呢? 十分钟后,医生一脸木然地开门,关门。 我问他因为什么不开心。他告诉我他对姚凡如此概括道,竭力控制住嘴角的抽搐,因为旁边有个面色不善的人正看着他,他告诉我说他偷偷看了小说的大结局,发现主角死了,觉得她很可怜。 医生面色痛苦地走了。姚凡接过病历本,倒扣在自己脸上。 闻缜却显得很轻松。 这是好事,不是吗?他说。 姚凡实在没听懂他又在说什么鬼话。 南廷被关在实验楼里两个星期,期间只乱跑了一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没有受伤,暂时性的失忆也在慢慢恢复,对姚凡说我之前大概见过你,姚凡觉得江杭已经没有理由再把他关在这里了。 江杭考虑了两个小时,同意了。 但她旋即又提出了新的条件。 从基地回来之后,姚凡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手环。 反正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你给他戴上就行了。他劝说道,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总比一直被关在这里好 对于江杭的出尔反尔,闻缜似乎早有预料,也没有姚凡想象中那么生气。 他只是无动于衷地站着。 姚凡开始头疼了。他反复思考这事和自己也没有多大关系,为什么最后操最多心的人还是自己,两位当事人都像没事人似的。 拎着手环左看右看,姚凡愈发不解,说到底这几天以来最让他不解的并不是南廷的古怪情况,也不是池的死因,而是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意你们带走他吗? 闻缜忽然问。 姚凡合理怀疑对方是不是会读心。 而是闻缜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显得很奇怪。 这位是多么随心所欲的一个人,而且他讨厌江杭这件事大概是有目共睹的,姚凡一开始根本没抱有能够说服他的希望。 倘若他真不情愿,随时都能带着人离开,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为了到底要不要给南廷戴上用于监控的手环而僵持。 我早就觉得奇怪了。姚凡把手臂抱了起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向她,向241这种人,妥协啊? 妥协。这是一个极度不适合他的词语。 闻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轻轻一垂,落在黑色的手环上。 你错了。闻缜说。 他最终还是从姚凡手里接过了手环,推开房门,朝里走去。 姚凡空着手,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闻缜心情复杂地站在房间里。 这是一种近乎奇妙的体验,因为他这一生中都少有犹豫的时刻。这个词语本不该写在他的人生词典里。 他甚至很少会费劲去做选择,平日里最纠结的时刻几乎都贡献给了厨房。 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但这一刻,他终于停了下来。在选择之前。 南廷。闻缜叫对方的名字。 在此之前南廷就一直在看着他了,似乎是在等着他开口。 你现在可以回家了。闻缜坐了下来,他仔细斟酌着措辞,有什么打算吗? 南廷啊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了下来。他终于不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情故事了,因为结局大多不好,越看越不高兴,最后挑挑拣拣还是翻起了自己以前的书。 闻缜的目光落在那些书页上,注意到上面有做过笔记的痕迹。但仔细看又发现那些并不是笔记,更像是一些百无聊赖的随笔,由一个不能开口说话、把书页当作了倾诉对象的人写下。 我读了他的日记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不确定那时候的我能不能和他好好相处。 天气很热,只能每天待在水底。可是水底又很无聊。 真希望他可以快一点死在我的手里。即使现在我还没有出发,也忍不住会每天这样想着。 新的饲养员很害怕我。我不明白饲养员为什么会这样。 看另一个人日记的感觉很奇怪。假如这个人有一天看了我的日记,他会认为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南廷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他举起手里的书页,说:你在看这个吗? 这似乎是我自己写的。但我忘记我什么时候写过这些东西了。他有些困惑地说,你知道这个他是谁吗? 闻缜:是我。 南廷: 南廷:真的吗? 他又看了一遍自己的那些日记,目光在死这个字眼上反复掠过,仿佛在质疑它的真实性。 真的。闻缜说,先不说这个,好吗? 于是南廷乖乖把书放下了。 你刚才说我可以回家了。他说。 嗯。 南廷的目光飘忽了一下。他张了张口:你不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闻缜愣了愣。 会。片刻后,他说。 南廷却没有马上开口。他看着手上的书,又想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我是不是做过什么错事?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想起一件事。南廷说,我记得我很想杀了你。我的日记里也这样写着。但我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更何况我一点都不想这样做。他默默地想道。 是因为这个吗?所以我现在住在这里。 闻缜:和这个没有关系。 