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坠》 第1页 [现代情感] 《欲坠》作者:圆小北【完结+番外】 文案: 圈子里都笑说,这世上能留住昇衍这个浪荡公子哥的,只有香烟和烈酒。 一年后,多了一个陆向晚。 大家都说昇衍着了一个女人的道,烟戒了,酒也不喝,仿佛一个浪荡公子突然从良。 大家都好奇对方是个怎样的女人,能让昇衍跟家里断了往来,为她戒烟戒酒搞慈善。 直到大家终于看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有人问,就那个看似清心寡欲的女人,你看上她什么? 昇衍一派自得其乐,笑得妖孽众生,他认命般耸耸肩,“谁让她掌管我生死呢。” 春日白兰x浪荡公子 *1v1,he *短篇,大概十万出头,开文既全文存稿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其他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阳春白兰x浪荡公子 立意:点石成金 第一章 五月末的北城温度已经开始攀升,人心也开始躁动。 新冶,北城最热闹的夜场。 头顶灯球折射的激光将激昂的场内切割成无数块,昇衍翘着腿坐在卡座上,酒杯随着音乐吊儿郎当地摇着,人却显得兴趣恹恹。 “衍少,来一根?” 昇衍接过烟,对方便主动给上火。 他仰起头深深吸了一口,随后便立即皱了皱眉头,烟雾缓缓吐出,眼神却嫌弃地看向对方。 董杰自然读懂这表情,“你那烟,我哪里有,将就一下呗。” 昇衍这公子哥什么都讲究得很,吸的烟都是定制的。董杰吸过几次,尼古丁含量少,但味道该有的都有,烟草都是进口的,甚至还带着点茶香还是别的什么特殊香味。 昇衍今天难得身上没带烟,正好烟瘾被董杰这口烟给吊了上来,但最后还是嫌弃地将手里的烟给掐了。 香烟和烈酒,这唯二两样让他还有点兴趣的东西,要是这也将就那就太没意思了。 昇衍把灭了的烟丢了,说道,“今天这场子有够无聊的。” 董杰:“次次都来新冶,哪能不无聊,换个场玩玩?” 昇衍看了他一眼。 董杰:“天天玩野的,不时换个口味才有新鲜感。” 昇衍挑眉笑了声,不予评论。 董杰:“正好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口碑不错的小酒吧,里面的一个调酒师被传得传奇又神秘,要不咱们去探探店?反正在这待着也是无聊。” 昇衍可有可无地挑眉。 * “湮灭”,一间隐在北城繁华商圈小巷里的一间清吧。面积不大,装潢普通,甚至没有驻唱,却几乎每晚满座,只因里面的一杯名为“忘忧”的鸡尾酒,和那位钟情于身穿旗袍的女调酒师。 在任何一家酒吧里,都不会找到这样一位与香烟酒精完全格格不入的调酒师。 温婉、安静、随和,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人的攀谈,脸上随时都是愿闻其详的笑意,却又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感,偶然遇到刻意针对她惹事的,她也只是笑笑,然后不愠不恼地换人退下。 闲暇时,人安安静静站在吧台后低头专注擦拭酒杯,就如一株白兰,洁净又安静地盛放着,带着种致命的吸引力,神圣得让人望而却步,不知谁才可摘得。 陆向晚将干净的高脚杯倒挂好,看了眼时钟,临近十点,离她下班还有一小时。 她在这不是全职,工作时间足够弹性,营业时间内她几乎只负责上半场。 今天不是周末,这个点清吧内还有零星几个位置,场内的客人已经人均一杯酒,缠缠绵绵的爵士音乐弥漫。她抬头安静地用目光绕了一圈,锁骨上的旗袍纽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低调的丝质光泽,片刻后,又继续低头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杯子。 这大概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这很好。 将吧台的东西逐一归位后,陆向晚再度将头抬起时,清吧的门便被推开,两个男人从外走进,目光均下意识往吧台方向看来,很快便锁定在她身上。 陆向晚礼貌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自顾自地摆弄东西,随手擦了擦冰锥,为即将可能的调酒而做准备。 董杰进门后第一时间就往吧台方向看去,然后轻佻地弹了下舌头,“旗袍美人啊,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这种小店也能维持这么久。” 昇衍闻言朝吧台方向看了眼。 吧台后的人一身低调休闲旗袍,长发轻挽,低眉垂眼,表情专注而安静,伫立在各色各样的酒瓶中,显得异常违和。 旗袍美人? 他波澜不惊地移开目光,嫌弃他这大惊小怪的模样,无聊到透顶般丢出了句,“也就那样吧。” 酒吧里空余座位不多,昇衍随便挑了个座位坐下,率先拿起酒单扫了一眼,没有一款他看得上,“这就是你说的口碑不错的酒吧?” 他抬眸扫了一眼这家平平无奇的小店,又瞥了眼吧台后面那个女人,点点头,“让我陪你来满足你的美色之欲,也是可以。” 董杰瞬间将自己的目光收回,闻言立刻也翻开自己跟前的酒单,朝这位祖宗介绍道,“旗袍美人是其一,其二是这位美人亲自调的那杯忘忧酒,说比曾经喝过的所有酒都有滋味。” -- 第2页 昇衍看向酒单上的“忘忧”二字,不屑道,“什么鬼,鸡尾酒?” 所有人都知道昇衍历来只喝烈酒,鸡尾酒这东西,在他眼里就是小朋友才喝的东西,鸡肋又无谓,就跟小屁孩爱穿大人衣服一样,过过无聊的瘾。 董杰:“就当个前菜,试试也无妨嘛。” 陆向晚收到酒单子,果然又是无忧。 无忧这款酒,其实并没什么特别,只是她在这里面加了一样东西,一样寻常人都不会去尝的普通东西。 本应十分熟练的流程和动作,却在一声带着怒气的声响而顿了一下,手上的柠檬皮一下压得太过,瞬间一股清新而苦涩的味道迸发。 她看了眼就在吧台前的那桌新客人,然后瞄了眼被对方用力扔在桌边的手机。 大半夜来酒吧喝酒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故事。有人来寻开心,有人来泄苦愁。 随即她手一松,便将手里被压干的柠檬皮给扔了,然后按部就班进行下一步,并没打算为刚刚的小过失而重新做一杯。 陆向晚为两位客人端上酒,作了个慢用的手势。 食色性也,董杰看着从吧台后转出的陆向晚满眼都是惊叹。 一美人,一杯酒,能成为一个酒吧的招牌,也不是没有道理。 昇衍的余光里一人缓慢走近,一抹淡蓝的身影带着别样的酒香从迷糊到清晰,然而唯一吸引他的,是那两杯渐变色的鸡尾酒,和端着酒的那双手。 一个看似温婉纯净的人,一身干净简约的旗袍,手腕却纹了一个不算小的纹身,细细长长,从手腕内侧一直延伸至小臂。 他只是看了一眼,像一串符号,或者一串不知道哪国的字符。 陆向晚放下两杯酒,转身时抬手将濒临掉地的手机往昇衍方向轻轻推了一推,然后无声退下,折回吧台。 董杰自然也看到陆向晚的纹身,不由挑了挑眉,但碍于身旁那位公子哥的低气压,一个字都不敢哼。 昇衍刚才的电话内容他不知道,但无意中瞄到来电显示。昇帆,起昇集团掌权人,昇衍他哥。 一个掌管国内数一数二的国际贸易集团总裁,一个整天泡在酒精和香烟里的浪荡公子。昇家这两兄弟,一个天一个地,不说没半点兄弟亲情的样子,甚至在旁人看来,关系还不是一般的恶劣。 昇衍对于被扔在了桌角的手机漠不关心,端起面前的酒就干脆利落灌了一口,却没想到差点被呛到。 明明是酸甜口的酒,舌根却如烈酒般发苦,从口腔到喉咙都是一种被刺激的感觉,不是辛辣,是一种清凉,清凉到发烫。 那是什么? 他看着这杯酒精浓度明明不高的鸡尾酒,高高扬了扬眉。 “这小酒吧,是有那么点意思。” 陆向晚在交班前看了眼吧台前的那位客人,见对方并未对手上的酒有任何意见,便露出一个笑,默默撤下。 一小杯酒,昇衍喝得不快,直至杯底只剩下冰块,便抬手喊来服务生,想再点一杯。 “抱歉啊,负责这杯忘忧的调酒师已经下班了,今天这酒的供应结束了。” 昇衍闻言下意识偏头看了眼身后,这时吧台后面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饥饿营销,店不大,噱头还真不少。” 服务员仿佛对这方面的茬已经应付得得心应手,“这真不是噱头,忘忧这酒的确只有小晚会调,别的调酒师就算按照方子调,出来的味道也还是不一样。” 昇衍也不是真的有多想喝,就说了句“来杯这里最烈的酒”便挥退了人。 董杰看昇衍心情貌似没什么不妥了,便又随心所欲地聊道,“那调酒师的名字还挺别致。” 昇衍对他的话题有点不耐烦,“你除了女人能不能说点别的。” 董杰闭嘴。 * 翌日,早七点。 陆向晚敞开衣柜,是一排整齐且款式各异的旗袍。她用手轻抚,随即露出一个微笑,这都是出自她妈妈亲手定制的旗袍。 她挑了一条黑色改良款,中式立领,黑纱长袖,正好遮盖住手腕的纹身。腰身略收,裙摆轻盈散开,一处高开叉,里面拼接着香槟色桑蚕丝。 含蓄且包容的东方之美,是母亲生前对服装设计的理念。 她下意识摸了摸领子内测的刺绣,向晚。是她的名字,也是当初母亲创立品牌的名字。 陆向晚看了眼时钟,低头随意将头发挽起,赶在七点半前出了门。 八点多的艺联大学,早课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结伴走向教学楼。 陆向晚九点有一堂中古美术史,此时她走在校道上,裙摆随风轻扬,路过的学生均喊她一声陆老师。 艺联里美院的学生不算多,陆向晚作为美院的老师,名气可不小。 一副长得完全符合大众审美的长相,还有那一身穿梭在现代与古典的气质。就像她的课,中古美术史,一个活色生香的古典东方美人。 一堂早课,一个大阶梯室,几乎满座。 * 昇衍打着哈欠走在艺联校道上,瞄了眼手机里的信息,一路慢晃晃地荡到了一座独立的大楼前。 「昇衍:到了,赶紧出来。」 一分钟后。 「疯子:公开课还没结束,你直接上来三楼大阶梯室。」 昇衍昨晚在湮灭呆到了凌晨,这会早餐都还没吃就被梁子锋喊来,现在他一颗杀人的心都有了。 -- 第3页 三楼就一间课室,隔着虚掩的大门都听到里面虚虚实实讲课的声音。 昇衍手一推,不耐烦地绕着底下的座位绕了一圈,轻易就看见作为旁听教师之一的梁子锋坐在最末一排故作干练老成地朝他打了个颜色。 昇衍翻了个白眼,在脚边的座位坐了下来,困得头疼。 将腿懒懒地伸着,台下讲课的声音柔和得刚刚好,不刺耳也不算乏闷,正好适合补个眠。 昇衍靠在椅背上打了个哈欠,眯眼前随意看向台下讲课的人,困顿的神情瞬间定了一秒。 「昇衍:台下那人是谁?」 「疯子:哪个?」 「昇衍:讲课那个。」 梁子锋看着信息,看了眼昇衍,这是什么废话问题? 「疯子:今天公开课的老师。」 隔了会,梁子锋收到回复。 「昇衍:说什么废话。」 梁子锋:…… 第二章 公开课比既定结束时间晚了十多分钟,陆向晚关掉ppt,学生也陆陆续续离开。 昇衍托着下巴,支在扶手上懒洋洋看着台下合上课本的陆向晚,打了个哈欠,直到梁子锋走过来碰了碰他,“东西在我办公室,走吧。” 昇衍起身,用力扭了扭肩颈,“这什么课?简直无聊到了极点。” 梁子锋:“中古美术史,您老怎么听得懂。” 昇衍挑眉,“美术老师?” 梁子锋:“按你的理解,美院里的所有老师包括我,你也只能统称美术老师了。” 两人拾步走往教师办公楼,刚推门进去没多久,陆向晚便紧接而入。 今天她只有今早这节公开课,这会打算改一下上周的课业作品,完事就能下班了。 梁子锋在陆向晚进门时笑着打了声招呼,“陆老师,课讲得漂亮,我看到副校都频频点头。” 陆向晚说了声谢谢,然后看向梁子锋身旁的昇衍,礼貌地点了点头。 昇衍抬了抬下巴,当作回了个招呼,然后便看着她回到座位,安安静静地低头处理事情。 从梁子锋手上拿到他要的东西后,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梁子锋:“你昨晚做贼吗,现在都快十一点了,有这么困吗?” 昇衍呵了一声,给了个你别管的表情,然后看了眼陆向晚,随即有点意思地问梁子锋,“你们这大学老师,能在外头做兼职?” 梁子锋“嗯?”了声,“倒是没这个规定说不行,怎么?你又想坑我什么?” 昇衍看了眼依旧安安静静低着头的陆向晚,朝梁子锋挥了挥手就撤了。 * 周五晚的新冶,舞池里燥热得几乎沸腾。 昇衍靠在卡座上给杯子夹了两块冰,再添上今晚的第三杯酒。 架着腿,喝了口酒,指尖吊儿郎当地把玩着一根香烟。 昇衍长得帅,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调调,周遭不少形形色色的女人都将目光黏在了他身上。 “嗨,卡座都满了,方便拼个桌吗?就我一人。” 昇衍看着卡座前俯下身靠近他耳边说话的女人,依旧漫不经心地架着腿,指尖的香烟翻了个圈,回道:“不方便,你去别桌转转吧。” 女人从没试过被拒绝得这样不留情面的,神色瞬间凝固得只剩下尴尬。 昇衍身旁的几人顿时起哄大笑了起来,“衍哥还真是不懂风情啊。” “衍哥要是懂风情,这里还有能你的场子吗?” “衍哥是不喜欢刚刚那挂?我帮你物色无色其他的?” 昇衍将烟点燃,给了他们一个眼神,深深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耳边聒噪,懒得说话。 董杰今天很识相,什么都没说。 刚才他可是接到这位祖宗的电话,奉命开车去昇家把人给接走的。 昇衍将烟抽完,把烟蒂一扔,随即起身,“这场子无聊,先走了。” 在座几人纷纷面面相觑。 董杰也跟着起来,“你没开车,衍少去哪?我送你。” 昇衍:“我有的是钱,想打什么车没有?” 被下逐客令的董杰又坐了下去。 * 今天周五,湮灭里一贯地满座,由于小周末客人多,吧台配了两名调酒师,这样一来,工作反倒比工作日轻松了不少。 这会一波高峰过了,陆向晚将手洗净,擦干,然后从吧台下抽出一本布艺素描本和一个小铁盒,这是她在湮灭打发时间的小东西。 她坐在吧台后,抬头看着店内的客人,挑选着今天的模特。 看了一圈,都没有让她想动笔的欲望。 门铃微动,陆向晚下意识转头,推门而入的人有些面善,但她有些脸盲,很少会记住一个陌生人的脸。 这时吧台前的一桌客人正好起身买单,服务员立即为新客人引路。 昇衍一坐下就将手里的手机随意扔在桌上,这动作让陆向晚瞬间联想起来了,是昨晚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客人。 酒单递了过来,拍档朝她挑了挑眉,“果不其然,又是忘忧,交给你了。” 这回的酒没有失手,调得按部就班。 陆向晚将酒放到吧台上按了按铃,然后便低头清洗东西,一分钟后,服务员趴在吧台上喊她。 陆向晚抬头,刚刚递出的酒被重新端了回来。 对方一脸无奈,“客人说这酒的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样,要换。” -- 第4页 陆向晚偏头看了眼吧台前的那个男人,“我重新调一杯。” 搭档有些想笑,“味道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听有人挑你忘忧的刺。” 陆向晚也笑,“这位客人口味有点特别。” 喜欢苦和辣。 第二杯重新调的酒终于没被驳回,陆向晚将东西清洗好,坐回到高脚椅上,突然有了动笔的兴趣。 男人正好侧身靠在椅背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周身气场都能轻易让人感知到那人心情似乎不怎么样,近乎于生人勿近。 一个故事性很强的人,一个很好的模特。 针管笔沾上水彩,轻易勾勒出男人的身形轮廓。 何为忘忧,为何忘忧? 昇衍向来只管喝酒,不懂品酒,这杯鸡尾酒却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想品出些什么。 一杯酒见底,他转头看了眼吧台,那女人已经没了身影,他便举手叫来服务员,换了杯烈酒,但却越喝越无聊。 接近凌晨一点,昇衍招手,“结账吧。” 服务员笑道:“您今晚的酒已经被买过单了。” 昇衍皱了皱眉头,“什么?” 服务员:“是我们的调酒师请您喝的,您是今天被她挑中的幸运儿。” 昇衍闻言,看了眼吧台,“调酒师?哪个调酒师?” 服务员:“她已经下班了。” 昇衍也不继续问,起身抬了抬下巴,“那谢了。” 接下来的两天,昇衍接到去新冶的电话都拒掉了。 “怎么回事?这是要改邪归正吗?” 昇衍不以为然地嘁笑了声,“新冶我早去腻了,你们爱去去。” “哎哟?那是找到别的好地方了?带兄弟去玩玩?” 昇衍勾着调子丢了句,“你们去,玷污了那地。” * 周一晚。 陆向晚交完班,站在吧台后,按了泵免洗消毒液抹了抹手,然后开始拿起贴在桌面的酒单开始调酒。 手摇杯往返晃荡,陆向晚抬头看了眼场内,然后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她素描本里最新的那个模特。 她看了眼对方的桌号和收到的酒单,还是无忧。 她暗自弯了弯嘴角,开始为其特调一杯特殊口味的无忧。 待忙完一波后,陆向晚一抬头,服务员就趴在吧台前笑着给她递了一张酒单,“新order~” 陆向晚接过看了眼,67号桌,无忧。 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应的客人,桌面上那杯无忧还剩一半。 服务员笑着给她眨眨眼,“这杯无忧是那位客人请你的。” 陆向晚:“请我?” 服务员点头,“他说欠你一杯酒,这回还给你。” 陆向晚愣了一秒,然后释然地笑了,“我还是第一次上班给自己调酒呢。” 她每次在酒吧里画画时,都会给她画中的模特免一杯酒钱,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次被对方“还”回来的。 在给自己调酒时,她想了想,压柠檬皮时特意使了点力。 一个空的高脚杯,轻抿了口,酸甜、苦涩、呛而辣。 “到底加了什么入口最后会这么辣?” 陆向晚抬头,一人正坐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吊儿郎当地撑着下巴,手中一根香烟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挑了挑眉,盯着她手中的那杯酒。 陆向晚先是朝他举了举酒杯,“谢谢。”然后再礼貌回绝他刚刚的问题,“至于配方,酒吧有规定,不能外泄。” 昇衍不以为然,“出个价格?我买得起。” 陆向晚:“那恐怕要买下这个酒吧才行了,毕竟是我们老板下的命令。” 昇衍一听,撑着头歪向一边,下巴一抬示意,“你们的老板?” 陆向晚看着他笑了笑,点头,“老板之一。” 昇衍表情纨绔,“可惜我最讨厌的就是做生意,要是哪天我改变主意了,也可以考虑考虑将这里买下来。” 陆向晚在酒吧里久了,形形色色过来或搭讪或倾诉的遇过不少,但一开口就扬言要把这里买下来的,眼前这人还是第一个。 这种吊儿郎当的轻狂,比正儿八经谈志向的人更拥有可信度。 陆向晚笑着点点头,“那到时我或许能继续为新老板效力,调一杯无忧。” 昇衍:“为什么无忧叫无忧?” 陆向晚将问题抛回去,“这酒你尝到什么味道?” 昇衍:“入口酸甜,舌根苦涩,入喉辛辣。” 陆向晚:“酸甜苦辣。” 昇衍似乎听懂了话中意。酸甜苦辣,人一生的滋味都被握在手里,还有什么值得忧愁。 昇衍瞬间笑出了声,低低沉沉,肆意又张扬,陆向晚随即也跟着嘴角泛笑。 昇衍跟她点了杯威士忌,随意跟她碰了碰杯,“有意思,有空再来要杯无忧。” 陆向晚:“欢迎。” 随后她又添了句,“我周末不怎么排班。” 昇衍不以为然回了句,“知道啊。” 陆向晚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昇衍喝酒很猛,一杯烈酒几乎一口闷,起身走前突然像来了兴致一样发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十分唐突的问话,就像以往她在这遇到过的那些纨绔子弟,可眼前这客人即使一直吊儿郎当,却没有丝毫轻浮。 -- 第5页 “向晚。” 昇衍挑眉。 湮灭是间小清吧,禁烟标志贴得哪哪都是,昇衍在刚才跟她说话时烟瘾就犯了,这时他临走前将手中的烟咬在嘴里,礼尚往来丢了两字:“昇衍。” 陆向晚看着男人走向门口的路上手里已经摸出打火机,直到打开店门那一刻就迫不及待地点上。 昇衍抬头将烟雾缓缓吐出,眼睛微阖,不羁又性感。 陆老师,陆向晚。 有意思。 第三章 五点整,艺联下课铃响。 陆向晚结束了今天最后一节课,看了眼手机,一条信息正好弹了出来。 「王姨:我把你手机号给对方了,我侄子他人真的不错,待会你们好好聊,当认识个新朋友。」 陆向晚无可奈何地回了个好字。 王姨是她母亲的老同学,之前在母亲的工作室帮过不少忙。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大概害怕她活得太孤单,隔三岔五就热衷于给她拉红线,还有越挫越勇的趋势。 因为晚上还有兼职,所以吃饭的地方就约在了湮灭附近。 王姨之前就跟她疯狂安利过自家侄子。28岁,海归,书香门第,金融高管,人也长得一副事业有成的模样。 陆向晚到了餐厅,根据王姨给她发来的照片,目光绕了两圈,脸盲的她愣是没认出来,直到一男人无意中抬头捕捉到她,才抬手唤了附近的服务员给她带了过去。 陆向晚:“你好,我叫陆向晚。” “我知道,我舅妈恨不得天天把你挂嘴边了。”对方爽朗地笑了笑,然后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洺永,很高兴认识你。” 陆向晚心想,还好,这或许是她被王姨安排的最不尴尬的一次“交友聚会”了。 不过这回还是要辜负王姨的好意了。 她接过对方递来的水,疏离地笑了笑。 她对谁都没有想要打破现在这种生活都打算。 * 昇衍靠坐在卡座里,桌上的牛排泛着血色的汁水,手边的酒已经见了底。 他几乎是在那个穿着改良休闲旗袍的女人走进餐厅那一刻就看见了对方,对方在门口处站了会,然后直直朝他方向走了过来。 他没打招呼,但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走近的人,然而对方完全忽略落在身上的目光,落座在他前面的卡座,一个衬衫西裤的男人跟前。 他本来已经打算离开,这会他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招手直接点了一瓶白兰地,光明正大地欣赏着正对面的两人尬聊。 * 大概是海归,陈洺永为人爽朗又幽默,尺寸拿捏得很好,这是顿让人很舒服的晚餐。 都是都市男女,对方的心思没有刻意隐瞒,陆向晚有些头疼,这是王姨的侄子,不好拒绝得太直接。 陆向晚:“你平日里工作忙吗?” 陈洺永想了想,苦笑道:“金融行业,的确会有点忙。” 陆向晚:“我平日里也挺忙的,忙到连日常社交都有些困难,就更不敢想别的了。” 陈洺永闻言,若有所想地看向她,然后笑道,“看来大学老师比我想象中要忙啊。” 陆向晚摇头,“我平日里没课的时候还会在网上接点画画的私单,下班后会去兼职,每天除去睡觉的时间外,几乎都已经排满了。” 陈洺永有些惊讶。 陆向晚朝他笑笑,“我的生活跟你想象中很不一样是吗?” 陈洺永:“是为了……?” 陆向晚:“钱。”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钱对我来说很重要,我需要钱,所以如果没有别的能满足我需求的东西出现,短期内我会一直维持目前的生活。” 昇衍靠在椅背上摇了摇酒杯,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眼陆向晚对面表情微愣的男人,不厚道地笑了。 * 九点十分,湮灭。 昇衍推门而入时陆向晚正手持双头量杯往手摇杯里倒了两杯龙舌兰,腰背直挺,头微低,长发虚绾,姿态优雅。 昇衍直接朝吧台方向走去,坐在高脚椅上手敲了敲桌子,“随便来杯酒。” 陆向晚抬头,正好将手上调好的酒递给服务员,再朝这位熟客点点头,“好。” 昇衍看着陆向晚在跟前安静又利落地调着酒,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现烟瘾又犯了。 “你调的是什么酒?” “没有名字,一时的灵感,随便调的。” 昇衍听了,烟瘾没下去,酒瘾又被勾了起来,他突然勾起唇笑了,觉得自己还真像个瘾君子。 陆向晚在他面前放了个杯垫,随后把酒放上,作了个慢用的手势。 昇衍竟然有些迫不及待,但入口后却皱了皱眉,下一秒就看向对方。 陆向晚:“你身上酒味不轻,为了避免酒后闹事,我们这都会尽量避免客人在店里酗酒过度。” 昇衍哈了一声,“所以给我调了杯儿童软饮。” 儿童软饮? 陆向晚闻言不由也笑了起来。 下一秒,昇衍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块手帕,折成方形,丢在了桌上。 这是她刚刚落在餐厅的方巾,她回到酒吧才发现,可已经到了交班时间,没时间回去拿。 陆向晚有些愕然,“这……?” 昇衍:“刚刚在餐厅吃饭,好巧不巧,坐你后面。” -- 第6页 陆向晚愣了愣,昇衍一手抵着太阳穴,斜撑在吧台上,扬眉评价道,“你的那位相亲对象的确不太适合你。” 陆向晚:“怎么说?” 昇衍:“看他的样子,不太有钱。” 陆向晚闻言,下意识笑了出来。 被听了墙角,还被当面讨论,这样毫不避讳的行为,在对方身上却看不到一点故意冒犯的意思。 好像从第一次见到这位客人,对方周身都是这样肆意潇洒的气场,所有人情世故在他那都是虚无。和他聊天,也会被感染一二。 陆向晚对那顿晚饭的人和事都不予评价,这会只当是一个随意的搭话,“如果遇到有钱的,可以让他来这里帮衬帮衬。” 昇衍:“怎么?你有提成?” 陆向晚戏说,“没有,不过酒吧业绩好了,或许老板会给我加工资也说不定。” 昇衍看了眼她身上的旗袍,蚕丝拼接,做工精细,“你很穷吗?” 陆向晚真的有点想笑,她嗯了声,“在某方面,是有点。” 昇衍嗯哼一声,“你一共打了几份工?” 陆向晚:“不少。” 他挑眉,手指漫无目的地晃了晃酒杯,再次打量着对方那一身旗袍,然后目光停在手腕处露出的细长纹身。 “会跳舞不?” 这客人跳跃的思维让她也有些招架不住,“跳舞?” 昇衍:“你要是会跳,我这有个一天的兼职,雇主大方,适合你。” * 周末早上,陆向晚收到了一个同城快递,拆开快递先是掉出一张纸,是今晚“上班”的时间地点,然后她掀开剩余的那个巨大盒子,随即愣住。 盒子里是一件旗袍。 陆向晚抚摸了下旗袍的面料,织锦缎为底,桑蚕丝在上勾勒出暗纹,这不是机器批量生产能出来的做工。 她喜欢旗袍,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她母亲,还有一部分,是来自于很多年以前的一部电影。 电影的剧情她已经不太记得,但女主角身穿旗袍与男主站在破败教堂里的场景她始终念念不忘。 自从她母亲去世后,她就没穿过这么传统正式的旗袍了。以前她母亲总让她当试衣员,她此前穿过的所有正统旗袍都是母亲曾经的客订。 陆向晚将旗袍从盒子里取出,小心展开,走到落地镜前,微微出神。 因为晚上的约定,她将今天原本的家教安排挪到了明天。 傍晚六点,她穿上今天寄来的那件旗袍,准时来到纸上写着的地点,一个五星饭店的宴会厅。 宴会厅内熙熙攘攘已经到了不少人,看上去似乎有个活动,或者是个派对。 陆向晚停在门外没进去,早上快递盒里的纸片上还留了一个手机号,这时她拨通了那个号码。 “喂。” “您好,我是……” 陆向晚自我介绍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打断了她,“我知道,你到了?” “对,我在宴会厅门前。” “你直接进来就行了。” 宴会厅很大,大家都穿得很正式。陆向晚在酒吧工作久了,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眼光多多少少有所练就。 参加这场宴会的人,看上去都是上流社会的人。 刚刚电话里头那人很快就把电话挂了,她这会都不知道怎么和对方接头。 “挺准时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是莫名熟悉的吊儿郎当的语调。 陆向晚转过身,有些惊讶,“原来你也在?” 她在酒吧见到昇衍的几次,对方都是一身随意到极致的穿搭,即使穿着一件白衬衫,纽扣也要解开两颗。 这会对方却是一身妥帖的西服和皮鞋,不过依旧是一派浪荡不羁的调调,反而更添了几分潇洒倜傥。 今晚的事是由对方牵头的,那么对方出现在这也十分合理,不过刚刚他说的是“挺准时”。 陆向晚:“你就是那个大方的雇主?” 昇衍双手随意插着口袋,闻言勾起唇角,颔首,“我大方在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你先随意逛逛,现在还没到时候。” 昇衍靠在吧台前,手中拿了杯酒,灌了口,但其实他此时更想来根烟。 今天他家的宴会,圈子里的人不少都在宴客名单里,这会身旁人碰了碰他,“刚刚你说话那女的,眼生啊。” 昇衍:“所以呢?” “你的人?原来衍少好这口?”那人远距离品了一品,“啧,难怪,你会看不上新冶里那些妖艳货色。” 昇衍姿势闲散,仿佛一个游手好闲的斯文败类,此时也看向远处的陆向晚。 那种正统的旗袍,别人穿上大多妩媚,可那人温婉素雅的气质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安安静静站在一处,就像是一缕朝阳透过晨纱,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 昇衍:“她不是我的人。” 昇衍扬起一抹笑,笑得性感又妖孽,“我是她的客人。” 第四章 时间刚过六点,宴会厅内突然一阵热闹。 陆向晚看向从门外走进的几人,明白这应该就是今天宴会的主人翁了。 不过她猜不到的是,今天这没有什么活动,也不是什么派对,而是一个宣告继承权的仪式。 起昇集团,旗下一条高端服装线“旭”在国内外都享誉盛名,其中最出圈的就是他家的高定旗袍,无数女星穿着拍过杂志走过红毯,陆向晚自然知晓。 -- 第7页 起昇集团的董事长昇志国正式退休,由长子接手,如果她没听错,应该叫昇帆。 陆向晚目光一转,尝试寻找在这唯一认识的那人。 角落边上的吧台前,昇衍正安安静静地斜倚着,手中拿着杯酒,一晃一晃,一如既往的痞子气十足。 陆向晚退出人群,朝吧台方向走去,昇衍目光从远处的台上转到跟前的人,“喝点什么随便点,这里的酒比你那小酒吧全多了。” 陆向晚笑了笑,“工作时间内避免喝酒。” 昇衍闻言瞬间笑出了声,手指点了点杯身,有点意思地重复了她那句,“工作时间。” 陆向晚:“今天你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昇衍朝她举了举杯,“急什么,用得到你的地方快到了。” 陆向晚也就不再多问,另起了一个话题,“那给我寄来这件旗袍是为了……?” 昇衍顺着她的话扫了她这一身,看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讳,品鉴出一句,“穿着好看不就行了?” 陆向晚:“但价格不菲,穿着心虚。” 旭的旗袍,大概第一次被穿在一个平民身上,她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 昇衍:“只是一件旗袍而已,你撑得起,还绰绰有余。” 闲散至极的姿态,公子哥儿的语气,像调戏,又漫不经心。 陆向晚发现这人比初结识时更蒙上一层纱,出于人的本能,总想潜意识伸手去将面前的纱掀一掀。 这还真不像她。 就在这时,一稍显苍老的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 “今天出席的都是相识已久的亲朋好友,除了跟各位告知起昇集团将来的事外,还有另一件事,就是我小儿子的一门喜事,来,让他亲自跟各位宣布吧。” 陆向晚听到身旁的人轻轻笑出了声。 昇衍放下酒杯,朝她挑了挑眉,“来,你也来听听吧。” 陆向晚站在人群的最外围,看着昇衍一步步走到台上,接过麦克风,然后随意地拍了拍,音响瞬间传出刺耳的咚咚声。 陆向晚笑着摇了摇头。 昇衍,起昇集团老董事的小儿子?竟然活得如此随性。 昇衍站在台上,一身西装笔挺,要是安安静静站在那,就是个像模像样的集团二公子,人中龙凤。 陆向晚这会也有点兴趣,想知道对方所谓的“喜事”是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又是什么? 昇衍:“说实话,我也是上周才知道我有这么一个安排,一开始呢,我是极力反对的,我对这件事可一点兴趣都没,谁爱去谁去。” 陆向晚看向昇衍身旁与其十分相像的老人,隐而不发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昇衍:“不过呢……” 陆向晚含笑将目光放回到说话的人身上。 昇衍:“我想了想,觉得这事也还不错,就像我爸说的,就算我再不喜欢,为了家族,为了将来公司的利益,也该学着接受,所以我接受了。” 陆向晚听到这,大概也懂了。 台上的老人面色虽然很难看,但也瞬间松了一口气,朝台下一角投以一个抱歉的笑。 陆向晚透过人群,看到一女人,正目光定定地看着台上的昇衍。 昇衍:“为了感谢昇家这么多年对我这个游手好闲的逆子的容忍,所以我呢,决定改过自新,去……考个研。” ? 陆向晚的表情跟在场所有人一样,考研? 昇衍:“学校我也选好了,北城艺联,专业呢我还在想,视觉传递或服装设计,再不然就学下工商管理,这样以后也好帮帮咱家公司的小忙。”他转过头挑起嘴角看向隔壁的人,“对吧?爸爸。” 昇衍:“对了,听说今天为了庆祝我跟我哥的“喜事”,接下来还有一支开场舞需要我跳是吧?舞伴我也带来了,咱艺联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那么接下来各位请便了。” 语毕,昇衍就直接从台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人群外的陆向晚,随着清淡的钢琴声直接就牵起对方的手,“开始工作了,陆老师。” * 一舞结束时,昇衍直接揽过陆向晚的腰,忽略自家父亲和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直接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转出大门搁在腰间的手就撤了,陆向晚看向他,对方一副痞子模样正脱下西装,扯开衬衫的两颗纽扣。 看见陆向晚看着自己,挑眉耸了耸肩,“抱歉啊,那种社交舞我压根不会跳,不小心踩了你几下。” 陆向晚笑着叹了口气,“貌似不止几下。” 昇衍:“见谅一下吧,尽力了。” 陆向晚:“我感觉今天我存在的意义不大。” 昇衍笑了笑,“是不大,不过可以让我那老头更加生气,那也不错。” 陆向晚对对方的私事和家事不予评价,对于今晚宴会原本的用意和他在台上说的话,她也没发问。 两人走出饭店门口,昇衍将西装甩在肩上,“请陆老师吃顿工作餐吧。” 陆向晚:“还包餐,果然大方。” 昇衍不由大笑,心情貌似极好。 * 翌日。 闹钟准时响起,陆向晚洗漱后将昨天的那件旗袍从衣架上取下,织锦缎和蚕丝都需要专业的洗护,正好她都有。 将旗袍洗净,垂直晾好,然后看了眼时间,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 第8页 朝涟区一高档小区,陆向晚熟稔地按响门铃。 “来了?” 陆向晚:“临先生。” 临安檐侧过身,“小杰还在吃早餐,我弄多了份,你也一起吧?” 陆向晚笑着说,“临先生的早餐每次都会多出一份。” 临安檐笑了笑,并不反驳。 餐桌上,临安檐为陆向晚倒了杯温热的豆浆,随后坐下,给小杰涂抹了一片吐司。 陆向晚已经习惯临安檐即使居家也一贯地穿着正式,身材笔挺,衬衫袖口微折,言行举止绅士风度,周身都是成熟男人与生俱来的气场。 她作为小杰的美术家庭教师,每周末一堂的绘画课已经持续了两年。 临安檐当年是母亲的常客,每年固定时间都会到母亲的工作室定制西服。小杰当时还小,她便负责帮对方临时照看着他。 两年前工作室结业,临安檐便请了她当小杰的家庭教师。 “小杰自小患有自闭症,可他很喜欢你,愿意跟你说话互动,所以如果你不介意,希望能请你当小杰的家庭教师。” 