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妻》 生津 00 内阁议完事已近傍晚,宫门在暮色中落了锁,沈筠斋的轿子和庞大人一路同路,快到旁府,庞大人的轿辇七拐八拐钻入窄巷。沈筠斋收回挑起幕帘一角的手指,让轿子继续走。 庞缓年近不惑方中了进士,庞夫人是糟糠之妻,替他侍奉双亲、生儿育女。 糟糠之妻不下堂。 沈筠斋知道庞缓是去找他养的外室。 轿子经过旁府门口,沈筠斋不知怎的,心中微动,又挑开幕帘来看,正看见庞夫人和提了灯笼的侍女在等。六月傍晚,仍是燥热。青石街砖,遥遥迢迢,空空荡荡,望不尽的路。 车马不停,朝沈府驶去。 沈筠斋想起,这是本月第三次有人试图往沈府里塞妾室。 随后,他想起元卿。 01 沈府门口没人在等,只两个守门的家丁,已挂了灯笼。 他不喜这些表面功夫,沈府也没这规矩。沈筠斋径直回到主屋,余光看见元卿侧坐在软榻上,隔着个五子棋盘,逗婉意在玩。他先去屏风后面换了常服,没让人帮忙。出了屏风,接过婢女递上的脸巾,擦了汗,洗去一天的风尘。 他走进小室内,元卿背对着他,屋内的大白瓷缸里盛了冰,他却还只穿了一袭玉色的纱衣,轻薄的遮不住肤色。如墨的长发被他用一根简单的玉钗挽起,几缕碎发贴在修长的颈上。腰带松松系在腰间,看不出已经四个月的身孕。 元卿执白棋,纤细的胳膊支着下巴,看着满盘狼藉,在想怎样跟上女儿的想法,如何放水输给她。 “阿父…父”婉意先看见他的,粉嫩的小脸上绽出笑容,短短的手指在空中指着他,黑玉做的棋子就握不住的落下来,砸在棋盘上,激得满盘棋子都震了震。 元卿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抚着胸口回头,正好对上沈筠斋的眼睛。 “回来了。” 元卿有些局促地放下裙摆盖住白袜,作势要下软榻一面去找鞋。 沈筠斋过去伸手抱住女儿,居高临下看了眼棋局。 看不出女儿的路数。 两三岁的小孩儿最不好带,话说不甚清楚,想法又多,最折腾人。 “今天和娘亲做什么了?” 沈筠斋抱着她掂掂,又沉了。 “下…下棋。捞小鱼,娘…做的杨梅饮…放那里,冰的。”她掰着指头数给他听,指了指盛冰的瓷缸。 沈筠斋抱着婉意转去瓷缸那里,往里看了看,里面放着盖着杯盖的茶盏,正在冰着。他回头看了眼元卿。他已经穿好了鞋,脸有些微红,他开口像是想转移他的注意。 “我们吃过了…菜还在小厨房温着,我差人去拿。” 元卿说罢就要转身,沈筠斋轻松地单手抱住女儿,另一只手拉住他的衣摆,对下人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碗盏送上来。 “婉意去把杨梅饮拿来。”沈筠斋放手让女儿去做,两个杯子她分两趟拿,跨过台阶的时候元卿心都悬到嗓子眼,生怕她摔了碰了。 “好冰…”婉意够不着桌子,递给沈筠斋,捏了捏耳朵。 沈筠斋看了眼元卿,后者心虚地低头,小声辩解:“也没有那么冰…” 沈筠斋掀开杯盖,没几下喝完了。酸爽冰凉的杨梅饮很是解渴开胃,他又去拿第二碗,察觉到妻子的视线几乎是黏在他手指上,沈筠斋将杯盏推远了。只说: “放温了再喝。” 02 元卿怀孕后,府上的饮食就都跟着当心起来。油腻辛辣的都不要,以清淡为主。沈筠斋吃了碗清淡的鱼片时蔬粥,配鱼鲊和盐豉。 婉意趴在元卿膝头,好奇地伸出手摸摸娘亲微微凸起的肚子,知道里面有小妹妹。 “妹妹,等你出来以后,我把我所有的绢花都送给你。粉色也给你哦。” 婉意认真地保证,元卿忍不住微微笑了,轻抚着她的头顶。 沈筠斋闻声抬眼,元卿每次笑的时候,嘴角就有个浅浅的梨涡。 庞缓今日说要替他物色一门好 元卿和他一同到屏风后面,脱了外衣,露出白皙成熟的身体,轻薄的纱衣在他脚边落成一个圈。 元卿不知道他这是不是拒绝了。 沈筠斋看他似想事情入了迷,手指伸进水面拨弄了两下,用温热的手抚着元卿的肩头轻轻安抚。 “沈府有婉意,还怕不够热闹?” 跟他说明缘由,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信任一个陌生人。只是直觉沈筠斋并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沈府没有长辈,但母亲来看自己时,也是说过的。 “嗯?”沈筠斋俯下身,贴在他耳边才能听清他若有若无的呢喃。 沈筠斋的手,拿过笔,也持过御赐的剑,奔波劳苦,指尖有薄薄的茧。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 识字还懂看账,是能帮着管家的。 “我已经派人去找宁嬷嬷了,别担心。” “筠斋…”元卿仰头,眼睛半闭着看他。 他今天下午的时候就觉得出汗有些黏了,只是当下沈筠斋不在,他挺着肚子不放心一个人洗,只能等沈筠斋回来帮他。 04 本以为,只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能这样平静地度过一生,没有想到新皇登基,一道圣旨将他们二人连在了一起。 “嗯。”元卿点了点头,烧得热热的水很舒服,舒服得他微微眯起眼睛,脑袋靠着桶壁发呆。 他说着像是要睡着了。 在沈筠斋看来,元卿胸 沈筠斋当下的确有几分意动。 这是庄王府郡主的秘密,沈府里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他总是觉得…亏欠他的。 “你有身子不方便伺候筠斋,做妻子善妒是大忌,筠斋不说,你也应该主动给他纳妾才是。” 他睁开眼睛,满眼都是沈筠斋的倒影。 元卿月份大了,难免顾不上府里的事,两个孩子也折腾人。 以及———他有着男子的性器。 妾室。是清白人家的女儿,识字的,也会看账,颜色也好。 热气使元卿迷迷糊糊,他微微粗糙的指尖仿佛带火,滑过肌肤的地方都让人觉得燥热。 已经四个月没有亲密的欢爱,元卿脸皮又薄,他忍不住先一步踏进盛着热水的木桶里,遮住裸露的身体,又往下埋了埋,水没过发烫的脸颊。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你若是中意,就娶回来。沈府里也热热闹闹的…” 婢女抱了婉意回房,主屋就只剩他们两个。 沈筠斋的话打断了他刚才的思绪。 他的双乳挺翘饱满,小腹微微隆起却光滑紧实,无暗色的纹路。 他和沈筠斋,若非圣上赐婚,这一辈子怕是都不会有交集。 05 他既有男子的性征又有女子的性征,这件事情除了爹娘哥哥还有从小养大自己的宁嬷嬷,谁都不知道。 怀孕以来胸口总是涨得厉害,沈筠斋每次帮他沐浴总要替他揉一揉,揉开了才舒服。 庞缓说的时候,众同僚们都笑了,沈筠斋微微牵了嘴角。 沈筠斋还是娶他了。 “嗯…”元卿轻轻咬着下唇哼出来。 皇上不信任先皇留下的旧臣,锐意改革,起用年轻臣子。沈筠斋的父亲不过是外放的治水小官,但他拒绝以门荫入仕,弱冠之年参加科举便成天子门生。无论是发表治国之策,还是奔赴前线治水,或是到地方查清贪腐案件,沈筠斋都做得很好。为了拉拢人心,联姻是最稳固的方法…… 沈筠斋的外衣被他沾湿了,他解开扣子脱下外衣只留亵衣。 03 “沈夫人有孕四个月了吧,沈大人您就…嗯?哈哈哈哈哈。” 成亲前,他曾经悄悄找过沈筠斋,隔着面纱同他见过一面。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湿漉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下巴。 沈筠斋掬了一碰水。 长出了一点胡茬。 元卿月份逐渐大了,需要人方便照顾。元卿生完婉意,宁嬷嬷回苏州老家省亲,就干脆住下了。 一个是先天有疾养在深闺的王府郡主,一个是如日中天前途在望的当朝新贵。 口的两团乳肉就跟熟透了的桃子一般,又粉又嫩,让人不敢稍加用力,怕掐出水来。 两人都在忍,洗完都出了一身薄汗。沈筠斋将元卿从木桶里抱出来,干脆连亵衣也弄湿了。 元卿脚并拢站着,阴茎软软垂着,沈筠斋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拭,蹲下身替他擦腿跟,帕子压着腿心擦过去,帕子被沾湿了。 沈筠斋拿起来看,不是水弄湿的。 暗了眼睛,重了呼吸。 元卿脚并得更拢,垂着脑袋,耳垂都红了。 沈筠斋摸到丝质手帕上的滑腻,指尖捻了捻,再分开。 牵起一条细细的银线。 06 沈筠斋总是顾虑得多。 抱着红透了的妻子到床上,给他穿好寝衣,沈筠斋怕自己今晚按耐不住,想去书房睡。 元卿握住他的袖口。 沈筠斋垂首,怕他留他。 “我的杨梅水…”元卿趴在他肩膀上,拉长了尾音,软着声音提醒他,怕他忘了承诺。 原来是这件事。 沈筠斋松了口气,起身去拿。 像是庆幸,细想来又有些失望,进而烦躁。 元卿双手捧着杯盏,粉粉的唇瓣吻着杯沿,小口地喝着像是在饮用什么佳酿。依依不舍地喝完,眯着眼睛砸了砸嘴巴,伸出粉色的小舌舔干净嘴角,才还给他。 酸儿辣女。 或许这胎会是男孩。 沈筠斋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男女都好的,说出来了,怕他又要多想。 “就有这么好喝?”沈筠斋伸出大拇指,用指腹擦去他嘴角一点暗红。 他小他近八岁,在他眼里,元卿总是更像小孩子。让人忍不住对他耐心些,纵容些。 元卿搂住他的脖子笑着点点头。 他不纳妾,他心里是高兴的。 “你尝尝啊…” 元卿把甜腻腻凉丝丝的舌头往他嘴巴里喂。 晚膳用的鱼片粥清淡得近乎没味道,沈筠斋得了舌尖这一点甜便再不舍得放手。 空了的杯盏被他随手放在塌上,空出的双手护着元卿的肚子,虚搂住他的后腰将他护在怀里,将他保护好便再没一点顾忌。用力含住他主动的软舌,吮吸甜蜜的味道。元卿主动勾着他亲吻,许是杨梅真的开胃生津,沈筠斋只觉嘴巴里都是元卿吸不完的蜜液。后者软得没有骨头似的往他怀中靠,软绵绵的手心一下下抚着他的脖颈。 -- 玉枕钗声碎 07 沈筠斋的手指滑过凸凹起伏的阴部,极尽技巧地灵活揉开一条缝,摸到凹陷的小嘴,曲起手指,隔着布料直直地朝小穴里捅,轻薄的布料一点点随着他指尖的动作被塞进去,到最后,几乎是被嵌进了穴里,扯都扯不出来。腿心处的亵裤全都被蜜液打湿,变成淫荡的半透明色。 元卿受不了地仰着头喘气,十个脚趾都害羞地缩紧,在床面上止不住磨蹭。 沈筠斋终于舍得放过他的乳肉,两边都被他玩弄得满是痕迹,乳头的颜色被他舔深,成熟的乳晕微肿着,还有未干的晶莹唾液痕迹。随着元卿的喘息,乳肉也可怜地微颤着,看得沈筠斋眼热,明明才分开又忍不住地埋首,大力挤着两团乳肉,在胸口挤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右手拇指和食指试图捏住两边的乳尖,舌头舔过去一下子两边都能吃进去,绝不厚此薄彼。 元卿本来低着头,胸前的景象却太过香艳,他忍不住地夹紧腿跟,含住指尖轻咬,放在沈筠斋颈间的手掌不知道是拉近还是推远,最后只能难耐又无力地搭在他结实的肩背上。 “嗯…啊…”软绵绵地呻吟从他的嘴边逸出,元卿不敢欲迎还拒,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哪怕有一点不舒服,沈筠斋也会立刻停下来。“大人…” “啵”的一声,沈筠斋吐出被玩弄得可怜兮兮红艳艳的奶头,无声地看着元卿询问。 元卿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腰,红着脸,温顺地伏在他颈间,抬起手给他解着亵衣的扣子,指尖都软得无甚力气,柔软的小手从领口滑进去,摸过胸前突起的两点,微微用力揉着。 沈筠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这个姿势不合适。 元卿怯生生地抬眼看他,不知道自己哪没做好。沈筠斋搂着他的后腰缓缓将他放在床上,有力的双臂撑在他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沈筠斋含住他的耳朵亲吻,元卿浑身上下都是敏感带,他没含着舔几下,元卿就受不住地拱着腰乱躲,像一尾脱水的鱼张着嘴巴无声地求饶。 沈筠斋支起身体,从他的侧颈一直温柔舔吻到胸口,然后轻轻吻在他隆起的腹部,一直往下,隔着衣料吻上散发着诱人味道的小穴。 不再温柔。 08 他的双手自大腿根部分开元卿害羞合上的腿,大大地往两边霸道地分开,元卿挣扎不开,只能害羞地别开脸不看他。沈筠斋低低地笑了一声,牙齿咬住嵌进逼里的布料慢慢往出带,元卿感觉到满满一股液体紧跟着流出小穴。 堵不住了。 不住的空虚感袭来。 沈筠斋含住腿心湿润无比的布料吮吸,咂咂作响。 又甜又腥的味道。 温热的气息都吐在腿心,又痒又热,酥酥麻麻。小穴忍不住吐出更多甜蜜液体。 nbsp 元卿羞涩地缩起来想躲,沈筠斋不准,捏住他的食指,带着他浅浅地插进去,只插了一个指节,抽出来的时候全都裹上了满满的晶亮。沈筠斋张嘴含住他的食指缓缓地舔吻。 舒服得哭出来了吗? 沈筠斋柔软的嘴唇包住洞口,用力一吸,整个舌面全是元卿流出来的水。像吸不完似的,让人上瘾,在他胯下不住地发出暧昧的水声。元卿被刺激得浑身泛红,咬着下唇哼唧起来。 水穴深处的软肉越发抗拒地咬紧,沈筠斋需要咬紧牙关才能排除阻力往更深处进犯。 软肉恋恋不舍地咬着他的手指,沈筠斋颇费了一番力气才将手指抽出来,整个手 09 纵然水弄得到处都是,喷在沈筠斋赤裸的胸膛上、手臂上、甚至脸上,但毫无疑问还是手指上最多。 腰不住地扭动,往他手指上坐,主动地吃得更深。 ; 沈筠斋眼间自己欺负得差不多了,才脱下他的亵裤,再无遮拦地注视着他想念了许久的桃花源。手指往两边撑开洞口,红艳艳的穴肉湿湿热热,散发着无尽诱人热气,沈筠斋低下头轻嗅,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惹得小穴在他的注视下不住地收缩,穴肉摩擦,又分泌出水汪汪的粘液。 “啊…”元卿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10 极尽暧昧。 “啊…不要舔了…呜…大人,相公…” “自己摸摸。” “相公…嗯…舒服…呜呜…好舒服…” 沈筠斋放开他的耳朵,死死盯着颤抖的穴口,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爱得喷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沈筠斋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妙处,咬着元卿红红的耳垂。“卿卿自己动起来了…” 元卿果然恼了,无力的手掌推着他的胸膛。沈筠斋低低地笑了。重新埋首桃花源,舌尖卷住害羞敏感的花核,嫩得如同奶酪和膏脂,重重地一吸。沈筠斋感觉到小穴规律的收紧,元卿的腿跟也越来越紧绷,知道他快要高潮了。于是抽出舌头,一下子又加了两根手指,三指齐齐用力,大开大合地插到深处,毫不留情。 沈筠斋抬起头看了元卿一眼,只见他反手用手背盖住眼睛。 他舔穴和手指抽插的速度完全不一样,元卿只感觉自己每时每刻都在遭遇快感的侵犯,让人猜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有片刻停歇,只能摇头抗拒着莫名的情潮。头顶簪发的玉钗和冰凉的玉枕清脆地相击相撞,在帐中发出无休无止的暧昧声音。 沈筠斋仍不满足,加了一根手指进去,缓缓插着。 沈筠斋看着他眼角泛红的模样,突然想到一首诗,说了他定然是要不高兴的,但他还是决意上前讨打。 沈筠斋勾唇,牵起他另一只手,放在穴口。 都被爱液打得透湿,沈筠斋将手悬空放在元卿嘴巴上方,湿润的液体就顺着汇集到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滴落在他嘴角,还有锁骨和下巴。 简直落不尽。 元卿的身体还沉浸在刚才的高潮里,止不住地轻轻痉挛颤抖,看着沈筠斋作怪的手掌,媚眼如丝地轻轻张开嘴巴,虚虚伸出粉嫩的舌尖舔弄着空气,仿佛舔的是他的手指。 沈筠斋咽了咽口水,但仍然慢条斯理地俯下身和他接吻,缠着他的舌尖温柔地吸了吸。 没有逗留太久。 沈筠斋用仍然又湿又黏的手掌摸了摸已经硬挺的肉棒,抵在洞口。 刚刚高潮过的穴口敏感地战栗推拒着,元卿支起上身,低头看着二人的交合处。半眯着眼睛,忍不住舔了舔唇瓣,紧张又兴奋。 “啊…” 沈筠斋扶着柱身,挺腰,缓慢地插进去,两人同时低喘出声。太久没有如此亲密,但彼此的身体却太过熟悉,沈筠斋被咬得爽到头皮发麻,咬着牙关克制住将自己全部送进去一插到底的冲动。 腿跟处没擦干净的粘液因沈筠斋抽插的动作,每一次都在二人的身体间牵起暧昧的勾连。沈筠斋眼睛红了,呼吸重了,动作也跟着重了些。连着插了几十下,感觉到一股喷薄而出的湿意,沈筠斋急忙抽出来,压着元卿的腿不让他动弹。 尖叫着又喷了一次。 潮吹从来没有一次就结束的。 沈筠斋重又深入那仍然潮湿颤抖的春穴里,水汪汪的,每次进出都能插出潺潺水声,使了些力气,想看他再喷一次的美景。 只是这次,用了舌头去接,含着他高潮中的小穴吮吸,元卿真没一点力气了。 瘫软地由着他摆弄。 高潮过后的穴肉每一层都像裹着一层将化未化的糖霜般,晶莹甜蜜,鲜嫩欲滴得诱人。沈筠斋喉咙动了动,恨不得咬一口。 俯身抱着他坐起来,发丝被汗水打湿了全都贴在额角,簪发的玉钗也松松垮垮地插着,将落未落。沈筠斋索性取下来,如瀑的黑发披散下来,高潮过的身体白皙里透着媚红色,可怜兮兮。 -- 大婚 ⓟǒ⒙āsiā 11 青山寺与兴国寺,一个出城向东走,一个出城朝西走。不同于兴国寺香火鼎盛,游人如织,青山寺是个清静的所在,此时日头偏西,偶有几辆马车也都朝回城的官道上走。暮鼓晨钟,在悠远的鼓声里,庄王府的马车逆着车流的方向行驶着,车里,戴着帷帽的主人端坐在正中,手指却拧得裙摆的布料皱成一团,暴露了主人此刻内心的不安定。 压不下心慌,元卿不自觉想着待会儿该怎样开口,才能既不得罪皇上,也不得罪沈大人。如果沈大人同意退婚,看在与哥哥的交情份上,寻了个借口拒绝了赐婚,就再好不过了。 可怎么想都觉得是一盘死局。 青山寺周遭多种竹,此时半山腰一片石碑后的竹林深处,沈筠斋负手站着,不远处只跟着他一个心腹侍卫,等人无聊,沈筠斋摸了摸腰间的信,又打开来看了一遍。 信是以元峯的名义交给他的,却不是他的字迹,只说了时辰地点,约他有要事密谈。若不是送信的小厮他认得,他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捣鬼。 能有什么要事,这个节骨眼上,只有那一件。 他只不过领旨去南方走了一趟,回来皇上却要赏他一位沈夫人。 先前他认定大丈夫要立业方能成家,于是专心科考,幸得圣上重用,这几年他四处奔走,呆在府中的日子加起来不到半年,又不想耽误了好人家的女儿。再然后…走到今天这一步,娶谁也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了。 庄王府的郡主… 沈筠斋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 “百风,去看看人到了没有。” “是。” 林中只剩自己一人,和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庄老王爷早已不问朝事,只领了一个空有名头的闲职。连庄王府的世子要入仕,都是化了名背着他老子悄悄去考的。即便如此,元峯也只得了修书编纂的官,官品不高,又是文官,称得上一句清流,但远远不如他在圣上跟前得脸。 若是自己还想往上升一升,沈家是靠不住的,想得妻子娘家的势力支撑,庄王府并不是什么好人选。可是沈筠斋想的远远不是这层,他们在圣上跟前做事的,要揣摩的圣意。 机要大臣们是手握实权,但论尊贵,庄王府再没落,好歹也是皇亲国戚,这点上是万万不输人的。体面尊贵,既用皇室拉拢了心腹又不会因为手底下的官儿强强联手坐大而威胁到皇权。 沈筠斋朝着这个思路想了一想,又觉得娶郡主是门好亲事。 圣上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12 青山脚下,元卿抬眼望去,一节一节的石阶,望不到头似的。 “卿儿。”哥哥突然叫住他,元峯下了马快步走到元卿面前,镇静的声音如溪水般不知不觉抚平了元卿的慌乱。 “一切都有哥哥在,别慌。” “嗯。” 他回给哥哥一个安慰的笑。微风吹动白纱,短暂露出他的面庞。只一眼,不,半眼,已经足够冠绝京城。 他抬脚,提着裙摆,慢慢地往上走。 元峯看着他的身影,神色复杂而恍惚。 他的…妹妹。 跟世间大部分的妹妹都不同。 被保护得滴水不露的庄王府郡主,只因为今年的一场及笄礼,竟然被圣上看中,要嫁与新贵联姻了。 圣上与父亲通过气,虽然旨意还没下,但看父亲满面的愁容,圣意已决。 若他妹妹只是个寻常郡主就罢了…偏偏… 庄王府守了十五年的秘密,说了,是欺君,不说,就得抗旨。 想到这里,元峯心疼只能独自面对沈筠斋那个冷脸男人的妹妹。刚才在妹妹面前还稳重镇静的男人,竟急得快红了眼眶。 为骗妹妹宽心才谎称他们有几分交情,说到底,不过是同榜同年的情谊罢了,哪里会有什么深交呢。 沈筠斋,冷面佛,鬼见愁。 面冷心狠,倨傲自大,偏偏爬得比谁都快。 13 元卿安安静静地睡在外侧,数着龙凤喜烛燃烧落下的灯油。 