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人》 第1页 [穿越重生] 《所谓美人》作者:二月梢 【完结+番外】 简介:顾宁上辈子过得一团糟。 这辈子只想平平静静地过。 只是偏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都怪我生得太美。 立意:珍惜眼前 第1章 顾宁这辈子也算值了,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被她踩在了脚下,不管心里如何想,每次见着面必要恭恭敬敬的给她跪拜,尤其是当江心月在她面前伏下身子,顾宁最是畅快。 她享受着权势的滋味,恣意挥霍着。 可惜这好日子太短了。 在她二十五岁的生辰一切都变了。 老皇帝死在了她的床上,陈王举兵造反,一下子全都乱了。 顾宁由着宫人给她褪下了华丽的衣袍,裹上了素白。 地上跪了一地的美人,哀哀切切的啼哭着,顾宁的眼里挤不出一滴眼泪,反倒觉得那哭声让人厌烦的很。 她挥手让所有的人都退下,哪怕前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她依旧掀开锦被继续睡觉。 这几年她总是睡不着觉,便是睡着了也是睡的极浅,但凡一点声响,她就会惊醒,宫人都敛声屏息,谁都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这会儿外头吵吵闹闹的,顾宁反倒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顾宁觉得身上沉沉的,呼吸不畅,睁开眼睛,撞进了一双漆黑的眼眸之中,尽管光线昏暗,顾宁还是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他平素总是低垂着眼眸,从不敢这般直直的看她,以往的恭敬孺慕也都荡然无存,有的是深不见底的欲.望,这是男人看女人时的目光。 顾宁惊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冷冷的,偏生那管黄鹂似的嗓音怎么也撑不出该有的不悦与威严,加之带了点刚睡醒的沙哑,在昏暗的帐子里更容易勾出人心底的暗火。 母后。萧译捏着顾宁的下巴,拇指轻挑的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儿臣想要你。 顾宁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此刻她的心平静的很。 老皇帝的子嗣不多,这些年来死的死,疯的疯,到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个人人都忽略掉的七皇子萧译,到了如今地步,这皇位却是白白落到了他的头上。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是她这个既无生恩也无养恩的母后。 她沉默的看着他,萧译缓缓的靠近她,轻轻地贴在她柔软的唇上,陌生的男子气息让顾宁整个人都僵硬了。 母后可真是狠心,父皇死了,你竟半点也不在意吗?萧译的语气中含着笑意,他亲了亲顾宁的唇,手掌抚上了顾宁纤细白皙的脖颈。 他的手缓缓地收紧,顾宁的脸颊红了起来,润红的唇微张,如云的乌发衬着白雪般的肌肤,别有一种凄惶之美。 萧译的眼眸暗了下来,大力的扯开了她的衣襟,压了下去。 直至天明,顾宁才悠悠转醒。 身上酸软的厉害,她失神的望着帐子,半晌才把身子慢慢的缩了起来。 战事越来越激烈,萧译这个新帝也是忙的焦头烂额。 顾宁不关心这些事,谁赢谁输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直到那晚萧译喝醉了酒,顾宁才从他的口中听到了哥哥的消息。 哥哥在哪里?你快告诉我!顾宁失态的去扯他的袖子。 萧译抚着顾宁的脸,带着醉意说道:死了,死在了战场上 顾宁就像猛地被人打了一个闷棍,脑子一片空白。 当年她被送进宫里的时候,她那傻哥哥在她的身后声嘶力竭的喊着:阿宁,你等着哥哥接你回家。 那时候她连头都不敢回。 进了宫还怎么回家呢? 哥哥真是太笨了。 她不求别的,只求哥哥能够平平安安就好,可就这一个愿望都破碎了。 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亲人了。 顾宁眼里的泪花模糊了视线,从眼睛里滚落了出来,沿着香腮砸到了地上。浑身的筋骨像是被人抽走了,呆怔怔的坐在冰凉的地上。 带着酒气的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脸颊上,萧译捧着她的脸,将晶莹的泪珠吻去,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咸的。 顾宁失去了所有的反应,像一个木偶一般被他推到地上,任由他摆布。 两年后,陈王攻进了京城。 萧译把顾宁带到了身边,他从袖间拿出了一把匕首。 如今我这皇帝是做不成了,唯有你我还舍不得,阿宁说我该如何是好? 顾宁只低头抚着衣袖道:我这衣裳是新做的,沾不得血。 萧译低笑了一声,把她抱进怀中,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柔软的腰肢被箍的生疼,他的力气很大,唇瓣也有一丝刺痛,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叛军就要攻进来了。 萧译抱的她更紧了,你恨我吗? 顾宁没有回话。 我若不在,你可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低,抱着她的力道也松了些。 顾宁挣了一下身子,惊讶的看着萧译倒了下去,那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没入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她的身上也沾满了他的血。 -- 第2页 顾宁颤着手伸到了他的鼻下。 已经没有了气息。 关闭的殿门被猛地推开。 从中间走出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阳光有些刺眼,顾宁眯了眯眼。 这个男人她认得。 陈王世子,萧夙,江心月的夫君。 造化弄人。 她一直都想把江心月踩到脚底,到头来,她还是输了。 当初江心月嫁给这个男人,顾宁心里可没少嘲笑她,心比天高的贵女嫁给了一个风流成性的纨绔,像江心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承受的了。 可谁又能料到今日呢? 闯进殿中的士兵在看到龙椅上的那个美人时都怔住了,久久回不过神。 顾宁看着下面那些呆住的人,心想,她至少还有美貌可以利用,便是死也要给江心月留下点念想才是。 这一年的雪下的很大。 顾宁用一个珍贵的玉镯买通了看守的小太监,她踩着厚厚的积雪等在了萧夙平时的必经之路上。 天寒地冻,她的鼻尖冻的泛红,脚也麻了。 等到远远的看到有人往这边来时,她赶紧抚了抚头发,整了整衣衫。 她的运气很好,他的身边并没有别人。 殿下。顾宁轻柔的唤了他一声。 在顾宁想来,萧夙就是一个脂粉堆里打滚的好色之徒,面对这样的人,顾宁觉得她并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露个脸就成。 结果,她那张无往不利的脸这一次却没起到该起的作用,萧夙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要擦身而过。 顾宁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她顾不上别的,这次机会错过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萧夙挑了挑眉,讥讽的看着她:太后是想自荐枕席? 这个称呼在此刻听起来有种刺耳的嘲讽意味,顾宁全当自己是个聋子,纤细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娇软的倚进他的怀里。 果然是极品的美人。萧夙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最后贴在顾宁的耳畔低语,可是我嫌脏。 顾宁愣住了,潋滟的眼眸变得迷茫,他说什么? 脏? 浑身的血液在刹那间直往头上冲。 她垂下了手臂,呆立在雪地里。 萧夙走出一段路后,不知为何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一个人蹲在雪地里正抓着雪往手上擦。 萧夙蹙了一下眉,收回了目光。 冰凉的雪冻的她的手通红,疼的刺骨,顾宁一把一把的抓着雪用力的搓手。 呢喃道:不脏的,不脏的 寒风呼啸,顾宁失神落魄的往回走,身后忽然有一双手推了她一把,顾宁直直的跌进了冰窟窿里。 冷。 彻骨的冷。 在失去意识前,顾宁依然紧紧抓着从萧夙身上拿到的玉佩。 第2章 阿宁,你醒了吗? 随着这一声关切的问候,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掀开车帘,钻进了马车,带进来一股寒风。 马车里一个小姑娘闻声抬起了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满了茫然,呆愣的看着进来的小少年,她的脸精致小巧,年纪小小就已显露出惊人的美丽,此刻她眨着纤长卷翘的眼睫,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还难不难受?小少年努力的使自己稳重起来,学着以往母亲的样子,探了探她的额头。 顾宁眼睛都不眨的看着他,尽管他的面容是如此稚嫩,可顾宁又怎么会认不出她的哥哥? 他正担忧的看着她,眉眼间还带了一丝天真,没有顾宁记忆中那样的阴沉与戾气,如今的他还是个孩子。 顾宁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眨,她忐忑又惶恐,发生了什么?她不是死了吗?在那个寒冷的湖里,冰冷的湖水包裹着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她的口鼻被冰水涌入,窒息的感觉她还依然清楚的记得。 阿宁,你怎么了?从他进来,阿宁就没说过一句话,这让顾寒着急了起来,你别不说话,是不是还头疼?我这就让他们去请大夫给你看看! 说着,顾寒就要往外走,他的身子刚起来,就被拉住了,扭头看去,小姑娘细嫩白皙的小手正抓着他的衣角不放,顾寒只好坐了回去,还未开口,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就朝着他的脸颊试探性的轻轻地戳了一下。 然后,他便听到阿宁软糯糯的呢喃道:是真的。 不是梦! 顾宁惊疑的看着年少的顾寒,又看向自己肉乎乎的小手。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冲的她头脑发晕,恍惚间,她竟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和梦境。 摇摇晃晃的马车,年纪尚小的哥哥,呼啸的寒风 这一切像极了她记忆深处的某个场景。 那时母亲去世,她和哥哥艰难的维持生活,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眼看着冬天到了,天气越来越冷,他们的日子愈发的艰难了起来。 直到一个深冬的日子里,永安侯府突然派了人来接她和哥哥回去,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是这样的一辆马车。 什么真的假的?顾寒一头雾水,又摸了摸顾宁的额头和脸蛋,感觉已经不烫了,他这才安了安心。 顾宁仰着小脑袋看着他,大大的眼睛一下子就盈满了泪水,这把顾寒吓了一跳,他慌乱的捧住她的脸蛋不知如何是好,别哭,别哭。 -- 第3页 顾宁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都一股脑的哭出来。 她的哥哥呀,在这世上与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亲人,可即使她已经成了齐国最尊贵的女人也没能护住他,他不愿躲在她的裙摆后面苟且偷生,他想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有他的志向,他舍下了荣华富贵,不知所踪,她派了那么多人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顾宁那时候真的恨啊,荣华富贵有什么不好?旁人求都求不来,他怎么就不能像别人一样安安稳稳的接受呢?是不是他也瞧不上她? 她再也不是那个干干净净,天真无邪的阿宁了,她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她的,狐媚惑主,淫.娃荡.妇,这些她都不在乎,可是他不能这样想她呀!不能!如果连唯一的亲人都这样看她,那她一定会疯的。 事实上,顾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她可以冷静的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死去,欺负过她的人,她也一一的还了回去,曾经那样懦弱娇气的人终于学会了使用自己的利爪。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人,她会感到无比的陌生,满身的华贵是如此的空洞,那双眼睛也早已失去了灵气,像一潭阴冷的死水,这种藏着衰朽的糜艳连她自己看了都生厌,可越是不喜,她便越要拼命的装扮自己。 折腾来折腾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鬼样子。 顾寒看着顾宁哭的这样伤心,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攥起了拳头问道:是不是他们那群人欺负你了? 来接他们的人都是侯府的人,一个个很会摆架子。 明明都是奴才,但侯府里出来的奴才就是比别人高贵。 尽管顾寒和顾宁算是主子,但也要看是什么主子,这种外边女人生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野种,要不是还有点用处,怎么会把他们接回去? 这男孩还好点,永安候只有一个嫡子,怎么也会看重几分,可女孩嘛,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了,侯爷纳了那么多房妾室,偏偏一个个的肚子都不争气,净生一些赔钱货,府里的十几位庶出的姑娘过的不如有脸面的大丫鬟,更不要说这种外头来的。 顾寒和顾宁的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他们的母亲是别人送给永安候的美人,那般绝色的容貌一下就勾住了永安候的心,很是稀罕了一段时日,于是就有了顾寒,因为有孕没法伺候人,永安候又找了别的乐子,两年后他再次经过那地界的时候又想起了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夜过后,因为京中有急事,他又匆匆离去了。 仅仅一夜,又是相隔千里,如果说永安候能确定顾寒是自己的儿子,对顾宁这个好像凭空冒出来的女儿,他就有些不确定了,他们的母亲本就不是什么规矩人家的女儿,又生的那般模样,能有什么贞洁可言,是不是他的种还真不好说。 但也只是个小姑娘,永安候就不在意了,随便养着就是了。 府里的下人惯会看人下菜碟,虽然奉了侯爷的命令来接顾寒和顾宁回去,但上面那态度显然也没当回事,真在意也不会让侯府的血脉流落在外十多年都不闻不问了。 这般想着,自然也不会对顾寒和顾宁有什么敬重可言。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他们领了这个苦差事,讨不到好处不说,还要挨冻吃苦,个个都牢骚满腹,对两兄妹更是懒得伺候。 上路没两天,顾宁就病了,浑身发热,晕晕乎乎的睁不开眼。顾寒心急如焚,让他们去找大夫,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里去找人?管事的婆子被顾寒那红着眼的狠戾模样吓了一跳,又担心这姑娘熬不住去了,把差事办砸了,心里难免骂了声晦气,没千金小姐的命,偏生把千金小姐的娇气全学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大夫,只能找了应急的药物给顾宁服下了。 顾寒守着顾宁不肯走,那婆子也懒得管。一夜过去,顾宁的脸色好看了许多,顾寒才松了一口气。 眼下顾宁一个劲儿的哭,又让顾寒急了,一边给她擦着泪一边哄道:阿宁你到底怎么了?别哭了好不好?你快看这是什么,甜的,可香了,你尝尝。 顾寒从怀里小心的拿出了一个油纸包,打开之后往顾宁的眼前放。 看着被压碎的点心,顾寒心疼的不得了,就这几块核桃酥,还是他用钱跟那几个下人买来的,母亲在时他们的日子还好过,母亲一走,他和阿宁差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所以钱有多重要顾寒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几块核桃酥,又不是多金贵的糕点,那几个人就敢跟他要十文钱,气的顾寒差点就忍不住动手了,但想到阿宁喜欢吃甜的,她又生着病,给她尝尝甜味也好。 来,我喂你。顾寒捏起一小块核桃酥往顾宁的嘴边喂去,还用手在下面接着,怕把碎屑掉在她的衣服上。 油腻的甜味直往顾宁的鼻子里钻,熏的她有些犯呕,她过惯了奢靡的生活,谁敢拿这种低劣的吃食往她的眼前送,怕是不要命了。 然而,顾宁看着近在咫尺的核桃酥,张了张嘴,就着顾寒的手咬了一口。 顾寒耸着鼻子闻了闻,偷偷的咽了一下口水,真香啊。 顾寒给她喂,顾宁就张嘴吃。 喂了一小块,顾宁实在吃不下了,推了推顾寒的手。 我给你收着,等想吃了再吃。顾寒刚要包好,嘴里就被塞进了一块核桃酥,他下意识就咬了进去,这时候再不好意思往外吐了,他嚼了几下咽了下去,你给我干嘛,我又不像你喜欢吃这种甜的。 -- 第4页 顾寒随意的擦了下嘴,又拿着干净的帕子仔细的给顾宁擦嘴。 就要给你。顾宁仰着头好让他擦的更方便些。 给什么给,这么贵,他才不吃呢!顾寒擦完她粉嘟嘟的嘴巴,随手捏了一下她的嫩滑的脸蛋,严肃的说道:这种东西只有女孩子才喜欢,哥哥是男子汉,不喜欢吃! 那你为什么咽口水? 顾宁低头眨了眨眼,把眼里的水雾挤去,握住了顾寒的手。 哥哥,这一次我们都要好好的。 第3章 来接两兄妹的有一个婆子一个小丫鬟还有两个家仆,顾寒和顾宁在一辆马车上,那个婆子和小丫鬟在后面的马车上。路途遥远,他们这一行人,老的老小的小,遇上点什么事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侯府让这几个人来接他们,可见是没当回事的,便是真有不测,那也只能叹一句福薄。 上一世顾宁病的昏昏沉沉,大半时间都是在马车上睡着,一直到了京城她还没好利索,对路上的事情更是没有印象,这会儿瞧着眼下的情景,才明白从一开始她就没认清自己的地位。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虽然家里贫穷,那也是被母亲和哥哥捧在手心长大的,天真纯澈的像一掬清水,看着别人都有父母疼爱,心里自然也是渴盼的,只是每次提起父亲,母亲就会不高兴,便只好在心里偷偷的幻想。当侯府真的有人来接他们了,顾宁都要高兴坏了,既期待着和父亲见面,又担心父亲会不喜欢她,真是把她愁坏了。 顾宁不愿再想那时的蠢样,她激动个什么劲儿,人家的女儿多的是,还差她这一个?就连自幼在侯府长大的姑娘,永安侯都不见得叫得上名,谁管她这个从犄角旮旯里拎出来的便宜女儿。 人就要认清现实,长了两只眼睛可不光是为了好看的。 走了近半个月的路程,还有一两日就可抵达永安侯府。 几个家仆脸上都有了轻松的喜色,只有顾宁整日恹恹的,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顾寒比顾宁大着三岁,在他心里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尤其是母亲去后,更是把照顾妹妹当成了他的责任。听到快要到侯府了,他也有了几分焦虑,但看到顾宁呆呆的样子,心思就立马转到她的身上了。 阿宁你在发什么呆?顾寒转头看向她,阿宁的眼睛真好看,像黑葡萄一样,鼻子也好看,翘翘的,嗯,嘴巴也是粉嘟嘟的,顾寒满心的骄傲,再没有比阿宁还要好看的小姑娘了,他眨了下眼,凑近了些,伸出手指点在她的眉间,语气有些疑惑,你这儿什么时候长了一颗痣,还怪好看的。 软软的指腹点在她的眉间,顾宁的思绪被瞬间拉回,她顺着顾寒的话语,抬手摸到自己的眉间,痣? 她全身上下都净白无暇,怎么会有痣? 红色的,小小的。顾寒握着顾宁的手指点在了那颗朱砂痣上。 顾宁摸了摸却什么都没摸出来,她的身边连个铜镜都没有,于是就放下了手。 以往阿宁最爱美,总是央着母亲给她往头上戴花环,你若笑她,她都能跟你急,可如今她连自个的脸都不在意了,加上这些天她总是闷闷不乐的,顾寒抿了抿唇,低声道:你放心,不管到哪里我都不会让人欺负你! 来接他们的下人是什么态度,顾寒都看在眼里,他以为顾宁心里不安,这才出声安慰。 话音刚落,不待顾宁开口,外面传来张婆子的声音。 哎呦,这雪怎么下的这样大? 赶车的车夫立马说道:看着天气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才是,要不然可就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这冰天雪地的,可要冻死个人! 顾寒从车窗上掀开一角车帘,怕冻着顾宁,用身子挡在前面。 外面已经飘起鹅毛般的大雪,天色阴沉沉的,一眼望去,不见人烟。 就像车夫说的,这种天在外头露宿,真要冻死人的。 顾寒放下手,直接钻出了马车。 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扑面而来,吹的脸上生疼。 苍茫天地辽阔的让人心生寒意,远处白茫茫的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把前路都遮挡的模糊不清。 顾寒忧虑的问道:附近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吗? 阿宁的身子弱,这种寒冷她怎么受的住? 婆子和车夫也是愁眉不展。 谁也没想到,会在路上遭遇大雪,早知道他们就在别处停留一日了,总好过停在这荒芜人烟的半道上。 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呼啸的北风肆意的吹着。 顾宁也想看一看,掀开车帘,还没探出身去,就被顾寒按着头推了进去。 快进去,仔细冻坏了。 顾宁捂着头,撇了撇嘴,她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车夫一拍手,惊喜的喊道:诶,我想起来了,咱们来的时候,我记得在山脚下有一户人家,离这里大概还有五十多里路,咱们今晚就去那里借宿! 听了这话,所有的人都放下了心头大石。 车夫加快了速度,天越来越暗,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车夫兴奋的喊了声,看到了,就在前面! 大家都露出了笑容,顾宁也很高兴,她的脚已经冻的冰凉,终于可以暖和暖和了。 -- 第5页 车夫迫不及待的驾着马车朝那户人家驶去。 白茫茫的大雪中忽然有几个人骑着骏马极速而来。 车夫心中一惊,车速一下子慢了下来。 一行人在山脚下那户家人的门前停下。 八九个人行动一致的下了马。 侯府的马车也到了,却不敢近前。 整齐有致的马蹄早就吸引了顾宁的注意,朝外看去时,只见从那一行人中走出了一个头戴金冠,身穿黑色披风的少年,他随手把马鞭扔给了身边的一个护卫,迈着优雅的步子朝门里走去。 这般做派,着实不像是普通人家,顾宁觉得那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她想要看的再清楚些,目光紧紧地凝在那个少年的身上。 不知是否是察觉了顾宁的打量,在即将迈进院门的时候,那位少年的步子一顿,侧头朝着顾宁所在的马车看去,锐利的目光像一根利箭似的直射而来。 直到此刻顾宁才看清那个人。 眼前的人自然是极俊的,当他看过来时,只让人觉得周遭景象全都隐了过去,唯有他一人是如此的鲜明,那双湛然有神的眼睛,似乎天生带着三分高傲,两分讥诮,叫人无端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偏生这样的人总是容易勾得女子神魂颠倒,便是那一副让人看了就想揍一顿的神情,在她们眼中就成了不可言说的引诱。 顾宁万万没想到会在这荒郊野外的遇到这个人,一对上他的眼睛,顾宁浑身的血液就往头上冲,她耳朵里嗡嗡作响,紧咬着牙,一下抓紧了顾寒的手。 阿宁!顾寒的手被顾宁抓的有些疼,他看到顾宁神色恍惚,脸色苍白,焦急的唤了她几声。 顾宁脑子里还在回响着上辈子他对她说的那句话,整个人都魔怔了一般,身子一直抖个不停。 听到顾寒高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这才慢悠悠的转过了头去。 眨了眨眼,从怔忡里回了神,哥哥? 顾寒吐出一口气,担忧的看着她,你刚刚怎么了? 顾宁绞着手指,摇了摇头。 她也觉得奇怪,虽然萧夙可恶,但他那样的人说的话,她实在不必放到心上,再说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都过去了。 此刻看着萧夙,顾宁不由得去想,她的身体有没有人去打捞,那块玉佩也不知能不能让江心月看到,她要是知道她的夫君和她有了私情,那脸色该多好看? 可惜顾宁是看不到了,她知道宫里讨厌她的人很多,这不她刚出了宫门就有人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萧夙一行人进了院子,这户人家住了一对老夫妻,护卫给了银子,两夫妻捧了银子诚惶诚恐的收下了。 这位大人,我们是永安侯府的,路遇大雪,附近就这一户人家了,能不能让我们也进去,车上还有我们侯府的公子呢。张婆子急忙走到一个护卫的面前说了一番。 永安侯府的?这个护卫和另一个护卫对视了一眼,看了看马车,往院子里走去了。 不一会儿,出来说道:进来吧。 顾寒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顾宁跳了下来。 她的个子矮矮的,顾寒本想抱她下来的,顾宁不让,非要自己下,腿够不着,只能撑着顾寒的手往下跳。 张婆子鄙夷的看了一眼,果然是乡下丫头,不像侯府里的姑娘懂规矩,真是粗俗。 第4章 这户人家以打猎为生,家中的儿子带了积攒许久的毛皮到城里去卖,想趁着天冷卖个好价钱,京里富贵人家多的是,他们随便从指缝里露一点儿,就够他们一家人过个好年了。此处里京城还有段距离,一来路程长,二来想要等到一个好买主,一时半会回不来,只留下年老的父母守在家里。 一家三口的小院子本就不宽敞,一下涌进来十几个人,瞬间变得拥挤了。 顾宁看着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护卫,忽然有一种进了狼窝的感觉。 张婆子等人此时格外的安静,微微弓着身子不敢开口说话,在顾寒和顾宁的面前她还能逞逞威风,不过是仗着两个孩子不知事,又有那样上不得台面的母亲,算不上是正经的主子,这才在言语态度上多有惫怠,但面对真正出身高贵的人,她哪里还有半点底气。 在侯府里她也不是多得用的奴才,要不然来接两个孩子回侯府的苦差事也不会落到她的头上。侯府的孩子不少,然而十几年下来只有一个嫡子,其余皆是女孩,前不久木姨娘怀的胎不小心掉了,令人惋惜的是,那竟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孩,侯爷遗憾之余不知怎的想到了他在外面还有个儿子,于是跟夫人提了一句。 虽然侯府的男孩少,但也不是是个男孩就当成宝的,有正经的嫡子在,哪里轮得到一个庶子出头,最大的恩典也就是把人接回府里了。男孩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府里多得是的姑娘们了,因着种种缘由,张婆子实在看不出有讨好两兄妹的必要,加之路途辛苦,心中怨言颇多,对两兄妹愈加不耐。 做奴才的在主人的手底下讨生活,多少都有些眼力价,张婆子敢对顾寒和顾宁摆摆谱,那是她知道就算得罪了他们也不会怎样,但眼前这一行人可不一样,她一开始就报出了永安候府的名号,那些护卫的表情极为冷淡,并没有因为是侯府就露出紧张恭敬的神色,而且她都自报家门了,对方却只字不提他们的身份,这种高傲的态度,让张婆子惴惴不安,进门时退到了顾寒和顾宁的身后,谨慎小心的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得罪了贵人。 -- 第6页 顾寒牵着顾宁往中间的屋子走去。 那些护卫动作利落的忙活着,院中响起劈砍木头的声音,有一人手里揪着兔子的耳朵,一手拿刀对着兔子的脖颈割了下去,手起刀落,汩汩鲜血瞬间喷洒在雪地上,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兔子蹬了几下腿就不见动静了。 顾寒立马用身体挡住了顾宁的视线,不让她看到这种血腥的场面,女孩子都是胆小的,要是阿宁吓到了,他该怎么去哄,想到这儿,顾寒不免对他们这些人多了一丝埋怨,管他要杀鸡还是宰猪,就不能避着人点? 在顾寒心中无比娇弱的顾宁也顺势往他的身侧退了退,她不太待见屋里那人。 抛开萧夙本身种种令人指摘的地方不提,单单他娶了江心月这一条就够顾宁鄙夷的了,说他有眼无珠都是夸他。 又因着他对她的那番言语,顾宁深受打击,以致心神恍惚,被人推进了冰湖里。 至此,两个人的仇算是结下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然身份的差异又让顾宁对他无可奈何,只好躲在哥哥身后挡挡,免得她看了碍眼又气的心肝疼。 她这一退,顾寒立刻就觉察到了,看吧,阿宁果然被吓到了! 顾寒握着顾宁的小手加快步伐往屋里去,扯着顾寒衣袖的顾宁,就像一个没见过世面又怯弱怕生的小姑娘,遇到陌生人,只会低着头害羞的躲在哥哥身后。 窄小的屋子里点着油灯,昏暗的灯光只能照亮一角,冒出的黑色油烟熏的人呼吸不畅。 不用萧夙吩咐,身边的护卫就寻了这户主人,拿出了蜡烛照明。那些蜡烛又细又长,是最便宜的那种,老妇人平时舍不得点,这些人却把她珍藏的蜡烛全都点上照明了,她家这屋子在晚上还从没如此亮堂过。 孩他爹,你说这些都是什么人呀?点那么多蜡烛就为了明快一点,这也太糟蹋东西了。老妇人一边揉着豆面一边小声和老人嘀咕着。 什么人?咱们惹不起的人!你可别瞎说话!老人往灶台下塞了几根木柴。 你这老头子,我说啥了就说我瞎说,长了嘴是干啥用的,还不让人说话了?老妇人说完倒也没再说别的,她也知道那些人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家里肯定是做大官的!寻常人家可生不出那样高贵的公子哥,那模样,那气派,就不是一般人! 老妇人动作麻利的做饭,把家里留着的腊肉都拿出来待客了。 院子里飘出烤肉的香味。 滋滋的烤肉声响在耳边,看着表皮泛着油亮光泽的烤兔,顾寒和顾宁不约而同的咽了一口口水。 张婆子等仆人去了厨房,让那个小丫环把饭菜端给了两兄妹。 豆饼,稀粥,还有一小碟有些发黑的腊肉。 天气寒冷,饭菜凉的也快。 顾宁眼睁睁的看着护卫把烤好的兔肉端到了萧夙的面前。 自进了屋,萧夙除了在他们进来时扫了一眼外,从头到尾就没理过他们。 他一副主人姿态的占据了左边的交椅,两把交椅是整个屋子里最拿得出手的家具了。 顾寒环顾四周,也想把顾宁抱到另一把椅子上坐。 顾宁才不想挨着萧夙,抱着顾寒的手臂说什么也不过去,如此,他们只好坐到了一边放着的矮凳上。 凡事都是对比出来的,此刻萧夙端正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吃着烤兔,而她和哥哥坐在矮凳上,啃着拉嗓子的豆饼。 顾寒偷偷的吸了吸香气,埋头大口咬着开始因变凉而发硬的豆饼。 味同嚼蜡的咀嚼着豆饼,夹了一点腊肉,油腻的腊肉和豆子的腥味交织在一起,倒尽了胃口。 越吃怎么越饿了呢? 顾宁的目光不自觉的往桌子上瞟。 萧夙拿了一把镶着各色宝石的匕首割着烤肉吃,一口又一口,他的动作很慢,慢悠悠的吃着,把顾宁的馋虫都勾出来了。 有一瞬间顾宁都想把他面前的肉给抢过来。 吃东西就吃东西,做什么那么慢吞吞的,难不成他还想吃一天? 那么多烤肉,他一个肯定是吃不完的,也许 顾宁恨恨地啃了几口豆饼,她在想什么呢?!养尊处优十多年她早就忘记吃苦是个什么滋味了,现在让她再次经历,那滋味很不好受。 顾宁的心情很不好,她竟然因为口腹之欲而垂涎萧夙吃剩下的,还有没有骨气了?! 虽然骨气这玩意儿在顾宁这里可有可无,但不妨碍她想起来的时候,拿来用用。她要真有骨气,当初一进宫就该一头撞死了,萧绎上她的床的时候,她更该宁死不屈,狠狠地把他踢下去,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什么叫做礼义廉耻,如此才可言骨气二字。 可惜的是,她既贪生怕死,又爱慕虚荣。 白嫩的脸颊微微鼓起,浓密纤长的眼睫蔫哒哒的垂了下来,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小大人似的举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有种故作老成的好笑。 顾寒离着她近,朝顾宁低了低头,小声的说道:等到了京城我给你买肉吃。 母亲给他们留下的财物不多,顾寒摸了摸贴身藏着的银钱,听人说京里的东西都贵的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养的起阿宁,顾寒一时陷入了怎么给妹妹买更多肉吃的惆怅中。 我才不喜欢吃肉。顾宁也凑近顾寒,和他小声的耳语,你看那些有钱人家,就是天天吃肉,才吃的又胖又笨的,我可不要变成那样! -- 第7页 顾寒笑了起来,你就算变胖了也是最好看的。哪有人会不喜欢吃肉的,肉多香啊。 被哥哥夸了,顾宁对他笑的眉眼弯弯。 兄妹俩窃窃私语,萧夙抬了抬眼眸,正好看到顾宁脸上的笑。 这小丫头生的不错,此时年纪尚小,稚气未脱,自然不能以少女的标准来评价,然而他也不得不赞一句这孩子生的实在是精致可爱,秀气的鼻子,粉嫩的嘴巴,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会说话,她梳着双髻,分别用浅粉色的发带系着,没有其他饰物,衣物也是普通棉布所制,简单到有些寒酸的装扮,就是比别的孩子多了份水灵灵的鲜嫩之感,粉雕玉琢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想捏一捏她白嫩的脸蛋。 萧夙收回了目光,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想到方才听到的那句私语,百无聊赖之际任由思绪发散,一个长得好看的胖子,那也是个胖子,有什么可骄傲的。 第5章 堂屋里摆了取暖的火盆,顾宁和顾寒也算占了点萧夙的便宜,两个小小的人肩并着肩倚靠在墙边,屋子里暖烘烘的,使人昏昏欲睡,不一会儿两个孩子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到了半夜里,顾宁醒了,她晚上吃了豆饼,这会儿嗓子发干,渴的睡不着觉,加之屋子里的温度高,更让人燥热不安。 顾宁微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眼睛在屋里看了一圈,定格在萧夙身边的那张方桌上。桌子破旧不堪,其中一根桌角还是瘸的,用木块垫着,两个茶杯并一把茶壶摆放在桌上,顾宁见了不自觉的抿了抿发干的唇瓣。 这户人家所有的东西都显得那般破旧,茶杯看起来也不是多干净,顾宁不想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一刻钟后,她还是睁开了眼睛,起身朝着桌子走去。 顾宁显然忽略了她人小的事实,站在桌子前,竟然够不到桌子上的茶杯。 因着萧夙离着她极近,顾宁不想惊动他,刻意放轻了声音,卖力的踮脚去够。 拿到了茶杯,拖过了茶壶,慢慢的倒了一杯水。 看着近在眼前的茶杯,顾宁带着一丝急切的伸出了白嫩的小手,她都握住杯身了,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从上方落了下来,按住了茶杯,她拖了好几下都没拖出来。 顾宁看向那只手的主人,萧夙睁开了眼睛,睨着眼前这个小丫头,静了几息,他主动开口问她,你识得我? 在院外时,这小丫头直愣愣的看着他,他看过去的时候,她那一瞬间流露出的惊讶实在让人奇怪。 顾宁已经尽量小心的不惊动他,没想到他还是醒了,他的眼神清明,说不定他压根就没睡。这下可好了,被人逮了个正着,听到他的问话,顾宁心中一惊,暗恼自己没控制好自己的心绪,让他看出了端倪。 她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看到他,她怎能不感到诧异,真不明白他不好好在富贵窝里待着,到处瞎跑什么。他身边的护卫身上带着弓箭,马背上也挂着猎物,应该是出来打猎的,顾宁心中酸的很,她和哥哥忍饥受饿,萧夙这种风流好色的纨绔却有闲心出来打猎,怎么冻不死他呢? 萧夙见她不说话,不耐烦的蹙了蹙眉。 他刚要开口,只见这小丫头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快速的扑闪了几下,再抬起眼时,一双潋滟璀璨的眼睛已经蓄起了一层水雾,小小的身子也害怕的颤抖着,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在受到惊吓后呜咽的低叫着。 萧夙不为所动的冷眼看着她。 顾宁的嘴巴一瘪,张嘴就要哭喊,要不是考虑到地面太脏,她也不介意坐到地上耍耍赖的,好让大家伙都看看,萧夙是怎么欺负小孩子的。 她运起一口气,嘴巴刚张开,哭喊声还没发出来,就被萧夙眼疾手快的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唔顾宁眨了一下眼,眼眶里的泪珠纷纷滚落了出来,滑过粉嫩的脸颊流到了萧夙的手上。 小姑娘的眼睛睁的大大的,睫毛上还缀着晶莹的小泪珠,眼里满是惊恐的神色。 萧夙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他的脸色越发的冷了,凑近她压低声音说道:不许哭,不许喊,听话我就放开你。 被吓的一愣一愣的小姑娘,抽泣的点着头。 萧夙一把手移开,顾宁扭头就跑,哒哒哒的迈着腿跑到了哥哥的身边,害怕的把身子埋到了哥哥的怀里。 顾寒睡的迷迷糊糊的,感觉妹妹往他怀里挤,以为阿宁是冷了,便把人往怀里抱了抱。 萧夙往那边看了几眼,她有多大?八.九岁?不算小了,也该知些事了才对,竟然说哭就哭,三岁小孩也没她这样的,他凶过她不成? 啧,胆子真小。 顾宁趴在哥哥怀里,哪里还有半点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 她恨恨的咬着牙,果然遇到萧夙就没好事。 他和她肯定是命中相克,以后还是躲的远远的才好。 次日一早萧夙一行人就走了,顾宁和顾寒也重新上了马车。 外面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 进了京城,马车从侯府的后门里驶了进去。 下车后,张婆子领了两兄妹去见夫人。 顾宁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头发也是小丫鬟给她梳的,就是怕见夫人时失了礼。 她和哥哥在屋外站着等候传唤。 -- 第8页 她冻的手凉脚凉,等了好半天才有个衣着得体的丫鬟出来说了声:进来吧。 甫一进屋,一阵扑鼻的暖香扑面而来,屋子里摆设极为华丽,顾宁低着头没有四处乱看。 永安侯的夫人杜氏端坐在上方,她打量着下面的两个孩子。 样貌倒是好样貌。 只是这规矩就差了点,到底是乡野里出来的孩子,又有那样的母亲,能教出什么知礼的孩子? 别的且不说,一个十岁大的姑娘还拉着哥哥的手不放,像什么话。 杜氏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侯府不比外面,在这里就要讲规矩,这几日好生学学规矩,再去学堂跟着先生学习。 两兄妹点头应是。 杜氏忽然看着顾宁道:你就不必了。 很显然她刚才的安排是对顾寒说的。 顾宁早就知道会这样,面上依然做出了惶惶不安的表情。 顾寒先是愣了一下,感受到杜氏轻蔑地态度,他握紧顾宁的手,对着杜氏问道:为什么?阿宁是我的妹妹,她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学? 杜氏嘴角弯起一个嘲讽的笑意,连侯爷都不确定这是不是他的女儿,这样来历不明的孩子能进侯府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要把她的待遇和府里正经的姑娘比,这怎么可能? 心中也不是不埋怨永安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床上带。 这些话,杜氏不欲对两兄妹讲,只让下人带两个孩子去住处。 一座三间房的窄小院子就是他们的住处。 按理说顾宁应该在后院和那些侯府的小姐一起住的,但杜氏直接把她和顾寒扔到了一个院子里,明显是没把她当做府里的小姐来看。 第6章 顾寒一路上都皱着眉抿着唇,小小年纪的他还不懂的怎么掩饰自己的情绪,稚嫩的脸上盛着怒气和不服。 方才在杜氏屋里的时候,顾寒就还想再说,顾宁却知道他们安分一点还好,杜氏不把她和哥哥放到眼里,也懒得对他们使绊子,人在屋檐下,要是惹怒了杜氏,他们更讨不了好,顾宁这才使劲儿拉走了顾寒。 哥哥。顾宁去握顾寒的手,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顾宁眼睛有些酸涩,哥哥最疼她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不关他的事,事事都要给她出头,吃了多少亏还是不长记性,可是你疼爱的妹妹从来都没有给你带来过荣耀,反而因为有她这样的妹妹让人瞧不起你。 顾宁闭了闭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意压了下去,既然让她重新来过,这一次她一定要做那个干干净净的阿宁。 她低着头慢慢的去掰开他的手,两只手握到一起后,她抬起头看着他,晃了晃手,你别生气呀。 阿宁顾寒急着想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对阿宁。尤其是她看阿宁的眼神,让顾寒难以接受,他说不上来那种眼神代表的含义,但对于已经能分辩出几分眉眼高低的顾寒来说,还是能体会到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他倒不在乎别人怎么对他,可阿宁有什么错! 顾寒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朝着地上的石子狠狠地踢了一脚,看着顾宁水润的眼眸,消了几分火气,主要是怕吓到她,没憋住,恨铁不成钢的捏了一下顾宁的脸蛋,你拉着我做什么?她明摆着是欺负你,就这样走了,以后吃亏可是你! 顾宁真没觉得吃了什么亏,她也明白顾寒是为她好,怕让人以为她好欺负,以后更没有顾忌。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不过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她实在生不出多少波动。 杜氏瞧不上他们,他们对杜氏没有威胁,这样也能安稳度日了。对永安侯府,顾宁从来就没当这里是她的家,既然是寄人篱下,总要安分守己点。人家懒得对付他们,他们可不能没眼色往枪口上撞。 态度差点就差点,她又不是多了不得的人物,还能指望人人都捧着她么?那得多大的脸? 也就是哥哥,见不得别人对她不好。 有你在,我能吃什么亏呀?顾宁揉了揉脸,有点疼呢。 话里的依靠和亲近之意,让顾寒的嘴角扬了扬,拨拉开顾宁的小手替她揉着脸,动作无比的轻柔,真娇气。 小小的院子衰败的不像样,把两兄妹带到之后,引路的人就回去复命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瘦弱的小厮过来。 三个人打扫了一下午,冷风呼呼的吹,顾宁的手都冻红了,小小的身子踮着脚去擦桌子。 诶――我的抹布。 病才好又要折腾,你老老实实坐着。顾寒拿着从顾宁手里抽走的抹布,动作利落的擦好了桌子。 外面的雪已经扫的差不多了,清理出了一条可以行走的小径,顾宁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净白如玉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新来的小厮看愣了眼,地都不知道怎么扫了,直到树上掉下了积雪落到了他的脖子里,他才一个激灵回了神,此时人已经进屋里了,他挠了挠头,回想起那一眼,还有点恍惚,他就是单纯觉得好看,具体也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更是难以用语言去形容,活了十来岁二宝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美。 虽然这位小姐的年纪也不大,但就是有那种让人看到眼里拔不出来的感觉。 -- 第9页 二宝想到新来的两位少爷小姐的身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都进府了,侯爷也不说见一见,还被打发到这种破院子里来,还有什么出头之日啊,尤其是那位小姐,不送去内院,直接扔到这边算怎么回事。 叹完气,二宝想了一圈,发现最惨的还是自己,人家再怎么不得重视,好歹还是主子,哪里轮得到他一个下人可怜的。 顾宁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她如今又活了,还活的好好的,哥哥也在她身边,一切都好的不真实,连带着这个污秽不堪的侯府也顺眼了三分。所以她真不觉得自己可怜,该可怜的是那些可着劲想把她弄死的人才对,要是让她们知道她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会不会气的想撞墙呢。 不过她也就是想一想,过过瘾罢了。 毕竟现在她可不是那个招人恨的妖后,一个比丫鬟还不如的庶女而已,可招惹不起贵人。 顾宁托着腮,略有些惋惜的眨了下眼,纤长的睫毛扑闪着。 她得乖一点。 安安静静的在侯府里过几年,等她长大了,顾宁垂了垂眼,想到自己这张惹事生非的脸下了狠心,她定要想法子嫁一个她能拿捏的住的夫君,做一个贤妻良母,嗯,最要紧的是哥哥得过的好好的,没有了她拖后腿,这一世哥哥再也不会因为她被人戳着脊梁骨了。 阿宁,阿宁!门外传来女子的呼唤。 顾宁眉头一皱,很不耐烦这等大呼小叫的行为,不过很快她就松开了眉头,过来十几年嚣张跋扈的日子,别的不见得有长进,倒是把她的脾气给养出来了。 阿宁在不在?五小姐找你呢!阿宁,阿―― 院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纤弱的身影从门后面出来,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带了天真的不谙世事,唇角弯起一抹讨好的笑,怯怯地问道:杏儿姐姐,五姐姐找我什么事呀? 叫杏儿的丫头怔了一下,多看了顾宁几眼,这个进府三个月的小丫头,好似又好看了些,瞧瞧这小模样长得,难怪五小姐总要找她麻烦。 被顾宁仰着头讨好的看着,又听她喊自己姐姐,杏儿的心中飘飘然了一下,到底不是正经的主子,还不是要看她的脸色。 杏儿笑了一下,没什么事,不过是五小姐想你了,让我来找你,想见见你,谁让阿宁讨人喜欢呢。 闻言,顾宁低头羞涩的捻着衣角,轻声说道:五姐姐真好。 第7章 杏儿听了险些笑出声来,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对一个变着花样戏耍自己的人还能真心实意的说好,也难怪五小姐就爱耍着她玩了。 听说她娘是外面伺候人的,看来小小年纪就把那一套都学了去,骨子里就低贱的很,扔块骨头就巴巴的凑上来,哪里有一点小姐的样子,便是她们这些做丫鬟的也比她要脸。 杏儿愈发鄙夷,也不等顾宁跟不跟的上,扭着腰走在了前头。 顾宁垂着头,疾步跟上,她的脚步迈的很急,单薄的衣服抵挡不住寒气,她抬头看着前面的人,水润的眼睛中流露出焦急和无措,张了张粉嫩的唇瓣,似乎想让人等等她,可到底没发出声音,闭上了嘴巴,脚步不停的追了上去。 远远地瞧着那一幕,顾薇笑了起来,朝着身边的姐妹说道:你们瞧瞧她那傻样,像不像一条狗,还是甩也甩不掉的癞皮狗!哈哈哈。 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笑做一团。 就你会说话,真要笑死我了。在一个丫鬟后面追着跑,丢死人了,以后可千万别说她是咱们侯府的小姐了,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 本来就什么也不是,父亲都没认她呢,哪能和咱们比。 我姨娘都跟我说了,她娘是专门伺候男人,低贱的很,当年也不知使了什么肮脏的手段才怀了孩子,不过父亲嫌她脏,不肯接到侯府里来。说到这儿,声音更低了几分,向着小姐妹说着秘密,姨娘说顾宁根本不是父亲的孩子,是,是那个女人不检点 啊!几个小姑娘顿时惊讶的捂住了嘴,眼睛睁的大大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既有诧异,又有本该如此的了然。 那种女人难道还指望她有什么好的品性么? 静了几息。 顾薇撇了撇嘴,我就知道,顾宁那个低贱样,怎么可能会有高贵的血脉,她给我们提鞋都不配。 侯府里嫡出的子女只有六小姐顾芸和大少爷顾则,余下的都是庶出的小姐,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不值钱了,尤其是本就不值钱的东西。庶出的小姐日子也不好过,好东西都是嫡子嫡女的,她们不过就是捡点别人不要的,平日里被压的不行,还不得不恭恭敬敬的忍受着。 如今来了一个顾宁可不得了了。 终日被压的抬不起头的姑娘们似乎有了可以趾高气昂的对象,一个懦弱的,卑贱的,又有别于奴仆的发泄口。仿佛她越是污秽不堪就越能衬出她们的高洁不凡。 在她的身上,终于让她们体会了一把高高在上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着迷,她们也沉溺其中,乐此不疲。 周围矜持的笑声响了起来,顾薇看着顾宁越来越近的身影,腰身挺得更直了。 四五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一处或坐或站,正说说笑笑,一看到顾宁,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然后摆出了自己最高雅的姿态面对她。 -- 第10页 顾宁气喘吁吁的进来,还没喘上几口气,就对着这几个漂亮的小姑娘挨个叫了一遍。 阿宁,我们正说着冬日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你去花园给我们折几只梅花来吧。顾薇随意打发下人似的使唤着顾宁。 顾宁的嘴角弯起,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顾薇,好,我这就去给五姐姐折梅花。 她刚才外面进来,一张小脸都冻的红扑扑的,听了顾薇的一句话又往外跑了出去。 看了没,比狗还听话。顾薇指了指远去的背影,很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 一个娇柔的声音担忧的说道:那梅林大哥很喜欢的,你怎么还让她去折呢? 怕什么?是她折的,又不是我们折的,真被人发现了,也是她的事,与我们何干? 她要说是我们要她去折的如何是好? 就她那胆子,还敢胡乱攀扯人? 几位姐妹一听也是,一向都是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想来顾宁也不敢乱说。 侯府花园的东南角有一片梅林,不用走进就能闻到幽幽的梅香。 顾宁压根没往花园里去,她自个回了院子,舒舒服服的裹进了被子里。 顾薇几个人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顾宁回来,等的不耐烦了就让杏儿去花园里看看。 杏儿很快就回来了,摇着头说没找到人。 她能上哪去呢?众人心中不解,这时一人猜测道:该不会被人撞见,让看管园子的婆子给叫去了吧。 这样一想倒是极有可能,那些婆子都势利的很,对待她们这些庶女也没有多少恭敬,要是逮到顾宁去折梅花,肯定是要好生教训一顿的。 顾薇的心气一下就顺了。 其他几个小姐因担心牵连到自己都各自回去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顾薇看到顾宁来了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瞬,显然她已经把事情都忘到了脑后。 五姐姐,你可要帮我求求情呀。顾宁抽泣着想去拉顾薇的手,顾薇嫌弃的躲开。 求什么情,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五姐姐说让我去折梅花的吗?我到了那里之后给姐姐折了一大捧,可好看了,可是我一出来就被大哥撞见了,大哥很生气,罚我在雪地里站了好久,我实在受不住了才说了是五姐姐让我去折的。 什么?!你竟然对大哥说是我让你折的!刚开始听到顾宁说被大哥撞见还被大哥罚了,顾薇还在幸灾乐祸,可一听后面的话,直接傻眼了,恨不得一把掐死顾宁。 你是蠢么?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不知道?谁让你去折的了,明明是你自己要折的,还敢说是我让你干的。 顾宁呆呆地看着她,嗫嚅道:就是五姐姐让我去 你还说!顾薇都快气疯了。 可我已经说了,大哥,大哥让我来叫五姐姐过去。 顾薇的脸色很不好看。 大哥叫她,大哥平时都不见得正眼看过她们,此时竟然让顾宁来叫她过去,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都是顾宁这个灾星,要不是她胡说八道,哪里有这么多事! 五姐姐,大哥还等着呢。顾宁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顾薇瞪了顾宁一眼,硬着头皮往外走去。 顾宁在后面跟上。 越走越偏,路上连个人都看不到,顾薇冻的脚疼。 大哥在哪儿? 就在前面了,五姐姐再往前走走就看到了。 顾薇走了几步,也没见到人影,刚想回头说些什么,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身体往前一倾,跌到了结了薄薄一层冰的池子里。 啊――冰凉刺骨的池水吸着她的棉衣就钻了进去,顾薇扑腾着站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向池边的顾宁。 你敢踢我?说话时顾薇的声音都冻的发抖,她的眼里燃着怒火,仿佛要把顾宁烧成灰烬。 顾宁安安静静的站着,低头看着池子里怒不可遏的顾薇,她都已经快忘了顾薇还有这么鲜活的时候,记忆里她永远都是那副谄媚的笑脸,无论是怎么冷嘲热讽,她都能乖乖地趴到脚下,卑微到顾宁都忘了原来小时候她是这样对她的。 顾薇看到顾宁的眼神愣了一下,一股羞愤的火气蹭的一下蹿了上来,她凭什么这样看她,她顾宁算什么东西,她以为自己是谁?! 看什么看?!你这个妓.女生的小野种!顾宁就是野种,她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 顾宁抿了一下唇,在顾薇要从池子里上来时,她抬起手里握的木棍,抵着她的胸前,把她又推了回去。 哗啦的水声响起,顾薇跌在池水里,水花溅了她一脸,受不住寒冷的她叫了起来,挣扎着往上爬。 她的身子不断的哆嗦着,嘴巴都冻的发紫,我要告诉父亲,告诉夫人,顾宁你死定了!我要弄死你! 顾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弯起了唇,笑容甜美,五姐姐以为自己是谁?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 顾薇立刻大喊起来,我和你怎么能一样,你就是个野种! 是不一样,我哪里比得上五姐姐金贵。只是阿宁不明白,为什么五姐姐总是与我作对呢?这下可好了,逼的我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非要来碰一碰姐姐这贵重的瓷瓶。顾宁摆弄着手里的木棍,幽幽的叹了口气,这里如此偏僻,五姐姐匆匆跟我出来,杏儿姐姐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你。 -- 第11页 顾薇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她跟着顾宁出来的时候谁都没看到,她顾薇看着此时顾宁的黝黑的眼眸心里一阵发颤,她想要干什么?! 其实顾宁骗顾薇的借口漏洞百出,但顾薇心里已经认定了顾宁是个懦弱胆小的傻子,压根就不相信她会骗她,这才没有防备的跟她走了这么远。 可现在,顾薇看着身子纤弱的顾宁心头慌乱了起来。 她顾不得别的,手忙脚乱的往上爬,她要离开这里,顾宁疯了,她不要跟这个疯子在一起! 刚扒住一块石头,还没等她撑着石头往上爬,顾宁拿着木棍又把她推进了池子里。 只要顾薇往上爬,顾宁就把她往里推。 一次次的跌入池水。 顾薇无论怎么叫喊都没有人来,太冷了,她会冻死的! 我求求你,求求你,让我上去,我要冻死了! 顾宁不说话,但只要顾薇一靠近岸边,她就会抬起木棍把她再推回去。 这一刻,顾薇从心底里害怕了,她真的要杀死她! 她惊惧的看着顾宁,抱着自己瑟瑟发抖,站在池水中动也不敢动了。 顾宁看着顾薇眼睛里的畏惧,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她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你不要再欺负我了,哥哥会不高兴的。上次为了你剪烂了我的裙子,哥哥可生气了,真要打了你,不是给我哥哥惹麻烦么? 你说呢?顾宁扭头去看顾薇。 第8章 顾薇惊惧的看着她,一双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光,盈满了眼眶,脸色因为恐惧而变得惨白,身子不知是冻的还是害怕,一直不停的打着摆子。 顾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相貌,永安侯非美人不入其眼的作风,极大提高了侯府后代的容貌,年纪不大的顾薇也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的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话,见顾宁看过来就用力的点头。 顾宁看了她一会儿,满意的笑了起来,五姐姐早这样多好。 她好心的伸出白皙的手去拉顾薇。 谁知那只细细白白的手一抬起就惊的顾薇连退两步。 顾宁扬了一下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似乎不能理解顾薇为什么要躲,她缓缓地将手收了回去,轻声细语的问道:不上来么,水里多冷啊。 她站在岸边都有些冷了呢。 顾宁拢了拢自己的衣领,鼻尖冻的微微泛红,水润乌黑的眼睛看向顾薇,看起来天真纯稚。 瞧瞧这话说的,明知道水里冷,还一次次的把人推下去。 顾薇听了顾宁如此不要脸的话,换作以往她早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可此时她心里生不出任何的念头,像是被一条冰凉的蛇圈住了脖子,只剩下本能恐惧,她一边警惕的看着顾宁,一边哆嗦着身子爬了上去,每往上爬一步,她就看一眼顾宁,生怕她又会将她推进去。 爬上岸,顾薇犹如惊弓之鸟一般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好冷,好冷。 一次次推进冰水中的恐惧彻底把顾薇打击的没了反抗之心,身上的棉衣湿透了,沉沉的压在身上,衣料很快就冻硬了,她的脸色青白,嘴唇发紫,顾薇想哭,又不敢哭,她要死了,肯定会冻死的。 五姐姐也太不小心了,摘个花,反而掉进了水里,弄成这样回去,六姨娘可要心疼的。顾宁轻描淡写的把事情给定了性。 风一吹,顾薇抖的更厉害了,牙齿碰撞的声音都听的格外清楚。 顾宁瞧着她那副可怜样,还想去扶她起来,可她一迈步,顾薇就连滚带爬的往旁边滚。 顾宁不再动了,她轻柔的说道:还不走么? 话音一落,顾薇愣了一下,迟钝的大脑似是在反应她的话,下一刻她像得到特赦一般拼命的往前跑,活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 顾宁看着她踉踉跄跄跑的没影了,拍了拍手上的灰,准备回去。 哥哥应该快回来了。 她得快点回去。 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前头,在门口给逮了个正着。 你去哪儿了?顾寒把顾宁拎到眼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没见到有什么不妥,脸色缓了下来,不过依然皱着眉头,今天她们又叫你过去了? 顾薇她们几个简直是吃饱了撑的,都欺负到阿宁身上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才行,听说小姑娘们都怕蛇,不知道顾薇怕不怕,顾寒认真的考虑着可行性。 嗯,姐姐们叫我过去玩。顾宁点了点头。 玩?顾寒一听这个,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那分明是耍着你玩,是谁把你的裙子剪坏的,谁在你脸上乱画的,又是谁给你插了满头草的! 顾宁拉住顾寒的袖子,严肃的点头,看起来再乖巧不过的一个小姑娘,哥哥说的对,她们太坏了,我以后再也不和她们玩了! 顾薇大概也不想和她玩了,这样一想,顾宁竟然还有些惋惜,这侯府里太闷人了,虽然顾薇她们每次叫她过去都是想着法子戏弄她,但是那点小花样还不足以让顾宁放在心上,她的人缘不好,真没什么小姑娘和她玩,这种小姑娘之间的小心思让顾宁看的新鲜,有时候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不合群了点。 -- 第12页 可顾薇有姨娘疼,她也有哥哥疼,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弄成那样回去,都让哥哥看到了! 今天的事情,她也不想的,以前她可从来不会自己动手的,太粗鲁了,如今没人听她发号施令,只能自己做了。 顾宁还记得她上辈子没进宫之前可是个淑女呢。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被噎了回去,顾寒低头看了一眼顾宁,心里无端涌现出一股无力感,母亲说要他好好照顾妹妹,结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阿宁被人这样欺负,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哥哥,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果脯的么,果脯呢?顾宁摇着他的手,没事学什么低沉呀。 本想引开话题,谁知顾宁一问,顾寒的表情反而有些心虚。 我我忘了,改日再给你买。 这可是少见的事,顾宁眼尖的看到哥哥的衣袍上沾了墨迹,顾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马挡住了。 顾宁还未开口询问,恰好二宝取来了饭食,只好暂时把话压了下去。 用完晚饭,顾宁照旧找了些宣纸练字,其实母亲在世时就亲自教导他们读书写字,但顾宁对她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了,中间隔了那么久,早就把早年的记忆给冲淡了,顾宁只是还隐约记得徐氏是一个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女人,她有着如水一般的柔媚,总是喜欢笑着叫她小阿宁。 顾宁爱极了那样的美,自己却如何也学不会,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就是一个俗气透顶的女人,她喜爱奢华,热爱权势,做不来视金钱如粪土,更着迷于权势带给她的一切。 高高在上的端坐着,看着那些以往趾高气昂的人朝她跪拜,多么令人心驰神往。 只想了一瞬,顾宁就赶紧摇头把那种魔怔的念头甩了出去。 她捏着墨锭细细的研磨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有种细腻的光泽,混合着墨香渲染出幽远静谧的氛围。 越是俗不可耐的东西就越应该学会伪装,这个道理顾宁也是跌了跟头才明白的,哪有人大大咧咧的把自己丑陋的一面露出来的。 一个个字在笔下写成,顾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去。 砚无好砚,墨无好墨,连纸张都是最廉价的宣纸,尽管如此,顾宁还是一笔一划写的出神。 阿宁,你这字写的真好。顾寒赞叹的看着顾宁写的字,同时心中生出几分疑惑,阿宁的字何时如此好了。 顾宁的笔尖顿住,目光一定,看向纸上的字,她一点都没看出哪里好,这些字也不过是昼夜不分的练出来的,是讨好人的工具而已,她根本就不喜欢,但是不得不学,为了写出一手令人惊艳的字,她的手险些废了。 想到那些日日夜夜,还有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顾宁的脸色一白,毛笔从手里掉了下去,在宣纸上划上了一道墨痕。 你怎么了?顾寒紧张的把她拉到了椅子上,是不是我突然说话吓到你了? 顾宁抬起头,看着简陋的屋子还有年少的哥哥,心中缓缓地平静了下来,都过去了,她不是在那个没有底的深渊,身边有人抓着她,她不会再一个人了,顾宁紧紧地抓着哥哥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在手里的救命稻草。 阿宁。顾寒看着这样的阿宁胸口闷闷的,他凝视着她,是什么让你这样害怕。 你吓到我了。顾宁娇气的抱怨着。 就因为这个?顾寒仔细的看着她,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 还能有什么?顾宁抬着头任由他看,不信他能看出什么。 没有别的事就好,顾寒松了一口气,嘴角上扬,笑容俊朗如朝阳,足以闪瞎人眼,我不好。 你怎么不去看书?顾宁不好意思的把他推开,上辈子的事了,还放在心上,真是小题大做,她起身收拾桌子上的笔墨,瞟到了放在桌边的书。 顾寒没来得及阻止,就被顾宁拿过去了。 乌漆嘛黑的墨汁涂满了书页,好好的书籍全毁了。 顾宁呆了一瞬。 顾寒快速的把书从她的手里抽走,这是我不小心把墨汁撒在上面。 既然是不小心,那你为什么要藏着,顾宁生气极了,比别人欺负她还要生气。 她的眼睛因着愤怒有别样的明亮,顾寒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白云书院在齐国久负盛名,勋贵子弟和寒门学子都有,当然一些斗鸡走马的纨绔也不少,这些人别的不说,恃强凌弱可是个中能手,没有让他们高看一眼的身份,可不就等着受排挤么! 顾宁知道哥哥不想让她担心,就像她也不想让哥哥知道顾薇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样,可她就是生气。 顾宁瞪了顾寒一眼,从他的手里拽过那本书,转头走了出去。 顾寒追了两步,咣的一声关门声把拦住了他的脚步。 脾气越来越大了。顾寒如同长辈对小辈一般无可奈何的摇头。 顾宁一走,顾寒立马就把二宝叫了进来,脸上没有了面对顾宁时带的笑意,开口问道:打听到了么,她们今天叫阿宁过去做什么了? 二宝早已经习惯了二少爷在面对阿宁小姐和其他人时的两幅面孔,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要是他也有个像阿宁小姐这么漂亮的妹妹,他也冷不下脸。 -- 第13页 五小姐她们让阿宁小姐去花园里折梅花,但阿宁小姐没有把梅花摘回去,倒是五小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去了花园,还不小心落了水。 顾寒知道阿宁没事就放心了,哪里管顾薇是死是活。 翌日,天色未亮,顾寒就收拾妥当要去书院了,顾宁昨夜基本没睡,趴在桌子上迷瞪了一会儿,险些睡过去,一睁眼发现哥哥都走了,这才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 追上人后,顾宁直接把写了一晚上的书塞给了他,这次可不要再把墨汁倒在上面了。 言罢,转身就走。 顾寒低头去看,脏污的书本已经重新誊抄装订,书上熟悉的字迹让他一愣,紧紧地抓着手里的书,眼睛酸胀的厉害,阿宁 府门外,一辆低调内敛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 一个俊雅的少年从府中走了出来,站在阶前停下了脚步。 少爷,该上车了。 顾则望了一眼在寒风中行走的一主一仆,收回视线,踏上了马车。 对于这位庶弟,他最大的印象便是那不肯低头的格格不入。 这种近乎执拗的硬气,只会让人想打断他的脊梁,按下他的头颅。 也不知他还能支撑多久。 第9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入冬之后,地上的雪就没融过,昨天夜里又飘起了雪,顾寒走的时候还没停,这会儿外面的天也是阴沉沉的,细细密密的雪花从空中飘洒着,朦朦胧胧的像拢了一层纱。 清冷的屋子里没有火盆,顾宁把腿伸进被子里,依然暖和不过来,双脚冰凉的交叠在一起。 此时她一手拿着鞋底子,一手拿着鞋锥使劲的戳着鞋底,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才堪堪在鞋底上戳了一个洞。 顾宁的女红还算出众,绣个荷包手帕之类的绝对没有问题,纳鞋底还是头一次干。 做鞋用的顶针和锥子还是她向别人借的,做之前还特地向府里的老嬷嬷学了一下,当时看着很容易,自己一动手,才知道这还是个力气活。 本想着给哥哥做一双鞋穿的,可是顾宁很久都没有遇到过让她感到为难的事了,但显然眼前这活把她难住了,在勉强又戳了一个洞之后,顾宁默默的把东西藏了起来,决定等自己长长力气之后再做。 大冷天没有人愿意出来,如果顾宁不出去,更不会有人主动找她,以前还有顾薇几个姐妹想着她,时不时的叫她过去。 自从顾薇落水之后,就再没有人想起顾宁了。 听说顾薇病的不轻,好几个姐妹都去探望了一番,好表达一下姐妹情深。 这样的事自然与顾宁无关,且不说当事人愿不愿意见到她,就凭顾宁如今尴尬的身份有谁承认她是侯府的小姐。 府里的丫鬟也都当顾宁和她们是一样的,或者在她们眼里顾宁还不如她们,毕竟她们可都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因着顾宁的不同,所有人在见到她时都有各自的心思,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她算不上正经的小姐也不是真正的丫鬟,没有人像管丫鬟一样去管她,她也不用像府中的姐妹一般守规矩,晨昏定省更是不用,杜氏怕是瞧见她就心烦。 前几日,她就跟着府里的小丫鬟出去买了针线。在这一点上,顾宁确实比府中的姐妹享有了很大的自由,尽管这份自由是出于轻视。 年关将近,顾寒也不用每日去学院了,相比府中众人的忙碌,两兄妹倒是清闲的很。 除夕的晚上,侯府里很是热闹,顾宁看着一个个风情各异的美人,险些以为自己又回到了老皇帝的后宫。 看得出永安侯和老皇帝一样,都是在美色上有追求的人。 顾宁遥遥望了一眼永安侯,比记忆中的面容要更年轻些,生得俊美风流,他倒是不浪费老天给他的容貌,勾的一个个女子魂不守舍之后又狠心的弃之不顾,就像她的母亲,顾宁不知道那个女人是不是也曾经动过心,想到她给哥哥取的名字,大概也是伤心了。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装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含蓄的表达着自己的美丽,碍于上面坐着的主母,那含情的眼波更加的隐晦,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一不在使劲浑身解数的诱惑着侯府的男主人。 不可言说的暧.昧更加的撩人。 杜氏微微的皱了皱眉。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勾引人也不看看场合,这是她们卖弄风骚的地方么?! 杜氏瞧不上永安侯的眼光,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也配纳进侯府。 厌恶的目光在触到她的一双儿女时,瞬间柔软了下来,这才是令她骄傲的孩子,跟他们的父亲完全不一样。 顾则早已习惯在这种香粉腻人的环境里自动的把所有人都摒除在外,他姿势优雅的用着饭,目不斜视,一身儒雅的气质,仿佛书香世家的子弟。 顾芸与杜氏一样不喜欢父亲的那些姨娘,但她这种不喜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母亲说过,这些人不过是低贱的玩意儿而已,她肯看她们一眼,都是她们的造化。 府里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永安侯,其他人的想法根本不重要。只要永安侯喜欢,旁人的喜恶无关紧要。 顾宁有时候真觉得永安侯命好,老侯爷救驾有功用命换来了爵位,永安侯什么都不用做完全就是坐享其成,而他本人也不知是不是投了皇帝的眼缘,上面时不时的还能想起他,让这个没有根基的侯府也能让真正的权贵撩一下眼皮。 -- 第14页 命这个事没法说,永安侯屁事不干,天天只知道玩女人的人日子过的可比日日奔波劳碌的人滋润多了,真要叫人忍不住骂一句老天爷不长眼了。 顾宁和顾寒坐的很远,没人留意他们,倒是自在很多。 隐约觉得有人在看她,顾宁眼睛一扫,正好看到了顾薇。 她已经很久没见顾薇了,看来她的身体已经好了,顾宁对着她笑了一下,笑容还没完全的绽开,顾薇就像见了鬼似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下来,瞬间扭过了头。 顾宁:她没有吓她呀。 顾薇心跳的很快,再次看到顾宁,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她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推下去。 时至今日,顾薇还是不敢相信,像傻子一样懦弱的顾宁敢把她推下水,可现实就是如此,她不仅推了,还不止一次,只要她往上爬,她就会用那根木棍无情的戳她下去。 被一次次冰凉刺骨的寒水浸透的滋味顾薇现在想起都浑身发抖,回去后她就病倒了,等她稍好了点,有了力气,再想起那事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把顾宁说出去,她要告诉所有人是顾宁干的,是顾宁把她推下去的,她要让大家都知道顾宁的真面目!让顾宁受到应有的惩罚,最好也把她扔进冰水里,按住她的头,让她好好享受! 顾薇脸颊泛红,被自己所幻想的画面刺激的兴奋不已。 然而所有的画面在一想到顾宁那双寒潭似的眼眸时就烟消云散了。 心底生出的恐惧,怎么也挥散不开,像潮水一般慢慢的从脚底漫上来。 顾薇不傻,整个后院都在杜氏的手里,她的姨娘已经不得父亲的欢心了,她就算说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顾宁太会骗人了,平时一副任人欺负的样,谁都不会相信她会有胆子推她,就连顾薇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实感,更不要说别人了。 再者,夫人一向不喜欢她们惹事生非,事情闹开了,对她也没有好处。 顾薇再不甘也做不了什么,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日顾宁对她说的一句话,她说,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那时,顾薇心中满是鄙夷和不屑,她和顾宁当然不同,此刻顾薇仍然觉得她和顾宁是不一样的。然而看着大厅中央的人,顾薇失神的想,那才是侯府的主人,其他人又算什么呢? 来人,去把含露院的人叫来,听说她们新排了一只舞,来助助兴。永安侯懒洋洋的吩咐着。 顾宁呆了一下,没想到永安侯如此不拘小节,她立马去看杜氏,果然杜氏的脸色难看的不行。 不光杜氏,厅中所有的女人都不满了起来,含露院在侯府就没有人不知道的,里面养的都是伺候人的家姬。 这个时候把一群家姬叫过来,难怪杜氏都冷下了脸。 很快一阵浓郁的香风飘过,顾宁被一片朦胧的红晕迷了眼,看着那几位薄纱覆体的美人,顾宁无意识的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棉衣,都不怕冷的么。 杜氏再也无法忍受,侯爷,妾身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永安侯随意的挥了挥手,根本不在乎她是去是留。 顾芸扯着帕子,看也不看底下那群妖艳的女人,见母亲走了,她犹豫了一下,也退了下去。 永安侯看了一眼淡定的顾则,笑着问道:这舞如何? 顾则的目光在下方的女子身上停了一下,没有起伏的评价道:尚可。 永安侯啧了一声,也不知你像谁? 顾宁离的远,永安侯和顾则的对话她没听见,即使如此,顾宁依然有些惊讶,惊讶于永安侯的不着调。 想什么呢?顾寒唤了她一声,不是饿了,快吃。 顾宁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她的碗里的菜已经满满当当了。 你要把我喂成猪呀! 顾寒认真看了顾宁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和猪比,猪哪有你可爱。 顾宁:不要生气,这是亲哥哥! 第10章 本是除夕守岁的欢庆日子被永安侯硬生生的变成了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厅中的美人伸展着纤柔的腰肢,动作间撩起的轻纱在眼前扬起落下,一抬手便露出雪白的手臂,她们舞动着曼妙的身体,轻轻的一个眼神都透着引诱。 在场的真正在欣赏的人,恐怕只有永安侯和顾宁了,一众姨娘和小姐不屑于这种女人,就是眼睛看过去也像带了刀子,恨不得刮下她们一块肉来。 顾则对待眼前的女人就跟看空气似的,甚至于让人觉得他此刻一定是无聊的。 顾寒就更不用说了,他实在不懂一群女人在扭来扭去的有什么意思,这里全都是女人,一个个的不知道往身上都擦了些什么,都要熏死他了,要不是看着阿宁眼睛亮亮的看的正投入,他是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两兄妹一直是被人忽略的,位置又在角落里,要是想离开,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 顾宁看了一眼厅堂中的景象,恐怕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了,她扯了扯顾寒的袖子,想要回去了。 走在廊下,迎面又来了三个身姿婀娜的美人,中间的那个美人似乎喝醉了,走路一摇三晃的。 -- 第15页 在与她们擦肩而过时,一只玉手忽的抚上了顾宁的脸,顾宁一愣,便听到一个含着酒气的娇媚声音响起。 这是新来的?生的好生标致。她轻柔的抚摸着顾宁的脸颊,似是惋惜的看着她。 同行的两位女子知道她是喝醉了,没等她们有反应,顾寒就一脸嫌恶的推开了她。 两位女子扶住醉酒的女子,话不多说的拉着人往前走了。 顾宁没当回事,却被顾寒抬着头擦了又擦。 她扭着头不让他擦,在眼角的余光里瞥见了向这边走来的顾则。 灯光下的少年,清俊逼人,举手投足都体现着良好的修养。 这位大哥顾宁接触的不多,但名声向来极好,在这侯府之中简直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莲,与永安侯找不到一点相似的地方,永安侯喜好美色,对美人几乎没有抵抗力,府里时不时的就有新面孔,而顾则对女子的态度就像一个看破红尘的老和尚,就是他无礼的盯着一个女子看,也不会让人觉得他轻浮,他的目光不带污浊,跟看山看云没有区别。 顾宁以前总觉得他是做做样子,背地里也不见得多清高。谁知人家还真有本事,一点污点都没有,那些碎嘴的贵族夫人私底下最喜欢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听了那么多龌龊事,却没听到过顾则的,甚至说起顾则的夫人,她们还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夫君有本事,还不纳妾,怎么能不让人羡慕。 上辈子她死的早,在她死之前都没抓住顾则的小辫子,好吧,姑且算他是个正人君子了。 顾宁老老实实的低头行礼。 顾寒也放下了手,叫了一声大哥。 顾则颔首,走了过去。 虽是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彼此身份悬殊,见面的机会还真不多,顾宁觉得对于顾则,见了面恭恭敬敬的行个礼,在必要的情况下也是可以讨好一番的。 过了年,书院开课,顾寒照旧要天不亮就起,因为府里并没有马车给他使用,书院离得又远,不得不赶早些。 来了,来了。在书院门口扒着头往外看的小厮看到顾寒的身影立马激动的跑回去禀报少爷。 知道了。一个锦衣少年点了一下头,回身跟其他几个同窗议论了起来。 总算是来了解闷的了。 那小子让人看着就不顺眼,什么身份也配和我们坐在一处,一定要让他学个乖,以后看见我们就绕着走,哈哈哈。 得了吧,你这话都说多少次了,也没见他怕了你。 你他软硬不吃,你就会说风凉话,有办法你倒是说呀。 打蛇打七寸,你们没发现,顾寒特别宝贝他那本书吗?捧在手里跟个宝贝似的。 什么书?几个人都有了好奇之心。 护的那么严,谁知道。 有人不坏好意的笑了起来,该不会是那种书吧,看不出来,顾寒还有这种癖好。 毕竟家学渊源嘛。 此话一出,几个少年都大笑了起来。 天色暗了下来,顾宁往院门外看了好几次都不见动静,心里有些不安,便走出了院子,想去迎一下顾寒。 结果看到顾寒竟然和顾则一起回来。 顾宁惊讶了一瞬,赶紧跑了过去。 你和人打架了? 顾寒的嘴角有些淤青,衣服皱皱巴巴的还有很多的灰尘,他没料到顾宁还在这里等着,赶紧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没事,没事。 都是那些人欠揍,好好的竟然去偷他的书! 那可是阿宁亲手写的! 想到这里顾寒又攥紧了拳头。 没事什么没事!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顾宁拎了拎他的袖子,又戳了一下他的嘴角。 顾寒疼的轻嘶了一声,刚要说些玩笑话岔开,就见顾宁的眼睛里漫上了一层水雾,这下顾寒才紧张了起来。 不疼的,我骗你的,不信你再戳一下试试,真的一点都不疼。顾寒拉着顾宁的手去戳他嘴角上的淤青,不疼才怪,他虽然没吃什么亏,这一下挨的也是结结实实的,但疼也得忍着,没看阿宁都哭了。 顾宁的眼里含着泪,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顾寒,波光闪动的潋滟眼眸看的人心都要碎了,顾寒的心揪了起来,愧疚的喘不过气。 顾宁就是哭给他看的,她要让他明白,他受了伤她也会伤心难过,以后不可以随便让自己受伤。 阿宁别哭了,别哭了。顾寒无比懊恼,早知道这样,他打架的时候说什么也要护住脸。 看着顾宁泪光闪闪的眼眸,顾寒祈求般的小心翼翼的哄着她,捏着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泪,动作笨拙又轻柔的在顾宁的眼角轻点。 顾则见鬼了似的看看顾寒,一路上还昂着头硬气的不得了的人,这会儿都快把恭敬低微的奴才比下去了。 不,奴才都没他体贴入微! 顾则移开眼,把目光转到顾宁的身上,小姑娘眼睛一眨,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了出来,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缓缓的下滑,眉心一点朱砂痣为稚嫩的面容添了一份艳色,被上天精心雕琢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美丽。 连顾则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位庶妹的好姿容。 -- 第16页 泪珠一落,顾寒更慌了,紧紧的握着顾宁的手,那模样恨不得以死谢罪。 顾则本想离开的,想到被撕坏的书本上的字迹,他又停在那里没动。 清淡平和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探寻的看向顾宁,那样的字居然会是她写出来的,字体自成风骨,没有个十几年的功底哪里能写出那样的字,可惜腕力不足,尽管如此也堪称是绝佳了。 顾宁感觉到了顾则的视线,因为有别人在,她也不好再哭了,拨开顾寒的手,她抹了抹眼角,看了顾则一眼,小声的问顾寒,打赢了吗? 顾寒点了一下头。 这还差不多,以后不准再弄成这样。 肯定不会!阿宁不生气就好。 雨过天晴,顾宁听哥哥说了经过,不由的看了顾则一眼,虽说是好事者把事情传到了他那里,但他肯出手帮忙已经是出乎顾宁的意料了。 谢谢大哥。顾宁真心的跟他道谢。 不必客气。顾则淡淡回了一句,顿了一下,突然开口道:你的字写的极好。 啊?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把顾宁给夸懵了。 两辈子加起来,这还是除了哥哥以外,第一次有人夸赞她容貌之外的东西。 他的语气毫不作假,仿佛只是平平淡淡的说着一个事实,越是这样越让顾宁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她愣愣的抬头看着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实际上在顾宁的心里也不觉得自己除了容貌之外还有其他能令人高看一眼的东西,以前围在她身边的人拍她的马屁,听听就算了,哥哥更是出于爱护之心,看她哪里都好。 但是顾则跟她没有利益关系,薄弱的血缘牵绊也不足以让他违心的夸赞她。所以从他口中得来的赞美,便有了一种就事论事的肯定。 而这种肯定对顾宁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体验,尽管他所夸赞的是别人逼着她练出来的,但在背后她也确确实实的付出了汗水。 顾宁扭捏了起来,脸颊染上了红晕,努力维持着平静,谦虚的说道:大哥谬赞了。 要不是有顾则在场,得给阿宁点面子,顾寒都要忍不住问她怎么了,平时管这个管那个,没有她不操心的,顾寒有时候都感觉她在把他当儿子管。 这会儿顾则夸她一句,倒是会害羞了,那眼睛亮晶晶的,嘴里说着谬赞,谁都看得出来她眼里的期盼,好像在问,真的有那么好吗,有多好? 顾寒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顾宁的胳膊,一边带着她往前走,一边跟顾则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大哥,我先带阿宁回去了。 顾宁动了动胳膊,拉她干嘛? 顾寒脚步不停,不拉你,看着你犯傻? 顾宁撇了撇嘴,亲近一下侯府的嫡子,不亏! 第11章 晚饭时,二宝提来食盒。 一如往常的清淡菜色摆上桌,顾寒嘴角上有伤,吃东西时不得不慢上几分。 顾宁神思不属的用着饭,十几年的宫廷生活早已让她把礼仪融入了骨子里,即使漫不经心都有一种无声的优雅,但是这种优雅体现在一个稚嫩的小姑娘身上,只会想让人好笑又宠溺的捏一捏她白嫩的脸颊。 顾寒看在眼里,却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姑娘家大了,自然就注意起仪态了。 真正让他放不下的是另一件事。 用完饭,顾寒叫住了顾宁,明显是有话要说。 顾宁抬头看着他,不明所以。 摇晃的烛光下,她梳着双髻,头上没有任何首饰,只用简单的发带系着,越是简单,越是衬出其本身的纯净灵秀。 其实顾宁也不算小了,但在顾寒眼中,她还是走路都需要他牵着手的阿宁。 你别想太多了。看到顾宁疑惑的望过来,顾寒好半天才憋出这一句,这话他一直就想说了,明明就还小,为什么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每天看着她在等他,虽然心里高兴,可又觉得阿宁不如以前那样轻松,他有时候看到她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单薄纤弱的身影那么的孤独,让他看了心口发闷,说不出的难受。 顾寒尽量轻松的说道:小小年纪操那么多心,你只要顾好自己,别让别人欺负了就成。 顾宁有些明白了顾寒的意思。 可是,她更加迷茫了。 顾宁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已经忘了怎么没心没肺的生活,她重生以来的重心全都压在了顾寒的身上,说句冷漠的话,在这个世上,除了哥哥,其他人的死活她都不关心。 突然间哥哥说让她把投放在他身上的关切收回来,顾宁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那她要做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哥哥能过的好,为此顾宁甘愿付出一切,要不然她重活一次有什么意思,再次体验一下卑微如蝼蚁的生活?那还不如让她一头撞死算了。 倘若单单为了她自己,那么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进宫。哪怕是那个让她害怕到发抖的鬼地方,她也一往无前。 顾宁就是一个宁愿自己过不好,也绝不让别人好过的人。 可是因为有哥哥在身边就全都不一样了。 她可以不进宫,可以放下报复江心月的绝好机会,可以忍受平淡的生活。 她不能给哥哥招惹麻烦,甚至在顾宁心里她的婚事也是可以用来扶持哥哥的方式。 -- 第17页 在面对他人时顾宁是冷漠自私的,但对顾寒又是全然的奉献,两者都是极端。 顾寒对顾宁来说已经不单单是唯一的亲人,而是一种支撑,只要他在那里就好。 顾宁不是没有觉察出自己近乎病态的想法,她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想还是让哥哥感到了压力么。 是她惹人厌烦了?心里到底有些委屈,她抬起头,浓密的眼睫轻颤,你不想我管你么? 顾寒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不是不让你管我,谁都没有你有资格管我,但是在你和我之间,我希望你心里排在第一的是你自己,你明白吗? 顾寒很少用如此认真的语气和她说话,或许在他的眼中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他总用轻松的语调和她交流,顾宁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乖。顾寒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对于顾寒的话,其实顾宁不是很明白,但她隐约能抓住他所表达的意思。 自己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让他感到束缚了,真听他的是不可能的,那她委婉一点就是了。 过了年,很快就到了上元节,府里的小姐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在天黑之后由身边的丫鬟仆妇护着去街上看花灯。 不比顾宁这个没人管的,府里的其他小姐出个门可不容易,一年到头除了出门做客或者入庙进香,其他时间大多都是被拘在府里,难得有个可以正大光明出去游玩的日子,怎么不让她们兴奋,最要紧的是,说不定还会遇到自己的命定之人。 那些传入闺阁里的佳话美谈令人憧憬,谁都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那种话本戏文中的相遇多么令人心驰神往,想想就让人羞红了脸。 这种春心荡漾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顾宁,她的年纪在那,撑破天也就是个顶漂亮的小姑娘,便是她想为自己定下一个如意郎君,也得打量一下自身条件,就凭她现在这张稚气未脱的脸和还未抽条的身材,这得有多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才能对她起心思。 本着这种她还小的心态,顾宁压根就没把上元节当回事,要不是顾寒要带着她出去玩,她早就练练字去睡觉了。 出了府,走过一段路,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再往里走,打眼一看在灯光璀璨的灯光下几乎是人挤人往里涌着,车马根本进不去,只能步行。 各种声音嘈杂,沸反盈天,叫卖声、吆喝声、敲锣的、打鼓的喧喧嚷嚷,热闹的不像话,两个人隔着几步路,都要大声喊着才能听清。 这种气氛很能感染人,顾宁也不例外,她目不暇接的看着新奇有趣的事物。 精巧的花灯挂在街道两旁,在上方还拉上了结实的花绳,挂满了各种造型奇特的花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街边的商贩卖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脂粉、吊坠、首饰、香囊手帕应有尽有,各色小吃也多的数不过来。 往前走走还有玩杂技的,一层层的人围成了一个圈,顾宁看不清里面,只能听到一阵阵的叫好喝彩声。 顾寒紧紧地牵着顾宁的手,生怕她被人挤到,听人说这种日子有人家的姑娘走丢了被拐了是常有的事,他家阿宁生得好,顾寒是想带阿宁出来玩,但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 哎呀。顾宁踩到了自己的衣袍,脚下拌了一下。 阿宁。顾寒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她的身子。 顾宁扶着顾寒的胳膊站好,提了提过长的衣袍,苦恼的皱起了小眉头,哥哥,你的衣服太大了。 二宝在后面跟着,看着不远处有踩高跷的,心思早飞过去了,但少爷不动,他哪能动。 顾寒也没办法,只能把腰带给她勒紧了些,饿不饿,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顾宁点了点头。 看到路边有卖糖葫芦的,顾寒顺手就给她买了一串。 拿着。 顾宁接过包裹着晶莹剔透的糖衣的糖葫芦,也不知道哥哥怎么就以为她喜欢吃糖葫芦的,每次见到都要给她买上一串。 二宝在后面看着少爷买这个买那个,嘴巴都惊讶的张大了,没人比他更清楚,二少爷有多抠。 除非必要,否则休想从他手里扒出一文钱,这会儿大方的像个败家子的人,真是二少爷? 顾宁的腰上挂着香囊,左手拿着五彩风车,右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实在倒不出手了,就把头抬了一下,顾寒又将一串红色珠子串成的精巧项链挂到了她的脖子上。 顾宁扮成男孩的样子,身上又是戴香囊又是挂项链的,按理说是有些不搭的,但人生得好看,自然怎么折腾都行。她自个看不见,顾寒给她买什么她都高兴的收着。 好看。顾寒也相当满意,张口就夸。 顾宁笑了一下,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有点酸,不过还挺好吃的。 她的脸颊鼓鼓的,唇上还蹭了一层晶莹的糖色,咬着嘴里酸酸甜甜的糖葫芦,抬头好奇的往街上看,正好看到了一个骑在男人肩上的孩童。 三四岁的小男孩一只手里抓着一个小鼓,另一只手咬着一块糯米糕,咧开的嘴角上粘着米粒,左顾右盼的瞧着热闹。 顾宁脚步一顿,清澈如水的眼眸眨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都没闲着,就差骑到哥哥肩上了! -- 第18页 难道一路走来她都是这副蠢样子? 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样子大约就如那男童一般可笑,顾宁脸颊飞红,果断移开了目光。 顾寒和顾宁都是一副好相貌,两个人走在一块别提多养眼了。顾寒年纪稍长还好些,顾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穿着男孩的衣衫,那模样却比小姑娘还精致好看,乖乖巧巧的拉着哥哥的手,低头小口小口的咬着糖葫芦,怎么看怎么惹人喜爱。 一路上路过的人都有意无意的看她。 顾寒用身体遮挡那些视线,很不高兴别人的打量。 狠狠地瞪了过去,看什么看!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想让人往那瞅。 感受到有人看她,顾宁从顾寒的身侧歪过头看了过去,直把人心都看软了。 乖乖,这是那家的小公子,长得可真俊! 他家阿宁是好看,但也不能让人看稀奇似的盯着不放,看到前面有一个卖面具的摊子,顾寒径直走了过去。 在摊子前,看了一圈,抬手指了一个,掏钱付账,拿过面具转身,身边已经挤来了一些陌生的面孔,哪里还有顾宁的身影。 顾寒惊出一身冷汗,一把抓住二宝问道:阿宁呢? 不是跟着少爷――二宝下意识回话,眼睛往顾寒的身侧看去,这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睛,人呢?! 第12章 锣鼓喧天,人潮涌动,一支花灯队正好经过,精美绝伦的花灯看的人目不暇接,恨不得多生出一双眼睛来。 在嘈杂的环境中,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捂住了顾宁的嘴,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拖着身子带进了人群里。 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被人群淹没,顾宁惊恐不已,抱着她的男人力气很大,她奋力挣扎,怎么也挣脱不开。 顾宁的心口乱跳,急的不行,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那只手紧紧地捂着她的嘴,让她连高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顾宁拼命的挣扎着,却起不来任何作用,手臂挣脱不出来,脚也着不了地,横在她腰间的粗壮手臂,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无声的告诉她再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街上人来人往,顾宁睁大了眼睛看向周围的人,然而所有的人都被那座璀璨的琉璃灯山吸引了,没有人注意到街边的角落。 唔身体的力量一点点流失,顾宁眼睛通红,不肯放弃的挣扎着。 老实点!男人收紧了手臂,把顾宁的身子勒的更紧了。 手下的肌肤又滑又嫩,仿佛能掐出水来,纤细娇小的身子也软的不像话,男人低头望着那白嫩的脖颈咽了咽口水,呼吸粗.重了起来。 难怪大人喜欢这样的,果然是鲜嫩。 反正今晚就要被大人享用,在这之前倒不如让他也沾点滋味,这模样生得真是好,难怪在那么多人里大人一眼就看中了。 顾宁的身子一僵,那只粗糙的手摸上了她的脖子,用力的扯了扯她的领口。 顾宁的头皮发麻,生出一种强烈的恶心之感,这种感觉让她几乎想扯着头发尖叫,滚开,不要碰她,拿开他的脏手!惊惧与怒火直冲顾宁的脑海,看着那条越来越近的巷子,她已然能猜测到等待她的将是什么。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浸在了冰水里,血液都僵住了。 她的运气一向不好,在侯府里人人都可踩她一脚,本以为遇到了一个心善的姐姐,结果人家转头就把她卖给了老皇帝,皇宫里哪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她受尽了欺负才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于是她拼命的讨好老皇帝,终于也有了她威风的一天,没等她威风够,老皇帝死在了她的床上,没有人在头顶压着她了,以为能安心做她的太后,谁知萧译又做出那样不要脸面的事,身不由己,她一个没有倚仗的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做不到坚贞不屈,只能屈服于权势。 在她以为这样也该够了的时候,陈王那边举兵造反了,她的安稳日子又到头了,她的名声不好,执掌权势的人都换了,她却没被赐死,只把她看管在了一座宫殿里,后来和萧夙那点事就更不用说了,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江心月。 这般起起伏伏,顾宁都觉得是老天看她不顺眼,可着劲耍她玩呢。每当她刚刚冒出头,就会被无情的打下去,打的那叫一个狠,非要打得她没了心气,心甘情愿的趴在泥里才罢休似的。可她心里不服,凭什么呀,她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上辈子不修福德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没有这样耍人的! 从来就没有什么东西是她的,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拿在手里的东西,她费心劳神的谋取,即使抓在手里也不能长久,挣来挣去最后留给她的却是一潭冰凉的湖水,死都死的不体面。 再次睁眼,顾宁还当是老天爷良心发现,谁知又是一次玩弄,眼前那条漆黑幽深的小巷仿佛在昭示着她的命运,一旦进去,怕是比上辈子更加不堪。 光线暗了一些,与身后那个灯火辉煌的世界渐渐分隔。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幽深,黑暗,与身后喧闹明亮的街市迥然不同。 顾宁紧咬着牙,出奇的冷静了下来,身体也不再僵硬的紧绷。 身后的男人明显感觉到了这一变化,只觉得怀里这个精致的像小仙童一样的小人像是软成了一滩春水,甚至还发出了一点轻哼。 -- 第19页 男人的脸上怔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顾宁会是这种反应,随即他露出了浓重的欲.色,身体的血液沸腾了起来,果然是个极品,一碰就如此敏感。 粗重浑浊的呼吸喷洒在顾宁的颈边,她忍着恶心,被勒紧的手臂轻轻地扭动了几下,看似挣扎,又软弱无力,更激的男人眼睛泛红。 勒在顾宁身上的手开始四处游走,在那人低头凑近她脖颈时,她抬起腿猛地朝下面狠狠地踹了过去。 男人嗷的一声弯着身倒在了地上。 顾宁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跑,身子一矮钻进了人挤人的人海中。 头顶绽开了烟花,游人驻足,纷纷抬头看去。 顾宁不停的奔走,呼吸间隐隐有了一丝血腥味,她大口的呼着气,惊慌之际回头看了一眼,穿过人群对上了一张狰狞狠戾的脸,正从后面追上来。 小少爷别跑了,老爷让奴才带您回府,您慢着点,前面的那位大哥帮忙拦一下呀!跑,看你往哪儿跑! 听到喊声,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下意识伸手去抓顾宁,顾宁一把拽下男人的钱包,使劲往后一扔,找我家下人赔你吧!多管闲事。 说完身子一出溜从一侧跑走了。 钱袋里的铜钱和碎银子撒了出来,一眨眼就被人捡走了,钱没了,逮不到顾宁,中年男人哪肯让人走,你赔我的银子,赔我的银子! 赔个屁,男人捏紧了拳,眼看着人都快跑没影了,不耐烦的推开中年男人追了上去。 顾宁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无论她往哪里跑,身后的人总是摆脱不了,在惊慌焦虑的同时生出了一丝绝望,明明周围都是人,却没有一个能帮她脱离险境的,她不敢耽搁,不敢把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她就像案板上的鱼,被按住了身子,等待着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那一刀。 她依然往前跑着,恐惧和惊慌悄然无息的退了下去,此刻的顾宁突然有了一种英勇赴死的无畏。 狂跳的心脏平缓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跑,但她不能停,即使是无用的挣扎她也不想束手就擒。 欢声笑语,灯火通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仿佛这世间从来都是这般模样,唯独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顾宁讨厌极了他们的无忧无虑,撇开眼,一行人闯入了她的视线。 总有种人能让人在众人之中一眼便看到他,而萧夙就是这样的人,顾宁只肯承认他是占了他那张脸的便宜,至于别的她欣赏不来,每次见到他,顾宁的第一个反应就想撇嘴。 而这次不同,看到他时顾宁平静的心又激动的跳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萧夙那张讨人嫌的脸还有如此可亲的时候。 他们见过,知道她的永安侯府的,不过是顺水人情的事,想来他也不会拒绝。 她来不及多想,当做救命稻草似的朝他跑去,一下扑到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死活不撒手了。 同行的几个人眼瞅一个小少年发了疯似的跑过来,一把抱住了萧夙的腰,那奋不顾身的模样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情况? 夙哥,你从哪儿惹了这么一个,会不会太小了点?贺三压低声音委婉的说道,尤其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多不好。 萧夙不理他,低头看了一眼紧紧扒在他身上的人,伸出一根食指点着她的脑袋,把人往外推了推,露出了一张小脸来。 发髻歪斜,衣衫凌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早就没有形象可言了,顾宁累极了,抱住萧夙后,腿都是软的,要是一撒手,她怕再也没力气站起来了。 顾宁该低头的时候毫不含糊,努力平稳呼吸后,她以无比柔弱可怜的姿态低声道:有人在追我。 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乞求看过来,萧夙只觉得这双眼睛果然漂亮。 萧夙自然还记得她,生的好看的人总是比别人多几分优势,最起码让人不容易忘记。 男人从人群中看到萧夙一行人,没有再上前,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他还是知道的,犹豫了一瞬,默默的隐到了人群里。 萧夙使了个眼色,身后立刻有人跟了上去。 他低头看了看顾宁,忽地俯身抱小孩似的竖着抱起了她,顾宁懵了一下,不得不抱着他的脖子稳住身子,然后听到他跟身边的人说道:抱歉了,我这弟弟怕生,我就不陪诸位了,改日再聚。 弟弟?谁是他弟弟?! 顾宁红着脸低下了头,避开别人打量的目光,这可不是害羞完全是被气的,她都多大了,能不能不要这样抱着她! 如果说前一刻顾宁还对他生出些许的感激之情,那么此时已是荡然无存了。 我自己可以走。顾宁很识时务的放柔了声音。 萧夙没搭理她,很快顾宁就知道她的作用了,合着她就是个挡箭牌。 时不时的有个香囊手帕的扔过来,一个差点扔到了她的脸上,顾宁心底的小火苗蹭蹭蹭的往外冒。 什么时候京城的女子这般热情大胆了,顾宁往上看去,看到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衫的娇媚女子,她倚着栏杆娇娇的笑着,那眼神仿佛带着钩子。 是个美人,还是个随手可摘的美人,顾宁顿时生出了危机感,只怕萧夙被她勾走,那她这个累赘岂不是要被抛下了。 -- 第20页 哥哥还没找到,那个一直追她的男人说不定还在人群中,顾宁能抓住的只有萧夙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上去。 顾宁立马去看他,只见萧夙正抬头往上看去。 果然是个好色之徒,顾宁可信不过他的操守,忍着对他的不满,顾宁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哥哥,那种女人不好。 这一次萧夙倒是搭理她了,他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哦,如何不好? 第13章 这是顾宁第一次离萧夙这么近,近到她可以清楚的看清他比女子还要纤长浓密的眼睫。陌生的男子气息拂过她的脸庞,顾宁猛然打了个激灵,像是被人入侵了领地,整个身体都警醒的僵住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羞愤的给他一巴掌,让他离她远点。 当然,顾宁清楚自己的反应过激了,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没长成的小姑娘。 但那也不行,他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姑娘么,就算还小,那也是个确确实实的姑娘,他抱她,还离她这么近,那就是轻浮! 大街上如同顾宁一般大的同龄人已经有了长大成人的意识,早已没人再被父母当小孩似的抱着了,但萧夙悠然的抱着顾宁,竟也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或许除了顾宁,谁都不会认为萧夙此时有轻薄的嫌疑,毕竟一个是已然风姿初显的翩翩少年,另一个么,尚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再怎么精致,还是让人觉得很可爱就是了。 而可爱这个词通常是跟孩子联系在一起的。 事实也是如此,在萧夙的眼中顾宁就是个小孩,然而听到她说出的话,不由得挑了挑眉。 他微微的侧过头,嘴角带着懒散又平淡的笑,也许是不待见他这个人,所以看他怎么都不顺眼,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落在在顾宁的眼里怎么看怎么有种漫不经心的傲慢。 他看上去饶有兴致的等着她的回答,那也仅仅是看上去,顾宁觉得他其实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但在他浅浅淡淡的注视下,顾宁垂下眼,张了张嘴吐出一个字:脏。 多么恶毒的字眼。 说出来的那一刻,顾宁的心里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它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即使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也想去刺一刺他。 顾宁迫切的想去看萧夙此刻的表情,又唯恐自己的表情控制不好,只能竭力的把那点畅快的心情往下一压再压,然后才慢慢抬起那双懵懂无知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她已经准备好去欣赏他的难堪,并且要牢牢地记在心里,好让她可以在闲暇时回忆取乐。 可当顾宁看过去时,萧夙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顾宁不死心的想从他的脸上找到她想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可是没有。羞窘,尴尬,气恼全都没有。 顾宁郁闷不已,他怎么脸皮这么厚。 萧夙没有对顾宁的回答做出回应,反而掂了掂顾宁的身子,微微笑了一下,怪沉的。 说着便弯腰将顾宁放了下去。 看着他收回的手,顾宁有点慌,他不能把她丢下。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在他直起身时,顾宁一下攥住了他的袖子。 萧夙垂眼看了一下,倒是没说什么,任由她扯着了。 贺三从后面追上来,打量了顾宁好几眼,还是没猜出这个漂亮的过份的小少年是谁,顾宁本就在雌雄莫辨的年纪,又穿着男装,何况萧夙都抱着招摇过市了,贺三也就没多想。 这是你哪门子的弟弟? 一定不是宫里的皇子,这一点贺三是肯定的,陈王的封地在平州,身体还不好,这么多年也没听说给萧夙折腾出个弟弟妹妹,那是郑家那边的? 贺三一想到郑先生手里的戒尺,身体就抖了一下,对着顾宁刚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就听萧夙回了两个字,捡的。 捡的?贺三低头看了看顾宁,越看越好看,那小脸蛋像剥了壳的鸡蛋似的,白嫩嫩的还透着粉,黑葡萄的水润大眼睛看的人心都化了,卷翘的睫毛蝶翼般轻颤,软糯糯的可人疼。 贺三心说,从哪儿捡的,他也去捡一个。 手都伸到顾宁的脸蛋边了,耐不住心痒的想捏一下,却被萧夙给无情的拨开了。 贺三暗道可惜,萧夙这破性子,但凡落到他手里的东西别人连碰一下都不行。 好在他也不在意,看着萧夙往错风楼走,疑惑道:你要去错风楼?那有什么好玩的,过个节都不能热热闹闹的过,非要吟个诗作个对,难道在书院里还没受够先生们的教诲,在外面还要一堆人凑到一起绞尽脑汁的想那酸掉牙的歪诗,不这样衬不出他们多高雅似的,酸,真酸。 贺三捂着脸,一副酸倒了牙的模样。 你平时不是最不耐烦这种地方了么,这会儿怎么又想去了? 谁说我不耐烦了。萧夙睨着贺三,我难道像你一样不学无术? 贺三险些吐血,深觉自己交友不慎。 顾宁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真不知道他们在争什么,这两人也就彼此彼此吧,都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纨绔子弟,这位辅国公家的三少爷更是被辅国公拿着荆条满京城的追着打过。 -- 第21页 萧夙和贺三玩到一起这才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其实顾宁更想说是臭味相投。 当然了萧夙的名声要比贺三好的多,这一点在顾宁这里算不上是优点,只能说明他更加虚伪奸诈罢了。 萧夙的外表太具迷惑性了,风姿清朗,俊逸无双,仿佛高山上亘古不变的那一捧白皑皑的积雪,那叫一个出尘脱俗。 再加上他惯会装模作样,不知他品性的人,单看他的模样,很容易就被他唬过去,还以为是什么清雅如玉的人物呢。 其实萧夙是什么样的品性,顾宁也不了解,她跟他的接触少的可怜,要不是有江心月的缘故,顾宁可能连他的风流韵事都不想听。 但是顾宁就是个俗人,做不来心胸宽广,知道江心月过的不好,她就高兴的很,在很长一段时间,顾宁是很满意萧夙的所做所为的,想来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一定能让江心月焦头烂额。 她还曾经想寻一个绝色女子送给萧夙,膈应人谁不会呀,以江心月的贤惠大度多个姐妹应该也不在意吧。 下面的人见顾宁嘴角带笑,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只当她爱听这些八卦趣事,便把京城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说的口干舌燥也不停。 不负所望,萧夙的风流韵事也都被拎出来以作谈资。在你一言我一语中,顾宁对萧夙有了一个印象,还是个颇为糟糕的印象。 然而当顾宁真正和他有了接触之后,发现她还是把他想的太好了。 前面突然有人叫了萧夙和贺三。 顾宁闻声望去,在几位衣着华贵的少爷小姐中一眼看到了那个亭亭玉立的身影,顾宁的手一下攥紧了,牙齿咬的吱吱响,真是冤家路窄。 萧夙把自己的袖子从顾宁的手里解救出来,已经被攥的皱皱巴巴的了。这对于一向讲究的萧夙来说,实在是件难以忍受的事,他不自觉的蹙了一下眉。 他这么一动,顾宁的目光就随之落在了他的身上,脑海中顿时蹦出三个字,狗男女! 第14章 游人如织,灯火辉煌,整条街上最高雅的所在就要数错风楼了,仿佛从门外走过都能沾上一身墨香。 几个勋贵子弟认出萧夙和贺三,见了面自然要打个招呼,顾宁看着江心月一步步走近,心中恨意一阵翻涌。 江心月很美,单论五官的话,顾宁或许能挑出她很多不足,比如她的鼻子不够挺翘,嘴唇太厚,眼型也算不得精致,然而当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时,又是无比的和谐与自然,宛如一枝白色的山茶花,清丽之中又有别样的娇柔。 有时候,人的美是不能只看外表的,在顾宁偶尔能心平气和的看江心月时,也会承认她是个独特的美人。 江心月的眼神中总是流露着不符合年龄的通透,她看似内敛含蓄,但言行举止又处处引人注目。 在她独特的气质之下,很少有人会去挑剔她的眼睛大不大,鼻子挺不挺。 顾宁有自己的私人恩怨在里面,评价起对方,有很大的主观性,要让别人来说,可挑不出这么多刺来。 江心月比顾宁大两岁,像是渐渐绽开的花,开始散发出沁人的芬芳,几个年轻公子看向江心月的眼神中无一不透着倾慕,顾宁早就知道江心月的拥趸甚多,一个个都像没长眼似的,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非要一窝蜂的围着江心月转!脸呢?脸呢?! 顾宁在心里暗骂了江心月一句假清高。 让她丢脸的是,上辈子她就是被江心月这副模样给骗过去了。 那时候她胆小怯懦,在哪里都是被人嘲笑作弄的那一个,她想和姐姐们一起玩,可是每次都弄的一身狼狈,她也想穿好看的衣服,戴着和姐姐们一样闪闪发亮的头饰,可是她没有,连哥哥攒钱给她买的漂亮衣服都被她们划了长长的口子,那衣服很贵的,怎么能划破呢。 而且她一点都不脏的,每天都有好好的清洗,为什么她们还要叫她脏老鼠。 顾宁不懂,她们笑着告诉她,是因为她低贱,所以都是应该的。她不明白,那怎么才能不低贱呢,如果她也和她们一样了,是不是也能这样对她们,也可以划破她们的裙子么? 没人给她解答这个问题,直到她遇到了江心月。 她在别人嘲笑她的时候挺身而出,她夸她长得好看,她说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并不比别人低贱,那些仗着自己出身好就欺负人的人才是可笑的 她说的话如此的动听,人又是那么善良,她从来不打骂身边的婢女,即使下人做错事,她也不会过份的严苛。 好多人都喜欢她,顾宁也被蛊惑了,虽然江心月的很多想法和行为是她所不理解的,比如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 银子多好呀,有了银子,她可以买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好多好吃的,可江心月说能用钱买来的东西都不值钱,真正珍贵的东西是用钱买不来的。 她说这话时,微微的笑着,眼睛里的智慧通达,衬得顾宁就像个无知的傻瓜。 顾宁脑子发懵,既然钱如此无用,那可以给她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顾宁按下去了,她为自己的庸俗而羞愧,幸亏没说出口,她也太丢人了。 虽然有种种不能理解的地方,但依然不妨碍顾宁崇拜她。是的,崇拜。那时的顾宁真的觉得江心月是最特别的人了,只要一想到要看到她,往常不愿参加的宴会都变得令人期待了。 -- 第22页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给了顾宁狠狠地一击。 当她一步步把她送进那间幽暗的屋子里时,是怎么想的呢?她江心月不是口口声声说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贵贱之分么,那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顾宁垂下头,踢了踢平坦的地面,讨厌,竟然连块石头都踢不到! 高贵的身份,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华,江心月要什么有什么,老天如此厚爱于她,她那什么跟人家比,跟人家斗? 不服气又怎样,不甘心又如何,顾宁郁闷的要死,只能在心里想想过过瘾,倘若那天她得了势,看她不弄死她! 如此想着,脚下受不住力道的踢了过去,正好踢在了萧夙的腿上,在他整洁的衣袍上留下了一个灰痕。 肩头忽然被人一握,顾宁抬起头,对上了萧夙如月色般清凉的目光,他淡淡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在这样的眼神下,让人不由的觉得自己犯了错,必须要好好反思并诚心悔改才行。 顾宁的火气压不住的往外涌,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她深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低个头就低个头。但此刻不一样,顾宁本就一直压着,这会儿萧夙投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在油锅里滴水,那反应可大了去了。 顾宁恨不得再踢他一脚。 萧夙抿起唇看着她,手掌握着她的肩头没放,她的眼里都要冒火了,恨不得要扑上来咬谁一口似的。 顾宁这时候体会到年龄小的好处了,她就算撒泼打滚,旁人也不会跟她计较。 要跟她讲道理?她还小,听不懂! 顾宁伸手把萧夙的袖子抓在了手里,使劲儿的揉扯着,不是不喜欢么,她偏要扯!恨不得给他的衣服上抠出两个洞!不顾萧夙的脸黑,顾宁仰起头大声的喊道:我要回家! 对面的几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五六个少爷小姐的脚步一顿,目光齐齐的看向了那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萧夙把袖子扯走,顾宁又去抓,抓不着就是她干脆把身子扑到了他的身上,两只手抓着他的腰带不放,委屈的喊着自己要回家。 放手。萧夙冷冷的说道。 顾宁不说话,手也没松。 挺乖一孩子,怎么突然闹脾气了呢,贺三愣了一下,收到萧夙看过来的目光,立马蹲下身子,凑到顾宁的耳边低声哄道:听话啊,快撒手,这么多人呢,给你哥留点面子。 谁是她哥?叫萧夙一声哥哥,还真是给他脸了! 顾宁扭头不理他。 她就是要萧夙出丑。 贺三怎么哄也不行,他哪里会哄孩子,家里那些弟弟妹妹,明明都很听话懂事,他还没见过有在大街上就使脾气的,果然和萧夙是一家子的,性子是如出一辙的差劲。 腹诽归腹诽,贺三哄的那叫一个温声细语,这语气也就他在家里讨祖母欢心时才使过,如今用来哄一个小孩,贺三觉得丢脸的不是萧夙,分明是他! 奈何还是不管事,贺三深吸一口气,软的不行来硬的,他揽住顾宁的腰往外抱。 顾宁的小手死死地抓着萧夙的腰带不放,贺三无奈的去看萧夙。 怎么办? 再往外扯可就要当街宽衣解带了。 萧夙冷笑了一声,手一勾,直接把顾宁夹在了胳膊下,看也不看那几位少爷小姐,大步往错风楼里走去。 顾宁的双脚腾空,以更加羞人的姿势被夹着走,最让她忍无可忍的是他的手放在哪儿了?!就算她还没发育,那地方也是他能碰的么?! 放开我!放开我! 贺三笑眯眯的对他们说道:哎,孩子闹脾气嘛。 贺三的语气很平常,仿佛每个人家里都有这样的熊孩子似的,但事实上真的不常有。 几个人看的目瞪口呆,虽然也没说什么,但已然被顾宁耍赖皮的行为给惊住了。 等贺三一走,有一少女才摇头说道:那是谁家的孩子呀,瞧着也不小了,怎么还如顽劣的孩童一般,也不知和世子是什么关系,你看方才世子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也太失礼了。 少女的脸色微微泛红,眼神一直追随着前面的身影。都怪那个孩子,要不然世子怎么会头也不回的走了,好不容易遇上了,连句话都没说上呢。 江心月却是笑了一下,不过是半大的孩子,这样吵吵闹闹才正常吧,哪像她见过的那些一个个都成人精了。 又有一人说道:走吧,我们也进去,这错风楼里可是来了不少文人学子,往日里他们一个个都自视甚高,这次也让他们瞧瞧心月的诗,那才叫好诗呢,让他们那些男子以后再也不敢瞧不起女子。 前面一男子闻言回头笑道:五妹,你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从来都不敢瞧不起女子,像心月这般才华横溢的女子,我等佩服还来不及呢。 你们就不要吹捧我了。江心月笑的无奈,柔美的脸上有着淡然的美韵,她不过是练字时写了那些诗句,却被几个要好的姐妹看了去,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诗词又怎么会不好呢,但她无意以此为自己挣得声名,即使有了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与将来的婚事加一层筹码罢了,想想就觉得可悲。 错风楼内已经高朋满座,大厅的中央摆了数十张桌子,桌上笔墨纸砚俱全,以供文人学士挥毫泼墨。 -- 第23页 顾宁被萧夙带上了二楼,到了雅间才把她放到了座位上。 怎么不喊了?萧夙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抬起眼眸细细的打量了她一圈,最后对上了她的眼睛,我不记得得罪过你。 顾宁默不作声,她的胸口被他勒的疼死了。 萧夙眼睛微微眯起,继续慢悠悠的说道:相反,不久前我还对你出手相助了。小丫头,谁教你以怨报德的? 呸,她分明是以怨抱怨!顾宁挤出几滴眼泪,委屈的哽咽道:我想回家。 贺三一进来就看着顾宁低着头垂泪,萧夙冷眼旁观。 这是做什么,他不过是个孩子,瞧瞧这可怜的。贺三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心软,但看到顾宁泪眼婆娑的样子,立刻就受不了了。 可怜?萧夙的嘴角扯了扯,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这本事倒是好用的很。 第15章 一时间有些安静,贺三看了看悠然喝茶的萧夙又瞧了瞧低头不语的顾宁,几次三番想说些什么,然而每次张口,两个人没有一个搭理他的,热脸贴冷屁股,他不要脸面的么,干脆他也闭上了嘴。 顾宁低头揪着细细的手指,她都要烦死了,哥哥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很着急的,她一个人又不敢在外面乱跑,方才虽然使性子为难萧夙,但她是真的想要回去了。 谁有闲心陪着他喝茶呀! 顾宁悄悄地用余光看他,萧夙低敛着眉眼,神色平淡的看着手中的白瓷茶杯,从侧面看,他的五官线条依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不是带有女气的漂亮,而是像看到春江映日、绿水绕山一般使人心旷神怡之美,顾宁想他的母亲一定是个大美人,可惜这副模样给了萧夙完全就是糟蹋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的就是他这种了。 错风楼的茶水固然是上品,也不至于让萧夙迈不动步子,贺三早就受不住的走到栏杆边往下看热闹了。 这下顾宁愈发坐立难安。 她不想跟萧夙比耐心,但她发现萧夙真的没有开口理会她的意思,顾宁犹豫了几番,还是决定低一低头。 所以在茶杯里的茶快见底的时候,顾宁先他一步拿起了茶壶。 萧夙微微的侧头看她,眼底有些漫不经心的笑意。 在他的眼神注视下顾宁感到了一阵窘迫,她觉得她讨厌萧夙不是没有道理的,就算没有上辈子的纠葛,她多半也不会待见他,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在他面前是赤.身.裸.体的,实在不舒服。没有人喜欢被别人看的清清楚楚,顾宁想,就算是圣人心里也会有想要掩藏的东西。 顾宁不去看他,倒好水把茶壶放好。 萧夙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在顾宁的认知下,他喝了她倒的茶,那就是把之前的事放下,好好说话的意思,所以顾宁才细声细气的开口了。 哥哥,你能派人送我回去么?求人办事,态度还是要放低的,那声哥哥,顾宁自己听的都起鸡皮疙瘩了,但效果一向很好,这个结论自然是从顾寒身上得来的,据她哥哥说,听了之后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萧夙看着顾宁澄澈的眼睛,忽然嘴角上扬,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你一贯如此么? 什么?顾宁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又疑惑的看他。 萧夙没有给顾宁解答,反倒站起身走到了贺三的身边,与他一起往下面的台子上看去。 江心月被闺中的好友推着走到了一张书桌前。 心月快来,我来给你磨墨,你只管写就好了。 江心月笑着看了一眼好友,多谢了。 客气什么呀。长相娇俏的少女圆溜溜的眼睛往大厅里扫了一圈,压着兴奋的语调在江心月的耳边低声道:待会儿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这次的魁首一定是心月你的! 旁边一个正在思考诗句的中年文士被吵吵嚷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皱着眉头看过去,见到几个小姑娘,神色越发难看。 待听到她们说的话,中年文士冷哼了一声,简直不知所谓,姑娘好大的口气,这里聚集的无一不是饱学之士,真如姑娘所说还不如一位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省的沽名钓誉,有辱圣贤。 这位先生,无心之言何必放在心上。江心月拉住了周念桐的手,周围的人已经隐隐看了过来,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端。 既然这位姑娘如此笃定,想必姑娘定有过人之处,请。中年文士没那么好打发,反倒让出了位置,他倒要看看把满楼的学子都比下去的才女能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诗词! 江心月没料到这个人如此咄咄逼人,她都已经退了一步了,却还是不依不饶。 心月。周念桐在家很受宠爱,娇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哪里受的了半点委屈,在中年文士轻蔑的眼光下,她就像受到了奇耻大辱,仿佛她刚刚说的话都是十分可笑一般! 那是他们没见识! 根本不知道心月多么有才华! 周念桐气的声音都不稳了,心月你让他见识一下!看看谁才是井底之蛙! 一起同行几位少年不像愤慨的小姑娘,尽管他们也都了解江心月的才华,但错风楼真不是他们能胡闹的地方。 -- 第24页 在场的不仅有寒门学子,也有勋贵子弟,请来品评诗词的几位更是算得上首屈一指的学者,而且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他们父辈都惹不起的人在。 周家的少爷扯了扯周念桐的袖子,想把她拉回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家五妹怎么就不能学学心月呢,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周念桐不依,甩开哥哥的手,一脸信任的看着江心月,心月,快点写吧。 贺三兴致勃勃的看着下面的热闹,那个是周家的小姐吧,也来和这帮子文人凑热闹,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才名啊。 在看到周念桐把笔递给江心月之后,贺三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江小姐,那就难怪了,连江大人那种老古板都忍不住夸赞的女儿,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贺三一个人说了好几句,不见有人回应他,没劲。 弯起了一个假笑看向身边的人,世子爷,您觉得呢? 萧夙淡淡道:你对京中的闺秀倒是了解颇多。 那是。贺三顺口就回了一句,还没等他得意完,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是夸他的吧! 江心月的纤纤玉手执起了细细的笔杆,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开始在纸上落笔了。 今夜是上元节,错风楼里也摆出了一座斥巨资做出来的巨型花灯,为了迎合节日的气氛,诗词不限,只要能在众人之中脱颖而出,就会被放到花灯上,供众人品评观赏。 错风楼里出入的都是权贵,一些学子聚在这错风楼挣的哪里是一时的输赢,挣得是一个能得到贵人青睐的机会。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又能真正的服气谁?然而当江心月的笔停下时,周围的声音都静了。 中年文士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江心月写出的那首词,果然是绝好的词,他猛然看向江心月,不敢相信这样的词句真的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写出来的。 周念桐清了清嗓子,已经迫不及待的念了出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随着周念桐的声音响起,周围的声音更加安静了,每个人都被她所念的词句吸引。 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那个淡然如莲的少女夺去了目光。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周念桐念完,场内寂静无声,过了好几息才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中年文士深深地看了一眼江心月,既有折服的倾佩,又惭愧至极,枉他自负才高,却原来不过是浅薄自大之徒。 多年的傲骨在这一刻被折弯,他对着江心月行了一礼,便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江心月被大家赞赏,周念桐比她还要高兴。 心月你看,我就说他们都比不过你,哼! 江心月的笑容依旧温婉,在闺秀的圈子里她们就爱比,不管是衣食住行,还是琴棋书画,亦或者父母兄弟,什么都要拿出来比较一番,没想到外面的这些人也爱比试,家中有先生教导,她不是不会作诗,但要让这些心高气傲的文人低头,就必须要让他们彻底服气,而且能让如此绝妙的诗词面世,总比没掩埋在历史中要好的多吧。 顾宁的两只手紧紧地抓着栏杆,看着下面抿嘴浅笑的江心月,又忍不住磨起了牙。 想不到,她还真有几分本事。贺三感叹的说道。 嗯。萧夙应了一声。 过于平淡的口气使得贺三看了过去,打量了几眼后,他像抓住了萧夙的把柄一般激动的说道:你还说我不学无术,露馅了吧,你是不是也没听懂? 萧夙拍了拍贺三的肩膀,这么多年辅国公都没打死贺三,可见是真心疼爱他。 顾宁再次听到江心月所做的诗词,依然会为之动容,这是她再怎么学也学不出来的,看着那些词句,她还是会赞叹,但对于写出这些诗词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当初的那种崇敬和仰慕。 这江小姐不但才华出众,连容貌也 走廊上走来两个男子,其中一人正称赞着江心月,忽然瞥到了栏杆处的顾宁,到了嘴边的那个姿容绝世,再也说不出口了,见了眼前这个小少年,再夸他人的容貌,似乎就夸不出口了。 转了一圈,男子只憋出一句词写的真好。 贺三忍不住大笑,倾身抱起顾宁,夙哥,再过几年,咱弟弟怕是要比过你去了。 顾宁冷不丁的被他抱起来,气的脸都红了,跟萧夙待在一起的果然都不是好人。 不待顾宁反抗,萧夙很快就把她夺了过去,放到了地上,谁是你弟弟? 第16章 顾宁正恼于被人像物件一般拎来抱去,眼睛一瞥,瞧见了顾则的身影,没等顾宁开口呼唤,顾则径直朝这边走来,眼睛看着顾宁,仿佛就是为了她来的。 顾则本是和几位同窗好友一起在错风楼相聚,萧夙派人知会他,他就找了过来,见阿宁做男子装扮也没有说破,快速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虽然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却没有其他不妥之处,知道是有惊无险。 多谢世子出手相助。 举手之劳而已。萧夙淡声回道。 -- 第25页 顾宁一见顾则,早就跑到他的身边去了,显然有了一个亲大哥,那就用不着其他人了,她站在顾则的身侧,听到萧夙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心中甚是鄙夷,要不是她死死抓着他不放,即便是举手之劳他也不见得举一举这个手。 背后被轻推了一下,顾宁和顾则对视了一瞬,她抿了抿唇,对着萧夙行了一礼,阿宁多谢世子相护之恩。 感激的很不走心,顾宁甚至都不愿意把这份恩情称之为救命之恩,诚如萧夙所说,举手之劳而已,他看得不值一提,她也不必在意,除了嘴上感谢,她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顾宁这想法很没良心,然而把事情放在萧夙身上,顾宁就有种心安理得,就当做是扯平了。 竟然是永安侯府的。贺三看着顾则带着顾宁离开,不对,永安侯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儿子了? 谁不知道永安侯府的小姐一大堆,但儿子只有顾则一个,前些时候倒是听说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外室子,但贺三曾在书院见过一面,哪里是刚刚那个漂亮的小少年。 萧夙没搭理他。 顾宁的装扮实在称不上无懈可击,即使仗着年纪小些,也漏洞百出,不提她唇红齿白的模样,单就那耍赖啼哭是闹腾劲儿就不是那家少爷能做出来的。 贺三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拍桌子,总算转个弯来了。 虽然还小点,但那模样生的可真好,这要再长几年那还得了,贺三突然有些理解永安侯对美人的执着了,不说别的,生出的孩子都比别人家的好看。 顾宁跟着顾则往外走,惦记着哥哥,没留意前面的人停住了,她急急的止住步子,因为惯性,身体往前倾去,顾则伸手扶了她一下。 等她稳住身子,他收回手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找你哥哥了,一会儿就会来。 听了这话,顾宁算是放下心来了。 谢谢大哥。 嗯。顾则再次把目光投在顾宁的身上。 顾宁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他多半是对她的这副模样不喜,也是,她一个小姑娘不好好的待着,打扮成这样逛花灯,还险些被人掳了去,好像是挺会惹事的。 是我非要哥哥带我出来玩的,以后不会了,阿宁再也不胡闹了。 顾宁低着头,小手捏着自己的袖子,一副懊悔不已的模样。 顾则没想到他一个眼神就让顾宁自责不已,他倒不是要责怪她,只是瞧着她站在灯光下,莹莹的华光照在她白嫩无暇的脸蛋上,像是小仙童一般粉雕玉琢,甚是可爱,这才多看了几眼。 以后注意点安全就是了。 顾宁认真的点头,她可是惜命的很,早知道出来会遇上这种事,打死她都不出来! 顾则带着顾宁出了错风楼,派去找顾寒的人还没回来,错风楼里人多嘴杂,顾则就领着顾宁去了错风楼西面的一条灯谜街。 顾则想了一下,一只手牵着顾宁,另一只手捏住了花灯下的灯谜,给顾宁看。 想来小姑娘应该对这些感兴趣。 顾宁一头雾水,睁着大眼睛看着他,这是要让她猜灯谜? 顾宁的眼睛转到灯谜上,转了几下便说出了答案。 顾宁答对了灯谜得到了一个红穗子,要是能一连得到十二个红穗子就可以得一盏彩色琉璃灯,灯上镶金嵌银,很是华美。 因为这盏灯本身的价值,使得这条街上围了不少人,每个人都围着花灯下的字谜绞尽脑汁的想着谜底。 难不成顾则也想要那盏花灯? 顾宁没想出个所以然,眼前又有了新的灯谜。 既然他想要,那她就帮他拿到好了,别的顾宁不敢说,吃喝玩乐的事,她还是挺拿手的。 那时候她有大把的时光供她挥霍,她觉得时间漫长的恐怖,所以什么都想拿过来玩一玩,这样她就不会被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烦心,有一年她对猜灯谜起了点兴趣,晚上也不想睡,她本来就浅眠,即使睡着了也很容易就醒来,干脆就让人收集了很多灯谜,打发时间。 那段时间,她都入迷了,昼夜不分的猜灯谜,她发现,只要脑子里围绕着一个灯谜去猜想,她就不会想其他的东西,这让顾宁有些痴迷其中。 后来那些灯谜都让萧译给烧了,顾宁简直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之后再也没人给她收集灯谜。 顾则把灯谜放在她的眼前,顾宁每每都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谜底。 越往前走,人越少。 很多人自己猜不出,瞧着顾宁年纪小小却能很快的猜出谜底,左右自己的没戏了,就围了过去看热闹。 灯谜有猜人名的,猜物的,猜字的不仅脑子要灵活,关键是知道的东西要杂,有的还是要猜药名的,有的人没接触过药理自然就猜不出,顾宁是对调香有些接触,那些药物也都看过识过,便不觉得这些灯谜有多难。 顾则给她拿,她就猜,很快手里就攒了很多红穗子。 顾宁低头一条一条的数,一、二、三 十二条红穗子换了一盏琉璃灯。 看的众人羡慕不已。 顾宁接过灯就递给了顾则,大哥,给。 虽然这灯一看就能换不少钱,但顾宁一点都没舍不得。 -- 第26页 给我?顾则有些疑惑。 顾宁同样疑惑,大哥不是想要么? 要不然她去猜什么灯谜呀。 顾则伸不出手去接,让一个十来岁的庶妹给自己赢花灯,他还没那么厚的脸皮。 顾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花灯,主动把花灯往他手里塞。 软软的小手一个劲儿的往他手里塞提杆。 顾则垂眸看她,顾宁的声音甜糯糯的,这是我的心意,大哥就收下吧,就当是我孝敬大哥的。 看着塞进自己手心的灯笼提杆,顾则的眉心直跳。 孝敬? 她都从哪里学的这一套! 第17章 顾则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教导庶妹的职责他也不必往自己身上揽。 阿宁! 顾宁看到顾寒的那一瞬,眼睛一酸,泪珠一下就涌了出来,哒哒哒跑过去,被顾寒抱在怀里,靠着他尚显单薄的肩头,抽抽哒哒的委屈的不行。 阿宁别哭,都怪我,是我没看好你顾寒自责不已,抱着顾宁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听着顾宁哭,他也难受,眼里啪嗒啪嗒的也落了几滴泪,他抬手偷偷的抹了去,他不想让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可这次他真的怕了。 被人当成眼睛珠子似的宝贝着,虽然被抱的有些勒的慌,但顾宁还是很喜欢的,她被在乎着宝贝着,她的委屈有人替她心疼,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美妙的事么? 尽管在顾宁的眼里,此时的顾寒青涩稚嫩的像个孩子,但她还是没脸没皮的赖在哥哥的怀里可怜兮兮的说自己疼。 哪里疼? 顾宁抬了抬手臂,顾寒撩起衣袖看了一眼,白嫩的藕臂上青了一片,顾寒的眼圈都红了。 他低声道:我给你揉揉。 胳膊一搭,嗯嗯。 顾宁蹙着小眉头,像极了枝头颤巍巍的花朵,一阵微风吹过便可随风飘落。 顾则不明白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这会儿怎么就弱不禁风了,但显然两个人都乐在其中,他看着手里的琉璃灯等着他们。 这一夜的事,没有惊动侯府的其他人,到了第二日府里的人还在说着昨夜有趣的事,顾宁心有余悸,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院子里。 顾宁想起了上一世的上元节,那时有一个婢女说姐姐们邀她一起去逛花灯,她穿了自己最好看的衣服,高高兴兴的去了,结果被领到了一间小屋子里,说让她等着,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人来,在冷冷的黑屋子里关了大半夜,回去就病倒了,从那之后,她就不太爱出门了。 顾宁只当昨夜是场噩梦,再也不愿去想。 到了中午,顾宁从院子里出去,到大厨房那边取饭,她身边没有丫鬟,这些事都要自己做。 对面走来了一个面容严肃的管事妈妈,身后还跟着五六位丫鬟。 顾宁认出这是杜氏身边的宋妈妈,在她们经过时,顾宁主动避到一侧,低头对她行了一礼。 府中其他的小姐们见了她都要恭敬的喊一声宋妈妈,顾宁这个人家根本不认的小姐更是不敢托大。 她想着就当自己是在侯府里当个小丫鬟,等过几年他们有了自立的能力,她就和哥哥离开这里,过自己的日子去。可顾宁也知道这个想法很不容易实现,想要分出去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每当这个时候,顾宁就十分渴望权势,手里有了权,就可以不讲理,也不必费脑子,以前她最擅长的就是仗势欺人。 顾宁低眉敛目的站在路边等着她们过去,谁知宋妈妈在她面前停住了。 你是? 宋妈妈,我是阿宁。 宋妈妈这才想起来前些日子接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当时在夫人身边见了一面,只记得是个漂亮但又过于怯懦的丫头,在花厅里低着头站着,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 直到方才不经意的扫了一眼。 宋妈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觉得那一眼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原来是阿宁啊,你抬起头来。宋妈妈的语气很随意,又隐隐有种迫切。 顾宁的手指的袖中捻了一下,慢慢的抬起了头。 宋妈妈第一次这样仔细的看她,目光在她的脸上一点点的打量。 越看越惊心,这丫头生的也太好了些。 宋妈妈见过很多美人,不说别的,就永安侯府里的美人哪一个不是个顶个的美貌动人。有时候看的美人多了,就很难再有惊艳的感觉,甚至看久了之后还觉得也就那么回事。 可顾宁这丫头还是让她觉得不同,虽然还稚嫩的很,但那眉眼实在精致,想找点不足都找不出来,反而越看越美。 宋妈妈。顾宁怯怯的唤了她一声。 宋妈妈回过神来,又看了顾宁一眼,领着身后的人离开了。 顾宁摸了摸自己的脸,想不通宋妈妈是在看什么,看了那么久。 而且,顾宁注意到,宋妈妈身后的几个丫鬟的容貌都很出挑。 宋妈妈带着人让夫人见过之后,又伺候着夫人用了膳。 夫人这几个丫鬟您看着可还行?宋妈妈把茶盏递了上去。 杜氏接过,轻啜了一口,瞧着模样还不错。 -- 第27页 清秀可人却又至于太过貌美,不会勾得男子不思进取。 夫人放心,这几个都是安分守己的性子。宋妈妈知道夫人是要给大少爷房里放人,丝毫不敢马虎,那些惹事生非的人怎么会往夫人眼前带。 杜氏说道:嗯,再看看吧。 这就是还不太满意了,宋妈妈也是无奈,这事已经来来回回拖了好久了,夫人看重大少爷,看谁都不太满意,太好看不行,不好看更是不行,会说话的嫌不安分,不会说话的嫌木讷,这要让她上哪里找人去。 对了,把新得的那株野山参给靖武侯府送去。 一听这话宋妈妈就知道二小姐顾莺的身子又不好了,以前在侯府的时候二小姐的身体还不错,嫁到靖武侯府之后,反倒时不时的生病,缠绵病榻。 一个庶女,能嫁到靖武侯府做正室是她天大的福气,她倒成了离不开药的病秧子了,可见是没那个命,担不住福气。杜氏心烦的放下了茶盏。 靖武侯府和永安侯府不同,那是手里有实权的,顾莺能嫁到靖武侯府也能对永安侯侯府有益,谁知道她才嫁过去一年就汤药不断了。 宋妈妈也很赞同杜氏的说法,以前在永安侯府日子远不如她如今过的精细,那时候也没这些毛病,成了侯夫人了反倒这病那病的了,不是没福气是什么。这不年前刚怀上身孕也没保住,那病怏怏的样子,也不知能撑多久。还想着她能对府里有些助益,看这样也没什么指望了。 靖武侯喜欢的不就是顾莺的美貌么,永安侯府最不缺的就是就是姑娘了,这个不行再送一个就是了。 那几个丫头里,顾薇的模样倒是最好。杜氏淡淡说道。 一张娇怯的脸蛋浮现在宋妈妈的脑海里,夫人,您还记得那个从外面接回来的阿宁么? 她?杜氏嫌恶的皱了皱眉。 要说貌美,五小姐可真比不过她。 宋妈妈的语气让杜氏惊讶的挑了眉,她已经不记得顾宁的样子了,那一次见她,不过是扫了一下,说实话,连她长得什么样都没瞧清。 你是说 左右不过是当养着个玩意儿,能用上是好,用不上也不费夫人的心力。 第18章 天蒙蒙亮,府中的奴仆陆续起身干起了活,昨夜下了一场雪,得尽快把雪地清理出来。 珍珠跺了跺冻的麻木的脚,捧着一个小坛子脚步匆匆的从走廊下往院子里走。 杏儿端着脸盆笑道:这不是珍珠么,又去收集梅花上的雪水了?九小姐可真能折腾人,要我说哪里的水不是水,还非要梅花上的雪水,真是那金尊玉贵的人儿也就罢了,这九小姐 珍珠杏眼一瞪,杏儿没再说下去,不甘心的撇了撇嘴道:我们五小姐都没这毛病。 别说五小姐,就是侯府的嫡女六小姐都没这酸劲儿。 是啊,我家小姐不必你家小姐糙!珍珠身子一扭撞开了杏儿走了过去。 哎呀,你――盆中的水洒了出来,溅湿了衣服,杏儿打了个哆嗦,气的脸色铁青,对着珍珠的背影呸了一口。 真当自己跟的是什么正经主子呢,就九小姐那种身份,长得再好还不是做妾的命,珍珠这小蹄子跟着这种没出息的主子以后有她哭的时候。 五小姐就不同了,讨了夫人的欢心,夫人有了好事也不会忘了五小姐,这不夫人就跟五小姐透露了几分意思,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桩婚事要是成了,五小姐就是尊贵的侯夫人,以后谁的脸色都不用看。那么她跟着五小姐还能差了? 杏儿面露喜色,一阵寒风吹过,她赶紧一缩脖子往快步走了。 珍珠进了屋,轻手轻脚的放好坛子,在火盆前烤了烤手,直到身上的寒气消了才往床边走去。 小姐可醒了?珍珠问道。 帐子里传来轻柔的一声嗯,珍珠这才上前掀起了帐子。 帐中弥漫着淡淡的暖香,使人闻之心醉神摇。 细白如春笋的手指搭在锦被边上些微的往下拉了拉,里面的人抬了一下头,如云的乌发中露出一张仙姿玉色的芙蓉面来。 眉如翠羽,粉光若腻,大半张脸缩在乌发和锦被之中,眼角被热气熏腾的泛起潮红,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珍珠无论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还是会看呆了眼,顾宁唤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顾宁看着珍珠空空的双手,轻声问:我的衣裳呢? 奴婢这就给您拿。珍珠从衣柜中取出了一件蜜合色上衣和象牙白的长裙,一回身就看到顾宁正在慢悠悠的穿着肚兜。 极致的香艳冲击着珍珠的视线,她愣了一下,连忙走过去把快要滑下来的被子给顾宁裹上,从顾宁手里接过细带快速的系好,红着脸道:小姐你怎么又把这个脱了? 顾宁轻声回道:不舒服。 珍珠恍然,可是小了,那奴婢再给您新做一个。自从小姐来了葵水,身子就开始抽条了,她还记得三年她第一次被派到小姐身边的时候,那时候小姐还是孩子模样,娇娇弱弱的小姑娘,瞧着比同龄人还小几岁,如今已然是大不同了,窈窕的身段和灵秀的脸庞无一不在显露着少女娉婷婀娜的美好。 -- 第28页 嗯。顾宁应了一声。 珍珠拿过衣裳给顾宁穿上。 顾宁嗅到了梅香,侧头问道:你去梅林了? 小姐的鼻子可真尖,您不说要用那梅花上的雪水调玉润膏嘛,昨个夜里下了雪,我想着这事,就去给您收集了一小坛,呶,都在那了。 顾宁闻言,脸上有了几分笑意:快拿给我瞧瞧。 天寒地冻,分给她们的那点炭根本不够用,那玉润膏本是她以前无聊时根据宫里的古方调出来养肤的方子,但它的作用十分全面,不仅能滋润肌肤,对其他一些冻伤红肿都有疗效。 里面用到的一些珍贵药材她用其他的药材代替了,细细研磨成粉,再用雪水调和成膏状就成了,若是换成普通的水,效果可要大打折扣了。 给,都是您的,没人跟您抢。珍珠把坛子往顾宁手里一放,自己先笑了起来。 她拿起了梳子给顾宁梳头,摸着缎子般顺滑的乌发,珍珠感叹道:将来也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娶到小姐。 这样的美人便是娶回去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当然,除非是傻子才会只是干看着。 珍珠无意的一句感叹,倒是无意中戳到了顾宁的心里,顾宁怔了一下,望着镜子里的面容,突然意识到,她似乎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这一个认知是突如其来的,多日来那隐隐的烦躁不安也有了答案,她的身体在一点点的长大,没有人再把她当做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那张脸已经可以吸引任何一个男人的目光,年幼不再是她的保护色。 顾宁沉默不语。 珍珠也闭上了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她比小姐大三岁,对着小姐就像是看待自家妹妹一样,两年前要不是小姐把银子给她,她娘早就没了。因着这份恩情,珍珠更是亲近顾宁,但这份亲近不是没有界限的,珍珠明白主子宽和,她却不能忘了本分。 顾宁梳洗完毕用过早饭后去了学堂,侯府里请了女先生教导,一屋子的庶出姐妹,侯府唯一的嫡女顾芸是不跟她们在一起的。 顾宁照旧慢吞吞的走了过去,人都到的差不多了,才在后面找了个空。 阿薇,听说今日教习要教我们跳一支异域的舞,我刚才偷偷的看了一眼,那舞服是薄纱做的,都露出肚子来了,羞死人了,让人怎么穿出去跳舞呀? 教习教什么,我们跟着学就是了,就你话多。顾薇的脸颊烫烫的,笨死了,这种舞当然是在闺房里跳给夫君看的,谁让她穿出去了? 她姨娘说了,这些都是笼络男人的手段,让她好好学着点,男人就喜欢这个,那些个脸皮薄死活不学的人才是傻子。顾薇想到不久的之后就能用的上,十分认真的听着教习的讲授。 诶,你瞧,顾宁也来了。 此话一出,几位小姐都义愤填膺了。 看她做什么?一副狐狸精的样子。 就是,跟她娘一样不要脸。 成天摆出楚楚可怜的样,也不知道给谁看。 顾薇往后扫了一眼,没有参与这场讨论,她最烦听到顾宁这个人,小时候那事已经过去了,或许是时间久了,顾宁又一直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顾薇没了当初一见她就浑身发冷的感觉,但也不想再跟她有接触。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顾宁是不是兔子她不知道,但咬起人来是真狠。 她有大好的前途,犯不着跟顾宁磕碰。 阿薇,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她的么? 顾薇: 侯府的姐妹们很少有这么团结的时候,但对顾宁的态度出奇的一致,甭管平日里如何看对方不顺眼,又如何争吵不休,只要一对上顾宁,侯府的姐妹们就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和谐,对顾宁从头到脚的挑刺成了她们乐此不疲的话题。 连顾宁都奇怪她们怎么会对她有这么大的热情,毫无新意的话语,她们每每见到她都要翻过来覆过去的说一遍,同样的话,顾宁都听的耳朵生茧了。 无论她的位置有多隐蔽,总有人能把她指出来,以供众人的批判,那真是同仇敌忾,一致对外。 各位小姐,先去把舞服换上,我们再开始学这支舞。 听了张教习的话,三三两两的拿着舞服去了隔壁更衣的屋子换衣服。 顾宁捧着发到她手里的舞服,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穿到身上也遮不住多少,这样的舞,哪是正经的姑娘该学的。 顾宁随着众人移步,刚要迈进屋子,就被人推了出来,她倒退了两三步才稳住身子。 这里满了,你找别的地方换吧! 嘭的一声把顾宁关在了门外。 第19章 这种把戏是侯府姐妹们百玩不厌的,顾宁一直都很配合,每次都会露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来满足她们,可今日外头冷极了,寒风一个劲儿的往她的领子里钻,顾宁受不了冷,只好舍弃了亲爱的姐妹们。 又一股冷风夹杂着雪粒子吹了过来,随着这股风吹来,顾宁纤弱的身子也随之站立不稳的晃动了几下,幸好身后有柱子支撑才勉强撑住了身子,可手里的舞服却掉在了地上。 去看看九小姐怎么了。张教习坐在椅子上喝着热茶,看到了这一幕便让身后的小丫鬟去看一眼。 -- 第29页 放下了茶盏,抬眼就看到顾宁随着小丫鬟走了进来。 张教习眯了眯眼,只见顾宁轻敛裙裾,浅露风情,莲步轻移之间别有动人之处,走路能走的如此赏心悦目却不显轻浮已是极为难得。 闺阁中的女子多是矜持而收敛,一举一动规矩到呆板,反而落得无趣,而过于放得开的,扭腰摆臀沾了风尘艳俗之气,又失了含蓄之美,最难得的是恰到好处,不露骨却让人瞧了心思浮动,情不自禁的看过去,只一个身姿就让人移不开眼。 这一点上顾宁不用教已经做相当好,最令张教习惊讶的是,这位九小姐的礼仪更是无可挑剔,步幅的大小,手抬起的位置,目光停在的地方,每一点都做的完美至极,没有丝毫的凝滞,仿佛这些早已融入她的血液,本该如此。 如果侯府里的这些姑娘都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就连嫡出的六小姐顾芸都没有这般的仪态,她一个受尽轻视的庶女是从哪里练出这身仪态的。她们教坊请了从宫里出来的嬷嬷,专门教导姑娘们的礼仪,绮云就是最得嬷嬷喜爱的姑娘,说是比宫里的娘娘也不差了。然而张教习总觉得比之眼前的九小姐,绮云到底是多了刻意,少了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等到人走近了,张教习又心生感叹,竟是一日比一日美了。 顾宁乖巧的给张教习行了一礼,长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颤了颤,底下是一双水波潋滟的眼眸,未曾开口,已是欲语还休。 张教习问道:方才瞧见九小姐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可是身体不适? 回教习的话,阿宁只是有些头晕目眩,不碍事的。说着不碍事,顾宁的身子又轻晃了几下,她黛眉微蹙,贝齿轻咬,一看便是硬撑着的样子,哪里像是她说的不碍事。 张教习是杜氏请来教导这些庶女歌舞的,她只管教她们歌舞,其他的事她不掺和,所以平时看到几位小姐针对顾宁,只要不闹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对于顾宁本人,张教习却是不厌恶的,甚至还有几分惜才之心,虽说每次九小姐都在角落的不显眼处,但有的人总是能紧紧地吸引人的目光,看九小姐跳舞简直就是美的享受,这要是楼里的姑娘,她一定要收她做徒弟,如此高的舞艺天赋岂能白白浪费,不要说那张有倾城之色的脸,便是单靠这份天赋,她都能确信能培养出一个名动天下的舞艺大家。 九小姐这脸色看着有些苍白,还是让大夫瞧瞧吧。张教习道。 没事的,不用看大夫。顾宁因窘迫而脸颊泛红,低着头揪着手指,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阿宁能改日再来么? 张教习意识到了顾宁在府里的尴尬处境,想来大夫也不是说请就请的。 如此,九小姐就回去好生歇息吧。 多谢教习。 看着顾宁走出去,张教习又觉得可惜,这样的容貌偏生一副怯懦的性子,多少有些上不得台面。这样想着,又忆起方才顾宁那娇娇怯怯的模样,瞧的她都心软了几分,若是男人看了也不知是怜惜她还是想欺负她。 弱不禁风的走了一段路,顾宁头也不晕了,身子也不晃了,慢悠悠转了个方向,沿着石子路走到了西院的井边,左右没人,顾宁卷了卷袖子把水桶放了进去井里,费了好大劲才把半桶水打了上来。 找个木盆把水倒了进去,然后她端起木盆往回走,半路上停了好几次,真够沉的。 悄悄地走到暖阁外,顾宁累的喘了口气,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把打好的水慢慢的倒了出来。 井水流了一大片,门口和台阶都流满了,一盆子水见了底,顾宁满意的站了起来,悄无生息的退了回去,深藏功与名。 放好了木盆,顾宁的心情也愉悦了起来,站在道路的分岔口,她迟疑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等待一下她的辛劳成果,然而冷风一吹她果断放弃了。 看不见结果也不妨碍顾宁的快乐,嘴角微微一弯,得意又骄傲,但很快她便抿起了唇,太堕落了,她竟然因为偷偷摸摸干了点坏事而沾沾自喜。 顾宁正兀自懊恼着,身后冷不丁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这位姑娘请问―― 顾宁闻声回过了头,看到来人,瞳孔骤然一缩,身子往后退了两步。 男子见到顾宁也呆住了,目光直直的看看她,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在看到她快要撞到身后的山石时才回过神连忙出声提醒:小心! 他的手伸出去欲要拉顾宁,顾宁抬手挥开。 嘭的一声轻响,顾宁没磕到后面,反而因为他伸过手来拉她,被顾宁下意识的挥手,手背打到了假山上,手骨打在石头上,听着就疼。 磕到到了尖锐的石块上,手背顿时划开了一道口子,垂下去时,猩红的血渗了出来,凝成血珠缓慢的顺着指尖往下滴。 年轻的男子因吃痛轻嘶了一声,倒是没有因此生气。 眼前的人白净俊秀,像初春的水一样干净澄澈,他站在顾宁的身前,目光朝她望过来,没有一丝锋利,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的柔和。 我吓到你了吗?萧译往后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适才情急,我才想拉你一下,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 第30页 顾宁静静地听着,因为诧异而失态的举止已经收敛的十分完美。 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萧译微微泛红的耳朵上顿了顿,也不知这是冻的还是害羞,他惯会做戏,假的都和真的似的。当初她也被这个腼腆温和的样子给骗了,还以为这个无害的小绵羊,谁知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顾宁不知道他那时怎么有胆子做出那种寡廉鲜耻的事,大抵是骤然获取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野心与欲.望,让他也想尝尝征服和背.德的刺激。权力真是个可怕又令人着迷的东西,让往日里这个从来不敢看多看她一眼的皇子也有了肆意妄为的冲动。 该是我赔不是才对,方才我没留意,没想到这内院之中会出现一个陌生男子,吓了一跳,这才反应大了些。