南廷犹犹疑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不会讨厌我吗? ? 因为我想 他的话没有说完,闻缜打断了他。 不会,他说,我喜欢你。 南廷微微睁大了眼。 好半天,他才噢了一声,有些可疑地侧过了头。这个时候南廷忽然很感谢自己能够挡住脸的长发和人鱼那血管不太丰富的耳朵,至少它现在不会出卖自己的脸红。 闻缜的神情松动了一些。他笑了笑,然后把对方的手拉过来,将手环放在南廷手上。 南廷:这是什么? 你可以选择戴或者不戴。闻缜说。 在门口偷听的姚凡: 感情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这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南廷盯着黑色的手环,似乎被勾起了一些回忆。 用来监视我的吗?他自言自语地说,一边伸出手来,居然就想这样把手环戴上去。 闻缜: 他把对方的手按住,耐心解释道:你可以选择不戴。 那我就不能离开这里了。南廷不解。 不,你可以。闻缜轻声说,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没有人会阻止你。 南廷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伸出手来,轻轻在围栏上一碰。于是围栏这个月来第二次从中断成了两半。 像这样所以他们都很害怕我。南廷没头没尾地开口道,医生,你的朋友,喔,还有那个来过这里的女人。 他暂时没想起来241的名字。大概那是一段对他来说不够美好的回忆。 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其实我能够理解他们。南廷偏了偏头,大概是觉得我是个危险人物吧。 他把手抽了回来。 闻缜:确定? 嗯。南廷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还想说他其实不太在乎这些,他只想和但话到了嘴边,忽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别扭着不愿再开口了。 考虑清楚了。这样你从此之后,都会生活在我的监视之下。 说完之后,闻缜仔细地观察着南廷的反应。 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几套不同的说辞,关于对方将会永远失去了自己的自由。 南廷:噢。 很古怪地,他的神情雀跃了一点。 闻缜,你没有任何想法? 南廷想了想,问:我必须一直戴着它吗? 不戴的时候,你必须和我在一起。 闻缜再次向他解释:你也可以现在就扔了它。或者哪一天都行。 南廷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我知道了。比起这个,他似乎更在意什么时候能够离开,于是试探性地提出,那,从这里出去之后,你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吗? 像是全然不在乎自己的选择究竟意味着什么。 闻缜: 算了。 你想去的话,明天就可以。 他站起身来,看着南廷把书丢下、高高兴兴地跟上来,忽然想到,可能对南廷而言,这一生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亲近的人了无论是朋友,还是别的什么,都不会再有了。 所以,你刚才一直拖拖拉拉地不过去,是紧张?姚凡难以置信地看着闻缜,你,紧张?害怕?不敢面对? 闻缜倒是很坦然:怕被拒绝。 你会怕这个?姚凡怀疑地看着他,按照你的一贯作风,难道不是你家那位说不戴这种东西,你就马上把它从楼下扔下去吗? 不是。闻缜说。 他向后看了一眼。南廷正从副驾驶座的窗户上探出头来,好奇地看向这边。 是怕他拒绝我。 他轻声说。 等车开远了,姚凡才觉得有些好笑似的,自言自语道:原来这种人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啊,真够稀奇的。 南廷起初显得很高兴,但之后就安静了下来。他靠在有些抖动的窗户上沉沉地睡了过去,在回家的路上。 闻缜平视着前方的道路。 是妥协。他想。 换做是以前的自己,绝不会容许江杭提出这样逾越的要求,江杭自己大概也明白这一点,明白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控制得了他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背叛者,所以她从未不自量力地提出过要将闻缜置于基地的监控之下。 可这个女人远不如她表面上那样无害于是她把那个禁锢自由的手环递给了南廷。 所以他妥协了。向着南廷。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想法,闻缜最近都住在基地内部、曾经属于顾问的房屋里。直到有天南廷忽然回忆起了那间漂亮又诡异的玻璃房,他这才解释道:总不能时时刻刻都住在岛上,很不方便。 南廷这才明白,不方便是指的带他出门不方便。 很信守承诺地,第二天闻缜就带着刚刚出狱的南廷出门了。 对于那个监视用的手环,闻缜似乎是比戴着手环的南廷本人还要不满,临走前非要他把手环用袖子盖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南廷倒是真不觉得这有什么,比起被一大堆奇奇怪怪的人每天提心吊胆地提防,他觉得由这个他抱有好感的人每天来监视他也没什么不好。 尽管他已经忘记了大部分的事情,也忘记了自己和对方具体是怎样的关系,但医生说他这只是暂时性的表现,只要有了恢复的迹象,很快就能痊愈。 恋耽美 ——(86) 南廷甚至觉得,等自己完全想起过去的事,也许那时会感谢现在做出了决定的自己。医生说他忘记了很多令自己感到不快的事。或许那时的他正痛苦于一些选择。既然失去了那些记忆,那眼下他做出的一切抉择,都是出于心的指引。