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春夜燃尽》 第1页 [现代情感] 《将春夜燃尽》作者:尼卡【完结】 文案: 见惯大风大浪的靳公子丢了只夜莺。为此,他疯了,靳家轰轰烈烈地世界大战了。 小报追踪,狗仔围堵,吃瓜群众兴高采烈。 豪门狗血宫斗戏迅速占据头版头条,沦为满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友人十分纳闷:一只鸟而已,闹成这样至于么? 靳言粲然一笑,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夜后在繁花的枝头歌唱。 友人愕然叹息:看来是真疯了。 雨势滂沱,窗台上的小玫瑰开了,有人将这事告诉盛鲸。 盛鲸语气淡然: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那人追问:他疯成这样,你舍得么? 盛鲸笑了笑,没说话。 “淌过潮湿阵雨 那儿野莺飞舞、鲸鱼梵唱 海的波涛淹没了山顶 幻觉里的她对我说: 世界消失、浮华散尽 请跟我乘风而去 逃离这幽暗而慌乱的烟火人间 将春夜燃尽“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鲸 ┃ 配角:靳言 ┃ 其它:收藏很重要!!! 一句话简介:歌剧少女 × 京圈子弟 立意:相信爱情,创造美好生活 第1章 雨夜的潮湿水汽 盛鲸结束工作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两点,出了入户电梯,迎接她的只有玄关的感应灯。高跟鞋哒哒地扣在大理石地板上,显得毫无人间烟火气的家更加寂静冰冷。 不,这哪里是家?没孩子,没猫狗,结婚纪念日饿三顿没礼物,回到家男人照例没回来。 名为夫妻却已经三个月没共进晚餐,上次夫妻生活是一个月前,去年还能一夜两三次折腾到半夜,今年一月一次每次十五分钟。 想到靳言那清心寡欲的唐僧样,盛鲸眼泪刷地就下来了:按照网上《渣男鉴定手册》,这八成是出轨已久,公粮都定期全额交到小三身上了。 之前工作太忙她没空计较,但今天她不打算善了,她现在恨不得和他同归于尽。她用过的男人就像妙玉的杯子,宁可砸碎了也不给别人。 无名怒火直窜脑门,盛鲸怒气冲冲掏出手机,抖着手按下“662”并打开扩音。 她讨厌每次耳机放在耳边却只有“嘟嘟嘟”的等待音,显得她如此卑微。 半分钟后,电话接通。柔和的女声将公事公办的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您好,靳总现在正忙。我是秘书处小张,您可以留言或要求回复,稍后秘书处会第一时间转告。” 又是别人接的! 盛鲸不想对陌生人发火,极力克制情绪,说:“他在哪?” 对方顿了顿,显然是听出了她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靳总在应酬走不开。” “应酬?”盛鲸了然,讥讽道,“什么应酬比老婆还重要?” 电话那头急忙安抚到:“靳总也是太忙了没办法脱身……” 秘书推三阻四,令她更加怀疑。 最近靳言和甲方新端集团负责A项目开发的女副总赵若虹走得挺近,频繁地产生工作应酬往来。难道他这会儿还和那女的呆在一起? 猜测到这种可能性。盛鲸顿时暴怒。 “哦?真的是应酬吗?麻烦转告他,赵若虹和老婆只能二选一。” 她冷笑出声,对方终于尴尬地闭嘴了。 电话被捂住。 新来的张姓小秘书慌慌张张地搬救兵去了。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是秘书处主任孙青接的:“盛小姐您先不要激动,我这就转告靳总。” 盛鲸抑制不住地流泪,语气却极为得体:“谢谢。记得提醒他,一小时内没到家,后果自负。” “好的。” * 靳言三十五岁,家世好、学历好、能力强、职位高,长得非常高大俊美,不逊T台男模。相应的,麻烦事也多。 身为秘书处主任,孙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挂了电话后她熟练地掏出纸笔,刷刷几下写了纸条交给小张:“夹在手机下面递到靳总手里。” 小张忐忑地返回觥筹交错的宴席,只见靳言正气定神闲地和赵若虹周旋。 他形容清隽,举手投足慵懒闲散、肆意挥洒类似于雪月星辉的气质,周身隐隐似有光,浅淡而不经意的轻笑分明没直达眼底,却偏因眼尾微挑的桃花眼显得看谁都深情款款。 这类男人,像毒药。 难怪他妻子最近总打来夺命Call。 “靳总,您的手机。” 靳言尚未反应过来,怯生生的秘书便迅速把手机往他手里一塞,红着脸逃离现场。 “靳言,你公司的女员工见了你都这样害羞么?”赵若虹硬是不让散场,还在继续找话题。 靳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赵总久经沙场,拿实习生开涮可太欺负人。” 尽管他这话若有所指,但大家都假装听不懂,嘻嘻哈哈圆场劝酒。 趁气氛热烈大家都有些醉意,靳言起身离席,装作去盥洗室吸烟醒神。手里被塞了纸条,他不用看都知道,定然是盛鲸又打来查岗电话。 他必须马上回家。 “孙青,帮我应付下。” -- 第2页 他走得太急,连手表都顾不上拿,只来得及吩咐侯在门外的秘书进去收尾。 到了一楼,靳言脚步生风,三两步走出酒店。 司机早已将车开到大厅外,车门也已打开。他走下台阶,稍一弯腰就上了车。 卸下职场的伪装,他脱力般靠在座椅上闭幕养神,摸手机盲按“661”。 刚打过去就被按掉。 只好打开微信,找到“盛鲸”发出语音信息:我在路上,还有二十分钟到家。 * 打电话下了通牒后,盛鲸丢开手机,洗把脸,准备随便整点吃的补充体力。 吃饱饭才能打胜仗、打持久战,等男人回来才有力气算总账。 冰箱里都是速食产品和各色酒水饮料,用来烹饪的食物,只有圆白菜、番茄、鸡蛋、吐司、鸡肉和各种酱。 盛鲸掰了五六片圆白菜切丝煮熟捞起过凉水用橄榄油生抽胡椒拌了,和切片的水煮蛋、鸡肉肠、西红柿依次夹到煎得焦香、分别抹了蛋黄酱和蜂蜜芥末酱的吐司里,再冲了一杯咸柠七。 她口味中西结合偏中式,这是她自创的中式快手三明治,既辛辣醇厚又清爽多汁,还有丰富满足的酱,她经常带到公司配自制水果盒子当夏秋午餐。 只是,这份以往觉得清凉的小食,而今她只觉得透心凉,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逼着自己两份三明治下肚后,刚好入户电梯门打开。 男人站在玄关处,满脸掩饰不住的疲惫,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目光清寂,浸透雨夜的潮湿水汽。 见她目光寒如利刃,他也没了往日笑意,平静地问:“鲸鲸,又怎么了?” 她嗤笑,故意把话说得极难听:“靳总这是从哪个情妇的床上赶回来的?” 如果她是一只猫,此刻已炸毛如刺猬,进入满血战斗状态。 闻言他松了松领带,脱去外衣,皱眉解释:“今天A项目谈判成功,公司设晚宴招待甲方人员,我实在走不开。” 盛鲸不买账:“靳总大忙人,有时间陪其他女人,没时间接老婆电话。” 靳言气笑了:“鲸鲸,说话要实事求是,讲究证据。” 他的声音沉而清,带着凉意,像冷的风拂过霜降的清晨,荒芜、萧瑟,灰雾蒙蒙。 做了错事,还觉得自己无辜?她怒从中来,站起来扑向他一通拳打脚踢。 “证据?我们多久没做过了?没在外头缴械,你能天天回家当和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头就是有了女人。王八蛋,我跟你拼了。” 就算发疯撒泼,她的温婉美丽也胜过玫瑰和晨露,靳言不敢有丝毫反抗或拒绝。 盛鲸终于手疼打累了停下时,男人扬起下巴没有任何迂回地看着她,施施然解除领带、扔掉马甲,慢里斯条地一个一个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胸膛。 “你干什么?!” “你说呢?” 皮带也被抽掉,扔在一边。 第2章 冷的海盐香拂过她脖颈…… 除去层层职场伪装,烟灰色衬衣松松垮垮敞开着,男人故意单手搭在腰间装作要解开,垂眸静静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浅淡笑意,说不清是挑衅还是提醒。 气氛有些缓滞,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他的呼吸。 如何折服她,他实在太清楚。 对于男人此刻的意图,盛鲸是再熟悉不过。当初嫁他本就是因为生活方面特别契合。每次都极为合拍。但婚后疲于生计两人聚少离多,夫妻生活已沦为维系婚姻、解决矛盾的万金油。 盛鲸不愿再如此糊涂度日,摆出今夜非算账不可的架势,抓起抱枕扔过去,怒斥:“走开,离我远点。” 靳言笑了笑,挑眉逼近:“不过来查验公粮?” 男人一副任君无理取闹的模样,激得她禁不住冷笑:“谁知道如今你给多少女人交公粮。” 这话着实有点难听,靳言顿时愣住,垂眸望她,沉默着不再说话,神情颇为受伤。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她这才猛然想起,一季度他俩一直连轴转,根本没休过假。 意识到自己负面情绪超负荷,职位低在单位有气没处撒,无意间回家借题发挥甩他脸色,还对他实施有罪推定,盛鲸顿时心疼起来。 但想到他和秘书、客户相处时间都远甚于自己,她又鼻子一酸、眼眶一红,觉得内心酸楚,委屈至极。 她和靳言相差八岁。大学时跟了他,二十二岁研究生毕业那年扯证办酒。他俩冲破层层阻碍成为合法夫妻,可身份、职业、地位、家世实在相差太多,她怕一切是场梦。 尽管她是有自我,有职业,有不菲收入的独立新女性,但她困囿爱意,不由自主地像一株紫藤,紧紧地缠住他。 查岗、查手机、查消费记录、查办公室、突击缴公粮……自从九九六工作制普及,她管他越来越严。对于她的不安,靳言总是如长辈般包容,每次都积极配合,半点不耐也无,至多无奈地笑笑。 被她缠,被她打,被她闹,他真的甘之如饴。 他低声叹息:“别哭。” 闻言,盛鲸哭得更响:“呜……” “是我的错,”她被男人从沙发上拉起往眼前一拢,冷的海盐香拂过她脖颈,揩去她的眼泪,“对不起。” “结婚纪念日,你不理我,我饿了一天……呜……” -- 第3页 靳言有些疑惑:“我的错。但我有让秘书处帮忙订花。” 今天没有收到任何花,盛鲸立刻退开,眼睛挂着泪珠,怒目瞪他:“那花呢?!” “……” 靳言无言以对,心中只觉:唔,糟糕,再次惹祸。 盛鲸连踹带捶,用腋下包砸他:“骗子!有空陪那个赵若虹,没空搭理我!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找小三了!” 连续半夜下班,再加上气急攻心,她体力消耗严重,已经是摇摇欲坠的状态,时不时自己绑到自己,仿佛随时要倒下。 靳言怕她误伤自己,只好强行将她抱到卧室:“你先休息,有啥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才刚蹲下去想替她脱鞋,她又挣扎着站起来:“走开,别碰我。” 激动之下,她踢到他小腿,却把自己疼得飙眼泪。 “你就是故意的。” “我哪敢。” “你就是欺负我比你年纪小。” “……” 无力之感涌上心头,靳言累得瘫坐在椅子里,仰头靠着捏眉心纾解疲惫。 盛鲸见他居然干脆闭目养神,顿时哭得更凶了:“你这是默认了吗?你给我起来!” 靳言被吵得没办法,心力交瘁地看着她。 她满脸愤怒,就像盛放的厄瓜多尔卡门玫瑰,一半美丽柔和,一半焦黑狰狞。 “走开,不许这么看着我。”又踹了他好几脚。 靳言丝毫不生气,温暖的手掌抚去盛鲸簌簌的眼泪,笑了笑,说:“行,那我不看了。可我今天真的冤。” 盛鲸看着神情落寞憔悴的男人,心里也酸楚,但嘴里还是倔强:“我才不信。” “是我的错。”靳言垂眸遮住眼底疲惫的神色,一遍又一遍道歉,低声下气地讨好着发怒的美人。 女人哭的时候,越哄越哭。盛鲸闻言又重新泪眼朦胧。波光潋滟的眼眸被窗外轻盈浮华的霓虹激起层层涟漪。 几经周折,盛鲸终于被哄睡着了。但仍不忘审他:“靳言。” “嗯?”他沉沉地应了。 “我想带你回家。” 他不明所以,但是点头应下:“好。我跟你回家。” 晨光透过窗玻璃,在白墙上折射出一抹旖旎的彩虹,照亮光线暗淡的卧室。 待两人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双双迟到,干脆继续咸鱼躺。盛鲸枕着靳言的手臂,迷迷瞪瞪地醒来看一眼手机,见已经迟到,又要蒙头继续补眠。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饿着肚子久睡不利于健康,靳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捏她脸,不让她继续昏睡。 盛鲸被捏清醒了,立刻想到昨夜的约定:“不忙,先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回家?” 靳言微微一愣,意识到她说的回家,指的不是现在这个家。 “去外婆家吗?我下周休假陪你回去?” “不,我说的,我们辞职回老家。” “……” 看着一脸认真的盛鲸,靳言陷入沉思。他是职业经理人,即便职位做到副总裁,依然逃不过九九六的制裁,董事会对他亦设置重重超高绩效指标,工作投入和回报完全不成比例。 此外还得应付隔三差五的无效审查、无效会议、无效汇报、无效的报复性考核,以及董事会成员隐晦的羞辱、下属或明或暗的挑衅。 他若说辛苦,恐怕要被批评拿着千万年薪说可怜未免过于凡尔赛。可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碗家常热汤面,也没时间好好陪盛鲸过节假日。 盛鲸对着抖音馋娘惹菜、馋高棉菜、馋火山排骨、馋泰国711奶茶,明知道廉价不好吃,可嘴里吃不到心里就馋到委屈。明知道那个拉差达火车夜市很破,因为还是想一起再去。 没完成的计划比比皆是,他实在亏欠太多。 但他已经三十三,辞职的代价,他真的付得起?都说由奢入俭难,他害怕失去高薪工作后,无法负担在北城的优渥生活。最终反倒连累家人。 靳言不敢任意决断,安慰她:“先吃饭吧。这些天你胃口不好,我给煮酸汤面。” 盛鲸点点头,也不催促,只说:“我要加点胡椒和辣椒。” 他起身,替她掖了掖被子:“要不要再加个溏心蛋?” 盛鲸惬意地将脸枕着他的手,思考片刻才答:“要。” “那你再躺一会儿清醒下,我煮好了叫你。” “好。”盛鲸困倦地揉揉眼睛,转身看着窗外,思绪飞扬。 辞职不是心血来潮,她向往“农夫山泉有点田”已久。她想和他一起,简单饮食、朴素生活,三时三餐亲力亲为,没有太多外人,没有太多烦恼。 如果他不愿,她只好祝他前程似锦。 不一会儿,酸爽麻辣的汤面香气直沁口鼻,靳言在餐厅扬声唤她:“吃面了。” 第3章 蓝色狐狸雨 翌日十点半,盛鲸正在厨房忙碌。冰箱里仅剩的食物全部被利用起来。 她已离职,这大概是她在北城的最后午餐,自然越丰盛越好,哪怕吃不完也没关系。不过已婚女人只能独自在家吃饭确实有点可怜…… 幸好,走神只是片刻。她收回思绪,将热情投入到美食中。 忽然,门开了,靳言的声音响起:“东坡肉?好香。” 盛鲸惊喜转身,笑了:“你不上班吗?这么就回来了?” -- 第4页 靳言微微一笑:“嗯。我休假两个月。” 昨晚她没过问靳言如何决策,本以为将独自返乡。没想到靳言居然肯休长假陪同。盛鲸感动之余很是意外,半开玩笑说:“不怕后董事会趁你休假架空你?” 靳言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磁性嗓音带着笑意:“没所谓。你比工作重要。” 盛鲸眉目舒展,笑说:“小伙子觉悟不错。姐姐奖励你丰盛大餐。” “我来烧面拖蟹?”靳言深知她脾气,没问她辞职相关,捋起袖子要帮忙。 盛鲸难得下厨,正在兴头上,果断拒绝:“不了,你还是去收拾行李吧。” 靳言也不勉强,点头走向衣帽间:“好,都听你的。” 盛鲸确实不想提辞职上的事。 上午八点半,盛鲸踩点提交辞职报告,离职信写得极漂亮。相熟同事反应平平,连客套挽留都敷衍,匆匆寒暄几句便冷场各忙各。 这也没啥,她想得开:竞争对手终于走人,确实没什么好难过。 令她心寒的是公司态度。 平时报销能压个把月,离职报告审批全过程居然只用半小时。人事部动作更是神速,五分钟约谈,五分钟办好离职手续。 效力集团品牌宣传策划岗三年,她起早贪黑从新人做到部门主管,功劳苦劳都不少。但公司一听她要离开,第一反应居然是审查。 怕她带走客户和资源,她知道。但也不必搞得像抓间谍吧?真是垃圾公司,幸好已经辞职。盛鲸微微叹息,这世上大概只有美食和故乡不会辜负人。 “别叹气,会变老。 ” “收拾好了?” “就带些衣服,其余的到那边再买。” 靳言将几个拖杆箱推到电梯口,然后折返回到厨房,打算上手帮忙。听见她连连叹气,笑着伸手去捏她脸颊,不让她皱眉。 盛鲸笑着怕他的手,不让捏。 身躯贴合,淡香水的气息缠绕。靳言不动了,轻轻扣住她,俯首在她耳边低声告饶。 “不闹了,再闹擦枪走火,今天走不了。” “你……把这些端过去,我们开饭了。”盛鲸有些不好意思,顾左右而言他,指挥他将烧好的菜摆上餐桌。 靳言勾着她的下巴,硬是亲了好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答应:“好~” 由于即将走人,所有饭菜都是用一次性可降解碗筷装的,酱制钉螺、蟹钳等卤的酱的吃不完还能带走。 东坡肉、毛豆面拖蟹、杭椒牛柳烧的并不多,刚好是两人份的。另外还有一份萝卜豆芽牛肉粉白胡椒粉煮的简易汤,既清淡又又有味。 菜烧的多,主食米饭并不多。 盛鲸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生活十分讲究仪式感,做饭从不因人少而将就,总是一桌菜,每道菜丰盛而量少,颇有螺蛳壳做道场的精致意味。 但九九六席卷职场以来坐下来好好吃饭都是奢侈,他们也很久没这样不赶时间地一起吃饭。 “尝尝看。” 吃饭前先喝汤。盛鲸舀了一碗豆芽汤,递给身侧的靳言。 靳言趁机又亲她一下。 “谢谢老婆。” 她很不好意思,想起过分疯狂的昨晚,脸都红了:“别闹,昨晚你还没……够么?” 靳言闻言忍着笑意,义正词严地纠正她:“这种事怎么会够呢?到了乡下后,预计我们可以有大把时间做这种事,我打算将所有姿势都试一遍。” “我不同意。” “你只需要配合我享受快乐。” 在靳言温柔低沉的笑意中,盛鲸整个人都不好了,红着脸拿脚踹了一下他。 “靳言……你……” “不逗你了。等过去后再好好的……” “你还说。” “那说点别的——老婆,我爱你,身心都属于你。” 一顿饭吃得火花四溅。 饭后,一起收拾完餐厅厨房,靳言拉起窗帘,打开窗帘,非拉着她哄她歇半小时再走。 “鲸鲸,来喝杯玫瑰朱莉普。” 是用玫瑰花蕾、玫瑰糖浆、薄荷叶、威士忌调的清爽甜酒。 “我喝了,就不能开车了。” “没事,我来开。” 在美酒的吸引下,盛鲸明知他别有用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旁坐下。 谁知她刚伸手想接过酒杯,靳言就拿开老远:“求我。” “求你给我。”她扑过去,努力伸手够那杯酒。 靳言突然嗓音愈发低沉:“……你再乱动,我就当你你求的是我,不是酒……” 电视里播的是风景旅游纪录片,做背景白噪音正合适。 饮了酒,盛鲸心跳很快。 男人根本没在看电视,而是缠绵、沉默地盯着她,嘴角也含着温柔而莫名地笑意,人也慢慢靠近她。 电视是看不成了。 靳言笑了一声,拉过她:“我们真走不成了。” “你故意的。” “嗯……我忍不住……” 雷声隐约,闪电驰骋,夏雨忽至。 两人很有默契地在从未试过的客厅酣畅淋漓地试了一回。 大平层也不用忌惮动静太大或声音太响。 在男人的调动下,盛鲸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夜莺,婉啭地叫哑了嗓子。 燎原的烈火熊熊燃烧,烟花在脑海绽放,理智被心底燃起的火烧光 -- 第5页 靳言眼底浮光一片,垂眸拥住她,静默片刻,缓声将压抑已久的心绪向她坦白:“前些天你的电话其实给我解了围。” 在愕然失神中,盛鲸忘记委屈,担忧地问:“他们为难你?” 靳言没有正面回答,只笑了笑:“也不至于,就是烟酒里都加了料。” 盛鲸愣住,马上又要哭:“是我连累了你。” 靳言神色一滞,替她揩去眼泪:“不该告诉你这些,不然你总是不开心。” 怕她继续难过,靳言打开唱机,躺下来陪她再睡一会儿。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扑在玻璃窗上,轻柔缓曼的《蓝色狐狸雨》和着钢琴曲静静流淌,奏响满屋浪漫乐章。 第4章 在深夜里清醒地相爱 盛鲸醒来时已经下午六点半。 外面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霓虹在朦朦夜色中闪烁,凉风阵阵吹拂,穿过薄的窗纱。 靳言在阳台上抽事后烟,衬衫敞开三粒扣子,露出结实的胸膛。 静谧清冷的好天气,水雾和着玉兰的香气湿漉漉地扑面而来,盛鲸觉得自己是搁浅的鲸,迫切地想要雨夜遨游,或者,和他亲吻。 她起身,裹着薄毯躲进他怀里。 靳言一手将烟拿远,一手揽住她,轻声笑道:“醒了。” 闻到他身上混合淡淡烟味的海盐香,盛鲸不说话,手抚着他的脸颊,凑近了,踮起脚尖去亲他。 靳言笑着偏开头:“别闹,吸二手烟呢?” 盛鲸笑了一声,掰过他的脸,偏要亲他。 靳言无可奈何的捏了捏她的耳垂,托着她脖颈,将她合到身前,温暖地包裹她,沉默地与她相拥,浅斟慢酌地亲吻着她。 所有爱意在此刻昭彰。 盛鲸抓着他衣襟,像抓着一个不太真切的梦。黯淡的星子缀在天边,而她想要将自己融入他的世界,永远不分离。 “靳言。” “嗯?” 回答他的是心跳。她并不想说话,她只想听他的声音。 在遇到她之前,他是个浮浪纨绔。因此这么多年来她看得很紧,也把他折磨得够呛。 不论她做什么,靳言总是好脾气地顺着她,也会变着花头取悦她。 可她还是怕。 靳言是为她才被折断羽翼,来着并不属于他的世界,从底层开始辛苦打拼。她总是十分害怕,有朝一日,他终究要回到他原来的世界,那是她到达不了地方。 “别丢下我。” “别害怕。我爱你,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压抑太久,她在温柔攻势里莫名地哭了出来。靳言没有追问,只是心疼地抱着她,安抚地亲吻着她。 最终,靳言又搂着她再试了一次新姿势,才淋漓尽致地蜷缩在沙发里。 小憩片刻后,作为越到深夜越清醒的熬夜族,稍作洗漱收拾后,她神采奕奕地拉着靳言非要凌晨出发。 拗不过她,靳言用保温杯泡了杯酽酽的拉普山,背上大包小包,推着好几个拉杆箱,牵她到了地下停车场。 这趟无需考虑归期的出游,令买来多年的福特B型房车终于派上用场。 他们没孩子没宠物,车里也没杂物和多余的装饰,加装娱乐系统,纯粹是温馨二人空间。从北城到南城路途遥远风景优美,他们可以走走停停开始漫长而不被打扰的舒适旅程。 其实这车本是靳言买来送给盛鲸工作日午休室用的,但盛鲸觉得过于高调惹眼,也不想让自来熟同事蹭车,再加上夫妻俩一起休假的机会很少,所以一直把它搁着当摆设。 本以为靳言不会同行,盛鲸怕睹物伤心,根本没打算开它回乡。进来后才发现靳言早就重新布置过了,冰箱也是满的。 盛鲸隔着卡座去亲他:“奖励你。” 靳言回吻:“谢谢。” 驶离光怪陆离的CBD,在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补给了新鲜食材后,他们径直上了高速。靳言怕盛鲸累着,开了轻柔的音乐,哄她去躺着休息。 盛鲸不舍得,定要陪他,哪怕只是在他身边看着他也好。 “那你喝口茶醒醒神。” “香味异常浓烈,像老外喝的,确实是午夜飞驰最佳拍档。” 自己的女人在车上,靳言开车不敢有丝毫分心。但又怕冷落她,便又试图劝她:“听说枕头是手机的最佳拍档,要不要试试?” 盛鲸摇摇头:“不要。我要看住你。” 靳言笑了,心里柔软极了,轻声劝她:“那样你会累到的。” 盛鲸看着他,忍住想要吻他的冲动,语气有些委屈:“没关系,我想离你近一点。” 她忽然撒娇,靳言却差点落下泪来。她如今这般惶恐不安,都怪他自己,千方百计哄了她做妻子,陪她的时日却太少太少。 他放低嗓音,温柔地说:“好,其实,我也想离你近一些。” 有些感情不会因为时间而黯淡,反而会变成浓烈馥郁的拉普山,令人在深夜里清醒地相爱。 第5章 浮华世界 靳言带着盛鲸,在夜幕中驱车离开霓虹彩照的浮华世界,奔向灯火昏黄夏虫啁啾的野村。 一路上,盛鲸始终深情、依赖地望着他,仿佛随时要扑上来热吻他,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她却莫名地红了脸。 靳言突地心底业火摇曳,看向盛鲸的眸光也仿佛有烟火坠入其中。 -- 第6页 盛鲸故意脱去薄薄的防晒衬衫,凹了个造型,施施然问他:“我的裙子好看么?” 如此明目张胆的行为,靳言禁不住笑了:“欺负我现在腾不开手是么?” 这是她新买的吊带裙,今夜特意穿给他看。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她不依,撒着娇追问:“好不好看嘛?” “过于美丽冻人,”靳言调高空调温度,调低音乐,低声哄她,“快把外套穿好,待会儿冻感冒了。” “嗯~~好吧。” 她本就半梦半醒,在温暖氛围的包裹下,只觉眼皮沉重,撑不住歪在副驾驶座上,渐渐进入梦乡。 靳言关掉了音乐,将手机调成静音,断开车载。 不一会儿,车辆驶入服务区。 刷卡加满油后,找了个僻静位置停稳,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床上,并在她额头留下一个晚安吻。 就在他刚躺下准备休息时,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最新来电。靳言低头一看陆野深更半夜还给他电话,八成是闯祸了。 电话刚接通,“三哥,你又上哪浪去了?下午我去你办公室,结果孙青说你休长假了。” 下车后,靳言点了支烟:“又闯什么祸了?有话快说。” 陆野:“不闯祸就不联系你,我是这样的人吗?” 靳言懒得废话,望着溶溶夜色,默默抽烟。 陆野语气沉重地说:“上个月家里宴客,赵若虹不请自来,站在台上说你如今纨绔公子变妻管严连个女伴都不敢有,我看气不过就说了句,有些人注意点,小爷我的爱好就是打小三……总之,现在我要被赶出家门了。三哥,你得救我。” 靳言顿时笑出声:“真的猛士要敢于单挑全家。” 陆野:“大意了,本想威胁她,谁知忘记关话筒——三哥,我这事就拜托你了,我还有应酬。” 电话那头非常吵,靳言抬起手表一看,凌晨两点半。什么应酬这么晚了还播这么激烈的音乐? 他手指夹着烟,淡淡地说,“你在夜店应酬个屁。” 饮了酒,陆野说话就大胆起来:“我都落魄到夜店买醉了,确实比不上三哥。跟三哥几个月能空降一线,跟我她们只能喝西北风。” “既然你还有心情混夜店,那这事我就不操心了。” 遇到盛鲸之前,靳言在情场确实荒唐贪玩,但刚和盛鲸在一起时他就断干净了。不过花名在外,他再怎样在欢场销声匿迹,那些陈词滥调的旧闻还是会传到盛鲸耳里。 他以前的事是盛鲸心里过不去的坎,一想起来盛鲸就会情绪崩溃,折磨自己也折磨他。轻则对他连踢带挠,连续半个月不让碰;重则以泪洗面单方面跟他闹离婚;最令他难过的是,每次她都会病倒。因此,他十分后悔曾经浮浪成性,十分不愿旧事重提。 * 陆野往老虎头上拔毛还不自知,直到挂了电话才反应过来。但他不敢再打过去,万一碰巧打扰三哥三嫂办事情,三哥更要修理他。 其实他也没想到,三哥这样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的人,竟会对盛鲸认了真,为她和全家闹翻,现在还要跟着去乡下种菜。 他曾经不小心听到过三哥在休息室里压着盛鲸毫不遮掩的粗重喘息,跟平时清冷自持的形象大相庭径……那次好像是盛鲸闹分手,三哥哄了大半个月才把人哄好,一时情急忘乎所以。幸好他好奇心不重,一听不对掉头就走,没傻到坏人好事,不然惊道了三嫂,他活不到现在。 陆野灵机一动:三哥不理他,要不,他从三嫂那里入手,也去乡下帮三嫂种菜养鱼? * 陆野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长大,靳言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只不过都这个点了,眼前当然以陪盛鲸为重,再重要的事也要天亮再谈。 第6章 往事 车停在树荫下,靳言拥着盛鲸沉沉睡去,二人仿佛与世隔绝,就连破晓的曙光也唤不醒。 薄雾中的北城,亮马河畔,却有人独坐愁城。 某24Hours Brunch&bar靠窗位置,餐桌上简单地摆着冻鸳鸯、大蒜饼、伯爵红茶蜜桃Burrata沙拉,没有任何肉食。 时值五点半,赵若蓝难得早起来巡店。正打算先用餐呢,居然看见陆野屈尊就卑,独对满河清风,不免大为惊讶:“陆野,你穷得流落街头了?” 陆野半开玩笑:“等我被逐出家门,恐怕连这都吃不起,到时候记得给我免单。” 赵若蓝摇头:“我才几根羊毛,哪经得起薅。找你三哥去。” 陆野挖开Burrata,叉片蜜桃,用大蒜饼垫着:“我把三哥也得罪了。” 赵若蓝有些好奇:“他现在脾气不是挺好的?”前阵她姐赵若虹穷追猛打变着花样纠缠刁难,他都没发怒,还颇有耐心地周旋,除去不让近身,其他方面皆无可挑剔。 蜜桃清脆,芝士流心,大蒜饼绵软辛香,只是吃完需要祛味。陆野搅了搅冻鸳鸯:“他不让我去夜店,我嘴秃噜小小地提醒了下,他以前是何等浮浪。” 赵若蓝听了一愣:“你这是触他逆鳞。” 陆野长叹:“主要是我三嫂的逆鳞,三哥现在老婆奴,唯恐惹她生气。” 赵若蓝丢下自求多福的眼神,起身离席:“毕竟那件事差点让他俩分手——你再点些牛舌牛肉之类的,我给你免单。” 陆野摆摆手婉拒:“谢了,但我如今唯爱吃草。” -- 第7页 其实那件事也不是什么秘辛,就是某个女星为了逼婚,在微博上自爆和靳言的床照。 本来一开始就说好,只是单身男女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不会有结果。跟了靳言被捧成顶流女星,不到五个月好聚好散,自然而然地不再联系。 结果等靳言为了娶盛鲸闹得满城风雨时,这位女星心里生出贪欲,请媒体自炒成靳言女友不成,干脆学嫩模发限制级。 盛鲸身边也有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个普通工薪,但对上靳言毫不怯场,甚至一度胜券在握,差点逼疯靳言。 当年靳言的发疯的模样,哪怕时隔多年,陆野依旧惊心不已。 想起当年事,陆野不由忘记时间呆坐良久,直至被电话铃惊醒。拿起手机才发现竟是三哥打来。 陆野有嗑巴:“三哥,下午好。” * 南城。 经过十几个小时长途奔赴,盛鲸已带着靳言回到了外婆家。 是个古朴宁静的村庄,黑瓦白墙,芭蕉垂柳,池塘泛绿鸭。昨天预约的清洁公司正在屋里搞卫生,靳言将车停在树荫下,正对着清风徐徐的池塘,拿着手机打电话。 “你现在什么情况?” “就是昨晚给你说过的那个情况。” 靳言又问:“谁提议要赶你?” 陆野重重地叹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小舅妈。” 靳言默了默:“她不配这个称呼。” 陆野连忙改口:“方涵。” 靳言:“没事,你别改口,万一叫习惯了见了她脱口而出,小舅又要找你麻烦。” 他接过盛鲸递过来的水,喝两口,又继续说:“你的事我知道了,我来处理。你卡没冻结吧?” 陆野矢口否认,趁机提出其他要求:“没。我是那么好控制的人吗?但我现在被家里人追着教训,能不能上你那躲几天?” “再说。我问问鲸鲸。我这要出门了,先不聊了。”趁搬家公司还在清理,他们得赶紧出去置办生活用品。 盛鲸焦急地拉着他手,问:“靳言,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口红,香缇卡的Tea Rose,我记得我明明带了的。” 靳言安慰到:“找不到了就重新买吧。” 盛鲸并不买账,表情委屈:“可我现在就要涂啊。” 靳言将她拉到怀里,轻轻咬住她柔软的嘴唇,予以缠绵的法式:“那我帮你涂。” 第7章 雪光焚城 驱车前往购物广场,遇到老太在路边卖剁椒腌菜,装在透明餐盒里,整齐地码在脚踏三轮车上。南城嗜甜,这边普遍不能吃辣,但盛鲸却例外。 老太卖剁椒腌菜多年,萝卜、嫩仔姜、嫩刀豆用剁椒腌的鲜辣清爽,盛鲸嫁到北城后已多年未尝过。难得碰上了,连声催促靳言靠边停车,非要下车买几盒。 靳言不让,依言停车后仍试图阻止:“这看起来特别辣,有胃病不能吃。” 盛鲸趁无人注意,飞速俯身亲了下他脸颊:“我就吃一点点,不会胃痛的。” 谁让他就吃这套呢。 靳言只得亲自替她开了门,笑说:“买吧,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吃完了如果胃痛,不许对我动粗。” 之前盛鲸有次下班后偷偷去吃一人食小火锅,结果当晚就胃痛的打滚,把气全撒靳言身上,脖子上脊背上全是盛鲸抓的小伤口。 看着靳言笑意盈盈又略带委屈的表情,盛鲸噗嗤一笑:“放心吧,如果我胃痛,我会通知你及时远离我的。” 盛鲸下车后,靳言回了个工作电话,否决了公司部门调整决议。有些老员工趁他不在,想通过岗位大调整,排除异己、压榨新员工、欺负老实人,顺便往安插亲朋好友,在公司搞帮派斗争。 * 北城某CBD甲级写字楼,落地窗前,秘书处主任孙青如释重负地放下电话。 一旁的张秘书紧张地问:“孙青姐,靳总同意了吗?” 孙青转身反问:“你说呢?” “这次几个副总联合起来来势汹汹,恐怕不好对付。而且这件事并没有损害靳总本人的利益,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孙青忽然眼里有了泪花,声音也抖了抖:“原本我也这样以为,我都做好了被调岗的准备,没想到靳总说只要他在任,就不允许任何人利用职权盘剥员工欺压老实人,各部门大调岗这事,他不同意。” 张秘书哭了出来:“太好了,我不用重新找工作了!刚刚我还在发愁我怎么跟我妈交代我又丢工作了这件事。” “哭啥。秘书处的气势不能输。” “嗯。其他部门的小姐妹还等秘书处的消息,我去通知她们。” “去吧。” 张秘书走后,孙青重新拿出手机,专注地看着。 是一张庆功宴合影。 其实刚刚她没对小张说实话。她并不怕离职,下家开出的职位是集团业务副总,不仅薪水丰厚,还提供代步车和单身套房。但条件是要她跟靳言抢市场。对方很坦诚,挖她就是因为她是靳言的副手。 她是害怕和靳言做对手。一怕他杀伐决断,无懈可击;二怕不知道用何种心态面对他。幸好部门大调岗被他驳回,大伙儿的饭碗保住了。 * 挂了电话后,靳言余怒未消。盛鲸拎着几盒剁椒腌菜回来后,看见他眉头紧锁,俯身伸手去揉他的眉头:“怎么了?该不会又被我气到了吧?” -- 第8页 靳言不想把工作上情绪带回家庭,立刻换上笑颜,侧身抬头看她:“我倒情愿被你气。” “是公司的事?” “嗯。有人想趁机逼走一批员工给自己人腾位置。” “已经解决了?” 靳言点点头:“嗯。有点心累。” 做职业经理人顾忌太多,比管理自家产业还麻烦。这批员工他也只是暂时保下,若他离职,部门大调岗势必会重提。 而且近来爷爷动作频繁,陆野这事也是故意拿来逼他的。老头子发现找不到更好的接班人,又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 他没让盛鲸知道这些。 盛鲸纯艺出身,美丽、柔弱、敏感,胆子很小,像一只随时会受惊逃走的垂耳兔。他怎能卸载自己肩上的重量叫她吃苦。就算天塌了也必须只砸他,不砸盛鲸。 “既然这么累,那允许你抽烟。”盛鲸拿出一盒细支绿摩尔,抽出两支,一支自己点上,一支送他嘴边。 靳言登时笑了声:“开车不抽烟。你抽吧,我不介意闻你的二手烟。”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盛鲸欢快地深吸几口,故意满嘴烟味地亲他。岂料靳言根本不躲,反而扣着她后脑勺揽住她。 * 到永辉时,恰逢中午,人特别多。 靳言牵着盛鲸出现时,惹来不少回头率,不知情的还以为剧组来拍戏。 南方不缺好看的,但像靳言这般气度矜贵,形容清隽,目光清寂如月华照水、雪光焚城的男人却是极为罕见。 只可惜,这样遥不可及的男人,竟跟着个并不十分匹配的女人,神情小心又珍惜。 目睹此景,卖冰糖草莓、糖苹果、糖葫芦的小妹偷拍视频发在朋友圈,配文是:原来天神真的会下凡。 第8章 玫瑰情诗 回家到外婆家,老房子已经清理完毕。盛鲸查验后,又请工人扔掉不少旧物。扫尾工作结束后,清洁公司高大敦厚的老板出来同靳言寒暄。 南城就是这样,做生意客气得很,不会直接同客人算价钱,即便讲价时交锋激烈,到结账时都会客套地闲聊几句再进入正题。 老板姓蔡,自称法大毕业,跟着夫人到南方定居。 盛鲸不免好奇,法大毕业为何不入律所,非得做力气活。但看看身边言笑晏晏,一副入乡随俗模样的男人,当即心下明了,笑说:“常言道有情饮水饱,今日看来,此话果然不假。” 送走清洁公司后,盛鲸又被老邻居包围,得了许多家常果蔬和苏式糕点,盛鲸则回赠北城花茶、烤鸭。左右都是家常特产,礼轻情意重。 靳言不喜欢热闹,独自坐在角落里吸烟。他沉默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近的凛然气势,却偏长了双桃花眼,姿态也慵懒随意,仿佛天心冷浸的溶溶月色照进这露水的世。 天气沉闷,他的心情其实也不算好,烟也越抽越凶。来往邻舍纷纷投去好奇又惊艳的目光。一般人可能会不自在,但靳言生来就是高阁勋贵,什么场面没见过,些许探究和打量于他而言实在司空见惯。 令他不悦的是,明明满嘴诋毁,还要摆出关心的姿态。 那些邻居不敢上前与他套近乎,却敢自以为善良地咬耳朵,说什么盛老太外孙女找了个这么了不得的男人,一看女人就很多,她管得住么?别和她妈一样…… 她们以为没人会听见,说得兴高采烈。没想到看似散漫心不在焉的男人,忽然转头直直地看过来,目光淡漠,仿佛冬天冰冷的蒙头雨,寒意兜头而下,心底惧意弥漫。 待人群彻底散去时,夜空已经月牙初上。 靳言始终沉默着。 盛鲸从后面揽住他,抚摸他的脸庞:“靳言,别和她们计较,她们就那样,嘴碎心肠好。” 靳言没说话,只觉得她们稀薄的善意略显荒诞,而过于喧嚣的吵闹却格外刺耳,阮玲玉便死于这类人口中。 知道他心情不好,盛鲸圈着他脖子,扑到背上:“真不理我啦?” 任凭她如何撩拨,靳言始终不为所动。 “好吧,那吃饭不?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有情饮水饱。” “那可不行,你胃病那么严重,必须吃好喝好。” 闻言,靳言笑了声:“那你今晚打算如何好吃好喝伺候我?” “也没啥好招待的,不如煮红糖水潽蛋吃吧,养生,活络气血。” 同外婆关系不错的王奶奶刚送来几斤土鸡蛋和红糖,说是给她补身子。红糖水潽蛋滑嫩香甜,好吃不胖,适合不想做饭的晚上。 尽管盛鲸轻描淡写一语带过,靳言却是知道的,水潽蛋也叫鸡子茶,旧时用来招待贵客,如今南城仍延续着这种古老的待客风俗。 但他还是故意说:“就只这样么?” 今天下午确实冷落他了,盛鲸想了想,小声说:“晚上加餐吃鲸鱼,你想怎么吃都行。” 靳言讶然挑眉,用食指和中指轻轻挠她的手心,刻意放慢语速低声说:“那待会儿你可不许反悔。” * 盛鲸去煮红糖水潽蛋时,靳言拨动了家里书房的座机。 “爷爷。” 电话接通后,靳言刚喊了声爷爷,电话那头就传来饱含怒意的叱责:“你还记得你还有个爷爷啊!在外面玩够了,也该回家为爷爷分担点家里事了吧?” -- 第9页 靳言:“爷爷,我这不是打电话来分担了么。” 老爷子反问:“哼,不是为了陆野那小子的事,你会打电话来?” “之前打电话,都是阮奶奶接的,他说您不在。” 老爷子不喜欢用手机,往来联络都是座机,他不在家的话电话都由阮奶奶转达。至于阮奶奶有没有转达到位,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爷子显然是不知道这事儿,楞了一下,中气十足地说:“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爷爷,没接到是我的不对,我怎么能让您给我交待呢,以后我每周五晚上八点跟您通话?” “嗯。也好。这事你知我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就要拦截电话。 老爷子说话声音明显开心起来了:“那爷爷就等你电话啊。小野那个事我知道了,让他明天回去开会吧。你什么也挑个时间,回公司来开个会。 ” “爷爷,我暂时回不去,我打算在南城开个农场。” 老爷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你要种田?” “爷爷,是那种用来休闲度假短途旅行的农场,还可以住宿。到时候您可以到南方来度假。” 老爷子还是不太明白,但只要靳言不是真的去种田糊口,他也不会多管。 关于农场,靳言已经跟盛鲸提过,盛鲸也觉得不错。 位置就在外婆家附近。 外婆家是个古村落,县级柏油公路曲径通幽,被参天古木所掩映,可谓是鸟语花香、清凉舒爽。路旁河滩宽阔,荒草萋萋,树林静谧。 那里本是一片乱石滩,是外婆家的自留地。那个年代讲究成分,成分不好本来什么地都轮不到,但村里照顾,把没人要的乱石滩分给外婆家当自留地。 后来九十年代镇里土地拍卖,外婆就把那一片买了下来,按规定是要建工业园区的,只是这么多年招商引资不成功,拍出去的地一直荒着。 回家路上路过那片地,盛鲸指给靳言看,靳言说,整片都种上粉黛乱子草一定很美,可以给你拍照用。盛鲸就说,等种好了,拍照的人就不只是我俩了,会有很多年轻女孩来打卡。 突击了解什么是“打卡”后,靳言便提出,不如开个种满花草的农场,造一座江南庭院,养几头梅花鹿,养几匹小马,养一群柯达鸭,来拍照的人也可以来露营喝茶野餐。 当然,要住宿也可以。欢迎所有人一年四季常来常往。 农场的名字,就叫玫瑰情诗,来自奥地利诗人里尔的《玫瑰集》: “我看见你,玫瑰,微微开启的书 无人得以解读。 蝴蝶从那里扑翅而出 有了同样的思路” 盛鲸听完他念的酸诗,笑说,到时候就让你骑着马出镜拍广告,负责给农场当模特,被女孩子们拉着当人形KT板我可不管。 靳言笑笑,只要你舍得。盛鲸当然不舍得。不过开农场的事,是初步定下来了。 和爷爷通话结束后,红糖水潽蛋也煮好了。 一同端上来的还有一碟入口十分酥软细腻的苏式酥皮玫瑰饼,每个上面都点着四个红点点。 俱是很甜的口味,满嘴糖玫瑰的香气。 谁知洗漱后准备就寝,靳言又把头搁在她肩膀上,委屈地说:“我还是有些饿。” 盛鲸以为他没吃饱,就说:“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靳言的手开始不老实:“芳香甜白的鲸鱼肉。” 盛鲸试图阻止他吃肉:“今晚天气不错,我们应该从诗词歌赋淡到人生理想,而不是光想着吃肉。” 靳言想了想,同意了:“也好。我们来念诗吧。” “哪首诗?” “聂鲁达的《雨》。” 盛鲸有种不想的预感。但靳言还真的找出了这首诗,从身后圈住她,非逼着她念出来。 “夜里我梦见你和我是两棵植物 长在一起,根缠在一起, …… ……有时…… 死亡让我们沉睡…… 把我们带到这爱的海洋。” 盛鲸念得断断续续,靳言拥着她,强迫她用英文接着念: “Body of a woman, white hills, white thighs, you look like a world, lying in surrender. My rough peasant's body digs in you and makes the son leap from the depth of the earth……” 盛鲸就像一叶海浪上颠簸着的扁舟,累得腰酸背痛,气喘吁吁,再也念不下去。但靳言却还要催促:“诗还没念完,不许停。” 她趴在窗台上,翻动书页,手指停在某一行:“我想听你念这一段。” 靳言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是最后两段。他俯身,唇擦过她耳边,是好听的英音: “Oh the roses of the pubis! …… Body of my woman, I will persist in your grace. My thirst, my boundless desire, my shifting road! Dark River-beds where the eternal thirst flows” 低沉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念着玫瑰色的情诗,时而韵味悠长,时而迅猛急切,就像暴雨拍打在玫瑰花心上,奏响爱的律动。她的耻骨亦如玫瑰般,被夜幕下的巨龙掘入。 今夜,深沉的玫瑰,隐秘而没有穷期。 第9章 南城旧事[捉虫] 接着又下了好几天雨,俩人被困在庭院里与草木为伍。高大的文旦树上栖息着一群天真无邪的小绿豆鸟,它们每天无忧无虑地唱着歌,踩着阳光在枝叶间跳来跳去。 -- 第10页 趁连日暴雨天气凉,他们重新软装了老房。 老房始建于1907年,布局和内部装潢本就很上档次,加上保养得当,连当初的绿色百叶窗、黑胡桃木地板,以及大部分老家具都还完好无损。只需墙面翻新,再添些软装。 由于难以买到合适的尺寸,盛鲸踩着外婆留下的蝴蝶牌“洋车”,摸索着承包了全屋的门帘、桌罩、沙发罩、隔热垫,还额外做了许多摆件小布偶。只有苎麻折叠窗帘是网上定制。 靳言则负责穿着牛仔裤和黑T恤当苦力,比如做饭、搞卫生、拿快递、泡茶、磨咖啡。 有时也会争吵,比如,客厅该不该放电视机。盛鲸觉得她从不看电视,直接丑拒,认定投影仪更香。但靳言认为客厅空落落的,摆台电视机会更像个家。 最后还是靳言妥协,用实际行动赔了罪,连雨伞都没戴。盛鲸被他颠得神志不清,快乐之余,答应了安装120寸黑钻抗光软幕。据说是新时代折中装饰主义:看起来是贴在墙壁上的超薄电视机,实际上是投影。 盛鲸事后想反悔,靳言就要她兑现承诺吃脐橙。脐橙太深太胀,她哪里吃得消。只好作罢。 好在实际观看效果还不错。 天晴后,屋外门窗重新上了绿漆,看起来是一座漂亮的绿山房。 谁知靳言从此对脐橙就有了执念,盛鲸开车去超市采购,问他要带什么,他脱口而出:脐橙。你明明说过,今晚就吃酒酿脐橙。 “酒酿脐橙?行啊。”当时,盛鲸毫不犹豫地含笑答应,靳言差点喜上眉梢,多亏他足够了解盛鲸,还留着几分理智,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 晚饭时,盛鲸主动请缨,炒了个橘叶辣鸡丁,包了两个纯素的生菜三明治,外加一壶热乎乎的酒酿脐橙——用啤酒、脐橙、柠檬、红枣、冰糖、酒酿煮的鸡尾酒。 南方炒肉,有时候会用柚子叶或橘叶入菜,香味特别,非常解腻。 用生菜包西红柿、溏心蛋、纯淀粉肠、黄瓜丝,挤大量的甜辣酱或甜面酱,是盛鲸最爱的简餐。 多年前北城某个春天的傍晚,海棠花开得很好,她在路边买了片皮鸭忘了拿饼皮,到家才发现。靳言洗了冰箱里的半颗圆生菜来代替,口感比包饼皮还好。从此她爱上圆生菜包一切。 只是靳言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不喜欢鸡翅包饭,却热衷于菜包饭、菜包菜? 橘叶辣鸡丁无疑是重口味肉食,满眼油亮干脆的橘叶、红彤彤的干辣椒和油里捞起来鸡丁,须得配酒吃。 西式热鸡尾酒搭配中式下酒菜,配合同样中西合璧的绿山房,又特意点了香薰蜡烛,其实感觉很不错。 但靳言很不开心:“味道不错,只可惜此脐橙非彼脐橙。” “得了便宜还卖乖。” “今晚吃脐橙好不好?” “太累。” “可它会让你深刻明白,什么是累并快乐着。” 晚饭后,雨又开始下。俩人早早地躲进卧室关了所有的灯用投影仪看波兰文艺片《与安娜的四个夜晚》。 空调温度有点低,冷得盛鲸盖着被子瑟瑟发抖,不由自主地往生物学热源处靠。 起初,靳言忠实地承担着暖炉的职责,可渐渐地也被她冰到,干脆转身整个儿揽住她:“冷么?” “冷。” “别害怕,我们都不会成为奥卡拉萨。” 盛鲸依偎着靳言,沉默不语。 她曾是奥卡拉萨,但认识她的不是窗台上的苍蝇,而是蝴蝶。在北城的雪夜,她遇到了向她求爱的人。她放下斧头,走出又冷又无声的长冬。 春天临近时,河流解冻,她收到一枚20克拉的祖母绿黄金镶钻戒指,背面一圈刻着一行模糊英文小字,已经磨损了,依稀能辨认是C开头。 他说,不值几个钱,收下随便戴着玩吧。 盛鲸信以为真,当真毫不在意地随便戴了好几个月,直到有位做珠宝鉴定的朋友莉莎认出戒指铭文是Comtesse du Barry,还掏出IPAD给她看旧报纸。 1925年4月13日《春城》报纸上刊登过几幅相片,上书“靳年如愿迎娶孟幼雪”,其中一章是戒指的特写。 配文说得很清楚,这是路易十五时期的古董戒指。 靳家在民国时从海外购入这枚订婚戒指着实惹出过不少风波,最后戒指主人远走翡冷翠,再也没回来过,倒是这枚下落不明的戒指越发地奇货可居。 得知真相后她是不高兴的,原来他如此浮浪的公子哥,随便就送姑娘家情妇的戒指。 盛鲸一度想扔掉它,可始终碍于价格没敢付诸行动。 直到某个夏夜,靳言拉着她吃脐橙还嫌戒指硌着他,她借机心安理得地一扬手甩飞了。 其实那枚戒指挺美的,可以搭配旗袍。只可惜来南城前她懒得找,没带。 不过,“通知你,今晚我可以吃脐橙。” 靳言笑出了声:“嗯,吃吧。” 第10章 不速之客 雨季别无新鲜事,无非三时三餐,男欢女爱。 虽然大部分时候不能出门,但他们还是趁雨势暂歇时,跟南城本地专业代理公司总工许谋等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几次河滩,确定了大概的范围,拍了些照片。 代理公司是陆野推荐的,靳言不认识许谋。 但许谋认得靳言。几年前,关于靳言的桃色八卦新闻轰动全网,媒体曾试图追踪,但他家背景特殊,最终所有人都只敢发些无关痛痒的图频赚KPI,惹得网友纷纷惊呼“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长得帅绝人寰”、“真·奢侈品男人”。 -- 第11页 许谋摸打滚吧多年,也是职场精英。他极擅交谈,一见到靳言就连声表示,以靳先生的财力、眼界和阅历,跑到南城办个利润微薄的休闲农场实在是屈才。 靳言自然明白如今生意不好做,对方这么奉承是为了单子。 但他不应这茬,只笑说:“我夫人娘家的自留地,有着太多弥足珍贵的记忆,一直荒着太可惜,不如规划农场,将来有了孩子,在自家烧烤、野餐、郊游比较方便。” 许谋终于彻悟,这个农场不需要考虑盈利,只需要考虑如何建设得更加舒适、美丽。 “好的,我们事先已经拟了几个草案,回去后我发您邮箱。” 这是正常的流程,靳言没什么意见,转头去看盛鲸。 盛鲸已经走累了,挽着靳言的手臂,悄悄的把重量全卸在靳言身上。见靳言还要她拿主意,顿时就不高兴了,勉强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同意了先看方案再谈后续。 脚疼,腰爽,她只想快点搞定打发走代理公司,然后马上扑到靳言背上,让他背着自己。 靳言焉能不知她的想法,笑着婉拒许谋身边还想继续客套的助理朱晓雅:“我和夫人正在备孕,今天路不好走她有些累了,我们改天再谈?” 朱晓雅愕然:“哦,你们正在备孕啊。” 靳言望着盛鲸轻笑了声:“我们领证多年,是时候要个孩子了。” 朱晓雅瞬间脸色灰白,她以为这个女人只是情妇,靳言考虑不会结婚生子,没想到…… 盛鲸迷糊着,直到被他背起来,也没想明白靳言为何突然与人说这个。 驱车五分钟,回到家后盛鲸已经累得不想动弹,被靳言伺候着洗了个鸳鸯浴。南方雨季空气潮湿,出去一趟回家后必须要洗澡换衣,否则人都要发霉。 洗漱完毕,空调一开,香薰燃上,她这才活过来,笑着捶靳言:“你说是,我什么时候答应给你生孩子了?” 靳言正在看对方投递过来的初步方案,猝不及防地被她扯开浴袍,露出大片胸膛。他干脆将盛鲸往身前一拉,仰头亲吻她。 “每天晚上,你自己哭着求我的。” 靳言搂住自己爱不释手的温软的美玉,温柔地摩挲赏玩,手心汲取暖玉香暖的芳馨。 窗户半开着,外面又开始斜斜地下小雨。雨丝都飞到了市内,凉凉的。吹得盛鲸有些冷,亟需被温暖。 “你这人焉坏~我哪有求你?” 盛鲸轻轻揪住他的头发,仰起头,皱眉反驳:“明明是你把我欺负得哭了……” “我很抱歉。” 靳言道歉很及时,爱意却不停止:“我爱你。” 盛鲸亲了一下他:“我知道,我也爱你的。” 顾不上关窗,他问:“可以?” “靳言,我冷。”盛鲸不答,只是喊冷。 靳言抬头看去,窗外绿蓬蓬水蒙蒙,风细细,雨习习,是有些寒意。 “叩叩叩~” 怕她受冻着凉,靳言扯过毯子盖住她,正准备当一回传教士呢,结果下雨天竟然有人来敲门。 什么人这么没眼色,挑这个时候,打扰他修行。 靳言瞬间生气,就是不应。 盛鲸推了他一下,小声催促他:“邻居来串门呢,快去开门。” “假装不在家不行么?” “车就停在院子里呢。” “……” 靳言没话了,但还是懒洋洋地拥着盛鲸纹丝不动,甚至干脆闭目养神。 “靳言~快起来去开门~” 盛鲸伸手揉他的脸,试图干扰他。 靳言把脸一埋:“别动,我要休息一下才有力气开门。” “那你让开,我去开。” 靳言不让,“嘘,说不定人走了。我们继续……” 话音刚落,敲门声又响起来:“叩叩叩……” 盛鲸无法,准备自己去开门。 邻居不可能一直光敲门不说话。靳言警觉起来,按住盛鲸,自己起身,一颗一颗扣上衬衫纽扣,低声提示,“不是邻居。” 那就是不速之客。 盛鲸迅速穿上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黑色丝绒吊带裙,裹上披肩,随手用簪子将头发绾成芭蕾低髻,再抓过常用的香缇卡Tea rose盲涂。 一边还用脚踢靳言的小腿:“快去开门。” 被打扰修行,靳言脸色十分难看。嘴角紧绷着不悦,本就硬朗的侧颜显得更加气势逼人。 他将门拉开半臂宽缝隙,眸波冷淡,沉声敷衍:“哪位?” “靳言,是我啊。” 是年轻女人欣喜又卑微的声音。盛鲸皱眉,扬声问:“靳言,你认识?” 语气几乎是质问。 靳言心中一凛,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方才眼眸如丝的粉红女郎,顷刻间就对他进行了有罪推定。 他转头看她,语气软得一塌糊涂:“鲸鲸,这门可不是我要开。” 第11章 露水情缘(剧情大修 门外的女人笑声轻盈:“看来我来得不巧。” 靳言忍着不高兴:“赵总,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赵若虹呵呵一笑:“你猜。” 靳言:“我正在休假,不谈公事,赵总请回吧。” 他态度非常冷漠,但赵若虹并不生气,反而径直绕开他,向盛鲸盈盈一笑:“你别误会,这次我找他是谈公事。” -- 第12页 盛鲸温柔地笑了:“倒也没什么好误会,只是你打扰到我和他办公事了。” “什么公事?”赵若虹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问。 盛鲸笑了笑:“你猜。” 没戴近视眼镜,赵若虹侧身让了光才看清。盛鲸耳后吻痕新鲜,客厅沙发凌乱。靳言身上明显有鸦片香水浓郁的气味,脖子也挂了彩。 赵若虹表情失落,勉强笑了一下:“你们感情挺好的……” 盛鲸嗤笑着打断:“说实话不太好,但他就是离不开我,办公事可积极可给力了。不好意思,我很受用这一点,你这么白费力不觉得自己可怜么?” 赵若虹无言以对,也许是没想到盛鲸会这样说,脸色像打翻了颜料盘,只好尴尬地向靳言说:“看来我真的给添了不小的麻烦,抱歉。” 陡然间被打断好事,再好的涵养也难以冷静,更何况他不愿盛鲸被牵扯进来。 “我的规矩,休假期间不见外人,有事麻烦找孙青处理。” 顿了顿,靳言又补充,“我相信就算是亲姐妹,赵若蓝也一定不愿意你这样。” 