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瘾》 第1页 [现代情感] 《嗜瘾》作者:木羽愿【完结】 文案 时鸢被誉为娱乐圈神颜女神,古典舞出身,长着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脸蛋。 入行短短三年,营业频率却高得惊人。 有黑粉嘲她是立人设,只有时鸢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缺钱。 等还完最后的巨额债务,她就打算回到江南做一名古典舞老师。 可突然某一天,一切都破灭了。 拍到一半的电影被强势喊停,各种资源被抢。 众人皆猜测她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连她背后的大佬都无可奈何。 直到某天,有媒体拍到时鸢被一个陌生男人抵在车上,以极为暧昧的姿势。 男人面容俊美似妖孽,一双丹凤眼却戾气十足。 有人认出,他就是前不久回国的裴家养子,手段狠厉,喜怒无常,无人敢招惹。 两个气质极不般配的人站在一起,却又奇异的和谐。 时鸢别开脸躲他,却根本无处可逃。 男人扣着她的下巴,眉眼阴沉一片,勾唇冷笑:“时鸢,谁给你的胆子找别人当靠山?” * 时鸢垂着眼,声音很轻,让人心颤。 “裴忌,我求你,放过我。” 他一手握着她的细腰,手上却不敢用半分力道。 他薄唇轻启,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 “行啊。” 他的眼底一片阴霾,笑得像是疯魔了般。 “除非我死。” 【小剧场】 北城传闻,裴氏集团总裁裴忌性情阴沉冷厉,喜怒无常。 有关他的所有消息从未在网络上停留超过半小时,神秘至极。 直到某天,有记者拍到影后时鸢隐居的小院子里—— 向来乖戾张狂的男人半蹲在地上,挽起西装袖口,正在给藤椅上坐着的女人揉脚。 照片一经爆出,竟一反常态,在网络上连续霸屏三天。 院子里,他哑声笑:“他们都看见了,我名声毁了,你得负责。” 时鸢伸脚就要踢开他。 裴忌握住她的脚腕,笑得散漫勾人,嗓音低而戏谑:“怎么办,裴太太,今晚转正?” “........” * 偏执总裁*外柔内刚美人 总裁*女明星 日更/HE/破镜重圆/双向救赎/双C/甜文 高亮:古早气息重,情节狗血。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鸢,裴忌┃配角:季云笙,洛清漪┃其它: 一句话简介:偏执冷厉总裁*外柔内刚美人 立意:千疮百孔的人生里,爱是唯一的良药。 第1章 这一次,我们算两清了吗?…… 八月,梅雨时节。 北城的天空浓墨重彩,乌云缠裹翻卷。 雷声作响,雨水如在生锈的铁桶中积蓄的污水,被顷刻打翻,砸落在柏油马路上,生出缕缕白烟。 雨势来得又急又烈,片场内顿时乱作一团,场工眼疾手快地开始收纳设备,摄影师也慌忙用身体护住像祖宗一样宝贝的摄像机避雨。 拍摄工作被迫紧急叫停,等了快一刻钟,雨势依旧不见转小。 坐在显示器后的导演一把甩掉手里的扇子,伸出头端详着还不知道会下到何时的大雨,皱眉嘟囔道:“真是稀了奇了,天气预报也没说今天会下这么大的雨啊。” 一旁的制片跟着望了眼天,忍不住开口劝道:“导演,要不今天就早点收工吧,我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了,拍摄时间也马上就到了……” 漫长等待引发的焦躁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却没有感染到不远处等着的两人。 有句话说得好,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譬如此刻,正当导演因为被打乱的拍摄计划烦到差点儿把为数不多的头发都拔光时,另一处棚下躲雨的蒋清对此倒是有些喜闻乐见。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语气难掩兴奋:“时鸢姐,我看今天这外景肯定是拍不成了,太好了!终于能早点收工了,你这几天加起来恐怕睡的都没超过十个小时……” 闻言,时鸢从面前的倾盆大雨中收回目光,好笑地望了眼蒋清。 白皙如玉的纤指轻抵在唇边,轻声打断她的话。 “嘘…别乱说。” 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融在淅沥的雨声里,听得蒋清心弦一颤,不禁又盯着自家艺人的侧颜失了神。 因为拍摄要求,时鸢今天穿了一身黛青色旗袍,深色线条勾勒出如瓶口般纤细的腰身来,如瀑般的黑发披散在肩头,垂落至腰际,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中。 蒋清移不开视线,脑中突然蹦出一句书里的话。 “手臂像是热腾腾的牛奶似的,从青色的壶里倒出来。” 就是眼前这副景象。 时鸢并不是时下娱乐圈里最流行的明艳妩媚系的长相,而是细长的柳叶眉,盈盈杏眼,像是活脱脱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柔弱,却又多了一股清冷感。 哪怕蒋清已经在时鸢身边做助理快两年,还是时不时会被美貌蛊住。 很快,导演助理打着伞朝这边走过来,还带了一个蒋清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今天的拍摄果然取消了,剩余的拍摄计划只能暂且延后,再寻找合适的时间。 -- 第2页 蒋清努力藏起兴奋的神情,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天知道时鸢已经多久没休过假了。 其实除了娱乐圈第一清冷神颜女神这个title之外,时鸢还有一个圈内人尽皆知的外号。 那就是—— 营业狂魔。 入行不过短短三年,时鸢便一路踩着大好资源登顶娱乐圈,包揽了近三年的各大顶尖电影节奖项,惹得无数人眼红。 几乎是家家户户的电视上,出现频率最高的演员,就是时鸢的脸。 蒋清在娱乐圈当助理的时间不短,时鸢却是她见过最拼命的女演员,没有之一。 比如最近这一个月,各种广告代言连转轴,还有上部电影最后的杀青戏昨晚才刚刚结束,时鸢在保姆车里还没来得及睡够三个小时,就又连夜回了北城,开始了新的广告拍摄。 中午因为导演组场地协调出了点问题,拍摄迟迟没有开始,她们在车里等了快三四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问题都解决了,可以开拍了,结果又下了这么一场雨。 制片人也觉得挺不好意思,让圈里一线的女明星白等了一天到现在,要是换作别人,恐怕早就没什么好脸色了。 而时鸢的神情却是一如来时的温和平静,她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能够让周围人的心也宁静下来。 她弯了弯唇,微笑着跟身边的工作人员们点头示意了下,嗓音清浅:“没关系,今天辛苦大家了。后续的拍摄计划您再联系我的经纪人就好。” 制片人的耳根莫名红了点,连忙点头应下。 时鸢微微颔首,刚想转身离开,就察觉到背后似乎有一道冰冷如蛇般的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 她猛地转头,朝身后看去。 没人。 屏紧的呼吸骤然放松下来,时鸢皱眉,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工作强度太大没睡好,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 总觉得背后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她似的。 蒋清眼尖,注意到她脸色发白,担忧问:“怎么了时鸢姐?” 时鸢回神,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走吧。“ 应该只是错觉而已吧。 时鸢离开后,隔壁的棚里便传出几个工作人员的窃窃私语声。 “天啊,时鸢本人真的好温柔啊,美得像仙女一样,我听说她以前还是跳古典舞出身的呢,没想到演戏也这么绝……” 其中一个年轻女孩盯着时鸢的背影感叹出声,却惹来旁边一声嗤笑。 “你呀,入行的时间还是短。在这个圈子里,哪怕外表长得再不食人间烟火,也绕不开利益熏心四个字。” “什么意思?”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工作人员瞄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说:“这你都不知道?时鸢从入圈开始就签在豫星娱乐旗下,刚出道就手握大把大把资源,你以为怎么做到的?” 女孩稍一回忆,便惊呼出声:“豫星娱乐?季总?” “嗯,之前还有记者偷拍到过季云笙深夜探班时鸢,只是消息后来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行了行了,干活吧。” 没人注意到,暗处的角落里,一道身影悄然离开,淹没在片场的人群中。 * 保姆车缓缓从片场驶出,在厚重的雨幕里被迫行驶得如蜗牛般缓慢。 后座,时鸢脱掉高跟鞋长舒一口气,便蜷缩在柔软的车座上合眼假寐,积攒了一周的倦意终于铺天盖地般袭来。 也许是她的神经要比正常人迟缓许多,每次完成一段时间的超强工作量之后,身体仿佛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抗议。 不过这样也算不错,总比她在拍摄片场像林黛玉一样晕过去丢人现眼要好。 车内静谧无声,世界都似乎只剩下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无端叫人心慌。 这样的环境下,时鸢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几道熟悉的声音交织出一个极为真实的梦境,尖锐刺耳,又像是沼泽中伸出的无数只手,试图将她拖进那个不见底的漩涡里。 -时鸢,你爸爸他…… -时鸢,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鸢鸢,别哭。 …… 还有最后一副扭曲的画面。 她低下头,手上沾满的鲜红刺得人眼眶发晕,像是被泼洒上去的红色颜料。 面前的人薄唇翕动,她却根本无法听见任何声音,只能在模糊的光线里努力辨认他的口型。 他问,这一次,我们算两清了吗? 她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沙滩上搁浅的鱼,窒息到动弹不得。 突然,电话铃声在车厢内突兀响起,陡然划破一片寂静,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里猛地拉回现实。 电话只短暂地响了一声,就被蒋清眼疾手快地开了静音。 见时鸢被吵醒,蒋清捂着电话,一脸愧疚道:“对不起时鸢姐,我忘记静音了……” 被噩梦一搅,时鸢已经彻底没了睡意,索性将座椅靠背调直了。 最近这几天她总是睡不着,总觉着背后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让人毛骨悚然,她却又说不上来原因。 她语气安抚:“没事,反正也是要醒的。谁的电话?” “是洛姐。” 蒋清一边答着,这才想起摁下接通键,将手机递给时鸢。 -- 第3页 时鸢刚接过电话,洛清漪火急火燎的声音便在那头响起。 “拍摄取消了,最近这两天我都没给你安排工作,权当是放假,你赶紧给我好好休息,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呢。虽然我不在你身边,但你也得学会主动休息,知不知道?” 洛清漪的性子风风火火,当了经纪人这些年也没见什么进步,开口便像是连珠炮似的,话语间的担心却是实打实的。 闻言,时鸢莞尔,将语气放柔了些:“我没事,放心吧。”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三年了,这种强度我早就习惯了。” 她将视线投向窗外,莫名有些出神。 车轮驶过路边水洼,无情割裂掉那片镜面世界,溅起一片水花。 然而,洛清漪这次却没被她轻松糊弄过去:“那也不行!你得把自己的身体放在第一位,赚钱排后,其他都是些有的没的……” 时鸢握着手机,忽地轻声打断她:“可是,我想快点结束。” 电话那头忽然安静下来,那边的人像是噎住了,顿了下,才又缓和着语气劝她:“时鸢,你这样太累了。” 时鸢凝视着窗外的景色,嘴角轻勾了下,语调轻快地反问:“所以才要快点结束,不是吗?合约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然而,她的故作轻松却并没有缓解电话里压抑的气氛。 察觉到对面沉默下来,时鸢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给我看的那个剧本,我很喜欢,帮我争取一下吧。” 顿了顿,她又平静道:“毕竟是谢幕之作,我得给自己和粉丝这些年一个交代。” 听见这句,一旁安静如鸡的蒋清瞬间满眼震惊。 电话里,洛清漪还是妥协了。 “我知道了,我等会就联系一下,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要来邱锐的联系方式。” 时鸢轻轻笑了下,“辛苦了,等你回来。” 挂掉电话,时鸢才注意到身旁的人早已呆若木鸡。 蒋清震惊到连嘴唇都在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姐,你要退圈吗?” 时鸢没忍住勾唇笑了笑,也没瞒她:“嗯,拍完下一部电影之后。” 蒋清呆呆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时鸢正用手拢着刚才有些睡乱了的头发,听到这句,动作微不可查地滞了下,随即便恢复自然。 她半开玩笑似的答:“因为…我打算回江南做一个舞蹈老师。” “???” 蒋清记得,时鸢的家乡就是江南一座不出名的小镇。 一线女明星放着不当,要想不开回到小地方去当舞蹈老师?? 她不理解。 就在蒋清还没消化掉这个爆炸性消息时,就听见时鸢问:“那个盒子是什么?” 蒋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终于想起来座位上放着的那个礼物。 “啊这个是今天有快递员送到片场的礼物,这个月已经是第七个了,没有寄件人姓名,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可能还是同一个粉丝吧……” 时鸢皱了皱眉:“打开看了吗?” 蒋清点头,把盒子打开给时鸢看:“是一条钻石脚链。” 丝绒盒子里,一条昂贵的脚链静静躺在里面,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是一个很贵的牌子,价格起码要六位数以上。 而脚链的设计与大部分脚链也不太一样,比起那些精致华美的脚链,这一条却更像是…… 脚铐的模样。 让人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时鸢的眉头蹙得更深,问她:“不能想办法退回去吗?” 蒋清摇头:“我问了把东西送来的快递员,他说他也没办法,东西是直接送到快递公司的,他也没见到寄件人。” 将近一个月时间,这已经是第七件匿名礼物了。 各种名贵的珠宝首饰,每一样都高达六七位数。 她们这边又始终找不到关于寄件人的一点信息,哪怕她们想办法退回了,很快就又会被送回来。 应该是某个有钱的狂热粉丝吧。 时鸢看着那件棘手的礼物,轻叹一声说:“等会给洛清漪拍张照片吧,让公司帮忙处理一下吧。” “好,那我等会告诉洛姐。” 谈话间,保姆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市中心公寓楼的地下停车场。 时鸢开门下车,司机已经将行李箱搬了下来。 很快,蒋清缓过神下车,就要接过行李箱:“姐,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我自己上去就好,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最近这一个月蒋清跟着她四处奔波,也受了不少累,时鸢都看在眼里。除了加工资之外,她也想让蒋清可以早点回家。 公寓的私密性很高,是一梯一户,时鸢自己拖着小行李箱乘上电梯。 随着数字迅速变化,很快,电梯门应声打开。 走到自家门前,时鸢放下行李箱,开始输入密码锁。 楼道里死寂无声,唯有输入密码时发出的滴滴声,像是一下下敲击在心上。 身后的消防通道内,厚重的门半掩着,光洁的地面上倒映着若隐若现的人影。 就在即将输入最后一位密码前,时鸢忽然察觉到什么,还未等她反应,隐在通道里的人影忽然冲出,从后方用沾了药物的手帕紧紧捂住她的口鼻。 时鸢连挣扎呼救的机会都没有,浑身的力气便迅速散去,眼前的视野也渐渐模糊起来。 -- 第4页 被抱上车的那一刻,她的意识也彻底陷入一片混沌。 第2章 你的未婚妻? 不知过了多久,时鸢终于渐渐恢复意识。 手腕和脚腕上都传来冰冷的触感,时鸢忽然猜想到什么,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身下触感柔软,像是一张沙发。 四周光线昏暗,只有身后某处散发着光亮,时鸢屏住呼吸低头,看清了手上和脚上绑着的锁链和脚铐。 她被绑架了。 得到这个认知,时鸢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复着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 察觉到房间里似乎没人,时鸢做好心理准备,缓缓转头朝着光亮处看去。 看清身后的东西,时鸢的瞳孔骤然紧缩。 一整面的黑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全是她。 有她以前拍摄过的剧照,写真,她平时在剧组拍戏的照片,甚至还有她偶尔在家楼下晨跑的偷拍。 全都是各种角度的偷拍,简直无孔不入。 时鸢忽然想起白天时在片场,背后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原来不是错觉。 最近这一个月以来,她都被人在暗中偷窥监视着。 一种被毒蛇缠绕背脊的感觉袭来,时鸢头皮一麻,还未等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见“啪嗒”一声轻响。 屋内的灯光忽然亮起,满室灯火通明。 时鸢的神经迅速绷紧,紧接着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她的心脏紧张得几乎快要跳出胸膛。 “你醒了啊。” 是一道年轻温和的男声。 时鸢屏住呼吸,慢慢转过头。 身后站着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西装,面容清秀俊朗,唇边还噙着温和亲切的笑。 与时鸢想象中的变态模样完全不同,相反的,他完全长了一副好人的脸。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你是谁?” 男人弯起眼睛,似是不解道:“我是你的未婚夫啊,许子郁。不记得了吗?” 听见未婚夫三个字,时鸢心里一惊。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慢慢从心里升起。 男人神态痴迷地望着她,视线落在她雪白的颈上,再慢慢滑落到她的手腕,脚腕。 目光所至的每一处,像是有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从时鸢的背脊慢慢盘踞而上,让人头皮发凉。 见她的身上空空如也,许子郁的目光暗下来,像是有些失望道:“这一个月,我每周都会给你送我们的订婚礼物。可你却一样都没有带。” 时鸢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慢慢问:“那些…都是你送的吗?” 许子郁一笑:“是啊,那是我们的订婚礼物。你不喜欢吗?” 那个猜想几乎已经被认证,时鸢的目光一瞬不敢从男人的脸上错开,身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我没有未婚夫。” 这句话像是残忍撕碎了男人的幻想,许子郁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郁而狰狞。 他抬脚走近她,在时鸢面前蹲下,温柔地望着她笑:“怎么会没有呢,你的未婚夫是我啊。时鸢,我爱了你很久,你也答应了要嫁给我,不是吗?” 许子郁的目光紧紧凝着她,流连在她白皙动人的脸上,神色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 “时鸢,你真的很美,比照片里还要美。只是,你好像不喜欢我送给你的脚链,那我就只能给你带上脚铐了。” 现在,时鸢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了。 眼前的人精神真的不太正常。 他只是一个伪装得很像正常人的变态,是臆想症患者,是心理变态。 时鸢此刻的感觉只有毛骨悚然。 她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尽量维持着镇定:“你为什么要把我绑来。“ 许子郁理所当然地答:“我说过了,我们要结婚了,你当然应该跟我生活在一起。” 他拿起一个遥控器按下去,不远处的黑帘缓缓拉开。 他的语气充满憧憬:“你看,我已经把婚纱都准备好了,你穿上一定很美。” 帘子完全打开,一件精致华丽的婚纱骤然出现在眼前,在玻璃柜里静静立着,空洞而诡丽,看得人背脊生寒。 “后天我们就会在这里举办婚礼了,你放心,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时鸢的指尖此刻已经深陷在掌心里,沁出一丝血珠。 她试图保持清醒理智,不去激怒男人,声音却还是止不住染上了一丝颤音:“这是哪里?” 闻言,许子郁像是看穿了她的意图,伪装的斯文突然崩裂,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冰冷的触感措不及防缠绕在颈上,像是毒蛇紧紧将她裹住,肺部的氧气越来越稀薄,时鸢甚至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他一边掐着她,一边咬牙切齿地回答:“这是我名下正在开发的一个度假村,是独立的海岛,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人能上来。所以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季云笙也不可能。” 时鸢的手被铐着,在男人的手里,那点挣扎的力度完全不够看。 就在她几乎快要被掐到窒息时,颈间的大掌终于收了回去。 -- 第5页 新鲜的空气再度涌入,时鸢弓起身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子郁像是恢复了理智,心疼又懊悔地抚上她的脸颊,语气再度变得温柔。 “所以时鸢,不要想着逃跑,我会生气的。” 时鸢终于缓过了那阵窒息感,浑身冷汗涔涔,轻柔悦耳的嗓音都有些微微沙哑起来。 “我…咳…我不会逃跑的。” 她的模样本就生得柔顺动人,此刻低垂着头,纤细白皙的颈上布着可怖的指印,更是显得弱不禁风,脆弱得不堪一击,毫无攻击性。 这样娇弱的人,被他这样吓了吓,也应该不敢再想着逃跑了。 这是他的地方,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这样想着,许子郁慢慢冷静下来,微笑着又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一辈子。” 时鸢咬着唇,极力忍耐着他的触碰,不敢再激怒他。 见她不再出声,许子郁的目光又移到了她的颈上。 上面布着的,近似凌虐过后的痕迹映在他的瞳孔里,刺激得他眸色一暗。 他的眼神再次变得病态而痴迷,时鸢察觉不对,浑身上下打起了十二分警惕。 就在许子郁俯身,唇下一刻就要落在她的颈上时,敲门声忽然响起。 一下又一下,敲得相当急促。 许子郁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像是不满自己接下来的动作被人打断。 时鸢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暂时落了回去。 许子郁也听出了外面的人似乎是有急事,只能先停下去开门。 他的语气暗含警告,“乖一点,不要出声。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来救你。只会惹我不开心,知道了吗?” 时鸢故作乖顺地点了点头,其实已经在心里开始祈祷,祈祷是有人已经来救她了,虽然这并不现实。 许子郁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保镖。 “许先生。” 许子郁神色不悦,“不是告诉了你们不许来打扰吗?” 保镖连忙低头:“是有要紧事,我们没办法拿主意。” 闻言,许子郁回头看了眼时鸢,走出去把门关严。 “说。” 保镖神情严肃:“是裴家那位来了。原本定下的签合同的时间突然有时间冲突,所以他们想临时改成今天。” 许子郁脸色沉沉:“怎么说改就改?我同意了吗?” “嗯…您也知道,那位的脾性就是那样。而且他的助理告诉我们,如果今天签不上,那以后也不可能再签了。” “毕竟是几十亿的单子……” 见许子郁不说话,保镖小心翼翼地又道:“而且,裴家那位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私人飞机已经在往岛上来了,应该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到了。” 许子郁语气不耐:“行了,我知道了。去准备吧,我一会儿过去。” 保镖点头应下后就离开了,许子郁又重新回到房间里。 时鸢从始至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她乖顺得惊人,像是刚刚他发狠的那一下真的把她吓到了,整个人又透出一种认命之后的绝望。 许子郁刚走过去,就见她抬起头,一双温柔动人的杏眸望着他。 她轻声问他:“你一会儿要出去吗?” 被美人这样看着,许子郁阴沉的脸色也软化了半分。 他应了一声,却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她,补充道:“临时有客人来,需要我接待一下。不过,你也逃不掉的。他不是会管闲事的人,你可以死了这条心。” “我知道,我不会逃跑的,”她顿了顿,将手腕活动了下,“可你总不能这样绑我一辈子。”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一个丈夫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的,也不会把他的妻子一直关在房间里面。” 闻言,许子郁真的怔忪片刻。 时鸢努力克制着加剧的心跳,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见他没有说话,她再度徐徐善诱道:“你不是说想和我幸福地生活吗?你一直把我锁在房间里,别人也不会知道我们是夫妻的。你难道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妻子吗?” “你这样绑着我,我不舒服。我就算出了这间房间,也会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跑掉的。” 时鸢发现了,许子郁这个人不仅是变态,还是个聪明的变态。 她只能以这样示弱的方式放松他的警惕,一味反抗只会激怒他。 她必须得出了这间房间,才能有得救的机会。 话音落下,空气都凝固起来。 没有回答的这段时间里,许子郁也同样在思考。 时鸢说得没错,这座岛屿上,只凭她自己,可以说是插翅难飞。 到婚礼之前,应该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不速之客闯入了。 而今天来的那位,也是个不亚于他,根本没有心的疯子。 哪怕有人跪在地上求着,那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将人一脚踢开,更别提多管闲事在他这救人了。 思及此,许子郁垂下眼,掌心抚上她的后脑,像是在摸心爱的宠物一样。 他低声说:“那你乖乖听话,好吗?不要想着求救,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 时鸢浑身汗毛倒立,内心虽喜,表面却看不出分毫。 “嗯,我不会的。” -- 第6页 她本就长了一张毫无攻击性的脸,柔声细语说话的模样更是叫人难以拒绝。 许子郁的戒备心也逐渐消除了些。 “那我现在过去,晚点会有人送衣服过来。” 时鸢抑制着内心的喜悦,乖巧地点了点头。 许子郁又检查了一下她身上的手铐脚铐,才放心地出了门。 此时,一架私人飞机早已稳稳停落在海岛中央的停机坪上。 * 半小时后。 尚未对外开放的度假酒店宴会厅内。 近七位数的摩洛哥手织地毯被当作廉价脚垫一样铺在脚下,雪白餐垫上摆好的刀叉,在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割碎的银光,冰冷,却极尽奢靡。 而这一切,却因为餐桌后坐着的男人而变得黯然失色起来。 光洁的餐盘里,仅有三成熟的牛排被他慢条斯理地切成条状,雪白的餐盘顿时变成一副鲜血淋漓的画作,看着都叫人难以入口。 可他却一下又一下,动作专注而优雅,仿佛是在精心雕琢着一件艺术品。 等男人将那块鲜红的牛肉缓缓送入口中时,血丝微微沾染上他的唇角。 他的肤色在灯光下透出一种少见的冷白,瞳仁漆黑,狭长的眼尾微挑,是一副极为妖孽的俊美容貌,眼睛却是冷的。 鲜明色彩对比下,便衬得愈发诡丽至极,像是电影里,古堡深处栖息的吸血鬼。 终日见不到阳光,浑身充斥着沉郁至极的戾气。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许子郁的到来,懒懒掀起眼皮看去。 对上这一眼,许子郁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看来传闻的确不假。 裴家这位手段雷厉风行的养子,也是个不输他的疯子。 不过也是,要是没点能耐,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养子,哪能短短几年就把裴氏集团吃下来,成了这几年来让人忌惮的商界巨鳄。 这次房地产的项目,裴氏集团中标,能和裴忌合作,就代表了数不清的利润。 许子郁在他对面坐下来,客气道:“裴总,有失远迎了,还麻烦您特意过来一趟签合同。” 这句只是客套话,毕竟是裴忌先临时改的时间。 可男人显然没什么客套回来的意思,神色冷淡。 “许总的位置不太好找,确实有点麻烦,耽误了我半天时间。” 裴忌勾起唇,“所以许总,这次合同再让利一个点吧。” 许子郁只得讪讪笑道:“裴总又在说笑了。” 可当许子郁真的翻开合同,才发现原本定好的利润率真的被改了。 他脸色一白:“裴总,您这是……” “说过了,你浪费了我半天时间。” 裴忌慢条斯理地翻开合同,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许氏并不是我唯一的选择,这点许总应该明白。” 许子郁的脸瞬间毫无血色,终于明白了之前圈里关于裴忌的传言到底是为什么。 果然是商人,只看利益。 裴忌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要么让利,要么不签。 想和他合作吞下一块蛋糕,可以啊,但只要他想让你吐出来,就必须得吐出来。 许子郁的脸色一阵变换,最后却只得妥协。 商场如战场,也像是森林法则,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总有指定规则的权利。 纸页翻动的声音沙沙响起,突然,一声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 许子郁手边的手机屏幕也紧跟着亮起。 裴忌的余光里,一张女人的照片赫然跃于屏上。 他正在签字的笔尖忽地顿住。 裴忌微眯起眼,嗓音低沉:“许总,这位是?” 许子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啊,她是我的未婚妻,时鸢。” 话落,裴忌的眸色微不可查地一暗,透着危险的意味。 黑色的金属钢笔在他的指间旋转了一圈,然后啪得一声停住。 他一字一句重复着许子郁的话。 “你的…未婚妻?” 许子郁并没有察觉到裴忌细微的神色变化,满眼倒映着手机里时鸢的照片,“怎么?裴总想见见她吗?” 裴忌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玩味的弧度。 “见啊,当然要见。” 第3章 能折磨你的人只有我。 时鸢被带进宴会厅里时,还没有理清眼前的状况。 被人半押着走过一段长长的走廊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金碧辉煌。 满眼令人作呕的浮华虚景里,一道黑色的身影尤为格格不入。 像是落俗的金色壁画里被一抹刺眼的黑无情割破,却让这个原本污浊阴沉的颜色在此刻的画面里显出奇异的澄澈来。 莫名的,让她熟悉。 直到走近后,她终于得以看清赌桌另一头的那道身影。 男人的动作停下,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 那道冷漠又充满戾气的目光措不及防地扫向她。 视线交错的那刻,时鸢的呼吸停了一拍。 耳边空荡荡的,仿佛能听见海上风声呼啸。 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还会再见。 当然也不可能会想到,会是在眼前这样的场合。 原来下午做的那场梦,是预兆。 就在时鸢愣在原地时,许子郁站起身,一只手臂拢上她的肩膀。 -- 第7页 “时鸢,这位是裴总,我的合作伙伴。“ “裴总,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妻,时鸢。” 裴忌的视线落在她雪白的颈上。 斑驳骇人的指印哪怕被遮掩过了,在她的身上也分外明显。 他的目光又落在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上,。 漆眸底似是隐有阴沉风暴席卷,复又被压下去。 他淡淡收回目光,像是根本不认得她这个人,也不屑多看一眼。 时鸢的嗓子莫名有些发涩。 他这样的反应才是对的。 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才是他们的正轨。 可是在现在这样的情景下,时鸢的心情极度复杂。 她想开口,想求救。 可偏偏他是裴忌。 而许子郁的手就落在她的肩膀上,刚刚经历过的窒息感还历历在目。 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她到底该怎么办。 裴忌冷白的指尖摩挲着光洁的玻璃杯,直勾勾地盯着她,漆眸冷然得没有一丝情绪。 迎着他这样不带任何掩饰的注视,时鸢的全身都控制不住地紧绷起来,他的视线所及之处皆开始发烫。 很快,他收回眼,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许总眼光不错。” 裴忌神色很淡,没露出任何感兴趣的意思,许子郁终于松下一口气。 果然是他多心了。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时鸢:“去敬裴总一杯吧。” 时鸢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细白的颈,脆弱得不堪一击。 从裴忌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她纤长的眼睫如蝶翅般轻颤。 他的面容依旧冷然,窥不出任何情绪,指节却不自觉蜷了一寸。 许久,她终于端起那杯透明的高脚杯,慢慢朝着赌桌的另一头走过去。 短短几步的距离里,时鸢的脑子里闪过了很多念头。 她朝他举起酒杯,目光静静地望着他:“裴总,我敬您。” 裴忌没说话,慢慢撩起眼。 空气里,视线短暂交汇。 时鸢不知道该怎么用眼神传达出求救信号。 也完全不能笃定,裴忌到底能不能猜到她目前的处境。 就在她思绪乱成一团时,下一秒,却见裴忌拿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白皙分明的指节一翻,杯口便朝向地面。 一滴不剩。 他忽地哑声开口:“满意了?” 时鸢错愕地怔在原地,仅仅半秒,她便意识到现在是一个好时机。 “啪“得清脆一声,她手中的杯子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随后便蹲下身去,在桌角的视线盲区里飞快拾起一片玻璃碎片藏进袖口。 裴忌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眉头轻蹙起。 许子郁更快一步握住她的手检查,紧张道:“没事吧。” 时鸢脸色煞白,想躲他,却又不敢躲开。 “我没事。” 一旁,裴忌看着这一切,目光渐深。 他忽然对着许子郁说:“让他们出去,我有关于合同的事情要跟你说。” 许子郁不疑有他,抬手叫来保镖,让人把时鸢送回房间。 时鸢的步伐沉重而缓慢,整个人几乎快要被绝望淹没。 在即将走出大门的最后一步,她抱着最后一次希望转过头。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裴忌没有抬头。 “砰“一声,大门紧紧合上,关门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宴会厅内。 一切视线被彻底隔绝。 裴忌忽然站起身,端着空了的酒杯朝着另一边走过去。 他顺手拿起了一旁的酒瓶,往酒杯里倒酒。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他笑了笑,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不过在那之前,得先算笔账。” 听见这话,许子郁一下没反应过来,也就是在这怔忪的短短半秒,红酒瓶忽然朝他狠狠砸过来。 “砰”得一声脆响,一切都来得措不及防。 许子郁捂着头嚎叫出声,根本不曾想过裴忌会突然翻脸下狠手。 鲜血簌簌流下,混合着酒瓶里剩下一半的红酒,在光洁的地板上汇成一道红色的溪流。 还没等他有机会大声呼救,头发又被人一把拽起。 拳头砸中的声音一下下响起。 就在许子郁几乎快要昏厥过去时,手掌传来的一阵剧痛再次让他惊醒过来。 裴忌踩着他的手,慢慢蹲下身,唇边噙着淡笑。 “哪只手掐的她?嗯?” 低沉磁性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似恶魔的低语,让人不寒而栗。 “不说啊。” 对上他漆黑冷戾的眼,许子郁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冷汗浸湿了身上的衣物,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根本说不出话。 他似是无奈地叹息了声,轻笑着。 “那就都别要了。” * 房间内。 时鸢再一次被绑回到了熟悉的沙发上,甚至还被蒙住了眼睛。 刚才被她藏起来的玻璃碎片此时还在袖口里,时鸢深吸口气,慢慢移动着角度,试图让碎片从袖口滑进掌心。 只可惜手被捆得实在太紧,她尝试了半天,效果依旧微乎其微。 她偷藏起那枚碎片,不是为了天方夜谭地想着自己能割断绳子逃跑。 -- 第8页 是为了在危机关头自保用的。 与其说是自保,倒不如说是自毁。 她不敢想象,等会许子郁回来,她今天晚上究竟要怎么度过。 她微喘着气,尽量将记忆深处蔓延出的恐惧压制回去。 然而,房间里的死寂却将一切情绪暴露无遗。 因为视觉被剥夺的缘故,听觉的敏锐便被成倍地放大。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静得让人心慌。 还有,一串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突然,“咔哒”一声轻响在房间里响起,让时鸢脑中的弦迅速绷紧。 门锁被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 眼前的黑暗增加了人对未知的恐惧,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 诡异的死寂里,时鸢悄无声息地攥紧了手中的玻璃。 那人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这样径直朝她走近。 就在他越走越近时,时鸢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 “别过来!” 因为恐惧,她的尾音都有些发颤,自然起不到任何的震慑作用。 果然,那人的脚步仅仅停留了半秒,随后便继续朝她走来。 一股绝望在时鸢心底弥漫开,她咬紧牙关,浑身都有些发抖,掌心也被碎片割破,疼得她清醒了几分。 她颤声说:“你要是再过来,我就……” 那人像是觉得好笑,竟然轻笑了声。 他问:“你就怎样?” 懒散熟悉的语调,时鸢顿时浑身一僵。 他的声线太过熟悉,熟悉到她甚至有些恍惚。 她的嗓子莫名有些发涩,不太确信地叫出他的名字:“裴…裴忌吗?” 窸窣声响从面前传来,他似乎顿了一下,紧接着,属于他的气息突如其来地将她笼罩。 强势,冷戾,压迫感十足。 只可能是他。 时鸢紧绷的身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放松下来,是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隐隐能感觉到,男人在她的面前蹲下。 从黑布最下方那丝缝隙里,借着外面的月光,时鸢看见了那只修长白皙的手。 他的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肤色是近乎病态的白,指节分明,显得有些欲气丛生。 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摩挲过她脚腕间的肌肤,有些粗糙的触感,引得她浑身一阵颤栗。 幸好,还未等热意继续灼烧弥漫,脚上的束缚感便消失了。 时鸢听见他轻嗤了声,声线依旧冷漠,却难掩嘲弄。 “现在记得我是谁了?” “………” 那股淡淡的热意瞬间褪去,她被他这刺耳的语气噎得讲不出话,顿了半晌,才挤出了两个字。 “谢谢。” 语气客气礼貌,又不失疏远。 那人给她解手铐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黑暗里,气压忽然变低,危险压抑的气息蔓延开来。 时鸢有些不明所以,犹豫片刻后开口:“怎么了吗?” 她身上的幽香融在空气里,因为双手被反绑住,胸前的美好弧度便愈发明显,黑发垂落下来,遮得若隐若现。 她还被用黑布蒙着眼。 时鸢自己并不知道,此刻的画面究竟有多么禁忌。 裴忌舔了舔唇,看见她脖颈上斑驳的指印,胸口那股戾气再次翻涌上来。 他冷笑,“我在想,我凭什么救你。” 这话一出,时鸢的意识也陷入刹那的怔忪。 是啊,他为什么要来救她。 他应该恨不得她死才对。 空气再一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里。 半晌,裴忌忽然又有了动作,继续给她解着手上的束缚。 他忽然冷嗤了声。 “原来是个神经病。” 时鸢觉得他应该是看到了墙上的照片,她忽然又想起许子郁盯着她近乎变态痴迷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怎么,怕了?” 时鸢没吭声。 裴忌又轻笑一声:“确实该怕。刚从神经病的手里逃出来,又落到了我这个疯子手里。” “记住了,时鸢。”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她颈上的指痕,带来些冰凉的触感,刻骨铭心,让时鸢心尖一颤。 “能折磨你的人只有我。“ 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狂妄,带着不由分手的强势,仿佛可以主宰一切的自傲。 她眼前蒙着的黑布忽然被一下子解开。 漆黑的世界一下子涌入光亮,让时鸢刹那间失了神。 除却光亮,他的面容措不及防地出现。 朦胧的银白月光下,他的轮廓线条冷硬分明,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静静注视着她,瞳仁漆黑,以俯视的角度。 好像跟多年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却又似乎完全不同。 唯一相同的大概只有 ——每一次突如其来的相遇,他都是以这副狂妄的姿态,强势地闯进她的生命里。 第4章 疑似恋情被爆 双手的束缚彻底消失后,时鸢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腕,那枚玻璃碎片便顺势从袖口滑出。 刚刚她当作救命稻草的东西,现在已经没用了。 时鸢顿了下,下意识抬眼看向裴忌。 房间的灯打开了,他蹲着身子,像是在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应该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 第9页 时鸢微松口气,正想悄悄把那枚碎片再藏回去时,就听见他冷声开口。 “扔了。” 她顿时一愣,“什么?” 裴忌的眉心烦躁地蹙起,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你手里的东西。” 时鸢抿了抿唇,却固执地没动。 “你以为你藏起来的那块玻璃能把他怎么样,还想着当救命武器?” 他挑眉,毫不留情地嗤道:“愚蠢。” “………” 时鸢不想因为这点事跟他争辩,只安静地坐在床边。 掌心被磨破的地方还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这时,裴忌像是找到了什么,直起身朝她走回来。 “砰”得一声,一样东西被粗暴地扔在床边。 时鸢被这一声惊得回神,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药箱。 “自己处理了。” 他丢下这句,便抬脚朝阳台走,头也没回。 留下时鸢一人怔在原地。 她垂下头,看了一眼泛着血丝的掌心,又看向那个高大挺括的背影,有片刻间的失神。 记忆好像一下子被扯回了五年前。 体育课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巨大的扇叶呼哧呼哧地运作着,仍在与夏日的热气负隅顽抗。 她坐在座位上,膝盖上泛着火辣辣的疼痛。 少年逃了课过来,蹲在她面前,晶莹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连气息还没喘匀。 他端详着她的伤口,眉头紧紧皱起,脸色十分难看,语气更不顺耳。 “时鸢,你蠢不蠢?下个楼梯都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她有点不服气地争辩:“我练舞练的腿酸,不小心而已……” 他语调嫌弃:“那你以后还是别走路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手上给她包扎的动作却一再放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瓷器。 最后还笨拙地扎上了一个很丑的蝴蝶结。 时鸢有些一言难尽:“裴忌,你系得好丑。” 他挑了挑眉,竟然还有点得意:“老子觉得好看就行。” “………” “轰——” 巨大的飞机轰鸣声划破黑夜,也将时鸢的思绪骤然拉扯回来。 裴忌也在此时挂掉了电话,走回房间里。 她垂下眼,将眼底的黯然藏起,轻声问:“你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吗?” “嗯。” 他把手机放回西装口袋,快步朝门口走去。 见他要走,时鸢急急开口叫住他:“等一下。” 他的脚步不自然地一滞。 时鸢低下头,声音细弱蚊鸣:“你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我想……” 她顿了下,话还没等说完,就见他面无表情地走回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扔进她怀里。 他的声线冷硬:“呆在这等警察过来。” “嗯……” 下一刻,“砰”得一声,门就被紧紧合上。 房间内再次安静下来。 她拿起裴忌丢下的那支黑色手机,手机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余温,传递到她的掌心里。 手机竟然没有设置密码,轻轻一划便打开了。 时鸢点开拨号界面,刚想输入洛清漪的电话号码,指尖却顿住了。 凌晨三点钟。 洛清漪还在国外出差没回来,蒋清晚上才跟她分开,此刻应该连她被绑架的事情都还不知道。 她连报平安,好像都不知道该给谁报。 习惯了,好像也就无所谓了。 手机屏幕安静地亮了一会儿,又再度暗下去。 这时,手机忽然开始震动。 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跳跃在屏幕上,映在时鸢眼底。 帮人接电话这件事未免有些过于私人了。 纠结片刻,电话仍在响个不停,时鸢心一横,只好接起。 “您好。” 听见是道温柔的女声,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一秒,像是在检查自己是不是打错了。 “抱歉,裴…”时鸢顿了下,缓缓道:“裴总的电话现在不在他身边,您有急事吗?” 电话对面的男人轻咳一声:“我是警察,请问你现在位置在哪里。” 时鸢按照记忆里大致描述了一下从宴会厅到房间的路线。 电话很快被挂断,刚放下手机不久,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一群人。 时鸢刚刚才放松下来的神经再次迅速绷紧。 随后,几道男声在门外响起。 “人在里面吗?” “应该是在这间没错。” “动静都给我小点儿,别把人姑娘吓着了。” 很快,门被从外面打开,光亮瞬间泄入房间。 时鸢皱起眉,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如此强烈的光线,就见一群人里,为首的男人朝她走来。 男人身形颀长挺阔,穿着一件利落的黑色夹克,五官俊朗英挺,带着股少见的正义凛然。 时鸢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下一刻,就见男人从外套口袋里亮出证件,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别怕,我们是警察。” 声线有些耳熟,好像是刚刚在电话里听到的。 时鸢的目光又落在他手里的警官证上。 北城公安局刑警队队长。 江遇白。 -- 第10页 * 坐上公安局的直升机后,时鸢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劫后余生的感觉。 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安全地回去了。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小警察,轻声问:“我不需要跟你们回警局做一下笔录吗?” 小警察努力保证目不斜视,脸却还是克制不住地红了:“嗯…江队跟我们交代过,今天先不用了。需要的时候我们会联系你的。” 时鸢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裴忌现在在哪里。 她试探性地问出口:“那请问..你刚刚有见过那个报警的人吗?” 小警察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热心问道:“你有急事儿吗?我可以打电话问问我同事……” 时鸢连忙出声解释:“是他的手机还在我这。” 她想了想,又柔声问:“可以麻烦你帮我转交给他吗?” 她和裴忌……最好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 闻言,小警察面露为难:“呃……这个可能不太方便,毕竟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他都这样说了,时鸢只好作罢。 她笑了下,一双漂亮的眼微微弯起:“没关系,辛苦你们了,还特意送我回家。” 小警察的耳根顿时更红,憨笑道:“为人民群众嘛,都是应该的。” * 与此同时。 海岛停机坪中央。 一辆直升机引擎运作,在黑夜里发出呼啸的声音。 直升机旁立着两道高大的身影,衣角在晚风中划出一道弧度。 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江遇白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视线扫过那一堆沾满血的纱布,忍不住眉头紧锁。 为了抓住这个变态绑架犯,裴忌伤得不轻。 “我说,你真不去医院看看?” “用不着,等会先跟你去警局做笔录。” 裴忌将最后一圈纱布缠好,薄唇已经彻底毫无血色,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仿佛血肉模糊的伤口根本不是在自己身上一样。 连江遇白这种身经百战的刑警看着都有点牙根儿发痒。 “成。大半夜出了趟这么远的警,抓了这么个玩意,不亏。” 裴忌语气发冷:“绑架,非法囚禁,跟踪偷拍,一条罪名都别少。” “放心吧,该判的少不了。” 提起这茬,江遇白忽然又想到什么,笑容戏谑:“还有,接你电话的那个人质,叫时……时鸢?你什么时候跟女人扯上关系了?” 裴忌面无表情:“你今天废话太多了。” 这句欲盖弥彰的警告算是彻底勾起了江遇白的好奇。 他正想继续问,一个年轻警察就从不远处走过来。 “报告江队,刚才小徐来电话,人已经安全送回家了。” 江遇白嗯了声,余光瞟了一眼裴忌。 想到这,江遇白哼笑了声,又故意问了句:“那姑娘回去路上有没有说什么?” 果然,男人动作一顿。 年轻警察如实回答:“好像有提到…裴先生。” 江遇白挑眉好奇问:“然后呢?人说什么了?” “说是裴先生的手机在他那里,希望我们可以帮忙转交一下。” “然后呢?” 年轻警察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道:“没了。” 原本还算正常的气压一下子低下去,一股凉飕飕的感觉蔓延开来。 江遇白又乐了,挥了挥手:“行,你先回去吧。” 江遇白一转头,裴忌已经面无表情地上了直升机。 “消息记得封锁的严实些,别挂上她的名字,需要人证联系我。” 江遇白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直升机舱门已经被无情合上。 ……… * 回到家里,行李箱果然还倒在门口,一切与她离开时没有任何改变。 凌晨五点,世界都静悄悄的。 楼道内悄无声息,仿佛她被绑架的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地想,会不会有一天她突然死掉,人们都是几天后才发现的。 拖着疲惫的身体进门,时鸢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她才想起去包里翻出手机。 十通未接来电。 都来自同一个人,季云笙。 时鸢拨回去时,电话几乎是立刻被接起。 电话那头,季云笙语气焦急地开口:“时鸢吗?你现在在哪?” 猜到季云笙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时鸢嗯了声,手上慢慢用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发丝,一边温声答他:“我已经平安回家了。” 闻言,那头终于松下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顿了下,又歉疚道:“我晚上一直在开会,消息知道的太晚了。实在抱歉,时鸢。” 时鸢笑了下,轻声宽慰道:“你别紧张,我没事的,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 他又轻叹了声,“你放心,许子郁已经被警方那边扣押了,我已经让律师过去处理了。洛清漪明天就会赶回去,你什么都不用管,这两天在家好好休息。” 季云笙为人处事向来周全妥帖,时鸢也不用再操心后续了。 她笑着应:“好啊,提前谢谢老板了。” -- 第11页 又随便聊了几句,时鸢便挂了电话。 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有些蒙蒙亮,鸭蛋黄一样的太阳映亮了半侧天际,像是涂抹了一层橙色颜料。 把头发吹干之后,时鸢已经彻底了无睡意。 晚上刚刚经历过这样的事,说不怕是假的。 像许子郁这样狂热,又存在心理疾病的人虽然是少数,但还是不免让她觉得心惊胆战。 她这样的性子,只适合过普通安稳的生活。 娱乐圈的日子,虽然光鲜亮丽,可却让她渐渐过得喘不上气。 幸好,她很快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盯着那抹越来越亮的天光,时鸢的眼前忽然又出现了裴忌的脸。 一股没由来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是他带来的不确定性。 她只希望,那场意料之外的重逢,不要打乱她的计划。 她和裴忌,本来也不该再见。 只是…… 时鸢转过头,视线落在身旁的桌面上。 黑色的手机静静躺在那里,泛着金属的冷硬光泽。 跟它的主人一样,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时鸢皱了皱眉,忽然有些发愁。 她该怎么把手机还给他? *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警察登门做了笔录,时鸢的家门再没有人敲响。 从18岁进了娱乐圈到现在,整整三年过去,她的假期屈指可数。 被工作填满的日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突然闲下来的日子里反而觉得无事可做。 傍晚,她还特意全副武装散着步去超市买了一堆的菜,给自己做了一桌正宗的江南菜系。 桌上的菜色香俱全,却只孤零零地摆着一副碗筷。 吃着吃着,时鸢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将筷子放下,将一旁的手机拿起,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她抿了抿唇,开口问:“陈姨,奶奶的身体最近还好吗?” 窸窣关门声响传来,随后便传来保姆的叹息声。 “哎,老人家嘛,现在还是时不时记不起来事儿,有时候见到我都喊小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 闻言,时鸢轻垂下眼,喉间有些发涩。 “辛苦您了,奶奶的事还得劳您费心。” “哎呀,我理解的。现在年轻人不都是在大城市打拼吗…”保姆絮叨了几句,忽然又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对了时小姐,你之前说快要回来了…是回南浔不走了吗?” 时鸢嗯了声,嗓音极轻:“最多还有四个月。” 紧接着,电话里传来保姆轻微的一声抽气,和蒋清当时的反应一样震惊,却也没再多问下去。 又叮嘱了几句后,时鸢便挂断了电话。 还没等她沉浸在情绪里,消失了一周有余的洛清漪措不及防地杀上了门。 洛清漪手里还提着行李箱,挂在腰间的U型枕还没来得及摘,头发上架着一副黑墨镜,飒气十足。 一见到时鸢,她随手把墨镜摘下丢掉一边,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时鸢的脸。 看了几秒后,她拧起眉:“怎么回事儿?我怎么感觉这一周你好像又瘦了点。” “快点如实招来,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季总亲自催我快点回来,还让我以后寸步不离守着你,配了三个保镖……” 一听这话,时鸢便猜到了季云笙没有把她被绑架的事告诉洛清漪。 她眨了眨眼,半开玩笑地岔开话题:“可能是怕我没有履行完合同就提前跑路了吧,所以叫你好好看着我。” “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洛清漪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将手里的一叠剧本递给她。 “喏,你之前不是只看了个简介就说对这个剧本感兴趣吗?我费了好大力气找人要来完整的,你先看看再说。” 白纸黑字上,两个大字印在中间,清晰显眼。 《沉溺》。 时鸢眼睛亮了亮,立刻接过剧本,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 许久,房间里都没有声音,只有纸页翻动的窸窣声响。 随后,“啪嗒”一声轻响。 一滴泪水滴落在墨字上,晕出一点泪痕。 洛清漪心里感叹着时鸢的共情能力,将纸巾递给她:“怎么样?” “很好。”时鸢抬手接过,轻声说:“我想试试看。” 洛清漪早猜到会是这样,没忍住轻叹了一声。 “这个是邱锐的电影,他十年二十年出一部,这你知道的,更别提女主角有多少个人盯着。厘姿那边好像最近就铆足了劲。” 洛清漪顿了下,欲言又止道:“而且你要知道,邱锐他…是出了名的抵触轧戏的演员。咱们可能早就被他拉进黑名单了……” 时鸢捏着纸巾的手指微微用力,语气平静:“我明白。但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试试。” 入行这三年,她一直马不停蹄地接戏,即便每部的质量都能保证,却难免有各种难听的言论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有说她想赚钱想疯了,也有说她拼命消费粉丝的。 她虽然不会在意,可这短短三年,不只是她的青春,还是粉丝的。 离开之前,她总要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拿着影后的奖杯,优雅谢幕。 -- 第12页 洛清漪皱紧眉,纠结片刻道:“要不我把这件事上报给莫青屏那里吧,她应该会通知季总,到时看看公司能不能想办法疏通一下人脉关系联系到邱导……” 时鸢抬眼看向她,语气坚决:“这件事不要让季云笙知道了。” 原本拿这个角色就是一件棘手的事,再找季云笙帮忙,只会让她多欠他一个人情。 看出时鸢态度坚决,洛清漪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说服得了,只好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 “明天庆功宴,我想办法找人要陈导的联系方式。明天厘姿也会去,你就负责貌美如花就够了。” 时鸢陡然失笑:“遵命,洛经纪人。” 等聊得差不多了,天色已经彻底深下来,洛清漪带着行李来的,索性直接打算在这留宿了。 两人一起吃完饭,又敷上了面膜,便齐刷刷地倒在床上刷手机。 突然,洛清漪猛地从床上惊坐起:“卧槽。” 时鸢正坐在化妆镜前例行护肤,被她这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厘姿最新恋情被爆?随行男子疑似北城某商业巨鳄?” 第5章 这有我喜欢吃的菜。 洛清漪拿着手机念出来,惊得面膜从脸上滑下来都顾不得了,忙不迭举着手机跑到时鸢跟前。 她指尖轻触新闻里的图片放大。 照片里的女人的确是厘姿没错。 时鸢入行的时间晚,厘姿算是前辈,在娱乐圈里却一直不温不火。 后来时鸢凭借一部民国小众电影爆红出圈,厘姿依靠着跟她略有几分相似的气质容貌重新换了人设路线,直接翻红了一把,后面也没少处处跟她们作对,在微博上引战,拉踩,说时鸢靠男人上位。 这下好了,洛清漪没忍住幸灾乐祸,手指又在屏幕上划了两下,仔仔细细地辨认起来。 “这男的谁啊?就一个背影,看这身材跟圈里的顶级男模有得一拼啊。” 洛清漪一边嘀咕着,一边把手机举到时鸢面前,问:“你看看你见过吗?” 时鸢认真擦着护肤品的动作没停,只余光扫了一眼。 照片很糊,只有厘姿的身影清晰,男人只露出了一个背影。 她的视线骤然一顿。 宽肩窄腰,长腿惹眼,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 身形极为凛厉,隔着屏幕都透出一股没由来的压迫感。 很熟悉。 时鸢的动作微微顿了下,很快便恢复自然,继续擦着眼霜。 “没见过。”她答。 洛清漪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幸灾乐祸的同时又忍不住开始担心。 “厘姿该不会为了抢《沉溺》的女主角,特意去抱了条金大腿吧?” 一边说着,洛清漪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性:“这种顶级资源,她得抱多粗的大腿才能要来啊,但也还真说不准……” “但要说起这个,北城里应该也很难找出比季总还牛逼的人物,应该还是咱们厉害一点…” 时鸢忽然笃定打断她:“不会的。” 洛清漪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时鸢顿了下,神色自若地改口:“我说,不一定。” “北城这么大的城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哎,你说的也对。” 洛清漪叹了口气,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 下一刻,她猛吸一口凉气;“卧槽,热搜怎么没了?” 洛清漪不敢置信地又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确认自己没眼花。 “被撤的干干净净?这公关什么效率??这确定是她那个破公司能有的速度?” 才眨眼的功夫,那么多头条文章和热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得是多大的背景啊?绝对不可能是厘姿那边撤下去的。 闻言,时鸢微微诧异地抬眼,也拿起了手机。 果然,什么都不见了。 洛清漪心满意足地笑了:“啧,看这个速度,人家大佬那边巴不得跟她撇清关系呢。” 时鸢垂眸,将手机屏幕按灭。 这边,洛清漪握着手机重新斗志昂扬起来,信誓旦旦道:“明天庆功宴,我们一定要艳压群芳。管她厘姿还是谁,通通都得靠边站。” * 次日下午,洛清漪果然说到做到。 圈里合作过的顶级造型师带着一堆装备上了门,还有蒋清一大早赶去服装店取来的定制旗袍。 化妆镜前鼓捣了将近三个小时,造型师看着镜子里雪肤红唇的人,忍不住感叹:“你的底子真的太好了,我化得步骤多都显得有些画蛇添足。” 闻声,时鸢终于睁开眼。 今天的妆看上去的确比她平时的要色彩鲜艳了些,也许是洛清漪特意叮嘱过的,连口红的色号都比她往日用的更深了。 但即便是这样程度的妆,在女明星里也称不上浓。 造型师又拿着梳子问:“今天要不要微微卷几个波浪?配这身套旗袍的效果一定很好。” 时鸢刚想拒绝,脑中忽然想起之前微博照片下粉丝的评论。 拒绝的话又被吞了回去,她点点头:“卷吧。” 说完,时鸢便又阖上了眼,闭目养神。 如瀑的青丝倾斜滑落,慢慢变成弧度温柔的波浪卷发,在冷白的光下泛着光泽。 她已经提前换好了旗袍,鸦青色的丝绸,透着少见的质感。 -- 第13页 青色挑人,肤色一旦稍暗些,便会显得老气。落在她身上,却衬得更加肤白胜雪。 洛清漪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关于艳压群芳这点,她从来就没怀疑过。 * 傍晚六点,庆功宴现场。 照例和导演寒暄过后,时鸢便落了座。 洛清漪一进来就开始跟她分头行动,想方设法去找人要导演的联系方式了。 遇到同剧组的男演员过来搭话,时鸢也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下,便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没有洛清漪在的场合,她就有或多或少的社交恐惧症。 再加上有季云笙的面子,她也很少参加一些酒局。 久而久之的,就被打上了清冷女神这个标签。 等到六点一刻,庆功宴仍未开始。 时鸢看了眼旁边的空座,微微有些诧异。 这种重要的场合,厘姿居然迟到了。 而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导演的神情竟然也看不出一丝急躁,反而在安抚别人耐心等等。 时鸢蹙了蹙眉,下一秒,就看见门口走进来一道倩影。 厘姿穿了一条藕粉色的某品牌长裙,踩着八厘米的恨天高走过来,美甲在灯光下异常晃眼。 她的脸上挂着甜笑,语气里却听不出什么愧疚的意思:“实在抱歉啊导演,我迟到了。” “没事儿,坐吧。”导演难得和蔼地应了声,视线频频越过她往后看,试探问了句:“你今天是自己过来的?” 厘姿面上微笑着,答得欲盖弥彰:“啊…我是搭别人的车过来的。” 说完,她走到自己的位子上款款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时鸢的错觉,她总觉得厘姿今天看起来跟以前不太一样。 两人中间刚好空了一个座位,也不知道安排的人是有心还是无意。 厘姿率先挑起了话题,熟稔得像是什么十年老友似的:“好久不见呢时鸢,最近在忙什么?” 哪怕背地里再怎么针锋相对,表面依然能粉饰太平,这就是娱乐圈。 时鸢同样回以浅笑:“和以前一样,忙着赚钱。” “………” 厘姿脸上的笑容微僵,却很快恢复过来,视线落在时鸢的侧颜上,暗暗咬紧了牙。 “真羡慕你啊,从出道以来一直都是顶级的资源和制作,还都是女主角。” 时鸢:“嗯,谢谢。” “………” 以往谈话到这里,厘姿就不会再自找没趣下去了。 可今天,却出乎了时鸢的意料。 厘姿忽然笑了,语调意味深长:“风水轮流转,运气这东西呀,有时候说有就有,说没,也可能一下子就没了。你说对吧?” 闻言,时鸢终于抬眼看了看她。 她知道厘姿今天哪里不对劲了。 以前也许是因为季云笙的缘故,厘姿的敌意和挑衅从来都不会表露得太过明显。 可今天,她的得意和张扬显然挂上了眉梢,完全没有任何昨晚刚被爆料后的忧心忡忡。 想到这,时鸢的脑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紧接着,就是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刻,门被从外面打开,一道修长显眼的身影走进来,引得全场人纷纷侧目,低语声也跟着响起。 导演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裴总,您终于来了。” “嗯。” 相比起导演的殷勤,男人的声音便更显冷漠。 听见熟悉的声线,时鸢顿时一僵。 预感成真了。 “裴总,您这边请。” 导演的声音和脚步声愈来愈近,时鸢才意识到,他们在往主桌的方向走。 也就是她的方向。 现在逃跑是不可能来得及了。 时鸢的指尖抠着掌心,一团乱麻的脑中,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了一眼。 幸好,她身边的位子已经有人坐了。 她跟厘姿中间的位置是剧组男二号的,刚刚人还不在,这会儿已经回来了。 主位还是空的,裴忌应该是会坐在主位上的。 这样一遍遍安慰着自己,时鸢终于在这短短几秒内稳下心神,表面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导演走过来,果然把主位主动让了出来:“裴总,您坐这儿吧。” 裴忌脚步停住,懒懒掀起眼皮,视线朝着桌围扫了一圈。 很快,他的目光微微停留在某处。 一道青白交映的身影异常惹眼,像一堆粗制滥造的人造材料里,唯一浑然天成的上等瓷器。 她垂着眼,神情看似淡定,细白的指尖却不停摩挲着茶杯壁,泄露出些许紧张。 他勾了勾唇,忽然抬脚走过去。 时鸢一直没敢抬眼去看,却听见那道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在她左手边的方向停下。 她身边坐着的男演员懵了下,看见裴忌在这里站定,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瞬间站了起来。 男演员虽然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但看导演的态度也依稀猜测得到。 他紧张地打了个结巴,恭敬道::“裴…裴总好。” 男人身形挺括,被西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利落,竟然比面前的男演员看上去更像是吃这碗饭的。 裴忌懒懒抬了抬下巴:“麻烦让让。” -- 第14页 话虽然是商量的话,语气听着却是没有一丝商量的意思。 气氛忽然就变得诡异而沉默。 时鸢握着杯子的手指也不自觉攥紧了些,呼吸也下意识屏住。 “呃?” 男演员顿时更懵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求助地望向导演。 有主位不坐,跑来抢他一个小男二的位子干嘛。 导演的想法亦是如此。 目光在三人中间来回扫荡了圈,又看了眼厘姿此刻娇羞的表情,当即有了个猜测。 导演朝男二招了招手,只好无奈道:“那你先过来坐吧。” 于是男二只能战战兢兢地腾出位子,他前脚刚站起来,裴忌便很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熟悉的气息瞬间将时鸢的四面八方包裹住,让她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视线都朝这边投过来。 顶着这么多探究的目光,时鸢忽然有些如坐针毡,却又只能强装镇定。 反倒是一旁的厘姿格外从容,眉梢都溢出一丝愉悦。 见事情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导演只能又硬着头皮缓解气氛,笑呵呵地说:“裴总,您倒是我见过第一个不爱坐主位的人,哈哈哈……” 时鸢不自觉屏住呼吸,紧接着,就听见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因为…这儿有我喜欢吃的菜。” 第6章 折断她的翅膀。 话音落下,整桌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人看向的是裴忌面前的菜。 一盘...清炒笋?就这? 还是说....以菜喻人? 而有人的目光则偷偷瞄了一眼春风满面的厘姿,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旁边那道让人无法忽视的青色身影上。 时鸢的腰挺得笔直,面上亦是神色淡然自若。 殊不知桌子底下,她的指甲已经深深陷在肉里。 这次是厘姿笑盈盈地出来打圆场:“没想到裴总喜欢吃江南菜呀,真巧,我刚好也会做这道呢。” 厘姿说这话时,心里多少也是带着几分赌的意思,怕裴忌像昨晚在停车场里,连个正眼都懒得给她。 却没想到,男人竟然真的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还是让厘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听见那声嗯,时鸢眉心轻蹙起。 屁。 他明明以前讨厌笋讨厌到连在菜里看见都要挑出去的程度。 见气氛终于活跃了些,导演也适时轻咳了声:“我先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是裴总,也是咱们这部电影的幕后投资人。” 话落,时鸢听见周围传来一阵抽气声。 裴总..幕后投资人,光是这几个字眼,就已经足够引起全剧组的好奇。 这部电影耗资巨大,且题材冷门,时鸢还听说,刚开始的时候连拉投资都成困难。后来突然得到了一笔巨额投资支撑,是一笔相当离谱的数字。 这才让导演有机会将剧本递到了她那里,让这部戏有了一条活路。 从电影开拍时,这位神秘的幕后投资人就已经备受讨论,只是一点消息都不曾透露出来,连她也不知道。 “裴总,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是许晋彦,我们电影的男主角。” 导演是按照顺序介绍的,从左到右,还没给时鸢过多反应的机会,所有人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 “裴总,您左手边的这位,就是我们电影的女主角,时鸢。” 时鸢能感觉到,身边的人的目光,也慢慢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太直接,太过明目张胆,与刚刚别人朝他敬酒问好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截然不同。 以至于让所有人第一时间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众目睽睽之下,时鸢的掌心忽然开始出汗,仿佛一下子被推到了悬崖边缘。 如果让别人知道她和裴忌认识,很多她再也不愿回想的事情都有可能会被人翻出,继而麻烦不断。 可如果她说不认识....裴忌这人有多恶劣,没人比她更了解。 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往后退一步是他。 她根本无路可走。 导演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探究地看了时鸢一眼:“时鸢,你是认识裴总吗?” 她无声地攥紧手指,答得飞快:“不认识。” 紧接着,就听见一声轻笑,毫不掩饰地在打她的脸。 裴忌靠在椅背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慢条斯理道:“我怎么觉得,时小姐长得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四下蔓延,时鸢面色不改:“您应该是认错了。” 说完这句,她就已经开始后悔。 果不其然,裴忌慢慢抬了抬眼皮,阴沉的情绪在漆黑如墨的眼底积压更盛。 只是那么一刹那,他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大概吧。”他扯了扯唇,轻笑:“毕竟那人早就死了。” 话落,众人皆是一惊,连厘姿的表情都险些维持不住。 时鸢的脸上也骤然失去血色。 曾以为淹没在记忆里的画面骤然挣脱出笼,清晰地在她眼前重现。 ——时鸢,从今天以后,我就当你死了。 肩膀处的伤口潺潺往外冒着血,他指着自己的心脏,眸中笑意冰冷。 -- 第15页 他眼尾发红,目光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骨子里。 ——我就算再怎么犯贱,也不会再去纠缠一个死人了。 过往的画面因为他的一句话轻而易举地占据时鸢的脑海。 他说过的,不会再纠缠她。 那这次,应该就是为了报复她吧。 思及此,时鸢的手脚一片冰凉,面色透着一股近乎漠然的平静。 旁人看不出异样,裴忌却能。 他满意地勾起唇,克制着心口即将发作的那股郁气,眼底却阴沉一片。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近乎剑拔弩张的气息,被裴忌身上散发出的戾气吓得大气不敢喘。 他笑,“毕竟,是血海深仇,怎么能认错呢。” * 这顿饭吃得可以用度秒如年来形容。 周围觥筹交错,时鸢却是如坐针毡。 时鸢本以为,熬过开始那一段,她已经被迫练就了一点心理承受能力。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裴忌的阴晴不定。 有他坐在旁边,她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菜,满脑子想着等会用什么借口快点离开,原本很合她口味的江南菜也吃得味如嚼蜡。 紧接着,男人轻飘飘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来菜不太合时小姐的心意,让人撤了吧,换几道新的上来。” 时鸢连开口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没人敢出声阻止,准确地说,没人敢触怒他。 酒店不愧是高级酒店,服务员的行动效率也是极快,没一会儿,原本清淡的江南菜被换成了一桌子的川菜。 要么极酸,要么极辣,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肠胃隐隐作痛。 桌上没人敢动筷了,只见裴忌神色自若地夹起一块鱼片,慢条斯理地咽下。 看着他的动作,时鸢的眉头紧紧蹙起。 她生在江南,从小就不喜辛辣,多吃几口都可能会泛胃痛。 而他明明也不习惯吃辣。 没吃几口,他的薄唇已经变得殷红,轻描淡写地问她:“时小姐,不尝尝看吗?” 闻言,时鸢心里一凉。 裴忌有多疯,她是知道的。 到时候牵连的就不只是她自己了。 片刻,她拿起筷子,咽下那片被辣椒染得通红的鱼片,入喉的一瞬间,她就被呛得咳出了声。 火辣辣的感觉烧灼喉咙,时鸢咳得眼尾都有些泛着红,接过一旁不知是谁递过来的水喝下,一时间狼狈不堪。 她垂着眼,因此也并没有看见,裴忌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尖上,握着酒杯的指节近乎泛了白。 等她终于缓和了些,包里手机忽然震动了一声。 时鸢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看见那条短信的一瞬间,立刻站起了身,尽量维持着平静的神态。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走得很快,等时鸢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厘姿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身侧的男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时鸢离开后,男人眉宇间的戾气似乎更重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厘姿一时也摸不清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也不想放弃今天这个能接近裴忌的机会。 如果能和裴忌沾上关系,哪怕是绯闻,对她来说都是百利无害,甚至,她还可能拿到《沉溺》那个剧本,狠狠压时鸢一头。 除却这些,光是裴忌那张脸,她也是愿意的。 想到这里,厘姿只好硬着头皮,顶着那股骇人的冷意,强撑着甜美的笑容,微微俯下身:“裴总,我再给你倒杯酒....” 俯身的刹那,她的发丝堪堪擦过男人的袖口。 厘姿还未察觉到时,裴忌已经不悦地皱起眉,面无表情地起身朝门外走去。 导演连忙起身:“裴总,您是一会儿还有事儿吗?” 门口,秘书周景林尽职尽责地守在那里。 刚见裴忌出来,昂贵的西装外套就被当作垃圾一样团起,扔进周景林怀里。 “处理了。”他冷声说。 而周景林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近乎变态的洁癖,从容点头。 “好的裴总。” * 洗手间门口。 时鸢重新补了补妆,再看不出刚才狼狈的模样。 拜刚刚那几口辣菜所赐,饱满的唇上不用涂口红就已经足够嫣红。 她抿了抿唇,刚走出洗手间,就看见走廊里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他随意地靠墙站着,刚刚还扎得整齐的黑色领带此刻被拽开了些,透出些不驯恣意的味道。 时鸢刚刚才松懈了一点的神经又绷了起来,她微微皱起眉,想快步从他身边走过去。 心跳随着愈来愈近的距离不断加速。 突然,就在时鸢自以为即将逃脱的那一刻,手腕被一股力道紧紧扣住。 “你跑什么?” 裴忌有点好笑地垂眼打量她。 她拧起眉,刚想挣开他,却被他抢先一步松开了。 动作落空让时鸢的神色染上些懊恼,自小养成的温和性子也让她在此刻根本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也毫无震慑力。 她深吸一口气,向来温柔的眸子里透出些无奈:“麻烦您让一下,裴总。” 听到她客气又不失疏离的语气,男人刚刚眼底零星的笑意顷刻淡去。 -- 第16页 裴忌挡在她的面前没动,盯着她问:“我的手机呢?不打算还了?” 时鸢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手机这茬。 她顿了下,实话实说道:“手机我没有带出门,在家里。” 他挑眉:“然后呢?” 时鸢只能好声好气地想办法,轻声道:“要么您把地址发到手机里,我回去让人邮寄到您那里。可以吗?” 他拒绝干脆利落:“不可以。” “.........” 时鸢有点头疼,可又拿他这副态度没办法,“那......”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身后响起,蒋清的声音紧随其后。 “时鸢姐,季总来接您了,现在就在外面等着......” 时鸢浑身顿时一僵。 察觉到过于沉默凝固的气氛,蒋清的视线这才看见了时鸢对面站着的男人。 话音顿时戛然而止。 除了他过分显眼的容貌和身材,对上他那双漆黑冰冷的眼,蒋清瞬间被那股戾气怵得不敢出声。 时鸢自然更能察觉到裴忌身上散发出的可怖的寒意。 绝对不能让他见到季云笙。 多少年前裴忌和季云笙就是出了名的不对付,她不能让他们之间的事情也牵连到季云笙的身上。 她微微皱起眉,当机立断地转身拉着蒋清往外走。 时鸢脚步急促,不难看出她此刻的慌乱。 裴忌冷眼看着,没有出声阻拦。 听见身后并没有传来脚步声,她忽然想起什么,在拐角处停下来。 时鸢垂眼,嗓音轻柔:“地址你发到手机里吧,如果没办法邮寄的话,我再让人送过去。” 说完这句,时鸢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拐角。 她走得干脆利落,头也没回。 像是真的在努力和他撇清一切关系,不想跟他再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又松开,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凸起,无声的宣告着此刻被压抑着的情绪。 裴忌沉默地走到洗手池前,冰凉的水打湿额前的黑发,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镜中的人眼眸阴沉,浓重的戾气在眼底流动,压抑,眼尾都被逼得泛了红。 “砰”得一声巨响,镜子应声碎裂。 满地狼藉中,染了血的玻璃碎片倒映出他阴郁沉默的眉眼,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像是被全世界遗弃了。 * 走廊里静悄悄的,吊灯的光线洒落而下,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周景林再找到裴忌时,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刚进来时西装革履的模样,领带不知道被扔到哪去了,衬衫领口的扣子也被解开,露出一片冷白的锁骨,浑身泛着冷意和戾气。 周景林瞬间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凭借着这几年在裴忌身边工作的经验,周景林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极差的边缘。 来之前裴忌甚至还破天荒地打扮了一下自己,将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打好领带,将骨子里的恣意不羁刻意压回去了些,戾气也有所收敛。 可现在,像是情绪触底,唯一能让他有所克制的东西消失不见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周景林都快有些记不清了。 深秋的季节,劳斯莱斯后座车窗却被降下,呼啸着的冷风不要钱似的灌进来。 周景林被吹得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人。 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裴总,这是您刚刚让我去买的胃药.....” 男人连眼也没抬,喑哑的嗓音融在冷风里,冰冷彻骨。 “扔了。” 周景林立刻让司机停车,将纸袋丢进街边的垃圾桶。 车辆再次缓缓驶动,暗夜里,车厢内静得只剩下风声。 裴忌的声音忽然从后座传来,低得发哑。 “周景林,你养过鸟吗?” 话题来的实在突然,周景林措不及防地愣了下。 他又问:“如果有一天,你养的鸟把你啄疼了,飞去了别的笼子,认了别的主,该怎么办。” 话落,又是一阵冷风灌入,周景林的背后瞬间冷汗涔涔。 昏暗的光线里,男人的侧脸隐在其中,神色晦暗不明。 没有得到回答,裴忌忽然低笑出声,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 “折断她的翅膀,然后再抢回来。” 不择手段四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既然他对别人如此,对她也应该一样。 片刻,周景林揣摩着话里的意思,还是小心翼翼开口。 “如果是养了很久的话,您也许会不忍心。” 闻言,裴忌冷冷扯唇:“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在他的身上,怎么可能出现这几个字。 论狠心,谁又能比得过她。 十倍百倍的痛,他都得亲手还回去。 有些人,注定是要纠缠至死的。 因为即便是死,他也不会放手。 第7章 裴总的意思,拍摄中止。…… 时鸢出来时,季云笙的车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儿了。 司机拉开车门,时鸢脚步微顿,又不放心地回头望了一眼。 确保裴忌真的没跟过来,她终于松下一口气,心头却莫名更沉了些。 车里,淡淡檀香弥漫。后座上,男人衣着笔挺,白蓝相间的领带,眉眼俊朗清润,不说话时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 第17页 季云笙似乎是误解了她刚刚回头那一眼的意思,温声开口道:“你放心,我已经跟导演说过了,他不会追出来拦人的。” 时鸢的唇角弯了下,刚刚在里面紧张忐忑的心终于放松了些。 下一刻,季云笙侧头,端详着她略微发白的脸,关心道:“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最近要不要再多休息几天。” 其实刚刚在里面被辣椒呛的。 时鸢不着痕迹地摇头,没打算说刚刚包厢里发生的事,“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而已,这两天好像有点着凉。” 季云笙略带惊艳的目光落在她修身窈窕的旗袍上,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又细心地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些。 他语气温柔:“入秋了,下次出席活动还是多穿一些,生病就麻烦了。” 季云笙性格温和体贴,一些熟稔又恰到好处的关心,不会让人觉得不适。认识五年有余,她和季云笙也仅停留在多年好友的界限内。 旁人都以为他们是金主和情人的包养关系,实则不然。 但在这个圈子里,不解释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更好的庇护。 时鸢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望向他:“对了,事情解决了吗?” 见她问起这事,季云笙犹豫片刻,却也没瞒她。 他三言两语将事情概括了一下:“许子郁一直以来就有臆想症,这些年一直在用药。许家现在也在做一些精神方面的鉴定证明想要将他保释出来。不过你别担心,律师会处理好,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听到这些,时鸢总算放下心来。 季云笙又感慨道:“也幸好那晚警察来得及时,你没出什么事,否则我怎么跟奶奶交代。” 不知何时,车子已经行驶到公寓停车场停下,谈话也被迫终止。 有上次的事情警醒,季云笙说什么也要坚持送时鸢到门口才肯离开。 “早点休息。”他微笑着说。 等看着时鸢把公寓门合上,他才缓步走向电梯口。 走廊一片静谧,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季云笙脚步停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起。 电话那头响起助理小心翼翼的声音:“季总,刚才庆功宴的包厢里,那位...也在。” “据说还刻意为难了时小姐......” 冷白的光线从上洒下,光影绰约,将季云笙的神情映得不太真切。 静默片刻,他低声应:“我知道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冰冷光洁的大理石上倒映出他英俊沉潋的侧颜,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转瞬即逝。 他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神色便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抬脚迈入电梯。 * 次日一早。 时鸢难得早起出门,带好口罩去附近的公园晨跑了一圈回来,路上还顺手在打包了一袋小笼包回来当早饭。 幸好昨天吃的辣菜不多,她晚上回去吃了一片胃药,今天就没什么事了。 刚一出电梯,就看见洛清漪面如土灰地等在门口。 时鸢想起昨晚洛清漪的计划,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 她输了密码开门,将手里提着的包子放到桌上,问道:“是不是还没吃早饭?” 洛清漪原本还颓废地瘫在椅子上,闻到包子的香气瞬间食欲大动:“没呢没呢,快快快给我筷子。” 时鸢转身去厨房拿碗:“有事吃完再说。” 原本火急火燎的洛清漪顿时被这一顿小笼包抚平了些。 等咽下最后一口,洛清漪擦了擦手,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条挪到时鸢面前。 “邱锐导演的邮箱,微信号。还有他助理的工作电话。” 洛清漪越说越气,猛提了口气上来:“电话我昨晚打了,三遍才接。前面的话听着倒是客气,一问到关于电影试镜的时就推脱说他们那边还没有确切消息,要等导演发话。” “我还发了微信好友申请给导演,也给他的邮箱发了邮件......” 时鸢在对面慢吞吞地喝着白粥,此刻终于开口:“都没有回复,对吗?” 洛清漪像是一个皮球突然被针戳破,气瞬间卸了下来。 虽然她们早猜到是如此,可洛清漪还是忍不住气。 不是气别人,是替时鸢委屈。 她们是轧戏了没错,可是时鸢接过的每一个角色,完成度都是没话说的。 只有一次,在她们赶去剧组的路上遇到了严重的交通事故,导致剧组拍摄推迟了半天。 也是因为那次,让无数黑粉和对家好不容易找到了黑点。 一个尽力将一切做到完美的人,一旦出了一个错处,就会被喷到体无完肤。 就比如一个人,无论做了多少件好事,只要做了一次错事,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全盘否定。 而做了很多次错事的人,只要一次悔过,就能收到所有人的褒奖。 她明明也是人,却不能犯错,只因为她生活在聚光灯下。 那段时间的网暴甚至让洛清漪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想起都觉得心有余悸。 那天下午,时鸢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下午,再出来时,依然是平静而温和的神色,仿佛什么言论都不能伤害到她。 但洛清漪知道,她不是不难过,只是会将所有的情绪藏起来,不让身边的人担心。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站在风口浪尖承受了所有的中伤和非议。 -- 第18页 也是因为那次,时鸢被人骂消费粉丝,不敬业,假清高,甚至被人造谣只看片酬接戏。 造谣一张嘴,澄清跑断腿,旁人听不听还另说,解释也只是徒劳。 轧戏是真的,所以她们无从辩解,只能被扣上这样一顶帽子。 娱乐圈里有像邱锐这种,不看流量,全凭自己心意选角,自视甚高的导演,早早就已经把时鸢拉进了黑名单。 空气静默片刻。 时鸢捏紧那张纸条,面上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只说了句:“我自己试试看吧。” 她看了看时间,随口问:“今天是不是还有两个广告没拍?” 话落,洛清漪的神色顿时更像是吃了屎一样。 “其中一个吹了,早上那边负责人刚刚打电话给我,说是产品质检出了点问题,要延期上市,宣传也相对要延后,也不知道他们公司是怎么办事儿的。不过他们得赔违约金就对了........” 闻言,时鸢轻皱起眉,莫名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从昨晚开始,她预想的似乎都没有发生。 没有任何新闻爆出来,没有任何关于裴忌的消息出现在网络上,昨晚庆功宴上发生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锁得严严实实。 今天的其中一个广告吹了,也许只是巧合而已。 “哎,你桌上怎么多了一部手机,新买的?” 洛清漪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身溜达,此时正要拿起那部黑色手机。 时鸢骤然回神,心里咯噔了下。 她故作平静地点头:“嗯。” “你居然开始喜欢黑色了......”洛清漪嘀咕了句,就随手把手机又放了回去。 下午还有一则航空公司的宣传片要拍,摄影地点的位置有些偏远,保姆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 路上的时间,时鸢又把《沉溺》的剧本开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把自己对角色的一些揣摩和想法编辑成了一封邮件,给导演的私人邮箱发了过去。 虽然邮件大概率依旧会石沉大海,但总要试一试的。 下午两点半,拍摄准时开始。 时鸢手捧着极富质感的飞机模型站在那里,身穿空姐的制服,长发盘起,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对着镜头露出标准的微笑。 飞机模型的重量不轻,出了几组图之后,时鸢的手臂都开始酸痛得有些发抖,在休息室时还不小心将玻璃杯打碎了。 时鸢盯着满地的碎片,总觉得这像是什么不好的预示。 换了一套新的妆发出来之后,只剩下最后一组宣传照。 走到摄影棚里时,时鸢就明显感觉到,摄影师和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变得不太对。 像是刚刚的预感有了印证,跟他们对接的负责人握着电话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时小姐,真的是非常不好意思。” 时鸢的右眼皮重重一跳。 负责人面色为难:“上面临时下来的通知,我们今天的拍摄可能要暂时中止了。” 果然,预感成真了。 第8章 季云笙,送她回家? 还没等时鸢开口,身后刚跟过来的洛清漪瞬间被气笑了。 她叉着腰质问:“这还有一组图就结束了,你们说不拍就不拍了?还有没有合作信誉?” 负责人心里叫苦不迭,面上只能赔着笑脸:“真的不好意思洛经纪人,是我们公司内部协调沟通上出了些问题。” 白费了一天的人力物力和资金投入,上头说换人就换人,他们能怎么办。 有钱任性,他们这些工薪层可管不了。 负责人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好声好气地解释:“宣传片的事可能要公司内部再进行审核才能决定,是上级突然下来的命令,我们这些打工的也决定不了。我们公司也会按照合同赔付违约金的。” “哪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耽误了所有人一下午的时间,说喊停就喊停......” 洛清漪越说越来火,怒气冲冲地就要继续理论。 而时鸢却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哪有一天吹了两个广告这么巧的事呢。 洛清漪或许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时鸢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其实,也不意外。裴忌就是那样的性格,她早该猜到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场的人今天还都是被她牵连着遭殃了。 终于,她缓缓开口:“今天就先这样吧,辛苦大家了。” 说完,时鸢又鞠了个躬,让蒋清给在场的人订好奶茶和吃的,便转身回到休息室换衣服去了。 等她从更衣室里出来,就看见洛清漪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口。 她也许已经隐约从时鸢的反应里猜出了什么,刚想开口发问,隔壁休息室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们说时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不然明明都已经签好了的合同,怎么拍到一半说撤就撤了?还换成厘姿了?” “估计是吧。还偏偏在拍摄都快结束的时候才叫停,明显是为了整她。估计下一步就是封杀了吧。” 其中一人的语气幸灾乐祸:“啧啧,她不是都被豫星老总包养了吗?北城还有人敢跟豫星对着干?” “要么是人家腻了她,要么是有更大的资本看不惯她了呗。” 隔壁的门没关严,谈话内容便听得一清二楚。 -- 第19页 每听见一个字,洛清漪的拳头便攥紧了几分。 时鸢却没什么反应,正打算转身离开,就被身后走过来的人叫住。 “时鸢,好巧啊。你也来这里拍宣传片吗?” 声音很熟悉,时鸢毫不意外地转头,便看见厘姿穿着那身跟她刚刚换下来的一模一样的制服,相似的妆容打扮。 厘姿一副神清气爽趾高气扬的样子,看来宣传片的新代言人应该是换成她没错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过来耀武扬威。 厘姿嫣然一笑,语气格外亲切:“真是不好意思啊,今天还让你白跑一趟。你应该很忙吧?还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时鸢同样回以微笑:“不算白跑,毕竟违约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 每次和时鸢说话,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疼不痒的。 厘姿顿时气结,她咬紧唇,眯眼盯着时鸢,几秒后像是想起什么,蓦地笑了。 “时鸢,你有什么可得意的。这还只是开始。” 厘姿踩着高跟鞋走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你得罪了裴总,不是吗?季云笙也不一定保得住你。” 她的话听起来倒是苦口婆心:“听说你最近也在打《沉溺》的主意,好歹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奉劝你一句,与其灰头土脸地被人驱赶,连带着你的粉丝都跟着一起丢人,还不如自己体体面面地离开。” 一番话说完,饶是时鸢这副性子,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入行这几年,她是不争不抢没错,可不代表谁都能欺到她的头上来。 她勾了下唇,温柔如水的眸中透出难得一见的尖锐锋芒。 时鸢同样压低音量,附在她耳边,一字一句。 “我退圈倒的确是早晚的事。” 厘姿一愣。 她精致的眉眼弯起,微笑补充道:“不过,得在我拿了影后之后。” * “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洛清漪神情严肃,问完这句又皱起眉:“不应该啊,就你这副性子,能得罪谁得罪到人家不惜赔了那么多钱也要把你的资源都截了.......” “不行,我们现在得先回公司,让公关部那边做好准备,估计没一会儿微博上面就要开始发酵了。” 时鸢没出声,视线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保姆车很快驶到了豫星娱乐地下停车场,等电梯上楼时,手机已经开始炸了。 几个词条争相挤上热搜首页,后面还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 #时鸢广告资源被截# #时鸢疑似遭资本封杀# #时鸢约会豫星娱乐总裁# 此时,豫星娱乐36层公关部已经开始忙成一锅粥,洛清漪路上就被公关部的人拦了下来,时鸢便自己上了楼。 季云笙不在公司,这几年豫星的版图扩大到了地产领域,常常在海外出差,大部分跟娱乐行业有关的事务都已经交给了跟他在身边多年的秘书兼公关部总监莫青屏处理。 办公室里,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女人坐在里面,一身职业装干练得体,长度差不多到锁骨的短发,却长了一张不太符合女强人气质的娃娃脸。 巨大的投影倒映在幕布上,莫青屏紧锁着眉头,翻动着评论区。 时鸢轻叩了两下玻璃门,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向投影。 有营销号带着节奏,评论区大部分已经成了一边倒的架势,粉丝控评控得也十分艰难。 @轧戏女王时鸢:我真的笑死了好不好,天道好轮回,挣钱挣到现在开始反噬了吧?是哪位资本替天行道了? @无聊网民bot:我就问一句:封杀能不能搞快点?一个被包养的鸡都能成娱乐圈第一清冷女神了? @我是路人:楼上,不吹不黑,时鸢的颜真的没话说。 @我爱栗子:不愧是我们家姿姿,代言本来就该是我们的,要不是时鸢后台硬,怎么可能跟厘姿平起平坐? “啪”得一声,莫青屏把电脑合上了。 时鸢面色平静:“很棘手吗?” 莫青屏起身去倒咖啡,轻叹了口气:“有点儿,营销号这边倒是难度不大。主要还是那些被截胡了的资源。刚刚接到电话,CM的代言也没了,说要再重新考虑考虑。” 咖啡香气在办公室里四散弥漫开,莫青屏将倒好的咖啡放在时鸢面前。 “消息我派人打听了,你怎么就把刚回国的那位裴家养子给得罪了。” 闻言,时鸢抬起头,眼露诧异:“养子?” “是啊,原本裴家的势力不在北城扎根。传闻说裴家老爷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常年没有子嗣,前几年不知道从哪来收养了一个养子,当作裴氏继承人培养,几天前才刚到北城。” 莫青屏轻抿了口咖啡,见时鸢沉默不语,便猜到了两人关系一定不简单。 莫青屏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又道:“裴忌这人,据说手段可怕,性格阴晴不定,疯得很。在商场上的手段也是睚眦必报,这几年来风头正盛。跟这种人打交道很危险,最好躲得远远的。” 顿了下,她忧心忡忡地又道:“跟他对着干,豫星得不到什么好处。包括季云笙现在正在处理的一些项目,可能都会受到影响。我现在只能尽可能帮你保住一部分小的资源,大卡司大流量的有些困难。等过了这阵子风头,我们可以再想办法。” -- 第20页 时鸢捏着杯壁的手指紧了紧,抬起眸子看她,轻声问:“合同的期限是不是也要后延了?” 莫青屏犹豫着点头,又说:“但时鸢,《沉溺》那个剧本,洛清漪已经跟我说了,我会努力帮你争取。虽然导演什么时候到北城还没有消息,但组织试镜的制品人明天就到了。” “我微信把地址发给你,那边应该多少会给豫星面子的。” 时鸢起了身,眼底那点情绪被轻轻地掩了回去,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 “我明白了。” *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总裁办公室内,气压低沉,一封文件直直飞入垃圾桶。 “砰”得一声,因为力道过大,垃圾桶直接被打翻,里面的废纸散落出来。 坐在对面的高层被吓得浑身一抖,后脊一阵发凉。 裴忌冷冷扯唇,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挑,盯着人的时候更是压迫感极强。 “裴氏养你们是吃白饭的?三个点的利,需不需要我亲自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是不是把裴氏当成要饭的打发?” 高层立刻站起来鞠躬,冷汗刷刷从额头往下流:“对不起裴总,我立刻和对方负责人重新沟通合作细节,是我的失误.....” 裴忌最后一丝耐性彻底告罄:“滚出去。” 闻言,高层如获大赦,飞快从地上捞起那份文件离开,片刻都不敢耽误。 周景林进来时,对满地的狼藉毫不意外。 秉承着秘书的专业素养,周景林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落脚,面不改色地开始汇报工作。 iPad一页页翻动,突然在某一处停下。 上下滑动翻看了一下内容,周景林轻咳一声:“裴总,您吩咐的已经办好了。航空公司的广告已经叫停了。在拍摄最后一组照片之前,时鸢小姐已经主动离开了摄影棚。” 办公椅上的男人阖着眼,黑发懒散地垂在额前,像是睡着了,没有任何反应。 “据说时鸢小姐还在休息室里不慎打碎了杯子。” 话落,周景林注意到,裴忌的眉头轻蹙了下。 很快,周景林又补充:“时小姐没有受伤。” 听到这句,男人眉头微松下来,和周景林想象的不一样的是,下一刻,裴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浅淡的弧度。 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她生气了?” 周景林硬着头皮答:“.....似乎不是。只是拍摄模型太重,时小姐的手有些发抖。” “........” 周景林观察着裴忌的脸色,小心翼翼又道:“还有昨晚,媒体拍到了豫星娱乐总裁送时小姐回家的照片。” 话音落下,裴忌眼皮一跳,阴沉冷冽的眼神直直射向他。 “季云笙,送她回家?”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是的,裴总。” 其实周景林确实不太理解。 哪有恨一个人,还要无时无刻不盯着她的消息的。 这哪里是恨。 分明是.... 爱而不得。 周景林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秉承着秘书的专业素养继续顶住威压。 沉默良久,空气几乎都快要被冰冻。 裴忌的唇边忽地慢慢溢出冷笑:“谁送她回去,关我什么事?” 周景林立刻低头:“抱歉裴总,那我先出去了。” 办公室恢复安静,裴忌靠在椅子上,修长分明的手指握着黑色钢笔,笔盖发出清脆的关合声,在空气里静静流淌。 突然,电脑屏幕亮了下,是一封周景林发过来的邮件。 里面的附件是那组航空公司的宣传照。 裴忌心里暗嗤一声多事,手指却诚实地点开了附件。 照片里的女人身形纤细,乘务员的制服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材线条勾勒出来,将美好纤细的曲线展现得淋漓尽致,深蓝色包臀裙下是一双笔直白皙的长腿。 明明制服的配色俗气得很,穿在她身上却莫名美得不可方物。 