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南廷慢慢地又想起一些事来。一些散落的、关于基地生活的记忆碎片开始逐渐拼凑,但不论如何南廷都很难在其中寻觅到闻缜的身影。 于是他问:我们认识多久了? 闻缜: 这种关系归零的感觉有些微妙,介于新鲜与不快之间。 正式的话,半年。他回答说。 南廷有些惊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对方认识很久了,所以才会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产生完全的信任感。 怎么了。闻缜好笑似的说,突然感觉不应该这么相信我? 被看穿了。 南廷支吾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底气不足,但听起来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认为你是一个好人。 闻缜: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给他发好人卡的人了。 那如果不是呢? 南廷被问住了。 那他试探性地改口,你会对我做什么呢? 我自己也不太清楚。闻缜微微一笑,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南廷:? 他们穿行在基地的住宅区。这一片地方的面积很大,几乎和小型城市的城区面积的住宅区。平日里都是热闹非凡的地方如今变得十分冷清,倒不是没人住了,只是现在人人自危,几乎没有人会无事出门闲逛。 尽管闻缜出门已经戴上了口罩,穿得也不算太过惹眼,但是还是频频让路人回头侧目。一半的人在仔细辨别他的身形,另一半人则在看他身后的南廷。南廷被他们看得很不自在,他小声问:我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 那他们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可能是想和你认识一下。闻缜随意地说,要去打个招呼吗? 南廷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们。路过一个站在路边等车的男人时,他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看,于是礼貌地向对方笑了笑,说:你好。 男人:? 他一时间有些尴尬,只得点点头:你、你好。 这下他不敢再将目光停在男凨南廷身上了,只得转向两人中的另一个人,然后在一瞬之间变了脸色。 尽管闻缜已经处于好心将自己的下半张脸遮住了,但归功于他的兄长常年将那张大头照挂在报纸的头版,那双标志性的眼睛有太过张扬,以至于男人一瞬间就认出了这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 男人大惊失色:你你你你是 这个有些熟悉的反应。南廷心里微微一惊。 可他身边的闻缜只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该走了。 南廷只得跟了上去,走出两步再回头看的时候男人居然已经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正在和什么人打电话联系。 闻缜好像比他更不受欢迎。这个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当晚就有了答案。 凌晨三点,南廷从梦里惊醒。 他猛然起身,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但他还是清晰地看见自己正坐在床上,而非是置身水中。 他的手上也没拿着资料。 南廷做了个古怪的梦。梦里的他日复一日地泡在一个巨大的水池里,靠在岸边时手里总捧着厚厚一叠资料。 资料上写着 写着闻缜。 事无巨细地写着这个人的生平。 而看着这些的他,每天都会对这个用文字和图像拼凑起来的人感到好奇。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总控制不住对这个人产生多余的兴趣他为什么会那样做?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又是个怎样的人?他会怎么看待我? 纸页翻飞间场景变换,到了临行前的那一天,他隔着一层玻璃和那个曾来看望他的女人对视着。 那个女人在对他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框很红,像是刚哭过。 而他自己却开口道:那我呢? 在这一刻,不合时宜地,那些日复一日困扰着他的问题蓦地涌上他的心头。 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又是个怎样的人?他会怎么看待我? 他会喜欢我吗? 女人动作一顿,像是将刚要出口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她诧异地看着他。 他又问了一次:他是那样的人,那我又是什么? 女人定定地看着他。 良久,她咧开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你是他的共犯。 南廷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户,试图让冬日的冷风吹干自己的一身冷汗。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一个不太记得很多事、但是心理状况非常正常的南廷会不会喜欢闻缜的故事 第81章 第二次欺骗 下 四个小时之后, 南廷坐在餐桌前,盯着自己手边的餐巾出神。