靳言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赵若虹马上就有些狼狈。地址是她趁赵若蓝忙于招待客人时,用她手机跟陆野套出来的,过后就删了记录。她本也没指望能瞒多久,但被当场拆穿还是很难堪。 “别告诉若蓝。” “只要你以后别再介入我的生活。” “以后?”望着赵若虹仓惶离去的背影,盛鲸琢磨着,“以前你俩互相介入过对方生活?” “没有,我的生活只有你。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 靳言伸手去关门,盛鲸不让,“只有我?孙静训难道不是你的生活?” 孙静训在不红时跟过他半年,如愿成为一线女星后与他好聚好散。不料时隔数年,她忽然回头要求复合。当时他已经有了盛鲸,何况那只是你情我愿的露水情缘。于是她联系媒体闹得满城风雨。 当时盛鲸伤心之下单方面分手,他被折磨得够呛,差点死在伤心里,费尽千辛万苦,才重新把盛鲸追回来。 这件事成了埋在盛鲸心中的地雷,时常炸的他俩无法安生,令他十分后悔自己年轻时浮浪。眼看着她又要旧事重提,靳言放弃关门,上前一步,将盛鲸搂在怀里:“鲸鲸,我求你讲讲道理。” “嫌我不讲道理,可以出门左拐,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她根本毫无瓜葛。” 他急得扣着她一通热吻,几乎将他揉进骨血里。 岭云村幽静淳朴,民风内敛,若被人撞见靳言这样亲昵地抱着她亲,不出半天全村都会加入催生大军。盛鲸脸色爆红,试图推开他,“你快松开,被人看见我就没脸见老邻居了。” “不放,合法夫妻,自己家里,天经地义。”靳言再次低头去亲她。 盛鲸只好仰头告饶:“把门关上。” “是你不让我关。”靳言继续箍住她,狡辩着。 有人远远地路过,盛鲸心惊肉跳,情急之下整个人躲进他怀里,将自己藏起来,闷声说,“我改变主意了,求你关门。” 靳言笑了起来。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 “介于你今天表现不错,我有礼物给你。”盛鲸蹲了下去,冷艳感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喻的柔软温润。 靳言静了一霎,仓惶伸手将门反锁,脊背抵着墙,脑海升腾起白色焰火,失神地微微仰头,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发间。 屋外雨声哗然,屋内潮气弥漫。原来烟花绽放是这样的快意。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过后,湿漉漉的冷意交织着纠缠不清的沉默。 盛鲸赤足走到窗边饮水,她敞开了一扇窗户,清凉的风带着水汽扑进来,窗台上绯红的合欢花将冥冥天色衬托得更加昏暗。 夏雨连绵的好天气,多么适合求`爱。 靳言从背后拥住她,没来由地说,“我爱你。” 盛鲸回头亲他:“我要实际行动,不要哄人的好话。” 乌泱泱的云层遮住了光,雨又开飘飘摇摇地下起来,一片潮湿的水声中,隐约有戒指不小心叩到窗户海棠花玻璃的脆响。 有人在缺氧的窒息中,一边清醒着,一边堕落着,像隔岸观花,风轻云淡中带着疯狂。 “靳言,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第12章 这世间的庸常【剧情大修……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他用的是肯定句。 盛鲸不答,回头亲他嘴角。有些事,注定要遗憾终身。她其实只是害怕失去。 靳言姿态慵懒搂着她,高大的身形将她密不透风地裹紧。然后眼神迷离地低头回吻她:“我爱你。” “老公……”盛鲸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喃喃细语,“我给你生个孩子吧……” “好,”靳言拥紧了她,呼吸粗/重,“那我们得多多努力。” 顷刻间,她被雄性荷尔蒙裹挟,陷入温柔的陷阱里。流丽夜色下,霓虹、雨水和若无其事的孤独带着浪漫缱绻的诗意铺陈开,让人想起1970年西德电影《英俊少年》的插曲《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伤感、清亮。 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老公了?尽管自始至终这段感情的主动权都拿捏在她手里,可直至此刻,她仍然觉得有些不切实际。 -- 第13页 靳言掐着她的腰热烈地亲吻她,说的话也chán绵:“老婆,老婆,我爱你……” 手掌无力地贴着雨水不断冲刷着的玻璃窗,盛鲸咬着下唇,失神地看着模糊风景,窗外的草木被风吹得荡漾招摇,像极了她。 可她眼前冰凉的玻璃窗又更像一面不清晰的镜子,朦胧地倒映出靳言微微失控的Xìng感表情,他投入着,雕塑般脸庞浮现醉酒的酡红,矜贵慵懒的气度也尽数丢弃。 细雨又密又急下个不停,仿佛能淋湿整个世界。 盛鲸第一次遇见靳言,也是在这样的天气,那时她是茱莉亚歌剧专业学生,计划归国发展,在国内找工作。为了面试国内全英文版《剧院魅影》里的克里斯汀,深夜在剧场大厅演唱威尔第歌剧《茶花女·永远自由》。 当时制片人正引着好不好容易请到选角现场的靳言往里走,根本不想搭理她。还是靳言停下脚步,称赞她花腔唱得轻佻妖娆又贵气,像极大都会歌剧院的罗贝塔·彼德丝。 说她美好的歌声令寒夜如春。 因为自幼在国外求学,盛鲸不认得靳言,只觉得他看起来那么清高傲慢又冷漠的人,说的一定是场面话,指不定暗含取笑之意。 她不理他,他却轻笑着继续说,不仅唱腔漂亮,人也漂亮,像夜莺,像玫瑰,可也像清新纯粹的白色山茶。 那同样轻佻贵气的神情,就像在欣赏一盆法王路易十五的塞夫勒皇家瓷器厂用顶奢鎏金粉彩工艺打造的华美、精致、易碎的洛可可瓷花,并且因为太过美丽,稀世罕见而想占为己有。 “先生,您的眼神,让我以为您要出演Phantom。” 准艺术家的修养,骂人也文雅。他听懂了,可还是紧追不舍:“嗯,那作为男一号,我提议由你来出演克里斯汀。” 这是一段悲伤的罗曼蒂克。后来她没有继续歌剧音乐剧事业,而他也不再是北城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子。 那时,她几乎将他逼疯。为此他差点失去所有,后来虽然他们重新在一起,财米油盐、男欢女爱,难舍难分。可她心里认定靳言总有一天会后悔。为了跟她在一起,他付出了太多不值当的代价。 长久、尽兴的欢畅结束后,靳言搂紧怀里娇颤着的温香软玉,燃起一根万香阁的沉香烟,静默地凝视着远方,模糊的视线落在回忆里。 在她离开的几个月里,他的生命暗无天日,经常出现夜莺衔着玫瑰飞到他窗台上唱歌的幻觉。多亏他记得,鲸鲸是鲸鱼,才不是夜莺,否则他就打开了那扇窗,追着鸟儿跳下去。 但这怎么能怪她呢。他合该为以前的轻率浮浪买单。况且阴晴圆缺悲欢离合本就是这世间的庸常。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一切看似回到了原点,却又再也回不去。 盛鲸静默着望向深沉的雨夜,想起她和靳言初见时的光景。 第13章 松风入弦、沉水香燃 北城,春夜。 出门时还没下雨的,在一家甜品店吃完莓果馅饼和薄荷花茶出来后,她前脚刚踏进剧院,后脚就电闪雷鸣了。 大厅连个坐的的地方都没有,她硬生生地站了好几个小时,纪念碑谷2都通关了,等的人还没来。盛鲸抱着胳膊走到落地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雨水冲刷玻璃,将光影交错的夜景变得扭曲、模糊、迷离。 选择回国实习完成课题看来不是个好决策,北上半个月了,她竟然始终未接到合适的角色。听说歌剧《绿山房》正在筛选女主角,但她没有门路,打算来剧场碰碰运气。 半小时过去,夜色更深,雨势滂沱。她等的那位始终没出现。偶有试戏结束的演员路过,见她锦衣华服徘徊门口,总不免含探究地多看几眼。 耗到临近打烊,前台第三次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叫车,暗示她赶紧走人。盛鲸无视白眼,只当对方是好意,每次都礼貌微笑,谢谢,不用。 无法提前锁门,前台难掩怒气,扭头就走,细高跟扣在大理石上哒哒作响,和着雨声听格外冷寂。 面对如此直白的鄙夷,盛鲸笑了笑,不为所动。现在根本没到下班时间,里面分明还在试戏,真等明天再来,她连群演都轮不上了。 鞋子不太合脚,站久了左后跟磨得生疼,估计是磨破皮了。盛鲸脱开鞋子,一手扶着墙,一首干脆给左脚也贴上创可贴。反正玻璃反光映出电梯门,她干脆靠墙光脚歇会儿。 谁知一挨着墙,眼皮就地开始打架。 片刻后,她被脚步声惊醒。抬眼看去,是个穿黑色拖风衣的男人,约莫三十岁,通身散发着清高矜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神情颇为孤傲冷漠,一看就很危险性。 盛鲸睏得有些迷瞪,打开手机相册后摇摇头,可惜了,不是她要等的人。 * 靳言是来捧场的。 《绿山房》是作曲家孙蓬的歌剧。他本不屑往文娱圈里掺和,但孙蓬一直通过各种渠道软磨硬泡,再三邀请他,连爷爷辈的情分都用上了。他今夜刚好在附近,就松口答应顺道过来看看。 本以为半夜人都散尽了,进来后发现门口站着个小姑娘,直愣愣地盯着他,表情还挺丰富。 靳言楞了一下,抬起手表一看,23:23。 这时电话刚好响起,孙蓬打来的,说自己已经在电梯里,请他稍候片刻。 -- 第14页 挂了电话,靳言侧首看去,那个小姑娘还站在原地,水汪汪的眼睛红成小白兔,明明很困,却偏要用力瞪着窗玻璃假装清醒着。 他觉得颇为有趣,手里夹着烟,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带点玩味。 * 电梯在一楼顶住,孙蓬满脸堆笑地走出:“靳言,可算把你盼来了。” 靳言:“还在试戏?” “女主角专门等你来了再试戏。”孙蓬引着靳言转身就要走。 靳言不置可否,侧身让了让:“有人找你。” 孙蓬下意识地看过去,是个美人,穿着晚礼服,年纪很小,模样清纯娇媚。 “你带来的?”孙蓬意味深长地笑问。 盛鲸借机上前:“孙老师好。我不认识这位先生。我是茱莉亚歌剧本科专业学生盛鲸,听说《绿山房》海选女主角,我想来试戏。” 见她走近,靳言捻灭了烟。 孙蓬怂肩两手一摊:“茱莉亚的学生应该去百老汇试戏。” 竟是连试戏的机会都不给。 靳言轻笑一声,反问:“老孙,不是海选演员么?” 孙蓬没料到他竟然开口帮腔,连忙拱手告饶:“靳言,这个剧我还真做不了主,你也知道,都到了这个份上,女主角怎么着都得在场内那群人里出。” “你不是还引进了全本英文剧院魅影么?” “可那是音乐剧……” 正当盛鲸不报希望,打算叫车离开时,一旁的男人再度幽幽开口:“老孙,你这话只能拿去蒙蒙外行,歌剧专业不正好适合剧院魅影么?” 挺严肃措辞,却被他说的斯文温雅,没有丝毫骄矜傲慢,语气微微含笑,清冷的余音里甚至带着些许慵懒,让人无端地想到松风入弦、沉水香燃。 他抽的烟刚好也叫沉香,是万香阁的铁盒细枝。她在澳门见过,单买580元一盒,每盒二十支。免税店便宜些,标价2880每条,一条五盒。 沉香烟昂贵奢侈,只有特定群体才会当做日常消费,在国内并不流行。 这就像他本人,气度沉敛微凉、清幽醇厚,叫人难以忘怀,只看一眼便知出身不凡。 尽管靳言态度和煦随意,但孙蓬闻言还是立即赔笑:“嗨,我这人老犯职业病,习惯性先抑后扬,我是觉得,盛小姐是茱莉亚歌剧专业,上我这螺蛳壳道场演音乐剧,会不会太屈才了。” “孙先生说笑了,您的剧场怎么会是螺丝壳呢?歌剧和音乐剧是共通的,都是我喜爱的西方传统剧种,不如我现在唱一段?” “花腔?” “没问题的,那我唱一段威尔第的《茶花女·永远自由》吧。” 盛鲸穿着一袭长至脚踝的V领银色亮片裙,脚上是临时拎出来搭配的浅香槟色软底探戈舞鞋,退开些距离后,肢体舒展,神态自如地开始演唱: “在纸醉金迷的漩涡里翻卷和沉沦! 寻欢作乐吧! 自由而散漫,日日复夜夜, 我要耽乐再耽乐! 尽享浮华,趁这樱色的生命未老! 每一天日薄西山, 每一天暮色苍茫, 我不停更新, 恣意欢狂! 恣意欢狂!”① 茶花女第一幕第三首咏叹调《永远自由》也叫《及时行乐》。薇奥莱塔·瓦蕾莉是巴黎上流社会的交际花,在喧闹华美、绮丽奢靡晚宴上,送出了一支预示着命运的茶花,枯萎时才能兑现承诺。她顾影自怜地在无人的华灯下高歌,明明是为爱飞蛾扑火,却自欺欺人地宣称一切都是及时享乐。 盛鲸初中时读过由林纾先生初译的《巴黎茶花女遗事》。少女不知愁滋味,只觉茶花在诗意的言辞里凋落,绚烂幻梦烧成灰烬,爱情才不像世界的脉动,像巴黎冷漠的阴天,永远碰不上好天气,永远只有雨意绵延的寒夜。 一直以来她很不理解,茶花这种孤傲的完美主义,死也要死得壮烈,怎可能委委屈屈地为爱凋落?直到这个雨夜,她遇到了靳言。只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了薇奥莱塔的心情。 她超常发挥了。 此前总是把握不好《永远自由》的花腔,但这一次,她唱得华丽、妩媚、甜美,如金鱼吐泡般轻盈明快,同时又富有古典文艺韵味,她像真正的薇奥莱塔那样,燃起对爱情的向往,哪怕锦绣堆灰也没所谓。 一曲终了,谁也没说话。 靳言微微笑了笑,投向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过于直白的眼神没有半分含糊,堂而皇之地摆明立场。 难道是她表情的太过沉入那样的情绪了?出于礼节,盛鲸先开口:“抱歉,这一段很久没唱了,可能感情上应该折衷些。” 孙蓬人精,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我觉得唱得挺好的,靳言你说呢?” “声音老派贵气,花腔唱得比罗贝塔还轻佻妖娆,甜得掉牙齿。”靳言接过孙蓬递的话头,语气诚恳真挚,用词却挺浮浪。 向来有盐系歌剧仙女的诨名的盛鲸,被气得心头突地一跳。她自幼在国外求学,根本不晓得他是谁,只觉得这人看起来那么清高傲慢又冷漠,连说场面话都敷衍,肯定是在取笑她。 她不理他,明显得不高兴了,甚至白了他一眼。 岂料他却轻笑着继续说:“不仅唱腔漂亮,人也漂亮,像夜莺,像玫瑰,可也像清新纯粹的白色山茶,总之,小姑娘挺有个性的。” -- 第15页 话音刚落,又被盛鲸冷冷地瞪了一眼。 靳言还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随和地笑了笑。 见靳言碰了冷钉子还丝毫不着恼,孙蓬心中暗暗咋舌,怎么今儿太阳半夜升起了?有点意思。 也对,他那轻佻贵气的神情,和欣赏一盆法王路易十五的塞夫勒皇家瓷器厂用顶奢鎏金粉彩工艺打造的华美、精致、易碎的洛可可瓷花没什么区别。 瓷花么,就和夜莺一样,是豪门的名贵点缀,比真花奢侈精致,还格外省心。 孙蓬看得出,眼前这歌剧牌的瓷花太过美丽,稀世罕见,靳大公子看似不动声色,实则早已动了占为己有的心思。倒也不是说他出格,毕竟他单身着呢,没规定不能见色起意,只是难得见他来一次真的,真让人诧异。 不过,孙蓬冷眼看去,眼前这位忽然就冷脸的盛小姐看起来比清冷挂日漫少女还不经事,肯定不会长久。 果然,她下一句就开怼了:“先生,您的眼神,让我以为您要出演Phantom,成为全球身价最高的饭桶。” 她一语双关骂的巧妙,靳言又不是笨人,自然听得懂——剧院魅影的剧迷喜欢将“魅影”Phantom称呼为饭桶。不愧是准艺术家,骂人都这么文雅。 靳言眼底真正有了笑意,有心逗弄:“嗯,那作为男一号,我提议由你来出演克里斯汀。” 第14章 灯火珊阑 夜深了,大厅照明只余微弱的筒灯。 风一阵阵穿堂回荡,靳言黑色风衣的衣角在午夜的风里微微翻飞,光影昏暗反而将他的气度衬得更加锐不可当,宛如雪月下、悬崖上的孤松,光泠泠淙淙倾泻,却只照亮他。 盛鲸抬眼看去,再深的警惕也化作浅淡的惊艳。 但风带来的冷意不可抑止地从她的肌肤蔓延到了说话态度:“靳先生,我得批评你,随随便便就干涉演出。” 靳言笑出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分明是疑惑的语气,口吻却像在哄小朋友:“怎么就严重到干涉演出了?” “……”看着年纪也不老,说话行事非得端着长辈的架子占人便宜。盛鲸扭头不理他。 然而,盛鲸不知道,孙蓬心里可清楚得很,要不是求得老爷子发话,靳言还真没闲心忙活一天后,深更半夜绕到这旮旯帮忙撑场面。 眼看着马上到零点,孙蓬只好干笑着打断:“嗨,外头冷,到内场坐下来谈吧?” “不了,我得赶紧回去,”她无意跟陌生人耗费时光,干脆开门见山,“孙先生,如果有我合适的角色,可否留个联系方式?” 靳言没出声,孙蓬便也不强留,斟酌着靳言的态度递了名片,“这样吧,后天早上九点,让前台带你到三号彩排室。” 接过名片,盛鲸笑了下,道过谢转身就要走。岂料刚才逗她玩的男人忽然开口:“要不要让人送你?” 他声音沉而温雅,玩味的笑意烟消云散,她听着觉得十分不真实,想也不想径直拒绝:“不用。” 出了门才发现,原来雨已经停了,哗然的声音源自随风摇曳的行道树。路灯穿过浓荫投下斑驳光影像浮动的碎金。街边仍有许多二十四小时候营业的店铺开着,但行人已寥寥无几,附近也无车可打,得步行至几公里外的地铁站。 脚踝很疼,身上很冷,她在路边一辆白色移动咖啡车那里买了杯百利甜热可可。 那是一家名为72# coffee的咖啡摊,由白色北斗星改装而成。车主的名字也很有意思,叫傅雁北,从日喀则来到北城学艺,除去酒吧驻场,天气好的时候会出摊挣外快。 见她凌晨盛装走出剧院,不由好奇地问:“你是剧院的演员吗?” “还不是。” 她态度依然冷漠,但对方依然笑容灿烂:“哦。那这么晚了,你路上小心哦。” 盛鲸笑了一下,略一点头,踏着光韵在迎风离开。 大概七八分钟后,路越走灯越暗,她心里直发怖,踟蹰着摸出手机预备打开手电筒,身后忽然一道远光灯照过来。 她本能地回头看去,原来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红旗。 又是他。用逗小孩的语气说浮浪的话,嘴角噙着莫名笑意,扬眉吓唬她:“小朋友,听说前方有狼外婆,要不要叔叔捎你一程?” 盛鲸气得咬牙,扭头继续往前走。 远光灯熄灭了,那男人也没再出声,她甚至没再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 看不清路,后脚跟更疼了,不知又走了多久,仿佛绑到什么东西,她拐了一下,痛得飙出泪来,暗骂今日出门撞厄运。 路是走不了了,盛鲸泄了气,赌气准备叫个救护车。 “哭什么,我送你上医院吧。”她坠入温暖坚实的怀抱,被淡淡的海盐和冷杉的香气笼住。 “很疼吗?我看看。” 如果没被他吓,说不定不会脚崴。盛鲸又气又羞又没别的办法,不想理他,将脸转向车窗,默默地拿手背揩眼泪,却委屈上头越哭越凶,没留意到脚踝上的伤口已经被他贴了创可贴。 “再不喝要凉了。” 刚才的百利甜热可可还没开封。 “我不喝,”百利甜度数不高,可她沾到酒就倒,本就打算回家喝的,“你把我放在能打得到车的地方,我打车回家就好。” 她语气听起来非常紧张,身旁的男人温和地笑了笑,示意司机去附近的医院,没再开口。 -- 第16页 车内蓦地静了下来,精神紧绷十几个小时终于能坐下来喘口气,盛鲸被引出了睡意,努力眨眼都无济于事。 直到察觉身旁的男人似乎也累了一天,正慵懒地靠着闭目养神后,她这才小心翼翼地靠在车窗旁,意懒神疏地揉揉酸疼的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 不知过去多久,她听见耳边有说话声:“到医院了?”盛鲸吓得掐了下自己,她竟在陌生人车里打瞌睡。 见她醒了,男人没再逗她,低声问:“脚还疼么?” “不疼,”她扶着门框下了车后才露出些许笑意,“我得先看急诊,只能改天再谢靳先生,再见。” 靳言是真的被她逗笑了,这恐怕是劫后余生的笑容吧?他不置可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去看伤口。 急诊距离马路很近,车是停在路边,走几步就到。 万幸只破了皮,没扭伤脚踵。在急诊外科简单消毒,重新贴了医用伤口贴,再开了点药就算处理完毕。 走出大厅前,盛鲸抬头看了钟表,凌晨一点十分。打车回去还能睡几个小时。她打开丝质苏绣坤包搭扣,想掏手机叫车,掏半天只摸到卡片和现金。难怪付药费时就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手机和百利甜都落车上了。 她心头一紧,快步朝方才停车的位置走出,但车已不在。 地铁都停了,现金只剩两百,若住宿就不够明天坐车,盛鲸茫然四顾,周围灯火珊阑,万籁俱寂。 “盛小姐是在找我么?”沮丧间,耳畔传来今天刚熟悉的声音,依旧是长辈的语气。 原来车掉了个头,从另一个方向开回来,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自动开了车门,男人坐在里边,用淡然而略显疲惫的语气问她:“住哪里?” 他看起来一下子变得十分清寂、孤高,完全不复之前的浮浪,像一座有了孤独灵魂的荒芜城池,独饮亿万年的落寞。 “谢谢,”她报了个地址,是很远,很偏僻的小区,有些惴惴然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啊,”他忽然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毛,“小孩儿,别害怕,不关你的事。” ——我心情不好,是因为别的事情。 但毕竟萍水相逢,他最终没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身心俱疲地闭目养神。 这次车内是真正地安静下来了。借着影影绰绰的昏暗光线,盛鲸第一次认真看清了他。他那样清隽明朗的面容,没有表情的时候,卸去了高不可攀的况味,看起来反而有种一触即碎的不真实感。 直到盛鲸下车,他都没再出声。 大宅那里又出事了,送她回去后,他得连夜赶回去,接下来又是一场暴风雨。 轻巧地关上车门前,刚好雨重新落了起来。光斑落在模糊的车窗上,惊起浮光一片,车内的人也变得模糊。 盛鲸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车里,追不回来。 第15章 星辰明朗 听着春雨,闻着樟树的辛香拾级而上,回到位于三楼的老公房。客厅开着橘色的落地灯,通往阳台的门敞开着,满屋灌满潮湿的清风。 听到她高跟鞋轻扣地板的声音,好友梅琳娜满脸窃笑地冲过来,伸手就要挠她:“好哇,难怪你下半夜才回来,老实交代,那车上坐着什么野男人!帅不帅,厉害不厉害。” 梅琳娜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高考后她出国念歌剧,梅琳娜考上央美艺术史专业。如今也在实习期,找了份策展的工作。 这次盛鲸回国做课题,两人一合计,干脆合租公寓。既住的舒适安心,还可以省下一笔钱轮流买酒买菜开火下厨改善伙食。 不过,迄今为止都是盛鲸煲汤她蹭喝。因为梅琳娜日夜颠倒忙策展之余,还要兼顾经营多年的刚步入正轨的西方艺术史自媒体,每天忙得飞起。 可琳娜向来再忙都不会通宵。盛鲸边躲避她的袭击,边小声问:“你怎么还没睡?” “卡稿,今晚八点最后截止日期。” 现在已经凌晨两点,“那你快写吧。” “真不告诉我?我都看见了,长得很有气势,绝非凡品。”琳娜抱着笔记本,从阳台挪回客厅,窝在沙发里饶有兴致地追问。 他啊…… 盛鲸窝在单人沙发里,看着雨水扑在阳台的玻璃窗上,将远处的霓虹扭曲成好看的幻影,意识困顿地蜷缩成一团,答非所问地呢喃:“老摆长辈的谱。” - 接到孙蓬电话时,靳言正在老宅垂丝海棠下盖着毯子补觉。 靳家老宅位于二环白檀胡同的四合院本是多罗贝勒府,老太爷靳年1924年花一千五百大洋从没落勋贵手里买下的,如今估价十一亿。 但老房毕竟没有别墅和大平层舒适,平时只有老两口带着几个重孙辈住着。其实老人哪里带得动,只不过大家生怕老爷子哪天四合院当礼物送掉,变着法子让小的来刷存在感。 前天晚上八点齐聚一堂例行会餐,一帮小萝卜头在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起初大家还当他们童言无忌,笑呵呵地看热闹。 不料大哥的靳绵绵和二哥家的靳挽舟不知怎地吵了起来,俩人谁也不让谁,互相让对方“马上滚出我的大房子”。 老爷子的保姆阮奶奶见状便哄到,“不要吵架,大房子是太爷爷的,大家都可以来住”。 -- 第17页 本以为能哄住他们,结果小萝卜头们争先恐后地反驳,“等太爷爷死了,大房子就是我的了——阮奶奶,太爷爷怎么还不死啊?” “太爷爷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要让三叔叔独吞家产。” 天真又冷酷的童言童语震得全场鸦雀无声。 小屁孩能在这种场合毫无顾忌地咒长辈死,还不是在家里听得多了才会乌鸦学舌。修养良好的宾客都惊得呆住了,靳家上下几十口人成天老爷子长、老爷子短,原来一个个心里是真盼着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 老爷子风光一世,不料人到晚年竟被自家儿孙当众下脸面。强撑着送走宾朋后,当即要和大孙子靳文、二孙子靳武断绝关系。 靳文靳武都是游手好闲不顾家的公子哥,自然连连喊冤,说自己根本没带过孩子,不是自己教的。听了这话,老爷子气得拐杖都住不稳,抖着手亲自拨通李秘书电话,要登报将所有人逐出家门。 李秘书处理此事很有一套,先顺着老爷子,老爷子说啥都答应,然后打电话给靳言。 等靳言风尘仆仆地赶到时,老爷子又拨电话补充了一句:小李啊,那个声明务必写清楚,我三孙孙靳言孝顺有加,不受牵连。 靳言将其他人赶出了四合院,费了一天功夫才安抚好老爷子,送老爷子去北海和老战友疗休养。 老爷子前脚刚走,后脚被老爷子扬言逐出家门的那帮人又杀回来,一哄而上把他团团围住,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虽然大家摄服于他杀伐决断的威势,态度都很小心翼翼,但这种小心和恭谨饱含着算计。 各自利益,所有人都清晰明确地传递出同一个意思:大家怀疑他操控老爷子,意图独霸家产,老爷子在大家没办法,老爷子死了就不一定了。 靳言习以为常,也懒得搭理。 李秘书倒是气得卸下老油条的伪装忍不住吐槽,有些人根本不是一家人,根本不值得你日夜操劳。 结束这场闹剧后,天都快亮了。 靳言抬手看了下表,凌晨五点。反正还得赶着去见人谈事儿,干脆不预备吃饭了,将就着躺在垂丝海棠下的藤椅里,盖着爷爷的毛毯,打算眯会儿就走。 没睡多久,就接到了孙蓬的电话。 第一次铃响时他按了静音。然后看到了对方提前发来的短信:今天剧院魅影彩排,你要不要来看看? 孙蓬隔了半小时又打过来,这次靳言手机连着蓝牙耳机。 电话接通,孙蓬热情地笑说:“靳言,不是我烦你,今晚你必须要来我这看看。” “理由。” 靳言语气平淡,孙蓬听了却是心头一凛,怔了怔,不敢再卖关子,讪笑着说:“你要是不来,盛小姐可就被毛头小子追跑了。” 靳言没作声,仍然沉默着。 孙蓬还在继续说:“她站在舞台上唱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的样子,连我都觉得柔肠寸断,不敢大声说话。靳言,过来听听音乐,换换心情吧。” 靳家的事虽然没人敢公开声张,可北城子弟圈儿早已传开,惜日多矜贵的人儿,因为家中童言无忌的小辈,躺枪成为绯闻男主,被安上实施独吞家产的罪名。 - 雨过天青,草木葱茏。 盛鲸素面朝天,只简单地扎了低马尾,穿着宽松的运动套装,低调地在三号彩排室候场。 这次彩排只是演员适配性磨合,不算真正的定阵容。也就是说,她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得到一个角色。 来之前她就知道,这里很多人并非专业歌剧音乐剧演员,而是影视剧演员和爱豆在资本运作下搞了虚晃一枪的“选拔”跨界而来,并在粉丝的吹捧下,真以为自己是华国音乐剧之光,个个目下无尘、 果然,她没经过层层“选拔”凭自荐出现在彩排现场,其他演员反而把她认定成没实力后门的人。这些人三五成群来来往往,没一个愿意停下来和她打招呼。 事实上他们才是一群通过不正当渠道挤压专业音乐剧演员生存空间的资源咖,不仅专业技能尴尬,还在音乐剧舞台上播录音对口型,既不尊重观众,也不尊重舞台。 盛鲸毫不意外自己被冷落,甚至觉得挺自在的。既然彼此之间互相看不上,就不用费劲假装与人相处融洽了。 不过,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宁静很快被那个同样新来的群演打破。就是前天晚上路边卖咖啡的日喀则小伙傅雁北。 “你这么快就成为剧院演员了?” “没有。” 盛鲸不喜欢在片场聊天,随意地敷衍了两个字。 没想到年轻的男孩子脸皮厚,搬个板凳坐她身边,硬是和自己凑上来她组成了一队,拿水领盒饭跑腿很勤快,还一口一个姐。惹得其他人窃窃私语,以为来了两个关系户,又猜测她和傅雁北是什么关系。 她本来是不在意流言的。 可是晚上八点,彩排现场转移到剧场时,轮到她唱小C的戏份,傅雁北自告奋勇给她搭档演Phantom,场下工作人员都笑了,她没来由的觉得慌张、抗拒——作为专业歌剧演员,她将其理解成消极怠工情绪,暗恨自己不够敬业。 直到一曲终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观众席…… 第三排靠近中间过道的位置上,端坐着一个光彩夺目的男人,如星辰明朗,如辉月皎洁,许多人上前同他套近乎,他并不理睬,甚至连个笑容也不施舍,只是出于礼数偶尔会颔首表示回应。 -- 第18页 他爱理不理,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偏偏周围所有人对他都格外热情——完全是上位者才有的排场。 盛鲸犹豫着,打算趁人多悄无声息地从他身边走掉,不料,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身旁,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逗弄小辈的笑意:“小孩儿,今天脚不疼了?” 傅雁北转身就不见了鲸姐,从后台出来眼就看见,有个派头很足的年轻男人,不仅家世不可说,长相也是极为出众,是剧场的金主。 他拉住盛鲸,摆出长辈的架势掩人耳目,可他眼里分明燃烧着温柔的爱火。 第16章 谁是你家小孩了? 众目睽睽之下,盛鲸无端的有些局促,但却挣不脱他看似轻轻一揽的修长大手。 “还有点儿疼。” 话刚出口,她后悔得不已。怎么能说还有点儿疼呢,听起来好像她在当众撒娇。 她本能地拔腿就要逃:“我、我先走了。” “一见了我就急着要走?” “回家。” 周围人很意外地打量着盛鲸,惊诧的目光中夹杂着艳羡,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对她的态度已经肉眼可见地客气起来,纷纷问候她要不要搭自己的便车走。 都是些假客气,笃定她不会坐,见风使舵来占个不折本的口头人情。盛鲸只觉得厌倦,懒得搭理,神情冷冷的带点烦躁,有几个原本趾高气扬的小明星,就有些不忿。 靳言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眼带笑意,将她轻轻拉身边,“这不好打车,待会儿送你回去好不好?” 他眉眼深刻,表情认真,嘴角天生微微向下的样子委屈又无辜,说话的时候自带苏感,很能蛊惑人心。 盛鲸被恍了眼,一不小心走了神,没来得及拒绝人已坐在了他身边的位置。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不出半个“不”字。 国内阵容公演全本英文版《剧院魅影》还挺受重视的,首次彩排来了不少领导观摩,很多都是与靳言相熟的人,见舞台上活灵活现的少女一到他面前就跟鹌鹑似的,偏他话里话外又摆足哄小辈的姿态,禁不住好奇地探身过来,问道:“靳言,你家小辈?” 靳言笑了笑,似是而非地答:“小孩儿前天崴了脚,人都蔫了,我顺道过来看看。” 那人也笑了,半真半假的恭维到:“难怪演得这么贵气骄矜,原来是你家小辈呀,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她,什么时候带出来大家聚聚。” 靳言点点头,“好说。” 听说她是靳言家里的小辈,周围对她的三分客套就变成了十分恭维。虽然碍于场合不能寒暄,但热忱地眼神预示了接下来她若还留在剧组,将会成为全场重点关注对象。 “为老不尊。” 盛鲸更窘了,她向来清冷独行,茕茕孑立,不太喜欢应付别人的热情。趁无人注意,她悄悄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家小孩了?又摆长辈的谱。我有那么小么?你有那么老么? 她自以为无人注意,其实大家都看见了。只是碍于靳言都假装没看见、没听见。靳言笑了笑,十分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十分自然地将手搭在上面作出安抚的样子,一面仍同人寒暄着。 囿于场合谈论的大抵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股票基金涨跌、新兴投资项目,以及一些诸如高尔夫、马场、酒庄之类的消遣。 非常枯燥无趣的话题,听得盛鲸心里更加厌倦。 好在大家都赶时间,只是随意客套几句,没耽搁几分钟。靳言起身,这场子也就准备散了。离席前,孙蓬才得以凑上来,靳言便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剧质量不错,我回头让人再拟份合同,追加一点。” 孙蓬心领神会,喜上眉梢,连连拱手:“稍后我把策划方案发你邮箱。有了资金和优秀人才的支持,我们一定能够精益求精,将原汁原味的好剧带给国内观众。” 靳言嗤笑一声,低声轻斥孙蓬:“少跟我屁话连篇。” 孙蓬年长靳言许多,是业内大腕。若别人这么对他说话,他早就当场甩脸子走人了。但在靳言面前他可不敢着恼,眼里写满“我懂的”三个字,千言万语尽在嘿嘿一笑。 这附近确实不好打车。盛鲸低头看着手机,所有的打车软件都显示附近既没专车,也没顺风车。因为怕再次被迫步行磨破皮,她几次想借口“车来了我先走”,话到嘴边又失去了开口的勇气。若再伤到脚,这角色就和她无缘了。 左右为难之际,她故意落在靳言身后一大截。 “鲸姐,要不要我捎你一程?”傅雁北还没走,向她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露出天真少年气的大白牙,“晚上我要到别处出摊,说不定正好和你顺路。” 靳言听到身后的响动。侧身转过头,嘴角若有若无的淡笑薄凉冷漠,看似不经意的目光陡然间锐利起来。 直面肃杀的寒意,傅雁北并不退缩,不怕死地补充:“鲸姐,走不走?请你喝热巧克力哦。” 什么人,也敢截他的人? 靳言沉下脸色,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迂回地抬眼,径直打量那位胆大包天的藏区少年,目光冰冷。 意识到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盛鲸茫然地回过神看向靳言,这才发现气氛不对。 此时的靳言,让她脑海中猛然浮现一个词组,或者说一个画面:寒光闪耀、威严凛凛的深渊巨龙。没有作出任何警告,没有任何威胁的表情,甚至没有开口说话,光凭英姿勃发的外表,就能让人只看一眼,便从骨髓里生出惧意。 -- 第19页 原来他生气时,真的很吓人。 盛鲸她心头突地一跳,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一脸无畏地同他对峙着的热心少年。她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叫傅雁北。前天晚上她在他那里买了一杯百利甜热可可。 他俩怎么就对上了?可千万别说是为了她。这真不是她茶里茶气,她方才走了神,不然她早就扭头走掉了。但这节骨眼上她不能撒手不管,否则明天她就是剧场头号新闻人物,八卦满天飞。 她不想成为焦点,她只想在安静的角落自由自在。盛鲸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清泠:“靳先生不是说送我回去,还不走?” 靳言只觉得,温柔的玫瑰芳香轻轻地包裹住了他,那么甜,又那么软,教人抓不住。 第17章 情人 盛鲸冷着脸,表情傲娇又厌倦。可靳言却单手插着裤兜,脸上换了轻松随和的表情,单手揽过她的肩,虚扶着,看似随意地问,“你先告诉我,他是谁。” 他躬身俯首,无限靠近她耳畔,眼角笑意盈盈,亲昵,但不油腻。粗粗一看,只会以为是年轻的长辈拿着款在逗弄年岁相差不太多的晚辈。 “剧场的同事。”盛鲸语气冷感十足。 靳言不信,再凑近了点,嗓音低沉,像诱哄:“认识很久了?” “调查户口?” 盛鲸偏开头,甩了一个眼刀。 “生气了?我给你赔罪。” 有人明明贫嘴讨打,却非要端着彬彬有礼的姿态,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发作。她气得扭头就走。 靳言笑了一声,跟上去,拉住她,手一伸,将她带到身旁,低头说:“我的错,不该惹得你不乐意搭理我。” “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其实刚问完盛鲸就后悔了,那句话听起来像赌气。但覆水难收,只好收住话头闭嘴不言,脸色更冷了。 走到车旁,靳言替她打开车门,“我说没有你信么?”其他人有很多种,但谁也不敢甩脸色给他看。 盛鲸沉默着,冷脸坐上驾驶室后座,心里吐槽:谁信谁傻。 靳言坐她右侧,替她系安全带,笑说,“这么生气?不如去吃点好吃的消消气?” 盛鲸终于有了回应,“去哪里,吃什么……”她确实饿了,但有钱人惯去的高级餐厅她只觉得难吃。 “你想吃什么?” “姜汤面,汤多点儿,米面只要一半,配料只要螃蟹、蛤蜊和青菜,另外打包两根小肠卷。” 靳言没想到是这么接地气的街头小吃,不由得笑了:“没别的了?” 其实她不饿,她只是想喝姜汤面的汤。小时候她就只爱喝姜汤。 “再来一份小烧饼。” 东海路的姜汤面和小肠卷声名远播没吃过也听说过,但什么是小烧饼,靳言还真不知道。只能从名字上推断,是个头很小的烧饼。不管怎样,不能让女孩子累了一天还去街头烟熏火燎。 他说:“让小方去买,不如上我哪儿去,再泡壶红茶解解腻?” 盛鲸闻言顿时转过来抬眼看他,车窗外浮光掠影流转,车内光线忽明忽灭,她柔白的肌肤笼上了一层冷的光晕。 精致冷淡的美人面无表情,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嘲讽。 知道她误会了,靳言不紧不慢地补充:“就是一处不对外也不经营的私人会所,主要是看电影吃饭清净,自家人有时会过去玩桌游。”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反应过来自己闹了怎样的误会,盛鲸不可自已地脸红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略有些尴尬地将头转过去面对着车窗。 什么人啊,故意等着她误会呢。 正局促呢,忽然听见他轻笑出声,“就这么不想看到我?” 是为她解围。她知道。可他越是这样,她越不好意思转回去面对他。 “没有。” 她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气势一弱,声音也柔和如一阵轻风。 靳言还是笑,语气轻快,“我又不是老虎,我不吃人。” 盛鲸也笑了,转过身来,脊背却贴着车门。 “这么坐不安全,”他伸手揽她一把,捞到身边,“靠着眯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盛鲸本来是有些困的,听了这话反而瞬间眼睛瞪得老圆。靳言也不跟她辩解,动手将她按在椅背上,给她垫了几个枕头。 感觉到软枕的支撑,酸疼腰背和小腿陡然间松泛许多,她被温暖的的淡香味熬出了睡意,终于打起了瞌睡。 中间车停了几次,司机小方顺道买齐盛鲸报的菜名,特意多买了几份,怕车内有味儿熏醒她,都放后备箱了。 会所闹中取静,路很好走。 有了上次在路边被他抱上车的经历,盛鲸迷糊中感觉车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停车,就一下子警醒过来,睡眼惺忪地自己下了车。 仿佛沉沉地睡了好久,一看手机,其实也就半小时。 靳言替她拎着吃的,看她一副还未把魂丢在周公那里的模样,怕她摔倒,特意放慢脚步。 会所带着花园,院中香风整整,清凉醒神但不寒冷,盛鲸疲乏消散在这样的花好月圆的夜色里,重新精神奕奕起来,“没想到这里还不错。” 靳言虽然不常在会所,但常用的阿姨和厨师是住在这里的,见他带了人来,一面热情地笑着,一面动作麻利地在赶在前头把灯都打开。 -- 第20页 “你们先等等,我去泡茶,再给你们整点吃的。” “没事,你休息吧,我们带了吃的。” 林阿姨向来敬业爱岗,非常坚持:“那我沏壶红茶来。” 这是一栋建于1920年的欧式别墅,外面看着低调,里面处处复古奢华,沿着紫檀楼梯上了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的是铺着几何图案红色地毯的酒吧。 天花板实木吊顶,所有的水晶灯被黑红条纹灯罩圈着,橘色的暖光打在红丝绒沙发和红丝绒包裹的墙壁上,显得格外暧-昧缠-绵。 盛鲸明显有些踟蹰。 靳言笑着揽住她,带她转过拐角:“不叫你喝酒,不然你准以为我是有意为之。” 跃入眼帘的是开阔的下沉式影院,装修大气简约,带有超大露台,风格迥异于繁复奢靡的酒吧。 林阿姨很快送了热茶上来,也不多言,唠叨两句要按时吃饭就走了。 盛鲸有些拘谨,靳言将她按在沙发里休息。自己将食物拆开,一一摆在她面前,边替她拿湿纸巾,边问:“想看什么?” 浓郁、鲜辣又清爽的姜汤香气自动激活盛鲸的饥饿雷达,她半蹲半跪在茶几前,拿着汤勺喝了好几口,才含糊地说:“有《莫里斯的情人》吗?” 别人做这个动作或许粗鄙,可她毫无芥蒂地为食物卸去满身防备后,没有半分不雅,反而洋溢着古灵精怪的快乐,是一种只属于少女的漂亮气质。 在这份蓬勃鲜活的美丽面前,靳言觉得自己已无可遁形,沉默着,伸手将她垂落襟前的长发挽到耳后,随口问了句:“为什么要看这么悲伤的电影。” 他微凉的指尖仿佛有魔力,点燃了她。盛鲸努力稳住烦乱的心绪,闷声说,“提醒自己,不要成为莫里斯,否则没有好下场。”但声音实在太轻,更像是自言自语。 靳言手指一顿,旋尔重新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她乌云般的长发,另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按下播放键。 “那我推荐你看另一部电影,泰坦尼克号。” 盛鲸干脆屈腿坐在地毯上,一撇嘴毫不留情地吐槽:“好老套的故事,我要看美少年谈恋爱,不要看美少年去死——不跟你讲了,你年纪大了不懂这些。我要吃饭了,你自便。” 他年纪大了? 靳言气笑了,手搭在她肩上,委屈地皱眉问到:“我哪里就老了?” 盛鲸一回头便看见了他故作凝重的表情,莫名戳中笑点,噗嗤地笑了,放下食物,边喝茶边取笑他:“你哪里都老了,唯独这方面宝刀未老。” 靳言突然收敛了笑容,将她按在沙发里,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耳侧的头发:“小孩子不要乱说话,会擦枪走火。” 盛鲸吓得闭上了眼睛,捂着脸,忘记了呼吸。 靳言将她拉到怀里,拥住她,“以后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许是碰到了遥控器,投影仪开始自动播放杜拉斯电影《情人》主题曲《This Masquerade》的MV:“在这个寂寞的游戏里,想找些适当的话来说,尽力寻找却怎样也得不到答案,我们都迷失在这化装舞会中了①”…… 卡朋特沙哑而略带伤感的歌声,配合电影里缠丨绵的画面,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暗潮涌动。 第18章 “你走过来一点”(捉虫…… “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盛鲸不由自主地想起网上讽刺的“每逢周末艺术类大学校门口停满了接女学生的豪车”,眉头一皱,不满地拒绝。 靳言笑了一声,“你看,你又误解我了。” 他扶着盛鲸的肩膀,表情委屈地看着她,略有些不解地问:“我就那么让你讨厌么?” 讨厌? 靳言话音刚落,盛鲸非常意外楞了一下,本能地反驳:“没有讨厌你……我只是……” 语气有些着急。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可能那个下雨的深夜,她不该等在那里碰见他。像他这样太过浮浪难捉摸的人于她而言实在过于遥不可及,就像一个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与其梦醒后难过,不如清醒地躲远点,别靠近。 靳言有些落寞,但仍是笑着的, “没关系,不着急说话。休息好了送你回去。” 说完,温和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即坐远了些,拿起遥控器重新检索到《莫里斯的情人》,懒散地靠着椅背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盛鲸见状松了口气,紧张不安的情绪顿时松懈下来,悄悄挪了挪位置,蜷缩在沙发扶手旁认认真真地看起电影。 可松懈下来后,只要想到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他,心里就莫名地空落落的,反而看不进任何内容,即便用力盯牢银幕也无济于事。 春夜九点半,外头起风了,气温转凉好几度。她穿的单薄,冻得无意识地抱起手臂往角落里躲了躲。 “披着。”他丢了外套过来,正好盖在她膝盖上。 盛鲸默默地抱着衣服祛寒,属于男人的温暖气息和海盐冷杉的淡香包裹住了她,相当熟稔的感觉,恍如方才被他拥在怀里。她莫名地有些紧张,声音轻的像蚊子:“谢谢……” 他提起玻璃茶壶,倒了一杯祁红递给她,风度依旧,但态度不复之前的亲近:“喝杯热茶,会暖和些。” “谢谢……” 倒茶之际,他和她的距离短暂地缩短至半臂。 闻到了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淡雅、清冽,但转瞬间他的侧影就重新隐匿在变幻的光影里,比她之前见到的更加冷清自持。 -- 第21页 这些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到她来不及细究他何时察觉她冷。再看过去时,他仍懒散地坐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气氛莫名冰冷,盛鲸有些怖,弱弱地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人回答她。靳言沉默着,只是目光斜斜地投过来,眼尾向下,眼神迷蒙,等她快撑不住时才移开。 又过了一会儿,投影仪的光束也肉眼可见地黯淡了。电影画面变得十分幽暗,屋内的光线和声音简直可以用风雨如晦来形容。她惶恐地回头,靳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在这里了。 幽闭感一下子席卷了她。 她顿时觉得每个幽暗的角落都长着獠牙。若不是理智尚在,她还记得自己正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客,她早就尖叫着哭出来。 文艺片很少有光亮大盛的场景,偏偏她初来乍到,不知道大灯开关在哪。 手机又丢在茶几另一端,她不敢起身。好在怀里还有一件衣服。盛鲸紧紧地抱着衣服,跟遇到危险的猫科动物似的,整个人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度秒如年地煎熬许久,谁知光线放反而变得更黑,吓得她时刻担心要断电。 就在此时,电影播到了最黑的雨天时刻。由于盛鲸晚上视力不好,到了她眼里,周围就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仿佛随时能蹦出一个贞子。 “啊~” 盛鲸吓得往沙发角落一缩,禁不住瞪大眼睛发出短促的惊呼。还好什么也没有,但依然很黑。后怕之下,她默默捂住眼睛,泪水涟涟。 “怎么了?”靳言在阳台上吸烟,听到房间里惊恐的低呼声,以为她摔了茶盏伤了手,连忙搁了烟蒂几步走到沙发旁,然后顿住脚步,调侃她:“又摔了?” 他站得有些远,盛鲸拖着鼻音说:“你走过来一点。” 靳言听她语气抽抽搭搭的,心里一沉,收敛了笑意走到她身边,正要低头看清楚些,衣摆忽然被人紧张地扯住:“你刚才去哪里,吓死我了。” 方才还在拒绝人家,这会儿又要人家靠近点,盛鲸有些不好意思的磕巴了,声音明显有些梗咽:“房间好黑,我……我看不清楚,一时间慌了神。让你见笑了……” 靳言伸出手轻柔地安抚着她,低声说:“别怕。我刚才在阳台上。” 他心里有些内疚,他不知道她怕黑。不,这已经不是怕黑,更像是幽闭恐惧症才会有的过激反应。 靳言叹气,坐到她身边,也顾不上别的,毫不犹豫地将她合到怀里,密不透风地抱住:“我的错,不该让你一个人呆着。” 盛鲸外强中干,看似坚强冷硬,心里时常迷茫彷徨,住着一个胆怯的小女孩,凡事总是犹豫再三。明明十分心动,却总忍不住一再拒绝,将它越推越远。 她是一个需要别人十分主动地来靠近的的人。窝在靳言怀里,她脑子一片空白,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来,委屈地说:“你就是故意走的那么远吓我,你就是生气了。” 她越说越难过,声音也抖了起来,“我明明都问你了,你还不理我。你无缘无故就……你年纪也比我大很多吧,我才不要相信你。” 盛鲸也是吓糊涂了,颠三倒四揪着他一通批/斗,末了觉得丢脸,又添上一句:“每次遇到你我都好丢脸,我要回家,以后离你远点。” 靳言有过一些女伴,绝非那些不通男女之情的毛头小伙。若换做其他人,他早已喊人客客气气地将其送回去,从此再也不见。 但换做眼前的人,他竟满心不舍,头一次体会了什么是懊恼。直觉如果就这么让她回去了,剧场还有个虎视眈眈的,以后真就追不上了。 “和我在一起,哪有你说的这么倒霉,”温暖的大拇指,轻轻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在她耳畔耐心地说着哄劝的说辞“你看你哭成这样,就这么回去晚上休息不好,明天该浮肿了,会影响排练的。” 盛鲸十分重视这次来之不易的演出机会,闻言立即不哭了:“有湿纸巾吗?我要敷一敷。” 靳言扶着她站起来:“这里没有,楼上卧室里有。” “你去替我拿来,”顿了顿,接着又改口说,“你带我一起去,但、但我绝对不会留宿……” 说到留宿两个人,声音都弱了,幸好灯光昏暗,否则她脸红得能滴血,用头发都遮不住,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话把靳言逗乐了,一面圈住她,一面笑:“小朋友,瞎想什么呢。” 身边有人,她是不怕黑的,胆子也大了些,又恢复了以往拒人千里的清冷气场,语气凉飕飕地回怼他:“我没有瞎想,是你居心不良想多了。” “我居心不良,那我走,盛小姐自己上去,三楼没门锁,不过也没开灯。”靳言松开她,故意停下来,后退两步,装出要转身离开的样子,还特意强调了灯还没开这件事。 盛鲸咬住下唇,欲言又止,拉不下脸面喊住他,委屈极了,眼睛刷地落下泪珠:“你骗我上你家,就是为了吓唬我。” “真拿你没法子……” 靳言叹息一声,长臂一伸,将她合到胸前,箍在怀里,低头封印她嘴角的气人说辞。 盛鲸连人带心都颤抖了,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只知道无力地攀附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和他做着坏的事情。 第19章 深渊 -- 第22页 靳言怕吓着她,非常克制地蜻蜓点水般掠过她的脸颊和嘴角,喜欢里夹杂着怜爱,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没有过界的情丨欲。 但盛鲸一下子心乱极了,脸烧得透红,掩耳盗铃地将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慌张地小声央求他:“我、我真的要回去了……” 靳言笑了,圈紧了些,抚摸着她的后脑勺,“信不过我?” 盛鲸心里纠结了下,“我该回家了。” “合租舍友给你规定门禁?”靳言不认为回临时合租的地方能叫“回家”。他懒散地靠在墙上,眼神有些倦意,低低哄着,不让她走,“在我这将就一晚上,明天送你去剧场。” 他没安做坏事的心,也不是嫌麻烦。 主要是等她回到家收拾洗漱一番,铁定要折腾到下半夜。睡眠不足明天还得接着彩排,太损耗精力了。还不如在这里休息一晚,反正楼上招待自家人的客卧备着好几套全新洗漱用具,连寝具都是新的,没人用过。 “我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她试图退开,不曾想反而踉跄一下子,红底高跟鞋掉了一只,差点绊倒她自己。 盛鲸被他接住,整个人趴在他臂弯里,耳畔是他调侃的轻笑声:“怕我吃了你?” 他身形极高大,盛鲸个子算高的了,但还是被衬托得极为娇小。 怼人不成反被调侃,盛鲸抿住嘴角板起脸,这个话题她不是他的对手。他就是一个到处招惹红尘的家伙。 “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靳言干脆拉过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但今晚没打算做坏事。小孩儿,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我没这么想,”盛鲸仰起头,努力找回气场,“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什么工作,什么名字,多大年纪,何方人士——我对你一无所知,我没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我该回家。” 靳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不认识?嗯,刚刚有只野莺,扑棱着啄了我好几下。” 话音刚落,盛鲸重重地踩向他的脚。由于忘记自己高跟鞋已经掉了,反而把自己的脚膈得生硬。 她气得闷哼出声:“好疼,都怪你。” 靳言讶然,忍着笑,“这么疼?那今晚走不了。不如在我这将就一晚,明天送你去彩排。” 她正想拒绝身体却腾了空,被他抱小孩似的抱起来,进了电梯也没撒手。 - 客卧装修得非常舒适,床褥尤其柔软好眠。 “你骗我。我不要你送,我自己有脚,我自己走。” “真不是骗你。路上堵着呢,等回到你那里已经是下半夜了,明天彩排会没精神的。” 盛鲸赌气扬言要走路回去,几次起身都被靳言轻而易举地按住,手脚并用地压着她,给她解释,不让她就这么回去。 