她举着那个飞机模型,在照片里笑得温婉动人,眉目如画般的貌美。 裴忌的喉间忽然有些发干。 他垂下眼睑,凝视半晌后,面无表情地将照片下载。 然后保存至手机相册。 第9章 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次日,热搜终于在公关部的努力下被慢慢压了下去。 莫青屏微信发来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北城的一家茶楼,是唯一能偶遇导演的机会。导演行踪不定,时鸢只能依靠今晚的机会碰碰运气。 最近的行程都没了,时鸢又措不及防地闲了下来。 晚上,她还做了一个梦。 准确来说,不是梦,是过去确切发生过的事。 也许是因为白天莫青屏说的那句,裴忌这人,疯得很,一定要躲得远远的,才勾起了那么多的回忆。 毕竟从小时候开始,这句话她不知道听别人说了多少遍。 南浔只是一个小小的江南古镇,为数不多的人口里,没人不知道裴忌。 他们视他为让南浔蒙羞的一处污泥,厌恶他,躲避他,却又对他始终讳莫如深。 “小鸢啊,镇西头最顶头那家你可得绕着走,躲着那条疯狗远远的,沾上晦气。” 这是别人跟她说的。 -- 第21页 第一次遇到裴忌的那天,暴雨如注。 每天练舞的舞房突然关了门,时鸢被迫绕了路,去了镇西的一家旧舞室练舞。 练完回家的路上,时鸢才发现自己把扇子弄丢了。 明天她还要在学校的晚会上跳扇子舞,迫于无奈,她只好原路折回去找。 雨丝细密,凉意渗进了骨缝里,时鸢艰难撑着摇摇欲坠的伞,慢慢沿路走回去。 模糊不清的视野里,她看见不远处的屋檐下坐着一个人。 他一身黑色,在透明的雨幕中格外显眼,如一点浓墨缀在山水画里,孤僻又寂寥。 像是根本无家可归。 下暴雨的时候,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周围安静到,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垂着头,手里拿着她丢的那把扇子。 打开,合上,玩得不亦乐乎。 像个捡到玩具的幼稚孩童。 时鸢撑着伞走过去。 “你好,这把扇子是......” 时鸢话未说完,那人便懒洋洋地抬了眼,朝她看过来。 时鸢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肤色冷白,瞳仁漆黑,额前几缕黑发被打湿,微遮住那双极为深邃漂亮的眼睛。 除却眼底骇人的冷意和戾气,时鸢觉得,他是她在南浔见到过最好看的人。 尤其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颓废感。和他对视的那眼,时鸢仿佛在里面看见了一片荒原,凉薄得让人心惊。 少年的脸上挂了彩,像是刚打过架,身上的戾气收敛不下,平添了几分野性。 他晃了晃扇子,语气不带丝毫情绪:“你的?” 嗓音又低又哑,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裹了些凉意,却很好听。 时鸢回过神,耳尖悄声泛了红:“是我的扇子。” 说完,她本以为他要把扇子还给她了,正准备伸手去接,他却收了手。 少年微眯起眼,语调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证明是你的?” 时鸢一懵:“?” 这还能怎么证明,扇子上又没刻她的名字。 顿了下,他薄唇微扬,眼神里透着几分轻挑和痞气,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 “怎么,你是唱戏的?” 闻言,时鸢一怔,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小到大遇到的男生里,没有哪个对她不是客气礼貌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这么....没有礼貌的家伙。 她急红了脸:“你....你怎么.....”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少年眼里的笑淡去,再度恢复彻骨的冷,轮廓线条冷厉分明。 他丝毫没有跟她讲道理的意思,“落在我手里,就是我的了。” 这还是时鸢第一次见到这么把不讲理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的人。 “不是,这是跳舞用的。”她有些急了,连忙又道:“不信的话,明天在南浔中学礼堂,你可以来看。” 闻言,他的动作停住了,懒懒掀起眼看她。 像是在判断她的话是真是假,时鸢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试图靠眼神的真挚说服他。 半晌,他舔了舔唇,终于松口:“成。” 时鸢终于松下一口气。 下一刻,他凑近了她一些,视线紧锁着她的脸,轻笑了声。 落在她耳中的嗓音狠戾又危险,压得低低的,透着股没由来的疯劲。 “要是敢骗我,我就把你们礼堂砸了。” 话落,扇子被毫不客气地扔回她怀里。 时鸢一懵,并没被他那句听着凶狠的语气吓着,紧接着就看见少年站起身,变成了她需要仰头的高度。 他拔腿就走,丝毫不顾屋檐外的倾盆大雨。 时鸢回神,立刻抬脚追上去叫住他。 “同学......” 少年头也不回,冷嗤一声道:“谁跟你是同学。” 他的脾气真的很坏,时鸢想。 可偏偏她又是天生的心软,看着他湿了衣衫,忍不住说:“还下着雨,我还有一把伞,给你吧,淋雨会生病的。谢谢你还给我扇子。” 他眉梢一挑,不屑道:“多管闲事,老子没你这么娇气。” 不仅脾气坏,人还凶得很。 像隔壁刘奶奶院子里养的大狼狗。 凶巴巴的,却会在下雨天躲在屋檐下,可怜兮兮地舔伤口。 那是时鸢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时,她还不知道,他就是裴忌。 也不知道,她和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只记得,那个雨天,她遇到了一个脾气很差,却在路边等着还她扇子的少年。 *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醒来后,因为通告基本都没了,一整天无事可做,闲得叫人发慌,时鸢就又抱着《沉溺》的剧本研读起来。 时鸢的心态一直很好。 无力改变的事,倒不如坦然去接受。 没通告的日子,她就权当是放了个假吧,倒也是她少有的假期。 等再抬起头时,已经快要下午五点。 时鸢揉了揉还在发酸的手臂,觉得有些困了,便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去洗澡,就听见手机铃声忽然在房间里响起。 是一串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您好,时小姐。我是裴氏集团总裁助理,周景林。” -- 第22页 时鸢听见裴氏集团几个字,困意瞬间散了大半。 “您好。” 周景林的声音不疾不徐:“时小姐,由于裴总还在忙,所以让我打电话来转述。裴总说,您这两天的时间应该比较宽裕,所以想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亲自来归还手机。” “时间比较宽裕”几个字上,周景林依照裴忌的指示特意加上了重音。 时鸢怎么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 因为裴忌的出现,她原本所计划好的一切全都破灭了,回南浔的日子恐怕也不知道要推迟到什么时候。 而现在,她只能尽可能地躲着他。 但那晚,毕竟是他救了她。她还霸占着他的手机没还。 顿了顿,时鸢只好用商量的语气问:“我今晚有很重要的事。让我的助理把手机送回去可以吗?” 办公室内,手机开着免提,周景林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脸色,又低下头。 “抱歉,时小姐。” 裴忌这人有多固执,时鸢再了解不过。 静默片刻,她只好松口:“那可以等我晚点忙完之后再送过去吗?” “可以的时小姐。” 周景林刚挂掉电话,就见男人面无表情地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西服袖口,金属的袖扣泛着冷光,矜贵至极,却莫名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冷冷丢下一句:“查,她晚上去哪。” * 晚上六点。 北城一家高级私人会所里,时鸢独自一人等在沙发区。 洛清漪还在为公关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时鸢今晚就只带了蒋清一人过来。她让蒋清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厅等着,自己上了楼。 会所的私密性很高,时鸢索性把帽子和墨镜摘了下来,只带了口罩,安静地在沙发上等着。 她今天随手用鲨鱼夹将头发半扎起,剩下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等待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有人经过,无一例外地将惊艳的目光投向她。 甚至还有人接连不断上前搭讪。 一个年轻男人走到她身边,手里不经意地晃出阿斯顿马丁的车钥匙,笑容殷切。 “小姐,你在等人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时鸢眉头轻蹙,熟稔地回绝:“不用了,谢谢,我在等我男朋友。” 凭空捏造一个男朋友就是最方便快捷的拒绝理由,男人听出她的意思,只能悻悻走了。 时针悄无声息地一圈圈走着,离约定好的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一个小时。 时鸢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也无人回复。 明摆着是故意晾着她。 树倒猢狲散,娱乐圈总是如此。今天可以对你阿谀奉承,明天就可能冷嘲热讽。 随着时鸢坐在那的时间愈久,打量的目光也越来越多。 不远处,两个女人的谈话声入耳,身后屏风的隔音质量不太好,时鸢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那边的是时鸢没错吧?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那,现在还没走?” “是吧,听说好像在等梁制片。” 红裙女人笑容讥诮,语气不掩嘲讽:“都快被封杀了,当然要想办法攀上另一棵大树了。她有多爱钱,全世界谁不知道?” “啧,她那身段倒是真的不错,难怪是学跳舞出身的。她后来为什么不跳了啊?” 女人嗤笑一声:“跳那个什么古典舞,哪有娱乐圈来钱快。” 声音渐渐远了,时鸢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是啊,她有多爱钱,所有人都知道。 入行不过短短几年,影视广告拍了不计其数。 任谁看都会觉得,她是一个为了钱,可以放弃梦想的人。而人们往往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也没人想听她的解释。 她低垂着头,长发从肩头散落下来,遮挡住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却笼罩着一股浓重的悲伤。 “您好,请问是时鸢小姐吗?梁先生让我带您进去。” 侍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将时鸢从自己的世界里扯出来。 抬起头前,她将鼻尖的酸意压回去,若无其事地起身:“我是。” “时小姐,您请跟我来吧。” 侍者一路带着时鸢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包厢。 门被推开,包厢里烟雾缭绕,里面坐着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身材相比之下还算健康的男人,就是《沉溺》的制片人,梁鸿逸。 梁鸿逸在电影圈里的名声不小,也曾经有过一部入围了戛纳的电影,算得上有些才气,曾经年轻的时候在圈子里更是出名的花花公子,后来结了婚才有所收敛。 梁鸿逸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扫了一圈,笑吟吟开口:“久等了啊时鸢,刚才在跟王总他们聊电影的事,聊着聊着就不小心忘了你还在外面等着呢,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说完,他又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时鸢坐过去,随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围的目光都朝时鸢的方向投过来,有不怀好意,有讥讽,也有鄙夷,像打量一件明码标价的货物一样。 让人难堪,让人想逃,逃离这片乌烟瘴气。 时鸢站在原地没动,目光冷冷地看着他:“梁制片,我是来试戏的。” 梁鸿逸的笑容收了些,眯起眼盯着她:“我又没说不让你试。你先坐下,电影的事慢慢聊。” -- 第23页 时鸢还是没动。 梁鸿逸看着她清丽的脸,心里又是一阵发痒,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这样,你把这杯酒喝了,明天我就带你去见邱导。” 透明的液体滑入杯壁,被递到时鸢面前。 梁鸿逸又苦口婆心似的劝她:“邱导的性子你应该多少听说过,他要是看不顺眼谁,那人还想演他的电影,那可是要费很大功夫的。更何况.....” 更何况,她也许明天就会被人彻底封杀了。 时鸢的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她盯着那杯酒,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刺破皮也不自知。 各色各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等着看她这个昔日娱乐圈的清冷女神,如何折腰。 亲眼目睹挂在枝头的花坠进泥里,向来是观众最爱的戏码。 唇瓣已经被咬出了血,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口腔,时鸢终于慢慢抬起头。 她的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说什么,身后便传来声响。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伴随着那道低沉冷厉的男声,让人如坠冰窖。 “梁制片,兴致不错啊。” 第10章 谁给你的胆子找别人当靠…… 包厢里原本觥筹交错的气氛在那句话落下后已经彻底消失了。 却而代之的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裴忌身上,时鸢终于微松下一口气。 梁鸿逸回过神,慌忙站起来把自己的位子让出来,陪着笑脸:“裴..裴总,没想到这么巧,您今天也在这边。” 原本包厢里坐着的几个老总还一脸不屑,听到裴总两个字,表情顷刻凝固住。 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让梁鸿逸这种人变成一个卑躬屈膝的狗腿子,应该就是前段时间回国的那个裴家养子没错了。 众人心神一凛,一个个瞬间默契地换上殷勤的笑脸开始敬酒。 裴忌毫不客气地在主位上坐下,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叠起,闲散的像在自家后院里一样,却散发着十足的压迫感。 从进来到现在,他都没给她一个正眼,仿佛真的不认识她似的。 “碰巧路过,没想到见到熟人了。” 梁鸿逸愣了下,下意识看了一眼那边站着的时鸢,一时竟然不知道这句熟人指的是谁。 可如果能跟裴忌打好关系,当然是有利无害的。 梁鸿逸心里这么想着,又记起裴忌抽烟,忙不迭从手边的烟盒掏出一支烟递过去。 见裴忌居然真的接了,梁鸿逸又立刻给他点上火。 时鸢站在一旁,眉头轻蹙起,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点猩红从修长的指间缓缓燃起,袅袅烟雾飘出来。 很快,香烟燃了小半截,烟灰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手侧就是装了半壶红酒的醒酒器,裴忌忽地低笑了声,悠悠道:“看不出来,梁制片很爱喝酒啊。” 说着,他轻轻抬了抬手腕。 “啪嗒”一声,那半截烟灰便直直跌进了醒酒器里,六位数的红酒瞬间毁于一旦。 梁鸿逸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他的嘴唇有些哆嗦起来:“裴.....裴总.....” 裴忌勾起薄唇,把那壶混了烟灰的红酒放在他面前。 玻璃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像一把锤子狠狠敲击在众人心头。 梁鸿逸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 时鸢心里一惊,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一片死寂里,裴忌撩起眼,嗓音低沉磁性,却让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他笑:“既然爱喝,那就把这些都喝了吧。” 语气冷淡,却不容置喙,如恶魔的低语。 梁鸿逸盯着那整整半瓶子的浑浊液体,浑身不寒而栗,抬头就对上男人那双阴沉至极的眼。 他从来没看过那么可怕的眼神。 果然和传闻里说的一样,是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疯子。 喝完这些,他说什么不得折腾进医院住个几天,吐个三天三夜。 可他又是怎么把裴忌给得罪了? 梁鸿逸眼睛转了一圈,余光忽然瞥到站在那里的时鸢,瞬间如雷灌顶。 可传言不是说时鸢跟裴忌有仇吗?? 梁鸿逸挤出来的笑比哭还难看:“裴...裴总,这..这.....” 男人含笑的声音悠悠响起:“怎么,这些不够梁制品喝?那就再上几瓶,记我的账,别客气。” “...........” 在场的人向梁鸿逸投去同情的目光,却没有一人敢开口求情。 因为根本没人能管得了。 除非他们想陪着梁鸿逸一起死。 气氛就这样近乎诡异地凝固住,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引火烧身。 而梁鸿逸的脸色灰白,手也哆哆嗦嗦的,迟迟握不住瓶子,徒劳无功地拖延着时间。 裴忌微眯起眼,神色不耐。 如果不是她还站在那,他早就把酒亲自灌进这垃圾的嘴里了。 裴忌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站起身,语气沉下来。 他的声音低哑又危险:“需要我亲手帮你吗?” 闻言,梁鸿逸的冷汗大滴滑落,腿肚子不争气地发着抖。 -- 第24页 “裴总。” 僵持不下的气氛被这道轻柔悦耳的声音骤然打破。 裴忌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僵了下。 时鸢抿了抿唇,垂下眼:“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说完,她便攥紧包带,转身离开包厢。 众人神情惊愕,目睹着裴忌的神情从刚刚的阴郁暴怒,一瞬间闪过无措。 像是一座即将喷射的危险火山,突然被一捧清水轻而易举地浇灭了。 快得不易察觉,好像只是他们的错觉。 裴忌喉结微动,刚刚眼底肆虐的情绪被硬生生压制回去,眼神再度恢复漠然。 他刚抬脚走向门口,一个侍者正巧走过来。 侍者见气氛诡异,小心翼翼地开口。 “打扰了客人,外面有一位姓季的先生到了。” 话音未落,“啪”得一声脆响,拉扯着众人的心跟着咯噔一下。 裴忌手里的酒杯碎了。 他面无表情地拂掉身上的玻璃渣,抬脚往外走。 * 时鸢乘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然后给蒋清发了条微信,让她开车过来。 蒋清瞬间秒回,说五分钟就到。 还没等时鸢放下手机,微信又弹出一条消息。 蒋清:对了时鸢姐,你没碰见季总吗?洛姐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季总也过来了。 季云笙也来了? 时鸢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停车场光线昏暗,视线所及之处一道人影都看不见。 空旷又寂静,仿佛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阴森的像鬼片里的场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沉沉的脚步声。 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脑补一些画面,时鸢吓得攥紧手机,连忙转头看去。 暗处,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等看清他的面容,时鸢悬着的心骤然松下来。 她这一微小的神情被裴忌尽收眼底。 他盯着她的脸,语调讥讽:“看见来的人是我,所以很失望?” 时鸢一噎,不知道他这会儿发的又是哪门子疯。 但他好歹是跟出来了。她赌赢了。 以前也是如此,每一次他克制不住脾气想要发疯的时候,只要她转身离开,他就会跟上来。 刚刚在包厢里,她的脑中一团乱麻,想要制止他,却不知道怎样才有用。 所以她只能故技重施。而他,也确实追了出来。 和从前一样。 时鸢垂眼,遮住眼底泛起的那点涟漪,状若无事地从包里掏出手机。 她的嗓音极轻,语气礼貌疏离:“手机还给你。谢谢。” 裴忌低头看着那部黑色手机,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弧度。 他忽然朝她逼近,声音沉得发哑:“就这么想跟我撇清关系?嗯?” 莫名的,时鸢的嗓子有些发涩,心尖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如针扎一般,无孔不入。 顿了下,她才缓缓道:“裴忌,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她说这句话时,平静又残忍。 一如多年前那样绝情。 裴忌的脑中忽然又出现了几年前她说的那句。 也是这样的语气,明明声音温柔至极,却让他如坠深渊。 她问,裴忌,你真的觉得我喜欢你吗? 是啊,从头至尾,犯蠢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她一如既往的清醒,坚定地想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毕竟,他这种连骨子里流动的血液都肮脏至极的人,怎么配沾染她。 她曾将他拉出了地狱,却又亲手推入了另一个更深的深渊。 那股深入骨髓的痛像是再次发了芽,肩上的伤口明明早已痊愈结痂,却依然能让他痛彻心扉。 怎么能只让他一个人痛呢。 垂在身侧的手攥得越来越紧,骨节甚至开始隐隐泛白。 时鸢眼睫轻颤,似是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太过伤人。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手腕就被从身后紧紧扼住。 紧接着,一股力道袭来,时鸢还未回神,整个人就被抵在了车上。 属于他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袭过来,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紧紧包裹着她。 他欺身压下来,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时鸢耳根一热,试图别开脸。 下一秒,修长冰凉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仰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一双狭长漂亮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扬,眸中满是戾气,俊美如妖孽的一张脸。 他目光阴翳,盯着她的视线近乎狰狞。 时鸢呼吸一窒,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如藤蔓一般,从心口蔓延开来,遍布全身。 他薄唇翕动,冷声问她:“那你和季云笙呢?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男人的眉眼阴沉一片,漆眸中仿佛积蓄着惊涛骇浪,眼尾隐隐泛着红。 像是一只在笼中冲撞,受了伤的困兽,疯狂,执拗,妄图在她的身上寻到一个出口,找到唯一的解药。 顿了下,他勾起唇,冷笑道:“时鸢,谁给你的胆子找别人当靠山?” 时鸢浑身一震,过往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挤入脑中。 她被关在漆黑的仓库里,他从高得吓人的窗户外翻进来,将浑身发抖的她扯进怀里,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拥着她。 少年的语气嫌弃,眼神却是温柔的:“时鸢,有我在,你怕什么。” -- 第25页 “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记住了。” 漆黑一片中,只有他身上的温度传递过来,滚烫一片。 他摸着她的头,像哄小孩似的,附在她的耳边,声音低低的。 “老子就是你的靠山。” 可偏偏,他们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裴忌的视角,能看见她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发着颤。 她的脸色苍白一片,终于轻声开口:“裴忌,我们之间的恩怨,和其他人无关。” 裴忌的手背青筋爆起,无声的昭示着他此刻拼命忍耐着的情绪。 半晌,他忽地轻笑一声,像是在笑她的天真。 他语气嘲弄,问她:“你真的以为季云笙护得住你?” 话落,裴忌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 “时鸢,记住了。” 耳廓处的热气引起一阵酥麻感,时鸢顿时浑身僵住。 他深邃幽暗的目光从她的唇慢慢上移,对上她的眼。 裴忌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神近逼视:“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 不论是从前,还是以后。 时鸢浑身一抖,心尖都跟着发颤。 他的嗓音喑哑,像是警告,也似引诱,从牙关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织成了一张硕大的网,试图将她扯进他的那片地狱,肆意沉沦,疯狂。 不给她半分逃跑的机会。 明明他们是世界上最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 可裴忌的眼睛却告诉她...... 他想和她,纠缠至死。 第11章 想要,就过来。 “时鸢姐......” 一声惊呼声骤然击碎凝固的气氛。 蒋清动作迅速地停车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地愣在原地。 车灯的光亮晃过来,男人高大的身影将时鸢笼罩其中,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 一黑一白,地上的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像被扯进泥潭的弯月,早已分不清你我。 看清那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时,蒋清立刻反应过来,就是那天庆功宴遇到的那个。 注意到时鸢的手腕被他扣着,蒋清瞬间急了:“时鸢姐....你没事吧!你是谁啊,快点放....”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男人的视线冷冷睨过来,蒋清没说完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冷冽骇人。 裴忌的手不但没松开一分,反而笑了下。 他掀了掀眼皮,看向蒋清,语气淡淡:“你在跟我说话?” 蒋清的脸瞬间白了。 见状,时鸢连忙出声安抚她:“我没事,你别害怕。他不会伤害我。” 听见最后那句,裴忌的瞳孔猛地一缩。 刚才还在叫嚣着的情绪,终于被一点点地压制了回去。 然而时鸢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她抬起眼望向他,目光掺着几分无奈。 “裴忌...” 她刚一开口,他的手便松开了。 时鸢还未等松下一口气,就又听见裴忌看低沉的声音响起。 他还在执着于刚刚那个问题:“你和季云笙,到底是什么关系。” 闻言,她的目光微闪了一下。 裴忌捕捉到那丝微小的变化,沉郁的漆眸中隐有一缕光亮燃起。 然而,下一秒,她的话却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 时鸢静静地望着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那点光亮就这样被一瞬间浇熄了。 有些话,她亲口说出来,总是比别人传上千句百句还要残忍。 裴忌退后一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他的眸中笑意冰冷:“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多没意思。” 时鸢眼睫轻颤,刚想开口,他便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 很快,停在附近的一辆布加迪威龙疾驰而去,消失在时鸢的视野里。 一旁的蒋清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时鸢姐......” 时鸢掩下眼底那抹黯然,冲她笑了下:“我没事,上车吧。” 下一刻,有人在背后叫住她。 “时鸢。” 时鸢回头,看见是季云笙,才恍然想起那会儿蒋清发的微信。 “你怎么突然....”话还没问完,时鸢就猜到了。 她无奈地笑了下:“青屏已经告诉你了吗?” 季云笙点头,清俊的面容上挂着淡笑:“先上我的车聊吧。” 坐上宽敞柔软的宾利后座,时鸢忽然后知后觉地有些庆幸。 幸好裴忌已经离开了,如果让他亲眼撞上她和季云笙在一起,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时鸢正想着,就听见季云笙温声问:“裴忌已经来找过你了吗?” 她怔了下,没想到季云笙会问得如此直接。 “说实话,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做得这么绝。”季云笙苦笑了下,似是有些无奈:“毕竟以前不管怎么说,你对他都.......” 话说到一半,他又自觉失言,歉疚道:“抱歉,我不该提的。” 时鸢扬了扬唇角:“没关系,该道歉的是我才对,给豫星带来了这么多麻烦。” 车内光线柔和,季云笙垂眸望着她,瞳孔被光线映成了温柔的浅咖色。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魔力:“资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只是难办了些,需要一点时间。” -- 第26页 “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些,你不必因为这件事有压力,也不要在意外界的那些言论,你是豫星的艺人,哪怕我们不是好朋友,公司也有义务帮你解决。” 听着他的话,时鸢的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压下那丝酸涩,她感激道:“谢谢。” “跟我还提什么谢字,”他笑了笑,又想起什么:“还有《沉溺》那部电影,我刚刚得到消息,邱锐明天就会到北城,但公司临时有急事,需要我过去一趟。” 措不及防的,时鸢的脑中又冒出裴忌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皱起眉,担心裴忌已经对季云笙的公司下手了。 犹豫片刻,时鸢还是开口问:“你说的急事,是和裴忌有关吗?” 对上她的视线,季云笙就知道根本瞒不过她。 他轻叹,有些无奈地笑:“只是项目出了一点小问题,我父亲很在意那个项目,所以急着叫我回去问话。” 季云笙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提到季父,时鸢心里一沉,隐约猜测到,情况应该远没有季云笙说的那么轻松。 她只见过季父一面,就是四年前,在南浔的医院里。 一个真正只看利益,毫无人情的商人,生命里仿佛只有交易,连骨子里流动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无甚区别。 时鸢视线担忧地看向他:“季先生他会不会......” 季云笙唇角微扬,温声宽慰她:“放心吧,没事的。明天我安排洛清漪去陪你去见一下邱锐。但,裴氏集团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方。” 时鸢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也就是说,她能拿到这部电影,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 况且现在连导演都对她没有什么好印象,更是难上加难。 可如果让她放弃这个剧本,时鸢觉得,这大概也就意味着放弃掉她退出演艺生涯之前最后一次夺取影后桂冠的机会,也错过了一个像是为了她量身定做的剧本。 她不甘心,无论从哪个角度,她都不甘心。 所以她也不会轻易放弃。 季云笙急着去机场,时鸢就没麻烦他送自己。 回到自己的保姆车上,时鸢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然而,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裴忌刚刚的模样。 心口像是被堵着一块巨石一样,压得她喘不上气。时鸢索性睁开眼,拿起手边的矿泉水拧开。 见她没睡,蒋清终于按耐不住地好奇道:“时鸢姐....刚刚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呀?他的眼神好可怕啊...” 可似乎,他看时鸢的眼神又是不一样的。 没有那种凌厉骇人的感觉,而是小心翼翼,对她表现出来的冷厉只是一眼就能叫人看穿的伪装。 后面这些话,蒋清没敢说出口,脑中刚脑补出一部浪漫爱情剧的戏码,就听见时鸢清浅的嗓音响起。 “是仇人。” 蒋清一愣,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 时鸢目光黯然,扯了扯唇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不管对谁而言,她和裴忌的过去,都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美好故事。 一个注定就是悲剧的故事,无论中间的情节怎样发展,最后带给人们的也只会是更多的痛苦。 倒不如,戛然而止。 * 回到家里,时鸢洗完澡,躺在床上放空。 她静静地盯着天花板,耳边忽然冒出刚刚车上,蒋清问的那句话。 “您刚刚为什么不解释,其实您和季总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没必要。 她想要的,是让裴忌死心,没什么是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 他已经那么恨她,也不差再多一件了。 * 这一夜,时鸢睡得不太好。 梦境里各种画面交织,时鸢醒来后照了照镜子,果不其然,眼底泛起一片小小的乌青。 她轻叹一声,将那点瑕疵遮盖掉,画了一层薄薄的底妆,又抿上一层玫瑰色的唇釉。 确保镜中的人看不出憔悴,时鸢这才拿起桌上的东西出门。 按照约定的时间,邱锐会在下午4点左右在一家茶楼和人见面,留给时鸢的只有短短十分钟不到。 茶楼包厢外的走廊上,时鸢摘掉墨镜口罩,去掉装饰,露出一张略施粉黛的美人脸。 过了会儿,一间包厢的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五官周正,神情严肃,远远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不愧是名导。 时鸢认出了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脚迎上去。 她露出笑脸:“您好邱导,冒昧打扰您了,我叫时鸢,是豫星娱乐的艺人。” 他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时鸢的笑脸露出任何变化,只微微点头:“你好,时小姐。” 时鸢咬紧唇,一鼓作气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邱导,这是我的简历,还有我对角色的理解和分析。我对《沉溺》这部电影中的宁意知一角非常感兴趣,我相信自己有能力诠释出这个角色,希望您可以给我一个参与试镜的机会。” 说完,她便深深弯下腰,鞠了一90度的躬。 她是带着十足的诚意和尊敬来的。 邱锐微愣了下,以导演的专业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的确是顶尖的外貌条件,气质也是一等一的,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惹眼,瞧得出是古典舞出身,很符合电影里宁意知这个外柔内刚的女性角色。 -- 第27页 只可惜,太浮躁,急功近利。 邱锐在心里无声地叹息。 保持了三秒后,时鸢站起身,迎上周围的各色目光。 她的身形纤细柔弱,背却挺得笔直,如寒风中直立不倒的秀竹。 “时小姐,我以为豫星应该很明白我的意思了。我虽然常年在国外,但对国内的情况也略有耳闻。首先,按照时小姐的咖位和片酬范围,不是我们剧组能负担的。有这笔钱,我会用于提升电影的质量。” 邱锐又说:“其次,据我所知,时小姐的档期应该是很满的,我也曾经听说过一些。作为导演,我不希望我的演员因为过度追寻一些其他的东西,而忘记了她最本身的职责。” “我要的是演员,不是明星。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想,我和时小姐追寻的东西并不一样。” 时鸢身形重重一晃,简历的边角几乎快要被她的指尖捏破,眼底闪过一抹受伤,却又很快被她掩住。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邱锐。 她嘴角扯出的笑容带着几分勉强和苦涩,却仍然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邱导,有的时候外界的评价并不足以概括一个人。您并不了解我,为什么就能判断我不适合您的电影呢?” 邱锐叹了一声,对她的固执有些无可奈何,只好意味深长道:“时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对时小姐略有耳闻了。我有一位多年挚友,她叫白锦竹。” 话音落下,时鸢的脸色瞬间惨白。 言止于此,邱锐就知道她应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有些可惜地看了时鸢一眼,叹着气摇了摇头,就走了。 只留下时鸢一人站在原地,她垂着头,长发散落下来,看不清神情,脊背仿佛被无形的东西慢慢压垮,整个人都笼罩着一种深深的无力和颓然。 怔然失神间,时鸢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道温和却严厉的女声。 她说,时鸢,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那种努力过后依然无用的无力感,远比外界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和声音,更像一把钝刀子,可以一点点地将她凌迟。 会让她认为,不论过了多久,她依然一事无成。 甚至连自己喜欢的角色都没资格争取,也没资格辩驳。 像是海岸上搁浅的鱼,被紫外线凌迟过后,挣扎着试图翻身,却又被海浪拍打在沙滩上动弹不得,能做的只有缓慢而艰难地呼吸。 时鸢走出大门时,冷不丁被萧瑟的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外面的天漆黑一片,一辆车从不远处驶来,炽白的车灯明晃晃地扫过,刺得她不适应地抬手挡在眼前。 那辆车就在她的面前停下,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走到她面前,声音礼貌。 “您好,时小姐。” 时鸢适应了光线,将手放下来,看见面前陌生的面孔。 她只隐约觉得来人的声线有些耳熟,迟疑问:“您是?” 男人微笑着向她表明身份:“我是裴氏集团执行总裁助理,周景林。之前有给您打过电话的。” 时鸢一怔。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周景林又说:“是裴总让我来接您的。” 时鸢顿时更懵:“?” 恰逢这时,周景林的电话忽然震动了下。 周景林看了眼手机,又看到时鸢茫然的表情,随即了然。 他将电话划开,递给她:“是裴总的电话。” 时鸢懵怔地接过手机放到耳边,电话那头安静几秒,随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混合着微弱的电流声传过来。 “我说过,季云笙帮不了你。”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又像是混合了一丝少有的愉悦,恶劣至极。 他知道她今晚即便是见到了邱锐,也只会碰壁。 时鸢抿紧唇,一时无言。 这是裴忌对她的报复,甚至有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可接下来发生的,却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电话内安静无声,呼啸的风声从时鸢耳边刮过,裴忌低沉的嗓音忽然入耳。 “时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话落,时鸢顿时愣住。 消化掉那句话里的意思后,她的嗓子忽然有些发涩,缓声问:“你说什么?” “试镜。想要那个角色,就过来。”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电话里就只剩忙音。 手机被她攥得有些升温,那股热意顺着皮肤灼烫到心脏,驱赶了晚风带来的那丝寒意。 时鸢突然发现,裴忌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 他知道要用什么当作诱饵,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地走到他身边。 而她从始至终却不知道裴忌想要的是什么。 理智告诉她,他们早该到此为止了。 可心里原本死寂荒芜的地方像是被一把不知名的火点燃了,时鸢找不到源头,只能归结于她不甘心放弃《沉溺》这部电影。 她已经分不清,等下要做出的选择,到底是不可为而为之,还是将错就错。 夜风徐徐,周景林站在车旁安静等待着。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黑夜里,那双温柔的杏眸清明而坚定。 “麻烦你,送我去见他吧。” 第12章 在我家接别的男人电话? -- 第28页 是夜。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辆黑色宾利匀速行驶。 夜里起了雾,半山腰上,一座别墅散发着唯一的光亮,孤零零地立在浓雾里,仿佛被世界遗弃掉了一般。 后座,时鸢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蹙了蹙眉,忽然出声。 “他平时都住在这里吗?” 周景林应声答:“不,裴总只会偶尔回来,大多数时候都在公司或酒店。” 环山别墅离市区距离太远,一开始周景林也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买房子。 只不过后来,他偶然见识过一次裴忌在回家路上的车速,就明白了。 因为这条又长又绕的山路,适合飙车。 这些话周景林不敢说,见时鸢没了继续发问的意思,也就识趣地闭了嘴。 终于,宾利缓缓在别墅门口停下。 别墅的门是虚掩着的,时鸢推开门进去。 穿过玄关,就到了客厅,冷色调的极简布置,无处不透着冰冷的气息。 没人。 客厅里静悄悄的,唯有一道通向外面的门是开着的。 时鸢从那道门走出去,顺着花园的小路走到尽头,泳池便出现在视野中。 此时,恰逢云雾散开,月亮悄悄冒了个尖,照亮眼前那片泳池。 时鸢愣住了。 说是泳池,却又好像不太准确。 因为泳池里面盛的是清澈的水,而眼前的..... 是红色的。 刺眼的红色,让时鸢不受控制地联想起一种液体。 像血海。 她的脸上瞬间褪去血色,也就是在她晃神的刹那,一道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游出水面。 “砰”得一声,四溅的水花惊得时鸢猛回过神。 她循声抬眼,就看见一道高大挺括的身影。 他赤/裸着上半身,背部的线条紧实分明,肤色透着一股近乎病态的冷白,几道狰狞的疤痕盘踞在背上,平添几分破碎的美感。 视线下移,隐有水珠沿着他的腹肌线条滑落,没入人鱼线之中,留下一道水渍。 有些.....欲气横生。 再往下,时鸢不敢看了,她飞速别开脸,若无其事地盯向一旁。 其实这样的场面她不是没见过,以前在沙滩拍摄广告的时候,她多少还是见过一些的。以往看见这些,她都毫无波澜,甚至可以称得上心如止水。 甚至时鸢自己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性冷淡。 她见过的那些男演员虽然大多也有腹肌,但打眼就能看出时偶尔健身才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花拳绣腿,靠着打光和化妆加持才能营造出的视觉效果。 但裴忌这个不是。 他并不是那种健身过度的腱子肉,明明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可脱了之后就能发现,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极富力量感,视觉冲击很强。 所以...让人看得有些血脉喷张。 不知怎的,时鸢的脸有些热。 幸好室外光线昏暗,她别开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平静自然。 然而下一秒,裴忌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伪装。 他拿起一旁搭的浴袍,直截了当道:“看都看见了,还装什么?” 时鸢顿时一噎,忍不住小声辩解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他轻嗤了声,像是觉得好笑。 紧接着,脚步声愈来愈近。 时鸢目不斜视地盯着一旁,只能故作平静道:“你...你先把衣服穿上。” “你打算一辈子盯着那盆盆栽说话?” “........” 这下时鸢只能慢慢转过头。 看见裴忌已经穿上了一件浴袍,时鸢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瞥她一眼,丢下两个字:“过来。” 时鸢脑中刚松下的弦又瞬间绷紧。 她垂下眼,不再与他对视:“我是来试戏的。” 仅是她细微的反应,就让裴忌的动作僵了下。 他冷冷扯唇,转身头也不回道:“那你现在可以走了。” 时鸢愣住,看着他的背影,当然听懂了这句话里明目张胆的威胁。 半秒后,她深吸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一直跟在他身后走到泳池中央,时鸢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她循着香气转头,看见血红的泳池,脑中忽然蹦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深深蹙眉,又看向裴忌冷漠如斯的侧脸。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你不是来试戏的吗?来吧。” 裴忌撩起眼看向她,声线低哑:“就试,宁意知跳海那一段。” 时鸢一怔。 她记得裴忌说的那段戏,在剧本的中间,主角宁意知在被迫放弃梦想,众叛亲离后陷入绝望,试图跳海自杀终结人生的片段。 可现在哪有海让她跳? 裴忌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身后的泳池,恶劣地勾唇:“你自便。” “.........” 时鸢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衣裙,拧了拧眉。 她不会游泳,甚至还有些怕水。 来的路上她就已经猜到裴忌会想方设法为难她,但眼下的情况其实已经比她预想的要好了。 很快,她的眉头就又舒展开,平静地看着他应:“好。” 裴忌唇边的笑僵了瞬。 她好像永远都是这样。 -- 第29页 不管你对她做什么,说多重的话,都仿佛无关痛痒。 而他说要报复她,她也只会平静地承受,然后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是的,她不想激怒他,顺从只是为了跟他这个疯子摆脱干系罢了。 他的眸色一点点沉下来,浓重的戾气在眼底积蓄,视线紧紧盯着不远处站着的人。 这是一段没有台词的戏,考验的只有演员情绪的爆发和感染力。 时鸢缓缓合上眼,深吸一口气。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已然不见平日的温柔平和,却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颓靡,绝望,连一滴泪都流不出的干涸。 被迫放弃了自己毕生热爱的事情,被全世界排斥和误解。 她已经进入了宁意知的世界里。 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如此争取这个角色的原因。 时鸢在看剧本时甚至觉得,她就是宁意知。 因为经历过相似的事情,才更能与角色产生的共鸣,是可遇不可求的。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泳池边缘走近。 月亮隐入云层,泳池颜色暗红,像一片深不见底的血海。 血海深仇,大抵是最适合他们两个的成语。 时鸢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全然未觉身后的人已经站起身朝她走来。 离深渊只差一步之遥时,她机械地张开双臂,合上眼。 突然,一股力道从后方袭来,扯住她的手臂。 时鸢错愕地睁开眼,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一个天旋地转,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他从背后拥着她,一同坠入身后的深渊。 冰冷的池水没顶的一瞬间,时鸢忘了憋气,一大口水呛进气管里。 那种灭顶之灾的窒息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下一刻,她就被人从水中托起,脱离了水面。 生死仿佛都在这一瞬间。 水珠迷蒙了眼前的视线,时鸢只能凭借着求生本能,紧紧攀扶着身边唯一的浮木。 池水冰冷,他的身上却是热的。 肌肤相贴的部位,炙热的温度一寸寸地过渡到她的身上。 她猛咳了几声,将水咳出来了些,才重新得以呼吸。 短暂缺氧后的晕眩感里,她散乱的发丝被人挽到耳后。 耳畔低沉的声音虚幻又真实,在她的世界里回荡。 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嗓音沉得发哑:“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死。” 宁意知或许会一个人死在冰冷孤寂的海里。 但时鸢永远不会。 他会陪着她一起死。 * 裴忌随手拿起的浴巾将她包裹住,将她抱回房间,放到床上。 从时鸢的角度,能看见他额前被打湿了的黑发,随意地垂下来,半遮住那双漂亮的眼。 他的睫毛很长,似乎还有水珠挂在上面。 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放下,声线里没什么情绪。 “去洗澡。” 时鸢的眼睛瞬间睁大,手不动声色地将浴巾裹得更紧了些。 裴忌注意到她的动作,目光移到她垂在肩上的湿发,轻嗤一声道:“你要这样呆一晚上?” “.......” 时鸢抿紧唇,垂下眼没说话。 她刚呛了水,咳得好不狼狈,此刻发丝湿漉漉的披在肩头,本就白皙的小脸比平时更苍白了些,像是挨了欺负一样的柔弱不堪。 见状,裴忌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语气仍然硬邦邦的。 “明天周景林会把试镜的时间和地点发给你。” 话落,时鸢的睫毛颤了下,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他。 她的眼睛依旧澄亮,裴忌被她盯得表情有些不自然。 他的声音依旧冷漠,“我只是给你参加剧组试镜的机会,不代表这个角色一定是你的。” 时鸢还是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眼中写满了不解。 裴忌轻咳了声,又道:“最后的决定权在邱锐那里,他是个老古板,我不希望因为他对演员的固执己见来影响这部电影赚钱,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不让她拿到那个角色,才应该算是报复她。 可是他偏偏告诉她,她可以去参加正式试镜了,而她如果成功拿到角色,也与他无关。 而且,他似乎还坚信,如果是她来演,一定能赚到很多钱。 好像,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和信任。 时鸢怔住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现在很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呛了水,她的嗓子忽然有些发涩。 她声音极轻道:“谢谢。” 见她终于开口了,裴忌的心忽然松了一下。 他的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些:“去洗澡。” 时鸢咬着唇,低声说:“我打电话让人来接我回去吧。” 闻言,裴忌的眼底那丝柔和消失,又恢复了往常的冷色。 “可以,如果你想他们半路就车毁人亡的话。” “?” 时鸢诧异地瞪大眼,看向窗外,然后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已经大雾茫茫,这条山路本就难开,下了雾后确实更危险了。可她一会儿要怎么走? 时鸢细眉轻拧,指尖不自觉揪着身上的浴巾。 -- 第30页 她现在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总不能真的这样一晚上。 可在裴忌的家里洗澡,好像也很.....不对劲。 时鸢的脸蓦地有点发烫,声音细若蚊鸣:“可我没衣服换.....” “柜子里。” 丢下这句,裴忌便转身走了。 因为他知道他要是再留在这,时鸢会纠结一个晚上。 果然,裴忌刚抬脚离开,时鸢就松下一口气。 她慢慢挪步到衣帽间里,打开衣柜。 果然,基本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衬衫和名贵西装,还有几件黑色的T恤和卫衣挂在旁边,款式简单休闲,是他以前经常会穿的。 没有女人的衣物。 时鸢站在衣柜前踌躇了会儿,还是拿了一件足够大的黑色连帽卫衣下来。 洗完澡出来,她换上那件卫衣,只觉得浑身都萦绕着裴忌身上的气息。 让时鸢的脸莫名更烫了。 她从包里翻出手机,先是给蒋清发了条微信,让蒋清明天一早过来接她。 收到蒋清回复的OK之后,时鸢刚松懈下来,一通电话忽然打进来。 三个显眼的大字在屏幕上疯狂闪烁跳跃。 季云笙。 时鸢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裴忌没过来,应该还在客房洗澡。 她微微松下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她骗了裴忌,说她跟季云笙是那种关系。 而季云笙也认为她不会和裴忌有太多的接触。 而现在,她又在裴忌的家里。 时鸢在心底叹了口气,将电话接起。 她微微压低了声音,率先开口:“有事吗云笙?” 季云笙清润温和的嗓音从那头传过来,伴随着机场的播报声:“没什么急事,我刚刚结束了工作,想着打电话问问你这两天怎么样。还有关于《沉溺》那部电影......” 时鸢捂着话筒,轻声打断道:“我明天应该可以去参加《沉溺》的试镜了。” 电话那头,季云笙怔了下,“是邱导让你去的吗?” 时鸢含糊地应了声,季云笙许是听出来她的不对劲,却也体贴地没再追问,只说:“我明天早上的飞机到北城,下午应该可以赶到试镜片场。” 闻言,时鸢微微诧异:“你明天就回来了吗?” 停机坪寒风呼啸,季云笙一边快步朝私人飞机的停靠处走,一边温声答她:“嗯,事情处理完了,我现在已经在机场了。” 季云笙听出她刻意压低的音量,犹豫着开口问:“时鸢,你现在在家吗?” 时鸢被问得噎了一下,脑中飞速思考着答案,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嗯....我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被人从身后抽走。 一道熟悉冷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惊得时鸢出了一身冷汗。 裴忌冷笑一声,对着电话说:“她在忙,听不出来吗?” 说完这句,他没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干脆地把电话挂断。 时鸢慌乱中转身,不小心绊到床脚,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裴忌反应很快,抬手轻松将她揽住。 时鸢措不及防地栽进他怀里,鼻翼瞬间被他身上清淡好闻的沐浴液味道充斥。 她红着脸站稳,伸手要抢回手机:“你把手机还给我....” 裴忌将手机顺手扔在床上,朝她逼近一步。 他冷笑着勾唇,目光里的危险不言而喻,“时鸢,谁给你的胆子在我家接别的男人的电话?还是季云笙的?” 时鸢心虚地往后撤了一步,却不小心跌坐在床头。 裴忌俯下身,手臂撑在她身侧,轻而易举地将她禁锢住。 属于他的气息四面八方强势地逼过来,时鸢退无可退,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企图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 裴忌刚洗过澡,浴袍松垮地挂在身上,从她的角度,能看见水珠顺着他的锁骨顺着紧实的线条滑落到胸前,滴出一小片水渍。 他漆黑的眸紧紧锁着她,里面尽是她的倒影,浓郁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最终却还是被压了回去。 鼻尖贴着鼻尖的距离,他就那样盯着她,眼中从一开始的疯狂,执拗,到最后的无可奈何,里面像坠了一滩深不见底的漩涡,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人溺毙其中。 时鸢的呼吸漏了一拍。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被逼得发哑:“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时鸢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她怔然抬眼,却措不及防地撞进裴忌的视线里。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语气强硬,却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所以,给老子离他远点,行不行?” 第13章 凭什么他可以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引得时鸢一阵颤栗。 她别开脸,躲开他的逼视,蝶翅般的眼睫轻颤着。 “裴忌....我说过的。” 她的红唇微张,明明嗓音温柔至极,吐出来的却是最绝情的话。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这一句,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碎裴忌眸中所有的伪装。 他的目光暗得发沉,浓稠如墨的情绪夹裹其中,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 -- 第31页 裴忌的呼吸重了几分,哑声问她:“凭什么他可以,我不行。” 他的眼尾红了几分,向来张扬恣意的眼此刻低垂着,透着几分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 卑微。 时鸢的心脏忽然抽痛了下。 她不敢再看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不出任何异样。 时鸢垂下眼,藏起眸中一闪而过的悲戚。 “因为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话音落下,裴忌眼底的情绪崩裂了,漆眸中冷意盎然。 原来,在她心里,他们之间的过去只是一个错误。 只有他,像一只满身伤痕的狗,独自沉溺在过去,向她摇尾乞怜。 多贱,多可笑啊。 他哑声笑,语调嘲弄:“我忘了,我还欠你一条命。” “嗯,一直都是我犯贱。” 时鸢呼吸一停,眼眶忽然有些发疼。 她的唇动了动,男人已经起身离开,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偌大的房间里,他带来的温度和气息一点点冷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时鸢坐在冰冷的大床上,望着窗外兀自出神。 而后的一整晚,裴忌都再没有出现过。 她也整夜没有合眼。 一大早,蒋清的车就到了。 时鸢将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上车之前,她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别墅。 静悄悄的,仿佛从来无人存在。 车开走了。 时鸢没有看见,别墅二楼窗口,一道颀长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周身气场阴沉。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脚边的烟头散落一地。 目送她离开后,裴忌面无表情地回到房间里。 那件昨晚她穿过的衣服被整齐地叠好,摆放在床上。 裴忌走过去,将衣服拿起,一股浅淡的馨香随即弥漫开来。 是她身上的味道。 明明只待了一晚,却仿佛无处不在。 裴忌神色冷漠,正要将那件衣服扔进垃圾桶的前一瞬,动作却又停住。 顿了许久,衣服还是被妥帖地挂回了衣柜的最中央。 *Ding ding 早晨八点。 周景林准时出现在别墅一楼,拿着IPAD准备汇报行程。 裴忌下楼时,周景林敏锐地捕捉到到裴忌眼底遍布的红血丝。 昨晚时鸢还是在这里过夜的.....但为什么男人的脸色更像是....... 欲求不满。 周景林轻咳了声,不敢多想,收敛起思绪将平板递过去:“裴总,这是凌晨出现的微博热搜。” 裴忌一边打领带往外走,随意瞥了一眼屏幕。 #时鸢停车场密会神秘男子# #疑似时鸢新恋情曝光# #时鸢amp;豫星总裁# 照片里,是男人以暧昧至极的姿势将女人抵在车上,只拍到了裴忌的背影,时鸢的脸倒是清清楚楚。 两个气质极不般配的人站在一起,却出奇的登对。 而评论区的画风更是清奇。 「卧槽卧槽,宽肩窄腰,满屏的大长腿,我好馋...」 「这帅哥是哪个男明星还是模特,一分钟给我他的全部信息,我要去粉!!」 「楼上的快穿条裤子吧。btw娱乐圈里确实好多年没见到有这种气场的了。」 「话说回来不是说时鸢和豫星娱乐总裁有一腿吗?这个是吗?」 「不是吧,豫星总裁不是曾经被扒出来过照片吗,虽然也很帅,但明显和照片里这个又拽又野的帅哥不是一个类型啊。」 「我更爱这个!!秘书快给我捞!!」 「但照片里的两个人真的好配啊....想嗑cp了救敏,为什么这个姿势这么撩」 「同意楼上,我也要变cp粉了....」 裴忌的眉头一点点蹙起,面色难得一见地凝重了些。 上次股盘波动险些损失几十亿,周景林都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周景林的心都跟着提起,还以为自己又要挨骂了,下一秒却听见男人沉声问:“嗑cp是什么意思。” 许是昨夜抽了太多烟的缘故,他的嗓音比平日哑了些,低沉磁性,语气格外认真。 而听到这句,周景林手里的平板差点没拿住。 这种问题,从一个整日操控上百亿项目的人的口中问出来,未免太让人觉得割裂。 尤其这人还是裴忌。 .......... 周景林艰难思考了下,给出官方回答:“嗯....意思是粉丝非常喜欢和支持一对情侣,会有一些搜集情侣同框的物料图片等行为。” 裴忌挑了下眉,没再说话。 察觉到男人的神色似乎比刚刚看着愉悦了些,周景林又谨慎开口:“需要通知公关部撤掉吗?” 往常所有有关裴忌的新闻或照片,都是要被第一时间撤掉的,如果赶上裴忌心情不好,那家狗仔恐怕都要跟着遭殃。 然而这次,裴忌的语气听着也没有刚刚那般冰冷了,难得缓和了些。 “最后一个撤了,其他的先留着。” “好的裴总。” 周景林应完,手指划到裴忌唯一说要撤掉的那个热搜。 #时鸢amp;豫星总裁# ........... * 此时,保姆车上。 蒋清心惊胆战地观察着车内的气氛,目光在洛清漪和时鸢身上扫了一圈,还是小声开口对时鸢说:“对不起时鸢姐.....” -- 第32页 明明时鸢昨晚告诉她偷偷来接,却还是不小心被洛清漪知道了。 洛清漪跟了过来,脸色是显而易见的不好。 时鸢冲她安抚地笑了下:“没事,你先下车,去买点早餐回来。” “好的。”一听这话,蒋清忙不迭地下了车。 司机也随后跟着下去了,车内只剩时鸢和洛清漪两个人。 洛清漪把手机递给她,神情疲惫:“热搜,看看吧。一大早莫青屏的电话就打到我这儿了,不然我也不会发现你夜不归宿。” 时鸢接过手机,上下翻看了一下,神色出奇的平静。 “这回总不会再瞒着我了吧,”洛清漪盯着她,语气沉重问:“真的是他么?” 时鸢没说话。 洛清漪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却还是不敢相信:“裴忌....他回来了?” “嗯。” 听见她肯定的答案,洛清漪倒吸了口凉气:“那你们.....” 时鸢终于抬起眼看她,嗓音浅淡:“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就好,那就好。” 洛清漪终于松下口气,看着她欲言又止:“时鸢,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吧.....你想你已经为了他......” 时鸢轻声打断她:“我知道。” 她比谁都知道,他们不合适。 见气氛沉重,时鸢扯唇笑了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他是《沉溺》的投资人,以后应该很难避免见面,但我们不会发生什么。” 未等洛清漪说话,时鸢又道:“我有点累了,先睡一会儿,下午还有试镜呢。” 看着她透着疲色的脸蛋,洛清漪没说完的话只得咽了回去。 时鸢合上眼后,洛清漪下了车,就见蒋清拎着一个星巴克的袋子跑过来。 洛清漪把她拦住,揉了揉眉心,“她睡了,你先吃吧。” “啊.......”蒋清往车里看了一眼,敢问又不敢问。 最终还是好奇心战胜一切,蒋清小心翼翼地开口:“洛姐,热搜上的那个男人.......该不会喜欢时鸢姐吧?” 洛清漪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斜阳,摇了摇头:“不知道。” 洛清漪说的是实话。 他们两个人..经历过那么多事,是爱是恨,他们旁人又怎么可能说得清呢。 “那他们.....” 话未说完,洛清漪便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不可能。” 见她如此笃定,蒋清有些不解。 顿了好久,洛清漪才看向她,轻叹了声,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人命。” 第14章 可以帮我解一下衣服吗?…… 下午四点。 时鸢准时赶到试镜片场,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时鸢也还是不免被眼前的排场震撼了下。 等候区坐着的人几乎都是一线,或者超一线的女明星,实力强的更不在少数。 但其中也不乏面生的,看上去灵气逼人的小女孩,青春洋溢。 时鸢忽然就开始有些紧张起来了。 她是戴着口罩来的,站在角落里,却也有不少人注意到她,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她这里瞥过来。 毕竟接连不断霸占着热搜,所有人现在都对她身上的八卦充满好奇。 时鸢权当没看见,拿着抽签抽到试镜片段,独自坐在一旁认真读起来。 每个人抽到的试镜片段都不一样,而时鸢抽到的这个,恰好是最难的。 《沉溺》这部戏更倾向于是一部回忆录,16岁的芭蕾天才少女宁意知从小到大受人追捧,却因为遇人不淑,导致父母意外身亡,自己的双腿也再不能够跳舞。 而这一段戏里的内容,就是宁意知被迫放弃芭蕾舞梦想后,独自一人回到练功房里,想要尝试跳舞,却又摔倒在地的场景。 攥着剧本的指尖收紧,纸张被捏得有些变了形。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过舞了。 这时,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叫她,时鸢深吸一口气,将剧本合上。 就快要轮到她上场了。 时鸢跟着工作人员到临时更衣室里,换上了剧组提前准备好的舞蹈服。 是一套很美的纱裙。 进去试镜的人是两两一组,等时鸢换好衣服到了门口,才看见那个等会儿要跟她一起进去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的少女,面容娇俏明艳,只一眼就能看出,是从小在温室里娇养长大的,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摧残,像花骨朵一样饱满可人。 少女偏头注意到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邱明嫣。” 听到邱这个姓氏,时鸢记起来了。 邱锐是名导,他的姐姐是邱瓷,曾经的金马影后,而邱明嫣应该就是邱瓷一直精心培养,百般呵护的那个独女。 时鸢微笑着回握了下:“时鸢。” 邱明嫣目不转睛地盯着时鸢,不禁感叹一句:“你穿这件裙子好漂亮啊。” 时鸢好歹在娱乐圈呆了几年,也听得出一句赞美里有多少真情和假意。眼前的少女倒是娱乐圈里少有的真诚。 她看着邱明嫣身上的粉色纱裙,同样笑道:“谢谢,你也很漂亮。” 羡慕邱明嫣的身上,有她早就失去了的朝气。 这时,有工作人员摆摆手示意:“可以进来了。” 房间里,背景被简单布置成了舞蹈房的样子,一面巨大的镜子,而对面摆着一张长桌。 -- 第33页 时鸢抬头看去,桌子后坐着几个人,最中间坐着的是邱锐。 他的身旁还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修长的双腿交叠,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处,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昂贵的银色腕表泛着冷光,矜贵至极。 即便是不出声,也带着十足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吸引别人的目光。 时鸢的视线顿了下,很快敛眸。 裴忌是投资人,出现在这里也无可厚非。 而一旁的邱明嫣看见席位上坐着的男人,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邱锐全当没看见,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感谢两位参与《沉溺》的试镜,我是邱锐,担任这部戏的导演。我左手边这位是电影的最大投资方,裴总。右边这位是陈岳,陈编。” 时鸢发现,在场的人里没有梁鸿逸。 应该是上次的事情,原本的制片人才被换掉了吧。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是裴忌做的。 思及此,时鸢落下眼,尽量避开与主位上坐着的人有眼神接触。 这时,邱锐又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两位可以自行决定谁先开始。” 邱明嫣转头,明亮的大眼忽闪忽闪:“时鸢姐姐,要么我先来吧。” 时鸢微微颔首,没什么异议:“好。” 邱明嫣感激地冲她笑了笑,理了理裙摆起身,站在那里几秒钟就入了戏。 不得不说,作为影后邱瓷的女儿,邱明嫣到底是继承了几分天赋的。 而且从她跳舞的那一小段也能看出,小姑娘还有多年的舞蹈功底,腰肢纤细柔软,做一些高难度动作毫不费力。 粉色的纱裙缓缓绽开,少女的面容娇美可人,眼神都是明媚娇俏的,只是那目光,落在评委席的地方却是有点多了。 准确来说....是落在了裴忌的方向。 时鸢的眉头不自觉轻蹙起,视线不受控地微微朝那个方向瞥去。 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专注在场内旋转起舞的邱明嫣身上,时鸢以为裴忌也是一样。 而她只悄悄瞥一眼,应该是不会被他发现的。 可时鸢想错了。 安静如斯的空气里,她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撞进那双漆黑的,如坠了深渊一般深沉的眼中。 他没有在看面前那个翩翩起舞的少女,从始至终,像是丝毫提不起兴趣,连眼也不曾抬过。 他一直在看她。 直白的,不加任何遮掩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她身上。 明明一个人的视线范围很广,可有的时候却又好像很窄,窄到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的身影。 时鸢的心脏忽然停了一拍。 她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话。 回头看看吧。 只有这样才能发现,有人一直在身后看着你。 * 思绪刹那回神,时鸢很快收回目光,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看向邱明嫣的方向。 仿佛刚刚那一秒钟的眼神交汇不曾存在。 裴忌的眸色瞬间沉下来。 这时,邱明嫣已经演到跳舞时不甚摔倒的片段。 少女跌坐在地上,豆大的泪珠盈睫,目光悲痛欲绝。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小声抽噎着,瘦弱的肩膀不停抖动,让人好不心疼。 论演技和感染力,邱明嫣的实力确实能算得上相当不错了,尽管稚嫩了些。 一段结束,房间内掌声响起,赞许声此起彼伏。 邱明嫣站起来,擦干眼泪,笑着向大家鞠躬,视线若有似无地朝裴忌的方向瞥去。 不似其他人那样,用欣赏惊艳的目光看着她。 他连头都没抬。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邱明嫣有点懊恼,却还是只能先回到座位。 但没关系,她对自己很有信心。 “时鸢姐姐,到你了。” 时鸢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台中央走去。 一旁的邱明嫣愣了下。 从时鸢起身的那一刻,她周身的气质仿佛都改变了。 变得悲伤,孤寂,连迈出的每一步都好像变得坚决。 只需要一秒钟,她就已经进入了宁意知的世界。 时鸢走到镜子前,沉默地注视着镜中的人片刻,嘴角慢慢扯起。 她张开双臂,开始起舞。 裴忌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 她并没有做任何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甚至腿都没怎么动。 可身姿异常轻盈,连手臂挥舞的弧度都是极美的。 白裙勾勒出的腰肢柔软纤细,像是没长骨头一样,他一只手就能轻松握住。 裴忌忽然想到了昨晚,她浑身湿透,靠在他身上的模样。 和那时柔软不堪的样子不同,此刻的时鸢,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生命燃尽前的最后一刻起舞,绽放着独一无二的光芒,潋滟至极。 让他根本移不开眼。 离上一次亲眼见她跳舞,已经过了太久。 可心脏依然在跳动,一下比一下剧烈,几乎快要冲破他的胸膛。 裴忌紧紧凝着那道身影,指节一寸寸收紧,眼神近乎痴迷,近乎疯魔。 他忽然开始后悔了。 他不该让这么多人都在这个房间里的。 他想把所有盯着她的人的眼睛都挖了。 -- 第34页 突然,时鸢跌倒了。 她在旋转时跌倒,纱裙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却颓靡的弧度。 她摔倒了,却没有像刚刚邱明嫣那样抽泣出声。 她就那样静静地,一个人呆坐在原地,目光空洞地盯着一处出神。 那双如水般的灵动温柔的眼眸成了一潭死水,她的眼睛很红,却始终没有掉出一滴眼泪。却比刚刚梨花带雨的邱明嫣更让人心疼。 像是在深夜无数次悄声哭泣后,彻底失去生机,变得一片干涸。 邱明嫣只领悟到了这个角色最浅的一层情绪,却没有想过一件事。 人在痛到极致时,是没有眼泪的。 而宁意知,是柔弱的,亦是坚强的。即便是空无一人的练功房里,她也不允许自己留下向命运示弱的眼泪。 邱锐的心里忽然有点感慨。 这才是他要找的宁意知啊。 * 一段结束,时鸢强迫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起身鞠躬。 比刚刚更加响亮雷动的掌声响起。 她成功用演技,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曾对她抱有偏见的邱锐。 时鸢更不能忽视,人群里最炙热的那道目光。 她垂眼,忍耐着脚踝处传来的那阵扯痛,面上瞧不出一丝异常。 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舞,幸好只是刚刚的程度,也叫人发现不了什么端倪。 只是,哪怕瞒得住所有人,她也不是曾经那个对自己的舞蹈引以为傲的时鸢了。 可当裴忌注视着她的时候,时鸢竟然生出了一种,近乎自卑的情绪。 和生机勃勃的邱明嫣比起来,她像一朵已经开败了的花。 在裴忌面前,更让她想逃。 “感谢你的表演,时小姐。我们先暂时中场休息,结果稍后会现场公布。” 话落,裴忌已经起了身,面容依然瞧不出任何情绪,抬脚走了出去。 很快,身旁的邱明嫣也迫不及待地追了出去。 时鸢垂眼,将所有的情绪压回去,就当作没有看见一样,准备回到更衣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片场的路有点绕,也没有指示牌,时鸢的方向感不太好,绕了两个弯还没找到。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时鸢脚步一停,下意识在拐角处藏起来。 邱明嫣语气羞涩,又带着雀跃:“裴先生,您就是这部戏的投资人吗?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之前在酒会上见过的。家父是李源。” 见路被人挡了,裴忌皱起眉,压着心底那股躁意:“有事?” 男人神色冷漠,邱明嫣却不受影响,又笑着问:“您刚刚看了我的表演,请问有什么建议吗?” 裴忌根本没有耐心回答这种废话,刚想绕开她离开,就看见不远处,那抹白色的裙角露在外面。 他的脚步一顿,冷然的眸色忽然缓和了些。 想偷听,却没藏好尾巴。 见裴忌的神色忽然柔和了几分,邱明嫣的眼睛亮了亮,试探问:“裴先生?” 裴忌挑了下眉,目光越过邱明嫣,落在那抹衣摆上,似有似无地勾了下唇。 “还不错。” 话音落下,拐角处的那抹裙摆消失了。 邱明嫣面色一喜:“真的吗裴先生?” 下一刻,男人唇边的笑淡了,恢复了冷冽,仿佛刚才那一瞬的柔和只是错觉。 他抬脚绕过她,“让一下。” 邱明嫣懵了。 等她再回过神时,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 与此同时,时鸢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找到了临时换衣间。 时鸢身上的那件纱裙不太好脱,穿上时就是工作人员帮忙在背后系了半天的绑带。 才将她带到换衣间,工作人员就被对讲机叫走,只能等会回来帮她解衣服,临走前还帮她关上了门。 临时换衣间里布置简单,只有一席帘布垂着遮挡。 时鸢拉开黑帘子走进去,打算尝试自己先动手试试。 然而她显然低估了身上这件裙子的复杂程度。 后面的绑带似乎是缠绕在一起的,她解错了一个,后面就整个乱掉了。 时鸢背着手,艰难地摸索着卡住的那个结,脸都有些憋红了。 这时,门口传来窸窣声响,有人进来了。 时鸢的注意力都在背后,根本没多想,只当是刚刚那个女工作人员回来了。 她背对着帘子,有些懊恼道:“实在抱歉,可以麻烦你帮我解一下吗,有一个结好像系死了.....” 关门的声音响起,没人应答。 紧接着,黑帘子被人拉开了。 第15章 求你,放过我。 时鸢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了她。 那人微俯下头,一言不发地开始帮她解扣子。 冰凉的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到背后的皮肤,随着纠缠在一起的结被解开,他的指节似是不经意地轻触过她的背脊,一阵酥麻的感觉,引得她浑身绷紧,微微颤栗。 那股气息,好像有些熟悉。 时鸢察觉不对,捂紧裙子猛然扭头看去。 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裴.....裴忌?你在这做什么?” 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更衣室里? 试衣间里的空间狭小而逼仄,随着他高大的身形挤进来,里面早就没了太多空隙。 -- 第35页 裴忌又朝她靠近一步,幽暗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轻佻又放荡,不带丝毫的遮掩,那股子痞劲一点不藏,坏得明明白白。 不叫人讨厌,反而会盯得人面红耳赤,勾人得紧。 可偏偏女孩就是对他这种类型毫无抵抗力。 以前念书时就是,每次裴忌在舞房外面等她,来来往往的女孩们哪怕知道他就是那个人人避而不及的裴忌,眼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黏在他身上,偷偷打量他,讨论他。 像罂粟一样,危险,阴郁,对人们来说却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而现在,他早就不再是从前那个小镇里遭人排挤的少年。 所以,连影后手心里捧大的小公主在跳舞时的目光都会不由自主地瞄向他。 刚才脸上腾腾的热意忽然散了些,时鸢垂眼,藏起眼底那抹黯然。 裴忌撩起眼,盯着她泛红的耳尖,忽地低笑了声:“不是你让我帮你解开?” 她一时语塞:“我...我不知道进来的人是你。” 裴忌的眸色瞬间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还有谁?” “.........” 他又逼近她一步,属于他的气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肆无忌惮地压过来。 时鸢下意识往后退,身后却抵上了墙壁。 “嗯?说啊,还有谁看过。” 裴忌微微倾身,漆眸里尽是她的倒影。 他的嗓音低低的,夹杂着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颈侧,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去把他的眼睛挖出来,好不好。” 时鸢轻吸了一口气,见他眼里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是疯魔了一样的认真。 她被他气得无奈,又拿他这幅样子毫无办法:“裴忌,你是不是疯了。” 裴忌的鼻尖划过她颈侧,呼吸顿时重了几分。 他忽地笑了,嗓音沉得发哑:“是疯了。” 从刚刚看她跳舞开始,就疯了。 裴忌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眸色晦暗不明,染上几分欲念。 纱裙刚刚被他解开了一部分,薄纱从她雪白的肩头垂下来,布料下的肌肤若隐若现。 他的喉间蓦地有些发干。 裴忌不受控制地低下头,接近她的一瞬间,时鸢却别开了脸。 他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垂边。 裴忌撩起眼,就见她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抖着。 时鸢的声音都染上几分颤音,像屋檐上皑皑而落的白雪。 “裴忌....我求你。” 他的动作骤然一僵。 他的大掌还扣在她的腰上,手上却不敢用半分力道。 薄薄的布料下,炙热的温度一寸寸渡过来,像是能灼烧进心里。 呼吸交缠间,时鸢听见自己的心跳乱了。 不能再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会失去防线的。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放过我,好不好。” 随着她这句话落下,裴忌眼底的欲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密布。 “行啊。” 他舔了舔唇,笑了,眼底像是疯魔了般,咬牙切齿地挤出四个字。 “除非我死。” 时鸢眼睛里的光一寸寸暗下去,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裴忌没有忽略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宁愿她恨他,讨厌他,唯独不能接受她像现在这样。 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的指节一点点缩紧,克制着眼底席卷肆虐的情绪,在她面前一点点压了回去。 “为什么不跳舞了。” 没有想到裴忌会突然提到这个,时鸢愣了下。 她很快垂下眼,轻声答:“因为....我不喜欢了。” 他扯唇,连她说的半个字都没信:“骗子。” 时鸢不吭声了。 好像她的一切情绪都瞒不过裴忌,他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这个人。 时鸢咬紧唇,“你现在能出去吗?我想换衣服。” 裴忌挑了下眉,姿势还是没变,慢条斯理道:“你头发勾在我扣子上了。” “........” 裴忌刚刚就注意到了,但他没动。 怕她疼。 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 “邱导,这部戏就麻烦您多多照顾时鸢了。如果有什么需要豫星这边做的,您尽管联系我。” 是季云笙。 时鸢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面前的人。 果然,裴忌的神色骤然冷下来。 外面,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邱锐难得语气如此温和:“季总,你这就太客气了。” 季云笙又问:“对了邱导,时鸢现在在哪里?刚刚在里面没见到她人。” “我听小刘说时鸢去换衣间了。喏,应该就在这儿。” 他们要过来了。 时鸢的心跳瞬间更快了,噗通噗通地敲击着耳膜,脑中一团乱麻,完全没办法思考。 她也顾不上头发还缠在扣子上了,抬手就要把裴忌推开。 可男人像堵墙一样立在那,哪是她轻易就能推开的。 下一刻,季云笙温润的嗓音在门外响起。 “时鸢?你在里面吗?” 不仅季云笙在外面,邱锐也在外面。 -- 第36页 要是让导演看见她现在和裴忌两个人在试衣间里,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裴忌见她一副紧张到不能呼吸的样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 他逼近她,压低声音问:“怎么,很怕他看见?” 时鸢下意识伸手捂住他的嘴,用眼睛无声地瞪他。 那点震慑在他这里毫无效果,他薄唇轻启,唇瓣柔软的触感在她掌心划过,温热的气息揉进两人肌肤相贴处,刺激得时鸢手指微微收紧。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像是在.....” 他低笑了声,狭长的眼尾微挑起,慢条斯理地吐出那两个字。 “偷情?” 时鸢的手像是被烫着了一样飞快缩回,那股热意从掌心一直蔓延开来,仿佛连周围拂动的空气都沾染上了暧昧的气息。 她平复着因为紧张而加速的心跳,心里祈祷着门外的季云笙能快点离开。 见里面无人应答,季云笙又轻叩两声门,“时鸢,你在里面吗?” 时鸢的心又是一抖,眼睫不安地颤抖着,泄露出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 她抬起眼,一双杏眸像是含了层雾气,略带恳求地看着裴忌。 “操。” 裴忌最受不了她这样看他。 他低咒一声,一把扯下她的手握住,凑到她耳边,放缓了语气:“怕什么,我锁门了。” 听见这话,时鸢终于稍微放松了些。 “应该已经换完出去了吧......” 邱锐话音刚落,就有人来找。 “失陪一下季总,等会里面再聊。” 季云笙温和点头:“好,您先忙。” 听见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时鸢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还没等她完全放松下来,他的大掌忽然从她的腰间抽离,指腹不偏不倚地剐蹭到她最敏感的腰窝上。 最敏感的地方突遭触碰,时鸢浑身一抖,唇瓣里溢出一丝呜咽声。 她连忙咬紧唇,脸蛋涨得通红,又气又羞的目光瞪向他。 “裴忌!” 他明显是故意的。 见她终于在他面前装不了淡定了,裴忌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等会儿别走,我有事情跟你说。” 时鸢疑惑抬眸:“什么?” 很快,她就意识到眼下的场合并不是很适合聊天。 她一手捂着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门,红着脸道:“那你现在出去。” 啧。连骂人都不会。 怎么会有人天生就看着这么好欺负。 兔子惹急了也会咬人。 裴忌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 他推开换衣间的门,离开时不忘把门关严,把请勿入内的指示牌挂上去。 做好这些,他的视线环绕一圈,然后抬脚往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走。 转过一个拐角,一道身影等在那里。 听见脚步声,季云笙转过头看向来人。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微笑道:“裴总,果然是你。” 裴忌懒懒掀了掀眼皮,语气淡淡:“季总耳力不错。” 季云笙唇边的笑凝固半分。 试衣间的门隔音并不好,那些声音,也是裴忌故意想让他听见的。 季云笙神色平静,“鸢鸢是艺人,裴总故意留那些热搜在上面,热度居高不下,对她的负面影响很大。我知道裴总做事向来不顾外界言论,可鸢鸢不一样。” 裴忌冷笑一声:“鸢鸢....也是你配叫的?” 季云笙并没回他这句,而是看着他缓缓说:“这几年来她能有现在的成就很不容易,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来上几次,你只会毁了她。” 闻言,裴忌眸色一凝。 他的眉眼骤然阴沉下来,眼底染上骇人的戾气。 季云笙静静地看着他,语气依然温和平缓,说出来的话却不失尖锐锋芒。 “你已经毁过她的人生一次了,难道还要毁了她第二次吗?” 话落,一股大力猛地袭来,季云笙被一股大力摁在墙上,被钳制得动弹不得。 皮肉撞击墙面发出一声闷声,裴忌没收敛力道,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 “我和她之间,你管不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季云笙,语调嘲弄:“还有,别把自己说得太高尚了。” 裴忌压低音量,“拿合同绑着她,你真的认为别人看不出来?” 季云笙的脸色顿时一白。 下一刻,身上的钳制消失了。 裴忌收回手,目光冷冷睨着他:““如果不是怕她知道,你认为我又能忍你蹦跶多久。” 说罢,他便抬脚离开。 目视着裴忌的身影消失,季云笙原本面上的温和再也维持不住。 他慢慢直起身,揉了揉胸口被撞疼的部位,冷着脸拨出一通电话。 * 半小时后。 时鸢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安静坐在刚刚试镜的房间里等通知。 很快,邱明嫣也回来了。 小姑娘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失落,完全没了刚刚出去时那么激动雀跃。 时鸢又想起了刚刚在拐角处偷听到的对话。 少女一腔赤忱热烈的心意,可惜给错了人。 心里莫名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时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收敛起那点情绪,安静地坐在那。 -- 第37页 邱导还没过来,离宣布结果还有一段时间。 这样等着等着,时鸢又想起刚刚换衣间里的情景。 裴忌说,让她等会别走,有事要跟她讲。 这人真的是....有够流氓的。 邱明嫣好奇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时鸢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啊?” 时鸢猛地回神,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确实好烫。 她含糊应付道:“啊...可能是空调开得有点热。” 幸好邱明嫣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啊,这样啊....” 说话间,门被人推开,季云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时鸢。” 时鸢循声回头,就见季云笙一手握着手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见季云笙的神情比往常严肃,时鸢不明所以地走过去,”发生什么事了吗?” 季云笙盯着她,欲言又止道:“是奶奶出事了....” 随着这句话音落下,时鸢的脑子里轰得一声。 她的脑中什么都顾不得思考了,一时情急攥住他的手臂,急声问:“奶奶她怎么了?” 季云笙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安抚她道:“你别着急,只是今天中午开始,奶奶的精神状况好像突然不太好,有些神智不清,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时鸢此刻已经彻底慌了神。 被许子郁那个变态绑架时,她都不曾有过如此不冷静的时候。 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奶奶是她唯一的牵挂,和软肋。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连声音都开始发抖:“怎么会突然情况不好呢....之前不是一直都有在好转吗.......我现在就回去。” 季云笙神情温柔,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你别着急时鸢,我现在就陪你一起回去。” “你不回公司可以吗?” “没事的,你放心。青屏会处理。” 不远处,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几乎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时鸢。”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冷得让人心惊。 时鸢猛然回神,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理智。 她转过头,就看见裴忌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冷冷扫过她和季云笙交握的手,周围气息阴沉得吓人。 时鸢不知怎的,条件反射就抽出了手。 空气仿佛都跟着在三人之间凝滞了一样,窒息得让人喘不上气。 裴忌的视线紧紧锁着她的神情,终于冷声开口。 “你现在要跟他走?” 时鸢眼睫轻颤,语气却坚定:“是。” 裴忌唇线抿紧,漆眸中一片阴郁,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邱锐很快就会来公布结果。” 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身侧绷紧的手背和凸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一切。 他被她气得狠了,又或者说,被她骗了太多次了。 明明答应了他,结束之后要等他的。 她还是要爽约了。 时鸢的嗓子莫名疼得发紧,却还是不得不开口:“我知道,可我现在必须得走。” 《沉溺》对她固然重要,可终究也只是一部电影,不可能与家人相提并论。 她的声线平静:“对不起。我以后会找机会亲自跟邱导道歉。” 顿了顿,她又看向季云笙,轻声说:“我们走吧。” “嗯。” 很快,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尽头。 邱明嫣恰巧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看见时鸢季云笙并肩离开的背影,又注意到裴忌就站在一旁。 她笑着搭话道:“裴总,您也认识季总吗?季总和时鸢姐姐真的好般配啊。” 他是背对着她的,因此,邱明嫣说这话时,也没有看到男人此刻的神情。 男人轻笑一声,声音低得发哑。 “呵......般配吗。”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喃:“大概吧。” “嗯.....”邱明嫣还没来得及思考接下来要说什么,突然,一声巨响就在前方响起。 伴随着重物落地碎裂的声音,吓得她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摆在眼前的作为装饰品的花瓶,只是一瞬间,就变成了满地的碎片和狼藉。 还未等邱明嫣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就见裴忌蹲下身,捡起一片锋利的碎片。 邱明嫣刚开始还以为男人是要捡起来,可下一刻,她就愣住了。 他的确是捡起来了。 然后,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邱明嫣就这样亲眼看着他一点点用力收紧掌心,很快,鲜血簌簌流下,染红了脚下那一小片地毯。 他低着眼,额前的黑发随意垂落下来,轮廓线条绷紧。冷白的肤色下,鲜血的颜色更是绽放出一种诡丽刺目的鲜艳来。 他的神情,更是透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邱明嫣彻底愣住了。 因为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 是在自虐。 就在邱明嫣呆愣在原地时,裴忌已经站起身。 他面无表情地扔掉那片沾满血的玻璃碎片,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疼。 甚至比不上刚刚的万分之一。 就在裴忌准备抬脚离开时,邱明嫣终于回神,壮着胆子挡住他的路。 “裴....裴总。” -- 第38页 裴忌掀了掀眼皮,戾气丝毫不掩:“滚开。” 她颤着声音开口:“裴总,你的手受伤了...需要处理一下...” 美人梨花带雨,奈何疯子没心没情。 他的声线冷得让人胆寒,“我说滚开,你没听见吗?” 邱明嫣被他吓得浑身一抖,身体终于发挥本能地侧开身,给他让路。 裴忌终于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片场。 今天是周景林开的车,停车场里,劳斯莱斯的驾驶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把拉开。 看见面前的人,周景林愣了下:“裴总?” “滚到后面去。” 看见裴忌下一秒几乎就能杀人的脸色,周景林就立刻明白了男人的意图,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裴总,我今天开出来的是劳斯莱斯,不是您的跑车。以及,这里是市区,限速。” “..........” 周景林真的有点想哭:“所以您还是让我来开吧。” 万幸,裴忌还没有丧失全部理智。 劳斯莱斯缓缓行驶,车窗被降下,冷风不要命地刮进来。 周景林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就听见裴忌忽然出声问。 “那些热搜...怎么样了。” 周景林思索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嗯.....有一些对时鸢小姐不太好的言论冒了出来,网络上的骂声也变多了。” 其实,周景林跟了裴忌这么久,应该也还算得上了解。 比如为什么,以前有关他的热搜都必须第一时间撤掉,而和时鸢有关的,他却要留下。 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孩子,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让全世界知道,那是他的。 说出爱这个字,对他来说太难。 所以他只能固执地用最幼稚的一种方法,像是幼儿园的小孩子一样,靠欺负她,吸引她的注意。 哪怕他是裴忌,拥有了无数人这辈子都拥有不来的财富和地位。 可他依然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一片死寂里,男人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些热搜,都撤了吧。删得干净些。” 周景林顿时一愣,不知道裴忌是受了什么刺激,却还是应。 “好的裴总,我现在吩咐下去。” 后视镜里,裴忌合上眼,原本眼底汹涌成灾的情绪一点点隐回去,从那种几乎快要毁灭一切的疯狂,逐渐归于颓然。 车厢内安静许久,周景林开着车,听见后座的男人忽然出声。 “周景林。” 男人声音喑哑,声线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自嘲。 “你说,我把这条命还给她,她愿不愿意多看我一眼。”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如果我死了,她会不会掉一滴眼泪。” 没等周景林出声,他哑声笑:“还是算了。” 见不得她哭。 明明她已经答应过等他,却还是头也不回地和季云笙走了。 一直以来对她的特例,全都成了捅进他心里的刀。 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再留有余地了。 再睁开眼时,裴忌的眼底只剩近乎冰冷的情绪。 他冷声说,“之前让你查的那些东西,全部整理出来,晚上发给我。” “好的,裴总。” 第16章 她要去相亲? 时鸢下飞机抵达医院时,已是深夜。 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吸进肺里都是冰凉的。 重症监护室外,时鸢隔着玻璃,怔然地看着病床上挂满呼吸器的老人。 “奶奶已经脱离危险了,应该明天才能醒过来,别担心了。” 蓦地,她鼻尖一酸,声音不受控制地染上哭腔:“明明前段时间都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严重了呢....” 季云笙垂了垂眼,藏起眼底那抹暗光,嗓音愈发温柔:“奶奶年纪大了,之前又动过这么大的手术,身体状况不稳定也很正常。” 顿了顿,他又温声劝她:“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奶奶这里我看着就好。” 时鸢的目光一瞬都不曾离开病床,她摇了摇头,执拗道:“我不困,我就呆在这里,等奶奶醒过来。” 时鸢虽然看着柔软心软,可一旦倔起来,谁也劝不动。 见她执意要等,季云笙也没有再劝,叫人去拿毯子过来。 医院长椅冰凉,时鸢呆坐在那里,脑中思绪一段乱麻。 自责,愧疚等等情绪全都一股脑儿地涌上来,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短短几个小时里,无数个片段在梦境里揉杂成一团。 画面是真实而错乱的。 第一个场景,也是在医院里。 那时奶奶还站在她的身边,牵着她的手。 一老一小两道身影,看着门内重症监护室里的心脏监视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白色的身影推着各种仪器进进出出。 最后,躺在床上的人还是被盖上了白布。 紧接着,她听见了身旁重物坠地的声音。 刚刚还在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松开了。 奶奶晕倒了。 她呆呆地看着护士把奶奶抬走,慌神的瞬间,她却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警察局门口。 那夜,大雨倾盆。好多人撑着伞,围在那里。 他们将一道身影围困在中间,哭喊着,唾骂着,让他赔命。 -- 第39页 大雨迷蒙了她眼前的视线,她拼命往人群里挤啊挤,终于看清了。 雨幕里,少年背影单薄,被人推搡拉扯,最后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他是跪着的,背脊却挺得僵直。 她急得哭了出来,她想冲过去拉起他,告诉他不准跪。 可是人墙挡在她的面前,她过不去。 时鸢她瘫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突然,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都消失了。 没有人再拦着她了,她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她踉跄地起身,忽然,一道熟悉浑厚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鸢鸢,别去。” 她怔怔地转身,看见一个男人站在身后,拥有着那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是她的父亲。 他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一如记忆深处的样子。 太过真实,让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画面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时鸢....时鸢......” 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硬生生将时鸢从扭曲的梦境中拉回现实。 时鸢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恍惚片刻,才看见旁边吊着的药水瓶。 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滑进血管,刺得时鸢意识彻底回笼。 见她醒了,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嗓子眼里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样的疼。 她的声音沙哑:“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季云笙轻叹了声:“你发烧了,39度。刚刚在外面晕倒了。” 发烧了啊。 难怪,时鸢觉得此刻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下一刻,季云笙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试探了一下温度。 “还好,现在已经退烧了。” 这个动作有些亲昵,时鸢下意识侧头躲了躲。 “奶奶醒了吗?” 察觉到她潜意识里的抗拒,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很快便掩住了。 他点了点头,又阻止她道:“刚刚才清醒,你输完液再过去。你现在的脸色太憔悴,奶奶看见你这样会担心的。” 最后一句成功止住了时鸢接下来的动作。 她虽然着急看奶奶,可也不想让老人家再为她操心。 于是时鸢只好先耐心等着输液管里的药液流尽,然后去卫生间用清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她的脸色苍白,白日画的淡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一双杏眸里布着血丝,眼睛也有些肿了,气色憔悴得不像话。 时鸢只能管护士借来冰袋,让眼睛看着不像刚哭过之后那么肿之后,才进到病房里。 