住了十五年的庄王府,他装了十五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从此之后,没有父母兄弟,没有郡主,只有冷冷的枕边人,只有沈夫人。 良久,他才缓缓地回头。 沈筠斋早在他做这个动作时,就守礼地移开眼。 新婚之夜,沈筠斋和衣睡在他身边,没碰他,当着他的面用小刀割破了胳膊,落了血擦在帕子上。 那天竹林里,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他也没告诉旁人。 轿子拐了几个弯,速度慢下来,像是要到了,他眼前的盖头也跟着摇晃着,红昏昏的一片,晃花了他的眼睛。他迷迷糊糊地下了轿子,迈过门槛,拜了堂,喝了酒,送到房中,四下无人。 元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蹭着枕巾嘟囔了一阵儿,一摸眼角,似乎有泪痕。他拥着被子坐起来,帐中无人,外头有日光照进来。元卿半眯着眼睛回忆,梦境已不真切了,只记得好像是他成亲那晚的事情。 他成亲了,新郎不喜欢他。 “新郎官儿怎么不高兴啊,娶了京城第一美人,这可是皇上赏的天大的福气啊!大伙儿说是不是啊!”街上不只是谁大喊了一句,沈筠斋连忙理了理纷乱的情绪,再抬头,已是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模样了。 元卿把红了的脸埋进被子里,笑意也掩盖在被子里。 他再眨了眨眼睛,感觉眼泪要落下来了。 声音清澈干净,白纱若隐若现显出如玉的侧脸。 沈筠斋不卑不亢地颔首。 元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步朝竹林深处走去。 新娘子同样听到了这句,大红嫁衣的袖口也被他拧弄得皱了。 “郡主。” 元卿知道他不乐意娶他,可不知怎的,还是娶了。 次年开春。 沈筠斋新年是在京外过的,今年是个灾年,粮食歉收加上官商勾结,南方富庶之地都饿殍遍野,如若不是他奉旨查抄贪官富商,将所得之资就地换了开了粥厂,怕是更多的人无法熬过这个新年了。 这一次,好眠无梦。 苍翠茂密的竹林,抬眼几乎遮蔽了天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圣上隆恩,天意难违。除非,郡主有沈某定要推拒的理由。” “沈大人…如若圣上赐婚,您能否拒绝?” 元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他视死如归般解开衣襟的第一颗扣子。 “如果,我…有疾呢?” 沈筠斋别开脸,退后一步,眉头紧锁。 “大人…”元卿咬了咬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还是直接些好,元卿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侍卫。 元卿突然有些脸热,完全不一样的哭法。一想到沈筠斋昨晚的孟浪,他手指都软了,扯不住被子,被子往下落,露出他白皙的肩背,满满都是男人疼爱过的痕迹。 看见一双平生所见最干净清澈的眼睛。 沈筠斋神色自若,朝皇宫的方向行礼,回答得滴水不漏。 “如何,沈大人还要娶我吗?” 14 元卿取下帷帽,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那晚他哭了,昨晚他也哭了… 一回京,马不停蹄,迎接他的就是圣上御赐的婚礼。沈筠斋坐在高头大马上,穿行过大半个京城,身后是十里红妆,沿街都是出来看热闹的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喜气洋洋的太平景象。 终于见到那块石碑,元卿抚着胸口平复了下心情。 现在还没人进来叫他,肯定是沈筠斋出门前嘱咐过了,连女儿都没来找。元卿乐得享受男人的体贴,左右不觉得饿,倒是昨晚闹得狠了身上又乏又酸,他一卷被子,又重新入眠。 15 沈筠斋听见有人焕他,转过身。 “沈大人。” 帷帽被他扔在脚边,发出一声响动。随后有衣衫掉落的声音。 沈筠斋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蕊珠,你在这里守着。” -- 梨涡 ⓟo⒙āsiā 16 日头最毒的时辰过去,暑气渐消,光也黯了些。元卿睁开眼睛,一边的纱帐被挂在床两旁的钩子上,床边趴着一个比床榻高不了许多的小人儿。 “娘!”沈婉意一见到娘亲就笑了,露出两排洁白小牙,小姑娘的声音又娇又甜,转眼就手脚并用想要爬上来。 元卿笑盈盈地应了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要接她。婉意膝盖跪在床边,上半身一个不稳差点头朝下栽去,眼看就要撞到元卿身上,守在一旁的乳母和侍女还来不及反应,沈筠斋眼疾手快地从一旁窜起,抓住领子将女儿拎起来。 沈婉意有些后怕地在空中蹬了蹬腿儿。 “下去。”沈筠斋将女儿交给乳母,脸色不好。元卿纵然这会儿想看看女儿也不好提出来。 等她们都退出去了,元卿才开口跟阎王似的男人说话。 “大人太小心了,孩子无事。” 元卿隔着被子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像是安慰男人。 “是你们太不小心。” 沈筠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口气把他们全骂了。 元卿识趣地不提这件事了,昨晚才领教了男人的热情,这会儿并不把他的冷脸放在心上。 元卿平躺着,侧脸看着他,又看了看床头的位置。 “大人坐近些,咱们说说话。” 沈筠斋坐在一张黄花梨螭纹扶手椅上,侍女们才被他打发下去,无法,沈筠斋站起身,亲自搬起扶手椅挪动到床头。 “今日身上不好?”沈筠斋双手撑在膝上,微微倾身问他。 “还好。”元卿垂下眼睛。 沈筠斋正要训他如此贪睡忘了吃饭的时辰,只听见他说:“就是酸得很…” 沈筠斋训斥的话堵在嗓子里。 “还老做梦,睡不安生。” “什么梦?”沈筠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的确有疲乏之色。 元卿抬眼,沈筠斋感觉自己莫名被嗔了一眼。元卿伸长手,摸到他腰间系的玉佩挂着的流苏穗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 “梦见刚成亲那会儿,你不搭理我来着…” 这话好委屈。 沈筠斋低头握拳咳了咳,却也不算冤枉他。 “好生生的想以前的事做什么。” 沈筠斋自知没理,摸了摸袖口,正好。 “今日上朝后,庞大人给了我一张请帖。” “什么请帖?”元卿的心思果然转到热闹事上来了,“庞大人又要抬姨娘进府?” 元卿想了想,嫌恶地皱了皱眉。 “不是。庞大人的小女儿办及笄礼,让我转角给夫人。”沈筠斋从袖口里拿出一张请帖。 元卿笑着接过。 沈筠斋素来不喜应酬,连带着元卿也不常与夫人们走动。他本来乐得清闲,只是有孕以来憋得久了,他巴不得出门透透气。况且怀婉意时,乐姐儿还绣过两件肚兜儿给她。一晃眼,都十五了。 沈筠斋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想去,左右就在家门口,又有下人们跟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摆膳吧。咱们早些吃。” 沈筠斋同他商量。 “好。”元卿笑着将请帖收起来,才要撑着坐起来,锦被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和点点红痕。元卿咬唇,声音低低细细的,“大人出去吧…我自己穿。” 沈筠斋移开视线。 “好。” 17 “玉米面枣泥馅儿蒸饼,清汤皖白鹅,浸湘湖莼菜羹…”侍女将食盒里的碟子一样样端出来。“大人,昨日看您用鱼鲊还可口,今日特地嘱咐厨房又备了一份儿。” “小桃。”元卿眨着眼睛看着。 “夫人。” “怎么不嘱咐厨房多备一份儿我的啊…”元卿垂着头看着清淡得几乎没有一丝油花儿的汤。 “夫人…” “下去。不用你们伺候。”沈筠斋摆摆手。 “婉意呢?” “她在她房里吃。咱们吃咱们的。”沈筠斋先动筷子,夹了一筷子鹅肉放进他碗里。 元卿勉强撑起精神。 “多谢大人。” 皖白鹅,久负盛名,肉质细嫩。 但分明世人都拿来腌制 那把火烧着烧着也烧到自己身上,敏感的肌肤经不住这样大力地又吸又咬,元卿示弱地轻喘了几声。 元卿差点把碗底盯出个洞来,被迫把整碗都喝完了。 沈筠斋也不知今夜哪根筋不对。本来真没欺负他的意思,躺在床上,就想起他下午说的话。 ,哪有用来煮汤的!有婉意在一旁还有意思些,现在跟个食不言寝不语的阎王一起,元卿只觉得一点味道也没有。 元卿还没答应,他另一只手就已经在被子下面翻腾。沈筠斋只能让捂嘴的手捂得更紧些。 18 “沈筠斋!”正要睡觉被人吵醒的火儿没处撒,元卿半眯着眼睛挠了他一下,“还睡不睡觉了?” 谁知道男人更兴起了。 一开始不太舒服,后面自己也享受到了。感受到沈筠斋帮他延长快感的体贴,元卿示好般地舔吻他下巴的汗珠,朝他笑笑。 沈筠斋捉着他的手往下,十指纤纤,分外柔软。从后颈一直吻到下巴,舌尖抵着梨涡轻轻地舔。 “真的?” “睡觉。” 被子下面他看不见,元卿腰软得厉害,只能如同池中浮萍一般扒着男人结实的肩膀,小脸也可怜地靠过去。 用过晚饭,二人都梳洗完,沈筠斋坐在一旁看元卿抄经。 沈筠斋适时松了手,脸贴着他的脸颊肉,如此亲昵地耳语。 元卿识字的读本就是佛经,或许正因如此,沈筠斋看他写字都多了点世俗中人没有的佛性,绵而不滞,柔和宁静。 今夜小桃守夜,沈筠斋知道他脸皮薄,一只手先捂住了他的嘴,怕他叫出声,不忘低声下气哄他乖些。 威胁他。 沈筠斋没作声,拉起被子盖到两人颈间。 沈筠斋淡然自若地放下卷起的纱帐,脱了鞋袜上床。 自郎中验过身孕,元卿每日都要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胎儿祈福。因为自己生来就…所以元卿格外诚心祈求自己的孩子能够平安康健。 “不是说去书房睡?”元卿边说边往里侧挪了挪,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探究地朝他瞥了瞥。 抄写完,元卿亲手将笔墨收拾妥当,沈筠斋才开口:“我今晚回书房睡。” “还有我呢?” 正快要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啃着自己的脖子,元卿推了一把,摸到一片半裸的胸膛。本来就热的夏夜,沈筠斋烫得着了火一般。 元卿捧着碗巴巴地望着他。 元卿像是一心都只有手中的经书,蔫蔫儿地点了点头。 元卿气得剜了他一眼,张嘴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一直忍着没出声,到最后受不住了才松了口。 元卿不想自讨没趣,怕他不老实,规规矩矩地平躺着,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沈筠斋咬了一口蒸饼,用筷子夹了内里的枣泥馅儿喂给他,有股天然的清甜。 元卿掀开一条干净被子要钻进去,还没完全逃开就被男人抓回来,危险地咬着他的衣领,一点点濡湿。 “不吃,刚才的话作废。” 元卿看了他一眼。 “汤还不错。”沈筠斋舀了一勺汤盛给他。“想吃什么?明日让厨房给你做。” “偶尔为之。可以。” 哄他每样都吃了几口,又喝了半碗汤,元卿一下下用勺子挑着碗里的莼菜羹不想吃。 “好卿卿,我只弄弄前面,一刻钟,弄出来就睡。” 19 沈筠斋都没看他,端起碗小口喝着汤,悠然自得。 沈筠斋喜欢看他写字。 《世说新语》里说:“千里莼羹,未下盐豉。”,依他看,分明就是骗人的。 露出唇边稍稍往下一点的梨涡。 明明是体贴想让他睡得踏实些,有人却不领他的情。 元卿没冤枉他,刚成亲那会儿,自己都不愿意同他多说几句话。哪知道阴差阳错尝到了滋味,竟一再地食髓知味。想到那一阵不分昼夜的荒唐,就再也不能安分躺着了。 “乖乖,想叫就叫,她们听不见。叫小声些。” “没胃口?”沈筠斋问。 -- 番外壹 01 晨起时身旁无人,联想昨夜种种,元卿并不感到意外,却也难掩失落。 抄经书打发了半日,正好也静静心。午膳时分,听见下人们格外清晰嘹亮的报门声,元卿停下筷子,往门口走去,知道这是他们在给自己提醒,沈筠斋来了。 沈筠斋领着管家来送府内的账本和对牌,不管这妻子是否是他中意的,但无论是看在庄王府的面上,或是仅仅因为丈夫的身份,他都愿意在下人面前给他应有的体面。 沈筠斋本来没有在元卿这里用午膳的打算,只在他和管家交流时无意朝席面上扫了一眼。今日是他新婚,他心里怎么想的无人知晓,沈府上下都卯着劲儿地热闹和庆祝,过节似的。就连厨房,午膳给他做的也是满桌子的大鱼大肉,他看着倒尽了胃口,这才无聊,干脆叫上管家也来扰他的清净。 他身边那个叫蕊珠的丫鬟低着头瞥了他两眼,开口解释道:“郡主自幼跟老太君住在王府里的小佛堂,还常去青山寺礼佛,吃惯了素斋,请大人莫要见怪。” 沈筠斋先看见那一只小小的青釉菊瓣式碗,盛满了也装不下几口饭。桌上三碟菜,一道清炒时蔬,一道小葱拌豆腐,一小碗野菌汤。 “加双筷子。”沈筠斋自顾自地坐下来。 沈筠斋在这儿,元卿拘谨不少。 沈筠斋冷着一张脸,他连伸直手夹菜也不敢,只低头夹米粒吃。想了想,悄悄抬眼偷看他,怕他不喜欢吃这些,要不要差人加菜? 管家同元卿比也好不到哪去,规规矩矩地和蕊珠一同站在一旁,突然主子问他话:“开春京城米价几何?” 他是管账的,这要是答不上来他在府里可不用再呆了。刘管家很快答了,垂首等着主子下一步示意,而沈筠斋只是点点头,没继续问。 一连数十日都胃口不好,沈筠斋风卷残云般连吃了两碗饭,再要小厨房只能现蒸了,席间他看了元卿两次。他一直低着头,小鸡啄米似的,也不吃菜,沈筠斋没跟他多客气,全都吃完了。 吃完了抬脚就走,元卿才长舒了一口气。用完饭歇晌,元卿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摸摸平坦的肚子,饿的。 没吃饱。 一般男子身量要比女子大些,个头也高些,为了装得像女子,元卿从记事起就只能吃小碗饭,吃不饱他已经习惯了,可从没像今日这般。 “蕊珠。”元卿实在睡不着,干脆叫她说话,半靠在枕头上有些好奇地问她,“京城米价现下是多少银子?跟往年比又如何?” “郡主问这个做什么?”蕊柱更好奇,她们家郡主,十指不沾阳春水,两耳不闻窗外事,几时好奇过市井生活了。 元卿抿唇,不好意思说是沈筠斋午膳时问的那一句。 “嗯…年成好的时候,一两银可以买到七八石,年成不好的时候,一两银可能一石也买不到。去年江南等地遭了灾,收成不好,晚稻收的少,运到京城来的也少。再有收成,多少也要等到五月了,就算有官府平抑米价,奴婢想,也应是比往年更贵些。” 元卿认真听着,但仍有些茫然,他对两和石都没多少概念,歪头拔下簪发的玉钗,他有些兴奋地问她:“那这个可以换多少米?” “我的好郡主…”蕊柱笑起来,重新帮他插上,“您仔细收好。这是老太君留给您的,有市无价!要是真去换,我估计,整个米店都能给您换回来。” 元卿默默想着,又问:“那买不起米的怎样?官府会给他们吗?” “要是遇到好心的地方官还有大财主,说不定会捐些米开粥厂,要是遇不到…那就难说了。卖儿卖女的,饿死的,逃难的,还有吃人的呢!老天爷不开眼,只能看个人的造化了。”蕊珠黯然地叹了口气,哪有人天生就是做奴才的,她们只是不幸中的万幸,被卖到了庄王府。 元卿怕触及她的伤心事,连忙卷着被子拉过头顶:“好了好了,我要睡了。你去门口歇着吧。” 02 晚膳时没见到沈筠斋的人,蕊珠看上去倒是比元卿更失望。 “郡主,您下午问奴婢米价的事,何不晚上直接问沈大人。奴婢听王爷和夫人说,沈大人才从江南回来,就是被圣上派去抓贪官污吏,开粥厂赈济灾民的,您想知道什么,大人保准说得比奴才好!”趁着给元卿布菜,蕊珠在他跟前吹风。郡主刚嫁过来就受冷落,往后日子只会更难过,时间久了保不齐哪个没长眼的下人拜高踩低,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虽然说大人性子冷,但郡主这么美,性子又和善,一个被窝里睡着,捂一捂不就热了。 “哦。”元卿一小勺一小勺地舀汤喝,乖乖应着,但根本没放心上。 他哪有这个胆子。 元卿等到亥时,沈筠斋没来,他想或许今夜沈筠斋要宿在书房,就睡了。 直到他半夜被人惊醒,先是身旁多了个人,元卿惊了一惊,来不及多想,又听见沈筠斋口中念念有词:“父亲…母亲…不!…别吃!…” 沈筠斋眉头深锁,开了春也得盖厚被子,他竟惊出了满头冷汗,被梦魇所困。元卿下意识想叫人,但又想,这男人怕是断断不想让下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 只有他和他,明明自己也怕他,但元卿还是试探地伸出手,像是小时候被母亲抱在怀中哄睡的那般温柔,他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肩 换做半月前,被他这样看一眼,元卿也不敢说话了,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筠斋只是冷了点,但不是坏人。 或许,在他还不更事的时候,从那些闲书话本里看来的故事,让他也想过寻一位心悦之人举案齐眉。可自入仕途,这层心思早就不知道被他仍在何处了。 他看的最多的是佛经,其他的书并不曾读过几本。 他现在是沈夫人,沈筠斋要出远门,行李随从,一应大小事情,是不是都归他负责。 沈筠斋一直想寻个机会离京,故而上朝时圣上要派一位巡按御史监察各地春耕一事时,沈筠斋主动上前请命。 看他的模样丝毫不像被吓到,沈筠斋干脆自己坐下来,让下人给他添茶,又点了几道菜,让小厨房去做。 膀,边拍边看了看沈筠斋,似乎没在自顾自说梦话了。 04 所以… “大人看我家郡主字写得如何?”蕊珠怕他尴尬,笑着打圆场。 回府路上,沈筠斋难得有些不安。 他这几年四处奔走早已习惯,在京城统共住不满半年,只是现在,多了一位沈夫人,不再像从前那样来去自由了。 “夫人呢?”沈筠斋顺口一问。 天灾可怖,更可怖的是人心。 如果不是地方官刻意压低米价从中吃差价,又联合富商大贾控制市场,这次的灾情绝不会蔓延至这等地步。 不过他想,他若允了,接下来的话就更好开口。 沈筠斋皱着眉头自己穿好衣服,很快离开了房间。他记得…昨天晚上似乎… 元卿置若罔闻,如同老僧入定。 “尚可。” 06 昨晚睡得并不安生,掀开杯盖,缓缓饮下半盏南山寿眉茶,沈筠斋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 用膳时沈筠斋提起明日回门的事,问了元卿几样王爷王妃和世子的喜好,老王爷喜欢茶叶,王妃喜欢翡翠,世子喜欢字画,恰好府库里这些东西都不缺。 “咳。”沈筠斋站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他还是没反应。 沈筠斋又想起这趟下江南。 “离京?” 或许…也不算是男子? 他原以为自己新婚之夜那样冷落他,一个被宠大的郡主断然是忍受不了,没想到新婚妻子的性子竟比他还静。静得倒像是…他先受不了一样。 这一去,起码需要两三个月,沈筠斋思忖该如何开口。所幸,他还没开口,就察觉今日元卿有些不同,吃饭时频频看他,欲言又止,像是有事相求。 元卿放下筷子,看着他问: 沈筠斋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元卿。 “也好,我三日后离京,此去路途遥远,可以祈求一路平安。” 南山寿眉,溧阳县产,溧阳县隶属应天府。 他猛地坐起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妻子。 他没做过啊… 元卿一直想着这件事,睡前在想,梦里都在想。 “沈爱卿才新婚就为民奔走,真是朝野之幸啊。也好,去岁江南饥荒也是你办的,这次再路过江南,你可要更加上心。” 沈筠斋早些动身去元卿房中,只是想看看他今日如何,是不是真的被吓到,问完正好在那里用素斋。经过他窗前,隔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窓纸看见他临窗写字。袖口翻上去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沈筠斋突然想,昨夜他是不是就用这双手搂住自己的肩膀。 “哦?”沈筠斋本以为他会说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什么的,所以有些意外,但又一想,这或许是元卿有意为之,想他高看一眼。 沈筠斋向来不喜欢话多的下人,但这是他陪嫁的丫头,沈筠斋不想当着他房里人拂元卿的面子,像是认真地审视片刻,沈筠斋才点点头。 “大人,后日休沐,能陪我去一趟青山寺吗?” “我吗?”元卿差点噎住,他愣了愣,“我想看看书。” 沈筠斋重新平躺着,望着床顶的蝙蝠纹的缎子。 05 “臣遵旨。”