说话间,两人呼吸纠缠,体温传导。男人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男性的淡香味让她有些恍然,直觉再不走,可能真走不了了。 她自幼独自求学,外表看着清冷艳丽,内里却特立独行。 她爱好世间一切好颜色,看过许多风景,也看过许多帅哥。她不是女德班学员。之所以一直闪躲,是因为他的用意只待昭彰,她怕自己会沉沦。 其实她觉得,他那样的人,就算不知道家世,不知道职业,只需见到他本人,便知道他所处的是怎样的阶层。 毕竟,他举手投足间尽是几代都养不出的矜贵气场,永远气定神闲,所到之处人人低眉顺眼。 自她第一次使用ABC起,每年假期结束返校前,母亲都会反复告诫:人一旦被情丨欲俘虏沦为视觉动物就会迷失自我,一事无成。 越好看的男人越是有毒致幻剂,他过分地俊美,又过分地温柔,不清醒做人,她会死的。 盛鲸眼神迷离,残存的意识拼命地在脑海尖叫:快逃。 可是已经晚了。 在他递来驾驶证后,她看清了他的身份信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家世遥不可及,来头只能在历史课里仰望。 这样的看似高不可攀的人,深夜里被她怼一路,还愿意俯身为她擦拭脚踝的血迹。 他的年龄介于年轻和成熟之间,比她大八岁,她十九,他二十七。对她来说,他危险而诱惑。若陷入,将会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游戏,宛如深渊。 可如果错过他,她确信以后再也遇不到像他这样的人,或者说,以后她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心动。 她有那么一霎动摇,嘴却硬气,故意说,“靳大公子,我没什么值得你图,你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第20章 淡雪草莓 靳言还是笑,拥着她,亲了一下,“别这么叫我,瘆得慌。” “不许亲。” 盛鲸手指无力地推着他胸膛,目光躲闪。但这点力道就和小猫踩奶差不多,靳言任由她“挠痒痒”,偏要亲。 他的体温笼罩着她,右手抚去她额前的乱发,左手与她十指交扣,再度俯身,侧首凑近了,嘴唇触碰她的耳垂和脖颈,最后在她唇上碾压、流连,不再蜻蜓点水,而是温柔又强势地不断加深,充满宣示意味地热吻她。 她颤抖着闭上眼睛,脑海里烟花盛放,想要逃离可是无法挣扎,只好困在一片海盐和冷杉的香气里,放任汹涌的波浪吞没她。 这样茫然的时刻,她仿佛被卷入神明居住的稚川。 -- 第23页 他走出清辉月色,走下浩渺云端,褪去耀耀星芒,眼底染上俗世的欲念,以绝对美善之身压制她,要堕落,要给她看藏于华裳之下秘不可宣的丑陋,、为她疯狂,拉着她一起陷入疯狂。 她圈住男人的脖子,手指插入他发间,失控地揪住。 但他没有趁火打劫,亲了一会儿,只是紧紧地拥着她平息热潮,并没有其他动作。 盛鲸的骨子里的冷淡冰消雪融,冷脸美人面白中透粉,眼角灼红如豆,犹如淡雪草莓。看向他的目光仍是呆呆的,带点软软的迷离,因为被亲得呼吸不匀而窘迫地沉默着。 她慌张的眼神里写满疑问。显然,她意外自己会被放过。这样可爱的神态,让靳言觉得自己是一只叼着小白兔舍不得吃的大灰狼。他忍不住勾着她下巴,又凑过去碰了几下她柔软的唇,然后抿了抿嘴角,挑眉含笑,目光幽深地望着她。 她显然是无处可躲,在他一瞬不瞬的凝视中不安地将脸埋进他的衣襟,闷声说:“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你说为什么。小孩儿真会点火。 靳言似乎被她的傻样乐到,眼角笑意盎然,然后扯过薄毯连人带被子抱着她躺下,“睡吧。” 盛鲸往里缩了缩,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欲言又止,怕他不按常理出牌,最终‘没把你不去睡么’问出口,改成了:“晚安。” 这话暗示性极强,意思就是,你可以走了。 靳言告诉她洗漱和睡衣的位置后,准备离开,离开前看似随意地问了句:“不怕黑了?” 她一下子绷紧了脊背,手臂支撑着抬起上半身,问他:“有睡眠灯么?” “当初没安装,我给你开一盏台灯。” “开灯睡会做噩梦的。”盛鲸有些生气,开着灯睡和开着睡眠灯睡能一样吗?说完意识倒有歧义,又补充说,“睡眠灯除外。” 靳言点点头,笑言:“嗯,睡眠灯不是灯,是为睡眠注入灵魂。” 盛鲸被他故作正经的样子逗乐了,笑着唾骂他:“不跟你扯了,我要睡了。” 言下之意,你该走了。 靳言掏出手机递给她:“我在隔壁,有事微信我。” “shengjing123。”她懒得掏手机,报了一串字符,她的微信号。 靳言将自己手机搁在她枕头边,伸手去够她随意丢在床沿上的手机,“敷衍我呢,待会你不给我通过,我总不能来敲门。” 今晚太晚了她确实不打算看手机,明天也不一定会看。 她向来没心没肺,看似已经被他逮到手,其实明天起来各奔东西,她不会回头的。若不是他坚持,他俩随时可以断。 靳言靠着床头坐在床边,夜色暝暝,灯火寂寂,他于昏暗微光里垂眸看向她,将她深藏骄傲任性下的慌张悉数洞察。 他目光寂寂,盛鲸呼吸一顿,言不由衷地辩解,“明天再加不也一样。” 人生只有一个今天,却有无数个明天。靳言才不信她这话,笑着戳穿:“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盛鲸还是婉拒:“我困了。” “我早上七点飞机,不加微信,没人送你去剧院。”靳言边说着,边伸手探进毯子里,摸到她的手,将手机塞给她,示意她解锁。 她被烫到似的,大拇指长按Home键一秒,又将手机扔回他手心里,“你自己加。” 盛鲸懒洋洋的看着他操作,还不忘提醒,“不许乱翻。” “嗯。” 明明连手机都给了,口上却还硬气着?靳言笑了,模糊地应了声,拿起她的手机扫自己的二维码,写好备注,单独设置分组为“Mr Right”。 好奇心使然,盛鲸不知不觉地将下巴搁在了他手臂上张望着,一见这个备注,立即从他手里抢回手机,推他一下:“厚颜无耻,你可以走了。” “既然你说我厚颜无耻,”靳言作势要拥着她躺下,笑说,“我不将罪名坐实了,是不是太冤枉?” 反应过来他凑近,盛鲸顾不上修改备注,皱眉说:“不是要赶飞机么?” 语气很清淡,听不出感情起伏。但态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冷硬。 真的得休息了。起身前,靳言揉揉她头发,替她关了手机,笑说:“不许改分组。” 盛鲸被他温柔的语气哄住了,神使鬼差地点了点头。 - 许是被他折腾得累了,盛鲸意外地没失眠,沉沉睡到翌日清晨,才被一阵稠啾的鸟鸣叫醒。 床很柔软舒适,她有些惫懒地摸到手机。拿起一看,时间七点半。 此时靳言已经走了,锁屏显示着他发了两条微信。 第一条是:司机八点来接。一楼餐厅有红糖水潽蛋和小笼包。第二条是:吃了再去彩排,别饿着。 下了楼,阿姨明显是特意等着她,见了她就满脸笑容,将她引到靠近花园的小餐厅。 “也不知合不合口味,您趁热吃。” 红糖水潽蛋是女性养血滋补食疗验方,里头还特意放了龙眼、枸杞和桂花,闻起来十分香甜但尝起来只是微甜,旁边还放着糖罐供她自取。 小笼□□薄馅多,旁边还有醋、酱油、辣椒三碟蘸料,酸、咸鲜、辣都周到考虑。 丰盛的早餐让人心情愉悦,盛鲸笑了笑:“我不挑食,阿姨忙去吧。” “嗳。” -- 第24页 林阿姨应了一声,转身的刹那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昨晚头一次带人来这过夜,今天忙着出差自己都顾不上吃饭,却特意吩咐她煮点补血养气的甜汤候着。她是不是很快就能帮忙带孩子了。 第21章 傅雁北 乘车离开靳言那儿时,外面仍是彩霞漫天的好光景,隔着车窗恍然如梦。车内播着交通电台的玫瑰专题音乐节目,清凉英文歌伴随着简单的和弦响起,盛鲸表情平和地看着开始繁忙起来的城市。 这里是文化地标的一角,处于城中心闹中取静的地带,大部分老建筑都挂着保护牌,再有钱也难买半寸地。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许走出这座绿山房后,他们俩不会再发生联系。 由于住得近,又是专车直达,今日她是第一个到剧院的,连门都没开。院区静悄悄的,花园里草木葱茏、葳蕤鲜嫩,和风轻云淡的云朵相映成趣。 盛鲸百无聊赖地站在台阶上,神色微怔,如果彼此都足够清醒,就这么断了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鲸姐,你来得这么早啊。” 约莫十分钟后,一身民族风的傅雁北笑容灿烂地出现在她眼前,朝她晃了晃手里的小吃:“要不要吃?门钉肉饼,虽然长得不太好看,可它肉多汁多皮软,鲜香微咸,原汁原味的老北城尽在这一口肉饼里。”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子并不油腻的葱肉香味扑鼻而来,虽然吃过早餐才出发的,但她吃的清淡,没有这个门钉肉饼来的浓郁扎实。 “一个。” 盛鲸朝着他伸出手,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咧嘴露齿一笑,“我吃过了来的。” “一个哪够,两个。”傅雁北开心地从身后变出另一袋递到她眼前,两个装的,显然是早就买好了。 盛鲸又笑:“谢谢,好香啊。” “按照活佛的话来说,我们是尘世有缘人。有缘人不言谢。” 傅雁北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笑容天真童稚,气质却是野性十足,一面说着,一面还不忘提醒她:“小心烫嘴,我刚刚就被这汤给滋了。” “嗯!” 盛鲸拿两张纸巾垫在塑料袋外面,用手小心地捧着,咬了一小口,唰地满嘴肉汁沁人心脾。 再咬一口,皮软而有嚼劲,被搅打得黏而劲道的牛肉馅连着醇厚的肉汁儿在舌尖上爆浆,热呼呼的、混合着层次感分明的复杂香味。 以她尝遍美食的舌头,依稀能分辨出,除了料酒、生抽、老抽、味极鲜、胡椒、花椒、麻油、香葱、大葱、去皮姜茸、蒜茸,还加了芹菜、香菜、胡萝卜榨的汁,似乎还有紫皮洋葱和一种特殊的料油,她竟然还吃出了香水菠萝的香甜味道。 不同的厨师有不同的料油秘方,菠萝、梨子、苹果、香奈、橘子、柚子叶、青柠叶、橘叶是比较常用的水果、果叶。这一口门钉肉饼,让盛鲸想起了爸爸。 她爸爸生前是某洲际酒店的行政主厨,给她讲过自创的料油秘方,里面确实也有菠萝。 爸爸在她十五岁时就去世了。在她拼命留住的记忆里,爸爸长得非常清瘦,不工作时总是打扮得非常精神,灰色休闲西装裤、纯白T恤,外面再敞开着穿件衬衫,还会戴一副墨镜,看起来帅气又酷炫,像个时装模特。 半工半读的生活太过忙碌,盛鲸已经很久没想起爸爸的音容笑貌。 哪怕在国外钱包被盗,路上被白人骂脏话,上学被同学种族歧视,她都坚强地没想过爸爸。只有数面之缘的傅雁北是第一个让她想起爸爸的人。 多少年来,她总觉得想起爸爸,就意味着她软弱了,低头了,妥协了,而今,她突然释怀了。 原来爸爸一直活在她心里,没有离开。她可以和另一个倔强孤僻的自己和平共处了。 “雁北,谢谢你,”盛鲸此刻眉目舒展,真正地展颜一笑,朝他比了比手里的食物,“也谢谢你的门钉肉饼,真的好吃。” 傅雁北笑起来阳光灿烂,还有些许少年人的憨直:“老北城有更多好吃的街头小吃,以后我可以带你去吃啊。我在北城孤身一人,都没什么朋友,有的是时间。” 原来是简简单单的交个朋友。盛鲸松了一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好啊,我来北城这么久,一直都是两点一线,可没意思了。” 见她吃完了肉饼,傅雁北拿走她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她一袋柠檬红茶,一支口香糖:“你要是有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出摊卖咖啡。麦咖啡能见到这个城市形形色色的人,每次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我就不会再觉得寂寞。收了摊还可以去吃夜宵,附近有家鸡蛋汉堡还不错。” “鸡蛋汉堡?”盛鲸两眼放光,口齿生津,笑说,“我小学、初中,每天早餐都是鸡蛋汉堡,怎么吃都吃不腻。又便宜又好吃,偷偷把我爸给我零花省下来买裙子买发卡。” 傅雁北惊讶地瞪大眼睛:“鲸姐小学时就这么洋气了?!” “那当然,我可是引领全校时尚的时尚风向标。我穿什么,大家就跟着穿什么。我梳什么发型,大家也梳什么发型。” 傅雁北只是看着她,腼腆又憨厚地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盛鲸初中时会遇到的男同学。 初中时,她尤其爱美,学习之余最大的爱好就是变着花样打榜自己,每次买了新衣服,梳了新发型,都一定要想方设法在学校里狠狠地炫耀一把。 -- 第25页 初二漫长的苦夏,结束假期返校前,她在批发市场花二十五块淘了件粉底小红爱心衬衫。开学第一天美美的穿在运动校服里,特意挑了体育课露出来大出风头。 结果,由于这件衬衫价格太便宜,下周二全校女生校服外套一脱,里面都穿了这件衬衫。 当时可把她气坏了,差点哭出来。 但后来在国外她想起些琐碎的小事,心里却充满温暖和怀恋。 那是她过于张扬骄傲的青春。 念完初中她就跳级去国外念艺术了,此后,她再也没有真正开心地笑过。她失去了爸爸,失去了骄傲,学会了谨小慎微地活着,变得软弱而冷漠。 回了国她也是紧绷着的,没想到眼前这个并不比她年长多少的大男孩儿,反倒让她找回几分年少时朴实的快乐。 她不由得升腾起了好奇心,半开玩笑地问:“你一个人来的北城?你老家在哪儿?我看长得像西部牛仔哦。” 提及家乡,傅雁北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家在日喀则,离任何城市都很远。一边跟着支教的老师念书,一边还要放牛。后来,老师对我说,外面的世界很大,除了放牛还可以做很多事情。十八那年,为了给家里的拉货,在政府的资助下学了驾照。有了驾照后,我去了拉萨。在拉萨见到很多背包客,他们去爬珠峰,请我做向导。” 盛鲸能想象到,那种接近原生态、几乎和自然融为一体的生活,虽然淳朴,但真的极其辛苦。 有些钦佩地说:“所以,你来北城的钱,是做向导挣来的。” 傅雁北笑了,露出尖尖的虎牙:“是的,每次都能挣不少钱,日喀则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就都存着。” 现在有毅力把钱都存着的年轻人不多了,盛鲸讶然地竖起大拇指,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都存着?姐姐佩服你。但年轻人不要这么虐待自己哈。” 傅雁北望着她嘿嘿一笑,眼神像坠入星星的幽深海子,苦哈哈的日子被他说的平静而祥和:“在广袤的藏区,所有幸福和欣喜都来自寻常事物,所有人一辈子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朝着生命尽头前进,路上不会有奇迹,烦恼也不会太多,快乐和痛苦都非常简单。有没有钱都翻不过山川,躲不过暴雪,都得放牛。” 他说话时,眉目间带点佛子的慈悲。不同于汉传的柔美,他更像敦煌壁画里起舞的金刚,高大、威武,野性,充满力量,不妥协。 盛鲸想,他前世或许是位格鲁派的尊者,这一世走出忉利天宫行走红尘是为看清人间万象。或者说,是为洞察世事而来。 但她是好奇,“那你怎么在北城卖上汽车咖啡了呢?” 两人边走边聊,在花苑里散步。盛鲸穿着细高跟,傅雁北怕她摔着,本能地作出登山时引领、保护的姿势,一路虚扶着她。 他扑闪着大眼睛,睫毛又浓密又纤长卷翘,特别天真地说:“去年,我当向导时,认识一个小伙子,他连续三年冲顶失败,他说不论如何,再努力一次,以后他就不来了,他要开着汽车浪迹天涯,沿途卖咖啡,学三毛潇洒一把。我不知道三毛是谁,但我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是咖啡。” 盛鲸闻言噗嗤笑出声:“三毛是台湾的作家,浪迹天涯,穿越撒哈拉,特别英姿飒爽,是吟游诗人流浪作家街头艺人的结合体。改天我带她的书给你看。” 其实如今傅雁北知道了三毛是谁。但他还是笑着用力点头:“好啊。到时候你给我讲讲三毛的故事。我也想像她那样,穿越沙漠,全球流浪。” 盛鲸被逗得咯咯咯地眉开眼笑,正当傅雁北要开口说什么时,孙蓬惊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你俩来得这么早?” 孙蓬看了看阳光底下笑容灿烂的冷脸美人,又转头打量野性张扬、民族风浓郁的傅雁北,心里纳罕,这俩人怎么能讲到一块儿? 昨晚,他半夜接到靳言电话,头一次拿求人的态度,拜托他照顾“小辈”。啧,什么小辈,明明是小情人吧。他以为靳言将人都哄住了呢,结果一大早的被被他撞见这一出。 唉,不是都一起过了夜么?怎么今天还起得来? 靳言什么时候出差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要出差一周。等他回来,金丝雀恐怕早就被雪原上的鹞鹰拐跑咯。 第22章 剧院魅影 “反正在呆着没事做,我每天来得比较早,”傅雁北不知孙蓬心中所想,反而好奇地问,“今天有什么重要活动吗,怎么你俩先后来得这么早?” 孙蓬眼神一动,哦、原来是偶遇。 这便好,省得他还得费神时刻盯着他俩。毕竟艺术家的眼睛和双手是用来发现美、创造美,而不是察言观色通风报信当卧底。 “起早了,”孙蓬松了口气,把手里的钥匙扔给傅雁北,“我还有事,你们先开门进去。” 傅雁北动作敏捷地接住钥匙,然后回头冲着盛鲸开心地笑,就好像清晨抖着皮毛舒展筋骨的雪豹,前一秒威风凛凛,下一秒忽然叼起尾巴转圈卖萌。 盛鲸被他的笑容感染,露出浅浅的酒窝,心里有些羡慕,快乐的人在哪儿都能拥有莫名的快乐。 进了门后,需要往下走两个台阶才能到电梯口。她一时没注意,傅雁北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有台阶,当心脚下。” 到了彩排室后,俩人在窗台边玩了一会儿手机,又发了一会儿呆后,其他人才陆续到齐。 -- 第26页 来了一个长得非常甜美乖巧的新人,叫贺允甜,是克里斯汀的B角,上头领导家的远亲。 因为国内音乐剧大牌演员都不喜欢在剧里安排B角,因此,艺统将孙允甜带到盛鲸面前时,十分为难陪着笑,巴巴强调着:“甜甜初出茅庐,来历练历练,跟着专业艺术家长长舞台经验。盛老师带带她,万一巡演时有哪天累了想休息,也能让她顶一会儿。” 盛鲸笑了笑,招呼贺允甜坐在自己身边,给她递了一瓶水。 她并不在意国内这些奇怪的规矩。况且,她看得出来,他们哪里是真的敬重她的专业水准,分明只是顾忌她靳言家“小辈”的身份而已。 在歌剧这条路上,她一路被人挑剔着成长,深知被人故意为难刻薄的痛楚。如今的A角也不全是因为她的实力,而是靠着有人赏识……她觉得没什么好拿乔的。 她的老师是东欧斯拉夫人,在美国立足十分不易。尽管美国有着各种奇怪的政治正确,但老师始终秉承斯拉夫人的一腔孤勇,始终践行着平等看待所有人、不因族裔而区别对待的处事准则。老师的正直善良,令经常被忽视的亚裔受益匪浅。 她少年出国,在异国艰难求学时,从一个东斯拉夫人那里领悟了中国谚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初中时,她骄傲张扬、锋芒毕露,曾当众指责隔壁班某个处处学她的女生是“东施效颦”。后来那个女生无地自容的窘迫和眼泪,成了她的心病,令她每一次想起来就会觉得难过。 可能因为她和爸爸最后一段对话,也是她这样指责了爸爸。然后,她永远失去了妥协和道歉的机会。她也没能找到那位初中校友。 她厌倦自己的跋扈,试图成为温柔明媚的人。 只可惜她生性刚硬,人要如何才能温柔?她始终不得其法,最终变成了神情淡漠、为人沉静的冷脸女子,又因外形艳,经常被人悄悄评价为“高贵冷艳”,一直认为黑和白是她的本色,一个她是黑,一个她是白。 这令她更加心生厌倦,笑容消失,走到哪冰雪飘到哪里,甚至能在燥热的烈日下让人觉得清凉沉静。 但这种冷和静,在她来到北城后开始消融。 傅雁北深她是寡言喜静的人,在贺允甜来后,就主动充当气氛组成员,不仅适时找话题,还特别积极地在彩排休息时间跑去拿水果、沙拉和电解水。 《剧院魅影》音乐剧英文版引进中国全华人班底演出并非易事,需要从零开始打磨,彩排方式和时长也不同以往中文音乐剧的彩排。 贺允甜虽然是B角小C,出场率比较少,但彩排的强度不会减少,然而她并非科班出身,虽然一口英音,可她一张嘴就把美声唱成流行,表演是快手扮可爱级别的。 为了不被拖慢进程,负责彩排的老师让她“先跟进度,事后自己跟着A角练”。贺允甜泄了气,干脆坐到旁边欣赏盛鲸彩排。 今天彩排的是主演走位和试音。主要是主演之间需要互相配合的桥段要磨合好走位,试音相当于粗略地在彩排室演一遍,看看哪些唱段和高音要调整打磨。 由于“魅影”AB角都还没定,盛鲸就连着Phantom的份一起唱了。但魅影的走位还是要人来替。大家都怕累,不想额外消耗精力,除了傅雁北。导演还没点名,他就自告奋勇站出来了:“我来替Phantom的走位。” “接下来要彩排的是他俩乘船的桥段,船有轮子自己会动,傅雁北,你待会儿在船上拿着船桨做一下划船的动作。” “盛老师试一下音和走位,唱一下Phantom of the Opera——降调唱就好了,所有演员老师彩排时都降调唱,保护嗓子嗓子要紧,正式带妆带观众彩排时再正式地唱。” 傅雁北是剧找来的群演和Phantom在天桥上那一段戏的替身,没有单独演唱的片段。他总是热情而充满好奇地对待每一次彩排,听见导演的安排,不假思索地点头:“好的,老师。” 盛鲸点点头,婀娜轻盈地坐在船上,场务按下船的开关,音乐响起,她迅速进入状态。 “Inside your mind Those who have seen your face Draw back in fear It\'s me they hear Your/my spirit and your/my voice In one combine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Inside your/my mind Sing once again with me……” 正当盛鲸要接着往下唱时,傅雁北忽然准确地和上了,用的是初始版本非常温柔魅惑的调子和唱法:“In all your fantasies you always knew.That man and mystery.” 如今魅影唱法一个比一个高亢打鸡血,会Michael Crawford唱法的人不多了。盛鲸按下疑惑,接着唱,“Were both in you.” 其他演员见状讶异极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傅雁北是藏区来的,并没有系统地学会英文。好奇之下,纷纷忍不住用眼神和耳语交流起来,每个人眼里都是大写的难以置信。 群演H:“他怎么忽然会唱了?” 配角D:“对啊,而且还唱得有模有样的。” 群演H:“不知道,也许接下来就接不下去了。” 但显然,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 船出了故障停了一下,重新开起来后合唱部分他依然能流畅地跟上。 “and in this labyrinth where night is blin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here -- 第27页 inside your/my mind/heart.” …… 傅雁北双手拉着盛鲸的双手,温柔地唱:“sing,for me.sing my angla music.” 盛鲸舒展、自然地开始了克里斯汀难度最高的一段美声吟唱,声音饱满、清澈,通透干净,穿透力十足,听起来一点都不累。似乎连续几个八分音符飙高音后,还能再来一段。 俩人默契十足,效果比预料得好。 负责彩排的老师很高兴:“OK很好,傅雁北你什么时候学的?居然没拖盛老师后腿。你唱得那几句除了高音部分不稳定,其他的都不错。” 艺统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提议:“A角谈的差不多了,定下来是没问题的。但A角那位老师太出名,我们看中的几个演员没有一个愿意当他的B角。要不让傅雁北先顶着B角彩排,等谈下正式的人选再换?” 毕竟自己不是能拍板做主的人,孙蓬这会儿又不在,彩排老师有些犹豫地摇头:“再看吧,这高音还是降调的,降调的高音他都不怎么稳定,魅影不能唱高音太说不过去了。” 艺统不敢自己去找孙蓬,用央求的语气,拉着彩排老师小声地商量:“老师,你再考虑考虑,跟孙总说说这事呗~我们真的很有可能找不到合适的B角.愿意当B角的不是没有,能把英文美声唱得又准又好听的真的很少。以孙总吹毛求疵的个性,我恐怕要挨□□啊~你得救救我,让先把差事给敷衍过去。” 若接着往下排,就到《Music of the Night》了,中文译名《夜曲》。 《夜曲》是魅影经典独角戏,历任魅影最为人津津乐道的片段必定是夜曲,夜曲唱不好,魅影的魅力就要大打折扣。这一段不仅有大段声情并茂的演唱,对表演技巧的要求也很高,不仅表情要到位,肢体动作更是重中之重。 彩排老师灵机一动,按住狂摇自己手臂艺统,想了个傅雁北不论能不能用、出什么后果都赖不到自己头上的招儿:“哎哎哎,你别摇我,这样吧,我让他们先彩排一下在铁栅栏前的那一段。那一段是魅影的独角戏,不要求他唱得多么好,能唱顺溜,表演有氛围感,和盛老师有CP感,我就先报上去。” 艺统闻言顿时笑得很鸡贼,拼命点头:“好好好,谢谢老师,回头请你吃法式大餐!鹅肝管够的那种!” “傅雁北,《夜曲》那一段会唱不?” 傅雁北笑容灿烂,有些小嘚瑟,用力点头:“会!” 来北城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靠到处演唱谋生。酒吧驻场,剧场舞台表演、替人顶班……啥都干过。为了更方便接单,利用手机APP和网站教学,自己摸索出了快速学会唱外文歌的方法。 没错,没有人能飞速学会一门外语,但只求个歌唱的音准还是比较容易的。 进这个剧组虽然是当群演,但他确实喜欢魅影MC爷爷和莎拉阿姨初代版本的《剧院魅影》,没事干时就自己苦练了一个月经典唱段,也没指望能上台唱,日喀则能歌善舞的小伙子多了去了了,这不算什么。 今天能派上用武之地,真的纯粹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盛鲸也很意外,趁着休息时间难得地抓着傅雁北八卦他本人:“你除了会做咖啡,还会英文?你的支教老师有点厉害啊。” 傅雁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清华毕业的,确实很厉害。但他没教会我英文。我英文水平很差,只够不求其解地唱唱英文歌。” 不求其解?可是发音很准啊。大概这就是天赋。盛鲸再次惊讶地竖起大拇指:“能唱得准确就已经很厉害了。” 彩排重新开始。 “傅雁北,帽子带上。” 场务扔了一定黑色礼帽给他,被他潇洒地一把接住,手指转了一圈利落地戴到头上。 开始前,他问:“鲸姐,可以开始了么?” 盛鲸点头后,他才示意工作人员,“老师,可以钢琴可以开始了。” “OK.” 钢琴起,歌声起。 第一次当众演唱,尽管还有些青涩生疏,但自他将手护在盛鲸身前,轻轻搭在她肩上起,他就是魅影,不再是傅雁北。 盛鲸也不再是盛鲸,而是真正的克里斯汀。 他脱去披风,脱下礼帽,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型,走近她、靠近她,微微抬起眼睛向下凝视着她,始终深情地注视着他,以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抚触她的容颜,在清冷浮光中温柔地吟唱着,一步步引诱着。 那样柔和魅惑的唱腔,带着绅士的风度,带着幽灵的苍白,带着卑微的爱慕,领着她走向烛火摇曳的幽暗深处。 他的外形是那么的野性,嗓音里却有万分的柔情,听得出魅影颤抖的心。他甚至拖着一丝丝哭腔,又轻含惆怅的喜悦,可怜的、小心翼翼的,邀请她参观自己的地下宫殿。 魅影的蛊惑润物细无声,他从来都不是可怜虫,他的爱带着很强的攻击性和排他性。 傅雁北演了出来。 在一道铁栅栏那里,她真正主动走近他。他的脊背抵着冰冷的栅栏,就像祭台上的祭品那样,他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他的克里斯汀——包括他最原始的爱意。 是的,和MC一样,他顶了一下胯。 唱着,哄骗着,悄悄的、试探性地,从她的身后以右手圈住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Floating, falling, sweet intoxication.ouch me, trust me, savor each sensation.” -- 第28页 抛弃你对从前生活的幻想,让灵魂指引你到那个你一直向往的地方,那时,你将真正属于我。 漂流,堕落,甜蜜而又剧毒,抚摩我,相信我,纵情所有感官。① 盛鲸也被带起了情绪。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在彩排时就能全身心投入的搭档。 孙蓬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彩排室的这一幕。心里想,坏了,要怎么告诉靳言,他家“小辈”被一只藏獒接着搭戏的名义拐了,连手都拉了。 此时,刚好就这么巧,手机震动了。孙蓬拿起一看是靳言。听起来语气冷冷的,蕴涵着薄怒:“还在彩排?” 孙蓬秒懂,立即扬声打断:“盛老师,电话。” 盛鲸没有理睬,示意傅雁北接着往下唱完。于是,靳言就在电话里,听到了格外温柔缠绵的《夜之章》,情绪特别真,乍一听温柔,再一听是步步进逼。 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语气有些不悦:“这谁?” 第23章 费城来电 孙蓬打了个哈哈:“嗐,就一个小演员,临时替别人走个位试个音。” 电话那头,靳言冷笑了声:“甭蒙我,Phantom唱段《The Music of the Night》可不是谁都能轻松替唱。” “我哪能蒙到你头上,你可我剧场的大金主啊……”孙蓬连连告饶,解释说,“魅影意向人选还没敲定,场务临时抓了个群演来帮盛老师搭走位。” 末了,孙蓬左顾右盼,然后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嘿嘿一笑:“你放心,你家小辈周围的动静,我帮你留意着呢。” 靳言笑了,纠正到:“还是帮我照顾一下她吧,别让她被欺负了。” 孙蓬不太理解,本能地说:“你都说了是你家小辈了,哪个敢欺负她啊~” “你这剧组八仙过海,不得不防。” 这个音乐剧组主要演员阵容个个都不简单,要么专业水准一流,要么来头不小。谁也不是善茬。虽然台面上都摆出艺术家的范儿,但人都是情绪动物,私底下对人对事物有想法有看法有说法,实在是人之常情。 靳言怕的就是这份人之常情,迟早会伤到初出茅庐的小孩儿。 听他言辞郑重其事,孙蓬颇为讶然,心说,看来这会千真万确是来真的。挂断和靳言的通话后,孙蓬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小李,通知后勤,在剧院给盛老师安排一间单独的休息室。” 小李:“好的,孙总,需要带床铺和卫浴么?”剧场条件较好,有几个休息室是参照酒店来布置的。 孙蓬觉得这是小事,顿时有些生气:“这还用得着问我吗?” “是是是,孙总,我自己看着办就好,您先忙。”小李脖子一缩,当即在表格上把原先要给一个特出的房间,划给盛鲸。 彩排告一段落后,进入休息时间。傅雁北搬个小板凳,有点小得意地坐在盛鲸对面要表扬:“鲸姐,刚刚我唱得好不好?” 盛鲸故意板着脸说:“还有进步空间。” 傅雁北闻言,啊了一声,眉眼皱巴巴的:“就只是‘还有进步空间’吗?” 盛鲸沉吟了一会,故意忍着笑说:“要不然呢?唔,我想下……有了,少年人,你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只要好好努力,未来可期哦。” 傅雁北爽朗地哈哈大笑:“鲸姐是不是以为我汉语学得不好~~其实我听得懂,你是在忽悠我~,‘很大的进步空间’是贬义词组。” 盛鲸扑哧一笑,一本正经地继续忽悠:“我明明是夸你学习能力强。”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场务站在排练室中央拉长嗓音说:“不在这里吃饭的老师们现在和我说一下噢,我要订饭了~” 剧场地处偏僻,北城又大,没人回家。大家都表示要就地休息,坐等剧场派盒饭和水。 盒饭显然不会好吃,傅雁北马上低声说:“鲸姐,我们出去吃吧?我知道附近有家朝鲜菜,便宜又好吃。” 盛鲸也想出去走走,但此时不知上哪躲懒半天的贺允甜踩着点从外面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几大盒烧烤和奶茶。见了他俩,顿时满脸窃笑,悄悄指了指某间空置的休息室,用嘴型说:“雁北哥,盛老师,我们去那边偷偷吃。” 看了有些失落的傅雁北,盛鲸笑着摸小狗儿一样摸摸他的头发:“我们有现成的吃了,改天再去探店吧。” “一言为定,改天一起吃饭嗷。”傅雁北重新开心起来,抖擞精神,生龙活虎地站起来,准备化悲愤为食欲,吃穷贺允甜。 贺允甜买的是炭火烤的正宗烧烤,每份食物都有浓郁的焦香味,混着孜然、辣椒粉、胡椒粉的干香味,特别刺激食欲,催人涎下。 盛鲸其实也挺喜欢炭火烧烤的,在食物的作用下,女孩子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在贺允甜的带动下,俩人从美食聊到香水,顺便把不懂欣赏的直男抨击了一通。 看着她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傅雁北心头一凛,我好像也是男的?然后转念一想,心里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油然而生:还好我特别懂得欣赏,也不欺负任何人。 因为贺允甜拉着盛鲸聊的都是些女孩子话题,傅雁北怎么着都插不上话,只能扑闪着充满求知欲大眼睛,沦为观众朋友和气氛组,并负责时不时地端茶送水递湿纸巾。 - 费城。 靳言正在开会,突然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点开后是张照片,末尾附加一行文字:这就是你的新欢?吃腻了山珍海味,打算尝尝野菜的滋味?小心被苦到哦。 -- 第29页 呵。 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发的。想也不想,直接拉入黑名单。 但照片的内容还是令他莫名地心头一紧——该早些回去了,可这边的事还要五个工作日才能结束。 - 当晚,盛鲸回到合租的公寓后,梅琳娜摆出了严刑以待的架势:“老实交代,你和那个野男人,发生何种不可描述事件。” 盛鲸推开她的魔爪:“思想不纯洁,就纯睡觉。,没有你想得那么夸张。” 梅琳娜扶正鼻梁上的眼镜,犀利的扫视本就有些心虚的盛鲸:“你这句话里的睡觉,是动词、名词、还是形容词?” 盛鲸不跳这个圈套,绕开她窝进柔软的沙发:“别以为我出国多年就听不出你给我挖坑哈,去,给大小姐我倒杯蜜桃乌龙。” “是,姑奶奶,”梅琳娜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冰镇蜜桃乌龙茶,“新剧排练的怎么样?你们都那样了,他有没有去看你彩排?” “哪样?小小年纪思想不纯洁,我们只是分别在两个卧室纯睡觉,”说到这,盛鲸有些气虚,“什么都没发生好嘛……” 梅琳娜震惊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惊呼:“什么?!什么都没发生?!有色不占王八蛋,你这个女人,不行!” “你行你……”盛鲸突然卡了壳,怎么也说不出‘上’字。 梅琳娜嗤笑:“舍不得了吧。我要是上了,我们恐怕就友尽了——不过,你要是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帮你试试看他行不行。不行咱就撤,毕竟那方面也挺重要的。” “……” 盛鲸无语地乜斜一眼嬉皮笑脸的梅琳娜,“你的剧本不是快到交稿日期了么?” 梅琳娜如梦初醒般一拍大腿,爆了粗口:“卧槽,我不和你瞎扯了,我要通宵奋战!如果叫外卖请捎带我一份,谢谢!” 歌剧演员不必讲究保持体重,但盛鲸爱美,最终只是给自己凉拌苦菊香菜根,加了个切片去籽的小青柠檬,给梅琳娜包了个生菜卷,两个溏心蛋、一个西红柿切片、两根鸡肉肠,用醋、生抽、花生酱、青芥辣做酱汁。 她俩都是接近蛋奶素食的中式口味,虽然也爱吃肉,但实际上一次只能吃几块肉而已。中午贺允甜带来的烧烤,素的全是她解决的,肉的只吃了几串鸭肠、螺肉和火腿肠。 投喂完梅琳娜,洗完澡,盛鲸捧着玻璃碗半躺半坐窝在沙发里,打开投影仪,找到常看的一档夜宵网综《孤独的吃吃吃》,正播过序幕时,她接到了靳言打来的电话。 “下班了?” 隔着万里迢递,电波里传来温柔低沉的磁性嗓音,仿佛他就在她耳畔低语。 “嗯。” 第24章 搬我那里去 盛鲸的声音有些模糊, 靳言听出来了,笑问:“在吃夜宵?” “凉拌蔬菜。” “这也太过简陋了,吃不吃鹅肝, 给你叫一份鹅肝饭?” “怕胖。” “小份的,饿着肚子睡觉多难受。” 盛鲸笑了, 应了声, 然后说:“深夜打电话,就为了给我叫个夜宵?” 电话那头轻声低笑:“要是我说, 就想听你说话,你准以为我轻放流荡不正经。” 盛鲸想了想, 确实,如果他这么说,她会考虑挂断电话。 虽然现在五星酒店也开始送外卖,但并非所有菜式都会放在外卖平台上。比如, 洲际因为鹅肝冷了容易老就不提供外送服务, 但高级VIP客户除外。 靳言开着外放,边讲电话, 边给助理发去信息:让洲际送两小份鹅肝饭到嘉南路21号一栋五楼,盛鲸, 电话13149925199。 “用不用再来一份普拉纳啤酒坊的香肠拼盘?” 盛鲸皱眉:“然后再来一罐白啤,明天我就不用上班了。” “无酒精啤酒, 不会醉倒。” “份量太大吃不完浪费。” “那就浪费呗,生命的意义在于痛快地浪费。” 又是长辈宠小孩的语气。一晃神她就动摇了:“好吧。” 德式香肠拼盘通常有五六种不同口味的香肠,种类多份量大,还会搭配鲜啤,是肉食动物的最爱,她也会吃——她不爱吃“肉”, 但香肠、内脏、肉皮却是能吃的。 北城众多啤酒屋、啤酒坊有很多鬼佬和各国使馆人员光顾,外卖也送得飞起,倒是不用麻烦助理,靳言自己就下单点好了。 “鹅肝饭半小时内能送到,香肠拼盘会稍微晚一点,不过保证能让你在看完一场电影的时间内,吃完所有夜宵。” 盛鲸一面想着“听起来还不错,就当是看电影的零嘴儿了”,一面心底生出困惑来,“为什么他对我的喜好了如指掌?” 思绪被电话那头敲打笔记本键盘的声音拉回,“这么晚了,你还在加班?” 听筒里传来他无可奈何的叹息:“嗯~干不完的活。” 她本来只是客套一下,没想到他语气一下子变了个调,颇有些求安慰的意思,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猫科动物,忽然低头求撸毛。 盛鲸没来由地慌了,“那……你吃过饭了么?” “还没有。” “不先订个餐?” 盛鲸以为他是因为忙,没想到他给出了一个非比寻常的说法:“厨艺比较好的主厨休假了,其他的都不好吃,天天吃,吃得人心烦,还是不吃了。” “那也得吃啊,饿出胃病有的苦吃。” LJ -- 第30页 “不吃,太难吃。等我回来,陪我去吃碗小馄饨好不好?” “可以啊,北城最不缺的就是南方小馄饨店,”可是,哪里的食物难吃成这样?盛鲸不免有些好奇地问,“你在哪儿?” 靳言报了个大概的地址,恰好是盛鲸演出时住过的,酒店餐厅有道不起眼的甜品出乎意料的好吃。 “我记得这家酒店大堂吧的法兰西多士还挺好吃的,你试试看这个,好歹能吃饱。” 靳言平时不怎么吃甜的,但挂了电话后,还是叫了一份法兰西多士,配着浓郁的苦咖啡吃,感觉确实不错,就好某位美丽少女的湿吻,带着馥郁的香气,带着柔软的触感,带着熨帖心扉的温暖,甜得恰到好处。 两家酒店外卖先后送到时,阵仗还挺大,把埋头奋战的梅琳娜都惊动了,绕着盛鲸叽叽喳喳一通盘问:“刚才听见你俩隔着电波打情骂俏嘘寒问暖,害得我心神不宁。好家伙,后头原来还有更虐狗的桥段?我受到了严重伤害,精神损失费支付一下,谢谢。” 盛鲸白了她一眼,假装生气,“过来吧你,蹭吃就蹭吃,还无故给我安罪名。” “有我的份儿吗?”梅琳娜走到盛鲸身边坐下,夸张地说,“这是我能吃的夜宵吗?” “再贫嘴真不给吃了哈。” 她本想拨半份鹅肝饭给梅琳娜,但没想到,靳言直接点了两份,香肠拼盘和无酒精啤酒倒是只有一份。梅琳娜也不要酒,拿刀把烤肠切成段,夹走一些就撤了:“多谢款待,改天请你俩吃饭。” 盛鲸不乐意了:“你请我吃就成了,干嘛要请他。” 观山门前,梅琳娜探头吐舌头做鬼脸,故意刺激盛鲸:“鼓励他使劲追求你,让我好顺便蹭吃蹭喝。” 盛鲸笑着吐槽:“见食忘友,我哪回没喊你一起吃喝了?。” 这次电话后,盛鲸大概有两个星期没和靳言联系——她排练忙到飞起,总也接不到电话。到后来靳言只好发微信告诉她,工作进入收尾阶段,可能抽不出时间打电话。之后盛鲸果然没再接到靳言的只言片语,仿佛人间蒸发似的。 那样的家世,保不齐又遇到了新的“小朋友”。憋着一口气,盛鲸十分干脆地拉黑了靳言。 就在这之后,盛鲸霉运连连,一走神就踩中油污的地板扭了脚。只好暂停排练住进了=医院。由于她在北城没有亲人,剧院出钱请了个护工代为照料。 这期间梅琳娜口口声声说要来看她,但每次都被突发事件绑住脚。傅雁北也街道家里电话,请假回日喀则看望病重的奶奶。因此住院以来,就只有孙蓬和靳言的助理莉莲来探过病。 盛鲸被困在单人病房里,不仅没有WIFI,连个说话的病友都无。连续吃了睡、睡了吃养膘三四天后,她几乎要无聊死。 因为要保持平躺的姿势,她躺得骨头缝都钻心的疼,浑身肌肉像要被这股子紧绷的酸涩给溶解掉似的,怎么翻身都不舒服,连着好几顿吃不下任何东西,饿得头昏眼花。 又痛又累又饿,委屈得她忍不住直掉眼泪,谁来了都不给好脸色。 转眼到周二,天阴着,风刮着,光线暗淡,温度宜人。 靳言终于结束在费城的工作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风尘仆仆地出现在病房门口,深深地看她一眼,咔嚓一声锁上门,不由分说附身抱住她,怜爱地亲吻着她。 他摩挲着她的头发,捧着她的脸,从额头,眼睛,脸颊、脖颈,一直热吻到嘴唇,舌尖顶开她的牙齿,不断地深入。 这是一个缠丨绵却不带任何情丨欲的亲吻,他疑惑她忽然单方面消失,追回国内后,压抑许久的懊恼和占有欲在亲眼看到她后彻底瓦解成心疼。他要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盛鲸被他按着亲了好一会儿,被他身上清淡坚定的香气笼罩着,一时卸了心防,神使鬼差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靳言亲了又亲,放开她,抚摸着她,诱哄地劝到:“先搬到我那里养伤好不好?” 他已经了解到,盛鲸那个所谓的朋友,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什么事能忙成这样,连举目无亲的好友孤身住院都不来探望,还连订个病号饭、订个水果、鸡汤的时间都腾不出? “不好,”平复心情,脸上红晕消退后,盛鲸恢复了理智,重新怒气上头,“你就是骗我。” 等吃干抹净了就消失了。 “别气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把好友加回来好不好?”刚刚还在自己怀里满脸绯红的女人,一眨眼又冷若冰霜了,靳言苦笑着说,“我从来不骗女人,你真冤枉我了。” 盛鲸嘴里倔强得很,眼角却泪珠滚滚。靳言抽出湿纸巾,想要为她拭去眼泪。但盛鲸一听“从来不骗女人”,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又伤心又羞恼,愤怒地说:“走开,找你的女人去。别在我这里浪费精力。” 靳言捉住她的肩膀,“你就在这里,我走哪里去?” 盛鲸反应过来,回头瞪他:“流氓,我什么时候是你的女人了?” 靳言气笑了,直接武力镇压——按住她,轻车熟路地热吻她,抚摸她,直到她无力抵抗,然后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鲸鲸,你这么说可真不讲理。我被你亲过、摸过、抱过,刚刚你那反应,难道不想要我?” “你……” -- 第31页 盛鲸没个地方躲,脸爆红,只恨自己无力抵抗他的气息。 靳言再次抱住她,不给她逃避的机会:“你喜欢我。” 盛鲸一下子慌了:“我没有。” 但事实上,从他出现在门边,她一下子红了眼眶起,她就暴露了。他岂会给她逃跑的机会。 “我也喜欢你,我没有别的女人,”靳言攻击性很强地吻上她的耳垂,如同品尝奢华的法式甜品那样,热烈、潮湿:“别以为我真拿你当小辈。” 盛鲸毕竟才十九,见他摆上这阵仗,连忙慌乱地想要推开他,想要转移话题,“我拿你当长辈,你、你快起来。” 靳言左右点火,她懵懵懂懂地躲闪,躲闪又迎合。等他停下来,她马上就嘴硬了,分明口是心非,却咬紧牙关死不承认。关于“搬到他那里养伤”的对话也因为她一再逃避绕进了死胡同。 靳言没法,抱紧她,叹着气说:“要如何,你才能相信我。” “我不知道……” “你这是要折磨我,”靳言拉过她的手,抵着自己的心口,“或者,你干脆拿把刀挖开这里,好过我被你弄疯。” 盛鲸有些委屈,怒气冲冲地按住他的手:“明明是你要弄疯我。你别动,我热得要着火了。” 话音刚落,靳言忽然愉悦地笑出声。 “不许笑。” 她抖着声音制止他取笑自己。 “好,你不让我笑我就不笑,”他嘴里这样说着,安抚的动作却没停,“莉莲说你今天能出院,待会儿去我那里,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叫林阿姨给你煲鸽子汤喝?真要住你朋友那里,我不放心。” 盛鲸心里清楚,他说的是实话。她和梅琳娜幼儿园至今,她俩之间,一直是她照顾梅琳娜,梅琳娜像个长不大的小学生,她有的,梅琳娜都要分享,可她没有的,梅琳娜从来想不到她。 搬回去,无非是她一边养伤,一边还要照顾梅琳娜,顺便给她分担大部分房租水电费用。 如果她不合租,梅琳娜恐怕日子就难了。 她虽以冷脸绝情著称,唯独对这个仅有的朋友心软。 眼看她又要逃避,靳言目光委屈:“鲸鲸,我两天没吃饭了,你不心疼一下我?” 他手上始终又一搭没一搭地给她按着,替她松泛筋骨。浑身酸疼是好了很多,但又重新升腾起了别的奇怪的感受,跟猫爪子挠痒痒似的,十分地难捱。 盛鲸扭来扭去,实在躲不开,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红着脸服软:“你别乱动,我就搬。” 第25章 香印提子 片刻后, 门外传来梅琳娜中气十足的笑声,“好哇,鲸鲸, 你这么快就要抛弃我投奔男朋友去?你太让我伤心了!” 盛鲸本来是被靳言搂在怀里的,十九岁少女面子薄, 听见门外来了熟人, 瞬间惊慌失措地推了推靳言,用口型说:“快起来!” 靳言偏不, 一把捞回她,硬是拉着她亲了一会儿, 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去开门。弄得盛鲸把脸埋进被子里装鸵鸟。 被这一扰,靳言和盛鲸之间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便也如烟云散去。 熟悉靳言的人会知道,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其实就是生气了。但梅琳娜看不出来, 只当他沉默寡言,嬉皮笑脸地冲着他开玩笑说:“这么久才开门, 准是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没有,是你来得太突然。” 梅琳娜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哎呀,我这几天甲方爸爸对我实施了非人的折磨,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魔掌来看你——谁知,就撞见了不该撞见的场面哦~” 盛鲸作势要起身拧她嘴角:“再乱讲,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对你实施武力镇压。” 梅琳娜虎着脸,痛心疾首:“唉唉唉,我好心特意来看你, 你就这么对我?” 这话一出,盛鲸偃旗息鼓,示意她自己拿东西吃。梅琳娜也老实不客气,拿了一串香印提子,一盒淡雪草莓,都是靳言让莉莲洗好送来的给盛鲸吃完药后祛除苦味的。 靳言冷笑了一下。 多年至交好友都要出院了才第一次来探病,探病还两手空空,这是好心特意来看她么? 对于盛鲸合租的友人,尽管他早已有所了解,真正见到本人时心里还是很意外。鲸鲸虽然是个冷脸美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骨子里是个乖女孩,心软得不得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鲸鲸从幼儿园就开始交好的朋友,不仅是个坦坦荡荡“铁公鸡”,谈吐举止也直接就是个小太妹。 虽然她伪装成热情豪爽的样子,但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一眼就看出这个女孩骨子里极其精明,心眼多,算计多,待人从不付出真心,任何人都可以是她的酒肉朋友。 难怪鲸鲸深夜未归,从未见过有人打电话问她一句。 有些人的热情属于利益驱使,而有些人的冷漠,是因为曾经被伤到过,学会了用冷漠伪装自己。 靳言十分心疼,鲸鲸这些年只怕一直被人以好友之名利用着、控制着。 借着起身去洗手的机会,梅琳娜绕绕到窗边,驻足欣赏了一会儿靳言俊美凌厉的侧影,暗中啧啧称奇:“真帅,皱眉的表情真TM性感,不知是不是真的器大活好。” 靳言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回头冷冷地看她一眼,充满警告的意味。 -- 第32页 梅琳娜来之前是做过功课、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靳三声名在外,那样高不可攀的出生待人冷漠正常,她一开始就看出来靳言不欢迎她,但不故意装作粗枝大叶没心没肺,她连房门都进不来,接近不了人家。 面对靳言毫不掩饰的敌意,梅琳娜毫不在意,微微笑一笑,噘着红唇送出一个飞吻,用唇语说了声“帅死我了”,惹得靳言第一次露出厌恶的表情。 盛鲸只顾着紧张,害怕被人看到靳言贴自己这么近,根本没留意到靳言的冷气场。好不容易等他梅琳娜走开,赶紧去掰靳言的手:“给人看见了多不好。” 靳言无可奈何,只好学电视剧的烂俗套路威胁她:“再推开我,我现在就亲你。” 果然,盛鲸成功地被唬住了,脸上一红,背过身去:“你不要动不动就耍流氓。第一次见你时,你不是这样的。” 盛鲸脊背不舒服,梅琳娜走开后,重新趴在床上咸鱼瘫,让靳言抓紧时间给她按一按。靳言按摩手法是在老爷子身上实践出来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手到酸痛除。 靳言顿住手,挑眉问:“嗯?第一次见你时,我哪样?” 盛鲸嘟囔道:“幽默、绅士,有风度,总之不像这样的,动不动就……” 靳言摩挲着她的头发和脸颊:“对不认识的人才需要客套疏离,对我家小孩儿,亲密一些才正常。” 盛鲸板起脸,“再叫小孩儿,我不去你那儿了。” 她不知道她冷脸时是多么的靡丽绮艳,就像青甜诱人的香印提子。因此她的威胁毫无用处,反而招来靳言扣住她后脑勺俯身轻吻:“宝贝。” 盛鲸闻言又羞又急,伸手捂他的嘴:“有人在呢,你、你别乱叫啊。” 靳言眉开眼笑地看着窘迫的小姑娘,任由她捂住自己的嘴,甚至亲了一下她的掌心。 盛鲸彻底呆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趴回去,指挥他:“这里有点酸,你快点按。” 梅琳娜从盥洗室出来,见状立即清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咳咳咳,过分了啊,鲸鲸,虐狗也要照顾一下群众的情绪对不对。” 盛鲸听她这么说,就想示意靳言别按了,但靳言制止了她,似笑非笑地说:“梅小姐,这里是病房,应该你照顾病人才对。” 梅琳娜非常意外,靳三居然会出言维护人?当即有些不自然地打哈哈:“嗨,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照顾病人只会雪上加霜。” 这时,护工阿姨送来了下午出院通知单,顺便提前收拾一下。 阿姨看到病房里多了个很帅的男人,忍不住唠叨开了:“你是她男朋友吧?你怎么才来,之前她经常一个人在病房里偷偷流泪,我看着都好可怜哦。小姑娘一个人在北城,连个朋友都没有,人生地不熟的。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你看着比她年长不少,上班了吧?不是阿姨说你,上班哪有女朋友重要。以后多陪陪她。” “阿姨……” 盛鲸想说他不是我男朋友,话还没说完,就被靳言及时截住话头:“谢谢阿姨提醒,确实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多陪陪着她。” 阿姨听到了想要的回答,满意地说:“小姑娘,你男朋友真的蛮帅的,你可要看牢点,听阿姨的,毕业就结婚,幸福要自己把握。懂不?” 没料到阿姨思维这么跳脱,盛鲸这会真傻眼了,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脑袋宕机。阿姨说完,也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靳言及时出声救了场:“谢谢阿姨热心提议,我们一定会慎重考虑的。” 听到护工说盛鲸“连个朋友都没有”,梅琳娜毫无愧疚,反而暗中白了她一眼,暗骂了句“老太婆真多事”。之后几次想插嘴说“他俩不是男女朋友,阿姨你误会了,这样我们鲸鲸会不好意思的”,但都被靳言优雅、及时地抢了先,大大方方地认了下来。气得她有些怨恨盛鲸不自重,不知道自己反驳。 马上就要出院的病人,留在医院也是干等着。 医院可不比家里舒服。 “鲸鲸,我们先回去,”靳言一只手给盛鲸按摩,另一只手掏出手机电话通知莉莲,“下午来办出院手续。” 医院是先入住再结账。 要是莉莲结了,岂不是她还得还?盛鲸紧张仰起头:“靳言,这钱,孙老师说剧院会出。” 靳言刚想说你不用为钱担忧,但眼角余光看见梅琳娜讥诮的表情,心头一凛,语气温柔自然地改口:“嗯。她会通知孙蓬的。” 孙蓬来付钱是公事公办,她不用又欠靳言人情。盛鲸真诚地笑了:“替我谢谢她。” 靳言笑了:“谢了她,不谢我?我是她老板。” 盛鲸理解说:“谢谢你,等我好了,请你吃小馄饨。” 梅琳娜本以为靳三这样金窝里出生的天子骄子,出于与生俱来的本能,多多少少会看低盛鲸钻进钱眼,无意中嘲笑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结果,他居然愿意陪着她演戏? 