小杰现在虽然还是不喜欢说话,但比她见他第一面时那种自我封闭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 临安檐为了避免小杰再度地封闭自我,除了睡觉外,很少会单独将他留在房间,尽量地让他在开放的环境处着,所以她跟小杰的课都会安排在客厅。 临安檐为此特地空出一块地方,专门放置绘画用的各种物料。此时小杰捧着素描板,低头默默画着,笔触凌乱,但专注而安静。 而陆向晚则陪在小杰身旁,将之前干透了的油画调色板用铲子仔细地刮下上面的颜料。 临安檐坐在沙发上,像以往一样,办公的地方从书房挪至客厅。不时从电脑中抬头,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一高一低一大一小,目光沉稳,只片刻便收回目光。 绘画课在临近中午时结束。 临安檐:“我送你。” 陆向晚还没来得及拒绝,临安檐已经将衬衫袖口放下,单手将袖扣系上,再从边柜拿起车钥匙,一气呵成,“小杰昨天说想吃披萨,我出去买顺道送一送你。” 陆向晚无奈,“包早餐,还包接送,这待遇快比我正职还好了。” 临安檐浅笑,“那你不妨一直做下去。” * 昇衍已经许久没来新冶,这会周遭熟悉而狂乱的音乐与氛围让人心头也逐渐躁动。 昇衍挑了个临近吧台的卡座,翘着腿看着手中的酒单,破天荒抬手点了杯鸡尾酒。 众人惊讶,“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点错了啊?” 昇衍将酒单甩下,“大惊小怪什么?” “衍少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清新?上回宴会那女人,温温柔柔的调调,现在连喝酒都喝鸡尾酒了。” 今天聚的人都是圈子里的,不少都是宴会里的人,那天昇衍当众揽着一陌生女人跳的开场舞简直要气死他家老头。 “衍少带劲,刘老和他女儿直接当场愣在了原地,那天你头也不回地走后,你爸立刻就黑着脸去赔罪了。” 昇衍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调酒师为他调着酒,酒上来后,他只看了一眼,却突然没有一点想要喝的欲望,他复而又让人上了一杯威士忌。 “不过衍少那晚的旗袍姐姐,美是极美,可惜就是名花有主了。” 昇衍自酒中抬眸,“名花有主?” “你那天这么高调,自然有人会去调查。背景还是挺漂亮的,名牌大学老师,临安檐的女人。” 昇衍压了压眉,“临安檐?哪位?” “成功企业家啊,不是混咱们这个圈子的,你不认识也不奇怪,不过你是怎么搭上他女人的?” 昇衍挑眉,不以为然地嘁笑了声,“成功企业家的女人?” “怎么?” 昇衍:“会这么穷?” “……啊?” 第五章 除去那天作为工具人的晚宴,陆向晚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这念头正腾起,“哐”的一声,一酒杯就被人用力磕在了吧台上。 一明显有些喝高了的男人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陆向晚,说道,“给我续上一杯?” 陆向晚手上擦拭杯子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服务员,然后平静地将酒单递给对方,“您慢慢挑。” 吴圩眼睛眯了眯,“你想我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语调轻浮地调戏,一看就是个老手。 陆向晚没有接话,闻言点点头,脸上依旧是清淡又疏离的笑,没多久,就为其续了一杯水。 吴圩接过杯子时尾指可以轻佻地碰了碰对方的手,一直含笑看着她,端起杯子直接喝了一口,脸瞬间就皱成一团,“这是什么?” 陆向晚:“柠檬水。” 挤了整整两个柠檬的柠檬水。 吴圩:“什么?” 这会服务员过来,正好有意无意横在两人中间,笑着为其解围,“这位客人,柠檬水有助于解酒,酒吧里无限免费供应。” 吴圩来这之前已经转过几个场了,最后来这就是为了瞧瞧这里所谓的旗袍美人,果然啊,美色比酒更醉人。 这会酒精一上头,别的什么也跟着昏了头。 “解酒就不必了,听说这里有杯招牌到鸡尾酒,是这位美女亲手调的是吧?我就要这个吧。” -- 第9页 服务员:“很抱歉啊,咱们忘忧的调酒师刚刚已经下班了,如果对咱们这鸡尾酒感兴趣,欢迎下次再来品尝。” 吴圩立即偏过身,这才发现吧台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男人,哪里还有什么旗袍美人的身影。 他冷下脸看了眼笑脸迎人的服务员,一口闷气憋着,兴致被活生生打断,当即下意识蹦出了一句粗话。 身为女性调酒师,在酒吧工作这样都插曲并不罕见,司空见惯的陆向晚并没将刚才都登徒子放在心上,临时交班后就从侧门离开。 这条巷子不止藏着湮灭一间清吧,每每下班的夜里,空气仿佛都散着清淡的酒香。 这个点只剩下夜班车,从湮灭去车站走大路要十五分钟,但今天陆向晚出了门却挑了条平日里几乎不走的小路捷径。 她按了按太阳穴。 从下午开始她的头就一直痛着,这会疼得连带着耳朵都发嗡。明早没课,她只想早点回家吃片药后立刻躺上床。 商圈旁的这个小区楼龄已经十多年,环境闹中取静,黄金地段,楼价可不低。 陆向晚从小区花园穿过,路灯坏了小半,安静得只有夏蝉的鸣叫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猫叫声。 走出花园,一盏路灯隐在枝繁叶茂里,地上印出一前一后两个影子。 陆向晚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随即心头一跳,是刚刚在酒吧里那个喝高了的男人。 吴圩当时没了兴致就直接买单走人了,却没料到出门转个弯打算买包烟就瞄到了一身影,浅色的旗袍在夜色里就像一根羽毛,直接把他撩得心倍儿痒。 吴圩跟了一段路,这会人停下来,对方正好站在路灯下,光从头顶洒落,身材被投射得凹凸有致,他目光暗自流连了几番,忍不住啧了声,“真是巧啊,刚刚在酒吧没喝上你的酒,这会又遇上了。” 陆向晚皱了皱眉,离开酒吧后就不需要什么体面的服务精神了,这会她一个字都没回直接转身就快步离开。 吴圩家里有点钱,这些年混酒吧玩女人从没断过,平日里行事作风还算有些忌惮,可一旦几杯酒下肚,便开始色胆丛生。 这会跟了陆向晚一路,早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这样看着柔和似水的女人最合他口味了。 “哎哟,急着去哪呢?这带我熟,我送你啊。” 陆向晚用力甩开对方伸过来的手,然而对方老赖成性,顺势又攀上了她肩膀,嘴巴还调戏着,“晚上风大,穿这么少,冷不冷?我……” 吴圩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头就被东西砸了一下。 一个被捏扁了的啤酒罐被反弹在地,滚了几下,里面剩余的酒洒了一地,陆向晚趁机用力甩开了对方的手。 昇衍吊儿郎当地停在两人身后不远处,手上还拿着一包瓜子,看了眼吴圩后背湿了一滩,说道,“上辈子没碰过女人?” 吴圩黑着脸甩了甩脏了的衣服,靠了一声,“你谁啊,他妈找死吗?” 昇衍朝陆向晚挑了挑下巴,“我老师。” 吴圩看了两人一眼,啐了一嘴,骂了句神经病就黑着脸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陆向晚头更痛了,在路灯下的脸都是白的,昇衍只当她是被吓的,他朝她走去,“人啊,还是别走太多小路,人影没几个,野狗倒是碰上了。” 陆向晚看见昇衍还是有些诧异的,“你怎么在这?也来走小路?” 昇衍脚上踢了踢地上的啤酒罐,“赶狗来着。” 陆向晚听这人说话总是不自觉地笑。 昇衍:“走吧,送佛送到西。” 首班夜班车还有十五分钟才发车,车站前,昇衍悠哉悠哉地磕着瓜子,突然问,“身为艺联的老师,怎么会找一份调酒师的兼职?” 晚风徐徐,陆向晚抚了抚裸露在外的手臂,说道,“在晚上上班的兼职选择不多,刚好看到,就应聘了。” 昇衍:“那你刚好会的还挺多啊。” 陆向晚:“技多不压身。” 昇衍吐出一瓜子壳,笑着挑眉,“陆老师厉害。” 两人自从上回晚宴结束后就没再见过面,昇衍这段时间连新冶也少去,似乎自从尝过一杯鸡尾酒后,他连口味都变了,再烈的酒怎么喝着都觉得不对味。 心里总是念着那杯酸甜苦辣的东西,可他就是没有动身,直到他今天拿到一份资料。他没看别的,就挑着他感兴趣的看,看看所谓的成功企业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然后他就笑了,这几天的酒瘾被高高勾起,再然后就出了门,接着就在湮灭附近看见了被尾随的陆向晚。 此时昇衍像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手里的瓜子磕得快见底,夜班车的司机也已经将车门打开,昇衍撒手就将一袋子瓜子壳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说道,“真口渴,要是现在能来杯酒就好了。” 陆向晚:“你很爱喝酒?” 昇衍:“酒是个好东西。” 陆向晚想说烈酒伤身,但她觉得这话由她这个酒吧的调酒师说出口有点好笑,便什么都没说。 她站起身,晚风带起她颈边的碎发。 她的头痛似乎缓解了些,就是觉得被风吹得有点冷。 昇衍T恤外面套着一件白衬衫,他在陆向晚上车前将衬衫扔给了对方,“今天的旗袍好看是好看,就是我看着你的鸡皮疙瘩都觉得冷。” -- 第10页 陆向晚遂不及防地接过衣服,布料还留有余温,混着很清淡的烟草和酒味。 昇衍:“明天找你要杯无忧喝喝。” 陆向晚笑了笑,“好。” * 傍晚六点多,这个点的湮灭还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王星是酒吧里另一名调酒师,这会见到陆向晚有些惊讶道,“还不到点噢,今天怎么早到了半小时?” 陆向晚:“那就当一回客人,顺便等上班。” 王星笑出了声,“随便点。” 陆向晚:“一杯热姜茶,谢谢。” 王星:“姜茶?你感冒了吗?” 陆向晚:“防范于未然。” 王星:“那直接来一壶吧。” 一壶姜茶见底,正好到交班时间,陆向晚走进吧台,王星正从口袋里拆开一包新的烟,“接下来交给你了啊,我得出去来一根了。” 陆向晚突然问道,“可以给我一根吗?” 王星惊讶,“你什么时候也学抽烟了?” 陆向晚摇头,“我不抽,我就闻闻。” 王星黑人问号脸,但还是倒腾出一根递给她。 普普通通一根香烟,陆向晚突然想起昇衍在手上把玩着的场景,她拿起放在鼻尖闻了闻,想了想,味道不一样。 今晚昇衍来得比之前早,还不到晚高峰,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支着头懒散又专注地看着陆向晚为他调着酒。 陆向晚也不避讳,该干嘛干嘛。 昇衍:“柠檬皮?” 陆向晚闻言笑了笑,回了一个嗯字。 昇衍接过对方递来的酒,“最后加的是什么?” 陆向晚:“秘密。” 昇衍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端起杯子喝上一口,然后下意识笑了。 陆向晚无意间抬头,随即便收回了目光。 她还没见过一个人喝酒的姿态如此慵懒又性感,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种放浪与自由。 “你抽烟?” 陆向晚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角落搁着的一根烟,“不抽,就放着。” 昇衍:“这东西没碰过的话那还是不要碰为好,那家伙,会上瘾。” 陆向晚想起那一晚他站在门前吸烟的画面,问道:“你呢?烟瘾很大?” 昇衍:“看情况。” 陆向晚:“烟比酒伤身。” 昇衍抬眸,嘴角的笑一直漫不经心地勾着,“好的,陆老师。” 这晚昇衍一直坐到半夜才走,他并没有和她一直聊天,仿佛给他一杯酒他就能一直独自消遣下去。 晚高峰结束后,一直忙碌的陆向晚停下手上的动作,才发现昇衍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这时和她相熟的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趴在吧台上朝她挑眉,“那男人半小时前就走了。” 陆向晚笑了笑,“买单了就好。” “那位客人有点意思噢。” “怎么有意思?” “看着吊儿郎当的,我刚开始还以为又是个浪荡公子哥来调戏你来着,可他呢,就像个披着痞子外皮的正人君子,跟你说话的时候风情万种得像在勾引你,可独自喝酒的时候又仿佛生人勿近。” 对方形容得生动又贴切,陆向晚觉得她仿佛能浮现出昇衍刚刚一举一动的画面。 对方又问她,“我见你对那客人挺关照啊,你认识?朋友?” 她耳边莫名响起对方那一声声的“陆老师”,像是占了她便宜,可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便宜可占。 陆向晚笑了笑,说道,“就当是我的学生吧。” 第六章 临近六月,天气预报说有一台风正在北上,可这几天北城的天气依然艳阳高照,气温直线上升。 陆向晚这周连续几天都是早课,而今天难得排了一节晚七点的课。 学艺术的人大多随性,她是,她的学生们也是。晚上的课属于逃课高峰,她没有点名的习惯,此时坐得零零散散的学生还填不满半个教室。 课时过半,教室后门被推开,一人插着口袋信步走进,直接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空位上,靠在椅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讲台后的人,而此时对方正在白板上画着中外美术史的时间线。 串课的情况太常见,这么一个不速之客根本没有引起一点关注。 而陆向晚放下笔转过身,轻易就发现了突然闯入的那个人。她讲课的声音顿了顿,随后结束了这节课的重点。 她点开ppt,临时发布了一个随堂作业,告知完成了提交上来就可以下课,然后她就坐在讲台后,低头处理着教师系统上的东西。 整个教室的人都在低头奋笔疾书,只有昇衍一人,支着下巴百无聊赖着,突然他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兄弟,借支笔和纸用用?” 十分钟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人起身交作业。 二十分钟后,教室里只剩下伶仃几个人。 陆向晚看了眼电脑的时间,从教师系统中抬头,教室里就只剩下昇衍一人,对方正好从座位中起身朝她方向走来,随后递上一张纸,“陆老师,交作业。” 陆向晚在当初看见昇衍那一瞬的诧异后,剩余的备课内容同时也被搅乱,索性临时发布了随堂作业。 这人做派比她还随性,任何不合常理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也变得合理,比如刚才,她一转身他就凭空出现在她的课上。 -- 第11页 陆向晚接过他的“作业”,认真看了一眼,这会更加诧异了,“你之前学过?” 昇衍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怎么可能学过这么无聊的课。” 陆向晚颇有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做出来的?” 昇衍:“百度。” 陆向晚下意识就笑出了声,问他,“你怎么在这?” 昇衍:“碰巧吧。” 陆向晚笑而不语,也起身,整理着讲台上为数不多的东西,而昇衍就是自家人一样,淡定地倚在旁等着她。 这会有学生突然跑了回来,“啊,幸好老师你没走,我手机落下了。” 对方匆匆走到座位上拿回了手机,折返时看了眼昇衍,贼兮兮问,“老师,你男朋友啊?很帅啊!” 陆向晚闻言条件反射地看了昇衍一眼,还没开口,对方就朝人家挑了挑眉,一副悠闲又傲娇的模样,“谢谢啊,眼光不错。” 学生眼睛溜溜地朝两人转了一圈,然后识相地再度跑走了。 陆向晚看着自家学生跑走前的表情,又转头看向面前一派悠然自得的人,说道,“刚刚那学生,在班里出了名的八卦传声筒。” 昇衍:“他夸我帅,我不回一句谢,这礼貌吗?” 陆向晚想了想,无奈笑着点点头,也不说什么,一键关掉电脑,“那下课了。” * 两人从美院一路走出校门,路上碰见一波波下晚课的学生,认得陆向晚的都笑着喊她一声陆老师,但眼睛无一不往她身旁的昇衍望去,眼神不言而喻。 直至走出了校门,昇衍也没跟她说点什么有营养的话,她不由真的好奇,“你来这的事结束了吗?” 昇衍:“我来这没什么事。” 陆向晚:“那你接下来是要去这附近的哪吗?” 昇衍:“这附近不是网吧就是路边摊,有什么值得去的?” 陆向晚:“那你来艺联是干什么?” 昇衍:“想来就来了。” 陆向晚:“然后这就走了?” 昇衍:“想走就走了。” 陆向晚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然后她也不知为什么就笑了。 昇衍仗着身高优势勾着唇角不声不响地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时候上夜课吗?” 陆向晚下意识反问,“想来蹭课?” 顿了顿,又问:“还是你真的想考艺联吗?” 她问的自然是当初宴会他宣布要考研的事。 昇衍有些为难地“嘶”了声,“还远着呢,慢慢挑吧。” 今年考研报名时间的确早过了,但陆向晚看他的态度,实在不太相信明年他会乖乖去报名。 陆向晚:“那你问来有什么用?” 昇衍挑眉笑了笑,“免得我去湮灭又白走一趟。” 陆向晚觉得昇衍的笑每每都带着一种不羁的自信,明明没有什么立场,却理所当然得让人无法拒绝。 陆向晚:“看了排课表再告诉你。” 昇衍挑了挑下巴,“谢啦。” * “交男朋友了?” 王星交班后留在湮灭跟陆向晚闲聊着,聊着聊着就聊起了昇衍。 “我听说,有个男的几乎天天都来,每次都坐吧台,就点无忧。” 陆向晚:“来湮灭只点无忧的常客还少吗?” 王星啧了一声,“可我听说,你对他的态度也不一般啊。” 陆向晚手上调酒的动作不停,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王星:“你一向不爱攀谈,有客人来搭讪也只是出于待客之道聊几句,可你貌似对那客人异常地有耐心噢。” 陆向晚笑了笑,“我现在不间断听了你半小时的话,也异常的有耐心。” 王星和她又聊了会,然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行吧,我撤了,你带伞了吧?听说挂了台风黄色预警了,等你下班的时候雨应该会更大了。” 陆向晚和对方告别后也看了眼门外,雨从下午就开始下了,她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刮起了大风。 今天的客人少得可怜,陆向晚看了眼时钟,便拿把素描本拿出来,安静地坐在吧台后看着酒吧里的每个人。 半小时过去,她依然没有动笔,这时服务员给她递来一张新单,“感觉是今天最后一单了,外面的雨太大了。” 陆向晚将素描本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了眼门外黑压压的天,也点头,“应该不会有客人来了。” 雨看似没有要转小的趋势,快十点的时候最后一桌客人也顶着暴风雨走了,老板今天没来酒吧,电话通知他们可以提前下班。 陆向晚:“你们先走,我待会锁门。” 这个点正常班车已经停了,夜班车还没发车,陆向晚索性在酒吧里呆一下,等发车时间到,顺便赌一赌待会的雨会不会小一点。 “你也快点走,这雨看样子下半夜还会更大。” 陆向晚点头,然后酒吧里就剩下她一人了。 她将音乐调小,门外的雨声便显得更大,这会一个客人都没,她反而突然有了想画一下画的冲动。 一张爵士碟循环播放着,跟雨声形成另一种另类宁静的背景音乐,刹那间雨声突然轰鸣,湿润的水汽一瞬间随风袭入。 陆向晚倏地抬头,随即愣了愣,看着人走近,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 第12页 说完又觉得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又说道,“今天台风天,大家都下班了。” 昇衍将雨伞搁在门边,随手甩了甩被淋湿了的头发,看着坐在吧台后微愣的人勾了勾唇,“来看看这里关门了没。” 昇衍额前发尾都沾了不少水汽,走近后陆向晚才发现对方衣服也湿了一大半。 昇衍:“还能点喝的不?” 陆向晚:“我们已经提前结束营业了。” 昇衍:“那你就私人请我喝一杯吧。” 陆向晚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好吧。” 昇衍:“对了,今天不喝酒,可以帮我调一杯儿童软饮。” 陆向晚有些料想不到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问为什么,还是说了一个“好”字。 昇衍懒散地拨了拨湿了的发梢,随后目光定在一处,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陆向晚将一壶茶递上,忍不住问他,“笑什么?” 昇衍笑得痞性不拘,“陆老师画工不错。” 陆向晚一愣,下意识看向还放在吧台上的素描本。 水彩素淡,画的是半身人像,画里人一手夹着一根香烟,闲散随意倚靠着。黑短发,白衬衫,发梢遮住眉眼,只露出嘴角一抹放荡不羁的笑。 昇衍:“看着有点面善啊。” 陆向晚顿了顿,“我就随便画画。” 昇衍:“我也是随便说说。” 陆向晚再次体验到被这人噎到无语的感觉,她将画本合上,然后为他倒了杯茶,“尝一下。” 昇衍不用喝就已经闻到味道了,“我这辈子都没喝过姜茶这东西。” 陆向晚:“那现在正好有这第一次的机会了不是吗?” 向来对喜好说一不二的昇衍此时此刻端着手上这杯浓郁的姜茶,似乎觉得喝一次也不是不能将就。 玻璃壶壶底的蜡烛殆尽,时针也越过了十一点,陆向晚将茶壶洗净擦干,昇衍便起身伸了个懒腰,说道,“走吧。” 陆向晚看了眼时间,“你先走吧,我待会还要锁门。” 昇衍:“你打算怎么走?” 陆向晚:“我那趟夜班车正好发车了。” 昇衍挑了挑眉,“你那夜班车早停了。” 陆向晚顿时诧异,“什么?” 昇衍:“一小时前就挂红色预警了,市内公共交通全部停运,不看新闻?热搜也该弹出来了吧?” 陆向晚还真不知道,她的手机还放在包里来着。她上班时候还只是黄色预警,时隔几小时直接升到红色了? 陆向晚:“那只好叫滴滴了。” 昇衍:“还有司机冒着这样的台风天出来接客,那得多穷。” 陆向晚:“……” 昇衍看着她这一时无语的表情笑了起来,一派热心肠地朝门外示意道,“走吧,我的车就停在门前,禁停路段,停了一个多小时了。” 陆向晚:“你的车?” 昇衍:“放心,我今天不没喝酒吗?” 陆向晚愣了愣,不喝酒的理由在这,她最后不由笑了,“那谢谢了。” * 外头的雨比陆向晚想象中还要大,天气几乎可以用恶劣来形容。 十一点多的路上几乎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大雨滂沱到能见度几乎为零,雨水砸在车顶的声音几乎盖过了车内的导航声。 原本不到半小时的车程,在陆向晚再三提醒开慢点之下,开了几乎一小时。 小区的地下车库都满了,昇衍的车只能停在路边,这会雨大得连路灯的光都隐没在其中。 陆向晚:“雨太大了。” 昇衍也有点难搞地看着车外的状况,实属有点糟糕,“打开车门就跑吧,这天气有伞没伞都没区别。” 陆向晚:“那你呢?这天气再上路有点危险。” 昇衍看向她,“你有什么建议?” 陆向晚对上他的目光只顿了一秒,“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上我家先避一避雨。” 昇衍扬眉,一副承蒙关照的表情,“我不介意,陆老师。” 第七章 从电梯到过道,水滴了一地。 陆向晚扭开钥匙,突然想起了什么,“没有男码的拖鞋。” 两人几乎从头到脚都湿了透,鞋子踩在脚上,每一脚都留下一个水印,不换鞋的话难受得慌。 陆向晚:“37码的鞋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将就挤一挤?” 昇衍顿时就笑了,“这也得太将就了才行。” 陆向晚:“……” 昇衍最后把鞋子脱在了门外,直接赤脚进屋,“这样就行,谢谢陆老师招待了。” 两人浑身湿透,水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留下一地痕迹。 陆向晚给昇衍递了一条浴巾,“毛巾有点小,先擦一擦,这里只有一个浴室,你先去冲一冲身,吹风机在浴柜里。” 昇衍觉得好笑,“我先去?你站着滴水等我出来吗?” 陆向晚:“我去换件衣服就行,不急。” 昇衍将毛巾抛回给她,“我也不急。” 陆向晚拗不过他,“那你站着滴水等我出来吗?” 昇衍笑了笑,随即毫无预兆地就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纽扣,“放心,我不傻。” 陆向晚:“……” 她还是低估了这人的行事作风,她避开目光,将手里的毛巾再度塞回给他,“那你就擦着等吧。” -- 第13页 陆向晚觉得这是自己洗过最快的一次澡,总想着昇衍肯定不会真的乖乖站在等她,以这人随性的性格,也不知道这会在外面干什么,真让她不放心。 她将湿法用发夹随意挽起,收拾好浴室便急匆匆开门出去。 人呢? 客厅空无一人,地板上也是干的,倒是刚刚那条毛巾搭在了沙发边上。 陆向晚:“昇衍?” “这里。” 声音从玄关传来,陆向晚绕过去,随即脚步微顿,“你这样在这里干什么?” 昇衍将湿了的衣服脱了拿在手上,此时他裸着上身抬头看着墙上的贴着的手稿。 这人倒是大大方方,丝毫没觉得尴尬,也没觉得光着脖子在别人面前是件轻浮的事,他看着墙上一张张各式旗袍的手稿,问,“这是你画的?” 陆向晚:“只有你正对着的那张是我画的。” 昇衍:“其他的呢?” 陆向晚:“其他都是我妈妈画的。” 昇衍扬了扬眉,没再问下去。 昇衍看向她挽起的头发,说道,“洗完了?” 她点点头。 昇衍:“那到我借你浴室用用了。” 陆向晚给他拿了条新的毛巾,等浴室门关上后,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在一众旗袍中挂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是那晚在她上车前昇衍扔给她的。 浴室的水声刚停,门便被敲了敲,“昇衍,我把干净的衣服挂在门外边,你待会开门拿了换上吧。” “哪来的衣服?” 然而外面已经没了声音,昇衍看向门处挑了挑眉。 陆向晚正在房间整理着刚刚的废料,没多久就听到两下敲门声,她立刻转头,然后看着倚在门边的昇衍不自觉就笑了,“好像也勉强算合身。” 昇衍衬衫扣子随随便便系了几颗,然后有些滑稽地抬起一只脚,裤腿直接缩到了小腿处,“这也叫合身?” 陆向晚:“家里只有这么些剩布,不够长也没办法了。” 昇衍看向她桌面的那台缝纫机,“你刚刚弄的?就洗个澡的时间?” 陆向晚:“家里留着一些以前剩下的样板布料,已经裁剪好,简单缝一缝边就行,做工很好粗糙,将就穿穿,过渡一下。” 昇衍这会认真摸了摸身上的裤子,“你会的还真不是一般的多。” 这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外面的雨一点都没要变小的意思。 陆向晚:“恐怕这雨得下到明天才会开始转小。” 昇衍:“那恐怕得麻烦陆老师收留我一晚了。” 陆向晚:“但我这只有一间房,你可能要在沙发上将就将就了。” 昇衍不由勾了勾唇,看着她说道,“没关系,在你那,让我将就破例的东西也不少了。” 陆向晚弯了弯唇,不巧,他让她破例的事也不少。 她和她妈妈的房子,她也没想到竟有一天会带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上来,还打开封尘两年的缝纫机,给对方做了一条裤子。 昇衍:“一点多了,陆老师饿吗?” 陆向晚看着他,片刻后像是有些无奈地说,“你想吃面还是饺子?” 昇衍还真的认真想了想,“饺子面吧。” 陆向晚:“你很饿吗?” 昇衍:“晚饭都没吃呢。” 陆向晚有些惊讶,看了眼墙上的钟,这都一点了。 昇衍双手抱胸闲散地倚在门边,语调上扬,“这不是好心当滴滴司机去接客吗?” 陆向晚心下微动,“你到酒吧已经十点多了……” 昇衍:“三环立交下面淹了,绕到西伯利亚才绕了回来。” 雨打在窗上噼啪作响,两人在房间一里一外对视着。 昇衍嘴角一直噙着抹笑,毫不隐晦,又痞又懒,一双眼就这样含笑故意看着她,像个妖孽,可她却硬是抽不出来。 片刻后,昇衍笑意加深,缓缓吐了几个字,提醒她,“很饿了,陆老师。” * 等水沸腾的时候,陆向晚将饺子拿出来问昇衍能吃几个,边数着往锅里放,等饺子浮起来的时候又去调酱料。 昇衍闲着无聊摸着肚子在客厅逛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了厨房边,支着脚靠在框上深深吸了口气,突然开口,“醋可以加多点。” 昇衍赤着脚,走路没声音,这会突然在背后来一句,陆向晚吓得手一抖,勺子里的饺子咚一声就掉回锅里,水往外溅了一滩,“嘶——” 陆向晚把手上的碗放下,立刻甩了甩手,才来得及看一眼手背,然后一股力过来就扯过她的手往水龙头下冲。 昇衍:“不是吧,就溅了一下,红成这样。” 陆向晚看着水流下的两只手,顿了片刻才说道,“刚刚那水还沸腾着。” 昇衍握住她的手转了转,“那就冲多会吧。” 陆向晚家的厨房很小,站下两个人几乎就没位置再转身。锅里的水还在沸腾着,水龙头水流不断,窗外雨声淅沥,耳边都是杂乱无章水声。 男人的手宽大,节骨分明,陆向晚就这样低头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昇衍一手撑在灶台边上,一手将她的手固定在水流下,他一低头,就看见同样低着头的陆向晚。脖颈处比她的手还白,挽着的头发还半干不湿的,碎发垂落在边上。 -- 第14页 他下意识就笑了笑,遇到她之前,他还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女人,别树一格,独成一派。 清醒、知趣、懂得失、知进退,真是让人松不得手。 * 这场台风来的快,走得也快,第三天的北城已经恢复到艳阳高照,气温甚至比台风天前更闷热了几度。 陆向晚下了课,捧着一叠作业回到办公室,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把最近积累的作业一并批了。 梁子锋接下来有课,这时边歪着头夹着手机,边快速收拾着上课的电脑和资料。 梁子锋:“你放我这的东西什么时候来拿?我办公桌位置小,很占地方啊。” 梁子锋:“你声音听起来怎么回事?” 梁子锋:“病了?咋病的?” 梁子锋捧着电脑匆匆走出了办公室,通话的声音也渐行渐远,“淋了雨?衍少你体质有点差啊……” 陆向晚批改作业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眼门口,外头的声音已经消失,片刻后她将注意力放回到手下的作业上。 断断续续批了两三张,她还是放下了笔。 台风过境只呆了一天,那晚过后昇衍第二天就走了。学校为了学生安全停了一天课,而湮灭晚上依旧营业,这天气客人少了很多,昇衍这个常客也没出现。 她想起那晚昇衍浑身湿透站在玄关等她出来的样子,裸身赤足,看来是病了。 ——“这不是好心当滴滴司机去接客吗?” 好像于情于理,她都要负一点责任。 昇衍的号码她是有的,只不过两人自从那次宴会后就从没私下联系过,这会她拿出手机,琢磨着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那天淋雨后,你还好吗?」 发出去后又觉得这话没前没后的,万一对方没存她号码,就显得很奇怪,立刻又追发了一条自我介绍。 几乎只间隔了一分钟,手机就震了震。 「不太好,要是陆老师不介意,麻烦给我送点药过来。」 「送去哪里?」 「我家里。」 第八章 陆向晚提着一袋药,按照地址按响了对应的门铃,隔了一会,从里才传来懒散的拖鞋声。 昇衍一身T恤短裤,趿着拖鞋,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拉开门,“终于来了。” 陆向晚立刻将手里的药递上,“病得很严重吗?” 昇衍将袋子接过,很适时地咳嗽了声,“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陆向晚看了他一眼,脸色的确不太好,头发乱糟糟的,胡渣全都冒出来了,看起来这两天活得十分将就。 “里面有两种感冒药,要是病不太严重的话就喝药剂的,要是严重的就吃药片的,另外还有退烧药和消炎的,不知道你需不需要,就一并买了,但这两种不要一起吃。” 昇衍听了她说的大一轮,只嗯了声,她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昇衍突然问道,“这药空腹能吃吗?” 陆向晚:“饭后半小时吃吧。” 昇衍:“这样啊……” 两人对视了片刻,昇衍突然笑道,提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要求,“陆老师介意给我再煮一次面吗?” 陆向晚愣了愣。 昇衍:“全身没力气,太饿了。” 陆向晚:“……” * 昇衍其实真的不太舒服,头昏脑涨了两天,今天才算像回个人,这会他软着骨头倚在厨房门边,觉得前所未有的饿。 陆向晚没想到昇衍的冰箱蔬菜水果肉什么都有,还真跟他的人设有点不搭。 最后她为病人熬了一锅粥,但病人貌似不太领情。 昇衍:“我冰箱应有尽有,我真的没想到你给我弄了一锅一粒盐都不放的白粥。” 陆向晚:“病人的话,吃清淡点好。” 昇衍也不矫情,端起就直接一碗粥见了底,然后又再给自己添了碗。 陆向晚觉得有些好笑,这人喝粥喝得像喝药一样,纯粹为了填肚子的那种勉为其难,大概是将就的事又多了一件。 两碗粥下肚,胃里总算有点了感觉,他给自己添着第三碗粥,然后突然说道,“两次。” 陆向晚:“什么?” 昇衍端起碗看她,“吃了你两顿饭,以后一定还你。” 陆向晚:“你病也是因为那天送我回去淋的,只是一碗面一锅粥,这要还我什么?” “一碗面一锅粥。”他满意地笑,“这可值钱了。” 陆向晚看他,对方大大方方噙着抹笑与她直视,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什么不妥。 她也不问那粗茶淡饭为什么值钱,而是问:“那你打算还我什么呢?” 昇衍:“那要看陆老师是想由我决定还是想你自己挑了。” 陆向晚想了想,“由你决定呢?” 昇衍闻言朝她高高扬了扬眉,嘴角笑意更甚,“那就由不得你拒收了。” 两个人像在打哑谜,陆向晚觉得谜底像隔着一层纸,似乎快要呼之欲出,但彼此又同时保持着沉默。就像两人站在平衡木的各一端,彼此进退难得同步,彼此一直维持着平衡。 这样的关系安全又危险,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站在细木上摇摇欲坠的感觉,是一种心欲静而风不止的感觉。 她等他粥喝完后将碗收进厨房,然后想着他目前那副病恹恹的懒散模样大概也不像会再进厨房,索性直接把碗给洗了。 -- 第15页 昇衍听到水槽淅沥沥的水声,倒腾药片的动作顿了顿,这个房子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充满着生活本该有的生活气息。 陆向晚从厨房出来,正打算跟昇衍说她要走了,然而主人翁躺在沙发上已经睡死了过去。 她刚刚买的药凌乱地摊在茶几上,感冒药的铝箔纸给摁破了两,沙发上的人微微蜷缩着身子。 这样的昇衍比在酒吧朝她敲桌子要酒喝的样子纯良多了。 屋里开着空调,此时安静得只有空调主机微弱运行的声音,陆向晚伸手感受了下风位,然后站在厨房门前静静看着沙发上熟睡的人。 还是找个东西盖盖吧,不然今天她买的药熬的粥都白费了。 她不好私自进他的房间,幸好在浴室找到一件浴袍和大毛巾。她走到沙发旁,心下希望对方不要太醒睡。 陆向晚尽量放轻手脚地将浴巾和浴袍分别盖在昇衍的上身和腿部,确保应该不会再次被冷到,然后正要把手撤走却冷不丁地被理应睡着了的人握住。 