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想过,他会娶一位男子为妻。 沈筠斋醒来,惊觉自己将元卿抱在怀中,立刻松了手。 回门一过,圣上许他的三日婚嫁也就过了。沈筠斋继续早起上朝,同床异梦的二人俱是松了一口气。白日里有政事要忙,二人最多一起用晚膳时才见上一面,沈筠斋一半时间宿在书房,一半时间宿在他这里。不过也只是睡觉。 养在深闺的郡主,估计连饥荒是什么都不曾知道,会不会吓到他了? 江南,多少文人墨客梦中的地方,即使从未踏足,也总不缺畅想的诗句。可就是这最富庶不过的地方,竟然也被他亲眼所见,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事…可想而知,其他的地方会是怎样的景象。 他也说不好。 沈筠斋见他梦中都眉头轻皱,才触碰到他肩膀的手指又立刻收了回来。 “有话就说。”沈筠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他想离京,是因为… 沈筠斋的眉头又皱起来,他昨晚梦呓,是跟元卿说了这些吗? 偏偏是从背后抱住的姿势,总不能冤枉是他勾引在先。 不由地驻足了片刻,还是元卿的婢女先发现的他,笑着叫了声“大人”,扰了他俩的清净,沈筠斋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 03 沈筠斋只是问问,元卿也不好继续说。 从前巡查地方,自然也 本朝崇尚佛法,他也陪人拜过。但沈筠斋不信神佛。 有不少人带他去那等烟柳之地,他自然也知道,什么是龙阳之好,也知道男子也可以…做那些事。 但他…从未对男子有过反应。 事实上,因为一直克己守礼,他也并未与女子有过越矩行为。 不论如何,他想,他应该对他的妻子,有感觉吧。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沈筠斋一直都想克服自己心头的芥蒂,试一试。 试成了,就成了。 不成,大不了过两年,他再纳妾,到时候对王府,对圣上,都有交代。 沈筠斋又转回来,看着元卿。 他先回头看了一眼,明明室内空无一人,他却像是做贼。 将元卿的被子往下拉,拉到他平坦的小腹,隔着月牙般莹白又轻透的料子,能够隐约看见其下青色的肚兜,沈筠斋的手指拨开他领口,两条细细的青玉色带子勒着他白皙的肌肤在领后系成一个小结。 带子温驯地垂着,仿佛他拽住轻轻一扯,就会懂事地落下。 沈筠斋屏住呼吸,又观察着元卿的反应。他先是将手掌轻轻地覆住那微微起伏的胸脯,然后掌心稍稍用力,捏了一把。 软的。 真的。 沈筠斋停了一下,到现在为止,他还不觉得厌烦。 他的手指移到他领后的带子,拽了一下,带子散了。沈筠斋吞咽了下,手心突然一阵潮湿,他的亵衣是女式的,系的带子他不会脱,只能往两边拉开领口,露出肚兜。 沈筠斋这才看清,肚兜上还绣着一轮月亮。 应该是月亮,月牙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大小。 沈筠斋往下拽了拽肚兜,露出小半截软肉,再往下就不能了,沈筠斋额角开始冒汗了,他的亵衣真难脱啊。 两团软肉乖巧地缩在肚兜里,中间一道浅浅的阴影,沈筠斋拿食指摸了摸,不能藏下他的第一指节。但真嫩,他见惯了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儿,没摸过这么嫩的皮肉,嫩得他忍不住捻了捻指腹,仿佛那一瞬间的触感还停留其上。 沈筠斋想再看看,于是又不死心地折腾那肚兜和亵衣,折腾得二人的呼吸都粗了。 然后,沈筠斋发现,那个月牙儿也翘起来了。 像是被什么顶起来似的。 沈筠斋摸了摸刺绣,一轮月亮,针脚真密啊,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绣的,如果是他绣的,他绣的时候一定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他这样摸吧。 月牙儿被顶起来得更明显的,月亮都变形了。 沈筠斋突然不耐烦地想把肚兜往旁边拽,他想看看月亮下面。 可没等他动作,元卿突然皱了下眉头,沈筠斋一下子停住了。 他躺回去,什么都不敢做。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他身边的人呼吸恢复了平静,沈筠斋才轻手轻脚地把他的衣服整理好,抹平被他弄皱的痕迹,笨拙地系上领后的带子。 系好它远比解开它更难。 最后,沈筠斋突然抱住他的妻子,亲了一口。 月牙儿被顶起来的时候,他身体的某一部分也是如此。 07 再来青山寺,心境已然不同了。 沈筠斋放慢步子,转身看了看身后十步的台阶下,元卿微红着脸,努力跟上他。 终于见到绿竹掩映中的青山寺,沈筠斋陪元卿上了香,元卿跟方丈熟识,所以在一旁说话。沈筠斋想让他们自在些,于是让个小和尚领他去捐点香油钱。 沈筠斋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元卿从袖口里递给方丈一沓纸。他以为是元卿捐的银票,当作香油钱。 回城的马车上,沈筠斋问起来,元卿摇了摇头说不是。 沈筠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感觉面前的人眼睛一下子亮了。 元卿犹豫片刻,心里藏不住事情,做了好事想让他知道,又怕他看出来他邀功心切。 但一想他明早就走了,山难水险,元卿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无论如何,从前是王府里的人护着他,现在是他沈筠斋护着他,他们是夫妻,荣辱一体,元卿还是想关心他的。 “我这几日抄了些经书,交给方丈,每日诵读,希望那些灾民的亡魂可以早日安息。哦…方丈还给了我这个。”元卿从袖口拿出两枚香包,“这是佛堂里供的香,可以驱邪安神,保佑平安。大人带一枚在身上吧,这枚我挂在床头。” -- 暗涌 20 “郡主。”吴氏有些吃惊地给元卿见了礼,虽然自家老爷和沈大人同朝为官,但元氏还有一重老庄王府郡主的身份,沈筠斋在圣上跟前也更得脸,“您双身子的人…怎么也劳驾您过来,不过是小女儿家办个及笄酒罢了。” 吴氏赶忙让身旁的婢女去唤小女儿过来,又招呼人上茶点。话虽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笑意,腰都挺得更直了。元卿不常出席此种场合,这样的人她都请动了,肯定能让她在那群贵妇人面前更抬得起头不是。 此次席面请的大多是女眷,因此大家都在内室说话,并没有什么避讳,小寿星也在,被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夫人们簇拥着,下人们找她说去见沈大人家郡主时,庞乐妍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朝各位夫人们见了礼就小鸟般轻快地脱身而去。 “见过郡主。”庞乐妍即使兴奋也不忘礼数。 “月姐儿长高了不少。”元卿笑意盈盈地打量了一眼越发清丽的小姑娘,或许是还怀着一个小家伙,乖巧伶俐的小姑娘让人怎么看都喜欢。元卿让小桃打开端着的雕花木盒,“从我嫁妆里找了一套红宝石料子打的,今后就是大姑娘了。” “姐姐!”元卿受不住女儿缠,索性今日本来就图个热闹,就带她一同来了。 庞乐妍的眼神一下就从首饰上移开,微微弯腰,小心地牵住妹妹软软的小肉手,夸妹妹道: “婉姐儿也在,婉姐儿今天的发髻真好看。” 沈婉意笑呵呵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小小年纪并不知道谦虚,只知道有人夸自己,夸自己就高兴,抬头看看自家娘亲,炫耀般地说:“娘亲给我梳的。” “咱们进去吧。”元卿摸摸女儿的脸蛋,朝吴氏说。 21 及笄意味着女儿家长大了,但对于京城中的贵女们而言,更多意味着不久便要出阁许人家了。今日来的几位夫人,许多家中都有适龄的公子们,因此看庞乐妍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相看的味道。 但这一切与元卿无关,他只想出来透口气,因此一直默默坐着,听吴氏与旁人周旋。偶尔拿帕子擦擦女儿捧着糕点啃的小手,还要嘱咐她不许再吃。“吃多了小心牙疼。” “夫人放心,我会看着妹妹的。”庞乐妍朝他笑笑,低声同他说。她很喜欢沈夫人,也喜欢妹妹。沈夫人身上有种其他夫人们都没有的清静空灵,妹妹则是天真可爱,家里只剩她一个嫡出的女儿家没出嫁,有妹妹同她一起玩便不觉孤单了。 元卿闻言莞尔,乐姐儿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与她生母吴氏不同,乐姐儿身上的确有大家闺秀的娴静端庄,少了吴氏身上的市侩精明。 出身和境遇不同,无法苛责。 “乐姐儿定了人家没有?”吏部尚书家的夫人崔氏开口问道。 “还早呢。”吴氏捻捻帕子,“我和老爷就剩这么一个女儿,还想多留她几年,慢慢挑。” 她那几个苦命的女儿没赶上好时候,老爷还没高中就早早嫁出去,都低嫁,委屈了!她这个当娘的能不心疼? “也是,要嫁也要嫁得良人啊。”不知是谁先起的哄,这话听得小女儿家脸红,元卿看她低着头和婉意玩儿。 吴氏闻言脸色却暗了暗,端起茶盏掩饰过去。 她就是所遇非人,因此才吃了这许多的苦。她也知道,这些同座的夫人们里有几个是看得起她的。嫌她出身低贱,可那又怎样,她算计了一辈子,就剩这一个女儿了,可是她千宠万宠疼大的,一定要挑一门好亲事,风风光光地出嫁。 “要我说,要嫁就要嫁沈大人那样的。”崔氏眼波流转,调笑般指了指元卿,“娶了这样貌美的京城第一美人,婉姐儿又这般玉雪可爱, “婉婉长大就有了。”庞乐妍转身摸了摸妹妹的头发。 “哎,我们为女子的又能怎么样呢…”吴氏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今天没有旁人,这些话我才敢说,一顶善妒的帽子压下来就要砸死人的。” “可不是,我家那个老东西趁我怀老三的时候抬了好几房妾,还把我一个从娘家带过来使唤了十几年的丫头给拐走了。”另一位颇为泼辣的妇人附和道。 说着还配合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逗得大伙儿都乐了。“郡主看着还水灵灵的,怪不得还能把沈大人抓得牢牢的…” 说完便捂嘴笑起来。 “先生赠你一套古版四书,不论今后境遇如何,切不可忘记读书明理,时常自省。” 乐姐儿看了元卿一眼,配合地偏过脸作出小女儿家的情态。 未出阁的姑娘们都不在,小孩子又听不懂这些,姚氏并没有几个人将她放在心上,剩下的妇人们心思便开始活泛起来,话题又回到刚才。 在自己的府上,吴氏哪一方都不好帮,况且抛开这些,在座的哪个不对元卿恨得牙痒痒的。偏生她出身又高,颜色又好,嫁了个郎君年纪轻轻就手握权柄,旁人爬到这位子上,正妻几个不人老珠黄,在院里还整日地受那些狐媚妾室和庶子女们的气。这还算好的,再碰上个不好伺候的婆婆,生生要熬上好几十年,自己不就是这么过来的。 元卿一众都有些好奇,怎得平白冒出一个先生,这里都是女客。 才说话,下人们又通传有几位与庞乐妍交好的小姐们来祝寿,短暂见过礼,小姑娘们就花蝴蝶似地簇拥着去花园里玩,婉意也想去,被元卿给拦下了,此刻闷闷不乐地窝在她娘亲怀里。 崔氏还欲说,只听见下人们通传,说姚鹏先生来了。 元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进门的这位姚先生,见她不卑不亢向众人行礼,削肩蜂腰,走动如弱柳扶风,却自有一种不寻常的韧劲与书卷气。乐姐儿自仆人通传时便收起笑意,规规矩矩起身行李,正色道:“见过先生。” 吴氏站起身,一副十分尊敬这位先生的模样,对着众人解释:“姚先生是我请来交乐姐儿诗书的先生,是位女先生。请她进来说话。” 旁边一个面生的夫人帮腔道:“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我怀我家那个,五个月的时候这张脸肿得跟什么一样,都不好意思出门见客。” “娘亲,什么是女先生?”婉意又回过头问娘。 元卿微微抿唇,这话他听不出什么目的,但觉得不太舒服。 22 话题一下转到自己身上,元卿有些无措地低头笑笑,只想赶快糊弄过去。“在乐姐儿面前也说这样的话,再说我怕她连红得不能见人了。” 成亲得有…五六年了吧,就郡主一个,连妾也不纳,真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郡主的身孕瞧这有四五个月了吧。”崔氏问他。 “谨记先生教诲。” 吴氏巴不得沈筠斋明日就纳了妾好扰得她也家宅不宁。 自己过得不顺心,自然就看不得别人好过。 “那婉婉的先生呢?”婉意的大眼睛瞪得更圆了,怎么只有姐姐有。 nbs 元卿现在才听懂了。 “女先生就是,教婉婉读书识字的先生。”元卿有耐心地跟女儿解释道。 婉意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不笑了,于是短腿扑腾扑腾地往前,躲在姐姐身后偷看。 p;他要怎么说… 元卿默默慌张,一句说不好,明日他善妒的名声就要传出去,还会连累他家大人。 元卿正思忖对策,忽视众人都围着他打转的眼神。 只有一旁坐在最下手的姚氏,默默垂首,不发一语。 忽然,怀中的女儿抬头,眨着扑扇纯真的眼睛发问,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大家都听见。 “娘,什么叫纳妾?” 23 元卿突然有些后悔今日赴宴了,他受些委屈便算了,不想让女儿过早知道这些。 “纳妾…就是多个人疼婉意啊。”崔氏最爱看热闹,抢着开口道,“小桃做你姨娘好不好?” “夫人。”被沈筠斋敲打过,小桃并没有表现得多么惊慌失措,反而十分淡然地朝崔氏行了个礼,“夫人这么说真是折煞奴婢了。我家大人对夫人无二心,奴婢是夫人的奴婢,也断断没有这个心思。” 元卿闻言松了口气,就怕她惊慌失措跪下就要磕头,这样才真坐实了自己善妒不许纳妾的名声。 他淡然一笑,知道她们最想听什么。 明明都被困在宅子里受苦,出了宅子还要互相发难给旁人找苦头吃。 真让人叹息,又无可奈何。 “我家大人…”元卿微微垂眸,露出几分伤心的模样,“…大家也都知道,平日里冷冷的,他心里想什么,怎么想的,从不与我说。我也不敢多问,问了两遍,就要烦的。” 说完用手帕按了按眼角,似乎真像是在家里受了冷落又无处倾诉的样子,众人只觉得元卿也没表面这么风光,也是,沈筠斋听她们家老爷们说起,也不像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便作罢不再刁难,还像模像样地安慰了他几句,让他放宽心。 元卿没了作客的兴致,路过花园时,放婉意和庞乐妍去扑了会儿子蝴蝶,打过招呼便离开了。 24 虽然两府隔得不远,元卿有孕仍是坐轿子,刚上轿辇,元卿就搂着婉意想跟她解释。 三岁的小姑娘,古灵精怪的,这时候最容易被教坏了,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大人说什么就信了。但偏偏,这件事…又不太好跟她提起… 元卿正发愁,怀中的女儿却察觉到了,搂住软软的娘亲,还亲了一口安慰他。 “娘亲,婉意知道,纳妾就是府里要多一个人的意思。” “婉意真聪明。”元卿先鼓励了一下女儿,又接着警觉地套话,“谁告诉婉意的?” 怎么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 乞巧 25 晚膳时分,桌旁不见元卿,沈筠斋才扫了一眼他的侍女小桃,后者便慌乱地低头,懦懦地回道:“夫人今晚胃口不好,用了一碗粥就躺下了,不许我们进去。” 沈筠斋把女儿交给乳母和侍女照料,自己进入内室看他。今日庞缓女儿办及笄礼,本以为让他出去透透气,回来能见他一个笑脸,怎么还把自己弄病了。 “不是不许人进?”元卿略带烦躁地扬高声音,转头就看见沈筠斋一只脚踏进门槛,另一只脚还落在外面,声音一下子低下来,好没气势。 “大人…” 沈筠斋神色如常,坐到床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不高兴。婉意给你气受了?” “没有…”他看得他脸热,元卿用手帕遮住半边脸,偏过头去,“就是天气热,胃口不好。” 他不愿意说,沈筠斋也束手无策,看他脸色还算好,嘱咐他好生休息。 回到餐桌旁,沈筠斋将女儿抱在腿上,看她嘴巴鼓鼓地自己吃饭,像她养的那只啃萝卜的小兔。 “你说。”沈筠斋低头看女儿,语气低冷,确实对小桃说的。 知道瞒不住自家主子,小桃腿软地就要跪下。 “站着说。” 沈筠斋怕吓到女儿。 “回禀大人,上午都还好生生的,就是去庞大人家的时候,那群夫人们和夫人闲聊,就突然说…说…”小桃咬唇,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说什么?” “有位夫人问小姐,要是老爷抬我…抬我做姨娘如何。但是我当时就按老爷教我的话回了!都是照大人吩咐的说的!奴婢一个字也没敢改。” “知道了。”沈筠斋默默叹了口气,“你们都下去。” 原来是为这件事,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好办多了。 26 屋里只剩下父女二人,沈筠斋也不装严父了,抱着吃饱的女儿就“审问”她。 “婉婉,上回你哭着来找爹爹,说外祖母让爹爹纳妾的时候,我是如何说的?” 婉意迷茫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每眨一下,沈筠斋内心的无奈就更多了一分。 “婉婉不记得了…”小姑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父亲的脸色感觉不太妙。她想找娘亲了… “你再想想。”沈筠斋把她手上的寸金糖拿远,“好好想。” 沈婉意嫩生生的小脸皱成一团,紧紧闭着眼睛,头发都在用力。 爹爹保证吗? 保证。婉意不哭了。 可外祖母说…说…大家都是这样的,外祖父是这样,舅舅也是… 爹爹和他们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为什么…”婉意模糊的记忆被拼凑出了一小部分。 沈婉意哭丧着小脸盯着被她爹越拿越远的糖,巴巴地看着沈筠斋。 沈筠斋叹了口气,知道她这是真不记得了,只能无奈地将糖还给女儿。 “出去玩儿吧。” 27 再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乞巧节这天, 他亲力亲为,亲手搬,亲自翻,亲自晒。 元卿听见这话,软声抱怨,没什么好气地翻了个身,自己靠着软榻翻游记看,随他们折腾去。 沈筠斋只当他书房里的书都看厌了,应了他,不过也不许他将书带出晒书堂。回来时,元卿神神秘秘地要给他一个惊喜。沈筠斋才知道,他离家这两月,说他无聊也好,说他有心也罢,总归是他替他抄了几套珍藏。 “分开来放,一套放在书房,这样走水了也不怕。” … 元卿没认真听,因这故事沈筠斋早给他讲过了,只捡了桌上一莲荷叶里的莲子,剥开了给婉意吃,她爱吃这个。 元卿自己没热闹看,却给府里大半的仆人们放了假。剩下不想凑热闹的,也都赏了银子。 29 书房里也有几套《晋书》,其中一套打开来看,内容竟与失传古本是一模一样的。 乞巧节,竟被他拿来干这些。 28 “大人,这些书搬到何处?” 沈筠斋将它们搬到晒书堂外的空地上,如此往返,晒完了又去晒书房里的书。 只在拿到一卷《晋书》时,突然恍了恍神。 晚上三人赏月,晚膳都是摆在湖中央的湖心亭用的。等月亮爬上夜空,夜幕笼罩,夜色渐浓,能看见星星的时候,沈筠斋就抱着给女儿讲乞巧节的由来。 作者是谁,已不可考。这并非唐人官修本的《晋书》,而是唐以前私家编撰的众多版本的其中之一。这版是他平生所未见,应是本已失传的版本。 街上比平日热闹些。往年或许沈筠斋会带他去看,今年怀有身孕,他肯定是不许他去人多的地方。 牛郎织女知道了都不想相会了。 四年前,老翰林张扉家的藏经阁走水,一辈子的珍藏毁于一旦啊。老翰林知道此事后,竟然一病不起,没多久便过世了。那时候他正奉旨在外巡查,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元卿在写给他的家书中找他讨要晒书堂的钥匙,这钥匙只此一把,平日里他是片刻不离身,只有外出时才会交由管家严加看管。 只不过后者纸张泛黄,页脚残破,前者则不同,除此以外,字也不同。清隽工整,是元卿的字。 乞巧节没赶上沈筠斋休沐,一点儿乐子都没有,元卿一整日都蔫蔫儿的。 “那也再晒一次。” “大人,第一层的书上次雨停了就晒过了。” 往日沈府里最清净的所在今日竟比小姐屋里还要热闹,沈筠斋亲自监工,让人把藏经阁里的古籍旧本都拿出来晒晒。 元卿偷偷在心里说他,当然不敢嘴上说出来。 “大人,这些书也要晒吗?” 沈筠斋还记得他这样玩笑的话。 即便如此,这一套书也是残本了。 又在掉书袋。 民间在乞巧节这一天有晒书晒衣的习俗,沈筠斋自己这边忙着,突然想起来,让管家去元卿那里也说一声,让侍女们把他平日用的衣裳被褥也都拿出来晒晒。 