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走神。 而闻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之后,忽然对他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南廷茫然:? 我们刚见面没多久的时候。闻缜说, 你在我家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 南廷的记忆只停留在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上。他现在想起来了,女人是他曾经的饲养员,但是她现在似乎已经身居高位。他不记得她实际上的身份了, 只记得他们在讨论杀掉他眼前的这个人的事。 我不记得了。他实话实说,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家里? 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 你把自己的尾巴弄伤了, 然后躺在我家门口。闻缜这样形容, 出于好心,我就把你带回去了。 南廷:?! 他还做过这么厚脸皮的事吗? 然后当时你一整夜没睡。第二天我问你为什么不睡, 你说,闻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沏好了咖啡, 因为你害怕我。 他轻轻地说:你现在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 南廷只好解释:我梦到了一些以前的事 勺子在玻璃杯上撞了一下。 那些都是真的吗? 南廷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否认。但很可惜, 闻缜笑了笑,说:你的记忆又怎么会骗你。 他看起来很轻松。但南廷心里一点都不轻松。 过了一会,他问: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你不记得了?我告诉过你的。 南廷摇头。 因为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闻缜说。 说完之后,他慢慢把他那杯咖啡喝完了。南廷没有咖啡,他讨厌那个味道, 太苦了。 那你 ? 知道我不安好心吗? 南廷纠结了一下用词。但对上闻缜故作不解的目光,他只好硬着头皮补充:我当时想杀了你。 当时。闻缜捕捉到他的形容,你现在不想吗在想起那么多事之后? 南廷立刻说:我不想。 我可不是好人。 我知道。南廷说, 他有些为难,可是。如果你死了我就只剩一个人了。 闻缜笑了。他放下手里的杯子, 摸了摸南廷的头, 像往常一样:我又没说过会丢下你。 然后回答了刚才的问题:我知道。 南廷今天第三次陷入震惊。 你明知道我不怀好意, 为什么还要救我?他问。 闻缜反问:你明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什么现在还坐在我对面? 南廷有些张口结舌。 闻缜接着说:我说过了,因为喜欢。 然后他等了一会,终于满意地等到了对方的回答:那我可能,也喜欢你吧。 但南廷的过往依旧存在着两段空白。一段和一个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有关,南廷只记得自己非常憎恨他;另一段则是自己那天从基地出发、故意把自己弄伤之后的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他告诉了闻缜这件事。不知怎么的,闻缜看起来竟然有点高兴。 于是南廷问:你认识那个人吗? 谁? 我不记得的那个人。 他啊。闻缜想了想,不用在意。他死了。 南廷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 不会是我 虽然记忆消失了,但基本的共情能力依然存在。南廷从没想过自己会以一个这样的角度重新认识过去的自己。他难以置信,觉得那个自己陌生又残忍,有一种非人的扭曲。 但闻缜说那不是他的错。 他是罪有应得。他说。 至于另一段空白,南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遗忘。照理来说,那段时间应当是他与闻缜全部的记忆,可他又为什么因此感到痛苦呢? 闻缜干脆提议,去博物馆看看。 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博物馆是由玻璃房改造的,里面都是闻缜的私人收藏品,面向所有公众展出。 南廷起初很不解,他记得闻缜曾经因为他的收藏和基地发生过严重的矛盾,为什么现在又会放弃他们中的大部分。 结果闻缜很无所谓地说,他只是看基地不顺眼,想给他们找点事做。 南廷: 闻缜又说,从前他需要这样的行为来保持他在认知上的稳定。某种能够回馈情绪的、叛离又出格的行为。 你也可以认为我是以恶为乐。 否则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和人类是,他想了想,两种不同的生物。 南廷想了一会,实在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于是他安慰对方说:就算那么认为也没关系,你看,我也不是人类。这样就刚好 刚好什么? 南廷犹豫了一会。 他有些不好意思:刚、刚好相配。 但今天南廷没能如愿参观成他的博物馆这座建筑物是记在他的名下的他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展区传来喧哗声。 事实上,除了基地里,外面的世界并不像从前那么和平。池死后,好几个区域都发生了动乱,包括某几个人鱼聚居区。 南廷不知道的是江杭曾经想把他推出去,用作谈判的示例。这个提议换来了闻缜的嗤笑,说还想利用他吗?小心你和你的前夫走上同一条路。 这个威胁很有效。