陆向晚吓得倒吸了一口气,而沙发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陆向晚:“你是没睡,还是醒了?” 昇衍:“睡了,又醒了。” 陆向晚点头:“噢。” 对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没有再说什么,握住她的手劲不大,可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陆向晚:“碗已经洗好了。” 昇衍:“谢谢。” 陆向晚:“那你继续睡,我先走了。” 昇衍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她,而对方始终不敢和他对视,只是这样僵持片刻后,他看到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他突然就笑了,同时松开了手。 昇衍撑起上半身,单手支着头看着她,“陆老师对我这么好,是不是对我有所图啊?” 陆向晚愣了愣,随后十分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对他信口拈来的调戏再次无语,“……” 大概对他已经习惯性的无可奈何,陆向晚索性对他置之不理,自顾自地站直身,把被他掀开的浴袍甩回去,看了眼茶几,又大发慈悲地给他杯子倒满了水。 昇衍全程默默看着她,在她正想开口再次告别时他突然开口,“要不是怕感冒传染给你,你恐怕就没能这么快走了。” * “今天第三桌客人来问我无忧是不是改良了,味道跟之前的不一样。怎么?你什么时候搞创新了吗?”服务员好奇地趴在吧台上问陆向晚。 陆向晚:“有投诉吗?” “投诉?这倒不至于。” 陆向晚有些抱歉地露出一个笑,“没改良没创新,就是不小心失手了。” 服务员像听到个趣闻一样,“这酒你天天调,调了得多久了,还会失手?” 陆向晚:“我又不是机器。” 对方却八卦地挑了挑眉,“可我看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噢。” 陆向晚:“可能想着明天兼职的事。” “家教那份兼职吗?” 她点了点头,“在想明天家教的课题。” 两人只在没来新客人的间隙聊了几句,对方便被客人招走了。 陆向晚看了眼时钟,十点半。 这时酒吧门被推开,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是一对情侣,生面孔,应该是第一次来的新客户,复而她又继续手上的工作。 临近十一点时,闲下来的服务员又溜达到吧台,和陆向晚瞎聊起来。 “跟你挺熟的那个帅哥,好像这一周都没见到人,之前可是天天来啊?” 跟陆向晚交班的人已经到了,闻言也扭头,“哪个帅哥?我怎么没印象?” 服务员:“他次次都在小晚下班前就走了。” 对方“哦?”了声,像是嗅出了些什么,“那醉翁之意大概不在酒。” 他们两人一人一句,陆向晚没有参与其中,十一点一到,她收拾好就拿上她的包,“我下班了,今天客人多,快去招呼客人吧。” 两人对视一眼,等陆向晚走了后,新上岗的调酒师摇着杯边说,“小晚今晚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服务员挑了挑眉,“不对劲了几天了。” “哦?”大概是听出了什么话外之音,“那我倒是好奇你说的那个是怎样的客人了。” “怎么说呢,就是跟小晚截然不同的一个男人。” * 临安檐将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至不远处的陆向晚,他不声不响地定定看了她一会,然后将腿上的电脑合上。 今天她让小杰把心里的一个愿望画出来,日渐开朗的小杰也让她把愿望画出来,两人再作交换。 此时小杰正趴在地毯上拿着蜡笔不停涂抹,而坐在他身旁的陆向晚则拿着画本已经走了三次神。 临安檐默不作声地看了她片刻,随后起身走近。 “还没想好画什么?” 陆向晚被他的声音惊得回了神,“啊……嗯,不知道画什么。” 临安檐:“没有什么愿望?” 陆向晚顿了顿,其实她刚刚并没有想要画什么,更没有想关于愿望的任何事,此时面对临安檐的问题,便笑了笑回答,“有的。” 临安檐:“不方便透露?” 陆向晚想了想,“也不是。” 临安檐安静等待。 陆向晚静了静,“希望有朝一日,帮妈妈讨回一个公道。” -- 第16页 临安檐心下微动,他知道她将两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但不知道原来她还心存着这份念想。 他此时立于她的身旁,云淡风轻般说了一字,“好。” 陆向晚抬头看他。 临安檐:“我跟阿姨是旧识,也是朋友,我自然要帮忙。” 陆向晚微愣,当年工作室出事的原因她妈妈始终不跟她说,她目前也只是一知半解,“你知道?” 临安檐:“事过留痕,如果你想了解当年的事,我自有办法为你调查清楚。” “姐姐,我画好了。” 小杰捧着拿着画纸扯了扯陆向晚的衣服,她挪开目光,低头笑了笑,接过小杰递来的画。 上面画的是一片草地、一条小河,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摩天轮。 陆向晚:“小杰想坐摩天轮吗?” 小杰点点头,不说话。 陆向晚:“小杰是想去游乐园?” 小杰抿了抿唇,不说话不摇头也不点头。 临安檐:“小杰之前没有去过游乐园。” 因为小杰之前的病,很抗拒人多和吵闹的地方,临安檐从没带过他去游乐园。前几天他陪他看着一个电视旅游节目,没想到他放到了心底。 临安檐:“是我的错。” 临安檐抚了抚他的发顶,说道,“叔叔带小杰去游乐园,坐摩天轮。” 小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看向陆向晚,“姐姐呢?” 临安檐:“小杰月底生日,他很喜欢你,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替小杰邀请你陪他一起过一个生日。” 陆向晚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小杰脸蛋,“当然不介意。” 结束今天的课后,临安檐送陆向晚走至玄关,“谢谢。” 陆向晚:“谢我什么?” 临安檐:“陪小杰完成他的愿望。” 陆向晚笑,“小事一桩,而且我也喜欢小杰。” “礼尚往来,”临安檐说道,“我也许你愿望成真。” 陆向晚愣了愣。 临安檐赶在她开口前将她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小事一桩。” * 陆向晚从大楼走出,没注意到对面停着一辆车,里面驾驶座上的人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方向盘上,目光锁定从门口走出的她勾了勾唇。 喇叭短暂地摁了两下,目标人物没反应,昇衍又摁了两下,这下对方终于好奇地看向了这边。 他按下车窗,朝她打了个招呼,喊道:“嗨,陆老师。” 陆向晚看着车里那个笑得吊儿郎当的人,不由定在了原地。 对方看她这样的反应,直接靠在车窗上,朝她意气风发地挑了挑眉,“陆老师,上车。” 见对方无动于衷,他又补了句,“快,保安赶我两次了。” 第九章 车驶出小区,陆向晚才开口:“你也是住这小区吗?” 也是? 昇衍挑了挑眉,“没有也是。” 陆向晚看向他,昇衍趁着车辆缓行的间隙也看向她,“就是来找你的。” 陆向晚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昇衍:“你难道不是应该问我找你干什么吗?” 陆向晚配合地徐徐善诱,“那你找我干什么?” 昇衍:“找你自然是讨一杯无忧喝了。” 陆向晚莫名其妙地,“……?” 昇衍突然就笑了,陆向晚表情松了松,知道对方又是信口雌黄了。 车辆按照昇衍的计划直接开上了高速,他这时才说道,“被家里困了几天,浑身都不对劲,终于找到机会离家出走了。” 陆向晚一时没反应过来,更加懵了,“嗯?” 昇衍:“上周你走了后没多久我就被人趁病抓回家了。”他啧了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竟然把我手机都拿走了。” 陆向晚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昇衍这个太子爷,家事果然都比常人复杂,听他的话,应该是被困了一周了。 所以这一周,他才都没去湮灭。 陆向晚:“他们为什么要关着你?” 昇衍嘲讽地笑了笑,“大概想让我乖乖就范,作为一个货物打包出去,为家族卖个好价钱。” 陆向晚一愣,突然想起那一晚的宴会,那件不言而喻的“喜事”。 陆向晚:“那你现在……?” 昇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前方的高速指示牌,凰岛。 陆向晚诧异,“凰岛?” 凰岛离北城四百多公里,开车最快也要将近五个小时,他现在出发,到那怎么也快要六点了。 陆向晚:“你现在去凰岛吗?” 对方则更正她,“不是我,是我们。” 陆向晚直接愣住,刹那间转头看他。 昇衍:“接下来到周一前陆老师应该都没兼职了?那不如由我这个曾经彼此合作愉快的雇主再聘请你一次?毕竟现在上了高速,想回头也回不了了。” 陆向晚发现自己真的是很难跟上他的步伐,她知道昇衍性格随性,但没想到他就这么利落干脆地把她也列入了他说走就走的计划里。 陆向晚:“你聘请我做什么?” 昇衍似乎临时想了想,“请你陪我出一趟远门,为我调一杯酒。” 陆向晚看着笔直而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缓缓无可奈何地笑了。 陆向晚:“这算是出差了。” -- 第17页 昇衍笑着颔首,“那这可是趟美差啊。” * 两人出了高速已经下午五点,到达凰岛时太阳正好垂挂在海天一线上。 昇衍下车,甩上车门,用力地伸展着身子骨,“陆老师你竟然不会开车。” 陆向晚也下了车,这会有些好笑地看着昇衍扭着脖子。 连续四个多小时都是昇衍一脚油门踩到底,反而她在最后竟然小瞌了下。 陆向晚:“因为家里没车,考了驾照就没开过了,现在你让我开等于把命交给我没差别了。” 昇衍大方地应了声,“好啊。” 昇衍:“回去你开车,让我试试把命交给别人是什么感觉也不错。” 陆向晚忍不住笑,却懒得继续搭话。 昇衍勾起唇角,看向不远处的大海,“走,去看看。” 陆向晚:“看什么?” 昇衍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看夕阳,看黄昏,看看太阳掉进大海。” 陆向晚看了眼他,这人开了四百公里的路来这里看日落,“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周末的凰岛零零散散都是人,昇衍不知道哪里搞来了顶豪华帐篷,就扎在人来人往的沙滩上。 这时日落黄昏,海天一线逐渐被燃烧,两人刚在帐篷檐下坐下,昇衍又突然站了起来,赤着脚急匆匆地跑开,陆向晚一脸懵地转头看他,不一会,就看见他一手拧着瓶威士忌走回来,另一只手还拿着两只杯子。 陆向晚:“你还带了酒来?” 昇衍:“刚买的。” 他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杯子是借的,得还。” 他将浅浅的一杯递给她,然后指了指帐篷里一个保温箱,“雪碧可乐茉莉花茶都有,你可以随意发挥你的创意。” 而他自己则丢了两块冰进去,直接喝了口,然后舒适地翘着腿躺坐在地,目光悠闲地眺望着远处的艳红绚丽的海天一线,仿佛刚才急着跑开就是为了看着夕阳的这一口酒。 陆向晚接过酒,却没喝,她也靠在坐垫上朝逐渐被海水吞没的太阳望去。 此时周遭是热闹的,也是安静的。 几个小时前她还在北城,刚结束了小杰的课,原本应该跟每个周末一样,逛逛超市,或者直接回家。然而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她被带到了这里,脚下踩着沙,耳边是风和浪,手里端着酒,奢侈地看着今天的日落。 这样出格的事,她这辈子都没做过。 她转了转手中的酒,然后打开手边的保温箱,挑了瓶绿茶,十分随意地调配着。 五分钟后,太阳只剩下半颗,天开始暗了下来,昇衍一杯酒见底,正要再添,身旁的人便递给他一杯酒。 陆向晚:“尝尝?” 昇衍挑眉,“你刚刚捣鼓的这杯酒是给我的?” 陆向晚:“你说想跟我讨杯酒喝的,不是吗?” “是啊。”昇衍伸手接过,懒懒地说道,“这酒瘾犯一周了。” 太阳的末端很快已经彻底淹没在海里,整个凰岛都笼罩着一层朦胧温暖的灰调里。 昇衍喝了一口酒,觉得烟瘾突然冒了起来,心痒得不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只剩下最后一根,又摸出打火机,唰地一声,指尖火光便明明灭灭。 他深深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姿态慵懒悠然到了极致,这样的他,陆向晚见过一次,在湮灭的门前。 她觉得昇衍抽烟,不像是老烟枪因为烟瘾戒不掉,更像是一刹那的心瘾,只在开头深深吸上一口,解了心瘾,然后便慢了下来。 他在她余光里,像一场慢电影,剧情暧昧,循序渐进,引人入胜。 昇衍没多久就把烟掐灭,杯中的冰块融化了一半,他端起又喝了一口,“我之前从来不喝鸡尾酒,不纯不烈的酒我都不喝。” 陆向晚:“现在口味变了?” 昇衍:“变了,也没变。” 陆向晚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哑谜式聊天,可她这次却想把答案问一问,“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昇衍:“我的口味一如既往,只不过我的酒单里,多了你的酒。” 陆向晚:“为什么?” 昇衍:“只有你合我的口味。” 陆向晚:“你尝过其他不合适的?” 昇衍看向她,闻言缓缓勾起一抹笑,“没有,我的口味很挑剔,专一而且执着,在烟和酒上,从来不将就。”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天空的深沉的蓝,沙滩上倚靠绿化带上的路灯映上几分暖黄,沙滩上除了他们的帐篷外还有一个露营团,周遭热闹不减。 而帐篷内的两人只相隔一臂的距离,陆向晚看向他,“除了烟和酒,其他都可将就吗?” 昇衍:“我是个利己主义者,不喜欢和不乐意的事从来不会妥协,也不会将就。”他顿了顿,“但也可以因人而异。” 两人的哑谜兜了一圈,昇衍将话停在了此处,看着她没再说下去,嘴角的笑依旧痞懒而勾人。 因人而异,言轻又意重,真是一个好词。 陆向晚从昇衍手中接过了主导权,她问他,“但你没尝过别的,怎么确定是不是符合你的口味呢?” 昇衍闻言挑眉,点点头,“你说的对。” 陆向晚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一盏手提灯搁在帐篷内,光映在两人眸光中,昇衍勾起一抹笑,手微动,轻而易举握住身旁人的手,轻轻将人往自己身上一扯,说道,“是该尝尝了。” -- 第18页 像哑谜终于被出题者捅穿了谜底,舌根深处都是烈酒的味道。 只是片刻昇衍便松开了她,两人间只有一丝距离,他问她,“很符合我的口味,不知道陆老师如何?” 陆向晚:“我不喜欢烟味。” 昇衍笑得极其妖孽,“为了你那杯鸡尾酒,让我戒烟也不是不行。” 陆向晚笑着只说了一个字,“好。” 昇衍:“这次不用怕把感冒传染给你了。” “上次我就差点没忍住,”他伸手抚上她脖子,声音消失在唇舌间,“想吻你。” 第十章 陆向晚觉得这半辈子出格的事都在这半天里做了。 此时她在沙滩旁的旅馆洗完澡,慢慢走回至帐篷,坐在一把户外椅子上,安静地抬头看着月亮。 不一会,昇衍湿着头发慢悠悠地停在了陆向晚身后不远处,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把头发放下来,柔顺得像一黑夜里的湖,晚风略起丝丝涟漪,月光映出悠悠光泽。 他双手抱胸闲散地站在她身后,这么弱智的举动竟然还觉得挺有趣,他简直觉得自己着了魔,不由就笑出了声。 陆向晚寻声转头,就看见昇衍正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神经兮兮地对着自己笑,她已经习惯了不能以常人思维去看他,便也就随他继续看。 昇衍走过去大大咧咧坐到她身旁,一手支着头大大方方地看她,这倒是让她有点吃不消了。 陆向晚问他,“喝酒不?” 昇衍姿态不变,“喝。” 她只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捣鼓起来。这里什么调酒工具都没有,倒什么、倒多少都是随心所欲。 她弄得悠然,他看得自得,两人都在各干各的,但又彼此牵连得要紧。 昇衍:“你调的是什么?” 陆向晚:“儿童软饮。” 昇衍笑得更狂了,他眼巴巴盯着她娴熟又随性的动作,慢悠悠的,优雅得很。 昇衍:“是不是坏学生都喜欢像你这样的老师?” 陆向晚不说话,完事后将酒递给他,“我不提倡学生喝酒。” “那是好学生,”他接过酒,说道,“但我不是。” 他喝了一口后,朝她举了举杯,“我不劝人从良,我喜欢拉人下海。” 陆向晚觉得他此前大概都在克制着,现在解放天性,就像一只妖在为祸人间,不知道最后是谁才能叫他收服。 陆向晚:“不知道最后是我劝你从良,还是你拉我下海?” “试试不就知道了?”昇衍饶有兴致地说,“陆老师,以后可要多多指教了。” * 第二天回程时还是昇衍开的车,他倒是大方把车钥匙给她,但她可不敢接。 绵长的高速公路上,昇衍手握方向盘,朝她说,“来的时候你睡你的,我可无聊死了,这次还是我当柴可夫,你就负责当个合格的副驾驶。” 陆向晚:“怎样才是合格的副驾驶?” 昇衍挑眉,“想方设法来让驾驶员我时刻保持清醒。” 陆向晚笑,“好,这次我一定不睡。” 昇衍:“来开个话题。” 陆向晚:“你想聊什么?” 昇衍:“聊你吧。” 陆向晚:“我?” 昇衍勾了勾唇角,“聊完你,可以聊我。” 陆向晚笑了笑,坐等他继续。 昇衍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她上身依旧是旗袍款的古风上衣,珍珠斜襟盘扣,暗纹刺绣,宽大中袖,露出手腕至小臂的细长纹身。 优雅、恬静,又莫名地野。 昇衍:“第一次见你,我对你的样子一点不敢兴趣,但你的手倒是吸引了我所有注意力。” 陆向晚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知道对方想问的是什么。 陆向晚:“这个纹身,纹的是我妈妈的名字,西班牙文,她生前亲手写的字体。” 昇衍难得愣了愣,想起她那个独居的房子,和玄关处贴着的满墙手稿。 昇衍:“看来我开错了话题。” 陆向晚:“我很喜欢这个纹身,这不是我的软肋,也不是我的禁区。” 昇衍:“那你的禁区是什么?我好好记着。” 陆向晚:“目前还没有。” 昇衍高高挑了挑眉,“哦?” 陆向晚手指抚上手腕内侧的纹身,两年前纹下的印记这时摸上去已经没有任何异感。 陆向晚:“我妈妈以前是旗袍设计师,自己设计,也自己裁缝。” 昇衍点头,“难怪。” 陆向晚:“但她两年前因为心疾去世了。” 这些其实昇衍都大致了解了一些,之前他爸派人去调查的那份资料,他后来找了些门路最后到了他手上,但他当初并没细看,只挑了那个所谓成功企业家的部分瞄了瞄。 昇衍此时点点头,“阿姨放心,你女儿以后由我照着了。” 陆向晚闻言不由转头看他,对方则嘚瑟地挑了挑眉,“我嘛,比你以前相亲的人都有钱,足够让你在兼职之外还兼顾一些其他的东西了。” 陆向晚瞬间一愣,她都差点忘了她曾经说过这话了,倒是这人偷听了墙角还记忆力惊人。 昇衍又说,“礼尚往来,你对我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尽管问。” 陆向晚难得附和,“那我就不客气了。” -- 第19页 昇衍挑眉。 陆向晚:“你天天游手好闲,哪里来的钱呢?” 昇衍看了眼她,“陆老师的问题还真犀利。” 陆向晚:“那是我开错话题了?” 昇衍直接笑出了声,“我跟你一样,百无禁忌。”他顿了顿,“至于我的钱嘛,来源很多,比如一些实业投资,比如我爸公司的一点股票,比如我妈留给我的部分遗产。” 陆向晚再次愣了愣,没想到他两的问题,彼此都这么直入雷区。 昇衍:“我妈很早就死了,我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不过我妈还挺绝,把她那份遗产全给了我。” 这话听上去有点奇怪,按照遗产继承第一顺位,配偶和子女,她独给了昇衍一人,所以他爸和他哥一分钱没拿到? 陆向晚没有追问缘由,而是另起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突然想起你上次送我的那件旗袍,是旭的吗?那个系列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昇衍:“嗯哼,旭新一季的款,是旭单独拆分开来的另一条线。” 陆向晚:“单独拆分开来的另一条线?” 昇衍:“不走高端了,轻时尚系列吧,这消息也快公布了。” 陆向晚:“看来你也不是个真的游手好闲公子哥。” 昇衍无奈笑,“旭是我妈之前创立的,她把遗产给了我,我自然成了它的最大股权持有者,那帮老家伙逼着我去干活,我不得不干啊。” 两人回到北城,车停在陆向晚的楼下,“陆老师,到了。” 她掰了掰车门,纹丝不动,“是需要我付车费吗?” 昇衍勾起唇角,“回去把你的课程表发我一下。” 陆向晚欲笑不笑看他。 昇衍:“毕竟之前信口开河说了要考研,那不得去蹭一下课吗?” 陆向晚:“真的打算考艺联?” 昇衍:“师生恋,还挺刺激?” 陆向晚实在对他无可奈何,“我校不允许师生恋。” “啊~”他可惜地叹了口气,“那也太可惜了。” 陆向晚:“那还需要课程表吗?” 昇衍:“为什么不要?旁听女朋友的课,也很刺激不是?” 陆向晚笑,“是。” * 夏夜下的艺联周遭都充斥着蝉鸣,在安静的课室里显得额外悠远。 已临近期末,每节课都有划考点,连夜课逃课的人也少了很多,此时陆向晚正在黑板前将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按时间先后逐一罗列着。 课室里已经满座,后门敞开着,一人迫不得已倚靠在外,默不作声地看着讲台后的人,旗袍将其背影勾勒得玲珑有致,昇衍正暗自挑了挑眉,对方就放下了粉笔转过了身,然后眼眸一抬,不惊不乍地将他略过。 “啧。”他不由高高挑起了唇角。 这人真是怎么这么合他意。 课后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上一回那个中途折返找耳机的男生一眼就认出了昇衍,这回人还没走出课室就朝陆向晚大声喊到,“老师,你男朋友在门外等你!” 课室里外都瞬间起哄,昇衍从容不迫地受着注目礼,朝那男同学挑了挑下巴,“谢啦同学。” 陆向晚原本还在里慢吞吞地收拾东西,这会真的想直接出去把那人轰走。 昇衍看她终于不淡定的表情反而越发笑得开心,“陆老师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陆向晚开始有点后悔把课程表发他了,她低调了半辈子的人设都在被他一下子推翻了。 在回她家的路上,陆向晚想起上车前还被她学生在远处大喊“陆老师你男朋友好帅”,实在是脑壳疼。 陆向晚:“以后你还是少来学校了。” 昇衍:“为什么?你的学生可喜欢我了。” 陆向晚:“今晚过后,你再来我的课,他们都不会有心情听课的了。” 昇衍:“这叫什么?我想想。” 陆向晚看他。 昇衍:“这应该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陆向晚好笑,“你怀的什么璧?” 昇衍:“你那些学生给我上的标签,不是帅气吗?” 陆向晚叹出一口无可奈何的气,随后还是没忍住笑了。 车辆停在楼下,昇衍看着陆向晚进去,片刻后,自个儿突然笑了笑,随后舒爽地靠在驾驶座上,竟然一时半刻找不到想走的欲望。 他打开天窗,把座椅调低,然后仰卧着望着头顶的大楼,晚十点的黑夜中,整栋楼没有一丝光。 他躺了半刻,然后摸出手机拨了通电话。 “喂。” “陆老师,听说你这栋楼今晚停电?我不介意收留你一晚。” 第十一章 十多分钟后陆向晚又再次回到楼下,昇衍的车依旧停在原位,只不过人此时靠在车门前,指尖明明灭灭。 她朝他走过去,对方就将烟灭了,“习惯性点了根烟,但没抽。” 陆向晚:“烟瘾犯了?” 昇衍:“犯了。” 陆向晚:“你能忍吗?” 昇衍:“不能忍也得忍啊。” 这话普普通通,但听着却暧昧,陆向晚没说话。 昇衍接过她手里拿的帆布袋,“这么少东西?” 陆向晚失笑,“也不需要多少东西。” 昇衍:“停电到什么时候?” -- 第20页 陆向晚:“到明早八点。” 昇衍:“三十多度的天,专挑人睡觉的时候停电,物业跟你们有仇吧?刚刚都有人在楼上开骂了,骂得还挺精彩。” 陆向晚倒还真的想了想,“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昇衍直接笑出了声,为她打开车门,说道,“这样啊,我也不介意多收留你几晚。” * 陆向晚第二次来昇衍家里,而这次对方竟然从鞋柜给她拿出了双女款拖鞋,她看了眼他。 昇衍:“一回生二回熟,陆老师这回当自己家就行。” 上一回她来是来照顾病人的,这回她是来过夜的,两回只相隔了一周,但身份已经天差地别。 果然这辈子出格的事都和他有关了。 陆向晚突然开口,“你知道有个词叫近朱者赤吗?” 昇衍“哦?”了声,“陆老师解释一下?” 陆向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昇衍:“不可言传?那我不介意为你身教一下,什么叫近、墨、者、黑。” 昇衍手劲大,握住陆向晚的手直接把她固定边柜上,近似妖孽似的吻得又狂又欲。 昇衍松开她,调戏般抬起她下巴,“我上次病得头晕眼花你还来勾引我,我就想这样吻你了。” 陆向晚几乎被他气笑,“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 昇衍:“你按我门铃,这不就已经是了?不然你会随便上一个男人家给他送药吗?” 当初一出哑谜戏,一场心理战,两个成年人似乎都心照不宣。 陆向晚:“你好像笃定我会给你送药?” 昇衍:“我可是在台风天为了送你回家淋病的,但凡你有点良心也不会不来吧?” 陆向晚:“那你为什么台风天也来酒吧?” 昇衍此时手还搭在她的腰间,闻言挑眉,声音魅惑得放肆,“还能为什么,自然是被你勾引得着了魔,才在停工听课的台风天绕了一圈北城去接人。” 昇衍说这些话的时候大方得过分,反倒是问的人接不住话了。 陆向晚身子朝后仰了仰,“好了,我渴了。” 昇衍也放开她,笑道,“巧了,我也很渴。” 陆向晚看了眼他,不再搭话了。 昇衍拿出两条毛巾和浴袍搭在沙发上,“新的。” 陆向晚明天还有早课,洗完澡时已经过了她平日里睡觉的生物钟。 昇衍朝她指了指,“你的房间。”随后便紧接进了浴室。 陆向晚推开房间门,然后立刻愣了愣,她站在门边下意识绕着卧室看了一圈,清一色的冷色调,桌上柜里简洁得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这样的风格跟昇衍这样骚包的性子完全不搭,可又莫名地适合他。 昇衍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客厅静悄悄,他看了眼大门敞开的卧室,挑了挑眉。 昇衍进房时发现对方正背对着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一张照片。 昇衍:“对我的出浴照这么感兴趣,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陆向晚侧过身,随即笑了。 昇衍走过去,“真看得这么开心?真人在这,有需要吗?”说完大大方方地朝她张开了手。 陆向晚指着柜子里唯一的一张照片,“为什么挑这张照片放出来?” 照片里的昇衍大概只有两三岁,全身光溜溜,正被人架着胳肢窝从浴盆里捞出来,表情委屈得要死。 昇衍:“从家里随便抽出来的,正好有我妈在,想着毕竟是给了我一大笔钱的人,好好供奉起来也应该。” 陆向晚这回认真地看回那张照片,说道,“阿姨很漂亮。” 昇衍:“嗯哼,子随母样。” 时间不早了,陆向晚问他,“今晚我睡哪?” 昇衍示意了一下,“床。” 陆向晚:“那你睡哪?” 昇衍:“我这里可没有客房,你想我睡哪?” 陆向晚顿了顿,“你可以睡哪?” 昇衍:“作为绅士我可以睡沙发,但你如果有点恻隐之心或许我可以睡回我的床。” 他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调侃的话随便三四五句,而陆向晚就这样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昇衍嘴角泛起的笑意逐渐加深,仿佛压根就没在她身上打什么如意算盘,“行了,你睡你的,别对我的闺房动手动脚的。” 说完随意用手甩了甩头发的湿气,趿着拖鞋朝她挥挥手就往外走。 陆向晚:“你还是睡回你的房间吧。” 昇衍转身,双手抱胸扬眉看她,“怎么?你想睡沙发?” 陆向晚摇头,“我也不睡沙发。” 昇衍顿了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淡淡定定的女人。 陆向晚:“我明早有课,要保证睡眠质量,你刚病愈,不能再着凉。” 昇衍点头,“很有道理。” 她觉得有很多事情没有对错和好坏,很多问题也没有答案,就像她遇到他,活得和她完全不同的一个人,肆意、潇洒、叛逆又畅快,让她好奇、憧憬,去试一试无所顾忌的人生。 这大概就是近朱者赤。 陆向晚:“我习惯留灯睡。” 昇衍在被子从背后搂过她,“那就不关灯。” 在陆向晚将睡未睡的时候,昇衍声音清沉地说道,“陆老师,你可要记住了,我不是什么君子,下一次,我可不会只搂着你躺床上了。” -- 第21页 她只觉周身暖和,下意识露出一个笑,然后便窝在对方怀里沉沉睡去了。 * 这周昇衍只来了湮灭两次,因为上次他和她提到旭单独拆分的支线品牌即将面世,他这个好吃懒做的少爷也不得不忙了起来。 但陆向晚却隐约猜到,或许还跟上一次昇衍被抓回家那事有点相关。 如果被抓回家这么轻易“离家出走”,或许是做了些交易,来相抵原本在他身上失去了的价值。 周五晚昇衍来酒吧跟陆向晚讨了杯无忧喝,等到她下班,他也起身伸了个懒腰,“走,今天没开车,有点雅兴,陪你坐坐公交车。” 夜班车少人,陆向晚和昇衍坐在后排,昇衍整个人懒洋洋的,问她,“明天兼职结束后有什么安排呢陆老师?” 陆向晚:“明天暂停一天兼职。” 昇衍:“哦?有安排?” 陆向晚点头,“陪一个朋友过生日。” 昇衍长噢了一声,“原来是与我无关的安排。” 车到站前,昇衍随意问她,“明天去哪玩?” 陆向晚:“长融乐园。” 昇衍笑了笑,“游乐园?你们还挺童心未泯。” 陆向晚:“他才6岁。” 昇衍:“小孩?” 陆向晚:“对,家教的孩子,认识很多年了,我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昇衍闻言,看了她一眼,眉眼微挑,“那就……祝他生日快乐吧。” * “姐姐,可以牵手吗?” 陆向晚立刻牵起小杰的手,“当然可以。” 周末的游乐园到处都热闹哄哄,小杰显得有些局促和焦虑,这会陆向晚和临安檐在他两旁牵着他的手,才显得没那么害怕,可依旧什么都不敢玩。 三人在午饭后,陆向晚问小杰想不想坐旋转木马,对方摇头,她又问,那想坐摩天轮吗? 这回小杰终于点了点头。 陆向晚:“除了摩天轮不想玩其他的?” 小杰依旧点头,“嗯。” 临安檐给小杰擦了擦嘴,“那先去就去坐摩天轮吧。” 摩天轮缓缓上升,小杰一直靠在临安檐身旁,可眼神却是好奇的,窗外景色越发开阔,小杰慢慢露出了笑容。 临安檐:“谢谢你。” 陆向晚笑道,“临先生,你在上周已经谢过了。” 临安檐也淡笑,陪小杰看了会窗外的风景,直至摩天轮升至最高的开始往下降落时,他才和陆向晚继续说道,“上周答应你的事,有些眉目了。” 陆向晚看向他。 临安檐:“两年前,你妈妈工作室有一个客户,叫王淑娴。” 陆向晚默念这个名字一遍,王淑娴,她好像有些印象,可是没有对上号。 临安檐:“你应该没有见过,她只在工作室登记过衣服尺寸围度,每次都是差人下单和取货,没有亲自到过现场。” 陆向晚猜不到两者的关联,“她了解实情?” 临安檐摇头,“这个人,我查过当年在工作室登记的信息,查到的是,她在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陆向晚一愣,“什么?” 临安檐顿了顿,问道,“国内高端旗袍服装品牌,旭,有听过吗?” 这话转折太快,陆向晚越发疑惑,“我知道。” 临安檐:“王淑娴,是旭的创始人,起昇集团新任董事昇帆的妈妈。” 第十二章 陆向晚愣住,错综复杂的线在这时纠缠成一个结,“什么意思?” 临安檐沉吟了下,说道,“具体原委还要再等等。” 摩天轮从始点到终点,一圈三十分钟,工作人员帮几人打开仓门时,临安檐说道,“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了。” 陆向晚顿了顿,才走出仓。 三人走出游乐园时还不到下午三点,正是游玩高峰期,门口人满为患。 门口边有不少摊贩在售卖氢气球,其中一车卖的气球都是Q版中国娃娃,女的旗袍,男的中山装,在一众喜羊羊和比卡丘当中显得与众不同。 陆向晚下意识朝中国娃娃的小摊看了眼,然后脚步便瞬间定住。 昇衍正靠在小摊旁的灯柱悠哉悠哉吃着个雪糕筒,看见陆向晚发现了他,朝她挑了挑眉。 陆向晚愣住片刻,随后便没忍住露出一个笑。 临安檐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陆向晚,然后随着她的目光也投向不远处的昇衍,而对方碰巧眉眼一挑,也朝他看了过来。 临安檐看向陆向晚,“怎么了?” 陆向晚:“临先生,我不跟你的车走了。” 临安檐:“遇到熟人了?” 陆向晚笑了笑,“嗯。” 临安檐没有多问,“好,如果有新的进展我会提前告诉你。”他顿了顿,“下周见。” 陆向晚点头,道了谢,然后半蹲下跟小杰道别,“生日快乐,下周再见了。” 临安檐看着陆向晚朝昇衍方向走过去,他再度看了眼远处的人,而对方已经没再看他。 临安檐眉眼平静,轻笑了笑,低头抚了抚小杰的发顶,“回家了。” * 在陆向晚走近昇衍时,对方将还剩一半的雪糕递给她,“拿着。” 然后用刚刚找零的硬币跟隔壁的小摊买了个旗袍娃娃气球,然后也递给陆向晚,“拿着。” -- 第22页 陆向晚一手拿着雪糕一手拿着气球,这下就跟不少前庭广场上的小朋友一模一样。 昇衍满意地笑了笑,“真适合你啊,陆老师。” 陆向晚难得皱了皱眉,“跟你一起真高调。” 昇衍认同地点头,“我这个人,的确很难低调啊。” 陆向晚但笑不语。 昇衍将目光投向已经走远的临安檐身上,“你今天生日的朋友?” 陆向晚点头,“小杰,还有他叔叔。” 昇衍挑眉,“叔叔?确定不是爸爸?” 陆向晚没好气地笑了笑,“小杰跟临先生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是他监护人。” 昇衍对那两人是什么关系没有一点兴趣,他搭上她肩膀,“走吧,你的司机等你很久了。” 陆向晚两手被雪糕和气球占着,这会真像个在外玩完的小朋友被家长领着回家。 回程的车上,陆向晚问昇衍今天怎么会来。 昇衍:“旭日的活该干的都干完了,难得那帮老头子不再盯着我,想喝无忧又无门,只好亲自来把调酒师请回去了。” 陆向晚愣了愣,“旭日?” 昇衍:“上回跟你提过,旭的分线,今天官网上线了。” 陆向晚下意识看了他一眼,问他,“你妈妈离开后,旭的老板是你吗?” 昇衍不甚在意地说道,“老板这词,看你怎么定义吧。” 陆向晚点头,没再问。 昇衍:“明天要兼职吗?” 陆向晚:“周日是休息日。” 昇衍笑,“劳逸结合得很科学啊。” 陆向晚也笑,然后说,“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做这么多兼职吗?” 昇衍挑眉,她穿的旗袍每件布料和盘扣都并不平价,他去过她家,虽然朴素,但也并不寒碜。一个艺联编制内的大学老师,这份工资足够一个人在北城生活绰绰有余。 