顾宁坏心眼的拐弯抹角指责他,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他一个皇子跑到侯府的内院里来做什么,满院子的小姐丫鬟,闹出点什么好听么。 萧译这才知道他走到内院中来了,连忙说道:我迷路了,无意冒犯,方才叫住姑娘就是想问一下路。 原来是这样。顾宁点了点头,又问到他磕破的手,公子的手还好吗? 不碍事。萧译对她笑了一下,见她眼睛瞅着,便抬了抬手,你瞧,已经不流血了,一点小伤,不疼的。 还是早些上药包扎一下的好。顾宁随口说着客套的话,还好心的给他指了路,公子沿着前面的路走,出了垂花门,再往西走就到正院了。 说完顾宁对他行礼告退。 萧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了才有些恍惚的往前走,走了几步忽地停住,心中怅然若失,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暖阁那边刚练完舞的小姐们边换衣服边说着话。 真是的,顾宁竟然先走了,我们都计划好了,等她换上舞服就让人偷偷的把她的衣服藏起来,到时候看她找不到衣服怎么办! 听说是头晕,教习才让她回去休息的。 就她娇气!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不是,你看她的腰细的,肯定是背地里不吃饭勒出来的,这么折腾身子不弱才怪。 我说她的腰怎么那么细,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样做真能像她那样细? 应该能行吧。 很快话题就偏了,围绕着如何保持腰身纤细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几个人还不忘再次贬低一下顾宁,这才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浅浅的水已经凝成了薄冰,覆在灰色的石阶上并不显眼。 等人一踏上去,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个倒了慌乱的去拉身边的人,一个拉着一个,乱哄哄的摔了一地。 哎呦,疼死我了,这里怎么会有冰?! 是哪个个不长眼的把水倒这里了? 顾薇被丫鬟扶起来,狠狠地摔了一跤,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生气的甩开丫鬟的手,恼怒不已,让她知道是哪个笨手笨脚的丫鬟弄的,非得剥了她的皮。 第20章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出来寻人的内侍急急地朝站在树下的萧译走去,前面的酒宴正热闹,美酒飘香,佳人环绕,暖烘烘的熏香让他这个无根之人都身酥体麻了,偏偏这个跟着他家殿下出来的七皇子不好好享受美人恩,闲的没事出来吹冷风。 这人迟迟不回,三皇子问起,他这才出来找人,大冷天的冻的人直打哆嗦,问了好几个人,他都快走完半个侯府了才在含露院外面找到了人。 殿下可教奴才好找,三殿下方才问起您,见您不在,特地让奴才出来找您呢,殿下可千万别再乱跑了,您是跟着三殿下出来的,您这里没了踪影,三殿下挂心,这酒喝的也没滋没味了不是。内侍的话语间多有不满,连恭敬都少的可怜。 萧译的生母早逝,没有母家倚仗,又是个没脾气的性子,人善被人欺就是这个道理了,连一个奴才也敢说主子了。 平日安静惯了,反倒不习惯丝竹之乐,本想出来走走,倒是让皇兄担忧了。萧译态度谦和,温温和和的说着话,目光落在磕伤的右手上,上面用手帕缠了一圈,用袖子一遮便不显眼了。 内侍也没说什么,毕竟再没脾气也是皇子。 萧译跟着内侍往东边走去,与顾宁给他指的路正好是相反的反向。 萧译垂了垂眼,骗子。 对顾宁来说以德报怨从来不是她的作风,她斤斤计较极了,重新开始是一回事,但要碰了面,也别指望她能有什么善意,翻不出大的风浪,使点小绊子她还是很乐意的。 萧译不知从那里出来的,身上穿的单薄,外面冻人的紧,绕上这一大圈也够他受的了,想想顾宁就高兴。 顾宁的性子已经收敛了很多,上一世养尊处优养出的恶劣性子,在这三年里统统收了起来,日子平淡如水的流逝,但顾宁内心深处始终有一份不安和焦虑,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明显。 入冬以来她的睡觉时间越来越短,夜晚常常睡不着觉,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醒了不愿意起便裹着被子发呆。 直到今早珍珠随口提了一句嫁人把顾宁给惊了一下,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心中不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 第31页 傍晚时分,杜氏身边的一个婆子来传了话,说是要带着顾宁去靖武侯府做客。 听到这个消息顾宁怔了一下,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珍珠却是兴奋的打开了衣柜。 小姐,再过三日便是靖武侯府老夫人的寿辰了,您看看到时候您穿哪套衣服好?这套粉色的,还是这个套浅紫的?珍珠自己看着先摇了摇头,这几件她都不太满意,这些衣裳不是新的,出门做客,要是让人看出穿着旧衣裳,会让那些人笑话小姐的。 时间来不及了,要是早知道夫人会带小姐去,咱们现做衣裳也好啊。哎呀,不光衣裳,还要戴首饰的。说着珍珠又去给顾宁挑首饰,心中忍不住叹气,能拿的出手的实在没几样,幸好二少爷经常给小姐买几样首饰,样子也都是时兴的,好歹能戴出门去。 往日这种宴会是没有顾宁什么事的,珍珠第一次替顾宁准备,没有经验有些手忙脚乱。 奴婢打听过了,这次夫人就带着五小姐还有您去,其他几位小姐都不带的。 顾宁抬了抬眼,问道:只有我和五姐姐? 还有六小姐呢,出头露面的事夫人可忘不了六小姐。毕竟是嫡出的,哪次夫人不是带着六小姐。 顾宁知道顾芸会去,这几年杜氏为了给顾芸定下一个好亲事可没少费心思,但凡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有个宴会,总是带着顾芸去露露脸,生怕别人不知道永安侯府里有个待嫁的嫡女。然而永安侯府的名声摆在那里,真正有底蕴的勋贵人家谁会这么想不开跟永安侯府结亲。 不说永安侯不着调,便是顾芸本身也没有美名传出,如果顾芸能像江心月那般有个第一才女之名,也许也能让那些眼高于顶的人家松松口,可惜的是她没有,小门小户的杜氏可看不上,偏生那些她看上的又够不着,高不成低不就,最是让人头疼。 顾芸的身份比顾宁要高得多,嫡庶之别,犹如天堑,顾芸的亲事尚且如此,顾宁只会比她更难。 当然,这个难是难在求得一个良缘,若是简单点,像顾宁这样的庶女也不过是一顶小轿从后门抬出去的事。 这次杜氏一反常态,让她和顾薇都跟着去,也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 顾宁凝眉细思,前世嫁入靖武侯府的二小姐顾莺缠绵病榻多年,留下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就撒手人寰,之后顾薇便嫁进了靖武侯府。 杜氏不喜欢把侯府的庶女带出门,顾薇能接触到靖武侯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她一个庶女能当上堂堂靖武侯府的侯夫人这里面杜氏是否有推波助澜呢。 此次杜氏让她和顾薇同去,这是前世没有的,顾宁不知道她如何入了杜氏的眼里,只能隐隐猜测她的用意。 靖武侯府对顾宁来说是高攀的,但只要她嫁过去便是堂堂正正的侯夫人,这个诱惑太大,顾宁不由得考虑了一下。上一世是顾薇嫁进了靖武侯府,几年之后顾宁再见到她,她已经变得苍老憔悴,逢迎谄媚,神色中满是刻薄,再也不复曾经的娇美。 那副样子在顾宁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眉头一皱,她又想到了关于靖武侯的一则谣言,那些都是旁人说给她解闷的私密事,虽然真假难辨,但让顾宁彻底打消了念头,想到那些腌臜事或许是真的,顾宁就恶心厌恶的想吐。 她的脸色发白,垂着眼抚了抚衣襟,渐渐平缓下来。 小姐这次去靖武侯府,一定能见到各家的夫人,到时候小姐好好表现,说不定被哪家夫人看中了,亲事就不用愁了。珍珠沉浸在兴奋的情绪中,她对顾宁很有信心,小姐长得这么好看,没有人会不喜欢的。 顾宁淡淡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门当户对抵得上一百张漂亮脸蛋。 小姐珍珠自知失言,戳到她家小姐的痛处了。 顾宁对着她笑了,珍珠只觉得满室生辉,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这是怎么了,仔细想想你说的也对,最起码我还生的好看些,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晚上就寝,珍珠熄了灯,屋里暗了下来。 清冷的月光照进屋子里,顾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了会儿帐顶,咬了咬牙,忍者冷意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第二日珍珠叫顾宁起床,叫了好几声发现人都没回应,掀开帐子一看。 顾宁的小脸埋在锦被间,乌发粘在汗湿的雪肤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出的鼻息烫人的很。 珍珠吓了一跳,推着顾宁的肩头唤了好几声,顾宁才睁开了眼睛。 昨晚还好好的,今早怎么就烧的这样厉害了。珍珠给顾宁穿着衣服,急的都快要哭了。 顾宁穿好衣服,珍珠就急匆匆的去找人请大夫。 下人通报给了宋妈妈。 杜氏刚起身,听宋妈妈说了这事,她心气不顺的摔了一盏茶,没用的东西,早不生病晚不生病,用到她的时候了又整这一出!你说她是不是有意跟我作对! 屋里的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 宋妈妈知道杜氏这是迁怒了,昨夜刚被侯爷气到,这会儿是把气撒到九小姐身上了。 这种好事,也是夫人心善才惦记着九小姐,是九小姐福薄,没有这个运道,怎么会有意跟夫人作对呢。 -- 第32页 杜氏冷哼了一声,去请大夫,这两日让她好生养着,只要死不了,就给我去!侯府可不养吃闲饭的! 第21章 杜氏一锤定音,容不得别人违逆。 休养了三日,即使顾宁的身子还没好,这日也早早的起来梳洗打扮出门赴宴。 外面的马车已经备好,顾薇比顾宁到的早,因着杜氏和顾芸还没来,只能迎着寒风等着。 顾宁一出来,顾薇的眼睛瞬间就看了过去。 乌鬓如云,肌肤胜雪,带着病气的孱弱感,不仅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倒更加惹人怜惜,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顾薇的手一下就捏紧了,她打扮成这样给谁看! 顾薇心里堵得慌,原以为夫人是属意她的,在侯府里她最得夫人的欢心,其他姐妹没有比得上她的,这次机会落到她的身上那是她应得的! 比起她多年费尽心思的讨好,顾宁凭什么?就凭她那张脸么?! 顾薇都要气疯了,在知道夫人让顾宁也跟着去的时候她恨不得抓花顾宁的脸,这是她出人头地的机会,谁都不能跟她抢,不甘的愤怒把顾薇对顾宁的惧意烧的一干二净,当时就想冲到顾宁的屋里找她算账。 好在老天有眼,让顾宁这个小贱人生了病,顾薇背地里诅咒了无数次,就盼着顾宁一病不起,少来坏她的好事。 或许是老天爷打了个盹儿,如此诚心的祈求都没听见。 顾薇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顾宁能出门,可还没好利索,带着一脸病气,肯定丑死了,那时顾宁站在她身边,定要沦为她的陪衬。 顾薇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她也时常在想凭她的容貌,也就是没投胎到夫人的肚子里,差了个好出身,其他的她可是半点不输人的。 为了这一日,顾薇很早就开始准备,衣服首饰都是精心挑选,还从姨娘那里把压箱底的首饰都讨来了,她对镜梳妆,也觉得自己艳丽华美,然而前一刻的得意洋洋在看到顾宁时被狠狠地打击了。 因为要出门赴宴,顾宁也能太过随意,杜氏命人送来了衣服首饰,上好的雪光缎,淡粉色缠枝莲花暗花长裙,剪裁极好,将身段勾勒的极为纤细婀娜,顾宁没让珍珠梳太复杂的发髻,连首饰都是捡了几样简单的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简简单单,穿的她的身上就成了清丽脱俗。 顾宁提不起精神,珍珠既激动又担心,还有点怒其不争,这等重要的宴会,小姐怎么就不上心呢。 顾宁何止是不上心,简直是避之不及,为了逃开这事儿,她都对自己下手了,实打实的病了三日,这会儿还有些头晕呢。 顾宁对着顾薇唤了一声五姐姐。 顾薇冷淡的应了一声,眼睛止不住的在顾宁的身上瞟,越看越觉得顾宁身上的衣服首饰精致好看,把她的都比下去了。 夫人竟然这样偏心,为何这些顾宁有而她没有?!这是不是意味着夫人更看重顾宁,想要让顾宁嫁进靖武侯府?! 顾薇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杜氏和顾芸走了出来,顾薇和顾宁过去行了礼,杜氏打量了二人一番,微微皱眉,顾薇浑身珠光宝气,打扮成这样,什么心思都让人看出来了,另一个呢,又太过素净,头上只簪了两根簪子。 罢了罢了,到底是小妇养的,没点见识。 杜氏收回目光,同顾芸一同上了马车,顾薇和顾宁登上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顾宁懒洋洋的提不起劲,在马车上也没端着身姿,倚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从顾薇的角度看去,正好看到光滑细腻的衣裙贴着顾宁凹凸有致的身形垂了下去,腰细如柳,浑圆挺翘。 顾薇当即就暗骂了一声,也不知顾宁从她那个做妓的母亲那里学了些什么,浑身没骨头似的,是想勾引谁,像她们这种规规矩矩的女子可学不来这等轻浮作态。 可是姨娘说那些男人别管看上去如何正经,私底下就爱那些放得开的,顾薇红了脸,拧着帕子想着自个的心事。 母亲,怎么把她们带出来了?顾芸嘟起了嘴,这要我怎么跟其他的小姐们解释啊,我可不想跟那两个牵扯到一起。 杜氏无奈的笑,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是小孩心性,她们怎配与你相提并论,你可是永安侯府尊贵的嫡女,你只当她们是伺候你的丫鬟就行了。 顾芸的唇角翘了翘,我才不用她们呢,笨手笨脚的。 下了马车后,顾薇和顾宁跟在杜氏的身后进了靖武侯府。 先是去了堂屋给靖武侯老夫人行礼问安,屋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杜氏和老夫人寒暄了几句,老夫人拉着顾芸的手夸赞,围着的几个夫人也跟着附和,顾芸低着头羞涩的笑。 顾宁进去之后行完礼就自己站到边上去了,这种场合不是她能插上嘴的。 顾薇早已被一路走来的富贵迷了眼,一想到她将来会是这里的女主人,她就心潮澎湃了起来,再也按捺不住,极力的想在老夫人面前表现一番,然而几次三番往前凑,又融不进去,顾宁瞧着都替她尴尬。 杜氏也有些不满,瞥了顾薇一眼。 说了会儿话,杜氏问到了顾莺。 老夫人直叹气,前些时日天气冷了,她这身上又有些不大好,这几日更是浑浑噩噩的睡不醒,那孩子是个孝顺的,拖着病体为了我的寿辰忙活操劳,今早还在我这忙了好一会,我看她气色不好,就让她回去歇着了,你来了也去瞧瞧她,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 第33页 杜氏听了会儿话,又有人进来拜寿,她便领了顾芸还要顾薇和顾宁去看望顾莺。 出了门,杜氏让顾芸去寻那些小姐玩去了,她带着顾薇和顾宁往后院走。 领路的人进去禀告了一声,杜氏便领着二人进了屋。 顾莺想从床上起身,杜氏连忙道:快躺着吧,不必起来了。 杜氏细细的看了顾莺一眼,心中微惊,怎么病成这样。 顾莺也不逞强,坐在床上与杜氏说话。 她的目光看向顾薇和顾宁。 杜氏笑道:这是你的两位妹妹,这是阿薇,这是阿宁,你应该还记得阿薇吧。 二姐姐可还记得阿薇,二姐姐在家时还给我们姐妹编过花环呢。顾薇立马笑意盈盈的站了出来。 顾莺点了点头,自然记得,五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长得真好。 顾薇又笑着讲了许多童年趣事。 顾宁默默的听着,很怀疑顾薇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她难以想象顾薇也有姐妹情深的时候。 因为有顾薇费心的讨好,场面还算融洽,杜氏见顾莺有了疲惫之色,便让顾薇和顾宁先往前头去,她留下和顾莺说会儿话。 顾薇和顾宁走了出去。 这两个丫头,你瞧着如何?杜氏问道。 可真是直接,顾莺知道杜氏是什么样的人,这会儿她还没死,就先迫不及待的塞人了,母亲选的都是极好的,如此颜色便是我瞧着了都舍不得移眼。 我这般也是为了你好,你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可瑞哥儿还小,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有个万一,谁来看顾瑞哥儿,这内院里的事男人顾不到,还是找个可信任的人放心。杜氏握上顾莺的手,旁人不知底细,还是自家姐妹靠得住,你也不必多想,这两个不过是叫你见见,看看合不合心意,凡事要早做打算才是。 母亲说的是。顾莺苦笑了一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也不知能撑多久,只可怜我那瑞哥儿我还要多谢母亲为我考虑。 哪里的话,都是自家人,应该的。杜氏回道。 这二人,你看中了哪个? 顾莺沉默了一下,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妹妹可是叫阿宁? 永安侯府的姑娘们没有丑的,但顾宁的容貌还是让她惊叹不已,便是她一个女子见了都心动,侯爷应该也是喜欢的。 第22章 是叫阿宁,几年前从外面接回来的。杜氏想的是以顾宁的模样男人见了没有不动心的,当年靖武侯能娶顾莺,还不就是被美貌冲昏了头,论美貌顾宁可比当年的顾莺要美上许多。 怕只怕她没这个心思,方才也一直没说话,我瞧着也不像是女儿家腼腆,若是真不愿意,好事也变坏事了,白白费了母亲的一番好意。顾莺说道。 不愿意?杜氏的声音带出了几分尖锐,她有何不愿,若不是生得有几分颜色,哪里轮得到她。 杜氏掌管内院,一向无人敢违背,在她看来顾宁那等低贱的身份能攀上靖武侯,已是天大的造化了,至于顾宁的意愿如何根本无关紧要。 顾莺想的多了些,顾宁的模样虽好,但其性情如何她并不了解,反而顾薇心思浅显,一眼就能看透,显然顾薇更好掌握,一时半会,她也拿不定主意。 来府中做客的小姐们去了园中东南角的余香楼,领路的丫鬟引着顾薇和顾宁沿着小径走着。 顾薇此时舒畅极了,方才她和二姐姐聊的很愉快,而顾宁就像个木头似的杵在那里一声不吭,两相比较更衬托出她的机灵讨喜,心情大好的顾薇瞟了顾宁一眼,身子往右边一挤,把顾宁挤到了后面。 顾宁顿了一下,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等她们到了余香楼时里面正热闹着。 顾薇向顾芸身边走去,在场的很多小姐她都不认识,在顾芸身边也好让她帮着介绍一番。 六妹妹。顾薇在顾芸的身边唤了一声,顾芸瞥了她一下没理人,顾薇又耐着性子唤了一声,顾芸皱着眉瞪了她一眼,吵什么? 有几声讥笑传入顾薇的耳中,令她难堪的红了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嫡出的么!都是永安侯府的小姐,她瞧不起谁?!等着瞧吧,等她嫁进靖武侯府,成了当家的侯夫人,到时候顾芸说不得还要看她的脸色! 顾薇忍下屈辱,正要再次开口,忽听到厅中有人说道:齐佩瑶你又要来自讨没趣么?心月不与你计较,是心月大度,你一次次的挑衅,当真以为我们怕了你不成! 齐佩瑶看都不看周念桐,对着江心月说道:江小姐好手段,连句话都不用说就有人挡在身前了,还真是忠心护主,不过我可得提醒江小姐一句,这手里拴狗的绳子可得拉紧了,别一不小心咬到了人。 你!你骂我是狗!周念桐气的眼睛都红了,浑身都在颤抖,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说什么了?齐佩瑶笑了笑,美艳的脸庞熠熠生辉。 齐小姐别太过份了!江心月冷下了声音,齐家再有权势也不能如此欺辱人。 齐佩瑶穿着一身耀眼夺目的红衣,神色傲慢,下巴微抬,容貌艳丽逼人,虽不及江心月气质清雅,但也有他人不可比拟的韵味。 -- 第34页 顾宁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不给江心月面子,不过想到齐佩瑶的家世,也明白了她能如此有底气的缘由,父亲是镇北大将军,手握重兵,深受皇帝器重,母亲又是皇族公主,这般显赫的家世,足以撑起她的傲慢,实在是令人羡慕。 不知齐小姐究竟想要如何?江心月不卑不亢的看向齐佩瑶。 我不想如何,大家都说你是京中第一才女,那自然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了,素日只知道你于诗词一道上才华出众,这个我们都见识过了,怕是满京城都无人不晓了。前不久我得了一把好琴,想着江小姐的才名,特地带了琴来和江小姐讨教讨教,不知道江小姐可否指点一二?齐佩瑶面带微笑,话里话外不给江心月留余地。 厅中一时没人说话,谁都看出齐佩瑶来者不善,两个同样出色的女子,总是免不了被拿出来比较,京中的好事者已经明里暗里的将两人比较了好几番,从家世、容貌到自身的才学性情都被一一比较,隐隐地两人之间就有了一种对立的关系。 之前齐佩瑶虽然对江心月的态度有些冷淡,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但近来不知是何缘故,齐佩瑶竟对江心月针锋相对了起来。 靖武侯府的三小姐硬着头皮站出来打圆场道:茶点已经备好了,是新请来的厨子做的,手艺极好,两位姐姐不如先来用点? 齐佩瑶不回应,直直的看着江心月,江小姐不敢应么,那以后还敢称什么京中第一才女,我看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周念桐急急地拉江心月的袖子,她最不喜欢齐佩瑶了,什么出头的事都有她的一份,不就是嫉妒心月抢了她的风头么!比就比,心月才不会输给她呢! 江心月也被齐佩瑶气到了,齐佩瑶实在是目中无人,既然齐佩瑶如此咄咄逼人,那她也不必再忍让了,就依齐小姐的意思,我和你比。 齐佩瑶让人去取琴,厅中小姐们隐隐分成了三个圈子,有站到江心月那边的,有站到齐佩瑶这边的,还有些两边都没站,凑到一起窃窃私语的。 顾薇第一次接触到京中的闺秀圈子,以往她虽然也出门赴过宴,但那种不过是不入流的人家,今日这里的才是真正的贵女,她不清楚情况只好跟在顾芸的身后站到了齐佩瑶这边。 顾芸其实谁都不喜欢,齐佩瑶拿鼻孔看人,江心月又清高的不得了,一个个的不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们身上就不甘心是不是!这次齐佩瑶挑衅江心月,顾芸就等着看好戏呢,这两人谁出丑,她都高兴。 顾宁早就退到了边上,如果齐佩瑶真能打江心月的脸,她倒是很乐意观赏一下,但她知道江心月敢应下,就是有一定的把握,如此一来,她还傻站着看什么,看江心月如何博得好名声么?气都把她气死了! 顾宁坐在绣墩上,神思有些恍惚,要是上一世她见到有人这样落江心月的脸面,肯定比别人欺负自己还要生气,江姐姐那样纯洁高尚的人怎么能让人亵渎?她才是江心月最忠心的狗啊,除了哥哥,她便是她最在意的人了,那可真叫一个忠心耿耿,傻得都冒烟了。 谁叫她傻呢,被人三言两语就唬住了,真信了江心月说得那一套,以为自己和别人都是一样的,以为江心月是真心对她好,以为 顾宁深吸了一口气,算了,承认自己的眼睛被屎糊住了也没什么难的。 吃么?清脆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顾宁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白嫩的手,手中捏着一块粉色的芙蓉糕。 顾宁的眼睛一眨,飞快的抬眼看去。 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生得娇俏可人,此时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着她。 贺明珠咽下嘴里的点心,眼睛都转不动了,离近了看,更、更好看了。 第23章 顾宁认识她,辅国公府的小姐,贺三嫡亲的妹妹贺明珠。顾宁对贺明珠有印象是有缘故的,那时顾宁已经是皇后,奉承她的人数不胜数,在一众夫人小姐中,贺明珠显得尤其笨嘴拙舌。 都已经出嫁了还如少女般天真无知,让顾宁看了就心里不舒坦,因着这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顾宁一向刻意忽视她,今个她倒是自己凑上来了。 贺明珠舍不得收回目光,这是怎么长得的呀,天上的仙子也就这样了吧,手里拿着芙蓉糕再次往顾宁身前送了送。 默了一下,顾宁接了过来。 你是哪家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顾宁一接过芙蓉糕,贺明珠立马往顾宁的身边凑近了一些,一连串的问题抛了出来。 顾宁耐心的一一的回答,二人聊了一会儿,去取琴的人也回来了。 婢女捧了琴来,置于案上,琴囊取下,露出了通体漆黑的琴身,琴身之上布满龟纹断、蛇腹断、冰裂断,断纹相间,古朴雅致。 众人的目光都凝于琴上,惊叹不已,齐佩瑶高傲的曼声道:此琴名叫玉碎,是哥哥特地为我寻来的,不知江小姐可能入眼? 顾宁的目光也被那把琴吸引了过去,走近了些细看了几眼。 贺明珠在她耳边问道:那琴很好么?看着也没什么特别呀,怎么大家都很吃惊的样子。 顾宁闻言转过头,对上了贺明珠清澈的眼睛,低声解释道:你可看瞧见了那琴身上的断纹,百年才出断纹,这张琴上断纹交杂,还有极为罕见的龟背断,算得上是千年古琴了。这样一张古琴,其价值也不能单单以金银而论,真遇到爱琴之人,怕是倾家荡产都舍得。 -- 第35页 竟然如此名贵啊。贺明珠感叹,世子对她可真大方,这种都能当传家宝的东西也舍得送人。 顾宁疑惑的看向她,世子? 贺明珠四处看了看,对顾宁小声道:齐佩瑶方才不是说是她哥哥送她的?公主就她一个女儿,齐家那些庶出的兄弟,她才不会拿出来说呢。能让她叫哥哥的自然是陈王世子萧夙了,别看齐佩瑶谁都不放在眼里,在萧夙面前可不是这样的。 顾宁一点都不关心是谁送的琴,不过在知道这张琴曾在萧夙的手里,难免想与其说他大方,倒不如说他不识货,再好的东西落到他手里也只有落灰的份儿。 果然是好琴,齐小姐先请吧。江心月含笑道。 齐佩瑶也不推辞,坐于琴前,抬手抚琴。 清越的琴声从指尖飘出,厅中众人都静了下来凝心细听,琴音缠绵悱恻,动人心弦,便是不通琴艺的也心生触动,而在这里的小姐们都是京中的名门闺秀,哪一个不是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就算天赋有限,耳濡目染之下该有的欣赏水平也远超常人。 齐佩瑶敢在众人之前展示琴艺,也是需要不少勇气的或者说是她本身的傲气,而她也确实有实力支撑这份傲气,顾宁这时也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心中生出一丝疑惑,齐佩瑶所弹奏的乃是《凤求凰》,这首琴曲是当年司马相如对卓文君所作的求爱之曲,这首曲子由齐佩瑶一个未出嫁的小姐弹奏未免太大胆了些。 琴音时而悠扬时而缠绵,众人听的如痴如醉。 等到琴音停止,一个小姐喃喃道:弹的真好,可我为什么听了心里闷闷的呢? 这话却是说出了大家伙的心声。 怎能不难受,这琴音中的浓烈的情感被苦苦压抑,如同燃烧旺盛的火焰被猛地浇下一盆冰水,烟雾缭绕,嘶嘶作响。顾宁看了一眼齐佩瑶,这等贵女也会有求而不得的苦恼么。 声音渐渐多了起来,都在称赞齐佩瑶琴艺高超。 齐佩瑶含笑不语,起身之后,眼睛扫到江心月的身上,该到江小姐了。 周念桐没想到齐佩瑶琴弹这般好,就算她再不喜欢齐佩瑶也挑不出刺来,方才气糊涂了才想让心月跟她比,好给齐佩瑶一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什么才叫人外有人,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那样嚣张。 周念桐出于对江心月的信任自然是信心满满,可听完齐佩瑶的弹奏之后,她就动摇了,早知道就不让心月跟她比了,她之前从未听过心月弹琴,万一比输了如何是好。 周念桐担心的对江心月说道:都怪我,我也没想到她的琴艺这样高,要不我们不和她比了。 江心月对周念桐笑了一下,怎么能怪你,她有意挑衅,不关你的事。 江小姐怎么还不过来,不会是听了佩瑶的琴音不敢献丑了吧? 别这样说,知难而退才好保全名声,要不然高下立判,还怎么保得住才女的名号? 是这个道理。 你们说什么呢?!周念桐听不下去了。 江心月拉住了她,安慰了一句,走了过去,她也是心中厌烦,自从那些诗作无意中传了出去,好事者就给她安了个京中第一才女之名,这种虚名根本不是她想要的,但却碍了很多人的眼,她们自己追逐渴求的东西,就以为全天下的女子都和她们一样吗? 江心月讽刺的笑了笑,再抬起头时,眸中闪过坚定的光,既然她们非要比,那就让她们心服口服! 琴音渐起。 与以往的琴音皆不相同,颇有耳目一新之感。 齐佩瑶挺直了腰背,直直的看向了江心月。 江心月拨动琴弦,和着琴音吟诵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众人被心神都被摄了过去,心潮起伏,无论是诗和曲都迥然于闺阁之乐,如此的慷慨激昂,仿若撕开了遮天黑幕,显露出无边无际的碧海青天。 琴音传到对面男宾的所在,有人问道:是谁在弹琴? 快让人去问问! 这是什么曲子,怎么从未听闻过。 渐渐地有人循着琴音而去。 一曲终了,众人赞叹不已,等到江心月所念的诗传过来,更是令满堂的人叹服。 江小姐大才! 闺中女子能有这等天纵之才,真是令我等男儿惭愧。 什么惭愧不惭愧,要是有心,上门求娶便是了! 休要侮辱江小姐的清誉! 众人喧闹起来。 一位年轻公子走到窗边对萧夙说道:世子认为方才的琴声如何? 曲是好曲,诗是好诗。 果真如此,世子为何皱眉? 萧夙修长的手指划过酒杯,白玉有瑕,美中不足,难道不令人惋惜? 你这话我倒听不懂了,莫非是世子听多了绮云姑娘的琴音,旁的再也入不了耳了吧,哈哈哈! 这话明显是打趣之意,这位绮云姑娘在京中风头正盛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还擅音律,懂诗词,爱慕者众多,挣着抢着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然而受追捧的美人总要搞些花样,玩些特殊,偏偏大家都吃这一套,愈发把人捧得高高的。如此一来,能见到面都是极难得了,更遑论成为入幕之宾,所以当萧夙被请上去的时候实在把大家都嫉妒的眼红。 -- 第36页 此刻顾宁听完之后也暗道了一声可惜。 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江心月,心里的感觉颇为复杂。 那样好的琴曲,那样好的诗词,可 顾宁的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难受。 这种感觉就像是明明该是孤本珍藏,却被人拿来垫桌角。不是说江心月的琴艺不好,只是她这个好太过寻常,总让人遗憾她没有把琴曲之精妙弹出。 顾宁觉得单论琴艺江心月是比不上齐佩瑶的,这次江心月实则是讨了个巧,这让顾宁突然意识到,原来江心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周念桐激动的抱着江心月的手臂,心月你可真厉害!这下某些人无话可说了吧! 齐佩瑶的脸色微冷,江心月无奈的看着周念桐,这丫头就不要再给她拉仇恨了! 厅中的氛围有些冷,靖武侯府的三小姐赶紧请大家去用点心。 顾薇跟在顾芸的身边,完全插不上话,又暗恼顾芸不帮她介绍,都是一家子的人,都不知道帮衬她一下,哼,以后等她有了出头之日,也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在几次被人无视之后,顾薇这才想到了顾宁,在厅中扫了一圈才看到人,见她正和一个不认识的小姐在说话。 顾宁不知道哪里得了贺明珠的青睐,三言两语之后就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的喊着阿宁了。 真不知道该说她单纯还是蠢了,也亏得是在辅国公府上的千金,要不然这种被人卖了还高高兴兴替人数钱的性子,可不得被人骗惨了! 等到宴会结束,贺明珠还一步三回头,和顾宁约着下次再见。 顾宁笑着没说话。 在准备登马车的时候,顾宁看到一个人,她的目光一凝,脸色顿时苍白,她的记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三年前的那个上元夜。 在那个人潮拥挤的街上,她就是被这个人在身后死死的追着。 快上来,你做什么呢!顾薇不耐烦的嘟囔的一声。 顾宁收回目光,登上了马车。 她倚在车壁上,从那人的衣着来看,应是靖武侯府的,而三年前她还尚小 曾经听说过的那个传言似乎更加可信,靖武侯好幼女。 顾宁紧紧地攥着手,久久不能平静。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杜氏几乎把着她的命脉,即使靖武侯这边不成,也难保杜氏不会随便将她当货物一般送出去。 顾宁想,她该给自己找一个夫君了。 第24章 顾宁对未来夫君的要求并不高,长得看得过去、性情容易相处、没有特殊嗜好就成,有没有本事才华这些都不要紧。 这样的标准已经是十分低了,低到不像是一个妙龄少女该有的标准,哪个女子不对未来的夫君有所憧憬和期盼呢,要让她们来说,那必须要才比子建,貌若潘安,财富和权势更是一样不能少,除此之外还要温柔体贴,知冷知热,种种条件算下来,怕是全天下都找不出这样一个男人来,比较之下,顾宁的要求简直就是没要求。 那个人本身如何顾宁真的不那么在乎,可这人的家世她却不得不考虑。 原先觉得,只要嫁个品性不错的寒门学子即可,以她的身份不至于够不上,若是运气好些,夫君有了出息,将来说不定还能给她挣个诰命。 可现在,顾宁犹豫了,且不说她能不能心甘情愿的陪着一个男人吃苦受累,就是三年前的那件事情,也并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轻描淡写,她是害怕的,有一段时间她晚上睡觉都不敢熄灯,这些事她谁都没说,哥哥已经因为没看好她很自责了,她不想拿这些事再去让哥哥担忧。 在上元夜人口走失的事也不在少数,那些人贩子专挑着热闹杂乱的时候下手,顾宁一直以为是自己运道不好才被人贩子盯上了,直到在靖武侯府见到了那个人,顾宁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人贩子。 敢当街掳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这些权贵何曾把低贱的平民放在眼里。顾宁怕了,无权无势的寒门真能护住她么? 顾宁知道自己有什么,若不是她生得貌美,江心月也不会让她去做挡箭牌。美貌是她的利器,同样是把双刃剑,在帮她扫除障碍的同时也会割伤自己,空有美貌没有倚仗注定沦为权贵的玩物,含露院那些家姬们难道就不美么,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可转手他人。 出身低了她就必须在其他方面使使劲儿,可问题是她连一个使劲儿的目标都没有。 顾宁叹息了一声,一边思索着人选,一边拿着针线给顾寒做衣服。 手里的棉袍快要做好了,摸上去宣软舒服,薄薄的一层棉花即能保暖也不会阻碍行动,顾宁扯断了线,珍珠你看看做的怎么样? 小姐做的当然好了,这棉袍小姐可是费了心了,瞧瞧这针脚多密啊,二少爷一定会喜欢的。 哥哥要再不满意我也不做了,太费劲了。顾宁嘟了嘟嘴,难得的孩子气。 珍珠捂着嘴笑了起来,那是小姐心疼二少爷,生怕人冻着呢。 珍珠一想到小姐第一次做的棉袍就忍不住想笑,那棉花不要钱似的往里塞,做好之后就抱去给二少爷了,结果没多久小姐又抱着回来了,她问怎么了,小姐气呼呼的抱怨道:哥哥太坏了,他看了就笑,还说这棉袍不用人穿,放到桌上自己就能支棱起来! -- 第37页 听了这话,再一瞧那厚度十分可观的棉袍,珍珠也噗嗤一声笑了,可不就是二少爷说的那样嘛。 她这一笑可把她家小姐给惹到了,顾宁发狠地说:爱穿不穿,就让哥哥冻着吧。 珍珠知道自家小姐刀子嘴豆腐心,尤其是在二少爷的事上,这不没几天就把棉袍拆了重做了。 外面天黑了,小姐要现在送过去吗? 嗯,哥哥应该已经回来了,你帮我包起来,我给哥哥拿过去。 外头天冷路滑的,要不奴婢帮小姐送过去吧。珍珠道。 不必,我去去就回。顾宁披了一件斗篷,抱着包好的棉袍出了门。 一路走来,冷风吹的她的耳朵发疼,顾宁拉起斗篷上的兜帽戴到了头上。 来到院门外才发现人还没回来。 此刻天已经黑了,走廊上点起了灯,小院这边却是黑沉沉的,顾宁迟疑了一下,决定到前面去等人。 以往哥哥早就该回来了,今日却迟迟未归,顾宁蹙起了眉,莫不是遇到什么事给耽误了? 正在心里猜测着原因,却见有人往这边走了过来,顾宁瞧着那挺拔的身姿,立马迎了上去,朝着来人欢喜的喊了一声哥哥。 她走到了光亮处,抬手将兜帽拉开了一些,灯下之人,眉如翠羽,眸含秋水,琼姿花貌,占尽风流。 来人停下了脚步,望向这边静了一息,才开口道:阿宁? 冷风吹拂而过,灯笼投下的光也被吹的摇来晃去。 顾宁立马反应过来认错人了,其实叫哥哥也算不得错,她乖乖的过去行礼,大哥。 你怎么在这里?顾则低头看她,小姑娘已经冻的鼻子微微泛红,宽大的兜帽半遮着脸,眸光盈盈的仰起头,看起来有些可怜。 顾宁用力的抱了一下怀里的棉袍,我在等哥哥,大哥知道哥哥为何还没回来么? 想来是有其他事绊住脚了。顾则回道。 顾宁点了点头,却听顾则忽然问道:你在这等多久了? 顾宁低头含糊的回道:有一会儿了。她也没想到哥哥会一直不回,总想着再等一会儿哥哥就回来了,于是等一会儿等一会儿,就成了好一会儿了,此刻被人问起顾宁才觉得自己好傻,被冻傻了吧,净办蠢事! 何事如此要紧。顾则问。 还真不是要紧事,顾宁脸颊微烫,我给哥哥做了件棉袍想拿给他。 顾则的目光落在顾宁怀中的包裹上。 一时间,没了话。 顾宁静静地等着顾则离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还不走。 在顾宁打算开口提醒他一下的时候,顾则率先开口道:走吧。 嗯?顾宁一头雾水的看他。 还不走,要继续留在这里吹冷风?去我院里坐会儿,我让人看着,等顾寒回来了,就通知你。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用挨冻,顾宁自然是愿意的。 谢谢大哥。道了谢高高兴兴的跟了上去。 顾则的院子顾宁还是第一次来。 规规矩矩的跟着他,眼睛也没有四处乱瞅。 少爷回来了。一个窈窕的丫鬟连忙打起帘子,满面的笑容在看到顾则身后的顾宁时顿住了。 婵儿姐姐。婵儿是杜氏千挑万选出来才放到顾则的房中的,不比一般的丫鬟,顾宁也对她多了几分客气。 九小姐。婵儿对顾宁笑了笑便略过了她转身去伺候顾则。 第25章 屋内暖洋洋的,在外头吹久了冷风,又被热气一熏,顾宁的脸颊烧了起来,她用冰凉的手捂在滚烫的脸颊上,企图降一降温。 她跟着顾则到这里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主子的态度就决定着下人的态度,府里的人向来见风使舵,她能得到顾则的几分看顾,对她和哥哥都是有莫大好处的,最起码那些故意刁难的人会多掂量掂量。 婵儿跟上顾则,抬手欲要帮他换衣服,顾则止住了她,吩咐道:去给阿宁倒杯姜茶暖身。 是。婵儿诧异的抬头,瞬间又低下了头,躬身退了出去。 婵儿姐姐。伺候茶水的小丫鬟见到婵儿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一脸好奇的凑了过去,眼睛不断往外瞅,少爷带回来的姑娘是什么人呀?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是夫人给少爷送过来的么?那她以后 你胡说什么!那是九小姐!婵儿柳眉倒竖,厉声呵斥。 其实也不怪小丫鬟不认识,就连婵儿方才一碰面也没认出来,当时她就心里一沉,还以为是少爷喜欢的,那样的容貌真要到了这边,她还有什么盼头,好在顾宁及时出声,婵儿瞧了瞧她眉间的朱砂痣又细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这是九小姐。 她们在大少爷身边伺候,与府中的小姐们来往不多,更何况永安侯府的小姐又多,受宠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不过是混个眼熟,见了面不至于叫不出人。 只是在婵儿的印象中,顾宁还是那个漂亮的惊人的小姑娘,谁成想不过几年光阴,竟出落的成这般动人模样。 -- 第38页 还没想通九小姐为什么会跟着少爷回来,少爷又吩咐她去给九小姐上姜茶,婵儿此刻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府里那么多小姐,也没见少爷对哪个另眼相待,这位九小姐却是好本事。 婵儿本就想着事,这会儿一听到小丫鬟口无遮拦的话,别扭极了,没好气的骂道: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你们了,都敢胡乱编排主子了!还不快去倒杯姜茶过来,少乱嚼舌根! 小丫鬟被骂的不敢说话,委屈的想,她也没说什么呀,婵儿姐姐生什么气? 婵儿端了姜茶去给顾宁,顾宁道了谢。 顾则换好衣服出来,顾宁放下茶杯站起身。 你坐着就好。顾则摆了摆手。 顾宁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坐姿端端正正,垂着眸子,细白的手指描着衣裙上的花纹。 静静无言。 不一会儿,顾则起身离开,片刻后他拿着一本书重新坐了回来,看模样,是要打算在这里看书的。 明明可以去书房却在花厅里看书,他这是要陪着她? 顾宁不太确定的瞟了他一眼,没好意思往自己脸上贴金。 气氛说不上融洽,顾宁有心讨好他,可实在没这方面的经验,做的多了反倒讨人嫌,况且她也不太清楚顾则有什么讲究,冒然凑上去把人惹怒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所以她干脆就什么都不做好了,做一个乖巧懂事的妹妹也挺招人喜欢的。 顾宁握着微烫的茶杯,杯身的温度传至手心,她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棉袍放在了椅背上,身子软软的倚上去,舒服的不得了。 顾宁的眼睛望着门口的方向,到底还是放不下顾寒。 脸上滚烫的温度始终下不去,柔润的玉肌上染晕开了新红,眸光似水,竟像是饮酒之后添了醉意,娇艳动人至极。 顾宁用手背贴了贴脸,她清楚自己这个毛病,吹久了冷风,脸上就发烫,红通通的像猴子屁股,丑死了! 没有人瞧见也就罢了,偏生顾则就在旁边坐着,这也太失态了! 顾宁扭过头去,不想让人瞧见。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小厮进来回禀说二少爷回来了。 顾宁立马就站了起来,大哥,今晚打扰你了,阿宁告退了。 去吧。顾则点了点头。 顾宁迫不及待的抱起包袱走了出去。 甫一迈出去,就感受到外边冷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她的步子迈的比平时大了些,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顾宁在等待的过程中酝酿出来几分火气,她倒要问问哥哥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做什么了! 远远地就听到二宝的声音。 那个姑娘也太不讲理了,谁要去看她长什么样,又不是什么天仙,跟九小姐比差远了。 行了,别说了。 奴才是替少爷抱不平,那姑娘怎么能胡乱冤枉人,明明是张驰他们几个人干的,却要少爷背黑锅。 顾宁听不太清,只听到了什么姑娘。 哥哥。她喊了一声。 顾寒瞪了二宝一眼让他闭嘴,自己快步走了过去。 阿宁你顾寒到了嘴边的话因顾宁突然向他倾过身子而戛然而止,他低头瞧她,你在闻什么? 没闻到脂粉香味也没有酒气,顾宁直起身,斜睨着他,看你是不是去喝花酒了。 天地良心,你哥哥我是这种人吗?喝花酒,亏她想的出来,感情他在她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 顾宁认认真真的看了他一会儿,为难的摇着头道:不好说呢。 顾寒深吸一口气,张开手大义凛然道:来,闻,使劲儿闻! 顾宁眨了下眼,不闻了,就是哥哥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阿宁都明白的。 她哥哥也是可怜,连大哥身边都有善解人意的婵儿伺候,可哥哥却孤零零的一个人,便是上辈子顾宁也没个嫂嫂。 男人嘛,都是一个德行。就算哥哥也是男人,依然改变不了男人在顾宁心中的糟糕印象。 顾寒愣愣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明白,她说她明白,她明白什么? 你明白? 顾宁纤长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翩然欲飞,清澈的眼眸蕴着一汪秋水,她歪了歪头,挽上了顾寒的手臂,轻柔似水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怜爱,哥哥真可怜。 顾寒低头看着顾宁,他没觉得自己哪里可怜,反倒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的太失职,好好的妹妹,似乎被人带坏了,连喝花酒都知道了! 阿宁。顾寒严肃了起来,来,我们好好谈谈。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污了阿宁的耳朵。 第26章 顾宁没有追根问底,外头好冷,咱们进去说。 你什么时候来的,手怎么这么凉。顾寒一碰顾宁的手,冰凉凉的没有暖意,他回头对二宝说道,你先回去,把火盆点上。 二宝先一步跑了回去。 顾寒和顾宁在后面走着。 早就来了,你院子里又没人,黑漆漆的怪吓人的,我只好到前面去等你,还以为你就快回来了,谁知道吹了好一阵冷风也不见人影。 -- 第39页 你就不会先回去,有什么事让珍珠来告诉我就是了,值当的你在这里受冻?前几日刚生了病,又往外边跑,看难受的是谁。顾寒握住顾宁的手,给她暖着手。 两头折返也是麻烦,她倒宁可多等一会儿,顾宁道:后来我碰见大哥了,去他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顾寒抬起眼眸。 顾宁解释道:是大哥让我去的,想来是没见过我这种脑子不会转弯的人,怕我冻的更傻了,这才让我过去坐了坐。 顾寒笑了一下,收敛笑容看着她道:大哥也就罢了,其他人叫你去哪里,你也多个心眼,别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 哥哥这是把我当小孩子呢,我没那么傻的。她肯跟着顾则走,不代表她会跟着其他人走,要是换作顾薇让她去屋子里暖暖,你看她信不信,那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稀奇。 我可没把你当小孩,哪个小孩像你一样操不完的心。顾寒拎过顾宁手里的包袱,这是什么? 给你做的棉袍。顾宁回道。 顾寒的动作一顿,瞬间想起上一次他说错了话,把阿宁气的抱起棉袍就走的事情来,厚重点就厚重点,还是心意重要。 顾寒笑道:这次给了,可不能再拿回去了。 哥哥别装了,上次你都笑了。顾宁幽幽的说道,她做的棉袍很好笑么?! 顾寒一时语塞,哥哥那是高兴。 不嫌臃肿了?顾宁问。 什么时候嫌弃过,厚一点才暖和。 你还说放到桌子上都能支棱起来呢。 顾寒咳嗽一声,我就喜欢这样别致的。 顾宁弯了弯唇,原先她还担心哥哥不会说话,如今看来也还算凑合,肯低头这一点已经胜过无数男子了,应该能给她骗个嫂嫂回来的。 顾寒见她笑了,知道这是把事揭过去了。 进了屋子,顾寒将顾宁拉到火盆前烤火。 你去穿上试试。顾宁说道。 顾寒解开了包袱,抚摸着柔软的布料,你过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衣服的? 顾寒转身看她,顾宁侧对着他,穿着家常的衣裳,梳着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眉锁春山,眼波似水。 屋子里暖和了起来,暖烘烘的热气中夹杂了一缕幽香,使整间屋子都多了与往日不同的氛围。 顾寒看得有些失神。 他清晰的意识到阿宁长大了。 身后没有响动,顾宁转头看去,哥哥怎么还不去换上? 顾寒低下头,拿起棉袍进了内室。 顾宁交握着双手,等顾寒一出来,她就走了过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怎么样?合不合身? 合身。顾寒转了一圈让顾宁看个清楚,白色的棉袍十分合身,经过顾宁重新改过,穿着很舒适,还是我家阿宁的手巧。 对了,还有这个。顾宁把做好的玉润膏拿了出来,把这个抹到手上,就不会冻到手了。 这玉润膏本是宫廷秘方,有嫩肤美白之奇效,虽说被顾宁改良了一下,但用来当冻疮膏使,还是有种暴殄天物之感。 可顾宁不觉得,有用的东西才是好东西,甭管这玉润膏原来的名头有多大,要是不管用,还不如从药铺里买来的冻疮膏。 顾寒打开小银盒,里面的香膏白润如凝脂,有淡淡的清香传来,顾寒收下,提起了她去靖武侯府赴宴的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去看了看二姐姐。顾宁不愿多提。 顾寒思索道:好端端的,杜氏怎么带你去了呢? 五姐姐和六姐姐也去了的,我怎么不能跟着去?顾宁扯着衣袖,我又不是见不得人。 我不是这意思。顾寒急忙解释,我担心杜氏没安好心,你那天真没别的事? 什么事都没有。顾宁摇头。 顾宁说的肯定,顾寒只好按下不提。 兄妹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谈到了白云书院的一些事。 珍珠不见顾宁回来就寻了过来,时候已经不早,顾宁从顾寒那里离开。 小姐,您走了之后,夫人派人过来了。 顾宁的脚步停住,是有何事? 夫人让您去靖武侯府看望二小姐,说是都是自家姐妹,这姐妹的情谊不能断了,如今二小姐身体不适,身边没个陪伴的,心情也不好,所以让您多去看望呢。我问过了,夫人让五小姐也去,您说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呀? 二小姐出嫁的时候,小姐还不在府上,两个人连面都没见过,这姐妹情谊本就谈不上,让五小姐去探望一番也还能说得过去,但她家小姐不过是那日去靖武侯府赴了一次宴,莫不是投了二小姐的眼缘?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却是小姐的造化了。 顾宁慢慢往回踱着步子。 庭院之中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抬头望去,那片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休。 顾宁! 一声愤怒的女声在顾宁的耳边响起。 -- 第40页 顾薇朝着她疾步走来。 五姐姐有什么事吗?顾宁看着她问道。 顾薇停在她的面前,杏儿从后面跟了上来。 你少装蒜了!你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顾薇气的脸色涨红,你非要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此话怎讲?相比顾薇的气急败坏,顾宁显得太过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让顾薇浑身的血液往脑袋上涌,都是你!夫人明明是中意我的,二姐姐也喜欢我,是你非要跟我争!你也不瞧瞧你是什么身份,有那么一个―― 顾宁忽地抬眸看向她,秋水潋滟的美目凝起来寒冰,顾薇像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发不出声,她又想起了被顾宁一次次往冰水里推的经历。 顾薇僵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杏儿赶忙扶住她的手臂,惊愕的发现小姐竟然在发抖。 顾宁向她走近一步,清冷的月光照在石阶上,像是布满了一层寒霜,五姐姐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你要做什么?顾薇的声音倏忽拔高。 不做什么,事情都是夫人的意思,你要是不满,大可去找夫人说去,何必到我面前逞威风。顾宁没心情理会她,顾薇欺软怕硬,看不清事也就罢了,还专好钻营,早晚有她的苦头吃。 顾宁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顾薇的脸色难看的很,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怕顾宁做什么,只要她喊一声就有人来,谅她也不敢做什么! 杏儿愣愣的说道:小姐您怎么这么怕九小姐? 闭嘴!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你要是说出去,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顾薇越想越憋屈,不断的回想方才的事,愈发的懊悔,她刚刚怎么就被顾宁给吓得说不出话了呢,她就应该狠狠地给她一巴掌才是! 回到院子里,顾宁心事重重,杜氏的行为未免太难看了些,侯府的庶女再不值钱也没有送上门的道理。永安侯从不关心她们这些庶女,在侯府里,杜氏完全可以决定她们的归宿,而且在大家看来,能进靖武侯府还是她们高攀了。 顾宁不知道杜氏为何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了,这一世她没跟江心月有所牵扯,却还是被人当做物件似的随意摆弄。 可恨女子总是摆脱不了嫁人这一关,她若是无牵无挂,真恨不得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省的将来与那些臭男人虚与委蛇。 从宴会回来后,不过三日,顾宁就和顾薇坐上马车去靖武侯府探望顾莺了,这一次杜氏没有跟着。 那个地方顾宁是不愿再迈进一步了,因此出府不久,顾宁就对瞪着她的顾薇说道:我不去了。 你说什么?顾薇愣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说我不去了。顾宁重复了一遍。 当真?你可别糊弄我!顾薇狐疑地看着她。 骗你做什么?到前面的街上我就下去,五姐姐回来时去街上那间书肆接着我,咱们一起回去。顾宁只是要把自己的态度表现出来,杜氏和顾莺不见得非她不可,要是一定要她如何,她也不惜撕破脸,那时反倒不会束手束脚了。 你为什么不去了?顾薇按压下窃喜的心思问道,难不成她不知道夫人的意思,要不然怎么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不想去。顾宁敷衍道。 顾薇明显不信,紧紧地盯着她。 顾宁叹了口气,我 你心里有人了!顾薇打断了顾宁的话,肯定的下了结论。 面对顾薇如此的言之凿凿,顾宁顾宁合上了嘴,她倒是很想问问,有谁了? 难怪你不去了。顾宁不说话,顾薇就以为被她说中了,她不屑的看着顾宁,就像在看一个傻子,她就说顾宁是个不安分的,长得就一副招蜂引蝶的样,果然早早就勾搭上男人了,还傻到放弃了这样的机会。 顾薇一瞬间有了趾高气扬的底气,顾宁能接触到什么男人,说不定被侯府里哪个花言巧语的下人给弄上手了。 顾薇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当然不会说出去,她得帮顾宁好好保守着这个秘密,说不定到时候生米煮成了熟饭,连孩子都怀上了,那顾宁就只好配给低贱的下人了。 想到顾宁以后的悲惨日子,顾薇就忍不住想笑,她抬手遮了遮唇。 顾宁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了一圈,默默的移开了眼。 马车在街边停下。 顾薇隐含急切的催促道:你下去吧。 顾宁刚要起身,顿了一下,回头对顾薇说道:婚姻大事五姐姐可要三思而后行。 顾薇奇怪的看着她,生怕顾宁反悔了,硬生生挤出一抹笑,我明白,马车等着呢,你快下去吧。 什么东西,用得着你来教我做事?! 马车从眼前驶了过去。 顾宁扯了扯唇,路都是要自己走的,她尚且自顾不暇,哪还管别人死活。 顾宁把帷帽带到了头上,往街上走去。 第27章 顾宁鲜少有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的时候, 近年来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走在街上,看什么都有股新鲜劲儿。 走进书肆的时候, 一个客人都没有, 只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坐在板凳上低头玩着手里的九连环。 -- 第41页 清冷的过分,顾宁不得不猜测这家店铺是不是干不下去了。 有人进来了小男孩连头也没抬,死盯着手里的九连环, 这是较上劲了。 顾宁在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看,打算待一会儿就回去, 虽然她跟顾薇说会在书肆等着她,但依着顾宁对顾薇的了解,十分肯定顾薇不会来捎着她,不仅不会来,说不定她心里还暗搓搓的等着看她笑话呢。 转到里面,顾宁看到有通往二楼的楼梯便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了上去。 上面别有洞天, 两侧的书架高约七尺, 设有十二格, 每格之中摆满书册, 令顾宁诧异的是这些书册典籍竟然都是千金难求的孤本善本。 按照经史子集分门别类的排列整齐,还有手抄本、刻印本、卷轴等不同版式, 顾宁目不暇接, 这哪是一屋子书呀, 分明是闪着金光的藏宝阁! 不怨顾宁此刻只能想到阿堵物, 人越是缺少某样东西就越是渴求它,她虽然也有月钱,但着实不禁花,手里没钱的滋味可不好受, 每月下来也攒不下多少,她给哥哥做的那件棉袍的衣料就费了她不少钱,而那也不是多好的料子。 眼前的书册典籍看得她眼热,顾宁终于明白为什么店中如此冷清了,定然是这里的书贵的出奇,只能让人望洋兴叹。 买是买不起的,她翻看翻看总是可以的吧,顾宁轻轻地捧起一本书,是前朝名士周未所写,这人和书都是极有意思的,周未家中富贵,几代下来财富已经积累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便是什么都不干,挥霍一辈子也败不完家业。 物质条件有了,生活品质也必须得跟上来。书中展现出的讲究至极的生活连顾宁都自愧不如,要知道全天下的好东西都往宫里送,顾宁自以为已经见识过奢靡无度的日子,但看了这本书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才是真正会享乐的主。 顾宁看得入迷,摘了帷帽放到一侧,素白莹润的手捧着书籍,慢慢地踱步到窗边。 阳光从窗棂穿进室内,照在泛黄的纸张之上,仿若时光凝聚在字里行间,如流水般缓缓流淌。 静谧的室内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 顾宁微微垂着头,乌发如缎,露出小巧精致的耳垂和白嫩修长的脖颈,顺滑的发丝贴着纤细的脊背滑了下去,抚过柔韧如柳的腰肢,发尾微微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在挺翘的浑圆上轻轻荡了过去。 她看得投入,葱白似的的玉指无意识的在娇嫩饱满的唇瓣上摩.挲,淡粉色的唇瓣变得红润,像极了开到极艳的花。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暗了下来,顾宁的脚也站的有些麻了,她抬头看向窗外,轻轻地推开了窗子。 天色变得阴沉,太阳被阴云遮住,风吹了进来,柔软乌黑的头发被吹动,顾宁伸出手去,细小的雪花飘到手心瞬间化开。 顾宁从书里抽离出来,看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发起了呆,思绪胡乱飘飞。 东想西想又陷入到眼前的一团乱麻中。 这段时间以来,顾宁已经把京中的男子挨个选了好几遍,心里倒也有几个合适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触。 在几个备选之中,顾宁又勉强把贺三加了进去。 按照贺三的家世,顾宁是够不上的,但他那个人的名声不好,有名的纨绔子弟,高门大户的姑娘也不愿意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夫君,这不老大不小了也没成亲。 顾宁也有自己的考虑,一来她是极满意辅国公府的,即便将来政权更迭,辅国公府依然屹立不倒,贺三又与萧夙臭味相投,想来已经也不会差了。二来,上次在靖武侯府贺明珠对她格外的热情,顾宁想着若是真有可能,这里未必不是一份助力。还有一点就是,贺三本身不是那种规规矩矩的人,真要是老实本分的,头上的父母一句话压下来,她休想过门。 顾宁要的是明媒正娶,她本身有的不多,贺三这种纨绔就很符合顾宁的要求了,男人在被美色冲昏头的情况下很容易做一些不过脑子的事。 半晌之后,顾宁抿了抿朱唇,用书脊磕了一下窗沿,低声自语道:我偏不信我嫁不了一个像样的男人! 这话绝对是发了狠心的,杜氏的种种行径实在让顾宁忧虑不已,为避免被随意的送出去,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想到这些糟心事,顾宁就没了看书的心情。 关上了窗户,顾宁把书合起,放回了原先的位置,抬步往楼下走去。 楼下的小男孩抓着九连环一顿乱扯,嘴巴撅的老高,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急的都快哭出来了。 小男孩听到脚步声看了过去,在看到顾宁时,眼睛瞬间睁的圆圆的。 能给我看看么?顾宁走到小男孩身边,朝他伸出了手,小男孩仰起头,想了想把九连环放到了她的手上。 顾宁在他的旁边坐下,低头去看九连环。 小男孩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顾宁,喃喃道:你长得真好看。 顾宁好笑的抬了抬眼,你才多大,就知道瞧女子好不好看了? 我已经长大了!今日爹爹出去就是我在帮他看店的!小男孩不乐意她说自己小,挺起小胸脯骄傲的说着证明他已经长大的证据,能帮爹爹做事,那就不是小孩子了! 哦,原来是小老板呀,失敬失敬。顾宁莞尔一笑。 -- 第42页 还说看店呢,她进来时这小孩儿连头都没抬,若是有不怀好意的人从二楼顺走了什么,等他爹爹回来,少不得要挨一顿揍。可转头又想,能放心的让一个六七岁孩童看店,如此心大,也非常人可比。 不知是小老板这个新鲜的称呼还是顾宁打趣的语气,小男孩红了红脸,他伸着软乎乎的小手指别扭的指着顾宁手里的九连环说道:这个可难解了,根本就解不下来! 顾宁一手持着手柄一手取环,其实这九连环是有解法的,你全无章法的乱解一气,和直接用暴力硬来有什么区别,都没有趣味可言。 一边和小男孩说着话,顾宁的手也没停,灵巧纤细的手捏着环上上下下,宛如蝴蝶在花间飞绕,小男孩看的目瞪口呆,那双凝脂白玉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视线,眼看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那环在她的手里绕上绕下,看得他眼花缭乱。 到了最后一环,顾宁的动作刻意放慢了下来,小男孩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她缓缓地将最后一环取了下来。 啊!解下来了!小男孩惊喜的喊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你真厉害。 顾宁笑了笑,纤细的手指拿着手柄道:也没什么难的,不过就是一直重复动作罢了,最要紧的是要有耐心,你照着我方才的法子解你也能解开,练的多了,熟能生巧,自然就快了。 顾宁把九连环套了上去,递给了小男孩,喏,你自个试试。 小男孩接过去,低头玩了起来。 顾宁看了一眼,起身往外走去。 雪花纷纷扬扬,路上行人步履不停。 地上已经铺上薄薄的一层白雪,顾宁走出不远,忽然记起她的帷帽落在了书肆里,因此又折了回去。 甫一踏进书肆,便见楼梯上走下来一人。 顾宁抬头看去。 只见那人身材颀长,风姿卓然,步履从容的走了下来,不必看清面貌已感到朗月入怀,清风拂面,周遭的尘埃都打着旋儿似的飘走了。 风烟俱净,碧水澄清。 四目相对,顾宁也失神了一瞬。 萧夙的眼睛生得极好,漆黑深邃,眼尾微翘,撩起眼皮看人时,懒散、矜贵、傲慢全从那双眼睛里传出来了。 不管多少女人曾被这双眼睛迷倒过,但顾宁很不喜欢,上辈子他推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再多点嘲讽就更像了,瞧不起谁呢?! 顾宁朝萧夙的身后瞟了一眼,心头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她咬了咬牙,问道:你方才一直在上面? 萧夙不语,显然是再明显不过,顾宁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也顾不上了,她一上二楼就被那些书册吸引住了,根本没留意楼上有没有其他人,此刻萧夙从上边走了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那岂不是 你怎么不出声?!顾宁的语气中不免添了几分抱怨。 萧夙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开了金口,姑娘突然闯入,我不得不避嫌。 这却是把错归到她身上了,好不要脸,他把自己倒是摘得干净,要不是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还真以为这是个端方君子呢! 顾宁不在意他在不在上面,她在意的是她那句恨嫁之言是不是被他听了去。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顾宁羞愤不已,尤其在萧夙的眼皮底下,更加的羞耻,有种让她想挖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顾宁平缓了气息,万不能在萧夙面前露了怯! 公子可曾听到 萧夙抬眸,我该听到什么? 顾宁松了一口气,没听到就好,她就说她当时说的声音很小,他不可能听到,是她多心了。 萧夙的视线转向顾宁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若指的是你那番远大志向,那倒是要祝顾姑娘早日得偿所愿了。 第28章 顾宁猛地看了过去, 他果然都听到了!而且他称呼她顾姑娘,他是什么时候认出她的? 她跟萧夙不过是接触过两次,还已经过去三四年了,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 模样身段都没长开,都说女大十八变,顾宁就是认准了萧夙已经不记得她了所以才装作不认识, 谁知被他一语点破,这就十分尴尬了。 顾宁觉得萧夙这一点特别可恶, 专挑着别人的痛处戳,不留半点情面,诚然她和萧夙也没什么情面可言,说是宿仇还差不多,但萧夙这一声顾姑娘实在让顾宁窘迫之余又添懊恼。 虽然他的语气平淡至极,但落在顾宁的耳中就多了别的意味。 这无疑是在提醒她, 当日的救命之恩!有恩不报也就罢了, 还对救命恩人不假辞色, 岂不是忘恩负义! 不是顾宁想的多, 因为一开始顾宁装作不认识萧夙,就有那么一层赖账的意思, 知道了身份, 她还怎么理直气壮指责对方啊!再者, 萧夙在顾宁心里的印象十分糟糕, 对自己不喜欢的人,人们总是不愿意把人往好了想。 至于萧夙究竟是不是和顾宁想的一样,那就不得而知了。 其实,他怎么想的也不重要, 因为顾宁已然认定了他是这般意思。 顾宁的心情不太好,她觉得自己丢脸了。 谁都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同样的,在自己的仇敌面前丢脸也是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前者是不想在心爱之人的面前暴露自己的缺点,影响自己在对方心中的美好形象,所忧所恐皆是因为情爱二字,然而后者嘛,那就关乎尊严问题了。 -- 第43页 顾宁不敢说自己多么有骨气,但对上江心月,她的骨头就格外的硬,打都打不折的那种!这辈子,顾宁不想再和江心月有半点牵扯,为了扯别人下水搭上自己,不值得。当然,顾宁这么看得开也是因为她此刻没有能力,不看得开不行。 而萧夙早就被顾宁划到了江心月那边去了,这是什么?这就是敌人啊!他站在敌对方,即便是救过她,那也改变不了什么。 抛开江心月不说,就萧夙本人而言,可把顾宁得罪狠了。 有些事顾宁到底是介意的。 与顾宁的脊背紧绷不同,萧夙气定神闲的很,他神色淡淡看着她,没有开口的打算。 顾宁顶着他的目光,因为心里存着恼意,视线忘了回避,就那么直直的看了过去,脑子里却在想着如何扳回一城。 或许顾宁自己都不知道,她直直的盯着人看时,很像是在勾引人。 美人总是宜嗔宜喜的,一双明眸荡起潋滟秋波,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般颤动,投下的浅浅阴影如薄纱淡雾似的笼了下来,顿时雾锁秋池,如同雾里看花,朦胧之中别有美态,而那眉间的朱砂痣又平添了几分艳色。 风情楚楚,美目盈盈。 萧夙蹙了一下眉,顾宁唇瓣微张,话都到嘴边了,清甜的嗓音刚说了一声世子,娇声细语,声若流莺,萧夙再也听不下去了,就那么越过她走了过去。 顾宁愣了一下。 她真的想骂人了! 顾宁的脸腾的一下红了,她转头去看,萧夙已经走到了那个小男孩身前在说着什么。 顾宁好气! 深吸了一口气,往楼上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暗骂萧夙,忒不是东西! 你就是这样看着的?萧夙往楼梯看了一眼,显然顾宁的突然闯入引起了他的怀疑。 姐姐很厉害的,公子你快看!小男孩答非所问,虽然年纪小小,也深谙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他举着九连环献宝似的往萧夙的眼前放,她解的可快了!就那么一会会儿,手指像花一样绕来绕去,一下就解开了! 萧夙垂眸瞥了一眼,淡淡道:不过是哄小孩的把戏。 小男孩不太高兴的撅了撅嘴,他挺喜欢她的,可是她长得好看,公子你不喜欢吗? 小男孩的眼睛睁大大大的,一派天真,书上都写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不都喜欢漂亮的姑娘么?她长得那么好看,公子肯定也喜欢,他给公子送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公子怎么能怪他呢? 嘻嘻,他可真聪明! 萧夙没有被他转移注意力,抚了抚小男孩的发顶,微笑道:今日之事我会和你父亲说的。 顾宁拿起了她的帷帽,本要往下走的,突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往里面走了过去。 绕过高大的书架,再向左往深里走去,顾宁看着眼前的桌椅榻几,书画陈设,这才知道为何萧夙说是她闯进来了,那衣架上还搭着一件男子的衣袍。 顾宁死死地盯着那件袍子,真想扔到地上踩两脚。 等她下去的时候,萧夙早就不见踪影了。 倒是小男孩一副沮丧的样子,趴在桌子上,连九连环都不玩了。 外面的雪细细的铺了一地。 顾宁走回去,用了不少时间,顾薇果然已经回去了。 自此之后,顾薇三天两头的就往靖武侯府跑。 杜氏那边没了动静,倒是一些不太要紧的宴会,她也不再拘着府里的庶出小姐,永安侯府的内院着实热闹了一阵子,因为要参加宴会,那衣服首饰就必须早早的准备起来,每个人都在谈论着所见所闻。 顾宁哪里也没去,珍珠看了着急的不得了,小姐不出去,旁人怎么知道有她家小姐这么个人,到时候全凭夫人做主,要是指不到一个好人家可如何是好。 小姐您怎么不急呀,您没看到,府上的小姐们一个个的都可积极了。您要不抓紧,到时候可都被人抢光了!珍珠道。 顾宁即便满腹心事,也被珍珠说笑了,这也不是急就能行的事呀。 怎么不行,您要是上点心,随便出去转一转不就成了。 哪有你想得那样简单。顾宁可没这份信心。 她现在的想法和当初不一样,那些宴会她去了又能做什么?男女分席,她还能直接跑到男宾那边去,问有没有人愿意娶她么? 她是想着婚姻之事既然躲不开,那就把婚事能尽可能的掌握在自己手里,好让自己不会完全的被动,可不是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虽说顾宁一直在为自己的婚事谋划,但她对男人并没有好感,甚至内心深处是抵触的。她只是在被人随意的指出去和自己找一个符合自己要求的两者之间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有利的选择罢了,她都不敢想之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顾好眼前。 好消息来的猝不及防,顾宁没想到她也有运气好的时候,这不在她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收到了贺明珠的请帖。 第29章 顾宁拿着请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她被打击惯了,要什么东西都得费心巴力的求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如她心意的时候, 不用她做什么, 就按着她的想法,顺利的在她的脚下铺出了一条路。 -- 第44页 珍珠高兴的不得了,顾宁却没什么反应, 她其实是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会砸到她的头上,一时间还挺不适应的, 等顾宁回过神来,脸上才慢慢的露出了笑容。 小姐是上次去靖武侯府做客的时候认识的贺小姐吧,贺小姐还特意给您发请帖,真是有心了,六小姐都没收到请帖呢。奴婢就说小姐您该多出去,这不就认识了贺小姐嘛。珍珠自顾自说着话, 她实在是替小姐高兴, 忍不住就说个不停, 说了一会儿, 没得到回应,这才抬头看了过去, 一眼瞧见顾宁低头浅笑的模样, 珍珠傻傻的看呆了, 下意识的屏住呼吸, 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 虽然她日日伺候顾宁,还是时常觉得她家小姐美的太不真实了,按理说人都长着眉毛眼睛鼻子嘴的,再好看还能长出花来?再美的人看久了, 也就看腻了,可她家小姐不一样,珍珠也不好形容那种感觉,只是瞧着小姐哪里都是美的,连那手指都像美玉雕琢出来的,那纤纤玉手捏着请帖,透着光似的玉润动人,看到眼里就不想再移开眼。 她也算是看着小姐从一个小姑娘一天天的长成如今的模样的,要不然猛然见到了多半还以为是看见天仙了呢。 夫人可有说什么?顾宁放下请帖,杜氏的态度如何还是要知道的,毕竟贺明珠单单给她一个人下了请帖这个举动实在让人惊讶。 倒是没说什么,小姐是担心夫人会不悦? 不过是一点小事,夫人不至于会因此不悦。顾宁担心的是顾芸不乐意,杜氏再怎么说都掌管内院这么多年了,再如何都不会为了一张请帖为难她,在杜氏心中只看对方有没有利用价值,倘若她能攀上高枝,杜氏就算不怎么乐意她越过顾芸去,但想必也不会阻挠。 只是顾芸那里,她就有些拿不准了。在永安侯府顾芸的地位和她们这帮子庶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向来最好的东西都先往顾芸的面前送,等她挑完了,剩下的才会分下来。 连顾薇那样的,都知道要看着顾芸的脸色说话,可想而知顾芸在府里的地位了。 这次贺明珠的请帖单给了她,顾芸却是没收到,这位金贵的千金小姐怕是不会甘心。 正如顾宁所想,消息一传开,其他的姑娘小姐们都嫉妒死了,扯着帕子骂顾宁心机重。 顾芸这边更不是滋味,贺明珠竟然给顾宁发了请帖,却不给她发! 她可是永安侯府唯一的嫡女,那个庶出的能比得上她?!谁高贵谁低贱,一目了然的事,她贺明珠是什么意思?故意下她的面子么! 顾芸越想越气,跑去找了杜氏抱怨。 一进屋就挤进了杜氏的怀里,满脸的不乐意。 杜氏这边正有几个婆子在回话,她让人都先退了下去。 气冲冲的跑来做什么?没看到我这有事要忙,你不好好跟学着也就罢了,这般跑进来,让人看了笑话! 她们谁敢笑话我!顾芸头都没抬的高声回了一句。 哟,火气还这么大。都快要嫁人的年纪了,怎么还学不会端庄,将来到了别人家还能这样? 杜氏的话音刚落,顾芸就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眼睛都红了,我还嫁什么人啊?脸都丟尽了!以后我都不出门了,省的被别人耻笑! 这是说的什么胡话!丢什么脸了?娘都让你说糊涂了。杜氏皱起了眉。 顾芸看了看杜氏,咬了咬唇,满是委屈的说道:那个贺明珠给一个庶女发请帖都不给我发,她分明是故意给我难堪! 原来是这事。听到这儿杜氏的表情就缓了下来,看上去不甚在意。 她都让一个庶女压在我头上了,我、我顾芸气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杜氏拍了拍顾芸的手,就这点事也值当的你气成这样,你也都说了,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你和她比什么?没得跌了身份。 可是顾芸还是气不顺。 不就是一张请帖,贺家那姑娘既然请了她,让她去就是了。顾宁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再如何蹦哒,不还是在你的脚下,她若真有了造化,那也是给你当垫脚石,你怎么就这么傻呢!杜氏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顾芸的额头。 顾芸兀自想了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 在路上走着走着,忽然迎面来了一人,大冬天的,衣裳厚了人就容易显得臃肿,然而那身影娉娉袅袅的行来,身段窈窕而婀娜,衣裳虽不贴身,仍能让人瞧出那纤纤细腰。 等真正看清了对方面容,顾芸的脸色就更冷了。 六姐姐。顾宁是听了杜氏的传唤才来的,直接碰上了顾芸是如何也躲不开了,她方才一看顾芸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怕是得罪了人了,只希望这位能端得起嫡女的气度,不跟她计较才好。 抬起头来。 顾芸朝她走进一步,顾宁刚抬起头,还未看清人,只感到冷风从耳畔刮过,紧接着传出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她脸上。 脸颊瞬间火辣辣的烧了起来,顾宁下意识的想还回去,又被她死死地忍了下来,牙齿紧咬,隐隐的地尝到了铁锈味。 你算什么东西!顾芸冷眼看她,一巴掌下去,心火总算消了不少。 -- 第45页 阿芸!身后忽然传来呵斥声,你在做什么?! 大哥。顾芸吓了一跳,神情慌乱了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宁只低头不语,浓密的睫毛遮住了视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则走近,看了一眼顾宁,她低着头,捂着脸,隐隐看到脸颊上的红痕。 顾则严厉的看向顾芸,看来母亲对你太纵容了,该有的端庄娴雅丝毫没有,倒是把市井泼妇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大哥!顾芸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怎么能这样说她? 泼妇?! 顾芸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大哥,你,你太过分了! 转身捂着脸跑走了。 顾则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又去看顾宁。 你的脸 顾宁没等他说完就先摇了摇头,没事,已经不疼了。 顾宁说这话完全是口不对心,人家都教训了亲妹子了,她还能如何,懂事一点还能讨点好感,要不然她还能真去打顾芸一巴掌么,除非她不想在永安侯府过了。 杜氏很快就听说了这事,让人来告诉顾宁先不用过去了,顾宁正好也不想顶着这张红肿的脸到处跑。 她抬眸看了顾则一眼,苍白的脸色在寒风中楚楚可怜,黑白分明的眼眸看了过去,大哥,那我就回去了。 顾则往顾宁的脸颊上看去,顾宁捂的更紧了不想让人看到。 他移开了眼,温和着语气说道:这次是阿芸的错,我代她向你赔个不是。过会儿我让人给你送些药过去 顾则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看到顾宁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他的话又说不下去了。 你在看什么?他问。 大哥待我真好。顾宁随手就拍了个马屁,一脸孺慕的看着人,再真诚不过的样子。 顾则张了张嘴只道:回去吧。 顾宁眨了眨眼,她的马屁好像没拍好啊。 第30章 别过顾则, 顾宁独自往回走,见有人来就避开了走,路上的下人见了, 少不得又窃窃私语了一番。 挨了顾芸一巴掌, 那一刻顾宁几乎压制不住蹿上来的火气,浑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也正因如此她反而很快平静了下来, 只要顾芸不碍着她的事,就是再打十巴掌她也能忍下来。 回了院子, 珍珠吓了一跳,顾宁的脸颊又红又肿,在她白皙细嫩的雪肤上显得尤为清晰。 珍珠的心都揪到一起了,赶紧拿了冰过的帕子给顾宁冷敷。 六小姐也太狠心了,她怎么能动手打人呢!这要让二少爷看到了可不得心疼死? 二少爷一向疼爱小姐,时不时的询问关心一下, 珍珠都不知道该如何跟二少爷交代。 不准告诉哥哥。 可是 没有可是。不要忘记你是谁的丫鬟, 说出去半个字, 你也不用再留在我身边了。 顾宁语气坚定, 少有的严肃,珍珠连忙应下。 让哥哥知道还得了, 她和哥哥自幼相依, 一直以来顾寒都护着她, 他自己如何是其次, 谁要欺负了顾宁那就不行了。上辈子,哥哥没少为了她顶撞杜氏,挨了板子,跪了祠堂, 还被按上了忤逆的名头。 顾宁不想这样,为了她不值得。 脸颊火辣辣的疼,顾宁侧过脸对着镜子照,她的皮肤一向娇嫩,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她自己也喜欢调制些香膏,养来养去这皮肤愈发娇贵了,顾宁此刻倒想这脸皮能厚点,至少能恢复的快些。 三日后,顾宁打扮妥当,门房传来话说贺府来接人的马车到了。 这次邀请不是去哪家的府上,而是去玉潭山的山庄上游玩。玉潭山附近的别院很多,山上风景秀丽,山下有一片专门开辟出来的猎场,过惯了京里奢靡日子的贵族子弟们,十分向往豪放刺激的体验,而女子在这里也有很多可玩的,不说出门在外的新鲜,单就玉潭山上的奇花异草也足够吸引人了,很多的诗社雅集也多在此地举行。 所以这一年到头,玉潭山都是热闹的,但这份热闹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凑的。 顾宁估计顾芸就是知道贺明珠邀她去的地方是玉潭山这才格外气恼。虽说顾芸永安侯府的嫡女,但要挤进那些真正有底蕴的贵女圈子里还是极为不易的。 贺明珠能邀请顾宁,已经是出乎意料了,等顾宁在马车中看到贺明珠的时候,更是猜不出这位千金小姐在想些什么了。 顾宁愣了愣神,贺明珠已经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她的手臂。 阿宁,我已经好久都没看到你了。贺明珠开心的晃了晃顾宁的胳膊,你怎么都不出来呢? 顾宁还没回答,贺明珠已经替她回答了,你也不喜欢那些宴会吧,玩都玩的不尽兴,还非要吟个诗,作个画的,那要是不会的,还不能出门是怎的。 贺明珠说着说着还委屈了,她就是学不会嘛!看到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她就头疼。 这话听着耳熟,似乎贺三也曾说过,可见兄妹俩对于吟诗作对之事的深恶痛绝。 开了个头,贺明珠的话匣子就打开了,顾宁认真听着,时不时回应一下,在贺明珠看来,顾宁水漾的眼眸睇着她,那是无声的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因此说的更是起劲。 -- 第46页 三哥总是惹父亲生气,前段日子还被父亲禁足了呢,刚得了自由,又不安分了。不过这次我倒情愿给他当幌子,要不然咱们也没机会出来玩。没有人看护,父亲母亲怎么肯让她一个人出来,尽管三哥不着调,但某些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顾宁垂下眼睫,原来贺三也来了。 你看这会儿,连人影都抓不着,定然是去寻他那帮狐朋狗友了。贺明珠叹了口气,三哥与世子来往相交,怎就学不到世子的半点风仪呢? 顾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坏了,怎么在贺明珠的口中,萧夙竟然是个值得学习效仿的典范? 贺公子不拘小节,这份洒脱磊落也是常人所不及的。真难为顾宁能昧着良心硬夸,在她眼中,这两人无疑是纨绔堆里数得着的,半斤对八两,比个什么劲呢? 贺明珠不知顾宁心中所想,毕竟是亲兄妹,她嘴上嫌弃的不得了,却不见得愿意别人贬低,听到顾宁称赞三哥,贺明珠笑了起来,眼睛明亮清澈,看着就讨人喜欢,她嘴硬的说道:他有什么好的,处处惹父亲生气,如今父亲见着他就头疼,原先父亲还盼着三哥和世子那般清雅人物多接触,也好改了那些 贺明珠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的有点多了,其实三哥也没那么不好,她懊恼的住了嘴,下意识去看顾宁,不想因为自己说的话让阿宁讨厌三哥。 贺明珠看过来时,顾宁也在看着她。 她不是因为贺明珠的话对贺三有所不喜,顾宁只是有些不解,贺明珠话里话外都对萧夙很是推崇,这一点顾宁还能理解为是小姑娘年少慕艾,毕竟萧夙那副皮囊足够迷惑人,但听贺明珠的话,连辅国公也对萧夙另眼相看,这就让顾宁难以理解了。 虽然知道萧夙为人虚伪,但能把名声经营的如此好,还是出乎顾宁的预料,多少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 这边贺明珠又夸起萧夙长得好看,年轻的姑娘家看男人真不能指望她们抛开色相,探寻内在的品性,当然了,似乎也没什么可费心探寻的优良品性也就是了。 贺明珠眨巴着眼,一脸的向往,天上的谪仙也就那样了吧。 起初顾宁还疑惑于贺明珠对她的热情,相处下来顾宁发觉,这姑娘就是个看脸的。 阿宁你说呢? 顾宁猝不及防的被问到。 贺明珠没想过,如果不是那两次意外的相遇,如顾宁这般身份的人极难和萧夙这种勋贵搭上丝毫的联系。 顾宁笑了笑,想来那笑容也真诚不到哪去,是啊,早就听闻世子俊逸不凡,惹了不少女子倾心。 到底是不甘心夸他,这就是拐弯抹角的骂萧夙风流好色了。 可惜贺明珠体会不到顾宁的意思,把她明褒暗贬的话信以为真,是啊,三哥也抱怨过,说那些女子的眼睛都长在世子身上了,可谁不喜欢看好看的呢。 顾宁愈发觉得贺三行事欠妥,这种话哪能跟未出阁的妹子谈起。 而且贺三所说的那些女子就很值得推敲了,但看贺明珠的神情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顾宁心口发闷,对着这副天真面孔,她还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到了玉潭山,在贺府的别院入住。 贺明珠像是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兴奋,稍作整顿,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顾宁四处逛了起来,逛的累了,才依依不舍的返回。 贺府的别院修建的颇具天然趣味,虽为人力穿凿,但不落俗套,站在桥上眺望青山,山顶为白雪覆盖,连绵不绝。 顾宁欣赏着美景,忽听贺明珠高兴的叫了一声三哥,顾宁睫毛一颤,自下而上的抬眸望去。 琉璃世界中的素衣美人,乌发,樱唇,雪肤,粉黛未施,盈盈而立。 其姿其貌百般难描,衣袂飘飞,仿若将欲凌风而去的仙子,美的惊心动魄又让人心生惶恐,只恐人间留不住这般绝色。 贺三已经看呆了,再看到美人抬起那双水灵灵的眸子,似乎连呼吸都不会了,他今日方知这世间还有如此美人。 三哥,你发什么呆呀?贺明珠看了看贺三,又去看旁边站着的萧夙,似乎在问三哥怎么了。 萧夙嗤笑一声,看了顾宁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贺三如梦初醒,眼睛舍不得从顾宁身上挪开,随口敷衍了贺明珠几句,有些急切的问道:这位姑娘是? 贺明珠将顾宁拉过来介绍。 贺三看着款款而来的美人,心口跳动的厉害,等贺明珠介绍完,这人直接和贺明珠一样将顾宁唤作了阿宁。 亏他叫的出口,这脸皮也是够厚的,顾宁忍了又忍,含笑应下。 顾宁掩饰般的侧过头,抬手勾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袖口微微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手腕,细白的手指引着人的视线落在那纤细的脖颈上,雪白的肌肤像酥酪般诱人,恨不得让人用指尖挑上一指吞入腹中。 不经意的妩媚最是撩动人心。 本应顺畅自然的动作微微凝滞了一瞬,顾宁发誓她绝对看到萧夙笑了,还是那种特别让人讨厌的讥讽的笑意! 第31章 大抵有的人天生犯冲, 她和萧夙就是如此。 面对萧夙,顾宁总是无法做到平心静气,甚至对方都不用开口, 只需用他那冷淡嘲讽的眼神轻轻地看过来, 便会让人产生无所遁形的窘迫之感。 -- 第47页 顾宁把那日的事情统统抛到了脑后,再想下去,她会忍不住咬萧夙一口, 不咬下一块血肉,不足以解恨。 然而这一次不算愉快的碰面却给顾宁带来了惊喜。 三哥怎么回事呀, 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贺明珠长这么大从没在贺三这里受到过如此待遇,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对顾宁伸出了三根手指,今天已经来了三回了!说好给我猎的白狐也没猎到,还一趟趟往这边跑,害我白高兴一场,真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的? 顾宁脸颊飞红, 贺三行事不加掩饰, 也就贺明珠看不出来。 贺三几次前来, 顾宁即使遇见了也都规矩守礼。 贺三见不到人心痒难耐, 见到了更是神魂颠倒,对往日里使他热血沸腾的骑马打猎都失去了兴趣。 萧夙骑在马上, 从箭筒里取出一支箭, 搭箭弯弓, 箭镞闪着寒光, 嗖的一声,破空而出,一只棕兔被射到了树上。 将猎物挂到了马上,萧夙淡淡道:你是来狩猎的, 还是让人当猎物来射的? 贺三讪笑了一声,听出这话外之意,便凑到萧夙身边说道:夙哥你看出来了? 短短一日之内你就去看了令妹三次,你说我看出什么了? 我这不是关心明珠嘛,再说出门前母亲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看好了明珠,我能不上心?贺三义正言辞,说得他自己都信了。 萧夙不置可否。 贺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半晌,贺三忍不住说道:大家都是男人,你别不承认,那样的美人,难道你就不动心? 贺三盯着萧夙不放,极力的想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收起你的小心思。萧夙策马前行,毫不留情的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见着女人就走不动路。 贺三真是要吐血了。 追了上去,又道:这次真不一样,她 萧夙微蹙了一下眉,有了几分不耐,有什么不一样,你若喜欢是你的事,何必与我说? 贺三心里摇摆不定,忽听萧夙策马离去前又说了一句,她是永安侯府的小姐。 这一句直接把贺三心里刚生出的萌芽给压了下去。 这就是贺三犹豫的关键了,辅国公刚正不阿,最是看不上永安侯这种贪花好色,不思进取之人。之前国公夫人给贺三相看的也都是声名清白的人家,虽然没成,但那标准是在那立着了,娶为正室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永安侯府嫡出小姐,他父亲也不一定满意,而顾宁又是庶出,贺三敢肯定,他要是敢提一句,非得被他爹打的满地找牙,要说妾室的话,在没娶妻之前,更是想都不要想。 这番想下来,似乎真的没法子了。 其实私底下来往,也未尝不可,但贺三一想到顾宁就心软,总觉得这样的美人合该被金尊玉贵的娇宠着,不该用那些腌臜事玷污她。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得不到,那就当看不见好了! 这番决定真是让贺三心口一疼,当即拉了萧夙去饮酒消愁。 两个人喝不过瘾,干脆派人拿了名帖去邀人,平素玩的不错的几位公子少爷都来了,连正巧在玉潭山的二皇子和七皇子都来了,这下彻底热闹了起来。 华灯初上,丝竹声声。 顾宁站在廊下遥望着前方。 在梅林游玩了一天的贺明珠已经累的不行,用膳时眼皮子都快合上了,顾宁早早就退了出来,好让她早些休息。 相比于贺明珠的无忧无虑,顾宁就显得心事重重了,原以为胜券在握的事,突然发生了变化。 贺三不知为何突然不再来了。 是她不足以吸引人,还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想不出缘由,顾宁不甘心错失良机,她咬了咬牙,总要去试一试。 回到厢房,顾宁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梳理了乌发,最后拿出了一个小银盒。 顾宁看着手中的银盒,心中挣扎了一番,只取了一点,沿着耳后的肌肤抹匀。 整理妥当,顾宁推门而出。 寒风刺骨,没走出多远,衣服已经冷透了,顾宁款款的走着,脑子里空白一片。 丝竹之声越来越清晰。 是她曾经熟悉的奢靡。 顾宁恍惚了起来。 回神后悚然一惊。 她在干什么? 脊背顿时冒出冷汗,一团浆糊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踉跄的后退几步,顾宁转身飞快的逃离。 一只手臂突然斜伸了出来,一把将顾宁拉了过去,还来不及惊呼,便对上了一双寒潭般的眼眸。 你为何在此? 萧夙松开手,眯着眼打量着她。 顾宁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酒气,她平复了一下心绪,轻声道:睡不着,便出来逛逛。 能逛到这儿?萧夙低笑一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你管我去哪儿呢,顾宁仗着光线暗,很不客气的撇了撇嘴,嘴上依然轻声细语的说道:被乐曲吸引,不自觉就走到这儿了。 此处是与前院相连的园子,萧夙倚着山石,垂眸看着顾宁。 此情此景,使顾宁产生了一种小辈犯了错被长辈抓住的荒缪感。 -- 第48页 她也是昏头了,干嘛跟他解释,他管的着吗? 顾宁转身欲走。 萧夙没动,在她将要擦肩而过时,突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幽香。 再次被他拉住,顾宁也恼了,那只手抓的她胳膊疼,顾宁挣脱不开,瞪向萧夙,世子这是做什么? 萧夙没回答她,反而欺身凑近了她,带着淡淡酒气的鼻息喷洒到她的脖颈,顾宁浑身都颤了一下,惊愕的同时,升起的是更大的愤怒,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滚开!顾宁毫不留情的挥手,目标明确的朝着他的脸上抓去,最好抓出几道血痕,看他还有没有脸见人。 在顾宁看来凌厉的一击,于对方眼中不过是小孩使性子,轻轻松松被他抓住了手腕。 太打击人了,顾宁有点难受,她垂眸往下看了一眼,右脚不安分的动了动。 萧夙眯了眯眼,低声威胁道:你敢踢试试? 顾宁睁大眼睛,努力的显示自己的无辜。要说顾宁那双眼睛实在生得好,这般盈盈凝望之时,谁又会想到她之前是存着让人断子绝孙的恶意呢。 萧夙冷哼一声,轻而易举的钳制住了她,在她耳畔轻飘飘的说道:用了九蕴香? 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顾宁连挣扎都忘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人会识的此香。 这九蕴香本是前朝宠妃留下的香身方子,不仅可以莹润肌肤,散发体香,还能补虚驻颜,但此香还有一不为常人所知的玄妙之处,那便是有助情之效。 萧夙能辨出这是九蕴香,顾宁可不认为他是不知道的。 真正的九蕴香所用的香料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顾宁调制的九蕴香还有几分效果她自己都不好说,之所以用上这香,不过是她觉得男人都是好色之徒,万一单靠容貌忽悠不住,就需要多点让人目眩神迷的东西了。 至于其他的,顾宁是没想过的,她又不傻,怎会做出那样的蠢事? 可萧夙显然不这么想。 他语气平淡的道:顾姑娘可真是上进。 顾宁气的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一双水漾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跟他同归于尽。 第32章 顾宁今夜是特意打扮过的, 衣裳虽然还是素雅的颜色,但剪裁极为贴合身体的曲线,曼妙的身姿被突显了出来, 如同荷塘中一株含苞待放的莲花, 青涩之中又添妩媚。 起先还不觉得如何,但此刻被萧夙这样上下打量着,还是让顾宁感到了难堪, 她脸颊绯红,恨声道:我要如何, 与世子何干? 多管闲事也没有这样管的,他们非亲非故,还轮不到他来教训她。 顾姑娘做什么自然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顾姑娘此时是如何能做到,嗯萧夙想了一下,如此理直气壮。 顾宁算是看出来了, 她越是羞愤不已, 他就越是气定神闲, 根本就是耍着她玩。 我为何不能理直气壮, 婚姻大事关乎女子的一生,既然没有为我费心筹谋的父母, 那自己多做打算也是错的? 顾宁忽然软了下来, 她垂着鸦羽般的睫毛, 纤长浓密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笼着眼眸中的雾气,如同雾里看花,美不胜收。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缓缓地柔声低诉, 阿宁不知哪里做错了,惹得世子厌恶,只盼世子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 说罢,她抬起漾着秋水的眼眸,俏生生的看向他,眼里雾气蒙蒙,在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渐渐凝结成水珠,宛如荷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颤巍巍的滚动着。 如斯美人,又是流露出这般哀求之色,任他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作绕指柔了。 真是可怜。萧夙感叹道。 顾宁抿着红唇,可不就是可怜的紧嘛。 下一瞬,顾宁的身子一僵,萧夙微凉的指尖触到她耳后的肌肤上,在上面轻轻地抹了一下,男子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吹拂在她的脖颈与耳畔,所以你便用了九蕴香? 顾宁侧了侧头,打死不承认,世子莫不是闻岔了,这哪里是什么九蕴香,不过是女子常用的香膏,寻常的很,世子若是喜欢,阿宁送两盒给世子好了。 绕来绕去,也没混过去,顾宁心烦的想,什么狗鼻子,这也能闻的出来?! 萧夙慢悠悠的说道:顾姑娘莫不是当所有人都是傻子? 眼见着委曲求全不成,顾宁开始破罐子破摔了,世子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萧夙挑了一下眉,怎么,委屈你了不成? 阿宁哪里敢委屈,自然是世子说什么便是什么。你瞧瞧,如今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夜黑风高的晚上被世子强行圈入怀中,我可曾说什么了? 损起萧夙来,顾宁向来是不遗余力的,不仅表明了自己受权势压迫的委屈,还狠狠地贬低了萧夙一番,他若还有些羞耻心,就该为自己放荡的言行好好反省。 然而萧夙这厮脸皮厚的很,不仅不以为耻,还低低地闷笑了起来,顾宁匪夷所思的看向他,搞不懂他因何发笑。 她难道不是在骂他? 萧夙在她耳畔笑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原来这里是夜黑风高,四处无人啊。 -- 第49页 他的语调极慢,用那般低沉的声音说着暧.昧不明的话,若不是他的眼眸始终不染欲.色,此情此景若是由旁人看来,还以为是在调.情。 顾宁看不惯他这种漫不经心逗弄人的手段,她抿了一下红唇,软下身子,微仰着头贴近他,红唇轻启,呵气如兰,她勾着唇浅笑,世子,阿宁的腰细吗? 顾宁美目流转,心中隐隐的期盼着,一旦他流露出丑态,那她就抓到了把柄,足以让她狠狠地嘲笑鄙夷他! 没等来顾宁期待的一幕出现,却听萧夙叹息一声,对她说道:想让男人上当,总要把陷阱藏的好些。你刚刚的表情分明就是指着陷阱跟人说,跳吧,跳吧。你觉得谁会心甘情愿的往陷阱里跳。 萧夙欣赏了一番顾宁明显黑下去的脸色,敛了敛笑,他退开一步,扶额说道:我好像是醉了。 呸! 什么便宜都占完了,又说自己醉了,骗鬼呢! 顾宁此刻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他和江心月能百年好合,并且务必要保持好这种气死人不偿命的优点,也算是帮她报了仇了! 萧夙好心提醒了顾宁一句,顾姑娘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 嗯?他说什么来不及了,顾宁疑惑的看向他,很快她就明白萧夙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了。 蓦地,有一男子的声音响起,扬声笑道:原来世子在这儿,是歌不好,还是舞不妙,如何令世子在此吹冷风? 顾宁整个人都僵住了,要是被人看到她和萧夙大半夜孤男寡女的凑到一块,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顾宁敛声屏气,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她一个反应就是逃,尽快的逃开这地方,但这地方,除了她此时所处的位置还有阴影遮挡,其余之处并没有可以隐藏的地方,她要往外跑,相当于直接往人眼皮子底下钻,再说她要一跑更是说不清了,若不是心虚,又为何要跑。 瞧了瞧一旁事不关己的萧夙,顾宁真是恨死他了,若不是他多管闲事,何至于此。 脚步越来越近,萧夙欲要抬步,顾宁心里着急,他要是一走开,没了遮挡,岂不是将她暴露出来了。 顾宁认定了萧夙没安好心,他不仁便休怪她不义。 这倒是有些冤枉萧夙了,他虽不算好人,但也没有故意刁难她的意思,只是见顾宁连九蕴香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也使上了,难免就想给她个教训,听到有人往这边来,他本欲上前引开来人,谁知却被顾宁拉住了。 他回眸一看,只见顾宁快速的从发间抽下一根簪子,几缕乌发随之垂落下来,纤细的手指抚上脖间,她今夜穿了一件立领的衣裳,一枚精巧的扣子被她解开,露出了雪白的颈子,做完这些她抬眸看来。 暗香浮动,她倾过身子,双手抓在他的衣袍上,娇艳的唇瓣贴在他的衣襟上蹭了一道,留下了一道糜艳的红痕。 特意涂的口脂,总算没白费,全贡献在了萧夙的衣襟上。 做完这一切,顾宁安心了,眨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萧夙低头看去,他这是被人赖上了? 我也不想这样,世子若是不想负责,便帮帮我吧。 萧夙冷笑道:怎么帮?不如我直接与永安侯开口,要了你如何? 顾宁的脸色一白,她知道她定然是惹怒他了,可她也是没法子,因此她嗫嚅道:世子若不肯相助,那阿宁只好自救了,只怕到时会有损世子的清誉。 听听,听听,这是便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亏她还做出一副娇怯模样。 萧夙似笑非笑的看她,似乎在等着看她如何自救。 那样损人不利己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顾宁也是不肯的,她若真那么做了,于萧夙而言不过是平添一桩风流韵事,而她却是声名尽毁,她说那话不过是刺一刺萧夙,谁知这人根本不为所动。 世子?没听到回应,那人一边走一边唤了一声。 顾宁紧紧地攥着萧夙的袖子,四周寂静无声,只能听到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和砰砰砰的心跳声。 几息后,顾宁松开了手,仿佛认命般的垂下了头。 就在顾宁垂下头的那一刻,萧夙忽然动了,他抓住顾宁的胳膊,一把将人抵在了身后那块山石上,纤细的手腕被他攥在手中压在了冷硬冰冷的石头上。 萧夙颀长的身体密不透风的欺了过来。 顾宁忍着没吭声。 世子这是一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起先离的远,只看到萧夙的身影,走近了才发现,萧夙的身前竟然还压着一个女子,撞见此事,倒是有些尴尬了。 原来是尚甫,你可真会扫兴。萧夙侧了侧头,声音慵懒。 男子可没见过萧夙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愣了一下,又笑着打趣道:世子果然是好雅兴,在下打扰了,这就离去。 顾宁松了一口气,没等她这口气喘完,便听那位刚走了几步的男子唤了一声七皇子。 顾宁差点喘岔了气,还有完没完了! 这块地是什么洞天福地不成,一个个不好好的饮酒作乐,偏跑出来吹冷风。 男子赶紧引了七皇子往别处走,萧译回眸往后看了一眼,那截露出来的裙角似乎不是婢女和舞姬的衣着。 -- 第50页 透过萧夙的肩膀,顾宁看到人都走没了,她才真正的放松了,推了推身上的人,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萧夙却没动,顾宁皱起眉头看他。 他神色平淡的说道:你这香 顾宁眨了一下眼,想听听他要说什么,她这香如何呢。 半晌,萧夙拧眉淡声道:似乎有些用处。 第33章 顾宁瞪大了乌黑水润的眼睛, 开什么玩笑? 别这样看我,你自己用的什么东西,你会不清楚?萧夙抬眸看着她, 黑沉沉的眸光紧紧地摄着她, 指腹在她解开的那粒扣子上摩.挲。 顾宁被堵的一噎,她是该清楚的,九蕴香是她调制的, 也是她抹到身上的,可关键的几种香料都没有, 她在其他香料的用量上又减了不少,能有多大作用? 不信?萧夙慢悠悠的道,待会儿你就信了。 说着他的指尖往下移去,隔着衣衫虚虚地划着,顾宁一把拍开他的手,瞬间戒备起来了。 你要做什么?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心中暗恼, 怎么就被他逮到了。 他笑了一声, 你说呢? 她说个屁, 顾宁脸色不太好,很好玩么? 萧夙想了一下说道:还行。 顾宁冷眼看着他,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 萧夙这厮早就被凌迟了。 要说此刻顾宁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清白了, 他说那话分明就是对她之前拖他下水的报复, 若真像他所说九蕴香起了作用,哪会跟她闲扯这许多。 想清楚后,顾宁反而放松了,身子卸了力, 软绵绵的倚在身后的山石上,手也放了下来,眼睛不闪不躲的看着萧夙。 萧夙顿了一下,挑眉道:不再反抗一下? 顾宁摇了摇头。 阿宁想清楚了,世子要做什么,阿宁怎么反抗的了。而且顾宁瞅了瞅萧夙,世子应该会负责吧。 萧夙睨着她,垂眸不语。 占了上风的顾宁瞬间身心舒畅了,连寒冷的空气都变得清新怡人,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头脑清明了起来。 世子不继续了么?顾宁歪了歪头,无辜的看着他,小手火上浇油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 如果顾宁能把眼里的讽刺掩饰的更好些,还是可以让人相信她确实是单纯无辜的,但有个词叫得意忘形,人的情绪本来就难以掩藏,尤其在得意之时,那简直压都压不住。 此刻在萧夙的眼里,顾宁那双眼像藏了星星一般璀璨生辉,浑身都洋溢着得意劲儿,像偷了腥的猫,若是她身后有尾巴,此时早就摇起来了。 顾宁就是高兴啊,能让萧夙吃瘪,她可太高兴了,这样的机会难得一次,将来陈王谋反,他这个陈王世子也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到那时谁还敢对他不敬,要想看到他受挫,怕是难如登天了。 想到这儿,顾宁暗骂一句,呸,乱臣贼子。 然而,这个乱臣贼子忽然扯下他腰间的玉佩,掰开她的手,放了进去。 顾宁懵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双鱼玉佩,一半白玉一半墨玉,黑白两鱼相互环抱,并为一副太极图,这玉佩眼熟的很,此刻又到了她手里,顾宁一时弄不清萧夙的用意。 她拧着眉头,拿起玉佩,有些不确定的问:这是封口费? 萧夙扯了扯嘴角,弯起一个或许可以称之为笑的弧度,不是。 在顾宁不解的目光中他低下头来,顾宁几乎以为他要吻她,她飞快的撇开头,萧夙贴近她的耳边低沉的说道:占了你的便宜,是该要负责的,你说是不是,阿宁。 简简单单的话,顾宁却有些听不懂了,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 今晚的月色很好,随着明月渐渐西垂,月光从山石顶上照了下来,萧夙垂眸看向她。 顾宁此刻的形象真说不上好。 经过她方才的那番折腾,发髻散下了几缕乌发,口脂被她蹭花了,衣领的扣子也开了一颗,素雅的衣裳在月光下披上了一层银白。这副模样要是往路上走一走,见到的人怕是以为撞见了鬼。 不过便是鬼也是有区别的,眼前这个嘛,多半是个艳鬼。 萧夙伸手替她理了一下头发,回去吧,再晚了,那边要落锁了。 顾宁总觉得哪有不对,只是脑子里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听到萧夙的话,下意识就往回走,走出一段路,又猛地止住了脚步。 回头再看时,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顾宁气得跺了跺脚。 这算怎么回事?! 看了看手里的玉佩,恨不得把这劳什子东西摔个稀碎。 等顾宁躺到床上时还在想着今晚的事,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她这样了,不仅没达到目的还被萧夙占了便宜。 一想到这事,顾宁就心口堵得慌。 她摸过放到枕边的玉佩,借着月光打量着。 思忖着他那时所说的话,心情便有些复杂,顾宁不得不承认的是,这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竟也算不上坏,甚至还有点隐秘的畅快。 嫌她脏,他又能干净到哪去。 你瞧,如今见色起意的又是谁? -- 第51页 顾宁把玉佩甩到一边,这玩意在手里放着也是个烫手山芋,说什么负责,他能给她什么,了不起也就是个妾。 她可担不起这份厚爱。 而且,他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古怪,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辗转反侧了一夜。 没想到第二天却听说萧夙已经离开了,顾宁面带微笑,心里已经把他骂了个遍。 果然,她就是信猪信狗都不能信萧夙这厮的鬼话。 如此一来,连贺三也被顾宁迁怒了。 出来多日,辅国公府派了人来催促,贺三便去跟贺明珠说回府的事,本来让下人说一声就行了,贺三想了一下,还是自己去了,心想着,他就是看看,然而美人的心思不好猜,明明之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仙子,转眼间就成了冷若冰霜的冰美人。 虽说两种风情都让人移不开眼,但贺三还是觉察到顾宁刻意拉开的距离,暗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人。 活的无忧无虑的就属贺明珠了,一听说要回去,就闷闷不乐了,你去玩你的,我和阿宁说好今日要去月老庙看看的。 玉潭山附近有一座月老庙,据说极为灵验,贺明珠虽然没去过,但也久闻其名了。 贺三说道:你玩疯了是不是,你和孙家都定了亲了,还去月老庙做什么? 贺明珠脸红了,难为情的看了顾宁一眼,三哥说什么呢,太羞人了,她气呼呼的对贺三道:不要你管,我们自己去。 贺三哪能真不管,只得让人备了马车,本来他也想跟去,但昨夜二皇子醉酒,留宿了一夜,他也不好走开,只好派了护卫跟着。 顾宁自然陪着贺明珠去逛了一圈月老庙,里面香火鼎盛,很多人慕名而来,庙里的姻缘树上系满了红绸,连贺明珠都偷偷的许了愿,往树上系红线。 她个子娇小,还非要往高处系,踮着脚也够不着。 顾宁忍不住笑了一声,把她拉到左边,指着脚下的石块说:踩这个。 贺明珠踩着石头,好不容易才系上了红绳,她的脸红扑扑的,你别笑呀,你怎么不系? 顾宁摇了摇头。 她不信这个,要是随随便便许个愿就能成真,那她保证比谁都虔诚。 在顾宁的心里一直有这样的想法,她之所以能重生,也许就是老天爷打了个盹,白让她捡了个便宜。偷来的东西总是无法让人心安理得,只能小心翼翼的维护,只是有时候太过小心,反而会让自己筋疲力尽。 贺明珠抿着唇看她,情绪明显低落了,她转身往前走,顾宁便跟着她走。 过了一会儿,贺明珠忽然扭头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顾宁愣了一下,这话从何说起。 你别糊弄我。贺明珠嘟着嘴。 顾宁沉默了下来,她是可以立马否定,并且安抚住她,因为贺明珠实在太过天真。 但这会儿她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的确有利用贺明珠的嫌疑,因为对方有用,所以顾宁可以拿出无限的耐心,陪着她玩,陪着她闹,无条件的附和她。 贺明珠等不到顾宁回答,深深地感觉到自己被人欺骗了,她看着树下亭亭玉立的顾宁,仙姿玉貌,让人一见忘尘,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撩了撩帷帽,一举一动都美的像画。 贺明珠愣住了,回神后,她愤怒的指责道: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骗人! 顾宁歪了一下头,一时分辨不出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她看了贺明珠一眼,回答了她先前那个问题,不讨厌。 这话算是顾宁难得的真心话了。 活了两世,其实顾宁根本就不会跟女孩子相处,贺明珠还是第一个对她表示如此强烈好感的女子,虽然大部分原因是出于她的脸。 顾宁想贺明珠要是能早点认清她是什么样的人也好,骗一个小姑娘怪没意思的。 谁知顾宁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贺明珠的质问与唾骂,她看了过去。 只见贺明珠一脸纠结的看着她,一副想靠近又犹豫不决的样子。 对上顾宁投过去的目光,贺明珠也不纠结了,她大步走到顾宁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说道:不讨厌就是喜欢。 顾宁一时无言以对,她抿了一下唇说道:我性子其实不怎么好。 贺明珠眨了下眼,啊,我瞧着挺好的呀。 多温柔的美人呀,怎么会性子不好呢。 她刚在心里感叹完便听到顾宁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装的。 后来,贺明珠认命的带着自己这位露出真面目的好友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贺明珠一个劲儿的拿眼去瞧顾宁,像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顾宁的头都要裂了,葱白似的指尖抵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要不要把族谱给你翻翻? 大事小事问了个遍,快要连祖宗八代都问出来了,成功让顾宁见识了何为话唠。 我才不看呢。贺明珠红了一下脸,又觉得跟顾宁亲近了几分,更加爱跟她凑到一起。 行驶的马车忽然发出咔的一声,马车一顿,彻底停了下来。 -- 第52页 发生什么事了?贺明珠朝外问道。 回禀小姐,马车出故障了,车夫已经在修理,怕是要等一会了。 贺明珠撩着车帘看了几眼,又缩回了车里。 等了半天,马车还没修好。 车厢里的温暖已经降了下来,手炉都不热了。 好冷啊,怎么还没修好。贺明珠嘟囔道。 天寒地冻的,与其在这里等马车修好,倒不如先回去要紧,于是顾宁便问贺明珠可会骑马,贺明珠摇了一下头。 顾宁是会骑马的,她提议道:要不我骑马先带你回去?让侍卫带着贺明珠肯定是不妥的,她虽没带过人,但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你还会骑马呢?贺明珠惊讶的道。 顾宁不愿多说,那并不值得炫耀。 两人刚商量好,一个侍卫便从车外说道:小姐,七皇子的马车正好经过,说是可以把马车借给我们。 第34章 顾宁下了马车, 跟着贺明珠前去道谢。 行过礼便把自己当做了隐形人,直到在上马车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顾宁看向萧译, 他神色自然, 仿佛只是单纯的想扶她一把。 顾宁只当自己眼瞎,动作有些粗鲁的抓着车辕登上了马车。 萧译将马车让了出去,自己骑马而行。 贺明珠从车帘处收回视线, 感叹道:七皇子人真好,身为皇子, 却平易近人的很,一点脾气都没有,好像你怎么惹他,他都不会生气一样,也不知道他生起气来是个什么样。 顾宁心中冷笑,姓萧的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萧译也就看起来老实本分。 他生母早逝, 在宫没有倚仗, 按理说这日子应该也不好过, 可他却有本事讨好了宫中的其他皇子,或许是见他没有威胁又怯弱听话, 二皇子和三皇子对这位皇弟倒是颇为照拂, 可结果呢, 照顾来照顾去, 把命都赔上了,最后皇位也白白的落在了萧译身上。 顾宁想起萧译曾问她恨不恨他,她那时没说,其实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的卑劣罢了, 她明明享受着萧译的庇护,却又恨他将她拖进泥潭,怎么也洗不干净。 顾宁打定了主意离着这些人远远的,不想刚下了马车,萧译忽然走近她的身边,说道:昨晚我看到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顾宁瞬间看向了他,萧译转过头来,温柔的笑了笑,你在勾引他么? 顾宁竭力的维持镇定,阿宁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 萧译也不多言,说完便拉开距离走远了,仿佛他方才那话只是随口一说,没有任何的目的。 顾宁咬了咬唇,暂且压下纷乱的心绪。 她发现此次出行,非但没有达成她原先设想的目的,反倒缠上了一身是非,早知如此她出门前就该先看看黄历,看上面是不是写着不宜出门。 从玉潭山回去后,很快就到了腊月里,衙门里封了印,私塾学院也都放了年学。 永安侯府的人都在忙活着年节,她们这些庶女也不用再去学堂,顾宁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自从她去了一趟玉潭山,回来之后便被人抓着不放了,不是这个挤兑一番,就是那个酸上几句,话里话外都是讥讽她攀高枝。 若真攀上高枝了,顾宁可不介意她们说上几句,但她自己都没搞明白她到底是攀上了哪门子高枝,这不是白担了个名么! 认真说起来,顾薇才更像是攀上高枝的,从衣着打扮上就可窥探一二,时兴的衣裳和贵重的首饰让好多人看了眼红,她拿出来炫耀的一只翡翠镯子连顾宁都多看了两眼,那样的水头极为难得,能把这样贵重的东西送给顾薇,看来事情已经差不多定下了。 每次从靖武侯府回来,顾薇都神采飞扬,走起路来脚下都带着风,在学堂上学东西也比平时更加认真努力。 大家看在眼里,心中看不上顾薇趾高气扬的模样又无可奈何,谁让人家不久就能嫁进靖武侯府做当家女主人呢,这就是命,人家顾薇有本事啊,讨了夫人欢心,才得了这天大的好处去。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计量,不愿意得罪大有前途的顾薇,但对顾宁就无所谓了,欺负起来毫无压力。 面对姐妹们的热情,顾宁也无以为报,就只好将她新调制的香料分享了出去,这款香是顾宁闲着没事干无意中弄出来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会吸引一些小虫子罢了。 那几日侯府的小姐们都快魔怔了,学堂上时不时传来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就算后来没了虫子还是会不停的往身上瞅,生怕从哪又爬上个虫子。 放了年学,顾寒也空了下来,特地带了顾宁去街上游玩。 喜欢什么就拿,不用给我省着。 顾宁噗嗤一声笑了,隔着帷帽看着他,哥哥好大方呀,我要都花光了可怎么办,那哥哥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你花你的,饿不着我。把手给我,我牵着你走。 我自己又不是不会走。顾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了过去。 你就知足吧,要不是太奇怪,我都想拿根绳子缠你腰上。 顾宁瞪大了眼睛,她相信这话绝对是他的真实想法,她没好气的说:那你还带我出来,你怎么不把我锁屋里? -- 第53页 顾寒轻咳了一下,你成天在府里多闷啊。 顾宁睨着他,拖着长音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哥哥。 顾寒对她笑了一下,走,带你去前面看看。 毕竟是哥哥的好意,顾宁便随着他逛了起来。 顾寒等着顾宁开口,只要她说要什么,他就给她买,然而一路下来,顾宁只是看看而已,顾寒突然觉得妹妹太懂事也不是件好事,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 当下也不待顾宁开口了,他自己挑着好吃好玩的往顾宁的手里塞。 很快顾宁的手都快拿不过来了。 够了够了,别买了,我都拿不了了。顾宁赶紧拦住他。 我帮你拿着。顾寒从她的手里接过一连串的小玩意,都是他觉得姑娘家会喜欢的东西。 顾宁看着顾寒年轻而朝气蓬勃的脸,在阳光下有种令人炫目的光芒,这是她最喜欢看到的样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多好。 被顾寒所感染,顾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暂时忘却了那些烦人的纠纠缠缠。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多久,顾宁就看到了萧夙的身影。 当时她正坐在茶馆里听着台上的老先生说书,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十分舒适,她以手支颐听的昏昏欲睡,头都点了好几次,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了萧夙的声音,顾宁还以为自己脑子不清醒,赶紧晃了晃头,把那烦人的声音甩了出去。 谁知清醒之后,她便看到萧夙从楼梯上步履轻缓的走了下来。 顾宁没出声,她带着帷帽,他认不出来。 世子?身后的男子见萧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立马询问了一声。 萧夙收回视线,不再停留。 突然看到萧夙,顾宁也没什么心情了,她此刻的枕头里还藏着萧夙给的那块玉佩呢,也不知他那时在想什么,莫不是真的如他所说喝醉了?要不然玉佩这样的东西怎会随便给人,说直白点,这就是私相授受! 第35章 思及此, 顾宁心中添了几分别扭,到底是身份压人,说话做事由不得自己的心意, 要不是有所顾忌, 不好得罪人,那晚萧夙往她手里乱塞东西的时候,她就该直接扔回去。 然而关键时刻她愣了一下神, 几乎是没什么犹豫的收下了,如此一来可不就坐实了她的进取心, 事后回想,顾宁也是懊悔万分,虽然没看到当时萧夙是个什么表情,但也不难想象,定然是既轻蔑又讥讽的。 只要这样一想,顾宁就气的心肝疼, 半夜睡不着就把那玉佩往脚底下踩, 踩完之后, 心情舒畅, 连觉都睡的格外香。顾宁想,要是有朝一日能把萧夙踩到脚底下, 那她得多畅快呀。 想归想, 顾宁也明白那玉佩被她收着终归是不妥的, 还是要寻个机会还回去。 台上的说书先生说得眉飞色舞, 台下人听的投入,顾宁却是投入不进去,葱白似的手指划拉着杯口发起了呆。 在想什么?顾寒冷不丁的出声。 顾宁的手指一顿,指尖点到了茶水, 刚满上的茶水还是滚烫的,顾宁轻嘶一声,瞬间收回了手。 烫着了,疼不疼?顾寒看到顾宁的指尖都红了。 疼当然是疼的,顾宁一抿嘴,不疼。 顾寒才不信,她从小就怕疼,握着她的手,吹了几下,问道:方才想什么,手都伸进去了,若是把杯子打翻了,可有你受的。 没想什么。 又是没什么,顾寒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从顾宁这里得到这个回答了。他当然不是希望她有事,只是这个回答总让他郁闷不已,就好像是被她推远了一般。 顾寒看向她,隔着一层白纱顾宁都对他的目光感觉的清清楚楚。 怎么了?顾宁疑惑的问,她怎么觉得哥哥有点不高兴。 顾寒摇了一下头,没说话。 顾宁看了他好几眼,再次确认哥哥好像真的不高兴了,可是为什么呢?顾宁很少见顾寒有不高兴的时候,这会儿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不悦。 顾寒突然问道:还听么? 顾宁摇了摇头。 两人起身往外走。 顾宁有些稀奇,乖乖的跟在顾寒身边,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没有。顾寒拿着给顾宁买的小玩意,头也不回的回了一句。 你都不笑了。顾宁直接把证据点了出来。 顾寒脚步一停,面无表情的对着顾宁咧嘴一笑,要多僵硬有多僵硬。 顾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已经好久没见哥哥孩子气的一面了,自从母亲去了之后,哥哥就把照顾她当做了责任,以前那个调皮的小男孩迫切的成长了起来,然而他也没比她大几岁。 她的哥哥呀,还是个青涩的小少年呢。 顾宁笑得眉眼弯弯。 顾寒咬了咬牙,他不用看就知道此刻她一定是又用那种慈爱的眼神看他了。 不生气了好不好,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我改。顾宁歪了歪头,撩开帷帽看着顾寒,好脾气的和他商量着,明亮的眼睛真诚又恳切,宛如春水缓缓地流淌,将沉寂一冬的草木轻柔的唤醒,这种在顾宁身上难得一见的温柔也只有顾寒才享受得到,旁人可没有这待遇。 -- 第54页 可是顾寒的头更疼了,他愈发确定当初他那个感觉没有错,他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妹确实在把他当儿子养。 他的神色古怪了起来。 顾宁不明所以,担忧的看着他,抬手摸了摸顾寒的额头,不烫呀,哥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寒拉下她的手,欲言又止的看着她,最后艰难的说道:你是不是在把我当儿子养 这话顾寒自己说着都感到羞耻。 顾宁眨着无辜的眼睛听不懂顾寒在说什么,把顾寒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顾宁才张了张嘴,义正言辞的道:怎会?! 她从来都没养过孩子,根本不会养孩子的! 顾寒的脸色缓和了几分,看来是他多想了,正要说些什么,迎面走来两个女子,顾寒带着顾宁往一侧退了几步,不料其中一个女子径直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江心月拉不住周念桐,只得跟了上去。 她们本来正在挑选首饰,为不久之后的赏梅宴做准备,周念桐很兴奋帮着江心月挑选首饰,说一定要把齐佩瑶比下去,江心月无奈摇头,过了没多久,发觉周念桐没动静了,江心月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回应。疑惑的看过去,发现周念桐正盯着街边的一对男女,神情有些不对。 你认识?江心月走过去问。 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周念桐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眼睛紧紧地盯着对面。 江心月明白了过来,她曾不止一次的听周念桐提起过这个男子,一开始因为误会两人相遇,周念桐误以为他是登徒子,故意刁难了几次,之后发现误会了人家,有些过意不去,好几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人。 周念桐的种种表现,江心月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对那人有意了又羞于承认,江心月还拿这事打趣过周念桐。 大庭广众的就跟男人拉拉扯扯,真不要脸!周念桐手里的帕子都要被她扯烂了,一看就不是清白人家的女子。 江心月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容,只能看到那窈窕婀娜的身段,听了周念桐的话,她就好奇了,毕竟她还没见识过那传说中的青楼,你是说 在看到顾宁把手放到顾寒的额头上时,周念桐再也忍不住了,这个狐狸精! 江心月见周念桐冲过去了,担心她吃亏也跟了上去。 有人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顾寒下意识就把顾宁挡在了身后,这一个保护的动作让周念桐看的更加恼火。 他那么护着那个女人,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念桐不怨顾寒,只恨那个不检点的女人,勾着人往歪路上走。 顾寒疑惑的看着周念桐,认出这个是曾见过的那位周小姐,只是不知她为何怒气冲冲。 你怎么能亲近这样的女子!周念桐恨不得把躲在顾寒身后的女人给拉出来。 江心月一走近就看到周念桐委屈的快要哭了,眼睛红红的好不可怜,而顾寒挡在身前把后面的女人遮的严严实实的。真是好手段,在男人面前装的委屈可怜,背后里挑拨离间,这种白莲花,念桐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周念桐眼巴巴的看着顾寒,他怎么能这样欺负她,他难道不知道她的心意么?都怪那个不正经的女人! 念桐。江心月唤了她一声。 周念桐心里既委屈又气愤,看到周念桐也跟来了,她下意识去看顾寒,见顾寒看到江心月并没有表示出惊艳时,她松了一口气。 江心月有才华又貌美,周念桐一直都知道有很多男子爱慕心月,连她的哥哥都把心月当成仙子一般放在心里,周念桐虽然和江心月要好,但她也是有私心的,她不想让顾寒看到江心月,心月这样的美人,万一顾寒也 一直以来的担忧,总算放了下来,顾寒并没有因为江心月的出现而有什么变化,这一点让周念桐隐隐有些高兴,她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想到顾寒在永安侯府的处境,周念桐又生出了怜惜之情,就算他处处受人排挤,那也不能自暴自弃跟青楼女子厮混啊! 周念桐痛惜不已,定睛一看,身后那女子竟然伸手拉住了顾寒的衣袖,全身的血液直冲脑门,周念桐大喊道:你给我出来!谁让你碰他的! 顾寒不曾想这位周小姐居然是个有疯病的,见她要来扯顾宁,他想也没想,就把人挡开了。 周念桐踉跄了两步,险些狼狈的跌倒。 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竟然推我,那个女人有什么好! 江心月一看这个渣男还动手了,扶住周念桐后,她冷冷的看向那边的渣男贱女。 这位公子,念桐本是一番好意,才劝你珍惜名声,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出手伤人不该是君子所为吧。既然公子要自甘堕落,那别人也拦不住,只望公子好自为之。 顾寒神色凝重,京中何时有了这么多疯子。 周念桐被落了面子,见顾寒还一副的执迷不悟的模样,她也不愿就这么离开,就在这时,一直被顾寒护在身后的女人往外探了探。 周念桐满肚子火气正没处撒呢,刚张嘴,就见那个女人抬起纤纤玉手,轻轻地撩开了帷帽,然后周念桐就哑火了,完全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 第55页 江心月也没想到这个女子会是如此美貌,可惜心机太重,容貌再美又如何。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老熟人见面却不怎么美好呢。 顾宁对着江心月笑了笑,像轻飘飘的风吹开了云,极轻,极柔。 江心月皱起了眉,她在挑衅? 顾宁亲密的挽住顾寒的胳膊,嗓音甜蜜蜜的像缠了糖丝,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去吧。 这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出,顾寒的身子当即一抖,觉得很有必要离开这里,再待下去阿宁也要不正常了。 第36章 看着相携而去的二人, 被无视冷落的周念桐面子挂不住了,因着那人又是她在意之人,羞愤之余更多的是伤心, 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明明是为了他好,和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搅和在一起对他有什么好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含着泪扭头就跑, 江心月追了上去,宽慰道:快别哭了, 为了那种人伤心值得吗?如今早些认清了倒也好。 他他之前不是这样的。周念桐接过洁白的手帕擦了擦眼角,听到江心月的话忍不住为心上人辩解,他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都怪那个狐狸精,一定是她勾的人学坏了! 想到顾宁,周念桐嘴巴撅的老高, 恨恨地跺了跺脚, 满肚子火气不知如何发泄, 她求助的看向江心月。 心月聪明又有主见, 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的!周念桐满怀希望的期盼能从江心月口中得到些主意。 心月你说男人都喜欢那种妖里妖气的女子么?那种玩意便是做妾都不配,他这是要毁了自己的名声啊, 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如此对我, 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最后一句话泄露了周念桐的心思, 她停住了话头, 羞涩的咬了一下唇,见江心月一脸了然,她更是难为情的很。 你就那么喜欢那人?江心月问道。 周念桐瞪大了眼睛,被江心月大胆的问话给羞红了脸, 什么喜不喜欢的,你在说什么呀,姑娘家怎么能张口闭口说喜欢呢。 虽然知道心月有时候会语出惊人,但如此直白的询问还是让人脸发烫。 我就是,就是周念桐嘟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念桐是情根深种了,江心月摇了摇头,眼前浮现出那女子抬头浅笑的模样,她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她摆出那挑衅的姿态又是为了什么呢,莫不是把她也当对手了? 江心月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看那男子小心呵护的模样,怕是已经被迷惑了,她还是多劝劝念桐吧,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何必单在一棵树上吊死。 . 就这么高兴?顾寒看着顾宁笑靥如花的脸庞,也随着她笑了起来,阿宁笑的真好看。 当然高兴,把哥哥的钱袋都掏空了。顾宁流转的眼眸看过去,你可不要心疼。 本来就是给你花的。他就这一个妹妹,不给她花给谁花,看她高兴顾寒也高兴,原本想说的那些话也都咽了回去。 和哥哥分开后,顾宁带着七零八碎的小玩意回去,从回廊拐了个弯就被人撞了一下,她怀里的东西都掉在了地上。 你没长眼睛呀?顾芸捂着胳膊喊疼,身后的丫鬟立马围了上去。 顾宁蹲在地上,低头捡东西,没等她一一捡起,一只脚伸了出来,将地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的踢进了湖里,咚咚咚的溅起了水花。 看什么看!顾芸撇开眼,哼了一声,什么破烂玩意还当宝贝似的。上次还让大哥护着你,真是小看你了,你有本事再去告状啊。大哥与我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再怎么论远近亲疏,他也是向着我的,别以为占了一次便宜就当自己多金贵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说完,顾芸带着丫鬟们从顾宁的身侧走了过去。 顾宁撩起袖子,抓住栏杆使劲儿往下面捞,重一点的东西直接沉了底,顾宁费了好大的劲才捞回了一块湿透的帕子和一个小木雕。 在栏杆边愣愣的看了一会儿,才拿着仅有两样东西回去了。 呀,小姐这是怎么了,不是和二少爷出去了么,你这身上怎么这么多土?珍珠着急的走上前来,要把顾宁手里的东西接过,顾宁紧紧抓住不放,珍珠诧异的看了一眼,转身给顾宁找出了一套衣服。 小姐快把衣服换上吧,这袖子都湿了,小心着凉。 顾宁默不作声的换衣服,换好衣服,她用干净的帕子擦拭那只木雕小鸟。 珍珠隐约听到自家小姐嘀咕了一句,才不是破烂玩意。 那头顾芸去了杜氏的上房,这段时日杜氏很忙,整个侯府上上下下的事都需要她操持,因为年关将近,各项事务愈加繁琐,每日里都有管事婆子往她这边进进出出,虽然忙的厉害,但她也享受这种大权独揽的感觉。 夫君靠不住,为了她的儿女她更要把侯府牢牢地掌控在手里,谁也别想分走半点权。 这会子忙里偷闲的小憩了一会儿,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女儿又来了。 顾则打小就懂事,不让人操半点心,而顾芸就不一样了,尽管一开始杜氏也是打算把她往大家闺秀上培养的,但不知怎么养着养着就养偏了。 -- 第56页 在杜氏心里府里的小姐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顾芸一个指头,她也下不了狠心教导,因此顾芸在府里基本上是没人敢惹的。 前段时间顾则和杜氏提过一次,虽然杜氏也说了顾芸一番,但她那是气顾芸没脑子,并不是真的对顾芸生气,在杜氏看来不过是一个庶女,打了也就打了,没什么要紧的。 又怎么了?杜氏喝了一口茶提神。 顾芸往杜氏身上一倚,娘不是说要给我做新衣裳的,怎么还没做好呀,过几日可就要到赏梅宴了,要是没有新衣赏,让我怎么见人啊,我一定会被人笑话的。 已经让人去赶制了,着什么急。 那还有首饰呢?顾芸嘟了嘟嘴,我那些首饰已经戴了好几次了,戴来戴去就那几样来回换,都不时兴了。 一并给你打了就是了。杜氏点了点她的额头,对女儿的这点要求她还是能满足的。 娘真好。顾芸高兴的笑了起来,她在杜氏的怀里撒娇,眼睛瞥到站在一旁伺候的宋妈妈身上。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宋妈妈,我记得你是有个儿子的是吧! 宋妈妈愣了一下,笑道:难为小姐还记得。 顾芸又问:娶妻了么? 宋妈妈更是摸不着头脑了,不过依然回道:还没呢。 顾芸越想越合适,在杜氏疑惑的目光中,她甜甜的说道:娘,你把顾宁配给他吧。 第37章 胡说什么! 杜氏呵斥了一声, 她拉过顾芸的手,皱着眉道:这些事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该管的?你倒是说说,她又怎么惹到你了? 顾芸闷声道:我可不爱搭理她们, 不过大哥既然说了让我对她们友爱些, 我自然要多关心一二的,给她指一门亲事还不好? 你还有理了。杜氏真想看看顾芸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顾宁再不好, 那也是她的庶妹,让自己的庶妹嫁给一个家仆, 她又能有什么好处?不光是顾芸,就连杜氏也脸上无光,少不得还要担一个苛待庶女的名头。 永安侯府的小姐多,各个生的如花似玉,杜氏专门请了教习教导她们可不是为了随随便便指出去的,尤其是顾宁, 生成那般令人神魂颠倒的模样, 怎能便宜了一个家仆?! 之前想把顾宁送到靖武侯府, 不过顾莺那边似乎更中意顾薇, 一时半会杜氏也没想好该将顾宁往哪里放,但不管如何安排, 都要发挥出她的价值才是。 杜氏也不担心这些姑娘嫁出去后会不向着这边, 除了永安侯府, 她们还有其他的依靠么?便是看似谦卑的顾莺, 心里头未必没有怨言,可有怨言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低下头来求她。 傲气是最要不得的东西,聪明人永远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真正让杜氏气不打一出来的还是顾芸,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她碍不着你的事,你跟她较什么劲。 杜氏头疼的按了按额角。 怎么碍不着我了,上次大哥都因为她训我了,长这么大,大哥还没对我那么凶过,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宁才是他亲妹妹呢。顾芸忿忿不平。 你呀你,教我说你什么好。杜氏再次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是何等的没成算,自己只好多操心了。 杜氏看了一眼顾芸,思忖了一番说道:这次的赏梅宴让顾宁也跟着去吧。 什么?顾芸尖声叫了起来,为什么要她去! 杜氏一把拉下顾芸,你给我坐下,看你像什么样子! 顾芸不情不愿的坐下了,杜氏道:不管你心里高不高兴,在外面可不能这样,别学那些小家子气的。 娘,让她去干嘛,还不如顾薇呢。顾芸虽然也看不上顾薇,但顾薇最起码还会看着她的脸色,哪里像顾宁那个木头,既不会看人眼色又不会捧着她。 再说,谁会愿意让顾宁站在自己的身边,姑娘家谁不爱美,谁又愿意被人比下去,顾芸自然也不会想沦为别人的陪衬。 杜氏哄着她说道:你不喜她,不理她就是了,你要记住你可是永安侯府尊贵的嫡女,将来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你,犯不着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过不去。 听着杜氏语重心长的话,顾芸敷衍的点头。 过后这事就被顾芸忘到了脑后,晚上用过晚饭,要回去休息的时候被顾则叫住了。 顾芸不明所以,跟着顾则过去,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呢,结果被大哥又说了一顿,还被罚抄写经文。 那些经文看都看不懂,抄写起来更是枯燥乏味,而且抄写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抄写经文?顾芸灵光一闪,该不会大哥觉得她恶毒吧,顾芸一边委屈的往回走,一边骂道:都怨顾宁这个扫把星! 这次顾芸倒是没冤枉人,追根究底确实和顾宁脱不了干系。 还是多亏了顾芸提醒,顾宁才想到她原来是可以告状的。 然而告状这种事是顾宁从没体验过的,在她看来,能去告状的人,必须得是有所倚仗的,顾则哪能算是她的倚仗呢,就如顾芸所说,论起远近亲疏,顾则也该向着顾芸才是。 -- 第57页 理智的想,顾宁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得罪顾芸,但想着哥哥的一番心意都被顾芸给糟蹋了,这口气就咽不下了。 之前顾则给她的印象还算不错,应该是个讲道理的人,既然顾芸都说让她去告状了,于是顾宁就去试了试。 没道理欺负了她,顾芸还能高高兴兴的。 . 顾则从回廊经过,远远地就瞧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拿着一根竹竿在栏杆边上捞东西。 缎子似的一头乌发泛着黑润的光泽,随着她倾身的动作,从肩头丝丝缕缕的滑过,细长的竹竿在水里搅动,一双素白的手被冻的泛红。 捞了半天一无所获,那双秋水明眸也失落的暗淡了下来。 在捞什么? 顾宁惊讶的看过去,立马整了一下衣服,对着顾则行礼。 在他询问的目光中,顾宁含糊的答道:东西掉进水里了。 顾则看了一眼她略显单薄的衣裳,不知她捞了多久了,连声音都冻的有些发颤了,他每次见到这位庶妹,她的情况都不太好,或许是生得好的人特有的优待,总会让人不自觉的多怜惜几分。 要捞什么让下人帮你捞就是了。 顾宁抿了抿唇,她哪里使得动下人。 顾则看着她的表情,想到了些什么,便直接吩咐身边的小厮帮她去捞。 顾宁感激的向顾则道谢。 不过是小事一桩,若是换做顾寒,你也会谢个不停?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你既然唤我一声大哥,又何必谢来谢去。 顾宁怔了一下,她和哥哥之间从来不谈谢不谢的,可在面对顾则时,她确实是不一样的,如今听他口中所言,倒让顾宁有些转不过来。 忽然间,顾宁那点小心思就淡了,她对着顾则笑道:先前是阿宁心中敬重大哥,生怕有失礼之处让大哥厌烦了阿宁,如今听了您这话,才知道只顾守着规矩反倒把人疏远了。那以后阿宁再要麻烦大哥,大哥可不要嫌阿宁烦才好。 顾则闻言流露出几分笑意,他瞅着顾宁道:我竟不知,你也是个会说的。 零零碎碎的东西被捞了上来,顾宁早把一开始的想法打消了,她自己也反省了一下,在宫里见多了勾心斗角,挑拨离间,她也不自觉的学了起来,要知道她真不爱往这上面动脑子,最令她畅快的就是仗势欺人了。 不管有理没理,她说的便是理,甭管那些人如何不服气,都得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可惜她已经好久都没体验到那种滋味了。 一件件小玩意被捞上来,看到顾宁爱惜的模样,哪里像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事后,顾则找了人一问才知又是顾芸欺负人了。 之所以训诫顾芸,不是为了给顾宁出气,实在是顾芸的言行让他看不过眼。 要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也懒得管教。 这些事情顾宁是不知道的,这日她特地找了个借口出府去了。 袖子里藏着萧夙给的玉佩,心想着得赶紧把这烫手山芋给还了,她和萧夙简直犯冲,每次遇到他就没好事。 加上杜氏命人传话说让她也去赏梅宴,顾宁头都大了,她发现这辈子杜氏似乎抓着她不放了,也不知她怎么就入了杜氏的眼,有时顾宁在想,要不然直接依了杜氏的意思算了,也未必不是个好出路。 只要那人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似乎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反正男人都一样,嫁给谁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别看顾宁表面上费劲心机的为自己找夫君,但她心里又是另外一番感受,那是浓烈的排斥与厌恶,她觉得没意思极了,为什么女子就要嫁人呢?那些污浊肮脏的男人有什么好的,可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女人要想改变命运就只有嫁人,夫君出人头地了,便也能妻凭夫贵。 顾宁只是想好好的活着,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实现起来也是如此的艰难,她过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重来一次她依然在泥泞中挣扎,如果不是有顾寒在,顾宁怕是不会想要重活一次。 出了侯府,循着记忆往那间书肆走去。 今日书肆的人多了些,有几个文人打扮的男人在买书。 顾宁打量了一眼,看到那个坐在木凳上的小孩,便唤了他过来,也不废话,指了指楼上直接问道:那人可在这儿? 是你呀,你来找公子的?他不常来的。小男孩一下就认出顾宁了,拉着顾宁去给他接九连环,你再给我解一遍,我再看一遍就会了。 顾宁手指如穿花蝴蝶,不一会儿就解开了,她犹豫的看着小男孩,想了一下,还是把玉佩拿出来了,反正这小孩也不知道她是谁,她把玉佩递到小男孩的面前柔声细语的说道:你帮我把这个还给那位公子好不好?这是他的玉佩,被我给捡到了,下次你见到他来,就把这个还给他吧,喏。 不料,小男孩没接,他眨了下眼道:你自己给他吧。 顾宁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小男孩对着她的身后喊了一声公子。 顾宁身子一僵,看到了萧夙那张可恶的脸。 不是说不常来么,怎么偏偏被她赶上了! 萧夙扫了一眼顾宁手里急于脱手的玉佩,淡声道:找我? 第38章 -- 第58页 顾宁再次来到书肆的二楼, 与第一次惊叹欣喜的心情完全不同,此刻她对着满屋子的孤本珍藏看都不看一眼。 这些多半是萧夙的私人藏书,也不知他是怎么搜罗到的, 有些典籍便是皇宫里也没有, 实在看不出来他还有藏书的爱好,当然也不排除附庸风雅的可能,毕竟花大价钱买来充当摆设的人多的是。 萧夙走至窗边, 将窗户开了一半,呼呼的冷风吹了进来, 本就没有热乎气的屋子更加冻人了。 顾宁移了下位置避开了风口,她看了看萧夙轻薄的衣袍,心道这人是不怕冷的么,穿的薄也就算了,还要吹冷风,真是奇怪。 正想着, 却见萧夙回过头打量着她, 肆无忌惮的目光令顾宁不自在的撇开了头, 她不断的告诫自己要平心静气, 忍一忍风平浪静,忍一忍海阔天空。 萧夙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示意她坐下, 顾宁依言走了过去。 一时间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一男一女同处一室已经是大大的不妥了, 这要叫外人看到, 还以为是偷偷摸摸的私下幽会呢。 萧夙率先打破了一室静谧,找我有事? 顾宁点了点头,把玉佩放到桌子上,轻轻地推到萧夙的面前, 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来还玉佩的。 说实话,时至今日顾宁都没明白萧夙那晚为何会把玉佩塞给她,要说他是见色起意吧,事后他又溜的比谁都快,顾宁不吝于恶意的揣测,或许他对待其他女子也是如此随意打发的。 这般想着,顾宁愈发的不耐了,既然玉佩已经送还,她和他也就没什么牵扯了,如此她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顾宁正打算起身告退,萧夙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他随意的勾起桌上的玉佩,扯了扯唇角说道:顾姑娘的意思是不要我负责了? 顾宁险些被气的仰倒,明明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让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气的破功。 她疯了才会要萧夙负责,气都被他气死了。 勉强撑出了几分笑意,世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之间清清白白,何须世子负责。 清清白白四个字,被顾宁加重了语气,虽然说的很是平和,但怎么听都有股咬牙切齿的意味。 萧夙觉得有些意思,睨着她说道:看也看了,碰也碰了,既然顾姑娘说不用,那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顾宁的脑子一抽一抽的疼,他看什么了,碰什么了!话可不能乱说! 之前还算温和的神色维持不下了,顾宁冷着眼瞧他,那眼神像刀子一般锋利,恨不得直接朝他心口上戳,最好戳出几个窟窿眼。 萧夙笑了笑,你这样倒比之前顺眼多了。 这人什么毛病,笑脸相迎不喜欢,就喜欢别人对他冷脸? 顾宁可不管他顺不顺眼,没什么事,阿宁就先告辞了。 真的不要?萧夙再次询问了一下,他可是亲耳听到过这位顾姑娘的豪言壮语,更曾亲眼目睹她是如何费尽心机的达到目的,如今他把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岂会白白的推开。 顾宁眼睛瞥到萧夙的脖颈边,那里有一抹艳红的痕迹,也不知上哪里鬼混去了,连口脂都蹭上了,顾宁不屑的撇开眼,阿宁担不起世子的厚爱。 或许是顾宁的神色没掩饰好,被萧夙捕捉到了,他挑了一下眉,抬手摸了摸脖子。 这时,顾宁忽然听到楼下有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小姐您要买什么书? 我找人。齐佩瑶不耐烦和店家多说,直接在店里找了起来,她方才明明看到萧夙了,他的身边好像还跟了一个女子。 齐佩瑶找了一圈没看到人,难道是她看错了?这个想法刚升起就被她立马否定了,她怎么可能会认错呢,那个人就是哥哥。 忽然瞧见有个通往二楼的楼梯,她抬脚就踏了上去。 她要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顾宁听到楼梯上传来声音,有人上来了。 她吓了一跳,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再看旁边的萧夙,还在不慌不忙的擦着脖子上面沾上的口脂,一副光明正大不怕被人撞见的样子。 顾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快出去呀,有人要上来了! 你急什么,让我这样出去?萧夙皱着眉擦了几下,他看不清在哪儿,只能用手大概的抹了几下,这样反倒把口脂晕开了。 顾宁盯着那片更显暧.昧的痕迹,头脑发晕。 气极之下,她抽出自己的帕子,对着萧夙的脖子狠狠地擦了上去,心里都要骂死他了,亏他还知道这样见不得人,自己不洁身自好也就罢了,连收拾干净痕迹都不会么?! 脖子那块皮肤被擦的火辣辣的疼,萧夙瞧着她气恼的模样,十分怀疑她在借机泄愤。 他往后仰了仰头,可以了。 顾宁看了一眼,虽然红了一大片,但总算把口脂给擦干净了。 她急忙的推着人往外走,你快出去吧。 她方才终于想起那声音是谁了,那不就是曾见过的那位齐家小姐齐佩瑶嘛。 萧夙被赶下楼,他知道齐佩瑶根本不可能上来,之前顾宁闯进来那次完全就是个意外,不过看她急的不行的样子还挺有趣的,这才没有跟她解释。 -- 第59页 齐佩瑶看到萧夙走了下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一个动人的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就僵在了脸上,她惊讶问道:哥哥的脖子怎么了,都渗出血了。 听到渗出血了,萧夙顿了一下,啧,这女人还真是下了狠手。 下面没了动静了,顾宁才放松了下来,她从窗边往外瞧了瞧,果然看到了齐佩瑶。 眼高于顶的齐佩瑶在萧夙面前没有那些架子,听贺明珠说齐佩瑶和萧夙关系很好,看来果然如此,瞧着那笑容都是格外的明媚,萧夙这个表哥倒是把人家亲兄弟给比下去了,也不知齐佩瑶是怎么肯亲近萧夙的,这得多宽宏的气度才能在萧夙的身边好好活着呢? 第39章 顾宁没有立即离开, 停留了一会儿才下了楼,她有些好奇,萧夙布置这样一个地方总不会是为了藏书吧, 她可不信他会没地方放书, 指不定在背后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不过他要做什么都与顾宁无关,她懒得猜测他的事情,即使知道陈王将来会谋逆, 她也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甚至顾宁在心底疯狂的想着, 乱吧乱吧,这天下已经够糟糕的了,再乱能乱到哪里去。 她只是在想老皇帝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早早的死了,没体验过被人拽下皇位的滋味真是可惜,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小辈啊, 比几位皇子还要受宠。 若是知道萧夙的所做所为, 不知道老皇帝会不会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 书肆的店家是位身着儒生袍的中年男子, 面容端正, 看起来就像一个饱学的士人,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透着精明。 等到顾宁走出了门, 他抚了抚胡须, 招来自己的小儿子问道: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上次你放上去的姑娘就是这位? 小男孩还在专心致志的研究手里的九连环, 他点了点头, 心不在焉的答道:就是她,长得可好看了。 说完他眨了眨眼,听到爹爹旧事重提,他怕又被打一顿屁股, 赶紧补充了一句,公子也喜欢她。 这次可是公子亲自把人领上去的,可不能再打他屁股了。 小男孩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话让中年男子有多震惊,在小男孩单纯的想法里,只是觉得顾宁长得好看又会解九连环,没有人会不喜欢她,上次虽然是他把人放上去了,但显然公子也是喜欢和她玩的。 中年男子惊讶过后,产生了果然如此的了然,一番思虑之后,他再瞧自己那愚不可及的小儿子就顺眼多了,之前的事竟是他错怪他了。 男子慈爱的轻抚小男孩的头顶。 甚少感受父爱的小男孩咧着嘴灿烂的笑了起来。 相比这对父子异常和谐的相处,顾宁就不那么轻松了,她发现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她。 从出了书肆顾宁便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虽然她已经习惯了被人目光注视,但这次她带着帷帽,看不见她的面容,又是在看什么呢? 走了一小段路,那道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身上,顾宁脚步一顿,迈进了街边的一家针线铺子,她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才拿着买好的丝线出来。 跟着的人并没有离开。 顾宁借着在街边小摊前买东西的空隙不经意的往后瞄了几眼,果然看到一个身着灰衣的男子,行迹十分可疑。 她这是被人盯上了? 顾宁攥紧了手,想起了三四年前那次上元夜的经历。 此刻她所处的大街商铺林立,还有许多是那些达官贵人的产业,一般的小偷小摸都不敢在这边动手,何况□□的,怎么也不会像那时那样当街掳人。 顾宁平静了许多,同时她暗暗考虑着如果情况紧急,她拔腿就跑的话能不能把人甩开。 要回永安侯府还有一段路要走,正在顾宁迟疑之际,她看到萧夙和齐佩瑶从一家布庄里出来。 前有狼后有虎,顾宁权衡了一下,迅速做出了决定。 她将帷帽使劲儿往下按了按,又重新系了一下,确保不会掉下来后,她扭着腰朝着对面走了过去。 哥哥不与我一同回去么?母亲都念叨了你好多次了,你住过的院子也时常派人打扫,可这些年你一次也没住过。齐佩瑶语气中带着小小的埋怨,不惹人生厌,反倒显出女儿家的娇俏。 齐佩瑶的目光中不由的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他曾跟着她父亲学习武艺,她经常偷偷地去演武场看他,虽然母亲说那是她表哥,但她喜欢叫他哥哥,总觉得这样会更亲近些。 只是如今大了,却不能像当初那般可以时时刻刻的在一处了。 你代我向姑母问声好,改日我再萧夙的话音戛然而止,一个香软的身子贴了过来,将他的手臂环在了怀里。 公子可是好久没来看我了,没想到在这碰见了,这可真是巧了,那句俗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是也不是? 顾宁这管流莺似的嗓子,刻意的拿腔拿调起来,简直能把人给甜死,她就是不想让人听出声,于是平时她越不会怎么说话,此时她就偏要怎么说。 萧夙挑了挑眉,没有接茬。 顾宁暗暗着急,借着衣袖的遮掩,偷偷地去捏他的胳膊,还没使劲就被萧夙按住了。 他淡淡的看着她,既不配合,也不拆穿,带了一丝好暇以正的看着她演戏。 -- 第60页 孤立无援的感觉确实是不好受,要不是事情紧急,她也不会求助他。 顾宁一向识时务,在自身安危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都可以抛到一边。 她可不想因为一时逞强而遭遇恶事,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时顾宁似乎反应过来求人应该有求人的态度,所以她捏着萧夙的衣袖轻轻地拉了一下。 好在他没有不给面子的直接甩开。 哥哥!她是谁?!齐佩瑶的脸色难看的厉害,声音不自觉的尖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宁,想让人忽略都难。 顾宁压根就不往她那边看,再次庆幸自己记得戴帷帽的明智之举。 萧夙仿佛有些记不清的问道:我也想知道这位姑娘是? 顾宁在心里呸了一声,继续用那甜的腻人的缠绵声调娇嗔道:你真的忘了人家了,亏人家还日日盼着你来,好个没良心的! 顾宁生无可恋的说完,听到萧夙的低笑,脸上迅速升腾起热浪。 有什么可笑的?! 萧夙笑道:我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公子贵人多忘事,上次还夸赞人家沏的茶好,说下次再来的,人家等来等去都等不到人,今日碰巧了,您要不就去我那坐坐,尝尝我沏茶的手艺可有长进。顾宁双手缠着萧夙的衣袖,暗暗的使了些力。 许是看出顾宁的乞求,这次萧夙没有再推脱,与齐佩瑶说了一句,和顾宁一同离开。 齐佩瑶一直没再开口,等到两人走远了,她的手都要攥出血来了。 第40章 一离开齐佩瑶的视线, 顾宁瞬间就收回了手,规规矩矩的把手交叠在身前,全然没有了之前的轻浮举止。 萧夙嗤笑了一声, 还愣着做什么, 不是说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顾宁被他说的脸红,低着头说道:那是阿宁一时情急才编出来的借口,方才齐小姐就在那里, 若是直言相告,我怕她会误会。 误会?萧夙琢磨着她所说的意思, 扯了扯嘴角,怕她误会什么,顾姑娘适才的言行举止,不就是在告诉她,你是我的相好么? 顾宁噎了一下,她承认她是没安什么好心, 有求于人吧, 又想着给他泼泼脏水。 