梅琳娜十分不是滋味。心里恨恨地想,更可恶是,他们两个居然都在有意无意地冷落她。 盛鲸没遇到靳三前,在她面前可顺着她了,事事都顾着她,有什么好的都会分她一半,甚至把好的留给她。 更可怕的是,如果盛鲸搬走了,她的房租水电可怎么办?现状房租水电基本上是盛鲸负担的。而且她又不会做饭洗衣,干洗和外卖很贵的。 -- 第33页 想到这,梅琳娜哭丧着脸,真的有点难过:“鲸鲸,你真的要抛下我了吗?你搬走了我会想你的。” 盛鲸表情淡淡的,有些不解:“哭什么,又不是以后不能来往了。我住院都没见你这么哭过。” 梅琳娜一惊,楞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只含糊地辩解:“不是我不来看你,那该死的项目太急了,我被甲方逮着改稿,根本脱不开身。” 盛鲸倒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略有些不满。见她真的哭了,心一软,就回头文靳言:“不介意我让她陪我去你那儿吃顿便饭?” 介意极了,她对你又不好。 不过靳言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不置可否地应了声:“嗯,这事你做主就好。我没意见。” 不,我意见大得很。我根本不想看到她。 下楼时,靳言本来是要背她下去,但盛鲸说什么也不同意,“大庭广众之下,会被行注目礼的。” 梅琳娜脱口而出:“是啊,这么点路走过去得了。” 靳言疏地回头,眼神冷如寒冰,仿佛能冻住整个夏天。 “坐轮椅、坐轮椅。”在靳言强大的气压下,梅琳娜终于了怂了一回,被迫自告奋勇去推轮椅。 盛鲸再吃顿也觉察出靳言忽然臭脸。可她回头看他时,又觉得他明明笑容温和,礼仪周全。 真是奇怪。 于是……盛鲸就一直看他,一直看他。 最后靳言都被看笑了,长臂一伸,搂住她:“回家叫你凑近了看个够,好不好?” 第26章 人间洪流 清冽的香气迎面而来, 淡淡地昭示着危险的距离。 盛鲸警惕地摇摇头:“然后你又要做坏事。”想起那天晚上超出她认知范围的奇怪悸动和不切实际的期待,她后怕不已,始终怀疑那是堕落的信号。若她坠入其中就会失去自我, 把他当成浮木,攀缘着他随波逐流。 “那不叫坏事, ”靳言捏了一下她手心, 纠正道,“如果你情我愿, 互相喜欢,就是好事。” 盛鲸面无表情, 冷冷地地听着,没有再次逃避他当众拥抱。仿佛春溪冰消雪融,解冻的清澈河水急遽奔涌向他,磅礴迅急地淹没他。 他听见花开。洁白、轻盈、怯弱, 试探性地舒展第一个花瓣。 她太小了, 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女,却已投身人间洪流。她自以为坚韧警醒却不知道世界就像一头巨兽, 专门吞噬单纯的孩子。 红尘滚滚,他在旋涡里看见她试探着要下水。 他明明清楚自己究竟是何种面目, 却仍然从心底生出细密的藤蔓,开出招摇的玫瑰, 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引诱她停留。 他渴望与她分享万般痛苦和喜悦,看着她因自己而颤栗。 他确实很坏。明明比她年长七岁,却不肯放过她,总想着入侵她,拉着她堕落。 靳言一面愧疚, 一面坚定地搂住她,让她靠着自己,好站得轻松些。 梅琳娜推着轮椅回来,目睹较小的盛鲸神色恹恹地依偎着高大的靳言,被呵护而不自知。 北城有名儿的公子哥,终究被无心之人降服了。 车绕道去了嘉南路21号拿了盛鲸的东西,加起来也就两个大行李箱。几乎是拎包就走。 路上堵了一会,盛鲸和梅琳娜都困得打瞌睡。区别是盛鲸有人肉靠垫。 不知过了多久,下了车后,梅琳娜才发现自己跟着盛鲸来到了一座绿山房前,装修富丽华贵、品味不凡,各种游乐宴饮设施应有尽有,却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一帮常备的园丁和佣人,显然是不营业只自用的私人会所。 盛鲸的卧室在三楼,靠着前面的花苑,夜里外头的光能照进来。 也许怕盛鲸为难,靳三连退租这种小事都替她代劳:“梅小姐,下个月起,鲸鲸就不合租了。” 他语气始终冷漠高傲,离了盛鲸视线后更是对她不屑一顾。 这不是一个献身撩拨,就能到手的男人。梅琳娜清醒地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赢面。 饭桌上,盛鲸也只顾着接受靳三的投喂,根本无暇搭理她。一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便立即匆匆起身告别:“你好好养伤,我改天来看你。” 明明是她要走,靳三却低头问盛鲸:“需要叫司机送送你朋友吗?” 忍着辛酸和妒忌,维持着最后的自尊,梅琳娜用一向轻快的语调打岔:“你们就不要虐狗了,我还得去参加聚会,自己打车走得了。” 盛鲸不便起身,闻言点点头,语气一如往常:“好,你路上小心点,到了给我发定位。” 临走前,梅琳娜仍有些不甘心,最终却只是大摇大摆地挥挥手嚷嚷道:“养你的伤吧。我多大了,出个门还报备?走了走了——对了,你要是对他不放心,我说的那个还算数哦。” 盛鲸目送梅琳娜离开,然后说:“她不会再来看我了。” 餐厅没人了,靳言起身后背后搂住她,轻声安抚:“别难过。” “是我选择放弃这段维系多年的友谊,”盛鲸摇摇头说,“我不难过,我只是可惜。” 靳言点点头,说:“昨日之日不可留,反正你还有我。” “……”盛鲸沉默了。 靳言及时转移话题:“不说无关紧要的人了,刚出院要躺着休息。” 回到卧室,等她痛痛快快洗漱完换上睡衣,坐到梳妆台打算涂润肤乳,拉开抽屉一看,里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才知靳言早有预谋。 -- 第34页 靳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随手带的小玩意。” “贵吗?”如果贵,她就不能收。 靳言随意地说:“不值几个钱,但是好看。” 盛鲸这才拆开。原来是造型简单大方的黄金红玛瑙戒指。玛瑙周围的戒托镂刻一圈花纹。戴上很好看,看起来确实也不贵。 她伸手对着光线赞赏:“还不错。” 靳言笑着说:“戴着玩吧。” 然后起身,像是要外出的样,“好好休息,晚点给你带好吃的。” “你去哪儿?”对于她来说,这里是陌生地方,熟悉的只是靳言这个人,见他要走,有那么一霎心里确实很茫然无措。 靳言也不想走,但不得不去,叹着气告诉她:“公司。” “……” 盛鲸沉默了,躲进被窝,一言不发。 靳言知道她这是生气了,又不好意思说。于是坐到她身边,隔着被子抚摸她的脊背,安抚地说:“别害怕,这是我名下的物业,没人敢闯进来,林阿姨他们也都是自己人,你尽管差遣。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尽快回来好不好?” “嗯。” “那你出来,让我看一眼。” 盛鲸探出半个脑袋,眼底有些红。靳言本就爱高悬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俯身拥住她,郑重地说:“这里就是你的家,不论我在不在,你都无须拘束,工人们不会不听你的。” 在他的安抚下,盛鲸终于说出心里最怕的事:“要是你的家人来了,不待见我,我怎么办。” 靳言抚摸着她的脸庞,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除了我表弟陆野,我跟其他家人都不亲近,他们不会上我这来。” “你爸妈呢?” 其实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他家情况复杂,他怕吓到她,因此靳言只说了半句实话。 “各过各的,如果没有我他们早就能离婚了,我害得他们必须捆在一起做一辈子冤家,他们都不喜欢我。我是爷爷带大的。林阿姨是我从小到大的保姆。” 盛鲸的手抚上他的脸:“那你小时候,一定受过很多委屈。” 靳言楞一下,人人视他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为他是童话故事里无忧无忧的王子。因为他的家世,又都认为他是刀枪不入的铜人。连爷爷都觉得,他简直是全天下最幸福的那一小撮人。 从未有人觉得他会委屈,盛鲸是唯一一个。 靳言笑了笑,捏捏她的脸蛋:“我得好好感谢它们,如果没有经历那些苦难,也许我就遇不到你。” “骗人,你肯定有好多前女友。” 说完,盛鲸又沉默了,她现在连女友都不是呢。 “我是那么随便的人吗?”靳言扣住她手,“遇见你之前和遇见你之后,我都是单身。我这人不擅长说好听的话,我一说,你准误会我。” 盛鲸不相信,冷脸反驳他:“我没有误会。是你自己制造误会。你为什么要叫我小朋友。还说我是你小辈。你家人丁兴旺,肯定有很多小辈吧。” 我才不要当小辈。 靳言听懂了,笑着亲了她一下:“我怕我喊了我想喊的,你会对我拳打脚踢。” “什么?” “老婆。” 果然,盛鲸立刻坐起来,给了他一下:“你占我便宜。” 靳言突然不正经:“我的便宜随便你占,你可以占回去。” “不要,我就叫你靳言。”他比她大七岁,在她的家教里,这是极其不礼貌的。她自认为在这是最大的口头便宜。 “没事儿,你叫我什么都可以,”靳言吻了吻她的额头,“真得走了。开完会就回。” 盛鲸突然舍不得,第一次主动抱住他,笨拙地亲他,一不小心还咬伤了他的嘴唇。靳言扣住她的后脑勺,抚摸着她的脊背,一遍遍碾过她嘴唇。 直到坐在车里,靳言还在想,若不是她还有伤在身,这会铁定开不成。 驶离山房后,靳言手机屏幕亮起。盛鲸发来微信:等我好了,陪你去吃小馄饨。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吃小馄饨,可她还记得小馄饨。靳言心想,以前他不相信一见钟情,如今他庆幸自己对她一眼沦陷。 盛鲸站在种了玫瑰花的窗台前,目送靳言离开。低头时,看见微信高中同学群里忽然炸了。关系还行的女同学,甚至直接私信她。 仔细翻了翻,似乎和她有直接关系。 群里有张她和靳言的照片,虽然没有出格的动作,但……靳言拥那样的眼神看着她,似乎能将血液都燃烧起来。 而她一脸厌倦,神情冷漠,拿他当人头柱子靠着。 南方同学不认得靳三,都在追问:【鲸鱼,你男朋友叫啥?好帅啊!】 【我不李姐,这么帅男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还这么忠犬】 【没错,我都酸了】 【好歹同学一场,你不拉进群给大家介绍介绍?】 大家惊讶于她这么快就名花有主,七嘴八舌的调侃着,除了惊叹男方的颜值,就是女同学们要她交出钓帅哥秘籍,传授如何俘虏男神。 盛鲸是冷清惯了的人,招架不住这么热情的盘问,只好实话实说:【被他缠得没办法,稀里糊涂的就从了】 【???这么凡尔赛?扎心了老铁】 -- 第35页 忽然,有个在北城上大学的女生认出靳言,直接发了语音,语气十分夸张,充满质疑:【这可是北城站在金字塔尖的靳三啊,靳家目前的当家人,那什么首富之子给他提鞋都不配的人物,真是他缠的你?】 群里再次哗然。调侃变成了妒忌。以前和她并不对付的女生,话里话外说,我们才十八九岁,年纪还小,玩不起这种游戏,还是踏实做人,靠劳动挣钱比较好。 也有信服她曾经作为校花的人,追着要秘籍。 男同学就更一言难尽了,纷纷劝她不要被骗,有钱人都是玩玩的。 为了缓解气氛,盛鲸发了个惊讶的表情包,配文:【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都不知道他这么厉害】 那个女同学其实和靳言有过一面之缘,一直暗恋着。此时得知男神被同班同学俘虏,粉红泡泡被戳碎,已经恨上她了,在语音里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认错,就是他,他前女友可有名了,是一线小花孙静训,开房被拍到过。】 什么? 盛鲸脸色一下子惨白。眼泪刷地滚下来。 第27章 雪满荒原 死缠烂打见一个爱一个的大骗子, 怎么不去找他那大明星前女友,非得来哄她。 盛鲸用手背擦擦眼泪,倔强地发了语音到群里:“以前的事我没兴趣, 反正目前他不敢身心不一。” 当然这只是女生的自我挽尊,盛鲸心里有些难过, 实际上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点值得他“不敢”, 她对自己没信心,对他更没信心。 不过, 如果哪天真被她发现身心不一,她会果断离开, 决不留恋。 她说话语调向来自带冷气场,其他人没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只有“等爱的狐狸”还在纠缠不休,措辞火辣呛人,隔着屏幕都能闻到味儿。 【好吧, 也许现在对你热乎着, 以后呢?别太天真】 盛鲸皱了皱眉头,有些莫名其妙, 敲下一行字反问她:【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你愿意被骗, 就被骗呗。反正到时候哭的不是我】 群里顿时鸦雀无声,正在聊其他话题的同学见状也不敢说话了。盛鲸笑了笑, 手抖打不了字就语音输入:【确实,人帅钱多器大活好,姑奶奶我快活得哭了,羡慕么?反正你一辈子也睡不到这样的男人】。 如果开视频的话,镜头里出现的会是:满脸泪水的冷脸美人,讽刺地呵笑, 容貌过分艳丽,神情又过分淡漠倔强。泪水不会让她看起来柔弱,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遗世独立、雪满荒原的萧瑟孤单美感。 靳言匆匆赶回来,刚好在门外听了个全套:小姑娘咬牙切齿的,跟人赌气满嘴胡话。 人帅钱多? 器大活好? 快活得哭了? 门外的男人惊讶极了,现在的小朋友啊,跟人吵个架都用这么生猛刮辣的词汇?太冤枉了,他明明规矩得很,什么都没做过。 靳言颇不赞同地摇摇头,睡来睡去的多难听。虽然喜欢这种事难免水到渠成发生些什么,但这只能是结果,而不是他的目的。谁把这个当目的,谁就是真畜生。 嗯,再说了,他也不相信小姑娘真图他钱多。不过其余四点么,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带着她慢慢体验。 等她讲完了语音,靳言才假装刚到的样子,推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让他揪心的场景:好不容易哄到家里护着的小姑娘,明明他走之前是只被撸顺了皮毛的白色波斯猫,他离开没多少功夫就变成了窗边哭泣的小玫瑰,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刺。 “怎么又哭了?”靳言走上前,伸手想给她擦眼泪。 “走开,我又不是孙静训。”盛鲸拖着哭腔,一巴掌拍在胸膛上,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没多少力气。 谁这么见不得他好?靳言默了片刻,忍下怒意,揽住盛鲸,低声哄:“谁给你提无关紧要的人?我们不理她好不好?” “不好,你走远点。一线小花前男友,我要不起。”盛鲸躲开了他,走到旁边开始收拾行李,“我这就搬走。” 想到同学群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宛如雨天屋檐下成串的雨滴,嘴里却拼命地故作轻松:“免得耽误你们约会还得去外面开房,人家毕竟是大明星呢,被拍了多不好。” “我和她真的很久以前就彻底结束了,”靳言忽然有些难以启齿,深恨自己没早点遇到她,“我确实有过一些过去的……但现在真的没有了。” 盛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冷不丁来了句:“哦,以后还会有。”说完,委屈地抿了下嘴角,随即扬起下巴,含着眼泪强自镇定下来。 一想到他对别的女人也会那样温柔宠溺地笑,会摸别人的头,亲别人的脖子,她就十分生气! 泪汪汪的样子真让人心痒。靳言闪过莫名的情绪,拉过她,合到身前:“倒也不用等以后,现在已经有了。” “什么?” 好闻的荷尔蒙气味让她脑袋空白,思维迟钝,呆呆地看着他。 “山西陈年老醋有什么好吃的,”靳言用商量的语气说,“我这么大个活人就在你面前,不如你直接吃我好了。” 盛鲸并没有相关经验,脑子还是转不过来:“我又不是变态,我为什么要吃你?” “算了。”靳言叹了口气,解开领带。 -- 第36页 盛鲸警惕的瞪他:“干什么?” 他低声轻笑:“教你吃我啊~” 靳言托住她的背,揉进怀里,半是歉疚,半是安抚地抬头亲她,“我比醋好吃多了。” “老不正经,谁要吃你,我怕硌到牙,”盛鲸不高兴了,但是推不开他,只好扭头躲闪,“还有,我什么时候吃山西老陈醋了……” 嗯,小姑娘嘴挺硬。靳言笑吟吟顺着她点点头,然后换了种说辞:“刚刚有人为了我那点糟心事哭着喝闷醋。” “我这心里很不好受,”靳言一本正经地解释,“所以我得拿自己给她当下醋菜赔罪啊。怎么着也得让她快活到哭出来才对。” 他语气慵懒散漫,表情三分认真,七分情动,嗓音都变低哑了,似乎是逗弄,又似乎真的起了这心思。 盛鲸不说话了,怔怔的看着他,不安地往后退。 靳言偏不让她躲,按住她:“躲什么?是你吃定我,不是我吃定你。我现在对你,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要如何审判我处决我,我都无条件向你投降。” 这人嘴里说话都是这么不正经的么? 完了,她好像真的就吃这一套。 盛鲸突然失去抵挡的力气,抓着他的头发,满心纠结,到底谁向谁投降啊? 她就像被拍上岸的鱼,濒临脱水,眼神涣散,只能失神地颤抖着,等待甘霖的解救。随后她听见他的轻笑,随后是温柔、无声的潮涌,像海的波涛淹没她。 她害怕掉入漩涡,紧紧的攀援着他,依附着他,仿佛一撒手就会成为第一条溺水的鲸鱼。 “别害怕,”男人在她身侧躺下,隔着薄被抱紧她,替她擦去泪水和汗水,哑着嗓子说,“我家养的这条鲸鱼还小,现在还不能吃,只好先预习一下解解馋了。” 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家养的鲸鱼了? 还有,这事还能预习?她又不是小学生。盛鲸纠结片刻,还是忍不住反驳:“我哪里小了?” 她本意是,她初三毕业后直接出国读歌剧专业,这些年孑然一身,自己负担自己的所有开支,自己照顾自己,自己替自己决定一切,比很多29岁的啃老族都坚强独立。才不是小朋友、小孩、小姑娘。 但靳言一开口,就成了另一种意思:“确实挺大的。” 盛鲸唰地缩进被子里,生怕被他看到脸红,输人输阵满盘皆输。 然后,她忘了她是面朝靳言侧躺着,这一缩,就跟翻滚的寿司似的,滚进了靳言怀里,被他稳稳当当地搂进怀里,一通取笑:“想要叔叔抱,直说就好,不用紧张。” 叔叔?要点脸好么。 盛鲸顿时不高兴了,揭开被子瞪他:“你不要不经同意,就自己给自己升辈分。” 靳言故意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立即改口:“原来我家鲸鲸更喜欢叫哥哥——来,三哥抱。” 盛鲸知道,他家中行三,在她面前自称三哥,是真把她当自家人呢。 唔,确实一个温暖、好闻、坚实强大的怀抱。她好像不吃亏。盛鲸往他怀里缩了缩,嘴里却说与行动完全相反的话:“不要你抱,走开。” 靳言把她往怀里拢了拢,又抱紧了点,也学她说反话:“那三哥走了。” 盛鲸依偎着他的颈窝,被他哄小孩一样安抚着,心里还是有些不真切:“靳言,以前,你也这样对孙静训么?” 说到最后一个字,她的哭腔已经很明显了。她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越想越不是滋味。理智上,那确实是过去的事,可是她难过。 “也让她喊你三哥?说她大?” 刚哄好的人又哭了,哭得比刚才还凶,委屈巴巴地控诉着他的罪行。靳言心里被针扎了一下,彻底慌神。他以前认为发誓是非常幼稚的,但此刻他脱口而出:“鲸鲸,我发誓真的没有,我真的只对你这样。” 盛鲸不为所动:“你总哄骗我,我才不信。” “我不是哄骗你,”靳言按住她,俯身亲她,边亲,边剖白自己的深藏已久的心思:“我是爱你,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时,我就为自己找了各种借口,想方设法把你带回我身边。” 他有些失控,仿佛野性毕露的大型猫科动物:“我是个男人,别逼我用男人的方式来告诉你。” 盛鲸忘记了呼吸,捂住肿起来的嘴巴有些委屈:“你这么凶干嘛。” 靳言不为所动,拿开她的手,按住她继续亲吻,然后吓唬她:“这就算凶了?那以后你怎么顶得住?会很疼的。” 第28章 焰火绽放 靳言一时嘴快, 没把人吓住,倒把人惹哭了。 冷美人流泪时也是冷冷的,倔强的, 不动声色的。如果他是诗人,他将不吝用最富有诗意的句子来阐释这种美感: 清冷水色是艳丽外表折射的浮光, 底色则是U对抗世界的幽深神秘的黑。 但又不是普通无趣的纯黑。 细看流动着无限发人深省的韵味, 把最平凡常见的黑,演绎得最是清高傲慢。 又好似冬日凌晨的夜空, 漫天焰火绽放。 隔着遥远高渺的雪和月,很冷, 很凄清,只是远远看着也会寒气透骨。 可是因为太过浪漫唯美,让人宁愿挨冻也舍不下。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以欣赏阿芙罗狄忒雕像的惊艳和挈诚, 欣赏眼前这位“窗台边哭泣的歌剧少女”。 -- 第37页 盛鲸见他竟然夹根沉香烟, 眼神一瞬不瞬地打量着自己,穿上高跟鞋又要去拖行李箱。 猫跟扣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 唤醒了处于走神状态的靳言。 他歉疚地笑了起来,自责地想, 怎么一走神就拿烟出来了?还好没点上,不然就太唐突佳人了。 “又生气了?怪我得意忘形, 不该说浑话,”靳言放下烟,拦住她,“没照顾好小朋友的情绪,我接受处罚——想要什么都行。” 盛鲸呆住了,冷笑:“哦你有的是钱。”所以, 你要拿钱打发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大概换做其他人,会立即拖你去新天地展开钻石包包大扫荡是吧。 但盛鲸还是咽下了后半截话。因为,如果说出来了,显得她在无理取闹,讨要名分。 她不愿做万紫千红中的一份子。 她宁愿做那夜空中一闪而逝的焰火,拼尽所有,高处闪耀,不像任何低头。 靳言笑着,勾起她的手指摩挲着,“我有的不只是钱。” 他的意思是,你也可以要别的。 盛鲸想了想,问他:“你真的喜欢我?” 闻言,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你会这么问,就是我的不是了。一定是我表现的还不够喜欢。不如我现在就证明证明?” 盛鲸点点头:“那我要你手机开机密码。” 靳言讶然,挑眉看她,笑了:“就这?” 盛鲸抿了下嘴角,讽刺的话刺向他:“怎么,是手机里住着太多好妹妹,不敢给我看吗?” 靳言算是看出来了,小姑娘其实又勇又怂。每次勇了一下子,马上就开始有罪推定,然后先失望,再接着用毒舌来掩饰爬出心底的失落。 “我这掏口袋也要几秒钟时间不是 ,”靳言掏出手机丢给她,“刚刚改成了你的生日。” 盛鲸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靳言不告诉她,只笑着:“你的生日我当然得提前知道。”至于怎么知道的,可不能给她知道了。否则又要被她误解,冤枉他经常干这事,然后气哭她自己。 盛鲸尝试在解锁界面输入“021230”,果然解锁成功,当即也有些意外。其实她没指望这么快他就能交出手机密码。 小孩儿,这回不冤枉我骗你了吧——靳言扬起下巴,示意她:“录个指纹?” “不用了。” 指纹涉及支付、转账,她想也没想,果断拒绝:“不要你的钱。” 靳言这回没逗她,也没贫嘴,认认真真地说:“我真的想给,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 男人若是来真的,哪怕自己挨饿挨冻也要给心爱的人花钱买戒指,更何况他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她想,她烧美金玩他都开心。 可这才多久呐,现在谈责任未免过于沉重。盛鲸避开了这个话题,笑了声:“不要钱,你纡尊降贵一回,不如陪我吃顿火锅。” 靳言立即纠正她将他摆在错误的位置上,“没这么矜贵。我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连个火锅都吃不得。” 盛鲸难得露出稚气的一面,本能地反驳:“可你就是有这么矜贵啊。” 靳言不跟她争这个,笑着捏捏她的手:“想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 “家里吧,我想吃粥底火锅。清爽鲜甜,吃完了也不会留下油腻腻的火锅味儿。” 靳言一愣,“这可难住我了。北城这附近啥火锅都有,微辣香辣麻辣,红油牛油,就是没有南方的甜滋滋的粥底火锅——林阿姨也放假了。” 盛鲸笑了:“通知你,我会做饭。但你不许坐着等开放,你得陪我一起。” “我可不是那种翘着二郎腿使唤媳妇的二百五。”靳言脱了西装外套,解开两颗衬衫纽扣,撸起袖子,起身说,“但我可能不太会,你得教教我。” “待会儿可别怪我使唤你~”盛鲸眉开眼笑,拉着他就往外走,“我很久没吃过火锅了,更别提在家里吃。” 说完,立刻意识到,这里也不算她的家。 靳言防守握住她的手心:“以后我可以尽量回家吃饭,陪你下厨做火锅。” 盛鲸低声补充:“也可以吃别的,比如小馄饨、酸辣粉什么的。” 酸辣粉和螺蛳粉,在靳言看来好像差不多。公司喜欢吃酸辣粉的员工,都特别喜欢吃螺蛳粉。有一次,有人在公司吃螺蛳粉,熏得他一个星期没去过公司。严肃禁止在公司吃螺蛳粉。 可盛鲸如果喜欢吃的话,他也可以学着接受。 想到这,靳言心里纠结了下,小心翼翼地问:“也吃螺蛳粉?” 盛鲸惊恐地摇头:“不。太臭了。” 靳言松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嗯,确实有点不好闻。我家小仙女才不吃这个。” - 粥底按照传统方法,至少得文火熬一小时。为了省时间,盛鲸舀了一小碗香粳晚米,清洗后用破壁机打成碎米,然后加了点盐和橄榄油,放在压力电饭煲里煲速成粥汤。 打开冰箱后,盛鲸发现所有的菜都是林阿姨清洗处理过的,分类井井有条,拿出来直接就能用。这简直是懒人理想厨房。至于饭后的锅碗瓢盆,可以选择放着不洗碗,也可以送进洗碗机。 也就是说,除了粥底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剩下的就是把菜从冰箱拿出来,装个盘,端到小餐厅。 -- 第38页 为了表示隆重,并行使使唤靳言下厨干活的权利,盛鲸还是给他找了事儿做:抱手站在他身边,十分挑剔地指挥他剥了十几个虾头——因为她要炸虾油。 靳言小心翼翼、手忙脚乱、如临大敌般,剥了十分钟虾头。然后盛鲸为了躲避靳言乱亲乱摸,在他的袭击和骚扰下,又花了五分钟才炸好虾油。 此时电压力煲里的粥底已经很浓稠了,完全不输传统明火灶文火四小时煲出来的效果。用金属纱网漏勺过滤了粥米后,香气四溢、粥油醇厚的浓粥汤,被靳言顺利地转移到砂锅里,放到小餐厅长方形木制二人餐桌上。 开好酒精炉后,盛鲸负责放干贝。 盖上盖子煮了一会儿,什么青膏蟹、蛤蜊、蛏子、大头虾仁、黑鱼片、花胶、鸭肠、松茸全放了进去。按照盛鲸的习惯,额外放了白胡椒粉祛腥味。 蘸料碟就随意调配了。 盛鲸用生抽、芥末、虾油、姜末、辣椒圈、白醋调了一碟。 靳言虽然是北方人,口味却比南城人还清淡,只是用虾油、生抽、一点点姜末水调了蘸碟。 他还试图劝阻有伤在身的盛鲸:“略有个鲜咸辣的味道就够了,重口味等伤好了再吃。” 美食当前,盛鲸哪里听得进去。如果不是他拦着,她还想再往烤箱里放切一碟大蒜进去,弄点黑胡椒烤黄油大蒜吃。 其实靳言也没吃多少,一直在给盛鲸挑青膏蟹肉,挑黑鱼片的鱼刺,夹她夹不起来的蛤蜊、蛏子。花胶和鸭肠也全进了盛鲸的肚子。 靳言就喝了一碗粥、解决了剩下的松茸和小海鲜。 中途盛鲸说去洗手,洗了十分钟,回来后,端着一碟份量很足的虾油口蘑鱼子酱意面,放了现成的青酱做点缀。还另外热了一壶甜米酒。 靳言以为是她自己没吃饱,结果她将面放到了他面前,虽然还是板着脸,但语气软软的:“吃吧。我看你刚才都没吃几口,漫漫长夜肯定会饿。” 这真的是,第一次有人,单纯地关心他有没有吃饱。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交换其他什么好处。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被酸酸的情绪填满。 此刻,他油然而生的,不是喜悦和感动这种肤浅的情绪。 他是珍惜。 珍惜这个看似动不动冷脸骂他,其实极其在意他的小姑娘。 他以前没哄过别人,从来只有别人迎合他的份儿。就算需要逢场作戏,他端着礼貌绅士,骨子里仍是疏远客套的。 本以为一辈子都会这样冷心冷肺,直到在雨夜遇见她,他才知自己其实也可以热情似火。 在她面前,他甚至有点患得患失。 靳言拿手指轻轻挠她的手心,略微仰头看着她,眼底尽是温柔神色,语气带着哄:“忽然这么关心我……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第29章 法式热吻 盛鲸抽不出被他握紧的手, 只好扭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几不可闻:“我不告诉你。” 靳言将她拉到自己膝盖上坐下:“不好意思告诉我?” 盛鲸挣扎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然后被靳言箍住,抚摸着她的手臂、脊背, 乃至大腿内侧,并停留在那里, 轻轻摩挲着:“嗯……那就是喜欢的意思?有多喜欢?” 盛鲸坐立不安, 按住他的手:“你故意捉弄我……我明明没这么说。” 靳言不承认,笑问:“我怎么就捉弄你了, 我不是好好的和你说话么。” 盛鲸抖了抖,埋着头, 声音低得像蚊子:“那你先把手拿开……” 靳言含着笑,拿眼神从上往下慢慢地扫视她,再慢慢的将手往上移动,停留在腰侧:“我怕你摔着了, 得扶着点。” “不许扶, 吃你的面。” 盛鲸白他一眼,拍开他的手坐到旁边, 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靳言轻笑出声,向她讨酒喝:“不给我也倒一杯?” 盛鲸无法, 只得给他满上,嘴里还不忘警告他:“不许故意撒酒疯。” 靳言睨她一眼, 与她碰杯:“怕我图谋不轨?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行动前一定会征得你同意。” “我不和你说话了,我要休息了。” 盛鲸丢下这句话,落荒而逃。 身后传来靳言恶作剧得逞的愉悦笑声,气得她跺脚回头又白他一眼。 林阿姨不放心,怕他俩在家又点酒店那种华而不实的大餐, 特意赶回来准备做饭。结果就撞见了这一幕,唬得她在门外犹豫半天,怀疑自己不该提前结束假期。 等盛鲸走后,她又等了一会儿才敲门进去。 只见靳言正在收拾残羹冷炙,准备亲自动手洗碗——虽然只需将碗送进洗碗机,但林阿姨还是吓了一大跳,一叠声儿阻止他:“哎呀,你放下让我来,这碗可贵了,你要是手一滑,一砸就是几万块。” 靳言哭笑不得:“阿姨,你不心疼我,居然心疼一个破碗。” “你还是去休息吧,哦对,你还是去哄哄刚才那个小姑娘吧。说话没轻没重,也不怕吓到人家,讨不到老婆。 ” 其实林阿姨不是靳家的保姆,按性质应该是老爷子的勤务人员,被调来照顾年幼的他。一照顾就是二十多年,退休后直接在靳家养老。 他从小在林阿姨的唠叨中长大,如今他都独当一面了,还被林阿姨当“读书郎”照顾着。 -- 第39页 靳言被林阿姨推着走出餐厅,只好说:“那这里就辛苦阿姨了。” 林阿姨的暗示很明显:“去吧去吧。阿姨等着给你带孩子。” 靳言愣了愣,试图解释:“她还小,这事不着急。” 林阿姨一听,笑容消失了:“哦,那阿姨要提醒你咧,做好措施,不要欺负人家小姑娘不懂事。” ……他看起来有这么坏么?靳言微微皱眉,有些委屈,可不能白担了恶名。他不至于在小姑娘有伤在身时就做坏事,但他俩一个怕黑,一个失眠,互相当一下安抚抱枕总可以吧? 他保证什么也不做。 - 盛鲸洗漱完毕,换了睡衣,正窝在被窝里开着投影看《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电话铃声响了。拿起一看,是靳言。 盛鲸瞥了一眼半掩半开的门,丢给他一个卫生球——明明人就站在门口,却非要打电话询问她。 见她不出声,他又笑了声,“我可以进来么?” 盛鲸检查了一下自己,谨慎地拉起薄被裹住全身,这才松了口,“只许你待一分钟。” 说完,她还给自己鼓劲了:先看看他又要干啥。反正等他说完话,马上就坚决赶走他。 然而,事与愿违。 靳言进来后,立刻“咔擦”一声反锁了门。但令盛鲸心头一紧的,不是他锁门,而是他——穿着睡袍。 吓得她直接说错话:“你怎么不穿衣服?” 靳言一听,顿时笑了,挑眉反问:“嗯?原来我家鲸鲸有透视眼?那我是不是应该学一学低俗小说,来一句酷炫的台词——女人,满意你看得到吗?” 说完,他摇了摇头,自己被自己逗笑。显然是嫌弃这种桥段太土。 一开口就失去主场优势,还出了糗,盛鲸瞬间脸红得像水蜜桃,缩在被窝里装鹌鹑。 但靳言不打算放过她。 揭开被子坐到她身边,伸出一只手揽住她肩膀,侧首亲了亲她:“这几天失眠,上你这里睡一会儿。” 他眼底确实泛着青,脸上也有倦容。但鉴于他经常逗弄自己,盛鲸还是不敢相信,满脸狐疑地看着他,犹豫地问:“真的只是一会儿?” 靳言点点头,在她身边躺下来,一副要补觉的模样,低低的应了声:“嗯,你看电影吧,我不打扰你。” “……” 不等她回应,靳言已经闭目养神。手十分自然地搁在她腿上。 男人的体温和海盐香源源不断地侵扰着她,提醒她,这是她喜欢的荷尔蒙的气味。盛鲸心烦意乱地揪紧了衣袖,一动不敢动,努力平复心情。 但电影是再也看不进去了,只能掩耳盗铃地当个背景音乐。 等了好一会儿,盛鲸小心翼翼地低头观察他。看他似乎睡的安稳了,这才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试图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挪开。 可是,她才刚动了动手腕,就被他抓住手心,不满地低语:“陪我躺一会儿好不好?” 她想说不好,人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他拢在怀里了。 盛鲸推了推,示意他快走:“我电影看好了。” 靳言不上当,将头搁在她耳边,嘴唇贴着她的耳廓:“骗我呢,你把电影关了,想赶我走。” 盛鲸无法,只好直接说:“夜已经深了,我要睡觉了。”意思是,你快走。 靳言用鼻音应了声:“嗯。” 没想到他这回这么听话,盛鲸不由自主地伸手贴着他的脸颊,抚了一下,“晚安。” 然后等着他离开。 谁知,靳言关了灯,凑过来按住她来了个热切而绵长的法式,含糊不清地说:“一起睡好不好?” “我不知道……” 男人温柔、强有力地拥紧她,“那不想了,先睡吧,睡醒了再思考这个问题。” 盛鲸一时脑袋宕机,就这么被哄了过去。 直到半夜时,被靳言按着亲得七荤八素,她才发觉上当。可为时已晚。只要她稍有闪躲,他就偏要顶。 晦暗的夜色格外深沉,静谧的空间里谁也没说话。男人从背后圈住他,亲吻她的头发。 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体温隔着衣物燃烧她,她就像随着海浪浮游的鲸,屏住呼吸,沉默地随波逐流。 好一会儿后,月影东移。 靳言从背后拢住怀里的人,抚去她因为热而出的汗,滚烫的心揪紧了,失神地贴紧她,有些歉疚地说:“吓到了?” 说归说,坏行为没停下。他甚至往她脖子咬了一口:“鲸鲸,我爱你。” 盛鲸脸色通红:“我不信。”这个时候说的话,她才不行。 靳言热吻她:“如果不是爱你,我早就……现在你真的会疼哭。” 她沉默了。其实她也愿意的。但她心里有根刺,她现在还无法释怀。但她在网上看过一段话,大意是,这个节骨眼上海愿意为你的考虑的男人,才是真的在乎你。 她本来不太理解,但现在她觉得,那段话说的非常有道理。 晃神间,靳言又哄她:“北城那么大,一个人不安全,别走了,跟着我好不好?” “跟着你?” 是不明不白地跟着,还是单纯的女伴? 靳言嗓音有些低哑:“我想和你在一起,想你给我生个孩子。”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做好措施。不需要孩子也可以养老。” -- 第40页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亲吻太灼热,还是是市内温度太湿热,月色中,她眼眶有些红,眼睛有些湿润。但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第一次热烈而笨拙地回吻着他。 靳言差点失控。但他足够绅士风度,盛鲸没有亲口说“我也喜欢你”,他觉得自己若再进一步,是对不起她,也许会害了她。 他只是抱紧了她,哑着声音,半开玩笑说:“喜不喜欢三哥?想不想吃三哥的肉?” 盛鲸羞耻极了,嘴硬:“不想。” 靳言难得“油”了一回,满嘴油腔滑调:“什么时候想吃肉了,说一句我喜欢三哥,就给你吃哦。” 盛鲸不理她:“我累了,我要睡了。” 此后几天里,不论靳言如何磨得她面红耳赤,盛鲸始终拒绝“喜欢他”。即便实在抵不住他的攻势,一开口仍是“走开”。 而且,她还挺凶,靳言被怼得毫无脾气。 谁让他死乞白赖,天天晚上找各种理由留宿盛鲸的房间。虽然是纯睡觉,可有他在,两个人都没法安生。 盛鲸只休息了三天就再也坐不住,坚持要回去排练《剧院魅影》。靳言拗不过她,家庭医生上门检查确认没事后,硬是又拖了她两天,才肯勉为其难地放她复工。 复工的日期,就是明天。 第30章 月夜下的水波 光线黯淡的卧室。 朦胧中, 靳言感觉右手被小心翼翼地掰开了,搁在他自己的胸前。 接着,被子轻轻掀开一角, 被窝温度随即凉了下来。 显然,有人想趁他没醒来时提前偷偷溜走。 靳言闭着眼睛, 懒散地伸手一捞, 将企图不告而别的女人精准捞回怀中。 “还早着呢,再睡一会儿。” 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倦意, 盛鲸被他牢牢地箍在怀里挣脱不得。 情急之下,只好一口气小声地解释了一长串:“不早了, 九点彩排,现在已经六点了。洗漱半小时,化妆半小时,吃饭半小时, 正好七点半出门, 七点四十乘公交车,八点乘地铁, 八点三十五下地铁换乘公交车,八点四十五到剧院, 还能再买杯咖啡买两片咸面包醒神解乏。” 靳言被她念叨得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她笑了:“八点再起也来得及。我送你去, 早餐可以在车上吃,妆不化也行,你这样就很好看了。” 盛鲸十分坚决地拒绝他的提议:“不行,我睡不着了,干躺在床上多无聊,还不如起来。” 靳言挑着略红的眼尾, 似醉非醉地看着她,目光幽深朦胧,眼睛迷离如月夜下的水波。明明嘴角含着轻笑,面上非要装作犹豫的样子,故意沉吟着问她:“嗯……你嫌无聊啊?那我们来做点不无聊的事?” 这语气,仿佛想做坏事的人是她。 她对他这几天的套路已经很熟悉了,转过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同他说话。不然总会被他逮到逗弄的机会。 “鲸鲸这是……同意了?” 盛鲸这才闷声拒绝:“不行,你别乱来,今天我要排练。” 靳言拿嘴唇碰了碰她耳廓,搂住她,将她嵌入自己的怀抱:“热身运动而已,磨刀又不误砍柴工。” 盛鲸皱起眉头,不赞同地反驳:“你不能这么形容,音乐剧是高雅的舞台艺术。” “嗯,”靳言的手伸进她衣服下摆,手指一路往上攀援,扣住肩下某处,“那我们鲸鲸就是要人命的绝版艺术品。” 她有些后悔弄醒了他。但她不的他的对手,被他夹杂着的小动作的拥抱一撩拨就什么也想不起来,直到衣服被扔在地上,他撕开了“那个”套上,她才惊醒:再这样排练铁定迟到。 但……靳言已经没耐心和她费嘴皮功夫了,哪怕她再三恳求,她要排练,他要上班。靳言还是抓着她不放,温柔又不容挣扎地钳制她。 仿佛是她惊扰他好梦的惩罚。 靳言这会儿就算吃不到正餐,也要吃块餐前小甜点解解馋。 是不出太阳的清晨 ,窗外英式花苑繁盛的草木笼罩在水雾中,其间鸟鸣稠啾婉啭,将周遭环境衬托得更加静谧。 盛鲸很怕家里早起的工人们会听见什么。 她越怕,靳言就越恶劣地趁火打劫,仗着她无力挣扎,反而更加放肆地蹭。为了防止林阿姨突然上来,她只能哀哀的求他,要他大早上的别太浮浪。 然而他沉闷地笑了声,扔了她的睡裙,有些轻佻地以污丨浊的言辞,恣意鞭笞她的灵魂。 盛鲸羞得想躲,却只能往他怀里躲。最起码,被让他看见。但这反而让他更加消受,十分坦荡地将自己食髓知味的粗野面目坦诚给她。 她只好闭着眼睛不去看。不然,她怕自己会沉溺,会失守,会对他说,我不怕疼了。 终于结束时,靳言抱着汗涔涔的她,亲了亲说:“不然今天上午别去排练了。我听孙蓬说,其实该练的是其他人,你去了是陪着他们耗时间。” 盛鲸不同意,起身洗澡,“很久没去了,要去的。” 收拾停当后,靳言搂着她的肩膀下楼,“我送你去。” 早餐是雪莉银耳羹,外加一碟蒸的虾饺皇、两只蛋挞。靳言不吃这么精致,他早上爱吃面,今天是清汤牛肉面。 在食物的诱惑下,在车上啃两个便利店大包子的计划也泡汤了。 等出门时,一看时间已经8:02。 -- 第41页 慌的她拖着靳言的胳膊就要小跑起来,被靳言拉住了,好笑地看着她:“才刚痊愈,穿着高跟鞋还敢在石子路上这么跑?” 盛鲸哑口无言,被迫跟他在花园里“散步”了三分钟,美其名曰“消食”。 她算是看出来了,靳言实际上就是故意不放她去剧院。 顾不上质问为什么,她急得捶了他好几下:“快点,我要迟到了。” “有我在,你还怕迟到?”避开最拥堵的高峰期,走绕城高速反而能比8:45更早一些到。 盛鲸以为他的意思是,有他在,不用排练也能当女主角,顿时更恼火了,气呼呼地怒瞪他。 眼看着把人惹毛了,靳言忙将车钥匙给她看,“别怕,不会让你迟到的。” 车钥匙上是醒目的双“R”。 她瞬间不想坐他车了:“换个低调的,不然我打车去算了。” 靳言不解地问:“这哪里高调了?这车是平时随便开的。” 见她投来责怪的目光,靳言举白旗投降,“我去开阿姨的买菜车。” “我去路边等你。” 车开到她旁边后,她才发现,是辆半旧不新的大奔。比起之前,确实低调了很多。 不料她一上车,靳言本人不低调了。 他接了个电话,开着免提,听起来是可能是要好的亲友,一开口就叫他三哥,问他昨晚在又哪里潇洒了,日上三竿还起不来,去他办公室找他办事竟然没见到他。 靳言睨了一眼变了脸色的盛鲸,笑骂着打断那人,“陆野,你小子有P快放,别一张嘴就毁我清誉。” 电话那头顿了顿,机灵地转了话题:“三哥,嫂子在?嫂子,我三哥老实得很,从来不出去潇洒的,我刚刚开玩笑埋汰他翘岗呢,你可千万别信我。” 盛鲸动了动嘴皮子,想反驳“谁是你嫂子,”但靳言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你那事自己看着办吧,毁我名誉,回头收拾你小子。” “不好意思,这几天耽误你出去潇洒了。”她脸上冷冷的,语气淡淡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是盛鲸伤心的表情。 靳言靠边停车:“我表弟说话没正形惯了,你可别信他的。” “一上来就乱喊人,可不是习惯了。” 她意有所指,靳言哭笑不得,“你想想早上,我像是外边还有人的样子吗?” !!! 这人怎么这样没羞没臊。 盛鲸默了下,轻斥:“我要迟到了!” “迟到了我替你挨骂。”靳言探过身来,非要亲她一下,才重新点火。 说给鬼听呢。哪个敢骂他?她气得握拳打了他一下。 力气并不重,但靳言沉声拖着嗓音闷哼一声,伸手使力揉她了揉她某处,低声说:“你可别惹我,不然……我这就掉头开回家里去。” 盛鲸面红耳赤,催他:“……别闹了,你赶紧开车,我今天要排练。” 靳言本想送了她后,就回去看文件,但现在临时改了主意,“除了那一晚,我还没有看过你的剧呢。今天我陪你排练,顺道和你其他同行打个招呼。” 盛鲸没说话,回头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无声的质问他:你又要干什么坏事? 靳言微微一笑:“听说剧场有个藏区的演员,特别喜欢黏着我家小辈。我总得去把把关不是?” 盛鲸了然,撇着嘴角说:“肯定是听孙蓬说的。” 孙蓬就是他的耳报神。孙蓬这人在其他人面前很有音乐才子的傲气,在靳言这个大金主面前就点头哈腰特狗腿子。 靳言笑了声,“只猜对一半。” 还有谁也这么狗腿热衷通风报信?盛鲸想不出来了。泄气地想,反正靳公子狗腿满世界,谁都想和他搭上点关系。可不得个个争先恐后替他看“小辈”。 她不高兴地勒令他:“你以后,不许再自称是我的长辈。” “行。” 靳言应得非常干脆,“反正迟到都要穿帮的,不如今天就承认了,我是你男人。” “你……”盛鲸气白了脸,顿了顿,忍着羞涩反驳,“你什么时候是我男人了?” 靳言握着方向盘,语气笃定:“怎么就不是了?我人证物证都有,你别想赖掉。” 盛鲸一直在养伤,并未在他那里见过外人,哪里肯信,只当他哄人。于是当即反驳:“你哪来的人证物证。” 靳言腾出一只手,勾起她的衣领,指着锁骨下方某处绯红:“怎么没有?这不就是?若还不够,卧室垃圾桶里也还有,我可以通知林阿姨先别收拾。” 看她脸越来越红,隐约含着惊恐,他闷笑一声:“不过,这种物证确实不合适成为呈堂供证。看我得努力制造明显一些的,让人一目了然,秒懂我们鲸鲸也是有男人的人,少来招惹。” 他说的极为浮浪,盛鲸一闭眼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今天早上,他灼灼的热情。搞得她几乎坐不住,趁红灯,伸手捂住他嘴巴:“大庭广众之下,你别这么没羞没臊。” 靳言挑眉看她,笑了:“没羞没臊?今天早上那会儿,是哪个小姑娘还求我来着……” 第31章 芍药粉和钻石屋 8:40, 车稳稳地停在剧院门口。 盛鲸下车在咖啡店买了一大杯热美式和一袋蒜香面包,给靳言带了热的甜牛奶。然后又顶着风跑回副驾驶:“今天外面好冷。” -- 第42页 除了雨打风吹,靳言也担心外面咖啡豆质量不好, 同她说:“家里有一批好豆子,你要喝热的冰的都行, 叫阿姨在家里给你装个大保温杯。” 盛鲸摇摇头, “太麻烦她了。” 知道她的顾虑,靳言解释说:“她一直盼望有机会施展苦练多年的煮咖啡手艺。” 盛鲸遂点头同意:“谢谢你。” 靳言一听, 不高兴了,捏捏她脸蛋, 笑了:“跟我谢什么?真要谢,别光停留在口头上,晚上多犒劳犒劳我。”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盛鲸白他一眼, 慌乱地捧起热美式:“得寸进尺。” 靳言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腿上, 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你的意思是,我能进去了?” 盛鲸会错意, 以为他在征求和她一起进剧院门观看她排练的意见,于是没好气地说:“都到了门前了, 又没不让你进去。” 他也不解释,模糊地笑了声:“是么?”那他有点期待晚上了啊。他尽量, 轻一点。 盛鲸自己先下了车,绕到驾驶室窗边敲敲玻璃窗,催促他:“还不走?” “走吧。” 靳言忙熄了火,下车后很自然地搂住她肩膀,把她往怀里带,替她挡着寒意。 盛鲸瑟缩了下, 循着贪恋的温暖,依偎在他胸膛前。男人身上淡淡的海盐香被风吹拂着灌入她心肺,仿佛此刻争被高耸入云的冷杉遮挡着风雪。 注意到她被冻得蜷缩的动作,靳言心里想,要如何豢养这朵看似冷艳倔强实则华丽恣意带点遗世独立仙气的芍药粉呢?怎么着也得造个钻石屋才配吧。 不然,他怕挡不住那些觊觎她的宵小。 进了剧院大厅后,前台见他如此亲密地搂着“小辈”,嘴里殷勤的问候卡了壳,眼睛瞪得像铜铃。由于忌惮他的身份,为了表示自己不会乱说话,硬是当做没看盛鲸,憋出一句不尴不尬的:“靳先生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原本没指望他会回答的,祈祷他千万大发慈悲不理不睬直接走过去。谁知这次他不拿人当空气了,反而停下来和善地笑了声:“来陪女朋友。” 不、不是小辈吗?才多久啊,就升级成女朋友了?前台惊得长大嘴巴合不拢,残存的理智牵动脖子,机械地点点头:“哦。您二位里边请。” 靳言点点头,一把搂住满脸通红想抛下他开溜的女人。 他微微侧首,故意凑得很近,装出要亲她的样子,吓得她慌不择路,几次要推开他。盛鲸气得握拳捶了他好几下,惹得远处偷偷围观的前台目瞪口呆。 眼角余光看到“吃瓜群众”的反应后,盛鲸这才惊觉自己上了靳言的当,把“女朋友”给坐实了。 剧院勤杂工作人员陆续在前台排队打卡,也纷纷不动声色的朝这边张望,假装不经意地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些探究、揣测,时而带点艳羡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盛鲸很不自在,只好掩耳盗铃地往他怀里躲了躲。 “害臊了?” 男人垂下的眸光里笑意盎然,春光乍泄。 盛鲸埋怨地白他一眼:“你还说!” 靳言笑了,趁人不备,亲她一口:“过来,我替你挡着。” 说完,也不等她过来,径直将她拉到身前,让她整个人被自己笼罩住,彻底隔断其他人的视线。 可他这种行为,落在其他偷看这边的剧场女员工眼里,就是“宠溺极了”、“霸总甜到齁”、“男友力爆棚”。 但也有人持续吃瓜,“腻歪成这样,存心来剧院宣示主权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傅雁北。但又记不清他的名字,直接简化成“那个藏民”。 有人讥诮地说:“诶,他昨天不是回来了吗?这些有好戏看了。” 进了电梯后,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了。幸好没人敢和靳言共乘一梯,盛鲸松了一口气,当即就要从他臂弯里挣脱。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靳言收紧了手臂,箍住她。盛鲸刚好能从光洁如镜的墙壁里,看到自己脸红得像水蜜桃,被他以特别暧昧的姿势圈在身前。 盛鲸看不下去了。 既然挣脱不了就干脆转身面朝他,鸵鸟地将脸埋在他怀里,自暴自弃地想:等下如果被人撞见,首先丢脸的就不是她了。 但靳言不老实,双手揉着她的背,恶作剧地说:“喜欢三哥这样抱着你啊?” 盛鲸燥得不敢抬头,在他脊背上拧了一下,闷声说:“你别这样,待会给别人撞见了影响不好。” 男人闻言勾着嘴角笑了声,语气讥诮:“我倒要看看,谁有这胆子管天管地管到我头上。” “……刚刚你那样,我没脸见人了……” “我哪样?” 靳言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低头碰了碰她的嘴,满不在乎地说:“我又没去搂别人的女朋友。” 此时,电梯叮咚一声提示十八层到了。盛鲸瞬间从他怀里退开。 电梯口站着个穿藏袍的小伙子,声音十分惊喜:“鲸姐,你病好些了么?” “傅雁北?你从日喀则回来了?” 头一次看他穿藏袍,盛鲸很意外,眼前一亮,脱口而出,“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精神?” 傅雁北看了一眼表情不悦的靳言,灿烂地笑了:“刚下飞机,直接从机场来剧院的,还没来得及换。” -- 第43页 盛鲸不知道靳言是生气了,只纳闷他怎么还不出来,一面反手摸到他手臂拉着他出电梯,一面同傅雁北说:“别换了,就这样穿着也挺好看的。” 趁着盛鲸没留意,傅雁北挑衅地冲靳言露出犬牙,然后低头对盛鲸说:“你说好看,那我就不换了——这次回去,我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靳言倒没把小后生的挑衅放在眼里,但盛鲸一见了别人就叽叽喳喳像是快乐小麻雀,令他难得沉下了脸。长臂一伸,揽住盛鲸的肩膀,将她带回自己身边。 盛鲸又不要当着别人的面推开他,只好装作只顾着和傅雁北说话。 “什么好吃的?” 靳言忍皱了皱眉头,出声打断:“有伤在身,先不要吃外面的东西。” 傅雁北抬起眼睛,平静地对上靳言,笑了笑:“都是自家做的,怎能算外面的东西。” 靳言正要出声,被盛鲸打了一下,低声斥责:“靳言你干什么呢,人家也是一番好意。” 又被这种十分亲密的小动作取悦到,靳言低头看着她笑了,温柔地说:“我担心你吃坏肚子。” 盛鲸凶巴巴地瞪他,用眼神制止他:“不会的。你别瞎说。” 然后又抱歉地抬头冲傅雁北笑了笑,想了个解释的说辞:“前段时间我伤到脚踝,靳言他太紧张了总管着我不让吃这不让吃那,雁北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傅雁北笑得阳光灿烂,大咧咧地摆摆手:“没关系,你脚踝好些了吗?我很很担心的。” 见他如此淳朴还被靳言弄得下不来台,盛鲸更加不好意思了:“好多了。你奶奶好些了么?” 傅雁北睫毛抖了抖,眼神黯淡下来:“她走了。” 盛鲸没想自己找了个错误话题,连忙道歉:“对不起,勾起你伤心事了,改天请你喝茶。” 看了眼快要被激怒的靳言,傅雁北笑了,故意说:“没关系,人生总有长短,谁都有这一遭——不过,还是我请你喝茶吧,我知道附近有家西藏餐厅的奶茶和烤藏香猪很不错。不过,你得自己来,不能带长辈。” “请她吃饭可以,不过我要纠正一下,我不是她长辈——” 靳言嗓音清冷淡漠,将平常的信息,说出了石破天惊的效果:“我是她的男朋友。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周围隔岸观火的人都震惊了,什么,已经同居了?看靳总这么强的占有欲,盛老师那小身板儿,可遭得住?早上可起得来? 副导演非常爱美爱小帅哥,是个退休返聘的时尚奶奶。见状十分惋惜地叹了声:“唉,看来傅雁北毛头小伙,彻底没希望咯。” 向来耳朵很灵的场务,神叨叨的接过话头:“导演你耳背了,你没听见刚刚傅雁北他竟然说……咳咳咳,勇气可嘉。” 办公室里挤满了听八卦的小姑娘:“你倒是说呀,他说了什么。” “总之,靳总脸都青了,”场务怕传到当事人耳朵里,坚决地摇摇头,抵死不说。 但是在众人失望哀叹之际,又抛出了新的八卦,“盛老师晚上回家后,惨了。” 几个十八九岁没经验的小姑娘一脸懵逼:“为什么?” 有经验的就不一样了,相视一笑:“你说为什么。嘿嘿嘿。” 场务也是个小姑娘,但经验老到堪比福尔摩斯:“咳,明天早上,你们多留意留意盛老师的脖子,有几颗草莓。走路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对,就懂了。” 众人这下都笑了:“噢~~~~” 吃瓜群众八卦,盛鲸这边却是水深火热。她吓得把濒临暴怒的靳言拖到休息室后,还没回过神,就被靳言按住,抵在墙上凶狠地亲吻。 “通知你,”靳言眼尾泛起一片桃花红,眸光锦绣堆灰,“今晚,我会轻一点,尽量不让你太疼。” 第32章 又野又俊美 靳言呼吸喷在她脖子上, 仿佛随时要咬住他的颈动脉。盛鲸吓了一跳,奋力推他:“你疯了!” “不来点真的,我怕你会失望, ”靳言捏起她的下巴送到自己唇边,冷冷地用手指碾压过她的嘴角, 似笑非笑的说, “这几天,每天都夹我夹得那么紧, 其实你很想要的吧?” 