昇衍:“我希望你是纯粹贪财,那我还好办一点。” 昇衍性格直来直往,即使两人开刚认识时,他对她的兴趣一直没有多加掩饰,跟这样的人一起,爽快得几乎没有任何顾虑。 陆向晚:“我这两年兼职的钱,一部分是用来请人调查一些事。” 昇衍挑眉,开玩笑说,“你的意思是私家侦探?胆子不小啊陆老师。” 私家侦探,她不是没想过,但不合法的事,她也没途经去找。 陆向晚:“可能叫花钱买关系比较合适。” 昇衍朝她看了一眼。 陆向晚:“我妈妈当年患心疾是因为工作室被人告侵权,打了三个月官司,但后面不知为什么私了了,再然后我妈就病了,病如山倒,一个月就走了。” 昇衍皱了皱眉,“谁告你们侵权?” 陆向晚摇头,“对方申请了内容保密,而最后私了对方也不需要我们赔钱,只让我妈妈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对上诉的一切内容保密。” 昇衍:“所以你打算花钱买当初涉案人员的口风。” 陆向晚无奈地笑了笑,“我能接触到当年相关的人就是律师事务所里的人,都是跟法律打交道的,不肯收钱的一字不吭,收了钱的也只说些完全无关紧要的。” 昇衍闻言,不予评价。 她是个清醒的人,自然知道这样做就是无用功,但明知还去犯蠢大概就只是花钱买一个心理安慰。 昇衍:“一部分用在这,那临另一部分呢?” 陆向晚:“存着,以后翻案的律师费。” 昇衍点头,他的陆老师心里装着这么重的东西,难怪年纪轻轻却成熟得像个中年教导主任一样。 昇衍:“我爸总说我骨头硬,不懂弯腰也不懂低头,全是缺点。但骨头硬抗造也抗打,”他朝她挑了挑眉,“还很可靠。” 陆向晚手下意识抚了抚左手的纹身,“那希望你的骨头可以足够硬。” 昇衍闻言,唇角高高挑起。 车停在陆向晚楼下的老地方。 昇衍:“待会会有快递送到你那,留意手机。” 陆向晚:“什么快递?” 昇衍:“收到不就知道了。” 陆向晚便不再问了,笑了笑,“好。” 见昇衍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她又问:“不是想喝无忧吗?” 昇衍:“想邀请我上你家?” 陆向晚无语。 昇衍:“我得回家一趟了,我家老头最近脾气不好,又下通缉令了。”他挑眉,“酒瘾要累积起来才够烧心,你的酒留着下次再喝。” 陆向晚笑,“好。” 在她临下车前,昇衍啧了声,陆向晚看他。 昇衍:“陆老师,吻别一下?” 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陆向晚依旧有求必应,“好。” 昇衍很难准确形容这种感觉,比喝过的酒烈,比抽过的烟浓,他对她仿佛有种让血液沸腾的瘾。 他解开被束缚的安全带,几近失控。 “喂喂喂!”玻璃窗被敲响。 昇衍睁开眼,舌尖一勾再离开,不明所以说了句,“来得真是时候。” 昇衍将窗打开一条缝,外面的保安就喊道,“赶紧开走,这里不能停车。” 陆向晚看了眼昇衍表情,没忍住笑了,“想喝酒就来湮灭。” 外面的保安见里面的人不回应,又拍了拍车窗,“听到没?” -- 第23页 昇衍看着她要笑不笑地回道,“听到了。” * 陆向晚打开防盗门后下意识转头,昇衍的车已经离开。 她到家后原本想先去洗澡,但最后还是坐在客厅里,安静地做着下周的课件。 一小时后,快递终于到了,整整十个盒子。 陆向晚有些惊讶,忍不住拿起最上面的一个立刻拆开,随即愣在了原地。 里面轻柔地叠着的是一件旗袍。 陆向晚神色微动,她将其从盒中取出,一件改良款的休闲旗袍便平铺在眼前。 这会昇衍的电话适时打进来,“快递签收了?” 陆向晚嗯了声,“你怎么送我旗袍?” 昇衍:“都是旭日的新款,还没上市,你是第一个拥有的人。” 昇衍:“我之前看过,很符合你的审美。” 陆向晚看着手中的旗袍,“谢谢。” 昇衍:“好了,我也到家了,待会被训完了再找你。” 陆向晚把电话放下,将剩余的盒子都拆开,把旗袍逐一平铺在床上。 的确,都很符合她的审美。 她将旗袍逐一收好,然后打开电脑,搜进了旭日的官网。 如昇衍所说,作为旭的分线,区别传统高定旗袍,旭日全线主打的都是改良款,创新、休闲、日常。 她默不作声,看得很认真,不知道多久后才把网站关掉,拿起换洗的睡衣走去浴室。 这天陆向晚很早就睡了,睡前她看了眼手机,昇衍没有找她,她想了想,给对方说了声晚安,而手机直到她第二天醒来也没有回复。 周一晚,湮灭。 “小晚还不下班?”对方看了眼时钟,“十一点半了啊。” 陆向晚看了眼新单子,“调完这单无忧就走了。” 最后陆向晚下班时已经临近零点了,她走出湮灭门口时看了眼手机,再次拨了通电话,毫不意外,昇衍的手机依旧提示关机。 自从周六昇衍到家前给她的那通电话,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周五的时候,陆向晚下了课,回办公室的路上撞见同样刚下课的梁子锋。 两人一路闲聊,末了陆向晚停在办公室门前,问道,“梁老师,最近昇衍有联系你吗?” 梁子锋惊讶,“昇衍?你两认识?” 陆向晚点头。 梁子锋虽然满脑子问号,但还是回道,“他没事都不会找我,你找他有事?你有他电话吗?需要我给你吗?” 陆向晚:“他只有一个手机号吗?” 梁子锋拿出手机,翻出了通信录,“我只有他这个号码。”说完随手就按了拨通键,不一会,“嗯?提示关机了。” “欸梁老师你在这啊,主任找你来着,快去吧。”楼道一侧一人看见梁子锋朝他大喊道。 陆向晚:“您快去吧。” 梁子锋对刚刚对方的问话还处在不明所以的状态,“好,那我先过去了,待会我给昇衍留个言说你有事找他。” 陆向晚笑了笑,目送对方离开。 一周后的某天,凌晨三点,陆向晚被电话吵醒,号码提示被标记为异常,但她还是接了。 “喂?你好?” 对方的声音是久违的吊儿郎当,“陆老师。” 陆向晚几乎瞬间清醒过来,“昇衍?” “是我。” 对方仿佛很赶时间,“时间有限,现在的情况暂时有点难解释,但陆老师,等我回来,还有,请时刻想我。” 她顿了顿,只来得及回一个好字,电话那边已经传来了忙音。 陆向晚每天依旧早起晚归,暑假开始后她在酒吧驻场的时间从晚班改成了从营业开始到晚十一。 “欸?小晚,那个之前跟你很熟那个客人,好像这个月都没见他人了,难不成被哪家酒吧撬走了?不应该啊,要不你去问问,顺便探探有没有新敌情?” 陆向晚安静地低头调着酒,隔了片刻说道,“好,以后,我问问。” 第十三章 周五陆向晚跟酒吧请了半昼的假,回校参加开学前教师培训的会。 结束后梁子锋看见陆向晚像想起了什么,走过去喊住她,“陆老师!” 陆向晚驻足,“梁老师。” 梁子锋:“上回您找昇衍,后来联系到他了吗?” 陆向晚想起那唯一的一通电话,“不算联系得到。” 梁子锋点头,“不难怪,他现在人在国外。” 陆向晚愣了愣,“他在国外?” 梁子锋组织了下语言,“怎么说呢,他家有点复杂,他是被押着出国的,所以联系会有些困难。” 被押着出国的?看来那天昇衍回家后,手机毫不意外又被收走了。 陆向晚:“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梁子锋:“难说了,他爸这回是铁了心治他,他也是硬了骨头对着干。” 陆向晚眉头微蹙,“很严重的事吗?” 梁子锋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大概是商业联姻的事吧,听说昇衍为了一个半路认识的女人跟整个家族杠上了。” 说完梁子锋大概觉得自己话有点多了,他说这些对方应该也不感兴趣,两人很快就结束了对话,陆向晚在最后问道,“那他现在在哪呢?” “纽约。” * 陆向晚跟对方告别后没有参加后续的聚餐,回到湮灭,傍晚时分,店里客人不多,服务员坐在高脚椅上悠闲地跟吧台后的陆向晚聊着天。 -- 第24页 “我说小晚你当老师的,一年寒暑两个带薪长假怎么都不去旅游玩一下?我这种每天搬砖的倒是想去都没得去。” 陆向晚:“我对旅游没很大兴趣,也不知道去哪好。” “出国啊!编制内大学老师,签证应该很有优势,而且现在还能完美避开国庆春节这种旅游旺季,此时不去何时去!” 陆向晚抬头看向对方,正好看见一桌客人正招手下单,“有客找,你快去吧。” 小周末晚上客人多,陆向晚加了一小会班,回到家已经将近零点,她洗了澡躺上床却没什么睡意。 最近她睡觉的生物钟好像越来越晚,明明没有事做,却不想睡。 她拿出手机,习惯性拨了个号码,听到关机提示音后再挂掉。 好像除了妈妈,她并没对谁这样过,没有刻意去想起他,但每每想他的时候都来得如此自然而然。 ——“陆老师,等我回来,还有,请时刻想我。” 还真的做到了呢。 * 翌日。 陆向晚在餐桌旁陪小杰聊着天,临安檐给两人各自端了两碗粥。 陆向晚道了谢,“临先生您下次不用给我准备早餐的。” 临安檐:“两个人的量不好控制,只是顺手而已。” 这对话两人已经说了很多遍,临安檐永远都能用最妥帖的理由对所有人好,陆向晚笑了笑,“谢谢。” 临安檐:“你已经说过很多次谢谢了,你在我这不必这么客气。” 早饭过后,陆向晚和小杰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客厅画画,临安檐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手边是一部电脑,但他今天却没有处理公务,而是将这个月调查拿到的资料重新浏览一遍,最后停在几张照片上。 上次在游乐园门口,陆向晚笑着和他告别后,走向的那个男人,叫昇衍。 他默不作声地抬眸,看向陆向晚的背影,表情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课在中午前结束,临安檐让阿姨照看好小杰,然后跟陆向晚说,“我送你。” 陆向晚看了他一眼,像是猜到些什么,这次难得的没有拒绝。 陆向晚觉得临安檐的性格有一部分和他们很相似,比如大家都喜静。 此时在车上,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聊的都是些再日常不过的话,陆向晚说不清自己的感受,预感即将开启的话闸子,她似乎有些想将其延后一些。 车缓慢地停在陆向晚的小区门外大树下,临安檐将车内音乐关小,“我以为你会挺着急的,毕竟两年过去,那事一直压在你心头。” 陆向晚看向他,“也是着急的。” 临安檐拿出一个u盘,问她,“有什么想问的吗?还是我说,你听?” 陆向晚看向那u盘,“都在这吗?” 临安檐点头,“大概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了。” 陆向晚目光定定看着拇指大小的u盘,片刻后说道,“我想拿回去自己看,可以吗?” 临安檐将u盘给她,“自然可以。” 在陆向晚下车前临安檐突然开口,“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给我电话。” 陆向晚点头,“好。” 临安檐坐在车内看着对方走进小区的背影,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和她第一次见面至今,约摸也快四年了,她在他面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客套,笑得淡,性格也淡,能让她放心上的人和事不多,所以放上了,大概就很难放下了。 可惜那个叫昇衍的男人,也占了一个,不过,这一个最后也是得放下的。 他眉目冷清,看着直至陆向晚的身影消失,他才驱车离开。 陆向晚家在十二楼,电梯等了好一会还停在高楼层,她安静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楼层提示,然后转身推开了走火通道的门,一步步拾阶而上。 “咦?电梯坏了吗?怎么爬楼梯上来啊?” 碰巧在十二楼碰见了物管的清洁阿姨,一直低头默默走路的陆向晚被吓了一跳,闻言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怎么修得这么突然?这个月不是才维修完吗?小姑娘累坏了吧,快回去歇着吧。” 陆向晚简单回了话,便推开防火门出了去。进屋后她首先打开了电脑,插入u盘,跟随u盘提示弹出来的还有自动登录邮箱的新邮件提醒。 寄件人,SUNRISE。 陆向晚愣了愣,是旭日官网发给她的邮件。 当初她搜进旭日官网时,注册登录后,曾在网页的反馈页面留过言,说对旭日到设计理念很感兴趣,希望网站能加入设计师的信息。 她立刻点开邮件,快速看了一遍,然后瞬间呆住。 「Dear miss Lu:感谢反馈,我司郑重其事,但为严谨,期待见面详谈,所以,记得等我。」 下面工工整整一本正经地留着旭日的官方信息。 她看着最后几字,轻轻深呼吸着,然后缓缓露出一个笑,这个人工客服,挺专业。 当初陆向晚注册时并没有留下姓名,但他却大海捞针找到了她。 她将目光移至悬浮在右上角的u盘入口,停留了片刻,点了关闭。 * “小晚,你请了一周假啊?” 陆向晚点头,“嗯,听你话,避开旺季,去趟旅行。” “慕了!记得给我们这些留守儿童带些手信。” -- 第25页 陆向晚:“没问题。” 她的行李不多,但她却带了个最大的行李箱,她下机后拿出手机,再次拨出一个号码,听到熟悉的关机提示音后,第一次选择转入了留言信箱。 她在曼哈顿预定了一家民宿,民宿一共三个个房间,除了她外,还有一对意大利夫妇,和一个华人的女生。 “巧啊,遇到同胞了,我叫陈艾,一个人来旅游的。” 两人彼此聊了会天,人生地不熟的陆向晚得知对方在这已经呆了一周了,便问了对方不少问题。 陈艾:“你来这旅游一点攻略都不做吗?你问的那家旗袍店,在这有不少分店啊。” 陆向晚:“我不是来旅游的。” 陈艾有些惊讶,“那是探亲?” 陆向晚笑了笑,“我来找人。” 陈艾噢了声,懂了,“既然你有朋友在这,可要让她带你在这好好玩玩,这里夜生活也多姿多彩了。” 陆向晚没有解释过多,闻言点了点头,“如果他方便的话。” 两人再聊了会,陈艾便出门了。陆向晚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行李箱打开,其中一边轻飘飘,里面整整齐齐只叠放着几件旗袍,都是昇衍当初寄给她的那几件旗袍。 她将它们取出放进一购物袋,然后根据地图,导航至离这里最近的一家旭的门店。 旭的门店占了第五大道中央的三层楼,简约、明亮、国风浓厚。 陆向晚一进门,导购便笑脸迎了过来。 门店内导购均是华人,此时见陆向晚黄皮肤黑头发,便用中文试探性地说了句您好。 陆向晚笑着回道,“您好。” 今天陆向晚一身简约旗袍,盘扣花纹低调繁杂,对比旭的高定,也相差无几。 导购笑容可掬,礼貌,但不过分热情,“欢迎光临旭,如果不知道选购什么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介绍。” 陆向晚却将手中的袋子递出,“这次来我是找售后的,这是我之前预定的几件旭日的旗袍,但都多多少少有瑕疵,曼哈顿没有它的门店,不知道你们这里管不管?” 导购有些为难,但并没有立刻拒绝,“抱歉,因为这属于特殊情况,所以可能需要您在待客区稍等片刻,我稍后就回复您。” 陆向晚点头,补充了句,“昇衍在这吗?我和他很久不见了。” 陆向晚话术间十分熟稔,导购这会待客态度更为严谨,“昇总他今天不在店里。” 陆向晚:“那麻烦您跟他说一声,就说,我是miss Lu就好了。” 对方应了声好,“我先去跟我们经理说一声。” 十五分钟后,旭的门店店长亲自前来招待。 陆向晚:“我知道来这找旭日的售后是为难你了,但旭日毕竟是旭旗下的品牌,才刚上线就出现这么多问题,不禁也让人怀疑旭是不是空有虚名。” 由于知道陆向晚是老板的朋友,这会对方又义正辞严,店长更加惶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给我看看旗袍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我们这里处理不了,我也会转报上去,给您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陆向晚却淡定地说道,“问题不小,恐怕要你们老板亲自来才能解决。” 店长愣了愣,为难道,“这……” 这时门店自动门开了又关, “听说有人来总店,一进门就扬言要见我?我以为是谁呢。” 陆向晚心下微动,立刻寻声偏头看去。 昇衍嘴角笑容依旧不羁,但眉眼却难得温柔,他看着跨越千里来寻他的陆向晚,说道,“原来是我的陆老师。” 第十四章 昇衍带着陆向晚直接上了三楼的vip隔间,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男人才停在外头。 两人当时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道别,可谁想到,一别至今,一通电话,一封邮件,已经一个多月。 这还是陆向晚第二次见昇衍穿西装,第一次是“受聘”而去的晚宴,当时对方一身西装笔挺,却姿态傲慢,吊儿郎当得就像个叛逆公子哥。 而今天的他依旧一身西装革履,却周身沉稳了许多,原本外放的情绪都内敛了起来,像从一个浪荡少年蜕变成一个成熟男人,可陆向晚此时看着对方的背影却忍不住笑了。 昇衍听到身后一声隐忍的笑,朝外头那男人说道,“这位是我最高级的客户,谁也不许进来,她由我亲自服务。” 男人看了眼陆向晚,“是的,昇总。” 昇总,陆向晚看了眼昇衍,唇边笑意又泛开了些。 陆向晚才跟着昇衍转进隔间,就直接被压在墙上,昇衍近乎于啃咬般地吻,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刚刚那人就在这与他们一墙之隔。 隐隐约约的烟草味在舌尖蔓延,她才想起她好像从公寓到这都忘了喝水,这时竟然超乎想象的渴。 “陆老师,好久不见。”昇衍稍稍松开她,声音沉沉地压在她耳边,“甚是想念。” 陆向晚笑意更甚,这个人,道貌岸然去骗人,可却骗不了她,他看她的眼神,就跟那晚凰岛海边一样,仿佛要将人拖入婆裟罗的海里。 我从不劝人从良,我喜欢拉人下海。 在海里浮沉,一如想象中一样,干渴、逐渐虚脱,却更离不开水,不停陷入一个死循环。 陆向晚:“时刻想你,昇总。” 两人靠得无限近,昇衍逐渐勾起一抹笑,然后突然弯腰将陆向晚拦腰抱起,在她被吓得差点惊呼时在她耳边提醒道,“外面有人,别喊啊。” -- 第26页 隔间里边两张沙发相邻摆着,昇衍抱着陆向晚不撒手直接坐在单人沙发上,“你真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女人。” 刚认识没多久,就敢留一个陌生男人在家过夜,他一个短信,又敢把自己送上门去他家,还表情淡定地跟他说,你睡你的床,我也睡床。 此时此刻,她又漂洋过海,直接杀来这里,姿态笃定地要求见他。 昇衍:“不枉我委曲求全也没让我家那老头如愿,将自己卖出去。” 陆向晚坐在他腿上,闻言看向他,问他,“你又被关着了?这次还被关到了国外。” 陆向晚神色温婉,没有半点委屈,昇衍甚至觉得对方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昇衍:“不觉得委屈?” 当初他回了趟家,当天就直接被压出了国,没给她留下一言半语,还真是活生生一个渣男。 陆向晚面对他这句话,轻描淡写的回了两个字,“还好。” 昇衍眸光不定的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个“还好”不太应该出现在他们这个关系上。 陆向晚:“两个成年人,处这种你情我愿的关系,没有谁需要对谁负责,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消失,我愿意便等,不愿意便走,没有委屈不委屈的说法。” 昇衍发现她比他想象中更理性,或者更清醒,是常人难得的清醒,明得失,知进退,仿佛永远不会因为一件事或一个人失控。 昇衍:“可我可不是你想走就会放你走的人,这段你情我愿的关系中,你今天选择千里寻夫了来找我,那么你以后的情愿都只能在我身上了。” 陆向晚似乎对他的论点有些别的意见,但昇衍在她开口前说道,“一个月没见,不如把时间先花在正经事上?” 话才刚落,他便直接封住了她的口。 陆向晚坐在他的腿上,觉得对方仿佛在浑身解数将她拉入一个无尽深渊,不与他纠缠到底誓不甘休。 陆向晚在唇角溢出一句话,支离破碎得差点叫人重组不起,“我很口渴。” 昇衍听进了去,随即笑了,他舔了舔她下唇,“巧了,我也很渴。” 陆向晚是真的渴,她将他端着给她的水一次性喝了光才缓了过来,然后她看向他,问,“你是不是抽烟了?” 昇衍:“不抽烟,就太难熬了。” 依旧是她熟悉的痞懒的语气,可她却第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一种疲惫的叹息。 陆向晚:“这一次,好像不能离家出走了?” 昇衍笑着刮了刮她下巴,“蛇打七寸,不偏不倚,这次正好被握住了这七寸。” 陆向晚用眼神问话。 昇衍:“我家老头说,如果一年内我不能让旭日上市,就把我捆好打包丢出去给别人当入赘女婿。” 陆向晚笑着问,“你的七寸是当入赘女婿?” 昇衍笑了笑,没回这话,反而问她,“因为什么来找我?” 陆向晚:“带薪暑假,就来了。” 昇衍挑眉,“就这?” 陆向晚:“还收到一封旭日的客服邮件,只言片语好像都在表达着,很想见我。” 昇衍拥着她舒适地靠在沙发上,闻言低低沉沉笑出了声,胸膛起伏,陆向晚伏在上,也忍不住轻轻弯了弯唇角。 昇衍:“手机没抢了,被派人24小时盯着,所有通信网络设备被设置限制,真怕不想点办法联系你,会被以为是个渣男。” 陆向晚有些惊讶,“要去到这么严重吗?” 昇衍:“指望着我去救世,是得严重一点。” 陆向晚:“靠你入赘救世?” “还真的是。”昇衍嘲讽地笑了笑,“起昇集团去年亏损三个亿,今年至今亏损已经超过去年,这不急着卖儿子换注资嘛。” 陆向晚皱了皱眉,她以为的联姻起码是两家旗鼓相当门当户对的隐形合约,但从昇衍嘴里轻描淡写说出来,还真的只是一场单方面的买卖。 陆向晚:“看来对方是想用金钱为女儿买来爱情。” 昇衍挑眉,“要是能这样明买明卖,我当初还用得着天天跑去湮灭点杯酒坐一晚吗?” 陆向晚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拒绝被卖,选择了自主救世?” 昇衍搂着他,仿佛一个纣王拥着他的妲己,叹息道,“有什么办法,还是得为陆老师你守身如玉啊。” 陆向晚:“不过起昇集团旗下的企业都名声在外,还真的没想到竟然亏损这么厉害。”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昇衍不值一哂道,“比如旭,一味走奢侈高定路线,靠明星效应出圈,款式都是清一色的传统款式,利用率不高,你们看到大多数出现在红毯上的旗袍都是借出去的,真正的买客寥寥无几,你刚刚在楼下,有看到多少客人?” 陆向晚有些万万没想到,“那在这里还开这么多门店?” 昇衍:“旭上的是美股,自然得在这里弄得漂漂亮亮。” 陆向晚突然定定地看向他,“你好像比我想象中要还有深藏不露。” 昇衍:“好好挖掘,我深藏不露的地方还很多。” 他看了眼时间,朝她挑眉,“饿了吧?走,带你去见识一下这个不夜城。” 陆向晚:“带上你那个24小时的保镖?” 昇衍笑,“跟陆老师约会,怎么能带闲杂人等?” -- 第27页 * 陆向晚握着杯咖啡,坐在窗边的高脚椅上。 马路对面是一家不起眼的杂七杂八服装小店,十多分钟后,一着装花里胡哨的男人从店里走出,朝对面的她轻佻地挑了挑眉,陆向晚瞬间一笑。 陆向晚起身,拿起咖啡慢悠悠地沿着街道走着,转至一街角处,肩膀被人重重一搭,瞬间就被拥进了个怀抱。 两人脚步不停,抬头朝对方望去,对方则抬了抬鸭舌帽的帽檐低头印了下她的唇,“帅不?” 陆向晚表情有些为难,“帅吧。” 昇衍大笑。 两人仿佛只是一对碰巧偶遇的情侣,年轻并充满活力。 甩开了闲杂人等,昇衍带她去了一家高级餐厅,门口一身西装笔挺的接待看了眼昇衍,朝他笑着挑眉竖了竖拇指,然后跟陆向晚戏说,“你男朋友不错,我喜欢。” 昇衍紧了紧陆向晚的肩膀,“你很有眼光,但我是她的了。” 陆向晚看着两个大男人你来我往瞬间笑了。 一顿饭两人慢吞吞吃了快两个小时,此时天已经黑得彻底,窗外却仍旧一片灯火通明。 昇衍:“吃饱饭,带你去运动运动,你肯定喜欢。” 陆向晚忍不住好奇,可她没有发问,她喜欢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不再按部就班,每天两点一线,随性,却又安然。 两人没打车,昇衍挑了条捷径,带着她在夜里繁华的曼哈顿川街走巷,最后把她带到百老汇的门前,“我来的它被刷到大街小巷,可我一点都没兴趣,直到你来了,突然就觉得非得和你一起来。” 陆向晚看着面前的黑色大海报,“sleep no more。” 这部沉浸式的戏剧她自然知道。 昇衍轻佻地挑眉,笑道,“不眠之夜,适合我们。” 入场时,工作人员介绍这是部个人体验更佳的戏剧,两个人一起跑来跑去很容易跑丢,可昇衍却耸肩,“这剧裸得多,我怎么也得看好你。” 陆向晚笑而不语。 这部剧主线支线很多,演员也很多,陆向晚在众多角色中选了一个全程跟着。 sexy witch,性感女巫,麦克道夫的情人,一个长相和气质都优等的亚裔女生。 所有观众都带上白色面具,跟着一众演员在五层楼里跑上跑下,在这部基本没有对白的剧里,陆向晚很快沉浸了进去。 昇衍看了眼这个完全将他忽略的女人,面具下的唇角一直上扬着,他并没有打扰她,在她跟着演员跑动时安静地紧跟其后,只是在某几个□□剧情时双手抱胸看着她眼睛都不眨,默默挑了挑眉。 三小时,剧终。 昇衍便忍不住掀起彼此的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亲吻了她,然后在她耳边说道,“跑累了,再次离家出走的我恐怕需要麻烦陆老师收留我一晚了。” 第十五章 陆向晚:“我订的是合租公寓。” 昇衍哪里介意,“帐篷都睡过了,何况有床?” 陆向晚看着他,笑了笑,“好。” 剧场离公寓有段距离,但两人都恰好好雅兴,两人就这样慢悠悠地从繁华走到安静。 回到公寓,陆向晚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她跟昇衍说道,“公寓还住着一对外国夫妻和一个中国女生。” 昇衍:“中国人?那还挺有缘。” 陈艾正在客厅看着电视,看见陆向晚开门,身后还跟着个男人,哟地一声,“千里迢迢来找的人,原来是男朋友。” 昇衍在陆向晚身后勾着唇挑了挑眉,当是打了个招呼。 陈艾很识相,“你们自便,不用管我,我看完这国外整蛊节目就睡了。” 陆向晚的房间在走廊的最里间,相邻的是那对意大利夫妇的房间,此时已经临近凌晨十二点,对方看来是已经睡下了。 昇衍经过时不小心踢到了走廊的边角柜,声音闷闷的,在深夜里尤其明显,陆向晚立刻用眼神警告,然后扯过他快速拉进了房间。 昇衍作无辜样,“我脚指头还疼着。” 陆向晚指了指房东准备的拖鞋,“有一双男码的,”然后说道,“你先去洗澡?” 浴室就在走廊边,不知道这房子隔音如何,陆向晚怕深夜洗澡声音大,对别人不友好。 昇衍却没理她的话,直接抱起她往床边走去。 陆向晚压根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 昇衍抱着她坐到床上,他自己舒适地靠在床背上,说道,“洗澡不急,我们先聊聊天。” 陆向晚看了眼他,也将人放松地靠在他身上,“好。” 昇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向晚:“梁子锋说你在纽约。” 昇衍挑眉,他还真没想到是那个疯子梁,不过在同一个圈子,他这样被丢来了这边,他们收到点风声也不奇怪。 昇衍:“你去他那找我?” 陆向晚:“问了一嘴。” 昇衍无声地笑了笑,让他的陆老师问一嘴,也还真是他的福气。 昇衍:“就凭问一嘴的纽约,然后今天就直接杀来店里找我了?” 陆向晚笑,“你用旭的账号给我发邮件,我查了旭的总店在曼哈顿,就来了。” 昇衍:“万一我不在这怎么办?” 陆向晚:“那就当一次旅行。” 昇衍:“然后旅行完就走了?” -- 第28页 陆向晚竟然点头,“嗯,下周就开学了。” 昇衍皱着眉头看她,“说你没良心呢,又千里迢迢来找我,说你有良心呢,又像是来旅游,找我才是顺便的。” 陆向晚手指抚上他的眉心,说道,“找你是目的,旅游才是顺便的。” 昇衍深深地笑了。 他圈子里的人知道他栽在了一个叫陆向晚的女人身上,都八卦问他为什么。 他当时回的是,哪有为什么,反正就是这个人让他尝到了人生的味道。 当时所有人都酸他,什么狗屁人生滋味,说不出三个月,新鲜感过了,就什么滋味都没了。 昇衍:“从我第一眼见你到现在,三个多月了。” 陆向晚嗯了声,等他继续。 昇衍:“我简直要彻底吊死在你这棵树上了。” 陆向晚微微愣了愣,随后笑意浅浅,说道,“别吊死在我这里,或许你以后会后悔。” 昇衍笑得肆意潇洒,“至今我乐意做的,还没有让我后悔的事。” 陆向晚被他说话的语气触动,手指顺着他的眉眼落到他的手心,说道,“希望我们彼此以后都不后悔。” 昇衍抓住她的手指,“我的陆老师是不是好像也很喜欢我。” 陆向晚抬头,眼神轻柔且明亮,轻声应道,“好像是。”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片刻后,昇衍嘴角缓慢地上扬,眯了眯眼睛朝她靠近,危险且耐人寻味,“你怎么总是在勾引我,那这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陆向晚窝在他的怀里仰着头予取予求,昇衍突然想起了在湮灭见她的第一面。 温婉、恬静、礼貌却又疏离,就像一株独自盛开的白兰花,神圣又神秘。 而如今这样一个仿佛遗世独立的人被他拥在怀里,他温柔时,她微阖着眼,眸光沁水,他吻得用力,她微蹙着眉,却不闪不躲。 昇衍压根不想控制自己,她乖得简直让他想死在她身上。 脖间微凉,陆向晚颤了颤,昇衍稍稍停下看向她,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这道成年人间的哑谜题,而昇衍觉得此生都没如此绅士又焦灼地等着答案。 陆向晚抬起手碰了碰他微红了的眼尾,说道,“先关灯。” 昇衍几乎是瞬间握住她的手,“陆老师,你别再点火了。” 他直接抱起她往门边开关走去,然后低头说,“自己关。” 房间瞬间昏暗,只余床头柜上的一个小型夜光加湿器,微微光晕,温暖又暧昧。 昇衍将陆向晚放下,两人顺势窝在了墙角,旗袍质地丝滑,珍珠盘扣手感圆润微凉。 昇衍:“那次晚宴看你穿上传统旗袍,就觉得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陆向晚抿了抿唇,手撑在他的肩上微微仰头没有说话。 昇衍头微微离开,附在她耳边哑声说道,“然后想着,这纽扣这么复杂,穿脱得多不方便,没想到,还可以。” 陆向晚实在受不住了,出声制止他的喋喋不休,“你好了。” “好,那我不出声。”昇衍笑出声,吻住她前说道,“只做事。” …… 夜阑静,房间内依旧只有一盏加湿器的小夜灯。 陆向晚走到窗前拉开了一半窗帘,站在高楼层向外远望仍能依稀看到远处的摩天大楼彻夜而亮。 昇衍正挑起床上的薄被走过去给她披上,“你穿我的衬衫好像比旗袍更好看。” 窗上映着两人的身影,陆向晚默默看着,说到,“我喜欢旗袍,因为她有种情怀。” 昇衍从背后将她环住,下巴在她颈窝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嗯了声,“我知道。” 陆向晚笑了笑,“我出生就是单亲家庭,但我妈妈她给予了我母爱,同样也让我不觉得缺失父爱,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昇衍紧了紧她,“你以后就由我接管了。” 陆向晚任由自己靠在他身上,片刻后突然说道,“这段时间放纵太久了,但人任性过后总该要回家的。” 昇衍看着倒影里的她,偏头亲了亲她,挑着眉说,“我虽然没有救世的本事,但让旭日上市半年足矣,你回家等我,半年后,等我回去迎娶我的陆老师。” 倒影中依旧是他熟悉的笑,几分英俊,几分痞气,这人总是无时无刻带着些吊儿郎当的调调,可她知道只要是他说的话,都必定言出必行。 陆向晚笑了笑,没说话。 睡前昇衍看了眼椅子上的旗袍,说道,“因为你,好像让我接管旭日也有点心甘情愿了。” 而陆向晚大概已经睡了,久久没有回话,昇衍轻吻了下她发顶,也沉沉睡去。 * 陆向晚觉得才刚睡着就被电话铃声给吵醒,她从床上起来找到手机那头已经挂断,看着未接来电提示的她有些诧异,是艺联美院的院长。 现在才是凌晨五点,国内晚上八点,陆向晚想不到有什么事院长会在假期的晚上找她。 她立刻回拨过去,对方很快就接起,通话时长很短,结束后她轻轻皱了皱眉。 刚刚陆向晚从昇衍怀里起身时对方就醒了,这会等了一会人还没回来,他睡眼朦胧地问,“谁的电话啊?” 陆向晚:“我们院长。” 她隔了片刻,说道,“我可能要提前回去了。” 昇衍支起身,“怎么?” -- 第29页 陆向晚斟酌了下,“可能需要回去接受一下教育。” 昇衍皱眉,“什么鬼?” 陆向晚朝他笑了笑,“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可惜。” 她坐在床边抬手再次抚上他的眉眼中间,“可惜刚睡着就被这通电话吵醒了,梦醒得有点早。” 昇衍神情微敛,“真的没什么事?” 陆向晚好笑道,反问,“能有什么事?” 昇衍:“那要什么时候走?” 陆向晚有些无奈,“算上时差,今天下午就得走了。” 昇衍看着她,觉得没什么比此时更无力。 陆向晚笑了笑,掀开被子重新躺上床,窝回到他怀里,声音闷在他胸前,“时间还早,还能睡睡。” 陆向晚直接将人缩在他胸前,很快就睡着了。昇衍看不见她的脸,房间里只有加湿器微弱的水声,他安静看着窗外已经微亮的天,却毫无睡意。 陆向晚行李不多,她将那袋昇衍当初送她的旗袍给回了他,说暂且放他那,以后再拿回,昇衍当是个念想就接过了。 飞机还有一小时就起飞,陆向晚在安检口拥抱他,“再见了。” 昇衍觉得拥抱不够,搂过她深深吻了下去,“等我回来,还有,时刻想我。” * 飞机划破长空,昇衍倚在机场外的玻璃门上,用新买的手机拨了通电话。 昇衍:“你对她耍了什么手段?” 昇志国仿佛就等着自己儿子的这通电话,“我早就给了你选择题,你想你那酒吧认识的女人生活一切如常,你就别跟我斗智斗勇。” 昇志国继续说,“我不管你是玩玩而已还是来真的,你一个连自己女人都没能力护周全的人,难道还想跟我来谈判?你现在住的房、卡里的钱,都是家里的,既然你理所当然享了这么多年家里给你的福,就得担起昇家儿子的责。” 昇志国:“不想拿你的婚姻来抵,那就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只有你的翅膀够大够硬,才能把你先护的人护周全。” 昇衍握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得发白,可却如鲠在喉,吐不出一个字。 第十六章 十月底的艺联大学,满地金黄杏叶凋零,经过两场冷空气,在十月底北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陆向晚下了课,在美院外的校道上遇见了袁院长,两人同路,便一起往科研大楼走去。 院长:“上次教育局打来学校,到头来是个乌龙,幸好没惊动校长,就是苦了正在旅游的你,还得立刻赶回来。” 陆向晚:“既然被匿名举报,无论是不是乌龙,配合学校也是我的职责。” 院长拍了拍她肩,“学校明年出国学习的师教名额,美院有一个,陆老师有兴趣不?” 陆向晚顿了顿,“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院长笑道,“回去申请申请。” 两人在科研大楼分道扬镳,陆向晚独自走出校门,临安檐的车已经停在门前。 陆向晚上车后接过对方递来的牛皮纸文件袋,“其实我自己过去拿就行,你送过来还得辛苦跑这一趟。” 临安檐:“正好中午跟公司的法务去了趟律所,就顺道拿了给你。” 车上路后,临安檐问她,“是回家?” 陆向晚摇头,“要去兼职,你在地铁口放下我就行了。” 临安檐自然是知道她在酒吧调酒的工作,只是他从来没光顾过,“和你认识这么久,还没喝过你的酒,有些好奇了。” 陆向晚笑了笑,“如果临先生不觉得叫代驾麻烦,我可以请你喝一杯。” 前往湮灭的路上,临安檐突然问她,“之前怎么突然换手机号了?” 陆向晚:“之前的手机丢了,那号码也没绑定些什么,就索性一起换了。” 