当然在顾宁看来, 这也不算是污蔑, 毕竟有根有据,那鲜红的口脂不还留在他脖子上么, 她就是借一下身份, 掩盖一二, 若不然她光明正大的和萧夙扯上关系, 还活不活了。 他忽然凑近了她,顾宁警惕的往后拉开了一些距离,脊背贴紧了车壁,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避之不及的是你,投怀送抱的还是你,女子有些手段心机没什么,但也要用在对的地方。 当她听不出来他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心机重呢,就算她要耍手段,那也不会对他。 顾宁有心反驳,不过在考虑到如今是什么情况下,她咽了回去,抬起头眼神无辜的看着他,柔声道:方才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这里离永安侯府还有段距离,那人不知道是何目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独自一人行走,若是那人起了歹心,那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萧夙嗯了一声,撩起眼皮看她,那与我何干。 顾宁嗫嚅的说道:阿宁别无他法,只得求助于世子了。 你这求人的法子可真有意思,硬生生拖着人下水,教人想不理会都不行,如此理直气壮的求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你是想要拉着仇人玉石俱焚。萧夙想到了之前的几次经历,还真是贴切极了。 阿宁,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态度。他换了一个更为亲近的称呼,低沉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多了一丝缠绵的意味。 顾宁暗暗咬牙,头垂得更低了些,缎子似的的乌发贴着袅娜的身子,如流水般滑了下去,勾勒出裹着严严实实的胸口和不盈一握的腰肢。 一截莹白如玉的纤细颈子在光线稍暗的车厢内白的耀眼,萧夙的眸光略深了些,他看到她咬了一下唇,粉嫩的唇瓣变得嫣红水润。 还望世子出手相助,阿宁定当铭记于心。 你这女子过河拆桥用的相当顺手,让人如何信你。 你顾宁被他挤兑的不行,胸口起伏的厉害,她的态度还不够好么,还要如何伏低做小他才满意,世子把阿宁放下去好了,世子不愿出手相救,总会有人愿意的。 萧夙眯了眯眼,顾宁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也没冲动的往外走,她可是惜命的很。 车厢里只有两个人,顾宁却觉得逼仄的很。 她挪了挪位置,尽量坐的离他远点。 萧夙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一瞬不瞬的瞧着她,外面的风吹动着车帘,她抬起细白的手指压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顾宁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慎人,暗暗想她也没说什么呀,还是再坐远一点吧。 车内的空间就那么大,她又能退到哪里去呢,顾宁退呀退的就退到了车边上了。 这时马车一颠簸,顾宁险些被颠出去,亏得萧夙伸手勾住了她的腰,把人带了回去。 顾宁心跳的厉害,这要一头栽出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 第61页 她的脸色苍白,抓着萧夙的衣襟不放。 惊吓过度完全没注意她此刻正趴在萧夙的怀里。 萧夙本来是要推开她的,可不知怎么的,他没动,反而垂着眼盯着她看。 她红唇微张,呵气如兰,水漾明眸有些失神,应是被吓到了,身子软的不像话。 看着看着,萧夙眸色幽深,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红唇,而后低下头,贴了上去。 娇嫩的唇瓣带着甜蜜的滋味,萧夙忍不住将她抱的更紧了些,结实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离的近了萧夙又闻到了她身上的那股暖香,上次他便发现了,这不是任何一种香料的气味,似乎是从那润白如凝脂的肌肤下透出来的,萧夙从未在其他地方闻到过这样的气味,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但意外的好闻。 怀里的女子无比的温顺,几乎是予取予求,这样的态度仿佛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许,无形中助长了萧夙的行为。 于是就那么任由着他抵开她的贝齿,触碰她的舌尖。 顾宁眨了眨眼,呆滞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 她完全就是没反应过来。 差点被颠出马车的惊吓还没缓过来,他就吻了上去。 以至于那一刻,她都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其实在顾宁的心里,萧夙对她应该是没想法的,要知道上辈子她可是主动送上去了,可结果呢,他不也没上钩么。 虽说之前的几次接触,他也占了她不少便宜去,但再多的却是没有的,他的感觉就是,闲暇时逗弄逗弄也可以。 要说顾宁曾在其他男人的目光中看到的企图心,在他这里似乎是没有的,正是这一点,让顾宁潜意识里觉得他是对她没有企图的。 而且,萧夙这个人从来就不在顾宁的目标之内,这里面的纠葛就太多了,顾宁随随便便都可以列举出无数条把他排除在外的理由。 无论怎么看,她和他都不该出现如今这样的情况。 正因为哪里都不对,顾宁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身体的感知告诉她,他正在紧紧地抱着她,并且急切的吻着她。 顾宁再次眨了下眼,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是了,她该狠狠地给他一巴掌。 真难为他亲的那样投入还能分出心神抓住她的手,顾宁没打到人哪能甘心,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结果被他钳住了下颌。 萧夙顶着她要杀人的目光,再次吻了吻她的唇,阿宁,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可不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第41章 顾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车, 又是怎么回的府,这种感觉就像她得了风寒的那几日一样,脚下发虚, 脑子里全都是浆糊, 想要理出个头绪又无从下手。 她甚至怀疑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她还没睡醒做的梦。可就算打死她,她也绝不会做这种梦! 顾宁没法自欺欺人, 被吻的刺痛的唇瓣更是给她当头一棒,那个混蛋真的那样对她了,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由着他这样作践。 恨恨地擦着唇,擦到唇瓣火辣辣的疼的时候才停了手,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顾宁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才好,如此方可顺了心头这股郁结之气。 男女之间那档子事本就让顾宁恶心排斥, 口齿交缠更是难以忍受。萧夙那混蛋亲一次也就罢了, 还又来了一次。 顾宁连本能的恶心都来不及升起, 就被他气炸了, 那会儿她脑子里全都是把他扒皮抽筋呢! 他也不知哪来的好兴致,不似第一回 那样急切, 还轻柔的厮磨碾压了起来, 好悬没把顾宁给气死。 到后来, 顾宁羞愤之下竟然想甩他一巴掌, 让他搞快点。 推不开他,她也没让他好受,坏心的去咬他的舌头,想给他点苦头吃。 顾宁这傻丫头, 殊不知在有些事情上你来我往方得趣味,一方的积极哪里比得上双方的配合,她这一回应才叫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还不是白白便宜了萧夙。 而顾宁最终咬破了他的舌尖,又薅下了他几根头发,这样的战果在萧夙眼里还指不定谁得的好处更多些。 事已至此,她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口。 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一些被愤怒压下的其他情绪冒出了头。 虽然不知道萧夙在发什么疯,但他这样算不算是原形毕露?顾宁可算抓到了他的把柄,尽可以放肆的贬损他,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眼高于顶,可是瞧瞧,又是谁抱着她急不可耐的。 谁又比谁高贵呢? 顾宁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讽刺的想,若是上辈子他没推开她,那她肯定要绞尽脑汁的勾着他,反正破罐子破摔,什么顾虑都没有了,她可是一心想着给江心月添堵的。可是她送上去,他不要,嫌她脏呢。 如今倒好,她绝了心思,他又起了兴趣,这又算什么? 她才不瞎掺和呢! 谁都别想把她平静的日子搅乱! 顾宁进了二门已经平复好了心情。 踏进自己的院子,正要摘下帷帽,忽然见珍珠朝着她匆匆的走来。 没等她开口询问,珍珠神色焦急的低声道:小姐,五小姐来了,在屋里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五小姐一向和她们小姐不对付,她还没来小姐身边伺候时就经常见五小姐欺负她们小姐,后来不知怎的,五小姐像是转了性似的不再欺负她们小姐了,但也从来没来过这边,这还是第一次登门呢,怎么想怎么奇怪。 -- 第62页 顾宁解下帷帽,珍珠立马接了过去。 说了来做什么吗?顾宁一边往里走,一边随口问道。 珍珠摇了摇头,不清楚呢,奴婢说了小姐不在,可五小姐硬是往里走,根本拦不住,这五小姐的排场可越来越大了。如今还没飞上枝头呢,倒是摆起威风来了。 顾宁走进去的时候,顾薇正要往她的寝室走。 五姐姐。 顾薇猛地一听到顾宁的声音吓了一跳,脸色一僵,停下脚步,小声埋怨道:你走路怎么不出声的。 在她的屋子里鬼鬼祟祟,还怪她走路声音轻,顾薇也是够有意思的,五姐姐到这边来坐吧。 她的屋子里可没有值得人惦记的宝贝。 顾薇重新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嫌弃的一撇嘴,这种茶也好意思端出来,下人喝的都比这要好,真是寒酸人,换作是她都羞的无地自容了,也就顾宁这个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给点东西都当好的,让人笑掉大牙了都不知道。 眼睛往屋子里扫了一圈,连一件可以拿的出手的摆件都没有,顾薇的神色掩饰不住的鄙夷,她也就配住这种破屋子。 五姐姐此次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无事不登三宝殿,顾薇眼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顾宁可不认为她是来和她叙一叙姐妹情的。 当初留下的阴影太深,导致顾薇一看到顾宁就浑身不自在,心里暗啐了一口,装的再无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有事,她才不来这破地方呢。 顾薇将视线往顾宁的身上略略的一扫就收了回去,然而下一瞬她又忽地转了回来,一下盯在了顾宁红艳的过份的唇瓣上。 那是顾薇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 顾宁的唇生得很美,或者说她每一处都生得很美,府里的姐妹们虽是不喜她,但还是会有意无意的去瞧她。 当别人都浓妆淡抹的打扮自己,偏偏她不施粉黛却将一帮子人全比了下去,把别人都衬成了路边俗气的野花,你说这气不气人! 私下里几位小姐凑到一起也为此愤愤不平,指责顾宁就是有意的,无非就是显摆自己天生丽质,不用打扮呗,心机太重! 顾薇也跟着暗暗骂了好几次,她可是清楚的记得顾宁从来是不抹口脂的,唇瓣一直是淡淡的粉色。 眼前这唇却是红艳艳的招人眼了。 就就像是被人用力的吮过一般。 若是之前,顾薇也想不到那里去。 可这段时日,她出入靖武侯府,在二姐姐的安排下也见到了侯爷。 姨娘说的对,男人嘛,还是要给点好处的,所以在没人的地方,她也依了他几次。 顾薇脸红了起来,心口跳动的厉害,再看顾宁那唇红齿白的样子,更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是被男人给亲的。 她方才来时见不到人,珍珠那死丫头说顾宁出去了,莫不是偷偷的私会情郎了! 呸!真不要脸! 也不知道被人弄了几回了。 顾薇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顾宁心头一跳,少不得又在心里把萧夙骂了个狗血淋头。 五姐姐。顾宁提高声音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把顾薇唤回了神。 五姐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累了。顾宁也烦了,懒得管她看没看出什么,实在不想应付她了。 顾薇不屑的想,背地里做了那种事可不是累么,也有脸拿出来说。 你这是要撵我?别急呀,我还有事没说呢。不管心里怎么想,表面上顾薇还是带上了笑,她打开了一个小木盒,露出了里面一支镶着明珠的金簪,施舍般的推到顾宁眼前,看看吧,给你的。 第42章 不理会顾薇高高在上的得意语气, 顾宁往桌上搭了搭眼,金簪上镶着的明珠色泽莹润,散发着淡淡珠光, 簪子的做工也十分精致, 即使顾薇这段时日得了不少好东西,也没大方的如此地步,顾宁往顾薇的发间扫了一眼, 顾薇自己都没有的东西,她得要多蠢才会欣然接受? 顾薇见顾宁看着簪子不说话, 心下更是不屑,就知道她没见过好东西,这不就看得移不开眼了。顾薇弯起了唇,端起茶杯刚放到唇边就嫌弃地皱了皱眉,放下茶杯,开口说道:过几日便是赏梅宴了, 我瞧着你也没什么能戴得出去的首饰, 怎么说都是一家姐妹, 不能让人耻笑了去, 这不我新得了这支金簪,就马上想到你了。 顾宁没吱声, 永安侯府的姐妹们个个都有做坏事的心, 但偏偏没有做坏事的脑子。顾薇和她是什么交情?那是她掉进井里, 对方能不落井下石就算是顾念姐妹情谊的关系, 今个顾薇破天荒登门,已经是匪夷所思了,更不要说还特地来给她送簪子。 五姐姐的好意阿宁心领了,这金簪贵重, 五姐姐还是收回去吧。 你不要?顾薇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顾宁竟然会不要,这样的好东西,她到底识不识货? 对方摆明了不怀好意,她难道还会迫不及待地往陷阱里跳么,顾宁头疼得很,没耐心再陪她闲扯,一边起身往里间走一边让珍珠送客。 顾宁!你面对顾宁毫不迟疑地送客之举,顾薇的脸上挂不住,恼怒地瞪着顾宁的背影。 -- 第63页 五小姐。珍珠唤了她一声。 顾薇紧紧地攥着木盒,俏脸涨红,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往外面大步走去。 脚下的步子迈得又快又急,顾宁那副淡淡的神情真真是让人来气,那般低贱的身份,吃的用的跟丫鬟没什么两样,她给她送去金簪,顾宁居然还视如敝履,她以为她是什么东西?! 顾薇越想越恼,走出院子,冷风一吹,稍稍冷静了几分,脚步渐渐缓了下来,看着手中送不出去的金簪犯了难。 送走了顾薇,珍珠回到屋内,一进里间,就见顾宁蹙着眉尖,一个劲儿地在擦嘴。 珍珠哎呦了一声,立马上去阻拦,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再擦可就要擦破了。 唇上被擦得火辣辣的疼,顾宁停了一下,忽然看到手帕上有一抹红痕,淡淡的胭脂红,她微微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什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冷声说道:烧了去。 珍珠一头雾水,好端端地烧了做什么? 顾宁心烦地说道:让你烧你就去烧! 珍珠不再多言,是。 顾宁把帕子给她,又翻出了一条新的,忍着疼使劲儿擦了几下,这才放过了自己。 静坐了片刻,不经意地抬眸,对上镜中的自己,视线落在那嫣红的唇上,顿觉难堪。 进屋前本已平静好的心绪,被顾薇那不错眼的目光看得又有了起伏。 顾宁都不知道自己在心里把萧夙骂了多少次了,可每每想来,尤不解气。然而她也清楚,自个再如何咽不下这口气也不能拿他怎么办,今日这事,若是换个名门闺秀,萧夙即便是再色迷心窍也做不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之所以能对她如此,可不就是将她视为可以由他随意轻薄的玩物。 思及此,顾宁的心中不由得涌现出一股悲凉之意,萧夙固然可恶,但他看低她,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也确实没有让人高看一眼的东西,除了还算过得去的脸蛋和身子,她还有什么呢? 一走进里间,珍珠便看到顾宁粉颈低垂,纤细的手指捏着帕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珍珠放轻了动作,不欲打扰到她,看得出小姐今日心情不好,但若说有什么烦心事,珍珠猜测多半是在为亲事犯愁,这也没什么可害羞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小姐的亲事还是要靠夫人,像五小姐就是去巴结奉承夫人才得了好处。但人和人不一样,指望她家小姐去巴结夫人,那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有时珍珠也会想,就凭小姐这天仙似的模样怎么会在亲事上犯愁呢,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喜欢?但正如小姐所说,好样貌比不上好家世,更何况府内小姐的亲事都由夫人做主,侯爷从来不管,如此一来,还不是夫人让小姐嫁给谁,小姐就嫁给谁? 珍珠叹了口气,倒是有些理解小姐的忧愁。 顾宁抬头看了珍珠一眼,你站在那里叹什么气? 珍珠走上前,脸上带了笑说道:奴婢是想到五小姐走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 能高兴就怪了,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不用管她。 顾宁就是觉得奇怪,自己有这么招人恨么,拼了命地把她往下拉。 小姐,您要不要涂点润唇的膏子?珍珠看着那嫣红的唇有些担忧,这就像那熟透的果子似的,不敢碰一下,就怕轻轻一碰便会破开。 顾宁点了点头,对着镜子,细细地抹了一层自己做的润唇的口脂。 她纯粹是有气没处撒,折腾自己呢,仿佛把自己弄疼了,就会好过一样。 事后顾宁自己想想也觉得犯傻,但要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不知道怎么养成的这毛病,不折腾自己一下就不痛快。 顾宁这边暂时算是雨过天晴,顾薇却被顾芸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蠢笨! 顾芸当着丫鬟的面就对顾薇训斥了起来,这让顾薇大为羞恼,又不敢对顾芸说什么,硬生生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 说不得顾芸,只能骂顾宁,顾薇讨好地说道:六妹妹别气,都是顾宁不识货,分不清好坏,这金簪给她也是糟蹋了好东西,她可不配 顾薇还没说完话就被顾芸打断了,你懂什么!(丽) 顾芸的脸色不好,上次因为顾宁,大哥已经罚过她了,本想让顾薇去办点事,谁成想顾薇这么没用,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顾薇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脸上讨好的笑容变得有点僵硬,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再忍忍,等她成了靖武侯夫人,谁的脸色都不用看了,顾芸这个刁蛮任性的,谁爱伺候谁伺候去! 看了看顾薇,顾芸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薇一出门就冷下了脸,走出院子,暗暗地呸了一声。 论容貌论处事她哪点不比顾芸强,可偏偏顾芸是从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把其他的小姐都当丫鬟使,在侯府里作威作福,都快赶上公主了。 有能耐就会在府里使,有本事到外面使脾气去! 顾薇抽出手帕扇了扇风,大冬天的生出了一肚子火气。 午间用饭时,顾宁吃到了苦头,嘴巴碰了一下热汤就疼得她眼泪汪汪,立马捂住了嘴。 -- 第64页 珍珠就知道会这样,就凭小姐用力地擦来擦去,终于不负所望地破了道小口子,小姐等凉些再用餐吧。 她觉得好笑又纳闷得很,这是嘴上沾什么东西了,这么死命地擦? 小姐素来爱洁,也没到要擦去一层皮的程度啊。 顾宁放下手,矜持地嗯了一声。 随后几日顾宁都在侯府里安静地待着。 因为要参加赏梅宴,珍珠替顾宁准备那日的穿戴,这些事小姐不上心,她却想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在衣柜里挑挑选选打不定主意,忽然听到小姐说道:那件丁香色的。 珍珠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麻利地取了那件丁香色暗花罗裙来给顾宁看,小姐您看,可是这件? 顾宁点了点头。 珍珠很高兴,小姐可算知道打扮自己了,她兴致勃勃地将衣服首饰拿给顾宁挑选,虽然首饰不多,顾宁还是认真地选了一下。 以前是杜氏逼着她去,这一次却是顾宁自己想去。 第43章 眼下已是寒冬腊月, 家家户户忙着年节,赏梅宴却正是这个时候开,丝毫不怕没人去冷了场子。 花宴是由乐昌长公主举办, 不仅是赏梅宴, 一年到头她总有各种由头来举办宴会,什么牡丹宴、菊花宴,都办得热热闹闹的, 在她那座金池园里,那才叫欢声笑语不休。 乐昌长公主早年丧夫, 膝下没有一儿半女,她偏爱年轻鲜活的面容,参加宴会的也多是年轻的京中闺秀和世家子弟,慢慢地乐昌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便多了一层隐含的作用。 若说在哪里可以看遍京中的青年才俊,那便只有在乐昌长公主的金池园了。 此次杜氏让顾宁跟着去赏梅宴,可让侯府的姑娘们酸得不轻, 这一点顾宁清楚得很, 安分守己地待在院子里没出去, 躲开了不少麻烦。 顾宁也没有闲着, 虽然屡次三番地遭受打击,但她也没有一蹶不振, 她想得是, 既然没什么优势可言, 那就把唯一的优势亮出来, 总会有那种脑子不清醒的能上钩。 这日早早地起身梳洗打扮,珍珠的手巧,拿着梳子细细地为顾宁梳理秀发,一头柔顺黑亮的乌发被她挽成发髻, 再将珠花发簪点缀在如云的秀发间,看上去却也雅致。 顾宁又取了一对珍珠耳坠戴了上去,迟疑了一下,打开了一个小盒,用葱白似的指尖蘸取了一点口脂,细致地点在唇上。 淡粉色的唇瓣变得鲜红水润,宛如滚着露珠的花朵浸入香甜的蜜中,映着那双秋水明眸,眉间一点艳色朱砂,整个人便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媚。 珍珠看呆了,明明小姐只是涂的口脂艳了几分,连粉都没上,她感觉自个的脸都红了,根本挪不开眼,那细白的玉指跟透光似的,轻轻点在嫣红柔嫩的唇上,举手投足都美得不像话。 打扮完毕,顾宁看了一眼,见无不妥,便出了门。 冤家路窄,在半道上碰到了顾薇。 顾薇远远就瞧见顾宁了,府中的小姐虽多,但顾宁的身姿一眼便能看出,她们私底下议论过,有人鄙夷地说顾宁走路太风骚太妖娆,一点都不端庄,此话一出立马赢得了大家的赞同,可贬低归贬低,一个个又有意无意地去学顾宁走路,学来学去反而弄个了四不像。 等到顾宁走近,她快速地扫了顾宁两眼便撇开了眼,顾薇这心里又不舒服了,说实话,顾宁从头到脚都没有一件值钱的玩意儿,头上簪了几个小珠花,还不够磕碜人的,可是被她簪到一处,意外的好看。 顾薇走了几步,故作不经意地又瞥了一眼,顾宁抬了抬眼,视线一相交,顾薇立马转过了头。 因着顾芸迟迟不出来,二人迎着寒风等了好一会儿,脚都冻疼了,顾芸才不急不缓地走了出来。 无论顾薇心里有多少怨言,对上顾芸的面,脸上瞬间就带了笑,这一点,顾宁还是挺佩服顾薇的,舍得下面子,弯得下腰。 顾芸捧着手炉坐上了马车,她上去之后,顾薇和顾宁才登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对于这次赏梅宴,顾薇很期待,或者说对于一切能抬高她身份的事情,她都激动而迫切。心里一激动就想找个人说话,可顾薇往旁边看了看,顿时没了说话的欲望,顾宁就跟一块木头一样,看了就让人不喜。 长得美又如何,性子不讨喜,也不能长久地笼络住男人的心,顾薇的心情大好,嘴角翘了起来,姨娘说对男人得会撒娇,他们就喜欢这样的。 不知顾薇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红晕,姨娘说得一点都没错。 马车一个颠簸,突然停了下来,顾薇正在出神,冷不丁一晃,一下磕到了车壁上,她痛呼了一声,恼怒地问道:怎么停下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车夫回道:回小姐,外面有出殡的队伍。 晦气!顾薇皱紧了眉。 顾宁侧过头,抬起素手撩开车帘,往前面看去。 顾芸的马车在前面,将她们的马车甩在了后面,中间隔了一段距离,又恰好有一队送葬队伍路过,她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压根不能指望顾芸会等她们。 帖子在顾芸手里,依着顾芸的性子,把她们扔下自己进去也是很有可能的。顾宁垂了垂眼,忽然感觉到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眼睫一抬,水润的眼眸转了过去,与一个神色怔怔的年轻男子对上了视线。 -- 第65页 两辆马车相隔不远,俱是被拦住了去路。 似乎没料到顾宁会突然看向他,男子的面上明显有些无措。 下一瞬车帘已经落下,遮住了那张动人心魄的芙蓉面。 队伍一过,马车行驶了起来。 一点小小的插曲,还好没耽误太长时间。 顾薇一下马车就往顾芸身边走去,打定主意要跟紧顾芸,只要她跟着顾芸,自然就能认识那些小姐,就算顾芸不愿意帮她融入进去,但旁人见到她,肯定会问上一句的,这样她就有的说了。 六妹妹等等我啊。 顾芸烦得很,顾薇这个跟屁虫怎么也甩不开,净会给她丢人。 顾宁看了看前面的两人,默默地跟了上去。 阿宁! 贺明珠朝顾宁走来,欣喜地拉住了顾宁的手,你来了就好了,要不然我要闷死了。 顾宁笑了一下,辅国公府的千金怎么会被冷落呢,多得是人想讨好她。 贺明珠凑近了顾宁,眨了下眼,颇为陶醉地说道:真好看。 顾宁尽量忽略她色眯眯的眼神,你也好看。 不一样。贺明珠煞有其事地摇了摇头,我也就普普通通的好看,你这都要把我的魂儿勾走了。 顾宁张了张嘴,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低声道: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话。 瞧瞧这是说得什么话,亏她是个女子,如若不然随随便便说这样的话,指不定要被人追着打。 顾宁觉得多半是贺三平时不注意,说了一些混账话,让贺明珠给学了去。 就知道跟萧夙凑在一起的,没几个正经人。 贺明珠直言,真诚发问:这还用学? 顾宁: 敢情这还是无师自通,自学成才。 贺明珠看向顾宁鲜妍娇嫩的朱唇,阿宁,你用的什么口脂啊,涂在嘴上好漂亮,看得我想咬一口。 顾宁瞥见她目不转睛的眼神,丝毫不怀疑她的话,我自己做的,你若想要,我送你一盒。 真的?阿宁你真好。贺明珠笑了起来。 一盒口脂而已,又不值什么钱,顾宁心想,贺明珠的快乐竟如此简单。 顾薇和顾芸已经走没了影,顾宁和贺明珠一边往园内走一边说着话。 贺明珠咬了咬唇,忽然凑到顾宁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顾宁弯了弯唇。 你别笑。贺明珠添了几分羞涩。 顾宁问:你可见过人了? 还没呢,说是这两天就到。贺明珠说着说着叹了口气。 怎么了?你不满意这桩亲事?顾宁看向她。 贺明珠担忧道:我是担心万一那人长得不好看怎么办? 顾宁被噎了一下,我倒觉得长得顺眼些就好,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怎么不能?!要不然怎么叫秀色可餐?贺明珠不敢相信顾宁竟然可以这么将就,顺眼就好? 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这么好看,能愿意嫁给一个仅仅是长得顺眼的人? 顾宁想了一下,如果对方能满足她的要求,容貌不成问题,因此她点了点头,可以。 贺明珠愣了一瞬,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目光中满是不赞同,好像看到一朵鲜花要往牛粪上插似的,纠结得她不得了。 顾宁抬头往四周望了望,越走越静了,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第44章 没走错, 从这边也能过去。 贺明珠拍着胸脯跟顾宁保证,金池园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一定不会走错的。 顾宁半信半疑, 半刻钟后, 两个人站在梅林中傻了眼。 要不说上辈子顾宁不爱搭理贺明珠呢,不光是因为她那令人嫉妒的不谙世事,这种单纯的人, 你就是生气都不好意思跟她生。 虽说是在外面转来转去冻得不轻,但她的确是没有坏心, 顾宁还没说什么,贺明珠就先自责上了。 甚至还呵护备至地捂住了她的手,你冷不冷?都怪我,我记得这条路是能过去的,谁知道都成了梅树。 顾宁说自己脾气不好,并不是跟贺明珠玩笑, 她确实是想骂她一句, 好好的路不走, 非要拉着她另辟蹊径, 衣服都被寒气浸透了。奈何这位千金小姐把她当玉器琉璃似的捧着,尽管是沾了她这张脸的光, 也叫人无法生她的气, 心中生出几分无奈倒是真的。 别往前走了, 咱们还是原路返回为好。顾宁反握住贺明珠手, 带了一丝急切地往回走。 方才匆匆一瞥,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扇半掩的小门,越过小门是一个跨院,顾宁知道那里种满了牡丹, 到了四五月的时候便会像今日这场赏梅宴一样迎来贵客,她还知道那里有一条石子路,沿着路一直走便会看到一座华丽的阁楼,那里很黑,会让人跌入深渊。 白白绕了半天路,等顾宁和贺明珠过去时,各家小姐几乎都到齐了。 顾宁一眼便看到了江心月,此情此景令她有些恍惚。江心月依然是亭亭玉立,气质出众,她的身上总带着一直有别与众人的独特魅力,是顾宁曾经为之羞惭又飞蛾扑火般追随的魅力。 -- 第66页 她卑微怯弱,比不得江心月光芒万丈,只敢躲在人群中仰慕地看着她,就如同此刻围在江心月身边的人,不,恐怕要比她们更为真挚热烈。 明珠,你这是牵的哪位妹妹,这般好模样,我怎的不曾见过? 有姑娘注意到了贺明珠身边的顾宁,见贺明珠与其亲近,还以为是辅国公府的哪家亲戚,热络地上前询问,一听是永安侯府的姑娘,还是个庶出,有的脸上藏不住事的姑娘态度一下就冷了下去,十分不解贺明珠怎么会跟顾宁玩到一处。当然,大多数的小姐的涵养足够好,无论心里怎么想,面上仍是客气友善。 顾宁惊人的美貌叫人眼前一亮,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有她去逢迎别人的份,万没有哪家千金去迎合她的,除了被顾宁迷住的贺明珠。 贺明珠只当人人都如她一般会被美色迷住,殊不知有人恰恰不喜过于出众的颜色,顾宁在姑娘堆里得到的一直是排斥,曾经她也想往里面挤,可她们嫌她的低贱,嫌她寒酸,嫌她上不得台面,不肯和她一起玩。 等她坐上高位,一个个夫人小姐又围了上去,那时她又不愿意跟她们玩了。 顾宁半点都不埋怨,她们的父亲夫君辛辛苦苦地赢来荣耀,值得她们去骄傲,她们有这样的资本。 顾薇没让顾芸把她甩开,但事情并不如她想得那样简单,她不像顾芸,有杜氏亲自领着她出席各种宴会,早就跟京中的闺秀认熟了,顾薇没有经验,顾芸又不替她介绍,她连谁是谁都不知道,即使费尽心思想往里融入,还是插不上话。 扭头一看,只见顾宁跟贺明珠走得极近,上次在靖武侯府她就注意到了,那时不知道跟顾宁说话的人是谁,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辅国公府的小姐,到后面贺明珠单独给顾宁下帖子的事,顾薇也听说了,当时顾芸气极之下打了顾宁一个耳光,她那时看戏看得高兴,这会儿见了贺明珠对顾宁的亲近,才知道顾宁的心机有多深。 顾芸也往那边瞧了瞧,记着之前的事,心里不舒坦,冷哼了一声,转过了身。 心月你快看!周念桐气愤地扯了扯江心月的衣袖。 顺着周念桐的目光,江心月看了过去。 顾宁敏锐地抬了抬眼,视线交汇,微微一笑便移开了眼。 这种女人怎么会来这里?!周念桐的语气满是诧异和鄙夷。 江心月安抚道:应该是有误会,真要是那种女子,怎么来此地? 周念桐冷静了一下,又不想自己去问,于是便跟别的小姐问了一句,得知了顾宁的身份,心中的郁气瞬间消散了。 他、他那时怎么不解释一句啊。周念桐捂了捂脸,真是羞死人了。 江心月打趣道:这下放心了吧。 周念桐脸颊泛红,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 江心月笑了起来。 顾宁和贺明珠来得已算晚的,谁知还有比她们更晚的。 齐佩瑶姗姗来迟,在众人的视线中,缓步而来。 她淡淡说道:我可是来迟了? 立马有人笑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打算去梅林呢。 周念桐悄悄跟江心月说道:就等她一个人了,齐佩瑶肯定是故意来得这么晚,她就喜欢做这些出风头的事。 齐佩瑶扫了江心月一眼。 周念桐立马警惕地说道:心月你可要小心齐佩瑶,她不知道又要做什么。不过,齐佩瑶要是再跟心月你比试,那也只会是自取其辱。 江心月没说什么,她不曾招惹齐佩瑶,但齐佩瑶若是来找她的麻烦,她也只好奉陪。 齐佩瑶到来后,众人移步至梅林。 赏梅宴不仅仅是为了来看梅花,姑娘们往梅林里去,出来时会折上一小枝梅花,然后再去天香楼,在那里便是另一处没有硝烟的战场。 姑娘家各展所长,哪一位姑娘的才艺更为惊艳,大家就会将手中的梅花给她,得到最多梅花的人,就是此次赏梅宴的花主,将会由乐昌长公主给予赏赐。 同样的,男子也会携带一枝梅花。这让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多了一份羞涩与期待,只盼自己心仪之人能将手中的梅花赠给自己。 往梅林走的路上,顾宁被挤到了边上,几个姑娘将贺明珠围在了中间,顾宁没上前凑,自个在梅林里慢悠悠地走着,侯府里也有一小片梅林,顾则很是喜爱,也让她占了点便宜,她做的香膏还多亏了那些从梅花上收集来的雪水,才使效果好了不少。 顾宁抬起纤细的玉手,轻轻地折下一截花枝。 花瓣微颤,藏在花间的雪粒抖落下来,落在细腻白皙的手背上,冰凉凉的,带着淡淡的幽香。 佩瑶,你在看什么? 齐佩瑶凝视着那道袅娜的身影,手指微微用力,娇艳的梅花落下了枝头。 第45章 各位小姐在梅林折好梅花一起去往天香楼, 顾宁偷了懒,默默地走在后面,她没有顾薇削尖脑袋往里挤的动力, 便懒得去应付。 说实话, 在这些闺秀中,打眼一瞧,最先注意到的便是齐佩瑶和江心月。因为杜氏认为顾宁奇货可居, 费心劳神地想用她换得更大的利益,这让顾宁近来满脑子都是自己那没有头绪的亲事, 看到齐佩瑶和江心月就不由自主地往那处想去。 -- 第67页 齐佩瑶的婚事自是不用愁,还未定下,只怕是要求太高还未找到合适的人,不过顾宁上辈子也不曾听说她嫁人的事,其中的缘由顾宁就不得而知了。再说江心月,她比顾宁大两岁, 才女之名更是无人不晓, 顾宁清楚想要求娶江心月的世家子弟数不胜数, 像贺明珠就已经定了亲, 江心月一直没定下来又是为了哪般? 顾宁可不会好心地为江心月考虑,她只是好奇, 莫非这就是缘分天注定, 江心月迟迟未定下婚事, 这才等来了老皇帝的赐婚。如此也只好祝愿他们镜破钗分、鸾凤分飞。 视线收回之际, 顾宁忽然瞧见了齐佩瑶发间的一根簪子,簪子的样式她熟悉得很,正是当日顾薇特意给她送去的金簪。 顾宁轻轻地转动手中的梅枝,随着众人进入了天香楼。 天香楼左右两侧各有楼梯, 众人沿着右边的楼梯登上了二楼,那些少爷公子若是来了,便会从左边走,仍然是有所分隔,但没有了遮挡,倒也能看个清楚。 顾宁要得就是这个清楚,她把她有的摆出来,足够表现她的诚心。说难听点她就是在卖自己,与杜氏的做法没什么不同,只是她想要自己去选,顾宁细细想过,她如今什么都没有,她也不奢求太多,只求这辈子她能和哥哥可以平平安安、体体面面的活着,如此一来,嫁一个出身不错的夫君,借此来提高自己的身份,似乎是一条帮助她实现心愿的最佳捷径。 比起可以预见的好处,她那点抵触厌恶也就不足挂齿了,顾宁相信自己可以做好。 回过神,顾宁扬起唇,跟着大家去拜见了乐昌长公主。 大家行了礼便散开了,只有齐佩瑶被乐昌长公主亲昵地拉着手谈话。 楼下又传来声音,年轻的世家公子们携带着梅枝从外面走来。 刚刚还在说笑的小姐们瞬间娇羞了几分。 贺明珠趁此机会,终于摆脱了几个不停跟她说话的小姐,走到了顾宁的身边。 阿宁,你怎么不过去啊? 顾宁轻轻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贺明珠不像其他姑娘那般害羞,大大的眼睛一直往对面瞅。 其实顾宁也想像她这样,恨不得挨个让她挑选一番,但此举明显不符合女子的矜持。 她拉了拉贺明珠,你看什么? 我三哥呢?我怎么没瞧见他?贺明珠一脸疑惑,这里这么多好看的姑娘,他怎么会不来? 短短几句就让顾宁更加了解贺三的德性,她之前也考虑过贺三,可贺三这人有色心没色胆,白让她费心了! 顾宁漫不经心地往下瞟去,猝不及防地望见正从外面踏进来的萧夙,他往上抬头,顾宁心口一跳,瞬间移开了眼。 顾宁蹙了一下眉,随即舒展,捏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萧夙慢悠悠地往上走,手里却没有拿着梅枝。 我看到三哥了。贺明珠惊喜地往对面挥了挥手。 顾宁扯了一下嘴,没往那边看一眼。 天香楼里早就备好了笔墨琴筝,就等着各家千金一展所长。 顾宁可算明白什么是冤家路窄了,收拾好心情,也跟着选了起来。 顾宁还没想好要展现什么才艺的时候,贺明珠提议道:阿宁,我们去作画吧,我最喜欢画画了。 顾宁没想在才艺上出风头,无非就是凑个数,有齐佩瑶和江心月在,其他人哪里还能抢得过她们。既然贺明珠说她喜欢画画,顾宁就陪着她去了边上的画桌。 贺明珠拿起画笔,有模有样地画了起来,顾宁也拿起笔随意地画了几笔,她在永安侯府确实没有学过什么正经东西,但在宫里的时候,顾宁敢肯定,她比所有的大家闺秀都刻苦,琴棋书画,什么都要学,不但要学,还要学得精。 谁让老皇帝要的是完美女人呢? 顾宁觉得讽刺,天底下哪有什么完美的人,还不是看谁装得最像。顾宁刚进宫时,着实吃了不少的亏,后来,字写得不好,她就拼命练字,画作得不佳,她就拼命练画,终于也能披上高贵的皮。 我画好了。 顾宁往贺明珠的笔下看去,当贺明珠自信满满地说她最喜欢画画时,她还以为是她想多了,看着这副笔法稚嫩的寒梅图,顾宁哑声了片刻,或许辅国公府的家风便是如此,一贯的重武轻文。 我也快好了。顾宁又画了几笔便收了笔。 好有趣啊。贺明珠看着顾宁的画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前面传来一阵赞叹之声,顾宁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在江心月那边就不足为奇了。 江心月的才名大家都清楚,少有人会与她去比较,很多小姐都没有作诗,选择作画的小姐反而不少。当有人来收画时,贺明珠很有自知之明地把自个的画藏到了最底下。 顾宁抿嘴笑了一下,我和你一起。 贺明珠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转头跟她说道:我藏到最下头了,没人能发现是咱们画的。 顾宁配合地舒出一口气,两个人相视而笑。 贺明珠忽然低声说道:阿宁,那个男子一直在看你。 顾宁微微侧头,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熟悉的面容,是今日在街上遇到的男子。 -- 第68页 垂了垂眼眸,顾宁缓缓说道:看起来有些面生。 是啊,好像没见过这人,不知道是哪家的。 连贺明珠都不认识,莫非不是京中子弟? 顾宁又看去一眼,那男子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子,他似乎说了什么,令男子的脸色瞬间涨红。 顾宁视线一转,看到了顾则。 字画已经挂到了楼下,公子少爷们被江心月的诗句惊艳,在一处停住了脚步。 顾则绕过众人,一点点看了过去,走到边上,看着一副画,突然笑了一下。 不知是哪家小姐画了这副小鸡啄米图,两只小鸡的身子圆滚滚的,为了争抢食物,激动得翅膀都扑棱起来了,寥寥数笔,传神至极,倒也生动有趣。 顾则摇了一下头,将手里的梅花投了进去。 花枝一落,身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贺三笑道:这两幅画是谁画的?还不如我画的呢。 萧夙远离了他一步,少高估自己。 高估?贺三不服,我还不会画几根树枝?不会画小鸡啄米? 萧夙淡淡地看他一眼,抽走他手里的梅花,放进了那副小鸡啄米的画下面。 你干什么?贺三来不及阻止,苦大仇深地嘀咕,这要让别人看到,岂不是质疑我的品味? 顾则与萧夙略一颔首,便走了过去。 萧夙侧头看向他,放心,你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大家不会苛求你。 第46章 江心月写了一首咏梅诗惊艳四座, 齐佩瑶左右手同时挥毫赢来一阵惊叹。各家小姐们都凑了过去,贺明珠也好事地拉着顾宁往那边走。 顾宁的心思明显没在这上头,顾盼生辉的眸子随意一瞥, 又扫到了那个偷看她的男子。顾宁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这个男子看上去跟哥哥差不多年岁,模样清秀斯文,顾宁想了许久都没在记忆里找到这么一个人, 想不出这是哪家子弟,当然, 这与她向来不拿正眼看男子不无关系。 能在长公主的赏梅宴上出现的男子,家世定然不俗,这一点顾宁暗暗点头。 思虑片刻,顾宁借着挽发的姿势,用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地打量过去,指尖滑过耳畔, 拨动了珍珠耳坠, 微微侧了一下头, 视线甫一相触, 顾宁便飞快地低下了头,因动作有些大, 珍珠耳坠扫过粉颈, 不断地晃动。 女子的娇羞之态, 顾宁琢磨了好久, 生怕自己掉链子,关键时刻做不出脸红心跳的小儿女情态,只好用动作来弥补不足。 事实证明,顾宁也没白琢磨, 那男子被那一眼看得失了魂,忘记了该守的礼仪,直愣愣地发起了呆。 顾宁绞了绞帕子,默默算着时间,迫切地想要检验自己的成果,毕竟她也没有经验,不知道效果如何,这种事又不能找人练手。 当她端起茶杯,再次瞥过去时,指尖一下捏紧了,好险没被茶水呛到。 萧夙站在那位男子身边,两人正在交谈,好巧不巧,萧夙所站的位置正朝向顾宁这个方向,让顾宁有种做坏事被人抓住的错觉。 这简直是荒谬,即便是做贼心虚,那这个贼也该是萧夙才是! 他一向善于伪装,在人前做出一副谦谦君子模样,此刻他的嘴角微微牵起,态度再温和不过,仿佛他对谈话的内容十分感兴趣,无疑可以令谈话的人感到如沐春风。 顾宁离着这么远都能看出那边融洽的气氛,尤其当他抬起眼眸朝她看来时,顾宁简直想把杯子摔了。 他什么意思?! 胸口如同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喘不上气,顾宁十分确定,他就是见不得她好。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目标,多好的机会啊,顾宁恨不得眉目传情,当即就定下来,至于对方本身如何那还是其次。要不是靖武侯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嗜好,顾宁又因为几年前上元节的事产生了阴影,她不见得会抗拒。 之所以会匆忙地选择这个不知底细的公子,皆因顾宁没什么时间了,哪有那么多机会由着她挑挑拣拣?无非是迫不得已赌一把的事。 顾宁气得心口疼,她真想指着萧夙的鼻子破口大骂,她就这么碍着他的眼了?总是来坏她的好事! 一遇上萧夙,她的心气就不顺,顾宁把茶水一饮而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楼下的梅枝收了上来,众位小姐手里也有梅枝,顾宁把梅枝投给了齐佩瑶,倒不是说齐佩瑶的书法比江心月的诗好,纯粹是不想给江心月罢了。 江心月和齐佩瑶的梅枝最多,这花主明显是要在这两人之间来选择,这会儿正在清数梅枝,大家在等最后结果。 顾宁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收到了两枝梅,小鸡啄米也会有人欣赏么?莫不是扔错了? 我觉得你画得就很好,多好玩啊。阿宁,这副画你就送给我吧,我回家挂起来。贺明珠拿着画纸看了又看。 给你就是了。顾宁顿了顿,就不必挂起来了吧。 那好吧。 贺明珠刚让人收好画纸,那边就有了结果。 不出所料,是江心月得了花主。 周念桐欣喜道:太好了心月,我就知道你会赢,花主非你莫属! 江心月淡淡一笑,宠辱不惊,愈发令人钦佩。 -- 第69页 周念桐笑着瞥向齐佩瑶,没有看到齐佩瑶的变脸,她的神色平淡,看起来像是不太在乎的样子,周念桐心里道了一句奇怪。 顾芸暗自撇了撇嘴。在她身边的顾薇,眼睛转了转,跟着几位小姐去向江心月道喜。 天香楼里热闹非常,茶点俱全,渐渐地分隔在两边的男女走动了起来,有很多都是自家的兄弟姐妹,没那么多拘束。 不知是谁提议,玩起了射覆、投壶,一时间欢笑不断。 顾芸没敢往顾则身边走,大哥罚她写的经文,她拖了许久,至今还没写完,就怕大哥一旦问起答不上来,想到这儿,顾芸就更加怨恨顾宁那个罪魁祸首。 往人群里找了一圈,顾芸也没看到顾宁的身影,一转头,看到顾薇跟个哈巴狗似的围着江心月,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 此时顾宁早和贺明珠出了天香楼。 方才贺明珠突然肚子疼,红着脸跟顾宁说了一句,顾宁这才跟她一起出来找丫鬟。 阿宁,你先回去吧,我换好衣服就过去。 贺明珠跟丫鬟一起往外走。 顾宁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在沁凉的冷风中深吸了几口气,她的月事也很不准,贺明珠遇到了突发情况还有丫鬟伺候着,若是换做她,岂不是只有丢脸的份儿?所有说嘛,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就冲着有丫鬟伺候也该费心些。 这位小姐,这可是你掉的梅枝? 顾宁转过身去,看向那个男子。 静了一瞬。 顾宁轻声细语道:是我掉的,多谢公子了。 虽说是她嫌麻烦,随手扔到一边的,但此时此刻,顾宁只想说扔得好! 维持着姑娘家的端庄,顾宁向他伸出了一只纤细柔白的手。 顾宁是美的,无一处不美,仅仅是一只手便有难以言喻的美感。 男子几乎是带着虔诚,将手中的梅枝轻轻地放到了那只玉手之上。 顾宁刚接过来,男子落荒而逃般跟她匆匆别过。 打断了她再进一步的计划,走这么快做什么,她连他姓甚名还没问呢!顾宁转了一下手中的梅枝,眸中透出几分疑惑,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拿着梅枝敲了敲手心,顾宁郁闷地踢了一下脚下的小石子。 小石子滴溜溜地滚到了远处。 顾宁把梅枝一扔,拍了拍手,往楼内走。 一转头忽地看到了萧夙,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顾宁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来多久了,方才的事又看去了多少,心里更加烦躁,压根不想看到他,抬起步子转身就走,她一动他也动了,顾宁提起裙子,几乎小跑了起来。 他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臂,垂眸看着她道:跑什么? 顾宁使劲儿往外挣,她跑什么,他没点数么?! 第47章 要命, 要命,顾宁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这是什么地方, 满京都的少爷小姐都在这儿, 她和萧夙在外头拉拉扯扯,万一被谁撞见了,那她真是百口莫辩, 可以立马去死一死了! 不说别的,光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顾宁急得不行,着实恨死他了,他轻轻松松地一握,她却怎么也挣不开。 顾宁抬手去掰他的手指,秀眉紧蹙,压低声音道:放手! 相比顾宁的恼怒紧张, 萧夙淡定得不像话, 他瞧了她一会儿, 缓缓道:你若是不跑, 我岂会拦你? 听听,这是人话么?! 顾宁的脑子嗡嗡作响,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红唇微张, 双眸似水, 不知是羞是急地染红了双颊,明明是被气急了,偏生是一副可怜可爱的娇态。 他微微一笑,手松了几分力道, 顾宁可感受不到他的体贴,尖尖的指尖一点不留情地抠着他的手,只恨自己的指甲不够长,回去她就留指甲,务必要又尖又长。 萧夙正要说什么,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看了顾宁一眼,将她扯进了梅林。 顾宁要疯了,她扶着一棵梅树喘息,树上的雪粒子落入了颈间,冰凉得很,她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了,要不是她也听到了脚步声,打死她也不能跟着萧夙这厮往梅林里钻。 人要有了在乎的东西,那势必就会成为别人可以攻击的死穴。顾宁暗暗腹诽,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萧夙似的不要脸面。 几个丫鬟端着茶点走入了天香楼。 他们已在梅林深处,什么也看不到,顾宁冷着脸瞥向萧夙。 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被人瞧见,只怕有损世子清誉。 这话说得言不由衷,顾宁可不觉得萧夙有何清誉可言,真难为她在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血肉的气恼下还能说得出场面话,如果顾宁的语气能再真诚些大概会令人相信,要不然怎么听都带着一股讽刺意味。 萧夙不以为意,那日为何没来? 顾宁没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虽然没听懂,但她仍然对他这般说话有很大的意见,说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私下来往似的,他会不会说话? 暗暗撇了一下嘴,脑子里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像是有点印象,那日她从马车上下来,他似乎跟她说了什么,但那会子她都快气傻了,哪里还有心思想别的。 如今听他这样问,顾宁才知道他当时是说了什么,不由得在心里将他踩了又踩,即便是听清了,她也不会去! -- 第70页 不去!不去!自个喝西北风去吧! 顾宁低下头,白嫩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苍老的树皮,指尖泛红了,树皮依然完好无损,什么破树,这么难抠! 萧夙弯了弯腰,低下头,凑近了看她,哑巴么?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和颈间,顾宁的身体比脑子更先做出反应,迅速地往后缩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收紧,浅粉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仿佛被人侵入领地的小动物,毛都要炸起来了。 顾宁挺直了腰身,不肯让自己退缩半步,只是耳畔不断晃动的珍珠耳坠泄露了几分心绪,那珠子小小的,挂在白嫩的耳垂上,细细的银线垂在颈间,被冬日的暖阳淬上了一层浅淡柔和的光。 萧夙垂眸静静地看着她,是顾宁最讨厌的仿佛要把人看穿的目光。 梅花飘落枝头,飘飘摇摇地落在了顾宁乌黑如缎的发间,萧夙伸出修长的手,顾宁警惕地向后仰头。 萧夙慢慢地收回手,视线在她嫣红莹润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打扮过?你倒是用心。 来参加宴会的小姐们哪个不打扮,他偏偏来了这么一句,简直将顾宁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明晃晃地扯出来,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加之之前被他撞见的事情,可谓是罪证确凿,叫人无从抵赖。既羞愤又窘迫,顾宁就是再不想理他,也忍不住压着怒意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萧夙蹙了一下眉,你的火气是不是有点大? 顾宁咬紧了唇,红润的唇瓣被洁白的贝齿压得失了娇艳,她火气大?他怎么不看看他做的什么事,他要是做点人事,她至于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世子有话就请直说,如果没事阿宁就告退了。 萧夙睨着她没有开口,在顾宁转身欲走之际,他才整了整衣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觉得我该何时向永安侯开口? 顾宁僵住了,她看向萧夙,他撩起眼皮淡淡地回视她,俊雅的眉眼舒展,嘴角微微牵起,带了一丝可恶的笑意。 开口?一瞬间脑海中各种想法太多,以至于出现了片刻的空白,顾宁怔怔地看向他,目光迷茫而动人。 萧夙见她似是迷惑不解,便好心提醒道:当然,如果那日马车之内的事你无所谓,我也可以不提。 那日之事,事后回想,萧夙也不知自己是那根筋搭错了,但做了便是做了,他不至于不肯负责。只是当时太过匆忙,时间地点都不合适,只好跟她另约时间,谁知她倒好,不仅那日失约,依着今日情景来看,还似乎是另有打算。 萧夙扯了扯嘴角,垂眸瞥向顾宁。 他还好意思提那天的事?顾宁回过神来,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恼怒地瞪着他,无所谓?你随便去问问,哪个女子能无所谓?!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顾宁越想越委屈,气得眼睛都红了,凭什么呀,她不就是没有一个好出身嘛,怎么就被他们这样看低。 他就不能换个人欺负?她招他惹他了,让他这般看不过眼?此刻顾宁也想像她曾见过的乡野妇人那般呼喊一声,她的命好苦啊。 萧夙神情专注地看着她,凑近了几分,怎么办,你越这样,我越想欺负你。 指望他良心发现是不可能的,大抵她越是焦灼气恼,他便越是悠然自在,这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顾宁张了张嘴,被他气得哑口无言。什么样?她可以改的! 他笑吟吟看过来,修长如玉的手指捏起落在顾宁发间的花瓣,顾宁冷着脸,退开一步。 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说道:回去吧。 回去?她怎么还能放心地回去?顾宁冷冷地盯着他,心里也是疑惑,不明白她和萧夙怎么就搅和到一起了,简直是匪夷所思。 萧夙举步欲走,顾宁拉住他的衣袖,在他看过来时,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不做妾。 第48章 顾宁漂亮至极的眼睛里带了某种笃定和讥讽, 她厌恶萧夙这般成竹在胸的模样,她就是再没骨气,也绝不会上赶着去给他做妾, 莫非他以为他肯屈尊降贵, 她就得感恩戴德? 气氛有些凝滞,顾宁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感到了一丝快意,像是在摆了七八个火盆的闷热屋子里烘得头晕脑胀, 忽地一下推开了窗,清凉的风迎面而来, 瞬间提神醒脑。 心头郁气消散了几分,这丝快意足以抚慰她的焦灼,支撑她的脊背。 萧夙微微扬眉,目光凝着她,顾宁不避不闪,心中暗自鄙夷, 不是要担起责任么, 这样就为难了? 他垂眸睨着她, 忽地牵起唇角, 露出淡淡的笑意,当然。 冷风吹过梅梢, 伴着他的话音拂过她的耳畔, 顾宁一时没反应过来, 极为简洁的两个字清楚地传入耳中, 她却如同听闻天书,一时迷惑住了。 这、不该是这样,顾宁纤长卷翘的眼睫颤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道:你要娶我? 真是见鬼了, 原来萧夙都是这样哄骗女子的。 萧夙揉了揉额头,小声些,你要把大家都叫来听听? 顾宁嘲讽道:让大家听听才好,看看尊贵的世子爷都是怎么哄骗姑娘家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也好长个心眼。 -- 第71页 萧夙低低地笑,顾宁承认他长得好看,当他不讽刺人的时候,眉眼含笑的模样甚是矜贵都雅,尤其是他专注地看人时,那双天生带着几分清冷傲慢的眼眸仿佛染上了无限深情,当然这绝对是错觉,可这样的错觉极容易让女子春心萌动,会渴望将他的目光留在自己的身上,再不肯让他去瞧别人一丝半毫。 与旁人不同,顾宁只觉得他可恨可恼,见不惯他含笑的样子,因为一般他高兴了,多半是她气恼憋闷的时候。 果不其然,他语气平淡道:你若豁得出去,我倒不介意被别人来瞧。 顾宁气笑了,他算拿捏住了她的死穴。 萧夙微笑地看着她,说道:阿宁最是聪慧,岂会做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 她聪慧个屁!顾宁气极之下在心里骂了句粗话,不由得脸上一红,她要聪慧能被他气到无言以对?早该义正言辞地骂得他无地自容!但她一早就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哪还有底气讲那些大道理。 顾宁闭了闭眼,极力压着怒火,因气息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她怕自个气出好歹,赶紧舒缓心情。 萧夙心下一叹,瞅着她温声道:你若实在气不过就暂且记下,日后让你讨回来就是了。眼下再耽搁下去,就要有人找过来了。 顾宁很想硬气地说一声有人找过来又怎么样,但事实上她才是那个紧张的人,对于萧夙来说,别人顶多说他一句风流,并不会影响他分毫,而她就不一样了,姑娘家坏了名声就什么都毁了。 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般地步的,顾宁紧锁着眉,脑子里一团乱麻,仿佛有千头万绪,却怎么也理不清思路。 你先走,我先走?萧夙低头看向她。 顾宁抬了抬眼,明明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嫣红的唇瓣抿起,扭过了头去。 萧夙转头看了看她。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得顾宁心烦,等他走远了,顾宁仍是愁眉不展,周围安静了下来,偶尔有雪粒和梅花飘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萧夙说的话,顾宁没当真,她可不认为他是对她情根深种、非卿不娶,她自认没这么大魅力,他也不见得对她有多上心。若说是为了那次的事情负责,顾宁就更不信了,萧夙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风流债,他要这么有担当,他揽得过来么? 顾宁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他那些话不知对多少小姑娘说过,哄的姑娘心甘情愿,然后又弃之不顾,她才不那么傻。或许他就是以为她这种没身份没倚仗的女子最好糊弄,这才起了玩弄的心思。 说来也怨她没有撕破脸皮的骨气,顾宁抬头望了一眼,早就没了萧夙的身影。 贺明珠换好衣裳回到了天香楼,楼内的气氛正热闹,她四处张望,不见顾宁的身影。 她嘀咕道:上哪儿去了? 贺明珠正要到外面去找找,刚要走了几步便听见齐佩瑶唤了她一声,明珠。 贺明珠停了下来,不知道齐佩瑶为什么叫她,要知道她和齐佩瑶可没说过几句话。 贺明珠喜欢长得好看的人,虽然齐佩瑶和江心月长得也好看,但贺明珠甚少接触她们。对于齐佩瑶,贺明珠莫名地怵她,觉得她有点厉害,所以不太敢靠近,江心月倒是平易近人,但她太有才了,那一首首令人惊艳的诗词,得是什么脑子才想得出来啊,直把贺明珠吓得退避三舍,让她更不好意思往人家身边站。 此刻齐佩瑶叫她,贺明珠有几分莫名。 齐佩瑶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阿宁。贺明珠答道。 齐佩瑶缓缓道:哪个阿宁?我怎么不曾听过? 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姐,阿宁很少出门,怪不得你没有印象,可你要是见了她,就再不会忘了她了。贺明珠笑了起来。 是么?齐佩瑶淡淡地应着,目光向一处投去,就这么好? 当然贺明珠的声音消了下去,她感觉齐佩瑶的目光冷了几分。 齐佩瑶说道:不是要找人么,快去吧。 说完,她便走开了。 贺明珠疑惑了一瞬,又立马抛到了脑后。 她出了天香楼,看到顾宁从梅林缓缓地走来。 阿宁,你叫我好找。 顾宁笑道:我见这梅花开得实在好,就忍不住转了一圈,你怎么样,还疼不疼? 贺明珠见她关心自己,心中一暖,笑着挽住顾宁的胳膊,不疼了。 顾宁有点不自在,但也没推开她。 闻到顾宁身上的幽香,贺明珠说道:阿宁,你身上真香。 可能是在梅林里沾到了梅香。 比那个香多了。 贺明珠望着顾宁叹了口气,阿宁要是她家的该多好,日日看着也高兴。 要是三哥能娶了阿宁,那不就是一家人了? 贺明珠眼睛一亮。 顾宁转过头看向她,许是在外面待久了,眼眸水润,鼻尖微红,细软的发丝扫过白皙的脸颊,别有楚楚动人之姿。 贺明珠的念头瞬间打消了。 算了,她三哥配不上仙女。 第49章 -- 第72页 再次走进天香楼, 顾宁反而打不起精神了,百无聊赖地抚了抚衣袖,只盼着快点结束才好。 按着她原来的想法, 既然有了目标, 此刻就该好好打听一下那位对她颇有好感的男子是何家世,然后再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此才可言以后。 只是顾宁的自尊心不合时宜地冒了出来, 令她的手脚皆被束缚住,连眼神都不肯再往那边瞟, 这里面多少有萧夙的功劳,他轻描淡写地揭开别人的遮羞布,着实让顾宁又羞又恼。 赏梅宴结束后,各家的小姐少爷出了金池园。 贺明珠依依不舍地与顾宁分别,顾宁回想了一下,贺明珠几乎每次都是这样拉着她的手不放, 好像再也见不到似的, 这般情真意切倒衬得顾宁冷淡薄情。 贺三过来叫贺明珠, 目光却情不自禁地落在顾宁的身上, 总觉得她又美了几分,叫人移不开眼。 顾宁低头福了福, 转身离去, 玲珑有致的身姿, 宛如春日里摇曳的嫩柳。 三哥, 三哥! 贺明珠拽了拽贺三的胳膊。 贺三嘴里应着,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你不是来叫我的么?贺明珠顺着贺三的目光望了一眼,使劲拉着他走。 贺三不耐烦地看向她,你这丫头! 贺明珠皱着眉头, 嘟囔道:谁让你乱看的。 一听这话,贺三笑了,一边走着一边跟她低声道:你不懂,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倒管得宽。 我才不管你,自有人来管你,要是父亲母亲问起今日的事情,我就说三哥你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贺明珠庆幸自己那个昏了头的念头打消了,就她三哥这样的,阿宁得嫌弃死。 回去少胡说。这种事是能在家里乱说的么,一想到等待他的棍子,贺三就抖了一下。 走到马车边,贺三忽然想到一件事,便开口笑道:今日你没在宴会上看到什么人? 什么人?贺明珠眨了下眼,那不都是人嘛。 贺三笑道:原来你没瞧见我那未来妹夫啊。 贺明珠愣了一下,还要再问些什么,他已经走了。 怎么不早跟她说啊,贺明珠惋惜没见到人,据说她在五年前曾见过对方,但她已经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也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了。 永安侯府的马车驶过长街。 顾宁感到几分疲惫,更多的是心累,跟她截然相反的顾薇,她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激动欣喜的情绪中,顾宁扫了她一眼,看到了顾薇微抬的下巴以及弯起的嘴角,顾薇常常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这样的神情能显得她高人一等。 顾薇当然高兴,只有今日才让她尝到了人上人的滋味,她跟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家闺秀一起谈笑,不再被人当空气一般忽视,这都要靠江小姐,果然真正的名门闺秀就该是如此通情达理,顾芸好歹也是侯府嫡女,但根本不能跟江小姐相提并论,要她来说,顾芸给江小姐提鞋都不配。 又回味了一番宴会上的愉悦,顾薇这才心满意足地往旁边瞅了瞅。 顾宁讨好了贺明珠又怎么样,她如今也跟江小姐搭上话了,那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可比那样样不出挑的贺明珠强多了。 顾薇越想越高兴,她日后要是跟江小姐相交,对自己的声名也大有益处。 五姐姐,今日在宴会上,我瞧见齐小姐发间的金簪与你那日送我的簪子极为相似,你说是不是很巧?顾宁嫣然一笑,声音清甜。 顾薇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拉平,僵笑道:是巧。 那东西是顾芸让她送去的,当时她就知道顾芸不可能好端端给顾宁送金簪,肯定是另有玄机,只是金簪没送成,她也没想太多,此时听顾宁所言,这才明白原来顾芸是想借齐佩瑶的手去教训顾宁。 顾薇为此事没成感到遗憾,她控制着表情,不让顾宁看出什么,又在心里猜测着,顾宁突然跟她说这个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顾宁提起此事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顾薇添点堵而已,我不快活,你是不是也得收着点? 回到侯府,顾芸迈进门时,恶狠狠地瞪了顾薇一眼,张了一下嘴,话到了嘴边,看到顾则下了马车,立马闭上嘴,往里走去。 顾薇松了口气,生怕顾芸会当众给她难堪。 顾则走过来,顾宁和顾薇低头唤了一声。 正等着他先走。 顾则却停下了脚步。 阿宁,你跟我来一趟。 顾宁微微诧异,还是依言跟了上去。 顾薇比顾宁更加惊讶,仰头看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走开了。 跟在顾则的身后,顾宁细细思索,不解顾则叫她所为何事,一路无话,到了顾则的院子,蝉儿迎了出来。 虽说不是第一次看到顾宁跟着顾则回来,但婵儿仍然怔了怔,跟看到不速之客没什么两样。然而顾宁的确是被叫过来的,连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大哥,你叫阿宁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她柔声细语地询问,眼眸清澈如水,听着那细软的声调,像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顾则点了点头,给你一样东西。 这把顾宁说迷糊了,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给她东西? -- 第73页 顾则将顾宁领进了书房。 顾宁没有四处乱看,安静地等着,只是书房里没有摆取暖的火盆,多少有些冷,不知道是常年不摆,还是今日忘了摆。依着婵儿那细心的性子,应该不是忘了,难道这是以头悬梁、锥刺股来锻炼意志? 君子果然不是好当的,顾宁信了,她这大哥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顾则翻找了一下,将一本册子放到了顾宁的眼前。 顾宁愣住了,顾则笑道:拿着吧。 她接过来,看了看手里这本名家字帖,抬起头迟疑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你字写得好,这本字帖送你最合适,说不定咱们家也能出位卫夫人。 大哥说笑了,阿宁哪能跟卫夫人比? 顾则笑了一下,不必妄自菲薄。 顾宁低头看着字帖,指尖微微用力,虽然他在抬举她,但她心里并不痛快。 这算什么?替顾芸安抚她?没有必要,她一个小庶女还不是任人揉捏的份儿,心有不甘?那也得忍着! 所以真的没必要。 顾宁抬起头,对他弯起了唇,让人觉得这笑是打心里发出来的,谢谢大哥,阿宁很喜欢。 要笑,笑着才讨人喜欢。 第50章 顾芸跑到了杜氏那里, 正要跟杜氏抱怨一番,结果看到有几个婆子媳妇在,记得杜氏告诫过她的话, 便皱着眉头嘟着嘴等着。 杜氏瞥了她一眼, 简单交代了几句,让她们退下了。 顾芸立刻坐了过去,娘, 这些人可真烦人,一丁点事都要来问你, 一点主意都没有,要他们有什么用? 杜氏喝了口热茶,看着她一脸不悦的样子,问道:今日不是去了赏梅宴?衣裳也给你做了,首饰也给你打了,又有哪里不满意了? 还说呢, 还不是让顾薇气的!提起这个顾芸就来气, 娘, 你不知道, 顾薇在宴会上一个劲儿地奉承江心月,跟条摇尾巴的哈巴狗一样, 丢死人了!别的小姐问我那是不是咱们家的, 我都不好意思开口, 真没见过那种没皮没脸的, 亏她自己还笑得跟什么似的,全让人看了笑话了。 杜氏皱了皱眉,顾薇是该找人好好教教了,将来靖武侯府那事成了, 她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别人也会耻笑永安侯府。 还有那个顾宁,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给谁看,是不是让大家都围着她转才甘心?妖里妖气的。 顾芸这话有失偏颇,顾宁虽然妆扮过,但依然可以用素雅来形容,只是她本身容光太盛,顾芸又看她不顺眼,这才落得个花枝招展、妖里妖气的评价。 娘,你赶快把她们都弄出去吧,随便配个小厮什么的也就成了,不过就是一群庶女。 杜氏听罢,立马呵斥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不是?! 那些话杜氏都懒得再跟她说了,一遍遍的,她都说腻了,愣是被顾芸当耳旁风,杜氏愁的头疼,不明白顾芸怎么就跟顾薇她们对上了,还在她面前说这些拎不清的糊涂话,真是要气死她了。 实际上杜氏最气的是顾芸的蠢,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伶俐,长大后那脑子就跟灌了浆糊似的,死活不开窍。 顾芸不满杜氏对她的呵斥,顶嘴道:我说的不对吗?她们不就是丫鬟么,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娘你不也请了教坊里的人来教她们―― 杜氏面色一冷,闭嘴! 顾芸被杜氏严厉的样子吓了一跳,怔愣了一下,心里更加的委屈。 满嘴胡言,说话都不经脑子吗?杜氏万分不解,她对顾芸悉心教导,怎么就教得她如此没脑子? 顾芸含泪道:我又不会到处乱说。 杜氏面色缓了缓,顾薇她们怎么样都不是你该管的事,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学好规矩,到时候娘自然会为你选一门好亲事,让她们见了你都得恭恭敬敬。 顾芸面上应着,心里想的是,这好亲事是什么好亲事?她一点影都看不到,不知道是不是来哄她的。 本想跟杜氏抱怨抱怨,谁知反被教训了一顿。 顾芸闷闷不乐地回了闺房,独自生了会儿闷气,丫鬟忽然进来传话说婵儿来了。 让她进来吧。 别的丫鬟也就罢了,婵儿是大哥身边的,又是母亲亲自挑选的人,顾芸这才耐着性子走了出去。 六小姐。婵儿笑容可亲。 顾芸问道:可是大哥要你来的? 平日里婵儿并不怎么往她这边走,倒是去母亲那里多些。 正是呢,少爷让奴婢来问问六小姐的经文抄写得怎么样了,若是已经写完,就让六小姐拿过去给他看看。 婵儿的话让顾芸皱紧了眉头,支支吾吾道:我还没写完呢。 婵儿笑道:奴婢也觉得那么多经文,六小姐一时半会儿抄写不完,只是方才少爷给九小姐字帖,这才想起了这事,便叫奴婢来了这一趟。 顾宁?顾芸不服气,大哥竟然还给她字帖?到底谁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那六小姐慢慢写,奴婢就先回去了。 -- 第74页 顾芸没说话,闷坐了片刻,忽地将搁在小几上的一只茶杯挥到了地上。 顾宁从顾则的院子里出来,转而去了顾寒的院子。 说来也巧,在半路上正好碰到了。 顾宁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转,哥哥这是要出府还是刚从外头回来? 远远就看到他站在路中间,迟迟不迈步。 顾寒回道:刚回来。 身后的二宝抬头看了看他,没有吱声。 今日去赏梅宴了? 嗯,去了。 顾寒与顾宁往院子里走,他看着她笑道:玩得开心么? 开心啊,那么多人和我玩,比府里热闹多了。顾宁抿着笑,纤长卷翘的眼睫宛如蝶翼。 这是拿的什么?顾寒瞅了眼顾宁手中拿的册子。 大哥给我的字帖。顾宁将字帖拿给他看,大哥对我可是寄予厚望,盼着我能成卫夫人呢。 她歪了一下头,自己先笑了出来,眼波盈盈,动人心弦。 顾寒也跟着笑,我们阿宁灵慧聪颖,不比卫夫人差。 顾宁脸颊泛红,哥哥,快别说了,我的脸皮还没这么厚。 哥哥这是看自家人哪里都好,倒是听得她怪难为情的。 进了屋子,顾宁忽然开口道:哥哥,你抬起脚来。 顾寒不明所以,抬脚? 你先坐下。顾宁把他拉到了椅子上,现在抬起来吧。 顾寒一边抬脚一边问道:这是做什么? 顾宁伸出手,虚虚地丈量着鞋子的大小,我给你做双鞋子。 不用。顾寒立马放下了脚。 顾宁诶了一声,我还没量好呢。 你歇着吧,那种活计用不着你做。顾寒看着阿宁那双柔嫩细白的手就舍不得她做那些粗活,你能纳得了鞋底? 哥哥你太小瞧人了。之前是纳不了,但这几年长了力气,顾宁觉得她完全可以胜任。 好说歹说,顾寒就是不让她再做。 顾宁瞟了一眼问道:你这鞋子怎么磨损得这么厉害? 顾寒不在意地笑,穿久了自然就这样了。 目光在他的脸上扫了扫,顾宁微微眯眼,哥哥糊弄我。 我糊弄你什么?顾寒跟她对视。(丽) 顾宁撇了一下嘴,谁知道呢。 快别瞎想了。顾寒看向顾宁发间的珠花,这珠花真好看。 话题转移得未免有些生硬,但顾宁没再追问。 顾寒心底一松,越来越鬼精了。 到了年下,从年初一开始,永安侯府就一直热闹个不停,作为当家主母的杜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顾芸跟着杜氏出门做客也是疲惫,倒是府里那些庶出的小姐们落了个清闲。 日子如流水般逝去,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府里的小姐们一起出府去观灯,顾宁则缩在屋子里,拿了一本书打发时间。 这几年的上元节顾宁都是在屋子里不出去,珍珠只当是自家小姐不爱热闹。 院子里忽然有人呼唤,珍珠就出去看了看。 顾宁自打参加过赏梅宴就没出过府,之前那次被人跟踪的事情她还没有忘记,总觉得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最安全,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珍珠进来,拿回了一张帖子。 是贺明珠给她下的帖子。 贺明珠邀她去的是错风楼,那里出入的多是勋贵,防卫自是不用说。顾宁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她也不想让自己束手束脚地困在府里。 顾宁带着珍珠出了府,跟贺明珠碰面后,一起去了错风楼。顾宁只在几年前来过,这次她跟贺明珠来得早,楼内的文会还没开始。 她们去了楼上的雅间,各家小姐正围着江心月谈笑着。 顾宁和齐佩瑶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齐佩瑶冷淡地扫了过去。 贺明珠把顾宁拉到窗边私语,阿宁,等会儿文会开始后我们就溜出去玩吧。 她其实不想来错风楼,但她要不来就不合群,她先露个面,到文会开始的时候再溜出去玩就没人发现了。 贺明珠往外头瞟,恨不得立马就出去逛去。 街上人山人海,还是好好留在错风楼里为好。正说着话,顾宁的视线忽地一定,在那边街上看到了萧夙,他正和一名女子站在一起,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不过想必是愉悦舒畅的,有美人相伴,自然身心愉悦。 顾宁移开了眼,更加觉得男人的鬼话,万万不可当真。 第51章 雅间内暖融融的, 桌上茶点俱全,还温着几壶酒,因着都是姑娘家, 只是一些果酒, 酒味淡得很,不会醉人。 顾宁捏着白瓷杯子喝了一口,旁边几位小姐正谈起今晚文会的事, 她便听了一耳朵。 你们瞧见了没?外头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往年可没有这么多人,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么? 有人摇头,有人心知肚明却不说,有耐不住性子的就直接开口问道:什么缘故,你倒是说来听听,说一半留一半真真是急死个人。 -- 第75页 周念桐的眼睛转了转,笑着看了看江心月, 还能是什么缘故, 还不是知道心月会来, 这才都往这边来了呗。 面对周念桐打趣的眼神, 江心月嗔了她一眼,周念桐不再笑她, 江心月却自有一番烦心事, 她已到了出阁的年龄, 迟迟未定下, 一来是父亲想多留她几年,二来是没有选好人家。 她身边的姐妹人人都羡慕她,觉得她能得到父亲的重视和疼爱,又有第一才女的名头, 将来也会有人人称羡的亲事,可她不想要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何其可笑,在这里的日子让她感到压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跟闺密好友有什么说什么,喝个酒都得是果酒,多看哪个男子几眼也会引人非议。 看着满屋的女子,江心月暗自叹息,若要她将来相夫教子与后院的妾室争风吃醋,她不屑也不愿! 顾宁的手微微一顿,看到江心月的目光,忽然有了几分恍惚,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上辈子她每次面对江心月这种通透傲然的目光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而其中隐隐透出的哀悯同情更是叫人自惭形秽。 此时心境不同,再次看到这熟悉的目光才发觉,或许被江心月当傻子的不止她一个。 顾宁不懂江心月,她曾经为这份不懂而羞惭,如今她依然不懂她,不懂她的高傲,不懂她的脱俗。 江心月是人淡如菊、傲然独绽,又何必对她那样狠心,就不怕弄脏了她的一身清白? 顾宁垂下眼眸,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白瓷杯。 听说这次错风楼请了绮云姑娘。 此言一出,传出小小的惊呼。 贺明珠疑惑,绮云? 好几位小姐都像贺明珠一样不知绮云,顾宁却是知道,绮云是京都里有名的花魁娘子。虽然出身于青楼,但绮云的名声极好,多少文人墨客写诗赞她,便是要见她一面也不仅仅是肯使银子就能够的。 顾宁不光知道她,在听闻她和萧夙有牵扯后,还曾考虑过给她赎了身送到江心月身边去,想归想,她也没有千里迢迢给萧夙送女人的道理,这才作罢。 众人听了绮云的来历,立马就有人鄙夷道:怎叫了青楼女子来?这错风楼还要不要名声了? 助兴罢了,不爱看,不看她就是了。 这话说的,她那样的人都能来,可见这错风楼的门槛低得很,以后我是不来了。 顾宁听着她们因为绮云的到来争论了起来,她往外头瞅了瞅,只见客似云来,不知其中多少人是为了绮云姑娘而来。 贺明珠坐不住,央求着顾宁一起出去玩,顾宁不肯应她,她嘟了嘟嘴道:你要不去,我可就自己去了! 顾宁说道:多带些人,外头乱。 贺明珠泄了气,你陪我去逛一逛嘛,好阿宁,你就答应吧。 家里人不放心她到处走,她要是带着人出去了,回头母亲知道了肯定要说她。都怪三哥不肯陪她,不知道哪里混去了,她这才想着能和阿宁偷偷溜出去玩一会儿。 顾宁被她摇着手臂,就一会儿。 贺明珠立马笑了,行! 她就知道阿宁嘴硬心软。 顾宁哪里是嘴硬心软,分明是被她缠烦了。 忽见珍珠走了过来,知道应该有事要说,就起身走了过去。 怎么了? 奴婢在外头碰到了张教习,她看到奴婢就问小姐在不在,奴婢说了您在这里,她就说要见您。具体什么事她也没说,但看模样挺急的。珍珠抬头看着顾宁,小姐可要去见一见她? 顾宁跟贺明珠说了一句,就跟着珍珠走了出去。 张教习急得不行,忽见顾宁走来,心中稍定,随即迎了几步。 九小姐。 瞧见了张教习,顾宁便知她确实遇到了急事,不然她不会连几步路的时间都等不得。 教习这般焦急,是有何事要用到阿宁? 张教习说道:眼下确有一桩事要麻烦到九小姐,就是不知道九小姐肯不肯帮这个忙。 顾宁没有夸下海口,只是笑道:教习不妨先讲来听听。 是这样的,错风楼请了绮云来献舞,给她伴奏的那个弹琵琶的姑娘伤了手,没法再弹奏,那曲子复杂,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来顶上,我刚才见着珍珠,这才想请九小姐 张教习看向顾宁,她之前在永安侯府教导她们歌舞时也曾教她们弹曲,这九小姐坐在后面信手弹琵琶的样子让她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音韵动人,指法精妙,说句天赋卓绝也不为过。 顾宁一时没开口。 张教习也知道让侯府的小姐去给一个青楼女子伴奏有些说不过去,但顾宁只是个庶女,还是永安侯府的庶女。在永安侯府,庶出的小姐不比府上的丫鬟好多少。况且,杜氏请她去侯府教导这些小姐们,张教习心里也是有几分轻视,故此才开口让顾宁来顶上。 九小姐放心,只是在帘后弹奏,不会让人瞧见,旁人也不知是谁,要不是事出紧急,我也不会来劳烦九小姐。 张教习这话就是在抚平顾宁心里的芥蒂,句句为她考虑周全,又道出了自己的万不得已,叫人无法拒绝。 -- 第76页 顾宁弯起了唇,教习既有用得到阿宁的地方,阿宁哪有推脱的道理? 张教习欣喜万分,忙引着顾宁去了后面。 翻了翻曲谱,顾宁瞬间就明白为何张教习这般焦虑了,这曲子确实难弹,无论是技巧还是意境对弹奏者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即使精通琵琶者也难以马上上手。 张教习对她还真有信心,她自个都不确定能不能弹下来。 张教习,这支曲子 这是花了重金寻来的古曲,复杂难弹,楼里也就翠羽能磕磕绊绊地弹下来,练了一个多月,才流畅了起来,谁想到紧要关头出了差错。张教习叹息了一声,翠羽就是成日里练,这才把手使坏了,小指不停发抖,这要怎么上台! 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九小姐先试试吧。 顾宁点了点头,坐到椅子上,将琵琶抱到了怀中,调了调弦,对着曲谱弹奏。 弹到阻滞之处,她就停一停,想上一会儿再继续。 张教习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听着顾宁第一次弹就能弹个大概,不由得欣喜了几分。 见顾宁神情专注,张教习没有出声打扰她。 好在还有点时间,只盼能应付过去。 第52章 张教习还有其他事要忙, 说了几句就匆匆离去了,顾宁让珍珠在外头看着,室内只她一人, 不时有琵琶声传出。 这曲子实在费手, 弹到紧凑处,纤纤玉指快要晃出了影,加之曲子又长, 极考验人的耐心,真不知是何人谱出这等折磨人的曲子。 顾宁停下来捏了捏手, 心想这张教习可真会找人,她这个小姐便如野草一般,风往东吹她就往东倒,风往西吹她就往西歪,半点由不得自己,旁人推来这个苦差事, 她也得欢天喜地地接着。 张教习开口时, 顾宁面上不显, 心却跟着沉了沉, 指尖紧扣着手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 她倒是想不假辞色地拒绝, 最终还是世故地选择了应下, 看来她也挺识时务的。 顾宁垂了垂眼, 复又弹奏起来。 不多时,张教习走了进来,她将一身衣裳搁到一边,对顾宁询问道:曲子弹得如何了? 弹是能弹下来, 多的阿宁就不敢保证了。能不出错地弹下来,顾宁就知足了,至于说要弹出这曲中精妙是不要想了。 能弹下来就好。张教习的要求也不高,要不是当初绮云非要挑这支曲子哪来这么多事,都是被人追捧惯了,心气才愈发的高。 张教习把衣裳拿了过来,这衣裳是新的,九小姐出去时可以换上这身,再者,帷帽不方便戴,我便给九小姐找了这面纱,九小姐觉得如何? 教习思虑周全,让教习费心了。顾宁接过衣裳,态度温顺。 张教习满意地笑了笑。 九小姐快些换上吧。 张教习退出了门去,顾宁拿着衣裳转到屏风后更换,水红色的衫子衬着一条白色湘裙,这般鲜亮的颜色顾宁已经好多年没穿过了,而且这衣裳轻薄,哪是冬日里该穿的衣裳? 心里添了点别扭,待到换上衣裳,顾宁心里的别扭又多了几分,衣裳不太合身,其他地方还好,唯有这胸前有些紧,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顾宁瞬间想把这身衣裳给脱了,如此曲线毕露,跟她刻意追求的端庄秀雅差了十万八千里,太不正经了。 门外张教习问衣裳换好没有,顾宁拉了拉衣襟回了一句,张教习进来着实被晃了晃眼。 这衣裳似乎不太合身,可还有其他衣裳可换?顾宁忍着羞窘,询问了一句,却迟迟等不到回答,教习? 张教习回过神来,这衣裳本是翠羽的,她没法登台这才把她的衣物拿了过来,没有多出来的衣裳了。 顾宁没再说什么,拿起面纱遮住了脸,手上顿了一下,将细带打了个死结这才放心。梳妆台前有胭脂水粉等物,顾宁取了一枚花钿按在了眉心,遮住了眉间的朱砂痣,又拿起眉笔描了一下眉眼。 顾宁的一顿折腾让张教习看傻了眼,这是生怕旁人认出来啊,露出个眉毛眼睛都要描了又描。 不过张教习也可以理解顾宁的小心谨慎,若是事情传出去,只怕会遭人非议、名声扫地,正是因为有此种可能,所以张教习领下了她的情。 收拾妥当,顾宁跟着张教习往前头走。 在廊下有一女子迎面走来,身段窈窕,秀美异常,行动间亦是风情万种。 绮云你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换上舞衣?张教习皱了一下眉。 这便去换。女子笑了笑,缓缓走了过去。 说又说不得她,张教习兀自压了压火气。 依顾宁所见,此次登台大概只有张教习一个人重视,这位绮云姑娘可不怎么在意,前不久还和某人携手相游呢。 绮云换好舞衣,走了出来,一身白色的叠纱裙衬得她好似月中仙子。 琴姨,翠羽的琵琶练得怎么样了? 张教习耐着性子解释道:翠羽上不台了,没日没夜地练,手抖得不成样子,我找了别人替她。 绮云看向一旁的顾宁,就是这个? 她曼步走近,怎的这般遮遮掩掩的? -- 第77页 她的手抬了起来,要来揭顾宁的面纱。 顾宁退了一步。 张教习立马催促道:快些到前面去吧。 绮云收了手,扫过顾宁,往前走去。 错风楼里已是高朋满座,因为绮云的姗姗来迟,气氛达到了一个高峰。 顾宁跟着张教习来到了屏风后坐定,张教习做了一个手势,顾宁便弹奏起来。 隔着屏风,顾宁看着绮云起舞,舞姿曼妙,赏心悦目,周围的声音渐渐安静了下来,似是被眼前的美丽所迷惑。 顾宁弹的这首古曲没有名字,但她觉得这曲子叫流云最合适,慢时如云舒卷,悠然自在,快时又似疾风骤雨,雷霆万钧。 顾宁认为这首曲子是对弹奏者技艺的挑战,连续的轮音、推挽,简直是让人的手不听使唤,左右手一刻不得闲,如果哪里不对就会直接影响整支曲子的节奏。 只有亲自试过的人才知道,这曲子纯粹是要把人逼疯,谱曲的人其心可诛。 顾宁全身心投入,不敢分神。 乐音渐渐缓了下来,似流水默默淌过无风的江岸。 最后一个音伴着绮云的云袖缓缓落下。 顾宁松了一口气,悄声跟张教习说了一声,便急忙往后面走。 张教习的眼中满是赞赏,顾宁却知道她这曲子弹得不怎样,要叫内行人听了,只会说她一句卖弄技巧,未得此曲真意。但是这种话的人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自个来试试就知道,光是卖弄技巧已经要把人逼疯了,更遑论其他。 其实她也就是充当绿叶,人家看得是绮云的舞,未见得会注意到曲子弹得如何。 顾宁匆匆往后面走,珍珠踮着脚张望,一见到顾宁回来这才踏实了。 二人走进屋里,珍珠一边给顾宁拿衣服一边说道:小姐,以后这种忙咱们不帮了,刚才我提心吊胆的,生怕出点什么事,还好你回来了,要不然,我都要忍不住跑前头去了。 你以为这种事天天都有啊。 珍珠想想也是。 顾宁换回自己的衣裳,拿出帕子擦去了脸上的妆,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才走出了屋子。 重新回到雅间,贺明珠疑惑地问道:阿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觉得有些胸闷就出去透了口气。顾宁按了按心口。 没事吧?贺明珠关切地看向她。 顾宁摇了摇头。 你刚刚看到绮云的表演了么?贺明珠来了兴致。 在外头看了一点,确实令人惊艳。瞟了一眼而已,一心不得二用,她哪有那个闲心。 贺明珠凑到顾宁耳畔说道:齐佩瑶说她跳得不怎样,没跟上拍子,就是个花架子。 顾宁心里咯噔了一下,没跟上拍子? 她还以为绮云会跟着乐曲来,没想到她是指望弹奏的人去配合她。 顾宁顿时无话可说了。 贺明珠笑道:齐佩瑶那样子明显看不上绮云,还说,倒不如叫那乐师独奏一曲来得好。 顾宁没搭话,低头抿了一口酒水。 贺明珠笑容灿烂,阿宁,刚才我见到三哥了,他答应说要陪我们出去玩,这下我们就不算偷溜出去了。 顾宁体会不到贺明珠的喜悦,外面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 当她跟着贺明珠出去后,就后悔了。 贺三身边还有一人。 那人身着青色长袍,伫立在一盏美人灯下,听到声音转头看来,可不正是萧夙。 第53章 短短几步路被顾宁走出了天长地久的感觉, 脚底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头上戴着帷帽,顾宁虽不必低头敛目, 但隔着帷帽触及对方的视线她还是下意识地撇开了眼, 心想着这上元节着实不是个好日子。 阿宁,快走啊。顾宁慢吞吞的速度连贺明珠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拉起了顾宁的手。 顾宁没有抬眼去瞧萧夙, 但一想到他站在那里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就浑身不舒坦, 她飞快地想着借口来避开,是给自己按个胸闷气短还是头疼脑热的毛病才好呢? 只恨距离太短,不等她张口,视线里已经出现了一角青色衣袍。 贺明珠笑道:世子也在啊。 顾宁对二人福了福,姿仪无可挑剔。 萧夙略一颔首,微笑道:适才碰到了令兄, 这才交谈了几句。 贺明珠不关心别的, 扭头对贺三说道:三哥, 你可是答应要陪我们去逛花灯的, 不可食言。 她担心三哥出尔反尔,觉得陪她们两个小姑娘逛花灯没意思, 转头跟着萧夙走了, 那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会子看到了顾宁, 贺三哪里还走得开, 拿眼去觑她,隔着帷帽看得模模糊糊的,愈发叫人心痒,听了贺明珠的话, 他无不应着,既是答应了,就万没有反悔的道理,我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 这话说得正气凛然,听得顾宁抿嘴失笑,贺明珠像是不认识她三哥一般,呆看了好一会儿。 贺三邀着萧夙同行。 顾宁的心提了提,竖起耳朵默默听着,期盼着萧夙能痛快离去,她恶意揣测着,或许此刻正有一位千娇百媚的美人等着他去宽慰,也或许方才他就是要前往温柔乡,只是被他们绊住了脚,她这般猜测绝非毫无根据。 -- 第78页 萧夙淡淡地扫了顾宁一眼,仿佛跟她作对一般道了声好。 自打从错风楼出来,顾宁就成了哑巴,在上元节这个日子里,她实在提不起兴致。 贺明珠兴奋地往人群里走,看什么都新鲜好玩,早就松开了顾宁的手拿起了摊子上的小玩意儿。 三哥,我要这个,你快点给我买。 贺明珠从摊子上拿起了一个小香囊,选了一个又看到另一个,哪个她都放不下。 阿宁,你说哪个好看? 她眼巴巴地看着顾宁,希望她能给她一个建议,于是顾宁就说了一个极没有新意却很合贺明珠心意的答案,她瞅了瞅两个小巧玲珑的香囊,笑道:都好看。 是啊,都好看。贺明珠为难地看了看,忽然笑了起来,那我就都要了。 贺三看的头疼,对贺明珠说道: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一个劲儿的挑来挑去。 路过一个摊子就走不动路,这得逛到何年何月? 贺明珠嘟了嘟嘴,我就要买。 贺三一边付钱一边说道:看你嫁了人还能不能这样。 贺明珠红了脸,三哥怎么这样,总提嫁人不嫁人的事。 街上人头攒动,贺三和萧夙的身边都跟着护卫,贺明珠和顾宁都有丫鬟陪着,虽是人潮拥挤,却也挤不到他们。 走着走着,顾宁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原本是她和贺明珠在右侧,萧夙和贺三在左侧,如今贺明珠拉着贺三去付钱,唯独不见了萧夙的身影。 顾宁不由得往四周看了看,在略靠后的一个摊位前看到了他。 他垂眸看着摊位上的东西,探出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拿起了一根簪子,灯光照耀下,眉眼舒展、清隽至极,不知摊主说了什么,他淡淡地笑了笑。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撩起眼皮看了过来,顾宁忽地扭过了头,为自己这个仿佛是心虚般的反应郁闷地扯了扯帕子,没事瞎好奇什么,管他是死是活,碍着她什么事了,看到了便看到了,她躲什么啊? 顾宁这就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太想跟萧夙划清界限,过犹不及,反而处处透出端倪。 萧夙从后面走了上来,颇为悠闲从容,他也没瞧她,只与她并肩同行。 每每与萧夙相处,顾宁总感觉像被人捏住了后颈,而他的淡定自若也仿佛是在考虑何时落下手中的刀刃。 不紧不慢地步子听得她内心焦灼,顾宁抬头望了望前头挑东西的贺明珠,打算快走几步赶上去。 忽听萧夙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紧张什么? 清朗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宁的脚步顿了顿,冷着脸看向他。 他瞅着她,眸光湛然清亮,我难道还能在街上对你做什么不成。 即使顾宁真是哑巴也要被他气得开口了,咬了咬牙,你闭嘴! 萧夙淡然一笑,慢悠悠地道:你这性子果然差劲。 顾宁撇开头,那也要看对谁,她对他既无所求又不打算与之往来,何必委屈自己给他好脸。 珍珠就在顾宁的身后跟着,混杂着街上乱糟糟的声音听到了二人的对话,满眼诧异地抬头看去。 阿宁。 贺明珠扭头来找顾宁。 顾宁走到她身边跟她一起挑选。 不多时在街上遇到了几位小姐和少爷,都跟辅国公府的沾亲带故,因此多谈了几句。 几位小姐想邀请贺明珠一起,顾宁适时开口,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回去了。 贺明珠听说姨母就在前面,自然要去拜见,只是留下阿宁一个人,她又放心不下。正左右为难之际,忽然看到了萧夙,便走过去,向他言道:劳烦世子送阿宁一程。 顾宁瞪大了眼睛,贺明珠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仿佛是真的在为她考虑,但你但凡再多考虑一下,都做不出这种不合于礼的事。其实合不合乎礼还在其次,顾宁介意的是她将她推到了萧夙身边。 她赶紧说道:就不必麻烦世子了,我自己回去就成。 可是天这么黑了,没有人送你怎么行? 贺明珠此话一出,顾宁就想起之前的事,便没有再拒绝,可她转念一想,一时竟分不清萧夙和那些歹人,哪个更危险。 贺明珠对萧夙很放心,至少比对她三哥放心多了,于是在得到萧夙的允诺后,她便安心地将顾宁交给了他,还扯走了意图献殷勤的贺三。 贺三一晚上还没见到顾宁的面,那碍眼的帷帽把那张花容月貌的脸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他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临走时还扭头看了眼。 贺明珠心里想着,她得看好了三哥,不能让他靠近阿宁,殊不知她是把顾宁这只小白羊大大方方地送到了虎口,着实省心又省力,萧夙当真是要谢她一谢。 顾宁面无表情,完全不想说话,听到萧夙的一声轻笑,她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第54章 顾宁以为萧夙多少都该顾忌一些, 就像他说的,他还能在街上对她做什么不成,听了这话, 顾宁虽然气恼他言语轻挑, 但心里还是认可了的,可她到底还是小瞧了他。 你放开我!顾宁气得头晕眼花,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山墙下, 黑灯瞎火的,他把她往这种地方带是想做什么?! -- 第79页 他还让随从把她的丫鬟拦在了外头, 顾宁感觉浑身的血液直往脑袋上涌,恨不得扑上去咬萧夙一口解恨。当然,她也的确没有手下留情,连挠带踢的,可谓是手脚并用,一点没闲着。 要不是萧夙躲闪得快, 顾宁那留了些时日的指甲早就招呼到他那张俊脸上了, 然而, 两方力量悬殊, 萧夙压制住她的双臂,将顾宁搂到了怀中, 他侧了一下头, 贴在她的耳畔, 带了丝无奈地温声道:阿宁, 说说话而已。 这是说话的地方么?!什么地方不能说话,非要在这两眼一抹黑的地方,他就是没按好心,顾宁呼吸急促, 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贴得这样紧,压得她喘不上气,又羞又恼,脸都涨红了。 萧夙低低地笑,不是说话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 你自己清楚!顾宁咬紧了唇,用力地往外挣,又被他轻易地压制,她那点力道,在萧夙眼里或许就跟小孩玩闹一般。 他退开了几分,眼中含着笑意,我的确不清楚。 顾宁冷冷地睨着他,骗谁呢?! 萧夙垂眸看着她,嘴角勾着浅笑,经过方才的一番打闹,顾宁的帷帽歪到了一边,发髻松松散散地落下了几缕青丝,垂在白皙的脸颊上,秋水明眸乍起涟漪,霞飞双颊,含嗔带怒。 像个疯婆子。他搂着她笑。 顾宁气得要命,疯婆子你还抱着不撒手! 她皱着眉头挣了挣。 萧夙将她牢牢锁在怀中,单手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刚抬起来,顾宁就警惕地仰了仰头,萧夙顿了一下,将她半遮着脸的薄纱撩到了一边。 他不知在看什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宁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朵花。 气氛诡异得很,顾宁算看出来了,她就是使上吃奶的劲儿也掰不过他,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话说个明白,于是她想了想,抬头看向他,开口说道:世子,阿宁有些话想跟您说一下。 够尊敬了吧,连敬语都用上了,绝对是个谈话的态度。 萧夙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且说。 你、你顾宁的声都颤抖了,一双水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萧夙侧了侧头,嘴角微微弯起,带着淡淡的笑意端详着她,他似乎极喜欢看她方寸大乱的模样,着实可恶又可恨。 顾宁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捏紧了手,恨他这般轻浮,她垂了垂眼,继续说道:世子身份高贵,自有名门闺秀来相配,阿宁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当世子厚爱。 萧夙抬起她的下巴,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看着她的眼睛道:觉得我在哄骗你? 阿宁没这样想。 顾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是哄骗她是什么,那些话也不知道对多少姑娘说过,她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拿出十足的耐心。 顾宁却并不感激,反而觉得他像一只磨着利爪的猛兽,等着猎物自个跳出来,而后一击致命,不费吹灰之力,漫不经心的语调后面必定是包藏祸心。 她维持着客套疏离的语气,阿宁虽见识粗鄙,却也知道什么叫私相授受,什么叫无媒苟合。 到底忍不住刺了刺他。 萧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他捏着她下巴的指间施了几分力,私相授受、无媒苟合。 他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别有深意,听在顾宁耳中全然不是个味儿,她有些底气不足,身正才不怕影子斜,依着她此前所为,似乎不足以慷慨陈词地指摘他人,但这个他人是萧夙的话,顾宁就心安理得了一些。 萧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顾宁直视着他的眼睛,挺直了脊背,无言地表达自己的立场。 过了几息。 他缓缓说道:阿宁,你还未及笄。 顾宁歪了歪头。 见她似有疑惑,萧夙只好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我是说,你还有点小。 言外之意,倒仿佛是她迫不及待似的。 顾宁咬了咬唇,鄙夷地想到,之前怎么不说她小?这会儿又拿来做借口。 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他笑道:我本来也没想对你做什么。 顾宁忍不住冷笑,他还想说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成?他要是正人君子,全天下的人就都是圣人了。他没一点跟君子沾边,哪个君子能轻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萧夙瞅着她,忽地笑了笑,只是你这样,倒叫人不得不做点什么。 顾宁使劲儿推了他一把,软绵绵地没点力气,与其说愤怒之下的反击倒不如说打情骂俏更贴切,不用萧夙说什么,顾宁自己先看不下去了,她怎么就没学点太极拳、八卦掌呢? 不过,她现在最想会的是分筋错骨手。 萧夙捏了捏她柔如无骨的手,可是打疼了? 羞辱、赤.裸裸的羞辱! 顾宁的手不疼,她心口疼。 她将头扭到一边,蹙着眉,嫌恶地说道:好浓的脂粉味儿,熏死了。 她听着萧夙淡淡道:你倒是香,甜酒味儿。 -- 第80页 顾宁忽地转过头去,胸口不断起伏,目光如刀,刀刀直往他身上刺,恨不得刺上他成百上千个窟窿眼才好。 你放手! 此时,山墙里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一个妇人扬声骂道:哪个挨光的跑到我家墙外了?! 顾宁吓了一跳,不曾想山墙那边会有人突然出声,那妇人声音洪亮,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可以清楚地听清她说话,顾宁羞愤欲死,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一张芙蓉面染上红晕,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急得不行,揪着萧夙的衣襟,抬头看着他,催促道:快走,快走! 萧夙低头去看她,那双眼睛水润润、雾蒙蒙的,看得人心软,他倒想告诉她,这种名头没必要往自己身上揽,只是见她这般可怜急切,便依着她,提步往外走去。 第55章 待听不到那妇人的声音了, 顾宁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只是脸上的绯红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双颊滚烫发热, 柔嫩的唇瓣被她咬得嫣红无比, 仿佛要咬破肉皮,滚出血珠。 虽然隔着山墙,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头的人是谁, 但顾宁却觉得她像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话说得难听, 刺得她耳朵疼。 她不像某人,脸皮比城墙还厚,淡定极了,跟骂的不是他一样,顾宁不由得猜测他或许是经验十足,把这样的事情当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 顾宁冷着脸, 整理自己的衣裳和发髻, 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倏地将帷帽放了下来, 把自己的脸遮了起来。 萧夙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在他没在此刻火上浇油, 要不然顾宁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在头脑发热地情况下做出什么, 但她试想了一下, 即便是她想跟他玉石俱焚, 也没有制敌的武力,保不齐还被他看了笑话,这哪儿是伤他,分明是丟她自个的脸。 珍珠被萧夙的随从拦住, 上不了前,眼睁睁看着小姐被带进了巷子里,迟迟不见他们出来,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动静,一颗心像放在油锅里煎熬,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巷口,大冬天的生出一身冷汗。 顾宁走了出来,珍珠焦急唤道:小姐。 顾宁扭头看向萧夙,不待她开口,萧夙便抬了抬手,叫人放开了珍珠。 珍珠跑到顾宁身边,见顾宁没有不妥,这才放了放心,只是她想不通,小姐和这位世子爷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眼下又不方便多问,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离开了主街,人也少了许多,游人三三两两地沿着河岸而行。 你的丫鬟护不住你。萧夙如此说道。 这话轻易地挑起了顾宁的火气,方才是谁仗势欺人,这会子又挑剔起我的丫鬟来了。 萧夙目不斜视,事实而已。 不是你让人把她拦住的么,她一个小丫鬟能做什么?她的丫鬟,好与不好都轮不到他来说。 萧夙淡声: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要她何用? 见他这般贬低她的丫鬟,顾宁顿时气结,冷冷地说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里含着笑意,我难道不是在为你的安危着想? 真难为他能把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顾宁半点不领情,清甜的嗓音极力地凝成冰渣子,用不着。 萧夙道:若是用不着,你能肯让我送你?阿宁,别说气话。 气话是气话,但绝对是顾宁的肺腑之言。 顾宁粉颈低垂,没有吭声。 气我说你的丫鬟?萧夙笑了笑,湛然的眼眸看着她,语调温和,能讨你喜欢,也不算无用。只是身边没有得力之人,到底是束手束脚,你若是愿意,我可为你寻一个会些拳脚的丫鬟,也能让你安心些。 这般矜贵雅致的少年郎君,又是如此小意温柔,眼里是你,心里是你,句句甜蜜话都是说给你听,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了下来。 顾宁也可耻的心动了,对他口中那个会些拳脚的丫鬟心动了,依着她多灾多难的经历来看,她可不就是缺这样一个丫鬟嘛,且不说用不用得上,放心身边看着也安心啊。 被萧夙充满诱惑的话音晃了晃,顾宁的理智很快回笼。这个事儿打死也不能松口,别看萧夙说得这么好听,好像都在为她考虑,实则不然,他的用心简直可以用险恶二字来形容。萧夙此举就是明晃晃地往她身边按人,将他的耳目放到她的身边,想都别想。 不过,顾宁也有些好奇,你要怎么往我身边送人? 永安侯府虽说不是铁桶一般,但也没这么好进吧,更别提是给她再配个丫鬟,她凭什么有这待遇,要是与众不同了,那些姐妹们可就不乐意了。 萧夙看着她,言道:此事你无需操心,你只要点个头即可。 她是不是还得谢谢他肯问一问她的意思? 不劳您费心。 他低低地笑,目光摄在她的脸上,即使隔着帷帽也感觉那温度烫人,不为你费心,那该为谁费心? 顾宁抿着唇不答,他愿意为谁就为谁去,多的是莺莺燕燕让他头疼。 不要?他挑眉。 -- 第81页 顾宁态度坚决,收他一个丫鬟算怎么回事?她脑子进水了才答应。 萧夙没再继续说什么,他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很有兴致地挑选起花灯,柔和的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双仿佛天生带着几分高傲的眼眸也如冰雪消融般褪出一抹春光。 顾宁站在河岸的边上,将帷帽撩开了些,目光投向水面,那里映着一轮摇摇晃晃的月亮,竟让她看得有些失神。 片刻后,萧夙选了一盏最普通的莲花灯,修长的手握着灯柄,侧头看向顾宁,走吧,送你回府。 听到声音,顾宁瞥向他,眼中透着警惕和戒备。 萧夙收入眼底,提着莲花灯,转身踱步而行。 一路无话。 顾宁默默地跟着,眼看快到永安侯府了,她看了他几次,忍不住开口道:这里就可以了。 萧夙摩挲着灯柄,抬了抬眼,似乎看穿顾宁的心思,淡淡地笑了一下。 他转了一下莲花灯,将灯柄塞入了顾宁的手中。 顾宁巴不得他快点走,因此他一离开,顾宁就带着珍珠往府里走,此时已经有些晚了,出府的小姐们也都差不多回来了。 顾宁的脚步忽然一顿,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薇正朝这边走来,她穿着一件斗篷,四处张望。 顾宁见她鬼鬼祟祟地走到了街边拐角处,那里停了一辆马车。 顾宁蹙了一下眉,顾薇是要做什么? 她往那边看去,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顾薇欢喜地笑,二人很快搂抱在了一起。 顾宁瞬间转过了身,靠在墙边,面色有些难看。 等到那边马车离开后,顾宁才转了出来。 珍珠开口道:小姐,五小姐她 别说了,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第56章 这一夜发生了太多的事, 顾宁翻来覆去睡不着,侧过了身子,咬着曲起的食指皱眉沉思。细细地想了想, 她固然对萧夙恼恨至极, 但瞧见他对她百般迁就,就跟那些寻常男子讨女子欢心一般温声细语,不得不说顾宁心里也是有些隐秘的畅快, 可这点子快意实在是微不足道,风吹一吹就一点痕迹没有了。 这就好比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仇敌, 你即使天天诅咒他,也丝毫不起作用,可突然之间,他反过头来,跪到你面前跟你磕头谢罪,怎能不叫人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当然, 萧夙顶多就是缓了态度, 纡尊降贵地来哄她, 远不到磕头谢罪的程度, 所以顾宁的那口浊气也没有吐尽,加之被他占了那些便宜, 这口气就不上不下地堵在了胸口。 萧夙这人惯会拿似笑非笑的眼睛嘲讽人, 此前的事顾宁可没忘了, 他既然对她的所为瞧不上眼, 又何必委屈自己来俯就她。 顾宁又想到顾薇的事,她没有看清那男人是谁,但顾薇频繁出入靖武侯府的举动,也不难猜出那人的身份。 顾薇要做什么她是管不着, 只是觉得永安侯府的姑娘也太唾手可得了,府里的人不重视,外头的人更是轻视,这样的人家,真的会有人愿意迎娶吗? 顾宁忽觉前路茫茫,无论她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或许是寒风入体,也或许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顾宁染上了风寒,头脑昏沉,断断续续地拖了半个月。 杜氏让人去请了大夫,珍珠每日为顾宁熬药,满屋子都是苦涩难闻的药味,顾宁头重脚轻,整日里晕晕乎乎的,只好躺在床上歇息。 她很少病得这样厉害,上次为避开靖武侯府老夫人的寿辰,她故意掀开被子冻了半宿,也没有这次这般来势汹汹。 顾寒心疼妹妹,来看望了几次,顾宁赶紧将他劝住了。 我这几日轻快多了,再喝几副药就好了,哥哥不用再来看我了,如今书院开了学,哥哥别耽误了课业。顾宁靠在床头,穿着家常小袄,乌发简单地挽了一下,脸上尚有几分病气,唇色淡淡失了红润,唯有一双眼睛像浸在两泓清泉中,莹润潋滟。 顾寒却皱着眉,关切道:耽误不了什么,倒是你吃了这么多副药也不见大好。 前头的话不过是借口,顾宁是觉得他常常往内院跑不合适,毕竟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内院里都是女眷,还有含露院的那些女人,对哥哥影响不好。 顾宁对他笑道:已经大好了,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不大明显罢了,哥哥若是不信,我这就下来给你走一走,让你瞧瞧我走得直不直。 说罢,她便作势下床,顾寒赶紧拦道:你快歇着吧。 顾宁歪了歪头,我还没走呢。 顾寒见她眼里带笑,便知她是故意打趣。顾宁的精神不错,顾寒也安心了些。 你好生养着,想吃什么要什么,都让珍珠来跟我说。 顾宁一并应着,等到顾寒走后,她才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珍珠忙倒了一杯温水给她,顾宁接了过来,喝了几口,这才舒坦些。 小姐,今日奴婢去生药铺拿药,要不再找坐堂的大夫问问?听着这咳嗽怎么也不见好。 自从珍珠伺候顾宁以来,就没见顾宁生过什么病,见她病恹恹的,也是着急。 珍珠去后,顾宁就躺进了被子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出了一身微汗,头脑轻松了些。 -- 第82页 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大半日。 唤了珍珠几声,没有回应。 顾宁暗自思忖,往日这时辰,珍珠早该回来了,今日不知被何事绊住了脚,拖到了现在还未回来。 不多时,房门传出响动,珍珠走了进来,一迈进里间,就见顾宁自己下床倒水,她连忙走过去,接过了顾宁手中的茶壶,又取了一只杯子,倒了水,递与了顾宁。 润了润干哑的嗓子,顾宁看向她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珍珠的神色有些不对,迟疑了一下,她拿出一个精致的银盒放到了桌上,顾宁往桌上扫了一眼。 这是什么? 小姐,奴婢去拿药的时候遇到了世子爷。珍珠瞅了瞅顾宁的脸色,继续说了下去,他得知小姐病了多日,就命奴婢将这个带了回来,让小姐服用。 顾宁盯着桌上的银盒,忽地一挥袖子,将银盒挥到了地上。 一颗药丸从银盒内滚落出来,滴溜溜地滚落到角落里。 顾宁喘了口气,冷眼看着她,厉声言道:你是谁的丫鬟?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既然这般听他的话,我趁早将你打发了出去,好叫你另寻新主! 珍珠第一次见顾宁发这么大的火,小姐,奴婢知错了,我只是想着,小姐病了这么久,若是这药能让小姐病情好转―― 他是我的什么人?你拿人家的东西做什么?!顾宁气得发昏,拍了一下桌子,凭他有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贪图他一丁半点,人家不过随意施舍点东西,你就要把我卖了么? 这话说得严重,珍珠焦急地说道:小姐,奴婢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宁情绪激动,转过头不停地咳嗽。 珍珠立马上前去替她拍背,小姐您别急,身子要紧。 她心里也是后悔莫及,只是那会儿面对着那位世子爷,淡漠的眼神带着威压,让她有些莫名的害怕,完全是下意识地服从。 顾宁咳得双颊泛起潮红,顺了顺气,被珍珠扶到了床边。 室内安安静静的,顾宁被气狠了,既气珍珠也气自己。 上元节那晚的事,回来之后,她和珍珠都闭口不提,但当时发生的事情,珍珠全看在眼里。今日她拿回了萧夙的东西,可见她心里也觉得她和萧夙有私情。 许是在病中的缘故,顾宁格外的敏感,她也恨自己没有骨气,被他占了便宜,虽然气恼,但并不以为意,要是她贞烈些,想来他也不会那样对她,可她又做不到,她早就说了,她没多少骨气,她甚至还曾想 到底是怨她自己。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新拿回来的药疗效甚好,几副药吃下去,顾宁的病便好了七七八八。 天气一日日转暖,窗外光秃秃的枝桠露出了一点新绿。 第57章 顾宁这一病也有一桩好处, 把门一掩,什么事都找不上门,每日看看书打发时间, 偶有闲情雅致又做起了澡豆, 写好配方让珍珠去将东西买回来。 珍珠正要去给顾宁再拿几副补身的药,倒也不用四处奔波,拿着顾宁写的方子把所需之物一起拿了回来。 小姐您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补药也拿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煎药。珍珠将右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提着药包转身。 我没事了,不用再喝什么药了。顾宁一听要喝药就怵头,喝了大半个月的苦药,屋里的药味散都散不去,无论她再细致地清洗身子还是觉得连头发丝都带着那么股药味儿。 珍珠劝道:这药是来给小姐补身的,您病了这么久, 伤了元气, 还需好好调理一下。 哪就像你说得这样严重了, 不过是偶感风寒, 谁没有个头疼脑热的。顾宁就是不愿喝了,病着的时候嘴里尝不出什么味还好些, 这会儿病好了就再难入口了。 珍珠还想继续劝, 但她也知道小姐不愿意的事, 无论旁人怎么劝也不管用, 如此只得闭上了嘴。 见她不再继续劝说,顾宁弯了弯唇,面上带出一丝轻松的喜悦,低头去翻看桌上的东西, 都是些平价易得的药材,只是这个方子做起来繁琐了些,索性她闲来无事,正好拿来以此消磨时间。 顾宁先把桃仁、杏仁取了出来,然后将其浸泡,两个小碗摆在身侧,她在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颗桃仁去皮。 一双手纤细柔白,仿佛是用美玉精心雕琢出来,在光线明亮处,透着光似的,纤纤十指分外灵巧。 珍珠本来在收拾屋子,眼睛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了过去,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无比动人,说不出的美妙。 这澡豆做了三日才好,又要煎煮搅拌又要晾晒过筛,把药材细细地捣成粉末,再加入大豆面、蜂蜜等物一起和匀,一道道工序下来也是麻烦得很,最后将其密封,算是大功告成。 做好澡豆,顾宁又做起了胭脂水粉、香膏玉露。 珍珠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说道:小姐,您再做下去,可没地方放了。 梳妆台前都满满当当了,润肤护发的香膏也就罢了,平时小姐用得到,可那些胭脂水粉弄来给谁用?小姐嫌脂粉敷在脸上不舒服,并不用这些,如今却又做了这么多。 -- 第83页 顾宁往梳妆台上扫了扫,果然已经占满了,于是便停了手,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钻到一件事里就不想出来,专心致志地做眼前的事也就分不出心思去考虑那些糟心事。 我也用不了这么多,那几盒脂粉你都拿去吧。 珍珠连连摆手,姑娘亲手做的那是外头买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奴婢也是喜欢,只是小姐您都素面朝天,奴婢涂脂抹粉的像什么话。 顾宁笑道:倒是我的不是,要不我也跟你一起涂脂抹粉? 小姐说笑。珍珠也笑。 外头日光大好,只是有些寒意,枝头的鸟鸣婉转动听,抬眼望去,已是春光明媚。 顾宁在院子里虚度了一个多月,倒也觉得清闲自在。 转眼到了花朝节,贺明珠邀她一起去郊外踏青赏花。自十五那日分别,贺明珠又给她下过帖子,只是那阵子顾宁病得正厉害,因此一概回绝了。 多日不见,贺明珠一见顾宁就问道:你怎么样了?病都好了么? 早就无碍了,也不是什么大病。顾宁回得轻描淡写。 贺明珠说道:可别这样不上心,我娘常说姑娘家得精细着养,你若是不当回事,留下病根就不好了。 顾宁点头,笑道:确实是无事了。 说着,她将一个瓷盒拿了出来。 上次你说我涂的口脂颜色好看,这便给你制了一盒新的。 你还记得啊。贺明珠高兴地接了过来,爱不释手看了好一会儿,这颜色真好看,是你亲手做的么? 顾宁点了点头。 贺明珠笑容更加灿烂,她用手取了一点抿在了唇上,拿着铜镜照了照,又央着顾宁跟她一起抹,顾宁只好在唇上点了点。 贺明珠看着她道:阿宁,还是你好看。 顾宁心道,她这也算是女为悦己者容了。 马车行至郊外,贺明珠忽然紧张了起来,不停地拿着镜子照来照去。 顾宁看了过去,你这是怎么了? 贺明珠还当自己掩饰得好,被顾宁突然一问,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左右瞟了瞟道:我、我没事啊。 这还叫没事,顾宁也不拆穿她,没有再继续追问,转头去看外面的景色。 谁知她不去问,贺明珠自己先忍不住了,支支吾吾说道:其实也有点事。 顾宁缓缓地看了过去。 贺明珠红着脸说道:上元节那晚,我不是被几个姐妹拉走了嘛。 顾宁点点头,仍是不解。 贺明珠挨近顾宁,在她的耳边悄声道:那晚我见到人了。 话说得不清不楚的,顾宁不明所以,那晚不到处都是人么? 贺明珠见顾宁不明白,咬了咬唇,说道:就是见着我的未来夫婿了。 说完她就捂住了脸。 顾宁恍然大悟。 贺明珠如此羞涩的神态,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事,顾宁知道贺明珠定然是有事,只是她的心思并不往男女之事上考虑,这才逼得贺明珠把话说白。 顾宁看了看她,问道:你这次出来可是为了他? 你怎么知道?贺明珠顾不得捂脸了,惊讶地看向顾宁,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那点事全往脸上写,猜到很难么? 不过,贺明珠也是大胆,居然私底下相会。 顾宁有些恼她拿自己做幌子,既然你要去见人,又把我拉过来做甚。 我就是听说来郊外踏青的人多,想着或许能见一见人,我也就碰碰运气,见不到就算了,咱们玩咱们的。贺明珠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去拉了拉顾宁的手。 郊外已是草长莺飞,花繁叶茂,不时看到三五成群的游人结伴同行。 顾宁下了马车,拉了拉被风吹起的轻纱。 踩在细软的草地上,吹着柔和的风,入目皆是花红柳绿,心情便舒畅了许多。 贺明珠也不提见什么人了,和顾宁一起踏青赏花去了。 二人取了五色彩笺,用红绳穿起,往那花枝上系。 顾宁撩起帷帽,抬起手,衣袖滑落一截,露出欺霜赛雪的皓腕,细白的指尖勾着红绳,将彩笺系了上去。 阿宁,你系好了么? 贺明珠问她。 好了。 顾宁转过身,却见和贺明珠忽然怔怔地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几个年轻公子正说笑着走了过来。 顾宁瞥了一眼,扯了贺明珠一下,贺明珠跟着她回避。 可是见着人了?顾宁问道。 贺明珠羞涩地点了点头。 仅仅是远远地看一眼就这样高兴,那人还能是金子做的不成? 顾宁当真是费解。 贺明珠道:你别笑话我,你以后也会这样的。 顾宁不以为然,却也不与之辩驳。 一个月后的上巳节,侯府的小姐们打扮得当出了府,顾宁却在家里躲清闲,她的雄心壮志仍然尚在,但也被现实消磨了大半,得容她缓缓,免得屡遭打击、一蹶不振。 -- 第84页 再者,顾宁闭门不出,也未尝不是为了躲某个人,惹不起,她躲得起,她想着他或许是一时兴起才会来逗弄她,等时日一久,那点兴趣自然就会移到别人身上。 第58章 若是能一直避下去, 说不得也就如顾宁所想的那般淡了,二人本就是稀里糊涂的有了这些纠缠,萧夙不是顾宁考虑的对象, 顾宁也未必在萧夙的计划之内, 顾宁一味儿地抵触戒备,萧夙又能拿出多少耐心来对她呢? 对世间大多数男子来说,女人永远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是摆放在槅子上的贵重花瓶,漂亮、稀有, 闲暇时可以拿来把玩,但终究是一个陈设器皿而已,摔了碎了立马就有新的补上。 顾宁不觉得萧夙会是例外,她和他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谊,私仇倒有一些。顾宁远远地躲开他,就是盼着就此谈了才好。 然而这世上的事从来就不是顺着人的心意来的, 顾宁也没料到她会有求到萧夙的一天。 却说日子转眼间到了三月下旬, 天气一日日暖了起来, 冬日的厚重衣物也该换了。 到了换季的时候府里会让人来裁制新衣, 但顾宁也会自己给顾寒做一身,这日刚把春衣做好, 剪了线头, 叠得板板正正地拿了过去。 天色尚早, 院门就关了起来, 顾宁瞧见里头有光,便走过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二宝才来开了门。 九小姐怎么来了? 我给哥哥做了一件衣衫。 顾宁要往里走,二宝堵在门口不动,在顾宁看去时, 二宝说道:今日不太巧,二少爷已经歇下了,这衣服小的拿进去就好,九小姐就先回去吧。 顾宁笑了笑,是来的不巧,那你就把衣服拿给哥哥吧,若是哪里不合适再跟我说。 二宝心弦一松,脸上堆下笑来,双手去接,再没有比九小姐做的更合身的了。 话音还没落,就见顾宁身子一低,从一侧钻了进去。 二宝愣了一下,当即急忙去追。 少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九小姐进去,这下可坏事了。 顾宁提着裙子往里跑,天刚暗下来就说什么歇下了,说谎都不会说,心知哥哥定是有事瞒着她,愈发焦虑不安。 急匆匆跑进屋子,鼻先尖闻到了一股药味,疾走几步走到顾寒身边去瞧他,顾寒侧了侧身,不让她看。 你怎么了,给我瞧瞧。 顾寒无奈只得转过了身,除了衣服上沾了脏污,其他地方倒没看出什么不妥,他解释道:天黑没看清路,不小心摔了一跤。 顾宁拿眼看着他,并不言语,顾寒的声音不由得放轻,是真的―― 哥哥!顾宁打断他的话,别拿我当小孩哄,屋里这么大的药味呢。 顾寒就知道她没这么好骗,脸上没伤却还是让她看出了端倪。 二宝站在门边往里探头,顾寒不悦地扫了他一眼,顾宁对顾寒气道:你看他做什么,怪他没拦住我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寒见她眼睛微红,只得把话说了。 顾宁上下打量着他,担忧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没有大碍,已经上好药了。 顾宁抬眸说道:这次又是为了什么跟人起了争执?你又没个帮手,跟他们打架多吃亏啊,即便是他们说话不好听,你也犯不着跟那些人较真啊。 二宝忍不住插嘴道:九小姐不知道,那些人嘴里的话难听得很,竟然说九小―― 住嘴! 顾寒厉声呵斥。 二宝闭起了嘴,张弛那些人一向跟二少爷不对付,今日故意说要用一顶小轿把九小姐抬了去,放在屋里好好折辱,二少爷如何听得了这话,这才起了争执。 顾宁怔了怔,不想这事竟然还因她而起。 顾寒怕她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当即说道:不关你的事,切莫多想。 顾宁看着他道:以后别这样了。 好,都听你的。 顾宁愁眉渐渐舒展,本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只是这一次出了些意外。 小姐,侯爷让人把二少爷叫了过去,听说是二少爷跟人打架,把人给打死了,如今那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 顾宁连忙起身,衣袖带倒了茶杯,滚了两下,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猝然起身,身子摇晃,眼前黑了一下,脑子里嗡嗡作响,心一个劲儿往下坠。 小姐。珍珠立马走过去扶她,也跟着担忧不已。 顾宁定了定神,一把抓紧她的手臂,声音发哑道:快去问问大哥可在府里。 珍珠立马跑了出去。 顾宁心绪不宁,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青紫色的脉络清晰可见,这不是小事,白云书院里的学子多是世家子弟,出了人命可不是那么好平息的。 片刻后,珍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在的,奴婢去的时候,正见到大少爷往外走,他见到奴婢就停了下来,说二少爷的事他已经知道了,让小姐放心。 顾宁垂了垂眼,又让珍珠到前头打探。 -- 第85页 不多时,珍珠回来把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顾宁听。 顾宁越听心里越是发凉。 死的人是通政使张大人家的公子,正三品的京官,这事如何善了? 张家的人刚走,不肯退让,非要以命抵命,永安侯皱着眉头,让人押了顾寒来。 顾寒被按着跪到了地上,挺着脊背,不肯弯腰。 永安侯见他毫无悔改,拿起桌上的茶盏直直地朝他的头上掷去,顾寒没有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顿时流下了鲜血。 你这孽障,让你去书院是叫你求学上进,你竟逞凶斗狠,闹出了人命!永安侯大怒,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顾寒道:我是与张弛动过手,但绝不可能伤他性命。 只是寻常打斗,又没伤及要害,何以令人丟了性命? 顾寒起初听到张弛死了的事也是诧异。 永安侯冷眼看着他道:张家少爷身边的小厮说,打斗之时你一拳击在了张家少爷的心口,张家少爷当晚回去便觉心口憋闷,当时没当回事,谁知隔日便突然吐血身亡。你还道与你无关么? 顾寒抿了抿唇,不是我做的,我不会认。 这时顾则从外头走进了厅堂,看了顾寒一眼,对永安侯道:父亲,事情还没弄清楚,待查明事情原委再行惩戒也不迟。 永安侯冷笑了一下,当时看到的人不止一个,还有何不清楚。招来这等祸事,明日张家再来讨人,我也不拦着,让他自己担去吧。 暖融融的日光照在身上,顾宁却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怎么样了?顾宁的声音发颤。 珍珠焦急道:侯爷让人把二少爷关到祠堂里了。 顷刻间,二宝又从外头跑来,哭丧着脸道:奴才在厅堂外听见侯爷说不管二少爷。 顾宁不言不语地垂眸坐着,片刻后,忽然起身朝外走去。 第59章 此话当真?顾薇放下手里的簪子, 扭头看向杏儿,眼睛里闪烁着惊讶以及一丝幸灾乐祸的喜悦。 杏儿回道:是真的,奴婢听得真真的, 张家的人都找上门了, 侯爷盛怒,叫人把二少爷带过去了。 顾薇讽刺地笑了一下,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竟然敢打死张家少爷。 就是啊,二少爷出手也太狠了。杏儿佯装恐怯地拍了拍胸口。 顾薇对着镜子整理妆容, 不屑地说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今可算是踢到铁板了。 小时候顾寒没少吓唬她,不就是跟顾宁玩一玩嘛,瞧他这个哥哥紧张的,巴巴地来替顾宁出头,顾薇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会儿顾寒出了事, 她纯当热闹看了。 快给我把手炉拿来, 咱们去顾芸那里走一趟。 顾薇起身整了整衣裳, 嘴角微微弯起,这种事情当然要说给顾芸听听, 让大家一起乐乐, 最近她也不知道怎么惹到顾芸了, 每次碰了面, 对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要是不是她还得靠着杜氏来为她操办,哪里会去捧顾芸的臭脚,眼下这事正好让她拿来说给顾芸听。 好了没有, 快点!顾薇不满地瞪向杏儿,她要赶在别人的前头去说才能显出她来,要不然等大家都传开了,她再去说有什么意思。 来了,来了。 顾薇带着杏儿往顾芸的住处走,在游廊上忽然瞧见了顾宁。 黛眉紧蹙,步履匆匆,杨柳腰间系着的葱黄色裙带随风翻飞。 往前迎了迎,顾薇笑道:这么急,是要往哪里去? 顾宁不理会她,兀自往前走,顾薇哪能这么轻易让她离开,好不容易看到顾宁这么紧张着急的样子,如此大快人心的情景,她可不能错过。 顾薇把身子一挡,拦住她的去路,故作不知地问道:刚才我听见外头吵吵嚷嚷的,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妹妹知道么? 这就顾薇招人烦的地方了,落井下石的事总少不了她的身影,看到别人遇到事了,她反倒沾沾自喜,可她也不想想,都是一个府里的,顾寒不好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 顾宁一句话没说,直接将顾薇拨到了一边。 小姐没事吧? 顾薇晃了一下身子,扭头瞪着顾宁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话说顾宁从后门出了府,一刻不停地往她曾经去过的那家书肆走去。她已久不出府,如今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想见到萧夙,从未有过的迫切,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帮上忙,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要去试试。 顾宁心里乱得很,强迫自己镇定些,她一面疾步一面想着上辈子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一次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她感到困惑,哥哥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即使与人动手,也不会伤人性命,这次的事,是意外还另有隐情?她努力地回想却如何也想不起有关这位张家少爷的丝毫。 各种念头搅得她心烦意乱,顾宁不由得想要不是因为她,哥哥也不会与人起了争执,之后的事也就不会发生,这念头令她自责内疚,心口绞痛。 萧夙对此刻的她来说就好比救命稻草,她必须抓到手里。书肆里有三五人在看书籍字画,顾宁一跑进去,这几个人都愣住了。 -- 第86页 初春的光凝在她的身上,对女子所有美好的向往也不及眼前的一眼。 店里的小男孩看到她笑了,姐姐。 顾宁心急如焚地走向他,蹲下身子,抓着他的胳膊问道:他在么? 她的手在发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小男孩眨了下眼,不在。 顾宁的心沉了沉,她记得小男孩曾说萧夙不常来,可她心存侥幸地以为之前都碰到了,这次说不定也能见到。 提了提精神,她又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么? 小男孩又摇了摇头。 这里就你一个人?你父亲呢? 跟人出去看字画去了。 顾宁站了起来,心沉到了底,随之而来的是无处发泄的愤怒。之前不想见到他的时候,到哪里都能撞上,如今急着见他,又死活找不到人。 顾宁出了书肆,尚有几分凉意的风吹来,她满心的愤懑倏地凉了下来,脚步虚浮地往街上走去。 心头起伏,茫然失措,顾宁沿着宽阔平坦的街面一步步地走着,仿佛三魂六魄被摄去一般,眼神空洞洞的。 身上虚软无力,顾宁不知道该怎么去救哥哥,永安侯是他们的父亲,原本该是他们的倚仗,但那个男人何曾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他自顾自己享乐,从不管儿女如何,教她如何相信他肯护着哥哥,顾则说让她放心,这叫她怎么放心。 眼前的景物变得虚无模糊,顾宁内心焦灼,深恨自己无用。 就在顾宁心灰意冷之际,一个伶俐的小厮拦住了顾宁的去路。 顾宁的目光转到他带笑的面容上,忽觉几分眼熟。 余拙将一顶帷帽递给了顾宁,姑娘,世子爷在楼上等着您呢。 顾宁这才忆起,她在萧夙身边见过他。 她抬手接过帷帽。 余拙不敢多看,在前面为顾宁引路,心里却想生得这般动人,难怪主子肯为她费心。 顾宁跟着他走进了茶楼。 到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门前,余拙没有再往里走。 顾宁推开门,迈了进去。 她也说不清此刻在想什么,只觉得闷闷的,她停住脚步,朝窗边的那个身影唤了一声,世子。 他转头朝她看来,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令她有些喘不上气,他依然是成竹在胸的矜贵雅致,好似清风朗月。 顾宁攥了攥手,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满心焦急,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襟,因太过用力,指尖褪去了淡粉,染上浅浅素白。 萧夙叹了口气,朝她踱了过来。 他走到顾宁的身前,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轻轻地扫过滑腻的肌肤,叹息般温声说道:哭什么? 顾宁这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泪珠儿早已从眼角滑落。 第60章 正值季春时节, 暖风和煦,花木繁盛,吹拂而过的春风也染上了不知名的花香, 日光透过斜窗照进室内, 枝头传来声声鸟鸣。 碧绿的嫩叶在沸水中沉沉浮浮,慢慢舒展,清淡的茶香在室内弥漫。 顾宁垂着纤长的眼睫, 一瞬不瞬地看着几上的茶杯,似是沉思似是出神, 好半天没有言语,萧夙也不去扰她,自顾自地饮着茶,浮起的淡淡雾气将他俊逸的眉眼虚虚地掩着。 来之前,顾宁已经想好,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 无论怎样都好,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成, 她本就不是那矜贵人, 没必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太重,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见到人了, 那话就不知该怎么说了。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了一下, 顾宁抬起头, 迟疑地问道:你在等我? 萧夙看着她,牵了牵唇角。 你知道我会来找你。顾宁想到了什么,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萧夙扫了她身前的茶杯一眼, 语气温和平淡,茶凉了。 羞耻、难堪,顾宁攥紧了手,他知道,全都知道! 各种念头闪过脑海,她最终垂下头去,哑着声道:阿宁求世子施以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室内骤然安静。 萧夙看向她乌黑的发顶,并不开口。 几息后,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身前。 顾宁的腿被小几磕了一下,眉心微蹙,忍着疼没有出声,萧夙顿了顿,垂眸看着她,淡笑道: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想让人帮忙,赶明儿有人跪到我面前,随便说句话,我是不是就得帮着杀人放火?阿宁,话不是这样说的,事情也不是这样做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低沉的嗓音往她耳朵里钻,顾宁侧了一下头,无端生出几分火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样才行?! 不是他逼着她开口的么,不就是想让她求他,她低头敛目地求了,他又不乐意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混账又难伺候的人。 顾宁压着火气,扭头去瞅他,那我给世子跪下? 萧夙眯了一下眼,随即不置可否地笑道:可以试试。 顾宁险些忍不住破口大骂,他把她扯到身前,她往哪里跪,往他身上跪么? 我要如何做你才满意?事关哥哥的安危,你说什么都行,只要能让哥哥化险为夷。顾宁想了想,琢磨着他的心思,抬眸去看他,之前有得罪世子的地方,还望世子海涵,不要与我计较。 -- 第87页 萧夙慢悠悠道:你倒能屈能伸。 顾宁差点被气吐血,咬着牙生忍。 他往后几分,曲起食指在小几上敲了敲,顾宁立马乖觉地拿起茶壶,给他手边的茶杯中添水。 萧夙瞅了瞅她,在她眼巴巴地注视下,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你哥哥打死了张大人家的少爷,张家岂会善罢甘休。杀人偿命,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张家没将事情闹大,已经是留有余地了。白白死了一个儿子,任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永安侯府也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人家。 哥哥知道轻重,不会打死人的!顾宁皱起了眉,他每一句都在为张家说话,她可不是来听这个的,若是永安侯府能叫人忌惮,她何须来求他,白给他添水了,就该把水全倒了也不给他喝一口。 萧夙扬了一下眉,拳脚相搏,总有意外,你如何笃定? 顾宁张了张嘴,不是说是隔日才死的么,中间这么长时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即便是因为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替哥哥摆脱这件事么。 萧夙转过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法子,什么法子,找个替死鬼? 顾宁被他看得脸热,不由得移开了眼,她知道这话说得自私残忍,可只要能救哥哥,她自己都无所谓了,更遑论旁人的死活。 会有办法的对不对?顾宁抬起头,美目盈盈地望向他,她知道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这样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私底下定然勾结了不少朝臣,朝堂之上向来是盘根错节,若是能牵制住张家,哥哥的事也就有惊无险了。 萧夙缓缓道:办法自然是有。 听他这样说,顾宁神色轻松了些,带了一丝期盼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也说了,中间隔了一段时间,这其间与张少爷接触过的也不在少数,不难找一个来顶替的。 他语气平淡地说完,顾宁没有说话,倒像是默认了他的说辞。 只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事情败露,我凭白无故地蹚了这趟浑水,不但沾上一身腥,还得罪了张家。萧夙倾身凑近了几分,带着笑意瞧她,阿宁,你可真疼我。 顾宁抿着唇低了低头,他也不用把自己说得这样可怜。 修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杯子,他淡声道:茶没了。 顾宁立马拿起茶壶,茶杯在他的手里,她迟疑了一下,伸出素手从他的手下去取杯子,避开他的手,纤细的指尖捏住了杯子底部,迅速地取了出来。 她不去看他,垂着眼倒好水后,将杯子递了过去,她正要放到他面前时,他忽然抬手,把她的手和杯子一起握在了手里。 顾宁惊讶地抬眸,往外抽了一下手,动作不大,要是放在之前,她早就用力地挣了,如今这样微不足道的轻扯,她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茶杯里的水晃出来一些,打湿了手,水珠从二人交握的手上滚落,萧夙握着她的手,仰起头把剩下的水喝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两下,勾勒出下颌流畅的线条。 顾宁羞窘之下,急急地收手,被他抓着不放,她越往后缩,他就抓得越紧。 放手。顾宁简直不知道他这种恶劣的兴趣是打哪儿来的,非看到她慌了乱了,他才高兴。 他淡淡笑道:阿宁,我在拿我的好处。 顾宁微微一愣,他抬手一揽,她便落入了他的怀中。鼻尖瞬间盈满他清冽的气息,淡雅清爽,顾宁恨恨地抬头道:事都没办成呢,就想拿好处。 萧夙略一挑眉,办成了,就能任我拿取了么? 顾宁咬着唇没吱声,一张俏脸说不清是气是羞地染上了胭脂红。 第61章 顾宁粉颈低垂, 指尖揪着一点衣角,以女子的羞涩来避开她不想回答的话。 萧夙不错眼地瞧着她,牵起唇角缓缓说道:在想什么, 莫不是还没过河就想拆桥? 怎会。顾宁心口不一却又极力地表现出真诚。 他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深邃而幽深,顾宁只得拼命地往下低头,好避开他那折磨人的打量。他又不放开她, 想离远一些都不成,顶着这样恼人的目光, 头皮都发麻了。 顾宁觉得她就像一条搁在砧板上的鱼,而萧夙则慢悠悠地拿着锋利的刀在她的头顶上比划,考虑着是先把她拍晕还是一刀跺头。 他总爱这样瞧她,好像要把她里里外外看个通透,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放过,她又没长了三头六臂, 有什么稀奇的, 还真能看出花来不成。 不甘心?萧夙抬起她的下巴, 指腹按在顾宁温软的唇瓣上, 微微施力地往下压去,顾宁的眼睫乱颤, 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 被他揽住腰肢, 阻了她的去路。 顾宁抬起双手抵在他的胸前, 声音隐隐发颤,羞愤地道:你要做什么? 来找我的时候,你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么?你打算用什么来求一个男人,嗯?他贴在她的耳畔, 温热的呼吸不断地扫在她的脖颈和耳畔。 想过的,顾宁怔忡了一瞬,浑身的力气被抽走了一半,双手依然抵在身前,却也没什么劲了。 萧夙侧过头,修长的手指松开她的唇瓣,沿着下颌细滑的肌肤缓缓游移,看着顾宁的神色,慢慢说道:阿宁,这世上没有只拿好处不付出的道理,你要我帮你,就要拿出诚意,我为你担了风险,这是我该得的好处。 -- 第88页 他贴了过来,顾宁的手瞬间攥住了衣裙,整个人都僵硬了,萧夙眯了眯眼,按着她的后脑吻了上去。 顾宁方寸大乱,虽然之前也不是没被他占过便宜,但还是不一样的,这一次是在她的默许下进行的,她被他困在怀中,僵硬地承受。 他的唇贴在她的唇上,轻柔地厮磨,顾宁紧闭双眼,唇上传来的感觉被无限放大,他含着温热柔软的唇瓣,让她被迫地感知,清清楚楚地传递给她,不容她躲避。 杂乱无章的心跳响在耳边,已然分不清你我。顾宁的脸颊滚烫,心乱如麻,慌乱推拒,再一次体会到萧夙的可恶之处。 萧夙抓住她细白的手,在掌中任意揉捏,幽深的黑眸凝着她,紧咬的牙关被他叩开,顾宁用力地挣了挣,反而被他抓住破绽,攻城掠地。 不知过了多久才结束,顾宁被他拥在怀中,她的唇瓣嫣红,面如桃花,水润的眼眸半阖着,微张着唇喘息,一想到方才他逼着她去接受,心里就难受,恨不得拿根鞭子狠狠地抽他一顿。 萧夙抚着她的脸,慢慢说道:这便受不住了?你有没有想过,旁人可不会因怜惜你而停手,他们只会更过分。 顾宁有气无力地抬了抬眼,心里冷冷地想着,再没有比你更过分的了。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她难道还要感谢他对她手下留情不成? 他捧起她的脸,浓密的眼睫垂了下来,淡淡笑道:真可怜,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呢? 你也不是什么好人。顾宁气恼地拨开他的手,听到他发出一声轻笑,她转过了头,离开他的怀抱,背转过身去,兀自整理衣着和发髻。 室内茶香袅袅。 先前泡好的茶早已凉了,萧夙将茶汤倒掉,重新沏了一壶茶。 他取了一只杯子,给顾宁倒了一杯茶,不尝一下? 她哪有心思喝茶,顾宁蹙着眉没有动。 萧夙带着浅浅的笑意,恍然道:差点忘了,方才尝过了。 听了这话,顾宁反倒有些糊涂,她什么时 反应过来,她一下咬紧了唇。 相比她的慌乱无措,萧夙简直淡定到不能再淡定。 顾宁稳下心神,轻声问道:那我哥哥的事 她紧紧地盯着他,只要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就跟他拼了,好处都占了还不办事,她非咬下他一口血肉来。 萧夙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笑道:自然无忧。 顾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 还需尽快才好。哥哥还关在祠堂里呢。 紧绷的弦松了下来,事情办完了,顾宁也该回去了。 告辞的话一出口,萧夙就讽刺地笑了一下。 瞬间令顾宁想起他那句过河拆桥之言,脸上不由得红了红,刚刚离地的腿,就收了回去。 他挑了挑眉,怎么还不走? 顾宁低语道:茶、茶还没喝完。 萧夙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喝不完倒掉就是了,给你的药你不也扔了? 顾宁忽地抬头看去,眼中闪过惊讶之色,欲言又止。 萧夙慢悠悠地说道:你也不必多想,只是见你病了许久,故有此猜测。不过见你这神情,大概是叫我猜中了。 拿眼瞅了瞅他,顾宁低声说道:私相授受,如何使得? 萧夙似笑非笑地饮了口茶。 顾宁深觉难堪,她此刻说这话,就如同笑话一般引人发笑,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她也想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矜持守礼,也想恼恨的时候就扇他一耳刮子,可她能这样任性么? 心里堵得慌,眼睛酸涩,顾宁垂着眼,轻声道:哥哥的事,还请世子多费心,阿宁先回去了。 眼前有些迷蒙,她站起身,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就被他拉住了手。 萧夙垂眸看着她,顾宁亦是低头垂眸,世子还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微冷,这是做什么?跟我使性子? 阿宁不敢。她怎么敢,还指望人家出力,她捧着供着还来不及,哪能如此不明事理。 萧夙缓缓地松开了手。 顾宁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余拙在外面候着,一见顾宁出来,赶紧叫人跟上去,把人安全地护送回府。 安排好事情,看着顾宁出了茶楼,余拙去了雅室。 主子,已经叫人去护送了。 萧夙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滚出去。 余拙心头一紧,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满是疑惑,这是怎么了? 第62章 街上行人碌碌, 顾宁置身其中,仍觉心凉,沿着原路返回, 在廊下听见几个丫鬟在说话, 见到她走过来,相互递了个眼色,立马住了嘴。 顾宁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珍珠和二宝早就在院内焦急等待,一见顾宁踏入院内, 珍珠连忙走了过去。 小姐,这好半天的,您到底去哪了?先前珍珠想跟着,却被顾宁赶了回去,她跟二宝六神无主,既担心二少爷的事又记挂小姐, 着实让人心焦。 顾宁摘下帷帽, 珍珠伸手去接, 甫一拿到手中, 她便微愣了一下,不再多言, 仔细地将那帷帽放好。 -- 第89页 见到二宝站立一旁, 顾宁吩咐道:你去祠堂那边看着点, 有什么情况再来禀报。 二宝应声去了, 顾宁坐在椅子上呆坐半日,珍珠唤了她两声,才回了回神。 虚虚的眼神凝实了几分,她抬起眼眸, 声音略带哑意,什么? 四周无人,珍珠想了片刻,还是没把话问出来,转了话头说要去拿饭食。 我没什么胃口,不吃了。顾宁往里间走去。 珍珠瞧着那袅娜的身影,心下微叹,她琢磨着小姐是去找那位世子爷了,小姐回来后,神态平静了下来,想来二少爷的事应该是有了转机,她想问又不敢问,每次一提那位,小姐就恼,瞧着小姐心情不佳,她哪里还敢多嘴。 这一整日,顾宁俱是心神恍惚,倒不是因萧夙戳到她的痛处,而是为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而困苦,又因顾寒的事悬着心,夜里难安,辗转反侧。 熬到天亮,顾宁一颗心更是惴惴不安,萧夙虽然一口应着,但是把事交托到别人身上,到底是不放心。 永安侯府的人心思各异,多半是等着看好戏,昨日张家说今日来拿人,一些丫鬟奴仆也时不时往外瞅。 顾薇昨日跟顾芸绘声绘色地说了一场,把顾寒如何出手狠辣,张家少爷如何无辜惨死,以及张家人如何上门讨理,侯爷又如何震怒通通说了一遍,仿佛这些事都是她亲眼所见,连一些旁人无从得知的小细节也给添油加醋地补上了。 顾薇说得天花乱坠,顾芸听得目不转睛,心情跟顾薇的语气一起一伏的,即使正烦着顾薇,也不由得连连询问,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个畅快,顾薇有意逢迎,见顾芸对这事极感兴趣,就说道:明日张家就会来拿人,到时咱们悄悄地去瞧,定能看上一出好戏。 这话顺着顾芸的心意,她自然无有不应。隔天一早,顾薇就起来梳妆,领着杏儿往顾芸处去了。 顾芸还未起,顾薇满面带笑地等在外头,暗骂顾芸架子大,明明她自己想看热闹,还非要别人请着去。 过了半个时辰,顾芸才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二人一起往前院走去。 顾薇担心耽误太久,错过了热闹,让杏儿先去瞧瞧情况。 顾芸一边走一边鄙夷地说道:要我说,父亲就该把顾寒绑了,直接给送过去,何必让人家跑到府上来闹。 六妹妹说得极是,顾寒这是在给咱们侯府抹黑,丢得是咱侯府的脸,他若是有良心,早该去负荆请罪才是。顾薇在一旁附和着。 顾芸瞥了顾薇一眼,觉得她顺眼了不少。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见顾则迎面走来。 顾则停下脚步,看了看她们,你们做什么去? 我们到前头看看去,顾寒做出这种事,太丢人了。顾芸提起来也是忿忿,这事要是传出去,外头的小姐们肯定都会拿这事取笑她。 顾则皱了一下眉,正要开口,杜氏身边的宋妈妈找了过来。 六小姐,夫人正找你呢。 顾芸嘟了嘟嘴,有什么事啊? 她还要去看顾寒怎么受教训呢。 宋妈妈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六小姐去了就知道了。 顾薇搭话道:既然如此,六妹妹就快点去吧。 顾芸不情不愿地跟着宋妈妈走了,顾薇瞅了一眼顾则,也不去前头看热闹了,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娘,叫我来,有什么事啊。顾芸一进屋就嘟着嘴。 有个小丫鬟在替杜氏捶腿,杜氏令她停手,看向顾芸道:你刚刚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呀,就是去前头看看。 你看什么?杜氏有一些头疼。 顾芸惊讶道:娘你不会不知道吧,今天张家要来拿人。 杜氏忍不住戳着她的额头道:这是什么好事么,旁人躲都来不及,你去凑什么热闹,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你气死我算了。 顾芸被杜氏一骂,红了眼眶,你就会骂我,你怎么不去骂顾寒?是他惹的事,他活该,我就是去瞧瞧,也是错了。 说完,她扭头就跑。 杜氏心气不顺。 宋妈妈上前安慰道:夫人,六小姐还小,不懂夫人的苦心,以后会慢慢想明白的。 杜氏脸色难看地道:我这是造的什么孽,摊上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女儿。 宋妈妈道:六小姐性子单纯,多半是被别人三言两语地一起哄就跟着去了,老奴去的时候,五小姐就在边上呢。 杜氏沉默了片刻,给顾薇找的嬷嬷找好没有? 已经找好了,就等夫人过目。 杜氏心烦不已,桩桩件件的乱事,没个顺心的,顾寒惹出这么大乱子,一旦事情传开,那永安侯府可就沦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了,好在张家愿意私了,只要把人交了就算了结。 再说靖武侯府那边也是叫人心烦,顾莺的身子越来越差,看上去也支撑不了多久,而靖武侯又没有明确表示。 杜氏看着顾薇,也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就怕靖武侯反悔,这才叫竹篮打水一场空。 -- 第90页 杜氏揉了揉额头,宋妈妈走过去,替杜氏轻柔地揉按太阳穴。 过了会儿,杜氏问道:顾宁呢? 九小姐在屋子里安安稳稳的,并没有出来。 杜氏冷笑了一下,这倒是个狠心的。 日头渐渐西垂。 永安侯府平静如常。 顾则派人来传了话,顾寒晚些时候便会回来。 顾宁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的那抹云霞,心缓缓地落了地。 第63章 天色暗了下来, 顾宁带着珍珠在顾寒的院子里忙活,又是摆放饭菜,又是嘘寒问暖。 顾寒见她忙来忙去, 便开口道:别忙了, 我又没缺胳膊断腿。虽说在祠堂里关了两日,却没受皮肉之苦。 顾宁立马打断他的话,瞪着他道: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顾寒笑了, 你也信这个?事情已经过去,他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谈不上信不信, 只要哥哥能平安无事,她天天吃斋念佛都成。这世上,除了哥哥,她还有谁?顾宁心里的恐慌是旁人无法体会的,若是顾寒有个万一,或许她也不想独活了。 顾宁活了这些年,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都没觉出这日子有什么意思, 上一世就不提了, 浑浑噩噩地度日,被无形的手推着走, 在泥淖里苟延残喘, 而这一世, 她好歹算有了个想法, 又是阻碍重重,处处忍气吞声、伏低做小,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是个头。 困在这深院之内,顾宁的一颗心茫茫然无处着落, 只得寄放在顾寒身上,衣食住行事事都想插把手,顾寒说得没错,她俨然是拿他当儿子在养。 顾宁也知道自己将重心压在哥哥身上不好,哥哥也会有压力,经常说她小小年纪就爱瞎操心。若说要改,又改不过来,其实顾宁私心里也不太想改,一门心思要为顾寒赴汤蹈火,即便是眼前是刀山火海,她说不定还要眼都不眨地往里跳。 顾宁扭头吩咐二宝去提热水,又转头对顾寒道:哥哥先用饭,凉了就不好了。 用完饭,两兄妹才坐下来好好地聊起这次飞来横祸。 听着顾寒细细地讲述当日情景,顾宁思索片刻轻声说道:我自然是相信哥哥的,这事只怕另有隐情。 我从祠堂出来时,听大哥说,是张家出了些情况,原来是张弛身边的小厮,因张弛素日里对他非打即骂,所以起了歹心,事后又怕事情败露,故此推到了我身上。 顾寒沉吟道:究竟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但我身上的冤屈算是洗清了。 好在事情没有传开,只要府里的人管住嘴,也就不会有碍哥哥的声名。此事也关乎永安侯府的名声,虽然本就没什么好名声,但跟人命案子沾边也是难听,杜氏应该会压下去。 再说顾芸和顾则的婚事,都没有定下来,杜氏就算为了儿女的亲事也该出些力的。 顾宁柔声劝解道:哥哥莫要多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 顾寒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这两日叫你跟着担心了。 哥哥何必说这种见外的话,现在我替你担心着,再过些时日,怕是就轮不到我来担心了。顾宁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寒不解地看去。 顾宁歪了歪头,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不知道哥哥娶了嫂嫂是不是就嫌我这妹妹碍事了。 她盼着哥哥能得美满姻缘,一生顺遂,但一想到那时哥哥有妻有子,他们才是一家子,而她就成了个外人,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说得什么胡话。顾寒没想过这事,听顾宁说起,想了一下,他看着她认真地说道:阿宁,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 得了这句话,顾宁便心满意足了,即便将来哥哥把她排到后头去,她也没有怨言了。 又坐了会儿,顾宁就带着珍珠回去了。 倚在床头翻了翻书,顾宁的神思便飘到了别处,张家少爷的死不明不白的,仔细一想处处都是疑点,张家的态度也叫人费解,如今出来个小厮解了哥哥的困,大概是萧夙的手笔。 顾宁撇了撇嘴,不是她忘恩负义,而是一碰到萧夙的事,她就忍不住挑刺,而且她和他之间也不能说什么恩情,她不知廉耻地任他轻薄,而他暗地里使些手段助她解决问题,交易罢了,行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灯烛发出细微的轻响,顾宁垂了垂眼,素手翻动书页,翻了两三页,一点没看进去,不免有些烦躁,索性把书一合,躺在了床上。 睁着眼睛望着帐顶,顾宁心绪不宁,哥哥是没了危险,她却落入了困境,避了那么久的人,反倒巴巴地去求人家帮忙,如今事情办完,她又拿什么当报酬,不管是什么,顾宁知道那肯定是自己不愿的。 左右没个头绪,顾宁就把此事放到了一边,能拖一日是一日。 本以为事情过去了,谁知永安侯要把顾寒送到军营里磨练,顾宁听说了之后,急匆匆跑去找哥哥,顾寒反倒笑道:我本就不耐烦在书院里读书,去军营里也不错,若是有机会上战场,便搏个军功回来给你撑腰。 