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 第1页 [古装迷情] 《阿姐》作者:酸奶好喝【完结】 文案 苏南小时候捡了一个小孩,乖巧懂事,善良听话。 他们相处得很好,感情极深,只是十年后这弟弟身世曝光,皇宫来人,要接他回去当皇子。 而她也要出嫁。 那天,他黑沉着一双眼睛问她:“阿姐要丢弃我了吗?” 苏南没说话,任由他回了皇宫。 这时的她怎么都想不到,几年后她会被这温顺的弟弟锁于深宫,他日夜将她困在身边,痴迷地吻她眼泪,兴奋笑着—— “阿姐,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真是太好了。” 排雷:1.女非男C 2.男主2.0上线后狗血预警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爱而不得我偏偏要得 立意:爱需要用心呵护 第1章 漂亮小孩 冬至,大雪纷纷扬扬,簌簌而落。 外头一片纯白,街上商铺灯笼高挂,雪色与昏黄灯光相映,虚幻如梦。 “小姐,小姐,您慢些跑,当心摔跤——” “娘亲一个人,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得快点跑才行。” 接近夜色时分,一身着素色衣裙的女子气喘吁吁地往前跑着,喊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这积雪深,天气又冷的要命,夏竹跑起来费力得很,竟是有些追不上前面刚及八岁的小姑娘。 苏南还在前面跑着,一身绛红短袄罗裙,外面系了件白色斗篷,雪白绒毛簇拥在颈间,衬得其肤色越发白皙,面目玲珑如画。 小姑娘梳着双环发髻,发间系着两根红色蝴蝶结丝带,随风在细雪里飘扬,像极了翻飞的桃花花瓣。 细细看去,桃花飞舞,倒使得这雪天有了几分春意。 小苏南只有八岁,眼睛明亮澄澈,如同这傍晚静寂的积雪,她此时手里揣着几包药,急着回家见她娘亲,一双小短腿在雪里费劲地跑着,跑着……后冷不防被什么东西一拌,脚下不稳扑通一声,竟是一下栽倒了雪里。 她的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一瞬间寒冷刺骨,待苏南挣扎着坐起时,脸上满是细碎的雪花。 雪花很快融化,如玉的小脸上浮出细小晶莹的水珠。 “好冷。” 苏南忍不住一哆嗦,小手摸着一旁的药材,正欲起身再跑时,腿却被人拽住了。 她吓得不行,使劲将脚往回缩,却发现她的脚动不了分毫! 苏南本是微红的脸一下发白,顺着自己穿着厚厚棉裤的小短腿看去时,一只比她还要瘦,还要小的手映入视线。 没什么肉,看上去已经是白到发紫。 苏南一愣,忽然就想到了鸡爪。 很像。 是小孩呢。 和她一样大,甚至比她还要小的小孩。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苏南顿时呼了口气,白雾在面前萦绕,她尝试和这个小孩交谈:“能放开我的脚吗?”她友好问,还带了些温温的奶音,听起来很是舒服。 这句话落,苏南脚上的力度消失,她迅速缩回,睁大黑眸看着眼前的小孩。 小孩衣衫单薄,手脚裸露在外,淤青血迹零星分布,有些地方结了血痂,还有冻疮。 他衣不蔽体,瑟瑟发抖地蜷缩在雪地里,像一只脏兮兮的,无家可归的小狗,许是很久都没动,身上稀稀疏疏地落了些积雪,在脸上,睫毛上,脖子里。 他很白,白得刺目,肤色与雪色相融,苏南都要看不清他的脸了。 “为什么要抓我的脚呢?”苏南问他,带着些好奇,带着些疑问,还有不明所以的心疼。 下雪了,他不冷吗?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地上的小孩掀起眼皮,睫毛上的飞雪抖落,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他那双眼睛,比雪还要冷,却也比雪还要漂亮。 苏南噢了一声,有些呆了。 她从未看过这么好看的眼睛,像星星。 “我很冷,很饿。”小孩也从雪里爬了起来,抱着膝盖,看她的时候眼瞳都在发光。 “想吃个馒头。”他说。 他说这话时的声音很轻,但小苏南听到了,听到了这小男孩叫自己姐姐。 很乖呢。 小苏南感叹,又眨了眨眼,看到他缩成小狗一般,越发觉得他可怜。 她摸了摸身上的小口袋,发现自己没有他想吃的馒头,只有她母亲的药。 “可是我现在没有馒头……不过,我可以带你回家吃饺子。”她一瞬歉然,后很快眼睛又弯成了月牙,胖乎乎的小手伸过去。 她想握住他手,可指尖一触,一阵刺骨的寒意猛地袭来,小苏南不由得一哆嗦,脸更白了。 “好冷好冷。” 下意识,她将手缩回。 小孩的头低得更下了。 伤到他了吗? 小苏南呼了口白气,又一把握住他被冻得发紫的手,见他没有回答又问,“你冷不冷呀?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回家呢。” 小孩子的心很纯净,苏南觉得他看上去很不好的样子,嘴唇发紫,身上满是雪。 若是这雪下一夜,他会不会被埋在雪里…… 她单纯地担心他。 -- 第2页 “小姐小姐——” 一阵喊声由远及近,夏竹这时终于赶了过来,两脸通红,气喘吁吁,扶着腰,“小姐你蹲在这里做什么,天快黑了,我们快回去吧。” 夏竹弯腰想牵她回家,但苏南却摇了摇头,下巴抵在膝盖,还在看着这个小孩。 她眸如黑葡,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在等他回答。 “我父母都死了,我没有家,没地方去。”小男孩保持同样的姿势与她对视,破裂的嘴唇张开,雪花落在上面,很快消融,唇色鲜艳。 夏竹一听这话,脸色一变,忙将苏南拉到身前,吓唬她:“小姐,你可不能接近这种人,远南之地闹饥荒,这小孩许是那边逃难过来的,说不定带着病呢,二夫人这会还等着小姐你吃饭,我们快回去吧,别让夫人担心了。” 苏南被夏竹拽起,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便被她拖着走了好远,小男孩抬起漂亮的眸子,只能看到一双浅浅的脚印,和小姑娘头发上的红色发带。 这漫天风雪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小孩的长睫上重新落满了雪,一片霜白之色,他盯着苏南的小小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睫毛承受不住落雪的重量而垂下,久到他嘴唇发紫,意识因为寒冷一点点地消失。 他重新倒在了雪地里,瘦骨伶仃,手脚蜷缩。 这是他今天第十次抓人的脚了。 第一次他被人踹了一脚,第二次被人揍了一拳,第三次被人扇了一巴掌,第四次被人扔了石子,第五次被人骂去死,第六次第七次…… 再到这第十次…… 终于有人停了下来,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可是…… 她现在也走了。 雪越下越大,白雪渐重,狂风呼啸,小孩的背部顿时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几要将他完全掩埋,只几缕乌发在风里吹拂。 黑白相衬,总是刺目。 “别……别走…”小孩意识渐失之际不住呢喃,仅剩的一点求生意志令他伸出瘦小的手,却不知道自己在等待谁的救助。 他会死吗? 小孩嘴唇弯起,露出一个不属于孩子的凄惨笑容。 冷饿交加,身上的温度在快速流失,小孩眼皮慢慢垂下,肤色冷得比雪色更甚,他伸向空中的手微颤,后在飘摇的白雪将要落在他手心之前,在冰冷到来之前,一阵柔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睫毛一颤,白雪飞落,在一瞬过后,是铺天盖地的温暖。 裹挟着他,包裹着他,将他带往春天,将他带离死亡。 雪好似停了,小孩被握住的手开始剧烈发抖,稚嫩又着急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这里好冷,你别睡好不好?我带你回家——” 小苏南回来了,显然是被他这样子吓到了,眼睛红红,握着他手哈气,后又揣到了自己怀里,用棉袄捂住他手,不让风吹进来。 她刚刚被夏竹拉着走了很远,后面她始终担心那个小男孩,便鼓起勇气甩开夏竹的手跑了回来。 雪下得这么大,他睡在那里会,会死的吧…… 死这个字眼对七岁的苏南来说过于沉重与可怕,她不想让那小孩躺在那里,下定决心跑了回去。 “唉,小姐,等下回去碰到大夫人怕是会有麻烦……” 夏竹没办法,只能在一旁看着叹气,而苏南听到“大夫人”这三个字一怔,身体微微发颤。 她害怕,但却没有放开小孩的手。 胖乎乎的小手像一团火焰,温暖经由手心传至小孩四肢百骸,冰寒逐渐消散,小孩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身上的积雪抖落,他眨眨眼,睫毛上的雪花融化,沾湿了他的长睫毛,染了些水雾。 “恩。”小孩点了下头,后许是怕苏南没看到,又死死咬着嘴唇点了一下。 他没说话,此刻很沉默,被小苏南握住的手却用了力——紧紧拽着苏南的手指不放。 “恩!我带你回家!”苏南笑了,鼻尖落下一丝雪。 于是,苏南就这般牵着他的手回了苏府。 两个小孩子并肩在雪地里走着,夜色渐深之际,白雪飞舞,宛若细碎流萤,在他们周身环绕。 她问他名字,问他年龄,小孩都乖巧地回答了。 “你叫宁白啊,我叫苏南,我的名字也是两个字呢。” “你才六岁吗,那你比我小哦,你是弟弟呢。” “我在府里很无聊,都没人和我玩,以后,我们就一起玩,好不好?” …… 苏南牵着小孩的手,像只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欢快极了,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同他说话。 宁白,小小的人,看上去很安静,很懂事,但也很沉默。 “娘亲肯定会喜欢你的。”苏南晃了晃他手,“以后我就有弟弟了,你就叫我阿姐吧,好不好?” “嗯,阿姐。”小孩很快喊了一声,抬眸看苏南,凌乱发丝刺他的眼睛,眼瞳漆黑。 这么乖吗,她让他叫他就叫吗。 苏南一愣,但很快笑得更快乐了。 有这样一个漂亮弟弟苏南也是开心的,这样,她在府里就不孤单了,两人能在一起玩耍,彼此陪伴。 苏南的欢喜溢于嘴角,但很快,当她脚刚踏进苏府时,这笑便散了下去。 她碰上了刚刚用好晚膳的一群人,个个皆是锦衣华服,一身贵气。 -- 第3页 从左至右,是苏南的父亲,苏南的祖母,府里的大夫人,还有她哥哥姐姐们,嫡出的苏黛,苏锦,苏朗。 只苏南是庶出。 这么多人里面,也独独没有她的母亲。 府里的人都说,她母亲是青楼女子,下|贱,不知羞耻。 可青楼女子是什么意思,小苏南并不明白。 但下贱的意思,小苏南听了很多,却很清楚,这是骂人的话。 她不明白,为什么因为她娘亲是青楼女子,这么多人就要骂她们,对她们不好呢。 如果娘亲不好的话,那爹爹为什么要娶她呢。 如果爹爹喜欢娘亲的话,为什么娶了娘亲后还要娶别人呢。 这些问题,现在的小苏南都想不明白。 丫鬟夏竹连忙行礼,苏南也规规矩矩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朝他们问好 “南南问父亲,祖母,大夫人,还有各位哥哥姐姐好。” 她一板一眼,福身行礼,挑不出半点差错。 除了……她旁边的小孩。 “苏南,你这是从哪里捡来的小垃圾小乞丐,咦,脏死了。”苏府的大小姐苏黛乜了苏南一眼。 她不过大苏南一岁,却已然比她高了一个头,面色红润,身披白狐大氅,看上去娇贵极了。 苏黛姿态高昂,拈着裙摆走到两人面前,故意捏着鼻子,尖声:“还这么臭,快把他丢出去啦,不然,我让下人连你一块丢出去!” “他叫宁白,不是小乞丐。”苏南捏拳,抬眸斜睨她,乌亮的眼珠里全是怒气,甚至想给她一拳。 她别过脸哼了一声,看着宁白,心想,她刚认的漂亮弟弟可不是什么小垃圾小乞丐。 他比苏黛这张脸好看多了。 也讨喜多了。 “果然是下贱人就喜欢和下贱人待在一起呢,你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亲一样呢,现在又捡了个……” “你再乱说!我要揍你!”苏南被气到两颊鼓起,小拳头捏着捏着就想往她脸上揍。 她怎么可以这么讨厌! “苏黛!苏南!祖母在这里,你们吵什么!没一点规矩!” 中间的苏父苏知礼呵斥一声,两个小娃娃便都偃旗息鼓,哼唧两声,各自扭过头看向一边。 一旁的苏锦倒是红着眼睛咬手绢,泪光涟涟,看上去是被吓到了,忙去拉苏南的手:“南妹妹,我姐姐脾气不好,你就原谅她吧,别和她吵了好不好……” 苏南哼了一声,甩开她手,并不想理她。 每次她都是这么说,可明明,每次都是苏黛先骂她和娘亲,为什么要劝她别吵了? 她不服气。 “南南,这小孩是哪里来的?”苏知礼走到苏南面前,蹲下身去。 他年纪不到三十,一身绛蓝长衫,面相俊朗,气质儒雅,颇有士人风骨。 “爹爹,我在街上捡的,他父母都不在了,没地方去,今年冬天好冷啊,我们可以收留他吗?”小苏南抱着苏知礼的胳膊,撇了撇嘴唇,尝试朝她父亲撒娇。 苏知礼目光扫过宁白,很快否了:“来路不明的孩子,不可往家里带。” “可是……外面雪下得这么大,爹爹,他真的会死的……!”苏南焦急不已,奶音变成了哭音,一手拽着她爹爹的袖子,一手拉着宁白的手不放。 宁白被苏南勾着的手指微动,他仍旧是安静站在一旁,垂下长睫,乌发红唇,让人不禁感叹他生得确实好,比打扮精美的小姑娘还要漂亮几分。 “爹爹……”而苏南眼眸沁水,还在与她父亲抗争。 “爹爹说的话都不听了吗?快些回房去!” 苏知礼冷脸,拿出严父的样子训斥一句,苏南顿时便不敢说话了。 她拉着宁白往后退了两步,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下,小小的脑袋在拼命思考。 她想,父亲这里行不通,大夫人更不会同意,还会为难他们,那她便去求祖母…… 在苏南想如何同祖母说才能将这漂亮弟弟带进府时,宁白还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身后大雪纷纷落落,偶有几片雪花飘到他颈间,带起刺骨寒冷。 片刻过后,宁白抬眸,眼瞳漆黑,不见天日,根本不似一个小孩的目光。 但这如墨目光一瞬闪过,只片刻而已,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便是一片纯然, 就如苏南初次见他的眼瞳那般——澄澈无暇,比雪还要漂亮,任谁都会心生喜欢与同情。 这是独属于小孩的天真与无邪 起码现在看上去是这样。 宁白松开了被苏南握住的手,温暖即刻散尽,他浓密长睫眨了眨,雪般目光飘过周围的人,后停在了中间那位老夫人手里拿着的佛珠上。 第2章 “可我是男孩,不能穿。”…… 老夫人便是苏南苏黛她们的祖母。 满头银发,面相和善,手里挂着一串紫檀佛珠,很是信佛,自然也信因果福报。 宁白漆黑瞳孔扫一眼,看出来了。 他还看出来,这位老夫人站在众人中间被人小心扶着,她说的话分量很重。 “奶奶。” 宁白收起眉眼里的冷色,露出一个乖巧无辜的可怜表情,他上前,步子有些摇晃,一身破布衣衫在风里吹拂,瘦骨伶仃,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小狗,若细细看去,着实令人心疼落泪。 -- 第4页 小苏南不懂什么,看着都咬手指,心疼极了,面前这位信佛的老人更是如此。 苏南祖母看着宁白,见这个小孩这般可怜,心叹作孽,心肠软了几分。 宁白没有靠得很近,保持刚好的距离,抬起小小的、乱糟糟的脑袋,用小孩独有的无邪语气说:“奶奶,昨天我碰到一个云游的得道高僧,他对我说,我今日会碰到一个顶好的大善人,大善人有菩萨心肠,会给我一口饭吃,我不会死。奶奶,宁白第一眼见您便觉得非常亲切,就好像我的亲奶奶一样,我想,奶奶一定就是得道高僧说的大善人吧,宁白父母双亡,没有地方去,求奶奶让我留下吧。” 小宁白说完这一段编造的谎话,眼眸里闪着渴望又无辜的光芒。 一旁的小苏南听着直掉眼泪,觉得他好可怜,于是也跑过来拽着她祖母的衣摆,呜呜说着:“祖母,好祖母,我们就收留他吧,外面雪下得好大,好冷,我们不能赶他走,南南以后会带着他的。” 老夫人看着孩童的清澈瞳眸大为不忍,又是一声叹息,缓缓转动着手中佛珠。 她信佛,自然也信得道高僧,信我佛慈悲,并未怀疑宁白的话。 宁白眼睫晃动,敏锐捕捉,后忽然跪下,朝老夫人磕了一个头——清脆声响令人心惊。 在场的人皆一惊,小苏南也傻了,都忘记要哭了,嘴巴张得有一个鸡蛋这么大。 她都没朝祖母磕过这么响的头。 宁白认真地磕了一个响头,额上立刻渗了些血丝。 这纷飞雪夜,他肤色如玻璃般透明,骇人鲜血流出,这般情景,当真是令老夫人忍不住要落泪。 “真是个可怜孩子,既然佛引你到我苏府,那与我们苏府便是有缘,这落雪天的,我们苏家便留了你,当是积德了。” “可是,祖母……”苏黛看不惯这事如苏南的意,尖着声音反驳。 “别说了,人命关天的事情,这次由不得你胡闹!”老夫人厉声呵斥,对宁白进府的态度已很是明显。 苏黛顿时不做声了,眼睛却瞪苏南瞪得发红。 “既然这小孩是南南你带回来的,那便放在你们院子里吧。”老夫人慈爱地看了宁白一眼,后同苏南说道。 “嗯!我一定会好好对他的!”小苏南重重地点了点头,发髻上系着的朱红丝带随风舞着,像一簇火,映在一个黑暗的瞳孔。 至此,苏家顶上的老祖母已经发话,在场的人都没有要忤逆老夫人的意思。 不过一个小孩而已,没必要让老太太不开心。 很快这人群便散了,四周重又寂静下来。 这时,在众人转身之后,宁白脸上的无辜表情一瞬消失,很快恢复冷漠的模样。 他的眼眸重又冷如雪色,唇边弯起一丝笑。 只是这笑毫无情绪可言,比这落下的雪还要冷。 不似六岁小孩,若有人看到,定会心惊,毛骨悚然。 这不是六岁小孩该有的笑容。 “太好啦!” 小苏南听她爹爹说了几句话后又忙着回头找宁白,宁白看到前方的红色发带随着细雪飘扬,宛若春日落花,唇边的笑消失,很快将头低了下去。 又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像小狗,很乖的小狗,忍不住让人想薅毛的小狗。 “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小苏南牵起他手,他们两站在檐下对视,男孩发丝凌乱,上面沾着脏污的灰尘、血迹,也沾着纯白的雪;女孩白净,双眸弯起,闪亮如星。 细雪在灯下飞舞,莫名美好。 “阿姐。”稚弱嗓音喊了句,小孩清冷的眸子盯着苏南,透澈而漆黑。 小苏南被他这一声声的阿姐喊着都不好意思,脸上泛红,感叹:“你真的好乖啊,难怪祖母都这么喜欢你呢,我也喜欢。” 宁白仍旧盯着她,眼睛大大的,目色不变,又喊了一声:“阿姐。” 听上去很乖。 小女孩笑得更开心了,梨涡浅浅,面颊粉白,可爱极了。 宁白看着她笑,知道了,救他的小女孩喜欢这样乖巧的他。 那他便多叫她,这样,他就不会被抛弃,可以活下去。 “你喊的好好听,”终究是小孩子,小苏南听着这一声声的阿姐乐开了花,她一开心便拉着他手在雪里跑了起来,“你很饿吧,我带你去吃东西!” 宁白僵硬而迟钝地低下头,看着小苏南牵他的手,漂亮的眸子里透着困惑—— 她的手心好像是暖的,像火烧。 * 小苏南带着宁白回了屋,同她母亲说了宁白的事。 苏南母亲名为云芊,生得柔弱美丽,却出身低微。 她十三岁被父母卖入青楼,成了琴伎,虽是卖艺不卖身,但也免不了被满脑肥肠的男人骚扰。 在过了几年暗无天日的日子后,她碰到一束光,遇到了苏知礼。 这又是一出公子佳人的戏码,他们很快相爱,随后冲破万难,成亲了。 只是,她当了他的妾,并不是他的妻。 在苏知礼娶她一年后,苏知礼又娶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将军之女为妻,即为王氏,苏黛她们的母亲。 王氏生下二女一子,而云芊多年同苏知礼行房,却只有苏南这一个女儿,身体也是越来越差,缠绵病榻,终日泡在药罐子里。 -- 第5页 但即使是这样,云芊也很是满足了,她并未抱怨什么,反而觉得这已然是上天对她的恩赐了,即便在这府里,她被看不起,受欺负,受刁难,她也统统忍下了,还同苏南道,不许苏南将这些说给苏知礼,她爹爹听,也不让苏南说给她祖母听。 她不想让苏知礼因为她们母女两为难,她知道,苏家,她的相公苏知礼能有如今地位,成为鼎盛之家,与他娶了王氏为妻是分不开干系的。 她是琴伎出身,如何能比,能留在苏家,待在苏知礼身边,已然是她的福分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 “这样啊,我们南南做得很好,只是,有没有惹爹爹生气呢?” 听完苏南的话,云芊慈爱地摸了摸宁白的头,又蹲下身问苏南,脸色苍白,病弱之态。 想起她爹爹的话,苏南有些心虚地别过头,白嫩的小脸染了些红,瘪嘴道:“南南没有呢,祖母同意了,爹爹便也同意了。” “还说没有惹爹爹生气?” 一清朗男声赫然传来,带着笑音,尾声消失时,苏知礼掀起门帘,带来几片飞雪,进了屋内。 “老爷……”云芊见是苏知礼来了,脸上顿时飞上两片红云,眼眸流转,娇娇朝他行礼。 这般娇羞的女子情态,当真是与陷入爱恋的少女无异了。 “云儿不用行礼。”苏知礼儒雅翩翩,亦也是温柔缱绻,一下握住了那截柔荑,两人看上去感情甚笃。 “南南不过是求爹爹留下阿白,爹爹为什么不同意呢,祖母都同意了,可喜欢他了呢……”苏南说完,歪头看宁白。 这个弟弟明明这么好看。 睫毛也好长。 还很乖,一直叫她阿姐呢。 苏知礼弯腰捏了捏苏南的脸:“既然你祖母同意了,那他留下来也无碍,只是,南南,你以后不可再与苏黛争吵了,尤其是当着祖母的面。” 苏南又瘪嘴,虽不服气,但她不想惹她娘亲生气,便乖乖点头,后拉着宁白出了屋子,带他去洗澡。 她家里并无小男孩的衣服,此时天黑深重,夏竹准备好洗澡的热水后便去睡了,让她去铺子买也只能明天了,于是,苏南只能将自己的小裙子给宁白穿。 宁白洗完澡……便换上了小苏南的衣服,乖巧地站在她面前。 屋内烛光昏黄,屋外还在簌簌飘雪,雪色犹如月色,银白的光亮透过窗扉流泻进来,轻柔地落在两个小孩子面颊。 苏南小嘴唇张开,嘴角微向上弯,大眼睛在灯下好似蝶翅,扑闪扑闪,惊讶地看着小宁白。 小宁白穿上了她的小裙子,腰间系了一根粉红的丝带,红色的百褶裙刚好盖住他的脚,上面绣着的梅花在屋外雪色的映衬下清晰可见。 她看到小宁白的嘴唇红红的,像春天开的花,脸白白的,像屋外的雪,像美玉。 如果给他梳个和自己一样的发髻,上面绑漂亮的蝴蝶结,肯定会更好看,像她的妹妹。 小苏南这般想着,凑上去戳了戳他的脸,嘀咕着:“明明是男孩,你怎么比女孩还要好看……” “不过,比起我来还是差点。”小苏南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得弯起了眼睛,看着宁白,“我比你是不是要好看?” 小孩子的胜负欲总是奇奇怪怪的。 宁白看着面前瓷娃娃一般可爱的苏南,轻轻嗯了一声,似是同意她的话,后又低下头去,光影在他侧脸交错。 他纯白的脸一下涨的通红,长长的睫毛也在不安地颤抖,极是别扭地扯着裙子,第一次显现出了慌乱无措,甚至于是害羞的小孩模样,全然没了刚才的沉静冰冷的小大人样子。 小苏南也发觉了他的异样,歪着头,很疑惑地看着他。 小宁白的脸越发鲜艳,那红逐渐蔓延到颈间,许久,许久他才怯怯抬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姐,这是女孩的衣服。” 小苏南不解地撇着嘴巴,盈盈杏眸略略睁大,奶音发甜:“恩,是我的小裙子呀,可好看了呢。” 宁白的耳尖也红了,他别过脸不看她,怕惹她生气被赶出去,说得极是小声—— “可我是男孩,不能穿。” 第3章 会是什么感觉呢。 苏南收回想戳他脸的手,噢了一声后遗憾告诉他:“可是没有其他衣服了,而且……” 她拉起他的裙摆,裙摆上针线繁复,绣着花无声盛放,明艳至极。 小苏南双颊透着粉红,认真说:“你穿着明明很好看呀。” 小宁白按住苏南乱扯裙子的手,黑曜石般的眼瞳盯着她,告诉她,声音混沌而轻微:“阿姐,我是男孩子。” “男孩子。”宁白又重复了一遍,随即目光错过她的,落在窗外飘落的雪上。 可他耳根子,脖子全都红了。 苏南觉得他快哭了一般,睫毛湿湿的,上面闪着细碎的星辰,便不再说同他说他穿裙子很好看之类的话。 他好像不太喜欢。 可她明明是夸他呢。 小苏南透亮的眼瞳转了转,很懂事地安慰他:“只穿这一晚啦,明天我让夏竹姐姐给你穿男孩子的衣服。” “恩。”宁白点点头,听后又恢复了在她面前的乖巧样子。 他松开按她的手,缩着身子走到墙角,然后蹲下,脸埋在膝盖里。 苏南一脸问号,震惊:“你蹲墙角那里做什么?” -- 第6页 宁白身体瑟缩在一团,生涩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声音却是冷的:“我晚上睡这里,阿姐。” “睡那里?”小苏南觉得这弟弟虽然长得漂亮,但脑子却不太好,需要她多多关照,便也朝墙角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 小女孩看着小男孩,眉目如画好看,两双瞳仁里都清晰地映着彼此。 “地上好冷的,今天太晚了,房间他们还没收拾出来,你和我一起睡吧。”小苏南还透着些婴儿肥的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眨啊眨,十分认真地说。 小宁白愣了一下,平静地说:“没事的,这屋子里不下雪,我不会死。” 小苏南无端又想起了在雪里瑟瑟发抖的小孩,衣服很脏很破烂,他像只流浪的小狗,大雪落在他身上,几要将他掩埋。 她蹙眉摇头,随即将他从墙角拉起。 “不可以睡地上。”苏南拉起他,坚决说,“娘亲和我说了,睡地上会着凉的,着了凉就会发烧,会很难受的” “没事的,阿姐,”宁白被苏南拉拽起,两个人的红裙子缠到了一起,“这里很好,不会死就很好。” 在他看来,只要不会死,那便行了。 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不会挨饿受冻便足够了。 “有床铺为什么要睡地上呢?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是苏府的人了,我不会让你再睡地上。”小苏南双颊红红的,温软的奶音也发起急来,“以后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了,以后我们可以一起玩耍,陪伴,知道吗?” 小宁白长长的睫毛垂下,冷白的脸上蒙了一层柔和的烛光,朦朦胧胧的,透着不真实。 他低头,长久地沉默后抬头,唇边扯出一个笑容,忽然问苏南:“阿姐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扯了这么多人的脚,求了这么多人,只有她没有打骂他,还牵他手把他带回了家。 “恩……雪很冷,不想看你被雪埋。”小苏南亮晶晶的眼珠转了转,认真地思考片刻后,回答了他。 “就这样吗?”宁白瘦而单薄的手紧抓着裙子,发抖。 “恩,就这样,不想让你死,”她语调拉长,声音娇娇的,奶奶的,后打了个哈欠,拉着他离开墙角,“不说啦,很晚了,要睡觉了,娘亲说晚睡会长不高的。” 小宁白点头,乖顺地任她牵着手,洗过澡后的他不再是那脏兮兮的小狗模样,他白皙的皮肤浮着一层浅光,面目漂亮,小女孩亦是,看着他笑了起来,很是好看。 随后,宁白听苏南的话睡在了温暖的、有厚厚被子的床榻上。 他近似惶恐地裹着被子缩在床边,同苏南中间隔了长长的距离。 他怕碰到她,他身上这么冷,这么脏,他怕她会讨厌他,让他离开。 尽管他已经洗了澡,但小宁白还是如此认为。 就这样,小宁白缩在一角,终于不是在大雪里,而是在温暖的被子里睡了过去。 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闭上眼睛,睫毛却不安地抖动,似枯蝶,似落叶,似飞雪,长久盘旋后终于落地,安静下来。 第一次,他不是在冰冷彻骨的雪里,不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不是在一堆野狗里,不是在雨点般的打骂里睡去,而是在温暖的床榻里睡去。 可,尽管睡得很安心,但不久后,他脑袋混混沌沌,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发烧了。 雪里的寒气积累,来得汹涌,他原本便是强撑着身体,眼下在这一刻放松,寒气入侵,反而病了。 小苏南半夜便是被他痛苦的咳嗽声吵醒,还夹杂着一些她听不清的痛苦喊叫,像是做了噩梦。 她茫然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循声爬过去时,一下便被吓到,睡意飞了。 她看到宁白烧红着一张脸,眉毛痛苦地拧起,便很有经验地探他额头。 在指尖触到他额头的一刹,苏南的手被烫到快速缩回,像是摸到了一块烙铁。 她知道,他发烧了。 “你怎么样了呀,你还好吗?”小苏南喊他,摇他手臂,可宁白全没反应,只一声又一声地咳嗽,嘴里似乎还在喊着什么,脸烧得更红了。 苏南赶紧爬下床,推开门,漫天飞雪卷入,将她散下的黑发吹起,苏南不禁哆嗦,几乎站立不住要被吹到。 已是深夜,外面黑蒙蒙的,只廊下挂着的灯笼在发出点点光亮,小苏南借着灯光,跑去打一盆冷水来,用毛巾敷着,给他降温退烧。 在这冬日里,冷水刺骨,她却顾不上这冷,很是担心宁白,一次次地给他换敷毛巾。 宁白开始还在咳嗽呓语,全身烧得滚烫,神志不清,后待苏南用冷毛巾换敷多次后,他拧着的乌眉才慢慢舒展开来。 浓密的睫毛颤抖,几次似是睁开了眼睛,里面却透着茫茫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眨了几下后,沉重的眼皮重又覆下。 宁白在反反复复的睁眼闭眼中,在冷热交替的痛苦中,似是看到了女孩发上的红色缎带在眼前拂过,像春日里的一只蝶,飞过他眼睫鼻尖。 随后,一张莹润白皙、好看的脸在他眼瞳里逐渐模糊。 飘飘浮浮,似是不真实的梦,昏昏沉沉。 许久过去,待宁白醒来后,已然天亮。 他睁开眼坐起身,苏南敷在他额头上的毛巾赫然掉落下来。 小宁白一怔,被毛巾覆上的手莫名发颤,指节蜷起。 -- 第7页 脑袋的昏涨和酸痛令他恍惚,但意识已然清明,烧也退了下去 他咬牙抿唇,回想起了昨晚的情景。 他发烧了,而她…… 手无意识一动,小宁白发觉,一只软软的小手覆在他手背。 手背的触感清晰传来,使他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他顺着手看过去,发现了小苏南。 小女孩趴在床榻边,细软的发丝垂下,几缕落在她面颊,似是有些痒,小女孩蹙眉,后又呼吸清浅,甜甜地睡着。 屋外天光大亮,刺目的雪色与日光交融,透过轻薄的窗纸而进,温柔地映在她侧脸。 小宁白目色冷静,面上没有表情,但长睫却在抖着。 他这一刻觉得,她就像玻璃珠一般透明,好看,无暇。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未有人…对他这样好过。 眼前忽然模糊,水雾飘起,昨日那她发上的红色缎带似又在他眼前拂过,还有小女孩的那张脸。 他本就心思深重,不同于一般小孩,此刻什么都知道了。 他昨日发烧了,她半夜被吵醒,打来冷水给他退烧,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烧退,直到困倦睡去。 小宁白沉默地看着小女孩,无措又错愕,绵密的眼睫被水雾沾湿。 蓦地,他垂眼,睫毛轻眨,一滴泪毫无缘由地滚落,啪嗒一声,落在了小女孩眼尾处,晕开水光。 日光映照在上,泪光闪烁,将女孩的眼尾衬得愈发纯白。 宁白有些怔然,漆黑眼瞳放大,抬手猛地擦掉又将流出的眼泪,反反复复,直至将眼角擦得发红,甚至将破皮流血。 眼泪没有再流,小孩的眼眸里仍是潮湿一片,牙齿将嘴唇咬得血红。 她的皮肤如此干净,像雪一般,可是被他的眼泪弄脏了。 小宁白伸手,想要擦去那弄脏她的眼泪,可是手指却在将要碰触到那水光时顿住。 尽管他的手并不脏,在小苏南的眼里可能还像玉一般好看,但他下意识仍旧觉得自己手脏,不敢碰她。 她看上去好可爱,又好似很脆弱,像瓷娃娃,不该去碰的,碎了怎么办。 宁白第一次显露出了有些可笑的孩子心性,漆黑眼睫垂下一片阴影,掩住眸子里的黯然。 而在那滴眼泪落下后,小苏南觉得眼尾愈发得痒,卷翘的睫毛颤颤巍巍,后小手不自觉擦了擦,眼见着就要醒来的样子。 宁白瞳孔一缩,还蕴着水雾的眼睛里满是惊愕。 他的手还在她眼尾处,不过分寸之间,只差一些便沾触到那水光。 或者说,他会碰到她那潮湿的眼尾。 她一睁眼便会看到。 “宁白……” 小苏南还未睁眼,即使是在睡梦里,她也担心着那发烧的漂亮弟弟,先哼哼唧唧喊了一声,声音奶甜奶甜的,一点都不似宁白那沉静到带着冷意的声音。 嘴唇干涩,喉咙发哑,宁白鲜红的唇微微张开,似是想要应她一声。 很奇怪的,她快醒了,他该缩回手的,但宁白没有。 他指节颤抖,指尖向前些许,第一次生出了想要碰触那纯白的心思。 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眨了眨眼,目光有些抽离恍惚,现出了孩子的几分迷惑。 但这想要亲近的念头不过一瞬而已,很快,在苏南乌黑的大眼睛将要睁开时,宁白极快收回,缩回被子里,背对着她。 “宁白……”苏南又喊了一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她乌发散下,有些凌乱地垂在两肩,雪亮的杏眸半睁不睁,睫毛上还挂着困倦的泪珠,显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苏南嘴里一直念着宁白,宁白四肢越发蜷缩在一起,睫毛抖着。 “额头不烫了。”苏南模模糊糊地摸了下宁白额头,小手触到冰冷后,她呼了口气,“呜……烧终于退了,应该没事了吧。” 确认好宁白没事后,苏南便出了门去。 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一番洗漱过后,夏竹替苏南梳好发髻,又绑上红缎带,系了个蝴蝶结,两边发髻别上了毛绒绒的团子发饰,愈发显得她白皙可爱。 可苏南全然没有照镜子的心情,和夏竹说了宁白的衣服和房间的事情后,很快飞奔去了厨房。 她爹爹昨天和她说了,家里得了一些名贵的雪莲,厨房明早熬成粥会送过去,让她提醒母亲吃下,对身体好。 她们才不会送过来呢。 苏南像个小兔子一样,飞快绕过回廊,跑得气喘吁吁。 从她懂事来便知道,这府里的人都惯会欺负她和她娘亲。 爹爹来娘亲这的次数越多,他们便欺负得越厉害。 小苏南很懂,她若是不去要,她们是不会给她娘亲的。 果然,在苏南跑去厨房后,厨房里的嬷嬷看都不看她一眼,端着准备好的精美膳食就要往大夫人那处走。 走出门外时,鼻子都快对着天上了,还特意撞了一下她。 小苏南不过八岁,瘦瘦小小,一下没站住撞到了身后的柱子,差点跌在地上。 背部一阵疼痛,苏南蹙眉,咬牙捏拳,可下一刻抬头,她却只能将气忍下去,好声好气地问:“李嬷嬷,爹爹让我来取雪莲粥给娘亲。” 这李嬷嬷是大夫人王氏底下的人,应说,这苏府除了夏竹这一个丫鬟,没人会将这母女放在眼里。 -- 第8页 他们都得了大夫人的庇护,或者说,默许。 “哎呀,三小姐,这雪莲极为名贵,分量极少,据说还是皇上赏赐,西域进贡的呢。”李嬷嬷阴阳怪气,眼角皱纹扯成沟壑,呲呲笑着。 “这和给我娘亲有什么关系吗?”苏南费力地扬起脖颈,眼瞳清澈,坚定说,“爹爹说了,娘亲有。” “既然三小姐这么不懂事,那老奴就直说了,这雪莲珍贵,是给大夫人和几位少爷小姐的,没有三小姐和你那娘亲的份。” “我娘亲病了,不能给我娘亲一点吗,我娘亲很需要,她身体不好。”小苏南垂眸,喃喃请求,小拳握着,还在忍着心里的气。 为达目的,她能屈能伸。 “这个实在没办法,三小姐你就别为难老奴了,这雪莲粥就这么一点,大夫人那都不够呢。”李嬷嬷敷衍着,压根不把苏南的话当一回事, “可这是爹爹说的!”苏南心里的气再也忍不下了,她眼眶一红,用尽力气吼了一声,“我娘亲病了,为什么连这一点粥都不肯给我娘亲?” “这话和我们说可没用,谁让二夫人是这样的出身呢,三小姐,这你可怨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没投胎到大夫人的肚子里。” 李嬷嬷嘲笑一声,扔下这句话,便端着一碗碗香气四溢的雪连粥,轻飘飘走了。 “我才不要当那老巫婆的女儿,老巫婆生出小巫婆,讨厌死了。” 苏南一想起那大夫人和苏黛便龇牙咧嘴,攥紧拳头,她杏眸被气得发红,水光粼粼,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嬷嬷将粥端走。 粥的香气混着冰凉寒气,随着四散飞雪飘到苏南发丝、鼻尖,然后融化,沁入她皮肤血液里。 她忽就低头,手背用力地擦着眼尾,肌肤薄嫩,很快通红一片,要流血了一般。 厨房里剩下的人都在看热闹,低声说笑,无外乎都是些嘲弄她和她母亲的可气话。 苏南看着李嬷嬷那将要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一瞬间很想直接抢过来。 但她娘亲不让她惹事。 也不让她将这些事情告诉爹爹和祖母。 八岁的苏南不明白,为什么不让她和爹爹说,每次都是忍着。 但她不敢违背,有一次她没听话去找了爹爹,她娘亲气得一下便吐血了,把她给吓坏了。 苏南只能先回去,和她母亲说这件事,若她母亲同意,她便去找父亲,还有祖母! 于是,苏南抹了两滴眼泪,凶狠地瞪了厨房里的丫鬟一眼,然后一路踏雪,跑到了她娘亲房间。 苏知礼要上朝,早早便离了苏府,苏南去时,只看到她娘亲病恹恹地躺在床上。 虽病弱苍白,但两颊却浮着红晕,眼睛弯弯的,看着她笑。 小苏南知道,肯定是昨晚她爹爹陪她娘亲了,爹爹不来的时候,她娘亲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小苏南看着她娘亲鼻子一酸,一下委屈极了,跑过去扑到了云芊怀里,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但苏南母亲却只是笑笑,温柔地抱她:“不要紧的,南南别生气了,娘亲不喝也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娘亲你的身体……而且他们太欺负人了!” 苏南手握成小拳头,气愤地捶床,刚又想说什么时,夏竹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扶着门。 苏南眨了眨眼,疑惑看她。 “啊呀,三小姐,不好了,昨天那小孩偷东西被抓了!被打得浑身是血!” 第4章 他将那些人撕碎,也很公平…… 等小苏南她们赶过去的时候,宁白的确是被打得浑身是血了。 他没穿她的小裙子,而是又换上了自己那身破烂的衣裳,被打的蜷缩在雪地里。 就在后厨那,苏南曾经站过的地方。 他身体不知哪里有鲜血渗出,染红了白色的雪,刺目无比。 小苏南看到,眼睛疼得厉害,泪珠不知怎么就流了出来,脸被吓到比这雪还白。 “宁白你怎样了啊?……你们,你们……不许再打他了!”她哭着问了宁白一句,后赶紧伸开双臂挡在他前面,恶狠狠地瞪着面前拿棍子的两个嬷嬷,不许她们再打,活脱脱一副要同归于尽的样子。 刚捡到一个听话的漂亮弟弟,给他穿了自己最喜欢的小裙子,怎么转眼就被打成这样了呜。 宁白在苏南身后,他躺在雪里,看到挡在前面那小小身影,落了雪的眼睫颤颤。 他伸手拽了拽苏南裙摆,像小大人一样哄她:“阿姐,我不疼,别哭。” 不过还是小孩,但宁白脸上竟没有丝毫疼痛表情,澄澈眼里浸满了冰霜冷意,比这凛冽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还有瘆人的平静。 仿佛被打的不是他,又或是…被打、流血,对他来说是无关痛痒的一件事。 直到目光透过人群缝隙,他看到苏南祖母正在往这边赶来,宁白平静的脸上才有了神色。 他擦了擦嘴边的血,唇色愈发鲜艳,骇然,随后双手摊开,看着天空落下的飞雪笑了,黑瞳幽深。 刚才动静之大,又是偷东西又是打小孩又打得浑身是血,这事一下传遍了整个苏府,直接把府里的人都引了过来,包括看热闹的人,也包括苏南他们的祖母。 “何事如此吵闹!谁偷东西?谁要死了!” -- 第9页 老夫人一呵斥,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下散开。 “南南,先扶阿白起来,老夫人来了。”云芊心疼地直皱眉,将这两个小孩带到一边,手环住他们肩颈,将他们护住。 这事情越闹越大,两个打人的嬷嬷被这阵势吓到,对望一眼,人都傻了。 刚开始她们只是想训斥下这小孩,别让他拿粥,但这小孩竟然不听劝! 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踮着脚就要往灶台上端粥! 她们平日里仗着是大夫人手下的人,对苏南她们耀武扬威惯了,听说这捡来的小孩也归到二夫人这房了,一下气上头,也没个顾忌,顺手拿起两根棍子,便朝小孩打去。 她们没料到这小孩居然不躲也不还手,还用冷漠的眼神盯着她们,直盯得她们发怵,于是棍棒如雨点落下,小孩最后被打得摇摇晃晃,刚出厨房门没几步,便倒在雪里,吐出了血。 她们把这小孩给打出了血! “这小孩偷,偷东西!……”两人赶紧扔掉了手中棍子,一年纪稍大的嬷嬷涕泪横流,跪下喊冤道,“我们本好言相劝,他非但不听,还执意要偷东西,那可是名贵的雪莲粥!老奴们也是没办法……” 雪莲粥? 阿白为什么要去厨房端雪莲粥,他怎么知道有雪莲粥的…… 苏南一愣,与他相握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转过头看宁白。 漂亮弟弟的脸流了血,嘴边也在流,这红通通的血看得小苏南心里非常难过。 她嫩白的小手抬起,指尖落在他鲜红的唇角,一点一点地,极是轻柔地将那血给擦了去。 一下没擦干净,她柔软指尖又覆在他唇边,小心擦了好几下,奶音问:“还疼吗?” 宁白幽暗的眸子一瞬亮起,似有水流涌动,回苏南:“阿姐,不疼。” 这弟弟太懂事了。 苏南乌溜溜的大眼睛更水盈了,不由感慨,可是听他这么乖巧地回,她心里反而更难过了。 都被打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啊,她知道的,他们是小孩子,细皮嫩肉的,连被那么小的针尖扎了下都会很疼,更何况是被那么粗的棍子打。 还是两根! 小苏南想着雪莲粥和被打的宁白,又气愤捏拳,她像一只小猫一般露出尖利的牙,打断了那嬷嬷喋喋不休的卖惨。 “阿白不会偷东西!而且!那雪莲粥…… 小苏南气得脸都红成了柿子,她本想趁着祖母和大夫人都在面前,将雪莲粥的事告诉祖母,让祖母帮帮她们。 可是,她才说一句,便被她娘亲拉到一边,堵住了嘴巴。 她知道了,她娘亲不让她在祖母面前告状。 于是……为了不气到她娘亲,苏南只能气呼呼地闭嘴。 “宁白,过来奶奶这边。”老夫人看着小宁白瘦瘦小小,身上带血的惨兮兮样子,心下一软,招了手让他过来。 “告诉奶奶这是怎么回事,你可有偷东西?” 经过昨日宁白的一番胡诌编排,这信佛的老人家已然相信这孩子有佛缘,也与他们苏家有缘,对这可怜孩子不免心疼起来,语气都柔和不少,面相慈祥。 小宁白颤颤巍巍地过去,破烂裤腿裸露一截皮肤,上面满布触目惊心的红紫伤痕。 显然是被棍棒打的。 老夫人一看愈发不忍,心里先偏宁白三分。 “奶奶,我没有偷东西。” 小宁白抬头,眉毛微动,唇舌间一下血腥四散,嘴角忽又渗血。 可面上他仍平静无漪,琉璃般的眼睛里满是纯然与无辜。 这个小小的孩子站在众人面前,岂可怜二字说得。 “我昨日听阿姐说,说今天早上会有雪莲粥,可以治阿姐娘亲的病,可是这粥好久都没送过来,阿姐没在,我便想去问问,可我出门刚经过这里,便听到她们说,说这粥倒掉都不给我们,我不想她们将粥倒掉,便想去拿,然后她们就拿起棍子打我。” “为什么要打我呢,为什么这粥连倒掉都不给我们呢,奶奶,阿姐也是苏府的小姐,不是吗?” 宁白用稚嫩的童音不解问,他并未哭喊,眼眸里适时地带着孩子的疑惑和天真。 他的确无害,罪恶的是打他的、欺负他和苏南的大人。 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一身的伤和嘴角不停流出的血便是最好的证明。 谁能不信呢,周围人渐渐都别过脸去,对这小孩多了些怜悯。 而小苏南,早已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身体一抽一抽的。 宁白冷漠扫了眼这些大人,漆黑的眼瞳里蕴了一丝笑。 极其轻微,谁都没有察觉到。 老夫人信佛,不忍更甚,觉小孩被打得极惨,打人者更是罪恶,手杖重重点地:“你们这两个嬷嬷好大的胆子!连孩子都下得去手,如此狠毒,这是不把苏府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这两个嬷嬷听此面如土色,被吓得是魂飞魄散,忙不迭磕头求饶,不敢再在老夫人面前争论此事。 无论此事真假如何,眼下她们……只能认栽。 那个小孩太过可怕了,看她们的眼神像恶鬼一般,老夫人又这般护着,她们是万万不敢再说这小孩偷东西了。 “此事是我们一时糊涂做错,求求老夫人放过我们……” 这两人不断磕头求饶,老夫人又看了眼宁白。 -- 第10页 小孩原生得漂亮异常,惹人喜欢,但他此刻一身是血,瘦得皮包骨,那小腿许是因为被棍棒打了,颤抖着弯曲,像是要被折断了一般。 而眼神不安无助,可怜凄惨地看着老夫人,不禁叫人落泪。 老夫人眼睛一花,可怜小孩之余暗叹,佛引来的好孩子在他们苏府被打成这样,真是作孽! “将这两人杖责五十,罚三月例钱。”老夫人斥道,“下次再犯,逐出苏府!” “谢谢谢老夫人,我们定牢记于心,下次绝不再犯……” 这两个嬷嬷不停擦泪磕头,侍从上来,欲将这两人拉下去杖责时,一脆生生的孩童声响起,小宁白忽然开口了。 “奶奶,为什么她们不道歉呢?” 小孩如此问,雪花落在他眼睫,很快消融成水,他的眼瞳里似是也浸了纯白的雪,透澈无比。 “做错事不是应该道歉吗,她们骗阿姐,不给阿姐粥,他们拿棍子打我,用很大的力气,打得流了血,阿白腿也快断了,” “她们应该和我们道歉吧,和阿姐道歉吧,对吗?奶奶。”小宁白跑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脚,像只小狗,除了可怜还是可怜。 小苏南心疼得眼泪又直往下流,水汪汪的,她此刻想抱抱他安慰他,并且揍那人一顿! 他生得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舍得打他呢! 此刻,宁白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一个可怜又漂亮的小孩,而在两个嬷嬷眼里却是无异于恶魔的存在,她们只想快掉离开这里,根本不用老夫人命令,自己赶紧道歉,跪下磕头。 “是老奴错了,老奴不该这么歹毒,欺骗三小姐,不该对小孩子下手打骂,老奴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这两个嬷连着扇了自己好些个巴掌,直到脸都被打得红肿,痛哭流涕地道完歉后终于被拖了下去。 不片刻,又传来她们被杖责的痛叫声…… …… 周围一片死寂,无人说话,小苏南被她娘亲管着掐着手,不能说什么,只是呆呆地盯着小狗狗一样的宁白。 小宁白也看着苏南,他微微张唇,唇红齿白,瞳孔深处亮着一点光,似是看到了什么珍宝。 两个小孩对望着不说话,而此时此刻,就连往日里张扬跋扈的大夫人王氏也是不敢言语。 苏府虽现是大夫人王氏做主母,但老夫人一句话没人敢不从,当菩萨一样供着。 苏知礼状元出身,现为御史大夫,他克己守礼,尊崇儒学,极是孝顺,纵使王氏娘家是一方权势富贵,但在老夫人面前,她也是不敢放肆,毕恭毕敬。 “王氏,你作为苏府的主母,该有些主母的气度,一些过分的,失规矩的事少做,免得落人口舌,传出去有损我们苏家名声。” 老夫人被一丫鬟扶着,虽面露笑容,但却神色凌厉,同一旁的王氏说道:“府里许多事我并非不知,只是老了不想管,睁只眼闭只眼罢,你作为知礼的大夫人该有分寸,有些事别太过分了,不该做的事别做,该给三小姐的东西就给,别闹得府里鸡飞狗跳,让人心堵。” 这话里话外,明示暗示说到了这份上,王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身体一抖,虽咬牙气急,但此时也只能端庄行礼应下。 “好了,都散了吧,春花,雪莲粥给三小姐她们送去,还有,找个大夫过来给这孩子看看伤,给这孩子准备干净衣服和房间,吃穿用度同小姐少爷他们一样。” “是,老夫人。” 春花赶紧应下,出门喊大夫去了,王氏也不想自讨没趣,平添不自在,便也走了。 老夫人吩咐完,慈爱地摸了摸小宁白的头,温声而语:“可怜孩子,以后便安心住在这里,同南南他们一起念书吧,阿白如此聪慧,说不定这苏府日后还能再出一个状元。” 这话一出,小苏南嘴巴张开,眼睛睁大,惊讶极了。 她也想不到,祖母居然这么喜欢漂亮弟弟。 不过,她也可喜欢了。 这么漂亮乖巧的弟弟,谁能不喜欢呢。 “嗯!阿白谢谢奶奶,奶奶是我见过最好的奶奶。” 宁白开心地笑了,眼里俱是孩子的喜悦和天真,而后他又跪下,乖巧无比地朝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先是一愣,后咯咯笑开了怀,不由更喜爱这小孩了。 “这孩子真是懂事,以后便不用如此拘谨行礼了,就当我这老太婆是你的祖母罢了,和南丫头她们一样。” “嗯!阿白刚是在给祖母请安,祖母跟菩萨一样,今天帮了我和阿姐对付坏人,我和阿姐都很喜欢祖母。” 小宁白继续顶着一张天真又无邪的脸,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的,走的时候脸上都笑开了花。 小苏南看着看着都有点傻了,嘴巴越张越大,感叹,他好讨人喜欢啊…… 他们平时都不怎么敢靠近祖母…… “阿姐。” 在小苏南出神时,周围人都渐渐散去,小宁白不知什么时候踩着雪,一拐一拐走到了她身边。 苏南被唤,眨了眨眼回神,在距离她几尺处,在细碎日光的闪烁下,她清楚地看到这漂亮弟弟身上的惨象。 唇边还在流着血,嫣红的像花瓣,露出的惨白皮肤上全是棍棒痕迹,而他腿,在止不住地颤抖痉挛。 像要被折断了一般。 -- 第11页 可他毫不在意,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杂糅着惶恐与兴奋。 他目色水亮,睫似脆弱蝶翅,上下轻振,盯着小苏南说: “阿姐,粥有了。”他给她抢回来了。 不管用什么方式。 苏南心口毫无征兆地一痛,待她明白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背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清凌凌的眼瞳蓦地放大,她愣了许久后眼眶红了,一下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开始哭,眼泪全流进了他脖子里。 “这不重要啊,粥不重要的……以后,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了,不要再被她们打了,我很…很心疼……” 她呜呜哭着,哭得喘不上气,哭得眸子里盛了晃晃悠悠的水,一抽一噎间晃着摇着,一下全流了下来,啪嗒啪嗒砸下—— 宁白颈间水光晕开,潮湿一片,这泪水粘腻,像鲜艳且充满诱惑的毒蛇,尖牙张着,直直咬透皮肤,渗进他的血液,深入他的骨髓。 与他融为一体。 至此,他再也无法逃出这关系的桎梏。 她为我哭了吗。 阿姐为我哭了。 小孩垂眸,目光幽深且黑暗,这样想着时,他心里竟涌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和欢喜,下一刻,带血的唇弯起,笑了。 他被她抱着,她为他在哭,哭得伤心极了,他却笑得愈发开心,僵硬的手抬起,轻轻抚摸着苏南的头发,染了血的指尖一勾,缠上了她发丝上的红色缎带。 他面上乖巧天真,是她听话温顺的好弟弟,是被人欺负的可怜小孩。 但其实,今日之事,全是他这个小孩有意为之。 他看到了苏南被那些人欺负。 在他阿姐走后,他听到那些人在说,说这粥多得不得了,但大夫人交代了不能给那下|贱放|荡的母女,就算是倒掉喂猪喂鸡,都不能给她们。 他沉默地听着,后进了厨房。 他故意当着她们的面去端粥,故意激怒她们,让她们打他,故意被她们打得一身是伤,浑身是血。 他也是故意倒在雪里,让红色在白雪里流淌蔓延…… 他让这事情越闹越大,全府皆知,自然就引来他阿姐的祖母。 他知道这样还不够,祖母还不会完全站他和阿姐这边。 他便故意咬破舌头,让血从嘴角流出,瘸着腿摇摇晃晃走过去,用孩子的清澈眼神故意说着那些话…… 他想,这样,应该就够可怜了。 他再说那些话,祖母便会站他们这边。 …… 只是这些,宁白不会让他阿姐知道。 他心思玲珑,早熟早慧,当然知道,他这阿姐……定然不喜欢这般肮脏卑劣的他,她喜欢的是乖巧温顺的好弟弟。 那他便当她的好弟弟。 不再让人欺负她。 或者,欺负她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小宁白想,这很公平。 就好似有次饥荒时,有人打他,抢了他的包子,他后面便将那人引到了一群饿狼里,眼睁睁看着饿狼将那人撕碎。 若是有人欺负阿姐,那便跟抢他的包子一般。 他将那些人撕碎,也很公平吧。 毕竟他一无所有,只有阿姐。 佛会原谅他的,小宁白这样想,又攥紧了手里的红缎带,侧脸,看到小苏南雪白的耳朵,粉粉的唇时,终于像个小孩子一样笑了。 宁白双眸发光,恰巧此时雪停,日光落下,将小苏南肌肤染得白里透红,又泛着浅浅的,热烈的光彩,美好耀眼。 像他见过的,宁白思考片刻,想,像他见过的…春天枝头里开得最生机勃勃的,最热烈的一朵花。 他喃喃着,眼睫一颤,不禁渴望地伸出了手去。 第5章 阿姐最好看 指尖离那雪白的小耳朵越来越近,近到似是已然触碰到那细小绒毛和柔软。 小宁白手颤得厉害,一种从未有过的罪恶感忽然横亘在他心头。 小孩的神色有些茫然,眸子漆黑冰冷,里面毫不掩饰地藏着渴望。 渴望什么?小孩不知道。 罪恶什么?小孩也不清楚。 日光渐盛,那落着一点血的手指顿住,停在小巧可爱的耳垂处,不敢再近一分。 小孩不再盯着,垂下了眼时,目光里陡然映进了他手心紧攥着的红发带。 她发上的。 昨晚他烧得快死了时,这缎带拂过了他眼睛和嘴唇。 轻而痒。 他白瘦手指蜷起,抓得愈加紧。 像是将要溺死之人抓着浮木。 “宁白,你冷不冷啊?” 小苏南抱着他难过地哭了许久,待眼泪都倒了个干净,终于哭没了时,她才放开他脖子,擦着眼角还未干的水迹。 苏南侧身,他手指还僵硬地停在半空,眼见着将要擦过她耳垂。 宁白眼睛微微睁大,一瞬快速放下,背在身后。 下意识地,他觉得,这不应该给阿姐看到,便冷静收回手,仿若无事发生,朝她摇头:“不冷。” 苏南吸了吸鼻子,牵起他手往房间走去。 “你真的不冷吗?”苏南将他手揣到怀里,怀疑问,“这是寒冬,你怎么还穿着这薄衣衫,上面破了好多个洞呢,你没发现吗?” 宁白由她牵着手,此时分外乖巧地跟在她后面,他们踩着雪,咯吱咯吱声在庭院回荡,院子里留下一排脚印。 -- 第12页 宁白又回:“不冷,阿姐。” “骗人。”苏南眯眼看他,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举起牵他的手,“你分明在发抖。” “不是因为冷才抖。”宁白眸子黑沉看不出情绪,轻声说,“阿姐的手暖,我不冷。” “不是因为冷,那是因为什么?”苏南还泛着泪光的眸子轻眨,问他,眼尾红红的。 宁白这次却没回了。 “你果然不喜欢穿我那小裙子啊。” 见他不回答,苏南也不继续问了,经过院子里一株盛放的红梅时,踮脚伸手碰了碰,红梅上的细雪散落,落在发间眉梢,落在眼睫鼻尖,她粉嫩的小脸上水色渐显,似清晨缀着露水的花瓣,纯净剔透。 “宁愿冷着都不穿,那裙子你这么讨厌吗?”两小孩走过树下,小苏南没有摘花瓣,收回手,清澈眸子蕴水,像沁水的黑樱桃。 “我是男孩子,不喜欢穿裙子。”宁白虽小她两岁,却和苏南差不多高,他拂去她发上落的雪,又说了一句,“我是男孩子。” 语调加重,极是认真。 “那好可惜啊,你穿着比女孩子还要好看呢,如果我们一起穿,那你就是我的妹妹了。”小苏南兴奋又惋惜,声音脆甜脆甜的。 宁白低头:“我不想,阿姐。” 苏南失望哦了一声,继续牵着他往前走,绕过长廊,快到了她房间所在的小庭院时回头看他,却意外瞥到他发红的脖子。 小女孩眼珠咕溜溜转着,声音软软带甜,好奇问:“你脖子红了诶,是因为害羞吗?没关系哦,我们是小孩子,穿什么都没事的,没人会说的,小裙子也是可以的吧。” “我没有。”宁白扭过头。 小苏南看他这样这样害羞笑得更欢了,不相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宁白耳尖红了,漂亮眸子看她,平静点头,“我穿不好看,阿姐最好看。” “那我就相信你吧!” 苏南开心极了,笑容比雪色,比日光还要耀眼,漂亮,她牵着他的手不住晃荡,就像荡秋千一般。 苏南觉得逗这漂亮弟弟玩是一件可有趣的事情了。 有人陪她真好。 以后她不会是一个人了。 “外面好冷,我们赶快回屋,我先帮你上药好不好?等下大夫就来了。” “好。” ………… 在苏府的日子便这样一天天地过去。 苏南和与这弟弟相处得极好,以至于她每天都在感慨,这捡来的漂亮弟弟怎么能这么听话,这么乖巧,这么惹人喜欢。 他懂事又善良,虽然年纪比她小,是弟弟,但他反而会常常保护着苏南,以至于时常让苏南感觉,她实在是没有一个姐姐样。 毕竟弟弟经常哄姐姐,这太不像话了…… 但苏南不得不承认,宁白虽比她小,但在他们苏府这一群小孩里,确实要聪慧早熟许多,极是聪明。 他们一起去文国公府的家塾上学,宁白不过将书看过一遍,便能完整背下,一字不落。 四书五经,百家著作,他几乎读了个遍,亦会自己动手写文章。 次次他将作好的文章拿给夫子看后,夫子皆感慨其惊才绝艳,文采卓绝。 不过五年而已,教书的夫子已然将他当成了得意门生,甚是宝贝,料定他日后是状元的不二人选。 苏南父亲苏知礼是当朝御史大夫,听夫子言宁白如此聪慧,文采斐然,便要了几篇他的文章来看,一看果真叹绝妙绝,喜不自胜。 他本就是状元出身,爱才惜才,对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之人自是极为欣赏,何况这宁白早已入了苏府门下,和养子无异,而他们苏府的那位少爷苏朗是一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有这两相对比,苏知礼对宁白愈发看重。 再说,宁白在老夫人面前总是一副懂事乖巧,温顺有礼的模样,日日会和苏南一起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老夫人每次都是眯眼笑着,欢喜得不得了。 是以,借着老夫人和苏知礼这两人,他们在苏府的日子也算还过得下去,大夫人不至于过于嚣张,明着迫害苏南她娘亲。 但是,苏黛这大小姐却越发恨极了这两人。 尤其是苏南。 文国公府的夫子曾是太傅,苏府的少爷小姐,还有一些大臣贵族的小孩都会去文国公府的家塾上学,苏黛娇纵跋扈,拉拢威逼人很有一套,在学堂,除了一些中立的人,其他人便以苏黛为首,与苏南宁白对立。 苏黛的大小姐脾气随着时日有增无减,愈发有恃无恐,对苏南的厌恶也是呼之欲出。 她经常是在学堂里一个看不惯就开始辱骂苏南,哪些话难听她就说哪些。 “你和你娘亲一样都是贱人,我娘说的,你娘就是妓|女狐狸精,勾引爹爹。” “爹爹是因为可怜你们,才让你们留在苏府。” “你知道吗,爹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你娘亲,我娘亲说,爹爹只是贪图你那狐狸精娘亲的美色而已。” “苏南,你长了这样一张脸,不会也和你那不要脸的娘亲一样,长大后也做妓|女吧?” ………… 纵使苏南在苏府过惯了被欺负和隐忍的生活,纵使她也想听她娘亲的话,默默忍下去,不要惹事生非,让她娘亲生气,让父亲和祖母为难,但当这些污秽的恶语像刀子一般争先恐后地往她耳朵里钻时,她根本无法平静地忍下来。 -- 第13页 欺人太甚。 “你胡说!你闭嘴!” 苏南气极之时直接动手打她,最后的结果便是两人扭打在一起。 当然,苏南是打不过苏黛的。 不是因为她自身的战斗力不行,而是因为苏黛身边跟了很多丫鬟和侍从,他们会抓住苏南,阻止苏南打她。 不过,幸好她还有宁白这个打架的得力帮手。 他每次都会护在她面前。 五年过后,他逐渐显露少年模样,虽仍是漂亮俊秀,让人感叹像个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般,但五官却凌厉冷漠,一双漆黑的眼瞳十分沉郁。 他平静地盯着别人看,脸冷白似雪,黑色瞳孔如蒙薄雾,散不开,也看不清,却直让人汗毛倒竖。 这样的眼神过于可怕与幽深,驱使寒意直从人脚底蹿到天灵盖。 就连苏黛看了宁白这样的眼神都心底生寒,瑟瑟地抖了抖身体,不敢再轻易动手。 更何况,这人惯会做戏,讨祖母和父亲欢心,父亲还把他当了不得的才子,觉得他有才学,可以夺状元。 她知道在宁白这恶鬼一般的人面前讨不到好处,便走了。 宁白在苏南旁边时,苏黛忌惮他,便会收敛几分。 但有一次,宁白被夫子叫去留了课堂,苏南便在学堂外边的亭子等他。 苏黛似是早就看准了这个时机,想报复教训一下苏南,好出出这么久无法打她,被宁白吓到的怒气。 于是,她带着一群人拦住了苏南,姿态嚣张,下巴都快抬上了天。 苏南自然是凶狠地瞪她,在她动手的时候也还以颜色,扑上去打架。 但无奈……双拳难敌四手,架不住苏黛这边人多。 …… 后面,宁白回来时,便看到的这样一番景象。 他看到苏南坐在湖边,弓着娇弱的身体,手抬起擦了擦嘴角,又放下。 此时已至日暮,她水色纱裙被晚风吹起又落下,薄暮冥冥中,她娇弱得有种不真实感,身影被拉得单薄且纤长,仿佛风再大些,便会消失不见。 宁白在远处静立看她,瞳孔颜色渐渐变深。 一会,风里凉意渐重之际他走了过去,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却恍然一愣。 手中的书籍差点掉在地上。 第6章 “要牵。” 他看到她头发都是散的,发上那支蝴蝶珠钗断了半边金色蝶翅,衣袖被撕烂一截。 脸颊肿的,白腻的脸上有相当明显的手指印,甚至于,嘴角……还流了一丝血。 “阿姐,怎么了?”他声音颤着,指尖寒意忽起。 苏南抬头,看到是他后,嘴唇一撇,发红的眸子里忽地水意泛泛,映了一泓清澈又凄凉的秋水。 虽知道自己是他阿姐,在他面前要坚强,要有个阿姐的样子,不能哭得这么丢脸,但苏南一看到宁白,所有委屈难过一瞬涌上心头,胸腔鼓动,撕裂得厉害。 明明在他来之前还很坚强地没有哭,但此时只是他一句询问的话,苏南便忍不住哭了,眼泪如雨,倾泻而下。 她发泄地哭了几声,平静了点情绪后抽抽噎噎地抹眼泪,精致白皙的小脸上泪痕交错,宛若雨打梨花。 “我和苏黛打架又没打过,她有好几个人帮她,我只有一双手一双脚……我打不过,呜呜……” 苏南是真的很伤心了,为自己打不过而伤心,为自己受她欺负而伤心。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打不过苏黛,为什么她身边就有这么多的丫鬟侍从帮着她。 “不过!”呜咽了一会后,苏南似是又想到什么,眼睛亮了起来,“我也打了她!哼!” “我还踹了她两脚!” “虽然她打得我更多,我脸都肿了呜呜……不过,我让她知道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阿姐,疼吗?” 苏南目露凶光,还在气愤地攥手时,宁白忽然问了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长得比她高了,清瘦的他站在她身边,挺拔如松,手轻而易举就伸了过去,玉竹似的手指轻抚她白嫩的脸,那带了斑驳血迹的,浮红的脸,似自言自语:“红了,肿了,阿姐会疼吧。” 话落后,他另一背在身后的手指骨尖锐,白皙手背青筋微显,那手里的书被攥成一团,几要撕碎。 而苏南听到他问,下意识委屈点头,待反应过来后又猛地摇头。 “啊……不疼不疼,睡一觉就没事了。”她弯起眼睛开始笑,只是这笑映在发红的脸上未见多少喜悦。 “没事的,我也打了她!宁白,我们不要再去找苏黛了,娘亲不让我和她打架,若是娘亲知道又会生气的,要是气坏身子就糟了。” 她语调软软清甜,摇着他手撒娇,两人的手交错缠在一起,像秋千一样上下晃荡。 “好阿白,好不好呀?” 苏南见他没出声,眉毛冷着,脸也是冰的,便歪了下头,小脸贴着他手背碰碰。 碰碰又碰碰。 冷玉触碰到温软的肌肤,蝴蝶忽就振翅,荡起的风吹皱一汪湖水。 宁白纤长眼睛晃了晃,随即别过了脸去,日渐沉寂的晚风吹起他肩侧的发,掩映着他半边冷俊的侧脸。 “好不好?”苏南又问。 “嗯。”宁白终是点头,低哑一声,却仍是侧着脸。 -- 第14页 “好啦,天都黑了,我们快些回家吃饭吧。” 苏南松开他手,将凌乱的发丝重又挽起,振作一笑站起了身。 “恩,阿姐,伸手。” 宁白忽然道,在苏南起身后,兀自将手伸到了她面前。 苏南一怔,而后明白过来,只想捂脸…… 她原是要拒绝的,可是,她望了眼这四处渐黑的学堂庭院,手指不禁微动,抿着唇,一副想伸又不敢伸的模样。 “阿姐,牵我的手,天黑了,我知道你怕。”宁白站在她面前,低声而语,稚气未脱的少年在昏暗光影里好看似梦。 是的,苏南没出息地怕黑。 宁白知道,是以每次天黑他都会牵着她手。 苏南犹豫着,感觉自己刚在他面前乱哭一通,狼狈至极,没有一点姐姐的样子,现在又因为怕黑牵他的手,着实是没面子了些。 …… “阿姐不要牵吗?”宁白漂亮的瞳孔亮起清光,他低眸看着苏南,说,“今日天黑得很快,等下回家经过那小巷还会有野狗,阿姐也不怕吗?” 苏南盯着那雪白的手沉思。 “阿姐不想牵的话……”宁白作势要将手缩回,但…… “要牵。”苏南看着那手将要抽回时一把拽住,牵着,嘴里嘀咕,“要牵……那里的野狗惯会叫唤凶人,但却很怕你。” 苏南也很不能明白,明明宁白这么温和乖顺,一副文雅少年郎的模样,但偏偏苏黛他们怕他。 就连那黑巷子里的几条野狗在他面前都不敢叫唤,乖得像家养的狗。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宁白牵着她出了学堂,在寥落街上走着时,苏南忽然说,“明明那时候说好要护着你的,现在却总被苏黛欺负,还怕黑,总要你牵我走夜路。” “不会。”宁白深黑眼睛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声音无波无澜,却比拂过耳侧的秋风还要冷上几分,“是他们欺负阿姐。” 他们该去死。 “阿姐很疼吧。”走着走着,宁白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她。 暮色消失,夜色渐浓,这朦胧夜色里,宁白飘渺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红肿的面颊,眸色比夜色还要深。 本白腻如玉,纯白无暇的脸无端多了一个巴掌印,粉粉的唇边还结着血痂。 热烈盛开的花瓣几近破碎凋零。 他单纯地想,不该如此。 “恩。”听到宁白又问她疼不疼,苏南鼻子一酸,终于不再强撑,点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其实很疼的。” 