临安檐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略过她一眼,停止了这个话题。 天气转冷后,工作日里酒吧的客人就开始转少,吧台前只坐了临安檐一人,陆向晚问他想喝什么,他说道,“你挑。” 陆向晚给临安檐调了一杯Daiquiri,极其简单的一款鸡尾酒,入口微酸微甜,酒味清且纯。 临安檐问她怎么选这酒给他。 陆向晚:“我想着你应该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这款酒适合极简主义者。” 临安檐笑了笑,“这是我喝的第一杯鸡尾酒。” 这倒是让陆向晚有些惊讶了,“你之前从没喝过鸡尾酒?” 临安檐:“我只在应酬时喝酒,喝的都是烈酒,所以这杯鸡尾酒,是我人生中第一杯。” 酒吧里暖气很足,临安檐把大衣脱下后只着一件商务浅蓝衬衫,身材高挺,气质成熟稳重,在酒吧里这样的男人实属少见,端酒品酒的动作就像当初在律所陪她谈判时端起咖啡杯的样子一样。 这两个月临安檐陪她一共去了两次律所,一次是带着关于当年搜集到的资料前往当初帮她妈妈辩护的律所,一次是帮她准备起诉旭日的律所。 临安檐看着陆向晚低头安静调酒的样子,不由让人觉得她似乎在走神,他无声转了转杯身,开口,“旭日现在掌权的,好像叫昇衍,也是旭最大的股东。” 陆向晚倒糖浆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立刻从调酒杯上撤走,糖浆滴落留下一行痕迹,她用抹布擦干净,才点头回道,“嗯,严律师发给我的资料上也写了。” -- 第30页 临安檐:“之前起昇集团外人只知道昇帆雷厉风行,倒是没想到他弟弟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旭日作为旭的分支成立才三个多月,已经着手准备在香港挂牌,不出三个月,市值应该破亿。不得不说对比旭的奢侈路线,旭日这步打入大众市场的棋走得还算漂亮。” 末了他却添了句,“可惜踩在别人肩膀上建立起的王国,不知道能昌盛多久。” 陆向晚淡淡笑了笑,没有回话。 因为家里只留下阿姨和小杰一起,临安檐十分钟前已经走了,吧台前的座位换成了酒吧的服务员,“刚刚那男的,极品啊。” 陆向晚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她,对方撑着下巴说道,“咱们这个小酒吧,我在这呆了一年多了,就见过两个极品,一个是之前天天来找你那帅哥,一个就是刚刚那个,看样子又是你认识的,”她花痴捧脸问,“这些极品在哪里认识的啊?给点门路你姐妹单身的我啊。” 陆向晚:“刚刚那人,我是他侄子的家庭教师。” 对方惊讶地“啊哈~”一声,“近水楼台啊。” 陆向晚:“别乱说,我们认识多年了,他是我妈妈的朋友。” 对方理解了,妈妈辈的朋友,那就算是长辈了,然后她又说,“那还是之前那个帅哥好一点,可惜啊,好久没见了,他现在去哪家酒吧啊?你有问吗?” 陆向晚摇了摇头。 对方:“还以为你们见面的时候会问呢。” 陆向晚:“他出国了。” 对方惊讶,“啊,原来如此啊,”她可惜道,“那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咯。” 陆向晚将客人的酒递上,回了一句,“不知道呢。” * 美国纽约,曼哈顿。 办公室门被敲响,秘书崔明拿着一份资料走进,看着站在落地窗前昇衍有些欲言又止。 三个月前这位昇家小儿子空降来这,他就被安排为对方秘书,想当初这个公子哥叛逆成性,戾气十足,总是一副痞懒模样,对业务从不上心,仿佛被人押着头才推一步走一步。 可对方仿佛在两个月前一夜间脱胎换骨,真正担起公司掌权人的责,做事带着股狠劲,重整公司架构,一些列举措雷厉风行。 可人也越发沉默与暴戾,他每每进来,对方都在靠香烟或烈酒提神。 昇衍两个月前让他帮他买下曼哈顿的一套公寓,每天除去无休止的会议外,只将自己困在办公室,如果在办公室也找不到人,那必定是在那公寓里。 崔明听过公司不知哪里吹来的风,说昇总在这边藏了个情人,没人见过她,但随随便便就能左右对方的喜怒,那个女人他要是没记错的话,好像叫陆向晚。 他手持文件的手暗暗搓了搓,里面的律师函,起诉方正是这三个字。 昇衍从落地窗前转过身,崔明立刻喊了声昇总。 昇衍:“什么事?” 崔明上前将文件递过去,“这是今天法务收到了一份律师函。” 昇衍接过,随手扔到了办公桌上,并不以为意,“什么律师函法务不能自己解决?” 崔明:“内容是对方要起诉旭日侵权。” 昇衍皱了皱眉,“侵权?” 崔明点头,“对方要求全面下架目前在售的所有款式,还有一封公开道歉信。” 昇衍坐到办公椅上,翻开那份律师函,内容一字没看,只翻到起诉委托方那行,然后呼吸几乎瞬间一窒。 他一目数行快速略过整份律师函,捕捉着几个关键词——两年前、工作室、原创、侵权、污蔑、诽谤,还有童芬。 童芬,这名字他见过,贴在玄关墙上的一系列旗袍手稿,每一张底部固定的亲笔签名。 他眉目深沉,有些难以置信,童芬,是陆向晚的妈妈。 “我妈妈以前是旗袍设计师,自己设计,也自己裁缝。” “我妈妈当年患心疾是因为工作室被人告侵权,打了三个月官司,但后面不知为什么私了了,再然后我妈就病了,病如山倒,一个月就走了。” “对方申请了内容保密,而最后私了对方也不需要我们赔钱,只让我妈妈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对上诉的一切内容保密。” “我兼职的钱都存着,作为以后翻案的律师费。” …… 崔明看着神情几变的昇衍,默默候在桌前没有说话。 昇衍压着声音问,“所以事实是什么?” 崔明不敢断言,“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调查,法务收到律师函就立刻转发给我了。” 昇衍几乎是下一秒就把文件朝他甩过去,“立刻给我去查清楚,无论你用什么手段,两天内我需要百分百确切的答案!” 崔明立刻应是,他捡起地上的律师函,转身前犹豫片刻,还是说道,“虽然您一直都是旭最大的股东,但两年前,旭里面执权的是老昇总,而当初负责旭日成立和把关所有事项的,是您的哥哥。” 昇衍目光凌厉地看向他,崔明适时地噤声,没有再说下去,稍稍鞠了鞠身子默默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沉寂得过分,昇衍在办公桌后一动不动坐了很久,不知在想着些什么,片刻后他将人狠狠往后仰,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有些无措地抬手捂住了眼。 他按通了内线电话,“在下周去香港前,我需要先回一趟北城。” -- 第31页 对方应道,“机票订什么时候的呢?” 昇衍顿了片刻,说道,“明天。” 他现在几乎一刻都不能等。 第十七章 陆向晚下了课,在走廊上被同时下课的梁子锋叫住,“陆老师!” 陆向晚驻步回望,“梁老师?” 梁子锋赶上前,“回办公室吗?顺路,一起吧。” 梁子锋边走边暗自看了陆向晚一眼,“对了,你之前找昇衍的事后来解决了吗?” 陆向晚点头,“已经处理好了。” 梁子锋噢了声,“那就好。” 过了会,他又开口,“不过那小子在美国呆了几个月,终于要回来了。” 说完他又默默看了她一眼,只见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情绪没有半点波澜,平静得宛如一个陌路人。 梁子锋有点一头雾水,可他今天凌晨接到那位祖宗的电话可不像只是陌路人啊,此时他又斟酌了下,索性直接替祖宗传话,“昇衍他人给了我给电话,说今早凌晨的机,今天下午到北城,他说下机后直接来学校,有事跟你聊,时间应该正好是你下堂课下课的时间了。” 陆向晚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梁子锋跟着转头看她,陆向晚笑意清淡,“我今晚临时调了堂夜课,你们朋友聚会我就不掺和了,我有事去找一下袁院长,就先不回办公室了。” 梁子锋愣了愣,看着陆向晚转身离开,无解地扬了扬眉,话他传到了,这可不关他的事了。 他拿起手机给对方留了个言:话我带到了,不过吧,我看人家对你可一点意思都没,你要是有那么点心思,可趁早了了,你们呐,怎么看怎么不配,你这个二世祖别带坏人了。 院科室。 陆向晚敲门而入,袁院长看见是她,脱下老花镜笑着说,“是陆老师啊,来交申请的?” 她递出一张表格,点头道,“刚下了课,顺道就来交给您了。” 袁院长:“明天就最后一天了,我正好在过一遍申请表,刚还在想你怎么还没来交。” 陆向晚笑了笑,“之前太忙,所以拖到现在。” 袁院长看了眼表格上的资料,点头道,“问题不大,十二月前名单应该就出来了。”他笑道,“可以的,回去等好消息吧。” 陆向晚从院科室出来,看了眼时间,离她下堂课还有两个小时,她直接走出了美院,沿着石板路一路走向操场边,挑了张偏僻的石椅坐了下来。 她漫无目的地看着几个学生绕着操场跑了两圈,随后突然有些想动笔,便从下了课的东西随意抽出一张草稿纸,再打开一个小小的水彩盒,安安静静地画下了第一笔。 她画了一半,然后画笔便久久地停顿了下来,刚刚跑步的学生已经离开了,篮球场也换下了一批人,好像要画的人和景突然间都变了。 手机在这时响起,她顿时有些愣怔,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才将画笔放回盒子里,再接起电话,“临先生?” 临安檐大概是听到她电话背景里打篮球的声音,便问她,“在学校吗?有没有打扰到你?” 陆向晚:“没有,还没到时间上课,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临安檐顿了片刻,“我看到你的一个未接来电,以为是你找我有事。” 陆向晚这才愣了下,“啊,对。” 临安檐在那头笑了笑。 陆向晚才想起来,“我跟严律师改了今天见面的时间,怕你乱了安排,所以通知你一声,”她有些抱歉,“不过现在好像有点晚了。” 临安檐:“严律师跟我说了。” 陆向晚啊了声,“那就好。” 临安檐顿了顿,问她,“接下来还有课?” 陆向晚:“今晚临时调了节课,所以才改了时间。” 临安檐:“今天的课几点结束?” 陆向晚:“晚九点了。” 电话那头嗯了声,说了声好,然后陆向晚听到大概是有人向他汇报些什么,她便率先和他结束了通话。 之后她又继续坐了会,便起身前去课室先做准备。 * 晚八点。 这一堂的课已经过去一半,陆向晚发现今晚的学生很是懒散,大家都不太在状态,她也便不再勉强唱独角戏,提前结束了讲课,投屏了随堂作业,让交了就可以自由下课。 陆向晚坐在讲台后,批着上午那节课的作业,下面是细细密密讨论的声音,她没有去管,都是开卷的作业,没有监考必要性,然而没多久,下面突然有人做贼似的喊了声,“陆老师,你男朋友来了!” 笔尖在纸上停顿,墨水瞬间晕染开来,陆向晚顺着墨划了个圈,才抬起头,然后看向站在课室后门那人,没什么表态,只是很淡地露出了一个笑。 陆向晚:“交了作业的可以下课了,还没的需要捉紧时间了。” 一班人笑着眉来眼去,“大家赶紧的,不要阻碍咱们老师谈恋爱!” 陆向晚没说什么,继续低头认真地继续刚才的活。 昇衍深深吐了口气,可压在胸前那股劲却越发地重。 自从那天机场告别后,她就瞬间人间蒸发似的从他生命中消失。 他挑起了肩上的担子换回了相对自由,却用尽了方法都找不到她,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无论是旧的还是新的。 -- 第32页 他想尽了原因,不解、焦虑、懊恼、生气,直到昨天,他这两个月所有的怨恨和气愤瞬间都化成了害怕。 而此刻,自两个月后终于再次见到她,昇衍站在门外看着讲台后的她,仿佛回到当初在酒吧第一眼见她的样子,礼貌、疏离,淡漠得如同两人只是陌生人。 他瞬间握紧了拳头,一种无助的恐慌如藤蔓攀爬。 “帅哥,又见面了,下次早点来,我们给你留个好位置。” 昇衍对跟他打眼色的学生没有回应,班上的人大概也察觉到了些奇奇怪怪的气氛,陆续默默放下作业就离开。 直到课室空无一人,昇衍一步步走至讲台前,看着讲台后的人,轻声开口,“我回来了。” 低着头的陆向晚放下了笔,顿了一顿,很轻地嗯了一声。 昇衍始终紧紧看着她,话到嘴边几次最后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陆向晚抬头,不气不恼,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 昇衍:“我们可以聊聊吗?随便哪里都可以。” 陆向晚目光宁静,还是摇头。 昇衍皱眉,正要再次开口,门外传来一人声,“小晚,下课了吗?” 临安檐今天没穿西装,一件长大衣显得人更加挺拔,他仿佛没看到昇衍一样,只站在门外,看样子像特意来等陆向晚下课一样。 陆向晚稍稍有些诧异,“临先生?” 临安檐嗯了声,“经过艺联这边,想着你也快下课了,就顺道来接一接你。” 陆向晚愣了愣,但很快便回了声好。 临安檐:“需要回办公室放下东西吗?我在美院门口等你?” 陆向晚起身,左右都是些能随身带的东西,“不用,可以直接走了。” 临安檐便候在门外,“好。” 昇衍此时就像个被刻意忽略的外人,听着陆向晚跟别的男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他咬了咬牙,“给我五分钟,可以吗?” 陆向晚眉睫一顿,这时临安檐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昇衍身上,礼貌地开口,“昇总。” 昇衍只定定看着陆向晚,没有转头。 临安檐淡淡笑了笑,“昇总,如果你对贵司收到的律师函存疑的话,我可以和你聊聊。” 昇衍闻言,目光凌厉地转向他。 临安檐看向陆向晚,“你先收拾。” 陆向晚忍不住看了眼昇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等昇衍走出课室,门外没了两人身影,她才又缓缓坐了回去。 她知道她在这件事上处理得有些糟糕,她安静地垂下头,可她除了这样不体面的做法,她也真的没办法。 放纵自己尝过野果的甜,想要戒掉,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果树砍了,只可惜她的斧子太钝。 她放空着坐在原位,不知过了多久,临安檐终于折返,“收拾好了?” 陆向晚下意识转头,看见门外只有临安檐一人,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临安檐笑了笑,“那走吧。” 校门外,陆向晚上车前余光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车内外都没开灯,可她却不敢往那看。 车转出大道,临安檐问她,“今晚还要去兼职吗?” 陆向晚摇头,“不用了。” 临安檐:“今天休息?” 陆向晚:“我辞职了。” 临安檐看了眼她,说了句,“也好,你该休息一下了。” 陆向晚当初找到酒吧的工作纯属巧合,那时她急迫着把所有空闲时间填满,同时她也需要钱,而现在,需要钱的地方已经快完成了。 更重要的是,真正尝过了人生五味,她反而调不回去那杯无忧酒了。 临安檐把陆向晚送到小区大楼下,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今天一路上话更是少,这时车停下后,临安檐看向她,说道,“刚才我跟他聊了会。” 临安檐没有说对方名字,陆向晚却莫名一颗心悄声无息提了上来。 在她转头过来时,临安檐继续说,“我和他说,在这件事上,最好彼此能对簿公堂,无论结果如何,都不接受判前私了。” 陆向晚点了点头,这是她之前跟严律师达成一致的。 临安檐:“还有就是,他在出结果之前,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陆向晚想问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只是再次点了点头,“两方当事人的确避嫌比较好。” 临安檐看着她,眸光深沉,最后淡淡笑了笑,不明所以地说道,“会好的。” 陆向晚下车后,还是默默红了眼眶。 第十八章 一周后,严律师打电话跟陆向晚说,旭日的法务已经回复律师函,表示将全力配合调查,但并不认罪,奉陪到底。 之后陆向晚从临安檐那得知,旭日在香港的上市计划暂时缓了下来,旭日的官网也进入维护中,原本在售的服装线全部下架, 这举措在业内已经造成各种猜测,对业绩无疑是巨大的冲击,要在这样的情况下短期内再度上市,恐怕有些难度。 陆向晚想起当初昇衍在曼哈顿说的话,半年内,让旭日上市,赎回自己的自由。 距离那时,已经三个月了。 严律师在刚才的电话里说到,案件法院已经受理,最快月底就会第一次开庭,让她做好准备。 陆向晚闻言,顿了顿,问对方她是不是必须出庭,可不可以全程由他代为处理。 -- 第33页 严律师:“有不少案件当事人不方便露面的,可以选择不出庭,但最好有合理的理由。” 陆向晚也说不清她在怕些什么,或许是怕结果如两年前一样败诉,又或者在怕些别的什么。 严律师:“这个心结,亲眼见证一个结果,还是好的。” 陆向晚看向边柜上她和妈妈的合照,两年多的时间,可是回想起来好像已经很久很久。 陆向晚:“是的,这个结真的该解了。” * 这个周末,陆向晚结束了给小杰的课后,临安檐留了她在家一起吃饭。 小杰喜甜,所以昇衍请的阿姨十分擅长江浙菜。小杰拿筷子的姿势还很笨拙,在陆向晚洗完手坐到餐桌上后,小杰便献宝似的摇摇晃晃将最大的那块糖醋排骨夹到了她的碗里。 陆向晚笑着看向他,“小杰夹给姐姐吃吗?” 小杰咬着筷子点点头。 陆向晚礼尚往来地又夹了块给他,“姐姐也夹给小杰吃。” 小杰看着碗里的排骨,依旧咬着筷子却不动筷。 陆向晚:“小杰不喜欢吃排骨吗?” 他摇了摇头。 这时临安檐说,“他是想用这个行为来挽留你。” 陆向晚闻言愣了愣,临安檐说道,“或许是他家庭的关系,就算他自小跟了我,潜意识里他还是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他依赖你大概是或多或少弥补了些他从小缺失的母爱。他知道你不再教他画画了,心里很难过,所以想挽留你。” 陆向晚继辞掉湮灭的工作后,在上周也跟临安檐辞掉了家庭教师的兼职,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上来上课,所以这顿饭,临安檐留她一起吃,她没有拒绝。 小杰这时已经放下了筷子,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回到了陆向晚第一次见他的样子。 陆向晚转过身朝向他,然后伸手将他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让他也面向她,两人面对面的,陆向晚弯下腰和他说,“姐姐跟小杰做一个约定。” 她伸出尾指,“小杰记下姐姐的手机号码,我给小杰设置一个专属铃声,只要小杰想姐姐,就随时打给我,好不好?我们拉勾勾,这个约定永远有效噢。” 小杰看着在他面前的尾指,终于抬头,然后红着眼点了点头,陆向晚拉起他的手,两人拉勾,“姐姐也会定时给小杰寄明信片的。” 临安檐问她,“已经确定要去意大利了吗?” 陆向晚:“学校的名单还没出来,但无论如何,我都想出去看一看,在等那件事的结果出来后,或许继续读博,也或许去别的地方继续教书,都不一定。” 临安檐想说些什么,但或许想着来日方长,便最后只是说道,“确定后告诉我,我送送你。” 陆向晚莞尔,我送送你,四个字临安檐和她说了无数次,当初在医院举目无亲的时候,也是他和她说,我送你回家。 这四个字就宛如此刻捧在手上的汤一样温暖,陆向晚笑着看着汤碗里的涟漪,说道,“谢谢你。” * 和旭日的官司定了十一月最后那个周一开庭,在那之前的那个周末,陆向晚去了一趟凰岛。 一个小时的地铁,再转四个小时的大巴,陆向晚下了车,北风便卷着咸淡的海水气息扑面而来。 冬天的凰岛冷清得就像一座孤岛,下午两点,陆向晚沿着人行道朝沙滩方向走去,沿路只看见伶仃几个人。 陆向晚事先找过凰岛的几家露营旅馆,都因为入冬而暂停了帐篷住宿。 此时她在离海最近的一家旅馆办理了入住,因为十一月末几乎没有游客光顾,老板直接给她安排了平日里最贵的房源,最高的楼层,面朝大海。 入住时老板也忍不住好奇,“一个人来旅游?怎么挑这么冷的天啊?” 陆向晚接过房卡,“夏天的时候来过一次,这次来看看冬天的海。” 老板笑道,“冬天的海啊,没有一刻是平静的。” 老板的这句话,在陆向晚站在阳台往外眺望时便真正领会得到,即使离海这么远,也被那层层叠叠的浪声震撼。 然而她目光从大海移向岸上,便定定地落在一顶帐篷上,孤零零的驻扎在一片渺无人烟的沙滩中,帐篷鼓鼓的,感觉快要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 陆向晚从背包里拿出相机挂在脖子上,便出门下了楼,旅馆老板仍旧在一楼沏着功夫茶,陆向晚便问了句现在还可以在沙滩上露营吗? 老板顿时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你是说沙滩上那顶吧?那是游客自己带来自己扎的,这种天气,整个凰岛都没有露营的,现在海边的晚上啊,能降到零度。” 对方看到陆向晚挂着相机,在她临出去前又说道,“你要是去海边的话也得小心点,浪大,别走太下去。” 陆向晚点了点头,“我就去沙滩边走走。” 海边的风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她裹紧羽绒,耳朵被刮得有些疼。她本来只是打算漫无目的地走一走,后来却发现自己是朝着那顶帐篷走去的,大概她也很好奇,还有人和她一样,挑这么冷的天来凰岛旅游,而且还特意带上帐篷露营。 帐篷紧闭着,看不出主人在还是不在,帐篷前还放了张钓鱼椅,正对着大海,椅脚旁搁着一瓶威士忌,酒已经开过,可是喝酒的人却没见到。 她很少做越矩的事,可或许是此时此刻的凰岛太孤独,她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想等这个旅客回来聊上两句。 -- 第34页 昇衍拿着从旅馆借来的酒杯往回走时,便看见一个人坐到了他的帐篷前,他脚步一顿,便如同被冷风冻住,久久没再往前。 陆向晚将头发挽在后脑勺,海风带起碎发张狂,可人却安静到了极致,在狂啸的风和浪里,定格在了昇衍的世界里。 这段时间他的烟瘾犯得很常,烟也是随身都带着,可他却没有再抽一根。 此时他将手里的杯子放下,倒腾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火点了好几次才点上,可他仍旧没有吸,香烟夹在指间,垂在腿边,火星便在风中明明灭灭。 昇衍就这样站在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一处,突然觉得物是人非这四个字平平淡淡,又叫人无能为力。 他让人把当年留底的诉讼材料都翻了出来,当年起诉人的名字,昇志国,是他的爸爸,告的是对方抄袭并侵权,侵的是他妈妈原创设计的权。 真凭实据放在他面前,他却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的错。 这时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突然嘲讽般笑了笑。 昇志国的声音就像个公事公办的领导者,“周一开庭,冯老跟我说了,我们几乎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就凭几张手稿和当年的一些稀碎的证据,根本不可能告得赢我们。 倒是你,你看看你在酒吧认识的什么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件事结束后香港挂牌的事必须立刻上轨道,新闻舆论那方面我会给你把屁股擦干净。” 昇衍一句不吭地听着电话那头的话,在对方闭嘴后他才开口,“你大概搞混了。” 昇志国:“什么?” 昇衍:“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昇志国:“你什么意思?” 昇衍:“你为了你的事业能把你女人过世后的剩余价值都利用得一干二净,可我却只想我的女人笑。” 他把电话挂掉,指间一烫,烟已经燃尽,远处那人也已经起身离开。 他没有动,反而原地坐到了石阶上,又点了根烟。 * 冬天的夜来得早,陆向晚洗完澡坐在床上,阳台的风吹得玻璃门不停作响。 她忍不住打开门,看向沙滩上那微弱的一丝光亮,看来酒瓶的主人已经回来了,希望他的帐篷扎得牢固一点,这冬夜实在有些冷。 这晚陆向晚睡得不太踏实,临海的风和浪都大,她梦里面的冬和夏有些混淆,直到五点多她醒来,被窝外的手冰凉,才又回到了现实。 这一醒便再也睡不回去,她又起床,披上羽绒,走出阳台,看向那顶孤独的帐篷,灯依旧亮着,帐篷依旧扎实。 此时的天仍旧是黑的,她站在阳台被风吹了好一会才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已经将近六点,这时天比刚才亮了一点,是将醒未醒的深蓝。 她在羽绒里再套了件毛衣,再次带上相机出了门。 清晨的凰岛出了风声和浪声外,万籁俱寂。 陆向晚踩在沙子上没有一丝声响,她朝着那唯一的光亮走着过去。那张渔夫椅仍旧摆在帐篷前面,地上的酒却没了。 陆向晚没有再走近,而是在帐篷不远处挑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从远处看,仿佛一个原本孤单的人多了一盏暖灯,也或许是一盏孤灯等来了一个人。 陆向晚屈膝坐在沙子上,将头埋在膝间,好挡一下潮湿的海风。 天是在六点半左右开始逐渐亮的,灰蓝色铺开的天空,陆向晚抬起头,正好看到海岸线处透出一丝亮眼的光。 上一回她看日出的时候,身旁的人和她说,东升西降,日出夜落,生生不息,是他名字的意思,象征的是希望。 昇衍。 陆向晚在太阳完全升起的那一刻,在沙上勾下了最后一笔。 她在原地再坐了片刻,转头看向帐篷处,没有一丝声响,也是,谁会在这样的天起这么早。 在陆向晚离开了些许时间后,帐篷的拉链从里拉开,里面的人走出,停在帐篷不远处。 他穿得很少,衣摆被风吹得鼓鼓的,他站了一会,然后蹲下,在沙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三个字,才起身离开。 昇衍、陆向晚。 风很大,没多久沙滩上的字很快就被吹散,不留痕迹。 第十九章 二月份的草瓮村冷得滴水成冰。 草瓮村地属巴蜀地区,隐在半山腰,山路原始难行,偏僻且落后。 村里只有一间小学,三间课室,泥砖结构裸露,课室前一块空荡荡的泥地就是操场,而学校一共只有8名学生。 陆向晚来草瓮村支教已经将近两个月,现在已经习惯了每早裹着羽绒服在操场压水洗脸、折柴烧水的生活。 当初起诉旭日的案子,庭审过程比所有人以为的都长,整整一个月才最终敲下定案的法锤。 陆向晚在终审前半月辞去了老师的工作,袁院长劝了几次,说出国学习的机会难得,一颗惜才的心都在替她感到可惜,可最终陆向晚还是没有留下。 在案子败诉后的一周,她便收拾好行李,来了这里,当起了支教。 这个巴掌大的学校只有两个老师,陈响是在这土生土长的本地村民,高中以前都在镇上读书,大学成功考了出去,毕业后在外企工作了两年,最后还是辞掉工作回家乡当老师。 在陆向晚来到学校报到的那一天,陈响和她说过一段话,说他的家乡很穷,以他的力量没办法让村里立刻脱贫致富,但他可以把这股力量种下,种在一群群和他同样出生在村里的孩子身上,或许以后能结出成倍的果实,周而复始,才能真正地让村民过上好日子。 -- 第35页 陆向晚很触动,她觉得这一批批未来的祖国花朵里,也会有她曾经亲手浇灌过的一朵。 村里条件差,并没有多余的地方给她住,陆向晚这两个月以来都是直接住在学校的一间空置教室里。 陈响帮她把里面废置的桌椅挪到另外一间课室,然后给她弄了张床垫,没有床,床垫下铺的是从课桌上拆下来的几块木板。 此时陆向晚洗漱完毕,把热水装进保温杯,然后背起包朝村口走去。 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每逢周末都会下山到镇一趟,给学生买肉,或买书笔。 阿福正把几箩筐的萝卜提上三轮车上,远远瞧见陆向晚,立刻喊道,“陆老师,下山啊?来,今儿我载你!” 陆向晚笑着点头,“好,谢谢你。” 阿福:“你还谢我呢?自从你来了,村里小孩都有肉吃了,你要下山随时在村里喊一声,大家都很乐意给你当司机呢。” 山下不远就是个小镇,镇不大,但起码有一所学校,小初高一起,共用课室,老师也共同。 陆向晚赶在开集的时候先去把下一周学生的菜肉买好,然后看了眼时间尚早,惯例走到镇上的广场上,坐在石阶的最高处,拿出收音机,再戴上耳机。 所谓的广场,就是半圈石阶围成的一大块空地。在山上没有一点信号,下到镇上仍旧上不了网,但起码电话是能打了,而且能收到信号,收音机为数不多的几个电台正好有她想听的。 她熟练地调试着波长,便正好停在了一个资讯电台上。这个电台很妙,没有任何互动环节,陆向晚每次打开都是主持人在自顾自地播报着全国每日新鲜事,大到国家盛事,小到乡村趣闻,每条时间不长,像在读着摘抄,不时加一两句的风趣点评,她每周会在这个电台耗上一小时。 上周她在主持人简简单单一句播报中得知旭日从起昇集团脱离了出来,成为完全独立的一家公司,主持人打趣点评道,小儿子翅膀硬了,捎上行李离家出走了。 耳机里一条条播报很快就过去,冬日里的太阳很暖和,陆向晚撑着下巴闭着眼安静地听着男主持人的声音,今天大多都是娱乐圈里的狗血八卦,她兴趣恹恹。 她睁开眼百无聊赖地看着□□点的太阳发呆,已经没去听主持人在说什么。 手机震动时她正把收音机关掉,摘下耳机,看到来电显示后笑了笑,然后接起。 陆向晚:“小杰?” 小杰知道陆向晚只有在周末一大早手机才有信号,便每周几乎都会在这个时间段打来。 两人聊的话题很日常,十多分钟后,小杰跟她说了拜拜,然后电话的那头转到了临安檐手上。 临安檐:“下周末送物资的车应该就到了。” 陆向晚跟他道了谢,书和衣服对于这里的村民和小朋友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临安檐笑了笑,“我做的跟你做的相比,根本不足为道。”他顿了顿,问她,“在那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苦?” 陆向晚:“除了冷了些,其他都还好。” 临安檐知道她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当初她突然拒掉艺联出国的机会,只身去当支教,在信号都没有的大山里怎么会没有吃苦。 临安檐:“快过年了。” 陆向晚边走边看着路边的小摊,已经不少春联黄历,“是啊,还有十天就过年了,希望天气能回暖一点,让大家过个温暖的年。” 临安檐在那头嗯了声,笑道,“会的。” 陆向晚买了一些新年装饰回来,在教室的门和窗都贴上了吉祥的剪纸。当晚又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醒来,放眼望去门窗上的珲春成了雪里唯一一点红。 天更冷了,陈响说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次寒流,等过了年,雪应该就会开始化了。 因为这场大雪,村里电路不稳,接连几天夜里都是没电的,陆向晚将烧水的炉子挪到了床位,醒来被子上结了一层霜,被子里都是冰的。 今天周六没有课,陆向晚却起得比平时都早,临安檐捐赠的物资今天该到了,但由于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到了镇里还得用三轮车转运上山,所以便打算早早去镇里等着。 没料到陈响起得比她还早,此时已经到了学校,踩着辆电动三轮,见她面色不太好,顿时皱了皱眉头,“天太冷了,陆老师你快回去添件衣服吧,这里医疗条件差,病了可不好办,今天我下镇就行,你就别去了。” 陆向晚想说她没事,就是早上起床有些冷,但陈响很坚持,她便点头,然后把接头人的联系电话给了他,“山路滑,来回都小心些。” 陈响走后,她便去烧了壶水,把手捂暖了,天也完全亮了。 村里小孩不多,学校一共就八名学生,只需要用到一个教室,她便把另外一间放废置桌椅的课室尽量收拾出多些空间,好暂时存放待会到了的物资。 这时从镇里卖菜的阿福经过学校,看见陆向晚还在,便在外喊她,“陆老师你还在这里啊?” 陆向晚从课室里走出,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福:“今天不是有人捐书捐衣服吗?我下山时候看见一辆货车停在镇上了,我瞧了眼,似乎还有篮球足球什么的。” 陆向晚点头,“对,陈响已经下山去接了。” 阿福:“不对啊,我刚才问了,那拉货的司机说在等陆老师你啊。” -- 第36页 山里信号很差,网络是没有的,想要打电话得下山往镇方向走,这会陆向晚也没法联系陈响问一问情况,她想了想,“那我也下山一趟看看吧。” 阿福:“那车很好认,大城市的车,很霸气,你到时一眼就能找到了。” 陆向晚点头,“好。” 村里每天都有村民去镇上贩农,陆向晚顺了辆三轮车下山。 等手机恢复信号她便立刻打了通电话给陈响,问对方现在的位置。 陈响:“运送物资的车走错路了,我在镇上借了辆摩托去找他们,让他们在盘山的岔口那等我去接,回去大概需要点时间。”大概好奇对方能打电话给他,便问她,“你下镇上了?” 陆向晚闻言愣了愣,“对,想着多个人照应就下来了。你说货车走错路还没到镇上吗?” 陈响:“到镇上恐怕得中午了。” 电话那头风声很大,对方大概正在开车摩托,陆向晚怕山路滑,让他千万小心后便急匆匆挂了电话。 天实在太冷,挂了电话后,陆向晚先找了家脚边的早餐店吃了碗热粥,给钱时想到阿福的话,这会顺道问了老板一句,“您今天有看到镇上有货车路过吗?” 老板:“还真没留意,不过这里路险,很少货车会走这边。” 陆向晚顿时有些疑惑。 走出早餐店才九点刚过,镇上的市集还没收摊,便沿路逛了过去。 一辆黑色越野车就这样大剌剌地停在市集口边,陆向晚愣了愣,车头挂的,是北城的车牌。 北城离这里将近三千公里。 她下意识朝越野车走去,车熄了火,车内没有人,但后座塞满了一筐筐的东西,堆在最上面的,是两个篮球和一个足球。 她人直接傻了傻,这辆就算在城市里上路也足够高调的越野车……就是阿福口中的货车了。 她问了下附近的摊贩,说他今天早上六点多到这摆摊时这车就已经在了,镇上少见这么气派的,所以特意看了下。当时车内是个男人,闭着眼靠在驾驶座上,应该在睡觉。 她又问有没有看到那男人现在去哪了吗? 摊贩:“就刚才才下车走开的,去哪就不知道了,可能去买个早餐吧。” 陆向晚四处张望了下,又看了眼这车,她跟摊贩买了几个本子还有一盒简装粉笔,然后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小店,说道,“如果待会您看到车上那人回来,麻烦跟他说一声,陆老师在那。” 她在靠近门口的座位坐下,要了一碗豆浆,然后看了眼时间,正好九点半,小店门口人来人往,周遭也逐渐热闹了起来。 陆向晚捧着豆浆暖手,看着沿街的人和事,片刻后,像是突然被勾起了些什么欲望,便拿出了收音机。 依旧是那个男主持人时而刻板时而幽默的声音,今天的资讯貌似很高大上,都是跟世界金融时事相关。 陆向晚听得有些走神,直到主持人突然说了句,“离家出走的儿子这回出息了。” 她的注意力被拽了回耳机里。 主持人:“服装品牌旭日,在三天前公布将品牌改名为旭日向晚,于今天上午九点半正式上市。” 陆向晚瞬间定住,耳机里的声音继续,“官网就名称变更公示里有一句话,旭日向晚而生,向晚而落。”主持人点评了二字,“深奥。” 第二十章 仿佛有什么瞬间冲击着一根心弦,陆向晚眉睫轻动,然而耳机里的播主持人已经接着播报着下一条。 陆向晚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关键词后看着空白页面的提示才想起这里并没有网,不明所以的急躁让她不由皱了皱眉。 对上一次如此没有耐性,可能只有在终审庭内等宣判的那一分钟了。 她转头询问老板,“这镇子是不是哪里都上不了网?” 老板摆手,“这大山哪里会有网,当年修信号塔都修了好几年。” 陆向晚想收起手机,可莫名有些执拗,她突然起身,往广场方向走去,既然修了信号塔,或许在某个方位会有一星半点有网的可能。 