顾宁一个劲摇头,抓着他的手道:我们一起去求父亲好不好,不要去军营,别去。 -- 第91页 声音有些发颤,她害怕啊。 顾寒第一次没有依着她,阿宁,我要去。 他此刻坚定的眼神让顾宁想到了上一世,那时她拦不住他,这一次看着顾寒眼中的神采,她反而不忍心去阻拦,可她同样忧心。 顾宁知道顾寒私下在练武,她只是没有挑破,或许哥哥早就有打算。 再来一次,哥哥依然不愿躲在女人的裙摆后面,而她即使想护他,手也伸不出内宅。 顾宁迷失了方向,镇日里茶饭不思,精神倦怠,一只素手托着腮,懒懒地扯着花枝,眼神朦胧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珍珠见此情景,觉得小姐思虑过重,有心宽慰几句,又琢磨不透小姐的心事。再者,她伺候了小姐这么久,也看出来了,小姐压根不是听别人劝的人,性子里有种拗劲儿,钻了牛角尖也得等她自己绕出来,旁人说的不管用。 日子一日日过去,转眼到了浴佛节这日,杜氏要往无相寺上香,竟捎带上了顾宁。 这令顾宁有些惊讶,杜氏并不喜欢将家里的庶女带到身边,往年也没有这样的事情,顾宁暗暗忖度杜氏的意思,少不得要提起精神应对。 第64章 这日, 无相寺内香客如云,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勋贵豪族都爱到此进香,也有外地人千里迢迢地赶来, 商贩见有利可图, 便在无相寺摆起了摊,卖什么的都有,香烛、糕点、佛珠手串, 还有七八岁的小姑娘挎着篮子来卖花,小姑娘生得清秀可爱, 专往那衣着富贵的夫人身边凑,说上几句嘴甜的话,极力推销自己的鲜花。 顾宁看她费尽口舌,也没几个人买她的花,这时节山间的桃花、杏花随处可见,没什么稀罕的, 她那篮子里的花除了两枝牡丹可入眼些, 其他的就是路边摘的野花, 那些太太小姐怎么能看得上, 更不会拿野花来供佛。 小姑娘瞅见了杜氏一行人,挎着篮子走了上来, 夫人买花么? 杜氏没有理会, 身边跟着的婆子很有眼色地把小姑娘隔开了。 顾芸往那篮子里瞅了瞅, 看到一些乱糟糟的花枝, 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眼。 顾芸跟在杜氏身旁,顾宁和顾薇则走在后头。瞧见顾薇精心妆扮又抑制不住喜悦的模样,顾宁多了些思量。 忽然听到哎呀一声,只见一个矮矮的身影, 朝山下倒去。 花篮脱了手,小姑娘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慌失措,顾宁眼看着她要跌下去,这是上山的道,从石阶上滚下去怕是会摔出个好歹,眼前情况紧急,顾宁来不及多想,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下意识伸手去接。 剧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小姑娘撞到她的手臂上,顾宁整条手臂又酸又麻,站在石阶上,被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一撞,身子晃了一下,脚底不稳也跟着往后倒去。 顾宁后悔不迭,她伸个什么手,就她胳膊长是不是,又不是那庙里的菩萨,学什么大慈大悲! 眼前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众人反应不及,那个推搡小姑娘的婆子更是愣住了,手还没有收回去。 周围传来惊呼,顾宁紧紧地闭起眼睛,等待疼痛的来袭,大不了再回去躺个十天半个月,她这是做什么损阴德的事了,在佛寺脚下遭此横祸,果然是不得佛菩萨待见。 腰上忽然一紧,仿佛有一条藤蔓将悬在半空里的她缓缓地拉到了地上,顾宁几乎以为是神佛显灵,她急切地想抓住点什么,甫一抓到那只有力的手臂,她一下子清醒了,哪有什么神佛显灵。 鼻间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隔着帷帽的薄纱,顾宁的眼睫颤了一下,抓在他手臂上的玉手迅速地挪开,藏进了衣袖里,她刚站稳,就跟他退开了一步,避嫌避得恨不得要划出一条楚河汉界。 那边的小姑娘也被萧夙的手下救了下来,虽然受了惊吓,但更为撒了一地的鲜花心疼,连忙蹲在地上往篮子捡。 杜氏走过来对萧夙说了几句道谢的客气话,萧夙亦是有礼有节,不居功,不自傲,只道是举手之劳。 山道上人多,萧夙没有停留,径直往山上行去了。 顾芸的目光追随而去,眼见着人越走越远,她拉了拉杜氏的衣袖不满地催促道:娘,快点走啊。 四周有人在打量,人多嘴杂的,杜氏扫了顾宁一眼,没有说什么,带着人继续前行。 顾薇用眼尾瞄了瞄顾宁,刚才她也吓了一跳,但下一瞬她又生出了一点期盼,这要摔下去了,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得刮着碰着,顾宁这张讨人厌的脸说不定也要留下点痕迹,到底是遗憾,怎么就没有跌下去呢。 顾薇倒不必惋惜,顾宁虽然没磕着碰着,但她此刻也是疼痛难忍,右边的整条手臂,稍一牵扯就疼得不行。 无相寺里的人不少,杜氏领着她们去上香,上完香,杜氏令人添了些香油钱,又有知客僧带领她们在寺院各处参拜、观赏。 杜氏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靖武侯府的人可来了。顾宁顿了一下,窥了窥顾薇的神色,暗想今日的事情莫不是跟靖武侯府有关,那杜氏叫她跟着又是何意。 知客僧说还未来,杜氏便没有再问。 靖武侯府的老夫人虔诚礼佛,往年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来进香,后来腿脚不利索了,来得就少了,但今日是佛诞日,一定会来的。 -- 第92页 杜氏也是有些急了,和靖武侯府的这层关系如今全靠顾莺联系着,可顾莺那个身子如何靠得住,她需要让这层关系更牢固些,今日带了顾薇来就是先探探口风,若是不满意,也有个备选的,不然她带顾宁来做什么。 对于顾宁,杜氏还是有些信心的,即使老夫人不满意,靖武侯也万没有不满意的道理,只不过顾莺相中的是顾薇,那就先让顾薇试试吧,不行再另作打算,内院里着一帮子姑娘们,也就这点用处了。 在寺中遇到了几家相熟的夫人小姐,杜氏与人寒暄。 忽然有一个夫人问道:我听人说你家的小姐在山道上差点跌下去,幸好得陈王世子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可是真有这么回事? 顾宁捏了捏指尖,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么一会儿工夫,就有好事的来问了。 杜氏的笑意微敛,这是从哪听来的? 在路上听人说了一嘴,原也不知道是谁家,后来有人说是你家小姐,这才来问问。这位夫人看向顾芸,听着怪惊险的,这山道不好走,以后可要当心。 顾芸愣了一下,杜氏的嘴动了动,终究没有解释。 几个小姐要去放生池看看,杜氏也让她们跟着去了,顾宁的胳膊越来越疼,咬着牙跟了上去。 顾芸和那几位小姐认识,便把顾宁和顾薇抛到一边。 其中一个小姐说道:不如叫人去买几条鱼来,我们再一起去放生,这可是积功德的事。 几个姑娘都点头,叫了下人到寺外买鱼。 以往顾薇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顾芸身边挤,这一次她显得心不在焉,一直在往四处张望。 顾宁则坐在石凳上歇息,轻轻地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差点呼痛出声,双眸水润,盯着那只抬不起来的胳膊想到,早知道这么疼,她说什么也不会去伸那个手。 微风轻轻吹过,带来女子的说笑声。 顾宁抬眸望去,看到江心月在放生池放生。 只听噗通一声,一条红色锦鲤滑入了水中。 第65章 水面荡开涟漪, 那张柔美淡雅的笑脸也被水波晃开,支离破碎,凝不成个影。 顾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手臂上的疼也忘了, 修剪得尖尖的指甲陷入柔软的掌心,倏忽卸了全身的力气,垂下了眼眸, 纤长的眼睫颤了几下,将眼底的情绪收敛起来。 心底的戾气来得突然, 顾宁以为她已经可以平静地面对她,但一看到那张笑颜,忽然就涌起了几分恨意,她不喜欢她笑,很不喜欢,这总让她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鱼来了! 顾芸和几个小姐高兴地围了上去, 看着水桶里的鱼, 伸了伸手, 不太敢碰。 顾芸用手遮了一下鼻子, 好腥啊。 有一人道:我们把桶提到池边,直接倒进去吧。 其他人都点头, 顾芸却有点不高兴, 几个人一起倒, 那算谁的功德?但大家都同意, 她也就没说别的。 顾薇怕弄脏衣裳,也坐到了顾宁身边,看着几个小姐放生。 几个人用帕子垫在桶上,一起使力往池里倒去, 一桶鱼哗啦啦全倒了进去。 弄出的动静太大,江心月从对面看了过来,看到她们几个直接倒了一桶鱼进去,扭过头和旁边的周念桐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心月,她们怎么这样放生啊。周念桐笑得停不下来,一桶一桶地放,我还是第一次见。 江心月摇着头淡笑。 周念桐碰了碰她的手臂,让她快看,太好笑了。 好了,不要取笑她们了。江心月带着笑意无奈地说道。 周念桐拿着手帕点了点眼角笑出的泪,就是很好笑啊,心月你不要总为别人着想,那些人又不会领你的情。 在她看来,心月就是太善良了,什么都为别人考虑,可那些人心里未必就记着心月的好。 江心月笑道:领不领情有什么关系,我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周念桐看着江心月,说道:心月,你真傻。 不过也叫人敬重,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周念桐问道:你听说那件事了么? 什么事?江心月问道。 就是山道上的事。周念桐把听来的事情说给了江心月听。 当时不少人往山上走,都看见了,我来的时候听到几个夫人在说,就听了一会儿,没想到是关于那位世子爷的。周念桐看向江心月。 江心月嗔道:说这个做什么? 周念桐眨了眨眼,谁让你和这位世子爷有缘分呢,他赞过你的诗,你们又在书肆偶遇过,还有赏梅宴,他是为了谁去的? 就你话多。江心月脸颊泛起红晕。 事实嘛。 周念桐又道:就是这永安侯府的女子也太让人瞧不起了,在寺庙里也敢往男人身上扑,没脸没皮的,真让人臊得慌。 她皱起了眉,语气有些鄙夷,又有些生气,气这些女子不守本分,把好好一个侯府搞得乌烟瘴气,他在府里想必也很苦闷吧。 江心月以前见过一些大胆的女孩子,但也没有这样往男人身上扑的,让人不敢相信这样的女子居然是侯府小姐。 -- 第93页 她看着放生池里的鱼游来游去,最近父亲和母亲又在谈论她的亲事,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份焦虑,但她不会这样嫁出去的,她要找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想到某个身影,她的心忽然乱了一拍,水里的鱼儿也像被惊动般,倏地游走了。 宋妈妈找了过来,看了看在放生池边的顾芸,又扭头看向顾薇和顾宁,对顾薇使了个眼色。 顾薇等了许久,一见到宋妈妈就立马站了起来。 宋妈妈低语了一句,顾薇连连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裳,跟了过去,只把顾芸和顾宁留了下来。 其实把顾芸嫁过去更能加深两家的关系,但杜氏舍不得,靖武侯比顾芸大了不少,嫁过去也是做继室,还要养别人的孩子,再说靖武侯也不是什么良配,她自然不肯让顾芸去受罪。 杜氏为了顾芸好才不想让顾芸到前面去,而把顾宁也留下,是现在还不到用她的时候。 顾宁在旁瞧着,也揣摩出几分用意,没想到杜氏这样看得起她,牵了牵唇,笑容中露出一丝讽刺。 余光里出现了一个矮矮的身影,顾宁转过眼去,看到了那个在山道上卖花的小姑娘。 她挎着篮子,沿着小径走开,眼睛转来转去,左看看右瞧瞧,目光一落在顾宁身上,瞬间就亮了。 顾宁看着她朝她走来,在她的面前停住,将一枝鲜艳欲滴的桃花递到她的面前,弯着甜甜的笑说道:这枝桃花送给姐姐。 顾宁没有接,摇头道:你拿去卖吧。 别给她,她这会儿还后悔着呢,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目不斜视,休想拿一枝花动摇她。 小姑娘把篮子提到顾宁眼前,说道:姐姐是不是不喜欢桃花,我还有其他的花。 顾宁说道:我不喜欢花。 小姑娘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不喜欢花?可我只有花。 小姑娘还挺烦人,那么可怜地看着她做什么,顾宁摸着裙子上的花纹不吱声。 小姑娘被打击了也没有垂头丧气,又扬起笑道:就算姐姐不喜欢,这枝花也是要送到你手里的。 顾宁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枝开得正好的桃花。 她抿了一下唇,握紧同时被塞进手里的纸条。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顾芸和几位小姐就在边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敢让人来给她送纸条! 顾宁暗暗咬牙,你过来。 小姑娘往前走了一步。 顾宁抬手就往小姑娘的篮子里塞,你拿回去,就说没找到人。 小姑娘早有防备,护着篮子躲开了。 顾宁这一动,手臂又疼得厉害。 姐姐你就拿着吧,我要把花送到你手里了,那位公子就会给我好多银子,我们家的日子就能好过些,爹娘也不会把我卖给别人了。 顾宁一听这个就来气,倒让他当个好人,她不收就是做恶人,他可真行啊。 你们在干什么?顾芸往这边看来。 小姑娘看向她道:小姐要买花吗? 那些野草野花顾芸可看不上眼,其他的小姐见了便招手让小姑娘过去,给她们看看。 手里的纸条攥了半天,连同枝上的桃花也被她揉碎了,指间染上了一抹淡红,此刻没有人注意到她,顾宁缓缓地张开手心,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又把揉得不成样子的纸条攥了起来。 耳畔是姑娘们的说笑取闹声,顾宁抬了抬脚尖,手里拿着烫手山芋,愈发坐立难安。 小姑娘说话讨喜,几个姑娘又迫切地想做几件善事,因此便买了她的花,给了些赏钱。 顾芸原本看不上这些花,一看有人买了,她也不甘落后,挑了一枝牡丹花拿在了手里,往顾宁手里的扫了一眼,就更加满意了几分,她的牡丹可比她那桃花名贵多了。 名花配美人,几位小姐持着花枝,或低头轻嗅,或轻抚花叶,鲜妍娇嫩的面容,总是赏心悦目的。 反观顾宁,呆坐不动,一双秀眉紧锁,水眸微凝,去还是不去,着实叫人烦躁。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地点,随意传个只言片语就让她去,她凭什么听他的。 顾宁不想去,她的胳膊还疼着呢,不耐烦去应付任何人,只想快些回去,好找个大夫看看,可她也清楚,萧夙那厮总有办法把她揪出去,人前看着是人模狗样、衣冠楚楚,实则阴险狡诈,不容人反抗,当着这么多人他都敢传纸条了,还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有时顾宁也会想,她跟萧夙之间,倒是谁先招惹的谁,听他那意思,好像是她招惹在先,但顾宁扪心自问,她巴不得离他远远的呢。 躲是躲不过的,但顾宁也不想急匆匆地赶出去,好像是她多么迫不及待似的。往放生池边看了看,见顾芸和几位小姐一起往别处走去,没有人理会顾宁,她也坐着没动。 无相寺内有很多上了年头的树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放生池边上没有树木遮挡,阳光倾斜而下,铺陈在水面,波光潋滟,耀眼夺目。顾宁看了会儿景致,拖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起身,就当是表明她的态度,小小地抗争一下。 如此不痛不痒的抗争,顾宁没有感到丝毫高兴,只会让她觉得,自个就像一只小蚂蚁,咬他一口,人家也不见得疼,但你不去咬这一口,又实在不舒坦。 -- 第94页 沿着小径走着,顾宁不太熟悉路,这日寺内来往的香客多,又怕叫人看到她一个姑娘家到处乱逛,于是她向一个僧人拐弯抹角地问了一遍寺院的路。 心里大概有数了,就绕着路找了过去。往常这点路不算什么,走走就到了,但这次伤了胳膊,轻微的晃动也叫她倒抽一口冷气。 身上越疼,她就越想骂人,谩骂的对象一贯很明确,都不用多想,心里骂着不过瘾,忍不住骂出了声。 轻飘飘的声音响在耳边,骂什么呢? 顾宁吓了一跳,心口乱跳地看了过去。 第66章 萧夙一身锦衣玉带, 姿态慵懒地倚在山石上,淡淡地瞧着她,日光从他的肩头照下来, 衣上的暗纹流淌起来, 隐隐勾勒出一朵宝相花。 顾宁的眼睫乱颤,她这是什么运气啊,骂个人都能被抓个现行, 少了点理直气壮,多了一丝窘迫, 原本想先声夺人,此刻却哑了声、熄了火。 她这番姿态落在眼中,萧夙抬手要来撩她的帷帽,顾宁看到他朝她伸手,怕他又要动手动脚,连忙抬手去挡, 情急之下扯到了右臂, 瞬间传来了剧痛。 萧夙皱着眉把她按住, 抬手去摸她的胳膊。 太疼了, 顾宁觉得自己的手要废了,额头冒出冷汗, 他这个时候还趁火打劫地摸她, 也太不是东西了, 她扭了扭身子, 颤声道:走开。 萧夙不理她,嫌她头上的帷帽碍事,抬手就扔到了一边。顾宁挣脱不开,那个混蛋还骂她, 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蠢货,这条胳膊不想要了么? 别碰,别碰,疼顾宁想挠死他,叫他骂她,叫他欺负人。 萧夙扯了扯嘴角,冷声道:还知道疼?关节都错位了,你倒是撑得住。 顾宁没想到这样严重,所以一直咬牙忍着,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手忽然伸进了她的袖子里,微烫的掌心握住纤细的藕臂,即使被痛得直冒汗,她也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你做什么? 他在她的手臂上缓缓揉捏,撩了撩眼皮,清隽的眉眼浮现出一抹幽艳, 你说我要做什么? 瞅着她的神情,他倾了倾身,在她的耳边笑道:好滑。 温热的气息拂在颈间,瞬间掀起燎原之火,顾宁的火气噌一下窜了上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萧夙抓住时机,手上一使劲,顾宁的胳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她忍不住疼,当即叫出了声。 没事了。萧夙把她的袖子放了下去,遮住了雪白细滑的藕臂,也遮住了幽深的眼眸。 疼痛渐渐缓解了许多,顾宁喘着气平息,等她好了一些,才发觉自己正靠在萧夙的怀里,被他半拥半抱着。离得近了,总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这让顾宁浑身不自在,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而她在山道上那会儿,还没看到人就先闻出了他的味儿,跟狗鼻子似的。 顾宁急忙要起开,萧夙按住她的背,低头看着她道:折腾什么,就这样吧。 顾宁偏不,他想得美。 萧夙笑了一下,松开手睨着她道:真该让你多疼会儿。 顾宁抿着唇不作声,整了整衣裙,抬眼问道:世子叫我来是所为何事? 萧夙慢悠悠道:没什么,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菩萨,更没见过断臂的菩萨,当然要来见识见识。 顾宁被他拐弯抹角地损得心肝疼。 还在生气?萧夙笑了笑,露出冰雪消融的笑意,声音如清泉,缓缓地滑过耳畔,我真不明白,你为何总是跟我生气。 他温声细语的询问,一双眼睛蕴着柔情蜜意,又极为无辜和不解。 顾宁不为所动,冷声道:那是因为你可恼可恨! 他有什么好无辜的,她随便一说就能列举出他的十多条罪状,每一条都罪无可恕。 萧夙想了想,笑道:是么? 顾宁不理他。 萧夙看着她道:事情都办妥了,你有什么好气的,怎么就得不了你一个笑脸呢。 他的语气足够温和,但听在顾宁耳中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无疑是在提醒她,是她去求的他,这一点她无法反驳。顾宁咬了咬唇,一言不发地垂下眼,突然失去了针锋相对的底气。 静了片刻,萧夙去牵她的手,顾宁的手指动了一下,没做其他反应,他将她抱入怀中,她也没有躲,当他又去扯她的裙带时,顾宁一把拽了回去,并且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抿了一下唇,问道:张家少爷到底是如何死的,真的是那小厮怀恨在心? 萧夙看了看她,也顺着她的话,慢条斯理道:当日张家少爷的确跟你哥哥动过手,却没有伤到什么要害,晚上就与人相约一起去了勾栏院。 他顿了一下,顾宁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便继续说道:在勾栏院里通宵纵欲,为了助兴一连服了七颗逍遥丸,回家之后,又见一婢女生得娇俏可人,不幸死于马上风。 他朝她看来,顾宁却是听懂了,因为上一世有人怀疑老皇帝是死于马上风。 她张了张嘴,轻声问道:那怎么会跟哥哥牵扯上? -- 第95页 萧夙淡声道:这个死法毕竟不好听,张家要脸面,怕宣扬出去,那小厮怕受到惩罚,就把罪名推到了你哥哥身上。张家的人未必不知道你哥哥无辜,但眼下有个合情合理的由头,自然就拿来用了,而且永安侯跟张夫人的胞弟曾因为一个美人交恶,碰到这样的事,更是在其中煽风点火。只能说你哥哥的运气不好。 竟然是这样的,顾宁替顾寒打抱不平,仗势欺人。 明明哥哥才是最无辜的那个,最后却把事情都推到他的身上了。 他笑道:就是仗势欺人了,你又能如何,跟他们说理去?世道就是如此,有权有势就可以拿捏别人的生死,即便不服气也要忍着,那些忍不住的,还是趁早一头撞死的好,运气好点,也能留个美名。 他的眉眼沉静,有着习以为常的漠然。 顾宁瞟过眼去,仿佛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 萧夙转过眼来,眼眸黑亮,淡笑道:你若有能耐了,也能骑在我身上,同样的道理。 顾宁扯了一下嘴角,世子高见,果然精辟,叫人受益匪浅。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顾宁不明所以。 萧夙牵着唇角,缓缓道:原来再美的人皮笑肉不笑的时候,也会有几分滑稽。 你才滑稽! 顾宁深吸了一口气,不跟他计较。对张家少爷的死,以及后来的事,她心里仍有不解,仅仅因为一个小厮出来认罪就能了结么。 心中骤然闪过一个猜测,她看向他,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与你有关? 萧夙略一挑眉,慢悠悠地道:为何会这样想? 顾宁说不上来,隐隐的感觉罢了,在她求助无门、焦灼迷茫的时候,他却早已知晓内情,好像特意等着她去求他似的。还有之后的事情,她不清楚他是如何摆平的,但也绝对不会是推出一个小厮来顶罪就能轻易罢休的事。 她的神色怔忡,目光虚虚地落在一处,脸色透出几分苍白。 他语气平淡地问道:在想什么? 顾宁抬起头,紧盯着他,到底是不是你? 山林幽静,二人对视了片刻。 萧夙眯了一下眼,你想要我承认什么?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张家少爷是我动的手,也是我叫人陷害的你哥哥,为的就是让你投怀送抱? 萧夙笑睨着她,脸上的表情极淡,我好像还没对你到情根深种,为了你不择手段的地步吧。 顾宁不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什么不对,他的目的是什么暂且不论,但这个事定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嗤笑了一声,仿佛在笑她的自作多情。 这一声笑很轻,落在顾宁的耳中不啻于响雷,烧得她双颊绯红,羞窘不已。 阿宁,你何至于急匆匆地定我的罪?萧夙环住顾宁纤细的腰肢,姿态亲昵地抱在怀中,黑沉幽深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还是说你其实并不想知道事实如何,只认定自己所想的,这样才好大义凛然地跟我这个无耻之徒分道扬镳。 顾宁捏紧了手,目光闪烁,想要躲开他的眼睛,躲开他的人,她用力地推搡了几下,恨恨地瞪着他道:你不必猜度我的心思,那你呢,你敢说这件事跟你毫无干系么? 萧夙下颌的线条有些紧绷,眼眸沉沉,顾宁知道他不悦,但她依然挑衅地看着他,连顾宁都不知道自个这种不为强权的骨气哪来的。 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忽地笑了笑,当然不是毫无干系,应该说是袖手旁观、推波助澜,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 顾宁正要开口,他又继续说道:对于你哥哥,我还是那句话,是他运气不好。这样说你满意么? 顾宁冷笑了一下,原来他们不过是在他阴谋诡计下捞起的小鱼小虾,顺带的事。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 气氛凝滞了少顷。 顾宁开口道:我要回去了。 萧夙叹了口气,看向她的右臂,胳膊还疼不疼? 顾宁说道:你放开我,我就不疼了。 他笑了笑,温声道:为什么不能跟我好好说话呢,阿宁。 顾宁冷冷道:你难道没听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么? 萧夙点了点头,浅笑道:这也没什么,不是什么事都需要说话的。 顾宁暗暗呸了一声,抿着唇不说话,俯身去捡帷帽。 指尖刚触到帽沿,便听到有说话声。 她的身体僵了僵。 声音越来越近,那女子的声音很熟悉,是顾薇的声音,再一听,似乎还有一个男人。 第67章 和暖的春风从头上吹过, 挤在一方狭窄空间,哪哪都不得劲儿,尤其是跟萧夙挨在一起。 顾宁埋怨萧夙, 这是找的什么破地方, 又挤又闷,都快喘不上气了。要不是来不及躲,她才不往这种地方钻呢, 这山石上都长青苔了! 她挺直身子,不想让衣裙被身后的山石蹭脏, 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可避免地贴近了萧夙,当他淡淡瞥来目光时,顾宁低下头全当没看见。 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顾宁好奇顾薇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这里有不少假山石壁,树木高大茂盛, 遮天蔽日的, 看上去有几分荒凉感, 她一路找过来的时候也没遇见几个人。 -- 第96页 在夏日里, 这里或许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但这个时节却是清凉了些。 侯爷, 我走累了, 不想走了。顾薇娇滴滴的嗓音响起, 像搅起的糖, 齁人的甜。 顾宁从没听过顾薇这样说话,眨了下眼,她忍不住想伸头去看看,刚往外探了探, 萧夙就把她推了回去。 顾宁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 萧夙坦荡地回视。 外面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就不走了。 顾薇轻呼了一声,娇嗔道:侯爷。 话都没说几句,紧接着响起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以及喘息和轻吟。 顾宁愣了一下,不敢相信他们居然、居然 萧夙按了按额头,不曾想那两人真在此地颠鸾倒凤起来,他看了顾宁一眼,见她抿着唇蹙着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模样。 他攥住她的手腕,拉了拉她,带着她往别处走去。 顾宁跟着他小心地迈着步子,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惊动了人。从山石和墙壁间走了出来,前头无路可走,她焦急地握住了他的手,这里山石林立,一点声音却七拐八拐地传得清楚,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萧夙把她搂了过去,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 顾宁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高墙,转过身去,闭着眼睛往他身上一靠,两只胳膊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不过几息之间,二人已至墙外。 顾宁站稳脚跟,立刻撒了手。 萧夙早知道她什么德性,不以为意,抬起手把她的帷帽递了过去。 顾宁接过帷帽,抬步欲走,看着山间绿树,一时失了方向。 她转头看向萧夙,往哪儿走? 萧夙抚了一下衣袍,闻言笑道:不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会儿怎么问起我来了? 爱说不说,顾宁撇了撇嘴,她转头望去,歪歪斜斜的杂树连成一片,怎么看也不像有路可走的样子。 萧夙说道:别看了,等里面结束后,再回去就是了。 顾宁不想跟他说话,走到边上揪树叶,一片、两片、三片 只要手边够得到的,都被她揪了个干净,盯着光秃秃的枝干发了会儿呆。 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的轻响,顾宁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惬意非常。 迟疑了一下,顾宁走到他身边,问道:好了没有啊? 萧夙失笑,眼眸清亮地看向她,这种事你问我? 顾宁被他笑得不自在,那也不能一直待在外头啊,她出来已经够久了,她才不信他不知道,冷冷看着他道:你难道不清楚? 萧夙的视线在她的面上扫了一圈,淡声道:不清楚。 顾宁转过了身,罚站似的一动不动,她知道他在看她,他的眼神盯在她的背后,想忽略都难,他越是看她,她就站得越直。他冷眼旁观地瞧着,顾宁的身子绷得紧紧的,腿很快就麻了。 片刻后,他才走了过来,朝她伸了伸手。 你跑哪儿去了?顾芸一看到顾宁就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方才她和几位小姐去各大殿转了转,回来时没看到顾宁,这让她很不高兴。 顾芸虽然不想顾宁跟在她身边,但顾宁也不能一个人跑去玩。要说老老实实地坐着,顾芸也许又会嫌她像个木头,反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 顾宁回道:听那个小姑娘说,山上种了好多桃花,就想去看看,可找了半天也没见到。 没事乱跑什么。 顾宁好脾气地道:是不该乱走。 顾芸走了两步,忽然扭头问道:顾薇呢,你们不是在一起么? 被宋妈妈叫去了。 叫她做什么?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顾芸哼了一声,找杜氏去了。 顾宁跟着后面,步伐慢了许多,突然生出几分感触,看来顾薇平时也不容易,顾芸可不那么容易讨好的,你这里费心巴力,她只当理所当然。 回去的时候,顾薇已经在杜氏身边了,脸上带着笑跟杜氏说话。 顾芸一去就把顾薇推到了边上,自个占了杜氏身边的位置,瞥了顾薇一眼,低声嘟囔道:马屁精。 顾薇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瞬,很快又重现挂好。 今日杜氏还算满意,跟靖武侯府的老夫人聊得融洽,顾薇很会讨人欢心,老夫人也夸赞了她几句,等顾莺不行了,她也好开口把顾薇推上去。 杜氏笑着看向顾芸:都去哪里玩了? 顾芸说道:我们去了放生池,买了好多鱼,全放生了。 杜氏点了点头,这也好,功德无量的事。 就是那鱼腥得很,沾到手上有味。顾芸皱起了鼻子。 杜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虽然寺院里素斋,但事情已经办完,杜氏也不想再留,便直接下山了。 路上,顾芸的眼睛转来转去的,不停地在行人中张望。 杜氏看在眼里,不由问道:你在找什么? 没找什么。顾芸讪讪地收回了目光。 -- 第97页 上了马车,杜氏沉思了起来。 她一直为顾芸的亲事犯愁,此刻却有了一个机会。山道上那一幕,被不少人看了去,但当时几个姑娘都戴着帷帽,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所以当那位夫人以为是顾芸时,杜氏没有反驳,心里反而升起了一点模糊的念头。 这也是英雄救美的佳话,稍加利用,这佳话传得更广一些,说不定也能成就一桩姻缘。只是这关系到姑娘家的清誉,成了也就罢了,不成岂不是自个把路给堵死了。 杜氏这念头转了转,跟宋妈妈谈了一次,不料这话被顾芸听到了,她在外头偷听了好一会儿,又悄悄地离开了。 回去之后,昼思夜想,想着想着脸就红了,顾芸等了一两日,没有一点动静,她怨杜氏不为她的亲事考虑,思来想去,按捺不住心思,跑去找了杜氏。 在顾芸娇羞地说出来意,杜氏却怎么也不同意了,这事你别想了,到时候收不了场,看谁还娶你。 娘,怎么会收不了场,世、世子会答应的。顾芸觉得自己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不比别人差,之所以让江心月和齐佩瑶之流出尽风头,是因为她家世不如她们,没有机会展露头角,但比较起来她无论哪点都不输人,世子会愿意娶她的。 不行。杜氏可比她头脑清醒,细细一想,终归觉得不妥。 娘!你不是说要给我定一门好亲事么?现在有机会了,你又不肯帮我,你还疼不疼我了?顾芸一肚子委屈,她可不想嫁给那些小门小户,要嫁就嫁给世子那样的,她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再没有那样好看的男人,她要是嫁过去,那些小姐们肯定会羡慕她的。 杜氏不答应,顾芸魔怔了似的非不干,竟然闹起了绝食。 饭送过去也不吃,连口水也不喝,直挺挺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没起。 杜氏看着一口未动的饭菜,又瞅了瞅躺在床上的顾芸,终于松了口。 杜氏暗地里叫人将那日的事情传了出去,但她多了个心眼,没有说是哪个小姐,如此一来,即使事情不成,也不会耽误顾芸以后的亲事。 顾芸高高兴兴地吃了饭,就等着事情定下来。 事情果真慢慢传开。 贺三听了,当即对萧夙说了句恭喜。 喜从何来? 你不是在无相寺英雄救美了么?只怕不日就要抱得美人归了。贺三挤眉弄眼,想到是永安侯府的小姐,脑海中就浮现出一张琼姿花貌的美人面来,对了,你救的到底是哪位小姐? 萧夙抬了抬眼,笑而不语。 贺三抖了抖,觉得他这笑怎么看都有种不怀好意的阴险,他可没得罪过他。 萧夙沉吟片刻,提步往外走去。 贺三在后头问道:你做什么去? 萧夙没答。 隔天,永安侯便被这位年轻人相邀了一回。 回家后,永安侯坐了一会儿,让人唤了顾宁过去。 顾宁惊讶不已,十分怀疑她听错了,永安侯让人来叫她过去,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糊里糊涂地去了,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看着从门外娉娉袅袅走进来的顾宁,永安候也晃了一下神,眼中便多了一丝了然。 看了一会儿,倒没说什么,又挥了挥手让她下去了,反而让顾宁胡乱猜想了许多有的没的。 再接着,杜氏发现她叫人散出去的话,像是石沉大海般沉寂了下去,没有兴起一点风浪,她想了半天,赶紧叫人停了手。 第68章 左等右等, 翘首以盼,结果又什么动静都没了,顾芸在杜氏跟前又哭又恼, 把杜氏气得不轻。 其实顾芸起初也没这念头, 她不过是在山道上被那一眼勾得失了魂,正是青春少艾,忽然看到一个如此清俊都雅的贵介公子, 顿时惊为天人,自然就心思浮动了。后来无意中偷听到杜氏的话, 这才意识到原来她是有机会达成心愿的,而杜氏又答应了她,顾芸满心欢喜地等着好消息,结果一盆冷水泼下来,她哪里能依。 从小到大,顾芸想要的东西, 杜氏都会满足她, 即便偶尔有不顺着她的时候, 也抵不住她的央求哭闹。然而这一次, 无论顾芸再如何哭闹,杜氏都不答应了。 顾芸身边的丫鬟来向杜氏回话。 一听顾芸又闹绝食, 杜氏厉声道:让她闹去, 饿上两天看她还吃不吃!叫人只管把饭菜给她放屋里, 让她一个人在里头, 谁也不许管她。 杜氏这次发了狠心要好好治治顾芸的性子,她一开始就不应该松口,此时想来真是脑子发昏了。传出去的话被压了下去,要是被人顺藤摸瓜发现是从永安侯府传出去的, 可就贻笑大方了,好在她及时地处理了。 顾芸一看杜氏真不管她了,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 这些事顾宁不得而知,杜氏把事捂得严实,倒是顾薇知道顾芸这几日在使性子,但也不清楚是为了何事,还以为顾芸又是为了要什么好东西才闹了这么一场。 杜氏被顾芸闹得心烦,身上也不太舒服,一些不太要紧的宴请,她也都能推就推了,每日只简单地处理些琐事。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入夏之后,安静了没多久的永安侯府再次热闹起来,而这次的热闹还是因顾宁而起。 -- 第98页 却说那日杜氏收到宴请的帖子,到一户人家赴宴,在席间有一位夫人主动与她攀谈。 听闻府上的小姐都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知可都定下了人家?若是还没有定下,我这里倒有一个人选。 杜氏一听竟然是为了亲事而来,她看向这位年轻的夫人,心中暗暗诧异,她倒是知道这位夫人的夫君是翰林学士,只是她们素无往来,一开口就谈亲事,莫不是已经看中了哪个。 杜氏笑道:家里姑娘多,哪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人家,我正愁着呢,你要有合适的,就快说给我听听。 这位夫人便也笑道:我说的这人,是我娘家的兄弟,今年十七,生得一表人才,学问也好。 杜氏想了一下,她口中的娘家可不就是孙家么,倒是极清贵的书香世家。 实不相瞒,我那兄弟曾在乐昌长公主的赏梅宴上见过贵府的小姐,自那之后便念念不忘,按理说,这事也不该我来说,只是家中长辈都不在京都,无人做主,只能由我来开这个口了。 闻言,杜氏不由得问道:不知是哪一个? 赏梅宴那日,顾芸、顾薇还有顾宁可是都去了的。 那夫人笑道:姑娘家的芳名,他哪里知道,只说是个极美的姑娘。 杜氏立马明白了过来,拿起茶盏喝了口茶,她是想把顾宁往高处送,这样才能帮得上忙,出得了力,这孙家清贵是清贵,但除了一个名儿好听,也就没什么了,这可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 杜氏也没有立刻回绝,模棱两可地回了几句。 转头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她根本不打算给顾宁找这样的人家,也就不必再考虑。 在席上饮了几杯酒,杜氏酒意上头,下了马车被宋妈妈扶着往府内走。 在路过水榭时,杜氏忽然停住了脚步,直勾勾地看向一个方向。 宋妈妈顺着杜氏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在花木掩映间立着两个身影,男子身姿挺拔,女子纤细袅娜,二人站在一起,仿佛极为般配的一对璧人。然而,定睛一看,宋妈妈才看清那边的二人竟然是大少爷和九小姐。 杜氏皱起了眉,在看到顾则抬手抚上顾宁的发间时,她一下攥紧了手。 宋妈妈心里真犯嘀咕,低下头不敢再瞧,不一会儿,她听到杜氏冷声道:去把婵儿找过来。 头上的野蜂飞走后,顾宁跟顾则道了声谢,虽然他说过不用见外的话,但该谢的时候还是要谢,毕竟关系没亲近到那个份上,要是顾寒的话,她也不会谢来谢去的。 顾则对她说道:你不用担心,顾寒就在京郊附近,不是让他上战场去拼死拼活,平日里跟着战士操练,或许会受些苦,但也不会有危险,等过段时间,父亲的怒气消了,我再跟他提一下。 顾宁连连点头,有劳大哥了。其实,吃点苦倒没什么,我就是怕哥哥会遇到危险,听了大哥这样说,我就放下心了。 顾则笑道:又是做衣裳又是担忧牵挂,我看阿宁你倒更像姐姐。 顾宁心想,顾则这话或许是委婉着说的,不要说姐姐了,哥哥还说她把他当儿子养呢,不过仔细琢磨一下,她还真有儿行千里母担忧的感觉。 我就是爱操心些。顾宁有些不好意思,说爱操心也不准确,她只是记挂哥哥,其他人的事她可一点都不关心。 顾则笑了笑,这也不是坏事。 顾宁也扬起了笑,抬头道:大哥总是这样夸人么,上次把我与卫夫人相提并论,可是叫我惶恐了许久。 顾则哑然失笑。 听到杜氏传唤,婵儿急忙放下手边的事,步履匆匆地去了正房。 婵儿走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有几分说不出的压抑。 给夫人请安。婵儿低头行礼。 杜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大少爷呢? 婵儿回道:回夫人,大少爷出去了。 杜氏拍了一下桌子。 婵儿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就是这样当差的?大少爷去哪里都不清楚,你干什么吃的!杜氏的声音有些尖利。 婵儿提着心道:夫人,大少爷的确有事出去了,只是要去什么地方,奴婢就不清楚了。 婵儿心里着急,不知道夫人的怒火因何而起,她悄悄地去看边上的宋妈妈,指望宋妈妈能给她一点提示。 宋妈妈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这事触到了夫人的逆鳞,她也不想被牵连到。 杜氏气息不稳,深吸了几口气,再次看向婵儿,我问你,大少爷跟九小姐私下可有往来? 婵儿抬了抬头,一触到杜氏的目光,她就低下了头,九小姐是去过院里两次,都是大少爷带着去的,除此之外,便没什么来往了。 都去做什么了?杜氏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奴婢不知道头一次是为什么,当时大少爷只是叫奴婢给九小姐倒了一杯姜茶,九小姐坐了片刻就离开了。后来,少爷又把九小姐带过去了,给了九小姐一本字帖。 -- 第99页 杜氏沉默不语,心却沉了沉。 家里那么多姐妹,也不见他对谁亲近过,为何唯独对顾宁多了几分眷顾。 杜氏忽然想到,之前顾芸打了顾宁一巴掌,那时顾则还曾跟她提过这事,再后来,顾芸也跟她抱怨过大哥让她抄写经文。 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跟顾宁沾边,当时没当回事,此刻一想,倒叫杜氏心头紧缩。 在水榭旁看到的那一幕不断在脑海中闪现,杜氏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果那个小贱人真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丑事,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婵儿惴惴不安,夫人忽然不说话了,气氛更是压抑。 为何夫人会突然问起九小姐和大少爷的事? 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在婵儿胡思乱想之际,杜氏冷着声开口道:今日的事谁都不要说,回去后,好好看着大少爷,要是他跟九小姐有接触,就立刻来回禀。 婵儿连忙应是。 杜氏道:下去吧。 婵儿慢慢退了出去,一出了门,紧绷的身子才松了下来,手心已经握出了汗。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猜度夫人的意思。 生出一点模糊不清的想法又不敢确定。 杜氏转头看向宋妈妈,再去水榭那边看看。 是,老奴这就去。 宋妈妈走了出去。 杜氏神色凝重,她是相信顾则的,即便是有事,也是那小贱人有意勾引,有个做妓的娘,能学出什么好来。 不过,也可能什么都没有。 杜氏当然不希望发生这种丑事,如果什么都没有那自然是最好。 过了一会儿,宋妈妈走了进来。 杜氏看了过去。 宋妈妈道:夫人,大少爷出府了,九小姐也回去了。 杜氏点了点头,有些疲惫地往后倚了倚,那些仅仅是猜测,什么都不能确定。 只是终究是如鲠在喉,只要一想到有那种可能,她就无比愤怒。 杜氏阖上了眼,少顷,她忽然睁开了眼睛,想到了那位夫人提起的事情。 之前为了对侯府有助益,才不想给顾宁随便找个人家,但现在是不能再留了。 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 第69章 思虑良久后, 杜氏终于打定了主意,眼下又有一桩主动找上门来的亲事,正好省了她的心力。 杜氏没有立刻去找那位夫人谈亲事, 即使她着急把顾宁嫁出去, 也不能让对方察觉到她的急切,越急越办不成事,她这头一急, 保不齐对方就会以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隐情,才会这般着急忙慌地把姑娘嫁出去, 如此一来,事情必然会多生波折。 杜氏等了几日,翻着送来的帖子,京里的人家大多沾亲带故,看着没什么关系的人,细细论起来, 总能找出一点联系, 她看到一个请吃满月酒的帖子, 府上的大人与那位夫人的夫君同在翰林院, 那这个满月酒,她也一定会去。 到了这日, 杜氏出门赴宴去了, 果不其然又见到了那位夫人, 这位夫人的夫家姓王, 姑且称之为王夫人。 上次与杜氏谈过一回,王夫人能看出杜氏的态度不太热络,这教她有点尴尬难堪,仿佛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跟永安侯府攀亲,难道还是他们家占便宜了不成?要不是家中小弟对那姑娘念念不忘,得了相思病似的朝思暮想,她也不能赞成这件事,家里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受,她硬着头皮去说了,换来杜氏不咸不淡的几句话,当时就叫她的面子挂不住了。 王夫人这几日正考虑着给小弟另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好让他忘了那什么永安侯府的姑娘,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能叫他失魂落魄的,她猜想这姑娘的容貌定然出众,但他们孙家娶新妇向来不是重容貌,娶个妖妖娆娆的回去也是个麻烦,不成也好,小弟那边等时日一久也就放下了。 再次见到杜氏,王夫人没了再去攀谈的兴致,面上过得去地点了点头,就跟其他夫人谈话去了。 杜氏见王夫人不但不似上次那般热切,甚至还颇为冷淡,她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这才过了多久就全然换了个态度,可见也并非是真心实意要来结亲。是不是真心实意,杜氏并不在意,只是不满王夫人的态度转变,她想了片刻,还是向王夫人走了过去。 王夫人心中诧异,却没表露出什么,与杜氏时不时地交谈几句。 说了半天话,杜氏终于转到了正题,说道:上次听你提起的那件事,我回去想了多日,越琢磨越觉得这是桩好姻缘。孙家是书香门第,家中子弟个个没得挑,能与孙家结亲,当然是好,只是 杜氏的话说到王夫人心里去了,王夫人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她出身于诗书传家的孙家,谁提起来不赞一声好,之前杜氏不冷不热的态度,好似对孙家不屑一顾,着实叫她恼怒,这会儿听着杜氏的话才觉顺耳不少。 王夫人看向杜氏,问道:只是什么? 杜氏叹了口气,只是你说的那个姑娘,只是个庶女,如何配得上令弟。 王夫人心里也是觉得委屈了小弟,不妨先看看人再考虑之后的事,想了一会儿,她说道:依我看,还是找个日子相看一下,再来谈这两个小辈的事。 -- 第100页 杜氏点头道:也好。 宋妈妈得了杜氏的命令,亲自去顾宁那里走了一趟。 珍珠看到宋妈妈进了院子,立马进屋跟顾宁说道:小姐,宋妈妈来了。 顾宁的眼中滑过一丝惊愕,连忙往外走,听到宋妈妈在院子里唤人,她迎出去,问道:宋妈妈怎么来了? 宋妈妈看到顾宁,便笑道:九小姐大喜。 这话教顾宁摸不着头脑,宋妈妈这是何意?阿宁怎么有些糊涂呢。 宋妈妈见顾宁亭亭玉立,一颦一笑皆是动人风情,那双潋滟的水眸往人身上一瞅,半边身子都要被她酥倒,难怪那孙家少爷会对她一见倾心,夫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收回打量的目光,宋妈妈缓缓道:夫人为九小姐相了一户人家,这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可不是大喜事么。 顾宁心头一惊,抿了抿唇问道:不知是哪户人家? 是广陵孙家的少爷,改日夫人会安排九小姐去相看的。宋妈妈面上带着笑,九小姐把心放肚子里就是了,夫人为您选的自然是顶好的。 顾宁说不出话,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事会来得如此措手不及,事前竟然没看出一点苗头。她知道杜氏当她奇货可居,起初也想把她往靖武侯府送,后来顾薇巴巴挤上去,才没了她的事。顾宁也看出了杜氏的心思,这是打算物尽其用,没有好处的事,杜氏是不可能做的。 然而此刻,顾宁的确是糊涂了。 宋妈妈走后,珍珠就迫不及待地问:小姐,这孙家是什么人家啊,夫人这是要给您定下来了么?事情也太突然了,五小姐和六小姐都还没定下人家,怎么就先轮到小姐了,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先别吵。顾宁抬了抬手,让我好好想想。 珍珠赶紧闭了嘴。 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顾宁仍然是惊讶。杜氏为何会如此急切地安排她的婚事,是的,就是急切,正如珍珠所说,顾芸和顾薇都没定下,怎么就突然要给她相看人家了。 左思右想顾宁还是想不通杜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再说这广陵的孙家,似乎是贺明珠定亲的那户人家,宋妈妈没有细说,仿佛只是来知会一声,顾宁的意愿并不重要,甚至她也无需了解对方的家世,一切有杜氏做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就是如此。 广陵的话,那就要离开京都,杜氏是要把她远远地嫁出去?如此一来,杜氏在其中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顾宁不指望杜氏会对她大发善心,暗暗想着,莫不是那户人家的少爷病入膏肓,急需一个新娘子去冲喜,所以这事才落到她的身上? 这样一想,还真是合情合理。 顾宁暗自忖度,又苦于无人可问。 恰巧贺明珠给她传信,好似及时雨般解了顾宁的烦扰。顾宁也想跟她问问那广陵孙家的事,所以一收到贺明珠的传信,便欣然前往了。 贺明珠正在一家银楼里挑选首饰,顾宁一走进来,她就笑了,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道:阿宁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顾宁说道:得了你的信就来了,紧赶慢赶,还是让你久等了? 不久,不久。贺明珠的眼睛瞅着顾宁的脸,又开始陶醉了起来。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每次跟贺明珠在一起,都让顾宁有种以色事人的感觉。 顾宁忍不住说道:不是说要挑首饰么?她到底在陶醉什么啊? 对,阿宁你快来帮我选一选。贺明珠终于想起了正事。 顾宁被那些金灿灿的首饰晃的眼疼,是有什么重要的宴请么? 也不是贺明珠羞涩地笑了笑,我就想挑点好看的,戴给他看。 顾宁随口接道:谁呀? 话音一落,再瞧贺明珠红通通的脸,顾宁瞬间反应了过来,心想贺明珠自从见过那个未来夫婿后,就越来越不正常了,一说起来就羞涩脸红。上次跟贺明珠去踏青时,她也往那些人里扫过一眼,没瞧见如何出众的人物,怎么就教贺明珠做出这般小儿女姿态,莫非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顾宁看着桌上用料十足的金饰,神色有些古怪,你要戴这些给他看? 贺明珠笑道:这些是我特意挑出来的,特别亮,好看吗? 顾宁张了张嘴,一时哑了声。 贺明珠不解地看她。 这个可能更合适一点。顾宁指向旁边的一套做工精致的珠翠首饰。 贺明珠迟疑地看了看眼前金灿灿的首饰,明显更中意这一副。 顾宁觉得她可能就是相中这金光闪闪了。 最后贺明珠在一番纠结后,还是买下了这套华丽的金饰。 在她高兴地往头上比划时,顾宁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定的是广陵孙家是不是? 是啊。 那你知道孙家还有未定亲的少爷么? 贺明珠转头看向她。 顾宁抿了抿唇,府里给我说了一门亲事,说是广陵孙家的少爷。 -- 第101页 贺明珠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啊了一声。 顾宁抬眸看去。 贺明珠立马问道:是哪个?是不是孙明轩? 顾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是哪个。 一定是他,那天,那天我们见过他的,你还记不记得?贺明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就是在赏梅宴上,当时他一直在偷看你。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他,后来见过面,我还想跟你说的,结果又忘了。 顾宁有了印象,原来是他,她那会儿还想对他使一把劲儿来着。 贺明珠的眼睛亮亮的,阿宁你是要跟他定亲么? 只说是相看一下。哪里就到定亲的地步了。 贺明珠道:都要相看了,后面的事也就快了,再说你这样好看,他哪能不愿意,那天就一直在看你,一定是早就起心思了。 顾宁有些茫然,以为无望的事,突然就成了。 这样一来,你以后是不是要叫我嫂嫂了?贺明珠颇有些感慨,真没想到,我们会成妯娌。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想得也太远了。 不过,顾宁垂了垂眼,这桩亲事似乎也不错? 第70章 正值端午佳节, 玉带河上有龙舟竞渡,两岸之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百姓要来瞧个热闹, 世家豪族也要来瞅个新鲜, 一早就派人把亭子收拾妥当,又叫人摆设围屏,备好茶点, 再把帐子一围,便隔绝了那些平头百姓的窥探。 杜氏和王夫人商量了一番, 决定在这日相看一下,若是双方都满意,这门亲事就可以继续谈下去,若是不满意,那也不会传出风声,影响各自的嫁娶。 倒是有个说法, 在端午这日的草药可以驱邪气, 药性能得到最大发挥, 所以顾宁便给顾寒做了一个可以驱蚊虫的香囊, 只是做好了也没机会给,顾寒好久没回来了, 便是端午也见不到他的人。 珍珠一早就跟人要来了一些菖蒲和艾草, 拿红绳捆了两把, 挂在了门上。 看到顾宁已经起身, 她清洗好双手,急忙来给顾宁梳发,昨日夫人派人传过话,今日便是相看的日子, 珍珠知道这对小姐来说很重要,所以不敢懈怠,仔细地梳好发髻,拿着珠花往发间簪去。 素雅些就好。顾宁不是要素面朝天,但绝不能是珠翠满头,既然相的是孙家那样的清贵人家,她就要投其所好,那些读书人追求的可不就是一个雅字么,把那些金啊银呀的叫做阿堵物,她少不得也要迎合一二,做一个吸风饮露的雅人。 由此可见顾宁是上心了,对于这桩亲事,她也是愿意的。如果一定要嫁人,那孙家对顾宁而言已经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倒也与她之前的想法一致。 孙家的门第在那里摆着,虽不是勋贵世家,但也是书香门第,家风严谨,多是上进好学的子弟,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不良嗜好。 顾宁挑不出什么不好来,她曾想左右逃不开嫁人的话,那用自己的亲事来扶持哥哥也是好的,可后来她才发觉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她要嫁到什么样的人家,不是她说了算的,自有嫡母做主,好与不好只能听天由命。 孙家这桩亲事,她实在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只是一想到嫁人这些事,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憋闷,完全没有半点喜悦。 没有目标时,她像无头苍蝇似的四处碰壁,有了点眉头了,她又反感抵触。顾宁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矫情了,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努力地牵了牵唇角。 梳妆完毕,顾宁便出了门。 这日,玉带河两岸人山人海,杜氏命人备好车马,打算早点去。 闹了多日的顾芸,也不再跟杜氏使脾气了,这些日子她饥一顿饱一顿的,躺在床上也没人管,杜氏不来看她,还不让下人进去伺候她。顾芸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的性子,一日两日还好,时间一长,她撑不住了也就乖乖地吃饭,不提那事了,只是面上还有几分不乐意。 几个人里最开心的莫过于顾薇,她近来是春风得意,没什么烦心事,唯一要愁的就是顾莺什么时候给她腾位,最近杜氏又给她送了一些衣裳和首饰,打扮得分外明艳。 故意在顾宁面前挽挽衣袖、抬抬手,露出了腕间的一对金钏。或许是没地方可供她炫耀的,只能到顾宁面前显摆显摆。 顾宁的反应注定要让顾薇失望了,撸了半天袖子,也不见她多瞅一眼,顾薇得了个没趣,冷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去。 顾宁不是瞎子,当然看得见她腕上的金钏,只是她要做出什么反应呢?羡慕、嫉妒,眼红?这也太为难人了。 顾薇也是有意思,明明和她不对付,又总想在她身上找点优越感。 杜氏一行人出府的时辰尚早,但永安侯府的马车还是被堵在了半道上,等了片刻,前面渐渐疏通后,马车才重新驶动。 真是烦人,那些人都在挤什么呀,又脏又臭的,熏死人了。顾芸皱着眉头,拿着帕子扇了扇风。 杜氏也不太高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百姓来玉带河看龙舟,她虽然也嫌那些人粗俗,但顾芸不能口无遮拦地说些话。 她瞥了顾芸一眼道:少说几句话。 顾芸嘟了嘟嘴,本来就是嘛,她又没说错什么。 -- 第102页 几个人来到布置好的亭子里,杜氏惦记着事,暗暗吩咐宋妈妈去看看王夫人到了没有,宋妈妈微微躬身走了出去。 顾宁的眼睫颤了一下,安安静静地坐着没动。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啊?顾芸等得不耐烦,亭子里有些热,一出汗衣服粘在身上格外难受,给我拿过扇子来,热死我了。 丫鬟把扇子递了上去,顾芸夺过去扇了几下,又叫丫鬟替她扇。 顾薇转头跟她说道:时辰也不早了,应该快开始了,六妹妹再等等就可以看到了。 顾芸哼了一声,看什么呀,离着这么远,什么都看不见,哪能跟那些在画舫里的人家比,那才叫一个清楚呢,在里头舒舒服服的,吹不着晒不着,躺着倚着怎样都行,哪像这样挤在一个小亭子里,还要围着帐子,憋闷死人了。 不想看就回去,委屈你了是不是?杜氏被顾芸那些话气得脸色铁青,就算自家再不好,有她这么鄙夷的么,旁人还没说什么,她先嫌弃上了,羡慕人家能上画舫,她有本事她也去啊! 顾芸的眼睛通红,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这样训斥她,还当着顾薇和顾宁的面,让她们看了笑话。 顾芸一时接受不了,起身就走,不看就不看! 外头那么多人,杜氏怕发生意外,也不敢让她乱跑,叫人拦住她,厉声道:给我坐下,好好待着! 顾薇暗自发笑,面上又一脸担忧地劝道:就是啊,六妹妹快坐下吧,你看外面摩肩接踵的,你要往哪儿去呀,还是听夫人的话,好好坐着吧。 顾薇一开口,顾芸可算有了发泄口,怒火立马就对准了她,你少幸灾乐祸,我用得着你劝? 我是一番好意,六妹妹你怎么这样冤枉我。顾薇在心里骂顾芸不知好歹。 好了,你们都坐好!要吵回家吵去,在外头不嫌丢脸么!杜氏头疼得厉害,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视线扫过顾宁,只见她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无比乖顺。 杜氏心中冷笑,瞧着是不声不响,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这孙家的亲事真是便宜她了。 亭内气氛沉闷。 杜氏冷着脸,顾芸生气委屈,顾薇凭白受气,顾宁则跟玉雕似的一声不吭。 宋妈妈一走进来,便察觉了亭内的诡异气氛,她走到杜氏身边低语了几句。 杜氏一听人已经往这边走来,再一瞧顾芸还拉着个脸,说道:一会儿就有人来了,再这样,叫人看了笑话。 顾芸疑惑地想,是谁要来。 顾宁微微抬了抬头。 看到王夫人走近,杜氏笑着迎了出去,王夫人身边跟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生得斯文白净,目不斜视,叫人心生好感。 杜氏和王夫人寒暄了几句,就给王夫人介绍身后的几个姑娘,特地将顾宁单独介绍了一句,顾宁行了一礼。 王夫人立马明白这就是那位姑娘了,一瞧那美得惊人的容貌,心里有些诧异,她料想这姑娘的容貌差不了,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倾城绝色之姿。 什么东西太过都是不好,他们家真要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回去? 王夫人心里直犯嘀咕,自古红颜多祸水,小弟娶了她,还能有上进的心么,岂不是害了他。 顾宁一见这男子果然正是那个给她捡梅枝的男子,她垂着眼不再多看。 略谈了几句,王夫人就带着人告辞了,走出一段路,回头一瞧小弟那副心神恍惚的模样,说道:看了人家一眼,就把魂丟了? 孙明轩红了脸,还望三姐成全。 王夫人心里叹气,口中说道:这事我会帮着你,也没什么事了,你去你二哥那吧。到底觉得委屈了小弟,二弟定下了辅国公府的嫡女,轮到小弟却要娶一个永安侯府的庶女,这叫人如何看。 王夫人和孙明轩离开后,杜氏的心情好了不少,对顾芸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 霎时锣鼓喧天,玉带河上的龙舟在急鼓声中划了出去。 顾芸听到声音,踮着脚远眺,顾薇不感兴趣,眼睛一直往画舫上瞅,顾宁觉得亭子里有些闷热,便走到了旁边的阴凉处,三个人谁也不理谁。 玉带河的河堤上种着许多柳树,绿柳成荫,单是瞧着已教人舒畅惬意,顾宁正在看着天上的一只纸鸢,忽然看到贺明珠在不远处冲她招手,她犹豫了一下,往那边走了过去。 刚一走近,贺明珠就拉起顾宁的手道:我远远瞧着就是你,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快来,我带你去我家画舫上看去。 顾宁连忙说道:诶,我不去了,我本来也不爱看这个。她往贺家的画舫上去也不合适。 多有意思啊,你为什么不爱看。贺明珠一边跟顾宁说话一边往玉带河上瞅。 顾宁笑道:你快去看吧,别错过了。 你也一起。贺明珠拉了拉她,低声道:我看到孙明轩在那边呢,你不去看看么? 顾宁疑惑,有什么好看的,刚刚才见过。 贺明珠笑嘻嘻道:你就别不好意思了,我都懂。 顾宁不知道她懂什么了,两个人在堤岸边说着话,被她拉着往画舫走去。 -- 第103页 说曹操,曹操到。贺明珠刚说了那孙家少爷,迎面就走来两个男子。 贺明珠愣了愣,瞬间扭捏起来,低着头捏起了顾宁的袖子。 对面二人也是一愣。 四个人同时立在了原地。 气氛有些古怪 ,面对刚刚跟她相看过的孙家少爷,顾宁心想,她是不是也得跟贺明珠似的红一下脸呢? 思及此,她也赶快做了一个娇羞地垂眸。 这时,一支利箭从玉带河上的画舫中射了过来,嗖的一下射入草地,箭羽还在不断地颤动。 四人皆是一惊。 第71章 惊疑之际, 远远地瞧见有人从画舫上下来。 余拙连忙走过来行礼问安,又向四人表示歉意。 主子新得了一张弓,适才在画舫上张弓搭箭, 一时没留神, 箭离了手,立刻就命奴才来取箭,看看有没有伤到人。 没有人受伤, 对方的态度又诚恳有礼,孙家的两位少爷只说无碍, 余拙又问两位姑娘可有受到惊吓,贺明珠摆了摆手,顾宁心里憋着一口气,却也佯装大度地摇了一下头。 不过,她再看地上那支箭时,就有了别样的意味。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恐吓, 是威胁, 还是给她一个教训? 顾宁止不住地琢磨他的险恶用心 , 越想越恼火,仿佛那支箭不是射在了草地上, 而是瞄准了猎物, 把她狠狠地钉在地上, 而他在一旁冷眼看着, 嘲笑她的挣扎和不自量力。 余拙把箭取走,贺明珠转头看见顾宁神色怔怔,轻声唤了她几声。 顾宁抬眸看向她。 贺明珠问道:阿宁你是不是吓到了? 她一开口,孙明轩紧张地看了过去, 可要请大夫看一下? 顾宁看着他关切的神情,缓缓地弯起了唇,没什么事,哪里用得着看大夫。 秋水明眸轻轻一瞥,孙明轩顿时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贺明珠察觉不到其中的异样,孙家的二少爷孙清远倒是看出了几分不同。 略说了几句,四个人便分开而行了。 贺明珠扭头去瞧,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如同吃了蜜一般高兴,而顾宁对这桩亲事也更满意了几分,若是要依着她自己的意愿挑选夫婿,她多半也会选孙家少爷这样的,斯文有礼,性情温和,更重要的是,顾宁能看出他对她的珍重。 阿宁,我的心跳得好快啊,你跳得快不快?贺明珠的脸红通通的。 快!顾宁毫不犹豫地点头。 刚才那会儿,她是有点吓到了,一看到余拙,就跟某个人冷冷地瞅着她似的,活像她干了什么丑事,要来扒她的皮、抽她的筋。这个念头荒谬至极,她根本无需心虚,她跟他什么都不算,她要相看定亲,关他什么事,他管得着么。 如此一想,那点羞恼和不自在瞬间消散,果真心安理得了。 贺明珠见顾宁也是如此,就知道她同她也是一样的,连连点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也没说上几句话,但就是觉得他跟旁人是不同的。 等不到回应,贺明珠转头看了过来,顾宁闻弦音而知雅意,好像是这样。 几句附和的话教贺明珠大为感动,阿宁,还是你懂我。 顾宁厚着脸皮应下,她虽然也是不懂装懂,但她愿意去学,将来或许能用得上。 你不去看龙舟了? 对啊,我都忘了,哪只龙舟赢了?贺明珠赶紧往玉带河上瞧。 这时贺明珠的丫鬟找了过来,小姐您怎么一个人到处跑,夫人都着急了。 贺明珠道:我还能丟了不成? 顾宁笑了笑,你快回去吧,我也要走了。 二人道别,贺明珠跟丫鬟往画舫上去,顾宁则往亭子那边走去。 杜氏在里面坐着,丫鬟站在身后替她打扇,顾芸跑到了前头去看龙舟,唯独不见顾薇的身影。 顾宁没往亭子里走,在柳荫下,折了几根柳条编花环玩儿,柔韧的柳条在一双素手下缠来绕去,不多时,编成了一个花环,顾宁拿在手里看了看,弯唇笑了一下,就这样吧,她还有什么好贪心的。 王夫人回去之后考虑再三,给广陵那边送了信,孙夫人很快回了一封信,表示不太满意这桩亲事。起初王夫人提起这事时,家中虽不满意,但听闻孙明轩为那女子茶饭不思,仿佛是害了相思病似的模样,便想着若是那姑娘人品出众,也就勉强娶回来了。 谁知后来,王夫人又言那姑娘的容貌极盛,孙夫人犹豫了许久,还是表达了不满,在她看来,女子的容貌太出众只会消磨夫君的意志,使人不思进取,贪恋闺房之乐。 王夫人也是烦恼,但小弟心心念念的要把那姑娘娶回来,她又听二弟说小弟对那女子的情根深种,倒有了非卿不娶的意思。她也知道,那样的绝色,男人见了哪个能不爱,只是小弟越是着迷,她就越是犹豫,再加上孙夫人的来信,王夫人一时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了。 王夫人那里没有动静,杜氏也着急了起来,暗想莫不是没有相中? 杜氏不是非孙家不可,她想把顾宁嫁出去,哪个人家不行,再不济拿顶小轿抬出去就是了,还少了这些麻烦,孙家的这桩亲事,不过是凑巧碰上来了,才有了这一次相看。 -- 第104页 端午那日后,顾宁也在等着信儿,只是不知为何全然没有消息。她看得出杜氏着急想把她嫁出去,她也想过原因,然而在思虑良久后,仍是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可喜的是,这亲事不错,合她的心意,她也愿意听从杜氏的安排。但是端午过后,这件事就好像被人遗忘了一般再没有人提起,顾宁有些担忧,又不能直接去问,就这样又过了几日,听闻王夫人来侯府提亲了,顾宁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杜氏见王夫人来提亲,便也拿出笑脸来相谈,双方交换了庚帖,去找人合婚问卜。 王夫人的到来让内院里的小姐们好奇不已,纷纷探听是看中了谁。顾薇也叫了杏儿去打听,杏儿回来说道:奴婢问了夫人身边的春燕,说是来向九小姐提亲的。 顾宁?顾薇愣住了,她还以为是顾芸的亲事有了眉目,原来是顾宁。 给谁提的?王夫人又是哪家的,你都问清了么,快说给我听听。顾薇没跟着杜氏参加过几次宴请,即便是去了,无人给她介绍,她也不知道各位夫人小姐的家世。 杏儿把听来的都跟顾薇说了一遍,顾薇听罢,忽然笑了,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还当夫人给顾宁找了一个多么好的亲事呢,原来是书香门第啊。 顾薇瞧不上读书人,她口中说着书香门第,但让她看来,这样的家里除了书香也就没什么了,哪能跟靖武侯府比。 侯府里的小姐们心思各异,顾宁瞬间成了她们关注的焦点,一个个都想来问问她这亲事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就有人上门来提亲了。 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觉得顾宁可能在背地里使了什么手段,才得了这么一门亲事。孙家的亲事,顾薇看不上,未必其他人也看不上。到了出阁年龄的小姐们心里都或多或少地考虑过这些事,如今看到有人主动上门向顾宁提亲,她们就想知道顾宁是不是做了些什么,若是可行,她们也好依样画葫芦。 只是无论她们怎么问,顾宁都摇头说不知,把一个个心头火热的小姐们气得要死。 她不知道,那好亲事能凭白无故地落她头上?!装!再装! 瞅着一个个脸色不佳的姐妹们,顾宁的心情瞬间愉悦了,将她们的表情收入眼底,按了按额头做出一副弱不堪怜的姿态,早早地退了回去。 在姐妹们要吃人似的目光中,她走一步晃三晃地走了出去,到了没人瞧见的地方,顾宁忽地笑了,笑容畅快得意。 傍晚时分,永安侯回府,往内院去的时候碰到两个婆子在廊下闲聊,闲言碎语中几个字眼蹦入耳中,永安侯忽然停下了脚步。 那两个婆子见到永安侯立马住了嘴。 永安侯皱眉问道:你们在说谁的亲事?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侯爷向来不管内宅的事,小姐们的婚事也都是由夫人一人做主,这次竟破天荒问了起来。 回侯爷,是九小姐的亲事,今日王夫人替幼弟向九小姐提亲,夫人已经应了下来。 九小姐?永安侯一时分不清这个排行,旁边的人提醒了一句,他才知道说的就是顾宁。 永安侯沉了脸,径直往上房走去。 宋妈妈正在为杜氏摆放碗箸,忽见侯爷走了进来。 杜氏看到永安侯,心中微讶,连忙起身询问可用了饭食。 永安侯也不绕弯子,直言问道:你要给顾宁定亲? 杜氏听得迷糊,他何曾关心过府上的子女,那些庶女叫什么长什么样他都未必知道,这会儿居然问起了顾宁的亲事。 永安侯看了她一眼,这门亲事不成,你随便找个理由打发了。 为何?怎么就不成了?不过是一个庶女的亲事,侯爷也关心上了。杜氏没想到,他专门来一趟就是为了顾宁的亲事。 永安侯也不与她多说,顾宁的亲事早已有人定下,你就不用操心了。 定下了,哪户人家?为何不经我这个嫡母就定下了,这把我往哪儿搁?杜氏的脸色难看。 永安侯说道:是陈王世子,前段日子在无相寺传出了一些流言,他特地找了我,言明愿以正妻之礼迎娶顾宁。 其实就算萧夙开口讨要,他未必不会答应,但那位世子爷说是娶妻而非纳妾,反而叫他诧异。 杜氏怔了怔,没想到那些流言蜚语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最后全便宜了顾宁。 第72章 两日后, 杜氏打发人去给王夫人传话,只言顾宁与孙家少爷八字不合,这亲事怕是不能再议了。王夫人一听此言, 当即沉下了脸, 这简直是把孙家的脸面往脚下踩,什么八字不合,全都是借口, 当他们上赶着要结这个亲么,一个破落侯府而已, 这个亲不结也罢。 片刻之后,王夫人去找了孙明轩,把事情说了一下。 怎么会这样孙明轩听闻此事,呆坐在椅子上,脸色白了几分。 王夫人心疼小弟,宽慰道:这永安侯府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跟他们家结亲, 对孙家对你都没有好处。那边既然算出八字不合, 这亲事也议不下去了, 依我看也是件好事,娶妻娶贤, 咱们再找那清白人家的姑娘结亲就是了。 -- 第105页 孙明轩垂着头, 失魂落魄。 王夫人瞧着他这样既担心又心疼, 恨不得去找杜氏算账, 当时满口答应,转头就不作数了,这不是耍着人玩么! 她哪里知道,杜氏也是有口难言。 自打从永安侯的口中知道了那事, 杜氏连着好几日没睡好觉,翻来覆去地想,越想心里就越堵得慌,她为顾芸筹谋的亲事居然落到了顾宁的头上,让她一个庶女飞上枝头变凤凰,抢了顾芸的好机缘,怎能不叫她愤恨。 一想起她对顾则献媚的样子,杜氏就怒火中烧,当时就该撕了那个小贱人,更不该给她结孙家的亲事,私底下把她指了人就是了,到时木已成舟,谁还会要她。 杜氏懊悔不已,侯爷把事情跟她说开了,很多事就不能再办了。虽然永安侯平时不管内院的事,但在永安侯府真正当家做主的还是永安侯,杜氏清楚,她要是再做些什么,就是打了永安侯的脸面。 为何她的一双儿女,亲事就如此坎坷,而顾宁那样低贱的身份却有了这样一桩亲事,她哪里配? 在杜氏之前的计划里,顾宁就该被送到高门大户的内宅,做妾也好做伎也罢,侯府养了她这么多年,她难道不该为府里出一份力么? 谁知她不仅不知感恩,还踩着顾芸往上爬。 杜氏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又过了几日,杜氏亲自往王夫人府上走了一遭。 王夫人听了门房上传来的话,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还好意思登门。 不见! 丫鬟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又被叫住了。 王夫人迟疑了一下,又改了主意,她倒要听听她要说什么。 杜氏坐在花厅里等候,小丫鬟奉上了热茶。 片刻后,王夫人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淡。 杜氏倒是态度放得低,为之前的事道歉了几句。 一提起这事,王夫人就生出几分怒火,夫人要是不满意这亲事,大可直说,为何交换了庚帖,又拿八字不合来做借口。 她找人算的时候可没算出什么八字不合来,可见就是拿来悔婚的托辞。 杜氏叹了口气,哪能不满意,孙家少爷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只是这其中另有隐情,这才不能结这个亲。 王夫人皱了皱眉,看了过去,什么隐情? 杜氏欲言又止,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实话实说了。你有所不知,顾宁是在十岁左右才被接回侯府的。几年过去,一些事情就记不清了,直到交换了庚帖,我这才意识到不妥。 杜氏的话绕来绕去,就是不说重点,让王夫人好生着急,不由得催促道:到底是何不妥? 顾宁是杜氏顿了一下,瞅着王夫人道:是妓生的。 什么?王夫人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声音尖利刺耳。 之前一直养外面,前几年才接了回来。我一想起来就觉得不妥,孙家这样的门户,若是娶了回去,怕是―― 杜氏还没说完,王夫人直接打断她,盯着她质问道:当初说起这事的时候怎么不说?一直拖到交换庚帖,你是何居心,我们孙家怎么能娶这样的女子?这是要将我孙家的清誉毁于一旦啊! 王夫人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心一个劲儿往下沉,一想到差点把这样的女子娶进孙家,她就一阵后怕,是她想帮着小弟把人娶进来,若是事情办成,她岂不是就是孙家的罪人了。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那姑娘的出身会是如此不堪,竟是连清白都做不到。 杜氏看着她的神色,继续说道:我也不是有意隐瞒,若是想欺瞒孙家,那这会儿就不会来跟你说这话了。 王夫人气得发抖,不欲和杜氏再说什么,直接开口送客。 杜氏起身告退,走出了门,笑了一下。这种身份连孙家都嫌弃至此,她不信陈王世子还能愿意娶。 和孙家的来往断了,顾薇去正房的时候听到杜氏和宋妈妈的谈话,这才知道顾宁的亲事吹了,再一听原因,她差点笑出声来,原来是孙家嫌顾宁不清白。 顾薇探听到了别人不知道的秘密,瞧了顾宁的笑话,从正房出来时,带着满脸的笑容。 沿着游廊走了一段路,她忽然起了念头,转变了方向,往顾宁的住处走去。 顾宁近日有些烦闷,自那日互换了庚帖,又过了许多天,一天天过去却又没了消息,这亲事从一开始就断断续续的,叫她心里没个底。 按理说合婚问卜后就该开始议亲了,这么久了,可是哪里出了岔子? 顾宁忍不住乱想,但杜氏那里又没派人来传过话,也许是她想多了。 一走神,指尖被针刺了一下,瞬间冒出了一个小血珠,顾宁把绣绷放下,摁住了指尖。 忽听院子里有人说话。 顾宁起身走了出去。 顾薇正在跟珍珠问话,看到顾宁出现,她的眼睛一亮,越过珍珠走过来说道:我听珍珠说,你在做绣品,可是为了定亲的时候做回礼的? 看着她如此高兴,甚至透着隐隐兴奋的表情,顾宁淡声道:打发时间而已。 -- 第106页 顾薇笑道:打发时间就罢了,如果是为了回礼,那我就劝妹妹别做了,反正也用不着,又费眼又劳神的,何苦呢。 听顾薇的话音,她像是知道了什么,顾宁生出一些不好的猜测。 还没等她张口,顾薇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妹妹还不知道吧,倒是我多嘴了。 她捂住嘴,仿佛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顾宁的嘴角抽了一下,她专程跑来不就是为了说给她听的么,这会儿又做出这般模样,她哪有心思配合她! 既然没事,我就不陪五姐姐了,您自便吧。 顾宁转过身,径直往屋里走。 顾薇瞪大了眼睛,面上挂不住,冲着顾宁的背影愤怒道:活该孙家不要你! 话音一落,顾宁的脚步顿时停住,缓缓地转过了身。 顾薇抬了抬下巴,拿眼睨着她。 你还不知道吧,你和孙家的亲事已经彻底黄了。不用议亲了,你绣那些有什么用。 过了好一会儿,顾宁才轻声问道:为何? 顾薇看着她,说道:孙家书香世家,要娶的当然是干净清白的姑娘。 日头晃得眼疼。 顾薇见她没什么反应,又道:你娘那样的身份,孙家怎么可能要你。 顾宁瞬间盯住了她,瑰丽的眼睛淬了寒冰,顾薇心头一颤,哼了一声,匆匆往外走。 小姐。珍珠担忧地看向顾宁。 顾宁转身回了屋。 一言不发地垂着眸子,只觉得浑身无力,分外疲惫。她好像从来没有顺顺利利过,好不容易有了一门令她满意的亲事,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她真想大哭一场,这是做什么呀,老天爷怎么总是来折腾她,看着她老老实实趴在泥里才甘心么? 珍珠看着关闭的房门,不知如何是好,谁会想到都交换庚帖了又发生这样的事。 忽然看到一个脸生的小丫鬟从外头往里看,珍珠疑惑地走了出去。 顾宁拿着剪刀把绣了一半的绣品剪了个稀碎。 不多时,珍珠过来敲门。 顾宁没回应,低着头跟那些破布条较上了劲。 小姐,奴婢进来了。 顾宁头也不抬。 珍珠走进来对顾宁说道:小姐,方才有个小丫鬟来过,说是世子爷在外头等您。 顾宁将剪刀哐当一下掷了出去,胸口起伏不停,都敢找上门了! 珍珠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以前只是有些着恼,现在怎么还扔起剪刀来了。 顾宁咬着牙道:叫他死一边去。 珍珠什么也不敢说了,把地上那些碎布头收拾了一下。 顾宁稍稍冷静了些,这一寻思就觉得,他这个时机也太巧了,她刚知道她的亲事黄了,他就给她传了信,不早一点,不晚一点,哪有这么巧的事。 再一联想到张家的事,顾宁很难不把事情往他身上想。 顾宁侧过头问道:他在哪儿? 说是就在外头,您出了府就看到了。珍珠想,这位世子爷也太大胆了。 顾宁的目光往地上扫了扫,剪刀呢? 在这。珍珠递了过去。 顾宁攥起剪刀,用袖子一遮,朝外头走了出去。 珍珠急忙跟了几步。 出去就出去,拿着剪刀做什么呀。 第73章 顾宁满腔怒火, 恨不得拿手里的剪刀往萧夙身上戳几个窟窿眼才好,他把永安侯府当他家的后花园不成,随便派遣一个小丫鬟就光明正大地去叫人, 他简直是无法无天! 孙家的亲事黄了, 顾宁深受打击,觉得自个命途多舛,一步一个坎, 正自怜自哀之际,他那边又来给她传信, 无异于火上浇油,心底的小火苗噌的一下燃了起来。 气势汹汹地出了府,顾宁的脚跨过门槛,站在后门的巷子里,忽然就后悔了,她是被他气糊涂了, 他做什么是他的事, 而她要怎么做却是全凭她自己, 他一句话就令她巴巴地跑出来, 好像她多么想见他似的。 有句话萧夙说的没错,顾宁对他就是打着过河拆桥的主意, 走投无路时就想抓着不撒手, 事情一了撇得比谁都快。 虽说这样的确是忘恩负义了点, 但顾宁却觉得是他得寸进尺, 他对她又亲又搂的,占了那么多便宜去,要是换个贞烈些的姑娘,哪个能受得住, 他瞅准了她贪生怕死、骨头软,就可着劲拿捏她,着实是恨人。 情非得已的事就不提了,他难道还指望她一直跟他这么偷偷摸摸地来往么? 在后巷稍一驻足,顾宁又折返了回去,身后响起马车的响动声,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转头去瞧,反而加快步子往门里走。 裙裾飘飘,步履切切,青石板上响起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无一不叫她心中慌乱,迫切地想躲进府里去。 没有留意脚下,被不平的路面绊了一下,顾宁身子一倾,跌了下去,膝盖硬生生地磕在青石板上,她紧紧地按住膝盖,疼得她站都站不起来了。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眼前的光线暗了一些,顾宁抬起头,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眸眨了眨。 萧夙撩起衣袍,蹲下身来,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 第107页 顾宁低下了头,心里懊恼,也不去瞧他,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她忍着疼,一声不吭,那一下磕得有些狠,膝盖一使劲,两条腿就发抖。 萧夙看了她一会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 顾宁羞恼至极,挣扎着要下去,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顾宁压着声音,怕惊动了别人,又担心侯府有人出来看到,推了他几下,想让他赶紧把她放下来,可萧夙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顾宁恨恨地盯着他,却只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颈间的喉结。 他压根不瞧她,淡定自若得地把她扔上了马车,说是扔一点都不过分,亏着马车里布置得宣软,倒在上头也不疼,但疼不疼是其次,主要是他这个动作气人啊! 顾宁没什么形象地滚在车厢里,刚坐起身来就要下去,萧夙上了马车,把顾宁推了回去,对外头的车夫说道:走吧。 萧夙!顾宁要气疯了,她要杀了他,剪刀呢,她的剪刀呢? 她四处寻摸着,就是找不到了。 萧夙轻飘飘地声音响起,在找这个? 顾宁猛然抬头,那剪刀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里。 萧夙把玩着手中的剪刀,撩起眼皮看向她道:这是做什么,谋杀亲夫? 你算哪门子的亲夫?顾宁伸手去夺,你还给我! 萧夙抬高了手,扯了扯嘴角道:那谁才算,孙家少爷? 顾宁抻着身子去够,却怎么也够不到,听他说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管不着! 他骤然按住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怀中,眯了眯眼,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阿宁,不要惹我生气,凡事都有底线,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不可以做。不要以为我的脾气有多好,我可以纵容你,但你也要适可而止,知道么? 顾宁冷眼看着他道:孙家的亲事,是不是你在其中插手了? 萧夙慢悠悠地说道:我为什么要插手,你以为这桩亲事,我不插手就能成么? 为什么不成?一开始都好好的,已经互换了庚帖,很快就能定下来了。 萧夙没有答话,顾宁回过神来,是了,他们嫌她的出身不清白。 顾宁的神情怔怔,眼中酸涩难忍,喃喃道:只要瞒得好一些,也是能 萧夙蹙了一下眉,掐着她的腰,冷笑道:真把孙家当什么好归宿了?你可知孙夫人最重声名,你即便进了孙家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那些酸腐文人家的条条框框,压也能把你压死。你知道贺明珠定的也是孙家吧,辅国公府的嫡女,如此家世在哪里都不会吃亏,即便是她不通人情,也有的是人奉承,但你呢,你能靠什么?靠一个痴情的丈夫来为你做主么? 不要再说了。顾宁被他挤兑得难受,他懂什么,孙家嫌弃她,她也不会再稀罕,她只是感到绝望,她在一条昏昏暗暗的道路行走,磕磕绊绊地走了一程,才发现竟然是一条死路。 眼前水雾迷蒙,顾宁低着头,紧紧地攥着一片衣角。 萧夙侧过头来,吻了吻她的眼角,温声道:有什么好难过的,跟我不好么,嗯? 低沉温柔的嗓音流淌在耳边,顾宁抬眸看向他,冷声道:跟你无媒苟合又能好到哪去? 萧夙看着顾宁此刻发髻散乱,眼角微红的模样,他按了按额头,开口说道:我难道没说过要娶你? 顾宁张了张嘴,这种话怎么能信,不过是哄人的话,而且她也从没想过要嫁给他。 萧夙瞅着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也不再管她,让她自己琢磨去。 车厢里安静了起来。 萧夙倒了一杯茶给顾宁。 手心里捧着微烫的茶杯,顾宁垂着眼想了一会儿,指尖摸着杯身,低声说道:我高攀不起。 萧夙蹙了一下眉,指节叩了一下小几,你有完没完? 想了半天就想出了这个,她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鬼东西。 顾宁把杯子一放,脸色也冷了下来。 萧夙气笑了,瞅着她道:你说要如何? 顾宁不知道,她只是不想跟他搅和在一起。(丽) 萧夙似笑非笑地道:或者是你那嫡母又为你选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亲事。 他这话直往顾宁的心肺上戳,她抿着唇不吭声,什么好亲事,杜氏不把她卖了就不错了,用得着他拐弯抹角地来讽刺她么。 二人较劲似的,谁也不再搭理谁。 过了许久后,顾宁听着外头没了声音,撩起车帘看了一眼,似乎是到了郊外。 她看向萧夙,你要带我去哪儿? 萧夙淡淡道:到了就知道了。 顾宁闷闷地绞着帕子,就会敷衍她,她得心多大才能跟着他到处跑。 其实萧夙在某种程度上非常符合顾宁的标准,家世没得挑,后来更是权势滔天,但她不愿意,除了曾经的私仇,绝对跟他这个人有莫大关系。 顾宁想要的夫君得是她能拿捏得住的,怎么也不能是萧夙这种的,他不仅不想被她拿捏,还想把她按得死死的,这教顾宁如何也不能干!就比如现在,她被他从府里带出来,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她知道她挣不挣扎结果都一样,他明显是早有预谋,哪容她反抗。 -- 第108页 她不是没有过动摇过,既然他喜欢她的模样,她也可以获取她想要的,只是这个念头令她感到羞耻,一闪而过后,便被抛之脑后。 可是绕来绕去,她好像又没了路,这时候他给她指出了一条路,并且伸出手来邀她同行,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她又不傻,自然知道什么对她最有利,可这看似坦途的道路,让她有些胆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顾宁的思绪被打断,茫然地抬起头,只见萧夙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眸幽暗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当她看过去时,他反而漫不经心地移开了眼。 马车停了,两人没有动。 顾宁不解地瞅了瞅他,想问一问怎么不下去,但又不愿意先开口,坐着就坐着,反正也不累。 萧夙淡淡地瞥向她,几息后,他靠近她,温声问道:还疼不疼? 他一凑近,顾宁的身子就绷紧了,听到他的话,也只是抬了抬眼,没有回答。 萧夙把她抱下了马车。 顾宁忍不住说道:我自己能走。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依着她的意思把她放了下来。 一站在地上,顾宁的膝盖就疼了,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了一个山庄。 萧夙带着她往里走。 顾宁咬着牙跟了上去,走了一小段路额头就有了微汗。 萧夙看向她,叹了口气,我要是你,我就尽情地使唤,有愿意为你效劳的,为什么不用呢? 顾宁忍不住反驳,那是效劳么,分明是 是什么?萧夙挑了挑眉,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顾宁拿他这坦荡荡的态度没辙,气恼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轻呼了一声。 他扶住她,皱了皱眉,道:别逞能了。 最后,顾宁还是被他抱进了庄子。 萧夙吩咐下人去拿药。 不一会儿,有人将药送来。 他转身看着顾宁道:把裙子撩起来。 顾宁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萧夙有点嫌弃她慢吞吞的样子,还愣着做什么? 第74章 顾宁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他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让姑娘家撩开裙子,她不扇他一个耳刮子都是好的。 见她不仅没有动, 还羞愤地瞪着他, 萧夙挑了一下眉,转了转手中的瓷瓶,恍然道:不想让我看? 顾宁不跟他说话, 防备地攥着圈椅上的扶手。 萧夙也不勉强,他将瓷瓶放到她旁边, 叮嘱道:把这药倒到手里一些,搓热后再往膝盖上揉开,你既然不让我瞧,就自己先把药上了,要是疼得厉害也别忍着。 顾宁根本就不关心什么膝盖不膝盖的,更不想跟他讨论这个,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萧夙只道:先把药上了。 没有得到答复, 顾宁不耐烦地说道:上药, 上药, 不过就是磕一下,还能把腿磕断了么? 萧夙笑了笑, 落在顾宁的眼中就成了十分的可恶, 他道:腿长在你身上, 疼的人是你, 你上药难道是为我上的?而且,旁人磕磕绊绊倒也寻常,倒是你跟个瓷瓶似的一碰就碎。 顾宁怒目而视,萧夙温柔地抚了抚她的乌发, 语气怜惜地叹道:阿宁,你怎么这般多灾多难? 他直接说她是个倒霉蛋不就是了,装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做什么。其实,顾宁也觉得她还真是应了他这句多灾多难,刚好了胳膊又伤了腿,没个消停的时候,但再一细想,她哪次磕绊不是跟他沾边,遇到他就没好事,说不定她和他就是天生犯冲。 顾宁抬眸看了看他,你出去,我要上药了。 萧夙笑了一下,清隽的眉目舒展,缓步而出给她留出空间。 顾宁倚靠在身后的圈椅上,紧绷的身子松弛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一处。 她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自然也清楚,胶着至此,他是胜券在握,而她已是穷途末路。他看着她四处碰壁,在她撞得头破血流了,才拎一拎她的颈子,不费吹灰之力。 顾宁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萧夙那厮满肚子的阴谋诡计净往她身上使,看着好商好量的,其实全要按着他的意思来才行,欺负起人来没个头了。 兀自生了会儿闷气,顾宁瞥了一眼桌上的瓷瓶,碰都不稀碰。 又过来一刻钟左右的时间,萧夙从外头走了进来。 用上药了?他的目光往桌上的瓷瓶上扫去,声音平淡。 顾宁忽然有点紧张,随即意识到她这紧张来得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好心虚的,她挺直了腰,轻轻地嗯了一声。 从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嗤,这轻飘飘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叫她浑身不自在。 顾宁忍着想抬头的欲.望,抠了几下扶手,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萧夙睨着她,你还会说别的话么? 他俩有什么好说的,顾宁撇了一下嘴,她到此时也不明白他带她到这儿里做什么。 萧夙走到她的身前,还站得起来么? 小瞧人是不是,顾宁特别不服气,她又没瘸,怎么站不起来,当即站起身来,让他看个清楚。 -- 第109页 萧夙点了点头,拿起瓷瓶,顺手把她捞了起来。 瞬间天旋地转,顾宁以一种极不体面的姿势被他抱了起来,她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红了,甚至整个身子都滚烫了起来,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顾宁被萧夙一揽腰竖着抱了起来,面对面地贴着身子,脚离开地面,没有了支撑,全靠他搁在她腰上的手臂来撑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腿脚使不上力,下意识就想攀住点什么,以至于两条腿儿不知怎么就缠在了他的腰上,他抱得紧紧的,她想收也收不回来。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颈间,夏日衣衫单薄,贴得这样紧,什么都隔不住,更让顾宁羞恼不已的是,那只搁在她腰间的手臂半托半揽着,就在腰臀之间,让她恨不得一脚踹开他。顾宁用两只细白的手抵在萧夙的身前,一个劲儿往后仰,脸上的红晕愈发艳丽。 萧夙的脚步顿了一下,目之所及便是扬起的雪白纤细的颈子,乌黑的碎发轻扫着雪腻的肌肤,她的面色酡红,是再上等的胭脂也抹不出的糜艳。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走入内室,把她放到了床上。 顾宁慌乱地起身,被他摁住了肩头,她被他的掌心烫得哆嗦了一下,更加用力地推他,她不敢瞧他的眼睛,仿佛那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一眼就会把她卷进去无法逃脱,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萧夙钳住她意欲伤人的双手,把她圈在怀中,低头亲了一下她眉间的朱砂痣,又轻碰着她香软的唇瓣,哑声道:别闹了,亲一下就放开你。 顾宁身上的劲儿松了一瞬,萧夙牵了牵唇角,含住她柔软的唇,轻碾厮磨着叩开了牙关,顾宁被他按在怀中,全然不由自己,舌尖被吮得酸麻,细白的手指使劲儿地揪住他的衣衫。 她再也不信他那些骗人的鬼话了!这是一下么,十下二十下都有了! 顾宁愤怒地抗议,声音一出来却成了细细的呜咽。 萧夙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尽管尚有些意犹未尽,倒也没再继续,他抬起手,指腹拭过她水润嫣红的唇,黑沉的眼眸注视着她。 顾宁喘了几口气,蹙着眉拍开他的手,经过方才那一遭,身上也什么力气,这一拍就跟在他的手上摸了一下似的。 听到他的低笑声,顾宁差点没晕过去,实在气不过就拿脚踢了过去。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脚踝,脸上黑了一瞬,能不能别乱踢? 顾宁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瞄了一眼,顿时惋惜不已,她怎么就没狠狠地踢下去呢。 她冷冷地瞧着他,反唇相讥道:那你能不能不乱亲?你把我带到这儿,就是为了做这事的?你无耻! 萧夙抬了抬眼,还有呢? 还有?这可是他自己找骂的,顾宁的眼睛亮了一下,抿了抿红唇,下流!卑鄙!不要脸! 原来当着对方的面骂人,是这样的畅快,可惜她没什么经验,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词,再张嘴就不知道骂什么了,这多少让她有点泄气。 萧夙的手在她的脚踝上收紧了几分,倾身凑近她,看着她说道:就因为我想亲你? 顾宁撇开头,何止啊,他可恶的事多了,这是避重就轻。顾宁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把萧夙亲她这种事,当做是轻了,可见人的底线也是能往后退让的。 萧夙慢悠悠地说道:那你可骂早了。 顾宁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把她的裙子撩起来了。 萧夙!你住手! 顾宁哪能老老实实地待着,一边往后缩一边找机会踹他。 萧夙早有预料,直接扯过锦被把她的身子裹了起来。 他把她的裙子撩上去一些,露出不被外人窥探的绣鞋和白绫袜,再往上是一双纤细白皙的小腿,膝上却是青紫一片,这伤放在别人身上,算不得什么,然而落在她身上,就瞧着有些刺眼。 萧夙打开了瓷瓶,将里面的药往手心倒了一些,双手搓热后,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膝上,感觉到手下的人颤抖了一下,他的动作便放轻了几分。 等到把药都上好了,萧夙将她的裙子放了下来。 他拿过一张洁白的手帕,沾湿后,擦了擦手。 半天没听到她的动静,萧夙转头看去,她被裹在被子里,躺在床上没动。 擦干净了手,他把帕子放下,俯身去瞧她。 顾宁眼角泛红,眼睫上挂着水珠,她把头往被子里埋了埋,不想看到他。 萧夙看了她片刻,说道:过段时间,我便请媒人登门提亲。 顾宁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他说这话是在安她的心,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他多会哄人啊,把她耍得团团转。 他把被子拉了下去,顾宁忽地坐起身来,凶狠地说道:做什么?! 萧夙曲起食指扫过她的眼睫,用指尖轻碾了一下,哭了? 顾宁咬了咬牙,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他看了她片刻,缓缓道:阿宁,这不是欺负你。 顾宁气得发抖,这还不叫欺负,那什么才算欺负。 萧夙倚在床边,姿态慵懒地瞧着她,仿佛有些不解,我对你不好么? -- 第110页 顾宁抿唇不语,在她看来,他就像养个宠物一般,闲来无事时逗弄一二,这样的好叫好么? 沉默了少顷。 萧夙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道:性子怎么这样大,别生气了。 听着他的温声细语,顾宁生出几分警惕,仿佛是猎人在布置陷阱,诱骗猎物,天知道她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 顾宁抬起头看着他,声音软了下来,你送我回去吧。 不知道他是不是吃软不吃硬,反正他没再做什么,又把她送了回去。 她要下去时,萧夙忽然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阿宁,好好想想。 顾宁从马车上下来,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转过头,匆匆地走进了侯府。 第75章 日子一日日过去, 在六月的某一天,辅国公夫人忽然到永安侯府登门拜访,说明来意, 竟是要为陈王世子萧夙做媒, 求娶府上的九小姐。 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像长着翅膀似的在后宅传开了,那些丫头婆子们无一不惊讶, 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落到顾宁身上了。 贺夫人解答了众人的疑惑,谈笑着说出了无相寺的一段佳话, 这件事永安侯府的人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那位世子爷会因为这事来上门求娶,毕竟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即使做个侧妃都不够格,谁成想是要娶为正室。一个被扔到犄角旮旯里的庶女摇身一变,飞上枝头变凤凰, 这也不啻于成仙成道了, 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家在心里纷纷感叹顾宁的运道好, 杜氏却几欲吐血, 做了那些事到头来全成全了那个小贱人,这口气她怎么也咽不下去, 之前跟孙家交换庚帖的事, 孙家瞒得死死的, 不想再跟永安侯府扯上干系, 那这位世子爷可知道他要娶的是个什么货色,聘为正妻就不怕让人笑掉大牙么。 杜氏面露难色,让左右回避,跟贺夫人道出了内情。 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敢相瞒, 婚姻大事绝非儿戏,还是要把事情都说明白的好。 贺夫人听毕,心里甚是诧异,不知道萧夙是否知道这些。那日他态度恭敬地来请她做媒,她还想是哪家小姐,一听是永安侯府的小姐,也是诧异万分,即便是贺三,她也不会给他娶永安侯府的姑娘。 本想劝说几句,可萧夙言辞恳切,贺夫人素知他的主意大,瞧着是温文尔雅,但那心思叫人不好捉摸,但凡贺三有人家一半心眼,她也就不愁了。 想到这儿,贺夫人心里就有了谱,这点事大约瞒不住他,都要娶妻了,当然要先打听清楚了,只是她仍然想不通为何要娶这样的姑娘。 不解归不解,贺夫人倒也安守她这个媒人的本分,继续跟杜氏谈起二人的亲事。 出身这道坎足以将那些名门子弟拦在门外,杜氏等着贺夫人大惊失色,就像王夫人一般,对这亲事闭口不提,而这一次完全出乎她的预料,贺夫人面色如常的跟她交谈,又要顾宁的八字拿去合婚。 杜氏笑容勉强地叫人拿出了顾宁的庚帖。 贺夫人拿了庚帖告辞,回到府里,在游廊上碰到贺三,见他急匆匆的样子,便叫住他问道:做什么去? 贺三立马上前,笑道:孩儿与人约好去玉潭山的猎场狩猎,方才明珠想跟着去玩儿,那地方哪能让她去,好说歹说才把人劝住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快些去了。 贺三清楚,贺明珠不是想跟去玩,是想见他那个未来妹夫,真不知道那个孙清远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 贺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成天没点正事儿,快走,快走,别让你爹看见,到时候又免不了一顿揍。 贺三笑了笑,正要离开,又被贺夫人叫住了。 他问道:娘,还有什么事? 贺夫人道:你要是见着萧夙,就跟他说,他那亲事成了,庚帖已经拿了回来,叫他找人合一下婚。 贺三愣了一下,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突然就要娶妻了,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他要娶的是哪家的小姐? 永安侯府的。贺夫人不免操心起贺三的亲事,年纪不小了,她得抓紧时间给他结一门亲,成了家性子也就稳住了。 一听到永安侯府几个字,贺三的表情古怪了一瞬,拿过庚帖一瞧,死死地盯住了那个名字。 做什么呢?贺夫人立刻把庚帖抽了回来。 贺三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直奔玉潭山。他来的晚了些,骑着马找了一会儿,才看到正张弓搭箭的萧夙。 你要娶顾宁? 瞄准的猎物被惊动,萧夙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贺三咽了口口水,被他坑多了,一见他这样眼神,还没怎么着呢,就有点犯怂,但是你说他要提亲就提亲,还非让贺夫人当媒人,这就让贺三气不过了。 他气愤地骂道:你也太不地道了,当初是谁说她是永安侯府的,不让我去接近,结果你做了什么,你要喜欢大可以直说,背后使手段,算什么本事! 萧夙淡定得很,抚了抚箭羽道:她本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姐,我说错了么,是你不敢去碰,倒也不用说我使手段。 贺三无话可说,跟萧夙对上,吃瘪的都是别人,仔细一想他的确是没说过什么,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偏偏你无凭无据,抓不到他一点小辫子。 -- 第111页 你是什么时候对人家动心思的?他愣是一点都没发觉,这厮装得也太好了。 萧夙并不理会,一拉弓箭,正中目标。 贺三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反而有些同情阿宁了。 萧夙淡淡地扫过去,管好你自己吧,她无需你来同情。 贺三轻啧了一声。 往日偏僻冷清的院子里接连来了好几拨人,嘴里说着恭喜的话,态度无比的热络。 这是顾宁在永安侯府从未受到过的待遇,即使有姑娘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还是没有像之前似的对她冷嘲热讽。 珍珠去厨房里拿饭,厨房里的人赶紧地把热菜热饭给端了出来,伙食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珍珠什么都不用做,在边上坐着,就有人给她把饭菜装好,不用她动一动手。 小姐,咱们府上里的人全都不正常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我都快不认识了。厨房里的周妈妈向来颐指气使的,每次奴婢去取饭菜,她都冷着个脸,拖到最后才把饭拿出来,这次我一去,她立马就去准备饭菜,还不让我动手,装好了饭菜才送到了我的手上。你再瞧这饭菜,可比平时的丰盛多了。 珍珠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 顾宁静静地听着,这样好不好? 珍珠想了想,果断道:好!好太多了。 顾宁笑了一下,是啊,好太多了。 今天的事让她措手不及,到此刻她仍有些不真实感,萧夙要娶她,这要放在之前,她一定会大笑三声,再狠狠地呸一口。可他还真这么做了,反而叫她笑也笑不出来,呸也呸不出口。 顾宁不明白他在想什么,要说他对她是非卿不可,莫说她不信,他听了多半也要发笑。那他为何要娶她呢,难道是色令智昏? 顾宁找不出别的理由,他就喜欢对她动手动脚的,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她深深地觉得,着实不必高看了男人。 永安侯府因为顾宁掀起了一阵风波,顾薇听了咬碎一口银牙,顾芸更是闹了起来,要不是杜氏叫人拦住,她能直接冲到顾宁面前。 顾芸心里憋屈,这桩亲事本该是她的啊,是顾宁抢了她的东西,从小到大她还没吃过这种亏!要不是顾宁,今日世子就会向她提亲,被那些庶女羡慕的人也会是她! 杜氏听人回禀顾芸又闹起了绝食,她也不去管她,一次又一次,就会在家里使脾气,她闹绝食就能把亲事闹来么?! 这门亲事竟是异常的顺利,合婚之后,便定下吉日前来下聘。 那一日顾宁在院子里也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喧嚣,有几个小姐往顾宁这里坐了一会儿,平时就关系不好,坐到一起也无话可说,她们勉强来了,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珍珠激动的脸都红了,跑到前头去瞧了半天,跑回来跟顾宁说着外头抬进来多少聘礼,如何如何热闹。 听着她的话,顾宁有些恍惚,总觉得与她无关,甚至还有些荒谬感。 这一晚,顾寒回了侯府,想来也是得知了顾宁的亲事,他见了人直接问道:阿宁,这门亲事你愿意么? 顾宁捏了捏手指,声音轻轻的,愿意。 顾寒凝视着她,真的? 顾宁弯起了唇,当然是真的,哥哥不知道,姐妹们都嫉妒死我了,她们都羡慕我运气好呢。 顾寒沉思了片刻,仿佛坚定了什么。 他来得突然,走得匆忙。 顾宁急急忙忙叫住他,把她给他做的香囊交给了他,看着顾寒的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下聘之后,成亲的日子也定了下来。顾宁得知他们会到平州成婚,那是陈王的封地。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盛夏。 这段日子是难得的清净,顾宁不想去烦之后的事,过一天算一天地糊弄着,偏生有人不想让她糊弄,愈发光明正大了起来。 小姐,簪一朵玉簪花怎么样?珍珠为顾宁打扮着。 不用。顾宁拿了下来。 好歹今日也是七夕呀。以前没名没分的,她也不说这话了,可这都快成亲了,小姐也该上点心才是啊,珍珠暗暗着急,那位还在外头等着,小姐这是去还是不去? 顾宁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或者根本不想见他,但这是不可能的事,若是真成了亲,那岂不是要日夜相对了。 手里的玉簪花被她揪了个干净,这桩亲事究竟是在折磨谁? 第76章 很快顾宁就知道折磨的是谁了。 萧夙淡然自若地看过来, 顾宁硬着头皮往前走,双脚像灌了铅一般沉重,埋着头登上了马车, 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一边, 拿着帕子在手指上绕来绕去,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粉颈低垂,低头不语。 她还没做好准备, 不知怎么面对他,如今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 就该懂事些,毕竟以后要在人家的屋檐下,她哪里还有针锋相对的底气,总觉得矮了他一头,心里不太舒服。 坐那么远干什么? 萧夙一出声,顾宁就绷紧了身子, 而后轻轻地往里挪了一下, 不超过一个巴掌的距离, 要不是她身子动了动, 真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他挑了挑眉,再近些。 -- 第112页 顾宁忍着不耐, 又挪了一点。 萧夙眼眸微眯, 看不过眼地把她拽了过去。 顾宁暗暗咬牙, 她就知道会这样, 她骂他的那些话果然没错,他就是下流无耻。 我还能吃了你?她的警惕防备没有逃过萧夙的眼睛,他看向怀中的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捏着她白嫩的耳垂, 力道微微重了些,便浮现出浅浅的绯红。 顾宁没有戴耳饰,如云的乌发衬着白玉般的耳朵,淡到了极致又生出一种浓艳来,她被他轻挑的动作弄得霞飞双颊,恨不得一脚踢死他算了。 她扭过头,想避开他那只该剁掉的手,萧夙显然不想她好过,他的唇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耳垂,顾宁被烫到似的抖了一下。 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把她缠住,语调低沉而轻缓,今日怎么这般听话? 顾宁忍气吞声地低着头,手里的帕子被她攥成了一团,耳垂上传来一点湿濡的温热,伴着轻微的刺痛,她瞬间僵住了身子,狠狠地推开他,萧夙! 她的脊背被按住,萧夙转过头来看她,一双眼眸幽深黑沉,倒映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他看着她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缓缓道:阿宁,我给你时间了。你想了些什么呢,难道新婚之夜你也要推开我? 顾宁的唇瓣动了动,说不出话。 你该知道,我已经给你够多的耐心了。萧夙如此说道。 这话砸在顾宁身上,让她明白他肯给她的耐心也是有限的,她再不识好歹,可能还没成婚就要失去夫主的宠爱,这不会是她想要的。 他能用正妻之礼求娶她,她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处处端着可不就叫人生厌。 道理顾宁都懂,她也清楚,既然亲事定了下来,她迎合奉承着他,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然而理性和感性向来是两码事,她心里怨恨他,就会一个劲儿地逼她,就不能换个人欺负么。 这就好比开蚌取珠,顾宁就是那个河蚌,而萧夙则是取珠的人,他想要开蚌取珠,但偏偏挑了顾宁这么一个死活不开口、硬的像石头的河蚌。他拿着刀子在蚌壳边缘轻轻地划动,她一点缝隙都不肯留,好不容易磨出一点缝隙,她仍是不开口,如此只好换上大刀,用力地去撬,这样一来,刀割软肉,疼痛也是免不了的。 可这开蚌也是在赌,能不能开出珍珠,开出的数量多少,开出来的品质好不好,谁都无法预料。 顾宁不是不恼,不是不恨,但又不得不尽数压下,她死死地抠着手,本想当做利器对付某人而留长的指甲,全用在了自己身上,只有疼痛才能让她得到片刻的舒缓。 萧夙端详着她,实际上他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戒备,甚至是敌视他,看着她的手背被她自己抠得又红又肿。 马车里无比的安静。 顾宁就跟犯了错又死不悔改的孩子似的低头不语,而萧夙则在一旁等着她悔过自新,可顾宁压根就不觉得她有什么错,即便要悔过也没有一个方向。 顾宁不由得想,萧夙身边的那些女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难道就没有半夜睡不着,想拿刀捅死他的念头? 萧夙睨着她道:在想什么,说来听听。 她哪里敢把心里话说出来,顾宁抬了抬眼,没想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道:没在心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顾宁把头转到一边,脸上微红,没有。 那是之前,她现在想把他大卸八块。 他笑了笑,俯过身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真乖。 顾宁心中冷笑,不知道他训猫训狗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般笑着说句真乖。 不知行驶了多久,下了马车时,顾宁才发现他们来到了玉带河。 从永安侯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这会儿站在玉带河边,天边的云霞倒映在河面之上,两岸柳树也被笼罩其中,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萧夙带着她往河边走去,顾宁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要不碰她,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岸边停着一艘画舫,顾宁一见到便想起了那支射到她跟前的冷箭。 萧夙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跟上。 顾宁撇了撇嘴,在他的影子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在走到画舫边的时候,顾宁停住了脚步,可她却看到萧夙还在往前走。 不是要去画舫上么,顾宁有些疑惑。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思果真如此好猜,反正萧夙瞅了她一眼,就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对她笑道:到这儿来,这才是我们要坐的船。 他撩起衣袍,去解缆开船,顾宁看了看停靠在一边的乌篷船,又抬头去瞧他,一时踟蹰不前。 萧夙走过来,把她拉了过去,微微一笑道:今夜我们就做一对艄公艄婆如何? 不如何,谁要跟他做成对儿,顾宁心里腹诽,但她也学乖了,对他弯了弯唇角,又不能叫她做主,干嘛问她的意思。 也许是她的知情识趣让他满意,上船的时候,他甚是体贴地把她扶了过去。 顾宁一上船就有点紧张,周围全是水,晃晃悠悠的让人心口跳个不停,小水池子也就罢了,这种宽阔水面就叫她有些不适了。 -- 第113页 她快要骂死萧夙了,挑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往水上走,就不能脚踏实地一点么! 船身晃动了一下,顾宁赶紧抓住船蓬,忍不住道:你到底会不会划船? 他是哪儿根筋不对,天都快黑了,跑来划船!不会划,就别逞能啊,嫌活得太久了是不是,跑这儿来找死来了! 萧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把衣袍下摆往腰间一塞,摇起了浆橹。 顾宁的手就没从船蓬上撒开过,她也不知道该抓哪里,反正得抓着点什么才安心,她紧张地看着他摇橹,听着哗哗的水声她就头皮发麻,手心已然出了汗。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有模有样地摇着船,间或目光往她身上落一落,顾宁不想坐在他面前任他打量,想转个身又不敢动。 萧夙曲着一条长腿,声音柔和轻缓,阿宁,过来给我擦擦汗。 呸!顾宁这个恨啊,她没把他推下去就不错了,还给他擦汗! 她不肯动,两只手从船蓬上慢慢地滑到了船舷上,抓得紧紧的,她才不往船尾走呢。 抬了抬眼,她想了一下,把帕子抽了出来,打了个结,往他的怀里扔去。 你自己擦。 萧夙垂眸看了一眼,也不去捡,看着她缓缓道:没看我正忙着? 顾宁被他噎了一下,他哪里忙了,她看他悠闲得很! 僵持了片刻,顾宁就是不动,萧夙叹了口气,捡起手帕,主动凑过了身来。对视了几息,顾宁抿了抿唇,接过帕子,抬起手往他的额头上应付般地擦了几下,哪有什么汗呀。 衣袖招摇,幽香浮动,衣袖滑落至肘间,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藕臂,在落日余晖中染上了淡淡的粉光。 顾宁收回手就赶紧抓住了船舷。 萧夙轻轻地笑,就这样怕?放心吧,不会让你跌下去。 顾宁一点都不放心,她看他也不是很熟练的样子,弄不好两个人都得掉下去。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萧夙把乌篷船上的灯点亮了,烛光映在他的眉眼间,清隽中浮现出一抹幽艳。 船虽不大,东西倒全,茶水吃食具有,甚至还有几壶酒。 他抬眸看向她,喝茶还是饮酒? 顾宁当然要茶,酒不是个好东西。 萧夙给她倒了一杯茶,忽然说道:一个月后,我们就回平州成婚。 顾宁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紧接着他又道:在成婚前,你跟我去宫里走一趟,陛下要看看你。 顾宁猛地抬起了头,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 萧夙眼眸微深,怎么了? 为什么要看她,顾宁浑身发冷,身子不受控制地轻抖。 萧夙握了握她的手,触到了一片冰凉,令他有些讶然。 顾宁抬头看着他,我不想去。 萧夙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手里,为何? 她低着头道:我、我这样的出身会被人笑话的。 他摩挲着她的手,缓缓道:谁敢笑话你? 顾宁紧咬着唇不语。 萧夙看了她一会儿,到时候你在外头等我就是了。 第77章 夜色渐深, 河面上飘来丝竹之声,往来的船只灯火通明,垂到窗外的红袖像一片绮丽的红云, 曼妙的舞姿叫人心醉神摇。 顾宁望着那欢声笑语不休处怔怔出神, 直到她的手被轻轻地捏了一下,她才转头看向了他。 萧夙执着她的手把玩,指骨细长, 皮肉雪白,这是一只极美的手, 鲜妍娇嫩,素白雪腻,指尖透着一抹淡粉,他不轻不重地揉捏着,炙热的掌心将这一捧冰凉的雪慢慢地揉化。 他撩起眼皮看来,幽深的眼眸似能窥探人心, 手怎么这样凉, 冷么? 顾宁垂下鸦羽般的眼睫, 避开了他的眼睛, 手轻轻地抽了出来,捏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热茶, 不冷。 萧夙慢悠悠地拿起一把自斟壶, 倒了一杯酒, 侧过头对着夜景自饮。 河面银辉遍洒, 岸边杨柳扶风,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水面。 她喝茶,他饮酒,谁也没有再说话, 细想一下,这大概是他们少有的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而互不打扰的时候。 顾宁握着茶杯,内心难以宁静,焦灼不安,心里头像着了一团火,烧得她口干舌燥。喝完一杯茶,又倒了一杯,她其实没必要紧张,在那地方生活了那么久,不过是旧地重游,有什么好害怕的,谁都不认识她,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更是与她无关,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用担心会被打回原形。 一连喝了三四杯茶水,萧夙朝她看了看,顾宁轻抹了一下被茶水沾湿的朱唇,她触到萧夙的目光,指尖微顿,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她得抓住这个男人,他可以帮她脱离这种困境,他要娶她,她是否也可以妻凭夫贵,得到她想要的呢。 很简单的,只要牢牢抓住他就可以,顾宁被这个念头魔怔住了,她的呼吸变得微微急促。 萧夙俯过身来,淡淡的酒气轻拂,他捏起她的下巴,指腹在细腻的肌肤上抚摸,目光紧锁着她,声音温柔如水,仿若耳鬓厮磨间的密语,阿宁,你这个眼神真是令人不喜。 丝丝缕缕的酒气混着茶香编制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她困在其中挣脱不得,反被这酒气茶香熏得晕头转向。萧夙的话让她回了回神,顾宁感到疑惑,她的眼神怎么了。 -- 第114页 顾宁大概不知道,她刚刚的眼神就好比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猛然见到了一块烤得焦香流油的猪肉,说是垂涎三尺也不为过。 这种垂涎又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缠绵,纯粹是把他当做可以饱腹的猪肉,她那时毫无遮掩,又碰着萧夙这么个心思玲珑的,不一定能猜到猪肉上去,多少也能揣摩个一二。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自傲,瞧着顾宁的眼神,他没当场冷脸就算给她面子。 顾宁觉得甚是无辜,暗骂萧夙这厮的毛病也忒多了,令人不喜他还凑过来,没听过眼不见心不烦这句话么,他别看不就行了。 她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唇,声音愈发轻柔,我想喝酒。 萧夙扬了扬眉,身子往后倚去,抬了一下手,示意她随意。 小几上摆着两只杯子,顾宁的视线在那两只杯子间游移,左边那只杯子是萧夙的,右边这只杯子是她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不该有所迟疑才是,但顾宁却好像如何也分不清似的,在两只杯子间犹豫。 萧夙看着她抬起细白的手拿起了左边的杯子。 顾宁的脸颊发烫,杯子也烫人得厉害,里面还剩了半杯残酒,轻轻的一只酒杯却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的手直晃,她连余光都不敢往他那边瞟。 萧夙瞅着她,饶有兴致地提醒道:这好像是我的杯子。 顾宁的脸唰的一下变红,肉眼可见地染上了醉人的胭脂红,她瞬间想把手里的酒杯扔得远远的,他能不能闭嘴啊,就两只杯子,她难道分不出来,这不是在迎合他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顾宁这手就僵在了半空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也不用找什么地缝钻了,她直接跳水里得了,就这僵硬刻意的动作,能讨好得了什么! 别看顾宁上辈子顶着一个那样不堪的名声,真论起来,她也没几分经验,就这会儿她做的这个举动,还是她见后宫里的嫔妃做过,才举一反三地学着做了起来。这姑娘也是傻,要不然她就卖弄风情地做到底,要不然就索性不做,可她既想迎合萧夙,又别别扭扭放不开,可不就只能为难自己。 实在进行不下去了,顾宁赶紧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他,欲盖弥彰地掩饰她的小心思,装作给他端酒。 萧夙接过酒杯,把残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了两下,捏着杯子看了看她羞红的脸颊,拿起酒壶将酒杯再次斟满,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宁的眼睫颤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抬手去接,酒液满杯,稍一晃动便洒到了手上,琥珀色的酒液缓缓滑落,在雪白细滑的手臂上留下几道湿濡的痕迹。 杯子置于唇边,顾宁顿了顿,朱唇轻启,轻轻地碰上了杯沿,辛辣的酒液甫一入口,她就被呛得不行,腹内火辣辣的。 这酒怎么这样烈,顾宁眼睛都湿润了,萧夙把酒接了过去,放到小几上,另倒了一杯茶水,送到了她的唇边,顾宁正辣着嗓子呢,顾不得许多,就着他的手急急地喝了一杯茶水才好了些。 萧夙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顾宁被他笑得窘迫,抬眸瞪了他一眼,可惜威慑不足,柔媚有余,水蒙蒙的眼眸叫人失魂夺魄。 顾宁暗自懊恼,她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没两把刷子净丢人现眼了,她哪里比得上他那么见多识广,反叫他看了笑话! 萧夙抚上她的眼角,沿着细嫩的肌肤缓缓下滑,在她的下颌处徘徊轻抚,顾宁往后缩了一下,他清朗的声音多了几分暗哑,还要饮酒么? 顾宁抬起清润的水眸,萧夙轻轻一拉,将她搂到怀中,哑声道:我来教你。 酒气压过了茶香,浓烈而辛辣,他饮了一口酒,贴上了她柔软的唇。 乌篷船外的乐声渐渐远去,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只船在此停泊,远处传来隐隐的蝉鸣和不知名的鸟叫。 顾宁的脸颊如同醉酒一般染上酡红,柳眉轻蹙,推搡着要从他身上起来。 萧夙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已经被她揪得皱巴巴的,两只玉手还在揪个不停,他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扯下来。 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啊,我想回去。顾宁要哭不哭地看着他,眼角泛红,好不可怜,亲都让你亲了,你还想怎么样? 萧夙顿了一下,抬眼看去,你醉了? 没有。顾宁软软地摇了摇头,大言不惭地认真说道,我千杯不醉。 随后萧夙就见识了这个自称千杯不醉的人是如何东倒西歪地闹着要回去的。 你松手,我去摇船。萧夙真没想到她的酒量差到这种地步,而且酒品也不怎么样。 你逃走了怎么办?顾宁有理有据,揪着他不放,要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萧夙按了按额头,想把她拽下去,结果刚碰到她的腰肢,船蓬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脆响,随即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萧夙那张白玉般的俊脸上浮现出一抹红痕,可见打的人是用足了力气,半点没留情。 顾宁打得手心发麻,看到他冷凝的黑眸,慢慢地收回了手,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像一只受了惊的幼兽。 萧夙冷冷地看着她,论起来他这辈子还从来没被谁打过脸,更没有被女人打过。 -- 第115页 是你要轻薄我。顾宁抱住自己,戒心十足地盯着他。 萧夙眯起眼,俯下身来盯着她,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白嫩的脸蛋,你是真醉还是装醉? 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宁觉得他不是想捏她的脸蛋,而是想掐她的脖子。 疼。她出声抗议,把他的手扒拉开,挺直腰板嚷嚷着,你送我回去! 萧夙冷笑一声,出了船蓬。 他面无表情地摇着撸,顾宁乖乖巧巧地在船蓬里监督着他,以防他独自逃跑。 夜色已深,船靠岸后,萧夙把顾宁抱了下来,她这会儿倒是不闹了,眨着眼看着他脸上的红痕,抬手摸了摸,你的脸怎么红了? 萧夙抬起微凉的眼眸,顾宁自己先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特别得意地环住了他的脖颈,骄傲地说道:我打的。 萧夙慢悠悠地问道:还想打么? 顾宁下意识点了点头,声如流莺的嗓子软绵绵地道:想。 虽然这只手打麻了,但是她还有另一只手,她不怕辛苦的。 萧夙的语调也分外温柔,微微笑道:乖,做梦去吧。 顾宁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日光照得室内亮堂堂的,她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右手左看看右瞧瞧,牵起唇角,心满意足。 第78章 自从顾宁跟萧夙定了亲, 不管是在侯府内还是在候府外都被当做谈资,被人们谈论了好一阵子,就连贺明珠在见到顾宁时也是觉得不可思议。 我还以为咱们以后能当妯娌呢, 那会儿不是去相看了么, 怎么会没成呢? 顾宁没有说什么,不想再提此事。 贺明珠是从贺夫人那里得知了顾宁和萧夙定了亲,她是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在一起, 她可不相信是因为无相寺的事才成就了他们的姻缘,要是这么容易的话, 早就有数不清的姑娘往萧夙身上倒了,她三哥说起这事更是愤愤不平,直骂萧夙奸诈。 想来想去,贺明珠就想到了上元节那晚的事,她那会儿只想防着三哥,就把顾宁推给了萧夙, 现在一想, 她是不是送羊入虎口啊。 贺明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一把抓住顾宁的手, 愧疚道:阿宁都是我害了你。 顾宁微微歪了一下头,一时想不出她害她什么了。 端午那日, 顾宁的态度贺明珠都看在眼里, 跟孙明轩的亲事, 阿宁分明是愿意的, 可后来又全变了,竟然跟萧夙定了亲,旁人都说是阿宁高攀,可她看阿宁根本没有欢喜的样子。 贺明珠尝到了情滋味, 明白在有些事情上,那些样貌和身世都要往后靠的,即使世子样样都好,阿宁也不一定会喜欢,这亲事还是要自己心里愿意才好,如此想着,贺明珠就更替她难过了。 顾宁想,幸亏贺明珠的出身够好,要不然得被人坑死。反过头来安慰了贺明珠一会儿,连自己的美色都用上了,她瞅了一眼被贺明珠抓着不放的手,问道:你摸着我的手滑不滑? 贺明珠的注意力转移到那只玉手上,绵软细润,滑不溜丢的,羡慕地说道:好滑啊。 顾宁笑了一下,我制了一些香膏,你拿去用吧,现在天气热,若是嫌不舒服就到秋冬再用,保管你的手比我的滑多了。 真的呀?贺明珠高兴了起来,阿宁,上次你给我的口脂我也好喜欢,比外头买来的好多了,甜丝丝的,我都忍不住想舔一口。 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要是喜欢,我把方子给你写下来,你叫人去调制就可以了。 听了顾宁的话,贺明珠连忙问道:你是要跟世子回平州成婚么? 顾宁点了点头。 贺明珠也听贺夫人说过,此时谈到了这儿,心里便涌起了不舍,那什么时候回来? 顾宁轻声道:不知道。 想和贺明珠做闺中密友的姑娘不少,别看贺明珠没什么弯弯绕绕,但她怎么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不会见到一个人就去主动靠近,虽说她就是喜欢漂亮的脸蛋,但江心月和齐佩瑶难道就不美么。 一开始见到顾宁时,贺明珠确实有些看愣了,从没想过这天底下会有这样美的人,她看着她好似拢着一层轻愁似的眉眼,也跟着揪起了心。一个天仙般的美人又瞧着如此的可怜,一下子就让贺明珠升起了怜惜之情,见她身边没有人,就走过去跟她说话,即使顾宁心思不纯也架不住人家的热情真挚。 这会儿贺明珠又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顾宁知道她也快嫁到孙家,便想叮嘱她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她还是不要教她这些歪门邪道了,都说傻人有傻福,贺明珠的福气可不小,她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哪儿还好意思教人家。 顾宁取笑道:以后总有见着的时候,到那时你怕是早就忘了我是谁了。 肯定不会,你也不要忘了我。贺明珠急急地道。 顾宁倒是被贺明珠勾起了几分离愁别绪,日子一日又一日地过去,很快就到了进宫面圣的这一日。萧夙来永安侯府接她,顾宁登上马车坐了进去,双手攥在一起,规矩地端坐。 -- 第116页 萧夙握了一下她的手,别紧张。 这又不是她能控制得住的,为这事她做了许久的准备,但还是不管用,从昨晚她就一直没睡着觉,深吸一口气,顾宁解释道:我第一次进宫,有些害怕。 萧夙挑了挑眉,你打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顾宁噎了一下,斤斤计较,这都过去多久了,还记得这样清楚,她抬起头,佯装诧异地问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萧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宁,敢做不敢当么? 激将法对她可不管用,不敢当怎么了,她傻了才去承认这个,他还想还回来不成。 顾宁想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实在记不得了,要不然世子给我提个醒,好让我知道自己是如何失了规矩,以后定当引以为戒。 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他怎么说。 萧夙沉吟片刻,抬眼道:怎么提醒,扇你一巴掌? 顾宁低眉敛目,暗暗咬牙。 他笑了笑,凑近了瞅着她,温声道:不会这样对你,打碎了怎么办? 顾宁的头垂得更低了。 往宫里走着时,萧夙漫不经心地说道:阿宁,你难道没想过要依靠你的夫主么。 闻言,顾宁抬头看去,他目不斜视,没有朝她看一眼,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她依靠他么,她现在不就跟他绑到一条船上了么,还要怎么依靠。这种话听听就好,没有什么人是靠得住的,若是有一日船翻了,他肯定不会管她,相信男人的鬼话,那就等着淹死吧。 泰昌帝身边的近侍出来传话,顾宁亦步亦趋地跟着萧夙走进了大殿,低敛着眉眼行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殿里太过空旷安静,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怦怦怦地响个不停。 泰昌帝的目光投向了顾宁,她没有抬头便感受到了那道目光,她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那双浑浊苍老的眼睛浮现在脑海,让她险些惊叫出声,这样的场景,似乎又把她带人了那些不愿想起的曾经,黑暗中伸出无数只手,拼命地把她往下拽。 好在萧夙及时出声,这道打量的目光才从她身上移开,顾宁骤然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她的胳膊被萧夙碰了一下,顾宁朝他看去,一个内侍走到顾宁身边给她引路,她满脑子都成浆糊了,压根没听到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只得跟着那内侍走了出去,迈出大殿的门槛,她才发觉自己生出了一身冷汗。 泰昌帝道:的确是世间难寻的美人,做个妾也就罢了,娶做正妻草率了些。 萧夙回道:难得遇到个合心意的,她性子又温柔和顺,即便有不妥之处,以后再慢慢教就是了。 泰昌帝看着立在下方,恭敬有礼的萧夙,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出泰昌帝的不悦。 内侍引着顾宁往御花园看花,她有些心不在焉,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无比的熟悉,她在这里被人欺辱过打骂过,也曾飞扬跋扈、耀武扬威过,她没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萧夙未来妻子的身份再次来到这里。 她停住了脚步,遥遥望着一处出神,那年的冬天可真冷,她扔了脸面依偎到他的怀里 见过七皇子。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宁过转头,不期然看到了萧译。 她眯了眯眼,萧家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低下头行了一礼。 萧译看向顾宁,只见她身姿袅娜,盈盈而立,只看一眼便叫人色授魂与,他温和地问道:这位是? 内侍点出顾宁的身份,他露出笑意,原来是堂嫂。 顾宁不愿跟萧译打交道,他装了这么年懦弱可欺的样子,一朝登上高位,全然换了一副面貌,好像要把之前的羞辱全都还回来,她冷眼看着他发泄,不置一词,随便怎样天翻地覆都与她无关。 错身而过时,他低语道:恭喜你得偿所愿。 顾宁没看他一眼,毫不迟疑地走了过去。 萧译看了她的身影片刻,才提步离去。 日光晃眼,蝉鸣不息。 萧夙在垂柳下驻足了少顷,有些眼神或许只有男人才明白,还没成气候,就先打起了主意,太过贪心可是会得不偿失。 柳叶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流水缓缓而去,萧夙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拂开柳条,迈出了柳荫。 顾宁在凉亭稍坐,轻倚着栏杆,看着一旁的花团锦簇,一袭月白色的叠纱衣裙,勾勒出窈窕动人的身姿,乌发如云堆于耳畔,明珠莹润点缀粉颈,一点朱砂痣凝于眉间,香肌玉肤,风情浅露。 萧夙执起她的手,顾宁随着他的力道起身,二人往宫外走去。 顾寒回来了一次,说是就当送她出嫁,顾宁看他黑了也瘦了,心疼得不得了,他却一点不在乎。 顾宁去找了顾则一次,央他多看顾着哥哥。 八月底,顾宁离开了永安侯府,登上了前往平州的马车。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树叶变黄飘落,多了几分萧瑟。 望向天空飞过的孤雁,她的心中一片茫然。 第79章 队伍出了京都往西北方向而行, 沿途的风景逐渐呈现出一种有别于京都绮丽繁华的粗犷苍凉。吹来的风不再是温柔无力的,冷冽干燥甚至带着一点沙粒感,路边的树木高大挺拔, 有直入云霄的气魄, 抬头一望,不再是四四方方的窄小天地,无边无际的湛蓝叫人心神陶醉。 -- 第117页 顾宁觉得新鲜但又有些不适, 她从没离开过京都,以前只从别人的口中听过各地的风土人情, 看书时也曾看到过一些,但远不如亲身体会来得生动。 想这世间女子,在家中谨守规矩,出了嫁又要侍奉公婆、体贴丈夫,嫁人生子,忙忙碌碌地过完了一生, 也不过是从一个院子里换到另一个院子里, 一辈子就困在宅院中, 又有几人能见识到天地辽阔、万物之美。如今能见识到这些, 居然还是托了萧夙那厮的福,顾宁深觉没地说理去。 一连坐了七八天的马车, 顾宁坐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车厢里没有别人, 她便扭过身去, 伏在引枕上,让珍珠给她按一按腰背。 缎子似的乌发贴在纤薄的脊背上,顾宁抬手撩到了一侧,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 杨柳细腰不盈一握,衣衫贴伏着曼妙的身子于腰间收拢,到了那挺翘浑圆处又多了几分紧绷。 珍珠看着那截子细腰,脸红了一下,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她把手放到顾宁的肩上给她揉捏。 再重一些。顾宁嫌她没什么劲儿,按在肩上犹如隔靴搔痒。 这不是怕捏疼了她么,珍珠无奈,便加重了力道。按了一会儿,她犹豫了一下,跟顾宁说道:小姐,你注意到那两个丫鬟了么? 顾宁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杜氏也是良苦用心,特地给她备了两个千娇百媚的丫鬟,一看就是大手笔。 珍珠皱着眉道:夫人怎么安排了这样两个丫鬟,平日不来这边伺候着,净往世子爷那边端茶送水,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我说了她们一次,她们根本不当回事,气死人了。小姐,不如早点打发了她们吧,这也太不像话了。 顾宁转头笑道:你在跟我告状么,真被气着了? 小姐。珍珠苦恼小姐不当回事。 这边又没什么要伺候的,那边有用得着的地方,就让她们去呗。顾宁不想去理会,那两个丫鬟样貌不俗,身段更是妖娆,送上门的艳福,她去管了,说不定要落个埋怨,嫌她不识趣。 珍珠着急地道:如此放纵,她们以后只怕会更嚣张了。 毕竟她们两个是她的丫鬟,太明目张胆了,损得也是她的颜面,顾宁可不想让因为这事让萧夙抓住把柄,以此来嘲笑讥讽她,她忽地坐起身子,正色道:你说得对,是得管管,待会儿你就把她们都叫过来,给我捏肩捶腿。 都是一天天闲的,她坐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她们居然还能到处乱窜,不见给她倒杯茶水,巴巴跑去伺候萧夙,什么意思! 总算是重视起来了,珍珠立马点头应和。 顾宁重新歪了过去,身下铺着柔软的坐褥,伏在引枕上,不一会儿便困倦了起来,马车轻微的晃动加深了睡意,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她素来浅眠,入睡难易惊醒,难得睡了一场好觉,纤长卷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外头起了风,车帘随着风翻卷,忽而撩起,忽而垂下,碧蓝的晴空时隐时现,顾宁刚睡醒,脑子里空空的,不甚清醒,瞅着飘动的车帘发了会儿呆,感到眼睛发涩了才移开了目光,慵懒地转了个身,仰躺在车厢内。 柔软轻薄的素纱被卷得凌乱,裹出一双纤长笔直的玉腿,她躺在大红色的坐褥上,乌黑的云鬓堆在枕边,雪白的肌肤透出淡淡地绯红,顾宁拿手轻揉着眼角,衣袖滑落,露出一条白皙细嫩的藕臂。 嗓子微微发干,身上添了些燥热,许是睡得时间长,头里有点发晕,顾宁蹭了蹭引枕,半眯着眼软声道:珍珠,给我倒杯水。 发出的声音又软又腻,顾宁皱了皱眉,随后车厢里响起了水声,她放下胳膊起身,刚抬起身子,水杯便递到了她的唇边,顾宁下意识张嘴去饮,纤细的脖颈微微仰起,一杯水饮下,晕乎乎的脑子觉得有点不对劲,她忙往旁边瞥去。 萧夙的视线在她鲜润欲滴的红唇顿了顿,问道:还要么? 他什么时候来的,顾宁惊慌失措地起身,脸颊枕出了一道红色的印子,头发睡乱了,绾发的簪子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摇摇欲坠,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乱糟糟地堆起无数的褶皱。 如此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瞧见,尤其是被萧夙瞧见,令顾宁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她低着头抚平衣上的褶皱,你怎么来了? 他瞥了她一眼,不是你叫我来的? 什么叫倒打一耙,顾宁算是见识了,她什么时候叫他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萧夙捏着杯子,淡淡道:你那两个丫鬟天天往我那送茶水,我自然要闻弦歌而知雅意。 顾宁脸上一红,这才知道有些懒是不能偷的,要不然就容易被人揪住小辫子,我会管教好她们的。 这件事的确有她的错,她也不抵赖。 萧夙微微颔首,抬眸去瞧她。 顾宁疑心自己哪里不太妥当,便也低头看了看,除了衣裙有点皱,倒也没什么,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些疑惑。 他忽然倾身印上了她的唇,轻含了一下,淡淡茶香融入了一丝清甜,顾宁的手攥住衣裙没有动。 萧夙离开后,珍珠才进了车厢。 去把那两个人叫来。捏肩捶腿,端茶递水,什么活都得做,顾宁忍不住迁怒,她俩干的好事,到最后全要她来摆平,不治治是不行了。 -- 第118页 两个丫鬟是杜氏买来给顾宁做陪嫁丫鬟的,确实如顾宁所想,花了大价钱,杜氏咽不下这口气,这才送了她们来给顾宁添堵。 这两丫鬟本就不和顾宁一条心,都奔着往上爬的念头,又见郎君如此风流都雅,丰神俊朗,更是一百个愿意,被他好似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瞧上一眼,身子都要酥了一半。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往前凑,被顾宁叫过去的时候还满是不乐意。第一次见到顾宁的时候,她们怔了半晌,心里苦笑,即使她们见多了美人,仍是没想到世间会有这样的仙姿玉色,守着如此美人,这以后哪儿还有她们的出头之日。这样的想法在发现顾宁并不管她们的时候消失了,她们抓住机会,私底下嘲笑顾宁傻,但心里又十分庆幸。 两个丫鬟不怕她,顾宁看得出来,她也不多费口舌,使劲儿地使唤人。 一个捏肩一个捶腿,不能轻了也不能重了,但什么叫轻,什么叫重都得顾宁说了算,没一会儿两个丫鬟的胳膊就酸了,抬一抬手都费劲。 顾宁抬起温柔动人的眼眸,轻柔地说道:怎么不动了,这点用处都没有的话,要你们做什么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们又得捏肩的捏肩,捶腿的捶腿。两条胳膊酸胀难忍,顾宁一直不喊停,两个人满头大汗,敢怒不敢言。 咬着牙坚持了许久,顾宁才让她们停了手,二人刚松了一口气,她又开口了。 有些渴了,给我倒杯茶。 她们不是喜欢端茶递水么,那就让她们端个够,顾宁让她们倒了茶却又不接,看着她们的手僵在半空,哆哆嗦嗦。 两个丫鬟这半天下来,手已经抬不起来了,顾宁这才大发慈悲让她们退下。 珍珠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姐还挺会折腾人,有了这两个人做对比,她才知道小姐对她有多好。 两个丫鬟下了马车,对视了一眼,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是故意给她们下马威呢。 之后的日子里,顾宁有事没事就喜欢把她们叫过去。 两个丫鬟见了顾宁就恨不得绕着走,但作为陪嫁丫鬟,她们又不得不贴身伺候。但还别说,经过顾宁这番支使,两个丫鬟身上的艳俗之气倒是收敛得干干净净,先后一对比,变化不可谓不大。 顾宁这一治就治到了大婚之日。 王府内已为世子的婚事布置妥当,就等新人前来拜天地。 顾宁第一次穿凤冠霞帔,第一次坐花轿,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只看到一片红,这颜色可真让人紧张不安,她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花轿停了下来,她握住了红绸,被他牵引着。好像来了很多人,有人欢笑,有人祝贺,各种声音硬是往耳朵里挤,又都被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压了下去。 她看到了萧夙的一片衣角,原来今天不止她一个人穿红。顾宁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喊,礼成,送入洞房,然后她便被簇拥着走进了新房。 当萧夙掀开盖头的时候,众人都被顾宁的美貌所震惊,萧夙却发现他的世子妃还在神游天外。 第80章 新房里有不少女眷在, 顾宁不认识她们,她们却早就听闻过顾宁的芳名,实在是身份悬殊了些, 叫人不得不诧异。无相寺的事情连贺明珠都不信, 这些内宅贵妇更是有所忖度,虽是远在平州,不一定能了解永安侯府的名声, 但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猜到一个女人要想飞上枝头能做出什么事来。 尤其在看到穿着一袭红袍,愈发挺拔俊逸的萧夙, 更让人嫉妒起这个出身低又好命的新娘子,所以当萧夙执起喜秤,将红盖头掀起来时,一双双眼睛全都看了过去。 盖头掀起,热闹的新房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敛声屏息, 看到眼前的美人全都失了言语, 只觉满室生辉, 仿佛陷入了某种迷醉。 直到听见一声轻响众人才回过了神, 对于这桩亲事而产生的诧异,似乎有了解释, 在这样的美色面前, 大概没几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但也有人觉得是顾宁不守规矩, 诱惑了世子。 她们一边打量一边暗自猜度,只有珍珠在旁边干着急,这可是成亲的大事啊 小姐怎么还没清醒过来,难道是昨晚的安魂香放多了? 要不是这里人多, 珍珠都想去摇摇顾宁的肩膀,让她快点清醒一下。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永安侯府的时候就这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打这亲事定下来了,小姐就犯起了懒,成日里闷在屋子里,偶尔摆弄摆弄香料,其余时间就是呆坐,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顾宁这亲事着实让府里的小姐都酸死了,顾薇的婚事还没有落到明处,谁知顾宁先定了下来,还是要去当世子妃,嫉妒得她都快得心绞痛了,那边顾芸也不安生,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让杜氏没个清净,杜氏怕闹出不好听的,就让人把她看管了起来,被顾芸天天闹着,杜氏哪儿还有闲心去管顾宁,心里甚至想着,赶紧把这祸害送出去才好。 当时珍珠觉得小姐是为了避开这些是是非非才不愿出去的,可后来出了永安侯府,小姐还是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幸好路上有那两个丫鬟没点眼力见地撞过来了,珍珠见顾宁有心思教训人也是好的。 但这也暂时的,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进入平州地界的时候,小姐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可把珍珠吓坏了,眼下都透出了淡青,快要成亲了,哪个新娘子不该是眉开眼笑的,怎么到她家小姐这里反倒憔悴了呢。 -- 第119页 顾宁对镜自揽,怕是敷粉都遮不住眼下的青黑了,便叫珍珠点了一些安魂香助眠。 昨晚珍珠又依着顾宁的要求点了一些安魂香,她已经把量减了一些,但是瞧着此刻的情景,珍珠觉得她还是放多了。 盖头掀起来的时候,小姐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更别提抬头看看新郎了。珍珠见过人家娶妻,家里的哥哥娶嫂子的时候她也去看过,人家那新娘子要不是含羞带怯地瞥一眼,要不就嘴角带笑地羞涩垂头,她家小姐倒好,就跟不是她成亲一样,玉人似的端坐着,瞧不出一点笑模样。 珍珠暗暗着急,看向躲在边上的两个丫鬟,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点往前头站站,给小姐提提神,要不然人家还以为小姐是被逼着来成亲的。 萧夙将喜秤放了回去,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让两位新人并坐床沿,此为坐床。 顾宁感觉到他坐在了她的身侧,也知道此时此刻正在进行着婚礼的仪式,可她就是投入不进去,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新房里的亲族女眷在金银盘中抓取了金钱彩果往帐内抛撒,顾宁忍着想躲开的冲动,老老实实地坐着没动。 喜娘捧了一把杂果,问顾宁是什么,顾宁瞅了瞅,轻声地答了出来。 屋里的人都笑,顾宁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萧夙似乎也轻笑了一声。喜娘笑容满面地说着什么早生贵子,顾宁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这时候才有了几分新嫁娘的娇羞,她心里直抱怨,为什么要来问她,怎么不去问萧夙,专挑软柿子捏,她才不认识什么红枣栗子呢。 等这套礼仪完毕,萧夙便去了前头宴客,屋里的人都散了出去,顾宁松快了不少。双手从腿上滑到身侧,手下硌得慌,她扭头扫了一眼,床上全是一些杂果,视线移了移,顾宁注意到了这张床。 永安侯府的姑娘多,要是每位小姐出嫁都要陪送一大笔的嫁妆,那永安侯府早就揭不开锅了。府里养着这么多人,银子花起来如流水一般,永安侯又没有个正经事做,人情往来,节礼打点,哪一样不要银子,杜氏给顾芸和顾则花钱那是理所当然,但把银子往那些庶女身上花就想都不要想了。 杜氏从未想过顾宁能正经八百地嫁出去,压根就没给她准备嫁妆,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备好的事,倒也有现成的,顾芸的嫁妆是早就准备了,若是能拿来用,也就简单了,但杜氏是万不可能把顾芸的嫁妆拿给顾宁用,东拼西凑地点出一份嫁妆清单,好歹面上过得去,真要细看,那就寒酸得很了。 顾宁已经可以预料到一定会有人来取笑她寒酸的嫁妆,但是顾宁的手在床沿上摸了摸,这不是她陪嫁的那张床,杜氏给她的是一张架子床,而不是这需要花费大价钱,耗时又耗力才造得出来的拔步床。 她不会自作多情地往自己身上想,毕竟那张架子床的确拿不出手,配不上他世子爷的身份,就好像她一样,谁不觉得是她高攀呢。可是,人家见着这张床,也不会认为是她的陪嫁,更不会往她脸上贴金,心知肚明的事,又能哄得了谁。 珍珠瞪向两个丫鬟,这两人被顾宁改了名字,丰腴些的便叫玛瑙,纤细些的叫珊瑚,取得十分随意,但一听就是她的丫鬟。二人被顾宁使唤怕了,根本不往顾宁身边靠近,生怕被她看到。 小姐,奴婢帮您把这头冠取下来吧,戴了这么久,一定压得脖子都疼了,待会儿再让玛瑙和珊瑚给您按按。 珍珠此话一出,玛瑙和珊瑚立马看向了珍珠,没看她俩个都快钻地缝里了,还跟小姐提她们!不就是在身边伺候的时间长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还不服气,珍珠心中冷哼,什么事都不干,给小姐捏捏肩都不愿意,要这种丫鬟做什么。 顾宁的眼眸轻转,三个人立马收了眉眼机锋。珍珠虽然一直伺候着顾宁,但还真没见过小姐如此盛装打扮的模样,朱唇莹润,眼波流转,艳红华贵的嫁衣如同一抹霞光轻轻地拢着玲珑曼妙的身子,衬得肌肤愈发雪白细润,晶莹剔透。 珍珠的动作极轻,生怕扯到顾宁的发丝,一件件首饰取了下来,快要把梳妆台摆满了。 难怪这么沉,头上居然戴了这么多东西,顾宁动了动发酸的脖子,珍珠瞧了赶紧让玛瑙和珊瑚上前来给顾宁捏一捏。 不用了。顾宁把腕间的镯子撸了下来,让珍珠给她把头发随意挽了一下。 王府里的丫鬟婆子已经摆好了饭食,顾宁坐在桌前用了一点,便放下了筷箸,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尤其是当她看到一个老嬷嬷在指挥着丫鬟去收拾床铺,就更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珍珠这个愁啊,又是怎么了,今天一天都没好好用膳,这会儿又吃了这么点,身子能撑得住么。珍珠以前盼着顾宁嫁个好人家,但如今出嫁了,她反而更操心了。 小姐,不再吃点么? 顾宁摇了摇头,她吃什么呀,那边都去铺床去了。 珍珠还想再劝几句,那边的嬷嬷笑着走来道:世子妃若是用完膳,可先去沐浴。 顾宁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苏嬷嬷笑得更加和善,瞧这天仙似的模样多惹人爱,世子的眼光果然差不了。 王府里的丫鬟见苏嬷嬷笑容满面,甚是稀奇,她们可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苏嬷嬷的一个笑脸,竟对世子妃笑成了花。 -- 第120页 顾宁不知道这位嬷嬷是何身份,但瞧着王府里的丫鬟对她很是恭敬,便料想她应该身份不低,因此不敢随意对待,她初来乍到的,得罪了人可不好,只是被这位嬷嬷过于慈爱的眼神瞅着,她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苏嬷嬷是爱屋及乌,对顾宁越看越喜欢,什么身份低了高了,她不看重这个,关键得要世子喜欢才是正理,这几年她一直盼着世子能娶妻生子,等来等去也没个信,一下听到世子要回来成婚,她是要高兴坏了,里里外外地给他们布置新房,趁着她的身子骨还硬朗,将来也能给世子再看看孩子,这世子妃和世子都是万里无一的好相貌,生出的孩子得俊成什么样啊。 苏嬷嬷对顾宁笑道:世子妃,现在可要沐浴? 顾宁轻抿了一下红唇,这个嬷嬷怎么一个劲儿地催她沐浴。 第81章 在浴室里磨磨蹭蹭了半晌才出来, 顾宁已经许久没被人这样服侍过了,四五个丫鬟全围着她一个人转,这个给她穿衣, 那个给她擦发, 她只需要抬抬手、转转身,什么都不用她做。 珍珠一直在顾宁身边伺候,顾宁习惯了, 并不觉得什么,但其余的丫鬟在一边守着她沐浴, 怎么都别扭,心里有几分羞涩又被热气熏腾着,脸上便漫开了红晕。 玛瑙和珊瑚两个人从顾宁脱嫁衣的时候就开始愣神,晶莹剔透的雪润肌肤一点点显露出来,在烛光下盈盈而立的娇躯看得人眼睛都直了。 向来为自己的身材而自傲的玛瑙看着顾宁的身子,不由得脸红心跳了起来, 院里的妈妈说她这副身子, 男人见了没有不眼馋的, 她沾沾自喜, 私底下更是仔细地养护,自己看了也是喜欢。 直到见了眼前的美景, 她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了, 按理说同为女子, 她有的她也有, 没什么好瞧的,但玛瑙真切地觉得还是不一样的,她们伺候的这位,身子不似成熟.妇人那般丰满, 反而有种颤巍巍的娇嫩妍丽,犹如枝头的花蕊轻裹着细细冬雪,在日头的照耀下渐渐融化,美得惊心动魄。 顾宁的年纪尚小,娇妍的花骨朵还没有完全绽开,教人难以想象真正盛开时又会是怎么的极致美丽。 珍珠将手里的嫁衣递给玛瑙的时候,玛瑙连伸手都忘了。没有人去接嫁衣,珍珠扭头看了她们一眼,两人全都一副呆愣愣的模样,一点出息都没有。玛瑙珊瑚指望不上,还是王府的丫鬟训练有素,主动将嫁衣接了过去。 温热的水浸润着身体,浴桶里撒下了花瓣和香露,顾宁再掩耳盗铃都不管用了,想到之后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想起身,恨不得就这样天长地久地泡下去,可惜不太现实。 手都快泡皱了才慢吞吞地起了身,晶莹的水珠从粉光若腻的娇躯上纷纷滚落,由丫鬟替她换上了轻软的衣裙,浴室里有张榻,顾宁倚靠在上面,乌黑如缎的秀发放了下去,王府的丫鬟立马为她将秀发擦拭熏干。 珍珠看她们如此伶俐,把她这个大丫鬟都挤得没事做了,但她们再伶俐也不知道小姐的喜好。珍珠取了顾宁素日里用的香膏为她涂抹,只有玛瑙和珊瑚有些尴尬地站在一边。 等到头发干得差不多了,顾宁坐直身子,正觉得口中发干,一杯茶就递到了面前。 小姐请用茶。 顾宁看了看珊瑚,接过来润了润喉。 玛瑙微微惊讶地瞥了珊瑚一眼。 没有理由在浴室待着了,顾宁将茶水饮尽,犹觉不解渴,又要了一杯,这才一鼓作气地走了出去。 新房的床铺已经整理好,苏嬷嬷见顾宁娉娉袅袅地走过来,好似一朵柔曼的红云,带着无边无际的美丽。 此时的情景仿佛与记忆里某个场景有些重合,苏嬷嬷的目光中流露出对往昔的追忆留恋。 顾宁不想往床上坐,眼睛扫了一眼就再也没往那边瞧过,她坐在美人榻上,不知道做点什么好,便用指尖勾描着衣袖上的花纹,她的心不静,描来描去,一团乱麻。 世子妃可要看点书来解闷?苏嬷嬷适时地出声询问。 顾宁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向她,好。 苏嬷嬷身边的丫鬟走上前来,将一个木匣子放到了小几上,打开木匣子,将里面的书册取了出来,再次退了回去。 原来这书早就备好了,顾宁心想这位嬷嬷有心了。 苏嬷嬷笑道:世子妃若是无事,老奴就先退下了,想来世子也快回来了,您先看会儿书。 听了这话,顾宁刚缓了缓的心又提起来了,勉强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苏嬷嬷离开后,顾宁心烦意乱地拿着书册乱翻,哗啦哗啦翻了好几张,眼睛往下一搭,瞬间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要是屋里有火盆,她一定朝火盆里扔去,来个毁尸灭迹。 小姐,这书―― 珍珠弯身去捡,刚碰到书脊,顾宁面红耳赤地叫道:不许捡! 珍珠不明所以地收回了手。 顾宁羞恼不已,怎么能拿这样的污秽不堪的东西给她看,这个嬷嬷不安好心!那都是什么呀!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出嫁前就会有人教导,苏嬷嬷考虑到顾宁没有亲近的女性长辈来教她这些,便给她书册,让她自己瞧瞧,到时候也能少受些罪。苏嬷嬷的一番好意,顾宁并不领情,甚至还多有埋怨,嫌那东西污了眼睛。 -- 第121页 在很多事上,顾宁以为自己都明白,实则都是一知半解,这是她头一次成婚,连那种书册都不知道,更没人教她这是心照不宣的规矩。 她此刻气愤至极,眼角泛红,双眸莹润,双手握成了拳,这才刚成亲就有人拿这种东西来羞辱她。 