病床上,呼吸器已经暂时被撤了下来。 看着床上骨瘦如柴的老人,时鸢慢慢挪步过去,轻声唤道:“奶奶。” 老太太抬头看过来,神情茫然,“你是谁啊?” 这句话问出来,时鸢便知道,奶奶是又不记得了。 从那年查出病情之后,老人家的记性就越来越差,患上了阿兹海默症。 甚至有的时候连人脸也记不得了,记忆错乱,还会像小孩子一样玩玩具。 时鸢眼眶发酸,只能咬着唇克制。 她艰难挤出一个笑:“奶奶,我是鸢鸢。” 老太太又盯着她脸仔细端详了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鸢鸢...是奶奶的鸢鸢,奶奶想起来了。” 老太太冲她笑呵呵伸出手,笑容一如从前的慈祥:“我的宝贝鸢鸢怎么又瘦了,小脸比上次看着好像更尖了。” 时鸢握住那只削瘦如枯木般的手,费力挽起一个笑:“因为要上镜,不能太胖,所以减肥了。” 老太太皱起眉,不赞同道:“小姑娘减什么肥呀,又不胖,鸢鸢怎么样都好看,谁也比不了。” 话落,时鸢的眼睛又是一阵发酸。 不论自己如何,在家人眼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老太太爱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忽然又想起什么,冲她身后张望,疑惑道:“鸢鸢,阿忌呢?今天放学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她便反应过来,奶奶这是又记忆错乱了。 她垂下眼,藏起眼底的黯然,一边倒水一边回答:“他....他今天又没交作业,老师罚他放学之后打扫教室,所以没来。” “啊.....这样啊。那那个.....”老太太似是绞尽脑汁地在想名字,嘀咕了半天却也没想起来,“他来没来啊?” 时鸢不解:“您说谁?” 这时,保姆陈月香刚好推门进来,听见时鸢问的,就帮着回答:“是医院里的一个护工小伙子,好像是哪个大学来的志愿者。” “老太太之前住院那一年,那个大学生护工大概一两个月来一次,跟医院里的其他人倒不太熟,每次过来的时候带着口罩,说自己脸上受了伤,怕吓着老人家,不过眉眼倒是生得可漂亮哩。” 说完,陈月香又感叹了句:“桌上那些小玩具,都是那小伙子做的,人可有耐心了,脾气也好得很。有几次老人家上床费劲,都是他把人抱上去的,特别会照顾人。” “大学生志愿者吗....” 时鸢思索片刻,目光又落在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堆木质小玩具上。 应该是她想多了吧。 也许是因为时鸢来陪护的原因,老太太的身体状况好转得格外快。而因为公司有急事,季云笙没留两天便先回去了。 -- 第40页 呆在医院的这两天里,时鸢亲自给邱锐打了电话致歉,原本以为《沉溺》这部戏已经没着落了,却没想到邱锐告诉她,宁意知这个角色已经是她的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剧组五天后就要开机,她得尽快赶回去。 可这边,奶奶的身体刚有好转,时鸢又不忍心这么快就离开。 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好,没办法跟她折腾到北城去养病。 一时间,时鸢又陷入两难的境地里。 这天下午,天气回暖了些,病房里,暖洋洋的光线照进来,洒在雪白的床单上。 时鸢端着热水进来时,老太太正在床上拿着针线打毛衣。 许是因为这两天老太太身体好了些,意识也格外清醒,认不清人的情况也少了。 见她回来,老太太把手里的针线放下,蓦地有些发愁:“鸢鸢,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忙完?忙的话就回去吧,奶奶这有人照顾,不用你惦记。” “没事的奶奶,我再多陪您两天。” “你回去吧,正好奶奶有件事要跟你说。” 老太太一手在枕头底下摸索半天,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小纸条给她,上面写了一串号码。 “这个啊,是奶奶前段时间在医院楼下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刘阿姨。人好,也热心,上次见过你一面,喜欢你喜欢的不得了。她说她儿子也正好在北城呢........” 话说到这,时鸢当然明白了老人家的意思。 这是要给她安排相亲啊。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奶奶,我.....” “哎呀,那个小伙子奶奶见过一次。人帅得不得了,是做警察的,虽然工作不太稳定,但人看着是个踏实善良的。你一个人在外面,奶奶不放心。虽然说云笙这孩子也好,可你不喜欢,也不能强求。”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把小纸条往她手里递:“正好你们都在北城,有空你就去见见,万一你喜欢呢,对不对。” “这个是微信号,你先加上。” 老人家本就生着病,时鸢只能先顺着她的意思,拿出手机把微信号先加上了。 时鸢本来想着先礼貌性地把名字发过去,可又怕人家万一直接拒绝了,奶奶还在旁边看着,恐怕会不开心。 于是她只好先编辑了一条微信过去,起码先应付了奶奶,等到见面的时候再跟人家道歉说明情况。 那头回复的速度很快,说明天就有时间。 奶奶还在一旁看着,时鸢有点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约个了时间地点。 见状,老太太终于乐呵了:“太好了。你明天就准备回去吧鸢鸢,奶奶这里有你陈阿姨照顾,不用你担心。等见到那个小伙子的时候,记得拍张照片给奶奶发过来啊。” “.......好。” * 当晚,嘱咐好保姆一些事情之后,时鸢就被催着启程回了北城。 落地之后,时鸢刚出机场,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来回奔波,她的感冒不但没好,反而还有些加重了。 今天是洛清漪亲自开车接的她,等时鸢一上车,洛清漪就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洛清漪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瞄了一眼时鸢的脸色,担忧道:“感冒怎么样了,好点了没?明天可能还要去剧组签一下合同,拍定妆照,能撑住吗?” 时鸢点头,安慰她说:“没事,小感冒而已。” 洛清漪显然有点信不过她,碎碎念道:“你以前很少生病的,我担心这次别一次来个猛的.....不行我联系导演,咱们休息两天吧。” 时鸢靠在座位里,嗓音极轻,透着几分病弱。 “不用,别因为我耽误了剧组进度。” 否则,又给了别人由头来诟病,热搜又有了。 洛清漪也想到了这层,只好将请假的念头先作罢。 “对了,和裴.......”洛清漪顿了下,不太自然地改口:“裴总的那些热搜,已经被撤下去了。过两天再用微博发一条进组的照片,粉丝的注意力就回来了。” 时鸢闭着眼嗯了声,瞧不出什么情绪。 暮色下,车流缓缓行驶,轻缓的音乐在车内流动,让人慢慢放松下来。。 时鸢忽然出声问:“明天拍完定妆照之后,就没什么安排了吧。” 洛清漪点头,勉强分神问她:“没了,怎么,你有事吗?” 时鸢语气淡淡,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嗯,要去相亲。” “????” * 次日下午。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会议室外,周景林正拿着手机焦急地来回踱步。 《沉溺》试镜结束后的这几天,裴忌几乎每天都住在公司里。 没日没夜地工作,开会。 这几天公司气压低得惊人,可以说是人人自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裴忌最近的心情极差。原本裴忌训人就丝毫不留情面,最近只要有人在工作上出了差错,即便是公司高层,以前或许只是挨上一顿臭骂赔上季度奖金,现在直接卷铺盖滚蛋。 周景林也同样绷紧了十二分精神应付工作,忙得昏天黑地,以至于连昨晚时鸢回到北城的消息都没来得及上报。 周景林知道,裴忌的脾气突然变得极差,应该跟时鸢那天突然离开片场脱不了关系。 -- 第41页 而眼下还没过几天,他也不敢确定裴忌到底消没消气,万一他自作主张地时鸢回来的消息报告上去,可能明天被分配去缅甸分公司的就是他了。 两个人闹别扭,遭殃的可是他们这些底层社畜。 纠结片刻后,周景林还是决定先给时鸢的经纪人打个电话,探探时鸢的态度再说。 很快,女人悦耳礼貌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 “您好,哪位。” “您好洛小姐,我是裴氏集团总裁特助,周景林。” 如果说刚刚洛清漪的语气还算客气,听到裴氏两个字后,显然变得不耐烦起来。 “有事吗?” 身为总裁特助这几年,周景林倒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不待见。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胡乱找了个理由:“是这样的,关于《沉溺》这部电影,我们裴总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需要跟时小姐敲定一下,想看看时小姐今天有没有时间。” 洛清漪当然也一下子听出来这就是借口,非常直截了当地拒绝:“抱歉啊,我们家鸢鸢没空。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聊。” 那头,洛清漪又干脆利落道:“另外,麻烦你转告一下你们裴总,没事请不要骚扰我们家艺人。” 她还顺道在“骚扰”两个字上特意加了重音。 周景林:“...........” “她下午还忙着要去相亲。谢谢。” “啪”得一声,电话被无情挂断。 就在周景林还没想好要怎么把相亲这个消息委婉地告诉裴忌时,会议室大门已经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为首的男人身型挺拔显眼,被西裤剪裁包裹的长腿利落分明,浑身散发着凌厉的气息,戾气丛生,让人下意识不敢靠近。 他只穿了件黑衬衫,没打领带,领口随意散着,露出冷□□致的锁骨,矜贵至极。 走廊里的员工纷纷低头避到两侧,让出一条路来。 周景林快步流星跟在后面,脑中只是想象一下等会裴忌知道时鸢要去相亲的消息之后会是什么样,就已经想放弃这个饭碗了。 “裴总....有件事....” 话未说完,就被裴忌冷声打断:“你也被里面那群老东西传染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 周景林只好硬着头皮补充道:“是时小姐,昨晚已经回到北城了。” 话音一落,前方的人脚步微不可查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自然。 下一刻,裴忌冷笑一声:“你是她的助理还是我的助理?” “..........时小姐的经纪人说,时小姐下午要去相亲。” 面前的人脚步骤停。 周景林哪怕是在他的背后,也能感受到那阵狂风暴雨袭来的可怖气息,刚刚若无其事的伪装已经彻底被撕破。 男人薄唇轻启,阴沉地挤出两个字。 “相、亲?” 第17章 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翌日。 《沉溺》剧组定妆照拍摄现场。 时鸢到的时候,刚好撞见邱明嫣拍完出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沉溺》的女二号定的是邱明嫣。 想想也不奇怪,《沉溺》是个很好的机会,邱锐也不想让自己的外甥女错过。而且相比起女一宁意知这个角色,女二号沈梓茵也是个很讨喜的角色,也更适合邱明嫣这种娇俏可爱的形象。 时鸢签好合同出来时,还刚好碰见了邱锐。 时鸢微笑着跟他打招呼:“邱导。” 邱锐神色还算和蔼,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排斥。 他是打从心底里承认了时鸢做这部戏的主角,而且邱锐这两天里也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对时鸢的态度。 的确是他这个老古板太固执己见了。 从试镜那天的那一个片段,邱锐就能看出,时鸢是真的用心揣摩过角色,并且用演技征服了他们。 圈内那些人都说她靠后台靠容貌,追名逐利,可实则,谣言害人不浅。 既然他认定了这个女主角,自然就不希望两人之间再出现什么隔阂。 邱锐叹了口气,语气郑重:“时鸢啊,我跟你道个歉。之前的事的确是我太固执,说了些不好听的饿话。你很适合这个角色,我选择你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是我亲自认可的女主角,所以我希望和你一起,让《沉溺》成为传奇。” 邱锐出品的每一部电影,几乎都称得上经典两个字。 而《沉溺》这部,他甚至用上了传奇来形容,时鸢就知道,他不仅是对这部电影充满了信心,更是对她也寄予厚望。 这已经变相是一种相当高的认可了。 时鸢的神色微微动容,顿了顿,她感激笑道:“谢谢邱导,我会努力的。” 邱锐欣慰地笑了笑,“嗯,过两天开机之后我们剧组有个聚餐,到时候记得来啊。” “好。” * 拍摄完定妆照之后,时鸢特意让化妆师把妆卸掉,素着一张脸,换了身简单大方的驼色大衣,便乘车前往相亲约的地点。 担心路上堵车迟到,时鸢特意出发的早了些。 还没到约定时间,她就已经到了餐厅。 担心狗仔拍到热出不必要的麻烦来,时鸢还特意选了一家私密性较高的西餐厅。 餐厅里环境幽静,每处散台之间都有遮挡,轻柔的钢琴曲揉在空气里,氛围极好。 -- 第42页 趁着人还没来,时鸢把大衣脱下放到一旁,然后从包里拿出刚刚蒋清给她买的感冒药吃下。 很快,侍者带着一个男人朝时鸢这桌的方向走过来。 男人身型高大,肩膀极宽,双腿笔直修长,步子迈得很大。穿着一件休闲的黑夹克,身材利落有型。 待时鸢视线上移,看清男人的面容,神情微怔。 男人面容英俊,五官硬朗,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帅气,有点眼熟。 时鸢的记性不错,略微在记忆中搜寻一下,便恍然道:“江警官?” 江遇白也是一愣,显然也没想到相亲对象竟然会是时鸢。 自从上次在海岛度假村,时鸢跟着警方直升机先回去了之后,江遇白就没再见过她。 前阵子母亲住院,他忙着出任务,回来之后就被一阵催着相亲,本来想来应付一下,谁成想对象竟然是时鸢。 可他听局里那帮小子说,时鸢不是跟那个娱乐公司老总关系不一般..... 也不知道裴忌知不知道这事儿..... 江遇白心里飞速想着,面上露出一个笑容:“时小姐,好巧。” 时鸢弯唇浅笑:“确实好巧。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向您道谢。” 江遇白摆摆手,语气爽朗:“别客气,都是我们该做的。” 时鸢顿了顿,神色真诚地看着他:“也谢谢你没有让这件事传到媒体那里,帮我省了不少麻烦,这顿饭就让我来请吧。” 这件事时鸢是真心想感谢他们,当时如果让她被许子郁绑架的事情被大众知道,风波一定不会小。 本来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提到这茬,江遇白摸了摸鼻子,又笑着说:“啊......其实封锁消息这事儿,也有别人出力了。” 时鸢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江遇白体贴地把菜单递给她,才答:“裴忌,你应该认识吧。他帮了点忙,不然那群记者鼻子灵得跟狗似的,早就寻着味摸出来了。” 看看,什么叫好兄弟。 下次喝酒必须得让裴忌请了。 闻言,时鸢怔了怔,才轻声重复:“裴忌吗......” 江遇白点头,没再多说下去,“嗯。先点菜吧。” 过了会儿,菜陆续上桌,江遇白为人真诚爽朗,哪怕时鸢不是什么爱讲话的性子,气氛也没有冷场。 等聊得多一些了,江遇白人也放开了,把时鸢当成朋友,坦坦荡荡地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他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地笑:“我就不叫你时小姐了,怪生分的。我实话实说,其实这相亲,是我妈硬逼我来的。我一个小警察,赚的不多,工作又不安稳,也不想耽误哪个姑娘。” 时鸢弯起眼睛,柔声道:“别这么说。警察很好,很招小姑娘喜欢的。” 她垂下眼,笑容有些苦涩:“反倒是我。我目前也没有结婚的想法,总是让家里长辈为我担心。” 见她说得不像假话,江遇白心里奇怪,讪笑着问:“呃....时鸢,我不是八卦啊,就是我听说啊,你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话问出来,江遇白都觉得自己像个八婆。关心人家姑娘隐私,不纯纯有点大病么。 但没办法,裴忌这人死鸭子嘴硬,他总得帮他问清楚了再说。 然而时鸢并不知道江遇白心里的想法,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谣言而已。江警官,还得麻烦你帮我保密。” 江遇白诧异地瞪大眼,又连忙保证道:“啊,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时鸢感激地笑了下:“谢谢。” 这时,仿佛有一道凉飕飕的视线落在后背,冷得像冰。 时鸢猛地一顿,转头朝身后看去。 身后郁郁葱葱,摆满了装饰的花草,还有屏风隔开,看不见人。 是她的错觉吗? 时鸢眉头轻蹙,慢慢转回头。 江遇白见状,好奇问:“怎么了吗?” 她安抚地笑了下:“没事。” 应该只是她太敏感了而已。 下一刻,江遇白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江遇白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对时鸢说:“抱歉啊,我出去接个电话。” “好。” 电话那头瞬间传出同事汪子晋火急火燎的声音。 “喂,江队,别跟妹子吃饭了,你新车被人刮了!你赶紧出来看看啊。” “卧........” 意识到对面还坐着个姑娘,江遇白硬生生把后面那个脏字儿憋了回去。 “我现在过去。” 他压着那股火气,脸色极臭地挂了电话。 见状,时鸢眨了眨眼,问他:“是出什么事了吗?” 江遇白一边拎着外套起身,一边答:“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车被人刮了,我恐怕得现在走了。不好意思啊时鸢。” 时鸢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没关系,你先去吧。” 和时鸢道了个别,江遇白悄悄去买了单,然后直奔停车场。 停车场的角落里,他前天刚提出来的吉普车还停在原处,旁边还停了辆银白色的mini Cooper,十有八九就是把他新车刮了的罪魁祸首。 江遇白一打眼扫过去,就看见同事汪子晋站在那,旁边还站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条高腰紧身牛仔裤,腰臀线条明显,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短靴,身材挺辣,背影瞧着是个美女。 -- 第43页 江遇白压着那股火气迈步走过去。 汪子晋一见人来了,指了指后方:“喏,那个才是车主,你跟他道歉吧。” 洛清漪一甩长发转头,等看清身后的男人,表情因为震惊而瞬间凝固。 她难以置信地出声:“江遇白?” 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容,江遇白也措不及防愣了下。 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脱口而出。 “怎么是你?” “..........” 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顿时让气氛尴尬起来,汪子晋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圈,警察独有的直觉发作了。 这俩人不简单。 江遇白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一圈,舔了舔唇,笑了。 “你刮的是我的车,不是我还能是谁?” “...........” 提到这茬,洛清漪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她车技明明很好的,谁知道刚刚停车的时候失策了。 刮了谁的车不好,偏偏把前任的车刮了。丢人。 她今天出门是没看黄历吗? 洛清漪不打算跟他在这个事情再多纠结,干脆利落道:“是我停车的时候不小心失误了。快点打电话叫保险解决吧,我还有事。” 江遇白声线懒散:“我没答应你要私了。” “?” 他的目光落在她那双不太适合开车的靴子上,意有所指道:“而且,你这应该不算是失误吧。” 洛清漪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 靠。她不就是穿了双靴子吗?又没跟。 洛清漪咬紧红唇,只能眯起眼睛瞪着他,不让自己丢了气势。 江遇白挑眉,丝毫没被她影响,随口问:“小汪,这个区交警支队的队长是谁来着?” “........等等。” 洛清漪觉得自己简直被他的无耻刷新了下线。 她咬牙切齿道:“你想要怎样。你说个数,行了吧。” 话落,江遇白笑了声:“你把我当什么了,碰瓷的?” 洛清漪默默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那你到底要怎样?” 江遇白从裤兜里摸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 “现在还没想好,等哪天我有空再说。” 他把烟夹在指缝里,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她摊开。 看见他的动作,洛清漪瞬间气笑了,讥讽道:“你不是不要钱吗?” 江遇白盯着她漂亮的脸,没搭理她的阴阳怪气:“没说要钱。你的名片。或者手机号也行。” 他靠在吉普上,语调懒洋洋的:“怕你今天不赔,以后跑路了怎么办。有备无患。” “...........” 洛清漪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从车里拿出包,把名片从包里翻出来,“啪”得一声拍在他的掌心里。 她耐着火气,笑眯眯地问他:“这回我可以走了吗,江警官?” 江遇白把那张名片翻过来看了看,勾了勾唇。 “成。走吧。记得把鞋换了。” 下一刻,洛清漪直接一甩长发上车,脚下靴子被踩得蹬蹬作响。 洛清漪再不满,也只能先在他的注视下把后备箱的运动鞋拿出来换上,才坐上驾驶座。 很快,mini Cooper疾驰而出,留下一地车尾气。 江遇白的指尖捏着那张名片,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连句再见都没说,估计是被他气得要死。 这么多年了,身材长进了,脾气倒是一点没长进。 汪子晋不禁感叹出声:“卧槽,江队,牛啊。” 一旁的汪子晋目睹全过程,已经堪称是叹为观止。 江队果然是江队,要么伤遍小姑娘芳心,要么一击即中,轻轻松松把人家联系方式要来了。 江遇白拉开吉普车门,轻笑一声。 “还治不了她了。” * 与此同时。 餐厅里,时鸢穿好大衣准备离开。 从位置到餐厅门口要经过一段长走廊,时鸢缓步走着,毫无防备地经过一个消防通道口,突然被暗处的一只手扯了进去。 消防通道里光线昏暗,时鸢被吓得懵了一秒,刚想开口喊救命,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随即便压了下来。 熟悉的冰凉气息将她包裹住,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很熟悉。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的唇上,一道低哑悦耳的声线在她的耳畔响起。 “嘘,别叫。” 听出他的声音,时鸢挣扎的动作顿住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 裴忌怎么会在这? 他贴她贴得很紧,胸膛炙热如铁,两道身躯里几乎没有缝隙,传递过来的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烧着。 裴忌低下头,贴在她耳边,不急不慢地问她:\时鸢,是不是我最近太纵着你了,才让你误以为我的脾气变好了。\ 他问得格外耐心,可时鸢偏偏从里面听出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压抑着怒火的裴忌,比以前更加危险可怕。 时鸢一阵心慌,想要出声解释,他却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裴.......” 裴忌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情绪:“说了,别叫。” 时鸢立刻止住了声。 他的大掌箍在她的细腰上,只是微微吸气,鼻翼里充斥的都是她的发香。 -- 第44页 能让人轻而易举地上瘾。 “你是不是确定了我不敢碰你,所以才一次次踩着我的底线。嗯?” 胸腔震动发出的细微声响毫无保留地传进她的耳畔,他的气息几乎快要将她吞噬。 时鸢下意识屏紧呼吸,耳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 头顶的灯光忽闪了下,让时鸢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眼底。 几天没见,他的眼底布着血丝,眼眸依旧深邃,望着她的眼神像是饥饿已久的野兽盯上了猎物,沾染上疯狂。 和欲.望。 时鸢心尖一颤,想要推开他,却已经晚了。 下一刻,裴忌冰凉的指节忽然落在她的颈上,轻轻刮过。 那寸被他触碰到的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引起一阵酥麻,刺激得她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他的嗓音低沉而蛊惑,夹杂着危险又暧昧的气息。 “现在呢,还是那么觉得的吗?” 第18章 十个亿的项链。(含加更…… 裴忌说的没错。 时鸢不能否认,在心底深处,她就是觉得裴忌是不会伤害她的。 即便她曾经对他做过那么过分的事。 可现在,她忽然开始不确定了。 因为裴忌现在的眼神..... 实在太具有侵略性。 像是一只发狂的野兽,下一秒就会把她拆吃入腹。 半晌,她张了张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憋出一句。 “我和江警官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的漆眸中戾气丛生,却又因为她神情中泄露出的紧张而硬生生克制回去。 裴忌的声音哑了,有些恶劣地问:“季云笙知不知道你今天来跟别人相亲了,怎么,你腻了他了?” 时鸢别开眼,明显抗拒回答这个问题:“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气息再次逼近,“你真的喜欢季云笙?” 时鸢目光微闪,只能强作镇定:“嗯。” 很拙劣的谎话。 裴忌的视线下移,落在她不自觉揪着衣角的手上。 不管过了多久,她一撒谎就会紧张到扣衣角的习惯还是没变。 他微勾起唇,笃定道:“时鸢,你在说谎。” “?” 时鸢愣了下,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只能急声否认:“我没有......” 话一出口,时鸢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有些露馅了。 得到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让裴忌眼底浓重如墨的情绪忽然淡了,连带着浑身的戾气都褪了几分。 他的喉结动了下,却不肯放过她,逼视着她的眼,一字一句问:“时鸢,你不喜欢他,对不对?” 时鸢的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 她从来就不会说谎,只能徒劳地躲避他锐利的视线。 很快,她粉嫩的唇瓣上便沁出一滴血珠。 裴忌眸色一暗,心尖跟着泛了疼,抬手轻柔地抚去那滴血珠。 他低声书:“别咬。” 他不问就是了。 裴忌觉得,这一局,他还是败了。 憋了几天的火,气势汹汹地来,本来想给她一点惩罚,不给她再糟践自己的机会。 可看见她真的害怕了,他更难受。 算了,他自己送上门的。 温热的指腹擦拭过她的唇瓣,酥酥麻麻的,像是过了电一样。 他的态度措不及防软化下来,让时鸢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以前的他,她更招架不住现在的裴忌。 时鸢别开脸,脸颊悄声爬上一抹绯红。 时鸢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下去,只好转移话题问:“你那天要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和豫星解约,离季云笙越远越好。” 他定定地望着她,“裴氏能给你的条件,比豫星强上千倍万倍。” 时鸢怔了怔,没想到他说的会是这个。 很快,她垂下眼,平静道:“我不会解约。” 只是轻轻一句,却让他眸色一窒。 裴忌冷笑一声,眉眼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你知不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时鸢截断他的话:“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在还恩。 而这些,不该让他知道。 裴忌微眯起眼,声音危险:“那江遇白呢?你喜欢他那样的?” 见他还没翻过这页,时鸢无奈垂眼,轻声答:“我和江警官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像个固执的孩子,今天不从她的口中得出答案就誓不罢休一样。 裴忌垂下眼,那双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漆黑的瞳仁里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锁骨处,嗓音低沉得有些蛊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 见她不答,裴忌眼底的情绪出现一丝崩裂,阴霾难以克制地从里面泄出来,将他淹没。 他又徐徐问:“喜欢温柔体贴的,身家清白的,不管是谁,总归不可能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对不对?” 他压低音量,贴在她耳畔,如情人般的耳鬓厮磨,声音里染着自嘲的笑意。 “毕竟我自己都讨厌这里面流着的血,你怎么会不恶心呢。” 时鸢眼睫一颤,猛然出声打断他:“裴忌!” 鲜少见她如此失态的模样,裴忌慢慢勾起唇,“你把我从地狱里拉出来,让我尝到活着的滋味,然后再亲手推下去。多残忍啊。” -- 第45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时鸢脸色煞白,强忍着心口一阵阵坠痛。 裴忌的话,让她再一次想起那个夜晚。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条攒了很久的钱才买到的手链拿出来,却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少年无措地愣在原地,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裴忌,你真的以为我喜欢你吗? ——我恨你。 时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够了,裴忌。” 有些事,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再这样下去,他只会更痛苦。 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神情平静而悲伤。 “到此为止吧。” * 傍晚,夜色如墨。 市中心某拳击馆内。 场馆里没开灯,只有一束昏黄的光线从拳击台的上方打下来,静悄悄的。 江遇白进来时,就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肃杀的气氛。 沙袋在空中晃来晃去,上面还未恢复原样的凹陷足以昭显出沙袋刚刚经历过一场多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而罪魁祸首就坐在一旁。 裴忌仰头喝着矿泉水,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最后滴落在喉结上,白色的背心也被汗水打湿,若有似无地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性感至极。 听见脚步声,他转头,视线冷冷瞥向江遇白。 江遇白莫名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了一股杀气,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你来了多久了?” 裴忌把空了的矿泉水瓶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侧脸线条冷硬分明。 “忘了。” “.........” 江遇白顿了下,建议道:“那要不你再歇会儿再打?” 裴忌把拳套砸进他怀里,“少废话。” “..........” 察觉到裴忌今天的心情极差,江遇白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他晚上和时鸢吃饭那事儿被裴忌知道了。 下意识的,他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带上拳套上场。 原本以为裴忌只是像往常一样练练,谁想到江遇白刚一上去,一阵凌厉的拳风骤然朝面部袭来,又快又狠。 还好江遇白身经百战,反应飞快地侧开脸,堪堪躲开那一拳。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卧槽,你来真的啊?” 裴忌冷冷扯唇:“少他妈废话。”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招招不留余力。 以往江遇白和裴忌练手的时候,只觉得裴忌的身手比他们局里那帮小伙子强上不少。 可今天大概是真惹着这疯子了,几轮下来,连江遇白都有点吃不消。 他可不想今天刚遇到洛清漪,过两天约她的时候就让她看见自己脸上挂了彩。 终于趁着间歇,江遇白一边躲一边喊:“停停停,结束。” 然而裴忌就跟完全没听到似的,像是杀红了眼,浑身都是阴郁的戾气。 江遇白气喘吁吁地躲着,一个不留神,就差点被直击面门。 他忽然急中生智,吐口而出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今天晚上都跟她聊什么了?” 突然,迎面袭来的那阵拳风停住了。 找到了裴忌的软肋,江遇白终于长松一口气。 裴忌眯起眼:“说。” “其实真没什么,就是我妈,前两天不是阑尾炎住了几天院吗,住院了也闲不着,天天总想着当红娘给我牵线。谁知道还牵到时鸢身上去了。” 见裴忌不信,江遇白有点无奈:“真的。” “我还跟她说了,之前许子郁那事儿你也出了力。” 裴忌终于收回目光,薄唇轻启,冷冷吐出两个字。 “多事。” “..........” 江遇白啧啧两声:“你说你啊,明明喜欢人家,偏偏总在这死犟。” 裴忌的神色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冷声否认:“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 江遇白哼笑一声,起身从冰柜里拿出瓶饮料扔给他,忍不住苦口婆心道:“恨一个人可不像你这样,死不承认干什么,又没什么丢人的。” 裴忌捏着饮料瓶身的指节蓦地收紧,甚至隐隐泛了白。 他低着头,被汗水打湿的黑发垂在额前,狭长的丹凤眼眼尾低垂,漆黑的眼眸里缀满了一种名为悲戚的情绪,周身都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半晌,他才哑声开口:“我不配。” 江遇白神情一滞,表情也微微肃然起来。 顿了顿,他才又缓声劝道:“裴忌,那些事都过去了。人得朝前看。” “况且,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替任何人承担他们犯过的错。” 裴忌嗓音喑哑,茫然低喃:“真的能过去吗。” 他用手遮着光,忽然低低笑了。 “我原本以为,我恨她。” 裴忌忽然想起了人生里最破烂不堪的那一年。 他像野狗一样,无家可归。 不去学校上课,整天喝得昏天黑地,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每一次打架都在往死里打,他不想要这条烂命了。 闭上眼的时候,耳边都是那些刺耳的谩骂和指责,所以他根本不敢闭眼。 没人希望他好,相反,他烂到泥里,才算是赔罪。 所以,既然所有人都说他有罪,那他就认了吧。 让他跪,也无妨,只要能堵住他们的嘴。 -- 第46页 那些翻来覆去谩骂的话,他实在听得腻了。 可,有人不愿意。 她非要挤到人群前面,把他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拽起来。 裙子弄脏了,她也不在乎。 可是裴忌却疯了。 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其他人的眼光他不在乎,可唯独时鸢露出失望的眼神,会让他想逃。 他故意对她恶语相向,试图逼走她。 裴忌恶劣地勾起唇:“怎么,你也恨透了我吧,巴不得我去死是不是。不如我也给你跪下,怎么样?” “啪”得清脆一声,他的脸被打到一边。 素来温柔如水的女孩看着他这副模样,浑身气得都在发抖。 其实她打他的那巴掌,根本没什么力道,可还是奇异地让裴忌安静下来了。 她的眼眶发红,望着他说:“裴忌,你不欠我的,也不欠任何人的。知道吗?” “别再作践你自己,也别让我看不起你。” 那天之后,裴忌就知道。 在她这,他栽得彻彻底底。 * “裴忌。” “裴忌。” 江遇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将裴忌从铺天盖地的回忆里扯出来。 他的喉结轻滚,沉声问:“又怎么了?” 江遇白啧了声,想转移话题,却又故意欲盖弥彰道:“还有件事儿,我猜你应该不知道。” 他语气揶揄:“我今晚和时鸢相亲的时候,你猜她跟我说什么了?” 江遇白当然不指望裴忌这个死犟的性格能主动问,随后便自问自答道:“她说,她还是单身。也就是说她跟那个季云笙的那些传闻,不是真的。” 裴忌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江遇白相当满意他此刻的反应,一字一句地重复:“我说,时鸢,还是,单身。”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江遇白清楚地看见,原本阴郁的一双漆眸里,仿佛有光一点点亮起来。 裴忌不是没调查过时鸢和季云笙之间的事。 只是季云笙把所有消息封锁的都很紧,再加上他有意操控舆论,传出来的无非都是那些他和时鸢关系匪浅的流言,裴忌也无法确定究竟是真是假。 而至于时鸢几年前为什么突然放弃跳舞,和豫星签约来到北城,裴忌只是隐约有一个猜测。 原本他想的是,哪怕时鸢真的和季云笙在一起了,他也会不择手段地把她抢回来。 原来,是假的。 裴忌眼底浓稠如墨的情绪一点点褪去了,狭长的眼尾微扬,不经意地泄露出他此刻明显变好的心情。 江遇白顿时觉得有点好笑。 裴忌这人,长了一张祸害众生的妖孽脸,感情上压根一窍不通。 尤其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喜欢。 他一个外人看着都着急。 江遇白换了个坐着的姿势,煞有其事地教育道:“追女孩呢,不能像你这样。你这种追法,成天臭着个脸,哪个姑娘喜欢。” 闻言,裴忌挑了挑眉,眯起眼盯着他。 “比如送花啊,送衣服首饰包啊,说白了就是对人家好。你得学着去爱,而不是把她越推越远,知道吗?” 裴忌没说话,眉头微微蹙起,像是真的在思考话里的可行性。 “不然的话万一哪天时鸢真对那个季云笙动心了........” 江遇白话还没说完,裴忌已经站起身,将毛巾丢在椅背上准备离开。 “喂,你干嘛去?” 裴忌头也没回,丢下两个字:“回公司。” 江·真·工具人·遇白:“..........” * 次日上午,电影《沉溺》剧组正式官宣阵容。 时鸢按照惯例点赞转发,随后,微博热搜榜就再次惨遭洗礼。 几个词条接连挤上榜首,后面还跟了一个火红的爆字。 #时鸢确认出演电影《沉溺》# #时鸢电影定妆照# #清冷神颜女神# 造型工作室里,洛清漪拿着手机啧啧感叹:“不错不错,简直绝了。这才发出去几分钟,就有这么大的声势。” 她又点开剧组官博po出来的定妆照,双指轻触放大来看。 照片里,女人赤着脚,一袭月白长裙垂至脚踝,乌发如瀑散落在肩头,杏眸红唇,五官清丽精致,背靠大海,朝镜头回眸笑着。 像是从画里跑出来的人儿,双眸温柔似水,气质却若有似无地透出清冷感。 氛围感直接拉爆了好不好。 在娱乐圈里,神级美颜本身就变相代表了一种话语权。颜值即正义这句话既然存在,就必定有其道理。 再加上之前和裴忌的那个热搜,由于那天热搜突然全部消失,引起了网友对裴忌更大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不少记者也一直在坚持不懈地想要扒出有关这位神秘大佬的消息。 所以此时热度还没有完全下来,没想到还因祸得福了,直接为《沉溺》官宣铺垫营造了更大的话题和流量。 换句话说,他们还算是沾了裴忌的光? 洛清漪撇撇嘴,抬头看向时鸢。 晚上有一场慈善夜,造型师正在给时鸢做造型。 不知道是不是相亲不顺利还是怎样,从今天清晨开始,时鸢就一直是怏怏的,提不太起精神的样子。 此刻她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纤长浓密的睫毛垂着,像精致的洋娃娃,随意被造型师摆弄着。 -- 第47页 乖巧,又不知怎的让人有点心疼。 洛清漪轻叹了声,没吵醒她,又低头继续刷起微博。 这才一低头,微博推送的消息又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厘姿微博疑似内涵时鸢# 洛清漪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点开那条微博。 演员厘姿V:“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命运不会苛待每一个努力的人。” 茶言茶语,呸。 配图是一张她今晚慈善夜的造型,脖颈上一条流光溢彩的钻石项链尤为显眼,是著名国际珠宝高奢品牌星崎近期推出不久的高定,不少女明星都很眼馋。 没想到竟然让厘姿拿到手了,现在还敢来上赶子蹭她们的热度。 趁着时鸢和《沉溺》霸屏热搜的时候来这么一条,明摆着是在存心膈应她们。 这时,时鸢察觉到什么,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向洛清漪。 “怎么了吗?” 洛清漪咬牙切齿地把手机递给她看:“又是厘姿,不仅来蹭咱们,还连带着炫耀了一波。一个破星崎有什么了不起的,好像她拿到人家全球代言人了似的。” 时鸢接过手机,疑惑道:“她也去《沉溺》试镜了?” “好像是去了,跟你那天的时间错开了。” 难怪,要整这么一出,在这里暗示她这个女主角来得不干净。 时鸢放下手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她不是经常这样吗,随她去吧。” “不行。” 洛清漪果断摇头,愤愤道:“以前随她蹦跶就算了,今天你刚官宣女主,她就在这内涵选角有内幕。晚上还有慈善夜,她费劲巴力借来星崎这条项链,还踩着咱们博这波眼球,想得美。” 话落,洛清漪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连忙微信把蒋清叫过来。 原本给时鸢今晚的造型搭配的珠宝,现在恐怕不能用了。 之前出于热搜影响考虑,洛清漪就没想着让时鸢在慈善夜太高调。 可现在厘姿都能拿到星崎的那条项链,她们就必须得压上她一头。 可放眼整个珠宝界,能把星崎碾压的牌子,好像也就那么一两个。 这时,蒋清刚好推门走进来。 洛清漪神情严肃地问:“C.Y是不是最近也出了一批高定来着?” 蒋清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洛姐,你在开玩笑吧。” C.Y就是那个,能全方面碾压星崎,站在珠宝届顶端的国际珠宝品牌。 奢华,大气,昂贵。哪怕最便宜的一条项链也要七位数起,价格高的更是上不封顶。 尤其是最近,C.Y在拍卖展上展示出的一条翡翠项链,更是贵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哪怕是超一线女明星想借上一件CY的高定,少说提前一年,而且还不一定能借得来。 洛清漪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太可能实现。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又开始思索有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会儿,造型师已经把晚上要带的珠宝拿过来了。 虽然也很好,可到底比不上厘姿脖子上的那条贵。 时鸢看了一眼,淡淡道:“我觉得挺不错的,就戴这个吧。” 洛清漪还是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行吧,我再去想想办法,看看还能不能借到更好的。” 她一边说着,拿着手机就匆匆出去打电话了。 时鸢有点无奈,却也拦不住她,干脆合上眼闭目养神。 她的感冒还没利索,刚刚吃完感冒药之后又开始犯了困。 满脑子都是裴忌昨晚离开时的背影。 他总是有本事,把她原本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导致她昨天夜里睡得也不安稳。 幸好这会儿,感冒药药效发作,困意一阵阵袭来,时鸢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见时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造型师也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继续捣弄起来。 * 晚上六点。 慈善夜准时开始。 红毯前,□□短炮依排顺列架起,此起彼伏的闪光灯硬是把夜空都照亮了半边。 十月份的季节,天气已经算不上暖了,晚风更是能钻进骨头缝似的冷。 但红毯上的女明星们又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室外的体感温度一样,穿得一个比一个少。 时鸢贼佩服娱乐圈的一点就是,个个女明星拎出来都很抗冻。 她不行,小时候因为意外,时鸢不慎在冬天掉进过河水里,虽然很快就被人救了上来,可还是落下了体寒怕冷的毛病。 一到冬天手冷脚冷还算是好的,有时来例假,痛经严重的时候还可能会痛晕过去。 所以一有这种活动,尤其是到了深秋或者冬天,洛清漪都会专门让造型师尽量挑一些不是那么“凉快”的礼服。 保姆车在红毯入口处缓缓停稳,时鸢深吸一口气,脱掉身上披着的外套,拎起裙摆款款走下车。 一时间,无数镜头朝她的方向扫过来,快门声此起彼伏,还隐有几声抽气声混杂在里面。 今天时鸢穿了一身墨绿色的抹胸长袖礼服,衬得她的肌肤莹白,如珍珠一般,在黑夜里都发着光似的。 丝绸的材质在灯光下格外闪耀,再加上她本身清冷出尘的气质,更是透出一种极致的高级感。 往常披散着的乌发被低低地盘了起来,几缕青丝随意垂落在耳边,露出修长纤细的天鹅颈,上面戴着洛清漪废了半个下午拿来的宝石项链。 -- 第48页 她的眉眼妆容浅淡,唇妆却是正红色,在她白皙的面庞上更是被赋予了一种极强的视觉效果。 美,美得惊心动魄。 记者们向来最喜欢时鸢这种,几乎不用修就能原图直出。 快门闪烁不停,时鸢不急不缓地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从容地走完红毯。 进到会场里的一瞬间,她终于长舒口气。 冷,实在是太冷了。 如果不是特意让化妆师涂了色号深一些的口红,她被冻到发白的唇色恐怕就要暴露无遗了。 会场里也架着数不胜数的摄像机,时鸢才刚抬脚,一道身影就挡在了面前。 厘姿穿着一身宝蓝色长款拖地礼服,踩着一双细细的恨天高,不偏不倚地挡在时鸢面前。 她的脖子上还带着下午在微博上晒出来的那条钻石项链。 那条项链远比照片里看着还要华丽精致,上面镶满了耀眼的钻石,在场内灯光的照射下简直晃得人眼睛发疼。 对比之下,时鸢脖子上的那条倒是没有那么闪耀了。 厘姿又理了理脖子上的项链,又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摄像机拍出来的角度是最好看的之后,才笑盈盈地开口。 “时鸢,好巧啊。《沉溺》剧组最近快要开机了吧,没想到你还有时间来参加慈善夜。” 这话说得一语双关,周围举着摄像机的记者灵敏地嗅到两人之间的火药味,相机镜头一个个都朝她们两个转了过来。 下午的热搜还历历在目,晚上慈善夜要是再来一场对撕,他们可就不愁没得写了。 时鸢当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深意。 无非是在冷嘲暗讽,她拿下了角色,却还不抓紧时间好好准备拍戏进组。 她素来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可偏偏每次都有人上赶子来招惹她。 时鸢勾起红唇,嗓音温柔:“最近还好,过两天就开始忙了。你呢,最近在忙什么?星崎的全球代言吗?” 她的语气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却是直击厘姿的痛处。 星崎的这条项链都是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借来的,至于代言,怎么可能轮得上她。 旁边还有摄像头对着,厘姿的笑容措不及防地僵住,脸上神情透着几分不自然。 但那又怎么样,她至少能弄来这条项链。 很快,厘姿似乎想起了什么,面上恢复娇笑,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时鸢的颈上。 她状似无意般开口:“对了时鸢,你知道我这条项链,也是朋友帮忙借来的。她的母亲你应该也认识吧,是舞蹈界里泰斗级的人物。” 话落,时鸢目光微凝,向来温柔如水的杏眸第一次露出几分明显的情绪。 她抬起眼,染着凉意的视线和厘姿对视。 厘姿相当满意她的反应,随即嫣然一笑:“星崎珠宝的总裁夫人,白锦竹。” “这条项链就是托她的福才借到的。” 时鸢的指尖一点点陷进掌心,痛感渐渐蔓延开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药失了药效,她的头更加昏昏沉沉,小腹甚至也隐隐传来一阵坠痛。 也正是这个时候,会场的大门被人推开,两道身影朝她们走过来。 为首的男人西装革履,在时鸢面前停下,恭敬道:“您好,时小姐。” 时鸢骤然回神,看清男人的面容之后怔了怔。 “周秘书?” 一旁的厘姿也愣了一下,她见过周景林,自然也知道周景林是听谁的吩咐办事。 只是,他来找时鸢干嘛? 下一刻,周景林微笑着开口:“抱歉,时小姐。因为项链下午还在国外,送项链过来的专机刚刚才抵达北城,所以来得迟了些。” 无数个镜头对准他们这里,实时转播这极具火药味的一幕。周围其他人的视线也都纷纷看过来。 时鸢皱了皱眉,茫然道:“什么项链?” 周景林点头,招了招手,示意身旁的人把盒子打开。 黑色丝绒的首饰盒里,一条鸽子蛋那么大的翡翠绿宝石项链静静躺在里面。 翡翠的成色极好,通透到看不见一丝杂质,周围镶嵌着几颗钻石,不是碎钻,而是完整晶莹的粉钻,流光溢彩,美到让人无法呼吸。 镜头声顿时响得更激烈了,纷纷对准那条项链。 旁边有人眼尖,看清项链的时候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群里随即响起窃窃私语声。 “那个不是前段时间C.Y珠宝展上展出的藏品吗?是不是我眼花了?不是不对外售卖的吗?” “.....那条项链市值多少钱来着?我记得前阵子影后邱瓷想要都没拿下,拍卖场白跑一趟。” “好像是......将近十个亿吧。” “这条得顶上厘姿脖子上的那根十倍百倍吧。也不知道她还在那得瑟个什么劲。” 很快,厘姿刚刚还笑容满面的脸已经彻底失去血色。 第19章 一定要脱衣服? 几十台摄像机对准项链,将画面实时转播出去。网络上瞬间炸开了锅,数不清的弹幕层层刷屏,快得几乎都看不清。 「卧槽卧槽是我瞎了吗?那是十个亿的项链??」 「楼上的你没瞎,我也看见了!!!就是那条C.Y的项链!!果然跟着时鸢见世面了。」 「厘姿借来那条项链还在这里穷显摆什么呢?整天就想着蹭热度,现在好了吧?这脸打的可真响啊。」 -- 第49页 「这是哪个大佬有这个手笔啊?十个亿的项链说送就送?!秘书快给我扒!」 「会不会就是上次停车场被偷拍的那个拽系帅哥啊??话说上次之后到底有没有人扒出来啊?急死我了。」 「刚才那位帅秘书不是说了吗.....裴总......哪个北城的大佬姓裴?」 「楼上的,难道是.....裴氏集团吗??」 现场,众人打量又不屑的目光纷纷落在厘姿身上。 厘姿暗暗咬紧牙关,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一丝难堪,盯着那条天价项链,几乎都快要盯出一个洞来。 见状,周景林微笑着又道:“时小姐,您放心,这条项链不是借来的。是裴总下午在拍卖场上专程拍下的,裴总有一些公事,暂时没办法过来。礼物送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听见“借”那个字眼,厘姿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时鸢骤然回神,忙叫住他:“等等,周秘书。这项链我不.....” 这时,洛清漪恰好抓准时机出来,先一步接下首饰盒,完全没给时鸢拒绝的机会。 这种公共场合,每一秒都是直播出去的。刚才看见厘姿脸上吃瘪的那表情,洛清漪差点儿没在旁边直接乐出来。 爽,真爽。 世界上还哪有什么比用钱打脸更响亮的了? 洛清漪抿唇强忍着笑,直接把之前还在电话里呛过周景林的事儿选择性失忆。 “谢谢你啊周秘书,礼物我们先收下了。麻烦您特意跑这一趟。” 周景林循声看去,意识到她就是前两天毫不客气把他电话挂了的那位“大牌”经纪人。 人和脾气,都挺辣。不过今天倒是蛮客气的。 他不由自主多看了她一眼,唇边笑容不变:“不用客气。” 任务完成,周景林便快步离开了。 有摄像头在,厘姿只能艰难维持着脸上的假笑,掌心几乎快要被超长的延长甲扣出血。 等时鸢彻底反应过来情况之后,洛清漪已经拿着首饰盒对她说:“走吧,我们先去休息室换一下项链。” 时鸢:“?” 临走之前,洛清漪不忘回头冲着厘姿一笑:“不好意思厘姿小姐,我们先失陪啦~” “..........” 几十台摄像机瞬间对准厘姿一人,将她此刻脸上变换不停的表情毫无保留地录进这场全国直播里。 * 休息室内。 洛清漪将这条天价项链小心翼翼地从首饰盒里拿出来,生怕磕着碰着。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今晚的热搜被她们预定的场面了。 时鸢看着那条项链,犹豫着道:“我还是别......” 洛清漪早猜到她要说什么,立刻打断:“不行。” “等会结束之后还要上台拍大合照,一定要戴着这条。不然刚刚裴总就白帮你出气了。要打厘姿的脸就得打彻底。” 况且,这条翡翠项链是真的很配时鸢今天这身礼服。 不给时鸢机会拒绝,洛清漪已经帮她把原本脖子上的那条项链解下来,将那条熠熠生辉的翡翠项链带了上去。 冰凉温润的触感贴上肌肤,时鸢微微愣住,目光落在镜子里的人上。 她望着那条项链,怔然出声:“帮我..出气?” “不然呢,肯定是看到下午的热搜了呀。” 抛开其他的不说,但就今天这件事,洛清漪心里对裴忌的排斥已经下降了好几个度。 至少今天没让她们家时鸢被人欺负了去。 顿了顿,洛清漪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担忧问:“你是不是还是身体不太舒服?” 说着,她又握了握时鸢的手,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凉。” 洛清漪这样一提,时鸢才顿觉小腹撕扯的那阵坠痛好像更强烈了些,像是身体里有一只手,来回拉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强忍着疼痛,笑着安慰洛清漪道:“没什么事,应该过会儿就好了。” 这时,有工作人员敲了敲门,通知该回去了。 时鸢收敛起思绪,重新回到会场。 后面的环节里,厘姿应该是知趣了,找了个人少的角落,不敢再闹出什么风浪。 和几个还算熟悉的演员打过招呼,时鸢便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 她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台上的演出,实际上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 裴忌为什么要突然送她一条项链? 明明两个人前不久才不欢而散。 她明明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狠,他却还是...... 像洛清漪说的那样,光明正大地为她出气。 * 深夜,慈善夜终于圆满落幕。 后半程,感冒药彻底没了药效,小腹的疼痛也越来越剧烈,时鸢几乎是完全凭借着意志力撑下来的。 起身时她还一阵发晕,踩着脚下的细高跟险些摔倒。 散场之后,时鸢立刻回到休息室里把礼服换下,然后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妥善地放回盒子里。 时鸢正发愁要怎么把项链还回去,桌面上的手机就发出一声震动。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手机号码的后几位数莫名让她有点眼熟。 点开短信,里面只有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出来。后门。 时鸢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短信是谁发的。 -- 第50页 这种霸道又蛮横的语气,除了他也不会再有别人了。 那晚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决绝,可他还是来了。 时鸢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去,临走前也不忘拿上那个首饰盒。 从会场后门出去,此刻的人早就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像是在积蓄着一场倾盆大雨。 路旁,一辆全球限量的黑色布加迪威龙停在那,隐在黑夜里。 低调,又高调。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立在车旁,男人只穿了件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完美的手臂线条。 他的轮廓在黑夜里显得愈发冷硬紧削,下颌线清晰分明,倨傲而锋利,夹裹了些晚风里的冷意。 裴忌低着头正要点烟,余光瞥见来人,点火的指尖顿了顿。 时鸢抿了抿唇,抬脚走近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忌把烟收起来,懒懒抬起眼皮,漆黑的眼望向她。 他的声线里没什么情绪,听着冷淡。 “碰巧路过而已。” 会场位置偏僻,附近什么也没有,怎么可能会偶然路过。 时鸢没戳穿他的话,安静垂下眼,将手里的首饰盒递给他。 她的嗓音极轻:“这条项链还给你,谢谢。” 裴忌的目光晦暗下去,比此刻天边的乌云还要阴沉。 他的唇线抿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你不喜欢?” 时鸢顿了顿,才解释道:“......不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忌眉眼里的冷色淡了些,语气仍然冷硬:“不想要就扔了。” 他像是想起什么,唇边勾起自嘲的弧度:“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话落,时鸢捏着盒子的指尖收紧几分。 第一次,是他送给她的手链。 被她扔到了地上。 时鸢张了张唇,只觉得小腹的那阵疼痛这会儿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心尖儿上,痛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刚想说什么,眼前却突然一阵发晕,脚下险些一个踉跄。 下一刻,她就被面前的人稳稳扶住。 裴忌皱起眉观察着她的脸色,神色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 “怎么了?” 时鸢的眼前一阵阵发黑,本能地摇了摇头。还没等开口,他的掌心便覆上她的额头。 很奇怪,明明是同样的动作,季云笙做的时候,她的身体明明会不由自主地抵触别人的触碰。 但在他面前似乎就有些失灵了。 感受到掌心滚烫的温度,裴忌冷冷开口:“你发烧了。” 说完,他便转身拉开副驾驶车门。 时鸢努力克制着那股眩晕感,试图凭借自己的力气站稳。 “我没事......” “上车,去医院。” “不....”用那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干脆打断。 裴忌语气沉沉,带着几分不容置喙,气压极低。 “要么你自己上来,要么我抱你上来。自己选。” “...........” 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记者在蹲着,时鸢心一横,还是被迫上了车。 这还是她第一次坐裴忌开的车。 他修长的手扣在方向盘上,几根青筋经络分明,连接到骨节处,凸起的弧度有些性感。 时鸢忽然想起之前洛清漪给她看的,那次热搜照片里,还有网友专门把他扣在她腰间的手截图放大。 脑子里想的越来越歪,时鸢默默别开眼,佯装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速开得有些快。 很快,时鸢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她蜷缩在副驾驶里,小腹的坠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搅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疼,痛得她冷汗直冒,脸色也变得煞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都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有人拉开了车门,紧接着,一件沾染着温度和烟草味的西装包裹上来。 下一秒,她稳稳落进一个怀抱里。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每一步却走得极稳,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她的脸被西装遮挡得严严实实,只有一道缝隙露着。 从那道缝隙里,时鸢看见他抿紧的唇线,还有深邃的轮廓。 莫名的,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胸膛里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剧烈,撞击着她的耳膜。 终于,她的意识彻底消散于无。 * 再睁开眼时,时鸢是被窗外的雷声吵醒的。 单人病房内温暖而安静,外面电闪雷鸣,一道玻璃仿佛隔绝出了两道世界。 药水瓶里的最后的液体缓缓滴落,护士将空了的药瓶换下,轻柔地给她拔针。 时鸢盯着天花板,懵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医院里。 她的身上此刻已经不复之前的冰冷,尤其是脚底,更是有源源不断的热度传过来,像是有热水袋垫在了下面。 是裴忌送她来的。 时鸢心里一颤,费力地转过头,环顾四周后,目光一点点暗下来。 他不在。 时鸢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堵。 护士换完药水,注意到她的动作,笑着开口:“在找你男朋友吗?” 时鸢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护士说的应该是裴忌。 -- 第51页 她的耳尖红了些,辩解道:“他不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护士打断了:“哎,你是不知道刚刚你昏迷的时候,你男朋友有多着急。那脸色,像是要把急诊室都拆了似的。” 护士边说着,想起刚刚裴忌阴沉的脸色,还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时鸢有些不好意思,“嗯....他的性子比较急。” 话落,她犹豫了下,还是抬起眼问护士:“请问,他刚刚...是已经走了吗?” “啊,没有吧。应该是出去给你买红糖了。” 护士一边整理药瓶,一边又道:“你来例假了,痛经状况挺严重的。医生说多喝些红糖水会舒服些,这个点医院楼下的超市已经关门了。你男朋友应该是开车出去给你买了吧。” 闻言,时鸢顿时怔住。 身旁,护士还在继续絮叨着:“外面下了挺大的雨,开车还挺危险的。旁边离得最近的超市好像开车也要半个多小时,我跟他说今天先别去了,但他这人好像不太听劝。” “哦,对了,你脚下的热水袋如果不热了,按床头的呼叫铃就好。” 说完,护士忽然又想起刚刚那一幕。 看着冷漠至极的俊美男人扔了一叠百元大钞,就为了买一个小护士的热水袋。 啧。 心里感叹两声,护士便推着车出去了。 病房内再度安静下来。 时鸢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怔怔地出神,脑中一团乱麻。 这时,门口传来窸窣声响。 她猛然转头,就见裴忌抬脚走进来。 他的身上穿着西装外套,却是难得一见地将扣子全部扣好,像是为了遮掩什么痕迹。 裴忌一手拿着几份文件,另一只手随意将买来的红糖搁在桌上。 他神色如常地问:“醒了?” 时鸢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刚刚...去做什么了?” 他答得很快:“取文件。” 时鸢抿紧唇,看向那个塑料袋,又问:“那个是什么?” 裴忌的神情不变:“楼下顺手买的。”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像是非要印证什么事一样,他越要掩饰,她就越想确认。 像是叛逆期一样,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她故作若无其事,嗓音柔柔的。 “裴忌,你过来。” 裴忌眯了眯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还是依她的话过去了。 等她走近,时鸢抬眼望着他,杏眸澄亮如水,企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端倪。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你外套后面脏了。” 他挑了挑眉,“所以?” 扯的谎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蹩脚。 时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你能不能把外套脱了....” 裴忌眯起眼睛盯着她,目光里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 他的薄唇翕动,慢条斯理地问:“一定要脱?” 她坚定点头:“嗯。” 空气里瞬间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视线僵持片刻,还是裴忌先动了。 时鸢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的手,落在第一颗金属纽扣上。 终于,他修长的手指动了动,纽扣便解开了。 可下一刻,裴忌忽然不动了。 时鸢怔了下,刚想抬眼,他的身形便压了过来。 独属于他的气息突然逼近,随后铺天盖地将她吞没。 “时鸢。” 裴忌的嗓音低得发哑,叫她名字的时候字正腔圆,格外悦耳。 时鸢被他叫的心尖都跟着一颤,下意识想往后躲,可背后就是床头,连退路都没有,只能被迫迎着他的目光。 过近的距离,呼吸仿佛都交缠在一起,流动的空气也跟着浓稠起来。 他高耸的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深不见底,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他的语调有些轻佻:“你如果想看我脱衣服,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时鸢的呼吸漏了一拍,想辩解,但语言功能却像是失灵了一样,只能呆呆地望着他。 裴忌慢慢撩起眼,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像是冰山被春色消融之后的景象,多情又勾人。 他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忽地笑了。 他的嗓音压得低低的,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 “我没说不行。” 第20章 咬着她不松口 窗外,狂风暴雨肆虐,肆无忌惮地拍打在玻璃窗上,却丝毫不影响屋内的气氛宁谧而暧昧。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眼眸漆黑地望着她。 绝对的安静下,时鸢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几乎快要冲破耳膜。 就在她即将陷进他眼底那处漩涡的前一秒,时鸢侧开眼睛,试图抵挡住美色蛊惑。 她红着脸,声音细弱蚊鸣:“裴忌...你不要转移话题。” 看来也不是那么好骗的,至少没有以前那么好骗,说什么信什么。 裴忌低低笑了,忍不住逗她:“那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是啊,她非要执着于这个做什么。 哪怕心里清楚他冒着大雨开车出去是为了她,她又能怎么回应他。 明明说好,到此为止的。 “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会生病的。” 他挑起眉,语调淡淡,却不难听出里面暗藏的一丝愉悦。 -- 第52页 “关心我?” 像个得到了什么奖励似的小孩,轻而易举地就能让他开心起来。 也很容易就能哄好,至少在她面前就是如此。 时鸢眼睫颤了下,把心底升起的那阵酸涩感压回去,才终于抬起眼,重新直视他道:“不管是谁,我都会这么说。” 话音落下,男人眼底的笑僵了。 刚刚眸中尚存的柔和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被割碎的冷意和阴郁,像是压抑着窗外的狂风骤雨。 他垂下眼,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哦,我忘了,你一向心软。” 哪怕是阿猫阿狗躺在路边,她都会可怜。 何况他这个人。 时鸢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觉得呼吸一窒,心口细密如针扎一般的疼痛更甚。 静了半晌,裴忌忽然又哑声开口:“善心这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给的。” 他的漆眸死死锁着她,眼神中肆虐的情绪近乎偏执,语气恶狠狠的:“给了像我这样的,只会更变本加厉地咬住你,死也不松口。明白吗?” 迎着他的视线,时鸢顿时怔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话里的意思,裴忌已经俯下头。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雪颈,齿间咬住那一小处柔嫩的肌肤,来回啃咬厮磨,却几乎没什么力道。 不疼,只觉得痒,酥酥麻麻的,连心尖都跟着发痒。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说到做到,时鸢瞬间瞪大了眼睛,白皙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个透,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她的肤色极白,明明他没怎么用力,那一小处肌肤却还是变成了淡淡的浅粉色。 裴忌终于抬起头,满意地看着那处痕迹,唇角翘了翘。 “就像这样。” 时鸢的脸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不知道是羞得还是恼的,但性格使然,她连骂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骂。 她美目怒瞪他:“裴忌!你怎么......” 他怎么像狗似的说咬就咬啊?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是护士来测温了。 时鸢吓了一跳,立刻把裴忌推开。 她这一下来得突然,裴忌没反应过来,倒还真被她推开了。 护士大姐刚好拿着体温计走进来,措不及防撞见眼前这一幕,先是蒙了一下,然后连忙就背过身去。 这年头的小年轻,连病房里都不放过了....世风日下啊。 护士大姐一边捂着眼睛,还是忍不住开口教育道:“哎呀,你女朋友还生着病呢,多少顾及一点吧。日子还长着呢,这会儿都不放过。” 闻言,时鸢的瞳孔瞬间放大,意识到护士是误会了什么。 “不是的,我们没......” 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裴忌的声音打断。 男人慢条斯理地把刚刚解开的西装扣子重新系上,神色淡然自若,仿佛刚刚低头咬她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他的心情听上去还不错:“抱歉,下次我会注意。” 时鸢:“????” 裴忌什么时候学会跟别人道歉了?是她幻听了吗? 这下好了,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幸好这位护士姐姐应该是不追星,从刚刚开始就没认出她来,这倒是让时鸢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了些。 等护士测完体温离开,时鸢才发现,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时鸢深吸口气,将被子扯过头顶,把身体和脑袋严严实实地蒙起来。 很闷,但却能让她拥有安全感。 被窝里,时鸢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一天。 那时她刚刚迈入娱乐圈,洛清漪也还不是她的经纪人,没人知道她的身体有这些毛病。 也是一个像今天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拍了一场戏,在冷水里泡了三个小时。 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之后,她疼到几乎已经爬不起来,连给自己倒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 凌晨三点的时间,那时身边的助理也已经睡了。 她不想麻烦别人,只能生咽下一片止痛片,然后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咬牙忍着疼痛,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很小声地哭。 蒙着被子,才不会担心被人听见。 比如父亲去世的那天,她也是这样,悄悄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才敢哭出声。她不想让奶奶为她担心。 就这样,她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最难熬的一夜。 人在熬过一段艰难的时刻之后,其实再想起时,就会觉得没什么了。 她现在只记得,那晚的被窝里很冷。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的被子是暖的,脚底都是暖的。 这时,开门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走近,在床边停下。 他语调戏谑:“你打算在里面搭窝?” 被窝里没出声。 裴忌把杯子搁在床头柜上,在床边蹲下。 他有点无奈,语气缓和了些:“掀开,一会儿闷坏了。” 终于,被子被慢慢扯下来,露出一颗小脑袋。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脸蛋红扑扑的,一双杏眸里像是含了层水雾,看的人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裴忌看着她,嗓音低沉:“吃点东西再睡。” 时鸢的视线看过去,床头柜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摆在那里。 -- 第53页 原来他刚刚是去给她买粥了。 她眨了眨眼,惊讶道:“你刚刚去买的吗?” 裴忌语气淡淡:“不是,天上下的。” “..........” 他把打包盒的盖子掀开,唇角忽然弯了弯,语调意味深长。 “你自己来,还是我.....” 时鸢急急打断他:“我自己来。” 裴忌唇角的笑收了,“随便。” 他把小桌子给她立起来,转身就去旁边的沙发上看文件去了,多一眼都没往她这边看。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又冷着张脸。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只好默默喝起粥来。 偌大的VIP病房里,她慢吞吞喝粥的声音和文件翻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莫名有几分和谐。 时鸢的确是饿了,这几天生着病,她吃什么都没胃口。 眼下一碗普通的白粥,却勾起了她消失几天的食欲。 一小碗粥很快见底,时鸢的余光瞧瞧瞟了瞟沙发的方向,以为裴忌应该不会再管她了,刚想自己默默起来收拾一下,男人却已经先一步起身。 他的袖口挽着,银质腕表扣在劲瘦的手腕上,泛着冷光,矜贵得不行。 哪怕是简单的收拾东西的动作,被他做起来也莫名带了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时鸢觉得,裴忌是她见过最矛盾的人。 明明脾气很坏很恶劣,可偏偏有的时候,却又好像很有耐心。 裴忌动作熟稔地收拾完,又将床头柜的杯子递给她。 他的语气硬邦邦的:“喝完再睡。” 一股甜丝丝的糖味在鼻翼间弥漫开来,时鸢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杯子里盛的是红糖水。 白雾腾腾,氤氲了她面前的视线。 不知怎的,热气熏得她的眼眶有些发酸。 时鸢忍着心上那股异样的感觉,飞快喝完红糖水,然后躺回床上。 温热的糖水顺着食道缓缓流进胃里,一杯下肚,五脏六腑都跟着暖了起来。 见她要睡了,裴忌走过去把灯关了,只留下沙发旁一盏昏暗的小灯。 时鸢背对着他,只露出一个后脑勺。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轻声开口。 “裴忌,晚安。”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就在时鸢以为裴忌不会回应她之后,刚想闭上眼睛,就听见一道低沉冷淡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时鸢睡着了。 睡梦里,好像有人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一道低哑的声音很轻地在她耳畔响起,真实又虚幻,像是藏匿了很多很多的情绪,温柔至极。 他说,“晚安。” * 这一夜并不像往常的那般难熬。 时鸢已经很久没有过像这样安稳的一觉,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快到中午。 雨过天晴,温暖的光线从窗子里照进来。 她恍惚片刻,昨晚睡前的画面一帧帧挤进脑海里。 不远处传来窸窣声响,时鸢下意识转头,寻找那道身影。 是洛清漪。 时鸢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暗。 洛清漪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了然,故意开口调侃道:“怎么,看见我很失望?” 时鸢故作无事,淡定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洛清漪拖长音调:“看来是不想让我来啊......” 时鸢无奈:“别闹了......” 洛清漪总算没继续打趣下去,走过来抬手探了探温度:“挺好,烧退了,下午就能出院了。” 时鸢突然想起来正事,连忙问:“几点了?今天下午剧组是不是开机?” 洛清漪答:“推迟了。我上午收到剧组那边的通知,三天之后先去临市,先拍那部分的戏。正好你可以这几天先好好把病养好。” “推迟?为什么?” 洛清漪挑眉,“说是行程冲突。” 借口找的倒是冠冕堂皇,不过到底是为时鸢好的事儿,洛清漪也没必要拆穿。 对于裴忌和时鸢之间的关系,洛清漪也是越来越没办法。从一开始,她是极力反对的,因为她觉得,时鸢和裴忌纠缠在一起,一定是痛苦的。 可现在看来,也许是她想错了。 会被从前的苦痛所困,一定是因为当下还不够幸福。 比起评判一些过去的是非对错,她更想看见时鸢现在过得开心。 洛清漪在心里轻叹一声,收敛起思绪,把桌上摆着的东西给她拿过去。 “饿了没?先吃点东西垫垫。” 时鸢打开袋子,里面赫然是几个烤得金黄的蛋挞。 奶香味顺着袋子飘出来,闻得人食指大动。 每次她生病时,最喜欢吃的就是蛋挞。 时鸢弯起眼睛,满足得像只小猫,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洛清漪打断。 “打住,不用谢我,不是我买的。” 时鸢懵了下:“?” 洛清漪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你说呢?” 她的音调拖长:“话说你们俩昨晚该不会........” 洛清漪的这句话瞬间将昨晚病床上的画面在脑海里勾出来。 颈上他留下的那处痕迹瞬间像火烧起来一样,时鸢的脸蛋也瞬间温度灼人。 她忽然又想起昨晚耳畔旁的那句低语,有些虚幻。 -- 第54页 好像有人俯身亲吻过她一样。 是梦吗? 还是...他真的在她睡着的时候,悄悄吻了她? 第21章 奉陪到底。 时鸢怔了下,很快便反应过来洛清漪口中的人是谁。 莫名的,心跳又乱了拍,不受控制。 时鸢垂下眼,遮住那双澄亮的眼,目光泄露出些许茫然。 安静了会儿,她将蛋挞重新放回柜子上。 见状,洛清漪发觉她情绪不对,走到床边坐下,关心道:“怎么了?” 时鸢扯了扯唇,冲她笑了下:“没什么。” 只是她突然发现,一切已经越来越脱离她预想的轨迹了。 明明从前坚定不移的想法,现在越来越动摇。 她不能再这样纵容自己下去,继续享受他的好。 是她太懦弱了,只会逃避。 察觉到时鸢目光黯淡下去,洛清漪在心里叹了一声,只能转移话题道:“对了,昨晚的热搜你还没看到。” 说着,洛清漪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一想到昨晚的几条热搜,洛清漪就觉得爽翻天了。 #时鸢造型# #时鸢C.Y项链# #送天价项链的神秘大佬# #厘姿遭打脸休息室内发飙# #厘姿辱骂助理# 最后一条热搜点开,是一条模糊不清的视频,但厘姿昨晚的红毯造型还历历在目,一打眼就能认出是她。 低画质的视频里,有杯子碎裂的声音响起,伴随着厘姿辱骂助理的尖锐骂声,像个歇斯底里的泼妇。 厘姿的脾气不太好这件事时鸢倒是听说过。 常常不把助理当人看,打骂发火好像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厘姿背后的公司处理这些丑闻倒是颇有一套,几年前好像就已经爆出过一次,但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压了下去,互联网没记忆,时间一长,也就没什么火花了。 只是这次,风波好像闹得格外大,视频转载破万,公司连删都删不完。 昨天被厘姿蹭去的那波热度,现在全都变成了她微博下面清一色的骂声。 像是有什么幕后推手似的,存心要整她,事态才会发展到现在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洛清漪这会儿只觉得大快人心:“要我说啊,她这波纯属就是活该。人啊,不作死就不会死。” 时鸢倒是没什么情绪,她不想落井下石,却也没有圣母到要同情厘姿这种人。 她觉得有点奇怪,淡声问了句:“视频是谁爆出来的?” “据说是曾经在她身边干过的一个小助理,后来实在受不了再给厘姿当丫鬟就主动离职了,谁成想厘姿这人心眼儿小,让经纪人跟圈里的通了个气儿,让人家找不到工作,逼到绝路上去了。” 一个小助理,也有本事将视频的热度推到这么高吗?连厘姿的公司都撤不下去。 时鸢敛眸,强迫自己别再深想下去。 洛清漪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还有件事情。昨天红十字会那边给我打电话,又有人以你的名义给他们捐款了。” “这次又捐了多少?” “还是一千万。准确来说,一千零九十,又是你的生日。” 时鸢诧异抬眼:“还没有查到真正的捐款人是谁吗?” 整整四年的时间,每年都有人以时鸢的名义向红十字会捐款。因为是海外的匿名账户,很难联系到账户的持有者。 洛清漪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猜测道:“应该就是你的某个狂热大款粉丝吧。” 以偶像的名义捐款做好事积福,娱乐圈里倒也挺常见的,毕竟有的粉丝是真的爱得深沉,有爱心不差钱的倒也不在少数。 不过数额如此离谱的,倒是第一个。 见时鸢还皱着眉,洛清漪忍不住劝她:“算了,反正也都是做好事儿,就别纠结了。” 毕竟不是哪个明星都能拥有一个这种壕无人性的真爱粉的。 说着说着,洛清漪又不禁幸灾乐祸:“要我说啊,我要是厘姿,昨晚就趁着慈善夜多捐点款,说不准还能把自己洗白一点。估计她现在啊,气得高跟鞋鞋跟都要踩断了。” * 洛清漪猜得确实八九不离十。 此时此刻,华悦影视办公大楼里,已经可以用鸡飞狗跳四个字来形容。 厘姿带着墨镜口罩,一路直冲公关部经理办公室,整个走廊里都充斥着她因为愤怒而蹬蹬作响的高跟鞋声。 门被一把推开,厘姿摘下墨镜,正准备跟公关部兴师问罪,就见沙发上坐着的除了公关经理,还有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是公司的老总,李文华。 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厘姿扭着细腰走过去,挤出一个殷勤讨好的笑脸。 “李总,我不知道您也在这......” 李文华却根本不吃她这套,直接把手里文件往桌上一摔,怒骂出声:“我不是告诉你乖乖在家里呆着吗!你还跑来公司,是还嫌自己不够凉?还是视频热度不够高?” 厘姿被吓了一跳,以前的嚣张气焰瞬间没了。 “李总,我.....” 辩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李文华怒不可遏地打断:“你什么你!你是不是想让公司都跟着你陪葬!” 从没见过李文华发过这么大的火,厘姿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她连声哀求,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李总,这件事是我的错,看在我在公司呆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您帮帮我.....” -- 第55页 李文华气极反笑:“来,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裴氏得罪了?你告诉我,裴家那位看你不顺眼,我还怎么保得住你,整个北城谁保得住你!” 闻言,厘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她想起昨晚的慈善夜上,来给时鸢送项链的那位秘书。 果然....真的是裴忌。 到底是给公司赚了几年大钱的摇钱树,李文华骂完发泄完,只能恨铁不成钢道:“行了,你最近的行程先都取消吧。过了这阵风头,要是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还能在戏里客串点小角色,女主角什么的就别想了。” 厘姿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李总!” 从女主角沦落成龙套角色,这无疑比杀了她更让人难以接受。 厘姿还要说话,却被李文华不耐烦地打断:“好了,今天就这样,你先回去吧。” 被打发出公司大门时,厘姿才终于反应过来。 她昨晚砸东西时劈裂的指甲还没来得及卸,此刻深陷在肉里,扣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许久,厘姿站在原地,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她的声音沙哑:“喂,有空吗?帮我做点东西。” 厘姿说完,对面的人骂她疯了。 她却慢慢笑了,一张漂亮的脸变得扭曲而恶毒,透出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反正迟早得玩完,那就谁也别想好过。” *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在医院挂了两天盐水后,时鸢的感冒彻底好了。 这两天里,时鸢的手机里一直都有收到裴忌发来的短信。 第一条是她醒来之后他不在的那天早上发的。 「早上临时出差,已经叫你经纪人过去了。」 是在跟她解释,他那天为什么不辞而别。 时鸢看了,却没回复。 与其再给他希望,最后却让他失望,倒不如此刻再残忍一些。 第二条是她出院那天早上发来的。 只有简单的三个字。 「出院了?」 时鸢心里一团乱麻,指尖在对话框里打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一个字。 「嗯。」 她的态度已经足够冷漠,她想,裴忌应当也是知道了。 他那样骄傲恣意的性子,怎么会允许自己再继续低三下四下去。 所以接下去的两天,裴忌都没有再发来短信。 这明明是时鸢想要的结果,可不知怎的,她却高兴不起来。 当日下午。 飞机准时抵达临城机场,时鸢下了飞机,就直接坐车前往开机仪式现场。 影视城内,人头攒动。 剪彩仪式上,时鸢站在邱锐旁边,终于见到了这次电影里的男主角,许瑾言。 去年凭借着一部校园剧爆红网络,拿下一众热奖后就迅速跻身一线的新人演员。 时鸢也看过一部许瑾言主演的电影,演技确实出彩,不是所谓的偶像流量派,相当有潜力,最近也是风头无两。 脸就不必说,五官精致俊朗,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肤色白皙,身材比例也很好,有点小奶狗的感觉。 让他在人群里更显出类拔萃的是他身上的气质。 用最近流行的一个词,就是很有少年感。 《沉溺》的大部分背景是在校园时代,男女主也都是17.8岁的年纪,所以时鸢能明白邱锐选择许瑾言的一部分原因。 剪彩仪式结束,时鸢换完衣服,正打算前往拍剧照的摄影棚,就被许瑾言在路上拦住了。 许瑾言似乎是有些紧张,白皙的脸微微泛红,眼睛亮亮的。 “您好,时老师。我是许瑾言。” 时鸢笑了笑,嗓音轻柔:“你好,不用叫老师,直接叫我时鸢就好。” 时鸢的身上穿的还是剧组的服装,素白的棉麻裙,款式虽然简单,可穿在她的身上,莫名就多出了几分别的味道,清丽动人。 她的妆容也淡,眉眼细长,笑起来时杏眸弯起,里面像是盛了一汪清泉。 干净,明亮,坦荡。 不像这个圈子里他见过的那些人那样的浑浊不堪。 许瑾言心神一晃,险些失了神。 一旁的经纪人察觉到,连忙偷扯了下他,对时鸢笑:“时老师,瑾言年纪小,不太会说话。您先忙吧,我们就不耽误您拍剧照了。” 时鸢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了句没关系,便转身走了。 目送着时鸢离开后,经纪人才转头,用警告的语气跟许瑾言说:“我告诉你,把小心思收收啊。人家不可能会看上你这种年纪的小屁孩。” 许瑾言见心思被看穿,反而坦然一笑:“她也没比我大多少吧。19和22,我觉着正好。” 经纪人顿时气结:“你知不知道她....” 许瑾言笑着打断:“知道,豫星娱乐的季总。不是没公开么,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经纪人气极反笑:“谁告诉你只有豫星了?” 许瑾言挑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神色严肃了些:“还有谁?” “总之你就别想了。再给你几十年,你都比不上。” * 晚上六点,第一场戏份顺利结束。 晚上还有一场聚餐,是导演邱锐好几天前就跟她说好了的,时鸢不好推辞,换回自己的衣服之后就准备乘车过去。 -- 第56页 刚一出门,蒋清就一脸急色地过来告诉她,车胎突然爆了。 事发突然,蒋清刚到临城,也毫无准备:“时鸢姐,要不我现在再想办法找一辆车过来?” 聚餐是七点开始,时鸢刚刚卸完妆发,出来得迟,一部分人已经走了。 等着新车过来,恐怕就要迟到了。 正当时鸢在原地思考对策时,一辆黑色保姆车缓缓从后方驶来。 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俊朗的脸。 “时老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见车内是许瑾言,时鸢如实答道:“是车出了点问题。” 许瑾言啊了声,又温声询问道:“那老师要不要先搭我的车过去?不然一会儿聚餐可能会迟到,听说邱导最讨厌演员迟到了。” 闻言,时鸢犹豫了下,却没立刻答应。 同剧组搭车,她担心又会闹出一些不好的传闻。 片刻,时鸢柔声说:“这太麻烦你了,我还是等车来吧。” 许瑾言心里了然,随即笑了笑:“没事的时老师,反正我车上还有一位。” 话落,另一个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你好时老师!” 是剧组里的女三号,陈梓怡。 三个人搭车,总不至于传出太离谱的。再磨蹭下去,他们就都要迟到了。 时鸢无奈,只好先上了车。 “那就麻烦你们了。” 许瑾言冲她笑了下,唇边陷出两个酒窝:“这有什么麻烦,顺路而已。” 一路上,车上气氛倒也不冷场。 许瑾言很会找话题聊天,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陈梓怡在回应。 很快,车就到了聚餐地点的楼下。 许瑾言先一步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帮时鸢打开车门。 “谢谢。” 她的语气客气而疏离,许瑾言笑了笑,没说什么。 几人一同走进饭店,时鸢也没注意到,身后的角落,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静静停在那里。 * 剧组聚餐一如既往的无聊。 饭桌上除了导演,他们这些演员,还有几个投资商。 这种场合,女演员免不了是要被灌酒的,但时鸢不会。 她背后的公司是豫星,很少有几个人不忌惮。 而女二号邱明嫣又是邱锐的侄女,谁也不会没有眼力见到去灌她的酒。所以那些老总的目光便盯住了没什么后台的陈梓怡。 小姑娘涉世不深,没几杯酒就醉了,找借口去了卫生间躲酒。 一个啤酒肚的老总随后就端着酒杯紧跟了出去。 时鸢低着头,没关注周围,注意力全程都在手机上。 对话框里,聊天记录依然停留在两天前。 时鸢目光暗了暗,刚想关掉手机,屏幕却忽然亮起来。 一条短信紧随其后弹出来。 「下来。」 时鸢愣了下,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 她现在在临市,又不是北城。 难道裴忌也来了? 时鸢抿了抿唇,来不及回他,直接拿上手机和包,悄悄离开了包间。 坐在对面的许瑾言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包间的门再次关紧。 * 时鸢脚步飞快地穿过走廊,刚要转弯下楼时,旁边的拐角处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女孩声线娇柔,语气却带着哭腔:“刘总,我真的不能再喝了.....” 是陈梓怡的声音。 男人却根本不罢休,醉醺醺地道:“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时鸢脚步一停。 这会儿在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她犹豫了下,还是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拐角处,果不其然,是包厢里那个刚刚一直在灌陈梓怡酒的老总。 男人拿着酒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拉扯着女孩,面目猥琐又恶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酒杯塞进她手里:“你不喝了这杯,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以后还想不想接戏了?” 陈梓怡哪经历过这种场面,又惊又怕,几乎快要哭出来。 下一刻,有人扯住她的手臂,将她一把拉到身后,拿走她手里的酒杯。 “哗”的一声。 杯里的液体被尽数泼在男人脸上,干脆利落。 男人被泼懵了,陈梓怡也顿时愣住,呆呆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时鸢唇边带笑,嗓音一如既往的轻柔:“刘总喝多了,该醒醒酒了。” 陈梓怡回过神,眼睛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 男人低咒一句,酒意上了头,根本没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居然敢泼老子一脸酒?” 说着,男人扬起胳膊,就要一个巴掌落下。 时鸢刚想后退躲开,可身后还站着吓傻了的陈梓怡,连躲都忘了躲。 她咬紧牙关,紧紧闭上眼。 预计的疼痛没有到来,下一秒,骨节错位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时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睁开眼。 刚刚还嚣张无比的男人被人扼住了手腕,脸上的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起来,嘴里嗷嗷大叫着。 他的身后,裴忌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身型高大挺括。 灯光打下,照得他的面容冷峻而深邃,眼眸漆黑。 -- 第57页 时鸢措不及防地怔住。 男人痛得理智回笼,叫骂道:“你他妈谁啊!居然敢打老子,你信不信我报警......”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漠然地像是在看一团死物,声线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裴氏集团,裴忌。” 男人愣了下,反应了几秒后,瞳孔骤然收缩。 “裴.....裴....裴氏?!” 裴忌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还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他身上的戾气实在骇人,男人额头冷汗直冒,连声道:“不...不....裴总...这是误会...” 下一刻,裴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名片,弯腰放在地上,指尖轻点了下。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看得人心惊胆战。 他勾唇,声线低哑:“记得打这个电话,奉陪到底。” 说完,裴忌便站起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他眯了眯眼,眉眼沉沉,透着些危险的意味。 时鸢不自觉屏住呼吸,怔怔地望着他。 下一刻,就听见他低声说。 “过来。” 第22章 为她而燃的烟花 直觉告诉时鸢。 ——裴忌一定生气了。 绷着张脸的裴忌,果然很吓人。 时鸢身后,陈梓怡瑟瑟发抖地看着这一幕。 比起躺在地上的那个猥琐老总,她更害怕眼前这个男人。 明明长着一张妖孽一样好看的脸,却差点眼也不眨地扭断了别人的手。 察觉到身后的陈梓怡被吓着了,时鸢先是转过身轻声安慰她:“没事了,不用害怕。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陈梓怡连忙摆手:“不用了时鸢姐,我自己回去就好。” 开什么玩笑,让时鸢送她回去。 对面那个男人都快直接用眼神把她杀了好不好。 见陈梓怡拒绝,时鸢也没勉强,还想开口说什么,手腕却被一股力道扯着拉走了。 他修长分明的手指牢牢扣着她的手腕,下颌线绷紧的线条凌厉而冷硬,昭示出男人此刻并不愉悦的心情。 时鸢自知理亏,也没挣扎,就任由他一言不发地拉着自己往电梯的方向走。 如果不是裴忌来得及时,她刚刚恐怕就真的被那个混蛋扇了一巴掌了。 好像每一次她遇到危险时,他总能及时赶到。 从她被许子郁绑架。 再到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还有今天。 一种莫名的情绪翻涌在心口,酸酸胀胀的,堵得她嗓子发涩。 时鸢抿了抿唇,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地冷着一张俊脸,犹豫了下,还是主动试探着开口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叮”得一声,电梯门开了。 裴忌面无表情地拉着她走进电梯,嗓音冷淡。 “两个小时零二十六分钟之前。” 电梯里没人,门缓缓合上,倒映出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他扯了扯唇,语调凉凉的:“你从那个小白脸的车上下来开始。” 小白脸? 时鸢懵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许瑾言。 听见他说在下面等了两个多小时,时鸢的心忽然软了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有机会说话,男人忽然转身,扣着她的手腕,欺身将她抵在电梯墙壁上。 光洁的墙壁上倒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形,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全部包裹住。 空气被挤压得密不透风,原本富余的氧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 时鸢也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杂着冷淡的气息,很好闻。 他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对别人那么关心,到我这就连消息都不回?” 炽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时鸢甚至能听清他胸腔发出的细微声响。 明明语气凶巴巴的,可时鸢还是莫名从里面听出了一丝哀怨。 她仰起头,撞进他漆黑的眼里。 他的眸色依旧深沉,只是眼睛里布着些血丝,像是几天没休息好似的。 她的心口跳了一下,故作淡然地反问:“所以你刚刚一直等在楼下?” 裴忌没答话,眉头深深蹙起,显然不愿意承认。 时鸢看着他这副别扭至极的样子,还有略带哀怨的语气,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渣男经典语录。 又不是我让你过来等的。 想着想着,时鸢的嘴角就没忍住翘了翘。 见她居然还能笑出来,裴忌眯起眼睛,盯着她的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时鸢毫无畏惧地回视着他。 两人视线僵持片刻,最终还是裴忌先败下阵来。 他的嗓音喑哑,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 “时鸢,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裴忌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抛下公司那么多事,开了四个小时车,像个傻子似的在楼下又等了将近三个小时,就为了看她一眼。 她倒好,和别的男人吃饭吃得倒开心。 小没良心的。 他的眸色一点点暗下来,视线慢条斯理地落在她饱满欲滴的红唇上。 他的目光都像带着电流一样,时鸢怔了下,随即看懂了他眼底的意图,却忘了动作,只能呆呆愣在那里。 就在他的唇即将落下的前一刻。 ——叮。 恰巧这时,电梯门缓缓打开,停车场到了。 -- 第58页 时鸢骤然回神,脸蹭得一下红到了耳根。 动作被打断,裴忌只好先松开她,眉心都透着一股欲求不满的烦躁,迈步走出去。 时鸢在他身后默默跟上,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那你吃晚饭了吗?” 裴忌拉开副驾驶车门,淡淡睨她一眼:“你说呢?” 又开始阴阳怪气了。 “那.......” “上车,去吃饭。” * 裴忌开车带她来了一家西餐厅。 旋转餐厅位于市中心,三十多层的高度,从玻璃窗往外看去,可以轻松将整个临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浪漫至极。 时鸢进去之前还在纠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可进去之后才发现,完全是自己多虑了。 她环顾四周,问他:“这里为什么一个客人都没有?” 裴忌把切好的牛排换到她面前,声音没什么情绪:“我包场了。” “.......” 时鸢总觉得裴忌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好像...变得体贴了? 脾气好像也收敛了些。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而且他们现在.....就好像是在约会一样。 * 裴忌当然不知道时鸢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他脑子里都是几个小时前江遇白说的话。 江遇白握着台球杆,毫不留情地嗤笑:“她不回你消息?那还能有什么原因,你哪儿惹人家生气了呗。” “要我说啊你这个臭脾气真该改改。哪个女孩不喜欢温柔体贴的。你逼她逼得太紧,女孩不喜欢占有欲强的。” 裴忌蹙了蹙眉,眉眼里充斥着一股烦躁:“除了这个呢?” 江遇白答:“约会呗。她喜欢什么,你就给她弄来什么。最重要的是用心,知不知道。” 裴忌的确不知道,什么才叫用心,什么才叫爱一个人。 但他知道时鸢喜欢什么。 * 一顿晚饭吃得还算是和谐。 两人出了餐厅,就在时鸢以为裴忌准备把她送回去时,他却按下了向上的电梯按钮。 时鸢懵了下,不解道:“去上面做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裴忌这句欲盖弥彰的话彻底勾起了时鸢的好奇心。 很快,电梯抵达顶楼,时鸢这才发现,这栋大厦的顶楼是停机坪。 黑夜里,几束灯光照射下,一辆直升机安静停在那里。 她顿时愣住,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就在时鸢愣神的时候,裴忌已经绕着直升机检查了一圈,确认没问题之后才对她说:“上去吧。” 时鸢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问:“你来开吗?” 他抬了抬眉梢:“不然?” 时鸢张了张嘴,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 身体倒是先大脑一步反应坐了上去。 时鸢愣愣地看着他动作熟稔地系上安全带,把耳机等设备都带上。 她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裴忌会开飞机这件事。 直到直升机螺旋桨缓缓加速,刮起的风吹乱了他额前的黑发,裴忌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做着起飞前最后的检查。 他的眉眼本就生得格外好看,时鸢一直知道。 尤其此刻,以前的戾气尽数散去,更多的是张扬和恣意,耀眼而夺目。 时鸢莫名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注意到她一直没出声,裴忌抬起头,看见她一脸还没回神的模样,怪可爱的。 他勾了勾唇,语调戏谑:“怎么?怕了?” 时鸢骤然回过神,飞快答道:“没有。” 她是第一次坐直升机,确实有点紧张,但更多的还是激动。 裴忌嗯了声,抬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眼底染了几分笑意。 他煞有其事道:“放心,出了问题我负责。” “.........” 谢谢,有被安慰到。 * 乘坐直升机看城市夜景给人的感觉和飞机完全不一样。 坐在飞机上看见的一切都离得很远很远,让人瞧得并不真切。 而直升机的高度由裴忌控制,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脚下的灯火阑珊,相映成趣,连成长长的灯带,也像一片片散落着的星盘。 