可是没有。 她站在空旷的广场里一直看着手机的网络信号提示,始终都是一个省略号。 她沿着广场往下山的路走去,直到能在山峰间看到云雾间的信号塔尖,省略号终于变成了一个E。 她立刻刷新了下网页,安静地看着极度缓慢的进度条,一秒一秒数着时间。 第二十四秒,终于打开了。 关于旭日向晚的网页结果,她一条条看了下来。 网速慢到了极致,她也急躁到了极致,然后慢慢的,又换上了另一种心情。 旭日在半月前从起昇集团里完全拆分出来,成为独立的一家公司,品牌名称也随之变更,改为,旭日向晚。 陆向晚点开另一篇采访报道,记者问其脱离起昇集团的原因,公关发言很官方,只说是为了更好的发展,双方公司高层沟通后决定的结果。 而问其改名的缘由,对方则问答,因为旭日,向晚而生,向晚而落。 当初她妈妈建立工作室,用她的名字命名,就叫向晚。 向晚时分,大多宁静而悠长,就如妈妈对她这一生的期许和祝愿,愿她此生无风无浪,愿她此生宁静而悠长。 手机单格的信号强撑到此时也变回了省略号,陆向晚站在大山之中,微微抬头看向了冬日里的太阳,瞬间暖和得让人眼眶也发酸。 -- 第37页 她收起手机,沿路走回至小镇,再回到市集边上的小店。 小店临街的位置,她的那晚豆浆仍旧放在原位,而她原本的座位上,此时坐着一个人,陆向晚看着那人,目光定定的,脚步缓了下来,再慢慢停下。 两个月没见,对方的头发长了些许,好像对比初次见面那时的不羁和痞懒,不知在何时已经收敛了许多。此时他在喧嚣热闹的市集中安安静静地坐着,不急不躁,不浮不烈,像有一种东西起起伏伏后,最终通通都沉淀了下来。 对方仿佛有所察觉,头轻轻一偏,目光便不偏不倚落在了她身上,眸光一动,有一种“终于”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站起来,朝她走去。 “我来了。”他说,“终于可以再见你了。 陆向晚从未觉得二月初晨的阳光会这么耀眼,她看着昇衍走过来,下意识眯了眯眼,发现眼底似乎更酸了。 他说,终于可以再见她了。 两人谈不上多久没见,可陆向晚却觉得两人在这深山小镇上再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想到那辆跑了将近三千公里开到这的北城车牌越野车,或许早在那会她就潜意识知道那车的主人是谁。在北城,出了学校还喊她陆老师的人只有一个。 陆向晚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时隔这么久,两人终于重逢,说上了一句话。 昇衍笑了笑,说一个她料想不到的答案,“来扶贫。” 陆向晚愣了愣,对方仿佛要把她看进心底,笑意逐渐加深,是那股致命的熟悉感。 * 小店里的那碗豆浆已经凉透,老板人好,在给昇衍上东西的时候也给陆向晚换了碗热的,“你再晚一点回来,可能都要结成霜了。” 陆向晚道了谢,却仍旧执意把钱付了,昇衍按了按她的手,“我来。” 老板约摸是见两人间气场暧昧,笑了笑,随后给昇衍也端了碗豆浆,并说道,“别人都是想方设法走出村外去大城市闯一闯,而陆老师却是从大城市攀山涉水来这里,山上的条件比这里更差,咱们都佩服,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老板最后那句话是对着昇衍说的。 昇衍点了点头,说道,“的确。” 陆向晚之前拿起豆浆喝了口,然后便一直捧在手心取暖。此时两人以她为话题说的几句话,她始终维持着温婉的笑,却一直垂眸看着手中的豆浆,安安静静,并不插话,只是眸光随着轻晃的豆浆也轻轻颤了颤。 老板离开后,昇衍说道,“如果不是亲自来一趟,很难想象九曲十八弯的山里还有一个镇,一个村。” 来的路陆向晚知道,一半都是原始的山路,小镇还好,还能靠汽车出入,草瓮村那条山路,根本走不了车,只能拉三轮,或是步行。 陆向晚想起对方刚刚那句扶贫,便说道,“这里比你想象中更落后,这样一个镇、一个村,并不止这里一个,它们偏远、渺小,小到国家伸出扶贫的手都难以实打实地触碰得到。” 昇衍:“所以你来了。” 陆向晚:“有时间,就来了。” 辞掉艺联在编的职位,拒掉出国的机会,结束了所有的兼职,用这样换来的时间,来这里做一份没有一分钱的支教。 他突然想起当初在餐厅她拒绝相亲男人的说辞,她每天忙着赚钱,没有时间和精力兼顾些其他东西。 因为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回答,昇衍再度看着她,发现他的她,看似变了许多,却又什么都没变。 他已经很久没吸烟了,可每每碰到她,他心底的瘾都会被勾起。 他嗯了声,“巧了,”然后笑道,“我也有时间,所以也就来了。” 陆向晚忍不住看向了他,他接着说,“我想,现在的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是吗?我的陆老师。” 陆向晚想起了刚刚的新闻内容,但她却没有问,也没有提及。 在这件事上一直理亏的她没有任何立场摇头,她难得自嘲了一番,“你开了三千公里来这里,原来是来讨债的。” 昇衍却莫名说道,“北城的雪已经化了,枯树也开始重新发芽。” 陆向晚不明所以,看向他。 昇衍笑了笑,“可是四川的大雪却上了新闻,怕你冷,所以我来陪你过冬,也顺便扶一扶贫。” 陆向晚觉得口舌发苦,涩到了心底。 她在入冬前离开了他,他却攀山涉水,说来陪她过冬。 “昇衍。”她声音轻缓,“不值得。” 昇衍点头,“自从接管了旭日,这几个月以来睁开眼都是盈亏,做一个决策,考虑的都是回报率,值不值得这个词已经是一个很客观的东西。”他声音平静,却又像带着丝感叹,“但人嘛,总是主观占主导的,我既然主观地喜欢你,就无法客观地去衡量这件事值不值得。” 他支着头,颇有些听天由命地说道,“但是吧,总得要试试,不是吗?” 对方的目光清澈得透亮,陆向晚对他笑一笑,可是却莫名地想哭,她仍旧低头看着手中的那碗豆浆,说道,“当初去曼哈顿找你时,没有别的想法,随心,想去找你,就去了。关于后来的一切,都是回国后发生的,我握着当年查到的资料,是在回国的飞机上看的。” 她觉得,在这件事上或许她还是应该跟他说。在曼哈顿发生的一切很单纯,因为想,所以愿意。不是蓄谋,也不是报复,只是她自私了。 -- 第38页 昇衍压根就不在意,“我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 陆向晚顿了顿,“我也不喜欢,可是没有人能一条直路走到底,路到尽头,拐弯时总会再次看到来时的路。” 她说话时依旧没有抬头,而昇衍也没再接话,手上的那碗豆浆已经没有了温度,在她想放下时昇衍将一本画册推到了她面前。 画册已经发黄,边角也有些卷起。 她顿时愣了了愣,这是当时庭审时,对方律师给出的证据。 她瞬间喉咙发紧。 昇衍说道,“这画册原本应该是阿姨的,但却落在了我妈那里,现在物归原主了。” 昇衍为她随意翻开了一页,是一件旗袍的设计手稿,从灵感到细节,满满画了整页纸,而画的落款,是童芬和王淑娴,两个名字。 是她和他的妈妈。 陆向晚:“我曾经听过我妈说过在意大利做交换生的故事,九零年代初能出国的华人不多,正好她那个班除了她还有一个华人女生,所以每次需要合作的作业她两都是固定组合,但我妈妈作为交换生只能在那呆半年,那些年通信不发达,在她回国后两人就没再联系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半年留下来的岁月痕迹,如今只剩下这本画册了。 她横在心里的那根刺,最终是在他手上拔的。 昇衍:“昇志国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他跟我妈在留学的时候认识,回国后就结了婚,我妈去世后所有的遗物都在他那,包括她所有的手稿和这本画册。他为了筹备旭日这个品牌砸了不少钱,后来无意中看到你妈妈工作室的旗袍,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自然容不得一星火苗存在。” 昇志国在他的商业王国里使了多少阴招不得而知,可惜用纸糊的城墙,火苗再小,春风一吹,都是灰烬。 陆向晚这会终于把碗放了下来,已经冷透了的豆浆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 她此时也终于抬头,看向了他,“你我都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那都是上一辈的事,唯一影响到我的,是在这件事上,我妈妈不在了。” 昇衍在这件事上唯一无法作选择的,是昇志国是他的父亲。 她把答案无声地放到了他面前,可昇衍不想拾起。 这时一声响亮的喇叭声响起,切断了这次的谈话。 是拉物资的货车终于到了,陆向晚站起身,大概觉得说不说再见都不合适,便没有说话。 昇衍同样起身,却说道,“你大概知道,我不是认命的人。” 陆向晚默不作声。 昇衍:“或许你觉得荒唐,但我觉得,我们仍然来日方长。” 陆向晚因为这四个字而失了失神。 陆向晚的声音很轻,“如果你真的是来扶贫的话,你会发现这里的人很苦,苦到每天睁开眼就是忙着活着,没时间把心思耗在爱恨情仇上。” 他说道:“日子苦,但也总会到头的。” 陆向晚目光停在逐渐开近的货车,几不可闻的嗯了声。 也许,是的吧。 * 货车上不了村,只能停在镇口,用三轮一趟趟转运物资上山,此时陈响正指挥着停车,陆向晚走到陈响身旁,货车正停好。 两侧车门同时开启,司机立刻帮忙打开集装箱,而另外一人从另一侧下来,一眼便看见车尾的陆向晚,然后视线一偏,落在了她身后的昇衍,眉眼不声不响地沉了沉。 “小晚。” 陆向晚转头,原地愣了好一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临先生?” 临安檐一身冲锋衣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手上拿着一件女款羽绒,走近她时扬手给她披上,“特意留出一件你的码再把羽绒装车的。” 陆向晚扶住衣服,还是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临安檐:“小杰知道你不回去过年,让我把新年礼物带给你,所以就顺道跟车过来,陪你在这过个年。” 第二十一章 陆向晚:“小杰给我的新年礼物?” 临安檐:“嗯,在行李箱里,先把物资送上山,晚些时候再给你。” 这时临安檐像是终于看见了昇衍,“小昇总?” 昇衍看着他,意思意思地扯了扯嘴角,两人无声对视,他连虚伪的问候都懒得说。 反倒是陈响看见昇衍和陆向晚一同而来,有些惊讶在这山穷水尽的地方还有熟人来,便问她,“陆老师你朋友?” 陆向晚还没回答,昇衍就嗯了声,“跟他们一样,来送物资的。” 但他又笑了笑,说道,“但是又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是来过年的,我是来当义工的。” 陈响看了眼昇衍,又看了眼陆向晚,不明所以,“义工?” * 村上的山路没法走货车,村里的男人几乎都下山往返运送物资上山,临安檐跟陈响率先上山指挥存放和清点,而陆向晚和昇衍则是留守到最后,跟着最后一辆满载的三轮车尾上山的。 车上都是扎捆好的羽绒服,还有昇衍车上一筐筐的东西,最上面放着的,就是那两个篮球和足球。昇衍搭着其中一筐随着三轮一颠一颠,可整个人依旧闲散得过分。 陆向晚忍不住开口喊了他一声,昇衍转头看向她,仿佛回到从前的某个瞬间,他吊儿郎当地搭着手,欲笑不笑地看着她,等她继续。 -- 第39页 陆向晚完全看不透他,“村里的小学只有八名学生,目前并不缺人手。” 昇衍:“就凭村里那条件,没有什么是不缺的。” 陆向晚又问,“你会教什么?” 昇衍挑了挑眉,“我不会教什么,但能给他们一个小学该有的童年。” 昇衍这次载来的,除了书笔本外,都是些文娱用品,跳绳、毽子、各种球类,甚至还有一架电子钢琴和几台笔记本电脑。 陆向晚:“你的这些篮球和足球,在我们那村里,没有任何可供使用的场地。村里用电紧张,电压不稳,你的这些电脑恐怕也用不上。” 昇衍:“眼前用不上,以后就可以了。” 他在在三轮后座上颠簸摇摆,放眼看着山上的积雪枯枝,说道,“明年开春,等这里的雪化了,来镇上的山路就会开修,水电输送都会重新整修,加建一座信号塔,到时村里的学校会翻新,操场会有篮球架,学校会有图书馆,那么这些东西,自然都会用得上。” 昇衍语调平淡到就像当初在吧台支着下巴跟她聊一杯鸡尾酒一样,陆向晚愣了好一会,国家扶贫政策她相信早晚都会落地到这里,但镇委和村委都没有收到红头文件,就是今年的盼头再次落了空。 可她知道他正正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 陆向晚有些动容,“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普通人,没有可以去跟上头打交道的能力。”昇衍笑了笑,“不过有个定律叫六人定律,也叫小世界效应。” 世界上两个本不相识的人,能通过六个人环环相扣建立起联系,这个六人定律她一直觉得是个假想的实验设定。 昇衍点到即止,没有往下说下去,而陆向晚却大概能猜到一二。 利益与利益的互换,总有人愿意从中搭线,如果政策本身正在进行,增加一个村镇的选址或许不是什么难事,可却影响着成千人上万的命运。 陆向晚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认识的昇衍并不是什么慈悲的人,而这条穿针引线的路必定也不像他此时轻描淡写的容易,可他却做了,然后把千斤重的结果轻飘飘地放在了她面前。 陆向晚喉咙干涩,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你。 昇衍却仍旧是满脸的不在意,仿佛这就像只是顺手抚了抚湖面的事,“当初你为我煮一碗面熬一锅粥,说了要还你的。想了很久要还你什么,后来觉得,送东西给你你大概没什么稀罕的东西,就不如送给你稀罕的那些人。” 他偏头看了眼她,目光最后落在了她身上那件白色羽绒,笑了笑,“更何况羽绒服有钱就能买,既然要千里迢迢送来的,自然是值得攀山涉水的东西。” 当初因为一条短信去给他送药,因为他一句病恹恹的一句饿,又顺手给他熬的一锅白粥,当时他吊儿郎当地说,吃她两顿饭,以后一定还她。 一句暧昧不明的哑谜,没想到他记到了现在。 北风一吹,陆向晚觉得眼睛好像涩得生疼。 * 十箱书,十箱文具,四百件羽绒服,六十箱日用品,加上昇衍车上的几箱东西,全都堆在了学校前的空地上。 陈响将东西分门别类,很快就把衣服和生活用品分派给了村民,剩下的统一挪到另那间空置的教室里。 临安檐得知陆向晚这两个月以来就住在另一间闲置的教室里,几块烂木板,一张旧床垫,一床被子看上去各有各冷。 临安檐问陈响,“村里只有这里能住人吗?” 陈响也有些不好意思,“房倒是有一两户村民能空出间空房,但都是男人在家,不太方便,只能委屈陆老师了。” 陆向晚倒是安然,“这里挺好的,上学方便,晚上烧个炉子在脚边也不冷。” 临安檐看向床尾那个破破烂烂的火炉,不太认同她的说法,“镇里应该有卖这些的地方,晚上就都换了吧。” 没必要搞个别区别对待,这里村里家家户户条件都不好,即使是住在村民家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陆向晚正要拒绝,靠在门框一侧的昇衍扫了眼门内的床和炉子,说道,“这样的几件套,能给我在隔壁也整一套不?” 陆向晚愣了愣,看向他。 昇衍:“既然来做义工,入乡随俗也应该,总不能每天往返镇上住旅馆吧。”他双手抱胸朝陆向晚勾了勾嘴角,“不亲身体会一下苦日子,怎么好好为人民服务?是吧,陆老师?” 他口吻幽默又痞懒,陆向晚不由轻轻地弯了弯了弯唇角,嗯了声,然后朝临安檐和陈响说道,“不用换,这样就可以,接下来的天应该也开始回暖了。” 既然如此临安檐也就随她,他稍稍转头,便和昇衍目光碰撞了下,对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片刻便错开。 在陈响给昇衍弄床被褥的间隙,昇衍无所事事地站在村口的栏杆处闲散地看着山下的萧瑟的景,而临安檐从学校走出,眼神只落在他身上一秒,便朝他走了过去。 昇衍看见来人,要笑不笑地说道,“临总真是好兴致。” 说的是什么兴致,他也没有挑明。 临安檐笑了笑,“我以为我们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 昇衍也笑,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目光却定在了不远处的学校上。 昇衍点头,“距离上次见面也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你也还只是你,什么都没变。” -- 第40页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临安檐笑意却淡了淡。 昇衍:“临总是生意人,迈出的每一步都得实打实地留下脚印,而你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是知道迈了也不会有结果。你不会迈,因为你不想太亏。” 亏了现在的情谊,亏了那一句临先生。 昇衍朝他地勾了勾唇,“而我和你不一样,你知道的,所以我们的结局,也注定不一样。” 不得不说,之前对昇家儿子的传闻的确有些失真了,昇家的小儿子,或许才是那一只闷声老虎。 临安檐将目光也投向同一处,说道,“我是不想太亏,但并不是因为我吝啬什么。” 昇衍笑了笑,“那你的无用功,也该适可而止了。” * 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临安檐和司机这几天都在镇上的旅馆落脚,而昇衍则在那间杂物教室住了下来。 大年三十一早,昇衍就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他直接开门往隔壁教室门口一靠,“这么早在干什么呢陆老师?” 陆向晚手里正抽出一个红封,说道,“给学生们包红包。” 昇衍挑眉,说道,“我来封吧,这事通常都由男方弄的。” 他语意带笑,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感,一句话接得自自然然。 陆向晚已经习惯他这种熟络的亲昵,他把度拿捏得很好,恰好卡在了七分,不过分逾越,但彼此又心知肚明,她曾有一瞬间像是重新遇到了大半年前的昇衍,彼此演着一场明面上的哑谜。 她安静地将一张十元平整地塞进红封里,然后起身,把剩下的一整叠红封递给他,“如果孩子们收到两封,应该会更高兴。” 昇衍挑眉接过,“也对,好事都该成双。” 陆向晚没再接话。 下午的时候临安檐在镇上买了一些年货送上了山,在放学的时候逐一分发下去,剩余的由司机跟着陈响挨家挨户地送上门。 操场边上搭了个土炉子,是昨晚昇衍捣鼓了好几个小时弄出来的,样子歪歪扭扭,但也算是能架得上锅。 一小时前昇衍摸索着给陆向晚生了火,此时陆向晚把锅盖盖上,正炖着一锅骨头汤,晚上打算他们几个异乡人吃一顿火锅,当是团年饭。 昇衍看着渺渺炊烟,说道,“很久没吃过年夜饭了。” 陆向晚正蹲下往炉子底下添了根柴,此时闻言眸光随着火苗逸动,随后又添了根柴。 自从她妈妈去世后,她也就没吃过年夜饭了,第一个人的大年三十,她过了两年,而昇衍,过了二十年。 陆向晚蹲在火炉前问,“有什么想吃的吗?” 昇衍看向她,说道,“想喝杯酒。” 陆向晚顿了片刻,点头,说道,“我看看有没有。” 昇衍看着她蹲在地上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临安檐回到学校已经将近六点,司机临时下镇子一趟拿东西,临安檐便问陆向晚有没有东西要在镇上买的,顺道让司机带回来。 她想了想,说道,“方便的话,可以带一瓶白酒,一个柠檬,还有一瓶风油精吗?” 司机刚下山没多久,陈响便跑回了学校,喊道,“陆老师,李冬有回学校吗?” 陆向晚摇头,“放学后大家都立刻回家了。”她看他眉头紧皱,立刻问,“怎么了?” 陈响:“李嫂刚才来找我,说李冬五点左右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村里问遍了都说没看见。” 昇衍这时从他的那间教室里搬出一张桌子出来,打算几张拼做今晚的餐桌,这会听到陈响的喊话,问他,“是不是瘦瘦的,班里最高那个男孩?” 陈响:“对!你见过李冬吗?” 昇衍下意识皱了皱眉,“我出去倒水的时候看到他往下山方向走了。”他顿了顿,“有段时间了。” 陈响也皱眉,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是今天大年三十,村里贩农的人都早早从镇上回来了,一个十岁的小孩下山干嘛? 陈响:“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他一个人?有骑车吗?” 昇衍摇头,“他一个人背着书包往山下走的。”他想了想,又说,“手里像拿着一条麻绳。” 陆向晚顿时皱眉,“麻绳?” 众人表情凝重。 昇衍也沉默了下来,他当时以为有大人跟在后头,也只是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十分上心,现在想想,的确是不妥。 昇衍:“我跟你下趟山吧。” 陈响点头,立刻跑回家把三轮车骑来。 昇衍依旧把几张桌子拼接起来,然后朝陆向晚示意了下那口大锅,说道,“陆老师记得等我回来了再开饭。” 陆向晚神情依旧凝重,二月深山里的太阳已经下了山,此时整个天都昏暗了下去,下山那条路没有任何灯,她折回教室一趟,回来时递给昇衍一支手电筒,眉头紧蹙,说了句,“路上小心。” 昇衍看着她笑了,抬手抚上她的眉间,“我很快回来。” 陈响和三轮已经到了,昇衍走时经过临安檐身旁,朝他说道,“我的陆老师,就暂时交给你看着吧。” 第二十二章 操场边上炉子的火明明灭灭,陆向晚又添了根柴进去,干柴一碰火便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额外萧瑟。 临安檐给陆向晚的保温杯添了热水,然后坐在她身旁,看她安静地在路边烤着火,不时给炉子底下扔一根细柴,但人却明显有些走神。 -- 第41页 他想起刚才她跑进教室给昇衍拿了支手电筒欲言又止的模样。 临安檐:“没想到旭日刚上市,昇衍就来这了。” 陆向晚想起她等待着微弱信号弹出的那几条新闻,此时临安檐将话题带起,她却不想细问下去,只是点点头,说了句,“他向来都是随性的样子。” 临安檐悄无声息地注视着她,片刻后说道,“随性容易,随心却难。” 陆向晚笑了笑,“好像是有这个理。” 临安檐从放置在一旁的包里抽出一卷画,“小杰托我带给你的新年礼物,今晚除夕夜,现在给你也合适。” 陆向晚笑着接过,卷开后,画上是一只正在飞翔的鸟,画的背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有星星,有月亮,也有太阳,还有一个摩天轮。 包罗万象,这个小朋友把他认知里的美好都画给了她。 陆向晚:“画得很好。” 临安檐也看着这幅画,说道,“这只鸟叫北极燕鸥,是世界上飞得最远的鸟,每年冬天,它会飞跃整个地球,从北极飞到南极过冬,到夏天,又折返北极。” 陆向晚有些惊讶,临安檐笑了笑,然后又说道,“小杰说,小晚姐姐想去外面看看,希望她像这只鸟一样,能看遍这个世界。” 陆向晚再次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一副充满童真的画,眉目温柔,说道,“我很喜欢,谢谢小杰。” 临安檐像是在想着些什么,在明明灭灭的炉火旁看向她,说道,“你不是一个随性的人,但爱你的人都希望你能一切随心。” 陆向晚这样一个人,心底澄明,只不过知世故而不言片语,有些话不挑明,她也不希望对方挑明,她很珍惜他这个朋友。 此时她也看向他,说道,“临先生,谢谢你。” * 已经过去三小时了,这时天已经彻底黑透,村里却烟火通明。 李东是单亲家庭,李嫂的老公因为几年前一次泥石流在拉货的路上去世,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现在距离李东下山已经四五个小时,李嫂急得眼睛都通红,然而陈响和昇衍还没回来。 两小时前司机提着陆向晚要的东西回来,陆向晚问他有没有见到昇衍两人,对方摇头,三人没有碰上。 山上没有信号,没法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找到了人没。 村不大,李嫂家小孩不见了这事传开,大家都没了吃年夜饭的心思。 步行从村里下山以一个成年人的脚程也要一个小时,现在山里都是积雪,这两天天气回暖雪化开了些,山路便更加滑,现在天彻底黑了,没有灯根本走不了。 村长跟几户男人也下山找去了,李嫂直接留在学校里盼着陈响能找到人回来。 半小时后陈响骑着三轮回到学校,几人立刻起身跑出去,然而陈响下车第一时间却是问,“李东回来了吗?” 陆向晚皱眉,“你们没找到人吗?”她又朝陈响身后看去,发现陈响是一个人回来的,眉头更紧,“昇衍还留在镇上?” 陈响这时更惊讶,“昇衍没回来?” 他顿时懊恼道,“下山半路的时候他突然下车,说怕李东在山里迷路,他在山里找找,要是没找到,一小时后他会自己回来。” 陆向晚心头一紧,立马看向下山的路,没有说话。 可大家这时都想到,昇衍才来几天,对比李东,更是人生地不熟,这山虽然不大,但一个陌生人要在是迷在了山里,现在这样的天,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陈响当初是找人心切,这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自责得要命。 临安檐抬头看了眼天,今天多云,月亮也隐去了一半,学校里只靠几盏油灯照明,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临安檐问陈响,“上山跟下镇是不是只有一条路?” 陈响:“不一定,现在那条也只是村民自己修出来的。” 临安檐又问,“山里有野兽吗?” 这话一问出口,陆向晚便不经意眉头更紧。 陈响看了几人一眼,谨慎地说,“这几年没发生野兽袭击村民的事。” 陆向晚:“之前有过?” 陈响:“很久了,野猪为多,后来村民去狩猎,山上就没怎么再见过野猪了。” 临安檐安慰她,“昇衍他穿着羽绒出去的,手上也有电筒,暂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陈响:“村长他们去镇找了,那么这山我熟,我再找一家曾经在山里打过猎的,咱们去山里找找。” 陆向晚余光里火炉的光已经开始将熄未熄,她看上去很平静,在几人准备再度下山找人时,她才突然开口,“村里有多少油灯?” 陈响愣了愣,“油灯?每家每户都有。” * 陆向晚几人分头行动,把村里每家每户闲置出来的油灯都借了回来,陈响将油灯通通背上,跟他们说道,“你们在这守着。” 学校门口正对着就是村口下山的路,陆向晚自从陈响走后便一直站在门边,半小时后,山中逐渐亮起了火光,慢慢地,如黑暗中飘起的点点萤光,连接成河,从半山腰一路蜿蜒至村口。 而陆向晚就站在校门口目光定定看向山下,嘴角微抿,很安静。 一小时后村长回来,看见山上的灯河以为是通知他们已经找到了人,没想到人还没找到,昇衍也还没回来。 -- 第42页 这时已经快接近凌晨了,入夜后山里寒气冒起冷得几乎是滴水成本,李嫂情绪有些崩溃。这里虽然偏远,但拐卖小孩的事这些年也不是没出现过,但相比这个,她更怕的是李冬会不会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操场边上的炉子在一小时前就已经灭了,陆向晚抱着李嫂手臂试图给她力量,她说道,“李东跟昇衍都不会有事,他们都会回来的。” 李嫂:“都快十二点了,镇上村里都找遍了!要是没事的话他人在哪呢!” 村长和陈响等人来回跑了趟此时脸上除了疲惫也是明晃晃的绝望,大家都仿佛已经往最坏的情况想。 村长:“刚才我去镇里已经去镇委找人帮忙了,他们已经帮着找,但人不见还不到24小时,按规矩他们说也没法去立案,最多只能在镇上排查。” 意思是没法出队搜救,也没法立案侦查是否被拐卖。 陆向晚在一片愁云惨淡中目光始终看着油灯尽头的村口,然后在微弱的火光下,两个重叠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陆向晚目光微动,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动作之大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陆向晚看着一步一步清晰的人,说道,“他们回来了。” 李东在昇衍背上已经睡着,昇衍手上拿着一件湿透的童款羽绒,而自己的则套在了李东身上。 昇衍背着人走到她面前,看着她那骗不了人的神情,勾起唇笑得流里流气,“等我回家呢?陆老师。” 陆向晚没有搭话。 这会村长跟李嫂等人立刻跑过去把李东接了下来,陆向晚便退了出来,给李冬拿了条厚毛巾。 昇衍说道,“他在山里拐了脚,冻了一夜,不过人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李嫂又心疼又气恼,“他跑去山里干什么!他爸死得早,连他也这么让人不省心!” 昇衍手上还提着李东的背包,这会递给对方,“里面都是些麻绳小刀弹弓之类的东西。” 李嫂皱眉,“他带这些东西下山干什么?” 昇衍:“他想去山里打只野鸡或者兔子,大年三十,想让妈妈吃多点肉。” 这话一出,大家不由都有些眼浅,李嫂红着眼眶更是止不住地流泪。 人找到了,得下山跟镇委的人通知一声,临安檐这时出声,“我下山就行。” 大家想着临安檐两人住镇上旅馆,由他去也最方便,便点头。 村长让人把孩子赶紧送回去烤烤火,然后没多久大家也都散了。 云层在此时被风吹得散开了些,月亮的光照在地上,人就显得柔和了些,昇衍正看着陆向晚勾出了一个笑。 昇衍朝陆向晚走近,她才看见他把羽绒服给了李东,里面的毛衣都被雪沁湿,她连自己都没察觉她眉头紧皱了很久。 昇衍抬手覆上她的眉间,她被他的手冷得一激灵,他笑了笑说道,“陆老师,我有点冷。” 陆向晚眉头更紧,“快进屋。” 那间堆放桌椅物资的教室里,角落勉强放了张单人床的床垫,陆向晚将床垫旁的炉子点着,给坐在床垫上慢悠悠烤着火的昇衍倒了杯热水。 昇衍没有接,他将头靠在墙上,像是整个人都懒得动一动,“不渴。” 陆向晚:“那就暖暖手。” 昇衍:“手也已经不冷了,不信你摸摸?”说完还真是抬起一只手给她,笑着等她确认。 陆向晚不知该不该笑,她将水放在他脚边,说道,“火锅已经来不及弄了,酒现在也不适合喝了,刚才李嫂送来了一盘饺子,我现在去下了,你想吃几个?” 昇衍说道,“能顺便下个面吗?想吃一碗饺子面。” 陆向晚看着他看向她的目光,嗯了声,“那你要等多一会。” 昇衍:“好啊,我就在这等你。” 陆向晚重新回到屋里时,发现昇衍就这样靠在墙边睡着了,她顿了顿,然后把东西放在了一张课桌上。 油灯的暖光下昇衍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的红,陆向晚不由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却不料被对方握住。 昇衍缓慢地睁开眼,握着她的手,眼神慵懒的,没有说话。 掌心下的温度烫得惊人,陆向晚惊讶道,“你发烧了!” 昇衍勾了勾唇角,痞懒到了极致,“你怎么才发现啊,陆老师。” 陆向晚眉头紧皱,“你烧成这样怎么不说?” 昇衍:“咱们离乡背井的,想着起码得跟你吃完团年饭不是?” 陆向晚被握着的手握成了拳头,昇衍抵着墙看她,表情轻佻,开口时却带着丝叹息,“你怎么从我身边离开后总是爱皱眉?” 陆向晚:“昇衍,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昇衍笑着嗯了声,“知道了,陆老师,别骂了,我难受着呢。” 第二十三章 昇衍这一烧烧了整整一个晚上,晚上吃了两次药,早上的时候陆向晚过去摸了下他的额头,还是一片滚烫。 她喊了声他,又喊了声,对方没有一点反应。 她跑出去借了根探热针,回来的时候她拍了拍他,对方仿佛彻底沉睡着,连动都没有动。 她将他被子稍稍掀开,将探热针从对方领口探进去,她几乎被他衣服下的温度吓到。 她再次打了盆水给他擦了擦脖子和掌心,然后把探热针取出,39度3,她心下一沉,这会直接摇了摇他,还是没有丁点反应。 -- 第43页 她立刻跑去找陈响,对方听了昇衍烧了一整晚,表情也沉了下来,“快,立刻载他去镇上,这烧必须快点降下来,在这海拔发烧,可以要人命的。” 三轮车的后座,陆向晚看着枕在她腿上的昇衍,耳边都是一声一声清晰的心跳声,她将手套摘下,贴到了他的额头上,声音很轻,“不会有事。” 镇上没有医院,只有几家私人诊所和一家卫生院,私人诊所极其简陋,陈响只能把昇衍送去了唯一一家卫生院,镇上的卫生院医疗设备也是简陋,值班的都是镇上的村民,有没有医学执照都无法考量,对方看见昇衍烧成这样,也只是开了药给他吃,然后让陆向晚他们买瓶白酒给病人擦一下身体。 医生:“浓度高点的,来回地擦,看看能不能把温降下去。” 卫生院里没有暖气,这天气没法把衣服脱了,陆向晚只能来回地给昇衍擦四肢,半小时后再测体温,一点没降。 卫生院大概是不敢乱开针水,除了吃药没有其他治疗,陆向晚说,“不能再耗了,他要立刻去医院,现在就下山。” 陈响也同意,虽然这里海拔不算十分高,但在这里发烧却是跟平原上不能比的,要是有个万一,感冒都能得肺炎,现在最怕的,是昇衍高烧不退,容易肺水肿。 陆向晚在下山前特意拿了昇衍车的钥匙,这时陈响接过钥匙,“我来开。” 里这里最近的城镇是淌理,从镇上转山下去,要四五个小时,车上开了暖气,陆向晚在后座将昇衍的衣服脱了下来,用白酒给他不停擦着。 不知道是酒精散热起了点作用还是海拔降下去了,昇衍中途醒了一次,那时陆向晚正给他擦了一遍身体,给他重新扣上扣子,而他醒来后难得没有调戏她,只是安安静静躺在她腿上,笑着看着她,任由对方给他穿衣服。 陆向晚看见他醒了,摸了下他额头,依旧一片滚烫,眉心一直都是锁着的。 陈响在前面说道,“还有30公里就到了。” 陆向晚将冰袋用布裹着重新放回到昇衍额上,听到陈响的话,回了个好字。 就在这时眉心一烫,昇衍抬起手碰了碰她,嘴角无声地笑了笑,仿佛在说,他的陆老师怎么这么关心他,怎么又在为他皱眉。 陆向晚愣了片刻,然后将他的手握住,将其安分守己地放回下去,没多久昇衍便又再次睡了过去。 她低头静静看着沉睡的他,记起了那个沙发上睡着又醒来的感冒少年。 明明并没有有过多久,可却觉得那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 淌理第一人民医院。 昇衍照了肺确定没有出现病变,但人已经严重缺水,在医院挂了四瓶水,打了退烧针,医生开了一堆药,吩咐只要烧退下来病人醒了就可以走了。 然而四瓶水吊完,昇衍也醒了,护士拔完针头一测,38度,医生过来问了下昇衍目前有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 昇衍抚了抚额,“没有哪里舒服的。” 陆向晚站在一旁,原本提着的一颗心因为昇衍这样一句拖着长长懒音的话反而慢慢落了下来。 医生笑了笑,又给他大致检查了遍,“还有点烧是正常的,回去按时吃药观察观察吧,不超过38度5就用物理降温,超过了再来医院,没别的事就早点回家吧。” 这话这次是直接对陆向晚说的,说完把开药的单留下就走了。 昇衍烧了整整一天,这会只想伸个懒腰,然后对陆向晚重复了刚才医生的话,“医生让我们早点回家。” 这次三人走得急,没有知会村里的人一声,学生们也没有安顿好,因为想着昇衍检查挂水起码要耗上大半天,陆向晚便让陈响先回村里。 此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两人再长途跋涉回去不实际,陆向晚便跟昇衍便在医院附近的快捷酒店打算住上一晚,等一晚过后再看看情况,再通知陈响来接他们回去。 昇衍将羽绒裹得严严实实,然后病殃殃地倚在酒店的前台,在前台问他们要几间房的时候,他突然发问,“这里有发生过病人单独入住后突然发病没人发现最后暴毙的先例吗?” 