玛瑙和珊瑚倒是猜到那是什么书了,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顾宁的反应这么大。 顾宁生了会儿闷气,眼睛瞟向地上的书册,匆匆地走了过去,两根纤细的玉指捏着书脊,吧嗒一声扔到了木匣子里。 等着吧,这就是证据! 她倒要看看萧夙怎么说,由着人羞辱她,他脸上就有光么?! 苏嬷嬷退出新房后,在游廊上碰到了正往这边走来的萧夙。 萧夙看了一眼苏嬷嬷走来的方向,心知她是从新房里出来,嬷嬷怎么来了,该是她去拜见您,怎让您来跑这一遭。 苏嬷嬷满面笑容,使不得,老奴哪能让世子妃去拜见,这是要折煞老奴了。 萧夙笑了笑,眼角晕着一抹微红,漂亮么? 苏嬷嬷闻到了酒气,知道这是有些酒意了,听听这话,倒有几分孩子气似的炫耀,漂亮,真真是漂亮,天底下怎么再也找不出这样的美人了,性子又温柔和顺,跟世子很是相配。 萧夙笑而不语。 苏嬷嬷不敢多耽误,世子妃还在新房里等着呢。 顾宁确实是在等他,但她是等着告状的。 人在愤怒的情况下可以一往直前,顾宁的紧张焦虑被愤怒的火焰压了下去,全然不记得自己此前是如何忐忑,人们常说的气昏了头大概就是顾宁这样了。 可听到外头的丫鬟行礼问安的声音,她还是捏了一下手。 珍珠赶紧去看顾宁,今天这是怎么了,快把脾气收收吧,世子都来了。 顾宁没有接收到珍珠的目光,等到萧夙走进来,她站起了身,本该先声夺人的,但她还没来得及张大自己的声势,就先有了熄火的苗头。 萧夙今日穿了红衣甚至俊美风流,可顾宁哪管他是穿红还是戴绿,连眼风都不想往他身上扫,即使轻触一下,也像被烫到似的飞快移开。 两个人已有数日未见,顾宁的忐忑在一日日接近婚期时愈加剧烈,如今这个带给她忐忑不安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躲,好在她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没有做出拔腿就跑的丢人事。 萧夙的双眸在她的身上定了定,红色罗裳如流水般轻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露出一段纤细雪白的粉颈,身姿窈窕,容貌倾城,耳畔是一对嵌红宝石金耳坠,轻轻地坠在细嫩白皙的耳垂上,叫人想含在嘴里,用齿间轻咬,以解燥热。 顾宁的心怦怦直跳,鼻尖闻到他身上的酒味,这酒味熏得人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萧夙垂眸看向她,轻声问道:用过饭了么? 顾宁敛着眼波,点了点头,用过了。 他没有再开口,反而一直盯着她瞧,黝黑深邃的眼神教人难以招架,在他的注视下,顾宁总感觉自己就跟没穿衣服似的,她故作不经意地挽了一下发,把手放下的时候赶紧揪住衣襟,用力地往上拉了拉。 她不拉还好,这一拉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萧夙的眼睛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那处饱满。 他的眼睛往哪儿瞅呢!顾宁脸色通红,很想甩他一个耳刮子,但她似乎没有了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在新婚之夜,被新郎瞅了一眼她的那、那里,她就一巴掌呼过去了,这不是跟笑话一样么! 顾宁脑子一乱,问道:你不去沐浴么?快点走,别让她看见他。 萧夙抬了抬眼,轻轻地笑道:你倒是急。 醇厚的声音卷入耳中,顾宁瞬间想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她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怪那个嬷嬷,今晚一直催着她去沐浴,这下可好了,不过是想先支开他,让她缓一下,谁知一张口就是这个,好像她有多迫不及待一样,天知道她有多冤枉,这会儿要是在六月,保管外头都得飘雪花了。 萧夙往浴室去了,顾宁往后一坐,身上的力气去了一半,一看身侧的木匣子,正事都没说呢! 她坐直了身子,等着他出来,跟他把事说一下,但此刻的愤怒已经不足以压制内心的慌乱紧张,她甚至往外头瞧了一眼,盼着太阳立刻升起来,驱散这难熬的无尽黑夜。 第82章 在萧夙进入新房时, 珍珠她们便退到了外面,他去了浴室,屋里就剩下顾宁一人, 她坐立难安, 往这边倚倚,那边靠靠,怎么都不舒坦, 看到桌上有酒,就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以壮胆色。 片刻后, 顾宁听到动静,提着裙子忙不迭地坐了回去,腰身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架势。 萧夙掀帘而入,见顾宁如此正经的模样, 觉得有些好笑, 他也确实牵了牵唇角, 抬步朝她走去, 二人隔着一张紫檀小几而坐。 他的视线往木匣子上轻轻一掠,问道:世子妃可是有话要说? 萧夙甫一靠近, 顾宁就绷紧了弦, 清爽淡雅的气息如蜘网般缠绕而来, 夹着湿润的水汽, 把人密不透风地困在了角落。 顾宁屏了屏呼吸,试图将他霸道的入侵屏蔽在外,但活人哪能不喘气,她泄气般吸了几口气, 瞥了一眼萧夙。 -- 第122页 她正琢磨怎么开口,但被他先问了出来,就好像气势上被他压了一头似的,尤其是他含着笑意唤的这声世子妃。 萧夙的手臂搭在小几上,倾身凑近她几分,黑眸中映出她故作镇定的模样,莞尔轻笑道:你饮酒了? 顾宁微微往后缩了一下,随即意识到这个状态不对,不能被他牵着走,她把手边的木匣子往前推了推,世子瞧瞧这个。 萧夙垂眸看了一眼,又见顾宁抿着唇,一脸的严肃认真,便打开木匣子,将里面的书册取了出来。 翻开书页,他挑了挑眉,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向顾宁。 作为苦主,顾宁可是满腹委屈,但她又不屑于跟萧夙诉苦,就把那污糟东西拿给他看,他看了就明白了。言语有失偏颇,她要是开口去说,说不定他还以为她在挑拨离间,所以她也不说什么了,证据摆在这儿呢。 她曾听过一句乡间俗语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顾宁纤细白皙的脖颈挺得直直的,她占着理呢,底气十足。 顾宁等着他问她这书哪儿来的,但萧夙执着书册,修长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动书页,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顾宁去瞅他,这玩意儿看一眼不就看出是什么了嘛,用得着翻这么多页么?是不是还没翻到那里呀,她当时是从中间胡乱一翻,也许就是中间那几页里有。 她见他一页页翻着,就忍不住提醒道:你往中间翻翻。 萧夙撩起眼皮,瞅了瞅她,依言往中间翻了过去。 夜色渐深,烛光摇曳,室内一片安静,唯有翻书声时不时地响起。 顾宁眼巴巴等着呢,他神色如常地翻动书页,急得她都想直接从他手里把书册拽过来,然后给他翻到那里,让他看个清楚! 怎么还翻不到啊,顾宁眼看着他把书册翻到了最后,然后将书册合了起来。 萧夙往木匣子里一搁,评价道:还不错。 哪里不错了,顾宁抿紧了唇,他一定是没仔细看,那么明显的东西都看不见么,那两只眼睛是瞎的么? 顾宁抠了抠手指,不要你再看一遍。 她就不信了。 萧夙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去,再看一遍? 谁让他什么都没看见,顾宁不想去碰那书册,她低着头,忍着羞恼,低声说道:这书册是一位苏嬷嬷给我打发时间的,我打开看了一眼,这、这里面有不好的东西。 她这是实话实说,一点都没添油加醋。 看着她这般柳眉紧锁,含嗔带怒的神态,萧夙大概懂了顾宁的意思了,他侧着头仔细地看了她片刻,而后伸过手去,执起她的手,捏了捏手中的软玉,缓缓道:你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那你知道今晚要做什么吗? 无论是他炙热的掌心还是他那令人无处可逃的目光,都将顾宁逼到了一个角落里,她在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蠢事。 原来他不是没有看到,这夫妻敦伦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更有以事宗庙,延续血脉的神圣使命,所以那位苏嬷嬷拿给她这种书册,他也反应平常。这或许是约定俗成的事,是她大惊小怪了,觉得受到了羞辱,还把书册拿给他看,此刻看来,她的告状着实可笑,但那事被说得这样神圣,还称之为周公之礼,顾宁就不敢苟同了,那本就是污秽不堪的事。 手上的温度不断传来,这个问题太危险,顾宁紧抿着唇,绞尽脑汁地转移话题,唇上残留的酒香,令她灵光一闪,体贴地说道:世子今夜喝了不少酒吧,我这就叫人去给您端醒酒汤来。 萧夙看着她,淡淡道:不必了。 顾宁这话跟马后炮差不多,她要真想关心人家,一进屋的时候就该体贴上了,到了这会儿才说,也怨不得别人不领情了。但顾宁认为,马后炮也总比没有好啊,有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她见萧夙在饮茶,就主动去揽沏茶的活儿,可是又被萧夙拒绝了。 顾宁局促不安地跟他对坐,一旦没人说话,就会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这种安静叫人无所适从、头皮发麻,估计钻地缝里都能比现在轻松些。 要不要看会儿书?顾宁迫切地想找点事情做。 闻言,萧夙看向一边的木匣子,顾宁连忙说道:不是那种。 不想。萧夙回答得果断,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在洞房花烛夜跟新婚妻子枯坐看书,这得是什么傻子才能做出来的事。 顾宁低着头,细声细语道:不看书,下棋也行。下棋她也会,精不精不敢说,但是她会! 萧夙眯了眯眼,轻牵着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不如再弹会儿琴。 也好。顾宁此时体会到会得多的好处了,对于萧夙的提议表示赞同。 萧夙的脸上没了笑意,墨玉般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看,在顾宁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时,他缓缓地说道:那就下棋吧。 外面候着的丫鬟得到吩咐,去取来棋盘和棋子,小几上的东西被收到一边,将棋盘在中间摆好。 萧夙抬了抬手,让顾宁执黑先行,顾宁也不推辞,她其实没什么心思在下棋上,不过是借着下棋来拖延时间。 -- 第123页 指尖夹着黑玉棋子,颇为赏心悦目,她轻轻地落下一子,萧夙再落下白子。 少顷,顾宁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下棋需要心静,更要用心,顾宁两者都不占,开局不久就被他逼得无力还击。 他根本不给她留活路,顾宁恨得直咬牙,又怨自己一开始太过大意,给他留了空子,如今处处被他掣肘。 这局棋下到此刻,胜负已见分晓。 再下一盘。顾宁被他激起了不服输的性子。 萧夙捏着手中的白子,你先认输。 棋局一目了然,都不用数子了,她认不认输重要么。 萧夙慢悠悠地道:阿宁,要守规矩。 顾宁抿着唇,抓了两个黑子,放到了右下角。 重布棋局,顾宁不敢大意,每一步都慎重考虑,萧夙反而行棋更为随意。 半晌后,顾宁被他逼得无路可走,指尖的黑子再也落不下去。 轻敲了几下棋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温声道:还下么? 顾宁紧盯着棋局,不发一言。 萧夙将手中的白子扔到了棋罐里,玩乐而已,何必当真。 说得轻巧,他不当真能把她逼到角落里,都不给她一条生路么,顾宁把棋子放回棋罐,看着就心烦。 既然不下了,那就歇息吧。萧夙起身,顺便捞起了顾宁的手。 躲是躲不过去的,顾宁也清楚,所以她只是竭力地往后拖,能拖多久是多久。眼下被他带着往那边走,她只能安慰自己早死早托生,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不用她做什么,反正他会。 来至拔步床边,萧夙将顾宁拉到身前,掌心的炙热透过轻薄的罗衫,顾宁被他的身影遮挡,有种被人钳住了后脖颈的错觉,她不安地捏着手,身子僵得不像话。 萧夙将她拥入怀中,幽深的眼眸看着她耳畔轻摇的红宝石耳坠,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染上了一丝暗哑,阿宁,给我宽衣。 他又不是没有手,顾宁全当自己是聋子,纤长卷翘的眼睫乱颤,就是不见动作。 萧夙捏住晃得人心烦意乱的红宝石耳坠,轻轻地拉了一下,快点。 耳垂传来轻微的痛感,顾宁咬着牙气恼地摸上他的腰间,纤细的手指勾住玉带使劲儿往外拉了一下,非但没解开,反而扣得更紧了。 萧夙低头看了看,下颌绷紧了几分,顾宁品尝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可惜下一瞬,她就被他抱了起来,红色的裙摆在空中扬起又落下,划出一道残红。 顾宁的眼中闪过慌乱,双手刚按到床面,他便抓住了她的脚踝,她的脸色通红,用力地往回挣,却被他钳制住,动不了分毫,她恼羞成怒地喊他,萧夙! 萧夙撩了撩眼,别乱动。 顾宁哑口无言,明明是他在乱动。 脚上的软鞋被他脱了下去,顾宁蹬着腿,避开了他的手,一边警惕地看着他一边往里面躲。 动作间,右脚上的白绫袜被蹭了下来,露出雪白的玉足,如同一片洁白柔嫩的莲瓣,顾宁霞飞双颊,嗖的一下把脚藏进了裙摆,用手紧紧地压着,吝啬得不肯再露分毫。 烛光晃动,人影交叠,顾宁闭上眼睛,心如擂鼓,萧夙轻抚着她的脸颊,眼眸深邃幽暗,一瞬不瞬地端详着她。 少顷,他倾过身去吻了吻她的唇,抬手放下了红帐。 第83章 帐子一放下来, 顾宁就更紧张了,闭上眼睛都觉得四周红彤彤的,她僵硬地躺着, 发簪被他取了下来, 然后是耳边的红宝石金坠。 他笨得要死,取个坠子慢吞吞的,扯得她耳朵疼, 顾宁心中烦躁,都想自己摘下来得了, 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她要是自己动手了,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方才她问他要不要沐浴他可是说她性急呢,她要是再做些什么,岂不是证实了他的性急之言, 不做, 什么都不做。 温热的指腹时不时地蹭过白嫩的耳垂, 那点微不足道的碰触似乎被无限放大, 像被不知名的小虫子咬了一口,像是有些烫有像有些痛, 偏偏这个虫子咬一口还不算, 咬一下又咬一下, 恨得顾宁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它。 萧夙修长的手指夹着红宝石金坠, 这金坠上镶嵌的红宝石成色极好,艳丽夺目,璀璨生辉,红宝石染上了她的温度, 如同触体生温的美玉,她的耳朵生得也极美,玲珑可爱,上面漫着一点微红,或许是女儿家的娇羞,也或许是她气愤难当所致。 其实红色极衬她,或者说一切鲜亮的色彩都衬她,她素白如雪,最适合点染上各种颜色,不过这个颜色必须他来涂染。 萧夙的指尖轻轻地扯了一下,顾宁有些吃痛,眉头蹙了一下,一点小火苗窜了出来,她又赶紧往下压了压,刚才不是亲得挺上劲么,这会儿怎么又只顾玩耳坠去了,他要是喜欢,她送给他好了,让他夜夜把玩,天天佩戴,往她耳朵上揪什么揪。 顾宁不是催他,只是她被他弄烦了,心想着来个速战速决也好啊,可惜萧夙偏偏不如她的意,指腹摩挲着她的耳朵,让顾宁说不出的难受,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耳朵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竟然令他爱不释手,但耳坠能取下来给他,她的耳朵可给不了。 顾宁不给,他就自己去取了,当耳边传来一点湿热的温热时,她一下攥紧了手,这人什么臭毛病,耳朵上的红宝石金坠也不解,在耳后的肌肤上扫动,有些微微的凉意。细微的声音涌进她的耳中,密密麻麻如同蚂蚁啃噬,他将耳垂卷入口中,如愿以偿地在齿间轻咬。 -- 第124页 顾宁想拍死他,手都抬起来了,骤然碰到他的身上,一下又缩回了手,她忍不住撇过了头,够了没有,够了没有。 自然是没够,萧夙松开了她的耳垂,在耳后的肌肤上落下轻吻。顾宁抓着红绸,就像在抓着某人一样,想撕个稀巴烂。 他在她的颈间轻柔厮磨,顾宁浑身绷得僵硬,忽然有种他想咬破她的皮肉,吮吸她的骨血的荒唐念头,她本能地觉察到危险。 他的手摸到她的颈后,去解脖间的细带,顾宁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听到的真实声音,她好像听见细细的细带一点点抽离的声音,这个声音令她头皮发麻,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她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推开了他。 她像一条得救的鱼在不停地喘息,抬眸时看到了他微冷的眼。 顾宁躲避地低下了头,她不是故意的,就是脑子混乱,所以就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真的没想避开,这种事怎么逃,怎么避,她没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为了应对今晚,她已经做了许久的准备,可有些事不是做好准备就能行的。 她紧张害怕,她觉得有把刀搁在她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要落下来,可他手里拿着刀又不给她一个痛快,非要这样折磨她,她真的撑不住。 顾宁往后蜷缩着,头都不敢抬。 忽然听到帐子掀起的声音,她瞬间抬眸看去,却见红帐飘起又落下,他起身出了帐子。 顾宁骤然慌乱,她惹怒他了,所以他要在新婚之夜抛下她,她不能让他离开,他要是走了,她该怎么面对王府里的人,一个在新婚之夜就被冷落的世子妃,会被人嘲笑死的。 她心里怨恨他这样对她,但此时她的慌乱压过了怨恨,她得先让他留下来。 顾宁急忙跑下了床,她看着萧夙走得很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匆匆跑过去,想要抓住他,但什么都没抓到,连一片衣角都消失了。 她立马掀开帘子去追,终于赶了上去,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她此刻正站在浴室里。 萧夙瞥了她一眼,她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鞋子都没穿,雪白的脚就这样踩在地上,头发也是凌乱不堪。 他收回视线,蹙着眉问了一句,你来做什么? 顾宁反应过来,原来他不是要出去,面对他的问话,她总不能说是一场误会吧,因为怕他离开,所以着急忙慌地跑出来,这话她说不出口,他要是知道也会笑她。 看着他不太耐烦的样子,顾宁赶紧说道:我给你倒水。 萧夙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解开了长袍,顾宁瞬间垂下了眼,她此刻要是贤惠些,就该去给他接过衣裳,这才称的上体贴,说不定之前的事他也可以忘了,如此一来也就皆大欢喜了。 可她不争气,双脚生了根似的,死活挪不动。 直到听见有水声响起,她才从木头桩子变回了人。 抬起头瞄了一眼,见他已经进入了浴桶,又是背对着她,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决定给他舀了一瓢水就离开,这样也不算说谎了。 她往旁边的架子上看了过去,一下澡具都摆在那里,她走过去,拿起一个木瓢,忽然感觉到身后投来一道目光,顾宁的脊背便有些僵硬了。 她低头敛目地转过身,弯下身子,舀起一瓢热水,手居然晃个不停,瓢里的热水摇晃,溅出了一些。 顾宁立马攥得紧紧地,可她攥得越紧,手就越晃,她已经不去想他怎么看了,自暴自弃地哆嗦着走了过去。 她舀得太满,经不住她一个劲儿地晃,走到浴桶边的时候,瓢里的水居然只剩了一半。 意思意思算了,顾宁拿着那一瓢岂不了任何作用的热水,手腕一翻,倒进了浴桶。 水花都小得可怜,顾宁看着都不好意思,不过也没什么要紧的,她添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拍拍手出去了。 她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甚至觉得这就算着跟他和解了,因为他接受了她的添水,之前的事也该一笔勾销。 这个想法过于天真,是顾宁单方面的意愿,根本没询问过另一个当事人。 于是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萧夙眯着眼睛地打量。 水声消失,顾宁就要收手离开,却不料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抓得太过用力,令她大惊失色,湿淋淋的手,修长而有力。 顾宁往回挣了几下,忽然想到刚刚就是因为她这样,才令他恼怒,动作就轻了几分,看起来挣扎得很不用心。 她轻声问道:还有事么? 萧夙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抓起一块巾怕,扔到了她的怀里。 顾宁接住巾怕,低头瞧了瞧,这是让她给他擦洗,还真是会抓住机会打压人。 她抿了抿唇,撩起衣袖,往浴桶里浸湿,她的眼睛压根不敢往水里瞟,把帕子稍微一沾就拎了起来,用帕子裹在手上,往他胳膊上擦了擦。 与其说是擦拭,倒不如说是轻抚,就那么轻轻柔柔地扫来扫去,扫得人心烦。 萧夙抬了抬眼,你没吃饭么? 顾宁的动作一顿,要使劲儿是吧,行! 她抿着唇,对着他的手臂就是一顿搓,吃奶的劲都使上了。 顾宁也是没存好心,转在一个地方使劲儿,非常明白滴水穿石的力量。 -- 第125页 她也是累,穿喘着气使劲儿地搓着,誓要搓下他一层皮才好。 不多时,萧夙的胳膊就被她搓得通红。 搓红可以,搓破了,事情就不对味了,顾宁见好就收,动作轻柔了许多,她也奇怪,为何他一声不吭的,他不该嫌她不中用,然后再把她赶出去么,她都给他搓红了,还不制止她,什么个意思,莫不是他就喜欢搓成这样吧。 她想要抬眼去看看,她但又觉得,她管他死活呢,他不开口,她就接着搓吧,就照着一个地方搓。 那点疼微不足道,萧夙只是轻轻一扫,视线就在她身上顿住了,方才在床帐之间的一番耳鬓厮磨,她身上的衣衫早就乱了,那根被他解了一半的细带,颤巍巍地挂在纤细雪白的玉颈上,要掉不掉的,露出一抹春光。 顾宁只顾在他的胳膊上撒气,完全没有意识到其他的事情,溅起的水花浸透衣衫,滑过玉润的雪肤。 顾宁感觉到萧夙的胳膊忽然绷紧,手攥成了拳,青筋微微显露,是生气了? 她的动作愈发轻柔,他怎么这样难伺候,既然生气又为什么非要她才伺候,他难道还看不出她笨手笨脚,不堪重用么。 当她听到耳边微重的呼吸,更是忐忑,气成这样了,她做什么了,不就是搓得重了一些么,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能怕疼? 顾宁手下的动作变得迟疑,帕子轻轻扫过,通红一片的手臂,她都忍不住想给他吹吹。 这样想着,她居然真吹了吹,顾宁都懵了,她在干什么? 手里的帕子掉进了水里,她也不擦了,抬腿就想跑,还没跑出去,就被他抱住了,把她的衣裳都沾湿了。 顾宁拍着他的胳膊让他松手,萧夙抱得更紧了,他早就被她惹烦了,她还不知死活往他眼前凑,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少顷,顾宁从浴室里逃了出来,紧紧揪着湿漉漉的衣裳,脸上一片潮红。惊吓过后就是羞愤,躲进被子里,闷了许久,胸口有些闷疼,用得着那么大力么。 半晌后,萧夙从浴室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女人,冷着脸躺了下去。 顾宁其实一直在留心着外头的动静,怕他会气愤离去,见他没有离开,反而心下稍定。 第84章 萧夙躺在旁边, 不再有什么动作,顾宁听着他平缓悠长的呼吸声,把头蒙在被子里,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身体和精神俱已疲惫,心神一松就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顾宁以为跟萧夙在一张床上睡觉,她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的, 谁知她不仅睡着了,还睡得格外沉。她睡个好觉多么不容易, 偏生有人来打搅她,不知是哪个混蛋把她蒙在头上的被子给拉了下去,微凉的空气拂到面上,光线骤然明亮,她蹙着眉把被子又拉了上来。 没有了动静,她就翻个身继续睡, 片刻之后, 她突然清醒过来, 一睁眼就是鲜艳的红, 她扭头往旁边看去,发现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 顾宁急忙起身, 今早要去敬茶, 不能耽误了, 她撩起帐子下床, 脚踩着软鞋,正要叫珍珠来给她梳妆,迈出了两步,声音都到嗓子眼了, 余光一扫忽然顿住了。 萧夙衣袍齐整地坐在榻上,手里执着一本书,外头的日光透过窗纱,隐隐地照进屋内,将他的周身浸在朦胧的光中。 他的视线往她身上转了转,一把子乌黑柔亮的秀发披在她纤薄的脊背上,发尾垂至腰臀间,又加之她蒙在被子里睡了半宿,面带酡红,目含秋波,别有动人娇态。 顾宁还以为他出去了,猛然见到他,多少有几分窘迫,见他朝她看来,一下就想起了昨晚的事,胸口似乎隐隐作痛,她又不是面团,谁能禁得住那样揉捏。 她略微侧了侧身,殊不知如此欲盖弥彰,反将玲珑身姿显露无疑,犹抱琵琶半遮面可比那赤.裸裸地露骨香艳更为撩人心弦。 时候不早了,既然醒了,就让丫鬟进来替你梳妆。萧夙把书一放,掀帘而出。 他主动开口,顾宁听着他平和的声音,再三确认没有听到一丝不满,她也就心安了。 珍珠等几个丫鬟早早就在门外候着了,世子从里面出来后,几个人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 梳妆完毕,顾宁与萧夙坐在桌前,一同用早饭。即使是早饭也很是讲究,她扫了一下,清粥、小菜,薄面饼,光是小菜就有七八样,既可以用来卷在薄饼里吃,也可舀着粥吃,还有一碗鸡汤馄饨单独摆在了她的面前,这些饭食把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让两个人来吃实在有点多了。 她不知是王府里的早饭一贯如此,还是今日特别,若是日日如此,那午饭又得是如何奢侈呢。 顾宁往萧夙那边瞄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他的桌前就摆了一碗清粥,简简单单、清清爽爽,而她手边既有小馄饨又有粥还有一小碟裹馅椒盐饼,顾宁的神情古怪了几分,她是给他留下了什么印象,才能让他觉得她的食量大如牛。 这是一个正常的姑娘家该有的饭量么? 萧夙睇向她,挑眉问道:不合口味? 顾宁闻声,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哪是合不合口味的事,她想了一下,把那碗清粥端到了萧夙身边,转头看了看,又把那盘椒盐饼拿了过去,只留下了一碗鸡汤馄饨。 在萧夙的注视下,顾宁温柔如水地说道:世子多吃点。 -- 第126页 萧夙看着她推到他面前的碟碗,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昨晚我费什么力气了不成,叫世子妃如此体贴周到。 这话堵得她无话可说,顾宁没有吱声,拿起瓷勺咬了一口馄饨,滋味鲜美,鸡汤香浓,看着简单,光是这一口汤就要几个时辰的工夫。在永安侯府的这些年,她可没吃过这种精细吃食,这味道做的极好,比宫里的御膳也不差多少。 吃了几个馄饨,又夹了一块银鱼鲊吃,便不再吃了。 她解下系在腰间的穿心盒,正要掰一小块香茶木樨饼含在口中,却听见萧夙说道:原来我是养了一只猫。 顾宁的饭量在那里摆着,更何况大早上的,谁会吃那么多,她掰下一小块木樨饼,红唇轻启含入了口中,这香茶饼子是她自己做的,在待嫁的那段时间,闲着没事做了些,正好在这个时令,做起来也方便,没什么贵重香料,香味反而更纯粹。 瞥见萧夙在看她,顾宁抿了一下唇,抬起手将穿心盒往他面前递了递,虽然没有说什么,但这绝对是示好了。 她不想跟萧夙闹得不愉快,成了婚毕竟是和以前不同,夫妻相处面上要过得去,这一点她有深刻的体会。就像永安侯和杜氏,在过年的家宴上,永安侯都能招来家姬到厅内歌舞,这简直是把杜氏的脸面往脚下踩,杜氏被气得离席而去,这些顾宁都看在眼里,虽然这其中不乏永安侯不着调的原因,但顾宁也不敢对萧夙期望太高。 顾宁不知道,她此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穿心盒是贴身携带的物件,也有男女用来赠送定情,她请他吃香茶饼子,这便缠绕出了一段不可言说的隐秘情愫。 萧夙看了她片刻,伸出了手去,顾宁将手里的穿心盒抬高了几分,方便他取用,谁成想他没有如顾宁预料的那样去拿香茶饼子,而是将穿心盒和她的手一并握在了一起。 在顾宁诧异之际,他贴上她的唇,把她口中的香茶饼子卷了过去,勾着香舌轻吮了几下,清甜的香味在唇齿间蔓延。 他退开了几分,撩起眼皮看向她,抬起手用指腹擦了一下她娇艳欲滴的唇。 顾宁沉浸在惊讶中回不来神,哪有人往别人嘴里卷东西的。 她把穿心盒搁到桌上,微恼道:这里不是有么,你从我嘴里抢什么,不嫌 到口的那个字她没说出口。 在顾宁的经历中,男女之事于她而言无疑是受刑,令她痛苦,让她恐惧,真不明白那种事有什么好的。 萧夙睨着她,慢悠悠道:向来都是你嫌我,我有嫌过你么? 顾宁抬眸瞥了他一眼,斩钉截铁道:有。 他少来,他嫌弃她的时候还少么。 他笑道:这可是冤枉。 顾宁一点都不觉得他冤枉,那些十恶不赦的犯人也都是口口声声喊冤枉,跟他一个样,越是包藏祸心,越是表现得比谁都无辜。 用过早饭,二人前去敬茶。 从花园那边经过,园中亭台楼阁,苍松翠柏,牡丹芍药,遍植四时花木,无论是什么季节都一派长青之景。穿过一道月洞门,景色又是一变,可谓是一步一景,令人目不暇接。 这园子修得着实用心,顾宁不由得赞叹起为园子画图之人的巧思,可走出花园之后的景象就让她觉得过于萧条了。 王妃仙逝多年,陈王膝下只有萧夙一个子嗣,连个庶出的血脉都没有,身边有一位侧妃周氏,还有一位侍妾孙氏。偌大的王府,人口竟是如此简单,显得冷冷清清,严肃异常,连世子大婚都没有带来多少喜色。 踏进舜华堂,顾宁跟着萧夙去拜见陈王,她看了一眼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跟永安侯差不多年纪,双鬓却已染白,在他身上很难找到野心二字,唯有沉寂漠然。 她给陈王敬了茶,他的眼中波澜不兴,只是淡淡地接了过去,并没有说什么。这种冷漠对一个新进门的儿媳妇来说,很难不惴惴不安,心思细腻的姑娘早就忐忑地揣测是否是公公对自己有所不满。 顾宁的心思也细,但她不会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想,因为她发现陈王的这份漠然不止是对她,对萧夙也是如此,她偷偷地瞥了萧夙一眼,他的反应平平,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敬完茶,她又去给周侧妃和孙氏见了礼,那孙氏模样寻常,周侧妃却是生得极好,对她也是和蔼,拉着她的手笑道:世子妃原来是这般妙人,难怪叫咱们世子巴巴地娶回来了。 顾宁抿着笑,故作羞涩地低了低头,新嫁娘就有这点好处,当遇到长辈调侃而不知如何作答时,皆可用羞涩来回避。 比起周侧妃的玲珑,一旁的孙氏则沉默寡言了许多,要不是周侧妃在说话,屋子里可能会陷入宛如冰封的寂静之中。 不知怎么回事,萧夙进来后也沉默了些,面对周侧妃的打趣,他也只是略牵了下唇角,笑意不达眼底。 如果顾宁再仔细看一下,就会发现,萧夙此刻的笑容跟她抿着唇笑的模样分外相似,同样是伪笑,半斤对八两,谁也不必嘲笑谁。 昨日在新房中,一掀盖头顾宁看到了满屋子的女眷,再瞧此刻冷清的氛围,顾宁才知道那些不是陈王府的女眷,多半是来庆贺新婚的。 在舜华堂只待了片刻,萧夙和顾宁就离开了,不是他们主动开口要走,而是被陈王给赶出去的。 -- 第127页 她真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关系如此疏远冷淡,除了萧夙行礼时说了句话,两个人再无任何交流,顾宁有种莫名的感觉,要不是因为她这个新妇进门,陈王可能连见都不想见萧夙。 永安侯虽然对子女不管不问,但也没有像陈王这样漠视至此。要知道萧夙可是陈王的唯一子嗣,有什么天大的事过不去。 第85章 出了舜华堂, 顾宁一边走一边琢磨,陈王府的实际情况跟她之前所料想的差别太大,她想的那些事情, 竟然全对不上号。 未出阁时顾宁考虑了很多, 毕竟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面对的人和事都不一样,该考虑的事还是要考虑, 她想着新妇进门少不得要到公婆那里晨昏定省以表孝心,在永安侯府的时候杜氏看不上她们那些庶女, 也不让她们到上房去给她行礼问安,把她们打发得远远的,来个眼不见为净,虽说这样是少了规矩,但永安侯府本就没什么规矩可言。 到了陈王府可就跟在永安侯的时候不一样了,这晨昏定省、伺候膳食等事都是少不了的。如此一来必然要劳心劳力, 此种辛苦顾宁没有丝毫怨言, 有时候讨得了公婆欢心, 可比讨得丈夫欢心管用多了。 除此之外, 妯娌之间的相处也需要用心经营,一个人一个性子, 怎样面面俱到真得看自身天赋, 有人天生就擅长此道, 见人三分笑, 处事圆滑、八面玲珑,顾宁扪心自问,她不是这种能人,正因如此为人处世才更要做到得体。 陈王府里的情况她一概不知, 上辈子她也就是偶尔听一耳朵萧夙那厮的风流韵事,至于他有什么兄弟姐妹,双亲是否安泰,亲眷之间的远近亲疏,她打听这个干嘛。 回头看来,她知道的那些破事是一点用都没有,嫁人之前,她连对方家里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问也没处问,杜氏也不会跟她讲,在其他人眼里,她能嫁给萧夙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她感恩戴德地嫁了就是了,还问东问西挑三拣四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于是,顾宁蒙着头跳进了坑里,至于这个坑是不是火坑就难说了,本以为要应对各种复杂的人情往来,嫁过来才发现她此前的种种思虑全是无用功。 颇有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说不出的无力和不舒坦,这个想法听着过于矫情,上头没有正经的婆婆在,没人给立规矩,还不用每日早起去跟前伺候着,比当姑娘时都轻松。况且,萧夙还是根独苗,她连个妯娌都没有,也不必再思量什么相处之道。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想了一遭,顾宁这才意识到,她上面居然没有人管着她,王府里的中馈由周侧妃和苏嬷嬷共同打理,萧夙没跟她提过这事,想来也轮不到她来掌中馈大权。 顾宁对府上的中馈之权不是没有心思,这便是女子在后宅的权力,可以带给人无与伦比的愉悦和心安,但主持中馈绝非易事,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乱揽事的好,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就算她想揽,人家也不一定给。 短短的半日时光,并没有让顾宁放松下来,这王府的关系看似简单,又像是薄冰之下的诡异安宁,她要不是知道这对极度不和的父子能干出起兵谋反的事,大约她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安宁。 数位婢仆随于二人身后,一行人往竹园而去。 昨日她盖着红盖头,被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进了新房,什么都没有看到,如今瞅见那匾额上书竹园二字,心中甚是疑惑。 这园子里的东南角上,蔷薇架与木香棚并连,假山活水引入其中,娇花漫芳径,杨柳垂粉墙,唯独寻不见一竿翠竹。 顾宁心道,园内既然无竹又何必起个竹园的名头,这岂不是名不副实。 见她往那匾额上瞅,萧夙侧头看她,在想什么? 顾宁将心中疑惑道出,只是觉得奇怪,既然是竹园,为何园子里一竿翠竹也没有。 萧夙的唇角牵起,轻笑道:我的世子妃,你难道未曾听闻过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之言? 身后跟着婢仆,顾宁不满他如此调笑打趣,睇他一眼道:自然是听过,只是我见过去除杂树、遍植翠竹的,倒是不曾见过只挂个名的。 她这话里话外无不在讽刺他有其名无其实,他若是真的不可居无竹,怎会一竿竹子都不种,反而种了些海棠蔷薇,可见是欺世盗名,还偏往那君子高洁上靠。 萧夙挑眉道:无竹使人俗,我虽是俗人,就不许我有附庸风雅之心?做不到置身万竹林,占个名也就罢了,真把园子里种满竹子,莫说什么雅趣了,连觉都睡不好。 附庸风雅就附庸风雅吧,居然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顾宁是大开眼界,顿口无言。 他睨了她一眼,缓缓道:你若喜欢,可让园子里的花匠在南窗边上种一丛,夜里看着竹影摇曳,想来也别有韵味。 莫说顾宁有那难入睡易惊醒的毛病,就算没有,他从南窗边上种竹子,夜夜听着那簌簌声响也够呛能睡着。 萧夙不回竹园来睡,也有其他地方可去,他种那丛竹子用意就十分可恶了,她看他这个竹园就跟他这个人一样,外装君子内藏奸诈。 顾宁抿起了鲜润朱唇,因为已经成婚,便将乌发盘了起来,珠翠点缀云鬓,步摇晃于香腮,冰肌玉骨,风姿楚楚,即使美人含怒也叫人赏心悦目。 -- 第128页 萧夙看着她,忽地轻笑了一声,扶住她的手道:种什么不种什么,都由世子妃定夺。 方才还在挤兑她,这会儿又做出柔情蜜意的模样来捧她,他可真是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真谛。 顾宁如此想着,忽觉得手上一紧,一只纤纤玉手被他反手一握,裹入了掌中,顾宁瞪向萧夙,当着这么多人呢,他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她立马往左右看了看,鬓间的步摇晃动,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悦耳声响。 身后的婢仆很有眼力见地低下了头,顾宁脸上泛红,要不是看见或听见了什么,用得着把头压得这样低么。 萧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握着顾宁的手,疾走几步把她拉进了屋里,顾宁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他脚尖一拨啪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将其他人都阻在了门外。 门一关上,光线瞬间暗了几分。 你做什么,大白天的关什么门?顾宁色厉内荏地问道。 萧夙语气平淡,慢悠悠道:不是你怕被人看见么? 他定定地看着顾宁,黑眸深沉,跟他接触多了,顾宁也能抓到点他的情绪,譬如此刻,他这个语调就过于平稳了,她呐呐道:人前本就应该庄重些。 我握的难道不是自己的世子妃,而是别人的媳妇?萧夙一瞬不瞬地瞅着她,他真想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头都是在想什么鬼东西,就跟着了魔一样往死胡同里钻,拉都拉不出来。 顾宁听了他的话,略微怔了怔,顺着他的话想了一下,一想到萧夙去摸别人家夫人的手,被人家当成登徒子给抓个现行的情景,她就忍不住发笑,意识到萧夙正在看她,她赶紧抬手挡在唇边以作掩饰,不能让他看出她在幸灾乐祸。 其实,顾宁就是觉得他没有在人前给她嫡妻应有的尊重和体面,让其他人看见了,如何树立她的威信,嫡妻又不是妾室。上辈子她跟那些贵妇相处时,就曾听她们说过,作为正室就该庄重,不能跟那些供人取乐的妾室比,那时她没有体会,已然是破罐子破摔,还要什么庄重,想庄重也庄重不起来,但时移世易,她如今的境遇跟那时不可同日而语,她现在就是个瓷器瓶,不能磕不能摔,需要细心维护,方得周全。 萧夙垂眸看着她,专注的眼神直往人心里钻,顾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他微微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用充满诱惑的声音说道:阿宁,那些丫鬟奴仆看到我与你亲近,只会认为你我恩爱有加,一个受宠的世子妃,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多得是人来巴结奉承,相反,他们要是见你受到夫主的冷落,自然也就认为你是可欺的,那些人最会捧高踩低,即使你是世子妃也能叫你吃尽苦头,有口难言。 他在说这番话时,一直在看着顾宁的眼睛,没有回避和躲闪,声音清晰语调平缓,让人不自觉地相信他的话。 顾宁柳眉微蹙,他这话听着像是很有道理,但又有点不对劲,可要说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出来。 萧夙不再继续谈论,转开了话题。 我要去前面的书房处理些事务,中午就不回来了,午饭你自己吃,要是缺什么东西,就让丫鬟去跟嬷嬷说一声,她会给你准备好。他顿了一下,当然,也可以跟我说。 听了这话,顾宁就知道他没有让她插手中馈的意思,缺什么少什么可以去要,至于其他的事就不提了。她固然明白道理也知自己没有经验,因此她也没想着贸然插手,但自己想不想和别人肯不肯给,还是两码事。 顾宁点了点头。 萧夙抬起手,将她斜插在云鬓的金步摇往里推了推,端详了一眼,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86章 眼下已是深秋, 风里透着凉意,顾宁坐在南窗边上,望着天上白云, 不由得惦记起顾寒来。不知他在军营里怎么样了, 她离京前跟哥哥见过两面,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说不上几句话, 她的担忧不敢跟他说,怕给他增加负担, 很多话也不往深里谈。 令顾宁稍微安心的是,顾寒是在京郊的军营,而不是让他上战场,真要是往战场上去,她早就把他死死地拉住,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去, 要命的事情可不能做。上次见他黑瘦了一些但精神不错, 想来在军营里的生活虽然辛苦, 但也没她想得那么糟。 如今她成了世子妃, 便能对哥哥有所助益,至少再发生张家那种事, 旁人就不会肆无忌惮地把哥哥当替罪羊, 永安侯念及她这边的一层关系也要思忖一二, 再有顾则的允诺, 哥哥应是无忧了,那她当这个世子妃可以说是很值了。 珍珠和几个丫鬟在收拾东西,把顾宁平时用的东西一一规整。 顾宁看着她们忙活,忽然看到珍珠拿出了一个鎏金团花纹双层银奁, 杜氏给她列出来的嫁妆单子她瞧过,未曾见过这个物件,因此出声道:把那个妆奁,拿来我瞧瞧。 珍珠应了一声,捧着妆奁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开,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捧在手里沉甸甸的。 小姐,这个妆奁可真沉,要现在打开么?珍珠问道。 顾宁微微颔首,珍珠将上面的盖子打开,里面皆是一些女子所用的玉膏香脂,她取了一个小盒,打开看了一眼便知绝非凡品,没说什么放了回去,又看向了第二层。 -- 第129页 第二层打开后,珍珠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她这么辈子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金银珠翠,看看这个白玉牡丹簪又瞧瞧那个佛塔嵌珠宝挑心,只觉得眼睛不够使,她刚才居然就那么随手一捧就走过来了,早知道里头装着这么多宝贝,她一定抱得紧紧的。 玛瑙和珊瑚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女人对这些东西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而且随便拿出一样都是让人惊叹的好东西,这满满当当的一匣子摆在那里,成倍的诱惑叠加在一起,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威力。 这一匣子珠玉首饰,仿佛是在面前摆了一个聚宝盆,琳琅满目、璀璨生辉,屋子都要亮堂了几分,叫人无法移开眼睛。 顾宁瞅着其中尤为多的耳环耳坠,顿时知道了这个妆奁是从何而来,也将某人那见不得人的怪癖显露无疑。 她的嫁妆是寒酸,还要劳他往里贴补,又是送床又是送妆奁,不知还贴了什么其他东西,就这出手大方的,都能再嫁一个女儿了。 眼前的金银珠宝没有冲得顾宁头晕眼花,反而让她惶惶不安,无论是那张拔步床还是这个妆奁,他虽没说,她却看在眼里,她得承认他是用心了,但她又惊恐于他的用心。向来都是无利不起早,他用了心必要有所回报,天底下没有不求回报的傻子,只是她两手空空,连嫁妆都要他倒贴,又有什么是他看得上的。 抛开这些惶恐不谈,萧夙的这份用心对她来说是极有好处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府里的人捧高踩低,他愿意宠她,她便可以狐假虎威,借他的势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盖上吧。顾宁有些心烦,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心安理得了。 珍珠小心翼翼地盖上,玛瑙和珊瑚同时松了一口气,看到眼里都快拔不出来了。 珍珠把妆奁紧紧地抱了过去,回头对顾宁说道:小姐这妆奁不是夫人给添的吧。 夫人就算是有也是给六小姐留着,怎么舍得给小姐当嫁妆,除了夫人那就是世子爷了,珍珠想不出还有别人,因此感叹道:小姐,世子爷对您可真好。 珊瑚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么,奴婢看到那些东西,眼都要花了,再瞧那奇巧的工艺,非得是手艺精湛的老匠人才做得出如此精美绝伦的头面首饰,可见世子爷对您的宠爱。 珍珠瞅了她一眼,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竟然这么会说话。 顾宁浅浅地笑了笑,她们想要讨好她,她也接受,凭什么不给别人上进的机会呢。 中午的时候,萧夙没有回来,顾宁由丫鬟们伺候着用了饭食,到内室去睡午觉,她因晚上睡不好,就习惯在中午眯一会儿,不一定能睡着,闭目养神也好。 几个丫鬟退了出来,珍珠在外间守着,以备顾宁有什么不时之需。 玛瑙悄悄拉了珊瑚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屋里出来,走到园子里的假山边上,往四周看了一圈,确定周边没有人,玛瑙才问道:快说,你打得什么主意,昨晚我就瞧出不对劲了,你殷勤地去给那位递茶,今日又好一顿奉承,是不是指望着得了那位青眼,再往高处走? 珊瑚道:我可没这念头了,安安心心做个丫鬟也没什么不好的。 玛瑙瞪大了眼睛,你就甘心做一个成天伺候人的丫鬟? 她们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可不是来给人当丫鬟的。 珊瑚一看便知她在想什么,没好气地说道:有世子妃那样的美人在,我们这点颜色还有什么看头,等到年老色衰了更是没咱们的事了,还不如好好伺候世子妃,也能得些脸面,你看那个珍珠,她有什么本事,既不会察言观色又笨嘴拙舌的,不就是伺候得久了,与世子妃的情谊不一般么,那些丫鬟婆子都对她客客气气的。要是让我们来,肯定比她更能讨世子妃欢心。除了在路上世子妃使了个下马威,让咱们捏肩捶腿,也没真对咱们做什么,刚才不是还给了个笑脸么,我倒觉得这个主子挺好伺候的。 可是玛瑙欲言又止,瞥了她一眼,世子那样的人物,你就不想? 想有什么用,世子要是多瞧咱们两眼,我能这么早认命么。珊瑚叹了叹气,又小声地提起了一件事,你发现了没有,王府里的丫鬟都不敢多看世子,还好像很敬畏的样子。 玛瑙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按理说世子这样风神秀异的郎君,谁不想多看上几眼,但王府里的小丫鬟完全不敢去看,这就有点奇怪了。 其实珊瑚也有点怕他,那世子爷温柔浅笑的时候的确能撩拨得人酥了半边身子,但那笑都是对着世子妃的,旁人可没捞到半点,她们在路上去给世子送茶水,她无意中触到世子的眼神,心头都颤了一下。 两个人各自思忖了片刻,又回到了里面伺候。 到了晚间萧夙从外头回来,听到丫鬟们的问安声,顾宁站起了身,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迎上几步,迎上去似有谄媚之嫌,站着不动又显得冷漠了些,若是要迎他,又该迎几步才算合适,一些完全没有必要问题瞬间涌进了脑海。 正在顾宁犹豫不决时,萧夙已经掀帘而入,这下顾宁倒不用考虑迎不迎的问题了。 或许是知道了顾宁猫儿似的饭量,虽然中午和晚上的饭食依然精细,但没再像早上那样摆满了桌子,两个人一起吃了晚饭,坐在榻上喝茶。 -- 第130页 难为人家亲自给她倒水沏茶,即使顾宁晚上从不喝茶,也很给面子地接了过去,素手捏着透薄的茶杯,贴到嫣红的唇边,在杯沿上轻啜了一口。 今儿都做什么了? 顾宁放下杯子,用手帕压了一下唇,没做什么,只是将平日里用到的东西拿出来,规整了一下。 至于那妆奁的事,她没有说,萧夙都不提,她提这个做什么。 萧夙听罢点了一下头,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又去打开柜子瞧了瞧,转头跟顾宁说道:你就收拾了你自己的? 不然呢,顾宁眨了下眼,不用开口一双会说话的水眸已经替她把意思传递了出去。 他关上柜子,走到顾宁身边,俯身看着她道:我的呢? 顾宁扭了一下身子,捏着杯子,轻声道:你不是有丫鬟么。 他有什么习惯,要用什么东西,对衣袍鞋袜又有什么喜好,这些她一概不知,他又不是没人替他管着这些,他让他的丫鬟去收拾不就行了。 萧夙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粉颈上停留了一瞬,丫鬟能比得上我的世子妃? 这可不好说,自有那贴心伶俐的强她百倍,顾宁的指尖抚着杯子不言语。 萧夙收回视线,明日我让丫鬟把东西送过来,把柜子留一半给我,其他的你看着办。 她什么时候答应了,顾宁抬头道:我又不知你的习惯,到时候这个找不到那个寻不见,岂不是烦死个人。 他笑了笑,无妨,随你规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宁也就不说什么了,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只要他别觉得不方便了又来埋怨她。 饮了一会儿茶,他先去了浴室,他出来后,顾宁才去,在里面磨蹭了好半天,深吸了几口气,走出了浴室。 结果她做了半天准备,萧夙只是撩了撩眼,看着她说了句,你可真够磨蹭的。 说完这句话,他把手里的书随意一合,不再理她,径自躺了下去。 顾宁站了一会儿,见他的确就这样睡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又有些不敢置信,瞄了他几眼,她往床边走去,避开他的身体,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掀开被子缩了进去。 她用被子遮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盈盈美目,悄悄地瞅了一眼,压紧被子,闭上了眼睛。 晚上喝的茶果然没有白费,令她精神得过了头,帐子外的蜡烛不太亮了,光线慢慢地暗了下来,适应了黑暗,顾宁睁着水润的大眼睛,看着帐子发呆。 到了半夜里,萧夙忽然起身,掀开被子走了出去,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正要饮下,忽然响起了一个轻柔悦耳的声音。 那个茶是凉的。 萧夙顿了一下,侧过头直直地看去,就见顾宁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眼巴巴地瞅着他。 即使屋内昏暗,顾宁也能感觉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她实在睡不着,见他下床饮水,终于找到了嘘寒问暖的好机会,白天她说不出口,借着夜色便也装了一次贤妻,只是点明了茶凉,听在人耳中又好像是在关心对方,如此细心又体贴,顾宁都忍不住想为自己鼓掌。 可惜萧夙不领情,转过头去连饮了三杯凉茶,才重新躺下,都不稀得搭理她。 顾宁撇了撇嘴,他可真不好伺候。 第87章 翌日, 萧夙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文雁和文思把东西送了过来,一溜人进进出出搬了好一会儿才搬完,都快没地下脚了。 居然比她的东西还多, 还说什么给他留一半柜子, 留一半够他使的么,顾宁端起茶杯,抿了口茶缓神。 世子妃, 世子的日常之物皆在这里了,世子说您看着办即可。 文雁和文思交代清楚后带着人退了出去。 玛瑙看这二人容貌姣好、身姿曼妙, 丝毫不比她和珊瑚差,她便暗暗留了心,她们是在世子身边伺候,也不知是否已被收用过,昨日跟珊瑚说的那些话,让她想了大半夜, 今日又见着文雁、文思二人, 更觉前途渺茫, 不提有个天仙似的世子妃在那摆着, 即便有机会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玛瑙之前想着,她和珊瑚也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 论起亲疏, 虽比不得珍珠, 但也比其他人近些, 若是世子妃有孕或是身体不适无法伺候世子,这时候不就用得着她们了么,总比把人推出去便宜了外人好,但是昨晚她站在世子妃身后, 世子爷看都没看她一眼,一下让她清醒了许多,即便是将来得了机会,不能让男人有几分怜惜,那还不是用过就扔,到时候可就两头都讨不了好了。 珊瑚拉了拉玛瑙的袖子,这个时候愣什么神,没听到世子妃的吩咐么。 顾宁命人把东西打开,她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她走过去挨着瞧,这边是日常的衣物,那边是鞋袜,发冠玉带、玉佩香囊等物全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连薰衣的香料也给她送来了,果真是对她委以重任,生怕她没事做。 抬了抬手,顾宁吩咐道:快收拾着吧,别在这儿摆着了。 珍珠等丫鬟迟疑地看向顾宁,世子的东西该怎么收拾,还得问一下世子妃的意思。 几双眼睛看着她,顾宁做不成甩手掌柜了,只好领着人往里间里走。 -- 第131页 把我的衣裳收到一边,中间隔一下,再把世子的衣物放进去。必须要隔开,她和他薰衣的香料不一样,她可不想自己的衣裳沾上他的味儿。 顾宁看着珍珠几人将萧夙的衣物往里放,她走过去,摸了摸那衣物上的绣纹,又拿起一件衣袍正着反着瞧了几眼,绣工好,衣料好,裁剪得也好,她将衣袍放了回去,打算给哥哥也做上一件。 东西不少,一股脑儿堆到屋子里,显得逼仄杂乱,她只叫人取了一部分,把剩余的东西都搬到了耳房,随用随取就是了。 顾宁往内室扫了一圈,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若是细心些,又会发现处处都不一样,好像到处是他的痕迹。 衣架上搭着他的衣袍,另一边则是她换下来的一件大红罗衫,因为是新婚,这两日天天都是穿红,这颜色鲜亮明艳又有些刺眼,让顾宁想起那晚她也是穿了这么一件薄衫子,被蹭了一身水,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洇成了深红。 疾走几步,顾宁扯下罗衫,卷成一团快速地塞进了柜子。 晚间,萧夙回来,睃巡了一眼,含笑道:辛苦世子妃了。 顾宁自然要贤良淑德地来一句,都是分内之事,何谈辛苦。 他要真觉得她辛苦,就不会把事往她身上推,这话顾宁是不会说的,一来这点儿事算不得什么,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自有人按着她的意思整理妥当,所以她还真不好意思承认这份辛苦,二来这也的确是她这个世子妃的分内之事,人家肯给她嫡妻的位置,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对方有所付出,她也得有点表示,不能光吃闲饭不干事。 事理顾宁都明白,但落到实处,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要不怎么说是知易行难呢,能做到知行合一的都是圣人,绝非她这等凡夫俗子可以达到的境界。 萧夙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轻笑了一声。 顾宁的耳朵动了一下,她自问这话虽然没多讨喜,但也是中规中矩,他这笑是何意,是好还是不好,直叫人费解。 晚上萧夙没再让她饮茶,自个倚在榻上,饮着清茶看书,衣袍下一双长腿斜搭着,把她的位置都占了,留出那么一点空,她要是坐过去,腿都要贴着他的腿了。 顾宁睇了他一眼,说实话是有点来气,但这种小事又没法计较,她转身坐到了梳妆台前。 没叫珍珠几个伺候,自己抬手将发饰一件件取下,素手轻抬,红袖垂腕,缎子似的乌发披于肩上,顾宁拿着梳子细细梳理,心想着以后她也拿几本书搁到内室里,省得这种时候无事可做。 顾宁的动作极慢又极为认真,一下又一下,消磨了大半时光。 各自洗漱之后,萧夙仍是独自睡去,他这态度叫顾宁如同踩在云彩里一般没着没落的,生怕一脚踩空。 一日如此两日如此,再过三四日仍是如此,顾宁起初还绷着弦,后来就逐渐松懈了,枉费她一次次地做准备,原来他根本没这心思。她心里也是疑惑,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拿出来想想,想他是不是因为她在那事上惹他不悦了,但依着他平时的样子也不像是恼了她。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能直接问他,要让她问他为什么不跟她行周公之礼,她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话说回来,眼下的状态倒让顾宁挺舒适的,日子忽然归于了宁静,即使在永安侯府的时候她也没什么事,但那种清闲能磨得人发疯,她不停地忧虑焦灼,担心哪一日她忽然就被一顶小轿抬了出去,连点水花都溅不起来,后来跟萧夙成婚,除去最初的忐忑,陈王府的日子却让顾宁生出几分尘埃落定的安适。 凭着这一点,顾宁对萧夙是有几分感激的,至少他对她伸出了手,虽然一开始她并不想接受甚至是抗拒抵触,气得要死的时候也曾冒出过,谁都可以,唯独萧夙不行的念头,气归气,冷静之后,不还是乖乖嫁了。如今的日子,她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因此她愿意学着做一个贤惠的妻子。 天气一日日转凉,眼看就要入冬,花园里银杏树的叶子被深秋的风染成了金黄。 顾宁发现了一件事,萧夙有时候会在半夜里起身喝茶,还得要凉茶,之前她就提醒过他,但他不听她的。 大半夜喝茶不好,又是放凉的茶,既伤脾胃又影响睡眠,顾宁弄不懂他这个习惯是怎么养成的,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这个她管不着,她考虑的是怎么从这事上体现出她的贤良来,一次的失败不足以打击到她,顾宁裹着被子开始琢磨了起来。 这天夜里,顾宁在浴室待了半天才出来,萧夙已经睡下了,这几日皆是如此,起初他还等她出来,后来见她慢吞吞的一待就是大半天,他也不跟她耗着,径自睡去了。 顾宁瞅了瞅他,轻轻地提起茶壶,搁到了床头边上,她看了又看,很是满意,虽然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想喝茶,但她每晚都备着,总有用得上的一天,也不用他当晚就发现,过段时间再发现,方能体现她的诚意。 还不上来。 萧夙突然出声,把顾宁吓了一跳,动作极轻地上了床。 她一进来帐子里就弥漫开淡淡的暖香,萧夙撩起墨玉般的眼眸,瞥了她一眼,缓缓道:身上抹什么了这么香? 顾宁正要躺下,轻声回道:用了一点香膏。 -- 第132页 见他不再说什么,顾宁就躺了下去,她在被子底下悄悄地抬起手闻了闻,这香膏哪有什么香味,他是狗鼻子不成,如此想着,她还是决定换一种香膏用。 夜色渐深。 顾宁听身边有了响动,她头一次做这事居然就给碰着了,竖起了耳朵,多了几分期待。她做好事向来都是要求回报的,不求别的只要他记她个好,以后能和睦相处就行。 萧夙看了看床头上的茶壶,又往帐子里瞥了一眼,顾宁。 嗯?顾宁轻柔地应了一声。 静了几息。 他坐在床边,身影朦胧,淡声问道:你晚上不睡觉么? 怎么是问这个,顾宁准备好的说辞用不上了,有些失望,她抿了一下唇回道:不是很困。 他问完她睡不睡觉竟然没别的话了,顾宁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他再开口,他给她的这个反应不太对,她气闷地想着,他平时不是挺会琢磨的么,怎么这次就看不出来了。 顾宁觉得他呆笨,不能体会其意,萧夙却觉得她的心思偏得离谱,榆木脑袋不开窍。 双方各自歇下不题。 隔日,苏嬷嬷来见顾宁,说要赶制冬衣,又带了裁缝来给她量体。 世子的大婚其实是有些仓促了,谁都没想到世子会突然带人回来成婚,一接到消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为大婚忙碌了起来,紧赶慢赶才布置得差不多。 忙完了大婚的事,天气冷了下来,苏嬷嬷没有顾宁的尺寸,这才赶紧叫裁缝来量体。 第88章 顾宁不敢怠慢了苏嬷嬷, 寒暄了几句,听苏嬷嬷说明来意,她轻声细语道:让嬷嬷费心了。 大婚那会儿, 她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虽然看出苏嬷嬷地位不低,但也没多想,就像杜氏身边的宋妈妈, 那也是很受主子的器重,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侯府里的庶出小姐见了她都要笑脸相迎,因此顾宁猜测这苏嬷嬷跟侯府的宋妈妈是差不多的地位。后来得知王府是由周侧妃和苏嬷嬷共同主持中馈,她这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瞧了苏嬷嬷,就凭主持中馈这一点,差距一下就拉开了。 苏嬷嬷看着顾宁,笑道:世子妃快别说这样的话, 这叫什么费心, 都是老奴应做的。按说前几日就该来, 拖到了今日已经是老奴的过错了, 世子妃不要怪罪才好。 顾宁怎么会怪罪,她闲着是闲着, 但又不是没长眼睛, 大婚之后尚有很多琐事要处理, 来往宾客的迎送, 贺礼清点入库,账目上各种支出明细的整理,还有从京都跟回来的这些侍从婢仆的安排,一桩桩一件件, 顾宁虽不当家,但也知其辛苦,苏嬷嬷一忙完手头上的事,就来关心起她的衣食住行,可真是有心了。 顾宁想起那时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而对苏嬷嬷有所迁怒,脸上便有了些热意,此时被苏嬷嬷以慈爱的目光看着,叫她愈发难以招架。 苏嬷嬷道:世子妃,先让人给您量一下尺寸吧? 顾宁应了一声,走进内室量体。 苏嬷嬷见顾宁一截纤腰如杨柳轻摆,衬得那玉臀分外浑圆,这世子妃看着是纤细袅娜,该有肉的地方倒是一样不少,可比那些为了纤体瘦成皮包骨的小姐们好多了,苏嬷嬷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她就知道世子的眼光高,挑了这样一个美人回来,该是合他心意了,瞧世子妃这身段定然是好生养的,两个人都还年轻,蜜里调油地过段日子,她盼了许久的喜事也就不远了。 正沉浸在喜悦中,苏嬷嬷的视线一瞟,忽然看到了搁在榻上的针线笸箩,里面放着针线布料,还有做了一半的鞋底,一看就是给男子做的,应是打算做一双靴子。 顾宁配合着量完尺寸,转头看到苏嬷嬷在看她做的靴子,她以前跟人学过,但那时候手里没劲儿,光是纳鞋底就把她难住了,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正了八经地做,做了好几天了,连个鞋底都没做完,她赶紧走过去。 刚想把那针线笸箩拿走,就听苏嬷嬷笑道:世子妃这是给世子做的吧。 顾宁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他的衣袍鞋子还不够多么,用得着她做么,瞧瞧人家的穿戴就知道多讲究了,她这难登大雅之堂的粗陋手艺,还是不要献丑了。 顾宁的语噎落在苏嬷嬷眼中就成了羞涩的默认,除了给世子,还能给谁呢,世子妃是脸皮薄,羞得不肯承认。 见顾宁对萧夙如此关怀备至,苏嬷嬷也是高兴,但她往针线笸箩里看了会儿,忍不住拿起鞋底用手比了一下,说道:这大小好像不太对啊。 顾宁心道能对上就怪了。 苏嬷嬷把鞋底放到笸箩里,笑道:世子妃有所不知,咱们这世子啊,从小就挑剔,偏偏他还不想让人知道他挑剔,有什么不合他心意的地方,他也不说,就叫人一头雾水地猜去。阿弥陀佛,你说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明明白白告诉人家不就行了,谁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能条条件件都恰到好处。 可不是嘛,顾宁深以为然,一双秋水明眸亮晶晶地瞅着苏嬷嬷,巴不得她再多说一些,这知根知底的人都这样说,可见他有多难伺候。 顾宁虽然没央着苏嬷嬷继续说,但苏嬷嬷被顾宁眼巴巴地瞅着,心就跟着软了,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让她高兴。 -- 第133页 世子妃才刚及笄,说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爱听个趣,苏嬷嬷也愿意把世子的事讲给她听。 顾宁颇有兴致,听得津津有味,但是苏嬷嬷毕竟是向着萧夙,绕来绕去还是在夸他,她可不想听他是如何聪颖,自小又是如何出众,被苏嬷嬷这么一说,别的小孩还只会哇哇大哭的时候,他就能诵书了,这不是成精了么。 想到这儿,顾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嬷嬷疑惑地看了过来,顾宁忍着笑,赞了一句,世子果然不凡。 也有让人操碎心的时候,当初王妃苏嬷嬷的话音顿住。 顾宁抬了一下眼。 苏嬷嬷不再继续谈下去了,反倒拿起笸箩里的鞋底,对顾宁说道:世子妃要想给世子做鞋,我就叫人把鞋样给世子妃送来,还有样式和绣纹,世子妃好有个比照。旁人做的,世子或许会不喜欢,世子妃做的,世子万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一顶高帽给她戴下来,顾宁都不好意思说她没有给萧夙做鞋的打算。 苏嬷嬷离开后,顾宁以手支颐看着窗外,为何一提到逝去的王妃,苏嬷嬷就闭口不谈了,好像很忌讳的样子,那一瞬间的表情绝对不是因为斯人已逝的感伤,而是像触及到禁忌一般慌张。 她听说王妃是因病而逝,那会儿萧夙得有七八岁了吧,母亲逝去后,为何没多久就去了京都,还有陈王对他的态度也是耐人寻味,妻子离世,唯一的子嗣不放到身边,反而送到千里之遥的京都,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到了晚上,顾宁卸下珠钗,对着镜子梳发。 萧夙看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地问道:今日苏嬷嬷来过了? 是,来给我量了尺寸,要赶制冬衣。顾宁瞅着自己的发梢,好像有些分岔了,养发的膏子也得抹一抹。 萧夙抬眸看向她的背影,听说你给我做了一双鞋? 揪着发丝的手指忽然一顿,扯到了自个的头皮,她听到他慢悠悠地说道:我竟不知世子妃如此贤惠。 怎么这贤惠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是个味儿呢,顾宁轻梳着发尾,想了一下,扭头对他说道:嬷嬷说要给我送鞋样过来,世子对纹样和样式有什么偏好么,只是我的针黹不好,不要嫌弃才是。 顾宁没提她做那双靴子的事,说出来容易露馅,她还有事想求他帮忙,顺手再做一双的事,累不到她。 而且最近跟萧夙相处得不错,白天他去前院那边,到晚上才回来,两个人一起吃个晚饭,他要是有事不回来就叫人来通知一声,不会让她干等着,在一起时,两个人互不干扰,想到什么就交谈几句,夜深了便各自睡去。 顾宁觉得萧夙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步步紧逼地压迫人,骤然变成谦和君子了。好是好,但又让顾宁有点没底,他之前太恶劣,总想伸伸手把她按下去,他越是压她,她就越是反抗,每每都是针尖对麦芒。 那会儿顾宁可想不到,如今能跟萧夙平心静气地谈个家常,偶尔也会觉得这日子太顺心了些。 顾宁若是再警醒些就会发觉自己已被团团围住,恰恰是这个顺心才更要小心戒备,殊不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旁人用了十二分的心计来琢磨她,又是如此动心忍性,怎会有做不成的事。 放下手里的书,萧夙笑了一下道:今儿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顾宁刚要开口,他就说道:那就有劳世子妃了。 她还想说他不想要就算了,她的粗陋手艺,他也不一定看得上眼,谁知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把事情定下了。 洗漱完毕,顾宁躺进了被子里,往上拉了一下,听到萧夙问她:今日都和嬷嬷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苏嬷嬷没和你说?要不是苏嬷嬷把鞋子的事告诉他,他能知道么。 萧夙本是闭着眼睛,听了这话,他睁开眼睛,带着笑意说道:嬷嬷只是夸世子妃如何贴心,其他的可什么也没说。 顾宁瞥了他一眼,嬷嬷说世子,两岁能诗,三岁能赋,打出生就比别的孩子聪慧,别的孩子哭得稀里哗啦,世子却能哭出个之乎者也。 萧夙低低地笑,转过身来看向她,这是嬷嬷说的? 意思差不多,顾宁不过是给总结了一下。 他曲起食指在她的鼻梁轻刮了一下,笑道:我看是你在胡乱编排。 这个亲昵的举动,让顾宁不太自在,也不跟他说了,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萧夙看着她眼皮下乱转的眼珠,缓缓道:你不是睡不着么。 她闭着眼睛,轻声道:今晚有点困了。 他垂眸看着她,可我不太困。 他困不困关她什么事,顾宁不想理他,他凑到她的耳边,闻着她身上的甜香,低语道:给我亲一下。 顾宁抓了抓被子,她才不信他这种鬼话,之前也说亲一下,根本不是一下的事,她觉得他要想那事,干脆把她的手脚绑起来得了,省得她控制不住自己,也不用拿这种话骗人。 第89章 十指春葱紧紧地揪着锦被, 顾宁闭着眼睛,眼珠转来转去,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颈边, 他迟迟不见动作, 叫人愈发焦灼,他要是不亲就往一边去,要亲就赶紧的, 这样贴着她做什么。 -- 第134页 片刻后,顾宁绷着身子, 指尖攥住了一道月牙白,都快闷出汗来了,她再也撑不住,忽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萧夙支着额头瞅着她,笑道:怎么不睡了? 顾宁暗暗咬牙,很想挠他一把, 他在一旁看着她, 她能睡得着才是出奇了, 他要亲就亲, 做什么来问她,他哪次肯听她的, 这会儿又学起君子做派, 还非得让她点头才行, 之前她不点头的时候, 他不照样亲得起劲。 还睡不睡了!话一出口,顾宁就觉得她这语气有些冲,好不容易跟他相处得融洽了些,万不能因她一句话给破坏了。 她没有抬眼去看他, 抿了抿唇,语气温柔地描补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要是有话,明天再说可好? 萧夙淡淡回道:世子妃说得是。 身侧的热源骤然离去,此前还觉得闷热,现在又觉得冷了,顾宁裹紧被子,少顷后,悄悄地拿眼去瞅他,他的侧颜映入眼帘,眉眼清隽,鼻梁高挺,因他闭着眼睛,她的视线也大胆了些,试图从他的脸上瞅出一点蛛丝马迹。 看得太投入,忽然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顾宁瞬间扭过了头,心口跟着噗通了两下,这就是做贼心虚了,她知道自己又扫了兴,一次两次就算了,长此以往,谁能耐烦来迁就她,她亦是懊恼自己不争气,净会做煞风景的事,她手里无权,又被他冷落了,以后的日子有她好受的,嫁都嫁过来了,就不差这点事了。 早就想清楚的事,怎么临到头又被她弄成这样了,顾宁兀自懊恼,转眼又埋怨起他来,她不争气,他就不会强硬一些,把她捆了绑了怎样都好,何必像如今这样,让她忐忑心虚,甚至还莫名其妙地觉得亏了他,这就好比两个人做买卖,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可对方把钱都付了,另一方却揣着银子不肯交货了,她做的事跟这差不多,忒不地道。 顾宁不知道萧夙是怎么想的,他难道还指望那个不肯交货的良心发现不成,他的厉害呢,怎么不照着她使了,说不定他一发怒,她就怂了,毕竟她也不敢真得罪他。 听听顾宁这想法,不光没有良心还得了便宜卖乖,亏着萧夙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要是知道了,都能忍不住想抽她,要又捆又绑的才能睡个女人,还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是不把他的脸往脚下踩么,但凡有点傲气的男人就做不出这事,只能证明自己的无能。 当然,如果这法子对她有用,萧夙未尝不会去试一试,但他太了解她是个什么德性了,你越是拉她拽她,她越是往回缩,就好像别人是要把她往火坑里推,轴成这样的姑娘也是少见。 次日起身,顾宁见萧夙神态如常,并未把昨晚的事情放到心上,她也高兴了一些。 早饭时,见他要添粥,顾宁很有眼力见地去接,我来吧。 萧夙略挑眉头,将碗递了过去。 一双素手接过瓷碗,顾宁起身拿起长柄木勺往碗里舀粥,动作轻柔优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梳着妇人发髻,雾鬓云鬟,风姿绰约,皓腕上带着金镶玉嵌珠宝镯,衬得肌肤鲜润似雪。 他饶有兴致地瞅着她,顾宁将碗放到他的手边,萧夙笑了一下,道了句有劳。 顾宁的心情又愉悦了几分,她做的事情他可以看到眼中,虽是一句话的事,也叫人心里熨帖。 入冬之后,天气骤然变冷,苏嬷嬷给顾宁送来了新做好的冬衣。 外面寒风呼啸,屋里早早地烧起了地龙,顾宁捧着热茶,跟苏嬷嬷说话。 今年的冬天冷得太快了,前几日还穿着单衣,一下就冷了下来,这才刚入冬,要不是几个绣娘一起连夜赶制,还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呢。这两身是刚做出来的,时间仓促了些,有不精细的地方,世子妃多担待些,剩下的让她们细细做去。 顾宁看着送来的衣物,已经很好了。 这话是她的真心话,这些衣物的配色和款式都不错,说是仓促赶制,但她着实挑不出错来。 苏嬷嬷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顾宁拿过针线笸箩继续做靴子,这几日天气阴沉沉的,一入冬就这样冷,她这靴子也得赶紧做出来,本来做一双就行,突然要做两双,她一下忙不过来,这几日不大出门,光顾着埋头做活儿,纳个鞋底子把手指都磨红了。 白天里什么也不做,就专心致志地做靴子,连午觉也不睡了,成天捧着个针线笸箩。 珍珠知道小姐这是又犯老毛病了,一旦投入进去就停不了手,非得做完了做好了才罢休。 珊瑚给顾宁换上热茶,世子妃歇一下吧,别累着了。 玛瑙也道:就是啊,世子妃您歇一歇,奴婢也会纳鞋底,要不让奴婢帮您做做? 珍珠看了她们一眼,往这儿来献殷勤,小姐要是能听人劝就好了。 不必了。别人要帮她,顾宁还不让,偏要自己做,不信她连一双靴子都做不出来。 萧夙要是回来了,顾宁就不做了,那靴子不是给他做的,不太好搁他眼皮子底下忙活,答应给他做的那双还没动手,却忙着给别人做,怕他不乐意。 晚上睡不着,顾宁又想起了她还没做完的靴子,不想这事还好,一想起来抓心挠肝的,她精神百倍地盯着帐子,她就做一会儿,反正现在也睡不着。 -- 第135页 少顷,顾宁轻轻地坐了起来,她瞅了瞅萧夙,见他安稳地睡着,于是她就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地龙烧得正旺,光脚踩在地上一点都不凉,她怕发出声音,没有穿鞋,光着脚丫走了过去,拿着笸箩,她回头看了一眼,一溜烟地跑进了浴室。 到了浴室里顾宁往榻上一坐,接着没做完的地方继续做,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她想再绣些纹样。 浴室里安安静静的,顾宁低着头在筒口处刺绣,上面的纹样成型后,她用剪刀把丝线剪断,拿起靴子打量了几眼,心下很是满意,正准备收拾收拾就回去睡觉,她一转头猛地看到萧夙倚在门边,不声不响吓她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顾宁把东西往笸箩里收。 萧夙缓缓走过来,扫了扫她光着的脚,这话该是我问你。 我睡不着,找点事做,怕打扰你休息,就到这里来了。顾宁的脚趾蜷缩了一下,怎么被他撞见了,忽然想起他有个半夜饮凉茶的习惯,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萧夙走近几步,顾宁往后一退,坐到了榻上,他俯下身,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了那双靴子,他瞥了顾宁一眼,就是这个叫你惦记得半夜睡不着觉? 是她本来就睡不着,正好找点事做,顾宁想纠正他,但又觉得没必要。 萧夙把靴子扔到了榻上,顾宁立马要捡,他一下钳住了她的肩头。 顾宁诧异地看向他,萧夙牵出一个微凉的淡笑,给谁做的? 顾宁瞅着他的神色,说道:这双靴子是给哥哥做的,我想赶快做出来,好给哥哥送过去,给你的那双也在做着了。 她补了后半句,又趁机说道:这双靴子已经做好了,你能帮我送到哥哥手里么? 他笑道:好个贴心的妹妹,隔着这么远也记挂着,你哥哥缺你这双靴子么? 顾宁扭过头,这话叫她听着刺耳,我不知道他缺不缺,但我就想给他做。 萧夙松开她的肩头,站直了身子,半眯着眼瞅她,眼中幽暗起伏,捉摸不定。 片刻后,他忽然转身,取了一方帕子,用热水沾湿,他捏着帕子走了过来,抓着顾宁的脚踝,把她的腿抬了起来。 突然的动作,让顾宁身子一歪,仰倒在榻上,她撑着身子蹬了蹬腿道:你做什么呀? 萧夙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脚底,放下这只脚又拿起了另一只脚,宽松的裤腿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顾宁觉得这个姿势分外羞人,气恼地往他腿上踩了一脚,萧夙顿了顿,淡淡道:可以再往上些。 顾宁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他的话,视线往上移了移,瞬间涨红了脸,话都不会说了。 萧夙淡定地给她擦完脚,俯身把她抱了起来,把她放到床上后,他说道:明日叫大夫来给你瞧瞧。 顾宁疑惑地看向他,瞧什么? 她又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萧夙放下帐子,慢悠悠道:来瞧瞧世子妃为何三更半夜不睡觉,是什么勾了你的魂。 顾宁顶嘴道:那该叫道士来看看,大夫可管不了勾魂的事。 萧夙躺下去,闭上眼睛道:可以。 顾宁盖上被子,蒙住了头。 次日,他还真把大夫和道士都找来了。 第90章 顾宁只当他是玩笑之言, 大夫也就罢了,他请个道士上门,怕是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要以为她鬼上身了, 但凡跟邪祟之事沾上边, 周围人的目光一下就全变了,即便没事也能给你掰扯出一大堆有的没的来。 况且,她也不是那么坦坦荡荡, 以前她从不信鬼神之事,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又让她不得不信, 重来一世她小心翼翼地挤在人群中,生怕被人发现她不过是披上一层漂亮干净的皮囊,内里还是一样的丑陋。 小姐!珍珠见顾宁的脸色不对,连忙走了过去。 此时萧夙从外面走来,俯身看向顾宁,怎么了? 顾宁抬起头, 直直地盯着他, 为什么要叫道士来?你叫旁人如何想我, 你快打发出去, 我不想见! 萧夙让几个丫鬟退下,他坐到顾宁身边, 温声道:王道长的医术了得, 许多人想请都请不到, 旁人不会乱想, 让他给你看一下,总睡不着也不是个事。 顾宁皱紧了眉,无论他如何温言相劝,她只一句话, 我不见。 他越说那位道长如何有本事,她就越不想见,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对萧夙有种莫名的信任,相信他请来的道士绝非故弄玄虚的骗子,她连见一面都不敢,一点可能的苗头也要掐断。 太重视某些东西,往往就会患得患失,以前顾宁一无所有,也没什么可恐惧的,但当她费尽辛苦终于有了一点东西,她就会死死地抓住。 顾宁的态度反常,萧夙自然都看到眼里,他微眯着眼瞧她,之前要进宫的时候也是如此,恐惧、惊慌,她到底在害怕什么,皇宫和道士,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竟叫她慌了神。 顾宁见他不言语,垂着眼睫,低声道:不是还有个大夫么,让大夫看一下就好,也不是什么大毛病,晚上点些安魂香,也能睡得着。 -- 第136页 她抿了一下唇,软了语气,水润眸子望向他,我以后会好好睡觉。 她已经做出了保证,所以别再让那些人来打扰她。 他抬手将她揽入怀中,她不仅没有抵触,甚至还温顺地靠在他的肩上,何至于此。 萧夙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半晌后他言道:以后不会有道士登门了。 顾宁盯着他衣襟上的纹样,也不要和尚。 这恐怕不行。 她仰起头看去,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为什么不行。 他垂眸看着她,抬起手在她的下颌处摩挲,你不知我那三舅便是无相寺的主持么?哪有将舅父拒之门外的道理。 顾宁十分惊讶,无相寺的主持是他三舅,一个大和尚? 萧夙淡声道:你这个媳妇当的,连家里人都不知道。 顾宁辩解了一句,没人告诉我。 他睨向她,没人告诉你,你就不会去问? 这话把顾宁堵了一下,她见苏嬷嬷提起王妃就讳莫如深的样子,别人不愿提的事,她又追着问,岂不是讨人嫌,不过听他这话,她原来是可以问的。 萧夙的话成功将顾宁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什么都可以问么?顾宁问道。 他道:你可以随便问,但答不答要看我的心情。 也就是说,他不想说的,还是不会告诉她。顾宁暗骂他狡猾,那你就跟我说说你外祖家的事吧,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到晚上再跟你说,先让大夫给你诊脉。 顾宁不排斥见大夫,但她也不觉得会有用,她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好法子。 大夫诊完脉,萧夙亲自将人送了出去,又命余拙去拿药。 自听了大夫的话,萧夙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七情致病,喜怒忧思悲恐惊,都快被她占全了,成日不知在想些什么,思虑太过,能睡得着才稀奇,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思忖,在迈入竹园之时,他的脚步一停,转身去了前院。 余拙抓了药回来,丫鬟熬好药,端到了顾宁面前,放凉了些,她屏住呼吸,硬灌了好几口。 这晚入睡前,萧夙跟她讲起了他的外祖家,顾宁这才知道原来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郑先生是他的外祖,那可是一代大儒,只可惜已经去世多年。郑先生一共有四个子女,第一个儿子英年早逝,第二个儿子如今在京都的白云书院任山长,第三个儿子便是萧夙谈到的那位无相寺主持,而唯一的小女儿就是萧夙的母亲。 他看了看顾宁,见她仍是精神奕奕的模样,继续说道:如今外祖母在广陵的祖宅居住,身体还算康健,只是年纪大了,受不了车马劳顿的辛苦,来不了平州看你我大婚。 顾宁知道表示自己孝心的时候到了,于是她问道:外祖母身边可有人伺候,照料老人家,还是要选细心妥帖的人才好。 萧夙说道:有素心在外祖母身边伺候着,论起细心妥帖,她最合适不过。 顾宁怔了一下,是外祖母身边伺候的丫鬟么? 是周侧妃的侄女,自幼跟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把她当孙女养着,疼爱有加。 好半天没有动静,萧夙转头看了看她,困了? 顾宁嗯了一声,他转过身来,给她压了一下被子,若是往常,顾宁定要被他这堪称诡异的温柔给惊到,但此刻她的心神都被他口中的素心二字给牵引了,在萧夙的那些女人里,周素心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单凭她能先于江心月生下长子,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顾宁咬着骨节,忽然生出一种危机感,是对于地位,对于子嗣,对于将来的焦虑。 阴沉了多日的天空飘起了雪花,进入冬月后,几乎天天下雪,顾宁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雪,外头苍茫一片,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刚扫过的地面很快就被白雪覆盖。 有时醒得早些,从外头映进屋里的光都是红色的,以往只是顾宁睡不着,如今她发现萧夙也开始睡不着了。 地龙烧得火旺,屋内温暖如春,他一早就起身离开了,之后忙起来,连竹园也不回了。 这雪什么时候才停啊,都下了半个月了。珍珠从外面走了一趟,落了一身的雪。 珊瑚去给珍珠拍了拍雪,玛瑙笑道:一头白发,像个老婆婆。 三个人熟悉后,关系近了许多,顾宁不拘着她们,她们便越发自在。 听着她们三人说笑,顾宁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她不记得是从哪一年起了,天灾人祸不断,百姓流离失所,到后边各地起义,整个齐国都混乱不堪,她见过成堆的折子无人问津,里面用数字记录的人命让她触目惊心。 她跟哥哥小时候挨过饿、受过冻,有时候饿得慌,她把白雪团成团子当米团咬,被哥哥抠出来后,她还把嘴里的雪粒子使劲儿往下咽。 如今这些成了可以追忆的往事,但那种饥饿的感觉她已经淡忘了,应该是难受得像火烧,所以她才会吃雪来压。 这晚多日不见的萧夙回了竹园。 他解下大氅,走了进来,神色有些疲惫。 顾宁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他心不在焉地饮了一口。 -- 第137页 她坐在一边,拿起做好的香囊,把香料往里放,放在枕边,可以助眠。 过了半晌,他倾过身来,环住了她的腰肢,在她的颈间轻嗅了一下,在想事情,倒是把你冷落了。 顾宁扭头嗔了他一眼,萧夙笑了笑,凑过来亲了亲她的唇,想我了么?几日不见,便是看你瞪我,也觉得心中欢喜。 她还真受不了他这股劲儿,密密麻麻跟糖丝似的往她身上缠,既然欢喜,那我就天天瞪你,日日瞪你。 萧夙低笑,把她揽到怀里,这如何使得,累着你怎么办。 顾宁扭了一下身子,被他拉着一起倒在了榻上,她刚要起身,又被他压住了腿,按住了腰,一点缝都不给她留,顾宁气恼地推了推他,你松开。 快要喘不上气了,两个人缠成麻花,这样好看么! 他抵着她,在她的腰上捏了一把,说道:你也太没良心了,我进来这么久,就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没给你添茶,没给你端水?知足吧。 他恍然笑道:原来还是心疼的。 顾宁不想理他,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好像不欺负欺负她,他就浑身不舒坦。 因惦记着事情,她看着他问道:大雪下了这么久,外头怎么样了? 萧夙转了个身,让顾宁靠在他身上,半阖着眼,淡声道:北边各地都在下大雪,冻死的、饿死的,不计其数。这边已经开仓放粮,仍然有百姓在饥寒中死去,天要取人性命,能有什么办法。 顾宁想了半晌,她不是悲天悯人的人,但听着这些事情,还是有种悲凉,一场大雪就收去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忽然想起萧夙刚刚说已经开仓放粮,朝廷哪能这么快就批下来,她正要问,一抬头,发现他已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顾宁心绪难平,他这是私开粮仓啊,胆子也太大了,最好他能把事情摆平。 第91章 入冬之后大雪不断, 一直下到次年正月才堪堪止住。各地都遭了雪灾,陆路难行,运河也冻住了, 粮食运不进来, 导致粮价飞涨,富贵人家尚且感叹粮贵,百姓更是饥寒交迫, 没有吃的穿的,连薪柴都没得烧, 尸骨随处可见,无人掩埋。 这个年节过得分外冷清,聚到一起吃了一桌席就散了。难为这样的天气还有人上门贺节,顾宁跟在周侧妃和苏嬷嬷身边见了见人,到了初五这日,周侧妃治了一桌酒席, 请苏嬷嬷和顾宁去吃酒, 又叫人去请孙氏, 孙氏推脱不来。 她一贯如此, 不爱凑热闹,咱们三个凑一凑就是了, 不用理她。 周侧妃命人摆酒上菜, 她又笑道:府里的男人们忙得晕头转向, 倒叫咱们在这儿享清闲。 闻言, 苏嬷嬷不由得记挂起萧夙来,担忧地说道:大节下还要忙个不停,我瞅着世子都瘦了,天寒地冻的又吃不好饭, 可别伤了身子。 周侧妃看了顾宁一眼,笑着打趣道:世子瘦没瘦,该问世子妃才是啊。 顾宁猝不及防地被问到,她怎么知道萧夙瘦没瘦,面对朝她看来的两道目光,她只好含糊地说道:是有些瘦了。 周侧妃跟苏嬷嬷说道:嬷嬷你瞧,都叫世子妃心疼了。 苏嬷嬷含笑看向顾宁。 顾宁低头抿了一口酒,心里想着这周侧妃怎么老是爱拿她和萧夙打趣,她又不能痛快地说一句,她管他死活呢,要是真这样说了,怕是所有人都要惊掉下巴,见鬼一般看着她,这当然是气话,萧夙的死活,她还是要管一管的,毕竟她还不想当寡妇。 话说回来,周侧妃之所以爱拿顾宁打趣,实在是顾宁的反应充分地满足了对方的期待,美人含羞本就悦目娱心,而顾宁的羞涩中还带着一丝欲辩不辩,似恼非恼,秋波一横再添欲语还休,叫人看了还想看,望了还想望。 莫说周侧妃,就是苏嬷嬷也爱看她,这不看了好几眼,才跟周侧妃说道:快别打趣世子妃了。 如果这句话能再及时些,顾宁会更感激。 吃了会儿酒菜,周侧妃说道:如此大雪,地里的秧苗怕是要冻死了,收成不好,粮价还不知高到什么哪里去呢。 周侧妃主持中馈,王府上下的吃穿用度绝不是小数目,这个冬天极其特殊,光是买粮的花费就令人咋舌。 苏嬷嬷说道:等开春后,粮食运进来了,多少能缓解一些。 顾宁前些日子一直想着萧夙私开粮仓的事,万一有人怕担罪把事捅上去,那就不能善了了,但她转念一想,即便老皇帝知道了,也未必会对萧夙如何,那可是他最疼爱的子侄,连赐婚也要给萧夙选京都最有才貌的江心月,只要不造反,大概什么事都能压下去,最可笑的是,陈王父子还是反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如今没有什么动静,顾宁知道事情已经风平浪静地过去了,粮仓早开一日,就能挽救无数人的性命,也算是做了好事。 顾宁想着,如果永安侯府没有派人来接她和哥哥,她和哥哥又会是个什么情形呢,会不会像外头的人一样,忍饥挨饿,熬不过这个冬天。 世子妃?苏嬷嬷轻声唤了唤她。 -- 第138页 顾宁抬了抬眼,已是眼饧耳热,含波目中拢着一层轻雾,眼角泛红,透出一丝妩媚。 周侧妃看到顾宁此刻的清媚之姿,着实愣了一下神,这世子妃平日里就端的是个绝色,饮下几杯水酒,就如牡丹承露般鲜妍娇嫩,水润的眼,嫣红的唇,眼睫一撩,愣是叫人看直了眼。 世子妃这是有酒意了吧?珍珠玛瑙你们快扶着世子妃,回竹园去歇息吧,路上仔细着些,别滑了脚。 珍珠玛瑙去扶顾宁,顾宁就势起身,她此时还清醒得很,只是一喝酒脸上就容易染上醉态,旁人见了自然就以为她醉了,顾宁也不做解释,即便她解释了,她这模样摆在这儿,也不会有人信,而且她知道凡是喝醉的人从来不肯承认自己醉了。 外头天冷,珊瑚为顾宁裹上了一件大红妆花缎面白狐里的鹤氅,珍珠玛瑙搀扶左右,一行人往外走了出去。 周侧妃看了好几眼顾宁所穿的那件鹤氅,白狐狸皮本就极为贵重,这件鹤氅用料可不少,又是没有一丝杂色的雪白皮毛,应是取了背部那一片最好的皮毛,要做这样一件鹤氅,少说也要耗费几十张白狐皮才做得出来,王府里的白狐皮加起来都不够她这一件的用料。 世子可真疼她。周侧妃满是感叹,她还没见过比这儿还要贵重的衣物,世子妃出身不高,这样的东西定然不是她的嫁妆,那就只能是世子给她的,这世子疼起人来,竟是这般舍得。 苏嬷嬷道:那也是世子妃招人疼,东西算什么,只要他们夫妻和和美美的,比什么都重要。 周侧妃笑道:嬷嬷说得是。 苏嬷嬷摇了摇头,你才是主子,倒显得我多嘴多舌了。 嬷嬷这是哪里的话,我算什么主子,不过是王爷抬举,我心里都明白。 周侧妃顿一下,忽然问道:嬷嬷,既然世子妃嫁过来了,那中馈之事 世子如此宠爱世子妃,中馈之事还是早些交出去的好,免得叫人以为她把持中馈,不肯放权。 说到此事,苏嬷嬷亦是疑惑,世子说先不急,过段时间再说。 周侧妃问道:过段时间又是多久?多少让她们有些数才好。 苏嬷嬷也答不上来。 天黑了下来,地上白茫茫的,覆着一层薄薄的雪,像凝在地上的霜,长廊下挂着红灯笼,发出朦胧的红光。 四周静谧,顾宁数着一盏又一盏的红灯笼,数到了头,她忽然不走了。 小姐?珍珠轻唤了一声。 顾宁道:再数一遍。 数什么?珍珠和玛瑙珊瑚对视了一眼,都是摸不着头脑。 顾宁转过身,又沿着长廊往回走。 几个丫鬟只当她是喝醉了,珍珠劝道:小姐,咱回去吧,这么冷的天,别冻着了。 顾宁没说话,眼睛看着红灯笼,慢慢地数了过去,这条路真长,数了这么久还没数完。 萧夙在竹园见不到她就走了出来,站在雪松下静静地看着她在长廊上数灯笼。 凭心而论,顾宁不是一个好相处的姑娘,她身上的臭毛病数都数不过来,看着温柔和顺,其实硬得像块石头,这里不如她的意,那里不合她的心,谁有那闲工夫天天迁就她。 要叫萧夙来说,这种女人就该离得远远的,即使长成了天仙,也不能去碰一下,这就是个麻烦,没完没了的麻烦,转身离去才是明智之举。 可当你看着她一个人站在那里,就如何也迈不动步子,仿佛这一走,就是把她彻底地抛弃了。 她的灯笼被人挡住了,顾宁扫了一眼,低了低头,往旁边走了一步,想要绕过他。 萧夙握住她微凉的手,捏了一下,侧头看向她,不数了。 顾宁望着看不到尽头的长廊,轻声道:我还没数完。 萧夙让几个丫鬟先回去,珍珠几个退了下去。 他抬起顾宁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搓暖了些,然后牵着她继续沿着长廊走,两个人的身影并在一起,手上不断传来炙热的温度。 顾宁看了看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我累了,不想数了。 萧夙转过身来,淡淡道:那就回去。 顾宁忽地蹿出一点火气,要数的人是她,不要数的人还是她,他不该指着鼻子骂她有病么。 她甩开他的手,坐到了长廊上。 萧夙走到她面前停住,看了她片刻,他转了一下身子,坐到了她旁边,顾宁的眼睫颤了颤,并不看他,手指轻轻地抠着栏杆,他真的是讨厌极了,有时步步紧逼,有时又纵容她莫名其妙的火气,让她总是没有着落。 静了许久,萧夙看了看她,叹了口气道:一共一百零八盏灯笼,别再想了,省得晚上睡不着。 依着她这毛病,没让她数完,他都怀疑她能半夜爬起来,跑到这里继续数。 她扭头看向他,下颌轻抬,漂亮至极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真讨厌。 萧夙挑了挑眉,倾过身来,瞅着她道:你就不讨厌? 顾宁正要开口,他忽然低头亲了她一下,嘴上麻麻的,他牵起唇角笑道:应该是不讨厌的,要不然我怎么忍不住想亲你。 -- 第139页 说着他把她拉了起来,顾宁被他牵着,不得不跟着他走,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还能做什么,回去抱着你睡觉。 抱个屁,顾宁羞恼地抬起手往他胳膊上掐,就捏着一点皮肉使劲,可惜冬天穿的多,都不知道掐没掐到。 他转过头来,似笑非笑道:酒醒了么? 这话意有所指,顾宁没去接话,免得被他牵扯出别的事来。 回到竹园,各自洗漱后就要睡了,他又来缠她。 顾宁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筒,亏着他亲得下去,她喘不上气,被他咬了一下,忍不住骂道:你属狗的? 他抬了抬眼,语气危险,你说什么? 顾宁唇瓣微抿,忽然被他捏了一下,即使隔着被子,她也感觉到了,她一下就恼了,他在乱摸什么! 他淡淡道:似乎丰满些了。 这话显然让顾宁想起那次在浴室被他当面团似的揉,她羞愤地从被子里伸出胳膊去揪他头发,两只纤细的手腕被按住,折腾来折腾去,被他剥粽子似的剥了出来。 他埋首在她的颈间,咬住红色的系带,慢慢地往外扯去,丰润雪腻的肌肤染着一层瓷白的光晕,他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暗灼热,顾宁拼命地挣了起来,却掉得更厉害,颤巍巍地挂在身上,她的脑子瞬间懵了。 第92章 四肢被束缚住, 顾宁觉得自己像一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螃蟹,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不用解开绳子, 直接扔下锅, 不消片刻就能煮熟变红,什么佐料也不必加,捞出来便可享受鲜美滋味。 可这还没下锅呢, 她的脸上先匀开了一抹薄红,帐子里暖红色的朦胧光晕照在粉光若腻的冰肌玉骨上, 他松开了口,细细的带子落在她的锁骨上,明明是毫无分量的带子,却压得她抬不起肩。 顾宁十分后悔,她没用那金链子或银链子,就算磨得脖子疼, 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铁链子铜链子也行, 让他咬一嘴的铁锈味儿才好。 身上的这片香软红云失去系缚, 仿佛吹口气都能把它吹走,顾宁不敢再乱动了, 各种繁杂的思绪把她的脑子搅得晕晕乎乎的, 什么都想不起来, 在空白了一瞬后, 她才从怔神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随之而来的抗拒和羞耻让她一下攥紧了手,萧夙握着她的手腕,最清楚她的变化,他垂着眼眸, 神色不明地看着她,指腹在她的腕间轻轻地摩挲。 因他俯着身的姿势,墨发从肩头滑落,落在她的身上,有些微凉的痒意,顾宁抖了一下,她闭上眼睛,把头转到了一边,这一举动可以说是排斥也可以当做是种无声的默许。 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过了这么久,她既心存侥幸又有隐隐忧虑,这其实算不得小事,拖来拖去总不能拖一辈子,等他耐心耗尽,她又能得到什么好,都到这一步了,可不能被这事给绊住了脚。 顾宁想得比谁都清楚,到了事上又缩得比谁都快,他要做守礼君子,她当然不会主动去问他要不要再试试,这试一下不要紧,万一又掉链子了,该如何收场,她真怕他会一气之下把她扔出去。 这会儿是他主动,顾宁多少有些半推半就的意思,把头一扭,竟有种引颈就戮的壮烈。 萧夙抚上她纤细的粉颈,顾宁紧张地咽了咽,他扬了一下眉,自然明白她这是应允的意思,跟她睡个觉,还要这样那样地等她点头,就跟要给她上刑一样。 当然,她也没点头,不过是认命了,萧夙心里亦是憋着一股火气,她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偏偏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得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给你亲一下便是施舍,心情好了就给你个笑脸,不高兴了连敷衍都懒得做。 顾宁一直觉得是萧夙在压迫她,然而换个角度来讲,她未必不是在要挟他,男女之间的纠葛,不外乎是那点你进一步他退一步,他进一步你退一步的事,很难说是萧夙把她压得死死的,还是顾宁拿捏住了他。 反正顾宁是不觉得她能有这样的本事,要是有她也不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这个刀子在她头上停了两三个月了,他先一刀把她拍晕多好,他捏着她的脖子有什么用,她从来没听过有被掐死的鱼。 她糊涂了,她不是鱼,所以她的确可以被掐死,顾宁在胡思乱想着,正琢磨这个死法不太体面的时候,他俯下身来,扯去了那片轻薄红云。 她一会儿是螃蟹一会儿是鱼,全扔到了锅里,咕嘟嘟的沸水烧得滚烫,顾宁微微仰着头,眼前一片模糊,她觉得自己要被烫死了,细白的手指抓来抓去想爬出锅去。 他钳着她的下颌,咬住了她的唇,顾宁似乎听到噗通一声,爬到锅沿边的小螃蟹又被拨了回去,人家吃螃蟹不是都爱吃大个的么,他怎么连只小螃蟹都不放过。 顾宁蹙着眉闭着眼,萧夙在她耳边喘息了一声,低哑的声音像小虫子似的往她耳朵里钻,他的唇轻触着她的耳垂,阿宁,睁开眼睛。 顾宁霞飞双颊,她才不睁眼,看着他是怎么捞出螃蟹大卸八块的么,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密不透风地把她困在其中,闷热湿潮,身上生出薄汗,沾湿了纱衣。 她倒不知道他还有一手好厨艺,煮了螃蟹和鱼,又做起了主食,把和好的面团揉成了劲道的剂子,顾宁紧咬着唇一声不吭,萧夙抬了抬眼,去看她的神色,她的脸泛潮红,汗湿香腮,鸦羽般纤长卷翘的眼睫微微轻颤,贝齿紧咬着朱唇,他看了她几眼,撩开了贴在她身前的湿发。 -- 第140页 下一瞬顾宁忽地睁开眼睛,血液直往头上涌,忍不住想扇他一个耳刮子,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她的手挥了过去,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萧夙,怎么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腕,哑着声道:还想再打? 顾宁浑身都烫得冒烟,咬牙道:你下流。 大抵男人在床笫间格外好说话,又或者顾宁骂人的词实在匮乏,萧夙不以为意,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笑,他亲了亲她的唇,嗯了一声。 你要骂就骂,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种态度才更气人,顾宁有气无处撒,抬手就扭了他一把。就是这位置有点不对,她往人家腰上扭去了,顾宁一反应过来便迅速收手,谁知指尖勾到他的衣带,反把他的衣衫给拉开了。 两个人同时顿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顾宁脑子一抽,哆嗦着手又把衣带给他系上了。 萧夙看了看她,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刚系好的衣带,顾宁赶紧闭上了眼睛,听到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然后他俯下身来,抬了抬她的胳膊,捏着她贴身的纱衣往外抽。 顾宁双手环胸,死死地护着,这就是她身上的一层皮,鱼鳞都刮了,怎么连鱼皮也要剥。萧夙不知道她满脑子螃蟹、鱼的,他搭眼瞅了一下,只觉得那层绯红色纱衣,如云霞般轻拢着雪白娇躯,美不胜收。 萧夙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把她抱到了怀中,轻喘着唤她,阿宁。 明月西垂兴难尽,室内的烛光幽暗微弱,天边繁星渐渐隐去,帐外衣衫滑落,堆叠到了地上。 顾宁浑身的气力被抽走了大半,眼睫颤了颤,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使劲儿推了他一下,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身上还穿着那件绯红色纱衣,但也只剩下这件纱衣,皱巴巴的不成样子,她凭着一股执念,死活不肯脱。 萧夙抚了一下她汗湿的额头,抱着她去了浴室。 站在浴桶边,他拎了拎她的纱衣,脱不脱? 顾宁揪着衣襟不放,萧夙按了按额头,他商量道:我让人再给你做十件一模一样的。 这不一样的,莫说十件,二十件也不顶事,顾宁是把这件纱衣当她的羞耻心了,死死裹着不肯松开,所以当萧夙把纱衣给她抽走时,顾宁真的是想哭的,突如其来的难过,她坐在浴桶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萧夙凝神看了她片刻,重新取了一件纱衣,走到浴桶边,把纱衣裹到了她身上。 半晌后,他披上了一件长袍,抱着她出了浴室。 顾宁靠在他怀里,他半敞着前襟,于是她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胸膛上,上面留着几道红痕,透着隐隐的血丝,显然是她的杰作,瞅见这个并没有让她觉得如何解气,反而想起萧夙是如何的可恶,他跟她磨了大半夜,迟迟不落刀子,却在她精神松懈的时候手起刀落,既然可以给个痛快,那之前是在耍着她玩么。 她这想法不解风情到极点,枉费了旁人的一番细心呵护。 从浴室出来,床铺已经换上了新的,她仰起头看向他,谁换的? 萧夙看着她道:自然是让丫鬟换的。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顾宁气得不行,没有力气也要往他身上掐,那岂不是都让人看见了。 她的指甲修剪得分外尖利,掐人时又专爱揪着一点皮肉掐,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这一说。 他握住她的手,无奈道:你总不能让我去换吧? 顾宁不言不语地盯着他,他为什么不能换。 萧夙不想揽这个活,也不想惯她这个毛病,不再谈这个话题,把她抱到了床上。 顾宁不是真要他去铺床叠被,不过是借着这个事试探他的态度,只要他有所退让,她就可以再进一步,得寸进尺就是这么来的。 试探的结果无疑让她失望了,顾宁有种亏大了的感觉。 萧夙不是不能哄她高兴,但她有时候太过气人,刚跟你耳鬓厮磨,转头就向你索取好处,夫妻之间的恩爱,到她眼中仿佛成了做生意,她给出一些,他就得回报一些,果真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各自躺下后,顾宁抓着锦被,心不断往下沉。 在某些事上,顾宁有时候迟钝得厉害,有时候又分外敏感,就好比此刻,刚刚还那样喜爱,转眼就把人抛到了一边,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招了他厌恶,叫她如何肯相信男人。 她此刻无比后悔,说不清是后悔依了他,还是后悔自己自以为是的试探,总之就是后悔,身体酸软疲惫,心里又空落落的。 第93章 从浴室出来那会儿天已经蒙蒙亮, 躺下歇息了片刻便到了起身的时辰。 顾宁侧着身子背对着他,把头埋入了锦被,一头水滑的乌发铺满绣枕, 听到他起身的动静, 她仍是一动不动。以前他起身时她也会跟着起来,不想留一个疏懒的名头给他当话柄,免得他想挑她错的时候, 一挑一个准,但实际上, 她既不用晨昏定省又没有一堆事务等她安排,她就是这王府里最闲的闲人,如果她能睡得着的话,睡上一整天也丝毫不影响什么事。 这会儿她心里堵得慌,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一起用早膳, 只盼他快点走。 萧夙系好玉带, 转头看向她, 撩袍坐到了床边。顾宁同一个姿势维持久了, 身上僵硬得难受,加上被他折腾了一晚上, 骨头快要散架了, 哪哪都酸疼, 他坐着不走, 纯粹是在折磨她,但选择装睡的人是她,又怨不到人家,有气也撒不到他身上。 -- 第141页 在顾宁焦躁郁闷之际, 他忽然朝她伸过了手来,修长如玉的手摸进了锦被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顾宁眉头一皱,屏住了呼吸,在他去碰她的眉眼时,她赶快舒展了眉头。 他的指腹不经意地扫过她的眼睫,带起一丝抓人心的痒意,顾宁忍着想去揉眼的冲动,咬着牙不吱声,好在他很快就从她的眼睛上移开了,然而还没等她松一口气,那讨人厌的手指就点在了她的唇上,娇嫩的唇瓣被揉出了糜艳的红,他稍稍一顿,往唇间探了一下。 顾宁早就气得胸口起伏,他往里一探,她张嘴就咬住了,用尖利的牙齿使劲儿咬他的骨节,恨不得给他把指头咬断。 她咬得牙都疼了,以为他也得疼得要命,谁知他一声不吭,还有兴致勾了勾她的舌,顾宁呸了一下,松开他的手指,忽地坐起来,她的唇瓣嫣红,含嗔带怒地瞪向他,愤怒地说道:还让不让人睡了?! 顾宁气昏了头,忘了自己未着寸缕,起身的动作太大,身前的雪腻跟着弹了一下,乌发丝丝缕缕地滑下,将春色半掩。 大约萧夙也未料到会有如此眼福,怔了一下神,目光随即深邃灼热,上面还有昨晚留下的残红,叫人眼热心烫,想要含上一捧雪,疏解心底的燥热。 被他的眼神烫了一下,顾宁反应过来,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惊呼一声就往被子里躲,即使已经有过云雨之事,她也做不到在他面前如此袒露。 顾宁还没把自己盖个严实,萧夙忽然伸手抓住了被子,他的力道大,顾宁用力地往回扯。 萧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明明她此刻是如此的楚楚可怜,却叫人更想将她扯下花枝,放在嘴里嚼烂了咬碎了。 他倾下身来看着她,黝黑的眼眸看得她心慌,顾宁微抬着下巴跟他对视,眼中满是戒备。 萧夙挑眉道:挡什么,又不是没看过。 那他还盯着看,顾宁脸上发烫,恨恨地骂道:你不要脸。 她本来不想理他,被他气着了,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要是指昨晚那事的话,以后不要脸的时候还多着,再找点新鲜的词,慢慢骂吧。 顾宁被他的话堵了一下,居然嫌她骂得不够有新意,他要听新意的,去找那市井泼妇去,保管能给他骂出个花来。 萧夙起身,顺便隔着被子拍了她一下,起来吧,把早饭吃了。 顾宁呆了一瞬,他往哪里拍呢! 萧夙出去后,珍珠几个走了进来。 顾宁起身穿衣,珍珠一边给顾宁系衣带一边往她身上瞟。 你乱看什么?顾宁蹙了一下眉,立马把衣襟合好。 珍珠疑惑地问道:小姐您身上怎么起了这么多红疹子,是有虫子么,要不要上点药? 玛瑙差点笑出声来,这个傻子。 珊瑚见顾宁被问得脸色通红,把珍珠拉到了一边,说道:世子妃,今日让奴婢来给您梳妆吧? 顾宁点了一下头,坐在了梳妆台前。 珍珠不明白她哪里惹到小姐了,去沏茶的时候,拉住玛瑙问道:怎么回事啊? 她家小姐最好伺候,只要有个事做,自己能安安静静地待一天,虽然这样说不太对,但真是比她家那个害羞的小侄女还乖巧。有几次发火也是因为世子的事,平时一点小事根本不会责怪。 玛瑙在珍珠的耳边私语了几句,这下知道了吧,以后别乱问了,你没瞧见世子妃被你问得面红耳赤的。 珍珠红了脸,这、我我没往别处想,都怪我多嘴,难怪小姐不高兴了。 顾宁虽然怪珍珠多嘴,但要怨还是怨那个罪魁祸首,她身上没劲,什么也不想做,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眼睛瞄了一眼针线笸箩里做了一半的靴子,拿剪刀剪了算了,做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他能因为一双靴子就看重她几分么。 顾宁抿了抿唇,把笸箩踢到了一边。 小姐喝茶。 见顾宁端起茶盏抿了一下,珍珠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小姐不想见她了。 外面依然冷得厉害,顾宁想着她给哥哥做的那双靴子应该已经收到了吧,离得这么远,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顾宁疲惫地歪在榻上,渐渐阖上了眼,脑子里想东想西,又操心起了顾寒的婚事,得要性子好的,人也要漂亮,最重要的是要让哥哥高兴,可是她在这里想也没用,哥哥的婚事,她又插不上手,指望永安侯和杜氏,哥哥能娶到什么好媳妇。 萧夙今日回来得早,晌午就回来了,进到内室看到顾宁在榻上睡着了。 她穿了一件家常的白绫袄子,耳边坠着金镶猫睛耳坠,乌黑的发挽成髻,斜插一对金玉梅花钗,屋里地龙烧得旺,脸上透出了一抹胭脂色。 他本来要去换衣服,但看见她在睡着,就坐在了她身边,什么也不做,静静地看了她半晌,雪肤花貌,百般难描,生成这个样子,仿佛专是为了惑乱人心。 顾宁闻到了酒味,一开始淡淡的,后来渐渐变浓,她好像掉进了酒池里,吸一口气都要被醉倒了,她热得口干,在酒池里掬起了一捧酒,低下头去,用舌尖去舔了舔,这酒有些辣,把她的舌头都辣麻了。 -- 第142页 越喝越渴,越喝越热,顾宁轻哼了两声,缓缓地睁开了眼。 萧夙在她的唇上蹭了蹭,又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晕开朦胧的浅金,他吻她的额头时,顾宁目之所及便是他的脖颈,一时没从睡梦中回神,轻轻地抬手,葱白似的指尖摸上了他的喉结。 萧夙的喉结滚动,直直地看向她,顾宁对上他的眼睛,瞬间清醒了,她嗖的一下收回手,推了推他,坐起了身。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宁的声音尚带着睡后的微哑,她把右手藏到了袖子里,一个劲儿地搓捻,指尖的触感萦绕不去,心中懊恼,她在做什么。 萧夙往后倚了倚身子,身姿慵懒,没多久。 顾宁不清楚,在他这里的没多久是有多久,她抿了一下唇,嘴里满是酒味,她没有喝酒,也不可能是因为她在梦里喝了酒,只能是因为这个满身酒气的混蛋。 她掩了掩鼻子,你去哪儿喝酒了,满身的酒气。 萧夙半阖着眼道:外边的宴请,推不掉。 顾宁撇了一下嘴,外头到处都是积雪也要去,什么宴请推不掉,不过是男人想耍乐的借口,反正她在内院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耸了耸鼻子,想辨一辨这酒气里是否有脂粉香,可劲儿地抓他的罪证。 萧夙一把将她揽了过去,你想闻什么? 顾宁不想跟他凑一起,嫌弃道:你把酒气都沾我身上了。 闻言,他在她的颈间嗅了嗅,笑道:我倒没闻见酒气,只闻见香气了。 顾宁扭过头去,却恰好将一截雪白的颈子露了出来,萧夙饮了酒,正是耳热身燥,两人又已有了肌肤之亲,自然无需忍也不必忍。 顾宁被他拉了下去,她生怕他胡来,连忙抵住他,不行! 他捏住她的手,低头轻啄着她的耳垂道:什么不行? 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地方,当然是哪里都不行!顾宁要被他气死,这点破事有什么好的,昨天一晚上了还没够么! 她咬了一下唇,凑到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萧夙撩起眼皮淡淡地看向她,眉眼间因酒意而浮上几分艳色,只是此刻他微微眯眼,于艳色中又添了几分冷冽。 顾宁一点也不心虚,他爱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是事实,来不来月事又不是她能控制的。即使没来,她大概也会找别的理由避开,她可受不了天天这样,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赶上了,她当然更有底气了。 萧夙的手摸了下去,顾宁惊讶得瞪大眼睛,用力地推他,萧夙! 在摸到腰间那根系带时,他顿了一下,给她把裙子整好。 顾宁面红耳赤地喘着气,直想一巴掌呼过去。 萧夙搂着她转了个身,微叹道:来得可真是时候。 第94章 顾宁这几日过得颇为舒心, 俨然有了一道护身符,虽然身上不舒服,但抵不住心里畅快, 晚间她坐在梳妆台前抹香膏, 细白的玉指勾了一点乳白色的香膏,微微仰起头,透粉的指尖触在雪白的颈子上, 缓缓地打着圈匀开,乳白色的香膏在指尖下化成了轻柔的水, 香肌玉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感觉到投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顾宁的动作微微一顿,就着此刻的姿势往边上睨了一眼,果不其然某人正朝她看来,她每次被他这样瞧着, 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好像要来咬她一口似的, 她可没得罪他。 萧夙手里攥着许久未翻页的书本, 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几分,他何止是想咬她一口, 简直是想把她揉碎了咽下去, 没碰她也就罢了, 沾了她的身子又忽地给断开, 这无异于成佛成圣的考验,然而他既不想成佛也不愿做圣,何必给他欲山欲海的磨炼。 顾宁侧了侧身子,避开他的视线, 快速地抹了几下便将衣襟严严实实地合了起来,进了帐子规矩地躺好,因着身上乏累,难得有了睡意,刚闭上眼睛,却听旁边有了响动。 睁开眼睛,看到萧夙坐了起来,顾宁眨了下眼,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要做什么,是不是又想喝茶,这可糟糕了,她见他近来不曾起身饮茶,就偷了懒没把茶壶放到床头,谁知今夜他又想饮了,可见这做事得有始有终,半途而废还不如不做,她要是此时起身去给他倒茶,又未免太过狗腿,想来想去她就躺着没动。 萧夙坐了一会儿,帐内暖香萦绕,扰得人情丝浮动,他蹙了一下眉,忽地转头看来。 顾宁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望着他,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便跟他对视了片刻,在她打算开口询问一下的时候,他掀开帐子出去了。 半晌后,顾宁都快睡着了,他带着一身水汽进了帐子,她实在困倦,也不再装贤惠,只是疑惑他大半夜又去洗什么澡。 次日起身,顾宁想起晚上的事,向萧夙问道:浴室里没有热水么,可是下人偷懒懈怠了? 浴室里全天都有可用的热水,可是昨晚他进来的时候,身上带的水汽是凉的,冻得她哆嗦了一下,因而有此一问。 不曾想她这番关切之言,不仅没有得到他的青眼相待,反而被他凉凉地瞥了一眼,这一瞬间,让顾宁觉得她就是那个偷懒懈怠不烧水的下人,要不然他瞥她做什么。 -- 第143页 萧夙没理她,用完早饭就离开了,不太想见到她似的。 顾宁虽然巴不得他离她远远的,但他如此避之不及的态度,还是让她大为恼火。她又怎么讨他嫌了,早知如此,她装什么贤惠,冻死他才好! 生了一会闷气,顾宁带着丫鬟去了苏嬷嬷那边。 苏嬷嬷刚刚把事情安排完,就见顾宁走了进来,连忙迎了过去。 外头天冷,世子妃怎么来这儿了? 春兰上前奉茶,偷偷地看了顾宁一眼,恍恍惚惚地走进了耳房。 正在准备茶点的春梅唤了她好几声,出去一趟,掉魂了不成? 春兰回了回神,你说世子妃是怎么生得这般好模样,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离近了一看,更不得了,我差点没把茶端稳。 春梅噗嗤一笑,你要没端稳,就擎等着受罚吧,世子妃不罚你,嬷嬷也得罚你。 苏嬷嬷一向严肃,面对世子妃却笑容可掬,世子妃缺了什么东西,立马就派人送过去,还得要最好的。听说世子妃的出身也不高,但是生得如此绝色,又得了世子爷的宠爱,连周侧妃和嬷嬷也捧着奉着,真真是好命。 春梅把茶点递给春兰,快点端过去。 春兰走出耳房,这次不敢再乱看,低着头把茶点放好,退到了一边。 顾宁轻啜了一口茶,说明来意,又让珍珠把一个木匣放到了桌上。 世子妃,怎么能让您出银子,事情已经安排下去了,不用再往里添了。苏嬷嬷知道顾宁其实没有多少梯己,虽然世子爷给她贴了一些,但都是日常用得着的穿戴衣物,不是那些真金白银,而世子妃拿出的这匣子金银,苏嬷嬷估计几乎得是她一大半的嫁妆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不能收。 多少是我的一份心意,嬷嬷就收下吧。那日听您和周侧妃说起外头的事,我回去想了许久,咱们饿不着冻不着,外头的人却是饥寒交迫。既然王府布衣施粥,我也想出一份力,一碗粥一件衣,说不定就能挽救一条性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就当我是为了行善积德吧。 顾宁仔细回想起来,这应该算是她第一次做好事,以往她什么都没有,有点东西就紧紧地护着,后来什么都有了,她又是满身怨气,更不肯露出一丝一毫来便宜别人,就她这个抠门样,能有什么福报,难怪老天爷不待见她。 都说有舍才有得,如果做好事真的可以有福报,那就把福报都给她哥哥,保佑他平平安安就好。 苏嬷嬷有些为难,这世子妃也太实在了,做好事可以,但你拿出一大半嫁妆做好事,叫她怎么收得下去。 顾宁想了一下,嬷嬷别嫌少。 苏嬷嬷咳嗽了一声,这多和少也得看怎么比较,和王府里出的银子比是九牛一毛,但对世子妃来说那是多得不能再多了,可这话又不能明着说。 不少了,布衣施粥的银子前面的人已经领去了,短时间用不着,要不就留一半吧,等下次再取的时候添上,世子妃觉得这样如何? 那就依嬷嬷的意思。 顾宁留下一半金银,带着人离开了。 苏嬷嬷思忖片刻,叫春梅去前面传个话,若是世子回内院了,请他往这里来一趟,这个事她还是得跟世子说一声。 春梅去了前院,看到王府里的官吏急匆匆地往里走,就连忙避了一下,她张望了几眼,看到余拙走出来送人,赶紧对他招了招手。 余拙走过去,春梅对他说道:嬷嬷说世子要是回内院了,就请他过去一趟,你把话给传一下。 行,里面的人走了,我就去说。 见余拙应了下来,春梅便走了回去。 陈王不理会俗务,如今王府内的事都落在了萧夙的肩上,加之今冬雪灾严重,禀事的人来来往往,一天到晚没个清闲。 等到屋里的人领了事各自散去,余拙倒好热茶,顺便把消息递给了萧夙。 萧夙饮了一口茶,没说什么事? 余拙道:这倒没说,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说请您得空的时候去一趟。 萧夙点了点头,处理完事务去见了苏嬷嬷。 苏嬷嬷把顾宁留的金银给萧夙看了看,叹道:世子你瞅瞅,这还是留了一半的。 萧夙给顾宁往嫁妆里贴过东西,也自然清楚她有多少私产,瞬间明白过来苏嬷嬷把他找来的意思。 自古有那劫富济贫的,却未听过劫贫济贫的,显然苏嬷嬷和萧夙都十分清楚顾宁一穷二白的事实,因而苏嬷嬷觉得这银子收得烫手。 萧夙笑了笑,她既给了,嬷嬷留下就是了。 可这苏嬷嬷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那匣子金银,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想到世子妃竟然是个实心眼的。 萧夙看向苏嬷嬷,笑道:她实心眼,不是还有嬷嬷为她考虑。 苏嬷嬷也跟着笑了,就知道瞒不过他,她请世子来这一遭,不仅是为了收不收这银子的事,这事不说也没什么要紧,但她对世子说这些,更多的是在为世子妃说好话,扔个石头还要听个响,更何况世子妃还扔了一匣子真金白银,总要让世子知道。 -- 第144页 世子这些年看着是沉稳了,但小时候可是坏得很,偏偏他又聪明,都是叫别人吃亏,这两人都年轻,世子妃的性子好,温柔娴雅,她就担心世子会欺负人家,多记着点对方的好,夫妻之间的相处才能更融洽。 萧夙回到了竹园,解下大氅,由丫鬟接了过去,他朝顾宁走来。 听到了动静,顾宁懒得起身,指尖夹着棋子,头也不抬地盯着棋盘。 在做什么?萧夙站在了她的身旁。 顾宁垂着鸦羽般的眼睫没吱声,他没长眼睛么。 他俯了俯身,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温声道:我陪你。 顾宁轻抿红唇,把棋子扔进棋罐,不想下了,该用饭了。 萧夙挡在她的身前不动,抬了抬她的下巴,目光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谁惹着你了? 他还好意思问,顾宁扭开了头,挽了挽耳边的发丝,淡淡道:没谁。 她就是记仇了,每次她想贤良淑德一把,他就分外不给面子,一次两次都这样,还体贴出错来了,今早走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子,现在又来装好人,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谁要看他的脸色。 他在她身边坐下,做了散财童子,这会儿又心疼了? 顾宁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往旁边挪了挪。 萧夙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再给你补上。 第95章 顾宁哪是为了金银之事闷闷不乐, 还不是因为他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热的时候烦死个人,一味儿地来贴她, 恨不得缠做绞丝糖, 冷的时候又气死个人,把她抛到一边,理都不稀得理她。 他若是心里不痛快, 她指定躲得远远的,怎会做那等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什么,不都依着他了。自那晚二人有过鱼水之欢,顾宁此前的心虚就跟着烟消云散了,连那事她也肯了,他还有什么道理来挑她的不是,可没成想她还体贴出错来了。 顾宁埋怨萧夙的阴晴不定, 不好伺候, 但萧夙又如何告诉她, 不是她给得太多, 而是她给得不够,体贴不到正点上, 她那会儿故作贤惠, 颇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味, 她惹了火, 又不给灭,看着旁人烈火焚身,她还要走过来问一句,你为什么要玩火, 没把人气死都是好的。 顾宁想要端庄,想要得体,想要一切她曾经羡慕又不可得的东西,可萧夙却偏要把她往那轻浮上拉,她当然是死活不肯跟他走。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烦扰,也从不认为那是个好事,甚至觉得萧夙对那事的兴致也太高了些,差不多就得了,怎么能没完没了呢。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事,向来做不到清楚明白,只能由身在其中的人去体会,这两人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热得像火,撞在一起,可不就呲呲地冒烟。 此刻他来哄她,顾宁虽然仍是不悦,但也知道该就坡下驴,她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给都给出去了,你又补给我算怎么回事,我才不是心疼银子。 萧夙将她轻揽入怀,锦袍与长裙相贴,他低了低头,贴在她的耳畔,温声道:既不是为了银子,那是为何? 温热的气息扫得脖子发痒,顾宁侧了一下头,不太想跟他谈这些,拿开他的胳膊就要起身,先用饭吧。 顾宁刚站起身,又被他拉了回去,身子失去平衡,她慌乱地伸手,想抓住点东西稳住身子,当他把她拉到他腿上的时候,她的手也恰好按了下去。 萧夙闷哼一声,手臂不由得搂紧了几分,顾宁飞快地缩回手,攥成拳头紧紧地按在胸前,心口噗通噗通地跳,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她又是羞窘又是懊恼,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看也不看他,低着头去扯他的手臂,恼羞成怒地喊道:你拉我做什么? 都怪他,都怪他,顾宁一边往外扯他的手臂一边挟私报复狠狠地扭了他几下。 别再乱动了。萧夙喘了口气,语气很是无辜,我都没怪你乱碰,你气什么。 顾宁气得心肝疼,你怪得着我么,要不是你拉我,我能 她看到他一副等她接着说的样子,横了他一眼,把朱唇一抿,忽地撇开了头,云髻间珠钗闪着碎光,耳边水滴状的翠玉耳坠轻轻摇动。 这一眼看得人心荡神飞,萧夙爱极了她这眉眼生动的爱娇模样,拨过她的脸来,亲了一口,含笑道:连生气也这般好看。 顾宁张了张嘴,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萧夙把她圈在怀里,抬着她的下巴,低头去亲她,从她的鼻尖吻到她的唇,他一边轻啄着一边低语道:看来是在生我的气。 顾宁的玉手轻抵在他的胸膛上,秀眉微蹙,并不言语。 别气坏了身子。萧夙轻抚着她的脊背,一时想起那位孙大夫的所言,七情内伤,年纪轻轻便有烈火烹油之兆。他静静地看向顾宁,幽深的眼神直往人心里钻,她有何惶恐不安,有何悲痛哀怨,叫她如此日夜难安。 顾宁被他看得不自在,心想他还不如继续亲呢,这样看着她,她感觉自己像没穿衣服似的任他打量。 今日喝药了么? 听萧夙这样说,顾宁真怀疑他是在讽刺她有病,否则好端端的他为何要问她喝没喝药。她这番怀疑有理有据,绝不是随口污蔑他,他一贯爱这样讽刺人,以前没少嘲讽她。 -- 第145页 顾宁如此想着,还是问道:什么药? 萧夙皱了一下眉,孙大夫给你开的药你没喝? 喝了。 萧夙盯着她不放,顾宁慢吞吞把话补完,喝了两次。 萧夙冷笑了一声,其中一次还是他守着她喝的,合着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碰过。 顾宁解释道:那药苦得要命不说,而且也没什么用嘛,晚上照样睡不着,还不如我自己做的安魂香管用。 是啊,把自己迷晕了,能不管用么。萧夙语气平淡。 他说话怎么这样不中听,什么迷晕,那分明是助眠的,不过是剂量大了些,顾宁深觉夏虫不可语冰,故此不与他争辩。 萧夙把她放到榻上,起身走到外间,唤了珍珠几个丫鬟进前。 顾宁好奇,便悄悄走近了些,隔着帘子听到萧夙那厮对她的丫鬟厉声说道:世子妃不知轻重,你们做丫鬟的就不知道规劝主子?她不喝药,你们就由着她胡闹?若是伺候人都伺候不好,留着你们有何用,王府里不养无用之人。 顾宁蹙了一下眉,他居然对她的丫鬟说她不知轻重。 还不去熬药。 珍珠几个立马走了出去,走下石阶,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惊惧未消,她们真没想到因为这件事会令世子发怒,世子妃无病无灾的,只是夜间难以入睡,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世子妃不想喝药,她们也没当回事。 走远了些,玛瑙心里颤颤地说道:吓死我了,世子不会真要撵我们吧? 这温柔郎君一变脸瞬间成了玉面修罗,吓得人两腿发抖,大气都不敢喘。她那会儿还想找机会侍奉,亏着早就打消了念头,世子一发怒,她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也没见世子如何疾言厉色,但就是有种莫名的威压,压得人战战兢兢,不寒而栗。 珍珠亦是心有余悸,小姐不会撵我的。 珊瑚和玛瑙相互看了看,人家有情分,她们有什么。 珊瑚催促道:咱们还是快点把药熬好吧。 萧夙掀帘进来,顾宁说道:你吓唬她们做什么? 萧夙慢悠悠道:谁吓唬她们,既然她们做不好,那就让能做好的来。 我自己的丫鬟自己管。顾宁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了,那药喝不喝有什么要紧的,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冲她的丫鬟发火,就是落她的面子。 萧夙抬眸看她,你倒是护上她们了,我难道不是为了你? 我 顾宁正欲开口,他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算了,你一向没良心。 闻言,顾宁垂眸看着紫檀小几怔怔出神,不知为何被他这句话搅得有些不是滋味,但要究其缘由她也弄不清楚,单因良心二字,似乎不足以令她心生波澜。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片刻。 萧夙牵起她的手,把玩玉器般轻轻地摩挲,问道:成日在竹园里待着会闷么? 顾宁摇了摇头,习惯了。 萧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拉起了她,先去用饭,一会儿再喝药。 顾宁跟他到外面用饭,那点莫名的心绪在心头萦绕不去,她迫切地想弄明白,又怎么也抓不到那个点。 再吃些。萧夙对她的饭量直皱眉。 顾宁道:吃饱了,晚上不宜多吃。 听她谈养生,萧夙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跟她反着来,就是最好的养生之道。 不多时,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光是闻着味儿,顾宁就有些受不了,之前在永安侯府喝了大半个月的汤药就把她喝怕了,如今又要她喝药,要是治不好,她还得一直喝下去不成。 顾宁将心中疑惑问出,萧夙道:先把剩下的几副药喝完再说。 这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顾宁想了想说道:其实我晚上打扰不到你,你要是起身,我也能服侍你。 没有必要非得给她治过来。 萧夙淡淡道:你想怎么服侍我? 一句话让顾宁乖乖地端起了药碗。 夜里,她刚躺下,萧夙忽然掀开了她的被子。 你做什么?顾宁揪着被子不放,我还没 你以为我要做什么?萧夙捏了捏她的手,眉头微挑,撒手。 顾宁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被角让他揪了出去,他俯着身,衣襟敞开了几分,顾宁撇开头,他身上的清冽气息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她的脸上发烫,你这样让我怎么睡? 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非要跟她挤到一块。 萧夙把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在她的颈间吸了一口气,阿宁,我们说说话。 说什么?顾宁往里挪了挪,挨到了床围,退无可退。 萧夙的仰躺着,又把顾宁揽了过去,他沉吟片刻,说说你喜欢什么。 顾宁被他这样揽着,只能靠在他身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隔着一层单薄的中衣,将他的体温传了过来,她仰头撑了一会儿,脖子都酸了,还是靠了上去,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顾宁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 第146页 她闭了闭眼,答道:什么都不喜欢。 他的手在她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着,胭脂水粉不喜欢,绫罗绸缎不爱穿,头面珠宝不稀罕? 这话问得她哑口无言,句句戳到了她的心坎上,谁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她没兴致跟他谈这些俗气的喜好。 她不说话,萧夙捏了捏她的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看来我该送些布衣荆钗投其所好。 顾宁看出来了,他就是闲着没事在逗她。 第96章 人可以装得了一时, 但绝装不了一世,顾宁不由得怀念起他装正人君子的时候。那会儿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 被子都挨不着, 他的睡姿端正,她更是躺得笔直,早上起身时被子也是整整齐齐的。 哪像现在, 他不守规矩地越了界,天天来掀她的被子, 光明正大地占了她的地盘,还嫌没有欺压够本,又把她拎过去陪他说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有谈话的兴致,她陪着就是了, 总比有其他兴致要好, 但是聊天就聊天呗, 非要搂搂抱抱的么。 这几日地龙烧得旺, 他身上也热,贴在一起, 就跟靠在火炉上似的, 顾宁推了推他的胳膊, 你不嫌热啊? 萧夙摸上她的后颈, 轻拨了一下她的系带,慢条斯理道:你要嫌热,就把衣裳脱了。 顾宁抬手捂住,微恼道:不聊了, 该睡觉了。 细细回想起来,这三四天,他先跟她谈了一些没头没脑的事,问她有什么喜好,平时爱做些什么事,在家中可有要好的姐妹,仿佛真是在跟她拉家常,但既然是拉家常,又为什么绕来绕去一直在她的身上转。 顾宁心生警惕,但他话音一转,又跟她谈起琴棋书画等雅事,仿佛之前所问,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她真不觉得自己跟萧夙有什么好聊的,她这等笨嘴拙舌之人,多说多错,没得讨了人家的嫌,但要命的是,她还真跟萧夙聊上来了,一聊就是大半夜,颇有意犹未尽之感。 顾宁起初敷衍得厉害,一开口就能把话题给堵死了,但她再如何敷衍,也抵不住身边有一个深谙谈话之道的,不知他怎么就拿捏到了她的那个点,引得她忍不住跟他谈论起来。 有一晚不知怎么聊到了前朝的那位名士周未,顾宁曾在书肆看过他的书,深感要论会享受,还得是这些世家大族,既风雅又讲究,就是太耗银子了,踏个青还要上好的雪光缎来铺地。 听说他家有个松雪园,书里描述得如同仙境一般,还曾用玉石铺了一座桥,穿着木屐从上而行,清脆悦耳,如闻仙乐。谈到这儿,顾宁转过身来,素手搭在他的身上,追问道:怎么如今却见不到松雪园了,那么大一座园子,多少也该留下些痕迹。 周家是百年世家,多少代人积累下的财富,想都不敢想,后来虽没落了,但仍是有底蕴在,只是赶上了改朝换代,周家一日日衰败下去,期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周家的松雪园好像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 凡是解释不清的事,人们就爱往那玄玄乎乎上想,有人还曾说,是周家族人的鬼魂回来把园子给搬走了。 顾宁心道,死都死了,还惦记什么园子啊,可真能编造。 她迫切地等他回答,水润的眼眸潋滟生姿,纤长卷翘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如同雾里看花,顿时生出些迷离醉人之意,萧夙垂了垂眸,她柔软温热的手心搭在他的身上,带去一阵撩人的灼热,她这会儿又毫无所觉,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萧夙一撩眼便可窥见一抹雪腻春光,谁要跟她谈什么见鬼的周家,谈那劳什子的松雪园。 等着他说呢,他又没动静了,顾宁不满地催促了一声,松雪园呢? 亏着如今松雪园不在了,要不然萧夙也得去砸一次。 他闭了闭眼,说道:砸了充军饷了。 砸了?即使那松雪园跟她没关系,顾宁也觉得心疼,这跟用银子去填河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知道?她在质疑他这话的可靠性,但她心里其实是认可的,一些辛秘之事皇族最是清楚,他的回答听起来也很合情理,把人家园子砸了充当军饷,真不是多有脸的事,压下去了也是正常,她就是下意识反驳他,这才顺嘴了。 萧夙慢悠悠道:多看书自然就知道了。 顾宁噎了一下,听话要听音,他这话岂不是暗讽她读书少,这种事会有人光明正大地在书里写么,就算有,能人人都看得见么! 我可没有个大儒当外祖,比不得世子读书万卷,坐拥百城。 萧夙牵起唇角,这话听着可够酸的。 顾宁撇了撇嘴,好像是有点酸。 他捏了一把她的香腮,惹来顾宁的嗔怪后,笑道:你都嫁过来了,我的不就是你的? 她可不敢想,顾宁拨开他的手。 不过既然提到了周未,我到想起一桩趣事,他那夫人相貌平平,却让周未一眼相中,你可知其缘由? 顾宁道:定是家世不俗。 萧夙瞥了她一眼,小户千金。 那就是才华出众。相貌平平又是小户人家,那就只能是靠才华脱颖而出了。 -- 第147页 她笃定的答案,又遭到了否定。 还能因为什么呢,顾宁想了半天,这三样居然都不是,那是图个什么。 她想不出来,就想问萧夙,他却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来了一句,我困了。 顾宁恨不得把他摇起来,让他把话说完,但无论她怎么瞪他,他都不理她。他这个人着实可恶,说话说一半,吊足了胃口,又不给她解答,她看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不故意,顾宁都上了他的贼船了。 按理说这事又不是什么要紧事,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但顾宁不一样,她一旦投入进去,就很难走出来,让她想了半天,又没了下文,够她抓心挠肝的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不太好,但又改不掉,她常常骂萧夙毛病多,其实她的毛病也不少。 这一夜不知过了多久才睡去,白天里顾宁忍着不去想,可一见到萧夙,就不由自主地想起来了。 用晚饭的时候瞅了他好几眼,他就跟个瞎子似的看不见。顾宁憋着不问,到了就寝时却比平时更早躺下了。 萧夙看了看她,今晚倒是麻利。 顾宁含糊道:想早点睡。 那你睡吧。他躺了下去。 顾宁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萧夙轻轻地笑,转身抱住了她。 顾宁盯着他,你笑什么? 萧夙把她按向怀里,抚着她的纤腰往上滑动,这你也要管我,嗯? 我才不管你。顾宁扭了一下身子,想躲开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就不能好好说话。 萧夙含了含她的朱唇,声音消失在唇齿间,可以。 不是说可以么,又在乱亲什么,顾宁粉颈微仰,十指春葱揪着他的中衣,片刻后才得以喘息。 走了么?他埋在她的颈间哑声问道。 这都多少天了,她就是说没走,他也得信啊,顾宁嗯了一声,像蚊子哼哼似的,不仔细听压根听不见。 眼见着他吻了下去,顾宁赶紧按住他的肩说道:你还没说完呢。 事有轻重缓急,在这个关头,顾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先想到这个。 说什么?萧夙闻着她身上的幽香,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居然忘了,顾宁扭了一下头,周、周未为什么一眼相中他那夫人了? 萧夙抬头看向她,捻着她的秀发说道:因为那天只有她一个女子穿着红衣紫裙。 红衣配紫裙?顾宁想了一下,这也太不搭了,没几个姑娘会这样穿吧。 萧夙笑了一声,所以不就把大名士给引过去了。 顾宁抿了抿唇,你们男人的心思真奇怪。 萧夙看向顾宁,淡淡道:你们女人的心思也不好猜。 顾宁暗暗腹诽,谁又教他猜了不成。 没什么可说的了,忽然安静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顾宁捏了捏手,刚要把眼睛闭上,他却翻身退开了。 她微微诧异,扭头看了一眼,他已经阖上了眼睛。 次日便是上元节,周侧妃和苏嬷嬷在歇春阁布置家宴,顾宁也过去帮忙,虽然王府里一向冷清,但过节还是要有个过节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忙的,布置得再喜庆也得有人看啊。周侧妃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苏嬷嬷微微一叹,没有说话。 顾宁领着人把用到的器物用具拿了出来,周侧妃见丫鬟端着寿字八宝盘,上面摆着一把银莲花座福禄壶和一副银羽殇,笑道:这套杯子倒是好看,还是世子妃会选。 说话间,萧夙迈入了歇春馆,他一来,顾宁就被苏嬷嬷和周侧妃推到了他身边。 周侧妃笑道:世子妃别忙了,去照顾世子吧。 他有什么好照顾的,顾宁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他的面前站定,她抬头看了看他,他亦是在看她,嘴角牵着几分笑意,顾宁敛了敛眼眸,抬手给他解下了大氅。 王府各处挂上了花灯,夜幕降临,明月高照。 等人都来齐后,家宴便开始了,无人开口说话,气氛有种莫名的严肃,顾宁挨着萧夙而坐,默默地用饭,年节那日也是如此,她已有了准备,因此不觉得奇怪。 但凡萧夙和陈王凑到一起,就会是这样的情形,这父子俩是有仇不成,他们像冰人似的坐着,把旁边的人冻得够呛,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去,顾宁站在萧夙旁边,看着苏嬷嬷离开后,他们才走出了歇春馆。 走了一会儿,顾宁发现路径不对,疑惑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回竹园么? 萧夙说道:带你出去逛逛。 第97章 顾宁对上元节这个日子很是怵头, 别人都是热热闹闹地逛花灯,唯有她每年跟渡劫似的一步一个坎,不是这儿有点事就是那儿有点事, 依着她的经验, 这一天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安生地待在府里最好。 思及此,顾宁神色迟疑地瞅了瞅萧夙, 暗自叹了口气,她这时候说不去, 只怕又会扫了他的兴,虽说她专爱做扫兴的事,但她也得看个眉眼高低,这会儿他明显心情不怎么好,她何必要去触他的霉头,去就去吧, 她跟着紧些, 想来也没什么事。 -- 第148页 走到垂花门前, 萧夙忽然停住脚步朝顾宁看来, 她穿了件鹅黄缎面绣折枝梅花长袄,下面穿着一条嫩绿色的马面裙, 鲜妍柔媚至极, 仿佛一枝开在寒风中的迎春花, 叫人既惊艳于这抹柔艳又唯恐它禁不住严寒跌落枝头。 见萧夙不言不语地盯着她看, 顾宁疑惑地歪了歪头,高挽的云髻上簪着金累丝垂珠凤钗,垂珠轻轻摇晃,怎么了? 顾宁不由得低头去瞧, 她的衣着打扮有什么不妥之处么,她又没穿红衣着紫裙,他在看什么。 顾宁知道自己生得不错,但是她对于这份不错的理解远不如旁人来得深刻,她只往穿衣妆扮上想,却不曾想萧夙只是单纯地被她晃了一下眼。 萧夙往她身上扫了扫就收回了视线,对珍珠吩咐道:去给世子妃拿帷帽来。 奴婢这就去。珍珠急忙往回走。 萧夙让其他人都退下,他侧过头来,牵起她的手,去马车里等。 外头起了风,吹得她耳朵疼,听到他这样说,顾宁自然无有不应,跟着他走了几步,她试探地说道:今夜有些冷,还要去逛么? 她已经委婉再委婉,萧夙瞥了她一眼,你不想去? 被他这般直白地点明,倒叫顾宁不知怎么开口了,她见他神色淡淡,脸上也没什么笑模样,违心地说了句,想去。 片刻后,珍珠取来帷帽,马车驶出了王府。 马车里放了一个小铜炉,里面燃着炭火,上面温着热水,随时可以提下壶来倒水沏茶,车内暖烘烘的,一坐上马车,萧夙给她塞了一个手炉。 顾宁拢着手炉,心想他是不是一早就准备好了,要不然怎能这般齐全。 萧夙撩起衣袍,半蹲在铜炉前,将上面的铜壶提了下来,往里搁了几块银丝炭,顾宁正看着他忙活,忽然见他又抓起一把什么东西,全扔到了铜炉里,炉子里发出砰砰砰的声音。 在后面没有看清,顾宁探了探头问道:你往里面扔什么了? 萧夙侧了侧身,抬手往她怀里扔了一个。 正好扔在了她的腿上,顾宁捏了起来,是颗圆滚滚的栗子,她握在手里,微微倾身往铜炉里瞧,能熟么?我见人家炒栗子,好像不是这样往炉子里扔的。 萧夙挑眉道:你会你来。 顾宁轻哼了一声,她就是会也不给他做。 哼什么,嗓子不舒服?萧夙睨向她。 顾宁抿了抿唇,就他耳朵尖。 萧夙拿了一只杯子,倒上热水递给了她,拿着。 顾宁接过来,喝了一口,她拢着手炉靠在车壁上,看着萧夙拿着一根铁签子拨着火炉里的栗子,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不似姑娘家的柔软娇嫩,但又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不多时,顾宁吸了吸鼻子,嗅到了一股焦味,她赶紧推了他一把,快点拿出来,都糊了! 闻到焦味就已经晚了,果不其然,十来个栗子烧成了一个个小黑炭,竟无一幸免。 萧夙皱着眉道:烧得这样快。 顾宁拿起一旁的铁签子戳了戳,硬邦邦的,戳下来一些炭灰,她嘀咕道:你笨死了,我就说没见过你这么往火里扔的,你看了吧,全烧成炭了。 萧夙捏了捏她的脸蛋,你不做,还怨别人? 顾宁拂开他的手,我可没怨你。 她坐了回去,继续抱起了她的小手炉,眼睛往下一搭,看着脚下这一堆小黑炭,越瞅越觉得好笑,他那么成竹在胸的样子,她还以为他有多会呢,叫她都不好意思去质疑他,结果烧出了一堆炭。 顾宁撇过头,咬着唇忍笑。要是在没人的地方,她绝对要大笑三声,地上的小黑炭她都想用帕子包一块回去以作留念,方便她随时拿出来回想一二,看萧夙的笑话可比那话本子有趣多了。 萧夙将一块帕子沾湿,一边细致地擦手一边瞧着她发间微微晃动的垂珠。 他眯了眯眼,你侧着身子做什么? 这样靠着舒服些。顾宁不敢回头,怕他瞧出她在幸灾乐祸。 可她不想回头不管用,萧夙一扔帕子,环过她的腰肢,把人搂了过来。 诶,你做什么?顾宁倒在他的臂弯里,攥起拳在他的肩上捶了一下,推着他要起身。 萧夙收紧了几分,牵了牵唇角,语气危险,有这么好笑么? 谁笑了。顾宁才不会傻乎乎去承认,她笑了又怎么样,他又没看见。 萧夙俯下身,黑眸映出她的娇颜,鼻尖几乎挨着她的鼻尖,没笑脸怎么红了,唇怎么翘了? 车内燥热不已,顾宁歪了一下头,垂珠扫过雪腮,她轻声道:你压着我裙子了。 萧夙低下头来,声音沙哑低沉,回去赔给你。 他的吻落在她的粉颈上,灼热的温度让顾宁轻颤了一下,她里面穿了件立领的衫子,将纤细雪白的颈子遮了个严实,他的唇落在领口边沿,像是碰到了她的肌肤又像是吻在了衣领上。 他抬头来寻她的朱唇,唇瓣甫一相触,马车也停了下来。 余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到地方了。 -- 第149页 顾宁身子一松,往后缩了缩,分开了相贴的唇,下去吧。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对她亲亲抱抱的,不过是唇贴着唇,还能上瘾么。 萧夙深吸了一口气,把她拉了起来。 顾宁抚了抚衣裙,又抬手去摸自己的发髻,没有镜子可照,她也不知道乱没乱,摸着大概是没乱的。 萧夙正要下去,顾宁抬头一瞥,急忙拉住了他,提醒道:你嘴角上 她今晚涂了口脂,他来亲她,被他沾去了点,唇角便多了一抹浅红,这要被别人看到,一猜就知道他们干了什么好事。 萧夙曲起手指拭过唇角,轻笑道:之前不是喜欢果香的,今日倒是换成玫瑰香了。 顾宁的脸上染开红晕,帕子朝他扔去,羞恼道:你快擦干净! 萧夙捻起帕子,放入她的手里,弯起了唇,他一笑起来,墨玉般的眼眸便撇去了寒冰,多了些细碎的光,你来给我擦。 顾宁捏紧了帕子,照着他的唇角狠狠地擦去。 你够了。萧夙轻嘶一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瞅着她来了句,我早晚得被你气死。 巧的是顾宁也是这么想的,这两人也算有种心有灵犀了。 萧夙从马车上下来,又来扶顾宁下车。 今冬雪灾严重,顾宁还以为外面是一片萧条景象,却不想仍是游人如织,流光溢彩,虽不像京都那般盛景,也称得上十分热闹。 不是说灾情严重,怎么瞧着没什么事的样子?顾宁看着灯市里各色花灯,照得黑夜犹如白昼一般。 挨饿受冻的是那些贫苦人家,你瞧着对这些人可有妨碍? 顾宁看向往来之人,从他们的衣着打扮便知是些富裕人家,对他们来说顶多埋怨几句米贵薪少。 南市那边多得是吃不饱穿不暖的,没带你去罢了。萧夙牵着她往前走。 那种地方萧夙是不会带顾宁去的,外面涌来的一些流民聚集在那儿,若不是看管得严,早就闹起来了。 萧夙在一个卖糖炒栗子摊位前停住,买了一包热乎乎的栗子递给了顾宁。 顾宁捏了一颗,上面开好了口,轻轻一剥就可以剥开,吃在嘴里软糯香甜,可比他做的黑炭球强上几百倍,不,这两者根本没法比。 当顾宁又拿起一颗时,萧夙轻飘飘地说道:我买的栗子,自己还没吃上一口,你倒先吃上了。 顾宁脸上发烫,她还以为是给她的,原来是他想吃,让她拿着而已,面上挂不住,多少有些恼羞成怒,给你! 谁稀罕吃他的破栗子。 瞧瞧刚才还夸香甜软糯,此刻就成了破栗子了。 萧夙接过来,剥开一颗栗子,笑着拿给了她,你可真不禁逗。 顾宁说什么也不吃了。 她不吃,萧夙也不给她了,自己悠闲地剥着栗子吃。 正走着,顾宁的胳膊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她低头去瞧,发现地上有一个香囊,往左右睃巡,只见一个秀美可人的姑娘咬着唇往这边睇来,那叫一个欲说还休。 此情此景,与记忆里的某个场景重合,那时她被萧夙这厮抱着招摇过市,当了一路的挡箭牌,一点没沾到他,全扔她身上了,还有差点扔她脸上的。 顾宁憋了一口气,这些姑娘们要扔能不能扔准点,但凡眼神好点,手头准点,说不定早就成事了。扔她身上做什么,她还能做主都给纳进来么! 瞥了萧夙一眼,仗着戴了帷帽,顾宁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沾花惹草。 第98章 待字闺中的女子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可以出来闲逛的日子, 但在上元节这日却可以大大方方地出来观灯,她们早早地装扮起来,既为了看灯也为了看人, 两者比较起来, 看灯便成了其次的事。 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游人如织,比肩接踵, 少了平时的条条框框,或是递个含情脉脉的秋波, 又或是扔个香囊帕子,若是看对了眼,一桩姻缘也就有了下文。 此刻顾宁觉得自己碍着别人的事了,那姑娘也没想到将香囊扔到了顾宁身上,害羞得红了脸,又不住地拿眼往这边瞧, 仿佛在期待谁去捡起那个香囊。 顾宁往前走了几步, 给他们让出了空, 省得她杵在一边碍眼, 但走了两三步后,她又停了下来, 街上鱼龙混杂, 在上元节这日每年都有走失人口的事发生, 她就曾亲身经历过, 差点被靖武侯府的家仆当街掳去,吃一堑长一智,她不敢再掉以轻心。 想到这儿,顾宁就有点埋怨萧夙把她的丫鬟都留在了王府, 要是她身边有人,早就走开了,如今倒好,好像被他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绑在他腰上似的,只能在他身边打转。 她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还走不走了,脚在地上生根了不成。 萧夙慢慢悠悠地走来,走这么快做什么? 顾宁咬了咬牙,是我走得快,还是某人迈不动脚? 萧夙探到她的袖里去捉她的手,顾宁往外抽了几下,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揉捏,加重了几分力道,某人为何迈不动脚? 顾宁扯了一下唇,讥诮道:大概是被花红柳绿迷了眼吧。 -- 第150页 萧夙低笑了几声,顾宁不觉得她说的话哪里好笑,他倾了倾身,隔着帷帽看着她道:我可没去捡什么香囊。 顾宁心道他爱捡不捡,她又没拦着他,别说是捡香囊,他就是把人纳回去,她也没什么意见,她不是在假装大度,而是她心里的确是这样想的,如果只是一个出身低的妾室,丝毫影响不到她的地位,她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他要真想纳妾,也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灯市里灯光流彩,锣鼓喧天。 顾宁走在街上,时不时被路过的行人蹭到衣裳,她暗暗地把衣袖收紧,看到有人经过就立马侧身避让,刚躲过一个留着长须的中年男人又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迎面走来,那孩子抓着颗冰糖葫芦往嘴里塞,手上全是黏糊糊亮晶晶的糖浆,顾宁紧盯着那只小脏手,眼见着那妇人走了过来,她连忙往旁边躲去,一脚踩在了萧夙的鞋面上,被他直接揽了过去。 他扶住她的腰肢,低头睨着她道:你老往我身上挤什么? 什么叫老往他身上挤,她也是被人挤过来的,要不然那只肉乎乎的小脏手就要抹到她身上了,顾宁站直了身子,讪讪道:人太多了。 萧夙把她拉到身侧,替她挡着过往路人。 走过一段路后,街上的人才少了一些,顾宁着实松了口气,觉得这会儿冷冽的空气分外清新。 正要往前走,忽然发现萧夙停住了脚步,顾宁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假思索地说道:这些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萧夙慢悠悠地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拉着她走了过去。 顾宁不情不愿地跟着走,都说是骗人的玩意儿了,他还要过来,一点都听不进别人的话。 摊前的小贩见有人过来,立马笑脸相迎,两位是要牵姻缘线?不是我说大话,我这儿的姻缘线牵一对成一对,比月老庙里的姻缘签还灵。 眼前是个半人高的竖筒,顶上写着姻缘筒三字,红线从筒身的小孔里穿过,成百上千条红线从竖筒上垂下,所谓牵姻缘线就是男女二人从两边各牵一条红线,若是有缘分,两个人就会同时牵起一根红线。 让顾宁看来,这就是来骗钱的,首先这姻缘筒三个字就写得不好看,毫无筋骨可言,好像刚学了几天字的人写的一样,其次这小贩说的话也是夸大其词,牵一对成一对,他连月老的活儿都包揽了,那月老庙里还供什么月老,该把他供上才是啊。 往这边来牵红线的男女,都是郎有情妾有意,她和萧夙另当别论,他俩那是吃饱了撑的。 有情人来牵红线,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红线,即使一次不成,他们也有安慰自己的说法,毕竟几率很小,牵不到也是正常,要是有不死心的还可以多牵几次,所以顾宁觉得这小贩奸诈,牵一次就给一次钱,要是多遇到几个死心眼的,岂不是让他赚个盆满钵满。 瞟了萧夙一眼,他居然要来牵这个,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钱么,顾宁如同看冤大头似的看向萧夙,他是喝多了酒么。 小贩看萧夙颇有兴致,又从下面抱上了两个筒,二位要牵哪个筒?您看的这个是测今生的,我拿出来的这两个是测前世和来世的,都是从庙里开过光的红线,保准灵验。您二位来巧了,以前只有一个测今生的姻缘筒,这两个测前世和来世的,昨个刚做好还没来得及拿出来,您二位是第一对,要不要都牵一下? 看着小贩热情无比的态度,顾宁的嘴角抽了抽,原来光从一个筒上也能钻研出这么多生财门道,就冲这劲头,也该他赚钱。 萧夙扫了顾宁一眼,开口道:那就都牵一下吧。 顾宁的表情古怪了起来,萧夙走到那个测前世的竖筒前,朝她看了过来。 这还牵什么呀,前世她能和他有什么姻缘,有仇还差不多。 磨蹭什么。萧夙催促道。 顾宁走了过去,见他牵起了一根红线,她也勾住了一根。 小贩在旁说道:这位夫人,您要用力扯一下。 顾宁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称呼她夫人,葱白似的玉指勾着红线往外扯去,手里的力道被晃了一下,低头一看,扯出了半根断开的红线。 她往萧夙那边看去,发现他手上也搭着半根红线,他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看着手中的断线。 小贩愣了愣,没想到一扯就断了,心里嘀咕了几句,讪笑着道:要不二位再牵一次? 顾宁心道这红线也太不禁扯了,她没用多大力就断开了,不光她这根断开,连萧夙那根也断了。 她把手里的红线放到了桌上,对萧夙道:回去吧。 小贩哪能让人就这么走了,极力挽留道:这两个筒是新制的,线脆了些,两位再试试这个吧,这个保证断不了。 顾宁刚转过身,就听萧夙道了一声好,她诧异地回头,他今晚没事吧。 萧夙把她拉了过来。 顾宁见他从中间牵了一根,她撇了撇嘴,从下面挑出了一根红线,随意地扯动,红线另一头传来的拉扯让她微微一愣,随即蹙起了眉头,不相信会这样凑巧,她松开了红线,眼见着萧夙从另一头将红线扯了出来。 小贩立马说起了讨喜的吉利话,萧夙弯起唇笑了笑,顾宁移开目光,什么情似鸾凤比翼飞,她只听过大难临头各自飞。 -- 第151页 她不想再牵什么红线了,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萧夙反握住她的手,依着她的意思离开了摊位,街边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两个人并肩在街上走着。 顾宁忽然说道:那个姻缘筒里定然有什么机关,要不然谁都牵不到,他那个摊位肯定要被人砸了。 萧夙垂了垂眸,指尖捻了几下,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看向顾宁。 顾宁这话表面是在怀疑小贩弄虚作假,又未尝不是在否定萧夙和她的姻缘,本就是讨个彩头的事,萧夙也未必当真,二人已经是夫妻,他们的姻缘不需要几根红线来验证,可顾宁偏要来泼一瓢冷水,气氛自然就僵了起来。 这时天空忽然绽开了烟花,金盘落月、飞天十响、线穿牡丹等各色烟花炮竹,照亮了黑夜。 几个孩子手里提着兔子灯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嘴里唱着:东风夜放花千树 熟悉的词句传入耳中,顾宁望着跑远的孩子们微微失神,江心月几年前的旧作,没想到在平州都传遍了,已到了妇孺皆知的地步。 手被捏了一下,顾宁转过头去,萧夙淡声道:又在想什么? 顾宁摇了摇头。 他忽然撩开了她的帷帽,直直地看向她,顾宁下意识往后退,被他紧紧地攥住了胳膊,幽黑的眼眸凝在她的身上,顾宁脸色微变,蹙了一下眉,去掰他的手,你松开。 几息后,萧夙给她放下了帷帽。 顾宁拢了拢薄纱,往他身上瞟去,也不知他犯什么病。 没有再继续逛下去,两个人回到了马车上,被烧成小黑炭的栗子还搁在铜炉边,顾宁默不作声地垂着眼。 萧夙慢悠悠地剥着栗子,发出咔咔地清脆声响。 顾宁轻抿红唇,突然道:我帮你剥吧。 萧夙顿了顿,抬眼看向顾宁。 她向他伸出一双柔嫩的素手,萧夙看了她片刻,在顾宁往回缩了一下手时,将一颗剥好的栗子放入了她的手心。 第99章 圆滚滚的栗子尚有余温, 顾宁捧着栗子,十指春葱微微一动,她本来是想帮他剥栗子, 可他却把剥好的栗子放到了她的手里。顾宁以为萧夙是要她帮他拿着, 便往他身边挪了挪,方便他往她手里放栗子。 顾宁主动靠近他,绝对是稀罕事, 从来都是萧夙来俯就她,她不往回缩就是好的, 主动靠近的时候即便是有,也是少之又少。 今晚事出有因,本来正逛着灯市,可逛了一半就回来了,顾宁知道多少有她的原因,过个节图个喜庆热闹, 她在人家兴头上泼凉水, 他没当场冷脸就是给她面子了, 事后想来其实很没必要, 她何必去较这个真。 别看顾宁这会儿在反思自己,若是再来一次, 她八成还要给他泼凉水, 好像跟他在一起就得颦眉蹙额才好, 一旦生出几分欢愉便是种罪过。 顾宁这想法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纵然萧夙生了个七窍玲珑心也猜不出她会这样想,生怕自己太高兴了,这是什么见鬼的念头。或许连顾宁自己都不清楚她有这种念头,但她又无意识地这样做了。 见她捧着栗子不动, 萧夙睇向她,有几分不耐地说道:给你吃的。 顾宁收回手,瞅了他一眼,捏起手里的栗子咬入了口中。她刚刚咽下,他又递了过来,顾宁连忙去接,连吃了三四颗栗子,着实把她噎了一下,见他还在剥,立马说道:我吃不下了。 萧夙捻着指间的栗子,看了她两眼,将栗子吃了进去,一边瞅着她一边咬着嘴里的栗子,让顾宁感觉他不是在咬栗子,而是在咬她。 即使她有错,他就没有么,也不是多大的事,怎就揪着人不放。 顾宁将那包栗子拿了过来,迎着他的视线问道:你还要吃么,我给你剥。 萧夙叩了叩身旁的位置,坐过来剥。 他是一点亏不吃,一逮到机会有可劲儿支使她,顾宁起身坐了过去,她垂着粉颈,捏起一颗栗子,从中间的口子往两边掰去,栗子皮炒得脆脆的,稍稍用力就掰开了,把栗子从里面取了出来,她侧了侧头,将栗子递给他。 