时鸢的手心都有些出了汗,心脏跳动的速度同样越来越快。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裴忌。 “看外面。” ——砰的一声。 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城市上空绽放,几乎快要将半边夜空照亮。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见烟花。 就像是在她眼前绽放一样。 比她曾经看过的所有景色都要震撼。 可是,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为什么会有烟花? 还没等她得出一个答案,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低沉磁性的嗓音混杂在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中,时鸢却还是听清了。 “许愿吧。” 时鸢怔然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窗外的烟花映在他如墨般的眼底,看得她呼吸一滞。 他唇角勾起,“你不是说,离烟花越近,许的愿望就会更容易实现吗?” 话落,时鸢顿时怔住。 尘封的记忆忽然被勾起,她想起了那年的春节。 那晚的南浔附近的城市也放了烟花,距离有点远,烟花看得并不真切。 -- 第59页 她站在院子里许愿,睁开眼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裴忌侧头看她,抬了抬眉梢:“怎么,不好看?” “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离烟花太远,许的愿望是不是就不灵验了。” 话落,一根被点燃了的仙女棒递了过来。 少年拿着仙女棒,哄小孩似的语气道:“喏,用这个。” 时鸢好气又好笑:“这怎么能一样。” “那怎么办?”裴忌挑眉,认真地思索了下,又问:“以后带你去天上看?” 时鸢拧眉瞪他:“裴忌,今天是新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少年又勾唇笑了,精致的眉眼被仙女棒照得亮堂堂的,眼底像是藏了光。 一如此刻。 原来他那时说的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话。 是承诺。 时鸢的胸口像是忽然被什么情绪急速冲撞着,心脏不受掌控,一下比一下剧烈,热得发涨。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曾经看过的电影台词。 “只是他说这话的那一秒。 就那一秒。 我突然很想很想跟他远走高飞。 从南到北。” 第23章 修罗场 次日上午,剧组化妆间内。 “时老师,您看看妆容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 “时老师?” 见镜中的人没有反应,化妆师又喊了一声,时鸢这才回过神来。 她抱歉地笑了下,“挺好的,就这样吧。谢谢。” “好的,那我先出去啦。” 化妆师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蒋清也恰好在这时回来了。 “时鸢姐,我发现你今天一直在走神哎。” 时鸢翻着剧本的动作一滞,淡然反问:“有吗?” “有哇。”蒋清一边说着,一边又忽然想起什么,兴奋道:“对了时鸢姐,你昨晚有没有看见放烟花啊?” 时鸢没抬头,不动声色地继续看剧本:“看见了。” 蒋清一脸心驰神往的样子,又忍不住嘀咕道:“昨天好像也不是什么节日,会不会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大佬为了小娇妻专门放的啊?” 时鸢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种被抓包的心虚莫名升起。 “你整天都在瞎看什么....” 蒋清眨巴眨巴眼睛,嗅出一丝不太对劲的气息。 “时鸢姐,你脸怎么红了啊?” 时鸢佯装镇定地看了看镜子:“应该是房间里太热了。” 蒋清半信半疑地起身:“那我去把温度调低一点。” 25度,这也不算热啊。 这时,敲门声响起,蒋清走过去开门,就见陈梓怡端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外。 她挽起一抹笑:“我来送杯咖啡给时鸢姐。” “进来吧。” 大概是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陈梓怡的气色看着不太好,但脸上依然挂着明媚笑容。 她坐下来,笑容有些拘谨:“时鸢姐...我今天是想来谢谢你,昨天晚上,谢谢你帮我。” 时鸢笑了笑,嗓音轻柔:“没关系,小事而已。他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陈梓怡连忙摆手:“没有了。” 昨天那个刘总狼狈不堪地被送到医院之前,有人问是谁做的,他硬是连个名字都不敢透露。 足以见得昨晚来接时鸢的那个男人,背景究竟有多可怕。 陈梓怡握着咖啡杯,指尖不自觉捏紧杯壁,眉头也深深蹙起,泄露出她此刻的纠结不安。 时鸢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柔声问:“还有什么事吗?” 陈梓怡心里一横,还是决定说出来。 “是这样的时鸢姐....我昨天下午在片场时,听见有一个工作人员在打电话,在电话里好像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他的举止有些奇怪,有点像是狗仔,可又带着一个工作证。我没看清他的脸。后来再想找的时候,人就已经找不到了。” 其实昨天下午发现的时候,陈梓怡并没有打算说。 虽然她入行时间不久,可也懂明哲保身这个道理,多管闲事对自己总是没好处的,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就像昨晚那样,时鸢明明可以装作没听见一样直接路过,可她偏偏还是回来帮她了。 进入这个圈子之后,陈梓怡其实已经开始逐渐习惯身边人的冷漠,最可怕的是,她好像也在慢慢变成这样的人。 可时鸢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陈梓怡曾经听说过很多关于时鸢的流言,说什么的有,有人说她追名逐利,被豫星的老总包养,不知廉耻。 她明明经历了很多来自外界的恶意,却还是在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 这样的人,是该被人捧在手里的。 陈梓怡心情复杂,只能又提醒了一句:“时鸢姐,虽然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多多留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时鸢抬眸,弯了弯眼睛,感激道:“好,我明白了。谢谢你。” 陈梓怡把该说的都说了,便起身准备告辞:“没事,那时鸢姐,我先去拍戏了。” 时鸢面上微笑着,心里却有些乱:“去吧,拍戏加油。” * 陈梓怡的话让时鸢一中午都有些心神不宁。 有了先前许子郁的事情在先,时鸢现在对于这些事都极为敏感。 趁着拍戏休息的空档,她交代好蒋清多留意一下片场的情况,又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跟洛清漪也说一声。 -- 第60页 时鸢正低头打开手机,一道高大的身影覆在面前,遮挡住一部分光线。 时鸢抬头,就看见许瑾言站在自己面前,端着一杯奶茶。 他身上穿的是剧组里的白衬衫,五官清朗俊秀,干干净净的少年气。 见她看过来,他露出一个笑容:“时老师,现在在忙吗?” 时鸢莫名:“有事吗?” 他把手里的奶茶递过来,语气温和:“我让助理给大家买的奶茶,这杯是少糖的,给你。” 他都已经伸手递过来,时鸢只好接下,礼貌笑道:“谢谢。” 原本以为许瑾言送完奶茶就要走了,谁成想他捞了把椅子,不见外地在她旁边坐下。 许瑾言挑了挑眉,无比自然地开口问:“时老师是在等谁的消息吗?从昨晚聚餐上就看见你一直在看手机来着。” 时鸢笑了下,语气淡而疏离:“有吗?你应该是看错了。” 说完,时鸢就低下头继续看剧本,没有继续跟他闲聊下去的意思。 许瑾言第一次吃了瘪,愣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 没人注意到,片场的角落里,一个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精准无误地拍摄下两人坐在一起的身影。 正当许瑾言想继续开口搭话时,片场门口忽然传来一片骚动。 时鸢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目光落在身上。 冻得像是快要结出冰了似的。 时鸢抬眸,果不其然看到了裴忌。 男人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型高大颀长,宽肩长腿,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他的轮廓深邃凌厉,扫过来的那一眼更是极有压迫感。 许瑾言莫名就从那个眼神里读出了几分敌意,被震慑得下意识站起了身。 这边,邱锐笑着,明知故问开口:“你这大忙人,今天倒是有空来我们这个小剧组了。给谁探班来了?” 裴忌收回目光,在他旁边坐下,嗓音淡漠:“碰巧路过,就过来看看。” 邱锐都多大岁数了,哪能看不穿这点心思。 他倒也不拆穿,故意笑着说:“那正好,你赶得巧,等会正好是男女主第一场对手戏。” “来来来,我们准备开始了啊。” 很快,时鸢就被叫到导演旁边。 邱锐开始给她说戏,而裴忌就那样堂而皇之地坐在那里,长腿随意交叠在一起,俊脸上没什么表情。 仿佛真的只是作为投资方来监督似的。 这一场戏是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 宁意知每日照例练完舞,从练功房里出来时,碰见撞上了这几日每天都找各种借口和理由出现在这里制造偶遇的少年陈斯然。 在裴忌面前演感情戏,时鸢竟然第一次生出一股莫名别扭的感觉。 而且在拍戏的过程里,时鸢能明显感觉到。 裴忌的目光全程都落在她身上。 而当许瑾言微微靠近她,准备伸手摘下不小心落在她头发上的叶子时,那道目光忽然变得阴沉下来。 时鸢能顶住这股压力,但显然许瑾言不能。 他的动作微滞了一秒,就被邱锐干脆利落地喊了卡。 许瑾言有些歉意地笑:“抱歉邱导。我刚刚没找好状态,再来一条吧。” 其实哪是他没进入状态,明明是坐在那的男人气场太骇人。 他哪还敢继续朝时鸢伸手。 许瑾言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好状态,强迫着自己忽略掉那道冰冷的视线。 终于,一条戏艰难拍完。 邱锐脸色不太好看,显然是不满意今天许瑾言的状态,刚想开口把人叫过来,门口就又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面容俊朗,气质清润的男人缓步走进来,引得片场内的工作人员纷纷侧目。 时鸢怔了下,没想到来人竟然会是季云笙。 她脚步飞快地走过去,余光下意识瞟了一眼裴忌,看见男人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竟然莫名紧张起来。 时鸢的嗓子都有些发紧:“云笙?你怎么来了?” 季云笙微笑望着她,嗓音温润:“来探你的班,想着给你一个惊喜,就没提前告诉你。” 惊喜,这哪是惊喜,明明是惊吓。 季云笙转身,微笑着和邱锐打了个招呼,才看向坐在那里的裴忌。 他淡笑了下,“没想到裴总也在。” 裴忌终于抬了抬眼皮,慢慢勾起唇,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地回:“没想到季总这种大忙人也会出现在这儿。” 季云笙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说:“裴总说笑了。鸢鸢每一次拍戏,我都会抽时间来探班。” 裴忌嗓音淡淡:“哦,是么?” 他抬起眼,唇角还噙着笑,慢条斯理道:“季总果然体贴。”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视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片场内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这三人身上。 明明两个男人都在笑,却莫名生出一种暗潮涌动,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得旁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场面几度令人窒息,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架势。 时鸢也快要窒息了,眼前含着笑意的裴忌简直比平日阴沉的他更像一颗定时炸/弹。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下一秒,就会爆炸。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 第61页 太危险了。 这时,季云笙先开了口,打破了诡异安静的气氛。 他招了招手,示意助理把东西拿进来。 “邱导,我让人带了些下午茶来,今天辛苦大家了。” 邱锐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让人接下来:“啊,季总这就太客气了。” 人情世故方面,季云笙一直格外擅长。 整个片场进入短暂休息,邱锐也相当迅速地离开这片低气压区域,跟大家一起吃下午茶去了。 显示器这边,彻底只剩下三个人。 季云笙又笑着开口问:“今天的戏份都拍完了吗?” “应该还剩一条。” 季云笙又问:“那晚上有空吗?我们有阵子没一起吃饭了。” 时鸢抿了抿唇,犹豫着答:“嗯....晚上应该没什么事。” 余光里,坐在那的男人低头看着手机,侧颜瞧不出一点情绪,冷硬分明。 下一刻,季云笙温声说:“那好,你先去忙吧,我就在这等你。” “嗯。” 时鸢犹豫了下,还是先去更衣室换下场戏的衣服了。 * 今天剩下的最后一场戏是时鸢自己的戏份,还是在摄影棚里布置出的房子里拍摄。 没有许瑾言拖后腿,直接一条过。 有裴忌和季云笙同时在场的场合,时鸢只想赶紧结束。 “卡!” 片场掌声响起,时鸢终于松下一口气。 她这才注意到,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就站在离她不远的摄像机后。 她愣了下,也就是在出神的这一秒,她看见裴忌神色一变。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时鸢下意识抬头看去。 一块装饰用的木板摇摇欲坠,下一秒就要朝她袭来。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时鸢的心脏一阵紧缩,连反应都来不及,瞳孔里倒映出那块急速落下的木板。 下一刻,一道身影朝她扑过来。 眼前的世界迅速变换了个景色,熟悉的气息将她紧紧包裹住,她被人牢牢护在身下。 “咣当——” 时鸢只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巨响,还有他急促低沉的喘息声。 两秒之后,时鸢的大脑神经终于反应过来,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腔里。 她彻底慌了神,声音都发颤:“裴忌......” 鲜血顺着他的手臂一滴滴滑落,砸在地面上。 裴忌却连看都没看,像是浑然不在意自己的伤。 他皱紧眉,一向漠然冷淡的眼里罕见地露出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没事吧?” 时鸢坐起来,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势:“我没事...你伤到哪了?” “小伤而已。” 这时,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都反应过来,瞬间围过来。 季云笙第一时间冲过来,神色焦急道:“没事吧时鸢?” 蒋清也急忙跑过来,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模样。 时鸢的目光一直落在裴忌受伤的那只手臂上。 木板上嵌了一根铁钉,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被划破,鲜血打湿了衬衫,看不太清伤势,但一定不轻。 时鸢的心脏几乎快要不能呼吸。 注意到她的视线,裴忌下意识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沉声对蒋清说:“她的手受伤了,带她去包扎一下。” “时鸢姐,我们先去休息室,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时鸢怔了下,这才低头看了看。 她只是掌心擦破了一点皮而已,和他身上的伤比起来根本都不算什么。 她喉间一涩,还想说什么,却被季云笙打断。 “时鸢,我们先去处理伤口好不好?”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拿着药箱走到裴忌旁边,准备给他处理伤势。 时鸢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些。 蒋清见状,连忙拉着她去休息室处理伤口。 快速擦完药出来,时鸢环顾一圈,却没看见他人。 她转头,拉住一个工作人员问:“裴忌呢?” “裴总刚刚走了,应该是去停车场了。” 时鸢皱紧眉,眸中露出焦急的情绪:“他没上药吗?就直接那样走了?” 难得见到时鸢的情绪起伏如此明显,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回答:“好像....没有.....” 短暂犹豫片刻,时鸢就要抬脚朝停车场的方向走。 才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季云笙的声音。 “时鸢。” 时鸢只能被迫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季云笙看了看她身后,嗓音温柔:“你要去哪里?” 时鸢抿紧唇,安静片刻后,她还是开口道:“云笙,吃饭的话,能不能改天?” 季云笙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 他唇边的笑容淡了些,嗓音依旧温和:“你要去找裴总吗?” 时鸢轻叹了声:“嗯....以他那样的性子,恐怕连伤口都不会处理。” 季云笙目光暗了暗,垂下眼笑着应道:“那好。你先去吧。” 时鸢神色歉疚,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继续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季云笙越来越暗的目光,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都要跑起来。 终于,在车旁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时鸢慢慢停下脚步。 -- 第62页 她轻轻出声:“你就是这样处理伤口的?” 裴忌胡乱往手臂上缠绷带的动作一顿。 他的唇线抿紧,没抬头看她,语气冷淡:“你和他吃饭去吧,不用管我。” “.............” 说罢,他又继续缠着绷带,用完好的那只手,动作虽然熟练,但瞧着却让人莫名觉得心疼。 时鸢深吸一口气,顺势说道:“真的不要我管?那我走了。” 说罢,她便装作真的要转身离开的样子。 下一刻,手腕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用力一拉,时鸢差点儿没站稳,跌进他怀里。 裴忌眯起眼睛,语气沉沉:“你真的打算去?” 时鸢仰头回视他,杏眸澄亮,表情也坦荡无比。 她的嗓音温温柔柔的,说出来的话倒是狠心。 “不是你说不要我管的吗?” 裴忌被她气笑了,漆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嗤笑着问:“是不是故意气我?嗯?” “我没有。” 裴忌却不信她的话,忽然俯下头,在她小巧的耳垂上轻咬了下。 时鸢顿时僵住,浑身像是过了电一样颤栗。 裴忌的眼底染上些笑意。 他的喉结滑动,用气音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没良心。” 第24章 对他是同情还是可怜。…… 热气拂过耳畔,时鸢不自觉攥紧他的领口,想推开他,却又担心碰到他受伤的那只手。 她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裴忌...你现在得去医院。” “我不去。” 他伤得那么重,怎么能不去医院。 时鸢蹙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他顺势又说:“那你陪我,我就去。” “........” 时鸢拗不过他,裴忌的性子有多固执,她比谁都知道。 她叹了口气,只得无奈道:“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先回去换一下衣服。” 她刚刚跑出来的太着急,衣服没换,包和手机也忘了拿。 裴忌见目的得逞,嘴角勾了下,叮嘱她道:“慢点。” 目视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裴忌转身,刚想开门上车,一道脚步声便从身后响起。 季云笙缓步走近他,语气含笑:“裴总,果然好手段。” “不仅在商场上步步为营,连苦肉计也同样用得炉火纯青。” “过奖了,季总也是不遑多让。” “原本我以为,裴总至少会因为那件事心怀愧疚,至少离受害者远一些,不让她再回忆起以前的那些痛苦,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你想说什么?让我有自知之明,然后离她远点,给你机会?” 季云笙轻笑一声:“裴忌,你真的以为她喜欢你吗?” 话落,裴忌眸色一窒,眉眼瞬间阴沉得可怖。 “时鸢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了解。她天生心肠软,善良,所以哪怕你是那个人的儿子,她也不想把错怪在你的身上。可这也不代表她可以心无芥蒂地喜欢上你。” “哪怕这个人不是你,她也会原谅。你所认为的特别,只不过是她对你的同情和可怜而已。” 从以前开始,季云笙就知道,裴忌这人,虽然曾经过得落魄不堪,受尽冷待,可他仍然傲进了骨子里。 他可以受得住别人的冷眼与指责,甚至是咒骂,却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流露出同情的目光。以前的他,疯得甚至会冲上去给人家一拳。 然而,此刻他的反应却跟季云笙想象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冲上来打他,眼底翻涌的情绪也很快就被压了回去,再看不出任何失态,冷静得可怕。 裴忌声线极冷:“说完了?说完就滚吧。” 季云笙转身走了。 停车场昏暗的角落里,他低垂着头靠在墙边,影子阴沉寂寥。 半晌,他的眼眸越来越暗,眼尾被逼得发红。 裴忌哑声笑了下,喃喃自语出声。 “同情,可怜吗?” 明明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可,一旦想到那个人是她,想起她刚刚关心他,急得快要掉眼泪的模样。只要她别再像最开始的那样,把他当成陌生人来看。 他的眸中漆漉漉一片,忽地低低笑了。 “好像....也行。” * 时鸢拿着包匆匆赶回来时,发现裴忌坐在驾驶座上,脸色不知怎的,看着似乎比刚刚更苍白了些。 幸好到医院的路程很快,急诊室内,医生正准备拿剪刀剪掉绷带。 黑色的西装看不出明显的血迹,却暗沉沉一片。 被剪下来的绷带上则是一片血迹斑驳,红得刺目。 时鸢站在一旁看着,心口也跟着揪疼了下。 她的细眉拧起,眼睛红通通的:“还是很疼么?” 裴忌抬了抬眼皮,看见她水雾蒙蒙的眸子,到嘴边的那句不疼生生咽了回去。 他一本正经地答:“有点。” 话落,时鸢的眼睛顿时更红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伤口。 他抬手覆上她的眼睛,“别看了。” “那个...小姑娘啊,要不你先去楼下取药吧。” “去吧,听医生的话。” 时鸢强压下鼻尖的酸涩,深吸一口气,还是拿着医生刚刚给的单子出去了。 医生一边拿棉球给伤口消毒,一边调侃道:“你女朋友多关心你呢。” -- 第63页 裴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半晌,他垂睫,唇角轻弯了下,眉眼温柔。 “嗯。她心软,看不得这些。” * 时鸢拎着药袋从电梯里出来,转弯时,一道身影刚好从拐角出来,两人险些撞上。 时鸢戴着口罩,怕被人认出来,低低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就打算离开。 下一刻,却被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叫住。 “是时鸢吗?” 声音有些耳熟,时鸢抬起头,看清来人后不由得一怔。 “林医生?” 见真是时鸢,林之薇莞尔一笑:“没想到真的是你。” 找了一处没人的走廊,林之薇主动开口关心道:“怎么突然来临市了?在这拍戏吗?” 时鸢点头:“嗯,是新电影。您呢?” “我啊,去年工作就调到这边来了,刚好我老公也换工作,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林之薇说着,目光落在她的脚踝处,关切问:“对了,你的脚伤最近怎么样了?” 时鸢长睫低垂,藏住眼底那抹黯然,笑了笑:“还是那个样子,只要不是强度太大的,就没什么问题。” 林之薇心里一叹,哪怕过了几年,她这个外人都还觉得惋惜。 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时鸢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是那种柔若无骨的美。 可却又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毫无生气。 那么好的跳舞的苗子,偏偏遇上了这样的事。 也许是老天都觉得嫉妒吧。 林之薇暗叹一声,收敛起思绪,又忍不住叮嘱道:“还是要时不时去医院复诊啊,避免一些会拉伤的动作。” 时鸢弯起眼睛:“嗯,我知道的,谢谢您。” 林之薇这才想起来问:“哎,那你今天来医院是干什么啊?哪里生病了吗?” “没有,是我的一个.....朋友。” 时鸢想起手上拎着的药袋,急忙道:“我得先回去了林医生,我朋友还在等我。” “好,你先去吧,等以后得了空我们再叙。” 匆匆跟林之薇道了个别,时鸢连忙转身准备回急诊室。 却没想到,刚转过一个拐角,便看见一道身影立在那里。 看见裴忌站在那,时鸢脚步一顿,眼中刹那间划过一丝慌乱。 不知道裴忌听见了多少,时鸢拎着塑料袋的指尖收紧,佯装镇定地走过去。 “医生已经包扎好了吗?” 时鸢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却没看出任何异样。 应该是没听到吧。 “嗯,回去按时换药就没事了。” 裴忌动作自然地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药袋,淡声说:“走吧。” 时鸢懵了下:“去哪?” “酒店。” “?” * 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门口。 等时鸢站在门口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已经晚了。 “滴——” 房门解锁。 时鸢猛然回神,语气镇定:“时间太晚了,我就不进去了。” 裴忌倚在门框上,抬了抬眉梢:“这就不打算管我了?药谁给我换?” “周秘书呢?他没跟你过来吗?” “没有。” “.........” 时鸢拧紧细眉,似乎是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裴忌也不着急,就倚在那里慢悠悠地等着她。 他的神色看似自若,漆眸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她,像是生怕她下一刻就会转身离开一样。 僵持片刻,这次是时鸢先退一步妥协了。 总不能真的放任他一个人受着伤不管。 她抿了抿唇,只好道:“那我帮你换完药就走。” 话一出口,裴忌眼底那抹紧张散了,眉眼也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愉悦。 她进去之后,裴忌关上门,走到沙发旁坐下。 他把袖口挽起,露出小臂处的绷带。 时鸢小心翼翼地将绷带一层层地拆开,很快,一道长度将近五六厘米的伤口暴露在空气里。 他的手臂线条极好,冷白的肤色上,那道伤口便显得更为骇人。 时鸢心口一坠,用棉棒沾上些药膏,柔声说:“疼的话就告诉我。” 他低应了声:“嗯。” 房间内安静下来,沙发旁的落地灯静静亮着,昏黄的灯光倾洒一片,静谧而美好。 时鸢低着头,几缕碎发不听话地滑落下来,垂在耳边,半遮住精致的侧颜。 她的长睫垂着,覆盖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有些乖巧。 裴忌垂眸,忽然出声:“脚伤..是怎么回事?” 时鸢上药的动作滞了一下。 很快,她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着手下的动作。 避而不谈的意思很是明显。 裴忌的目光紧紧噙着她的身影,眼底泻出一种几乎疯狂的执拗。 他的声线冷硬:“你不说,我会让人去查。”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诡异的安静,刚刚温馨的气氛彻底消失殆尽。 静默许久,时鸢把手里的棉签放下,神色平静地望向他。 她的嗓音极轻,“裴忌,这是我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不管发生过什么,都与他无关。 -- 第64页 裴忌的眼神沉了下来,像是有狂风暴雨在眼眸里一点点积蓄起来。 耳畔,季云笙白日说的那些话再度响起。 原来人就是贪婪成性的。 他原本以为,得到一点她的关心,就会知足了。可其实一旦得到了,就只会想要更多。 想要全部的她。 可她不愿意给他,怎么都不愿。 这一认知彻底摧毁了裴忌脑中的最后一丝冷静和理智。 他忽然笑起来,漆黑的眼里像是淋了雨,冰冷,死寂,眼尾又染着一抹被情绪吞没的红。 他的声线喑哑:“那现在算什么?施舍?还是怜悯。” 每个字都是咬牙切齿,像是不得出一个答案誓不罢休一般,固执得可怕。 “还是你又想像当初那样,再毫不留情地丢掉我一次,作为报复。” 时鸢眼睫一颤,嗓音发涩。 “对不起...裴忌。” 面对这样的他,好像再多的言语也是无用。很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又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呢。 只会像现在这样,徒增痛苦。 时鸢站起身,唇瓣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她轻声说:“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脚步声愈来愈远,随着咔嚓一声轻响,房门紧紧合上。 房间里再度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沙发上的人终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拿出手机。 脚下灯火阑珊,唯独倒映出一片寂寥。 电话很快被接通,裴忌低头看着脚下斑斓的夜景,冷声开口。 “让你查的事,都查到了吗?” 低沉的嗓音回荡在房间里,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让人胆寒。 “那就继续查。临市中心医院,一个姓林的女医生。” 裴忌慢慢勾起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 他必须要知道。 在他离开南浔之后的那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25章 有我在,你怕什么。(含…… 临市的戏份足足拍了一周有余。 往后的整整一周,裴忌都没有再出现过。 就像是又突然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一如五年前那样。 剧组的时间安排的很紧,时鸢整天几乎除了看剧本,就是拍戏,根本腾不出半分空闲。 那天的事情,似乎只是一场意外,剧组里出现这样的安全问题,邱锐一怒之下将相关人员全部开除,重新换了一批新的工作人员进来。 没人再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时鸢也强迫着自己不再去想。 可每当晚上拍完戏回到酒店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回想起裴忌将她挡在身下的那一幕。 明明自己还在流血,开口的第一句却是问她有没有事。 再到后来的不欢而散。 其实她不该再给他希望的,可是每一次在裴忌面前,她似乎都变得格外心软。 他是因为她才受伤的。 只有用这个借口,时鸢才能麻痹自己,继续逃避。 可是自从那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关于裴忌的任何消息。 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拍戏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时鸢就会常常心不在焉地走神。 她变得越来越不像她了。 让人觉得烦躁的还有许瑾言。 那天裴忌和季云笙都出现在剧组之后,许瑾言平时对她那股若有似无的接近少了些,看来应该是明白事儿了。 可是许瑾言的公司却不太老实。 自从《沉溺》的官宣发出来之后,时鸢和许瑾言作为男女主角,自然有粉丝带头磕起了cp,甚至有营销号开始传两人的绯闻。 还有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拍的路透图流传出去。 有那天时鸢从许瑾言的车上下来时,他绅士无比地虚扶了一下她。 有时鸢坐在片场里看剧本时,许瑾言特意走过来,给她递奶茶的画面。 照片里,许瑾言唇边含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弯起来,看着还真有几分脉脉含情的意思。 照片抓拍的角度有些刁钻,好巧不巧拍到时鸢礼貌抬头回视他的时候。 眼神交错的一瞬间,的确比更露骨的照片更有些迷惑性就对了,而发照片出来的营销号又有意引导。 挂上时鸢的名字,就相当于变相搭上了一个行走的热搜榜。 而许瑾言的大部分粉丝又都是女粉,这几张图爆出来后,一些不理智的粉丝瞬间炸了,跑到时鸢的微博下面叫嚣骂人。 「整天黑料缠身脚踏好几条船的某女明星能不能离我们家哥哥远一点啊??是没人炒绯闻了吗?」 「楼上的要点脸好不好,到底是谁蹭谁的热度啊?我们鸢鸢用得着蹭你们一个新人小演员的?黄豆流汗jpg.」 「话说时鸢是没作品了吗?一天天地就靠着和各种男人的绯闻上热搜??还有那张花瓶脸?」 「她才不配!!为了钱和热度什么都能曝光,我们家崽崽快点离她远一点!」 「之前厘姿不是还发微博内涵时鸢这个女主角有水份吗?人家后台很硬的。」 「说实在的,看了时鸢这么多同框照,还是上次停车场里的那位最带感!!」 时鸢的指尖划到这条评论,不自觉停了一下。 她退出自己的微博下面,点开搜索栏,输入几个关键字。 -- 第65页 #时鸢停车场# 那天的图已经被删得差不多了,可还有网友眼疾手快保存下来,发到自己微博里去的。 时鸢点开那张模糊不清的偷拍图,下意识用指尖放大来看。 突然,她反应过来,瞬间面红耳赤。 不对。 她现在在干什么啊? 偷窥...不对,偷看她和裴忌被偷拍的照片? “时鸢姐——” 这时,蒋清突然急匆匆地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来。 时鸢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蒋清见她动作奇怪,疑惑道:“哎,时鸢姐,你在干什么啊?” 时鸢心虚地别开眼:“随便看了看微博。怎么了?” 蒋清一拍脑袋:“啊,洛姐让我告诉你转发一下邱导的微博。澄清声明公司已经发出来了。” 导演邱锐本人V:感谢各位近期对电影《沉溺》的关注,也请相信我对于电影选角问题上的专业与严谨。我们不会采用跟曝光演员的私生活有关的方法来宣传电影热度。以及近日网络上流传的关于女主角内幕的传闻均不属实,也请大家尊重每一位演员,我们会用真正的作品说话。 众所周知,邱锐从来不用微博,甚至连电影的宣传转发次数都很少,也从来没有为娱乐圈里的任何一个演员公开发过任何声明,为人可以称得上是铁面无私,发出来的声明也自然比一般人更有说服力。 而导演的亲自澄清,自然也堵住了不少说选角有黑幕的嘴,简单利索。 有邱锐力挺,一部分吃瓜网友纷纷倒戈。 很快,许瑾言也紧跟着转发了这条微博。 许瑾言V:与邱导和时老师的合作机会来之不易,我非常珍惜。时老师也是我非常尊敬的前辈,希望大家不要过度揣则。 这两条微博发出来,在时鸢微博下面跳脚的一些粉丝总算消停了些。 豫星官博的澄清声明也紧随其后发了出来。 时鸢用自己的微博大号依次转发后,舆论导向也终于慢慢被控制住。 “蒋清.....” “嗯?” 她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关于裴忌的消息,比如他的伤怎么样了。 顿了几秒,时鸢还是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安静垂下眼。 “算了,没什么。” * 晚上最后一场夜戏拍完,时鸢回到酒店。 电梯里,数字缓缓上升,待电梯门缓缓打开时,蒋清一摸口袋,顿时叫苦不迭。 她苦着脸:“完了时鸢姐,我好像把手机落在车上了。” 时鸢的神色温柔又无奈,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温声说:“回去找找吧,我先回房间等你。” 蒋清连连点头,又摁下负一层按钮:“嗯嗯,我一定尽快。” 电梯门再度合上,时鸢转身,独自一人朝房间的方向走去。 前方不远处,一道高大的白色身影正站在她的房门前,正在低头拿手机发消息。 时鸢走近,看清那人的侧脸,疑惑出声:“许瑾言?” 许瑾言循声抬头,见到是她也懵了一秒:“时老师?” 时鸢皱眉:“你怎么会在这?” “这里是我的房间。” 许瑾言顿时瞪大眼:“你的房间??” 时鸢察觉到不对,目光探究地看着他:“你是来找人吗?” 许瑾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又检查了一遍对面发来的门牌号。 2704。没找错啊。 今晚和他约了在酒店房间碰面的人是他拍摄上一部戏时的女主角,陈心宜。 两个人之前就有过一夜情,这两天陈心宜貌似是听说了他最近在临市拍戏,今天就发了微信约他见面叙旧。 地点刚好也在这家酒店,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于是许瑾言就瞒着助理和经纪人,晚上偷偷摸摸地来了。 谁成想是不是被这妞给耍了。 许瑾言在心底暗暗低咒一句晦气,面上却不动声色:“应该是我找错地方了,实在抱歉时老师。” 上帝作证,许瑾言是真的不敢对时鸢有什么想法了。 一个是豫星老总,笑面虎一个。 另一个是裴氏集团总裁,手段狠厉,性情阴晴不定,整个就是一疯子,谁敢招惹。 除非他真的是不想干这行了,才会想不开跟这两个人抢女人。 许瑾言心里一边想着,面上却客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时老师,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戴上口罩快步离开了。 时鸢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眉头深深蹙起。 找错房间了....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这时,蒋清刚好取完手机回来,正巧撞上了刚乘电梯离开的许瑾言。 蒋清一脸懵逼:“时鸢姐,他怎么会在这?” 时鸢摇头:“不知道。” 她也觉得奇怪。 时鸢解锁开房门,心里还是莫名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她又叮嘱蒋清:“你回头跟洛清漪说一下这事,这两天留心一下许瑾言那边,别再让他们那边多生事端了。” 蒋清认真点头应下:“好,我记住了。” * 次日下午。 在临市取景的最后一场外景戏拍完,剧组陆续开始收工。 -- 第66页 回北城的机票是下午两点多的,时鸢在片场换回自己的衣服,便马不停蹄地准备启程去临市机场。 蒋清取完机票回来,在VIP候机室呆了一会儿之后,就要准备检票登机了。 不知怎的,候机室偌大的玻璃窗外,原本晴朗的天气忽然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大朵大朵积压在云层里,闷得人喘不上气。 这种天气,飞机也怕是要延误了。 时鸢蹙了蹙眉,抬手时却不小心拂到一旁的水杯。 “砰——” 一声脆响,玻璃杯应声碎裂,听得人心里一惊。 像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时鸢盯着那一地碎片怔怔出神,很快就有乘务员走过来,关切出声。 “您没事吧乘客?” 时鸢猛地回神,歉疚道:“我没事。抱歉。” 乘务员笑了笑:“没关系的,您没伤到就好。这些我来处理就好。” “谢谢。” 这时,候机室的广播里传出播报声。 是她们那班飞机已经开始检票了。 进了登机口,时鸢顺利登机,一路顺畅地走到头等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此时,窗外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登机后一个小时,飞机总算在跑道上缓慢滑行起来。 见飞机终于快要起飞,时鸢心口一松,把手机关机,然后从乘务员那里要来毯子盖在身上,拉下眼罩,戴上耳塞。 很快,困意袭来。 她沉沉在座位上睡去。 * 与此同时。 裴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的休息室内。 明明是下午时间,房间里却一片暗无天日。 黑色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不露给阳光留一丝缝隙。 下午四点整,周景林卡着时间,准时站在休息室门口。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犹豫了两秒,还是叩响房门。 周景林小心翼翼地扬起声音:“裴总,会议时间到了。” 已经连续一周时间了。 从上周裴忌带着伤从临市回来开始,不仅不遵医嘱,反而应酬喝酒喝得更凶,。 昨晚应酬到凌晨三点才结束,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继续起来开会。 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糟践啊。 房间里传来窸窣声响,很快,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裴忌一边往外走,一边系上衬衫扣子。 他的轮廓比往常更冷,脸色是近乎病态的苍白,黑眸深处布着血丝,眉目凌厉如寒刃,仿佛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刺出血来。 周景林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裴总,您确定不要再休息一会吗?子公司的会议应该可以推迟一会儿。” “不用。” “按照您这样的生活作息和方式,我觉得应该很快需要联系刘医生了。” “周景林,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我只是替裴氏旗下的所有员工忧心裴氏的未来,以及我明年还能不能领到总裁特助年终奖的问题。” 裴忌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冷冷睨他一眼。 他勾唇冷笑:“你信不信我让你今年就领不到?” 周景林露出标准的公式化微笑:“您误会了。我不是在诅咒您,只是对当前情况做出的合理风险评估。” “..........” 周景林又适时补充:“毕竟您如果倒下了,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裴氏了。” “毕竟,想要趁机上位的人很多。” 迎着裴忌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目光,周景林见好就收,脚步一点点往门口挪去。 “消炎药和温水就在桌上,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办公室里气压低得惊人。 周景林离开的几秒后。 裴忌冷着脸,还是抬脚走到桌子旁,吞下两颗消炎药,然后才推门离开办公室。 大楼外,阴雨绵绵。 劳斯莱斯缓缓汇入车流,雨刷器有节奏地滑动,层层雨幕交叠。 后座,裴忌合眼小憩,眉头深深蹙起。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缓解头痛的症状。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急促又突兀在车厢内响起。 裴忌皱紧眉,脸上的烦躁顿时更甚。 周景林见人被吵醒,立刻诚恳认错:“抱歉,裴总。”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快速接起电话。 “你好,洛小姐。请问有事吗?” “把电话给裴总吗?” 周景林飞快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人:“好的,请稍等。” 他转头,“裴总,是时小姐经纪人的电话,似乎是有急事。” 裴忌的目光一滞。 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接过手机,沉声问对面:“怎么回事?” 把电话递过去之后,周景林立刻打开iPad。 看见热搜第一的词条,周景林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破裂的表情。 热搜里面是一个视频。 他立刻将手里的iPad递给后座的男人。 后视镜里,周景林亲眼目睹裴忌瞳孔一缩,冷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眼里瞬间席卷了前所未有的骇人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忍不住杀人了一样,完全无法抑制,让人背脊生寒。 “裴总......这......” -- 第67页 男人紧紧闭上眼,然后睁开,眼底的戾气彻底出笼。 他将领口系着的领带一把扯开,声线极冷地开口。 “调头,去机场。” * 与此同时。 北城机场,一架飞机平缓落地。 飞机里响起播报声,时鸢摘下眼罩,拉起遮光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飞机上的温度太低了,她的头被空调吹得有些昏昏沉沉的,隐隐作痛。 时鸢长舒一口气,刚拿起手机准备开机,却发现打不开。 应该是没电关机了。 她时常想不起来给手机充电,尤其是拍戏的时候忙起来就更容易忘。 时鸢没想太多,戴好口罩后就准备下飞机。 蒋清下飞机应该比她稍晚一会儿,时鸢差不多走到取行李的地方,便停下来等蒋清。 很快,时鸢就看见她握着手机,慌慌张张地一路朝她跑过来。 蒋清急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鸢姐,我们先等会儿再走吧。” 时鸢心头一凛,那股不详的预感更浓。 “出什么事了?” 蒋清声音都带颤:“你...你还没看见吗?” “没电关机了,把手机给我。” 她的声音虽柔,语气却不容置喙。 “这......我...”蒋清几乎快要急哭了,却又不能不把手机给她。 “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我知道这里面不是你的。” 时鸢充耳不闻,点开那条热搜。 热搜榜已经近乎瘫痪了。 #时鸢许瑾言深夜酒店幽会# #有视频有真相# 时鸢点开那条视频,随后瞳孔猛地一缩。 视频开头,是昨晚,她和许瑾言站在酒店房间门口那一幕。 他们两个人的脸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而后面,却被剪辑成了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版本。 视频里的女人有着和她一般长的乌发,身形纤细瘦弱,身上甚至还穿着和她昨天穿的一模一样的衣服。 视频里的女人远看上去的确和她极为想象,连时鸢自己第一眼看见都恍惚了一下。 而后,画面切换。 酒店的大床上,两道身影交叠纠缠在一起。面容都看不太真切,但在模糊不清的画质下,身型的确像极了她和许瑾言,很容易被错认。 底下的评论区已经彻底疯了,大多数人都相信了。 「我就说她就是个□□吧?都锤成这样了还有人洗吗??粉丝是洗衣机吗?」 「卧槽卧槽我眼睛脏了,怎么可以这么恶心啊。娱乐圈也太乱了吧!能不能好好整顿整顿啊!」 「亏得邱锐昨天站出来帮她说话,今天就抖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儿,怕不是也跟导演睡过吧??」 「她不是跟季云笙有一腿吗??还和许瑾言上床?」 「我要脱粉了。」 「时鸢不愧是娱乐圈第一女神啊,瞧这个身段白得软得啊,我看着都......」 「楼上的,快去挣钱吧。有钱你就睡得到了。」 层出不穷的恶言恶语充斥着评论区,肮脏至极。人性的恶被隔着的一层屏幕成倍地放大,变成伤人的利刃,刺得人血肉模糊。 也偶有几条评论是为她出声辩解,粉丝试图控评,却很快被一波又一波的恶评吞没。 「楼上的是不是都瞎啊,这视频里的人怎么看都不是时鸢啊!」 「我也觉得不像,时鸢的手臂哪有视频里的这么粗。」 「就是说啊,视频后面根本都没露脸,你们这群人就已经迫不及待把锅扣上了??」 「上面都是时鸢买的水军吧,这都能洗?」 「粉丝别控评了别控评了,赶紧给你们家姐姐准备退圈吧。」 「粉一个这种人粉丝都不觉得丢人吗??估计爸妈都没眼看吧!」 很明显,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明摆着是冲着她来的。 时鸢知道,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不能被击垮,越是不能倒下。 可是真的到一阵阵铺天盖地的恶意来袭,甚至开始攻击她的家人的时候,哪怕是她这样温吞的性子,也会觉得忍无可忍。 她的家人没有错,凭什么要受到陌生人这样的侮辱和攻击。 万一,奶奶看见了这些该怎么办。 万一奶奶的病情因为这个加重了该怎么办。 只要想到奶奶,时鸢的脑中顿时轰鸣一片,手脚冰凉。 她几乎没办法思考,只能强迫着自己别再去想,冷静下来,镇定下来。 可无论在心里告诉自己多少遍,时鸢握着手机的手仍然在微微发抖。 蒋清看见她这副样子,心疼得不行:“时鸢姐,外面都是粉丝在围堵,我们从另一条通道走吧,洛姐说已经安排了人来接我们。” 时鸢回过神,低应了声。 蒋清立刻挽着她,寻找另一个出口。 却没想到,另一侧的出口同样挤满了人,有粉丝,也有记者。机场保安在一旁竭尽全力维持着秩序。 有人眼尖,大老远就看见了时鸢的身影,连忙扬起声音。 “时鸢!是时鸢出来了!” “在那边!” “咔嚓咔嚓——” 顿时,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起,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射过来,无数冰冷的摄像头和闪光灯齐齐对准时鸢,闪得人眼眶发疼。 -- 第68页 “时鸢!关于视频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时鸢有点想笑。 世界上总是不缺这样的人,他们只会轻信眼前看见的东西,然后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你扣上一顶帽子,逼你给出他们想听到的答案。 如果你给出了跟他们心理预期不同的解释,就是洗地。 直到你被打碎了牙齿混着血吞下去之后,有的人才会这个时候来假惺惺地问你一句,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把伪善演绎的淋漓极致,这样在日后回忆起的时候,他们不会觉得自责或愧疚,甚至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 没人相信她,也根本没有人想听她的解释,没空理解她的委屈。 周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保安艰难地阻挡人群,却无济于事。 时鸢则被围堵在中间。 她孤立无援,甚至觉得肺部的空气都变得越来越稀薄,人群里的目光像是锋利的剑一样,几乎快要把她的外皮都剥去,然后进行处决。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人群里钻出来:“时鸢!你贱不贱!你这种女人还勾引我们家哥哥上床,你还要不要脸!” 下一刻,什么东西措不及防地朝她飞过来。 “砰——” 一个矿泉水瓶轱辘轱辘地滚落在地上。 额头传来的剧痛让时鸢恍惚了瞬,被生理疼痛逼出的眼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世界都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她狼狈不堪地站在原地低着头,视线追随着掉落在地上的矿泉水瓶,紧接着,视野里出现一双黑色皮鞋。 她还没有来得及抬头,下一刻,一件西装盖在她的头上。 就像是从天而降一样。 外套上沾染着的温度,气息,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让她的眼眶更酸,又像是具备什么神奇的魔力,能让她的发颤的心脏一点点安定下来。 眼前混乱拥挤的世界被遮挡住了,耳边嘈杂的辱骂声仿佛也被隔绝在外,让时鸢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紧紧拢着她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一步一步带着她往外走。 时鸢甚至不知道这一条路走了多久,通往什么方向,只知道跟着他。 直到他的脚步停下,忽然转身将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时鸢的身体一僵。 裴忌的怀抱很暖,热度无比直接地从他的身上一阵阵传递过来,她的手脚仿佛也不再冰冷。 环抱着她的动作更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克制过后的温柔,和心疼。 他的掌心轻拂着她后脑勺的长发,嗓音低哑,像是藏匿着数不尽的隐忍情绪。 “有我在,你怕什么。” 第26章 我的未婚妻,时鸢。(含…… 其实刚刚看见手机上那些铺天盖地的恶言时,时鸢没有哭。 刚刚被矿泉水瓶砸到额头的时候,她也把眼泪忍了回去。 因为没有听她的委屈,所以她必须坚强。 可是到他的面前,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 她的泪水却差点失守。 裴忌拉开车门,手紧攥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因为忍耐而暴起,无声昭示着男人此刻拼命忍耐着的戾气。 他低声说:“在这等我。” 后方,周景林匆匆赶过来,看见裴忌的表情,再了解不过他要去干什么。 是真的像要去杀人了一样。 时鸢自然也看得出来他眉眼里抑制不住的怒意和戾气,她担心真的会出什么事,于是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袖口。 她急忙出声叫住他:“裴忌!” 男人动作一僵,脚步停住。 见有效果,时鸢顿了下,立刻又软声说:“我......我头疼.....” 她撒娇撒得有些刻意,至少目的性相当明显。 可裴忌的脚步却还是挪不动了。 她的眼睛雾蒙蒙的,定定地望着他:“你别回去了,好不好?”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眼底铺天盖地的阴沉和戾气慢慢褪去了些,找回了些许理智。 这时,有几个记者追了出来,拿着摄像机对着这辆劳斯莱斯疯了一样地拍照。 一个记者注意到了劳斯莱斯后面那串嚣张至极的连号车牌,拿着相机的手一抖。 裴忌冷冷睨了一眼,弯腰上车。 “周景林,留在这处理好。” 周景林立刻应:“好的裴总。” 记者们互相对视一眼,察觉不对,刚想抱着相机转身要跑,就被几个黑衣保镖拦住去路。 周景林微笑着挡在前面,语气礼貌温和。 “烦请各位将摄像机里刚刚拍到的照片全部删除,我们裴总不太喜欢自己的照片暴露在公共视野中。” 一个新上任不久的记者不清楚情况,冲着周景林叫嚷起来:“凭什么你说删就删啊?你是谁啊?这是我的相机!” 周景林推了推镜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烫金名片。 “非常抱歉,如果各位不同意删除照片的话,明天裴氏集团的法务部将会以侵犯个人肖像权的理由向各位发送律师函。” 听见裴氏集团几个字,几个行道深,阅历久的记者立刻向对方使了个眼色。 为了爆个料得罪裴氏,恐怕他们连饭碗都难保。 很快,有几个人主动把手里的摄像机递了出去。 周景林接过,发现这些人不是仅拍几张,而是几十张,根本删不完。 -- 第69页 他懒得再浪费时间,把相机递给保镖,然后看向记者们。 “损坏的相机我们会以三倍的价格赔付给各位,请问还有任何问题吗?” 大多数记者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一台相机动辄上万块,这里还有这么多个记者。 裴氏果然和传闻里一样—— 壕无人性的狂。 见没人再有异议,周景林收起笑容,镜框后面折射出冷光。 他面无表情地吩咐保镖:“都砸了。” * 此时此刻,劳斯莱斯停在路边。 药店里,正在看店的小姑娘坐在柜台后面,假装低头玩手机,实际上目光止不住地往刚刚走进店里的那个男人身上瞟去。 一边悄悄偷瞄着,小姑娘一边噼里啪啦地在手机上敲字,给朋友发微信。 「卧槽卧槽,店里来了个极品大帅哥!!」 「有多极品?我不信。」 「就是很极品就对了!!气场帅到人腿软!冷冷酷酷的,很拽很痞的那种类型,特别勾人。」 「还等什么,冲上去搭讪啊!」 「我有点不敢.....他看上去有点凶.....」 即便如此,小姑娘犹豫几秒,还是决定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呢?” 男人面容冷峻,嗓音透着冰冷和疏离。 “冰袋,还有消肿的药膏,谢谢。” 小姑娘的脸却更红了:“冰袋在这边,我来帮你拿~” 结账的柜台前,裴忌忽然抬了抬眼皮。 “请问那个糖还有吗?” 小姑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她早上在便利店顺手买的一包草莓糖。 “啊....这是我自己的,不过还没有打开过。你如果想要的话可以送给你....” “谢谢。” 小姑娘看着柜台上的红色钞票,眼睛瞬间瞪大:“这太多了....” 男人嗓音淡淡:“不用找了。” 说罢,他便迈步离开。 小姑娘怔怔盯着他的背影好半天回不过神,过会儿,手机又疯狂震动起来,是朋友发来的微信。 「怎么样怎么样?成功了没?」 她叹了口气,沮丧地趴回柜台上。 「当然没有了,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口。人家有女朋友了。」 「他用这个拒绝你的?」 「没有,他刚刚结账的时候把我早上在便利店买的草莓糖买走了,肯定是为了用来哄女朋友啊。」 「没想到帅哥人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还是很温柔体贴的!!他的女朋友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 * 裴忌拎着药袋回到车上,就见时鸢靠在后座,长发微微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衬得巴掌大的脸越发白皙,额头那处红肿更是明显。 她的细眉轻拧着,鸦羽般乌黑的睫毛垂下,透着一股破碎感。 他的心口跳了一下,随即敛下眸,把冰袋从里面拿出来。 听见声响,时鸢睁开眼,下一刻,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额头。 她措不及防地顿了下,小声开口:“我自己来吧......” 裴忌语气淡淡:“别动。” 他的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时鸢只好又听话地收回了手。 近在咫尺的角度,属于他的气息侵占了车厢,染着热意的呼吸就在眼前。 她只能努力别开眼,不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滚烫炙热起来,哪怕是额上还敷着冰袋,也完全抑制不了时鸢脸上飙升的温度。 只是敷个冰袋而已,用得着离得这么近吗? 时鸢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余光里,裴忌低着眼,他的睫毛很长很长,好看得不可思议。 尤其是在他认真专注地做某事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会微垂下来,原本夹裹着的冷意和戾气瞧不见了,只剩下数不尽的多情和勾人。 抛去其他的,比如他的坏脾气,单靠色相,时鸢就觉得裴忌应该比她更适合娱乐圈这行。 后排很安静,安静到时鸢甚至能听清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几乎快要跳出来一样。 震耳欲聋。 裴忌目光专注地盯着她的额头处,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语调戏谑。 “有点像长了个犄角。” 时鸢懵怔地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他。 随即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眼里。 他的瞳仁漆黑,说这话时一本正经,一时也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时鸢下意识就要偏头找镜子去看,却被他的长指扣住下巴,把她的脸轻轻转了回来。 他的指腹也沾染上了冰袋的凉意,微微凉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开来,她的心尖却又像是他的动作烫了一下,被触碰到的肌肤慢慢热了起来。 下一刻,裴忌低声开口:“逗你的,别乱动。” 时鸢这才松下一口气,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明星,还是多少在意自己的容貌的。 裴忌挪了挪冰袋,看着她额头的红肿,眉心又升起一阵烦躁。 他的嗓音微沉下来:“以后再有人拿东西砸你,就原样砸回去,记住没有。” 时鸢蹙眉,有些不赞同道:“裴忌,不可以以暴制暴......” -- 第70页 见她一副认认真真教育他的样子,又乖又好欺负。 裴忌的眼底染上浅浅笑意,干脆利落地打断她。 他的语气平静却认真:“那就留着让我砸回去。” 话落,时鸢的心口忽然猛跳了下。 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度来袭。她慌乱地,努力地想要把那阵悸动压回去,于是只好转移话题。 “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裴忌答:“没事了。” 时鸢不太信他的话,皱着眉就要伸手:“我看看。” 裴忌抓住她的手,神色自若:“洛清漪在外面。” 时鸢动作一停,下意识转头往窗外看。 果然,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她家公寓楼下的停车场里,而洛清漪拿着手机站在不远处,正要抬脚朝车的方向走过来。 裴忌的视线紧紧噙着她,狭长的眼尾忽然挑了挑,目光变得有些轻佻。 他又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确定还要我脱衣服?” “........” 最后三个字被他咬得很重,意味深长,似乎被赋予上了一些别的意思,听得人面红耳赤。 时鸢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 她明明只是想看看他的伤!! 他怎么能把话得这么....这么... 色.情。 反观裴忌,神色坦然无比,甚至还抬手掐了一下她绯红的脸颊。 他淡声说:“以后有机会再看吧。” “.........”时鸢此刻羞耻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裴忌推门下车,就见洛清漪握着手机走到车旁。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明白了对方眼里的意思,于是便都没有开口。 时鸢晚了几秒下车,便错过了这一画面。 裴忌把装着药膏的袋子递给洛清漪,淡声说:“带她上去吧。” “好。” 见洛清漪对裴忌的态度竟然还有些和蔼,时鸢略微诧异,总觉得这两人看上去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还没等她有时间深想,就被洛清漪拉着离开了。 到家之后,洛清漪凑近她的额头打量,看见那处红肿,画得精致的眉头瞬间紧皱起来。 她心疼地问:“怎么样?还疼不疼?” 时鸢笑着摇了摇头:“没事了,刚刚冰敷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顿了顿,她又轻声问:“网络上现在怎么样了?” 从机场出来到现在,她一直和裴忌在一起,还没有看过手机。 洛清漪忙安慰她:“你就别看这些了,在家好好睡一觉,这件事我和公司会处理的。那么离谱的东西,只有网上那群傻子才会相信。你放心在家休息,公关那边已经在准备发澄清了.......” 时鸢静静地望着她,忽然打断道:“怎么澄清?” 这话把洛清漪问得一窒。 她就知道,时鸢看着温柔好说话,其实根本不好骗的。 洛清漪长叹了口气,“这件事目前确实比较难办,但不管怎么说,视频假的就是假的,怎么也成不了真。我们只要能找出证据证明视频里的人不是你就可以,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 “嗯。” 其实哪怕洛清漪不把话说得太明白,时鸢自己心里也清楚。 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发酵的速度太快。哪怕是撤热搜删视频,也永远不可能有删干净的那天。只要她呆在娱乐圈一天,这件事就会被人拿出来诟病一天。 澄清声明这种东西,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更显得毫无说服力。 要澄清视频里的人不是她,又谈何容易。 在背后搞这些手段的人可以说是相当高明缜密,前几天先放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出来迷惑网友,铺垫之后再爆出来这条假视频,就能让视频的可信度看起来更高。 往往遇到这种事情,女明星要承受的舆论压力比男明星更多。 时鸢忽然觉得很累很累。 因为她一个人,洛清漪,甚至是豫星,都会受到影响。 她好像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察觉到时鸢的情绪低落下来,洛清漪在她身旁坐下,然后抬手将她抱住。 洛清漪慢慢地安抚她:“你放心待在家里,一定会有办法的,事情都会过去的。” 时鸢的脸埋在她的肩膀,紧咬着唇,瘦弱的肩因为忍耐而不停抖动着。 洛清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会憋坏的。” 她忽然低低出声:“对不起。” 听见这句,洛清漪眼眶一红。 “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那群人太坏了。他们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明明最受委屈的是时鸢才对。 该道歉的也不应该是她。 可越是这样,洛清漪越是心疼。 时鸢安静地靠在她怀里,连哭都不曾发出声音。 过了会儿,蒋清也来了。 嘱咐了蒋清几句之后,洛清漪便匆匆离开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 房间里,时鸢安安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出神。 给医院那边发完消息,确认奶奶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后,她心里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她把手机放在一旁,看着蒋清蹲在茶几旁翻找药膏。 “时鸢姐,我帮你上药吧。” “哎,里面怎么还有一包糖?” -- 第71页 时鸢的目光慢慢有了聚焦。 她茫然问:“什么糖?” “就是这个袋子里,除了药膏还有一包糖。” 蒋清纳闷,把那包粉红色包装的糖递给时鸢,一边嘀咕:“现在药店买药还开始送糖了?还是草莓硬糖。” 时鸢接过,神情顿时怔了怔。 几道声音忽然从脑海中划过,虽然久远,却无比清晰。 ——裴忌,你今天下午为什么又翘课了? ——当然是有事。 少年神色别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塞给她。 ——你上午不是说你想吃甜的? 草莓味,其实有些酸。 安静片刻,她撕开包装,从里面拿了一颗放进嘴巴里。 果然,还是很酸,酸得她眼睛难受。 可那阵酸意很快就在口腔中淡去了。 能记住的,只有化不开的甜味。 * 公寓楼下。 洛清漪下到停车场,果不其然,那辆劳斯莱斯依然停在原地。 男人倚在车旁,正在抽烟,身型挺括,脚边的影子拉得很长。 洛清漪抬脚走过去。 听见声响,裴忌抬起头,指间一点猩红燃着,袅袅烟雾缭绕在他脸侧。 他低声问:“她怎么样了?” “我出来的时候还好。时鸢她...虽然外表看着柔弱,其实心里比任何人都要坚强。这些事击不垮她的。” “豫星那边怎么说?” “季云笙那边说是还在开会,接不了电话。公关部打算一会儿先发声明。” 闻言,裴忌轻嗤出声:“果然是废物。” 他语气的嘲弄不加掩饰,洛清漪一时语塞,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顿了顿,她才叹了口气,无力道:“豫星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舆论发酵得太厉害,热搜根本撤不下去,公关部也尽力了。” 话落,裴忌指间的烟徐徐燃尽,白雾散开,露出他冷然如刀削般侧脸。 他眉目凛然,唇角慢慢勾起一抹薄凉的弧度。 “既然没有办法,那就用我的办法。” 冷冽的嗓音回荡在停车场里,洛清漪心里一震:“你要做什么?” 裴忌没有回答她,直接打开车门,弯腰上车。 车窗缓缓降下,裴忌侧头,对上洛清漪震惊的视线。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根本洞察不出任何的情绪,却无端让人感觉到危险。 “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看好她。” 只这一句后,车窗便摇上,再看不见任何。 洛清漪怔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 两个小时后。 周景林刚刚处理好机场这边的事,就接到裴忌打来的电话。 周景林只好马不停蹄地匆匆赶回裴氏集团总部大楼,直奔顶楼总裁办公室。 办公室里,男人站在窗边,夜色暗沉,笼罩着他晦暗不明的侧脸,让人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想起刚刚电话里裴忌打电话交代他的事,周景林深吸一口气,还是开口再度确认。 “裴总,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他语气凝重:“如果裴董事长知道这件事,可能会不太高兴,毕竟您的身份一旦......” 裴忌冷冷回眸:“让你做你就去做。” 看清裴忌眼中的不容置喙,周景林立刻低头应:“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他在心里暗叹,有些不长眼睛的人招惹谁不好,偏偏碰到时鸢身上来。 触碰了裴忌唯一的逆鳞。 今晚开始,怕是有不少人要遭殃了。 * 夜里十二点过半。 时鸢洗了个澡出来,疲惫感总算减轻了些。 蒋清今晚不走,留在这陪她,小丫头此刻还在沙发上刷着手机,用小号和那群黑粉激情开麦对喷。 时鸢劝不动她,去酒柜里拿了一瓶红酒打开。 借着酒精,希望她今晚能睡得着。 正当时鸢在中岛台这边费力开酒时,客厅里突然传出蒋清一声尖叫。 不知道的还以为天塌了呢。 时鸢习惯了蒋清时不时的一惊一乍,刚拿着杯子和酒返回客厅,就看见蒋清正着急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时鸢姐,你家电视遥控器在哪啊?” “茶几下面。” “啊啊啊找到了!” 蒋清激动地大喊,连忙用遥控器把电视打开。 时鸢有些不明就里,“发生什么了?” 蒋清没来得及答,用电视一个一个地换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突然,她惊呼出声:“啊!找到了!时鸢姐你快看!” 时鸢转头,看向电视机的方向。 上面正在播放的是一个财经频道的采访。 待看清电视机里面的人,时鸢的动作猛然一滞。 电视屏幕里,记者的身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那里。 被西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双手交握搭在膝上,手指骨节分明利落,无名指上竟然戴着一枚银色的男士婚戒,整个人矜贵而疏离。 摄像头上移,男人俊美深邃的面容出现在镜头里,一双狭长含情的丹凤眼透着些许凌厉,下颌线清晰,轮廓立体,领带被打得一丝不苟。 时鸢彻底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电视。 裴忌怎么会出现在电视里??? -- 第72页 明明只是电视上平平无奇的一个财经节目,却因为他的出现,好像整个画面都变得高级起来,连一旁主持人的笑容都比往常更加热情殷切。 “大家好,欢迎收看今日的财经新闻频道。相信在北城,大多数人都听说过裴氏集团。一直以来裴氏集团都低调而神秘,传闻颇多。所以我们今天非常荣幸能够邀请到裴氏集团的执行总裁,裴忌先生,来接受我们的采访。” 主持人连续问了几个商业方面的问题,裴忌都一一作答。 他回答问题时说得话并不多,每一句却都精准地直击要害,逻辑缜密而清晰。 他的嗓音低沉悦耳,从电视里传出来后更加磁性。 手机上节目直播的观众人数更是直接飙升到了一个离谱的数字。 很快就到了采访尾声,摄像机前,美女主持人又微笑着开口:“好的裴先生,我的问题已经问得差不多了,感谢您的回答。这边还剩下今天最后的一个小问题。” “就在我们这边后台的网络实时直播里,网友们都非常热情,大家都对您非常感兴趣。请问裴先生,目前还是单身吗?” 男人声线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瞬间炸起惊涛骇浪。 “不是,我有未婚妻了。” 电视机外,时鸢又是猛地一滞,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屏幕内,主持人又问:“您的未婚妻?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多一些线索给网友们呢?” 裴忌低头,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无名指上的婚戒,淡声反问:“之前不是有人已经拍到了吗?” 主持人懵怔:“什么?” 他嗓音低沉:“我的未婚妻,时鸢。” 美女主持人的冷汗已经开始从背后冒出来,哪怕是刚刚已经提前彩排过一遍,她也还是止不住紧张。 这么大的差事落在她头上,能不能升职加薪就在此一举了。 主持人硬着头皮,缓缓问出那个提前给她安排好的问题。 “可是裴先生,很多网友都听说,时鸢小姐和豫星娱乐的总裁季云笙先生是情侣关系.......” 男人撩起眼,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摄像机,仿佛在透过屏幕和另一端的某人对视。 似是在挑衅,狂妄至极。 他慢慢勾唇,语气含笑:“怎么?是季总亲口在摄像机面前说的吗?” 主持人艰难维持着笑容:“呃.....这个....好像没有的。” 男人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调漫不经心:“我的确听说,最近有一些关于我未婚妻的不实流言。前几天我去临市探班,发现她的心情不太好。”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指节上银光耀眼。 “一些无稽之谈影响了她的心情,她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太开心。” 裴忌的嗓音不急不缓,目光凌厉,唇边噙着淡笑,却莫名让人背脊发寒,戾气丛生。 言语间的警告意味已经不能再明显。 “我的未婚妻心肠很软,但我的脾气不太好,不会轻易放过一些乌合之众。真相不明之前,还希望各位谨言慎行。” 采访到此结束,画面定格。 电视屏幕上倒映出时鸢彻底呆滞了的神情。 第27章 为什么要躲着她。 深夜,夜色浓重。 豫星娱乐大楼,公关部灯火通明,彻夜难熄。 总裁办公室内,电视机的画面同样在播放刚刚的采访片段,主持人甜美的声线回荡在房间内。 “可是裴先生,很多网友都听说,时鸢小姐和豫星娱乐的总裁季云笙先生是情侣关系.......” 男人低沉含笑的声音随即响起,挑衅意味十足。 “怎么?是季总亲口在摄像机面前说的吗?” 采访静静播放着,助理恭敬地站在一旁,心脏都随着采访里说出的话紧紧提上去。 季云笙静静看着屏幕,忽然轻笑一声。 变换不断的光线照映在季云笙的面容上,笼罩着他一向温和的神情,此刻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终于,采访播完,季云笙拿起遥控器。 “啪——” 电视机变回黑屏。 见状,助理压下紧张,心惊胆战地开口汇报:“季总....电视台那边的人说,这期采访是裴氏那边让人连夜赶制出来的,采访里的问题也是裴氏提供的......” 也就是说,那句狂妄十足的挑衅,并不是错觉。 办公室里沉寂片刻,忽然响起季云笙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呵....裴忌,真是送了一份大礼给我。” 他的侧脸依旧温和斯文,看不出任何情绪地起身。 下一刻,“咔嚓”一声巨响。 遥控器被猛地砸到墙面上,四分五裂。 助理站在一旁,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会儿,他才心惊胆战地开口:“季总,厘姿那边也看到了采访,可能是慌了。刚刚一直在打电话给我,我按照你的吩咐一直没有接。” “视频是她找人拍的,爆出视频的账号也是她买的。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季云笙语气平静如常:“让她去国外避避风头,就算裴忌查出来什么,也让她先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是,我明白了季总。” 助理小心翼翼地又说:“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 -- 第73页 季云笙忽然出声:“等等。” “既然裴忌送了份大礼给我,我当然要还回去。” 他的嘴角慢慢扬起一抹弧度,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温和的神情渐渐扭曲起来。 “他这次做事这么高调,想必裴董事长应该还不知道吧。” 明明,裴忌这样的人,就应该像当初在南浔一样,一辈子抬不起头。 如果不是遇到裴仲卿,阴差阳错得到了裴氏集团,裴忌又怎么可能有资格来跟他叫嚣。 包括时鸢。 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把她抢走的。 她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如果她一定要离开他,到裴忌身边去,那他就只能亲手把她毁掉。 * 与此同时,公寓里也还亮着灯。 时鸢彻底睡不着了,仰头盯着天花板半天,依旧了无睡意。 片刻,她又将手机捞起来,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网络上已经彻底炸开了锅。 哪怕是现在这个阴间时间,也完全阻挡不了网友的吃瓜热情。 原本那些热搜和视频的热度此刻已经完全被裴忌的这一段采访碾压了,而且是全方位碾压。 采访片段的转发量数字高到离谱。 本身裴氏集团在北城就根基深厚,多年来又一直足够低调神秘,以前即便有记者拍到裴忌背影或者侧颜的照片,也很快就会被删得一干二净,正是因为如此,网友们的好奇心也被勾得更重。 之前他们在停车场拍的那几张照片,早就吊足了不少吃瓜网友的胃口,现在正主突然出来承认,再加上裴氏集团总裁的身份,引得网络直接近乎瘫痪。 「等等家人们,未婚妻??我没听错吧??这是官宣了吗!」 「停车场帅哥居然是裴氏集团的总裁?!我就说普通人的气场像他那样帅到人腿软吧!」 「所以那条和许瑾言的视频是假的没错了吧?人家正牌未婚夫都亲自下场澄清了,而且听起来两个人订婚好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啊!!起码从停车场照片流出来之前就在一块了吧?」 「也不一定就是假的啊,说不定是女的不安寂寞出轨小鲜肉了呢?」 「呵呵,楼上说话也太恶臭了吧,黑酸为了给时鸢扣帽子都口不择言了吗?!有钱快点借双眼睛去吧,那个许瑾言有哪点比得上裴氏集团总裁啊?」 「我支持上面的,不管是颜值,身材,还是论有钱,许瑾言直接被碾压好吧?哪个女人想不开会放着这样的未婚夫不要啊。我的母语是无语。黄豆流汗jpg.」 「话说大佬真的好帅啊!!我要舔屏了,真的不考虑一下进娱乐圈吗?!」 「同意同意,最后那段话也太宠太苏了吧,简直把护短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不开心,所以我也不太开心。”啊啊啊啊又霸道又撩啊我死了!」 「而且大佬原来身份好像藏得很深很神秘啊,这波为了护妻直接不惜出镜,霸气官宣了,就是为了堵住你们这帮喷子的嘴!这回没话可说了吧。」 「柠檬树下柠檬果,我酸了啊家人们,今晚都别睡了,霸总*女明星这种cp配置,都给我嗑!!」 「我被甜死了sos,大佬一波操作直接官宣主权,果然是霸总的效率,A爆了,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好不好。」 原本网络上的骂声瞬间消失了大半,局势扭转。 不少人开始重新审视那条假视频,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 这就是裴忌的办法,即便把他自己也牵扯进来,也要将她从泥潭里拉上去。 为了帮她证明清白,以前从不会在媒体面前露面的他甚至不惜公开出席采访,当着全世界面,说她是他的未婚妻。 没人再敢欺负她了。 她甚至一时也分不清,这是他为了帮她澄清所做的权宜之计。 还是....认真的。 时鸢怔然许久,心里仿佛被一阵热流灌满,涨得她眼睛发酸,却又根本找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出神片刻,她又不受控制地点开那条采访视频来看。 裴忌低沉清冽的嗓音再度回荡在房间里。 好突然...怎么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要不要给他打通电话呢? 时鸢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 最后,她还是将手机扣回去,扯住被子蒙上头。 算了,还是先睡吧,一切等睡醒了再从长计议。 * 这一夜,有人睡得安稳,有人却心惊胆战,彻夜未眠。 采访播出后的第四个小时。 天刚蒙蒙亮,一个黑发及腰,身材窈窕的女人已经站在路边招手拦车了。 很快,一辆出租车在她的面前停下。 温心雅确保自己戴好口罩帽子,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之后,才提着行李匆匆上车,直奔机场。 最早一班去国外的飞机是五点半起飞,她到机场时已经将近五点。 清晨,头等舱候机室里没什么人,温心雅带着墨镜口罩,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在看,实际上没两分钟就要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很快了,还有十分钟不到她就可以检票登机了。 等她拿着这笔钱出了国,哪怕是神仙都找不到她。 逍遥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谁也拦不住她。 温心雅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一瞬都不敢错开。 -- 第74页 三分钟..... 两分钟....... 最后一分钟....... 机场播报声响起,温心雅面色一喜,立刻就要拿着手提行李箱起身。 下一刻,一道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你好,温心雅小姐。” 一双漆亮的皮鞋映入眼帘。 温心雅动作一僵,缓缓抬头,就看见一张清隽的面容出现在眼前。 周景林的目光缓缓打量着她,视线从她及腰的乌发,再到与时鸢极为相似,纤细窈窕的身型上。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他推了推镜框,露出友好的笑:“总算找到你了。” * 茶楼包间内。 长达一个小时的等待里,温心雅的心理状态已经濒临崩溃。 她狠狠瞪着面前的周景林,咬牙切齿道:“我都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视频,我根本就不知道!” 见她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周景林轻叹一声。 他果然不太适合谈判。 下一刻,周景林微笑起身:“稍等一下温小姐,我们裴总已经到外面了。” 温心雅表情一凝,脑中还没等想出对策,包间的门就已经被人推开。 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走进来,男人面容冷峻,气场凌厉逼人,比起采访里,面对面的他更有一种让人生畏的压迫感。 他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唇边噙着一抹薄凉的弧度,目光冷冽而锐利。 温心雅只是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心里的所有想法就仿佛无处遁形。 她心慌地就要起身,就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响起。 “温小姐,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让我猜猜,她承诺给你的是,拿了钱之后就安全出国,对吗?” 温心雅心里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心慌两个字都刻在了脸上。 裴忌慢慢勾唇,漆眸紧紧盯着她。 “既然我可以找到你,就证明我能找到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她慌乱错开眼,声音已经有些发抖:“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忌淡淡问:“拍一条视频,她给你的酬劳是多少?” 温心雅抿紧唇,不敢与他对视下去,遂低着头一声不吭。 “不管多少,我出十倍。” 温心雅的瞳孔骤然一缩。 厘姿让她拍那条视频的出价是两百万。 十倍,也就是两千万。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裴忌,脱口而出道:“你说真的?” “就算要算账,我也分得清要找谁算。你只需要考虑清楚,什么选择对你才是最有利的。” 他的长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音,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一下又一下,每一声都像是落在温心雅的心上。 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见她的意志越发动摇,裴忌又笑:“因为一点小钱,搭上后半辈子,怎么想都不太划算。” 他的语调慢条斯理,就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会答应这个条件一样。 话落,温心雅放在桌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他说的对。 既然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她,那就证明之前厘姿承诺给她的东西,其实一半都做不得数。 如果因为这件事,她和裴氏树敌,以后就算是还想回到娱乐圈,厘姿又怎么可能保得住她。 而且,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太可怕了。 他开出的条件,真的让人很难不动摇。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 “你想要我怎么样?” * 中午十二点。 厘姿握着手机,焦急地在公寓里来回踱步。 季云笙那边不接电话,温心雅也联系不上。 不知怎的,一种心慌的感觉渐渐在心头蔓延开来,让厘姿坐立难安。 从昨晚裴忌公开帮时鸢澄清开始,她到现在连眼睛都不曾合上过。 她只能不停地一遍遍安慰自己。 温心雅已经乘着早上的飞机离开了,哪怕裴忌查到,也不至于能神通广大到去国外把人找出来对峙。 没事的,一定是她太紧张了。 就算再不济,她也可以去找季云笙。 毕竟如果没有他,她也不可能有本事找到和时鸢那么相像的温心雅,然后把风波闹得这么大。 这时,手中握着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是温心雅发来的消息。 温心雅:手机刚刚没电关机了。 厘姿:你已经到国外了吗? 温心雅:没有,我还在北城。我们见一面吧。 厘姿:??? 厘姿:我不是已经给你买了早上的机票吗?你怎么还没走? 温心雅:出了些意外,你先过来,我们见面再说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盯着最后那行字,厘姿皱紧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她有把柄在温心雅的手上,怎么也得先把她安抚下来,哄着温心雅出了国再说。 纠结片刻,厘姿咬了咬牙,还是拿上包出门,打车赶往温心雅发来的地址。 被侍者引着进到包厢里的时候,厘姿看见包厢里坐着的人,双腿顿时一软。 -- 第75页 “裴....裴先生.....”Ding ding 见状,裴忌轻笑出声:“现在知道怕了?” 他的神色太过平静,远比发疯的样子更让人觉得瘆人可怖。 厘姿眼神闪躲,不敢与他对视。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您...您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裴忌掀了掀眼皮,眸色冰冷,不带丝毫怜悯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薄唇轻启,声线薄凉:“厘姿,我记得我说过,我的耐心不太好。” 厘姿浑身一抖,嘴唇几乎快要被咬出血来。 明明是温心雅约的她,出现在这里的却是裴忌。 原本她还以为,有季云笙的帮忙,至少裴忌不会这么快找到她的头上来。可现在看来,季云笙只是把她当成棋子而已。 现在全完了。 厘姿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企图用梨花带雨的模样唤起男人的同情和怜悯,哪怕是一星半点也行。 可她却忘了,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没有心,只有那唯一一个软肋。 “裴...裴先生,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是我错了....” 裴忌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衬衫袖口。 他的侧脸冷然凌厉,连多看她一眼都懒得。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都明白吗?” 厘姿连连颤声点头:“我...我会让温心雅他们出来澄清的......我也会找时鸢亲口道歉的。” 裴忌没再继续跟她废话下去,迈步离开包间。 等在外面的周景林见他出来,连忙握着手机迎上去,神色凝重。 “裴总,裴董事长刚才打电话过来,让您现在回一趟老宅。” 他抿紧唇线,只顿了一秒,便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外走。 “知道了。” * 仅仅过了一天时间,网络上再次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微博上出现了一个匿名账号,账号内发出了几条完整的,没有剪辑过的视频。 第一条是酒店监控下,许瑾言与时鸢没说几句话,便抬脚离开了房门口。 第二条是视频是那个所谓的“上床”视频,一模一样的拍摄角度,却比之前那条多出了一截内容。 视频里,那个酷似时鸢的女人停下动作,看向摄像头的方向,忽然不耐烦地开口。 “怎么样?拍好了吗?” 举着摄像机的人答:“差不多了,我觉得挺能混淆视听的。不近看根本看不出来。” 女人从男人的身上下来,撩开长发,露出一张漂亮,但和时鸢全然不同的脸。 “那就行,收工吧。快点把东西剪出来好交差。” “知道了。” 仅仅是这么一小段内容,真相已然明了。 短短几天时间内,网友们也没想到居然吃了一个反转这么多的大瓜,简直是一波比一波精彩。 「靠,果然是阴谋。我之前就说视频里的人不是时鸢,没一个人信我!」 「现在某些恶臭粉丝可以换人家一个清白了吧?脸疼不疼啊?」 「呜呜呜呜呜真相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有些人你们欠时鸢一句道歉!!凭什么随意网暴污蔑人家!」 「居然这么快就把背后捣鬼的人找出来了,大佬牛逼!!!行动效率太高了,相比之下豫星简直逊爆了好吧?每次就只会发澄清声明,下次直接来这种简单粗暴的好不好?」 一时间,时鸢微博下面的那些骂声彻底被淹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数不清的道歉。 蒋清一边刷着,一边激动得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太好了时鸢姐...老天有眼...恶有恶报.终于有人还我们清白了....” 时鸢弯了弯唇,笑意温柔:“嗯。” 她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外,打开手机通讯录。 细白的指尖划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时鸢犹豫片刻,盯着那串数字出神。 片刻,她缓缓深吸一口气,拨出电话。 时鸢的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提着,紧张到几乎快要让她无法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漫长的一串忙音过后,电话自动挂断。 没有人接。 随着电话挂断的那一声后,时鸢的细眉轻拧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似乎又这样慢慢地泄了下去。 这时,蒋清的声音从客厅里响起。 “时鸢姐,车已经到楼下了,我们现在得去记者发布会了。” 她回过神,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里,神色如常。 “嗯,走吧。” * 记者发布会现场,长.枪短.炮一排排架起,对准台上的时鸢。 女人的一头青丝被盘起,露出纤细漂亮的雪颈,弧度优雅。被简单勾勒过的眉眼依旧精致动人,除了神色比往常看起来要疲惫些许,如水般的杏眸中一如既往的柔和澄澈。 这次的公开澄清,问题和答案都是提前安排好的,时鸢只需要差不离地回答出记者的问题,对这次的事件做一个简单的说明和澄清就可以,剩下打官司的程序步骤都会由豫星的法务部代为处理。 很快,发布会临近尾声,全场安静下来,等待时鸢做最后的发言。 “感谢这一次事件发生后,坚定信任我,站在我身边的粉丝,朋友,我的公司豫星娱乐,包括在场的记者朋友们。在周末的时候还在因为我的事情忙碌,辛苦大家了。” -- 第76页 镤光灯闪烁,轻柔悦耳的嗓音通过麦克风,缓缓传遍会场的每个角落。 “以及,还有一个人。” 时鸢顿了顿,唇角慢慢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笑得温柔。 她望着摄像机,缓缓地说:“谢谢他,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拥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只这一句,她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还有记者想要提问,洛清漪反应很快,直接堵住了记者接下来的话头,宣告发布会正式结束。 去豫星大楼的路上,时鸢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又时不时地低头看看手机。 洛清漪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明知故问道:“怎么样,他联系你了吗?” 时鸢轻轻摇头,“他没接电话,应该是在忙吧。” 洛清漪啧啧两声:“别的不说,裴忌这次真的挺给力的。解决事情的效率比我想象得还要快,连夜安排采访,再到找到视频的始作俑者,我以为怎么也要个四五天时间。” 时鸢嗯了声,声音闷闷的:“他昨晚应该累坏了。” “那要不你先发条短信给他?” 时鸢怔怔抬起眼,睫毛又很快垂下,犹豫不决。 知道她还有心结打不开,洛清漪也不想让她太过纠结为难。 洛清漪轻咳一声,只好帮她找借口:“就当是为了表达感谢。” 时鸢咬紧唇,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手机。 只是发一条短信问候一下而已,就当是为了感谢。 他帮了她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她也应该亲口感谢他。 只是感谢而已,没关系的。 就这样,时鸢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修修改改好几遍,她却又把敲下来的文字全都删除,只留下了三个字。 「谢谢你。」 然而,这条短信发出去之后,一直到晚上,手机都是静悄悄的。 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时鸢把所有发出短信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都料想过,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是因为他太忙了没看见。 还是因为,他后悔了? 和她这样黑料缠身的人扯上关系,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好事,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所以他后悔,她也觉得情有可原。 时鸢不知道。 深夜,她辗转难眠,手总是不受控制地拿起手机,点开消息框。 她甚至还在担心,是不是裴忌出了什么事,亦或者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次日起来拍摄时,果不其然,时鸢的眼下出现两处淡淡的乌青。 下午,拍摄结束。 保姆车上,洛清漪侧头,打量着一脸疲倦的时鸢,好奇道:“怎么?昨晚没睡好吗?” 时鸢闭着眼,嗓音因为刚睡醒的原因还有些微微沙哑。 “还好。” 洛清漪眯起眼,一副洞悉一切的神情:“别骗我,是不是因为裴忌?” 时鸢没出声,默默缩在座位里。 “他跟你说什么了?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话一出口,洛清漪心里就直接给否认了。 照裴忌那样,后悔,怎么可能。 洛清漪的这句话直接将时鸢心里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戳破。 她垂下眼,目光有些黯然。 “我也不知道。” 说完,时鸢就闭上眼,一副要睡了的样子。 洛清漪看穿她装睡逃避的样子,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也许是因为时鸢昨晚睡得不好,短短一会儿时间,竟然真的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时鸢再被叫醒时,车竟然已经停在裴氏集团总部大楼的楼下。 她懵怔几秒,转头问洛清漪:“为什么来这?” 洛清漪一把拉开车门,理所当然道:“当然是找你的未婚夫啊。前天才公开,就算是假的,也要多少装装样子来探个班吧。快下车。” “?” 时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洛清漪拉下了车,直接推了进去。 高耸入云的大楼内,大理石地面光洁明亮,来回走动的员工们行色匆匆。 听见声音,前台小姐抬起头,就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形纤细,气质出尘的女人。 虽然有口罩遮着脸,可露在外面的那双杏眸却极为动人,眼波流转间,美得让人不自觉屏息。 好像有点眼熟。 前台小姐从美貌里回过神,露出公式化微笑:“您好,请问您找谁?” “嗯....我找裴总。” 前台小姐又问:“请问您有预约吗?方便告诉我一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吗?” 女人眼睛弯起,嗓音轻柔:“我叫时鸢。” 话落,前台小姐瞬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 活....活的..... 时鸢有些习惯了这样的注视,倒也不介意。 她又笑了下:“不过我没有预约,可以麻烦你帮我问一下吗?” 前台小姐红了脸,连忙拨通内线,“好...好的没问题,您坐在那里稍等片刻吧。” “谢谢。” 时鸢走到一旁的沙发处坐下,安静等待着。 没过一会儿,前台小姐就挂了电话,朝她走过来。 她歉疚道:“实在抱歉时小姐,裴总今天不在公司,好像前不久刚刚出去了。” -- 第77页 时鸢怔了下,很快,她又温和道:“没关系,那我先走了。谢谢。” “您客气了。” 目送着时鸢的身影走出大楼后,前台小姐刚回去,就被同事团团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兴奋。 “刚刚那个是时鸢没错吧?” “是她是她,真人真的好漂亮啊。” “话说她是来找裴总的对吧?看来两个人是真的未婚夫妻没错了。谁说裴总不近女色,明明人家是为了未婚妻守身如玉好吧。” 身旁同事聊得欢快,前台小姐皱紧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刚刚她打内线到周秘书那里,周秘书让她转达说裴总不在。 可是她明明记得,半个小时前,裴总才刚到公司啊。 * 此时此刻,总裁办公室内。 周景林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看向站在落地窗旁的男人。 他小心翼翼道:“裴总,时小姐已经走了。” 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明明就在这里一直盼着人家。人家主动来了之后,却又不见。 男人垂眸凝视着窗外,神色辨不出任何情绪。 片刻,他终于哑声开口:“知道了。” 第28章 被尽数堵在唇齿间…… 停车场里,洛清漪还在等着。 她正低头看手机,车门就被打开了。 见时鸢这么快回来,洛清漪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时鸢的眼皮垂下,“他不在。” “不在??” 时鸢嗯了声,转移话题道:“我们走吧,一会儿不是还有画面要补拍吗,再晚就来不及了。” 洛清漪有点心堵,一口闷气顺不下来。 早不在晚不在,偏偏在时鸢主动去找他的时候不在。 天知道时鸢能鼓起勇气有多困难。 洛清漪再了解不过,时鸢的性格有时候就像是蜗牛,坚硬的外壳铸在外面,保护着柔软细腻的心。 因为受过伤,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比常人更强,活得理智而清醒,即便是再放不下的东西,亦或者是感情,如果在权衡之后,她认为没有结果的事,忍着痛也会去割舍。 但,事实是,很多经历过的事,感情,都会在人的灵魂刻下烙印,深入骨髓。再想割舍,想遗忘,其实是做不到的,只不过都是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去逃避自己的心罢了。 时鸢现在就是这样。 这几年过去,她连自己都打不开自己的心。 而钥匙,又从始至终只有那一个人有。 * 接下来的日子,《沉溺》的剧组再次宣布了一个大消息。 男主角换人了。 听到新的男主角人选名字时,连时鸢都忍不住惊了惊。 “傅斯年?确定吗?” 洛清漪连连点头,语气兴奋不已:“没错,就是傅斯年。很不可思议是吧,我当时听见也吓了一大跳。” 傅斯年是圈子里,近乎神话一般的存在。 仅25岁的年纪,就问鼎了戛纳影帝。 出道至今没有和任何女星传出过绯闻,从三年前开始,傅斯年出演的电影就已经都是好莱坞级别的。 时鸢入行短,她刚进入娱乐圈的那年,刚好是傅斯年宣布退隐之后。 对外,傅斯年退圈的理由是要去国外进修上课,好好磨练演技,引得网上无数粉丝心碎,不少名导扼腕叹息。 在最辉煌的时期选择抽身而退,能够始终保持初心,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这种清醒,都比他的演技更让人敬佩。 而傅斯年这次突然回国,悄无声息地准备复出,甚至还接替了《沉溺》的男主角,这却是时鸢怎么都没想到的。 《沉溺》的本子虽然好,配置也足够高,可以傅斯年的咖位来看,一定是有比这个更好更优质的选择存在的。 他又为什么要来接下这样一个角色,跟她这样黑料缠身的女明星搭戏。 这时,洛清漪又兴致冲冲地补充:“而且我还听说,是傅斯年那边主动去联系的邱导,想要这个角色,还专程试了戏,简直诚意满满,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这不重要。” “其实邱导刚开始没打算把许瑾言换了,可人家是傅斯年哎。放眼整个中国,哪个导演能拒绝得了。连我都没见过傅斯年真人呢。照片都那么帅,本人一定更帅了。” 洛清漪一边说着,一边捂紧扑通直跳的少女心哀嚎:“天啊,你一会儿竟然就要跟傅斯年搭戏了,我简直都没想象过。” 闻言,时鸢陡然失笑。 被她这么一打岔,时鸢原本低落的心情也好了些。 化妆的时候,她的视线忍不住频频落在面前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仍旧黑着,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几天前发出的那条短信就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一点回音。 明明这就是她最开始想要的结果。 可现在,她却又好像开心不起来。 这时,蒋清从外面进来,“时鸢姐,导演那边说可以过去了,我们走吧。” 时鸢收敛起思绪,站起身。 蒋清把挂在一旁的大衣拿过来帮她披上,却忽然听见时鸢出声。 “蒋清.....我那天在机场,是不是很狼狈?” 蒋清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时鸢敛眸,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上气。 -- 第78页 她那天,应该不太漂亮吧。 那样狼狈的样子,还被他看到了。 她扯了下唇,笑得勉强:“算了,没什么。” 化妆间离片场有些距离,路上没什么人,早晨天空飘了些小雨,这会儿阴沉沉的,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沾染了些潮意,五脏六腑都跟着凉下来。 走着走着,一道身影忽然从拐角冲出来,拦在她们面前。 时鸢愣了下,看着面前面色憔悴的女人。 几天不见,曾经那个娇艳又嚣张的女人像是变了个人。 厘姿早上出门前特意将粉底打得更白,没上口红的唇色也极淡,整个人看着像是几天没睡好觉了似的。 她嗫嚅着开口:“时鸢......” 一见是厘姿,蒋清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怒火中烧地瞪着她。 时鸢表情极淡:“有事吗?” 厘姿上前一步,眼睛里含着泪水,看着可怜兮兮的。 “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你原谅我好不好?别再上诉了。” 