盛鲸不得动弹,恶狠狠地白他一眼:“不要脸!流氓!” 靳言笑了笑, 似是好脾气地反问:“这就不要脸流氓了?那你夹我那么紧,岂不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女流氓?” 盛鲸气得抬手甩去一个巴掌,被靳言眼疾手快地抓住,按在墙壁上不得动弹:“对我这么凶, 对别的男人笑得却挺欢。再这样, 现在就法办你。” 说着,真的慢条斯理地单手解开两个衬衫扣子, 扣着她手臂,作出一副扑食的姿态。 盛鲸怕他真的来脱自己的上衣, 连忙按住他的手,“雁北他只不过是开玩笑, 你何必动气。” “男未婚,女未嫁,我可以公平竞争——你管你话叫开玩笑?”靳言讥诮地笑了几声,“我们鲸鲸可真善良,人家叫你几声姐姐,你还真就护着他?也不想想, 他的年纪可比你大两岁。” 盛鲸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哪有护着他?我是怕你成为社会新闻头条人物。你能不能别一大早莫名其妙的拉着我说别人!” 别人?男人捕捉到关键信息,脸色一缓,钳制她的力道随之一松。 “对,他就是别人。和我们无关。”雨过天霁的语气。 -- 第44页 马上就要排练了,盛鲸又推了推她:“你先放开我。” “那么着急干什么?” 靳言她拥入怀中,又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态度,目光温柔,语气随和。连亲吻她时的动作都格外缠绵。 “不许你亲我。”这人变脸如变天,盛鲸气得要死。 奋力推开他后,使出全力又踢又打,嘴里也口不择言起来,“王八蛋!就会欺负我!” 这点力道对于男人来说,却等同于撒娇。靳言钳制住她的手,面上却还装出无辜的表情。 也不知门有没有锁上,盛鲸怕极了,“臭流氓,我不理你了,我今晚就搬走!” “这可不行,”靳言皱眉为难地说,“说好了今晚要约会。” 盛鲸很委屈,眼眶红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走开,你去找你的一线小花。别来烦我。” 靳言很及时贡献了自己的肩膀,揉着她的脑袋笑说:“哪来的一线小花,我只喜欢眼前这朵会扎人的娇花。” 他换上往日那温柔得能溺死一条鱼的语气,盛鲸听着却心有余悸:“满嘴谎言,刚刚还像个疯子。” 靳言从善如流地认错:“吓到你了,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盛鲸皱眉叹了口气,他说要赔罪,准是想玩花招。 “不用你赔罪,”被他温热的怀抱一迷惑,盛鲸松了口,“你行行好,今晚别乱来。我今天起每天都要排练。” 意思是排练很累,没精力搭理你。 但靳言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好。我保证控制自己别太用力,一定让你也得趣。” 哪有人做这种事还有商有量提前通知的。 盛鲸黑了脸,彻底不理睬他,脱去风衣,露出轻便贴身的练功服,转头朝排练室走去。 靳言忍了又忍,还是叫住了她:“你穿成这样去排练?” 盛鲸疑惑了:“这一身不好看?” 靳言嗓音低沉,像是在隐忍什么:“太露了。” 盛鲸不明所以:“哪里露了?这明明是运动裤T恤衫。” 靳言揽住她,掂了掂握在手里的重量:“曲线毕露的露,我现在就想。” 高贵的人,抵着她说着最下流的话,又野又俊美,血脉贲张。 伪装成无害大猫的猎豹终于按捺不住本性,急不可耐地将她按在墙上细细亲吻着。 盛鲸退无可退,躲无可躲,红着脸骂:“不要脸。” 靳言亲了她几下,说话还是平静的神情,呼吸却已经乱了:“我劝你先别急着夸。因为……我在床上不要脸的样子更迷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在男人逗弄的低笑中,盛鲸逃也似的离开休息室。 随后靳言就挑了个绝佳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姿态高调,行事张扬,毫不遮掩地将秘密昭彰示众。 盛鲸根本不敢对上他的眼睛。鸵鸟似的,一遇到他的眼神,就倏地扭头假装看风景。 然后,盛鲸又被排练室相熟的姑娘们挤眉弄眼的派出场务来逼问,“他那眼神,分明就开车!说,你俩在休息室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没有,你们误会了。” 盛鲸正顶着长鼻子的风险撒谎的,靳言忽然起身走过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当众,抱了她!还揉了揉她的头发! “宝贝,我爷爷电话,我得赶回去一趟。下班后来接你。” 什么?宝贝?! 他存心故意要让人误解的吧。 他不嫌害臊的么! 盛鲸无地自容,脸埋在他肩膀上,有那么一秒钟不想抬头。 大城市风气开化,情侣当众拥吻这样的事倒也司空见惯。周围人的虽然惊讶,但也没围观。 只不过,如果一分钟前有人说,向来站在云端的靳家三公子不顾形象当众抱着某个小姑娘喊宝贝,肯定被当作造谣。 毕竟他私下有过女伴,明面上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堪称公子哥里的真贵族,将来要接班的。就连当初被拍到和正牌女友孙静训开房的视频,也被证实是女方逼婚自导自演——但饭圈和现实世界隔着万里长城,这个真相,给盛鲸传播谣言的人完全不知道。 因此盛鲸甜了一下后,又不可抑制地生气起来,原来他这么浮浪!难怪会被拍到和一线小花开房。 靳言走后,导演才适时站出来迅速安排好排练事宜。 傅雁北让孙蓬拎出去单独练英语去了,贺允甜也和其他关系户一起被安排了加强课程,再也没人拉着她热闹。 可她十几年如一日的平静神情仍然破碎了,心情甘酸交织。 因为靳言走了后,她反而心神不宁,寂寂恹恹一整天。第一次体会到了孤独的冷,开始嫌弃排练无聊。以往超然物外的冷漠傲气,都尽数烟消云散。 中午在剧院专门安排给她的休息午睡,她也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的全是他那些浑话,和在他之前灼热的悸动。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下班,结果接她的是他家的司机。靳言没能亲自来,盛鲸笑容消失,当场脸色就垮了。 “靳先生陪着老爷子应酬,他说晚上他会向你赔罪,请你千万不要……”盯着盛鲸冰冷的目光,司机硬着头皮说,“千万不要气着自己,有气往他身上发,他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司机年纪轻轻,人却非常憨厚,显然完全不知道靳言的话是另一种意思。 -- 第45页 但盛鲸知道哇!顿时更生气了,居然敢拿浑话哄她。 她犹豫了一下,今晚要不要住酒店,免得回去后白便宜他为非作歹。 贺允甜跑上来挽住她:“鲸姐,要不要跟我们去吃藏餐?” 随后而来的是笑容灿烂的傅雁北:“没想到你男朋友开不得玩笑,姐姐,对不起,我是不是破坏你俩感情了。要不改天我请他吃个饭,给他道个歉。” 盛鲸怒冲冲地大贬靳言:“没事,他就那样,拽得很,人称北城拽哥。” 贺允甜噗嗤地笑出来:“哦~原来他是北城德拉科啊。” 这真的第一次有人敢这么评价靳先生。一旁的司机听了,表情更苦大仇深了,这下接不回盛小姐了。林阿姨要拧掉他耳朵啊! “盛小姐,林阿姨等着您回去做饭呢。” “那你赶紧开回去,通知林阿姨不用忙活了。我在外面吃。今晚不回家。” 什么?不回家?!那这事儿就大了啊。司机脸色凝重地点点头,一踩油门掉头飞速离去。 三人步行五分钟,就到了这家叫“塔尔胜雪”的藏餐厅。餐厅老板娘曾经隐居西宁,爱看塔尔寺的雪,回来后买店铺装修了这家富丽堂皇的藏餐厅,义务宣传藏文化,时常有藏族乐队演出。 进了门后是一排金灿灿的转经筒和墙壁上挂着牛头骨。负责接待的汉子认识傅雁北,拍了拍他肩膀,用一口藏式普通话大咧咧地问:“哪个是你喜欢的姑娘?” 傅雁北咧嘴一笑:“两个都是!” “不告诉我是吧!待会儿我自己会看!” 落座后,傅雁北给她俩都倒了一杯藏式甜茶。盛鲸窝在铺着美丽花布的沙发上,看桌上的菜单。招牌菜是土豆片、波密盖飞牛肉、烤蘑菇、烤血肠、烤羊排、烤馍配甜茶、生牦牛肉等。酥油茶、糌粑或牦牛酸奶是点单就送的。 据说生牦牛肉细腻软嫩带点韧筋,蘸辣椒、酱油、醋配卷饼吃很不错。盛鲸点了这个,和一杯青稞酒。贺允甜喝着甜茶说了句客随主便,什么也没点。傅雁北热情地点了满桌子菜。 期间还遇到来演出的乐队同傅雁北打招呼,要拉他上台演出,还有的自然而然就坐到了桌边,准备倒奶茶时才惊觉傅雁北请客吃饭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起来冲着盛鲸笑。 盛鲸寻思着满桌菜肯定是吃不完的,带着客人吃饭傅雁北肯定不会打包。于是干脆提议都坐下来吃顿菜。 餐区小伙子豪迈,一桌人边吃边高谈阔论,都是民间艺人,个性也外形,吃到到尽兴时,还要起来唱一句藏歌,气氛非常热烈,带动盛鲸心情也好了不少。 贺允甜还说了句:“西藏的小伙也许会看腻,但西藏的美食永远澎湃。” 偶尔也有人起哄问傅雁北,来北城这么久,听说你有心上人了,到底是哪个啊?他就笑笑,不告诉人家。 贺允甜摆摆手,“肯定不是我。” 盛鲸喝得微醺,托着腮说,“我是他姐。” 邻座有个年龄稚嫩的小姑娘,闻言就憨憨地说:“看起来你也不是他亲姐姐,喜欢了也没事的。” 众人便一哄而笑,揭过此事,撤了残羹冷炙接着玩桌游。盛鲸就趴在傅雁北身边,披着他的外套,看着他与人用拉密牌完小学生的“凑十”游戏。 游戏规则并不复杂。 每人十二张牌,从开始出牌起开始计算,不论加减乘除,只要几个数字运算能凑出十就行。如果轮到出牌却没牌可出,就从备用牌里出一张。一直玩到备用牌用光,谁架子上剩下的牌最少,就算谁赢。 大家都没想到,傅雁北运气也烂,最后居然能赢。 “谢谢鲸姐。”趁人不备,他回头悄悄冲着盛鲸开心地笑。 谁也没猜到,他有个数学很好的军师。 盛鲸笑着拍拍他的脸:“跟姐姐客气什么。” 到散场时,落地钟显示时间已经快要晚上九点半,走出来风凉飕飕的。披着傅雁北的衣服,她还是哆嗦了一下。 傅雁北顺势扶住她胳膊,关切地说:“别感冒了,你家在哪里,我帮你打车。” 盛鲸脑袋昏沉,刚想报之前合作的地址,哦,已经搬出来了。朋友也不来往了。为什么不来往啊,为个男人呗。 一个臭男人。混蛋男人。满嘴浑话的斯文败类,总是把她欺负得若生若死,是身如焰,从颠倒起。 说好了来接她的,又骗人。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她泄气了,一屁股坐在马路边花坛上:“我也不知道我家在哪里。我早就没有家了。爸爸去世后,我就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呜……靳言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王八蛋!我要和你绝交!呜……爸爸,我要回家!” 靳言特意将车停在隐秘处,靠着车,站在树影底下垃圾桶旁心情暴躁地吸烟。今天新拆的万香阁沉香细支,这会儿一包已经没剩几根了。 看着她被人搂着出来的那一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谁知道下一刻,她就坐在地上哭嚎着骂他王八蛋,还喊着爸爸要回家。 他的小姑娘居然学会了借酒消愁撒酒疯? 靳言掐灭烟蒂,整整大衣,卸下满身阴鸷戾气,披着清辉走出阴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让其他人提醒她。然后走到她身边蹲下,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明明想我想得嚎啕大哭。还要嘴硬和我绝交。” -- 第46页 语气可谓是,十分自鸣得意。盛鲸一听就跳了起来:“走开!我不想理你了。” 靳言潇洒地转身,风衣扬起利落好看的弧度:“好吧,那我走了。” 见他真走了,盛鲸悲从中来,抱着膝盖蹲下接着哭,“呜呜呜……王八蛋,滚远点。” 双R车标缓缓驶来,稳稳地停在她身边,车窗落下。男人嗓音疲惫中带着清冷:“上来。” 盛鲸很没形象地站起来,踹了车门一脚:“走开!不要跟着我!我讨厌死你了,我这就去找个新的男朋友!” 靳言气笑了:“是么?今天早上还夹着我求呢,这就要找新的了?” 盛鲸小声地哭了:“呜……臭流氓,明明是你欺负我。” 末了又抬头,凶巴巴地瞪他,咬牙切齿地骂:“你这种人,肯定一天换一个女朋友,我拆不要理你。” 傅雁北见状几次要上前,但都被贺允甜捂着嘴巴死死的拉住:“你不要,你去了事情只会更复杂。” 望着贺允甜乌溜溜的大眼睛,开不了口说话的傅雁北没辙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靳言开门下车,凶神恶煞地一把捞起蹲在地上死活不肯走的女人,塞进副驾驶,也踹了一脚车门。 盛鲸被他暴躁的行为吓坏了,哭得一抽一抽的,但喝得醉了,说的话很幼稚:“你要打我?” 靳言气笑了:“你说呢?。” 盛鲸哭得更凶了:“呜呜呜……你竟然要打我!!!我爸爸都没打过我!” “怕什么。刚刚不是骂我骂得很凶么。” 盛鲸啪地一下拍红他的手背:“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她已经想不起来了,压根不记得自己骂过人,只觉得身边的男人眼底像是有一团火在烧,怪吓人的。 想了想,她决定讨饶:“要打手心吗?可不可以轻一点打。” 盛鲸迷迷糊糊地瞪大眼睛,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冷漠,流露出属于小女孩的稚气。 原来喝醉了女人,还挺可爱的。靳言闷声笑了声,邪恶地拒绝了:“不可以。哥哥一定会打重一点,让你长长记性。” 酒精作用下,盛鲸真以为自己现在是一直待宰的小白兔,瑟瑟发抖:“我爸都舍得不打我。” 靳言象征性地拍了一下她的手心:“谁让你不回家还喝醉酒的。” 被风一吹,盛鲸清醒了点:“我想喝就喝。走开,我不理你。我要睡美容觉了。” 靳言指着水泥地:“你要躺大马路上睡?” 盛鲸看了看空旷的停车场,呆了呆,“哦,那回家吧。” “那我背你回家。”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姐姐必须赏你一笔小费——拿去吧,一百块,不用找零了。”盛鲸醉醺醺地掏出一张餐巾纸拍到他脸上。 靳言被她逗笑了,几岁了,在他面前自称姐姐。 第33章 暴雨将至 林阿姨开门时闻到酒气还以为是靳言的, 刚要说他呢,再一闻发现是盛鲸的,顿时吓了一跳, 惊讶地问:“盛小姐在外头喝醉酒了?” 靳言笑得无奈,又些自责:“嗯。我被老爷子拉着应酬, 失言没去接她下班, 把她气哭了。刚刚在路上跟我撒酒疯闹了好久。这会儿才刚安静下来。” 林阿姨边给他拿脱鞋,边叹气:“那你可得好好哄哄她。我给她煮完醒酒汤。” 靳言点点头:“麻烦您了。” 正要上电梯, 林阿姨又追上来,帮着脱了盛鲸的鞋子, 额外嘱咐:“如果她醒了还闹,你千万让着她,别和她对着干。” “知道。” 但靳言心里想的却是,我不和她对着干, 我只想干她。最好是能让她哭出来长长记性。反正家里也没别人, 不怕弄出响动被听到。 感觉到周围温度和气味的变化,盛鲸困倦地睁开眼睛, 揪着他的头发问:“爸爸,我们到家了吗?” 爸爸? 靳言皱了眉头, 伸手捏着她下巴,不悦地说:“看清楚我是谁。” 盛鲸眯起眼睛, 看了他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地说:“哦,是林一哥哥。林一哥哥,你怎么又在我这儿睡着了?你该回家了。” 靳言眉头皱成川字形,冷冷地打断她:“林一是你什么人?” “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 盛鲸嘟囔着,“我都记着呢, 你怎么就忘了,你小时候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娶我。我还没长大呢,你就追着别人跑了。” 靳言忍着气:“你很伤心?” 盛鲸跟炸毛的猫儿似的,给了他一爪子:“滚,关你屁事!” 呵,分明就是被说中伤心事的样子。 靳言替她脱了外套:“当然关我的事,说说吧,你心里还装着几个人,哥哥好慢慢跟你算总账。” 听他自称是哥哥,盛鲸好像又认出了他是谁。扁了一下嘴,不满地抗议:“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凭什么跟我算账。” 对着他念叨别的男人,还敢和他算账?靳言指着自己,好笑地问:“你要跟我算账?” 盛鲸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对。” 靳言边解着扣子,边说:“行,那你算。我听着。” 见他要脱衣服,盛鲸残存的理智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靳言轻启薄唇,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洗澡。” 这分明是个危险的信号,奈何盛鲸脑子迟钝了反应不过来,竟没觉察暴风雨来临,反而松了一口气,点点头:“好的,你自便。” -- 第47页 但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好心”地提醒她:“别忘了你还要跟我算账。” 盛鲸已经忘了什么算账不算账,烦躁地摇摇头:“我不想做数学题,我只想看帅哥。” “擦擦口水,”靳言扬起下巴,笑说,“用这么下流的表情看着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连忙用力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知道了,我会付钱的。” 靳言笑笑,施施然问她:“就这么喜欢看我?” 盛鲸推了推他,根本推不动,不满地控诉:“看一下都不行嘛?居然欺负我,真小气。” 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后,靳言好脾气地纠正到:“这不叫欺负,这是你刚刚对我耍流氓的代价。” 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也不遑多让。就算大着舌头,她也不忘反唇相讥:“我哪有耍、耍流氓,你这样才是真流氓。你快起来,我有些头晕,我要吐了。” 林阿姨捧着醒酒汤上来,大老远的就听见了这句话,慌忙一叠声儿阻止她,小跑着赶进莱:“哎唷,别吐别吐,喝了醒酒汤就不难受了。” 靳言扶着她靠在床头坐稳,林阿姨一调羹接一调羹,不歇气地喂她喝汤。嘴里还为她加油鼓劲:“还剩最后两口,喝完了就不难受了。加油!” 盛鲸就这样被忽悠着喝完一大腕醒酒汤。小肚子都鼓起来一点。 林阿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靳言,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别乱来啊,你要体谅她。” 走远了还摇头叹气:“唉,年轻人就是贪玩。” “……” 靳言第一次体验了什么是风中凌乱。他乱来?他贪玩?他明明很克制。 正准备转身去倒杯水,衣角被她拉住。 “怎么了?” 女人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想上厕所。” 靳言扶她站起来,给她指路:“卫生间在那里。” 但盛鲸无动于衷,反而拉着他不放:“找不到路,你带我去。” “你确定?” 女人踢了他一脚:“快点,我要憋不住了。” “求我,”靳言低头看着搂住自己的腰,仰着头作出苦瓜脸表情的女人,被戳莫名中笑点,“不然,您老就拉身上吧。” 喝醉的女人非常听话,马上抱住他大腿,仰头傻笑:“求你。” 靳言忍住笑意,装作无动于衷:“这是求人的态度?” 她作势要哭:“那要怎么求嘛~呜……” 靳言板着脸:“叫声哥哥听听。” 她歪着脑袋想了下,叫声哥哥好像没什么损失,于是脆生生地喊了句:“老公。” 这一声软软的、娇里娇气的哥哥,听得他心头一痒。 “走,哥哥带你去撒尿。” 他一向严肃冷漠,对女伴也疏离得很,绝无可能纡尊降贵照顾人,更遑论被个小丫头拳打脚踢这种离谱的经历——以前于他而言根本天方夜谭,但如今看来,这感觉真的不算坏。 等小姑娘酒醒,他一定要问问,这算不算,他被她带坏? 上完厕所,小姑娘成了小姑奶奶——盛鲸酒醒了,一看自己眼前杵着个男人,立刻抬腿踹他。 靳言白挨一脚,含笑逗她:“连老公都不认得了?” 盛鲸怒目相向:“厚颜无耻。你什么时候又升级成我老公了?你给我出去!” 靳言抱着双臂,神情淡定地说:“你非要我抱着你上厕所,能为你做这事的,除了你爸,就是你老公。” 男人气势十足,摆出老爸和老公,你必须选一个身份给我安上的架势。盛鲸有些气短,她喝醉酒能闹出很多笑话,除了让他抱着上厕所,应该还有别的糗事。 盛鲸尴尬地捂住自己,被迫软了语气:“你先出去好不好?” 靳言不为所动:“求我。” 盛鲸怒了:“连这个都要求你吗?出去!” 靳言眼睛上下扫视他,露出莫名的笑容:“那我偏不出去。你就这样起来吧。反正刚刚我也看过了。” “你!起来就起来。”盛鲸嘴里这么说,实际行动无。 他忽然恶趣味上头,嘲笑状若鹌鹑的女人:“我们鲸鲸上个厕所都这么害羞?” “滚。” 靳言全然没了往日的矜贵,就要趁火打劫逼迫她。 “叫老公,我就出去。” 女人被激得暴怒一口气大喊三声老公,然后让他滚:“老公老公老公!!!滚出去!” 靳言把浴袍一脱:“行,我滚去洗澡了。” 盛鲸心头剧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捂住眼睛大喊:“啊!色狼!” 靳言轻笑一声,“我穿着内裤呢,你的思想过于下流。” 盛鲸死死地捂住眼睛,坚决否认:“我不信,你先出去。” 靳言一把拉起她:“反正都要洗,不如一起。” 话音刚落,身上一凉,睡裙被挂到了衣架上。 盛鲸垂着头窘迫极了,脸红得像涂了一整盒桃粉色腮红,这下她真的没脸见人了——啊,不对,谁替她换的睡裙? 盛鲸无地自容,声音颤抖:“你、你替我换的衣服?” 靳言锁上浴室门:“衣服就算酒气,黏在身上会着凉的。” 盛鲸被他拦住够不到门把手,只好凶巴巴地瞪他一眼:“趁火打劫还强词夺理” -- 第48页 男人不以为意,“这怎么就成了趁火打劫?” 盛鲸欲哭无泪,想骂他但又理屈词穷,只好说:“我不理你了。” 靳言捏着她下巴,笑了笑,反问:“是么?” 盛鲸拗不过他,不知所措地哭了一声:“靳言,你别这凶,我害怕。” 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别哪样?你不说清楚,我可不知道。” 盛鲸抓住他的手臂,哀求:“我求你总行了吧?” 他好心情地提出要求:“叫声老公我听听。” 靳言低低的笑了声,去吻她的唇角,催促地咬了一下她艳红的唇。 盛鲸没办法,只好照办:“老公。” 靳言将她头发别到耳后,亲了亲她,握住她的手,俯首吻上她柔软如红玫瑰花瓣的艳唇:“你一定是我的世界上最后一朵小玫瑰,不然我总想把你偷回家。” 第34章 阵雨过后 静谧的夜晚, 这个春天总是在下雨。 靳言给予她绵长的热吻,混合着春雨的清凉,和被雨雾湿润后紫罗兰、鸢尾花依次盛放的温柔。 轻曼的粉感混合着潮气, 就像起雾的雨后。丝绒般灰蓝色的、傍晚的雨后天空下,绿色的雾清凉, 紫色的雾酸甜, 既含着繁华盛极的忧郁心境,又遮掩不住枯木逢春的浪漫诗意。 优雅明净、宁静平和的心情, 也逐渐被初春突如其来的阵雨淋湿。只好任由温婉的玫瑰,被檀香的清淡的冷香木的激活, 在蓝调的时光,在温暖的杏仁香里,演奏一曲华丽的变奏曲。 什么淡然心境,什么沉静犹豫, 什么一尘不染, 都作了这变奏曲的写意篇章。好似德彪西的和弦,柔情和酸楚如水波荡漾、摇曳。 浓郁的花草香被雨水淋湿, 再张扬的个性,也被涌上心头的温柔、缥缈诗意带起几分微妙、朦胧的惆怅。 她嗅到橙花、檀香木、香根草、依兰混合的清淡温柔香气。尝起来就像阵雨过后凉风拂山野那样清新。又好似下过雨后沐浴阳光的香草丛。 这样的亲吻, 犹如娇兰的香水“阵雨过后”——一款不合适出门被庸俗侵扰的香水,须得请关起门来恣意怜赏。 此刻她就是那瓶号称20世纪最杰出的香水, 散发着娇兰粉感老香的迷人芬芳。 靳言眼底笑意倦怠,眉骨下落了层浅淡的阴影,轮廓愈发深刻分明。可眼尾泛红,可气氛粘滞的像幻觉。 她的心情也潮湿得像阵雨过后的春天。从心里生长出一株野藤。长着卷曲触角的藤须试图抓住眼前浓荫参天的檀香木,攀援着汲取阳光和养分。 她仿佛听见电影《卧虎藏龙》的主题曲《月光爱人》。 李玟悠扬的歌声时而轻柔,时而急遽, 深情到催人泪下,恍然间忘记来时的路,也不记得要离开。相爱的人因为命运的驱使,在月光里相逢,徜徉在春雨中,化作晨露,化作泡沫,或者化作一阵清风,一弯月亮,一片星河,在竹海的波涛上乘月归去。 过于不切实际的夜晚,盛鲸推开他,板起脸:“你走开,我要休息了。” “又生气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要躲我是不是太残忍了?”男人目光梭巡,像开了法拉利,“——还是说,怕疼。” 盛鲸抿着嘴,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是心里难过:为什么先遇到他的人不是自己。 她是悲观主义者,不擅长倾述。这种萧瑟哀伤的情绪,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只好找了个别的理由:“靳总在床上说的廉价情话,我听着可真不喜欢。” 盛鲸以为自己冷脸时很凶。但其实落到靳言眼里,她不笑的时候,完全是难得一见的冷脸美人,就算年纪小架子大,但是非常惹人喜欢。 ——是的,他爱玫瑰,也爱玫瑰的刺。 更何况她不是普通的玫瑰,是一株仙气飘飘的芍药粉。有着精致的贝壳粉花瓣,散发浓郁的杏仁甜香,因为枝叶繁盛纤长而显得格外清高。 看着她的泪花,靳言有些气恼,“你是觉得我人廉价,还是我说出来的话廉价?你真当我什么话都随便说给别人听?” “我才不信,我有什么资格得你这独一份的‘喜欢’?” 她剑走偏锋,靳言有些词穷。以前其他人只是会缠着他问,我是不是比其他人更美,你喜欢不喜欢我。 从来没有人事到临头时,趁机对他兴师问罪。但他觉得,盛鲸就该是这样与众不同,没有早点遇到她,是他的错。 他诚恳解释:“我目前,只有你。” 盛鲸笑容冷淡,反问:“眼前这一个小时吗?” 靳言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不要故意曲解我的话。” “我没有曲解,是你自己说的。” “说不过你。这么伶牙俐齿,留着待会儿再发挥吧。” “是你自己要和我说话的。” “行,我不说……”靳言脸上蒙上一层柔曼不清的神色,“我实际行动,好不好?” ??盛鲸干脆蒙住脸,拒绝和他对视。 其实初见他时,她心底认定他是一件无法拥有的奢侈品,绝版艺术品,只能远远地仰望。可又生出温暖踏实的依赖感。 有他的地方总是一片光亮,驱散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霾。可能她就是贪这一点温暖和包容,所以才会没有任何犹豫地奔向他。 “盛鲸。”靳言出声,郑重地喊她。 -- 第49页 她闭着眼睛,模糊地应他:“嗯?” 他征求她的意见,“可以么?” 她清醒了些,不敢去看,只是推着他连连提示:“那个。” 靳言沉闷地笑了声,“放心。” 十九岁的小姑娘这会子才真慌了,顾不上害羞,抱紧了他:“我有点害怕。” 他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安抚地告诉她:“别怕。鲸鲸,饮食男女,烟火人间,不过寻常。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盛鲸还是哭:“一直以来,跟你在一起,我、我都很慌张。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总有一天会像鱼和飞鸟那样离散。” 靳言拥紧了她,抚摸她坠入发丝的泪痕:“要怎样你才肯相信,你真的值得我喜欢,你凭什么不能是我唯一愿意抛弃修养说庸俗情话的人。” 盛鲸泪眼婆娑:“我有些冷,那你抱抱我。” 于是靳言沉默地热吻她,燃烧满腔血液温暖她,为她遮风挡雨。 她被笼罩在一片清凉的灰蓝色阴影里,恍若进入□□的魔法世界。那里灰蓝的天空下着粉色的雨。白色闪电倾入海面,她被电流卷入海浪里,失去方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将死将生之际,她试图逃离:“走开。” 但靳言只是亲吻她的头发,再次添把火,将春夜燃尽。 第35章 换我哄你好不好 清晨, 阵雨忽至。哗然的雨水和雨水敲窗的和谐白噪音反而让花园上的卧室更加静谧幽深。 爱意相融后的长久相拥酣睡令人忘记时间。盛鲸在温暖坚实的怀抱中被雨声吵醒,困倦地窝在他臂弯里,靠着他胸膛, 又磨蹭了一会儿不肯起床。 但是音乐剧筹备关键阶段,职业道德不允许她这个节骨眼上请假。 盛鲸在他下巴、嘴角, 鼻尖偷偷亲了又亲, 才惫懒地捞起手机看时间。 九点零五,已经迟了。 她慌得一骨碌坐起来, 推了推他:“靳言,我迟到了!” 靳言应了声, 闭着眼睛伸手,精准地将她重新揽回怀中,抱住:“那就不去了,乖, 再睡一会儿, 昨晚哭得嗓子都哑了。” 提到昨晚,她有些不好意思:“闭嘴, 你不许提昨晚。” “想不认账?” 男人替她掖了掖被角,继续说事:“已经迟了。今万八点朋友订婚宴, 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能被他称为朋友的多半既贵且富,出身不凡, 估计都习惯了从高处睥睨人。她不属于那个圈子,长得年轻又是被靳言带进去,多重buff加持只会更加惹人议论。 盛鲸不习惯成为“绯闻女孩”。 “你朋友的订婚宴,我可不敢随便参加。” “我带你去,有什么可不敢的。” 盛鲸白他一眼:“你堵得住悠悠众口?” “都是自家朋友,没人会说什么。”男人声音困倦, 拥着她时始终闭眼补眠。 靳言话音刚落,就挨了盛鲸一记老拳,给他来了个有罪推定,“看来你经常带不同的人参加聚会。” “不该说这这么说的,害你把我这话当成习惯性反应,”靳言笑了声,解释说,“别人都带女朋友去,我若再单身前往,大家又要轮流给我安排女伴,吃个饭都不安生。你不陪我去,我又要饿肚子,一整晚坐着应酬,还得端着个架子。” 盛鲸气性大,不肯信他,故意说:“那你就别去参加了,你不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明明这么好看的天生红唇,每次都要挑难听的话刺他。 靳言叹气,语气平静,但话里满是小确丧:“人情往来互相捧场,这次不去,也有下次,逃不掉的。” 几乎被他忽如其来的颓唐逗乐,盛鲸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语气凉而柔:“他们把你当财神供着,你却用'逃不掉'来形容?也不怕他们知道了。” 人情往来哪有不麻烦的,都耐着性子心照不宣罢了。靳言不敢把这话说给她听,不然她又要逮着他刺,原来你也是耐着性子和我人情往来? 沉默片刻,他将她往怀里拢紧了些,语气无奈:“如果你在我的处境,成天不得清净,肯定也想逃。”只是他没地方逃,也就在她身边能放松些。 盛鲸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儿,心里动摇了一下,等着他继续话题。但他也没再说话,手越过她够到床头柜,从抽屉摸出昨晚刚启封的Durex。盛鲸瞄了一眼,看清了是五个装的。他手里拿着一个,空空的盒子里明显就只剩一个了。 靳言无视她发飘的眼神,笑了声:“不谈那些,先办正事。” 什么正事,目的过于昭然若揭。 盛鲸默不作声,打定主意抵死不搭理他。 但男人当着她的面撕开包装袋的锯齿,慢条斯理地跟她回报今天的行程安排:“中午出门先去世贸那边吃个饭,然后顺道挑几件你喜欢的礼服——首饰来不及定了,委屈你先买现成的让他们当场改。” 末了,边搂住她细细地亲吻,边征求她意见:“好不好?” 被缠得不开口都不行,可她此刻并不想理睬他,折衷了一下,盛鲸选择点头示意代替言语表达。 态度不言自明:就是不和他说话。 靳言手掌抚着她后颈,笑:“这么讨厌我?” 非常温和的语气,带着热切。酒醒后依稀记得他踹车门的暴戾模样,盛鲸有些别扭地移开眼睛:“没有。我听着呢。” -- 第50页 “不想和我说话?”顿了顿,他慵懒地说了句:“那不说了。” 微微湿润的嘴唇被他亲吻着,外头小雨霏霏,室内空气潮湿,光线沉黯,隔绝外界的声音。不知过去多久,意识在涣散的边缘,就连他的呼吸也如雨点下坠般低徊,渐渐的听得不真切了。 盛鲸不是真的不想搭理他,是懊恼自己无法拒绝他。诗歌里的镜花水月是很浪漫的事。可如果听说她真的想从水里捞起一个月亮来温暖自己,谁都会笑她痴人说梦吧。 这种迷恋海市蜃楼的感觉,持续到了下午。 考虑到要试衣服,起床洗漱完毕后,盛鲸只简单地换了身清爽的休闲装便直接拎包出门。 下了楼才发现,他竟然是烟灰色正装搭配同色系黑灰斜格纹窄领带,马甲最后一颗扣子并不扣上,熨帖笔挺的双叠白衬衫,银色领针低调得体,但袖口古董袖扣无声煊赫显贵气焰。 年轻,锐意,却又优雅内敛。 上班族的写满劳碌的“正装”与之相比,简直云泥之别。 盛鲸一窘,立刻调头要回去换身正式点的。 靳言叫住她:“过来。” 她转身,不解地看着他,用眼神询问,做什么? 靳言抬起右手,给她看敞着的袖扣,笑说:“帮我扣一下袖扣,我自己只能搞定左手。” 扣袖扣意味着什么,她懂。但她还是走了过去,替他扣上,嘴里嗔怪他:“你穿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一起出门。” 靳言将她搂住,让她坐在腿上,笑着说:“不穿好看点,我怎么好意思站你旁边呢。” 他满嘴跑火车,说得好像是他配不上她这一身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廉价春装似的。 盛鲸不和他理论,迅速替他整理好袖扣,起身退开,准备上楼:“等我十分钟。 ” 靳言拉回她:“别换了,我觉得你这样就很好。” 盛鲸摇头,“不行,到了世贸别人准以为我是你包养的小秘书……” 靳言噗嗤地笑出声:“一天到晚净瞎想。到时候我大声的告诉人家,这是我女朋友,好不好?” “出门吃个饭而已,没必要纠结衣服。”盛鲸还在犹豫,但靳言已经行动起来,揽着她往外走。 盛鲸被转移了注意力:“我哪家吃?” “你想吃什么?” “不辣的,环境隐蔽点。” 靳言手指搁她脖子上,勾着头发玩儿,闻言质疑:“为什么要环境隐蔽点?我见不得人?” 盛鲸说:“第一次一起出来吃饭,难道你愿意被围着行注目礼?” 他以为盛鲸还在纠结衣服的事,但这回他猜错了。他抬起手摸摸她头发:“有家海派餐厅还不错,有包间,环境也好,不过,不许喝酒。” 盛鲸心情好时不喝酒,“不喝,没带司机,你还得开车。” 到了目的地,下车后靳言握住她的手,将她带进去。由于着装风格问题,门口迎宾小姐看着他俩几乎是瞳孔地震,滑稽的表情十分好笑。 入座后,靳言说自己不饿,让她点。 盛鲸翻了翻菜单,点了菜饭、焗蜗牛、罗宋汤、土豆泥沙拉,都是很小份的。看到菜单上居然还有上海鲜虾大馄饨,又问靳言:“有鲜虾大馄饨,你吃不吃?” “嗯。” “要不要再来一份炸猪排?” “嗯。” “还要别的么?” 靳言定定地看着她,摇摇头,表示已经够吃。 见他兴致不高,盛鲸有些不安:“你干嘛不说话。” 靳言笑了笑,语气温文:“没什么,就想看着你点菜,听着你说话。” 盛鲸被点中死穴,“那你也得好好吃饭。不能别人问你吃啥,你都说嗯。” “因为你点的,刚好是我小时候喜欢吃的。” 她听懂了,“你妈妈是上海人?” 靳言轻声说:“我外婆顾锦珩是上海人,她从小家境殷实,女校毕业后留学圣披德堡,曾因各种原因滞留俄国多年,和一名叫做安德烈·尤苏波夫的沙俄贵族结婚。她生了好几个孩子,但回国时,只被允许带上最小的女儿,也就是我妈妈。我妈妈从小不快乐,她恨外婆,恨我爸爸,也恨我。我从小定期在外婆、爷爷家流浪。” 顾锦珩,盛鲸在教科书里学过,著名铀矿地质科学家,曾供职于核与地质研究院,七年前病逝。资料显示,顾锦珩女士只有一个独生女顾南屏,是很成功的芭蕾舞蹈家。 一直觉得他本人,温柔多情是皮相,骨子里清高冷寂,如无边秋月,如冬日凉风。看似清辉澹澹,实则肃杀寒彻——难怪哪怕他做得再热烈温柔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得他骨子天生带着的冷意和疯狂。 手机下单后要等半小时才会开始上菜。 “靳言,”封闭的空间和时间差给了盛鲸勇气,“以往都是你哄我,现在换我哄你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手撑着桌面,探身先吻他额头,鼻梁,嘴唇,下巴,再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侧首与他接吻。 再空旷冷寂的空谷,也会有忽然山洪涨潮,亟需宣泄的时候。靳言愣了一下,扣住她后勃颈,瞬间反客为主。 他又不是真的金妆玉裹沾不得人间烟火气的神明,他是有血有肉的人,高阁太冷,他也想有个温暖的人来作伴。 -- 第51页 靳言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拥着她,神情不再慵懒,变得肃穆凌厉起来。 这样热烈到近乎凶狠的接吻,他和她都是第一次。盛鲸努力从他口中抢夺新鲜空气,直到敲门声响起才得以脱身。 第36章 绿丝绒晚礼服 靳言意犹未尽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吩咐门外的服务生:“进来。” “好的,稍等。” 许是知道包间里气氛热烈,服务员很恭敬地应了一声, 但并没有立即进来。 盛鲸脸色几乎仓惶,心里升腾出怒意, 猛地推开他:这人怎么这样!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在反推力的作用下跌进软沙发里后, 刚想瞪他,一抬眼, 却从调羹的倒影里,发现自己嘴唇肿了起来, 红得想花瓣。 屏风外服务员已经推着小推车走进来了:“我进来了哦。” 盛鲸手忙脚乱的整了整衣服,顾不上嗔怪他,慌里慌张地端起水杯装喝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 通透菱纹水晶杯反而让她看起来更好亲。 而靳言被她抓乱的头发, 被她扯皱了的衣襟——刚才发生过什么事,彰明较著。 满屋粉红泡泡, 服务员羞愧的迅速低下了头:啊,怎么能打扰神仙接吻呢!对不起真的她不是有意非要这个进来棒打鸳鸯的……实在是, 再不进来的话,菜就要凉了。 匆匆布好菜, 神使鬼差地丢下一句“你们继续”就飞速闪人了。 继、继续? 盛鲸瞪大眼睛,脑袋宕机了—— “到这里来。” 靳言往外边坐了坐,拍拍身侧靠里边的位置。 他准又要做坏事,盛鲸警惕地摇摇头:“不要,我要吃饭。” 靳言凉凉的说:“不是说好了陪我吃小馄饨么?” 她还是不上当,“我不是正陪着你吃饭么?” 靳言皱了皱眉头, 眼神写满无奈,叹气:“坐得离我那么远,也叫陪我?” 哦,那好吧。盛鲸起身,拿脚尖踢踢他小腿,“你让开些,我要过去。” 靳言拉她坐在膝盖上,侧首,目光落在她似脸上,笑问:“坐哪里不是坐?”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我都饿了。”盛鲸挣脱他,顺势坐到里边离他远点,白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拿起调羹喝罗宋汤。 “吃吧。” 靳言给他夹了一小块炸猪排,“试试看这个?小孩子都喜欢。” 难道她是小孩子吗?盛鲸有些恼,但夹起来吃进嘴里后,不得不承认,外酥里嫩,香脆多汁,蘸点葱香甜酸酱更入味,土豆泥沙拉刚好解腻。菜饭用罗宋汤和焗蜗牛搞了个盖浇饭。 炸猪排被靳言全送进了盛鲸的肚子。他自己则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了碗大馄饨。 一顿饭海派家常菜吃得尽欢宜。 等出门盛鲸才羞涩地醒悟:在靳言不停地哄骗下,她一个人吃光了五份菜品,外加一个小甜点,几盏正山小种红茶。 电梯上,盛鲸眼神一直发飘。 “怎么了?” 她的语气近乎哀怨:“你毁了我的减肥计划。” 靳言不赞同地批评:“节食减肥不可取。运动减肥才健康。” 盛鲸还是很担心,“可我没有时间运动。” 靳言却说:“跟我在一起,还怕没时间运动?我认为你该吃胖点,毕竟以后每天晚上的运动量会特别消耗体力。” 盛鲸粉腮红透,握拳捶了他好几下:“我才不要跟你消耗体力。”回头她要设个每日提醒事项提醒自己,睡前三部曲“赶人、锁门、关机”要牢记。 靳言笑着握住她的手,正色说:“身高一米六八体重八十几,刮阵台风就能吹跑你,音乐剧一演几小时,到时候你哪里吃得消。” 其实她也担心这个,但爱美还是占了上风:“可是胖了会难看的。” 靳言捏了捏手指,“身材焦虑要不得,环肥燕瘦不都是美女?” 快到工作室,她还沉浸在贪嘴吃多了的懊恼中,“待会儿我穿不进礼服,你不许笑我。” 虽然完全不认为她会穿不进礼服,但靳言还是揽着她肩膀安慰到:“别担心,尺寸不合适可以可以现场改。” 不同于西方卖弄品牌故事、把客人放在秤上称量价值、估算可压榨油水的高定,靳言带她来的地方,是家和服装没关系的咖啡店,走到不对外营业的三层才发现别有洞天。 华国真正的特定阶层,其实并不喜欢抛头露面,低俗炫富。 外国大牌们能接触到的客户只有华国的暴发户,愿意去西方名媛会和秀场出风头也只有网红、明星和落魄了的子弟,真正有头有脸的仍在核心圈的根本不愿意赏光,他们的衣食住行有自己的渠道,保证足够安全、隐秘。 咖啡馆主理人是位年轻的男士,苍白虚弱,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见她是靳言带来,笑着伸出手:“你好,兰戈。” 兰戈。不是Givenchy创意总监么?因为长得太帅还上过新闻和各大杂志金九红十。他什么时候回国开咖啡店了? 压下疑惑,盛鲸握住他的手,笑说:“久仰。” 兰戈笑了笑,目光转向靳言:“不介绍下?” 靳言抬手亲昵地揽住盛鲸脖子,从善如流地了三个字说:“女朋友,盛鲸。” 兰戈显然不满意他敷衍的介绍:“没别的了 ?” -- 第52页 盛鲸接过话匣子:“今年十九,茱莉亚歌剧专业。” 兰戈点点头:“茱莉亚的艺术家。来吧,有合适你的衣服。” 盛鲸点点头,但心里还是有些纳闷:都不问问客人参加什么宴会么? 谁知兰戈跟有读心术一样,说了一句:“盛小姐是标准的东方鹅蛋脸,皮肤雪白,个子娇小,我这有套绿丝绒小礼服,应该合适你穿。” 盛鲸随手盘了个松松绾绾的低发髻。 这条绿丝绒晚礼服拿在手里不觉得,换上后鹅蛋脸和圆肩中和了露肩礼服的冷硬,显得既端庄温柔又随意大方,像极了民国上海滩的的大明星。将盛鲸那点倔强烘托得柔曼中不失恣意摩登个性。 出来时,靳言楞了一下,说了句,“你穿成这样,会不会太高调了?” 盛鲸没明白,本能地追问:“有吗?” 靳言点点头,表情凝重:“有。我担心别人以为你是去砸场子的。” 盛鲸汗颜,难道她太凶了? 旁边捧着咖啡的兰戈终于忍不住,打断他:“炫耀女朋友时,请照顾单身人士的感受。” 第37章 友情价一百万 “合理担心被你说成炫耀……”靳言叹着气, 笑说,“你这属于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 盛鲸终于明白,原来他在拐弯抹角地夸自己, 红着脸笑起来,小声说:“哪有这么夸张。” 靳言却沉吟着说:“实际效果可能还要更夸张些。” “婚礼现场闹哄哄的, 我可不想这么出风头。”盛鲸都不好意思了, 琢磨着是不是换一套。 靳言语气懒散不在意,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又闹不到你跟前, 你就当看个节目。” 盛鲸还是担忧:“我总不好被误解是要去砸了新娘子的场。” 兰戈这回倒是和靳言统一意见了:“砸就砸呗,正好替我宣传下。” 盛鲸都逗笑了, Givenchy创意总监的手工裙哪里用得着她来宣传。当即疑心兰戈是看在靳言面子上,才这么刻意抬举自己。 过于殷勤必有反常,盛鲸不笑了:“您要宣传,上个杂志就成了。哪用得着我。” 用词倒是谦虚, 但说话表情、语气是她一贯来的冷傲不屑风格。这人就是这样, 能将好端端的客套话,说得自带玫瑰尖刺。 靳言笑了, 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替她埋汰了一句:“他毕竟是个男的, 总不好穿女装上杂志。” “是么?”盛鲸还是不信,“可以找模特。” 靳言又说:“要打开目标市场, 找模特来拍宣传可能会起反作用。” 盛鲸略一沉吟,才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个说辞,打消了换掉这件的想法。 莫名被怼,还遭质疑,兰戈满脸愕然。此类恭维,不应该是谁都爱听的万金油么?怎么忽然就是失灵了?见了靳言的拆招模式, 才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看了靳言一眼。 礼服算是定下了。盛鲸去补妆、盘发,两个男人相约阳台吸烟。 兰戈趁机反将靳言一军:“真好一朵带刺的冰冻玫瑰。你现在好这一口?我看你早晚被人家吃定。” 靳言笑了笑,目光落在远处:“我家小朋友毕竟是正儿八经的艺术家,人又美,倔一点,个性强一点,应该的。” 兰戈咋舌:“以前你明明说这一款的女人纯属矫情……” 靳言不乐意别人这么说盛鲸,哪怕是发小也不行。 他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没想到你回国后,没学会人情世故,反倒学会了挑拨离间。与其对别人的女朋友动歪心思,不如上相亲节目找一个。” 兰戈人前酷拽,人后在靳言面前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皮:“你埋汰谁呢。小心我把你八岁送同桌玫瑰花的事告诉她。” 靳言夹着烟,懒散地笑了笑:“你可以试试。” 他看似漫不经心,但态度一目了然。这个小姑娘,他很在意。兰戈沉默了。自幼一块儿长大,自然十分清楚他认真起来的雷霆手段。 真触他霉头,童年给他当跟班的情谊也可不顶用。 兰戈选择转移话题:“什么时候认识的。” “一个月前。” 看起来顶多二十岁。但……“人已经到手了?你真亲手啊!” 靳言不是与人探讨女伴的人,更何况这是女朋友。当即笑骂:“你没有自己的成年人生活?专门打探我的隐私。” 兰戈大笑,痞里痞气的:“我就是想提醒一下,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平时要注意补肾,不要用肾过度。” 盛鲸刚好听见这句话,窘得不行,干脆自己先下了楼。 靳言听见她下楼的声音才知她被吓跑了。追出去前阴恻恻地说:“现在没空和你扯皮,回头找你算账。” 兰戈两手一摊,做了个鬼脸:“你可千万记得来,我这绿丝绒裙子灵感来源是莫奈花园,她贵着呢,友情价一百万。” 靳言当场微信转账,然后嫌弃地吐槽:“你们这群漫天要价的故事会作者,也不怕莫奈半夜找你要版权。” 兰戈两手一摊,怂了怂肩膀,目送他追着心上人离去。然后扬声幸灾乐祸地说:“莫奈只会为我才华折服。而你,很有可能惹恼了美丽的姑娘。” 拐角处,靳言眼刀杀人:这是老子惹恼的么? - 去往订婚宴的途中,盛鲸始终红着脸一言不发,不肯和他讲话,甚至都不看他。靳言知道她是听见了刚才的对话,面子上害羞着。所以也不敢亲她逗她,再逗可就真惹恼了。 -- 第53页 怕她冷,将自己落在车里的外套披在她身上,然后打开车载音乐播放粤语老歌。列表刚好轮到陈百强、邝美云合唱的《两情相悦》:“要说出心中意,心底话,风中传。意在浮,情意互流。似电波也似电流。离去也要回头……感觉是,我很喜欢你,无论你知否。” 这首歌播完了,他又手动切到《梦里人》:“长街,酒过几分柔情。问句知心可相印。” 一曲终,见她还是无动于衷,又切换《漫长盼望》:“痛心换美梦延长,但我的心,是痴心一往。” 盛鲸起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手动切歌。听出来他的意思后,又不好意思拉下脸。只好假装扭头隔着车窗看风景。 于是,他又调出《孤寂》:“无尽陌路岁月漫漫,一生中几个转弯,街灯映璀璨,更显霓虹迷幻……” “讨厌。你不许卖惨。” 盛鲸不开心地抿了抿嘴角,他再怎么着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到大众星拱月,哪有这首歌唱得这凄惨嘛。他的人生坦坦荡荡好着呢。 见她终于转过来和自己说话,靳言松了一口气,摸摸她头发,笑问:“我就调个歌而已,怎么就成了卖惨?” 她不想正面回答,转而点歌:“我要点歌。” 靳言笑问:“什么歌?” 盛鲸告诉他:“Letzte Rose,西德文艺片《英俊少年》插曲,十九世纪爱尔兰民谣。” 靳言常年出席各种高级音乐会,再冷门的小众文艺歌谣也听过,喜欢的都会分类下载好。但此刻,他眼睛都不眨,直接撒谎:“车里没下这首歌。” 然后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看着盛鲸,“没记错的话,琼·萨瑟兰等花腔女高音也唱过这首歌。” 盛鲸立刻摇头:“不行,在车上呢,别人会听到的。” 靳言抓住她话里的漏洞,顺势提出:“那回家唱给我一个人听好不好?” 说着还借着等绿灯的机会,凑过去亲她。盛鲸猝不及防,被吻个正着。偏就那么巧,对面拐弯,远光灯将接吻的两人照个透亮……周围车水马龙全看见了,旁边还有人吹口哨。 盛鲸瞬间推开他,板起脸,冷冰冰,含着薄怒瞪他:“这下我没脸见人了。” 靳言腾出右手,握住她手心,安抚到:“怎么会没脸见人呢?难道他们没热恋过?” 想起他以前的花边新闻,盛鲸更生气了:“要是上了新闻怎么办。” 靳言忙给她吃定心丸:“刚才我给你挡着呢。不会连累你的。” 果然,订婚宴上新闻就出来了,虽然没敢编排他,但放出照片就够了。微博上小范围传播开时,靳言正揽着盛鲸介绍给圈里人认识,不知道这茬事。 首先在信息流里认出人来的,反而是早已和靳言没啥关系的孙静训。 孙静训立刻切换小号,用小号给营销号投稿:【我要爆料】。 第38章 一片雪光 抵达酒店时, 婚庆公司在场外给记者们派发伴手礼和利是。一群人闹哄哄的没注意到悄然驶入VIP订车位的迈巴赫。 等摄影记者反映过来时,人已经不见了,只来得及用摄像头捕捉到背影。 艳光四射的年轻女士, 身着幽暗的绿丝绒礼服,白皙的肌肤恍若黑夜里凭空倾泻而出的一片雪光, 落到雪松墨绿色的枝桠上, 显得越发朦胧、清冷、梦幻。美得看一眼都会让人自相形惭,生怕自己的存在会惊扰这份唯美。 而她身边从头发丝精致到皮鞋底的男人, 高大挺拔,侧脸宛如雕塑, 举手投足挥洒掩不住的昂贵、矜贵、高贵气质。 “这是哪个首富的儿子?” “眼拙了吧,像他这样的人,这样渊渟岳峙的气势,光有钱可没这派头。” “什么样的锅陪什么样的盖, 他身边的女伴一看就不好惹, 一般人哪里拿得住。” 正七嘴八舌讨论着俊男靓女呢,有个迟到的记者, 扛着小白跑上来,嘴里懊恼着:“刚刚在路上拍一对情人接吻, 结果被交警逮住……” 有人笑话他:“老刘,人家小情侣接吻你也拍, 有没有公德心啊。” “迈巴赫限量款车型,我就多看了一眼。嗨,里面的人居然也挺养眼,再一看,好家伙,一言不合就亲起来。我没戴近视眼镜, 瞧着男的有点眼熟,就抓拍了。万一被我抓到大新闻呢?” 同样热爱八卦的女记者竖起了大拇指:“论睁眼瞎的觉悟——预览图放给我看看。” 女记者一看,两眼放光芒:“诶?这不是ZX靳副主席的孙子靳言么?他长得帅绝人寰,碾压对岸的皇太孙,只是明面上不让报道他。我去!他接吻的样子可真性感!把照片发我一份,我要印出来当海报贴床头。” 这一吼,惹得其他女记者全围上来,纷纷说:“我开着隔空投送,也发我一份,我要当壁纸!” 忽然,有个声音弱弱地说:“你们有没有觉得,刚刚走过去的那一对和照片上的这一对,就是靳先生和他的女伴……” 新来的实习记者胆子小,连忙又补充:“当然,也许是我看错了。” 收到照片的其他人连忙低头看手机看平板。着装和车型都和刚才的一模一样。 “诶,真的哎!真的是他。” “他之前女朋友不是孙静训么?孙静训跟他时,脾气可跋扈了。动辄打骂工作人员,拍戏期间拉着他开房鏖战。” -- 第54页 有人不满了:“为什么指责女孩子啊,这种事肯定是男的要求的,要骂也该骂他啊,不能因为他人帅家世好就不骂他……” 娱乐版伪装成站姐专拍艺人不拉窗帘,靠明星私下求和解来“生财有道”的知名娱记现身说法了:“孙静训借着自己生日大闹,勒令他必须赶到剧组陪自己过生日。靳先生前一天还在陪爷爷出席论坛会议,当晚红眼航班飞过去,第二天订的是失事航班,幸好他被缠得误了机。” “没记错的话,他第二天还荣登娱乐版热搜了,他不生气?” “我蹲孙静训很久,顺带也蹲到过靳先生,感觉他脾气其实挺好的,为人品行也端正。开房照片其实是小花约我去拍的。以为能逼婚成功。” “那为什么分了呢?” “靳副主席被气得心脏病发作,躺在病床上勒令分手。靳先生还想坚持的,但孙静训被某流量小生勾引了抱在一起亲,结果被靳副主席的警卫逮个正着。” “啊?这么狗血?她也太蠢太匪夷所思了吧?靳先生该多伤心。” “他根本来不及知道,后来知道了也早就时过境迁了淡了。靳副主席当场让孙静训朋友圈发照片自己公告自己出轨。不然就就请媒体报道。” “这手段真黑。” “不然呢?假装不知道让孙子戴绿帽?” 实习记者终于找到插话机会:“可我看孙静训并不甘心。” “孙静训不甘心有啥用。我看他今天带着的女孩儿明显刚刚上手,走个路都要抱着。” 国语不太好的HK娱记,四十来岁的人,说话老气横秋:“年轻人嘛,特别喜欢才会抱女朋友的肩膀啊。我年轻时也这样啊。” 一个男记者神叨叨的,表情有点猥琐地说:“再喜欢也无法转正了,最多当个情妇。孙静训刚刚约了我同事要爆料。内容很劲爆,是啥先不透露。” 这么一说,其他人秒懂:“哦嚯,那我们可以看年度大戏了。”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靳言带着盛鲸从贵宾通道进入酒店后,大堂经理早已带人等候多时。 “房间已经准备好。”他们一到,就被引着去了总统套房。 由于在世贸没挑到合意的项链和耳饰,他打电话让人从家里送那套拍卖下来的古董铂金首饰到酒店——镶满钻石的铂金项链缠绕着祖母绿做的流苏,延长出华丽的拖尾,配套的同款祖母绿耳钉外面一圈点缀着碎钻,不仅价格惊人,单凭造型用料也堪称稀世珍品。 但是靳言怕她不喜欢,让人从家里带来好几套别的,分别是珍珠、钻石、红宝石首饰拱挑选。 送到顶楼后,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靳言的手开始不老实。 “时间还早……” “不行。” 这房间是别人开的,结账时多出一项durex开支,马上就能猜到他俩参加订婚宴还抓紧时间办这事,怪尬尴的。 靳言也没再坚持。笑了笑低声说:“反正都要回家的,今晚你逃不掉。” “你不许说了。”盛鲸红着脸白他一眼,“过来帮我看看哪条项链合适。” 靳言起身,走过去替她选了给最贵的,然后说:“你戴啥都好看。” 但最终盛鲸选择了混搭。 祖母绿流苏项链搭配硕大的珍珠耳钉,简单地整理发型,补了口红,在一排崭新的高跟鞋里选择了一双细闪的晚宴鞋,好看得恰到好处,又不过分张扬,而且猫跟儿的穿着不累。 