何况沈筠斋今日特意早归,还一进门就直奔他的晒书堂了。 沈筠斋最宝贝的书莫过于藏经阁最顶上那一层的,全都是这些年他四处搜罗来的珍贵古本,许多已近失传。 沈府苑子不多,最好的就是这个人工开凿的小湖,引了水,养了几尾鲤鱼,夏天便开满了淡妆浓抹的荷花,遮蔽了整个湖面。 夏吃莲子,秋吃藕。 “这一颗是牛郎星,这一颗是织女星。”沈筠斋指给女儿看。 “星星里面真的住了神仙吗?”婉意迫不及待地抓着他问。 “真的。”元卿抢在前面回答。 依沈筠斋的性子定是要说没有的,他这样说了,女儿就要哭。 沈婉意满意了,满足地捧着娘亲递过来雪白圆滚滚的莲子吃。 “可是他们一年只能见一面…”婉意想到这里,突然又不高兴了,“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和娘亲天天都见面。” 沈筠斋不太会哄人,哄女儿也是,想了半天只说了一句。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沈婉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不记得了,又突然想到旁的事情上。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和他们不一样… “爹爹和他们不一样,爹爹只喜欢你娘亲。” 30 晚风起了,吹得莲叶摇,吹得湖面皱,吹得小姑娘入梦乡。 “带回房里睡吧。”元卿低声唤来亭外的乳母。 于是湖心亭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天都黑了,就他们呆着,成什么了。又不是小桃,人家也没许,出门过乞巧节。 老夫老妻的…孩子都大了…还怀着一个…不过就不过… 元卿靠着身后的红漆圆柱,低头绞着手帕,微蹙着眉毛,这样随意想着,没看见沈筠斋凑过来。 “手帕给我。” 沈筠斋自然地坐到他身旁。 元卿闻言停下手指间的动作,不解地递给他。 只见他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了个东西放到手帕里裹着,又这样裹着还给他。 元卿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帕,中间陷下去,四周顶起来,什么东西。 -- 受罚 31 这一年,恰好是过了七夕就立秋。 元卿后来回想,倒是个多事之秋。 32 昨夜因着沈筠斋那一句话,自己竟然情动至此,那么主动,那么…孟浪。搂着他不松手,差点被他蛊惑地在亭子里就要成事,后来还是外衣被他解了自己又怕冷,沈筠斋才抱他回屋子里,又闹到半夜。元卿有胆子做没胆子认,白日里醒了,想到了又脸热,只觉得口渴,一出声,嗓子也是哑的。 叫了两声没人,元卿自己下了床,倒了杯温水解渴。随意披了件外袍系上,走出去院子里竟然就一个洒扫的丫头在。 “小桃她们呢?”元卿哑着嗓子问。 那丫头看上去才十二三岁大,平日里都没怎么和主子说过话,回禀的时候声音也低低细细的,怕人得很。 “回夫人…小桃姑娘她们…她们让奴婢伺候着,夫人要找小桃姑娘吗?那奴婢去找。” 她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的,元卿正奇怪,小姑娘像是被吓跑了似的,行了个礼就跑出去找人。 沈府后门。 小桃她们拉住个过路的货贩子不撒手,那货贩子沿街卖冰酪的,一把扁担,前后两个竹篓,一打开,一圈儿的瓷碗整整齐齐码着,前篓里是原味儿的,后篓里的上面洒着果脯瓜子等物,价格也贵些。虽说今日立秋,但天仍热得很,冰酪是消夏的好物,只是主子们不常吃这个,下人们想吃,只有货贩子经过时才有机会。 小桃她们给了货贩子几个钱,一人拿一碗,倚着墙砖墙柱就开始吃起来,吃完了再把碗还给人家。小桃平日里都是闷头吃,这日却不同,她又从袖口里拿了几枚铜板放在小贩手心,一边吃一边问:“我看你从庞府方向过来的,怎么样?庞府究竟怎么了?吵了两天了,吹吹打打,好像还有道士做法,难不成死人啦?” 小贩刚从庞府下人们那儿听了一耳朵的消息,得了银子,自然十分卖力地全抖露了出来。 “庞府下人们说啊,庞老爷说府里撞了邪了,特意请人专程来府上驱—邪—。” 小贩压低了声音,说得神神秘秘。 “做法怎得会这么吵?我昨晚上守夜,总觉得隔壁有人哭天抢地的,还砸东西!” “就是就是。” 两个小丫鬟相视一眼。 “那是…庞夫人和庞老爷闹呢!”小贩及时止了声,笑呵呵地捧着冰碗对着小桃说,“姑娘再来一碗?” 小桃不点破,又接了一碗。“你倒说说,怎么闹能闹成这样?” 她们沈府可从没这样的热闹瞧,夫人大声说话都不曾,老爷又是个冷脸闷葫芦,两个温吞性子过日子,倒过得蜜里调油一般。要说吵… 也就是晚上吵了点。 “还不是庞老爷裤裆里那点破事儿!我听说啊,他这回,是睡了小姐房里一个丫鬟,那丫鬟 元卿既惋惜那小丫鬟,担心乐姐儿,也厌恶庞缓,还有些同情吴氏。想来想去都是操心,头都要疼了。本来有意让洒扫的小丫鬟来做近旁的人,一来二去,也忘了问。 “夫人教训小桃教训的是…奴婢自己贪玩是错,还要百灵帮我遮掩是错上加错。小桃知道错了。” 百风突然觉得自己才像是多出来的那个人,于是扫了那个矮丫头一眼。 33 她慌得很,夫人好说话,但总归是她趁夫人睡着偷懒,再被大人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好罚。 “不要讲人家的闲话,一条街上住着,风水轮流转。保不齐明日咱们府里就出点什么别的事呢?将心比心,你现在说庞府,改日你出门,庞府的人也会戳咱们府人的脊梁骨。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许再同别人讲,还有谁知道的,你去跟她们说,都把嘴闭紧了。” “给我也来一碗。”百风直奔小贩,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铜钱,小贩看着一个冷脸的爷,一点也不像刚才的姑娘们那么好说话,谨慎地递了碗,安静地站在一旁等着,气氛有些尴尬。 “不舒服?”小桃在他进来时就推了下去,沈筠斋干脆把人搂到自己怀里,大掌又热又有力,一下下揉 沈筠斋来的时候,看他恹恹的对着菜没胃口,还以为是自己的错。 “大人不在,夫人醒了,找姐姐呢,姐姐快去吧!” “百灵,你怎么来了?”小桃立刻把没吃完的碗往小贩怀里一扔,提着裙子就要往回赶,“是不是夫人醒了?大人在不在?” “谢谢这位大哥。”小姑娘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浅笑着将碗还给他,声音又轻又温柔,还给他一个笑脸,可不比刚才那位爷和善多了。 百灵感觉头顶一凉,看也不敢看,兔子一样地撒腿跑了。跑回夫人院里,百灵却看见小桃姐姐在受罚,她担心,担心是自己连累的小桃姑娘,于是她也进去向夫人请罪。 “知道了。”小桃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铜板,扔给小贩,“给她来一碗。” 元卿难得有些严肃地同她嘱咐。跟小桃说的是这一层,他自己想的还有另一层,这风言风语要是从沈府里出去的,庞大人和沈筠斋同朝为官,保不齐就记恨上了,这不是白白给他家大人树敌吗。 刚才夫人教训她,若是换上脾气不好的主子,今日肯定要牵连百灵跟她一起挨骂,说她仗着小姑娘年纪轻欺负她。小桃虽然没这个意思,但也知道夫人说得对,是自己做事太不稳重了。 “不谢不谢。” 百灵捧着小碗,她也想快点吃完,可是她嘴巴小,塞满了像个兔子也嚼得慢。远远地来了个带剑的黑衣男子,聚在门口的丫鬟们都散了,就剩她一个,百灵转身面朝墙砖,越发努力地吃。 也就…也就跟她那么般儿大吧。”小贩指着远处跑过来的一个小姑娘比划。 元卿跟她讲完道理就让小桃起来了,倒也没真生她气。小桃本就是个大大咧咧不记仇的性子,没安静一刻钟,就把自己刚才听到的隔壁府的事又讲给夫人听。没成想又给夫人训了。 着他的腰,“腰酸吗?要不要请大夫?” 元卿抬头嗔了他一眼。 怀着孕他请大夫,怎么同大夫说,因为他们昨晚胡闹了? 元卿软软的手抚着他的脸颊,微微用力地掐了一下。 从前装得真像正人君子,成亲日久才知道是没皮没脸的。 “怎么了?”沈筠斋捏捏他的耳朵。 元卿想了想,还是把小桃说与他的事又讲给沈筠斋听了。 沈筠斋的耳目自然比他的更灵些,他想了想,这样都难受了,还是不要告诉元卿那小丫鬟跳湖自尽的好。 沈筠斋不会安慰,又不想违心地说些“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话来宽慰他。实际上是,好人好报的少,善因结善果的也少。 34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庞府鸡飞狗跳地闹了两日,再上朝,御史王峥参了庞缓一本。说他强占良女,致使其跳湖自尽,为官不能守法克己,反而持强凌弱,草菅人命。此外,还说他好色成性,妻妾众多不够,还豢养外室。 不过当朝,皇帝并没有多少心思去管臣子家宅不宁的事,因为有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急事———北边鞑靼人的首领死了。 消息是八百里加急传回来的,驻防将领写的时候,瓦刺人的酋长已经带领族人朝东边进发了,准备趁虚而入,打鞑靼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是关系到朝野局势稳定的大事,廷议时文臣武将,主观望主参战,援助哪一方或是隔岸观火坐享其成,几派吵得不可开交。 皇帝从始至终都居高临下一言不发,沈筠斋镇定自若,并未表现出自己支持哪一方,但他垂眸时,眼底一片寒霜,隐约猜到了圣上的心思。 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35 翌日,沈筠斋还未下朝,元卿执白子与女儿下棋,门外就听见管家急急忙忙地通禀。 沈筠斋罚奉一年,停职查看,禁足在家,无诏不得出门。 元卿指尖突然没了力气,棋子落在棋盘上,局面乱作一团,混沌不清,叮铃桄榔响个不停。 -- 番外贰 ⓟo⒙āsiā 01 沈筠斋启程时刚刚开春,再回来已是芒种时节了。他走这几个月,元卿只收过一封家书。连他抵京的消息,元卿也是从快马回来报信的随从口中才得知。得了消息,沈府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元卿管家不过几个月,已然渐渐得心应手。 沈府大半的人口都等在正门,远处一队人马风尘仆仆地驶来,元卿捏了捏掌心,定下心神,拿出沈夫人的样子来,想让沈筠斋看看。 可惜,元卿酝酿了一下午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夫人,大人进宫述职,嘱咐小的们押着行李先回来给夫人报信儿。” 也对,沈筠斋回来第一件要紧事可不得进宫面圣,倒是他自乱阵脚想差了。 “大人身边现下是谁跟着?”元卿又问,面熟的随从们都在这儿了,连他的侍卫百风也在。 “回夫人,是凌霄。”百风答道,“凌霄先前替大人办差去了,夫人未曾见过。” 知道他身边有人伺候就好,元卿点点头,看着下人们从车上卸下行李,其中一个带锁的小匣子被百风亲自拿着,百风的视线对上她,马上低头,解释道:“大人的,嘱咐奴才放去书房。” 又是一阵忙碌,主要是管家看着,元卿并未费多少心神。待到上上下下都收拾好了,厨房里又热闹起来,今日本就采买了许多活禽,加上这趟远行回来,一行人还带了许多特色珍馐,沈府今夜的伙食格外丰盛。 可元卿心不在焉的,小厨房的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左等右等也不见他人,元卿有些丧气地差人备水沐浴。 “郡主,花瓣儿您要茉莉的,还是玫瑰的?”蕊珠看上去倒是神采奕奕,忙里忙外。 元卿靠着桶壁迷迷糊糊地应她:“都好。” 蕊珠咬了咬唇,擅作主张,往掌心滴了几滴茉莉香油。“郡主,奴婢帮您按按,解解乏。” 这还是郡主出嫁前夜,王妃私下给她的。特制的茉莉香油,所到之处,肌肤寸寸生香。蕊珠用掌心余下的一点,抹到郡主胸口和耳后。如此,肚兜一解下来,就是扑鼻的茉莉味儿。 她夜夜守夜,知道郡主和沈大人只是睡一个被窝,其余的什么都没发生。这可不成。郡主这么美,真正的酥胸柳腰美人骨,肤若凝脂媚骨天成,大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她这些日子在府里私下打听了,不要说纳妾,大人连老夫人准备的通房丫头都没碰过,只当使唤丫头用。这样的两个人,本来就是干柴遇上烈火,加上小别重逢,她有预感,今晚肯定能成事! 元卿洗得有些头昏脑胀的,心口一点点地烧,有气无力地任仕女替他换上轻薄的寝衣,恍惚间有暗香盈袖。 02 沈筠斋回府近一个时辰了,不许人传话去夫人院子里。木桶里放了烧好的热水,沈筠斋屏退了婢女,自己靠着木桶出神。 在江南时离他那么远,不怎么想,想也想不着,即使抬头看着同一弯月亮,也相距两三千里。现在,两人不过几墙之隔。 月亮… 沈筠斋又想起自己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想着想着,身体起了变化,本来觉得有些凉了的水温也恰巧合适起来。 正好降降火。 每每巡查地方,难免碰上几个耳不聪目不明的官员。或是大摆宴席,或是私下贿赂,沈筠斋当下总是按兵不动,任其发展,待到人赃俱获,或是回京述职时,再一一禀明,自有王法处置。 也常有用美人计的,只是美人计不同于其他,当下糊弄过去,总比旁 03 沈筠斋只觉得手上这匣子烫人得很,一路上也没机会看,直到现在。 沈筠斋闻言,不发一语,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并非良善之人。 否则,身陷勾栏的可怜人他见过不少,怎么从未出手相帮。 沈筠斋由着美妓替自己斟酒,他们喝多少自己也跟着喝。酒意上涌,看沈筠斋也一副沉浸于美色温柔乡的模样,章诚的话也都敞开了说,说得得意忘了形。 沈筠斋从来都是喜欢看书的,但从来没有一本书让他有如此这般的感觉。 刚刚表示嫌恶的官员仍然不能接受地低头喝酒,边说边啐了一口,“生来给人操的下贱胚子。” 的要难。 元卿有千般好,没有人能够如此侮辱他。 “你们说…这双穴,岂不是能让我们俩同时…啊?哈哈哈哈哈。” 只是这一次,沈筠斋莫名动了怒气。说来也怪,分明最开始,是他嫌弃元卿的。可相处以来,总觉得他有千般好。善良和顺,聪慧温柔,他腰间还挂着元卿求来的香囊,此后他竟真的未曾梦魇。 沈筠斋换上家常衣服,又将自己关到书房。 “真有这样的极品,我倒想见见。” 他心虚地翻开第一页。 再回神,水真的凉了。 良久…沈筠斋猛地将书合上,起身推门出去。走到半路,又沉着脸原路返还,从桌上顺了个东西,又走了。 成亲前,母亲寄了两本来,说怕他粗枝大叶,不懂得心疼新夫人。可母亲不知道他和元卿的事,他新婚之夜也根本没想和他做。那册子他也让百风烧了。 此次下江南时,途径一地方县城,离县的县老爷章诚,原是富家子,捐的官。对沈筠斋其人闻所未闻,只当是寻常巡查官员,好酒、珍馐、珠宝、美人,轮番上阵地伺候着。 “快去,快叫老鸨把人带过来给大人们开开眼。” 离县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贩众多,俨然一处商业重镇,来此处寻乐子的人也多。离县最大的勾栏瓦舍———酥香坊,为了满足过路行人的需要,搜罗了江南各地的美人。 “我说的美人,可是真的美人…不但有美女,还有美男子哈哈哈哈哈…”章诚左右都拥着美女,对沈筠斋等人笑着开口道,“各位大人,喜欢什么样儿的,章某都能给大人们找到。不光有美男子啊,前些日子,老鸨说,还给她找到了一个双穴的极品!” n 那日在坐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他掌握了不少,每一项都能使他们发配充军、流放千里。 他奉旨督查春耕事宜,这些事自有旁人来管,但沈筠斋难得手伸得长了些,就当为民除害。酥香坊里流落至此的可怜人不少,被逼良为娼的也多。 “那不就是不男不女的吗!”随行的官员之一嫌恶地放下酒杯。 “大人有所不知啊…”站在一旁的师爷贼眉鼠眼地解释道,“这并非不男不女,而是既男又女,两种快活能在一人身上寻到,可不妙哉!江南富商多有豢养玩宠的,竞相以此为傲。可惜这极品不易得,这个还是我家老爷才得的宝贝,我怕您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买呢! 宴上受尽凌辱的那人也在其中,沈筠斋替他赎了身。那人走得干净利落,所有与酥香坊相干的东西他都没要,于是也没人注意到沈筠斋偷摸带了两本册子和一盒药膏离开。 bsp; 04 元卿等他等到亥时,以为等不见人了,刚准备让小厨房热碗粥吃,沈筠斋终于露面了。 他沉着一张脸往榻上走,元卿不敢慢待他,巴巴地跟上去,还悄悄抬眼偷看他。 经月不见,似乎瘦了些。 侍女们下去之前,把烛火吹灭了几盏。室内昏昏暗暗的,只能歇下了。 元卿自己解衣裳,解到只剩亵衣,然后钻到床上去。沈筠斋背对着他,也脱衣裳。 元卿感觉到有人躺上来,他小心翼翼地转头,发现他是朝着床外侧睡的。 看也不愿意看自己,元卿一下觉得眼眶酸酸的,忍着才没哭出来。 他牵挂了他这么久,原以为他走前给他留了张字条,是存了好生相处的意思在。结果呢…离家两三个月,只一封家书,还只报了平安,旁的什么都不说。现在人回来了,不说别的,别的他也不敢指望了,连个好脸色也不给他。 元卿娇生惯养的脾气也上来了,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种委屈。 沈筠斋一直在忍,忍着不回头看他。 怕他嫌自己孟浪,一回来只知道找他做那事儿。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件事,本来还想找他说说话,可他看自己的眼睛里都是柔柔的秋水,还没踏进屋子,就闻到茉莉初绽的香气,满室生香。 沈筠斋还纠结呢,却惊觉床在动,一回头,是元卿咬着衣服强忍着在哭。 “怎么了?”沈筠斋惊地一下子靠过去,也不怕他说自己孟浪了,胳膊搂住他,搂得紧紧的,一只手不甚熟练地给他拭泪,“好生生的哭什么?” “什么好生生的…”元卿咬着唇,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拍了他一下,“哪有好生生…好生生的你摆脸色给我看?” “我什么时候甩脸子给你看了?”沈筠斋有些莫名其妙。他满脑子都是拐他做那件事,怎么可能甩脸子。 “你还不认…”元卿不哭了,后知后觉地推开他。 不知道自己不给好脸就是在甩脸子的沈筠斋及时收住话,原就存了旖旎的心思,元卿这一哭,不论如何,二人总算搭上了话,亲昵了些,沈筠斋没皮没脸地又凑上去。 “真没甩脸子,就是…怕吓到你。” 元卿茫茫然不知所措地瞧着他,“你怎么会吓到我?” 元卿不信,只当他在唬弄他。 的下巴,元卿怕痒,躲一下给他亲一下。 元卿不大懂,只觉得沈筠斋亲了自己,应该是喜欢这样,于是躲了一阵就不躲了,由着他亲。沈筠斋第一次亲,亲得没多少章法,只是强硬又霸道地想往更深处探,热烘烘的舌头一下下吸着软嫩的舌尖,湿答答软乎乎的。元卿被亲得喘不上气,舌头早就又酸又软,控制不住地分泌唾液,嘀嘀嗒嗒地落在沈筠斋口里。分开时,二人都直喘气,沈筠斋粗粗地喘,眼睛放光似的盯着他,元卿小口喘气,轻声细气地,胸口一起一伏,被他这样一盯,羞得就要躲过去。 沈筠斋缠上来,从背后搂住他,轻轻含着他耳朵,沿着耳廓边缘舔弄。鼻尖都是淡淡的茉莉花香,干净又妖曳,纯洁的勾引。沈筠斋胯下有了反应,没忍住,抱着元卿轻轻地磨蹭。 “你…”元卿伸长了脖子喘气,娇娇地躲,“干什么呀?” 沈筠斋不答,用牙齿咬掉他颈后系的小结,翻身而上压着他,居高临下地看。 元卿今晚穿了那件青色小月牙的肚兜。 他现在知道,亵衣带子要先解开,肚兜在背后还有一道绳,都解开,元卿玉一样的身体就呈现在他身下。 软嫩的青涩的胸脯像无人采撷过的蜜桃,颤颤巍巍地坠在枝头,粉嫩得宛如春雨滋润过。沈筠斋按着他的手掌,十指相扣不让他躲,男人粗重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禁地,元卿随着他喘息的频率不住地起伏。 沈筠斋移到他上方,粗糙的胡茬故意磨蹭着最柔软的嫩尖儿,蹭一下舔一下,于是很快又湿又硬地翘起来。 胸前的茉莉香太过诱人,沈筠斋都不想抬头,舌尖像是被粘住,抵着中间那道乳沟来回舔舐。 05 “大人…大人别这样…”元卿被他舔弄的脚趾头都缩起来,不住抵着床单磨蹭,扯着男人的发丝求他轻些、再慢些。 沈筠斋猛地一下抬头,酥香坊的药膏真的极好用,不会伤到元卿的身子,却也能催情让初次好受些,他抹了满满的用量糊在手指上,没扩张两下,元卿那处便春意潺潺的,又湿又烫地融化了药膏,黏糊糊湿答答,再难分辨两种液体。 元卿太干净,太乖巧,什么都愿意做。沈筠斋不想再忍了。 他是他的妻子。 新婚夜他们便该如此。 本该如此,再正常不过。 