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着,甚至还想要跪下来:“是我嫉妒你,我鬼迷心窍.....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应该都演不了女主角了,你放过我这次......” 说着,她作势就要跪下来。 时鸢看穿了她的意图,没有任何打算去扶她的意思,只淡声开口:“你什么都没有了,可这并不是我造成的。” 厘姿是笃定了她心肠软,可偏偏,时鸢虽善良,但她不圣母。 有些人,是不值得被原谅的。 她的嗓音虽然轻柔,可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极为坚定有力。 “律师和法律会让你对你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的原谅也不会改变任何结果。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话落,厘姿暗暗咬紧牙,脸色透出一种绝望过后的灰白。 她却还是不甘心,试图去拉扯时鸢:“我求求你时鸢,能不能让裴总高抬贵手......” 闻言,时鸢怔了怔。 她眼睫轻颤,淡然如水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是他找过你了吗?” 厘姿咽了咽口水,又说:“是裴总让我来给你道歉的,我已经道歉了,能不能......” 就在她话还没说完时,一道悦耳清朗的男声从后方传来,打断她的话。 “抱歉,打扰一下。” 时鸢回神,循声转头看去。 身后,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肩宽腿长,身材比例很惹眼。 他的眉眼清隽俊朗,单眼皮,鼻梁高挺,组合在一起更是多了一股难得的味道,既有明朗的少年感,又带着成熟的魅力,让人很难移开视线。 傅斯年插兜迈步走过来,目光落在厘姿身上。 他的嗓音温和,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效果。 “我想片场里应该不允许无关人员随意进入。李裕,把这位小姐请出去吧。” 厘姿还想说话,下一刻,就被人毫不犹豫地架了出去,狼狈又难堪。 周围的环境终于清净下来。 时鸢认出了他,只是微怔了下,很快便回过神来。 没想到是傅斯年帮她解了围。 时鸢感激地冲他笑了下:“谢谢您,傅老师。我是.....” 男人笑着打断她:“时鸢,我记得。” 我记得,而不是我知道。 听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下一刻,他朝她伸出手,唇边噙着温柔的笑:“傅斯年。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时鸢没来得及深想,回握住他的手。 第一次和影帝见面,就被他撞上了这么尴尬的境况。 不过幸好,和传闻中一样,傅斯年真的是一个极其温和体贴的人,后面到了片场,他也没有再提起,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鸢也没有空想别的,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里。 由于换了男主,前面的部分戏份需要补拍。 俨然,和影帝对戏的感觉就是不太一样的,傅斯年代入情绪的速度极快,连带着也能帮助她更快入戏。 表演时的感染力也比时鸢曾经合作过的男演员都要强出一大截,不愧是戛纳影帝。 他们两个的对手戏几乎都是一遍过的,效率高得出奇,连邱锐都忍不住频频鼓掌。 一场戏结束,片场内掌声雷动。 大概是因为傅斯年的到来,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今天都仿佛异常兴奋。 晚上收工后,邱锐又组了一场剧组聚餐。 这次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投资商领导之类的,只有导演制片,还有剧组的几位主演。 时鸢不能推辞,也只好跟着一起过去了。 这次的包厢里依旧是觥筹交错,氛围却是没有像上次那样乌烟瘴气。 傅斯年咖位虽然大,但为人却是一点架子没有。 酒过三巡,邱锐已经有些喝多了,拍着傅斯年的肩膀:“斯年啊,你是怎么想的,主动要到我们剧组来的?我们小庙放你这尊大佛,总感觉屈才了。” 傅斯年也笑:“是您太谦虚了,我可没觉得《沉溺》是座小庙。明年的电影节,说不定我们能包揽好几个奖项。” 顿了顿,他澄澈柔和的目光望向时鸢,轻笑着又道:“时鸢的演技很出色,明年就算拿下影后,也不让人意外。” 傅斯年的语气真诚,是毫不掩饰的直接赞美。 -- 第79页 能得到影帝的夸奖,连一旁的邱明嫣眼中都充满了羡艳。 时鸢刚刚也喝了几杯酒,此刻白皙的脸颊透着绯红,微醺的醉意有些上头。 听见傅斯年的话,时鸢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谢谢傅老师。您的演技也很棒。” 说着,时鸢举起杯,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下子仰头喝光,率直得惊人。 傅斯年也被她这一举动小小地惊了下,随即眉眼弯得更深。 她喝得急,细眉顿时皱起,一时觉得有些反胃。 “抱歉,我去一下卫生间。” 进了洗手间,时鸢有些想吐,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她的眼泪被逼出来些,脑中昏沉得厉害。 其实她根本不会喝酒,平常也不会喝,往常这种聚餐,她都是能避则避,因为她很讨厌酒精侵蚀神经之后的感觉,会让她的理智消失,变得不清醒。 但今天,她忽然有些贪恋这种感觉。 好像醉了之后,这几天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轻了些,有些事情也记得不是那么清了。 缓了一会儿后,时鸢觉得自己的理智恢复了些,用凉水洗了下手,就准备回到包间去。 刚出洗手间不远,就看见傅斯年站在那里。 见她出来,傅斯年迈步走过去,神色关切问:“怎么样,还好吗?” 时鸢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见她的目光确实没有刚刚那么涣散之后,傅斯年眼中的担忧散了些,温和道:“你的经纪人在门口,我送你出去吧。” “谢谢傅老师。” 他又笑了笑,“如果不会喝酒的话,下次还是别喝那么多了。” 时鸢缓慢点了点头,脚下的高跟鞋鞋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整个人朝一侧歪倒。 一旁的傅斯年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臂:“小心。” 时鸢的醉意被这一下彻底吓醒了,她心有余悸地抓紧身边的扶手,与傅斯年拉开距离。 “抱歉傅老师。” 柔软细腻的触感忽然从手心处抽离,女人身上淡淡的馨香混杂着酒香,还残留在鼻翼间,让人心神旖旎。 傅斯年心神一晃,见她紧张不已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没说怪你。” 其实也不怪时鸢害怕,有了之前许瑾言那档子事在先,她实在不能不小心。 她动了动唇,刚想说话,一道熟悉的冰冷视线落在身上。 时鸢一顿,像是有着什么感应一样,下意识抬头看去。 不远处,灯光下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灯光朦胧,恍惚间,时鸢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在做梦。 可都不是。 明明只有几天没见,他好像瘦了些,眉眼更为深邃,本就凌厉的轮廓此刻更显锐利,浑身上下都是锋芒,仿佛稍微凑近一点,就会被他刺伤。 对上那双漆黑的眼,里面尽是漠然的冷意,黑得像深渊。 时鸢呼吸一窒。 他却只淡淡地撇了她那么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没有半点情绪地抬脚离开。 像是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一样。 傅斯年察觉到她的异样,轻声唤道:“时鸢?” 时鸢骤然回神,慌乱道:“对不起傅老师,我得先走了。” 丢下这句,她就急忙追了上去。 可还是晚了。 等她追出门口时,早就看不见任何身影。 冷风呼啸着刮过,钻进她的单薄的领口里,冻得时鸢一个哆嗦,残存的酒意彻底消散了。 门口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鸢忽然觉得累极,她慢慢蹲下来,将脸埋在膝盖里。 冷风吹得她逐渐毫无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温暖的外套忽然盖在她身上。 时鸢僵了下,猛然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脸担忧的蒋清。 她刚亮起的目光慢慢又暗了下去。 蒋清又紧张道:“时鸢姐?你怎么了?怎么连大衣都没穿?” 时鸢忍着腿上针扎一样的感觉,慢慢站起身。 她扯唇笑了下,若无其事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时鸢先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浴室洗澡,洗掉了一身酒气。 刚从浴室出来,床头柜上的手机就亮起。 是洛清漪发来的消息。 洛清漪:我刚刚听说,裴忌最近这几天好像一直在国外,今天才回国。 洛清漪:好像是前几天的那件事,把裴家的那个裴董事长弄得很不高兴,给不少项目都找了点麻烦,逼得裴忌亲自过去处理。 洛清漪:裴家这些年来做事一直很低调,最近被推上风口浪尖之后,裴氏集团的股票好像有些下跌,应该是为这事。 看完洛清漪发来的这几条消息,时鸢呼吸紧了紧。 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疲惫。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再一次笼罩在心头,如藤蔓一样盘踞在心上,让她的心口一阵阵发沉。 她有些茫然无措地握着手机,怔然出神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接通电话,江遇白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时鸢?你现在有时间吗?” 江遇白叹了口气,语调半是戏谑半是认真:“裴忌现在在我旁边,你如果现在有空的话,方不方便过来一趟,不然我怕他今晚喝死在这儿。” -- 第80页 * 江遇白是一个小时之前到的。 刚进家门时,他差点没被地上的酒瓶子绊倒。 说是叫他来喝酒,等他到的时候,人早就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了。 上次见裴忌喝酒喝得这么凶,好像还是刚认识裴忌那会儿。 那时候的裴忌,喝酒,飙车,甚至在拳场打拳,都是往死里的玩法,整个就是一不要命的疯子,阴晴不定,谁见了都想躲。 后来江遇白才知道,那是他病得最重的时候。 现在倒是好了些了,知道要命了。 只是还是会常常失控,压抑许久的情绪爆发起来像火山喷发,就像现在这样。 但区别是,他现在只在自己身上发泄,发疯起来也只会折磨自己。 怎么也舍不得去碰那个让他失控的人。 也算是进步了。 江遇白把酒瓶子踢到旁边,随便找了个地坐下,语重心长地开口:“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前几天明明是你公开说,人家是你未婚妻。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次,现在又开始往后退了?我听洛清漪说了,人家时鸢主动去找你,你干嘛不见人家。” 没人回答,房间里死寂一片,沙发上的人死气沉沉,像是睡着了。 江遇白简直没眼看他这副逃避现实的样子,起身拿手机到外面打电话。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 十五分钟后。 时鸢站在玄关处时,人还有些恍惚。 原本她还以为江遇白在电话说的有些夸大其词,可当她走进玄关之后,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像是有酒罐子打翻了似的。 时鸢屏住呼吸,摸到沙发旁落地灯的开关打开。 “啪——” 柔和的光亮倾洒而出。 时鸢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酒瓶散落满地,数量多得惊人。 她慢慢绕开往里面走,就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那道身影。 他身上穿得还是晚上她见到时穿的那套,白衬衫黑西裤,没系领带,扣子被解开,衬衫湿了一小处,像是被酒精浸润过,紧贴着纹理分明的胸膛。 他的黑发凌乱地垂在额前,眉头微皱着,薄唇紧抿,唇形薄而精致。 他连睡着都是皱着眉的。 时鸢弯下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紧皱的眉心。 下一秒,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 他安静地睁开眼看向她,漆黑的眸中比往常多了几分朦胧不清的醉意,却依旧深沉。 时鸢措不及防地撞进他的视线里。 兵荒马乱。 她嗓音发涩,不知道该说什么:“裴忌.....” 他低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空荡的房间内回荡,时鸢的心跳乱了一拍。 她咬紧唇,犹豫了下,却还是轻声开口:“你是在躲着我吗?” 裴忌眸色一凝,冷冷道:“没有。” “如果你是要说谢谢,现在就可以走了。” 时鸢怔了怔,感受到他冷漠得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眼睫垂下,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就在她将要转身的这一秒,裴忌眼底压抑着的情绪彻底被撕碎了。 手腕忽然被一股力道猛地扯住,时鸢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跌到他怀里。 时鸢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眸中分辨出此刻的他究竟是醉着还是清醒着。 可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的眼中只剩下偏执得可怕的情绪,以及被逼得泛红的眼尾。 “裴忌....你后悔了吗?如果你后悔了的话,我可以.....” 他的齿间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你在胡说什么。” 后悔,怎么可能。 明明是...求之不得。 时鸢的呼吸乱了:“那你....” 他忽然安静下来了。 灼热的气息充斥在耳畔,属于他身上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薄凉的气息,一并将她包裹。 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昏暗死寂的客厅里,裴忌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我害怕。” 时鸢一怔。 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喉结轻滚了下。 “害怕你讨厌未婚妻这个身份,害怕你说完一句谢谢之后,就要和我撇清关系。” 他的嗓音低得喑哑:“害怕你再丢掉我一次。” 时鸢呼吸一窒,心口忽然抽疼了下。 像是有无形的藤蔓,顺着她的心脏一点点盘踞而上,紧紧收缩,疼得她无法呼吸。 她艰难地开口:“裴忌....我没有...” 下一刻,没说出口的话被尽数堵在唇齿间。 裴忌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冰凉濡湿的触感突然袭来,让时鸢的脑中忽然一片空白,连反应都来不及,就被他极具侵略性的气息填满。 铺天盖地。 他的气息虽然逼人,可动作却是温柔的。 舌尖轻轻勾勒过她的唇线,不轻不重地舔舐着她的唇瓣,让她的心尖都跟着发颤。 时鸢的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剩下她几乎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还有他低沉而性感的喘息声。 第29章 姐夫,好好对我老婆。…… -- 第81页 时鸢不知道自己是还没来得及反应,亦或者是被裴忌身上的醉意传染了,一时间竟然忘了推开他。 房间内光线昏暗,气氛浓稠而暧昧,连窗外的星星都羞答答地藏进云层里。 她紧张到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衬衫领口。 终于在他即将深入地攻城略地前,时鸢终于找回些许理智,试图把他推开。 她只是微微用了些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醉得太厉害,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 男人歪倒在沙发上,精致的薄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领口被她刚刚攥出了些褶皱,凌乱中透着几分恣意不羁。 他闭着眼安静靠在那里,眼尾微微上挑,长睫低低垂着,覆盖出一小处阴影。 真的像男狐狸精转世一样。 而她就是那个没出息的,被狐狸精蛊惑的文弱书生。 一丁点儿的美□□惑都会忍不住缴械投降。 时鸢慌乱起身,只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烧着了一样一阵阵发烫。 “裴忌...你...你喝醉了,我去给你倒一杯温水。” 说完,她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也自然错过了沙发上的男人微微翘起的唇角。 * 厨房里,时鸢调试出合适的水温,倒进玻璃杯里, 热气氤氲了杯壁,倒映出她绯红如霞的脸颊。 时鸢觉得,她应该也醉了。 否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推开他的。 没错,就是这样。晚上聚餐喝的那几杯酒的醉意还没彻底散去。 只是喝醉了而已,兴许明天醒来,裴忌都可能会忘了。 所以她也不用在意的。 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后,时鸢才终于平复下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 她深吸一口气,端着玻璃杯走出去。 沙发上,裴忌好像已经彻底睡沉了。 他的呼吸均匀平稳,刚刚皱紧的眉心此刻也松散开来。 时鸢轻轻把杯子放下,没有再叫醒他,而是在沙发一侧坐下。 她的目光从他高挺的鼻梁,一点点滑落到他的唇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也许是因为,只有现在这种时候,她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夜深人静,连星星都睡去。 只有无人知晓的这一刻。她心里的负罪感才会减轻。 * 时鸢一直在他的家里待到天亮才离开。 剧组今天是早戏,休息室里,时鸢正闭着眼,抓紧这一点点的时间补眠。 可到底也睡得不怎么踏实。 化妆师正用遮瑕刷给时鸢眼下淡淡的乌青遮住,又见她打了个哈欠,自然联想到前两天热搜的事儿。 化妆师语调戏谑,意有所指道:“怎么看上去这么累?昨晚没睡好呀?” 时鸢还没打完的哈欠顿时憋住,杏眸都睁圆了。 她还没等来得及辩解,洛清漪好巧不巧地在这时进门,把化妆师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昨晚时鸢去找了裴忌这事儿,洛清漪还是听江遇白说的。 刚好化妆师这会儿弄完了,出去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休息室里就剩下时鸢和洛清漪两人。 时鸢感受到洛清漪熊熊燃烧的八卦欲望,掩饰性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轻抿一口。 洛清漪在她旁边坐下,语出惊人地问:“怎么样?昨晚做了吗?” 骤然听见这么直白又露骨的话,时鸢一下子被还没咽下的那口温水呛到了。 她连连咳嗽起来,脸蛋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什么原因,迅速红了起来。 “你瞎说什么呢?” 洛清漪拔高音量,难以置信道:“不会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还喝醉了,什么都没发生?” 时鸢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否认:“没有。” 洛清漪却不肯罢休:“亲也没有?” 这话一出,瞬间勾起了时鸢脑海里反复出现的回忆。 灼热的气息,冰凉濡湿的触感。 那个暧昧又危险的夜晚。 她不自然地别开眼,语气佯装镇定:“没有。” 洛清漪觉得不可思议,摸着下巴琢磨了下。 又压低声音憋着笑问:“裴忌该不会是不行吧?” 时鸢眼睛瞬间睁大,连耳根都急红了:“洛清漪!” 难得一见时鸢这种温温柔柔性子都急了,洛清漪见好就收,强憋着笑。 “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 忍了没到两秒,她又抿紧唇,调侃问:“要不等会他来了,你再侧面试探试探?” 时鸢抓住她话里的关键词,顿时一怔。 “裴忌一会儿要过来吗?” 洛清漪理所当然答:“对啊,是我跟那个周秘书联系的。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未婚夫来探班,不是很正常吗?” 时鸢轻叹一声,认认真真地纠正她:“是假的。” 再被这样带偏下去,她自己都快觉得是真的了。 洛清漪撇了撇嘴,无所谓道:“就算是假的,也总得给那群成天在片场外面蹲着的记者们做做样子吧,起码这几天不能露出破绽吧,还能给cp粉营业一波。一举多得,又不亏。” “要敬业,OK?” “.........” 原本时鸢的计划是躲裴忌几天。 昨晚那件事发生之后,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 -- 第82页 这下好了,她直接被推到悬崖边上去了,想逃跑都没机会。 今天的戏份不多,有一场时鸢自己单独跳舞的戏份。 上场之前,蒋清抱着时鸢脱下来的大衣外套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时鸢暴露在空气中的纤细脚踝上,忍不住担忧道:“时鸢姐,你的脚真的可以吗?” 时鸢一边认真做着拉伸的动作,一边朝她笑了下。 “没事,放心吧。” 其实,阻碍她的一直不是脚伤。 是她的心病。 * 这边,傅斯年刚走进片场,目光就被摄像机后的那道身影吸引住。 女人穿着一件藕粉色的修身上衣,衬得肤色更加白皙轻透,如瓶口般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双腿笔直,胸口弧度美好。 她慢慢舒展双臂,仰起头,每一个动作都优雅而极致,舞姿轻盈无比,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与演戏的她不同的是,跳起舞来的时鸢,如画的眉眼里会绽放出更加旖丽而璀璨的光华,杏眸盈亮动人,让人更加移不开眼。 和七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 在他的心底,她本该一直是这样的,自信,温柔,美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依旧清雅如水,眉眼的深处却总是若有似无地笼罩着一股名为忧伤的情绪。 “好!卡!” 邱锐拿着喇叭出声,片场的掌声瞬间响起。 时鸢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了些,站在原地缓解了一下脚腕的痛感后,才慢慢朝着蒋清走过去。 蒋清立刻把大衣给她裹上:“怎么样时鸢姐?” 时鸢平复着气息,刚想开口,一瓶矿泉水忽然出现在眼前。 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傅斯年清俊温和的笑脸。 “累了吧,喝点水。” 时鸢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傅老师。” 傅斯年嗓音温润:“这么多年过去,跳得还是以前一样好。” 闻言,时鸢怔了怔,不解地看向他。 “以前?” 他们以前有见过吗? 傅斯年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唇角浅浅扬起,眸光温柔。 “你还是学生的时候,是不是来过北城一次。北城大学的礼堂里。” 他缓声又道:“那天我刚好回母校演讲,碰巧看见你在台上跳舞。” 只是那天,他有一个很重要的通告要赶,没有来得及看她跳完,也没来得及去问她叫什么名字。 于是就这样错过了。 时鸢愣了片刻,脑中的记忆慢慢被勾起。 那还是她高中参加舞蹈比赛的时候。 那时候,她第一次来北城,是为了参加那场舞蹈比赛,比赛的第一名会得到一次和著名舞蹈家学习的机会。她无比渴求,为了梦想拼尽了全力,最后也顺利拿到了那次机会。 只是那次回去之后,她再来到北城,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心境了。 她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时鸢了。 见她默不作声,傅斯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会不会太心急吓到她了。 他又温声开口:“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 时鸢从思绪中回神,弯唇笑了下:“我记得,那次是我第一次来北城。” 这时,蒋清的电话震动了下。 她看了看消息,压低声音跟时鸢说:“时鸢姐,洛姐说裴总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时鸢的眼睫颤了下。 她点了下头,随即对傅斯年歉疚道:“不好意思傅老师,我得先去换衣服了。” 傅斯年笑了下,“去吧。再见。” 时鸢快步离开了,背影仿佛都透着些雀跃。 傅斯年看了好久,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经纪人李裕这时才走过来,啧啧两声,有点恨铁不成钢。 “你说你啊,好好一个大影帝,不惜自降身价来演这么一部戏,何必呢,现在后悔了吧。人家有主了。” 傅斯年低眉笑笑,“不后悔。” 起码,以后再想起来时,不会觉得遗憾了。 * 片场外。 夕阳西下,余晖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安静等在那里。 裴忌坐在后座,看完最后一份文件后合起,放到一旁。 他揉了揉眉心,侧头朝车窗外看去。 天快黑了,人还没来。 终于,裴忌打开车门下车,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西装,就要抬脚往片场内走去。 余光看到什么,他的脚步一顿。 不远处,有一群粉丝站在那里,有的举着浅蓝色的应援牌,上面还写着时鸢的名字。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从人群里传来。 “我们什么时候能给鸢鸢安排上一辆应援餐车啊?杀青的时候怎么样?做咖啡或者三明治?” “恐怕有点难啊,餐车太贵了,资金还没筹够呢。” “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到鸢鸢的生日了,我们还得准备生日应援呢。” 粉丝聚在一起讨论得热火朝天。 裴忌双手插兜站在后面安静听着,目光忽然又停留在某处。 是一个时鸢的人形立牌,安安静静立在那里。 海报整体的色调也是柔和的浅色,上面还印着一张时鸢的写真照片。 -- 第83页 女人难得一见地穿着一袭红裙,耳边的乌发间还别着一朵挂着露珠的玫瑰,雪肤红唇,艳丽的妆容与她精致清丽的眉眼冲撞在一起,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她鲜少会穿如此热烈的颜色,却也极为衬她。 裴忌的喉结滚动了下,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立牌许久。 * 太阳很快就要彻底落山,粉丝们见状,也纷纷开始收拾今天带来的应援物。 这时,一个粉丝看见旁边的立牌,就要走过去收起来。 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粉丝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身后。 男人身型挺括,双腿修长,即便是站在那,气场也凌厉得逼人。 粉丝的脸顿时噌一下红起来,总觉得面前的帅哥有些眼熟。 “你好,有..有事吗?” 裴忌声线冷淡:“请问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粉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看,懵了下。 “你想要这个立牌吗?” 天哦,居然是鸢鸢的男粉!! 她立刻相当大方地递给他:“不要钱,这个就送给你了。” 说着,她话音一顿,目光紧盯着面前男人的脸又看了几眼,瞳孔忽然放大。 她的音调跟着拔高,结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哎,等等!你....你是........” 裴忌蹙了蹙眉,食指抵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粉丝立刻捂紧嘴巴,点了点头。 她立刻把怀里抱着的立牌给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给他,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她语重心长:“姐夫,这些也给你。你一定要好好对我老婆。” “?” 裴忌皱起眉,还没等开口,粉丝已经拔腿跑了。 劳斯莱斯车旁,周景林才刚下车,就看见裴忌抱着什么东西走回来。 等看清他拿的什么,周景林的表情差点儿维持不住。 裴忌的神色却坦然自若:“把这个送回我家。” 周景林努力保持冷静领命:“好....好的裴总。” 手腾出来后,裴忌才终于有空拿起那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打开来看,是整整一包印着时鸢照片的,花花绿绿的贴纸。 他凝眉注视许久。 最后—— 从善如流地把贴纸塞进西装口袋。 第30章 没你想象的那么能忍。…… 时鸢出来时,就看见裴忌的车停在那里。 他靠在车旁,怀里还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 此刻,天空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橙色的光晕浅浅镀在他的身上,颜色就像那晚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将他深邃的面容映照得分外柔和。 他穿着一身黑西装,偏偏抱着那束花,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可又莫名地透着一股和谐。 就仿佛.....他们真的是在谈恋爱一样。 时鸢愣神几秒,很快就把这个想法甩出脑海。 应该是因为洛清漪跟他说,做戏要做足,所以他才会来接她,顺便带一束花。 就这样在心里重复了几遍后,时鸢深吸一口气,才抬脚朝他走过去。 听见脚步声,裴忌撩起眼,眼底眸光柔和。 他看了看腕表,淡声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见他神情自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把花递给她。 时鸢忽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她心里微松口气,接过他手中的花,玫瑰的芬芳扑鼻而来,仿佛置身花丛之中,闻起来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她的唇角微微弯了下,可还没等完全翘起,脑中又想起洛清漪下午说的话。 “下午临时又补拍了两条戏份....你怎么来了?洛清漪让你来的吗?” 他给她拉开后座车门,低应了声:“嗯。” 果然。 时鸢垂下眼,安安静静地摆弄着手里的花,不出声了。 裴忌侧头,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忽然低声开口。 “时鸢。” 他的嗓音低沉又磁性,回荡在安静的车厢里,尾音散漫。 她懵怔抬头看向他。 裴忌垂眸看着她,漆眸里只剩下她的倒影。 他神色认真:“不是谁让我来我都会听的,知道吗?” 闻言,时鸢顿时一怔。 过了几秒,她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不是为了做戏。来接她也好,送花也罢。 是因为她。他才会去主动做这些事。 是她理解的这样吗? 莫名的,她的心口忽然露了一拍。 然而裴忌似乎并没有再多解释下去的意思,继续低头看着文件。 时鸢抿了抿唇,目光忽然又落在他无名指的那抹亮光上。 是那天采访时,他带着的银色婚戒。 采访里看不太清,而现在的距离,却足够时鸢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枚非常简单的男士婚戒,细细的银圈紧紧圈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矜贵至极。 戒指上面仿佛还刻着什么东西,由于光线原因,从时鸢的角度看不太清。 她用余光偷瞄着,根本没注意到男人的视线早就噙在她身上。 裴忌抬了抬眉梢,眼底染上丝丝几不可查的笑意。 -- 第84页 他慢条斯理地问:“好看?” 时鸢看得入神,下意识就要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 她的耳尖悄声红起来,轻咳一声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裴忌神色自若,随口答了句:“忘了。” “........” 也许真的只是那天采访前他让秘书随便去买的吧。 时鸢没再深想,视线重新看向前方。 这次目不斜视。 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忽然开始嗡嗡作响。 时鸢拿起手机,看清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神色瞬间微滞住。 季云笙打来的电话。 上次在裴忌家里接到季云笙打来的电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但这次是在车上。前面还有司机呢。 应该没事吧..... 时鸢稳住心神,镇定地接起电话。 “喂,云笙。” 身旁,男人捏着文件的指尖蓦地一顿。 时鸢悄悄瞥了一眼裴忌,见他的表情没有像上次那样狂风骤雨,心才微微松下来些。 季云笙在电话那头温声开口:“时鸢,你今晚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嗯....今晚可能不太行。过两天可以吗?” 裴忌手里的那页文件逐渐变皱。 “好。那到时见。” 以最快速度结束掉这通危险的电话后,时鸢镇定地把手机放回包里。 全程下来,身旁的人没有半点反应。 冷静得都有点儿不太像他。 不过没发疯当然是好的。 时鸢微舒口气。 * 裴忌带她去了一家北城有名的江南菜馆。 他了解她的喜好,尤其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两人在包厢里,也不用担心被别人偷拍或者认出来。 时鸢吃得开心,就是裴忌看上去似乎兴致不高,全程只给她夹菜。 不过他平时话也不多,时鸢遂也没再多想。 吃完饭,裴忌送她到家楼下。 她抱着花下了车,看向后座的男人。 “那我先上去了?” 裴忌神色冷淡地应了声。 “.........” 时鸢也没做多留,抱着花就上了楼。 进了门,她没有第一时间把那束玫瑰放在玄关上,反而盯着出了会儿神。 明明她收到过很多很多的花。 但就是莫名觉得这束是最好看的。 也许是因为它看起来就很贵? 想着想着,时鸢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突然,门铃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透过猫眼,只见裴忌站在外面。 时鸢懵了下,走过去给他开门。 男人眉眼晦暗,直接迈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她怔怔看着他,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上来了.....” 裴忌走进客厅,一边走一边解开西装的扣子,扔在沙发上。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把时鸢弄愣了。 裴忌忍耐着身体里冲撞了一整晚的那股戾气,抬脚走进客厅。 “来给你送东西。” 这是在回答她刚刚没问完的那个问题。 时鸢傻站在原地,看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好像是她昨天带着的耳环。 难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找到。 他眯起眼打量她,目光深沉:“怎么,不记得了?”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裴忌不给她任何机会,长指慢条斯理地点了点身下的沙发。 他慢悠悠开口:“昨晚,落在我家沙发上。不打算认账?” ......... 时鸢深吸一口气,迎着裴忌意味深长的目光,竭力维持着淡然自若。 “你是不是记错了.....” 突然,“啪”得一声。 屋里的灯忽然一瞬间都灭了,黑漆漆一片。 停电了。 时鸢从来没有觉得停电来得这么及时过。 她瞬间长舒一口气,一边抬脚准备去找手电筒:“家里好像是停电了,要么你先.....” 走这个字还没说出口,时鸢的脚下突然不知道绊倒了什么,直直向前栽倒。 砰—— 她的鼻尖径直撞到某人坚硬如铁的胸膛上,栽进他的怀里。 时鸢重心站稳,手遵循本能地找了一处地方撑着。 却不知道摸到了什么。 很烫。 她忽然听见男人闷哼了声,随即,他的肌肉仿佛都跟着紧绷起来。 裴忌低下头,借着窗外透着的微弱的月光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的姿势像是半跪在他身前,乌发散落在他的膝盖上,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钻入鼻腔。 他的眸光暗下去。 修长有力的双臂环在她的腰上,时鸢吓得连动都忘了动。 耳边,男人的气息愈来愈重,低沉的嗓音也跟着发哑。 “故意的?” 时鸢终于反应过来,被烫得飞快缩回手。 她有些欲哭无泪:“对不起,我真的不是...” 下一刻,一个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变了。 时鸢被他欺身压在身下,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和昨晚类似的姿势,只是环境更加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黑暗中,各类感知被无限放大,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不再流动。 -- 第85页 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几乎快要将她烧着了。 裴忌低头,那双深邃幽暗的眼在黑暗中定定望着她,眼底似有什么压抑着的晦暗情绪汹涌燃烧着,几乎快要将她也吞噬掉。 “现在能想起来了吗?” 灼热气息拂耳,他高挺的鼻尖紧贴着她的,喑哑的声线里染着丝丝蛊惑的意味。 “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时鸢的大脑完全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 她攥紧他的衬衫,下意识闭上眼。 下一刻—— 啪得一声,满室光亮,大门解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房间里暧昧浓稠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时鸢浑身一僵。 看见沙发上两道交叠的身影,洛清漪手里拎着的袋子砰得一下掉在地上。 震惊半秒后,凭着本能,她迅速捂眼转身。 “我什么都没看见!!!!” * 把裴忌送出门之后,时鸢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坐在地上。 而罪魁祸首洛清漪还在进行毫无歉意的忏悔:“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和裴总去酒店了呢.......” 时鸢有气无力地辩解:“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沙发play,裴总果然比我想象得牛啊。” “...........” 跨频聊天。 等洛清漪长达15分钟毫无意义的自我忏悔结束之后,时鸢果断起身送客。 顺带不忘把家里密码锁的密码换掉。 一通兵荒马乱结束,时鸢倒在沙发上,终于长舒一口气。 突然,余光瞥到什么,时鸢转头,看见搭在沙发上的那件,裴忌脱下来的西装外套。 他忘记拿走了。 看来裴忌也不像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连衣服都忘了拿。 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时鸢把手机拿过来,解锁屏幕。 是裴忌发来的,应该是他刚刚还没来得及在她家说完的话。 「离季云笙远点。」 看见第一条,时鸢的唇角忍不住翘了下。 隔着屏幕,她仿佛都能想象到裴忌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难为他憋了一个晚上。 她忍着上扬的唇角,很快,又一条消息弹出屏幕。 看清那行字,时鸢的脑中不受控制地跳出刚刚沙发上发生的画面,飞快把手机扔到一旁。 时鸢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烫。 一旁,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消息页面上。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能忍。」 * 发完那两条消息的半小时后。 裴忌回到环山别墅的家里。 开了灯,一室光亮,别墅是冷色调的布置,豪华却冷清,没什么人气儿。 说实话,他的心情算不上愉悦。 从下午时鸢接了季云笙电话开始,再到晚上被人打断。 裴忌压抑着的戾气和烦躁此刻几乎快升到了极点。 他随手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走到书房,把下午没处理好的工作都做完后,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合上电脑,裴忌揉了揉眉心,回到卧室准备换身衣服。 打开灯的一瞬,他的动作忽然顿住。 充斥着黑白色调的卧室里,下午他让周景林送回来的立牌赫然摆在那里。 裴忌正在解扣子的手停住,目光停在立牌上。 女人无知无畏,依旧笑得分外动人。 注目许久,他忽然抬脚,径直走向浴室。 裴忌打开浴室的灯,走进淋浴间。 冰冷的水流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他的黑发。 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顺着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身上的衬衫顷刻被浸润,紧贴在身上,露出纹理分明的胸膛。 裴忌闭上眼,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晚上那一幕。 朦胧幽暗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而她半蹲在他身下,每一寸与他相贴的肌肤都细腻而柔软,乌发披散肩头,一双杏眸茫然慌乱地望着他。 只有拼命地忍,才能忍住想要摧毁的冲动。 他一只手臂撑在光洁的墙面上,另一只手收紧了些。 低沉性感的喘息声混杂在水流声中,越来越重。 第31章 他走了 次日上午,天气晴朗。 豫星娱乐大楼位于市区中心,大楼高耸入云,一楼大堂人来人往,墙壁两侧挂满了艺人的大幅海报照片,而时鸢的照片则一直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茶水间里,有人抽空摸鱼,几个员工兴致勃勃地聚在一堆讨论。 “我刚刚看群里说,时鸢今天来公司了?” 其中一人抿了口热茶,“是吧,好像是为了和厘姿的官司那事儿,刚从法务部出来,这会儿要去季总办公室呢。” “所以时鸢和季总其实不是那种关系了?” “我一直都觉得不是,虽然咱们季总对时鸢有意思,但时鸢看季总的眼神里显然没爱啊。两个人估计就只是朋友。” 一个新人好奇问:“那时鸢当初是怎么被豫星签下的啊,我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说她从出道开始,豫星给她的都是顶级一线资源....” 老员工压低声音:“嘘。我悄悄告诉你。其实当初签下时鸢的人是季董.......” “好像是季董一开始看重时鸢,觉得她适合进娱乐圈。又碰巧当时,时鸢家里刚好出了事,不得已才和季董签了艺人合同,提前预支了一大笔钱,签了豫星。就变相相当于一直和豫星绑在一起了,现在合同的期限明年就到了。” -- 第86页 新人惊讶得合不拢嘴,又问:“那时鸢以后还会留在豫星吗?她现在的未婚夫可是裴氏总裁哎。” “应该不会了吧,谁知道呢。” 一人催促:“好了好了,回去工作吧。” * 总裁办公室内。 助理给时鸢端上一杯现煮咖啡,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将办公室的门关严。 季云笙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时鸢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 他的面容清隽俊朗,脸上带着柔和的浅笑,看着时鸢道:“官司的事情法务部那边已经把资料都整理好了,后续诉讼的事你就不需要再担心了,豫星会负责处理好。” 时鸢感激地笑了下:“谢谢你,云笙。” “和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季云笙顿了顿,唇边的弧度落了些。 他语气歉疚,嗓音里夹杂了比往常更为明显的情绪:“视频那件事,是我没有及时保护好你。” 时鸢拿着杯子的动作微滞了下。 保护这个词,对于朋友来说多少有些逾矩了。从认识季云笙这几年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稍微越界到朋友那条线之外。 她将杯子放下,面上神情并无变化,缓声道:“别这么说,作为朋友,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如果没有你和季伯父,恐怕当初,奶奶的手术费我都凑不齐。” 她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在朋友那两个字上微微加了重音,在他第一次主动试探之际,不动声色地退回界内,将朋友的界限划得更加分明,无论是谁都是一样。 这几年来,她一直是如此。 季云笙一直知道,时鸢只是看上去性子软,其实心里认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即便是他以朋友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的那几年,都始终无法真正进入她心里一丝一毫。他不可以,别人亦然。如果能一直维持朋友的假象,也是好的,至少他是她身边信任的朋友,会选择去依靠的人。 可裴忌却是例外。 裴忌的出现,打破了季云笙这几年小心翼翼维持着的,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假象,让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徒劳。 所以他无法容忍。 季云笙握着杯壁的手指无声收紧,指节甚至隐隐泛了白。 他微垂着眼,金丝眼眶里的镜片遮挡住他眼底的幽光。 季云笙慢慢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重新抬眼看向她,眼底那抹幽光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笑着开口:“对了,时鸢,那天裴总突然公开的那件事,有提前告诉过你吗?” 时鸢弯了弯唇,语气透着一丝无可奈何。 “没有...他的性子一直是这样。” 这样的无可奈何,已经是她从未给过别人的例外。 只是她自己全无意识而已。 季云笙神色不变,唇边噙着笑:“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裴总有没有告诉你。” 时鸢抬眼:“什么?” 他答:“前阵子,奶奶突然病情加重的那段时间。我听医院的人说,有一个人在奶奶的病房外徘徊过。我不太放心,就让助理去查了监控。” 时鸢顿时紧张起来:“是谁?” “裴总身边的那位高级秘书,姓周。” 时鸢蓦地怔住,一双杏眸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周景林吗? 季云笙又连忙解释:“或许是裴总让他来的吧。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裴总心怀愧疚,有心关心看望奶奶,也情有可原。” 和时鸢相处的这几年里,虽然她对他没生出情意,但对他的信任却是在的。 毕竟在她最难最落魄的那年,是他出手帮了她。 季云笙顿了顿,收敛思绪,又语气担忧道:“只是....时鸢,医生应该也跟你说过,老人家的身体不好,心情方面有很大影响,容易受到一些刺激....” 时鸢脸色顿时煞白,鸦羽般的长睫轻颤。 她的嗓音紧得发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慢慢挤出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是因为裴忌去过,所以奶奶才....” 季云笙神色自若,急忙又道::“不不不,只是医生说过,还是应该以老人家的身体为先,毕竟奶奶的精神状况,不宜再受刺激了。” 最后一句话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脑子空白了一瞬后,静默片刻,时鸢回过神。 她苍白着脸,冲他扯了扯唇:“我明白了。” 季云笙又温声道:“过几天有空,我再陪你回去看看奶奶吧。” “嗯。” 时鸢应了一声,拿着包起身,笑容比来时多了几分勉强。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云笙,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季云笙起身就要送她出去:“我让司机送你吧。” 她还是婉拒,季云笙只好作罢。 时鸢前脚离开后,助理就被一通内线叫进了办公室。 季云笙从沙发上起身,慢慢整理好微乱的西装衣角。 想起刚刚时鸢离开时脸色苍白的模样,他的唇角慢慢弯起,目光幽深。 “之前我交代你的事情,今天就让他去做吧。” 助理恭敬点头,就要退出去:“好的季总,我这就去办。” 季云笙叫住他,“等等。慕思远答应回国了吗?” “他说机票已经买好了,就在下周一。” -- 第87页 季云笙点了点头,神色深沉莫测。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给裴忌准备的这份大礼,离送出去已经越来越近了。 * 裴氏集团总部大楼。 总裁办公室内。 周景林有条不紊地将文件一份份摆放在办公桌上,堆叠成一座小山。 “裴总,这是需要您签字过目的文件。项目招标现在已经正在进行中了,投资部那边正在加快速度,会在明晚之前把完整的风险评估交上来。还有准备投入大笔资金的度假村项目的策划案.....预计首期计划投入资金为二十亿....” 男人面露不悦,蹙眉烦躁打断:“一份风险评估需要花这么长时间?” 周景林一噎,心里暗自腹诽,又不是谁都有像工作机器一样的变态效率。 面上,他恰到好处地微笑:“好的裴总,我让他们今晚就交上来。” “嗯。”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文件翻动的声音和钢笔尖划过纸页发出的沙沙声。 周景林再度开口:“裴总,还有一件事。” “您让我查的,时小姐奶奶所住的那家医院里,19日的中午,也就是《沉溺》剧组试镜的那天,一个陌生护士进了时奶奶的病房,那时护工恰巧不在。” 裴忌的神情忽然冷下来。 他的唇线抿直,沉声道:“知道了,让人仔细看着。其他的继续查,动作轻点。” “好的,我明白了。”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裴忌正准备合上笔盖。 周景林又递了一份过去:“裴总,还有一件事。” 裴忌动作一顿,微眯起眼,冰冷锐利的眼神直直射向他。 察觉到危险气息,周景林连忙补充:“这份是时小姐这一周的行程安排表。” “是她的经纪人洛小姐发给我的,说是为了弥补昨天的过错。” “.........你到底是谁的秘书?” 想起昨晚被打断的经历,裴忌的眉心那股躁意顿时更重。 “时小姐今天上午的行程是空的,下午还要参加一档节目录制。如果您现在行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赶上午饭时间。” 办公桌后的男人面无表情。 尽职尽责地汇报完毕,周景林立刻抱着桌上签完的文件推门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 拿起手机计时。 他赌,最多超不过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30秒......... “砰——” 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男人拎着西装外套,阔步走出来。 周景林心道:果然如此。 硬气不过三分钟。 他站起身恭敬问:“裴总,需要我安排司机送您吗?” 男人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一抹冰冷的弧度,头也没回道:“不用。” 专属电梯快速降到地下停车场。 一辆全黑车身的全球限量款法拉利静静停在那里。 裴忌拿出车钥匙,车灯便随即闪了闪。 他快步朝车的方向走去,一手拿出手机拨出电话。 电话嘟嘟响起,耐心等了好半会儿,才被对面接通。 他打开车门,一边问:“在哪?” 对面安静了下,才轻声答:“.....豫星楼下。” 裴忌发动车子,没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 他没废话,直接道:“在那等我,十分钟。” 顿了顿,她才说好。 挂掉电话,裴忌打着方向盘,超跑疾驰出停车场。 * 正午时分,马路上车流不断,虽然不堵,可也算不上畅通。 十分钟的时间,时鸢以为他怎么都会晚上一点。 可他没迟到。 说好的十分钟,正正好好,分秒不差。 时鸢刚走到路边,那辆高调又拉风的黑色超跑就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驾驶座的男人侧头,嗓音低沉清冽:“上车。” 他今天罕见地带了一副黑色墨镜,那双狭长多情的丹凤眼被遮住,只露出下半张脸,下颌线清晰,透着几分冷酷和凌厉。 时鸢怔了下,随即回神,拉开车门上去。 她一边低头扣上安全带,轻咳了声:“你怎么来了?” 裴忌打着方向盘,抬了抬眉梢:“带你吃饭。” 时鸢走神,没听见他的话。 裴忌顿时蹙眉,又问:“怎么?不想看见我?” 想到她刚从豫星出来,裴忌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里的锋芒丝毫不掩。 “想跟谁吃?季云笙?有他在你吃得下饭?” 幼稚得像小学生争风吃醋。 时鸢无奈:“......你别瞎说。” 恰逢红灯亮起,裴忌刹住车,抬手将墨镜摘下,忽然转头凑近她。 那张俊颜措不及防地在面前放大,时鸢顿时傻住。 他的睫毛很长很浓密,凑近来看更漂亮,单眼皮,眼头的形状尖尖的下压,眼尾却又微微上挑,没有戾气压着的时候,那股天生的妖孽和勾人就会肆无忌惮地泄出来。 盯着她时,那双深邃的黑眸底盛满了她自己的倒影。 心脏忽然就不听话地漏了一拍。 他压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混杂了些气音,有些蛊惑。 “更想和谁吃饭,嗯?” -- 第88页 勾引,这就是明晃晃的勾引。 她发现裴忌这人不知道从哪学的,以前脾气臭得只会跟她发火,现在学会...... 学会色.诱了..... 时鸢只能故作镇定,泛红的耳根却不遗余力地出卖了她。 她抬手去推他的胸膛,嗓音软了几分,不自觉染了些娇嗔的意味。 “别闹了..好好开车。” 他轻笑一声,没再继续逗她,转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马路上。 时鸢轻咳一声,红着脸转移话题。 “你怎么知道我中午有空?” 他答得坦荡:“洛清漪把你的行程表发给我了。” “........” 这个叛徒。 裴忌却像是听见了她的心声似的,慢条斯理道:“她坏了别人好事儿,给个补偿怎么了。” 话落,脑子里的画面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时鸢的脸再度爆红。 她美目怒瞪他,又羞得说不出话:“你怎么.......” 他怎么能这么直白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裴忌又笑:“我说错了?” .......... 时鸢红着脸别开头,第一次凶巴巴地命令他:“我饿了,你快点开车。” 裴忌神色散漫,扶着方向盘懒懒道:“我也饿了。” 顿了下,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从昨晚饿到现在。” “........” 裴忌勾了下唇,慢悠悠问:“那你想吃什么?” “.........” 好讨厌,不理他了。 * 被他这么一打岔,时鸢的心情不似刚刚从豫星出来那会儿那么沉重了。 可却也没什么胃口。 季云笙的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无论她怎么克制着不去想,都消停不下来。 没吃几口,时鸢柠檬水喝多了,起身去了卫生间。 包间里,裴忌心情不错,低头慢条斯理地把手里这份牛排切好,然后放到她的座位前。 他正要坐回去,就看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下。 亮着的短短几秒里,裴忌看清了那行字,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巨大的风暴在他眼中迅速累积席卷,又被深深压抑在最深处,像紧绷的弦,稍有不慎便会爆发。 手背上的青筋一点点凸起,骨节都开始泛白。 很快,时鸢就回来了。 她坐回座位,看见面前切好的牛排愣了下,随即抬头看向他。 细心的她很快察觉到他身上骇人的气息和戾气。 她明明才出去这么一会儿而已,他怎么这么阴晴不定。 时鸢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问:“裴忌..怎么了吗?” 裴忌声线发冷:“我说过,离他远点。” 时鸢顿住,她抿紧唇,还是将那句他曾经帮过我又咽了回去。 见她不作声,裴忌眼底克制的情绪愈发汹涌,眸色黑得发沉。 他的手背攥紧,盯着她问:“你要他陪你一起回去看奶奶?” 这个敏感的话题提起得措不及防。 她动作一僵,原本拼命努力想要逃避的问题再一次被迫递到眼前。 直白白的,血淋淋地剖开在她面前。 她根本逃避不了。 时鸢的脸一点点失去血色,她的手一点点攥成拳,眼睫轻颤。 末了,她艰难地开口:“裴忌...前段时间,你去看过奶奶了吗?”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结成冰。 安静片刻,他忽然笑了。 眼底的疯狂褪了,却而代之的是诡异的冷静。 “季云笙说的?” “你觉得奶奶前阵子病情复发,是因为我?” 他又笑了下,语调嘲弄,低声喃喃:“也是。看见仇人的儿子,怎么会不生气。” 原来,他还是那么招人生厌。 裴忌垂着头,神色辨不出情绪,侧脸线条绷紧,冷硬得可怕。 时鸢心口一坠,疼得发紧。 她身形一晃,想要开口解释:“裴忌,我不是这个意....” 然而,话却没来得及说完,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时鸢怔在原地,看着他冷冽的背影,想要抬脚去追他。 可挪了一步,脚步却又生生顿在那。 就算追上去,她又能说什么呢。 他们谁都无法不在意的。 时鸢就那样站在原地,长发散落脸侧,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有浓浓的悲戚,笼罩在她周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她一个人。 还有桌上那份已经冷掉了的牛排。 第32章 而我只能死在你身上。…… 下午四点。 《你问我答》第二季综艺节目录制后台休息室。 带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敲响休息室的门,探头进去。 “时老师,咱们这边现在可以准备去候场了。” 纤细瘦弱的女人从沙发上站起身,裙角在空气中划开一抹弧度,抬脚往外走。 工作人员一边带路,侧眸端详着女人,忍不住担心道:“时老师,您还好吗?您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时鸢轻弯了下唇,语气听不出异样:“我没事,只是有些低血糖,谢谢你的关心。” 她的嗓音轻柔悦耳,被美人感谢,工作人员脸微微红了。 “啊....您没事就好。” -- 第89页 演播室内,三三两两的嘉宾坐在台上,气氛已经热了起来。 赶这趟通告是为了宣传一部时鸢前阵子客串过的一个新电影。她没怎么参加过真人秀或者综艺类的节目,今天参加这期节目也是为了给相熟导演的面子,在最后几分钟出场露个面,提高一下节目收视率。 “下一个环节,让我们来欢迎本期节目的压轴嘉宾一起来加入我们吧,这位嘉宾就是——” 舞台灯光闪烁,晃得人眼眶发疼。 时鸢整理好裙摆,强忍着胃部传来的绞痛感,微笑着上台。 这场算是她的综艺首秀,台下瞬间掌声雷动,比刚刚她没上台前还要热情了好几个度。 台中央还坐着电影的三位主演和主持人,最后一轮环节是一个趣味提问环节,几位嘉宾轮流抽题卡,抽到空白题卡的人则需要回答节目组提出的问题。 主持人可能会提问到的问题,节目组刚刚已经提前在后台透给了时鸢。 只是...她刚刚一直在走神,忘记看了。 而且她也不一定会是抽到空白卡的那个倒霉蛋。 然而,事实证明,人真的不能存在侥幸的想法。 分好牌后,主持人拿着话筒笑道:“好的,让我们来看,是哪位嘉宾抽中了我们的空白幸运卡片呢?” 几位嘉宾纷纷将手中的牌掀开。 时鸢看着手中的空白卡片,只好无奈地举了下手。 “是我。” 主持人面色一喜,立刻拿好问题卡片准备提问。 这卡抽的好,这期节目收视率必定要爆啊。 主持人笑容揶揄:“我们的问题就是——” “和初恋的第一次相遇是什么场合?” 问题一出,提到初恋两个字,台下瞬间就沸腾了。 台上,时鸢怔然片刻。 第一次....相遇。 头顶的白光打下,映得她的眼前晃了晃,一幅幅画面争先恐后地挤到眼前。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的身上,看着她不知回忆起了什么,精致如画的眉眼越来越柔和。 “第一次遇见他,是因为我丢了扇子。他刚好捡到了,可是又说不想还给我。” 她的唇边弯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我和他说,扇子是用来跳舞表演的,如果他不信的话,可以去学校的礼堂看。” 主持人兴致勃勃地追问:“那他去看了吗?” 她垂下眼,浓密的长睫在眼下覆盖出一处小小的阴影。 时鸢思索了下,才轻声答:“我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主持人见状,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选择了换成下一个问题趁热打铁。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哦~” “第一段感情经历,是谁先提出的分开呢?” 麦克风将声音传到录影棚的每个角落里,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连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只见她微微抬眸,那双如水般的眸子似是比刚刚黯淡了几分。 她缓缓道:“是我。” 台下顿时哗然一片。 大家都觉得,无论是时鸢的外表或是性格,都不像是会主动提分手的一方。 只可惜问题已经问完了,哪怕主持人还想为了收视率再挖猛料也没机会了,后面时鸢再也没有抽到过空白卡片,被提问的人变成了电影的女主角徐琪琪。 徐琪琪走的是美艳爽朗型人设,回答一些问题放得挺开,一时间场上的气氛又被炒热起来,火力被吸引走了,时鸢倒也乐得在台上当好一个背景板。 节目录制结束后,时鸢回到后台休息室时,洛清漪已经到了。 见时鸢回来,她满脸兴奋地八卦:“怎么样?中午约会开不开心?” 时鸢正在摘耳饰的手一顿。 心口那阵坠痛再度传来,捏着耳环的指尖被硌出一道白印。 她苦笑了下:“我好像...又惹他生气了。” “怎么回事?” 听时鸢慢慢把事情讲完,洛清漪一时也说不出话。 也许这件事放在旁人的眼中看来,会觉得是时鸢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可洛清漪不是旁人,她知道时鸢曾经经历过的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明白,没人有资格,又或者是有立场,去指责时鸢做出的任何决定。 时鸢的犹豫,挣扎,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迈过心里的那道坎,也害怕裴忌会因为那件事一直痛苦下去。 “所以你相信季云笙说的吗?奶奶是因为裴忌才.....” 时鸢缓缓摇头。 洛清漪也心急了:“那你就更要和他说清楚呀。裴忌一定是误会了,你不想让他去看奶奶,他就会理解成你不想让他参与到你的生活里。” 话落,休息室内安静下来。 时鸢听着她的话,怔然片刻,眼里写满了茫然无措。 她垂下眸,嗓子发涩:“他是这样想的吗....” “当然了!” 话落,时鸢不作声了。 洛清漪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事急不得。 总得有机会,让她真的敢于去面对自己的心意。 洛清漪还想开口说什么,忽然被对面传来的说话声打断。 两间休息室离得很近,隔壁就是女主角徐琪琪的休息室。门板本就不怎么隔音,门又漏了一条小缝,说话声这会儿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 第90页 一道娇柔造作的女声响起:“老公,你帮人家跟导演说说嘛,把最后问答部分,时鸢的画面剪掉一点吧。不然等节目播出了,风头又都被她抢光了。” 男人语气不耐:“行了,不就是几个镜头吗,回头我打个电话。” 洛清漪听得拳头一紧,立刻就要站起来冲去理论,下一刻就被时鸢制止住了。 那头的对话还在继续。 徐琪琪掐着嗓子,一口夹子音:“谢谢老公~不过时鸢那个未婚夫....会不会得罪他啊....要不还是算了吧。” 男人声音不屑:“呵,裴家的一个养子,不过就是裴老爷子捡回来的一条狗罢了。” 徐琪琪惊讶:“什么?养子?” “是啊,很多人都不知道吧。裴忌跟裴家没什么血缘关系,是前几年裴老爷子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我听别人说过,裴忌没来到裴氏之前,那叫一个可怜。” 男人哼笑一声:“他妈是个人尽可夫的婊子,把他生下来之后连他爸是谁都不知道,生他也是因为当初打不掉。生完他之后就又开始跟各种男人睡,精神不正常。方圆几里都能听见那女人对他非打即骂,后来他妈得了脏病,没几年就死了。这种环境里长出来的,能有什么好人。” “后来裴忌他爸找到他了,回那个小破地方要接他走。他爸的日子混得还不错,手下有点小生意,但做产品偷工减料闹出了事儿,就想把罪名推到厂里工人身上去。想办法封口的时候出了意外,弄出两条人命来。” “结果你说巧不巧,他爸背着的那两条人命,都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他爸回去接他的那天,就被那镇上的人认出来了。他爸心虚,人直接就跑了,连儿子都不要了。” 男人笑得畅快:“这不,裴忌好日子不但没机会过上,反倒更惨了。多少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让他赔命。反正他爸跑了,那些罪总得有人背。那群人就在他身上撒气,反正他是那人的儿子,虽然没养过他,但是谁让他们流一样的血呢。” “现在知道了吧,不知道他走了哪门子运成了裴家养子,在商场上手段倒是狠,其实不过就是一条丧家之......” 话音未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忽然响起,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人摔碎了。 紧接着,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道清冷的女声打断他的话。 “说够了吗?” 屋里的两人皆是一愣。 时鸢冷冷看着他:“用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中伤别人,知道这些,你很了不起吗?” 没想到会被她听了个正着,男人顿时一噎。 “他是丧家之犬,那你呢?你是什么?靠父母混吃等死的社会蛀虫吗?” 她的嗓音虽柔,却每个字都带着鲜少露出的锋芒和冷意,素来温和的眼中更是如同蒙上一层寒霜。 冷意摄人,男人倒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当头一棒地骂回来,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什么。 “你.....” 时鸢冷声打断他:“他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这种人来说。” 说完这句,时鸢便转身离开。 洛清漪站在门口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抬脚跟上去。 认识时鸢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时鸢发火的样子。 时鸢的性子慢热又温吞,很多时候,即便是一些不公平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都不甚在意,也不会有太多明显的情绪流露。 现在看来,也许只是因为那些事她并不在乎。 回到车上,洛清漪发现时鸢的手都在发抖,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洛清漪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冰得吓人。 她急忙唤:“时鸢?” “时鸢?你没事吧?” 时鸢扯了扯唇,嗓音有些哑:“没事....只是觉得有点累。” 明明骂完人应该是畅快的,可她现在却好难受。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不停地收缩,用力,让她连呼吸都会觉得发疼。 只要闭上眼,眼前出现的就是他的模样。 他了无生气,被人逼着下跪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颧骨上的淤青,数不清的伤痕。 所有人都让她离他远远的,让他赔命。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她甚至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恨他。 窗外光线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眼泪却忽然就那么流了下来。 积压已久的情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将脸埋在掌心,长发散落脸侧,瘦弱的肩颤抖着,哭得泣不成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平息下来。 洛清漪紧紧抱着她,心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她忽然出声:“帮我订一张回南浔的机票吧。” 时鸢的声音哑了,染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好。” * 夜里九点,灯火阑珊。 飞机准时降落机场。 时鸢赶到医院时,老太太竟然意外地还没睡。 病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老太太坐在床头,正在打毛衣,床单上还摆着那几个上次来时看见的木头小玩具。 “鸢鸢?怎么突然回来了?” 时鸢快走过去,双手紧紧环住她。 她闷声说:“想奶奶了。” -- 第91页 老人家的身体因为生病的原因早已经瘦骨嶙峋,怀抱却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温暖,让她觉得安心。 时鸢的眼睛悄声红了。 “最近工作是不是很累啊?” 老太太长叹一声,布满皱纹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心疼和怜惜。 “辛苦我们家鸢鸢了,本来就是小姑娘,不仅得养活自己,还得养活奶奶。实在不想留在那的话,就回来吧。奶奶现在身体越来越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她的声音不禁哽咽:“我不累,奶奶。您身体好好的就够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奶奶,相亲相得怎么样?还有没有跟那个小伙子继续联系啊?” “没有....” 时鸢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 她慢慢道:“奶奶...我有喜欢的人了。” 老太太呵呵一笑:“好啊,那好啊。” 时鸢眼睛红着,脸也跟着泛了红。 “奶奶,您怎么不问我那个人是谁.....” 老太太抬起手,把她落下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爱怜:“你啊,就是看起来性子软,其实心里比谁都轴。认准了那一个啊,说什么都看不进去别人了。简直跟你爸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鸢鸢,很多不好的事情,都过去了。奶奶虽然老糊涂了,可道理,还是能分得清的,咱们活着得向前看。活着的人过得开心,幸福,那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过得好,奶奶就高兴了。” 时鸢的眼眶一阵阵发酸,声音也跟着发涩:“奶奶......” 老太太忍不住叹了一声:“小裴那孩子啊,受过苦,死心眼,但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他的眼睛里就放不下别人。奶奶都看在眼里。” 两个都是受过苦的孩子,抱在一起取暖,她怎么舍得拦。 “既然还是喜欢,下次就带着小裴一起过来吧。” 眼眶那股热意更加汹涌,时鸢拼命克制着,才没有让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下来。 这时,老太太又想起什么,笑眯眯地说:“对了,让小裴别再带着口罩来了。” 时鸢愣了下:“什么?” 老太太一笑,“他自己长得什么样自己不知道,模样生得那么好看,奶奶就算老糊涂了,也不可能认不出来他呀。” 时鸢怔了瞬,目光落在被子上的那些小玩具上。 脑中,上次来时保姆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那个经常来照顾奶奶的志愿者大学生...... 原来....真的是他。 一时间,胸口被一股情绪肆无忌惮地冲撞着,刺得她眼眶发红。 是她,一直以来都太狠心了。 窗外夜色越来越深,光线昏黄,将病房里的气氛映得宁静而温馨。 奶奶已经睡着了,时鸢趴在病床边,心底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拨开那层云雾,挣脱出来。 直到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时鸢的眼中也变得越来越清明。 那个强烈的念头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任何事都无法阻拦。 想去见他。 再也不要逃避了,时鸢。 * C国某海岛,开发已久的度假村项目即将完工,应酬不计其数。 酒店包厢内,几个重要合作方都在,四处都是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局一直持续到深夜不曾结束。 裴忌手边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酒过三巡,空气里开始掺杂进女人的香水味,乌烟瘴气。 察觉到醉意上来了些,裴忌抬手扯了扯领带,推开手边的酒杯。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走进来。 裴忌抬了抬眼皮,视线忽然顿了下。 醉意麻痹神经,眼前的景象看得不太真切。 不远处的身影黑发及腰,身材纤细,和脑中的人影慢慢重叠。 随着女人走近了些,面容也清晰起来。 不是她。 裴忌敛下眸,抬手揉了揉眉心,压着那股躁意起身。 这时,身旁的男人注意到裴忌刚刚目光停留,心里瞬间了然。 男人嘛,就算家里的那位再漂亮,又哪能抵得住外面的诱惑。 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里,再正常不过。 男人招了招手,“裴总,这是媛媛。来,媛媛,问裴总好。” 女人会意,立刻挽上娇羞的笑容:“裴总....” 话未说完,就被男人冷声打断。 “不必。” “我还有事,失陪了。” 丢下这句,他便起身离开包厢。 酒店还没有正式开放营业,露天泳池空无一人。 夜风徐徐,裴忌靠在椅子上,地上的酒瓶空了一瓶又一瓶。 李媛媛过来时,就看见那些随便一瓶都要六七位数的红酒瓶散落在地上。 男人像是真的醉得厉害了,冷白的肤色都微微泛了红,黑发垂在额前,轮廓深邃又立体。笔直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着,气场冷厉而矜贵,是那种让人很难移开眼的英俊。 不像包厢里那些大腹便便的老总们,也不像有些油头粉面的富二代,这是李媛媛第一次见到这么优质又身居高位的男人。 只是刚刚包厢里被他随意瞥了那么一眼,她的心脏就差点跳出胸膛。 -- 第92页 李媛媛看过采访,也猜到了男人刚刚多看她那一眼是因为她和他的未婚妻有几分相似。 可哪有怎么样呢。 哪怕是做情人,她也愿意。 李媛媛下定决心,扭着细腰走过去,在男人身旁蹲下。 她放柔嗓音:“裴总,您自己喝酒吗?我来陪您吧。” 男人听见声音,眉头轻蹙,陡然睁开眼。 片刻的晃神后,他眼里的醉意仍在,视线却是冰冷的,不悦的态度很明显。 李媛媛被他盯得发怵,紧接着就看见他扬了扬手。 无名指上,那抹银光直拉拉地晃过她的眼。 他冷笑着问:“这个,你看不见?” 李媛媛的笑容凝固了瞬,很快又恢复过来。 她硬着头皮,娇声又道:“裴总,我不介意的。如果您愿意的话,叫我媛媛,或者鸢鸢,只要您开心。” 话落,空气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静默半晌,男人忽然笑了。 “好啊。” 他的眉眼生得极好,笑起来的模样更是让李媛媛看得愣了神。 裴忌抬了抬下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去,把那边没开的酒都喝了。” 李媛媛心里一喜,看见他示意的方向,面上的笑容还没等绽开就僵住了。 “裴....裴总.....” 全部都是高浓度的洋酒,那些下肚,她今晚酒精中毒都算是好的。 都喝了是会死人的。 李媛媛身形一抖,瘫坐在地上,看见男人眼底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反而透着一股变态的疯狂。 他颇为愉悦地勾起唇,问她:“怎么?怕死?” 这一刻,李媛媛真的后悔了。 “就凭你,也配和她相提并论?” 裴忌忽然抬手,掐着她的下巴,眼中戾气骇人。 他的力道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李媛媛的眼泪很快就被逼了出来,吓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敢亲手杀了我,你敢么?” 李媛媛不敢回答,眼泪啪嗒地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他很快嫌恶地甩开她,冷声道:“滚。” 女人很快就跑掉了。 泳池周围再度恢复死一样的寂静。 不知道擦过多少遍手后,裴忌终于把手帕扔到一边。 他疲惫地合上眼,脑中几乎是快要炸裂开一样的疼。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实在喝了太多的酒,他竟然做梦了。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家。 不,严格意义上来讲,那个地方并不能叫家。 从开始记事的那天起,他的母亲教会他的第一个,就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会有父母给孩子的名字取一个忌字呢。 因为他的母亲希望,他出生的这天,可以是他亲生父亲的忌日。 一个女人究竟对一个男人恨到了何种地步,才会不惜把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也用作诅咒。 裴忌,赔命的赔。忌日的忌。 也许从名字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 他是承载着母亲的恨意,才逼不得已来到这个世界的。 所以,从一开始,他的存在毫无意义,只是作为报复来到这个世界的产物。 裴忌自己也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 从有记忆的第一天开始,他看见形形色色的男人进出他的家,咯吱咯吱的床板声会从半夜响到凌晨。 第一次撞见的时候,他看见白花花的躯体纠缠在一起,很恶心。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他就把午饭吐了个精光。 再后来,他就已经习惯了。 他亲眼目睹着他那个所谓的母亲,是怎么被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亲生父亲逼疯。从他出生的每一天起,她都活得歇斯底里,折磨着自己,折磨着他,却独独放过了他那个罪魁祸首的父亲。 殴打,辱骂,是他童年记忆里的全部。 她对他,只有恨,只有发泄,与被迫承受这唯一一种关系。 第一次见到时鸢,其实是他12岁的时候。 很小很小开始,裴忌就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从同龄男生的口中,他们整天将这个名字挂在嘴边。 说她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跳舞时的样子更美。 裴忌不信。 也许是在地狱里呆了太久,他想象不出,别人口中的仙女是什么样子。 直到那天,他真的见到了。 在拳场为了挣那一百块钱,他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满脸血污出来时,不想回家,于是就四处游荡,像孤魂野鬼。 走着走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晕倒在了哪。 睁开眼时,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环境,四面都是镜子,地板光洁明亮,还有长长的栏杆搭在那里。 柔软的触感擦拭着他沾满血污的眼,费力睁开的那一刻,一双明亮动人的杏眸撞进他的视线里。 她绑着头发,几缕发丝垂在脸侧,脖颈又白又细,脸蛋像是只有他的巴掌那么大,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呆了。 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她就是时鸢。 见他不说话,她细眉拧起,眼底写满了担心。 “你还好吗?” 她的嗓音又轻又柔,仿佛用点力就能掐出水来。 裴忌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 第93页 因为他配不上。 他的血会染脏她的裙子。 所以他跑了。 可,欲望是无止境的,也许他的骨子里随了他的母亲,极端又病态。 那是他生命里第一次见到月亮。 可靠近她的代价是,他得自己从肮脏不堪的地方里走出来,一点点往上爬,甚至可能会摔得粉身碎骨。 可他还是想要,疯了一样的想要。 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 这一场梦做得很长。 醒来之后,梦里的人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彻夜宿醉的头痛欲裂。 会议室里,幻灯片变换不停,坐在两侧的投资商争论不休,吵得裴忌的头更疼。 终于,众人见他神色不悦,争吵的声音一点点消了下去,纷纷闭上嘴。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门外的灯光熄灭,大家鱼贯而出。 酒店经理在前面领路,带着裴忌和另外两个重要投资方继续参观昨天没参观完的酒店布置。 经理一边带路一边讲解,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脚步忽然顿住。 “裴....裴总...” 裴忌掀了掀眼皮,冷冷抬眼。 前方不远处的走廊尽头,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站在那里。 女人穿着一身浅色的大衣,手边立着一个小小的白色行李箱,看上去有些风尘仆仆。 裴忌眸色一窒。 一时间,一行人停在那里,都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有人认出了时鸢,几个投资商顿时互相使着眼色。 北城传闻裴氏总裁有洁癖,素来不近女色。 看来也不尽然..... 下一刻,男人忽然抬脚走过去。 时鸢握着行李箱的指尖收紧,怔怔地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心跳忽然开始加速。 她有些紧张地开口:“裴忌....” 然而,他的脚步仅在她身边停留了一瞬。 低沉冷淡的嗓音在她身侧响起。 “周景林,带她去车上。” 仅这一句说完,他便抬脚走了。 时鸢茫然转身,却只看见他冷硬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心脏像是从高空一下子坠落,空荡荡的,听不见回声。 直到周景林把她带到停车场后,时鸢才堪堪回神。 很快,一阵低沉有力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时鸢转身,对上他的视线。 裴忌静静看着她,漆眸中黑沉沉的,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可怕。 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时鸢舔了舔干涩的唇,终于出声。 “裴忌...对不起。” 他的神色晦暗至极,复杂的情绪慢慢在眼底堆叠,逼红了眼尾。 “我知道,奶奶的事和你无关。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一直以来都是我太懦弱了,我以前觉得,有些发生过的事情,忘不了,不论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会过得很痛苦。有的事从开始就注定是错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是现在我觉得,哪怕是错,就这样一错再错下去,好像也没关系。” 时鸢抬起眼,纤长的眼睫轻颤着,轻声问:“下一次,你陪我一起去看奶奶,好不好?”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眼底不知名的情绪越来越浓稠,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一瞬不曾离开。 时鸢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自顾自地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 下一刻,她没说完的话已经被他用唇舌堵住。 他毫无征兆地俯下身,修长的掌心扣在她的颈上往他的方向推,几乎是用咬的力度,跟上次全然不同。 在时鸢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刻,他的舌尖已然撬开她的牙关深.入进去,攻城略地,强势又霸道,不留一点空隙。 夹杂着烟草味的吻掠夺了她肺部稀薄的空气,时鸢被他吻得双腿发软,脑中空白一片,与他接触的每一寸都像是过了电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力度终于有所收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热气拂耳。 他的嗓音染上情.欲的气息,低得发哑。 “时鸢,我说过。放过你,除非我死。” 漆眸里紧紧噙着她的身影,充斥着几乎疯魔了一样的偏执情绪。 时鸢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他。 他低着头,眼尾微微挑起,抵着她的鼻尖,又低笑了声。 “而我,只能死在你身上。” 第33章 说不准你就是变态。 酒店总统套房内。 阳台的窗户开着,房间视野极好。 顺着窗外望去就能看到一望无垠的海域,金黄的沙滩,阳光明媚晴朗,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碧蓝的海水随着微风荡起波澜,窗边的白纱迎风飘起,如少女飞扬的裙摆。 夹裹着些许咸腥味道的海风拂面吹来,微微吹散了些时鸢此刻脸上沸腾着的燥热。 她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望着大海发呆,半天缓不过神。 这时,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拿起一看,是洛清漪的微信轰炸。 洛清漪:你去哪了?你不是回南浔了吗!!跑哪去了! 洛清漪:人呢!!! 洛清漪:看见速回,不然报警! .......... 时鸢直接甩了一个定位回去。 -- 第94页 下一秒,洛清漪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时鸢本来想挂,手指一抖直接点成了接通。 洛清漪放大的脸立刻出现在屏幕上。 “你这是跑哪去了??度假?” 时鸢切换成后置摄像头,将外面的景色照了一圈,再切回前置。 屏幕里,洛清漪火眼金睛,立刻发现不对劲。 “等等,你的嘴怎么肿了?” 发丝有些凌乱,唇也是红肿着的,一副惨遭蹂.躏过的小白花模样。 时鸢立刻又把镜头切回后置,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反问。 “有....有吗?” 然而语气却是一点底气都听不出来。 很快,洛清漪想到什么,眼睛瞬间瞪圆:“卧槽,你该不是去找裴忌了吧?!” “嗯...他来这边出差。” “啧啧啧啧,那你现在在酒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没等时鸢开口,洛清漪又自问自答:“算了算了,你别急着回来,好好玩几天吧,剧组这边我帮你请假。” 如雷贯耳的声音从手机屏幕里传出来,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房间内。 “记得做好措施啊!!!” 时鸢瞳孔一缩,脸再度涨得爆红,手忙脚乱地挂掉电话,杜绝掉洛清漪那边传出更少儿不宜的话。 ............ 按灭屏幕,时鸢才长舒一口气,视线忍不住落在手机上。 漆黑黑的手机屏幕里倒映出她的影子,时鸢忍不住盯着自己的唇多看了几秒。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肿了....而且麻麻的。 这画面仿佛又在提醒她半个小时前发生过什么,一股热意顺着大脑神经麻痹到全身,回想起来还是让她止不住腿软。 明明刚刚还在停车场里,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那种。 他一边吻着她,一边拉开车门,俯身将她压在车座里,右手的掌心扣在她的脑后,把她往他的方向压,丝毫不给她后退的余地。 往日深沉的黑眸里染上了些别的色彩,盯得人心尖发颤。 唇舌的力道也豪不收敛,不顾地点,肆无忌惮地在她的口腔里缠绵挟裹,仿佛要带走她肺部的最后一丝氧气似的。 西装布料刮蹭在她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上,酥麻又颤栗。 她不会换气,也根本招架不住这样的裴忌。 他简直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 差点儿就要被吻晕过去的前一秒,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还有他在她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露骨又色.情,混杂着低低的喘息声,又带着餍足过后的轻叹.....太折磨人。 羞得让她的体温在那一瞬间直达沸点,烧得大脑一片空白。 连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脸都是烫的。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时鸢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 突然,一只手臂撑在栏杆上,清冽又熟悉的气息从身后将她环绕,一道滚烫的身躯贴过来。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 低沉磁性的嗓音措不及防地在耳边响起,时鸢吓了一跳,莫名有种被抓包后的心虚。 她有些欲盖弥彰地答:“没...没看什么。” 时鸢立刻放下手机,掩饰地轻咳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时鸢转过身,微愣了下,问他:“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裴忌不知道什么时候脱下了西装,换上了件浅棕色的上衣,黑色长裤。简单又休闲的搭配,年轻俊逸,更像是个大学生。 他鲜少穿这样温暖的色调,衬得锁骨处的肤色更白,像秋天落叶的颜色。 时鸢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懵了瞬。 怎么...有点像情侣衫的样子...... “带你出去。” 时鸢面露不解:“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他难道不要去工作的吗? 裴忌薄唇轻启:“本来打算带你逛逛。” 他顿了下,语调慢条斯理:“但是如果你想留在房间里,也可以。” “..........” 留在房间里做什么? 白日宣.淫吗? 察觉到脸上温度又上来了,时鸢深吸一口气,就当做听不懂。 “我们走吧,快点。” 她认真丢下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阳台。 裴忌倚靠在栏杆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忽地低笑了声。 * 这是一座还尚未对游客开放的小岛,因为地理位置原因,气候也比这时的国内暖上很多。 去年年初,裴氏买下这座海岛,接手了度假村的建造项目,除此之外还有裴氏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也建在岛中央,只是还没有正式对外开放营业。 也许是因为刚被开发不久,还没有什么游客的原因,岛屿的景色没有被污染,蓝天白云,海水清澈见底。 刚出酒店,时鸢刚开始还有些担心被人认出来,后来走了一段发现,路上遇到的大多是当地的原住民,面孔黝黑,脸上的笑容友好而热情,嘴里说着她根本听不懂的语言。 在没人认得她的地方,时鸢的心一点点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自在。 路的两旁都是当地人摆的小摊子,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当地水果,新鲜饱满的椰子看着相当诱人,时鸢下意识就多看了一眼。 -- 第95页 “想喝?” 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侧响起,时鸢怔了下,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他已经抬脚朝那个椰子摊走过去。 他的身形颀长挺括,身材比例优越,光是插着兜在这那,就足够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时鸢站在那,旁边路过几个当地女孩,频频回头朝裴忌的方向看过去,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 但根据神情,猜也能猜到。 忽然有那么一丁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 有点开心,又有点烦躁。 一个大男人,长得那么招人做什么。 偏偏不同人种还都吃他这款。 不远处,小摊老板削好椰子递给他,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往她这里瞟了一眼,又笑着和裴忌说了句什么。 而向来面色冷淡的他也难得扬了扬唇,回了一句什么。 就是时鸢听不懂。 等裴忌走回来,将插着粉色吸管的椰子递给她,时鸢才好奇开口:“那个老板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裴忌语气淡淡:“夸你漂亮。” 没想到他话说得这么直接,时鸢的脸咻得一下红了。 “噢.....” 本来还想继续问他,这回又不好意思追问,只好默不作声地喝起了椰子。 她抱着椰子,喝一口之后,眼睛就会满足地弯起,纤长的睫毛弧度卷翘,兴奋得四处张望。 裴忌垂眸看她一眼,唇角无声地翘了下。 脑中又想起刚刚跟摊子老板的那几句对话。 ——站在那边等着的是您太太吗?长得可真漂亮。 ——嗯。确实挺漂亮。 * 集市人群熙攘,气氛热闹,这会儿,不知道从哪里过来了一波人流,一下子汇入了人群中。 人头攒动,拥挤的人潮里,她的手忽然被人牵住。 男人的手掌宽大,骨骼线条利落分明,掌心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轻松就将她的手包裹其中,动作自然而然。 温热的感觉从手背的肌肤蔓延开来,仿佛能直达心脏。 周围熙熙攘攘,时鸢却无比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等那波人潮过去后,裴忌牵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过了那一长串摊位,街道上的人少了。 时鸢为了忽略胸膛里剧烈的心跳,全程闷头安安静静,专注地喝着手里的椰子。 “有这么好喝?” “嗯,很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时鸢一边问他,看着椰子里唯一插着的那根粉色吸管有点发愁,全然没注意到男人深邃的目光一直落在她唇上。 “我去再拿一根吸管吧.....” 她说着,就要转身,手腕却被裴忌握住。 他淡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时鸢怔了下,下一刻,唇瓣就被他含住。 濡湿的触感袭来,他的舌尖轻轻划过她的唇线,将上面残留的薄薄一点椰汁尽数舔净。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却被他做得色气满满。 裴忌直起身,用指腹轻拭掉她唇上的那点水渍,嗓音低哑:“尝到了。” 时鸢呆呆地愣在那里,感觉到一股血流直冲大脑,还没等回过神来,就被他牵着继续往前走。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 幸好这会儿旁边没有人。 等等.......她干嘛要纵容他耍流氓? 一定是她刚刚喝了太多椰汁,喝醉了。 一定是这样。 * 不知何时,逛着逛着,太阳已经渐渐没入地平线。 遥远的海岸线边际,天空被晚霞调和成了朦胧的粉紫色,海浪席卷而来,永不停歇。 时鸢拿起手机,拍了好多张照片。 他缓步跟在她身后,没看风景,眼里只有那一道身影。 时鸢拍着拍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裴忌,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里的语言?” 他思索片刻,答:“忘了。” 不是敷衍,那几年里学的东西太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那你是不是还会很多其他的?” 他嗯了声:“商场上可能用到的都会一点。” 其实即便他不说,时鸢也能猜到。 分开的那些年,他过得不比她轻松。 但当初离开南浔对他来说,是好事。 他本来就该如此,而不是被那些莫须有的罪束缚一辈子。 反而是她,不仅放弃了梦想,还伤害了他。 想要守护的东西,最终一个都没留住,日子过得七零八落。 不过,幸好。 一切好像都在慢慢变好。 * 晚上回到总统套房,裴忌先进了书房,把下午推迟的线上会议开完。 时鸢则坐在沙发上看剧本。 其实她刚才本来想去找前台再开一间房来着,但好像现在谁都认为他们真的是未婚夫妻。 所以她如果去前台再开一间房,好像很奇怪。 可是她如果今晚也睡在这里,好像也.... 不是很安全。 就在时鸢陷入纠结时,门铃忽然响了。 她放下剧本,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开门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温书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唇边很快挽起得体的笑容。 -- 第96页 她的声音甜美悦耳:“你好,请问...裴总在里面吗?” 时鸢蹙眉,总觉得她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请问你是..?” 温书莹落落大方地微笑道:“本来约好下午和裴总一起吃饭的,可我的航班延误了,刚刚才到。我叫温书莹。” 时鸢眸色一滞,很快便恢复如常。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和第六感,时鸢还是能从她掩饰得很好的笑容里感受到一股敌意。 下一刻,身后传来脚步声。 裴忌抬脚走过来,看见温书莹站在门外,皱了皱眉。 他语气极冷,又恢复了平日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怎么在这?” 看见裴忌,温书莹的眼睛亮了亮。 她丝毫没受他的冷漠影响,笑容不变:“是裴爷爷让我来的,酒店建好了,我是作为游客来体验的。” 听见裴爷爷三个字,时鸢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的呼吸紧了紧,心口忽然沉得发堵,面色却瞧不出什么,语气依旧平静。 时鸢绕过他,若无其事道:“我先进去了。” 男人微微凝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眼底染上浅浅的笑意。 “裴总,刚刚那位是您的妹妹吗?” 关上门前,时鸢就听见这么一句。 门板隔音好得出奇,后面的内容她什么都听不见。 不过前后也就过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门被从外面打开。 时鸢捧着剧本的动作没动,甚至连头都没抬。 她刚刚应该把门锁上的。 裴忌站在门口没动,看着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道:“时鸢。” 她没理他。 裴忌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慢悠悠提醒她:“剧本拿反了。” ............. 时鸢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可也仅仅那么一瞬,她若无其事地放下剧本,抬头看向他。 她抿紧唇,本来想问他有事吗,没事快出去,不要打扰她看剧本。 可脱口的话根本不听大脑使唤。 “怎么,你和她说我是你妹妹吗?” 话说出口,时鸢懊恼垂下眼。 连她自己都觉得够酸了。 而裴忌倚靠在那里,没急着回答她,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现在的表情。 见他不说话,时鸢胸口那股气好像更憋了。 房间内安静片刻,裴忌忽地笑了。 他的语调漫不经心:“你见过谁和妹妹住在一个酒店房间里的?” .......... 时鸢深吸一口气,淡然回视他,唇瓣一张一合。 “说不准你就是变态呢。” 难得一见她现在这样。像个刺猬。 裴忌盯了她半晌,舔了舔唇,低低笑了。 他撩起眼,直勾勾地看着她问:“骂我?” 他明明在笑,可莫名让人觉得危险。 时鸢抿了抿唇,移开眼不看他。 她从来不骂人的。 除非忍不住。 见裴忌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时鸢把剧本合上,努力维持神色镇定起身。 “我去隔壁房间睡.....” 她说着就要绕过他出去,下一刻,一股力道袭来,时鸢被扯得一个转身,跌进他怀里。 “骂完人就想走?” 他的手臂紧紧禁锢住她的腰,时鸢挣扎不开,只能抬起脸,用眼睛瞪他,脸都憋红了。 “裴忌...你放开.....” 她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裴忌下腹一紧,眸光暗了几分,手指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她腰上最敏感的地方。 时鸢立刻浑身僵住,咬着唇才让那声呜咽没泄出来。 裴忌满意地勾了下唇,低声问:“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对不起你骂的这两个字?” 夜深人静,热气拂耳。 时鸢脑中忽然冒出洛清漪白天在视频里吼出的那句话。 瞬间,她真的一动不敢动了。 滚烫炙热的胸膛紧贴着她,强势有力的心跳声仿佛能穿透她的耳膜,充满了侵略性。 时鸢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 他抬了抬眉梢,尾音染笑,带着几分轻佻。 “说话,妹妹。” 第34章 只对你有反应。 话音落下,房间里静静的,悄无声息地浮动着暧昧而隐晦的气息。 而时鸢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升温。 他怎么说起话来越来越....... 不着调。 冷静,绝对不能再被他撩拨欺负下去。 时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跳和呼吸,脑袋里乱糟糟的。 温书莹的出现像在时鸢的心里扎下了一个刺似的,她发现她根本无法忽视。 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人心最是易变。 他这样的男人,模样生得好,以前在南浔时,哪怕他名声不好,出了名的脾气差,却也总有女孩趋之若鹜。 现在他身居高位,更不缺女人。他们之间这么长的一段空白里,出现过其他人,好像也很正常。 可只要想想,她还是会觉得好难受。 原来在潜意识里,她对他的占有欲远远比她自己想象得还要强。 包括在任何一种情感里,她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压着心口那阵酸涩,时鸢仰起脸,神色认真:“刚刚那个女人是谁?” -- 第97页 她呼吸微顿,声音竟然不受控制地染上一丝委屈。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裴忌蹙了蹙眉,也就安静了那么0.01秒没说话。 他竟然犹豫了?这说明了什么? 时鸢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他:“有这么难回答吗?” 裴忌勾了下唇,继续逗她:“是有点。” 他居然还在笑。 时鸢语气故作平静,继续问:“白月光吗?