靳言看着心痒,凑过去要吻她,被她推开:“走开,我刚补的妆,不许捣乱。” 他偏不,掰过她的脸在脸颊上意犹未尽地碰了碰:“今天根本没化妆。别人看不出来,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明明就涂了个口红。” - 盛鲸试图拉着靳言要提前下去,免得迟到被行注目礼。但靳言一会儿“别动让我抱会儿消消火”、一会儿“今晚泡温泉好不好我给你按摩”,总之,他总有办法让她忘记要下楼这回事。 等终于强行拖他起来,又被他按着不让赶时间,只好被迫不紧不慢散步抵达宴会厅。 他俩到时,订婚宴刚好要开始。 新郎丢下一群亲朋,带着新娘喜出望外地迎上来:“您终于来了。” 靳言点点头,语气慵懒、淡然:“带她来跟你讨杯酒喝。” 话是对别人说的,目光却格外温柔地落在盛鲸身上。 新郎见状心头一惊,立即不动声色地打量盛鲸,然后敏锐地从她的行头上判断出有用信息:这位目前是他的心头好。 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新郎对盛鲸的态度当即从忽视变成十二万分热情,满脸堆笑,几乎点头哈腰:“您贵姓?第一次见,不知道如何称呼。” 盛鲸态度不冷不热,客气地敷衍:“免贵姓盛。” “盛小姐,欢迎欢迎,快请上座。” 他们的位置是在壹号主桌。 纵然场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可他们还是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不断地有人上前来向靳言敬酒、攀谈,顺便格外热情地恭维她。 盛鲸是歌剧演员,登台表演都不会怯场。可在满场年轻女性直白的、交头接耳的打量下,还是有些发怖。不由自主地往靳言身边缩。 入座前就将两把椅子挨在一起了,她一动,靳言马上就察觉了。他也不避讳旁人,当众伸手搂着她,继续与人讲话。 -- 第55页 他讲了啥,她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只觉得他说话声音非常好听,姿态随和,语气慵懒。 可所有人都怕他。 也有不怕的。多半年轻女孩。她们不断地找机会凑上前来看他,胆子大一点的还要搭讪。 他这一搂,不知多少人要心碎。 盛鲸甚至能感觉到有人咬牙切齿地朝着自己甩眼刀,恨不得扑上来撕碎她。就在她以为自己精神紧绷过头的错觉时,找茬的来了。一个刻薄又盛气凌人的声音由远及近:“靳言,她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 靳言几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爱理不理地说:“我的女朋友,为什么要跟你提?” “你果然还是不原谅我。” 这个调调听起来非常熟悉。盛鲸抬眼看去,唰地一下脸色失血——孙静训正楚楚可怜地看着靳言,眼里含着一包泪。精心修饰过的柔弱感,连她作为女人都心动。 耳边回荡起同学群里,那个女同学的话,“他前女友可有名了,是一线小花孙静训,开房被拍到过”。 平时张牙舞爪凶巴巴的其实都是色厉内荏,眼下她几乎坐不住,只想逃离。 “我、我出去打个电话。” 靳言不让,侧首看她,笑着哄她:“什么电话,让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不想……” 盛鲸很委屈,想说不想看到你前女友,但又怕在人前这么说会让他下不来台,硬生生掐断话头,把剩下的半截咽了回去,垂着眼睛不肯看他眼睛 靳言搂着她的脑瓜子,安抚地摩挲她头发,低头笑说:“都是我的错,别生气了好不好?” 盛鲸听了更委屈了,眼眶一酸,但惦记着人前要体面,硬是冲他笑了一下,把场子圆了回来:“我哪有这么容易生气。我不想闷着,我要出去躲躲清静。” 靳言笑着捏捏她脸蛋:“我陪你一起。” …… 周围所有人都惊呆了——这真的是靳言?该不是做梦吧,他居然会用这么低声下气的语气对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说话? 孙静训从未得到过这种待遇,有了对比,当即被人施以异样的目光,看来这个前女友,根本什么都不是。究竟如何成为前女友的,背后原因值得深究。 当初分手费和分手资源拿到手软,如今他都有了新任还不甘心,还这样纠缠多丢脸。 孙静训下不来台,当即气哭了:“你都没有这样对过我,她凭什么?!” 第39章 赵晖则 “凭我乐意, ”靳言语气爱答不理,淡笑而已,“这个, 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孙静训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我只是关心你。” 他温和地笑了笑, 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你还是先关心沈亦云愿不愿意继续给你花钱比较好。 沈亦云虽不算有妇之夫, 可养家里的“远房表妹”吕存姿其实是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吕存精明得很,早早放话, 反正她只爱钱,不管沈亦云如何荒唐她都会结婚, 坐稳正室位置,守牢遗产。只要小老婆不下崽不登堂入室她都不干涉,“毕竟姓沈的死了,也许还得靠她们送去火葬场”。 但孙静训不甘心, 觉得法律上大家都还是单身呢, 凭什么你就预定做大房。于是又故技重演找人拍自己和沈亦云幽会。 不成想,吕存姿什么反应也没有, 一转头去拉斯维加斯看肌肉猛男秀了,还包了一个共度春宵。反倒是沈亦云被逼疯了, 当场发飙骂孙静训是“女表子”。那癫样,纯粹是个神经病。 靳言这么一提醒, 孙静训脸色更难看了。她本来就是沈亦云没指望了,才想回头找靳言。可被当事人当众点出来,她还是觉得非常难堪的。虽然她如今是戏子,可曾经她也是家世煊赫的“子弟”啊。 孙静训擦擦眼泪,干脆豁出去,咬牙说:“好歹睡了大半年, 你就这么绝情?”由于胆怯,她声音很轻,也就靳言周围的几个人能听见。 盛鲸脸色刷地一变,眼泪簌簌落下,又急又气拼命用力掰靳言的手:“你放开我!” 靳言也变了脸色,神色不复方才的慵懒。虽然语气仍满是哄劝的笑意,眼底却闪过慌乱:“想去哪儿透风?我陪你好不好?” “不好!放开我,我要回家!”盛鲸被他拉住甩不开,急得对着他又踢又捶,挣扎中一气之下干脆拿高跟鞋踩他脚背,痛得他眉头轻皱起。 盛鲸看见了,顿了顿,抿着嘴不说话了。 靳言趁机将她拢在怀里,坐在自己腿上,“才刚开始呢,再待一会儿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不好。我要搬回梅琳娜那里。”她在北城没有亲人,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除了梅琳娜就只认得傅雁北贺允甜。 靳言换了个说辞,提了个折衷的办法:“那你住家里,我不打扰你,行不?” 盛鲸和他相处后,对他这种提议都免疫了,一个字也不信:“你骗人,我才不信。我就要搬走。” 靳言办法了,又不能在众目睽睽下吻她,只好低声下气地说:“上她那儿,你还得照顾她,我不放心。你住家里,我住别处去,这样行不?” 盛鲸一下子警觉了,噌地推开他站起来,跳脚瞪他,语气森然,音量拉高:“你说什么?你想上别处去私会前女友?” 孙静训终于找到表现机会,“弱弱”地“维护”靳言:“他没这么说。” -- 第56页 “闭嘴!”盛鲸怒声呵斥了孙静训,然后转头含着泪,瞪着靳言,痛骂他,“狗男女!” “……” 声音挺大的,想装没听到都不行。 没想到看起来清冷柔弱的大美人原来这么凶猛任性。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如此难堪的场面,没人敢上前,也没人敢声张。新郎新娘陪着笑,绞尽脑汁出节目转移众人的注意力。 但,收效甚微。 大家都想趁机暗中观察下靳三被人怼得下不来台的样子。 满场宾客心不在焉地应付酒席,一门心思扑在主桌的动静——靳三公子,居然可以忍耐被女伴当众“殴打”、“呵斥?!啊,真是天下奇闻…… 心细的女士还注意到了,即便被高跟鞋踩脚背,靳三仍面不改色地哄着人家。不免好奇,“她什么来头?” 有人答:“能有什么来头,长得美吧。” 那人又说:“这么凶,哪里吃得消?” “呵——”搭话的男人手指间夹着红酒杯,目光梭巡盛鲸,语调轻盈上扬,若有所指的说,“美人持靓行凶,那叫情趣。身为男人,怎么可能吃不消呢?” 说话的人是茱莉亚毕业的古典作曲家赵晖则,他上学晚毕业迟,如今已经25。 他身边坐着的是,是他姐赵若蓝:“你该不会想从靳三手里抢女人吧?你疯了?” 赵晖则微微一笑,眼尾上扬:“我没疯。我只是稍稍关注下我的大学同学。” 赵若蓝颇感意外:“她也茱莉亚作曲系的?” 赵晖则笑吟吟地盯着盛鲸,心不在焉地敷衍赵若蓝:“不,歌剧表演专业,明年毕业。” 出于女性的直觉,赵若蓝觉得弟弟不太对劲,连忙严肃地说:“我警告,你别打她的主意。” “放心吧……”赵晖则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望着玲珑的美人,若有所指地笑说,“靳三这人目下无尘,迟早为他的傲慢散漫付出代价。” 旁人都在八卦,唯有赵晖则莫名地笑得给外狡黠,表情堪称邪恶:如此冷艳不可方物,我还把她拐到手生米做成熟饭不可。 没记错的话,靳三从他母亲顾南屏那里遗传了精神疾病——真期待北城人人仰望的天子骄子变成疯子的那一天。 订婚宴主桌。 靳言起身,对新郎颔首致歉:“抱歉,看样子,我得先走一步了。” 在新娘疯狂的暗示下,新郎鼓足勇气,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拱手:“靳先生,您忙,您忙……只是,我家那事儿……” 靳言牵起盛鲸往外走,在错身时向他微一点头:“好说。” 新郎瞥见他清辉寂灭的眼神,心头突地一跳,失口将心里话说漏嘴:“原来天神也会下凡。” 有人搭腔:“可不是么。是有多喜欢,才会忍着颜面扫地任她撒泼。今晚你可是撞大运了,他答应你的那件事,平时你就是给他跪下磕头也办不成的。” “是得谢谢那位小姐。”本来这事儿他们是不抱希望的,靳家根本不可能答应。但现在,靳言为了安抚女友,没心思在这里跟他们耗时间,果然点头松口了。 目送两人离去后,赵晖则百无聊赖地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找了个借口离席起身:“这里真没意思,我先走了。” 赵若蓝顿时明白过来,怒了:“你别惹靳三。” “管天管地,管我喜欢一个女人?” 赵晖则嗤笑,施施然俯身,轻声警告、威胁赵若蓝,“你不如先管管赵若虹,成天追着人家靳三跑,给赵家丢了多少脸了,小心我告诉爷爷。哦对,差点忘了,你也喜欢靳三——啧,那你更该支持我早日把他女朋友弄到手才对啊,二姐。” 第40章 遗产 刷脸进入VIP客户电梯后, 盛鲸反倒不挣扎了。脱力般往靳言怀里栽,脸颊贴着他胸膛,眼泪“唰”地一下子汹涌而下, 环着他的腰无声痛哭。 一开始,她竭力掩饰着, 不想被他发现。但订婚宴上孙静训端庄柔弱、我见犹怜的样子, 让她反复想起同学说的八卦新闻:【他前女友可有名了,是一线小花孙静训, 开房被拍到过。】 本以为不会有交集,没想到如今前女友蹦到都她面前了。除了气急攻心, 更多的是其实是恐慌。 【好吧,也许现在对你热乎着,以后呢?别太天真】 【你愿意被骗,就被骗呗。反正到时候哭的不是我】 爸爸去世后, 她孑然一身, 只好给自己装上冷硬尖锐的蚌壳。可老天叫她十九时遇到靳言,要对他敞开柔软内核。从此她不再坚不可摧, 曾经不屑一顾的流言成了日夜折磨她的梦魇。 冷静时,她对自己说, 这只是诞生于嫉妒的流言。 迷茫时时,她对自己说, 哪怕只是暂时在一起她也认了。 可对着他本人时,想起这些,就只剩下难过。 靳言将她圈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将体温渡给她:“别哭……我在这里呢,要不要再多踩几脚?” 其实哪里舍得踩, 方才拿他撒气她也伤心。可她并不擅长表达,只是将他搂得更紧,梗咽着着说:“为什么先遇到你的不是我。” 靳言吻了吻她头发:“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迟才遇到你。” 电梯到了顶层。 这是入户电梯,门一开就是套房的玄关。靳言抱着她倚在玄关的柜门上,拿自己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用拇指给她拭泪:“我和孙静训早就分了,很久没有联系过,我和她根本没可能。” -- 第57页 “我讨厌死她了,她怎么还来缠别人的……”盛鲸声音弱了下去,还是少女的心态,即便同居了,做过最亲密的事,男朋友三个字她依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其实靳言也没料到孙静训没拿到请柬还能混进去,眼里闪过懊恼神色,苦笑着检讨:“我这个男朋友当的失败,老惹哭女朋友。” 说着,搂着她肩膀,带她到洗手间,“给你赔罪,伺候你洗脸好不好?” 这人怎么回事,处处把她当小孩儿,洗个脸都要哄她一下?过于离谱了。 盛鲸破涕为笑,“不好。谢谢叔叔,我自己会洗脸的。” 盛鲸甩了高跟鞋,换上酒店无纺布棉拖。嫌礼服裙纠缠,又利落地换上睡袍——呃,她好像忘记清场了。盛鲸忽然顿住,转头找靳言。 他落座客厅窗边沙发,手里夹着烟,右手扣着打火机,但还没点上。觉察到她的目光,笑了笑,恶劣地说:“放心,我全看见了。” 不料,盛鲸摇摇头:“不是为这个。刚才你疼不疼?”她指的是,他被她拿高跟鞋踩过的脚背。 但他却说:“疼啊……” 语气分明带着笑意的,待他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嗓音沉了沉:“心疼。” “对不起……”盛鲸颓然地捂脸,眼泪顺着指缝淌下。 她理解成了错误的方向,靳言叹着气说,“过来,不许哭。” 盛鲸这回听话了,懵懂地走过去,呆呆地看着他:“干嘛?” 靳言向她张开双臂:“不如我肩膀借你,你慢慢哭。干脆一次性疼死我。” 原来他说的心疼,是这个意思。盛鲸更难过了。但扑倒他怀里后却没再哭。她很清醒,看得清自己是何等任性,只是对着他就是改不了。 其实她也不明白,她有什么好。她总觉得有朝一日他会后悔,曾为个小丫头低声下气。 她搂着他脖子,叫了他一声:“靳言。” 他不明所以,抬头用目光询问,“嗯?” 盛鲸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又往下亲他下巴,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贴在他唇上。然后就不知道如何继续下一步了。 吻技实在有点差。靳言笑了一声,托住她后脖颈反客为主。起初还是温柔的安抚,到后头就越来越凶。盛鲸不由得有些发憷,但又不敢推开他——怕他伤心。 只好情怯地抓着他肩膀,心中的坚冰融化,在这春夜汇聚成清渠小溪,急遽地奔向他,滂沱遄流潺潺轻放流荡。她将要被淹没,浮萍般随波逐流。 盛鲸引颈就戮,蜷缩着不发出一点声音,安静地等待他继续。 但时间和地点不对。 靳言松开她,“现在饿不饿?” “有点。” “给你叫点吃的,你先去睡会儿。” 盛鲸以为他要出去,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去哪儿?” 靳言拿起烟,“我下去吸烟。” “不行,”本来已经准备起来去卧室,一听他要出去,又跑回来手脚并用地摁住他,“不许出去,你就在这里吸。” 靳言一手扶住她腰,一手拿远烟盒,认真地看她:“是不是怕我偷偷去见什么人?” 对他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只是,他待人随和,“万一你碰到她……我不放心……” “那不吸了,不敢让你吸二手烟。点个餐,陪你睡会儿好了。” 其实他只是想去吸烟层开个房间,碰到孙静训的概率为零。就算碰到,于他而言也只是陌生人了。或许他情史丰富,但,有原则。 毕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得个病什么的,老爷子真会拼着一口气敲断他的腿,说出去也颜面扫地。 盛鲸将脸埋在他脖子边,嘟囔着说:“我要这样睡。” “好。” 一手揽着她,另一只手简单地电话订了餐。让八点半点送到。然后亲了亲她头发,抚着她的脊背,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他俩互相依偎着,像极了天鹅交颈而眠。 但不一会儿,盛鲸开始在他身上乱蹭。像好奇的小雌兽,拿鼻尖凑近他肌肤,左嗅嗅,右嗅嗅。轻柔的呼吸几乎唤起他全身细胞。 靳言制止了她:“睡一会儿,别乱动。” 可现在盛鲸反而不困了,“我睡不着了,我想闻闻你。” 他有些不理解,“嗯?” 盛鲸:“我喜欢你的香味。让我闻一会儿。” 靳言不再阻止,重新闭目养神,漫不经心的问:“是喜欢‘遗产’,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乍一听似乎是蛮直接的一语双关,但靳言对她不会是这么冷的态度。他分明是在试探。盛鲸觉得自己的心抖了抖:“那你呢?”是喜欢我的身体,还是我本人? 后半截没说出口,但他听懂了,收起懒散的姿态,正色说:“盛鲸,你要相信我。” “我害怕。” 她红了眼眶,“我爱的人总是离我而去。”她才十九,但已经经历太多次生离死别。她输不起。 一定是他情债欠太多,如今上天给他遣来一个要命的人。靳言再次吻上她:“再哭,就换别的方式疼你了。” 盛鲸脸红成Pink Peach,微阖着眼帘,阻止他:“回家再……别用这里的安全套。” 第41章 月上海棠(首发于110…… 但最终没有等到回家。睡袍何时掉了都不知道。 -- 第58页 不过并不尽兴。盛鲸惦记着服务员可能会提前送餐。靳言只好哄着她速战速决, 关键时刻也及时出去了,没留在里面。 等靳言捞起长裤后,刚好服务员到点送餐。比起以往的耗时漫长的饕餮盛宴, 这只能算快餐。 不过盛鲸琢磨着,六点半上楼, 现在刚好八点半, 这个时长平心而论不能算快。 其实她已经倦怠得很,已经不想吃饭了。 但靳言神清气爽, 眉目舒朗,亲自将晚餐一道一道摆在她面前:松茸雪鸡汤、烤牛舌、煎扇贝、玻璃西芹、泰式鱼露芥蓝苗、片皮鸭卷、牛油果燕窝, 杂粮饭、白酱意面……还有两玻璃瓶气泡水。 “我要喝甜的,给我来一杯百利甜兑旺仔。” “明天要回去彩排,喝酒影响嗓子。” 这么强大的禁酒理由,盛鲸无法说不, 但她神奇地找到了不吃饭的借口:“没有酒, 我想吃饭。” 注意到她有扶着腰的动作,靳言往她背后放了个枕头, 再将一盏燕窝牛油果递到她手里:“累着你了。这个应该是甜的,先补一补体力, 回去后叫林阿姨给你炖花胶。” 干嘛要强调“累着你了”,不正经。 盛鲸瞪他一眼, 干脆叉腰使唤他:“给我夹个片皮鸭,要和西芹一起夹,蘸点鱼露再蘸甜面酱。” “汤不错,尝尝?” “扇贝要不要?” “鱼露芥蓝清爽酸辣挺下饭的,吃一点?” “牛舌烤得很嫩,带点脆, 我帮你夹。” 有人投喂,她忘记了不想吃饭这回事,吃得不亦乐乎,刚好她八分饱时,他的意面也消灭完了——可能处于金字塔尖的人,不论做什么事都高效,连这方面都既贴心又不让人尴尬。 国人最喜欢在饭桌上表达热情,导致现在不夹菜不劝饭才是礼貌。 但其实,对于盛鲸来说,她没有享受过这种热情,连爸爸都没有为她夹过菜劝过饭。 爸爸致力于培养她坚强独立个性,小时候她哭闹不吃饭,爸爸采取的办法“晾一晾、饿一饿”,十几岁时她再闹,爸爸则是“我尊重你选择挨饿”。 从小养成的习惯,因此这些年,她经常不想吃饭,经常时不时地饿一顿。 因为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她自然而然地以为,她说不想吃饭,靳言理所当然不会管她了。 没想到十九岁了,她第一次体验到被喂饭的乐趣。 盛鲸默默转身,背对着靳言,拿手背擦了擦眼睛。 靳言知道她家里没人了,但一直不愿意对任何人提及。她还是个少女,害羞又青涩。 他没和往常那样用言语去哄她。 只是装作不经意,往她身边一坐,将她往自己臂弯里一搂,让她能有个安全的角落靠一会儿。 盛鲸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转身窝在他怀里,就像蜷缩在树上躲雨的中国夜莺,羽衣华丽,名为相思。 回到家后已经是深夜,盛鲸已经睡着了。他没叫醒她,打开车门,屈膝将她背起。天心弯月如钩,路过一排海棠时,花雨落了满身。 有个词牌名叫月上海棠,徽宗赵佶留有悔恨的孤句:孟婆且与我、做些方便。 他也后悔,从前枉被虚名负,做了个欢场标榜。 到最后,伤的偏是他真心看上的人。 - 第二天醒来时,靳言人已经出门了,微信给她留言说,要去谈项目,有叫林阿姨送她去剧院。 盛鲸给他回了个亲亲的表情。 林阿姨的年纪都可以当她妈妈了,盛鲸没好意思把人家当工作人员使唤。谎称贺允甜跟她顺路,出了门等会儿就来接她。 看她十分坚持,林阿姨便也没勉强。 出了门后,在公交站台上等了会儿,没等到快速公交,倒是有辆奥迪在她身边停下。车窗落下后,车里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模样甚为斯文清隽,笑容谦和地看着她。 正当她疑惑这是谁时,那人扬声邀请:“去北城歌剧院么?我与你同路。” “你是?” “赵晖则,茱莉亚毕业的,比你高一届。” 这么一说,她将真人和网上的报道对上了,古典作曲家赵晖则,近几年声名鹊起,曲风大气磅礴,将中国风完美融入西洋交响乐,颇有雅尼《夜莺》的风范。 作为歌剧花腔女高音,她当然听说过这号人物。 “原来是赵老师,久仰。” 那人微微一笑,谦逊地说:“我们是同学,叫老师太生分了,直接叫我赵晖则就好。” “这可不行,”盛鲸笑着摇摇头,然后问,“赵老师,您在北城歌剧院有工作?” 她指的是短期合作的项目。 “给音乐剧《奥克兰绅士》谱曲,”赵晖则打开车门,示意她,“边走边说。” 盛鲸略一犹豫,但对方是同校同学,国际上颇有声望的最年轻的古典作曲家,又在同一剧院工作,几乎就是同行中人,认识一下也是好的。 “谢谢。劳驾您捎我。” 赵晖则好脾气地笑了笑:“不客气。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盛鲸点点头:“这个歌剧我听说了,很有意义。” 赵晖则以娓娓道来的语气说:“为纪念十九世纪美国华工创作的,公益项目,主创团队都只拿个基本工资。主角是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系创始人丁龙先生,和他的朋友,奥克兰市市长卡朋蒂埃将军。他们终身未婚,倾家荡产,资助哥伦比亚建立汉学系。” -- 第59页 “他们的关系是?” “主仆?或者伙伴。他们的友谊跨越俗世的桃色定义。在遥远的太平洋西岸播撒汉学文明之光。” 盛鲸打开手机,查到丁龙词条。那个白人把他带到美国,力排众议让他住在头等舱,称他为哲学家。评价他是出身寒微但生性高贵的绅士,与生俱来的孔子追随者,行动上的清教徒,信仰上的佛教徒,性格上的基督教徒。① 显然,这音乐剧立意深刻高明,并且具备一切卖座因素。既可以宣传信仰和友谊跨越家国和种族,又能批判美国对华工的剥削,唤醒时人对先辈的缅怀。 出于职业本能,她白问了句:“这剧都是男性角色?” 赵晖则回头看她一眼,笑了笑:“当然不是。” 窗外天光投映在眼镜片上,白亮的反光掩了他的目光,盛鲸没留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邪气。狡黠的表情像个胜券在握的狼人。 - 靳言这边,事情又多又杂。 地皮项目的事,尽管临近收尾,没个把月还是谈不完。会议刚结束,又排队上来几个创业者递资料,请他参与天使轮或者A轮投资。 还有的纯粹是仗着有点亲戚关系,上门打秋风。职位和钱,誓要得到其一,如果可以,两者兼得则更好。 秘书虽然能挡掉一些,但有些确实关系深厚,秘书也不好拦。少不得由他亲自敷衍,耐着性子听对方一箩筐废话,然后三分钟内打发。 表弟陆野闯了祸,老爷子拄着拐杖要敲断他腿,陆野电话他,求他江湖救命。老爷子也致电他,要他回家商议商议,走个流程,把陆野放到眼皮底下管教。管不好,还得负连带责任。 陆野研究生毕业后,拿着分红游戏人间,死活不去上班,每次家里安排工作,不出一个月就被他逃掉,连带着得罪人。恶劣程度用纨绔都不足以形容。 刚送走一波人,又来了个最强关系户。陆野跟他又亲,更不好管。靳言很是头痛:“爷爷,虽然您退休了,但您带头搞特殊走后门,我还怎么做工作?我还要见客户,就不上您哪儿了。” 电话那头传来陆野挨打的哭嚎:“三哥,你要是不来,我的腿一定会被打断的。” 靳言有些意外,“爷爷,他闯了什么祸?” 老爷子顿了顿,怒道:“你问他自己。” 陆野绝望地说:“有个跟我的姑娘,四个月了,不肯流掉。” 靳言面无表情地给出解决方案:“娶了。” 陆野:“不行。她跟过我好几个朋友。” “既然知道她是什么人,那你怎么不管好自己。”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陆野不服气:“她和孙静训是小姐妹,你当年不也中招。哦对,孙静训最近好像在酝酿新花招,你要是帮我呢,我还可以给你通风报信。” 靳言嗤笑:“我以为,好歹花钱读了个耶鲁,你就算再不学无术也不会落得学狗仔,拿花边新闻敲诈勒索。” “为了证明我的价值,我可以大发慈悲告诉你,”陆野似乎是走出了房门,压低嗓音说,“三哥,不但你自己是唐僧肉,你的小情人也被盯上了。我建议你赶紧去剧院盯着。怎么样,我消息灵通吧。真不是我王八婆卖瓜,别的我不行,集团品牌公关部我肯定行。” 这番话让靳言的心沉了又沉,当即不假思索地改口:“你现在就过来上班。” 陆野急得结巴:“不不不,上班这事不急。你先给我给一千万,我要付分手费、医药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手头有点紧。” “你以为我开的是银行?” 陆野“你忘了,你名下确实有有商业银行。” 爷爷从上面退下来了,如今他的重心不在商业上,确实已经忘了名下还有个城市银行。但现在他没心情扯淡,直接下通牒:“马上来上班,我回来后没见着人,一百块都不给。” 打发了陆野后,靳言直接下楼,在车上给盛鲸打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但,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盛鲸在换衣服,不方便接电话。” 对方仿佛知道他是谁,刻意把彩排前换练功服这么平常的小事掐头去尾,用耀武扬威的语气说出来,说完就挂,根本不给他反应时间。 靳言第一次摔了电话,一脚油门踩到底。 第42章 美女的事情少管(首发1…… 靳言心急如焚, 直接走绕城高速。 尽管已经选择了最快的路线,可路上早高峰有点堵车,抵达北城剧院时,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个半小时。 驱车驶入院内,靠近大楼时, 在楼下就能听见三楼的歌声和欢笑声。似乎是一群人起哄, 让盛鲸给演示下茱莉亚歌剧花腔女高音的实力。 专业水准被褒扬称颂,盛鲸笑声轻盈上扬, 明显十分欣喜畅快。这是她的高光时刻,靳言不想上楼搅她兴致, 生生顿住脚步,皱着眉,烦躁地摸出盒万香阁,抽出一支夹在指间, 凑拢火机, 滑动两下才点上。 沉香燃起,隔着烟雾, 微微仰头看向那扇窗户,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可凶狠的吸烟动作, 让路人胆怯地绕了道——这是哪位道上的大佬?怪吓人的。 而实际上,他已经刻意收敛了情绪, 静默地吞吐着烟雾,浪费光阴虚度月夕花朝。 但篝火烧尽般的冷意不可抑制地在他心底蔓延。 -- 第60页 他就在她的楼下,却好似隔着一座莺飞草长的荒城。城中流繁花似锦,人迹罕至,花园里的乐曲没有终章。 她被花团锦簇地围绕着,唱起威尔第歌剧《茶花女》第一幕的饮酒歌——世间万物每多荒唐, 不能予我们以欢畅,有如娇花晨放暮凋。① 本是大合唱的选段,而今由她独自清唱。丝绒般华贵的唱腔,雀跃,明亮,流丽。尾音上扬,充满希望。 娇美俏丽的小鸟,声音和长相都无敌美妙。 她以轻佻妖娆的嗓音,将轻盈无措的喜悦,演绎得贵气、柔媚、漂亮。 恍然间,他近乡情怯,怕惊扰美人,以至于混忘了时光。 可是,忽然有人非常突兀地打断,超大音量拉郎配。 “听说我们剧院两位重量级艺术家——赵老师、盛老师都茱莉亚毕业的,是大学上下届同学!” “按我说,两位老师不仅年纪相仿,实力相当,才貌双全,还都刚好单身……” “不如干脆处一处谈个对象,万一能成一对还能成为业内人人艳羡的良缘佳话,大家说是不是~~” 其他人哄堂大笑。 有些是捧场,有些出于自以为是的撮合,但最起劲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恶劣笑声。 诚然,赵家也算得富足人家。 但歌剧殿堂优雅高尚的玫瑰,怎能被低俗粗鲁的市井哄笑玷污? 靳言猛地捻灭烟蒂,径直走了楼梯。 排练厅休息区,剧场演职人员心照不宣,低声地交谈。 有人嘴里打抱不平,表情却幸灾乐祸:“诶,你们说,黄凯脑子哪根筋搭错了,也不怕得罪人。” “开个玩笑而已,就算她是靳家小辈,但总不能玩笑都开不起吧?”有人弹着指甲壳,光明正大借机发泄不满。 很快就有其他小配角连声附和:“什么靳家小辈,她又不姓靳。此前可没听说靳家有她这号人。” 或者也有猜测她和靳言关系的,但不敢直言,拐着弯说:“也是,前阵子才冒出来,可想而知差了多少层关系。” 不太聪明的小喽啰选择错误的冲锋陷阵方向,“就是说啊,她搞不好是投奔亲戚抱大腿。这身份也太不尴不尬了,想融入圈子最好是赶紧嫁个有北城户籍的。”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同样非北城户籍的心动了,“再说了,赵老师这么好的条件,她还捡着便宜了。” 也有心思活络的,琢磨着将来两边讨顺水人情,“如果他俩能成,还得感谢我们好心撮合。” “是么?” 这一幕刚好被推门而入的靳言撞见,他笑了声,语气淡然地反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下颔线紧绷着,脸上神色阴沉,写满戒备的敌意。 他虽是投资人,但鲜少露面干预剧场事宜,有几次远远的见着了也是温和随意的懒撒模样。金字塔尖的矜贵人物没兴趣惊吓底下劳苦大众。不曾想今天竟触了他霉头。 众人见状瞬间尴尬呆滞,不安地沉默着,谁也不敢出声。生怕多说一个字,责任就落到自己头上。 靳言慢条斯理地睨一眼方才还挺嚣张的长舌男女,将他们惊惶的神色尽收眼底。 靳家祖训:切忌仗势欺人,莫和群众计较。哪怕他们蒙昧愚钝,也是同胞。 祖宗的话,他是还是听的。 靳言讽刺地勾起嘴角一笑,略过了这群人。莫说有祖训在先,若真和蝇营狗苟的人计较,掉价的也只会是鲸鲸和他。 嘈杂的世界终于安静下来。躲在小隔间里摸鱼打游戏的贺允甜探头出来张望。见是靳言来了顿时眼睛一亮,挥手笑着说:“靳先生,你完美错过盛老师的歌声了!” “没关系,在家天天能听,”提及盛鲸,他略有笑意,“她在里面?” 贺允甜指着左前方说:“赵老师找几个主演讨论一部纪念美国华工的国产歌剧,应该在会议室。” 然后踢踢另一个小隔间,“傅雁北,你快起来带个路。盛老师的长辈来探班了!” 傅雁北正做梦呢,在小隔间里不高兴地嘟囔:“你别被他骗了,明明和人家搞对象,还骗大家说自己是人家长辈,真渣!我才不给他带路!等他来了你去带路吧。” 今天男主又找了其他人来试,今天他跟贺允甜都打酱油。 贺允甜没想到傅雁北也会吐槽人,再欲言又止,几次想出声阻止都没成功。只好等他吐槽完了,再告知:“他已经来了,人就在外头。” “行。” 傅雁北穿着藏袍钻出来,多了几分淳朴的野性,见了靳言立即上前批/斗:“你怎么才来?” 靳言记得他。 特别憨的小跟班,每次都敌意满满。今天不欲多言,示意,“带路。” “要不是鲸姐,我才不给你带路。”傅雁北语气十分不爽,“你怎么不早点来,刚刚鲸姐都快被怼哭了,我一个人又说不过他们。” 靳言顿住脚步,“谁?!” “黄凯,跟赵老师很熟。鲸姐说自己有喜欢的人,但他们非说喜欢不能当饭吃。赵老师这样的条件打着灯笼也难找,让鲸姐别活在幻想里,遇到合适的赶紧结婚事生个孩子,安心过好日子。” 看来是他上楼时发生的事。看来这年头确实奇葩格外多。听听这些污人耳朵的屁话,可真是地有多大产,人有多大胆。 -- 第61页 “呵——”靳言不禁气笑了,不屑极了,“就这低级繁殖癌,也配给艺术家传授人生经验。” 左拐右拐绕了好几道弯,傅雁北在最后一道门前停下示意他进去,末了还挠挠头,补充刚刚的话题:“我觉得你们大城市洋气青年有时候骂人挺精准的,他们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精神病人思路广,智障儿童欢乐多。” 靳言看他一眼,终于笑了:“看不出,原来是你精神小伙思路广。” - 排练大厅休息区。 之前跳得最高的某个中年油腻男,压低了声音说:“你们听见了么,他跟贺允甜说自己在家天天能听盛老师唱歌。” 一直躲着不参与说嘴的小姑娘,挺起腰杆子,给了其他人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隔太远,只听见傅雁北的大嗓门,说靳先生其实是盛老师男朋友。” 长达一分钟的死寂后,有个胆小的快哭了:“那我们岂不是闯下大祸了!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都怪黄凯,他要讨好赵老师,凭什么拿我们当枪使!?” 小姑娘又乘胜追击:“我刚才就说了,少管美女的事情,可你们偏不听……” “唉……” 至此,排练厅休息区愁云惨淡,个个担心饭碗,再也没人有心思碎嘴嚼舌头。 - 左边狭窄的墙壁上有扇窗,阳光斜斜的洒在这走廊尽头。 靳言站在交界线上,光不能照亮曲长黑暗路段,却煊赫地光耀其人,像是晨星降落于此间,可望而不可即。就算画技再精妙的学院派油画家,也无法描摹。 但靳言驰心旁骛,无心做顾影自怜的纳喀索斯。 好修养几乎耗尽,他连敲门的耐心都没了。咬牙推了推门把手,没想到讨论艺术,不但选个最偏僻的角落,竟还反锁了门。 什么下作鸟人!靳言皱着眉,暴躁的踹了一脚。 “谁啊?这么没素质!” 唾沫横飞的黄凯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起身开门。 “你也配谈素质。” 靳言拎着他衣襟,丢到旁边去,然后撸起袖子,走向端坐盛鲸旁边的金丝眼镜。 赵晖则咧嘴一笑:“姓靳的,你这就要和我打架了?盛老师只是喜欢和我谈艺术而已。” 黄凯后怕地擦擦汗,连声附和:“对对对,不信你问盛老师。” 靳言嗤笑:“若不是鲸鲸在,你们已经挨打了。” 赵晖则彬彬有礼,笑露八颗牙齿:“哦?那我祈祷你永远都这么在乎她。” 但盛鲸完全没在听。她只觉得,悬着的心,终于能安放下来。 方才门一开,他和光同尘的身影刹那间照亮整个会议室,幽闭狭小的空间倏然拨云见日。他站在那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山一样可靠。 盛鲸猛然起身,飞快地奔向他,身后传来椅子划过地板的刺耳的声响。 但唯一让靳言揪心的只有她哭声:“我要回家!” 第43章 有烟没有火才最寂寞(首…… 盛鲸扑进他怀里大哭, 愤怒地骂:“他们拿婚姻丈量理想,非逼着我也去做那只会相夫教子的大俗人。”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说的不算, ”靳言右手抚着她后脑勺,左手兜住她, “他们是大俗人, 鲸鲸是小仙女。” 黄凯差点惊掉下巴,心里绝望地吐槽:咳, 他以为靳三如此清高疏离不可接近的人物,待任何人都只会是冷冷的、淡淡的, 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哄自家“小辈”——啧啧啧,哪个长辈能和小辈亲昵成这样?明明是小情人嘛,早说他就不拉郎配了啊。赵老师也真是的,干嘛老看上别人的女人。 赵晖则不知道黄凯正在疯狂埋怨他。他推了推滑鼻梁上的眼镜, 露出“不愧是你”表情, 阴阳怪气地说:“靳总哄女人果然在行,学妹, 你可别被他骗身又骗心。” 这纯粹仗着靳言怀里有人腾不出手打架。靳言嗤笑:“与其挑拨离间觊觎我的人,还不如想想回家后该如何跟你爷爷奶奶交代吧。” 说完, 他不再搭理二人。拢着盛鲸,像抱小朋友那样将她竖着抱起来, 打算找个休息室让她平静下再下楼。 依这靳言温暖坚实的怀抱,盛鲸心里踏实多了。但被七嘴八舌的人群团团围住劝早点结婚生子的屈辱感还是令她不自觉地流泪。 她从小学声乐舞蹈,十四岁留学茱莉亚音乐学院歌剧系,奖学金根本不够开支,她就谎称是成年人去唐人街打短期黑工,什么样的苦头都吃尽了, 可不是为了“嫁个有北城户口的有钱人”。 靳言吻了吻她的发丝,“鲸鲸不要哭,做错事的不是你,一会儿该哭的是他们。”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但眼里是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暴怒、痛苦,那早已掩埋心底的往事再次出来折磨他…… 靳言母亲顾南屏,自幼执迷芭蕾舞事业,但二十岁那年不幸遇上他父亲靳城,很快被迫怀孕,被迫嫁入靳家。此后周围所有人都要求她学习当个贵妇,哪怕是国宴特邀,也依然坚决反对她上台表演天鹅湖。 为此,顾南屏闹自杀、闹离婚,甚至身心出轨但都没能抗争成功,反而被靳城不远万里被抓回北城堕胎。在发现自己又怀上靳家的种后,直接从酒店70层一跃而下。 靳言父母缘都很浅,记事起,每次见顾南屏不是被毒打就是被辱骂,有次他太疼了喊了妈妈,差点被掐死。 -- 第62页 顾南屏二十岁出嫁,三十六岁去世,期间从不承认过自己有个儿子。稍有强迫她承认的苗头,她就要发疯。直到抑郁症病入膏肓,她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也只是婚外情怀上的那枚小胚胎。死后留下的遗书里提到很多人,但一个字都没提到他。 靳城也是个半疯子。顾南屏活着时,他24小时看着顾南屏,堪称用情至深、作恶多端。如果不是他非要在顾南屏刚出小月子就让人再度坏上,也不会酿成惨剧,还把他自己也折磨得半死不活。 年少时靳言并不死心,试图证明自己虽然没有妈妈但还有爸爸,但最终每次都演变成大批医生护士追着靳城哄他从楼顶下来。然后家里又开批/斗大会,质疑他作为继承人是否合格。爷爷年迈,每次为了保他,都动家法当众“教育”他。 这些年据说靳城在疗养院已经没再发病,只是仍然不能见靳言。否则又要和以前一样发疯:“快去把你妈妈抓回来!那个穷小子是骗她的,那个孽种我一定要亲自掐死!” ——顾南屏也说要掐死孽种来着。 他曾以为有烟没有火才最寂寞,可如今想来,梦醒的时候才最难过。靳言后怕的抱紧盛鲸:“他们说的都不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盛鲸想了想,如数家珍地说:“我想一直一直唱歌剧,开个卖盐烤卖糖水的小店,如果可以的话,再开个农场……” 靳言听出她的话题意犹未尽,低声笑问:“还有呢?” 被转移了注意力,她不哭了,不好意思地说:“太遥远的梦想就不说了吧。” 靳言又笑:“有我在呢,怎么会遥远。” 盛鲸于是说:“想做很多漂亮又好穿的高跟鞋给自己穿,只卖给真心喜欢它的人。” 他知道她单纯实心眼,但没想到比他以为的更加纯真,完全是小女孩爱美爱吃热爱艺术才会有的愿望。不像其他女孩子,会趁机要车要房要珠宝箱包。 靳言趁机说:“我陪你一起好不好?” 盛鲸有些不放心:“开农场,做手工鞋,都很辛苦的。” 靳言笑了:“不相信我能吃苦?” 盛鲸终于笑了起来:“那到时候可别怪我奴役你哦。” 女孩哭了都不想被人围观,他委婉地说:“你的休息室在哪儿?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再下楼?” 盛鲸摇头表示:“不要,我要回家。我们走另一个楼梯,没人会看见的。” 靳言转身顺着她指的路正要往前走,身后传来孙蓬惊慌的致歉声:“哎呀,我来迟了,靳言,盛老师,对不住。没想到我出去一趟他们造反了!” 见有人来了,盛鲸一囧,从靳言怀里挣脱,站得老远。然后又被靳言拉回身边牵着手。 孙蓬眼皮梦跳,这狗粮甜齁了,他拉的队伍只怕凶多吉少。 “孙蓬,你赚那么多预售票房,就拿这群连彩排都不行的蒙外头?也不嫌亏心。”靳言语气依旧淡然,但脸上收敛了笑意,音色沉冷。 孙蓬心头突地一跳,低下头十分为难地恳求:“现在要换也来不及了……” 靳言不睬他,用目光征求盛鲸的意见——虽然他有家训,但这是鲸鲸受了委屈,如何处理该由鲸鲸自己决定。 “不用换,整顿一下就好,”盛鲸说,“我看他们都是北漂,没了这份工作会露宿街头的。” 孙蓬平时趾高气扬自命不凡,这会儿心悦诚服地九十度鞠躬:“谢谢盛老师!” 盛鲸连忙出声阻止他继续行大礼:“谢什么,本也不至于让他们失去工作。我不喜欢被人背后议论,请孙老师帮我转达下,我和赵老师绝无可能,他只是比我高一届的同校同学,今天刚刚认识。而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话都藏在了喉咙里,只有靳言听得见。孙蓬虽然没听见,但从靳言的表情上判断出了端倪。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转达到。” 孙蓬琢磨着,转达是要转达的,但怎么转达呢?只能隐晦点了。 反正当事人又没在剧院亲自挑明关系,他这就让剧院上下统一口径:靳先生和盛老师是长辈和小辈的关系。至于大家信不信、当事人在地方是否公开关系,他可管不着。 日后出了问题千万别连累他和剧院,他不想再惹任何麻烦。 - 下楼后,靳言问盛鲸:“回家又得闷着,想不想在外面散散心?” “可是我想你抱我。” 靳言张开双臂,示意她:“不回家也可以抱你。” 盛鲸扑了过去,将脸埋在他衣襟里。 靳言接住她,脸颊贴着她:“今天受委屈了。” 四周无人,盛鲸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圈着他的腰撒娇:“嗯。我可难过了。你得好好安慰我。”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了~”靳言沉吟着,“不如我陪你出去玩?” 北城确实有很多好吃好玩的地方。单身时提不起出游兴致,住一起后偏偏两人都忙,没什么机会一起出去玩。最近北城新冒出来的许多网红景点和网红店,排练间隙盛鲸听贺允甜说了,有些网红店确实不错,值得消遣。 被拢在温暖的怀抱里,盛鲸惬意地打起盹儿:“我在手机上存了好多街边小店,一直找不到人一起去——你会不会嫌弃。” 靳言笑了:“我哪就那么大架子了,说好了陪你的,哪怕蹲路上烧烤摊撸串都行。” -- 第63页 盛鲸语气委屈极了,“淮川路有家很小的老店,专门卖三层糕、十四日、小肠卷、油圆和姜汤面,是我家乡的小吃,便宜又好吃,我想去,就是位置太偏了一直没办法去……” 靳言摸摸她的头发:“以后想吃什么、买什么、用什么只管让阿姨去安排。” 盛鲸不太好意思支使别人,就说:“真的很远,太麻烦了。” 靳言捏捏她手心,给她吃定心丸:“放心,工人们的薪水给的特别足,他们都十分敬业。没事做也要天天修花圃搞卫生,生怕闲着会被失去高薪。你麻烦他们,他们反而会感激你。” 盛鲸不是扭捏的人,笑着说:“那以后我可就不客气了。” 靳言点头笑说:“嗯。包括我在内,都任你差遣。” 盛鲸拉起他的手,兴高采烈地说:“那我们快走吧!顺便在路边买杯咖啡提提神,今天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架势,仿佛要一日之内逛遍北城大街小巷。 车内。 靳言替她系好安全带,顺势捏着她下巴,吻了上去。这世界的庸常,他想和她一起经历。 - 剧院小会议室,黄凯已经离开,赵晖则还坐着,边听电话,边喝茶。 是孙静训的声音:“赵老师,你那边情况怎样了?” 赵晖则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拜托!你那位前任和他的新任如胶似漆,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拆散。” 孙静训禁不住在电话那头冷笑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给的价钱还不够吗?!” 赵晖则轻慢地笑了声,不置可否,压根不回答她。 三分钟后,孙静训失去了耐心,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到底要什么?” 对于这么沉不住气的女人,赵晖则也有些腻:“问我做什么?你自己猜啊。” 孙静训情绪失控了:“赵晖则,你还是人吗?你还想让我去□□?我告诉你,不可能!当年要不是你我和他根本不会分……” 赵晖则禁不住嗤笑,直接打断她:“多少年过去了,你怎么还在做梦?你和他加起来也就三次,还是你趁人之危逼着他认你。现在你都这样了,还以为他会要你?明天,耀光酒店A809,穿好看点去。” 孙静训爆发出哭声:“我不去!” 赵晖则笑得很快乐:“那我把你这些年的照片发几张到他邮箱,请他欣赏一二。” 孙静训几乎崩溃:“你不怕遭天谴吗?” 赵晖则不耐烦地呵斥她:“这不是你自己求我的么。只要让你能成为他女朋友,你做什么都可以——只可惜,你这不争气的东西,既没怀上我的,也没怀上我弟的,不然你早嫁进去了。” 孙静训简直快吓死:“你感把这些告诉他,我跟你同归于尽!” 赵晖则冷酷地命令她:“那就尽快把当年你和他录下的视频交给营销号——不许打码。” 这一发,她和靳言那点虚假的前缘就彻底没了。孙静训捂脸失声痛苦,多年痴恋,铤而走险强求缘分,终究还是酿成了滔天大祸。 挂了电话,赵晖则斯文清癯的脸庞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学妹,我不嫌你跟过靳三,只要你以后多给我生几个儿子。” 几年前,在学校惊鸿一面,他就深深地爱上了这位绝美高傲的冷美人,苦于家族重担无法展开追求,没想到再次邂逅学妹,她竟然成了他毕生死敌的小情人。 也罢,他能俘虏靳三上一个女人,照样能俘虏下一个。无非是脏了点,不过他不嫌脏。 电话再次响起。赵晖则疯狂的神色稍稍消退,换上春风拂面般的笑意:“晴晴,又想我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甜甜的说:“对呀,你两天没来了,我好想你。” 赵晖则此时完全就是北城贵公子,声音优雅清迥:“等我,我晚上一定过去——别被你哥知道,我拱他养的白菜,我怕他会打断我的腿。” 那边害羞地说:“这是我的房子,我哥才不会来呢。” 赵晖则笑了笑,故意说:“也是,你哥最近在琴湖别业的会所里养了个小情人,正宝贝着呢,看起来只比你大一岁,确实没空搭理你了。” 对面果然立刻气炸:“哪来的乡巴佬,又想进我家的门!我明天就去赶走她!” 第44章 整条街最靓的崽 汽车驶入新城旧区相融交汇的的繁华商区。 打着盹儿的盛鲸立即神采奕奕地醒来:“好多小店, 我要下车买咖啡。” 靳言依言靠边停住。 盛鲸问他:“你喝什么?我给你带。” 靳言伸手将垂落的发丝拂过她耳后:“记得把你自己带回来就好。” 咖啡照例是热美式,在开窗做生意的路边小店随便买的。 店主问要不要加糖加奶放棉花糖,被盛鲸笑着婉拒了:“热美式就是要又酸又苦才好喝啊。” 靳言在车里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眼里似有春风。 这一幕刚好被老板娘瞧见,笑着打趣:“她这杯咖啡, 就算是不加糖也甜齁。” 顺着妻子视线的指引下, 店主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称是。 盛鲸心有灵犀地回头, 目光对上与靳言温和专注的眼神,眼底有了四季繁花、人间烟火, 不再静若止水。 她脸一红,匆匆与咖啡店主夫妇道别。年迈的老夫妻俩,还祝福他俩和和美美,儿女双全。 -- 第64页 这个话题, 二十不到的小姑娘哪里好意思搭腔。 幸好靳言从容不迫, 假意说,“现在要孩子还太早。” 老人家马上反应过来:“你们是新婚?那确实早了些。” 靳言神色自然, 赞许地点点头:“嗯。” “难怪,感情这么好。” 盛鲸捧着咖啡, 嗔怪:“你那样说,别人要误会。” 靳言满不在乎地说:“让他们误会呗, 反正迟早的事。” “自大。”她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倒是没怼人。 靳言笑着说:“害羞了?” “没有。”盛鲸脸更红。 盛鲸说的那家小店在小巷里,车开不进去。 靳言将车停在附近,绕到副驾驶室,帮她挡着车门,然后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就在前面, 路太窄,我带你走过去。” 她身边的男人实在出色又体贴,周围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盛鲸燥得慌,小声说:“大庭广众之下,你别亲了。” 靳言难得爽朗地笑出声,与她十指交扣,“好的,等没人时再继续。” - 店铺十余平,名为“山海”,店内除了卖三层糕小肠卷,也卖东海小海鲜。如,清汤望潮、嵌糕、清淡鲜美的辣螺、海蜈蚣、血蛤、螠蛏。 此时还没到饭店,客人就他俩。 守店的老板娘记性很好,一眼认出盛鲸:“姑娘来过一次,你男朋友是第一次来吧?” 盛鲸点点头:“他陪我来。” 老板娘笑容满脸,热情地要送浙东招待贵客的传统甜茶:“姑娘,红糖茶、鸡蛋茶、桂圆茶、荔枝茶,你们吃哪个?” 靳言成功地被吸引了注意力:“鸡蛋也能泡茶?” 盛鲸和被逗笑了,齐齐点头:“能啊。” 他又问:“那鸭蛋、鹅蛋、鸽子蛋、鹌鹑蛋,也能泡茶?” 老板娘还真被他问住了,沉吟着说:“鸭蛋有腥味,自家吃勉强用一用。招待贵客是不行的。至于其他蛋,恐怕我们那里从来没人试过哦。” 盛鲸提议:“要不要尝尝看?鸡蛋茶和肉酒是我们农忙时的营养补品。我小时候没少吃。” “好。”靳言点点头,又问:“什么是肉酒?” 老板娘笑着搭话:“用三层肉、花雕酒、生姜、冰糖一起炖的甜酒,专治疲劳失眠出虚汗。菜单上没有,要点的话我高压锅给你们炖,也很快的。” “谢谢阿姨,今天他要开车,只能改天再来了。” 老板娘:“成。那姑娘你喝什么茶?我给你端来。” “红糖茶。” 等茶端上来的间隙,盛鲸把菜单给靳言一份,问他想吃什么。 靳言说你点的我都喜欢。 盛鲸于是点了酱油三层糕、酱制钉螺、十四日、小肠卷、油圆、辣螺、醉虾、皮皮虾,和两碗姜汤米面。 都是东海岸海冰城市的街头小吃。 三层糕是米磨成浆一层一层蒸熟,可以蘸糖但是蘸酱油最好吃,也可以用油炒一下再放酱油和葱,会更香醇些。 十四日是孵化了十四天的小鸡胚胎,还没有成形,煮成茶叶蛋一口一个香极了,标配小肠卷。点十四日不点小肠卷,等于浪费大好食光。老到的食客还会点两张卤得入味的油豆腐。 油圆是萝卜丝、豆腐、葱花包裹在稀面浆里炸的,炸油圆的一般是八方形模具,其实并不圆,但外酥里内,萝卜丝豆腐葱花被油炸得香飘十里,好吃是真的。街头卖五毛一个,二十年未变的价格。 醉虾端上来时,深深的瓷盆里飘出生抽老抽二锅头葱姜蒜混合的香气,主要还是酒香,盆子里小小的淡水虾活蹦乱跳——这是新鲜的标志,酣香越来越浓烈。只可惜有酒,靳言吃不了。 辣螺没啥好说的,和皮皮虾一样清炖捞起,配个蘸碟和牙签。 姜汤面盛鲸特意吩咐过的,面要少汤要多,浇头全部不要,另外烫几颗小青菜放上面。 虽然东西不起眼,满满当当放了一桌后看起来很有食欲。 靳言把鸡蛋茶里的茶都喝了,对着甜的水潽蛋硬是下不去勺子,于是盛鲸舀到了自己的红糖茶里,指指自己碗里,笑说:“我就知道你吃不惯,特意准备着呢。” 靳言突然觉得,这一刻真好,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过了一辈子。 盛鲸爱吃的十四日,也令靳言看着发怖,但他还是帮忙剥壳。剥了十四日剥皮皮虾。 他自己喜欢的是速食,三层糕、油圆、姜汤面。小肠卷也可以。钉螺没什么肉,无非是尝个酱制海钉螺的鲜辣咸鲜味。 靳言吃的不多,大部分都是盛鲸消灭的。今天她看起来非常开心,吃相也豪爽许多。特别是醉虾,要不是他拦着,她甚至还能再来一盆。 虽然是小巷里的简陋小店,环境古旧,但对盛鲸来说,这充满烟火气的山海小海鲜才是饕餮盛宴。比五星级酒店高级餐厅冷冰冰的环境温馨多了。 开心之余,盛鲸心里十分迷惘:将一个吃馄饨也只会去豪华米其林餐厅的男人,变成路边店剥毛鸡蛋壳的食客,算不算罪过呢? 饭毕。 老板娘笑着招徕生意:“本店提供打包服务哦,保证不会漏不会洒,有车载冰箱的话完全放的住。” 盛鲸立刻问:“靳言,你车有冰箱吗?” -- 第65页 当然是有的。他只好点点头。 听说车里有车载冰箱后,盛鲸坚持和小肠卷米浆糕十四日一起打包了一份。 理由非常强大:“回家后再吃,你也尝尝我们东海的醉虾。” 虽然担心她生冷吃多了会姨妈痛,但靳言拗不过她,只得依着。 牵手走在路上,他仍然试图劝阻:“接下来不可以吃生冷的东西了。” 盛鲸不同意,板起脸不高兴地跺脚:“那怎么行!我渴了,我要喝冰柠檬水!” 平日里她总是很好地端着架子,学习如何做个大人。跺脚是她不自觉的动作,无意间才会流露的小女孩心性。靳言被他击中,又心软起来。摸着她的头,温柔得有些低声下气:“饮食一会儿冷会儿热会肚子疼。和气泡水好不好?” “冰的?” 靳言的回答粉碎了她仅存的幻想:“不冰。” 她想拒绝,但靳言已经开了车门,将手里拎的醉虾放进冰箱里。然后又开了后备箱,把其他东西放到后备箱,再从里面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气泡水,拧开了地给她。 她只好板着脸接过来:“你比我爸还烦人。” “胡说,”他俯身在她耳边说,“不然晚上熄灯后,我会有乱/伦的负罪感。” 盛鲸耳朵烧红,故意踩他一脚,“老不正经。我看你是想挨揍。” 这时,路上有卖花和气球的走过。 盛鲸不由自主地盯着最漂亮的气球看,头跟着气球移动的方向转。 靳言低头问:“给你卖一个?” 盛鲸瞪他一眼,拒绝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靳言捏捏她手心,笑说:“不是小孩子,但还是小姑娘。小姑娘可以玩气球。” 盛鲸纠结地开口:“那,我要粉色的、透明的那个。” 靳言把五个颜色的都卖了来,大大的气球扑闪扑闪地发光,她一下子就成了整条街最靓的崽。很多小朋友追着她跑,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小丫头直接来抱她大腿,伸手讨要:“漂亮、气球漂亮。姐姐、漂亮。宝宝也要~~” 盛鲸拽紧了,紧张地说:“这是姐姐的,不给你。” 然后……小丫头爆哭,盛鲸拉着靳言落荒而逃:“救命呀,我怕小朋友哭。靳言我们快逃~~~” 而那位年轻的妈妈,则在旁边拍视频,边拍边哈哈大笑。 第45章 帕罗西汀 她拉着他逃到一家无人看守的抓娃娃店, 在机器那里兑换了一大把硬币。 但她不会抓娃娃,在抓娃娃方面,她是战五渣。 她只好问靳言:“靳言, 你会抓娃娃不?我想要那个星黛露。” 靳言满脸懵逼地摇摇头:“我怎么玩都不知道……没事,你就随便抓, 总会抓出来一个。” 也是, 靳公子不差钱。 