她被苏黛用力地扇了好几巴掌,现在嘴巴里都有血腥味,疼得她牙齿打颤。 最难受的,其实还是被打的气愤和屈辱,她心里憋着气,却不知该往何处发泄,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能到头。 长大就好了吗。 长大会好吗。 要怎样,她和她娘亲,还有宁白,能在这苏府过得好一点呢。 在苏南还低着头愤愤回想此事,又被气出了眼泪时,宁白却在喃喃自语。 “阿姐被弄疼了……” “他们真该死。” 要不要杀了她呢。 该怎么杀了她呢。 宁白像是在沉思着,说话的声音极轻,轻到轻而易举便被这萧瑟秋风淹没,半点都进不到苏南耳朵里。 他那比黑夜还要沉的眸子无焦距地盯着某一处,空洞,冰冷。 气氛一瞬寂静,忽然间,前面他们将要经过的那条巷子里隐约传来几声狗吠。 宁白漆黑眼睛眯起,看过去,然后笑了。 第7章 “阿姐,别看,很吓人。”…… 怕她母亲担心和生气,苏南将她和苏黛打架这件事瞒了下来。 她原本担心宁白会找苏黛麻烦,或者去祖母和爹爹跟前说,但一连好几日过去,宁白什么都没做,依旧和以前一样很乖,很听她的话。 苏南便松了一口气,她心里想着,要是再有下次,她也不想忍了,非要和这苏黛拼命不可。 就这样,宁白和苏南还是如往常一般,结伴去学堂上学,然后回家,日子很是平静。 但有天夜里,在所有人都安睡之后,宁白却反常地推开房门,翻|墙去了外面。 去了那条有野狗在的小巷子。 野狗或许比人更能感知到宁白身上的阴狠可怕气息、恶鬼一般令人胆寒的气息,是以每次野狗凑上来时,他黑如深渊的眼睛只一瞥,那些野狗察觉到危险,便会摇着尾巴悻悻离开,不敢再叫唤。 这天,宁白手里提溜着个笼子,将巷子里的两条野狗关了起来,然后藏到了远郊的一处废弃屋子里。 野狗似是怕极了,瑟瑟发抖,在宁白面前又不敢叫唤,只能龇着犬齿去咬笼子。 “几天后再喂饱你们。”宁白唇角上扬,黑沉的瞳孔里亮起一丝诡异的光。 后面的每天夜里,宁白都会翻|墙,去远郊的那处废弃屋子。 他自然不是给野狗送吃的,而是将一块香气四溢的肉放到笼子外面,野狗爪子刚好够不着的地方。 同时,在那块肉旁边,还放了一个香囊——这香囊和苏黛所佩戴的香囊一模一样,香气自然也相同。 肉香和香囊香气混在了一起。 第一天晚上,野狗已经饿了一整天了,看到一块肉就在眼前,闻到肉香和香囊香就开始狂吠。 -- 第15页 但宁白不会给它吃。 第二天,宁白依旧如此,将肉和香囊摆在一起,使其香味混合,野狗又狂吠,但还是吃不到。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如此…… 待到后面,当宁白不将肉放在野狗前面,仅仅只是摆了一个香囊时,野狗只闻到香囊香气,便狂叫,恨不能将其咬碎,吃进肚子里。 野狗已然将香囊香当成了肉香。 宁白知道到时候了,漂亮纯澈的眼睛满是冰冷的,骇人的笑意。 —— 第六天,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宁白将饿得半死的野狗放了出来。 在苏黛踏青回府,将要下马车的时候。 这两条野狗已经被宁白折磨得要疯了,饿得皮包骨,双眼冒着幽绿的光,尖牙像是利刃,饥饿的口水不断地往下流。 野狗要吃肉。 而在经过这几天宁白的反复折磨后,现在在野狗的认知里,只有那香囊的香气才是肉香。 而苏黛身上刚好佩戴着那香囊,自然她身上也就发出了野狗想要吃的肉香。 于是,当野狗被放出,苏黛下马车,野狗闻到肉香,便张着森然白牙,扑了上去撕咬,将肉咬下来。 “这是,这是,狗啊!啊,这畜牲咬了我,你们快……血,好多血……快来人啊——!” 两条野狗猛扑到苏黛身上撕咬,狗叫声和苏黛的叫喊声混在一起,血腥味四溢,场面极其混乱。 宁白站在一个谁也发现不了的角落平静看着,皱眉想,狗叫了,阿姐会害怕的吧,他该回去了。 宁白担心苏南,便避过苏黛这里,从另一处回了苏府,顺便还去集市上买了苏南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这时,苏府外乱成一团,随着苏黛的尖叫声,所有的侍卫和丫鬟都被叫了出去。 宁白回了府内,看到苏南正歪着头,坐在庭院的秋千上看书。 日光热烈,秋千轻轻摇晃,她鹅黄色罗裙被风吹起一角,好似雏菊荡在风中。 苏南身姿纤窈,懒懒坐在秋千上,仿佛府外的喧嚣和混乱与她都毫无关联,她偏头看书,安静而美好。 宁白脚步顿了顿,眸子里微光忽起,潮湿而明亮。 他在远处看了一会,后还是走了过去,将装着桂花糕的纸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姐,给你。” 刚出炉的糕点香气扑面而来,苏南一愣,鼻尖动了动。 她循着声音抬头,看到是宁白后眉眼弯弯,一下笑了起来。 “阿白,你去哪里了……”苏南将桂花糕接了过去,从纸袋里拿出来一块放到嘴里,开心到心里生花,“我刚听到有野狗在叫,府里的侍卫不知道为什么都急匆匆地出去了,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 “阿姐别怕,狗不会咬阿姐的。”宁白也坐到了秋千上,脚尖点地,他一使力,停下的秋千又晃了起来。 “你说我们这怎么会有狗叫声,附近好像都没人养狗,以前也没听到过。”秋千越荡越高,苏南一边说着,一边偏头,朝宁白看了过去,如画清俊的面容顿时映在了她瞳孔。 他身姿似竹节挺直,着干净的月白衣衫,乌黑发丝用发带半束,偶有几缕碎发被风吹起,散落他耳边,看着朦朦胧胧的。 清秀漂亮得不真实,像梦一样。 苏南微微讶异,不由感叹,阿白他现在还未完全长大,若是到了及冠,那必定俊美非凡,这京城怕是没人比得过,女孩子都会喜欢他的吧。 温顺又俊美,善良又好看。 “快!快去叫大夫!快啊!” “天啊,怎么流了这么多血!那是哪里来的野狗!你们是怎么保护小姐的!” …… 苏南刚问完这句话,还不待宁白回她,耳边便猛地传来一阵阵尖锐着急的喊声,像着火了一般。 她疑惑,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群人簇拥着苏黛,着急忙慌地往苏黛房间走去。 太多人挡着,苏南并未看清苏黛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怎么了……”苏南嘀咕着,还在想苏黛怎么了时,余光里却陡然映进刺目的血红。 她一惊,看到刚刚他们走过的路上竟是流着一滩又一滩的血! 苏南从未看过这么多的血,不由害怕发抖。 “阿白,那里好多血,苏黛她……不会是被那野狗咬了吧?”苏南还紧攥着桂花糕,被吓到手心冒汗。 “阿姐,别看,很吓人。” 苏南面前一黑,宁白冷冽的声音飘到了她耳侧,语调似春风一般轻柔。 秋千停了下来,宁白不知何时走到苏南身侧,伸手覆上了苏南的眼睛—— 阿姐不能看,会吓到阿姐的。 毕竟那恶狗饿了这么些天,又闻到了她的“肉香”,她的肉,应该被咬掉了几块,会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吧? 想及此,宁白唇边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弧度。 阿姐疼了,他这么做,很公平吧? 不知道死了没。 第8章 可能因为,他是比恶狗还要…… 苏南被宁白蒙住了眼睛,看不到那骇人的血。 眼前一片漆黑,她困惑地眨了眨眼,卷翘睫毛扫过他手心时,耳边忽传来两丫鬟的谈话声。 “这大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怎会流这么多血?!这叫声也太吓人了吧!” -- 第16页 “我刚听风荷说,大小姐到府外刚下马车,突然就蹿出来两条野狗!这野狗疯了一般,谁都不咬,就光扑大小姐身上咬!大小姐活生生被咬下来两块肉!那场面,流了一地的血呢,吓死个人了……” “我的老天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跑出两条狗!” “谁知道呢,这狗许是饿了好些天,找不到吃的,只能说大小姐不走运,天降横祸了。” “说不定是报应呢……“一丫鬟放低了些声音,“你瞧,这大小姐平日里这般跋扈,到处打骂人,前些天就有个丫鬟被她划伤了脸呢,就因为递茶时不小心烫到了她手……” ………… 两丫鬟急匆匆地走过,说话声消失时,苏南颤抖着拿下宁白的手,仰起头看他。 娇俏小脸一下煞白,红唇微张,雪白牙齿若隐若现。 “阿白,你听到她们说的了吗?”苏南咽了咽口水,秋水眼瞳里满是惊惧,“狗咬了苏黛,她们说还咬掉…咬掉了两块肉!这也太吓人了吧,那野狗这么厉害吗?” 苏黛想着,平日里她一个人经过那巷子里,那里的狗也很凶,总会对着她叫,此刻,她想及苏黛被咬一事,不由越发害怕了,忙抓住宁白的手,呐呐道: “阿白,以后经过那条巷子,你千万要牵着我手,那狗怕你,但对我特凶……” 苏南说完也不禁疑惑,那狗如果欺软怕硬,按理说,那也得是看见她不叫,看见宁白叫吧?或是见他们两人都叫。 怎么在宁白面前像兔子一样,一声都不叫。 这是苏南到现在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 “恩,阿姐牵好我的手,”宁白点点头,日光落在他侧脸,照得他皮肤像水玉一般,“我不会让狗伤害阿姐。” “不,为了安全,我们以后还是不走那里了吧,虽然狗见到你不会叫,但说不定以后会发疯呢,今天苏黛便被咬了,以后我们还是绕路走吧,远一些就远一些。”苏南想了想,又说道。 “阿姐,狗见到我不会叫的。”宁白被苏南握着手,冰凉的手心也逐渐温暖起来。 他站立在她一侧,漆黑的眼瞳映着苏南,睫毛柔软垂下,不禁想—— 可能因为,他是比恶狗还要疯的人吧? —— 苏黛被狗咬的事惊动了整个苏府。 在大夫来了之后,苏南她母亲也拉着这两人去看望苏黛,房间里挤满了人,她父亲和祖母也来了,还有大夫人王氏,苏黛的母亲。 他们坐在床边,苏黛他们站后面。 房间里弥漫着刺鼻血腥味,苏南透过人群缝隙朝里看,果真是看到鲜血淋漓,血肉模糊的场景,大夫还在处理伤口。 苏南嘶了一声,一下又被吓了回来,她攥着宁白衣袖,后踮脚:“阿白,我看到好多血,那狗真的好凶残!以后我们别走那了,要是那狗也咬你就糟了。” 她偷偷在宁白耳边说悄悄话,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像是在说秘密。 明明是萧瑟秋日,她的气息却若春风拂过,还带着春日暖意,宁白忽地别过脸,冷白脖颈低下,并未说什么。 苏南母亲察觉到这两人的小动作,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苏南别说话。 苏南便放下了拽宁白的手,不在他耳边说他们的悄悄话了。 她乖乖闭嘴,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一点都不想安慰苏黛,等下还听她尖叫骂人。 她知道她肯定会的。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所幸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被咬成这般,留疤是在所难免了,老朽亦是无能为力啊,对了,老朽还有一事要嘱咐,这以后许会落下顽疾,湿冷天时,伤口处会疼入骨髓,宛如万蚁噬咬,要想减轻这症状,还望好生调理。” 这大夫是专门从太医院请来的,德高望重,医术颇高,他交代完写了个药方便走了,苏知礼也不好再留,命人恭敬送太医出府,然而……苏黛听到这话却崩溃了,开始大喊大叫,理智尽失,甚至还当着老夫人的面,哐的一声,把一个花瓶给砸了—— 花瓶碎了一地,发出尖锐声响,老夫人年事已高,显然被惊到,虽她念着苏黛遭此横祸,没有立即出声斥责,但眉眼间已是不喜,手杖重重点了两下地。 苏知礼重孝道,亦是不悦。 “那狗定是有人故意放的!娘亲,爹爹,我好疼啊,我不要留疤,我不要啊……”苏黛扯着她母亲王氏的手哭泣了一会,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尖声道—— “我知道了,定是那丫鬟!我前两天将她脸给划了,定是那丫鬟怀恨在心,恨我划伤她的脸,嫉妒我的容貌,故意放狗来害我!呜呜呜——一定是她放的狗!爹爹娘亲,你们也放狗去咬她!咬断她的腿好不好?” 苏黛无法接受这事实,她一口咬定是那丫鬟放的狗,哭喊不断,语无伦次,这副模样就像要拉个垫背的,找个更惨的人来发泄她的怨气,让她心里好受点。 可是在众人眼里,旁观者眼里,今日苏黛被咬之事,着实只能算是意外横祸,毕竟,没有人能控制野狗咬谁。 这野狗发疯,还不是见谁咬谁,单单咬苏黛证明什么?她运气不好,或是报应罢了。 若是将这事怪在其他人身上,着实是无理取闹,故意陷害。 更别说,她现还自己说出了她划伤丫鬟脸这件事。 -- 第17页 这下,老夫人眉眼间更阴沉了,苏知礼也是皱眉。 苏南看着这场面蹙眉,她也是疑惑,为什么被狗咬了之后,她还有这么大的精力去喊去叫去骂人,还自曝,将此事怪在那丫鬟身上,当着祖母和她们爹爹的面。 屋内气氛一时死静,王氏自然也觉得苏黛在老夫人和苏知礼面前不该说这话,意欲劝阻她时,谁知这苏黛又将矛头对准了苏南。 “我知道了,肯定是苏南!我前些日子叫人打了她,她定是怀恨在心,来报复我了……一定是她!” 苏黛这话一出,屋内更静了,落针可闻。 苏南都呆了。 而宁白闻言,垂下的手碰了碰苏南的小手指,握住。 此刻,谁都没有看到,稚气未脱,漂亮温顺的少年唇角勾起的笑。 妖异诡谲,讥讽冰冷。 第9章 长大了 “阿姐,我们看着就行,有我牵着你,别怕。”握着苏南小手指的宁白低头,在苏南耳边说了一句,他声音很轻,温温热热的,似乎还带着笑。 苏南听到,被宁白握着的小手指动了动,应下了。 她眨了眨眼,想……阿白说的对,她现在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最好。 因为,苏黛都替她说了。 她自己亲口说了她打她一事,还是当着爹爹和祖母的面。 …… “爹爹!娘亲!就是苏南那贱人!呜呜呜,肯定是她!定是她故意放野狗来咬我!肯定是她和宁白合谋的!他们太狠毒了……呜呜……” 苏黛此时是一口咬定这事是苏南所为,她本就讨厌苏南,这下心里越发觉得委屈、难受,对苏南的火也是越烧越旺,什么话都往外讲。 “爹爹,你们怎么不罚她不打她啊,她就和她母亲一样,是个贱人,她们抢了爹爹,她们不该在苏府……” 啪—— 毫无预兆,或者说意料之中,两个清脆耳光甩在了苏黛脸上。 声音之响,吓得苏南都一愣,抖了抖身子。 其他人亦是,除了宁白。 苏黛也懵了,捂着脸怔住,一下安静了,没再喊叫。 “这般污秽粗鄙之语怎会出自我苏知礼女儿之口,苏南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指使人打你的妹妹,还划伤丫鬟的脸,苏黛啊苏黛,你如此娇纵跋扈,当真是被你娘亲宠坏了!” 苏黛一口一个贱人,骂苏南和她娘亲骂得极是顺口,苏知礼虽是顾及王氏娘家权势,但也不免气盛至极,打了苏黛两巴掌。 说起来,他脾性算是稳重,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震怒,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子女动手。 实在是…… 苏知礼在屋内不停踱步,不住叹气。 在他心里,他对苏南娘亲始终偏爱,也可以说,他自以为苏南娘亲云芊是他的真爱。 他自觉,自己娶王氏是迫无无奈,让云芊当妾亦是无奈,在这苏府无法给这母女两人庇护已令他备感痛心,他也不是不知道她们母女两人在府内如履薄冰,只是……苏知礼还是料想不到会到了这般境地。 云芊的女儿,竟要受王氏女儿的打骂吗? 还从未告知他。 唉…… “唉,南南,你过来爹爹这边。”苏知礼又长叹口气,先是看了眼依依站在那处、双眸泛泪的苏南母亲云芊,后又招手让苏南过来。 “去吧,南南。”云芊亦是今日才知苏南被苏黛打了,她心疼不已,垂首抹了下眼泪,后又拍拍苏南的背。 “娘亲你别哭,南南没事的。”苏南先是安慰了下她娘亲,后乖乖走了过去。 “她是不是打了你?”苏知礼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 苏南眼眶瞬间发红,杏眸水水,很懂地流眼泪:“嗯,打了呢,当时南南的脸都肿了,还流了血,好疼,爹爹……苏黛姐姐叫了好几个人打我。” 苏知礼面露不忍,愈发觉得自己亏欠这母女俩,老夫人亦是慈爱地看苏南,觉得这孩子可怜。 “怎么不告诉爹爹?”苏知礼又问。 “不想打扰爹爹和祖母,怕你们担心。”苏南懂事回,抽噎一声,粉嫩小脸上斑驳着泪痕,看着格外令人心疼。 这孩子当真是受了苦了。 “真懂事,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记得告诉爹爹。”苏知礼这时俨然是一幅好父亲模样。 “苏南你……” “黛儿,闭嘴!” 苏黛看苏南这般做戏被气到双目发红,欲要反驳苏南时却又被王氏怒斥,便捂着脸闭嘴。 苏知礼同苏南说完,又拧着眉毛,朝苏黛厉声喝道:“苏黛,日后你若敢对苏南动手,便家法处置!听清楚了吗!” 这一句近乎是怒吼,苏黛被两耳光彻底打清醒了,眼下又被苏知礼这般呵斥,只哭,不敢再说。 这件事至此渐渐平息,再没有人说什么,屋内只剩时断时续的啜泣声。 宁白仍是站在人群后面,脸庞冷白如雪,瞳孔颜色淡淡,面目漂亮至极。 他看上去有几分稚嫩,与寻常孩子无异,安静而乖巧,只是,那淡色瞳孔里似有若无地透着遗憾。 真遗憾啊,没将她撕成碎片。 宁白觉得这远远不够。 被狗咬不够,咬掉了肉不够,鲜血淋漓也不够。 远远不够。 阿姐如此的好看,可爱,他和阿姐是这世上最亲的两个人,亲入骨血,无法分离,欺负阿姐的人,都该去死的吧。 -- 第18页 宁白如此坚信着,忽然就想起了,想起曾经那个被饿狼撕碎的,抢他包子的人。 他眸子一暗,黑沉无光,轻声喃喃,要是这里有饿狼就好了。 狼总归比狗要狠。 应该,死得更快,也更惨吧。 * 晚上,宁白给苏南涂药—— “阿白,早就消肿了,不用涂药了呀。”苏南坐在桌前,手支着脑袋,抬眸无奈看宁白。 小孩的侧脸在灯光映衬下虽无血色,但却是俊朗清秀,看上去白净极了。 窗外风拂来,摇晃的灯光下,他纯良又温柔,无害又脆弱…… 苏南眨眨眼,她大他两岁,应该是她照顾他,保护他的吧。 而不是总像现在这样…… 苏南看着这样的宁白,不禁又想到了自己的姐姐身份,忽然惭愧,一时面热。 在他面前,姐姐的威严和样子她好像都没有。 他太过乖巧懂事了。 …… “还红,还肿,阿姐会疼的,不是吗……” 宁白垂眼,低声呢喃着,似是在自言自语般,他指尖沾了些清凉药膏,轻轻触碰着苏南被打的嘴角处,像是在触碰着极其神圣且易碎的宝物。 对他来说,也确实是如此。 “是还有一点点,就一点点……”苏南承认了,也就不乱动了,乖乖地让他涂药,转而说起了其他事,“今天爹爹教训了苏黛呢,阿白,你说,她以后应该不敢这么嚣张了吧?” “阿姐不用怕的,有我的,我会一直陪着阿姐的。” 宁白认真说着,纯净眸子里映着浅浅微光,此刻的他倒是像极了渴望糖果的小孩,不确定地问,“阿姐也会一直陪着我吗?” “恩!肯定会的啊!”苏南点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太好了,阿姐。”宁白眼瞳渐渐明亮,放大,然后惊喜地笑了。 “有你在苏府陪着我,我才不会孤单,阿白,你不用害怕喔,我会努力保护你的……再过几年我就长大了,母亲总说长大就好了,我想,长大了,是不是不用像小时候一样受苦了,不用受苏黛的欺负了,娘亲也不用受气,可以好好调养身体,府里的下人也不会骂我们,还有……” 但苏南没想到的是,在这苏府,在他们无权无势的情况下,长大后也不会好的。 不会好的,而且还会更糟糕。 因为作恶之人不会自省,只会仗着权势更加有恃无恐,且极尽报复。 — 自狗咬一事后,苏黛的确收敛不少,虽次次与苏南相见少不了眼神攻击,但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对她动手。 就这样,苏南和宁白在苏府平静地过了五年。 五年过后,苏南十八,宁白十六。 京城皆传闻,苏府的三小姐苏南生得极美,雪肤花容,宛如洛神。 五年过去,时间不长不短,苏南已出落得清媚动人,她身姿纤细,玲珑娇软,弱质纤纤,堪堪立在那处便是我见犹怜,美得令人心神恍惚。 京城内许多公子少爷见之难忘,求娶之人几要踏破了苏府门槛。 在众人的传闻中,苏府收养的那位少年亦是俊美绝伦,清隽温雅,容貌较之女子还要美上几分,世间少有,而他又才情卓然,文采卓绝,皆言是状元的不二人选,不少京城贵女心系之,向往之。 苏南十八,早已到了要婚配的年纪,她的婚事很自然便被提及。 于是乎,一日,在苏南欲将煎好的药送给她母亲时,她刚至屋外,恰好听到了屋内传来的谈话声。 是她娘亲和爹爹。 “黛儿是嫡女,若能嫁与文国公世子也算是一门好姻亲,南南她是庶女……” “可是知礼,不管我身份再如何低贱,你也不至于将南南……将南南许配给那人做妾!他可是快六十的人啊!”话落,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声响起。 “云娘,我也是身不由己……唉,现在朝内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朝局不稳,为了苏家,与之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 这些话,尽数入了苏南的耳。 苏南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亦不知道自己去了何处。 她浑身发抖,寒意遍布四肢百骸,头疼欲裂。 她知道,这样的庶女不过是维持家族利益的工具而已。 但纵使苏南早就明白了这件事,她还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她的父亲,她敬爱的父亲竟是想将她嫁给那年逾花甲的人做小妾! 苏南曾以为,她的爹爹还是爱她的。 起码那次苏黛被狗咬时,他打了苏黛两耳光,还护了她,一副慈父模样。 但今日,苏南恍然发觉,原来她的爹爹一点都不爱她。 也不爱她母亲。 一点都不爱。 苏南不知什么时候哭了,更不知天上何时落了雨。 一道惊雷起,她猛地回过神,当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她脸上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坐在了秋千上,一个人在荡秋千。 暮色夜色交接,四周昏暗尽显,苏南愣愣地盯着某一处,眼神空洞,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但她却没发生任何哭泣的声音。 又不知过去多久,她头顶忽然不再有雨落下,但四周却仍响着淅沥雨声。 苏南惊讶,后眼尾处被似有若无地触碰时,她身子忽地一颤。 -- 第19页 如玉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 还有那冷冽的清香萦绕不散。 有人在擦她的眼泪。 “阿姐。”他唤她,声音很轻。 苏南听到,忽地泄了哭声,她抬头看去,眸子里两汪水摇摇晃晃,格外无辜,惹人怜。 “阿白,你终于回来了。” 第10章 放肆渴望地抚摸着她的唇…… 修长手指轻柔抚摸她眼尾,带着颤意。 肌肤滑腻,泪水混着雨水在苏南眼尾晕开,薄红里泛着细碎水光。 娇艳花瓣被雨沾湿,摇摇欲坠,宁白垂眸看着,眼睛生疼,渐红。 “阿姐怎么哭了?为什么落了雨也不撑伞。” 他单手环着她肩膀,俯身在她耳边,微哑的音色一瞬冷然,“是谁欺负阿姐了,苏黛?” 话落,他手指缠住她脸侧散落的发,将其绕到耳后,指尖若有若无地拂过苏南耳垂。 他手指很冰,常年如此,苏南颤得更厉害了,不禁缩了缩身子,抬眸看他。 五年过去,当年的小孩已然长成一昳丽少年,他唇红齿白,目朗眉秀,脸陷在昏沉的夜色里,容貌张扬得令人无法忽视。 “没有。”宁白的冷冽气息萦绕,苏南摇头,情绪逐渐平复。 “想你了,所以就哭了。”苏南撒了一个很拙劣的谎,“哭了,然后你就出现了,所以我现在不伤心了,不哭了。” 苏南赶紧抹掉眼泪,从他臂弯里抬起头,粲然一笑。 宁白定定看她,也不知是信还是不是不信,黑沉的眼眸亮起微光,里面泛着茫茫水汽,好像雨水浸到了一般,一片潮湿。 苏南只觉自己要被他看穿,便摸了摸鼻子,移开视线,转而道:“好久都没看到你了,阿白,这次你去郡学去了好久,是因为要春闱了吗?”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嘀嗒声在两人耳边泛起涟漪。 “嗯。”宁白低头,被雨水浸湿的目光落在她侧脸。 “那你回来待多久?”苏南仰起脸,小手忽地攥着他衣袖。 “不走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待到春闱。” “没关系吗?”苏南疑惑问。 “没关系的,阿姐,我想多看看你。”少年眼里的光更盛了,细长眼眸弯起,轻声叹,“好久没见到阿姐了,我很想阿姐,如果能一直看着阿姐就好了。” “阿姐想我吗?”他勾唇笑了笑,漆黑眼瞳凝视于她,认真问着。 许是这样的话已经问了太多次,他们自幼相伴,是最亲的姐弟,他又是如此纯澈一少年,心思无邪,苏南并未多想,便也点头恩了一声。 宁白笑了起来,唇角微翘,越发鲜艳。 “天要黑了,还飘着细雨,我送阿姐回房。” 宁白弯腰去牵苏南的手,苏南被他牵着,刚从秋千上起身,一道惊雷又从头顶劈开。 她本就身子虚弱,刚刚又哭了一场,此时冷不防被吓到,双腿发软,一下碰到了他怀里。 淡淡清香包裹她,苏南只觉自己头更晕了,忙晃了晃脑袋。 “阿姐怎么了,被打雷吓到了吗?”宁白轻扶她肩膀,问。 “恩,阿白,我头有点晕,睡一觉就好了。”苏南强撑着直起身,想要离开他怀里,却又是一道惊雷起,又吓得她把头缩了回去,闷闷地说了一声。 …… 是的,她怕打雷。 没出息的,她不仅怕黑,还怕打雷。 宁白全都知道。 …… “阿姐很害怕吧,”宁白沉如墨的眸子盯着她,苏南的害怕和恐惧尽收他眼底。 不断有雷声破空,一阵又一阵,轰得苏南只发抖,嘴唇也开始发白。 “我抱阿姐回屋可以吗?”少年忽然说道,声音若檐下滴落的雨,嘀嗒清透,在苏南耳边低回。 “可以吗?阿姐。” 宁白又问,朝她微笑着,苏南闻声,纤细脖颈抬起,便对上了他眼睛。 黑白分明,清澈纯净,笑容无邪,苏南看着,心里不禁感慨,这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和乖巧。 一阵暖意袭上心头,苏南想着自己实在是站不住,雷声又不断,实在是吓人,她当他是亲人,便没多想,点了点头。 宁白得了她的允许,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他手放在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将怀里瑟瑟发抖的人打横抱起。 苏南脚一下离地,一个不稳,手便勾住了他脖子。 她温热的手触到了他如雪似玉的肌肤时,还是不免和以前一样又颤着缩了回来。 很冷,苏南还记得,小时候她第一次见他时碰到他手,也是被冷到缩了回来。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阿白的身上还是这么冷呢。 想到这,她不知为何便有些伤心。 好似他一直都是那个在落雪天被雪掩埋的可怜小孩,她想,到这苏府,在她身边,他有感受到温暖吗,过得开心吗。 “阿姐,到了。” 不一会,宁白便抱着苏南回了房,他将苏南放到了床上。 宁白弯腰倾身,将一侧的被子扯过,盖在了苏南身上,掖好被角。 两人身上还带着外面雨落的水汽,交缠在一起,周边的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阿姐还怕吗?” 宁白这句话问出时,屋外闪电白光闪过,轰然间惊雷又落下,苏南被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 -- 第20页 怕还是不怕,这答案已很是明显。 “我……我……我没怕!” 苏南见宁白好整以暇站在床前,垂眸看她,她实在觉得自己有必要维持一下姐姐的威严,便硬撑着否了,将半张脸塞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水灵的眼睛。 宁白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倾身而下,将被子扯至她下巴处,垂下的发丝似羽毛一般拂过苏南的脸。 “是吗,阿姐。”他还在笑着,漂亮的眼睛里映着苏南,声音破哑,“要我留下来陪吗?” 阿姐这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也格外清晰。 苏南听着莫名羞耻。 明明自己才是姐姐,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总是要依赖着他才行。 明明她才是姐姐啊!从小她便立志,要保护这个漂亮弟弟不是吗,要给他温暖不是吗…… “阿姐不怕便好,那我先走了。”见苏南小手紧扯着被子未回答,宁白眸光掠过,起身便作势要走。 而这时,外面很合时宜地又一声惊雷,电光闪过,映白了两人的脸,一俊美,一娇俏。 被雷声一震,苏南心都快跳了出来,这时候,姐姐威严什么的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姐姐,姐姐也是会怕的呀。 怕黑,怕打雷……这应该不影响她当他的阿姐吧? 她想了片刻,后一下说服自己,从床上坐起拉住宁白袖子:“别,别走……好吗?” “阿白,我怕,外面一直打雷。”她脆弱白皙的喉管里发出了隐隐的哭腔。 宁白薄唇勾起,在苏南看不到的地方,如墨眼瞳里尽是愉悦。 “阿姐不怕,我陪着阿姐。”他顺势坐下,与她相视时,眼瞳里病态黑暗的愉悦感已全然散去,只余一双琉璃般澄明的眸子,叫苏南看着便心生感叹。 果真是皎皎少年郎,阿白他真是漂亮又纯然。 一直都这么乖呢。 “恩,阿白,那你今天陪陪我,就陪一会就行,我看这雨很快便会停了,不会再打雷了。”苏南坐在床边,还在拽着宁白的袖子。 “我陪着阿姐,阿姐睡吧。”宁白摸了摸苏南的头,后安抚地轻拍她背。 他骨节明晰的手指隔着一层轻纱,不经意地摩挲着她滑腻背脊时,发颤。 他隐忍轻叹,又悄无声息,他在扶她躺下后很快收回,不作片刻留恋,继续看着她,眸如点漆,熠熠生辉。 苏南毫无察觉,仍对他甜甜一笑,眸似月牙,亮过一切。 “阿姐若是还怕,可以握着我的手。” 外面不知何时暴雨如注,雨噼里啪啦砸在屋顶,砸在窗扉,嘀嗒落在地上,在又一道白光掠过屋内时,惊雷又阵阵响起。 说话间,他已将手搭在床边,五指白皙似玉,指尖温润剔透,同苏南的小指,只隔毫厘。 苏南想了想,小指动了动,不经意间碰触到了他的指尖,宁白眸色一暗,纤长睫毛覆下,却没有往旁边靠一分。 “恩,我怕……”苏南小小声,在屋外雷声的不停轰鸣中,最后还是握住了宁白的手。 虽然这真的很丢脸,因为怕打雷握他手什么的…… 但在这种时候,却让她足够安心,能让她忘记那些烦扰。 在苏府也是,有他陪着,苏南也是安心的,不觉害怕,不觉孤单,他们彼此陪伴着。 苏南呼了口气,二人十指交互,她把手缩到了被子里,弯起眼睛笑着:“有你真好,阿白,从小到大你都陪着我真好,就算以后我嫁人了,我们也还是姐弟,像亲人一样。” 苏南眼睛里满是温亮的光彩,宁白看着,轻微目眩。 嫁人?宁白心里无声冷笑。 漂亮少年看着她,温柔道,声音低沉,极是诱人沉沦:“我和阿姐不会分开的。” “不会分开的。” “我不会让阿姐离开我的。” 与她交握的手心渐渐沁汗,宁白眼尾挑起,唇色鲜艳若血,俊美如妖。 后面,不知何时,苏南握着宁白的手,渐渐睡了过去。 他却一直喃喃,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她,看着她睡颜笑,笑得近似痴迷,痴狂。 他们十指交缠,她的手现正被他握在手心。 很软,很小,很细腻。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软,握着这么舒服的手…… 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可爱的人…… 他的阿姐,是最好看的。 不能离开他的吧。 “是的吧,阿姐……” 宁白轻声喃喃,不知怎么,另一手伸了过去。 暗色下,他的手白到发出浅光,轻柔地、惶恐地、虔诚地抚上了她的唇。 像是触摸一个禁忌,一个在她睡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才敢触摸的禁忌。 阿姐不喜欢这样的他吧,宁白知道,这样的他不能让阿姐发现。 他得努力扮演好乖弟弟的角色。 起码现在是这样。 但这不会太久的,宁白唇角微翘,想。 —— 窗外狂风暴雨,他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在她床边坐了一夜,也看了她一夜。 但苏南对这些……浑然不知。 她更不知道,她的乖弟弟在她睡着时,放肆渴望地抚摸着她的唇,直至她的唇红肿充血,像残破花瓣。 第11章 (改了,可重看)以下犯…… -- 第21页 一夜过去,苏南无梦,睡得极是安稳。 待第二日,她醒来时,外面早已是雨收云散,天光大亮,熹微阳光透进,屋内明媚而安静。 苏南睁眼蹙眉,她困意未消,想抬手揉揉眼睛时,却发现她手心传来一阵微凉触感,她十指,与另一人十指交缠。 手心和指间的触感都过于明显,令人难以忽视,苏南愣了一秒,后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她想起,昨晚打雷下雨,她害怕,央求着宁白陪她,还牵了他的手。 苏南动了动手指,顺着看过去,发现宁白趴在她床边,呼吸浅浅,还在睡着。 日光渐盛,空气里浮动着细碎灰尘,宁白就这样静静地趴在她床边,枕着手臂。 他睫毛纤长,柔软垂下,皮肤近似透明,在阳光下浮着一层浅浅的、金色的光,整个人看上去柔和又美好。 可偏偏这张脸上的五官又生得秾丽深邃,俊美至极,张扬近妖孽,让人看着不免有些惊心。 “好漂亮……” 苏南看着看着不由发出了和小时候一样的感慨。 那时他害羞地穿着她的小裙子,嘴巴红红的,连两颊都是红的,他别扭地扯着裙子,说他是男孩子,不能穿裙子,他不喜欢。 苏南那时候便看着他有些呆了,阿白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孩。 唇红齿白,眼睛像星星,像雪,纯净清澈。 苏南从床上坐起,看着还在睡觉的宁白愣了会,后发现他束起的头发有些乱了,散了几缕在白皙脸颊。 阿白睡着会痒吗? 苏南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她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伸出手去,想悄悄地替他拂过这几缕发丝。 于是,两人的距离在无声的阳光下被越拉越近,苏南低头,长发上缀着的发带同发丝滑落肩颈,顺势飘散,而后,尽数落在宁白修长白皙的指背。 发丝拂过他手背指间,轻微而细密的痒意凉凉的,柔柔地随她发丝蔓延到他手背,随即传至一个黑暗且隐密的角落,滋养着某些难以言说的,疯狂生长的渴望。 宁白已然醒了,或许在更早时候他便醒了。 他闻到了她的发香,她身上似有若无的体香,唇勾起,带着愉悦的轻笑。 后——在苏南伸出的手将将碰到那透明无暇的肌肤时,宁白眼皮微动,恍然睁眼…… 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人的瞳孔里清晰映着彼此,气息交缠…… 苏南不知为何便怔住了,明明自己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她就是心跳快了几分,莫名慌乱,忘了要说了什么,甚至忘了要收回手,有些呆呆地看着宁白,唇齿微张。 宁白先开了口。 “阿姐看我看得这么专心么?”宁白直起身,声音清冽,又有几分嘶哑,带着明显的笑。 “阿姐刚刚看着阿白是想做什么呢?” 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纯净的眸子里毫不掩饰地带着一些热烈的渴望,灼热初显。 他又问了句,底下的手轻巧缠住她发丝,而后勾住一同垂落的发带,轻轻一扯——苏南松松绑发的发带被扯下,如云乌发如瀑散在她肩颈。 而她绑发的红色绸带被他握在手心,宁白随即将手悄然背在身后,丝毫没有要还给苏南的意思。 宁白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根从苏南发上扯下的丝带了。 他喜欢收集苏南的一切。 他能收集的一切。 她绑发的发带,她碎了的珠钗,断了的梳子,画废的画,甚至是擦过血的手帕,用剩的唇脂…都被他视若珍宝地藏了起来。 藏在他房间里一个幽暗而隐蔽的角落。 每次,当他在苏南面前懂事地充当一个温顺少年,乖巧弟弟后,他前一刻对她纯澈无邪地笑,扮演她喜欢的弟弟模样,后一刻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时,却会像个扭曲病态的疯子。 他会小心翼翼地拿出他所收集的东西,他阿姐的东西…… 他一双手生得也极是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像冷玉似白雪,十足的禁欲意味。 但就是这样一双手,当他指尖颤抖着抚摸、摩挲这些属于他阿姐的东西时……仅仅只是触摸,轻轻抚过而已,他便能在这种亵渎的罪恶中得到快|感。 令他疯狂着迷的快|感。 犹如饮鸩止渴,于是越发欲罢不能。 他会抚摸,会近似迷恋地嗅着,直到苏南的气息缠绕他鼻间,直到他眼尾发红,漂亮的桃花眼雾气泛起,一片潮湿时,他会紧紧抱着这些东西,在床上弓着身子,睡过去。 他会做一个接一个的梦。 梦境旖旎而狂乱,缱绻又罪恶……那被汗湿的身体,那浮着薄红的肌肤,苏南眸子的两汪水,还有眼尾那滴欲掉不掉的眼泪,都令宁白清楚地知道,他对苏南,对他阿姐,当他每天看着她时,他究竟在渴望着些什么。 当第一次他抱着这些东西梦到他阿姐时,宁白便意识到,他与阿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开了。 或者说,在更早些时候,在她牵着他手进了苏府,在他凝视她侧脸,看着那雪里飞舞着的红色发带时,在苏南抱着他哭,眼泪渗进他脖子、渗入他皮肤、融入他血液时,他与阿姐,这辈子都不可能分开了。 不可能了。 他不可能了。 阿姐也不可能了。 -- 第22页 对苏南的执念和占有欲令他愈发病态。 他不可能让阿姐和他分开,同别人一起亲吻,欢|爱。 他想象不出这场面。 对阿姐,宁白只想过得到和占有,他不曾设想第二种可能。 他也想象不出第二种可能 他们天生便是要在一起的,不是么。 阿姐这么好看,可爱,天下没有比他们更契合的人,也只有他配得上阿姐,宁白如此坚信着。 小时候的相依为命随着时日的浸染日渐变成了无法割舍且融于骨血,深入骨髓的东西。 离开?分离?嫁人? 不可能的。 没可能的。 若是真到那么一天,宁白想,他一定会将她夫君杀掉的吧。 一定会吧。 想个办法悄无声息地杀掉她夫君,让她的身边只有他,然后,他的阿姐会让她双眸泛水地跑来他身边,说……阿白,我只有你了,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这,多美妙啊。 宁白神思恍惚,想至此不禁唇角勾起。 他回神,手心紧攥那根发带,目光落在了苏南脸上。 此时的她明艳夺目,杏眸含水,绸缎般的乌发散落肩颈,更衬得她娇弱,惹人垂怜。 也令宁白无端想起了那一个个梦。 梦里梦外她都是阿姐,可梦里梦外,他都想……以下犯上。 卑劣心思悄然爬上心头,倏然间,宁白长睫垂下,看她的桃花眼是迷离幽暗,晦涩而潮湿。 第12章 开心到想亲你一口 “阿白……” 头发散下,苏南有些无奈地嗔了他一眼,扑到他身上,手伸到他背后想去拿,却什么都没摸到,还被他笑着按回了床榻。 “你又扯我发带,每次还都不还我。”苏南嘀咕着说,娇娇上扬的音调满是少女的嗔怒意味。 “我等下有礼物给你。” 宁白起身,不着痕迹地将发带藏到了袖子里,随后又半蹲在地上,握住她纤细伶仃的脚踝,给她穿鞋子。 宁白的手似有若无地抚过她莹白脚背,苏南痒的不行,一下咯吱咯吱地笑了起来,想缩回脚却又被宁白按住,动不了半分。 “别动,阿姐。”宁白握住她乱动的脚,正色说着。 “哦……”苏南乖乖不动了,一时面热,惭愧的。 “阿白,你这样替我穿鞋,替我梳发,替我洗衣,真的很令我羞愧,明明我大你两岁,却一直以来都是你照顾着我……” “我喜欢阿姐,为阿姐做什么事情都可以,阿姐不要离开我就好。”宁白替苏南穿好鞋子后起身,低头看苏南,日光落下,他身上蒙了一层令人晕眩的浅光。 苏南扬起脖颈,呆呆看着,眼眶一下就红了,就差没痛哭流涕了。 被这姐弟之情感动的。 她把宁白当漂亮弟弟,自然以为宁白说的喜欢,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亲人之间的喜欢。 但宁白所说的喜欢,显然不是如此。 很早便不是了。 “阿白……”苏南一下被感动地掉了眼泪,眸子里晃着两汪水,拽了拽他袖子,呜咽喊了他一声。 只是这般缠绵情态,我见犹怜,梨花带雨,与其说在哭,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宁白看到,当即便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了。 别过脸去,眼尾潮湿,耳廓泛红。 见不得她哭。 更受不了她撒娇。 “别哭了。”他伸手抹她眼泪,只是指腹刚触到她眼尾薄嫩的肌肤,宁白的指尖便颤抖,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就如同他每晚抚摸从苏南这收集来的东西一般。 宁白怔了片刻,回过神后食髓知味,直至眼尾那处变成深红,他才收回手,而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簪子,放在她手心,“阿姐喜欢吗?”他问。 手心凉凉的,苏南低头,看到一只娇巧的流苏簪子,簪子中间嵌着翡翠,碧绿通透,几缕流苏垂下,仿佛可听见风拂过时的清脆响声,做工极是精致。 苏南先是一愣,后双眸亮起,忽地抬头,眉眼里俱是欣喜:“啊,好漂亮啊!喜欢!!!” “阿姐喜欢就好。”宁白也跟着她笑了,皮肤在日光下白到透明,“我听书院的人说,女孩子现在都喜欢这种,回来时便顺道去了彩蝶轩,挑了一支送你。” “可是这簪子看上去好贵啊,又是彩蝶轩的……” “我在郡学那边卖字画挣的,阿姐别担心。”在苏南话未说完时,宁白先开口,断了她的忧虑。 苏南信了,因为她知道,宁白不仅会作文章,文采卓然,字画也好,很多人求呢。 “恩,阿白最厉害了!”苏南开心坏了,心底的小烟花一直炸啊炸,像个小孩子一样夸起了他。 苏南笑得清灵明艳,宛若一泓落了缤纷桃花的春水,无论是谁看到,心神都要荡漾几分,更何况是宁白呢。 “阿姐……” 宁白鸦羽覆下,声音无端嘶哑,脸上泛起绯红,带着几分羞意张口:“阿姐,春闱过后,我定会考上状元,会入朝为官,我会带阿姐离开苏家。” 宁白突然如此说道,他俯身,兀自拿过苏南手中的簪子,撩过她肩颈的长发,轻巧挽起。 冷玉指尖掠过苏南肌肤,指尖传出的寒意使苏南不禁咬着嘴唇颤了一下。 -- 第23页 “阿白……凉,痒。”苏南不知道宁白为何突然说这,她的注意力全都在他的手上,那如白雪般寒冷的手撩起她的发时,不经意拂过她脖颈、喉管,没来由的…苏南心尖仿佛落下了一根羽毛,又麻又痒。 有点难受,她觉得。 “别人有的,阿姐也要有,别人没有的,阿姐也会有,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会给阿姐所有想要的东西,阿姐永远都别离开我,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我最喜欢阿姐了,阿姐别离开我,好吗?” 俊逸漂亮的少年俯身,他轻眨着纯澈明亮的眼睛靠在苏南耳侧,声音柔和,唇边还带着浅淡温柔的笑,只是…看她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对她的渴望,炽热如火,像是要将她吞噬。 当然,苏南的目光并未看到,她有些懵了。 她不知道宁白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么一大段话,而且,耳边浮动着他灼热的气息,令苏南有些昏沉。 “阿白,你在说什么啊?”苏南往床的另一边移过去,暂且在两人间隔开了一段距离,不至于令她昏沉的距离。 “我们是从小相伴,像亲人一样,但是,我们现在长大了,长大就要嫁人了……”苏南说到这心一沉,又想了自己的婚事,她父亲要将她嫁给别人做小妾的事。 “阿姐要嫁给谁呢?” 方才被拉开的距离在苏南晃神间隙又陡然被拉近,这一次,苏南恍然觉得她耳廓处湿湿的,像被雾气浸染,但很快,在宁白温柔的笑声传来时,她忽觉一阵凉意袭来,使她瑟瑟发抖。 苏南眨眼,明明是笑,但为什么自己会忍不住发抖。 “恩?阿姐为什么不回答?”少年又追问了一句,声音有些低沉。 苏南回过神,红润的唇微张,她想着春闱就快到了,不应让自己的婚事分他心,便将这话咽了下去,转而笑着掩饰:“没什么,我就随便一说,好啦好啦,我们不会分开的,永远都不会,我也最喜欢阿白啦,阿白这下开不开心?春闱快到了,你快去读书罢!” 宁白听此,长长地呼了口气,他直起身子,不再逼近她,惨淡的脸上终于是现出了血色。 “开心。” 开心到想亲你一口。 * 后面,宁白被苏南赶出了房间,而她收拾一番过后,府上丫鬟来人,说苏知礼,也就是她父亲让她去书房一趟。 苏南心里隐隐猜到,今日她父亲要同她说的,十之八九便是昨日他与她娘亲所谈论的婚事——要将她嫁给那花甲之人做小妾。 “爹爹。” 苏南进了书房,面色如常,朝她父亲行礼问好。 今日休沐,苏知礼得了空闲在书房写字,他一身青色长衫,面相儒雅,远远看上去倒是颇有文人风骨。 若是以前,苏南也觉得她父亲是一满腹经纶的文人墨客,同官场其他人不一样,但苏南现在只要一想起昨晚她听到的话,便越发觉得她父亲身上透着一股腐儒的虚伪气。 宁白也读了很多书,作得了一手的好文章,但却不会和她父亲一样。 虚伪又爱面子,为了家族利益,将自己女儿往火坑推也毫不犹豫,同朝堂那些唯利是图的官员无任何不同。 “南南来了啊,快坐下。” 苏知礼见苏南来了,忙放下手里的笔,让苏南坐下。 苏南点了点头,沉默地坐在了书桌旁的梨花木椅子上。 “南南,爹爹记得,你今年十八了吧。”苏知礼面上挂着慈父一般的笑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状作不经意地提起苏南婚事,“按常理,你这个年纪的姑娘,早该嫁人了罢。” 苏南早便猜到了是此事,听到她父亲这般说并不惊讶,只低头,紧紧地攥着手,指甲在手心掐出了一个相当明显的红印。 “是的,南南今年十八了,只是十八未嫁在今下也不算奇事,当朝律法也不管束,南南还想在家多陪陪娘亲爹爹,不想这么早嫁人。”苏南面上朝她父亲撒娇笑着,带着对这父亲的期望求他,“爹爹你别逼我嫁人好不好?我还想多陪陪你们。” 苏知礼闻言拧眉,对苏南的撒娇乞求无动于衷,“南南啊,姑娘家终究是要嫁人的,你这婚事总拖着也不像话,难道要让人耻笑你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吗,我们苏家也丢不起这个人。” 苏南喉间一梗,她很想问她父亲,这怎么就丢人了,难道把她嫁给六十的糟老头子做小妾苏家就面上有光了? 苏南竭力将心里这句话忍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问她父亲:“那南南的婚事爹爹可否由我自己做主,南南不会让苏家丢人的,我会尽快解决自己婚事。” 她想将此事先拖下来再作打算,想办法。 但苏知礼听到这话却只干咳几声,又喝了一杯茶,悠悠道:“南南啊,你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了,爹爹已经给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苏南心里那根弦一下断了,她很清晰地听到了弦断了的声音,对她父亲仅剩的一点期望荡然无存。 “那父亲想将我许配给何人呢?”苏南抬起头笑着问,嘴唇发白。 “这个嘛,你是我苏知礼的女儿,爹爹自小便看重你,自然是为了寻了一个好人家,柳大人是中书令,地位显赫,权势极高,他可是朝中的一品大臣。”苏知礼抚了抚胡须,话里话外无不显露出来了她苏南是高攀之意。 -- 第24页 “可是爹爹,我听人说这位柳大人年近花甲,家里早已是妻妾成群。”苏南被气得心口痛,她不想再忍,便直言道,“爹爹的意思是要我嫁给一个六十的老头子做妾吗?这样,苏家就面上有光了吗?” 苏南说得如此直白,似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这父亲留,苏知礼的笑一下僵在脸上,顿了会斥道:“放肆!你作为我苏知礼的女儿,怎能如此说话?这位柳大人可是中书令,不过是年纪大了你一些,难道还配不上你?” “爹爹的意思是还要我对这门亲事感恩戴德吗?”苏南漠然地笑了笑,后直视她父亲的眼睛,说了三个字—— “我不嫁。” 苏知礼第一次见苏南逆他的意,当场拍桌而起,怒斥道:“苏南!爹爹说的话都不听了吗?!爹爹这也是为你好啊,他是当朝一品大臣,如果能结姻亲,对你,对我们苏家都是一件好事!嫁谁不是嫁呢,为何你就一定要忤逆我这父亲?” 苏南情绪本就濒临崩溃,眼下被苏知礼一吼,便也驳斥道:“我不想嫁给一个比我父亲还大十几岁的人啊,爹爹为什么要我去做他的妾呢,娘亲便是小妾,这些年来我和娘亲过得有多痛苦您难道不知道吗?” 提到她母亲,苏南更是心寒气愤,便将心中所想所怨全都说了出来。 “如果这门亲事真如父亲所说这般好,那为什么苏黛不嫁呢?她是苏府的掌上明珠,您舍不得让她受委屈,那我是什么呢,我难道就不是父亲的女儿吗?那柳大人是快六十的人,父亲,您知道我多少岁吗?” 苏南眼眶发红,眼泪却一直忍着未掉,咬牙说着:“我今年十八,父亲。” 她这次并不打算妥协。 在这个家,她已经妥协了太多次,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呢。 娘亲如此地爱爹爹,可她得到了什么了呢。 除了这么年的辱骂刁难,一副病弱的身体,娘亲什么都没得到。 娘亲处处为爹爹考虑,可爹爹呢。 他真的有想过他们母女吗。 屋内静得可怕,场面一时难以收拾,苏知礼冷静下来叹了口气,觉此事还需徐徐图之,不应操之过急,便缓了缓语气,想找个时间再谈此事。 “此事爹爹再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不要意气用事,我乏了,你出去吧。” 苏南也知多说无益,便不作逗留离开了。 她要另想办法。 她绝不可能嫁给那人做小妾。 绝不。 * 而此刻正午时分,骄阳烈日,苏黛正怡然坐在花园凉亭内,纤纤玉指拿起一粒葡萄,得意着看苏南从她们父亲书房气愤而出。 她自然是知道他们在书房里争论了什么。 左右不过是因为苏南要嫁给一个老头子做小妾罢了。 而这婚事,是苏黛母亲王氏精心安排。 她娘亲利用娘家权势同那柳大人做了一番交易,给苏南安排了这一桩婚事,他们父亲为了自身仕途,巩固苏家地位,便也觉得这桩婚事尤为不错。 她舅舅是当朝大将军,她作为苏家的嫡女,大小姐,该嫁的自然是文国公府世子那般的人物,俊朗翩翩,地位极高,她要当的是世子夫人,而不是像苏南和她娘亲一样,给人做那低贱的小妾。 苏黛显然是恨极了苏南,从小便讨厌,更遑论她现在还长了一张妖媚至极的脸,她看着便恶心,她一直坚定认为她被狗咬的事情是苏南所为,每到阴冷天,她腿疼之时,苏黛便对苏南恨之入骨,总想着找机会报复一番。 以前碍于宁白和爹爹,她不好再打骂她,如今让她嫁给那老头子做小妾,也算是出了她一口恶气。 那人又老又丑的,据人说还有怪癖,最喜欢折磨美人。 苏黛想到这不禁笑出了声,一脸转而问旁边丫鬟:“前几日定做的翡翠烟罗绮云裙取来了没有?明日文国公府的春日宴便到了,今日快给我取来,不然我打断你们的腿。” 一旁的丫鬟听此战战兢兢,忙跪下回:“回大小姐,春云已经去云烟铺取了,很快便会回来。” “那便好,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苏黛说完又拈了一颗葡萄吃,又想起了那文国公世子,唇角顿时荡漾着少女怀春般的笑容。 她暗暗喜欢这世子已久,她精心挑选衣裙和首饰便是为了能在这世子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让这世子对她倾慕,与他结亲。 她苏黛喜欢的人,自然是志在必得。 * 翌日,便是文国公府的春日宴。 名为春日宴,实则也是京城各位贵女公子的相亲宴,苏南和宁白这次也在邀请之列。 她兴致缺缺,本不想去,毕竟苏黛也去了,她实在不想在春日宴上还看到她脸。 但她母亲坚持让苏南去赴宴,想要让她在宴席上多多结交一些少年公子。 苏南自然是懂她母亲意思,无奈之举,便没有推脱,和宁白一块去了春日宴。 他们二人都并未刻意打扮,与寻常无异,但当她与宁白出现在春日宴上时,还是惊艳了众人。 一时间赏花的、投壶的、射箭的、吟诗喝酒的,都齐齐将目光投向二人,四周刹那静了下来,片刻后又响起了低低议论声。 “这便是那苏家的三小姐苏南吗,果然是如传闻那般美若天仙……” -- 第25页 “那公子也生得极好诶……俊美至极,身姿优越,据说他文采出众,将要参加春闱,是状元的有力人选呢。” …… 众人的目光和议论让多少让苏南有些不适,她微笑着颔首,百无聊赖地赏花,想着等下要不要去投个壶转一圈,再同宁白一块回家时,忽地耳边传来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 “南南。” 有人叫住了她。 而此时,还不待苏南反应过来,站在她身旁的宁白先一步变了神色。 很轻微的。 他浅淡的瞳孔一下变深变暗,目光变得幽深且难测。 南南? 那人叫阿姐…南南吗? 宁白还不等苏南回头回应那人,垂下一侧的手便悄然勾了苏南手指,而后十指插入她指缝,将她小手包裹在他手心。 他指骨蜷起,细细摩挲她手心,故意令她身体痒意丛生。 好似他这样做就能吸引苏南的注意,让他的阿姐只看他,不看别的男人。 第13章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手心被人作弄,传来一阵痒意,苏南还不及松开宁白的手,文清安便到了她面前。 “南南。”他又唤了一声。 苏南看过去,只见一个翩翩温润的少年公子站在她面前,头束玉冠,腰坠玉佩,淡雅如风,端的是一副矜贵的世家公子模样。 这便是文国公府的世子文清安,苏文两家是旧识,文清安自然也与苏南相识。 当然文清安也与苏黛相识,且,他便是苏黛芳心暗许的世子,想要与之成亲的人。 这不,本还在花厅翘首以盼文清安的苏黛听别人说文清安去了投壶那处,便也忙往这里赶。 “清安哥哥。”苏南见是文清安,一下便松开了宁白的手,朝文清安福了福身。 清安哥哥? 宁白眼睛暗了下来,目光从苏南脸上移到了文清安身上。 文清安也不知是有没有察觉到宁白冰冷阴郁的目光,他只弯着细长的眸子,看着苏南,说笑道:“前段时间我被皇上派往江南处理运河一事,去了两月有余,回来后又有一月之久,这前前后后整整三月,都没见南南你来文府找我,想来,要不是这府上举办了春日宴,我怕是还见不到你。” 文清安声音平缓,若清泉流水,听上去极是风轻云淡,但话里话外流露出的不悦还是显而易见。 苏南听出来了,而一旁垂着眼睫,眸光幽暗的宁白自然也听出来了。 听到文清安这番话,苏南顿时有些脸热,娇俏小脸红着,只得莞尔道:“南南知道你升了职位,定是比之前要忙许多,不好来打扰你,便没有来找清安哥哥,望清安哥哥莫要怪我啦。” 苏南此话不假,她与文清安的关系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他大她四岁,把她当妹妹一样照顾着,来苏府拜谒时会来看她,给她带些小玩意,只是……因为苏黛喜欢文清安这件事几乎是到了众人皆知的地步,苏府上上下下也都在说,说苏黛与文清安早就定了姻亲,以后定是要结为夫妻的,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 苏黛喜欢的东西,碰过的东西,苏南都会下意识地远离,不想再碰。 这是她经年形成的习惯。 而文清安是苏黛喜欢,也碰过的人,苏南自是不想过多接近。 “不怪你,只是好久没见你,我想见见你而已。”文清安面相俊朗,身姿若芝兰玉树,他此刻立在这湖边,风缓缓吹拂他衣袍,颇有翩翩公子临江而立的风流意味。 一时,春光大好,日光强烈,这三人俊男美女站在湖边自成一道风景,倒是吸引了不少赏花喝酒人的目光。 “据说,最近很多人来苏府,朝你提亲是不是?”文清安薄唇轻勾,漾起温和的浅笑,忽就将话题转了个向,问起了苏南的婚事。 苏南怔了怔,柳眉微蹙,目光有些飘忽,没有立即回答文清安的话。 明明是明媚春日,一旁的宁白却是浑身都发着寒,一双桃花眼黑沉如渊,不见半点平日里的潋滟秋光。 他刚与苏南十指交缠的手无力地垂下,手心空空,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蜷起,有些扭曲和痉挛。 宁白鸦羽似的长睫颤了颤,手情不自禁地又朝旁边伸去,想握住那只软白小手,可是,他手在刚触到她莹润指尖的那刻便被无情甩开。 没有半分留恋的样子。 宁白的眼瞳更暗了,阴郁戾气尽显。 为什么就不让牵手了?为什么就不能牵手了? 他此刻很想舔她耳廓,咬她耳垂问。 但他又怕苏南生气。 他得扮演一个让她喜欢的乖弟弟,尽管他自己也意识到,这面具他戴不久了。 片刻寂静,一时间几人的耳边都只有风吹树叶的婆娑声,文清安先打破这静:“南南为什么不说话?” 他又问了句,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眸光清和,低眸看着苏南时眼里似是总映着热烈的光彩,像是温暖的春光一般,极易令人沉醉。 “这事,我也不好怎么说。”苏南想了许久,一双翦水秋瞳泛着点红,抬眸对上文清安的眼睛,灼若芙蕖的脸透着些惨白,“婚事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吧,不是古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仅自己做不了主,还面临着要被送给老头子做妾的危险。 -- 第26页 苏南眸子更红了,不免叹了下气。 “南南,若是我上苏府提亲,你认为如何?”文清安缓缓而言,脸上笑意清和,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苏南,“南南答不答应?” 这句话当真是犹如春日惊雷,冷不防放出,当头劈下,苏南的脑子一下空白,耳边轰鸣声不断,她几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 还是今日的阳光太强烈了……面前像温润君子一般的清安哥哥眼神不太好使,把她认成了苏黛? 文清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当着宁白的面将这话给说了出来,而此时,宁白纯澈的双眸里布满了可怖的血丝,他眼睛睁的极大,冷白的脖颈处青筋显露,胸口处一起一伏的,像只野兽一样不停地喘着粗气。 “清安哥哥,你……你不是和苏黛订了婚约吗?”苏南小脸煞白,惊愕问,“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我是苏南,不是苏黛,我是苏府的三小姐,不是大小姐,我是……” 苏南说到这哽咽了一下,倏尔后,她又笑着说:“我是庶出。” “这件事是谁传出来的?我何时跟她订了婚约?”文清安语调重了几分,而后又温和道,“南南,我要娶的人是苏南,不是苏黛,是苏府三小姐,而不是苏府大小姐,是苏府的庶女,而不是嫡女,你听清楚了吗?” 这好巧不巧,文清安这话一说出,还不待苏南去深思其中意思,先是悉数落到了提着裙摆赶来这的苏黛耳朵里。 当即这道惊雷也砸在了苏黛头上,犹如晴天霹雳,她愣了愣,两颊逐渐变红,瞪大眼睛,嘴唇都似是被咬出了血。 她不相信!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怎么可以,清安哥哥怎么可以娶她!明明她才配嫁给他,那贱人那庶女凭什么?就凭那张勾|引人的脸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要和她抢? 她那妓|女娘亲,不要脸的娘亲和她娘亲抢夫君,她和她抢爹爹——现在,她竟是连文清安都要和他抢吗? 她不要脸地要抢她夫君了吗? 一时间怒气上涌,无法遏制,苏黛跋扈惯了,自是无法忍下,于是竟然一下上去给了苏南一个耳光。 巴掌声清脆响亮,苏南懵了一瞬,而后脸颊处开始火辣辣地疼。 而下一刻,当她目光朝打她的人看去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到浑身发抖。 在众人都愣了的时候,宁白却是冷静地掐着她脖子,毫不留情地将她按在了身后的树干,手心的力度一寸寸收紧,歪着脖子笑: “你再打她一下试试?” 第14章 外表看上去华美无双的少…… 周围死静,话声、笑声在瞬间消弭,所有人都被这场景震惊到了,目光齐齐落在那处,落在宁白脸上,手上。 苏南亦是。 她甚至都来不及去质问苏黛,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到无法言语,许久都晃不过神。 苏南从未见过这样的宁白,在她眼里,宁白一直是温顺乖巧,纯净无邪的少年,他此刻怎么会…… 阿白……他在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另一边,在温柔的春风中,在明媚的春日里,宁白平静地笑着,只是这笑在旁人看来却骇然疯狂。 他手上的力度还在不断缩紧,苏黛纤细的脖子在他手里脆弱至极,仿佛他只需再稍稍用一点力,他便能杀了她。 杀了打他阿姐的人,杀了欺负他阿姐的人,杀了折磨他阿姐的人。 这样的人,早该去死了,不是么,宁白这样想,唇边浮起的笑更深了,唇色鲜红如血,面目昳丽漂亮。 “你……你放开我……我可是,可是……”苏黛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开始还是娇纵的大小姐脾气,可当颈间的窒息感不断传来时,她终于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宁白想杀她,他真的会杀她。 于是乎,苏黛只能屈服,死亡的恐惧令她挣扎,她眼眶滚出眼泪,嘴唇蠕动,向他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别,别杀……” “阿白!”苏南也听到了,她赶紧上前,腿有些发软,手颤抖地抓着宁白的手,“阿白,你,你放开她,放开她好不好,我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疼,你先放开她好不好?” 周围太多人看着了,此时全在议论纷纷,苏南头昏脑胀的,她不敢想象,要是宁白真的一时气愤失手,会有什么后果…… “她又打了你,阿姐,为什么她总是要欺负你呢,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就不能放过你呢,从小到大你受了多少委屈,为什么她还要逼你呢,逼我呢,我不能让别人欺负阿姐,不能的,阿姐,你说,我是不是应该……” 宁白不停说着,苏南稍一抬眸,便能看到他颈侧爆出的青筋,布满血丝的眼睛,他不停地喘着粗气,仿佛是在与什么抗争,极力忍耐着什么,修长的手指骨突起,还在不断用力。 苏南第一次见如此愤怒的宁白,可怕且陌生。 这外表看上去华美无双的少年,内里的疯狂已经若隐若现。 苏南怔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只能勉强笑着,哑声哄他,“阿白,我求你了,你先放了她,别冲动好不好,我没事呀。” 她若无其事般地笑着,见他置若罔闻不为所动,只能伸出小手,去牵住宁白垂下的另一只手,十指交缠。 她学着宁白牵她的样子,想着,阿白每次都喜欢与她十指交互地牵着,肯定是这种牵手方式令他觉得轻松舒服,那她也这样牵他的话,他的怒气应该会消,会冷静下来的吧。 -- 第27页 苏南便这般牵着宁白的手,也用手指来来回回地挠他手心。 两人手心相碰,肌肤相触,冰冷与温热相贴,那寒冰渐渐消融。 每次都是这样,宁白总是异常贪恋苏南身上的温暖。 他浑身发寒,她的肌肤却总是柔软温热,令他无端痴迷,渴望。 此刻,被苏南牵着手,暖尖滑腻,清香萦绕,宁白被吞噬的理智才逐渐回来,他先是低垂长睫,扭过头看了苏南一眼,而后扫了一眼还在呆愣着的众人,五指松开,放开了苏黛。 他只用力地牵着苏南的手,怕她会消失,会逃走一般。 毕竟,阿姐如此好看,觊觎她的人是如此之多,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让阿姐离开他呢,宁白想。 宁白终于放开了苏黛,苏黛一下跌在地上,新鲜空气涌入,她大口呼吸,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苏南松了一口气,而后,人群开始骚动,议论纷纷。 苏黛咳嗽了好几声,终于缓过了气,她看了眼文清安,又死死地瞪着苏南,张口又要说什么时,文清安却是淡淡开口,吩咐下人:“来人,适才发生了些误会,吓到了苏小姐,快将苏小姐扶去厢房休息。” 文清安不疾不徐地吩咐,几个丫鬟顿时应下,将苏黛给扶了下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今日发生了个小插曲,遗憾扰了各位兴致,不过都是误会打闹而已,望大家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将此事传出,以免有损我们文国公府的面子。” 在命人将苏黛扶去厢房,避免此事愈演愈烈后,文清安又是面上带笑,实则暗里警示,以文国公府的威严相压,让众人莫将此事传出。 众人对视了然,便未再说什么,两两散去。 苏南沉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而后同宁白说:“我去和清安哥哥说下,等下我们便回府罢。” 宁白紧了紧手,后还是松开了苏南,眼睛红的,有些潮湿。 苏南朝还静立在湖边的文清安走去,歉然道:“对不起,清安哥哥,今日扰了你们府上的花宴,刚才你还替我解围,将这事掩了过去,南南感激不尽。” 苏南说完,又朝文清安弯腰行了一礼,以表感谢。 “疼吗?南南。”文清安问道。 