江杭很惜命,从此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由于发生骚乱,博物馆的大门暂时封闭了,南廷从后门进去的时候被拦了一下。 没有感情的机械音对他说:请出示您的有效证件。 南廷身上什么都没有。他回头看闻缜,闻缜却示意他把自己的指纹印上去。 他便照做了。玻璃门随即向两边旋开。机械音对他说:欢迎您,主人。 周围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南廷有点不好意思,抓着闻缜的袖子往里走了。 他问:里面在吵什么? 不知道。闻缜无所谓地说,可能是在游行。 博物馆里有一个人鱼相关的展厅,抗议者不知为何,把那里当作了据点。 南廷还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如此之多的与他同种族的人聚集在一起。如果说曾经他对他们还有好奇存在,现在他看见他们只想本能地远离。 闻缜却问:你怕他们吗? 南廷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他们。他说。 南廷对自己的族人并未怀抱太多情感。他所剩无几的回忆告诉他自己是被抛弃的,而收养他的母亲会因为单身被同族人欺负,最终死在了人类手里。他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又一个人被丢下。 再之后就是和那个记忆模糊的男人相关的事了,南廷不愿去回想。他不想变成一个心里只剩下恨的人。 闻缜见他实在不愿意到展厅里去,于是提议他到最原先的玻璃房里去看看。 它位于这座建筑物的地下,保存完好,但禁止任何人进入。除了他们。 南廷穿过那扇熟悉的玻璃门,首先闯入他视线的就是一个透明水箱。水箱里没有水,只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一些与之相关的情绪顿时涌了上来,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让他的胸口一阵刺痛。 为什么 为什么? 我们,以前南廷有些迟疑地开口,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他伸手,想去把纸条捞出来,却又不敢,索性放弃了。 如果有的话,闻缜对他说,应该是你那次单方面对我宣布分手。 恋耽美 ——(87) 南廷:! 他竟然还做过这种事? 南廷本能地愧疚了一下,接着心底浮现出了新的疑惑。 那,我们以前,关系到了哪个地步啊他犹豫了很久,勉强挑选了一个自己能够接受的说法。 闻缜却笑了一下。 你猜。 南廷就知道自己不会这么轻易地得到答案。 他发现闻缜性格里有些恶劣的一方面。但并不让他反感,而是觉得熟悉似乎这个人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个想法在闻缜脑海中悄无声息地诞生。 于是在后来的某天,南廷醒来时,发现闻缜坐在他的床边。 闻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平时他也不会随便进南廷的房间。 南廷:怎么了? 他的目光落在闻缜手上,发现对方拿着一颗蛋。蛋壳上有蓝色的花纹,和他的鳞片的颜色非常像。 南廷心里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闻缜开口道:之前,你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嗯。 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 闻缜说着,把那颗蛋放进南廷的手心里。 南廷的手一抖,差点抹杀了这个无辜的生命。 他问:这,这是什么? 闻缜:你生的。 南廷:?! 南廷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是男性,我不生蛋。 很奇特的,人鱼的确是卵生动物。尽管他们和人类长得很像,大脑也比大多数的哺乳动物发育完好。 南廷怀疑地看着手里的蛋,又怀疑地看了看闻缜。他觉得对方在质疑自己的智力。 下一秒,闻缜开口:真的吗? 可是我们睡.过了。 房间里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那颗有着蓝色花纹、形状美丽的蛋从南廷的手指中间滑了下去。所幸只是掉在了床单上,并无大碍。 又过了几十秒钟,南廷咳嗽起来。 一时间太过震惊,他忘记了保持呼吸。 闻缜开始想笑了。 于是他简单地微笑了一下,作为一个好心的提示。 可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模糊,不仅催生了这样一个谎言,也让南廷忘记了眼前这位有多么热衷于讲一些无关痛痒、又总能准确地吓到他的话。 闻缜也没想到南廷真的信了。 他起初也只是顺口一说,毕竟那张脸上太久没有别的表情了。甚至连露出那种熟悉的震愕都让他心安。 谁能想到,当天夜里,南廷竟然把那颗蛋放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他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疯了。 另一个声音说:可万一那是真的呢? 在南廷的记忆中,人鱼是不需要孵蛋的。她们总是将蛋产在深海中,而她们的体温与海水相同。只需要过上半年时间,小人鱼就会自己破壳而出。 可是 眼前这个是怎么回事 没关系。南廷试图说服自己。 我只是试一试,不会被别人知道的。 他将那颗蛋小心地放在了怀里。 人在做出决定之前永远不知道自己之后会有多后悔。第二天南廷醒来时头痛欲裂,猛然睁眼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昨天夜里的事更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翻身坐起,和寻声进来的闻缜刚好对视。 