还是朱砂痣...” 这个词汇显然触及到了裴忌的知识盲区。 他皱起眉:“什么?” 时鸢噎了下,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被他直勾勾盯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就是得不到的初恋...或者是..” 裴忌抬了抬眉梢,淡声打断她的话:“我初恋是谁,你不知道?” “.........” 时鸢想装听不懂,转身就要走。 然而裴忌反应更快,上前一步,手臂从后方环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跑。 不能再逗下去了,本来还想再多欣赏会儿她吃醋的表情,等会儿人真被他气跑了。 他轻叹口气,缓声解释:“酒会上见过一次,了解程度仅限于她叫什么名字,这算什么关系?” 不算是完全的陌生人,但也跟朋友不沾边。 时鸢顿时一噎。 所以就是说..没有关系?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叹了声。 “真的,仅此而已。” 时鸢抿了抿唇,发现胸口的那股郁气好像散了些,却而代之的是一点愉悦。 她忍不住又问:“那她为什么会知道你的房间号?” 裴忌二话不说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拨通周景林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周景林在那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忌语气沉沉。 “给你十分钟,告诉我为什么温书莹会知道我的房间号。” “十分钟查不到,明天你就去非洲分公司报道。” ........ 周景林深吸口气:“好的裴总,我现在立刻去查。” 电话挂断,裴忌收起手机,把她的肩膀转过来。 他微微倾身,和她的视线平齐,漆眸定定地凝着她。 “给个解释的机会,嗯?” 他的目光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地看着她,里面只能看见她的倒影。 时鸢抿紧唇,不出声了。 行吧....勉强看在他的态度还不错的份上。 也许是因为调岗威胁,周景林的效率非常之高,十分钟没到,电话就打了回来。 “裴总,查到了。温小姐是乘坐裴董事长的私人飞机过来的,裴董事长也有让人问过您的房间号,是酒店透露出去的。” 裴忌嗯了声,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 “有关人员都开了。” “好的裴总。” 听见裴董事长四个字,时鸢无声地咬紧唇。 挂掉电话,裴忌收起手机,神情缓和下来。 他重新从后面抱住她,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都听见了?真的跟我没关系。” “........” 你委屈个什么劲哦。 不过时鸢觉得自己现在貌似的确不占理了。 见她不说话,他又惩罚性地轻捏了下她细白小巧的耳垂,语调戏谑:“我是做什么了,让你觉得我的情感生活这么丰富。有那么多黑月光白月光的?” 时鸢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那么会....” 话说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把后面没说的字咽了回去。 会接吻...... 要命了。 裴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神色轻佻:“会什么?” 他像是猜到了她后面没出来的话,鼻腔里溢出一声轻笑。 “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才会,知道么。” 时鸢一怔。 裴忌又哑声说:“生理反应,想亲,想碰。” 他俯下头,在她耳畔压低声音,语气是难得一见的认真。 “且只对你有反应。” 低哑悦耳的声线里混杂着丝丝缕缕的气音落在耳边,酥酥麻麻的,撩得她耳廓有些发痒。 时鸢不自觉绷紧了身体,心口因为他的话重重跳了一下。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回他这句直白又露骨的话,也不敢抬头看他现在是一副怎样放浪形骸的妖孽模样。 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裴忌风格的告白。 但,他话里的意思,她应该没有理解错吧。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刚刚还摇摆不定的心此刻已经彻底落回了实处,那阵酸涩的感觉被另一股甜蜜的暖流冲散,在心脏蔓延开来,让她的情绪有些发胀。 “不信?” “..........” 眼看着话题的走向越来越危险,时鸢连忙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故作镇定道:“我要继续看剧本了。” 他竟然意外顺从,慢条斯理地解开袖口:“行,我去洗澡。” “.........” 趁着裴忌去浴室洗澡的这段时间,时鸢抱着剧本,跑到隔壁的客房里去。 哗啦啦的水流声不断传过来,时鸢也在客房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完澡,换上自己带过来的棉质睡衣。 长袖长裤,其实有点热,但她还是穿上了。 -- 第98页 时鸢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剧本,表面看得专注,实际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等到水流声终于停止,她的呼吸也不由得跟着屏紧。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从外面推开。 刚洗过澡,裴忌换了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头,姿态闲散随意,少了几分凌厉。 虽然不意外,但时鸢的呼吸还是一窒。 她紧张得打了个结巴:“你...你怎么过来了....” 他神色坦荡自若:“陪你睡觉。” “?” 说实话,从昨晚开始,她脑子一热冲过来找他时,在飞机上就预想过会发生什么。 但她还是好紧张。 时鸢缩进被窝里,指尖不自觉攥紧被子,怔怔地看着他自然无比地掀开被子,躺到她旁边,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洗发水的味道灌进鼻腔,冷淡又清冽。 啪嗒一声,灯被关了。 眼前一片黑暗,时鸢听见他低沉磁性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裴忌伸手揉了下她的发顶,低声承诺:“放心,只是睡觉。” 如果她还没准备好,他不会强迫她。 反正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耗着。 但时鸢仿佛不太信这话,悄无声息地往另一个方向蹭着,好像躲他远点就能安全了似的。 裴忌长臂一捞,轻松把人搂进怀里。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时鸢从来没体验过。 黑暗里,她红着脸挣扎了下:“喂....你别.....”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嗓音莫名喑哑了几分。 “再乱动,后果自负。” 时鸢感受到某处的变化,身体立刻僵住了。 温热的身躯在身后紧贴着她的,温度一点点从相贴的部位渡过来,灼烫惊人。 连冰凉的被窝都在一瞬间热起来了。 顿时,心如擂鼓。 幸好,她背对着他,暴露不出她此刻通红的脸。 黑暗里,她忽然轻轻出声:“裴忌....” 他抱着她的腰,低应了声。 时鸢犹豫了下,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可不可以给我讲讲..你和那个裴董事长的事。” 话落,空气安静下来,属于他的气息存在感更强。 “真的想听?” 时鸢抿了下唇,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裴忌闭着眼睛,低笑了声:“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时鸢看过的剧本里,养子的身份好像就已经注定了一个角色的命运多舛,被人苛待。再加上前段时间,他突然在采访公开之后,就被那个裴董事长叫去国外处理工作,应该是因为这件事,那位裴董事长动怒了。 因为担心,所以她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事,而不是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 但听裴忌的语气,他和那位裴董事长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差。 窗外,月色盈盈,皎洁的月光浅浅透进来,气氛静谧而温馨。 静默片刻,裴忌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算不上不好。他需要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所以收养我。我需要钱和权势,所以各取所需。” 他的语气平静:“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起点,我帮他达到他的期望和目标。” 他把话说得轻描淡写,将那几年最辛苦的时光一揭而过。 时鸢不傻,知道他一定还有事瞒着自己。 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应该是些不太好的回忆。 那她就不问。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或许是对对方更好的选择。 她比谁都理解这句话,所以当初,她选择了隐瞒,也做好了被他恨一辈子的准备。 可,却和她想得不一样。 譬如她从未想象过,此刻会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 难道是因为,他对她的爱,比恨更深吗? 所以,他原谅了当初被她抛弃,选择了在夜晚抱紧她。 很不真切,可背后的体温却又那样真实。 数不清的情绪在她的心底慢慢堆叠,烧得她心口发烫。 缓和许久,她压着那阵哽咽,轻声开口。 “裴忌,晚安。” 腰间搂着她的那只手臂紧了紧,随后,发间落下一个轻吻。 时鸢呼吸一顿。 那个轻柔的吻像是落在了她的心尖上,心脏重重下坠,完全不受掌控。 安静的环境下,他的嗓音温柔而缱绻,含了些浅浅的笑意。 “晚安,妹妹。” *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内。 温书莹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照亮她的面容。 鼠标一点点滑动,那条采访视频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电脑被啪得一声合上。 其实温书莹下午那会儿就已经到了。 她去敲过一次房门,可是没人在。 闲来无事,温书莹也离开酒店,外出逛了逛。 热闹喧嚣的集市里,她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很像裴忌,可又不太像。 因为她印象里的裴忌,冷沉,阴郁,英俊的眉眼里总是笼罩着一层戾气,让很多人都望而却步。 而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穿着温暖的颜色,手里拿着一个椰子,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人,像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人,而不是那个性情阴沉不定,身居高位的裴氏总裁。 -- 第99页 他垂眸看着身边那个人时,眼里藏满了笑,低头去吻她时,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这是温书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裴忌。 她印象里的那个男人,是让人忌惮生畏的。 可她却始终没有害怕过,也许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裴忌,并不是在声色犬马的酒会上,而是在她表姐的诊疗室里。 她曾偶然窥探过他不为人知的,最脆弱的那一面,这是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所以比起其他人来,她并没有那么畏惧他。她知道,他冷硬的外表,其实只是一层保护色而已。 20岁的生日宴会上,她表演了一段引以为傲的古典舞。 台下,男人漫不经心瞥过来的那一眼,温书莹却无比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乱了。 可他实在是太难靠近了。 因为听闻他有重度洁癖,不近女色,温书莹甚至都不敢贸然接近他,只敢在酒会上,借着父亲和他交谈时,时不时插上两句话,希望他能多看她一眼。 时鸢.....原来她就是时鸢。 那年表姐的办公桌上放着的白纸,上面被人写满的名字。 一笔一画,都仿佛刻在了骨髓里。 难怪,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他这样偏执至极的人,明明是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毒药,却还是要去尝。 温书莹忽然又想起那年在练功房里,对舞蹈要求极为苛刻的恩师白锦竹正在一点点纠正她的动作,叹气摇头。 “不行,还是差了点。” “难道只有她一个人能跳出那股韵味吗....我那会儿是怎么教的来着。” 温书莹好奇:“老师,您说的人是谁?” 顿了许久,白锦竹长叹了声,神色惋惜:“是我曾经的一个学生。她很有天赋,是我在这个行业里见过最好的苗子。” “只可惜,她放弃了。” 那时候的温书莹年轻气盛,很不服气。 她已经是公认的极有天赋,也会成为最年轻杰出的舞蹈家,她不信能有人把这段舞跳得比她更完美。 她不停追问那个人的名字,无奈之下,老师只好回答她。 她叫时鸢。 原来,那个提前时让老师惋惜不已,让他念念不忘的,是同一个人。 突然,敲门声响起。 温书莹收敛起思绪,表情恢复平静,起身走过去开门。 门外,周景林站在那里。 看见温书莹,他微微颔首,开口道:“打扰了温小姐,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温书莹神色茫然,不明白他的意思:“飞机?什么飞机....” 周景林微笑答:“是裴总吩咐的。酒店并没有正式向游客开放,您的突然造访造成了一些困扰,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希望您可以尽早离开这里。” “如果您不愿意离开的话,裴总需要花费时间和太太解释,恐怕没有时间再过目温氏集团提供的策划案。” 由于时小姐这几个字有点长,周景林索性直接换了个称呼。 反正早晚都得改口,且太太两个字杀伤力更强。 果不其然,温书莹脸色一白,脸上温婉得体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这话里的潜台词已经相当清晰明了。 因为她的出现,让时鸢误会了。 为了不影响时鸢的心情。 她最好识相一些,连夜离开这里,否则家里的项目也会被她波及。 原来,他那样的人也会这样公私不分。 温书莹的长指甲抠进掌心里,嘴唇被咬得煞白,漂亮的脸上不受控制地露出一丝难堪。 相信温书莹已经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周景林推了推眼镜,礼貌侧身,给她让出路。 “温小姐,请吧。” 第35章 时鸢是替身?(含加更)…… 次日一早,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房间。 时鸢醒来时,床边已经空了。 伸手一摸,被窝里冰冰凉凉的,显然是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昨天陪她逛了一个下午,估计积压了不少工作,才起得这么早。 时鸢轻叹了声,随手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 一条未读消息安安静静躺在置顶。 是裴忌一个小时前发过来的。 「在开会。」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像是在跟她报备行程似的。 她又没在查岗。 虽然是这么想的,时鸢的唇角还是无声地翘了下,刚刚醒来没看见他时那一丁点儿失落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指尖轻触屏幕,回他。 「嗯。」 会议室内,幻灯片不断变换,一个酒店高层站在前面,正在做汇报。 突然,一声手机震动响起,汇报声骤然被打断。 众人跟着屏息,表情一瞬间纷纷凝固。 到底是哪个不怕死的开会之前忘了把手机静音?? 裴总在的会议犯这种低级错误,这是要害死他们啊!! 几个高层互相对视一眼,额头冒出冷汗,目光飞快搜索着,试图找出谁手机屏幕亮了。 视线扫了一圈,却只有主位上的那个手机亮着。 迎着众人的注视,裴忌面色坦然地拿起手机,抬了抬眼,瞥向台上面色震惊的高层。 -- 第100页 他淡声道:“抱歉,你继续。” 高层咽了咽口水:“好...好的裴总。” 汇报声继续,众人面面相觑,都读懂了彼此眼里的问号,视线又不受控制得偷瞟着。 不看还好,一看更惊悚。 素来在公司里面无表情的男人,此刻嘴角竟然浮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竟然....还有些宠溺。 这两个字也能跟他们冷面修罗晦气裴总沾上边的吗? 果然,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一时间,整间会议室里压根儿没一个人的心思在汇报上了。 裴忌低头看着手机,问她:「起了?」 顿了片刻,他又发。 「中午回去陪你吃饭。」 时鸢:「我一会儿恐怕得回北城,剧组那边不能请太久的假。」 看见这条消息,裴忌蹙了蹙眉。 恰巧这时,高层汇报完毕,看见裴忌皱眉的表情,还以为是内容哪里出了纰漏,战战兢兢地开口:“裴总,请问是哪里有问题吗?” 裴忌掀了掀眼皮,嗓音冷淡:“没有,后面把具体策划案发到我邮箱。今天先到这里,散会吧。” 说罢,他收起手机,率先站起身,拎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往外走。 等裴忌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会议室里的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一人云里雾里地开口:“什么情况?结束了?裴总今天居然没骂人?” “是..是的吧。我还以为今天的会起码要开到十二点呢。” 有人反应过来,迅速拉着旁边的人起身:“提早结束还不好,快走快走。” 周景林整理好会议内容,刚出会议室,就看见一个高层等在那里。 见周景林出来,高层凑过来低声问:“周秘书,昨天那位真的是.....裴总的未婚妻?” 昨天折腾到半夜的卑微打工人周景林继续微笑:“是的。” 高层感叹一声:“难怪.....裴总今天开会都没训人...” 原来他们还一致认为,裴忌和娱乐圈里那位风头正盛的女明星是假的。 现在看来......啧啧啧。 * 停机坪上,海风呼啸,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 时鸢转身,试探问他:“那我上去了?” 裴忌唇线抿直,脸色明显比昨天阴沉了几分。 他的长指扣着她的手腕,语气沉沉:“这么狠心?说走就走了。” 时鸢神色无奈地看着他:“我还要回去拍戏,裴忌。” 他压着心口那股躁意,又说:“我可以让剧组所有人陪你一起休假。” “别闹了.....” 他还是固执地不肯松手,时鸢无奈地咬了咬唇,又实在拿这样的裴忌没办法。 她红着脸踮起脚,在他的脸颊上快速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这个如鹅毛拂过的轻吻,结束得很快,却让两人都僵了一瞬。 很快,时鸢率先回过神,慌乱地转身。 “我走了....” 裴忌喉结一滚,眸色暗了几分。 他哑声说:“不够。” 时鸢怔了下,下一刻,他捧住她的脸,一记深吻重重落下。 空气突然被掠夺,时鸢瞳孔放大,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不远处还有人,裴忌有所收敛,几下便退了出来。 盯着她的漆眸里深深沉沉,眼底藏着些柔和的情愫。 他又低头,轻吻了她的唇角,嗓音低低的:“等我回去。” 时鸢的耳尖更红:“嗯....” 这是第一次,时鸢坐上飞机,看着地面逐渐模糊起来的景色,生出了一种近乎恋恋不舍的情绪。 第一次....她这么不想离开一个地方。 又或者说.... 不想离开他。 时鸢呼出一口气,看着窗外飘渺的云层,心里仿佛也被一团薄云包裹起来,柔软无比。 第二天一早,剧组准时开工。 时鸢拍戏拍到一半,洛清漪就风风火火地来了。 洛清漪把包随手一放,冲她挤眉弄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怎么也要玩个几天呢。” 时鸢索性忽略她语气里的调侃,一本正经答:“他要工作,而且戏还没拍完呢。” “那有没有做好......” 没等她有机会把话说完,时鸢轻咳一声打断:“公共场所,注意言辞。” 洛清漪啧啧两声,收敛起不正经的神色,开始和她说正事。 “对了,最近有一档S+级节目,叫舞蹈新星,前两天联系了我,是一档新出的舞蹈竞技成长类真人秀节目,邀请你去做导师。” “节目导演偶然看过你以前桃李杯得奖的视频,觉得你非常适合。而且《沉溺》过段时间也需要宣传和热度,和这档节目还挺契合的,所以我就说考虑考虑。” “我现在...早就不是以前的水平了,会误人子弟。” “怎么会。” 洛清漪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机:“这是其他拟邀导师名单。一个是柳雪宁,是前两年一档舞蹈节目的总冠军,最近风头挺盛,流量大。还有一个叫......我忘了,等我看看,好像不是圈子里的。” 时鸢抬了抬眼。 洛清漪指尖一划,想起来了:“哦,叫温书莹。” 时鸢目光微滞。 -- 第101页 “第十一届中国舞蹈荷花奖,亚洲青年艺术节金奖,中国最年轻杰出的女舞者之一。哦,原来是专业的。” 洛清漪的目光越往下扫,音量越来越低。 “师从国际知名舞蹈家白.....” 她的话音顿住,时鸢淡声补充:“白锦竹。”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洛清漪心里一阵懊恼,立刻拿着手机起身:“算了,这个节目不去也罢,我帮你推了.......” 时鸢将手里的口红盖上,放回桌上,平静起身。 “不用,接吧。” 这次换成洛清漪愣住了。 紧接着又听见她缓声说:“从接《沉溺》这部戏开始,我就不想再逃避下去了。况且以后,我回了南浔,本来也打算去做舞蹈老师的。就当是提前适应一下吧。” 只要有勇气去面对,就比一味的逃避要强上太多。 她总要学会与过去和解的。 见时鸢心意已决,洛清漪只好无奈妥协道:“那好,那我等会儿回复一下节目组那边。” “嗯。” 一上午的拍戏进度很赶,时鸢根本无暇分出心神。 下午,她被蒋清催促着去见片场外等着的粉丝。 路上,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手里捧着咖啡和蛋糕,停下来笑着跟她打招呼,热情得不行。 “谢谢时老师的咖啡~我们都干劲十足了!” 时鸢懵了下,刚想扭头问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蒋清推着往外走。 “快走吧时鸢姐,出去你就知道了,外面有惊喜哦~” 时鸢刚一出去,就看见几辆餐车停在那里。 上面还印着她的照片,旁边拉着的立牌和横幅也都是她的。 所以,这是给她的应援? 时鸢愣了几秒,迟疑开口:“这些是.....” 蒋清简直兴奋得快要飞起:“你没看错时鸢姐,这些全都是我们的!” 连餐车里送的蛋糕都是北城最奢侈的月宴楼做了整整一个下午的。 月宴楼的点心蛋糕有多难定,普通人预约都要等上一个月。他们说送就是一车。 简直是太豪横了。 时鸢自然也注意到了月宴楼的标记,忍不住蹙起眉:“这些都是粉丝找来的吗?” 蒋清答得欲盖弥彰:“嗯....不全是。但也是。不过普通粉丝肯定没有这么大手笔啦。” “快来时鸢姐,我帮你拍认证照。” 一杯咖啡塞进时鸢手里,蒋清在对面已经拿好相机。 凭借着职业本能,时鸢站在餐车前,端着那杯咖啡露出一个营业式微笑。 刚拍完照,一旁的人群里就有粉丝忍不住激动出声。 “老婆!!这是姐夫联系我们后援会做的应援!你喜欢吗!” 时鸢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姐..姐夫..?” 粉丝兴奋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话说姐夫真的好有钱哦,以后我们后援会就可以想做什么应援就做什么应援了!!爽死了爽死了!” “连和黑粉营销号们对冲都不用担心律师费了!!姐夫说可以直接联系裴氏集团公关部!” “要不是姐夫我们今天怎么能吃到月宴楼的点心,这波就叫反向应援了好吧。果然没粉错人!老婆我爱你!”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时鸢终于慢慢反应过来。 她震惊片刻,转头问蒋清:“这些难道都是裴忌他....” 蒋清在一旁抿唇忍笑:“没错,就是裴总。” 说起来蒋清刚听见这件事的时候也觉得很震惊。 毕竟裴忌无论是从外表,还是身份,貌似都不太会是关注应援这种小事儿的人。 可他还是关注到了这些。 虽然以前季云笙季总也会常常来探班,给剧组带些奶茶点心来,可也就似乎只是为了例行公事完成任务。 但裴忌会让人给工作人员和粉丝准备最好吃最贵的点心,并不仅仅是财大气粗。 因为真的很在乎一个人的时候,他也会努力地对所有爱她的人好,希望她收获到更多的爱意。 蒋清不知道用爱屋及乌这个词来形容是不是对的,但连她这个外人都能感觉到,真正用心爱一个人是怎样的。 包括,被爱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 夜幕低垂,餐车上挂着的彩色小灯挨个亮起,发出盈盈光芒,像星星一样点缀在时鸢的海报周围,热热闹闹,蛋糕的香气飘在空气里,烟火气十足。 橙色的光芒包围着她,映在时鸢的眼底。 星星点点,璀璨夺目,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亮了起来。 她安静地凝视半晌,垂下眸,唇角轻轻弯起一抹弧度。 * 照片拍完,和粉丝打完招呼,时鸢今日收工,回到保姆车上。 她指尖轻划屏幕,看着相册里刚刚拍好的照片,犹豫片刻,还是挑出两张最好看的,给他发过去。 男人回复的速度很快,就是关注点有些奇特。 「怎么穿这么少?」 时鸢又把照片点开,才发现她刚刚出来的急,只穿了件戏里的长裙,外面披着大衣,下面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他看得还挺仔细。 「出来得着急,忘记换了。」 时鸢抿了抿唇,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忽然就鬼使神差地打下几个字。 -- 第102页 「好看吗?」 消息发出去,她瞬间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烫起来,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对面就秒回了两个字。 「还行。」 「没有你穿这件好看。」 时鸢懵了下,一个问号还没打出去,聊天界面里就弹出一张照片。 是她之前拍航空公司广告的宣传照。 紧跟着,又一张她曾经的剧照发了过来。 饰演的角色是一名女护士,照片上,她还穿着洁白的护士服。 等等....这些都是....?! 变态。 刚才因为来自某人壕无人性的应援刚升起的那么一点感动一瞬间全被烧没了。 时鸢连忙把消息界面退了出去,脸还是烫得惊人。 本来还打算客气一下谢谢他来着。 现在....又不想理他了。 * 回到家里,时鸢洗完澡出来,把床头灯打开,钻进被窝里。 她从一旁的床头柜上把手机拿起来,聊天界面又弹出两条新的消息。 「生气了?」 「我只是单纯喜欢蓝色而已。」 呸。 时鸢是真的没想到,某人隔着屏幕也能耍流氓。 她红着脸敲字:「我要睡了。」 过了会儿,一通电话打进来。 时鸢怔了一下,点了接通。 电话对面,低沉清冽的嗓音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传来,比往常听着更磁性。 “睡了?” “还没...怎么了吗?” 那头,裴忌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月色摇曳,浮浮沉沉,他盯着那抹月亮,静了片刻,才低声开口。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一句晚安。” 时鸢呼吸一窒,脑中忽然浮现出昨晚,他在她身旁说的那句晚安。 窗外,星星隐在云层里,闪着微弱的光芒,像今天下午餐车上挂着的星星灯。 一瞬间,心底像是有一座沙子堆叠起来的城堡,在此刻慢慢塌陷下去,软得一塌糊涂。 裴忌又问:“今天看见的还满意吗?” 时鸢回过神,压下心底泛起的思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耳根悄声红起来。 她咬了咬唇,轻声应:“嗯...不过你下次别这么高调了。” 那头,他低笑了声:“这就高调了?” 时鸢无声地咬紧唇,又想起之前那条更高调的项链,这次确实还算是好的了。 没等她说话,裴忌又慢条斯理道:“等我回去,会收利息的。” “?” 想起白天停机坪上的那个吻,时鸢的脸瞬间又涨了个通红。 他勾了下唇,没再多说下去:“不早了,睡吧。”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上去格外柔软:“那...晚安。” 他低声应:“晚安。” 挂了电话,裴忌抬眼,望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盯了片刻,他转身走回办公桌,拨通内线叫周景林进来。 “安排后天的飞机,回北城。” “好的裴总。” * 两天时间转眼即逝。 洛清漪那头刚回复完《舞蹈新星》的节目组,次日官博开通,就爆出了除了时鸢两位之外的导师名单。为了营造热点,时鸢确定参加节目的消息还被捂得很严实。 早在前段时间就有营销号猜测过今年节目的导师名单,热度一直居高不下,这下官宣出来了,温书莹作为舞蹈界内的专业舞者,第一次进入观众视野,倒是引起了一波讨论热度,微博瞬间从几千粉丝涨到十万。 不少网友都对温书莹充满好奇,纷纷去扒她的各种资料。 一扒就扒出来,原来温书莹不仅是著名企业温氏地产的千金,还是国际顶尖舞蹈家白锦竹教过的学生。有白锦竹的名气加持,再加上白富美名媛背景,瞬间吸粉无数。 资料扒着扒着,一张照片莫名其妙地就流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刻意发出来的。 是一张酒会上拍摄的照片,温书莹穿着一身白裙,面容温婉大方,唇边挂着柔美的笑。 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气场凌厉,五官亦是极为出色。 两道身影保持着社交距离,并没有什么引人遐想的亲密动作,可一黑一白,在人群中的容貌又都惹眼,竟然也生出来几分登对。 「天啊,照片里的这个男人不是裴氏集团总裁吧?!」 「回楼上:就是。」 「豪门秘辛:据传闻说这位温名媛才是裴氏集团董事长真正属意的孙媳妇,家世好背景好,还是搞艺术的舞蹈家,之前一直在国外,裴氏集团董事长一直有意撮合来着,毕竟是豪门,强强联姻太正常了。」 「也就是说是时鸢截胡了人家的姻缘咯?人家温书莹是正牌名媛,她顶多就是一个娱乐圈的戏子,比起豪门千金根本上不了台面好吧。」 「时鸢是小三??」 「娱乐圈的好多明星不都是小三上位吗,这很正常吧。」 「话说我记得时鸢以前好像也是跳古典舞的吧,这个温名媛也是,两个人气质风格也很像。该不会时鸢是总裁找的替身吧??晋江替身文学迈入现实??」 网络一瞬间炸开了锅,无数条扑风捉影的言论接连冒出来。 洛清漪一边看,另一只手掐着人中,防止自己被气晕过去。 -- 第103页 “这群网友吃瓜之前能不能带个脑子啊?一张破照片就能把你yy成小三了?真是够离谱了。她这评论区下面是买水军了吧?” 洛清漪在这里骂骂咧咧,反观时鸢这个当事人却是无比淡定,刚练完瑜伽,还在拉伸压腿。 知道时鸢脾气好,但洛清漪还是忍不住震惊:“你看到这些都不生气的吗?” 她声音轻柔:“知道是假的,还气什么。” 裴忌已经跟她解释过,她就会相信他的话。 如果两个人之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以后又要怎么一起走下去。 洛清漪一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股火气压下去了点。 “也是...毕竟裴总的初恋是你。” 洛清漪刚说完,视线落回屏幕上,瞳孔又是一锁。 “卧槽,这个温书莹居然发微博了。” 恰好这时,时鸢刚拉伸完,起身去茶几上端起自己刚刚泡好的绿茶,喝了一口。 清淡的茶香沁人心脾,味道不错。 洛清漪就把手机递了过来,界面是温书莹刚发的微博。 没有文案,只有两张图片。 第一张是她在舞房里练舞的背影,身形挺拔窈窕,像是在回应前面网友在评论区里表达对她舞蹈的期待。 而第二张图片内容就颇有深意了,是一本英文书的照片,上面有这样一行字。 「Everyone is determined to leave.I do not know how to deal with it.But still glad that I am powerful.」 (每个人都会决意离开,我无能为力,却仍然庆幸自己足够强大。) 时鸢沉默片刻,端起手中温热的绿茶,轻抿一口。 第36章 你不该向我道歉 看见这条微博,洛清漪彻底被气笑了。 “靠,这微博发的真够茶里茶气啊??这不是就在暗示网友吗?” 洛清漪想的没错。 随着温书莹这条微博发出去之后,网友们又开始新一波猜测。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吧家人们?我没理解错吧?」 「美女姐姐实惨,被抢了婚约一定很难过吧。心疼。」 「怎么看都是总裁和名媛更般配吧?」 「所以真的是时鸢插足人家婚约喽?小三小三小三小三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楼上的,有任何消息说裴氏总裁和这位温名媛谈过恋爱吗??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儿时鸢就成小三了?理解能力真是比草履虫还简单粗暴。」 「这温名媛还没开始上节目呢就开始炒热度了?这明显内涵吧,还带了一波节奏,好手段。」 「上面都是时鸢买的水军吧。」 “胡说八道!” 洛清漪把手机气得扔到一旁,“不行,我看的窝火。这女的在这里唱什么独角戏呢。” 她又想起什么,凑近时鸢问:“对了,裴总呢?这不得好好打她的脸?” 时鸢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云淡风轻地答:“子虚乌有的事情,越是回应,吃瓜的网友就越兴奋,她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洛清漪气结,想了想,也觉得时鸢说的有道理。 然而她们显然低估了有些人的绿茶浓度。 很快,温书莹就在评论区回复了一条热评。 温书莹V:实在抱歉,刚刚才看到热搜内容。事实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哦~只是朋友关系,大家不要误会了,也请不要再传播一些会伤害到他人的言论了,谢谢。 「啊啊啊啊姐姐真的好善良,还帮时鸢澄清,人美心善实锤了。」 「不愧是名媛千金啊,这气度。」 「好一壶碧螺春散发茶香,爷吐了。」 「某女明星快来学学吧,抢了人家婚约能不能要点脸哦。起码道句歉吧。」 洛清漪深吸一口气,简直震惊不已:“好家伙,好家伙,这个温名媛有两下子啊。她才应该是混娱乐圈的吧??” 时鸢陡然失笑,还是安抚她道:“算了,别看了,看了又改变不了什么,白给自己找气受。” 洛清漪直拍着胸口顺气:“也是,不跟跳梁小丑计较。我下午还给你约了做脸,走吧,等《舞蹈新星》开始录制,我们一定要狠狠挫这个温绿茶的锐气。” * 洛清漪照例给时鸢预约了每周的皮肤管理项目,这家美容院在北城口碑很好,是一线明星和豪门贵妇最爱光临的场地之一。 走廊里,美容师正领着时鸢前往美容室的路上,路就被人拦住。 “时小姐?” 时鸢抬起眼,就看见对面站着几个年轻女人。 其中一个身材气质最为出众,黑发披肩,五官温婉大方。 看清那人的面容,时鸢忽然就想到了冤家路窄这个成语。 温书莹微微一笑,率先开口:“好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时鸢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是很巧。” 温书莹:“昨晚见面见得匆忙,没来得及跟你好好打招呼。” 她顿了下,又柔声说:“我和裴总并不是网友说的关系,只是朋友而已......” 时鸢语气平静:“我知道,我没有误会,你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堵住了温书莹接下来准备好的台词。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瞬,又听见时鸢淡声问:“请问还有事吗?” -- 第104页 没事的话请让让。 “......” 短暂的交锋被迫戛然而止。 温书莹很快收敛起那抹僵硬,侧身给她让出路,不忘嫣然一笑:“到时节目录制现场见,时小姐。” 看出了她的挑衅,时鸢也没什么和她周旋下去的心思,快步走过拐角,就听见身后响起说话声。 和温书莹同行的一个女人轻哼一声,想起时鸢那张未施粉黛却仍然清丽的脸,语气又酸又不屑:“那个原来就是时鸢啊,也就空有那么一张脸吧。也不知道裴总看上她哪了。” 另一人连忙应和:“就是啊,哪能跟咱们书莹比。妥妥的大艺术家,又是温家的独生女,有才有貌,哪是一个混迹娱乐圈的能比得了的。” “书莹,你放心,裴董事长怎么会同意一个娱乐圈的戏子进裴家的门。男人不都是图一时新鲜罢了。” 温书莹只是淡淡一笑,垂眼藏起那抹暗光,什么也没说。 * 晚上,华灯初上。 美容SPA果然是放松身心的最好方式之一,时鸢这一觉睡得挺沉。 等换好衣服,她才拿起一旁静音了的手机。 有两通未接电话,还有两条短信,都是他发来的。 裴忌:「在哪?」 间隔十分钟,他又发。 裴忌:「我去接你。」 「你回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男人低沉的声线在电话里响起。 “出来吧。” 时鸢诧异抬眼:“你现在在外面吗?” “嗯。” 挂掉电话,时鸢快步走出美容院大门,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停在那里。 时鸢上了车,看见后座西装革履的男人,眼睛亮了亮。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明明才几天没见,再看见他,时鸢心里就有些止不住的欣喜。 外面风冷,仅是从门口到车上这么一小段的距离,她的鼻尖就被冻得通红。 裴忌把手里的平板放到一旁,没忍住抬手轻捏了下。 他的嗓音低沉清冽:“回来收利息。” “.........” 时鸢的耳尖爬上一丝不自然的绯红。 她轻咳了声,转移话题问:“那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答得欲盖弥彰,时鸢虽然好奇,但也没再继续追问。 她忽然又想起下午温书莹那件事,他没主动提起,时鸢也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子虚乌有的事情,提起来也是破坏心情。 半个小时后,劳斯莱斯缓缓在一家艺术中心门口停下。 等走进去,看见会场里的拍卖台,时鸢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拍卖场?” 来拍卖场做什么? 裴忌嗯了声,动作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不是说过段时间要回去看奶奶?总不能空着手回去。” 话落,时鸢怔了下,看着男人轮廓深邃的侧颜,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撞了下。 她敛眸藏起眼底泛起的情绪,唇角轻弯了下,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这时,有工作人员上前引路,恭敬地将他们带到二楼的私人包间。 刚上楼梯口,隔壁包厢的人正要进去,听见声音转头。 看见来人是裴忌,温书莹面色一喜:“裴总?” 很快,她又看见了一旁的时鸢,还有两人交握着的手上,唇边的弧度顿时僵了几分,看着时鸢。 “时小姐。” 男人面色冷淡,只微微颔首算作应过,目光甚至连在她身上停留都没,便牵着时鸢从她旁边经过。 温书莹的笑容凝固了瞬。 时鸢属实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她,心里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两人进到包厢里,裴忌将桌上摆着的册子递给她。 “看看喜欢哪样。” 时鸢拿着展册,扫了一圈上面的拍品,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她随口答道:“都不错.....” 裴忌抬了抬眼,语调云淡风轻:“那就都买。” 时鸢顿时一噎,低头看了看几样拍品的起拍价。 加起来已经接近十位数。 败家也不是他这么败的好吧。 顿了片刻,时鸢只好无奈道:“.......还是这个吧。” 她指了下最下面的那件拍品,是一尊玉佛坠子,比较适合老人家带。 裴忌勾了下唇:“好。” 拍卖会很快开始,时鸢没想到,某人把刚刚答应的话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一件拍品一条蓝宝石手链,透明展柜里,晶莹的蓝宝石熠熠生辉,美丽异常。 裴忌侧眸,示意了一下周景林。 周景林立刻领会,开始竞价。 时鸢微愣了下,刚想开口,裴忌就微微侧头,凑到她耳边。 他挑了挑眉,语气从容:“这个颜色衬你那套制服。” “.........” 他又压低声音,“以后穿给我看。” 时鸢红着脸别开头,注意力回到拍卖台上去,不理他了。 见状,裴忌轻勾了下唇,不疾不徐地补充了句:“不用替我省钱。” 谁说要替他省钱了啊?? 她只是看不惯有人这么败家罢了..... 还没到最后那尊玉佛出来,裴忌就已经拍下了一条蓝宝石手链,一条脚链,还有一枚价值连城的粉钻手链。 -- 第105页 时鸢刚开始还试图阻拦,到最后直接放弃。 败家败得明明白白。 虽然但是....没有女人能拒绝闪亮亮的宝石。 尤其是那条粉钻手链。 时鸢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骨子里还是俗气的,也抵抗不了钻石的诱惑。 尤其此刻,身旁的男人正低着头,认真而专注地把那条八位数的手链带在她的手腕上。 他显然不太擅长做这些,但却难得一见的耐心十足。 钻石的光芒倒映在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像是坠入了一汪漩涡,可以让人轻而易举地溺毙其中。 时鸢咬了咬唇,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非要送我啊......” 等手链扣好,裴忌才满意地收回手。 他答:“补上以前的生日礼物。” 从他们分开的那年开始。 缺失掉的,都会一点点补回来。 时鸢呼吸顿了下,垂下眼,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翘。 又过了会儿,就到了最后一件拍品,那尊玉佛坠子。 起拍价八百万,几轮竞价之后,就喊到了一千一百万。 听见拍卖师报的号,时鸢才发现,报出一千一百万的好像就是隔壁房间里的温书莹。 而他们这边,周景林也在不断抬价。 很快价格就飙到了一千六百万,局面陷入僵持当中。 时鸢蹙了蹙眉,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是温书莹。 时鸢愣了下,看着她走过来,向来温婉的面容有些僵硬。 而一旁的裴忌神色淡漠,连眼都不曾抬,仿佛毫不意外她会过来。 温书莹深吸一口气看向裴忌,强忍着那阵难堪,放低姿态开口:“裴总,那条玉佛坠子我母亲她很喜欢,能不能请您把这尊玉佛让给......” 裴忌掀了掀眼皮,干脆利落地打断她:“抱歉,不能。” 温书莹脸色顿时煞白。 她今天一共就竞拍了两样,一个是那条蓝宝石的手链,另一样就是这尊玉佛。明明她的预算是完全充足够买下这两样东西的,可没想到裴忌今晚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把价格抬到那么离谱的程度。 她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了,裴忌今晚就是专门冲她来的。 因为白天的事,时鸢在网上被人骂替身小三,她耍的那些小把戏,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来为时鸢撑腰。 可温书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能怎么办。 和裴忌拼谁的钱多吗? 她深吸一口气,又开口道:“裴总,如果是因为今天下午网络上的谣言,我可以道歉.....” 男人声线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你不该向我道歉。” 话落,时鸢神色微怔,终于反应过来。 明白为什么他今晚会带她来这里。 温书莹将嘴唇咬得发白,指甲已经快要将掌心抠破了,才维持住了面上的表情不崩裂。 片刻,她弯下腰,朝时鸢鞠了一躬。 她紧咬着牙关,却还是不得不维持着唇边的笑容:“时小姐,今天的事情对不起。是我没有及时澄清谣言,害你被一些不明是非真相的网友攻击了,我向你道歉。” 时鸢蹙了蹙眉,当然知道温书莹这句道歉里含着几分真心。 只是她已经将姿态放得这么低,时鸢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还没等她来得及开口,身旁便响起男人低沉的嗓音。 裴忌抬了抬眼,压迫感极强的视线直直扫向温书莹,眼底染着摄人的戾气。 温书莹被这一眼瞥得通体生寒,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话中的警告丝毫不掩。 “这一次是我对温氏留的情面。再有下次,需要为你的错付出代价的就不只是你自己了,明白了吗?” 第37章 他的救赎。 次日,一组照片横扫网络。 是整晚蹲守在拍卖会会场的记者们拍到的。 照片里,夜色深沉如墨,拍卖会结束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辆低调的劳斯莱斯旁,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携。男人西装笔挺,气质冷沉矜贵。女人一身杏色大衣,纤弱漂亮,正在弯腰上车。 男人撑着黑伞,将一大半的伞朝她的方向倾斜,丝毫不顾半身西装被雨水打湿。 他垂着眸,侧颜线条清晰立体,神色却是温柔的,深邃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女人。 画面极致唯美,像是杂志拍的雨中大片,画质有些微微模糊,却更有一种电影的氛围感。 「卧槽卧槽,这就是传说中霸总和他的小娇妻吗?这不比偶像剧画面绝美多了!!溢出屏幕的cp感啊。」 「我直接嗑拉了啊家人们,计时夫妇今日份发粮了!!」 「我靠我靠,时鸢手上的闪着光的东西是今天成交的那条八千万的粉钻吗??我没看错吧。」 「黑夜里都这么闪!!这就是金钱的光芒吗?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jpg.」 「就是就是,闪瞎我钛合金狗眼了!赔钱!」 「有钱人的爱情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话说楼上的各位是都忘了之前那条十个亿的项链了吗?那个才叫一个震撼我全家好吧....」 「我靠我靠,有没有福尔摩斯发现大佬送的粉钻是有寓意在的!」 -- 第106页 很快,有人扒出了今晚以八千万成交的那条粉钻手链的信息。 这颗钻石的名字,比它本身更加动人。 ——No one but you.(无人及你。) 「天啊啊啊啊啊啊,救敏我没了,大佬也太会了吧!!就是这样!打那个温茶的脸!」 「这就是大佬式示爱吗?高调又隐晦,比起来之前那些秀恩爱的都逊爆了好不好!」 「这已经是直接变向打脸某名媛了吧?还硬蹭什么呢。脸疼吗脸疼吗?」 「还带节奏说时鸢是替身,有这脑洞怎么不去晋江写小说呢?」 「我直接哄堂大笑了好吧。谁是代餐这看不出来?当网友瞎呢。」 「纠正楼上,她估计连代餐都算不上。」 就这样,下午还在网络上肆意的“替身”言论不攻自破,但仍有不死心的无脑黑粉暗搓搓挑起战火。 「但这也不能证明人家的婚约不是时鸢搅黄的吧?」 「小三小三小三我就说。」 没一会儿,官方澄清及律师函虽迟但到。 裴氏集团官方V:现代社会,恋爱自由,不支持包办婚约。子虚乌有的事情,还请各位勿信谣勿传谣。 配图是一张时鸢近期即将上映的电影海报。 「woc哈哈哈哈哈我隔着屏幕听见了好大一声打脸声。这个硬广太可以了,不愧是你。」 「不仅澄清了还顺便给我们家鸢鸢的新电影带了一波热度!元宵们快点速来宣传!」 办公室里,周景林轻咳一声,将平板递过去。 “裴总,公关部的澄清发好了,律师函也都按序发出了。” 男人嗓音淡淡:“嗯,给公关部加年终奖。” 周景林面色一喜:“好的裴总。” 等等..那我呢? 裴忌眼也没抬,专注地看着屏幕。 「顺便借楼,没关注计时cp超话的元宵们速去!产出新粮了!」 划着屏幕的指尖忽然一顿。 他皱了皱眉,问对面站着的周景林:“计时cp超话又是什么东西。” “呃.....”解释无用,上图。 周景林立刻将超话调出来,开始给老板解释这个神奇的存在。 计(忌)时夫妇。 超话是从那天采访之后建立的,现在已经有将近三十万的cp粉在里面,今晚拍卖会流出的照片又成了新的一波cp产粮。 刷了一会儿,裴忌淡声开口:“帮我注册一个账号。” 周景林:“?” 他掀了掀眼皮:“有问题?” 周景林维持表情,连忙摇头:“没有裴总。我现在就去。” 这时,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一声。 裴忌拿起手机,点开聊天框里她刚刚发过来的图片。 照片里,时鸢穿着一身学生装对着镜头,眼睛笑得弯起一道弧度,背后是一棵挂满了红带子的参天古树。 一旁入镜的除了剧组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个俊朗出众的年轻男人,温柔含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忌的目光忽然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盯着照片看了半晌后,面无表情地起身,拎起椅背上搭着的西装外套。 他按下内线,沉声道:“下午的会议推迟到晚上六点。” * 此时此刻,佛台山上。 灵深寺坐落山顶,云雾缭绕,景色秀逸,是北城最为出名的寺庙之一,一颗参天古树尤为出名,据说在树下虔诚许下的愿望更是极容易实现。 这颗古树就是今天《沉溺》剧组的外景取景地。 “卡——” 邱锐在显示器后比了个大拇指,心情很好地拍板:“不错,一条过,今天提早收工!” 时鸢舒了口气,向导演和周围的工作人员鞠了个躬,然后看向对面的傅斯年。 她的嗓音温柔和煦:“今天辛苦了,傅老师。” 傅斯年唇角弯起,温声说:“不辛苦。倒是你,过段时间的行程会很紧吧,听说你还接了《舞蹈新星》那档综艺....” 两人正说着,傅斯年声音一顿,忽然朝她的方向伸出手。 时鸢一愣,下意识想躲开,就看见他不知从她的发间摘了什么下来。 白皙的指尖夹着一片刚从树上落下的枯叶。 “别紧张,只是树叶落在你的头发上了。” 时鸢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谢谢傅老师。” 参天大树下,他们两人还都穿着戏里的学生服,男俊女美,落叶纷飞,画面异常唯美。 不远处,蒋清心惊胆战地观察着一旁男人的脸色,咽了咽口水。 好..好重的杀气。 “裴..裴总,时鸢姐刚拍完戏...” 裴忌缓缓眯起眼睛,面色窥不出任何情绪。 但周围的气压明显阴沉得可怕。 蒋清快被吓死了,抬脚就溜:“我这就去告诉时鸢姐您来了。” 蒋清走后,裴忌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在一处桌子前驻足。 小和尚笑着开口问:“这位施主,请问您今日来是所求何事呢?我们这里有事业,姻缘,家庭,财运,平安......” 裴忌的视线扫了一圈,淡声开口:“有没有求子的?” “啊?” 小和尚惊得瞳孔地震,手里的佛珠差点没甩出去。 这这这这....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的年轻男人来求子的。 -- 第107页 旁边的人循声也都纷纷看过来,有人眼尖,认出了裴忌,震惊不已。 裴氏总裁竟然来求子??! 小和尚讪笑两声:“这也是有的....但拜送子观音可能更灵验些。” 这时,一道轻柔动听的女声响起。 “抱歉小师傅,他开玩笑的。” 时鸢走上前,侧眸轻瞪了裴忌一眼,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 这人怎么好意思大庭广众.....说出求子这种话。 裴忌抬了抬眉梢,神色坦然从容,没说话。 时鸢歉意地对着小和尚笑:“不好意思小师傅。请问可以给我一张求平安的吗?” 小和尚反应过来两人什么关系,摸着后脑勺讪笑答:“啊,这没问题的。给您。毛笔在那边自取。” “谢谢。” 时鸢接过,连忙拉着裴忌往人少的地方去。 他一路被她扯着袖口,倒是意外顺从,就是话里带刺儿。 “你要给谁求?” 裴忌冷冷挑眉,轻笑一声:“那个小白脸?” 不知怎的,像是醋坛子被打翻了似的,空气里好像弥漫开来一股酸味。 时鸢一噎,无奈道:“裴忌...不许这么说人家。” 比起傅斯年,他才更担得起小白脸这三个字好不好。 他眸色深深,语气森冷:“他刚才哪只手碰的你?” “人家只是帮我摘了一下落在头发上的树叶。” 他咬牙切齿道:“下次不许让他碰你。” 时鸢好气又好笑,又忍不住故意道:“可是我们还有戏要拍。” “我让邱锐换人。” 时鸢忍着笑意:“那也只是换了个男主角而已,还会有别人的....” 裴忌眼睛一眯,盯着她问:“故意气我?”Ding ding 顿了片刻,他语气沉而认真:“那换成我来演。” 见他真的认真起来了,时鸢抿唇,眸中笑意无奈。 她放柔语气道:“先去帮我拿支毛笔过来,好不好。” 明知她在转移话题,裴忌唇线抿直,还是转身去了。 等毛笔拿回来,时鸢冲他眨了眨眼:“你去那边等我吧。” 不然许的愿被看见就不灵了。 裴·工具人·忌再次被驱逐。 时鸢长舒口气,思索片刻后提笔。 她一笔一画,写得认真。 ——愿奶奶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愿裴忌,一生平安喜乐。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尤其是他。 以后的日子里,他要过得平安喜乐。 * 不远处,裴忌站在后面,看着她放下笔,将写好的东西妥帖细致地挂上去。 刚刚那个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见裴忌站在这,好奇问:“施主,您来都来了,不顺道一起求一个吗?” 裴忌神色漠然,漆眸中看不见一点波澜。 “我不信神佛。” 若是世间真的有神或佛的存在,为什么在他年幼无知,活在地狱里时,一遍遍地卑微祈求,濒死挣扎的时候,不曾施舍过半分怜悯。 又为什么唯独让他替那个从未养过他一天的亲生父亲背着罪,受尽唾骂。 所以他不信。 她曾经说过,不让他跪,所以他再不会跪任何。 小和尚自然看出了他眉眼间笼罩的郁气,心里不免轻叹一声。 不信神佛之人,自然拥有别的信仰。 否则,漫长而迂回的岁月里,又要怎样熬过。 旁人的信仰远在天边,而面前这个沉郁至极的男人。 他的信仰和执念,皆在眼前。 小和尚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施主,我们灵深寺香火还是很灵验的,尤其是心诚且有缘的施主。贫僧的师傅曾告诉过小僧,若是从山脚徒步上山,供上一盏莲花灯,那所求之事便更容易成真了。” 裴忌挑了挑眉:“我是有缘人?” 小和尚没答,只微微一笑道:“施主看上去,似乎执念与苦楚颇深。但大可放心,一切终会苦尽甘来。” 说完这句,小和尚微施一礼,便翩然离去。 时鸢回来时,就看见裴忌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一片金黄的落叶落在他的肩膀上,时鸢抬手,轻柔地将那片落叶拂下。 下一刻,她忽然被他拥进怀里。 裴忌低声问:“刚才许了什么愿。” 神如果不能帮她实现的话,那他来。 他的气息喷在颈侧,有些发痒。 时鸢弯起唇,轻踮脚回抱住他。 “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嗯。” 下一刻,他忽然扣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来。 呼吸突然被掠夺,时鸢愣了一下,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 “裴忌....”她惊慌地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含糊不清道:“这是寺庙.....” 大逆不道。 “嗯。” 一阵微风吹过,落叶簌簌而落,秋风迭起,却吹不散空气中的炙热与浓稠。 他像是听不见似的,唇齿没入得更深,气息交织缠绵,吻得不止不休。 那就让神和佛都看见吧。 他不需要他们来救。 他有自己的救赎。 * 傍晚,暮色降至。 小和尚清扫完地上的最后一批落叶,放下扫帚,正准备关门。 -- 第108页 这时,一双手忽然挡住了正要关上的漆门。 看见门外站着的男人,小和尚吓了一跳:“哎?” 是那位白日求子的施主。 小和尚惊讶地睁大眼,又看了眼他的身后。 他是自己上来的? 从山脚到灵深寺,徒步上来少说要走一个小时。 裴忌抿了抿唇:“我来求灯。” 小和尚怎么也没想到,今日关门之前竟然能从天而降一笔巨额香火钱。 都快顶上他们寺庙三个月的香火钱了,大顾客啊。 小和尚乐得合不拢嘴,忙不迭去准备莲花灯和笔。 “施主,你便在这纸条上写下心愿,挂在灯底。这盏灯会放在我们寺庙中虔诚供奉,小僧会每日诵经祈祷。” 裴忌抬手接过,嗓音冷淡:“谢谢。” 小和尚默默撤到不远处,看着那个白日时还说自己不信神佛的男人,此刻正一笔一画地将心愿写下。 暮色苍茫,从敞开的庙门中照进来,笼罩在他身上,映在他的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 佛像面目慈祥,裴忌抬眼,只静静盯了一会儿。 下一刻。 他轻提西裤,屈膝跪下。 第38章 裴董事长想见您 豫星娱乐总部。 会议室大门打开,以季云笙为首的高层们鱼贯而出。 见季云笙出来,助理连忙迎上去,压低声音恭敬道:“季总,慕思远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季云笙点了点头,抬脚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知道了。” 还没走进办公室大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放荡轻佻的年轻男声。 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五官挤在一起,长得还算周正,穿的戴的也都是牌子,可举手投足间却掩盖不了那股粗鄙之气。 “秘书小姐,这咖啡太烫了。你自己试试?” 美女秘书愣了下,下一秒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被人摸了一下。 她羞愤又惊慌得往后躲,紧接着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季云笙神情温和,看了一眼秘书说:“你先出去吧。” “好..好的裴总。” 美女秘书忙不迭离开,出去后不忘关上门。 直到倩影消失,慕思远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在沙发对面坐下的季云笙,哼笑一声。 “季总真是艳福不浅啊。” “不管是在娱乐圈里还是公司,都是美人环绕的。您说您何必这么多年就盯着那一个不放呢。要说时鸢吧,以前在南浔那个小地方,确实是美。但这美人光美,人没趣,像木头似的,也不过就那样.....” 季云笙冷冷抬眼,向来温和的眸里辨不出情绪。 “慕思远,记清楚你的身份。” 慕思远被这眼神瞥得一凛,收敛起吊儿郎当的神色,讨好笑道:“我嘴碎,季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计较。” 季云笙收回目光,又沉声问:“知道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什么吗?” “明白,我明白。我看见新闻了。” 慕思远抿了一口咖啡,被苦得龇牙咧嘴,连忙又放下。 他啧啧两声:“还真是没想到啊,当初要不是因为裴忌他爹为了不坐牢,把别人逼到绝路上,我爸又怎么可能想不开,时鸢他爸也是,烂好人一个。为了救人,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了。没想到就这样,俩人居然还能走到一块去。” “明明当初她都已经被我们逼得把裴忌那条野狗给甩了....” 闻言,季云笙目光一寒,厉声打断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知道吗?” 他勾唇冷笑:“如果让裴忌知道了当初的事,他会怎么样,用不着我提醒你吧。他现在可早就不是当初南浔那个能让人随意拿捏的野狗。被他盯上,非死即残。” 慕思远额头渗出几滴冷汗,想起几年前拳场里裴忌要钱不要命的样子,心里啐了一口,面上连忙笑着打起了哈哈。 “季总,你放心,放心。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我心里有分寸。” 季云笙的面容恢复往常的温和,仿佛刚刚一瞬的冷意只是错觉。 “走吧。等你做完你该做的事,钱会打到你账户上。” 慕思远笑容殷勤,连忙站起身。 “那我就提前谢谢季总了,我就不留在这打扰您工作了。” 很快,送走慕思远之后,助理推门走进来,神色凝重。 助理小心翼翼地把平板递过去,“季总,招标项目出了些问题。政府那边勒令停工,说是地质检查之后认为不适合建楼,施工已经被迫停止了。” “项目中止,开发商说款项也恐怕也很难按期到账了。公司里部分电影的投入资金即使都挪用过来,您和华映签订的对赌协议也.....” 前年开始,季云笙为了将豫星旗下的产业版图扩大,想要快速进军房地产业前得到大批的投入资金,顶着风险和华映地产签订对赌协议。 而赌这个字,早在开头就已经暗示了人们失败的风险。 “季董事长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 季家。 见季云笙回来,客厅里,一个年轻的女佣人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外套。 “少爷,董事长在书房等您。董事长今天的心情看上去不太好...” 季云笙温和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 第109页 女佣人脸一红,心跳乱了拍,连忙低下头去。 她才来季家做事不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 别的佣人都说少爷是豪门公子里少有的清俊儒雅,能力出众,对待佣人也是温和有礼,完美的找不到一丝缺陷。 今天一见,果然与传闻中说的一样。 三楼书房,季云笙刚一推门进去,一个茶盏便朝他的方向飞了过来,直直砸在他的额角。 砰的一声闷响,杯中的茶水溅在他的脸上,打湿他额前的黑发。 茶叶粘腻,粘在他额角被砸的红肿起来的部位,慢慢渗出一丝血迹,看起来狼狈不堪。 伤口不疼,却屈辱至极。 季云笙手背的青筋渐渐凸起,片刻,他垂下眼睑,将眼中那抹情绪深深压抑回去,面上依旧是平日那副谦逊而温和的姿态,面对着自己的父亲。 “对不起,父亲。” 季宏林冷笑一声:“别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么愚蠢的儿子。”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我又是怎么教导你的?你的能力,要配得上你自己的野心。果然是许美仪生出来的儿子,优柔寡断,怎么都扶不上墙。” 话落,季云笙眸色一窒,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 季宏林毫不留情地怒斥出声:“几年前我把你从南浔接回来的时候,你非要求着我,甚至不惜跪下来,也要求着我签下那个时鸢,提前给她一大笔钱收拾她家里的烂摊子。我答应你了,你呢,你承诺的事情做到了吗?” 季宏林气得胸口起伏,又想起几年前,季云笙第一次忤逆他。 年轻时风流成性,直到中年时,季宏林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作孽后留下的儿子流落在外。 他知道季云笙费尽了心思,就是为了回到季家。 看在季云笙确实遗传了他的能力和野心,季宏林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算把季云笙接回北城培养。 离开的前一天,这个一直以来表现得听话又温和的儿子,第一次跟他提出要求,甚至不惜忤逆他的意思,也要坚持求他签下那个女孩。 最后,仍是少年的季云笙向他承诺了一个几年内会达到的利益数字,季宏林才勉强松口同意。 原本他以为,他这个儿子和他一样,冷血,清醒,却没想到还是被一个女人困住了。 简直愚蠢至极。 季云笙动了动嘴唇,嗓音微哑:“父亲,我会想办法的。” 季宏林冷着脸,语气不容置喙:“你和那个时鸢,在我这里绝不可能了。温氏的招标项目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你要怎么做,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和温家联姻,百利无一害。如果你还想坐在执行总裁这个位置上,你就该好好权衡利弊,到底是一个心根本不在你身上的女人重要,还是你这些年的心血重要。” 话落,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片刻,季云笙慢慢抬起头,神色再看不出半点异样。 他温声应:“我明白了,父亲。” * 书房外的走廊上,女佣人心惊胆战地听着里面传出的责骂声,很快,就看见季云笙从里面走出来。 他和进去时的神情并无而致,如果不是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女佣甚至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手帕:“少爷,您的额头流血了,需要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吗...” 原以为男人不会收,却没想到季云笙微笑着抬手接过。 他的声音依然和煦礼貌:“没关系,谢谢你的手帕。” 女佣羞涩又紧张:“不..不客气。” 季云笙笑了下,转过身的一瞬,脸上笑容尽褪,眼中只剩彻骨的冷意。 走出别墅大门,他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那方手帕,抬脚踩过。 室外,阳光刺眼。 额角的伤口没有处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到鼻腔。 他抬起头,想要直视头顶的那抹阳光,却被刺得不敢睁眼。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事。 从记事开始,季云笙第一件学会的事,就是伪装。 他需要小心翼翼的,只把温和善良的那一面展示给其他人,这样他们才不会指着他的鼻子骂,看啊,那个就是不要脸的佣人爬床生下来的杂种。 所以即便被送到那个小破镇子,他依然在拼了命地学习,扮演好一个贵公子的角色,隐藏好他卑劣的那一面,才能被人喜欢。 他必须要把每一件事做到最好,才有可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才能有机会回到北城,而不是在那个破镇子里过完平庸的一生。 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他懂事知礼,成绩优异,挑不出一丝错处。 在南浔的那个破学校里,他其实瞧不上那里的任何一个人,可表面上,他依然可以伪装得很好。 “季云笙,你的作业可以借给我抄吗?” “季云笙,你今天可以帮我值日吗?” 他都微笑着一一应下。 可实际上,季云笙会在那个要求他帮忙值日的同学下一次独自值日时,打翻别人扫好的落叶,然后微笑着,看着那个人遭受责骂。 他就是这样的恶劣,记仇,肮脏不堪。 只有隐藏起所有的阴暗和不好,他才会被人喜欢。 -- 第110页 哪怕是别人递给他一杯他会过敏的芒果汁,他也会微笑着喝下,然后说一句,他很喜欢,谢谢。 可他的伪装,却还是被人看穿了。 究竟是他的技术太过拙劣,还是她的心思太过细腻通透,季云笙也不知道。 喝完那杯芒果汁后,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吐得昏天黑地。 直到面前,突然有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季云笙动作一僵,从未有过的慌乱席卷而来。 女孩的嗓音又轻又柔,带着些江南独有的腔调。 “你其实不喜欢喝芒果汁,对吗?” 她轻蹙着眉,似是有些不解:“那为什么还要坚持喝完呢?” 他没有答话,脸色越来越沉,晦暗难辨。 顿了许久,时鸢似是明白了什么,缓缓又道:“其实,你可以直说的。说你不喜欢。” “没人会因为这个责怪你的。” 他忽然出声打断她:“会的。” 会有的。 小的时候在季家,他因为芒果过敏,高烧三天不退。清醒过来时,他听见门外那群佣人大声嘲讽。 说他没有少爷的命,偏偏得了少爷的病。 别人施舍的东西,他必须照单全收,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这时,她忽然轻轻笑了笑。 “如果仅仅是因为一杯果汁,那是他们的问题,并不是你的。” “别人给你的时候,你也有说出自己不喜欢,然后拒绝的权利。只是因为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就去委屈自己,太不值得了。” 季云笙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不要因为任何事委屈自己。 小时候和母亲生活在季家时,母亲对他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小笙啊,再忍忍。再忍忍就会好了。 你这么聪明,懂事,爸爸以后一定会喜欢你的,你有了出息,我们母子俩就再也不会受欺负了。 不管遭受了多少白眼,他的母亲只会告诉他,再忍忍,忍过去就好了,却没告诉他,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究竟要谨小慎微多久。 面具戴得太久,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摘下来了。 那之后,季云笙有了人生中的第二个目标。 第一个是回到季家,第二个是,得到时鸢。 他知道,达成第一个目标只是时间问题。而第二个,遥遥无期。 她喜欢裴忌。 他嫉妒的那个裴忌。 明明在南浔的日子比他还要不堪,裴忌却好像过得无比恣意。 无数人叫他赔命,他却偏偏坚韧如野草,性格恶劣得毫不收敛,不受任何事情制肘,对其他人的目光那样不屑,在那些厌恶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肆无忌惮地活着。 有人骂他,他就用拳头打回去,直到那人闭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 他做了所有季云笙从来不敢去做的事。 他也会让时鸢那样温柔的女孩气得涨红了脸,却仍然会偷偷给他受伤的脸擦药。 他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季云笙最想要的。 季云笙甚至也分不清,自己对时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许是因为让她爱上他实在太难,所以他只能想尽办法地把她留在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直到裴忌离开,她家里出事的那天,他才终于有了机会。 他甚至为了她,给他平生最厌恶的人,他的父亲下跪,才换来了一次帮她的机会。 否则,她只会在南浔那个小地方,慢慢地枯萎凋零。 可即便如此,她依然不爱他。又或者说,她的心里装不下别人了,也永远不会爱上这样自私又卑劣的他。 留不住的,那就算了吧。 他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善心和怜悯,都被她亲手扔掉了。 他总要得到些什么的,给这些年的所有画上一个句号。 赢过裴忌,要么毁掉她。 “季总..季总?您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助理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季云笙终于缓缓回神。 “不用。” 他抬起手,擦掉额角流下的那丝血迹,白皙的皮肤上,那抹血色越发诡谲而艳丽。 他弯了弯唇,将眼底的暗色一点点压回去,嗓音一如往常般温润。 “订一家餐厅,晚上邀请温小姐共进晚餐。” * 与此同时。 摄影棚内,时鸢刚刚拍完一则化妆品广告,回到休息室里。 这几天剧组进度很快,《沉溺》剩下的戏份越来越少,时间渐渐宽裕了些,但时鸢大部分空闲时间都泡在了舞房。 离《舞蹈新星》录制时间越近,她就越有些紧张。 可基本她还没练上一会儿,就会被洛清漪强制拎出来。 理由是害怕加重她的脚伤。 洛清漪这会儿还在一边念叨:“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一定不能勉强自己,听见没有?不行我们就推了.....” 时鸢挽唇,失笑道:“好,放心吧。奶奶都没你这么啰嗦。” 洛清漪眯起眼,相当无奈:“谁让你这么让人操心。”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下周有一个星崎的晚宴,要去吗?我刚收到那边公关的邀请。星崎你懂的,机会蛮难得的...但还是看你的意愿。” 星崎作为顶尖的珠宝品牌,即便是娱乐圈里,每年收到邀请的明星也寥寥无几。 -- 第111页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星崎的总裁夫人...是白锦竹。 晚宴上,很难保证不会遇到。而且她还听说,白锦竹就快要回国了。 安静片刻,时鸢拿起化妆棉,慢慢卸掉唇上的口红。 她敛眸,轻声说:“去吧。” 洛清漪顿了下,心里叹了口气,却什么也没说。 等时鸢穿好外套,洛清漪嘴不闲着,又闲聊起来:“对了,这两天没看见裴总啊。” 时鸢蹙了蹙眉:“他最近好像很忙,前天又出差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摄影棚外面走。 洛清漪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挥想象力,“该不会是那个裴董事长做什么了,想棒打鸳鸯吧?我看电视剧里,豪门里面的长辈就没好人。比如突然找上门,说什么,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时鸢一噎,好笑道:“叫你平时少看点狗血连续剧。” “艺术源于现实,万一呢。” 没想到洛清漪这回倒是一语成谶了。 摄影棚外,一辆低调的黑色宾利停在那里,是老式的限量宾利雅致,全北城只有一辆。 紧接着,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朝时鸢的方向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语气礼貌而恭敬。 “请问是时鸢时小姐吗?” 时鸢怔了下,随即点头:“我是。” 男人微微一笑,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我是裴董事长的私人助理,董事长想见您,请随我上车吧。” 第39章 宝贝,张嘴。 裴家老宅。 助理恭敬地把时鸢带到三楼茶室,敲了敲门。 “董事长,时鸢小姐到了。” 很快,里面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助理把门推开,时鸢微微颔首,抬脚走进去。 茶室内装修得古色古香,檀香静静燃着,淡淡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时鸢抬眼看去,一个老人坐在那里。 老人头发斑白,穿着一身唐装,脸上布满皱纹,此时正微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棋盘,眉宇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老人没抬头,注意力还在面前的棋局上。 他朝时鸢招了招手,“来得挺是时候,过来陪我这个老头子下盘棋吧。” 时鸢回神,反应过来裴仲卿是在叫她,迈步走过去。 错综复杂的棋盘上,老人一人分饰两角,黑白子对弈厮杀。 裴仲卿终于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圈。 他沉声问:“会下吗?” 时鸢微愣了下,点头:“会的。” “那坐吧。” * 四十分钟后,檀香缓缓燃尽。 随着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时鸢微舒口气,虽然输了,但她的神色依旧平静温和。 “您赢了。” 裴仲卿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你这丫头,棋风倒是跟外表相差甚远啊。人看着柔柔弱弱,杀起来倒是毫不手软。” 他笑了一声:“这点倒是跟那小子挺像。但他的戾气重多了,招招把人往绝路上逼,半点儿余地都不给人留,心狠手辣。” 时鸢抿了抿唇,忍不住辩解:“裴忌他..只是表面上很凶。” “那你想没想过,他只是对你露出那一面。” 时鸢笃定地摇了摇头:“并不是的。” 她的目光柔和下来,慢慢地道:“他只是嘴硬,心软。是在棋盘上也好,别的地方也罢,为了不输,他就只能赢。但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是主动伤害别人的那一个。” 裴仲卿又笑出声,拿起茶盏轻抿一口:“你倒是很了解他。难怪.....” 能让裴忌那小子惦记了这么多年。 但也不见得有那么了解。很多事,她应该都不知道吧。 裴仲卿又好奇问:“你以前见过他在拳场里打拳吗,为了那么一点小钱,命都不要了。” 时鸢神情一滞,不可置信道:“打拳吗?” 以前在南浔,裴忌总是受伤。她以前也听说过裴忌时常会和人打架,带回来一身伤,可是他从来没跟她提过,他会去拳场打拳。 裴仲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他放下茶杯,慢悠悠开口:“那年我做生意,碰巧路过南浔,车坏了。就随便找了家修车厂去修。” “但整个修车厂里,没人敢修,他们没见过豪车,怕万一修坏了,钱都赔不起。” 一大帮子工人都畏畏缩缩,围在车旁,没一个人敢上前试试,也害怕暴暴露出他们连豪车都没见过的事实。 这时,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有力。看上去年纪很小,戴着顶黑色鸭舌帽,黑发遮挡下的那双眼睛漂亮却阴沉。 太冷了。 他走到车旁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情况,然后问:“给多少钱。” 裴仲卿说了一个数字。 他点头,没多啰嗦:“行。” 裴仲卿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持有怀疑态度:“小子,如果没修好,你耽误了我的正事儿...” 他不耐烦地打断:“修得好。” 裴仲卿倒是第一次遇到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的人。 但偏偏,这小子狂得不让人生厌。 -- 第112页 旁边的工人都或多或少地放声嘲讽他,他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专心地做手里的活儿。 胆子大,不会费尽心思地掩饰自己的目的,身上仿佛还存在着一种坚韧得惊人的生命力。 别的孩子都在上学的年纪,他在偷偷赚钱,什么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敢做。 车修好后,裴仲卿给他应有的报酬。 “你就不怕万一给我修坏了,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少年接过那沓红钞票,面无表情,答得直白。 “我需要钱。” 打一场拳,明明就赚五百块不到,他还是疯了一样,不要命似的去打。 也许是他天生就和裴忌这小子有缘吧,后来裴仲卿又意外在商场里见到了他。 他看见少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沓的钱,买了一条手链。 原来是要送女孩的。 人看着挺冷,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 裴仲卿在心里笑了声,问时鸢:“他以前是不是送给过你一条手链?” 时鸢一懵,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裴仲卿又笑呵呵地说:“你知道,当初他为了赚到那条手链的钱,在拳场里差点被人打残。” “这小子脾气又臭又轴,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谁叫他骨头硬呢。” 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 时鸢突然又想起,裴忌身上纵横交错的那些疤痕。 她还一直傻傻地以为,他的伤都是因为当初在南浔被人找麻烦,打架之后留下来的。 原来不是的。 时鸢知道,那时候裴忌父亲给他的钱,他一分钱都没用过。 他其实过得很苦很苦的,只是瞒了她很多。 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又危险地去赚钱,给她买生日礼物。 时鸢的心口一阵阵坠得发疼,像是有海水一点点从心脏处蔓延,没入口鼻,几乎快要让她窒息。 面前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氤氲,熏得她的眼眶有些湿润。 裴仲卿慢慢地往她面前的茶盏里倒满新茶,又道:“当初,是你先和他提出分开的吧。” 时鸢的唇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声音都有些发颤:“是。” 裴仲卿轻叹一声:“其实你可以和他说清楚的,何必让他恨你。” 时鸢一怔,猛地抬起眼:“您..都知道吗?” 裴仲卿淡淡道:“好歹我比裴忌那小子多活了几十年,他查不到的东西,不代表老头子我查不到。” 时鸢垂下眼睫,指尖不自觉收紧。 “我知道,你是为他着想。裴忌这小子,性子太极端,尤其是对你。瞒着他倒也是件好事儿,但万一哪天他知道了.....” 真发起疯来,谁治得住。 “不会的,”她深吸一口气,轻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时鸢站起身,慢慢弯下身去,认真朝他鞠了一躬。 她微微哽咽了下,“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也谢谢您当初..帮了他。” 时鸢是真的感激这位裴董事长。 如果没有他,裴忌或许会困在过去一辈子,而不是现在这样。 裴仲卿欣慰一笑,没再多说下去。 该说的都说完了,他也没再久留她。 让管家送时鸢离开后,助理恭敬敲门进来。 “董事长,时小姐已经离开了。” 裴仲卿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一杯新茶,应了声。 助理站在原地,有些欲言又止:“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想办法让那丫头主动离开裴忌。” 助理连忙低下头:“我只是很好奇,明明温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裴仲卿连连摇头,长叹一声:“你是没看见过,几年前这丫头把他抛下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样子。” “有的人啊,被情情爱爱伤过,伤口是能慢慢愈合的。” 裴仲卿阖了阖眼,有些唏嘘。 “但对裴忌来说,小时候受过伤,那丫头就是医他的药。我要是敢拦,他恐怕都能一下把我这房顶掀了。这买卖可不划算。” 再说,那丫头棋下得确实不错,比裴忌那小子一通乱杀强多了。 裴仲卿一笑,将茶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 傍晚,夜幕降临。 洛清漪接到时鸢微信,赶过来的时候,已经看见桌上的红酒瓶空了。 包间沙发上,时鸢一个人歪坐在那里,白皙的脸颊爬上一抹绯红,双眼迷离失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瓶都是你喝的?” “怎么了?借酒消愁?那个裴董事长不同意你和裴总在一起?” 时鸢反应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摇头。 “裴董事长很好...” 她明明才是最坏的那个。 洛清漪屁股一挪,坐在她旁边,细声细语地哄:“那发生什么了?你不跟我讲,我怎么安慰你。” 时鸢吸了吸鼻子,目光涣散,慢慢地问:“如果有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可你却让他很难过很难过,要怎么办.....” 说完,她又自顾自地垂下眼,目光黯然失神。 “那你就更要加倍地对他好啊。” 刚答完这句,洛清漪一低头,就看见时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的呼吸均匀,醉得有些不省人事了。 -- 第113页 一个念头在心里慢慢成形,洛清漪抿了抿唇,果断从包里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得挺快,洛清漪扫了一眼沙发上醉倒的人,唇角挽起,大剌剌地开口。 “裴总,你老婆喝醉了。有空来接人吗?” * 半小时后。 裴忌推开包间的门,看见桌上空了的酒瓶,神色一瞬间冷下来。 “怎么回事。” 洛清漪连忙举手以示清白:“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来了就是这样了。” 裴忌走过去,在沙发旁蹲下,和她的高度平齐。 时鸢刚刚被吵醒了,此刻眼睛半眯着,双颊酡红,卷翘的睫毛垂下,姿态乖巧得不行。 男人的脸色没软化,沉声问她:“醉成这样,知不知道我是谁?” 时鸢盯了他一会儿,醉意朦胧的眼睛慢慢弯起来,透出些平日里不常见到的娇憨。 “裴忌..认出来了...” 他轻嗤一声:“还算有良心。” 她眨了眨眼,忽然朝他伸出手,嗓音软软的。 “抱抱.....” 裴忌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僵。 一旁的洛清漪也傻了一秒。 原来喝醉了的时鸢居然这么......主动。 她觉得自己此刻简直比屋顶的电灯泡还要亮个好几百瓦,现在应该自觉点把眼睛挖了。 相比之下,裴忌的神色看起来还算淡然自若。 他垂眸看了她半晌,才无奈地轻叹一声。 “非要现在?” 时鸢慢吞吞地点了点头,迷蒙的眼中却坚定不已。 “嗯...现在就要.....” 下一刻,她就被人拦腰抱起。 男人的怀抱宽敞温暖,染着些淡淡的烟草味,气息清冽好闻,是她熟悉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时鸢下意识往他的胸口蹭了蹭,心满意足地舒展开眉眼,像只餍足过后的小猫。 “我先带她回去了。她的包麻烦递我一下。” 洛清漪反应过来,连忙把沙发上放着的时鸢的包递给他。 “谢谢。” 等裴忌抱着时鸢出了门,洛清漪长松一口气,心里又隐隐有些激动起来。 然而,等她一转头,就看见沙发上躺着一样东西。 好像是刚才从时鸢包里掉出来的。 等洛清漪定睛一看,看清楚了那是什么后,瞳孔瞬间放大,很没形象地爆了一句粗口。 我艹。完了。 * 门外,周景林远远就看见裴忌抱着人走过来。 他反应迅速地拉开车门,试探着问:“裴总,还回公司吗.....” 裴忌弯腰把时鸢放到后排,扯了扯领带,微舒口气。 他的声线依旧冷淡,听不出情绪:“回我家。” 周景林不敢耽搁,立马回到驾驶座:“好的。” 后座,时鸢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气息平缓,目光还是涣散着的。 她抬了抬睫,视线从男人高挺的鼻梁,慢慢滑落他的唇上。 多说薄唇的男人天生薄情,他怎么就不一样呢。 看着看着,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细白的指尖落在他的唇上。 就这么轻轻一下,时鸢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 但她的脑子里晕乎乎的,意识根本不清醒,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软。 看起来好像很好亲的样子。 然而,还没等她有机会付诸下一步行动,手已经被他握住。 裴忌喉结一滚,握着她乱动的手,眼眸里黑沉沉一片,那抹暗色被深深克制住。 他的嗓音哑了些:“老实点,别招我。” 他好凶。 时鸢没得逞,望着他的一双杏眸里写满了委屈,像小猫似的,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裴忌深吸一口气,只能别开眼不看她,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周景林,开快点。” 前面的周景林瑟瑟发抖,压根不敢回头,只能默默把脚下油门踩得更深。 很快,迈巴赫就在别墅门口停下。 裴忌抱着她下车,脚步飞快地往玄关处走。 从时鸢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冷硬瘦削的轮廓,还有抿紧的唇线。 他是不是不太高兴了啊? 被酒精侵蚀后的神经不允许时鸢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玄关的门打开的一刹,时鸢就被他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她被吓了一跳,双腿下意识夹在他的腰间。 温热的掌心扣在她的后颈,混沌不清的意识里,时鸢撞进他如墨般深邃的眼底。 不再像刚刚在车上那样,此刻他眼底隐忍而克制的情绪尽数泄了出来,染上浓重的欲色,几乎也快要把她烧尽。 下一刻,他冰凉的唇贴上来,吻得又急又凶。 气息一下子被掠夺,时鸢本就混沌的脑子瞬间更乱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氧气越来越稀薄,烧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他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嗓音低而喑哑,混杂着低沉的喘息,温柔得充满了蛊惑和引.诱的意味。 “宝贝,张嘴。” 第40章 曾自杀未遂。 窗外,月明星稀,夜晚和煦轻柔的微风顺着玄关下的门缝轻轻挤进来,却吹不散空气中交织缠绵的热烈。 醉意侵蚀的同时,她被禁锢在男人滚烫的气息里,那声宝贝叫得她的脑中愈发混沌浮沉,像身处梦中,只遵从着本能听从他的指令,城门大开。 -- 第114页 齿关放松的刹那,他的唇舌更加急切深.入地探进来攻城略地,肆无忌惮地剥夺掉她残存无己的意识。 就在时鸢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过去前,他的双唇才终于离开。 裴忌胸前的领口被她攥出了几丝褶皱,凌乱不羁,那双向来深沉冷然的眸里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冰凉的腕表贴在她的肌肤上,也逐渐升温起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时鸢陡然清醒了一瞬,紧接着就被他稳稳抱进怀里。 裴忌抬手,把人从柜子上稳稳抱进怀里,抬脚朝卧室的方向走。 她懒懒靠在他的肩膀上闭着眼,气息还是急促的,由于刚刚缺氧,她的眼睫上沾了些晶莹的泪花,唇瓣微微红肿,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潋滟至极。 “怎么还学不会换气。” 她不满地呜咽了声,在他怀里轻挣了下。 裴忌又低头去吻她的耳垂,压低声音问:“再教你一次?” 他炙热的目光紧紧噙着她,里面仿佛跳动着火焰。 时鸢强迫自己别被他的眼神蛊惑,闭了闭眼,颤声开口:“裴忌...我有话要跟你说.....” 男人嗓音喑哑,染着些平日少见的温柔:“说。” 大概男人在这种时候都格外好说话。 裴忌手下的动作没停,从她的衣摆伸进去,顺着她光滑的背脊慢慢往上,摸到她的衣扣。 掌心所及之处,寸寸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引得她微微战栗起来,下意识抓紧他的手臂,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其实...你当时送我的那条手链,我没扔...” 裴忌动作一僵,将眼底的情.欲慢慢压制了些,忍着下腹发紧的感觉,俯下身亲了亲她的眼尾,小心翼翼的,透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扔了也没关系,哭什么。” 他最见不得她掉眼泪。 没想到,话音一落,时鸢的眼睛更红了。 她是真的醉得厉害了,脑子里一会儿出现几年前他离开时冰冷的背影,一会儿又被眼前的画面替代,她甚至都开始分不清现在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他的动作慢慢往下,触碰到薄薄的那层。 裴忌眸色一窒,脸色忽然变得晦暗莫辨。 他沉沉合上眼,又睁开,额头上已然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手背上的青筋凸起,脉络分明。 语气阴沉沉的,每个字仿佛都是从齿关挤出来的。 “来例假了?” 罪魁祸首眨着一双水雾蒙蒙的眼睛,眼神茫然又迷离地看着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惹了多大的事。 被她这么盯着,裴忌那股火都不知道该往哪泄。 没辙。 他俯下身,惩罚性地在她的唇角轻咬一下,语气恶狠狠的:“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嗯?” 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裴忌深吸一口气,重新帮她把扣子系上,衣服理好。 “肚子疼不疼?” 她慢吞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也许是因为今天喝了酒,她的脸色也不似往常来例假时的毫无血色。 裴忌无奈,从床上起身去厨房给她倒热水,娴熟地煮红糖。 等端着杯子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她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安静垂着,气息平缓而均匀。 折腾了他一通,她倒是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下腹的紧绷感再次袭来,裴忌揉了揉眉心,烦躁地起身,抬脚走进浴室。 半小时后,哗啦啦的水流声停止,他回到床上,动作自然而然地将人抱进怀里。 她寻到温暖的地方,下意识往他身上贴了贴。 裴忌身上的肌肉再一次紧绷起来,眉心都跟着跳了跳。 半小时后,浴室再次响起水声。 一夜无眠。 * 次日清晨。 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给冷色调的房间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 宿醉过后,时鸢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意识一点点回笼,她的头还有些发晕,直到看清周围的环境,猛然清醒过来。 时鸢深吸一口气,昨晚的记忆铺天盖地地袭来。 有当着洛清漪的面,要裴忌抱她的..... 还有昨晚,他在玄关压着她....... 然后呢?后来怎么了? 时鸢浑身一僵,忽然想到什么,猛地从床上爬起来。 她赤脚站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 果不其然。 深灰色的床单上,一抹暗色静静印在上面。 时鸢瞳孔一缩,倒吸一口凉气。 完了.......她真的弄到床上了。 就在她傻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卧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 裴忌一边系着袖口,一边抬脚走进来,抬眼看向她:“醒了?” 时鸢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被子立刻盖了回去。 昨晚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出现在脑海里,烧得她脸直发烫。 裴忌全当没看见她欲盖弥彰的动作,视线扫了一眼她赤着的脚,蹙了蹙眉。 “拖鞋穿上。” 时鸢默默穿上鞋,也不知道他刚刚看没看见床上的“案发现场”。 她简直羞得想死,现在想直接找条地缝钻进去。 -- 第115页 不过时鸢决定先发制人。 她清了清嗓子,控诉道:“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 醉成那样,她连换卫生巾都忘得一干二净。 裴忌挑了挑眉,语气平静坦然:“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我可以直接帮你换。” “........” 那还是不必了。 见她不说话了,裴忌一边系着领带,一边抬脚朝她走过来,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昨天还抱着我不撒手,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闻言,时鸢瞬间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红着脸,磕磕巴巴地否认:“......我哪有....” 她哪有抱着他不撒手啊?? 没想到下一刻,裴忌又神色认真地补充道:“你不仅抱了我,还亲了我。” 他的嗓音淡淡:“不打算认账?” 时鸢轻咳了声,强装镇定道:“我昨晚喝醉了,不记得了.....” 裴忌轻笑一声,眸中忽然变得意味不明。 他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扫过她的唇,“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话音未落,时鸢忽然踮起脚。 他长得太高了,她踮起脚,也就只够亲到他的下颌线上。 一个如羽毛般轻扫过心尖的吻落下,引得他的指节轻轻蜷缩了下。 她紧张得眼睫轻颤,“我记得。” 果然,清醒着主动被喝醉之后主动要难多了。 裴忌垂眸盯着她,喉结轻滚了下,忽然出声问:“老爷子都跟你说什么了?” 让她忽然变得这么....主动。 时鸢一愣,下意识摇头否认:“没说什么.....” 可她是真的不太会撒谎。 迎着裴忌探究的目光,时鸢咬紧唇,心底一横,干脆仰起脸,不躲不闪地看着他。 她张了张唇,声音细若蚊鸣:“他说.....你很喜欢我。” 裴忌挑了下眉,漆黑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时鸢被他的视线盯得忽然有些难为情起来,刚在脑子里打好草稿的话一时间全都忘干净了。 他忽地勾了勾唇:“这还用他说?” 闻言,时鸢一怔,宿醉后的太阳穴还在隐隐作痛,乍一下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过了两秒,她的眼睛慢慢睁大,紧接着,唇瓣被人轻轻含住。 不似昨晚在玄关那样的急不可耐,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清冽好闻的气息慢慢渡进她的口腔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尽数抽离。 他不喜欢用说的,只喜欢用做的。 时鸢觉得自己酒应该还没完全醒过来。 否则她为什么一大早起来又晕乎乎的,脚像是踩在云端上似的,碰不着地。 冰冰凉的触感贴在她的雪颈上,是他的腕表。 她好像很少见到他在她面前摘过.... 然而眼前的状况并没有给时鸢机会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幸好是白天,裴忌还依稀记得克制两个字怎么写。 他直起身抽离出来,神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嗓音里仍尚存一丝沙哑。 “出来吃饭。” 这人变脸比翻书还快。 “哦.....” * 下午三点,《沉溺》片场。 刚拍完一条戏,时鸢收工回到休息室里,桌面上的手机响个不停。 全是微信语音,洛清漪发来的。 时鸢随手点开一条播放,手机里立刻传出洛清漪悔恨的声音。 “昨晚我打电话给裴总,他刚过来把你带走,我就发现你包里的卫生巾落在沙发上了。我就知道,完蛋了。” 时鸢:“.........” 倒也不必这么遗憾.. 语音顺势播放下一条。 “我刚刚听说到一个相当离谱的消息,季总好像要和温书莹订婚了。” 时鸢一愣,回了一个问号。 微信上,洛清漪秒回:“你没听错,就是那个温书莹。” 时鸢皱了皱眉,指尖轻触屏幕。 时鸢:他们两个怎么会..... 洛清漪:“很突然吧,我听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但想想也是,温书莹是温氏地产董事长的独生女,论什么豪门联姻家族振兴,在他们上流圈子里应该确实挺吃香的。” 时鸢:是豫星最近出什么问题了吗? 洛清漪:应该没有吧,我没听说啊。 时鸢放下手机,随手在化妆台上拿起一支口红,旋开盖子。 这时,蒋清从外面推门进来,探头探脑地说:“时鸢姐,摄影棚外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说他认识您,叫慕思远。” 啪—— 时鸢手中的口红摔在地上。 刺眼的颜色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片狼藉。 * 等候室里。 时鸢抬脚走进去,就看见慕思远坐在那里,神色吊儿郎当的,五官紧凑在一起。 和几年前一样,让人讨厌。 看见时鸢进来,慕思远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惊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人有些不适。 他笑眯眯地开口:“大明星,好久不见了啊。” 时鸢抿紧唇,没有答话。 慕思远揉了揉脖颈,看着她又笑:“怎么,大明星现在不认得我了啊?” 她目光淡淡,终于出声:“你怎么会在这?” -- 第116页 “当然是来找老同学叙叙旧了,瞧把你紧张的。” 时鸢神色冷淡,转身往外走:“出去说吧。” 摄影棚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时鸢找了间咖啡厅的私密位置坐下。 点了两杯咖啡,服务生抱着菜单离开,只剩下他们两人。 慕思远打量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哼笑着开口:“还真是红气养人,越来越漂亮了。” 她抿紧唇,神色冷淡:“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时鸢很少会对人这种态度。 除了她极致讨厌的人,而慕思远就是这极少数里的其中一个。 见她的态度冷漠,慕思远也不意外,毫不在乎地一笑,语气熟稔得仿佛真的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瞧你,我这不就是来找你叙叙旧吗,都这么久没见了。” “过几天就是我爸的忌日了,我做儿子的,当然得回来祭拜他老人家。” 慕思远意味不明地盯着她:“倒是你,我可看见新闻了。” 他笑容阴测测的:“和杀父仇人的儿子搅和在一起,你还有颜面回南浔去吗?” 慕思远唏嘘两声:“你说当年,裴忌他那个亲爹不做人事儿,工厂出了问题,让下面的人背锅。结果两个人的命都搭了进去。” 时鸢目光一窒,摩挲着咖啡杯壁的指尖隐隐泛了白。 顿了顿,她抬起眼,向来温柔的眸里覆上一层薄薄的寒意:“慕思远,我爸爸他,是为了救你的父亲才去世的。” “是,你爸是个见义勇为的好人没错。但如果不是因为裴忌他爸做了手脚,要我爸和你爸帮他顶罪,我爸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才会一把火烧了工厂。”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因为谁。” 慕思远紧紧盯着她,冷笑一声:“我不信,你真的能心无芥蒂地去跟裴忌这个杀父仇人的儿子在一起?你还有良心吗,对得起你爸的在天之灵吗?” 话落,时鸢握着杯子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的脸色煞白无比,重重合上眼,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年前的画面。 那天,明明是生命中无比平凡的一天。 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叮铃铃的,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急,听得人心焦。 时鸢接起电话,对面传来那道熟悉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里很少,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大火在燃烧沸腾,几乎快要吞噬掉父亲的说话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柔,却虚弱无比,仿佛已经濒临到最后一刻,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给她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他只说了两句话。 鸢鸢,别哭。 爸爸爱你。 她甚至还没有机会开口,电话就被切断了。 再后来,她见到的,只有一具冷冰冰的,烧焦到完全辨不出模样的尸体,等着她去认。 那个摸着她的头,笑着叫她鸢鸢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她的天塌了,家也没了。 得到消息后,奶奶因为承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也倒下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裴岳林的男人。 直到她亲眼见到那个男人,出现在裴忌的家门口,原来他就是裴忌的亲生父亲。 那天晚上,时鸢彻底崩溃了。 父亲去世,奶奶重病,接二连三的事情,任何一件事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将她击垮,可她不能倒下。 心里有一道声音一直在说,恨他吧,这样她现在正在经历的所有的痛,所有无法承受的情绪,或许就能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让自己好过一些。 她想用最恶毒的言语把他赶走,至少让他体会到她现在万分之一的痛苦也好。 可真的当她面对着裴忌的时候,她却怎么都做不到。 她会忍不住去问自己,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他又凭什么要替那个人去承受她的恨意,明明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所以,在裴忌被慕思远那群人逼着跪下的时候,她根本做不到袖手旁观。 她把他拉起来,看见他了无生气的那双眼睛,人生中第一次打了他一巴掌。那天她才知道,其实他承受着的痛,一点都不比她少。 她想打醒他,想让他别再去听那群人的话。他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为了背负别人的罪生活。 时鸢始终学不会,该怎样说服自己去恨他。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收敛起思绪,时鸢深吸一口气,忍耐着心口的那阵阵痛,抬起眼,目光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 她看着慕思远,一字一句道:“这些和裴忌没有关系。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 “我爸爸出现意外是因为救人,这点你比我更清楚。” 她顿了顿,缓缓又道:“我爸爸从小就教我,怎么明事理,辨是非,而不是遇到事情就只会一味地把怨恨迁移到别人的身上。我相信,他也不会把这件事怪在裴忌的身上。” 