他盯着苏南微红的脸颊,向来清越的嗓音此时透着几分喑哑,“我知你与苏黛不合,她性子娇纵跋扈,无同情之心,显少有人受得了,但我实在没想到,她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你,可想而知平日里你在苏府的处境有多糟糕。” 文清安声如清泉孱孱,他目光一直落在苏南发红的脸颊,垂下的手微动,动了些想抬手去触碰的心思,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很快,他又是一副温润翩翩的君子风度,轻声道: “你为何从不和我说这些?若知你在苏府是如此处境,我便早些去苏府提亲,让你远离那水深火热。” 苏南稍稍低了些头,文清安安慰着她,温和的话虽然令她心暖不少,但他提出的婚事却仍是令苏南震惊不已。 她从未想过,对文清安也有几分躲避之意。 她不想沾染苏黛这个麻烦,苏黛喜欢文清安喜欢得要命,按苏文两家父母的意思,亦是想撮合这两人,让苏黛与文清安成亲,两家联姻。 苏南很清楚,苏文两家想的,从来都是苏府嫡女与文府世子成亲,是苏黛与文清安成亲,而不是她这个庶女苏南。 纵使是清安哥哥想娶她,可是他父母真的会同意吗…… 她娘亲现在身子越发不好,生着病,需要名贵的药材养着,若是苏黛母亲王氏再从中作梗,她该如何。 她也不想忍,可无奈王氏娘家权势滔天,连父亲现在也不得不忌惮王氏,鲜少来看她娘亲了。 苏南思绪泛泛,出神想了一会后更觉烦闷,只能娇笑着回:“清安哥哥不必为我担心,我同苏黛的事也算是苏府家事,不好说出去,况且,我也不能事事都找你不是,你已经对我够好了,再找你得烦我了。” “我永远都不会烦你。”文清安正色道,一字一句。 苏南一怔,沉默了一会。 文清安见此轻轻叹息一声,无奈笑了笑,“南南,我适才说的婚事是认真的,我心悦你已久,次次去苏府也不过是为了见你,只是你一直忽视我的心意,没有察觉罢了,今日挑明,是实在无法看着你嫁与他人,我不会勉强你,你也不必急着给我答复,你可以多多考虑,若愿意,我会三书六礼,去苏府提亲,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文清安甚是认真地说出了这番话,苏南的心一跳一跳的,她低着头攥着小手,想了好久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得尤为客套地说:“南南谢清安哥哥垂爱,这事……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过清安哥哥,我今日便先回去了。” 苏南朝文清安福了福身,转身欲走时,文清安掀起眼皮,瞥了眼远处的宁白后,叫住了苏南:“南南,还有一件事。” “何事?”苏南不解问。 “关于宁白的。” “我知道宁白是苏府养子,也知你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但南南我还是要提醒你,离他远些……”文清安的声音忽然低沉,面上也少有地显现厉色,“这人看你的眼神太深太可怕,看别人却冷漠至极,犹如蝼蚁,我之前在苏府见到他,当时便隐约觉得,这少年绝非表面那般纯良温顺,今日发生这事,想必你也明白,不用我多说了。” -- 第28页 “是吗?……” 苏南愣愣地听着,呢喃自语,此时恰好一阵春风起,吹起湖边杨柳,吹落园中百花,再拂过苏南,使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随即,她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眸朝宁白看去。 宁白也在看她,或者说,他一直在看她。 他呆呆地站在不远处,明明是在阳光下,明明是在春风里,苏南竟然觉得此刻的他非常…非常地寂寥,离落,阴冷,甚至是脆弱。 这场景就好似他们初见那般……在下雪天,大雪纷纷扬扬,那被雪掩埋的小孩,冻的瑟瑟发抖的小孩,也是非常地寂寞,可怜。 那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看她。 苏南眨了眨眼,不禁想,以前和此刻,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这真的是真实的他吗? 第15章 他开始亲她的眼睛,舔她…… 苏南与宁白回了苏府。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宁白却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红着一双眼,隐忍地牵着她的手不放。 他们回来后不久,刚至后院,便有丫鬟来传话,说老爷和老夫人让他们去一趟正厅。 苏南猜到,定是苏黛也回来了,与她们说了今日之事。 “阿白,你…”苏南欲开口说着什么,却被宁白打断。 “阿姐,等下你什么都别说,也什么都别做,听我的,好吗?”宁白肤色苍白,瞳孔颜色非常的淡,外表看上去很是阴郁。 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捏了捏手心苏南的小手,指尖贪恋地抚摸,像是在汲取什么,也在其中获得了一丝沉沦的快/感,长睫濡湿,水雾氤氲。 今日发生的事情,让宁白深藏心底的阴暗和欲望疯狂滋长。 他的自控力和情绪都濒临崩塌。 而这些,苏南浑然不知。 “为什么?”苏南并不同意,她知道他想一个承受这件事。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冲动了,给了她把柄。”宁白握她手的力度重了些,勾着唇角笑,“我不能让阿姐受罚,阿姐你别为我说话,这样,苏黛在你这便讨不到好处,她打了你,是她理亏,祖母他们没有理由罚你。” “罚我就好,我不能让阿姐受罚,不能的。” * 后面,宁白和苏南过去时,苏知礼和老夫人一席人早已端坐正位,苏黛坐在一旁,低头拿着手帕擦眼睛。 苏南一看便知道她将此事添油加醋一番,心中的怒气不免又上来了。 两人行过礼,宁白沉着一双眼,在被责问此事后,平静地陈述事实,声音冷寒,状作不经意地笑: “当时,阿姐只是和文府世子说了几句话而已,我们苏家的大小姐苏黛,代表了我们苏府排面的苏家嫡小姐,丝毫不顾礼节脸面,就当着众多贵女公子的面,在花宴上打了阿姐一巴掌。” 说到这,宁白面上还是温和俊美少年郎的模样,只是,他底下牵着苏南的手却无意识攥紧,白皙手背青筋突出,细长而优美的手指近似痉挛。 他遗憾,当时怎么没有杀了她。 只要再多一分,一分力气便好。 苏南吃痛一声,戳了戳宁白手心,宁白眸子一暗,这才松了手劲。 “在春日宴上,在大庭广众下,苏府的大小姐举止粗俗,跋扈嚣张,像疯子一样扇了苏府三小姐一巴掌,我想这件事很快便会传遍京城,到时候,怕是苏府在外的名声都要败光了。” 一说到苏府名声,正坐其上的苏知礼和老夫人皆是脸色一变,相当难看。 两人一看苏南脸上依稀可见的通红巴掌印,便知宁白所言不假,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他们不是不知道苏黛的性子,也清楚苏黛向来喜欢刁难欺负苏南,若平时在府里,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毕竟王氏娘家在朝堂权势不小,庶女终究要低嫡女一等,但现今这苏黛性子越发嚣张,竟是在国公府的宴席上就敢出手打人,传出去,他们苏家脸面何在,怕是外人会认为他们苏家家风败坏,府内一团糟了。 宁白话落后厅内静了片刻,似是在等正中的老夫人和苏知礼开口,但这两人显然是被宁白说的一番话说动了,还在沉思。 苏黛一看情况有点不对,这恶鬼一般可怕的宁白又三言两语让祖母他们犹豫反悔了,掐她脖子的画面又在脑海浮现,她心中下意识地对宁白恐惧,想要开口将矛头转向苏南时,宁白却是先她一步开口。 “我承认,我是一时冲动想要教训她,我该受罚,我认了,但是,我们苏府这大小姐是不是也该为那一巴掌受罚呢?若是没有,苏家家规何在?以后怕是要被全京城的人耻笑了。”宁白讥讽冷笑,最后一句直戳苏知礼要害。 于是乎,苏知礼许是也厌烦了这些事,他皱着眉头,不耐地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以后你们几个给我注意点!别一天到晚给我在外面胡闹丢人!今日之事,宁白杖责五十,苏黛禁足一个月,好了,都退下吧。” 苏黛一听,仅仅只是禁足而已,不由得意地笑了起来,开始低头侍弄着指甲。 这算什么?阿白杖责五十,苏黛只是禁足? 而一旁的苏南听到却忍不了了,她涨红着脸,声音因为气愤而发着抖;“爹爹!凭什么苏黛只是禁足,而阿白却要被杖责五十?这真的公平吗?” -- 第29页 苏知礼拂袖欲走,不想再管此事,苏黛又道:“爹爹,宁白就要参加春闱了,您不是说他这次一定能拿状元为苏府争光吗?等下打伤了他还怎么去应试?” 苏知礼停下抚了抚须,许是觉得苏南说的有礼,遂改口:“那便改为杖责二十,伤不了筋骨,也妨碍不了他作文章。” “爹爹!……” “够了,阿姐。”苏南想再求情,却被宁白扯住,“别求了。” “可是,可是,二十杖责还是很疼的。”苏南急得两眼泛水,哭腔都出来了,她眼角余光还朝着苏知礼离开的方向,想要再求求她父亲。 “不疼,我不疼。”宁白浅淡的眸子盯着她,“你不哭我就不疼,我最受不了你哭了,阿姐等下别看,你身子这么娇弱,更别扑上来替我挡,待房间里别出来便好。” “知道么?” 他的语气先是温柔带笑,说到后面几句时却极是认真,语调沉沉,眸色冷厉。 苏南心一颤,被他眸子里的寒戾吓到了几分,只能咬着嘴唇点头。 于是,苏南只能乖乖待在房里,她不敢去看,怕哭得一塌糊涂晕过去,宁白那样可怕的眼神,她也不敢去帮他挡,她也根本挡不了。 后面,苏南在房间里死死咬着红唇,杖责声不大不小地传来,她听到了棍棒打在身上的声音,却一直没听到宁白的痛苦喊叫声。 时间并未持续很久,二十杖责受完后,宁白自己撑着一口气往苏南那里去。 苏南在房内听到声音停了,后又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忙跑过去时,看到了正扶着门的宁白。 “阿白!” 苏南眼见着宁白就要倒地,忙将他扶到了床上。 后背衣服都裂开了个口子,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打的,上面竟是有淋漓的血痕,而她再一看他的脸,只见那本是俊美昳丽的脸如今却惨白到透明,衬得唇色鲜红如血,很是病态。 甚至于,他嘴角便渗着鲜红血迹。 “阿白,你等等,我去…”苏南哭得不行,她泪眼模糊,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眼泪,语无伦次道,“我去给你找大夫,找大夫。” “别去了,阿姐,用不着大夫,我要你给我涂药,你涂我便不疼了。”他笑着,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便丝毫不觉得疼。 苏南看着他这副惨样,实在是忍不住眼泪,呜呜啜泣,活脱脱一副要哭晕过去的模样。 “好…好,我涂,我给你涂,只要你不疼。” 宁白愣愣看着苏南,看她被泪沾湿的娇俏小脸,看她泛着涟漪的眼睛,看那摇晃着两汪水,看那吊在绯红的眼尾将落不落的眼泪。 如此情态,缠绵楚楚,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阿姐是为我哭的。 想及此,看及此,倏忽之间,他喉间干涩,全身轻微发烫,而他那荒芜黑暗的心里竟是涌出了难以言明的兴奋和欢愉。 “阿姐,你真好看。” 他哑声,旋即,鲜艳的唇张开,微凉唇瓣覆上了她眼尾。 他开始亲她的眼睛,舔她的眼泪。 第16章 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 他亲到了她的眼睛。 开始只是在眼尾浅尝辄止,柔软将那滚落的晶莹轻轻舔舐,眼泪悉数落在他唇齿间,使得他的唇越发红,上面还泛着水光。 薄嫩的肌肤,潮湿的眼泪,微喘的娇/吟,还有她轻轻在他眼睑扫动的睫毛,都令他疯狂痴迷。 宁白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像是沉入了一个混沌的深渊,只有亲吻她,他才能寻到一点光亮和温暖。 于是,冰寒的身体一点点变热,他循着心底滋长而出的欲望,喉结上下滑动,从眼尾吻到了她眼睛,再往下,舔了舔那小巧鼻尖,而后唇拂过她脸颊,叼住了她耳垂。 苏南完全呆住了,耳尖处潮湿灼热的触感令她浑身震动,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五指紧紧抓着身下床单,呼吸渐重,眼睛无法遏制地泛着水光。 不行,太热了,太近了。 她已经忘了要哭,待那湿润的热息几乎要到她唇上时,苏南心里的弦猛地断了—— 她如梦初醒,推开了宁白。 “阿白,你在做什么?”苏南声音颤的不成样子,睁大眼睛问他。 少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眸光清亮,轻描淡写回:“亲你。” 苏南心梗,顿时想锤死自己,她是在问废话吗,明明自己都看到了…… “不是。”苏南还在微微喘着,平静了些思绪后重新问,“我是问你为什么要,…为什么要亲我?阿白。” 苏南嗫嚅着,莹白脖颈绯红深重,有些难以启齿。 他们是姐弟,她早就把他当亲人了,这对她而言太过羞耻不堪。 “我亲你,有什么不对?” 鲜艳的唇上还沾着她的气息,浅淡的瞳孔还染着情|欲的红,他浑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不对,漫不经心地反问,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理所当然的事。 他亲她,到底有什么不对? 他喜欢她,便亲了。 他们从小相伴,如此亲密,迟早都要亲,甚至,他还遗憾亲的太晚了。 亲的太晚了,所以才会给别人机会。 他应该早早谋划将阿姐囚禁,不让任何人看她,不让任何人觊觎她才对。 -- 第30页 宁白这话一出,苏南惊愕至极,手心渗出汗,黏腻难受,被惊的,被吓的。 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苏南尾音颤着,娇娇的喊声因为发急有些尖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是这么亲的两个人,你喊我阿姐不是么?我把你当亲人,阿白…亲人,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既然我们如此亲近,如此亲密,一起陪伴长大,那为什么不能亲?我这么喜欢阿姐,为什么不能亲?” 宁白沉声回,情/欲深重的眸子一直死死盯着苏南,丝毫不掩饰了。 他不想当她温顺的弟弟了,他想要更多。 光是姐弟还不够,一点都不够,他要她爱他。 男女之间的爱。 听此,苏南的唇张得更开了,雪白的牙齿若隐若现,颇有大惊失色的意味。 她惊讶于他的理直气壮和坦荡,他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苏南此刻与他四目相视,只觉平日里无暇纯净的琉璃眸子里却深的可怕,不寒而栗。 她不由得想起了文清安对他说的话,想起了平静掐着苏黛脖子的宁白,忽觉寒意侵袭四肢百骸。 阿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是,我们是一起陪伴着长大,很亲密,可是…可是,再亲密也不能……” 苏南说到一半顿住了,她想起刚刚那场景面红耳赤,简直令她无法说出口,只能绞着手指掐自己,让自己镇定:“刚刚你亲我亲成那样子…这,这像话吗?…” 看到她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宁白不禁勾着唇嗤笑一声,他忍着背上的痛故意凑近她耳边,咬牙低语:“亲成怎样呢?阿姐,嗯?” 他的热息全都洒在她白嫩耳侧,苏南身子颤得更厉害了,忙往后移,差点就碰到了床尾的架子,小小声: “你别离我这么近,热。” 宁白笑得更欢了。 “阿姐,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亲你呢?你是我的,我是你的,这句话你小时候对我说的吧?你说过的吧,你还说,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一直陪伴彼此,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吧?” “那是小时候说的!”苏南欲哭无泪,哭笑不得,“现在我们长大了,长大了明白吗?你……你不可以亲我的,像刚刚那样不可以的,阿白,你要记住。” “我为什么不可以?”宁白丝毫没有听进去,冷着声音反问,“我不可以,那谁可以?那文清安么?” 他眼神忽地凌厉如刀,危险气息尽数散发,像猛地苏醒的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苏南,这眼神,简直是要把她拆吃入腹。 “阿姐,我们从小便在一起,和你最亲的人是我,是我宁白,也只能是我宁白,我无法容忍有人比我们更亲密。” “阿姐,你相信吗…到最后,在这世上,只会有我陪着你,阿姐。” “阿姐,我要你不仅仅是喜欢我,我要你不仅仅是把我当弟弟,我还要你—” “要你爱我。” 宁白说出的这几句话无异于是惊天巨雷,直接把她给劈傻了,苏南心都快跳出来了,愣了许久才回神,想着这样再和他说下去也没用,他兴许是今天受了刺激被打傻了,先让他自己先冷静一下为好,说不定明天脑子就又好了。 “呼—”苏南这样安慰自己,呼了口气。 “阿白,你说得太无理太奇怪了,我不想听你说了,你自己冷静下吧,我先走了,这药我也不给你涂了,你自己涂去,以后也别牵我手了。” 她防备地看着他,仿佛他会吃人一般,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身。 “是吗……” 苏南说出这番话后,宁白敛起了适才冷厉的神色,他长睫颤颤垂下,声音极尽喑哑。 “阿姐药都不肯给我涂了吗?” 少年说完后开始沉默地看着苏南,纯净的眼睛里透着哀伤,面色也是相当苍白,就像被抛弃的小狗。 无辜又可怜。 苏南看着他眼睛,看着他这张漂亮到过分的脸,再瞟了眼他背后淋漓的伤口,顿时…又心软了。 算了,先涂药。 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忘记。 对,忘记。 于是,苏南只能重新坐回床榻,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说:“以后别再亲我了,明白吗?阿白,我们是姐弟,我把你当亲人一样,你不能对我做这样的事情,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们都忘记好不好?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宁白沉默着,背部她温暖滑腻的指尖触感混着剧烈的疼痛感传至他身体各处,可他不觉得痛,反倒觉得愉悦无比,令他着迷,就像快/感一般。 他是个疯子吧,他早就疯了一般,怎么可能会答应她呢。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宁白在外人眼里有些疏离冷漠,但的确是一副纯良温顺的少年郎模样,但其实他内里心思深重,远早熟于同龄人。 对这件事,他自然有谋划。 这不过是开始而已,试探而已。 苏南侧身坐在床榻给宁白涂药,见他被打成这样又沉默不语,心里越发不忍心疼,想着今日之事她要赶快忘记忘记,就当从没发生过,他们还是好姐弟吧? “阿姐,我们离开这里吧。” 在苏南有些晃神时,宁白突然开口。 -- 第31页 “啊?什么?”苏南停下了手中动作。 “等春闱过后,我考上状元,我们便离开苏府,好吗?” 第17章 他想,世上不会有比这更…… “离开苏府吗?” 苏南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话,有些被惊到了,卷翘的睫毛上下飘忽,盯着某一处发呆。 “嗯,离开苏府,阿姐难道对这还有留恋吗?” 宁白低低应了声,反问苏南。 “阿白……这件事……” 苏南蹙眉,心神有些恍惚,正说着时,背对着她的宁白忽然转过身来,面向她。 宁白许是因为涂药,半解开了衣衫,锁骨至劲瘦腰腹处的线条若隐若现,优美恰好。 啊?!!!…… …… 苏南愣了愣,脑子一下晕了,她此刻才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已然带有令人沉醉的男人气息。 压迫窒息感十足,危险又莫测。 这个荒唐且糟糕的念头不知为何一闪而过,反应过来后苏南脑袋更晕了。 而宁白却只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黑眸仿若浸水琉璃般澄澈,里面渴望丛生,连欲望都如此直白,坦荡地叫她看。 苏南心里一阵发颤,她实在受不了这人不好好穿衣服,还若无其事地看着她,便只好自己动手,红着脸,白软小手伸出两细细手指,拈着他衣襟往中间扯了扯。 “把衣服穿好呀……”她声音娇娇的,小小的,像鸟儿一样婉转清脆。 这声音听起来与好似与平常无异,可宁白却生生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阿姐。” 宁白忽地扣住她纤细手腕,低头,挺直的鼻尖近乎掠过她的,交错别开,纤长的睫毛颤抖,扫过她眼睑,苏南心尖发痒。 一时间,两人气息交缠,呼吸都有些不稳,微微喘着气。 苏南完全不敢动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碰上他的唇,她背脊僵直,甚至喉管里还隐隐闷哼,带了些哭腔。 她只觉宁白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那般温顺乖巧,为何今天这么反常奇怪,周身气息压迫又阴郁,她要不要听清安哥哥的话,离阿白远一点,保持适当的距离…… 苏南抿着唇沉思,宁白却只低笑,灼热气息似有若无地拂过苏南的唇:“阿姐,我不是你弟弟么,面对自己弟弟,你这么害羞是做什么?你若是想看,我可以脱光衣服让你看,阿姐不用这般害羞偷偷看我。” 他说完,便真的作势要脱自己衣服。 苏南被他这动作吓到目瞪口呆,赶紧按住他脱衣服的手: “住,住手!阿白,你别说了,你把衣服穿好!……阿白,我头好晕……你别逗我了,你以前分明都不是这样的!” 苏南当真被他折磨得要哭了,撇着嘴,杏眸水蒙蒙的,哭腔骤现。 宁白凝视着苏南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只觉他的阿姐越发好看了。 真可爱啊,好想藏起来啊。 宁白弯唇笑着,顺势又摸了摸她耳朵,低声诱她:“我不逗阿姐了,阿姐替我穿衣服好吗?我身上很疼,自己穿不了。” “那好吧。”苏南松了口气,耳尖红着,赶紧三下五除二将宁白衣服穿好,就差没把他给裹成粽子了。 “阿姐,等我考了状元,入朝做了官,便会有自己的府邸,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苏府,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好不好?”宁白笑着说,接着刚才的话又说了起来。 苏南不是没想过离开苏府这事,之前她和她娘亲受欺负时,她便这么想过,与其在苏府受苦,不如一走了之去外面生活,她会刺绣,还会画画,左右卖点东西,温饱总是没问题的,就算过得苦一点,但总比在这里受欺负强。 但苏南同时也很清楚,她娘亲舍不得她爹爹,她娘亲应是很喜欢爹爹,所以才会忍耐了这么多年,如今再让她娘亲离开苏府,怕是不会愿意的…而且她娘亲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也需要药材养着。 再说……就算离开苏府,她也不可能和宁白一起。 他要娶妻的,她们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并没有血缘关系,要是和他一起住在他府邸,实在是不像话。 苏南思虑良久,周全地想了一遍,本想干脆地拒了,可是今天这场面,她觉得实在不宜再说这些,免得又刺激到了他,让他再做出一些无法理解奇奇怪怪的事情,只得含糊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阿白,你先专心准备春闱,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忘记,对,忘记,睡一觉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刚根本就不算亲,没什么好忘记的。”适才的愉悦一瞬消失,宁白淡淡道,声音低沉得骇人。 “那怎么就不算亲?”苏南被他的话震惊了,瞳孔放大,脸红耳热,“那还不算亲呀?……” 宁白抬眸仔细看她,目光经由她眼睛向下,细致滑过她脸上的每一个地方,最后停在了她红红的唇上。 这目光太过仔细,苏南吞了口唾沫,不自觉往后倾了倾身子。 “我都没碰到阿姐的唇,怎么能算亲?”宁白面上轻描淡写,呼吸却变得炽热起来,悄无声息地靠近着苏南,“阿姐若想让我忘记,以后不提,那让我碰碰阿姐的嘴唇便好。” “什么?”苏南没想到他会提这要求。 这算什么…她又懵了,好似她从小到大就招架不住他,不仅没个姐姐样子,威严也…没有,根本就镇不住他! -- 第32页 …… “我只想碰碰嘴唇而已,碰了就忘记,以后不会再提今日之事。”他继续诱她,长睫不知怎么湿了些,声音哑的不像话。 “那说好的…”苏南思来想去,还是被他骗到,没出息地妥协了,“我让你…让你…后,你就要忘记这件事,以后也不可以这么做了,好吗?” “好。”他眼尾挑起,眼含笑意,似是重又变回了那个无邪温顺的少年。 尾音消失,宁白伸手,指尖颤抖着抚上了她的唇。 只是一碰到,他骨节分明的手颤得更厉害了。 少女唇瓣柔软,似一春日绽放的花朵,散发着馥郁的芳香,引人沉沦,又诱人采撷凌虐。 他想,这世上不会有比这更柔软的东西了。依誮 宁白眸子忽地起了水雾,潮湿氤氲,不见光亮,意识也没了几分,碰触她唇时,竟不自觉地反复揉捏摩挲。 “疼…” 苏南只觉自己的唇都肿了,快出血了,她委屈地挥开他的手制止他,“阿白,别摸了!……你,你好好休息睡一觉,我也睡一觉,明天起床,我们把这件事都忘掉,好不好,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好不好?要不然,我以后真的不会理你了!” 手上触感消失,空留她的气息,宁白不知什么时候点了头,但也仅仅只是点头而已。 他的确答应了她,可是—— 他把触碰她唇的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 快/感横生。 他可不是君子。 是疯子。 * 春闱之日一日日临近,宁白和苏南好似真的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忘记了,彼此都心照不宣一般,没有再提此事。 宁白也没有再做什么逾越姐弟关系的事情,大多时候都在屋子里看书。 苏南乐见于此,又平静地过了一段日子,直到一日,文清安来了苏府。 苏黛一听到文清安来了,忙跑了过去,穿着静心换过的华贵衣裙,娇滴滴地问:“文哥哥,你是来找黛儿的吗?” 文清安没有给她面子,刚好看到苏南从廊下经过,便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与苏黛的距离,淡笑道:“不是,我是来找南南的。” 话落,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苏南身上,径直朝她走去。 苏黛被晾在了一边,又气又急,只狠很地瞪着苏南。 她想上去将文清安抢回她身边,给苏南一耳光,可是又怕文清安更不喜欢自己,便只能红着眼睛,站在原地跺脚。 为什么苏南总是要和她抢东西? 为什么她那么下贱的一个人文哥哥都喜欢? 苏黛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跋扈和狠毒,也不会承认自己相貌不如苏南,才情不如苏南,气质也不如苏南。 从小到现在,她只会简单粗暴地将这些归因于—是苏南故意要抢她东西,她是个下贱恶毒的人。 她只会这么想。 于是,这一次,当她气愤地跑回房间时,她依旧这么想,将自己的爱而不得和所受的忽视全归因在了苏南身上,并且想着她一定要苏南付出代价,受到惩罚。 “清安哥哥,你来有什么事吗?”苏南手里提着两袋药,本要去煎药时,却被文清安叫住。 文清安今日一袭绣着金线的月白锦衣,身姿清瘦挺拔,站在她前面,如芝兰玉树,矜贵气质尽显。 “上次匆匆忙忙,我想,有些事我可能说得还不够清楚。” 文清安眼睫低垂,带笑看着苏南,欲要再说时,却忽地一怔,停了下来。 他感知到,有人在看着这里。 于是抬眸,文清安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少年立在树下,身姿清越,面目俊美。 明明是还未及冠的少年郎,明明是阳春三月,春风徐徐,但文清安竟然一时恶寒四起。 这少年死死盯着他们,目光瘆人,黑暗幽深,犹如毒蛇。 这目光里,毫不掩饰地带着冷寒杀意,看他仿佛在看蝼蚁。 看苏南时,却带着炽热疯狂的笑意和渴求。 像饥饿至极的野兽。 第18章 死人便不能娶阿姐了 宁白走来了,当阳春三月里忽地起了一阵寒风,一片残落花瓣落至苏南发上时,宁白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旁边。 两人距离极近,好似一低头,他的唇便会印在她额间。 文清安自然也看到了,眸光骤暗,但面上仍是温和,不动声色,风度依然。 “阿姐不是要去煎药吗?”宁白靠近苏南耳侧笑着,他伸手,温柔拈去她发上落花,仿佛方才站在暗处窥视他们的阴郁少年从不曾存在一般,此刻的他眼里闪着碎光,笑容清澈,已然是另外一幅模样。 令人艳羡,无人不爱的少年模样。 “嗯,阿白,你离我远一点…我听得清楚。”距离太近,苏南耳廓痒痒的,极小声说道,忙往前跨了一步。 这下靠得文清安近了点。 不知怎么,苏南倏忽打了个寒颤,发觉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几人沉默间,反倒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很难受。 苏南只好率先开口:“清安哥哥,你刚是要说什么?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得去煎药了,我娘亲还等着喝药。” 当着宁白,这番话文清安本不该讲,但此刻,他反而就大方讲了。 “南南,上次我跟你说的求娶之事乃为真心,父母那边我会处理好,你不必忧虑,我会明媒正娶,让所有人都认同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你相信我好吗?我现在已是官一品,娶妻之事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 第33页 他温润带笑,说得如此真挚,苏南目光一滞,显然是没想到他会将自己所担忧的事情都一一处理好,还特地来苏府和她说。 “清……” “阿姐,你再不去煎药,伯母可就要误了喝药的时辰。”苏南刚想开口同文清安说话,却被宁白突然打断。 一听到会误了时辰,苏南便有些着急,忙同文清安道:“那个,清安哥哥,我得赶快去煎药了,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说吧,我先走了。” 文清安没有再留,只能看着少女提着两袋药,飞快地绕过长廊去了后院厨房。 她的浅绿纱裙似蝴蝶一般在空中飞舞,只一会便消失无踪,他连她的身影都看不到了。 “你想娶阿姐?” 苏南走后,不待文清安开口,宁白便先问道。 他唇角勾着笑,但除此之外,他面上并无任何表情,瞳孔颜色淡成雪色,日光倾泻他身,阳光下的他,竟莫名有些恐怖。 文清安敛眉,垂下的手不由紧握成拳:“是,我文清安,要娶苏南。” 没道理,他会输给一个还未入朝堂的少年。 宁白听后没再说话,阳光下的他全身泛着浅光,继续勾唇笑着,想—— 死人便不能娶阿姐了。 * 苏南见过文清安后,便赶去煎药了。 后面药煎好,苏南便端着一碗药往她母亲房间走去。 她和她娘亲的房间都在苏府背向阳光的最里面,一个小角落里的庭院,苏南要穿过苏府的后花园,再绕过一条湖,才能到她母亲房间。 早春三月,寒意仍是深重,苏南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直至快走到湖边时,有一人站在前面,忽地拦住了苏南的去路。 是苏黛。 她一袭繁复精致的藕荷色衣裙,层层叠叠的裙摆上绣着各色花纹,看苏南时下巴总是高高昂起,嘴唇挂着嘲讽的笑,可眼睛里又带着怒火,还有嫉妒。 俨然是一副高姿态的大小姐模样。 苏南赶着去送药,懒得理她,便没有说话,径直掠过她,朝后走去。 但苏黛这次显然不想放过她,苏南往前走几步,她便也往前走几步,拦着苏南不让她走。 “文哥哥和你说什么了?”她问苏南,语调上扬,直接推了下苏南的肩膀,起眼极其嚣张。 苏南没想到她会直接推自己,猝不及防被吓到,赶紧端稳了手里的药,忍着心底蹿出的火气回:“想知道清安哥哥说了什么,你直接去问他不就行了,找我做什么?” “那天文哥哥说要娶你是不是真的?”苏黛呼哧呼哧喘着气,双手叉腰,头上的珠钗步摇都在晃动,“你是不是勾引了他,你是不是和你娘亲一样做了下贱妓|女,爬了文哥哥的床?要不然,文哥哥作为文国公府的世子,怎么会喜欢你这个卑微身份的庶女!” “苏黛,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苏南恶狠狠地瞪着她,随即又嘲讽一笑,“你有功夫在这问我,你还不如想想,为什么文清安宁愿娶我这个庶女都不愿意娶你?你不如想想,你有哪一样值得别人喜欢,你这么恶毒,一直仗着权势欺压别人,很让人恶心知不知道?” “苏黛,你知不知道,文清安一直便很恶心你呢,他还跟我说没人能受得了你,他从来就没有和你订亲,以后也——” “绝!对!不!会!娶!你!” 苏南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苏黛嚣张的气焰一下消了,苏南看到她被气到瞪大眼睛,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时,心里出了一口恶气,很是爽快,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胡说!我要撕烂你的嘴!” 而苏黛气愤地叫喊着,又追了上去。 苏南这几句话对苏黛来说无异于诛心,文清安要娶苏南,这是她亲口听到的话,如今从苏黛口里说出,对她是一种无法忍受的羞辱。 她是苏府的嫡女,从小到大,她的地位便比苏南要高一等,苏南是下贱人生的东西,她那娘亲靠着勾引爹爹进了苏府的门,抢走了属于她娘亲的爱,现在,她苏南也要和她那放|荡娘亲一样,抢她的夫君了吗? 苏黛越想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脸涨得通红,快步走到苏南面前扇了她一巴掌。 苏黛用了极大的力气,苏南没防备,脸被打到歪向一边,手上一脱力,端着的药碗和托盘哐当一声摔碎在地,黑褐色药汁顿时蜿蜒四流,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脸开始火辣辣地疼,巴掌声仿若她最怕的雷鸣,一直不停地在她耳边轰鸣。 而这还没完,苏黛许是觉得一巴掌不够解气,直接伸手,用力将苏南推到地上,地上好巧不巧,有一块凳子一般的石头。 苏黛自然看到了那块石头。 她故意推的,也眼睁睁地看着苏南的头砸到了石头上。 砰一声,而后,苏南额头开始流血。 “你最好记住自己是什么身份,别痴心妄想地要和我争,文哥哥是文府世子,不是你能垂涎的人,既然是麻雀,就给我好好地当一辈子的麻雀,别做白日梦想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咦,这是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簪子?这簪子可是彩蝶轩的,贵得很,你不会是偷的吧,正好我拿走,作为罪证。”说完,苏黛上前,利落将簪子拔下,在手中把玩了起来。 苏南头一阵晕眩,疼的要命,她不知道自己流了血,只觉得额头上一阵温热,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不过,她现在也没心思去管。 -- 第34页 她心疼她的药,药洒了,苏南想着她娘亲还没喝药,病会不会更严重。 她很着急,同时,很愤恨,很愤恨。 而且,苏黛把她的簪子给抢了。 那是阿白送给她的簪子。 她得抢回来。 她得先抢回来,再和她算账! “你还我簪子!” 苏南硬撑着站起身,想去夺回苏黛手里的簪子。 而苏黛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洋洋得意地笑着,在苏南的手伸过去时,竟是轻飘飘地松手—— 苏南眼睁睁地看着簪子从她手中落下,碎了。 精美的簪子砸在地上,碎了。 碎了。 连带苏南心里的最后一点忍耐和委曲求全也碎了。 阿白说的对,为什么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苏黛还是不肯放过她,这府里的人为什么都不肯放过她和娘亲。 为什么要逼她呢。 没用的,忍耐没用的,为娘亲忍耐没用的,她们只会得寸进尺。 委曲求全也没用的,她们只会更加有恃无恐。 她得将这一切都还回去。 额头的鲜血还在往下流,泪水混着鲜血,从苏南皎白清丽的脸上划过,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苏南紧紧咬着牙,嘴唇都快被她咬破了。 平生第一次,她如此恨一个人。 也是第一次,她如此迫切地希望这个人去死。 于是,她抬手,给了她响亮的两个耳光,左右各一个。 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直打得苏黛珠钗乱晃,头发散落,脑袋也扭向了一边。 “啊——苏南你……啊……” 苏黛惊恐地捂着脸,许是还处在被打的惊愕和恼怒中,她张口,想要再说什么时,苏南学着她的样子,伸手,一推—— 扑通一声,苏黛瞬间从她眼前消失。 掉进了湖里。 第19章 某种隐密的渴求和欲望在…… 苏南把苏黛推到了湖里。 扑通水声响起时,苏南也惊了,如梦初醒,她甚至忘了旁边有一片湖,原先她只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苏黛也推到地上,但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下把她给推进了湖里。 早春料峭,湖水冰冷刺骨,苏黛不谙水性,一直在水里扑通喊救命。 “苏南,你……你竟敢——救命啊!” 苏黛一直不停地喊着喊着,苏南听着她的喊声,只觉头越发得疼,额头上被砸的伤口也后知后觉地开始痛了起来。 血还在往下流,流过苏南侧脸,最后啪嗒一声滴在地上,在青石路上晕染出鲜红的印迹,刺目至极。 “血?” 苏南嗫嚅一字,手指颤抖,愣愣地摸了摸脸上,一阵湿热的触感。 她低眸,果然在指尖看到殷红的血。 她的。 苏南猛地咬牙,眼眶一红泛出水光,忽就毫无征地大声哭了起来。 她哭了一会,抽抽搭搭的,后又赶紧用手将眼泪和血迹抹掉,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湖边看苏黛。 看她在水里挣扎,看她在呼喊救命,看她整个人一点点地往下沉…… 她应该救她的。 按理说,她失手推她下水,湖水寒冷,她应该救她上来的。 可是这一刻,苏南站在湖边,静静地看苏黛,她竟是…一点都不想救她。 甚至,她还在心里阴暗地想……不然,就让她这样死掉好了。 就让她这样死掉好了。 如果她死掉了,那她以后会不会好过点,她和娘亲会不会不用再受欺负和侮辱了。 没有人会找她麻烦,没有人会指着她鼻子骂她贱人,骂她娘亲妓|女,没有人打她,抢她簪子,她可以平静安稳地生活。 可是,这个想法一出来,苏南刚止住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她胸腔鼓动,喘息急促,脑袋昏沉。 苏南觉得很难受,她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想杀人的自己。 她不想变成和苏黛一样恶毒的人。 因为,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春风里被拉得格外漫长,苏南的脑子里像是分裂出了两个小人,一个焦急地说要救,一旦杀人会万劫不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一个又恶毒地笑着,说让她就这样死掉好了。 苏南头疼欲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直停在原地,而苏黛的叫声越来越弱,在水里扑腾的水花也越来越小…… “阿姐。” 一阵寒风起,在这时,忽然有人唤了她一声,顿时,四周的空气里带着某种无法遏制的危险和杀意。 当然是不是对她。 是对在湖里挣扎的苏黛,在他眼里像畜牲一样早就该死了的苏黛。 苏南闻声抬眸,眨了眨眼,看到了宁白。 少年白衣如雪,黑发似墨,他站在阳光下看着她,淡色瞳孔成了血红,里面潮湿泛起,垂下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刺进血肉,血液顺着指缝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他,第一次见她是这副模样。 额头上赫然现着一个血窟窿,白皙的脸上血泪交错,无助地站在湖边哭。 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长大了,他的阿姐却越来越惨。 为什么该死的人一直都不死呢。 -- 第35页 明明她早就该死了。 宁白此刻是无比地遗憾,小时候他没有多放几条狗,没有让野狗撕裂她,吃掉她。 但或许……宁白无意识的勾起唇角,以后他还可以这样做。 让阿姐也看看,让她像条狗一样去求阿姐,然后再当着阿姐的面,让她被狗吃掉。 这样,阿姐应该会觉得开心吧。 宁白一想到那画面,心里竟生出了几分期待。 “阿白……” 苏南一看到是宁白,心里的委屈难过一时全都涌了上来,她情绪崩溃,一下冲过去抱住了宁白,额间的血将他白衣染了个透。 “阿白,我……我把苏黛推进了湖里,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她下去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开始只是……想教训一下她而已,她骂我打我,我给娘亲煎好的药都被打翻了……这样她还觉得不够,她把我推到地上,还抢了你给我的簪子,簪子被她弄坏了,我很生气,很生气,于是也打了她推了她,她就这样掉进了湖里…… 第一次冒出来的杀人想法和见死不救无动于衷让苏南不知所措,她看到宁白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下抓着他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也不需要他回应什么。 她心里被压得喘不过气,她需要的是发泄和倾听而已。 “她掉在湖里我本来是要救她的,我应该要救她的,但是……但是我心里竟在想,想她死掉……” 说到这里,苏南的瞳孔一下放大,愣了下后又紧紧地抓着宁白衣襟,埋在他胸前哭了起来。 “阿白,你说我是不是疯了,我怎么可以想杀人,我居然想杀人,我居然想,想杀了她……” 苏南抱着宁白哭,语无伦次地说完后,情绪总算开始慢慢平复,理智也回来了些。 苏黛还是要救的。 她若死在湖里,她如何脱得了干系,到时候必会入狱。 她若入狱,娘亲要怎么办。 而且,她不想让自己的手沾染鲜血。 她不要因为苏黛而变成自己所厌恶的人。 “没事的。” 宁白一边替苏南细致地整理鬓边凌乱的发,替她擦眼角的泪,一边温柔地说,“没事的,阿姐想杀她便杀她,想不救就不救,这没事的,因为……” 经过刚才的大哭,苏南虽情绪平复了下来,但她脑袋仍是晕晕沉沉的,她听着宁白温柔带笑的话语,从他怀里抬起头。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他,泪雾氤氲的眼里清晰地映着少年的脸。 “我也想杀她很久了,很久了,所以,阿姐想杀她,想她死,是完全没问题的。” 少年语气柔和,似春水荡漾,他生得俊美昳丽,极易蛊惑人,唇边还带着浅浅的笑,只是,这笑在此刻却有些扭曲。 似乎还极是痛苦。 他很痛苦,在看到苏南的眼泪和血时,宁白胸前仿佛开了一个窟窿,他的心在不断地流着汩汩鲜血。 他想,为什么阿姐的血和眼泪还在流呢。 不该流的。 宁白的头快要炸了,某种隐密的渴求和欲望也在不断生长,他垂眸,看着苏南可怜至极的一张脸,看着她泪眼朦胧的眼睛,只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 她是如此的惹人怜爱,他想护着,可又忍不住地想要侵|犯,毁灭,好让她再也离不了自己,逃不开他身边,哪都去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少年神情茫然地低头,不知不觉便伸出舌尖,一点点地舔舐她的眼泪和血。 一点点地,柔软舌尖温柔碰触着苏南的肌肤,裹着她的眼泪和鲜血,悉数卷入他齿间间。 顿时,血腥味四溢,他却食髓知味一般,带着苦痛,同时又带着兴奋…欢愉地舔舐她,触碰她。 柔软舌尖舔过,伤口处忽起一阵潮湿温热的触感,苏南一下僵住,她身体无法遏制地一阵颤栗,脊背微微抖着,片刻后,她难以置信地推开了宁白。 少年被推开后一愣,无暇脸上茫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后又笑着,无所谓掩饰,轻飘飘道:“她该死不是吗,她该死的吧,该被狗吃掉的吧,哈哈哈,阿姐知道那时候她为什么会被狗咬吗,那狗是我放的,她伤了阿姐,我便要她百倍还回来。” “现在,她又让阿姐受伤了,我杀她,不应该吗?” 少年此刻的他完全忘了掩饰,也不想再去掩饰,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目光灼热地看她,像是不知餍足的毒蛇。 苏南被这样的宁白惊到全身发寒。 在苏南眼里,宁白纯净无邪,善良懂事,她实在想不明白,那个乖巧温顺的少年为何会如此…为何会这般病态地舔她伤口,还笑着说要杀人。 狗,那狗是阿白放的吗?可那时,他分明还是小孩…… 苏南忽又想起了那日宁白掐苏黛脖子的样子,想起了文清安对她说的话。 她觉得,面前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且疯狂的人。 苏南感到一丝恐惧,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无意识地,她第一次生了想要远离他的心思。 “不,不,阿白,你冷静一下,我现在没事了,只是流了点血而已,刚才我也是在说气话,现在我气消了也就没事了,我们不能杀人的,我们要救她,她还在喊救命……等下这里便会来人的……你不要被一时气愤冲昏了头脑,我知道你刚是在开玩笑……”苏南颤着声音,脸上挤出一丝惨淡笑容,尝试劝说他,“阿白,别杀人,别杀人,好吗?” -- 第36页 “阿姐,你别逼我——” “你这样会把我逼疯的。” 天空的云层不知何时遮住太阳,烈日消失,园子里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四周寥落尽显,不远处传来两三丫鬟的说话声。 而湖里的苏黛渐渐没了喊声。 宁白疯狂地笑着,他原本整齐束起的长发散落侧脸,眼里满是哀伤痛苦,不停喃喃: “你要是再受伤,会把我逼疯的……” 第20章 “阿姐要丢弃我了吗?”…… 后面不知怎么,苏南两眼一黑,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下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她已躺在了自己房间,额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 苏南顾不得自己的伤,她眼前全是宁白那痛苦哀伤的眼神。 还有苏黛。 苏黛呢? 苏南猛地从床上坐起,发现她的房间里全是人。 她的娘亲,爹爹,大夫人,老夫人,全在她屋里。 “阿娘……”苏南面色惨白,唤了她母亲一声,刚想问她母亲有没有喝药时,却被她父亲呵斥一声。 语气极其严厉,声音之大,直震的苏南耳朵生疼。 “苏南!是不是你推苏黛下水的!是不是你故意勾引文府世子,抢你姐姐的姻亲?” 苏南一怔,随即头又开始疼了,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苏知礼。 她无法相信这话是从她父亲口里说出的话。 勾引? 一个父亲怎么会用这样的词说女儿。 “父亲,是苏黛先打我,先推我,您没看到我额头上的伤吗?是她推了我,还打翻了我给娘亲的药,弄坏了我的簪子,我一时气急才失手将她推到了湖里。”当着老夫人和她娘亲的面,苏南只能极力忍着心中的怒气,手紧紧抓着床单,尽量心平气和道。 “苏南啊……”苏知礼愤愤甩袖,不停地在屋内踱步,“苏黛脾气是有些骄纵,但你也不至于要将她推下水!而且,苏家和文家早就定了姻亲,苏黛是苏府嫡女,只有她有资格嫁给文府世子,你和文清安走得这么近是想做什么?抢你姐姐的夫君?苏南,你是庶女啊,你的姻亲已经定好了,那便是嫁给柳大人做妾室。” “你们能不能讲点道理啊,是苏黛先打得我!是苏黛!是文清安自己说要娶我!你们订的姻亲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文清安不喜欢苏黛也要怪我头上?为什么我是庶女就要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做妾?”苏南的情绪再也克制不住,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我不嫁!” 这个家越发乌烟瘴气,苏知礼的气一下也上来了,拂袖正色道:“这婚事由不得你,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苏知礼的话声一落,屋内死寂了片刻,老夫人只叹了口气,却没有要为苏南说话的意思,而王氏则抿嘴笑了起来。 只有苏南母亲一下跪在苏知礼面前,苦苦哀求:“老爷,我求求你了,别让南南嫁给那人,求求你了,她也是你的女儿啊……” “阿娘……”苏南看着她娘亲为她下跪,只觉心被人狠狠揪住,疼得厉害。 苏南娘亲一直在哀求哭着,苏知礼终是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但最后也只是叹息一声,走了。 苏知礼走后,房间里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出去了,只剩苏南和她娘亲抱在一起,隐隐抽泣。 苏南眼睛无光,一边哭一边想,如今这境地,嫁给文清安也没什么不好。 他有权势,苏府里的人,包括她父亲都要忌惮几分,如此,她娘亲在苏府的日子也能好过点,不再被人辱骂,欺负。 既然他们都说是她抢了文清安,抢了苏黛的夫君—— 那她便抢给他们看。 * 苏南虽心里已然决定要答应文清安,但宁白这件事一直横在她心头。 自她昏迷醒来后,她还没看到宁白的身影。 她心里隐隐不安,这少年身上弥漫着一种令人恐惧的气息,可他偏偏又将她看得如此重要。 舔她伤口,亲她耳朵,过于亲近迷恋,甚至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 苏南自小和他相伴,早已把他当亲人一般,此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知该如何看他,面对他。 他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以前吗? 还能像一般亲密,纯粹吗…… 苏南脑子混混沌沌,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一时便睡了过去。 许是因为伤口处还疼着,苏南睡得并不安稳,待晚上宁白进她房间后,她马上便醒了。 “阿白?”苏南从床上坐起,看着面前的少年,迷迷糊糊喊了一声。 “阿姐,我们离开这里。”宁白只说这一句,便俯身抱着她往外走。 “诶,怎么了,阿白,发生什么事了?” 苏南疑惑拍了拍他肩膀,少年却抿着唇一言不发,通红着眼睛,脸色相当阴郁。 苏南觉得甚是奇怪,想要再问时,外面却传来焦急的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都醒醒!快跑啊!” 苏南一愣,问他:“走水了?” 宁白沉默点头。 “怎么突然就走水了?”苏南心里发慌,忙挣脱开宁白,从他怀里跳下就要出去。 但宁白却冷静拉住了她:“火已经烧起来了,没用的,他们都得死,我们离开这里。” -- 第37页 似是有一盆冷水从苏南头顶浇下,苏南全身发寒,怔了一瞬,后颤着嘴唇问他: “你放的火?” 宁白毫不掩饰,只答一字:“是。” “你疯了吗!”苏南简直是无法理解他的行为,甩开他的手就要往外走,但宁白扣着她的手腕一使力,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 “他们都该死。”宁白低声说着,脸沉在昏暗中,声音很轻,“他们都该死的,不是么?” “我娘亲也在里面!”苏南被气疯了了,情绪过于激动,额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包扎的白布瞬间被染红。 鲜红总是刺目,宁白眼睛生疼,往后退一步,放开了苏南。 “阿姐,你有我就好,只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们离开这里,离开苏府,去一个没人的地方生活,好吗?” “不好!”苏南提高音调,往后退着,“阿白,你别再这样了,你清醒一点,我们回到小时候不好吗,为什么你就非得要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呢,为什么你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当一个乖巧温顺的少年呢,我们是姐弟啊,你不是一直都叫我阿姐吗?” “早就回不去了,阿姐。”宁白惨白着一张脸,目光空洞地看着少女,“我不可能再把你当阿姐了,很久之前便不可能了。” 苏南担心她娘亲,听此也不想再和他争论,便跑了出去。 宁白看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喃喃。 “回不去了,你不该救我的。” * 火势发现及时,很快便灭了,苏南母亲呛了几口烟,无大碍,算是有惊无险。 整个苏府一片狼藉,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放火,苏南闭口不言,没有提宁白一个字。 宁白终归是她的亲人,他们从小相伴,相依为命,苏南不可能对他有恨,更不会做伤害他的事。 只是现在,她要同他保持距离。 他太奇怪太疯狂了了。 看她的眼神完全变了。 翌日,苏南坐在屋内对镜梳妆,想起宁白又是一阵叹气。 而正当她沉思时,门忽地被人推开,夏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两脸通红,表情更是惊讶至极。 “三小姐!你快去看看,宁白少爷他……宁白他,他居然是皇子……!皇子!现在皇宫里来了好多侍卫,说要接他回去!” 啪嗒一声,苏南手里的梳子掉在地上。 她愣了愣,整个人都呆了,眼睛都忘了要眨,仔细地想夏竹这话是什么意思,许久后才颤了颤睫毛。 “阿白……是皇子?” “是啊!皇宫里都来忍了,还有公公呢,听人说是皇帝身前的大红人,这次特意来接他回去的。”夏竹忙走到苏南身边说道,“三小姐您快去正堂看看吧,老爷夫人他们都在呢,宁白少爷马上就要被接回皇宫了,还等着见你一面呢。” 听到这,苏南才意识到了夏竹刚说的意味着什么,便跑去了正堂。 正厅外面立着两排带刀侍卫,站得挺直,面无表情,一股肃杀之气,而正厅内那位涂着粉的公公正和他父亲一起坐在正位,两人不时低声交谈,相谈甚欢。 除了苏南娘亲生着病没有来,苏府的人几乎都挤在了这正堂。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苏黛一家,此时却是一脸谄媚对着宁白这张冷脸笑,活脱脱一副献媚嘴脸。 是啊,毕竟是皇子,皇室中人,地位自然高他们一截。 苏南在正堂外扫了一眼,便看到宁白径直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直接牵着她手往外面走。 他拉着她停在了正堂不远处一僻静的桃花树下,微风拂过,落英缤纷,花瓣洒在他们发梢,上面还有淡淡的阳光。 “阿白,这就是你的身世吗?”由于过分震惊,苏南一双水杏眸子睁得大大的。 “我好像从来没和阿姐说过我的身世。”宁白扯着嘴角嗤笑,眼里风雪忽至,脸上映着一种苏南从来没看过的表情。 苏南点点头。 宁白低眸看了眼苏南纯白的脸,眼睛忽起细碎亮光,但过后,却是更沉的黑暗。 他薄红的唇微张,轻描淡写道:“我母亲出身权贵之家,家族权势滔天,当今皇上因此娶了我母亲,借了我母亲家族的权势后顺利登基,可是阿姐,你猜他登基后做了什么事?” 少年笑了起来,纯净的眸子如雪寒冷,低下头来盯着苏南时,苏南身体止不住地发寒,声音都有些抖:“做了什么?” 宁白脸上的笑一瞬敛起,面目平静得可怕:“他屠了我母亲整个家族,母亲带着我拼死逃出,一个人艰难把我养到了五岁,可后面一场瘟疫突至,母亲染了瘟疫死了,而我一个人无依无靠,只好四处流浪,和狗抢东西吃,我想,就是在那时候,我成了恶狗都害怕的人吧。” 少年不轻不重地说着,玉般好看的手指轻轻抚上了苏南白腻的脸,勾唇道:“阿姐知道吗,碰到阿姐时我已经饿了七天了,那时下大雪,我连狗的东西都抢不到,只好一次次地抓着过路的人,求他们给点吃的,但只受到他们的打骂。” “只有阿姐……”他的手抚到了她红润饱满的唇,细致地描摹她唇形,“只有阿姐牵我的手,把我领回了家。” 他的指尖仿佛带着一团火,苏南的嘴唇渐渐被烧得通红,心尖摇摇晃晃的,但此时此刻,她却浑身绷紧,一动都不敢动。 -- 第38页 苏南怕自己的什么举动又伤到他,在他说这些惨绝人寰的往事时。 “阿姐只能是我的阿姐。”宁白湛黑的眼睛里生出潮气,鲜艳的唇瓣张合着,嘶哑问—— “如果我说,我想留在阿姐身边,阿姐会让我留下,待在你身边吗,会同我亲吻吗?” 苏南一愣,卷翘的睫毛忽然上下翻飞,后别过头,不再让宁白摸自己的唇。 两人距离过近呼吸交缠,这气氛令苏南浑身发软,快要喘不过气,便往后退着,直接撞到了身后的树干上。 少年白净修长的手撑着树干,弯腰倾身凑近,等她的回答。 苏南低头隐忍咬牙,许久沉默后还是把自己的的决定说了出来:“不会,阿白,我决定要嫁给文清安了,你别离我这么近了。” 少女说话的声音极轻,却偏偏宛如惊雷,一字不差地传到了宁白耳朵里。 苏南顿感周身一寒,倏然间,树上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下一刻,苏南的下巴被他强硬捏住,她不得不抬头,眸子泛着两汪水,与他四目相视。 宁白似乎使了极大的力气,冷白手腕青筋突显,像是无法控制地要把她捏碎。 苏南觉得疼,皱眉,但没有出声。 “阿姐要丢弃我了吗?”宁白黑沉着一双眼睛,呼吸渐重,像暴躁的兽,“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为什么你就不能嫁给我,阿姐。” 他又问,将她下巴抬起。 苏南不得不仰起脆弱的脖颈,下巴处已被他捏红,痛意渐至全身。 她两汪水流下,与他对视着,艰难说:“阿白,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 宁白怔住,手劲一松,往后退去,突然疯狂大笑起来。 他笑了许久,笑得眼睛里满是血丝才停下,目若利刃,盯着她一字一句道—— “我会好好记住阿姐今天的话。” 至此话落,宁白转身。 后面,苏南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走,回了皇宫。 在跨出苏府大门前,宁白回头,瞥了她一眼。 那瞬间,苏南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从未用过这样狠厉的眼神看她。 是冷漠,是几要把她捏碎的恨。 而这时苏南不知道的是,他以后看她的眼神只会比这更狠。 少年不再是她的少年了。 这弟弟也不会再是她的弟弟了。 第21章 狗男主2.0上线 京城,慕王府。 今日是九皇子慕王的十八生辰,宴请了朝内诸多王臣家眷,苏南的夫君家文国公府也在此列。 苏南两年前同文清安成亲了。 纵使她是庶女,纵使别人极力反对,苏黛哭天抢地,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文清安仍要坚持娶她。 于是他们成亲那天,苏黛眼睁睁地看着文清安到苏府迎亲。 只是迎的人不是她这出身高贵的嫡女,而是她口中出身低贱的庶女。 苏黛颜眼睁睁地看着文清安为她铺十里红妆,看她一身凤冠霞帔,风光无限地嫁入文家。 那时候,苏南清楚地看到,苏黛看她的眼睛嫉妒得发红。 苏南抿起红唇笑了,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愉悦过。 而此后,借着文清安的权势,苏家人是再也不敢像以前那般猖狂地对待她们母女。 不仅看她的眼色变了,她母亲在苏府的处境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便是苏南想要的日子,她只想让她娘亲不再受人欺辱,不再需要看人脸色过活。 文清安待她很好,他们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日子便这般平静地过了下去,直到文清安卷入一场科举舞弊案,被收押大牢等待审问。 此次,她亦是一人前往这慕王的生辰宴。 事实上,在慕王府侍卫送来的请柬上,特地烫金写出的,也只苏南二字。 在看到这封请柬时,苏南微微讶异,指尖发颤,请柬差点掉在了在地上。 这九皇子慕王便是宁白。 两年过去,苏南还是无法忘记宁白离开苏府时看她的眼神,甚至每每做梦时还会梦到。 醒来后便全身发寒,出一身冷汗。 自宁白离开苏府回了皇宫后,再没主动找过苏南,到过苏府一次。 苏南有时会想起这弟弟,想起那落雪天,想起他们相依为命的小时候,想起他们曾经纯粹深厚的姐弟感情……但无奈这些都如云烟,已经不复存在。 在当回皇子后,这少年越发张扬与尖锐,偶尔相碰,苏南只觉他似一把闪着寒光的出鞘刀刃,只轻轻一划,便剑闪寒光,刀刃沾血。 而可怕的是,这把刀,次次都对向她。 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令苏南无法忽视的狠厉和厌恶。 居高临下的睥睨,嘴角扬起的冷笑,这些都叫她发寒颤抖,心口刺痛,仿佛自己的心被他揪了出来再狠狠踩在地上。 苏南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便尽力避免与他相见。 直到这一次收到请柬,她避无可避。 苏南曾听人说,宁白便是这次科举舞弊案的主审。 在这个节点,她无从去猜想宁白给她发请柬的意图,他现在贵为皇子,短短两年便已在朝堂成风云之势,他给文府给她发请柬,她又如何能拒。 -- 第39页 且这次科举舞弊案,文清安虽只是被问询,但若是有人从中作梗,致使他牵连其中,怕最后也会落得一个问斩下场。 她要不要…… “诶,这九皇子生得可真是俊美,年纪轻轻在朝堂身居高位,据说还是太子的有力人选呢,你瞧,这众多贵女都被他吸引,目光都在他那,都盼着能当皇子妃甚至是太子妃呢。” “是,是啊,九皇子他……” 邻座女眷的一句话将苏南从思绪里拉回,她茫然应了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锦衣华服,身姿优越,莫不骄矜尊贵。 推杯换盏间,此刻这九皇子正与人谈笑,只是这笑浸满冷意。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少年收敛了刀子般的尖锐和张扬,但这些往里沉去,反倒使得他的冷漠和阴沉愈发让人胆寒,倍觉压迫。 不寒而栗。 苏南抬眸看,光影交错间,目光只落在他侧脸一瞬,那人便不紧不慢地别过脸来,苏南恍然,来不及移眼,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到一起。 深黑瞳孔亮起寒光,蛰伏的兽突然睁眼。 极具侵略性。 他的目光像是要将她撕碎,苏南背脊一颤,竟是开始沁汗,肌肤粘腻,闷热感丛生。 “……毕竟是皇室之人,天之骄子,自然许多人中意。”苏南仓皇垂眸,低头抿了一口酒,后目光又落在了庭院里的花灯上。 宴席已到后半场,宾主尽欢,喧嚣嘈杂,四周树上皆挂了花灯,映着枝头浅浅积雪,火树银花,又皎洁冰寒。 “诶,文夫人,我听说这九皇子小时候流落民间,在苏府住了好些年,想必你们感情很深吧?”这位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叶兰眉梢雀跃,兴奋地拉着苏南的手,“你可以不可以帮我搭下桥?” “搭桥?”苏南猛不防被这话呛到,脸登时吓到发白。 还搭桥,就刚宁白那吃人的眼神,苏南已经后悔今日之行了。 他还在恨她,厌恶她。 “不过是待过几年而已,说不上什么感情,苏南不敢与皇室攀交情。”许是喝了一点酒,苏南两颊透了些红,她娇娇一笑,礼貌又婉转地拒了。 苏南本就生得极美,平日里看上去是雪肤花容,轻盈如蝶,整个一娇弱美人,令人望之便心生怜爱。 更别说她喝了酒后脸泛红霞,一笑秋瞳潋滟生光,令人陡生几分迷醉之感,此刻竟是连叶兰都有些不好意思,被她的容貌惊住一下赧了。 叶兰不由感叹,好在这苏小姐已经嫁人了,要不然,在京城这些贵女里,单论容貌,她们哪能美过这位苏小姐,让九皇子倾心…… 这般想着,叶兰开心起来,便不再缠着苏南要搭桥,借恭贺九皇子生辰之名娇羞离席。 宴席将尽,叶兰走后,宴席上的人亦大多离去,苏南一人坐在一角思绪泛泛。 天色已然全黑,地面、树枝上的积雪隐隐折射出凄清白光,苏南唇齿微张,轻叹一声后白雾浮现,面容在雾里逐渐模糊。 “苏小姐,我家王爷请你去后花园的秋叶亭一聚,今日见王爷的宾客多,府里又事情杂匀不开人,只能麻烦苏小姐自行去找王爷了。” 在苏南思绪凌乱时,王府一下人上前恭敬道。 苏南一愣,后点点头。 “苏小姐沿着这长廊往里,看到亭子便是了。”下人给苏南指了路。 “多谢。”苏南道谢,攥紧了手,后便起身朝秋叶亭走去。 宁白去年被封了慕王称号,赐了府邸,苏南还是第一次来这慕王府。 这后花园寂静无人,雪色与四下灯笼的暖光交融,光亮正好,给苏南照亮了去后花园的路。 借着这光亮,苏南穿过廊下花架,又绕过假山,抬头便看到了一座亭子。 定是秋叶亭没错了。 苏南走近,心里打成了结,还在想着该如何开口才不至于尴尬时,不经意抬眸,便看到了宁白。 少年五官俊美,凌厉分明,他此刻半支着脑袋坐于亭中,眼睫覆下,薄唇弯起,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冷意,似是对眼前的一切都漫不经心,淡漠至极。 他沉默,只笑,却轻而易举便给人一种冷与默的压迫感。 苏南眨了眨眼睫,瞳孔倏地紧缩。 不对。 她不止看到宁白。 她还看到一妙龄女子散开外衫,露出雪白肩颈,一下扑到了衣冠齐整的他身上。 苏南定了定,而后红唇翕张,更惊讶了。 因为,她清楚地看到了这女子面容——竟是当今的四皇子妃子! ……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 …… 四皇子的妃子…怎么会解开衣衫扑到阿白身上? 阿白是九皇子,按理说,不是四皇子的亲弟弟么? 难道…… 苏南震惊万分地捂着嘴巴,她喝了酒,酒意微醺,晚风将亭子里的声音吹至她耳边时,却使得她瞬间清醒不少。 “别碰我。”亭子里的宁白无甚表情,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指骨还在有下没下敲着桌面。 “皇兄知道你在我面前脱衣服么?”他冷声讥笑。 女子脸色羞极,却仍是不肯离开,甚至手还放在了胸前的系带,缓慢扯着,一下,又脱了一件。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碰巧躲在树后的苏南呆若木鸡,她知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但此时却不知为何,她脚移动不了半分,像是有人死死拉着她,强迫她看完。 -- 第40页 “妾不喜欢四皇子……” 女子全身只剩一件薄衣堪堪遮住身子,她又走近了宁白,紧紧抓着他袖子,眸中泛泪,姿容娇丽,“自我看到王爷的第一眼起,我便心悦王爷,妾不求什么名份,也不奢望能伴于王爷身边,妾只求王爷能……能多看看我,妾知道王爷一心想夺太子之位,四皇子是最大的障碍,我可以帮王爷……” “滚,我说了别碰我。”女子又碰了他,宁白终于耐心不再,拂袖甩开她手,眼底戾气呼之欲出,“你为何觉得,本王需要靠你来夺这太子之位?” “妾不是这个意思。”女子慌张摇头,被甩开手后再没勇气靠近他,只低声啜泣,“我只是想……想帮帮九皇子。” 宁白忽然笑了下,不知为何,在这番堪称香|艳的情景下,他还甚有闲心地扫了眼这四下夜景,目光随即又轻飘飘收回,落回女子脸上,平淡开口—— “如果你真想帮我……那便在这把我伺候舒服了,或许本王高兴了还能考虑一下你。” 他还在笑,薄红唇瓣勾起,昳丽冷白的脸沉在暗夜里,有种惊心动魄,令人无法移眼的美感。 苏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心猛地一抽,惊愕失色,只觉脑袋都快炸了。 是她喝多了么? 苏南柳眉一跳,而此刻,在她被这话惊到神思呆住,还在想宁白所说的伺候究竟是什么意思时,那女子便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她娇羞着脸低头,伸手就要去解他的腰带,脸将要埋在他膝间 苏南:“……”她好像懂了。 女子双手环过宁白的腰,将要扯下腰带时,宁白却又起身,冷冷制止:“不用了,你走吧。” 女子的手停在半空,她表情错愕,一瞬后又开口:“九皇子,妾可以伺候……” “让你走没听到吗?”宁白语气冷酷到残忍。 “王爷,妾……”女子还在乞求。 “这话本王不想说第二遍。”宁白站在亭檐处,背对她缓缓道,“你若还不走,本王不介意将此事传至京城上下,你知道下场会如何。” 女子听后一怔,脸色一下煞白,片刻后,她终于拾起地上衣衫,穿好后带着一双泪眼离开了。 苏南晕晕乎乎地听完全程,这荒唐程度令她半晌都回不过神。 虽然她知道阿白早就不是以前的阿白了,但她还是不免被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惊到。 这少年比起两年前的疯狂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张俊美的脸下面深藏着翻涌的暗流,她现在是怎么都看不透他,更猜测不到他下一刻又会做出什么疯狂骇人的事情来。 现在的他,可能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苏南清楚地知道,知道自己根本招架不住如今的宁白。 他再也不会再听她的话了。 还是走吧。 一阵寒风至,树梢晃动,苏南打了个寒颤,欲要抬脚离开时,却猛然察觉到了某种危险。 果然,拂过她耳边的晚风倏然送来一道笑声。 还有讥讽尖锐的话语。 “阿姐,看活的春宫图是不是挺刺激的?”他笑道。 恍若惊雷降下,苏南脑子被劈心下一沉,她两颊无法控制地发烫,全身又开始冒冷汗。 当场被他戳穿,苏南无地自容,简直想遁地而逃。 四周诡异地静了下来,寒风不止,树叶婆娑间有细雪落下,飘在苏南脸上又很快融化。 透过树叶缝隙,苏南能清楚地看到,清楚看到一双黑沉眸子死死盯着她,像是要诛她的心。 无奈,苏南只能从树后走出,她故作镇定地走到他面前,开始撒谎:“对不起,我……我,我只是刚好路过,不是有意偷看。” “阿姐,”宁白勾着嘴角,眼睫耷拉着。 虽然宁白仍然喊着她阿姐,但这语气已完全没有以前的温柔,现今,有的只是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厌,还有恨。 “你结巴了,知道么?”他继续淡淡说着。 苏南一愣,尴尬低下头,知道他早已看穿她拙劣的掩饰。 “是紧张吗。” 苏南没说话,晃神间还在斟酌语句时,一片热息洒在她莹白颈侧。 忽起的痒意带起热意,她颈间开始发烫。 像是有一头兽在她耳边喘着气,苏南莫名觉得自己随时有被吞噬的危险。 她浑身发抖,挣扎着想要别过脸,隔开这令人窒息的距离时,宁白却不容反抗地掐她下巴。 开始时,他指尖是轻柔的抚弄摩挲,后却忽然使力。 像是要把她弄碎。 太痛了。 “阿白?……”苏南眼睛通红泛泪,她喉咙发紧干涩,只能呜咽着喊他,想让他放过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也不能这样。 只是,苏南不喊他还好,她一喊,适才还云淡风轻的少年陡然凌厉,阴郁至极。 “别这样叫我!”宁白忽然低吼,黑沉的眸子里全是冰冷,厌恶,“你现在没资格了,阿姐。” “没资格了。” 苏南滞了下,后颤颤改口,喊他:“九,九皇子,你放开我好不好?” “要想我放开你是吗?”宁白唇边挂着轻蔑的笑,手上的力度不轻反重。 这样的弟弟实在是陌生,更让她胆寒,苏南怎么都想不到,这次见面,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 第41页 她此刻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看着他鲜艳的嘴唇靠近,几要擦过她微张的唇。 苏南心脏瞬间狂跳,眼睛瞪大,一双明眸水色渐显,杂糅着恐惧与脆弱。 她不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但苏南本能地觉得自己无法承受。 苏南强装冷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想再说些什么时,宁白轻飘飘说出的一句话却让她大脑瞬间空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不如,阿姐替她来伺候本王,做她刚才没做完的事。”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着,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 今夜月色不错。 第22章 他的唇覆下,贴上了她的…… 如果说春宫图那句话仅仅使苏南错愕惊讶,觉得这少年陌生而已。 那他刚刚这句话足以击碎苏南对这弟弟的所有可笑幻想。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温顺无害的弟弟了。 不可能会是了。 苏南此刻完全懵了,她甚至不知该作何表情,反应过来后全身血液倒流,呼吸剧烈。 “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地问,脸白成了雪。 “没听清楚么?”宁白勾着嘴角笑,薄唇移到她耳廓,忽就朝里舔了一下,“我让阿姐伺候我,阿姐不懂是哪种伺候吗?”话落,他摸了摸她的嘴唇,这暗示已很是明显。 耳廓的潮湿感简直令苏南头皮发麻,而不待她反应过来,宁白摸她嘴唇的暗示更是如同针刺,在她心里扎了一个洞,鲜血直流。 “你别发疯了!宁白!”苏南因为害怕浑身发抖,终于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只是……她生得实在是太过娇弱漂亮了,就算此时恶狠狠地瞪着他,发怒地瞪着他,对宁白来说也毫无威慑力,就像小猫在挠手心一般。 “你才知道我是个疯子吗?阿姐。”宁白低声,在凄冷的月色下,冷到可怕。 他沉沉看她,后终于是放开了掐苏南下巴的手。 下巴处的束缚不再,苏南正要松口气时,却被宁白按着肩膀,直接推到了身后的柱子上。 脊背撞到柱子,苏南吃痛一声,想离开这柱子旁,却又被宁白死死按了回去。 少年按着她肩膀,她半分都挣脱不得,柱子冷冰冰的,冷得苏南眼眶发红,没出息地想哭。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再对我发疯了,阿……九皇子……放过我吧,太晚了,我该回去了。”苏南被他逼到退无可退,无奈哀求他,习惯性喊出的“阿白”也被她换成了“九皇子”。 “求人是没用的,阿姐。”宁白双眸眯起,在暗色里,他脸上的表情越发让苏南看不清。 “我刚不是说了吗,阿姐只要伺候好本王,我便放过阿姐,还是说……”少年低头靠近她,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唇上,似笑非笑道,“阿姐连口都不会,还要我来教?” “你在…说什么?” 苏南声音破碎,浑身颤的厉害,从宁白的角度看过去,肤色雪白,眼如流雾,一张漂亮小脸上尽是惊惧,说不出的娇怜。 宁白眸色一深,当真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是不是还要我来教阿姐怎么伺候人?” “我很疑惑,阿姐不是早为人妻了么,怎么就不会伺候人呢。”宁白讥笑反问,两人的距离已然近到几要唇齿相贴。 听到□□二字,苏南忍不住哭了,两行清泪自眼尾留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她不得不承认,自小同她一起长大的宁白,很懂得怎么去折磨她,拿捏她。 在这种时候,宁白若无其事提起她的□□身份,令苏南心里绷紧的一根弦轰然断裂。 他故意侮辱她,说让她难堪的话,苏南不觉伤心,只觉得很悲凉,喉间一阵干呕。 还有便是……害怕,恐惧。 自他离开苏家,面前的少年从温顺乖巧到尖锐张狂,再到现在,他褪去一身稚气,并未长成明朗温润的少年公子,反倒阴狠扭曲,冷漠可怖。 再过几年,他会变成疯子么? 在苏南晃神间隙,宁白又抵着她额头,那纤长睫毛似有若无地划过了她眼睑。 苏南脊背一僵,蓦地回过神来。 此时,宁白给予她的屈辱和羞耻令苏南无地自容,也令她的情绪濒临崩溃。 苏南头疼得厉害,可宁白身上的气息又死死地将她笼罩,她觉得窒息,手撑在他胸膛用力推,却怎么都推不开他。 苏南余光向下一瞥,看到了宁白按着她肩膀的手,她想着推不开他,便干脆一狠心咬上了他的手。 苏南一闭眼,刚开始也迟疑了片刻,要不要咬太重,只是当她脑子里一回响起宁白刚说的话时,怒气一上来,便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去咬。 她当真是下了死力气,也不知道咬了多久,当她唇齿间溢满血腥气时,苏南才猛地惊醒过来,松开了他手。 她唇边湿湿的,苏南一舔,是腥甜味。 血…… 她怔了下,再低眸,朝他手看去,发现他的手果然被自己咬出了血。 冷白手背清晰印着一排牙印,和血印。 “咬够了吗?” 宁白嗤笑,没有半点恼怒意味,一双桃花眼迷离幽深,垂下看她。 只是这目光很沉,很深,直直看人时,给人一种将要被吞噬的压迫感。 危险横生。 苏南忽觉害怕,无措起来,想要往后退,却发现身后是石柱,她退无可退。 -- 第42页 “我只是想让你放开我,宁……” 苏南声音忽地消失,后面的话被他悉数堵了回去。 她眼睁睁看着宁白的唇覆下,贴上了她的唇。 两唇相碰,开始时他只是轻轻触着,蜻蜓点水般,可转瞬过后,便是疾风骤雨的啃噬撕咬。 苏南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猝不及防,乌黑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恐惧震惊而骤缩,她双手又去推他,却仍旧是推不动丝毫。 宁白吻得凶狠又残忍,苏南唇瓣一痛,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来。 她呜咽着,下意识要开口阻止他,却因为齿关张开,宁白的舌头寻了机会一下探进了她口腔,轻而易举便刁住了她的舌尖吮吸起来,与之交缠。 她甚至还听到了水声。 口腔内的空气很快被他攫取殆尽,苏南全身发麻,她四肢百骸都在战栗,身上的神经全都变得脆弱无比,只需再刺激一下便会悉数断裂。 苏南觉得很难受,眼泪不停从她脸颊滑下,啪嗒啪嗒,大颗砸在他手背。 同时,她也觉得很屈辱。 她想,宁白是在故意报复她,侮辱她吧。 绝对是的吧。 口腔内全是血腥味,还混着他身上的冷寒淡香味,苏南脑子昏沉,忽又想起了那天宁白看她的眼神。 满满的恨,满满的冷漠。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他成功了,报复回来了。 一边提醒她,她是别人的妻子,一边又强硬地亲吻她。 他让她觉得屈辱,觉得背德,觉得自己对不起文清安。 他成功地在她身上加诸了痛苦,苏南不可能会忘的痛苦。 近似于惩罚的亲吻还在继续,苏南的眼泪还在流,她无能为力地承受着,胸腔撕裂得厉害。 她想停止这个荒唐的吻,结束这痛苦。 终于,在宁白的舌头又缠着她时,苏南一用力咬了上去。 下一刻,她的口里终于透进来了新鲜空气。 宁白放过了她,唇瓣离开她时扯出一缕银线,在月下闪着晶莹,似极是皎洁纯净。 但那却是苏南屈辱的见证。 啪的一声,苏南再也无法忍受,利落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手垂下时,她的手指无法控制地发抖,痉挛,苏南身体抖着,崩溃后喊出的声音也是抖的。 “宁白,你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子,你是不是故意这样做的,你故意报复我对不对,你现在是不是还很恨我,很讨厌我?那这样的话,你又为何要送请柬给我,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文清安被扣在了大牢去不了,我不得不来……” 苏南心里绷紧的那根弦早就断了,她清白交错的脸上满是泪痕,杏眸里淌着一汪又一汪的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讨厌我厌恶我恨我都没关系,甚至你这辈子都不理我也没关系,我不会去打搅你,我会为你烧香拜佛,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宁白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他却浑不在意一般,正过头继续看着苏南时,削薄的唇上沾满了血。 也不知是苏南的还是他的,抑或是,他们两人相融在一起的血。 他死死看着苏南,昳丽的脸在暗色里漂亮得近似张扬。 苏南却只觉得恐怖。 尤其是,当苏南看到宁白平静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边的血,淡淡说出二字时,她双腿发软,几要站立不住。 她看到宁白鲜红的唇微张,说—— “不能。” 他说不能。 不能放过她,是么。 苏南神情呆滞,已然没了力气和他去喊,她只能近乎绝望地靠着身后石柱,喃喃自语:“你到底要我怎样……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消气,才会不恨我?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们” “我早就说过,我们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阿姐。”宁白声音低沉地说着,片刻后盯着苏南又笑了起来,转而道,“阿姐还想不想要你夫君活?” “我觉得,亲吻阿姐的滋味太过美妙,只是亲吻好像远远不够。” “根本不够。” 第23章 “和我睡,阿姐明白了吗…… “什么不够?” 苏南头还是晕晕沉沉的,她听到宁白先是提到了文清安,后又话锋一转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怔怔看他许久,才从那漆黑的眼瞳里找寻到他话里的意思。 阿姐还想不想要你夫君活? 亲吻不够? 那他是想做什么?…… 苏南心一惊,反应过来后还是愣了好半会,她胸腔里的羞耻、怒火忽就被宁白这句话吓到止住,眨眨眼呆呆问他:“你想对清安做什么?” “清安?”宁白又舔了舔唇边的血,居高临下地看她,“阿姐喊得好生亲密。” 苏南不解回:“他是我夫君,我这样喊他有什么不对吗?” “不用你来提醒我,我知道。”宁白低声,眸子里隐约透着躁怒。 唇早就被他咬出了血,伤口处的痛意在提醒苏南——不要再刺激他。 两人间这么剑拔弩张对她是没有好处的。 况且,她再硬气也硬不过他。 苏南看着眼前的宁白想,以他现在的权势和地位,他的确可以轻而易举地捏碎她。 甚至,连文清安的命都攥在他手里。 -- 第43页 于是苏南沉默闭嘴,把想要刺他的话又吞了回去。 “阿姐你知不知道,文清安是四皇子一系的人。” 在苏南还倚着石柱沉思时,宁白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他端起酒杯仰头喝酒,适才的冷血疯狂似乎已尽数退去。 但苏南清楚地知道,这只是错觉而已。 他的疯狂深藏暗涌之下,不知什么时候便会掀起惊涛骇浪,使人窒息绝望。 苏南腿软得不行,尽管她很想过去坐下缓缓,但她对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不敢贸然靠近他,只能像小猫一般将身子缩成一团,靠着柱子。 “党派之争,这不是很正常吗?我从不过问他官场上的事,也不会去干涉。” 宁白斟酒的手忽就在半空停了一下,他掀起眼皮看她,片刻收回目光后又斟了一杯酒,轻飘飘问:“从不过问是么?那阿姐便是不知道了。” 苏南已是无话,没回了。 她的确不知道。 文清安从不说,她也从来都不问。 但她相信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和科举舞弊案有牵连。 “这和这次的科举舞弊案有何关系?”苏南坚定道,“我相信他是清白的,以清安的为人,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也完全没必要。” 哐的一声,酒杯杯底碰到玉石桌面,发出清脆声音,苏南冷不防吓了一跳。 宁白不知怎么,忽就放下酒杯朝她走来,衣袍涌动如雪,眼睛却黑沉无光。 苏南看着宁白,双腿几要站立不住,她手不由摸了摸唇,心底涌出恐惧,竟是抱着胳膊一下蹲在了地上。 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 好似这样就能阻止宁白亲她。 叫他没办法亲到她。 宁白走到她身前,看着苏南像小猫一样团成一团蹲在地上,皱眉。 “你就这么怕我,怕我又亲你么?”他也俯身蹲了下去,唇边还带着适才亲吻留下的气息。 四周寂静,甚至风也停了,是以此刻,这呼吸声无比清晰地传到苏南耳朵,像条毒蛇一样直往她脑袋里钻,残忍地提醒苏南方才的荒唐与痛苦。 于是,苏南咬牙,把头埋得更深了。 不能抬头,不能抬头,不能与他对视。 苏南告诫自己,死死掐自己的手。 宁白看着眼前这团子低低发笑,手指缠了几根她肩颈散下的发,缓缓说着—— “刚刚亲吻的感受如何,阿姐想不想再重温一番?” “阿姐要是再不起来,等下我会把阿姐按在桌子上亲。” “这次,亲的可不仅是阿姐的唇了。” “我会亲阿姐的眼睛、脖子、耳朵、下巴,还有……” 宁白面前的小猫儿开始发抖。 他轻笑,愉悦勾唇,继续道:“桌面冰凉令人发抖,阿姐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阿姐还不打算起来吗,那要不要我继续说给阿姐听,仔细地……细致地说给阿姐听?” “阿姐想听么?还是阿姐已经……” “别,别说了……” 苏南闷闷一声,娇娇的音调里带着哭腔,她羞愤得快哭了。 宁白的话实在是过于恶劣和病态,苏南下意识恐惧起来,脑子里无法控制地出现了宁白刚刚在她耳边所说的画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苏南身体不由一阵发寒,潋滟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惊惧。 现在的宁白做得出来的,当真做得出来。 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起来就是了,你别说了。” 话落,苏南立刻放下胳膊,从地上站起。 她抬起头时眼睛还红红的,只能听他话走过去,瑟瑟发抖地坐在亭内木凳上。 “阿姐好乖。”宁白也坐了过去,他在她旁边,抬手擦了擦她血迹,擦完后还若无其事看着她笑。 只是这笑意仿佛带血,古怪且冰冷,还透着丝丝若隐若现的疯狂。 苏南喉咙一下梗住,一动不敢动。 “……” 苏南赶紧低头不看他,避免一切会引他发疯的可能,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文清安的事。 文清安还在牢里,宁白又恰好是这次科举舞弊案的主审。 若是他真的从中作梗,那文清安会不会…… “九……九皇子。”苏南越想越怕,为了探口风,她只能再次开口,问宁白,“清安他是清白的,我相信他,也相信当朝律法,望九皇子公正审案,我……” “我知道他是清白的。”宁白兀地打断了苏南的话,修长手指捏着杯壁,“阿姐是怕本王陷害他?” “真是聪明啊。”他夸她聪明,语气莫测,瘆人。 “聪明?” 苏南一滞,倏地抬头看他,以一种极其愕然的目光。 苏南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如此坦荡地承认。 或者说,是张狂。 苏南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么……”宁白低眸瞥了苏南一眼,她的脆弱和恐惧被他尽收眼底。 “我在夸阿姐聪明,得到好弟弟的夸奖,阿姐不开心吗?”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苏南瞪他,杏眸里又隐隐泛水。 “阿姐生气了?”宁白笑了笑,又扬起脖颈喝了一杯酒。 霎时酒气浓烈,混着他身上的冷香萦绕苏南鼻间。 -- 第44页 苏南只觉脑袋越发昏沉,要裂开了一般。 她弓着身子,宛如惊弓之鸟,忽然很想离开这里,离开宁白身边。 但此刻……苏南却不得不继续坐在这里。 “本来,文清安作为吏部尚书,若他能安分守己,我也不会对他做什么,可偏偏要与我为敌,成为四皇子的党羽,阿姐……” 文清安放下酒杯,拂袖起身,走至苏南身后轻扶她肩膀,歪着脑袋凑近她纤细的脖子,张口:“我如何能放过他?” 热息和酒气一寸寸地滑过她肌肤,残忍灼烧,但身后之人说出的话却冰冷寒凉,尽显阴鸷残忍。 “这件案子性质恶劣,牵涉甚广,文清安虽不是犯人,但我是主审,又是皇子,阿姐,你说,若我想要从中作梗无中生有,或是将白变成黑,是不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 “或者说,杀人……本就是一件极容易的事情。” 他愉悦勾唇,又笑了,还沾着血迹的唇咬着苏南耳垂,肆虐一番后又轻描淡写道,“阿姐,你说是吗?”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对苏南来说却无异于当头一击,她呆愣许久,甚至没有察觉到耳垂处的潮湿,双手抱着胳膊发抖,发髻上金色的蝴蝶珠钗摇摇晃晃,好似蝴蝶振翅。 “你不觉得这手段很肮脏吗?”苏南哑着声音问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剑拔弩张地和他对峙了。 “肮脏?夺嫡之争历来如此,弑父杀兄都是寻常手段,何来肮脏之说?”宁白讥讽一笑。 苏南没办法了,她现在想不出任何办法,或许说,在他的皇子地位和权势面前,她根本毫无办法。 只能求他。 求他放过文清安。 抱着最后一点期望,苏南开口说道: “阿白,我求你好不好,你曾经那么善良那么乖巧,你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好不好?而且,我们一起长大,是感情深厚的姐弟不是吗,为什么就非要弄成今天这副局面呢?”苏南哭得梨花带雨,“你能不能放过文清安,不要……不要害他……” “事到如今,阿姐还以为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很重吗?”宁白嗤笑。 这话被他如此直白说出,苏南像是突然被扇了一耳光,脸瞬间发烫,耳朵脖子渐渐烧红。 “阿姐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宁白的声音轻而残忍,毫不留情道,“当初你像丢弃一条狗一样地丢弃我,现今,你为何以为本王对你还会有几分怜惜?会为了你而改变夺嫡谋划,放过他这个吏部尚书?” 苏南黯然地垂下眸子,宁白站在她身侧,可以清楚地看到有晶莹自她眼尾滴落,在她手背晕处细碎水光。 苏南很久都未再说话,宁白收回余光,继续低声道:“不过,阿姐长了这样一张脸,要是自荐枕席,本王也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考虑一下放过文清安,让他能在此次科举舞弊案中全身而退,否则——” “他只有一死,你信吗?” “自荐枕席?”苏南的眸子愈发潮湿,茫然对上宁白的眼睛,“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宁白漆黑的眼瞳盯着苏南,眼尾扬起,“就是和我睡,同我缠绵欢|爱,行鱼水之欢,阿姐明白了吗?” 他说的如此风轻云淡,似是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且,下一刻,他面无变情地轻抚她唇,冰冷指尖划过她下颚,后至雪白脆弱的喉管,轻巧握住。 他握住了苏南纤细莹白的脖子。 像是在握一块美玉。 都是如此得易碎。 全在他掌握之下。 脖子蓦地被他轻柔掐住,抚摸,他手指的冰冷触感令苏南噤若寒蝉,她呜咽声都不敢发出,贝齿咬着红唇,盈盈杏眸里映着一泓泓凄凉秋水。 宁白现在所说的每一件事都在突破她的心底防线,给她羞辱,让她惊惧,令她崩溃。 苏南把他当亲人,他却毫无不忍地疯狂践踏这姐弟关系,亲她吻她羞辱她,如今还要拿她夫君来威胁她,让她同他做那荒唐不堪的事情。 怎么可能? 不可能。 “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苏南牙齿发颤。 “我知道。”宁白漫不经心道,“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苏南被他折磨得要疯了,她也顾不得宁白还在掐她脖子,抹了一把眼泪后忽然站起推开他,脸全红了,喊着:“你这个疯子!我不会陪你发疯的!” “看来阿姐并不爱他。”宁白平静看着苏南走到离他很远的地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苏南倏地顿了下,后握拳反驳他:“这和爱不爱没关系,我不会让你羞辱我的,不会让你把我拉下深渊的,宁白。” “我不会的,不会的……” 苏南哭腔深重,一边喃喃一边往后退着远离宁白。 到最后,她终于出了这亭子,远离了这让她窒息的的深渊。 宁白没去追,一双黑眸沉沉,目光阴冷又疯狂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 像是野兽在盯自己的猎物,蛰伏黑暗,最后……一口吃掉。 良久,宁白收回目光,唇齿间还残留着她的血和粘腻。 “你会回来找我的,阿姐。” 他轻笑低语,在这四下死寂的夜里,这笑声格外幽冷,令人胆寒。 -- 第45页 --- 后面,在生辰宴一事结束后,宁白作为皇帝钦点的主审,开始着手处理科举舞弊案一事。 在一日下朝后,他直接去了刑部大牢。 那关押着苏南夫君——文清安的大牢。 专门去问候了下……他阿姐的夫君。 第24章 .已修改,可重看夺臣妻(已改,可重看…… 宁白去了刑部,同刑部尚书赵明怀说了几句,便有狱卒恭敬领着宁白去了大牢。 大牢阴暗而湿冷,满是血腥味,老鼠四处乱窜。 文清安的牢房在最末,狱卒开门后还尤为谄媚地建议:“慕王殿下,要不要给您搬张椅子来?” 宁白挥挥手,那人便很懂眼色退下了,周围没有留一个人。 “文大人,好久不见,不知你在这大牢住得可还习惯?” 宁白冷声问,他一身绣着金线的玄色锦衣,腰束翡翠玉带,头束白玉发冠,看上去骄矜无上,清贵至极。 文清安艰难抬头,看到是宁白后嗤嗤笑了下,好似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 “九皇子。” 他被绑在靠墙的刑架上,许是刚刚才用过刑,囚服上满是新添上去的血痕。 鞭伤,烙伤遍布全身,甚至脸上都有伤口在汩汩流血。 宁白停在他面前,轻蔑而视,像是在看蝼蚁。 “刑部和大理寺都是你的人了吧。”文清安声音艰涩,仿佛每说一句,喉咙里都要流出血来。 宁白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借用这场无中生有的科举舞弊案,将朝中与你敌对的官员悉数逮捕关押,凭空捏造罪名,再动用私刑,威胁恐吓,屈打成招,最后定下罪名……” 文清安冷冷嗬了一声:“你如此不择手段,残暴狠毒,竟还妄想坐上皇位吗?” “文大人,看来你还不蠢。”宁白一声华贵之气,轻描淡写道,“四皇子一党已成强弩之势,父皇又病重奄奄一息,这皇位不久后便会在我之手。” “届时你们四皇子一党之人……”他淡淡道,声音平静得可怕,“都将被清算。” 文清安忽地瞳孔放大,身上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你……你,你对皇上做了什么?皇上前段时间还身体康健,怎么如今就病重了?” “我做了什么?”宁白眼瞳黑暗无光,忽就大笑了起来,在牢房内不停踱步,“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文大人,你们难道以为当今皇上是一位仁君?” “你篡夺皇位,弑父杀兄,继位后难道会是仁君吗?”文清安双眼已是血红,反唇相讥。 “那又如何?”宁白挑挑眉,浑不在意,眸子里写满了阴狠。 弑父? 他早就该做了。 皇位,他也一定要夺。 宁白走至文清安面前,薄唇勾起,甚是愉悦地看着文清安这副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模样。 “文大人,本王想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我皇兄是必败之势,却还要与我为敌,成为他的党羽,这是为何?” “我不能让你登上皇位,南南她……” 身上伤口已尽数裂开,不断往下淌血,文清安受着锥心刺骨之痛,但在想起苏南时,他嘴角漾出了一丝笑。 “南南是我的妻子,我得护她,绝不能让你夺走她。” 文清安早就知道了,在苏府他第一次看到这少年时便知道了。 这个少年浑身上下都透着阴郁之气,看苏南的眼神深得可怕,那里面深藏渴望,赤|裸裸的爱欲,病态的痴迷。 他行事狠毒,心狠手辣,若是让他登了皇位,那夺臣妻这件事,他定然做得出来。 “看来你也不蠢。”宁白无意再和他多说,手抓着他头发便往墙上砸,“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继位后,我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立阿姐为后。” 文清安额头上开始流血,脖子青筋爆出,声嘶力竭:“宁白!你……” 只是后面的话还未喊出,文清安的头便又被宁白残忍地砸在墙上,一时间他身上各处的伤已经令他无法言语了。 宁白则面无表情,脸隐没在监牢的阴影中,令人胆寒。 “你当初娶阿姐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如此下场。” “阿姐是我的阿姐,你抢了过去玷污,便只有死。” 文清安眼皮微阖,额头上的血顺着他脸流下,将要滴在宁白手上时,宁白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懒懒抽回了手。 “和离书本王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你识趣就赶紧写,写完或许能保你全家,否则……” 宁白低声笑:“诛九族。” * 京城另一处,文府。 自苏南那日回府后,她便整日心绪不宁。 那日发生的事情犹如噩梦,宁白说的话更是让她害怕。 他真的会害文清安吗? 苏南担心文清安,想要去监牢探视,但被各种理由拦了下来。 她问狱卒,文清安明明只是例行询问,怎么就不允许探监了? 狱卒却含糊其辞,什么都没说明白,总而言之就是不让她探监。 苏南各种打点都没用,她心里忽地又想起了宁白,她怀疑是宁白从中作梗。 但她又不敢再去找宁白。 他是疯子,苏南现在根本预料不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她再去找,她知道,不会再只是亲吻了。 -- 第46页 宁白很会拿捏她,折磨她,她根本……承受不住。 可是,文清安该怎么办…… 苏南纠结痛苦,两月里,她又上上下下地找人,想要打探文清安的情况。 但没想到,一时之间,所有与他们文府有来往的朝臣皆是闭门不见,躲之不及。 苏南欲哭无泪,一日,在去拜访朝中一大臣时,苏南差点就跪下来求了。 那大臣甚是欣赏文清安的为人,见此不忍,便好心同她说了两句:“文夫人,你别来了,唉,这朝堂都要变天了,文大人先前是四皇子一党的人,这次九皇子将要继位,四皇子一脉的朝臣怕是都要保不住了……您别来找在下了,时局动荡,我还想多活两年。” 话落,砰的一声,大门应声关上。 苏南浑身发寒,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倒在了地上。 她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幅局面。 短短两月,波云诡谲,风起云涌,这朝堂竟是要变天了。 而且,宁白当真是要杀文清安么。 很快,皇帝驾崩,新帝登基的消息传遍了整座京城。 自然,文清安被定罪的消息也传到了文府。 苏南不知道该如何,该如何才能救文清安。 她要去求宁白吗? 若是,她答应了宁白,他真的会放过文清安吗? 苏南不知道,宁白是疯子,他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苏南能确定的事情只有这一件。 在苏南犹豫不决时,一日,文府的老夫人开始痛哭流涕地哭喊,甚至还跪在了苏南面前求她。 “南南,我知道你与当今皇上曾是姐弟,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替清安求你,求你救救清安,救救我们文府吧,清安待你这么好,现在,你也该回报些……” “回报吗……” 苏南心里一阵刺痛,却仍是抹了抹眼泪,笑着应下:“好。” 第二日,她便去了皇宫。 是冬天,白雪飞落,纷纷扬扬,很美。 就跟她第一次见到宁白的冬日一样,天地间纯白皎洁,虚幻如梦。 苏南让人通报,她只说出自己的名字,守宫门的侍卫便如获大赦,赶紧领着苏南去了宫内。 苏南走了有一会,直到冰冷的空气里有熟悉冷香袭来,她忽地心里一沉,颤着睫毛抬头,看到宁白站在白玉台阶之上。 雪落在他发,茫茫飞雪间,他冷冷遥望她,笑道:“今日落雪很美。” “阿姐,你又来找我了。” 第25章 “阿姐,他不要你了,你…… 在落雪里,他一身白色大氅,内里着绣着龙腾图案的明黄龙袍,薄唇勾笑,目光锐利深邃。 曾经的少年成了如今的年轻帝王,他昳丽如初,仍是俊美惑人,只是一双黑眸越发深沉冷厉,垂眸看她时威严毕现,压迫感横生。 轻而易举便使人两腿发软,不敢直视。 苏南此刻亦是。 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她只希望宁白当了皇帝后少发些疯,放过文清安。 也放过她。 “苏南恳请皇上彻查科举舞弊案一事,我夫君他……是冤枉的……” 苏南声音发着抖,即使知道这冤案本就是他所为,她也不得不说这些场面话,直接在台阶之下跪了起来,伏在地上行礼。 她求他。 但四周仍是一片寂静,静到苏南只能听到飞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高高在上俯视着她的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苏南无奈,想着文清安还在牢里,只能再求他,声音又大了一点。 “我家夫君当真……当真是被冤枉的,求皇上……放过他吧……”不知为何,越说到后面,苏南越觉得有一股股的寒气直往她心里钻。 不是雪的寒气。 宁白一直不应,没有半点表示,苏南只好再说,甚至一狠心,在落了层薄薄积雪的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砰砰砰——磕头声是如此清晰,在四下宫殿间不停回响。 苏南的额头慢慢渗血,滴滴血染红了纯白,令人心惊。 可苏南不觉得疼,她甚至都没发现自己额头已经磕出了血。 她的心似崩紧的琴弦,不知什么时候受到刺激就会断裂。 苏南现在只想救出文清安,她自觉欠他太多。 就如老夫人说的那样,文清安待她如此好,她该回报些吧。 这是她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白雪漫天卷落,寒风重了些,苏南在这这雪里显得愈发单薄,弱质纤纤,可她还在不停地磕头,一下一下……直到,她听到宁白走下台阶的声音,听到他脚踩积雪的声音。 直到那淡淡的冷香气息变得浓郁,萦绕她周身…… 宁白缓缓走下,停在她面前。 有白雾呵出,面前之人弯腰,抬起了她下巴。 苏南身体僵了一下,被迫抬头凝视他。 飞雪飘落间,苏南看到宁白那淡成雪的眸子染了红,一张脸俊美无比,却比雪还要白,还要冷。 苏南的手撑在雪里,极力遏止了自己想要往后退的动作。 “流血了。”他如此道,声音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南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白接着又问了一句:“流血了,阿姐,你不知道吗?” 他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她脸颊,后停在了苏南额头上的伤口处,他碰了一下,指尖染上了她的血。 -- 第47页 苏南皱了下眉,她刚刚光顾着磕头求他了,现在才感受到伤口处的疼痛。 “阿姐不知道吗?” “你流血了啊。” 宁白指尖又摸了摸她伤口,后突然笑了起来。 苏南愣了,心里空了一瞬。 她无法形容这种笑容,有种破碎感,里面还夹杂着令人颤抖的疯狂。 “我……我知道……” 苏南担心文清安,没心思去细想宁白此刻的情绪,只顾着求他,唤他阿白,让他能念着点他们一起长大的感情。 “阿白,我就是想求求你,你放过文清安好不好,你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你放过文清安好不好啊……” 苏南声音细细的,带着丝丝抑制不住的哭腔,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显得极是凄凉。 宁白听到了,收回了抚她伤口的手,歪着头又凑近了她一点,两人睫毛擦过,呼吸彻底缠在了一起。 雪是冷的,空气是冷的,只有他们的呼吸是热的。 苏南被突然靠近的宁白吓到忘了眨眼。 她看到有飞雪落在他眼睫,霎时融进他眼里,化成潮湿的雾气。 雾气仿佛透过空气也蔓延到了她眼里,苏南的眼睛也跟着潮湿起来,面前的宁白逐渐模糊。 后,当有雪花落在苏南唇上时,苏南看到宁白眸子里大雾茫茫,气息变得急促。 她越发看不清了,嗅到一丝危险性。 苏南无措,想别过脸去。 她于是侧头,睫毛擦过他的睫毛,沾上了他眼里的湿意。 但,就在此刻,猛地一下,宁白扳过她的脸,忽然就着这雪亲了上来。 柔软覆上冰凉,苏南一怔,雪化了,他们唇齿间一片湿凉。 这是他们第二次亲吻。 苏南惊愕间已是唇舌交缠。 她甚至都不知道宁白是如何撬开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他的吻还是这般残忍,恶意地缠着她,恨不能将她吃掉。 情|欲里都交织着恨意。 很明显的恨意。 或者说是躁怒。 很快,苏南的唇又被咬破了,鲜血四溢,他们唇齿间满是腥涩。 苏南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轻哼着,眼角无法遏制地漫出泪水。 她身上又冷又麻又痛,浑身发|软,毫无力气。 雪还在落,纯白而皎洁,不染一丝污秽,而在这茫茫飞雪间,他们发出的声音在无情地提醒苏南—— 是的,她与他又在做可耻的事情。 他又在羞辱她。 她对不起文清安。 一想起文清安还在监牢,苏南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脸颊涨红,锤他胸口,没用。 苏南便准备再次恶狠狠地咬他舌头! 但宁白像是早有预料,在她快咬了上来时,结束了这个吻。 两人唇瓣上都湿|漉漉的,苏南抬眸,被他鲜红唇上的水光刺痛,便抬手反反复复地擦着唇上水迹,用了极大的力气,直到自己的唇又被擦出血。 血在漫天飞雪里格外刺目。 宁白长睫一颤,眸光有些暗了下去,随即又漫不经心道:“阿姐,这便是你求朕该有的姿态么?” 苏南一愣,大颗眼泪落在雪里。 是啊,她今日来,不是早就该做好觉悟吗? 她得让文清安活着。 苏南通红着眼抹了抹眼泪,低下头不说话了,浑然是一幅温顺的,予取予求的娇怜模样。 一下乖的像小猫。 “好啊,真好啊。”宁白却仰起脖颈笑了起来,看上去愈发冷血。 苏南听着这笑声胆颤心惊,后,她忽感自己发麻的膝盖离开雪地,陷在了一温暖的怀里。 宁白将她打横抱起,用毛茸茸大氅将她裹在怀里。 苏南浑身一颤,下意识想要挣脱,想到文清安后又近似绝望地咬唇,缩回了他怀里,瑟瑟发抖。 忍受这一次,就好了吗? 忍受这一次,就好了吧。 她不说话,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却只觉刚还温暖的胸口陡然寒冷起来。 她不由蹙眉,抓他胸口的手紧了紧。 宁白抱着她去寝殿,一路上宫女看到慌忙行礼跪下,战战兢兢。 “参见陛下。” 宁白面无表情,未说一字。 苏南稍稍抬头,看到了宫女正张望探究,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她顿觉羞愤,又把头缩了回去。 苏南只盼着这一日赶紧过去,她能离开这森严冰冷的皇宫,离开他身边。 可是后面的日子呢。 苏南不敢去想。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以后。 很快,宁白抱着她回了寝殿。 殿门应声而开,又轰然关上,殿内轻纱四散飞扬。 宫女已悉数退下。 宁白将苏南扔在了床上。 陷在云锦软被里,苏南的头晕了一瞬,后看到床前黑沉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的宁白时,头脑瞬间清醒,下意识便要从床上爬起。 做好觉悟是一回事,可等到真正面对时,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 只想逃。 这可是阿白,她一直把他当亲人当弟弟不是么,怎么又可以…… 可宁白先她一步,直接倾身扣着她手腕,粗暴将她按回床榻间。 他的气息一寸寸地在她颈侧耳廓游移,牙齿直接咬上了她小巧耳垂,极尽恶劣地啃咬。 -- 第48页 “真好啊,阿姐这个妻子当的真是好。” “为夫君尽心尽力,鞍前马后。” “为他找遍朝臣,为他求人,为他磕头,为他流血……真好啊……” “现在,竟然还为了他爬你弟弟的床,作践自己,阿姐,你知不知道,你的好弟弟都嫉妒得要发狂了……” “哈哈哈——” 在他近似兽的低吼声中,苏南绝望听到了衣服撕扯的声音。 那是如此的轻而易举,她身上的衣衫成了一堆破布,被他随意扔在地上。 寒气侵袭她的肌肤,可宁白身上的热却直直要将她烧成灰烬。 苏南挣扎着想逃,但宁白掐着她一截柔软细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将柔若无骨的苏南捞进了怀里。 苏南开始哭,眼尾发红潮|湿,泪水像珍珠一般簌簌落下,怎么都止不了。 宁白掐着她下巴发狂地亲吻她,将她流出的眼泪尽数吃了下去,后靠在苏南耳侧,似哭似笑地说—— “不过,阿姐以后再也不会离开我了。” “真是太好了。” “以后阿姐只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好爱你啊,阿姐,我真的好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从小到大都只爱你,最爱你……可是,阿姐为什么要丢弃我呢……为什么要抛弃我去和别人成亲呢,我明明才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了,没有的……阿姐,你爱一下我好不好?你爱一下我……好不好……” 苏南迷迷糊糊地听着这些话,脑子像是要炸开一般,混沌无比。 她不知道……她和宁白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她不明白,当初那漂亮乖巧的小孩怎么现在成了给她梦魇和痛苦的人。 她不明白…… 苏南头疼,嗓子干哑,只能呜咽哭着,只是娇弱的她连哭声都是如此娇气,宁白听着亲得更厉害了,甚至他动作幅度一大,毫无预兆的,苏南头皮发麻,身体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撕裂感。 “阿姐真好看啊,可是阿姐为什么咬着牙一声不吭呢,阿姐知道现在和好弟弟在做着什么事情吗?” “要不要我来提醒阿姐呢?” “阿姐和他做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吭声吗?恩,阿姐乖一点好不好啊?” 力度又重了,苏南几欲崩溃,她张开了嘴,像极了一条搁浅的鱼儿,眼泪又滑过眼尾,沾湿了她脖颈。 一切都回不去了。 一切都碎了。 她和他完了。 恨意悄然生根。 殿内不知何时进了风,轻纱飘起落下,很幻梦,很好看。 苏南茫然又惊惧地盯着那飘舞着的轻纱,想,这会不会是一场梦。 这一切都是梦。 醒来后,她会不会看到以前那个温顺无邪的少年,会不会听到他轻轻地叫她阿姐,陪她荡秋千,给她买桂花糕吃。 这个不会是阿白的。 绝不会是阿白。 阿白不是魔鬼……更不是疯子。 苏南这样想着,后面,整整一夜,她都陷于这种混沌的梦境里。 她像是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开始是她和宁白的小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后很快又变成了那日宁白离开苏府时的画面,他凶狠又冷厉地看着她。 再到最后,便是现在。 混混沌沌,苏南备感窒息压抑,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恶心。 她厌恶宁白,也开始厌恶自己。 这是一种屈辱。 苏南想文清安,可是现在,她也不敢想文清安。 她只希望他能平安。 就这样,这梦不知持续了多久,后面,苏南终于在疲倦和崩溃中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 第二日,待苏南醒来时,全身的疼痛已然令她无法动弹。 她只稍稍动下手指,四肢百骸的疼痛便无情地提醒她——昨夜根本就不是梦。 苏南绝望,水汪汪的杏眸还是红的。 她擦了擦眼睛,想要撑着手肘起床时,却陡然发现昨晚被撕裂的地方一阵冰冰凉凉。 苏南眼瞳倏地放大,她也顾不得身上的痛了,快速坐起身。 她眨了眨眼,惊恐地看到宁白正坐在床边,修长如玉的手指沾着药膏,正在给她涂药。 他低着头,弓着身,神情专注而认真,清晨阳光透过窗扉照耀在他身上,使他肌肤白到泛着浅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衣冠齐整,乌发高束,侧脸看过去俊美无双,漂亮得无以复加。 在这一刻,他身上的帝王威压和清贵之气萦绕周身,看上去是如此的禁欲高贵不可侵犯,仿佛昨日的凌乱疯狂都不曾发生一般。 苏南看着,一瞬失神。 但很快,她又摇头,提醒自己。 这不是宁白。 这是疯子。 这是恶魔。 “陛下应该满意了吧……”苏南快速地抓起被子退后,她缩在一角,眼神涣散无光,浑身发抖,“可以,可以……放了文清安了吧” “也放了我吧。” “阿姐是朕的皇后,想去哪呢?又能去哪呢?” 宁白语气温柔,呼吸清和,只是一双眼睛黑沉无比,不断往外散着寒意。 “我是文清安的妻子。”苏南握拳,将脸痛苦地埋在膝盖间,嘶哑地说出了这句话。 -- 第49页 “妻子?”宁白眼睛里的黑更深了,他直勾勾地盯着苏南那泪痕未消的脸,“那是以前,阿姐。” 宁白将一卷起的布帛放到苏南面前,嗤笑:“这是文清安亲手写的和离书。” “阿姐,他不要你了,你只有我了。” 第26章 “你别逼我好不好?”…… 和离书。 这三个字陡然在苏南心上刺了一下。 苏南双眸空洞,愣愣地盯着那布帛。 她看了许久,嘴唇蠕动着,眸子洇红,水光泛泛,像是浸了一场春夜的小雨。 “不可能。” 苏南咬唇,将布帛拂到床边,头埋得更深了。 “阿姐为什么不相信呢?”他坐了过去,语调温柔得诡异,漫不经意地缠着她发丝,指背蹭她耳朵。 苏南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昨夜被他咬的红肿还未消,满是凌|虐痕迹 苏南知道他是故意,越发缩成一团,不抬头看他,仿佛在她面前的是巨大的野兽,疯子。 她不想面对他。 “阿姐,你都和你的好弟弟都这样了,你以为他还会把你当妻子么?昨晚的事情你不会不记得的吧?要再重温一下吗?阿姐最后叫的很欢,像鸟儿一样,很好听。” “真想再听听啊。” 宁白不给她逃避的空间,他一边残忍地用言语唤起苏南昨晚的耻辱与痛感,一边地钳住她下颚,迫使苏南抬头。 苏南抬头又是一张泪水斑驳的脸。 宁白面容凉白昳丽,眉眼清黑,冷血平静地盯着她。 苏南也盯着他,试图在这双漆黑的眼睛里寻找那少年的影子。 但一点都没有。 她眼睁睁地看着宁白将布帛在她面前摊开,那些字不受控制地入了她眼睛。 “阿姐,想来你应当认得他的字迹,是不是他亲手写的,你很清楚。”少年声音发狠,不留情地往苏南耳朵钻。 苏南的视线因为泪水而变得模糊,但布帛边缘和落尾处的血迹却将她眼睛刺痛。 她看到了血,心里一慌。 “他不要你了,阿姐,在这世上你只有我了,明白吗?只有我会”宁白靠着她耳边嗓音喑哑,像毒蛇一般蛊惑着她。 苏南却好似对宁白这话并不在意,只死死盯着布帛边缘上的血迹发呆,问: “这上面为什么会有血迹?” 宁白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瞥了眼。 沉默了。 但此时的沉默显然轻而易举就可以击溃苏南脆弱的情绪。 “这是他的血对不对?”苏南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牙关都在打颤。 “这重要么?”宁白眼里隐约闪现戾色,冷漠道,“这重要么?和离书他亲手写就,这重点在于你不再是他的妻子了,他死不死有何干系?” “有!”苏南眼泪瞬间汹涌而出,紧紧抓着被子,情绪激动地控诉他,“宁白你骗我!你骗我!你分明说过会放过他!你分明说过会放过他的……这血是什么……你是骗子骗子,你根本就不是阿白,我的阿白不会这样……” 苏南说到最后,抽噎不断,声音颤抖,就像是一朵被踩破的花,已是濒临崩溃。 “我何时说过会放了他?阿姐,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他娶了你,玷污了你,你想想啊,我如何能放过他?” 宁白纤长的眼睫晃了下,他与她四目相视,看着接近破碎的苏南,还不急不慢地伸手,指尖触上她眼尾发红的肌肤,擦去泪水晕出的湿润。 “如何能?”他冷冰冰地笑。 “这是我自愿的的。”苏南攥紧了手,杏眸瞪他,微微仰起脖颈,“我是自愿嫁给他的,自愿。”她特地咬重这两字,重复了好些次,心里隐隐冒出报复的快|感。 但很快……苏南便后悔了。 宁白掐上了她的脖子。 她很清楚地看到宁白淡色的瞳孔染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冷血又残酷,一双微红的眸子里深藏疯狂与压抑。 明明宁白手上没有下力气,就像是在轻轻抚摸她的脖颈、喉管,可苏南还是一下浑身发|颤,话都说不出了。 因为,他手指抚过之处就像起了一团火焰,无情地灼烧着苏南,恐惧和害怕不断侵袭着她。 她不知道宁白接下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现在噤若寒蝉,身上还满是昨天留下的印迹红痕,只消他再刺激一下,苏南便会溃不成军。 “为什么……为什么阿姐就不能乖一点,我明明如此爱你,为什么…为什么阿姐就不能爱一下我呢,我只求这一个啊,我分明就只求这一个,为什么阿姐一直要逼我呢?”宁白神色疯狂,嘴唇似血,笑声更是令人不寒而栗。 “你别逼我好不好?” “我不想…真的不想把阿姐关起来……” “你这根本就不是爱我!”苏南眼尾的水光摇摇欲坠,嘴里一直喃喃着,“你这是在折磨我,折磨我。” “是吗?我如何会折磨你,阿姐,难道你体会不到我对你的爱吗?我真的好爱你,有时候我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苏南眼泪一瞬止住,她彻底不敢说话了。 她在害怕,害怕宁白这个疯子下一刻真的会把心掏出来。 苏南愣愣的,小脸因为激动的情绪泛着一层薄红,她红唇微微张着,看上去是如此的纯净美好,令人轻怜痛惜。 -- 第50页 宁白垂眸,自然也看到了,目色一暗,便开始取悦她。 苏南片刻回神,猝不及防地惊呼出声。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苏南清楚,宁白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她,她想他定然知道的,这种手段最是令她痛苦。 她会羞耻,会绝望。 他分明知道的。 他就是故意的 苏南五指抓着床单,她受不了这种侮辱,身体发麻一阵恶心想吐,可他现在又发疯,苏南很是恐惧。 她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能和他针锋相对,她只能求他,求他不要再发疯,放过她,就算是只有现在也好。 她头晕脑胀,太疲惫了。 “阿白,而且不是刚刚才涂药吗,我好累好疼,你别这样了好不好?我想休息一下,好吗?”她摸了摸他头发,声音娇软,很是乖顺。 宁白抬起头,眸子里雾气氤氲,墨眉拧在了一起,直勾勾地看她。 苏南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不由咽了咽口水。 宁白又看了她一会,后直起身,他手背擦了擦唇角,薄唇贴上了苏南的唇。 苏南身子一僵,绝望想逃,但是……她怕宁白又给予她更大的梦魇和痛苦,便忍住没动。 许久,他放开了她,脸蹭着她颈侧,低声道:“嗯,阿姐就这样乖乖的,等大典过后,你便是朕的皇后了。” “到时候,朕就是你的夫君了。” 他笑了。 苏南却只想哭。 * 后面,苏南被安排到云梦殿住了下来,宫殿周围全是侍卫,她一出门就有侍卫跟着。 苏南心里一直想着文清安的事情,但她知道,她不能在宁白面前提,她得私下偷偷打听文清安的情况。 她后面也定然要偷偷离开这里。 这不是她的宁白,她不要留在他身边。 宁白派了许多宫女来服侍她,苏南觉得麻烦,便只留了一个在身边。 她的名字叫明月,是个脸圆圆的,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子。 一日,苏南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是没办法,她只能求明月,让明月帮她打探下消息。 “明月,我求求你了,你可以帮我去打探下吏部尚书文清安的消息吗?”苏南往她手里塞了一只金钗,语调哀求,言辞恳切,就差没跪下来求了。 宫女刚开始也面露难色,后面苏南当真跪了下来求她,还又给她塞了许多金银珠宝,明月才点了点头。 苏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焦急地等待着,荒芜的心里只剩下这点希望。 直到有一天,毫无预兆的,她的这点希望被宁白残忍踩碎。 一日深夜,苏南还在纳闷明月怎么这么晚都没回云梦殿时,殿外忽地一阵狂风大作,雷鸣降下,暴雨四起。 苏南心惊胆颤,她很怕打雷,正想着要上床缩在被子里时,殿门却被轰然打开。 随后,砰的一声,有人倒在了地上。 苏南怔了下,忙循着声音跑了过去。 而后,她全身血液倒流,似有一盆凉水直接从头顶灌下,她冷了个彻底。 “阿姐,为什么,你非要一直记着他呢?” 宁白倨傲地俯视她,黑沉着一双眼睛站在她面前。 外面狂风呼啸,雨水不断拍打着屋檐窗扉,宁白立在阴暗里,一身气息冰冷而狂乱,从里而外散发出的狠厉疯狂差点就让苏南跌坐在地。 而一旁地上,是被绑住了手脚,无法说话的明月。 “阿白,你先冷静,你先放了明月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说,行吗?”苏南颤着声音,开始求他。 “阿姐这次叫人去打探文清安消息,那下次呢?”宁白完全听不进去苏南在说什么,他嘴角带着冰冷的笑,缓缓朝苏南走去。 在暗色里,他的那张脸是如此的漂亮、令人沉醉,可同时,也是如此地令苏南绝望,厌恶。 苏南因为恐惧,不断地往后退。 “下次阿姐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宁白眼睫低垂,一双眸子已然红到可怕,他脸上不知怎么沾了血,此时气息危险压迫感十足,看着苏南的眼神就像是一匹愈伤愈狠的野兽。 苏南的心尖都在抖着,她预感,这一次……这一次的后果绝对和以往都不一样……她承受不起的。 “可是这不行的啊,这样不行的,阿姐不能离开我,阿姐要做朕的皇后不是吗?” “我是如此地爱阿姐,我绝对不能……不能……不能让阿姐离开我……” “不能让阿姐……再次把我丢弃。” 他疯了一般地呓语,不断向她走来,一步一步的,很快,苏南便被宁白逼到床榻边,退无可退。 屋外惊雷阵阵,不时有电光闪过,苏南很是害怕,巨大的恐惧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她看着宁白冷血又疯狂的神情,感觉自己的忍受力已经到了极点。 可是,她只能求他。 “阿白……你……” 只是,求他的话还未完整说出口,苏南不知为何眼前一黑,意识尽失,一下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四周一片黑暗,苏南心一下沉到深渊,伸手,依旧是不见丝毫光亮。 她这是……在哪啊? 第27章 “那……阿姐能亲亲我吗…… 苏南怕黑,宁白是知道的。 她怕打雷,宁白自然也知道。 -- 第51页 在苏府时,宁白从小便会牵着苏南走夜路,在次次打雷下雨时,他也会安静地牵着她手,坐在她床边陪她,直到她安稳地睡过去。 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他,太懂得怎么去拿捏她,让她崩溃……让她心伤,让她无助,让她觉得……她只能依靠他。 这世上,好像她也只能依靠他。 四周一片漆黑,屋外雷鸣阵阵,苏南的心正在被一点一点地撕扯。 这是她最恐惧的两样东西。 “好黑啊,我好怕……阿白,阿白……你在哪啊……” 苏南抽噎着,她用小手擦了擦眼泪起身,一边试图寻找出口一边喊着阿白。 小时候,在黑暗里,在雷雨夜,她总是习惯去喊他。 但这次,苏南喊了很久很久,宁白都没应她。 没有一个人应她。 发哑颤抖的呼喊声混着阵阵惊雷,在黑暗里不断回荡,回荡,苏南嘴唇发白,眼泪大颗滚落,她在黑暗里战战兢兢地摸索许久,但始终没找到出口。 四面都仿似是冰冷的墙壁,密不透风,像一座巨大的囚笼。 她根本无处可逃。 时间在幽闭的空间里被不断拉长,苏南死死地睁大眼睛凝视这黑暗,试图从里面找出一点光明来。 但没用。 下一刻,一阵破天的惊雷轰然响起,苏南脆弱的神经啪嗒一声断掉,她双腿发软,一下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在黑暗里,这一声声的惊雷猛地不停砸下,苏南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快要被黑暗给撕成碎片了。 终于,苏南崩溃了。 她蜷缩在一起,双手抱着膝盖,掩面哭泣起来。 丝丝缕缕的哭声在黑暗里异常清晰,也格外使人心惊。 哭声在幽暗里回响,显得更是恐怖,苏南便不敢再哭了。 只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她很怕,她叫了好多声阿白,可是没用。 她求他,也没用。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我呢,我们像以前一样,小时候一样不好吗……” …… 后面,雷声终于停了。 但黑暗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仍旧笼罩着她。 这里面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有的只是黑暗。 苏南神思混沌,意识也模模糊糊,她的心似是绷紧成了一条极细的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苏南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叫,喉咙发干。 她饿了,也渴了。 这时,突然有处透进了一丝光亮。 像是将被溺死之人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苏南眼睛忽然亮起,瞳孔骤缩。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微翘的睫羽一动不动,似是怕自己眨下眼,这光便会消失不见。 她讨厌黑暗,她不想待在这里。 苏南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又无声流了下来。 可下一刻,当她想要站起奔着这光而去时,一人逆着光缓缓走近,而后,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苏南心颤了一下。 “阿姐。” 有人喊她,是宁白的声音。 苏南循着声音抬头,刹那间,一昏暗灯光亮起,宁白提着一盏灯笼走到了苏南面前。 他一袭红衣,绮丽俊美,唇红齿白,自黑暗里走来时,荒诞诡异得像一个美梦。 宁白将灯笼放到一边,也蹲下来,坐到了苏南旁边,他表情相当平静,就好似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可他的行为在苏南看来却莫名惊骇,且奇怪。 苏南眨了眨眼,神情恍惚地看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但她现在也管不了这些了,她只想离开这里。 “阿白,这里是哪?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好不好……”苏南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红着眼求他,在此刻,她都忘了自己对他的恨和厌恶,只顾着求他。 苏南知道的,如果做不到和他那样疯狂,她便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冷血,他行事莫测,她从来都没有了解过他。 对着干不会有好结果的……不会的…… 苏南眼尾的眼泪又开始摇摇晃晃,绝望又崩溃。 宁白听到了苏南的话,但他却不转过头看她。 他把玩着手中的灯笼,长睫倾覆而下,眼神空洞地地盯着灯笼里散出出的丝丝亮光,缄默无言。 但无疑,这缄默在此时最是令人心惊胆战。 仿佛蕴含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阿白……这里好黑,外面又打雷了,你让我离开这吧……”苏南她扯了扯他袖子,瓮声瓮气,哭腔浓重。 “那阿姐为什么不乖呢?”宁白终于开口了,将灯笼随意扔在一边。 灯笼滚落远处,火光摇晃,在墙上投射出两人交错的身影。 “为什么想要再次丢弃我呢。” 他面无表情地说着,语气也很是和缓,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柔。 