或许是药膏的缘故,又或许是他温柔地做足了准备,元卿并没有觉得多痛,一开始又酸又胀的,但他动起来很快就都变成了舒服。 元卿抱着他的肩膀,热热的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肌肉,开始时害羞咬着下唇不愿意叫出声,后来他动作越来越大,想忍住也难。再后来…他就受不住了,为了哄他快些,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 所谓夫妻 ⓟo⒙āsiā 36 沈筠斋写废了几张奏折,最终手里的这一张仍是被他扔在了一旁。长叹一口气,沈筠斋难得露出几分颓然之态。 想说的话,他今日朝上已经说尽了。全然一片肺腑之言,无奈… 本朝北线已四十余年未起战事,历经三代君王,寸土未失。换言之,疆域也四十余年未曾扩大。 圣上登基以来,大刀阔斧改革前朝弊病,革新吏治,文治已有,还想要武功。 沈筠斋深知,任何一位有抱负的君主,都有开疆拓土的热血。但眼下,实在不是推进北线战事的良机。 瓦刺人与鞑靼人世代为仇,分占草原东西两部。此次瓦刺人打算趁鞑靼人首领权柄交接、政局不稳之机,攻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本是草原内斗,要增兵,也是为了防止万一事成,瓦刺部力量壮大,乘胜追击与己方交战。在沈筠斋看来,防守即可,坚守不出,坐山观虎斗,斗他个两败俱伤最妙。 可圣上属意出兵,或助瓦刺人灭鞑靼,或助鞑靼人灭瓦刺,总之先消灭一方力量,草原势力或可为我朝控制。到时,或联姻,或一鼓作气,拿下草原。 大殿之上,年轻气盛的君主看着舆图,指点江山、意气风发。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心里打着不一样的算盘。却无一人敢站出来,泼这一盆冷水。 除了沈筠斋。 瓦刺和鞑靼部,不缠不休打了几百年了,争的不过是马匹、女人、几个大湖、几块草场。归根结底,争的是草原。现在,有外人来和他们争,他们宁愿选择熟悉的对手,也绝不会和陌生的同盟分享草原。 一旦插手,更有可能的是瓦刺和鞑靼人结成战时同盟,共同对付我朝兵士。四十余年未起大的战事,不要说将领的指挥作战能力,士兵的战斗力,就是战马都被养的膘肥体壮,空有皮囊了。加之又在平坦的草原作战,敌方骑兵本就强,八月草场温湿度皆适宜,气候也好,将战线拖延至冬季绝没有问题。而调过去的八万兵士,不要说作战,连草原的冬天怕是都熬不过去。打消耗战,没有意义,劳民伤财而已。 沈筠斋不赞成。 圣上没想到,最信任的心腹站到对手那方去了,当朝冷了脸,不耐烦地斥责了几句。 “出兵草原,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37 皇上心意已定,文臣武将自然都捡皇上爱听的说。庞缓还有个参自己的奏本压着,自然溜须拍马得更加卖力。 在挂帅人选上,沈筠斋也有异议。 既然要打,沈筠斋属意老将军侯亮。 老将军十四岁上战场,是真正和鞑靼人、瓦刺人都交过手的,如今年近六旬,身体仍然硬朗,只是属前朝旧臣,圣上登基后不大重用。 皇帝却想提拔几个小将,让老将军做副手。 行军打仗,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筠斋知道,这只是圣上出于掌握军权的考虑,老将军浴血奋战,为国效命数十年,在军中威望甚高,军权易给不易收,小将们则缺少根基,为了加官晋爵,自然更加卖命。 沈筠斋想的是,凯旋后,如何赏罚,如何打压,都是后事。眼下最紧要的是,降低伤亡,提高胜算。 皇帝却觉得,沈筠斋在打压旧臣这件事上也不能和他一心,屡屡在廷议上公然驳他的面子。 “…既然如此,沈爱卿就呆在家里,等着看我朝士兵凯旋吧。” 退朝后,一向主动与他攀谈的内阁中人唯恐对他避之不及,沈筠斋并未有丝毫上心。 nbs 换做世上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掰开他的嘴,把药硬灌下去,唯独那个人是天子。偏生那个人是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关乎着长城以南几十万老百姓和士兵们的生死。 “不太冰了。”元卿略有歉意地朝他笑笑。 但语气懒洋洋的,一点也不吓人。 38 “我还放了桃胶进去煮。” 百风冷汗直冒,小心地揣摩着主子的语气:“那…奴才现在请夫人进来?” 沈筠斋哑了哑嗓子,张口只觉得理亏,说不出话来。他冷落了他这么久,天这么晚了,他又怀着孕,还一直等自己。只能站起身,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桌案上的东西胡乱地收起,给他腾出位置。 等太久所以不冰了。 “没胃口。”元卿手上一下子空了,他偏头,瞧见他没收好的一份奏本,没盖印,纸也皱了,一看就是不要了。 沈筠斋遣散了侍从,门口只留自己的心腹。百风打开门进来,关上门之前,沈筠斋看见门外一抹青色的身影,旋即皱眉:“夫人还没回去?” 罢了。 “怎么样?像不像?”元卿笑眼弯弯,给他看自己写的“圣上明察秋毫”几个字,沈筠斋睨了他一眼,训他:“大胆。” 元卿又埋 元卿拿出帕子给他垫着,一只云蝠纹镶银碗,碗来盛着莲子百合汤。 难道夫人不算在这个范畴? p;为人臣子,当进忠言。 “大人。”他福了福身子,神色如常,声音轻柔,动作和缓,“婉意吵着要吃莲子羹,煮多了,大人也用一碗?” 百风有苦难言,分明是主子冷着一张阎王似的脸,问什么话都不答,还不许人进来。 沈筠斋无奈地放下笔,揉了揉额角,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百风。” 元卿看他顾着吃羹没空管他,捡了他的毛笔描他的字玩。 “以后不让你等。” 只是心头放不下,总是牵挂,一回来,又看舆图,又翻兵书。 只是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好似就是一个平常的夜晚,他未曾被当庭贬斥,只是伏案晚了,而元卿怕他饿着。 思来想去,提笔写奏章,写了几份,自嘲一声,怕是送不出去,就算真呈到圣上跟前,年轻气盛的君主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皇上不愿听,沈筠斋自认贪生,学不来死谏。 沈筠斋的字写得比他好,他们上过考场的人,字都跟刻出来的一样,标准的馆阁体,但沈筠斋的有些不同,格外苍劲有力,多了几分味道和风骨。 “你吃了没有?”沈筠斋不让他喂,自己接过碗来吃。 沈筠斋叹了口气,把人拉到腿上抱着,额头抵着额头,轻轻地磨蹭。 这都…几个时辰了。从他刚动笔写第一份奏章时百风就进来通传。 炖得烂烂的,很养人的。 元卿眼眶又泛红,外面如何他都不怕,他只怕他心里不好受,知道沈筠斋这是没事了。元卿怕自己嘴巴笨触他的霉头,想安慰又怕自己不懂说错话,干脆转移话题,端着碗要喂他。 元卿自己提着食盒进去,让小桃留在门外。 首写了几个字。 “沈——筠——斋——” 沈筠斋真的饿极了,喝到这羹才觉出来,三两下便空了碗,碗放一旁,握着他的手,胳膊贴着胳膊,教他。 “这样才像。” 他亲手教的,怎会不像。 39 沈筠斋用墨将他们刚才胡闹的全部掩住,专心抱着元卿。气氛比一个时辰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元卿现在才觉出累来,开始拿乔。 “我腰酸。”他说着这话配合着腰就软了,无力地伏在沈筠斋胸前,玉指纤纤,抓着他的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朝服。 元卿觉得,朝服格外养人气色,那肥头大耳的穿上都多了几分精气神。何况他家大人本就生得好看。一这样想,就看得越发仔细了,抚着胸前的孔雀补子,腰更软了。 沈筠斋挑眉。 “怎么了?” “站久了,累的。” 元卿半搂住他脖子,贴着他领口撒娇。男人在外头受了气,元卿今晚格外想让他尝尝妻子温柔小意的甜头。“大人给揉揉吧。” “好。” 沈筠斋的手指粗得很,力气也大,经常控制不好力道弄得他身上都是印子。沈筠斋给他揉腰,紧着侧腰那一圈软肉揉,揉着揉着时不时掐一把,软嘟嘟得舒服极了。但元卿怕痒,痒得他不住往后仰着躲开,笑着咬住嘴巴。 “大人别揉了…” “不是酸?”沈筠斋只听见他一开始说的话,遂而把人抓回来按在怀里继续,两人上身贴得这样近,两团软肉也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磨蹭,呼吸之间都是怀孕的妻子身上柔和的香气。沈筠斋忍不住跟他咬着耳朵说话,手指从腰侧慢慢地往大腿滑,耳廓一圈被他含成绯红的颜色,“站那么久,腿也酸吧?” 元卿抓着他的手臂,却说不出“不酸”两个字。 40 扶手椅不算窄,但也容不下他们两个如此胡闹,沈筠斋把他的裙摆挑起来,下面还有一层丝绸的夹裤。不好脱,他只能摸摸肉嘟嘟的大腿解馋。元卿搂住他的脖子一声一声地轻喘,鼻音里都是粘稠绯靡的味道,偏偏腿跟夹得那样紧,不让人摸。 沈筠斋破费了一番力气才挤进去,他再夹紧,倒方便了自己的动作,不能大动,但也敏感极了,两根手指隔着几层布料,戳一戳也湿了。 沈筠斋把他放开,指尖仍有湿意,就这样摸摸他的脸颊,声音里都有笑意。 “卿卿想了。” 元卿一下子羞得清醒过来,推开他的胸膛,背过身系裙带,急急忙忙穿好了。 -- 闹剧 41 兵贵神速。昨日圣旨一下,京畿驻军被抽调近一半,连夜整军,押送粮草先行北上。紧接着皇帝下旨从全国各地继续征调粮草兵马,运往京城,继而押送前线。 无奈天公不作美,军队出城时,恰好赶上雷电交加、暴雨倾盆。人还未走出多远,雨水已然沿着盔甲间的缝隙渗透进了内里,又湿又重,好不狼狈。 京城有好事者因此聚众占了一卦———此战必败。 军队出征本该由钦天监先择良辰吉时,可此次战事事发突然,京城流言越传越盛,皇帝无法,只得让钦天监临时补了一卦,说这是上天都来助力的好兆头,我军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又把那聚众占卜的人以闹事的名义扔进了大牢,软硬兼施才堵住了悠悠之口。 京城之中人心惶惶,接连几日,路上的行人都减了不少。 外头如何热闹元卿不大知晓,关起门来,日子还是自己过的。沈筠斋平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人一下子闲下来,元卿怕他无聊,继而多思忧心,因此这几日总是带上女儿去烦他。 42 难得清闲,沈筠斋索性从书房搬去了晒书堂,白日里静下心读书,恰逢雨天,推开窗,就能欣赏雨打莲叶的景致。 老远听见女儿的笑声,沈筠斋合上书,下楼去接妻女二人。晒书堂三层楼高,楼梯修得窄小,不大好下脚。 沈婉意一来,意味着他这一下午的清净也没了。沈筠斋将他的宝贝孤本藏好,免得女儿兴致大发拿它们作画。女儿似乎对笔墨纸砚格外喜欢,拿着一支毛笔蘸了墨水,就能玩上许久。 今日也是如此,只是更安静些,对着窗外的雨打莲叶图作起画来。锦鲤还看不出来锦鲤的模样,莲叶却有三分像了。画好了先抬头看娘亲,等着娘亲夸奖。 元卿日日陪她,女儿自然和他更亲近。沈筠斋不吃味,却多了个心眼,从怀中拿出他昨日刻好的一枚小印,印上方的玉麒麟穿了孔系了红绳,戴在胸前正好。 沈筠斋按了红泥,握着女儿的手印在宣纸一角———沈婉意作。 小丫头果然喜欢,抱着自己的印章不撒手,饶有兴趣地研究那奇形怪状的浮雕,拿着毛笔去描。 “这是婉意的名字。”元卿指给她看,“婉、意。” 小姑娘头一回想到这个问题,仰头眨着大眼睛问:“婉意为何叫婉意?” “好听。你爹爹取的。”元卿对答如流。 沈筠斋看了元卿一眼,他哄他的也信了。 沈筠斋不愿毁了女儿的“墨宝”,另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写了沈婉意三个字。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若不是被禁足,他又如何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 “爹爹教你写。”沈筠斋握着女儿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女、宛、立、曰、心。” 婉意。 婉转的情意。 43 沉寂了有段时日,京城的街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每日上朝,大臣们讨论的都是要紧的边疆战事,那道参庞缓的奏折早不知被皇上扔去了哪里。 庞府的后门低调地抬进了一位新姨娘。可无论如何低调,隔着一道墙的沈府也能听到响。 风水轮流转,夫人说得一点儿也没错。 小桃这些日子都恹恹的,沉默得很,原是那样好动活泼的性子,一下子安静下来,元卿倒有些不习惯了。想放她出府去散散心,她却说不想去。也是,大人当廷被贬斥,沈府下人们这些日子出门都低头走路。 “去吧。天气冷了,去买两身新衣裳,你们一块儿去。”元卿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银子给她,怕她还不想去就接着说,“你们整日里垂头丧气,被大人看见了该怎么想?去吧,还剩的银子去桂溪堂给我买一盒糕点回来,我想吃了。” 元卿这样说了,小桃她们只能领了情。到底年纪轻,出了门,看了新鲜热闹,烦恼也都抛到脑后了,买了新衣裳,又用月钱买了新的首饰水粉,一行人嘻嘻闹闹地去桂溪堂买糕点。 只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恰好就在此处碰上了冤家。 “哟,这不是小桃姐姐吗?” 小桃止住嬉闹,腰杆子挺得直直的,眉眼弯弯地笑着认出同她搭话的人,是吴氏身边的大丫鬟,叫叶子的,还有两个也是熟脸,是庞乐妍房里的丫头。 “妹妹。”小桃在外头很能拿出主母身旁大丫鬟的气派来,温温柔柔地朝她笑笑,只等她发难。 “好长时间不见姐姐了,姐姐今日终于舍得出来,不然妹妹我还要担心,圣上只是禁了沈大人的足,还是妹妹听差了,连沈府下人的足也一同禁了。哈哈哈哈哈…”叶子一席话逗笑了庞府一众下人。他们平日里碰见沈府的下人,也总是不自觉比他们低一头,现在沈府失了宠,碰上这样的好事,哪能不幸灾乐祸的呢? 小桃板着脸,余光扫了一眼左右,具是低头不答的模样,一点儿血气劲儿都没有,给夫人丢人! “妹妹笑得如此开怀,不知道吴夫人是不是也能笑得出 “怎么了?”元卿不解,让她起来,素来都是她给别人委屈受的,谁还敢委屈了她? “小桃姐姐…我,我得回去了,还要去申姑姑那里交差的。百灵告退。” “你是何人?我教训下人关你何事?这是婢女的房间,快滚出去!” “她这样欺负你你还忍她做什么?”百风想不通,“你进去…换身衣裳。然后我带你去找夫人评理。” “你啊,长着嘴就是为了吵架的,不知道怎么那么毒。” 百风于是破门而入,只见一个姑姑打扮的人扯着小姑娘的头发,发髻扯散了,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强忍着泪水,咬着嘴巴不叫出声来。 元卿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个叫百灵的小姑娘来,当下便要小桃寻她过来。 一动一静,正好治治她。做姐姐了,说不定就知道轻重了。 百灵慌慌张张的,拦路撞到了人也不知道,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 “走,我带你找夫人说理去。” “夫人,奴婢气不过那些贱人那样败坏您的名声…” 44 来,这庞老爷的妾是抬了一房又一房,姐姐真是替夫人担心啊,这唯一的一个姐儿再嫁了人,年纪也大了,怕是庞老爷连正房的门都不愿意踏进去了。到那个时候,吴夫人的日子可怎么熬?怕是有儿子的妾室也能越过去了。真是辛苦妹妹了,这主子有气只管往我们做奴才的身上撒,幸好我家夫人性情是个再和顺不过的…”小桃越说气越顺,又故作惋惜地看了看那两个小丫头,“你们啊,也别只想着眼前,庞老爷可是名声在外,前些日子庞府湖里不是才捞起来一个。这偌大的庞府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冤魂啊,这下一个又要轮到谁啊?只是不知道庞老爷前些日子请的道士高不高明,这是驱邪还是招鬼,谁又能分得清呢?只能说做人多生些善心,风水轮流转,保不齐明日又转到你我身上呢?坏事做尽了,晚上出门怕都是要撞见鬼的。庞府阴气重,我劝妹妹们还是多多阿弥陀佛,行善积德才好。” 在小桃看来,做正房主子跟前的丫头比做粗使丫头不知好了多少,月钱银子多了,还不用看人眼色,夫人又好相处。 还没出阁的姑娘家,太牙尖嘴利了,他都怕不好给她许人家。年龄不小了,稳重都是在人前装出来的,骨子里太浮躁,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你也是下人,沈府有沈府的规矩,何时轮到你这个奴才作威作福?”百风上前一步,同女子据理力争。 百灵看了一眼屋内又气又惊,盯着男人活像要剐了他一样的女子,垂下头诺诺地说: “百灵,夫人叫你呢。”小桃挺喜欢这个小丫头的,笑嘻嘻地朝她透露,“估计是想让你去做贴身丫鬟!” 小桃找到百灵时,她正在后院洒扫,院子里就她一个人,小姑娘把袖口系紧,露出细得有些怕人的手腕来,踉踉跄跄地拎着一桶比她还要重几分的水,小桃赶忙过去帮了她一把。 “他是你什么人?”姑姑打扮的女子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百灵扯到跟前,“难不成是你的小情人?好啊,小骚货,小小年纪你学会勾引男人了,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姑姑…姑姑我没有…” 也正因此,百灵拒绝时小桃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45 百风以为她只是怕掌事的妇人。 小桃说得阴森森的,听得那两个小丫头具是一抖。 躲在门口,百风听见两人窸窸窣窣地说话,说话内容听得并不真切,只是说着说着,有打骂声,声音越来越大,还夹杂着小姑娘细微的哭声。 叶子见说不过自己,恼羞成怒,就指桑骂槐地骂夫人。说是因为夫人善妒,又仗着娘家的地位,所以沈大人才迟迟不敢纳妾。还说若是沈大人看上了府里那个婢女,那婢女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明里暗里都说是夫人做的。 “嘶…”百风边揉心口边回头,小丫头有几分眼熟。既是他分内之事,加之又有好奇的私心,百风轻手轻脚地跟上去,见她七拐八绕进了下人的屋子里。 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她们家夫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说不过她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就给她站住… 元卿好气又带几分好笑地训了她一通。名声的确重要,但这些风言风语都不知道从何说起,这也值得她拼命。 “她…她是我姐姐。” 百风看她哭得眼泪汪汪,像是下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似的,懒得和这泼妇多理论,百风上前,用剑鞘打了那女子手腕,她便痛得缩成一团,百风趁乱将快要哭死的小可怜拉到一旁。 “我…能不能不去…”百灵环住自己缩在柱子后面,可怜兮兮地小声哭着说。 “要不是她们拦着我,我林小桃今天一定要撕烂这群长舌妇的嘴!” 元卿听着两个小丫鬟绘声绘色地讲她们小桃姐姐是如何出尽风头的,越听胸口越有一股气,见到小桃的人,他还没开口责骂,小桃倒先跪在他脚边哭。 -- 番外叁 01 起初听见郡主哭,蕊珠还以为今晚又不能成事,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儿,郡主的哭声渐渐不一样了,从委委屈屈变成黏糊又勾人的。蕊珠咬住嘴巴忍着笑,轻手轻脚地退回去。今夜她轮值,还有一位沈大人房里的侍女守夜。眼见两位主子的动静越来越大,蕊珠在外头隔着一道门也听得脸热。 “芝玲姐姐,咱们去外头守着吧。”蕊珠识趣地拉着人向外走。有她俩在外头,大人怕是不能尽兴呢。 芝玲像是有几分不放心,边被蕊珠拉着往外走边回头。 “大人今日怎的转了性子…?” 悬在心口小半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蕊珠嘴角噙着笑,用帕子随意拂了拂石阶便坐了下来,一边转头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芝玲:“姐姐自顾自说什么呢?” 芝玲回过神,掩饰地低下头,在蕊珠身旁坐下。沈筠斋若是宿在正房,次次都是她收拾服侍,她心里清楚,床上地下都没有欢爱后的痕迹。她原以为是大人不满意圣上赐婚,没成想,离了一趟京,再回来,竟然大不一样了。 “没什么,夫人受宠,妹妹也跟着高兴吧?”芝玲有些好奇地看着蕊珠,“妹妹如今几岁了?何时入的王府?” “过了年就十七了。”蕊珠仰头,微微敛起笑意。 今夜的月亮真圆啊。 “我本是南方人,饥荒,家里养不起就把我卖给牙婆,牙婆看我模样不错,就把我带来京城,本想把我卖入青楼,幸而宁嬷嬷给郡主挑婢女看中了我…那时我也不过十岁。” 话音未落,蕊珠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随即转头看向芝玲,笑起来:“怎的光说我了,姐姐呢?” 芝玲低下头,拧着指尖的帕子,“看来咱们都是苦命人…家里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养不起。我原是在老夫人身旁伺候的,后来,少爷…也就是大人开了府,老夫人担心新买的丫鬟伺候不周,就吩咐我过来京城。” 原是贴身伺候、留用通房的,只等娶了夫人,就能抬做姨娘了,若再生下个一子半女的,就真是半个主子了。 只是…大人这些年一根手指头也没动过她一下,原以为是大人不贪这个…可看今夜的情形,哪里是不贪这个?只是不稀罕她罢了。 “入秋,我就二十一了。” 芝玲偏过头拭泪,蕊珠见了只当是自己多嘴,忙上前搂住她安慰:“好姐姐,别哭了。” “我怕是没有指望了,若是放出府嫁个庄稼汉,日子过得还没有在府里快活。我安心在大人跟前当差,多攒些银子是要紧,妹妹跟我可不同,妹妹你还年轻,可要多为自己打算啊。”芝玲突然抬头看着她。 “各人有各人的命,咱们做奴才的,还不是都听主子的吩咐…” “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原是不信这个的,“是啊。不过夫人和妹妹从小一同长大,自然是会为妹妹打算的。倒是我多虑了。只看今夜的动静,沈府来年便要添丁了。倒时夫人不方便伺候…” 余下的话芝玲未曾名言,蕊珠心里也有几分清楚。大户人家,陪嫁过来的丫鬟本就是为填房做准备的。只是… 屋子里头才歇了半刻的动静又响起来,主子俩正热乎呢,说这些没影的事情做什么。 “姐姐别这么说,蕊珠不敢有此心。” “好了好了,是我多嘴了。” 芝玲佯装打嘴,微微勾起唇角。 她今日种下一颗狼心,只待时机成熟,定会生根、抽芽、枝繁叶茂。 02 “大人…”元卿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躲开男人细密落下的亲吻,边喘着气,手掌抵着他不让他贴得更近,边有些委屈地盯他,“大人不是留人看书的?” ———看什么书能看到榻上。 元卿叫都没多少力气了,声音细细甜甜的,本能地嘤咛。 … 腿根也疼。 成亲都两年多了,他肚子里一直没有消息。娘亲还来问过,他只能红着脸说实话。 膝盖疼。 “做什么?” 沈筠斋手开始不老实地剥他衣裳,隔着缎子就又揉又掐,手指拧着他腰间一截软肉极富技巧地揉弄,没揉几下,元卿便攀着他的肩膀软软地不挣扎了,跟坚冰化成春水一样。 “…嗯…呀…不成了…大人别…” 身体早已累极了,腰也无力地想塌软地贴在榻上,可惜被沈筠斋从后面抱住,大手紧紧地握住抬高,被调整成迎合男人进犯的角度,一下一下…不知道累积了多少下了。 “我…我可以怀孕的。” “呜呜…不行…” 这个姿势也太深了。 极度的脆弱和敏感暴露在男人的唇舌之间,一览无遗,身体完全不听他使唤,不受控制地在技巧间轻易丢盔弃甲。 “又赖我…”元卿话音未落,沈筠斋着了魔似地扑上来,动作不复刚才那般慢条斯理,直捣黄龙。 沈筠斋重重捏了满手柔软挺翘的臀肉,半是威胁半是提醒地让他继续… nbsp; 窗外是北风呼啸的寒冬,窗内春意融融。炭火烧得太旺,叫人解了外袍仍觉得燥热。元卿的皮肤不知怎么养的,摸上去像一块顶好的玉,冬暖夏凉的,抱上了就不想撒手。 04 不怎么疼,但痒得很。 03 沈筠斋没动,摸着他头发问。妻子今日太反常。 元卿抗拒地扭腰,手脚并用地在榻上,想往前爬躲开,无奈腰被两道铁臂紧紧抱住,无路可逃。 “夜夜敦伦,你们俩又都康健,怎么会一直没有怀上?” 午后落了雪,他好心来送茶点。热乎乎甜丝丝的,这个天吃最好。雪后难行,他心疼他回去,留他又有什么不对。 不能怪他。 沈筠斋只当没听见妻子的指责,风轻云淡地俯身把人压在榻上。 可身体先一步臣服于本能和快感,敏感到不行地战栗,元卿试着低下头,嘴巴酸软到合不拢,唾液和泪水一齐断了线地滴落在男人大腿上。 这样根本就含不住。 沈筠斋将人翻身抱起来,耗尽了毅力才离开那温柔乡。元卿红着脸不说话,压着他的肩膀,自己坐下去,没吃到一半就娇娇地叫出来,眼泪也出来了,委屈地趴在他颈窝。 元卿感觉到男人的激动,轻轻拧了一下腰,沈筠斋倒吸了一口气,咬牙强忍着才没丢盔卸甲。 “是你自己作的…”沈筠斋撑在他上方咬牙。 元卿贴着他的耳朵抱怨,说完还不解气,张嘴咬了一口耳垂,咬完又反悔,怕咬疼了,轻轻对着牙印吹气。 怀里抱的人沉默许久,才终于肯开口,声音细得跟蚊子似的。 他总是弄在外面,元卿有一回忍不住红着脸问他。他却说自己年纪小,太早生养未必是件好事。等养好身子再要也不迟,他们不差这两年。 “大人这样,是存心不让人看…” 沈筠斋体贴地将书送还他手里。 他最不喜这个姿势。 “你继续看。” 元卿听他说过,沈筠斋的母亲便是太早怀他,临盆时难产落下的病根,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沈老爷又纳了几房妾。缠绵病榻还要看旁人恩爱,这种滋味想想也不好受。 元卿怕他伤心,便不问了。 倒是沈筠斋还因此总是逗他,说什么时候他受得住一夜三次了,他们便生… “现在是第三次了…”元卿声音越来越低,若不是搂得那样紧,肌肤相亲,都听不见。 “你弄在里面吧…” 沈筠斋被他撩拨得欲生欲死,他还全然未知的纯真样子,忍着羞涩直直地看着他认真道: “我愿意的。” 沈筠斋便不再忍了。 四周全是书,都是经世济民的大道理,可他礼义廉耻都忘了干净,四书五经也全抛到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个。 白日宣淫,不可取啊。 04 “这个给妹妹。”芝玲将一对耳坠子放入蕊珠手掌心,“生辰礼,望妹妹不要嫌弃。” 两年多的光阴,蕊珠性子沉稳了些,模样也长开了,越发明艳。 “多谢姐姐。” 十九了,去年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小姐妹放出府嫁人了,郡主看她晃神,还笑着问她是不是也想嫁人了。 “若是想嫁人,我给你做主。不用担心我。” 郡主是真心的。 蕊珠却下意识地矢口否认。 “郡主别打趣奴婢了,奴婢就陪着您,哪儿都不去。” 郡主给她做主,又会把她指给谁呢?沈府里,对她有意的小厮、侍卫不少,她都看不上。 “大人和夫人成亲也有两三年了,一直都没有好消息…”芝玲突然开口,压低声音对她说,“老夫人春节来信,若是夫人再没怀上,怕是要给大人房中添人了。” “添人?”蕊珠心头一动,“添什么人?” “老夫人信中未曾名言,只让我多帮着留心。大人若是没有娶侧室的意思,抬几个丫头做填房也好,这样即使先生下庶子,身份也不过越过夫人的儿子。”蕊珠悄悄打量着蕊珠的神色,又开口道,“我瞧着,沈府上下,属妹妹的颜色最好。不过妹妹可用不着我操心了,妹妹的前程,夫人早替你打算好了。” “姐姐的消息竟比我这跟前的人还要灵通?” “我上次不小心听到,夫人向大人问及凌霄侍卫,凌大人父母可还健在,家中有没有旁的姊妹兄弟之类的。” -- 哑药 46 身下是坚硬冰冷的地砖,申芝玲挣扎地爬起身,环顾四周,眉头紧皱。 这是哪里?她还在沈府吗? 她掌管沈府上下的日常清扫,沈府里怎么会还有她不知道的地方。头疼得厉害,申芝玲一面揉着额角一面回想,白日里闹了一通,多亏死丫头拖住了那个侍卫,她提心吊胆地当了半日差,回到房间想吃碗茶水,然后昏昏沉沉,就... ! 是百灵和那侍卫勾结,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了她! “百灵!出来!”申芝玲不知道自己在对着谁喊,四周全是密不透风的石砖,“我知道你在这!” 北面墙砖的背后,另一间密室里,申百灵同样惊恐万分,手脚被紧紧捆在凳子上,嘴巴里塞着手绢,她听得见姐姐的声音,却无法开口回应。 狭长的密道阻绝了女人凄厉的声音,密道另一端的书房里,沈筠斋看着跪在面前的下属,淡淡地开口问道:“凌霄,你确定三年前那个女人没有将此事告知申氏?” “回大人,三年前是奴才亲自审的,用了刑,蕊珠不曾改口。之后奴才按照您的吩咐亲自押送她前往崖州,她不曾有机会接触旁人。奴才肯定,请大人放心。” 沈筠斋闻言,喉头滚了滚,微微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为了以防万一...... “里面那个,审仔细些。” “奴才遵命。” 沈筠斋起身,走至书架前,转动最上层的机关,两侧的书架缓缓往两边移动,露出中间一道窄门来。走了片刻,凌霄进入第一间密室,沈筠斋则在第二间密室入口停步。百灵看见沈筠斋的脸,先是一愣,片刻后又颤抖地挣扎起来,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沈筠斋的脸越离越近,她退无可退,只能绝望地闭上双眼,然后,感觉到下额被人捏住,百灵听见无比轻又分外冷的声音。 “好好听着。” 47 三年前。 “大人,蕊珠姑娘来了,说是来送点心。”凌霄先一步进来通传。 沈筠斋从奏折中抬眼,先是眉头轻皱,怎的这么晚来了,后又转念一想,元卿自有孕后,总是睡着睡着馋醒了,估摸着是小厨房开了火,做多了又吃不完,这才想起他这个夫君来,差婢女送来。沈筠斋将未干的笔放在一旁,“让她进来。” 开门即飘进一缕清香,冬日里屋内生着炭火,房门久久闭着,一抹淡香让人觉着舒心不少。蕊珠先向他行了礼,她走近些沈筠斋才闻出,是和元卿身上相似的茉莉味儿。于是定睛多看了一眼,这一眼,沈筠斋觉出有些不对来。 她打扮得有些......过头了。 沈筠斋见她从食盒中拿出几碟咸甜糕点,还有一壶酒来,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珠钗点缀的流苏也轻轻摇动。 “平日里不曾见你穿这身衣裳。”沈筠斋打量着她开口说道。 年前宫中赏了些缎子,他给了元卿,她身上这银红缎灰鼠褂子八成是元卿赏的。 蕊珠正在替他斟酒,闻言手腕抖了一下。她没想到大人会注意到这些。 “刚过完年,夫人又怀着小主子,奴婢想,这身喜庆些,就穿着了......” “夫人今夜可好?现下可睡下了?” 蕊珠拿出准备好的说辞。 “夫人晚膳用了红汤锅子,刚又用了点心,跟大人面前这道玫瑰酥饼是一样的。奴婢出门时正睡下。大人请。” 蕊珠摇摇头。 凌霄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欢喜地谢了恩,刚要喝下,却闻见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他脸色大变,猛然将酒杯扣过来,酒水尽数洒在地上。 沈筠斋放下笔。 沈筠斋突然开口问她,她反应不及。 “赏你了。” “今 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沈筠斋前途无量,京城为天下中心,她不傻,怎么可能去偏远小县嫁与一前途未卜之人。 “行了,你回去吧。夫人那离不开你。” 不识字便好。 nbsp; 沈筠斋听她回话,勾唇轻笑。一直茹素的人,有孕后分外馋荤腥,顿顿都要吃肉才行,简直无辣不欢。沈筠斋绕过她刚斟满的酒杯,夹起一块玫瑰花饼吃起来。 “识字吗?” 沈筠斋扬声唤他进来,眼神示意他看向桌上那杯酒。 “那奴婢替您磨墨吧。”蕊珠怯怯地抬眼看他,平心而论,她模样在沈府婢女间甚为出挑,含羞带怯的模样更平添了一抹柔美。 成了,便能脱离贱籍,谁想做奴才伺候主子,不如自己做主子来得畅快。她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是夫人,是夫人她容不下妾室,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夫人不为她争,还不许她为自己争一争吗!她尽心尽力伺候了他这么多年,还为他保守整个王府的秘密,她没有对不起他。没有! 48 “你随夫人嫁到我府上已有三年了,我记得夫人曾说你长他几岁,先前夫人有意撮合你与凌霄,可惜不成,后来我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妥当。这样吧,我有位门生陈鸿,现在外地做县令,他出身虽然不高,但为人正直忠厚,尚未娶妻,你是郡主陪嫁,模样也好,二人甚为相配。你若应允,我便做主替你做媒,下月初八是好日子,沈府送你风风光光地出嫁。你看如何?” 夫人怀孕快三个月了,大夫说前三个月不可行房,这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因此眼下是她最好的机会,再等就要再熬上三个月,芝玲说的对,哪有男人不贪这个的,放眼京城,和大人一般身份的男子谁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对门庞府更是隔两月就有新姨娘抬进门。 沈筠斋眼中一片冰冷。 沈筠斋看着她,镇定自若地开口。 “夫人总担心大人公事繁忙,不肯好好用晚膳,大人还是多用些,用完奴婢才好回去复命。” 沈筠斋不答,蕊珠等了片刻,见他并未反对,就大着胆子上前。 蕊珠感觉到沈筠斋审视的视线,头垂得更低,诺诺地点头。 沈筠斋放下筷子,看着她道:“这话是夫人教你说的?” 愤怒、心虚、紧张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蕊珠磨墨的动作越来越快。 “凌霄。” “大人!”蕊珠扑通一声跪下,泪盈盈地看着他,“奴婢,奴婢愿终身跟在大人和夫人身边伺候,为奴为婢,不求什么身份地位,还请大人......怜惜奴婢一片心意。” “大人,这酒里有药!” “好。”沈筠斋顿了顿,“我先写完这封奏折。” “你主子疼你,没教过?”沈筠斋抬眼看她。 “啊?” 沈筠斋这才望向脸色苍白如雪,跌坐在地上的女人,声音如鬼魅。 夜,真的是夫人让你过来的吗?” 49 “大人,这是蕊珠的供词。” 凌霄从密道中走来,将两页纸交给沈筠斋。刚才大人要他审,问夫人是否知情,问她可曾向任何人透露过王府的秘密,她家中尚有亲人在否,可有联系,何种方式,频次几何...... 沈筠斋仔细看了两遍,确保无虞后才将供词烧毁。 元卿怎么办?若是知道他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 沈筠斋从不敢冒险。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更何况他现在并非孑然一身,他有妻有子,但凡走露了一丝风声,都可能万劫不复。 沈筠斋将自己刚刚草拟好的书信密封,交与凌霄。 “你亲自走一趟崖州,将此女和信件交给陈鸿,他知道怎么做。这有一百两银票,够她在崖州买田买地,置办些产业。” 若她够聪明,则可平安无虞。 反之,就算她不安分,有陈鸿在,她永远都离不开吴县之境半步。 “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沈筠斋起身,从书架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匣子,用钥匙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包药粉,“让她服下。” 50 隔壁的呜呜哭声将沈筠斋的思绪从记忆中唤回,今日百风一句抱怨之语竟让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蕊珠之后,他假称她老母病故,回家奔丧,来不及与元卿告别才匆匆离去。蕊珠自入京,家乡消息便音讯全无,沈筠斋差凌霄去查访,才知她全家已在三年前的饥荒中饿死。后来他假托蕊珠口吻捎信给元卿,说她已在老家与一男子结婚生子,无法再回京伺候元卿,只待日后有机会再回京团圆。 元卿虽然不舍,也无可奈何。蕊珠走后,沈筠斋为避免此事一而再再而三上演致使内宅不宁,因此借机遣散了几个通房丫鬟。百风今日提起申氏,他才想起,蕊珠在时与申氏交往甚密,百灵是申氏幼妹,却在言行间如此恐惧元卿,他便怀疑,是申氏私下里与百灵编排了什么。 隔壁房内,申芝玲的坦白让沈筠斋与百灵的脸色俱是一变再变。 沈筠斋气她编造元卿善妒苛待婢女的流言,还大肆传播,坏了元卿的名声,又暗暗松了口气,当年她虽撺掇蕊珠行勾引之事,但对于其他内情则一概不知。 沈筠斋听到她因蹉跎年岁恨老天不公因此内心扭曲常常打骂小丫鬟时,扫了一眼怯生生的小丫头。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有委屈有害怕,唯独没有恨意。 际遇不同而人心易变。 世人大多如此,但也有少数生性善良的人,任世事搓磨而不改本心。 -- 故人 ⓟo⒙āsiā 51 晨起听管家说,元峯差人递了拜会的名帖来,沈筠斋依旧例让人推了去,算是二人约定俗成的默契。皇帝下旨命他禁足,圣旨还是翰林院拟奏的,元峯比谁都清楚,怎会不知。但除去同朝为官的关系,他们还有一层连襟的情谊在,于情于理,样子上还是要做得好看些。 只不过,元峯本来也没看望沈筠斋的心思,只是以此为借口打听元卿和他外甥女的近况。沈府的管家贯会逢迎往来,收了他的礼,驳了他的请儿,听送信的下人说,那管家从头至尾笑呵呵的,但就是给人插句话的缝儿都没有。沈府上下,依旧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外人看不出任何颓废失宠的态势来。元峯放心了些,也好向母亲交代。 元峯差人送来的糕点留下了,都是元卿从前就爱吃的。沈筠斋白捡了个现成,亲自拎着,凑到跟前去送人情。快走到元卿房里,还没进门就听见女儿的声音,沈筠斋心下一动,不慌不忙地将丝线系着的一叠三个油纸包着的点心藏至袖中,拢着手跨过门槛。 52 婉意背对着他写字,刚过辰时,桌上已摆了两张了,虽然都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但依稀能辨认出来其中几句。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对着字的模样描画更妥帖些。 “怎么都是写雨的诗句啊?” 婉意头也不抬。 “因为外面正下雨啊。” 元卿靠坐在一旁的软枕上看着父女俩玩笑,忍不住多句嘴: “她拉着我问雨字怎么写,正好手边有本大人给的诗集子,她就认识那一个字,就只抄有雨字的诗。” 沈筠斋笑着摸摸女儿的头。 “今天认一个,明天认一个,不就整本都会了。婉意这么用功,以后非做女状元不可。” 小姑娘闻言停下笔,仰头看看爹,父亲的模样都倒过来了,觉得脖子酸,又转头看看娘亲:“什么是女状元?” “就是天底下读书最用功、最聪明的人。” 小姑娘不感兴趣,低头接着翻书。 沈筠斋和元卿隔着一张矮桌坐着,将袖子里的糕点包绕着矮桌推到元卿那边。元卿不解,低头看见油纸包上印有“桂溪堂”的字,还用毛笔写了品名——一口酥。 他最爱吃这个,女儿也最爱吃这个。 他这样悄悄地给,是不想女儿跟他抢吗? 元卿低头,笑着咬唇。 他哪就有那么护食了? “状元可以骑大马,坐在马上绕城一圈,全城的百姓都看得到。” 沈筠斋站起身,遮住沈婉意右手边的视线。 这听起来可风光多了,小姑娘果然更喜欢,兴冲冲地举起小拳头。 “婉意要骑大马!” “好,我们骑大马。”沈筠斋大手一挥,从胳肢窝轻轻松松地将女儿提起举过头顶,“婉意抓牢了!” “大人!”元卿心慌了一下。 又怕女儿摔下来,又惊讶于一向板着脸乐于做严父的沈筠斋突然与女儿如此打闹。 沈筠斋看了他一眼算作安抚,小姑娘从没到过这么高的地方,起先有些怕,适应之后就抱着父亲的脖子咯吱咯吱地笑。 女儿喜欢,元卿才渐渐把心放下。 “书房中还有别的诗集,比这本更好,为父带婉意去找好不好?” 婉意拍拍手。 “好!马儿快跑!” “雨天路滑,你慢些过来。” 出门前,沈筠斋不忘嘱咐他,又看了眼一旁的小桃和百灵。 元卿领了他的情,慢悠悠品尝糕点用到半饱,又等到雨势渐小才出门,不过走到半路又折回来。宁嬷嬷回来了。 53 元卿急忙忙朝沈府后门赶,一别三载,再重逢,二人心中俱是百感交加。 行李还未抬进门,只隔着一条街的庞府便有鞭炮声响,元卿有些好奇地停住脚步。小桃见过宁嬷嬷,因此并不拘束,亲昵地接过其中一个包袱,嘴巴又停不住似地说起来。 “嬷嬷不知道,前些日子庞老爷又娶了一个,昨天夜里请了郎中,您看这不放鞭炮呢,保准是肚子里头有好消息了,庞府的下人们每人还多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你这丫头的消息还是这么灵通。”宁嬷嬷笑起来,眼角岁月的痕迹里也透着和善。 百灵安静地跟在元卿身后,仔细他的衣摆。 “不过…这鞭炮声怎么才响了一串就停了?” 小桃又有些不解。 “天子脚下,不管是谁家里,不管是红事还是白事,那都要看着天子的心思办啊。老身在苏州的时候就听说这次的战事了,这去了快一月了,还没有好消息传来,谁敢大张旗鼓大摆宴席啊。” 宁嬷嬷笑呵呵地提点她。 “还是您懂得多,往后有您在,可得多提点我些,否则我总是笨嘴拙舌的,那可怎么好~” 元卿打发小桃去收拾一间上好的屋子出来给宁嬷嬷住,她的嘴巴太伶俐,有她在,冷不了场,可也没机会安静说会话。 百灵在外头守着,屋内终于只剩他们二人,宁嬷嬷仔细打量着从小带到大的小娃娃,一眨眼竟做了两个孩子的娘亲了,眼眶不觉有了泪意。 “郡主看着气色好,人也胖了些。” 宁嬷嬷笑着说。 元卿不自觉摸了摸脸颊。 真胖了? “胖些才好,能吃是福。”元卿不用开口,宁嬷嬷看出他 “可以吗?”沈筠斋哑着嗓子问他。 百风左脚差点踩上右脚,顿了顿,很沉稳地回了她一句。 沈筠斋像饿极了的人,嘴边一块香嫩可口的肥肉,怎么可能舍得松口。 “好。”沈筠斋放过他,胸前的两点已被玩弄得嫣红一片,不成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替他合拢衣物,掩去胸前粉白风光。 两边俱是雨打莲池的美景,曲曲折折的走廊里,抱着剑走在前的高大男子不时回头看看,终于开口问道:“重不重?” 一点奶香,就勾得他魂不守舍。 “多谢大人。” 箭在弦上了才知道问他有什么用! 沈筠斋脱他衣裳倒是很急,真饱了眼福,却又有了耐心,含着他的嘴唇不疾不徐地亲,还要等他红着脸将舌尖喂送与他,才像是初知人事般,知道这样亲的好处。等亲得元卿舌尖酸软地连动一动都无力时,才转换攻势,猛烈进攻,兼有温柔安抚,俨然将猎物轻易玩弄于股掌,成为主宰。 “嗯。” “百灵你提着这食盒随百风侍卫走一趟,全做我赔罪,我陪嬷嬷用了午膳再过去,让他们父女俩自己吃。” “若不是月份渐渐大了,我也不敢劳烦您这么远回京。” 他方才就一个要求,求他怜惜他温柔些,沈筠斋真开始了也全做耳边风了。元卿仰着头,双手都撑到身后,根本分不出力气推他,只能哀哀地求饶,盼他停下来。 “都好。” 元卿又羞又气地捂住眼睛,任他将书案上的物件扫到一边,抱自己上去。 蕊珠离京后,母亲担心他身边没有可靠的人,因此将宁嬷嬷拨了过来,生下婉意,宁嬷嬷回老家省亲,儿媳刚好生了孙子,于是干脆在苏州府安顿下来。宁嬷嬷在王府操劳了一辈子,想要安享天伦,元卿没有拒绝的道理。 “大人看书,留我做什么?还不许人回去睡觉了?”元卿有些委屈。 丰润柔软的触感和馥郁细腻的香气,挑动着男人本就脆弱的防线。数日来的夜不安寝、忧思难忘,急需更加亲密的安抚和证明。 “为夫先记着。” “哪儿去?”沈筠斋从书本中抬眼。 “是。” 在夫人房里,再不用受打骂,不用做脏活累活,姐姐们怜惜自己年纪小,也都照顾她。 恩同再造。 “…不重你走得这么慢。” 元卿忙着张罗小厨房,嘱咐午膳多做些苏州名菜,怕嬷嬷一时吃不惯。一来二去的,直到沈筠斋差百风来问,才想起自己竟然把男人忘在一边了。 沈筠斋埋首于他胸前,汲取元卿身上温柔安定的气息,还混杂着淡淡的…奶香。 “给我吧。”百风终于看不下去这闷葫芦,一把将食盒抢过来,轻松地提在手中。“夫人待你如何?不是你想象中吃人的妖怪吧?” 元卿下午再去书房时,婉意已被乳母抱回房午憩了。见不着女儿,元卿陪沈筠斋待了半刻就想回了。 经申氏一事,他有些后怕。但想可以,他不能说出来扰他的心。 55 “做噩梦了…”沈筠斋的手掌轻轻覆住元卿隆起的腹部,温柔摩挲,微微叹气,“一连做了两日的噩梦。” 百灵终于想起些什么,脸更红了,声音细细地向他道谢。 夹杂着淡淡的腥味,他不觉厌恶,反而更加兴奋了,只用舌头和牙齿就撕开他衣裳的带扣,露出胸前两大团软白。 “好,陪你。” “卿卿的意思是,有了呢…” 元卿真没有这层意思,沈筠斋却自顾自地认准了他就是这心思。 沈筠斋合上书,示意元卿到书案前来。 “沈大人派人刚寻我时老身便该启程的,无奈我那小孙子病了,怕他们不会照顾,因此耽误了个把月,郡主和孩子一切都好吧?” “好啊。”快六个月,身子重,元卿站一会儿便累了,被沈筠斋抱到腿上坐着,“大人近日有些反常。” 小丫头还有点良心。 “说会儿话?” “郡主说哪里话,郡主就是老身养大的,再养郡主的娃娃,岂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 “大人别多心。”元卿反倒过来宽慰他,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安抚后颈,“我和孩子都会平安无事的。嗯?” 沈筠斋知道他今天逃不脱了,但仍想哄他心甘情愿给他,卿卿乖顺的时候,真真谁都能化为绕指柔。 元卿只想快些应付完他,乖巧地凑上前去,靠着桌边站着。 百灵安安静静地垂首,摇了摇头。 … 百灵终于有了点反应,红着脸摇摇头,替元卿辩解:“夫人为人和善,待我也很好。” 沈筠斋挑眉,问他:“何处反常?” 沈筠斋竟然真的停下动作,满眼都是他。他一直顾着叫,嘴都合不拢,嘴角还有甜蜜的粘液,沈筠斋用指腹抹去,想了想,轻轻地笑出声: 就让吸了。 俨然半推半就了。 心中所想,胖些才好,知道郡主过得顺心,她也就安心多了。 元卿靠在他怀中,抬头看他,无声质问。 54 沈筠斋放下书,想了想开口反问:“这是生气我不陪你?” 方才温馨的气氛,眨眼工夫就变得暧昧又烧人起来。元卿挺着腰直往后靠,双手虚软地推他,明明刚才只想应付完他赶快回去午睡,怎么又要被人欺负了? 百灵闻言加快了步伐。 “大人…大人别吸了…才六个月,还…呜…还没有奶水的…” 半真半假的话,他才会信。 -- 动气 ⓟo⒙āsiā 56 今秋的雨反复无常,连下了半月不说,刚刚还淅淅沥沥的小雨转眼又大了。百灵见他傻子似地站在檐下,左右想了想还是规矩地守在门外,只是等了又等,看雨丝斜斜地飘进廊中,那人胸前被淋了个透湿才忍不住上前轻轻扯他的披风。 “百风侍卫,您还是在廊内守着吧。” 百风回头,面色复杂地看了百灵一眼,脸颊上隐约浮着一点红,不知如何跟小姑娘开口。他耳力好,早在书房里刚开始有动静时,他就熟门熟路地留给主子们私密的空间,守在檐下。 “这里凉快。” “什么?”雨声太大,她听不清。 百风止住声,看着那双无辜水灵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口。 算了,还是让她自己悟吧。 百灵搓搓冰凉的双手,三步一回头,不解百风侍卫的举动。一场秋雨一场寒,还是廊内暖和些。她靠着窗户,隐约听见桌角动来动去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吵人。百灵有些好奇地看看紧闭的门,又听见夫人呜呜的哭声,小姑娘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大人莫不是在欺负夫人?否则夫人如何哭了! 百灵咬着下唇细想,既想进去帮夫人,但又想到沈筠斋的眼睛,害怕地收回脚。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胆子也小,百灵怯怯地抬眼看了看檐下那抹黑色的身影,小步移动过去,试探地问: “大人夫人和大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了,奴婢要不要进去添茶水?” 现在添什么茶?!真放她进去了,自己如何和大人交代? 百风拽住她的袖子,让她和自己并肩立着,红着脸盯着池塘中的一株残荷,低声和她交代: “你老实些。等在这儿,大人的事小孩儿别管。剩下的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百风的声音越说越低,也不看她,百灵不明就里,担忧地回头看看窗户,还是决定等夫人唤她再进去。 57 可雨都停了书房里的动静都还没停,百灵一等就等到了日薄西山。 元卿靠在沈筠斋怀中止不住喘息,心慌得很。沈筠斋看不得他这幅娇弱样子,本就没尽兴,心里的火被耳畔柔柔的声音再一勾,又压着亲了好一会儿才算完。 “饿不饿?” 元卿半信半疑地看他,圆溜溜的眼睛转了又转也没回答,对沈筠斋的任何提问都比之前警觉得多。 “问你话呢。”沈筠斋失笑,“认真问呢,想吃什么?” “梅子。” 雨天格外馋。 早已过了吃梅子的时节,沈筠斋想了想,哄他:“明日再吃成吗?先想想晚上的。” 郊外他有处温泉庄子,那里暖和,又有梅树,或许还有梅子,他今夜让人去找。 “那不吃了”元卿低头,指尖扯着发梢,半真半假地负气。 元卿极少如此,沈筠斋因此也没多少应对的经验,只记得大夫说有孕之人,情绪起伏些正常得很,总归顺着就好。 n “看了又要乱想。”沈筠斋微微叹了口气,将信纸从他手中抽出。 沈筠斋陪着他一同去了,刚走到门口,空中有样东西朝他们扔来,沈筠斋心下一惊,心跳几乎停止,眼疾手快将元卿护在身后。 小姑娘只摇头,不说话。 纵使他被禁足,外头的消息仍然能畅通无阻地流入沈府来。 北上大军半月前已集结完毕,无奈南北水土不同,征调来的四万军队刚行至草原边境便病了一半,我方战力大减,原地驻扎,略作整修。瓦刺与鞑靼部交战两次,各有胜负,战争陷入僵持局面。北方草原上的三方势力,眼下都按兵不动,等待着下一步战况变化。可这一僵持就是半月,不说皇帝一道道催战的旨意,便是八万原地待命的士兵,加起来每日都能吃掉一座小山。虽正值秋收时节,但连月以来反常的降水使得各地许多作物来不及收获便被淹烂在了田里。因为打仗,今年秋收的税比往年多了两成,朝廷派去各地征粮的大臣怕收不够数目,对手下人横征暴敛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南方竟有十三县都发生了官民争斗、大打出手的事 “大人消消气吧,婉意还小,一定也不是成心的。” 沈筠斋正苦恼找些什么事来分他的心神,外头的侍女就来禀报,说是婉意哭了,哄不好,请夫人过去看看。 元卿只能换一种问法。 “别动了。再动等会儿还要再上一道”沈筠斋目不转睛、神情认真地给他上药,嘴里说的却满是威胁。 元卿好奇,无奈腰都弯不下来,再理直气壮不过地指使沈筠斋来捡。 元卿亲自给他倒茶。 “大胆!” 58 bsp; “好,我陪着夫人。”沈筠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来,元卿觉得眼熟,“先上药。” nbs 手腕被他单手捉着,元卿闻言没好气地挣扎了一下,直到察觉身下的变化,才听话不敢乱动了,才上好药就挣脱开沈筠斋的怀抱,拉着衣服站起来,没留神踩到地上一封展开来的信,是刚才不当心被他扫下去的。 59 “你们先下去吧。”元卿看着屋内满脸尴尬站在一旁的宁嬷嬷,微微勾唇,“嬷嬷车马劳顿一天,也请先回房歇息吧。” 沈筠斋平日只是冷脸,难得动气,底下人哗啦啦跪了一地,青色的果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在元卿脚边停下。 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元卿不能久站,扶着桌子坐下来,先哄女儿再哄男人。 他早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只要进了这道门就怎么也逃不过了。 等他再自然坦荡不过地扯开自己的衣服,用指腹暖化了膏体往他胸前抹时,元卿才想起来何时见过那瓶子,反应过来红着脸便要打他。 虽说不想让他看,但沈筠斋还是将信铺平放在他掌心。 “婉意说说,为何扔东西啊?伤着自己没有?” “夫人还是不看的好。” 说着轻抚女儿的脑袋,小姑娘没见过她爹爹发这么大的火气,后怕地缩在自己怀里,抓着他的衣襟,看也不敢看沈筠斋一眼。 p;“婉意午睡后都干什么了?” 她在书房等了娘好久,可是小桃说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个老奶奶,娘就不来看她了。她听话地去午睡,睡醒了 “所以婉意睡醒了也没闹,乖乖等着娘是不是?”元卿心疼地擦掉小姑娘脸颊上的泪珠,语气也柔得不像话。 “不许你太惯她。” 沈筠斋依旧沉着脸,看不下去地打断。 “大人。”元卿看了他一眼,护住女儿。 沈筠斋给他面子,不说话了。 “可是可是婉意等了好久,她们都不让我去找娘” 那个老奶奶还来找她,来抱她,可她根本不认识她。 “所以婉意就生气了。”元卿摊开女儿的手掌,给她仔细揉揉,“可是,不论如何,往后不许拿东西扔人了,打伤小桃、打伤娘了,怎么办?” “婉意知错了”沈婉意小声地哭,断断续续地说,知道自己错了但仍觉得委屈,早上爹爹还抱她骑马,现在却对她这样凶,“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婉意去跟爹爹道歉,明日见了宁嬷嬷也要赔礼知道吗?” “嗯。” 沈筠斋不知道他板着脸有多怕人,自己当初也吓得不敢和他讲话,元卿止不住地在婉意背后给他赔笑,沈筠斋才收敛了几分,又讲了半天道理。 60 这还不算,临睡前沈筠斋翻来覆去,忍不住又跟他开口。 “还是不能太惯着她了。” 养得娇气又跋扈,万一养成了小霸王再后悔也没用了。 “哪儿就惯着了,你好好同她说话,婉意知道道理。你吼她,女儿万一怕了你,看你以后如何教她。”沈筠斋今日把女儿吓成那样,元卿心里还有气呢,手指带着几分力气地戳他,“大人做严父做久了,才装了半日的慈父就装不下去。” 沈筠斋自知理亏,沉默半晌。 “那你说要如何教?” -- 不正经 61 沈筠斋不知眼下什么时分,半夜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捉住元卿的手腕,缓缓往下,包住手掌。 “…睡不着?” 半梦半醒的男人声音微哑,眼皮抬也不抬地问他,一看就是好眠不愿醒的模样。元卿想到自己,翻身都难,饿着肚子,饿得怎么睡也睡不着,再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下就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身边,顿时不乐意了。 “冷。” 沈筠斋静默片刻,睁开眼睛看看他,像是仍未清醒,身子比人率先反应过来,往他身边靠近,连带着把被子分他。 手摸着倒暖呼呼的,不像冷的样子。 沈筠斋默默地想。 “还冷吗?” 沈筠斋翻过身对着他睡。 元卿不答话,指尖戳戳他:“我饿…想吃酸的。” 沈筠斋看着他,煞有介事:“…喝点醋?” 元卿摸摸肚子,朝沈筠斋勾勾手指,示意他不方便,让他再靠近些。沈筠斋刚一过去,颈间就一片疼,一排浅浅的牙印。元卿窝在那里不动。 饿着肚子一点都不好笑。 “你究竟知不知道想吃吃不到有多难受啊…” 沈筠斋哄小娃娃似地摸摸他脑袋,就着这姿势抱住他,低声叹气:“…还真知道。” 知道六月有余了。 元卿微微眯起眼睛看他,往后挪挪。 不正经。 62 沈筠斋轻轻摇摇床头的铃铛,守夜的侍女们进屋点灯,屋子里亮堂了些,沈筠斋一问才知现下是寅时。 “说吧,夫人想吃什么?” 沈筠斋合衣陪他坐在榻上,揉揉眉心,俨然还是满脸倦意。 元卿点了一道酸汤馄饨,沈筠斋陪他等着。屋内又只剩他们二人,沈筠斋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喝了。” 元卿披着被子,一摸杯壁,热得很。 元卿抬头看他,把杯子还他,缩回被子,小声说:“…烫。” 沈筠斋将信将疑尝了尝。 娇气。 “不烫。方才不是还说冷。趁热。” 方才是骗他的… 元卿无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被他盯着喝了两碗热水,倒没那么饿了。 小厨房馄饨做好了,端上来吃。薄如蝉翼又筋道的面皮裹着满满的鲜肉馅儿,馅里加了玉米提鲜,一口咬下迸出微甜的浆水,包成白白胖胖的形状,放入浮着一层香辣红油的酸汤中一滚,暖胃又爽口。 元卿再喜欢吃的东西吃得时候也秀秀气气的,一颗馄饨几口咬,热腾腾的蒸汽扑面,吃得脸颊泛红。沈筠斋看他吃得香,本来不怎么饿的也饿了,不想麻烦小厨房另下,沈筠斋从元卿碗里抢了两颗吃了。抢的时候元卿还宝贝地不给,到后面吃不下,沈筠斋干脆就着他的筷子收尾。 吃饱了沈筠斋怕他立刻要睡,强拉着他在屋内四处走了走。 然后才算安生,一觉睡到天明。 63 二人都睡到午膳时分才醒,管家说梅子取来了时,沈筠斋还在他房中。元卿净完面正往脸上抹膏脂,手指一下沾取多了,要往他脸上擦,沈筠斋直皱眉往后躲。 “我不用!” “入秋了天气干燥,不擦要起皮的。咱们就擦一点点。”元卿认真地同他讲道理,这语气沈筠斋只在他哄女儿时候听过。 沈筠斋没有躲的地方了,只得低头任他摆布,只是佯装不耐烦,催他快些。不想让等在外头的管家看出什么异样来。 沈筠斋大掌胡乱抹了一通,接过梅子的侍女去后厨清洗,沈筠斋让管家把百风叫去书房。 关上门,百风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 虽然不甚清楚大人为何让他专挑远路走,多费了几个时辰的功夫,先去城西再去城东,还让他将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事无巨细地记下,但百风还是按吩咐回禀了。 “…大人的庄子大多在城东,庄头们说今秋的收成比往年差些,但抢收得早,不怎么受大雨影响,产量只减了一成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左右。城西那一处的王庄头说,城西地势低些,一下雨涝在地里的不少,少了三成左右。还有大人让我查的…城西淹了不少村子,城东没有,但庄稼烂在地里的也不少,我从城西往城东走,一路上瞧见了不少避难的难民,都往进城的方向走…” 元卿专心吃梅子,沈筠斋喝着茶作陪,突然开口道:“青山寺今日施粥作功德,我替你捐了五百两。” “怎么了?” 沈筠斋板着脸训他,元卿没占理,讨好地朝他笑笑,以后再想吃梅子还得靠他才行,乖巧作罢。 许多都是半夜正睡着房子被水冲垮了,捡了一条命。 皇上要面子,可不收粮北方战士们吃什么?难不成真要喝西北风? 沈筠斋刚进元卿的院子,就看见百风在根大红柱子后面欺负人家小姑娘。黄灿灿的大柿子,红艳艳的胖石榴,分明特意找他讨了来,要给人家的时候偏偏不好好给,逗得小姑娘伸长了胳膊抢。 “好啊…庞爱卿此策甚妙!户部何在,立刻派人前往各州县就近协调收粮事宜。” “他们问你姓名了吗?” “启奏圣上。臣有一对策。” “庞爱卿!你说!” “嗯。”元卿点点头,朝小桃说,“小桃拿我的匣子过来。” “…臣也有本启奏。” “…惨。拖家带口…衣不蔽体。” … “不许胡闹。” 进了元卿的门,他又念叨着要加糖熬汁放凉了再喝。 “启禀皇上,微臣有奏。” 65 “顺天府尹,你说吧。” 庞缓低头默默思索。 “户部尚书,说…” 沈筠斋察觉到百风片刻的沉默。 “圣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刚蒙蒙亮,尖细的声音让昏昏欲睡的大臣们霎时清醒了不少。 可千里迢迢北上,连场仗也不打,就灰溜溜地班师回朝。就算是皇帝后悔了,不想打了,但这面子上他挂不住啊! 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出来帮腔,皇帝自然激动万分。 “启禀圣上,今秋以来,京城连续降雨,城西地势低洼,受灾严重,致使八百余户流离失所,涌入京城避难,臣请皇上拨款安顿难民。” “嗯。辛苦你走一趟,下去歇息吧。” 皇上并非昏君,对户部尚书之请没有回应,多半是与北方战事有关。皇上雄心勃勃、兴师动众,征集了一大帮人去前线,一个月了,连场仗也没打。空耗口粮。朝堂内外也渐渐有了收兵的议论。 所以啊…这不收粮不行。 元卿让小桃从匣子里拿了五百两银票给他,沈筠斋二话没说收下了。 “我说是给乾坤茶庄当家的跑腿的。” “大人不是诚心给,百灵不要了…” … “准奏。” “今秋降雨的确反常,户部尚书之请也是合情合规。但臣听闻,降雨只波及了部分州县地区,皇上可下旨,在未受灾州县多收三成粮食,受灾州县少收三成,待来年秋收,受灾州县再对应补偿给未受灾州县。如此以来,既能够安灾民之心,也能够保证粮食供给如常。” 元卿在内宅,消息不比他灵通。他若是不收,做好事不带他,元卿还要跟他急。 “对了。如大人所料,青山寺山脚下有僧人施粥、发放秋衣,大人给的一千两银票我也捐了。” 沈筠斋刚刚亲自给女儿送了水果,温泉庄子栽了不少果树,正当季的柿子、石榴、秋梨都有,哄女儿高兴了才回来。 大殿之内长久没有回音响起,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明明入秋,背后却被汗水湿透。 北方降温快,转眼入秋。 “启奏圣上,今秋多地连续降雨,牵连受灾者不计其数,秋收也受到影响。各地来报,赋税征收恐难以收到足够的数目。恳请圣上酌情减免。” 64 庞缓带头,朝龙椅之上的九五至尊,深深叩拜。 -- 有情人 ⓟo⒙āsiā 66 崖州 吴县 胡家村 “咳咳咳…”佝偻的老翁拄着拐,一瘸一拐地朝鸡棚走去。连月的雨,下得又湿又热,直把人的精神头都给浇没了。就连一向活蹦乱跳的母鸡,也恹恹地伏在窝里。 “正好…”老翁弯腰抓住母鸡的脚提溜起来,“省的我这把老骨头满院子抓你。” 