盛鲸重新开心起来,在靳言的加油鼓劲下, 一个币接一个币打水漂。就……扔钱买开心。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甜甜的声音:“小姐姐, 我看你已经浪费了好多钱。要不要我帮你抓啊?” 盛鲸回头一看,是穿星黛露人偶服的工作人员。 “不用不用,我要自己抓,”盛鲸连连摆手, 笑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能跟你合个影吗?” 一直没机会去过国内的迪士尼, 拍个照假装一下好了。 “星黛露”“笑眯眯”地说:“可以啊,你男朋友会拍照吗?我这里有拍立得。” 盛鲸投来求助的目光:“靳言, 你会拍照吗?” 面对她狐疑的目光,靳言笑着说:“会。” 话音刚落, 一个拍立得就塞进了他手里。好在他帮妹妹靳晴拍过,不至于彻底变成老古董。 盛鲸仍然不太放心,担忧地叮嘱他:“那你好好拍啊。” 星黛露甚对他说:“加油!” “放心。我帮妹妹拍过的。” 盛鲸开心地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那就交给你了。拍不好今晚不许进门。” 靳晴每次都拍照都很快,最多三四张就结束。他以为盛鲸最多翻个倍。结果……因为店铺客人稀少,盛鲸拉着“星黛露”, 用拍立得,拍了一个连贯的故事。就是新锐摄影展很流行的那种“故事照片组”。 一个半小时里,全在拍照。而他,完全沦为个人肉拍照杆。 终于拍出满意的一组片子后,盛鲸收起了所有的拍立得——大概上百张,然后开开心心准备付钱走人。因为“星黛露”看在她高消费的份上,调低了难度悉数,帮她用“作弊”的方式抓到了最大的星黛露娃娃。 靳言生气了:“等等。我们俩个不应该来几张合照?” 盛鲸愕然地说:“天天见面,干嘛忽然要合照?” 靳言不气馁,游说她:“总有见不到的时候,我可以拿出来看看照片。” 一天二十四小时,确实见不到的时间居多。虽然他突然矫情,盛鲸还是愿意迁就下。 “小姐姐,你帮我们拍几张好不好?” 星黛露点点头:“好啊,我帮你找个人来。” 说完,她真的出门去拦了个美女来帮忙。 但美女进门后,当场石化,表情惊悚:“三哥?你怎么在这里?!” 靳言淡定多了,语气只是例行关心:“晴晴,你和谁一起来的?” “我一个人,司机送我来的。” -- 第66页 靳言点点头,牵着盛鲸的手:“帮我们拍几张照片吧。” 靳晴悄悄地审视着盛鲸,掩饰住自己的敌意,用自然地语气问到:“三哥,这是……” 靳言不太高兴靳晴用“这”称呼盛鲸,严肃地纠正:“我女朋友你应该叫姐姐。” 他第一次如此直接明了的维护一个外人,靳晴心中一惊,连忙改口:“姐姐。” 盛鲸当然觉察到对方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没关系,她反正也不指望人人都喜欢自己,只要别互相难堪,她就能好好相处。 “叫不惯姐姐的话,叫我名字也成。我叫盛鲸。鲸鱼的鲸。” 盛鲸语气十分温和,靳晴挂起笑容:“三哥,你和盛姐姐你们摆个POSE啊。” 靳言以前拍照,大多是新闻照片,偶尔拍财经杂志,还真没拍过情侣照。 “不用POSE也行,你随便拍就好。” 靳言搂住她,否决了:“那怎么行。” 相纸只剩下七张,他就拉着盛鲸摆了七个POSE。 分别是比心、摸头、捏脸、牵手、相拥、私语……最后一个POSE,是接吻。 他趁盛鲸不备,捧起她的脸,点绛唇轻吻上。 全程一气呵成,完全不尴尬不捏捏。 俊美靓女在橱窗里拥吻,意外吸引了有些人偷偷拍照,还给抓娃娃店实力带货了一把。 由于POSE摆的好,拍立得拍得很不错。靳言还夸奖了靳晴的拍照技术。盛鲸其实很容易害羞,一害羞就要怼人。但当着他妹妹的面她没怼人,只红着脸鹌鹑般躲在他身边。 靳晴打算留住人,进一步观察靳言的新任女友。 “三哥,盛姐姐,三楼新开一家茶饮店,伯爵茶煮的很不错,面包和甜点也很好。就在三楼,去不去?” 听说是热茶,靳言就没拒绝,转头低声征求盛鲸的意见:“要去么?” 盛鲸其实有些累了,本来想尽快回家睡觉的。但考虑靳言一直忙上忙下地拍照,确实需要坐下来歇息片刻,她就装作欣然同意:“要去要去,听起来很不错。” 不过到了茶饮店后,盛鲸一坐下就累得托腮支在沙发上,起初还能强撑着,慢慢地就开始眼皮打架。等上菜的过程时,靳晴出去接了个电话。靳言也在接电话。 百无聊赖中,她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头渐渐歪向旁边。幸好是双人沙发,靳言顺势将她抱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睡一会儿。 靳晴出去后,隔了很久才回来。 因为撞上三哥,她做贼心虚,特意跑到这一层最偏的盥洗区,占用空置的母婴室,悄悄地给赵晖则打了一通电话。 幸亏赵晖则还没出发。 听起来,他似乎是在健身。 电话里,他的呼吸声明显比平时粗些,一边做健身,一边十分好脾气地沉着嗓子和她说话,听得她面红耳赤,心跳加快。 等她终于想起三哥还在等她时,才如梦初醒般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惴惴然回到茶饮店。 打开帘子后发现,隐秘的小隔间里,盛鲸蜷缩在她三哥怀里,睡得十分安稳香甜。她三哥则手拿一份画册,慵懒地翻看着。 桌子上已经摆了小炉子,煮着俨俨的伯爵奶茶,旁边还有甜咸点心和三名字。 其实,香薰蜡烛煮奶茶属于聊胜于无的做作喝法,胜在僻静环境清幽,隔音效果过得去,谈话方便。 出去那么久,她理亏。 为了讨好三哥,她压低了声音问:“三哥,盛姐姐怎么睡着啦?要不要叫醒她” “她今天累了一天,别叫她,让她先休息下。” 靳言拢住怀里的人,轻声说:“你想喝茶或吃东西都随意,只要声音别太大她是不会被吵醒的。” 靳晴可不是真为了喝茶。于是压着嗓子问:“三哥,我这样子说话会吵醒她吗?” “不会。你说吧。” 靳言对这个堂妹一向宽容亲近,当即问,“你想说什么?” 她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三哥,你和盛姐姐,是她追你的?还是你追她?” 靳言给出了意料之外的答案:“我追她。” 靳晴大吃一惊,瞬间瞳孔地震:“啊?真的吗!?三哥你变了。” 看出妹妹的试探,靳言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她是我自己追来的女朋友,我希望你好好待她。” 当着靳言的面,靳晴自然乖巧地点头。 但她还是不太理解,也不明白,“三哥,她是怎样的人?你喜欢她哪里?” “毕竟……喜欢你的人,要是排个队,能绕北城一圈。” 一个人若有了软肋,就不再无坚不摧。 靳言希望家里人能接受她,所以今天异常好说话,生怕自己不周到,别人背后拿鲸鲸撒气。 对于靳晴暗藏玄机的刨根问底,也耐着性子温和地解释:“她是非常优秀的歌剧艺术家,性格坚韧独立。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你以后经历了就会明白。” “三哥哥,我不是为了针对她来的。” 靳晴鼓起勇气说:“我就是想问问你,你真的喜欢她吗?单纯的喜欢,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我怕你又和以前那样,被别有用心的人道德绑架,仗着道听途说来的秘密威胁你。” 到最后一句,拖上了一点点哭腔:“我怕你又要生那个病……” -- 第67页 “晴晴,” 靳言递给她一张湿纸巾,“三哥谢谢你。你可以放心吧,我不会再发病了。” “三哥请求你,以后在家里,要站在鲸鲸这边。” 靳晴内心很犹豫,但赵晖则终究不如三哥有份量。 她轻轻地点点头:“好……” “三哥,帕罗西汀、西酞普兰你尽量少吃。” 其实盛鲸一开始就没睡着,只是想躲着打个盹,结果这会儿睡意全无。 ——帕罗西汀,苯基哌啶衍生物,一种非常可爱的少女粉小药丸,用于治疗重度抑郁症。 第46章 陪我去下慈善夜(首发于…… 方才那番话显然是僭越了。话音刚落, 气氛庶几冷场。 靳晴后悔不已,又不是没见过他暴戾睢的恐怖模样,平时蒙混耍赖讨点好也算了, 关键时刻怎能把人当亲哥? 这些年,家中亲眷都畏惧他酷烈的手段, 对他都是既仰仗、又提防。 她算什么, 竟觉得自己会是例外。 靳言晾她半晌,才懒散地开口, “我的事轮得到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平心而论这话说的不算重,冷一冷她, 算是小惩大诫。 只不过语气极冷,就像寒冬深夜兜头淋雨,让人骨头缝都凉透。 靳晴心头一凛,这病, 是三哥的逆鳞。 LJ 不但外界对此知之甚少, 他身边所有人也是讳莫如深,从不敢轻易谈及。 许多人以为靳三是个性情随和好说话的主, 但其实他与生俱来的骄傲半点容不得旁人置喙。 忐忑中,靳晴苦苦思索该如何救场。 不经意间, 失焦目光定格,蜷缩在靳言怀里酣睡的纤弱少女映入她眼帘。 靳晴眼睛一亮:世上哪有什么天煞孤星, 只不过没遇到对的人罢了——制服三哥的法宝,有了。 “三哥,我们会不会吵到盛姐姐?” 靳晴压低嗓音,冲着靳言眨眼卖乖,表情甚是无辜。 靳言不答,低头拢紧怀里的人。小心翼翼的, 就像一个偷玫瑰的少年,犹豫是否叫醒她。 一会儿后,他叹息着说:“别让她知道。” 靳晴脑袋有些短路,什么别让她知道?呆了呆才反应过来,是他的病情。 “你们住在一起,她总会看到药。” “遇到她后就停了。” 靳晴眉头狠狠地皱起,不赞同地看着靳言,用眼神质疑:“停了?!” 怕他归怕他,这事她得反对。 因为,她有了解过,帕罗西汀的副作用非常神奇,服药期间会比和尚还无yù无求。也不知三哥是色令智昏,还是爱令智昏,居然为个女人突然断药。 靳晴十分不理解,既然都追爱到这份上了,干嘛放过大好的博同情机会?但看样子他已打定主意一直瞒着,独自品尝帕罗西汀生不如死的戒断反应。 靳言的手抚着她的脊背,盛鲸忽然轻微地抖了一下。以为她做了梦不舒服,靳言忙拍了拍她。 盛鲸于是借机“自然”地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着他衣襟。 其实盛鲸这会儿睫毛湿漉漉的,正在极力稳住呼吸。 此前以为他那样的人,想要什么都有,人生圆满才会笑容淡然。岂料他实则千疮百孔,只不过披了件华美的袍子锦衣夜行,没叫她发现。 盛鲸想,不该装睡的,现在她迫切地想要拥抱他,确认他安好。 真的,她以后再也不装睡了。 靳晴自小察言观色,当即笑着提议:“久睡伤身,三哥,把盛姐姐叫起来喝口茶吧。”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害你们等我。” 盛鲸心有灵犀一点通,借机适时醒来,边笑着致歉边拎起英式玫瑰夜莺浮雕茶壶,给靳言、靳晴和自己都倒了杯伯爵茶。 “没关系,我方才也出去打了好久的电话,刚回来没多久。” 靳晴语气俏皮地调侃,“对三哥你就更不用不好意思了,他巴不得你接着睡,好多抱会儿。” 盛鲸顾左右而言他:“哪里,我觉得他会嫌我重。” “冤枉,你这分明是欲加之罪。”靳言转头看着她,语气还挺委屈的。 看着他难辨悲喜的表情,盛鲸心里狠狠地揪了起来,慢慢地红了眼眶,十分自责地想: ——为什么非要用这句话去堵别人嘴,不知道换一句吗? 见她表情不对,靳言连忙换上灿烂的笑脸,笑着去捏她的脸:“我开玩笑呢。” 结果,盛鲸直接哭了,泪如雨下,拉着他的手,梗咽着说:“对不起~你放心上,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靳言惊住了,有些不敢看她,逃避似的垂下眸子,木然地掏出烟叼着,打火机齿轮滑了好几下都没点上。 盛鲸握住他的手,不顾有人在场,抱住他,默默地依偎着他。 像是将要冰封的花园,被春风唤醒。 靳言终于“醒”了过来,搂住她,轻笑着转移话题:“该罚,惹哭了,还差点忘了这儿不能抽烟。” 盛鲸埋头不肯起来,于是他也就这么抱着。 明明不小的包厢,忽然间小到容不下第三个人。 对面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但靳晴却看得惊心动魄:爱一个人犹如念一首诗,诗未念完,泪已潸然。念诗的人浑然不觉。而听诗的人,心里也下起了雨,零零如泣涕。 -- 第68页 以抑郁博取怜爱确实并非三哥的个性,幸好那位人是醒着的,不然白费她一番功夫。不过《桃花扇》唱到这里,她这个抛砖引玉的“老赞礼”该退场了。 靳晴收起情绪,整理好随身物品,起身,用嘴型说:“三哥,我不然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在三哥反应过来拿她是问前,她得赶紧撤。 靳言勾着嘴角一笑,用眼神威胁她,“回头找你算账。” “等等,”盛鲸听到了动静,“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是的,”靳晴向靳言露出胜利的表情,决心加紧讨好“盛姐姐”,“我怕三哥嫌我碍眼。” 靳言忍无可忍,出声赶人:“你可以走了。” “不行,我要和她加个微信。” “加加加!”靳晴立刻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举到盛鲸面前。 靳言不敢阻止盛鲸,眼睁睁地看着俩人加上微信,改好备注。 临别前,靳晴还特意邀约:“盛姐姐,要不要改天一起去看西岸艺术中心看印象派画展?” 盛鲸欣然点头:“如果有空的话,我提前订个机票。” 真让她跟脑袋少根筋,嘴上没把门的靳晴汇和,还不知道她回来要哭成啥样呢。靳言想,他必须得努力,让她那天没腾不出时间看那劳什子画展。 额,不让去会不会又惹哭她?要不,换个方式?画展可以看,人选只能是他。 在靳言持续放冷气驱逐下,之前扬言要赶走盛鲸的靳晴铩羽而归。 当然,靳晴是不会承认的这一点的。她明明是被美好的爱情感动,被“任是无情也动人”的丰润美貌折服。呜,日久生文女主角,只会长成盛姐姐那样吧。 靳晴走后,靳言热情地给盛鲸端茶送水。 在消灭了一碟椰丝奶方,一碟无骨鸡爪后,盛鲸突然觉得更饿了。但抬头看看靳言,饿字到了嘴边拐个弯,成了:“人被你赶走了,你又不喝奶茶,就我一个人多没意思,你好歹吃点菜吧。” 靳言摸摸她头发,看穿了一切:“都快到饭点了,换个地方吃饭去吧。” “哪个地方?”盛鲸来了精神,“热闹点的地方,更有食欲。” 热闹的地方,靳言倒是想起一家可以听戏的酒楼,“那去永亨酒家听戏吧。” 这年头还兴边吃饭边听戏?盛鲸不免好奇地问:“唱得是什么戏?” 永亨幕后老板是个戏痴,“什么戏都有。付得起钱,提前预约好,国外的也给请来。” 靳言本意是告诉她,可以点戏。 但她关注点完全偏了,瞪大眼睛问:“哇,老板是谁?” 没办法,靳言只好捏捏她脸,笑着提醒她:“没露过面。与其关心别人,不如关心关心我。” 盛鲸瞪他一眼,“我刚刚有叫你吃东西,别饿着。” 俩人已经扫码付钱出门了,靳言故意顿住脚步:“那我现在回去吃?” “不行,等会儿一起吃饭吧。我都饿了,你别闹。”盛鲸是真的以为他要回去再点一桌小菜。 望着紧张地拉住自己胳膊的小姑娘,靳言都被逗笑了:“走吧,很快就到了。” 直到进了电梯,盛鲸猛然想起:“我的气球呢?我抓的星黛露呢?” 靳言将她往怀里一合,拍拍她的背安抚到:“没给你弄丢,我让人帮忙送到车里了。” 车里。 盛鲸忽然说,“下下下周,音乐剧就可以首演了。我不回去彩排是不是有点太任性了。” 其实这剧只是实验性质的引进,然后小范围公演试水市场。由于不是真正市场化运作,找的许多演员都不是科班的。盛鲸次次跟彩排属于杀鸡用牛刀。 靳言冷静地分析:“不会。拖后腿的不是你。你去了只是当他们的陪练。如此浪费精力不值当,还不如在家休息一阵子。” 这样的彩排效率不算高,盛鲸其实也心累,但她还是说:“过几天带妆彩排我不能缺席,到时候你来么?” 靳言将车启动,表情严肃得只差立字据画押给她下保证:“来,你第一次带妆彩排,天上下刀子我也得来啊。” 盛鲸被逗得噗呲地笑了:“看个音乐剧,让你说得梗上刀山下油锅似的。要是那天你没空,改天首演再来也一样的。” 靳言转头看一眼,沉吟着说:“我这倒是有一个油锅,要你陪我下。” 他表情不似作假,盛鲸便问:“什么事说得这么严重?” 靳言说:“陪我去下某二流杂志办的慈善夜。不用走红毯,直接去现场露个面,坐一会儿就撤。” 一听是这事,盛鲸头摇成拨浪鼓:“那你去吧,我不想去。”去了要被狗仔围,还要被他的爱慕者评头论足。 靳言为难地叹气:“你不去,他们要给我乱安排。” ??? 盛鲸咬牙切齿:“我去!” 第47章 庆祝上夹发个小甜饼…… 永亨酒家坐落于郊区红螺山南麓周卫, 夹杂在一片农家乐里,与晋代古刹红螺寺遥遥相望。走绕城高速,驱车一个半小时, 踩着饭点堪堪抵达。 车停稳,盛鲸睡到自然醒。 他不辞辛苦亲自开车, 穿越小半个北城, 只为让她吃顿热闹的饭。而她却一路酣睡,心里不免十分歉疚, 第一时间凑过去看他,刚好对上他略显疲惫的眼睛。 -- 第69页 盛鲸伸手滑过他的鼻梁, 凑过去亲他睫毛。 “累到你了。” “没事,”靳言摇摇头,关切地问,“现在还困不困?” 盛鲸囧了, “我现在精神抖擞, 就是有点饿,吃完饭晚上我们去逛街吧。” 靳言意味深长地睨了睨她:“嗯~既然晚上不急着睡觉……” “晚上你得陪我去吃那家炭火烧烤, ”盛鲸抢过他话头,击碎他的盘算, “我跟老板娘说好了,我们晚上十点过去吃, 她会提前帮我烤上。” 靳言失笑,凑过去替她解开安全带,借机点了一下她额头:“我就想浪漫一把,请你回家喝个酒。谁知你的思想不端正,满脑子少儿不宜。不如我却之不恭好了。” 起初她真以为他只是想喝酒,便琢磨着, “烧烤可以打包回来下酒。” 靳言赞同地点点头:“那到时候让司机出门跑个腿,我们直接回家。” 盛鲸楞了楞,看见他眼里的笑意,这才明白自己被他用反套路套路了。 他这么笑起来时,会让人觉得他在做坏事。 盛鲸心头热意流淌,口头上佯装抗议:“你老欺负我。” 靳言推开,微微蹙眉,装不懂:“欺负你什么?欺负你笨么?我没有啊。” 盛鲸白他一眼,率先下了车,“不跟你斗嘴。” “先吃饭。” 靳言随即跟上,长臂一伸,搂住她肩膀:“这儿的油面筋酿肉很不错,鲜甜口味,润而不腻。” 她用的是肯定句,“你很喜欢。” 靳言笑得真诚,“但没什么机会来。今天是托你福。” 盛鲸看他一眼,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就连孙蓬那样的上流阶层门外汉,都有绝不碰街头小摊食物的本能习惯。 靳言是北城人,钟情的菜式却全是江浙菜。这和外界传闻的,靳家天之骄子、自小金尊玉贵从不吃特供之外的东西截然不同。 一个人不论走多远的路,变成怎样的面目,身处怎样的阶层,童年的喜好是刻在骨子里无法抹去的印记,记录着人生初始的模样。 她当然不是在同情。 她只是图他身上平凡、温暖,悲欣交集的烟火气。 她是在缘木求鱼。 但没关系,红尘中的大俗人就是喜欢水中捞月,就是爱看一响而散的烟花,就是迷恋痛觉。 “靳言。”走到一处林荫路,她仰头叫住他。 男人低头看她:“嗯?” 她扯过他的衣襟,踮起脚尖,主动凑过去吻他好看的菱形唇角。 “我爱你。” 男人闻言,疏地拥紧她,将头埋在她肩颈的发间:“我以为我在做梦。” 他们就像两条不经意间汇合的清渠小溪,越过了彼此之间一度看起来不可逾越的规则和障碍,再也没有出现互相分离慌张。似乎不可能的清梦,轻轻颤抖着,即将要变成现实。 ——太宵之宅,寰宇昭昭。 ——我有柏舟之誓,当以凿山之心雕玉,伏愿龙天八部:愿做终天之思。 第48章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1…… 结束缠绵的热吻后, 靳言捧着她的脸,笑了起来,暗示性极强:“突然这么热情, 晚上会不会更热情?” 盛鲸害羞起来,埋着脸不抬头:当众示爱还亲上, 她不好意思见人了。 靳言就这么搂着她进了场。 服务生将他们引到视线最好的包厢落座。 此时永亨恢弘古朴的大厅早已人声鼎沸, 下面几十张桌子都开了席面,热气蒸腾, 觥筹交错间数百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 所有人视线的焦点都汇聚于正前方富丽堂皇的戏台子。 说是戏台子,其实是时髦奢华的西式歌剧院舞台。全红木打造,挂暗红的丝绒幕布,看起来像个巨型的胡桃夹子八音盒。 这么洋气的戏台子演传统戏曲, 不知效果如何。 盛鲸有些期待, 好奇的问:“还要多久才能开始啊。” 领班的服务生恭谨地回答:“以往都会提前上台,但今天来的是名角, 规矩严格,要到点才开场。劳烦您再等等。” 她点点头, 笑说:“难怪工作日还有那么多人来吃饭。” 说话间,单皮鼓“哒、哒”两声脆响由远及近。满场子嘈杂声响霎时间如潮水般褪去, 整个大厅都静了下来,落盏可闻。 盛鲸放眼看去,红丝绒幕布被纤长白腻、红指甲染得十分漂亮的兰花指慢慢撩起,露出一截泼牛奶般的手臂。手腕上带着跟红玉髓戒指配套的红玉镯子,看起来活色生香,令人无限遐想。 曲笛清越明澈、笙柔丽婉转, 如珠落玉盘的扬琴、阮、琵琶、筝、小三弦、牙板随之响起。 水磨的唱腔开了嗓。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一唱,三叹,一步,三回眸。水袖像春风一样荡漾,仿佛真有满园芳菲次第吐蕊盛开。 …… 《游园》曲终,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此起彼伏,都嚷嚷着要求返场。 常年在国外,乡音不多闻。盛鲸回头开心地拉着他的手:“靳言,她唱得好不好?!” 这死亡问题,靳言可不敢答。 他笑着顺势吻了一下她的手指,“原来鲸鲸也爱听戏。” 盛鲸不上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第70页 他手叩着菜单,犹豫着说:“你要听实话么?” 他本逆着光,修长身形隐入橘黄的光里,笼罩在朦胧的轻愁里,可等他转过来时,一切倏忽拨云见雾,峥嵘彪炳,利落凌厉的侧脸镀了一层柔晖,衬得眉目愈发疏朗豁然。 盛鲸看得愣住,目不转睛,呆呆地点头:“你说什么我都听。” 觉察到她走了神,靳言伸手捏了捏盛鲸的脸:“若不深究,这一折确实非常吉祥喜庆,适合开怀的日子。可我是个悲观的人,热爱盛大而悲切的东西。比起《牡丹亭》,我更喜欢《桃花扇》。” 盛鲸任由他捏着脸逗/弄,只关心:“哪个版本的?” 他顿了顿,轻启薄唇,声音凉而沉,像深夜下坠的风:“白骨青灰长艾萧,桃花扇底送南朝。不因重做兴亡梦,儿女浓情何处消。” 盛鲸书读得好,马上发散思维,抖着哭腔指责他:“你想学那侯雪苑,将我拒之门外,自己躲庙里面念'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你怎么忍心?你这是……” ——要我去死。 ——她将自己代入了李香君。 靳言若有所指:“可他从名门跌落泥淖,三十七岁就死了,跟着他没什么好处。” 她皱着眉,不赞同地反驳:“怎么没好处了?他身处高阁云霄,心向草木人间,待人温文,风度翩翩。而且,他长得很帅啊……” 说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说谁。 虽然俗话说“劳燕分飞”,可这世上,总有人宁可一起玉碎,决不单独瓦全。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 外头渐渐响起《山桃红》热闹温存的乐声。靳言似乎被那发自内心的喜悦,望着她眉目舒展地笑起来:“傻不傻?帅又不能当饭吃。” 对付其他人她可能会反驳“说的好像丑就能当饭吃似的”,但对着靳言,她换了个说辞:“看着开心,抱着安心,shuì着舒心,死了也甘心。” “呵~~~” 靳言看着她,笑出声,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吻住玫瑰色的柔软芳唇。 我走过的路真的很苦,但有你就不苦了。 - 返程时,是司机来开车的。 靳言全程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她也不玩手机,干脆调了静音放回包里,将头枕在他肩膀上,依偎着他闭目养神。 车内温暖馨香,空间狭小,本来俩人都挺困的。可是行至一半路途时,反而越来越清醒。靳言的手太不老实了。 盛鲸摁下按钮,升起隔板,然后小说地说:“你别闹了。” 靳言满脸无辜:“我已经够绅士了。” 盛鲸嗤笑,仰头看着他,出言威胁:“是么?那今晚不许进我房门。” 靳言沉吟着以退为进:“那请你跳舞,吃烧烤,玩桌游、看电影可以么?家里那么多娱乐设施荒废着挺可惜的~” 盛鲸讶然:“就我们俩?” 靳言轻轻地挠了挠她手心,委屈地问:“难道你想有人来当电灯泡?” 盛鲸摇摇头,说:“不是,我是个很无趣的人,什么也不会玩,我怕你会觉得无聊。” 靳言看着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他一样孤独。 “其实我也不太会,”他笑了笑,叹息着说,“我赢不了你的。” 盛鲸扯着他的衣角心里默默地想,你哪里赢不了,明明我已经输光了所有。 - 路过一家香烟店时,盛鲸说要下车买水。 靳言让司机去,但盛鲸坚持要自己去买。回到车上,她却只带回一包烟,塞在他手里。 “很便宜,抽着玩吧。” 借着车窗外飞驰的光影,靳言看清了,烟的名字叫“520”。拆开后每支烟嘴里都镶嵌着一颗红色的心。 靳言凝视手中粉嫩纤秾的细支女烟,笑了一下,抬起眼,郑重其事地说:“这可不能抽着玩,得装裱起来才对。” 他娓娓而谈,声音清和,目光明澈,让人无端的想起嘉庆举人缨艮为心上人写的“凉风有信、秋月无边”这一句曲子词。 她的心情也如那抑扬顿挫的词曲,萦绕着挥之不去的浅淡忧伤。 是身如焰,从渴爱生。 是身如幻,从颠倒起。 是身如梦,为虚妄见。 是身如影,从业缘现。① 这世上“喜欢”才是甜的,“仰慕”和“爱”会让人心生贪欲,从而难过。 年少时,她为亡母念过无数遍《不可思议解脱经》。如今,她真的不可思议地无法解脱了。 “别哭啊。” 她一时莫名泪下。靳言托着她后颈,俯身吻她眼角。 她忽然顿悟了,《金刚经》为什么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能她和他不会有结果,但是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由无数次离别拼凑而成。那么就让这一次离别,来得更加刻骨铭心吧。 - 回到家后,司机知趣地悄然离去,开另外的车拿烧烤。 “幻影”彻底变成二人世界。 靳言迅速将她揉进怀里,以绵长的法式热吻,剖白自己的灵魂。 盛鲸手指穿过他发间,“会被人看见的。” “他们不往这里边来。” - -- 第71页 出来时,正好月华似水,花枝春满。 靳言搂着她,挨得很紧,慢慢地走过曲径通幽的长廊。静谧的银色月光洒下,越过风中的花枝,折射出一片斑驳浮动的光影。 他们浅谈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长长的人生。 风很凉。 盛鲸走一步往他怀里倒一下,最终,他蹲了下来:“上来吧,背你回去。” “你有背过别人么?”盛鲸扑到他背上,圈住他脖子,不放心地盘问他。 靳言叹着气,“真没有。” 见他叹气,盛鲸又追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 “真没有。”语气无奈又温柔,能溺毙一条鱼。 但盛鲸嫌这回答陈词滥调听腻了,顿时不满地摇晃他:“你就不能换个词。” 他非常干脆地说:“我爱你。” 盛鲸不摇晃了,软软的呼吸扑在他耳畔:“真的吗?” “真不真,你不是刚刚检验过么?”靳言凉凉地说,“要不然,再验一遍?” - 说好要一起“跳舞、桌游、电影、烧烤”。 但由于二楼没合适的tango舞鞋,而盛鲸因为腿软、舞技差,八爪章鱼一样粘在他身上不肯跳,体验年轻人约会的第一个环节宣告失败。 桌游设备挺多,能搬到下沉式家庭影院的,又适合两个人玩的,只有复杂的花砖物语——倒也不是花砖物语复杂,是两个大忙人没心情研究这个。 面面相觑片刻后,双双无奈选择放弃。 靳言歉疚地失笑:“对不起,我无聊到你了。” 如果他什么都会玩,她的心情才要垮掉。看着他当真不善娱乐之道,她反而觉得放心。 况且,她只是想和他呆在一起,没有别人来打扰就很好。 盛鲸笑眯眯地摇摇头:“没有,不无聊。你坐在这里别动,让我欣赏一下。” 靳言果真依言,姿态慵懒随意地往椅背一靠,托腮凝眸,没有表情地看着她。 气场过于凌厉。 起初盛鲸还夸他摆Pose专业,但坚持不到五分钟,心里忐忑起来,捂着烧红的脸,踢掉鞋子“滚”进他怀里,“你这样好吓人。” 靳言便拥住她,“夜宵还要等会儿,要不要玩牌?” 接龙她会:“有牌么?” 靳言随手打开一部欧洲文艺片当背景音乐,从抽屉里拿出几副爱马仕扑克牌,一套普拉达麻将,哗啦啦地倒在茶几上,带着盛鲸玩起人人都会的“国粹”。 司机送来烧烤时,盛鲸和靳言像小孩子一样蹲着挨在一起,满屋欢声笑语。 等凑近一看,呃,原来有人可以玩接龙玩得这么开心。只是可惜了那么贵的扑克牌,好些牌沾了水,有一些添了折痕,有十几张直接飞进了垃圾桶。 几十万的地毯洒了一地饮料和零食,待会儿烧烤一沾,八成也得扔。 倒也不是因为这样就显得她特别,而是靳先生居然愿意陪着她坐在地上玩扑克吃烧烤。 司机摇摇头,悄悄退了出去,心里忧心忡忡。 刚才车队赵队长无意间透露:靳先生前任、一线小花孙静训给营销号的放了那种视频,刻意说成是最近拍的,想要逼着靳老先生认她进门。陆总一直在压着这事。但如果压不住爆了出来,以靳家人的作风,大概率先认下。 如果有个万一,还不知道靳先生这位看起来可娇气的小情人会闹成啥样呢——到时候可别把靳先生给折磨疯了。再来一次,他可能好不了。 第49章 山雨欲来 凌晨两点, 靳言披着浴袍,在阳台上吸烟。 星火明灭中,俊美的面容看起来十分忧郁、痛苦、脆弱。 寒凉夜风吹乱他发丝, 拂落衣襟,袒露修长的脖颈、坚实的胸膛以及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人前不显山露水, Chuáng上褪去斯文后, 却犹如野马脱缰般野性毕露,不知疲倦。 此时盛鲸早已在疲倦中, 带着余味沉沉睡去。 尽兴餍足后,本该相拥而眠。 但半小时前, 他抱着盛鲸刚沉入梦乡,就被陆野的午夜夺命Call给重新震醒。陆野闯再大的祸也不会下半夜搅人清梦,起初他以为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 但接起电话后,发现竟是他自己的事。 - 电话里陆野一改平时嬉皮笑脸油腔滑调, 声音里满是焦急:“三哥, 孙静训学老周家的嫩模,给媒体发了你俩的视频和照片。我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勒索, 没想到对方条件十分刁钻,摆明了要搞事……” 当时, 他只说了句:“明天再说。” 乍一听声音平静、语气散漫,仍是那副天塌了也照样波澜不惊的淡漠态度,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但实际上,他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都不知道。 手里夹着烟,木然地放到嘴边,吸了几口才发现没点上。 忍着怒意掏出火机,岂料齿轮也要和他作对,滑两下不但没燃上反而卡住了, 气得他一甩手干脆往楼下花丛里砸了,精美的 S.T.Dupont镀金耶和华都彭朗声就此扬灰。 岂料没了点火工具,心里倒是更窝火了,无计可消愁,还是要来根烟。最后只好又从沙发旁翻出点雪茄的火柴,划了三两下勉强点上。 呆立良久,就着夜色饮凉风,烧了半包烟。回头隔着玻璃看看蜷缩在被窝里盛鲸,这才终于清醒过来。左手夹着烟,神色晦暗地凝视远方,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通陆野的电话:“他们有什么条件?可以谈。” -- 第72页 “谈?” 陆野不敢置信地提高了音量:“谈什么谈?三哥,其实根本不用理他们。” 靳言仍是沉默着。 陆野顿了顿,没等到回应,顿时更急了:“这种事爆出来是有点麻烦,也不怎么光彩。可这点麻烦和不光彩就和普通人说路边摊不健康一样,实际上根本没人会在意。” “不,有的,有人会在意——” 靳言打断他,语气惊慌失措,听起来更像情绪崩溃前的自言自语,“她要是看见了,她要是知道了,我不敢想象……” 陆野感觉有些不妙,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喊他:“三哥?” 但靳言已经听不见陆野说话,捂着脸,低着头,声音很轻,很疲惫:“我好不容易有个在意我的人了……我想过安生的日子,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待陆野想要调大音量听清时,那破碎尾音已经颤抖着消逝在风中。 他试探地说:“三哥,你是不是为了她?” 不料,靳言承认得很干脆:“是。” 陆野一愣,追问:“非她不可?换个人不行?” “不会再有别人了……”然后,靳言说的话开始混乱难懂起来,“小野,我的冬天那样漫长,我的春天只有这么一次了,不会再有第二次的。” 陆野很是不解:“三哥,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啊。” 靳言没搭理他,自顾自地说,“虽然以前都是一个人挨过来的,但感受过烟火的温暖,我已经失去了独对满屋冷寂的勇气。” 陆野顾不上听不听得懂,脑筋脑汁,试图用念中学时的常用招数稳住他:“三哥,要不,咱好好和她坦白,她会理解的。如果你不敢,我帮你说也行。” “不,千万不能让她知道,她生气的。” 电话那头,陆野听得直皱眉。 靳言朋友圈有条忘记屏蔽他的视频,是俩人家里吃火锅打打闹闹时随手拍下的生活日常,没加滤镜,光线也没调好,但少女轻盈、温柔中带点骄纵的个性,像一抹阴天里的小彩虹。 平心而论,长相气质确实算得上乘。 他本以为,三哥只是人生太过苦闷,需要鲜活和美妙的年轻女孩来排解寂寞。再怎样捧在手心里也露水情缘而已,迟早要好聚好散——圈内不都这样,捧上天的人转眼间说分就分,毫不含糊。 他是真没想到三哥一把年纪了,真会为个小姑娘栽进去。 孙静训要求约见靳言本人,否则就要五千万封口费。陆野本来一样都不接受,但眼前,只能试着去杀价了,“三哥,你别急,我这就找他们再谈一谈。” 靳言脱力地说:“她要多少钱直接我私账,别叫其他人知道。” “放心吧。三哥,你先休息,别熬着不睡觉。” 陆野挂断电话后,靳言伫立夜风中,茫然远眺满城寥落灯火,视线不知落向何处。 不知道过去多久,思绪被冷风吹得麻木,他整个人是僵住的。直到烟蒂烧到手指,皮肤被灼痛,他才清醒些,再次划亮火柴点上一根抽上。 - 烟灰缸里积攒了慢慢的烟灰,他神色颓唐,姿态散漫地依着栏杆吞云吐雾。若不知情的人瞧见,还以为他吸事后烟给心上人摆个耍帅扮酷的Pose。 “怎么又在这里吸烟?” 盛鲸起夜醒来了,身后传来她含糊的嗔怪。靳言想拥抱她,却又近乡情怯不敢回头。 只好言不及义的问:“怎么醒了?” “这里冷,回屋里抽。” 他冻得冰凉,被温暖柔软的少女从身后抱住,人一下子活了过来。 可烟还燃着。 靳言几乎本能地掐灭烟头,转身笑说:“不抽了,可不能叫你吸二手烟。” 想到靳晴说的话,盛鲸后怕地伸手抚摸他脸庞,仰头担忧地看着他,眼神关切:“那回去吧,你不在我怕黑。” 语气摆明了是在哄他。 靳言笑了起来,将她往身前一搂:“睡不着,怕吵到你。你要是不困的话……” “又想了?” 她将自己埋进他怀里,“轻点儿啊。” 靳言深深地看她一眼,忽然低头急切地吻她,仿佛下一秒就要世界末日。 - 盛鲸一觉睡到下午两点,醒来时靳言已经不在。拿起手机看到他留言说要出门谈业务,可能赶不及回来吃晚饭,叫林阿姨陪她吃。 后面又附加了一条,语气格外亲昵:宝贝别等我,怕黑的话叫阿姨陪你。 人在北城却明确表示晚上不回家?为什么? 盛鲸心里升腾起不安的情绪。 这是在一起后,他第一次要丢下她一个人。 想起他昨晚忽然要得那么凶,盛鲸眉头皱起,陷入恐慌中:他一定有事瞒着不说! 但打电话查岗不是她的风格,她想找一些事情来转移注意力——她在这边相熟的人只有傅雁北了。 盛鲸发过去语音:“雁北,今晚你要出摊卖咖啡不?” 傅雁北那边很快回复:“除了咖啡,还有一些藏族首饰,鲸姐要不要和我一起练摊?” “去哪儿练摊?” 紧接着,盛鲸一五一十地说:“不过,其实我不太会做生意。我想搭你的车出去透透风。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不用管我。我呆在家里看电视好了。” 傅雁北回了一个大问号:?靳先生他晚上不陪你吗?太不像话了。 -- 第73页 盛鲸文字回复:他要出门谈事情。我不想呆着家里胡思乱想。 傅雁北语音说:“鲸姐发个定位给我,我来接你。我请你吃最近发现的街头美食,铁板鱿鱼炒年糕。” 出门前,她只告诉林阿姨,朋友来接她去吃饭。 林阿姨问要不要准备宵夜,她说不用。林阿姨就点头说,那我给您留着门。 傅雁北这回摆摊的地点并不偏僻。 她想帮忙卖东西,但傅雁北说自己忙得过来。于是,盛鲸就捧着热奶茶,蹲在小桌子前吃鱿鱼炒年糕,顺便替他看着首饰。 忽然,傅雁北惊讶地叫她:“鲸姐,你看那是谁?” 盛鲸心里一慌,忙抬起头,顺着傅雁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高大挺拔、出类拔萃的男人,样貌俊美,举手投足矜贵傲慢却不失礼仪。 她眼前一亮:“靳言。” 盛鲸放下年糕和奶茶,当即要跑过去给他一个惊喜。 但,傅雁北拉住了她:“别过去。” 盛鲸完全没明白:“啊?为什么呀?” 傅雁北气愤地指向另一边:“鲸姐,你看他身边那个女人!” 盛鲸这才发现,靳言身边有好几个人,其中有个女的,化成灰她都认识——靳言的前女友,那个特别出名的一线小花孙静训。 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清晰地看到:孙静训鼻子眼睛脸颊都红朴朴的,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盛鲸脸色唰地变得惨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们复合了?” 傅雁北摇摇头,纠正道:“复合不复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为什么他要瞒着你见前女友?” “我打电话给他。” 盛鲸马上掏出手机拨出去,电话倒是很快就接通了。 “鲸鲸,你醒了?” 他满脸含笑,温柔地讲着电话。看到这一幕,盛鲸又动摇了,问他:“你现在,在哪儿啊?忙吗?” “在公司。不怎么忙,就是事情棘手,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我会尽快处理好,早点回去。” 在他讲电话时,盛鲸还在想理由骗自己。 但随后,她就眼睁睁地看到孙静训追上靳言,并排紧挨着走,还耐心地等着他结束通话。 周围的人,纷纷向他们投艳羡的目光,仿佛在说,好登对的小夫妻。 盛鲸直接气哭了:“你骗我,我都看见了,你和她在一起。” 靳言惊惶地环顾四周:“鲸鲸,你在哪儿?” “你骗我!我不告诉你,我不告诉你……呜~” 被她大哭着指着,他心里生出真的被人当众捉jiān的羞惭和恐惧,颤抖着说不出解释的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找她:“鲸鲸,你在哪儿?” 第50章 “三哥他不太对劲”…… 见他忽然当众失态, 周围人都非常讶异。但碍于长年累月积累的敬畏,谁都不敢开口询问。只有陆野走上前,轻声说:“三哥, 怎么了?” 然而靳言根本听不到陆野的话,捏着手机语气软的不行:“我原地等你, 我们回家先回家好不好?” 三哥多少年没这么低声下气过了? 意外之余, 陆野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汗。转头想再说什么,却恰好上靳言失焦的眼神。 他分明置身人声鼎沸的广场, 却与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格格不入,像个丢了魂稻草人, 在晚风里茫然地张望着,试图找出自己所钟爱的夜莺。 可夜莺决心弃他而去,不打算回来找他了。 他只能徒劳地求着:“我没有骗你,你先回来好不好?” - 孙静训以为自己有机可乘, 捏着嗓子催促:“快点儿好不好, 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说着,还想走上前拉住靳言。 陆野伸脚挡住她, 冷冷地说:“今日协商取消,带着你的律师, 立刻马上消失。” “让开。你说了又不算。” 陆野瞥她一眼,嗤笑:“你这些年和赵晖则、赵佑则兄弟俩的事真当我不知道?若不是我顾及三哥, 你早混不下去了。” 孙静训仓惶地后退,差点摔倒:“我也是不得已的……” 如果当初真怀上野种,她就成功赖给三哥混进门了。陆野嗤笑一声,直接打断:“老子不吃这一套,要是再不收手,你去监狱里不得已吧。” “你连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都不顾了?” “滚。” 孙静训笑了笑, 自言自语地说:你们还有顾忌,可我已经没有了。既然如此,那别怪我狠心。 - 陆野以为自己刚刚拦住了孙静训。 但实际上盛鲸学声乐的,耳朵比一般人灵敏,听见靳言身边忽然有女人在撒娇,当即质问:“刚刚那是谁的声音?!” 不等靳言回答,盛鲸紧接着继续又哭又骂:“还说你没骗我~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听到她说没完,靳言反而庆幸自己劫后余生,试图劝她:“别哭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找你,随便你出气好不好?” 想起他凌晨还搂着自己,转眼间竟还能接着约前任,盛鲸气得干呕:“不好,你别过来,你已经被弄脏了。我恶心。” 当怀疑在心里生根发芽,曾经的愉悦都成了罪恶:在那方面上,他那么游刃有余、花样百出,正好彰显他曾经的浪荡。 - -- 第74页 听见她干呕,靳言更加心急如焚:有一次没做措施,失控后留在里面了。这一刻他甚至憎恨自己,明知她才十九,还敢那样放纵自己。 电话里,他的语气近乎恳求:“我没有,你相信我。” 顿了顿,他按捺住焦虑,接着低声哄她:“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告诉我你的位置,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才不相信你。” 盛鲸仍是哭,细碎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敏感和脆弱,充满被欺谩的绝望,比在他怀里失控时的低/吟多了几分痛苦少了几分娇/媚,一下子将他的心顺着声波揪紧。 他想亲吻她,以眼泪,以沉默。 - 傅雁北一直蹲在旁边给她擦眼泪,猛然间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干呕吓到,连忙伸手搀扶她:“鲸姐,我扶你到车里休息吧?车里有床,你可以躺一会儿。” “没事,我蹲一下就好了。” 盛鲸还记着他是在摆摊,催促到,“有人要买咖啡,你快去招呼着。” 傅雁北转身看去,咖啡车那边一群年轻的女孩在拍照。见他转过去,其中一个穿露腰装、挑染彩虹发的还起哄:“哇好帅的藏族小伙子,快过来跟姐姐合个影。” “买咖啡可以,合影不行。” 稚气的普通话,淳朴的小狗眼,笑容偏又带点野性,惹得周围口哨声四起。 不论电话里还是现实中,靳言都听到了。 他忍着气,低声问:“你和那小子在一起?是不是他故意跟你说了什么。” “你竟然好意思怀疑我!” 盛鲸被激怒,拽着小包包哭着站起来,“我跟你拼了。” 怕影响傅雁北生意,她刻意压低了音量,没大呼小叫。其他人还觉得这姑娘哭得好斯文。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他咬牙切齿:“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不放心那个野小子!” 盛鲸简直不敢相信,气得浑身发抖:“你居然敢和我吵架?你暗搓搓说我找野男人?我要分手!” - “是我说错话了,我哪敢和你吵架,我哪敢怀疑你。”靳言本就眼观八方、耳听四路,盛鲸站起来,他马上就看到了。一面安抚她,一面走过去。 其实听她说要分手的那一刻,他心里不可控制地闪过癫狂的想法:敢分手?除非他死了,不然天涯海角也要抓她回来,生下孩子,她就跑不了了。 有个特别阴鸷的声音,用寒彻心扉的声音蛊惑他:没错,zhàn有她、灌满她,让她无力逃跑。若还留不住,那就一起化作灰,永远不分你我。 怔然间,他竟然心驰神往,觉得那样再好不过。 然后,恰好冷风拂面,如冰雪灌顶。靳言倏地清醒过来,随即心头一凛,嘴唇失血,后怕地甩了自己一巴掌,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栗:他怎么会、生出如此可怕的念头? 跟在后面的陆野吓得脸色发白,不好,三哥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 “三、三哥……你听得见我么?” 靳言木然地转过脸,脱力般语调缓慢,红着眼恳求他:“小野,她就在那里,你帮我找找。” “好,好,三哥你别急,我看见她了。我带你过去。” 陆野小心翼翼地拿走靳言手里的电话,走到旁边,声音压得极低,恳求到:“盛小姐,三哥他不太对劲,求你别刺激他了。” 他目光所及之处,那个娇弱的身影,原本还下逃开,此刻一下子定住了。 ——似乎哭得更凶了。 电话里,夜莺般婉啭的声音抽抽嗒嗒地问:“那他为什么要偷偷见那个女人?” 本想将孙静训威胁三哥的事告诉盛鲸,但眼前火烧眉毛的事,是三哥情绪失控。他只好长话短说:“我保证,他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预谋未遂,不代表没做。” 盛鲸的回答让陆野觉得自己也快疯了,差点跪下来求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其实盛鲸才是快疯了。 听说他“不对劲”时,心如针扎,密密麻麻地疼,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担忧。 她的世界是不是太小了?不!她向来小心眼,就是容不下沙子。 可、可是他怎么就“不对劲”了呢? 一面难过,一面不停地自我怀疑,自我拉扯,情绪已经接近崩溃。 但她不能当众失声痛哭,不能让傅雁北跟着尬尴。 盛鲸极力稳住自己,抓紧自己胸前的衣襟,用力到指关节发白,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痛苦。 傅雁北边拿着餐巾纸为盛鲸擦眼泪,边接过电话,语气不善地说:“我们在79#摊位,你赶紧过来吧。” 陆野不熟悉这边,对盛鲸本人印象也停留在靳言朋友圈的视频里。 可此时靳言魂不守舍。 因此,就算在傅雁北已经用盛鲸的微信给靳言发了实时定位的情况下,这看似不远的距离他们还是花了好几分钟才绕出来。 盛鲸等在原地,一眼就看到了靳言。他神情颓唐,满脸疲惫,与往日熠熠生辉的样子截然不同。 “鲸鲸,跟我回家。” 靳言目光落在她哭红的脸上,哑着嗓子张开双臂。她犹豫了片刻,走过去,眼泪断了线,只剩嘴里还倔强着,“我不要跟你回去。” “别哭,别哭。” 靳言拉过她,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想回家,那就不回好了。想去哪儿?我陪你。” -- 第75页 盛鲸口头拒绝,实际上埋在他怀里痛哭:“你骗我,你骂我,你还凶我~呜,你放开我~我不想理你。” 陆野被她理直气壮颠倒黑白的说辞惊呆了,三哥原来喜欢这样的?这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没想到这年头出个摊也被喂狗粮,”附近几个练摊的小白领,艳羡地互相说:“年龄差大的情侣闹别扭,都是这么哄小孩儿的嘛?我也想被当小孩儿哄啊~” 任凭周遭议论纷纷,靳言毫不辩解,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连声道歉,直接认下罪名:“对不住,是我的错,别哭了好不好?” 越哄,就越哄不好。盛鲸气得踩他一脚泄愤:“不好。” 毕竟不是拍电影,在现实中这样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但靳言完全不在乎。只要盛鲸还在他身边,其他的他都没所谓。 傅雁北忍了又忍,最终还是皱着眉头责怪了一句:“靳总,你怎么回事,害她哭成这样。” 陆野见鬼似的看向一身藏袍的小后生,露出勇气可嘉的表情——换以往,谁敢这样同他三哥讲话。 更没想到,靳言不但温和地接受了批/斗,还又检讨了一番:“是我的错。” 傅雁北看得出他也被折磨得情绪反常,转身打包了三杯安抚情绪的白咖啡,递给陆野:“压压惊。” 陆野一挑眉,“谢了。” 靳言也向傅雁北道谢:“谢谢你刚才照顾她,改天请你吃饭。现在她情绪有点激动,我先带她回去了。” 傅雁北不太放心地说:“她的眼睛,回去后记得煮两个鸡蛋敷一敷。” 盛鲸一听,一把推开靳言,充满敌意地说:“我什么时候要跟你回家了?我要分手,我宁可露宿街头。” 这回靳言不依她了。 他脸色一沉,皱着眉头,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动作干脆利落,径直将她禁锢在怀里。利用巨大的身高差优势,像抱小孩儿那样,将她竖着抱起。 盛鲸挣扎不得,只听见他附在自己耳畔,用周围人都听不到的音量,温柔、低沉、一字一句地说:“鲸鲸,再提分手,老子Cào死你。” 相同的灼热体温,相同的清冽香气,可态度恣睢,语调戾气肆虐,话里话外满是威胁的意味。 这不对,这不是靳言。 盛鲸吓了一跳,软软的抱住他的脖子:“靳言,你在哪儿?你快回来,我们回家。” 第51章 带着苦味的香气 靳言勾着嘴角冷笑:“呵, 害怕了?之前不都挺舒服的么。”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浑话。盛鲸心里直发毛,试图挣脱他自己走,嘴里软软地拖着哭腔:“靳言你别这样, 我真的很害怕。” 但他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怕什么。请你吃鸡,又不是请你吃苦。” “吃鸡啊, ”盛鲸也开始说胡话, “也不错啊,我确实有点饿啦~” “呵——” 靳言似笑非笑地睨了睨她, 不予搭理。手里一摁,强迫她紧贴着自己。 见他态度强横阴鸷, 举止张扬,盛鲸心里直打鼓。 平时他处处温柔绅士她都不大吃得消,这个节骨眼上……那里会痛死吧? 想到这,盛鲸心一横豁了出去。 她浅笑着凑到他耳边, 软软地撒娇:“靳言~你饿不饿?不如我们回家煮些意面, 再炖一锅蒜香奶油蘑菇鸡腿、烤些法棍、热点红酒,一起吃个饭吧?” 岂料, 靳言不屑地笑了声,“不就是想逃么。甭想蒙我。” 盛鲸怔住了。 却听他又说了句, “趁我还是个人,别太逼我。” 语气淡淡的, 似乎没什么情绪。 但从盛鲸的角度看过去,他清幽的眼神里其实燃着火,正不动声色地将这绚丽春夜烧成锦绣灰。 他心里装着一个灰败幽暗的世界。 即使没有靳晴摆龙门阵提示,盛鲸也明白的,他并不快乐。 细枝末节是人内心的写照。 以往在那方面,他总是意犹未尽, 却习惯性压抑自己,只在临界的那一刻咬牙狂野。 事后固定要去阳台吸烟。 凌晨的风多冷,他偏要在风口里吞云吐雾,还不让她陪。每次她都偷偷看他,然后发现他目光总是落在霓虹闪烁的远处,落落寡欢。 问他是不是有心事,他就笑一笑,伸手揉揉她脸蛋,又或者,捏着她下巴亲她嘴角,然后说,你还小。 一见钟情的本质是见色起意,而爱一个人往往是因为心疼。 跟他独处时,她时常不自觉的陷入进去。 像清白的月亮,试图照亮他的人间;像涓涓的溪流,想要奔向他的深海;像无声的细雨,努力拥抱孤寒的他,却在深夜里淋湿自己。 但此刻,她被锁在副驾驶室里,慌了神,早已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只能笨拙地、徒劳地叫他的名字:“靳言,靳言……” 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陆野正要追上来。但靳言旁若无人,凑过来咬住她柔软的唇:“还没开始呢,先别叫。” 盛鲸吓得都要哭了:“求你了,你别这样,我真的害怕。” 靳言不悦地皱眉,凶巴巴地勒令她:“不许哭。再哭法办你。” 哭还犯法了?就要哭。盛鲸倔脾气上来,放声大哭,边哭边骂:“你凶什么凶?你将来是不是还要打老婆?” -- 第76页 他嗤笑,目光在她椅背和坐垫之间梭巡:“又不是没打过。你不挺受用的?” 起初她还没明白,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盛鲸气得心都在抖,他就是仗着浪荡的资本,为所欲为地掌控她颠倒生死的喜好。 盛鲸当即歇了声,咬着嘴角扭头去看车窗,不再试图和他沟通。可想到他放纵的样子,羞惭不禁渐渐浮上脸颊,烧得慌。 幸好车内一片昏暗,遮掩了她的不安和脆弱。 靳言落下车窗同陆野客套几句,讲了些答谢的话,不出三分钟将人打发走,一脚加足油门往家里开。 不是去那个用来休闲放松的会所,而是他真正的家,位于梧桐里。 梧桐里不算远,十几分钟后,车拐进了一条繁华的小巷,在一座半旧不新的西式大宅门前停了下。 靳言从车内储物抽屉里摸出遥控器。大门自动拉开后,映入眼帘的是院子里那棵极为高大的香樟树。 车窗是开着的,清冽微寒、带着苦味的香气扑面而来。 混沌被驱散,盛鲸这才惊醒,转头怒目瞪他:“这什么地方?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更方便的地方。” 靳言下了车,绕到右侧替她拉开车门,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盛鲸顶不住,只得先下车。 刚一下车,就被他拽着手腕合到怀里。靳言不顾她反抗,双臂箍住她,低头吻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盛鲸试图甩开他的手,“放开我。” 他不放,拉着她往屋里走:“要做我老婆,总得来我真正的家里看一看。” 盛鲸简直跳脚,怒斥:“自作多情!我什么时候要做你老婆了?” 靳言并无愠怒,反而咧嘴笑吟吟地问她:“那昨天晚上搂着我喊老公的人是谁?” “……” 一不留神,她被男人一把拉进屋里。他也不开灯,就着屋外明灭摇曳的路灯,俯身衔住她耳垂。 “痛。” 但盛鲸逃无可逃,只能拼命抵着他的胸膛:“靳言,你冷静些。” 你都要和我分手了,我怎么冷静?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靳言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隔着衣服,单手解开了她背后的扣子。 “专心些,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更痛。” 盛鲸还想劝他,但男人干燥的嘴唇轻触她脖颈,嗓音沉入夜色,低声提醒她。 但,与其说是提醒,不如说是若有所指的威胁。 盛鲸抬起眼看他。他的脸一侧隐没在阴影里,一侧被明灭的微光照亮。