苏南讷讷,一瞬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该妥协吗…… “因为阿姐不乖,要离开我,所以,我们都要待在这里,不能出去。”他笑了笑,这笑容第一眼看上去很是纯澈。 苏南晃了晃眼睫,有一种宁白回到了小时候的错觉。 “阿姐,我们便一直待在这里吧,就只有你和我。” “只有——你和我。”他重复,一字一句,字字诛苏南的心。 -- 第52页 “不……”苏南摇头,一直摇头,屁股墩往后移,远离他。 “一直待在这里会死啊。” “死吗?”宁白喃喃一声,后转过头朝她笑了笑,手伸了过来抚她的唇,“也许吧。” “不过能和阿姐死在一处,也算不错。” 他漫不经心地喟叹,红衣将他张扬俊美的脸衬得极其妖孽。 许是他说的话太过惊骇,苏南愣了一瞬,神情僵住,像个木偶。 宁白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倾身过来亲了她一口,神情无比满足,上扬的薄唇边满是愉悦。 唇上湿湿的,苏南一瞬惊醒,反应过来后简直是头皮发麻,只感觉有无数的寒气钻入她皮肤,化作毒蛇啃噬她的血液。 她怕他。 她从来没有这么怕他。 苏南现在已经确定不了了……她确定不了……宁白会不会伤害她了。 他现在好似只想毁灭一切。 毁灭她,也毁灭自己。 “阿白,不要,我不想死。”泪水猝然落下,苏南掐了下自己大腿,强装镇定地朝他笑,试图安抚他,转移话题。 “阿白,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这里好黑哦,我好饿好渴,想出去喝水……” 苏南壮着胆子往他那凑了凑,勾了勾他的手指,莞尔一笑:“阿白是我的好弟弟呀,可不可以放我出去喝水?我真的好渴……” “阿姐渴了是吗?” 远处灯笼的亮光逐渐变暗,四周又再次被黑暗缓缓吞噬。 在昏暗中,宁白的脸白到近似透明,唇色却鲜艳无比。 “我忘了带水壶进来,阿姐如果渴的话……”宁白直直盯着苏南的唇,淡淡一笑,“那就喝我的血吧。” 血? 苏南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乌溜溜的眼珠转动,茫然想着。 直至宁白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色小刀,漠然在自己小臂处划了一道伤口时,苏南猛地吸了一口气,笑容彻底没了。 她近似呆滞地看着那汩汩流出的血,只觉自己被他弄得也要疯了…… 苏南很想问他,你不带水壶进来,那你为什么要带把刀啊!…… 哐当一声,刀被宁白扔在了地上,发着余响。 宁白划的伤口并不深,但血仍在不停流出。 他眼尾发着隐忍的红,嘴角勾起,抹了一丝血在指尖,抚上了苏南的唇齿。 “阿姐,好喝吗?还有的。”他问她,声音低沉喑哑,在此时蛊惑至极。 “阿姐喝了我的血,那我们便是真正的骨血相融,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们更亲密了,真好啊,阿姐,你说是不是?” 血液顺着唇角渗进,宁白的血腥味转瞬便在她唇齿间弥漫开来,苏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额头沁出冷汗,连手心也是粘|腻腻的,满是汗水。 “不不不……” 她再也受不住了,忍住了呕吐的冲动,赶紧撕了自己的一截裙摆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不让那血再流。 “我不渴了不渴了……阿白,你别……你真的别这样,我以后不会离开你的,不会,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苏南现在只想稳住他,先出去再说。 一切等出去再说。 只是……在这种情形下说出的话苏南自己都没当真,可宁白却是一字一字地全都听了进去。 “真的吗?”宁白眼瞳里亮起细碎的光,堪比星辰日月。 苏南手中动作一顿。 “那……阿姐能亲亲我吗?” 他继续小心翼翼地问,一双漂亮的琉璃眼眸里深藏渴望。 “能主动地……与我交|欢吗?” 第28章 “阿姐,给我生个孩子吧…… 宁白总是能以最平静,最温和笑容说出最惊悚,最令苏南窒息的话。 就比如此刻,少年偏头看他,乌发有些凌乱,削薄的唇挑起一个恰好的弧度,昏黄灯光笼罩他身,看上去似乎是给予了苏南缱绻无比的温柔。 只是他唇边的笑满是森寒的冷意,似是在引诱苏南自己走向地狱。 这诱对此时的苏南来说,显然是一种逼迫和羞辱。 羞辱她的自尊,夺走她岌岌可危的尊严。 从未有哪一刻令她觉得如此羞辱。 他强迫了她还不够,现在竟还要她主动来羞辱自己,击溃她的理智么? “不可能。”苏南小手紧握成拳,硬气拒绝,并且连连退后,“你这是在侮辱我,不可能的,宁白。” 宁白失笑,平静地看着苏南离他越来越远,面容冷白而凌厉:“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如此亲密,为什么阿姐会觉得这是一种侮辱?阿姐不是刚刚才说过不会离开我吗?为什么阿姐连主动亲吻我,主动与我交|欢都不愿意,难道刚刚是在骗我吗?这样说的话……” 少年忧郁着一双眼,眸子里的光若明若暗,到后面彻底沉寂消失时,身上的冷寒骤然化成了利剑。 危险横生。 “你不会还想着文清安,想要离开你的好弟弟吧?” 苏南一时梗住,牙关发颤,随即诧异反问他:“难道我不该想文清安吗……难道你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没错吗?难道你一直以为自己不是在折磨我伤害我吗!疯子,你就是疯子……” 苏南很想和他喊,和他争执,但此刻,苏南发现自己身心俱疲,饥饿交迫,口干舌燥,早已被他折磨得没有半点生气。 -- 第53页 她目光涣散地盯着那灯笼,盯着黑暗里的唯一一点光亮,就仿似是枝头将要凋零的一枝花,在风里摇摇欲坠。 苏南只想离开这里。 甚至于,她想,是不是她只要再忍耐一次……再忍耐一次,她就能出去了。 苏南已绝望到想认输,任他折磨,自暴自弃。 只要让她离开这黑暗便好…… 听到苏南的话,宁白沉默了一瞬,气息越发凛冽起来,他没再说什么,径直起身,走到灯笼这……抬脚,彻底踩碎。 细碎声响起又消失,在幽暗中无异于惊雷。 苏南身子忽就一抖,眼睁睁地看着宁白将屋内发着唯一一点光亮的灯笼给踩碎了。 四周重又黑了下来,如墨,浓烈地散不开。 这一脚就似乎是踩在了她的心上,她的心开始裂了一个口,流血。 苏南呆呆怔住,后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咬出了血,她将脸又埋在了膝盖里,发抖。 不停地发抖。 “没光了。” 宁白轻描淡写,声音冷得没有温度,仿若修罗恶鬼。 苏南不由又抱紧了自己。 “没光了,我知道阿姐怕,我从小便知道,阿姐不仅怕黑,还怕打雷。”宁白轻笑,笑声里蕴含隐约的张狂和上位者的睥睨,黑暗里清晰又突兀,刺耳至极。 “我是故意在雷雨夜将阿姐关在这里的……我想,阿姐只有在极度害怕的时候,才会想起来要依赖我这个弟弟吧,毕竟我是自小陪伴你的人……所以啊,我将阿姐关了起来,我将灯踩碎,而且,你听,外面是不是又打雷了?” 惊雷又撕裂苍穹应声而至,苏南身体猛地一抖,眼泪汹涌而出,痛苦地捂上了耳朵。 但即使如此,宁白走近她的脚步声和话语声还是毫不留情地往她耳朵里钻。 “阿姐,我说过的,你不要逼我……我其实一点都不想将你关在这里,更不想后面用锁链将你锁起来,让你日夜承|欢,生下朕的孩子……阿姐如此娇弱,我一点都不想的,可是……你一直不听话,一点都不乖,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当鸟儿要飞走时,我该怎么办呢?” 宁白走到苏南身旁,俯身坐下,在她耳边残忍地笑,冷血又恶劣:“我只能……将鸟儿关起来,锁起来,将她折翅啊,你说是么?” 胸腔因为恐惧在剧烈地起伏,听着宁白鬼魅般恐怖的呓语,苏南害怕地睁大眼睛,泪水不停地涌出,洇湿她的衣袖。 她的心脏刹那之间被被狠狠摔在地上,破成碎片。 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只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待下去,她也会被他逼疯的。 会的……绝对会的…… “阿白,我不逃了,我抱你亲你,你让我离开这里,好吗……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于是乎,在黑暗中,苏南循着宁白身上独有的冷香摸过去,颤抖着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唇瓣只轻轻碰了下,面前之人的身体便开始僵硬,旋即,冰冷的躯体变得烫人,宛若烙铁,灼烧着苏南的肌肤。 似乎冷热的转变只在一瞬之间。 在于苏南的吻是否落下。 苏南也觉得有些热,她蹙眉,但还是强迫自己勾住宁白脖子,忍下心里的厌恶和恐惧,假装热烈地亲着他。 起先是她颤颤巍巍的浅尝辄止,不过浮光掠影而已,敷衍得像是在完成任务。 但呼吸之间宁白便反客为主,舌头长驱直入,勾住她的纠缠。 苏南攥紧手,下意识要推开她,但四周巨大的黑暗又令她松开了想要反抗的手。 后面,幽暗的室内响起了衣衫、珠钗落地的声音,还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阿姐,以后,你能日日都这么乖吗?” “阿姐以后要是都这么乖,朕便不把阿姐关在暗室里。” 此刻的这个自称,陡然间加了帝王的威严和权势,更令此时苏南生寒和绝望。 无法摆脱的压制。 苏南眼角滑下眼泪,手在他后颈划出阵阵红痕,咬牙轻哼,乖顺点头。 她和他之间的感情,到此为止了。 全都碎了。 苏南恨他。 同时,她心里竟无法控制地想,恶毒地想……如果当初在那个落雪天,她没有碰到那个漂亮小孩…… 没有救他就好了。 * 这场狂乱不知持续了多久,到最后,苏南已是朦朦胧胧意识不清,不知何时被宁白抱着离开了暗室。 直到外面的光亮映在她脸上,苏南才颤了颤睫毛,彻底安下心来。 她再也不想……不想被关在黑暗里了。 自这件事过后,苏南便乖了起来。 起码在这位年轻的帝王面前是如此。 在宁白面前,她开始变得很是乖顺,但同时,也无多少情绪和笑脸。 像个木偶。 苏南清楚地知道,宁白是皇帝,不再是她的弟弟。 他有自己的名号,有皇室的姓氏,宁白这个名字只属于那个落雪天的小孩。 而他不是,再也不会是。 故而,在被放出暗室之后,苏南再也不会叫他阿白,纵使私下里只有他们二人也是如此。 她只唤他陛下,九五至尊,高高在上的陛下。 一声声尊敬却又疏离的陛下。 -- 第54页 宁白每次听苏南如此喊他,冰冷的桃花眼眸便会眯起,目若寒刃,直要将她刺穿。 像是报复一般,他晚上比便会在床榻上越发激烈地折磨她,发狠地弄她。 但苏南仍是……没有再喊他阿白。 一次都没有。 “阿姐,给我生个孩子吧……”有日晚上,宁白兴致极盛,身下动着,在她耳边私语,“生个…你和我的孩子,好不好?这样,你便永远都不会离开我了……” 苏南被他拥在怀里,难受地张开唇,眼尾潮湿,眼泪一直落。 这种时候,她总会绝望想起文清安,想起和离书上的血迹,进而脑子里全是他浑身是血的模样。 他现在平安吗…… 苏南被困在宫里与世隔绝,直到现在,她都探不到一点文清安的消息,不知他是否安好。 而在这番境地下,她夜夜都在与宁白做什么呢。 她没有以后了,她这样的人不会再有以后了,这辈子都对不起文清安。 苏南知道自己已然是撑不了多久。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 她心弦紧绷,整个人接近支离破碎,一直在忍耐,忍受,无非是因为文清安而已。 她想再等等,等个机会去找他,探他的消息。 她不再是他的妻子,但她需要他平安地活着。 这是她欠他的。 * 这个机会很快便来了。 一日正午,苏南眉眼恹恹地靠在床榻上时,明月端了一盘刚进贡的水果进来,将其放在一边后,却是愁眉苦目地同她说道:“苏姑娘,这封后大典恐怕要推后了。” 苏南很是厌恶别人喊她皇后娘娘,便让明月直接唤她苏姑娘。 苏南听到倒是喜了,眼里亮了些光。 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啊。 但面上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装模作样地拿起一本书籍翻着看,淡淡说道:“无事,我早猜到了,朝中那帮大臣肯定对皇上要封我为后这件事心有不满。” “毕竟……我曾是罪臣之妻。”苏南勉强弯了弯唇角,只是笑容分外凄惨,“如果我为后,定然不合礼法规矩,且,这还断了他们想让自己女儿为后,成为皇亲国戚的心思。” “姑娘千万别这么想,陛下待您如此好,封后是迟早的事。”明月忙安慰她。 苏南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继续说道:“我私下被皇上养在后宫这么久,这朝中想必已是流言四起,甚嚣尘上,陛下继位未有多久,实在不应为此事动摇自己根基,立权势之女为后是最好的选择。” 宁白从小便聪明,异于常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此次继位后也算是勤于政事,废寝忘食,以雷霆手段稳定局势,掌控兵权,逐步将国家治理得政通人和。 可偏偏在自己这件事上,他犯了最不该犯的错。 何必呢。 苏南叹了一声气。 一旁的明月听着,以为苏南是全心全意地为皇上着想,就算是自己不当皇后也不在乎,顿时便被他们的爱情感动到双眼含泪。 “姑娘,您和陛下之间的感情真是太感人了,您别担心,陛下如此看重姑娘,一定会立您为后的。”明月当真是擦了擦眼睛里的眼泪,宽慰苏南,“我听人说,刚有好几位大臣在宴席上借机将自己的女儿献给陛下,陛下看都没看一眼,当场勃然大怒,让她们都退下了呢。” “大臣的女儿吗……”苏南思虑片刻,问了句,“里面都有谁?” 明月回:“据说是有礼部尚书的千金林小姐,中书令的千金虞小姐,还有……” 听到有礼部尚书的千金,苏南眼睛亮起,打断了明月的话:“宴席设在何处?那礼部尚书的千金走了吗,陛下可否离开了?” 见苏南反应激烈,明月有些愣了,但还是回道:“陛下早早便离席去了御书房,至于那林小姐,奴婢刚经过御花园正好看到,似是准备离宫了。” 苏南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忙嘱咐明月:“明月,我与这位林小姐相识,许久未见面了,此次她来了宫我便去见她一面,切记,万万不可与陛下讲。” 明月点点头,应了下来。 随即,苏南便离了云梦殿,去了去了御花园那处,果然是看到正欲离开的林秋月。 林秋月是礼部尚书千金,而林府与文府之前来往较密,自然,林秋月是认得文清安的。 她在宫外,说不定会知道些文清安的消息。 苏南想到这,手都有些发抖,心里莫名……莫名不安,害怕起来。 不知是为何。 苏南长长地吸了口气,后还是走了上去,轻声唤:“林小姐。” 林秋月自然是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苏南,在此处看到苏南,她虽有些惊讶,但也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这件事可是传遍了整座京城,都将其视为这位帝王的唯一污点。 “文……”习惯性的,林秋月刚想唤一声文夫人,还没叫出便觉得有些不妥,略微尴尬道:“秋月倒是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苏姑娘了,之前一直喊文夫人喊习惯了,想来,现今我应当尊称一声皇后娘娘才是。” 林秋月想,这位是当今皇帝不可触碰的禁忌,刚刚御花园宴席上发生的事便已然说明,皇上只可能立她为后,且,许是连后宫也不会有。 -- 第55页 “不,你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还是叫我苏姑娘吧,这个称呼最无碍。”苏南手指都绞弄在了一处,紧紧蹙眉,想了一会后才问,“问今日冒昧打扰,我有件事想问林小姐……” 林秋月听此,回了些神:“苏姑娘想问什么?” 苏南一下喉咙刺痛,开口便声音发颤:“我想问下清安的情况,你知道他现在如何了吗?是否平安?” “难道苏姑娘不知道吗?”林秋月听到很是惊讶,随即又有些不解,“外面皆传苏姑娘与文大人早早便和离了,苏姑娘被陛下接入皇宫许久,我以为苏姑娘早就知道了……文大人他因为那件科举舞弊案,已经去世了……唉” 轰然一声,仿若有惊雷直直朝苏南头顶劈下。 直劈得她血肉模糊,身体被撕裂成碎片。 明明是在正午烈阳之下,苏南却陡然之间觉得很冷,很冷。 像是下了雪一般。 更像是个梦,巨大的噩梦。 从她遇到他的那天起。 * 苏南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云梦殿。 她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回殿之后只问了明月一句:“陛下今晚还会来吗?” “会呢,姑娘,陛下不管政事多么繁忙都会来的吧,今日早早便有公公传话,说陛下今日会早些来。” “是吗……” 苏南笑了笑,入了内殿,脸色一片死白。 —— 后,暮夜交接时分,外面依稀可见光亮时,宁白便来了苏南所在的云梦殿。 他今日收了一叠驳他封后的奏折,心情颇为低沉,躁怒。 “阿姐,”宁白进了苏南寝殿,见苏南正坐在镜前梳发。 她身姿纤细窈窕,如瀑乌发垂落两肩,窗扉有风吹来拂起她发,在风里,显得她越发娇弱,使人垂怜。 宁白眼眸暗了暗,随即从背后环住她,脸靠在她颈侧,热息洒在苏南耳朵:“朕要马上立你为后,那帮老家伙简直是不知所谓,还如此不识趣地将女儿送到朕面前,阿姐……在立后这件事来,谁都不能左右朕……” “朕只要阿姐。” 他语含讥讽冷厉,话落后却神情专注地亲吻苏南的脖子,耳朵,迷恋地嗅着她气息。 苏南死死咬牙,在那吻将要落在她唇上时,她冷冷推开了他,抬眸而视—— 一双水眸因为极度的压抑和隐忍而发着红。 “文清安死了。”她问他,话里带着极度的恨。 “对不对?” 第29章 出宫 适才的缱绻温情刹那消弭。 宁白的唇上本还留有苏南肌肤的清香,只是窗外风一拂来,转瞬便消散无踪。 他舔了舔唇,不悦拧眉,眸底戾气呼之欲出,沉默看她。 苏南眸子里摇摇晃晃的泪水尽数倾下,她死死瞪大一双眼,任凭眼泪如何落下都不去擦,只看他。 他的缄默,俯视,漠然,阴郁此刻在苏南眼里显得是如此可恨,如此可恨。 他便是这么没有心么? 他便是这么冷血么? “你说话啊!”苏南猛地站起身推了他一把,此刻仅仅只是他的气息萦绕在周身,苏南便会忍不住地想吐。 宁白被苏南推得后退了一步,他勾起唇,眼尾挑了挑:“为何如此问?你又是听谁说的?” “为何如此问?”苏南此刻就是个巨大的,濒临爆炸的火球,她极力忍住的怒火、悲伤和绝望被宁白的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彻底击溃。 “我不该如此问吗?你只要回答我……是不是?” 宁白长睫倾覆,却仍旧掩盖不住眼瞳里的阴沉和怒意, 他没有回苏南,半边侧脸映着屋外不知何时出现的单薄月色,月色下的他极冷极俊,但他还给她的,还是沉默。 沉默的意思是什么,苏南很清楚。 他默认了。 “你承认了。”苏南忽就笑了,只是瞳孔洇红,眼睛秋水悲凉,泪珠滚落,却不见一点哭声。 她近似于歇斯底里,眼里流着泪,理智被宁白折磨得早就没了:“我就知道,你是个恶魔,是个疯子,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文清安对不对?如果知道是这样,我不会去找你的,不会的……我也不会来这皇宫……你是骗子!是疯子!是恶鬼!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清安,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 苏南脸上满是泪水,虚弱又苍白,她摇摇欲坠地想往外面走,却被宁白冷漠地伸手拦下。 “他早就死了,你去找他做什么?”宁白一手掐着苏南细腰,一手轻抚她眼泪,细致地摩挲着那被眼泪染红的眼尾,喉咙滚动着。 “阿姐,我说过的,你最好别在我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他歪头在她颈侧,近似惩罚地在她脆弱纤白的喉管处咬出一个红印,似笑非笑道,“朕杀了他都是轻的。” “你说什么?”苏南惊愕于他的张狂和坦然,泪眼朦胧中只觉眼前这张脸愈发恐怖。 明明漂亮俊美,但却可怕得像梦魇,最是擅长将人逼入深渊。 苏南心脏绞痛,痛苦地抽噎,眼泪一直都停不下来。 “阿姐,其实我挺想不明白的,你明明不爱文清安,却总是装出一副如此情深的样子……”他强硬地将苏南抱在怀里,目光像雾霭一样阴沉,轻笑,“你不觉得可笑吗?” -- 第56页 宁白的话和气息细细密密地渗入苏南血液,令她恐惧,令她恶心,令她愤怒,更令她……恨他。 “我爱他。”苏南突然如此说道,声音很细,很轻灵,在窗户吹来晚风里像要消失一般。 宁白听之却目光一沉,一双淡色的眼眸陡然漆黑如墨。 趁着宁白手上松力的间隙,苏南用力地甩开他手,踉踉跄跄地往后退,近似报复地一字一句道:“宁白你听清楚,我爱文清安,而且,我恨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爱你。” 殿内忽然灌进阵阵冷风,白色轻纱被吹拂而起,在宁白身后飘荡。 宁白立在原地,一张脸比月色还要白,还要冷,垂眸看她时眼神模糊难测,身上气息寒厉成霜,屋内满是压迫性的冷意。 满是要摧毁一切的毁灭欲。 “阿白,你还记得离开苏家那天我们说的话吗?”苏南重新唤了他阿白,随即用手背狠狠擦着涌出的眼泪,娇俏清绝的脸上漾出一个笑。 “当时我要嫁给文清安,你问我,为什么不能是你,我说,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你便是因为这句话恨极了我,想要报复我吧……那现在,我仍旧要这么说。” 宁白模糊的目色在苏南话落的一刻开始清晰。 里面只有黑,只有冷,只有赤|裸裸的欲望,暴|虐的欲望。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苏南看着宁白阴郁不能辨的神情,娇娇笑着,“我嫁给谁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是你,不会是你。” “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苏南继续说着,为了短暂地报复他,哪些话刺他心,她就说哪些话:“阿白,你知道吗,我甚至后悔当初在下雪天救了你,后悔在雪里牵你的手,后悔把你带回苏家,把你当弟弟,当亲人……” 许是苏南已经被宁白折磨得头疼欲裂,濒临崩溃边缘,以至于她忘了,宁白平静漂亮的外表下其实是一疯狂危险的野兽。 她此刻忘了,野兽变得不可控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会疯狂撕咬她,直至将她咬成碎片。 殿内空气不知从何时起由冷变热,空气里积压的火焰似乎一点即着。 在苏南发泄地说完这些话后,宁白身上的气息逐渐冷血而疯狂。 他站在原地听她说完,随即拂袖,衣袍涌动,走到苏南身边一下将她抱起。 不容分说便将她扔在床榻之上。 死死地将她禁锢在身下。 苏南恍然一怔,下意识要推开他时,宁白冰冷的唇便覆了下来,勾着她舌尖开始亲吻。 只是,与其说这亲吻,不如说是一种撕咬。 苏南被凶狠又暴戾地亲着,脑袋愈发昏沉,她推开他不得,浑身战栗,无比害怕恐惧。 但此时的宁白显然不会给她反抗的机会和时间,苏南还未来得及阻止他进一步的动作,她身上衣衫便褪了一件。 宁白一声不吭,一个字都不说,一双漆黑的眼睛深沉如墨,里面浓郁得散不开……他亲她、吻她,病态地闻她的发香,苏南好像只能承受,眸子里眼泪流下,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和那天何其相似。 噩梦,全都是噩梦。 苏南惊溃,只想结束这噩梦。 她的心本就岌岌可危,摇摇欲坠,此刻宁白的行为无疑是将此刻她心里的恨和愤怒,以及恐惧绝望无限放大,放大到……苏南再也承受不住……被逼着清醒地为自己寻找一个出口。 苏南脑袋昏昏沉沉的,当她的呼吸声开始变得急促时,苏南手伸向了枕头下面。 很快,一道冷刃寒光在两人眼前闪过。 随即,刀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掩去了殿内所有的声音,在空气里四散弥漫的血腥味消弭了所有气息。 一瞬之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殿内死寂无比。 苏南的手指还在颤抖,甚至是痉挛。 后,当宁白的血液顺着刀柄流入苏南手心时,苏南眼瞳放大,惊惧不已,她一边哭着一边松开刀柄,失措地往后退。 苏南将刀刺入了宁白胸口,宁白胸口处已被鲜血染成深红,刺目至极,触目惊心,甚至那一滴滴的血还在往下流,啪嗒啪嗒,滴在床榻之上。 床单也被染成血红。 苏南崩溃了,虽然她知道自己并未刺深,伤口不会危及性命,但她一看到宁白身上血红的伤口,便头疼欲裂,只觉自己已跌入深渊。 她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竟然有一天会将刀刺向他…… 她难道想杀了他吗……她是不是也被宁白逼成了疯子…… “阿白,我说了……你不要逼我,不要逼我……你放过我不好吗……为什么你总要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啊,为什么你总要强势地逾越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觉得羞耻,让我觉得被侮辱,为什么你一定要杀文清安呢,为什么你就不能放过他呢,为什么你要一直折磨我呢,我们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牵手走夜路,一起荡秋千,一起画画写字吗?为什么,为什么长大后你非要这般疯狂,阿白……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不想杀你,可是你一直在逼我,可是你杀了文清安……” 苏南语无伦次地说着,哭着,喊着,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梨花带雨,娇弱得像是随时要哭晕过去。 宁白垂眸瞥了眼伤口,脸上毫无痛苦表情,只是瞳孔颜色淡了一些。 -- 第57页 他平静地看着苏南,随即将刀从胸口拔出扔在地上,走到她旁边。 苏南看着宁白走过来,身体明显瑟缩起来,只能哀求:“你离我远一点好不好……放我走好不好……” 宁白伸手给她擦眼泪,将她散至肩膀处的衣衫拢好。 只是他双手都沾上了自己的血,眼泪擦干净,她薄嫩的眼尾又沾上了猩红。 “阿姐,我说过的,我们早就回不去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当你的弟弟。”宁白勾唇笑了笑,面色惨白,胸口处鲜血淋漓,“我只想要你爱我。” 苏南愣了下,眨了眨湿掉的眼睫,抬眸看他。依誮 宁白也眨了眨眼,倾身,吻上了苏南微张的唇。 两唇轻轻一碰便分开,像是花瓣落下,又被风吹走。 “我要你爱我。”他的声音是如此的平静,仿佛那一刀并没有刺到他胸口。 “仅此而已。” 最后一句落下,宁白便转身离开了云梦殿。 殿门轰然关上,苏南心里一痛,她看着地上蜿蜒的血迹,眼泪又一颗颗地落了下来。 * 苏南刺了宁白一刀后,便决意要离开这里。 她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不是疯掉便是死掉,她受不了了。 但宁白仍旧不让。 还增派了侍卫守在宫殿周围。 苏南没有办法,于是,她开始绝食。 她不吃饭,后面连水也不喝,任凭宁白如何逼迫她都不喝,只瞪着他。 一次,在她接近饿晕过去时,宁白让人捆着明月带到了她床前。 “阿姐,你若再不进食,朕会当场处死明月。” “姑娘……”明月害怕地流眼泪,小圆脸鼓起,又不敢开口求她。 苏南看了眼可怜兮兮的明月,只能将一旁的粥端过来。 只是,她刚要闭着眼一口闷下,宁白便将粥从她手上端了过去。 “烫。” 他说了一个字,随即用调羹舀了一勺,吹凉些许后送至她唇边。 苏南蹙眉,微微侧脸。 但宁白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目色寒凉,脸上写满了不容拒绝之意。 苏南便用舌尖探了探温度。 刚刚好。 她吃了一口,宁白又接着喂了一口,直至喂完了整碗粥。 宁白放下碗,在她侧脸亲了一下,嘶哑着声音:“不要虐待自己。” 苏南一怔,后眼眶泛泪,反问:“一直以来虐待我的……不正是你吗?陛下。” 宁白缄默无言。 但苏南知道,他会继续如此。 他不会放过她的。 他是个疯子。 * 苏南被困在了宫里,她想尽一切办法,但宁白总有拿捏和控制她的办法。 比如,拿明月的性命威胁她,拿守卫的性命威胁她,拿无辜之人的性命威胁她。 他太懂得怎么去折磨她了。 苏南的生气一点点被消磨,一点点枯萎。 她开始整晚整晚地做噩梦。 梦里刚开始是宁白,后面又是文清安。 她总会梦到宁白杀了文清安。 被惊醒后苏南一身冷汗,呆愣许久。 她恐惧,她心伤,她恨自己,也恨宁白,想逃离这里的心思一日胜过一日。 苏南并不放弃,她日日都在寻找逃离这里的机会。 直到有一日,这机会当真是来了。 一日晚上,苏南又被噩梦惊醒,惊魂未定时,她听到宫殿外传来刀剑声,叫喊声,甚是嘈杂。 苏南刚穿好衣服准备出去看看时,明月冲了进来,焦急道:“姑娘,刚有一伙叛军冲进了宫内,虽然大多已被陛下率人绞杀,但陛下吩咐了,为了安全,让我带您去陛下的寝殿歇着。” “去他的寝殿?”苏南嗤了一声,这心思也太明显了。 她是傻子才会去。 “没事,你先下去歇着吧,我待在这里便好,陛下那里我会去说,你别担心了。”苏南同明月道。 “可是姑娘……”明月低着头小声,似乎很是为难。 “你放心,我会和陛下说,我不会让他罚你。”苏南无奈,只得又说道。 明月听此,便不好再说什么,退下了。 明月走后,苏南走到窗边,借着月色,看了眼殿外的情况。 宁白一身劲装威严凌厉,亲自率领禁卫军,叛军不多,大多都被被抓或是当场处死。 只余几个还在逃窜,不过也有禁卫军去追捕。 不知怎么,苏南眼睛盯着一个往她宫殿方向逃窜的叛军时,脑子里灵光一闪,杏眸忽地亮起。 她犹豫了一瞬,便觉得自己须得抓住这机会。 这是目前她能唯一逃离这皇宫,这囚笼的办法了。 苏南不想无望地等下去,继续在宁白身边受折磨。 拼一次也好……就算是死,也比在这郁郁到死强。 于是乎,苏南想定,便出了云梦殿,在叛军朝这方向跑来时一把拦住。 叛军懵了。 苏南先开口:“你想不想活着离开皇宫?” 叛军也不傻,此时他近似无路可逃,难以有活命机会,还不如听苏南讲。 “你快说。”叛军点头,慌忙张望远处正追来的禁卫军。 “我是皇上妃子,你挟持我,跟皇上说,要是不放你出皇宫便杀了我,这样,我们两人便都能出去了。”苏南神色认真,“否则,你知道叛军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 第58页 叛军走投无路,苏南此刻也的确给他指了一条活路,虽心里觉得苏南奇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姑娘,得罪了!若真能逃出去,算我欠你一条命。” 话落,他便将刀架在了苏南脖子上,大喊:“我要见皇上!识趣就给我备好马,放我出宫!” 叛军喊着,此时赶来的禁卫军全都看清了叛军所挟之人是苏南,皆是大惊失色,冷汗涔涔,为首之人忙道:“快去唤陛下!” 很快,宁白应声而来,看到苏南小脸苍白,瑟瑟发抖地被人挟持在刀下,她一双杏眸泛着秋水,红唇微张,看他时格外无辜娇弱,惹人垂怜疼惜。 宁白一怔,双目微红,颈侧青筋爆出,冷厉道:“你可知道你挟持的人是谁?你若不放开她,朕定然叫你碎尸万段。” 叛军也不傻,见宁白这般失态,便知道苏南没骗他,她的确是他最后的活命机会,便硬着头皮道:“准备一匹马,放我出皇宫,安全了我自然会放开她。” 四周静了一瞬,无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暗色里,宁白冷峻着一张脸,目色阴鸷而狠厉,一身气息直叫在场之人不寒而栗。 他默了一瞬,长睫颤着,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剑。 苏南见宁白沉默,不知他在想什么,便咬牙一狠心,脖子稍稍向前倾—— 锋利的刀刃碰上了她细腻的皮肤,只轻轻一划,苏南的脖子便流了血。 莹白脖颈上的红痕,在暗色里格外刺目,令人心惊。 宁白看到那抹血痕,瞳孔都成了红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随即大喊一声:“备马!” “好……属下马上去!”一旁的禁军统领连忙领命,牵了几匹马过来。 叛军此时都愣了,他没想到苏南会这么狠这么决绝。 苏南看着宁白,蝶羽般的睫毛眨了眨,清灵如水的眸子里满是眼泪,又盛着几许茫漠。 她看到在昏暗夜色里,宁白的脸还是如此的俊美漂亮,可同时也令一如既往地令她胆寒,恐惧,厌恶,不曾有过丝毫改变。 苏南知道,他不会变的,他内里就是个疯子,冷血和疯狂根植他血肉,他根本就不会变的,他只会折磨她,只会折磨她……让她也变成疯子,再也离不开他。 就比如此刻,宁白看她的眼神很深,很沉,又带着些许的冷和狠,苏南看不透,也不确定他刚才有没有看出……是她自己撞上的刀,割伤自己。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出这皇宫了。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马牵来了,宫门大开,叛军带着她上马,很快便出了皇宫。 而宁白死死盯着她离去的方向,随即也翻身上马,扬鞭追去。 第30章 跳崖,男主3.0上线 苏南被那人带上马,一路扬尘而去,很快便出了宫门。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逃出这皇宫,逃离宁白这个疯子身边时,在四下无人的寂静夜里,她耳边缓缓传来马蹄声。 苏南心里一惊,回眸一瞥,果真是看到宁白乌发凌乱,一身肃杀冷意,直朝他们而来。 这副模样,要是被抓住,知道此事是她故意所为,就连刀也是她自己蹭上去的……不知道他又该是怎样一副癫狂模样,会不会又把她关在暗室里…… 苏南不由打了个寒颤,只能同这位叛军大哥说道:“大哥,你再快一点吧!后面有人追来了!” 这位看上去还有几分憨厚青年听到却是带了几分歉意,试探问苏南:姑娘,要不你下去吧?我把你放在这里,不挟持你了,要是我放了你,这狗皇帝现在应该顾不上追我。” “不行啊大哥,你把我放在这里我怎么办?他定然要将我捉回去虐待我。”苏南不由焦急,声音都带着哭腔。 这人曾是四皇子部下,这次之所以会跟着叛乱,也不过想为自己主子报仇,算有几分仁义忠诚之心,现下听到这看上去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居然要被捉回去虐待,也是不忍,便道:“那我把你送到城郊,那里树林多,你随意找一处躲起来,他很难找到你,到时候我再离开。” 苏南听此,眸里将要流出的眼泪又笑没了:“好,谢谢大哥。” 说完后,她不由想,陌生人见她这样都会心有不忍,她的弟弟,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近似于亲人的宁白,怎么就下得去手一直折磨她呢。 这人听苏南谢他心里倒有几分羞愧,忙道:“算起来是姑娘给了我一个活命机会,要谢也是我谢姑娘,若日后我有机会再遇到姑娘必当重谢,姑娘现在坐稳了。” 话落,街上灰尘四起飞扬,一马奔过,后面有一人骑马紧追不舍,一身寒意。 —— 只是,这事情的发展并未如苏南设想这般美好,待他们骑马到了郊外时,宁白仍是紧追不舍,将他们直接逼至了一悬崖边。 两人只能下马,苏南心里不安,手指绞弄,她想,宁白后面是不是还跟着一群禁卫军,她……她还有机会逃吗…… 苏南想着想着便越发绝望,她看着宁白在月色下一步步走进自己,双腿竟一下发软,差点无法站立倒在地上。 “血还在流,不疼吗?” 宁白双眼湿黑,月色下情绪难辨,巨大的黑暗在他身后像是长成了翅膀,压迫感一下排山倒海般袭来。 -- 第59页 苏南不知为何又哭了,只觉自己的心开始四分五裂。 他不是第一时间和那人谈判,而是直接问她伤口的事情,就代表……他早就知道了……知道了这事是她故意所为,刀也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若是这次回去,他会怎样处罚不听话的自己呢……又会羞辱她把她关在暗室,然后令她主动求|欢以获得离开黑暗的机会吗? 她不要……绝对不要…… 暗室里混乱不堪的画面不停地在她脑子里闪过,苏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看到她眸子里两泓秋水晃下,宁白身上的冷冽之气久不能散,近似命令道:“过来,阿姐,你流血了。” “不啊!” 苏南突然撕心裂肺地喊,她一身水色纱裙,此时在风里显得尤其纤弱娇怜,如水月光落在她身,令她越发脆弱,像是随时要消失不见。 宁白稍稍眯起眼睛,目光又沉了下去。 “我不要过去!我不要回去!我再也不要受你折磨了……我再也不想被关在暗室里,不想听打雷声,不想……不想和你……”苏南抓着自己脑袋,已然是歇斯底里。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刚才他本来是想趁着这两人争论不休的间隙悄悄逃走,此时看苏南这般可怜,倒是不忍心了。 这姑娘好歹也给了他一条生路,如今在她危难之际,自己先逃了,属实有些不道义,于是,他便生了想要护着苏南的心思。 “诶诶,虽然你是……” 只是,他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宁白便冷冷拔剑,刺向了他。 噗呲一声,剑刃刺穿血肉。 下一刻,宁白眼睫都未眨,淡淡将剑收回剑鞘。 脸上未有一丝表情,只是纯白似雪的脸上被溅了点点鲜血。 很是刺眼,触目惊心,也极俊极美。 他生得很是俊俏漂亮,令人迷醉,苏南第一眼看他时便知道了,她以前也喜欢看他的脸,喜欢他的漂亮,但此刻,宁白沾了血的脸在苏南眼里成了堪比厉鬼梦魇的存在。 他太可怕了。 他杀了他…… 他又杀人了…… 温热的血液也溅到了苏南脸上,血腥味霎时弥漫她鼻间,苏南亲眼看到宁白冷漠拔剑,杀了人。 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剑刃刺的轻巧,收剑回剑鞘时也是风轻云淡,神色未变。 苏南却惊惧地张了张嘴巴,连连后退了两步,眼泪无声流着:“你为什么要杀他?他没有挟持我你不是知道的吗?” “我的确知道,但他带你出皇宫,他便该死。”宁白目光落在苏南脸上,笑了一声,“阿姐,你若再要逃,我杀的可就不止他了,明月,侍卫,宫女,我都会杀掉,我会让阿姐知道,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这对苏南而言,是一种最大的折磨。 他太了解她了,他太会拿捏控制她了。 “你不是人!宁白,你就是冷血疯狂的畜牲……你是疯子……你是疯子,你走啊!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苏南惊恐失色,崩溃大喊,喊到最后她也没了力气,开始不断地喃喃自语,脑子里心里皆是空白。 她看着面前这一张脸,只想离这张脸远一点,再远一点。 于是,她开始往后退着。 “就算我是疯子,阿姐也得跟我在一起。”宁白看着苏南这张娇俏绝色的脸,难耐地舔了舔唇,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 “阿姐。” 他轻声,喑哑带笑,好听的紧,只是这声音传至苏南耳中却仿似惊雷。 苏南一边哭着摇头,一边往后退:“我不要……我不可能陪你一起疯的,阿白,我们的缘就到此为止了。” “你别动了!”宁白的神色在苏南接连往后退时开始崩裂,他浅淡的瞳孔恍然间染上血丝,猩红一片。 苏南置若罔闻,仍旧一步步往后走着。 宁白大步往前走去,颈间已是青筋暴起:“我叫你别动了!苏南!”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苏南崩溃大喊,她的脚已经悬了一半在悬崖边,呼呼寒风吹起她的衣裙,她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跌落山崖的危险。 “阿白,我们就这样吧,下辈子也不要再见了。”苏南抬起小手擦了擦眼泪,后对他灿烂地笑了笑—— 随即转身,没有丝毫犹豫,一下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阿姐!” 宁白大喊,目光碎裂,伸出手去拉她。 但他拉她不得,手心一空,晚风吹过,将她气息也散了个干净。 宁白垂眸看了眼空空手心,当即纵身一跃,也跳了下去。 两人先后跳下不过在转瞬之间。 宁白习过武,跳下后以树枝借力,捞过苏南的腰,将她死死抱在了怀里,两人一起往下坠落。 山崖下是层层树木,为了不让苏南被树木枝桠划伤,宁白将苏南整个包裹在怀里,自己以后背落地,冲撞开了层层树枝。 结果可想而知,待坠到山崖底时,宁白身上已被树枝划出了一道道伤口,鲜血淋漓。 而更糟糕的是,山崖下有一条河,他们二人跌入河中,逐渐失去意识,顺着河水被冲到下流。 第二天,两人被冲到了岸边。 是苏南先醒过来。 苏南身上未曾受伤,只是溺水导致她头脑昏沉,待她将河水都吐了出来后,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 -- 第60页 自然,宁白一直便抱着她不松手,他们两人一起被冲到了岸边。 此时,宁白便趴在苏南身边。 他面色惨白,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在地上晕染开了大片血迹。 苏南记得昨晚的情形,也记得是宁白抱着她挡了树枝的伤害,顿时,她眉心跳了跳,失神看着昏迷不醒的宁白。 她看他许久,也思考了许久,最后……她还是决定借此机会逃离他。 他不久后便会醒的,他习过武,身体硬朗些,应该……应该不会这么容易死,且,这附近定然有村庄,会有人看到他的。 自己,绝对不能……对他心软。 他是疯子也是恶魔。 不能。 她要离开他。 苏南想定,便拧干了些衣裙上的水,准备起身离开。 只是,就在这时,宁白醒了。 在苏南准备偷偷跑把他扔下时,宁白恰好睁开了眼睛。 “阿姐!阿姐!” 宁白睁眼看到了她,大声喊着。 苏南下意识呆住,这的喊声把她下得差点魂飞魄散,她身体僵硬,感觉身上的水瞬间都结成了冰,一动不敢动。 怎么办?怎么办?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还要当着他面再死一次才行? 苏南颤颤颤巍的,她心里很是不安,昨晚的恐惧又侵袭着她,她不知道宁白又会不会再次发疯,冷血地把她抓回去折磨她。 “阿姐阿姐!……”宁白又喊了一声,只是……这喊声听起来……莫名奇怪。 苏南皱了皱眉,颤抖着看去时,恰好对上了宁白的眼睛。 那双眸子的的阴鸷散去,满是纯澈无邪,他湿黑的眼珠子转溜着,看到她时发出清亮的光,一张脸的五官高兴得都挤到了一起。 苏南愣了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可她现在又说不上来。 “阿姐……你,要去哪里啊……带上我,好不好?” 宁白忽就扑上去死死抱住了苏南,他双腿勾着苏南的腰,脑袋像小狗一样蹭着她肩颈,声音带着哭腔,带着乞求:“阿姐不要抛下我!阿白很乖的!——” “真的……很乖的!我可以做很多事情!我很能干的!……” 第31章 纯情小傻狗上线 苏南彻底傻眼了。 她呆呆地愣在原地,垂眸看着这样的宁白。 一双黑眸像是被水洗过,眸子里不染纤尘,满是纯澈,如孩童一般。 他双手死死地环着苏南脖子,同时也极是小心翼翼,像条狗一样,高挺的鼻梁不停地蹭着她脖子,许是又怕她生气,蹭了几下后又依依不舍地停下动作,直愣愣得盯着她看。 里面闪着碎碎的水光,像是有眼泪。 苏南难以置信地眨眼,瞳孔放大。 这真的是宁白吗? 真的是昨晚那个冷血疯狂,阴鸷暴戾的少年吗? 苏南怎么都无法相信,她觉得宁白定然是装的,想要骗她取得她的同情,然后再将她抓回去。 他肯定是装的! 他不是傻子,他比谁都要聪明,也比谁都会耍手段。 “你放开我啊!”苏南颤抖着声音,一把推开宁白,退到离他很远的地方,“你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你也别靠近我。” 宁白听到愣住,痴傻地眨了眨眼,昳丽似画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伤心, 阿姐……生气了吗,不喜欢他了吗?阿姐怎么就不喜欢他了,阿姐不可以不喜欢他啊! 他着急,随即又扑了上去,发疯般地叫喊着,想要让苏南相信他:“阿姐!我,我会很听话!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会很听话的!我还会保护你的!……” 苏南被扑过来的宁白吓到差点倒地,更想要离他远远的。 此时清晨,四下无人,周边起了林雾,苏南冷静地看了眼周围,发现溪流旁有一片小树林,看上去很是隐蔽。 她当即便先去小树林里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他找不到她,待他喊累离开后,她再悄悄地离开这里。 苏南想定,在宁白像条恶狗一样往她扑来时,她被吓到惊魂失魄,跌跌撞撞便朝树林里跑去。 她在前面跑,宁白便在后面追,还是穷追不舍那种。 宁白的身上到处是伤,血一直在流,但他什么都顾不上,一想到苏南生气不要他,他便难过地皱着眉毛,疯狂大喊—— “阿姐!阿姐!你别丢下阿白!你要去哪,阿白也要去……你等等我!” 这喊声震天,听得苏南的心一跳一跳的,简直都要跳出了喉咙。 太可怕了,他怎么越来越疯了。 不会真的摔坏脑子了吧? 苏南心里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否了下去,快速跑进树林,一处茂盛的灌木丛蹲了下来。 她跑得太急了,一停下来便张开了嘴,不停地喘气。 树林里很静,苏南光顾着想宁白有没有追来,并没注意到自己的喘气声很大。 而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山老林里极易引来野兽。 层层林木枝桠将熹微阳光挡在外面,显得分外阴暗湿冷,苏南许久未听到宁白的喊声,便稍稍抬起头,想透过林木间隙看看宁白有没有追来时,一冰凉又柔软的手心忽地堵住了苏南的嘴巴。 这触感和似有若无的冷香是如此熟悉,苏南一下又想到了那暗室里迷乱的情景,她瞳孔猛地骤缩,呜呜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杏眸里杂糅恐惧与水光,眼尾的湿意摇摇欲坠,几乎就要落下来。 -- 第61页 这眼泪几乎是难以控制的,那梦魇一直不消横亘在苏南心头,只需宁白稍稍触碰,苏南便会轻而易举地陷在梦魇里,崩溃不已。 就比如现在。 “嘘!”宁白不知从哪里过来的,他用手堵住了苏南的唇,还在她耳边小心地嘘了一声。 热息在苏南耳廓游移,苏南清丽的小红脸瞬间被吓成了惨白。 宁白却一脸着急,小声在苏南耳边说:“阿姐!有熊!很大的熊!你先别说话好不好?我去……我去赶走它!” 听到有熊,苏南的脸吓得更白了,她不呜呜喊着了,紧紧咬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苏南透过眼前的层层掩映的林木枝桠,当着是看到了一黑色的熊,体型大的像座山,还有利剑一般的牙。 ……苏南咽了咽口水,光洁莹白的额头开始沁出冷汗。 “我会赶走它的,阿姐别害怕,只是……”宁白垂下眼睫,似乎不敢去看苏南,另一只手碰了碰苏南手指又很快缩回,不安地带着乞求问,“阿姐可以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他说完,黑亮的眸子里像盛了一汪清澈的水。 期待和喜欢都是如此直白,一眼便可叫人望见。 苏南眨眼愣了愣,后面,她还是无情地决定卑劣一回。 她必须要逃离他,他是她的噩梦。 “恩。”苏南还被他捂着唇,只能嗡嗡恩一声,点头。 “阿姐,你真好……”宁白耳廓浮上薄红,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 唇上的柔软消失,微凉的空气渗入苏南的唇齿,很快,宁白放开了捂着苏南嘴唇的手,跳出灌木丛,去引开了正在朝这边走来的黑熊。 苏南看着宁白清瘦高大的身影怔了下,随即,她咬了下嘴唇,还是分外决绝地跑了。 跑了…… * 苏南很快便跑出树林,苏南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宁白是装的,他才是疯狂的野兽,他冷血,他没有人性,他一定会抓自己回去再次折磨的…… 苏南这样想着想着,一口气便跑出了很远。 只是待苏南停下来歇息时,那黑熊的可怕样子又不停地在她眼前晃荡。 体型如此巨大,牙齿似刀刃般锋利,是不是一口就会……就会把人咬死? 他会不会断手断脚?他已经受伤了,肯定打不过的…… 他会不会死? 一想到死,苏南心便被猛地刺痛。 后面,苏南还是又回去了。 又跑了回去。 …… 这一来一回,差不多耗了半个时辰,待苏南又跑了树林那处时,一阵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倏然钻入了她鼻间。 是血,她甚至都能闻得出来这是宁白的血。 苏南心尖一颤,顿觉腿有些发软,头脑发晕。 她定了定神,循着血腥味过去,果然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宁白。 宁白背靠树干瘫坐在地,面色冷白如纸,纤长的眼睫不停地摇晃着。 他四肢健在,只是不知是哪里被咬伤,身上到处是血,就连唇也是,沾了血后鲜红无比,微微张开,一直在喊阿姐。 苏南发急,也顾不上什么,便想带着他去找大夫。 这附近一定会有村庄的,一定会有的…… 许是宁白一身的血吓到了她,苏南不自知地流下了眼泪,忙扶起宁白,将宁白的搭在自己肩膀,艰难地扶着他往前走。 苏南循着河的下流处走去,他们每走一步,地上便滴了一滩血,苏南身子本就纤弱单薄,显然承受不住宁白的重量,每走多久,苏南便感觉力气尽失,快要倒地了。 宁白的血还在往外流,血腥味愈发浓重,苏南的秋水眸子也在不停地落着眼泪。 她怕……宁白会真的死掉。 她只想远离他这个噩梦,但她确实……从未想过要他死。 走了好一会,苏南的步子越来越小,后面当她快要支撑不住倒地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 “你快看!这里有人受伤了!” “是啊,好像还很严重,我们上去问一下……” 苏南听着这声音心里一喜,她开口想要呼救,却脑子一黑,体力不支一下晕了过去。 —— 后面不知过了多久,待苏南再度醒来,她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 屋内萦绕着淡淡的药草味,她转了转眼睛打量四周,发现是一间干净简朴的小木屋,屋子里放着好些药材和瓶瓶罐罐的东西。 苏南眨了眨眼,神志恢复过来后想到了宁白,便一下坐起。 “姑娘,你醒了,先喝口水吧……” 一道亲和带笑的声音传来,苏南抬眸,看到一体态圆润的女子正端着一碗水站在床前。 她年纪大约五十左右,看上去甚是和善,身上混着各种药草味道,苏南思虑片刻,便猜到她是大夫,许是她救了他们二人。 苏南口干,感激地接过碗去喝了些水,忙问:“大娘,是您救了我们吗?我想问下,还有一个人呢?” 林大娘将碗放在一边坐了下来,笑道:“我们村的村民上山打猎的时候看到了你们,便将你们送到了我这里,同你一起的男子受伤较重,不过虽流了很多血,但所幸没伤到筋骨,没什么大事。” 苏南松了一口气,忙起身对这大娘行礼表示感谢,并将自己身上值钱的珠钗从发上取下,塞到了她手里:“谢谢大娘的救命之恩,我们因为意外逃难至此,身上没带什么银子,不过这珠钗还是值一些钱的,便当作是一点谢礼,希望大娘莫要嫌弃……” -- 第62页 “不不……这只是顺手的事,况且这支珠钗太贵重了,姑娘太客气了。”林大娘忙扶苏南起身,只垂眸看了一眼这支镶金又带玉的珠钗,便知是价值连城之物,忙将珠钗推了回去。 但苏南执意要给,到后面僵持不下,林大娘便只好道:“姑娘流落此地还没有住处,正好,我有一间闲置的屋子在不远处,姑娘收拾收拾可住在那里,这珠钗就当作是那间屋子的租金吧。” 苏南一听,眉目间有了些喜色,她想了想,京城现在不宜回去,自己的确可以先在这里住下来,待宁白伤好后将他赶走,彻底地远离他。 她便能开始一段全新的,没有噩梦的生活了。 苏南想定,便也不推辞了,真心实意地道谢了一番。 后面,她的确在这个小村庄住了下来。 只是……宁白伤好后,她根本没能顺利地将宁白赶走! 宁白伤好了脑子并没好,还是只记得她这个阿姐,只记得找她,大声喊着找她,谁劝都没用。 一日晚上,许是宁白又开始发疯发傻,林大娘面露难色地宁白送到了她这边,委婉道:“苏姑娘啊,你这弟弟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没必要再治了,而且总是闹着要阿姐,我擅长医外伤,对这脑子有……” 苏南嘴角抽了抽,不好再给这林大娘添麻烦,只能僵硬笑着,将宁白牵过来。 林大娘走了,苏南冷漠地瞥了眼宁白,转身便朝小木屋走去。 宁白看到苏南后开心得两眼发光,尾巴都要摇起来了,他开始一声声地喊着阿姐,也想跟着苏南的脚步进屋,只是…… 苏南前脚刚进屋,便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宁白直接撞到了门上:“……” “阿姐!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会听话的!你别把我关外面,外面好黑,我好怕……” 宁白刚开始被苏南关在门口,他看不到苏南心里发急,一下下地砸门大喊,只是后面他想了想,怕吵到他阿姐睡觉……便不砸门也不喊了,只眼睛红红地对着门擦眼泪。 不过,能见到阿姐他就是开心的! 宁白今日终于见到了苏南,他心情很好,便也不在意不能和他阿姐谁一起了。 他想,阿姐不让我睡屋里,那我就睡屋外吧! 嘻嘻,只隔一道门,这样也算是和阿姐睡到了一块。 开心。 彼时深夜,月色如水,温柔倾泻而下,宁白借着月色看了一圈这栅栏围成的院子,想找个睡觉的好地方。 能靠阿姐靠得最近,又能舒服睡觉的地方。 他细细环视,片刻后在院子右边发现了一个小窝! 一个用枯草堆成的小窝,上面还有木头遮风挡雨呢。 于是,宁白看了眼苏南的房间,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就这么睡了过去。 …… 直到第二日,苏南早晨起床打开门……她一双美眸猛地睁圆,圆溜溜的,极是惊讶。 因为她一眼便看到……看到宁白睡在了一个极其显眼的,令她无法忽视的地方。 狗窝。 那小小的狗窝。 …… 还睡得很香。 …… 第32章 晚上可以牵手摸摸了吧?…… 苏南愣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 宁白本就生得高瘦颀长,手长脚长,此时整个人都缩在一个小狗窝里的画面着实令苏南震惊。 且,他嘴角还浮着笑? 苏南无法理解。 宁白这时听到开门声,一下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到苏南站在门口后一下雀跃起来,眼睛一亮,里面的光比晨曦还要刺眼。 “阿姐!阿姐!”宁白又大喊着,还因为过分激动,脑子一下撞到了狗窝的顶,捂着脑袋不停地喊疼。 苏南:“……” 苏南被他喊得开始头疼。 她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炸了。 “你知道你住的是什么吗?” 苏南刚刚起床,乌发未梳,柔顺垂落两肩,将她的脸衬得愈发小巧精致,白透无暇,她就这样站在离宁白不远的门口,宁白看着,忽然就不喊疼了,张着嘴,却只敢在心里偷偷感慨—— 阿姐好像仙女啊…… 真好看啊…… 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宁白看着苏南恍惚了好久,后听到苏南问他话,赶紧坐直了身体,就在这狗窝里睁大着黑眸看苏南,眨了眨眼问:“是,是什么?阿姐,这里睡着很舒服的!就,就是有点小了……总会碰到头。” 说完,他又嘀咕了几句,摸了摸他刚被撞到的额头。 苏南瞥了他一眼,迎着他疑惑和清澈的目光,无情嘲讽:“这是狗窝,傻子,我是要给小黑住的。” 说完这句话后,苏南顿时别过脸去有些心虚地咧了咧舌头,她想,自己说的话是不是太恶毒了?要是他真成了傻子怎么办?她刚刚是不是就是在欺负傻子?…… 可谁知,宁白完全没有体会到苏南话里恶毒的嘲讽,而是在听到苏南口里的“小黑”后立马警觉起来,他不安地抓着衣服,小声又委屈地问苏南:“小黑是谁?阿姐…” 他此时只穿着一身干净简单的白色布衣,看上去很是漂亮纯然,纤长眼睫像蝴蝶般上下振翅,清晨熹微洒下,上面闪着碎碎的,刺目的光。 如果不是坐在狗窝里,宁白看上去就是一华美无双,风流俊逸的少年郎,只是此刻他脑子坏了,俊美少年郎变成了傻子,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苏南刚刚说的小黑! -- 第63页 小黑是谁? 他住的地方居然是阿姐给小黑准备的吗?…… 阿姐为什么要对这小黑这么好?…… 不可以啊! 宁白此时极是害怕这小黑把他阿姐给抢走了,看苏南脸上没有笑容,又不敢大喊大叫,怕惹她生气,只得极是勉强地咧开嘴笑,小心翼翼问苏南:“阿姐,那小黑是谁啊?……有,有我重要吗?”他缩了缩身子,颤颤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当然比你重要。”苏南忍下了心里的那一点同情心和不忍,继续面无表情地看他,残酷回答,“这是我准备养的小狗,我给它取名小黑,过几天林大娘就会送过来,刚生下来不久的,比你可爱多了。” 宁白一听苏南的话又要马上发疯的样子,他不安焦躁,本想冲到苏南面前去,但宁白转念一想,他绝对不能让那小黑住进来! 不能让阿姐把小黑看得比他还重要! 宁白决定要死死霸占这小黑的地方,怎么都不走,让那小黑没地方去住!住不进来! 于是,宁白还是继续坐在狗窝里,抬起一双清湛的眼睛,痛苦地皱着眉毛,问苏南:“阿姐,那,那我当那小黑好不好!你别要那小黑了,我想阿姐把我看得重要一点…” “可,可以吗?阿姐。”末了,宁白又小声地补了一句,睁大着眼睛,满是期待地等苏南的回答。 苏南看着现在还固执坐在狗窝里的宁白,心里一阵恍然。 这是他真实的样子吗? 他会这般无害,温顺,乖巧吗? 皇宫里、暗室里,那夜夜床榻上的折磨此时又不受控制地钻进了苏南脑子里。 那个居高临下冷冷看她的人是宁白,用暗室折磨她,逼她主动求|欢的人是宁白,那冷血疯狂,目光冷锐阴鸷的人也是宁白。 杀了文清安,杀了那么多无辜人的……也是宁白。 他……他就是疯子和恶魔,不可能是个傻子。 他定是在装疯卖傻……也不可能住狗窝都这么开心,还和狗吃醋! “不可以。”苏南方才脑子里一闪过在皇宫的那些画面,思虑一会后,心便开始冷硬了起来。 “宁白,你是装的吧?你别来作弄我了好不好?如果你真想折磨我,我可以再死一次给你看,但请你不要用这种方式来……” 许是情绪太过激动,又想起了之前那些噩梦般的画面,苏南身子虚弱有些站立不住,只能用手扶着门框,继续说:“请不要用这种方式作弄我……宁白,你就不能放过我离我远一点吗?为什么现在还要装疯卖傻地来接近我,折磨我?” 宁白看到苏南那粉扑扑的小脸一下煞白,还差点站不住要倒在地上,他一下便急得不行,心里一阵发慌害怕,眉毛都皱到了一起,便再也顾不上要守住这狗窝不让小黑住进来,快速冲到了苏南旁边。 他扶着苏南,看到苏南难受地捂着胸口喘气,眼睛便开始发红。 宁白当真是不知道阿姐为什么说他装…… 装是什么意思?他真的没有装! 他也不知道……阿姐为什么就这么讨厌自己…… “阿白,阿白没有啊……我,我没有作弄阿姐!我更不会折磨阿姐的!不会的!我绝对不会的!”宁白信誓旦旦,他想大声地证明自己的心意,又怕会吓到苏南,只得将声音放小,看着苏南的眸子湿漉漉的,眸色如墨,浓得散不开。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苏南灼若芙蕖的小脸白得吓人!就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细若游丝,像是随时要消失一般,还有……还有那喘气的脖子喉咙也是细细的,白白的,似乎轻轻一握便能折断。 阿姐好脆弱啊…… 看来,他说话的声音都不能太大,他得小心小心再小心地护着阿姐! 也不能让阿姐生气…… 宁白看着眼前娇弱又好看的苏南,不禁这么想。 “我真的没有…阿姐……”宁白胆怯又不安,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小声说,“我听不明白阿姐这些话的意思,但我就想和阿姐待一起……只想和阿姐待一起……” “阿姐,你,你……你别不要我啊!” 这句话说完,他长睫不安地抖动着,黑眸里的光也暗了下去,下一刻,苏南忽觉手背一阵潮湿温热。 水珠一般的东西滴了下来。 苏南一愣,抬眸,发现是自宁白绯红眼尾流出的眼泪。 她简直都要被这眼泪吓傻了,怔了好久没反应过来。 从小到大,他从未看过宁白的眼泪。 看来,他当真是傻了。 成了一个傻子。 …… 苏南无奈叹气,柳眉蹙起:“我只是在想,阿白,你真的会变成这样一个傻子吗?变成一个住狗窝还这么开心的傻子?……”苏南推开宁白,不让宁白扶她, “开心!阿姐我今晚也住这里!”宁白赶紧大声回答,守卫自己的阵地! 他要霸占这里,这样那小黑就没地方住,住不进来了! 他真聪明! 宁白想着想着突然就傻笑了起来,苏南看着心里却瘆得慌,不禁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红眼睛掉眼泪,现在又这么开心地说要住狗窝…… 如果不是因为傻了,苏南也实在想不出理由…之前那个高高在上,狂妄恣肆,暴戾残酷的帝王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的理由。 -- 第64页 他是宁白吗?还是另一个人…之前的宁白已经 死了… 她思绪凌乱把想了许久,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和他纠缠了,纠结他傻不傻这种事情也根本没意义,反正,他离她远一点便好。 离他越来越远便好。 “随你住哪,反正你离我远点,不许进我屋,不然…不然,我打你!”苏南作势便举起小拳头要捶打他。 “哦……”宁白哦了一声,缩了缩身子双手抱头,好似苏南真的会打他一样 “……” 苏南一下红了脸,又咬着唇别过头,凶凶的进屋去了。 * 后面,宁白又兴奋又痴傻地继续守着那狗窝,苏南则一直待在小木屋里没有出来。 宁白刚开始待在这小狗窝里还很兴奋,但后面时间一长,天气又变得阴冷下起了小雨,他便有些蔫了。 阿姐一直不出门,他都好久没看到阿姐了。 细雨斜斜飘进了这小狗窝,伴随着这雨,湿冷的风又吹了起来,呼呼刮过,这简易木板盖成的狗窝不时发出哐当哐当声,简直是在风雨里飘摇,摇摇欲坠。 宁白一个人孤单地躲在里面,他双手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苏南房间的窗户,想…阿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会不会还在生他的气呢…… 宁白下巴支在膝盖上,就这样想着时,他们的院子外面走过了一群正捕鱼而归的人。 几个大人,还有两三小孩,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说笑今天打了多少鱼,经过时,恰好看到了宁白抱着膝盖坐在狗窝里的情景。 众人顿觉奇怪,这好好的人怎么就住狗窝了呢? 如此,便碎嘴了几句,谈论起来: “诶,那不是那位苏姑娘家的弟弟吗,看上去长得如此俊俏,也衣着整洁,十分爱干净,怎么就住这狗窝了?” 一人立马接了话头过去,声音虽小了些,但宁白和屋里的苏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这位脑子不好,是个傻子……许是因为这痴傻不被待见,被虐待住狗窝了吧。” 虐待? 在屋内刺绣的苏南听着愣了,一下错手,针刺到了自己手指,一小滴嫣红的血珠顿时从指尖冒出。 “唉,听说他们是落难到了此地,你说,这两人分明是亲人,咋就这么狠心捏,虐待傻子,让傻子住狗窝,这也太狠心不是人了吧……!”一人开始强烈谴责苏南…… 苏南听着,手指又有一个地方被扎出了血。 …… “是啊,现在下雨了,外面又湿又冷的,唉,这真的是姐弟吗?” “我林大娘说不是亲生的姐弟,小时候寄养的。” “这样啊,我说呢,难怪这么狠!” …… “你们不能说我阿姐!阿姐对我很好!阿姐没有虐待我!我喜欢住这里!”宁白本来昏昏沉沉的,此时一听到外面的人说苏南不好,一下便精神了,异常生气,睁大着一双黑眸大声喊着。 这几人听到宁白突然的喊声一愣,后更觉得他是个傻子,便说笑着走了。 那几个跟着的小孩子听到大人这么说,也开始起哄,甚至还朝做鬼脸:“傻子傻子!住狗窝的傻子!” …… 在屋内刺绣的苏南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热。 羞的。 居然都说她虐待他…… 苏南想了想,后放下了刺绣起身。 很快,小木屋的门哐当一声终于开了。 宁白听到声音,黯然的眉眼又重新亮了起来,果真是像条小狗一样,眼巴巴地抬眼看着苏南。 “别住狗窝了,今晚睡屋子里。”苏南耳廓泛红,这红很快蔓延至脖颈,使这里的莹白也被染了薄红,她此时别扭地扭过脸,却不忘带着凶意警告宁白,“但是……不许靠近我!要离我远远的!知道吗?” “好,好的!” 宁白听到后兴奋至极,他一下从狗窝跳起,非常自觉地跟着苏南后面进了屋。 他心里开心到生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忍不住想—— 嘿嘿,终于和阿姐住一个屋了。 晚上可以牵手摸摸了吧? 第33章 睡一间屋子了 宁白就这样住了进来,但苏南还是不和他说话,宁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几次想主动开口,但却因为怕苏南生气更加不理他,总是欲言又止,最后沉默。 