老翁拣了几块精肉,又倒了半锅汤盛在瓦罐里,抱在怀中出了门。穿过小半个村子,在一猎户人家门口停住。 开门的是他家的哑巴媳妇儿,她见是外人,又去找当家的出来。 “胡老伯,正巧,我们正吃饭呢。” “来,来,老伯家今天杀了鸡,后生你拿去吃。” “…真香!谢谢胡伯!” “大平,老伯这里还有些银子,你下回去镇上走货,帮我去铁匠铺上买把趁手的锄头,我这把老骨头是走不动喽。” “好咧。我今儿下午就去,今天撞大运,山里的野鸡都好抓得很,你看那一篓子都是,我刚要拿到镇上饭馆里去卖。老伯你放心,喝了你的汤,这事儿我保准给你办好了。” … 胡老翁回去路上,看看两边田里收割好堆放着的粮食,越看越冒火,每走一步,拐杖都在土里砸出一个小坑。 “呸!” 今年本来收成尚好,结果不知道哪来的鸟官人,又硬生生加了三成税,说什么今年征调明年再还。明年,明年是哪年啊?他这把老骨头能不能活到明年都两说。 本来交了官府的税,还能有些富余,他准备换了钱把小孙子送学堂,识几个字,日后当个教书先生,总好过终日劳作。现在只能紧巴巴地熬过这一冬,上学的事就再缓缓吧。 67 庞缓如何也想不到,报应不爽,竟找到自己头上。 皇帝日思夜想的台阶很快被瓦刺部首领送至眼前。九月草原黄雾弥漫,飞沙走石,遮天蔽日。气温骤降,逐水草而居的部落顿时陷入危局。往年此时,他们常常结队南下侵袭村庄,抢夺粮食和布匹。可今年八万大军压境,瓦刺人每每南下,屡屡受挫,还被迫与驻守的一小支军队正面交战,被打得仓皇逃窜。 皇帝终于找回点面子,今日廷议时脸色都好了不少。 “我军将士奋勇杀敌,护佑百姓,保一方安定,朕心甚慰。好!还有一事…瓦刺部与我军交战后,我军神威震慑四方,鞑靼部派遣使者前来,代表鞑靼首领愿与我朝结姻亲之好。” 鞑靼部新首领是个人物,临危 “担心别人家的女儿比担心自己家孩子更甚。”沈筠斋面无表情地调笑他,“筷子没了都没察觉。” “…咱们的女儿,我会让她自己挑一个中意的。” “吃饭。” 庞府接连几日,都闭门谢客。元卿有些担心庞乐妍,却也清楚圣旨已下,没有周旋的余地。 朝中这一代年轻人里他没有一位看得入眼,都是些纨绔子弟,酒囊饭袋。 皇帝话里话外都有收兵盟好之意,手底下的大臣都在宦海久经沉浮,岂会听不懂皇帝的弦外之音,于是纷纷称赞圣上贤明,爱民如子,体恤民情,不忍再看到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之景象。 “还是不如去草原。” “庞乐妍若不嫁,依庞大人的性子,要么送她入宫,要么与朝中重臣联姻。入宫尚且不如去草原自由,若是联姻…” 晚膳时,沈筠斋见他托着腮出神,忍不住将他筷子拿开。 “皇上圣明。”庞缓又带头,率先深深叩首。 68 继任,扶大厦之将倾,几番亲率大军与瓦刺人交兵,不落下风。重要的是,他不只马上功夫了得,还有几分谋划和城府。早些年游历四方,常随商队同中原互市,会说中原话。知道比起频频南下掳掠,靠天吃饭,还是称臣于中原来得更加划算。一来只是名义上臣服,在草原上他仍是一方之霸,二来可以借中原之师震慑瓦刺部,三来草原同中原历来都有通婚,伴随新娘而来的还有每年丰厚的赏赐。 十日后,元卿惊闻,竟是庞乐妍入选了。 若是婉意长大了… 沈筠斋看向元卿,算是承诺 他只是觉得…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命苦。想到庞乐妍,一张画像,一道圣旨,就被迫与父母分离,远嫁草原。 又想到从前的自己,也是因为皇帝随口的一个决定,这辈子都与眼前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 沈筠斋说得笃定,元卿虽然不懂,听他那样说也莫名觉得心安了几分。 沈筠斋不知如何宽慰他。庞府闭门不见客,元卿有心看望也无济于事。沈筠斋只能跟他说,鞑靼部新任首领,年纪轻轻却颇具谋略,嫁给他未必不好。 “朕近日仔细思量,后宫之中,公主,年龄都太小;郡主,该嫁人的也都嫁人了…鞑靼新首领诚心盟好,朕也不好随意搪塞。这样,朝中三品以上官员之家,但凡有适龄嫡女,还未定亲的,朕都派人登记在册,命画工为之画像,待鞑靼首领自行挑选。” “哦…”元卿恹恹地垂眸,呆愣片刻,抬头看他,“…筷子呢?”。 69 庞府里,吴氏简直要把心给哭烂了。 “都怪你…怪你啊…”吴氏泪眼涟涟地指责丈夫,“我说拿些银子打点画工,让他将乐姐儿画丑些,你偏生不让。你…你这是要卖女儿!卖女儿去换你的仕途!我的心头肉啊…怎么能嫁给那茹毛饮血的蛮子?” “哭哭哭!只知道哭!你妇道人家懂什么?”庞缓一拍桌子,听不得她在这么多下人面前落他的颜面,哪里还有半点做主子的模样!“乐妍嫁去,是做王妃,又不是去受苦的!鞑靼人新首领才十八岁,尚未娶妻,乐妍嫁过去就是正妻!…女儿,爹这也是为你好。” 庞乐妍故作笑颜,强撑着精神坐到母亲身边。 “娘…” “我的心肝儿肉啊…天高皇帝远的,你这一走,咱们娘俩何时才能再见啊…” 吴氏忍不住拥着女儿抱头痛哭,这么多年,她心思全都放在这个幺女身上,七岁就给她请先生,琴棋歌曲没有一样不通的,容貌女工没有一样拿不出手的…就想着好生送她出嫁,替她挑一门好亲事… “怪娘。都怪娘…怪娘舍不得你嫁人,想把你留在身边,若是你及笄我便早早给你定下人家,你怎会…怎会受这活罪啊!” “娘…爹。女儿谁也不怪…”庞乐妍站起身,走至父亲面前跪下,“女儿拜谢父亲母亲养育之恩,别后望千万珍重。明日起,庞府如常开门见客,千万不能让圣上觉得,庞府不满意这门婚事。” 庞乐妍深深叩首,清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同年龄女子少见的沉稳成熟。 她走后,母亲在府里只会更不受重视,而那些暗地里的小人则会愈发肆无忌惮。她不愿母亲因她彻底同父亲撕破脸,失去这个倚靠。 70 联姻之日,退兵之时。 由此盟誓在先,庞乐妍的婚礼准备得十分仓促。吴氏为此又怄气了两日,为了补偿女儿,只能更加卖力地准备嫁妆,恨不得将庞府府库搬空大半才好。元卿送去了两套名贵妆面,小桃认得庞乐妍的贴身侍女,趁吴氏不察塞了封信给她。 -- 晚来天欲雪 ⓟo⒙āsiā 71 大军班师的日子,京城下了今冬第一场薄雪,飘飘然的白絮未及落地便化了干净。 雪不急却也冷得很,城门口看热闹的人依旧多。 “…大人不去看看?” 元卿想起那日皇帝斥责他家大人的话,知道他不再介怀,以此和他说笑。 “圣上说,让我在家中看即可。” 沈筠斋眼皮也不抬,懒洋洋地应他,斜靠着元卿常用的软枕,一条腿搭在暖榻上,随手翻着一卷史书。 元卿怕冷,屋子里生了炭火,暖融融的。一家三口都蜷在暖榻上,各做各的事。小厨房晚膳还没做好,方才先呈了几碗暖胃的鲫鱼汤来垫底。 日子过得神仙一般,他出门找冻受做什么? 元卿犹豫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有话便说。” 沈筠斋余光一直瞧着他,手上的游记拿了又放,放了又拿,分明不是在翻书。 “皇上…还没有解了大人禁足的旨意吗?” 元卿怯怯地看他。 沈筠斋放下书,看着他打趣:“夫人比我还上心?” 他想,最迟开春,皇上就会让他官复原职。年前,就算不复职也好。 “关上门,咱们照样热热闹闹过年。” 元卿的产期订在腊月,双喜临门,添丁进宝。年前无事更好,正好守着他们三个。 72 “离年节还好几个月呢…” “今年府里早些开始治办年事,办热闹些。”沈筠斋轻柔地摸摸元卿隆起的腹部,“算算日子,祭祖、清帐、买年货…年前再筹办忙不来。” 元卿听他这样说,再一想,便不觉紧张起来。 要生了。 头胎时,沈筠斋前去早朝的车驾刚走,他便发动了。他不许管家去叫,其实他好怕。疼了好几个时辰,疼得都哭不出来了,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记得底下人刚说大人赶回府了,他便听到了婴儿的啼哭。 元卿垂眸,不想让沈筠斋察觉自己情绪的异样,正好瞥见他刚随手放在一边的史书,摊开那页恰好又是列传,元卿轻轻咬唇,眸子不自觉染上羞涩又期盼的色彩。 “大人…想好名字了吗?” 沈筠斋勾唇看着他:“正在想。” 可叹自己亦不能免俗,终究和天下父母想的都一样: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他刚看史书,想着,怎么也要挑一位品性端方、德才兼备的人物,还得是长寿的,一生顺遂最佳,仿着人家的名和字来取。 “婉意给妹妹取!”一直埋头写字的小姑娘来了兴致,捧着父亲送的一本诗集子翻得虎虎生风,津津有味。 “婉意只喜欢妹妹吗?若是弟弟,便不喜欢 沈筠斋不捧着她是一回事,自己高兴是另一回事。女儿聪慧,他比谁都高兴。他只是许她随时可去晒书堂借书,没成想,她认字快,读过了便也记得了。 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论语》里说的。” “过了年,给婉意请位教书先生?” 沈筠斋饶有兴致地逗女儿。 “姑姑。”沈筠斋见了方十八,也要尊称一句姑姑,“应天府入冬湿冷,母亲身体可好?” “大人若聪慧至此,怎会弱冠之年才入仕途,早就被地方官员抢着当作神童献与…” “大人四岁便开蒙了?”元卿看他一副再寻常不过的模样,忍不住呛他。哥哥都是六岁才开蒙的呢,他想让女儿再好好玩两年。 雨是她会写的第一个字。 “方姑姑。”元卿笑着着人上热茶点心,招呼姑姑到桌边坐下说话。 沈筠斋靠着软枕,睨了他一眼,将他拉入怀中,凉凉地说:“我四岁都会背四书了。” 年前若无事,他自己便可教了。 “唔…”小姑娘圆溜溜的杏眼转了一圈又一圈,沉吟苦思许久,终究叹了口气道:“弟弟,弟弟也喜欢吧。不过没有喜欢妹妹那么喜欢。” 元卿忙下榻穿了鞋去迎,沈母他还尚未见过,这些年,沈府与老夫人家来往走动,都是靠老夫人身边的亲信。 元卿有些许犹豫,女儿正是爱放纸鸢、终日打闹的年纪,成日把人按在书案前… “妹妹就叫…沈欲雪!弟弟就叫…弟弟叫沈雨好了。” “那请教婉意姐姐给弟弟妹妹起的什么名字啊?”元卿换了一个问题问她。 73 “过了年也才四岁啊…” 元卿话没说完,管家便在门外说老夫人从江南老家派人来信了。 沈筠斋压低声音,和元卿咬耳朵。这话不能给小姑娘听见,过于早慧伶俐的小孩不能捧着养,元卿就是宠孩子的,他再不压压,要养坏的。 沈筠斋倾身看了一眼女儿刚在看的那页,果然是白居易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沈婉意知道爹是在夸她,故作沉稳严肃,板着张脸,像老夫子。 元卿才不信,只当他故意诓他。 沈筠斋挑眉,有些诧异:“这首诗里的字,婉意都认识?” “老夫人都好,就是怕冷,刚入秋房里就烧了地龙。老寒腿的毛病不见好。老夫人惦记夫人和小姐呢!前些时 沈婉意不谦虚了。 “算是认识一些。” “跟谁学的?”沈筠斋失笑,玩笑一样训她,“认识便认识,不认识便不认识。” “四岁开蒙也不算早。” 和老身算日子,说是夫人腊月临盆生产,放心不下,让老身过来看看。”方十八眼睛舍不得从三人身上下来,一会儿看看温柔和善的夫人,一会儿看看粉雕玉琢的小小姐,再看看自己奶大的少爷,终于放心了。 见到少爷阖家幸福美满,她才好回去跟老夫人交差。 74 方十八此行,还带了整一车珍贵的补品和药材来。 元卿好奇地打开其中一个带锁的匣子,是根个头不小的参。 俗话说“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样的个头,怕是得长上百年了。 “母亲出嫁前,家里是江南有名的药商。她既说特意挑了好的,必然是拣了最好的送你。” 沈筠斋见他出神,开口说道。 母亲生产时落下病根,此后看了多少名医总不见好,离不了药,受不住舟车劳顿,不能远行。他成亲时,母亲也没能来京城。这么多年,元卿和母亲尚未见过,免不得靠他周旋其间。想让元卿知道母亲牵挂他,才说的这话。 元卿回头,笑意盈盈。 “我知道。” 元卿又打开另一个匣子,是祖母给她心肝儿孙女准备的江南特产寸金糖。 元卿轻轻咬唇。 总是对江南存了念想。游记看了一本又一本,好似看过了便算自己也到过了。 沈筠斋知道他一直想去,又见不得他愁眉不展,刚想许诺,便不自觉噤声。 不久之后他复了职,还是终日忙碌。 不知何时能带他去一次江南。 难以实现的事,还是不要轻易许诺为好。 75 回到书房,凌霄同一位面熟男子正在等他。 还有一封信。 蕊珠死了。 沈筠斋望着陈鸿的亲信,沉默半晌,盯着他,缓缓开口:“真的死了?” 当年没要了她的性命,如果如今她真的已然故去,才算真正了却他一桩心事。 -- 离京 76 “…崖州瘟病,死者无算…” 皇帝看着手中刚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崖州知府奏折,嘴唇翕动,竟至无言失声。 这… 居高临下扫过满朝文武,皇帝即位以来第一次有浑身无力之感。先是他不听谏言、大兴兵戈致使朝野内外流言布散、多有不满,后又有崖州疫病蔓延,尸横遍野…一为天灾,一为人祸。 这…这不是逼他发罪己诏昭告天下,说他这个皇帝,失德无状,致使上天降罪于世人吗! “…崖州知府陈鸿如今何在?” 皇帝合上奏章,艰难地开口。 “回禀圣上,疫病源头已经查明,在吴县胡家村,知府大人他已带人亲赴胡家村,救治灾民,崖州通往外地的官道全数派官兵把手,只是…只是那些山路小道就…还有吴县地处崖州中部,往来行商众多,怕是…怕是有许多人患上瘟病却已离开崖州了!” 剩下的,死的死,逃的逃… 崖州已成空城! “崖州人手、医官、药材都不足,连…连棺材都找不到一副了啊!圣上!还请圣上救救崖州百姓吧!” 八尺男儿,说话已带哭腔。 “众卿,谁愿领命前往崖州主持救灾?” … 文武百官,默默低头,竟无一人作声。 皇帝默默攥紧拳头。 这就是他的臣工,这就是他的朝廷! 他脑子一热千里北上发兵时直呼万岁圣明,眼下正是用人之时,都火烧眉毛千钧一发了,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 …他突然想起被他禁足在家的沈筠斋。 自他登基,朝中风雨飘摇,是他陪在他身边,为他奔走忙碌,从无怨言地扶他站稳了脚跟。可他却… “速传沈筠斋进宫。” 77 “我来吧。”元卿接替侍女的位置,帮他系好朝服的衣扣,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前胸的补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如春风的笑意,“大人回来用晚膳吗?” “不清楚。”沈筠斋低头看着他,神情却比他凝重许多,“婉意的先生,你先帮忙留意着,在京城打听打听,看看哪家请的女先生好。” “不是说年后再议…”元卿疑惑地抬眼,“大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事。”沈筠斋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他,此次进宫,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若真被他言中了,府里多个人帮忙管教女儿,元卿也可不那么操心了。 “不用等我用膳了。” … 皇帝留他书房议事,推心置腹议论了三个时辰,沈筠斋回府时,却还在门口见到了元卿房里一个眼熟的小丫头。 “夫人还没睡吗…”沈筠斋沉默片刻,难得有些不耐地开口。 “夫人睡下了。嘱咐奴婢在此等候大人,夫人怕大人回来的晚,又怕大人不想麻烦后厨,于是给大人留了饭,在小厨房温着呢,奴婢这就去拿,大人回夫人房里用吗?” “不。”沈筠斋头一回觉得步子无比沉重,“拿去书房。” 他…眼下不敢见他。 n 78 “大人…”连泪水也在挽留他,“我真的…不想你走。” 沈筠斋一把抱住他。 元卿落泪更凶。 卿卿…我今日不走。” “我把百风留给你。” 沈筠斋从后背抱住他,入冬微凉的呵气就喷洒在他颈边。 bsp; 见他,不知如何与他开口。 沈筠斋摸摸他的脑袋,感觉到右肩一阵湿润的泪意。 皇帝要面子,要台阶下,即使知道自己错了,对外也只是宣称,是让沈筠斋以待罪之身前往崖州督理治灾,将功折罪。这是他们朝堂上的事,但元卿懂他,他知道沈筠斋有抱负,他心怀天下,他自回府,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晒书堂里翻那些古本医方,翻崖州志… 沈筠斋,他想去。 79 退一万步来讲,皇上定下的事情,做臣子的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不能如此自私,沈筠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丈夫,还是皇帝的臣子,是崖州百姓日夜渴盼救他们于水火的朝廷使臣。 “…好。” “我不让你去!” 遥遥万里,生死不定。 他不能…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更不能让他因为一己私情留得身后骂名。 ———他不能不去崖州。 元卿咬着唇,袖中手指快将帕子拧碎了,一想到他去的地方,简直九死一生,就再也装不下去大度贤惠,扭过头落泪。 他…他才让人担心。 “别哭呀,孩子还看着呢。” 沈筠斋低低地笑,眼睛里却满是心疼与歉疚。 元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住他,用尽了力气,仿佛这样他便能不走了。 “不用了…大人身边没有靠得住的人跟着,我不放心。”元卿勉强笑笑安慰他,“若是大人用凌霄送个信什么的,身边便无人跟着了。我又不出门,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怀胎八月了,自己却要在这时远赴崖州。 “我今日不走。 沈筠斋坐在床头,轻柔地开口唤他。 沈筠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轻柔地拉开,直直看着他说:“卿卿不让我去,便不去了。” 他宁愿他在他怀里哭个痛快,也不想他这么忍着,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看不见的时候,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 元卿垂眸许久,再抬首,眼睛里已没有泪水,他幽幽地看着沈筠斋,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生产亦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生婉意时他便没守在他身旁,这一次他不想再留他一个人。 …… “崖州湿热…大人行李里不用带这么多秋冬的衣物,我给大人多带几身夏衣。还有防蚊虫鼠蚁的膏药,在库房里有上好的,我去给大人找。还有…” 昨晚知道他今日要走,便 “卿卿…卿卿…” 他不能让沈筠斋失宠、失信于帝王。 一直拉着他不睡,临到他真要出门,又醒不过来了。 元卿眨了眨眼睛,懵懵地看他,一开口才发觉声音与平日里大不一样。 “你…要走了。” “本不想吵醒你,可一想,从前我每次不叫你,回家来都要被你念叨许久。”沈筠斋不擅逗人开心,但元卿郁郁寡欢,不擅长他也愿意做,“这几月,府里便有劳夫人了。” “去看过婉意了吗?” “刚看完,睡得可熟了。” 不知道睡醒会不会吵着要父亲。 “年前能回吗…?” 明明不想哭的…元卿刚想翻身不让他看见,又想着不抓紧看几眼,便看不着了。 沈筠斋见到他的泪水,否认的话便再难出口,捏着他的手握了握:“我尽量。” 百风在外头催了。 “要写信。” 元卿看着他说。 “每日都写。”沈筠斋勾唇,“烦得你不堪其扰。” 80 “夫人,用膳了。”百灵轻手轻脚进入内室,拉起床幔,看着榻上睁着眼睛出神的元卿。 大人走了两日,夫人跟丢了魂一样。如此下去可不成。 “夫人,管家在外头等着回夫人话呢。” 前几日夫人托付管家打听京城中有名望又品行端正的女先生,管家已然有答复了。 元卿叹了口气,缓缓下了床,心不在焉地用小瓷勺舀着碗中的粥,听着管家的回禀。 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才有了些反应。 “姚鹏?” “姚鹏是苏州府人,据其雇主们说,她自称出身苏州姚氏,姚府经商失败致使其家道中落。姚氏自幼学习四书五经,不习女红乐舞,家道中落后她立誓终身不嫁,以讲习圣人之学为生。她三年前来京城,此后便在一些富商或是官宦家中当女先生,庞府里的小姐也是这位姚先生的学生。小的走访了几位聘请过姚先生的夫人们,对这位先生都颇为满意。” “苏州府人?”元卿莞尔,“宁嬷嬷不就是苏州府人,向她一问便知道了。” 正好省了她查访的功夫。 问过宁嬷嬷,得知苏州府确有姚氏一族,还曾是名门望族,只不过五六年前家道中落了。姚府也的确有位和姚鹏年龄相仿的小姐,素有才女之名,元卿便放心了几分。 了却了一桩心事,元卿胃口好了些,用过午膳,让百灵去帮自己找本游记来看,打发打发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