前台顿时愣住,“什么?” 陆向晚在一旁掀了掀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递上身份证,说道,“一间双床房就行。” 昇衍嗯了声,也递上身份证,“听她的。” 房间在三楼,房间的空调只能制冷,为了空气流通陆向晚将房间里窗开了条缝隙,房间里的温度瞬间宛如冰窖。 昇衍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一床被子不太够暖。” 陆向晚掀开被子,“有电热毯。” 昇衍挑眉,“那我今晚这条命是这电热毯给的,我现在都快冷死了。” 陆向晚将刚才开的药放在他的床头,“很不舒服吗?” 昇衍半真半假地说道,“是啊,太不舒服了。” 陆向晚烧了水,给他倒了杯,说道,“现在先把药吃了吧。” 房间里的电话坏了,陆向晚下楼让前台给他们加一床被子,往返一趟的时间,回到房间时发现昇衍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 看样子是真的累得昏睡了过去,她安静地站了片刻,门外便传来脚步声,她提前开了门,接过被子,然后再放轻了动作为他加盖了一层。 像是似曾相识的场景,她突然抬头看向他,这次对方依然熟睡着,她顿了顿,再直起身。 -- 第44页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昇衍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外,只有窗边的风声。陆向晚过去轻碰了下他额头,好像比刚才好了点,又好像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起身出了门,打算去附近买点适合病人吃的东西回来。回来时她开门的动作也刻意地放轻,然而进门后床上的人不见了踪影,而洗手间则传来了水声。 她眉头微蹙,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目光随意一扫,就定在了桌上敞开的一个男款钱包上。 是昇衍洗澡前将口袋的东西随意抛在了桌上,钱包正好对半敞开,一侧平整地塞了一张照片,陆向晚将钱包拿在手上,无声地看着微微反光的照片,指腹不由抚在其上,目光有些惊愣。 风从窗的间隙钻进,干冷得宛如当初冬日凰岛上的风。 照片里的那顶帐篷依旧孤独地驻扎在沙滩上,远处的太阳悬在海平面上,而她看着照片里她的背影,那会她看着日落等着帐篷主人回来的心情现在仍旧清晰。 但她万万没想到,帐篷的主人她认识,曾经的他们还十分亲密。 原来他们也曾这样重逢过。 昇衍出来时头发还是湿的,“怎么会有酒店没有吹风筒?” 陆向晚愣了愣,才转过身说道,“你现在的状况不应该洗澡的。” 昇衍:“现在我也后悔了。” 陆向晚:“吹风筒在走廊。” 昇衍软着骨头扒了扒头发,“好累,算了吧。” 陆向晚从他手里把毛巾拿了过来,说道,“我帮你。” 昇衍本来懒散的动作瞬间顿了顿,他看着她,难得笑得安安静静,然后说道,“那劳烦你了啊,我的陆老师。” 冬天酒店的入住率很低,走廊里安静得只有电吹风的声音。 昇衍高,为了配合陆向晚,此时正扶着扶手弯着腰垂着头,热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他看着两人相对的脚尖,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笑。 这真是一种久违了的距离。 酒店的电吹风功率低,声音大,但风却不大,吹了好一会,发丝还是湿的。 昇衍弯腰久了,其实头已经昏昏沉沉,可他却舍不得动。 陆向晚:“你那时在凰岛,为什么看见我了又不见我?” 他正想闭目休息一下时,她的声音便夹带在一片嗡鸣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他愣了愣,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大概没听到他的回复,她又说,“我看见你偷拍我了。” 昇衍身体直了直,陆向晚动作便跟着他抬了抬。 他仿佛小人得志般噢了声,“陆老师怎么偷看我东西。” 陆向晚没有回话,但给他扒头发的动作却重了重,昇衍垂着头嘴边笑容带着点涩意。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那时候害怕啊。” 陆向晚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见在吹风声中,他的声音沉沉,听不出是调戏还是别的什么深沉的情绪。 昇衍:“见过你笑,就不敢看你哭,感受过温度,就怕冷。那天我从曼哈顿赶回北城,马不停蹄去艺联,那晚的你,一句话没跟我说,只对着我摇了两次头,很冷。” 陆向晚指尖有些凉,动作随昇衍的话而慢了下来。 她想,或许她比他更怕。 怕过分感性,又怕不够理智,怕骗得了你,又怕骗不过自己。 “烫。” 陆向晚一顿,立刻将电吹风关掉,昇衍直起身子,边扒着头发边看向她,然后很缓慢地笑了,“不过幸好,我又把你捂热了。” 陆向晚觉得眼睛突然有些发烫。 * 晚上的风更大了,风从窗边的缝隙挤进来,像一声声悲鸣。 昇衍吃了粥,又吃了药,早就昏昏沉沉的人很快就睡过去了。 昏沉中床突然深陷,发出吱呀的声音,然后在一片滚烫中腰腹突然凉意攀爬,他瞬间转醒。 睁开眼,房间一片黑暗,“陆老师?” “嗯。” 声音埋在他背后,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他皱了皱眉,下意识握住他腰间的手,“怎么回事?冻成这样?” 陆向晚:“我的电热毯坏了。” 昇衍愣了愣,然后突然就笑了,“所以就来爬我床了?”他煞有其事地说,“我受宠若惊啊。” 第二十四章 昇衍没有转身,但将她的两只手都捂在了掌心里,闻言也没问她什么,只笑意湛湛地说道,“正好,当帮我降温了。” 陆向晚没有动,昇衍的体温热得像个火炉,她在他睡前给他测了一次体温,明明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可此时他的掌心的温度却直接烫到了她心底。 陆向晚问他,“你有不舒服吗?” 昇衍笑了笑,“没有。” 陆向晚:“那我们聊聊天?” 昇衍只顿了一秒,便说道,“我求之不得呢。” 陆向晚:“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昇衍的回答是一如既往的随性,“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陆向晚:“那你来这,公司不用管吗?” 昇衍:“没有一个我而已,公司不会垮。” 她没有立刻接话,她想起一周前她站在大山之间等刷新的那条新闻,而当事人在新闻出来的当天就跨了千山万水站到了她面前,算算脚程,他大概是在上市前三天就出发了。 -- 第45页 上市前三天,正好是旭日变更名字的时间。 陆向晚:“旭日从起昇集团里拆分出来了?” 昇衍顿了半秒,轻描淡写地回了声“嗯哼”。 陆向晚问他为什么,他吊儿郎当地回道,“旭日是我妈创立的,她去世后把他给了我。噢,忘了说,昇帆,不是她亲生的,所以严格来说,旭日从来都和昇志国和起昇集团没有任何关系,我只不过是正式把它拿了回来。”他顿了顿,“免得肮脏了它。” 他在那件事上的态度一直很明朗,这一道坎,他一直都站在她的这边。 只不过昇志国的两个儿子不是亲兄弟,这个消息,连外界也没人知道。此时听他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陆向晚下意识皱了皱眉,一时没有接话。 反倒是昇衍见她沉默了,调戏般问她,“陆老师很关心我噢?” 她没有回答,隔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很轻,“旭日,为什么改名了?” 昇衍丝毫不意外她接下来的这个问题,她知道旭日脱离起昇集团,那其他的就更不在话下了。 昇衍手指在她手背上点了点,似乎在想要怎样回答,陆向晚没有动,安静地等着。 风歇了,夜里很安静,陆向晚的手已经彻底被捂热,她抵着他的背,能听到他规律的心跳声,然后听到他突然开口,低低沉沉地问她,“那天在凰岛,你为什么在日出时分,写下我的名字?” 身后的人没有给他回复,但他知道她并没有睡,他握住他腰间的手放在了他心上,露出一个带着些痞懒又温柔的笑,说道,“你当初为什么写下我的名字,就是现在我为什么将旭日改名的原因。” 身后的人仍旧没有说话,但昇衍感觉到她像是终于放松了身子,将头沉沉地抵在了他背后,久到他快要抵抗不了退烧药药力再次睡过去时,她才又再次开口,“那么你用我的名字成立基金会,将旭日每年纯盈利九成捐做教育希望工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昇衍已经闭上了眼,闻言拖着困顿的长音回了声,“是啊。” 昇衍:“还不都是因为我爱你。” * 一年后,立秋。 昇衍懒散随意地控着球,利用身高优势,别的人硬是没碰到一下球。 此时距离放学已经过了半小时,陆向晚从教室出来,看着操场上的昇衍,说了句,“别欺负小孩。” 昇衍瞬间站直,手上的篮球这会终于转了手,他无辜地朝她摊了摊手,然后继续懒懒散散地跟一堆小孩玩耍。 从淌理到镇上的盘山路已经动工修了一年,依照进度,明年冬天就能竣工。 从镇上到村的山路在上个月已经通车,昇衍那辆高调的越野车在镇上停了一年,这会终于开上了村,停在了小学一侧。 村里的已经小学重建完成,原本只有三间小破教室,现在变成了一栋两层的矮房,图书馆、音乐室、电脑室都设在了二楼。 操场铺了水泥地,搭了升旗台,一面五星红旗高高挂起。 陆向晚这会闲来无事,坐在了升旗台下方,看着昇衍和一群学生打篮球。 这一年,昇衍就真的丢下公司不管,天天陪着她在这深山小村里,每天一早六点起来,烧水、砍柴、接学生上学。 她曾经问过他,他这样游手好闲当甩手掌柜真的不怕公司倒闭吗? 当时学校操场刚装上篮球架,他坐在她身旁,手上捧着个篮球随意把玩,玩笑般地说,公司没了他这个败家的,或许还会更蒸蒸日上。 他指着操场画了个圈,“你看这个操场,败了我不少钱了。” 她知道他吊儿郎当惯,明明付出了很多,却还是用这副模样这种口吻戏谑地不以为然。 政.府加建了基站,镇上和村里都有了信号,虽然不算稳定,但起码能上得了网。 而昇衍每天晚上吃了饭,就开始捧着电脑,有时一捧就捧到深夜。她走过去看过几次,都是公司的报表和文档。 她也曾经说过,这样勤奋还真不符合他性子。 他当时听了,伸了个懒腰,大义凛然地说道,他不努力一点,养不起一个学校啊,何况建立了个慈善基金会,在这个公开透明的社会机制,总不能丢了脸。 她想及此,不由露出了一个笑。 当时的他话题一转,反问她,知道为什么他只把旭日利润的九成划去基金会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朝她挑眉,就像纨绔子弟一样,勾着唇说,自己留一成,那是怕到时没钱娶老婆,他的陆老师不肯嫁他。 “砰”的一声,篮球撞到板框上,又弹了出来。 昇衍离了场,朝她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她身旁,“在发什么呆?” 陆向晚:“下月初有新的支教过来,会在这驻村三年。” 昇衍点头,“好事。” 陆向晚嗯了声。 昇衍撑着头看向她,“怎么?舍不得了?” 这个村人口不多,学校这一年来也就十个学生,用不着这么多老师,新的支教来,是来接替她的。 陆向晚:“在这里一年,熬过了最苦的日子。” 的确,苦日子熬过了,接下来的都是晴天。 昇衍突然说道,“这一年里,我再没见过你穿旗袍。” 这里的生活,简单得就像日升月落一样朴素而纯粹,旗袍未免太格格不入,也并不适合这里。 -- 第46页 陆向晚:“我的行李箱里,好像一件旗袍都没带来。” 昇衍挑眉,叹了声气,“这么可惜啊。” 陆向晚点头,难得也轻声附和他,“是啊。” * 即使已经入秋,今年气温却降得慢,秋老虎盛行,每天只有清晨时分感觉到一丝凉意。 今天是陆向晚两人在村里的最后一天,新的支教老师已经到了,是个名校出来的教师。昇衍在想,是不是名校里的老师总有那么一两个伟大的愿望,比如像她的陆老师,喜欢来山沟沟里当支教。 周末没有课,但学生们全都准时到了学校,一个个哭着跟她践行。 陈响:“这一年辛苦你了,回头看,时间好像过得真快。” 陈响当初选择辞掉外企的工作回来,便是打算一直留在村里头,他说,他得一步步亲眼见证他的家乡脱贫昌盛起来。 陆向晚:“我来一年就走了,但你把半辈子留在这,这才是学生们的福气。” 下午四点的时候陈响带着一帮学生离开学校,陆向晚看着一个个不停回头的学生,不由也慢慢红了眼眶。 昇衍背着手悠哉悠哉地站在她身后,“哭什么?刚才那个小女生跑过来哭得那叫一个悲怆,抱着我腿说大喊喜欢我我也没哭啊。” 陆向晚想哭的情绪瞬间就被他逗笑,“你有什么好哭的?” 昇衍:“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表白,不该哭哭?” 陆向晚已经转身回屋,“那你行情有点差。” 昇衍挑眉,迈步跟着她进去,“陆老师这话就不厚道了,我这是为了你,多洁身自好,我可从来都没相过亲的。” 陆向晚连头都没回,站在书桌前把这一年备课的笔记本盖上,然后大方地回了句,“我好像相过不少。” 昇衍立马就想起了一段回忆,但他也一点不醋,他走到她身后,将头沉沉地靠在她肩上,傲娇地说道,“相过这么多个也没有一个让你看得上眼,但你却对我一见钟情啊。” 陆向晚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更正他,“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 昇衍却不以为然地一手搭上她另一边的肩膀,“那你怎么偷偷摸摸画我?” 陆向晚有些好笑,“我哪有偷偷摸摸?作为模特,我付费了的。” 昇衍:“我不是指那次,我是指另外一次。” 陆向晚不由看向他。 昇衍提醒她,“那个白衬衫、黑头发、指间夹着烟的男人,真是像极了我。” 那晚台风天,她一时兴起画的一张画,他记到了现在。 陆向晚眉梢动了动,“都是随便画画。” 昇衍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 陆向晚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笑了。 昇衍也笑,搭在她肩上的手转而扶住她的脸,稍微用力就固定住了她,毫不客气就吻了下去。 “陆老师就是口是心非。” 唇齿间一句话说得模糊不清,屋外夕阳西斜,昇衍放开了她,说道,“穿旗袍给我看看吧。” * 这是一件非常传统的旗袍,清茶绿底,上面是大片立体的刺绣,绿叶白兰,木纹扣。 陆向晚抚摸着上面刺绣的一针一线,问他,“什么时候带来的?” 昇衍:“来的时候就带来了。” 陆向晚:“带来干什么?” 昇衍将旗袍扬开,像个痞子绅士,说道,“穿给我看。” 陆向晚笑,想将旗袍接过,他却不给,她看着他,想看看他想干什么。 然而昇衍正儿八经地说了句,“我想帮你穿。” 陆向晚只顿了一秒便说道,“我记得你嫌旗袍的纽扣麻烦。” 昇衍:“所以脱过一回,就想再帮你穿上一回,一回生,二回就熟了。” 眼前这人,真的是永远都能将这么流氓的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一如既往的随性,活得肆意又真实。 陆向晚:“好。” * 自从学校重建后,两人就从原来的破小教室搬到了独立的一间平房里,依旧是一张简单的木板床,床脚依旧放着一个暖炉。 窗帘拉得不够严实,火红的夕阳从边边角角透进屋,昇衍觉得她的肩和腰都被镀上了一层光。 昇衍拿着旗袍蹲下,“陆老师,抬一下脚。” 陆向晚却说,“穿这样传统的旗袍,大多不好穿内衣,因为太贴身。” 昇衍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了指行李箱,“隔层里有胸贴。” 他下意识搓了搓手指,那种久违了的烟瘾突然间就又被勾了出来。 昇衍站在行李箱前,问她,“你怎么会带这个来?” 陆向晚:“之前一直落在行李箱里,来到这里才发现。” 昇衍将袋子取出来,转身,然后就定在了原地。 陆向晚正背向他解开身后的扣子,他就这样迎着光靠在行李箱前看着她,两个人都如此大大方方,就像一位客人和一位裁缝,他只是拿着成衣来为她更衣。 昇衍走过去,“这我可不会弄。” 陆向晚接过,熟稔地穿戴着,他看着,她也就由他看。 昇衍觉得她坦荡得有些目中无人,“你是不是没当我是个正常男人?” 陆向晚觉得好笑,“你不要庸人自扰。” 昇衍这会特别想吻她,可时间不早了,他要吻她不急在一时。 -- 第47页 他重新蹲下,陆向晚配合地抬起了脚,将旗袍穿上,她便站直任由他为她系上扣子,从领下到腰间,一颗一颗,很有耐心。 陆向晚:“旗袍的扣子其实不难系,是吧?” 昇衍将最后一颗系上,笑道,“那还是比脱困难些。” 陆向晚终于没再理他,论脸皮,她就没见过比他厚的人。 昇衍煞有其事地为她弹了弹旗袍的领边,欣赏道,“美人既醉,朱颜酡些。” 陆向晚有些好笑,“你知道这诗说的是什么吗?” 昇衍闲散地靠在书桌上,毫不避讳地看着她,闻言挑眉附和道,“嗯,我不知道。” 他懒得跟她解释,她现在正对着窗,火红的夕阳透进屋里,映在她脸上,比酒更醉人。 昇衍起身,“走,带你去个地方。” * 在小镇去淌理的山路上,昇衍将车拐进了一条山间小道。 陆向晚:“这是去哪?” 她这话刚落,昇衍就朝车头方向挑了挑下巴,“就到了。” 陆向晚转眸,一个十字塔尖就立在一片萧瑟秋叶中,当车再沿着小径往里开时,不多会,一座老旧教堂就安安静静伫立在山中。 这里一个人都没,这座教堂仿佛遗世独立,昇衍将车随意停靠在一侧,陆向晚觉得眼前这种破败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陆向晚:“这里怎么会有座教堂?” 昇衍:“英国人建的东西,得有百年历史了,解放后没多久就荒废了。” 陆向晚:“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教堂?” 昇衍:“之前被迫研究商业建设翻地图无意中看到的。” 陆向晚听着他的语气就笑了,“所以带我来?你是基督教的?” 昇衍:“我?无神论者,并且没有这些信仰,带你来,是因为想带你来。” 陆向晚已经习惯他这派没有任何逻辑的行事作风,她也随他步调,“来了,然后呢?” 昇衍挑眉,“你不怕的话,就进去参观参观。” 陆向晚点头,“好。” 教堂的木门已经腐朽,夕阳透过天窗在地面投下彩色的玻璃纹路,一排排长木椅陈旧地排列整齐,空气中是微微浮动的灰尘,一种莫名安静而又庄严的氛围弥漫着。 教堂很小,两人几步就走到牧师台前,昇衍握住她的手站定,他目光环绕了教堂一圈,说道,“很久以前看过一部电影,或许是部民国年代的爱情片,又或者是战争片,反正剧情我早就忘了,但男女主角最后站在破败教堂里私定终身那一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到了现在。” 陆向晚心下微动,看向他。 昇衍也看着她,说道,“女主角穿着旗袍,和你现在一样,你猜她当时说了什么?” 陆向晚安静地和他对视,因为背光,她眼底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她念道,“我是个思想异常保守的人,在我的认知里,这一生只会穿一次旗袍,我觉得或许就是今天了,和你定终身,没有比今天更合适的了。” 昇衍诧异地顿了顿,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毫无防备地念出这段对白。 陆向晚感觉被握着的手紧了紧,她开口说道,“很巧,我也看过那电影。” 昇衍瞬间就笑了,“我刚才还有那么一秒在回想那个女主角长什么样子,在想该不会就是你吧。” 陆向晚也笑了,“电影的剧情我也不记得了,但最后这一幕也不知道为什么记到了现在。” 昇衍又问,“那你记不记得当时男主角怎么回答的?” 陆向晚含笑看着他,像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没印象。” 昇衍挑眉,煞有其事地说道,“我给你想想。” 陆向晚点头,附和,“好啊。” 昇衍突然开口,问她,“你看过日出吗?” 陆向晚再次被他跳跃的思维给愣了愣,“嗯?” 昇衍:“我这辈子就只看过两次日出,一次夏末,一次初冬,夏天尝到了酸甜,冬天尝到了苦辣,加起来就是你无忧的味道,人一生的的滋味都在你身上体会了遍。” 陆向晚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这辈子也只看过两次日出,一次夏末,一次初冬,凰岛岸上,帐篷旁边。一次酸甜,一次苦辣,她也尝到了。 昇衍笑了笑,继续说道,“昨天我收拾行李,找遍了都没找到一件西装,只好把最正式的衣服穿上。” 其实她也发现了,一向穿衣服没个正经的他来到这里后更加随意,粗衣麻布直接往身上一套,要多省事有多省事,经常被李响笑说他比村民更村民。 而现在,他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穿得端端正正,就像一个丢了西装的新郎官。 陆向晚依旧没有说话,一身旗袍温婉而恬静,安安静静看着她,昇衍觉得就像回到了那天他第一次推开湮灭的门的瞬间,她就像一株独自盛放的白兰,带着种致命的吸引力,像一个欲望的深渊,引他入坠。 唯一的区别是,现在的她看他的眼里,都是笑。 昇衍:“我这一生碌碌无为,以为会一直庸碌至死,但好像因为你,有了一点成就,又作了一点贡献,不是什么大作为,但也起码不是个废人。别人都说和你一起是我高攀了,但既然事到如今,想和你白头到老,再高也得努力攀一攀。” -- 第48页 陆向晚眸光微动,问,“这是男主角的对白?” 昇衍嗯哼一声,“我很肯定,一字不差。” 陆向晚:“这么肯定?” 昇衍:“昨晚特意找回出来看了几遍,背下来了。” 陆向晚:“背下来干嘛?” 昇衍:“台词这么好,自然是借用一下。” 陆向晚闻言瞬间笑了。 她喜欢旗袍,除了她妈妈的原因,还因为这一部电影。这部电影她其实只看过一遍,剧情和名字她都忘了,唯独最后那一幕,女主身穿旗袍和男主角站在破败教堂里的画面无缘由地让她念念不忘,现在她想,或许是因为那两人眼里的彼此的光。 就像此时此刻昇衍看向她的目光,比窗外的夕阳还耀眼。 陆向晚嗯了声,“是挺好的。” 他弯下腰与她平视,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枚戒指,是一枚简约到了极致的铂金光面戒指,他笑着挑了挑眉,就像一个为祸人间的妖孽,说道,“所以陆老师要不要考虑一下,答应我?” 陆向晚没有立刻接话,却被逐渐西斜的阳光突然晃了眼,眼底微烫。 昇衍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然后她终于开口,说道,“如果它的尺寸刚好的话。” 他几乎是瞬间就牵起她的手,指腹揉了揉她的无名指,“对于你的尺寸,这个我有百分百的把握,必定合适。” 她笑了笑,将手搭在他掌心上,“那就试试吧。” 昇衍有模有样地单膝跪下,在满目苍凉的教堂里笑得像个肆意少年,他将指环套进她手指,然后笑说,“不知道是你成功劝我从良,还是我成功将你拉下了海,不过反正是,最后的我们,也算是殊道同归了。” 在昇衍将她环住时,她好像记起,那电影的最后,男主角也同样亲吻了女主,在教堂中,牧师台前,和夕阳的一束束光束里。 -正文完- 第二十五章 番外一 最近最风靡的大概就是纽约的《sleep no more》沉浸式戏剧于国内巡回演出,而北城正巧在春节期间上演,一连三场,一票难求。 一向败家的昇衍直接找黄牛高价收了两张,然后跟陆向晚说,“上次看了一回跑上跑上到头来也没看懂什么,这次得好好重温一遍。” 陆向晚:“那这次你就别跟着我了,我这次打算跟别的人。” 昇衍当时没答应也没拒绝,倒是进场后没多久身旁的女人就已经不知道溜去哪了,他目光绕了一圈,灯光昏暗,所有人带着面具,压根找不回来。 他不由觉得好笑,发现自己心思好像还是不在戏剧里。 三小时后,昇衍靠在酒店外的灯柱旁,手上拿着一枚白色面具闲散地一甩一甩,然后过了没多久,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羊绒大衣下一身素色旗袍,他勾了勾唇,这不就是他的陆老师吗? 陆向晚出来时跟大部分观众一样没有摘下面具,身旁的人在交换着各自看到的剧情,她踏出酒店大门,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听着身旁的人讨论,然后肩就突然被重重搭上。 昇衍:“陆老师,戏剧看得可好?” 陆向晚心思瞬间从陌生人的讨论里抽身出来,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她是看得很沉浸了,但貌似有人不是很满意。 陆向晚点头,“很精彩,不过比纽约那少了些戏份。” 昇衍听了,不由呵了声,“陆老师想看删减的部份,回家可以慢慢欣赏。” 大概因为民风不同,在国内上演的,将剧里的好几个裸露戏份都删减了,陆向晚自然不是对这些感兴趣,她是觉得有些情感在特定的环境和氛围里会放大很多倍,她想了想,觉得这应该称之为张力,但很明显她不适合在这个话题上跟他深入讨论。 剧刚结束,但昇衍看似已经在外头等了很久,她便问他是不是提早出来了。 昇衍痞懒地朝她挑了挑眉,说道,“被个女巫扯过去壁咚的时候就走了。” 陆向晚有些惊讶,“你也被1on1了?” 昇衍:“也?” 陆向晚露在面具外的唇微微上扬,似乎对这个刚刚发生的非常满意,“我一出电梯就碰巧触发隐藏剧情了。” 在她说话的期间昇衍帮她把面具给摘了,然后目光一沉,定在了她脸颊一侧,说道,“形容一下你的隐藏剧情?” 陆向晚想了想,“一个服务员,被她拉到一个房间里,然后她让我躺在沙发上,给我跳了支舞。” 她说出来好像有些滑稽,但确实就是这样,应该是她错过了什么线索,导致这个隐藏剧情刚发生就结束。 昇衍停下,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稍稍抬起,将印有唇印的那边脸侧向自己,然后拇指给她擦了擦,“怎么躺在沙发上看跳舞,会有个口红印?” 陆向晚顿了顿:“她最后摘下我面具,亲了我一下。”然后看着对方不爽的脸,有些哭笑不得,“那个服务员是女的。” 昇衍不以为然,“女的又怎样?我也不会让男的亲我。” 陆向晚很识时务,“下次我注意注意。” 昇衍挑眉,对她的下次不太在意,勾着唇说,“先把这次的算了先吧。” * 昇衍去草瓮村前就把他那间房子给卖了,说,都离家出走了,回去也不住那老头买的房,不过嘛,毕竟房价这么高,能卖则卖,卖了给她那些花花草草买文具不更好。 -- 第49页 花花草草,说的自然是她那帮学生们了。 但他们从村里回来后,昇衍一直没有再买房,这人大大方方地一直住在陆向晚家,她问他,打算一直住这吗?对方没皮没脸地说,等软饭吃够了他就走。陆向晚不由发笑,她一向随性,她觉得他住在她家多久,她好像都没什么意见。 但不包括在自己家被对方反客为主到这样淋漓尽致。 陆向晚被压在沙发上,被对方的手冰得打了个冷颤,“昇衍!” 昇衍熟练地解开后背地扣子,闻言即刻就笑了,“这样的语气喊我名字,次次都在床上。” 陆向晚抵住他,“回房。” 昇衍笑得邪魅,一字一顿,“不回。” 昇衍:“不过也可以商量商量。” 陆向晚看着他不说话,但灯光下她连锁骨都是红的。 昇衍:“刚刚我为你守身如玉提前离场了,你就在小房间里躺沙发被人亲,说不过去,是吧?” 陆向晚还是没说话。 昇衍突然撤出手,拥着她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说道,“陆老师是不是也让我体验一回隐藏剧情,这才说得过去?” 她看着他,差点要被他气笑,然后她也真的笑了,她在他脸侧轻轻巧巧地印了一下,无奈地说道,“就只是这样而已。” 昇衍嗯哼一声,“不是还有舞?” 陆向晚:“得寸进尺了。” 昇衍大方承认,“大概是恃宠而娇吧。” 陆向晚一动不动,显然没打算放任他下去,他也不要紧,说道,“那要不再商量别个?” 她此时已经径自在他怀里假寐,昇衍却突然带着她坐起,然后一把抱起她,她被吓得惊呼出声,他已经抱着她起身,说道,“我们换个地方。” 浴室没开排气扇,玻璃门上蒸汽结成水流后又立刻模糊,陆向晚仰起头用力呼吸着,只觉得呼吸间都是火热厚重的水蒸气。 有点无法呼吸的陆向晚忍不住催促,“快一点。” 昇衍笑了笑,故意曲解她的话,“好啊。” …… 大年初一的这一晚,陆向晚被裹紧抱回床上时已经昏昏欲睡,昇衍亲吻了下她额头,“新年快乐。” 陆向晚困顿地连眼皮也没撑开,说道,“你还是快点买房吧。” 昇衍忍住笑意,应了声,“我尽量吧。” * 翌日,大年初二。 陆向晚自然醒来已经快接近正午,两人随便吃了东西就匆匆出了门。 车驶上高速,陆向晚看着窗外的指示牌,凰岛,430km,不由露出一个很轻的笑。昇衍不知为何就在此时看了她一眼,很默契地也笑了笑,问她,“笑什么?” 陆向晚转头看他,反问他,“那你笑什么?” 昇衍:“看见你笑不知道怎么就笑了。” 陆向晚早就习惯他的这幅腔调,换作别人的油腔滑调放在他身上,总比普通人还要真诚,她不明所以地嗯了声,看着一望无际的高速公路,然后又安静地笑了。 在新年期间,凰岛举办了一场名为“旷工”的临时集市,沿着沙滩边,一个个帐篷小摊围了一圈,除了咖啡就是酒。 陆向晚和昇衍两人到达凰岛又是一个临近黄昏的时间,去年年初时凰岛在海面以北建了一条长堤,在上面种了一排排的树,抵挡住骇人的北风。 今年凰岛的风弱了些,陆向晚拢了拢围巾,迎风呼吸了一口咸冷的风,却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陆向晚看着沙滩上的人影灼灼,说道,“去年冬天的凰岛荒无人烟,沙滩上只有一顶帐篷。” 昇衍说话时呼出一口口雾气,难得只回了短短二字,“是啊。” 陆向晚看了他一眼,伸手握住了他,说道,“今年是个暖冬。” 昇衍勾唇,“很难比去年冷了。” 他反握住她,“走,去看看我们的摊位。” 昇衍在市集招租第一天就搞了一个摊位,别人都是抢市集的入口位或者中心位,而他却特意挑了个偏僻的拐角位,陆向晚觉得这很符合他的性子,他这样一个懒散的人,按照他的话说,一家旭日向晚已经是他极限,别的时间他只想和她虚度光阴。 摊位只有一个调酒师,也不知道昇衍从哪里找来的,也是个闲散随性的性子。摊子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却没有酒单,每一杯都是调酒师随心而调。 陆向晚问,“那价格呢?” 昇衍:“随意给。” 陆向晚立刻就笑了,“这个摊,我喜欢。” 昇衍:“明天你可以来玩玩。” 陆向晚问他,“今天不行?” 昇衍挑眉,“今天你只为我服务。”他说道,“想你的无忧很久了,给我调一杯吧?” 陆向晚:“不一定能调。”她想了想,“也或许可以,你在这等我。” 昇衍坐在帐篷外等渔夫凳上,闲散地看着悬挂在海面上地夕阳,然后余光一转,转而撑着头看着陆向晚从远处回来。 陆向晚直接转进简易的小吧台,“等我一会。” 昇衍看着她低头将头发挽起,折了折衣袖,然后熟练地挑起了一瓶酒。 他很喜欢看她调酒,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调酒能如此从容又娴静,他莫名突然地想起了当初她在他厨房里下饺子煮面的场景,然后他看着此时此刻为他调酒的她,觉得这样的她还真的不想让别的人看见,她周身都是一种不自知的吸引力,能要人命。 -- 第50页 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杯,陆向晚将酒递到吧台上,用眼神喊他过来。 昇衍笑了笑,起身,“不给客人送酒的服务不是好服务。” 陆向晚:“我以前也不负责送酒这服务。” 自从去了大山一年,昇衍就很少喝酒了,一来是那里的酒入不了他的眼,二来能入他眼的酒,没人给他调。 昇衍这时难得认真地品了一口,随即便笑了,“这味道,真是久违了啊。” 陆向晚:“这酒不纯不烈,按你的口味,应该是喝不惯的才对。” 昇衍:“我的口味一向因人而异。” 很熟悉的一句话,陆向晚但笑不语。 昇衍:“在这个摊里,我算是名正言顺的老板了,那么作为你的老板,这里最后加的料,可以告诉我了吧?” 陆向晚不由笑了,“你记到了现在。” 当初他因为好奇这酒的配方,还扬言过要把酒吧给买下来。 陆向晚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瓶,递给他。 昇衍差点没忍住,“风油精?!” 陆向晚:“这东西本来就可以口服,你不用一副像被下了毒的表情。” 昇衍看着她的表情,一瞬间久违了的瘾就被勾了起来,“这辈子喝过最特别的酒就是你的酒了。” 这时有旅客路过,被两人品酒谈天到氛围感染,便朝吧台里的陆向晚点了杯昇衍手上的那杯酒。 来者是客,陆向晚正打算应下,昇衍却开口打断道,“不好意思啊,这酒是私有财产,不对外供应。” 对方一时没反应过来,陆向晚便看了昇衍一眼,然后朝客人招呼道,想喝酒可以随意点,也可以让调酒师为他推荐调一杯,老板请客,不收费。 然后调酒师很适时地主动招揽过客人,陆向晚从吧台走出,将衣袖放下,有些好笑地看着昇衍,对方便顺势牵过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赶客到行为有什么不妥,这会朝她挑眉说道,“走吧,老板娘,去看看日落。” 沙滩上新搁置了不少长椅,游客三三两两悠闲地坐着,而昇衍拉着陆向晚直接坐到了沙滩上,一手撑着沙,一手端着酒,还真是一副虚度光阴的模样。 昇衍享受至极地细细抿了口酒,突然感叹了一句废话,“对上一次看日落,已经是上一次了。” 陆向晚听了就笑了,上一次看日落,在这里,同一个地方,和同一个人,看同一场日落,的确已经是上一次了。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再开口,两人并肩而坐,直至这场日落结束,他手上的酒喝完了,帐篷小摊都亮起了灯,他才转过头,勾着唇问她,“陆老师,要不要亲吻?” 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陆向晚:“好。” * 这次在凰岛,昇衍订的旅馆正是上一回陆向晚订的那间,老板竟然还认得她,“去年整个冬天就你一个客人,很难不记得。怎么?这回带上男朋友又来看看冬天的海了?” 昇衍闻言看了她一眼,“是啊,今年的海或许跟去年不一样了。” 陆向晚觉得世事或许真的有无限巧合,今年凰岛热闹,而他们的房间偏偏又正好还是她去年那间。 陆向晚站在那个迎海的阳台,说道,“去年我在这,一眼就看到了沙滩上那顶帐篷,北风吹得仿佛摇摇欲坠。” 昇衍嗯了声,“去年差点没把我冷死。” 陆向晚看他,问道,“去年为什么来?” 昇衍挑眉,“来看看冬天的海。” 这人明显在用老板的话来调侃她,陆向晚又问,“好看吗?” 昇衍驽了驽嘴,“强差人意吧。” 陆向晚笑了,然后将目光投回至远处的大海,说道,“去年我在你帐篷外坐了两回。” 昇衍:“我知道。” 陆向晚没接话,他垂眸看了她一眼,那是他唯一一次这样看着一个人的背影,就像个疯子一样。 世上哪样这么多巧合,无非都是有心人作为而已。 陆向晚突然开口,“今年冬天的海,温柔了很多。” 昇衍:“是啊,起码看着让人不再害怕了。” * 凰岛的市集活动结束,在回北城的路上,陆向晚回想这两天的活,说道,“离开湮灭后就没再调过酒了,竟然还有一点怀念以前的氛围。” 昇衍挑眉,想了想,“那明天带你去清吧感受感受就是了。” 圈子里的人都说昇衍着了一个女人的道,烟戒了,酒也不喝,仿佛一个浪荡公子突然从良,大家都好奇对方是个怎样的女人,能让昇衍跟家里断了往来,为她戒烟戒酒搞慈善。 在大年初五的时候,大家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这还是托董杰的福,董杰和别人合伙的一家清吧开业,就在当初的湮灭附近。昇衍给他面子,终于露了个面。 都是舍得砸钱的人,清吧地儿大,硬装软装都是上了等次,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够逼格,成为网红打卡地不是问题。 