他一句话都不敢说,温顺乖巧地缩在房间一个小角落里,湿湿的目光只落在苏南身上。 即使是失忆变了傻子,宁白的目光还是潮湿又滚烫,此刻毫无掩饰分外直白地落在苏南身上时,苏南只觉全身都是麻麻的,被他无法控制地看得心悸害怕。 终于,在忍无可忍之后,苏南只得又挥起小拳头警告他:“别看我了,不然打你!” “哦……”宁白被苏南一凶,怕她又生气赶自己出去不理他,只得不舍地收回目光,又蹲在了一个小角落里。 小木屋并不大,屋子里的陈设也极是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简易的木桌,还有一个木制书架,几张凳子。 苏南坐在桌子上刺绣,她不许宁白靠近他,宁白便抱着双膝蹲在角落。 苏南看着这样的他,一下又莫名想到了他们小时候……小时候宁白刚来苏府,也是一个人默默地蹲角落,不敢靠近她,怕她赶他出去。 -- 第65页 很是可怜,很是惶恐,很是无助。 苏南的心无端被捏了一下,但转瞬,她又强迫自己心硬。 他只是暂时失忆变傻了,他仍旧是个疯子。 她不可以心软。 他不是阿白。 只是,整整一个下午,苏南都能感受到角落里不时偷偷投来的渴望目光,那目光粘|腻灼|热,像是沾了春夜里的雨水,苏南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被看得湿哒哒的,受不了时抬头凶凶地看过去,宁白却又快速地低头,左顾右盼的,假装没看她…… 演技太拙劣了…… …… 好吧。 不能和傻子计较。 苏南叹气。 后面,当屋内渐渐暗了下来时,苏南望向窗外,只见暮色深深,霞光万丈,已然是傍晚,很快便会天黑了。 苏南放下刺绣,在屋内点了一盏灯,便准备去屋外的菜园子里摘些蔬菜,炒菜做饭吃。 她自己简单种了一些平日里吃的蔬菜,若是需要肉食和其他东西,她亦可以去村里的集市上去买,离这里并不远,也算方便。 苏南并不缺银子,她从宫里出来时,发上别的珠钗步摇,以及身上的首饰皆是金玉名贵之物,她随便去当掉一件,好似都够她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只是,这些都是宁白给她的东西。 在皇宫的那段日子,他禁锢她,在床榻间折磨她,却又喜欢娇养她,喜欢像养金丝雀那样养她。 他给她所有名贵的首饰珠宝,绫罗绸缎,以及各种稀奇的别国进贡之物。 偌大一个后宫空空如也,他只养她一人,还荒唐地要立她为后。 但苏南并不想要这些,她想要的只是正常的姐弟亲情关系。 而不是他病态的爱恋。 他和她之间……真的会存在这种爱恋吗? 还是这只是自小互相依赖着长大的亲情而已,他误把这当成了男女之间的爱,于是愈发病态,像个疯子。 “阿姐,你,你要去哪?你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做的!” 宁白见苏南起身离开,剑眉拧在一起,一下着急又喊了起来。 苏南被他喊得心惊头疼,只得转过头叉腰瞪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厌?不许跟着我!” 苏南恶狠狠的,一张俏丽白腻的脸被她故意做着鬼脸吓他。 宁白一下怔住,瑟缩着身子,乖乖不动了。 他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澄净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忧郁。 眼里的光又一点点地黯淡了下去。 苏南看到,心突然被刺了一下,微痛。 她愣了下,竟有些无措起来。 于是片刻后,苏南又补了一句,声音细细的,冷意少了一些:“我只是去前面的菜园里摘点菜,要做饭了,饿。” “这样啊……”听到这句话,宁白的心情一下便好了起来,眉眼里的忧郁散去,疑惑问苏南,“可是……阿姐会做饭吗?” 他问的异常认真,漂亮的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里面尽是纯澈无邪。 只是,此刻的反问令苏南分外没面子。 “……” 苏南耳尖悄然浮红,很快,两边脸颊也变得滚烫起来,酡红一片。 “当然会!”苏南坚定说着,她脸红耳赤,当即哐当一声将门关上了,走出了小木屋。 宁白眨了眨,立刻闭嘴,只敢在苏南走后小声嘀咕:“可是,我怎么记得阿姐你一点都不会做饭……” “还有点难吃……”最后这句更是小小声,生怕苏南听到。 ………… 夜一点点暗了下来,苏南在菜园子里摘了菜,认认真真地厨房里大干了一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时传出,后面,更是差点将厨房给烧了起来。 最后,苏南终于将两盘菜端上了桌,顿时,烧焦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 一盘是黑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菜,另一盘终于色彩鲜明了些,可以看出来是很平常的小青菜。 宁白端端正正地坐着,张开嘴,轻轻地啊了很久,很久…… “阿姐,这是什么啊?”宁白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乌漆麻黑的那盘菜,抬头看苏南时表情相当丰富。 “麻婆豆腐。”苏南摸了摸鼻子,脸上灰扑扑的,略有底气不足地坐了下来。 “麻,麻婆豆腐吗?”宁白惊讶,嘴巴张得更大了,许久都没再说出话来。 屋内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就连宁白都不乱叫了,只呆呆地看着这盘麻婆豆腐。 他想,这真的是麻婆豆腐吗? 阿姐是真的不会做饭啊。 以后还是他来,保管把阿姐养得白白胖胖的,嘿嘿。 “虽然看上去有点不像,但它的确是一盘麻婆豆腐……”苏南嘴角抽搐,但还是淡定地用筷子夹了些到碗里,狡辩,“只是有些烧焦了而已……” “这,这样吗?”宁白看着苏南吃饭的样子傻傻笑了起来。 苏南却以为他是在嘲笑自己,白细优美的脖子扬起,带着点怒气说道:“吃就吃,不吃滚。” “我吃!……”宁白见苏南要生气了,赶紧说道,埋头吃饭。 后面,他足足吃了三碗…… 苏南看着那两盘确实有些卖相不足的菜,忽然觉得宁白傻得有些可怜…… 但这种想法只短暂地在苏南脑子里出现一瞬,便被她无情地掐掉了。 -- 第66页 他不可怜,他一点都不可怜。 * 深夜,在两人将要入睡时,宁白很自觉地又缩回了小角落,睫毛颤颤巍巍的,一张脸在昏暗灯光下白到发光,看上去相当俊美。 “阿姐啊,我可以提一个小小的建议吗?”他小声。 苏南没说话。 宁白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以后你还是别做饭了,我来吧……我可以给阿姐炒很多好吃的菜!” …… 苏南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她炒的菜怎么可能还没有一个傻子炒的好吃。 “不,我不会吃你做的饭,我做的你爱吃不吃,不吃饿着。”苏南决定还是对他恶毒,躺在床上残忍说着。 “我要吃……”宁白痴痴地看着苏南那张床,看着床上裹着被子的小小人儿不停傻笑,“只要是阿姐做的,我什么都爱吃!” “傻子。”苏南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缩在被子里不再说话。 宁白也不说话了,却仍是亮着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苏南笑,好似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此时是春夜,空气潮湿而阴冷,钻入皮肤时会带起难以忍受的刺骨寒意,宁白却一个人穿着单薄的衣服缩在角落,连被子都没有。 苏南没有给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心硬恶毒,还是故意这么做去报复她。 但是,在此刻,她想起这些,想起宁白的傻笑,想起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墙角的情景,想起他们的小时候时,她忽就感觉心里有一处的暴风骤雨正倾泻而下,她被包裹在汹涌的雨里,全身淋湿,喘不过气。 这种感觉很奇怪,苏南说不出来这是一种怎样浓烈的情绪。 她只觉得,自己心里不好受。 他现在只是一个失忆的傻子,并不是那个阴鸷冷血的帝王。 苏南折磨他这个傻子,并不觉得愉快。 屋内熄了灯,很快便静了下来,宁白许是以为她已经睡着,并未再开口打扰她,安安静静地缩在角落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此时的静对苏南而言却越发煎熬。 她脑子混混沌沌的,想着要不要起床给宁白一床被子,免得他受寒着凉。 但在心里另一处,苏南又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些阴暗的想法,想要报复宁白一下的想法。 谁叫他以前对她这么坏,还把她关小黑屋吓她。 不给。 今日便冷他一晚上好了。 就一晚上。 明日再给他被子…… 他生得这么高大,应该受得住吧? 对,他一定受得住的,睡觉……! 苏南迷迷糊糊地想了许久,最后终于说服自己睡了过去。 只是,许是因为心里一直记着宁白缩在角落没有被子这件事,苏南开始不断地做梦,梦到小时候的宁白。 她梦到他第一次到苏府,不安缩在墙角的画面,梦到他着凉发烧,痛苦不堪的画面,这梦反反复复,还混着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苏南睡得并不安稳,只浅浅眠着。 是以,当她垂在被子外面的手臂碰上了一柔软湿|滑时,当她手指处似乎是沾了些温热的水时,苏南背脊处快速蹿起一阵令人胆颤的寒意,这寒意蓦地传至她四肢百骸—— 她一下便惊醒了。 第34章 亲吻 屋内早就熄了灯,四周黑暗沉沉,屋外却是明月高悬,从窗棂透进了些月光。 手指处难以忽视的潮湿感令苏南猛地睁开了眼睛,醒来后,她脑子先是晕了半晌,困意未消,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只是,当苏南眨了眨眼睫后,她暴露在寒气里手指忽又被温热和柔软包裹。 像是浸润在一池春水里,指尖处的水意令苏南身子软了片刻后又猛地僵硬起来…… 这忽热忽冷的刺激直冲苏南天灵盖,似是凛冽冬日被浇了一盆冷水,苏南彻底清醒,一下从床上坐起。 果然,梦境成真,借着屋外透进的些许月色,苏南看到了宁白。 …… 她看到了宁白。 …… 她看到宁白跪坐在她床榻边,高束的乌发凌乱散在两肩,恰到好处地将他此刻妖孽又惑人的容貌遮掩了几分,不至于在暗色里太过惊心骇人。 苏南呆呆眨眼,从她这处看,可以清晰地看到宁白握着她一节手腕,正神情专注,以唇舌轻轻舔舐她的手指。 就像小狗一样舔主人的手一般,他靠着床头,虔诚无比,细细抚慰。 似乎,他还没察觉到苏南已经醒了,亲的心满意足后还握着她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后靠着她手背在床榻边闭眼睡去。 薄唇边勾着一抹笑,长长的眼睫轻轻晃动,眼尾稍稍扬起,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美梦。 睡得很香…… 这下,苏南心里的气更盛了…… 他睡得倒是挺香了,可她直接被吓醒,睡意全无了。 此时,他顶着这昳丽俊美的脸做这样的事情,完全不似一个傻子,倒是像极了之前那个病态疯狂的帝王。 他在亲她手指,舔她手指,显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变态的事情。 但是,这种行为在苏南眼里明显过于亲密且荒唐,令她无端想起了宁白在皇宫,在暗室里对她做的种种事情。 那些本未消散的梦魇一下袭上苏南心头,她惊惧慌乱,一下便抽回手,还给了他一巴掌。 -- 第67页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甚至于苏南停手后,还有细微的余声回荡。 苏南自己也被这巴掌声惊的讶了一下,但很快,她又咬唇,发怒地瞪他:“宁白,你是小狗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本来亲了苏南的手后,宁白睡得很是香甜,此刻不仅被吵醒,还被打了一巴掌,他一脸懵然,白皙的脸映着发红的手指印,很是不解。 阿姐生气了吗? 为什么要打他…… 他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阿姐生气吗? 可他,他只是怕黑怕冷,想,想亲亲阿姐而已,这样都不行吗…… 宁白接近于跪坐在地,他抬眸,有些痴痴地看着苏南,解释道: “阿姐……我,我睡不着,这里好冷,我只是想靠你近一点,再近一点,这样我就不怕冷可以睡着了…” 他眼睛湿湿的,此时还染了一些红,在冰凉凄清的夜色里显得分外脆弱无辜,他就这么痴痴地,傻傻地看着苏南,眸子里闪着细碎水光,就像是被欺负的流浪小狗。 苏南心尖一颤,唇被牙齿咬得鲜艳通红。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疯子怎么能如今又是这样一副可怜模样,好像是别人欺负了他一样。 苏南心头一哽,旋即又冷硬着心,恶狠狠地问:“那你为什么亲我的手,还舔我的手指……你不知道舔手指很变态吗?” “很,很变态吗?!”宁白被苏南说的大吃一惊,漆黑的眼瞳睁大,嘴巴都张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苏南:“……” 见苏南不说话,还防备地抓起被子盖着胸前,宁白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情,局促不安地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控制不住,我就是觉得亲阿姐的手一定很舒服,我好冷又怕黑,便想亲一亲阿姐,想靠近阿姐…这样不可以吗?我只知道,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阿姐…” 他说得直白,说到后面又有几分兴奋,完全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苏南却咬咬唇,又做了一个打他的手势:“别喜欢我,不然打你,知道吗?” 宁白被吓到往后缩了缩,小声喃喃,“…就算阿姐打我,我,我也还是要说…我喜欢你,最喜欢,只喜欢你,我要一直和阿姐在一起,不然,不然…我会凋零的…”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又期待又惶恐地抬头看苏南,倾身靠近床榻。 此刻似是月光也在为他造势,肆意洒进屋内落在他的脸,他的眼睫,他的脖颈,他的喉结…… 苏南恍然。 这张脸和以前一样漂亮到近似张狂,令人无法忽视,以前皇宫的那个人,眉眼里深藏冷血残酷,目光锐利,但现在的这双眼睛在月色下却透着纯净的水色,无辜,单纯。 但即使如此,在失忆变傻了以后,他却还是无意识地对她做出了这般亲密病态的事,说出了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这些疯狂似乎已根植于他的血液和骨髓,怎么都改变不了。 他是宁白,他是疯子,是野兽,就算变傻了,他也有尖锐的獠牙,足以将她撕成碎片。 屋内静了下来,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宁白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面停着浪漫的月光,他呆呆地看着苏南那小小的、甜美的脸,看到那红润的唇,心里一瞬空了,手撑在冰凉地面,不自觉便仰起脖子靠了过去。 想碰一碰那唇,像花瓣般好看的唇。 这是他此刻简单的渴望。 苏南沉思片刻,刚想同宁白说送他回京城时,便看到宁白凑了过来。 他神情认真,认真到带了些以往的冷意,方才纯净的眼睛也渐渐迷离。 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进,苏南一下慌了,无措间抬脚去想踹他的肩膀,让他离自己远一点,可谁知她脚刚落在他肩膀,苏南还没来得及使力,宁白顺势便捞过她伶仃脚踝,唇覆了上去,细细亲吻。 苏南眨眨眼,整个人呆住,傻了, 而宁白亲了一下还不够,在苏南怔愣之际,他又亲了一下,从脚背亲到脚踝,再到莹润如玉的脚趾,他全都亲了个遍。 亲了个遍…… 甚至于,他觉得这还不够,在细致地亲了许久终于停下后,他舔了舔唇,不待片刻又想凑上去亲。 苏南此刻终于是被吓到彻底回过神,她乌黑的杏眸睁大些许,看宁白像怪物一般,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缩回脚退到了离宁白极远的地方,背都贴到了墙上。 “你你你你离我远点!!”苏南抓着被子冲他大喊,已是被刚才宁白的行为惊到语无伦次,结结巴巴。 这是一个傻子能做出的事情吗……! 这分明是一件连正常人都做不出的事……! “阿姐……”唇边肌肤的香甜触感消失,宁白有些不舍地抬头,茫然看着突然离他很远的苏南傻傻问,“为什么……” 甚至,此刻他桃花眼微垂,里面氤氲的雾气和水光都令人觉得他此时透着几分委屈。 更遑论他的脸上还若有若无地浮现着几个手指印,愈发显得他可怜无辜。 像被遗弃被虐待的小狗。 而那巴掌…还是苏南打的。 苏南看着他脸颊处相当明显的手指印忽然理亏。 “……”算了,和傻子讲不不了道理。 片刻后,苏南终于平静了几分心情,她看着脚背、脚踝处碎碎的水光,睫羽上下扇动,忽就感受到了隐隐的危险。 -- 第68页 不管他失没失忆,变没变傻,对她而言,他仍旧是危险的。 苏南不想把他留在身边了,且,皇帝失踪了这么些天,朝中肯定乱了套,官兵许是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她说不定还会被定罪。 不如,就趁着宁白失忆痴傻时将他送回京城,让太医医治他,自己再换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住下。 远离他,让他再也找不到自己。 苏南沉思片刻,觉得这是当下最稳妥的一个办法了,于是问他: “阿白,你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宁白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袖,表情惶恐又紧张。 他呆呆地摇头。 苏南盯着他黑沉的瞳孔,继续说着:“那你还记得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苏南脸上没有笑,平日里娇俏的脸此时透着些冷意,宁白看着,优越的五官拧着,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痛苦,眼眸泛红。 他想喊阿姐,想亲亲她,但是他不敢了。 他知道,苏南生气了,可能会不要他了。 宁白低下头,只能诚实地又摇了摇头。 苏南垂眸,不再盯着他,目光飘渺地落在别处,无情说:“那我告诉你,你以前是个坏人,很坏的人,我很讨厌你,我不喜欢你在我身边。” 宁白听到这,眼睛彻底红了,情绪一下激烈,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开始大喊,带着浓重的哭腔: “阿姐,阿白以前做错了什么错事吗?……在这世上我只有你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阿白可以让你打,让你骂,我不会喊疼的!阿姐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会改的!” 宁白隐约像头受伤的小兽,嘶哑着声音呼喊,苏南却置若罔闻,继续狠心说着:“我会送你回京城,皇宫会有太医医治你.你不会一直是个傻子,你会想起以前的事情,继续当九五之尊的皇帝,到那时候……阿白…” 苏南停顿了一下,她眼眸泛起涟漪,里面的两汪秋水摇摇晃晃,肩膀却抖着往后靠: “你看在我们姐弟一场,从小长大的份上,放过我吧……” 宁白并不知道苏南所说的“放过”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阿姐生气了,阿姐讨厌他,不要他了。 “不!我不走!我哪也不去,我不要离开阿姐!” 宁白浑身都发着抖,他眼眶深红,一下便扑上床死死抱着苏南,将她按在了床榻间。 他的脸埋在她白润肩颈,呼吸热得吓人,一寸寸地灼烧着苏南的肌肤,而那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砸下来,全都流进了苏南的脖子里,顺着衣领,又流到了胸口处,烫她的心。 第35章 明明是个失忆的傻子,宁…… 宁白哭了,还是哭成这个样子,眼泪一直往苏南脖子里流,这着实把苏南吓傻了。 哪有人这样哭的啊。 而且,此时更令她恐惧的是宁白将她按在了床上。 这场景何其相似,苏南心里一阵恐惧,正要开口让宁白放开自己时,他却先一步松开她手。 手上束缚不再,苏南愣了一瞬,随即听到宁白哑着声音说:“对不起,阿姐。” 他只同她说这一句,便下床离开了小木屋。 门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后又极轻地合上。 苏南循声望过去,看到宁白的身影在门前停顿片刻,后又慢慢落下。 她知道,宁白许是靠在了门前,就准备这么睡在外面。 这一系列的动作堪称行为流水,苏南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宁白便同她道歉,出房间,自觉睡在外面。 是怕她生气,怕她送走她吗? 苏南心里忽然一阵酸涩,但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们闹成那样,苏南也不可能再出去叫他进屋睡。 那着实没面子了些。 …… 后面,苏南一直想着宁白这件事,脑子里昏昏沉沉,竟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待第二天,苏南一睡醒睁开眼睛,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便立马起床推开了房门。 但是,苏南一推开门空空如也,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那狗窝里都没看到宁白。 苏南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念头,忽然一阵头晕,手及时扶着门框才不至于倒地。 他现在是个傻子,能去哪呢。 苏南又想,许是昨日太冷,他窝在哪个小角落里睡着了也不一定,于是,苏南开始一声声地喊了起来。 只是,她在这小木屋前后,在这庭院的里里外外喊了好多遍都不见宁白应声。 苏南呼了口气,心想他消失便消失吧,消失正好,她终于可以摆脱他这个噩梦了。 没错,他走了正好,自己应该开心才对。 对,开心。 苏南如此想,脸上挤出个笑容,若无其事地去洗漱,浇花,然后看书刺绣。 就当宁白从来没出现过。 只是,她刺绣刺着刺着,不知为何思绪就乱了起来,随后,那针便总是会扎在自己的手指上。 不到半个时辰,她已然将自己的十根手指头都扎了个遍。 疼…… 苏南无奈,心里烦闷,只能扔下只绣了一半的刺绣,准备将之前绣好的荷包、手帕拿到集市上去卖,顺便再买点菜回来。 但这时,屋外忽就传来林大娘的喊声。 “苏姑娘!苏姑娘!” 这喊声听起来分外着急,听得人心里发慌。 -- 第69页 苏南赶紧走出小木屋去了院子里。 林大娘看到苏南出来松了一口气,忙同她说道:“苏姑娘,你快去看看你家那弟弟吧,他是不是又变傻了啊……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跪在村里那座废弃的寺庙里磕头,磕的一头都是血,谁劝都不听,嘴里还一直念念叨叨的……” 林大娘说着说着表情很是惊恐,苏南听着也被吓得不轻,也顾不上什么,便跟着林大娘去了那坐废弃的寺庙。 一盏茶左右,苏南和林大娘到了寺庙,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圈,皆在议论着宁白的傻子行径。 苏南站在寺庙外,远远便看到了宁白跪在佛像前磕头的身影。 束起的长发凌乱散下,几缕发丝扬起,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半边惨白的侧脸。 俊美无双,却毫无血色,就连平日里鲜红若妖的唇也透着几分苍白。 且……他额间的血还在不停地流,一滴滴落下,将他的白色布衣染成鲜红,触目惊心。 苏南心一颤,寒意忽就遍布四肢百骸,双腿发软。 “苏姑娘你愣着干什么啊,赶快过去劝劝他啊,拜佛也不是这么拜的,再磕下去命都没了。”林大娘见苏南发呆,便焦急地拍手,赶紧提醒她。 苏南被林大娘这么一说,回过神后忙走进了供着佛像的大殿。 殿内到处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蜘蛛网横生,几缕阳光从殿外照进,落了些在宁白发上、肩上…… 只是,这阳光落在他身未见温暖,反而平添寂寥落寞,还有哀伤。 这里的血腥味太过浓重了。 宁白还在一下下地磕头,每一次的磕头声都仿似石头落地,分外沉重。 而他面前的面前早已晕出了大片鲜红血迹。 苏南忽然瞥到,心都快跳了出来。 “我,我以后一定会当个好人,求佛祖保佑,保佑阿姐,让阿姐不要再流眼泪了,让阿姐不要丢弃我……” 苏南走近,隐约听到宁白嘴里在说着这几句话,不知为何,她忽就咬了咬嘴唇,杏眸洇红,眼底秋水晃荡。 她此刻是真的相信,宁白失忆成了傻子,这不是他装的。 若不是傻子,当初那个冷血暴虐的疯子怎会如此虔诚地跪在佛像面前磕头,说要当个好人。 当好人是这么当的么?…… 会有人跟佛祖求不要被人抛弃么…… …… “你在做什么?”苏南走过去,问他。 宁白听到声音猛地抬头,看到是苏南站在他面前后,眼睛的光瞬间亮起,立马起身站直了身子。 他垂着眼看苏南,眼睑下一片乌青,眸子里依稀可见那微红。 这副模样,活脱脱像做错事的小孩。 “阿姐……”宁白小声,眼巴巴地看着她,局促不安地解释,“我,我真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我只记得你,但阿姐说我是个坏人,说讨厌我不要我了……我想,我以前一定是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惹你伤心了……” 苏南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那岂止是伤心,简直是噩梦。 “我不想离开阿姐,也不想当坏人,我便想在佛像面前磕头认错,我发誓……我以后……以后一定会当个好人!阿姐……你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不会当坏人的……” 说到这,宁白的眼睛更红了,迟迟等不到苏南的回答,他焦躁地牵着苏南的手,哽咽哀求,血混着泪一起滴在苏南手背,苏南的小指忽然颤了一下。 “阿姐,以后我都睡外面,我不会再亲你,也会努力当个好人……” 失了忆的傻子认真地朝苏南保证,他垂下的手分外无措地擦着衣衫,隔了好半晌又哑着声音问:“阿姐可不可把我留在身边……别丢弃我。” 丢弃。 听到这两个字,苏南心蓦地一沉,忽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宁白离开苏府时,曾问她,是要丢弃他了吗。 苏南那时很不能理解宁白为什么会如此问。 为何要说是丢弃呢,他们长大了,各自嫁娶不是极为正常的一件事吗。 直到此刻,苏南才有些明白了宁白这句话的意思,明白了为何他那日离开苏府时,最后看她的眼神会带着赤|裸裸的恨和狠。 她捡了他,让他的世界只有她,后面却又丢弃他,这怕是宁白永远都无法释怀的事情。 他们自小长大,相依为命互相依赖,为什么长大后不能如此,为什么长大后就要分开。 他不想被她丢弃。 即便是失忆变了傻子,他仍旧固执地抱着这个想法。 “阿姐……你回答一下我好不好?”听不到她的回答,宁白焦躁不已,他稍稍俯身,睁大着一双水色眼瞳看苏南。 瞳孔里清晰地映着苏南一人,也只有她一人。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这目光是如此的炽热滚烫,像是从中生出了一团火来,火苗只蹿到苏南眼前,便将她烧了个彻底。 没来由的,苏南手心出汗,浑身的肌肤都变得粘|腻潮|湿,而他的血腥味更是让她头晕目眩,心惊胆颤。 于是,苏南目光躲闪地撇过脸去,沉默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恩,你要记住你说的。”苏南认真道,“你不要变回那个坏人,如果有一天真的变回去了,阿白,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折磨我。” -- 第70页 宁白困惑眨眼,听到苏南答应后不敢再多说一字,怕是生怕她后悔,便只乖乖地点头。 他想,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做伤害阿姐的事,阿姐说的话他其实听不懂。 折磨?他不可能会折磨阿姐的,他爱她宠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折磨呢。 但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在此刻宁白的心里,能待在苏南身边,他就是开心的。 “阿姐你真好,长得也好看,我好喜欢你,喜欢到要死了……”宁白一开心激动起来,便开始直白地表达自己对苏南的喜欢。 他毫无顾忌,声音极大,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一下将苏南抱在怀里,高兴到抱着她转圈。 “你,你放下我!”苏南双脚离地顿时慌乱,双手不知怎么便勾住了他脖子 当后颈处传来苏南柔软手心的触感时,宁白水般清澈的眸子忽就沉了沉,他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随即抱得她愈发紧,怎么都不肯放她下来。 方才围着的人看他们这样,议论得更厉害了,不过左右这事都与他们无关,啧啧几声看个热闹后便也散了。 那林大娘早知他们不是亲姐弟,看他们这样便也不欲多说什么去打扰他们,也默默走了。 一时之间,在静寂的废弃寺庙里,便只有他们二人。 在佛像前,宁白死死抱着苏南不放,蹭她的脖子,嗅她的发香,还不忘大声喊:“阿姐,我最爱你了!” “你也爱下我,好不好?” 当着佛像的面,苏南没他这么脸皮厚!她的脸和脖子早就红透了,心想着不能任由他傻下去,便开始瞪他凶他:“别说了……!快放我下去!” 宁白看着脸红发烫,微微张唇的苏南,却是笑得更开心了,这笑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隐约兴奋。 阿姐真好看。 真想亲一口阿姐的唇。 当这个念头落下时,明明是个失忆的傻子,出于本能,宁白却已经在想……他要如何才能亲到苏南的唇。 要怎样,才能让阿姐觉得和他亲吻很舒服,愿意和他亲吻,想要和他亲吻…… 对此,宁白竟然真的在心里开始了认真的谋划。 而此时的苏南什么都不知道……她以为宁白还是个单纯的傻子…… 第36章 他闭眼低头,在苏南嘴角…… 后面,宁白仍是没有恢复记忆,还是个傻子。 白天他喜欢到处跑,今天说要和村民一起去捕鱼,给苏南捉条大大的鱼,晚上给她熬鱼汤喝,明天又说要去说去打猎,和别人一起去做工挣钱。 他到处乱窜,苏南也懒得管他,想着他出去了也好,省得待在屋里时老看着她傻笑,赤|裸裸地盯着她。 他看她的目光直白又大胆,也许是因为痴傻了,从来不知道收敛,直看得苏南心尖发颤心里发慌,被他看久了以后,手心都在流汗。 这样的目光太吓人了,就算是傻子,但里面包含着的不自知欲|望也极是深沉。 像是生来便有,生来便是对她如此。 也只是对她如此。 可苏南受不住,她只想躲。 一日,将要日暮时,和往常那般,宁白回来了。 他今日跟着村里的人去镇上做工,大约是卖些体力活的事,不用动脑子,所以村里的人便带着他去了。 “阿姐!!!” 宁白远远回来时便开心得大叫。 他只穿一身极其简单的黑色麻布衣衫,墨发用一红色发带随意束着,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皓白结实的小臂,他不停地喊着苏南,朝苏南挥手。 此刻已是日落,天边云霞辉耀,夕阳昏黄,将四周的林木、花草、空气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暖意。 宁白浸润在落日里,咧开嘴笑着,唇红齿白,面目俊朗,他的笑容映在落日余晖里格外漂亮清澈,活脱脱一风流肆意的少年郎。 如果不是傻子的话…… 苏南惬意地坐在庭院里,看着跑来的宁白时出神了一瞬,如此想着。 “阿姐!”在苏南失神间隙,宁白已然到了她跟前。 苏南还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猛不防一眨眼,眸子里便映入了宁白的笑脸。 应是跑得过急,细密的汗珠从他额间渗出,沿着他冷削侧脸流下,一直滴到下颌,甚至是滑动的喉结。 冷白的肌肤上沾了汗水,使周围气息都莫名热了起来。 这热不知怎么也传到了苏南脸上,苏南呆呆地看着他汗珠流至喉结,后一时面热,仓皇地别过脸,不看他。 这距离太近了,两人气息似有似无地交叠,令苏南不禁呼吸加快。 他是个失忆的傻子,但同时也是二十少年,身上的压迫感和灼|热感一点都不比之前少。 更何况,他还长了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认真盯着人看时,很容易令人招架不住。 当然,宁白也只会这样盯着苏南看。 宁白过于坦然直白理直气壮,所以,慌乱无措的常常是苏南。 …… “阿姐……你为什么不看我啊……”宁白本满心欢喜地唤着苏南,见苏南一句话都不应他,还别过了脸去不看他,顿时有些蔫了,薄红的眼尾垂下,弯着腰瞧她。 “阿姐?”宁白又唤她,以为是苏南没听到,嘴唇靠近了些苏南耳朵。 热息忽地洒下,苏南耳廓处的雪白悄然浮红,蔓延开来,在余晖下,分外美好剔透。 -- 第71页 宁白眨了眨眼,唇微微张开,忽觉喉间干燥。 他觉得有些热,却不知为何。 “我听到了,你离我远些……”苏南闷闷地说了句,瓮声瓮气的,从躺椅上坐起时,秋月眸子里还蕴了些水意。 “哦……”宁白怕自己不知哪儿又会惹苏南生气,便听话地站直身子,不安问,“那阿姐听到了怎么不应我?” “不想应便不应了,你以后别靠我这么近。” 苏南下午靠在躺椅上浅眠,长发未梳,随意垂落两肩掩着侧脸轮廓,衬着她的脸愈发姣美白皙,虽然有些乱糟糟的,几缕发丝束起,但却透着另一种慵懒的美。 很好看。 “这还近吗?”宁白的目光落在苏南小而精致的脸,不解道,“我明明没怎么靠近阿姐……” 苏南:“……近!”她随即瞪了他一眼,眸子睁大,很凶。 “哦,好的……” 宁白不争,乖巧应下,他想,阿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他应下便好,不能惹阿姐生气,要不然他会被丢掉的。 他不能让阿姐丢掉他。 苏南耳尖红着,不想和宁白多说,她见天色已晚,便起身便想去菜园摘一些白萝卜炖汤。 炖汤是最简单也最安全的烹饪手法了……对苏南而言。 她昨日尝试做的新菜系又失败了,盐放多了,还黑乎乎硬梆梆的…… 宁白却是笑着全部吃下了。 还一直说好吃。 苏南知道,他肯定是骗她的,因为……他那笑容很是僵硬,苏南还在他眼睛里发现了泪光。 …… 这演技太拙劣了。 在一旁站着的宁白见苏南正往菜园的方向走去,瞳孔放大,忙喊道:“阿姐……你别做饭了,我……我来!” 苏南不听,脚步没停。 她才不要吃他做的饭。 “而且,我有礼物给你!”宁白又说。 苏南听到这句话,脚步停下,转过身,透过暮霭沉沉的日光看他。 苏南站在原地没有动,宁白便走了过去,眉毛弯起,脸上笑嘻嘻的,很是雀跃高兴。 苏南茫然抬眸,长而翘的睫毛轻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 他好像天天都很开心。 傻人有傻福,苏南甚至想,如果宁白能一辈子都这样当个傻子,也挺好的。 不祸害她,也不祸害别人,温顺乖巧…… 只是那朝堂…… 苏南忽然想到宁白还是帝王,心里紧了紧。 皇宫会不会已经乱翻天了。 …… “阿姐!我今天挣了钱!”宁白说到这忽然又兴奋起来,说话间,他不知从哪掏出一块布,布里面似乎包着一根细长的东西。 苏南低头看去,通过布仔细辨认形状,倏尔后,她似是已经猜到了是什么,弯弯的睫毛垂下,又似蝶羽般上下轻舞…… 苏南的心无端软了一下,随即又像是被人捏住,痛了起来。 “我给你买了一支好看的簪子!我觉得可好看了……”他开始时激动说着,脖子都红了,冷白皮肤上青筋微显,而后,宁白见苏南低着头没反应,又惶恐地放低了声音,将簪子放在苏南手心,小心翼翼地问她。 手心一阵冰凉,凉到苏南的心发颤,腿发软,脑袋也没来由地混沌起来。 她缩了缩鼻子,仔细看着手心的发簪。 是纯白的珍珠流苏发簪,样式简单并不名贵,但却做工却精巧,看上去很好看,很衬她。 苏南怔了许久。 这场景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苏南瞬间便想起了宁白之前送她的那支发簪,是他用卖字画挣来的钱买的发簪。 苏南心里酸涩,情绪复杂,长长的睫毛上忽就缀了些水光,很快便濡湿了她的眼睫。 她眼睛一片模糊,秋水泛泛,泪光点点。 苏南现在已经分不清眼前的宁白是傻子,还是之前在苏府一直护着她的温顺少年。 或者,是哪个都可以,只要不是那把她关在暗室折磨的冷血帝王就好。 面前的傻子少年,和以前的阿白永远都不会伤害她,不会把她关小黑屋,不会逼她做那些羞耻污|秽的事情。 阿白会尊重她,会牵她手走夜路,会陪伴她保护她,他的眼睛很纯净,比谁都要漂亮,也比谁都要温柔。 苏南沉默了一会,她低头咬唇,一直忍着眼泪,努不让自己在他面前抽噎出声。 “阿姐觉得……觉得好,好看吗?”一直未听到苏南的回答,宁白越发慌乱,他后挠了挠头,两颊罕见地透着些红,甚至语无伦次,开始结巴起来。 苏南听到宁白极小声地问,她下意识便想摇头,但后面不知为何,她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细细哼了一声,声音带了些少女独有的娇意。 见苏南点头,还用娇娇可爱的声音嗯了一声,宁白心里直接炸成了烟花,兴奋和欢喜不断地涌入他心脏,他脑袋,他的血液和骨髓,瞬间充溢了四肢百骸,令他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地。 阿姐怎么能这么可爱。 太可爱了。 此时的宁白如此单纯地想,他控制不住心里对苏南的喜欢,垂眸看着她微张的,红润的唇时,心尖霎时软的一塌糊涂,浑身发烫。 宁白眨了眨眼,眸子不知何时已被春雨浸湿,蒙了一层极薄的水雾。 -- 第72页 下一刻,心神恍惚间,他闭眼低头,在苏南嘴角亲了一下。 第37章 “阿姐……我更难受。”…… 这个吻很轻,很柔,落下时似一片雪飘落,苏南唇边麻麻的,冷冷的。 冷意带起的颤意恍然间传到心头,苏南愣了愣,还未反应过来,宁白就跑了。 跑了…… 跑了…… 亲了她一口后便跑了。 这是怕我生气吗…… 苏南看着他快速逃离的背影如此想…… 后面,不知为何,苏南与宁白的相处愈发尴尬起来。 自从那日偷亲苏南之后,宁白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地避着她,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他不再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不再一直缠着她说话,看到苏南时也总是低着头,耳朵脖子红一大片,不敢正面看她的眼睛,分外局促不安。 苏南很是不解,明明是他偷亲她,怎么亲完后他倒是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 …… 见他这样,苏南也不好就他偷亲的这件事训他骂他,便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次就算了,不和失忆的傻子计较……下次……若是有下次,苏南握拳,想……她定然…定然是要教训他的! * 春日里下了一场雨,苏南住的小木屋一角有些漏水,她便去了林大娘那处,想问林大娘借些修补房屋的工具。 “林大娘,我来借下……” 苏南到了林大娘屋外,一边喊着一边进了屋。 她进了屋后却发现不止林大娘在,村里的那位教书先生李恒也在。 他一身青色长衫,面相儒雅俊逸,看到苏南进来先是一愣,后便笑了起来,神情温和。 苏南去镇上时见过他几次,这人举止大方,斯文文雅,同人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苏南便也对他笑了笑。 “林大娘,你这里有修补房屋的工具吗?我屋子漏水,想借些工具去修一修。”苏南同林大娘说道。 林大娘笑眯眯的,正要回苏南时,李恒却甚是自然地将话接了过去。 “苏姑娘的房子漏水吗?我今日正好有空,可以帮苏姑娘修补。” 李恒言笑晏晏,主动提出要帮苏南修房顶,如此好心,苏南倒是有些讶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应下。 确实……她不会修屋顶,宁白现在傻成这样,估计也不会…… “哎呀,苏姑娘你还想什么呢,你一个姑娘家也不好修屋顶,正好今日李恒有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便让他去修罢。”林大娘见两人一时僵住没有说话,便及时开口劝苏南。 听此,苏南便也不拒绝了,嫣然一笑,同李恒道谢:“那我便谢谢李大哥了。” “苏姑娘客气了,不必这么见外。”李恒朝苏南拱了拱手,声音清润带笑。 后面,苏南便带李恒去了小木屋。 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的,李恒性情温和又健谈,同苏南说了不少趣事,甚至还问苏南要不要来学堂当个女先生,教村里的小孩子。 苏南动心了一下,思虑片刻后又拒绝了。 “那太可惜了……”李恒遗憾叹气,目光落在苏南脸上。 “不不,我怕……” “阿姐!阿姐!阿姐!!!” 苏南还笑着在和李恒说话时,她耳边忽就传来宁白的尖锐的喊声,直接打断了她还未说完的话。 …… 这几声“阿姐”近似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直接让苏南呆在原地……打了个寒颤。 她耳朵都快被震碎了,他怎么能喊她喊的这么吓人! 苏南不知为何心脏狂跳,循着声音看过去时,发现宁白正在屋顶,那恰好漏水的地方。 后面,苏南再一眨眼,宁白便下了屋顶,在两人将要进院子时,宁白伸出双手,面色冰冷地将李恒拦在了外面。 他平日里的淡色瞳孔忽就黑沉如墨,周身气息冷冽如刀。 苏南心一颤,绝望的熟悉感瞬时袭上心头。 她双腿发软,呼吸都重了起来。 “你再进一步试试?”宁白的声音虽很轻,但却森冷发寒,压迫深重。 “你干什么?!”苏南咬牙,忙挥手打掉宁白拦住李恒的手,吼了宁白一声。 一听到苏南吼了他,很是生气的样子,宁白身上的冷意一下便散了。 他那双令人迷醉的桃花眼重又澄澈无邪,有些可怜地垂下,眼巴巴看着苏南说:“阿姐……你,你好看…他,他是男的!” 宁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前言不搭后语,苏南眼珠转了转,好半晌都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好看,他是男的…… 苏南试着从宁白的脑子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片刻后,她脑子里白光一闪,忽就明白了宁白说这句话的意思。 你好看,他是男的…… 苏南尚未平复的呼吸愈发紊乱,在日光下,她小巧的耳垂泛上一层薄粉,很是轻微,近似于无,或许谁都没有发现。 但苏南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耳垂那里散出的热,直直传到了她四肢百骸的每一处。 苏南愣了愣,随即雪白牙齿咬住了下唇,直至咬得通红充血才松开。 她想让疼痛消散那令人无法忽视,莫名的热。 “李大哥,我这弟弟……” -- 第73页 气氛静了一会后,苏南转过身一脸歉然地和李恒解释,手指了指脑子,一副你懂得的表情,“冒犯了你很是抱歉,苏南谢谢李大哥的好心,这屋顶就不用李大哥修补了,想来我弟弟已经修好了。” 见苏南指了指脑子,又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李恒一下便明白了苏南的意思,略带同情地看了宁白一眼,温和笑道:“无碍,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便行。” “好,谢谢李大哥了,那我就不送你了。”苏南礼貌说道,目送着李恒走远。 待李恒离开后,苏南转身狠狠瞪了宁白一眼。 宁白更傻了,他睁大眼睛盯着苏南,眼瞳像玻璃珠一般,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璀璨的光。 很明净,很纯洁。 “阿姐,我有做错什么吗?你为什么又生气了……”宁白想不通,阿姐为什么又生气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赶走觊觎她的男人而已。 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靠近阿姐,不能的。 阿姐是他的,从小便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至死都是。 就算失忆了,变傻子了,宁白也是如此认为,这想法从小便深入他的骨血,他无论如何都改不掉。 “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发疯,很讨厌知不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你……”苏南一边说着一边朝里屋走去。 刚刚宁白的样子太像之前的他了,那狠厉和冷酷简直令人战栗。 苏南又想起了他,病态疯狂的他。 她最近总是有种感觉,宁白或许不久后便会恢复记忆了。 但她竟然……竟然想要这傻子阿白陪她久一点。 这样的阿白总是令她想起小时候,想起在苏府两人互相依偎的情景。 很温暖,像个美梦。 但美梦总会有醒的一天。 苏南知道的,那人回来后,给予她的便只有噩梦。 “阿姐……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 “砰”的一声,宁白想要跟着她进屋,再好好认错,却被苏南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宁白:“……” 一整个下午直至晚上,苏南都没开房门。 宁白开始会喊她,眼睛红红地求她开门,后面屋内一直没动静,宁白怕苏南更加生气不理他,便不再喊了。 他去了后院,继续做着秋千。 这些天他偷偷做的秋千,为苏南做的秋千马上便要做好了。 他本来是想给苏南个惊喜,好让苏南高兴了能亲亲他抱抱他,现在却成了认错的礼物。 宁白眼睛更红了,觉得有些烦躁。 阿姐什么时候才愿意给他亲,给他抱呢。 上次偷亲后,宁白好些天都不敢面对苏南,他不敢离她太近,怕她还在生气…… 而这次,事情好像变得更糟了……阿姐又生他的气了,还把他关在了门外,不许他进屋。 想着想着,宁白在异常郁闷的心情里做好了秋千。 这时暮夜交接,天色渐黑,宁白做好秋千起身,余光瞥到了小树林里闪烁的点点萤火。 小木屋的后院是一片花园,各色娇艳的花无声盛放,彼时开的正好,而在花园的后面树木成林,蓊蓊郁郁,萤火虫飞舞其中,像点点碎裂的星辰,很是好看。 宁白眨了眨修长的眼睫,突然便想为苏南去捉萤火虫。 * 苏南心情复杂地在房间里待了许久。 倒不是说生气,她只是觉得心里很乱。 她好像把宁白分裂成了两个人。 可她知道,宁白自始至终都是宁白,只有一个人。 他以前是温顺少年郎,后来是阴鸷帝王,现在是傻子。 这些都是宁白。 可…… 苏南躺在床上叹气,用被子将自己的头蒙了起来。 后面迷迷糊糊的,苏南将睡未睡之际,宁白欣喜又激动的声音传到了她耳朵里。 “阿姐!你快出来看看!阿姐……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宁白在屋外敲着窗户,不断喊着。 苏南被吵醒,只得从床上起来。 苏南脑袋晕乎乎的,循着声音看过去,在微亮的夜色里,宁白那张漂亮的脸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眼睛。 没来由的,苏南的心无端颤了一下,睡意也醒了几分,她呆呆眨眼,倏尔间面若朝霞,一双杏眸潋滟生辉,池水漾漾。 不怪她,他自小便生得漂亮,看着动心是很正常的。 无关男女之爱,只是欣赏而已,谁不喜欢俊美漂亮的人呢。 她也一样,是个俗人而已。 对,只是欣赏而已。 苏南在极快的时间里说服自己,后故作淡定地走过去,打开了门。 “怎么了。”她吸了吸鼻子,故意侧脸不看他,冷冷问。 “阿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我带你去看!很好看的!”宁白先是红着眼眶让她不要生气,后又一脸兴奋,开心得两眼发光。 他不待苏南回答,便拉着她手去了后院。 后院在小木屋后面,两个人绕个弯便到了。 苏南到了后院,刚想甩开宁白牵她手,一个抬眸间,却蓦然看到了眼前的景色。 她睫毛忽闪,红唇微微张开。 在一片朦胧近黑的夜色里,苏南看到有无数星星点点的萤火在他们身边飞舞,像夜空坠落碎裂的繁星,好看,盛大的像一个梦。 -- 第74页 虚幻的梦。 倏然间,苏南眼睫一片泫然,眸子湿湿的。 在那萤火飞舞的中央,苏南还看到了一座秋千,一点点削刻出来的,在两边还缠了花藤的秋千。 全是她喜欢的东西。 只有阿白才知道的。 “喜欢吗?我为你做了秋千,我记得,阿姐小时候最喜欢荡秋千了。”宁白摸了摸头,小心翼翼地问苏南,见苏南没有回,便牵着她手走过去,在秋千上坐下。 大概是因为此时的气氛实在是太好了,苏南又没有凶他,分外乖顺娇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宁白的胆子便一点点地大了起来。 他修长微冷的手指顺着苏南的指缝一点点探入,后与之十指交缠,手心相贴。 软白细腻的小手被他握在手心,宁白痴迷地盯着苏南,忍不住说道:“阿姐,我好喜欢你啊,喜欢到心口发胀发疼,好像再也多一点都填不下了,再多一点,我的心便会炸掉。” “阿姐,你说,我是不是病了?要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喜欢你呢,好像喜欢一点都不够,我应该是爱你吧,很爱你,最爱你,也只爱你,阿姐。” 宁白傻笑着一直说,说到苏南心口似乎也开始发胀,说到她心跳如擂,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苏南有些欲哭无泪,她此刻都不敢去看宁白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呆呆地愣了许久。 后面,直到宁白忽地低下头,气息靠近她耳侧,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她脸颊时,苏南身子一僵,这才回过神来。 但此时已经晚了,宁白的两片唇瓣已经覆了下来。 他盯着苏南的唇看了许久,后终于是亲了一下。 吻极轻极柔,浮光掠影间似一片羽毛落下,很快便被风吹走。 苏南微怔,愣愣抬眸时,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宁白的眼睛。 他的眼睛和苏南一样,也是湿湿的,此时染了些不明的红,像被水洗了一样,极是清澈。 “阿姐,你的嘴唇好软啊……”他笑着说,桃花眼弯起,像是喝醉了一般,微醺迷离。 “还热热的……”他又说了一句,后不待苏南开口,他又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 “耳朵也红了,阿姐好可爱。” 话落,他又亲上了苏南的耳垂,离开时水光浮现。 “还有脖子细细的白白的,我都不敢用力亲……” 吻又落在了苏南纤细的脖子、喉管。 宁白轻声带笑,将他说的地方都亲了一遍,亲了一遍后还不想放过他阿姐,还想继续亲。 “阿姐的嘴唇现在好红,是被我亲的吗?我可不可以继续亲……” 苏南已经被他亲懵了,整个人都好像踩在了柔软的云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去回他。 “阿白,你……” 苏南刚叫出他的名字,后知后觉地想要推开他时,宁白却又亲上了她的唇。 这次的力度重了许多,不再是浅尝辄止,苏南一惊讶,齿关张开,他的舌头便顺势缠了过来。 苏南:“……”头更晕了。 后面,宁白不知道这样亲了苏南多久,直到苏南感觉自己都呼吸不过来了,便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推开了他。 此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宁白已经把她抱在了自己腿上。 不知何时,她完全不知道! “阿白,你别亲了……我喘不过气了,而且……” 苏南有些难受,她想,可能是这秋千刚做好,有些太硬了,她总觉得坐在上面硌得慌。 “阿白,这秋千硌得慌,你先放我下去,难受……” 苏南已经被宁白亲糊涂了,后面,当她这句话说出很久很久,都没听到宁白的回应,而是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时,苏南顿觉奇怪,垂眸看了看秋千,才猛地惊醒过来。 她的心一下沉到谷底,很后悔说出这句话。 她刚刚为什么不闭嘴…… 苏南要疯了。 又是一片难捱的沉默,宁白这时也没好过到哪去,他借着萤火和月色又亲了一口苏南的唇,后抵着她额头,张着鲜红的唇大口呼气。 “阿姐……我更难受。” 第38章 疯子回来了(男主记忆恢…… 一听到宁白这句话,苏南的脸瞬间爆红,适才迷迷糊糊的小脑袋也猛地清醒。 她怔了许久,一句话都不敢说,四周诡异又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静到苏南能清晰地听到宁白萦绕在她耳边的呼吸声,他们二人皆是呼吸紊乱,气息发|烫。 苏南头脑晕眩,她隐约觉得宁白的气息不知从哪处钻入了她身体,在她血液里翻涌,融合,后面再被她浅浅呼出,重新与他的气息交叠在一起。 太亲密了,他们从来没有这么亲密过。 “阿姐……”宁白一双眼睛湿的厉害,里面水汽氤氲,雾气茫茫,声音更是喑哑低沉。 那纯净的目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深沉而黑暗,深到看不见底,暗到没有一点光亮。 宁白眸色晦暗,他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修长手指轻抚她白透的脸颊、红|肿的唇,后在苏南受不住想要逃离时,他勾唇轻笑,桃花眼微垂,捏着她下巴又亲了上去,唇舌交缠。 一时之间,这在寂静的夜里和萤火中,只听得见隐约的亲吻声。 这个吻简直是无止尽,苏南呜咽着承受,但这次……她却没再推开他。 -- 第75页 苏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或许她当真是被此时的宁白给亲晕了,意识朦胧到忘了要推开他…… 又或许是,她也想要与这样的宁白亲近。 温顺的,无害的阿白,同她一起长大互相陪伴,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阿白,而不是那阴鸷恣睢的疯子。 只要不是那疯子就好。 亲吻绵长而热烈,许久之后,在苏南快要倒在他怀里时,宁白终于放开了她。 “阿姐……帮帮我好吗?” 宁白将她散落的发重新别在耳后,湿|润的唇轻轻贴上了她额头:“我很难受,阿姐,我太爱你了。” “帮……帮?”苏南欲哭无泪,她晕晕沉沉,显然还没意识不到……她已经完全被宁白牵着走了。 “我要怎么帮你?”苏南愣了片刻,后睁大着清凌凌的眸子,分外单纯地问出了这句话。 此时的她在宁白面前的确太单纯了。 宁白听到苏南略带哭腔的话,再看到她羞红的小脸时,愉悦地笑了。 “我来便好。”宁白掐着苏南的一截细腰打横抱起,低头,咬她耳垂轻语,“阿姐乖乖的就行。” 话落,他便抱着苏南朝小木屋走去。 身后萤火飞舞,月色倾泻,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其中。 很快,吱呀一声,小木屋的门被推开,随即又被粗暴地关上。 后烛火摇曳,有细微声音在夜里响起,悠长似歌,久久未消。 如果说,苏南这晚的脑子能更清醒一点,没有被宁白亲糊涂……她便可以发现,这时的宁白已经不是那个傻子宁白了。 他那双黑沉的眸子,他唇边微冷的笑意,还有眼底深处的病态和痴妄都在预示着——他已经恢复记忆了。 宁白是宁白,但也不会是宁白。 苏南浑然不知。 * 一夜过后,在苏南醒来时,浑身的酸痛和肌肤上随处可见的红印终于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 苏南睁大着眼睛愣了好几秒,眨眨眼,后又愣了好几秒,随后,当她长睫晃动,余光里陡然映进宁白那张俊美的脸时,苏南浑身一个激灵,还未睡醒的困意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浑身僵硬,就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一动不动。 不敢动。 …… “阿姐……” 许是苏南醒来的动静吵醒了宁白,宁白这时也醒了。 他眼皮翕动,半张眼睛后又勾唇笑着,掐着腰将苏南捞回怀里,继续抱着。 宁白撩开苏南肩颈的发,鼻子凑到她后颈那处蹭了蹭,后牙齿张开,在这处印上了一个红痕。 “以后我做饭,阿姐你别动好不好……你现在身上到处是印子,许是这段时间都会疼,你歇着。” 苏南听着惊了,谁还有心情去讨论做饭这件事啊……而且…… “知道疼你刚刚还咬?!……”苏南气不过,抬手想要推开他或是溜出他的怀抱,但她现在只是稍稍动动手指,全身上下便会同针刺一般,疼得厉害……更别说是推开他了。 于是乎,苏南吃痛一声,只能将头埋下埋下再埋下,以躲避宁白过于可怕的眼神。 也因为此时实在是太尴尬了…… “阿姐你别乱动知道么……我昨晚一时没忍住弄得狠了些,阿姐这几日便乖乖地待在床上,我给你涂药,好吗……”宁白的声音清冽如泉,一向好听得紧,而此时又带着些许未辨的嘶哑,萦绕在苏南耳边时,存在感实在太过明显。 令她不住地心悸,只想缩成一团,甚至蒙上自己的耳朵。 苏南在想,他是怎么若无其事地说出这些话的,难道是因为变傻了,羞耻心什么的也跟着没了吗…… 不对……苏南又想到了在皇宫时的情景,那个疯子皇帝大抵也是没什么羞耻心的。 他傻便傻吧,亲便亲吧,不要变回去就行。 昨日的事情她也有份……若说要全部推给宁白,好像也不太公平。 那时的气氛令人沉醉,月色萤火下,宁白那张脸又过于张扬妖孽,对他极尽温柔…… 以至于苏南被亲了后,脑子便一直晕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一般,如坠梦里。 “阿姐又睡了吗?阿姐不要闷在被子里,不好。” 苏南思绪还在神游之际,宁白许久未听到苏南的声音,担心她闷着,头便也缩进了被子去看她。 这一下,没防备的,宁白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倏地映入了苏南瞳孔,苏南一下回过神,心恍然跳动,很是剧烈。 且,宁白的睫毛每眨一下,她的心便跳得越是厉害。 到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得将手贴在他额头,闷声道:“你……你先出去!……” 听到苏南的语气里带着不耐烦和些许愤怒,宁白便没再说什么,只将苏南拽出被子,将她脑袋露出来:“那我出去了,阿姐好好休息。” “哦……”苏南仍是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只留一双眼睛气呼呼看他。 宁白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是唇角微翘,轻轻笑了。 她是更喜欢他当一个傻子么? 那也罢,他可以再陪她做几日梦。 * 后面的日子,忽略掉那日晚上所发生的事,苏南自觉与宁白的相处还是甚为愉快的。 宁白很听她的话,对她很温柔,甚至可以说是宠。 -- 第76页 男女之间的那种宠。 苏南心里软软的,但是,也开始莫名的害怕。 不知所以地害怕,她总是隐约觉得,这种被宠着的感觉有些熟悉。 而且,阿白也不再像以前那般傻了。 不会一惊一乍地大声喊着她阿姐……可是,每次在苏南怀疑他是不是恢复了记忆时,宁白的举止行为又变得疯疯癫癫,和傻子无异…… 苏南便没多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要是他真的恢复了记忆,变成了那冷血疯狂的帝王,他怎么可能对她这么温柔,怎么可能会如此小心翼翼地亲吻她呢。 苏南清楚地记得,以前在皇宫时,他每次亲她都是恨不得将她吃掉,融入自己的骨髓,她的唇次次都会被他亲的红|肿流血,身上没一块好皮肉…… 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他是不可能会对她如此温柔的,不可能的。 如此想,苏南便心安了几分,不去怀疑这件事。 她也不愿去想这件事。 她还陷在这温柔的,虚幻的梦里,以至于她将宁白这些日子的反常都选择忽略掉。 直到有一日,她的这场梦被彻底打碎。 苏南才知道,那个残酷张狂的帝王回来了。 疯子回来了。 她的美梦到此为止了。 第39章 “阿姐啊,你是我的,我…… 春日里,林大娘同苏南说山上长了很多春笋,肉质鲜嫩,很是美味,苏南一听欢了,便拉着宁白一起去山上挖笋。 天下着蒙蒙细雨,苏南穿着一袭青裙,发上斜斜别着宁白送她的珍珠发簪,身姿纤细窈窕,弱质纤纤,一眼看过去,即便在阴雨天也是清恬娇美,清新怡人。 宁白只看一眼,心中便爱怜无限,眸光晦涩,□□深深,只想亲吻她,将她揉进自己骨血。 不知从何时起,或许,从小时候见她的第一眼起,他便对她生了渴望。 渴望亲吻,触摸,拥抱。 他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 怎么分离,如何分离。 宁白笑了笑。 “阿白,你怎么不走?”快到了山脚时,苏南见宁白没有跟上来,疑惑回头。 宁白在原地看她许久,后有细雨滴在鼻尖时才撩了撩眼皮,回:“山路不好走,阿姐,你在这歇着,我去便好。” 说话间,宁白走到她身边,顺手抢过苏南手上的篓子,他抬手捋好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随即又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上次不是还疼着吗……阿姐不想快点好吗?我可是很想。” 突然被偷亲,苏南耳廓一下浮红,头又有些晕了,她只好拍了拍自己的脸小声嘀咕着:“你怎么又偷亲我……” “光明正大地亲,怎么是偷亲了?”宁白失笑,眼尾略挑,声音嘶哑蛊惑,直听得人浑身发麻。 苏南呆呆盯着他脸,恍惚间突然问:“阿白,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 宁白目光一沉,垂下的眼睫染了些春日里的水汽,一瞬没有说话。 苏南眨眼,黛眉蹙起。 四周冷了下来,很快,宁白的瞳孔恢复了几分澄澈,笑意也纯然起来:“我没有什么要想起的,阿姐,我记得你就够了,我只喜欢你,也只要你。” 见宁白的眼睛还是这么干净,看着她傻笑,苏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你不是他就好,不是他就好……” “他是谁?”宁白不动声色问,“阿姐很讨厌他吗?” “嗯嗯嗯嗯……”苏南接连点了好几下头,含糊说,“一个很讨厌的人,很凶的人,是坏人!阿白不是他我就开心。” “是么。”宁白捏了捏眉心,眸底如布寒霜,已相当阴郁。 只是他将这些全都隐藏了起来,没叫苏南发现。 “那阿白你去吧,我坐在这里等你。”苏南笑盈盈的,提着裙摆坐在了树下的石头上,“你要多挖一些,晚上我给你炒笋吃!” 宁白刚欲转身的脚步一顿,眼角抽了抽:“我来做饭吧,阿姐…你乖乖地歇着便好。” 苏南努了努嘴:“……”才不。 谁让你一直说好吃…… * 后面,宁白上山挖笋,苏南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等他回来。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苏南想着宁白应该快下来了时,隐约有粗犷的说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是宁白的笑声,很是陌生。 “你上次看到那流落此处的小娘子没?那身段和相貌都是极好,销魂得很啊,我那时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晚上回去就做梦了,要是能……” “看到了看到了,生得跟个仙女一样,那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握住,还有那皮肤,看上去嫩得都能掐出水来,光看一眼就能要了人命,要是能摸一下……” 这句话说完,两人猥琐地笑了起来,一人又问了句:“话说,她家里有男人吗?” 另一人回:“没有吧,只听说只有个傻子弟弟,什么事都不懂,若是能……” 说到最后,又是一阵阵龌龊肮脏,令人恶心的谈笑。 这声音全都传到了苏南耳朵里,一听到“傻子弟弟”这几个字,苏南便听出来了这二人在说谁。 这些话污秽又下流,苏南听得极是愤怒,止不住地恶心想吐,但她也知道自己是弱女子,没什么力气,便想要趁机躲起来,免得碰到这两人惹麻烦。 -- 第77页 只是,这声音由远及近,在苏南想要躲在一个隐蔽处时,这两个恰好看到了独自一人的苏南。 