萧夙在看着她,没有把手伸出来,顾宁提醒道:把手拿过来。 他慢吞吞地伸出了手,顾宁把剥好的栗子放到了他手里,转头又去剥下一个,她投出到一件事里就格外认真,车厢里不断地响起咔咔脆响,她剥好一个就往他手里放,萧夙抬手接着栗子看着她剥。 眉如翠羽,粉面含春,端的是天姿国色,此刻她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做着事,有种惹人心怜的乖巧,纵使有气也消了大半。 一个接着一个,直到她摸不到栗子了,才发现一大包栗子全被她剥完了,顾宁讪讪地收了手,往旁边一瞧,他手里捧了一把黄澄澄的栗子,还有一些堆放在了茶盘里。 你怎么不吃?他要是不吃,她岂不是白剥了,他不想吃就早点说嘛,害她剥得指头疼。 萧夙放下手里的一捧栗子,拿起她的手看了看,指尖红通通的,他用湿帕子给她擦了擦手,晚上不宜多吃。 顾宁曾对他说过的话被他原封不动地拿来堵她,他什么时候听过她的话,刚刚他就吃了,她给他剥的他却不吃。 给她擦完手,萧夙看向顾宁,牵了牵唇道:但阿宁亲手剥的怎可不吃。 -- 第152页 他的眼睛黑亮,蕴藏着别样的神采,顾宁觉得他此刻有种异乎寻常的温柔,将她密不透风地围住,她眨了下眼,移开了视线。 萧夙轻轻地环住她,叹息了一声。 回到王府,顾宁要回竹园,萧夙拉住她道:还有事没做完。 顾宁疑惑地问道:什么事? 萧夙没回答她,牵着顾宁的手去了那日她数灯的长廊上。 今夜长廊上没有点灯,只有如水的月光静静地照着。 来这儿做什么?顾宁拉住他问道。 萧夙扶着她的胳膊,带她走上了长廊,来点灯,今日是上元天官赐福之日,点上一百零八盏灯,以表诚心。 顾宁没他这份诚心,拢着袖子里的手炉,惊讶地问道:你要挨着点,这要点到什么时候去? 黑漆漆的,还有寒风吹着,怎么想着要来点灯呢,把这一百零八盏灯点完,非得熬到大半夜,他今晚又是带着她逛灯市走百病,又是去牵姻缘线,这会儿回来了还要来点灯,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夙如此信奉这些,他的命够好的了,还要赐什么福啊,福气都给他了,别的人怎么办。 萧夙转过身来,曲指在她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你能不能有点诚心,事还没做,先谈辛苦。 敲她做什么,顾宁摸了摸额头,又不是她想赐福,他来求天官赐福,关她什么事,她是来陪他,还要求她也要有诚心,好没有道理。 萧夙走到廊下,把火折子给了顾宁,取下灯笼让她来点。 顾宁愣了愣,我点? 他瞥了她一眼,你快些,今晚还想不想睡了? 点好一盏灯笼,萧夙挂了上去,顾宁仰起头,清凌凌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渐渐地她的目光转到萧夙身上,指尖在袖中的手炉上来回滑动,她实在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忐忑。 在顾宁心里,她是想跟萧夙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无论私底下如何,在外人面前要给足对方尊敬和面子,但萧夙显然不这样想,他要打破她的端庄,扯掉她的虚伪,要她赤.裸裸地与他贴近。 顾宁惊惧于他的咄咄逼人,只能一退再退,他要剥下她的一层皮,谁能不疼,谁愿意傻站着任他施为。可当这个条件足够诱惑人的时候,即使要受些疼也叫人心思颤动。 萧夙将破绽露给了她,就差明明白白地告诉顾宁,她也有了拿捏对方的机会,只要她再付出一点点,就可以享受前所未有的愉悦。 回到竹园时已到了半夜。 通常都是萧夙先进浴室顾宁后去,女人比男人要磨蹭多了,要让顾宁先去,萧夙可就有的等了。 等忙活完了,顾宁上了床,床帐落下,隔出一方天地。 这些天萧夙总爱跟她在睡前说说话,但今日顾宁确实有些累了,白天在帮着准备家宴,晚上出去逛了一大遭,又点了那一百零八盏灯笼,在浴室里熏发的时候,她就差点睡着,这会儿上了床,靠在萧夙的怀里,眼皮越来越沉。 萧夙正跟她说着京里的事,见她没有回应,他的话音忽然顿住了,她的身子软软地贴着他,温热的呼吸轻拂在他的脖颈上,他张了张口唤了她一声,阿宁? 顾宁听到他在唤她,迷糊地嗯了一声,她的手随之一动,原本是搭在他胸膛上的玉手,往下移动了几分,恰好探入了他的衣襟,微凉的指尖就在衣襟边缘,没有再进一些,也没有再退一些,就那么轻轻地搭着一点滚烫肌肤。 萧夙的身体微微一僵,喉结上下滚动,低头看了一眼,她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困成这样还来招惹人,他闭了闭眼,冷着脸把她的手拿了出来。 他一甩开她的手,顾宁就转个身,蹭了蹭绣枕,很快进入了梦乡。 萧夙睡不着,坐起身来直直地看向她,只见她乌发铺满绣枕,露出一截晶莹白皙的颈子,一根红色的系带挂在粉颈上,睡得甚是香甜。 他探过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顾宁蹙着眉去拨他的手。 次日醒来,顾宁觉得上半身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些什么,她睁开眼睛低头一看,瞬间清醒了,贴身的小衣不见了踪影,雪地上绽开朵朵红梅,看得人面红耳赤,她看了一眼就赶紧拉起被子捂住了。 她扭过头,看到原本该在她身上的小衣就搁在一旁,他倒是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明晃晃地摆在她面前,这算什么,对她示威么! 他怎么能这样,顾宁又羞又气,发泄般踢了踢腿,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小姐您醒了么?珍珠几个听见动静,正要进来服侍顾宁起身。 先别进来!顾宁慌乱地系着系带,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珍珠几个进来时,顾宁已经控制好了表情,坐在梳妆台前,她问道:他人呢? 珍珠还没反应过来,珊瑚就立马说道:回世子妃,世子已经走了,吩咐奴婢几个不要吵醒你。 顾宁撇了撇嘴。 萧夙回来时,顾宁因着早上的事有些爱搭不理的,但他拿出了京里来的信,叫她不得不跟他说话。 是不是哥哥给我来的信?顾宁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心里已经肯定是顾寒给她的信件,也没别的人给她来信了。 -- 第153页 萧夙看向她的娇颜,就这么高兴? 瞧这话问的,哥哥给她来信,她不高兴还要哭丧着脸么,顾宁朝他伸出手,你给我。 萧夙取出信件,微微一笑道:真可惜,不是你的好哥哥给你的信。 第100章 顾宁甫一拿到信件, 就被这封信的厚度给惊了一下,几乎以为这信封里塞的不是信,而是一本书, 她接过来看了看, 竟然是贺明珠给她写的信。 自从来到平州,便没有人再跟她提起京都里的事,除了顾寒在那里, 顾宁对京都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日子要过, 她自己尚且在摸着石头过河,哪有闲心去想别人的事。 贺明珠的信全是些日常琐事,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什么都往里面写,连吃了好吃的点心也要写上一句,顾宁看得无奈又好笑, 把厚厚的一沓信纸搁在紫檀小几上, 以手支颐, 低头细看。 萧夙端起茶盏, 在袅袅茶香间,看到她轻柔浅淡的笑意, 他顿了顿, 将茶盏放下, 无意识地摩挲着杯身。 顾宁一看便看了大半个时辰, 眼睛就没从信上移开过,萧夙从小碟中捡了一块玫瑰果馅饼儿递到了顾宁唇边,她正看得投入,只把头移开了些继续看, 然而那块玫瑰果馅饼儿又抵在了她的唇上,顾宁蹙了蹙眉,红唇轻启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贺明珠和孙家少爷的婚期定在了今年四月里,春闱结束后举行,辅国公夫人把她看得严,不让她再往外头去,天天在府里绣嫁衣,说是绣嫁衣,其实都有绣娘来绣,贺明珠提到辅国公夫人一有机会就给她传授经验,教她如何当一个让公婆满意的儿媳,让夫君敬爱的妻子,听得她耳朵都起茧了,说是烦恼和抱怨,但又满是期待和欣喜。 那些贺明珠听得耳朵起茧的东西,却是顾宁求知若渴的,她的身边没有哪个女性长辈跟她讲这些,顾宁所有的男女相处经验都是上辈子那些昏暗扭曲的黑屋子,老皇帝要求极致的完美,无论是容貌仪态,还是琴棋书画,都要拿得出手,只要足够努力和拼命,便有机会博得高位。后来萧译上位,顾宁也不需要如何讨喜,如何逢迎,她似乎只要闭上眼睛承受就好,只要忍过去,天就亮了。 顾宁的经验在萧夙这里统统用不上了,她的心里也是没底,想着或许夫妻之间的相处是不同的,要说正常夫妻是如何相处的,顾宁也没见过,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永安侯和杜氏,这俩算不上好多的榜样,但顾宁要求不高,凑合凑合也有几分参考的价值。 正当顾宁觉得不太够用的时候,贺明珠的信件给了她新的启发,顾宁真的要感激贺明珠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连这等私密事也能写给她看,她都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说她傻得可爱。 顾宁看到贺明珠抱怨贺夫人要她婚后给陪嫁丫鬟开脸的事,说是在身子不方便的时候要丫鬟服侍姑爷,这一点顾宁其实是赞同贺夫人的,有人能代替,不就少了自己受罪了,尤其是萧夙在那事上,她要闭眼生忍,他却压根不肯让她当木头,使尽手段来逼她,这一手最是可恶。 玛瑙和珊瑚就是杜氏给顾宁准备的丫鬟,杜氏既想给她添堵又不想落人口舌,就把她俩的卖身契也给了,顾宁不是没动过想法,要不然能放任她们去接近萧夙么,她都看在眼里,不去管,不是她真的要偷这个懒,而是她们的所为正好合了她的心思而已,要不是她们的动作太明显,让顾宁面上挂不住,还被萧夙讽刺了一顿,她也不能那么管着她俩。 因此顾宁认为此事不可行,她甚至隐约觉得如果她真这样做了,说不定还要惹怒他,就像苏嬷嬷说的,萧夙就是个挑剔的,对顾宁来讲,他不仅挑剔还霸道,你给他送女人,如果送不到他心里,反落一身不是,她才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眼睛往下一扫,两个字直直地跃入眼中,顾宁看了一眼信中的子嗣二字,快速移开了视线。 察觉到她的神色变化,萧夙撩了撩眼皮。 顾宁把当前的一页拿开,又去看下面的内容,贺明珠提到顾芸要成为三皇子侧妃的事,看到这儿,顾宁着实愣了愣,上辈子顾芸明明是嫁给了东平侯的嫡次子,怎么现在要成三皇子的侧妃了。 令顾宁更为惊讶的是,贺明珠居然提到了江心月。她立马往下看去,原来江心月是生了什么疾病,已经很长时间没出席宴请,叫一众世家子弟担忧挂心,纷纷往江府荐良医送奇药。 顾宁扯了扯嘴角,又见贺明珠写着,老皇帝提起过江心月,似乎有纳入后宫的意思,她只提了一句,就没敢再乱写。 其实贺明珠是有些同情江心月的,这可是京都第一才女,有那么多人追捧,既有才华又有美貌,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而陛下的年纪都那么大了,随口一句话就想把人召进宫,江心月那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愿意,这个病因应该也是由此而来的吧。 此时顾宁的内心如排山倒海一般,她可没有贺明珠的好心,紧紧地捏着薄薄的纸张,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些是她不知道的,像老皇帝那样苛求完美的人,恐怕只有像江心月那样的才能达到他的要求,从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萧夙见她脸色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刚伸过手去便被顾宁啪的一声挥开,她尖声叫道:你别碰我! -- 第154页 手背微微发麻,萧夙攥起手,收了回去,他拧眉看着她,发什么疯? 她是疯了,她早就疯了,装得再像,也和正常人不一样,顾宁懊恼地攥起双手,指甲用力地抠着,抓出道道红痕。 萧夙下颌紧绷,忽地伸手去抓那一沓信纸,顾宁按住不撒手,他掰开她的手,把信件拽到身前,一字一字地看了过去,全是些七零八碎的琐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是什么叫她如此失态。 听着他翻得纸张哗哗响,她的胸口愈发堵得慌,顾宁心里又烦又乱,直起身子把信件从他手里夺了回来。 萧夙钳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真不明白你又发什么疯,为什么要为无关的人和事来和我置气? 顾宁紧咬着牙,怎么会无关,要说无关,她才是那个无关的人。 萧夙眯起了眼,他居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怨恨。 他的力道有些大,顾宁被他掐疼了,微微蹙起了眉头,疼痛让她清醒了几分。 静了片刻,她垂着眼眸,握住他的手,声音微涩缓缓道:我不是有意跟你置气。 萧夙俯下身来,轻柔地摩挲着她的脸庞,墨玉般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是为什么,阿宁,告诉我。 顾宁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道:你会不会对我好? 如此答非所问的话,萧夙挑眉,反问道:我对你不好么? 顾宁没吱声,他方才是想甩开她的吧,如果她没有挽留他,他的耐心会不会在那一刻宣布告罄,他那时的沉静眼神让她倏忽冷静了下来,她其实没资格使性子。 萧夙叹了口气,把她抱入怀中,执起她的手,雪白的手背上被她自己抓出了一道道红痕,严重些的已经渗出了血,她不光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顾宁靠在他的怀里,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带上,那一瞬间她真没控制住自己,他又在她身边,自然就迁怒到他身上了。 萧夙也不再追问她莫名其妙的火气,发够脾气了么? 顾宁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她的背,去吃饭。 顾宁出奇的乖巧听话,整了整衣裳,跟着他去吃饭。 一连多日顾宁都对他异常温柔,要亲给亲,要抱给抱,她一旦温柔起来,任他是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一双水眸潋滟生姿,看得人心潮迭起。 萧夙搂着她的腰,慢悠悠地道: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顾宁不回答他这种无聊的问题,顺着他还不好,难道他喜欢她天天给他脸色看么。 他低头来瞧她,待会把药喝了。 顾宁嗯了一声,还要喝多久? 他抚着她的脊背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感觉,我身体挺好的,睡得少点不碍事。顾宁觉得她没必要天天喝药,是药三分毒,她又没什么病,天天喝药做什么。 对于顾宁的这个说法,萧夙不敢苟同,沉吟道:再喝一段时间吧。 顾宁问道:我不想喝了,你就没闻见我身上的药味? 萧夙在她的颈间嗅了嗅,挺香的。 顾宁推开了他,萧夙笑了笑,提起了一件事,等过完清明,你跟我去一趟广陵,去看一下外祖母。 顾宁应了一声好。 开春后,萧夙越来越忙碌,这一趟本定在清明之后,却因为萧夙有事脱不开身,一直拖到了七月里才动身。 出发前顾宁带着丫鬟收拾行装,给萧夙收拾衣物时,翻出了那块曾被她死死抓在手里的双鱼玉佩,忽然生出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她看了看又给他放了回去。 第101章 进入了七月, 天气便已十分炎热,日头明晃晃地炙烤着大地,热浪翻涌, 蝉鸣不休。 屋里摆了冰, 还算清凉,顾宁摇着团扇,将整理好的行装查点了一番, 毕竟要出趟远门,且不说衣物配饰等物, 就是用惯了的茶具也该带着,她怎样都行,主要是考虑到萧夙,他身边的文雁文思两个大丫鬟可是说了,世子饮酒时爱用碧玉荷叶杯,饮茶时爱用木叶纹斗笠盏, 然而不同的茶和酒又要配不同的茶具和酒杯。 按着这个收拾下来, 光是这些杯盏就要单独放一个大木箱, 顾宁微笑着听完, 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她怎么没发现他臭毛病这么多, 但既然要体贴, 那就体贴到底, 她叫人把东西挨着捡了出来。 顾宁翻看了一下, 都收拾妥当了,她才坐下来喝了口茶,纤细白皙的玉手轻摇着团扇,阵阵凉风拂到面上, 她向后倚了倚身子,把窗户推开了些,热浪瞬间钻了进来,蔷薇满架开得分外热烈。 度过了严冬,转眼间迈入了盛夏,这日子如流水般从手心滑过,她与萧夙成婚居然也快有一年的时光。 这一年来,两个人过得磕磕绊绊,不是顾宁难受就是萧夙不痛快,旁人看不出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有这两人清楚,试探和交锋没有一刻停止,看似萧夙在忍让顾宁,但他的种种忍让未必不是一种进攻。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无形的试探和交锋消失了,或许是顾宁累了萧夙也倦了,两个人总算找到了一个让彼此都舒服的平衡点,谁也没再打破这难得的平静。 -- 第155页 杯子一旦有了裂痕,无论那裂痕有多小都是存在的,如顾宁这般敏感又心细的姑娘怎会不清楚萧夙对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上心,他依然会对她关怀体贴,看似没什么不同,但的确是不一样了。 顾宁接受不了太过浓烈,倒觉得如今淡淡的也挺好。 周侧妃和苏嬷嬷给郑老夫人备了很多东西,全送到了竹园。 苏嬷嬷拿来了一根千年人参,顾宁一见便知是难得的佳品,有没有千年说不上,但绝对是有几百年的野山参,苏嬷嬷手里竟有这样的好东西。 老奴没办法在身边伺候着,世子妃就把这根千年人参带给老夫人吧,这人参放在老奴这里也是糟蹋了,只盼着能让老夫人延年益寿。 顾宁让珍珠将人参收好,向苏嬷嬷问了几句老夫人的身体情况。 老夫人的年纪大了,年前那边传来消息说,老夫人染了一场风寒,过了好多日才好。多亏着素心在老夫人身边,那孩子懂事,每次老夫人有个头疼脑热都是她衣不解带地伺候,有她在我们也能放心。说到这儿,苏嬷嬷露出了欣慰的笑。 顾宁捏着茶杯,弯起唇道:素心姑娘果然是个有孝心,倒叫我羞愧不已。 说起来世子妃才是老夫人的外孙媳妇,她这样称赞素心,反而把世子妃给忘了,苏嬷嬷宽慰道:老夫人在广陵,世子妃就是想尽孝也鞭长莫及不是,素心从小就跟在老夫人身边,做这些事,也算是报答老夫人的恩情了。 顾宁明白苏嬷嬷是怕她多心,才有这般解释,可她没有多想什么,她自己不去做的事,难道还要去怪别人做得太好么,未免太不讲理了些。 从苏嬷嬷和周侧妃的话语间,顾宁虽然没见过周素心,但对她也有了大致的印象。 苏嬷嬷略坐了片刻,顾宁起身送她。 世子妃别送了,外头太阳毒,仔细晒伤了。 顾宁莞尔道:嬷嬷把我当雪做的不成,被日头晒一晒便会化了? 这浅浅一笑说不出的动人心弦,苏嬷嬷瞅着她穿着一件家常的藕色软纱长衫,衣料轻软如同笼着淡淡烟雾,底下配着条白色百迭裙,素手拿着一把白绢地绣花鸟团扇,亭亭玉立,冰肌玉骨,如云的乌发用珠钗挽起,几朵精致珠花点缀其中,清灵之中又添妩媚,可不就是冰做的人儿,玉做的魂儿。 苏嬷嬷既感叹于顾宁惊人的美貌,又禁不住往她肚子那里扫了一眼,怎么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苏嬷嬷?顾宁唤了她一声。 苏嬷嬷赶紧说道:世子妃留步。 看着苏嬷嬷离开,顾宁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指尖捻着扇柄转了转。 她忽然唤道:珍珠。 珍珠听到顾宁喊她,把手里的茶盘递给玛瑙,连忙走了过去。 小姐,怎么了? 顾宁看着那丛蔫哒哒的粉白色小花道:去给我找个水壶来。 珍珠从园子里找了一把小喷壶,平时打扫园子的丫鬟婆子用来浇花用的。 小姐,您要浇花么,奴婢替您浇,要浇哪一盆? 顾宁指了指墙边,浇那一丛。 小姐,那不是野花么。打理园子的人没把这一小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野花揪了就是好的,还要去给它浇水? 顾宁看了看她,你不去就把壶给我。 去去去。珍珠提着壶走了过去,看来她得跟打理园子的人说一下,这花得留着不能拔。 顾宁走到木香棚下坐着。 珊瑚和玛瑙端来茶水,放在了石桌上,又取了一盘冰过的葡萄,顾宁捏了一颗冰葡萄咬入口中,看着珍珠浇花。 珊瑚和玛瑙立在身边伺候,顾宁转过头来,看向她们,问道:你们多大了? 没想到顾宁会突然问起她们,两个人微微一愣,珊瑚率先说道:回世子妃,奴婢今年十八了。 玛瑙回道:奴婢十九。 顾宁点了点头,又捏了一颗葡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其他意思。 珊瑚的心里直打鼓,抬头瞅了瞅顾宁,连忙表明忠心,奴婢愿意一辈子伺候世子妃,别无所求。 顾宁的指尖微微一顿,朝她看去。 珊瑚真是怕了,在世子妃身边伺候这么久了,她可是看得清楚,世子和世子妃的事,哪是旁人能掺和的,刚入王府那会儿,世子的眼睛好像只看得见世子妃,那种眼神连她们看了都觉得脸红心跳,也就世子妃能视而不见。 世子和世子妃的床榻由她们收拾,除了珍珠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不知道情况,她和玛瑙可是门清,每天睡在一起,那床铺哪有那么干干净净的。她和玛瑙直犯嘀咕,但看他们相处又不像有嫌隙的,叫人愈发不解了。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那干净整洁的床铺才有了变化,谁成想就那么一次,之后再没了动静,抱着世子妃这样的天仙睡觉,那床榻还能那么干净,珊瑚都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世子有什么隐疾。 再说这大半年来,世子和世子妃之间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看着他们平日里在一起谈笑,似乎是相处得更融洽了,可珊瑚觉得这融洽里好像掺着几分客套似的。 -- 第156页 世子妃无缘无故问起她们的年纪,着实让她吓了一跳,珊瑚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去蹚这趟浑水的,叫她说,这两个主子多少都有点病,他们要如何就如何,可别来牵扯她们。 珊瑚态度坚定,恨不得给顾宁磕几个响头以表忠心。 顾宁掠过她,看向了玛瑙。 珊瑚怕玛瑙关键时候犯傻,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裳。 玛瑙立刻说道:奴婢也和珊瑚一样,只想伺候世子妃。 玛瑙没珊瑚想得那么多,刚刚反应过来,世子妃这话也许是有另一层意思在,之前世子妃明明没有这个念头的,也不知是什么让她想起了她俩,在世子妃身边当丫鬟当得久了,她竟然还挺习惯的,因着她是世子妃身边的大丫鬟,府里的仆婢都敬着她,她这个丫鬟当的,都快有种当小姐的感觉了,这种日子她已经很知足了,再贪心别的,可不一定有现在的日子好过。 顾宁转过眼去,珊瑚和玛瑙同时松了口气。 珍珠浇完花走了过来,给顾宁倒了一杯茶。 饮了两杯茶,天忽然阴了下来,雷声滚滚,骤雨倾盆。 几个人提着裙子慌不迭地往屋里跑。 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顾宁站在檐下,擦了一下头上的雨水,放下手时,忽地瞥见有人从雨幕中走来。 她有些疑惑萧夙怎么在这个时候回来,这大半年他在竹园的时间越来越少,这里似乎只是他回来休息的地方。 顾宁不清楚陈王是何时有了谋反的意图,来到平州后萧夙每日里都在忙些什么,还有广陵之行居然拖了三四个月之久,这些问题顾宁有隐隐的猜测却从来没有过问。 萧夙迈上石阶,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顾宁扭头吩咐道:快去拿巾帕来。 两人走进内室,她打开衣柜,给他取了一身衣袍放到了床边,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正要出去给他留出空间,不想擦身而过之际,萧夙把她拽到了身前,熏人的酒气迎面扑来。 你给我换。 顾宁抬起头,他的神色平淡,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看不出他是否醉了。 第102章 平常这事不用顾宁来做, 萧夙突然这样说了,她也不好拒绝。 说来也奇怪,那会儿萧夙对顾宁缠得紧的时候, 她想使脾气就使脾气, 如今他不那么缠她了,顾宁反而对他多了份小心翼翼。不是顾宁脑子不开窍,而是这姑娘算得太精了, 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任她放肆,什么时候她又该收敛。 萧夙是个什么意思, 她难道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怕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想要好处又不肯付出一星半点。 顾宁自己还有一番道理,她扪心自问,除了一张过得去的漂亮脸蛋, 她还有什么是他能看上眼的, 她既没有江心月的才华横溢, 又没有周素心的温婉良善, 连他也说过她的性子差劲,既然如此一无是处, 又凭什么能让他处处迁就。 德不配位的感觉始终在顾宁心头萦绕, 像踩在云彩上一样不踏实, 所以她总想摸摸他的底, 折腾了大半年,终于让他明白她就是个没完没了的麻烦。 对于麻烦,自然要远离。 顾宁站在他身前,低着头去解他腰间的玉带, 纤纤玉手轻巧地解下玉带,搁到一边后,又转身来给他脱外袍,不经意间扫到衣襟上那道胭脂红,顾宁的视线微微一凝,不动声色地敛起眼眸绕到了他的身后。 男人们很会给自己找乐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可比在府里快活多了,顾宁知道男人大概都这样,但仍然觉得有些膈应。 把衣袍搭在衣架上,顾宁对他说道:我去叫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别忙了。萧夙环过她的腰肢,把她揽了过来,东西都收拾好了? 听见他的语气没什么不对,顾宁的心放了下来,她点了点头,横了他一眼,嗔道:你身上这样湿,还不快换下来,别拉着我,把我的衣裳也沾湿了。 萧夙瞅着她道:你身上不也湿着,怎么来怪我。 骤雨忽至,顾宁亦是被雨点打了一身,她身上那件藕色软纱长衫打湿后贴在玲珑有致的身子上,夏日里的衣衫几层加起来也是轻薄如云,这衣裳一湿便隐隐地透出里面的白色肚兜来。 他不说顾宁还没注意到,低头瞅了瞅只觉得分外羞人,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一年来,不仅个头长高了些,连那里也长了不少,此刻被他揽着,贴靠在一起,炙热的体温透过湿衣传了过来,让她脸上发烫。 萧夙注视着她,忽地低头来寻她的唇,顾宁微仰起头,细白的手揪着他的里衣,忍不住想他在来之前是不是也这样亲吻过别的女人。 当长衫落地时,顾宁的身子瑟缩了一下,这才惊觉他要做什么,他已经许久没碰过她,不知为何今日又动了心思。 他从她的唇间游移到玉颈上,阿宁,你给我做的靴子呢? 顾宁完全想不起什么靴子,只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身前骤然一凉,他把她紧紧地按向怀中,滚烫的温度让她头皮发麻。 说话!他掐着她的腰肢,语气陡然变厉。 我不知道。顾宁的脑子里全是浆糊,不知被他严厉的语气吓到了,还是为袒露玉体而惊慌,她抬起头,猝然对上了一双深邃幽深的眼眸,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 第157页 她的眼中满是戒备和慌乱,萧夙扯了扯嘴角,把她的身子转了过去。 炙热的掌心按压在她的脊背上,顾宁被冰凉的妆台凉了一下,你放开我,萧夙! 萧夙轻抚着她的脊背,转过她的脸来,在她泛红的眼角落下滚烫的吻,顾宁被他禁锢在身前,咬紧了牙关。 修长的手取下了她的发簪,一头乌发披散下来,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间,他撩开她的裙子,贴在她的耳边哑声道:阿宁,我才是你的夫主,你的人你的心都该是我的。 空气闷热潮湿,顾宁咬着牙,紧抓着边沿,不肯发出任何声音,身子如同小舟一般飘飘摇摇,无处着落,耳边全是乱糟糟的声响,闷闷的雷声,噼里啪啦的雨点。 盛着香膏脂粉的盒子瓷罐歪倒在梳妆台上,雪白的藕臂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艳色。 萧夙把她抱到床上,顾宁乌发松散,汗珠点点,美得惊心动魄,她冷眼看着他,萧夙盯着她的眼睛,挽起了她的腿儿。 顾宁忽然抱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在他的肩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誓要咬下一口血肉,浓重的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她死咬着不撒口。 萧夙垂眸看着她,掐紧了她的腿儿。 顾宁疯了一般打他咬他,萧夙也不拦着她,双方死死地较着劲。 天色昏暗,雷声震耳。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才歇了手,停了战。 顾宁累得要命,直直地看着帐顶,不要说这辈子,就是上辈子她也没像疯婆子似的跟人打过架,但怎么说呢,就好像搬开了一块石头似的,说不出的畅快,就是因为太畅快了,导致在某些事上就不对味了。 萧夙淡淡道:原来你喜欢这样。 顾宁咬了咬牙,要不是实在没力气了,她还能再打他一次。 因着萧夙的无名火,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来了那么一场,不由得让顾宁想起那句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俗语,以前她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和萧夙好像真就莫名其妙地消了火,不知道多来几次又会有什么效果,顾宁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下,连忙打住不再乱想。 翌日启程前往广陵。 离开王府前,萧夙和顾宁去给陈王行礼,结果连面都没见着。 这差不多一年的时间里,也才见了陈王几面而已,顾宁看着陈王暮气沉沉的,想不通这样的人为何会行谋逆之事。 在王府外别过苏嬷嬷和周侧妃,顾宁登上了马车。 从平州到广陵,要先行陆路,到达会连,再乘船行水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马车还好,上了船顾宁就不行了,晕船晕得厉害,病怏怏地歪在榻上,脸上失了血色,眼睛水蒙蒙的,看着好不可怜。 萧夙拿了酸果子往她嘴里塞,一颗还没咽下,另一颗就塞过来了,他的指头都戳到她唇上了。 你能不能慢点!顾宁咬了一口酸果子,牙快酸倒了也没往外吐,他可是暴露本性了,以前的温柔体贴全是骗人的,有这么往人嘴里塞果子的么! 萧夙瞥了她一眼,自己捡了一颗吃,这果子特别酸,顾宁吃的时候,一个劲眨巴眼,所以她见他吃了一颗,就去看他的神色,没想到他这么能吃酸,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吃完一颗又捡了一颗,本就那么一小袋都快被他吃没了,顾宁捂住袋口,不让他再拿了,这是她的,她还指望这些果子熬过这几天呢,怎么能被他吃个干净。 萧夙拿帕子擦了擦手,一日日的,就你娇气。 顾宁被他气得不轻,这晕不晕船是她说了算的么! 你找那不娇气的去!谁让他来找不自在了。 萧夙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抚了抚衣袍走了出去,顾宁扭头看了一眼,拿起一颗酸果子就扔在了门上,砰的一声后,咕噜噜滚到了地上。 珊瑚听到动静,往里望了一眼,转头跟玛瑙私语道:看了吧,这是又打情骂俏上了。 所以说,这两人的事真不能掺和,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热了,也不嫌累。 玛瑙说道:这算打情骂俏么,那天不都见了血了。 也不知怎么弄的,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东倒西歪的,上好的脂粉撒了一地,世子换下来的里衣上还带着血迹,她们进去收拾的时候,着实愣住了。 珊瑚想了一下,肯定道:旁人不算,这俩儿算。 珍珠端着热水过来,看向珊瑚和玛瑙道:你们两个不去伺候世子妃,在这里嘀咕什么呢? 珊瑚和玛瑙对视一眼,闭嘴不提。 客船在渡口停泊。 顾宁正想下去走走,萧夙忽然拿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她愣愣地看着他的衣着打扮,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他向来是锦衣玉带,讲究得不得了,她还是头回见萧夙穿粗布衣裳,棕黑色的衣料,看着就陈旧。 他把包袱塞给了她,把衣服换上。 顾宁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套跟他这身差不多的衣裳。 她眨了下眼,十分困惑,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打扮成逃难的样子? 萧夙弯了弯唇,你形容得倒是贴切。 顾宁皱着眉头,看着怀里的衣裳,猜测是不是别人穿过的旧衣。 -- 第158页 没人穿过,快换上。萧夙催促道。 他又不给她解释,还要她听话,顾宁恨恨地抓起衣裳,我真怀疑你要把我卖了! 萧夙打量着她,点头道:是个不错的主意。 顾宁白了他一眼,走到屏风后头去换衣服。 跟萧夙身上那身除了颜色不太一样,样式和衣料都没有差别,明显是男子的衣着,还得是村子里的男人。 顾宁穿上粗布衣裳,皱着眉头走了出去。 第103章 萧夙朝她身上看去, 褐色的粗布麻衣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她唇红齿白的,露出的一双柔荑和粉颈嫩得不像话,叫人不由得忧心这粗布衣裳会不会磨伤她娇嫩的肌肤, 在忧心的同时又生出几分隐秘的欲.望, 想将这身碍事的粗布麻衣一件件剥个干净。 他的目光太灼人,顾宁忍不住去扯扯袖子摸摸领子,从来没这样穿过, 从头到脚都别扭。 萧夙把她拉到梳妆台前,把头发梳一下。 顾宁转头看向他, 要梳男子的发髻? 萧夙点了点头,坐到一边看着她梳发。 素手解下发簪,顾宁梳了几下,利落地挽了起来,正要拿簪子固定,萧夙给她扔来了一块布巾, 用这个。 顾宁的手顿了顿, 迟疑地看了他一眼, 拿起布巾包住了发髻。 虽是一身布衣却难掩其灵秀, 顾宁自个往镜子里瞅了好几眼,居然还挺好看的, 姑娘家都爱美, 顾宁也不例外, 她新鲜得很, 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瞧瞧,怎么也看不够。 萧夙搁下杯子,淡声道:差不多就行了,别美了。 顾宁撇了撇嘴, 他可真是讨厌。 萧夙走到她的身边,端详了她少顷,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银盒,顾宁正想瞄一眼,他的手掌忽然按在了她的脸上,不怎么温柔地摸了几把。 唔你干嘛?顾宁扯开他的手,再看镜子里那张蜡黄小脸,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萧夙往袖子里一放,把她拉了起来,走吧。 顾宁跟他下了船就后悔了,她以为他只是要带她下来走走,可是走了大半天的路,走到荒郊野外来了。 我们要去哪儿?顾宁拉住他的胳膊。 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跟她说话,这会儿她问了,他才瞥了她一眼,极为吝啬地吐出两个字,私奔。 私奔个头啊,没听过成了婚还要私奔的,一听就是在耍着她玩,顾宁停了下来,我要回去了,你要私奔找别人私奔吧。 萧夙也不拦她,十分好心地问道:你知道回去的路么? 还真被他问着了,这一路跟着他东拐西绕,顾宁都被他绕迷糊了,她说那话其实也是想让他带她回去,可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去的。 顾宁转过身来,好声好气地说道:那你告诉我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往荒郊野外走? 她实在想不通,就她和他两个人,连丫鬟和随从也没带着,还打扮成这副样子,她怎么可能安心跟他走。 我还真能把你卖了?萧夙按了按额头,警惕性够高,倒不怕被人随便哄了去。 顾宁看着他道:不好说。 他这几日阴晴不定的,大概是从他冒雨回来那日开始的,不知怎么惹到他了,她感觉他对她好像憋了一肚子的火,火没烧起来,但也没完全消下去,就那么搁在那里,她真怕他一时冲动把她扔江里喂鱼。 萧夙呵了一声,你要回去就自己回去,别指望我送你回去。 顾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既然这么烦她,把她拎出来做什么? 在原地站了少顷,鼻息间全是青草味儿,有绿色的小蚂蚱从她的脚上蹦了过去,顾宁抿着唇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气恼地跟了上去。 烈日当空,到了正午时分,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萧夙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下乘凉,顾宁把手帕铺在一块平滑的石头上,用手扇了扇风,仍然不解闷热。 想了一下,顾宁拿起手帕坐到了萧夙身边,萧夙抬了抬眼,顾宁柔声问道:你饿不饿? 萧夙没回答她。 顾宁讨了个没趣,纤细的指尖勾着衣领,轻轻扇着风道:这个天可真热,要是在船上就好了,有湃过的西瓜和葡萄,还有冰酪可以吃。 她委婉地暗示他没有必要在这里受罪,成功让萧夙看了她一眼,一抹雪色映入眼帘,确实如冰酪般细腻凝润。 顾宁见他的喉结滚动,便再接再厉道:再饮上一碗清清凉凉的荔枝膏水,甘甜味美,生津止渴,这便是神仙日子了吧。 说得她都渴了,顾宁情不自禁地咽了咽。 萧夙睨着她鲜润的红唇,慢条斯理道:原来神仙日子便是能喝得上一碗荔枝膏水。 这还不好,他还想怎么样,不要说来碗荔枝膏水了,这会儿就是来碗清水她也觉得是神仙日子。 他凑近她几分,我倒觉得 话音忽然一顿,顾宁见他向一处望去,便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从西边的路头上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是些平头百姓,拖家带口地走了过来。离着远的时候看不清,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这些人才像顾宁说的逃难的人,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的,脸上全是疲惫和麻木,有的背着锅,有的扛着铺盖,还有拿木盆的,有什么就拿了什么,一行人顶着烈日行走,连小孩都格外安静,不哭不闹怯怯地看人。 -- 第159页 萧夙把顾宁拉了起来,走到后面,在一个赶走驴车的老大爷面前停住了脚步。 这位老人家,可否载我们一程?萧夙摸出一小块银子,面露难色道:我和书童本要回乡探亲,不想路遇歹人,行李和包裹皆被抢去,只有这点贴身的碎银子,还望老人家收下这银子,载我们一程。 顾宁瞅着萧夙,他还挺能编,不过,谁是他的书童! 老大爷见萧夙生得一副丰神俊朗的好相貌,言谈举止又很是文雅有礼,也不要他的银子,叫两人直接坐上来就是。 这位公子,你们是要去哪儿? 萧夙抓着顾宁的手臂,把她扶上了驴车,去虞川。 那正好顺路。老大爷往后看了一眼,看着萧夙先把顾宁扶了上去,然后自己才坐了上来,心想这个书童的架子还挺大,得要主子来扶。 驴车上堆了很多杂物,锅碗瓢盆,被子凳子,一股脑堆放在一起,只能见缝插针地坐下,顾宁的屁股虚虚地坐了一半,跟萧夙贴股并肩地挨着,又热又不得劲,便往边上挪了挪。 上了驴车后,萧夙把一个小布袋搁到了顾宁腿上,顾宁低头解开了布袋,看到里面装着莲子菱角等清甜果子,还有一个油纸包,裹了几块椒盐饼,她瞟了萧夙一眼,又去瞅他的袖间,很想掀开看看,他还装了什么东西。 萧夙没有看她,侧着头跟老大爷说道:这一行人拖家带口,不知是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听老人家的口音,似乎是锡华一带的。 老大爷诧异道:还真叫公子说着了,我们就是从锡华来的。 萧夙的唇角微微上翘,顾宁咬着菱角看了他一眼,一瞅便知他多半是在诓人。 他道:我有一姑母嫁到了锡华,因此熟悉那边的口音,这次回乡探亲,也打算去锡华探望一下姑母。 顾宁听着他在那里胡诌,把菱角咬得咔咔响。 那边老大爷叹了口气,公子还是别去锡华了,今年决了堤,田地和屋舍都被冲毁了,多日大雨,又引发了山洪,不知溺死了多少人,我们这些人就是没办法才逃了出来,待在锡华连口吃的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没亲眼看到根本想象不到那个惨状,大水一来,瞬间成了一片汪洋,城门都被冲倒了,水里飘着尸体,哀嚎遍野,惨不忍睹。他们这些人算是好的,离得远又逃得快,还能带出一些家当来,听说有的村子在发大水的时候一下就冲走了,什么都没剩下。 老大爷说起来也是唏嘘不已。 顾宁凝神听着,萧夙拧眉问道:朝廷每年都拨款修堤,怎会如此严重? 拨下来修锡华的近怀江的公款多达两百多万两银子,这么多银子都打了水漂不成。 老大爷连连摆手,别提了,大水一来就决堤了,那些银子俺们是没见着一点影子,真要用在修提上,能有这么多人遭殃么?谁愿意背井离乡啊!这不是逼得人没有活路了么! 萧夙垂下眼眸,眉心微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这般灾情也敢瞒着,那些人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顾宁也在出神,忽然一个颠簸,身子晃了一下,她慌张地去抓搁在旁边的长凳,不想那凳子晃动,控制不住地往后仰,关键时刻萧夙眼疾手快地把她扯了回来。 顾宁靠在他的胸膛上,心口砰砰乱跳。 他低头看向她,皱眉道:想什么呢? 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要磕着就是要摔着,没人看着她,她得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顾宁想的是,她一个人的时候从来没这事那事,每次跟他碰到一起就这样,可不就证明他俩犯冲。 听到后面的动静,老大爷说道:这路不平,可得坐好了,别颠下去喽。 顾宁从萧夙怀里直起身,刚坐好又被他按了回去。 他箍着她的腰道:你老实待着吧。 顾宁没有拒绝,找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靠着,从布袋里捏了一颗莲子吃。 第104章 烈日炎炎, 人人疲惫不堪,后面的土路上又走来了不少人,俱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不知要走到哪里才会停下来, 基本上是十来个人结成伴,很少有人单独上路,就怕遇到什么危险, 多几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顾宁吃了一点东西果腹,扯了扯萧夙的衣袖, 把布袋给了他,你吃吧。 布袋里装的东西不多,又没什么主食,就算顾宁那么小的饭量也完全可以吃完,可她只吃了一点,没好意思再吃, 毕竟萧夙还没吃, 除了小时候那段日子, 她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一点东西舍不得吃的感觉了, 尤其是此刻看着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揪着路边的青草往嘴里塞,更觉得这一小袋吃食何其珍贵。 亏她还能想着给萧夙留点, 且不说萧夙感不感动, 顾宁自个先感动得够呛, 她可忒贤惠了。 萧夙系起了布袋, 环着顾宁的腰肢,在驴车上闭目养神。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簸不断,有萧夙当肉垫还好些,但顾宁依然觉得自个儿的屁股被颠得又疼又麻, 她转头瞅了瞅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得这样安稳的。 这一年来顾宁在王府里养尊处优,没见着养得多康健,反而愈发娇弱不堪。实在颠得坐不住,她撑着木板虚虚地抬起了身,没一会儿膝盖先撑不住了,往下一坐,疼得她差点叫出声。 -- 第160页 萧夙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往她臀下扫,你屁股怎么了? 顾宁的脑子里嗡了一声,不敢相信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诧异,那一瞬间连疼都忘了,鸦羽似的眼睫轻轻一颤,即使顶着一张蜡黄的小脸也分外怜人。 没什么!顾宁往左右睃巡,心头微恼,他守着这么多人乱问什么。 她既然说没什么,萧夙也不去管她了,她嘴硬要自讨苦吃,旁人还拦着她做什么。 顾宁咬着牙忍了大半日,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可算明白萧夙为何要把她拴在身边了,就是为了折腾她。 在一个路口,萧夙带顾宁下车,向老大爷告别。 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一个青年汉子凑到老大爷身边问道:李叔,那位公子身边带着的那个真是书童? 不是书童是啥? 青年汉子嘻嘻笑道:这您就不懂了,不是书童也可以是娈童,那小书童虽然脸色蜡黄,但仔细一瞧,长得那叫一个俊啊,方才在驴车上那位公子就把小书童抱在怀里,搂着那小细腰,贴得那叫一个紧,私底下还不知怎么疼爱呢。 老大爷骂了一句,滚一边去,饭都吃不上了,还净想这些混账事! 没了驴车可乘坐,就得靠步行,顾宁宁愿走路也不想再坐驴车,天气闷热,她的身上出了汗,抬手往额头上擦了擦,低头一看,手背上干干净净的,一点粉也没擦下来。 你在我脸上抹的什么东西,居然一点都擦不下来。顾宁心想这可是比那些脂粉好用多了,抹上就跟换了层皮似的,摸不出粉不说,出了汗也擦不掉,我要怎么洗干净? 顾宁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他缓缓道:洗干净做什么,留着吧。 顾宁揪了一把草往他身上掷去。 留着就留着,让大家都知道你娶了一个黄脸婆! 萧夙摘了摘身上的草叶,挺好,娶了一个黄脸婆还不休,少不得要被人夸几句有情有义,不忘糟糠。 谁是他的糟糠! 顾宁生了会儿闷气,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天快黑了。 她看他们今晚八成得露宿荒野。 如果你能走快点,天黑前我们还能找到落脚的地方。萧夙道。 还怪起她来了,顾宁紧紧跟着他的脚步,暗暗诧异,他居然真不打算回船上了。 你要有事要办,怎么不让余拙跟着,我帮不上忙不说,还拖你的后腿。 萧夙头也不回地道:你既知道自个儿拖后腿,怎么还不灵醒些。 顾宁张了张嘴,处处挤兑她,有意思么。 而且,余拙能代替你么?他转头看了看她,都说夫唱妇随,你却一个劲儿跟我唱反调,你难道不该好好反省一下么,我的夫人。 顾宁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很想大喊一句气煞我也。 他还尚嫌不够似的,懒洋洋地往她身上扫了扫道:端庄贤惠的世子妃可不像你一般,动不动就打人。 此话一出,顾宁和萧夙同时想起那日在帐中的厮缠打斗,以往碰她一下,跟给她上刑似的,只会闭着眼睛僵着身子,从头到脚都在说着不愿,那次虽说是被她又抓又咬的,但也的确尽了兴,她细白的腿儿缠在他身上,直叫人神魂颠倒。 顾宁见他似是回味的模样,忍不住捶了他一下。 走了半个时辰,进了一个县城。 萧夙雇了一辆马车,天黑之前,将两人载到了一户村舍。 顾宁见他轻车熟路的,似乎很熟悉这里的道路,像这种偏野之地,他到这里做什么呢,总不能真有什么姑母嫁到这边吧。 天边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各家各户升起了炊烟,白日的燥热消下了些,傍晚的风添了清爽凉意。 萧夙叩了叩门扉。 谁呀?顾宁听到一个女人在喊着,老张,去开门看一下,我忙着做饭呢。 来了。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看到萧夙,略有诧异,世子? 萧夙微笑道:打扰道长了。 顾宁被萧夙口中的道长二字给惊了一下,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干活的短打,鞋上还沾着泥巴点子,跟乡下劳作的农夫没什么区别,唯有一双眼睛湛湛有神。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春生退开一步,快请进。 萧夙和顾宁刚迈进去,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走了出来,是谁呀? 一看到萧夙,她便笑了,原来是世子爷大驾光临,老张,今晚把你藏的荷花酒拿出来,陪世子好好喝几杯,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这女子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模样清秀,性子倒是爽利,还一副跟萧夙很熟的样子,顾宁抬眸瞅了瞅萧夙,他的脸上也带着淡笑。 张春生带两人进屋,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住脚步,转头朝顾宁看来。 顾宁心头一颤,往萧夙的身边躲了一下,她对这些和尚道士格外忌讳,担心旁人能看出她跟别人不一样,听萧夙唤这人道长时她就提起了心,这会儿被人直勾勾地看着,心里就发虚,早知道他要见什么道长,她才不来呢。 -- 第161页 她低了低头,攥起萧夙的衣袖。 道长。萧夙的声音微提。 张春生问道:这位是? 萧夙握住顾宁的手,这是拙荆。 世子成婚了?那我得瞧瞧。女人端了一盘青菜走了过来,把碟子塞给张春生,朝顾宁看了过去,十分诧异,这么俊的姑娘,脸怎么涂成这样了? 顾宁看了萧夙一眼,他牵了牵唇角道:出门在外方便些。 女人打了一盆水来,快洗洗吧。 萧夙往盆子里倒了一些白色粉末,顾宁走过去撩着水洗干净了脸,清透水嫩的脸庞露了出来,犹如清水出芙蓉。 女人眼中闪过惊艳,打量着两人笑道:你俩倒是一对璧人。 因着萧夙和顾宁的到来,桌上添了菜,有鱼有肉算是丰盛。顾宁心中惴惴,她刚刚想起一个人来,上辈子她就听说陈王身边有个妖道,京里传得神乎其神,说是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因此才能帮着陈王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了京都。他们都称那妖道为张道长,张天师,而方才那女人喊的也是老张。 世子妃尝尝这鱼,这是老张今天刚钓上来的。 顾宁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鱼肉。 张春生忽然说道:我给世子妃算一卦吧。 顾宁的手一下攥紧。 玉卿柳眉倒竖,算什么卦啊,你算得准么,还到处给人算! 你胡搅蛮缠,我算的卦如何不准了?张春生瞪大了眼睛。 准个屁,我那个坠子丟了半年了还没找到。 不是说在井里么! 那你给我捞上来,捞上来就算你算得准。 萧夙见怪不怪地给顾宁夹了一块鱼,顾宁咬了一口鲜嫩鱼肉,心底微微一松。 玉卿筛了几盅荷花酒,对顾宁说道:让他们两个男人喝吧,咱们去院子里乘凉。 顾宁起身跟着玉卿出去。 院子里有葡萄架,玉卿给了顾宁一把蒲扇,她拿着剪子去剪葡萄。 萧夙望着外面,说道:道长可听说了今年征粮的事? 张春生点了点头,去岁北地大雪,冻坏了秧苗,运河冻住,粮食运不过去,导致粮价飞涨。今年锡华又发生水灾,好几个县都遭了殃,冲毁了无数田地庄稼,这时上面还派人下来调粮,这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啊。 锡华发生这么大的水灾,不仅没有及时赈灾,还拼命压着,大批的流民没有栖身之地,逼到了绝路,发生暴动也是必然的事。 萧夙端起了酒杯,这次既然是三皇子和七皇子来调粮,也不知他们要如何征这个粮。 第105章 葡萄架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绿叶, 一串串紫红的葡萄挂在上面,被晚霞染上了一层金红的光,玉卿踩着木凳挑了一串又大又红的葡萄, 拿着剪子咔嚓一下剪了下来。 顾宁仰头瞧着, 看到她剪下了一大串葡萄,便伸手去接。 玉卿把葡萄放到顾宁手里,她见顾宁那双玉手, 十指纤纤跟葱白似的,指甲修剪得微尖, 透着淡淡的粉光,被这双玉手捧着,好像捧的不是葡萄,而是一堆珠玉宝石,单凭这一双手就把无数美人给比下去了。 咱们多剪几串,挑几串甜的自己吃, 把那些酸的给他们拿去, 不干活儿可捞不到吃甜的。 顾宁轻笑, 把葡萄轻轻地搁到木桌上, 摇了摇手里的蒲扇,清爽凉风拂面, 她指着一串半红半青的葡萄笑道:那就把这串给他们吧。 玉卿捏着那串一看就没熟透的葡萄, 也不多说, 咔嚓一声剪了下来, 把葡萄递给顾宁的时候,打趣道:这串葡萄可没熟呢,世子妃你怎么不心疼你男人呀,给他这么酸的葡萄吃。 他、他爱吃酸的。顾宁脸上微红, 对她的那种说法颇有意见,也不好说什么,咬了一下唇把葡萄接了过来。 见顾宁害羞了,玉卿像是计谋得逞一般笑了笑,一边剪葡萄一边哼起了小曲。 是顾宁没听过的旋律,曲不成曲,调不成调,似乎只是随意哼出来的,她瞅着玉卿脸上的笑容,心想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反而比小姑娘更快活肆意,模样不如何出众,但看着她笑便教人舒心。 玉卿从木凳上下来,拍了拍手道:世子妃你瞅着我做什么,我脸上蹭上东西了? 顾宁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瞧,赶紧移开眼,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葡萄要从哪里洗? 你坐着就是,我去打水。玉卿走到井边把木桶放了下去,拎上了半桶凉水,把葡萄放到一个大瓷碗里,拿过去浸泡清洗。 屋里,张春生捻开一粒花生米,朝廷拨下的修堤工款去了哪里,该好好问问那些河道衙门的官员,几百万两银子也吞得下,不怕撑坏了肚子。 萧夙扯了扯嘴角,嗤笑道:一层层孝敬上去,只怕还不够分。 永远不要小瞧人的贪欲,莫说两百多万两银子,就算几千万两银子也填不饱他们的肚子,下面不知收敛,上头亦是挥霍无度,齐国的国库能撑得住几年?可笑的是,河道监管正是三皇子萧证那边的人,若要孝敬,萧证必然要拿大头,贪墨了修堤款,决堤赈灾之事还没解决又要来调粮,大水淹了田地,秋后没了收成,当地百姓的生存都成问题,哪来的粮食给他调,若是天灾,那是无可奈何,而这人祸,岂非自取灭亡。 -- 第162页 张春生叹息道:水灾还没过去,就有人想着趁机谋利,惦记上了那些田地,也不想想,他们把田地都敛走了,让底下的百姓怎么办,到时候逼得人造起反来,谁又能出来担事? 萧夙垂眸深思,此时两位皇子再来征粮无异于雪上加霜,萧证领的这个差事可不好,征不起粮来还在其次,若是激起民变,如何收场还是个问题,忽然想到萧证将萧译带到身边,他瞬间了然,原来不是没找好退路,真遇到了事,身边有个背锅的,也能把自己撇出来,想得倒是好,也要看那位软弱无能的七皇子肯不肯背这个黑锅。 屋内静了少顷。 张春生极为专注地盯着桌上散落的花生米,今年要乱,大乱。 乱中生变,然而变局之中亦能开新局。 乱什么呀?没事就会耍嘴皮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乱不乱用得着你瞎操心。玉卿端着一盘洗净的葡萄迈过门槛,把桌子收拾一下,没空搁葡萄了。 张春生被玉卿说了一顿,也不跟她吵,赶紧把桌上的花生米抓进碟子里,再把碟子一摞,腾出了空。他说不过她,跟她讲道理也讲不通,经验多了就知道顺着她,自己还能好过些。 转过头来,玉卿又对萧夙和气地笑道:世子快尝尝这个葡萄,世子妃专门给你挑的,说你爱吃酸。 萧夙往葡萄架下看了一眼,对玉卿道了一声谢。 在一个农家小院里,吃着清甜的葡萄,看着落日,十分的悠闲自在,可惜的是葡萄架下有蚊子,咬哪里不好,偏往她脸上咬,顾宁挠了几下,拿着蒲扇来回地扇动。 天渐渐黑了下来,玉卿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屋子,又找了两身衣服拿了过去。 衣裳虽然不好,但都是新的,世子和世子妃可别嫌弃。玉卿拿了一身布衣给顾宁,这身衣裳做好之后我就一直没穿过,裁缝做得不合身,把腰收得太紧了,世子妃你穿上应该合适。 顾宁接过衣裳道谢。 要洗澡就去那间屋子,热水我都烧好了,要是还有其他事就跟我说。 玉卿交代清楚,满面笑容地走了出去,回到房间里,她立马变了一副面孔,柳眉倒竖,对着张春生质问道:你往世子妃身上瞅什么?是不是见人家生得好,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胡说什么?张春生不理她,继续摆弄桌上的几枚木质令牌。 你还不承认,又是要给人家算卦,又是往人家身上瞅,当着世子的面呢,你都看了几眼了?!玉卿气得不轻,虽然她也想看美人,但她可以看,他就不行。 张春生头疼,不理她还上劲了,我要给世子妃算一卦,是觉得她身上有点、有点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 有点什么呀,不会是狐狸精变的吧,我就说人怎么能长成那个模样。别看玉卿经常给张春生拆台,但她心里还是很相信他的本事的,一看他拧着眉头神色凝重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了那狐仙精怪。 张春生打断了她的思绪,话本子看多了吧。 世子妃当然是人,狐仙精怪要修人身,六百年也只能修到像人程度,举手投足仍是怪模怪样,要修到世子妃这般模样的,早就成上仙了。 玉卿推了他一把,那你说有什么问题? 她身上的气很奇怪。张春生抓不住那种感觉。 玉卿坐到了他身边,什么气? 人活一口气你总听过吧,这些俗语也不是全没有道理,先天之气,后天之气,各种气脉运转才能让你这个人好好地活着,最后一口气没了,这个人也就活不成了。说到这儿,张春生皱起了眉,这世子妃怪就怪在,她的气全无根基,就好像 像什么,你倒是说啊。玉卿急得不行。 张春生缓缓道:像虚拢着的烟雾,本该一吹就散,却又不知为何被定住了。 什么烟啊雾啊,你说清楚点。玉卿听不懂,那世子妃到底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张春生十分肯定,但就因为是人,才更奇怪,怎么会有人的气是这个样子。 是人不就成了,你管人家的气是什么样呢。玉卿顿时没了兴趣。 张春生反而眉头紧锁。 顾宁不曾想被人看了几眼,就瞧出了这许多道道,她此刻也在跟萧夙打听张春生。 这个张道长和玉卿是夫妻? 道士又不是和尚,道教的派系不一样,规矩也不同,有的不可以娶妻生子,有的却没这规矩。 顾宁见他肯跟她好好说话,于是趁机问道:这个张道长很厉害么? 萧夙抬眸看向她,当然厉害,要不然能一眼就识破你的真身。 顾宁心虚,一听他这话,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有什么真身好让他识破的? 说完,再看萧夙挑眉看来的模样,顾宁便知自己反应过头了,明显是说笑,她却当真了。 萧夙拿起玉卿送来的换洗衣物,走到顾宁身边时停了停,瞅着她说道:我也很好奇,你有什么真身。 -- 第163页 顾宁侧了一下身子,对着蜡烛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萧夙回来,她才动了动,转头看到他穿了一身玄色的宽袍大袖,似乎是件道袍,他的衣襟微敞,墨发披散,带着湿漉漉的水汽,配着他那张清隽冷峻的脸,比张道长还像那个传说中的妖道。 顾宁似讥似讽地弯着唇笑。 别笑了。萧夙抚了抚衣袖,再笑把你收了。 顾宁抱起衣裳哼了一声,娉娉袅袅地走了出去。 萧夙慢悠悠地瞅了瞅她的背影,从哪儿学的这毛病,忽地想到了玉卿,心道好的不学,学这个倒是快。 视线一扫,落在了她微微款摆的腰臀上,没看两眼,她就进了屋。 等顾宁回来,又轮到萧夙来笑她了。 穿上玉卿给她拿的衣裳,可不就是个活脱脱的美貌小村姑。 看着萧夙那似笑非笑的模样,顾宁就来气,她扭腰坐在一边拿着干布绞着头发。 玉卿说的对,这衣裳顾宁穿着很合适,俗话说女要俏三分孝,这身白色布衣的领口和袖口镶着月白边,腰间系着一深蓝色围裳,衣身很是合体,把顾宁本就婀娜的身姿衬得更加玲珑有致,尤其是她此刻背对着萧夙,更显腰肢纤细,玉臀丰满。 头发还没擦干,她忽地被他抱了起来,顾宁挣了挣,你干什么? 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收妖。 顾宁咬唇,她看他是找打! 第106章 屋里又闷又热, 那张窄窄的床只够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并肩躺着,稍有动作就能听到木板发出吱呀声响。 顾宁面带酡红,气息微促, 听着耳边吱吱呀呀的声音, 只想呼他一耳刮子。 你这身打扮不错,风致妖娆,别有韵味。他毫不吝啬地夸赞, 并且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裙带,褪去了她的围裳。 顾宁使劲抬了抬被他压住的腿, 气喘吁吁地讽刺道:这位道长,敢问你收的哪门子的妖,有在床上收妖的么! 她明明是在讥讽他,但听她拐着弯儿拖着调儿地喊道长,被那宛如流莺似的娇声细语给牵去了魂,谁还会去想她是不是在拐弯抹角地骂人。 她身上那股子馨香, 叫人骨软筋酥, 他埋在她的颈间轻嗅, 轻轻地撩开衣襟, 软玉温香,妙不可言, 留点力气, 待会儿再骂吧。 顾宁被他的手烫了一下, 磨了磨牙, 扭头就去咬他,不想反被他钳住下颌,低头含入了朱唇,她不知道是她的招数太老套, 还是他的反应太敏锐,同一个招数使过一次,再使就不管用了,这叫她气馁的同时又十分不甘,想方设法要掰回一成。 她这边心思一分,萧夙忽然加重了几分力道,顾宁禁不住哼出了声,这一声甜腻腻的,像搅了糖丝,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顿了顿,顾宁是不敢相信这种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而萧夙也是略感诧异,她居然没再忍着不吭声。 顾宁都恨不得钻地缝了,他还火上浇油地来了句,挺好听的。 说这话时,他的手还不规矩地捏了捏,顾宁这时才发现那日她能把他抓咬成那样,不是她有多厉害,完全是因为他没拦她罢了,而这次他明显不想让她得手了,顾宁气愤地挣扎,床板也随之发出声响,这声音在安静的屋内响起,格外让人面红耳赤。 他抬了抬头,别乱动了,万一这屋子不隔音 此话一出,顾宁果然不敢再扭动了,但是,她低头瞅了一眼,一阵头晕目眩,眼不见为净地闭了闭眼,但看到的那个画面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宽大的玄色衣袖覆着雪白的身子,袖下那只炙热滚烫的手撩拨得人心烦意乱,她的唇瓣动了动,霞飞双颊,眼睫乱颤,心道到底是谁在乱动。 片刻后,年久失修的床榻终于不堪重负地塌了下去。 顾宁惊呼一声,抓过衣裳挡在胸前,呆呆地看着倾斜下去的床板,喘了几口气,缓缓地看向萧夙,结果看到他正黑着脸盯着那塌下去的床板,他不高兴了顾宁就高兴,这着实是让人解气。 萧夙朝她瞥来,看她干嘛,又不是她弄的,顾宁慢吞吞地拉起了衣裳,大着胆子用雪白的脚丫踢了踢他,你快修一下呀,要不然今晚可要打地铺了。 顾宁踩上鞋子,走到桌边坐下,刚洗完澡,刚刚那一闹,又出了一身汗,在屋里环视了一圈,起身走到瓷盆前,把帕子在凉水中浸湿,拧了一把,往粉颈上擦去。 她在这边轻拭玉体,他在那边冷着脸修床,顾宁擦得清爽后,拿着蒲扇坐在凳子上,一边扇着风一边看着他忙活,刚擦拭完身子,一扇风分外清凉,她也不说给萧夙扇扇,反而瞅着他额上的汗珠笑。 顾宁还是高兴得太早了,萧夙可不是那吃亏的人,只听他淡淡地开口道:夫人,去打盆水来给我擦擦汗。 摇得正欢的蒲扇骤然一顿,她还给他擦汗,想什么美事呢! 夫人?他转过头来,淡淡地看着她,似有威胁之意。 顾宁把蒲扇往桌上一拍,起身去给他打水,端着盆子把水泼到了院子里,又从井边舀了几瓢凉水,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把盆子搁到他身边,顾宁刚要起身就被他拉住了,萧夙朝她侧了侧脸,什么意思自然无须多说,顾宁把帕子往盆里浸湿,抬手给他擦汗。 -- 第164页 本以为擦完就没她事了,他又让她给他扇风。 顾宁使劲儿扇了几下,你就会使唤我! 萧夙盯着床脚,说道:我难道就没伺候过你? 顾宁想了会儿,不记得他什么时候伺候过她。 他扫了她一眼,你可别以为刚刚是你在伺候我。 顾宁脸上发烫,在这事上她向来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可是她用得着他伺候么,他省把子力气,她还轻松些。 她把蒲扇扇得呼呼响,萧夙说道:过来抬一下。 顾宁过去撑着床板,往下面看去,轻声问道:能修得起来么,要是到明天人家看到床塌了,这要怎么解释? 他低头找着榫眼,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撇了撇嘴,谁像他似的脸皮这么厚。 床是修好了,可顾宁躺在上头连动都不敢动了,就怕动作大一点,床又塌下来。 次日天蒙蒙亮时,萧夙起身,一边穿衣一边说道:我有事离开几天,你在这里等我,办完事我就回来接你。 一大早听到这话,顾宁瞬间清醒了,她一把拉住萧夙的腰带,险些把他的裤子给扯下来,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 萧夙攥着腰带,对她说道:周围给你留了护卫,你在这儿让张道长给你调养一下身子。 原来他早就打算好了,知道她不想见道士就先瞒着不告诉她,到了这会儿她也没办法,他要走就走,把她撇得干净,顾宁甩开他的腰带,扭过了头。 萧夙撩袍坐到床边,看着她道:你不是不爱在我身边待着? 顾宁转头直视着他,我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么,你为何非要给我看病? 这话她早就想问了,之前给她看大夫,说是治她的失眠之症,还因她没喝药而发怒,她睡得少些,完全碍不到他,可他却一直叫她按时喝药,她虽然没问,但心里没少猜测她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这样想似乎也不对,上辈子她没什么病,只是身体弱了些,到后来在冷宫里待了一段时间,身体才像熬不住了,她想即使没人把她推寒潭里,她也不一定能撑多久。 萧夙看了她半晌,缓缓道:算不上病,你若想好,那自然一切都好,若是拧在一处,则五脏俱损。你自己不开窍,那就让道医来试试,看看能不能叫你醒悟。 这话没有疾言厉色,反而是温声细语,醒悟二字让她心头一紧,顾宁心想她若是执迷不悟他又要如何,她的手指捏来捏去,我听不懂你的话,你为什么要让我开窍,开什么窍,你也说了算不上病,你要给我治什么,我没病 顾宁垂着头揪着手,黑长的眼睫低低地垂着,萧夙深邃幽深的眼眸紧紧地看着她,她有时眉眼生动,叫人一看便觉得这是个极伶俐的姑娘,有时又沉闷地低头敛目,怔怔出神,既令人心生怜意又令人恨得牙痒。 看了她片刻,萧夙顿了一下,说道:没病那就不治了。 顾宁暗暗诧异他会这样轻易地改变主意,她抬头看着他,秋水明眸潋滟生姿,无论她说什么都让人不忍心拒绝,你还把我留这儿么? 他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留了,带着你,把你拴裤腰上。 顾宁弯起了唇,谁要拴你裤腰上。 他拍了拍她,快点穿好衣裳。 二人收拾妥当,向张春生和玉卿告别。 这么快就要走,不多待几日啊?玉卿拉着顾宁的手,我还想带你去捉螃蟹呢,世子妃一定没捉过。 顾宁脸上带笑,这个她还真没捉过。 萧夙看了看她,以后有机会,我再带她来。 玉卿笑道:那好。 张春生皱着眉头在顾宁和萧夙身上扫了几眼,又盯住了顾宁的眉心,玉卿偷偷地捶了他一拳才让他收回了目光。 二人离开后,张春生还站在门边沉思。 玉卿喊道:人都走了,别看了。 顾宁不当村姑,又扮起了萧夙的小厮,他摇身一变成了富商老爷,到了锡华附近的一个县里,不知他什么癖好,让她端茶递水,老爷老爷地叫着。 老爷,喝茶。顾宁拿腔拿调地喊了一声,她自个儿听得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亏他还能适应良好。 她在一边伺候着,听他跟人谈买田之事,顾宁越听越诧异,他要置办产业也不该在这里,还是那些被大水淹了的田地。 一连几日,顾宁随着他去跟人谈生意,萧夙也不多言,更多时候都是在听对方说,几日看下来,顾宁也看出他不是真想买田,更像是在顺藤摸瓜。 顾宁听人谈生意倒也觉得有趣,萧夙还给她发了工钱,她满怀欣喜地打开,看到那十几文钱,一边骂他抠门一边把钱袋收好。 他在茶馆等人,她就下楼去买瓜子吃,本就没多少,他还和她抢。 她紧紧地护着,你要吃你自个买去,这是我花钱买的! 他慢悠悠地说道:你的钱哪来的? 顾宁挺直了腰背,我自己挣的。 他瞅着她坐在窗边磕瓜子,轻轻地笑了笑。 -- 第165页 若说谈生意茶楼不算个好去处,那些大生意都是酒桌上谈成的,有人约萧夙去风月之地时,顾宁一点也不意外,她跟上去了,又被他推了回来。 你上哪儿去?他问。 顾宁道:不是有人要请你去吃酒么? 他挑了挑眉,请我的,关你什么事。 顾宁微恼,好啊,平时都把她带在身边,喝花酒就不带着她了,哪用得着她端茶递水,早就有那千娇百媚的美人等着了。 第107章 夜幕降临, 萧夙穿了一身青色的软绢衣袍,甚是风流潇洒地迈出了门,顾宁盯着他的背影, 恨不得踹他一脚, 谁知道是不是借着名头去寻欢作乐,不肯带她就是心里有鬼。 顾宁坐在厅里喝了会儿茶,厅内摆着一套贵重气派的黄花梨家具, 单看摆设就可以看出家中的底蕴不俗,他们一来就住进了这座宅院, 不用多说什么,只要往这里一住,旁人就知道这是富贵人家,家底定然少不了,没银子可住不进这栋大宅子。 院子里有护卫留下,顾宁放下茶杯走了过去, 随手指了两个人跟她出门。 这种事以往顾宁是不会去做的, 一来她不是爱热闹的人, 随便找点事做, 自己就能安安静静地待一天,二来她觉得外头不安全, 毕竟她已经有好几次被人盯上的经历, 怎能不提高警惕。 如今顾宁扮成了一个不起眼的瘦弱小厮, 又叫护卫跟着, 顾虑少了许多,又加上这是在外头,没有了束缚,放出去的心就有些收不回来了, 就好像磕瓜子一样,以前顾宁可不会去碰,在她的印象里只有闲得没事的轻挑妇人才会倚着门口吐瓜子皮,太不端庄了。 瞧瞧磕个瓜子都能被顾宁想到端不端庄上去,可见萧夙说得没错,她就是魔怔了,殊不知过犹不及,一门心思地往那端庄上靠,除了自己把自己困住又有什么用,要是她自个舒坦也行,偏生她自己不舒坦,还乐此不疲。 在外头这些日子,什么形象都毁了,穿着小厮的衣服,顶着一张蜡黄小脸,她还端庄个屁啊,顾宁破罐子破摔,不仅磕上了瓜子,连抖腿都学会了。 那天有个当地富人跟萧夙谈买田之事,她看着那人的腿抖个不停,她后来在嗑瓜子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这事,跟着抖了两下,竟然还停不下来了,正抖得起劲儿,萧夙忽然给她按住了腿。 他那时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快。 顾宁也觉得这个动作不雅,但她这不是给他当小厮么,他对小厮的要求也这么高,连人家抖不抖腿都要管。 说来也奇怪,再来谈生意的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姿态端正。她哪知道萧夙为了不让自己的世子妃学上一些不良习气,费了多少心思。 话说回来,府里的护卫都知道顾宁的身份,听她要出去,也不敢拦着,世子只说要保护世子妃的安全没说不让人出去。 高义县离受灾的几个县很近,街上的灾民不少,个个愁容满面,衣衫褴褛。 顾宁正在街上走着,身后突然发生一阵动乱,两个护卫连忙把顾宁护在身后。 一个小乞丐从后头疾跑过来,没跑多远被身后的中年男人抓住了,男人拎小鸡似的拎住小乞丐的衣领,蒲扇大的手掌往小乞丐身上重重拍去,敢偷老子的东西,不要命了,把钱袋拿出来! 男人找回钱袋又踢了小乞丐一脚才离开,小乞丐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钻进了人群。 街上的人神色如常,仿佛这样的事情时常发生,顾宁在一家馄饨摊前停了下来,要了一碗馄饨,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听到旁边人的交谈,她便听了一耳朵。 锡华那边都淹了,我媳妇的娘家就在那儿,人是没事,全跑了出来,但两个老人还有大舅子那一家都跑到了我家,这么近的关系不能不管,要管又管不起,粮食那么贵,我怎么养得起这一大家子人,以后连这碗素面都吃不起了。 不是还有地,让他们把地卖了,口粮不就有着落了,我听说咱县里有好几个大户要买田,你回去跟你那大舅子商量商量,把田卖了得了,要不然到了秋里,你们都要喝西北风。 那人迟疑道:如今地价这么便宜,把地卖出去会不会太亏了? 遇上了灾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卖地哪来的银子和粮食,有人肯买就是好的了。 这次好几个县受灾,上面就不派人赈灾? 你就别指望上面来赈灾了,远水救不了近火,再不卖地,你家就先拖垮了。 热腾腾的馄饨端了上来,顾宁舀着馄饨,想着萧夙为何要来掺和此事,天灾人祸不断,去年大雪,今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水灾,百姓在乎的无非是吃饱穿暖,如今没了粮食,要是再没了田地,让这些人往哪里去,她忽然想起上辈子各地发生起义暴动,或许就是由此而来。 华灯初上,温柔乡里正是莺歌燕舞。 萧夙淡淡地饮了一杯酒。 对面那人怀中揽着一美人,对他说道:这是只赚不赔的生意,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现在也不用急着买,该急的是那些要卖田的人,等着入了秋,没有了粮食,还不是我们说多少是多少。 男人说得自己激动不已,萧夙淡笑着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杯。 -- 第166页 男人怀里的美人立马给男人添上酒,又起身走到萧夙身边给他斟满酒杯,一双涂着蔻丹的玉手端起酒杯,拿眼睇着萧夙,这位俊美矜贵的郎君坐在这儿自顾自地饮酒,看得人心烫身软,恨不得倚进他的怀里,让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公子,请用酒。 男人不生气,反而笑着看向萧夙。 萧夙抬手接过酒杯,女子的指尖从他的手上轻轻划过,他忽然想起了另一双素白柔嫩的玉手,论起女子的手段,她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男人有时候可不光是看脸,就她那个性子,哪个男人能受得了,他也是瞎了眼才挑中了她。 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萧夙心中微叹,也不知哪辈子造的孽。 女子见他饮下了酒,垂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摩挲着酒杯,都雅风流的模样叫她爱得不知如何是好,咬了一下红唇,往他身边坐了去。 身子还没倚上,萧夙起身淡笑道:家中还有事,下次再谈吧。 男人愣了一下,郑公子! 出了楼,萧夙一边擦手一边向随从问道:夫人在哪儿? 彼时,顾宁正在街边看皮影戏,手里拿了一根糖葫芦,轻轻地咬着糖衣,看得十分投入。 两个护卫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萧夙找来时,她还在那儿咬着糖葫芦看皮影戏,他倾了倾身,好看么? 顾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扭头看向了他,你不是去吃酒了? 冷不丁跑她这儿来做什么。 听她的语气还嫌他打扰到她了,萧夙捉住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里的糖葫芦,酒席散了。 我还以为要到半夜呢。顾宁把糖葫芦夺了过来,她赚这点辛苦钱容易么,又来抢她的。 那样岂不是让你独守空闺。 顾宁哼了一声,没人跟她挤,整张床都是她的,她就爱独守空闺!他身上的酒气和脂粉味直往鼻子里钻,顾宁低头咬了一口糖葫芦,盯着白色幕布看,萧夙也陪她站在一边看着。 等到一出皮影戏演完,他们才抬步往回走。 月牙儿挂在天边,晚风吹着杨柳轻轻拂动。 夜色渐深,顾宁跟萧夙并肩走着,他忽然从袖子里捉住了她的手,顾宁甩了一下没甩开,做什么拉拉扯扯的。 他反问道:我们拉拉扯扯的还少么? 顾宁瞥了他一眼,低低地说道:不要脸。 萧夙挑了挑眉,跟她要脸,大概得一辈子当和尚,他把她的手攥住,问道:晚上用饭了么? 顾宁嗯了一声。 萧夙转头看向她,缓缓地说道:我还没吃。 她把剩下的两颗糖葫芦给了他,请你吃酒的人这样抠门,连个下酒菜也没有? 萧夙捻着竹签子,喝了几杯酒就来找你了。(丽) 她奇怪地看了看他,他不是不让她跟着么,她要跟着,还把她推了回来。 回府后,萧夙命人在花园里的木香棚下摆上了酒菜。 二人各自洗漱一番,顾宁换了一身凉快的软纱衣裳,摇着白绢团扇,轻倚在凉榻上,一到夏日,这扇子几乎就不离手,乌发还微湿着,她没有再梳什么发髻,用簪子挽了一下,手腕戴着一只碧玉镯,团扇轻摇间便是一段风情浅露。 她本来是在看着他用饭,不知怎的这饭用着用着就用到了榻上,衣衫滑落,花香浓郁,天上的月牙儿晃出了重影。顾宁仰着粉颈,指尖用力地抓着他的背,她看到这张凉榻的时候就该想到他是居心叵测。 别在这儿顾宁无力地抗议,软绵的嗓音很快转成了细碎的呜咽。 他松开她的唇,喘着气道:不在这儿,要去哪儿? 顾宁被他渡来几口酒,花香酒香糅成一种奇异的味道,她面带酡红,气息急促,掩耳盗铃地把头埋进他的身前。 他咬着她的耳珠低语,阿宁,缠紧些。 风中送来甜香,伴着蝉鸣木香棚下传出细微声响,月光下映出斑斓花影。 第108章 嫩黄的花瓣轻轻地落在素色软纱上, 晚风吹拂而过,摇落一场花雨。 顾宁侧躺在凉榻上,乌黑水滑的秀发滑向颈后, 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纤细的藕臂, 一袭男子的长袍覆着玲珑娇躯,从下摆处裸着一只雪白玉足。 萧夙穿着中衣,曲腿而坐, 从地上捡起她那把白绢团扇,捻了两下扇柄, 看了看上面绘着的紫玉葡萄,低头朝她瞅去,将她贴在脸上的湿发向耳后挽了挽,拿着扇子给她扇风,他抚着她泛着潮红的脸蛋问道:热不热? 顾宁撩了一下眼皮,又闭上了起来, 无论他这话说得如何温柔, 举动又是如何体贴, 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刚刚管着干什么去了,这会儿又来装好人。 萧夙徐徐地给她扇着凉风, 摸着她脸蛋的手渐渐地滑到了她的肩上, 被顾宁给拨到了一边, 下一瞬他直接伸过手来, 把她捞进了怀里。 诶。他的手往哪里放呢,顾宁一时不知该抓紧衣袍好还是去推他那只恼人的手。 他把她搂在怀中,看着她羞恼的模样反而低笑起来,凑过脸来, 亲了亲她的脸蛋,这次怎的这般乖,嗯? -- 第167页 顾宁才不想回答这种问题,推不开他的手臂,她也不费那劲了,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看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出了会儿神,柔声道:回去吧,我困了。 萧夙抬起她的下巴,端详了她片刻,仿佛在鉴别一件瓷器的真伪,要先倒过来看看有没有款,底部有没有摩擦的痕迹,用手去细细摩挲感受,再瞧它的胎色画工,从里到外地摸个透。 你看什么?顾宁被他盯得不自在,扭了一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缓缓道:看看是哪个大胆女妖来假扮我那拗成一根筋的世子妃。 你说谁拗成一根筋?顾宁瞥向他。 萧夙勾着笑,这会儿有点神韵了。 顾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忽听他道:明天带你去游湖。 你不去做生意了?顾宁微微诧异,他来这边不是有事要做么。 萧夙抚着她的肩道:做生意是为了赚银子,赚了银子还不是来养你,怎能本末倒置。 说得好听,顾宁想起她那十几文钱的工钱,撇了撇嘴道:老爷这生意做得不行啊,我手里一共攥着十几文钱,出门吃碗馄饨都要三思而后行,您既然要养我,不如摆个馄饨摊得了,我也能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不是。 萧夙低声闷笑,把她抱起来往屋里走,伺候好老爷,有的是你吃香喝辣的时候。 顾宁拉住他的衣襟,在他低头看来时,低语道:我的衣裳。 他往地上看了一眼,会有人来收拾。 顾宁见他还要走,急急说道:不行,得拿着。 萧夙抿着唇走过去,抓起地上的衣裙塞进她怀里,你可真够麻烦的。 顾宁抱紧自个的衣裳,不假思索地说道:你脱的时候怎么不嫌麻烦? 说完她自己先咬住了唇。 他笑道:这话倒也在理。 回屋时已经是下半夜,歇了没多久天便亮了,顾宁身上仍有些疲惫,躺在床上不想动,但因他昨夜说了那事,她稍歇了会儿就起身了,穿上灰扑扑的小厮衣裳,拿出萧夙给的粉盒,取了一点抹在脸上,照了照镜子,走了出去。 说是游湖,其实他们并没有坐船,而是沿着湖畔而行。在京都的时候,萧夙就带顾宁坐了一次乌篷船,当时顾宁紧抓着船舷不撒手,稍微晃动一下她就瞪他,这次在客船上又晕成那样,萧夙也不敢把她往船上拉,两个人就在岸边慢慢逛着。 顾宁很少有机会出来闲逛,在永安侯府的时候,顶多她哥哥带她出去玩一下,但那会儿她一肚子心事,逛也逛不到心里去,此时没了迫在眉睫的焦灼,便也有了几分闲心。 湖畔边上有几个小贩在吆喝,看到什么吃的玩的,萧夙就给她随手买点,侧头看到她小口小口咬着白糖糕的样子,恍惚有种他是带着女儿出来逛街的感觉,不知将来生个女儿能否似她多些。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顾宁疑惑地抬头看去,他反而漫不经心地转了眼。 萧夙买了两支荷花和两支莲蓬,在湖畔边上找了一块石头撩袍坐下,过来坐。 你先帮我拿一下。顾宁把手里的白糖糕和挂霜梅子递给了他,她从袖子里拿出手绢,还没等她铺石头上,他一伸手把她拉了下去,坐都坐下了,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她道:哪来那么多讲究? 提起这个顾宁就不得不说了,我和你到底是谁穷讲究?船上那么多箱子,有一大半都是你的,光是喝茶饮酒的杯盏就装了好几套。 还好意思说她。 他问道:带那么多杯盏做什么? 瞥了他一眼,顾宁曼声道:世子饮酒时爱用碧玉荷叶杯,饮茶时爱用木叶纹斗笠盏,然而不同的茶和酒又要配不同的茶具和酒杯,万万马虎不得。 当时文雁和文思就是这么说的,她可没添油加醋。 萧夙眉头微挑,原来你把我的喜好记得这样清楚。 是你那两个大丫鬟记得清楚。顾宁拿过她的白糖糕,剥开包裹的荷叶,咬着吃了起来。 萧夙笑了笑,拿起一支莲蓬剥着,一边剥一边说道:你怎么这么爱吃街边的吃食,府里做的没见你吃几口,反倒爱吃外头这些小零嘴。 看着岸边的杨柳,顾宁随口说道:小时候吃不到,长大了就更想吃了。 他把剥出的莲子放到手心里,朝她递了递,小时候过得不好么? 顾宁从他手里捡了一颗鲜莲子吃,也没有不好,哥哥疼我。 有点好吃的,哥哥都想着她,别人欺负她,他也挡在她面前,日子是苦了点儿,但比在永安侯府更加自在。 吃完一颗鲜莲子,觉得滋味不错,她又抬手去拿,却发现他已经把手收了回去,自个吃了起来,顾宁拿起她的白糖糕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把一支莲蓬拿了过来,淡淡道:要吃自己剥。 顾宁拿手推开,我不想吃。 萧夙看了看她,低头慢慢地剥了一小捧莲子,吃吧。 顾宁的视线从那捧莲子转向了他,在他的手里捏了一颗莲子,思忖了一下,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对我哥哥有什么不满? -- 第168页 萧夙淡淡道:你觉得我能对他有何不满? 她就是想不通才问他的,他们好像都没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集,要说不满根本毫无道理,顾宁只愿是自己想多了,萧夙本就有些阴晴不定,她也不必往哥哥身上想,是他太难讨好了。 于此同时,萧夙也觉得顾宁太难讨好了,虽然他不想用讨好这样的词,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在讨好她,娶她之前,他没觉得她如何重要,更没有非卿不可的意思,娶她之后,本想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于是处处迁就她,这辈子他还没对谁这样耐心过,可她呢,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他拉一拉她,她就使劲儿往后扯。 其实他完全没有必要跟她耗着,但就是撒不开手,她倘若肯对你笑一笑,就会让你瞬间忘了那些恼恨,听着她言不由衷的逢迎也觉得有趣。 剥完莲蓬,萧夙起身抚了抚衣袍,把顾宁也拉了起来,将两支荷花放她手里说道:明日我们启程去广陵,回去把这两支荷花插花瓶里,明早便能开了。 顾宁道:那边有开好的荷花。 那些荷花拿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开败,有何趣味可言。 顾宁拿着荷花看着他道:世子品味高雅,残荷病梅正不是您的喜好? 这你倒说对了。萧夙扫了扫她,慢悠悠道:我就喜欢那做张做势,乔模乔样的。 顾宁红唇微抿,总觉得他是在骂她。 消磨了大半日光阴,中午去了一家酒楼吃饭,这家做的糟鹅肉质细腻,口齿留香,甚是美味,京都很少有这样的做法,顾宁夹了好几筷子,嘴里漫开淡淡酒香,一饮酒她就容易脸红,萧夙看了她一会儿,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当时顾宁还挺嫌弃地扭了扭头,结果回到府里一照镜子,顾宁看着那张黄里透红的小脸,表情瞬间古怪了起来,真难为他能亲得下去。 翌日,他们离开高义县,前往广陵,两只插在花瓶中的荷花也绽开了花瓣。 两日后,他们回到了船上。 余拙将传来的消息信件全都摆在了书案上,萧夙一一看过,在看到某一消息时,眼眸微微一凝,皱着眉沉思了许多,立马写了一封信,叫人传了出去。 晚上萧夙去了顾宁的屋里,顾宁看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想事情,便也没去打扰他。 在入睡前,她才问了句,是有什么事么? 萧夙把她抱到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睡吧。 顾宁闭上了眼睛,心里却在默默猜测。 第109章 广陵是个繁华秀丽的地界, 渡口往来的船只络绎不绝,与锡华那边的景象迥然不同,顾宁戴上帷帽跟着萧夙下船, 婢仆跟随其后, 剩下的几个下人在搬运着船上的行装。 岸边绿柳如烟,暖风送来阵阵花香,顾宁抬手拢了拢帷帽上的薄纱, 深吸了一口气。 萧夙看向她,好些了么? 顾宁点了点头, 踩到了地上,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也就减轻了,萧夙牵着她的手,走向岸边的马车,抬手扶她上车,再忍会儿, 到府里便能歇息了。 她可算明白了什么叫舟车劳顿, 顾宁解下帷帽放到一边, 萧夙进入马车, 朝她伸了一下手,过来, 在我身上歪会儿。 顾宁坐着没动, 你把我衣裳弄皱了怎么办? 他收回了手, 睨着她道:我看你还是不累。 顾宁撇过头, 他懂什么,待会儿要见人的,衣裳皱了成什么样子,她从帘缝里静静地看着外头, 目光微微一缩,尖尖的指甲轻压着指尖,直到她的手被他捉去,她才回过神来朝他看去。 萧夙执着她的素手,盯着她的指尖,把这指甲剪了吧,省得你一急了就抓人,我这背上被你抓得一道道的,好在世子妃还知道给我留点颜面,没往脸上抓。 他也不想想她为什么抓他,顾宁弯着唇道:可我就爱留得尖尖的长长的,你不喜欢么? 说着话,她的指尖往他的手背上刮了几下,如果她能收一收力道,或许也能视为缠绵情意。 萧夙看了眼手背上被她刮出的红痕,将她的指尖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声音低沉地道:怎会不喜欢? 他的力道同样有些重,微痛的同时指尖的湿濡温热也传了过来,顾宁心中一慌,倏地挣开了手,脸上升起热浪,想骂他几句,又紧紧地闭上了嘴。 马车在一户高门大院停下。 郑老夫人一早就盼着,不断地询问人来了没有。 周素心声音轻柔地回道:问过门房了,人还没有来呢。 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到。郑老夫人手里拿着一串佛珠,眼睛望着门外,手指默默地拨着珠子。 老祖宗先躺下歇一会儿吧,从一大早就在这儿坐着,别累坏了身子。周素心担心郑老夫人坐久了撑不住,前几日早起头晕,喝了几副药才好了些,年纪大了需要注意的地方就多了。 郑老夫人望向周素心的目光满是慈爱,这个孩子在她身边长大,最是贴心不过,坐一会儿能累到什么,我的身子骨还没这么弱,想着夙哥儿能来,我这心里就高兴,说明他还没忘了我这个老太婆。 -- 第169页 周素心连忙道:夙哥哥怎会忘记您呢,每年您过寿的时候,只要夙哥哥有时间就必然会来广陵,便是来不了也让人给您送来寿礼,去年还特意让人送来了一座白玉观音,您不是很喜欢么。 郑老夫人看着她笑道:你就会为他说好话。 周素心脸上微红,素心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郑老夫人望着门外,夙哥儿成婚也有一年了吧?他一向主意大,说娶妻就娶妻了,也不知他娶的这个姑娘是个什么品貌。 周素心绞了绞帕子,低声道:夙哥哥相中的人,自然差不了。 郑老夫人看向周素心,你也不差。 老祖宗。周素心的心中有些微涩。 正在谈话间,一个丫鬟急忙进来传道:老夫人,世子爷和世子妃进府了,马上就到了。 郑老夫人和周素心顿时露出笑意。 不多时,一行人从外面走来,萧夙领着顾宁迈进了屋子,外头阳光灿烂,二人一齐迈过门槛,屋子里瞬间亮堂了起来,让人忍不住赞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郑老夫人快有三四年没见萧夙了,此刻一见,便觉得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成了一个沉稳的男子,一时感慨万千,禁不住湿了眼眶,朝他伸了出手,夙哥儿。 萧夙两步并做一步,扶住了郑老夫人,笑道:外祖母。 郑老夫人眼中只有萧夙,抓着他的手道:好几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你心里还有外祖母么? 是我的错,这不是回来看您了,还把外孙媳妇也给您带来了。他转头看向顾宁,阿宁,来见过外祖母。 顾宁走上前去,给郑老夫人见礼,恭敬地喊了一声外祖母。 郑老夫人终于把落在萧夙身上的目光分了顾宁一点,只见她眉如翠羽,肤光胜雪,端的是倾国倾城之貌,方才匆匆一瞥,已知她是个美人,但当郑老夫人细细看去,第一个反应便是太过了,容貌只是锦上添花的事,女子生得太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这番心思没有表露出来,郑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叫周素心取出了备好的表礼,是一对金累丝嵌珠镯,顾宁收下道谢,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周素心,端秀明丽,温婉娴静,眼波轻柔似水,这般花容月貌也难怪能叫某人那般宠爱她。 将表礼收好,顾宁命人把苏嬷嬷那支千年人参拿了出来,苏嬷嬷和周侧妃准备了好些东西,这支千年人参苏嬷嬷自己舍不得吃,便让我拿来给外祖母,只盼着能让外祖母延年益寿。 郑老夫人感叹道:她有心了。 提到苏嬷嬷,郑老夫人就想起了许多往事,神色多了几分恍惚,回了回神,拉着萧夙的手,这次来就多待些时日,别急匆匆来又急匆匆地走。 萧夙笑道:您别烦了我们就行。 郑老夫人笑了,周素心也跟着笑道:老祖宗可是天天盼着夙哥哥来呢。 顾宁坐在椅子上,正要去端茶,抬起的玉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端起茶盏轻轻地啜了一口。 中午一起用的饭,龙井虾仁、西湖醋鱼、鲜蘑菜心、水晶鹅、三鲜汤等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顾宁看郑老夫人眼睛基本就没从萧夙身上移开过,一个劲儿让萧夙多吃点,她敢打赌他绝对吃撑了,连用了三碗饭,郑老夫人仍然觉得吃得少,顾宁心道她吃了半碗饭也没人说她吃得少,好吧,这点没得比,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孙媳妇,怎么能比得上他这个亲外孙。 用过饭,顾宁和萧夙走了出来,本来是要回房间,萧夙忽然拉住她的胳膊道:再走走。 顾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朝她看来,淡淡道:笑什么? 扫了他一眼,顾宁笑道:吃撑了吧你。 萧夙微微一叹,盛情难却。 侧了一下身子,顾宁拍了拍他的肩,漂亮的眼睛微微眯着,谁让你是外祖母的宝贝疙瘩呢,你要是推拒,多伤外祖母的心啊。 他把她拉了过去,净会说风凉话。 你别拉我。顾宁甩了几下手,热死了,我要回屋。 也好,回屋我们再好好谈。萧夙握着她的手从游廊上走过。 顾宁的手被他握了一路,这样闷热的天气,手都出汗了,回到屋里,叫珍珠打了一盆水来洗手,把手洗净擦干后,她坐在椅子上,拿眼细瞧着这间屋子。 往年萧夙来广陵时便住在此处,那时年少,在武学上很是痴迷了一阵子,屋里除了书就是弓和剑,他离开后也一直没变,此时他看着顾宁身姿柔媚地走到弓箭架子前,葱白似的玉指抚过他曾挽过的弓,心中忽地浮现出一种奇妙的滋味,令他的指尖微微的酥麻。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宁察觉到不容忽视的视线,正要回头看去,他从身后拥住了她,紧紧地贴在一起,将她的柔荑也一并攥到了手里,带着她的手缓缓地抚摸着弓箭。 顾宁扭了一下身子,热。 他将她圈在怀中,在她的颈上落下轻吻,声音低哑,我也热。 因着贴得近,顾宁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反应,她羞恼道:天还亮着呢! -- 第170页 萧夙退开几分,仍把她揽在怀里,我又不做什么。 顾宁松懈了下来。 半晌后,她怔怔地坐在地上,云髻散乱,脸色绯红,眼睛蕴着一层水雾,紫云罗衫从肩头滑落,轻软地堆叠在腰间,萧夙的手背在她的脊背上轻抚了几下,顾宁啪地一下把他的手打开,颤巍巍地抬起手去系松开的系带,还说不做什么,现在这样跟全做了有什么差别。 周素心服侍着郑老夫人午休,在边上给郑老夫人扇着扇子。 你觉得世子妃如何? 周素心微微一愣,朝郑老夫人看去。 郑老夫人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缓缓道:女人生得太美命就薄啊。 这话周素心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她看来世子妃的命可一点不薄,能被夙哥哥那样温柔地看着,这样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 郑老夫人睁开眼睛看向了周素心,我也老了,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老祖宗―― 周素心要说些什么,郑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你放心,这事我会跟夙哥儿提。 周素心的心跳加速,难为情地低了低头。 第110章 萧夙好不容易把人哄好, 搂着顾宁在榻上玩起了投壶,那些箭全给她当了投壶用的矢,他的双指抚过箭羽, 心中轻轻一叹, 当年可没想到它们会是这样的用处,没等他感慨一二,那只白皙的玉手就伸了过来, 他把箭放到她手里,看着她捏着箭身朝地上摆着的那个秘色长颈细口瓶里投去。 她的准头出奇的好, 三支箭全投了进去,萧夙微微挑眉,看向她道:练过? 他虽然是在询问,但看着顾宁投壶的姿势和瞄准目标后毫不犹豫地投掷,便已断定她不光练过,还甚是精通。 顾宁没说话, 无聊的时候当然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别说睁着眼睛, 闭着眼睛她都能投进去, 恐怕也没人像她这样无聊地去练这个了。 这个瓶子不好。萧夙把摆在槅子上的名贵瓷器都给她摆地上了,顾宁仍然不太满意, 名贵虽名贵, 但不是投壶专用的壶, 壶口两边没有两耳, 只有细细的长颈,投上三支箭就满了,没有什么难度,也就少了趣味。 萧夙道:府上没有特制的投壶, 你要想玩,让人去外头找来就是了。 顾宁放下手里的箭,不用了。 她刚到府上就只顾玩乐,老夫人还不知会怎么想她呢,在长辈面前她还是想做一个懂事的晚辈。 树间的蝉鸣吵个不休,屋里摆着冰,驱散了闷热,顾宁躺在榻上歇息,萧夙看着她的睡颜端详了片刻,把她轻轻地拥入怀中。 晚上去陪郑老夫人用膳。 饭后,郑老夫人对萧夙说道:夙哥儿再陪我说说话,你好几年没来广陵,我也有话想对你说。 听到这话儿,顾宁便知情识趣地先回去了,人家外祖母要和亲外孙说话,她总不好赖在一边,走下石阶,周素心从后头追了上来。 世子妃请留步。 顾宁转头看去,浅笑道:素心姑娘有事么? 真正有底蕴的人家要修炼的一样本事不是让人感到高高在上,而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不敢亵渎,顾宁做不到真正的宽和,也被逼着练出了一点皮毛,说是一点皮毛,但她曾坐过高位,一些气韵本就是潜移默化地养成的,加上她得天独厚的姿容,便有了几分使人自惭形愧的华贵。 周素心看着顾宁微微发怔,顾宁再次唤了她一声,她才收了收视线,柔声说道:老祖宗说世子妃刚到府上,衣食住行或许有不习惯的地方,叫我跟世子妃来说一下,如果需要什么东西,世子妃派人来知会一声就好,老祖宗精神不济,如今府上的杂事也不敢叫她操心,世子妃要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便是,素心一定会把世子妃的事办妥。 看着周素心真诚的眼眸,顾宁轻轻说道:怎好劳烦素心姑娘。 周素心忙道:这都是素心应做的。 顾宁笑了笑,素心姑娘快进去吧。 周素心点头道:世子妃慢走。 走出了一段距离,珍珠感叹道:小姐,那个素心姑娘可真是个温柔好性的。 在永安侯府见惯了那些小姐们相互挤兑,像素心姑娘这样的却是少见。 珊瑚和玛瑙没有说什么,玛瑙不关心什么素心姑娘,也就懒得去夸人,而珊瑚却觉得刚才那位素心姑娘说的话听着是周到妥帖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此时顾宁嘴角的浅笑早已消失,她不知道周素心那番话是郑老夫人要她说的还是她自己要来说的。差不多的话,当初苏嬷嬷可以说,周素心却不该来跟她说这番话。苏嬷嬷是长辈,在王府里主持中馈多年,萧夙敬重苏嬷嬷,顾宁自然也把她当做长辈来对待,可周素心不是苏嬷嬷,方才那些话便不能当成长辈的嘘寒问暖。 论起关系,顾宁其实比周素心更近些,至少名义上如此,她是郑老夫人的外孙媳妇,周素心只是自幼养在郑老夫人身边,说是当做孙女养着,又没有直接认个亲,再亲近其实也算外人,由周素心来说那些话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可郑老夫人偏生给了她这样的权力。 -- 第171页 刚到府上就定下了谁是主谁是客,需要什么得先告知周素心,若真是郑老夫人授意,那她就是在狠狠地打她的脸,顾宁紧紧地攥着手,她就这般不讨人喜欢么,让郑老夫人如此对她。 回到屋里,顾宁让丫鬟都退下,自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人心都是偏的,周素心照顾郑老夫人这么多年,郑老夫人当然偏向她,但两者的差别对待仍让顾宁心头酸涩,漫上一阵难言的委屈,用打压她来抬高周素心,她不知该羡慕郑老夫人对周素心的疼爱,还是怨郑老夫人对她的狠心。 小姐怎么了,居然让我们都出来了?珍珠担忧地往里看。 玛瑙也不明白,回屋时就看着情绪低落,她对珍珠说道:你在世子妃身边伺候得最久,你都不知道我们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珍珠说道:小姐有事总往心里藏,要是能说出来还好些,哪有这样憋着自己的,让人看着就担心。 珊瑚想了少顷,压低声音道:依我看多半是因为那个素心姑娘的话。 这怎么说的?玛瑙知道珊瑚脑子灵泛,一听她这样说,立马询问了起来。 珍珠疑惑地看着她,素心姑娘的话有什么不妥么?她瞧着素心姑娘性子很好,说话也温柔,那些话也是极为周到,怎么就让小姐不高兴了。 珊瑚看着二人说道:你们想想那话,听着是客气周到,但事不是那么回事啊,让咱们世子妃反过来要跟她要东西,她不就是在告诉世子妃,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么,明摆着是给世子妃下马威。 玛瑙想了想,忽地一拍大腿,我就―― 你小声点。珊瑚瞪了她一眼。 玛瑙低声道:我就说那素心姑娘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说的话听着这么怪,原来是话里有话,玩的这一出,她算什么主人,还拿话来压世子妃,呸!这是干什么呀,还要不要点脸了。 说着说着玛瑙先压不住了,珍珠的脸色也不好。 珊瑚说道:心里明白就行了,别嚷嚷了。 周素心端着熬好的药走进了屋里。 老祖宗该喝药了。 萧夙将药碗递到郑老夫人手中,向周素心问道:这药是来治什么的? 周素心被他看着,脸上微红,轻声道:老祖宗近来有些头疼,找大夫来看,开了方子抓了药,已缓解了许多。 慢慢地喝完药,郑老夫人说道:上了年纪这身体就不中用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喝几副药就好了。 萧夙接过药碗,找的哪个大夫来看的? 是回春堂的余大夫,余大夫医术高明,老祖宗的身体一直都是请他来看。 萧夙略一点头。 郑老夫人看了看他们,对周素心道:素心,你先出去吧。 是。周素心端着药碗走了出去。 萧夙的指尖在膝上轻叩,知道外祖母这是有话要跟他说。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郑老夫人看着萧夙说道:夙哥儿你成亲也有一年了,就没考虑过子嗣的问题? 萧夙含笑看向郑老夫人,却没急着开口。 子嗣是大事,你可别不当回事。郑老夫人神情严肃了起来。 我和阿宁都还年轻,成亲也不过一年,孩子以后会有的。萧夙忍不住扶额,更何况这一年里满打满算他才碰了她三次。 郑老夫人惊讶于他的态度,看了他许久,叹了口气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事上你可要想清楚,我也老了,管不了你们的事了,眼下就是过一日少一日。 外祖母的身体康健何必说这样的话。萧夙道。 郑老夫人摇了摇头,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活多久?我是老了,可素心还年轻,她在我身边长大,那是个最贴心不过的孩子,模样性子都没得说,还请了先生教她琴棋书画,知根知底,心里又一直有你,别耽误了她。 萧夙撩了一下眼,做妾? 提起这个郑老夫人便有些不满,她对素心细心教导,也是想着将来让她嫁给夙哥儿,谁知道他突然娶了别人,若是对夙哥儿有助益也好,偏偏这个世子妃出身又不好,这么久了,也没诞下子嗣,除了生得美,哪里比得上素心。 郑老夫人也没想到他会找一个这样的,那样的容貌让她心惊,脑海里不断地想着多年前听到的那句女人生得太美命就薄的言论。 素心愿意给你做妾。 外祖母若是真心疼爱她,就该让她明媒正娶地嫁出去,这才是不耽误她。 周素心在外面候着,心中有些羞涩和甜蜜,捏着手里的帕子轻轻地绞着,她知道老祖宗要和夙哥哥说什么,她早就认准了他,只要能在夙哥哥身边她就知足了。 少顷,萧夙从屋内走了出来,周素心红着脸,不太敢看他。 他停了停脚步,进去伺候外祖母吧。 嗯。周素心轻柔地应了一声。 第111章 萧夙进入室内, 看到顾宁正坐在梳妆台前往腕间抹香膏,一头乌黑水滑的秀发用丝帕轻轻地系着,身上穿了件丁香色纱衣, 底下配了条白色纱裙,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身影道:今日怎么这样早就沐浴了? -- 第172页 拂开他握在她肩头的手,顾宁起身, 语气懒懒地道:有些累了。 走到床边,顾宁扭头看向他, 你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早,不多陪陪外祖母? 萧夙道:外祖母喝了药该多休息。 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股药味儿,原来是外祖母要喝药,可是哪里不适?顾宁坐在床边,将头发拨到了一侧,低着头拨弄发丝。 说是头里不太舒服, 喝了几副药, 症状缓解了许多。萧夙还没有换衣, 便坐在了顾宁方才坐的绣凳上, 看着她用素手勾发。 室内安静了几息,这个时候她也许该说点什么表表孝心, 可顾宁没了话也揪够了头发, 解下绑发的丝帕上了床。 萧夙从浴室回来, 把她的身子掰了过来, 顾宁睁了睁眼,你别闹我,我真的累了。 他看了她片刻,眼眸深邃幽深, 你怎么了? 我只是累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开口时语气中多了几分缠绵的温柔,你不问问外祖母跟我谈了些什么? 顾宁垂了垂眼,看着他的衣襟道:你愿意说我就听着,不愿意说我也不问,省得到时候嫌我多嘴多舌。 他撩着眼皮看着她道:外祖母想让素心给我做妾。 听到这个顾宁一点不意外,只是觉得郑老夫人太心急了些,来到广陵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跟萧夙提这事,这是对她有多大的不满。 世子妃意下如何?萧夙抚着她的脸道。 顾宁抬眸看着他,她很少这样近距离地直视他,因此清楚地看到他问完这句话后,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紧,同时蹙了一下眉又旋即松开,似乎在压抑着某种烦躁。 对于她的回答和反应,萧夙心里是有预料的,只是仍然想来问她,看到她沉默平静的反应,他扯了扯嘴角。 在他即将松开她时,顾宁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在萧夙诧异之际,她轻轻地说道:别管她,别看她,最好也不要跟她说话,哪有上赶着给人做妾的。 他若想答应,根本用不着问她的意思,既然他没瞒着她,还把郑老夫人跟他谈的事告诉了她,那他就是向着她的,顾宁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细白的手指抚摸着他的脖颈,恶毒地想着,郑老夫人向着周素心又怎么样,他此时此刻还不是在她的床上,即使是外祖母也没道理把他拉走。 萧夙将她的手攥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再说一遍。 顾宁揪住他的衣襟,心中涌动着一股作恶的兴奋,潋滟的眸子闪着动人的光,醉人的香气如蛛网般缠绕,她甚至主动贴上了他的唇,温软的红唇蕴着馥郁香气,她的唇瓣动了动,别管她,别看她,别 她的话还未说完,萧夙已经含住她的唇,将她的话语揉碎在唇齿间。 屋子里针落可闻,周素心低着头半天没吱声,直到郑老夫人咳嗽了起来,她才连忙去递水。 老祖宗喝点水。 郑老夫人咳嗽了一阵,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水就不再喝了,她握着周素心的手让她坐到身边。 把杯子放下,周素心顺从地坐了下去,此刻她的脸上失去了血色,不久前的羞涩期待早已没了踪迹,她艰难地开口问道:老祖宗,夙哥哥是不喜欢我么? 郑老夫人道:你样样都好,他怎么会不喜欢? 那为什么周素心的声音越来越低,不答应。 郑老夫人也是想了半天,这事对他没坏处,素心又是个可心的,跟在他身边伺候他有什么不好的,夙哥儿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纳了素心也好开枝散叶,她思来想去,他没松口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他那媳妇,言谈间他多有维护,纳妾之事也应该是顾忌她。 在郑老夫人看来,这又是顾宁的一桩不懂事的地方,怎能仗着夫君爱护就把传宗接代的大事给耽误了,即使夫君不开口,作为妻子也该大度地劝诫。 郑老夫人叹了口气,夙哥儿太惯着他那媳妇了。 闻言,周素心看向郑老夫人,眼睛微微睁大,是因为世子妃? 周素心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她有些慌乱无措,原来不是夙哥哥不愿意,而是世子妃不愿意,世子妃这样的佳人,夙哥哥定然喜欢疼爱,也就舍不得世子妃不高兴。 老祖宗,我只要待在夙哥哥身边就够了,没想跟世子妃争什么,她是夙哥哥的妻子,我以后也会敬着她,她为何容不下我。周素心的声音忽然哽咽,拿帕子捂住了脸,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 你这傻孩子,快别哭了。郑老夫人看不得她这样,把人搂到了怀里,我知道你对夙哥儿是真心的,有你在他身边,我才放心,以后我不在了,你们也能好好过。 周素心拭了拭泪,抬头道:老祖宗,您还要长命百岁呢。 谁能长命百岁,还不是早晚的事。郑老夫人看向周素心,你也不用太担心,夙哥儿是个重情义的,连我这个老太婆都没忘了,怎么会不要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好姑娘。 周素心红了红脸。 郑老夫人道: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那位夫子那里也多去着点,姑娘家多些才情才更惹人喜爱。 -- 第173页 是,本来今日是要去的,因为夙哥哥派人说今日到,便跟江夫子推迟了一日,明天我就去。周素心听了郑老夫人的这番话,当下也不再难过了,知道老祖宗会为她做主,她还是可以跟着夙哥哥的,这比什么都让她高兴。 郑老夫人缓缓道:那位江夫子倒是个有大才的。 可不是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真是位了不得的才女。周素心满是赞叹,又很是惋惜,要不是江夫子家中遇上事落了难,如今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郑老夫人道:虎落平阳被犬欺,要不是你好心救了她,再清高也要沾上泥点子了,也是她有这个运道,碰到了你这个善心的,她若能好好教你,就算是回报你了。 周素心轻声道:我会跟着江夫子好好学的。 一夜过去,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萧夙自知昨晚失控,起身时也没让丫鬟进来,破天荒地服侍她起身穿衣,从衣柜里找出两身衣裳,拿到了她面前。 穿哪一身? 没有听到回应,萧夙坐到床边看她,伸过手去将薄被拉了下来,顾宁很快盖了上去,他又把被子拉了下来,顾宁再要盖时,怎么也扯不动了。 萧夙按住被子,挑眉道:我哪里惹你了,不是你先来招惹的我? 我让你那么,那么顾宁说不下去了,虽说是她起的头,但她那是被气着了,报复的快感冲得她晕头转向,她不清醒,他就能那么可劲儿欺负人么! 那么什么?萧夙坦荡得很。 顾宁忍着酸疼,拥着被子坐起了身,把薄被往下拉了一点,你自己看! 她眼中的罪证落在萧夙眼中又是别有一番滋味,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瞧,顾宁赶紧拉了上去。 萧夙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解起了衣衫。 你脱什么衣服?顾宁警惕地看着他。 萧夙动作不停,不脱衣服怎么让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他脱去了上身的衣袍,背过身去让顾宁看个清楚。 顾宁飞快地斜了一眼,而后目光便定住了,他背上那一道道的抓痕很显然是她的杰作,以前他没让她看过,这还是头一次清楚地看到,她心想这指甲果然没白留。 萧夙这一手有卖惨的嫌疑,但于顾宁意外的好用,相比他背上的抓痕,她那点痕迹似乎就有点不足挂齿了。 她坏心地伸出食指往他宽阔的背上戳了戳,萧夙淡声道:你够了。 顾宁弯了弯唇,就该给他点苦头吃。 梳洗完毕,顾宁问他,是不是要去给外祖母晨昏定省? 今早去一趟,以后他的话音顿了顿。 顾宁眼巴巴看着他,想听听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免了。 看我做什么,你不想去?他笑了笑,你这可是不孝。 你少拿这么大的罪名压我,我担不起。 顾宁想了想,看着他道:外祖母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她已经说得够委婉了,她不信萧夙不明白,郑老夫人要是喜欢她,就不会这么急着给他纳妾,还有叫周素心来跟她说那番话。 他捏了捏顾宁的下巴,你要那么多人喜欢你做什么?你是跟我过日子,又不是去跟外祖母过。 顾宁拨开他的手,他也没好到哪去,就会欺负她。 两人去给郑老夫人问安,面上一团和气,顾宁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脸上带笑地走个过场,她今日穿了一件立领的衣裳,把颈子遮了起来,又在脖间戴了璎珞,要不是衣料足够轻薄,肯定要热到出汗。 二人回屋后,余拙把外头送来的帖子递到萧夙手上。 萧夙看完帖子,换了身衣裳又要出门。 顾宁摘了璎珞,解开领子,扇着凉风说道: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刚到广陵就有人给你下帖子。 这次是京中故人。 他把玉佩递给顾宁,顾宁接了过来给他系到腰间,不由得问道:是谁? 萧夙看着她雪白的颈子道:两位皇子相邀。 皇子怎么到广陵来了? 他把她揽过去,低头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顾宁仰了仰头,他是属狗的不成,爱闻人身上的味儿。 来征粮。 顾宁愣了一下,满肚子的疑问,因他要赶着出门,只好压了下去。 第112章 一只杯盏被狠狠地摔到地上, 萧夙的脚步微微一顿,厅内传来三皇子萧证的骂声。 这是圣上的旨意,你跑到这边跟我说拿不出粮, 是要违抗皇命么! 一个中年男人沉稳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官不敢违抗皇命, 可眼下拿不出粮是事实,锡华发生水灾,良田全被水淹了, 受灾的几个县还在等着朝廷的赈灾粮,百姓吃不上饭, 饿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锡华是锡华,关你什么事,你管的县里也遭了水灾不成?! 三皇子的声音很大,压不住火气,几乎是在怒吼,倒是很少见萧证如此气急败坏, 萧夙不再往里走了, 在厅前的一树玉兰前停住脚步, 细细瞧着淡紫花瓣, 引路的小太监听着里头这架势,也默默地站在一边。 -- 第174页 下官所在的县虽未遭遇水灾也承受不住如此大的供应, 近来已有不少流民涌入县里, 若是不先把这些灾民安抚好, 只怕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有刁民行凶作乱那就派人镇压, 你不去管好县里的事,跑到这边来诉苦,连这点事也管不好,你这个知县也别干了! 殿下, 如果仍要强制征粮,那下官这个知县也的确当不下去了。 你!萧证还没见过这种人,在他面前耍横,像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他气得喘着粗气,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 他倒真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知县给罢免了,但这也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萧证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的萧译温声道:征粮之事是大事,孙知县说的事情皇兄已经知晓,具体如何处理,还要慢慢商议,不如孙知县先退下吧。 萧证脸色稍缓,孙知县对两位皇子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他一个小小知县敢跑来跟我叫板,谁给他的胆子?萧证脸色铁青,怒气未消,肯见他就是给他脸了,居然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萧译劝道:皇兄消消气。 小太监进去传话,殿下,世子到了。 在外面看了一出好戏的萧夙步履轻缓地走了进去,扫过地上的碎瓷,淡笑道:这是怎么了? 萧证摆了摆手,别提了,还不是因为征粮的事,这些地方官不办事,一个个脾气倒不小,成天叫苦说没粮食,自己办事不利还推脱到灾民身上,这要有事也是他这个知县鼓动的!改日我定要跟罗芳同谈一下,他作为巡抚,也该管管下面的人了。 丫鬟送上茶来,萧夙似是极为认真地倾听,在三皇子话音停住时,他才缓缓地端起茶盏,撩了一下眼皮,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位皇子,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敛起的眼眸添了几分凝重。 萧译也饮了一口茶,轻轻地放下杯盏,目光忽然在萧夙腰间的玉佩上停了停,玉佩上的络子打得很是精细,攒心梅花样式,颜色却是极为鲜嫩的柳绿色,更像女子所佩戴的。 这络子本就是顾宁闲来无事打着玩的,没想着给谁,当然要挑她喜欢的样式和颜色,出门前萧夙让她给他系玉佩,她刚把玉佩系上去,他又嫌玉佩上的络子不好看,从她打得那些络子里挑了一根让她给他换上,顾宁当时也纳闷他怎么挑了个这么娇嫩的颜色。 萧夙出门不久,顾宁也带着珍珠出了府,在府门碰到了同样要出门的周素心。 周素心微愣,忙走过去对顾宁福了福身,世子妃。 比之昨日,周素心对顾宁更为恭敬却也显出了疏远,甚至还有几分怯意。 这就让顾宁万分不解了,昨日对着她侃侃而谈,今日又毕恭毕敬,有郑老夫人疼她,她又什么好怕她的,素心姑娘要往何处去? 周素心答道:外祖母给素心请了一位夫子,今日是要去夫子那里学习。 既然如此素心姑娘就快去吧,莫让夫子久等了。 是。 周素心带着丫鬟走了下去,坐进马车,丫鬟穗儿不平地说道:小姐,你用得着对世子妃这样恭敬么?昨晚你那么伤心还不是因为她,这世子妃长了一张芙蓉面,心怎么这样硬,她难道还想一个人霸占世子么? 你别说了。周素心撇过了头。 小姐,奴婢是为你着想啊,有些事可不能犯糊涂,好在老夫人肯为小姐做主,即使世子妃有什么想法也不能忤逆了老夫人。 周素心低着头,轻声问道:你说世子妃为什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我看不是小姐不好,而是小姐太好了,世子妃才不肯让你进门。 周素心不解地看向她。 穗儿道:小姐你想啊,你生得美貌,性子又温柔,哪个男子不欢喜,世子与小姐自幼相识,这情分自然不一般,世子妃是怕小姐进了门,夺了世子的宠爱,而且世子妃至今没有身孕,小姐要是比她先诞下长子,她能愿意么。 周素心双手交握,张了张嘴道:我没想跟她争宠,也不在乎什么长子。 她要的不多,只希望夙哥哥能给她留点位置,偶尔也能来看看她,分她一点点就好,世子妃为什么就不答应呢。 穗儿心想,小姐就是太傻了,不争怎么行,世子妃又不是个容人的,不把世子的心笼络住,进了门就得受磋磨,即使有老夫人和周侧妃在,也管不了世子屋里的事,要是世子妃拦着不让世子去小姐屋里,小姐能受得了么,所以还是得去争,到时候小姐就明白了。 马车驶进一条巷子,在一户人家停住。 周素心下了马车,穗儿上前去敲门。 少顷,一个清秀的丫鬟来开了门,笑道:周姑娘来了,小姐在里面等着你呢。 周素心一听江夫子在等她,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这座院子不大,刚迈入屋内,就看到了那抹淡雅高洁的身影。 夫子,学生来晚了,让夫子久等了。周素心进屋后先致歉,连老祖宗都称赞江夫子有大才,这样的才女给她做夫子,实在是她的荣幸,不敢有任何不敬。 -- 第175页 不晚。 江心月从窗边转过身来,衣着朴素,发饰简单,却叫人觉得她更为出尘脱俗,傲然独立,她走到桌前,挽起袖子磨墨,问道:昨日为何没来? 周素心接过墨锭,轻轻地研磨,夙哥哥和他的妻子来广陵了,昨日到的府里,所以没有时间过来。 平日里两人谈话时曾提到过,因此周素心也不隐瞒,她这话让江心月的心中生起了波澜,当初无相寺的那桩事她不以为意,谁知永安侯府的那位小姐竟然能凭着这事当上了世子妃,在佛寺的山道上往男人身上扑,为了抢一门好亲事,如此不顾脸面。 想到那个人,江心月心里揪了一下,那一次次的偶遇,怎么会是巧合,连周念桐都看得出来,她又如何不知他的心意,起初她是被他的风姿吸引,比以前她看过的那些大明星还要好看,因此她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来他故作偶遇地出现在她面前,她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动心,在书肆前,在错风楼里,在赏梅宴上,他的这些用心,她都看在眼里。 可谁能想到他去娶了别人,而她也差点进宫,皇上一大把年纪了,比她父亲都老,当听到那个消息时,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以她的性子当然不会进宫,但她的父亲母亲居然默许了,说什么皇命难违,那一刻她冷了心,再也没有留恋地逃离了京都。 虽然没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她并不后悔,她还可以依靠她的才华来谋生,万万没想到的是,请她当夫子的人家居然是他的外祖家,而如今他也来到了广陵。 夫子你怎么了?周素心见江心月神色有异,轻声地问了句。 江心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今日我们就来咏菊,你先写一首我看看。 周素心道了声好,提起笔沾了沾墨汁,安静地思忖起来。 此时江心月也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诗,以诗言志,直抒胸臆,写完后她把笔搁下,又走到了窗边。 周素心磕磕绊绊写了四句,正想拿给江心月指点,忽然看到了她写的诗,仔细地读了一遍,顿时佩服不已,尤其最后那两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足可见高洁孤傲的品性,若是她能写出这样的诗,夙哥哥会不会对她另眼相看。 此时,顾宁正在一家银楼里看头面。 掌柜的把最时兴的样式摆了出来,璀璨夺目,满室生辉。 目光从头面首饰上慢慢扫过,顾宁忽然开口道:珍珠,我看到街上有卖冰雪冷元子的,你去给我买一碗来。 珍珠应了一声,往街上走去。 掌柜的开口道:还有几套头面在里面,夫人要不要去看看? 顾宁惦记着昨日进入广陵时在街上看到的香囊,那是她给哥哥做的,却戴在了别人身上,那人似是有意引她来此。 在她迟疑之时,掌柜的拿出了那个香囊,外面有护卫守着,顾宁多了几分底气。 她跟着走了过去,掌柜的把里间的帘子一掀开,顾宁的目光瞬间顿住。 顾寒看着她轻声唤道:阿宁。 再也顾不得什么,顾宁疾步走进里间,眼中全是惊讶和疑惑,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京都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跟她见面。 顾寒看着她道:你坐下,我慢慢跟你说。 第113章 里间安静至极, 顾宁默默地听完,迷茫地看向他,轻声问道:那我是谁? 叫了两辈子的哥哥忽然跟她说他不是她的哥哥, 她的亲哥哥早已夭折, 他是被徐氏收养的孩子。顾宁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她从记事起就叫他哥哥,他们相依为命, 是最亲的亲人,永安侯府里那些人虽然也跟她有血缘关系, 但都不算亲人。 侯府里有好多人私底下议论,说她不是侯爷的孩子,顾宁从来不把这话放到心上,是不是永安侯的孩子她不在乎,但她在乎自己是不是顾寒的妹妹,她不想活了两辈子连最在乎的哥哥都是假的。 顾寒握紧她的手, 你是我妹妹, 永远都是。 珍珠把冰雪冷元子买回来时, 顾宁已经坐在了外面的椅子上, 看上去表情平静,藏在袖中的双手却攥成了拳, 此刻她的内心极不平静, 甚至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 看看她是不是在做梦, 一下子有些混乱,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小姐,您要的冰雪冷元子买回来了。为了这一碗冷元子,她找了三条街, 也不知道小姐是从哪里看到有卖这个的,端回来都不大凉了。 顾宁拿起白瓷勺舀了几勺吃,味同嚼蜡地咽下去,不知不觉地吃到了底,把勺子搁下,起身回府。 马车驶动,顾宁轻倚着车壁,眉头微微地蹙着,为什么哥哥不能跟她流着一样的血,而侯府那些轻视她欺负她的人又跟她有斩不断的血缘,她知道自己有些求全责备了,即使没有血缘,他们也还是兄妹,但她就是不太高兴。 顾宁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往心底压了压,想到上辈子从萧译那里听到哥哥的死讯,兴许那时哥哥也没有死,也是像如今这样被人找到,要回到他自己的国家去,这样一想,她好受了不少,不用再担心他会在战场上遭遇不测。 -- 第176页 萧夙上午出去,傍晚时分才回府。 他进屋后还没靠近,顾宁就先用扇子遮了遮鼻子,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他笑了一下,我去沐浴。 顾宁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知不知道顾寒在战场上失踪的消息,若是知道又为何不告诉她,跟萧夙成婚后,她就没了哥哥的消息,要给哥哥做双靴子还要让他派人千里迢迢地送过去,这次要不是跟哥哥见面,她哪里知道哥哥竟然冒险去了东南战场,还受了伤,听得她心惊胆战,后怕不已,按照哥哥的说法,他受伤后被人救起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没有再回军营,如此一来军营那边定然会当哥哥失踪或者战死沙场,可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顾宁感觉自己像被萧夙捂住了眼睛和耳朵,看的是他想让她看的,听的是他想让她听的,分不清真假。 顾寒失踪的事情萧夙是知道的,从高义县回到船上时他就看到了消息,只是这事告诉她又有何用,让她跟着瞎操心,再一日日睡不着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还没找到,怎能就下定论,等哪日传来了确切消息再告诉她也不迟。 顾宁对她这个哥哥在乎得不得了,当初为了张家那事来求他,一个女人去求一个男人,她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也心甘情愿地上了楼,她那个德性,碰她一下像要她命似的,却为了她那哥哥什么也豁得出去,还有那双破靴子,不睡觉也要偷摸着做,还巴巴给送过去,答应给他做的那双靴子,八百年了也没见着影,两相比较,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萧夙不得不承认他不待见顾寒,桩桩件件没一样能让他舒心的,她别的本事不见长,气人的本事与日俱增。最让萧夙受不了的是,她还给顾寒送了香囊,那玩意儿是随便送的么,本不想搭理她,但实在按捺不住,总想给她个教训,怎知气着气着又还是把她抱了过去。 萧夙从浴室出来,顾宁问起了早上没来得及问的事情。 你早上说的征粮是怎么回事? 萧夙凑过了身来,顾宁很有眼力见地拿起扇子给他扇风,清凉的风迎面拂过,萧夙惬意地喝了几口茶,顾宁耐不住性子推了推他。 萧夙咽下茶水,喉结滚动了两下,急什么,我进门连口水都没喝。 顾宁也不再催他,萧夙悠闲地喝了一杯茶,把杯子放到几上,瞟了她一眼,顾宁撇了一下嘴,提起茶壶给他倒水。 他看着清亮的茶汤说道:冬日里大雪不止,把秧苗都冻坏了,粮食供应不足,皇上派了三皇子和七皇子来这边调粮。 去年各地发生雪灾的事顾宁是知道的,所以萧夙没有多说,顾宁记得那会儿萧夙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连竹园也不回,她跟苏嬷嬷和周侧妃谈话时听到周侧妃说外面的粮价如何飞涨,顾宁自个还拿出了一部分嫁妆去布衣施粥。 这样的情况要调粮是没有错,但是 能征来那么多粮么?她一路上看到不少灾民,又听那些百姓的谈话,当地人都快吃不上饭了,还有余粮来满足朝廷的需求么。 萧夙看着她,缓缓说道:你是问到关键了,这要看怎么征了,若是硬征自然征得起来。 硬征?顾宁看了看他,你还不如直接说抢呢。 萧夙笑了起来,捧过顾宁的脸来亲了一口,被她嗔了一眼,他摩挲着她的脸蛋道:是抢啊,不抢哪来的粮食? 顾宁觉得上辈子那些动荡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要抢,自然不会去抢那些大户,只能从百姓身上抢,雪上加霜真的不怕控制不住么。 说到这里萧夙想起今日那位孙秀奇孙知县谈到的流民动乱,沉吟了片刻,起身往外走去。 我出去一趟,你先用晚饭,不用等我。 这天晚上,江心月忽地从梦中惊醒,躺在床上怔怔出神,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好像曾经发生过一般。 在梦里她也是京中最有才貌的贵女,每当她有诗词传出来,就会引得无数人争相拜读,上门说媒提亲的把门槛都踏破了,她不肯嫁给那些凡夫俗子,心里也是渴望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她有她的骄傲,怎么能像那些受封建礼教荼毒的女子一样可悲。 可是第一才女的名头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一道圣旨下来把她召进了宫,江心月不信她在异世重生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无论她如何反抗,还是进了宫。 皇上很喜欢她写的诗词,她即使愤恨不屑,也抵抗不了皇权,一首首诗词写出来,她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直到她再也写不出诗做不出词了,皇上很快就将她冷落了。 再后来,陈王攻入了京都,她跟身边的丫鬟换了衣裳,装作宫女逃过了一劫。 那年天寒地冻,江心月被派去扫雪。 从石桥上传来说话声。 那是个极为美貌的女子,她从石桥的栏杆上捧起了一把雪,在手中揉成雪球,斜眼看了看身边那个清隽矜贵的男子,将雪球一下拍到了他的胸前,男子牵了牵唇角淡淡笑着,慢慢地抓起了一把雪,女子提起裙子就跑。 华贵的衣裙从江心月的面前飘过,她跪在一边,等到二人走过,才悄悄地抬头看去。 看到那张动人心魄的面容,江心月忽然想起在曾经的一次宴请上,似乎也有这样一张美得惊人的面容,在她写出佳作时,赞叹而崇拜地看着她,然而那时所有的人都是这般仰望着她,那个女孩除了生得极美,并没有什么起眼的地方,她看了一眼也就过去了。 -- 第177页 谁知当初那个只能在人群中仰望她的女孩成了尊贵的太子妃,而她却在一旁扫雪,在他们路过时低头跪拜 屋内昏暗,江心月的心怦怦直跳,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日里听了周素心的话才做了这样的梦,但这个梦无比的真实,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股残留的不甘。 这说不定是上天给她的某种警示,江心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追根究底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顾小姐,她以不知廉耻地方式攀上高枝,夺了不该属于她的东西,跟人争抢不是她江心月的作风,她是怨他怎么能让别的女人轻易得逞。 今晚这个梦是不是也意味着,她不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就会落得凄凉下场呢? 江心月想了许久,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这一次她又做了一个梦,同样的真实,却是截然相反。 这个梦模糊了许多,她只看到最后她成了太子妃,而那个顾宁死在了深冬的寒潭里。 一晚做了两个梦,江心月醒来时疲惫不已,心中大受震撼。 白日周素心来时,江心月推托身体不适没有给她讲学。 隔日周素心带着补品登门看望。 夫子身体可好些了? 江心月勉强地笑了笑,好多了。 丫鬟清荷说道:周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小姐是受到了惊吓这才生了病。 受到了惊吓?周素心不太明白。 清荷愤愤道:不知哪来的登徒子半夜想要来翻墙,小姐听到了动静被吓到了,我们主仆二人住在外面,身边没有个看家护院的,那些人就生了歹心,看来以后睡觉都不敢安心睡了。 周素心听清荷说完,看向了江心月,想了想说道:夫子,我去跟老祖宗说,让你搬到府里住,外头实在太不安全了。 不麻烦了。江心月道。 夫子就不要推辞了,我这就去跟老祖宗说。 第114章 郑老夫人刚刚喝完药便见周素心走了进来。 不是去看望江夫子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周素心接过药碗,妥帖地放到桌上,对郑老夫人说道:我今日去了江夫子的院子, 听了江夫子的丫鬟清荷说的话, 才知道江夫子身体不适是受了惊吓所致。 郑老夫人抬眸看向她,周素心接着说道:那个院子里只有她们主仆二人,江夫子又是那等清丽脱俗的美人, 有些不安好心的人见她们身边没有看家护院的,就生出了歹心, 趁着天黑竟然想翻墙进去,江夫子听到了动静,所以才受到了惊吓。老祖宗,江夫子在那个小院子太不让人放心了,不如让她们住进府里来吧。 沉吟片刻,郑老夫人道:当初就曾让她们住进府里, 但那个江夫子清高, 不愿寄人篱下, 所以才多给她了银钱让她在外面租了院子, 这会儿你让她进府,她答应住进来了? 周素心道:江夫子怕麻烦别人, 大概也是不好开口, 她如今受了惊吓, 也没有再推拒。每次去江夫子那里, 都要坐着马车往返,多有不便之处,如果江夫子能住进府里,离得近了, 素心也能时刻请教。 郑老夫人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省得你再往外跑。 商议好事情,周素心让下人打扫出一个幽静的院落,当天江心月带着丫鬟住进了郑家的宅院。 听说是给素心姑娘请的西席,特地腾出一个院子让那位女夫子住下了,府里的下人都被叫去收拾院落,奴婢想让人去取几块冰,不是找不到人就是说有事,好半天才把冰给拿出来,要不是冰窖的钥匙在府里的管家婆子身上,咱们就用自己人了,何必要找她们受这个气。 说到最后玛瑙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府里的下人们都捧着这个素心姑娘,收拾个院子用得着这么多人么,素心姑娘在这府里一呼百应,当真是好威风。 见玛瑙为了拿几块冰,又是受气又是受累,额头汗湿,脸上红通通的,多了些少女的鲜活,看着这样的玛瑙,顾宁都快不记得第一次见她是什么样子了。 要是将以前的样子和现在做一番对比,说是判若两人也不为过,不仅是玛瑙,珊瑚也是如此,她们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了,心态也跟着发生了变化,本就是十八.九的年轻姑娘,甩开了一些包袱,整个人也就不同了。 顾宁开口说道:珊瑚做了甜碗子,你也去吃一碗吧,别在这儿气着了。 刚成婚那会儿萧夙就跟她说过那些仆婢最会见风使舵,捧高踩低,放在这件事上倒也看出了几分意思,郑家是郑老夫人当家做主,郑老夫人要捧谁,那些下人们就会去奉承谁,周素心在府里这么多年,早就是半个主子了。 相较而言,她这个世子妃也就名头听着唬人,她在广陵不过是住一段时日,到时她拍拍屁股走人了,对他们没有任何帮助,来奉承她有什么用,白费工夫而已。而周素心就不同了,在府里除了郑老夫人就是她,当然得紧赶着巴结,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这一点顾宁很理解,但她理解也不代表她就愿意忍受这种待遇。 珊瑚把碎冰舀到碗里,在上面铺上甜瓜片、莲子,藕片等物,撒上一些葡萄干杏仁,在上面浇了几勺牛乳和蜜水,走到外面的廊下,把碗递给玛瑙,还气呢? -- 第178页 玛瑙接过碗来,舀了一大勺冰沙含在嘴里,当然气啊,你是没见着,我连着叫了三个人,三个人都说没空,她们哪是没空,全跑去给那什么夫子整理院子了,不就是给素心姑娘请的夫子么,有什么呀,反而把世子妃的事推到了后面。 珊瑚思忖道:老夫人这是把素心姑娘照着名门闺秀来养啊。 咔咔咬着冰凉的脆藕,玛瑙说道:名门闺秀可不会那样看别人的夫君。 珊瑚笑了笑,跟玛瑙私语道:你也看出来了? 你当我是珍珠啊,这点事还看不出来。玛瑙又吃了几块甜瓜片,清甜爽口,将心中的郁气渐渐消去。 两个人坐在廊下闲聊着,忽然见萧夙从外头走了进来,二人连忙放下碗起身行礼。 萧夙走进内室,带着被阳光照晒的暑气,甫一靠近便能感觉到热腾腾的温度,顾宁被他一抱,瞬间像是裹了一床厚被子。 热。顾宁不满地推着他,这是又添了什么怪毛病。 萧夙偏爱她这身冰肌玉骨,热天抱着就不想撒手,在她的脸上蹭了蹭,凉丝丝的。 他把她抱到了腿上,顾宁坐不下,一直往后移,你不如去抱冰块,那个更凉。 萧夙箍住她的腰肢,姿态闲适地看着她,哪有抱着你舒服。 顾宁扭过身去舀着甜碗子吃,磨得细细的冰沙含入口中,清凉无比,萧夙说道:少吃些凉的,待会儿带你出去吃。 出去吃?顾宁放下勺子朝他看去。 萧夙解释道:在高义县的时候,你吃那糟鹅吃得满嘴流油,可见是爱吃,广陵这边做的糟鹅比高义县的要正宗许多,今日有时间带你去尝尝。 顾宁默默地听完,轻抿红唇,缓缓道:你说谁吃得满嘴流油? 萧夙顿了顿,明澈的眼眸看向她,无辜而真诚地问道:不是你么? 是个头,顾宁扭上了他的手臂,简直不敢相信满嘴流油这样的词会落在她身上,她明明很斯文的好不好。 他低笑了几声,把她环在怀中,低头亲了她一口,可能是我记错了。 顾宁撇开头,睨着他道:我都满嘴流油你还亲? 他拍了拍她的背,别得理不饶人,快去换身衣裳。 从他身上下去,顾宁走了几步回头道:我就是小气,谁得罪了我,我能记他一辈子。 萧夙抚了抚额,无奈地笑道:要命。 出门时正是傍晚时分,等到了酒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酒楼前面的两个大灯笼早早地亮了起来,宾客如云,生意很是兴隆。 萧夙一早就订好了雅间,顾宁跟着他直接上了楼,她解下帷帽,萧夙朝她招手,过来看看,从这里正好可以欣赏江边夜景。 顾宁走了过去,从窗边望去,看到了江面上往来的船只发出或明或暗的灯光,映在平静的江面上,仿佛撒下无数璀璨星辰,不远处似乎是个夜市,各种叫卖声吆喝声传入耳中,亮堂堂地恍如白日。 远处江面寂寂静如星河,近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各有各的好,各有各的妙,退在一边看着,才能发现趣味。 酒菜很快摆好,确实如萧夙所言,这家做的糟鹅比在高义县吃的还要鲜嫩,因他那句满嘴流油把顾宁给激到了,因此她用饭时格外优雅,非要让他知道他把那词用在她身上是何等的荒谬,她可是下过苦功夫,休想从礼仪上挑出她的错来。 顾宁拿着乌木筷子夹着一块鹅肉小口地吃着,余光一瞥发现他正拿着酒杯发笑。要不说他讨厌呢,他不怎么吃,光看她做什么,顾宁不理他,吃到七八分饱便放下了筷子。 走吧,去那边的夜市逛一会儿。 萧夙打开了门,外面恰好有人经过,门外的人下意识往里面扫了一眼,不禁愣在了原地。 顾宁正要将帷帽上的薄纱放下来,但看着外头那人有些眼熟,于是又看了一眼,没等她收回视线,雅间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孙明轩回过神来,对萧夙拱了拱手道:没想到这么巧,会在此处碰到世子。 萧夙淡笑道:这里的糟鹅做得不错,来陪夫人品尝一下。 孙明轩勉强地笑了笑,友人还在等着,在下先告辞了。 萧夙看着孙明轩失魂落魄地匆匆离去,听到背后传来咚咚两声,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把门打开。 顾宁看了看他,又寻着孙明轩的背影瞅去,刚看到个影儿,就被萧夙拉着下了楼。 走到了楼下,又撞到了熟人,跟正要进酒楼的二位皇子迎面碰上了。 四个人皆是愣了一下。 萧夙面上带笑,心里已是后悔把顾宁带到这里用饭了,那么多家酒楼,选哪一家不好,偏偏都往一家进。 萧证见到萧夙便要拉着他一块去喝酒。 这次带了夫人,还是下次吧。萧夙委婉拒绝。 萧证看了一眼萧夙身边那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知道萧夙娶的是永安侯府的一个庶女,身份确实低了些,此前又传出无相寺的事,还以为这个世子妃不得萧夙待见,今日一看,似乎颇受宠爱,顾芸也是永安侯府的,说起来两个人还是姐妹。 -- 第179页 想到这儿,萧证的目光便有了几分轻佻和不屑,当初顾芸为了当他的侧妃,连自荐枕席都做得出来,永安侯府的嫡女尚且如此,那这个庶女想必更会些床笫间的婉媚手段,要不然如何能将萧夙笼络住。 萧译一直没有说话,垂着眼眸看着月白裙摆下微微露出的鞋尖,上面镶了一颗东珠,色泽莹润,泛着淡淡珠光。 萧夙的心情糟透了,他捏了捏手,敛起眼中寒意,含笑向二位皇子告辞。 萧证不再留人,看着二人往石阶下走去,他扫过一眼,下一瞬又忽地转过了头去。 此时人已经走下石阶,他看着那抹轻盈柔美的身姿,脑海中浮现出方才从帷帽缝隙中瞥到的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一时觉得是他看错了,一时又觉得那一眼极为真切,连着两三天他都在想那一晚看见的是不是真实的。 第115章 在府上的一个清幽院落中, 周素心将笔轻轻地放下,看着宣纸上的诗句,只觉得与江夫子所作的诗差距甚远, 不可同日而语。 江心月说道:作诗不可急于一时, 要有感而发才能写出佳句。 夫子说得是。周素心点了点头,她也明白这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成的,但老祖宗说男子喜欢有才情的女子, 她不出众些如何叫夙哥哥注意到她。 周素心望向江心月,若是她能像江夫子这样有才就好了。 歇息一会儿吧。江心月说道。 清荷端上茶水和点心。 周素心看到碟子里摆着四个像茶盏一样的点心, 色泽金黄,形状奇特,她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见周素心好奇地打量,清荷笑道:周姑娘没见过这样的点心吧,这是我们小姐自己想出来的做法,叫做蛋挞, 外面可是吃不到呢。 江心月淡笑道:随手做的, 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周素心拿起一个, 轻轻地咬了一口, 表皮酥脆,香甜可口, 她的眼睛微微一亮, 夫子果真是慧心巧思, 竟能想出这样新奇的点心。 听着周素心夸赞江心月, 清荷与有荣焉地抬了抬下巴,她们小姐可是京都第一才女,家世出众,才华横溢, 又生得花容月貌,要不是遇到了那事,小姐怎么会沦落到给这位周姑娘当夫子,到底是埋没了小姐。 江心月道:你要是喜欢,让清荷给你多拿一些。 周素心没有拒绝,我给老祖宗拿一些,让她也尝一尝。 瞧着如此新奇的点心,周素心忽然对江心月说道:这点心外面酥脆,里头细嫩,不知是如何做的,夫子能不能教教我? 她想学会了做给夙哥哥吃,想到这儿,周素心的脸上带出了几分羞涩。 清荷看了一眼周素心,这周姑娘什么都想学,这可是她们小姐琢磨了好久的,她一开口就让人教她,可真是不客气。 跟着江夫子在厨房里学了一上午,周素心让穗儿提着提盒,高兴地去了郑老夫人屋里。 小姐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教周姑娘了?清荷嘟了嘟嘴,她是来请小姐教她学问的,又不是给她当厨子的。 江心月叹了口气,她都问了,我能不教? 她们这些被困在深闺的女子什么都感到新鲜,像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当然迫切地想学。 小姐就是太好心了,全天下独一份的点心也肯教给别人,周姑娘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了去,怎知小姐费了多少心思,这样精巧的心思,将来出了嫁,用来讨夫君和公婆的欢心也好啊。清荷很是不忿,一看小姐不再说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小姐你不如去见一见世子爷。 清荷觉得小姐太傻了,郑家是世子的外祖家,这就是世子和她家小姐的缘分,这会儿人又在府上,两个人见了面,把话一说开不就什么都好了,当初世子是碍于流言蜚语才娶了那永安侯府的小姐,心里爱慕的其实是她家小姐,要不是那女子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赖上了世子,说不定世子早就去江府提亲了,这样的话也就没了后面的事。 江心月惆怅地盯着桌角,明知他就在府上却无法相见,此时见面能如何,什么都变了,两情相悦又如何,还不是被那个女人抢走了良缘。思及此,她忽地想起那两个梦境,握着茶杯的手渐渐收紧。 周素心看着郑老夫人吃完一个蛋挞,立马问道:老祖宗尝着如何? 也算新鲜。郑老夫人喝了口水问道:叫什么名儿? 说是叫蛋挞,江夫子自己琢磨出来的吃食,我求她教的我。周素心把帕子递了上去。 郑老夫人擦了擦嘴道:这个名儿有些怪,瞧着这色泽金黄,形状如碗,不如叫黄金碗,好听又喜庆。 周素心笑道:老祖宗说得是。 郑老夫人看提盒里还有几盘,知道她是想给夙哥儿送去,于是便道:把这黄金碗给夙哥儿送去吧,也让他尝尝你的手艺。 天气异常闷热,一出门就是一股热浪迎面扑来,顾宁躲在摆了冰的屋子里不愿出去,按照规矩她应该去郑老夫人那边晨昏定省表一表孝心,但那日萧夙跟她说郑老夫人精神不济,让她不用日日过去,这样倒是让两方都松快了些。 -- 第180页 说要表孝心,也要有这个孝心才能表示得出来,郑老夫人是萧夙的外祖母,对顾宁而言却是个见过几面的老太太而已,而这老太太似乎对她颇为不满,明里暗里地针对她,顾宁如何愿意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她也不稀罕往那老太太身上费心思,要孝顺让萧夙孝顺去,他才是老太太的外孙。 这会儿屋子里静静的,顾宁懒洋洋地靠在引枕上,纤细的手指勾着彩线打络子,而萧夙则曲着一条腿姿态慵懒地坐在榻上,手里执了本书,他这几日经常外出,今日没有出府,外头又是燥热难耐,两个人躲在屋子里享起了清闲。 渐渐地萧夙的目光移到了顾宁身上,只见她的衣袖滑至手肘,雪白的藕臂上带着两只白玉手镯,柔嫩的肌肤比那玉镯还要细腻润泽,十指春葱灵巧地翻来勾去,她低垂着粉颈,神情专注而认真。 手中的书放了下去,萧夙撑着额头看着她打络子,顾宁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慢慢地从彩线中挑出一根紫线加到了里面,红色配上紫色,真是说不出的怪,反正不是她戴,是他说让她看着打的,她就爱这么配色。 顾宁不仅挑了红配紫,还不辞辛苦地打了个又大又复杂的络子,两个样式打在了一起,上面是方胜下头是祥云,生怕不够惹人注目。 萧夙挑了挑眉,你是打算让谁戴出去? 指尖微微一顿,顾宁看向他,那双秋水明眸仿佛在无声地说,当然是你,这玩意儿她怎么会戴身上。 他把络子从顾宁手里抽出来,低头看了看,无论怎么瞧都不伦不类的。 其实还行。顾宁倾过身去,指了指她打的络子,你看这个方胜,再看看这个祥云,都有吉祥之意。 萧夙扫了她一眼,她的领口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峰峦,如酥酪般柔润细腻,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缓缓地说道:既然如此吉祥,那就留给你佩戴吧。 顾宁把络子从他手里抽走,没好气地道:爱要不要。 手还没收回来,萧夙一把攥住了她的手,顾宁往回扯了扯,他反而使劲把她拉了过去。 诶,你干嘛?眼前晃了晃,顾宁被他拉倒在榻上,没等她起身,他利落地翻过身来,长腿一搭轻轻松松地压住了她的腿。 他的气息将她团团围住,顾宁喘不过气,素白的双手抵在他的胸前,横了他一眼,你快起来。 眼波流转,潋滟生姿,她那点恼意平添了几分娇嗔妩媚之态,萧夙亲了亲她的唇,温声道:我看看好了没有。 这话没头没脑,顾宁却听明白了,脸色泛起薄红,扭过头去揪着衣襟道:还没好。 好了也不给他看,顾宁有时候觉得萧夙穷讲究,在衣食住行上很有要求,这一点不算坏,毕竟她也跟着享受到了,可在那事上顾宁又觉得他太不讲究,虽然他们就那么几次,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比如他白日宣淫,再比如他有时不往床上去,总之顾宁对此颇有微词。 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好?他俯下身去寻她的唇,在香软的唇瓣上温柔地碰了碰,宛如蜂蝶轻触,花瓣颤动。 我、我怎么知道。顾宁仰头避了避,像一尾被浪花冲到岸边的鱼,扑腾着尾巴往水边靠近,可惜没挪到水里就被人无情地拎住了尾巴。 室内响起衣裳摩擦的窸窣声响,他松开她的唇,去解她的衣裳,夏日衣衫单薄,又是在室内,顾宁穿得清凉,外头的衫子一脱,可就露出了白生生的肌肤,她里头穿了件鹅黄色肚兜,衬着雪肤,鲜妍娇嫩至极。 萧夙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似是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眼,一时没有了动作,顾宁羞得不行,恨不得捂住他的眼,但比起捂他的眼,她还是捂自己更快些,纤细的双臂挡在身前,两只玉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少顷,珍珠从外间喊道:世子、小姐,素心姑娘来了。 榻上的两人同时僵了一下。 顾宁被他亲得乱糟糟的,红唇微张,呼吸有些急促,觉得周素心来得太是时候了,她用脚踢了踢他,你起开。 萧夙皱着眉没动。 顾宁看向他,你去瞧瞧。周素心还是第一次往这边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这种关头如何能抽身离去,萧夙抿了一下唇,声音暗哑,让她等着。 顾宁噎了一下,用手推着他,低声催促,快点出去。 萧夙发狠地揉了她一把,顾宁轻呼一声,他黑着脸起身整理衣袍。 走出内室,萧夙在珍珠身边停了一下,冷声道:以后不要叫小姐了。 珍珠是习惯了,听到世子如此说,连忙应是。 第116章 此时刚过了晌午, 日头正盛,明晃晃地炙烤着地面,柳帘无风静垂, 树里蝉鸣声声。 周素心等在廊下, 心口的跳动也如耳边的蝉鸣般响个不休,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抬头看去, 见萧夙从屋里走来,他的里面穿着雪白的中衣, 外头松松地系了一件袍子,不似以往的整齐,多了些随意姿态,看着他步履轻缓地走来,周素心的脸忽然就红了。 夙哥哥。她轻柔地唤了一声,眼睛不知往哪里瞧。 他嗯了一声, 有事? -- 第181页 周素心让穗儿把提盒拿了上来, 素心新学了一道点心, 名叫黄金碗, 连老祖宗也说新鲜,就想拿来给夙哥哥和世子妃尝一下。 她在里头死活把他往外赶, 就是为了拿一盒点心, 萧夙抬眸望了望远处的屋檐, 让丫鬟送过来就是了, 何必自己跑这一遭。 这话听到周素心耳中瞬间生出别样的甜蜜,素心闲着也是闲着,要是夙哥哥喜欢,以后素心再给你做。 萧夙撩了撩眼皮, 缓缓道:这倒不劳烦了,回去吧,外祖母身边离不了你。 周素心的脚步没有挪动,抬头默默地注视他,他如芝兰玉树般立在门前,身上披着耀眼的日光,风姿卓然,俊朗至极,她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痴迷,在他往这里扫来时,周素心立马收回目光,向他行了一礼带着穗儿走了下去。 拎起提盒,萧夙慢悠悠地朝室内走去,将提盒搁到小几上,双腿交叠,懒懒地往后一倚。 顾宁早已穿好了衣裳,见他也不说话,只把一个提盒放到了面前,不由得问道:这是什么? 他连头都没抬,淡淡地道:不会自己看? 顾宁真想踹他一脚,这便是男人,上一刻还抱着你,爱得跟什么似的,没有依着他,转眼就把你抛一边,爱搭不理的。 她才不稀得看呢,顾宁也学他一样,懒懒地往后倚着,这会儿正是午休的时候,她把引枕摆正,靠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忽然嗅到了一股很淡的香甜味道,顾宁初时没在意,几息后倏地睁开了眼睛,慢慢坐起身来,打开了提盒,看着里面色泽金黄如小碗一般的点心,她的瞳孔微微一缩。 这点心只有我们小姐才会做,便是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来。 谢谢江姐姐。她诚惶诚恐地捧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咬着,拼命地想记住这个味道,那些小姐们都不理她,江姐姐不仅肯和她说话,还把她亲手做的点心给她吃,实在是让她受宠若惊,要牢牢地记住这个味道才是,可她太紧张了,越是想记住就越是记不住,差点把她急哭。 顾宁从提盒里取出一盘摆到桌上,看了片刻拿起一个放到唇边轻咬了一口,当初没有品出什么滋味,如今再次品尝,才知道原来是这种味道,外皮酥酥的,中间像蛋羹,因着有些甜腻和带了几丝腥气,顾宁咬了一口便放下了。 拿起帕子仔细地擦着指尖,她状似随意地问道:这点心是素心姑娘做的?不知从何处学的,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点心。 他转头看她,你要感兴趣,改日问她便是了。 顾宁低着头将手帕对折叠好,这点心叫什么名儿? 黄金碗。萧夙的目光落到被顾宁咬了一口的点心上。 顾宁轻啜了一口茶水,她倒是知道另一个名字。 不喜欢?萧夙眉头微挑地问道。 顾宁将那盘黄金碗往他身前推了推,我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人家特地给你做的,又是顶着日头拿了过来,别辜负了素心姑娘的一片心意。 移过眼去细细地瞧着她,他忽然牵起唇角,细碎的光从明澈的眼眸中漾开,温柔这个词跟他并不搭配,至少在顾宁的眼中,他的笑里面总是带着讽刺和傲慢,但他此刻看着她没说话,目光柔得像水,任凭顾宁如何细心分辨,也没有找出其他情绪,好像只有那一捧微烫的水。 那位女夫子姓江,身边跟了一个丫鬟,那夫子叫什么不知道,丫鬟是叫清荷,主仆二人就在南边小院里住着,素心姑娘每日都去,对那位夫子很是敬重,奴婢听说那个夫子才华横溢,是个了不得的才女。世子妃可算是重视起来了,玛瑙浑身都有了劲头,把打听到的事情跟顾宁一一禀报,目前就这些了,那位夫子才来了没多久,府上的人知道的也不多,世子妃要不要奴婢再继续打听? 打听着吧。竟然真的是她,对外说是身体有疾,却抛下家族到广陵给周素心当起了夫子,顾宁的嘴角弯了弯,想必江家的人都急疯了吧,若是有旨意下来又找不到人,谁能担得起雷霆之怒,她该帮江心月好好藏着,让她看清楚,因为她的私逃会让她的家人付出多大的代价。 转念一想,江心月能做出这样的事,如何会在乎其他人,顾宁眯起眼,卷翘纤长的眼睫垂下,柔美的脸庞浸在暗影里,纤细的手指转了转扇柄,拿着团扇轻轻地敲着下巴。 珍珠瞅着顾宁半躺在美人榻上,曼妙的身姿尽显,漫不经心地捏着扇子,动人的眼眸被鸦羽般的眼睫笼着,珍珠在旁伺候着,不知道世子妃在想什么,让她看着心里发毛,大气都不敢喘,还以为世子妃没一会儿就好了,谁知大半天都这样,直到世子回来后,世子妃才恢复了正常。 萧夙进屋换衣服,张开双臂看向顾宁,很明显想使唤使唤他这个世子妃。 走到他身前,顾宁抬起素手温柔轻巧地给他解下外袍,萧夙低头瞅了瞅她,含笑道:难得啊。 顾宁不接他的话,将衣袍搭在衣架上,也不知他去了何处,衣袍下摆都沾上了土,在平州时他忙个不停,来了广陵也没闲着,天底下就他一个大忙人似的。 看着她情绪不高,萧夙把她揽到怀中问道:在府里闷了? -- 第182页 在哪里都一样,谈不上闷不闷的。她垂着眼,卷翘的眼睫如蝶翼般颤动,鼻子挺翘,朱唇莹润,细白的手轻轻地揪着他的衣襟。 萧夙情不自禁地低头亲了亲她,我带你出去散心? 顾宁抬头睨着他道:去哪儿? 萧夙好说话得很,完全由她做主,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不得不说他的态度让顾宁很满意,她也毫不吝啬地对他露出了笑容,算了,不出去了,不如你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来了好多天,我还没去转一转,这会儿太阳快要下山了,外面没那么晒人,正好去看一下。 萧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在顾宁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点点头道:是要出去看看今日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顾宁轻哼了一声,他笑着牵过她的手。 去了园子没多久,余拙又来送帖子。 萧夙看完帖子又看了看顾宁,顾宁被他看得莫名其妙的,看她做什么,那帖子上也请她了不成。 顾宁猜得差不多,那帖子上还真有她,话说自那日萧证惊鸿一瞥后,顿时惊为天人,按捺不住心思就想再瞧一眼,也许是他看晃了眼,要不然这女人怎么美成那样,顾芸和她比起来未免差距太大,不,两者根本没法比。 难怪萧夙要娶她,这是什么运道,能睡到这么美的女人,不知是何等销魂滋味。三皇子心头火热,不能直接说让萧夙把他的世子妃带出去瞧瞧,只能想想别的由头,想到顾芸和她是姐妹,他就借了顾芸的名义来请她。 萧夙看完帖子便沉下了脸,双眸深沉,夕阳余晖落在他身上,熨不暖他周身的冷硬。 顾宁轻声问道:怎么了? 他嗤笑道:没事,有人作死。 这样的关头还有心思想女人,果然是嫌事情不够急,敢往他身边伸手,不剥下一层皮来怎么叫他长个记性。 没逛成园子,顾宁回到屋里,叫珍珠取来笔墨纸砚,在砚台里倒入清水,素白的手指捏着墨锭一边研磨一边细思。 磨好了墨,拿笔在砚台中探了探,在柔白细腻的信笺上落下笔,几页信笺写好晾干,顾宁将信笺叠好放入信封中封好。 萧夙回来后,顾宁把信件给了他,帮我给明珠送去吧。 顾宁不是第一次给贺明珠写信,在王府时她给贺明珠回信,过了一个月左右京里来信了,顾宁算了算时间,几乎是信送到贺明珠手里,她就又给她写了信,如此一来,两个人你写一封我写一封,一直没断过。 萧夙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信件,慢慢说道:你俩这鸿雁传书没个完了? 顾宁瞥了他一眼,你们男人懂什么。 萧夙不在府里时,顾宁偶尔出府逛逛,有时也会带着丫鬟去园子里走走,信步而行,累了就回去,时间有长有短,全看心情。 这一日,在路过一个院落时,恰巧遇到了周素心和江心月,两个人也看到了顾宁。 顾宁的目光从周素心身上扫过,在江心月身上微微一顿,她收回视线,弯了弯唇,好巧。 第117章 周素心和江心月看着树荫下的顾宁, 俱是愣怔了一下,顾宁穿了一袭素白软纱衣裳,外面罩了件月白纱衣, 云鬓高挽, 数支珠钗斜插,从头到脚都是清淡颜色,宛如被一朵清风吹来的云, 飘渺高逸,不可捉摸, 淡雅出尘的打扮衬着她那张美得惊人的面容,生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在这样的美貌冲击下,极容易使人产生自惭形秽之感,尤其是此刻顾宁漫不经心的态度,瞧着更是遥不可及。 周素心觉得世子妃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 她也说不上来, 世子妃来逛园子么? 嗯。顾宁在柳荫下亭亭而立, 拿眼去瞧江心月, 她没有开口说话,轻摇着团扇, 像在打量什么物件似的瞧着她。 江心月何曾受过如此轻视, 她抬起头来直视这个女人, 她的尊严和骄傲不能被这样的女人侮辱。 看着江心月冷傲的眼眸, 顾宁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挑,仍然没有说话,她真想瞧瞧江心月的骄傲被打碎的样子,一定会很有趣。 察觉到顾宁的视线, 周素心向她介绍道:这位是江夫子,老祖宗请来教导素心的学问,江夫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诗词一道上更是有极深的造诣。 周素心对江心月极力夸赞。 顾宁点了点头,终于开口说道:瞧着有几分眼熟,倒是跟京都第一才女有些相似,说来也巧,那位小姐也姓江。 这话不说江心月,便是清荷听了也气不过,只要是京都的闺秀,没几个不认识她家小姐的,这个世子妃明明认出了她家小姐又故作不识,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家小姐这样出尘脱俗的性子怎么受得了,清荷担忧地望向江心月。 江心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看出顾宁是为她而来,当初这女人使出下作手段飞上枝头,如今这姿态更是令人不屑,她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故意针对她,真是可怜又可悲,自己管不住男人的心,就来针对别的女人,争来争去都是为了男人的宠爱,江心月心中冷笑,她以为谁都跟她一样么! 顾宁看着江心月愈发冷傲的面容,猜不出她想了些什么,但能瞧出她不高兴,这就对了嘛,她来这儿干什么的,不膈应膈应江心月,她睡觉都睡不着,对江心月这样的人来说,你得比她更傲,才能让她难受。 -- 第183页 没想到效果如此好,这才几句话就叫她冷了脸,顾宁觉得江心月真是被捧得太高了,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呀,她要想不受气有本事别离京啊,在京里她有身份有地位,多的是人追捧,既然她要离开了京都,就要做好面对现实的准备,旁人凭什么给她脸,凭她会作几首诗写几首词,想得太美了。 