昇衍坐在卡座上,董杰亲自递来酒单,“衍哥,开瓶酒?都是好酒。” 昇衍从头到尾看了眼酒单,然后把酒单丢在了桌上,说道,“一杯柠檬水,冰的,一杯洛神花茶,热的。” 董杰顿时黑人问号脸,桌子上的其他人立刻笑道,“衍哥早戒酒了你不知道?” -- 第51页 董杰想说,见过昇衍以前喝酒那模样,怎么能想象对方还真的是把酒戒了? 昇衍:“也不是戒。”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说道,“就是口味刁了,你这里的酒,我看不上。” 大家都笑了,有人调侃道,“酒戒了,但也不至于喝热茶这么养生啊。” 昇衍这时正好进来一通电话,随即整个人姿态都变了,给大家演示了什么叫真正的满面春风。 昇衍:“到哪了?”片刻后就起身,“我去接你。” 有人问了一嘴:“接谁啊?” 昇衍给了个眼神对方,“让我去接的,还能是谁?” 等昇衍离开后,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由都惊讶,其中一人问,“哪个?那个红颜祸水吗?” 另一人:“被他听到你这形容,铁定让你没好日子过。” 昇衍和陆向晚一起后,跟昇志国和起昇集团那团事处理得这么高调,所有人都知道昇衍这个游手好闲惯了的公子哥为了一个女人跟整个家族对着干。 可却没人见过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大家猜了很久,猜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让他们圈子里最浪荡肆意的男人一夜从良。 直到昇衍牵着陆向晚折返,大家瞬间默了声。 陆向晚摘下围巾,跟在座的几人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温婉、大方、典雅又端庄,站在昇衍身旁,好一副良家妇女的模样,对比简直不要太强烈。 几人看了眼陆向晚,又看了眼昇衍,不得不说,实在是震惊。 昇衍扫了他们一眼,“不懂打招呼?” 几人这才立刻喊了声嫂子。 这会董杰重新回到卡座,顺道给昇衍端来那两杯柠檬水和热花茶,在桌上各色各样的酒中显得额外纯良,然后看了眼跟在昇衍身旁坐下的陆向晚,表情隐忍而精彩。 昇衍从董杰手里接过后直接把花茶递给了陆向晚,说道,“这里没什么好酒,喝茶吧。” 作为老板之一的董杰哭笑不得,他这里没好酒的话,那北城也没哪里有酒能入得了这个祖宗的眼了,当然他是敢怒不敢言的,他将目光再度投向陆向晚,瞬间暗自卧槽了一声,心想这么极品的女人怎么就被昇衍这样一个人给拉下了海。 琥珀色的灯光下陆向晚安安静静坐在昇衍身旁,脸上是淡淡的笑,温温柔柔的,却又跟在座的所有人都保持一种天生疏离的感觉。 董杰突然觉得这种调调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不由往陆向晚盯多了几秒。 昇衍翘着腿,脚尖不客气地朝他方向踢了踢,眼神中的警告不言而喻,董杰真是暗自叫了声祖宗,瞬间乖乖收回了目光。 陆向晚坐下后没多久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在座的几人忍了很久,此时终于有人说了句,“嫂子很文静啊。” 昇衍拿起那杯柠檬水喝了口,闲散地靠在沙发上,闻言挑了挑眉,很不客气地回了句,“所以呢?” 对方闭嘴。 然而有一人向来不怕死的,帮大家问道,“就那个看似清心寡欲的女人,衍哥你看上她什么?” 昇衍一派自得其乐,笑得妖孽众生,他认命般耸耸肩,“谁让她掌管我生死呢。” 疯了。 那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众人内心各自精彩。 大家一开始都因为陆向晚的到来谈话间都收敛了很多,后来发现好像跟大家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本以为昇衍找了个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安安静静不谙世事,理应沉闷得很,但没想到,竟然有点意思。 此时大家聊起董杰开这店的原因。董杰他爸因为嫌他在家没啥贡献,聊起了让他早点结婚搬出去,入赘过去最好,眼不见为净。很大可能只是一句玩笑,董杰本来也没放心上,但没想到对方还真的给他找来了几家相亲对象。他虽然喜欢欣赏美女,但看多了身边人的婚后生活,他还真不愿意被挂死在一棵树上,所以就立刻着手,找人合伙开了这家店,平日里也懒得回家。 有人听了,开玩笑道,“你该学学衍哥,为了拒绝家里联姻,一怒为红颜,现在不成了身价过亿的上市公司老板?” 昇衍闻言,一句话都懒得接。 倒是陆向晚看了眼昇衍,好奇问他,“当时你的联姻对象,是跟起昇集团旗鼓相当的对象吗?” 昇衍笑道,“并没有,我家当时都快破产了,不然怎么会迫不及待卖了我?” 起昇集团这一年来的确新闻不断,但这样一个庞大的集团破产那是不可能的,昇衍这话很明显是嘲讽来着,在座的人都笑了。 陆向晚却想起了那天被“聘请”的那场晚宴,台下那个目光定定看着昇衍的女生,此时一脸正经地客观评价道,“那的确是你高攀了。” 董杰就坐在陆向晚对面,这会还以为自己幻听,朝对方看了过去,没想到对方又补了句,“人家可是真真正正的千金大小姐。” 昇衍顿时看向她,“怎么?别人是真真正正大小姐,我是没脸没皮假小子?” 陆向晚没有回答,但给了他一个笑。 在座的人顿时都想给她鼓掌,然而昇衍只是挑了挑眉,还了个笑给她,说道,“千金大小姐有什么意思,男人嘛,就喜欢点刺激的不是?” 陆向晚点头,“刺激吗?” 昇衍撑着头看她,“今晚再试试看,陆老师评价一下刺不刺激。” -- 第52页 这话虽然小声,但还是成功让陆向晚闭了嘴。 平日里他再也不要脸她是懒得管他,但要是在外面,她还是要点脸。 昇衍两人在店里只坐了一个小时,董杰去了又回,说现在见一面不容易,去送送两人。 酒吧灯光昏沉,直到走出了店外,董杰才留意到陆向晚一身大衣里穿的是件低调的旗袍,一瞬间一个久远的记忆冒了上来,然后下意识看向了一处方向,那是一家巷子深处的清吧,一个旗袍美人,一杯无忧鸡尾酒,在北城火过一把。 一年多前他去过一次,是带着眼前这位祖宗去的。 他定了定,瞬间诧异地回过神,昇衍已经握住陆向晚地手朝他挥了挥手,陆向晚朝他笑了笑,“谢谢招待。” 董杰看着两人的背影,这会终于难以置信地草了声。 当时那位祖宗是怎么评价来着? ——“旗袍美人?” ——“也就那样吧。” 董杰呸了声,狗男人!还是这个最狗。 * 年初七,旭日向晚于北城的首家旗舰店正式开业,这消息同时占据了财经和时尚板块头条。 陆向晚有些好奇为什么别的一二线城市早就铺了店,但北城却等到现在第一家旗舰店才正式落地。 昇衍当时正从咖啡机拿下杯子喝了口,瞬间嫌弃地苦着一张脸,然后打了个哈欠,当苦药一样一口闷了,随后听到陆向晚地话,随意回了句,“因为这家店太贵了,没钱建,存很久了。” 没个正经。 陆向晚习以为常地点点头,附和了句,“那辛苦了。” 昇衍听着她那小语气,放下咖啡杯就过去捏着她的脖子亲了下去,随后拖着懒懒的尾音笑着说道,“娶老婆嘛,辛苦点也没办法。” 陆向晚看了眼被他抖了一笔的画,淡定地点了点水彩重新晕染回去,对昇衍对话点评了两字,“加油。” 其实距离两人从大山里那座破败教堂回来,已经快四个月,那枚素面戒指陆向晚一直带着,但两人却没有把领证提上日程,昇衍没提,陆向晚更加是不急,可两人又仿佛有种默契,安安静静地坐在平衡木的中点,安全的,又彼此信任。 昇衍:“等今天晚一点的时候,带你去看看,那家花了我不少钱的店。” 陆向晚:“为什么要晚一点?” 昇衍挑眉,“现在客人太多,我怕挤。” 陆向晚瞬间就笑了,“生意真好啊。” 下午的时候昇衍无所事事地看着陆向晚画画,他还是第一次看她画画的样子,安静而专注,就像一首慢歌mv里的前奏。他闲散地撑着下巴,都不忍心打扰她了。 陆向晚终于将画笔插进水里,才抬手捏了捏脖子,抬起头,发现窗外的太阳已经西斜,瞬间看了眼时间,竟然五点多了。她很久没画这么大尺寸的画了,都有点不适应。 昇衍依旧坐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地翘着腿笑了,“陆老师,真是好看。” 简简单单一句赞扬,也不知道是赞画,还是赞人。 画的是一场秋日暖阳,漫山遍野的橘黄艳红渐层渐变,几束光束落在画里,折射在山腰间的一个十字塔尖上,不细看,很难发现在满画布的秋叶里藏着一个教堂的塔尖,而昇衍则一眼就直接定在了其上。 昇衍:“这画可以送给我吗?” 陆向晚看向他,想了想,“有什么理由要送你?” 昇衍挑眉,“因为我觉得,很适合挂在我新的房子里。” 陆向晚有些惊讶,“你终于买房了?” 昇衍听了都想笑,“你的语气会不会过于期待了?” 陆向晚也笑,“那这画就送给你,当你的入伙礼物。” 昇衍起身,走过去将画捧起,说道,“走吧,太阳都下山了,带你去店里看看。” 陆向晚点头,然后说道,“先把画晾晾吧,小心染到手了。” 昇衍挑眉,“没事,把画带上,顺道带你看看我的新房。” 旭日向晚在北城第一家店超乎所有人的预想,并不在北城最繁华的CBD里,而是挑在了二环边上。但也同样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所有当天到店的人,无一不由衷地“哇”一声。 陆向晚两人到店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可客人仍旧不少,昇衍将车直接开进了私人车库里,下车后,昇衍没带陆向晚走大门进去,而是绕到了侧门,然后作了个假装绅士的动作,“老板娘,请。” 跟曼哈顿那间旭的门店不同,旭是完完全全的中国风,一种在国外突然走进京味十足的古典建筑。而此时陆向晚边走边有意思地张望着,原木和白石膏的结合,是一种现代与古典地相碰撞,设计感十足,却又简洁得让她感觉很舒服。 陆向晚:“这里是仓库?” 四面墙几乎都挂着一排排的旗袍,几个立裁人台随意地放着,上面是几件还没完工的样衣,空间很大,却一个客人都没有。 昇衍:“这里是设计室。” 陆向晚恍然大悟,难怪,“很少服装店会跟设计室连在一体。” 昇衍毫不谦虚,“这里有的可不止只是这个设计室。” 陆向晚笑着看他,“还有什么?” 昇衍:“走走不就知道了。” 设计室出来后走过一条长廊便是一个开放式中庭,作为店内的一个休息区,几乎可视为一个小园林。 -- 第53页 陆向晚突然觉得昇衍的审美比她想象中在线,“果然是砸了重金的。” 昇衍却挑眉,“左拐过来看看。” 左边的长廊摆着个“非请勿进”对拦路标,陆向晚绕进去,走到尽头是一扇实木淌门,她还没拉开就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声,是个人造湖或者有个小型假瀑布?再或者按照昇衍不走寻常路的调调,在店里建一个游泳池也不意外。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身旁这个人。 陆向晚拉开门,一股湿润的热气便悠悠洋洋将人包裹着,木门内是两个用鹅卵石围绕而成的池,池不深,看着大概只及腰,一团团热气弥漫空中。 陆向晚愣了好一会,才不得不佩服他,“怎么会有人在一个店里弄一个温泉?” 北城的天然温泉只有两处,而昇衍将店选址在二环边,看来就是为了这个。 陆向晚:“之前网上说旭日把店开得这么偏,是因为老板为了搞慈善把公司亏得没钱了。” 昇衍笑出了声,“怎么听上去这么可怜。” 陆向晚:“大概明天网上就不会这么传了,引一眼温泉,还真奢侈。” 昇衍却挑了挑眉,“抱歉啊老板娘,是引了两眼温泉。” 陆向晚:“还有一处?” 昇衍看她那表情,忍不住笑了,说道,“心疼我的钱?放心,结婚了都归你管得了。” 陆向晚:“不心疼,但是是真败家。” 她看了一圈,问他另一个温泉在哪? 昇衍:“不在这。” 陆向晚:“一个旗袍店,弄这么多温泉干什么?” 昇衍想了想,“一是觉得跟品牌调性相符,设计师提了一嘴,觉得不错,就弄了。二来嘛……”他顿了顿,“用处就比较多了。” 陆向晚好奇,昇衍颇有些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挑了挑下巴,示意直接跟他走。 刚才下车时陆向晚只看到店面外围的大概,两层颇为现代化的建筑,但主体结构又加入了红砖墙和爬藤绿植,让她想起了那座深山里的老教堂。 而此时昇衍带着她走出店,沿着外庭转了个弯,她才发现店的后面还有一栋两层的楼,装修风格跟前店基本一致,其中二楼的一整面落地玻璃窗十分惹眼。这别墅隐在这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好像自从出了外庭,就有种闲人勿进的样子。 陆向晚:“这里不对外?” 昇衍:“我们的房子,自然不对外。” 陆向晚一愣,下意识看向他。 昇衍:“陆老师不是一直嫌我没房子嘛,存够钱,这不就立刻买了?” 理所当然的,另一眼的温泉就在这了。 而让陆向晚意想不到的,二楼那一整面落地玻璃的房间,是一间工作室。 昇衍下巴挑了挑个方向,“你刚刚那副画,挂那挺合适的。” 工作室里,布匹、软尺、图纸和缝纫机整齐摆放着,陆向晚就站在那台缝纫机旁,看向了身旁的人。 昇衍:“怎么?是惊讶还是惊吓?” 陆向晚:“这工作室,看上去不是你会用的。” 昇衍:“我会搞这些那才怪了,这里的工作室,还有刚刚店里的设计间,都是给你的。” 陆向晚愣了片刻,才说,“给我的?”然后她又说,“万一我不喜欢呢?” 昇衍毫不在意地说,“不喜欢就改呗,书房、画室、健身房、婴儿房,你想改什么直接改就是了。只不过,我猜你肯定喜欢。” 他语气自信得欠揍,“旭日向晚的首席设计,自然得是老板娘,你说是不?” 当初在旭日刚发布的时候,她曾经在品牌官网发过一封意见反馈邮件,说希望网站能将设计师和服装店设计理念一同放上。 而现在,网站上设计师的首排,是她和他妈妈的名字。 旭日、向晚,他仿佛真的将两者融合成为了一个整体。 她从来没跟他说过一点关于服装设计的事,她忍不住问,“你的自信从哪来的?” 昇衍:“你玄关上那张跟阿姨合作设计的旗袍手稿,贴在了正中间,不巧,我也很喜欢。” 陆向晚完全没想到,就因为那一张手稿,这个人就特意为她建了两个工作室。 她笑了笑,“当你的设计师,有工资吗?” 昇衍:“都是共同财产,你还要什么工资?” 陆向晚:“我们现在谈共同财产早了些。” 昇衍挑眉,朝她弯下了身子,笑着说道,“不早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戒指,随便得连首饰盒也没有,然后递给了她,“人家都说娶老婆得先买房子,可这店跟别墅催来催去到现在才完工,耽误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能正正式式把你娶了。” 同样是一枚简简单单的素戒,跟她的同款,却是男款。 昇衍:“陆老师,别愣了,快给我戴上吧。” 陆向晚这会终于忍不住笑了,“你很恨嫁。” 昇衍看着她把戒指给他戴上,笑得一副小人得志般,然后给她纠正道,“是恨娶。” 夕阳剩余的一点光也隐去,昇衍抬起手自恋地欣赏着自己的无名指,然后突然塔上她的肩,“今天好日子,我请你泡泡温泉,浴室和主卧里的浴缸接的就是温泉水。” 不等陆向晚拒绝,他直接懒腰将她抱起,说,“不是好奇一间旗袍店弄这么多温泉干嘛吗?”他挑眉,丝毫不掩盖其不怀好意,“带你去领略领略。” -- 第54页 第二十六章 番外二 陆向晚有些好奇,这些天不知道昇衍在忙什么,反正就是看着很忙,对比之前装撒手掌柜的样子,有种洗心革面的感觉。 她看了眼七点半挣扎着起床的昇衍,说道,“最近你勤快得有些奇怪。” 昇衍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叹了口气,“养家糊口嘛,是得勤快一点。” 他的鬼话,她自然是不信,但他不跟她说,她也就不继续问,昇衍看她一副一点不在乎的样子,反倒有些怨言,“你就这么淡定?不追问一下?” 陆向晚好笑,“有什么好不淡定的?” 昇衍:“好歹我市场这么好,你就不怕我去沾花惹草什么的?” 陆向晚:“哪朵花早上七点半开,那为了沾上你这个眼睛长头顶的人,也是够努力的。” 昇衍简直要被她气笑。 陆向晚在昇衍出门后也起了床,她洗簌完毕端着杯咖啡走到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时,昇衍才慢吞吞地走到前庭,再打着哈欠转进了店里,背影懒散得紧,看着还真像一个为了养家糊口被迫工作的上班族。 要说什么沾花惹草的,陆向晚那是放了一百万个心,因为对方查岗查得比她要严,明明两人就隔了一个庭院的距离,一天下来,她起码得接个四五六次电话,说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事。 这天中午昇衍惯例打来,让她过去一起吃午饭,而一心潜心工作的陆向晚在图纸中头也没抬,朝着开免提的手机说道,“让阿姨直接送过来就好,走来走去还挺浪费时间的。” 昇衍耸肩,“那我回去。” 陆向晚再拒,“你也别回来了,也不是非要一起吃,各自忙各自的吧。” 电话那头的昇衍顿了一秒,才说道,“陆老师,该不会沾花惹草的人是你吧?我的天,才新婚呢,你对我的态度就像个渣男。” 陆向晚闻言笑了笑,“严格来说,其实也不算新婚。” 两人婚戒戴了一个月,但证却还没去领。一向随性的昇衍这会却特意找人算了个良辰吉日,他当时的话是,“一辈子才结一次婚,迷信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日子挑在了这个月底的最后一天,但两人好像除了将领证这事提上日程外,其他的都没怎么放心上,准确来说,是陆向晚没怎么放心上。 当时昇衍在戴上戒指的第二天就打算带陆向晚去挑婚纱,但对方却说,“我对婚纱没什么憧憬,而且拍婚纱照挺累的,一切从简就行了。” 昇衍:“不喜欢婚纱,那结婚的时候你要穿什么?” 陆向晚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说了一句,“没必要太隆重,随便穿穿就行了。” 昇衍知道她的性子,想了想,婚纱照这事便随她了,那么喜酒这活,不用说,陆向晚更是摇头,昇衍耸肩,也随她,“有钱没地花,那都算到礼金上得了。” 陆向晚:“不是说都是共同财产?你给礼金我干什么?” 昇衍:“那不一样,不能让阿姨觉得我欺负她女儿,别人怎么娶老婆的,我也得跟足流程。” 陆向晚当时闻言眸光微动,笑了笑,“但钱给我我也没用。” 昇衍想了想,颇有些一掷千金的调调,“那就用阿姨的名字捐给有需要的人,给生活暂时有些苦的人发一颗喜糖,让他们祝福祝福我们,或许也不错。” 陆向晚不由看向他,“那她一定很开心。” 昇衍挑眉,“女儿找到一个这么好的老公,阿姨开心也是应该的。” 陆向晚还真是服了这人,决定在这个话题上不再搭理他,免得继续助长他这不要脸的歪风。 这天晚上昇衍从店面走回别墅时,在店的顾客仍旧不少。这样一个设计的旗袍店,毫不意外地,成功地打造成了北城最热门的网红打卡点之一,新派旗袍的风吹得猛,公司的市场总监曾几次提议可以乘胜扩展品牌路线,然而昇衍想了想,没说好还是不好。 昇衍在玄关处脱下外套换了鞋,一楼安安静静,他直接走上二楼朝工作室走去,而陆向晚果然还在这。 昇衍:“我明明没给你什么KPI,怎么你看上去好像比我还忙?” 陆向晚抬头,将手头上的画本盖上,也结束了今天的工作,闻言说道,“总不能当挂名首席。” 昇衍直接走过去把人带走,“午饭不跟我吃,晚饭也拒绝跟我吃,那么下班了,来给我调杯酒吧。” 一楼的开放式厨房边就是个简易吧台,昇衍知道她喜欢调酒特意给她弄的。昇衍现在已经很少喝酒,近一年来喝的,都出自她的手。 陆向晚站在吧台后,问他想喝什么,昇衍说,随你。 她笑了笑,就真的很随意地给他调了一杯,昇衍抿了口,“这叫什么?” 陆向晚:“一时兴起,随便调的。” 昇衍挑眉,“比无忧甜,又比无忧辣,我很喜欢。” 跟眼前人一样。 昇衍懒懒散散地坐在高脚椅上,要笑不笑地看着对方,说道,“就叫余生吧。” 陆向晚被他勾起了些兴趣,“我尝尝?” 昇衍从善如流把杯子推了给她,他看着她浅浅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好像无论是调酒还是喝酒,她都一如既往的让他目不转睛。 昇衍突然开口,“还真想看你喝醉的样子。” 陆向晚自杯沿看向他,“我酒量其实不差。” -- 第55页 昇衍觉得有被挑衅到,便随手从吧台抽出了一瓶酒,“明天周末,想跟你申请喝一回。” 陆向晚酒量确实不差,她当初学调酒,是觉得调酒跟画画一样,随性、充满未知性,所以便喜欢自己乱兑着玩。每添一点就尝一点,淡的烈的,白的红的啤的都混过,但从未醉过。不过跟人这样喝酒,还是第一次。 昇衍喝酒一向看心情,他以前喜欢喝烈酒,一口闷,刺激,而现在喜欢慢慢品,舒心。 他给她倒了一杯,然后朝对方举了举杯,便自个儿慢条斯理喝了口,闲散,慵懒,很痞。陆向晚觉得,有些勾人。 陆向晚移开目光,安安静静地喝了口,酒醇,入喉便热辣。 昇衍:“陆老师,你脸红了。” 陆向晚:“我碰酒容易上脸,特别是浓度高的酒。” 就像现在,其实她只喝了两口。 昇衍突然问她,“冷不冷?” 别墅开了地热,开得不高,但也不冷,何况还喝着酒。 昇衍看她摇头,就自己说道,“我有点冷。” 陆向晚碰了碰他的手,还真有点凉,“把地热开高点?” 昇衍却笑,“不用,咱们换个地方喝。” 昇衍起身,整瓶酒拿在手上,杯子也不拿,然后牵过她,直接走上二楼。 主卧的露台不大,却有个不算小的汤池,当时昇衍说,到时等北城下雪,就在这边喝着热酒边泡温泉边看雪景。 而现在有没有雪,显然都不太重要。 昇衍就这样拿着酒瓶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踏步跨了进去,悠哉悠哉地靠在池边,仰头朝陆向晚伸手,“过来,别冷到了。” 陆向晚习惯了他的随性,这时只觉得哭笑不得,“卧室里也有温泉不去,非要在这?” 昇衍:“窝在里头喝酒就没意思了,就是怕你冷,赶紧过来,嗯?” 陆向晚不喜欢衣服湿水贴身的感觉,只坐在池边打算泡一下脚就算,但对方捏住她脚踝就把她直接抱了下去,“不喜欢衣服湿,待会脱了不就好了。” 陆向晚现在别说衣服,连头发都湿了一半,她坐在他怀里把头发随意挽起,然后再推开他,提醒道,“昇衍,这是室外。” 是那种无奈又带着些纵容的语气,昇衍觉得她这样的提醒倒不如不要提醒,他听着燥热。 昇衍:“我跟我老婆正正经经喝酒聊天,室外怎么了?” 陆向晚懒得理他,“喝酒也不拿酒杯。” 昇衍:“忘拿了,但不碍事。” 昇衍一手扶着她让她靠着,一手拿起酒瓶直接慢条斯理喝了口,然后递到她面前,“喝一口?” 昇衍刚才随手挑的是瓶烈酒,平时她只用来做基底酒,直接喝,她不行,“你不是戒酒了吗?” 他的确很久没喝这么烈的酒了,只隔三差五找她要一杯鸡尾酒解解瘾,此时一口烈酒下肚,觉得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不过昇衍看了眼怀里的人,心想可能也是有些别的原因。 昇衍:“随便拿的,拿了,那就喝几口。” 两人这段时间各忙各的,这样闲着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昇衍一手美人一手酒,舒服得简直身心舒畅。 陆向晚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搭着话,二月底的夜还是冷,她往水里缩了缩,靠在他怀里看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整个人松弛又痞懒,很性感。她不由问了一句,“很好喝?” 昇衍挑眉,低头看她,“陆老师好奇,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陆向晚想了想,“那我尝尝。” 昇衍将整瓶酒给她,看她干脆利落灌了一口,项颈线条太好看,他下意识啧了声,眯了眯眼。 陆向晚有些莫名其妙看向他,没料到他直接来了句,“陆老师,你勾引我。” 陆向晚:“……检讨一下自己思想。” 昇衍紧了紧她,本来还算正经的他就开始不正经了,手下动作慢条斯理,嘴巴还贱贱地说了三字,“不检讨。” 陆向晚平时也算由着他来,但在室外也未免太离谱了,昇衍被她勒令住手,“适可而止。” 昇衍:“好,不动手,只动口。” 刚才陆向晚那一口,灌得有些猛,这会泡在温泉里热得酒精一下就反了上来,而昇衍口舌间都是淡淡的酒气,陆向晚觉得第一次有些上了头。 昇衍扶住她的腰将人提起转正,面对面的姿势,他只要稍稍仰起头,他家陆老师就乖乖张开嘴,他忍不住笑得眯了眯眼。 他有意卖弄技巧,热气腾腾的,陆向晚就有些晕头转向,她按住衣服下的手,“你说了,不动手的。” 昇衍意有所指地说,“我用嘴,怕你更加受不住。” 陆向晚:“昇衍!” 她想说回房,他却说,那边是山,离得远,压根不会有人。 陆向晚泡在池子里,不知是熏的还是醉的,脸比什么时候都要红,昇衍将她往腰间压了压,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又红上几分。 陆向晚一只手还拿着酒瓶,眼看这人压根就没打算停,顿时有种上了圈套的感觉,“昇衍,你节制一点不行吗?” 昇衍咬了咬她,反问她,“我对你还不算节制吗?平时哪次不是就着你的?嗯?” 昇衍:“今天就弄一次,不脱衣服,”他手一动,勾着唇一贯的不要脸,“就这样,嗯?” -- 第56页 陆向晚被他一连几个“嗯?”整得头大,身上的衣服全湿透了粘在身上难受得紧,“那你快点,我冷。” 昇衍得到首肯,动作顿时放开了些,“明明这么热,哪里冷?” 昇衍:“还很烫。” 陆向晚让他闭嘴。 昇衍笑,“好,我闭嘴。” 隔了会,他圈紧她,看着她的样子,又开口,声音又野又勾人,“陆老师,渴了,喂我喝口酒。” …… 陆向晚睡了一小时就醒了,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这会门店应该刚结束营业,从窗纱看出去,还能看到前庭的光。 她坐起身,身体还是热的,那个刚刚死活不肯出水的人现在却不见了身影。 有些口干,正打算下床便看到床头放了杯水,她拿起时杯身还是温热的。喝了水,下床走到落地窗边,就看见倒水的人正走到楼下,看样子应该是趁她睡了的时候去了一趟店面。 她觉得昇衍故意把店建得这么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把办公室搬到这,上班下班两分钟路程。 她在窗边站了会,便听到上楼的声音,然后房门被推开,没多久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昇衍:“这么快就醒了?” 陆向晚头也没回,“还不到点,睡不久。你呢?从店回来?这么晚还回去加班?” 昇衍:“是去结束加班的生涯。” 这人又在打哑谜了,但她也懒得问了。 昇衍挑了挑眉,突然说道,“明天去拍结婚照?” 陆向晚皱眉,“不是说不拍了吗?” 昇衍:“不是婚纱照,是结婚照,结婚证上的证件照。” 陆向晚:“那不是到时直接现场拍就行了吗?” 昇衍啧了声,“一辈子一次,能不能整点仪式感?” 陆向晚觉得好笑,“这些不是小女生才在乎的东西吗?” 昇衍一脸大义凛然,“是啊,谁叫娶的老婆心大,只能自己走心一点,免得事后后悔了,找我说事。” 陆向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明天拍,时间也可以。”然后又说,“你穿西装吧?” 昇衍挑了挑眉,“西装配旗袍,也挺搭。” 陆向晚笑了笑,“那去试试衣服。” 陆向晚掰开他的手,自顾自走到隔壁的工作间,昇衍一副你说啥是啥的表情跟在后头,“你给我挑就好了,你的人,想我穿啥我穿啥得了。” 陆向晚笑了笑,没说话。 工作室里放着的几排衣架都是各式各样的旗袍样衣,陆向晚走到其中一排前,从中抽出一件,衣服用防尘袋装着,她将它挂在了展示架上。 昇衍目光一直跟着她,此时看着她从一堆旗袍中抽出一件,眉头瞬间跳了跳,立刻问,“这不会是明天打算穿的衣服吧?” 陆向晚将防尘袋拉链拉开,边回了句是的。 昇衍一愣,觉得从没像此刻这样,一句话说不出只想骂自己一声靠。 然而当陆向晚将一套西装取出时,他再度愣住,然后笑得弯下了腰,“不是旗袍啊。” 陆向晚手肘挽着西装,好笑地看着他,“傻了?” 昇衍:“是傻了,我还以为你给自己做了件旗袍。” 陆向晚:“就算是,你傻笑什么?” 昇衍长吁了口气,懒散地耸耸肩,“那我这个月加的班就白加了。” 陆向晚闻言扬了扬眉,他朝她勾唇,走到长桌边,这时她才看到桌上放开了个盒子,这盒子,她看着眼熟,跟当初他给她寄来的十来件旗袍的盒子一模一样。 她心下一动,看着他没有说话。 昇衍替她接过西装,然后示意她打开盒子。 意料之中,是一件旗袍,白月色,珍珠扣,淡淡的光泽,很细致的暗纹,展开来,就像一件没有白纱的婚服。 陆向晚:“不要跟我说这是你亲手做的?” 昇衍摸了摸鼻子,“的确不是。” 他笑了笑,“也不是没试过,就是丑到过不了自己那关。我也不会画图纸,全都是靠口述,再一点一点让师傅改。” 陆向晚一愣,“这是你设计的?” 昇衍挑眉,抱着手看着她手上的旗袍明显一副自我欣赏的表情,“三围臂围的尺寸都是我按手感估摸的,但成衣一出来,我就知道肯定没差。” 明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每天起早摸黑就等这一天,一件理应浪漫的事,他总故意将焦点模糊。 陆向晚:“这种贴身旗袍几乎没有弹性,你的手感也不一定准。” 昇衍:“赌一赌?” 陆向晚等他继续。 昇衍:“赌……下一回还是在温泉。” 陆向晚想扶额,“这算什么赌注?” 昇衍扬眉,“你赢了,我也可以给你为所欲为的。” 陆向晚顿了顿,说道,“为所欲为吗?那么对于你的尺寸,我也想跟你赌一下。” 昇衍:“我的尺寸?我哪里的尺寸?” 陆向晚懒得理他,走过去将他手中的西装取过,直接说,“试试?” 昇衍挑眉,突然看着她露出了一个蕴含深意的笑,随后不发一言顺从地穿上。 虽然昇衍穿衣服一向随性,但陆向晚却一直觉得他穿西装,有种别样的味道。在当初“受聘”的那场晚宴,第一次见到他穿西装的样子,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可人却没有一丁点该有的成熟气度,吊儿郎当的,流里流气的,痞懒地端着酒,说“用到你的地方还没到”。 -- 第57页 陆向晚帮昇衍将西装的领子整理好,妥妥帖帖,高大挺拔,不得不说,真的挺帅。 陆向晚:“尺寸刚刚好。” 昇衍顺着领子一路抚平,然后边摸到衣摆到骨边处凹凹凸凸到一串字符,“sunrise。” 昇衍有一瞬间的被激了一下,“你亲手做的?” 陆向晚嗯了声,“以前跟妈妈学的手艺,但很久没碰了,所以做了很久。” 昇衍:“所以这个月,我加我的班,你加你的班,都在这了。” 一件旗袍,一套西装,一黑一白,般配得很。 陆向晚突然说道,“我想开多一条男士服装的线,旗袍和西装,很般配。” 昇衍点头,“旗袍和西装,旭日和向晚。”他顿了顿,“可惜别人不知道,不然这狗粮撒得,真够腻味的。” 陆向晚笑,昇衍自然随她,市场部不是第一次提出让他扩展产品线,只不过他懒,他对市场覆盖率高不高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她有,那就开。 而此时昇衍重新拿起那件旗袍,绅士极了地弯了弯腰,“陆老师,那么轮到我为你服务吧?” * 旭日向晚已经打烊,前庭的灯暗了下来,周遭都是安静的。 “陆老师抬脚。” “再抬抬手。” 陆向晚配合昇衍的指示任由他为自己更衣,昇衍难得的话少,陆向晚微微低头,便看见正在为她系钮扣的昇衍,极为认真专注,然后还问了一句:“会松吗?还是紧?” 只一刻她便忍不住笑了,“昇衍,你在紧张。” 昇衍大也是大方,“是啊,我一辈子也就在你这感受到什么叫紧张。” 最后一颗纽扣系好,陆向晚说道,“还算合身。” 昇衍双手抱胸,靠在工作台上,就像街头靠在栏杆上看美女的小痞子。他看她的目光从来没含蓄过,特别是在刚结束没多久的现在,赤.裸得光明正大。 昇衍自豪道,“我的手感一向很准。” 陆向晚:“那么这场赌局算谁赢?” “自然是你赢。”他摊开手,“陆老师想对我怎么为所欲为?” 陆向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画你。” 昇衍挑眉,“画我。” 陆向晚笑着点头,嗯了声,补充道,“不穿衣服的。” 昇衍难得愣了愣,感叹了句,“怎么原来你对我还有这种癖好啊。”他重新脱下西装,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纽扣,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来吧。” 陆向晚也不客气,指挥着,“我想你躺那。” 工作室里的那张贵妃椅还是昇衍特意给她买的,一是给她累的时候直接歇在这,二嘛,是他当时看到这张贵妃椅时,没缘由的就想起了她,画面缱绻得很。 这会是由他怎么想也没想到,躺是躺了,但躺的人却是自己。 陆向晚架起画架,挑的是一块亚麻布画板。水彩太素淡,不适合他,他适合油画,每一笔都足够浓厚。 她挤好颜料,拿起笔,抬头,看了眼昇衍,说道,“裤子也脱了。” 那种刻板又无情的几个字,让昇衍有种自己把自己给卖了的既视感,“陆老师,当我是石膏像?” 陆向晚拿着画笔,反复横竖取着角度和透视,闻言给了他一个眼神,“你跟石膏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石膏像,通常是外国人。” 昇衍适应度很高,对着陆向晚压根就不存在害不害羞这种情绪,这会已经躺好在贵妃椅上,舒适地侧躺支着头,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也去过博物馆,那些外国人的石膏像,都小得很。” 陆向晚忍不住笑了,手中的笔挑了挑,“手不要横在腹部上。” 陆向晚已经开始了第一笔,她画得很专注。她在大学修的是视觉传递和人物雕塑,那几年的专业课她画了无数张人像写真,但都没有今天的认真。作为一个模特,昇衍称得上是优质的,身材很符合人物雕塑的标准比例,肌肉线条明显但不突兀,灯光下有若有若无的阴影,要是放在美院,肯定很受素描老师的青睐。 但油画,她觉得更重要的是氛围感,而昇衍,身上有种很强的故事性,是一个轻易拉你深陷的神秘故事,一个火热又放肆的故事。 就像他现在的眼神。 她的笔尖停在了画上人的眼睛,她将目光移向画架后的人。昇衍依旧悠闲地侧躺着,舒适地支着头,很尽责地配合她,一动不动,但那眼神,火热得仿佛能将人生吞。她的笔顿了很久,觉得有些画不下去了。 陆向晚:“你这样的眼神,我画上去,有点不太适合。” 昇衍“哦?”了声,“怎么不适合?” 陆向晚:“你太色.情了。” 昇衍哈地一声,“我脱光衣服躺在这对着自己老婆一动不动,这还叫色.情?” 陆向晚:“你控制一下。” 昇衍理直气壮勾唇,“控制不了。” 陆向晚最后,在画里人的眼睛那,画了一条白布,虚虚地绑着。 她后来将这画大大方方地放在了客厅的一角,有不少人见过那画,但没人有机会瞧见白布后的那双眼,也没人知道白布遮住的是怎样的光和热,只有她。 此时陆向晚将画笔插进笔筒里,问他,“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去拍结婚照的证件照?” 昇衍:“看你几点醒。” -- 第58页 陆向晚:“那就早点吧。” 昇衍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慢条斯理地开玩笑道,“又不是领证,陆老师也这么着急啊?” 陆向晚却依附他道话往下应道,“可不是,突然有点恨嫁了。” 昇衍空出一秒回想着他和她距离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已经快两年了,“要是一开始就知道只有这个结局,当时在第一步迈入湮灭的时候,我就直接把你拐了。” 他们在走到一起的这条路上,幸好拐过的弯路,最后都回到了一开始的这条大道上。 昇衍转了个姿势,平躺在贵妃椅上伸了个懒腰,说道,“在你这颗树上吊死的感觉,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