闻缜的目光落在他抱在胸前的手上。 你在干什么? 他的话音罕见地迟疑了。 南廷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所有的记忆潮水一般上涌,关于池的,关于闻缜的,关于改变了他人生的一切,关于他的那噩梦般的十年,还有他们一同度过的那段荒谬的时光。 又过了很长时间,南廷的意识终于回笼,目光在闻缜身上顿了顿。 最后落在被自己抱在手里的蛋上。 南廷: 南廷:? 这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 他昨天晚上突发奇想。 想要孵化一颗蛋。 有那么一瞬间,南廷觉得自己窒息了。他尽量面无表情地从床上翻身下来,将那颗蛋放回了床上,然后朝房间门口走去。 他要赶在一切变得糟糕之前,设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几个小时。 闻缜怀疑地看着他。 啊。他忽然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南廷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侧身,想从他身边挤出这个狭小的房间。 这个反应让闻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向后伸手,准确地抓住南廷的手腕,把人拉回到自己面前。 南廷。闻缜叫他的名字,一字一句、目不转睛,你该不会是想孵那颗蛋吧? 他用一种几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没想到你会当真。 南廷: 他想去死。 次日,研究所的实验楼里。 早上好,南廷。姚凡向他们打招呼,又低声问,怎么突然来这里。 体检。闻缜言简意赅地回答。 哦哦,这样。姚凡笑了笑,又转向南廷,他对他的病人态度一向温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想起什么事吗? 南廷看着他,却是面露难色。 不好意思。过了一会,他说,我不记得你是谁了。 姚凡:? 做完检查,各项指标一切正常。 等南廷拿着报告等在门外时,姚凡叫住了闻缜。 他有些忧心忡忡:你昨天不是还说,已经有好转的迹象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闻缜:他装的。 姚凡:? *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最后一章就完结了,稍后一起发上来 第82章 人类饲养守则(节选) Day14 人类的味觉似乎与我不同。我猜他讨厌盐, 但我很喜欢。缺乏这类物质的水会让我全身被泡胀,但是他委婉地禁止我再靠近厨房,声称这会让他产生血压方面的问题。 4月11日, 天气很好。 我突发奇想,在闻缜走进厨房之前拦住了他。 十分钟后,我围着白色的围裙, 面对着案板上完整的食材,有些不知所措。 他在一旁好心提醒我:刀应该横着拿。 我不解, 刀在手上又转了一圈, 结果还是刀尖朝前。 他: 他:你的姿势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去捅人。 作为从小到大都被饲养的生物,我对厨房可谓一无所知。而我之所以要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制作食物, 是因为我从姚凡那里详细地听说了闻缜身上那个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刻在基因里的诅咒。 我有些担心他。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共情能力的缺失会让一个人变得很可怕,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事于他而言都会变得无所谓。 我问:你可以给我一些建议吗? 什么建议? 我想, 你应该很了解他。我说,你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姚凡吃一堑长一智:我不知道。 我陷入了沉思,苦恼地坐在座位里,拨弄着自己书桌上的含羞草。 盆栽是闻缜送给我的,理由是我们很像。但我暂时未能理解自己一个水生动物为什么会像一株绿色植物。 姚凡下午来办公室例行观察时,我仍然在和我的含羞草对视, 寄希望于它能给我一些灵感。 我现在是姚凡的观察样本,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闻缜暂时不知道这件事,否则, 他应当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但我本人很乐意为闻缜的朋友提供一些实验上的数据。 姚凡或许是于心不忍,于是试探性地问:你会做饭吗? 又说:或许他会喜欢你做的饭。 不过后来, 他大概因为这个建议而感到后悔了。 最后我放弃了菜刀这一人类工具。 闻缜看着我如临大敌地盯着案板上的食物, 然后伸出手去, 用能力、抹杀敌人一般将那条鱼拆解成了片状。 片刻之后,鱼片上开始泛起白色的泡沫,从齐整的切口开始,一点一点被蚕食。 泡沫很快将厨房里的我们包围。而案板上什么也没剩下。 很好。过了一会,我干巴巴地说,我忘记这样会让它们全部消失了。 所幸冰箱里还有剩余的食材。我坚持要自己来处理它们,于是一个小时之后,我生产了两份千疮百孔的鱼片。 我: 品相很差。但食用起来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我忐忑不安地把它们放在锅里,用黄油煎过,凭借自己的记忆和审美,自由发挥,朝里面加入了调味料。 当然在上桌前,我亲自尝了尝它的味道,虽然不怎么好吃,但好在没有奇怪的味道。 