这两个男人贼眉鼠眼,此时看到苏南均是一惊,对视一眼后眼睛发亮,齐齐转头,看着苏南阴笑起来。 苏南心里发寒,一阵作呕,她已然觉得不妙,便也管不上什么了,连连退后,想要逃跑。 这两个男人与苏南隔的并不算很远,他们此时见苏南,便扔下了手里砍柴的镰刀,跑过去将苏南围在中间。 “小娘子跑什么啊,我们又不会吃了你。”一人满脸横肉,淫|笑间手还搭上了苏南肩膀。 “你别碰我!”苏南忙扬开他的脏手,想要退后,另一个人却又摸上了她的腰。 “是啊,你跑什么,我们不过是想找小娘子你说说话……脾气这么倔做什么,小娘子家里只有一个傻子弟弟,应是很久没有男人……不然让我们两……” 这话污秽龌龊,两个男人说完又猥琐地笑了起来,朝苏南扑过去,想要扒她身上的衣服。 苏南战战兢兢,害怕得眼泪一直掉,而在这时,就在那两人的手离她越来越近,她想大喊救命时,忽然耳边就传来一人惨烈的叫声。 苏南愣了一下,有滴眼泪吊在眼尾没有落下。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先是看到了那被扔在地上的背篓,里面还沾着新鲜春泥的笋滚落一地。 其中一个滚落到了一个人的脚边。 后目光上移,苏南看到了宁白,她微怔,后瞳孔难以遏制地放大,全身发寒。 宁白面无表情,气息狠厉可怖,身上极具冷与硬的压迫感……不对,应该是是嗜血疯狂的压迫感。 苏南看到,看到宁白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揪着那个男人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将他脑袋往那石头上撞。 砰的一声,再两声,再三声……苏南刚坐过的石头上霎时染满鲜血,那人连饶命的声音都发不出,嘴边流血,眼睛瞪大,瞳孔里也流出血来,极是恐怖。 这人可能……可能已经死了,但宁白还不准备放手,他依旧抓着他脑袋往石头上撞,直到那人的血有些溅到了他手背,他才厌恶地收回手,雪白指尖擦掉血迹,旋即,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镰刀…… 到这一刻,苏南全身的血液都已然僵住,她浑身发抖,眼角的眼泪摇晃几下后终于落下。 她亲眼看到,看到宁白鲜红的唇勾起,冷冷笑了下。 随即,他没有丝毫犹豫,冷漠到近似残忍、疯狂地砍下那人的手。 血又溅了两滴在他冷白俊美的脸上,少年拧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很快又是寒霜冰雪,无任何情绪。 他的眼神如此漠然,就像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人,在他眼中就是畜牲,是蝼蚁。 杀了,无任何不对。 砍手,也不值一提。 “阿姐,他刚才便是用这只手摸了你的腰,对吧?”宁白突然开口,昳丽妖孽的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声音冷得可怕,“还有他,右手摸了你的肩膀,是么?” 他紧接着又走向另一个完全被吓傻,呆在原地的男人。 看着宁白这恶鬼朝自己走去,这人才猛地惊醒,开始大喊大叫,跪在宁白面前不停磕头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我啥都没做,真的没做……我只是一时起了贼心,我……向你们道歉!向这姑娘赔不是……”这人很聪明地开始对着苏南磕头,自扇巴掌,“姑娘,姑娘,我向你赔不是,我只是一时色迷心窍,起了歹念!我现在知道错了……求姑娘,求姑娘绕我一命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苏南心一抽,就算她直到,宁白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但她也根本……根本无法接受。 阿白怎么会变这样啊,难道…… 苏南双腿发软,也顾不上什么了,赶紧过去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口:“阿白,你…你,你别杀人了好不好?我没事的,你别杀人了,放过他,可以吗?” “碰了你,便该死的。”宁白抬起怀里少女的下颌,他手指细抚她两片颤抖发白的唇瓣,浅笑间狠狠亲上了她的唇,舌头长驱直入伸进她口腔,肆虐攫取一番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宁白指腹擦了擦苏南嘴角,而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唇,双手掰开苏南抱他腰的手,朝那人走去,毫无不忍,面无表情。 很快,那人一声惨叫,鲜血四溅,满地打滚。 苏南眉心一跳,心一下沉到深渊。 “阿姐啊,你是我的,我的……到死都是,没有人可以碰你的……”宁白又抱住了苏南,带血的唇咬她耳朵,热息都带着笑意,“阿姐,你说是吗?” 苏南的唇被亲的发红流血,而她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疯子,疯子。 她的阿白……她的阿白去哪里了啊…… 第40章 “阿姐,那晚的事,你也…… “阿白,你,你现在到底是谁?”苏南怔怔抬头,两齿微露,情态脆弱至极。 “不管我现在是谁,他们都该死,这样的人渣,不该去死吗?”宁白沉静冷笑,“杀了他们都是轻的。” “你是他?”苏南忍着颤抖和害怕,推开了宁白。 宁白并不意外她这么问,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挑眉看她,并不打算再伪装成一个傻子。 刚才控制不住地杀了那两个人,他在她面前已无法隐藏了。 -- 第78页 “他?”宁白掀了掀眼皮,残忍提醒她,“阿姐,你在说什么,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我而已。” “这么说……”苏南踉跄着往后退,一截溅了血的青色裙摆似转瞬枯黄。 “你恢复记忆,是不是?你不是阿白他了,是不是?” 苏南死死咬着嘴唇,唇瓣上的血腥味强烈地刺激着她,令她头晕目眩,昏昏沉沉。 刚被他亲的地方果不其然在流血。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次次亲她都是如此凶狠,似是带着无法抹消的恨,这次也是……他真的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苏南欲哭无泪。 “这话你何必问?”宁白冷冷垂下眼,眼底戾气初显,似对她这话很是烦躁,“他也是我,恢不恢复记忆都是我,只有一个我,你明白吗?” “不!”苏南转过身就想跑,近乎是下意识的逃跑,“你不是他……你不是他,你可能不是阿白……阿白他很温柔,不会对我这么凶,不会把我嘴唇咬出血,更不会……更不会杀人不会砍手!……你不是阿白!……” 苏南慌张想跑,只是她还未踏出几步,便被宁白扣住手腕,强势地搂进怀里。 “别闹了,阿姐。”宁白一手紧紧箍着她腰,一手轻揉她的头,薄唇帖着她耳边低语,“这场梦我陪你做了这么久,到此为止了……阿姐,现在京城有变,我四哥反了,我们该回去了。” 苏南被宁白死死搂在怀里,他的手冰冷雪白,此刻横在苏南腰间却宛若烙铁,苏南怎么都挣脱不开,灼烧感直直要将她烧成灰烬。 苏南止不住地胆寒,恐惧。 她知道她此刻逃不了,硬着干她逃不了的。 跳崖都没用。 他就是个疯子,她跳崖他也跟着跳,等他好不容易失忆成了傻子,变成了以前的阿白,让她动了心,让她期待与他以后的生活时,他却又残忍地提醒她,那不过是他赐她的一场梦而已…… 他对她说梦醒了,那傻傻的、爱笑的阿白便不见了,只剩下眼前这冷血病态的帝王。 一直都不肯放过她的帝王。 皇宫里的往事如潮水般涌来,悉数在苏南脑子翻涌,苏南手指不停地抖,抖到没有力气去推开他…… 近似绝望之际,苏南只能求他,哀求他…… “那,你,你一个人回去好不好,让我留在这里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还会成为你的累赘,阿白,你就让我留在这村子里,好不好?……”苏南脑袋埋在他胸口,抽抽噎噎地吸气,如果不是被宁白抱在怀里,她怕是当场便会腿软倒在地上。 “事到如今,你觉得可能吗?”宁白下巴支在她肩膀,说话间牙齿张开,在苏南脖子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牙印,“发生这种事情后,你觉得我还会把你留在这里吗?” “阿姐,我早便这么想过,你生了这样一张脸,我该将你锁在笼子里才是,免得你总是不听话要跑,也免得总有不长眼的东西觊觎你……阿姐,你说是不是?” 说着,他的唇沿着苏南的脖子舔舐而上,苏南眼瞳里满是惊惧,在宁白快要亲到她红|肿不堪的唇时猛地侧脸,躲开了。 宁白的唇擦过她脸颊,并未触碰到那柔软,眸光暗了一瞬。 “阿姐,我一直挺不明白的,为什么你一直就不肯承认你是爱我的?”宁白拧眉轻笑,抬起她下巴,迫使苏南与他对视,“难道你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我们睡了啊,你记得吗,我们睡了。” 宁白死死盯着苏南含水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我吻你亲你,你都没有任何反抗,反而给了愉|悦的反应,甚至到后面,你还主动亲了我,勾着我的脖子……” “这些算什么?” 下颌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苏南看着宁白那双漆黑平静的眸子,眼底无法控制地漫出水来,痛苦呢喃:“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你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他,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宁白淡淡一笑,声音轻而残忍:“你喜欢他,便是喜欢我,你和他交|欢,便是和我交|欢,那个傻子就是我,自始至终都是我,阿姐,我早便说过,我们骨血相融,分不开的,到死你都别想离开我。” 说话间,他放开了苏南,转身去拾地上滚落的笋,将其一个个拾回篓子后,平静提醒她:“阿姐,那晚的事,你也有份,我没强迫你。” “或者说,自始至终,你的反抗都近似于无,就算你还是文清安妻子时,那次在床榻上,你都带着几分顺从和欢|愉。” “你闭嘴……”一听到文清安这三个字,苏南倍觉难堪与羞愧,那些无法消解的痛苦和伤痕重又被宁白撕开。 此时天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冷风忽起,在风里的苏南单薄似纸,仿佛下一刻便会被风吹散。 “我求你,别说了。”苏南求他,无力地求他,宁白……他太懂得怎么去折磨她了,句句说出的话都堪比刀刃,割得她鲜血淋漓。 可她毫无办法。 宁白没再说话,手里提着装满笋的篓子,脚踩大滩血迹,在细雨里沉默看她。 苏南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像雏鸟一般瑟瑟发抖。 宁白眯起眼睛,眼底的寒霜又重了几分。 下一刻,哐的一声,刚装好笋的篓子又掉在了地上,笋滚落一地,苏南听着那咕噜咕噜的声音猛地一惊,下意识用双手抱住头,一下蹲在了地上。 -- 第79页 还在发抖。 宁白垂眸而视,指尖几要抠进血肉里。 他轻呵一口气,抬脚欲要朝苏南走去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疾奔的马蹄声,还有甲胄兵器声。 宁白停住脚步,知道是军队来了。 本已死亡的四皇子却在沧州聚集八万大军,意欲起兵谋反,他这位四哥不仅“死而复生”,短时间内还能集齐八万大军东山再起,看来,这朝堂还分布着他的爪牙。 宁白眸光一沉,他一时心慈手软,并未将四皇子一党的朝臣株连处死,如今果真成了祸患。 “微臣参见陛下!” “参加陛下!” 马蹄声由远及近,小支军队到宁白不远处停下,一年轻将领面相轩昂,勒住缰绳后利落下马,朝宁白行礼。 “你们都起来吧,杨将军。”宁白沉声,眉目凛冽,即使是身着布衣,举止间也满是年轻帝王的威严和压迫。 “陛下,臣接到陛下的书信立马便赶来此地。”这位杨林杨将军神情忐忑,他眼皮掀起,惶恐地瞥了眼这位年轻帝王,一副敢言又不敢言的纠结模样。 “现在朝中大乱,叛军已举兵占领了沧州,陛下在此地许久,微臣望陛下能快快离开此地,主持大局……” “朕知道了。”宁白淡淡几字,瞥了眼还蹲在地上装死的苏南,缓缓道,“到了青城与大军汇合后,派支军队送皇后回宫,其余的都随朕去沧州。” 杨林一听,眉眼间俱是喜色,与副将对望两眼,应道:“微臣遵命!” “即刻出发前往青城。”宁白命令道,“天黑之前必须赶到。” “是!”杨林恭敬应着,有些为难地看了苏南一眼,特意提高了些音量,好叫苏南听到,不要让他们这些臣子难做…… “马车已准备好,路途遥远,还请陛下和皇后娘娘上-马-车——” …… 苏南的确听到了,那一声声皇后娘娘就像毒蛇一般往她耳朵里钻,苏南每听一声,她便要跟着抖一次…… 害怕的…… 她实在不想面对这个事实,但对宁白更是无力反抗,更不用说还有军队围着。 苏南不知如何是好,此时也想不出任何逃脱的办法,好像也无处可逃。 于是,她只好蹲在地上,双手抱头装死,好似这样蒙住自己的头不看宁白,也能让他看不到自己,能放过她…… 自欺欺人,掩耳盗铃…… 苏南一直未动装死,周围的气氛尴尬又诡异,没有人敢发出任何声音。 宁白看着在那快蹲成蘑菇的苏南不禁拧眉,须臾后,他长睫轻颤,眉眼成霜,大步走到了苏南面前,也蹲下。 他微微靠近她耳侧,薄唇轻启,喑哑低沉的声音若沙砾一般挠人—— “阿姐,你是要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把你亲的喘不过气,你才会起来么?” 苏南一愣,双手堵住耳朵,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宁白阖了阖眼,继续轻描淡写道:“或是,要朕将这个村子的人通通杀光,阿姐才舍得跟朕走。” 第41章 ”皇后被敌军劫…劫走了…… 他漫不经心,轻飘飘地说了两句话。 声音低低的,哑哑的,热息洒在苏南脸颊,慢慢侵蚀她皮肤,融入她血液,倏然间,她眼眶就红了,牙齿打颤。 她知道他会的,如果自己再不起来和他走,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你别。”苏南擦了擦眼泪,闷闷一声后拽住他衣袖,“我和你走便是。” 宁白勾唇,顺手便将她手牵了过去,十指交缠,紧紧相贴,力度之大,几乎要把她的手攥碎在手心。 好疼。 苏南蹙眉,委屈地撇了撇唇,但她只低头,没开口说话。 苏南很怕现在的他,她已经不敢说了。 而且,说了也没用,他不是阿白,他偏执暴虐,疯狂莫测,不会听她的,也不会疼她。 更不会对她温柔。 如果一时的顺从能让自己少受点罪,那么,她愿意这么做。 她没力气反抗他了,身体是,心也是,残破不堪。 苏南被宁白牵着上了马车,将士皆跪下不语,不敢多看这位传闻中的皇后一眼,生怕掉脑袋。 “出发,去青城。”宁白撩起车帘对杨林道。 “是,陛下。” 杨林应了声,随即翻身上马,去了队伍前方。 马车内,宁白回过头,苏南噤若寒蝉,早已缩在离他最远的一角,咬着红红的嘴唇,杏眸水光流泻。 马车内宽敞得很,中间漆红矮桌上整齐放着为两人准备的华贵衣物,还有几盘精致的点心,茶水,冷冷幽香盘旋不散。 苏南头晕,她已经分不清这冷香是宁白身上的,还是马车内香炉的,光是和恢复记忆后的宁白待在同一处,她便无法遏制地想哭,眼里总是潮湿,秋水凄凉。 宁白桃花眼微眯,盯着瑟瑟发抖的苏南许久,久到苏南浑身发软时,他终于收回了目光。 目光移开,苏南肌肤上的粘|腻感和闷|热感终于消散了些。 可下一刻还不待她松口气时,宁白便若无其事地……开始脱衣服! 那劲瘦的腰腹和白皙的皮肤分外刺眼。 “?!!!” “你,你干什么?”苏南立马睁大眼睛,惊愕问,“你,你怎么当着我面就脱衣服?” -- 第80页 宁白脱了染血的上衣,正想要换上桌上的衣物,见她这般反应倒是笑了,挑起薄红眼尾:“阿姐这么害羞做什么?我身上有哪个地方阿姐没看过?” “阿姐身上我也全看过了。”宁白淡淡提醒她。 一听这话,苏南脑子里无法控制地浮现一些迷|乱不堪的画面,她忽就抱紧自己,死死拽着自己衣服,像是怕宁白会生生将她衣服给扒下。 他以前……也不是没扒过。 苏南以一种接近防备的姿势缩在一角,发抖的肩膀,蜷起的手脚都在无声昭示着对他的厌恶和害怕。 她怕他,厌他。 爱呢? 宁白的腰带还未系上,领口松散,锁骨明显,肌肤的冷白将他眼里的黑沉映衬到极致,狠戾尽显,阴暗横生。 “你就这么怕我脱你衣服?”宁白不知何时坐了过去,手撑在苏南头顶上方,将小小的人儿完全笼罩在了自己身下。 “不,不怕……”苏南侧过脸,声音虚弱得都快听不见了。 很没说服力。 宁白低笑,墨眉扬了扬,手摸上了她脖子。 美玉般的手感,剔透脆弱,此刻他只需稍稍用上几分力气,她便会成一地碎片,像一朵被踩碎的花。 让人想疯狂凌|虐,让她只属于自己,盛开或是凋零都只能是因为他,也只能由他掌控。 周边气氛忽然变得冷寒且压抑,宁白的手还在虚虚掐着她脖子,苏南察觉到他身上忽然散开的危险,只觉自己的脖子在他手中一折便断。 她便忍不住地想逃,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禁锢,动都动不了。 “你,你离我远点,放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苏南的尾音带着哭腔,近似于一种乞求。 只是,她的这种乞求在宁白听来无异小猫在哼叫。 “苏南,前几日我们还深情缠绵,现在你又这么怕我厌我,不觉得可笑吗?”宁白垂眸看她,眼里满是阴鸷讥诮的笑意,“你这算什么啊?” “因为你不是他。”苏南咬牙道,眼睛流着泪,“你们是两个人,我确信。” 苏南确信。 她不可能会喜欢这样的人。 “是吗……”宁白低声喃喃,以往那澄澈明净的瞳孔晦暗如夜,一下又笑了起来,“那我现在便让你知道,我是不是他,那天晚上和你睡的又是谁。” 苏南微怔,在她还在思考宁白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时,宁白的吻便落了下来。 他一手扶着苏南后脑勺,一手掐着她腰,将她牢牢地搂在怀里亲。 柔软相碰,唇舌相触,苏南被亲得要喘不过气,宁白却仍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发狠了起来,咬她舌,咬她唇,简直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融为一体。 苏南的眼泪一直不停地流,流进唇里,混在血里,马车内一片死寂,可清晰听见外面的马蹄声和车轮声,甚至是两人不明所以的剧烈心跳声。 苏南显然是被他吓的,因为害怕。 而宁白呢。 谁都不知道。 漫长过后,宁白终于是放开了她,苏南被亲得小脸通红,连脖子和耳朵都是红的,嘴角毫无意外地破了,红|肿流血,她都不用猜。 又是被疯狗啃了。 苏南又气又痛,她握拳想锤他,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更怕他又折磨自己,只得抬起手,用手背反复擦着被他亲了的唇,抹掉上面的水渍和血迹。 眉眼里全是厌恶和反感。 宁白瞥到,长睫轻颤,漆黑的眼里情绪莫辨:“我亲你,你便这么难受吗?” 苏南不抬头看他,只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嘴角,悄悄离开他怀里:“难受,每次都很难受。” 苏南以为宁白这次的惩罚只是亲她而已,毕竟现在青|天白日,且外面又有随行的将士士兵,他作为皇帝,怎么都不可能乱来,但苏南还是想不到,宁白会疯狂病态到这种程度。 在苏南还在擦嘴角的时候,一阵冷寒带来的压迫感倏然间又笼罩了她。 苏南来不及回神,宁白便轻而易举地将她捞在了自己身上。 衣衫滑落肩颈,苏南红唇张开,水色杏眸杂糅惊惧恐慌,眼里映入宁白那张俊美张扬的脸。 他眉眼是如此得好看,但此刻也是如此地令她厌恶。 卷翘的睫毛似枯萎的蝶,上下飞舞间,苏南有些绝望地阖上了眼睛。 后面的事情完全不受她控制,在他的禁锢下,苏南也反抗不了任何,只能哭着哀求他,给她一点尊重和自尊:“阿白,我求……求你了,你别在这里好吗,外面这么多人,会被…会被听到的……” “是吗?”他似笑非笑,一滴汗落下,声音低哑,“那阿姐要忍住了。” 话落,他并未放过她,甚至到后面还故意逼她出声,待有人问询时愈发肆无忌惮。 像是报复,像是发泄,更像是惩罚。依誮 苏南感受不到任何的爱,可他却偏偏喜欢把这称之为爱。 “陛下,可有事需传唤?”忽然,马车外传来声音,有将士听到马车内的动静来问。 苏南心一沉,死死咬唇,将唇咬出一个血印,眼泪流满了整张脸, 她岌岌可危的自尊又被宁白踩在了脚下。 苏南止不住哽咽,眼泪刚流出又被亲掉。 马车内静寂片刻,后有女子的细微声音响起。 -- 第81页 外面的将士听到,陡然明白过来,脸一热,赶紧退下了。 一直到暮色渐深,快行至青城时,宁白才放过她。 苏南腿都在打颤,意识不清,最后还是被宁白裹在衣袍里,抱下的马车。 她恨他。 他根本……根本就不爱她。 一点都不爱她。 苏南的睫毛全都被眼泪沾湿,一张脸苍白又脆弱,她双眼微阖,看向宁白的目光里全是厌恶和恨意。 * 二十万大军尽数驻扎在青城外,将要入夜时,宁白一行人到了青城后,苏南已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柔若无骨,轻的似一阵风,她不安地窝在他怀里,小手无意识拽着他衣襟,绯红眼尾还吊着一滴泪。 宁白眸色晦暗,眼尾也红着,他此刻神情冷漠,平静的面容在暮色里极是惊心动魄,仿佛适才的疯狂和缭乱只是一场梦而已。 谁都不可能会忘记的一场梦。 苏南不会,他亦不会。 - 宁白将苏南安置在城内,派侍女妥帖照顾她,他则与众将领在军营内商讨对策和战术。 一个时辰过去后,天色渐黑,战术布兵皆已商讨完毕,宁白看了眼营外夜色,吩咐其他将领退下,将杨林留了下来,道:“杨将军,派一支精锐骑兵连夜护送皇后回宫,不容有失” 一旁的杨林听此备感压力,冷汗涔涔。 这朝中无人不知,皇上极是看重这位曾是臣妻的皇后娘娘,不仅将曾是臣妻的她养在皇宫,还冒大不韪昭告天下封后……要是这次护送皇后的事有一点闪失,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还得掉脑袋…… 如此想着,杨林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但眼下他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下,接下这个苦差事。 “是,陛下。” 杨林行礼,正欲退下去办事时,宁白又道,神色凛然:“小心谨慎,莫要走官道,若朕的皇后有任何闪失,你们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杨林听此大骇,忙跪下地上领命:“是,微臣定会亲自挑选一支精锐,将皇后娘娘安全送回宫中。” “恩。”宁白捏了捏鼻根,淡淡一声,“去办事吧,莫要走漏风声,小心敌军。” “是。” 随后,宁白去苏南房中。 一排侍女守在屋内,见宁白进来欲要齐齐跪地行礼,宁白扬了扬手,示意她们都退下。 顷刻,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 宁白走至床前,见苏南还在安稳地睡觉,她侧着身子,双手紧紧抓着被子,吐息清浅,清丽脸上仍可见泪痕。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宁白眨了眨眼,单手撑在她耳侧,倾身而下,在她的额上落了一个吻。 很轻。 “阿姐……” 他只轻吻她一下,只轻轻唤她一声,苏南便一下惊醒,被他亲醒后恍若惊弓之鸟,瑟缩着身子不停发抖。 宁白垂眸,清亮的眸光暗了些许,随即不再靠近她,低声道:“明日我便要去沧州,为了安全,你现在需起身,连夜回皇宫。” “放心,有精锐护送,阿姐别怕。”他看着她惊恐的小脸,又补了句。 苏南听到这话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渐渐放松下来,黛眉渐平。 终于可以不用待他身边了,就算是只有片刻都好。 她快喘不过气了。 “恩,我知道了。”苏南很是乖顺地应了句,没再说什么,快速地收拾自己下了床。 宁白看着苏南,神色微滞,指骨有片刻的痉挛。 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切便已准备妥当。 快要出发时,在漆黑夜色里,宁白直勾勾地盯着苏南看了好一会,直到旁边的杨林咳嗽提醒他:“陛下,一切都已安排好,是否……” “恩。”宁白垂下的手紧握又松开,他收回落在苏南脸上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苏南不与他对视,见他点头后转身便上了马车。 马蹄飞溅,车轮声起,很快,苏南便乘着马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宁白眼瞳漆黑,几要与夜色相融,他沉在黑夜里,死死看着苏南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转身入了军营。 后他一夜未眠,心绪不宁,浅眠时陷在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里。 梦里面全是苏南。 惊醒时,他已然觉得不妙,欲要派人去探苏南的消息时,此时杨林却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跪倒在他面前磕头—— “陛下,不好了……” “派去护送皇后回宫的军队被劫杀,皇后被敌军劫…劫走了……” 第42章 她被敌军押在城楼之上,…… 苏南被劫了。 乘马车离开青城后,的确有精锐护送,为了安全也没有走官道,但许是这件事有人走漏了风声,在行至一条两边都是茂密丛林的小道时,忽就从两旁射出大量箭矢,苏南听到动静一惊,再下一刻,她便听到了阵阵刀剑杀伐声和人的倒地声…… 苏南已然猜到发生了何事,但她却思绪淡淡,没有多少想逃的想法,也自知无处可逃。 护送的士兵都死了,在四皇子起兵造反,两军对垒之际发生了这件事,意图如何,已很是明显。 苏南知道,她要被当作人质,牵制那位年轻的帝王。 或许暂时没有性命危险,但最终也难逃一死。 -- 第82页 苏南知道,但她很平静。 现在的她,本就和死了没多大差别。 在跳崖那时,她就该死了,但宁白偏偏不让她死,陪着她一起跳崖救了她。 后面,他失忆变成了傻子,好像又变回了苏府的那个少年,他们又像小时候那般相依为命互相陪伴,他给了她一段短暂的美梦。 如今梦被他亲手打碎,他偏执疯狂,重新折磨她,将美梦变成了噩梦,并告诉她,那个温柔的阿白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后面也他给她的也只会有噩梦,噩梦,无尽的噩梦。 他只会折磨她,不会爱她的。 他给她的,根本就不是爱,只是占有欲而已。 他看上的东西,谁都不能碰,仅此而已。 “我那九弟的皇后,曾经文清安的妻子。” 苏南被人劫持到了一军营内,一人饮着酒,上下打量她一番后,笑道,“今日一看,果真是个绝色美人,这也难怪他们都为你神魂颠倒,尤其是我那九弟,冷血弑父,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居然会冒着政权不稳的风险立你为后……” 那人晃了晃手里的酒,面相残忍凶暴,剑眉斜斜入鬓,肤色微黑,盔甲带血,一身俱是杀伐之气。 “看来,我没有抓错人。”他放下酒杯,盔甲声重重响起,走到了还被迫跪在地上的苏南面前。 “你是承王,四皇子。” 苏南抬眸,先是看了眼站在她面前的四皇子,又扫了周围。 营内灯火通明,两排将士分列两边,皆是低着头,满是疲累之态,愁云满面。 而此时站在她面前的人,虽然面上沉着,但眉眼里仍然难掩躁怒慌乱。 显然是被宁白逼到了绝境,要不然何以会用此手段,将她掳来作为人质。 这是下下策,应也是绝境之时想到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办法。 谁都知道,他作为一个皇帝,断不会在战场上因为一个女子受制于人。 不会的。 “你劫错人了,他现在是皇帝,不会因为我而受制于你。”苏南低下头,瘦弱的身子微微发颤,背后肩胛骨微显,骨感优美,娇柔动人,楚楚可怜。 “的确,我这四弟手段狠毒,弑父杀兄无任何不忍,就连本王也是靠假死才得以脱身,东山再起……但本王听说,他流落民间与你一同长大,后面又夺臣妻,将你立为皇后,想必你对他极为重要,有没有劫错人……” 承王看着苏南片刻,随即眯起眼睛,骤然将手中酒杯砸碎在地,声音刺耳。 “试试便知道了,你说是吗?” 苏南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嘴唇发白。 “我们便来赌一赌,费尽力气将你掳了来,总得发挥些用处。” 说话间,承王拔下了苏南发上的簪子,随即有人强硬地抬起她手臂。 苏南挣扎不得,眼睁睁看着承王用簪子在她手臂划出一道血痕。 银簪霎时染了鲜血,红白映衬,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来人,将此物送给我们那位皇帝,传话……”承王将簪子包在布帛里,递给了一位上前的将士,继续说道,“若要他的皇后活命,便让出青城,后退三十里,否则,两军对阵时,他只会收到一具尸体。” “是,殿下。” 一将士领命出了营帐,苏南听到他这般说弯唇浅笑,忍着手臂的疼痛说道:“承王倒是比我还天真,他是当今圣上,论狠毒他比你更甚,承王殿下为何觉得他会受你要挟,为了我放弃一座城池,后撤大军?” 承王俯视苏南,眼里的怒气满到要溢出,表情狰狞:“那本王便当着他面杀了你,左右我也不损失什么,拉你垫背,让他痛苦也不错。” * 另一处,在苏南被劫的消息传到宁白耳中时,没过多久,那带血的簪子便被送到了他手中,还有承王传过来的话。 “那人说……说……”一传信的士兵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久久不敢说后面的话。 宁白手握苏南发簪,问:“说什么?” “说……若不让出青城,后退三十里,便会……杀了皇后。” 这话一出,营帐内登时死寂沉沉,无人敢说一字。 宁白垂下长睫,瞳孔的颜色又淡了一些,脸冷白如雪。 在一片沉默中,他的手不断缩紧,那染了苏南鲜血的发簪几要刺穿他手心,嫣红的血顺着他手心脉络,啪嗒啪嗒,一滴滴落在地上。 众人看到,两两对望一眼,皆是面无土色,惊骇慌张,只杨林顶着千斤压力,跪下冒死劝谏:“万万不可让出青城啊陛下,那承王占领沧州后便将其屠城,若是让出青城,怕也会……” 宁白没有说话,只站在沙盘前,垂眸看着刺穿他手心的发簪,目光滞然。 “陛下,敌军粮草殆尽,已是强弩之末,若用陛下所定下的围困之术徐徐图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夺下沧州,我们二十万大军,他们绝无胜算。”杨林胆战心惊,但出此意外,事关战局,这话……他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得说。 这位年轻的皇帝在谋略和胆识方面令人尽皆臣服,可是,一旦涉及到那位皇后娘娘,这位帝王便会变得疯狂难测起来。 仿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宁白手心的血还在一滴滴往下落,营内血腥味刺鼻,众人皆是坐立难安,如临深渊。 -- 第83页 不知过了多久,宁白潮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他将发簪收于袖中,沉声道:“传令下去,立即疏散青城百姓,大军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往沧州。” 众人愕然。 宁白冷冷几字:“准备强攻。” * 后,苏南与宁白再相见时,她被敌军押在城楼之上,而宁白身穿盔甲,手执长剑,呼啸冷风中,立于千万军马前。 苏南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听见有人问他—— “九弟,你是要你的城池,还是要你的皇后。” 第43章 宁白亲眼,亲眼看到她跳…… 要城池还是要皇后。 苏南脖子上被人架了一把刀,听到承王这样问他。 很快,宁白的声音藏在风里,自城楼下飘来,传到了苏南耳朵里。 这带着笑的话语声冷意不减,令人遍体生寒。 “四哥,你为何觉得……朕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座城池?” 宁白抬眸,看着城墙上那小小的,孱弱的人,眼睫轻晃,继续道:“更何况,她不过是朕的玩物而已,只是有几分姿色,朕才将她留在身边——” “天下美人如此之多,换一个人也无不可,你当真以为朕会为了一个嫁过人的女子受制于你吗?” 宁白的话悉数传来,苏南呆呆看着城楼下的人,只觉心口裂开了一个缝隙,这缝隙刺啦一下向全身蔓延,她的心开始碎裂,淌血。 城楼上的风很大,将她裙摆扬起,现出她单薄娇弱的身段,在晦暗的日光里,仿若枯叶。 不知为何,只看了他一会,苏南便觉眼睛有些疼,有些湿。 于是,她低下头,身子控制不住地轻颤,牙齿咬着嘴唇,不知怎么,一个回神,已是满嘴鲜血。 血腥味刺鼻,充斥她的口腔鼻间,后,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尾滑落,滴在地上,洇出一个极轻的印迹。 苏南惘然片刻,并未去擦眼泪,也没有发出任何哭声。 她想,这是她早就猜到的,不是吗,没事的。 没事的,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阿白了,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漂亮小孩也早就不见了,没事的,以后不要再见他便可以了。 只要今日……只要今日…… 一个念头蓦地出现在苏南脑海,她怔了下,而后瓷白的脖颈微微伸长了些,朝城墙下看去,眼尾泛起水色,清凌凌的眸子空洞又茫漠。 只要她跳下去……她就永远都看不到他了。 也不用受敌军的折磨。 两军对垒,宁白没有选择她,她左右都是要死的,不是吗…… 苏南思绪凌乱芜杂,这个念头一冒出,便扯开嘴角笑了笑,对承王说道:“承王殿下现在相信了吗?” 承王躁怒不已,他已是穷途末路,苏南是他走投无路下所抓的最后一个筹码。 尽管,他知道这个筹码恐怕也无几分用处,不过是在赌一把而已,但眼下,在面临大军围城时,他还是只能用这个筹码来牵制宁白。 “看来九弟你是不准备要这个皇后了,那好……”承王走至城墙边,对着宁白那边大喊,“本王再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若九弟还不后撤大军,交出青城,那本王便只能送你一具尸体了。” 话落,宁白那双浅淡的瞳孔血丝尽染,目光狠的仿佛要渗出血来。 他死死盯着城墙之上,盯着那个娇弱到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苏南,目眦尽裂,胸腔鼓动。 他没有回承王,慢慢抬起右手背在身后,朝一旁的副将作了个手势。 副将立马心领神会,慌忙答道:“回陛陛陛下!按陛下的指示,林副将他们已顺利进入沧州,许是不久便会夺下城楼阵地,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请陛下稳住,我们……我们此时不能撤军啊……” 不能撤军。 宁白又岂会不知。 这计谋是他定下,先引去承王的注意,稳住他拖延时间,再派一部分精锐士兵从侧面突袭,夺下城楼阵地,救下苏南,到那时,他率领大军从正面强攻,沧州必破。 计谋如此,看上去似乎没有一丝遗漏。 人可救,城可破,亦不用撤军弃青城。 他似乎什么都算到了,但又好似什么都没算到。 因为……他始终都算漏了一环。 他没有算到——苏南那残破的心,那被他折磨到一碰就会碎的心已经经不起任何刺激了。 即便他说出那些话来只是情势所迫,并非他真心,也不可能是他真心。 但此时的苏南已经极度敏感脆弱,宁白说的那些话就似是利刃,一刀刀地插在她心上,让她流血让她绝望,让她这根崩紧的弦瞬间断裂。 她受够了。 不想再受了。 * 城楼之上,承王迟迟未听到宁白的回答,脸上已经流出了大滴大滴汗珠,他眼睛瞪大,怒不可遏地将苏南拽到身前,揪着她头发:“看来,本王还当真是抓错了人,苏姑娘,本王原先以为你与他感情颇深,他定是有几分在乎你的,没想到啊,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他对你绝情如此,甚至都不愿意为了你撤军,真是白费本王的力气!” 承王愤怒至极无路可走,此时,杀或不杀苏南对他已没有任何意义。 苏南被承王揪着头发,极轻地蹙了蹙眉后,又嫣然一笑,平静说道:“承王殿下可否让我去城墙边,我想跟他说说话,兴许我能让他回心转意后撤大军,救救我。” -- 第84页 “当真?”听到苏南的这句话,承王反问了一声。 他此时已无任何办法,说起来,他也只能选择相信苏南。 “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相信他不会如此绝情吧。”苏南笑笑。 听此,承王思虑片刻,便放开了揪她头发的手,面露凶色,警告苏南:“最好是如此,不然,本王定要拉着你一起陪葬!” 承王粗暴地将苏南往前一推,苏南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倒在了地上。 她咬咬牙,没说什么,提着裙摆朝一侧的城墙边走去。 她走的很慢,步伐却越发轻盈,轻盈到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飘起来一般。 好像心里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的难受和痛苦都在一点点的消散。 真好。 苏南想,终于可以解脱了。 她再也不要见到他了。 不要。 - 城楼之下,宁白看到那小小的人儿,像蝴蝶一般轻灵的少女正缓缓走向城墙时,他怔了下,漂亮的眼瞳骤然紧缩,里面尽是失措,甚至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一瞬之后,他眉心忽然狂跳,脸色惨白到近似可怕。 宁白的脑袋要炸了,他猛地预感到了一些……一些他无法承受,从未设想过的事情。 他亲眼看到她站上了城墙,裙摆被风扬起,上面勾勒着浅浅的日光,极是好看,也极是刺眼。 刺到他眼睛流出血泪,胸腔被穿了一个洞,甚至五脏六腑都开始碎裂流血。 “阿姐——你别乱动!!!”宁白歇斯底里地大喊,骑马狂奔而去。 但是,在城楼之上的苏南并没有停下来。 在站上城墙后,苏南听到了背后的一阵阵惊呼声,再然后,她耳边好像又响起了无数支箭射穿人胸膛的噗嗤声,血液飞溅声,求饶声…… 似乎是有人攻上来了。 是他的将士吗? 不过,现在也不重要了。 苏南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向前的脚步。 她站在城墙之上,抬起头遥遥看他一眼,满脸泪水地对着他笑了笑,而后,一跃而下。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宁白亲眼,亲眼看到她跳了城楼。 他平生第一次听到了心脏碎裂的声音。 第44章 火葬场开始 苏南就这么当着宁白的面,从城楼上跳了下去。 她看到宁白朝她骑马奔来,面目逐渐模糊。 他好像哭了,这是她第二次见他哭。 但苏南想,这和她没有干系了。 她不要再见他了,以后也不会再见他了吧。 真好。 苏南在急速地下坠,耳边不断盘旋着宁白撕心裂肺的喊声,战场上的鼓角声、杀伐声,人喊马嘶,金鼓齐鸣,她只觉分外头疼。 很快,她全身似乎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苏南倍觉窒息,喘不过气,朦朦胧胧睁眼时,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或是,她已经死了……可耳边为什么还萦绕着嘶喊声,苏南艰难地掀了掀眼皮,却什么都看不到。 最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意识尽失,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 “给朕治!治不好你们整个太医院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陛陛陛陛下……这这……求陛下饶命,这,这确实还得看天意啊……” “天意?” 又是一阵暴戾的咆哮,还夹杂着嘶哑的低吼,忽然,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朕的话便是天意,若醒不过来,你们都得陪葬!” …… 好吵好吓人……是谁在发疯啊…… 混混沌沌间,苏南蹙眉,不禁如此想。 她的脑袋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一样,钝痛阵阵,可偏偏此时耳边又不停飘荡着一个人的吼声。 听上去很是暴戾恣睢,像个疯子,吵得她头好疼。 苏南下意识觉得厌烦。 她不喜欢,想要远离这吼声。 于是,在耳边的吼声又响起时,苏南不悦地抿着唇,睫羽颤颤,睁开了眼睛,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 屋内的吼声还在继续,不断有东西被砸在地上,哗啦——一地碎片。 意识清醒后再听到这个男人的吼声,苏南没来由地开始发抖,她忽然觉得很害怕,心惊胆战间,下意识便想要逃离这里。 “清安呢,清安呢……我要去找清安……” 苏南嘴里念念有词,恐惧时,她想到了她的夫君,文清安。 她现在在哪里……清安又在哪里,那个发疯的男人是谁? 难道……她不是在文府吗? 苏南很是茫然,头又开始疼了起来,而当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想要离开这里去找文清安时,“砰”的一声,她浑身无力,一下从床上滚到了地面。 这时,一直守在旁边的明月看到后惊呼:“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寝殿内倏地静了下来,旋即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衣袖烈烈。 宁白快速走到内殿,他面色惨白,形销骨立,在看到跌落在地的苏南时恍然怔住,眼瞳红得不成样子。 忽而,他大步走去,俯身将苏南紧紧抱在怀里,随即放到床上。 瘦长白皙的手指骨突出,宁白死死环着苏南后背不放,脸窝在她颈间发里,极是贪婪、着迷地嗅着她味道…… -- 第85页 他眼尾透着湿意,抱她的手似玉如雪,渐渐狰狞,此时是恨不能将其……将其融到自己的血肉里。 “你是谁?……你快放开我!” 苏南被他抱得喘不过气,脖子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潮湿感,似乎是有水珠滚落到了里面。 她蹙眉,觉得脖子那里黏黏腻腻的很恶心。 而且,她怕这个男人,恐惧这个男人,她不喜欢他抱她,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夫君! “你离我远点!我讨厌你!你别抱我!” 这话一出,宁白身子一颤,双手松力间,苏南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他。 她厌恶地瞪着他,小脸涨红,嘴唇颤抖,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满是恐惧—— 还有讨厌,讨厌,讨厌,全是讨厌…… 她怎么会……这么讨厌一个人。 没来由的,在看到他那张脸后,这些情绪悉数从心脏泛出,苏南不由自主地后退,退到离他最远的地方,气冲冲问:“这是哪里?清安呢?我的夫君呢?我要去找他!是你把我关在这里的对不对?” 文清安。 夫君。 你是谁? 这几个字一出,这位年轻俊美的皇帝微微低下了头,他弓着身子,适才身上的阴鸷暴躁一瞬消弭。 他抱着她的手垂下,开始无法控制地痉挛,肤色在日光照耀下冷白透明,如死人一般,身上不见半点人间烟火气。 屋内气氛陡然结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不敢说一个字。 “太医!”宁白默了片刻后忽然大吼,跪在地上的太医一个激灵,赶紧滚到了皇帝面前。 “微,微微臣在……” “诊脉。”皇帝冷冷二字,眉眼里是隐藏不住的躁意。 “是是是……” 太医连声应道,擦了擦头上的汗,长长地呼出口气后起身,却有些犯难尴尬了。 眼前这皇后娘娘明显一副受到惊吓不愿配合的样子,他着实…… “陛下,这……”太医无奈,恭敬垂首。 太医? 陛下? 苏南抱着双膝蜷缩在床架边,听到这两个称呼讶异地张开了嘴唇。 她眼珠子转动,这才开始打量起四周。 殿内华丽典雅,几根红色巨柱上雕刻盘旋着栩栩如生的金龙,浅色的鲛丝纱帐在柱间飞舞,阳光透进些许映照在上,仿若云山幻海,而殿内的其他陈设非金即玉,极是奢华。 这般华贵,好像……好像是在皇宫。 可是,可是她……怎么会在皇宫。 苏南虚弱地眨了眨眼,很是茫然,她的脑袋此时又开始疼了起来。 苏南顿时觉得有些委屈,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掀开身上的罗衾,急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可…… “我要回……啊” 她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是散架了一般,连床都下不了。 在她快要跌倒在地时,宁白及时搂住了她的腰,一手扶着她脑袋,将她的脸轻轻贴着自己肩膀。 “阿姐……”他声音极尽破哑,像是流着血,“阿姐先乖一点看病好吗?” 他轻柔地对她道,仿佛在对着一件易碎的宝物,似是怕声音再大些,便会吓到她,她便会碎掉消失。 听到他喊自己阿姐,苏南大惊失色,灵巧地从他怀里钻出,看着他这张脸,心里仍然是止不住地发寒,害怕:“你是谁谁啊……我,我不是你阿姐……我娘亲只生我一个,你别乱喊。” 宁白平放在床榻的手忽就五指蜷起,紧抓着床单云锦,几要将其撕裂。 而其面上却不露声色,仍是神色颓靡地盯着苏南,眼尾发红,眼睑下一片乌青。 “陛下……”太医瞅了几眼苏南,又听到了方才那些话,对这皇后娘娘的病症已经有了几分判断。 这位皇后娘娘许是失去与陛下有关的记忆,其他的记忆却完好。 “陛下,皇后娘娘从高处坠入河中,许是脑袋受到冲击,导致记忆失去了一些……”太医壮着胆子道,却也只敢将实话说三分,“这是微臣的初步猜测,具体的还要诊脉方可知晓。” “知道了,都退下吧。”宁白揉了揉眉心,屋内跪着的宫女、太医都赶紧退下了。 见此情况,明月也不敢多说,忙也行礼退下,将要出殿之时,里面又传来皇帝低沉的命令。 “把门关上,谁都不许进来。” 明月眉心一跳,虽然担心苏南,可却也只能听命,将殿门关上,吩咐在外的侍卫守着殿门,不可放人进去。 —— 殿内。 苏南听到皇后娘娘这个称呼更是崩溃。 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是这样,这人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是皇帝吗?可,可皇帝不是一个老头吗,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少年了?! “你走开!不要靠近我,我不认识你!” 当宁白尝试着伸手靠近苏南时,可苏南心底涌出的厌烦和恐惧迫使她不停地往后退,将自己缩成一团。 “你是谁……你不要靠近我啊……我要我的夫君,是不是你把我的夫君抓走了?” “清安……清安在哪,我要见清安……你快把我放出去!” …… 宁白平静地听着苏南说出的话,他看上去无任何异样,只是面色更白了一些,方才鲜红的唇也成了惨淡的白,他的胸腔内好似被一柄刀在绞弄着,鲜血不停地流出,甚至血还从他嘴角渗了些许出来,流过了他冷峻的下颌。 -- 第86页 可是,尽管如此,宁白还是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她。 他想拥抱她,想闻闻她身上的气息,想触摸她的肌肤,让他知道,她还在,她没离开他。 只是,苏南在看到这人仍旧是得了癔症一般不停地靠近她时,心里的恐惧迫使她做出反抗。 于是,在极度害怕下,她慌里慌张,随手便拿过床前的一个花瓶砸了出去。 哐当一声,花瓶砸在他额头又滚落在地,成了一地碎片。 有鲜红的血从宁白额头流下。 他感知不到任何的疼痛,麻木地摸了摸脸上的血,垂眸看着指尖的一点殷红晕开。 随即,不知为何,他心脏处起了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入骨髓,心如刀绞,很快,他喉间涌上一阵腥甜味,竟是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苏南的脸上都沾了他的几滴血。 她被吓到了,神色呆滞,完全不敢动了。 这是……这是疯子吗? 第45章 “吃完这一碗饭,朕便带…… “你你你…离我远点…!” 宁白此时的样子实在是骇人,惨白的脸上不见丝毫血色,蜿蜒着鲜红的血痕,那双潋滟生情的桃花眼接近枯萎,里面尽是不见底的哀伤。 如此这般,当真是像极了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他伸出痉挛的手,神色痛苦到像是被扒了皮,抽了血,打碎了骨头。 他是如此渴望神明的救赎,她的救赎。 可她,却已忘了他。 并不想救赎他。 “阿姐。”宁白又唤了一声,声音轻的像一阵风,在这阳光洒落的殿内带着凛冽的寒意。 苏南听着一哆嗦,牙齿紧紧咬着拇指盖,肩膀抖着,看上去是害怕极了。 她……她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人。 这是疯子吧……是坏人吧…… 好可怕啊。 寂静的殿内只有血落下的嘀嗒声,宁白垂下眼睫,神情脆弱地看着苏南。 即使被她扔了花瓶,砸得满脸是血,即使因她的反应和话语气急攻心,胸腔震裂,吐了大口鲜血,但宁白还是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他太冷了,像小时候第一次见她时那般冷,那时,雪纷扬而下,他快要被冻死在雪里,是她握住了他的手。 她漂亮,温暖,可爱,像团子,像火球,像易碎的瓷娃娃,是他不停渴望着的梦。 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只想再抱一下,取暖。 “——你,你别靠近我……”苏南看到他不断靠近,心里涌出潮水般的恐惧,厌恶,她心紧紧缩成一团,难受得厉害,忽然大声尖叫。 这尖叫声极度惊恐和凄厉,宫殿外经过的两三宫女听到,交换了下眼神,皆是神情复杂。 她们以为这皇后娘娘又和以前一样……大白天就被皇上宠幸了。 以前,陛下宠幸这位皇后娘娘时,昭明殿里也是经常会传来叫声,听上去并不愉悦甚至是带着哭泣的叫声…… 偌大皇宫只有皇后娘娘一人,皇上看上又分外暴戾阴鸷,皇后娘娘独得圣宠,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宫女们低头走过,互相交换眼神,窃窃私语几句,不敢多留。 而此时…… 殿内并未出现宫女们所以为的旖旎画面,而是分外恐怖诡异的两人对望。 苏南看到宁白走进就开始大叫,尖叫,宁白僵在原地,身上的血腥味粘稠又刺鼻,额头还在往外渗血,却没有要退后的意思。 当苏南叫累了停下来休息,喘息时,宁白抬脚,又欲尝试着向前走,苏南瞄到,又开始大叫,撕心裂肺的。 …… 她恶狠狠地瞪他,小手紧紧抓着胸口,害怕得不行,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像一头受惊的,被逼到绝境的小鹿。 宁白无奈地立在原地,脚步一步都未踏出去。 苏南也叫了许久,当真是累了,嗓子都有些哑了,也困了,想睡觉了。 可她见这疯子还站在原地,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便也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就这样,窗外日影西斜,两人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最后,宁白双眼模糊,他眨了眨沾了些血迹的眼睫,在苏南昏昏欲睡之际,忽就往前两步坐在床榻上,将苏南揽在怀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阿姐,你别怕……我们是世上最亲的人,以后……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不会的……绝不会的……”宁白轻轻抚摸她瘦弱的后背,沙哑着声音安慰她。 在这时,他给苏南以前所期望的温柔,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说,说他以后再也不会伤害她。 可苏南却听不懂了,也不在乎了,甚至觉得他在发疯。 “你,你放开我!我有夫君了……是不是你把清安抓起来了?我不认识你啊……你快放开我!”突然被这疯子抱在怀里,苏南心里说不出的厌恶难受,她不停地挣扎,情绪忽然间变得异常激烈。 苏南自己也不清楚这种莫名的愤怒和厌恶都是从何而来,生于何处,但她就是…就是不想碰他,不想被他抱,甚至是不想闻他身上的气息。 虽然他那张脸是如此的好看,但她看着,却止不住地觉得恶心,觉得窒息。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为什么他要一直发疯,还要抱她。 她可是有夫君的人……她有清安了,她得去找清安。 -- 第87页 “阿姐……”宁白越抱越紧,在终于嗅到了她身上的清香,触摸到她的肌肤,与她紧紧相拥后,他浑身都在忍不住地发颤,血液不停地翻涌……叫嚣,方才还冷若寒冰的身体逐渐滚烫如火焰。 这火焰似是要将他和她的骨髓都烧成灰烬,好让他和她能永远地纠缠在一起。 或许真如苏南所说,他现在当真是成了一个疯子,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力度的行为,他下意识地将脸埋在苏南颈侧,痴迷地用唇贴了贴苏南的脖子…… 终于,在感受到久违的…独属于她的柔软清甜后,宁白的眼睫已尽数被水雾沾湿,甚至发红的眼尾还渗出了些水珠。 他太激动了,也太兴奋了,同时也非常地害怕……怕怀里的人儿不知何时又会消失,他便想和她再亲密一些…… 于是,雪白的牙齿开始啮咬她白皙的喉管,很快,红色的齿痕浮现,这截莹白的脖子愈发显得脆弱起来。 宁白朦胧地张开眼,只觉这齿痕分外刺眼,不能咬阿姐的吧,阿姐现在这么脆弱,咬坏了怎么办……要是又消失了怎么办。 他不能没有阿姐……不能。 混沌之中,宁白安慰般地舔了舔那齿痕,像是一种认错,后他眨眼,清澈的眸子看到了苏南红润的,微微张着的樱唇。 果真是像花瓣那般好看,明艳。 真美啊。 为什么会这么美,为什么阿姐全身上下都如此地吸引他……阿姐现在又为什么……为什么如此地害怕他,眼里全是厌恶…… 是他错了,他认错可以吗…… “阿姐……我错了,以后,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了,不会的……”宁白喃喃认错,语调嘶哑低沉,尾音还带着颤意。 “不会的,阿白以后不会的……阿姐不要这么对我好不好?让我抱一下,让我亲一下好不好,我们……我们明明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啊。” “阿姐忘了曾经和我说过什么吗?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阿姐说过的,阿姐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阿白保证,不会再伤害阿姐的,阿姐可怜可怜我,别离开我……” 宁白疯了一般,他一会哭一会笑,不停地呓语哀求,脸上血泪交错,看上去俊美妖冶,却也骇人恐怖。 苏南被他吓傻了。 这真的是疯子啊! 为什么要叫她阿姐?为什么要说这些奇奇怪怪的,恶心人的话? 苏南懵了,她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在宁白咬上她脖子的时候做出抗拒,抖如筛糠,不停挣扎。 她下意识地推开他,不想他的唇碰到自己,可全身无力,根本推不开他! 宁白的气息离她的唇愈来愈近,苏南一阵晕眩,脑子又开始疼了起来,慌乱间,她抬手便拔下了自己发上的簪子,直直往他胸口刺去。 苏南想让这疯子离自己远一点,她头疼难受,不想靠近他,也不想被他抱。 只是,下一刻,簪子并未刺入血肉,她的手腕被冰凉的手心扣住。 并未用力,苏南却挣脱不得。 在簪子刺来的瞬间,宁白扣住了苏南的手腕。 他并未将发簪夺下,沾了血的薄唇弯起,抿成一个稍显脆弱的弧度:“阿姐,对不起。” 他和她说对不起。 他认错,瞳孔清澈地似一泓春日里的湖水,里面清晰映着苏南的脸。 苏南呆呆看着他瞳孔中的自己,忽然,她猛地发觉自己的手被他扯着向前,后,噗嗤一声响起,簪子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飞溅。 他抓着她的手,将簪子刺进了自己胸口。 这下,苏南看着那血液四溢的伤口,愣了好久没说话。 “阿姐,我好冷,可以让我抱抱你吗?” “就一下,我只抱一下,好吗……” 宁白脸上未有任何痛苦表情,甚至是,他的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哑着声音……说想抱她。 苏南哪还顾得上他说的抱不抱…… 她被吓坏了。 她被这疯子吓坏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太可怕了…… “我,我不要待在这里……呜呜,我要出去,你让我出去吧,我害怕……你让我去找我夫君吧,我不认识你啊!你别……你别缠着我啊!” 苏南终于受不住,将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脸埋在膝盖不看他,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这哭声是如此的真切和伤心,里面尽是害怕和抗拒。 宁白垂眸,眼睛空洞地盯着她好久,而后,他笑了笑,起身拂袖,转身离开了这里。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宁白并未放苏南离开寝殿。 他每日都会去看她,但苏南次次看到他时反应都极是激烈,又哭又闹又叫,看上去极是可怜。 明月不忍心,只好明里暗里地告诉皇帝,说皇后娘娘情绪不稳,为了她身体着想,还是暂时不要见面为好。 宁白沉默,白日里没再出现在苏南面前。 日日下朝后,他便会站在苏南寝殿外,躲在暗处,透过窗户远远地看她。 只看她。 而晚上,在确认苏南睡着后,他又会小心翼翼地蜷缩在她旁边,像小狗一样,可怜地、痴迷地嗅她气息。 为了不让苏南发现,天亮之前他必会离开,但即使是这样,多次之后,苏南有天还是发觉出了异样,闻到了被子里的冷香。 -- 第88页 莫名地,苏南笃定,这是他的气息,疯子的气息。 她不寒而栗,四肢百骸都在抽搐,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在啃咬,苏南又开始崩溃了。 她待不下去了,于是,苏南开始不吃饭,绝食。 她天天喊着要离开这里,要去找她夫君,找文清安。 苏南想,她一定离开这里,去找文清安。 如果那疯子不放她走的话,那她便饿死。 就算是饿死也不要跟他待一块,难受。 故而,在苏南绝食几天后,在她饿得昏昏沉沉时,宁白到了她跟前。 他一身明黄龙袍,看上去是龙章凤姿,威严不可侵犯,俊美绝伦。 但双目却红得可怕,似是有血泪随时会流出。 很吓人。 苏南躺在床上,无力地抬眸看他,不禁又往后缩了缩,想离他远一点。 宁白淡淡看着苏南的动作,修长的眼睫垂下,覆盖了他眼里的全部情绪。 “吃完这一碗饭,朕便带你去找你的夫君。” 第46章 “清安,是你吗?”…… “真,真的吗?……”苏南眼瞳里的光彩亮了一瞬,但很快又暗了下去,半张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 “你是不是在骗我?” 苏南不信他会突然这么好心。 宁白坐在床榻边,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想要将她的小脑袋提溜出来,却又在看到她害怕的眼神时颤抖收回。 背在身后握成拳,指骨突出,青筋爆起。 不能碰。 不能碰。 不能碰。 “嗯,真的,朕不骗你。” 宁白淡淡道,喉间却一阵腥甜,眼睛的红像是浓稠的血。 那些亲近她、占有她、把她囚禁在身边叫她再也能离开自己的阴暗想法被他强硬地压了下去,他在克制,用尽全力地克制,直到胸腔撕裂流出血来,疼痛压过对她的爱/欲,他才在她面前云淡风轻地收回手。 面无表情,气质冷冷,压迫感摄人,无任何异常。 殿内静了一瞬,苏南饿得头发昏,眨眼看他,长睫像脆弱的蝶翼。 宁白朝一旁的宫女示意,随即对她道:“吃完饭,朕带你去。” 宫女听此,忙端来几碟精致的小菜,色泽鲜艳,冒着丝丝热气,一时间,诱人的香味直直飘到了苏南鼻间。 苏南鼻子一酸,饿得眼泪都要流出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但她盯着没动,只咽了咽口水,又扭过头去。 宁白端过一白玉瓷碗,将虾仁清粥递到她面前,淡笑一声:“是要朕喂你,还是不想见他?” “还是,想见到他的尸体?” 他轻描淡写一句,苏南便眼露惊恐,嘴唇发颤,她想到文清安,倏地坐起身,将他手里的粥一把端过,一下全灌了下去。 吃的过急,苏南被呛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后,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宁白眸光一沉,唇齿间的呼吸忽地一顿。 “我,我吃完了,你可以带我去找他了吧?”话落,苏南情急之下忍不住去拽他手,可她指尖刚碰到宁白的手,便被刺骨寒意冷到缩了回来。 太冷了,她只能放弃拽他的念头,见他垂着眸子不说话,又握紧小拳头说道:“我……我吃完了!你说好要带我去见夫君的!” “别说了。” “别说了。” 宁白不断地摩挲着手指——她刚刚摸过的地方,半晌后,在苏南催促的话语又传来时,他忽就情绪激动,胸腔剧烈起伏,冷白的脸和脖颈都蔓上了大片不正常的红。 随即,他弓着脊背,青筋纵横的手撕扯着衣襟领口,开始大口大口地呼气,喘息声有如雷鸣,粗重骇人。 似是有人在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苏南呆了,咬着手指,久久不敢说话,彻底傻眼了。 宁白离她很近,她只需稍稍抬眸,便能看到宁白那双漂亮又深邃的桃花眼浮着骇人的红,他的嘴角渗血,一滴滴地滑过他下颌,滴在他白雪般的手背,红白映衬,触目惊心。 苏南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也没做什么吧,这人怎么转眼间……就,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整个人活像个从深渊里爬出厉鬼,或将要堕下深渊的恶鬼,让人惶惶,不敢接近半分。 “你你你……你怎么了?”苏南只敢伸出一根手指戳他,杏眸里全是惊惧,水意泛泛,“你别吓人……” 宁白也不知是听没听到她的话,他长睫晃动,眼皮掀起瞥了苏南一眼,后无力阖起眼眸,手捂着胸口就要离开。 只是他脚步踉跄,只晃晃悠悠走了几步,苏南便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她一惊,愣愣看去,发现那人倒在了地上。 不知从哪流出大片鲜血,将锦纹绒毯洇成恐怖的血红。 惊慌之前,殿内死寂一瞬,而后宫女太监开始慌张大喊,到处是震天的、混乱的尖叫声。 “快去叫御医!快去叫御医!陛下……陛下吐血了!晕倒了!” “快!快把陛下扶去昭明殿!” 很快,宁白便离开了苏南寝殿,只在这处留下些许冷香和浓烈的血腥味。 还有那一大滩的血迹。 苏南怔怔盯着那血迹,脑袋深处不知怎么就疼了起来。 — 后面许久,宁白都未出现在她面前,自然也没有带她去找文清安。 -- 第89页 苏南被困在宫殿半个月,没有一点消息传来,她急着出去不想待在这里,便朝明月问道:“明月,那人,那人现在如何?不会死了吧?他什么时候来这里?明明说好要带我去见我夫君的……” “娘娘是在说陛下吗?”明月正伺候苏南沐浴,往浴桶里洒着花瓣。 “你别叫我娘娘,我不是你们的皇后娘娘。”苏南闷闷地说,柳眉蹙起,朱唇抿着,娇比桃花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美的令人恍惚。 她很讨厌这称呼。 明月看着苏南这张脸呆了一瞬,随即又叹了口气,只得改口:“苏姑娘,陛下得了心疾,身上又有多处旧伤,那日一时气急攻心吐血晕倒,很久才醒过来……听太医说,陛下这些日子都在静养,许是没空来这边了。” “气急攻心?”苏南讶异道,樱桃般的眸子沁在水汽里,澄澈又清透,有几分不相信。 “他气什么?我那日又没说什么气他的话。” 苏南低下头玩着浴桶里的花瓣,小声嘀咕,“该气的不应该是我吗?莫名其妙把我关在这里不说,明明答应带我去找夫君,现在又食言……” 越说苏南心里越烦闷,她拍打着水,一低头,余光便看到了自己胸前、锁骨、手臂上的红痕。 其实不止于此,在水下,她全身都近似弥漫着这样的红痕,有些只留下淡淡咬痕,有些却痕迹深重,红到近似糜丽。 苏南看着,心里一阵心悸,恐惧,身体又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根本…根本就不记得,也不知道这些红痕从何而来。 明月见苏南如此,又叹了口气,满目忧愁。 明月知道这位皇后娘娘的情况,很多事情她也不便多说,只好试探着问:“姑娘,你当真不记得陛下了,也不记得我了吗?” 