周素心附和了句,那真是巧了。 顾宁笑了笑,问道:你们是要去哪儿? 正要去前面的风和亭坐一坐。周素心回道。 一起吧。 顾宁此言一出,周素心和江心月的表情微变,又没有拒绝的理由,几个人各怀心事地去了风和亭。 风和亭靠近园中池水,又有树荫遮挡,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丫鬟们奉上茶点,顾宁缓缓地坐下,瞅了瞅周素心和江心月。 怎么不坐? 周素心正要坐下,江心月一刻也待不下去,她冷冷地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周素心惊讶地看向她,顾宁以手支颐,笑意盈盈地道:江夫子哪里不舒服,可要请大夫来瞧瞧,话还没说上几句,当真舍不得江夫子就这样离开,我还没向江夫子请教一下诗词呢,正想让江夫子做几首诗来听听。 江心月瞬间看向顾宁,攥紧了手,清荷气愤地说道:我家小姐的诗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顾宁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江夫子身边的丫鬟好没规矩。 你清荷愤愤不平,又拿顾宁无可奈何,委屈地看向江心月。 周素心赶紧替她们解释,世子妃,清荷心直口快,不是有意冒犯。 顾宁牵了牵唇,望向不远处的水池,心直口快?原来方才那话都是她的心里话。 周素心说不出话,世子妃也太咄咄逼人了。 江心月见清荷红着眼睛,心里也是气恼,她盯着顾宁,挺直了脊背,风骨傲然,世子妃不要欺人太甚,我来这里是给周姑娘当夫子,不是给世子妃写诗的。 顾宁讽刺地笑了笑,说完这句话江心月正要转身离去,不想下一瞬脚步忽然顿住了,顾宁顺着她的视线抬眼看去,却见萧夙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石子路上。 前一刻受到的屈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化为了心酸和委屈,江心月的眼睛微微一红。终究还是躲不开,她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可她不能跟这样的女人分享他,她有她的骄傲,如果他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她是不会答应他的,江心月下了狠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决然地走下台阶从他的身边跑过。 萧夙让了让路,朝风和亭走去。 顾宁的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深思,她之前一直以为江心月和萧夙是被赐婚后才有了联系,但看江心月方才的表现,她跟萧夙恐怕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光是看到人眼睛就红了,旁人可见不着江心月如此小儿女情态。 把扇子啪地一声拍到石桌上,顾宁拿起茶杯朝地上泼去。 周素心看着喜怒无常的顾宁,也不再停留,对着走上来的萧夙唤了一声便走出了亭子,往江心月的院子去了。 萧夙撩起衣袍坐到顾宁身侧,看了她一眼,拿过那个空杯子,提起茶壶倒了杯水,刚端到嘴边,顾宁伸手夺过茶杯,轻轻巧巧地朝外泼去,一滴不剩。 她笑着睨着他道:茶凉了,别喝了。 珍珠几个丫鬟在顾宁身边安安静静的,世子妃今日有点不对劲,看得她们一愣一愣的。 萧夙让丫鬟们退下,几个人如蒙大赦地低头离开,他的目光在顾宁脸上睃巡了一圈,谁惹到你了? 顾宁并不看他,池边有一丛翠竹,微风轻拂,竹叶摇动,没有人惹我。 他凑过来瞅着她道:没有人惹你,连杯茶也不让我喝? 她转过眼来看向他,那就是你惹我了吧。 萧夙哑然失笑,曲指勾了一下她的鼻子,够不讲理的。 顾宁托着下巴,手指拨着小小的茶杯,你刚刚看到人了么? 他问道:我该看到什么人? 指尖按住茶杯,顾宁转头浅浅地笑道:江心月江小姐啊,你说巧不巧,她居然就是素心姑娘的夫子,我刚刚看到的时候着实惊讶了一下,明珠说她在京里养病,没想到会出现在广陵。 她说话时认真地观察着他的神情,不知是他伪装得太好还是她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到家,从他的脸上找不出一丝端倪和破绽。 不过顾宁随即反应过来,他连惊讶也没有,好像早已知情,你知道她在府上? 萧夙没有否认,一个外人进府,总该查一下。 顾宁看着他,是外人么? 他笑了一下,捏了捏她的下巴,那还能是内人不成? 这可不好说,顾宁拉下他的手,朝他靠近了几分,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天真而又无辜地看着他,方才江小姐看到你的时候眼睛红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他撩起眼皮笑了笑,黑眸中映出她的面容,也许是她的眼里进了沙子。 -- 第184页 顾宁冷哼了一声,狡猾得像只狐狸,谁关心她眼里进没进沙子,想从他口中套出句话怎么这么难,她气恼地甩开他的手。 一个两个都在你心上,只有我搅得你不得安宁。 这是什么话? 萧夙低低地笑,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怀中,顾宁蹙着眉头,拍了拍他的肩,在外面呢! 他的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肢,缓缓地说道:那个江小姐惹你了? 是我惹她了。顾宁看了看他,抬手环住他的脖颈,笑容里添了几分恶劣,她可真讨厌,比你还要讨厌。 我讨厌,嗯?萧夙将她抱到怀里,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此刻是大白天又在园子里,顾宁担心被人看到,手按在他的肩上,一直往外推,但因她推得没什么力道,就有了点半推半就的意味,萧夙自然就不客气地占了不少便宜,顾宁缓缓地抱住了他,听到他的呼吸粗重了几分。 漫长的吻结束后,顾宁被他亲得气喘吁吁的,唇瓣嫣红水润,双颊晕开薄红,她靠在他的肩上,看着亭子外的婆娑树影问道:萧夙,要是别人欺负了我,你会不会帮我? 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抚着她纤薄的脊背慢慢地平息,谁敢欺负你? 你说。顾宁推了推他,不依不饶地问这个问题。 萧夙看向她,牵起唇角,当然要帮你。 这可是你说的,说话要算数。顾宁露出了笑容,水汪汪的眼眸瞅着他,萧夙很少见她这般笑,好像在对人撒娇,他心想她若是肯对他多点笑模样,什么事不能依她。 第118章 清荷看着江心月欲言又止, 京中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倾慕小姐,小姐唯独对世子青睐有加,本应是天造地合的一对儿, 偏被人硬生生拆散, 而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还在小姐面前耀武扬威,简直气死个人。 小姐别跟那种女人生气,她不过是一个出身低微的庶女, 哪能跟小姐比,方才的事世子都看到了, 正好让世子看清那女人的嘴脸,也知道小姐的委屈。 你胡说什么,我的委屈何须让他知道。江心月的声音有些微涩,此刻她的心里很乱,他的突然出现不在她的意料之中,一时心绪难平而已, 她会控制好自己。 清荷刚要说什么, 见周素心走了进来便闭上了嘴。 夫子, 你没事吧?周素心关切地问道。 江心月渐渐恢复了平静, 没事。 周素心打量着江心月的神色,见她的表情没有异样才放下了心, 问完这句话,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世子妃太盛气凌人了, 江夫子从未得罪过她,让人想不通世子妃这般态度又是为何。 从院子里出来后,周素心对穗儿问道:你说世子妃为什么要针对江夫子? 穗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姐你还没看出来么,世子妃哪是针对江夫子, 她那是针对你啊! 针对我?周素心攥起手里的帕子。 小姐你想啊,江夫子跟世子妃是头一次碰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好端端的世子妃去针对江夫子做什么。可是小姐也看出方才世子妃有意针对江夫子,还让江夫子写诗给她看,她这样不给江夫子面子,可不就是不给小姐面子么,那江夫子可是小姐的夫子,世子妃此举实际上是针对小姐啊! 周素心惴惴不安,穗儿这些话,恰恰与她心里某些想法暗合了,是啊,除了因为她,世子妃还有什么理由去针对江夫子呢。 进了椿萱堂后,周素心换上笑容去服侍郑老夫人,但还是让郑老夫人看出了端倪,周素心只摇着头说没事,到底是穗儿沉不住气对郑老夫人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郑老夫人面色微沉,闭上了眼睛。 周素心扭头看了穗儿一眼,怪她乱说话。 穗儿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这事不给老夫人说,还能给谁说去,越是这样忍着,世子妃越是没有顾忌。 顾宁觉得没有顾忌的人不是她这个世子妃而是萧夙才对,给他三分颜色就敢开染房,细声软语地跟他说着话,结果他一瞬不瞬地看了她一会儿,抱起她就往屋里走。 好悬没被他气死,顾宁脸上绯红一片,色厉内荏道:把我放下! 被下人撞见了还得了,她都不敢想他们会传成什么样子,思及此,她挣扎得更卖力了些,萧夙不仅不放,还跟她作对似的抱得更紧了,垂眸瞅了瞅她,你有这劲儿不妨留着待会儿使。 顾宁气恼地瞪着他,那事有什么好的,没听过纵欲伤身么,也不怕早早地亏了身子,他就不能清心寡欲点,这样对他俩才都好。萧夙要是知道顾宁是这么想的,多半要气极反笑,她也好意思谈纵欲伤身,她和他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还要如何清心寡欲,照她的意思,就该把她当菩萨似的供起来才好,可她做不了菩萨,他也当不成和尚,两个俗人而已,还是缠作一堆最妙。 察觉到她的态度软化,萧夙哪里还会客气,审时度势,抓住机会就把她从壳子里往外拎,拽不出她,他就钻进去,总要先畅快一番。 内室的水晶帘发出清脆的响声,晶莹剔透的串珠来回摆动,隐约映出里面的一双人影,地上的衣衫东一件西一件地散落。 -- 第185页 顾宁心口怦怦跳,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在他的眼神下,她觉得自个就像一根带肉的骨头,他仿佛在思考着从哪一块下嘴比较好,她最讨厌萧夙这样钝刀子割肉了,死活不给她一个痛快,非要这样折磨人。 屋里明明摆了冰,顾宁依然觉得燥热,她揪着贴身的小纱衣,打起了临阵脱逃的主意,趁他去解衣袍的空隙,她把双腿一抽,光着脚跑了下去,她不干了,太遭罪了。 指尖刚碰到水晶帘,纤细的腰肢便被他勾住了,顾宁的脊背紧贴在他的怀中,脚尖刚触到地,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只有腰间的那只有力的手臂给她支撑,她使劲儿够着地面,但他就是不让她踩到实处,顾宁恼怒地抓了一把他的胳膊。 萧夙低头贴着她的侧脸,轻薄的衣衫传来炙热的体温,他轻触着她的耳珠道:半途而废可不是个好习惯。 顾宁试图讨价还价,她扭过头去瞧他,那到晚上 萧夙弯起了唇,在顾宁的眼睛微亮时,他温柔而残忍地说道:想什么呢。 他不再跟她废话,把她拦腰一抱搁到了床上,他随即压了下来,顾宁抬了抬身子,没等她开口,他的手指压在了她的唇上。 萧夙撩了撩眼皮,手里动作不停,你还是闭嘴吧,这事没得商量。 什么叫没得商量,他扯的难道不是她的亵裤么!顾宁脸色涨红,张嘴咬住他的手指,用牙齿用力地磨着他的指骨,她含嗔带怒地盯着他,萧夙握住她的脚踝,压下身来哑声道:怎么不长记性呢? 顾宁一下按住他的肩,秀眉紧蹙,恨不得缩成一团,他轻吻着她的脸颊,若是疼就叫出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顾宁紧紧地抓着他的中衣,深吸一口气,萧夙你个混蛋! 他笑道:能骂也好。 一拳打在棉花上,顾宁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疼哭的,而是被他气哭的,她像一叶小舟似的在水面起起落落,上一瞬被浪花高高地冲起,下一瞬又狠狠地跌落水面,随时有被风浪掀翻的危险。 那个罪魁祸首一点也不管她,她想抓一下床栏还被他拉回了手,只能依靠着他,风浪涌来,她的头磕到了床头,比较起来,头上这点算什么疼,顾宁忍了下来,可是磕一下就罢了,次次往上磕,且不说疼不疼的事,烦都要把人烦死了。 顾宁盯了他几眼,丝毫没有威慑力,反倒眼角泛红,水雾迷离,萧夙愈发放纵,抬起她滑下去的腿,低头吻去她的眼角,伸手替她挡着发顶,声音暗哑地道:阿宁,不疼么? 这话问得人如何回答都不是,谁知道他是不是意有所指,顾宁看透了他的假好心,他如果真的关心她疼不疼,早就停下来了,可他不仅没停反而更过分了。 他抵在她汗湿的额头上,眸光深邃而灼热,顾宁垂着眼眸,顺从地攀上他的肩,雪白的藕臂环上他宽阔的脊背,脸颊贴在滚烫的肌肤上,阖上了眼,红唇微张,轻些。 日落西山,室内照进橘红色的霞光,投在水晶帘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顾宁倦懒地躺在他的胸膛上,望着那些璀璨夺目的水晶珠子,萧夙抚着她圆润光滑的肩头,慢悠悠地说道:阿宁,我们要个孩子吧。 此言一出,让顾宁措手不及,他从来没说过这事,缘何今日忽然提起,但她也清楚他没有说不代表这个事不重要,事实上子嗣对于萧夙来说还是很要紧的,陈王的膝下只有他一人,他要是无子,这支血脉岂不是断了。在王府时,苏嬷嬷那渴盼的眼神,顾宁不是没有看在眼里,只有他从来没说过子嗣之事。 好或者不好,这个问题不是那么难以回答,顾宁沉默了好一会儿,会有孩子的。 他会有孩子去延续他的血脉,将来的锦绣江山,万千重担也会有天资卓绝的孩子来继承,所以并不急,他还会拥有很多很多。家国天下,万里江山,那才是令男人心潮澎湃的所在。 沐浴过后,顾宁坐在梳妆台前,细致地涂抹香膏。 萧夙拥着她,看着镜子里映出的娇容道:已经够香了,还要往身上摸什么? 顾宁的指尖微微一顿,不香啊,润肤的膏子。 她继续挖出一点凝脂般的香膏,在玉颈上缓缓地抹开,润白的香膏在指尖下化成细小的水珠,一点点浸入肌理。 萧夙直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身衣裳,顾宁转头看向他,还要出去? 他一边系着衣袍一边道:有些事要处理,不用等我。 看着他收拾好出了内室,顾宁转过身来,继续涂抹香膏,香味极淡,细细嗅着,似有玫瑰香气。 没等萧证见到心心念念的美人,锡华受灾的几个县就发生了民变。 深更半夜,顾宁和萧夙已经入寝,外面的消息传来后,余拙不敢耽搁,急忙去了内院,大半夜的把人叫了起来,他也不想这时候去叫人,可这事不是小事,主子又特意交代过,不得不去叫人。 萧夙披着外袍,快速把信件看完,眉头拧起,立刻叫余拙去备马,他进入内室换衣服,顾宁披着缎子似的乌发,将那张瓷白的小脸衬得愈发娇弱柔媚,她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蕴着一汪秋水的眼眸看得萧夙心头一软。 -- 第186页 我要出一趟门,少则五日,多则十日,你安心等我回来。 顾宁点了点头,柔声道:你小心些。 萧夙抬眸看向她,忽地牵起一抹笑,眼眸亮如星辰,顾宁被他俯身抱了一下,看着他掀帘而出,室内很快归于寂静。 夜色正浓,顾宁在床边坐了片刻,撩开纱帐,重新躺了下去。 第119章 萧夙一离开, 府里便只剩下女眷,本就无聊的日子愈发没有了生气,这样的日子对顾宁来说却是习以为常。她大部分时间待在屋里, 有时会在傍晚时分到园子里走走, 只是从来不去郑老夫人的椿萱堂,萧夙在府里时顾宁会跟着他去给郑老夫人问安,他不在府里, 她就没往椿萱堂踏过一步。 入秋之后天气依然酷热难耐,夜里热得人睡不着觉, 像顾宁这样本就少眠的人更是睁眼到天明,晚上睡不着,白天又倦怠,此刻她正半躺在榻上,望着外头的荼靡架。 几个丫鬟里只有珊瑚心细,比其他人考虑得多, 她想了半天, 对顾宁说道:世子妃, 您要不要去老夫人那里问个安?世子不在府里, 您要是一趟不去,只怕有人在背后嚼舌根。 人的名树的影。郑老夫人是世子的外祖母, 她们这会儿又是在郑家住着, 不说晨昏定省也该多去走几趟, 看那素心姑娘, 可是天天在郑老夫人面前待着,不仅有了好名声,都成了半个主子了。 世子妃要是不去,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少不了要说闲话, 昨个她就听见有人拿素心姑娘跟世子妃做比较,说什么世子妃长了一张天仙似的脸,但素心姑娘是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听听这话,合着是说世子妃就模样好看,比不上素心姑娘心地善良呗,听得她上火,世子妃如何是她们配说的么,刚想说几句,那两婆子看到她就立马走了,让她这口气堵着心里没撒出来。 顾宁听着珊瑚的话,轻摇着扇子道:说就说吧,只要别让我听到就行。 这就是不去的意思了,看着顾宁万事不放到心上的样子,珊瑚微微诧异。 玛瑙嘟了嘟嘴,不去就不去嘛,外头这么热,走一趟要出一身的汗,回来还要沐浴更衣,多累人啊,怎么比得上在屋里舒舒服服的。 每次去给郑老夫人请安,那老太太都不理世子妃,把世子妃当空气似的撂在一边,干嘛去受这个气。 珊瑚看了玛瑙一眼,怎么越来越不动脑子了。 珍珠把冰镇酸梅汤端给顾宁,转头跟珊瑚说道:世子妃这两日一直没睡好觉,还是让世子妃好好休息吧。 珊瑚被这两人噎住了,她劝世子妃去请安,成了折腾世子妃了。 顾宁的视线扫过她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三个人同时看向顾宁,顾宁笑得眉眼弯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珊瑚脸颊微红。 珍珠迷茫地去看玛瑙,这是笑什么? 玛瑙耸了耸肩。 椿萱堂内,周素心正伺候着郑老夫人用早饭,老人家年纪大了吃得清淡,清粥小菜清爽开胃。 郑老夫人没什么胃口,用了半碗粥就停下了,周素心将帕子递上去,忽然丫鬟进来通报说孙妈妈来了。 最近这一两年,郑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有个头疼脑热,汤药不断,因为精神不济,就让周素心把府里的事情揽了过去。 郑老夫人有意抬举周素心,那些婢仆也都尊着捧着,府里没什么大事,一些平常小事,丫鬟婆子不会来打扰老夫人,而是去知会周素心,这次孙妈妈找到椿萱堂来,那就说明不是平常小事。 孙妈妈一进来对着郑老夫人和周素心行了一礼。 郑老夫人看向前方,发生什么事了? 孙妈妈一脸为难地道:原本这事也没打算惊扰老夫人,可事关世子妃,想着还是跟老夫人说一声为好。 闻言,周素心微微一怔,不由得看了过去,听着孙妈妈继续说道:老夫人,世子妃每日都让人来取冰,前些日子还好,也不多拿,可这两日不停地让人来取冰,冰窖里的冰已经所剩无几,这样下去,连老夫人屋里的冰也没有了,只能到外面去买,如此一来所花费的银子就不是小数目,所以还请老夫人拿个主意。 郑家以往只有郑老夫人和周素心在夏日用冰,郑老夫人的身体不能受凉,用的冰不多,所以府里采冰的下人也就偷了个懒,没有照着定下的量采,反正没人会去冰窖里瞧,即使素心姑娘去瞧了,多了少了她也看不出来。 然而今年凑巧了,萧夙带着顾宁来住,多了一处用冰的地方,后来周素心将江心月带入府里,极为敬重优待,江夫子那边也没少了冰。各处都用,储存的量少,自然就不够用了,恰好这两日世子妃常来取冰,孙妈妈有了说头,趁机将事情禀报了上去。 孙妈妈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郑老夫人早对顾宁心有不满,只是一直引而不发,夙哥儿才离开两日她就先暴露了本性,如此娇纵挥霍,不识大体,怎能配得上夙哥儿! 郑老夫人沉下了脸,去把世子妃叫来。 来传话的小丫鬟离开后,顾宁起身说道:给我更衣吧。 珊瑚仍在想着,郑老夫人突然叫世子妃过去是有什么事,那小丫鬟只说老夫人让世子妃过去,却没说清缘由,让人禁不住地担忧。 -- 第187页 想到这儿,珊瑚抬头看向世子妃,只见她神色淡然,不以为意,让珊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顾宁把一个白釉盖盒打开,指尖沾取少许口脂点在唇上,瞬间将唇瓣点染得娇艳欲滴,仿佛碾碎的花汁滴在了唇上,艳光逼人,璀璨生辉。 她换了一件海棠红的对襟褙子,对着铜镜扶了一下发簪,不急不缓地出了门。 周素心看到顾宁走进椿萱堂时,着实愣了愣,平日里只觉得世子妃仙姿玉貌,今日这身打扮,又是瑰姿艳逸,灿如春华。 郑老夫人皱了皱眉,顾宁上前请安。 坐吧。 顾宁在一张椅子上落座,弯起了唇,不知外祖母叫阿宁来是有何事? 郑老夫人看向周素心,素心你先下去。 对上郑老夫人的眼睛,周素心想起老祖宗跟她说过的话,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心口怦怦地跳动,她看了顾宁一眼。 顾宁对她微微一笑,随即垂下了眼眸。 周素心收回视线往外走去,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郑老夫人又让屋里的丫鬟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和顾宁两人。 你和夙哥儿成婚已有一年,至今还没有身孕,光是无子这一条,就能让夙哥儿休了你。 顾宁捏了捏手,疼痛压着了那丝酸楚和难堪,即使对郑老夫人的话有所预料,她也没想到郑老夫人连几句客套话都懒得说,一点都不给她脸。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作为妻子,你也要大度些,为着子嗣着想,给夙哥儿纳一房妾,也好早日开枝散叶。郑老夫人见顾宁始终不说话,便有些微怒,但凡是个心胸宽广的,便是夙哥儿不说,也该劝着他,哪像她这般仗着男人疼她就心安理得地不闻不问,夙哥儿虽疼你,你也不要恃宠而骄。 原来她是恃宠而骄,顾宁抬眸看向郑老夫人,老夫人可有人选了? 听她开口询问,郑老夫人的语气缓了下来,素心就很好,与夙哥儿打小相识,模样性子都没得说。 顾宁听得想笑,她都不知道郑老夫人对周素心是疼爱还是苛待,有正头娘子不做,要让她去给人做妾,明媒正娶,三媒六聘不好么,妾室连条红裙子都不能穿,何苦呢。 老夫人这话怎么不去跟夫君说?顾宁第一次唤萧夙夫君,心里有一点儿别扭,但看到郑老夫人的脸冷了下来,她便将那点别扭抛到了脑后,牵起了明媚的笑,我想起来了,是夫君不答应,这可如何是好?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办法,老夫人连外孙的房里事也要管么? 顾宁的笑刺到了郑老夫人,郑老夫人气得手发抖,几十年都没人顶撞过她,却被顾宁讽刺插手别人房里的事,郑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厉声道:你这个妒妇,夙哥儿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女人! 可能是他眼瞎吧。顾宁站起了身,直视着郑老夫人,老夫人今日这话,我听明白了,不过是想让夫君纳周素心为妾,至于原因我也不问了,或许是因为子嗣,或许是您瞧不上我,都无所谓。今日我也把话说明白,只要有我在一日,周素心就别想进门。 郑老夫人怒火冲天,抓起茶盏朝她掷去,顾宁躲了一下,仍被打到了额头,茶盏在地上碎开,微烫的茶水沾湿脸颊和衣裳,顾宁抚了一下额头,转身向外面走去。 听到屋里传出的动静,周素心正要去瞧一瞧,却见顾宁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上那件海棠红的衣衫被水沾湿后变成了深红,头额有一块明显的红印子,周素心愣了一瞬,顾宁没有停留,与她擦身而过。 老祖宗!周素心看到郑老夫人脸色铁青,呼吸急促,赶紧走了回去,老祖宗您这是怎么了? 郑老夫人喘着粗气道:这样的女人如何能要,一定要让夙哥儿休了她! 第120章 刺眼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顾宁站在廊下眯了眯眼,远远地看到江心月出现在视线之中,她仔细地打量着她, 京都第一才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出尘脱俗, 眼中那抹通透傲然使她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仿佛她天生就是与众不同,故此常用智者一般的哀悯目光看向众人。 顾宁嗤笑了一声, 不痛快,真是叫人不痛快, 江心月怎么可以活得这么轻松,便是将她挫骨扬灰也尤不解恨。 世子妃?快点回去吧,额头那块都肿了,咱们回去上点药。见顾宁停住了脚步,珍珠不得不催促起来,这可是伤在脸上, 瞧着又红又肿的, 不知道有没有小口子, 这会儿天气炎热, 万一留下点疤痕可就坏了,虽然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但她们在外面听到了摔杯子的声音, 再看到世子妃的模样, 也就猜了个差不多, 打人不打脸,这老夫人怎么能往世子妃脸上打呢。 这一次谈话让郑老夫人气得不轻,椿萱堂里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周素心一步不离地侍奉在跟前。 下人们在私底下议论, 清荷把打听来的消息说给了江心月听,次日一早江心月带着清荷前去探望郑老夫人。 郑老夫人不想见人,由周素心出来作陪,两人坐在外间说话,江心月关切地问道:老夫人的身体如何了? 周素心摇了摇头,一直说胸口闷,喝了两副药刚睡下。江夫子,这几日我怕是抽不出空去向你请教了。 -- 第188页 江心月叹息了一声,照顾老夫人要紧。 她已经听说了原因,郑老夫人生病是被世子妃给气的,那个顾宁不仅在婚事上使尽手段,连老夫人这样和蔼可亲的长辈也敢出言顶撞,简直就是小人得志,令人不齿。 江心月微微仰起头,她早就该从京中那个樊笼里逃出来了,荣华富贵根本不是她想要的,那些人都不懂她,外面的自由才是她渴望的。时代隔阂就决定了眼界,她的才华,她的见识,不是整日只知道相夫教子争风吃醋的后宅女子可比的。她同情那些被封建礼教洗脑的女人,可以容忍丈夫三妻四妾,她将来的夫君只会有她一个人,他要懂她的想法,明白她的追求,曾经她以为她找到了知音,却被别人横插一脚。 只盼着他早日看清顾宁的嘴脸,不要再被那女人欺骗,江心月心事重重,要是没有顾宁,她的生活应该是很美好吧,就像在那个梦境里,她成了他的太子妃,那样两个人就可以谈天说地,只有她才明白他的理想和抱负,而如今他娶了顾宁,是否也是郁闷苦恼呢。 周素心神色疲惫,她昨晚一夜未眠,既因为老祖宗的病情,也因为那件搁在心头的事,老祖宗没有明说,她也猜出来了,世子妃不答应,她不懂为什么,她不会影响世子妃的地位,只要让她留在夙哥哥身边,她就知足了,即使这点要求世子妃也不肯松口。 正在俩人各自沉思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进来说道:素心姑娘,慧玄仙姑来了。 快请进来。周素心连忙去迎。 少顷,一位身着道袍的女道士迈入了厅中,神情严肃,环顾一周后,皱了皱眉。 江心月愣怔之际,周素心恭敬地将人引进了室内。 有邪气。 慧玄仙姑此言一出,郑老夫人顿时紧张了起来,周素心也看向了她。 这位慧玄仙姑救过老祖宗的命,是个极有本事的坤道,道观周边的人无不将她当活神仙一般跪拜,老祖宗心诚,慧玄仙姑偶尔会上门为老祖宗看看病情,但说什么有邪气之类的话还是头一次。 郑老夫人立马说道:还请仙姑指点迷津。 慧玄仙姑从袖中取出罗盘,一边看着罗盘一边在室内走动起来,她的目光忽地一凛,踏出了内室。 郑老夫人跟不过去,急忙对周素心道:快,快去看看! 是。周素心急急地跟了上去。 走到厅中,对江心月匆忙地说了句,江夫子见谅,素心还有事,无法陪夫子了。 说完,她快走几步跟上了慧玄仙姑。 这一路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和迟疑,慧玄仙姑在一个院落前停住,这是何人居住? 周素心气喘吁吁地抬头看去,愣了一下,这是世子和世子妃的住处。 椿萱堂内,听慧玄仙姑批完八字后,郑老夫人脸上的震惊无法掩饰,她就知道那女人不是个好的,满身邪气,命薄苦多,无子无福,克父刑夫。 仙姑有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郑老夫人焦急不已,夙哥儿怎么娶了这么个媳妇,合八字的时候怎么就没找人算清楚,那个女人克他啊。 再想到这几日萧夙不在府里,郑老夫人的心高高地提起,紧紧地盯着慧玄仙姑。 慧玄仙姑沉吟片刻,世子妃身上的邪气太重,若要化解不是容易的事,最好明日一早就送到净慈观中,开坛做法,净化邪气。 好好好,只要能将她身上的邪气去除就好。事关萧夙,郑老夫人无有不应。 慧玄仙姑取出几张黄符,今晚将这些黄符贴在世子妃的房间里,让其他人退出去,等明日一早,迅速送往净慈观。 五六个丫鬟婆子涌进内室,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立刻拿着符纸在屋子里贴了起来。 玛瑙将一个贴黄符的丫鬟推到一边,你们干什么,乱贴什么东西?! 领头的婆子对顾宁说道:世子妃,老奴是奉了老夫人的吩咐,给您的屋里贴上黄符。 顾宁直直地看向她,缓缓道:为什么要贴黄符? 婆子有些不敢直视世子妃的眼睛,驱、驱邪。 珍珠瞬间睁大了眼睛,驱什么邪?我们这里有什么好驱邪的! 没有人给珍珠解释,进来的人动作利落地把符纸贴满了屋子,随后拉着几个丫鬟往外走。 放开我,放开我!世子妃! 顾宁冷眼看着那婆子,这也是老夫人吩咐的? 慧玄仙姑说今晚必须让世子妃一人在屋里,这些丫鬟不能在这儿。 我不走,我要陪着小姐!珍珠用力地挣扎。 珊瑚满心焦急,眼睛转了转,想到世子在外院留了护卫,她趁着她们不注意,转头就往外跑,没等她跑出门,被人一把拽住了胳膊。 几个丫鬟被人连拖带拽地拉出了院子,顷刻间只剩下顾宁一人。 哐当一声,传来院门落锁的声音,一切归于寂静。 小姐,我看见那边的院门挂上锁了,丫鬟也都赶了出来,老夫人这是下定决心要驱邪呢。听说那个慧玄仙姑拿着罗盘直接就找过去了,可见这个世子妃身上是真的有邪气。 -- 第189页 清荷还记着那日受到的委屈,说了一会儿见小姐正在出神,清荷不再多说,心里却是想着,像世子妃这种身上带着邪气的,哪家还敢留着,多半是要休去的,这样的话她家小姐跟世子终于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郑老夫人躺在床上,忧心忡忡,跟周素心说道:夙哥儿也不知去哪儿了,好几日没有消息。 没事的,老祖宗别担心了,慧玄仙姑也说只要及时开坛做法就能化解。周素心也是担忧,但她不能再给老祖宗增加烦恼,希望夙哥哥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到了下半夜里,外头忽然乱了起来,吵吵嚷嚷把郑老夫人惊动了。 外面在吵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出去了一趟,回来惊慌地说道:老夫人,世子妃的院子里走水了! 郑老夫人着急了,人怎么样了? 不清楚。 扶我起来! 郑老夫人穿好衣裳,恰好周素心从外头走了进来,周素心搀扶着郑老夫人两人一起出了椿萱堂。 到那里时,只看到火光冲天。 郑老夫人看着陷入一片火海的院子,手不由得哆嗦了起来,这、这 这让她怎么跟夙哥儿交代。 老祖宗。周素心紧紧地扶着她。 直到天亮大火才熄灭,华美雅致的院子已经烧成了废墟。 清荷从游廊上走过,听到两个丫鬟在窃窃私语。 世子妃真可怜,那么美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可不是嘛,这就叫红颜薄命吧,老夫人那晚都晕过去了,这会儿还躺在床上呢。要不是老夫人让人把世子妃锁在里面,世子妃哪能困在里面出不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死不能复生,世子回来后,还指不定怎么样呢。诶,你说怎么就着火了呢? 天气这么干燥,世子妃一个人在里面,不小心碰到灯台什么的,可不就着起来了。 声音渐渐消失,清荷走回院子,将小姐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清洗,忽然扫在裙摆处一块黑灰,她的心头一紧,那晚她隐约记得似有房门响动的声音,脊背生出一丝冷意,随即想到小姐的清高自守,清荷将那个诡异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第121章 锡华的乱局已经压不住, 朝廷没有及时赈灾,反而横征暴敛,百姓走投无路, 被逼得聚集成盗, 当地的大户被灾民抢夺了粮财,事情一旦开了口就再难压制,巡抚罗芳同派去官兵镇压, 却没有起到多少震慑效果,灾民结团成伙抢占了官府的粮仓。 反了, 反了,这些刁民简直是无法无天!罗芳同不是派兵了么,怎么还让那些刁民抢占了粮仓! 粮食征了不到一半,又遇上当地灾民起义造反,什么事都赶到一块了,要是能把起义的事平息了, 也算以功抵过, 可眼下这情况, 恐怕是控制不住了, 萧证暴躁地走动起来,这个时候他迫切地希望有人能给他出个主意, 然而抬眼看了看屋里, 只有一个懦弱无能萧译站在身边, 跟他讨论这些也是白费口舌, 忽然想到要是将萧夙找来,也许能听到些良策,可关键时候找不到他的人影,连他那个娇妻都被留在了郑家。 思及此, 萧证烦躁的心情被另一种兴奋所取代,萧夙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没人在前面挡着,那天仙似的美人还不是要落入他的怀中。只是看了一眼便让他昼思夜想,那晚的惊鸿一瞥越发清晰起来,纤腰款款,体态婀娜,薄纱拂过脸庞,那一抹娇艳朱唇让人血脉偾张,辗转难眠时只好叫了两个下面送来的女人服侍,可无论怎样伺候都不能令他满意。 萧证越想越不甘,那样的女人本就该为天家所有,他堂堂的皇子还比不过一个藩王世子么。就在萧证绞尽脑汁想得到顾宁时,萧夙忽然离开了郑家,这下他的机会就来了。 若是事情顺利,此刻那美人应该就在净慈观的床上等着他了,萧证心头火热,得意地笑了笑,等他得手后,再好好哄几句,那美人也就是他的了,即使再把她送回去,日后也能私下来往,如此岂不美哉。 美色在前,那些烦心事也都靠边站了,萧证站起身来说道:锡华的事情,七弟多盯着点,我出去透透气。 萧译起身毕恭毕敬地说道:皇兄慢走。 迈出门槛,走下了石阶,外头突然跑来一个小厮,神情焦急地跑到萧证身边低语了几句,萧证听罢睁大了双眼,震惊地的同时又极为恼火,狠狠地朝小厮踹了过去。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奴才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小厮从地上爬了起来,不住地磕头求饶。 看到门外的情景,萧译的唇角牵了一下。 夜幕降临,江畔停泊了数艘客舟,明月当空,杨柳扶风,江上亮着点点渔火。 萧译登上了一艘客舟,走进舱内,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袅娜的身影,他顿了顿,缓步向她走去。 顾宁看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诧异惧怕,宛如一潭不起波澜的澄净湖水。 桌上的饭菜没有动过的痕迹,萧译看着她说道:饭菜不合口味? -- 第190页 顾宁没有答话,萧译坐到她对面,沉默了片刻,他忽然说道:是我救了你。 所以她不该这样忽视他。 顾宁终于把目光转向他,你会送我回去么? 萧译看了她好一会儿,弯起了唇,温和地说道:世子妃已经在那场大火中丧生,尸体都找到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顾宁不再言语,她想知道的,都从他这几句话中得到了答案,那场大火虽不是他让人放的,但他却借着这场火做了不少事,连尸体都有了,真是安排得周到。 萧译不满她对他的漠视,微蹙着眉头,你也对萧夙这般冷漠么? 顾宁弯起眉眼,笑意不达眼底,当然不会,他是我的夫君啊,我怎能对他冷漠,可殿下您是我的什么人?你毁去我的身份,还要囚禁我的人,像个盗贼一样把我困在这里,如此卑劣,我该怎么对您呢? 到底是曾经相处过,不说有多了解,但对方的一些脾气秉性还是有几分认识,顾宁轻易地将萧译激怒,他一把攥住顾宁的手,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偷来的也好,抢来的也罢,你现在是我的,我想对你如何就对你如何。 顾宁看着被他抓紧的手,恍惚想起上辈子,那时候可不就是他想如何就如何么,她要是有骨气些,早就一头撞死了,但她贪生怕死,就只能顺从,她还惦记着哥哥的消息,直到听他说出哥哥的死讯,便也觉得活着没趣了。 萧译看着她宛如明珠生晕的脸庞,呼吸微微急促,颤着手抚了上去,慢慢向她顷过身,你真美。 别碰我!顾宁眉头紧锁,用力地挣开他,拔下头上的簪子抵着细弱的玉颈,冷冷地看着向他。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响起了两下咚咚声。 萧译看了顾宁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椿萱堂里一片愁云惨淡。 周素心给郑老夫人揉按着头上的穴位,郑老夫人头晕脑胀,一站起来就晕眩,她躺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叫什么事啊,府里这么多年都没走过水,偏巧那晚就出了事。夙哥儿这媳妇性子古怪得很,女子的贞静淑婉她是一点都没占到,那晚只怕是她一时想不开。 不会这样的,世子妃怎么会自己放火。周素心没敢再去看,府里的下人路过那里也都避着走,那个场景太可怕了,此时想起,当晚的大火仿佛历历在目,要不是及时阻止了火势蔓延,烧毁的就不止那一个院子了。 仙姑说她身上带着邪气,她的所作所为当然跟常人不一样!郑老夫人忽然激动地直起身子,额边的筋脉凸起,眼睛睁得大大的,她这是想跟我作对,那个女人不安好心! 周素心赶紧附和道:老祖宗说得是,您先躺下,别着急。 她忧心忡忡地看着郑老夫人,老祖宗的心事她猜到一些,现在夙哥哥不在府里,出了这样大的事,他要是回来了,这事该怎么交代,虽然是个意外,但要是不把世子妃锁在里面就不会发生这种惨事。也难怪老祖宗反应这么大,她最疼爱夙哥哥,这是怕夙哥哥因此与她分心啊。 周素心这会儿倒希望萧夙不要这么快回来,等那边院子收拾出来,看起来也就不那么触目惊心了。 可惜事与愿违,第二日傍晚周素心正将药碗端给郑老夫人,忽然有丫鬟进来通禀说世子回府了。 萧夙进府后直奔内院,站在烧成废墟的院子前,有种魂魄脱离身体的虚幻。 大火之后没有人往这边来,只有三个丫鬟守在旁边,珍珠看到萧夙出现在这里,她撑起身子踉踉跄跄地跪了过去,紧紧地抓着萧夙的衣袍,眼睛通红地乞求道:求世子为我家小姐做主啊,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好生生的人就这样没了,都是被那些人害的,那晚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就留下小姐一个人在院子里,遇到了事也没人帮她,她该多害怕啊 珍珠忍不住哽咽地哭了起来,小姐的命怎么这样苦。 珊瑚和玛瑙也跪了过去,哭声连成一片。 萧夙望着烧毁的院子,所有的意识变得模糊,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站在母亲的灵堂中,耳边哭嚎不断。 余拙从后面追了上来,见此景象也是吓了一跳。 良久后,萧夙闭了闭眼,按下胸中翻涌的血气,声音艰涩地开口说道:把赵立叫来。 赵立是主子留在府上的人,余拙得了命令立马去了前院,边走边擦了把汗。 你们把事情说一下。萧夙的声音有种诡异的平静,像风一样轻,又像冰一样冷。 珍珠哭得泣不成声,珊瑚仰头说道:那晚突然有几个婆子闯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屋里贴黄符,说是老夫人让她们来驱邪,贴完符后,让人把我们都拉走了,还把院门锁了起来,结果到了半夜就起了火,世子妃也没救出来。 小姐啊!她还那么年轻!珍珠攥着自己的衣襟,泪水模糊了双眼,玛瑙和珊瑚跟着一块哭了起来。 萧夙一言不发地站在焦黑的土地上,面无表情,周身冰冷。 将赵立找来后,余拙站到了萧夙身后,忽然发现主子攥起的手中渗出了鲜血,他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了头,心头不由得发颤。 -- 第191页 郑老夫人等到天黑也没等到萧夙来椿萱堂,便让周素心扶着她走了出去。 夙哥儿,天都黑了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郑老夫人心疼地看着他。 萧夙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一直在看着那片废墟。 郑老夫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夙哥儿 外祖母为什么不喜欢阿宁?她是我的妻子,外祖母能对我关怀备至,为什么不能对她好一点? 郑老夫人张了张嘴,是、是她命不好。 萧夙眸光锐利地看了过去,郑老夫人被他如此看着,好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这孩子何曾这样看过她。 周素心扶着郑老夫人头都不敢抬。 郑老夫人按着心口,颤声说道:夙哥儿你怨我?你怎么能怨我?那个女人身上有邪气,她克你啊,我是为了你好才想让仙姑净化她身上的邪气,谁成想会出这样的事,女人生得太美命就薄啊,她没这个福气。 萧夙看着郑老夫人,扯了扯嘴角冷声道:外祖母口中的命薄无福之人是不是也包括我娘? 第122章 郑老夫人突然失了声, 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抓着周素心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人老了之后就越爱回忆从前的事, 但有些事她从来不去想, 甚至不想听到别人提起。 她这辈子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聪颖,老二稳重, 老三良善,但她最疼的还是她的小女儿, 嫣儿从小就生得玉雪可爱,整日里跟着哥哥们去读书,小小的人不吵不闹,就爱捧着比她脸还大的书本看得津津有味。 不是她偏疼嫣儿,而是她招人疼,听话又懂事, 那年她染了风寒, 躺在床上休息, 一觉醒来就看到嫣儿趴在床边, 她睁着大眼睛软软地问她娘有没有好点,把她的心都喊化了。 看着嫣儿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长成一个才貌俱佳的妙龄少女, 她的心里满是骄傲, 再没有比她的嫣儿更出挑的姑娘了。后来嫣儿嫁了人, 陈王爱重她, 身边只有一个不受宠的侍妾,自娶了嫣儿后便没有再纳别的女人,把嫣儿如珠如宝地捧着,很快嫣儿有了身孕, 生下了王府的世子,一切都无比顺遂,让所有人艳羡不已。 可正因这般顺遂,当嫣儿的死讯传来时,郑老夫人才更加难以接受,她一刻不停地去了平州,连嫣儿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只看到一口棺材停在灵堂中,边上还站着年纪尚小的外孙,他孤零零地站在最边上,没有流一滴泪,郑老夫人被巨大的悲伤压得喘不上气,又怨这个孩子心狠,嫣儿那样疼爱他,他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几日来吊唁的人很多,郑老夫人什么都没记住,唯独记住了一句女人生得太美命就薄的话,她当时恨不得扇那人一巴掌,但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就像在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了一般挥之不去。 夙哥儿那媳妇,她第一眼看到就生厌,瞬间勾起了她的隐痛,尽管如此,她也没想要害她,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夙哥儿,不能让女人克他。 郑老夫人愈发肯定了起来,她没有做错,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场大火,出了这样的意外不是恰巧证明那女人的命薄无福么。 自己一番苦心却让夙哥儿怨上了她,郑老夫人眼中湿润,夙哥儿,那女人怎么能跟你娘比,好姑娘多的是,别伤了自己的身子。 萧夙看着一截烧毁的焦木,声音清凉而悠长,外祖母,是您在伤我。 郑老夫人怔忡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几个护卫将一个人押了过来,她定睛一看,当即睁大了双眼,震惊地道:夙哥儿你怎么把仙姑绑来了,这是对仙姑不敬啊,你快点让人把仙姑放了! 萧夙看向那个此时被捆住身子堵住嘴的仙姑,对身边的人吩咐道:来人,送老夫人回屋。 夙哥儿!郑老夫人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周素心胆怯地抬了抬眼。 两个护卫恭敬地把人请走。 萧夙让人松开了慧玄的嘴,眼中一片冷凝,谁让你上门来驱邪的? 慧玄仰起头,贫道只是据实而言,没啊―― 话还没说完,只听空中传来一声清亮的响声,随即劲风扫过脸颊,一道鞭子甩到了脸上,瞬间皮开肉绽,剧烈的疼痛让慧玄叫嚷起来,疼得想捂脸,胳膊却被紧紧地捆绑着。 萧夙慢悠悠地收回手,微蹙着眉头,已是极为不耐。 鼻尖闻到了血腥味,慧玄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浑身发抖地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马鞭,不断地往后挪动。 不要让我问第二遍。 慧玄抖如筛糠,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睛,结巴地说道:我我说,是有人让我这样说的,那人给了一大笔银子当定金,让我把世子妃带到净慈观,事成之后还会给出重金。 净慈观明面上是清净的道观,私底下却做着暗娼的生意,因为能出入各家内宅,也做些牵线搭桥的活儿,虽然这次是个世子妃,身份尊贵了些,但只要把人带到了净慈观,把迷香一点事情也就成了,即使有所察觉,也不会声张出去,这可是事关清白,哪个女子会到处嚷嚷。 再说那人既然敢对世子妃下手,又知道世子不在府上,这身份也不能低了,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砸不到她们身上。 -- 第192页 慧玄万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是什么人? 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慧玄压低了头,声音发颤,不知道。 剧痛再次袭来,慧玄滚在地上尖叫道:我真的不知道,是个灰衣小厮来传的话。 萧夙神色冰冷,将滴血的马鞭扔给余拙,垂眸沉思起来。 锡华那边不断传来消息,不过短短几日,情况已经愈演愈烈,萧证还没来得及为错失美人而感叹惋惜,就被卷入了让人焦头烂额的麻烦里。 一整夜没睡,萧证灌了一口浓茶,勉强提了提精神,罗芳同派去的官兵居然被一群刁民给打退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法收场,就看到时候这个责任由谁担了,此时抽身还不算晚,不能再耽搁下去,他来这里是来征粮的,灾民造反之事还是留给罗芳同处理。 明日就走,广陵是不能久留了。萧证忽地站起了身。 萧译抬头看去,迟疑道:会不会太仓促,粮食还没有征到一半。 再待下去也征不来了!到现在还没看清情况,粮食征不起来有什么要紧,牵扯上民变造反那才脱不开身,萧证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以命令的口吻开了口,我们现在就去码头,清点一下粮船上的粮食,明日就离开广陵。多一日他也不想待了。 萧译没有反驳,端起茶盏以作掩饰,是该早日离开,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什么痕迹都消散了。 二人走出厅堂,萧译忽然瞥见一个随侍站在石阶下,他故意走慢了几步,那个随侍凑到萧译身边将昨夜发生的事迅速说了一下。 萧译的瞳孔微微一缩。 随侍低下了头,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们也没想到那女子会突然跳江,深更半夜的,四处都乌漆嘛黑,他们赶紧下去捞人却什么也没捞到,若是会水性,大概是逃走了,若是不会水,说不定是被江水冲走了,他们一直找到天亮都没见到人。 还不快走?萧证扭头喊了一声。 顾宁换了一身衣裳,做男子打扮,坐在船头,遥遥地望着那艘客舟,江面的风吹动着她脸颊边的碎发,带来轻微的痒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寒坐到她的身边,想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阿宁,你如此费尽心思地离开他,是他对你不好? 顾寒其实不太理解她的做法,要是不想留在萧夙身边,他直接带她走就是了,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中间的几次险情,让他几次忍不住想出手,但都被她制止了。 顾宁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萧夙对她好不好,似乎是好的,又似乎是不好的,但他对她算是用心的,这一点她不会否定,可要说这份用心占了多少,她就不敢厚着脸皮了。 男女情爱只是闲暇之余的调剂,顾宁早就没了少女的憧憬,萧夙的心里也装了太多的事,要是维持着表面的融洽,也不是不能相处下去,但终究是隔着千山万水。 直到再次见到江心月,顾宁又开始彻夜难眠,狠毒的念头不断地冒出来,她看着睡在她身边的萧夙,她想她大概还是恨他的,也许是迁怒,也许是因为他曾经的羞辱。 她甚至恶毒地想着,他去死一次,只要他死一次,她就不会再恨他了,那样她就能跟他好好地过日子。 各种念头搅得她昼夜难安,终于让她做出了选择,所以才会在下石阶时撩了一下帷帽,萧证果然如上辈子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这一次连老天也在帮她,萧夙离开了郑家,不仅给其他人机会,也是给了她机会。 在她的配合下,一切都很顺利,那晚在院子里看到江心月的身影时,顾宁险些要笑出声来,本来她还想制造点痕迹,这下全用不上了。一旦有了刻意的痕迹反倒不真,江心月果然没让她失望,事情做了出来,就再也不无辜,只是她也好奇江心月此举的原因,难不成就是为了那次言语冲突,顾宁懒得再猜,无论原因是什么,结果是她满意的。 而萧译的插手也在无形中帮了她,不知道萧夙此刻有没有得知她的死讯,他说过会帮她的,他如果有一丝在意她就帮她将凶手查出来,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一年的夫妻情谊了。 顾宁咬牙想着,她就是要让他们鸾凤纷飞,鹣鲽情散,他要是失言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阿宁你哭什么?顾寒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顾宁愣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脸,果然触到一点湿滑,她用手背蹭了蹭,风太大了。 她才不会哭,高兴都来不及。 放下手时,她的目光骤然一凝,远处江岸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勒住缰绳停在了岸边。 离得有些远,身影变得模糊,但顾宁知道是萧夙,她的心口怦怦直跳,一把抓住顾寒的手,颤声道:哥哥,快点,让船再开快点。 好。顾寒抬头望了望,转身去吩咐船家。 江岸杨柳如烟,顾宁昨夜坐的那艘客舟被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 余拙走到他身边,不敢看主子阴沉的脸,主子,没有人。 萧夙静静地望着江面的船只,下颌的线条紧绷,声音冷得似冰,烧了。 -- 第193页 看着江面燃起的熊熊大火,他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顾宁 第123章 听着接连传回来的消息, 萧夙的脸色愈发沉静冰冷,他紧紧地攥着圈椅扶手,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派出去的人一无所获, 她仿佛鱼入大海般消失得无踪无影,当真是好本事。 她不识水性,定然有所倚仗, 不然不可能做出跳江的事,别想跟他玩什么金蝉脱壳, 除非他亲眼看到她死在他面前,萧夙紧咬牙关,即使是死她也要跟他葬到一处。 让人去盘问她那几个丫鬟,这段时日她都去了哪些地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都给我一字不漏地说清楚。 是。余拙应了一声, 正要往外走, 萧夙忽然将他叫住。 不过短短几息, 余拙感觉天摇地晃,差点站不住脚, 他咽了咽口水, 艰难地说道:主子, 那可是皇子。 萧夙平淡地嗯了一声, 所以先别把人弄死。 哪能这么便宜他们,留口气,以后慢慢还。 这不是早点晚点的事啊,余拙听着主子如此寻常的语气, 心里不由得发颤,以前他只是帮着主子传达一些话,其他的事主子都是交给明松去办,这次明松留在了平州,事情落在了他头上,余拙一时缓不过来。 萧夙瞥向他,阴沉冰凉的眸光让余拙手脚冰凉,他心惊胆战地听完主子的吩咐,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阳光往身上一照,余拙吐出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不敢有片刻耽误,急忙去把主子吩咐的事传下去,幸亏不是让他去做什么,这种事情还是明松办靠谱,以后他再也不跟明松争了,人家干的事一般人还真干不了。 路上碰到了周素心,余拙行了一礼,抬步就走,周素心连忙拦住了他,她欲言又止,把余拙急得不行,他这边还有事呢,什么话说不出口啊。 余拙只得主动问道:素心姑娘有何事要问奴才? 周素心往里看了一眼,夙哥哥可在里面,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话,我想见一见夙哥哥? 这话让余拙左右为难,素心姑娘,主子现在 周素心垂下了头,没再拦着余拙,她想上前问问又迈不动脚步,她知道夙哥哥心情不好,世子妃出了那样的事,他一定很难过。 小姐,你别在这儿干等着呀,咱们上去问问,说不定世子就见你了呢。穗儿着急道。 周素心想到郑老夫人,点了点头,朝院子里走去,这个小院子离着那片烧毁的废墟很近,从那晚夙哥哥回府后,他就一直在这里住着,好几天了她还没见过他的面。 看着人进去通报,周素心站在院外,忐忑地等了片刻,还是没见到面,她失望地回了椿萱堂。 郑老夫人躺在床上,看到周素心回来,她张了张嘴:夙哥儿呢? 周素心摇了摇头,我没见到夙哥哥。 郑老夫人眼眶湿润,不再说话了。 在广陵又留了一个月,萧夙在启程回平州前去了一趟椿萱堂,郑老夫人很高兴,脸上的病气也消了几分。 夙哥儿你肯来见我了?郑老夫人心疼地看着他,瞧你这些时日都瘦了,过去的就过去了,自己的身子要紧。 萧夙沉默不语。 郑老夫人瞅着他的神色道:你还在怨我? 片刻后,萧夙缓缓道:我明日就回平州,外祖母好生将养。 听着如此疏远的语气,郑老夫人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敢去问他还会不会再来广陵,心底似乎有个答案,他不会再来了,他在乎他那个媳妇,可她却伤了他的心。 萧夙离开后,周素心走了进来,她见郑老夫人神色悲伤,便问道:老祖宗您怎么了? 我真的做错了么?可我都是为了夙哥儿郑老夫人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夙走到了风和亭,缓步走上亭子,指尖轻触在石桌上,一点凉意从指尖慢慢地传到手臂,渐渐地漫上周身。 世子? 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萧夙转过了身。 江心月抬眸看向他,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世子。 萧夙轻轻地点着石桌,眼睛微微眯起。 萧夙,要是别人欺负了我,你会不会帮我?她环着他的脖颈,不依不饶地问这个问题,得到了他的肯定,她难得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江心月叹息一声,柔情地望着他,人死不能复生,世子节哀。他看起来瘦了一些,是因为那个女人么,不值得。 萧夙心中嗤笑,他还没去找她,她就先自投罗网了,当真以为这天底下有滴水不漏的事么? 之所以没动她,一是没腾出手,二是顾宁对她的态度。在平州时,贺明珠的来信曾让顾宁大为失态,他看过信件,通篇的琐事,只觉得她这火气发得莫名其妙。 在广陵见到江心月,从顾宁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只是不太待见她,萧夙却感觉到她在焦灼烦躁,夜里虽然老老实实地躺着,但仔细听着她的呼吸就知道她没睡着。 她的种种情绪变化,都跟江心月有着某种联系,萧夙定定地看着江心月,试图找出她身上的不同。 -- 第194页 被他如此专注地盯着,江心月的脸颊染上红晕,再看下去她就要生气了。 萧夙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随即又否定了,她如此费尽周折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惹人生厌的女子。 事实就是如此,往往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只是人们不敢去相信才下意识地排除了。萧夙也是如此,他找不出顾宁这样做的理由,但心底又有隐约的念头。 江心月正想说些什么,再抬头时发现萧夙已经走了,她不由得愣住了。 回到院子里,翻看了京中传来的消息。 其中有一则消息,萧夙看了许久,江府的人忽然派人来了广陵,他们自然是为了找江心月,可相隔千里,江心月在广陵的消息又是谁传给江府的。 萧夙想到了贺明珠,想起顾宁在广陵给贺明珠写的那封信,她写这封信的时间,恰巧在见过江心月之后。 左绕右绕都绕不开江心月。 萧夙捏了捏眉心,将顾宁之前的言行和眼前的事情反复地想,她们之间或许有什么私仇是他不知道的,顾宁所说的帮她,是要他如何帮,帮她杀人?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萧夙的确不介意帮帮她,但她对江心月如此特殊,反倒让他不想这样做了,凭着这份特殊,就这样死了太过可惜,她既然想让江家找到她,那他不妨再送上一份大礼,就当是帮她了。 他紧抿着唇,双眸幽深如寒潭,日头渐西,半身笼罩在阴影中,屋内寂静无声,翻涌的恨意带来五内如焚的痛感。 她要什么从来不跟他说,偏要选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他这辈子还没对谁这样耐心过,所有的耐心都给了她却换回这样的结果,萧夙的目光变得飘忽,虚虚地看着某一处,天底下怎会有这样狠心的女人,一颗心是石头做的,怎么也捂不热。 她真没什么好的,除了一张脸生得比旁人美些又有什么,性子糟糕透了,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她一大堆缺点,用到你了就对你温声细语,不用你了恨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过河拆桥一贯是她的拿手好戏,想要好处又不肯付出,他明里暗里地引着她,她死活缩在壳里不出来。 无论你怎么哄也哄不到她心里去,但你要是不去哄她,又是一桩罪过。她仿佛笃定他会先妥协,所以她从不肯对他低头,尽一尽妻子的本分也成了她莫大的奉献。 她只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何曾关心过他,偶尔来几句虚情假意的关怀也令他受宠若惊,他想着他们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他跟她慢慢熬,总能叫她开了窍。 如今看来他是死是活她压根儿就不在乎,走得如此干脆,是生怕被他找到么? 萧夙讽刺地笑了笑,她确实要跑快点,若是被他找到,这笔账他们再好好算。 次日一早,萧夙离开了广陵。 郑老夫人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郑老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夙哥儿的长相随了嫣儿,但性子却完全不一样,嫣儿心软,而那孩子的心太冷了。 周素心满心失落,向江夫子请教学问也不热络了。 萧夙离开不久,江家的人到了广陵,直奔郑家,将江心月带回了京都。 在回平州的路上,一个消息快马送到了萧夙手中,在近怀江的沿岸发现了一具女尸。 南边乱成一锅粥,有几具尸体很是寻常,但这具女尸的衣着打扮,身高年龄与世子妃极为相似,又是在江边找到,只是尸体在水中泡得太久,无法辨认模样。 萧夙不以为意,直到从信封中掉落出一个络子。 红配紫的配色,上面是方胜,下面是祥云,无论怎么瞧都不伦不类。 萧夙垂眸盯着那个络子,慢慢地攥了起来,因太过用力而微微颤抖。 她很会耍把戏。 那样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往江里跳。 不会。 等他找到她,还要给她一个教训。 让她再也不敢骗他。 第124章 顾宁在江边救下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 给她改名为琥珀,不是她有多好心,而是因为这姑娘的姐姐凑巧帮了她一个忙, 她将那个络子留了下来, 即使瞒不过萧夙,也能让他绊一绊脚。 在顾宁的设想中,他最好以为她死在了那个院子里, 这样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那个真正的凶手,她不担心江心月会成为漏网之鱼, 萧夙这个人心思敏锐,他要是肯上心,一定能查出来。可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没想到萧夙敏锐得过头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那艘客舟,要是再早一些, 她怕是就走不掉了。 顾宁思来想去, 只可能是萧译那边露出的马脚, 不然萧夙如何能直接找了过去。 事实上, 顾宁早已想好了退路,要是萧夙在客舟里找到她, 也只会更怜惜她, 毕竟从头到尾都是别人的事, 那个仙姑不是她找的, 火不是她放的,被困在客舟上也不是她的意愿,她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 不得不说顾宁是考虑得很周全,但事情仍是出现了纰漏, 她跳下了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果活着,为什么不回去,如果死了,尸体又在哪儿,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她没本事能保证每个谎言都圆得上,一旦被他抓到把柄,前头的一切便会顷刻间推翻。到了这一步,顾宁只能把她的死按实了,她不清楚他都知道了什么,又了解了多少情况,说不定他早就给她安了一个私逃的罪名,要是此时被他找到,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 第195页 顾宁没想过要从萧夙的身边逃离,这样的事太不切实际了,在这个四处动荡的年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深宅大院里逃出去能有什么好事,拿什么维持生计,又怎样保证自身的安危,在京都时,她出个府都差点被人掳去,更不要说自己往外跑了,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跑出去找死么,真要被人掳去,哭天喊地也晚了,哪比得上在王府里当世子妃舒坦。 她不像江心月那样勇气可嘉,身边带着个丫鬟就敢从京都逃到了广陵,这是什么运气才能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事,让人忍不住嫉妒她的这份运道。 之前没想是之前的事,顾寒的出现为顾宁解决了后顾之忧,在有了倚仗后,一些不敢做不敢想的事,自然就可以想一想,做一做了。 所以萧夙猜得一点没错,顾宁对她这条小命可是护得紧紧的,她推别人跳江倒是有可能,要让她自己往下跳,除非确定她跳下去,一定会有人救她,而这个人还必须是她极为信任的人,慢慢地抽丝剥茧,萧夙想到了她那个同样生死未卜的哥哥。 怨不得顾宁认为萧夙可恶又讨厌,他拿出十二分的心计往她身上使,把她当什么稀罕物似的从里到外地摸个透,顾宁时常感觉自己像光着身子在他眼前乱晃,让人羞得想去钻地缝,但又恨得牙痒。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萧夙如何也没想到顾宁会出了齐国边界。天南海北,纵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在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刻意要躲的人。 夫人,你好点了么,少爷让我把这个给你。琥珀走了进来,清秀的小脸上带着婴儿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顾宁,夫人可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顾宁靠在床上,头里晕得难受,唇瓣失去往日的红润,一双水眸蒙着浅浅的水雾,生出一种弱不堪怜的病弱美感,她抬了抬眼,看着又对着她发起呆来的琥珀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还没打开看呢。琥珀直接把一个葵瓣式捧盒搁到了顾宁的腿上。 顾宁的腿被压了一下。 琥珀好奇地瞅着,催促道:夫人你快打开看看呀。 这丫鬟太没规矩了,要不是她这会儿难受,一定要跟她讲讲规矩,旁边不是有桌子么,非要往她腿上压。 顾宁低头打开了捧盒,里面盛了些蜜饯,她捏起一颗酸梅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滋味慢慢化开。 琥珀咽了咽口水,夫人,酸不酸啊?我姐姐以前给我买过,这种梅子最酸了。 顾宁弯起了唇,这叫什么酸,那种酸果子才叫酸呢,咬一口牙都要酸倒了。 是没熟吧,那种果子怎么吃啊?琥珀捂住了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牙也要酸倒了。 怎么不能吃,萧顾宁抿了抿唇,好端端提他做什么,她捏起一颗酸梅子,脸颊微微鼓起,咬着酸甜的果肉没说话。 但是身边有个不会看人眼色的直肠子,话不说完,她还一个劲儿地问,削什么东西? 顾宁用牙齿磨了磨果核,他不是东西。 那――琥珀一头雾水,还要再问,顾宁拿起一个酸梅子就塞她嘴里了。 问问问,成天哪来那么多问题。 好酸啊。琥珀酸得眼泪都出来了,还说不酸,都酸成这样了,夫人怎么这么能吃酸。 一颗酸梅子让琥珀半天没说话,她看着顾宁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便是自己没吃,也觉得酸掉了牙。 顾宁拿帕子擦了擦指尖,葱白似的玉指让琥珀看入了迷,夫人这么年轻就已经嫁人了,可是这船上只有少爷,却没有老爷,少爷是夫人的哥哥,那夫人的相公去哪了。 想到这儿,琥珀问了出来,夫人,老爷呢? 谁?顾宁的手微微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老爷是何方神圣。 老爷呀。琥珀看着顾宁迷茫的样子,她更是疑惑,夫人你的相公啊。 哦,死了。 顾宁不过是为了方便才让琥珀称她为夫人,她可不是未出嫁的姑娘,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少往她眼前凑。 琥珀没想到会是这样,怎么就死了呢,有个这样美的妻子,要换作是她,她都舍不得死,琥珀叹了口气,老爷真可怜。 他可怜个屁,顾宁把帕子一扔,没有她在身边碍事,他指不定有多快活呢,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娇妻美妾,权柄在握,他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还有这闲心去可怜他。 夫人 闭嘴吧你。 近来齐国颇不安宁,先是锡华发生民变,朝廷派兵镇压,却一直平息不下来,南边由此渐渐乱了起来。而后两位皇子从广陵返京之时,遭遇了刺杀,虽然没伤了性命,但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有人猜测是因为调粮之事引起了众怒,这才招来了行刺。 等到两位皇子回京后,一本广陵传来的奏折也到了京都,这本奏折由知县孙秀奇所写,一级一级传了上去,竟然顺利地呈到泰昌帝面前。折子里详细地写了官员贪墨修堤银两导致锡华决堤之事,无数田地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当地大户勾结官府,趁机兼并土地,以极低的价格从受灾的百姓手中买来田地,百姓没有了粮食,加之朝廷来征粮,横征暴敛之下南边的动乱再也压不住,而这些事情都与三皇子牵扯甚大。 -- 第196页 萧证被禁了足,他想不通一个小小知县的奏折是怎么被这么顺利地呈到御前的,要说背后没人,打死他都不信,只是这个人是谁呢,是谁要这么对付他,他想到了二皇子萧诚,他出了事,萧诚不就上去了。 至于萧夙,萧证没往他身上想,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牵扯,顶多在广陵时对他那世子妃有点意思而已,还不曾到手,又发生那样的事,一个女人罢了,萧夙即使查到点什么,也顶多有点怨气,犯不着为了一个女人来对付他。 萧证还在苦思冥想,萧译却极为清楚是谁在背后当推手,他烧毁了那艘客舟,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不会就此罢休。 平州王府内。 苏嬷嬷路过竹园,不由得停住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世子回平州后就一直在前院住着,再也没回过竹园,秋意渐浓,好好的园子,看上去有了些荒凉。 她还记得几个月前,在盛夏之时,世子妃站在门边笑意盈盈的模样,美得像画一般,多好的姑娘,她还盼着世子妃能早日给世子生个孩子,怎么就发生了那样的事呢。 苏嬷嬷眼里发酸,既是为世子妃也是为世子,她看着世子长大,王府里就他一个孩子,可想而知会受到怎样的宠爱,但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向疼爱世子的王妃突然对世子变得极为冷漠,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那会儿世子也还是个孩子,被母亲如此对待,心里怎能不难过,可世子从来不像其他孩子那样哭闹,在旁人看来就是这个孩子自私冷漠。 当年王妃逝去时,王爷因世子没有流一滴泪而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即使木棍被敲断了,世子也没哭出来。 苏嬷嬷想起这事就心疼,人心都是肉做的,伤不伤心可不是凭那几滴泪,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世子妃没了,世子这心里如何能好受得了,世子妃是世子自己娶回来的,她还记得成婚那会儿世子有多高兴。 物是人非,只盼着时间久了,早点忘了也好。 第125章 夜色深沉, 孤月高悬,江面吹来潮湿的风。 耳畔的水声吵得人难以入睡,顾宁晕船的情况越发严重, 任何轻微的晃动都让她极为不适, 辗转反侧了半夜,一点睡意也没有,顾宁裹着薄被坐了起来, 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清冷的月辉照进室内,地上落下一片霜白, 琥珀在一旁打了地铺,睡得正是香甜。 顾宁披着被子,轻轻走下床,拿着盛着蜜饯的捧盒坐到了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清凉的江风迎面吹来, 拂过柔软的青丝, 将身上的不适缓解了许多。 两岸层峦叠嶂, 连绵不绝, 宽阔的江面在月光下,泛着清凌凌的波光, 顾宁轻倚着窗子, 拿了一颗酸梅子含到了嘴里, 时而遥望天边明月, 时而看向远处山林,默默算着他们还有多少日子才会到舒国。 下半夜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稀里糊涂地做起了梦,梦里头她好像是在平州的王府里, 看到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她就走了进去,不期然看到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她吓了一跳,萧夙用吃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她心里又慌又乱,转头就跑,他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屋里走,她慌乱地挣扎开,一下从石阶上摔了下去。 夫人! 顾宁惊呼一声从梦中惊醒,忽地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怎么做起噩梦了,在梦里他也吓唬她,顾宁想起自个儿那没出息的样子,暗暗地骂了自己几句,跑什么跑,他还真能吃了她不成,反正是做梦,她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用得着怕他么! 琥珀扶着她,神色困惑,夫人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挨着窗子多冷啊,还差点跌下来。 听着琥珀这样说,顾宁才感觉到身上已经凉透了,近来天气转凉,昨晚没关窗子,吹了一夜江风,一条薄被哪能抵得住凉风侵袭。 伸了伸发麻的双腿,顾宁从窗前的圈椅上站起来,起得急了些,头里一阵晕眩,紧接着腹部传来绞痛,感觉到那股热流,顾宁皱起了眉,吩咐琥珀去拿月事带。 换好衣服,顾宁坐到了床边。 琥珀忽然说道:夫人,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虽然夫人的脸上一直没什么血色,但这会儿不光脸色苍白,额头还有冷汗。琥珀看着这美若天仙的夫人疼成这样,也跟着揪起了心,一定是吹了凉风,身体受不住。 我去叫少爷。琥珀扭头就走,她担心得不行,夫人在她心里就像一个瓷瓶一样,得小心翼翼地护着,经不住半点磕碰。 你给我站住! 顾宁气得不轻,本该是严厉的语气,因她此刻的身体不适,变得柔软细弱,她来个月事去喊哥哥做什么,别以为仗着年纪小就敢气主子?! 我去让少爷给夫人请大夫啊,你看你都疼成啥样了。琥珀回头说了一句,着急地跑了出去。 顾宁喘了几口气,她那是疼的么,她是被她气的! 不多时,顾寒急匆匆赶来,一见顾宁此时虚弱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紧,阿宁你怎么了,哪里疼? 顾宁还没开口,琥珀就先替她说了,肚子,夫人肚子疼。 顾宁把头往被子里埋去,闷闷地道: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 第197页 待会儿到渡口停船,我去给你请大夫来看一下。顾寒不信她说的没事,以往也是如此,无论大事小事到了她的口中,一律都是没什么,总喜欢自己强忍着。 要是在之前能有机会到地上走走,顾宁定然是欣喜万分,但好巧不巧,船停到渡口,她下不了床了。 起初顾宁还逞强说不用看大夫,但肚子里一阵阵的绞痛,让她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次又是跳水,又是吹冷风,折腾得狠了,最后还是要自己受罪。 顾寒焦急不已,一直在催船夫把船开快点,到渡口停船后,他立马下船去找大夫。 琥珀扶着顾宁起身,倒了热水给她,夫人多喝点热水,喝了就不疼了。 顾宁小口抿着,喝了小半杯就不再喝了。 顾寒找了大夫上船,顾宁半坐在床边,身下盖着薄被。 卢大夫一路气喘吁吁被人拉到了船上,要不是他是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头子,差点以为这是要抢人。 大夫快给我妹妹看看。跑了一路,顾寒的气息略有不稳。 卢大夫挥了挥手,先让我喘、口气。 顾寒还要说什么,顾宁拉了拉他的衣袖,让大夫歇一会儿吧,不急。 卢大夫缓了片刻,抬眼一瞧,顿时被顾宁的容貌惊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他立刻取出脉枕,让顾宁把手伸了过来。 三根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良久后,他摇头叹息,孩子保不住了。 此话一出,顾寒震惊地看向顾宁,顾宁也是同样震惊,她怎么可能会有孕,她明明一直 你体内的寒气怎会如此严重,可是碰了什么阴寒之物?卢大夫又问了一句。 顾宁紧紧地抓着被子,沉浸在震惊之中回不过神。 卢大夫给大户人家的妻妾看过病,了解内宅女子的手段,这女子明显是用了什么极寒的药物,这才致使胎儿不保,他自顾自地摇着头说道:我先开个方子,把身子调养一下。 开完方子,顾寒送卢大夫下船,顺便让人去抓药,回来时脑海中不断想着卢大夫说的那句今后难以受孕,他在门外停了片刻,推门走了进来。 让琥珀先出去,顾寒坐到顾宁身边,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顾宁垂着头,神色微怔,纤长卷翘的眼睫投下淡淡的阴影。 躺下好好休息吧,等药熬好了,叫你起来喝。顾寒扶着她倒下,给她盖了盖被子,做好这一切,他往外走去。 走到门边,顾寒突然停住脚步问道:阿宁,如果你知道自己有孕在身,还会从他身边离开么? 等了几息没有得到答案,顾寒打开了门,他怕她会后悔。 屋内安静了下来,顾宁的心里却是乱糟糟的,她从来没想过要为哪个男人生儿育女,即使她很清楚诞下子嗣对她来说有莫大的好处,她也没有因为这个好处而改变她的想法,所以在待嫁的那段日子里,她为了打发时间做了很多香膏玉露,也顺便做了一罐避孕的香膏,是宫里传下来的方子,她用玫瑰花香做了掩盖,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了意外。 完全不在她预料之中的孩子,又在她刚刚知道的时候失去了。顾寒的问题让顾宁产生了片刻迷惘,但她想应该是不会改变的,她这般自私自利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孩子而改变决定,她咽不下这口气,宁愿两败俱伤,也要还回来。 顾宁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眼睛酸胀难忍,泪珠从眼角流了出来,她歪了歪头,将眼泪蹭去,不知为何心里堵得难受,一时想到了萧夙,忍不住怨起他来,也不知道在怨他什么,反正就是怨他,好像把所有的罪过推到他身上,她才可以好受些。 她要好好睡一觉,等醒来就把这些都忘了。 长夜寂静,烛花摇影。 萧夙坐在书房前,翻看各处的消息,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抽丝剥茧。 窗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尤为清晰,萧夙蹙了一下眉,放下手中的信笺,抬眸看向了房门,那里映出一道纤细柔媚的身影。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水波般的裙摆滑过门槛,她站在屋内仔细地打量着,直到她转过头来,一双水眸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萧夙紧紧地攥起手,黑沉的眼眸微微眯起,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一瞬不瞬地锁定猎物,蓄势待发,要将她扑在利爪下,剥皮拆骨。 她在他锐利的目光下连退两步,拔腿就跑。 萧夙在庭前一把攥着了她的手腕,你要往哪儿跑? 她使劲儿往外挣,语气却是柔软可怜的,你放开我好不好,你把我弄疼了。 疼,她知道什么叫疼,萧夙讽刺地笑了笑,拽着她往屋里走去。 她一声声喊着疼,萧夙慢悠悠地走着,手里不由自主地松了些,快要进屋时,她忽然甩开了他的手。 怒气还未升起,忽然看到她从石阶上一脚踩空。 阿宁―― 萧夙从梦中惊醒,剧烈的喘息,抓着交椅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他环顾四周,闭了一下眼,再睁眼时已恢复平静。 -- 第198页 舒国是个美丽的国家,山清水秀,物阜民安,当地民俗与齐国多有不同。 顾寒出身于舒国贵族,因当年国内政局变动流落到齐国,继而被徐氏收养,如今他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也会有他自己的亲族。 顾宁没有跟顾寒回去,而是留在了一个庄子上,顾寒扭不过她,也不想让她卷入是非,便答应了她。 她有了一个庄子,有丫鬟,有仆人,还有哥哥,好像什么都不缺了,顾宁小时候特别羡慕那些有田有房的地主,现在她也算是小有资产,她该高兴一点儿,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126章 天气一日日冷了下来, 树叶染上金黄,已是一派深秋景致。 顾宁早早地换上了薄棉衣,领口一圈白色的兔毛出锋将她的脸衬得愈发精致小巧, 她半阖着眼睛坐在廊下晒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耳畔不断响起唰唰的声音,顾宁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琥珀拿了一把大扫帚, 哼哧哼哧地扫着地上的枯黄落叶,庄子里有一棵银杏树, 风一吹就像下雨般哗啦啦地飘下黄叶,琥珀扫了又落,落了又扫,总也扫不干净。 在歇春馆的南边便有两颗银杏树,从馆中眺望入目是一片金灿灿的夺目光芒,顾宁捡起飘到她膝上的一片银杏叶, 指尖轻轻地捻动, 嗓子忽然发痒, 她侧过头咳嗽了几声。 琥珀听到声音, 把扫帚一扔,跑到了过去, 她伸出手给顾宁拍背, 夫人, 你好点了吗? 别拍了。没咳死也要被她拍死了, 顾宁真不知这丫头的力气怎么这样大。 咳嗽了几声将痒意压了下去,她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瓷白的脸上多了几分潮红。 琥珀提出铜壶将茶杯里倒满热水,坐在台阶上睁着圆圆的眼睛担忧地看着顾宁, 她听说女人小产很伤身子,夫人本来就弱不禁风,肚子里小娃娃没了,人也瘦了好多,这两天变冷,又患上了风寒,还是要多补补才是啊,身体好了就不会生病了。 夫人中午让王妈妈熬鸡汤吧,那个可补了。 顾宁点了点头,并不在意吃什么。来到这里这么久,她好像还没有出过门,一来是身体不舒服,二来她也没有要出门的念头。 望着有些萧条的院子,顾宁轻声说道:等我病好了,我们出门去山下的集市上逛一逛,买些花种子,在院子里种上花,南墙那边再搭一个蔷薇架 得有一个过日子的样子。 山下的集市一个月开一次。 顾宁因着不知道日子而错过了一次,只好等下个月的集市,这一等就等到了入冬。 这一日,顾宁天没亮就起身了,因为王妈妈说赶集要趁早,一旦晚了好东西都被别人挑走了,再者人多了以后,挤来挤去根本走不动道。 从山上到山下要走一段时间,顾宁不得不起了个大早,盼了一个月,心里也是极为期待,她在纸上列好了要买的东西,平时想到什么就往上写一笔,攒了一个月,写了长长的一张单子。 出门前,顾宁问道:银子带好了么? 琥珀拍了拍自己的腰,带好了,我装得紧紧的,掉不了。 多拿点,别不够使。顾宁看着手中卷起来的单子,这么多东西要费不少钱。 王妈妈看着两个人赶个集如此郑重其事,禁不住笑道:买的东西多了也不好拿,到时候让他们送上来咱们再给银子也使得。 出了庄子,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山下的集市,顾宁以为时辰还早,不想已经有不少人,长街的两边摆满了摊子,一眼望不到头,卖什么的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同于京都和平州,这里的集市有种不一样的热闹,有的直接就在地上铺一块布,把东西随意地堆在上面,买东西的人蹲在地上,在一大堆东西里挑拣,要找出最合心意的一个。 每个区域卖的东西各不相同,往里走得深了些,顾宁看到了卖牛的,卖牛的人把袖子拉长,让那个要买牛的人把手伸进袖子,两个人拉来扯去,不知道在做什么。 顾宁看得稀奇,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向琥珀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琥珀踮脚瞅了瞅,他们在谈价钱,在袖子里把价钱定好了,直接给钱就行。 这真是袖里有乾坤,外人看得稀里糊涂,当事人却是心知肚明。 顾宁找遍了整个集市才在一个小摊子上找到了自己要的花种,买了好几包,足够她忙活很长时间了。 虽然列了单子,但是一点没用上,压根没按着单子上的买,反而是看到什么买什么,有用的没用的都买了不少,一些拿不了的东西就让人送到庄子上,其余的零碎物件,由顾宁和琥珀两个人提着。 正如王妈妈说的那样,人越来越多,顾宁差点被挤得出不来,她紧紧地抓着帷帽,又避着左右的行人,颇有些手忙脚乱之感。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顾宁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帷帽,似乎太碍事了,整条街上就她一个戴着帷帽,碍事就碍事吧,总比惹事好。 在街口听到有人吆喝卖酸粘子嘞,顾宁不知道这个酸粘子是什么,回头瞧了眼,才发现是个卖糖葫芦的。 周边围了一圈孩子,仰着头看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眼馋得不行。 -- 第199页 顾宁走过去买了一串糖葫芦,好几双眼睛看了过来,隐约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她低头看了一看,当了一回散财童子。 赶了一趟集,大冬天的出了一身汗,顾宁和琥珀一人拿着一串糖葫芦吃着,冷不丁地在山道上碰到了两个男子。 以为山上没人,顾宁就把帷帽撩了起来,那两个正在谈笑的男子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眼中闪过惊艳,早已忘了言语。 顾宁淡淡地扫了一眼,将帷帽放了下来,绕过二人走了上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顾宁冷冰冰的不要紧,不妨碍别人对她心思浮动。 在山道上遇到的两位公子也是世家子弟,俱是一表人才,当得上舒国的青年才俊,自从那日在山道上偶遇,就时常在山上徘徊,看到有人往庄子里送日常所需之物,他们也开始往庄子里送东西,虽然顾宁不让人收,但依然抵不住他们往这边送。 顾宁烦得不行,在顾寒来看她的时候,提过一次,于是顾寒就去找那两位公子谈了一下,奈何对方并无坏心,只是出于思慕之情。 罗昊,要不然就算了吧,这么久了也没能让那美人露一面,更何况人家哥哥都找过来了。 罗昊舍不得放开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不仅没有离开,还去得愈发勤了。 顾宁有一次出门,在路上碰到了这位罗公子,她当时没认出来,毕竟是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她没必要为无关紧要的人费心。 直到琥珀跟她说这位公子就是经常给庄子送东西的那两位公子中的一个,顾宁当即蹙起了眉,直接回了庄子。 顾宁没再出去,让下人从山下买了两条狗,吩咐房门道:要是谁再来送东西就把狗放出去。 琥珀追在后面问她,夫人你怎么这么生气啊? 居然要放狗咬人。 顾宁没理她,冷着脸走进了屋里,整个冬天都没往庄子外走一步。 后来也就没人再来送东西了,顾寒遇到罗昊时,罗昊只有摇头苦笑。 顾寒看着低着头剥栗子的顾宁,说道:阿宁,你就如此厌恶那位罗公子? 他也不喜欢有人对阿宁死缠烂打,但阿宁做出放狗咬人的事,可见是十分恼怒了,他想知道这罗昊到底做了什么让阿宁如此气愤。 剥好一颗黄澄澄的栗子,顾宁抽空回了一句,罗公子是谁? 顾寒仔细地瞧了瞧她的神色,见她确实是疑惑,显然不清楚谁是罗公子,原来罗昊费了老大劲儿,阿宁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顾寒不由得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就是经常往庄子上送东西的那人。 顾宁随口问道:哪一个,不是有两个? 她心想,爱哪个是哪个,她才不管呢,最近好像没人再来送东西了,看来成效不错。 顾寒不跟她解释了,反正说了她也不知道,你都不认识他,还放狗去咬他? 我还觉得轻了。顾宁咔的一下掰开薄薄的栗子皮,表明态度而已,她讨厌男人对她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想法。 那你对萧夙――顾寒的话音戛然而止,但话已经说出了口。 对阿宁和萧夙之间的事情他不太清楚,当初他知道的时候,他俩的婚事都已经谈好了,他那时从军营里跑了回去,就想问问她的意愿,她要是不愿意,他怎么也不能让她嫁出去,可她那时的回答是愿意。 匆匆一别后,很多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顾寒这一两年的时间也是过得起起伏伏,料想顾宁也经历了很多,单看她在广陵的所为,他几乎要以为她是恨萧夙的,但要说恨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让他也是摸不着头脑,又加上阿宁小产之事,卢大夫说的那阴寒之物又是怎么回事,他满心疑惑,却是问都不敢问,提也不敢提,生怕惹她难受。 顾宁没有抬头,继续剥栗子,仿佛在做一件极为要紧的事。 过年时,庄子里置办了一桌酒菜,欢欢喜喜地过了一个年,顾宁喝了几杯酒,胸口微烫,沉沉地睡了一觉,脑海中走马观花似地闪过许多画面,醒来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完年很快到了上元节,顾宁起了兴致跟王妈妈学做汤圆,琥珀也来凑热闹,大小不一的汤圆看着就引人发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汤圆也出锅了。 顾宁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看着琥珀点灯笼,廊下的红纱灯笼亮了起来,晕开朦胧的光。 第127章 顾宁种了一冬的花死了大半, 光秃秃的土地上只有几根零星的小绿芽,在倒春寒的冷风中摇来晃去,瞧着甚是可怜。 等到天气暖起来, 顾宁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她跟着王妈妈学做饭,跟着琥珀去溪边看人捉鱼,只要是她没做过的事, 都想去做一做,忙起来就不会再瞎想。 如今的日子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 衣食无忧,闲适安逸,不用去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必委屈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为什么她还是高兴不起来呢。 顾宁晚上依然睡不着觉, 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又沉又闷压得她喘不上气, 半夜时常惊醒, 醒来发现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那泪水好像控制不住地往外流, 流着流着她也真的难过起来, 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流泪, 又在难过些什么。 -- 第200页 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顾宁谁也没有告诉,白天照样兴致勃勃地忙来忙去。她学会了几道家常菜,认真地学了许久,费时费力不说, 还被油滴溅到了手,这般辛苦,味道却只能说得过去。 山下有条清澈的小溪,到了夏天周边村子的孩子们会在那里光着脚捉鱼,顾宁去的次数多了,时常能从他们手中得到一把酸甜的山果,礼尚往来她也会带些糕点或蜜饯作为回赠。 顾宁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顾寒笑着对她说道:看着精神不错,就是太瘦了。 顾宁摸了摸脸,弯起了唇,那我要多吃点。 来舒国的头一年,顾宁时不时地想起萧夙,真是奇怪,他在跟前的时候,烦他烦得不得了,睡不着都想踢他一脚,这下看不着他了,又经常地想起他,哪儿哪儿都有他的影子,顾宁恨恨地想着,自己怎么跟他做了这么多事,吃个栗子也不得安生,她一定是被他吓到了,是心有余悸之下的胡思乱想。 每次去山下的集市,顾宁总是忘不了买上一包花种,琥珀怎么劝都劝不住她,夫人种花种了一年了,种一片死一片,不怕苦不怕脏地蹲在地上,又是挖土又是浇水,就是不见开出花来,能长几根草就不错了。 夫人,以后咱们不从他那里买种子了,这些种子都是坏的,根本开不出花来。 这些话琥珀说过好多次,压根不管事,她疑惑地想着,为什么夫人明知道种不出来还要去费这个力气? 顾宁起初种花的目的是想让它开花,但后来她反而在种花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早已跟当初的目的有了偏差。 事实上顾宁也认为那个小贩是拿坏了的花种来骗人,但可能是因为顾宁锲而不舍地上当而触动了小贩的良心,这次种下去的花种,冒出了一片绿油油的小草。 发芽了?琥珀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高兴地告诉了顾宁。 这一两年里琥珀的个子长高了许多,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闪着无忧无虑的光芒,让顾宁看得羡慕又嫉妒。 这天顾寒来了庄子上,顾宁笑着向他展示自己的成果,说了好一会儿,见他有几分心不在焉,顾宁转头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顾寒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她,却被她直接问了出来,还是将齐国传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老皇帝在一年前驾崩,三皇子萧证登基,陈王起兵谋反。短短几句话让顾宁惊讶地说不出话,很多事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她记得老皇帝死的那年她二十五岁,同一年陈王起兵,如今整整提前了六七年,萧证不仅没死还登基称帝了。 顾宁回过神来,抿了抿唇,便不再去想了,这些跟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国家大事哪里轮得到她操心。 平州王府内,余拙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卷画轴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在轴头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覆背也有几分焦黄,这副画死里逃生了好几次,烧了再重新装裱,装裱好了又拿去烧,净难为装裱的师傅了,再扔几次就成碎纸片了,何苦拿一副画出气。这次又让他拿去烧,他哪里敢烧,这画烧了,他的小命也不保了。 余拙正想把画拿远一点,等主子要的时候他再捧过去,谁知他如此谨慎却在拐角的时候跟人撞到了一块,手里捧着的画轴一下子飞了出去,在树梢上剐蹭过去,嘭的一声磕到了地上,余拙的心在滴血,这还不如让他飞出去呢。 他着急忙慌地跑了过去,拿起画轴一看,裱纸被划破了一块。 卢大夫,您老怎么不看着点,这画要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卢大夫揉了揉肩膀,我这把老骨头都被你撞散了,人重要还是画重要? 当然是画!余拙回答得毫不犹豫,天下名医多得是,虽然这卢大夫是张道长举荐来的,跟普通大夫不一样,但这画更是特殊,他还指望这画能多承受几次主子的怒火,毁在他手里怎么得了。 卢大夫被噎住了,气得一个劲儿捋胡子。 余拙解开画轴的扎带,看到只划破了一点边缘这才松了口气,忽然听卢大夫迟疑地说道:这画上的女子瞧着有些眼熟。 转眼间已到盛夏。 顾宁和琥珀从集市上回来,恰巧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身上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两个人着急地找地方避雨,然而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站在山腰上猝不及防地淋了一身雨。 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挡不挡也就无所谓了,冒着雨走了片刻,雨忽然停了。 琥珀惊喜地道:夫人,不下了! 顾宁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拎了拎被雨水浸湿的衣裙,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场急雨过后,空气湿润,草木明净。 如果顾宁此刻不是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她还能有心情去欣赏一番雨后山景。 看到琥珀把鞋脱了下来,顾宁问道:你在干什么? 琥珀笑了起来,鞋子里进水了,走起路来沉甸甸的,我想要光脚走,还能蹚水玩,以前下了雨,我就喜欢在院子踩水,夫人你也来试试。 还要拉她下水,她想得美,顾宁不理她,一步步往上走,确实是不舒服,两只脚像泡在水里一样,但是跟琥珀一样光着脚,顾宁又觉得不太合适。 -- 第201页 过了没多久,顾宁还是把鞋脱了,光着脚踩在山道上的那一刻,有种奇妙的感觉,看着琥珀去踩水,她也是试探着伸脚碰了一下。 琥珀扭头问道:夫人好玩吗? 顾宁没说话,脸上却带出了轻松的笑,眉眼弯弯,很是动人。 琥珀看迷了眼,夫人你笑得真好看。 顾宁瞥过眼去,我平时一直板着脸不成? 琥珀嘻嘻地笑,这次格外好看。 顾宁轻笑一声,来到舒国后,她第一次觉得心里松快了些。 快到庄子时,顾宁穿上了鞋子。 我去敲门。琥珀兴高采烈地跑了过去。 顾宁笑了笑,刚迈过门槛,望着那棵银杏树下的颀长身影,她忽地停住了脚步。 萧夙听到声音,慢慢地转过了身。 恍惚了一瞬,顾宁垂在身侧的手用力地捏着,听到心口怦怦跳动的声音,脑袋里一片空白,在紧张慌乱中又仿佛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萧夙出奇地平静,他只是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她,轻飘飘的视线,像山一样压得人喘不上气。 顾宁想过后果,眼下的情景就是最差的结果,她连狡辩的力气都没有了,果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做了这么多事,连三年都没撑下来,眼睛发酸,她又累又委屈,随便要怎么样吧,反正都这样了。 把世子妃带回去。 萧夙冷漠而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似是响在耳边,顾宁心想她还是他的世子妃么,他的世子妃不是早就死了。他连葬礼都办好了,听说是风光大葬,就在今年年初,她是不是该欣慰,拖了两年,总算把她的葬礼给办了。 琥珀挡在顾宁身前,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看着院子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眼中流露出惧意,你们别、别过来。 顾宁握了握她的手,你跟哥哥说我回去了,别让他担心。 你不能跟他们走。琥珀攥着顾宁的手不让她走,急得不行,但她怎么也留不住夫人,眼睁睁看着那几个人把夫人带走了,她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换下身上的湿衣,顾宁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地揪着衣带,眼中有些迷茫。 马车慢慢地驶过村庄,热闹喧嚣的人声渐渐远去,耳畔响着哒哒的马蹄声。 不知道是不是破罐子破摔了,顾宁此刻十分平静,偶尔从飘起的车帘中看到萧夙的身影,他在前面骑着马,手握缰绳,身姿挺拔,还穿了一身他很少穿的玄色衣裳,光是看着背影就叫人觉得傲慢而又盛气凌人。 顾宁看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他为什么要来找她,是因为也像她一样咽不下这口气么,那她要怎么配合他,才能让他出了这口气? 如果他要休她,把休书甩给她,她一定赶紧接着,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配合。 第128章 道路泥泞, 马车难行,不时地晃动颠簸,顾宁一个人缩在车厢里, 抱着双腿呆坐半日, 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要说顾宁的心也是够大的,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等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已从白日到了黑夜,她还在马车上, 马车也仍在前行。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顾宁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忽然摸到一个油纸包,皱着眉心想了想,隐约记得有人往车里扔过东西,但她那会儿睡意正浓, 睁不开眼睛, 索性就没理会。 打开油纸包, 是两张放凉的圆饼, 顾宁拿起来使劲儿咬了一口,不使劲儿根本咬不下来, 嚼了好一会儿才把这口饼咽了下去, 吃到第三口还给了她一个惊喜, 原来是肉馅的, 吃得她腮帮子发酸,眼睛也发酸,萧夙已经穷到这份上了么,连口像样的吃的也管不起。 随即顾宁意识到不是他管不起, 是他不想再当冤大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他能给她这个白眼狼两张肉饼就很大方了。当然,顾宁不认为自己是白眼狼,更不觉得萧夙大方,她盯着手里的两张肉饼,心里绞成了麻花。 以往萧夙何曾在吃穿用度上亏待过她,这会儿用两张放凉的肉饼随意打发了,冷不丁地经受这样的落差待遇,心里自然不是个滋味,顾宁也是如此,她不是吃不了苦,但抓着手里的两张肉饼就再也吃不下去。 兀自憋闷了少顷,顾宁咬着牙掀开车帘去寻那个身影,墨发玄衣黑马,几乎让他隐没在黑夜里,唯有如霜的清冷月光披在身上。 从山庄上见过一面,之后他留给她的便是冷漠的背影,借着夜色遮掩,让顾宁有了明目张胆的窥探机会。 要说顾宁胆子小吧,在广陵做的那些事却足以令人大吃一惊,虽说是借势而为,但什么事都有个万一,她凭着一腔孤勇水里来火里去,牟足了劲要还一爪子,可要说她胆子大,这会子她连正大光明地跟萧夙对视都不敢,偷偷摸摸地在后面瞅人家,受到了冷遇,也没胆量把两张肉饼扔他身上。 究其原因,顾宁思虑良久,大概亏在了理字上,没有底气才会觉得矮他一头,可他也只是看上去占理而已。 萧夙侧了侧脸,顾宁唰的一下放下了帘子,心口噗通噗通地乱跳,抠了抠手指懊恼地想着,就她这不争气的样子,有理也成没理了,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以前她也没这么怕他,怎么现在看着他就想躲。 -- 第202页 顾宁倚在车壁上,这两年就跟做梦一样,好像此刻才从梦中醒来。 行了一天一夜,一行人在溪边稍作休息。 马儿要吃草饮水,人也要吃饭喝水。 天气炎热,昨日的肉饼已经坏了,味道不太好闻,顾宁忍受了一晚,拿油纸包住,撩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萧夙坐在树下乘凉,支起一条腿,手臂搭在膝上,看着手里的水囊垂眸沉思。 顾宁没往他那边乱瞅,实在不知道扔哪里,睃巡了一圈,径自走到一颗树下,将肉饼放到了地上,大概会有什么野物能叼走。 轻轻地拍了拍手,顾宁转过身,倏地触到萧夙的冷漠视线,他慢悠悠地扫来一眼,在顾宁扔的肉饼上定了定,随即收回了视线。 顾宁脚下生根般僵在了原地,看着他拿起水囊仰头喝水,下颌的线条流畅,喉结上下滚动,她忽地扭过头,迅速爬上了马车。顾宁庆幸自己的动作还算利落,没有马凳给她踩,想要优雅地上马车,想都别想,说是用爬一点不为过,好在她能把腿抬得很高,一拉一踩也就上去了。 坐上了马车,顾宁的眼睫微颤,耳尖地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衣料滑过青草,簌簌作响,声音越来越清晰,隔着一面帘子,突然没了声响。 微微屏住呼吸,下一瞬,车帘被掀起,萧夙将水囊和一个油纸包扔了进来,随即放下了帘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只来得及瞟到他骨节分明的手,顾宁抿了抿唇,看向他扔进来的东西,又是一个油纸包,她险些以为他把她扔的肉饼又给捡回来了,打开油纸包瞅了瞅,发现是几个果子,比肉饼好多了。 她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看着用来包裹的油纸,一模一样的油纸包,让顾宁忍不住揣测他的居心。 昨天差不多一天没吃饭,晚上光咬了三口肉饼,一口水没喝上,到了这会儿早已是饥肠辘辘,只是碍于面子没好意思张口罢了。 果子清甜脆口,顾宁连吃了两个,腹内的饥饿感好了许多。吃完果子,她用油纸把果核包了起来,随后打开水囊饮了几口水,这水清凉甘甜,她不由得多喝了几口,眼睛往下一搭,瞅着手里的水囊,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一下喝呛了水,撇过头去压着声低低地咳嗽了几下。 瓷白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薄红,顾宁曲起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拭过水润的唇瓣,盖好水囊将其放到了一边,不管是不是同一个水囊,她都不想再用了。 顾宁可能忘了,她和萧夙是已经成婚的夫妻,不是男未婚女未嫁,更不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二人不是没有过云雨之事,床笫间唇齿交缠,更亲密的事都做过,没必要在意共饮一个水囊,没听过夫妻还要避嫌的。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但顾宁也不知道自己跟他算怎么回事,从他在庄子上出现,他们还没有说过一句话,萧夙冷得像冰,拒人于千里之外,像顾宁这样善于趋利避害的姑娘怎么会自讨苦吃,她只会远远地躲起来。 稍作休息后,一行人重新启程,晚上也不停歇,一直在赶路。 半年前陈王起兵,这种关头萧夙跑到舒国来就是为了把她抓回去?她竟然把他气成这样。 顾宁想了想,心头有些高兴,这证明当初那些事不是无用功,要是能得知江心月过得不好,那她就心满意足了。 想到这儿,顾宁兴奋地往外瞧去,要是萧夙帮了她,他要打要罚,她都愿意受着。 瞅着萧夙冷冰冰的样子,顾宁心中升起的欢喜慢慢落了下来,像在热锅里放了一大块冰疙瘩,祸还没热起来,水已经凉透了。 想着冰啊水啊的,顾宁忽然感到几分异样,双腿并在一起,兀自攥着手忍了一会儿,后悔自己喝了那么多水,早知如此,她渴死也不喝一口水。 拨开车帘看了看,天色暗了下来,可他们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顾宁紧咬着唇,转头坐了回去。片刻之后,小腹的憋胀感愈发强烈,她的脸蛋红红的,又掀开了车帘,这一次掀得大了些,她望着萧夙的背影欲言又止,几乎要从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他怎么不回头看看,顾宁急得涨红了脸,她张了张嘴,双手抓着衣裙,还是被逼得开了口,萧夙 几不可闻的声音被晚风一卷,吹得一点不剩。 萧夙在前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是不是聋了?! 顾宁又急又气,唇瓣被自己咬得发白,忍了又忍,可这事如何忍得住,她紧紧地夹着腿,闭了一下眼,使劲儿喊道:萧夙! 尾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萧夙的身影微微一顿。 喊完之后,顾宁睁开眼睛看了过去,这么大声他总该听到了,那他怎么还不过来,喊出了口,也就没什么难的了,在她想再喊一声的时候,他缓缓地驱马走了过来。 马车没停,萧夙在一侧骑着马,幽黑的眼眸瞥向她,那意思是有话快说。 顾宁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冷是热,她急得不行,轻声说道:能不能让马车停一下,我想 前半句尚可听到一点声,后半句直接跟蚊子哼哼似的。 萧夙蹙了一下眉,你想什么? 我想顾宁仰着头,扫了一眼周边的几个侍卫,怎么也说不出口。 -- 第203页 萧夙握着缰绳要离开,顾宁带着哭腔喊道:我要更衣,更衣! 难为她还能在如此焦急的情况下不忘找个委婉说辞,但再委婉有什么用,都被人听去了,她恨死萧夙了。 萧夙微怔了一瞬。 顾宁瘪着嘴,忍着泪,她从来没想过能被这事逼哭。 几个侍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顾宁以为当众喊着要更衣已经是很难堪了,谁知道更难堪的还在后头。 荒郊野外的,她和萧夙就隔着几棵树,他背对着她站在一边,顾宁瞅了他几眼,想让他离远一点,又害怕他离远了,她走到大树后头,哆嗦着手解了腰带,整个过程她都是木木的,好在天黑下来了,要是在青天白日里,她还不如一头撞树上得了。 解决完这事,顾宁低头系着腰带,脖子上忽然一凉,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叫一声,直接跑了出去。 萧夙疾步走来,看到从树梢上垂下来的花蛇,拔剑砍成了两截。 顾宁脸色苍白地躲在萧夙身后,从他的肩头望了一眼,戳了戳他的背,再砍一下。 没死透。 萧夙扭头看了她一眼,收了剑,转身离开。 顾宁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第129章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 顾宁跟不上他的步伐,想像以前那样拉一下他,却连他的衣角都够不到。看着抓空的手, 顾宁微微一愣, 不自觉地停了下来,低头碾了碾脚下的草叶。 昼夜不停地赶路,很快到了舒国边境, 在即将登船的时候突生变故,十几个黑衣人趁着夜色从不远处的山林中杀了出来。 萧夙身边只带了四个侍卫, 双拳难敌四手,又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顾宁,故此显得左支右绌。 顾宁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看得出对方出手狠辣,全都朝着萧夙而去,一道雪白锋利的剑光刺向萧夙, 顺着他的脖颈擦了过去, 顾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被挡在后面, 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眼睛紧盯着那边。 我没事, 你快去帮忙!顾宁让护着她的侍卫上去帮忙, 那些人的目标不是她, 她又在后面躲着, 没什么危险,敌众我寡,哪能再因为她而浪费人手。 侍卫看着前面的危急情景,早就耐不住了, 想着主子的吩咐才忍着没动,此时顾宁开了口,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顾宁紧盯着那边,一双眼睛一刻不离地落在萧夙身上,要是放到以前,她可能想让那些刀剑在他身上刺上七八个窟窿眼才好,可是这会儿真有刀剑朝他刺去了,她又分不清究竟想不想让那些刀剑刺伤他。 萧夙带的人虽不多,但个个身手了得,渐渐地情势反转了过来,忽然他眼眸锐利地朝她看来,顾宁被他冰凉锋利的眼神钉在了地上,一动不敢动,萧夙的眼神如此冷漠冰凉,像冰锥子一样刺到她心上,眼中的杀意让她产生几分恍惚。 那年他带兵闯入金殿时,也是这样看着她,所有的人都为她的容貌倾倒,他却想杀她。 把柄染血的长剑抵在她的脖颈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以为必死无疑,最后不知为何他收回了剑。 曾经的场景与眼前的景象重合,心境已是大有不同,那时她是心有不甘,此刻是什么感觉她却说不清楚,他提着剑朝她奔来,让她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眼前一黑,顾宁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听到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没等她分辨出他的心跳是否过快时,他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边。 萧夙面无表情地拔出长剑,一个蒙面男人睁大眼睛倒了下去。 顾宁低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忽然有点高兴。眼睛一撇,注意到自己的胳膊沾上了一大块血迹,顾宁立马朝萧夙的手上看去,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血。 萧夙攥起手,吩咐身边的人去处理地上的尸首,他皱着眉,下颌紧绷,不去看她一眼,他怕他忍不住想掐死她。 他对身边的一个侍卫冷声道:回去之后自己领罚。 侍卫自知没有听从命令,险些犯了大错,连忙低头应是。 天色太暗,渡口的灯笼在乍起的夜风中摇晃了几下,熄灭了烛光。 顾宁以前认为萧夙是死是活不关她的事,即使去假意关心一二也是考虑到自己。 或许是受上辈子的影响,顾宁知道萧夙不会死,所以理所当然得觉得他不会有事,也不需要她去担心,但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的事,她把萧夙想得刀枪不入,忘记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顾宁思绪混乱,想到方才焦灼担忧,又想到在庄子上见到他的那一刻,除了紧张不安外,其实还有一丝隐隐的欢喜。 男人会逢场作戏,女人也会,甚至可以比男人做得更好,郑老夫人说她是恃宠而骄,顾宁无法反驳,萧夙愿意宠她,她便仗着他的宠爱使性子,要不然她哪来的胆子拒绝他。 在顾宁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就凭着直觉去得寸进尺,他对她的放纵,让她的胆子逐渐放开,顾宁觉得自个儿是委屈求全,跟萧夙也是逢场作戏,好不容易不用她再曲意逢迎了,很多事早已发生了变化,不似当初的模样。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舒国时她总是想起他,一年的朝夕相处,让他留下了不少痕迹,以至于她做点什么都能轻易地想到他。 -- 第204页 顾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他明明那么可恶,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会想他。 鼻尖闻到一股草药味。 顾宁打开门走了出去,正巧碰上端着药碗经过的侍卫,还是个熟人,正是那天在她身边的那人,她看向托盘中的药碗,这药给谁的? 一问之下,顾宁才知道萧夙发烧了,她听得发愣,从没见他生过病,是因为那天受伤了所以才发烧的么。 那侍卫等了一会儿,还以为世子妃要去给主子送药,结果她愣是什么话都没说,他不由得替主子感到不平。 那年他也跟着主子去了广陵,这世子妃做的事他是知道的,不仅趁机私逃,还躲到别国来了,这两年多来,主子为了找她费了多少心力,更是在这种时候千里迢迢地来找她,可世子妃倒好,连自家相公受了伤生了病都不去看一眼,这种女人就算生得再美也不能要。 他再气愤也没用,别人要不要不好说,主子这不又把人带回来了。 侍卫不再停留,端着药碗走开。 客船行了一日一夜,顾宁身体疲惫,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她索性坐了起来,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间还不算太晚,他应该还没睡。 起身穿好衣裳,顾宁四下睃巡,后知后觉地发现屋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她走到水盆前,看到水中映出的面容,她差点晕过去,这个一身布衣,用头巾裹发的村妇是谁,她这几日都是这样在萧夙面前晃悠的么? 在张道长家中时,玉卿曾借了她一身衣裳穿,虽说同样是布衣,那衣裳颜色干净,剪裁合身,穿上去也是村里的一枝花,但她现在这身灰扑扑的,头上的头巾也是灰扑扑的,好像整个人从土里滚了一圈似的。 顾宁对着水盆仔细地梳好头发,如云的乌发上只有两根绾发的簪子,过于寒酸了,她往屋里扫了一圈,掐了一朵玉簪花别再发间,顿添清丽娇俏,可随即想到萧夙一贯爱似笑非笑地嘲讽人,他还在病中,她却戴着花去瞧他,还是一朵不太吉利的小白花,他指不定要以为她是故意咒他。 顾宁一下把花揪了下来,又瞧着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看,手边没有脂粉可用,她用力地揉了揉脸,让自己的气色看着好点儿。 做完这一切,顾宁总算挪到了门边,手搁在门闩上不动了,她去了要说什么,问问他伤到了哪里,有没有好一些,可他不理她怎么办。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门闩,抠得指尖通红也没把门闩抽下来,她一甩手,坐了回去,不去了不去了,他见到她就烦,她何必自讨没趣,虽是这般想着,没多久她又起身走到了门边。 顾宁苦恼地敲了敲脑袋,看着天色已晚,她再犹豫下去,他都要睡下了,她一咬牙把门闩抽了出来,好歹迈出了门。 她看到那个侍卫去送药,知道他在哪间屋子,屋里的灯亮着,他还没睡。她出门的时候怕他已经睡下了,此刻看到灯亮着又不敢进了。 顾宁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右手抬起放下,放下抬起,终于叩响了门,咚咚的两声仿佛是敲在她心上,不清楚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儿。 两声过后,屋内没有传来任何声响。 顾宁的心往下坠了坠,他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开门,她抬起手,犹豫着要不要再敲一次,又是咚咚两下。 屋内屋外同样的沉寂。 顾宁转过了身,之前的紧张烟消云散,胸口有点闷闷的,望向夜幕下的宽阔水面,听着耳边浪花翻涌的声音,抬步往回走去。 房门吱呀一声轻响。 顾宁的脚步瞬间顿住,捏了捏手,回头看到他披着湿发站在门边,衣带松垮地系着,显然是刚沐浴过的模样。 所以不是他不想理她,而是他在沐浴没有听到,顾宁开始给他找理由。 萧夙进了屋,顾宁想了想,跟他走了进去,在关门时她迟疑了一瞬,但想到他还发着烧就把门关上了。 两扇门一合,将外面的水浪声阻隔在外,屋内分外安静。 萧夙坐在椅子上看着她,不发一言。 触到他黑沉的眼眸,顾宁的睫毛颤了一下,视线无处着落,只好往下移了些,盯在了他的衣襟处,看到他露出的脖颈和锁骨,她又往下垂了垂眼,落在了他的手上。 想问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对于此时此刻来说,那些话有些过于亲密了。顾宁开始后悔今晚来这一遭,她一定是晕了头了。 看着他滴水的发梢,她张了张嘴,不把头发擦干,会着凉的。 说完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句废话,他本来就病着。 萧夙撩起眼皮,慢悠悠地道:你过来。 顾宁愣了愣,这还是他今晚的第一句话,却是让她过去。 第130章 他没有催促她, 只用幽深的眼眸瞧着她,顾宁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他走去, 离他两步远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再近些。萧夙岿然不动, 低沉醇厚的嗓音多了丝沙哑,声调平稳没有丝毫起伏。 她的脚尖快要踩到他的衣摆,已经是很近的距离了, 顾宁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听话,不自觉地迈出了一小步, 仅仅是挪动了这点距离,她就忽地感觉到一种压迫劈天盖地袭来,仿佛撒下天罗地网让她无处可逃。 顾宁的呼吸一滞,本能地往后退去,可惜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他牢牢地钳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滚烫, 力道十分大, 攥得她的手腕生疼。 -- 第205页 她越是往回挣, 他越是收得紧,顾宁皱起了眉头, 用力去掰他的手, 放手, 你抓得我好疼。 萧夙猛地一拽, 顾宁扑倒在他的身上,欲要起身,又被他紧抓着不放,忽然间的身体相贴让她极不自在, 瓷白的脸颊被他身上湿热的水汽蒸腾得染上薄红。 他捏起她的下巴,墨玉般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修长的手指缓缓收紧,你还敢来? 顾宁没听懂他的话,秋水明眸中漾着一层迷离的光,纤长卷翘的眼睫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好似在无声地告诉旁人她有多无辜。 萧夙眼眸微眯,见鬼的无辜。 柔软的唇瓣微张,顾宁正想说些什么,他钳着她下颌的手一施力,她禁不住轻嘶了一声,疼痛之下,她也生出了恼意,使劲儿去扯他的手,甫一触到他的手臂,过高的体温令她的动作顿了顿。 这次还要往哪儿跑?萧夙缓缓地抬起手,一点点收紧她柔软纤细的腰肢,平静的声音中掩藏着不容忽视的危险,顾宁被他勒得喘不上气,心里七上八下的,她跑什么跑,人都快被他勒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顾宁顺着他柔声说道:我哪儿也不去,你先放开我。 萧夙垂着眼睫,指尖揉压着她的唇珠,连说谎也不用心,这样的话我都听腻了,像你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打断了腿就知道听话了,以后也就不敢跟野男人乱跑了,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顾宁气得胸口起伏不定,他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还有谁跟野男人乱跑了。 萧夙微微眯起眼眸,端详了她一会儿,兀自点了点头,今晚倒有了几分新意。 顾宁一头雾水地瞅了瞅他,她的唇瓣被揉得嫣红,仿佛沾了糜艳的花汁,带着馥郁的甜香,他倾身凑近,漆黑如墨的深邃眼眸映出她强装镇定的模样,他抬手将她耳边的发丝挽到耳后,手指滑向她细嫩的玉颈。 他的触碰让她往后缩了一下脖子,萧夙冷眼睨着她,顾宁想撑起身喘口气,刚拱了拱腰,下一瞬又被他按了下去,她的手贴在他的衣襟上,碰到他烫人的肌肤,她蹙起眉头,诧异地摸了摸他的脖子,又赶紧往他的额头上探去,浑身都烫得吓人。 不是喝药了么,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单看他的脸,一点看不出什么,反而面白如玉,一摸上去才觉出身体滚烫。 萧夙淡淡地看着她,将她往他身上乱摸的手拨到了一边,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他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成,碰都不能碰,她才不稀得碰他,顾宁因羞恼而双颊绯红,挣扎着下去,既然这么嫌弃她,干嘛还抱着她不撒手,烧死他算了! 萧夙冷声道:你以为这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挣也挣不开,还得被他凶,顾宁愈发后悔今晚跑来看他,我以后不来了还不行? 此言一出,顾宁瞬间感到天旋地转,萧夙把她抱到了床上,没等她回神就把她腰间的系带抽了出来,他把她两只手腕上抬到头顶,拉紧后绑在了床栏上。 萧夙!你绑我做什么?顾宁的衣袖滑落,露出两条纤细的藕臂,手腕紧紧地并在一起,一点空隙都没有,拧了好几下,把手磨得生疼。 她气不过地踢了他一脚,萧夙坐在床边,拿被子一卷,把她的腿裹了起来,不理会顾宁的叫喊。 喊得嗓子哑了,他也无动于衷,萧夙面无波澜地看着她。 顾宁不再叫喊,也不再挣扎,不知道是因为他这样对她,还是因为他冷漠的眼神,她觉得难以接受,泪珠顺着眼角滚了出来。 萧夙看了她一会儿,俯下身来,身影遮住了烛光,将她密不透风地困在怀中,他的指腹扫过她湿润的眼角,你为什么不能听话一些,我对你不够好吗? 顾宁的唇瓣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他轻轻地吻在她的额头上,没有人比我更疼你,可你怎么不知道疼疼我? 灼热的气息缠绕过来,他沿着她的额头、鼻尖、红唇细细地啄吻,珍重的意味让顾宁的心头熨帖,她晕晕乎乎的,像是泡在温泉里,舒服得她轻哼了几声,这样黏糊糊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脸上烧起了红云。 他的身体炙热滚烫,她被他压得出了一身汗,他的手掌滑了上去,纤细的藕臂被他握在掌心,指腹在雪肤上轻轻地摩挲,他吮咬着她的唇,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宁紧紧地攥着手,手心攥出了汗。 萧夙埋首在她的颈间,滚烫的唇轻触着她的粉颈和耳珠,急促的呼吸响在耳边,阿宁 在他的轻声呼唤中,顾宁产生一种难言的感觉,她想要把他抱到怀里,轻轻地抚一抚他的头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又忍不住想这样做,幸好她的手被绑着,没让她做出奇怪的事情。 下一瞬顾宁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他的手滑进她的衣衫,烫人的掌心微微收拢,她紧咬着唇,眼里漫上一层水雾。 幽香浮动,玉体生温,比以往都要真实,萧夙有一瞬间的疑惑,但见顾宁面带酡红的动情模样,又将那丝疑惑抛到了脑后,如果是真的,她早该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了,怎会任他施为。 萧夙讽刺地扯了扯唇,忽然生出几分戾气,用力地吻上她的唇,攻城略地般叩开牙关,缠住了她的舌。 -- 第206页 方才还是微风细雨,情意绵绵,突然之间又是狂风骤雨,暴风席卷,顾宁扭了扭身子,来表示自己的抗议和不满。但是她的抗议不仅没有让他温柔以待,反而换来了强硬地镇压。 布料撕裂的声音一响起,顾宁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她没衣服穿了! 等到萧夙脱去衣袍后,顾宁看到他手臂上的伤,心中的气愤渐渐平息,他压下来的时候,她急忙说道:现在不行,你还有伤呢。 说完之后,顾宁的脸颊瞬间红得滴血,这话听上去好像现在不行,以后就可以似的。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死活?萧夙不再理她,投入了这场可以肆意纵情的欢爱中。 顾宁抿起红唇,没等她从这句话中咂摸出一点苦闷,就被身体的感觉搅得头皮发麻,她一下蜷缩起脚趾,逸出一声轻哼。 安静的屋子里由一点细微的声音渐渐变得喧闹杂乱,与屋外的水浪声一般起伏不绝。 顾宁的手不知何时被解了下来,轻轻地搂上了他的背。 次日天光破晓。 萧夙睁开眼睛,手中触到一片滑腻,他倏地低头看去,一条雪白细滑的藕臂搭在他的胸前,顾宁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眼睫投下一小片阴影,几缕乌黑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颊尚有一抹胭脂红。 一条薄被搭在两人的身上,如同鸳鸯交颈,亲密无间。 萧夙扫过床下凌乱的衣物,又看向她身上的糜艳痕迹,自然意识到昨晚那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发生了。 他闭了闭眼睛,将她的手臂扯了下去,走下床榻,捡起了一件衣袍披上。 一晚上顾宁都热得要命,这会儿在夏日,他身上又是炙热滚烫的,跟靠在火炉旁睡觉没区别,骤然失去了热源,她本该清凉舒爽些的,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翻了一下身子,身上的酸痛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到乱糟糟的床榻,昨晚的事情涌进了脑海。发现身边没人,她扭头瞟了一眼,看到他在那边穿衣,趁着他没注意赶紧收回了目光。 顾宁抓着薄被,有些突如其来的羞涩,她是这会儿就起来还是待会儿再起,要是现在起身的话,看到他要说什么,想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她其实不用说什么。 纠结了一会儿,拥着薄被缓缓地坐了起来,顾宁在床上四处翻找了一下,怎么也没找到她贴身穿的肚兜,往外面一扫,正巧在萧夙的脚边,怎么扔那里去了,顾宁抬眼瞅了瞅他,看到他微蹙的眉头及紧抿的唇,好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前一刻的羞涩荡然无存。 她看着他系好腰带,直接走了出去,房门开启又关闭,屋里只剩她一人,安静得针落可闻。 顾宁紧咬着唇,两只手紧攥在一起,既感到气愤又分外委屈,他这是什么意思,分明是他拉着她不放的! 第131章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 顾宁忍不住鼻头一酸,她微微仰头,快速地眨动眼睫, 有什么好难受的, 她早就烦死他了,走得越远越好,整个屋子都是她的。 忍着酸疼起身下床, 掀开身上的薄被,低头瞅了一眼, 看到因他太用力而在雪肤上留下的暧昧痕迹,瞬间想起昨晚他对她是如何情意缠绵,以至于当他放纵得过分时,她也不忍心拒绝,连那样羞人的姿势也依着他了,事实上就算她不答应, 也没法子推开他, 但两者还是不同的, 后者是她被迫奉承, 而前者却是她心甘情愿。 正是因为这种不同,才让顾宁此刻难堪到想钻地缝, 她昨晚就该狠狠地踢他几脚, 哪能那么顺从他, 将女子的矜持端庄忘了个一干二净, 还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喊他,那时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自己在瞎喊什么,想起来就羞愤欲死,结果他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看都不愿看她一眼,就好像昨晚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捡起散落在地的衣裳,看到被撕破的亵裤,顾宁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惨,船上没有多余的衣物,她上船时穿的那身衣裳,昨晚刚换下来,没来得清洗,只有这身新换的布衣,这会儿又被撕破了,衣裳都没得穿。 垂下眼眸把亵裤卷了起来,顾宁打开衣柜,拿了一条萧夙的裤子,正欲转身,瞅了瞅剩下的衣袍,气不过地扯过来撕了几下,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撕动,反把她勒得手疼。 顾宁恨得牙痒,把裤子卷起一大截,抓着自己的亵裤,推门走了出去,好在外面没人,她匆匆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连数日她躲在屋里没出去,白天总是闻到汤药味儿,一边骂着烧死他活该,一边又忍不住担忧,他身上的体温也太烫了。 顾宁虽然有些惦记,但是再不肯去看他,她可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 客船进入了齐国境内,靠岸之后,当天晚上他们下了船马不停蹄地往平州赶去。 这一次连马车也没有了,几个侍卫人人骑着高头大马,顾宁站在边上搅了搅袖子。 那些侍卫不看顾宁,他们要赶路,没时间驾着马车慢吞吞地走,世子妃只能跟着他们骑马而行,闺中女子没几个会骑马的,但要带人也用不着他们带。 顾宁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她把目光投了萧夙,眼中有一丝希冀。 他朝她看来,眉眼沉静,会不会骑? 顾宁赶紧摇了摇头。 -- 第207页 在这个问题上,她说谎了,她其实是会骑马的,但因为那点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让她没有据实以告。 萧夙看了看她,揽过她的腰肢,把她抱上了马,顾宁被他圈在怀里,双手抓着马鞍,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她咬着唇往下压了压,心头还是高兴,可她在高兴什么呢,仅仅是因为跟他靠得近了些?以前搂搂抱抱的也不少,她还嫌他烦呢,怎么这会儿又脸红心跳的。 顾宁低头看着环在她身前的手,唇瓣被自己咬得发麻。顾宁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当初的贺明珠,那时她还笑贺明珠的小儿女情态,如今她脸红羞涩的姿态,也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般羞涩多情。 她琢磨出自己有点不对劲,居然因为靠近他而满心欢喜,简直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摸了摸微烫的脸颊,她也发烧了不成。 骑了许久的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萧夙把顾宁抱了下来,她的腿直发软,要不是抓着他的胳膊,险些跌在地上。 她一站直身子,萧夙就撒开了手,牵着马走到了一边,把备好的水囊和食物拿了出来。顾宁又得到了一个水囊和油纸包,她坐在树下吃着东西,悄悄地揉了揉自己的腿。 眼睛控制不住地往萧夙身上瞅去,他喝了几口水就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他的神色疲惫,唇色泛白,看上去憔悴了些,他受了伤,还生着病,如此昼夜奔波,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顾宁食不知味地咬了几口果馅蒸糕,起身朝他走去,在他的身边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手刚刚碰到他的额头,萧夙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漆黑如墨的眼眸冷冷地看着她。 顾宁对上他冷漠的眼神,心情坠到了谷底,她解释道:我想看看你好没好。 萧夙放开她的手,淡淡道:死不了。 她还有话要说,他却不耐烦似的走开了,这下倒把顾宁激起了火气,骑在马上越想越气,她一过去,他就甩开她,她是狗皮膏药么?!这么厌恶她,干嘛来找她! 旁边还有侍卫,顾宁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当着几个人的面,扭着身子抱住了他,脸上瞬间涌起了热浪,不好意思抬头看他,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顾宁这辈子都没想到她能做出往男人怀里钻的事,可她不光凭着一时冲动做了出来,还抱得紧紧的,怪难为情的。 然而萧夙攥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了,顾宁不死心,抿着唇又抱了过去,萧夙的身体绷紧,皱起眉头,冷声呵斥道:坐直了! 顾宁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扇了一巴掌,缓缓地松开他,转过了身去。她忍着羞耻去抱他,他却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也该有点眼力见了,她凭什么以为他还能像以前那样迁就她。 萧夙垂眸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甩了一下马鞭,提快了速度。 顾宁不再做那些令人发笑的事,她觉得这几日她像昏了头似的,做了很多傻事,他的态度那么清楚地摆在眼前,她怎么就跟睁眼瞎一样看不到呢,他的心里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她十分可笑。 一路上顾宁安安静静的,不给他们惹一点麻烦,跟萧夙同骑一马的时候,她也把腰身挺直,尽量不碰到他。 多日奔波,顾宁以为他们是要回平州王府,没想到来到了一个叫会城的地方,萧夙把她带到一个深宅中,一刻未歇地去了前面议事。 顾宁在宅院中住了下来,身边有一个叫红玉的小丫鬟,从她的口中得知外面正在打仗,陈王反叛的消息传入京都,朝廷里派出兵马前来平叛。 这几日看着那些大人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可能是前面的情况不太好。 顾宁一直没见到萧夙,他把她放到内院后,就像消失了一样,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哪一件都比她要紧,把她忘了也是理所当然,或许他即使想起她,也不想来见她。 关于前面的情况,只从红玉嘴里也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她说的那句不太好,还是让顾宁提起了心,她住的这个地方,是当地的守备府,外面有重兵把守,她的身边只有一个红玉可以使唤,对外面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姑娘,你安心待着就是了,等世子有空了就会来看你,你这么美,世子不会不管你的。红玉是守备府的丫鬟,不知道顾宁的身份,只当她是世子从外面带回来的美人,可是这美人都长成天仙的模样了,也没能让世子来看看她。 红玉只能拿话安慰她,不过她觉得,真要放到心上,再忙也能有空来走一趟,可是世子把人放下之后就没来过,她心里很是困惑,这美人怎么就让世子这么不待见了? 顾宁扯着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屋门和窗子关得严实,所有的人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人先开口说话,闷热的室内寂静无声。 萧夙的视线扫过众人,声音轻缓地开了口。 延误了战局,总要拿个章程出来。 一个魁梧的男人立马跪了下去,属下该死,没能按照世子的计划攻下长桥,反受窦铭钳制,属下―― 萧夙打断了他的话,现在不是论罪的时候,一个两个别当哑巴,把各自的想法说一下。 一个谋士说道:这窦铭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直接与之正面对抗,恐怕不是良策,在长桥一役中,也能看出此人的能力不凡,只是缺少谋略,为人刚直,在朝中更是得罪了不少人,有他在前冲锋陷阵,怕是要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 -- 第208页 萧夙挑了挑眉,心中已有了主意,既然是个硬骨头,也不一定非要与之硬碰硬,这个难缠换一个就是了,很多时候,看不见的战局才是关键。为了事情可以顺利进行,在此之前就必须要将长桥攻下来。 缓步走至窗边,萧夙伸手推开半扇窗户,清凉的夜风吹了进来。 商议到半夜,最后萧夙定下决策,由他亲自带兵去攻长桥。 等到众人散去,余拙上前添满茶水。 萧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清茶,神色疲惫地往后倚去,按了按眉心,眸色深沉地看向某一处。 片刻后,他忽然起身往外走去。 余拙微愣了一下,赶紧跟上。 不用跟着。 一路走到了内院。 萧夙在一个院外停住了脚,在月光下长久地伫立。 顾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帐顶。 姑娘,我把灯熄了吧? 嗯。反正他也不会来。 长夜寂静,一阵清风拂过,将屋里的烛光也一并吹去了。 第132章 顾宁得知萧夙领兵去攻长桥的时候, 他已经离开一天了,她听闻这个消息,捏着茶杯愣怔了好一会儿, 直到被烫疼了才回过神来。 这么快就带兵出去, 他的病是好了么,不知此时到达了何处,双方的兵力如何, 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一连串的问题钻进了脑海中, 全都无人给她解答,顾宁捏了捏烫疼的指尖,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事,她这边乱想也是无用,事态的发展不是她能左右的。 顾宁懊恼地抿起唇瓣,他的事情哪里需要她来操这份闲心, 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他去带兵征战也不告诉她一声, 顾宁托着腮微微出神地望向窗外的花木, 万一他战死沙场了, 念在夫妻一场,她也好给他收个尸啊, 转念一想, 多得是人想给他收尸, 压根用不到她, 她可能连块骨头都捞不到。 这样一看,他还真没必要跟她说什么。 无论把道理想得多明白,顾宁仍然憋闷得心口疼,想出去走走, 舒缓一下心情,谁知道走到院门口被人给拦住了,院子外的两个侍卫,跟门神似的守在外面,不让她往外面迈一步。 顾宁气得咬牙,甩袖走进了屋里,连个院子也不让出,他还不如把她关牢里呢! 那两个侍卫是一直都在院子外守着?顾宁抬眼看向红玉,这些天她还没出过院子,没注意外头有没有人。 红玉想了一下说道:之前没有,是昨天来的,凶巴巴的也不说话,就在院子外站着,昨晚上我还看见他们站在外面呢。 院子出不去了,顾宁气闷地待在屋里,决定等萧夙回来以后,她去找他一趟,他要做什么,最好跟她说个明白,不想看见她,把她远远地打发了就是了,两个人都落个清净。 顾宁说是想要给萧夙收尸,又忍不住替他担心,全然忘了以前是怎么咒骂他的,那会儿可是真心实意地不盼他好,只想着解了她的气,然而这会儿她也是真心实意地担忧。 这次起兵比上辈子提早了好几年,谋反这事又不是小孩打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一步没走好,那就是万劫不复,不仅要多年的筹谋,还要有天时地利人和。顾宁其实想不通陈王为何会起兵谋反,他看起来实在不像有野心的男人,至于萧夙,他大概是有些兴趣的,但这份兴趣的吸引力真的可以让他冒这么大风险起兵谋反么,顾宁猜不出缘由,只能归结于男人对权势的渴求,权柄在握的诱惑没几个人可以拒绝。 顾宁辗转反侧,一方面觉得他不会有事,上辈子陈王的军队不就势如破竹地攻入京都了么,可一方面又想着,上辈子和这辈子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这次又是否能顺利。 除了顾寒,顾宁可没对哪个男人这么关心过,要是换作以往,萧夙得了她这般关怀,早就受宠若惊地把她抱入怀中,自有一番浓情蜜意,可如今只有顾宁自个抱着被子彻夜难眠,连红玉也看出她忧心忡忡,不由得出言宽慰。 姑娘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紧,世子不会有事的,要是等世子回来看到您瘦了一圈,可不得心疼? 顾宁摸了摸脸,她想说自己就算瘦了些也不是因为萧夙,而且他都不想见她,才不会心疼呢,看她笑话还差不多。想到这儿,顾宁拿过镜子来照了片刻,是瘦了点儿,眼下好像也有几分暗色,为此中午时她多吃了半碗饭,她可不想把自己变成怨妇。 等来等去终于听到前面传来的消息,长桥一役大获全胜,顾宁心中一松,面上带出了几分笑模样,然而唇角的笑意还未完全绽开,随即得知萧夙在战役中受了伤。 伤在何处,严重么? 红玉摇了摇头,光听外头的人说是旧伤复发,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顾宁垂眸想着,难道是手臂又伤着了,那晚她便瞧着有些严重。 这一日院子外的侍卫忽然不见了踪影,顾宁立马让红玉出去问问,看是不是萧夙回来了。 不多时,红玉满脸笑意地跑了回来,姑娘,世子回来了。 当天晚上,顾宁没等来萧夙,她以手支颐,拿着簪子拨了拨蜡烛,明日吧,明日找他说个清楚,这点时间他总能抽出来的。 -- 第209页 倾了倾身子,吹灭了摇曳的烛火。 次日一早,顾宁梳洗打扮完毕,带着红玉出了院子,一边走着一边琢磨着待会儿见到他要说的话。 府里的道路顾宁不熟悉,由红玉在前头领路,远远地看到管家带着人进来,红玉往那边望了望,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红玉一停下来,顾宁也停了下来,顺着红玉的视线看了过去,愣怔了一下,从几个人中一眼瞧见了周素心,见她似是一脸焦急,被几个人簇拥着往里走去。 顾宁凝神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道:他们是要去哪儿? 看样子也是往世子那边去的。红玉见管家对那个女子这么毕恭毕敬,莫非那是世子新得的美人,她扭头看了一眼顾宁,现在要去的话,怕是不太合适。 回去吧。顾宁转过身。 管家弯着腰在前引路,素心姑娘仔细脚下,前面就到了。 周素心担忧地问道:夙哥哥的伤怎么样了? 自从一年前郑老夫人因病去世,周素心就回到了平州,这次萧夙受伤的事情一传到王府里,苏嬷嬷和周侧妃放不下心,想着萧夙身边没人照料,于是就让周素心来了会城。 周素心的年纪不小了,早已到了出嫁的年龄,但之前在广陵伺候着郑老夫人,老夫人去世后,又自愿为老夫人守孝,拖到了如今,苏嬷嬷和周侧妃如何不知她的心意,那是在等着世子呢。但是世子妃去后,苏嬷嬷看着世子的神色,也张不开嘴跟世子提纳周素心的事,但大家伙儿心里还是有一个共识,萧夙纳周素心是或早或晚的事,因此她们也乐见其成。 周素心明白嬷嬷和姑姑的意思,世子妃已经不在了,即使再伤心,这么久了是时候该放下了,她愿意为夙哥哥抚平伤痛。 管家知道周素心的身份,奉承道:卢大夫医术高明,世子的伤应是没有大碍,要是世子知道素心姑娘来了,什么伤也都好了大半了。 周素心被说得羞红了脸。 红玉出去打听情况,正巧碰上管家走了出来,他皱着眉叫住她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红玉说道:我这不是在伺候着世子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么,替她打听打听呗。 管家不以为然,那位姑娘可没在世子心上,世子把她带进府后,就忘到了一边,什么名分都没有,有什么好巴结的,素心姑娘就不同了,世子妃去后,素心姑娘就是头一份,这才是世子心尖上的人,不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带来的女人能比的。 管家正愁怎么在世子面前露一次脸,这不素心姑娘就来了,把素心姑娘伺候好,世子自然就高兴了。 红玉打听了好半天,回来跟顾宁说道:听说自从世子妃死了以后,世子身边就只有一个素心姑娘,素心姑娘是周侧妃的侄女,之前在广陵照顾世子的外祖母,老夫人去世后,就把人接回来了,要不是因为要为老夫人守孝,世子早就把素心姑娘娶了。 红玉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说得口干舌燥了,顾宁也没有动静,怕她听了不好受,又说道:姑娘你也别灰心,那素心姑娘这不也没当上世子妃么。他们说前头那个世子妃就是个大美人,我觉得肯定不如姑娘你长得美,世子能把你带回来,就是喜欢姑娘的。 所有人都知道萧夙的世子妃死了,这下她连休书也用不着了,顾宁想笑,可是她的唇角怎么也弯不起来。 红玉瞅着她的脸色问道:要不然到明日我们再去看看世子? 顾宁缓缓道:我有些累了,你先下去,让我自己待会儿。 红玉离开后,顾宁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把头埋了进去。 已经进入初秋,天气依然闷热,进出议事厅的人络绎不绝,来去匆匆。 卢大夫趁着间隙给萧夙换好了药,长桥一战虽是大捷,但也仅仅是个开始,还有很多事要忙,萧夙一刻也抽不开身,周素心在外面等了许久,余拙出来跟她说了几句,让她不要再等了,主子没空见她。 那等夙哥哥有空了我再来。周素心带着丫鬟依依不舍地离开。 天黑之后,人也散去。 余拙让丫鬟点亮了屋里的灯,把饭菜端了上来。 萧夙淡淡问道:今日都有谁来过? 余拙有些奇怪,有谁来过,主子不是比谁都清楚,素心姑娘来了一趟,没见到主子就先回去了,还有李将军 萧夙有些不耐地皱了一下眉。 余拙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主子要问的是什么,但所有人都来了,偏偏那人没有来。 萧夙自嘲地扯了扯唇,早该清楚的事,何必多此一问。 第133章 顾宁没有勇气再去找萧夙, 看到周素心的那一刻,身上的劲儿一下就松了。就像她当初讽刺他的那句话一样,一个两个都在他心上, 只有她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其实从来都不需要她, 他会有宠爱的女人和子女,这些都与她无关,她把自己想得太高了, 看到他能到舒国来找她,便觉得他对她仍然是在意的。再自欺欺人, 这些日子也该看清了,他只是不甘心被一个女人蒙骗罢了。 顾宁暗自猜测着他难道要把她关在内院里一辈子,以此在惩戒她私逃的罪过?心里犹如压着一块大石头,让她经常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最近这情况越发严重,夜里一躺下就难受, 顾宁抱着双腿, 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又是彻夜难眠。 -- 第210页 红玉看着顾宁的气色不对, 劝了她好几次,世子不来内院, 她可以去找世子啊,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山不过来, 我就过去,这姑娘怎么认死理呢。 那位素心姑娘可是天天给世子做点心,要不姑娘你也给世子做一盘点心?姑娘要不想过去,我帮你送过去。红玉想的是, 这点心一送,世子就想起姑娘这个人了,接下来的事不就好办了。 这话落到顾宁耳中,她想的是原来周素心天天给他做点心,什么稀罕点心要天天去送,这次是黄金碗还是白银碗,她撇了撇嘴,当初当着她的面,他连一口也没尝,现在又来者不拒了,可见那会子都是做给她看的,心里不知道怎么稀罕呢,他是没吃过点心么,噎死他算了。 红玉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对了,姑娘会做点心么? 不会!顾宁揪着手帕,她还给他做点心,她不往点心里下毒就不错了。 红玉干笑了一下,会不会也不要紧,最重要是这个意思到了。 顾宁烦躁得很,我什么意思也没有,让有意思的给他做去!这手帕怎么这么结实,想听个响也不行。 话说到这份上,红玉也劝不动了。 窦铭在长桥一战失利后,朝廷里有了不同的声音,几位大臣纷纷上疏,直言窦铭指挥不当致使长桥失守。萧证继位不久,就面临各处起义的乱局,这种时刻又传来陈王反叛的消息,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急于镇压平叛,可惜窦铭不仅没有抵挡住叛军,还让陈王的军队攻下了长桥,他也是心急如焚。 这个窦铭真是个废物,如今只守不攻,是怕了那群乱臣贼子了么?!萧证脸色铁青,还没享受到当皇帝的乐趣,就被如山的政务压弯了腰,下面的人也不能给他分忧,动不动就上折子。 窦铭久经沙场,如今只是一时失利,等到 萧译的话还没说完,萧证已经怒不可遏地说道:还等什么等,等到人家打进京都么?! 萧证一向瞧不起这个七弟,对他的话亦是嗤之以鼻,但念在他还算忠心,也就让他领了一些事,到底是少了几分见识,说出的话总是说不到关键。 朕已经决定,让韩英去代替窦铭,定要把那些犯上作乱的贼子打怕了!萧证认为那些大臣的建议还是可取的,窦铭顾前顾后,不及韩英果敢锐利。 萧译思虑良久,还要再说什么,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进来跟萧证禀报了几句。 这个贱妇!萧证听完立马起身,一脸怒容地往外走去。 萧译走出了大殿,神色有几分阴郁,如果在舒国就能把人杀了,何来如今的这些事。不过,在两军对垒的当头,是什么让萧夙退离战局,千里迢迢地跑去舒国。 会念几句酸诗有什么了不起的,谁不知道是先帝召你进宫的,没当上娘娘,却跟陛下勾搭到一起了,你啊―― 顾芸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她的脸颊瞬间红肿了起来,捂着脸抬头看去,萧证正怒不可遏地瞪着她。 陛下,臣妾是为了你的名声,这女人她不要脸!顾芸从小到大没被人这样打过,又疼又气,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一双眼睛直直地瞪向站立一旁的冷傲身影,先帝怎么死那么早,要是宠幸了江心月,那江心月就能跟那些先帝的妃嫔一样殉葬去了。 住嘴!萧证早就厌烦了顾芸,这女人除了争风吃醋,什么都拿不出手,脑海中浮现出曾经惊鸿一瞥的仙姿玉貌,越看顾芸越腻味,同父异母的姐妹,差别怎么就这么大,没有那种让男人见了就迈不动腿的好相貌,有个温柔可人的性子也算有点可取之处,可顾芸连性子也不讨喜,如今更是对心月这般无礼,简直让人忍无可忍。 江心月见了萧证也不行礼,冷着脸甩袖离开,萧证不再管顾芸,追着江心月而去。 走到一处宫殿,江心月迈过门槛,门没来得及关上,萧证跟了进来。 心月,你不要听那贱妇胡言,在朕心里,她连你的一根头发都比不上。萧证去握江心月的手。 江心月收了手,冷冷地道:请陛下自重,陛下如果真的对心月好,就请陛下放心月出宫,海阔天空,那才是心月所追求的,而不是在这个华丽空虚的皇宫。 萧证被前面的政务烦得头都大了,到了这会儿又听她说什么要出宫,心中更是腻味,他也不是见了女人就想要,还不是她在那边吟诗,幽幽怨怨的,勾起了他的几分兴致。她不是说什么得到她的人也得不到她的心么,让一个心高气傲的才女心甘情愿地臣服,的确很有诱惑力,平时跟她玩玩也是新鲜,心烦的时候谁还有心思跟她谈什么华丽空虚,脑子跟进水一样,方才见面时也没对他行礼,不知道哪里的胆子,这会儿又说要出宫,出他妈的宫! 看到萧证没搭话,江心月冷声道:如果陛下不肯答应,就请陛下离开这里。她是不会顺从他的。 倒尽胃口,萧证吃了一肚子气,黑着脸走了出去。 这日顾宁梳妆时,被镜子里的模样吓了一跳,下巴尖尖的,眼下的青色深了几分,瞅着这般憔悴的样子,便是她自己也看不下去,打算做些香粉和安魂香来用,于是带了红玉去园子里采些时令的鲜花,她现在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也算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 第211页 天空阴沉沉的,看着要下雨,顾宁拿着小竹篮,挑了些鲜花装进了小竹篮中。 见到萧夙是个意外,她远远的就看到他了,身边还跟着周素心,顾宁赶紧拉着红玉往柱子后面躲去,红玉疑惑地看向她,姑娘,咱们躲什么? 这话把顾宁问着了,她为什么要躲呢,该心虚的是萧夙才对,怎么她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话虽如此,顾宁也没探出身去,她靠在柱子后面,想瞧瞧他们在做什么,但红玉在身边看着,她又转不过头去。 忽然间,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 眨眼的工夫,哗啦啦地下起了雨。 顾宁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幸灾乐祸地想着,活该淋一身雨,她的唇角微微弯起,忽地瞧见萧夙从游廊的另一头走了上来。 外面下起了雨,他的墨发沾上了雨水,抚了抚衣袖,不慌不忙地走进了游廊。 顾宁一下攥紧了手里的小竹篮,突然紧张了起来,她想起自己此刻的模样,后悔出门前没有仔细打扮,抹个胭脂也是好的,她这个鬼样子可不好看。 没有见到周素心让她高兴了一点点,顾宁的指尖抠着小竹篮,目光落在萧夙的身上,他看上去更锋芒内敛,眉眼沉静,姿态从容,她酸酸地想着,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雨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顾宁看着他越来越近,盈盈秋水的眼眸望向他,便是不说话也可叫人读出千言万语。 可惜她的眼睛再会说话,萧夙的视线也没在她身上多停留一下,把她当做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走过,顾宁咬紧了唇,尖尖的指甲因她攥得太用力而断成了两截,怔怔地站了许久。 没什么大不了的,顾宁深吸了一口气,提着竹篮走了出去。 姑娘,还下着雨呢! 红玉着急地跟了上去。 顾宁鼻头发酸,脸上被雨水打湿,红玉拉住她道:姑娘,雨下大了,先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顾宁被她拉得停下了脚步,手中的竹篮掉在了地上,娇艳的花朵跌落在泥水中,溅上了污浊的泥点。 红玉的声音有些飘忽,顾宁站在雨里,雨水打在身上,耳边一片嘈杂,她看到红玉的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什么,她听不清她的话,脑海中只浮现出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心里揪得难受。 我要去找他。要问清楚,问清楚就死心了,他不能这么欺负人,顾宁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抓住红玉的手,你带我去找他! 萧夙从雨幕里走了进来,衣衫被雨水淋湿,不断地往下滴水,他在椅子上坐下,视线落在书案的舆图上,半天没有动。 当余拙进来说顾宁要见他的时候,他才从书案上抬了抬眼。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垂了垂眼眸,修长苍白的手握着黄花梨圈椅扶手,让她进来吧。 第134章 衣裳皱巴地贴裹在身上, 湿答答地往下滴水,在迈进屋里时,顾宁停住脚步, 拧了拧衣袖, 又将头发往耳后挽去,她挺直腰身,迈进了屋内。 萧夙抬眸向她看来, 没来得及换衣服,他也是一身湿衣, 穿着一袭深色衣袍,被雨水打湿后,成了浓重的墨色,清隽的脸庞愈发冷峻。 顾宁走到厅中站定,忽然觉得这个位置很不好,她隔着一张书案站在他面前, 像是犯了错的下属在等到他的严惩, 气势上已先矮了他一个头。她顶着他的视线, 往屋里扫了一圈, 慢慢地走到他身侧的一把椅子边,他没有阻止她, 顾宁便坐了下去。 萧夙没有再看她, 垂着漆黑的眼眸, 把玩着一只小巧的白瓷茶杯。 没见到他的时候, 顾宁有满肚子话要说,真正面对面坐到他身边了,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外面下着雨又卷起了风,她看着他的手出了神, 不知不觉地看了许久。 萧夙撩起眼皮,轻飘飘地瞥向她,你是来这里发呆的? 顾宁羞窘地低了低头,捏着冻得冰凉的手,着急地想说些什么,越是着急越是一团乱,她用力地掐着指腹,张了张口,低声道:你为什么会来舒国找我? 他扯了一下唇,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想听到什么,是因为对你念念不忘,非你不可,还是为了你痛彻心扉,夜不能寐?你是要听这些? 顾宁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讽刺意味,她睁着潋滟动人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固执地问了句,那是这样么? 萧夙语气平淡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非谁不可的事。 可你还是来找我了。顾宁低着头,喃喃道。 萧夙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犹如此刻沁凉的秋风,吹得人心头发冷,我真不明白,你如今又想做什么,想证明我依然在意你,好以此来换取好处?如果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我倒要奉劝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我没有这样想。顾宁的话苍白无力,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你不能这样想我。 那我该怎么想,这难道不是你一贯的拿手好戏?萧夙的语气分外平静,我承认曾对你着迷过,明知道你是什么德性,也三礼六聘的把你娶回来。怜惜你年纪小,对你一再妥协,到头来却成了你拿捏的把柄。这也就罢了,我不解的是,我是如何苛待了你,叫你如此费尽心思地离开我。想让我以为你死了,好跟顾寒远走高飞? -- 第212页 顾宁的指尖陷入了手心,声音沙哑,我只是想 她那时一心想着报仇雪恨,对江心月,甚至于是对萧夙,她被那个念头折磨疯了,日夜难安,可这些话她又怎么跟他诉说。 