出于意料的,他夸奖了我。 我满怀希冀:可以吃吗? 我对自己也有清楚的认知。 他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只是面不改色地将自己那份吃完了。 第二天,我又做了一份一摸一样的,准备送给观察员姚凡先生。 姚凡怀疑地接过餐盒:给我的? 我点头。 姚凡:没下毒吧? 我:我不会做出那种事的。 我不是说你。姚凡摆了摆手,但没说下去。他打开餐盒,在里面看到了酱油色的不明物体。 姚凡: 他陷入了两难之地。不吃,似乎会被他的好朋友指责;吃,看上去他会命丧当场。 最后姚凡从里面夹出一片,尽量不让自己显露出痛苦地放进嘴里。 他后曩蒶来对我说,他感觉自己在嚼一块海盐。 有几个瞬间,姚凡觉得自己可能要吐出来了。 最后可能是求生欲促使着他将那块含盐量超标的东西咽了下去。姚凡格外勉强地微笑了一下,收起餐盒:我带回去,分给,嗯,其他同事吃,可以吗? 他习惯性把住在实验楼里所有人鱼统称为同事。 我说:可以。 又由衷地说:谢谢你。 姚凡:也谢谢你。 Day27 人类是一种自尊心强烈的生物。尽管我一直以为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但是有一天,他告诉我,他非常在乎他在我心里的形象。 5月14日,天气很一般,在下雨。 这里并不欢迎你。我对造访自己办公室的不速之客说。 江杭撩了撩头发:是闻缜教你这么说的吗? 她笑了:真小气。 但她还是没事人似的,在对面的座位上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江杭习惯性地看了眼我在做的表格:呀,有个数字写错了。 我立刻低头检查。 片刻后,我澄清道:这不是我写的。 闻缜写的?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写上去的。我说,我并不讨厌数字计算的工作,更何况只是一点简单的加减法。 江杭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有没有告诉过你,她说,关于他以前的一些事? 我迟疑了一下:你是指? 江杭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被写错的数字: 他14岁的时候,数学曾经不及格过。 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数字改正过来了。那天回到家里之后我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从此往后,被他碰过的文件,我都忍不住会多看两眼。 这件事后来还是被他知道了。他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说:因为我觉得你很可怜。 他:? 你那时候还那么小,数学就不及格了。我说出我的想法,又连忙说,不过没有关系,我不在乎我的男朋友小时候数学成绩不好这件事。 他: 他显然很在乎这件事。因为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给过江杭好脸色看。 Day32 人类是群居生物,我想大概是因为他们普遍缺乏安全感。相比之下,我们只有在年幼时才会选择群居,成年之后大多处于独居的状态。 不过,看在他有点可怜的份上,我决定还是要多陪陪他。 6月12日,天气非常非常差,太阳很大,能把人晒死在路上。 我的新家和办公室里都有水箱。 作为生活在深海中的生物,我其实很怕燥热的环境,温度超过30摄氏度时我就会产生一种自己即将搁浅在沙滩上的错觉。同时我又讨厌空调,认为它只会产生不自然的风。 恋耽美 ——(88) 天气太热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把自己泡进水里,否则我就会拒绝工作。 我的学生第一次看见我把自己泡在水里的时候大叫了一声。我不是有意要吓她的。 但是到了晚上,回家之后,我开始面临一个新的难题。 我第一次住进玻璃房的时候是一个刮着台风的傍晚。那一整个夏天我都住在水箱里,更何况海边并没有内陆上那么炎热。而之前的十多年时间我都是在水中度过的。所以严格意义上,这是我第一个在陆地上度过的夏天。 可是如果我继续睡在水箱里,我猜闻缜会生气。 之前有段时间,每天晚上,他都对我这些内容写在这里或许有碍观瞻。但是有一天醒来之后我发现我的尾巴肿了,于是向对方提出抗议:我想住进我的水箱里,理由是我要给尾巴消肿。 当天晚上凌晨两点,他敲着水箱玻璃,把我从睡梦中叫醒。 我睡不着。他对我说。 我说:我猜你在骗我。 我已经看透这个人类了。他今晚休想让我再从水箱里出来。 是真的。他对我说,我希望我入睡的时候你能抱着我。 他的语气很平和。但是表情看起来像是我不离开水箱他就会自己跳进来似的。 我没有回答。 不过最后他也没有跳进来。但是第二天他的表现就像他昨晚一夜没睡。 人类是会长黑眼圈的。很早之前我就知道这件事了。 我不解:那你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是怎么睡着的? 他休想再骗我了。 和之前没有关系。 那又和什么有关系? 他却说:是因为有天夜里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消失了。 我一愣。他在说我离家出走那件事。 而他本人垂着目光,没有继续说了。 我有些讶异,他居然会有这样的一面吗?看上去甚至有些脆弱,像任何一个缺乏安全感的普通人类一样。 脆弱,这不是一个与他相配的形容词。但我那时的的确确觉得他很可怜。 作为安抚,我用手摸了摸他的脸。 于是今天晚上,尽管天气热到我快要搁浅,但我还是决定陪他一起睡。毕竟我如此善良。 (7月初,这篇记录多了一段补充,内容是:有人告诉我说警惕你身边那个总让你觉得可怜的人,否则你会后悔的,因为这个人总在博取你的同情。好好想想他为什么始终要博取你的同情吧。