听此,苏南认真地看着明月的脸,又伸手摸了摸她轮廓和脸颊上的肉,诚实摇头:“我先前并未见过你,也没有来过皇宫” “唉……”明月眼里一阵湿润,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孽缘啊。” 孽缘? 苏南听不懂她的话,她心想,没有缘,又谈何孽缘。 她不认识他,甚至是只要看到这位年轻的皇帝,她便会厌恶,便会害怕,下意识地想逃离。 她不喜欢他,也不喜欢这里。 况且,她早就嫁给了文清安,是他的妻子。 她得回文府,得去找他。 —— 又过去了几日,苏南待得烦了,便央求明月,让她去和皇帝说,让她离开这里,去找她夫君。 明月拗不过她,也不敢忤逆这位皇后娘娘的意思,只得去战战兢兢地传话。 她传话的翌日,宁白便来了苏南寝殿。 这日,苏南一个人落寞地倚着窗户,看窗外开得正好的海棠花时,吱呀一声,殿门忽地开了。 殿内飘进了缕似有若无的幽香,还有……极其浓烈的药味。 苏南身子一僵,一双美眸循声看去,果真是见到了那位年轻的帝王。 身姿颀长优越,面若冠玉,清俊绝伦,他一身华贵龙袍,外面披着白色大氅,肤色极其…极其的白。 毫无血色的白,快要消失的白,像是夜空里飘渺无际的云,又仿若是落下便会融化的血。 浑身上下都透着大病未愈的虚弱,连帝王之威都压不住。 苏南嘴唇动了动,睫毛忽闪,呼吸有些重了起来。 她想说话,但有些被他吓到,喉咙梗住,又忘了要说什么。 两人对望间,宁白走了进来。 他脚步很轻,到她跟前时伸出手来,低哑的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冷冷的药香: “这次不骗你,朕带你去找你夫君。” * 宁白的确没骗苏南,他这次…果真带苏南去见了文清安。 文清安并没有死,是宁白故意将其死亡的消息放了出去。 但是,他也没有放过他,而是一直都将文清安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 这日,宁白领着苏南去了那座地牢。 这座地牢里只关押着他一人,冰冷潮湿,老鼠遍地,环境极其恶劣,守备森严。 一狱卒诚惶诚恐地开了门,马上便退下了。 一时间,这牢内便只有他们三人。 宁白箍着苏南的手,不至让她过于激动而扑到那肮脏的床上去。 而苏南因为极度震惊,大脑空白,头晕目眩,此时也顾不上甩开宁白的手。 她呆呆看着那缩在黑暗里的人,眼泪一下流了出来,瞳孔放大,身子发抖,难以置信地问: “清安,是你吗?” 第47章 宁白毫不介意自己去当一…… 文清安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待了多久,这里没有白天也没有黑夜,终日里都是死寂无声,以至于当苏南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时,他怔了许久,恍然以为这是从梦里传来的声音。 毕竟,这样的梦他日日在做,梦醒却了无痕迹,什么都没有。 和离书他亦亲手写了,她…早已不是他妻子了,他还能见她吗…… “清安……” 借着过道墙壁上的灯火,苏南往前一步,终于是确定了那人就是文清安。 削瘦的侧脸,熟悉的眉眼,还有那身形…她一眼便认出来了。 只是,现在为什么是这副模样… -- 第90页 衣衫破烂,裸露的皮肤上尽是血痂,甚至有几处伤口还在流血化脓,头发散落,看上去极是凄惨狼狈,没有半分以前那翩翩公子的意气。 苏南不敢相信,细白的手捂着唇,眼泪滑落脸颊,娇弱的身子因为哭泣而颤颤巍巍。 她的颤抖透过指尖传来,宁白垂眼,脸惨白似雪,眼尾却泛起了红,唇抿成冷硬又脆弱的弧度。 “清安!”苏南情绪激动地哭了一会,平复了些心情后想要扑过去时,却被宁白拽住。 苏南困惑眨眼,皱眉。 “他身上脏,别过去。”宁白轻声,脸沉在昏暗里。 “脏?”苏南抹了抹眼泪,哭得神志不清,“我不在乎脏不脏,你放开我啦。” 宁白不放,眼睛浮红,只看她。 “是不是你把他打成这样的?!你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苏南崩溃问。 宁白没回 。 监牢里登时变得吵闹起来。 …… “南南?” 苏南又喊了他几声后,文清安昏沉的意识终于清醒,他动了动僵硬的手,全身伤口撕裂,硬是挣扎着从木板床上坐起。 模糊光影中,他看到她亭亭站在那处,昏黄灯火照耀她脸,泛着浅浅的、温暖的光,即使是在这般阴暗、污秽的监牢里,她也依旧清澈,明媚如春。 “南南。”文清安声音艰涩,忍着痛意唤她。 苏南闻声转过脸来,在将要对视前,文清安混浊的眼眸突然亮起,却又在看到两人相碰的手后顷刻暗了下去。 苏南本还在和宁白争执,听到文清安喊她,便坚决地甩开宁白的手,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 宁白忽然开始剧烈地咳嗽。 “清安……” 看到他这副模样,苏南无措至极,她想碰他,可是又怕弄疼他身上的伤口,只能在一旁看着流眼泪,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你……你……” 苏南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后怒冲冲地走到宁白面前,质问他:“你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 宁白刚咳了血,嘴角渗着点红:“他犯事了。” “不可能!”苏南并没有过往与宁白的记忆,甚至,她把和他有关的事情也一并忘了。 她忘了文清安是为何入的狱,也忘了自己为了文清安去皇宫找他的事情。 宁白缄默不语,他没有回苏南,嘴角的血红深了一些,转而对文清安说道:“四皇子已伏法,现朝堂稳定,政治清明,你若能安安分分地当个吏部尚书,朕可以放你出来。” 他的声音轻而冷,结着一层厚厚的冰霜,即便嘴角带血,周身仍是萦绕着不可侵犯与违逆的帝王威严。 苏南一愣,她没想到这皇帝答应的这么爽快。 而文清安……已然察觉到了苏南的异样。 从话里听,她视宁白如陌生人一般,可看向他的目光却带着点点不自知的复杂纠缠,是防备,是绝望,还是恨和厌恶。 文清安敛眸,忽然问苏南:“南南,在我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你过得如何?为何今日会来此?” “我不知道……” 回想过往,苏南脑袋深处隐隐发疼,却想不起那时的任何记忆,撇嘴诚实道,“我一醒来便在皇宫,然后他…他…” 苏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宁白,后靠近文清安耳边,脆生生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和他说悄悄话:“他是个疯子,把我关了起来,我讨厌他,天天闹着要找你,然后他今日…啊,好冷!—你干嘛!” 苏南刚靠着文清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手腕又被扣住。 一阵寒意透过肌肤渗进她血液,苏南遍体生寒,还未来得及哆嗦,便被宁白拉着手往后退去,同文清安隔开了一段距离, “出去。”宁白手腕处浮现清晰血管,他死死握着手里这截柔荑,喘息忽就控制不住地重了起来,脊背也弯下了些,神色惨白。 似是身体很是不适。 莫名被他钳住手腕拉着后退,此时又是劈头盖脸的一句命令,苏南都有些懵了,不解问了句:“什么?” “朕让你出去。” 宁白带了些皇帝的命令口吻,方才脆弱哀伤的目光恍然变得阴鸷。 苏南没动。 在死寂的沉默里,宁白胸腔内血液翻滚,他骨节分明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突显,但很快,他又干脆地放开了苏南的手。 手心一空,他眼中戾气渐显,有些烦躁地舔了舔唇,面上却无任何异样,只道:“朕有话和这位吏部尚书说,外人不得在场,你乖乖让狱卒带你离开监牢……否则,他会他死在这里?南南。” 话语落下,他也温柔地唤了她一声南南,甚是古怪。 苏南一阵鸡皮疙瘩,她低头思虑片刻,担忧地看了文清安一眼后,蹙着眉头离开了这牢房。 “她失去了一些记忆。” 苏南走后,宁白站在文清安面前,居高临下,君王的威严尽显,淡淡道:“现在认定你是她夫君。” “我本来就是她夫君。”文清安笑了笑,即使身上满是血痕,面对的是少年帝王,九五之尊,但在苏南这件事上,他依旧未有任何妥协和畏惧。 “夫君?”宁白讥讽冷笑,背着手缓缓踱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 -- 第91页 “看来文大人是忘了那和离书。” 宁白提醒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文大人亲手写了和离书,从写下的那刻起,你便不再是阿姐的夫君了。” “那是你逼我的。”文清安手紧握成拳,重重锤在木板上,牙齿咬得滋滋作响,“你用文府要挟,逼我写下和离书,放弃……南南。” “文大人,那可是你自己选的。”宁白继续道,停下脚步看他,眼睛黑沉到令人发怵,“在文府和阿姐之间,你选择了文府,放弃了阿姐,不是吗?” “你……!是你抢了她!抢了我的妻子!” 在宁白的步步紧逼下,文清安终是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 他愤怒至极,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大,冲上去想给他一拳,宁白后退一步轻巧躲开,他自己却因为浑身是伤,无力倒在地上。 “阿姐自小便朕的人,只不过…她现在忘了而已,生了病。”宁白蹲下身去,揪着他头发撞向地面,“朕今日之所以会放了你,是因为阿姐,不然,就凭你是四皇子一党的余孽,这罪名足以杀你十次百次。” “你对她做了什么?”文清安怒目而视,转而问,“南南为什么会失忆,且单单不记得你?” 文清安的脸贴着粗糙地面,痛意使他不至于昏睡过去。 他想,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苏南谁都记得,却不记得宁白。 “带她回文府,好生照顾她。” 宁白不欲再谈,拂袖离开时瞥了文清安一眼:“朕是君,你是臣,这是旨意,文大人若不想被诛九族,以后便好好为官为民,报效朝廷,也不要让阿姐受一分委屈。” 文清安从地上爬起,擦了擦脸上的血,想要开口时,宁白又笑了笑,低头盯着那空空的手心,兀自说着—— “你不要她,朕要,你为了文府可以抛弃她,但朕,不会为了任何事而放弃她。” “这便是你我不一样的地方,就凭这一点,你不会赢我。” * 宁白带苏南去见了她所认为的夫君,让文清安带着她回了文府。 他当真是这么做了,以往绝不可能做的事情,他如今做了。 放她走无异于断他手断他脚,将他剥皮拆骨,再在心脏上狠狠插上一刀,血一直不停地流。 这很难,比死还难。 但宁白试着去做了。 他强迫自己放她出宫,强迫自己放下对她的占有欲和情|欲,只要她还安好地活在这世上,还在浅浅地呼吸……便好。 这样,他就不算失去她。 “阿姐…阿姐……我不会再伤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绝对不会的,阿姐…你爱一下我啊,好不好……” …… 在苏南随文清安回去的那日晚上,宁白将苏南那日刺他胸口的发簪,还有他从小收集到的……珍藏起来的有关于她的东西,依次铺在了床榻上。 发簪,发带,断裂的梳子,碎掉的珠钗,胭脂,甚至是带血的床单…… 他亲不到她了,也抱不到她,便只能如这一般,像个病态的疯子,蜷缩在床上,卑微又痴迷地闻着、亲吻着留有她气息的物品。 在漫漫长夜里,宁白一遍遍地抚摸、亲吻……他乐此不疲,唇角带笑,眼尾含泪,直到苏南出现在他梦里,与他缱绻相眠。 翌日,天光大亮,梦醒之后一切皆是虚无,且令人陷入到了更大的孤寂空虚里。 宁白……根本受不住,也控制不住自己对她的渴望和想念。 远远地看着也好吧?在阿姐恢复记忆,想起他之前,他就看看她……也是好的。 宁白毫不介意自己去当一个卑劣的、阴暗的窥伺者。 他认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 不能禁锢她,不能囚禁她,不能占有她,也不能亲她,不能摸她,不能抱她,那看她……总可以吧? 阿姐会生气吗? 应该是不会的。 宁白心里这样想,打定了主意。 于是,在一日下朝之后,他便换下龙袍,穿了一身暗色玄衣,用黑色发带束起乌发,扎成了马尾。 面色不似以往那般惨白,平日里的阴郁散了几分,此时的宁白少年气尽显,眉眼间俱是风流俊美,着这一身便装出了宫。 他习过武,翻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是以,宁白很轻巧便入了文府,无人察觉。 入了文府后,他攀上了一棵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视野位置,眺望整个文府,寻找苏南的身影。 只是,当他扫视一圈,终于探得了苏南的身影时,他眼中溢出的并未是欣喜,反而是足以震碎他胸腔的躁怒。 以至于气急攻心,他又咳了血出来,少年气转眼便没了。 第48章 “南南,你是我的妻子吗…… 宁白透过林叶的间隙,看到苏南和文清安正坐在湖边的一亭台水榭内。 苏南身子前倾,手里拿着一盒药膏,极是小心地给文清安擦药。 看上去像极了小心翼翼,柔情似水的小娇妻,而在皇宫面对他时,却次次都是撕心裂肺,哭喊不止,拿花瓶砸他,用簪子刺他,和眼前的…俨然是两个人。 心脏恍若又被簪子刺了一下,血肉绞痛时又有鲜红血液从嘴角溢出,一滴滴地从高处落下,在地上晕出刺目血迹。 宁白没有擦,任由血流出,他眼睛麻木又空洞地看着那两人,眼尾垂下,神情脆弱。 -- 第92页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回到了小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呆呆地,渴望地看着她。 蹲在墙角看着她侧脸,什么都不敢做,也什么都不敢说,怕她生气不要他,丢弃他。 不喜欢他。 阿姐真的不喜欢我了吗。 这句话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却顷刻间掀起惊天巨浪,他心里已是血海翻涌。 刺啦一声,他的手指刺进树干,指尖又流出血来。 而另一处,苏南全然不知道宁白的存在,还在细致地给文清安涂药,她蹙眉,神情全是不忍。 “为什么皇帝要把你关在那里?清安,你不是一直都为官谨慎,鲜少犯错吗?还有,这朝堂是何时变的天,怎么皇帝转眼就换人了?” 苏南说道,话里话外全是不解。 文清安听后恍然片刻,随即抓下她还在为自己涂药的手,眼睛如一汪平静的湖水,温声问苏南:“南南,你当真不记得他了吗?” “他?”苏南愣愣眨眼,“你说的他是指谁?” 苏南黑葡般的眸子大而清澈,纯则纯,但也空无一物,极度空白。 什么都没有。 喜悦没有,哀伤也没有。 文清安凝视她眼瞳许久,后苦笑一声回她:“便是当今皇帝,你曾说的,将你关在皇宫不放的人。” “他吗?” 苏南的睫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似乎眼里的空洞正在被一些东西填满。 苏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文清安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他眼尾垂下,莫名带了几分惆怅忧郁,但双眼微眯,仍是对着她笑了笑。 安抚而温柔的笑。 只是他清俊的脸上还带着几道伤痕,平日里温和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无力和苍白。 但他隐忍着,做了极大的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用力。 因为,他的手心还抓着她柔软无骨的手,多一分力气,她便会疼。 “我不记得。”苏南反复摇头,头上的珠钗步摇发出叮铃悦耳的声响,“我讨厌他,也恨他,他不是好人。” 苏南不客气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似是真的讨厌极了这个人。 “恨吗?”文清安弯唇浅笑,他伸手刮了下苏南鼻子,随即轻轻吻她额头,“罢了,我不问你了。” 额间被柔软相碰,苏南内心深处忽就不明所以地刺了一下。 她怔然,红唇无意识张开,忽地抬头看文清安。 有几分的无措和惊讶。 甚至是抵触。 文清安惊疑,很快惨笑一声,放开了苏南的手。 手心空了,苏南慌张掀起眼皮,对上了文清安异样且忧郁的目光,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赶来的丫鬟打断。 “少爷,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躺。” 文清安敛起神色,淡淡回了句:“我知道了。” “外面风大,你先回房待着。”文清安起身,对苏南嘱咐了一句,便随丫鬟一起走了。 苏南点点头,木然看着文清安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可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苏南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对劲,只觉心里闷闷的,便起身走出水榭,想要去花园那处赏赏花散心。 文府的花园谈不上很大,但种满了各色花草,此时正是花开时分,苏南刚绕过一段青石路走近花园时,便有馥郁花香传来。 只是,再当她往前走过去时,便闻到了一阵浓烈而刺鼻的血腥味。 没来由的,苏南甚至觉得这血腥味很是熟悉。 她循着血腥味走近,在一处开的正盛的芍药下方,看到了一滩鲜红的血迹。 鲜血将一瓣芍药染成深红,在阳光下看去,有种凄惨的美丽。 “这不会是……” 苏南冷不防想到了那疯子,那皇帝。 他不禁抬头望四周,一阵风过,树叶婆娑,花絮飞舞,这四周除了偶尔走过的下人,什么人都没有。 苏南收回目光,后鬼使神差地蹲下身,蓦地伸出手去,指尖沾了些地上的血迹。 鲜红映入眼帘,苏南双眸模糊之际,脑海里浮现了一个小孩的身影。 那是下雪天,她也是一个小孩子,却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回了家。 小男孩肤色白皙,有一双漂亮的眼睛,生得比女孩还要好看,却全身是伤,只敢蹲在墙角看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是可怜。 一阵刺痛,那个画面如梦一般存在一瞬,很快便消失。 苏南怔然,随即她又仿似看到了两个孩子牵手去书院的画面,一起荡秋千的画面,拥抱的画面,甚至是…… 此刻,不仅脑袋开始疼了起来,苏南只觉心口处也开始剧烈疼痛。 无缘由的,很是奇怪。 苏南锤了锤脑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她只当刚才那些画面都是幻象,不真实的幻象。 她笃定,她的记忆里从未有过那样一个小男孩,她不可能会和他如此亲密。 那些不会是真的,绝对不会。 那个人绝不会是他。 绝对不会。 苏南想定,长长地呼出口气后,便起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她绯色纱裙的裙摆拂过,染了些许血迹。 宁白的血迹。 这滩血如苏南所想,的确是那疯子皇帝的。 -- 第93页 只是他走了,在文清安亲吻她额头的时候。 * “清安,你听我们的,快把那苏南送回皇宫吧,我们家……我们家实在是供不起这尊大佛,要是哪天圣上一怒,我们全家就……” 在文府书房内,文清安的父母正在苦苦劝说他,将苏南送回皇宫。 文清安低头站着,此时他身形削瘦,神情萎靡,不见半分那芝兰玉树,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模样。 “南南是我的妻子,她该留在文府,而且,她现在失忆受伤了,并不想回皇宫。” 他回道,声音已是嘶哑不堪,分外疲乏。 文清安的父亲不停地叹气喝茶,而文清安的母亲则异常激动,差点就没拍桌子:“你难道不知道,在你入狱的那段时间,这圣上已经下诏立苏姑娘为后了吗,她已经是名义上的皇后了!现在这皇后不清不楚地住进了我们文家,虽说是圣上旨意,但现在已是流言四起,你知道他们在背后都怎么说我们文府的吗?我们的脸面都要丢光了,清安啊,听娘的,和离书你既然已经写了,就不要再苦苦纠缠了,这对你,对我们文家都没好处啊,你要知道,这位皇帝手腕强硬,行事难测,当时反对立后的大臣差点都丢了脑袋!足以见得圣上对这苏姑娘的看重,我们文家不能留她啊,会出大事的……” 文清安沉默地听着,背不知不觉弯了下去,脚下虚浮,身上未好的伤口开始疼了起来。 但即使如此,他面上未显露一分,仍是一副温润清和的样子,只是目光低沉至极。 “听娘的,你赶紧把她送回去。”文母苦口婆心,说得嘴巴都干了,只得叹口气喝口茶继续劝道,“娘当初便说了,她的心不在你身上,你却坚持要娶,唉,清安,放手吧,别再留她了,我们文家也留不起。” “是吗……”文清安惨笑,脊背发寒,全身都在出着冷汗,“心不在我身上。” “心不在我身上。” - 晚上,苏南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她等到昏昏欲睡时,文清安才回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苏南瞌睡一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晕晕乎乎地下了美人榻。 她迎了上去,刚要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时,一阵浓重的酒气袭来,苏南醒了个彻底。 “清安,你不是极少喝酒吗?怎么今日喝了这么多?”苏南一面扶着他一面问。 “南南……” 文清安醉意微醺,头脑晕眩,他喊了苏南几声,笑着问:“南南,你是我的妻子吗?” 文清安走路有些不稳,他的酒气和热息不断洒在苏南颈侧,苏南身体一颤,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些脸,将他扶到床榻上后回道:“恩,是啊,你是失忆了吗,为什么会这么问。” 苏南浑然不知是她自己失忆了,还笑着打趣他。 “是我失忆了还是你失忆了……”文清安在她要走时拉住了她手,极轻地呢喃,“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南南。” 苏南一愣,脸微红:“恩,我知道了,你醉了,快睡吧。” 她只当他喝醉了,不欲多想,转身便要离开。 只是话落后,扣着她手腕的手并未松开,而是又用了些力气,将她往身边带。 苏南微微惊讶,她手被他扯住,脚下不稳,下一刻便被他带到了床榻上,整个身子都压在了他上面。 两人对望,他眼眸泛着淡淡的笑意,迷离又哀伤,全然不似以往那般清明凛冽。 苏南眨了眨眼,只觉他的目光滚烫又深沉,还带着一种她难以承受的……爱|欲。 几乎是下意识的,明明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是夫妻,苏南却想要逃离,逃离这让她喘不过气的热息和眼神。 然而,还不待她挣扎着起身,文清安似醉非醉地,一个翻身,将她困在了身下。 “南南,你是我的妻子吗?”文清安又笑着问了她一遍。 他单手撑在她耳侧,清俊的脸染了绯红,垂下的发丝拂过苏南脸颊,带起一阵难以忽视的痒,和莫名的害怕。 “恩,是的。”苏南侧过脸回他。 我们是夫妻,这很正常,行房很正常,亲吻也很正常,我不能害怕,也不能逃避,清安会……会伤心的吧。 苏南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告诉自己她和文清安是夫妻,她不用感到害怕,也不用抗拒。 但是…… 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颤,在他的吻还未落下时,苏南的眼角便染了水意。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 文清安的手还抓着苏南的手腕,是以,她的颤抖清晰地传了过来,在他的吻将要印上苏南的脖颈时—— 文清安停了下来。 冷静自持没了,温润沉稳没了,目之所及,让他的眼眶逐渐发红,抓着她的手青筋微显,指骨突出。 苏南此时不知道,她的衣襟开了,衣衫滑至肩膀,那雪白锁骨若隐若现,上面的牙齿红痕……尤其明显。 文清安潮湿着一双眼,一汪平静的湖泊早已成了不起涟漪的死水,或是不见底的深渊。 第49章 阿姐……想起他了 苏南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和那被人印下的暧昧红痕都在残忍地告诉文清安—— 非但“她的心不在你身上。” 如今,连人也不再属于他了。 气氛静得使人窒息,两人四目相对,文清安那幽似湖泊的眸给苏南强烈的压迫感。 -- 第94页 她恍然眨眼,似是看到那眸子里有漆黑的水草在疯狂生长,于是平静被搅乱,只剩下狼藉。 苏南慌张无措,全身僵硬一动不动,此时,文清安却是失笑一声,声音似是断了的琴弦—— “南南,你真的还是我的妻子吗?” 苏南第一次听到文清安这般颓靡的嗓音,她咬了咬唇,竟不知该如何回他。 她失去的那段记忆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那人会把她关在皇宫,为什么宫里的人都喊她皇后娘娘,为什么他会把簪子刺向自己……自己对他无缘由的恨和厌究竟是源于什么…… 苏南不敢看文清安的眼睛,不想在他眼中看到张皇失措的自己。 文清安待她是如此的好,她却让他心伤,露出了这般哀伤凄婉的神情。 他以前分明也是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她为了自己私心而嫁给他,如今他一身是伤,苏南无法……无法不把这些归咎到自己身上。 她对他有愧,在利用他的身份地位而嫁给他时,苏南便对他心怀愧疚。 “清安,我……”苏南无意识用力,嘴唇被被咬出了血,但仍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鲜红映入眼瞳,文清安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和自责。 他松开了苏南的手。 “对不起,南南,是我醉酒糊涂了,你很害怕吧。”文清安擦掉苏南唇上的血,翻身下了塌。 “别怕了,你睡吧,我睡客房。” 话落,文清安揉了揉眉心,煞白着一张脸,离开了房间。 苏南甚至还来不及开口喊他,门吱呀一声响起,文清安便走了。 室内空余淡淡酒气,苏南忽就掩面哭了起来。 她想,自己是不是不该留在这里了。 她是不是一直都在伤害他。 * 自从那晚之后,文清安便未在苏南房间留宿。 同时,苏南也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了。 文清安如以往那般,白天去吏部当值,晚上很晚才回府。 苏南听下人讲,每晚文清安回来时都是一身酒气。 苏南很担心,但次次去见他时,他只是淡淡对她笑笑,一句无事打发了她。 什么都不和她说。 与此同时,府上流言四起,文府老夫人和下人的各种闲言闲语很快传到了她耳朵里。 “这苏姑娘也太荒唐了吧,明明和离书都写了,与世子已经不是夫妻了,却偏偏还要住在文府,回皇宫去当她的皇后娘娘不好吗?当今圣上也是个美男子,何必要再缠着世子呢,让人看尽笑话。” “这皇家秘事已经传遍了整座京城,真堪堪是一大奇事,现在全京城的人怕是都在笑话我们文府和世子爷呢,唉,夫妻情缘已断,又当了皇后,何必要再回来呢,这样不是明着给我们世子爷难堪吗,让外人怎么想……” “就是说啊,文府和世子的名声怕是都没了……”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苏南日日听着这些话语,被尘封的记忆好似在被一点点地唤起。 和离,皇后,还有那年轻的帝王,那小孩,从小陪伴着她的小孩,她在下雪天捡到的小孩……苏南似乎都慢慢想了起来。 她跳城楼没死,只是失去了有关于他的记忆。 她醒来后忘了他,她开始厌恶他,恨他,甚至又……再次把簪子对向了他。 而他握着她手,把簪子插进了自己胸口。 血又从他胸口流出,他全身被染红,脸惨白如雪…… 后,因为她说要去找夫君,找文清安,他又气急攻心,吐血晕倒。 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然是一副大病未愈的脆弱模样。 他当真带她去找了她文清安。 文清安没死,他骗了她。 至此,苏南将这些一点点地想了起来,恍若隔世。 疯子不再是疯子了么,阿白重新变回了那小孩,那少年吗…… 苏南不知道,但她清楚一件事,如今这番局面,她不能再待在文府了。 文清安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宁白又发疯,因为她而迁怒文清安怎么办? 她不能再连累文清安,她欠他够多了。 苏南想定,一日晚上,欲要和文清安说清楚,离开文府回苏府时,文府一丫鬟慌忙来禀:“夫人,您,您快去看看吧,少爷喝醉了酒,在兰香阁和人起了争执,快出……快出人命了!您快去劝劝少爷吧!” 苏南惊慌失色,披了件织锦羽缎斗篷,便准备随丫鬟一起去兰香阁。 只是,当她准备去后巷坐马车时,她一跨出门槛,便看到了蜷缩在门口的……宁白。 此时的他同小时候那般,双手抱膝缩在一角,样子看上去……非常的寂寥,离落,甚至是可怜,没有半分那冷血帝王的样子。 低着头,如墨长发有些凌乱,随意散在两肩,那用来束发的红色发带随风飘曳,在昏暗的夜里,极是刺目,鲜艳。 苏南一愣,恍然觉得这发带看上去极是熟悉……好似是她小时候用来绑发的那根。 她以为丢了。 苏南与丫鬟小灵看到宁白都停住了脚步,在想要不要当作没看到直接走。 小灵不知道这位是当今圣上,只从苏南的神色看出,这位不是一般的人,想来也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她不敢多嘴。 在两人踟蹰时,宁白听到动静,慢慢抬起头。 -- 第95页 待他看到苏南如梦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黑沉的眼睛亮起了细碎的光,苍白的脸重又变得昳丽而张扬。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苏南问道。 “我想阿姐,睡不着。”宁白声音嘶哑,眼巴巴地看着苏南,像一条被雨淋湿的小狗。 尽管今夜无雨。 苏南的心被捏了一下,随即裙摆飘起,从宁白面前走过,上了马车。 “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找文清安和文府的麻烦,算我求你。” 苏南撩起马车车帘,朱唇轻启,杏眸水水,声音轻似云烟:“我会回苏府,以后不会待文府了,陛下,我求求你,放过文清安,让他好好为官吧。” 话落,车轮从青石路上碾过,苏南很快便消失在他眼前。 马车内的小灵被惊到张大嘴巴,原来那便是陛下,果然那些皇家秘闻都是真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未说什么冒犯圣上的话,也没有赶他离开,不然她怕是脑袋不保。 车轮声渐渐消失,马车走了,宁白看着苏南远去,整个人陷在深沉的夜色里,久久未动。 晚风拂过,他眉眼被凌乱的发丝掩住些许,嘴唇发白,眼眶里却透着些微的红。 阿姐……恢复记忆了。 想起他了。 第50章 “同你做夫妻的那两年,…… 苏南很快到了兰香楼。 兰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也是王孙贵族、达官贵人喜欢光顾之地。 她刚到门口,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动静。 众人议论声,桌椅板凳被砸声,尖叫声,争吵声……一片混乱。 苏南赶紧进去,只看到大堂中央簇拥着不少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文清安!我说的是实话,你们文府那位早就已经是陛下的皇后了!陛下夜夜宠幸,你还留在府内,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你知道现在京城的人都怎么说你吗?我不过是实话实话!” 一男子话落,周围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叽叽喳喳,紧接着,拳头如雨点落下,那人开始惨叫。 苏南小脸煞白,神情慌张,忙挤到了人群前面去。 文清安揪着一人摔在地上,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似是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拳拳地砸在那人脸上。 被打的男子鼻青脸肿,鼻子嘴角都在流血,他似是想开口求饶,但文清安面若寒霜,整个人都失了魂一般,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一直将这人往死里打。 惨叫声连连,周围站着一圈护卫,但许是知道文清安的身份,皆呆在原地不动,谁也不敢上前,怕惹怒到这位世子爷。 “清安……”苏南唤了他一声,咬着手帕,眼泪一下便流了下来。 她第一次见文清安这副模样。 她做了什么,她一直以来都做了什么……文清安本不该承受这些,也不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苏南的声音很轻,一下便被周围的喧嚣盖了过去。 但文清安就是听到了,他从万千繁杂的声音中,分辨出了她的声音。 于是,落下的拳头停在半空,他眼睫处的一滴汗滴落,怔了片刻后收回手。 只是他收手起身后又下力气狠踢了地上那人几脚,扫了一圈周围看戏的人,敛眉厉目,无声警告。 众人心里一凛,互相对望一眼,悻悻走了。 多嘴的下场,他们已经看到了,那人满脸是血,现在还趴在地上起不来,没人再敢多说一句。 “这么晚怎么来了。” 文清安朝苏南走近,方才的厉色转眼消融,他温柔地拿下了还被苏南咬在嘴里的手帕,笑了笑:“还像小孩一样,快回府吧,晚上外头冷。” 只是,尽管话语声和动作都是如此的温柔,却仍难掩他眉眼间的疲惫。 苏南鼻子发酸,说道:“一起回,别喝酒了,清安。” 话落,她扯了扯他衣袖,这是许久都未曾有过的撒娇动作。 文清安身体一僵,被她扯住袖子的手轻颤。 半晌,他抬眸苏南,眼里透了些温和的光彩,低声轻应:“恩,一起回。” 文清安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抚,叹息一声,随她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内酒气浓烈刺鼻,萦绕在苏南鼻尖不散,苏南下意识蹙眉,文清安余光瞥到,歉然开口:“对不起,知道你不爱闻酒味,这些天都没去看你,但我没想到今日你会跑来酒楼,回府我便沐浴。” 他的语气还是这般温柔,没有一分的怒气和对她的埋怨,只是,两人间已然隔了几分疏离。 似有若无的一层隔阂,彼此都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说破。 “没有,不呛人,酒味不重。”苏南摇头,杏眸盈盈带水,眨巴着看他,一副愧疚至极的自责模样。 文清安看到她这种表情,垂下的手握紧,后又松开,声音平缓:“我今日醉酒没了理智,吓到你了吧,南南。” 苏南又摇头,像拨浪鼓似的。 她眼里的水光愈发泛滥,愧疚也愈深。 文清安一时无言,神色颓然,不知该如何说他们之间的事。 车内忽然落针可闻,静得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分外难捱。 苏南咬了咬唇,想要将离开文府的想法告知他时,又想到丫鬟小灵还在这里,便只好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 第96页 不多时,几人便回了文府,文清安送她回房,将要离开时,苏南叫住了他。 “清安。”她轻轻一声,带了些软糯的鼻音,“我有话想跟你说。” 文清安刚打开门,脚还未踏出门槛,苏南娇柔的声音便入了他耳。 门开了一扇,窗外凄惨的月色映在他侧脸,他脚步顿住,手还搭在门上,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未回头。 苏南十指绞在一起,脸上挤出个很勉强的笑容:“我记起来了,之前的事。” 很轻的一句话,在这寂静的夜里却犹如雷鸣。 文清安挺如修竹的脊背弓了下去,他扶着门的手指骨突起,指尖似是都嵌到了里面。 “清安……”见他仍旧没动,背影消瘦,苏南小步走到他旁边,焦急问,“你怎么了?我扶你到床上坐下。” 苏南急将文清安扶到了床榻上,被他惨白的面色和不稳的气息吓到,忙倒了杯水给他。 文清安喝下,闭眼缓了缓气息,睁眼后对苏南笑了笑,柔和道:“我没事,南南你不要担心。” 苏南柳眉蹙起,两人坐在床边四目相对,许久又是沉默。 苏南整颗心都悬着,不停摇摆,此刻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但她深知,此时若不说,日后对他,对文府都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今晚发生的事便是例子。 她不要,不要文清安为了她再糟蹋自己。 或者说,一直在糟蹋他的,就是她苏南。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便不应该抱着利用他权势地位的想法而嫁给他。 她对他有愧。 苏南纠结半晌,一直愣愣看着文清安那如湖泊般沉静温柔的眼睛,看着他褐色眼瞳中倒映出的自己,心脏酸涩而肿胀。 他总是给予了她最大限度的包容和温柔,即使是到现在也是如此,可她给了他什么呢。 “南南,你喜欢的是他吗?” 文清安打破沉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苏南一怔,瞳孔惊愕放大,白皙而精致的小脸上泛了些红,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帕。 她知道文清安问的是谁,时至今日,她亦不想对文清安有任何隐瞒,不想对他有任何欺骗,低头思虑片刻,认真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我娘亲是出身不好的妾室,我们自小在苏府便饱受辱骂和折磨,在小时候那段难熬的、地狱般的日子里,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为我出头,护着我不受伤害……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我把他当弟弟,他叫我阿姐,我……我说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一直都会想起小时候的他,在苏府时的他,总是恍惚之间,眼前便会浮现那个小孩的身影。” 文清安苦笑,心微疼。 他没有伴她长大,未曾在她经受折磨时护她陪她,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走不进她心的原因。 她的心在很小的时候便被那少年填满了。 他们青梅竹马,相依为命,羁绊这般之深,而他呢…… 将这些都想明白后,文清安的眼眸倒是变得澄明起来,阴翳消了不少。 他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人,对于苏南,他已经强求得够久了,现在也到时候了。 只要她过得好,欢喜快乐,他便愿意给她自由。 “我知道了,南南,你心里不必有任何愧疚。” 文清安清俊的脸苍白非常,眼瞳泛着血丝,声音却仍旧温和:“那和离书的确是我亲手写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的确写了,就凭这一点,你便不要觉得有愧于我,你同我文清安,在和离书写下的那刻,便没有夫妻关系了。” 苏南的眼泪一瞬汹涌而出,她甚至忘了要抽泣,眼睫濡湿,红唇张开,一眨不眨地看着文清安。 文清安的手颤颤抚上苏南的脸,他用指尖细细地描摹着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黛眉,她的下颌,还有她的唇……他想要将此刻她的模样深深印在心里,好让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好让她能时时入她的梦。 “南南,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对我只有感激之情,没有爱,在原先之时,你大抵也是没有想过要嫁给我,我不过是借了一些天时地利而已,可惜你我之间,终究差了些缘。” 苏南颤抖着,呜咽声渐起,眼角一汪汪水溢出,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眼。 文清安指尖反复擦拭着她眼角的潮湿,对她温柔地笑:“但南南,有句话我想告诉你,同你做夫妻的那两年,是我人生里最欢喜的一段日子,以前我是如此想—” “现在亦是。”以后也会是。 “以后也会是”这句话……他永远都不会叫她知道。 他将对她的爱深藏于心,再不会对人言半分。 第51章 “阿姐,你是我的骨髓,…… 苏南回了苏府。 宁白当了皇帝,而立她为后的消息又早已传遍天下,是以,她现在在苏府的地位和从前大为不同。 没人再敢欺负她和她娘亲,甚至连她父亲都是对她恭恭敬敬的,无人说半句的闲言闲语。 苏南挺开心的,安心在苏府住了下来。 只是,这个和宁白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 房间,书房,庭院里的秋千,还有,他离开苏府之前,他们二人所站的那棵桃花树。 越想忽略,偏偏越会想起。 -- 第97页 而且,府里的人都在劝她回皇宫…… 一日下午,苏南和她娘亲悠悠地坐在庭院的摇椅上,晒太阳,赏花,吃糕点水果…… 这是许久未有的惬意生活。 她娘亲见苏南回府后的心情都甚是愉快,这时便挑了个话头,语重心长,苦口婆心地拉着她手,徐徐道: “南南啊,你看,你同陛下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如今你又是他名正言顺的皇后,要不,你还是回皇宫吧?” 苏南没说话,舒服地躺在摇椅上,阳光刺眼,她用圆扇遮脸,纤细嫩白的手懒懒抬起,去拿一旁的葡萄。 她娘亲无奈,只得又说:“唉,你不知道,陛下……也就是阿白,日日晚上站在你房间外头痴痴地看,煞是可怜,且,这陛下天天晚上来我们苏府守着也不像话啊……” 苏南刚拈在指间的葡萄差点掉在地上,她拿开圆扇,坐起问她娘亲:“他每天晚上都来了吗?” 苏南娘娘亲见苏南终于应了声,有松动迹象,忙笑着说:“每天晚上都来了,也不让我们喊你,就待在你房间外面站着,一站就是一夜,你说,陛下在我们苏府,谁能睡好觉……都是人心惶惶的,生怕降罪。” “噢……”苏南应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 他自己要来守的,关她什么事呢。 他做错事了,活该吧。 恩……活该。 “他这么想守便守吧,不关我事,娘亲,你别劝了,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日暮西斜,苏南说完又起身,端着葡萄进了房间,一下瘫倒在床上,思绪不受控制地泛滥,芜杂万千。 她想,她该原谅吗。 他真的……真的不是那个冷血暴戾,总是强迫她,把她囚禁在宫里的帝王吗。 那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少年真的回来了吗。 阿白回来了吗。 苏南不知道,她不确定。 但现在这种日子的确过得挺舒服的,不用受气。 她可以懒洋洋地晒太阳,写字,看书,种花…… 可苏南也知道,是因为阿白,她和她娘亲才能在苏府过得如此惬意。 从小到现在,她好像一直在受那个少年的护佑。 她捅了他两次。 他得了心疾,一直吐血,病弱苍白。 谁欠谁呢,恐怕没人说得清。 他和她便是这样,从小而生的羁绊一直缠到现在。 纵使她嫁了人,为人妇,他也固执而病态地将她夺了去。 让他放手不可能的,苏南清楚。 若他不放手,她也无法摆脱。 就在这些混乱的思绪里,苏南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待后面醒来时,天已然全黑。 她惫懒地揉了揉眼,肚子正在叫,便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只是,她一推开门,流光溢彩,璀璨夺目,一片火树银花之景。 庭院里几棵光秃秃的树上挂上了各色各式的花灯,形状可爱,做工精巧,发出一簇簇温暖的火光,将这漆黑的院子映得恍若白昼。 树下,有人提着一盏苏南最喜欢的兔子花灯,站在绮丽光影里,神情脆弱地遥望她。 他一身素净圆领锦袍,身姿挺直而瘦削,唇红齿白,肤白昳丽,虚幻如梦。 “阿姐。”他低声,有些哑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很想你。” 他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想念说出口,轻而哑的声音,带着独有的冷冽和磁性,莫名使她心尖一颤。 许是这景象过于幻梦,昏暖灯光倾泻他身,恰到好处地掩去了那冷寒森冷,苏南恍惚,觉得此刻的他熟悉又陌生。 既不像那张狂尖锐,冷厉偏执的帝王,也不像那无邪纯然的少年郎。 那些以往的阴郁、疯狂好似都往里沉去,被他掩埋到了最深的角落。 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放出来呢。 苏南撇了撇嘴,下了台阶,快速走到他面前,忽然问了他一句: “你现在是谁?” 宁白听后微怔,沉默了会,低声回:“你夫君。” 苏南:“……”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回答。 “不许这么自称。”她踮起脚愠了他一眼,乌溜溜的眼珠瞪的大大的,好似许久消失的姐姐威严又突然回来了。 “你会不会又把我抓回去关起来?”她问,目光瞟向他手里的花灯,睫毛翘翘的,上面还跳跃着暖黄的光影。 宁白垂眸下头,目光落在她有些红的鼻尖,低声回:“不会。” 苏南眯起眼,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她赌气般,一把将宁白手里的兔子花灯给夺了过去,咧开牙,很凶地问:“会把我关小黑屋吗?” “小黑屋……” 宁白呢喃这三字,目光飘渺,似是在回想与之有关的记忆。 倏然后,画面闪过,他浅淡的眸色深了些,喉头滑动,嘶哑道:“不会。” 晚风拂过,苏南耳边别着的碎发被吹起,几缕落了她眼睫。 宁白看到,抬手将她头发妥帖地别在而后,指尖似有若无地触碰到她白腻柔软的耳垂。 两人皆一颤。 宁白目光愈发晦涩,很快,他克制地收回手,说道:“对不起,阿姐,以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会一直宠着你护着你,同小时候那样。” -- 第98页 “什么都可以吗?”苏南揉了揉鼻子,杏眸微红,倔强地对上他的目光,“那我要你从此以后都消失在我面前,不再纠缠我,你会吗?” “不会。”他回答。 “阿姐,你是我的骨髓,是我的皮|肉,是我的血液……”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失笑道,“我想分也分不开。” “分不开。” 第52章 他口里很干。很想亲她…… 意料之中的答案,苏南握着花灯的手紧了紧,唇张开又合上,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要走。 下意识的,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去,他想要拉住她,却在快要碰到那软白小手时忽然顿住。 停在了半空,手没有再往前半分。 乌黑柔顺的秀发堪堪滑过他指缝,绸缎般的触感令他眼眸无端泛起水雾,在一片氤氲里,那些对她的迷恋和情|欲又难以遏制涌出。 他眼睛通红,连带着眼尾也泛起潮红。 明明只是……只是触到了她发丝而已,他便无法自控地想要拥有她,占有她,与她沉沦,骨血相融,最好是灵魂都纠缠在一起,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 这些黑暗的,疯狂的,病态的想法悉数涌出,宁白呼吸有些沉了,唇齿发颤,手指痉挛,但他……却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 没有亲吻她,没有拥抱她,甚至,连她的手指指尖都没有碰,连她细腻的肌肤都未曾触摸,他没有蹭她的颈间,没有闻她的发香,什么都没有。 尽管他想,极其地想,发疯地想,他明明想到指甲都刺进了皮肉流出血来,但还是隐忍地收回了手,去抵抗着这种本能。 因为她不喜欢。 阿姐不喜欢。 他便收手。 而此时的苏南并不知道,在她转身的那瞬间里,宁白的心里早已是江河倒流,山地崩塌,肖想她无数回了。 苏南抿着小嘴,故作淡然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只偷偷瞥到他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和那透着脆弱情态的绯红眼尾。 他低着头,几缕碎发在他侧飘荡,浑然一副受伤至极的小可怜模样。 宁白本就生得俊美漂亮,现在此刻,在繁杂光影间,光怪陆离里,他的面容越发凉白昳丽,眉眼墨黑,五官仿若神赐,挑不出半分差错,好看得要人命。 苏南一瞬昏了头…… 但很快,她便拍醒自己,这张脸她从小看到大,看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看腻吗?! 她为什么要在这种严肃紧张的时候因为美色而分心啊!…… 苏南在心里一巴掌拍醒自己,她揉了揉红红的鼻尖,顿时又是一副冷冷淡淡清清冷冷,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无情状态。 只是,她拿花灯的手明明轻微发颤,惹得灯火摇晃,光影流泻,但苏南偏偏装作无事发生,心里无波无澜,轻哼一声后扬起下巴,镇定地朝前走去。 恩,转身回屋睡觉。 他犯错了,这是他该受的。 她不能心软。 起码现在不能心软。 她得教训一下他,叫他以后再也不敢囚她,对她小黑屋。 苏南想定,转身后脚步不停,只是,当她走到门口,想要推门回房时,突然听到宁白问了她一句—— “阿姐,你知道十年前我们放孔明灯的时候,我许的是什么愿望吗。” 他此刻的声音格外嘶哑,好似是有一把刀梗在喉咙里,带着血,沉重又迷茫,很缥缈。 无端,苏南想起了那天夜里,他大病未愈,冷白着一张脸,在月色里遥望她的模样。 很孤独,很无措,很脆弱。 那目光和神情,像是在看神明,渴望她的救赎与触碰。 和此刻很像。 苏南停住了脚步呼了呼气,她愣在原地想,宁白那日在放孔明灯时,究竟写的是什么。 这念头一起,他的声音便由远及近地飘来。 “那日,我在上面写了心愿,却总不让你看,你气到好几天都没理我。” 宁白勾起唇角笑了笑,在苏南怔忡时,衣袍轻动,慢慢靠近她。 “现在我便告诉阿姐吧,那日我写的是…希望,希望我和阿姐永远都不会分开,年年月月日日都在一起,希望阿姐长大后能成为我的妻子。” “阿姐是不是觉得这很可笑也很可怕,我从小便对阿姐抱有这种肮脏污秽的想法,想叫阿姐只属于我一个人,只看我一个人,只对我一个人笑,阿姐……” 那令人轻微晕眩的淡香不知何时缠到了苏南鼻间,苏南恍惚,睫毛眨了眨,微湿。 她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尖发颤而酸涩,蔓延至四肢百骸,全身忽就失了力气。 “阿白,你……”苏南定了定心神,喉间干涩,想了许久才说道,“你之前看上很乖,翩翩少年郎,风流俊美,怎么会……” “怎么会?”宁白怪异地笑了一声,他站在她一侧,离她已不过一拳距离,发烫的呼吸随着风拂到苏南脸上,使她一阵颤栗,手中紧握的灯笼差点掉在地上。 “阿姐啊,你太可爱太好看了,这根本忍不住的。” 他还在缓缓浅吟,轻叹后俯身,高挺的鼻子蹭她发丝,痴迷地嗅她味道,很快,他眼尾又无端湿红一片,心满意足地在颈间侵占一番后,淡色的瞳孔里亮起一小簇火焰,灼热又兴奋。 不过是嗅了她的发香,离她白腻的肌肤近了些,似有若无地舔舐了下而已,他便要疯魔起来,先前告诫自己的,通通被抛诸脑后。 -- 第99页 他哪还有救呢,他不过是个病态的疯子而已。 只有阿姐是他唯一的解药和救赎。 “你,你离我远一点,阿白,这太近了……” 苏南此时完全傻了,她脑袋晕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颈侧染了粘腻潮湿的水,正渗进她的皮肤,与她血肉相融。 再下一刻,似是有电流蹿过,痒意忽起,更别说她周身都被浅淡的冷香包裹,越发喘不过气来…… 于是,慌乱无措中,苏南禁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曾想,哐的一声,她没注意便碰到了背后的门。 苏南的房间在苏府后院,平时便鲜少有人来此,今日宁白到了这,许是也无人敢靠近这处,是以,四下一片死寂,苏南被撞门声吓到,手里的花灯也掉了。 火光一明一灭,她没去捡,酡红着一张脸,耳尖也染了微红,却倔强地别过脸不看他,张开唇,大口呼气。 小小的唇粉嫩水润,舌尖却鲜红艳丽,宁白低眸,看着她的唇不禁舔了舔嘴角。 他口里很干。 很想亲她。 但当下不行。 宁白微微一笑,俯身将这盏他亲自为她做的兔子花灯拾起,挑在修长指间,平静道:“阿姐,你知道吗,从你领我进苏府的第二天,我便梦到了你,夜夜梦日日梦后……” “后来,我一天天的长大,从小孩成了少年,我依旧每日晚上都会梦到你,但梦的内容却变了,梦里的阿姐全身雪白而柔软,梦也开始旖旎,狂乱,且不可控。” 宁白淡淡说着,薄而冷削的唇轻勾,将那些事悉数坦白。 “今日我来告诉阿姐这些,将自己肮脏扭曲的爱毫不掩饰地说与阿姐听,并非是想逼迫阿姐,而是因为……” 苏南的纤纤玉指使劲扣着红花梨木门,脑袋已经晕成了一团浆糊,也不知道是听没听到,还在张着小嘴呼气。 宁白盯着她笑:“我已时日无多,想来见阿姐最后一面,让阿姐能知晓我真正的心意。” 这句话飘出,苏南的小脑袋瞬间清醒,她倏地抬头,茫然问…… “啊?” 第53章 .[最新]正文完结他爱她。直至沧海桑田,物…… 时日无多? 宁白突然说出这话,着实将苏南惊到了。 她好久才回神,才明白宁白这句话的意思,又“啊”了一声,缓缓抬头看他。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古怪。 “时日无多?”苏南睁大眼睛看他,很想从他的脸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找到他时日无多的证据。 脸的确苍白,毫无血色,唇色比之前也淡了些,那眼睛……依旧深邃迷离,却无波无澜,像一口枯井。 …… 苏南心一沉,他时日无多也不是不可能,她用刀,用发簪插了他胸口两次,血流满身,且,他动不动便气急攻心而吐血,哪来这么多血给他流啊…… “你,你要死了吗?”苏南手放在胸前,黛眉蹙起,讷讷问。 只是,她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少女的娇软,甚至是清脆,欢快…… 宁白:“……” “阿姐这么想我死吗,如此开心。”宁白眉眼低垂,眸色黯淡,很是受伤的样子。 “不是……!”苏南急于否认,脱口而出,娇细的声音提高。 这话一说出口,宁白方才忧伤的神情一瞬敛起,他颇为愉悦,抬手摸了下苏南发红的耳垂。 耳尖那处更烧了。 苏南顿时觉得自己被诓了。 她迎着他视线,挥开他作乱的手,结巴说:“我,我的确很开心……!不,应该说,你死不死都……不干我事。” 前面说得坚决,后面的声音却越来越小,口是心非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她并不想他死,她只是想要以前的阿白回来。 她只是想要他不再残暴,不祸害文清安,当个明君。 “阿姐,对不起。”沉默半晌,宁白单手撑在门上,突然欺身靠近。 薄唇擦过她耳畔,冷冽的声音带了几分哑,低低沉沉,一字一字地敲在了苏南心上。 他极是认真地和她忏悔,眼底唇边的笑意尽皆消失,下巴忽就抵在了她肩上,在她微显的锁骨处咬了口。 “以前我总是想占有你,热衷于在你身上留下各种痕迹,我就是疯子,想将你的一切都想夺过来,想将你牢牢困在身边,好让你再也无法……丢弃我。” “我好爱你,真的啊……我只爱你。” 雪白脖颈一片水光,齿痕微红。 他咬的很轻,不疼,苏南却眼睛发酸。 “阿姐,对不起,我本想用余下的一生来补偿你,偿还过去的错,但现在好像没机会了。”宁白将她拢在怀里,他从她颈窝里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她,漆黑的眼里满是克制的欲望。 “文清安,只要他不谋逆,日后不会有人为难他,还有我们娘亲,我已经吩咐太医诊疗,会用最好的药材养着,不久后便可痊愈,阿姐……” “这不是你娘亲……”两行清泪落下,苏南扭过脸,闷闷说。 “怎么就不是呢,阿姐的娘亲,便是我的娘亲,”宁白扳过她下巴,指腹轻抚她脸,声音极尽克制与温柔,“阿姐可以安心待在苏府,现在整个苏府……” 他停顿了片刻,手指游移到了她莹润的唇。 -- 第100页 微凉的指尖摩挲抚弄,待这处浮现出一片被凌|虐的红后,他停下,笑着说:“应该是…这世上没人敢再欺负阿姐,阿姐不用怕。” “就算我不在这世上,阿姐也不用再怕了,你会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这是我的祈求。” 苏南心头被摄了一下,她双目落泪,清水涟涟,呆呆问:“你真的会死吗?” 宁白嘴角微抽,倒抽一口冷气后点头,轻描淡写道:“恩,会死,阿姐能爱一下我,满足我这将死之人最后的心愿吗。” “不能。”苏南低下头,擦了擦眼睛,呜咽重复二字,“不能。” 宁白摸了摸她的头,笑了。 * 那日晚上,宁白同苏南说完这些话便离开了苏府。 之后一段日子,他都未出现在苏南面前,也没再来苏府。 如他所说,在他离开的翌日,便有太医诚惶诚恐地来苏府,为苏南母亲诊疗。 太医言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身子骨弱,又常年心力交瘁,才致如今这般虚弱,后面静心养着便成。 苏南放下心来,想到宁白,心中酸涩难言,又柔软如云。 后,名贵药材和补品一箱箱地往苏府送,苏南父亲,乃至于苏府一大家子人都恨不能将苏南当菩萨一般供起来,更希望她能老老实实回宫当皇后,让他们也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 苏南虽对这父亲不至于不敬,但也没什么可说的,仍旧是同往常那般,懒懒地待在府里。 只是,她偶尔发呆会想,阿白真的时日无多了吗……他是在骗她吗,还是真的生了重病,会,会死…… 为什么这么久都未曾来苏府看她,难道当真是病到下不来床了吗…… 或许苏南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她开始担心他,想念他了,甚至到了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的地步。 苏南开始纠结,要不要让人去打探一下他的消息…… 思绪繁杂万千,苏南想来想去,思虑几日后,正要派人去问下他的消息时,宫中便来了人。 是皇帝跟前的总管太监,太监慌里慌张,到了苏府后一下跪倒在苏南面前,不停地磕头求苏南:“陛下病重,昏迷时不停念着姑娘,奴才斗胆求苏姑娘去……去看看陛下吧……” 太监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是磕头又是下跪的,苏南瞬间被吓到,心里一凉,什么都顾不上,忙和太监一起去了宫里。 很快,苏南便入了宫内。 但是,太监没有带她去皇帝所住的昭明殿,而是去了她先前所住的寝殿。 原来,自她走后,宁白便一直住在她先前住过的寝殿,睡她睡过的床榻。 苏南抬眸看了眼宫殿上挂着的牌匾,愣了一瞬后忽地咬唇。 “苏,苏姑娘,您快进去吧,陛下怕是……” 太监的话让苏南回神,苏南急忙入了寝殿。 她一踏进寝殿,便有刺鼻的药味袭来,充斥着整个寝殿。 苏南顿然鼻子发酸,眼泪当即便流了下来了。 她用小手擦了擦眼角,忙走到了床榻边。 苏南走近,太监便很懂地朝殿内宫女和太医使了个眼色,很快,众人悄无声息退下,殿内霎时只剩苏南与宁白二人。 苏南坐在床榻边,看到宁白闭眼躺在床上,他面色比雪还要苍白,唇色也是惨白,无一丝血色,看上去像极了病入膏肓之人,将不久于人世。 刚好不容易忍回的眼泪又汹涌而出,苏南一想到宁白快要死掉,心口便似被人剜着,很痛,痛到她忍不住大哭出声,像小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哭着,好似要将那些难以言说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她不想他死。 这是她的阿白,她从未想过要她死。 “呜呜,阿白,你别,你别死啊……我以后再也不拿刀刺你了,也不气你了,你好好活着好不好,我不想你死,你不是说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吗,你怎么可以骗我,你别死啊……大不了,大不了……” 苏南哭到倒抽气,满脸都糊上了眼泪,她语无伦次,心里想了什么便说什么:“大不了我住回宫里,当你的皇后,我,我愿意的,只要你别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互相陪伴了这么多年,我不能没有你……” “当真吗?阿姐。” 在她娇娇的痛哭声中突然夹杂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是宁白。 宁白剧烈地咳嗽着,问了句后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斜斜倚在床架,弯起唇看她,惨笑道:“我这次病得有些重,不过离死可能还要一段日子,阿姐失望吗?” “胡说,我才没有失望……” 看到宁白起来,苏南心里总算安心了点,她一下扑到了他怀里,勾着他脖子瓮声瓮气,“我不想你死,阿白,我一直……一直都不想你死,以前我是这么想的,现在也是啊,你,你好好养病成吗,我不要你死……” 苏南耳廓红了个透,她靠在他怀里低声啜泣,第一次如此坦诚地说出了这些话,而不是像以前那般,想尽方法地去伤他。 她现在不想伤了,不想和他互相伤害了。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注定会有个人和她羁绊到死,那么,她希望这人是他。 如果说,阿白真的变回了以前的阿白,不会再伤害她,那她……愿意成为他的妻子,一起走完余生。 -- 第101页 他和她之间的感情根本就无法割裂,他无法失去她,而现在……苏南同样也不想失去他。 “阿姐。” 苏南说的这些话足以证明她此刻的想法,对他的想法。 宁白声音低哑地唤她。 苏南呜咽着嗯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头,荡着两汪水的眼睛愣愣看他。 她的眸子如浸清泓,似皓月当空,清澈盈盈,不染一丝尘埃,灼若芙蕖的脸越发显得生动夺魄。 宁白轻笑,他如何逃得过,如何放得下,如何……如何能不爱她。 两人对视着,宁白的眼睛很黑,很沉,像是一股洪流,以不可阻挡之势朝苏南压去,将她裹挟其中。 苏南似是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她眨了眨眼,但却没有躲。 下一刻,果然,宁白右手扶着她后脑,深深地吻了下去。 苏南的齿关被撬,舌尖被他轻而易举地缠住,一时间,缱绻缠绵,唇舌交缠,水渍声肆无忌惮地在殿内响起。 他吻得强势又极具侵略性,苏南很快便受不住了,唇边溢出破碎的娇|吟,手捶着他背,近似窒息时,宁白才放开她。 她脸颊一片红,双眸涣散,微微张唇,不停地喘气。 宁白修长的手伸过去,抹掉她嘴角的水迹,喘息也有些重:“阿姐,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亲过了头。” 他一本正经地为这事道歉,苏南更觉羞耻,低头下去,脖子都跟着红了。 “阿白……”苏南犹豫片刻,还是不确定地问,“你那日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吗?是真的吗……” “自然,君无戏言。”他掐着她腰,将想要拉开距离的苏南重又抱回怀里。 “阿姐,我只是怕我太爱你了,毕竟,有时太过浓烈的爱本身就是一种伤害,以前,我分明不想伤害你,可是——” “那……那你以后不能那样对我了。”在宁白的话未说完之前,苏南又说了句。 “恩,不会。”宁白亲了下她额头,声音破哑,“不会,我绝不会再伤害你,若有违背,便叫我……” “不,不要你发誓,我信就是了……”苏南被他这话气笑了,乖巧地窝在他怀里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娇俏的声音如风铃般悦耳,一声声地传至他耳里,心里,直叫宁白胸腔震颤,情动不能自已。 “阿姐,你是我的皇后了。”他说道。 “恩,我是你的皇后了。”她应声。 宁白笑了笑,又低头吻住她。 这个吻清浅又热烈,绵绵悠长,倾注了他所有的爱意和温柔。 透过这个吻,透过两人唇瓣之间的柔软触碰,他将这爱一点点地,小心翼翼地,如视珍宝地传给了她。 这份怎么都斩不断的爱自那个雪天而起。 在她朝他伸手的一刻,羁绊便将他们紧紧缠绕在一起。 自那以后,她便是他的神明。 他亵渎他的神明,囚禁他的神明,犯下不可原谅之错。 后坠崖,失忆,被她亲手用刀贯穿胸口,血流满身;亲眼见她为别人绝食,亲耳听她喊别人夫君,他气急吐血,染了心疾,大病一场。 这些都是他的报应。依誮 但无论如何,他从未想过放手。 就算下地狱,永堕黑暗,他也不可能会放手。 他会用一生去赎罪,消弭那些伤害,给她无尽的宠爱。 他爱她。 直至沧海桑田,物换星移。 这份爱,永不消亡。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