萧夙嗤笑一声,你想什么?你只是想着是我一再逼迫你,从头到尾你都不情愿!可你真的一点都不愿意么,像你这样懂得为自己打算的姑娘,怎会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从来没有人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不要什么事都怨我,我最对得起的人就是你。 顾宁怔忡地看着他,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心口绞得难受,言语间有些语无伦次,我没有怨你,不,我以前是怨过你,但也不是因为这个,我以为我特别讨厌你,可是真的见不到你了,又总是想起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不敢高兴,所以总是说些扫兴的话,我知道会让你不悦,还是控制不住这样做。 你来舒国找我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是你对我那么冷漠,我就不敢靠近你,怕你生我的气,又怕你不想见我。顾宁的声音不自觉地哽咽了起来,在山庄里见到他的那一刻,才发觉她是想他的,只是不愿承认。 萧夙沉默不语,好一会儿后,他缓缓地道:你觉得什么都可以三言两语地推过重来么? 顾宁的心一个劲儿往下坠,眼前雾蒙蒙的,萧夙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声音艰涩地问道:你是要休我么? 萧夙眯了眯眼,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自嘲地道:如今想来,我们这夫妻做的可真是个笑话。 兀自失神了片刻,顾宁的手脚冰凉,她低着头说道:你要不想见我,就让我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来打扰你。大家都知道世子妃死了,休书可能也用不上了。 顾宁极力控制着自己,平心静气地跟他商量,脑子里嗡嗡作响,还能跟他提着条件,你能不能找人送我一下,听说外面很乱。 萧夙睨向她,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你想的永远是自己。 顾宁咬住了唇,眼前漫上水雾,不是她只想自己,是他不需要她,他身边有那么多人关心他,根本轮不上她。 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 萧夙闭了闭眼,失望至极,你走吧,你要是想走,明日就有人送你离开,去舒国也好,去别处也罢,都会如你的愿。 顾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肯让我走? 她从来没想到,听他这样说的时候,会这般不是滋味。 萧夙抬眸看向她,眼眸深邃,语气格外平和,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希望的? 顾宁害怕看到萧夙此刻的平静,就好像她真的与他无关了,不在意的人,也就不需要多费心思。 她撑起身子往外走去,湿重的衣裳拖慢了她的步伐,每一步都走得分外艰难,顾宁期盼着他可以叫住她,但直到走出了门外,她也没有听到他的一声挽留。 檐下的风雨吹得她浑身发冷,顾宁踏着石阶迈下一步,风更急雨更冷,视线被风雨阻隔,周遭景物虚化成一片荒芜。 心里忽然涌起一阵不甘,顾宁咬了咬牙,转身跑了进去。萧夙从书案后抬眼看来,顾宁绕到后面,直接扑进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放手。萧夙皱着眉攥住她的肩头。 顾宁使劲儿抱着他不撒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我不想走,你别这样,以前是我不好,可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 萧夙抓住顾宁的双肩,用力地把她拉到了面前,我狠心?是谁不管不顾地一走了之,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在意过我,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 没有,没有。顾宁急得掉下了眼泪,我不想你死,你受伤生病,我都担心得不得了,可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天我要去找你,半路上又看到了周素心,你身边有那么多讨厌的女人围着你,她们才是你的女人,你只是我偷来的,我心虚我嫉妒,我不敢去争,我怕你会在她们面前冷落我,我不想让她们看笑话 顾宁几乎分不清前世今生,胡言乱语地说个不停。 我对你如何,你心里不是不清楚,正是因为你太清楚了,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萧夙冷眼看着她。 顾宁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 是你到底要如何?!萧夙脸色冰凉,松开了她的肩头。 顾宁抱住了他的腰,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往下流,她没这么哭过,心里堵得慌,眼睛酸胀,你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我哪儿也不想去。 你后悔了?萧夙垂了垂眼眸,声音轻飘飘的。 顾宁没有吱声,她其实不是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也许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但是此刻她也是同样舍不得他。 萧夙抬手去拉她,顾宁紧抱着不放。 顾宁!萧夙把她扯了下来,钳住她的下颌,冷眼看着她盈满泪水的水眸,你这算什么?你以为什么都能由着你?时至今日你都没有丝毫悔意,那么那个孩子呢,那个被你亲手杀死的孩子,你也忘得干净了? -- 第213页 顾宁怔住了,张了张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说孩子是被她杀死的 顾宁的心里满是恐慌,她不愿去回想那件事,那时她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身孕,她只是不想有孩子,才常常涂抹那罐香膏。那次小产,本可以归结为意外,但她清楚不是意外,她知道的避孕的方子不止那一个,可她选的这个香方,几乎可以称为毒方,长此以往地使用,以后就再难有身孕,她不仅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狠。 可是她想藏起的秘密全被他知道了,顾宁哑了声,身上的力气被抽走了大半。 萧夙垂眸看着她,顾宁,今日的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你别说了!别说了!顾宁喘不上气,不断推搡着他,挣扎间一下打在了他的脸上。 萧夙缓缓地松开了手,顾宁一把推开他,朝外面跑了出去。 雨还没有停,她看不清方向,在雨幕里跑了起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去。 耳边嗡鸣声不断,顾宁头痛欲裂,分不清天与地,只觉得冷得厉害。 第135章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顾宁心里不停地发问, 却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寒风呼啸,身体瑟瑟发抖,她在那条路上等了他半天, 看到他走过来, 她赶紧站直了身子,对他露出了温柔动人的笑意,脸面那玩意儿被她抛到了脑后, 她已经一无所有,便什么也不怕了, 她企图用自己无往不利的美貌来达成目的,他怀中滚烫的温度让她冻得僵硬的身子有了片刻回暖,可下一瞬这种温暖骤然失去,他不屑一顾地推开了她,轻蔑冷漠地说着什么。 顾宁几乎要尖叫起来,捂着耳朵想要逃开, 可那些话还是字字句句刺进她的心里, 不要再说了, 他怎么这么狠心, 怎么这么狠心,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冰天雪地, 一片白晃晃的雪色, 她忽然跌进了冰窟窿里, 陷入无边的黑暗和寒冷。 余拙看到顾宁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赶紧拿了伞给红玉,催促道:快去看着人点! 红玉抓过伞,跑进了雨中。 余拙朝屋里望了一眼,摇了摇头, 这又是在闹什么,好不容易把人找回来了,怎么就不能安生地过日子。 这两年主子什么时候畅快过,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成日里操劳忙碌,经常忙到三更半夜不歇息,还要耗费那么多心力去寻世子妃,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多年不曾复发的病情突然发作,他隐约听到主子在唤世子妃的名字,但是当人醒来之后,又绝口不提,没多久还把世子妃的丧礼给办了。 丧礼办了是办了,人却要继续找。当初一点消息没有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世子妃已经不在人世,从那具女尸身上找到了世子妃的物件,只是主子不相信而已。主子不发话,下面的人就得一日日地找下去,上头不顺心,他们在身边伺候的也大气不敢喘。 有了世子妃的消息时,余拙差点喜极而泣,结果人回来了,主子反而把人冷落到一边,真不懂他们是怎么想的。 看着檐下飞流地雨柱,余拙长长地叹了口气。 姑娘!红玉看到顾宁倒在了地上,她急忙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去摇她,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雨水打在顾宁苍白的脸上,她安静地闭着眼睛,没有丝毫的回应,头上的发簪掉落在地,长长的乌发垂在泥水里,身上的衣裳也沾上了脏污。 红玉抱着她,焦急地喊人,两个小丫鬟路过,见此情景立马上前帮忙。 三个人合力把人挪到游廊下,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红玉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红玉站起了身,你们先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人。 余拙见红玉去而复返,又是一脸焦急地冒雨跑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听完红玉的话,那点不好的预感直接坐实了。 什么?萧夙有些恍惚,声音沙哑了几分。 余拙再次重复了一遍,世子妃在雨中昏了过去,人事不醒。 让人萧夙渐渐地攥紧扶手,眉头拧起。 主子?余拙又唤了一声。 上辈子欠了她的不成!萧夙冷着脸起身,在哪儿? 两个小丫鬟看着昏迷的顾宁,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团团转之际,忽然瞧见有人过来了。 世子。 看到顾宁此刻的模样,萧夙的瞳孔骤然紧缩,不顾她衣裙上的污泥,把人抱到了怀中,转头对刚跑过来的余拙厉声吩咐道:去把卢大夫叫来! 是、是。余拙匆匆地跑去。 萧夙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顾宁的身上,低头看了看她,双臂收紧把她抱了起来。 没有回顾宁住的院子,萧夙把她抱到了自己住的前院。 屋里摆上火盆,萧夙把顾宁的湿衣脱了下来,先拿自己的衣袍给她穿上,拉过锦被把人裹了起来,从头到尾没有假手于人。 他看着躺在床上的顾宁,抬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 主子,卢大夫来了。 萧夙收回了手,让人进来。 卢大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往床上一瞧,看到顾宁时,立马认出是当初在船上的那个姑娘,这,怎么又弄成这样了? -- 第214页 一共见了这姑娘两面,每一次都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年纪轻轻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萧夙把顾宁的手从被子拿了出来,卢大夫走过去,给她诊脉,眉头越皱越紧,片刻之后又换了另一只手。 如何?萧夙忍不住询问。 卢大夫抬眼看去,还能如何,这般年轻先把底子折腾垮了,以后只怕有碍寿数。 这话还是往好了说,卢大夫纳了闷了,这姑娘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的,刚给她搭脉的时候,他也吓了一跳。 我先去开方子,熬好药赶紧让她喝下去,别再耽搁了,这姑娘可经不起折腾了。 卢大夫走到外面去开方子。 萧夙攥着顾宁的手一点点收紧。 顾宁昏迷不醒,熬好的药洒了大半,萧夙把她抱到怀里,扣着她的下颌,端着药碗,灌也要给她灌进去。 端碗的手微微颤抖,萧夙依然紧扣着她的下颌,把一碗药慢慢地往她口中喂去,直到药碗见了底,一碗药也没喝进去多少。 他看着手中的空碗,抿紧了唇。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夙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融入骨血。 若是可以他真想掐死她算了,她哭给谁看,病给谁看,真的要死,就死得干干净净,何必在他眼前做这番姿态。他要是不管她,她又能怎么样,真要把这条命也搭进去? 萧夙松了力道,将顾宁缓缓地放下去,他握着她的手,目光虚虚地落在她的脸上,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不过是个女人,只是生得漂亮些,性子这样糟糕,又从不肯低头服软,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明明她有数不尽的缺点,任何一个缺点放到一个女人身上,都足以令这个女人惹人生厌,这样的女人,他本该不屑一顾,但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她,情到浓时,甚至觉得她那些糟糕的缺点也是可爱至极,处处合他心意,只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她更为可爱的姑娘,这得是眼瞎到什么地步才会生出这种念头。 对萧夙来说,女人可以宠,但再多的是没有必要的,就如他的父亲,将全部的感情寄托到他的母亲身上,人不在了,他也如行尸走肉一般,这样的日子还不如痛快地死去,何其愚蠢才会为一个女人绊住手脚,封住六识。 顾宁不在萧夙的计划之内,第一眼或许是因为她的漂亮,真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但仅仅是漂亮又是极其乏味的,偏生她又有那样的性子,她那被萧夙贬过无数次的性子,偏偏最让他着迷。 他既然动了心,必然不能让她置身事外,但是她倔得出奇,无论他怎么拉她,她都缩在壳里不出来。他也会累,偶尔想着,倒不如就此撂开手,还她一个自在。 想得如此明白,真要放手又谈何容易,即使知道她做了那些事后,萧夙仍然没想放手,但是他也不知拿她怎么办了。 顾宁跑来找萧夙是想破镜重圆,她却不知这样让萧夙的心中作何感想,他不是看不懂她的眼神,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转变了念头,但她怎么能在做了那些事后,还能毫不在意地回头,她不想要时,弃之如敝履,想要了,就伸手来拿,他就得任她揉捏,心甘情愿的受着? 萧夙觉得讽刺,上一刻已经下定决心,这时却又守在了她身边。不去前面处理那些紧急的战事,反而在这里给她喂药,一心盼着这个孽障多喝一口药。 凝神看了她许久,萧夙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她,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唇瓣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卷翘纤长的眼睫勾起一个俏皮的弧度,比醒着时要乖巧多了。 当晚顾宁发起了高烧,萧夙摸着她身上发烫,连忙命人去叫人,三更半夜的,卢大夫又被拉了过来,白日里没发作起来,到了晚上就不太好了。 顾宁昏睡了两天两夜,萧夙也不眠不休地守了她两天两夜。 夜深人静的时候,萧夙茫然若失地看着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即使当年得知她私逃也没有此刻这般感受。 他握着她的手,叹息道:顾宁,你赢了,等你醒来,什么都听你的。 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就是放不下她,就是为她神魂颠倒,即使她要以此来拿捏他,也无所谓了,只要她醒过来。 卢大夫无计可施,世子不妨请张道长来看看,张道长的医术高明,或许他能有办法。 萧夙立刻派人去接张春生。 顾宁睡了很久很久,四周一片漆黑,她浑身乏力,还想再睡下去,但是耳边总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吵得她睡不着觉。 光亮越来越盛,她的眼睫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玉卿的眼睛一亮,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 萧夙疾步走来,心中骤然一松,低头看着她,温声问道:你怎么样? 顾宁的视线渐渐有了聚焦,乌黑水润的眼眸朝他看了看,慢慢地垂下了眼。 第136章 玉卿把药端进来的时候, 明显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一句话不说, 瞧着怪闷人的。 药熬好了。玉卿清了清嗓子。 给我吧。顾宁昏迷期间, 都是萧夙在给她喂药,玉卿把药端来,他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手, 他的确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但被逼到一定程度就什么都会了。 -- 第215页 他伸手来扶她, 顾宁微不可察地侧了一下头,带有些许抗拒之意,萧夙略一停顿,放轻了力道,让她靠坐在床上。 端过药碗试了试温度,他舀起一勺药, 送到了她的唇边。 忍着喉咙的干涩疼痛, 顾宁艰难地说道:我自己来。 她何德何能劳他亲手喂药, 明明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顾宁依然抬起手逞能地去接药碗,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愣是费了好大的劲也够不到。 顾宁为自己的没用感到惊讶, 而他也不肯把手里的药碗往前拿一下, 徒劳无功地伸了伸手, 撑不住地放了下去,低头看着盖在身上的锦被,眼睛酸涩难忍,一层水雾漫上了眼眶, 承受不住重量似的滴落在锦被上。 这泪水不知道从何而来,想要控制又控制不住,顾宁不是动不动就爱哭的小姑娘,但这两年里,她经常不知不觉地流泪。她觉得自己是太清闲了才会如此矫情,所以她不停地找事情做,不管是喜不喜欢,都要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好让别人觉得她是开心的。 萧夙深深地看着她,指腹轻柔地扫过她的脸颊,拂去了眼角的湿润,他沉默着把她抱到了怀里。凶她做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狠心,看着她这样,他又好过到哪里去。 顾宁没有力气推开他,便不费力了,换作之前,她可能急需他这个怀抱,迫不及待地抓紧他,让他把她抱紧些,抱疼了也没关系,只要别松开她,但是如今已经撕破脸了,再做这些就不合适了。 玉卿见此情景默默地退了出去,找到在外头苦思冥想的张春生,人已经醒了,你还在想什么呢? 别打扰我。张春生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想着顾宁的八字,慢慢推算起来,越算越是一头雾水,本应是极贵重的命格,但像一团散乱的气一般凝不成实,隐隐有溃散之象,有如此命格就不该是这样,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若是一溃到底也就罢了,居然又盘出一个命格来,同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个命格,怪哉,怪哉。 玉卿看他这么严肃,就不打扰他了,但她还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想找别人说说吧,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憋到了晚上,见他仍是在那冥思苦想,她再也忍不住了。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我有话要跟你说。玉卿坐到他面前,拍了拍桌子。 张春生的思绪彻底被打断了,没好气地道: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世子和世子妃啊。玉卿来了劲头,这是闹的哪一出?一会儿说人没了,一会儿又活了,不对,是半死不活的。 什么半死不活,管好你的嘴吧。张春生转过了身去。 玉卿不依不饶地问他,你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我的嘴严着呢。 这事张春生确实知道个大概,一年前萧夙亲自去了一趟虞川,来询问一个人的下落,张春生当时感到十分诧异,因为无相寺的主持和他是好友,他才与萧夙相识,虽然萧夙对他敬重客气,但他能看出萧夙对这些佛法道法并不信奉,所以当他千里迢迢地到虞川来只为请他算一卦时,张春生才会觉得诧异。 等他听完萧夙的话,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时浮现在脑海中的一句话是,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张春生看到萧夙冷峻的面容,将自己的惊愕之色收了起来,幸亏玉卿没在家,要是被她听到了,又得问东问西。 张春生向萧夙问了顾宁的八字,又郑重地起了一卦,这一卦打得不易,处处受到阻碍,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可以提供,但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想要凭着一方向就找到人,谈何容易。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把人给找到了,可是人又弄成了这样,他给世子妃把脉时就发现了不妥之处,跟卢大夫谈了一下,才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看着两个人如今的情形,把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也能估摸个八九不离十。这会儿玉卿问个不停,张春生便把事情跟她说了几句。 玉卿听完却是惊讶不已,她难道不知道 应该是不知。张春生想起第一次见萧夙时,他才七八岁,小小年纪被体内的残毒折磨得瘦弱不堪,硬着咬着牙不吭声,像一只小狼崽子,仿佛谁靠近都会咬上一口。 也是,这种事只会烂在心里,谁愿意拿出来说。玉卿兀自想了一会儿,不由得叹了口气。 顾宁躺在床上,盯着帐顶的双眸终于转了转,瞥向在一边看文书的萧夙,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不走。 整整一天,他就没从她眼前离开过,喝药他来端,起身他来扶,吃饭他来喂,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一些私密的事情他也要搭把手,顾宁要被他逼疯了,这么爱伺候人,还要什么丫鬟奴才,什么都让他做得了。 烦人,一点都不想看见他,他旁边杵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办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而他又是如何以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来无情地拒绝她。 他侧过头来,要喝水? 顾宁闭上了眼睛,萧夙放下手里的文书,转身来看她。 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半天不带移眼,看什么看,能从她脸上看出朵花来吗?! -- 第216页 顾宁这会儿连发脾气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但凡她能有点劲儿,早就翻过身去或者把被子蒙头上了,至于这么被他当稀罕物似的打量么。 她的手被他拿了过去,萧夙低头给她轻轻揉捏,从手心到每一根手指,温柔的力道带着无限的耐心,顾宁往回抽了一下,他的拇指一按,轻易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垂着眼,缓缓道:你若是不喜欢这样任人摆布,就赶快好起来,便是想骂人打人,也要有力气才行。 顾宁闭着眼睛不说话,他也没再开口,炙热的手沿着她的胳膊轻轻地揉按上去。怕她长时间躺着会身子酸疼,萧夙每日都给她揉按一会儿。 昏迷不醒时,他要做什么,她也管不了,可她此刻无比的清醒,被他这样在身上按来按去的,顾宁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冷冷地看向他。 捏疼你了?萧夙捏着她肩头的手微微一顿,手下的力道愈发轻柔。 他的神色认真,没有丝毫轻佻,可他手上的温度有些高,隔着一层单衣,清楚地传递到她的肌肤上,这样的温度让顾宁瞬间忆起在客船上的那一晚,他身上也是这样烫,被他抱一会儿就出一身汗,此时他放轻力道后,更是变了味儿,顾宁咬牙想着,还不如重些呢。 不知道萧夙能从顾宁的咬牙切齿中看出什么,反正他的动作是愈发轻柔了起来,轻柔到顾宁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一巴掌。 她不开口他就继续揉按,顾宁把自己当成了一根木头桩子,可有人就爱木头桩子,给她按了一遍身子,又来解她的衣裳。 你做什么?顾宁声音沙哑地开了口,眼中蕴着恼意,看禽兽一般看着他,她都这样了,他居然还要做这种事。 你放心,只是给你擦一下身子。萧夙慢悠悠地道,他真是服了她了,她病成这样,他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当然,这话萧夙不敢说满,她总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欲望。在顾宁昏迷期间,他给她穿衣擦身是常有的事,那时只记挂着她什么时候醒来,哪里还有别的心思,今晚却是有些不同,心中石头落了地,她眼中因羞恼而闪动的光亮让他生出几分愉悦,以至于心中涌动出热情的回应,目光变得灼热起来。 顾宁一字一句道:可以让丫鬟来做。 看着她防备的神情,萧夙移开目光,拿着湿帕子给她慢慢地擦着,阿宁,我们是夫妻。你的父母,甚至是你那所谓的哥哥,都有自己的生活和道路,我才是你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他们算什么夫妻,顾宁讽刺地笑了一下,她不会再犯傻了。 萧夙俯下身来,捏住顾宁的下巴,转过她的脸庞,细细地凝视着她的眼眸,片刻后,他在她的额头印下一个轻吻。 以后不会了。他轻轻地吻着她,阿宁,我只是太生气了 不仅是气她,还是气自己,气她的有恃无恐,气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 顾宁没有回应,他对她敞开怀抱,她却不敢要了,那些话可以说是气话,但未尝不是他心中所想,他对她恐怕也是心有怨恨。 第137章 夜里想要起身或者口渴想喝水, 就拉一下这根绳子,我就在外面。萧夙把一根红绳拉了下来,放到绣枕边上, 顾宁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自从她醒来大多时间都在沉默,萧夙知道她听到了,不再多言, 给她掖了掖被子去了外间。 坐在书案前,萧夙撑着额头, 陷入了沉思,他该清楚她是什么性子,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拔腿就跑,生怕会受到伤害,她主动来跟他说那番话,已经是破天荒的事了, 被他凶走还能再跑回来, 无非是想让他心软些。 如果他肯定放下那些事情, 是不是就可以得到他所渴望的东西, 萧夙枯坐了大半夜,起身去内室看了顾宁一眼, 她总是睡不着觉, 只有下半夜能踏实地睡一会儿, 像她这样年轻的姑娘本该快活无忧, 她却心事萦怀,眼中盛满了忧愁。 你到底在想什么,萧夙坐在床边看着她,抬了抬手, 怕惊醒了她,便又收了回去。 顾宁被萧夙缠烦了,他是没事做了么,跟她耗上了。 要梳头么?萧夙拿起一把木梳,打算亲自动手的样子。 往日他可不做这种事,能用丫鬟仆婢为什么要自己动手,道理都在他那里,说得她哑口无言,现在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要给她这个弃妇梳洗打扮。 顾宁像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萧夙拿着梳子给她梳发,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半天才梳了一个歪歪斜斜的发髻,如云的乌发凌乱松散,配合着顾宁此刻苍白虚弱的模样,瞧着更是楚楚可怜。 萧夙给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放下手时听她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送我走? 他捏着梳子,直直地看向她,送你去哪儿? 顾宁一时语塞,去哪儿呢,舒国么,那里算是一个容身之处,但她其实不想再回去了,绕来绕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日子该是越过越好,她怎么总是弄得一团糟。 她想了半天说要回舒国时,萧夙反而不理她了。 顾宁又提了两次,最后都是不了了之。她做不了别的,就努力地养好自己的身子,她实在担不起他这样的照顾。 -- 第217页 瞧这小脸瘦的。玉卿看着顾宁这憔悴的样子,心里不落忍。 顾宁笑了笑,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胖是瘦。 玉卿低声问道: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玉卿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她口中的这个他,自然是指的萧夙,但是顾宁不想跟她谈论这个,要是说他欺负她了,好像她很委屈,要是说他没有欺负她,又似强颜欢笑地逞强,然而什么都不说,倒像是默认了一般。 显然玉卿就把顾宁的不语当做了默认,她犹豫了半天,对顾宁说道:你也别怪他,你那事做的着实伤到他了。 顾宁低着头,纤长卷翘的眼睫在日光照耀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细白的手指摩挲着手里的茶杯。 按理说这话不该我说,但我又怕你不知内情,伤人伤己。张春生跟玉卿说过不要掺和别人的私事,玉卿当时满口答应,但瞧着顾宁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说点什么,世子妃你 顾宁轻声道:别叫我世子妃了,叫我阿宁就好。 玉卿也不在这称呼上纠结,阿宁你知不知道世子小时候中过毒? 顾宁诧异地抬起头。 看样子就是不知道了,玉卿说道:那时候差点没救过来,身体里留下了残毒,一旦发作起来,五脏六腑会有种灼烧感,成年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七八岁的孩子,那时世子毒发疼得小脸惨白,满头大汗,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 顾宁从没听萧夙提起过这事,他现在 我家那个给世子配了药丸压制,多年没发作了。玉卿看了看顾宁,这两年,又派人去虞川取过药丸,不知道是不是发作了。 顾宁想到萧夙那高得吓人的体温,还有在很早之前,她就曾看他在冬日里穿着单衣,那时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并不在意,原来是因为体内的残毒么。 玉卿见顾宁这模样,不像是不在意的,便接着说道:你可知当年是何人给世子下毒的? 顾宁猜测或许是内院女子争宠使出的手段,毕竟萧夙是陈王唯一的子嗣,若是他没有了,其他人才有机会。 玉卿也不卖关子了,她看着顾宁,叹了口气缓缓地道:是王妃。 什么?顾宁惊讶地睁大眼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听着玉卿重复了一遍,她急忙问道:王妃为什么要这样做? 玉卿摇头道:至于这个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那时的确是王妃给世子下了毒,要不是苏嬷嬷及时发现,世子也就救不回来了。 难怪苏嬷嬷一谈到王妃就讳莫如深,原来里面藏着这样的往事,顾宁的指尖陷入手心。 当年发生那种事,世子怎么可能不在意。你也是糊涂,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样做不是往他心上插刀子吗?有了身孕还用那种药,玉卿也觉得顾宁太狠心了,有什么矛盾不能好好说,非要做得这么绝。 这世子妃看着可怜是可怜,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弄成这样憔悴不堪,谁看着不得生出几分怜悯,但要说她可恨也是真的可恨,虎毒不食子,她怎么舍得这样做啊。 顾宁的手脚冰冷,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玉卿把话说完,默默地离开了,让她自己想清楚,夫妻哪有隔夜仇。 此刻顾宁的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比那日萧夙不留情面地说那些话还要难受,在他心里是怎么想她的,他又是以何种心态来重新接纳她。 那件事会永远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就像玉卿说的,他不可能不在意,顾宁想躲起来嚎啕大哭一场。 她不是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也不是为萧夙的过往而难过,顾宁所哭泣难受的是,她和他再也不会紧紧地靠近,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了。 顾宁没有发现她对萧夙太过苛刻,已经到了吹毛求疵,求全责备的地步,她宁愿他把她赶走,也不想他对她隔出一道墙。 萧夙曾说她比谁都清楚他的心意,因此才有所倚仗,有恃无恐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话半点没冤枉顾宁,无论她怎么跟他使性子,发脾气,心里始终觉得他会来找她,会来拉她,所以在山庄看到他时,顾宁才会有尘埃落定之感。 这种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种下的,也许是他一次次地俯就加深了她的信念。顾宁知道现在他还会来迁就她,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结解不开了,这让她无法接受,就算他恨她怨她,也比有这样一道无形的伤疤要好。 顾宁对萧夙不能说如何深爱,她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人,但他绝对是最特别的,因为上辈子的事情让她对他多有怨恨,总想挑他的刺,败他的兴,气恼了更是会生出一些恶毒的念头,但同时她又对他有很多自己都不清楚的期盼,她希望他能一直握紧她的手,即使她惹人厌恶,他也不要把她抛下。 有时候顾宁的很多想法都是矛盾的,她既如此期盼,又不停地在否决,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耐心哄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女人,他可能已经后悔娶她了,即使如今没有后悔,以后也会厌烦她。 在种种念头之下,顾宁总是做出一些事情来试探他,不知道她是想让萧夙放弃她,还是不想让他放弃。难为萧夙能一次次地经受住考验,连最大的一次风浪也挺了过去。本该风消雨停了,又陡然戳到了那个最致命的点。 -- 第218页 顾宁觉得他怎么这样倒霉,娶了她这么个脑子有问题的,连点安生日子都过不了。可是她就是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与其跟她硬磕,倒不如干脆换个人。 想到这儿,顾宁心酸得厉害,她一想到萧夙对其他女人也像她这样低头迁就,心里就不是滋味。 她抓着头发,想不出出路,就只能为难自己。 你做什么? 萧夙皱着眉头疾步走了过来,抓住她揪扯头发的双手,不让她再乱扯乱抓。 顾宁抬了抬头,眼中水雾迷蒙,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萧夙被她这样吓了一跳,她的头发被扯得乱糟糟的,脸上还有几道抓痕,眼角微微泛红,一抬头,眼眶中盈满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沿着雪白的香腮往下滑。 他捧着她的脸,给她擦了擦泪,心里发慌,哭什么?我又惹到你了? 萧夙也不往别人身上想,除了他,她对别人一向宽和,这次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今早逼她多喝了半碗粥? 被顾宁折腾怕了,萧夙也不由得谨慎起来。 他捧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以后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不管你了。 明明是妥协的软语,顾宁却只听到了后半句,他不管她了。 眼泪流得更欢了。 萧夙僵了一下,无计可施地抱住了她。 这是哪辈子造的孽! 第138章 顾宁想推开他, 又贪恋他的怀抱,悄悄地攥着他的衣袍,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眼泪鼻涕全蹭到了他身上, 发出隐隐的啜泣声,细细弱弱的声音像一只小奶猫,听得人揪心不已。 萧夙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除了把她抱得更紧,不知该做什么才能让她不再哭泣, 衣襟已经被她的泪水沾湿,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她别的不好说,折磨人倒是一把好手,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 试图能让她好受些。 显然他的举动并没有让顾宁感到好受, 反而让她更难受了, 一向只考虑自己的人也有了为他人考虑的念头。他干嘛要这样对她, 她对他不过是虚情假意,只会给他泼冷水, 什么时候让他高兴过, 这样的女人留着做什么, 休她了才好, 让她也尝尝苦头,那天他不是做得很好么,为什么又把她留下来了?病了又如何,既然要休弃, 是死是活跟他还有什么关系,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让人拖出去,远远地打发了。 别看顾宁这会儿在替萧夙打抱不平,那是因为她没有受到这样的待遇,如此也就有了宽宏的雅量和正直的悲悯,方有闲心来想另一种可能,如果萧夙真按她这想法做了,她还指不定如何呢。 正是因着萧夙没有抛下她,还率先低下了头,今日又得知了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有的事加在一起,让顾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会儿萧夙温暖的怀抱,反而让她下定了决心。 顾宁是心软了,但她这个心软跟萧夙希望的心软不同,他指望能把她这块石头捂热,她却一心想要让他解脱。不能再拖累他了,何苦让他守着她这个疯子,顾宁靠在他的怀里低低地哭泣,哭得人肝肠寸断。 听着她越哭越来劲儿了,萧夙摸了一把她湿漉漉的小脸,低头看着她哭肿的眼睛,他又气又急,你要哭坏了眼么? 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萧夙气她不爱惜身体,醒来没多久,身子还没养好,又哭成这样。 他咬牙切齿道: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说,我改! 这样的让步也是无可奈何,被她逼的没办法了,不顺着她还能如何,指望她来体谅别人么,下辈子吧。 顾宁哭着摇头,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萧夙真是要被她逼疯了,拿过她的手帕,给她擦脸,他一边擦,她一边掉,两不耽误。 哑巴了,说话。他被她哭得心烦意乱,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她恐怕是泪水做的,流不完的泪,哭成这样不难受么。 顾宁哪里还说得出话,她恨不得让自己哭死过去,也就一了百了了,重来一次,自己殚精竭虑,如履薄冰,要的不过是她和哥哥都能好好的,不再像上辈子那样惨淡收场,连死也不体面。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重要的,重要到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因此她为哥哥为自己做足了打算,但实际上哥哥可能并不需要她的操心,反而是她在不停地给自己寻找寄托,以前是哥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满脑子全成了萧夙,总是喜欢揣摩他的心思,不管猜的到还是猜不到,都让她乐此不疲,绞尽脑汁地从他手里给自己谋求好处。 她这样自私自利,却希望他能全心全意来对她,如今她这般哭泣也是因为自己那点小心思,他骂得对,她就是只考虑自己,顾宁痛定思痛,难得为他考虑了一次。 她仰着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明显是有话要说。 萧夙专注而隐含鼓励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无论是什么,只要她说出来,哪怕是天上的月亮他都可以试着够一够。 眼前视线模糊,顾宁努力地想看清他,但又怕看清他,她张了好几次嘴,异常艰难地低声说道:你送我走吧。 萧夙的脸色一沉,就知道她嘴里没什么好话。 要说多生气也不至于,被她气的多了,这点程度对萧夙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但她哭成这样就是为了让他送她走,心中也是不舒坦就是了。 -- 第219页 顾宁说完之后,又掉了几滴泪,他也不说话,低着头给她擦眼泪,是没有听到么,顾宁不由得怀疑起来,她吸了吸鼻子,我 刚吐出一个音,她就被萧夙捞到了怀中,他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了头,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把顾宁的话音全消在了唇齿间,只能发出呜咽和轻哼。 顾宁刚刚哭过,清甜的嗓音微微沙哑,逸出的声音细弱娇媚,听得人耳根发热,她不想发出这种声音,但是他太用力了,不仅被他捏得下巴疼,被他含咬吮吸的唇瓣也有刺痛感,她隐约觉得他可能在生气。 他紧紧地勒着她的腰,两个人的身体贴在一起,顾宁喘不上气,唇上也是又烫又麻,但是莫名有种踏实的感觉,她推拒着他的双手变得力不从心,她心想她就再亲一会儿,以后也亲不到了,不知道将来他会去吻哪个女人,会不会也这样用力,这样舍不得松开? 一想到这儿,顾宁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俱全,唯独少了一味甜,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仿佛下一刻就会成真,好像已经预见萧夙抱着别的女人恩爱缠绵,早就忘了她是哪根葱。 顾宁既委屈又气愤,萧夙加重的力道更让她气不打一出来,他还抱着她亲什么亲,去找他的美人吧! 她使劲儿推他,推不动他,就去咬他,咬着咬着就咬到了床上。顾宁面带酡红,娇颜如醉,唇瓣被吮得红润鲜嫩,她没有了力气,衣衫被他挑开,还未感受到寒意,就贴上了一具滚烫的身躯。 顾宁陡然清醒,双手抵着他的肩膀,不行!不行! 萧夙原本没想怎么着,她的身体还没好,经受不住,方才不过是不想让她说那些话,可后来就有些收不住了,他埋在她的颈间轻吻了几下,不碰你。 见他没有了动作,顾宁心下稍松,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决定,萧夙 萧夙抱着她没动,低沉平和的声音传来,你最好别说话,那件事也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我有错,你也未必占理,我们就各退一步,既往不咎,可以么,阿宁? 如果此时,顾宁可以点个头,一切都会雨过天晴,可她偏偏什么回应也没有,神情怔怔地望着某处虚空,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固执什么。 是有些失望,但萧夙也不气馁,阿宁本就是这样执拗的性子,他可以等她。 这话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自我安慰。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一日日冷了下来。 自那日之后,两个人都没再提起过那事,他在等她回心转意,她在等他迷途知返,各有各的坚持。 这些日子玉卿常来跟顾宁说话,瞧着天气好,就拉着顾宁去花园散步。 成日闷在屋子里,没病也要闷出病的,出来多晒晒太阳身体才好得快。要是我的话,早就待不住了,你可真耐得住性子,不嫌闷么? 顾宁浅浅地笑道:我习惯了,倒也没觉得闷。 玉卿还未开口,忽然看到前面走来一个女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主仆二人满眼惊讶地看着这边。 周素心无法不惊讶,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顾宁,几乎以为是世子妃又活过来了,但那是不可能的,世子妃早就死在了那个院子里,尸体也找到了,眼前这个一定不是世子妃。 可她们实在太像了,周素心听说萧夙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把这个能女人安排在他的身边,日夜相伴,她想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会让夙哥哥如此另眼相待,今日无意中碰到,她一眼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子就是夙哥哥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她也明白了夙哥哥对这女人特殊的原因。 顾宁扫过周素心,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玉卿也不认识这位素心姑娘,两个人正要离开,周素心突然叫住了她们。 等等。 顾宁的脚步没停,周素心追了上去,这位姑娘你 顾宁抬了抬眼。 玉卿奇怪地看向周素心,有什么事? 周素心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宁,越看越像,世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么? 顾宁没兴趣听她说什么,绕过周素心走了过去。 在传言中,顾宁和萧夙日夜相伴,其实不然,随着战事的不断推进,萧夙也愈发忙碌,他只有抽空到后面看她几眼,哪有所谓的日夜相伴。 萧夙即使回来,顾宁也不怎么理他,等他死了心,就不会再要留她,那时他摆脱了她,自然就松快了。 这晚萧夙看着她,突然说道:我明日要率兵离开会城。 顾宁垂着眼,盯着小几上的木纹出神。 他看着摇曳的烛光道:等我死在战场了,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顾宁鼻头发酸,她有什么可高兴的。 熬过漫长的夜晚,日光照进了屋内。 顾宁想让红玉去问问,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了一眼天色,都这会儿了,肯定已经走了,还问什么问。 起身后,顾宁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瞬间抬头看去。 你怎么还没走?明明顾宁看到他进来时心里是有些欣喜的,偏偏说出的话像是很嫌弃的样子,说完她就暗暗地咬住了唇,他都要走了,她还说这样的话。 -- 第220页 事实上,萧夙已经出了府,半道又返回来了,他是怕了她了,谁知道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又会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 你觉得呢? 在他平静的视线下,她大胆地猜了一下,你总不可能是要带着我吧? 萧夙不可置否,看到他的反应,顾宁懵了一瞬,心思百转,脱口而出道:你就这么离不开我?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顾宁瞬间羞红了脸,这话听着太厚脸皮了。 这些日子以来,萧夙第一次露出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他走到她身边,低头在她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是,没你折腾我,浑身不舒服。 顾宁撇开头,谁折腾他了。 第139章 打仗哪是闹着玩的, 不管顾宁想不想跟着去,萧夙都是主意已定,给她换了一身装扮, 把她拎上马去赶前方的部队, 比起分隔两地,还是把她放到眼前才安心。 你干什么?谁要跟着你去吃苦受罪?你就是见不得我好,非要弄死我才甘心!我受够了, 我要走,走得远远的, 再也不要见到你!顾宁被他圈在怀中,骏马疾驰,迎面的风呼啸而过,挣扎了几下,气恼地喊了起来。 从她醒来就像哑巴了一样,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当然这只是对萧夙, 对其他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便是有时候跟玉卿说着好好的, 萧夙一进来,她就立刻闭嘴不言了。他主动跟她说话, 她要不就出神发呆, 要不就当没听见, 反正总有办法不理他。 听着她中气十足的喊声, 萧夙的唇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跟我吃苦谁跟我吃苦,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没道理只有我吃苦受累,你待在后面坐享其成。 顾宁要被他气死,忍不住扭了一下头,想到什么,又唰地转了回来,我坐享其成?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占了什么便宜?你少往我身上扯,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你的世子妃早就死了,死了!丧礼都办完了?! 阿宁,这样咒自己有什么好处?他那平和无奈又带着关切的声音让顾宁气闷不已,她要是死了,也只会是被他气死的。 你如今好端端的在这儿,丧礼有何要紧。他的手臂微微收紧,顾宁低头看着他压的位置,把牙咬得咯吱响,他往哪儿压呢? 萧夙目视前方,声音如流水般缓缓流过她的耳畔,你要不嫌麻烦,便是再办一次婚礼也使得。 顾宁狠狠地去掐他的手臂,冷声道:你以为我还愿意嫁给你?我早就后悔了,你这个人太过霸道,只有你想的,别人就不能反抗,不管软的硬的,你总让别人顺着你的心意走,早知你是这样的人,我当初就是一头撞死也不上你的花轿! 这番言辞坚定果决,亏她迎着风也能把话说得如此铿锵有力。 有志气。萧夙语气平淡地赞许了一句,但也若有所思地考虑起她的这些话。 顾宁不相信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的反应竟会如此平静,难道是她还没有把话说绝? 顾宁再接再厉,誓要让他认清她的自私自利,他再跟她耗下去也是白费工夫。 你放我下去,要死你自己送死去,不要拉着我!我不要跟你这个乱臣贼子同流合污! 萧夙把手臂收紧,你不是说我霸道?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都得安安稳稳地在我身边待着,我们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不必让你为我守寡。 顾宁手里的劲儿松了一瞬,随即更大力地扭上了他,你死心吧,你要是死了,我立马就找个男人嫁了,才不会给你守寡! 他哼笑了一声,她要说绞了头发做姑子还更可信些,她对男人以及对那事的排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当初她为了嫁个还过得去的人家不惜以色相诱之,她那样急切地为自己找人家,不过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真叫她如愿了,她又该愁着怎么躲开,她或许不喜欢守寡,但绝对会乐于守活寡。 哼,哼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度了,她句句不盼他好,这也忍得下来? 顾宁扭得手疼,看着他手中的指甲印子,也不再掐他了,我―― 你歇歇吧。萧夙不跟她再说下去,骏马瞬间加快速度,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顾宁不是没给萧夙当过小厮,但这一次她一点也不想去伺候他,她进入主帅营帐就去找地方休息,骑了这么长时间的马,把她磨得难受,刚往椅子上一坐,扯疼了某处,她一下跳了起来,急忙收住了嘴边的轻呼。 萧夙朝她看了看,你去里面趴着歇会儿。 顾宁也不推辞,睃巡了一圈,不客气地占了帐中唯一的一张床榻,等她趴上去的时候又狐疑地想,为什么只有一张床榻,他难道还想让她打地铺? 打量了一下这张床榻的大小,似乎只能躺一个人,两个人挤不开,顾宁放了放心,眼皮越来越沉重,不知不觉睡着了。 萧夙进来给她把被子盖上,然后到外面继续商讨军务。 因窦铭在长桥一战中失利,朝廷派韩英来替换窦铭,韩英年轻果敢,但也冒进冲动,不如窦铭稳扎稳打,因此屡次失误,犯了不少致命的错误。 -- 第221页 萧夙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时机,眼下是考虑如何在降低损失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的利益。 将士和幕僚在营帐中进出往来,天很快就黑了下来,外面架起铁锅煮饭,顾宁闻到了炭火的味道,睁开眼睛发现营帐中的光线昏暗,已经黑了天。 她懒懒地躺在床榻上不想动,烛光透过屏风透了进来,橘黄色的暗黄光亮和昏暗交错,在帐子上投下大片的阴影,她的身上盖着暖烘烘的被子,睁着眼睛看向挡住视线的屏风,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 在她看得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了脚步声,顾宁赶紧闭上了眼睛。 萧夙绕过屏风走了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站在床榻前,顾宁被他的影子完完全全地笼罩住。 他坐在床榻边上看向她,别睡了,起来吃点东西。 顾宁缓缓睁开眼睛,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瞅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起来,她要下床。 在马背上说了那么多气人的话,这会儿又变成哑巴了。萧夙慢悠悠地起身,把她的鞋子拿了过来,顾宁丝毫不感激他的好心,踩上鞋子走了出去。 军队里的伙食比顾宁想的要好太多了,有菜有肉,摆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卖相不错,闻着也挺香的,她略有诧异,瞥了萧夙一眼,讥讽道:军中的将士人人都能吃这样的饭菜么?将军怎么不与士兵同甘共苦,反倒自己好饭好菜的享受着? 她刻意换了一个称呼,就是为了讽刺意味更浓。 你挑起刺来没完没了了?萧夙拉着她坐下,给她盛了一碗饭,是谁规定主帅就一定要跟将士同甘共苦?要是这个主帅能力不足,接连战败,就是天天跟士兵喝菜粥,那也是无用之人,反之只要能把仗打赢,谁管你喝菜粥还是吃香喝辣? 顾宁把眼一斜,这么说你是后者喽? 他瞧着她这模样实在爱人,凑过去在她唇上含了一下,轻笑道:有你跟着,我怎么敢打败仗。 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又亲上了,顾宁微抿红唇,随即皱着眉扭过了头去。 好了,快吃吧。萧夙把筷箸递给了她。 顾宁酝酿的火气又没发出来,闷着头把饭吃了。 见她肯吃饭,萧夙亦是松了口气,她没事找事地要跟他吵,他只能绕过去,磨到她的气消。 萧夙的法子的确有用,顾宁越来越有种发不出脾气的感觉,这样下去,两人大概也只能握手言和,以前她可以接受,但现在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表面的平静。 这就好比一个瓷器瓶不小心碰了一下,上面裂开了一道细缝,无论这条缝有多么细小,她都可以准确无误地找到它,并且看到这个瓶子,就会去想这条肉眼几乎看不到的裂缝。 彻底打碎会心疼,但天天摆着眼前,难受的还是自己,长痛不如短痛,顾宁可着劲儿去刺他,可他就是不跟她吵。 吃过饭,顾宁梳洗了一番,问他,我在哪儿睡? 萧夙从案牍中抬头,那不是有床? 顾宁本想追问一句,那他睡哪儿,但这话说出口倒像是在关心他,她抿着唇,走到后面,掀开被子躺在了床上,往中间挪了挪,不给他留一点空。 下午已经睡了一觉,顾宁以为自己晚上会睡不着,可她没想到,在这样不太舒适又存在一定危机的情况下,她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这要放在以前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 顾宁是被外边的操练声吵醒的,视线扫了一圈,她起身穿好衣裳,往外面看了看,看到萧夙仍然在忙碌,仿佛一夜未眠的样子。 战事已经持续了半年,比顾宁记忆中要更顺利,有些事情变了,有些事情没有变,她还是希望他能好的。 接连失利的消息不断传入京中,韩英不仅没有如萧证期望的那样打退叛军,反而被叛军打得节节败退。萧证着急上火,眼睁睁看着人家一路无阻地打了过来,不仅是陈王起兵之事,南边的乱局也渐渐拧成一股势力,这个皇位坐得着实不安稳。 在众人对前方战局争吵不休时,萧译却在想昨日传到他耳中的消息,萧夙身边的那个女子会是谁?他去舒国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女子? 朝堂上争执不下,后宫里也是人心惶惶,唯恐陈王的军队攻入京都。 江心月近来不太好过,萧证不再来找她,她在宫里身份尴尬,失去了皇上的宠爱,底下那些阿谀奉承的人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萧证不在前头拦着,让顾芸找到了机会,听说江心月去了御花园,她也赶了过去,一到那里就看到江心月在唱曲,奇奇怪怪的歌儿,不知道在唱的什么。 正要过去,忽然有个小太监来跟她说皇上往这边来了,顾芸听完这话,再看在那里唱曲的江心月,顿时怒火中烧。 不要脸的贱人! 这几年顾芸也有了长进,不再冲动行事,她狠狠瞪了江心月一眼,走着瞧。 第140章 在军营里生活确实有很多不便之处, 顾宁有了许多可以找茬的地方,譬如谁来给她端茶递水,谁来给她铺床叠被, 谁来给她洗衣梳妆等等。每当顾宁想要抓住一个点跟他发作时, 一看到他凝重疲惫的神色就把话咽了下去,他如此辛苦,自己还要跟他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计较, 好像太不应该了。 -- 第222页 营帐中又搬进来一张榻,顾宁担心他要跟她一起睡, 不成想是她自作多情,他根本没那意思。顾宁跟在萧夙身边后才发现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每一个决定都至关生死,身边的幕僚可以提供意见,但还是由他做最终的决定。 顾宁知道上辈子的事情,因此并没有过多的担忧, 但他们身在局中, 谁敢说一定如何, 结局未知, 又背负着数万将士的性命,可想而知压力是有多大。她半夜看着榻上无人就偷偷起身,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披着衣衫往外偷窥。他或是处理军务, 或是垂眸沉思, 有时累了就撑着额头闭目养神,看着他疲惫的模样,顾宁也跟着心疼,怨那些幕僚无用, 不能为主帅排忧解难。 女人既是善良心软的,也同样是冷漠狠心的,这一点在顾宁身上有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她不动心时,旁人就是死在她面前,她也无动于衷,弄不好还会觉得厌烦,一旦动了心,就会催生出前所未有的母性光辉,仿佛突然意识到他是属于她的,她该抱在怀中悉心爱护着,由此开始关心他冷了热了,开始知道什么叫心疼。 就好比此刻,萧夙站起了身,他皱着眉抬手按着额头,身形不稳地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去,顾宁一看这情形,不在后面藏着掖着了,赶紧跑过去扶他。 快坐下!顾宁撑不住他,险些被他带倒,她吃力地扶着他坐下,片刻工夫累得她气喘吁吁。 萧夙按住她的身子,垂眸看向她,你怎么还没睡? 顾宁后悔来扶他了,摔一下就摔一下,又摔不死人,她冷着脸去拉他的手,刚碰到他的手,忽然听到他压抑地闷哼了一声,顾宁的手顿了顿,回眸看到他紧紧地按压着额头,仿佛极为痛苦的样子。是因为太过操劳,还是因为体内的残毒发作了,顾宁无措地捏了捏手。 你去睡吧。萧夙松开了手,闭上了眼睛。 他把她往外赶,顾宁反而迈不动腿了,她站起身,看了他好几眼,他垂下的眼睫乌黑浓密,右手撑着额头,投下的阴影半遮着轮廓分明的五官。 不用去找大夫?顾宁的声音极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她说出这话也是怪难为情的,之前不给他好脸色看,现在又说这样关切的话,怕他听出些什么,再用那双看得人头皮发麻的眼睛来看她。 好在萧夙没有别的反应,他甚至连头也没抬,不用。 顾宁往里走了两步,又转头去瞧他,他都说不用了,那就是没事,如此想着,她也没再管他。 过了片刻,外面安静无声,顾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去躺下歇着? 顾宁去而复返,萧夙撩了一下眼皮,你怎么又来了,回去睡觉去。 这边的烛光太亮了,我睡不着。话音刚落,顾宁俯过身去,一下吹灭了案上的烛火,营帐中瞬间陷入一片昏暗。 顾宁直起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令人生出几分忐忑,她的心跳加快了些,微颤着双手试探着找了找方向,一想到她要摸黑走到床上就有些怵头,她喜欢光线暗一些,但绝对不喜欢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 摸索着迈出一步,指尖忽地触到一点烫人的暖意,顾宁怔了怔,手指像被烫到似的蜷缩了一下,没等她收回来,一只炙热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地穿过她细白的手指,十指紧紧地交握。 顾宁抿着唇扯了扯手,他一把将她拉了过去,她随着力道落入他的怀中,贴在宽阔温暖的胸膛上,熟悉的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住,让她一时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 萧夙抱着她,轻抚着她的乌发,在她的耳边轻声道:阿宁,饶过我吧。 顾宁鼻酸眼胀,她埋在他的怀里摇着头道:是你怨我,是你怨我。 他紧紧地抱着她,我不怨你。 你就是怨我,你怨我杀了那个孩子,是你自己说的。顾宁不想哭,但是此刻仍然忍不住带出了哭腔,他们一直略过不提,不代表事情就不存在,她至今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像冰锥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他一定是对她失望透顶了。 萧夙那时正在气头上,她那事做的跟抛夫弃子有什么差别,哪个男人能如此高风亮节地一笔勾销,怎么到了他这里,他连生个气也不行?此刻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不过孩子的事情,他也的确在意。 你是真的不想要那个孩子? 顾宁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等知道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你也不在我身边,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 那时忍下去的委屈,忽然就有了宣泄的口子,当时那种情况,顾宁只能咬着牙忍着,她要是哭哭啼啼,让顾寒作何感想,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她能怨得着谁。她既感到害怕又觉得内疚,在顾宁心里也认为这个孩子是被她害死的,孩子来的时候她无知无觉,没有的时候她却真实地感到了难过。 萧夙没敢继续问,如果她知道自己当时有了身孕会做出什么选择,做这种无谓的假设毫无意义,而且他隐约觉得这个答案恐怕不是他想要的,这才不再追问。他从不知自己能自欺欺人到这个地步,但看到她此刻在他怀中哭泣,又觉得什么都可以妥协。 -- 第223页 他怜惜地给她擦了擦泪,温声安慰,没事了,都过去了。 顾宁哭出了声,从低声呜咽到嚎啕大哭,他越是哄她,她哭得越厉害,上气不接下气,萧夙都担心她哭岔了气。 她仍是哭着摇头,这话要是在她不知道那些事的时候听他这样说,她也就信了,但从玉卿口中得知了那些事,顾宁将心比心,要是她小时候差点被自己的母亲毒死,娶了个媳妇又把孩子弄死了,不要说原谅,杀死对方的心都有了,怎么也不会像他这样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顾宁认为的轻描淡写,在萧夙那里却已是经过无数次地挣扎妥协,不这样又能如何,比起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他当然是更在意她,即使为此事愤怒,也是多半因她不顾夫妻情分,对他过于残忍。 退让到这个份上,她还一个劲儿摇头,摇得他心乱如麻,他捧住她的脸,咬牙道:还要我给你磕头请罪不成? 他请什么罪呀,有罪的是她,她就是个祸害,顾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下意识地摇头,被他捧着脸,转也转不动。 萧夙捧着她的脸,细细吻去,叹息道:阿宁,别折磨我了。 不知是他恳求的话语,还是他温柔缠绵的亲吻,总之让顾宁的心软得不像话,他是如此地渴求着她,把她当做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种感觉可真是令人陶醉。 顾宁抬起双臂怜爱地抱住了他,微微地侧过头去,害羞地亲了亲他的脸,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让她心如擂鼓。 他给了她更热情的回应,顾宁一开始还挺配合,把这样的行为当做一种亲近,享受这种彼此间的亲昵,但男人和女人表达喜爱的方式截然不同,当他拉开她的衣襟时,顾宁不满地哼唧了几声,埋怨他太煞风景,在她看来两个人这样耳鬓厮磨已是极为美妙,为什么非要想那事?! 她攥着衣襟不让他碰,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唇,想让他再和刚才那样,可惜她亲的这一口,不仅没起到安抚作用,还火上浇油了,萧夙被她如此招惹,哪里还忍得住,扫开案上的杂物,将她抱了上去。 外衫被扯去,顾宁纤薄的脊背贴在微凉的书案上,身子微微瑟缩,萧夙俯下身来,将她搂进怀中,滚烫的胸膛驱散了凉意,听着他逐渐粗重的呼吸,顾宁的脸上绯红一片。 外面都是守卫的士兵,顾宁怕被人听到,竭力地压抑着声音,几乎要把娇嫩的唇瓣咬破,纤细的腰肢被他钳在手中,他拨过她的脸,来吻她的唇,唇齿交缠,几声莺啼从唇间逸了出来,听得人面红耳赤。 她慌乱躲开,站立不稳地往下滑,又被萧夙一把搂了过去,顾宁忍不住哼出了声,双手紧紧地抓着桌案,太过分了,他实在太过分了。 顾宁眼里泛起泪花,努力地撑住身子,书案上的东西不断地往下掉,他不管不顾,她却总是担心书案会被推倒。 适应了黑暗后,视线便清晰了许多,顾宁扭头去瞧他,期盼他能怜惜一下她,美目盈盈如春水生涟漪,雪白细滑的肌肤在夜色中依然耀眼,这一眼欲说还休,媚态天成,面对此情此景,萧夙觉得她完全是自讨苦吃,不但没收手还更过分了,仿佛要把这些年欠的一次性讨回来。 顾宁真是恨不得踢他几脚,还有完没完了? 第141章 不知过了多久, 他才放过了她,躺在床上顾宁迷迷糊糊地想着,原来这张窄窄的床榻, 两个人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她枕靠在他的胸膛上, 纤细雪白的手臂如藤蔓般攀着他的肩,湿热的空气中弥漫着缱绻缠绵的气息,细白的指尖轻划着他的脖颈, 顾宁觉得自己的脑子坏掉了,明明累得要死, 却又生出了一丝甜蜜。 被他这样欺负,居然没怎么生气,还想跟他贴得更近些,要是能融为一体该有多好,顾宁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惊讶和羞涩,但又忍不住想去做, 她自以为隐秘地贴近了几分, 泛着潮红的脸蛋愈发娇艳妩媚, 脸上有些发烫。 萧夙把她搂紧, 低头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头,还想要?你身子受不住, 等你 顾宁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我才没有。听到沙哑的声音, 她急急地闭上了嘴, 前头大哭一场,后来被他欺负狠了又哭出了声,一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已经哑得不像话。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听见,想到这儿, 顾宁的脸上臊得慌,羞恼地咬了他一口。 萧夙拉下她的手,笑道:怎么这般不识闹,跟你说笑的。 顾宁其实已经又困又累,但她舍不得睡过去,被他这样拥在怀中,心里极为熨帖,恨不得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她忽地想到了一件事,仰头看着他说道:你不让大夫来看一下么,你身上还是发烫,是不是残毒发作了? 萧夙挑了挑眉,你听谁说的? 顾宁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垂着眼睫轻声回道:玉卿告诉我的。 顾宁说是无意,却也有心,她想知道那事在他心里究竟是何态度,他不跟她说,她只好找机会问了。 说不得顾宁也是会挑时间,在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谈论这个,就不怕挑起别人的伤痛,将融洽的氛围一扫而光?万一萧夙由此事联想到她做的那些事,刚刚揭过去的事,再次绷开伤口又要如何?她是生怕别人忘了她做的那些事,旁人不提,她倒自己去提。 -- 第224页 顾宁也有自己的一番道理,现在虽然你好我好,但要是他心里有刺,将来再拿这事来怪罪她怎么办,还不如一次扯个明白。 萧夙抚着她的肩,缓缓道:你要问什么? 没想问什么啊。顾宁的视线飘忽,抓着他的一缕墨发在手指上缠来绕去。 他慢悠悠地道:既然没什么要问的,那就早点睡吧。 顾宁的手一下顿住,等了一会儿,没有丝毫动静,不敢相信他就这样睡了,她抬头看着他,心里闷闷的,好像被他隔在外面,他什么也不肯跟她说,即便是这事还在从玉卿的口中得知的。 她盯了他片刻,下巴使劲儿压在他的肩上,不让他睡得安稳。 萧夙把她往上托了一下,揉了揉她的下巴,无奈道:你也不嫌疼。 顾宁撇了撇嘴,当然是疼的,但她疼他也得疼。 萧夙埋入她的颈间,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都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不想再要我这个儿子,而我命大没有死成。 顾宁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放柔,为什么会这样? 静了几息,他说道:因为那晚的事被我看到了。 顾宁没有听明白,疑惑地看着他,萧夙声音低沉地道:当年太后寿辰,我们去宫中赴宴,她的衣裙被酒水沾湿,去了后面换衣裳。我迟迟等不到她回来,就离席去寻她,在小径上看到她衣服没换,反而一脸恐慌地跑了出来,她拉着我匆忙离去,我回头看了一眼,瞟到了一个明黄的衣摆 她不能忍受毫无瑕疵的人生里存在这样的污点,每次看到我只会让她想起那些事情,直到有一日她亲手做了一盘点心,想要彻底摆脱这个污点。 顾宁张了张嘴,震惊到说不出话,萧夙也不想再说,把她搂得更紧了些。 他的语气平淡,平铺直述地说着当年的事,话中虽有未尽之言,顾宁也都听明白了,她心绪难平,一瞬间想通了很多事。 思考了半天,她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他。 女人的同情心一旦发作,那真是无边无际,顾宁瞅着萧夙,心里满是怜爱,她把他抱在怀中,温柔地亲了亲他,心里多了几分内疚,自己怎么会那样对他。 事实证明,女人的同情心留给男人,纯粹是浪费,顾宁满怀温情地抱着他,他却侧过头含住了她。 顾宁倒吸了一口气,使劲儿推着他,萧夙按住她的手腕,声音暗哑地低语道:阿宁,你疼疼我。 她的力道慢慢地松了下来,就什么都由着他了,到最后受罪的还是她,天亮时看着他精神奕奕地起身,顾宁暗暗地磨了磨牙。 琢磨了半日,顾宁觉得她好像中计了,他那个样子哪像身体不适的,这些日子做出那些疲惫不堪的模样是给谁看的,昨晚还差点晕倒,她信以为真,赶紧跑去扶他,结果被他可劲儿折腾。 思及此,顾宁伸出脚丫踢了他一脚,不小心扯到了痛处,眼睛漫上了一层水雾。 你老实地歇着吧。萧夙摇了摇头,给她把被子盖好,不一会儿,他亲自端了粥来喂她,张嘴。 顾宁身上没骨头似的想往他身上倚,刚倚上去,她立马清醒了几分,这是做什么?往他身上倚什么倚,自己坐不直身子么? 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顾宁努力地挺直腰,尽管如此,她也没拒绝他的伺候,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一碗粥见了底,萧夙弯起了唇,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夸赞道:今日不错,一碗粥都喝完了。 顾宁瞥过眼去,这有什么好夸的,她还能再吃一点。 清凌凌的眼眸动人心弦,萧夙忍俊不禁,俯身亲了她一下,你歇着,有事叫我。 顾宁躺在床上,一会儿翻翻身,一会儿往外扒扒头,唇角不由得翘了起来,连外面那些吵人的操练声都悦耳了几分。 自古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看即将入冬,若是能阻断对方的粮道,那朝廷的军队自然会支撑不下去,跟众将商议之后,萧夙率兵偷袭,截断对方的粮道。 萧夙不在营帐中,顾宁心神恍惚,知道他不会有事,仍然忍不住担心,她望眼欲穿地看着帐外,想着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一战大获全胜,获取了大量辎重粮草,顾宁在人群中看着萧夙回营,心中雀跃高兴,但看着好多人围着他,她张望了几眼,有些失落地走了回去,他都不理她。 走到主帅营帐中,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顾宁没来得及回头,萧夙已经拉住了她,走这么急做什么? 她睨着他道:那么多人围着你,你来找我干嘛? 少得了便宜卖乖。萧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待会儿还有事要商讨,你来帮我换身衣服。 他身上的铠甲沉重压人,顾宁心想这东西要是披她身上,她可能都走不动路,知道他辛苦,她赶紧给他往下脱,在他的身前忙来忙去。 萧夙垂眸看着她低垂的粉颈,喉结滚动了两下,握住她素白的小手,将她往怀中搂去,低头去寻她的唇。 你干嘛,还没解完。顾宁拍了他一下,打在冷硬的铠甲上,反而把自己的手打疼了。 -- 第225页 萧夙凑近她,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宁被他看得一头雾水,你看什么? 他沉吟道:我在想时间还来不来得及。 顾宁眨了下眼,扭头就想跑,只恨敌我力量太过悬殊,腰间系带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日光下一双修长的玉腿泛着莹润白皙的光,滚烫的掌心贴上她的腿,烫得她抖了一下。 萧夙把她抱到了旁边的桌上,顾宁的双手抵着他,急忙道:你不是还有事么? 想你了。萧夙的唇轻触她的耳珠。 顾宁心软了一瞬,随即扭上了他的胳膊,气恼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萧夙抵着她的额头低低地笑,确实是想她,如今倒是尝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 到了九月底,朝廷的军队已经无力抵抗。眼看着离京都越来越近,一路上有不少归顺投降的将士和官吏,陈王军队势如破竹地往京都攻去。 入冬以后,萧夙让人端来了火盆,他闲暇时,就给顾宁烤枣烤栗子。 马上就要进京了,在众人都喜悦兴奋的时刻,他反而十分平静,还有空去给她猎了只白狐当围脖。 外面飘起了雪花,萧夙和顾宁围着火炉烤火,火炉烧得正旺,周身暖洋洋的,他那边剥好栗子,给她送到了嘴边,顾宁张嘴咬下,香甜软糯,回味无穷,立马高看了他一眼。 他慢条斯理地剥着栗子,含着笑意的眼眸看着她道:夫人,如何? 顾宁矜持地点了点头,尚可。 他眉头微挑,将一颗软糯的栗子递了过去,仅仅是尚可? 顾宁接过栗子道:你再多剥几个,就是极佳。 萧夙轻轻地笑,为了你这个极佳,也得多剥几个。 顾宁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凑过去亲了亲他。 萧夙转头来看她,顾宁推了他一把,剥你的栗子。 第142章 月明星稀, 冬雪如絮,下了一整日的雪,到了晚间已是堆银砌玉, 霜雪铺地。 室内温暖如春, 帐子里盈满馥郁糜艳的香气,云雨初歇,顾宁星眼迷蒙, 香汗淋漓,一把缎子似的乌发堆在绣枕边, 身乏体软地枕在他的臂弯里,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萧夙低头凝视了她片刻,揽过她纤柔的腰肢,抱着她闭上了眼睛。 陛下。 萧夙蹙了一下眉,警醒地睁开了眼睛。 周素心穿着轻薄的衣物,面带羞色地向他靠近, 她的手还没碰到一丝一毫, 就被一股力道挥到了地上, 她诧异地看向他, 眼中皆是惶恐不安,她知道陛下不爱旁人触碰, 但也从没有这样挥开过她, 这是怎么了, 是她做错了什么? 萧夙下意识寻找顾宁的身影, 却发现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看着周围超出规制的摆设,天底下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用这样的规制,那就是皇宫。 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阿宁又在哪里?萧夙心中极度烦躁,不耐烦听地上女人的哭啼声,厉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周素心含着泪抬头望向他,陛下今晚翻了臣妾的牌子。 萧夙拧紧了眉,他身上穿着绣着龙纹的常服,她口中的陛下无疑是在唤他,看了眼她似乎增长了年岁的面容,心中生出一个荒缪至极的猜测。 他甩袖而出,平禄诧异万分,淑妃娘娘一向温柔和顺,不知因何惹恼了陛下。 萧夙走到殿外,外面花木葱郁,一派春夏之景,他忽地停下脚步,伫立在石阶上。 平禄心惊胆战地在一旁低着头,忽听陛下冷声问道:皇后呢? 在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下,萧夙迅速冷静了下来,他要先找到阿宁,如果有必要,他要向她解释一下,他绝做不出半夜抛开她去找别的女人的事。 萧夙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 皇后?哪来的皇后? 平禄诧异地抬了一下头,陛下今晚这是怎么了?往日里那么多大臣上折子请求陛下早日立后,陛下迟迟没有应下,好像对这事极不在乎,就连周淑妃既诞下了长子又与陛下多年情谊,照样没再上一步。 后宫里什么都有,就是没皇后,这会儿陛下突然问起究竟是何意? 等不到回答,萧夙侧头扫了过去,平禄一个哆嗦,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指的是废掉的太子妃? 陛下,您还没有立后。平禄据实以告。 在萧夙看来,他若是称帝,那皇后之位必然是要给阿宁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他听了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居然还没有立后。 陛下可是要找废掉的太子妃? 说起这位太子妃,宫里还有不少宫人记得,这位太子妃娘娘很是特别,生得美貌又有才华,经常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胆子也比一般人大,平禄记得有一次这位娘娘因一位美人有孕跟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冷脸,说了一堆什么辜负之类的话。 他那时都替她着急,这位也太不会看人脸色了,陛下最烦女人不懂事,这位显然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果不其然,不久后这位太子妃娘娘就因疯病而被废除了。 废掉的太子妃?萧夙恍惚了一瞬,眸光锐利地看向他,她在哪儿? -- 第226页 平禄比外面的人知道的多些,太子妃没被关入冷宫,而是被关在了地牢里,虽然说是太子妃得了疯病,但太子妃的言语清晰,哪里像是有疯病的。不过她的身上确实有古怪之处,于是陛下就把人关在了宫里的地牢中,并派了人盘问,盘问的结果如何,平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这些年来陛下也不曾提起过她,今晚也不知是怎么突然想了起来。 开门,开门,陛下来了! 萧夙揪在一起的心,在看到里面那个女人时,骤然松开了,还好不是阿宁。 江心月听到动静,呆滞的目光瞬间有了变化,她疯狂地爬了过去,从栅栏中伸着手往外抓,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 曾经傲然的第一才女,再也撑不起她的骄傲,本就是一戳就破的东西,她却入戏太深,周围人仰视的目光和带来的好处让她沉醉其中。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就是受上天眷顾的主角,要不然她来到这个陌生朝代的意义是什么? 她有了这么美丽的容貌,又有了高贵的家世,比起上辈子忙忙碌碌地辛苦赚钱要好太多了,不用再跟身边的同事勾心斗角,也不用受年迈父母的拖累,在这里她是受人追捧的仙子,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那些优秀的男人为了她争风吃醋,只为让她看一眼。 起初一切都是好好的,之后的事情却没有按着她所想的发展,老皇帝听闻了她第一才女的美名,把她召进了宫。要伺候这么老的男人,她简直想吐,不应该是这样的,她该和最优秀的男子相知相爱而不是伺候一个老男人。老皇帝喜欢才女,她就得拼命写诗,可她脑子里就那些诗词,写完了也就没有了,她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去写,但写出来的东西,让老皇帝看得直皱眉。 一旦失了宠在宫里的日子是极难熬的,她使尽了办法,仍是无济于事。直到陈王的军队攻入京都,她扮成宫女躲过一劫,有一年冬日她在扫雪,太子和太子妃经过。 无意中的一眼,让她陷入了魔怔。是那个女孩,曾经在人群中仰望她的女孩,如今竟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她只能跪在一边低着头等他们走过,真是天大的笑话。 那本该是她的,她才是那个被人仰望的人,之后的许多年里,她不断地探听太子妃的事情,人人艳羡太子妃的好命,从一个不受宠的侯府庶女,到备受宠爱的太子妃,说是飞上枝头也不为过,更别提能有太子那样气度高华的男子一心一意地对她,怎能不叫人羡慕。 她看着她从太子妃变成了皇后,夫妻恩爱,鹣鲽情深,多年不改。 江心月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再次睁眼,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要把属于她的拿回来。 她开始注意那个女孩,她每次都是怯懦地躲在角落里,把头垂得低低的,没有人去理会。 江心月朝她走了过去,温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眼中亮起星星,阿宁,我叫阿宁。 江心月主动去接近顾宁,其实她也不需要做什么,顾宁本就崇拜她,她只要跟她说说话,她就什么都听她的。 因为不知道顾宁是怎么跟萧夙认识的,江心月就经常让顾宁跟在她身边,不让她随意走动,这一次不能让他们再有任何接触。 那一年乐昌长公主在金池园中举办牡丹宴,顾宁没有资格去参加这种宴会,但江心月把她带了过去,给她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她的确生得美丽,稍作打扮便是倾城之色。 顾宁爱惜地摸了摸衣裙,抬头对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江心月探听了消息,将打扮好的顾宁引到了那座阁楼。 你到里面等我,我去取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顾宁点了点头。 江心月转过身,走到远处,看着顾宁一步步地走了进去,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心中怦怦怦地跳了起来。 就是这样,快进去,那才是你的命。 她匆忙离去,没过几日听到了顾宁入宫的消息,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顾宁这个绊脚石,江心月便想着如何接近萧夙,在事情一筹莫展之际,皇上忽然下旨赐婚。 江心月惊喜又羞涩,终于如愿以偿。但婚后的日子并不像她想的那样美好,他从来不碰她,她起初以为他是珍惜她,就像那些深情的男主角因为敬重而不敢随意对待,这让她心中很是感动,但是没过多久他居然要纳妾。 江心月愤怒地去找他,这件事你要还瞒我多久? 萧夙撩了撩眼皮,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江心月委屈地道:府里的人已经在准备纳妾的事了,我却被蒙在鼓里,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有告知你的必要?萧夙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了一口热茶。 你又在跟我说气话,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没有尽到妻子的义务,才故意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吃醋,可不是我不愿意,是你不说到这儿,江心月羞红了脸,抬起手轻轻地去扯衣带,她知道男人在这事上没法忍,这么久了,有些事情也该做了,她把外衫脱了下来,等了好一会儿,一点动静没有,甚至没人看她一眼。 -- 第227页 瞧着他冷淡的面容,江心月尴尬窘迫地站在屋内,再也脱不下去。 她穿好衣裳,伤心地看了他一眼,在她迈出门外时,听到他淡淡道:以后不要随意到书房走动。 之后他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江心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上辈子他明明只有一个妻子,这辈子却是三妻四妾。 为什么会这样? 江心月期盼着他也没有碰其他女人,可当周素心有身孕时,她才发觉她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不能实现。 府里的女人都是难得的美人,但谁也没有得到特殊待遇,包括生下长子的周素心,这让江心月得到了些许安慰。 数年后,陈王起兵反叛,他们来到了阔别多年的京都。 第143章 王府里的女眷入京时,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江心月既是心潮澎湃又隐有忧虑,她还没有忘记,宫里还有一个女人, 那个在上辈子被他捧在手心的女人。 这一世他们没有交集, 但她依然不能安心,上辈子的印象太过深刻,她不能保证他在见到顾宁时不会再次被她吸引, 毕竟那样的容貌没有男人可以拒绝。 嫉妒侵蚀着江心月的心,要是那样的美貌是属于她的该多好, 她这副容貌也是不俗,但跟顾宁相比,顷刻间便失了颜色。如果她有那样的倾城之貌,他也会如珠如宝地宠爱她,时至今日江心月都不明白,萧夙为什么不肯碰她, 明明他身边的女人不少, 为什么她们可以, 她就不可以。 尽管如此, 江心月依然坚信,她一定能得到他的心, 她的眼界和想法岂是那些唯唯诺诺的封建女子可比的, 在这里她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女人只知道相夫教子, 但她不同,她脑子里随便一个点子都是超越时代的,足以令他们大为震惊。 考虑到这儿,江心月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路, 她从一开始就该用自己的才华和内涵来打动他,让他看到她的价值和特别。 然而她想了好几个昼夜才写出的几个想法,并没有赢来他的青眼,她疑惑不解,难道那些点子没有让他感到震惊,他不是该如获至宝地来找她询问?这件事没有掀起半点水花,更让她焦虑的是,他一直没有册封太子妃的意思,本是顺理成章的事,突然有了变化,这让她心中忐忑,赶紧跟江家的人联系,让他们施加压力。 这番工夫总算没有白费,她终于当上了太子妃,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她没有去见顾宁,却吩咐了宫人好生照料,再美的女人在冷宫里受尽折磨,也会像花一样慢慢枯萎,更何况顾宁本就是残花败柳,老皇帝死后又跟了萧译,这种女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心里始终有根刺。 再次听到别的女人有孕的消息,江心月按捺不住地寻了他去,在廊下拦住他,她声泪俱下地说道:如此辜负我的心意,你究竟把我放到了哪里?我的付出你都看不到眼里,这个太子妃还让我怎么做下去! 萧夙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他承认这世上什么人都有,眼前这个着实让他大开眼界,这么多年都认不清自己的身份,简直不知所谓。 他淡淡地开口道:做不下去就换人,没有人非要你做。 江心月僵了一下。 他懒得多费口舌,挥了挥手让人把她送回去。 江心月惴惴不安,在得知顾宁买通小太监出了冷宫后,她立马坐不住了。 急忙赶过去,还是晚了一步,他们见面了,江心月紧紧地盯着那边,看到他推开顾宁的那一刻,她长舒了一口气,然而萧夙的一个回眸又令她提起了心。 等他转头离去,江心月看着顾宁不停地拿雪搓手,寒风凛冽,她慢慢地站起,在雪地里魂不守舍地走着。 那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江心月诧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急忙跑开了。 皇宫里死个人是很寻常的事,江心月却听说顾宁死后容颜依旧,尸体不腐,这让她寝食难安,因为自身的经历,让她很相信神鬼之说,于是私底下找来了一位道术高深的道士,要将顾宁牢牢地镇住。 原以为只要顾宁死了,她就可以安枕无忧,皇上驾崩,太子继位,江心月没等到册封皇后的诏书,反而接到了废黜太子妃的诏书。 我没疯,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你们放开我! 江心月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她怎么呼喊都不管用,她被人带到了一个地牢中,不久之后有人到牢中盘问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质疑她的身份,江心月咬紧牙关不肯松口,对方将这些年她所做的诗词以及她写给萧夙的那些想法和点子统统摆到了她面前。 江心月大惊失色,听着对方一句句的质问,她一口咬定这些都是她自己想的,但在对方凌厉地逼问下,她一句辩解也说不出。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的一举一动在别人的眼中如同跳梁小丑一般可笑,别人不理会她,只是没腾出空。 没过多久,她就什么都招了,但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出去。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几乎要把人逼疯,这个世界不像她想的那样围着她转,她费了这么多工夫,最后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顾宁已经死了啊,没人再挡她的路,一切不都应该是她的么? 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 第228页 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人回应,地牢里的岁月是模糊的,江心月一遍遍想着要是再来一次,她要怎么做。 萧夙从地牢里出来,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投在地上的身影被拉长。 他的声音悠长平缓,去查一下永安侯府的顾氏阿宁在何处。 平禄愣怔了一瞬,这不是那个妖后么,陛下怎么忽然提起她? 怎么还不去? 平禄脸色一白,陛、陛下,罪妇顾―― 萧夙拧起眉头,一脚踹了过去,你在叫谁?! 平禄脸色惨白,赶紧在地上跪好,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萧夙心中升出不好的预感,攥紧了拳头,眸光凌厉如刀地看向平禄。 她在哪儿? 平禄弄不清陛下的怒火由何而起,不敢随意称呼,试探着说道:顾氏在六年前就已经没了。 耳边一阵嗡鸣,萧夙晕眩地晃了晃身子,扶住旁边的柱子,勉强稳住了身形。 陛下!平禄惊骇地喊了一声,连忙去搀扶。 萧夙抬手阻止,缓了一会儿,声音沙哑艰涩地问道:她怎么死的? 听说是失足落入了冰湖里。 平禄不知陛下今晚怎么会问起那个死了多年的妖后,但既然陛下问起,他便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一句句话像刀子一样往他的心上割,萧夙尝到了何谓心如刀绞。 平禄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些人尽皆知的事,何以让陛下如此痛苦,陛下和那妖后有什么往来吗? 萧夙传唤了暗卫将当年的事情来龙去脉地查个清楚,又连夜传了张春生入宫,让平禄在殿外守着。 命格已毁,回天乏术,即使想入轮回都难。按理说过了这么多年早就该魂飞魄散了,但奇怪的是,竟然尚有一缕残魂。 萧夙沉默了半晌,她的命格既毁,我的命格可能借她? 陛下的命格贵重,并不合适女子,更何况人已经死了,陛下何必费此周折,这本是逆天而行,无论成与不成,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张春生大为困惑,陛下三更半夜传他入宫,居然是为了死去多年的妖后。 只要能为她再塑命格,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她不应该这样 最后一句话声音极轻,萧夙的手紧紧地攥着,压抑着汹涌的情绪,他舍不得她这样。 许久后,张春生从殿内走了出来,用自身的命格给他人做供养,若不是陛下的命格特殊,一般人哪里撑得住,简直是把自己的命分了别人一半。 张春生看了一眼手里的令牌,神色凝重地隐入了黑夜。 暗卫在天亮前把结果送到了萧夙手上,这些事情并不是天衣无缝,只是从没有人去查而已,他挥了挥手派人去地牢里把事情解决。 曾经伺候过顾宁的一个宫女替她收了尸骨,除了一个小小的罐子,什么都没留下。 天光微亮时,萧夙眼前的景象忽然产生了变化,他一眼看到了顾宁,冰天雪地,她站在一条小径上,似乎在等候着什么人。 萧夙身前仿佛有一道屏障,无论怎么样都无法靠近她。 她冻得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顾宁立马端正了身姿。 萧夙顺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往这边走来。 她柔媚地依偎到他的怀中,他却在她的脸上睃巡了几眼,讽刺地说道:可是我嫌脏。 萧夙气得浑身发抖,他怎么能这样说她?!不会说话就闭嘴!阿宁何时轮到你来挑三拣四! 顾宁怔忡了片刻,眼中的迷茫无措,看得萧夙心疼不已。 她抓起冰凉的雪在手上揉搓,呢喃道:不脏的,不脏的 萧夙想把她拉起来,却是徒劳无功。 他看着她起身往回走。 半道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江心月从背后狠狠地推了顾宁一把,她的身子如落叶般坠入了寒冷的冰湖。 阿宁!萧夙疯狂地捶打屏障,眼中泛起猩红,他的声音几乎带着乞求,救她,救她 他的呼喊没有人听到,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水中,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萧夙猛然从梦中惊醒,浑身是汗地喘着气。 顾宁被身边的动静弄醒,你怎么了? 萧夙抓住她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入了怀中,声音隐隐发颤,阿宁。 这是做噩梦了吧,梦见什么了,出了这么多汗,顾宁没有嫌弃他,轻轻地抚了抚他的脊背。 师父,她可真好看。一个小道童抬起头看向身边的道长,真的要让她魂飞魄散么? 道长叹了口气,视线一定,发现这女子的手中竟然攥了一件法器,机缘巧合,这法器暂时稳住了她的魂魄。 道长举棋不定,不愿做如此有损阴德的事,思虑片刻,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时,他迅速地将聚魂针按入了她的眉心。 第144章 顾宁以前常常是睡不着, 如今是怎么也睡不够,到了冬天更是疲乏困倦,有时说着说着话就没了声儿。 -- 第229页 就像此刻, 萧夙本想带她出去打猎, 把她的风帽斗篷取了过来,正给她系着带子,她忽然倒在了他的腰上。 萧夙心中一慌, 扶住她的身子,阿宁, 阿宁你醒醒,来人,去请大夫―― 顾宁被萧夙吓了一跳,瞬间睁开了眼睛,仰着头愣愣地看向他,他说请什么, 请大夫? 对上顾宁黑白分明的水眸, 萧夙意识到是自己太过紧张, 她方才只是睡着了, 摸了摸她的脸蛋,你困了? 顾宁点了点头, 抱住他的腰, 让我再睡会儿, 就一会儿 撑不住沉重的眼皮, 她嘟囔了一句,缩进他怀里,继续睡了过去。 萧夙站着没动,让她可以靠在他身上, 他低头静静地看了她片刻,俯身将她抱起,轻飘飘的重量,让他脚步一顿,心头生出几分酸涩。 抱着她坐在榻上,萧夙的双臂缓缓收紧,低头吻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身体状况,他很早之前就已经清楚,那时是由心病而起,他想要解开她的心结又无从下手,她晚上彻夜难眠,他亦是心事重重,恨不得钻进她脑子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调查锡华水患时的那段时间,她的态度有了些许软化,无论是有意迎合还是妥协退让,都让他心中欢喜,但这样的日子在到了广陵之后又起了波澜。那时事情太多,他分不出太多的心神给她,便想着等他回来再跟她好好谈一谈,可是她却不肯给他这样的机会。 顾宁小产伤了身子又加之愁绪郁结,白日撑着笑脸,到了晚间就自己为难自己,这样如何好得起来。等到那日冒着大雨来找萧夙,直把她的心狠狠地碾碎,情绪激动,脑内嗡鸣,一下子承受不住,这才昏了过去。 人有的时候很能吃苦,无论经受什么磨难依然可以坚强地活着,但同样的,人也是极其脆弱的,或许是一句话一个眼神,足以摧毁求生的意志。 顾宁只是觉得太累了,她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萧夙而这样痛苦难过,他要是不再在意她,她走就是了,谁离了谁都照样过,但那一刻,她觉得天崩地裂了,好像被所有人抛弃,再也没有人来牵她的手。 虽说好不容易把人救回来,到底是伤了根本,入冬之后,更是手脚冰凉,整日倦怠。 顾宁起初没当回事,毕竟他晚上缠得厉害,白天自然就容易犯困,后来她也渐渐地感觉到身体大不如前。 尤其是萧夙最近很是反常,必须把她放到眼皮底下,他跟幕僚商议军事,就在旁边给她设了个座位,用屏风阻隔视线。 顾宁莫名有种垂帘听政的感觉,面前的几案上甚是贴心地摆了几盘小食,身下铺着柔软暖和的皮毛,她拿了一个胡桃,沿着中间的一道口子用力地掰了掰,一点变化也没有。 她憋足了力气去掰它,不信掰不开一个小小的胡桃,顾宁低着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掰是掰开了,可是掰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里面的果实抠都抠不出来。 正当她低着头较劲的时候,身边的光线暗了暗,顾宁抬头去看,萧夙倾下身来,直接从她手里拿过胡桃,放在手中攥了几下,咔咔几声脆响后,放入她的手心。 他走了回去,扫过底下面面相觑的人,继续。 顾宁捡起一块胡桃,一边咬着一边瞅了他一眼,抿着嘴笑,心中多了几分甜蜜,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又一眼,在萧夙看过来时,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特别想跟他靠得近一点,他离得近了,她就像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倚,就连那事也多了些不一样的滋味,想到这儿,她的脸上便晕开了薄红。 那日萧夙特地空出时间带顾宁去打猎,但因顾宁睡过了头,哪里也没去成。 你怎么不叫醒我?都说好了,居然就这么让我睡过去了。顾宁有些遗憾,她还挺想跟着去的。 要是想去,到明日我再带你去就是了。 顾宁露出笑意,拿眼看向他,贤惠体贴地道:你不忙么?要是忙的话就 眼看就要入京,他要忙的事定然不少,因此她才有此一问。 萧夙仿佛真的想起了什么事,是有事要忙,那就不去了。 顾宁不是那贤惠人,偏要学人家做贤惠事,听他说完这句话,她就笑不出来了,低着头不再言语。 萧夙俯下身来,凑近地瞧她,那明日就不去了? 不去,不去,哪都不去了。顾宁转过身子,她特想大度地说一句,正事要紧,但她就是说不出口,不光说不出口,连说出的话都带着气。她诧异地发现,原来她远不像自己想的那样通情达理,她甚至希望在他心里她要比那些正事更重要。 萧夙轻轻地笑,顾宁狐疑地瞥过眼去。 不用这么看我,明日就陪着你。 顾宁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在他的注视下,羞恼地捶了他一下。 翌日,萧夙果然依照约定,带了顾宁去打猎。 在一片银装素裹中,顾宁敛声屏息,萧夙缓缓地拉开弓,箭矢嗖的一下射了出去,耳边凉风刮过,直中目标。 要兔子。顾宁惦记着烤兔,连鹿肉也不行,萧夙让人去捡猎物,继续带着她去找野兔。 -- 第230页 萧夙挑了挑眉,为什么非得是兔子? 顾宁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你都忘了。 他当真思索了起来,并没有想出其中缘由,无奈地笑道:确实不记得了,你告诉我? 你贵人多忘事,当然不记得。那年冬天侯府的人接我和哥哥进京,半路遇到了大雪,只好在一户人家借宿。 顾宁说到这儿,萧夙便有印象了,又听她慢悠悠地道:当时你吃着烤得香喷喷的烤兔,我和哥哥就在一边啃着拉嗓子的豆饼。 对比太过惨烈,让她一直对那只烤兔念念不忘。 萧夙轻咳了一声,他那时怎会想到那个小姑娘能把他的心捏扁搓圆,偏偏他还心甘情愿地让着她由着她,生怕她不高兴。 顾宁眯了眯眼,你还欺负我,捂我的嘴。 你记得够清楚的。萧夙忍不住抚额,在有些事情上,着实不必有这么好的记性。 顾宁轻哼了一声,我都给你记着呢。 萧夙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笑道:你记这个做什么,那时你才多大,就知道知慕少艾? 我不是顾宁脸上发烫,说不下去了。她那会儿讨厌死他了,才不是知慕少艾,但是凭心而论,要是她不对他有敌视,大概也是会记住他的。 萧夙见她粉颊生晕,别有动人之态,他捧起她的脸,低下头去吻她的朱唇,顾宁侧仰着头,柔软温热的唇贴在一起,辗转厮磨,她的心头乱跳,手心生出微汗。 良久后,他缓缓地松开,碰了碰她的耳珠,埋入她的颈间,轻嗅着令人沉醉的馨香,他的鼻尖划过她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那时我就该把你带走。 顾宁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还是为这句话而动容,如果他们能早点遇到该多好,他还会不会喜欢她,会不会对她好,她是不是可以不用经历那些事情,一切都会不一样的对不对?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仰头去吻他。 罗帐内春意融融,顾宁躺在床上,乌发红唇,水雾迷蒙的眼眸望着他,纤细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脖颈,想要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不必做什么就已让他心潮澎湃,更何况是如此主动地渴求,萧夙顾着她的身子极力忍耐,他把她的腿拉下去,哑声问道:还要吃烤兔么? 不吃。顾宁红着脸将唇印上他的胸膛,轻轻地咬了一口,吃什么烤兔啊。 萧夙咬了咬牙,捧起她的脸,喘着粗气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顾宁去扯他的衣衫,素白的手抚过宽阔的脊背,微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羞涩地说道:你抱紧我。 顾宁起初还满心欢喜地要跟他亲近,但没过多久,她就想临阵脱逃,哭得眼红声哑,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到了傍晚,萧夙估摸着她这个时候差不多能醒,叫人去把烤好的兔肉端了上来,旁边配着干碟和酱料。 萧夙给她夹了一口兔肉,他喂一口她就吃一口,想着他近日的举动,顾宁开口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睡得时间太多了,老是睡不够似的。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把沾好酱料的兔肉送到了她的嘴边,所以才让你好生养着。 顾宁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又羞又恼,脸上泛起热浪,她都说不要了,是他没有停下来,不能全怪她。 他亲了亲她的唇,笑道:我的错,是我没忍住。 他这样说,顾宁的面上就好多了,心中的疑虑也消失了,她真怕自己的身体出问题,她还没过够呢。 萧夙去夹兔肉,再吃点? 顾宁点头,嗯。 第145章 到了半夜, 顾宁身上发起了热,萧夙摸着她身上的体温不对,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顾宁软绵绵地抵在他身前, 还没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不清楚这是怎么了,睡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她拉起来, 她皱着眉想继续睡。 萧夙低头给她穿衣裳,抬起她的胳膊往袖子里套, 温声哄着,阿宁你听话,你身上发热了,大夫马上就来,让他给你看一下,我们先把衣服穿上, 一会儿再睡。 有了之前的经验, 卢大夫这次来得很快。萧夙给顾宁穿好衣服, 让出位置, 让卢大夫为顾宁诊脉。 卢大夫只想叹气,看了萧夙一眼, 这姑娘的身体情况, 世子都是清楚的, 因此他不再多说, 斟酌了良久才开好方子。 萧夙送走卢大夫,等到药熬好,给顾宁喂了药,一夜没合眼, 一步不离地守着她。 对晚上发生的事,顾宁的记忆是模糊的,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又生病了,她的头晕乎乎的,像喝醉酒一样,嗓子也不太舒服。顾宁不安地绞着双手,这种感觉让她有些熟悉,在冷宫的那段日子,她的身体也是这样慢慢地衰败。 你会不会觉得很烦?顾宁看着端着药碗打算给她喂药的萧夙,忽然如此问道。 烦什么?萧夙舀了一勺药过去。 光是闻着这药味,顾宁就有些想吐,往后缩了缩说道:我这么不争气,三天两头的生病,一天两天还罢了,若是经常如此,你早晚会厌烦的。 -- 第231页 久病床前无孝子,连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她和萧夙了。身子虚弱了,人也多愁善感起来,顾宁想到这儿就心酸,她也不想这样,病歪歪的多烦人啊。 你怎么不盼自己一点好?萧夙无奈地摇了摇头,舀着汤药道:你就是想得太多,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顾宁很不服气,再说了,我怎么就不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人家都可以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就不行么?除非你有事瞒着我,不肯跟我说。 萧夙眉头微挑,你说我瞒着你什么了? 顾宁张了张嘴,没有勇气去问,清清楚楚地死不如稀里糊涂地活,这日子刚尝出几分滋味,她还不想死。 你什么事都没有,只管吃好睡好,其他的事不要多想。萧夙把药递过去,药都快凉了,自己端着喝。 你不是要喂我吗?顾宁从悲伤的情绪中回神,瞅着他道。 萧夙笑骂道:祖宗,你倒会使唤人。 顾宁有些羞窘,只要萧夙在她面前,她就忍不住想依赖他,就跟自己没手没脚一样,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 等到顾宁的病好了个七七八八,陈王的军队也攻入了京都。眼看京都守不住了,萧证弃了京都,带着仅有的护卫人马逃离了京都。皇帝都跑了,守城的将士打开了城门主动归降。 陛下,我们要去哪儿啊?不回皇宫了吗?顾芸挤开江心月,紧紧地拉住萧证。 闭嘴!萧证此时一身的狼狈,皇帝当了没多久就被人推下了台,像丧家犬一样四处躲藏,说不出的憋屈。 他狠狠地挥开顾芸,走到一边跟萧译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顾芸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不想跟着他们到处逃命,她想回京都,去找她娘,找她大哥,她不当娘娘了。 要是能回去就好了,那些人不会为难一个女人的。 听到江心月这句话,顾芸的哭声一顿,眼中亮了起来,是啊,她可以回去,回永安候府,娘和大哥虽然生她的气,但不会不管她。 顾芸想了半晌,看向了江心月。 夜色深沉,两个纤细的身影在林中奔跑。 我跑不动了,你说知道回京的路,是这条么,怎么跑了这么久都看不到路? 顾芸气喘吁吁,要不是还用得着江心月,她怎么会跟江心月这个贱人凑一块,连个路都带不好!等到回京之后,她就立马抛开她! 没听到回应,顾芸不耐烦地道:跟你说 一回头看到江心月在她身后拉着一根绳子,顾芸惊恐地瞪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江心月一下勒住了顾芸的脖子,顾芸拼命挣扎,江心月因用力而脸色涨红,五官扭曲。 顾芸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许久后,没有了动静。 江心月喘着气,抽出绳子,慌乱地跑走。 官道上有一行人,中间的一辆马车上有周府的标记,江心月大喜过望,疯狂地朝那辆马车奔去。 她跟念桐是好友,跟周家的几位公子也相熟,里面无论是周家哪个人,都会对她伸出援助之手。 江心月在奔到马车前被家仆拦住。 是我,我是江大人家的小姐江心月,跟你们府上的小姐是闺中密友。 江心月迫不及待地解释,马车的帘子掀起。 念桐!真的是你,见到你太好了,你快带我回京! 周念桐紧盯着她道:原来是你。 江心月愣了愣,念桐你怎么了? 周念桐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你害的我好苦啊,江心月!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我怎么会害你,我们不是好姐妹么,念桐你快带我回京,回去我再跟你慢慢解释。江心月不断地催促。 谁跟你是好姐妹?!那时候你要逃出京都,让我帮你作掩护,我为了帮你,又是送盘缠又是把你送出城门,可你是怎么对我的?那几个人拉我的时候,你明明看见了,为什么不去帮我叫人?我家的仆人就在外面守着,你为什么不帮我叫一下?! 周念桐情绪激动,江心月诧异地说道:你怎么能把这事怪到我身上,那时我真的没有看到。念桐,你相信我。 周念桐冷笑了两声,还在装,今日我是彻底看清你是什么人了。当初你既然没看见,那今晚我也什么都没看见。 说完这句话,周念桐放下了车帘,马车从江心月身边驶过。 念桐!念桐! 江心月高喊了几声,看着马车越来越远。 夜幕低垂,江心月一个人在寒风中行走,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她赶紧躲到一边,一队人马在夜色下奔驰而来。 当她看清中间的那人,江心月连忙跑出去,朝他大喊了起来。 世子!救我! 疾驰的骏马减缓了速度,萧夙驱马靠近。 江心月仰望着这个如天神般出现在她面前的男人,脸上带出一抹羞红。 萧夙扯了扯唇角,眼中透着冷意,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第232页 不杀这个女人,真是叫他寝食难安。 江心月正要上前靠近,一道寒光闪过,脖颈有温热的液体流出,当她伸手触摸时,自己的脑袋忽然往下掉去,刚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下一瞬便戛然而止。 萧夙收回利剑,往地上睨了一眼,倒是便宜你了。 萧证的人马不过是残兵败将,对上萧夙所带的精兵悍将,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不过片刻工夫,身边已经无人可用。 萧夙不是心慈手软之人,更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眼前无路可走,萧证放下兵器,求饶道:萧夙你就念在我们往日交情不错的份上放我一马吧,你们已经赢了,只要饶我一命,我以后一定隐姓埋名,安分守己。 萧夙面无波澜地扫过他,看向一旁的萧译。 萧译不像萧证那么天真,萧夙此刻追来就没打算饶过他们,只是遗憾当初在广陵为什么不做得再仔细些,那样她就是他的了。 办完事后,萧夙去见了陈王。 此时已是下半夜,陈王依然坐在圈椅上,他看向这个许多年都不曾正眼看过的孩子,或许已经不能再称他为孩子,孩子可不会如此争权夺利。 看着与嫣儿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陈王微微失神,声音缓和了几分,那些早晚是你的,何必这样急不可耐。 萧夙垂眸道:我没时间等。 他需要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让他做出的任何决定都可以一呼百应。 陈王皱了皱眉,看不出他的心思,多年的漠视让这对父子如同陌生人一般相顾无言。 当年的事,萧夙是最无辜的,那时他还小,不过是碰巧走到了那里,即使他看到了老皇帝,也不一定想到老皇帝图谋臣妻,但经由此事,王妃就开始下意识疏远萧夙,到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从疏远变成了厌恶,最终一发不可收拾。陈王心里清楚不关萧夙的事,但仍然忍不住迁怒,甚至觉得要是他早日把萧夙送走,嫣儿也不会忧郁而终。 沉默了片刻。 陈王挥手道:随你吧。 到了此刻,即使陈王不愿放权也拿萧夙无可奈何,他既想要就让他拿去。 萧夙起身对陈王行了一礼。 走下台阶,在清冷的月光下缓步而行。 洗去身上的血腥气,萧夙撩开床帐,放轻动作躺了进去,刚环上她的腰肢,顾宁就睁开了眼睛,眨巴着卷翘的眼睫瞅着他。 他抚上她的脸颊,怎么还不睡? 顾宁揪着他的衣襟,凑过去闻他。 萧夙慵懒地往后躺去,大方地让她闻个够,捏了捏她的耳垂,在闻什么? 她抬头睨着他,学着他悠缓的语调道:看你是不是去喝花酒了。 萧夙笑道:放心,即便是去喝花酒也带着你。 顾宁轻笑了一声,眼眸漾开动人的涟漪,伸手搂上他的脖子,好啊。 第146章 顾宁只是睡了一觉, 外面的天都变了,萧夙登基称帝,而她也在昏睡中被册封皇后, 因为不曾参与其中, 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虽说萧夙登上那个位子是或早或晚的事,但上辈子直到她死,萧夙都安安稳稳地当着他的太子, 这一次却是直接登基称帝了,到底是不一样了。 已成定局的事情, 顾宁没心思多想,让她忐忑不安的是,她这一睡究竟睡了多久。 不一时,萧夙听到顾宁醒来的消息,疾步走了回来,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瞧瞧, 像是要把她里里外外看个够。 顾宁拨开他的手, 不满地捂住脸, 干什么? 萧夙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 坐到她身边,含着几分笑意道:你够能睡的, 把朕的登基大典也错过了, 这也就罢了, 到封后大典时可不能再错过了。 他的语气轻松, 说笑般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炫耀,还特地用了朕,顾宁听得好笑又觉得新鲜,不管他承不承认, 他总想跟她立一立夫主的威严,即使是低头服软也是因着妥协退让,并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示人,或许在男人看来,在女人怀里讨安慰是极其没出息的,但女人往往会因为男人流露出的脆弱而心疼。 至少顾宁就挺吃这一套的,当然前提是这个人是她在意的,要不是她放在心上的人,就是头破血流地倒在她面前,她也没什么感觉。仅仅是这一个前提就把绝大多数人卡在了外面,毕竟也没几个能让顾宁上心的人。 每当顾宁想着自己可能是病入膏肓的时候,萧夙轻松的态度都让她觉得她不过是小题大做,喝几副药就能好,被他影响的,顾宁都快对她那时不时昏倒的毛病习以为常了。 顾宁不是第一次当皇后,但仍然生出了几分期待,她不是因为登上后位而欣喜,而是萧夙对她的心意,他愿意将这份荣耀给她,生同衾,死同穴,此后祸福同享,荣辱与共。 在封后大典上,顾宁戴着九龙九凤冠身着礼服,一步步朝萧夙走去,她看着那个在高台上等着她的男人,忽然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四周的一切皆是虚无,唯有他是真实的。 顾宁生怕自己的身体不争气,但总算没出岔子,回宫的路上,她刚这般想完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最后一眼她看到萧夙焦急地朝她奔来,顾宁想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她睡一会儿就好。 -- 第233页 景元三年,初春。 床帐之内,一个仙姿玉貌的美人安静地躺着,忽然这美人的手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顾宁翻了个身,身上腰酸背疼,这样的情况她几乎要习惯了,在封后大典之前,她动不动就昏过去,在床上躺久了,醒来就是浑身不舒服,这一次的情况严重些,她好像听到骨头响了,缓了一会儿,顾宁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来人。顾宁张嘴唤了一声,声如蚊呐,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微微诧异,用力地喊了一声,比刚才好了些。 在如此安静的宫殿内,即使是这点细弱的声音也足以让那些训练有素的宫人听得清楚,主子有需要,他们却不能及时上前,这就是他们的过错,有能耐的人,连地上落一根绣花针都可以听到,不练就一身本事,如何出人头地。 因此顾宁安心地等了一会儿,没想到一个人也没过来,她忍着嗓子的疼痛,再次呼唤了两声,依然没有人回应,掀开帐子才发现这不是在凤仪宫,而是在承明殿,难怪她觉得这张床有些大。 双腿从床上挪下来,踩到脚踏上,顾宁再次愣了一下,睃巡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的鞋子。 不太高兴地嘟了嘟嘴,这就是不上心的表现,既没有宫人也没有鞋子,把她一个人往这儿一搁就不管了。 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等身上有了些劲儿,顾宁光着雪白的玉足踩到了地上,烧着地龙倒也不凉,她掀开帘子走了出去,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萧夙,他坐在书案后,手中拿着朱笔正在批折子。 原来他在外面,那她喊了那么多声,他也不理她。 咳咳。顾宁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笔尖微微一顿,萧夙抬眸看了她一眼,清隽的面容不带半分悲喜,轻飘飘地扫过去,无波无澜地收回了视线。 顾宁心里蹭的一下窜出了小火苗,往下压了压,颇有些不是滋味,之前她醒来时,他对她可是嘘寒问暖,又亲又抱的,她表面嫌弃,心里却是喜欢他这样紧张她,甚至觉得没事晕几次也不错,可是谁成想他这么快就不耐烦了,这次居然直接把她当空气! 她气不过地走到他面前,刚要开口控诉,眼睛一搭,看到堆积如山的奏折,到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可能是太忙了。 顾宁没找到坐的地方,于是跟他挤了一下,坐在了他的身边,她拿眼一瞬不瞬地瞅着他,想让他理一理她,但是她挨着他坐得这么近,他也没往她身上瞥一眼。 什么奏折看得这么入神?顾宁悄悄地扫过去,不瞧也就罢了,这一瞧顿时把她气得不轻。 不准!刚册封了皇后,就广纳后宫,这不是欺负人么?!让她瞧瞧这是谁在背后挑拨人家夫妻的关系,这样的官员万万不可重用,不干好自己的事,光盯着人家的家事算怎么回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被萧夙的手挡着了,顾宁看不到是谁上的折子,她不甘心地盯着瞧,见他执朱笔,在上面御批了两个字不准。 顾宁忽地嫣然而笑,倾斜的身子缓缓坐直,害羞地低着头揪衣带,细细的带子在葱白似的玉指上缠来绕去,宛如她此刻小鹿乱撞的心,顾宁脸颊发烫,心里满是甜蜜。 凭着这份甜蜜,她安稳地坐在一旁等他,可是这么多折子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批完呢?顾宁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多折子? 那些人怎么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上折子,当地下了几场雨,刮了几次风也来上个折子汇报一下,也有那什么事没有,单纯想上个折子来请安的,要不就是长篇大论地来拍马屁,顾宁随便瞥了几眼都觉得闹心,一想到萧夙成天就看些这玩意儿,便心疼了起来。 这要放到以前,顾宁哪会心疼他,指不定就在旁边看笑话,心里偷着乐,但此一时彼一时,自从心境转变后,很多想法都不一样了。真是谁家的男人谁心疼,她过去没把他当自己的夫君,只考虑着她能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一点不在乎他的感受,也不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和麻烦,如今想来,她对他是有些薄情。 顾宁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温声细语道:歇一会儿吧。 萧夙没有回应她,顾宁转头看向他冷峻的侧脸,曾经华贵俊雅的少年,经过岁月的陈酿,变得沉稳内敛,至高无上的权势让他年轻时盛气凌人的傲慢变为压人的气势,那是山川风骨、日月凝辉。 这一刻顾宁才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宰,从此抚度四方,福庇万疆,以垂万世之功。他身上的气度无疑是令人着迷的,但不知为何,顾宁觉得他变了许多,要是这个变化是潜移默化的,那倒没什么,可是她不过是睡了一觉,依着她的经验,撑破天也就六七日的工夫,他这样严肃冷漠,让她还有点不适应。 顾宁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忙完了么? 要是忙完了,能不能理一理她。 她不是想烦他,但是以往只要她在跟前,他的眼睛绝对会落在她的身上,可现在呢,他看了她一眼,就没往她身上扫第二眼,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她。 萧夙放下了朱笔,顾宁脸上的笑容还未绽开,就见他起身往里间走去了。 拉着他衣袖的手落了空,顾宁瞅了瞅自己的手,又抬头去瞧他的背影,暗暗磨了磨牙,深吸了一口气,她绕过御案,追了过去。 -- 第234页 气势汹汹地掀帘而入,追着他走到了床边。 萧夙!你―― 顾宁喊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她看到萧夙坐在床边,抬手在枕头上方轻轻地抚着什么。 他侧着头,眼睛凝视着枕上,缓缓地开口道:阿宁,你怎么还不醒? 顾宁瞬间睁大了眼睛,她随着萧夙的目光看去,床上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 但在萧夙眼中,那里的的确确是有人的,他微微失神地道:你还要睡多久?外面的迎春花开了,娇嫩鲜妍,缀满枝头,那年上元节你也穿了那么一身衣裳,鹅黄缎面的长袄,绣着折枝梅花,下面穿着一条嫩绿色马面裙,像开在寒风中的迎春花,很是好看。 顾宁坐在脚踏上,水盈盈的眼眸望向他,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仰头说道:萧夙你看看我,我醒了,我真的醒了。 别这样,别这样。 萧夙转头看向她,顾宁满心期待地看着他,还仰着头凑近了些,让他看个清楚,然而他看了她一会儿又移开了眼。 顾宁愣住了,见他又深情地望向那个空床榻,她使劲儿拉他的胳膊,萧夙,你在看什么呢?我就在这儿呀! 第147章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萧夙多看看她, 完全被他视若无睹,顾宁身上没了劲儿,疲惫地枕在他的膝上, 揪着他的衣摆, 闷声闷气地道:床上有什么呀,让你看得目不转睛。 她在他的膝上转了转头,他看着床上, 她盯着他。 安静了好一会儿,顾宁坐到了床边, 伸手抚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柔软温热的掌心温柔地抚摸,她倾过身去,鼻尖相触,气息交缠,顾宁微微一顿, 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 蕴着一汪秋水望着他漆黑的眼眸, 含情脉脉地道:现在能看看我了么? 萧夙缓缓地抬起手, 指尖触上她的眉眼,温柔地抚慰, 顾宁心中生出欢喜, 眯起眼睛在他的掌心轻轻地蹭了蹭, 然而没等她细细品味这份温情, 他倏地抽开了手,眉心紧锁,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时, 视线不知看向了何处。 顾宁被他搞懵了,试探着抱住了他,心里发慌,轻声细语地说道:你怎么了? 萧夙也想知道自己怎么了,温柔的声音,香软的身子,看起来是如此真实,就像这些年他无数次想的那样,她好端端地出现在他面前,跟他挑剔地抱怨一二。 这一切都令他沉醉,让他忍不住想把她紧紧地抱入怀中,好让空荡荡的心在这一刻落实,然而他绝不能放纵自己,一旦沉浸在虚幻中,他怕自己再也分不清真假,那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她还需要他来照顾,他不能让自己失去清醒。 只是偶尔,他也会贪恋眼前的虚幻,他低头看向顾宁,目光悠长而幽深,低语道:要是真的该多好。 我就是真的啊!她哪点像假的了,顾宁搂上他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脖颈又抬手去试他的额头,身上也不热,不像是生病或是残毒发作,怎么连真假都分不清了。 萧夙也不跟她搭话,不容拒绝地推开她,又到外面处理政务去了。 顾宁要被他气死了,跺了跺脚跟了过去,她站在厅中看了他一眼,不指望他能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他既然不信,别人总不会也这样吧。 不再跟他纠缠,顾宁打算出去找个人,让别人来告诉他,她到底是真是假,刚打开殿门,脚还没迈出去,身子忽地腾空而起。 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顾宁被萧夙拦腰抱起,她惊喜地圈住他的脖子,我就知道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真是讨厌,把她吓了一跳。 萧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抱着顾宁走进了里间,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用温水沾湿帕子,走到顾宁身边。 他半蹲着身子,从她的衣裙下握起雪白的玉足,拿着帕子细致地擦拭。顾宁的脚底被他擦得发痒,脚趾蜷缩着往回抽,你能不能用些力,这样好痒。 萧夙牢牢地抓着她的脚,听闻这话撩了撩眼皮,随后施加了一分力道。 擦完脚后,他把她的腿放到了床上,扯过被子把顾宁脖子以下盖了个严实,随后又将床帐遮了起来。 顾宁在帐子里咬牙,气恼地踢了踢被子,这是干什么?! 费了半天的劲儿,顾宁也累了,气着气着就睡着了,直到她的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丸,不用咀嚼就在她的嘴里慢慢化开,令她的腹内暖烘烘的,随即她的唇被咬住了,一点点辗转厮磨,吻得人面红耳赤的。 顾宁掀开眼皮睨着他,不是把她当空气么,还亲她做什么?没见过有人能对着空气亲得这么起劲儿的。 阿宁,阿宁萧夙动情地轻唤她,低沉醇厚的嗓音卷入耳内,像有人拿了一根羽毛在她的耳廓轻扫,带着令人战栗的痒意。 嗯。顾宁被他身上的气息包裹得密不透风,唇瓣像沾了花汁一般鲜艳欲滴,耳珠在湿濡中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她贴着他的胸膛,抬起纤细的藕臂去抱他。 因着顾宁的回应,帐子内的温度逐渐升高,香腻粘稠像融化的糖块,呈现出琥珀色的光泽,氤氲着醉人的芬芳。顾宁的水眸迷离,璀璨的波光漾在眼底,眼尾拖出一抹动人的红晕,在他指腹的揉捻下,愈发的艳丽夺目。 -- 第235页 她的手抓在他有力的手臂上,细白的手指逐渐收紧,忍不住轻哼出声,然而在两情甚欢之际,他却忽然停了下来,箍着她的腰往他怀里压,顾宁被他勒得几乎喘不上气,胸口压得发疼,她推了推他。 萧夙骤然松开了手,从她身上起身,裸着上身掀帘而出。顾宁看着再次合下的帐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模样,她把衣襟拢好,眼睛突然酸胀了起来,他太过分了,要的是他,不要的还是他,他到底要做什么。 过了片刻,帐子重新被掀开,顾宁还没平复好自己的心情,侧着头没看他,当他的手伸过来解她的衣衫时,顾宁再也忍不住了,她啪的一下拍开他的手,狠狠地瞪向他。 萧夙穿着一袭玄色长袍,衣襟半敞,身上带着清凉的水汽,墨发还湿着,水珠缓缓地往下流,滑过线条流畅的下颌,慢慢没入紧实的胸膛。 他垂着浓黑的眼睫,浑不在意地收回手,从放在床边的金盆中捞起帕子,拧干水后,一手拿着帕子,一手来掀顾宁的衣裳。 萧夙!顾宁扭着身子不让他碰,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一只手就把她按得牢牢的,她的两只手腕并在一起,被他按在了头顶。 你放开我!顾宁的手被抓住了,她也没老实下来,拿脚抵在了他劲瘦的腰上。 萧夙对顾宁的事,一向亲力亲为,每日都会给她清洁身子,但他觉得今晚的顾宁格外难伺候,却也分外鲜活生动,他只当自己的情况愈发严重,又不由得心生眷恋,意识到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的眸光便冷肃了几分。 下颌紧绷,眉眼肃穆,萧夙拿着温热的帕子沿着她的脖颈往下轻轻擦拭,仿佛在擦一把沾着鲜血的宝剑,严肃认真地拭去上面的斑斑血迹。 顾宁羞都要羞死了,即使他的神情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甚至他的手也没接触到她的肌肤,但这样的事仍然让人难为情。 你能不能别擦了?!别擦了顾宁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声,第二声又忽地蔫了下去,仿佛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味,水漾的眼眸眼巴巴瞅着他,希望他能网开一面,给她留点面子。 萧夙垂着眸,认真地做着自己的事情,面对顾宁的细声软语,丝毫不为所动。 顾宁撇过了头去,咬着牙极力忍耐,但她很快就发现,眼不见为净并不适合此时此刻的情景,她看不见了之后,反而让她的感觉更加清晰。 她的脸上烧起红云,粉光致致的身子如初绽的桃花般娇妍妩媚,萧夙抬眸看了看她,攥着帕子的手微微地收拢。 顾宁轻咬樱唇,鸦羽般的眼睫乱颤,脸上的红晕更加惑人,萧夙欺人太甚,她又不是没手没脚,何须劳烦他来伺候。 萧夙俯下身来,身影完完全全地笼罩着她,炙热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顾宁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抵在他腰上的脚丫动了动,微不可察地往外推了推他。 被她那只雪白莹润的脚踩着,萧夙的喉结滚动了两下,握起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直起了身,他不再折磨自己,从金盆里绞了绞帕子,快速地给她擦身。 他不那么慢吞吞的,顾宁反而轻松一些,只是他也太不温柔了,把她翻来覆去地擦,她怀疑他是在把她当桌子擦。 顾宁被他拨过身去,热乎乎的帕子贴在她的脊背上,还挺舒服的,她侧枕在枕头上,正打算享受一下他的服侍,他的手忽然往她的腰间摸去。 她瞬间睁大了眼睛,拉着腰间的系带,扭身嗔怒道:你休想! 萧夙没理她,抬手把她摁下,往下一拉就轻轻松松地扯了下去,顾宁脸上瞬间涌起了热浪,两条修长白皙的玉腿使劲儿蹬他,可惜任她怎么扑腾也如同砧板上的鱼一般无处可逃。 你这个混蛋! 顾宁恨恨地骂了一声,眼瞅着都这样了,赶紧把自己往被子里埋。 萧夙转身取了一张新帕子,不紧不慢地浸湿拧干,手伸进被子里,攥住顾宁的脚踝把她拖了出来,知道她脸皮薄,所以只是拖出了她的下半身。 顾宁张嘴咬住被角,羞愤欲死。萧夙把她当桌子一样正着反着擦了个遍,如此细致地擦完身子,他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到了床上。 萧夙把顾宁从被子里捞了出来,温柔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把她搂入怀中,嗅着她身上的暖香,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纤薄的脊背。 抱着她静静地过了片刻,他在她的耳畔,声音低缓地道:你以前经常睡不着觉,这次怎么如此贪睡,到明天就醒过来吧,好不好阿宁? 顾宁翻了个白眼,狠狠地扭了他一把,随后又抱住了他的腰,轻声应了一声好。 第148章 如何让萧夙相信她是真实存在的成了顾宁的一大难题, 自从她醒过来,除了萧夙,她就没见过别人的面, 整个承明殿只有他和她, 一个伺候的宫人也没有。 顾宁觉得这样不是个事,于是她几次三番地往外走,每次走到门边, 萧夙就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她的背后,提溜起她就往床上走, 他的手臂勒着她的腰,正正好让她够不着地面,两只雪白玲珑的脚丫蹬来蹬去全是白费力气。 只能由着他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子,再将帐子放下来。天知道顾宁已经睡得够够的了,再躺下去, 她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哪有人从早到晚都躺在床上睡觉的? -- 第236页 顾宁要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殿内, 她就是在大殿中间玩劈叉, 萧夙也不会去搭理她,但只要她往外走, 他必定会把她拎回来。顾宁不知道他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是怎么练的, 她明明是趁他忙碌的时候, 偷偷摸摸地溜走, 但他就是能准确无误地逮住她。 顾宁本想等他上朝之后再出去,可谁成想,他走是走了,殿门也关严了, 把她气得直跺脚。就凭他这样的所作所为还好意思天天晚上搂着她,柔情蜜意地哄着她快点醒。 她还醒个屁啊! 第一次听他如此说的时候,顾宁尚且能应一声好,到后来一听他这样说,她就忍不住踹他一脚,差不多得了。 面对顾宁残暴的对待,萧夙并不与她计较,甚至还给她捏了捏腿,明知自己不能当真,仍然免不了沉溺其中。 顾宁的烦躁何尝不是对他的担忧,又酸又涩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这一日顾宁坐在萧夙身边陪着他批折子,靠在他的肩上,无意中扫去一眼,瞬间让她坐直了身子,从桌上翻开好几本折子,挨着找了过去,上面写的都是景元三年。 顾宁心里咯噔了一下,久久回不过神,不是三天,不是三个月,而是整整三年,她这一觉竟是睡去了三年时光。 愣怔了许久,顾宁转头看向萧夙,他冷峻的侧颜似巍峨山水,洗去俗尘,风吹秋雨,杳眇至空尽,看得她心头一酸,扑到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 萧夙垂眸看着俯在他身上大哭的顾宁,迟疑了几息,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背,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没法看着她这样难过。 萧夙捧起她的脸,轻吻她的眼角,满是柔情与蜜意。 顾宁喜欢他对她的珍视与怜爱,睁着迷蒙的眼眸望向他,她倾过身子,在他的脸上叭唧亲了一口,疼惜地说道:别说是疯了,你就是傻了我也不嫌弃。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勾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 萧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顾宁跟萧夙相处得愈发融洽,白天她陪着他处理政务,晚上萧夙细心伺候她,过了几日夫唱妇随的日子。 张春生赶回京都,立马进了宫,想向萧夙禀明阵法已然大成,哪知他兴奋地进了承明殿,正要说及此事,忽然看到顾宁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 原来娘娘已经醒了。张春生微笑了起来,这三年陛下修道观建庙宇,如此大兴土木,举全国之力来布置还阳阵,既然阵法已成,人自然就醒了。 如此可比鬼神之力的阵法经由他来布置,即使张春生不在乎名利,也可为此骄傲一辈子。 顾宁幽怨地瞥了萧夙一眼,道长,你跟陛下说说,他不信我醒了。 萧夙握住顾宁的胳膊,锐利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张春生,你看得到她? 顾宁被他掐疼了也没吱声。 张春生微叹道:陛下,皇后娘娘已经醒了。 萧夙慢悠悠地转过头,不言不语地看着顾宁。 二人四目相对,没有人去管下面的张春生。看了眼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的两个人,张春生咳嗽了一声。 萧夙回过神来,亲自走到张春生面前,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使不得。张春生连忙去扶,他虽然辛苦了一些,但真正救了皇后娘娘的还是陛下。 起初他也觉得奇怪,单凭那药丸,皇后娘娘如何撑得住这三年,到后面他渐渐就摸到了一点门道,皇后娘娘身上的气凝而不散,在这三年里,命格逐渐稳固,竟是有人为其重宿了命格,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的命格可不是随便就能重塑的,他推来算去,想不出个解法。那日去无相寺跟好友一番交谈才使他破除迷惘,陛下竟是用自身运道来为皇后重塑命格,若非有通天明圣的帝王之运恐难行此逆天之事,从此二人倒真可以说是祸福相依了。 张春生越琢磨越是激动,宿世因果最是琢磨不透,不知是哪位高人能有此般手段,既有道家之法又借佛家之力,实在是高妙至极。 对萧夙来说,张春生不仅救了顾宁,也是救了他,当得他这一拜。 平禄在不远处候着,遥遥望了一眼承明殿,古往今来都没有他这样在殿外伺候的太监总管,连陛下身边都凑不过去,这腰杆实在硬不起来。 他知道陛下这样是因着皇后娘娘昏迷不醒的缘故,看到张道长进宫,平禄赶紧在心里默默地求神佛保佑,赶紧让皇后娘娘醒过来吧,让他们这些奴才也松口气。 看着张道长满面笑容从里面出来,不用多说,平禄便明白这是有好消息了。 张春生出了皇宫,找到在茶馆里听书的玉卿,走吧,这下我是无事一身轻了。 皇后娘娘醒了?玉卿立马瞅向他。 张春生笑着点了点头。 玉卿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是雨过天晴了,她再不醒,真要把她男人折磨疯了。 她拍了拍手,站起身道:咱们也回家去,这几年净为他们这点事奔波了,就算是皇帝也没这么使唤人的。 张春生和玉卿出了茶馆,只见平禄带着几个人匆匆而来。 平禄将一个木匣捧了过来,张道长,这是陛下给您的。 -- 第237页 张春生正要推拒,玉卿一把拿了过来,给你就拿着吧,陛下给的,你还敢不要? 夫人说得是。平禄办完事情,带着几个人离去了。 玉卿催促道:快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你怎么什么都――张春生眼睛发直,捧着木匣子,双手不停发抖。 玉卿瞅了一眼,就是几本书啊。陛下有点抠门啊。 张春生已经说不出话,几本书?她可知道就这几本书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走走走,赶紧回家。藏在哪里好?房梁上?会不会不太安全?不妥不妥,再好好想想。 顾宁终于过上了正常日子。 萧夙把她的几个丫鬟都还给了她,顾宁看到琥珀时眼中闪过诧异。 琥珀趴在顾宁的腿上诉苦道:夫人,是少爷把我送来的。那年你被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坏人掳走后,我担心了好久,少爷带着我来找你的时候,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少爷都快急死了,想带你走,又被那个坏人拦住了。后来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少爷就不带你走了,他离开时把我留在了你身边,但是他们不让我见你! 好了,没事了。顾宁抚了抚她的头发,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坏人是老爷。 琥珀惊讶地抬起头,老爷不是死了么? 她一直以为夫人是被陛下抢过来的。 顾宁不怎么走心地道:又活了。 老爷真厉害! 顾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是挺厉害。 珍珠、玛瑙、珊瑚三个人全都盯着琥珀,要在她的背上盯出个洞,就你会撒娇是不是,仗着年纪小就往皇后娘娘腿上趴,累着娘娘怎么办?! 到晚上,在一番云雨后,顾宁靠在他的臂弯问道:你跟我哥哥说了么,别让他担心。 萧夙懒懒地嗯了一声。 她推了他一把,怎么一提起哥哥你就这样,他得罪你了? 萧夙捻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手中把玩,没有。 明明就有。顾宁仰头看向他。 萧夙慢悠悠道:好吧,是有一点。 他承认自己不待见她这个哥哥,顾寒对阿宁的感情太重,既然不能保持纯粹,倒不如远离的好。 顾宁奇怪地问道:为什么? 他想了一下,不喜欢听你叫别人哥哥。 这绝不是随口敷衍,每次听她喊得那么亲,他还真是不得劲。 顾宁撇了撇嘴,亏着我也没几个哥哥。 就他这个挑剔法儿,兄妹关系还怎么好得了? 萧夙瞥了她一眼,不要说几个,正经算起来,她一个哥哥也没有,有了顾寒的先例,他又让人查了一下顾则。 永安侯府唯一的嫡子也不是永安侯的血脉,杜氏为了稳固地位,与家中表哥有了首尾,这才珠胎暗结。当年杜氏之所以反应那么大,迫不及待地要把顾宁嫁出去,也是因为她心里有鬼。 当然这些事,萧夙是不打算跟她说的。 水眸轻轻一转,顾宁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凑到他的耳边,柔声软语地唤了声,哥哥。 萧夙眼眸微暗,忽地翻身压住她,顾宁轻呼一声,攥起手捶了他一下。 再叫一声。他声音暗哑地道。 顾宁才不叫呢,可恨的是,萧夙总有法子威逼利诱她,她实在撑不住了才低头求饶,好汉不吃眼前亏,叫他几声哥哥又掉不了肉。 想通之后,顾宁倒是甜蜜蜜地叫了几声哥哥,可惜萧夙非但没饶过她,还变本加厉了起来,把人得罪狠了,最后还得是他来哄。 那你以后不能这样了。顾宁瞅向他,要他做保证。 在这种事上,萧夙没那么轻易松口了,一来是她得寸进尺的毛病,二来他也得为他自己争取点,他抱着她道:那样不好么? 不好。顾宁扯着帕子,脸上泛红,那样怎么会好,什么体面都没有。 你不是也他贴着她的耳畔,声音越来越低。 顾宁捂住他的嘴,色厉内荏地道:不许说了! 萧夙握起她的手,轻轻地笑了笑。 苏嬷嬷和周侧妃来拜见顾宁,周素心也跟着来了。 顾宁与她们谈笑如常,萧夙回来了一趟,看着顾宁把补药喝完才走,她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但仍然有点虚,要好好补回来。 她背着人对他嘟了嘟嘴,这玩意儿难喝死了,能不能不喝? 萧夙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不喝是不行,但可以吃一颗糖。 离开凤仪宫,周侧妃对低着头魂不守舍的周素心道:别再等了,回去后,我跟嬷嬷给你找户好人家。 姑姑。周素心红了眼,为什么不可以等,夙哥哥的后宫难道只能有她么? 周侧妃看得清楚,陛下和皇后之间哪是旁人可以插进去的,就像当年她在王妃身边伺候时,王爷的眼中也是容不进其他人,她吃过苦,才不想让素心再走一遍。 七夕这日,萧夙带着顾宁出宫游玩,出宫时他就觉得她心不在焉,到了岸边看到她对着几个嬉闹的孩子发呆。 -- 第238页 想什么呢?萧夙问道。 顾宁前不久刚收到贺明珠的信笺,她随着孙清远在任上,夫妻恩爱,日子过得不错,头一胎就生下长子,不久前又有了身孕。 谈及子嗣让顾宁多了些沉重的心事,她可能这辈子都没法给他生孩子,以前是打死她也不愿意,如今她不好说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心里是有愧疚的。 我她咬了咬唇。 萧夙转了转手中的莲花灯,说吧,让我听听你又想怎么折腾我。 顾宁脸上微红,有些羞恼,想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我要是生不了孩子怎么办? 萧夙眉头一挑,这个我可帮不了你。 你正经点!顾宁拍了他一下,跟他说认真的呢。 萧夙无奈道:生不了就生不了,还能怎么办? 子嗣大事他也能这样不当回事?顾宁愣了一下,随即心里难受了起来,她不能生,还有别的女人能生,他总不会少了子嗣。 顾宁垂下眼睛,眼前的视线忽然变得朦胧起来。 哭什么,存心气我是不是?你这脑子能不能想点好?萧夙抬起她的下巴,用指腹给她擦去眼角的泪。 顾宁带着哭腔道:我才没哭,你就算要废皇后我也不哭。 萧夙好气又好笑,把你废了,我上哪儿找这么美的皇后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好多人都盼着你立齐佩瑶为后呢。顾宁扭过头去,齐佩瑶的出身高贵,萧夙要是娶了她,对稳定朝纲大有好处,好多人都劝他,这些事她也是听说过的。 除了你,谁都没资格坐那个位子。萧夙语气郑重。 那是将来跟他合葬在一起的女人,他宁愿那个位置空着,也不想随便放个女人坐上去。 皇后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谁都抢不走。孩子有就有,没有就过继一个。我只是想着,要是我比你死的早,有孩子照顾着你,我也放心些。事实上萧夙谁都不放心,总怕她受了委屈。 我不,我就要你。顾宁紧紧地抱住他,我要死在你前面,不准你抛下我。 萧夙垂眸看向她,你倒是狠心。 顾宁仰起头,好好的不要说这些了,我们都还年轻呢。 她抱着他,不敢去想那些事。 你说得对。 萧夙放下手中的河灯,握住她的手笑道:人生苦短,别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宁忽然明白他说这番话的用意,静静地凝视了他片刻,心中骤然一松,弯起唇角,嫣然而笑。 (全文完) 第149章 若无闲事挂心头1 天街小雨润如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抑扬顿挫的吟诵在花厅内缓缓传开,配合着外面刚下过一场的蒙蒙细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 目光都望向厅中那个傲然风骨的少女。 顾宁也醉了一醉, 但她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那支白玉梅花簪上,这发簪如此精美,定然价值不菲, 连府里的六姐姐也没有的好东西,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买不起这支发簪, 也只有江小姐这样才貌双全的贵女才配得上此等名贵之物。 不过,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小巧玲珑的珠花,心满意足地弯起唇笑了笑,为了要出来做客,她把哥哥给她买的珠花都戴出来了,一般她都是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戴一戴, 平时根本舍不得, 怕被姐姐们瞅见了, 又得给她弄坏了。 要是她的姐姐们能像江小姐这样和善就好了, 对身边的丫鬟好得不像话,出了名的温柔和顺, 弄得她都想给江小姐当丫鬟去了, 但江小姐可能不会要她这种笨手笨脚的丫鬟。 正在顾宁胡思乱想之际, 一首七言绝句已经读完了,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喝彩赞叹。 糟了,糟了,后面两句是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见, 顾宁懊恼不已,可见她这脑子里全是些金银俗物,不识风雅。 她左看右看,悄悄地挪到顾薇身边,轻声问道:五姐姐,刚刚那首诗后两句是什么呀? 你没长耳朵啊?顾薇极不耐烦,这些千金小姐们个个眼高于顶,不管她怎么往她们里面凑合,都插不进去,每次出门赴宴,就是来吃气的,还有什么心思听诗,也就这个傻子有这个心情。 顾宁嗫嚅道:我没听清。 她低头绞着帕子,神色怯弱,姿态低微,她知道五姐姐最喜欢她这样,要是再哭一下就更好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妥当,她把下意识往外流的眼泪往回收,收不回去就拼命扇动眼睫将那点水雾眨去,她已经这样了,就告诉她吧。 若是换个地方,顾薇可能觉得痛快,但在外面她最讨厌顾宁往她身边凑,顾宁这个小贱蹄子不知道怎么长得,那张脸越长越美,打扮得这么寒酸也成了清丽脱俗,随便一站就把旁人衬没了影,她恨不得刮花她那张脸! 顾薇刚要说些什么,忽地念头一转,咽下到了嘴边的话,瞅了她两眼,你去外面给我摘两朵海棠花来,我就把后两句诗告诉你。 等回府后,我再为五姐姐摘花好不好?这可是在别人的府上,顾宁不想惹是生非。 -- 第239页 顾薇就是想刁难顾宁才提出这个要求,哪里能等到回府,不过是摘两朵花,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回去以后,有你好受的! 闻言,顾宁在心中哀叹了一声,她今日就不该多嘴,凭白惹出这些麻烦。 走出花厅,顾宁站在石子小道上,打算摘完花后,过一会儿再回去,她如果太轻易地完成这件事,五姐姐绝对会给她找另外的事做,也许会再让她出来摘两根狗尾巴草。 顾宁已经记不清她给顾薇摘过多少次花了,足够她天天插满头,低头瞅了一眼双手,这大概就叫辣手摧花。 海棠花在哪儿呢?顾宁一边走一边张望,终于让她找到了一树海棠,欣喜地抬起手去摘,衣袖滑落腕间,露出一双雪白纤细的素手皓腕,手指微微地顿了顿。 顾宁掰下了一枝西府海棠,上面足有四五朵海棠,她微笑地拿着花枝往回走,忽然瞟到一片衣角,她的脚步立马止住,对方也停下了脚步。 萧夙扫了眼这个手拿花枝在半道截住他的姑娘,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顾宁瞬间心虚,没想到被人看到了,她现在把花扔了来得及么。 见她挡在小路中间没有让路的意思,萧夙收回视线,绕开她往前走去。 顾宁松了口气。 忽然响起一声轻微脆响。 萧夙抬了抬脚,顾宁一把推开了他。 她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碎珠,急出了眼泪,着急忙慌地往手里捡,珠花断了线,细小的珍珠散落开来,越着急越捡不起来。 顾宁攥紧手里的珍珠,抬起头狠狠地瞪向他,一双秋水明眸漫上迷离水雾,好似雾里看花,美得惊心动魄。 她恨死这个人了,眼睛是瞎的么,她的珠花,碎了,都碎了! 这东西恰好掉到他的脚边,萧夙只是懒得挪脚而已。小小年纪就生出这般心思,不给她个教训,掰正她这些歪七扭八的心思,只会越走越偏。 不怪萧夙这般想,他遇到的这种事只多不少,如果不想担上责任,就必须警惕着点,尤其是像顾宁这种出身不高,又试图以婚事来提高身份的姑娘,很是豁得出去。 至于萧夙是怎么看出顾宁出身不高的,只需瞅一眼她的衣着就可以猜个大概。先敬罗衣后敬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什么身份穿什么衣裳,出门赴宴更要遵循礼仪。 而顾宁的举动无疑是印证了萧夙的猜测,男女分席,赴宴的小姐们都在一处,她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半道,而且手里拿着花枝,脸上晕开薄红,似乎无可辩驳。 那支珠花在萧夙眼中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但她泪眼婆娑地望过来,他淡声说道:改日赔你一个。 你赔得起吗?!顾宁第一次对人这样发脾气,她要气疯了,拿起手边的花枝就朝他扔去。 萧夙避了一下,一点没沾到身。 顾宁更气了,攥好手里的小珍珠,红着眼睛跑开了。 在快到花厅的时候,她赶紧擦了擦泪,默默地走到了后面。 面对顾薇的责问,顾宁低着头没吱声,情绪很低落,那个人虽然很可恶,但也是她没有爱护好,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啊,不知道能不能把珠花串起来。 这样的小事,萧夙完全不必理会,只是晚上忽然想起她那个委屈气恼的样子,好像他对她做了极其过分的事。 罢了,还她就是了。 思虑了少顷,他走到书案前,抽出纸张铺好,笔尖沾取墨汁,凭着记忆描画出样子。 余拙听到主子的吩咐,只觉得稀奇,不清楚这个珠花是要给谁的,要说主子不上心吧,这图又是亲手画的,要说上心,这个珠花会不会有些寒酸? 萧夙强调要一模一样,不用特意换上好的珠子,本就为了赔她一个新的,等价才好两清。 赔是会赔给顾宁,但萧夙又不想被人缠上,即使她那时的表情不似作伪,也要拉开些距离,女子在这方面的天赋足以迷惑人。 珠花做好后,余拙呈了上去。 萧夙看了一眼,放到了一边。 他没让人打探她的身份,因为没有必要知道,知道的多了,反而牵扯不清。至于这珠花,如果能再见到就赔给她,见不到就罢了。 两个人一旦有了交集,好像在哪里都会碰到这个人,明明之前二人都在京都,却没有一点印象。 当然,这也与顾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无关系。 到了上巳节这日,顾宁跟着侯府的姐妹们一起去了玉带河。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顾宁对嫁人没什么想法,但她的年纪差不多了,出来走动的机会也多了一些。 侯府的小姐人人生得花容月貌,这么多美人换上轻薄的春衣,行走在玉带河边,自然是衣袂飘飘,美不胜收。 阿宁,你过来一下。 七姐姐,有什么事么?顾宁走了过去。 被顾宁叫着七姐姐的女子,伸手在顾宁的脸上摸了一下,笑道:没事了。 哎呀,阿宁的肌肤可真好,吹弹可破。 来来来,让我也摸一摸。 还有我呢,到我这儿来。 顾宁被她们又掐又捏,捂着脸往后退,顾薇在后面伸出了腿。 一时不防,顾宁被绊倒在地上。 -- 第240页 几个小姐捂着嘴笑。 顾宁仰头看了看她们,撑在地上的手攥了起来。 萧夙视线微顿,眉头拧起。 贺三撇过头来,这是看上哪个美人了? 萧夙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贺三讨了个没趣,不是他自己往那边看的么,不是看美人是看什么? 顾宁捂着脸走到远处,周边没有人了,她的眼泪才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流,对着水面照了照,上面全是一道道黑灰的手指印。 丑死了,顾宁顾不得哭了,拿出手帕沾着清水往脸上擦。 擦到一半,从身后飞来一颗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顾宁瞬间转头看去。 看到萧夙在不远处站着,她慌里慌张地站起了身,忙里出错,不慎一脚滑入水里。 萧夙只来得及拉住她的手腕,可顾宁的身子已经浸入了水中。 在松手和握紧之间,萧夙犹豫了一下,或者说要不要冒着承担责任的风险来拉她,就算他此刻松手,她也淹不死。 顾宁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疑惑,他要做什么,这是要把她推进去,还是要拉起她?她不就是朝他喊了一句么,至于这么记仇? 萧夙垂眸看了看她,手中一使力把她拉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