这是真的吗?虽然在那之后我的尾巴始终不太好,但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Day74 人类真是一种情绪复杂的生物,我仍然时常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正在寻找规律中。 8月4日,一个普通的周末。 起因是我在水族馆里看到了一个很像池的人。 当时我吓了一跳,以为是池复活了。不得不说,他和池就长得很非常不像,他看上去更像自己的母亲一些。但是池更像自己的父亲。 想着这些从前的事,我走神了。然后他就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那个人。 你在看什么?他轻轻地问。 我迟疑了一会,才回答说:没什么。 我以为他没看见那个人。毕竟他很讨厌池。要是让他看见了,大概会心情不好吧。 等离开了水族馆,我才确定他在生气。 我不明白为什么。但是很快他就把我堵在了水族馆背后的小巷里,用一种对我而言过分激烈的方式亲了我。 我的嘴唇被他咬破了,可能流了血。因为他尝了一口,然后告诉我说我的血液是甜的。 但是人类的血液很臭。他这么说,尤其是某些人。 (他的朋友告诉我说,其实我应该时不时地让他生气,这样有助于他保持状态的稳定。但说实话,我有时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他总是莫名其妙就不高兴了。人类真是复杂的生物。) Day125 人类似乎把婚姻视作缔结神圣关系的象征。虽然在我们的种族中没有这种说法,对我们来说,感情就代表着关系的存续。 不过也有人类把它视作约束,有人这样告诉我,他们被它束缚了人生,永远地失去了自由。 2月14日,天气很冷。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了许多相伴而行的人类,似乎他们正在庆祝某个节日。虽然在基地里并没有这样的景象。基地里仍旧是冷冰冰的,江杭说我们需要这份克制。爱是克制,不是放纵。她这样告诉我。 我回答她说我听不懂你们人类的理论。她显得无话可说。 后来学生告诉我说,今天是人类的情人节。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人类还有这样的节日。 即使是在基地里,也会有很多人在今天登记结婚。她这样告诉我,外面就更不用说了,登记处已经挤满了人。 我问:为什么? 她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像是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今天是节日啊。 节日有什么不同吗? 有纪念意义的。她坚持不懈地为我解释,会显得很浪漫。 浪漫。又是这个词语。说实话,我时常觉得这个词语和我无法关联在一起。 我又问:结婚对你们人类来说很重要吗? 她说:当然啊! 为什么? 她看起来很苦恼,为了想出我能理解的形容:假如一个人结婚了,那他就有了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了。 我:如果不结婚,就没有吗? 我的学生用痛苦的神情看着我。 也不是。她说,其实婚姻对人类来说更像是约束,你明白吗?一种实质关系的缔结对相爱的人来说,这种关系的神圣的。对不相爱的人来说,更像是一种责任吧。 她把我说晕了。 人类果然还是有太多我不能理解的想法。 Day126 不过我并不介意被束缚。 那么他会吗?毕竟他可是人类的一员。 2月15日,天气比昨天还冷。 我坐在沙发上,和我的抱枕待在一起。 考虑了很久之后,我问闻缜:你想和我结婚吗? 闻缜明显愣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你在向我求婚? 听他的语气,这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又或者说措不及防更合适一点。看上去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我说:是的。 你没有在开玩笑? 我摇头。我从不对别人开玩笑。 然后他就突然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 我答应你了所以现在就去登记。他把我连人带抱枕从沙发上抱了起来,塞进了车里。像是怕我反悔似的。我很想说其实我不会反悔,而且现在我还穿着睡衣。 在路上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另一个严肃的问题:登记处会允许我们登记吗? ? 我不是人类。 闻缜却显得毫不在意。 有什么不能允许的。他说。 今天是15日,街上的人明显比别人少了。登记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清。 于是我说:今天已经不是情人节了。 闻缜却说:今天是情人节的第二天。 我没听懂:原来这个节日有两天吗? 闻缜: 他忍不住想笑:我是想说,晚一天晚多久,我都不会在乎。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嗯拖延这么久,终于把这本写完了 这一整年的状态都不怎么好,让我自己评价的话,可能更像是我梦游时写的(滑跪) 感谢的话说过很多次了,但还是要谢谢大家不嫌弃我拖拖拉拉的 总而言之,小人鱼的故事就到这里啦 关于之后,下一本的话会写专栏里的古耽修仙,文案挂在这本的文案上了 另外最近在摸鱼一本现代文,指路专栏《向天坠落》,是短篇,已经差不多快要写到一半了,文案就不放了,因为有一丢丢狗血+酸甜,可能和这本风格很不一样,感兴趣的话可以打开看看~ 啰啰嗦嗦一大堆,最后还是要感谢大家的陪伴qwq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