慕思远没想到她的反应跟他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一时气结语塞。 “你......” 他气笑了,“你们时家人还都是菩萨心肠。看来你还真是和当初一模一样,拼了命也要护着他,他心里应该还恨着你吧,不知道你当初.......” 她冷声打断他:“慕思远。” -- 第117页 “你当初提出的要求,我答应了。但我希望你也可以履行你自己的承诺。” 说完,她便拎包起身。 再跟他多说半个字,时鸢都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等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慕思远低咒一声,把藏在身旁,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拿起来。 已通话时长:13分钟46秒。 “季总,您都听见了。我真是尽力了,谁让她这么油盐不进.....” 对面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下一秒,电话就被切断。 * 挂掉电话,季云笙回到餐桌上,掩下眼底那抹郁色,面上再度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 他看向对面的女人,温和一笑道:“抱歉,刚刚那通电话有点急。” 温书莹也浅浅笑了下:“没关系。” “温小姐,我想我刚刚说的,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豫星可以成为温氏进入娱乐圈最好的助力,反之亦然。” 话落,温书莹安静了瞬。 季云笙说得没错,她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今天这场相亲局,其实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 她哪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除了学舞这件事是她喜欢的,但也不过是为了将她这个商品包装得更好。参加《舞蹈新星》这档节目,也是为了替温氏以后进军娱乐圈铺路。 她想要的,无外乎都得不到罢了。 既然如此,嫁给谁好像也无所谓了。 温书莹拎着包起身,冲他微微一笑道:“我回去会和父亲认真聊一聊的,谢谢季总今天的晚餐。” 他忽然开口叫住她:“稍等一下,温小姐。我还有些私事,想和你聊一聊。” 温书莹回眸,看见灯光下,男人的面容斯文清俊,光线折射在镜片上,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他的唇边噙着温和的浅笑,慢条斯理地问:“你的姐姐,是温书绮医生吗?” * 次日中午,阳光刺眼。 温书莹从电视台里走出来,站在路旁拦车时,从包里翻出手机。 输入那串号码,她犹豫了下,还是将短信发了出去。 「时小姐,有空聊聊吗?我是温书莹。」 「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是关于他的,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短信发出去的半小时后。 咖啡厅最隐秘的卡座里,温书莹轻抿一口咖啡,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愈来愈近。 她微笑着抬头看向来人,神色毫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时鸢在她对面坐下,语气平静道:“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我一会儿还有事。” 温书莹淡淡一笑,把手里的咖啡放下。 “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不是在网络上,也不是在老师那里,而是在我姐姐的办公室里。” 闻言,时鸢怔然抬眼。 看见她的反应,温书莹弯了弯唇,“看来你真的不知道。” 她缓缓道:“我的姐姐是一名很出色的心理医生。几年前,我偶然去过一次她的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裴忌。” 时鸢顿时一愣,一股没由来的慌乱忽然在心头蔓延开来。 温书莹低下头,从身旁的包里翻出一份文件,放到她面前。 看清最上面的两行字,时鸢眸色一窒。 她知道的,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可无数种可能里,面前铺开的真相无疑是她最不想看见的。 患者姓名:裴忌。 确诊疾病名称:躁郁症。 她颤抖着手,翻开那份文件。 温书莹缓声道:“我偷看了姐姐办公桌上的资料。这种心理疾病的形成有很多诱因,比如童年期遭受虐待,长期形成压抑的心理状态。” “尤其受到重大打击或者刺激时,病情会更容易爆发。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鸢的目光慢慢扫过报告上的一行行字。 她瘦弱的身形摇摇欲坠,指尖越来越抖,几乎要将那张薄薄的纸页捏到变形。 直到最后一行字在她的眼前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心口像是突然被人插进了一把利刃,一下又一下,刺得她鲜血淋漓,刺痛蔓延全身,然后被抛进冰冷的海水里,刺骨的寒冷铺天盖地地吞噬了她。 患者姓名:裴忌。 确诊疾病名称:躁郁症。 ........ ——曾自杀未遂。 第41章 倾尽所有去爱你 车窗外,夕阳被城市里鳞次栉比的高楼遮掩得七七八八,割裂成一缕缕橙色的虚光,晕染在她白皙的脸侧。 “时鸢。” 没听到回应,洛清漪又提高了些音量唤她:“时鸢!” 时鸢终于回神,收回目光朝她看去。 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色,洛清漪皱着眉头:“你怎么了?从刚刚出来的时候看你就魂不守舍的,是不是那个温书莹又作妖了?她约你出来说什么了?” 时鸢扯唇笑了下:“没什么。” 可她看上去哪像没事的样子。 洛清漪眉头皱得更深,刚想开口追问,就被急促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她只好先接起电话。 听见那头的话,洛清漪赫然瞪大眼。 “你说什么?!傅斯年出车祸了?” -- 第118页 时鸢一愣,侧眸看向她。 “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洛清漪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说:“刚出的事儿,傅斯年从机场出来后遇到私生饭跟车,出车祸了。” “不过还好,状况不严重,没有生命危险。但人住院了,腿受了点伤,《沉溺》剧组这边的拍摄可能要暂停几天,你们两个剩下的对手戏暂时拍不了了,得等人痊愈了再说。” 听见洛清漪说不严重,时鸢缓缓松下一口气,说:“看看什么时候能探望,你替我去看看吧。” “你怎么....” “还有,把最近一周剩下的通告都推了吧。” 时鸢顿了下,语气平静:“我爸的忌日快到了。” 洛清漪张了张嘴,才懊恼地一拍脑袋。 该死,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洛清漪没再深想时鸢突然要回南浔的原因,只当是为了父亲的忌日。 她又问:“那我现在让蒋清帮你订机票。什么时候走?” 时鸢抬眸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轻声道:“就今晚吧。” 洛清漪惊讶:“这么着急?” “嗯。” 越快越好。 时鸢发现,其实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她需要短暂的时间逃离所有的情绪,找到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不会被任何外界的声音影响。 再看清自己的心。 * 与此同时。 北城某高级私人会所。 二楼尽头的包间内,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皆是极为出众的容貌,极具压迫感的气场也是不分上下。 其中一个男人面容英俊清冷,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沉稳矜贵之感,让人望而却步。 等着裴忌看完合同,傅北臣才淡声开口:“裴总,这份修改后的合同里的已经是傅氏能给出的最好条件。” 裴忌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合同,漫不经心道:“傅总的诚意我看见了,但我想这个项目的投资,傅氏应该可以做到再让利一个点。” 他勾起唇,语气笃定:“论投资,我的确不如傅总专业,但多多少少也懂一点。再让一个点,傅氏也是稳赚不亏,等到下个季度股价上涨,握着这个项目,净收益最少会翻三倍。” 闻言,傅北臣微眯起眼,目光暗了几分,没有说话。 局面陷入短暂的僵持中。 一个点,三十个亿的利润,裴忌说要就要,态度又嚣张至极。 敢在傅北臣这里狮子大开口,恐怕整个北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霎时间,包厢里一片安静,两个人都在不动声色地试探着对方的底线,直到裴忌手侧放着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瞥了眼屏幕,裴忌眸色一凝。 他拿起手机,目光快速扫过短信里的那几行字,周身的气息忽然沉下来。 傅北臣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抬了抬眼:“如果裴总有急事的话,合同可以改天再签。” 裴忌拎起西装外套起身,轮廓冷硬分明。 “抱歉。” 傅北臣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心情很好地说:“没事,正好我太太也在催我回去。” “........” 傅北臣确实是故意这么说的,毕竟他和裴忌还是存在本质区别。他的太太的确在催他回家。 反观裴忌,从刚刚他看见短信之后的表情变化就不难判断。 估计是老婆跑了。 所以他深表同情。 * 看见裴忌这么快就出来了,周景林讶异不已。 “裴总,我们现在......” 男人脸色阴沉,弯腰上车,冷声道:“去机场。” 傍晚,正是晚高峰时期,通往机场的路段更是分外拥挤,整条路上都是停滞闪烁的车尾灯,无端让人觉得心慌而压抑,却让人无能为力。 后座,男人低着头,手机屏幕散发出的光芒映照出他的面容,他的神色晦暗不明,屏幕上的短信已经被他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 「裴忌,我回南浔了。从我们重逢开始,我一直都在逃避。因为我不知道,如果我们再继续纠缠下去,到底是对还是错,又会不会让你以后的生活都覆盖在曾经的阴影当中,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所以在一开始,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你,逃避着自己的心。我宁愿我们一辈子不见,至少你可以过着崭新的生活,不必再回想起当初的一切。 从父亲离开的那天开始,我就变得自私又懦弱。我总是会很自大地认为,至少我可以努力,让身边的人过得不那么痛苦。所以我做出了很多一意孤行的决定。但事实证明,我错了。而被我当初的自以为是,伤害得最深的人,是你。 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不比我少一丝一毫,可你还是会努力地朝我靠近,无论我推开了你多少次。曾经我所做过的,自以为正确的每一个决定,都成了刺在你身上的利刃。裴忌,对不起。 比起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我自己。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吧,让我自己想清楚,也不要来找我。等我真正变得勇敢起来,我会倾尽所有去爱你。 好好睡觉,好好吃饭,不要发脾气。 还有,等等我。」 ——时鸢。 读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眸早已变得猩红,胸膛中沉寂已久的所有负面情绪,暴虐,疯狂,此刻纷纷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 -- 第119页 他拼命隐藏的心理缺陷,不想让她得知的阴暗面,她都已经知道了。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从幼时开始,他在扭曲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他不懂爱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也不知道该怎样去爱一个人。日复一日,他唯一理解的感情只有恨。 是因为她的出现,他遵从着本能的情感,才明白了爱这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 所以那天,她跟他说,她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才会击溃了他一直以来平静的伪装,长期以来压抑着的情绪,从他离开南浔,离开她之后,更加肆虐侵蚀着他的心智。 一道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叫嚣,不停地说着,恨她吧。她比他那个从没养过他一天的父亲,靠折磨她来发泄怨恨的母亲还要残忍。她教会了他爱,却又告诉他她从未爱过他。 他知道自己有病。 否则为什么,明明恨她恨进了骨子里,他却始终不敢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复杂又矛盾的感情无从宣泄,他只能用自虐这一种方式。最极端的那次,他差点就没命了。 那次他到底是依靠着什么活下来的,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恨,或许是爱,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如果他死了,恐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一个又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里,他靠着这个念头,撑过无数次濒临崩溃的边缘。几年里,无数的药物和心理治疗终于渐渐有了些效果。他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尤其是最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 裴忌记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再用那些稳定情绪的药物。 此刻,他的手在发抖,从车上的扶手箱里摸出一个药瓶,从里面倒出两片吞下。 他手背的青筋暴起,破碎的目光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最后一行字。 撕裂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回笼,眸底的阴霾以缓慢的速度慢慢褪下。 他要冷静下来,要清醒。 要等她。 * 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拥挤的道路才渐渐疏通开来,重新恢复畅通无阻。 透过后视镜,周景林看着后座上的男人,他的神情已经恢复得极为平静,甚至平静到有些诡异。 周景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裴总,现在还去机场吗?” 低沉的嗓音在车厢里响起,有些沙哑,冷得让人心惊。 “去查她今天都见了什么人。” 周景林愣了下,连忙应下:“好的裴总。” 二十分钟后,周景林终于挂断电话,神情微微严肃下来。 他转头,看向裴忌道:“是温书莹温小姐。” * 温书莹早就猜到这一刻会来。 从去找时鸢前,她就预想过一切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裴忌的怒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不仅仅是因为季云笙的教唆,更多的是因为她狭隘自卑的心理。 时鸢,她凭什么。她究竟有哪点好,值得他为她死,也为她活。 温书莹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男人。 他面容冷厉,一双漆眸中充斥着骇人的戾气,看得人通体生寒。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凉的声线里辨不出任何情绪,却更叫人心惊胆战。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再去招惹她。” 温书莹自嘲地勾了下唇角:“裴忌,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 她的笑容苦涩:“她到底有哪里好,她只会让你越来越痛苦,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看看我.....” 裴忌冷笑一声:“你也配和她比?” 话落,温书莹脸色煞白。 他深邃的视线紧紧盯着她,极强的压迫感顷刻袭来,神色晦暗莫辨。 “是季云笙让你去找她的,对吗。” 闻言,温书莹眼睫一颤,下意识屏住呼吸:“你想做什么?” 他抬脚往外走,闻言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她。 男人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声线低沉幽深。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第42章 那就别再丢下我了。 夜里下了一阵小雨,次日清晨,雨水顺着古镇的粉墙黛瓦滴落在窗台上,厨房的窗户开着,灶台上的砂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氤氲,烟火气顺着窗沿飘出。 见汤熬得差不多了,时鸢关了火,动作熟稔地将锅里的鸡汤倒进保温桶里,旋上盖子,准备换鞋出门。 今天已经是她回到南浔的第四天,小城的生活平凡而安宁,处处都透着古朴的气息,不似城市里的浮躁喧嚣,生活的节奏也跟着慢了下来。 不需要凌晨起床坐飞机赶通告的日子里,她可以起得晚些,慢悠悠地去菜场买菜,下午再将炖好的汤送到医院去,陪奶奶在医院楼下散散步,日子变成了简单的三点一线。 这天,从医院出来,时鸢步行着去了附近的一家她常去的书店。 推开门,门口挂着的风铃叮当作响,淡淡的咖啡香氤氲在空气里,动人歌声静静流淌。 书店的老板娘是一位成熟而美丽的女人,时鸢听说,她也曾经在北城生活过一段时间,最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选择回到了这座小镇。 此刻,老板娘端着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放到时鸢手边,“今天又是刚从医院出来?” -- 第120页 时鸢笑着点了点头。 看见她手里正在看的书,老板娘忽然感慨:“我发现你还真是爱看这一类的书,看完多叫人难过啊。我看完这本哭了好久。” 时鸢合上手里的书,看着蔚蓝色的封皮上印着的书名。 《人间告白》 讲述的是一个女人与恋人在年少时结识,相知相恋,从校服走到婚纱,再到拥有了爱情的结晶,生活恩爱美满。直到某一天,丈夫被查出身患绝症,幸福的生活被打碎,生命也只剩下短短三个月时间。 人生中最痛苦的事,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她垂下眼,弯了弯唇:“确实有些难过。” 老板娘笑:“人生多短暂啊,时间一眨眼就过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才更要珍惜和爱人在一起的时候。” 话落,时鸢怔怔出了神。 书店内安静下来,只剩下一道温柔动听的男声静静吟唱着,从音响里流泻出来,气氛静谧而美好。 “一生好短,一瞬好长 我们哭着醒来又哭着遗忘 幸好啊你的手曾落在我肩膀 尽管岁月无声流向迟暮 他会让你想起你的归途。”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再次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板娘坐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的景色,轻声喃喃:“外面的雨又下起来了啊....” 时鸢回过神,匆匆将书放进包里,和老板娘道了个别便走了。 院子的窗台上还有她种好的香雪兰,她出门前忘了给花做防护措施,这一场雨下完,恐怕就被摧残得什么都不剩了。 然而,等时鸢冒着雨用最快的速度冲回家时,看见眼前的场景,脚步忽然顿住。 雨水顺着屋檐簌簌落下,窗沿外摆放着的花盆上,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静静覆盖在上面,替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花苞阻挡住了外界的一切风雨。 她怔然片刻,心口像是被割裂出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空落的地方呼呼地刮着风,雨水渗进里面,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跑了出去。 细密的雨幕里,时鸢急切地四下张望,却没有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因为她说,她需要几天时间独自冷静消化。 所以,他才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吗。 她垂下头,看着手里这件熟悉的西装外套,心尖上泛起细细麻麻,针扎一般的疼痛。 就在时鸢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安静停在那里。 后排,男人身上的白衬衫被雨水浸湿,紧紧贴在身上,有些狼狈。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视线紧紧跟随着门口那道纤细瘦弱的身影,漆黑如墨的眼眸中藏匿着隐忍和克制的情绪。 看似深沉平静的海面下,尽是汹涌和寂寥。 直到那道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才收回目光。 裴忌合上眼,嗓音喑哑:“走吧。” * 次日,雨过天晴。 小镇里终于迎来了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这几天闲来无事,时鸢已经开始物色起合适的地方,准备用来当作舞蹈室装修。 走了几处,她最终还是定下来一间离家最近的,当场就签好了合同。 回家的路上,时鸢绕路到市场,把明天忌日要用的东西都买好。 路过常去的摊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叫住时鸢。 “哎,时丫头,等等。” 时鸢闻言转身,茫然问:“还有事吗,柳奶奶。” “啊,就是我前两天晚上,路过你家院子门口的时候,看见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外面站着。” 时鸢顿时愣住。 老人家平时不关注网络,只担心时鸢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但一想到那个男人的长相和气场,又总觉得不太像。 柳奶奶又关心道:“我不放心,这才想着跟你提一嘴。你要是不认识那个人.....” 时鸢回过神,连忙道:“认识的。” 她垂眸,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谢谢您告诉我。” 柳奶奶又递过一包青菜,和蔼又爱怜地看着她:“哎呀,既然认识的话就没事儿了。这把小青菜你拿着,新鲜的,正好回家熬汤喝。” “谢谢奶奶。” 回家的路上,时鸢路过家旁边的花店,订了一束花,和老板约定好明早来取。 临出门前,花店老板忽然叫住她,从身后拿出一束打包好的薰衣草递给她。 老板笑容真诚:“哎姑娘,我们最近店庆,来店订花的顾客都会免费赠送一束。” 时鸢怔了下,看着面前那束淡紫色的小花,犹豫了下,还是抬手接过。 花香沁人心脾,她轻轻勾了勾唇:“谢谢。” 她知道薰衣草的花语。 也知道,他的心意。 * 半个小时前,花店内,门口挂着的风铃响起。 老板循声抬头,看见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进来。 容貌很出挑,老板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他挑了一束祭拜用的花束,结账时,目光落在柜台旁的薰衣草上。 老板见状,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这是薰衣草,今天上午刚到的货。花语和寓意也很好的。等待爱情,永恒的爱。” 男人付了钱,却没带走这束薰衣草,只让他随便找一个借口,把花送给下一个来预定明天的花束的人。 -- 第121页 幸好,这束花终究还是等来了它的主人。 * 这晚,一夜好梦。 闹钟准时响起,时鸢缓缓睁开眼,关掉闹钟起床。 床头,昨天那束薰衣草已经被她养在了花瓶里,摆在了床头,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简单收拾了下,时鸢就去花店取了昨天订好的鲜花,动身前往墓园。 南方多雨,这几天细雨总是不短,昨天难得晴了一天,今天的天空中又积压了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落下几滴雨。 走到熟悉的墓碑前,一束鲜花静静摆放在那里。 时鸢微愣了下,很快便明白过来。 她弯了弯唇角,俯身将自己带来的花也放在旁边,再将祭拜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爸爸,我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不是她带来的那束花上,眉眼愈发柔和下来。 时鸢轻声喃喃:“他应该已经来过了吧。” “爸,你知道吗?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和他的父亲完全不同的人。” 她垂眸,唇角挽起一抹浅而温柔的弧度,缓声说:“以前的时候,我说想对着烟花许愿,他会把仙女棒点燃,递到我的面前。后来,他又为了放了一场烟花,开着飞机带我去看,让我许愿。” “每一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就像小时候,我在家里摔倒,你会第一时间把我抱起来那样。会为了保护我,和全世界撒谎,说我是他的未婚妻。” 时鸢一件件地说着,恍然发现,似乎和他有关的一切记忆在脑海中都无比清晰。 “他还会偷偷地装成志愿者去照顾奶奶,明明是那么没有耐心的一个人,但还是会亲手给奶奶做那些玩具,哄她开心。”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染上哽咽。 “可是,他这么好的人,却差点因为我....” 已经过了这么些天,时鸢还是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只要想起,就是钻心一样的疼痛,是因为她,他才又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她自以为的为他好,其实害了他。 那天在咖啡厅里,温书莹看着她,一字一句。 “时鸢,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配不上他的爱。” 她答不上来,甚至时鸢自己也觉得,她是配不上的。明明伤他最深,却又在享受他对她的好,那一刻,心里的自责,矛盾,几乎快要将她压垮,只要想到,就会一寸寸地凌迟她的心。 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所以只能逃。 可现在,她不舍得再让他等待下去了。 所有的支离破碎,遍体鳞伤,就让它彻底变成过往吧。 不知何时,天空中下起细密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眼前的视线逐渐迷蒙不清。 发丝被冰冷的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颊,时鸢却浑然不在意。 她望着墓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她哽咽着,轻声喃喃:“爸,我真的好喜欢他.....” 忽然,一道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有多喜欢。” 听见这道声音,时鸢顿时愣住,才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黑伞,将外界的雨水遮挡得严严实实。 她缓缓转过头,身后,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雨幕中。 他打着伞,却把伞完完全全地朝着她的方向倾斜,任由自己被雨淋湿,也毫不在意。 他安静地望着她,额前的黑发被雨水打湿,有些狼狈地垂在眼前,眼尾泛着红,漆黑的眼里湿漉漉的,让人心疼。 对视的这一秒,时间冻结,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时鸢的耳边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这几天积蓄在心底的复杂情绪在看见他的一瞬彻底决堤。 自责,思念,心疼,全部混杂在一起,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猛地抱住他,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泪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哽咽得厉害。 “很喜欢..很喜欢。” 她在回答刚刚的那个问题。 裴忌身体僵了僵,缓缓抬起手,回抱住她。 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抱进身体里一样,滚烫炽热的温度顺着相贴之处渡过去,动作却又是小心翼翼的。 他的喉结轻滚,顿了顿,嗓音低而哑。 “那就别再丢下我了。” 第43章 再叫一声,哥哥疼你。…… 细雨初歇。 医院楼下,草坪上挂满了晶莹的雨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细碎的光,微凉的空气里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长椅上,时鸢坐在那,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两道身影上。 夕阳将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老人坐在轮椅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上面还摆着几个小玩具。 身旁,男人蹲在那里,没有穿平日里严谨正式的西装,而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颜色干净而柔和,往日身上的阴郁和戾气尽数褪去,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温暖。 夕阳的余晖笼罩在他深邃的面庞上,将精致的五官勾勒得朦胧而梦幻。 他侧过头,正认真地听老人说着什么,然后将手里的拼图块一点点地拼给她看。 很快,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就露出了孩童般单纯快乐的笑容。 画面温馨而美好,让人不忍心打扰。 只是远远看着,时鸢就觉得心口空缺的一部分,此刻仿佛已经被某种情绪情绪填满,酸得她眼睛发胀。 -- 第122页 许月如看着眼前这一幕,欣慰地笑着开口:“时小姐,没想到经常来的这个志愿者,就是你的未婚夫啊。我就说呢,很少有年轻人照顾老人家这么用心的,不嫌脏不嫌累,还有耐心陪着老人家玩。” 时鸢没有收回视线,唇角跟着弯了弯:“嗯,他确实很有耐心。” 许月如怎么看,怎么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连声感叹:“小伙子模样生得也好,我看新闻里,还那么年轻有为,多好啊。以后你就不用再自己一个人操劳这个家了。结了婚以后再生个孩子,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猛然听见家,结婚这两个字眼,时鸢恍惚片刻。 明明对她来说好像是很遥远的事,此刻提起时,却似乎变得格外的..... 触手可及。 时鸢强迫自己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转移话题道:“对了许姨,是不是快到时间拿药了?” 许月如看了看时间,这才恍然道:“瞧我这个脑子,差点忘了。” 时鸢笑了下,嗓音轻浅:“没关系,还是我去吧。” * 轮椅上,老人的目光渐渐清明起来,慈爱地端详着面前的年轻男人。 “小裴啊,还是不带口罩好看。” 闻言,裴忌诧异抬眼:“奶奶早就认出是我了?” 老太太目光慈祥地望着他,只是笑道:“奶奶虽然时常犯糊涂,却也没到糊涂到连你都认不出来的地步。比小时候更成熟稳重了,长成大人了。” 裴忌低眉笑笑,将老人家膝盖上的毯子盖得更严实些。 “其实啊,鸢鸢早就跟我提过要带你过来。” 老人家叹了一声,又缓缓说道:“鸢鸢这孩子啊,从小就没有妈妈,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她爸爸为了养这个家,常年都在外面挣钱。所以打小开始,鸢鸢就比同龄的孩子懂事,独立。她什么都知道,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心里难过的时候也不往外说。” “几年前,她爸爸出事之后,我的身子骨也不争气。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了病,鸢鸢也不用在本该好好上学的年纪,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北城赚钱。” “本来是个跳舞的好苗子,结果却放弃了,她心里得多难过啊。结果反过头来,她还在笑着安慰我,说自己也很喜欢演戏,让我放心。” “奶奶知道,曾经鸢鸢应该跟你说了什么重话,伤了你的心。但小裴,你别怪她,别恨她。她心里也苦着呢,只是什么都不说。” 裴忌只是听着,心口便传来一阵坠痛,撕扯着发疼。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语重心长道:“奶奶知道,你也是受过苦的孩子,不容易。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吧。从今往后,你们两个要好好过,别再让对方难过。” 裴忌喉结滚动了下,眉眼里尽是认真。 他低声承诺:“奶奶,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鸢鸢,一辈子。” 闻言,老太太欣慰地笑了笑,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握着他,眼眶中闪着些泪光。 “把鸢鸢交给你,奶奶放心。” * 时鸢取完药回来时,途中路过护士站,听见几个小护士在里面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什么志愿者大学生,哪个大学生能有那种气场,之前我就看他有点眼熟,原来是裴氏集团的总裁。” 有人戏谑:“小陈这回芳心彻底碎了吧。” 小护士不服地反驳:“还说我,你不是之前试图搭讪还被人家拒绝了吗?” “切,他来了那么多次,你见他搭理过哪个小护士吗?冷冷酷酷的,搭上一句话都费劲。” 有人轻咳两声,压低声音:“人家只是外表冷漠好吗,你们都没看之前那个采访啊。我看书上说越是这样外表又冷又狠的男人,实则骨子里就又欲又会......尤其是在床上。也不知道柔柔弱弱的时女神受不受得住啊。” .......... 挺...会的? 好像是有点......多大人了,之前还跟她玩哥哥妹妹这套.... 脑中不受控制地回忆起某些画面,时鸢的脸颊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连忙快步走回到病房里,却正巧撞到裴忌推门出来。 透过门,时鸢往里面看了看,轻声问:“奶奶睡着了吗?” 裴忌把门关上,低声应:“嗯,睡了。” 时鸢微舒一口气,将取回来的药给了保姆,两人就一起离开了医院。 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冷风呼啸着刮过,秋叶在马路边翻滚席卷,吹得人有些冷。 裴忌动作自然地接过她的包,然后拿起围巾,一圈圈地给她系上,只堪堪留出了鼻尖和一双盈盈大眼,看着软软糯糯的。 时鸢眨了眨眼睛,忽然问:“奶奶刚刚都跟你说什么了?” 给她系好围巾后,裴忌牵过她的手,顺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神色散漫。 “没说什么。” 时鸢蹙起眉盯着他,显然不信他的话。 他语调漫不经心地答:“奶奶说,让我们快点努力,争取让她早点抱上外孙。” 旁边还偶有行人路过,裴忌的音量不算小,引得几个路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时鸢的脸一红,掐了一下他的手心,美目暗含威胁地看着他。 她小声道:“你别瞎说.....” 男人的神色散漫又轻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他勾了勾唇,声线低沉磁性:“你看,说了你又不信。” -- 第123页 她转回头,雪颊气鼓鼓的:“不说就不说。” 大衣口袋里,他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长指顺着她的指间插.进去,换成十指相扣的姿势,严丝合缝。 裴忌淡声问:“一会儿想吃什么。” 掌心传来的温度炽热灼人,烫得人心尖发颤。 时鸢想了想,“火锅吧。” 离家不远的地方开着一家辣火锅,虽然时鸢不太能吃辣,但在这个季节,晚上吃一顿热乎乎的火锅也是一种别样的满足。 店里的顾客不多,服务员正在柜台后看着电视,见有人进来了,服务员立刻起身,领着他们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时鸢点了个鸳鸯锅,辣的那边只敢要了微辣。 点完菜,锅底很快就端了上来,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前几次她去吃火锅,基本都是剧组里聚餐,很热闹,可是说到底没有那种团圆的氛围,也许是因为,身边的人都不是家人。 一个人在外漂泊太久,时鸢甚至已经快忘了上一次感觉到这种如此强烈的归属感是什么时候。 雾气缭绕,氤氲了眼前的视线,微辣酥麻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开来,让时鸢忽然想起庆功宴那次。 他还对她那么恶劣,逼着她吃了几口桌上的辣菜,坏得不行。 时鸢想了想,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头升起。 她用筷子从辣锅那一边里夹出一片煮得通红的青笋,放到他的盘子里。 盘子里多出一样东西,裴忌抬了抬眼,就看见时鸢冲他眨了眨眼睛。 就在时鸢以为他不会吃的时候,他忽然拿起手边的筷子,夹起那片看着就很辣的青笋,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 时鸢顿时一怔。 她知道他也明明吃不了辣,和时鸢不同,裴忌是一口都不吃的那种。 所以时鸢即便动了坏心思,故意夹给他一片,也是因为认为他根本不会吃的。 眼看着他的唇色变得更加殷红起来,时鸢有些急了:“喂...你怎么....” 他不是从来都不吃辣的吗? 迎着她困惑不解的目光,裴忌掀了掀眼皮,深邃平静的目光望向她。 他的声线低沉:“不是你夹给我的吗。” 话落,时鸢又是一愣。 眼前雾气缭绕,若隐若现地笼罩着男人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 可却给时鸢一种感觉,哪怕她现在递过去的是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 怎么会有人像他这样啊。 这样想着,时鸢的眼眶忽然有些酸胀,有些甜,又有些发涩。 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他,心情复杂地看着他。 “很辣吧.....如果你不行的话.....” 裴忌忽然沉声开口叫她:“时鸢。” 时鸢懵了下:“啊?” 他神色认真:“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 时鸢刚刚酝酿出来的眼泪在这一刻瞬间蒸发掉了。 * 中途裴忌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等回来时,就看见时鸢的手边摆了瓶韩国烧酒。 裴忌一进来,就看见她仰头干了一杯下去,然后被呛得皱紧眉头,白皙的脸颊上已经悄声晕开两抹绯红。 明明不能喝酒,还总逞强。 想到今天的日子,裴忌没说什么,收起手机,坐回她对面。 见他回来,时鸢的眼睛亮了亮,朝他晃了晃酒瓶,问:“你要吗?” 虽然是在询问,但她手里已经拿起杯子,给他倒了一小杯。 “这是桃子味的,辣不辣?” 裴忌蹙了蹙眉,勉强答了句:“还行。” “.......” 时鸢记得当时他家里摆了满地的洋酒瓶,知道他现在喝她这点烧酒恐怕就跟喝白水似的。 看来她还是自己享受吧。 * 从火锅店出来,外面的路灯已经依次亮了起来。 时鸢今晚吃得有点撑,完全忘记了女明星的身材管理。还好附近就是一座小公园,两人决定去公园里散散步。 饭后时间,公园里散步的有老人,也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还有一处卖糖炒栗子的小毯子支在那里,一束暖黄的灯光倾洒下来,袅袅热气弥漫开来,散发着香甜可口的气味。 时鸢下意识多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已经停下脚步。 “坐在那等我。”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抬脚朝那个小摊子走去。 时鸢无奈,找了处旁边的长椅坐下等他。 裴忌正站在那等着老板装栗子,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扯了扯他的裤脚。 他低下头,就看见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粉团子站在那,高度甚至还没到他的膝盖。 见裴忌看过来,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冲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但很可惜,男人铁石心肠,完全没有被这个萌到人心化的笑容迷惑。 裴忌从来都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无感,只觉得聒噪,无法忍受。 他淡声问:“有事?” 她奶声奶气地问:“漂亮哥哥,等我长大可以和你结婚吗?” “?” 小女孩眼睛亮亮,眼巴巴地望着她:“你长得好好看。妈妈说阮阮要找最好看的男孩子当老公才行,你是阮阮见过最好看的男孩子。” -- 第124页 虽然冷冰冰的,但是真的好酷哦。 裴忌蹙了蹙眉,蹲下来平视着小女孩,神色冷淡,说出来的话也相当无情。 “抱歉,恐怕不行。” 俊颜在面前忽然放大,小女孩看得一怔,下一秒听到自己被拒绝,又差点因为男人直白不已的拒绝难过得哭出来。 裴忌抬了抬下巴,“看见那边站着的那个姐姐了吗?” 小女孩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的灯火下,一个高挑纤瘦的女人坐在长椅上,长发披肩,气质出众,穿着浅咖色的呢子大衣,颈上系了一条杏色的围巾,虽然半张脸都被围巾遮挡住,可露出来的眉眼却不难看出绝色的容貌。 裴忌挑了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是我老婆。你去问问她同不同意。” 小女孩猛点了两下头,拔腿就跑过去。 * 时鸢坐在长椅上,就听见身旁响起一道软糯可爱的声音。 “漂亮姐姐。” 时鸢循声转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身旁,萌得人心都要化了。 她弯唇浅笑了下,柔声问:“怎么了吗?” 小女孩抬手,奶声奶气地问:“我可以嫁给那个哥哥吗?” 时鸢被问得一懵,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小女孩抬手指着裴忌的方向,认认真真道:“那个哥哥说,你是他老婆。” 闻言,时鸢终于反应过来,脸瞬间红了个透。 他都在跟小孩子胡说什么啊...... 小女孩眨着眼睛,十分雀跃地问:“漂亮姐姐,那你到底是不是呀?不是的话我可以和那个哥哥结婚吗?” 迎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时鸢一时有些语塞:“嗯...不是。”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没有什么应付小孩子的经验。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但姐姐也很喜欢那个哥哥....所以...” 小女孩看着她羞赧的神情,立刻就懂了,脆生生地开口:“那好吧姐姐。祝你和那个漂亮哥哥早点生一个像我这么可爱的宝宝。” 说完,小女孩又冲她露出一个软萌的甜笑,转头就跑掉了。 时鸢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裴忌拎着一袋糖炒栗子走了回来。 男人宽肩窄腰,长腿惹眼,矜贵的气质在人群中更是十分鹤立鸡群,冷峻的面庞被公园里的氛围染上些许烟火气,不似往常那样看上去冷厉得不近人情。 有些像神仙下凡。 啊不。妖孽下凡。 引来不少路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他瞥过去。 等他走过来,糖炒栗子的香气也顺着空气飘进鼻腔里。 时鸢仰起脸看他,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你刚刚跟人家小女孩瞎说什么了....” 那么小的小女孩只是看了他一眼都嚷着要嫁给他,买个糖炒栗子都会招蜂引蝶。 裴忌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慢条斯理地问:“怎么,你吃醋了?” 时鸢顿时睁大眼睛:“怎...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吃一个几岁小孩子的醋。 他轻笑,语调漫不经心:“嗯,你没有。” 时鸢一噎:“........” 算了,不想解释了。 裴忌在她身旁坐下,把那包热乎乎的栗子拿出来,给她剥了一粒。 他的长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哪怕是剥栗子的动作,都被他做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时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下一刻,他就把剥好的栗子送到她嘴边。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张嘴。” 怎么对她像是喂小孩儿似的。 时鸢不知道怎的,脸有点烧得发烫。 她红着脸张嘴,目光不自然地闪躲着,还是默默咽下。 栗子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那丝甜意直直蔓延到心尖上。 时鸢的视线落在他弄脏了的指尖上,心口有点发闷。 “好了..我吃饱了,别再剥了。” 话说他不是有洁癖的吗? 她从包里翻出湿纸巾,抓过他的手指,轻柔地擦拭着,直到一点点把沾上的栗子碎屑都擦干净才作罢。 时鸢满意地舒了一口气:“好了。” 裴忌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 夜风徐徐,两人安静依偎在长椅上。 刚刚喝的酒慢慢上了劲,时鸢的视线越来越迷离,眼前的景色也逐渐变得晕眩。 夜幕低垂,天空中繁星点点,有的黯淡无光,也有的璀璨夺目。 她靠在男人的肩膀上,仰头看着天空,忽然轻声问他:“裴忌..你说,爸爸现在在看着我们吗?” 很幼稚的问题,小时候,她也问过奶奶无数次这句话,但每一次只要她问,奶奶都会不厌其烦地回答。后来长大了,她就慢慢不再问了。 人死如灯灭。有很多谎言,都只是用来骗小孩子的罢了。 安静片刻,裴忌低声答:“嗯,在。最亮的那一颗就是。” 时鸢又问:“真的吗?” 他不耐其烦地又答了一遍:“嗯,真的。” 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心满意足地弯起眼睛,远远望着天上的那颗星。 爸爸,你看到了吗?鸢鸢现在过得很好。 如果您在天有灵的话,可不可以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余生平安顺遂。 -- 第125页 时鸢眼睫轻颤,忽然开口。 “裴忌....你把手表摘掉,让我看看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男人微滞了瞬。 很快,裴忌恢复如常,沉声问:“一定要看?” 疤痕很丑,怕吓着她,所以他才一直藏着。 她坚定点头:“嗯,要看。” 说着,时鸢已经抬手伸向他的手腕。 他没躲开,而是任由着她在他的手腕上鼓捣了好一会儿,时鸢折腾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要怎么打开。 她委屈地撇了撇嘴,哀怨地看着他:“我摘不下来....” 裴忌无奈垂眸,只好妥协,低声轻哄着她问:“我自己来,嗯?” 时鸢撤回手,看着他的长指灵活地将腕表解开,八位数的手表被当成垃圾一样随意丢到长椅的另一侧。 她的目光怔怔地落在他暴露出来的伤痕上。 男人的手腕冷白劲瘦,脉络清晰分明,本该非常养眼,可偏偏被无数道疤痕破坏了本该有的美感,疤痕有深有浅,交错遍布,其中有一道痕迹最为深重。 时鸢看得心口一阵钝痛,坠得生疼。 她的眼睛越来越酸涩,泪水止不住在眼眶打转。 时鸢的指腹轻拂上他的伤疤,颤声开口:“疼不疼?” 裴忌觉得自己心里的确有点病。 否则为什么在看着她因为自己心疼得快哭出来时,他的心里甚至升起一股异样又病态的满足。 他勾了勾唇,声音含笑:“痒。” 时鸢吸了吸鼻子,鼻尖又是一阵发酸,努力憋着眼泪。 裴忌皱紧眉,轻叹一声:“别哭了,你一哭.....” 他顿了顿,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我就想亲你。” 其实,也不只是想亲。 裴忌抬手,把她脸侧垂落的碎发拢到耳后。 “很晚了,回家吧。” 她乖巧地点点头,被他扶正坐好。 裴忌刚站起身,解放了一下麻木的肩膀,就看见时鸢朝他张开双臂,一双杏眸里湿漉漉的。 她轻声嘤咛:“走不动了...” 裴忌抬了抬眉梢,垂眸盯着她:“要我背你回去?” 时鸢的目光涣散迷离,迷迷糊糊地点头:“嗯.....” “可这是裴太太的专属。怎么办。” 她半闭着眼,跟着轻声重复:“怎么办.....” 他耐着性子,一点点诱哄着问:“答应做裴太太,就背你回去,好不好。” 喝醉酒的人儿也没那么好骗,她静静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歪头笑了下,围巾下的那双杏眸水盈盈地望着她,醉意朦胧不清,里面像是坠着一汪春水,撩人而不自知。 她抬起手,勾了勾他的小拇指,撒娇似的晃了晃。 “哥哥...快点背我。” 嗓音又轻又软,里面像含着一把小勾子,勾得人心尖发痒,听得他下腹一紧。 以后不能再让她喝酒了。 太磨人。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却又无可奈何地在她面前蹲下来。 “上来。” 时鸢笑得眼睛弯起,利索地爬到了他的背上,紧紧环住了他的脖颈。 裴忌侧眸,视线紧紧噙着趴在他肩上的女人。 她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裴忌忽然又想起刚刚的那个小女孩。 如果模样换成时鸢的脸,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扑进他怀里。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是想着,他的唇角弯起一道浅而温柔的弧度,嗓音低沉缱绻。 “起驾了,公主。” 说完,他稳稳托着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时鸢彻底醉得厉害了,眼前的景象都开始重影。 到了家里,她被稳稳背到了沙发上。 环视着家里熟悉的布置,时鸢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低低抽泣起来。 裴忌刚想去厨房给她倒杯水,脚步就又停住了。 只好在她面前蹲下,指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的泪,低声问:“怎么又哭了。” 时鸢抬起沾满泪花的眼睫,眼中醉意朦胧,声音里染着一丝哭腔:“哥哥...我没有爸爸了....” 裴忌喉结微动,如墨般的眼底藏匿着一丝隐忍而克制的心疼,汹涌的情绪不易被察觉。 他微直起腰,亲了亲她的眼睛,低声轻哄着她。 “再叫一声,哥哥疼你。” 第44章 睡裙会不够穿 也许是因为他的嗓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因为今天日子特殊,时鸢长久以来心里积压着的情绪和眼泪像是松开了一道闸门,全都一股脑儿地泄了出来。 也是第一次,她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在一个人面前袒露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不必顾及任何。 这天晚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但她隐约记得,她哭了多久,他就在身旁哄了她多久。 次日,阳光明媚耀眼,顺着窗楣照进来,给床头上摆放着的那束薰衣草镀上一层浅浅的光晕。 时鸢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睁开眼时,脑中像是要炸开一样的疼,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好像已经离开了。 时鸢侧过头,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杯子下面还压着一张粉色的便利贴。 -- 第126页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却苍劲有力,笔锋走势在纸面上透出一种凌厉不羁感,字如其人,她很熟悉。 ——醒了先喝水。 时鸢端起玻璃杯,手中温度适宜。 温热的水流顺着食道流缓慢淌进胃里,滋润了她因为宿醉而变得干涩的唇瓣,舌尖也蔓延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缓解了些肠胃的不适。 是蜂蜜水。 时鸢的唇角不自觉翘起一点弧度,她下了床,进到卫生间里准备洗漱。 洗手台上,牙刷已经被挤好了一坨牙膏,静静摆放在那里。 时鸢拿起来,就看见镜子上也贴了一张字条。 ——以后不准再哭。 语气霸道得不行。 时鸢抿唇忍住上扬的唇角,将镜子上的便利贴摘下来,就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她气色看起来不太好,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眼睛也肿得像核桃似的,但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傻笑得像个花痴。 时鸢只好用手指手动往下压了压。 洗漱好,时鸢走到客厅,就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阵甜味,顺着香味走到餐桌旁,就看见桌上摆着一盒蛋挞,打开盖子,奶香味便顺势飘进鼻腔,是她最喜欢的。 旁边还摆着白粥和小菜,很清淡,适合宿醉后的人吃。 明明是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却让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感觉。 她慢吞吞地喝着粥,直到喝完准备收拾,才发现碗下压着的最后一张字条。 依旧是某人霸道又狂妄的语气。 ——打电话给我。 时鸢哑然失笑,去沙发上找到手机,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他的号码后四位真的很好记。 0109,是她的生日。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对面接通,清冽悦耳的嗓音顺着电流传进耳中,低沉磁性。 “吃完饭了?” 时鸢的嘴角不自觉扬了扬:“嗯。” 为了不泄露出太多愉悦,她只应了一个字,在对面听起来就带着些许冷漠。和昨天的热情主动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那头,裴忌刚上飞机。 私人飞机,四周没人,他在座位上坐下,才低声开口:“昨晚还扑在我怀里叫哥哥,今天又不认人了?” 他的语调透着些许轻佻,尾音刻意拖长了些,有点勾人。 “?” 看不见的地方,时鸢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 她喝醉之后又叫了吗? 她怎么不记得了啊。 听见电话那边安静下来,裴忌就知道她是又不好意思了。 性子软,不禁逗,听他说句荤话脸都会涨得通红。 看来必要的时候,还是得喂她喝点酒才行。 一边想着,裴忌换了只手拿手机,抬手松了松领带。 听着电话里浅浅的呼吸声,他故意又问:“怎么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年轻靓丽的空姐走过来,柔声问裴忌:“打扰了裴总,请问飞机可以现在准备起飞吗?” 裴忌没抬眼,随意应了声。 空姐微笑点头,临走前又忍不住悄悄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男人。 宽敞舒适的单人沙发里,男人被西裤包裹着的长腿随意交叠起,气质矜贵而冷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手机,视线上移,是一张极为俊美的侧脸,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唇线抿紧,轮廓线条干净利落,散发着一种不易靠近的气息。 可偏偏,男人此刻打电话的神情却是极致温柔的。 和他周身冷戾的气质格格不入,可又在此刻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仿佛就本该如此。 空姐不敢再多看下去,收敛起心思匆匆离开了。 与此同时,时鸢听见那边的对话,立刻转移话题问:“你要出差吗?” 裴忌沉声答:“嗯,临时有事需要我亲自过去处理。” 时鸢的声音莫名有些失落下来:“好吧....那你注意安全。” 他勾了勾唇,嗓音淡淡:“没别的要说了?” 她顿了下,小声试探问:“那....一路顺风?” 听着对面没说话,时鸢才反应过来,他想听的不是这句。 那他还想听见她说什么? .....说她会想他的? 好肉麻。 时鸢咬了咬唇,还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等你回来。” 红着脸快速说完这句,她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对面说话的机会。 挂掉电话,时鸢才微舒口气。 其实从昨天以前,时鸢一直都对“谈恋爱”三个字没什么真切感,准确来说,和裴忌重逢以后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更像是一场梦。 因为她曾经一直认为,他们之间有太多难以跨越,会让彼此痛苦的过去,甚至隔着所谓的血海深仇。即便是纠缠在一起,互相折磨,结局也一定会是分开。 可现在,他们一起见了爸爸,见了奶奶,一起牵手,吃火锅,在公园散步,做了很多恋人之间最平凡简单不过的小事。 那些她一直以为无法磨灭的过去,此刻好像早已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不觉间,他们仿佛又拥有了一样新的东西,是曾经的她不敢奢想的。 这样东西,叫做未来。 * 次日下午,时鸢乘着飞机回了北城。 -- 第127页 她在南浔已经呆了一周有余,听说傅斯年的伤也养得没什么大问题了,剧组已经通知准备复工了。 回到北城当晚,时鸢先去医院探望了一下傅斯年。 VIP病房里堆满了粉丝送来的花篮,时鸢的视线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地方能容纳下自己带来的东西。 她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就听见傅斯年温润清朗的声音响起。 “都是粉丝送来的,我经纪人他还没来得及过来整理。” 时鸢真心感叹道:“傅老师的人气真的很高。” 闻言,傅斯年失笑,温声对他说:“把花拿过来坐吧。” 时鸢只好抱着花走到病床旁,傅斯年直起身,将一旁床头柜上的剧本塞进抽屉里,然后将她拿来的花放在离身旁最近的地方。 他转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白皙漂亮的脸上。 打量片刻后,傅斯年微笑着开口:“听说前几天你也休了一个短假,看起来心情不错。” 其实不止是不错,而是很好。 以往,她的眉眼里总是藏着一阵淡而不自知的哀愁,眼睛虽然是笑着的,却总是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而现在的她,面若桃花,曾经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忧伤看不见了,一双杏眸澄亮见底,更为清丽动人。 看来,她与裴氏总裁的婚约应当是真的没错了,至少他都能看得出,她现在过得很好。 傅斯年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名为释然的情绪。 时鸢并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只浅浅笑了笑。 想起什么,他又温声问:“对了,听说你被邀请去后天星崎的年终晚宴了?” 时鸢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却还是点了点头。 傅斯年有些欲言又止,犹豫片刻,他还是缓缓说道:“我听说,星崎的总裁夫人白锦竹女士,到时也会参加。” 几年前傅斯年就知道,时鸢是白锦竹的学生这件事。 当时他在北城大学的礼堂里的惊鸿一瞥,后来就想方设法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时鸢的消息。 她是南浔人,舞蹈天资出众,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就一举夺得了桃李杯优秀表演奖,被当时舞蹈界风头最盛的女舞蹈家白锦竹相中。 她也是素来以眼光挑剔著称的白锦竹收下的第一个学生,甚至要带到国外专门培养,足见其看重程度。 就在业内众人都在等待着一颗耀眼的新星冉冉升起时,却突然传出白锦竹独自一人返回美国的消息。 一时间,界内众说纷纭,有的扼腕叹息,有的在看热闹,却始终无人知晓白锦竹痛失得意门生究竟是何原因,也再没有任何时鸢参加比赛的消息传出。 听说也有数不胜数的,国内外的顶尖舞蹈学院试图联系到她,邀请入学,甚至提出破格录取,可却都没有得到一点回音。就这样渐渐的,明明本该在舞坛发光发亮的那个女孩,彻底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再后来,女孩的面容出现在了大荧幕上,不少人认了出来。 本已消寂的流言再度传了起来,因为人的嫉妒心而变得格外恶意。 有人信誓旦旦地断言,说她当初放弃和白锦竹出国专攻舞蹈的原因,不外乎是为了进娱乐圈赚钱,毕竟没什么是比娱乐圈来钱更快的。 所以她刚出道的那会儿,受到了无数中伤与谴责。 而后,在娱乐圈打拼的几年里,她从始至终没有在摄像头前跳过一次舞。 傅斯年让人查过,只查到了当时那段时间,时鸢的奶奶突生重病。可直觉告诉他,真相远不止这么简单。 不管怎样,当初她放弃跳舞,和白锦竹想必也是不欢而散的。 所以他才主动跟她提起了这件事。 时鸢心思细腻,当然听得出傅斯年的言外之意。只是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些,惊讶之于,还有些感动。 她垂下眸,安静片刻后,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谢谢你告诉我,傅老师。不过我没关系的。” 她的笑容温柔清浅,傅斯年没从里面看见太明显的勉强,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顺势转移话题,就着《沉溺》剩下的戏份跟她聊了会儿。 等时间差不多了,时鸢便起身告辞,没再久留下去。 从医院回到家里,时鸢换鞋进屋,房子里空空荡荡的,安静得甚至能听见回声。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换上睡裙出来,走到床头柜旁蹲下。 时鸢深吸口气,犹豫许久,才终于缓缓拉开最下层的抽屉。 抽屉里,是几个奖杯和奖状,都被妥善地用保护膜细心封好,相框裱好。 她小心翼翼地把其中一个奖杯拿出来,视线静静地看了半晌,眸中的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暖黄的灯光静静洒下,金灿灿的奖杯也跟着泛了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沉默着将奖杯又轻轻放回远处,正要收回手时,余光瞥见旁边放着的首饰盒。 她眼睫轻颤,将首饰盒拿起,打开盖子。 一串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几枚细钻在灯光的照耀下微微闪着细碎的光芒。 几年的时间过去,尽管保管妥善,银质的手链还是微微有些褪了色,光泽已经变得黯淡。 脑中不受控制地想起收到这条手链那天的画面,时鸢的心口又是一阵抽疼。 -- 第128页 是他不惜去打工,去拳场打拳,也要攒钱买给她的那条手链啊。 她指尖微颤,从盒子里拿起那条手链,没想到,在拿起的那一瞬间,手链却忽然断裂开来。 时鸢连忙心疼地又将手链放回盒子里,想着明天去找一家首饰店把断了的手链修好。 她才刚把盒子放到床头,一旁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时鸢看见屏幕上是裴忌的号码,下意识就接了起来。 却没想到,接通电话的瞬间,男人的俊脸措不及防地出现在屏幕里。 时鸢愣了下,下一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视!频!通!话! 电话那头,男人还坐在办公室里,眉眼有些疲惫,衬衫的领口随意散着,透着几分凌乱不羁的气息。 他幽深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嗓音莫名哑了几分。 “刚洗完澡?” 时鸢懵了下:“你..你怎么知道的?” 裴忌抬了抬眉梢,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胸前那处白皙的肌肤上,眸中逐渐幽暗下来。 又看了几眼,他才慢条斯理地答:“因为你没穿内衣。” 时鸢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她立刻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挡住胸口,红着脸瞪他:“裴忌!” “嗯,在。” “........” 一股血流瞬间涌上头顶,热气迅速蒸发,时鸢的脸都快烧着了。 他居然还在光明正大地看! “你能不能别这么.....” 时鸢在骂人这方面格外没天赋,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词。 “流氓。” 屏幕里,男人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地反问她:“这就流氓了?” “........” 时鸢没话了。 那你还想怎样哦。 她把镜头往上移,屏幕里立刻看不见了。 裴忌的眼前却还是刚刚那副画面。 女人乌黑的发丝柔顺地垂在雪白的肩上,发尾还有些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锁骨滴落在白色吊带睡裙上的某处,晕出一抹暗色,某处若隐若现。脸上未施粉黛,肤色莹白透亮,鼻尖小巧,唇色透着淡淡的粉,纯得要命。 越是干净,就越让人生出一种想要蹂.躏欺负的欲望。 裴忌压下眸底那抹晦暗,喉结紧了紧。 安静片刻,他又恢复如常,声线听不出一丝异样。 “上次怎么没穿这件。” 上次?他说哪次? 哦,应该是她主动去海岛找他的那次。 她为什么要带着吊带睡裙去找他啊? 盯着他的一双美目里暗含威胁,时鸢的语气凶巴巴的:“我要挂电话了!” 裴忌轻笑一声,忽然又问她:“明天上午在家吗?” 时鸢没跟上话题转变的速度,不明所以地答:“在,怎么了?” “没什么。” 他答得越是欲盖弥彰,时鸢就越是好奇。 直到第二天上午,快递敲响门铃,时鸢迫不及待地接过那一大盒子,刚走回客厅,电话就响了起来。 点下接通,裴忌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响起。 “收到礼物了?” 她柔声应:“嗯,刚刚收到。” 时鸢把手机摁了免提放在沙发上,腾出手去拆盒子。 打开包装的刹那,她顿时一怔。 睡...睡裙? 还是个很贵很贵的牌子,一条五位数上下。 最上面的一条是黑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材质极为柔软丝滑,款式就是最简单的吊带,没有她想象中的任何难以接受的奇怪设计,简约大方。 往下翻,又是一条红色睡裙,色彩张扬又艳丽,同样都是在手里有些抓不住的细腻手感,丝滑到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撕开。 再往下翻,竟然一整个大盒子里全都是。 她茫然不解,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条?” 黑色,红色,蓝色.....这是想让她集齐七个颜色召唤神龙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下,窸窣声响后,男人低沉清洌的嗓音再度传出来,语气透着难得的认真。 “因为,会不够你穿。” “?” 第45章 怎么哄你。(含两更)…… 过了几秒,时鸢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怎么做到一本正经地在这里跟她..... 开黄腔。 她的声音细若蚊鸣:“我..我才不穿.....”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忽然放柔了些。 “乖,在家等我回去。” 时鸢一愣,刚才还在坚定谴责他的心忽然就小小地动摇了一下。 没骨气。 等等..他这话说得怎么这么....等他回来,做什么? 联想到某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时鸢的脸又是一热,紧接着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声响,像是有人敲门进去了。 “裴总,会议时间就要到了。” 是周景林的声音。 下一刻,男人的语气恢复往常的冷淡禁欲,和刚刚的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开会去了,先挂了。” “........” 然后,电话就被毫不留情地挂了。 他是会变脸吗? 时鸢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目光落在面前的盒子上,脸瞬间更烫了。 她连忙把拿出来的睡裙叠好放回盒子里,然后塞进衣柜最深处的角落。 -- 第129页 嗯,眼不见为净。 * 下午,《沉溺》剧组的拍摄进度彻底开启八倍速模式。 因为傅斯年意外受伤而耽误下来的进度必须尽快补上,否则片子送审和上映的日期都会推迟。当初因为突然换掉男主的原因已经耽误了一些时日,离原定的杀青日期就剩下五天不到了。再拖下去邱锐担心万一又出现什么意外,会耽搁戛纳电影节送片的截止日期。 每天的戏份被安排得相当满,几乎大半个下午,都是时鸢和傅斯年之间的对手戏。 还好两个人基本上都是一条过的效率,下午收工的时间还算得上早。 晚上还要参加星崎珠宝的晚宴,洛清漪提前就安排好了车来接她,先去造型室做造型。 趁着时间还宽裕,去造型室的路上,时鸢先绕路去了一家私人珠宝工作室,打算把昨晚断掉的手链修好。 这家私人工作室是时鸢曾经合作过的一位已经息影了的前辈许婧推荐给她的,据说工作室的老板还是一个相当有背景的珠宝设计师,叫姜知漓。 时鸢临时登门,敲门进去之前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有点冒昧了。 可等进去见到人之后,时鸢才发现是自己多虑了。 这位年轻的设计师生了一副过分明艳漂亮的容貌,五官的精致程度不输圈子里她见过的其他女明星,性格亦是随和又活泼,非常讨人喜欢。 时鸢并不是那种特别爱讲话的性子,因此也格外羡慕像姜知漓这样,有什么说什么的直爽性子。 听见她说手链可以修复好,时鸢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轻舒一口气,“那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在这个基础上,把这条手链再重新设计一下?” 姜知漓爽快应道:“没问题,可以大概跟我讲一下你的想法。” 时鸢从包里拿出另一个小的丝绒盒,将盖子打开。 里面白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几粒黑色的细钻,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冷硬的光芒。 “我想把这个也镶在手链里面,点缀在周围就好。” 姜知漓微微有些诧异,毕竟时鸢的气质看起来并不是很适合黑钻作为装点。 应该是有别的意义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两人又商定好了手链修改的细节,还互相交换了微信。 晚宴的时间快来不及了,时鸢只好起身告辞。 “姜小姐,那就麻烦你了。” 姜知漓笑着送她出门,“没事,到时候修好了我微信联系你。” 和姜知漓道了句再见,时鸢上了保姆车,马不停蹄地赶往造型室。 一直折腾到晚上六点,她才有惊无险地卡着时间进了晚宴会场。 时鸢的视线环视了一圈,没见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还真和洛清漪说得一样,星崎今年也没有在年终晚宴这种重要场合邀请太多娱乐圈里的明星。 在场的宾客大多数都是衣着华贵精致,上流社会的名媛贵妇居多,不用猜都知道,一定都是北城豪门圈子里的。还有西装革履的精英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 放眼望去,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却还没有见到她熟悉的身影。 白锦竹作为星崎的总裁夫人,应该晚一些才会出来。 于是,时鸢索性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着。 她有心低调,今晚的装扮也很简单,一袭简约大方的白色礼服裙,只腰间束着一条墨绿色的缎带,纤腰盈盈一握。她的背挺得很直,也许是从小学舞的缘故,站在那里如高贵的白天鹅一般,气质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认得她,尤其是名媛贵妇们。 身处上流圈子的人,总是不约而同地瞧不上娱乐圈里的那些明星,准确来说是不屑。在她们眼里,大多数都是为了钱在荧幕上卖笑的戏子。 “那个就是时鸢吧,看着确实不错,挺有气质的。” 一个打扮贵气的妇人轻嗤一声,慢悠悠道:“毕竟干的是靠脸吃饭的这行,要是没点手段,也不至于能让裴氏集团那位公开承认关系。” 另一人也抿唇笑,语气不掩嘲弄:“话说温书莹当初不是一直自诩自己才是裴家认可的未来夫人么,现在被人抢了先了,估计今天都不好意思来了吧。” “来了,我刚刚看见了。和白夫人在楼上休息室呢。” “哎,对了,我怎么记得时鸢以前也是学古典舞的,好像还和白夫人关系不浅......” 时鸢听不见那边的小声交谈,面前却响起一道近在咫尺的男声。 “你好,美丽的小姐。” 普通话不太标准,中文的口音听上去也有些奇怪。 时鸢循声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自己面前。男人西装得体,身型高大,五官英俊深邃,看起来像是一个混血。 见她抬起头,Steven面露惊艳,显然是不认识她。 他操着那口不太标准的中文,说出来的话带着一种外国人独有的直接:“你真的很美,气质也很迷人,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认识一下。” 时鸢蹙了蹙眉,语气疏离而礼貌:“抱歉,恐怕不太方便。”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只是认识一下而已,我叫Steven,是星崎珠宝海外项目部的主负责人....” 男人语调轻浮,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不适。 -- 第130页 她轻声打断道:“抱歉,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说完这句,时鸢抬脚,想要换个地方呆着,她原本以为这个Steven已经听懂了拒绝的意思,没想到男人竟然还紧跟了上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时鸢吓了一跳,转身甩开的刹那,没有看见一旁走过来的男侍者,砰得一下撞到了侍者手中端着的餐盘上。 “哗——” 餐盘里的酒杯瞬间倾倒,里面的香槟一股脑儿地流淌下来,全部洒在了时鸢的身上。 闹出的动静不小,一时间,周围人的视线纷纷朝这里投过来。 淡黄色的液体染脏了女人身上的白色衣裙,连带着胸口处的衣襟也被溅湿了一处,布料紧贴着肌肤,弧度若隐若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而Steven则满脸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欣赏眼前这一幕。 男侍者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找餐巾纸递给她,神情紧张又害怕:“对不起小姐,您没事吧!” 时鸢脸色发白,抬手接过餐巾纸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嗓音依旧柔和:“我没事。” 无数视线朝她身上投来,有人在看热闹,也有人的目光轻佻鄙夷,仿佛她已经被剥光了衣服一般,让时鸢瞬间通体冰凉。 她苍白着脸,想要遮挡,却根本无能为力,一种浓烈的无助感袭上心头,她捏着纸巾的指尖开始发颤。 这时,一道窈窕的身影忽然挡在了她的面前。 女人一袭红裙,颜色鲜艳欲滴,肩颈线条纤细而优美。视线上移,是一张妩媚而精致的脸,眉眼细长,红唇潋滟,极富攻击性的美丽,第一眼就叫人难以移开目光。 她勾起红唇,笑容款款,目光却极为锐利,透着些锋芒。 “Steven先生,您惊扰到我们的客人了。” Steven微眯起眼,似乎是不太高兴苏时意突然站出来插手,神色不悦道:“苏总监,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这位小姐交个朋友而已.....” 苏时意笑容不变,不疾不徐地看着他道:“您大概不知道,这位小姐是裴氏集团裴总的未婚妻,时鸢小姐。您刚刚的行为,如果传到裴先生那里的话,我想他应该会不太开心。” 闻言,Steven神色一惊,脸色迅速难看起来。 这时,一个年轻俊逸的男人走过来,温声问:“时意,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时意冲他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刚刚Steven先生做出了一些失礼的行为。 她顿了下,又看向脸色难看的Steven,美目里含着警告的意味。 “我想他应该对时小姐道歉。” 话落,殷子墨这才注意到被苏时意挡在身后的女人。 他微愣了下,随即便脱下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时鸢。 “不介意的话就先穿上吧。” 时鸢犹豫了下,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和苏时意认识的,才抬手接过。 她感激道:“谢谢。” 见殷子墨也在这里,Steven的脸色白了又白,这才想起苏时意是殷家二公子殷子墨的正牌未婚妻。 殷子墨目光淡淡,俊颜温和带笑,却让人不敢轻视。 “Steven先生,男士应该有些绅士风度,不是吗?” Steven脸色变得铁青,暗暗咬紧牙关,却不得不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时小姐,刚才是我失礼了,希望你能原谅。我初到中国,还不太了解这里的礼仪。” 众目睽睽,时鸢也不想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她裹紧西装外套,淡声说了句没关系。 这时,余光里忽然出现两道身影。 温书莹站在不远处,正挽着身旁的女人,一同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她身边的女人看上去年龄大约有四五十左右,因为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五官秀丽,带着几分成熟的韵味,和几年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见白锦竹的瞬间,时鸢目光猛地一滞。 白锦竹的视线也恰巧在此时望了过来,看见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狼狈,她顿时更为无措地站在原地,不自觉裹紧了身上的西装外套。 察觉到时鸢的动作,苏时意关切开口:“时小姐,我带你去休息室换一身衣服吧。” 时鸢连忙点头,慌乱地收回视线。 她抬脚跟着苏时意离开,没敢再回头多看一眼。 * 休息室里,苏时意给时鸢找了一件自己带来的备用晚礼服,让她换上。 换掉脏了的礼服,时鸢从更衣室里出来,感激地看向苏时意:“今晚真的谢谢你,苏小姐。” 苏时意弯了弯唇,美艳的脸上笑容随和,“别客气,只是小事而已。” 一切收拾妥帖后,两人从休息室出来,就看见殷子墨正等在门外。 时鸢恍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人家的西服,连忙将外套递过去,认真向他道了声谢。 殷子墨微微一笑,抬手接过:“没关系的。” 他看向苏时意,嗓音温柔:“时意,父亲让我们现在过去。” “好。” 苏时意转头,对着时鸢歉疚道:“不好意思时小姐,我可能得先过去了。” 时鸢连忙回道:“没事的,你先去忙吧。” 顿了顿,她又柔声说:“今晚的事谢谢两位了。” -- 第131页 苏时意笑了笑,和她道过别,便跟着殷子墨走了。 目送着苏时意和殷子墨离开后,时鸢顺着走廊另一侧的方向径直走,打算找一处没人的地方待会。 才刚绕过一个拐角,就撞见温书莹正挽着白锦竹的手臂走过来。 时鸢脚步骤停。 不知道两人此刻在聊什么,温书莹的脸上笑意盈盈,白锦竹则是微微蹙着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什么,白锦竹抬起头的瞬间,脚步也停在那里。 四目相对的刹那,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样措不及防的撞见,时鸢神情微怔。 面前熟悉的面孔与记忆里慢慢重叠。 她嘴唇翕动,下意识轻声唤道:“老师....” 话音落下,白锦竹也是一愣,她很快便掩住那抹失态,神色浅淡疏离。 “时小姐,好久不见。” 这时,温书莹看了时鸢一眼,转头对白锦竹道:“老师,要么我过去等您吧,您和时小姐慢慢聊。” 她这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像是真心的想要给她们二人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 温书莹的确想要尽可能地避开时鸢。 从上一次她将裴忌患病的事情说出去之后,到现在,裴忌还一点动作都没有。 温书莹并不觉得是裴忌大发善心地放过她和季云笙,他绝不可能是心软的人。 她猜不到裴忌要做什么,也正因如此,她才会更害怕,每天都在未知的恐惧中过得胆战心惊。 她不敢再赌下去了。不管季云笙接下去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再参与。 温书莹稳了稳心神,说罢便不做多留,抬脚离开了。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白锦竹和时鸢两人。 看着对面几年未见的恩师,时鸢喃喃出声:“老师....” 白锦竹微微敛眸,语气淡而疏离:“时小姐别再这么叫了,我早就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时鸢虽然早就想象过白锦竹冷漠的态度,此刻心口却还是一阵抽疼。 她动了动嘴唇,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沉默片刻,白锦竹又平静开口:“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你说你想要演戏,想要赚钱,所以放弃跳舞。人各有志,我理解,所以当初也尊重你的选择。” 时鸢的脸色苍白下来,又听见她道:“既然你现在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不必纠结于过去了。” 白锦竹顿了顿,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缓声又道:“今晚的事情很抱歉,Steven品行不端,明天就会被星崎解雇。” “既然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白锦竹就绕过她离开了。 走过转角,确保身后的人看不见了,白锦竹才靠在墙上,脸上冷漠的伪装终于淡去,像是被卸去了浑身的力气。 她深深舒了口气,将心里升起复杂不已的情绪慢慢压了回去。 直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确保看不出什么异样,白锦竹才回到宴会厅里,走到丈夫陈俊明身边。 陈俊明一眼看出爱妻兴致不高的样子,关切问:“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看着不太高兴。” 白锦竹扯了扯唇角:“没什么,刚刚遇到时鸢了。” 陈俊明略微思索片刻,想起来了:“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学生?” 她轻叹一声:“嗯。” 想起什么,白锦竹皱起眉道:“对了老公,那个Steven,人品不太好,转总部的事还是算了吧,让他哪来回哪去。” 陈俊明已经听说刚刚发生的事了,也心知白锦竹只是嘴硬心软,其实心里一直还是记挂时鸢这个学生的。否则也不会赶在今天晚宴前回国,也是为见时鸢一面。 他安抚地拢住她的肩膀,“放心,我知道了。” * 走廊尽头的卫生间里,一阵不大不小的谈话声传出来,是两个女人。 一人轻笑着道:“我刚刚看见白锦竹了,脸色看着好像不太好看呢。” 哗哗的水声响起,另一人答:“估计是因为看见时鸢了吧。当初废了那么大力气想培养的苗子,说进娱乐圈就进娱乐圈了。” “所以当初时鸢到底是因为什么没跟着白锦竹出国啊?” “当然是为了钱啊,学舞蹈多苦啊。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坚持不下去转行的有多少人呢。” 那人轻嗤一声,“呵,还真是个白眼狼。” 是啊,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为了钱。 时鸢垂下眼,唇角慢慢弯起一抹苦涩的笑,无声地抬脚离开。 顺着会场的小门出去,是一座酒店里建的花园,看不见什么人。 时鸢放心地找了处长椅坐下,晚风有些凉,她没穿外套,只能靠环抱着手臂取暖。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柔和朦胧,时鸢仰头望着,渐渐出了神。 也许是因为今晚见到了白锦竹,她又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在没有发生那些事以前,时鸢一直觉得,她是会跳一辈子舞的。 而白锦竹,则是那个可以将她带到更大舞台的人,也是她此生最感激的人之一。 当时时鸢还是18岁的年纪,奶奶没人照顾,她离不了南浔。 拜了白锦竹为师后,白锦竹帮她报名了一场时鸢从前根本不敢想的国际赛事,甚至为了帮她纠正动作,不惜推掉了许多工作,留在南浔整整一个月。 -- 第132页 获奖的那天,台下的掌声震耳欲聋,时鸢站在台上,手里抱着花,眼前的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 身上所有受过的所有伤痛,流过的泪,仿佛在那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白锦竹紧紧拥抱着她,亦是热泪盈眶,十分动容。 她动作温柔地擦掉时鸢眼角流下的泪,目光爱怜地望着她,眼里满是欣慰。 “时鸢,你要答应老师,永远不要因为外界的诱惑而停止跳舞。” “你是老师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只要一直坚持下去,一定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很远的,把古典舞发扬光大。老师相信你。” 时鸢眼眶湿热,一下比一下重地点头:“我会的,老师。” 白锦竹望着她,笑得温柔。 画面一转,变成了她和白锦竹道别的那天。 是她食言了,当初她亲口答应老师的事,她都没有做到。 “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和您一起去美国了。” 她顿了下,慢慢地说:“我想去演戏。” 白锦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你很需要钱吗?” 时鸢闭了闭眼,藏起眼底所有挣扎的情绪,咬着牙将心里提前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她苦笑着:“不止是因为这个...老师,跳舞太累了。” 时鸢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白锦竹望着她的眼神。 临走之前,白锦竹只对她说了一句话。 “时鸢,你太让老师失望了。” 她知道,白锦竹那天很难过,很失望,甚至不惜与她断绝师生关系,以后都不再往来。 老师是该恨她的。 以至于今天再见,白锦竹对她的态度,时鸢也不意外。 如果那天,她和老师说了实话,老师一定会更难过的。 她不是不想跳了,而是不能跳了。可她不能说。 有的事情,少一个人知道,也许就能少一份痛苦。 可直到今天,看见曾经亦师亦母的人,面对她时的疏离冷漠,时鸢的眼眶还是会止不住地发酸。 月色下,她独自一人的身影孤单又寂寥,被月光扯出一抹长长的影子。 忽然,时鸢放在身旁的手机响了。 是裴忌打来的。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号码,时鸢的心口忽然跳了下。 她压下那阵复杂的情绪,然后接起他的电话。 低沉熟悉的嗓音措不及防地入耳。 “晚宴结束了吗?” 在外面呆了半天,其实时鸢也不知道结束了没有。 她含糊地应:“结束了.....” 下一刻,就听见男人低声说:“出来,我在外面。” 时鸢一怔,讷讷地问:“你已经回来了吗?” “嗯。” 她握着手机的手蓦地紧了紧,复杂的情绪在心口肆无忌惮地冲撞起来。 短暂的沉默后,时鸢忽然起身,脚步飞快地往出口的方向走。 身上的裙摆有些长,她穿着高跟鞋,一只手提着裙摆,一步走得比一步快,到最后甚至已经跑了起来。 会场的门口的台阶很长,她三步并作两步,早就没了女明星的端庄。 直到看见台阶下站着的那道身影时,心脏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盘踞而上,紧紧收缩,让时鸢的脑中根本做不得思考。 她再也忍不住,直直冲进了他的怀里。 裴忌还没等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落进那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时,心里压抑着的委屈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从晚上被人纠缠洒酒,再到被恩师冷待,积压了一晚上的情绪都因为此刻他的突然出现,溃不成军。 她深吸一口气,想把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忍回去。 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太对,裴忌的眸色蓦地沉下来,神情阴沉得吓人。 “谁欺负你了?” 时鸢的嗓音发涩:“没有...我只是......” 她顿了下,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想你了。” 话音落下,他身形一僵,刚刚眼里翻卷的风暴瞬间被克制了回去,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只在外面受了欺负的小猫似的,听得人心疼。 他显然没信她的话,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后脑勺,带着些安抚的意味。 裴忌似是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声,“我才离开几天,又挨欺负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慢慢松开抱着他的手。 “真的没什么.....” 时鸢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她都能努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不能说自己痛,因为这样的话,爱她的人会更痛。 所以她得撒谎。 下一刻,男人脱下身上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衣服还沾染着他身上的温度,熟悉的气息四面八方地包裹上来,阻挡住凛冽的寒风,突然让时鸢忽然生出了一种名为安心的感觉。 用外套把她裹紧后,裴忌微低下头,目光直直看着她,锐利得仿佛能够看穿她的一切伪装。 他忽然低声道:“时鸢,我说没说过,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时鸢蓦地一怔。 裴忌垂眸望着她,眉眼无奈,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 第133页 他的嗓音低而清冽,融在晚风里,在她的耳畔格外清晰,每个字都仿佛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哄你。” 第46章 我说喜欢,能在这试试么…… 他的话像是一小串石子被投到一汪湖水里,打破了看似平静的伪装,在她的心里激起一圈圈涟漪。 其实她都习惯了的。 习惯把所有受过的委屈和难过,全都埋在心里,时间久了,她自己也觉得无所谓了。 可真的当有一个人站在你的面前,愿意听你所有的委屈和心事,那些自以为坚韧无比的盔甲,轻轻松松就会溃不成军。 时鸢抿紧唇,忍着鼻尖那阵酸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没逼着她,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嗓音缓和:“先上车。” 裴忌是自己开车过来的,没带司机,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出了机场直奔她在的地方,就跟循着味儿来似的。 他慢慢开着车,余光瞥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若有所思片刻,随即一打方向盘,调转了方向。 时鸢坐在副驾驶座上出神,浑然未觉车子已经不知何时驶出了市区,开上了一条渺无人烟的山路。 新组装之后的布加迪威龙,配置和性能完全称得上是顶级赛车,前天提的车。 裴忌的指尖轻敲着方向盘,忽然开口问她:“想不想玩点刺激的。” 时鸢回过神,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什么?” “安全带系好。” 时鸢一怔,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条黑漆无人的山路,一辆车都没有。 她的美目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你..你不会要.....” 裴忌侧眸看她一眼,轻笑了下。 “害怕吗?” 她安静了瞬,下一刻,却又慢慢摇了摇头。 一双如水般柔和的杏眸安静望着他,含着无言的信任和坚定。 “有你在,我不害怕。” 他又笑了。 车子慢慢在一处白线后停下,时鸢看着他随手把腕上的表摘下来放到一边,又慢条斯理地把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紧实利落的手臂线条,他的手臂上有疤,却平添了几分野性和力量感。 看着看着,时鸢猛地想起来什么:“等等,这里会不会有车经过...”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调试车上的什么装置,神情认真专注,语调却漫不经心。 “不会,你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我的。” “........” 行吧。 时鸢没什么顾虑了,默默抓紧了身上的安全带,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还没完全舒出去的那口气猛地屏住。 引擎声在耳边轰鸣作响的一瞬,时鸢整个人都因为巨大的作用力,身体猛地惯到身后的椅背上。 这是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和速度,快到她甚至都看不清车窗外的景象,心跳声震耳欲聋,好像下一秒就会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她脸色煞白地攥紧了安全带,指尖都开始泛白,脑中根本做不得思考,刚刚还在困着她的情绪好像在此刻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怎么也追不上来了。 时鸢侧过头看向裴忌。 他的袖口随意挽着,透着一股恣意不羁的味道,一双修长分明的稳稳扣着方向盘,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和平日里一样的气定神闲。 裴忌的唇角甚至还挽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也许是因为他实在太过熟悉这些挑战肾上腺激素的极限运动,此刻他的身上,那种桀骜不驯的感觉更浓,像少年时的他。 仿佛能带着她,一切冲破前方的黑暗,让她能够奇异地安定下来。 在这种疾驰的速度里,所有的复杂情绪都被抛之脑后。 好像确实什么都不怕了。 有他在身边呢。 不知过了多久,车速慢慢降了下来,停在了山顶。 裴忌打开车门,绕到另一侧的副驾驶座。 时鸢攥着安全带的手还没松,胸口剧烈起伏着,目光还有些发直,显然是没从刚刚的刺激里回过神。 他轻勾了勾唇,语调戏谑:“吓傻了?” 其实裴忌刚刚没用多少速度,连他以前玩的时候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她还在车上,他心里有分寸。 但她在车上的时候,飙车带来的快感似乎比以前更甚。 他的心理确实不太正常。 大概是因为,想到能死在她身边,他都会觉得高兴。 裴忌又弯了弯唇,俯下身平视着她,目光幽深。 “别怕,就算是死了,有我陪你。还怕什么。” 又在说混话了。 撞进他漆黑深邃的视线里,时鸢终于慢慢回神,反应过来他的话后,她不悦地蹙起眉。 她看着他,认真道:“以后不许再提那个字,不吉利。” 裴忌轻笑了下,又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看看外面。” 时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是一览无余的星空。 没有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阻挡,夜幕里缀满了零零散散的星光,像细碎的钻石散落在黑丝绒绸布上,璀璨夺目。 时鸢想要下车去看,刚一起身,腿就一阵发软,险些一个踉跄。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笑得宠溺:“出息。” 时鸢才懒得跟他计较,注意力都被眼前的景色吸引过去。 -- 第134页 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遮挡,星空美得更为澄澈,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撼人心的美丽。 望着眼前足以包容万物的浩瀚无垠,刚刚因为疾速而加剧的心跳慢慢平息下来。 想要倾诉的欲望忽然就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她忽地轻声开口:“裴忌,我今晚见到老师了。” 裴忌侧眸,定定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知道他在听,时鸢又缓缓道:“当初,我答应过老师,会一直跳舞,不会辜负她的期望,要拿很多很多的奖回来,要站到更大的舞台上去。” “可是我却食言了。” “我骗老师说,我不想跳舞了,我想去演戏赚钱,所有人都相信了。他们都觉得我是为了钱,才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她哽咽了下,声音有些发颤。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想跳舞,是我不能再跳了。” 闻言,他的眸光一凝,眼里暗涌的情绪被沉沉压下,隐忍的情绪晦涩不明,望着她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泄出一丝心疼。 时鸢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那片星空,忽然出了神。 气氛陷入寂静当中,过了许久,他终于沉声开口:“怎么受的伤?” 她的眸光微微闪动了下,很快便被遮掩下去。 “是意外。” 恍惚间,时鸢又想起了那天,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得知噩耗的瞬间。 是她生命中又一次至暗的时刻。 那个时候,裴忌被她伤了心,离开了南浔。奶奶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房里,父亲变成了一块冰凉的墓碑。 车祸后醒来时,她的病床旁只有季云笙在,看见几个医生护士拿着病历本,神情凝重地围在床边时,时鸢就已经冥冥有了预感。 又一样她挚爱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了。 从父亲去世开始,时鸢以为自己早就有了平静面对一切的心态。 她再也不能跳舞了,她的脚伤再也不允许她承受曾经练习时的强度。 想做舞蹈家,想要捧着奖杯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所有的梦想在一夕之间全部变成了虚幻的泡沫,只要轻轻一戳,就碎了。 没人能理解她的心情。 在所有人的面前,她都可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数个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夜里,她只敢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 养伤的一段时间,奶奶不知道怎么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原本刚有了些起色的病情又恶化了下去。 那天开始,时鸢明白了一个道理。 人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因为在你承受痛苦的时候,爱你的人,可能会比你更痛。 于是,在白锦竹如约而至的那天,时鸢却撒谎了。 如果让老师知道,她再也不能跳舞了,老师应该也会像奶奶那样伤心吧,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痛心惋惜。 与其这样,倒不如让老师觉得,是她自己不想跳了。 白锦竹兴许会气她追名逐利,或者是怪她在欲望里遗失了初心,时鸢都愿意承受,只要别因为她的伤而耿耿于怀就好。 她再也不想看见任何一个爱她的人因为她而伤心了。 所以,就这样吧。 然而,下一刻,一道低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打断她的思绪。 裴忌紧紧盯着她,忽地冷笑一声:“时鸢,谁教你做人要这么无私的。” 他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你以为你委屈自己,爱你的人就会开心吗?没人值得你这么舍己为人,能听明白吗?” 时鸢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一愣。 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模样,裴忌心里的那股复杂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就卸了。 取而代之的是克制不住的心疼。 顿了片刻,他忽然哑声开口:“想知道许秀云当初为什么疯成了那样吗?” 时鸢一愣,没想到裴忌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许秀云,是他的母亲。 那个将他作为诅咒生下来,让他一直活在仇恨里长大的,不负责任的生母。 “当年,她和裴岳林在一起没多久,就怀孕了。那年裴岳林穷得叮当响,用她的嫁妆做赌注,投了一个不靠谱的生意,最后赔得一分不剩。他不敢告诉许秀云,觉得对不起她,也没脸面回去。他也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儿,随便找了个借口和她提了分手,想让她找到一个比他强的人,过好日子。” “有人跟许秀云说,大概是裴岳林在外面做生意挣大钱了,就瞧不上她了。她傻到真的信了,觉得是裴岳林变心了,骗财骗色,让她顶着个大肚子,分文不剩地回到老家,被人指指点点,最后活生生被逼疯了。生了我之后,她做的那些事儿,都是为了报复裴岳林。” 临死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恨错了人,何其可笑。 裴忌轻笑一声,语气嘲弄:“折腾了大半辈子,连恨都恨错了。” 为了报复别人,作践自己,折磨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把他当狗一样养了十年。 那句“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骂得他耳朵都生了茧子。 许秀云也曾经无数次诅咒过,说他长大以后也一定会变成裴岳林那样的人,冷血,自私,无情无义,煞星的命。 -- 第135页 大概吧,也许许秀云的诅咒灵验了,他的确不是什么正常人,还遗传了她的偏执和疯魔。 可他永远都不会做出裴岳林那样愚蠢的选择。 他学不会放手,死都不会。 良久无言后。 时鸢望着他冷硬沉默的侧颜,怔怔地说不出话。 她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伤疤,是他浑身上下最痛的那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然而现在,他却主动和她提起了这些。 “如果当初裴岳林做一个男人该做的,主动回来和她解释清楚,也不至于让她自己折磨自己半辈子,最后只能跪在她的墓碑前面哭。许秀云的一辈子那么短,让他连愧疚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笑,语调却云淡风轻:“许秀云那个人多疯啊,视他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怎么不想想,哪怕是他穷得要去睡桥洞,她恐怕都会陪着他一起。至少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至于她临死之前还在恨他,恨到每天都巴不得掐死我。” 话音落下,四周也跟着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却吹不散她眼睛里的湿意。 心口被热意烙得滚烫,那股复杂的情绪顷刻之间变得更加浓烈。 她望着他的侧脸,忽而轻喃出声:“裴忌.....” 时鸢不傻,她听得明白,他今晚主动揭开自己的伤疤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教会她,要勇敢。 勇敢地把一切说出口,要尝试着去相信,真正爱你的人,是能够陪伴你一同战胜黑暗的存在。 裴忌他自己并不知道。 其实对她而言,他也是那样的存在。 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时鸢的眼眶忽然有些发酸,她忽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上他的唇角。 裴忌一怔,垂下眸凝着她,漆黑的眼里更加晦暗莫辨。 他的喉结轻滚了下,哑声问:“怎么突然这么主动?” “哄哄你....” 其实她能感觉得到。 听到她说起脚伤,他比她自己还要心疼。 知道她瞒着白锦竹,自己受委屈,他才会那么生气。 时鸢顿了下,忽而抬睫望向他。 她的目光清澈,嗓音轻又软:“你不喜欢吗?” 她的眼睛澄亮见底,眼尾微微泛着红,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勾得人心痒。 裴忌的眸光更幽暗了几分。 下一瞬,一个更为炽热滚烫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和她那个只落在唇角的轻吻不同,他从来都是毁天灭地一样的架势。 这次她刻意绷紧了牙关和他作对,没叫他那样轻而易举地攻陷进来,想看看他没法得逞的时候是怎样一副懊恼的样子。 谁成想,下一秒,时鸢就感觉到胸口就被人轻捏了一把。 措不及防的一下,让她的瞳孔瞬间缩紧,唇齿间不自觉地溢出一丝呜咽,也就是在这短短一瞬,他的唇舌借此机会探了进来,搅得翻天覆地。 她简直低估了他的坏。 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唇舌交缠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听得人面红耳赤,空气也变得浓稠至极。 她被亲得仿佛软成了一滩水,脚像是踩在云上一样,止不住地往下滑,耳畔都是他粗重的呼吸声。 裴忌一把捞起她,随手扯过一旁的西装给她垫在身下,把人稳稳放在了石桌上。 他的唇短暂离开片刻,视线紧紧噙着她。低哑发沉的嗓音里混着一丝气音,轻佻得要命。 “我说喜欢,能在这试试么。” 话音刚落,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温热的掌心已经探进了她的裙底。 他已经在用行动证明,他有多喜欢了。 第47章 他会让季云笙付出代价。…… 微凉的掌心落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摩挲过她的肌肤,被他触碰到的肌肤像是过了电一般颤栗,她的脊背不自觉弓起,指尖快要将他的衬衫攥出一道褶皱,耳尖烧得通红。 时鸢断断续续地出声,“裴忌..不行....” 这可是在外面。 这里可是山顶上。 他是疯了么? 他轻笑,胸膛发出的轻震在她耳畔清晰可闻。 “逗你的。” 时鸢才不信他的话。 刚刚他眼里暗得浓稠的情绪,根本遮掩不了的,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给她什么思考的时间,他又低下头,唇已经开始轻咬她颈上白皙细嫩的肌肤,说出来的话放荡而直白。 “不在这弄你,就碰一下,行不行?” 热气拂耳,他的嗓音又低又哑,欲气丛生。 时鸢很想把自己的耳朵捂住,这样就听不见他说的这些浑话,也不至于再受他蛊惑。 她咬紧着唇,不让那丝嘤咛泄出。 周围寂静无比,只剩下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气氛暧昧交织,几乎快要将她整个人都烧着了一样。 裴忌见好就收,见她真快受不住了,他舔了舔唇,把就快要在他手下化成一滩水的小人抱起来,动作轻柔地放到副驾驶上,然后从西裤口袋里摸出烟盒。 “我去抽根烟。”他说。 她的脸红得快要滴出水来:“为..为什么?” 时鸢其实是想说,抽烟不好。 他薄唇轻启,语气带着几分轻佻,“灭火。” -- 第136页 “.......”Ding ding 阻拦的话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见她不拦了,裴忌勾了勾唇,抬脚走到一旁,从烟盒里抽出一根,拿打火机点燃。 他的指间燃起一点猩红,烟雾缭绕,笼罩在他深邃冷硬的侧脸,情.欲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他眼尾微挑着,妖孽似的勾人,坏得要命。 时鸢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虽然抽烟有害身体健康。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抽烟的时候,确实很帅。 但很可惜,时鸢并不知道,此刻的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 第一次就在野外,怕她受不住。 但来日方长。 随着烟一点点燃尽,半截烟灰掉落,下腹那阵火终于被慢慢压了回去。 等差不多了,裴忌把烟掐灭回到车上,副驾驶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歪靠在椅背上,脚下的高跟鞋被随意脱到一边。长发散乱在肩上,衬得脸只有巴掌那么大似的。红唇微微张着,呼吸均匀平稳。 折腾了一晚上,她累极了,这么一会儿就睡得很沉。 一直到车停在别墅门口,时鸢还没醒。 裴忌拉开车门,动作熟练地把人抱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给她掖好被角,才迈步离开,下到二楼书房。 书房里,周景林已经等了好半天。 冷色调的书房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花草养着,简单的黑白灰三色,每一处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唯独书柜旁的那抹亮色分外扎眼,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是上次裴忌从片场抢来的立牌,书桌前抬起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海报上,女人眉目如画,巧笑嫣然,给冰冷的环境里增添了一丝柔和的气息。 忽然,身后出现一道凉飕飕的视线。 周景林仿佛感应到什么,连忙收回目光低头,不敢再乱看。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裴忌的脚步声响起。 窸窣声响传来,周景林不明情况,还是没忍住偷瞥了一眼。 然后就看见—— 刚刚那个立牌不见了。 被男人藏起来了。 .........离谱。 他不就是多看了一眼时小姐的立牌吗?! 反正周景林是理解不了这近乎变态的占有欲。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吐槽,面上仍然保持着秘书的专业素养,等裴忌走回到书桌前,周景林连忙把带来的资料拿出来,放到男人面前。 “裴总,过段时间温氏的地皮竞拍,豫星已经有动作了。豫星内部的资金流动不足以支撑他拿出这么一大笔钱,季云笙只支出了一部分,并且已经向银行那边贷了一大笔款项。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 裴忌淡淡应了声:“那就继续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做。” “我明白了。” 顿了顿,周景林又补充:“还有就是,那天医院里,有可能导致时小姐奶奶病情突然反复的护士已经辞职回老家了,换掉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季云笙那边销毁了医院监控,现在关于这个护士的消息也一概查不到,所以在法律上,目前还没办法证明是他做的手脚。” 闻言,裴忌的神情顿时沉了几分。 沉吟片刻,他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好的裴总。” 周景林应下,转身准备推门离开。 就在书房的门打开的刹那,看见外面站着的人,周景林吓得呼吸一屏。 “时..时小姐?” 裴忌也是一愣,随即抬起眼。 本该在房间里睡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赤着脚站在门外,她的脸色惨白,显然已经听见了他们刚刚的谈话。 周景林一秒不敢多留,离开之后,书房里顷刻间安静下来。 沉默半晌,时鸢看着他,嗓音发涩:“奶奶的事...和季云笙有关吗?” 裴忌顿了下,“嗯。” 她的身形重重一晃,难以置信地喃喃道:“他怎么会...” 当初奶奶重病住院,她也受了脚伤,如果没有季云笙帮忙,单单依靠自己,时鸢恐怕很难挺过那段时期。 所以,季云笙是她为数不多信任的人之一,因为他曾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向她施以援手。从奶奶住院之后,大多数事都是季云笙帮她一同照料着的。 时鸢一直认为,他温和,细心,无微不至,可偏偏就是那样一副温和儒雅的皮囊下,他极端得可怕,让人胆寒。 下一刻,她冰凉的手被人握住,温度一寸寸地从掌心渡了过来,像是无声地注入了一股力量,缓解了她此刻的无助。 裴忌垂眸望着她,低声开口:“你放心,我早就让人在医院里看着了,奶奶那边绝对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 时鸢的目光慌乱而无错,有些语无伦次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也不会....” 下一刻,裴忌语气沉沉地打断她:“不许总把错揽在自己身上。” 他忽然抬手,将她拥入怀中,语气放缓了些。 “和你没关系,是他的问题。明白吗?” 裴忌之所以没有告诉时鸢这件事,一是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当初时鸢受伤住院的记录都被季云笙销毁得一干二净,哪怕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 第137页 更何况,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管。 留季云笙到现在,是因为一次完美的击杀,一定要是一击即中,不给对手留一丝后路。 安静片刻,他说:“季云笙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时鸢怔怔地望着他:“你想做什么?” 裴忌轻笑一声,答得散漫:“男人之间的事,当然应该用男人的解决办法。” 他虽勾着唇,笑意却不达眼底,冷得让人心颤。 等着吧。 他一定会让季云笙付出代价。 * 次日上午。 豫星娱乐总部顶楼,总裁办公室。 办公桌前,助理欲言又止:“季总,款项预计三天后就会到账了,不会耽误竞标。只是资质证明那边还没有办好....” 季云笙掀了掀眼皮,“那就按我之前告诉你的去办,和温氏那边打个招呼。做得小心点。” “我明白了,季总。” 助理应下,便关门离开了。 没一会儿,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季云笙随手接起,就听见秘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季总,时小姐来了。” 季云笙一愣,随即道:“让她进来。” 很快,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打开,一道纤细漂亮的身影走进来。 季云笙站起身,唇边挽上温柔和煦的笑,朝时鸢走过去。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她抿了抿唇,把手里拿着的文件递给他,随后抬起眼看他。 时鸢轻声开口:“我是来解约的。” 闻言,季云笙眸色猛地一窒。 “合同上我已经签好字了。《沉溺》的片酬我一分都不会要,就全当作违约金吧。” 轻柔动听的嗓音回荡在办公室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季云笙努力维持着面上温和的笑容,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 见他仍没有任何主动承认的意思,时鸢忽然就觉得累了。 与季云笙相处了这么多年,原来他比她还会演戏。 她静静望着他,语气平静问:“当初厘姿和视频的那件事,和你有关吗?” 话音落下,季云笙神色一僵,然而很快,他便恢复如常,从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她面前。 他微笑着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是不是有人跟你瞎说了些不切实际的话.....” 时鸢轻声打断他:“云笙,我不傻。” 她缓缓抬睫:“单凭厘姿自己一个人,是怎么做到能找到一个和我那么相像的人,又让那条视频在短短一个小时里扩散得那么快的呢?” “只是我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你。” 时鸢静静地望着他,以往澄亮的眼此刻变得黯淡无光,眼底只剩失望。 她深吸一口气:“你明明知道,奶奶是我的底线。” 季云笙的神色彻底冰冷下来,往日的柔和不复存在,清俊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扭曲。 “是裴忌告诉你的?呵,时鸢,其实他和我是一类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换成他是今天的我的话,他的手段只会比我更.....” “啪”得清脆一声,他的脸被人扇到一边。 掌心传来火辣辣的疼,时鸢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 她定定地看着他,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斥道:“他和你从来就不是一种人。哪怕从一开始他说他恨我,可是从始至终都不会伤害我,或者是伤害我身边的人一丝一毫。” 话音落下,周围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季云笙低着头,神情晦暗难辨。 静默半晌,时鸢紧紧闭上眼,再睁开,努力克制住声线的颤抖。 “季云笙,你真的好可怕。” 安静片刻,他反而笑了,向来温和的眼里泄出一丝扭曲的疯狂,透着几分压抑的歇斯底里。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他微笑着看她,继续道:“时鸢,如果当初没有我,你凑不齐奶奶的医药费,也不会有现在这样光鲜亮丽的生活。你会毁在那个小医院里。我陪在你身边整整四年时间,可你却从来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 季云笙紧紧闭上眼,藏起眼底的无力和挣扎,却又忽地笑出来。 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我能怎么办呢,我爱你,所以我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你。” 原来他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听完季云笙说的这些话,时鸢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如坠冰窖般的寒冷。 静默片刻,她才缓缓开口:“这并不叫爱,只是你心有不甘的占有欲在作祟。” “你对奶奶做过的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 说完这句,时鸢便转身离开,再没有看身后的人是何表情。 出了豫星大门,身后的一切与她再无干系。 困了她三年有余的一纸合约终于结束,像是摘掉了她身上最为沉重的那道枷锁,她终于还清了,也再不欠谁的。 于时鸢而言,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天气已经彻底冷了,她慢慢舒出一口气,都成了眼前的一团雾气。 萧瑟的寒风里,秋叶被层层卷起,肆意纷飞,刺骨的寒,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无声息地散了。 * 当天晚上,新的热搜冲上榜首。 -- 第138页 #时鸢豫星解约# #豫星发布解约声明# #知情人士爆料时鸢解约原因# 几个词条一出,瞬间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 「大家应该都记得当初时鸢是跳古典舞出身的吧,后来因为家里缺钱才进了娱乐圈,豫星总裁和她是旧识,所以才给了她一个刚出道的新人那么多顶级资源,把她当成未来豫星的一姐培养,帮她解决了多少绯闻黑料。结果没想到,人家攀上新高枝儿了,当然看不上这点小钱了,转头就把豫星甩了,说解约这不就解约了。」 「好家伙,还真是白眼狼一个啊。」 「我记得时鸢以前还是顶级舞蹈家白锦竹的学生吧?听说好像还是很难遇的好苗子?」 「回楼上,是的。我是圈内人,当时业内人人都知道,时鸢是白锦竹看中的第一个学生,还喜欢的不得了。白锦竹为了培养她,那阵子耗费了特别大的心血,本来还要把时鸢带到美国去,结果时鸢转头就进了娱乐圈。」 「不是吧不是吧?世界上真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吗??」 「就.....挺无语的。学艺先学德吧。」 「楼上的不要再道德绑架了好不好?想要从事什么行业不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吗?你们又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她?」 「看看看,粉丝又开始洗地了。」 「古典舞是文化传承啊,演员明星又不缺她一个。」 「我都替她老师觉得惨好吧,为她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结果最后她自己抵挡不住诱惑。估计她老师不知道多后悔自己看错人了。真够恶心的啊。」 屏幕前,温书莹的唇角愉悦地弯了弯。 “书莹?”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见白锦竹看过来,温书莹连忙把手机扣在一边,若无其事地冲白锦竹笑了笑:“没什么,老师。随便看看而已。” 温书莹想起什么,又柔声问道:“对了,您的机票是明天下午的吗?真的不打算再多留上几天吗?” 白锦竹点了点头,笑了笑答:“嗯,票都已经订好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回国吧,看我老公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温书莹想了想,只好道:“那我明天送您去机场吧。” “好。” 和温书莹道了个别,白锦竹下车回到家,刚进到别墅客厅里,就看见桌上多出了一个盒子。 “陈姐,桌上这是什么?” 白锦竹一边问,一边拆开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盒艾灸贴。 和药店医院里卖的那些看起来不太一样,打开盒子,一股浓重的药草香就扑面而来,没什么包装,看着像是什么偏方之类的。 底下还压了一张纸,白纸上的字迹娟秀而工整,写着用法和使用频率,甚至把草药的成分也一一手写列了出来,满满一整页,一些易过敏的药材也被用红笔标注了出来。 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却每一处都透着送礼之人的用心。 白锦竹的身上有腰伤,是长年累月积压下来的旧疾,知道的人也不过就那么几个。 保姆陈妈这时才走过来,笑呵呵地答:“夫人,这是下午有人送过来的。是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我说您出去了不在,她把东西放下人就走了,也没说自己叫什么。” 闻言,白锦竹神情一滞。 陈妈见她有些出神,关切问:“夫人,怎么了吗?” 白锦竹回过神,缓缓摇了摇头。 “没什么。” 她将那个盒子拿回卧室,又怔怔地看了许久。 许久,她似是轻叹了声。 * 与此同时,保姆车行驶在夜色中。 刚结束了一场夜戏,时鸢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合着眼,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一旁,洛清漪还在拿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解约的消息是晚上拍戏那会儿,豫星那边爆出来的。 洛清漪也不知道白天时鸢去找季云笙到底说了什么,但眼下的形势来看,用鱼死网破四个字形容亦不为过。 从眼下这些营销号的效率和速度来看,季云笙这次是铁了心要毁了时鸢。 现在网上议论最多的,除了解约的事,就是当初时鸢放弃跳舞,和白锦竹闹掰的事情,各种言论层出不穷,有骂时鸢是个只看钱的白眼狼的,也有帮她说话的,但总归还是恶意的声音居多。 突然,一条新的提醒弹出来。 洛清漪点开那条博文,瞳孔猛地一缩,连忙把身边的人叫醒。 “时鸢...快醒醒。” “是你老师...你老师她亲自下场帮你澄清了!” 洛清漪把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时鸢的那点困意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说的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逼得她眼眶泛起湿意。 白锦竹V:师生关系从未像各位揣摩得如此恶劣,也请有心人士停止散播所有毫无根据的言论。人生的选择权只在自己,不论对错。我的亲学生,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只要她喜欢就好。人生无不散的筵席,有幸相伴一程已是幸运。即使心怀遗憾,也愿她前路坦荡,一片光明。 第48章 是我错了,好不好?……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 时鸢把所有尘封在柜子里的奖状和奖杯都拿了出来,将上面蒙上的灰尘细细擦干净。 -- 第139页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静静望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月明星稀,云雾散开,一轮弯月悬挂于天空,清晰可见,朦胧柔和的光线照进屋子里,映在奖状的玻璃框上,闪闪发亮。 酒精并没有完全麻痹掉大脑神经,反而让情绪更加放大。 时鸢盯着那些奖杯许久,忽然拿出手机,拨出了裴忌的电话。 响了几声后,电话被人接通。 她打的视频通话,屏幕里,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棱角清晰的下颌线。 此时此刻,裴忌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快步回到办公室,才把手机拿起来,垂眼看去。 手机里,她的脸色酡红,眼睛也是红的,目光有些迷离,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他把办公室的门合上,边走边问她:“怎么还没睡?” 裴忌才刚问出这句,也不知道戳到了哪个点,对面的人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 他被这措不及防的一下弄得愣了下,随即便反应过来。 这是又喝醉了。 他的声音含笑:“怎么又哭了,嗯?” 比起那个遇到什么事都只会用笑掩盖情绪的时鸢,他更想看到她像现在这样,在他面前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情绪。 因为,这是信任和依靠一个人的表现。 电话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老师....老师她出来帮我说话了....她还说我还是她的学生....” 话说得语无伦次,但裴忌听懂了。 他把手边那堆没签的文件翻开,极有耐心地问她:“嗯,然后呢?” 时鸢吸了吸鼻子,又说:“我一直以为..老师她还在生我的气,可是好像没有.....“老师她把很多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但我还是辜负她的期望了......我还骗了老师,让她伤心了。”” 说着说着,她的眉眼耷拉下来,声音闷闷的:“我下午去老师家里,本来想把艾灸贴亲手送给她的,可我害怕她不想见我,所以我又临阵脱逃了....” 深夜,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话里她轻柔的嗓音传出来,让寂静的夜里多出一丝温馨与平和。 裴忌手下一边不停地签着文件,一边听着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着。 “裴忌..你说老师是不是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他低声应:“嗯,不气了。” 时鸢撇了撇嘴,语气哀怨:“你骗人....” 他陡然失笑,“没骗你。” “不信的话,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她神色微滞,像是在慢慢反应他的话。 裴忌顿了顿,又缓声说:“任何时候,都不要把事情全部憋在心里。想知道的就去问清楚,想做的事就去做。” “出了事我担着。明白吗?” 话音落下,她的鼻尖又是一酸,慌乱地垂下眼。 时鸢知道,他一直都能看穿她的所有心思和情绪。 她的胆怯,犹豫,他都看在眼里。 并且,一直在鼓励她。 有他在,她其实什么都不用怕的。 安静片刻,时鸢忽地开口:“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 问完这句,她也没等他回答,就把手机立在沙发腿那里支住,起身走到前置摄像头前。 她穿了身白色的蕾丝长袖睡裙,只有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露在外面,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打开一旁唱片机的开关。 随后,一段轻柔的旋律从里面缓缓流淌出来。 伴着音乐,她翩翩起舞。 房间里没开灯,窗外莹白朦胧的月光透进来,映在她的身上,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的感觉。 她的腰肢极软,每一个动作都能演绎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看上去柔若无骨,却又仿佛充满了韧性和力量。 如画般精致的眉眼温柔动人,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醉意朦胧下,她的神态更多出了几分平日里少见的妩媚。 白锦竹曾经说过一句话,裴忌始终都记得。 她说,时鸢就是为了古典舞而生的。 一舞落毕,她的气息有些不匀,呼吸急促了些,胸口起伏着,弧度饱满。 时鸢弯腰拿起手机,眼睛亮亮地盯着屏幕里的人。 她的脸比刚刚更红了,语气期待地问:“好不好看?” 裴忌的喉结缓缓滑动了下,视线不曾移开过一瞬。 “好看。” 话落,她弯起眼睛笑了。 顿了顿,时鸢眨了眨眼,忽然冒出一句:“那我和温书莹比谁好看?” 裴忌连半秒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你。” 时鸢抿紧唇,像是不太满意他的答案,又追问道:“那到底有多好看?” 沉吟片刻,男人冷厉的眉眼透出些许的无奈和宠溺。 他认真答:“像天上的仙女。” 总算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她又笑了,眉眼中孩子气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醉的人思维都会变得比较跳跃,时鸢忽然又想起很多以前的事。 她开始认认真真地控诉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的时候,你捡到我的扇子,还不打算还给我。” “你还说我是唱戏的。” “........” “还有....” 见她还有继续翻旧账的架势,裴忌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可奈何。 -- 第140页 他放柔了语气,低声轻哄道:“是我错了,好不好?” 就在此时,周景林刚带着公司高层敲门进来,就听见这句犹如平地惊雷的认错。 周景林俨然已经习惯了,而身后的高层冷不丁撞见这惊悚的一幕,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文件“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听见声响,裴忌掀了掀眼皮,视线冷冷地射过去。 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周景林眼疾手快地把人拉出去,关上门。 看着紧闭的门,高层的嘴唇都在颤抖:“周..周特助,我不会明天就被开除吧。” 他只见过裴忌在会议室里劈头盖脸骂人的场景。 虽然也听别人说过,他们裴总的内在体质其实是个妻奴,但他始终没信。 直到看到今天这幕—— 周景林摸了摸鼻子,实话实说道:“很难说。” 高层的脸色瞬间犹如混凝土。 周景林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表安慰:“没事,以后习惯就好了。” “........” 他真的还有以后吗?? * 办公室里,电话还没挂断。 “裴忌,大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闻言,裴忌微怔了下,嗯了声。 其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她的嗓音温软:“今年我陪你一起过生日吧。就在家里过,好不好?” 措不及防地听到家这个字眼,让他的心尖忽然跟着颤了一下。 裴忌敛眸,藏起眼底泛起的零星情绪,看着屏幕里的人,唇角轻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她像是折腾得累了,手里还握着手机,还没等到他的回答,就这么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电话里传出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他却一直没有挂断,深邃沉静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她的五官,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样。 许久之后,办公室里忽然响起他低沉喑哑的嗓音。 他说,好。 * 次日,一直睡到下午,时鸢才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昨晚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回笼,断断续续地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 “叮——” 枕头旁的手机忽地震动了声。 时鸢微舒口气,划开屏幕,发现是裴忌发来的消息。 点开来看,竟然是一条航班信息。 她怔了下,刚想问这是什么,又一条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现在去还来得及。」 她的指尖轻触屏幕,回他:「这是什么?」 「白锦竹的航班信息。」 看清这几个字,时鸢顿时愣住,刚刚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还未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很快,他又发。 「去吧。老师在等你。」 * 放下电话,时鸢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简单洗漱后下楼,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 这个时间段,道路拥挤不堪,前往机场的路更是拥堵。 车流缓慢地在高架上移动,航班是晚上六点的,而现在已经五点三刻,就快要来不及了。 时鸢在后座急得如坐针毡,离机场就差一个红绿灯的距离,她付了车钱,果断推门下车。 她越跑越快,呼啸的冷风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耳边灌得全是风声。 到了机场,六点已经过了。 时鸢找到问讯台,将航班信息给机场的工作人员看,却只得到一句充满歉意的回答。 “不好意思女士,这趟航班已经起飞了。” 刚刚急速奔跑过,她的呼吸尚未平复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她还是..来晚了吗。 时鸢的目光一点点黯淡下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时鸢。” 她神色一滞,循着声音转身看去。 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白锦竹,时鸢恍惚片刻,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目光怔怔地望着白锦竹:“老师....您没走.....” 白锦竹浅浅笑了笑。 差距到白锦竹并不再像那天晚宴时待她那样疏离,时鸢记起了来的目的。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深陷进掌心的肉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老师...对不起,我当初不该骗您,我其实没有不喜欢跳舞,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跳舞是件辛苦的事。而是因为,我不能再跳了。” 她的声音发涩:“我在南浔等您的那段时间里,遇到了意外,脚踝受了伤。医生说,我以后应该再也没办法承受高强度的练习.......” 白锦竹顿时一愣。 “你说什么?受伤?” 时鸢忍不住哽咽了下,继续缓缓道:“您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在我的身上,结果我却....” 白锦竹忽然就明白了。 紧接着,她的眼眶也泛起湿意,轻拍着时鸢的后背,心口一阵揪疼,有自责,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 “傻孩子。”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是你的老师。我怎么可能真的怪你什么。以后不管再发生什么,都不许再自己一个人承担,知不知道。” 面前的怀抱熟悉而温暖,听着这些话,积压在心口多年的情绪在此刻全部倾泻而出,时鸢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泣不成声。 -- 第141页 白锦竹心疼地说不出话,只能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背。 其实她也曾想过,当初时鸢放弃跳舞,或许是有苦衷的。 可是她怎么也不愿去相信,真相会是她最不想要看见的一种。 那个时候,时鸢也不过是个孩子,十八九岁的年纪。 家庭支离破碎,又被迫放弃自己为之努力多年的梦想,她该有多痛啊。 白锦竹不敢去想。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温柔地给时鸢擦掉眼角的泪水。 这时,时鸢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问:“对了老师,您的航班.....” 白锦竹温和地笑了笑:“有人已经帮我改签了。” 时鸢一怔,茫然不解地看着她。 白锦竹嗓音温柔:“其实,裴忌刚刚来找过我。” * 一小时前。 VIP候机室。 看时间差不多了,白锦竹便准备拎包起身,前往登机口。 这时,候机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颀长挺括的身影迈步快速走进来。 看清来人的面容,白锦竹目光诧异,没有想到裴忌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知道裴忌的。从五年前开始,在南浔,那时候他还是一个阴沉桀骜的少年,一身折不断的傲骨,好像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唯独对时鸢不同。 那时候,每天晚上时鸢过来练舞时,他就等在外面,结束后接她回去。 风雨无阻,从未缺席。 白锦竹还记得,有一晚下雨,她看着少年少女并肩在雨中走着,少年神色冷酷,却硬是将大半的伞倾斜在了时鸢的方向。 再后来听到裴忌的名字,就是在自己丈夫的口中。 陈俊明时常会在茶余饭后时赞不绝口,说裴忌是难得一遇的商界奇才,手腕了得,为人狂妄至极,从没向谁低过头。 在这里见到裴忌,白锦竹有些意外。 裴忌沉声开口:“抱歉,不知道能不能耽误您一些时间。” “我有几句话想跟您说,是关于时鸢的。” 他顿了下,缓声道:“我想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从来都不是会轻易放弃一件事情的人,更遑论她的梦想。几年前的事,她有自己的顾虑,而您对她来说又是非常重要的人,所以才不得已隐瞒了一些事。” 白锦竹思索着他的这些话,仿佛猜到了些什么:“你是说......” 他的嗓音清冽,语气郑重而礼貌:“能不能请您在这里等等她。有些话,她想亲口对您解释清楚。只要再等一会儿就好。” 说罢,裴忌弯下腰,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第49章 遵命,裴太太。 目送着白锦竹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积压在时鸢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也在此刻彻底烟消云散了。 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外,飞机在跑道上滑行,呼啸着冲向天际。 她的耳边还回荡着刚刚白锦竹离开前告诉她的话。 是裴忌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为她了却了太多桩心事。 情绪铺天盖地般袭来,仿佛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她的心脏包裹其中,酸得发胀。 她忽然很想很想见到他。 就现在。 时鸢努力将眼底的湿意压回去,从包里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 电话里嘟嘟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起。 那头的背景音有些嘈杂,不像是在公司里,而且有些耳熟。 时鸢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直觉,她急忙问:“你现在在哪?” 这时,机场内的播报声响起,仿佛是从头顶传来的,又仿佛是从手机听筒里传出来的。 低沉磁性的嗓音混杂着微弱的电流声在耳畔响起。 他说:“回头。” 时鸢一怔,转过身看去。 身后的不远处,男人一袭黑色大衣,气质冷厉,身形挺拔,在汹涌的人潮中格外显眼。 视线相交的一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颜色。 他握着手机,逆着人群,一步步朝她走过来。 在这个时刻,时鸢忽然无比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她再也不会遇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就在时鸢出神的时候,裴忌走到她面前站定,漆黑的眼眸静静凝着她。 见她怔怔地说不出话,他挑了挑眉,语调戏谑:“看傻了?” 时鸢终于回过神,望着他讷讷开口:“你怎么....” 旁边有人的视线频频看过来,裴忌神色淡然地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外走。 “先出去再说。” 走着走着,时鸢忽然想起什么。 她轻咳了声,问他:“裴忌...昨晚,你有没有说过什么?” 裴忌的眸色微不可察地滞了下,很快便恢复如常。 “什么?” 见他依旧淡定自若,时鸢忽然就有点不确定昨晚听到的那句:“像天上的仙女。”到底是不是自己在做梦。 那么肉麻的一句话。她自己都不好意思重复。 她犹豫着问:“就是....夸我的话?” 他面不改色:“没有。” 时鸢却还是觉得不对劲:“....噢。” 带着她从机场的一个后门出去,裴忌拉开后座车门,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时鸢诧异地看向他:“你不一起走吗?” “一会儿的飞机,要出差。” -- 第142页 他目光深邃,盯着她半晌,忽然勾起唇角。 “这么舍不得我走?” 时鸢抿了抿唇,慌乱地移开视线,不答反问道:“那什么时候回来?后天能回来吗?” 说好了要陪他一起过生日的。 裴忌想了想时间,“能。” 不能也得能。 时鸢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脱口而出道:“那你早一点回来....” 话一出口,她又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怎么好像她很舍不得他一样.... 时鸢咬着唇在心里腹诽,刚想开口补救一下局面,额前就落下一个如羽毛般轻抚而过的浅吻。 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含着丝丝的笑意。 “遵命,裴太太。” * 在白锦竹亲自出面澄清后,那些所谓的师生不和,等等乱七八糟的言论全都不攻自破。 也许是裴忌让人撤了热搜,很快,和豫星有关的词条都被新的新闻消息淹没下去。 第二天下午,《沉溺》的片场异常热闹。 男主角傅斯年正式杀青了,巨大的蛋糕摆在桌上,工作人员正欢呼雀跃地围在一起切着蛋糕。 有人给时鸢也切了一块拿过来,她道了声谢,拿起小叉子尝了一口。 奶油细腻绵软,入口即化。 时鸢眼睛亮了亮,转头问:“这是在哪家蛋糕店订的呀?” “是我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蛋糕,你想订蛋糕的话,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傅斯年一边回答,一边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时鸢笑了下:“谢谢傅老师。” 傅斯年也笑,调侃道:“一部戏都拍完了,还叫老师,未免也太生疏了。叫我傅斯年就好。” 顿了顿,他又温声问:“听说你和豫星解约了,接下来什么打算?考虑换一家经纪公司吗?” 时鸢顿了下,才柔声道:“不了。《沉溺》应该会是我最后一部戏。” 傅斯年一愣:“你的意思是,要退圈吗?” 时鸢笑着点了点头。 他轻叹一声,神色有些惋惜,又问:“那今后呢,有什么打算。” 时鸢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如果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应该会去做一个舞蹈老师。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可能会去念书吧。” 听到后面那句,傅斯年又是一怔。 他差点忘了,时鸢也不过才22岁的年纪。 本该无忧无虑上学的年纪,她却已经一个人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三年多。 傅斯年垂眸,敛去眼底泛起的心疼,将手边的可乐瓶打开。 “别的就不多说了,可乐代酒,祝你今后一切顺利。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联系我就好。” “对了,一会儿聚餐要不要来?” 时鸢歉疚笑道:“今天恐怕不行,晚上和朋友约好了见面。” 她下午和姜知漓约好了去取手链,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时鸢和傅斯年道了声再见,便动身前往工作室。 路上,时鸢加了傅斯年推过来的微信,联系上了那位甜品师,提出想要亲手学着做一个蛋糕。 大概是看在傅斯年的面子上,那人一口答应了,约定让时鸢明天上午过来学。 取好手链出来,就看见洛清漪的mini copper已经停在门口了。 时鸢拉开车门上车,疑惑开口:“怎么突然来接我了?这两天不是很忙吗?” 洛清漪一边倒车一边答:“是挺忙,但最麻烦的事儿已经办完了。我辞职啦!” 洛清漪其实早就有从豫星辞职的念头,眼下时鸢已经和豫星解了约,她当然也没什么再留下去的理由了,索性直接交了辞呈。 闻言,时鸢一愣:“那你以后....” “准备自立门户啊,当小老板,总比给人一直打工当社畜强吧。” 时鸢蹙了蹙眉,又担忧问:“季云笙同意了吗?” “他没拦啊,听说他最近挺焦头烂额的,好像有个挺重要的项目,重心都放到地产开发那边了。人事那边没得到什么要卡我的消息,辞职手续办的挺顺利。” 洛清漪浑然不在意地安慰道:“放心,不用担心我。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我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人脉在身上的,我可是金牌经纪人。再说了,借你的光,还有你老公的,季云笙也不敢为难我。” 冷不丁听见那个陌生的称呼,时鸢的耳尖噌得一下变得通红。 她忽然又想起昨天晚上在机场,他叫的那句.... 裴太太。 好像..听着不赖? 如此想着,时鸢神色愈发慌乱,红着脸连声否认:“什么老公...你别瞎说..你快好好开车。” 见状,洛清漪啧了声,随口说:“别告诉我你们还没.....” “........” 见时鸢没出声,她的瞳孔瞬间缩紧,不可思议问:“?真的还没做啊?” “之前你喝醉那次没成可以理解,那后面呢?他不是跟着你回南浔了吗?那两天也没??” 时鸢默默别开脸看向窗外,决定把沉默是金发扬光大。 “靠,裴总不会是不行吧???” “........” 时鸢又想起了家里衣柜深处那整整一盒子睡裙。 还有那晚,在山顶上的记忆还尤为清晰。 说他不行..? -- 第143页 她才不信。 这边,洛清漪还在拱火:“男人憋太久可容易憋坏啊。” 时鸢回神,无奈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洛清漪还要说话,就被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看见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洛清漪的脸瞬间一垮。 时鸢的视线不经意瞥到屏幕,戏谑开口:“江警官的电话?怎么不接?” 洛清漪呸了一声,忿忿道:“他算个狗屁警官,也就穿着警服的时候有点正经样。” 时鸢陡然失笑:“也别这么说...你不是还挺喜欢的吗?” 如果打是亲骂是爱这句话是真的的话,那时鸢觉得,喜欢恐怕都不足以形容了。 谁能想到,江遇白居然就是洛清漪骂了三年的那个一夜情炮友。 说起来,两人之间的渊源倒也能用狗血两个字形容。 三年前,洛清漪惨遭前男友劈腿,一气之下去酒吧买醉,立志点个极品鸭报复泄愤。 谁成想最后阴差阳错点了个假鸭,全酒吧最正点的男人竟然是隐藏身份来执行任务的警察?? 第二天她从床上醒来,人连个影子都没有了,好像真是她霸王硬上弓似的。 总而言之,深仇大恨,三言两语根本说不完。 洛清漪啪地一下把电话摁了,一口气拉黑完,才咬牙切齿道:“谁接他电话谁儿子。好马不吃回头草。我还不如马了?” 说完,她猛踩油门泻火:“走,逛街去。” 洛清漪拉着时鸢来了一家商场,大刀阔斧地买了一堆衣服包包。 时鸢最近的购物欲不强,趁着等洛清漪的间隙,她还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隔壁一家男装店。 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谁成想出来的时候,双手都提满了购物袋。 有领带,衬衫,家居服.....总归应有尽有。 时鸢提得手酸,开始反思自己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 这时,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声。 时鸢放下一只手的购物袋,掏出手机。 刚刚挑家居服的时候,她纠结了一会儿颜色,索性发消息问他。 裴忌半天没回,应该是在忙,时鸢索性就把黑灰两色都买了。 这会儿,他倒是终于回了。 「你最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那条。」 盯着那条消息,时鸢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一瞬间涨得通红。 ........ 他以为她在问什么啊?!! 自!作!多!情! 她把手机一关。 才不要回他了! * 与此同时。 临城拍卖场外,无数记者围在门口,摄像机依次架起,闪光灯闪烁。 一架摄像机前,记者笑容甜美地面对镜头,款款道:“今日,让地产界各大龙头纷纷瞩目已久的,隶属温氏地产名下的8号地皮终于开始进行面向社会的公开拍卖。8号地皮具有非常大的发展潜力,也一直是各大集团极力竞争的目标。” “而其中最有可能赢得这次竞标的几家集团,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分别是,豫星娱乐,傅氏集团,以及裴氏集团。最近,豫星娱乐向地产界的转型速度令人叹为观止,其他两位也是相当强劲的对手。那么今天究竟花落谁家,让我们拭目以待!” 这时,一辆迈巴赫在门口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季云笙理了理衣襟,迈步下车。 顿时,镤光灯闪烁,他面色看起来淡然从容,缓步走进会场。 人还没到齐,季云笙在单人沙发上坐下,朝身后的助理示意了下,助理立刻弯腰凑过去。 季云笙的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往常温和的语气却沉了几分。 “今天这场竞标,绝对不能失败,明白吗?” 助理连忙压低声音回道:“您放心,季总,裴氏集团的最高竞标价我们已经拿到了,最多不会超过70亿。而我们足足有100亿预算,绝对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 “傅氏集团呢?” “也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如果溢价过高,超出这块地的本身价值,傅北臣应该也会收手。而且据传闻,傅氏集团和裴氏最近的合同似乎没谈拢。” 季云笙的神经终于微微松懈下来。 “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身旁的沙发有人坐下。 季云笙转过头,看见身旁的男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傅总,久仰大名。”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既然傅北臣和裴忌的条件没谈拢,以后未必就不能成为他的合作伙伴。 然而,傅北臣却只抬了抬眼,微微颔首便算作应过。 季云笙的手僵在半空,尴尬了两秒后收回。 早就听闻傅北臣为人冷淡,季云笙倒也有心理准备。 这时,又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会场门口。 季云笙像是有感应似的抬起头,恰巧这时,裴忌的视线也淡淡瞥了过来。 视线在空气中短暂地交汇一秒,季云笙率先勾起唇角,向来温和的笑容里带着些挑衅的意味。 今天这场,他势在必得。 而裴忌却仿佛没看见似的,抬脚走到第一排坐下,背对着季云笙。 也正因如此,季云笙并没有看见,裴忌在落座后,嘴角勾起的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 -- 第144页 十分钟后,竞拍准时开始。 二十亿价格起拍,很快便有人开始叫价,不过都是些没什么威胁的企业。 傅北臣和裴忌也一直没有动作。 于是季云笙也一直按耐着,静观其变。 没一会儿,第一排有人叫到了三十亿五千万。 余光里,季云笙看见傅北臣低头看了看腕表,随后示意了一下身后的助理。 “四十亿!” 顿时,全场哗然一片。 拍卖师激动的声音从麦克风里穿出来:“傅氏集团出价四十亿!” 季云笙蹙了蹙眉,也有些没料到傅北臣的手笔会这么大,一次直接加价十个亿。 这一下出来的新价格,让在场的大部分集团纷纷被迫止住脚步。 “四十亿一次....” “四十一两次.....” 季云笙的目光深了几分,定定地看着第一排中间的那个黑色身影。 裴忌还没有动作。 下一刻,他看见裴忌身旁的助理举起牌子。 “五十五亿!” “裴氏集团出价五十五亿!” 会场内再度沸腾。 之前就隐有传闻流出,裴氏和傅氏集团的合作因为裴忌的狮子大开口谈崩了。而现在,拍卖场上,两人之间的抬价似乎也透着些针锋相对的气势。 季云笙微微舒了一口气。 现在的价格还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不管两个人如何抬价,考虑到这块地本身的利益价值,也不会有人蠢到做赔本生意。 瞬间,会场上只剩下两人竞价。 季云笙始终没有动作,静静等到价格被抬到70亿后。 “傅氏集团出价八十亿!” “八十亿一次.....八十亿两次......” 果不其然,裴忌没有动作了。 见情况在预料之中,季云笙微眯起眼,察觉时机差不多了,便朝助理点了点头。 “豫星娱乐出价八十五亿!” 傅北臣的神色不见一丝波澜,继续示意加价。 见状,季云笙咬紧牙关,只能跟着继续加。 他毫无办法,今天这次竞标,关乎到了豫星的生死存亡。这几年他一直急于求成,几个项目的资金链都紧紧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绝对不能输。 眼看着价格很快被抬到九十五亿,季云笙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知怎的,他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季总,我们要还往上继续加吗?” 季云笙咬牙切齿地反问:“你说呢?” 助理立刻不敢再出声。 喊出一百亿后,紧接着—— “傅氏集团出价一百一十亿!” 眼见着已经超出底线,助理彻底慌了神:“季总....” 季云笙的脸色也彻底变得惨白,额头的冷汗一滴滴滑落。 他的手背不自觉攥紧,青筋暴起,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加。” 没有想到傅北臣竟然会抬价到一百亿以上,情况超出预料。 而他,根本就没有退路。 “豫星娱乐出价一百二十亿!” 拍卖师愈发激动的声音传遍会场的各个角落里,一时间,全场安静下来。 身旁的傅北臣终于没动作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季云笙的心跟着一点点提起,脑中的神经也紧紧绷紧。 “一百二十亿一次....” “一百二十亿两次.....” “一百二十亿三次.......” 终于,一锤定音的刹那,季云笙终于松下一口气。 会场内相机的光芒闪动,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脸上扬起胜利者的微笑,目光落在前面裴忌的背影上。 裴忌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侧脸淡然。 季云笙心头的那阵阴霾不知怎的忽然加重了。 然而,就在此时,身旁助理的电话响起。 接起电话,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助理的脸色瞬间变得毫无血色。 “季....季总。” “怎么了?” 助理的声音颤抖:“我们造假的资质证明和申请文件,被管理部门突然抽查了.....银行那边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要收回五十亿的贷款。” 季云笙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 “你说什么?” “还有董事长,让您马上给他回电话....” * 会场外。 裴忌单手插兜站在门口,神情是难得的放松。 他沉声说:“傅总,今天的事多谢了。” 傅北臣淡声道:“不必客气,我是看在我太太的面子上。她很喜欢时小姐。” 裴忌勾了勾唇。 傅北臣没再多说,随即弯腰上车:“先走了。合同下次签。” “好。” 傅北臣刚一上车离开后,裴忌转过身,就看见一脸阴沉的季云笙站在身后,目光阴郁得如毒蛇一般。 事已至此,季云笙终于明白了。 今天的一切,都是裴忌和傅北臣联手给他设下的局。 逼他高价竞标,向相关部门举报,最后让银行收回贷款,资金链彻底断裂。 这一块地皮,让他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整个豫星。 一夕之间,全都完了。 果然,还是那个裴忌。 -- 第145页 致人死地,不留退路。 季云笙眉眼阴沉,忽地冷笑一声:“裴忌,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裴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漠然冰冷,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 “季云笙,失败的人,没资格叫嚣。” 话音落下,季云笙的脸色彻底变得铁青。 安静片刻,他却忽然笑了。 “就算你赢了我又怎样,你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闻言,裴忌目光一凛,冷声问:“你说什么?” “你真的以为,当初她离开你,只是因为她父亲的死和你的父亲有关吗?” 裴忌动作一僵。 “你就从来没问过她,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受伤的吗?” 他紧紧盯着裴忌的眼睛,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而狰狞,透出一阵快意。 “是因为你啊,裴忌。” 第50章 宝贝,帮我解开。…… 深夜12点。 夜才刚刚开始,北城的一家酒吧夜店里,音响戾里播放着的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美女在高台上左右摇摆舞动,乌烟瘴气。 卡座里,慕思远已经喝得两眼迷离,大着舌头和一旁坐着的男人 “我说你吹的吧,你还认识那个大明星时鸢?” “我骗你干什么,裴忌,知道吧。就是那个裴氏集团,他也就是踩了狗屎运,当时在我们那个小破地方,他过得连狗都不如,人人喊打,差点给我跪下。最后都得靠时鸢一个女人护着。” “你就在这吹牛逼吧。” “你是不知道,当初时鸢求着我放过他......” 慕思远说着说着,还没等说完,就已经彻底醉得在沙发上睁不开眼,浑然没有发现,不知何时,酒吧里的音乐停了,刚刚还无比嘈杂喧嚣的环境里突然变得安静下来,舞池里摇摆的男男女女全都不见了。 酒吧被人清场了,气氛死寂中透着一丝诡异。 迷迷糊糊中,慕思远终于醒来。 “音乐呢?音乐怎么停了!” 他躺在沙发上,一边稀里糊涂地喊着,浑然不觉身边的危险。 下一刻,大桶的冰水迎头泼下。 混杂着冰块的冷水顺着脖颈滑进衣服里,刺骨的寒,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 冰块化在脸上,糊住他眼前的视线,慕思远费劲巴力地睁开迷蒙的眼,就看见面前不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光线昏暗,男人的面容隐在阴影中,神情冥冥不清。 还没等慕思远看清他的脸,就听见一道冰冷薄凉的声线响起。 “继续泼。” 一旁的保镖点头应下,没给慕思远任何反应的机会,随即又是一桶冰水毫不留情地迎头浇下。 “哗——” 慕思远被水呛得连声咳嗽,狼狈地从沙发上滚到地下,冻得牙齿都开始打战,这回酒算是彻底醒了,也终于看清了面前的人。 他的冷汗大滴大滴顺着额头滴落,头皮开始发麻。 “裴....裴忌.....” 裴忌轻笑着起身,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冰冷得宛如在看一团死物。 他抬脚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人。 “终于认出我了?” 慕思远的身体抖得像筛子一样,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裴忌抬手,慢条斯理地摘掉腕表,还有无名指上的戒指,动作缓慢而优雅,却莫名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他的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青色的血管在光线下清晰可见。 慕思远看着他的动作,瞳孔一阵紧缩,舌头吓得打了结。 “你...你要干什么.....” 他轻笑着反问:“你说呢?” 然而,下一秒,裴忌唇边的笑容消失,声音冷厉骇人。 “摁住。” 一旁的保镖迅速动作,一人一边控制住慕思远。 还没等慕思远开口求救,没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嚎叫。 裴忌眉眼阴沉,眼尾猩红,一脚猛地踹向他的胸口。 慕思远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连喘息都成了困难。 他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宛如恶魔化身的男人,心中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间,他对上那双漆黑冰冷的眼,忽然觉得,裴忌可能真的想要了他的命。 慕思远真的害怕了,他颤抖着想往后退,下一刻,头就被死死按在那里,动弹不得。 裴忌蹲下身,唇边噙着淡淡的笑,眼底冷得发寒。 “来,给我讲讲,当初都和她说什么了。” 他的嗓音低哑而危险,慕思远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极度收缩,嘴唇毫无血色,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裴忌的唇角满意地勾起,眸中情绪晦暗难辨,让人心惊。 “说错一个字,你应该知道后果。” * 五年前。 那时候在南浔,慕思远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混混。 和裴忌不同,他不上学,整天拿着父亲寄回来的生活费混迹各个网吧,台球厅,虚度光阴,却成天想着成为这个小破镇子里最大的混子老大。 他最看不顺眼的,就是裴忌。 慕思远不明白,像裴忌那样的人,出生连自己的爹都不知道是谁,亲妈还是个疯女人,公交车,就活该被所有人啐上一口,和他一样,永远活在阴沟里,永远都是那条见不得光的蛀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裴忌长了一张让女人趋之若鹜的脸。 -- 第146页 可偏偏,裴忌的骨子里好像就是和他们这帮人不一样。 明明混得要命,却整天狂得不可一世。 同样是整天泡在网吧里打游戏,可裴忌却能靠这个赚钱。不仅如此,打球,打架,他们没一样比得过。甚至连时鸢,他们做梦都不敢肖想的时鸢,居然也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那帮人里,没一个看裴忌顺眼。而年轻气盛时因为各种原因生出的憎恨和嫉妒,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长成扭曲的参天大树,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直到那件事儿发生了之后。 他爸死了,慕思远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经济来源,甚至一分钱赔偿都没要到。知道罪魁祸首居然是裴忌的父亲,慕思远才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 能把裴忌一起拉进泥潭的机会。 往后的日子,他一天也不想见到裴忌好过。 终于,在慕思远的不懈努力下,所有人都知道了,裴忌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连时鸢的父亲都是被他爸间接害死的。 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时鸢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远离裴忌。 大概是因为她和她那个因为救人而死的父亲一样。 太善良,太干净,也是会被人讨厌的。 尤其是,她选择和裴忌搅在一起。 之后的生活里,慕思远找到了新的乐趣。 裴忌在修车厂打工挣钱,他就带着一帮小混混去闹事儿,直到修车厂老板把裴忌开了为止。 他走到哪,慕思远就跟到哪。 反正他的人生早就废了,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看着裴忌这个罪魁祸首的儿子好过。 他算是发现了,裴忌这人,以前打起架来都是往死里打,活生生一个不要命的疯子。这样的裴忌,慕思远以前可不敢惹。 可后来,慕思远忽然发现,裴忌好像学会了克制和隐忍,打架也有所收敛,会努力地避免让伤口落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因为他有了软肋。 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慕思远也曾经带过一群混混去堵他,可他发现,裴忌这人一身的硬骨头,好像怎么都打不碎一样。 直到季云笙那天找到他,教会了慕思远一个道理。 想杀人,要先诛心。 对付像裴忌这样的人,就算你想办法逼着他跪下,也折不断那一身傲骨。 唯一能真正毁了裴忌的人,是那个亲手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女孩。 于是,慕思远找到了时鸢。 他和时鸢说,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裴忌好过一天。 无论裴忌走到哪,他都会是一个让裴忌永远无法摆脱的阴影,他会让裴忌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自己父亲犯下的罪。 总归人生已经烂了,能拉上一个人陪葬,当然再好不过。 慕思远亲眼看着,在他用阴毒的语气说出这些时,时鸢的脸色是怎样一点点地苍白下去。 她的心太软了。 和裴忌一样,她也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们就是彼此最大的软肋。 是命里的劫,逃不过的。 她比谁都想看见裴忌干干净净地活着,不再被那些过往的恩怨拖累纠缠,拥有崭新明亮的人生。 在时鸢的心里,或许她自己也觉得,她是他的牵绊。 于是,不出慕思远所料,时鸢答应了。 那天,慕思远躲在暗处,亲眼目睹他一直想要看见的一幕。 看见裴忌千辛万苦打工攒钱买来的那条手链被扔在地上。 看见那个狂妄得不可一世的裴忌,背脊在雨中一点点弯了下去,再也没了生气。 那天,裴忌没看见的是,在他离开之后,时鸢捡起了那条手链,一个人在大雨里,哭得泣不成声。 那之后的不久,裴忌走了。 他离开了这个困了他十八年的地方,摆脱了那些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而时鸢,其实过得并不好。 也许是因为那天裴忌离开时的模样,让她开始无数次地怀疑自己,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也让她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 也可能是因为,父亲离世,奶奶重病,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整天日夜颠倒地守在医院里,好像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不过是一直在强撑罢了。 就在季云笙告诉她裴忌离开的那天,她一个人找遍了南浔所有的车站,却始终没有见到那道身影。 就在她魂不守舍地从车站里出来时,马路上,一个醉酒的司机驾驶着轿车闯了红灯,朝她疾驰而来。 那天,她只能在心里同他告别。 也和自己曾经坚持多年的梦想告了别。 * 11月26日,早上八点。 闹钟准时响起。 时鸢拉开窗帘,看见外面密布的乌云,没忍住轻叹了声。 原本还想着,今天是他的生日,要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就好了。 心情也仅仅低落了半秒,时鸢便走去卫生间洗漱化妆。 往常没工作的时候,她几乎都是淡妆或素颜,而今天,时鸢坐在化妆镜前,一反常态地折腾了快两个小时。 化完妆,时鸢又从首饰盒里拿出了那条昨天刚取回来的手链。 手链被修复得很好,看不出什么断裂过痕迹,几枚细细的黑钻点缀其中,包围着莹白的珍珠,黑白两色交织缠绕,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 第147页 她将那条手链带好,便出发去了蛋糕店。 到了地方,甜品师热情地出来迎接她,又拿出一本厚厚的图册,让她选款式。 因为是第一次DIY做蛋糕,时鸢没敢选太高难度的图案。 来回翻看了几遍,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款蛋糕上,眼睛蓦地亮了亮。 “就这个吧。” 做蛋糕最难的或许就是抹面,时鸢第一次上手,挤奶油霜的时候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下,一个蛋糕就废掉了。 重复试了好几次,人生中的第一个蛋糕终于艰难诞生。 时鸢累到腰酸,走出蛋糕店的时候,太阳都落了山。 天空中仍然乌压压的,乌云不散,秋叶席卷,厚厚的云层积蓄在一起,仿佛在酝酿着一场瓢泼大雨。 时鸢回家的路上顺带把那个画废了的蛋糕给洛清漪捎了过去,也算没浪费。 路过家附近的超市,她又进去买了一堆菜,大包小包拎回了家里。 把买回来的菜放下,时鸢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才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手机。 点开聊天界面,最后一条记录还是他昨天下午回的那条。 然后就再没有新的消息了。 时鸢不自觉蹙了蹙眉,不知怎的,心中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顿了片刻,她的指尖轻触屏幕,敲下一行字。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消息发出之后,时鸢又抱着手机等了一会儿,手机依然安安静静的。 一直到时针指向六点,时鸢终于决定不等了,放下手机起身去做菜。 煲汤的间隙,她把蛋糕放进冰箱,紧接着就听见电话响了。 时鸢一只手的手套都没来得及摘,连忙接起电话。 “裴——” 下一秒,洛清漪的声音传过来,时鸢还没说出口的话瞬间止住。 电话对面,洛清漪明知故问:“怎么,在等谁的电话?听见是我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时鸢掩住失落,只好转移话题道:“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 洛清漪:“这不是为了报答你送我的那块失败蛋糕,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一会儿快递就到,你记得签收一下哦~” “什么礼物.....” 时鸢的话还没问完,电话就被对面挂了。 很快,门铃响起,时鸢只好放下手机走过去开门。 快递是一个很大的纸箱,外表看不出是什么,神神秘秘的。 正当她起身翻出小刀,正要拆箱的时候,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声。 这回终于是他了。 时鸢唇角弯起,看见回复的消息,还未绽开的笑容忽然凝了下。 「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 盯着那两个字出了回神,时鸢心头的那阵不安感越来越重。 她拨出电话,连续打了几遍却都打不通。 电话里只有听了让人心焦的忙音。 一直到时针指向晚上九点,时鸢只好给周景林打电话,询问裴忌有没有回来。 电话那头,周景林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周景林还是开口答:“时小姐,裴总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去找您了。” 时鸢一愣:“你说什么?” 挂掉电话,她又拨通了裴忌的号码。 这一次,忙音响了许久后,电话终于被人接起。 时鸢急忙开口,担忧问:“裴忌,你在哪?” 电话里,无人回答,听筒里只传出噼里啪啦的雨声,还有他的呼吸声。 一种预感忽然在心里升起,时鸢忽然抬脚跑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树上的树叶早已被拍打得什么都不剩了,雨水层层冲刷着玻璃,隐约能窥见雨幕中立着的一道身影。 固执而沉默,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握着手机, 时鸢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随手从沙发上拿了一件外套披上,拿起鞋柜旁放着的雨伞,穿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直到她下到楼下,撑着伞冲进雨里,才终于看清了他。 十一月末的天气里,他却像是不知道冷似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而此刻早已经湿透了,也不知道他究竟站在雨里淋了多久,狼狈不堪。 刚一走近他,时鸢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和酒气。 听见脚步声,他终于慢慢抬起头。 被雨水打湿的黑发垂在额前,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坠满了隐忍着的情绪,眼尾被逼得泛了红,目光偏执而压抑,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时鸢心尖一颤,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的眼睛就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踮起脚给他撑着伞,又气又心疼:“你傻站在这做什么.....” 下一秒,她忽然被人紧紧拥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很紧,力道重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仿佛在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 他的身上很冷,就像抱着一块寒冰一样。 察觉到裴忌的不对劲,时鸢心口一疼,颤声问他:“裴忌..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周围只剩下滴滴答答的雨声,安静得让人心颤。 忽然,时鸢感觉到肩膀处似乎湿润了一处,有些温热,仿佛灼烫在了她的心口。 -- 第148页 不知道是雨滴,还是什么,她不愿去想。 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许久之后,裴忌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 “对不起。” 不知道这两天抽了多少根烟,他的嗓音哑得吓人。 她的身体僵了僵,仿佛猜到了什么。 时鸢抿紧唇,深吸一口气,回抱着他。 她的嗓音轻而浅,忍不住带着一丝哽咽:“没关系的,裴忌。和你没有关系。”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他。 他没有说话,就那样沉默而固执地抱着她。 顿了顿,她又柔声问:“我们先回家好不好,外面太冷了。” 说完,时鸢慢慢从他的怀抱里退出来,转而牵住他的手。 他没有抗拒,一直到上了楼回到家里,时鸢第一件事就是去卫生间拿了一条干毛巾出来,想着先帮他擦干净身上的雨水。 却没想到,裴忌接过毛巾,反而将她拉到了沙发上。 他低声说:“坐下。” 时鸢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穿着拖鞋出去的。 此刻那双棉拖鞋早就被雨水浸湿了个彻底,湿答答地在地板拖出一道水渍。 他蹲下身,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把那双湿透了的拖鞋脱了下来。 时鸢呼吸一紧,看着他沉默冷硬的面容,忍不住开口:“裴忌....” 裴忌轻握着她的脚踝,“别动。” 他拿着毛巾,动作轻柔地一点点帮她把脚上的雨水擦干。 做完这一切,裴忌深邃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脚踝的那处疤痕上。 几年过去,那道疤痕早就淡了不少,可烙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却仍或多或少地破坏了几分本来的美感。 裴忌的指节蜷了下,指腹轻轻摩挲过那一小处疤痕,眼中的情绪又暗了几分。 他的手有些冰凉,微微有些粗糙的触感划过肌肤,时鸢的心都跟着猛跳了下。 他的喉结缓缓滑动,哑声问:“疼不疼?” 时鸢连忙摇头:“不疼。早就不疼了。” 裴忌唇线抿紧,又低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话音落下,房间里安静下来。 时鸢垂着眼,不知道该怎么答。 她想,他是知道答案的。 和他隐瞒她曾自杀未遂的原因一样。 静默半晌,时鸢张了张唇,刚想开口,他忽然起身,欺身压下来。 微凉的唇覆在她的唇上,他吻得用力,舌尖霸道地挤进她的齿关,极具侵略性地攻城略地,滚烫炙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包裹,是从未有过的强势。 她有些招架不住,却尝试着去回应他的亲吻。 察觉到她的主动,裴忌眸光更深,弯腰把她抱起来,走进卫生间。 花洒被他打开,温热的水流倾泻而下,很快便打湿了两人。 雾气渐渐在眼前升起,时鸢浑身发软,手无力地勾住他的脖子,才能维持自己不滑下去。 他的唇一点点往下流连,轻轻啃咬着她的锁骨。 又酥又麻的感觉蔓延至全身,热气氤氲下,时鸢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下一秒,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被他扯开了。 裴忌幽暗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身上火红鲜艳的颜色。 吊带的睡裙穿在她身上,裸.露出来的肌肤白皙细腻,此刻泛起了浅浅的粉色,红色和白色交织,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时鸢看着他的视线一寸寸地在自己身上滑过,慢条斯理的,仿佛在欣赏什么艺术品,目光直接而放荡,被他扫过的每一处都仿佛着了火一般灼烫。 光是这样被他盯着,她已经羞得耳根通红,掩耳盗铃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 淅沥的水流声里,他低沉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这么乖。” 时鸢攥着他衬衫的指尖不自觉收紧,下一刻,她的肩带被挑了下去。 她双腿一软,差点滑了下去,然后就被更紧地拢进他的怀里,紧贴在他的身上,仿佛依附着树的藤蔓,只有这样才得以存活。 他的胸膛很硬,肌肉块块分明,衬衫下的线条早已暴露无疑,滚烫的温度一寸寸渡了过来,色气十足。 骨节分明的大掌握着她的手,慢慢下移,轻轻含了含她通红的耳尖。 他低低喘息着,嗓音低哑而性感,带着丝丝蛊惑的意味,听得她心尖都在颤抖。 “宝贝,帮我解开。” 第51章 好甜 时鸢根本就不会解皮带。 他的耐心极好,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 随着“咔哒”一声,时鸢的指尖像是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 他的掌心隔着睡裙那层滑滑的布料,顺着她的脊背慢慢摩挲。 她不自觉地弓起身子,然而,下一秒,她就浑身一凉。 “撕拉”一声响起,身上的睡裙瞬间四分五裂,五位数的裙子化为破布,飘零着落在地上。 时鸢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抱进房间,放到床上的。 趁着自己尚存一丝理智,她推了推胸前的人,声线不受控制掺杂进一丝嘤咛。 “裴忌...还没吃蛋糕呢....” 床头微弱的光亮下,时鸢看见他缓缓撩起眼,狭长的眼尾微挑起,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眼眸漆黑,里面坠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温柔而缱绻。 -- 第149页 那是近乎勾引一样的目光。 被他这样望着,空气仿佛都变得浓稠起来。 他又俯下头去亲她,含糊道:“一会儿再吃。” “现在先吃点别的。” 时鸢的脸又是一烫,紧接着,他的掌心扣在她的手腕上。 她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问:“我送你的那条手链?” “嗯.....” 其实,是她的一点小心思。 想让他开心的小心思。 裴忌又怎么会不懂。 他没说话,喉结轻滚了下,长指缓缓扣入她的指缝里。 十指相扣的姿势,一丝缝隙都不留。 时鸢忽然就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感。 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挡了。 “裴忌...关灯好不好.....” 接下来的一切,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时鸢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被置于一汪温热的池水里,怎么也找不到实处。 她只能紧紧咬着唇,克制着那一丝呜咽声不泻出来。 裴忌抬手,揉了揉她的唇,掌心扣在她的后脑勺,把她扶起来放到自己的肩膀上,语气轻哄着。 “乖,别咬自己。” 时鸢也不客气,埋头就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宝贝,你好紧。” 他在她耳边低低地喘息着,嘴里一边说着直白又放荡的浑话。 时鸢想去伸手捂住他的嘴。 她的声音都含着一丝哭腔,断断续续的:“你..别说了....” 他的确没再说了。 剩下的话都是靠做的。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水拍打在玻璃窗上,一层接着一层冲刷洗礼。 直到一切归于平静。 时鸢已经累到动都不能动一下,疲惫地睁开眼看去。 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超过十二点。 完了,生日已经过了。 这时,房门打开,裴忌穿着深灰色的浴袍走进来,胸口敞开着,紧实的肌肉线条延伸往下,白皙的胸膛上印有几道浅浅的红印,暧昧至极。 浴袍还是她那天买的,买回来洗完就放在衣柜里了。 他还挺自觉。 正在时鸢迷迷糊糊想要起身的时候,他走过来,眉梢里都透着餍足。 “醒了?” 他刚抽完烟回来,身上还透着淡淡的烟草味,很好闻。 时鸢美目微瞪着他,语气娇嗔:“都怪你...零点都过了,生日没过成.....” 他轻笑,低头去亲她:“嗯,我的错。” 大概是事后,男人都比平常温柔。 时鸢红着脸推开他,刚想掀开被子下床,一阵风就灌了进来。 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又紧紧捂住被子,脸一阵涨红。 刚抬起头,就对上裴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流连片刻,痞气丝毫不掩,有些放荡形骸。 时鸢咬着唇,语气凶巴巴的:“你快去柜子里帮我拿件衣服过来.....” 裴忌抬了抬眉梢,答应得挺利索:“好。” 然而等他回来时,时鸢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衣服,瞳孔顿时一缩。 她结结巴巴的:“你..你拿你自己的衬衫干什么....” 裴忌神色坦然:“你说干什么?” .......... 时鸢还在挣扎:“我不穿。” 他抬了抬眉梢,直截了当:“不穿更方便。” “.......” 她要撤回刚刚那句话。 什么温柔,都是假的!! * 折腾了一通,时鸢还是只能穿上了那件白衬衫。 幸好是按照他的身材买的,长到足够盖住大腿根。 她把蛋糕从冰箱里拿出来,摆到桌上,把蜡烛一根根插上。 裴忌刚抽完一根烟从阳台回来,就看见她穿着白衬衫在餐桌旁走来走去,白皙纤细的腿在衬衫下面晃来晃去,若隐若现。 他微眯起眼,走到她旁边。 桌上,那个小小的四寸蛋糕摆在上面,简单的白底上,画着一朵绚烂的烟花,有些歪歪扭扭的。 裴忌心口一跳,抬眼望向她。 关掉灯,点燃蜡烛,几簇火光映在她的眼底,莹亮动人。 心上忽然陷进一处,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眉眼都不自觉透着一股从前没有的媚态,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说:“快点许愿。” 其实裴忌真的没什么愿望可许了。 他唯一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但见她无比期待的模样,裴忌还是闭上眼。 几秒后,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她笑容盈盈的脸。 他的目光漆黑又深邃,眼底仿佛藏匿着无法言说的情绪,静静地凝视着她。 对上他的眼,时鸢也措不及防地怔了下。 窗外电闪雷鸣,室内温暖如春。 气氛安静而温馨,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流淌着。 这时,电话铃声忽然响起,骤然打破了气氛。 是洛清漪打来的。 问时鸢喜不喜欢她送的礼物。 时鸢这才想起,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个纸箱里的东西是什么呢。 时鸢腿酸懒得走路,于是使唤裴忌去把箱子拿来。 然后,她就看见裴忌的动作滞了下。 这让时鸢更好奇了。 -- 第150页 他面不改色地把箱子放到桌上,时鸢立刻迫不及待地打开。 “里面是什么啊......” 话音未落,看见里面的东西,时鸢瞳孔一缩。 整..整整一箱的..... 气氛短暂安静了两秒。 时鸢深吸一口气,试图挽救一下局面:“我不知道她居然会送这个....” 裴忌神色淡淡:“嗯。” 时鸢抿了抿唇,果断说:“我们先吃蛋糕吧。” “好。”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时鸢不再多想,拿了塑料刀叉,刚想切,身后一道身影覆下来。 细细密密的吻从耳后落下,他的大掌扣在她的腰上,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最敏感的腰窝上。 时鸢有些欲哭无泪:“你..怎么又....” “别辜负别人的良苦用心。” “蛋糕......” “我吃。” 时鸢怎么也没想到,她花费了好大力气打出来的奶油,最后居然..... 滑腻的奶油冷不丁接触到皮肤上,有点凉。 她的双眼越来越涣散,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热气拂耳,他的嗓音喑哑低沉。 “好甜。” 第52章 正文完结 十二月的第一天,《沉溺》剧组全员正式杀青。 也是在同一天里,电视新闻里,爆出有关豫星娱乐的报道。 就在季云笙以高价竞标成功后的不久,伪造的资质证明被检察部门发现,银行以项目风险为由收回高达五十亿的高额贷款,导致重要项目推进受阻,这些年季云笙急功近利,投资的项目不计其数,资金周转本就存在问题。说是灭顶之灾亦不为过。眼下,豫星正面临史无前例的财务危机。 而出售该地皮的温氏地产,亦被查出包庇纵容豫星做假,隐瞒不报,同时存在偷税漏税等违法行为被一并查惩。 此事一经爆出后,温氏地产的千金温书莹也开始遭到网友极力抵制,靠舞蹈家营造出来的高贵人设彻底崩塌。 迫于舆论压力,《舞蹈新星》综艺即日宣布已与温书莹解除合同,将不再邀请她作为导师参与节目录制。 温家千金的星途还未开始,就已止步于此。 而时鸢,在犹豫过后,也还是选择了退出这档节目。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她前段时间在裴忌的陪同下又去医院复查了脚伤。之前拍摄《沉溺》里面的舞蹈戏份后,时鸢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的伤势已经有些恶化。害怕损耗过度,也不想让裴忌担心,她只好选择暂时放弃。 来电视台解约的这一天,时鸢再次见到了温书莹。 与上一次在星崎晚宴见到的时候不同,温书莹面色憔悴,温婉的眉眼也透着几分无力和疲惫。 看见时鸢,她的面色不自然地一僵,似是有些难堪。 气氛安静片刻,温书莹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道:“你现在应该很高兴吧。” 闻言,时鸢蹙了蹙眉。 温书莹笑容自嘲,又喃喃自语道:“为了你,他废了那么大力气,把豫星搞垮了。” 恍惚间,温书莹又想起前几天,她去裴氏集团总部找裴忌求情。 她在楼下整整等了四个小时,最后却连他的办公室门都没进去。 一直在门口等到晚上,她才终于等到男人出来。 温书莹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她甚至提出用自己手中的股份,和裴忌做交易。 只要他愿意收手,放过温氏地产这一次,就可以轻松得到上百亿的利润。这样的交易,对他来说根本稳赚不赔,更何况是对一个商人来说。 可他却连眼都没抬。 连一个正眼都不曾给她。 车窗降下,男人的面容冷戾而绝情,不带丝毫情绪地看着她。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别在她身上打主意。” 话音一落,温书莹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 为了给时鸢报仇,他甚至可以做到对利益不屑一顾。 原来真的有人,生了一副薄情相,却唯独对一人偏执入骨。 而她,从一开始,真心便给错了人。 * 收尾了所有工作后,时鸢正式进入了退休模式。 她还没有正式公开退圈的消息,只是在微博发了一则声明,宣布暂停了近期的一切工作,归期不定。 声明一经发出,无数营销号纷纷开始猜测,最后都一致笃定,她淡出娱乐圈,是为了嫁进豪门当富太太去。可扒了半天,偏偏又没有任何时鸢要结婚的消息透露出来,于是,大部分狗仔又开始了新一轮蹲梢。 《沉溺》剧组还有一段时间才进入宣传期,时鸢便打算在这段时间沉寂下来,好好考虑今后究竟要做什么。 趁着裴忌出差的几天,时鸢自己偷偷跑回了南浔,陪奶奶呆了几天。 好消息是,这些日子里,老人家的身体状况比起从前来好了不少,医生说已经可以准备出院回家慢慢修养了。 这天下午,时鸢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刚要走进家门,就看见隔壁柳奶奶家的小孙子正蹲在门外面壁思过,应该又是因为调皮捣蛋挨训了。 6.7岁大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奥特曼蹲在墙角,哭得好不可怜。 看见时鸢过来,小男孩立刻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喊她:“鸢鸢姐姐。” -- 第151页 奶声奶气的,听的人心都要化了。 时鸢蹲下来,从包里拿出纸巾,动作轻柔地帮他擦干净眼泪,笑着揶揄:“今天又怎么惹奶奶生气了?” 她的嗓音温柔又动听,小男孩立刻开始委屈地自己是怎么挨训的过程讲给时鸢听。 她听得认真又专注,侧脸在阳光的笼罩下更为朦胧动人。 小男孩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冒出小星星。 时鸢模样生得好,脾性也是方圆几里出了名的温柔可亲,周围知道她的小孩子就没有一个不喜欢她的。 小男孩眼睫上还挂着泪珠,语气天真无邪:“鸢鸢姐姐,等我长大可以娶你做老婆吗?” 话题转变的有点突然,时鸢先是愣了下,随即陡然失笑。 还没等她回答,身后就响起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 “不行。” 听见他的声音,时鸢顿时怔住,立刻转过身看去。 身后,那个明明昨天还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已经真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一身西装笔挺,没系领带,颇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散漫随意地倚靠在树上,目光定定地望着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裴忌已经迈步走过来,长指扣住她的手腕,不容置喙地拉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回家。” 时鸢无奈地弯起唇:“裴忌...” 刚一进家门,他就伸手抱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蹭了蹭。 “怎么不见你心疼心疼我,嗯?” 这人怎么醋劲儿这么大。 时鸢有点想笑,可听见他的声线里都透着一阵疲惫,她又心口一软。 她柔声问:“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你说呢。” “你不跑,我追来做什么。” 时鸢噎了下:“.......” 他还好意思说。 要不是他前两天那么.... 索取无度。 她至于偷偷跑回南浔么? 正当时鸢在心里腹诽,整个人的身体却忽然腾空。 冷不丁被他抱到院子里的藤椅上,时鸢吓了一跳:“喂,裴忌....” 裴忌的手臂撑在两边的扶手上,眼神玩味地打量着她紧张的神情。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一边问着,他俯下身凑近她,鼻尖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长睫缓缓撩起。 措不及防地撞进他漆黑的眼底,时鸢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眸底染上丝丝笑意。 “白日宣淫?” 时鸢脸皮薄,被他一逗就红。 她眼睫轻颤,慌乱地就要伸手去捂他的嘴:“你..你能不能别瞎说...” 裴忌勾了勾唇,没再继续逗她,轻提西裤,在她面前蹲下来。 温热的掌心握住她的脚踝,不轻不重地揉捏按摩起来,动作自然而熟练。 他的指腹微微有些粗糙,按在她的细腻柔嫩的肌肤上,所及之处,引起她一阵颤栗,舒服得让人心颤。 时鸢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忽然发现他按摩的手法好像还挺专业的,像是专门学过似的。 这时,他低声开口:“医生说经常揉一揉会舒服一点。” 话音刚落,时鸢一顿,脑中猛然回想起那天,裴忌陪她去医院复查的时候,他出来得迟了些,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时鸢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他低垂着头,神情专注而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 院子里静悄悄的,夕阳渐渐落下,将两道交织的影子拉得很长。 仿佛,再也不会分离。 * 时鸢本来以为,当晚裴忌就会想方设法把她带回北城,没想到的是,他甚至还留在这陪她多呆了一天。 总觉得有什么阴谋等着她呢.... 直到次日下午,时鸢才看见被轰炸了的热搜。 是昨天裴忌在院子里给她揉脚的画面,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被狗仔拍到了。 照片里,向来冷戾张狂的男人半蹲在地上,侧脸线条柔和,正在给坐在藤椅上的女人揉脚。 「终于等到计时夫妇又撒糖了,爷青回。是不是已经偷偷领证了结婚了啊?这生活状态看着也太老夫老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磕死我了磕死我了!!这画面怎么这么美啊救命!」 「话说这难道就是爱情的魔力吗?总裁竟然蹲在地上给她揉!脚!哎!虽然冷酷无情的霸总人设彻底崩塌了,但也足以见得是真爱无疑了。」 「原来霸总真的只是表面上冷酷,回到家里就是妥妥妻奴!!」 「你们等等我,在搬民政局了。」 「姐妹们快告诉我这是已经领证了吧已经领证了吧!!!」 时鸢这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幼稚....” 时鸢当然知道,要是没有他点头,照片都不可能在网络上存在超过半小时。 果然,裴忌轻勾起唇,神色倒是无比坦荡。 他哑声笑:“他们都看见了,我名声毁了,你得负责。” “........” 她可不可以合理怀疑他这是逼!婚! 时鸢伸脚就要踢开他,却被他一把握住脚腕。 他眼尾微挑,笑得散漫勾人,目光紧紧噙着她,仿佛一定要她给出个答案似的。 -- 第152页 “怎么办,裴太太,今晚转正?” “........” 她才不傻呢。 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自己卖了! * 转眼间就到了平安夜。 这天晚上,也是时鸢搬到裴忌家里住的第一晚。 她刚把自己的衣服都挂进衣柜里,转头就发现,比起上次她来时,卧室里多了一块厚厚的白色地毯,还有一面换衣镜。 但卧室里是有单独的换衣间的,为什么还要单独再放一面大镜子? 该说不说,地毯的材质确实很软很舒服。 于是时鸢晚上索性拿了个小垫子,坐在地毯上填入学资料。 她已经想好了,既然脚伤暂时还不允许她去做想做的事,那她就先弥补另一个遗憾。 晚上裴忌应酬完回来,身上沾着些酒气,第一件事就是进到浴室里洗澡。 等他洗完澡出来,时鸢坐在地毯上,手里捧着从他书房拿来的电脑,不知道在专注地看什么。 他一边系着浴袍的带子,朝她走过去:“在做什么。” 时鸢的注意力还在电脑上,分神回答他道:“我在看A大和舞蹈有关的专业,我找了一晚上资料,选出了几个偏理论性一点的,但还没想到到底要学哪个......” 裴忌抬了抬眉梢,没打扰她。 然而整整十分钟过去,时鸢还在认真地浏览着网站的信息,完全把裴忌忘在了一边。 很快,他的手忽然从背后,顺着她的衣摆伸进来。 措不及防的一下,时鸢被刺激得浑身一抖,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猫叫似的嘤咛。 裴忌眸色一暗,低下头,轻轻吮吸着她的耳垂,濡湿的舌尖勾勒着她耳尖的形状,滚烫的气息缠绕而上。 他的手忽而重重地用了下力,带着些惩罚的意味:“打算冷落我到什么时候。” “我哪有.....” 时鸢还在试图反抗着去推他的胸膛,却被他吻得越来越没力气。肺部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周围的氧气仿佛都被尽数抽走。 气息浓稠缠绵,交织在一起。 她的目光渐渐涣散,唯一能够直接感受到的是,他近乎吞噬掉她的视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下一刻,她就被他一把捞起来。 他的嗓音又低又哑,一边哄着,一遍遍地叫她。 鸢鸢.... 鸢鸢....... 那天晚上,时鸢终于知道了。 身下的地毯,和面前的镜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每一次,在她即将不受控制地闭上眼的时候,就会被一阵力道逼着睁开。 然后撞进镜子里那双漆黑深邃的眼里。 * 再睁开眼时,时鸢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抱回了床上。 他的手臂从背后环着她的腰,以一种禁锢的姿势将她圈在怀里,睡得很沉。 时鸢轻舒一口气,刚想试图轻轻把他的手臂移开,视线忽然落在他无名指上的那抹亮光上。 这次的距离很近,窗外的月光隐隐照进来一束,让她终于得以看清了戒指上刻着的那行字母。 是她的名字。 看清的一瞬,时鸢顿时怔住。 她一直以为,那天事发突然,戒指应该只是随便买来用来做戏的。 莫名的,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轻轻挪开他的手臂,光着脚下床,蹑手蹑脚地来到书房里。 时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找什么的。 直到她拉开书桌最下面的那层抽屉,看见里面的东西。 里面摆着几瓶药瓶,有的空了,有的是满的。 都是他曾经在吃的,稳定情绪的药物。 时鸢的手在发颤,拿起那一堆药瓶中间的黑色盒子。 打开的一刹那,她不自觉屏紧了呼吸。 黑色的绒布上,一枚流光溢彩的钻戒静静躺在里面,灯光的照耀下,美得让人心颤,不是首饰店里随便就能买到的款式,戒指的内部同样刻着一行小小的字母。 首饰盒的背面,印着钻戒的镌刻日期。 是四年前。 抽屉里还放着一张有些褪色了的电影票。 时鸢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电影票拿了起来。 上面的片名她很熟悉。 那是她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 电影票的下面,还压着一张同样有些年头的海报。 海报的边角已经皱起,是那年南浔中学校庆的节目单。 时鸢记得很清楚。 那年校庆的前一天,他在路边捡到了她的扇子。 她还告诉他,她会在第二天的校庆上跳舞的。 她一直以为,那天他没来。 可手里的这张节目单却真真切切地告诉了她。 他来了的。 夜深人静,书房里,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一声震动。 时鸢直起身,就看见桌上,裴忌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尊敬的时鸢小姐,感谢您历年来对红十字会的爱心捐助。您在今年捐赠的一千万慈善款项我们已经收到。再次感谢您对社会的关爱与善心,善良的人终会得到爱的回报,在此衷心祝愿您身体健□□活平安顺利。 ——中国红十字会。」 之前洛清漪说过的话再次回荡在耳边。 这一瞬间,心脏仿佛被置于一汪滚烫的池水里,酸涩又复杂的情绪翻涌袭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脏,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 第153页 时鸢捂着唇,低低呜咽着,晶莹的泪珠再次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在这个寂静而普通的夜里。 她仿佛,找到了此生唯一的答案。 让她成为一个更加勇敢的人,不再彷徨失措的原因。 是他的爱。 * 圣诞节的这天,北城下了第一场初雪。 温度倒不算特别低,整个世界都变得白茫茫的,光秃秃的树枝上也挂满了晶莹的雪花,马路上行人的脚印很快被新落下的雪花覆盖。路边的圣诞氛围很足,商店门口摆着圣诞树,彩灯闪烁变换不停。 时鸢刚刚办理好A大的入学手续,走出校门时,天空就飘下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劳斯莱斯就停在校门口,时鸢拉开车门上车,却发现裴忌居然不在车上。 她有些奇怪,从包里翻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你在哪?」 很快,他回复。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还弄得神秘兮兮的。 半小时后,车稳稳停在了北城港口。 打开车门的一刹,时鸢看见外面的景色,猛然怔了下。 路旁亮起两行暖黄的灯光,引导着她一路走过去。 通向了港口旁的一辆私人游艇。 直到走上甲板,时鸢遥遥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裴忌的身上穿着很正式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身材高大笔挺,侧脸俊美,线条深邃。 不仅如此,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束火红鲜艳的玫瑰。 时鸢的嗓子有些发涩,脑中慢慢浮出一个猜想。 听见脚步声,裴忌转过身。 他把花递给她,唇角轻勾了勾,嗓音低沉清冽。 “等你很久了。” 时鸢抱着花,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平静问:“为什么..突然送我花?” 裴忌的神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淡声答:“想送就送了。” “噢....” 走进游艇里,时鸢看着那一桌过分浪漫的烛光晚餐,实在很难不多想。 心不在焉地吃完一顿晚餐,她看见裴忌今晚第三次地看了手上的腕表。 见她放下刀叉,裴忌抬起眼,问她:“吃好了?” “嗯。” 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站起身:“那出来吧。” 时鸢深吸一口气,被他牵着回到了甲板上。 放眼望去,海面辽阔得一望无际,夜幕低垂,天空中,雪花如鹅毛般洋洋洒洒飘落下来,恍如置身童话世界一般。 下一刻,大朵大朵绚烂的烟花从海面升起。 时鸢眼也不眨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紧接着,烟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开来,慢慢幻化成了一行字。 ——Don\'t Merry Christmas.—— Marry me. 她怔怔地看着那行字,烟花宛如在她的心口炸开,情绪喷涌而出。 紧接着,裴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个藏了一晚上的首饰盒。 他的神色看起来镇定自若,唯独指腹上被盒子硌出的那道红印,泄露出他此刻不易察觉的那丝紧张。 时鸢就这样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盒子里,是那枚裴忌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戒指。 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好多年。 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很快化成小小的水痕。 他的瞳仁漆黑,眼底只倒映出她的影子,藏匿着一丝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迎着他的视线,时鸢眼眶里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紧接着,她听见他低声问。 “嫁给我,好不好。” 泪水迷蒙了眼前的视线,她哽咽得说不出话,只一下又一下地点着头。 直到那枚钻戒被缓慢而坚定地戴在她的手上,裴忌才终于站起身。 他的眸中深沉一片,像是藏匿着无尽翻涌的情绪,目光缱绻地望着她。 漫天纷飞的大雪中,裴忌低下头,缓缓在她额前落下一个缠绵而温柔的吻。 “在这千疮百孔的人生里,我曾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不幸。 唯独遇到你。 就是最大的万幸。”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