黑白对峙,俊美而危险。 盛鲸泪眼婆娑,“你走开,你把靳言还给我……” 男人吻着她芳香的圆肩,闻言直接毫不留情地咬了上去:“想离开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剧痛袭来时,她以为梦回第一次。被他禁锢着,她除了痛哭和破口大骂什么也做不了。 “放开我!好痛……王八蛋!我恨你,我讨厌你!靳言我真的好痛!” 她忍不住左躲右闪,但靳言死死地搂着她,咬牙说:“谁说不痛呢。宝贝,我也痛。忍着吧。” 他还在发疯。盛鲸疼的不行,绝望地揪紧他的头发,扭头不去看他的脸。 外面好像下雨了。 仔细听,有雨点拍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第52章 牙印原来是她咬的 下半夜时, 大雨渐渐停了。 靳言折腾到精疲力竭,任凭盛鲸如何哀求都不肯放开她,拒绝得狠了反而箍得更紧。 盛鲸拗不过他。 他就像一匹敏捷而患得患失的雪豹, 生怕到手的猎物会跑掉,干脆叼住脖子拖回领地范围内, 衔在嘴里时不时拱一拱、逗一逗、弄一弄——行为堪称恶劣。 对峙间, 她发现靳言竟然在微微发抖,一伸手摸到他后背发了很多冷汗。 眼下春寒肃杀, 冷风裹挟着雨丝直钻骨头缝,天气确实不暖和。可门窗都关着, 他平时体温又偏热,怎么可能这么冰? 盛鲸觉得不对劲,伸手按下床头老式开关,“啪”地一声暖黄乍然倾泻。 没料到她会突然开灯, 靳言躲闪不及, 迅速侧身要藏手里的东西。 盛鲸顾不上羞耻,直起身子扑过去, 劈手抓住他胳膊,拼命要抢他手里的东西。 “别看……” “给我!当我是你女朋友你就给我!” 见她疯了似的哭, 靳言慌了神,只红着眼祈求:“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别看了好不好?” “不好!你松开!” 靳言不敢反抗,她轻而易举地掰开了他的手指。 只一眼她就看清了,他手里握着白色小药瓶,上书“盐酸帕罗西汀肠溶缓释片”,瓶盖已经拧开,有两颗粉色药片撒了出来。 盛鲸直愣愣地看着, 眼底发酸。 靳言捏了捏她的脸,笑了声,“别怕,治疗失眠的,不是什么毒品。 ” 一面说着,一面关了灯搂着她躺下。 深沉的黑夜瞬间吞没她。 靳言将头埋在她肩颈旁,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后,但他微微发抖的身子是冷的。 盛鲸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泪如泉涌。 ——刚才,他脆弱、仓惶,精神恍惚,眼底布满疲态的红血丝,全无平日矜贵慵懒的气度。 而这些,其实都来自于她的曲解不信任。 -- 第77页 更令她难过的是,此刻她依然介意他之前有过别人。她做不到大度,她就是这么小器。 眼泪濡湿了头发,潮气蔓延到靳言的手指。 靳言支起上半身,在昏暗里低头看她:“是不是太疼了,要去医院么?” 她摇摇头,答非所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靳言一愣,避而不答,只恳求她:“鲸鲸,别问了,你陪陪我好不好?” “我不问,你快点好起来。”想起靳晴的话,盛鲸哭着扑到他怀里。 靳言接住她,慢慢地抱紧,优雅高贵的脸庞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带点计谋得逞的兴奋。 * 半个月后。 电视机里播放着天气预报,在西伯利亚季风的作用下,潮湿的凉风在整座上空迂回流转,最后一波倒春寒来势汹汹。 但好在,倒春寒结束后天就会放晴,春天的雨季也会过去。 节目的末尾,播音员还与时俱进地玩起了段子:不管下不下雨,春捂秋冻总没错。如果没有人给你温暖的拥抱,记得多加件衣服。 然而,盛鲸这边的情况是: 不论外面有多冷,屋内温度始终很火热,靳言密不透风地紧拥着她,忽梦忽醒,时而……从下午到晚上,几乎没停歇过,她一直在出汗。 “靳言,靳言。” 靳言不满地掰回她的脸:“鲸鲸,专心点。” 男人的热情她无力抗拒,只好揽着他的脖子回吻,表现得和以往毫无区别。 但实际上,她心里一片荒凉,如同坠入了迷雾中,又害怕,又迷惘。 她十几天没单独行动过了。靳言走到哪都把她带着,跟拴在裤腰带上差不多。看似恩爱,可实际上她没法自己联系任何人,连请假和剧组进度跟进都由别人代劳——不然他就发疯。 “音乐剧后天就要首演,”趁着空档,盛鲸摇了摇靳言的胳膊,着急地提高音量,“我不能再缺席了。” 被她吵得耳膜疼,靳言模糊地应了声,想起了昨天接到的电话:“孙蓬打电话给我说了。放心吧,明天我陪你去熟悉下舞台,后天直接去现场化妆。” 被困这些天,他几乎寸步不离。盛鲸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他转过来看她一眼,笑声低迷:“不相信我?” 盛鲸无言以对。 * 带妆彩排当天,靳言被孙蓬请去第一排镇场子。 从后台远远地看过去,他穿着初见时的黑色长款风衣,通身散发着清高矜贵、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许多光鲜体面的人挂着恭维的笑容,前赴后继地上前同他小心攀谈,而他如天心那轮孤高的月亮,爱理不理地敷衍着,神情始终极为傲慢、冷漠。 与生俱来的煊赫威势令他看起来俊美而危险。 剧场的同行投向她的目光艳羡中夹杂着惊讶,他们都知道靳言同她的关系,妒忌之余十分不解。靳三何等人物,凭什么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拿下。 还捧在手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走到哪带到哪儿。 前阵子电视里播了,他连参加政府举办的商界高峰论坛也要随身携带小情人。上台发言时还被总台的特写扫到脖子上若隐若现的暗红色牙印——明明是金字塔尖锋芒毕露的精英,无端被这个小细节反衬成斯文败类。 其他论坛没法公开讨论,但匿名论坛却闹得纷纷扬扬。 不管是吃瓜的还是看热闹的,几乎都投票给选项A【女方手段了得,故意示威】。选项B【男方那啥上脑,被女方咬死】几乎没人选。 评论区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则是:实在不敢想象看起来如此高不可攀的人,又是那样的好家世好样貌,居然会纵着小情人做这么出格的事。 即便都在北城剧场《魅影》剧组,大家潜意识里也相信了网上的分析。没谁会相信其实是他非要招惹她,是他把她当最后一根稻草奋力抓在手里不放松。 * 距离正式首演不到半小时,后台忙得人仰马翻。 大家都有些紧张,好在之前与魅影、子爵的演员都磨合得不错,茱莉亚歌剧系本就有专业和语言优势,因此盛鲸倒是成了全场最气定神闲的一个,随性坐在梳妆台前喝胖大海。 不过她怕上厕所,到底没敢多喝,只是抿着润润嗓子。 傅雁北来得最早最先化好妆,许久未见盛鲸,正好借着候场的空档,溜到主演候场区。 “鲸姐,这些天你还好吧?”他给盛鲸递了一块巧克力。 跟着一起来的贺允甜看见盛鲸也如释重负:“吓死我了!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今天我要赶鸭子上架当场社死了!” 盛鲸抱歉地笑了笑:“之前家里有事耽搁了,今天好不容易才出来。” “什么家里有事,是忙着陪他吧,”贺允甜手指着台下的方向努努嘴,“不管事情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但他一定很爱你。” 傅雁北皱眉:“可我觉得鲸姐憔悴了很多。” 贺允甜嫌弃地挥手驱赶傅雁北:“小孩子不懂一边去。” 傅雁北不服气:“我怎么不懂了?” “哈哈~你这呆瓜~热恋中的男女,天天黏在一起,能不憔悴么?不信你去看看靳先生,他肯定更憔悴。” 傅雁北还是听不懂,但盛鲸一下子红了脸。这些天靳言天天拉着她胡闹,今天早上特意煮了两个鸡蛋滚了脸,不然双双浮肿脸色更难看。 -- 第78页 贺允甜眨眨眼,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他是不是好利害?” “?”这回盛鲸也没明白,眨眨眼表示不懂。 贺允甜补充了一句:“要不然你为啥咬死他?”匿名论坛那个投票,她投的是【男方那啥上脑,被女方咬死】。 盛鲸不知道这个匿名论坛,但“咬死”这两个字令她秒懂。因为,那个牙印确实是她痛得忍不住时咬的,可她以为没人会注意到的。 “那个牙印真的很明显么?” 贺允甜小女孩心性,当做一件有趣的八卦说给她听:“那当然了,那可是总台的新闻联播诶,而且靳先生本人也挺出名的,他有不少颜粉的啊。现在你已经是她们的新任情敌了,连他前任孙静训都点赞……” 话未说完就被傅雁北生气地打断:“你干嘛给鲸姐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允甜自己也后悔失言,讪讪地道歉:“对不起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网上的八卦,当不得真的。” 盛鲸温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好久没用手机,听着很新奇。”其实她没听清楚最后半句话。 好久没用手机?贺允甜与傅雁北互相震惊地交换了眼神,现代人居然可以好久不用手机? “鲸姐,她们就是妒忌你和靳先生,不用理睬她们,”傅雁北按下满肚子疑问,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马上要上台了,你再休息一下。” 接收到傅雁北飞过来的眼刀,贺允甜心头一凛,连忙跟着一起转移话题,“对对对,她们就是妒忌。你好好休息,我一个大闲人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盛老师,首演倒计时十分钟,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或者要不要安排化妆老师再补个妆。如果没有的话,我帮您提裙子,现在我们就去舞台旁候场,待会儿需要克里斯汀、魅影和子爵一起先登台亮个相。” 这时,场务人员冲上来紧张地沟通最后的流程,傅雁北贺允甜一下子被挤到了旁边。 * 台上帷幕拉开后…… 舞美令所有人眼前一亮的,但最大的惊喜却是本不被期待的克里斯汀。 本次首演舞台投资不菲,等比复刻的伦敦西区同款巨型水晶灯和烛火交相辉映、流光溢彩,宛如潘神的迷宫。可她却仿佛自带流光飞舞滤镜,胜过所有争奇斗艳的华丽风景。 她轻轻一笑,就像月夜轻盈的雪光,飞舞着翩然入梦。 后排观众趁机音乐剧还没正式上演,难掩兴奋地小声惊呼:“难怪之前捂得严严实实的,原来这一版的克里斯汀竟如此艳光四射!值回票价了!” 靳言一瞬不瞬地盯着舞台,恨不得将盛鲸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拿把刀,镌刻在心上永远铭记。 旁边有人看出端倪,出声问:“靳言,你的人?” “我老婆。” 那人先是骇然,靳三结婚为什么没请他?转瞬才反应过来,哪里结婚了,前几天还在参加论坛。 待他再转头看过去时,靳言仍是满眼温柔笑意。 他之前郁结眉间的阴霾也已经散尽,好似雨过天晴、阳光破开浓雾照耀万物生长般,整个人洋溢着着春的气息,透出蓬勃的生机。 再傻他也看得出,是爱情。 但是,靳老爷子知道自家寄予厚望的孙子爱上了一个毫无用处的戏子么? * 事先安排好的媒体抓拍了几张照片后,迅速地将事先写好的通稿,在所有线上平台踩点发出。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恭喜、庆祝之类的。 但其中一家,以超绝的抓拍和P图技能拔得头筹,甚至冲上热搜。 他们把台上的克里斯汀和台下某位俊美的男性观众对视的镜头,重新截图、放大拼到一起,配文:北城剧院上演倾城之恋。 正在刷微博的孙静训自然也看到了这一条。起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没想到靳言转发了:【拍得很好,配文更是出色】。 他这一转发,晚上都沸腾了,另一个词条很快冲了上去#牙印原来是她咬的# 孙静训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旁边正在吸事后烟的赵晖则毫不留情的讥笑:这就是自作多情的报应。早点把你和靳言的视频照片发出去,不就看不到这些扎心的通稿了? 孙静训沉默着,手指停留在【发送】两个字上。只要她按下去,视频和图片就能打包发给手握一千个大V的营销号公司负责人。 对方会在三天内做好方案全网发布。只是这么一发,她和靳言最后一点联系也就断了。 赵晖则也不再催,伸手推到孙静训,拿出道具微微一笑:“不发,那就再陪我玩几次。” 孙静训顿时触了电一样惊恐地抱着自己的肩膀,大哭着求饶:“别,别!我发我发!” 赵晖则摸着鼻梁,咧嘴讥讽地笑出声:“呵——早这么听话,也不用吃那些苦头了。” 第53章 又冷又黑的夜晚,多么适…… 由于国内音乐剧处于起步阶段, 为了吸引更多人进入剧院,孙蓬安排官V发了盛鲸之前彩排的视频作为试听。 本来播放量是两位数。可两条话题冲上热搜后,视频被转发到热搜广场。视频里, 艳丽的冷脸美人加悠扬的清唱功底,又引起一波赞扬。 【没有滤镜的素颜最好看】 【气质好好啊, 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 第79页 【哇, 我也愿意被她咬】 【突然理解了为什么要上XWLB还敢被种草莓】 【这不是孙静训的前男友么?是个红三】 【那看来他眼光有了质的飞升】 【可他太浪荡了,还闹过绯闻开房被拍, 啊,我觉得他配不上人家艺术家】 ……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虽不至于“一夜爆红”,但热度早已超出了预期。 不过,盛鲸为人低调。大家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微博。是以, 好奇的网友全顺藤摸瓜涌到靳言的微博。 其中, 【想采访一下你:被仙女咬的感觉】被顶到了最赞。另一条是要求他发合照的。 * 演出结束后例行庆功宴在剧院附近开张,除了剧院演职人员, 首演贵宾席才是重要嘉宾。 这种晚宴纯属社交场合,没人真的要吃饱饭。 因此, 为了方便与会嘉宾互相交流探讨,晚宴采用的是自助酒会形式。现场除了琳琅满目的餐台, 还有许多侍应生拖着酒水穿梭,大家边攀谈、边随机取用。 至于攀谈的目的,那就心照不宣,各自心知肚明了。 高雅艺术诞生的初衷是服务于高不可攀的特殊人群。许多艺术家人前清高,人后热情洋溢。特别是在场的 young lady,十有八九想借这机会攀附个顶级权贵——靳言一向声名在外, 是她们的首选目标。 但晚宴开席后,他大部分时候都揽着盛鲸的腰或肩。应酬一圈后,盛鲸疲态尽显连声说累,声称要求休息。 “我有点累了,想眯一会儿。” 昨晚还被他按着花样百出,今天又连轴转演出,能不累么。 靳言:“那边有休息区。” 长了顺风耳的姑娘们以为机会来了,一阵欢欣鼓舞。 结果……衣冠楚楚的男人将小情人一搂,堂而皇之让她坐在怀里靠着自己休息。 “公然搂搂抱抱,恬不知耻。”几个有备而来、摩拳擦掌的小姐妹气得直咬牙,互相交头接耳的吐槽。 其实靳言也没公然搂搂抱抱,他和盛鲸在摆了一圈沙发的休息区,位置还挺偏僻的。 “有点冷,快结束时你叫我一下。”两个多小时连续唱美声体力消耗非常大,盛鲸顾不上其他,搂着他的腰将脸往他脖子边一埋就睡了。 靳言单手搂住她,腾出另一只手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她整个人裹住,低头看着她笑,然后将脸贴着她头发,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两分钟后,微博又推送【她睡着了】。 众人点开一看,被狠狠地虐了一波:#人家的男朋友# * 赵晖则将手机扔给还在哭泣的孙静训:“啧,他俩现在恩爱着呢。你还做梦呢。” 孙静训只穿着内衣,不甘示弱地抬起头:“那你为什么非得做梦?你以为她会搭理你?” “呵,搭不搭理我无所谓,”赵晖则抓起她的头发,冲她微微一笑:“反正你那视频都发出去了,她和靳三肯定得吹。” 头皮被扯得生疼着,孙静训被迫仰着头,“你就这么见不得他好?” 赵晖则用力拎着她的头发,拖向窗边,恨声冷笑:“他就欠我了!我他妈的看他不顺眼!” 闻言,孙静训勃然大怒,挣扎着试图起来和他拼命,嘴里高声尖叫:“那我他妈的欠你了?!盛鲸他妈的也欠你了?!” 但,论打架,身高一六五的柔弱女性,哪里是身高一八五男人的对手。 赵晖则一把反剪着孙静训的手,从背后摁住她,燃起打火机,慢条斯理地烧着女人肩膀上细细的吊带:“嘘~话可别说的这么难听。咱俩都睡了那么多次,难道你没爽到?” “打住!我不是他!” 孙静训想骂什么,却被他往嘴里塞了条平脚裤,“不给点教训,你总也不涨记性。说了多少遍了,我什么好脾气贵公子,我反感女人哭。” 手机屏幕亮起,营销号公司发来微信:视频已经在转码,看在你身材不错的份上,我们可以给你打个折。 孙静训嚎啕大哭。 赵晖则从背后抓着她的腰发自内心地哈哈大笑,满脸惊喜:“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倒是省了我打助兴剂的工夫。” 嘴里的平脚裤被撤掉了,躲不开眼前的摄像机,孙静训咬牙臭骂:“畜生。” 赵晖则给了她两巴掌:“母狗。” 手机再度亮起,通知栏:独家!孙静训与前任未拉窗帘高清视频流出! * 被裹在他的外套里、趴在他怀抱中,就像躲进了温暖又私密的小小空间,呼吸着他身上极好闻的清淡香气,盛鲸睡得迷迷糊糊的。 周围三三两两,有人走动、交谈。 靳言不论走到哪,都是人海里最光耀闪亮的那个,想低调都难。有些人是来看他,有些人是好奇让他甘愿纡尊降贵当人肉靠垫的小姑娘。 有人路过,找个话题攀谈:“靳先生,这位是?” 靳言桃花眼微漾,眼尾上扬,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我老婆。” “……” 所有人以为他在男女关系中,永远是占据上位者优势的一方,岂料今晚被跌碎眼镜——原来他是只忠犬,搂着女友小心翼翼的模样宛如捧着个公主。 偏他怀里的人还不满意,睡梦中语气肃杀地发难:“你在同谁讲话?!” -- 第80页 “跟耀达的何先生。” 对面的人大为震撼,这是靳言第一次如此正式地称呼他为“何先生”。莫不是,靳先生也怕老婆? 待他想再捧个哏套个近乎时,靳言已经低头哄人去了。 专注的眼神旁若无人:“刚刚吵到你了?” 带着稚气的少女音,困倦地撒娇:“这里睡不好,什么时候能结束?我好累,我想回家。” 惜日冷酷决断的私募巨头,此刻声音异常缱绻温存:“好~回家~” 等了好会儿还是没能近距离看到绯闻女主的正脸,何达只得讪讪然离去,心里纳罕:到底是什么样的冷美人稀罕成这样。 * 由于连日精神紧绷,又天天没个节制,其实靳言也有些精神不济。 他说:“那我们先回去。” 任何宴会,他向来来去随意,没他等别人散场的道理。 但盛鲸不一样。 她骨子里守信、传统,为避免麻烦,很少做逾矩的事。 听他说可以提前走,睡眼惺忪地扶着他肩膀坐起来,有些不确定地问:“不用跟他们讲一下么?” “不用,直接走。” 趁没人,靳言凑过去亲她嘴角,“你是主演你最大,不用屈就别人。” 远处扎堆的人群还在狂欢,酒过三巡都闹得没眼看了。 环视几圈没看到傅雁北、贺允甜等平时几个比较玩得来的人,估计早被乌烟瘴气的饭局熏跑。盛鲸当即皱眉催促:“那我们也快走吧~” 也? 靳言眼神一暗:“回家前还要先找找你那个小跟班?” 盛鲸已经熟悉了他这些的脾气,当即掐了他一把,催他:“哎呀快走,我天天跟你在一起,不许疑神疑鬼。” “今晚……” “我不同意。” 躲在屏风后面的傅雁北问贺允甜:“他们在说什么?” 贺允甜疑惑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哎,不管了,反正这不是重点,”傅雁北拉着贺允甜的衣袖,焦急地问:“当务之急,那条热搜还没来得及说他们就走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凉拌——”瞥见傅雁北瞬间垮下去的脸,贺允甜赶紧话锋一转,“靳先生身边多的是人才,这点小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傅雁北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那就好。” 而实际上,靳言身边的头号公关“人才”陆野,这会儿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焦急。而且,估摸着三哥这会儿正跟盛小姐在一起,他还不敢打电话给三哥。 因为,那位盛小姐学声乐的耳朵特别尖。哪怕声音压得再低,她照样能隔着电话线听见得一清二楚。回头还要质问三哥,三哥稍有答不上来或者答的不好,她就要发脾气甩脸色。 他不想加重三哥的病情。 陆野觉得这半个月来,自己是负重前行,宛如一个操碎心的老父亲。 五分钟在屋子里走了六千步后,他再度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大吼:“月薪十万,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每个人都起来打电话!一定要问清楚,他们到底要什么价格——不论什么代价,必须全网撤除。千万不能让三哥的女朋友看见这个视频!” 末了,他又怒骂:“这些营销公司到底有没有职业道德?过去八万年的事了!TMD还好意思拿出来敲诈!给孙静训公司叶总打电话,让他解释一下,他怎么教的艺人!” 接着,他又给三哥发出微信:“三哥,首先,别让你女朋友看手机,不然你将失去她。其次,你自己看微博吧。” * 二环绕城高速上,幻影疾驰。 充电座上的手机忽然亮起,又消息进来了,靳言瞄了眼屏幕,当即如坠冰窟。 车内悄无声息,静谧幽暗。他忽然想起诗人拉夫为《与安娜的四个夜晚》写的一句诗:又冷又黑的夜晚,多么适合杀人或求丨爱啊。 他要被杀死了。 他仓惶地回头看了一眼后座。 还好,柔软的后座里,他美丽的夜莺此刻仍蜷缩着打盹儿,对外界一无所知。 他嫌驾驶员碍事,今晚特意自己开车。 此刻他十分后悔这个决定。 陆野说不能让她看见手机,可手机在她腿下压着,他人在驾驶室根本够不到。 “叭叭——” 伴随着尖锐的喇叭,身后传来刺耳的急刹声。 第54章 春夜来信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啊?” 后面的别克在慢车道开100码, 急刹后以为前车是新手刚上路,故意别上去骂人撒气。 但靳言其实什么也没听到,仍均速80码前进。 别克车主自讨没趣还探头想看清车里的人。只是车窗都贴了隐蔽性极高的单向透视膜, 什么都没看到。 还想再骂时,被旁边的女人紧张地一把拉住:“你快别骂了, 你看车牌……” 别克车主心头突地一凛, 慌忙打开电子后视镜,一看车牌, 脸色一白,吓出满头冷汗, 一脚油门在到120码逃离现场。 巨大的引擎声倒是把盛鲸给吵醒了。 “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她搓搓脸蛋坐起来,趴在靳言身后的椅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肩膀。 苏州牡丹粉感的旖旎香味轻柔地扑在他脸上,拂过他鼻尖唇角。 靳言感觉自己的心脏颤抖着在胸腔里酸涩地抽疼起来——以上帝之名, 他真想现在就吻她, 和她一起逃离人间,午夜飞行。 -- 第81页 可是他又想将她锁进禁闭庭院, 困在罪恶之城,任凭外头鎏金花影游转幻境, 他只愿做那入骨之钉,将她钉入自己的骨血和灵魂。 他忽然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盛鲸亲了他的脸颊, 然后问,“这些天,你是不是有心事?” 靳言笑了起来:“嗯~是有心事……怕你丢下我一个人。” 虽然他仍是懒散的姿态,语气也随意如常,但脸上有一瞬的惊惶。 盛鲸不信,“你看着我。” “开车接吻可太危险了。” 靳言根本不敢转头看她一眼, 假装看着前方的车道,实际上视线是涣散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车开得驰心旁骛。 看着他这样,盛鲸一下子紧张起来,抓着他手就要哭:“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那天看到他和孙静训一起走,她情绪濒临崩溃,事后又疲于应付靳言没节制的疯狂索取,精神始终处于麻痹状态,起初她自责,以为他只是报复。 直到昨晚,他每次都执意留在里面,她不同意他就很伤心抱着她不出来,她才觉察出不对劲——以往,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能想到,今晚他又要玩新的花头,于是改为恳求:“待会儿你去买盒毓婷好不好?” 她自己是不好意思去买的。 谁知道,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好。” 他温柔的嗓音宛如沉醉的晚风,说出来的话却很绝望:“我这些天,很卑劣,什么保险措施也没做,就是为了让你怀孕。我想,若留不住你,跟你生一个孩子也好。” 他没说的是,其实每次他一边要着她,一边心里也后悔。 至于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早点让困住她?还是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心疼得后悔?他说不清。 盛鲸怔住了。 她不是不愿意和他生孩子,只是她未到法定年龄,又没名没分的,他把她当什么了? 想骂他。但看着他的脸就会想起他灼热的拥抱和亲吻,一遍一遍地说爱她,她根本舍不得骂,只好哭着捂住脸:“你欺负我。你不是人。” 她这回是真伤心了,但没再说分手。 他终于能确信,她是真的爱上了自己。 靳言沉默着,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揪紧,无限酸楚尽数化作眼底的泪光。 好不容易开到服务站。 随便找了个角落停下,打开车门进入后座,扑过去低头亲她柔软的嘴唇。 “我怎么舍得欺负你。” “你不信任我,”盛鲸将手搭在他脖子上,试图推开他,“还敷衍我,你离我远点,待会儿给别人看见了。” 靳言腾出一只手摸到按钮,打开升降电视和电动窗帘,放平躺椅,摁倒她:“看不见的。” 盛鲸这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他非要开个六座的出来:“你故意要这样……” 但靳言已经无暇回答她。 对方来势汹汹,舆论应该已经炸锅,他不敢想盛鲸看见了会怎样。他把手机都开了飞行模式,只想在这可以逃避现实的旷野下和她在一起。 盛鲸怕极了:“你快起来,别人会发现的。” 靳言将她的衣服推到锁骨下,任性地拒绝:“偏不。” 这个站荒凉得很,几乎没人会停靠。何况光凭这车牌也没人会凑上来。而且,如果这点动静都藏不住,那买车钱可以索赔了。 …… 事后。 盛鲸哭的力气都没了,倦极睡去。餍足的男人穿戴整齐,藏了她的手机,下车吸烟。 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三哥,你可算开机了……” 靳言深吸一口烟,突出烟圈儿,皱眉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野艰难地开口:“爷爷还不知道你今天发的微博,他让你先认下孙静训,订个婚,以后不喜欢了再找机会解除婚约。” 靳言手一抖:“你确定爷爷没开玩笑?” 陆野情绪也很低落,似乎是被打击到了,语气里带着十分的不可置信:“我都给爷爷说了孙静训那家伙不是个好东西。可爷爷居然说,以后你要接他的班进zhèng xié,尽量大事化小保平安才是硬道理。” 接班,那意味着爷爷以后一定会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哪怕要各玩各,也得先生下一个联姻的血脉来维系姻亲。 以前他就觉得这种婚姻非常令人窒息,但为着爷爷并未想过反对,因为他以为,那就是他的宿命。可如今他真的遇到一个哪怕吵架被骂王八蛋都不愿意放手的人了。 那宿命,他不服。 夜风徐来,吹拂过树梢,卷起他的发,又将吹得烟忽明忽灭。 脑海里浮现盛鲸抱着他的脊背哭泣的模样,万般不舍涌上心头。从前不知何为心如刀割,而今才解其义。 靳言眼眶泛起波光,有些狼狈地拿手背去擦,然后冷笑着反问:“这劳什子的班,怎么不让小叔小姑接去!家里其他人生来就是享受,我活该给他们当牛做马?” 陆野心里也非常难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看似光鲜煊赫高不可攀,其实根本经不起任何风浪的冲击。遇到危急关头只会第一时间牺牲自己人。 但他还是安慰靳言:“三哥,没事的,我再想想办法。” “明天我去见爷爷,网上这块,等会儿我自己发个声明,”接着,靳言抱歉地说,“这几天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回头谢你。” -- 第82页 “三哥救我那么多次,我报答一下应该的。”陆野笑了几声,然后话锋一转,担忧地问,“这事嫂子现在还不知道吧?” “嗯。” 可这事又能瞒她多久呢 ——这话陆野不忍心说,但他听得懂画外音。 他说:“小野,没有她,我不知道会怎样。到时候家里就交给你。” 陆野心头一惊,不自觉地用了敬语:“其实您和她也没多久,为什么就非她不可?”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星火烧到了烟蒂,烫手得很,但毫无知觉,仍将它拽在手心里,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正在流逝的余温。 电话那头,向来狂放不羁的陆野,已经泪流满面。 有人问他怎么了。 他没头没尾地说,“没什么只是听了一句极为伤感的诗,有些难过。” “什么诗?” 陆野没有说话,脑海里浮现靳言学生时代念过的那首诗: “一整年都是冬天 奥卡拉萨 我和另一个我 不说一句话 看着河流解冻 我穿着旧棉袄 整晚看着你 为你涂满鲜红的 脚趾头 临近春天时 你为何要打开一扇 新窗户 直到她成为你唯一的亲人。” 这是诗人严彬在2013年,为安娜和奥卡拉萨写的。那是一部孤独的波兰文艺片。三哥说,他觉得他就是沉默的奥卡拉萨,目送外婆离去,看着北城河流解冻,认识他的也都是陌生人。 恐怕在三哥心里,那个敏感而同样深爱他的女孩,是他唯一心意相通的亲人。 可三哥是一定要接班的,不可更改。 孙静训背水一战捅出的篓子精准踩中靳家人的弱点。他在爷爷面前撒泼打滚都无能为力。陆野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平时让三哥一个人背负全部重担,三哥有难了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好。 靳言回到车里后,没急着回家。 他坐在盛鲸身边,沉默地看着她,手机上是一段编辑好刚刚发送出去的微博声明。 诸位: 见字好。 此时正值北城春夜,旷野繁星浩瀚,我渺小如砂。承蒙关注,十分感谢。但在将近而立之年,这般不得体地闯入您茶余饭后的视野,实在不应该,真的很羞愧、很抱歉。 此视频拍摄并未经过我同意。诚如网友所述,当年我已与对方有过妥善的沟通,可能时过境迁,沟通时效性已过,我已委托律师重新洽谈沟通。 关于视频,恳请诸位不予传播,不论如何,每一位女士的隐私都应得到保护。 最后,我得坦白。 我与盛鲸相识于今年,是我对她一见钟情,苦苦追求,费尽心思才哄得她垂怜。人都有私心,说来卑劣,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居然仍在幻想着她不会看见那个视频,这样她就不会离开。 如有任何不对,一切都请冲我来,我不对,和她无关。 再次祈求抵制泄露隐私的行为。 靳言顿首 遥祝春安 于北城,春夜 公开信发出后,网上沸腾了。 第55章 篝火 臭名昭著的营销号【神探娱仁杰】发出的视频时长30秒。 尽管经过剪辑, 只剩下女方吃香蕉、男方扶着女方,然后女方脐橙的片段,但依然有部分5G冲浪的网友深挖出已经几年前全网删除的内容。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 我明明记得这是几年前女方用来逼婚的旧视频啊?现在剪掉女方主动的片段又发出来了?】 很多网友纷纷回复:求原视频!好人一生平安。 由于是在话题广场里发的,这一条很快被夹。但“热心”博主已经通过密钥发了不少出去, 然后广场上出现了更多的片段。 大概是这样的: 视频里, 女方缠着男方质问既然是男女朋友,你为什么不要我?然后不顾抗拒吃香蕉。确实是正当男女朋友, 确实有反应,女方就要顺势脐橙, 男方前两次制止了,试图取冲澡。但女方哭得很惨,说自己是假的女朋友。男方最终妥协,给她擦眼泪, 主动帮她吃脐橙。最后几秒是男方反客为主。 由于当下的舆论形态, 这个完整版的视频争议很大。 说法一:男方口头拒绝,身体诚实。 说法二:男方更像礼貌性那啥。 说法三:女方好可怜爱而不得 说法四:女方太自轻自贱, 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她还找人发视频, 一点也不值得同情。当然,男的管不好自己被爆也活该。 但更多人只是惊叹:虽然模糊看不清, 但男的身材真好。 热赞是:那柄香蕉好大。 跟帖一:我都没看到视频,如果这清晰的话,他现在的女朋友真的要膈应死。 跟帖二:每次那啥都会想起来这视频,还不如分手。 …… 营销号最初的发帖目的已经无人关注。倒是孙静训的对家,在她广场上狂欢,不停地进行□□羞辱。以一家之力将事件定性成【孙鸡自炒】、【知三试图当三】、【倒贴赔钱货】。 …… 要多恶毒就有多恶毒, 部分女性骂起女性来简直是“知己知彼、毫无下限”。 靳言微博下面也热闹得很。 -- 第83页 【听说你阴沟了翻车了?】 【大兄弟你即将失去女朋友】 【男人啊,就是贱】 【又是一条脏黄瓜,建议美女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没爆出来的肯定更多,再帅也要不得】 【我劝嗑CP的人清醒点,什么般配,般配个毛线!他都27了演小C的小姐姐才19咧】 有个别搞阴谋论内涵盛鲸,不过大部分都是刷:大家也别阴谋论,我们十九也会被长得帅的人迷惑的。集中精力骂渣男贱女就好。 最赞是一条定性的结论:我怎么不觉得那是孙白莲的逼婚?男的到现在都没出来反驳,肯定早就死灰复燃有一腿,搞不好视频是最近忘了拉窗帘被偷拍的。 …… 作为当事人,靳言微博粉丝不断地飙升,评论和转发也越来越多。趁盛鲸睡着了,他坐在她身边,认真地将所有热赞和热转都逐字看完。 沉默了很久以后,才手写了那封公开信。 其实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肯定会发警告或律师函。没想到点开后,竟然是一份书信,用A4纸张和蓝水笔写的。 书面是匀停宽绰、筋骨遒劲的赵体,既方正沉稳,又温润闲雅,精致的字形流动着轻盈的书卷气和富贵气。 见字如面,所有人不分立场都先被他的字惊艳到。 其次,小细节又体现教养。他怕别人看着不方便,还又在微博文案中把全文打了出来,做事堪称妥帖周全。 最后看行文,遣词造句颇具雅意,像民国文人间郑重其事的通信。 文章平实、逻辑通顺。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不卖惨不甩锅也不逆来顺受,把事情用委婉体面的方式说得清清楚楚。还懂得将现任女友摘出来护着。 比较特别是,落款居然是“遥祝春安”和“顿首”——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写这么古意盎然的落款了。 有人感慨:细节体现深厚的家学家风。 很快有人接着说,你要知道,他的外婆是核工业的顾锦珩!他妈妈是芭蕾舞舞蹈家顾南屏!他家老老太爷是教科书里的靳年!他爷爷也在教科书里…… 有人问:他爹哪位? 那人卡壳了:他爹长得和他像兄弟,但是个疯子。不提了,不然被咔擦。 下面有条不起眼的回帖:啊?听说疯会遗传的啊,你看他最后几句讲他女朋友,其实就挺疯狂的。 总之,娱乐圈吃瓜群众被无数明星嚣张得发过律师函威胁,但像他这样发公开信有商有量地请求的,是头一遭。 虽然大家不说,但第一印象已经一水儿变成:有教养、体面人,为人处世沉稳周全,心怀善意。 诚然,网上的舆论并不有利于孙静训。靳言没犯错,人品风度又赢得彻底,众多黑粉反而将孙静训打入了谷底,人人讥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网友们想不到的是,靳言家世显赫,再力挽狂澜都是污点。这场背水之战,孙静训不论如何都是得利的。 微博很快将所有不良视频都和谐得干干净净。挂在热搜上的只剩下网友自己刷上去的#体面人的信# * 五星酒店里,赵晖则搂着孙静训,打了一个电话:“靳家老头要面子,肯定逼着靳三订婚。这几天你去弄些排卵针,务必让她尽快怀上。” 电话那头,赵佑则边脱白大褂,边疑惑地说:“她是不是自己偷偷吃了避孕药?我和你轮流着来的,怎么可能怀不上?” 赵晖则轻笑着说:“实在不行取卵人工授精。必须让她带着种进靳家门,早点生下来找营销号官宣,让靳家哑巴吃黄连,不但必须和别人的女人结婚,还必须认下别人的孩子。” 赵佑则觉得有些危险,不安地问:“哥,其实,师姐她只是单恋靳三,最后做那事的也不是他,我们这些年也报过仇了,他的病好不了了。我们是不是该收手了?” 赵晖则咬牙切齿地诘问赵佑则:“你是不是背叛了师姐?要不是靳三和师姐一个班,还多管闲事,师姐她不会陷进去的!更加不会被人借机骗得怀了孕!” 赵佑则忽然明白了什么:“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孙静训?” 赵晖则忽然沉默了。 孙静训哈哈大笑:“去你妈的。这喜欢给你要不要?” 啪—— “表子!你还痴心妄想喜欢靳三?你TMD就是贱!” * 靳言开车到了林阿姨那里。 “好久没来了,吃过了么?”林阿姨一路小跑着给他们拿拖鞋、开灯。 靳言抱着睡梦中的盛鲸,点点头,轻声说:“我带她上去,阿姨你随意吧,不用管我俩。” 林阿姨晚上不上网不冲浪,不知道出了大事,当即乐呵呵地掩门回自己住的地方去。 回到三楼卧室才发现,窗台上那盆小玫瑰,竟已含苞待放,紧裹的花萼里透出一丝甜美柔软香槟粉,像少女半透明的裙摆。 熟悉的气味和温度,让盛鲸在蚕丝被里迷迷糊糊地醒转,“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靳言捏了捏她的脸:“跟着我都饿瘦了,方便林阿姨照顾你。” 想到他在公路边放浪形骸的模样,盛鲸气不打一处来:“不只是饿瘦的,还是累瘦的,气瘦的……你以后节制点注意场合行不行。” 靳言顾左右而言他:“你现在饿不饿?我煮泡面给你吃。” -- 第84页 他描补技术和他的厨艺一样拙劣、原始。盛鲸笑了出来:“不饿。我腰酸背腿抽筋,你过来给捶一捶。” 靳言听命,伺候她如伺候少奶奶。心里无比庆幸她没想起手机,结果…… “我手机呢?” 盛鲸向他伸出手,“好歹是女一,我得去群里发个红包互动一下。” 靳言抬起手腕,给她看表:“都十一点半了,你现在发红包,要么吵醒准备睡觉的,要么破坏人家过夜生活的氛围。” 盛鲸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改变主意:“那明天再发,我还是玩会儿手机吧。” 靳言按住心中的恐慌,嬉皮笑脸地插科打诨:“老公不好玩吗?大半夜的玩手机。” “走开,你什么时候是我老公了?”盛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骂他一句,将脸埋在枕头里不出来。 靳言在她身侧躺下来,将她强行翻了个儿面朝自己,吻了上去:“两小时前,你可叫了我无数声老公——要不要我现在证明给你?” “不要。你老实点。” 盛鲸起初想推开他,之后变成揽着他的脖子,“老公,我爱你。” 靳言这才满意地放开她,“再叫一声我听听?” 盛鲸白他一眼,拿蚕丝被蒙住脸,闷声骂:“流氓。” “有情人但行好事,”靳言伸手熄了大灯,只留昏暗的小灯,“叫造人。” “……” 盛鲸直觉,他又要提那个话题了。 果然,他语气带着祈求和热切:“鲸鲸,给我生个孩子吧。”说完也不等她护垫,他再度抱紧她,干燥的唇碾过她嘴角。 “然后你把我当情妇包养着么?” 她的语气很轻、很凉,像深山里听到的、远处泉水的回响。 靳言停了下来,发现她脸色惨白,整个人在颤抖,手里抓着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他心里某根终于弦绷断,发出一声清越的哀鸣。 将要失去的恐惧令他无暇解释。 凭借本能的驱使,沉默地将她摁在怀里,不顾她忽生忽死、忽聚忽散的哭泣和挣扎,不断地落下狂热的亲吻。 他燃起篝火,试图温暖她、融化她。 但她却冷静地发问:“你和她也这样做的吗?她喊过你几声老公?给你生了几个孩子?” 第56章 溺水金鱼 “别这样好不好……”靳言试图安抚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和她早就结束了。” 盛鲸愤怒地打断他:“不,我心里就是过不去!我介意!” 说完, 她一边奋力挣扎,一边伤心、委屈地嚎啕大哭:“你走开, 你不要碰我, 你找别人去!” 靳言抱着她拼命道歉:“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罪, 别哭了好不好?” 看着他,总想起那个视频。原来他和别人也是那么热烈。 “不好。” 盛鲸泪如泉涌, 嘴里说出来的话宛如冰渣子:“我受不起你的赔罪,你出去。” 见她哭得失控,靳言俯身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住,不让她乱踢免得受伤。 她一下被激怒, 疯狂地哭:“你放开我!你找别人去, 我不想看见你。” 他红着眼眶,嗓音低哑, 咬牙说:“我不找别人,我只要你。我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死对于十九岁少女来说是太过沉重的话题。 她被彻底震慑住, 盛鲸脑海里不由自地闪回回他手里抓着帕罗西汀的画面。惊慌间,她终于抬眼看向他。 他两颊被情/欲染上了醉酒般的红晕, 可脸色却是病态的苍白。平静的表情下,隐藏着临界的疯癫神色。 盛鲸奔流的血液瞬间静止。 见怀里的人冷静下来,他又侧首小心翼翼地吻她。 拥着自己的男人还是那么俊美、温存,让人心神荡漾。然而,电光火石间,她想起视频里, 他摁着孙静训投入的样子…… 盛鲸心里一阵阵刺痛,灵活抽离躯壳,从高处俯瞰自己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汨汨的淌下血来,又血泊里开出尖锐的玫瑰刺。 刺痛他,也刺痛自己。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带着尖锐的倒刺。 “我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好的,哪比得了火辣的大明星。你今晚发的微博还在护着她——难怪你之前一直瞒着我既然这么在意她,那你怎么不滚去找她,何必来玩/弄我。” 小姑娘生起气来完全不讲道理,靳言沉默了一下,语气严肃极了:“鲸鲸,你这话埋汰谁呢?我在意谁,我护着谁,我有没有玩/弄你……” 说到“玩弄”两个字时,他明显卡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往下说:“难道你不清楚?” 他语气忽然变得肃萧,盛鲸感觉自己受了委屈还被凶,边哭边抓起枕头掼他:“没有么?那你为什么天天都要那个?你就是欺负我,你就是拿我解决生/理需/求。” “如果这也是欺负,我还真就专门喜欢欺负你,”靳言气得笑了一声,捏着她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下去,“我不找女朋友解决生/理需/求,找谁?” 灯火熄灭了。衣服撒了一地。 淡淡的海盐香兜头将她拢住,他蛰/伏在上方,像野兽般夺走她全部氧气,又像篝火点燃她全部知觉。 被咬住脖颈,盛鲸不可抑制地颤/栗、哆嗦,疼、麻,但又升腾起难以言喻的渴望。她对自己很失望,抓着他的肩似推似迎,无力地哭骂:“走开,不要碰我!” -- 第85页 靳言却不再心软,强行吻住她柔软的唇,抱紧她:“你明明很舒/服,你就是喜欢我这样。” “王八蛋。” 回应她的却是:“抓紧我。” 渐渐的,她开始规律地小声啜泣。然而心里是极钝痛的,一遍遍想起视频的最后几秒,他也是这样摁着另一个女人。 “你放开我。” 偏不。 他喉咙里模糊不清地说,偏不。 即便她将他抓得出血,他也不躲不闪生受着。宛如一头横冲直撞的牡鹿,在雨夜里没有方向地疾驰。 不论她怎么哭都不停下,只是偶尔伸手护住她头顶,防止她磕到碰到。 一小时后。 趁盛鲸脑海里升腾起白色烟火,他尽数留在了里面,还特意拿枕头垫高,堵了一会儿。 帮她清理时,她红着眼扭头不肯看他一眼。 这激起了他心里的火,重新捧着她的脸恣意地热吻,“我记得这几天是你的安全期,我再来一次好不好?” 他打定主意要以这种疯狂、原始、拙劣、卑鄙的手段试留下她。 口头上征求意见,实际上根本没等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凑近了吻她,温热的气息混合着鸢尾根和橡木苔的香气野性十足地拂过她鼻尖、嘴角,扑在她锁骨下方。 靳言一边热吻着,一边剖白自己。语气带着恳求的意味,听起来十分不好受。 “老婆,我真的爱你。” “说来你不信,这么肉麻的话,我真的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说。” “我想跟你过一辈子的。” “没有早点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如果有后悔药,我一定管住自己,等你长大。” 盛鲸毫无知觉地流着泪,视线涣散的,呆呆地说:“你和别人也一样能解决需求,你放过我行不行。” “不放。” 她伸手打他,结果手背差点磕在床沿上。 男人肌肉贲张,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吻她的手背:“你打我,别伤了自己。” 盛鲸用手指擦了擦眼泪,然后扬起下颔,冷着脸呵斥他,“再不放开,我明天就搬出去。” 清冷的巴掌脸满写满抗拒和不屑,很好地掩饰住汹涌的情/潮。可靳言没发现,以为她,又想分手,马上采取了自暴自弃的做法。 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放在窗台上:“行,既然我犯了死罪,那多添一条也没所谓了。” 觉察到非比寻常的危险正在逼近,她警惕地蹬腿后退:“你要干什么……” 男人一把握住纤细柔白的脚踝,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扯:“呵,你觉得呢?” 窗外夜色深沉,霓虹璀璨。 其实并没有下雨。可幻觉里,她的窗外下起了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冲刷着老实海棠纹玻璃窗,将整个世界颠倒、模糊。 一整晚,他都在做同一件事。盛鲸觉得自己就像一条溺水的金鱼。 * 音乐剧首演结束后,休整一周就要开始密集演出。正式演出一定会有细节上的调整、磨合,不可能一直不去彩排。 清寒潮湿的早晨。薄雾弥漫,枝叶窸窣。 天才蒙蒙亮,盛鲸刚起来,靳言立刻惊醒:“去哪儿?” “剧院。”没有笑容,没有回头,甚至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靳言靠在床头,滑动打火机齿轮,燃起一根烟,“那我送你去。” “不。” 靳言打量吸着烟打量她。 她在穿衣,洁白的肌肤上有他留下的青紫痕迹,就好像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那条藕丝布做的绣花裙上,也绣着一只粉色的蛱蝶。 这是缅甸茵莱湖手工布,工艺本源自古中国。 古人取“荷花香里藕丝风”、“藕丝香且柔”之雅意,掰断莲蓬、荷花及荷叶的茎部抽丝纺线,历经一年,满湖红莲才能织成细密轻盈、芳香飘逸的荷丝织锦。 因其“藕断丝连”的寓意,靳言更喜欢它另一个名字,藕丝布。他希望,他俩也要如此,折断茎秆连着丝。 苏轼回文诗《菩萨蛮》里写过: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香汗薄衫凉,凉衫薄汗香。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她就是来度他苦厄的菩萨,披清甜芳香的莲袍。 靳言伸手拉过她,指尖轻触那群轻薄妩媚的蝴蝶——这是他爱她的证明,也是她属于他的证据。 抚摸着蝴蝶,流连片刻后,他轻笑起来:“不让我送,你确定有力气去挤公交车和地铁?” “别碰我。脏。” 她说的的烟灰。但显然这句话有歧义。 “呵?脏?” 靳言戾气上头,一把拉过她,强行亲她一口,捏着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然后嗤笑:“你早就被我碰无数遍了,你不是很喜欢么?说不定这会儿肚子里已经怀上我的种了。我告诉你,你逃不掉的。” 末了,他说,认命吧,你就是要被我弄脏。 “你……”盛鲸含着泪,“啪”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这混蛋!流氓。” 听着声音响,其实根本没什么力气。 她就像娇艳的玛丽猫,再凶也像撒娇,挨她一爪子,反而激起别的想法。 “这就流氓了?”他莫名的笑了声,手指停留在她肋骨上方,“不如我趁现在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流氓。” -- 第86页 盛鲸推开他,退开几步,“靳公子又发什么疯?闹了这么久还没够?” 靳言微挑着眼看向她,声音温和而平淡:“我能发什么疯。还不是想留下你。” 她套上羊毛大衣,裹住婀娜玲珑的身躯,咬牙冷笑,“我已经够没脸见人了。你又想了什么新花样来折磨我。” 靳言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烟灰,低头帮她掸了掸,笑着伸手去拉她:“我的错。回头赔你一件新的。” “我要吃饭了。”盛鲸甩开他的手。 靳言当即起身:“我陪你。” 盛鲸不理他,眼神都不给一个,对着镜子狂用遮瑕膏。 但镜子却将他的动静,尽地送到她眼底。 他还穿着丝质睡袍,一站起来衣襟滑落,露出大片洁白坚实的胸膛,细腻肌肤上的一道道红色指甲抓痕像纵横交错的红色丝线。 换衣服时,肩上的牙印更是明显,背部除了划痕,甚至还有好几处破皮。 盛鲸一时怔然。 * 下楼时,林阿姨已经备好早餐便当和零嘴,让他们路上带着吃。 以往都是在家吃的。 林阿姨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说,这是靳先生吩咐的,他说您要早起。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照顾人的。 那表情,明明白白地在催:你俩是不是该结个婚啊? 她不知如何回应林阿姨,只好沉默着不说话。 一转身,靳言望过来。 那眼神,深幽静寂,苍凉似月澹空谷。 盛鲸忘记眨眼,心像叶尖的晨露,在微风里轻颤,说不上是风动,还是…… “走吧。” 她很快回过神,低下头,声音清泠、漠然:“赶时间。” 第57章 繁华不梦百花场…… 靳言睨她一眼, 语气软和地笑着搭腔:“放心。这不还有我呢,不会让你迟到。” 但盛鲸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神情木然望着远处, 半点反应都没给他。 掩饰住眼里的慌乱,靳言自嘲地苦笑了下, 转而同林姨讲:“您忙去吧, 我们赶时间,先走了。” 他本能地想去揽盛鲸的肩, 但刚抬起手就悄然放下,改为询问:“现在出发?” 碍着礼貌, 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然后率先迈开步伐,根本不等他,摆明了要划清界限。 “……” 气氛实在有些僵硬。 沉默片刻, 靳言方如梦初醒般回头对林阿姨致歉:“她是和我生气呢, 您千万别和她见怪。” “嗐,和我说这个干什么。你快跟着吧, 保温盒我来拎。” “麻烦您了。” 他颔首致谢,大步流星追上去, 低声下气地恳求:“鲸鲸,别生气了好不好?” 盛鲸把头往另一侧一扭, 拒绝和他有任何交流。 跟在后面的林阿姨见状暗叹一声: 唉,栽了吧。 ——生在这样的人家,须得知道“繁华不梦百花场”啊。 她在靳家什么样“月色逾淡,无风香自生”的悲欢离合没看过,但从未有人像靳言这样,将自尊踩在脚底下去追一个小姑娘。 之前还是好好儿的。 可如今眼前这俩人, 一个明明很在意对方,红着眼藏起万般纠结,决然摆出冷艳漠然的架势;一个患得患失,不过月余,熬得形销骨立、满身清介。 林阿姨将这一切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心里暗叹一声,有些惋惜地想:这样的人家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并不快乐。长痛不如短痛,捱过去,总比像顾小姐那样“吹落风檐到死香”、“零落成泥碾作尘”要强。 只是,靳先生要怎么办呢?又和他爸爸一样惨谈收场? 林阿姨藏起重重心事,笑如往常,拎着保温盒送到车门前,殷勤叮嘱:“路上趁热吃……” 望着欲言又止的林阿姨,靳言说:“劳您费心了,还请您晚上给她炖点补血的汤。” “哎,行。” 目送汽车离去,林阿姨转头上楼去收拾房间。 床单上,有两点血迹,像茶花。 LJ * 汽车行驶平稳后。 靳言单手拆开保温盒,早餐是红烧牛肉馅的薄皮包子、软烂的冰糖枸杞雪梨银耳羹,都还热乎着,按照他的吩咐,都是盛鲸喜欢的甜辣口味。 “先吃饭。” 靳言拎出一只牛皮纸袋,递给盛鲸。 但盛鲸不接,小脸冰冷,自行伸手拿起另一只。 靳言没奈何地笑了笑,慢慢缩回手,将纸袋放回保温盒里。 “慢慢吃,不够还有。” 明知她不愿意听他讲话,可看她吃得急,他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一听他说话,盛鲸直接猛地转向另一边,改成面朝右侧玻璃窗的姿势。捧着包子一言不发,仍大口大口咀嚼吞咽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将牛肉包当成了“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敌人。 靳言脸色沉郁,视线落在模糊的远处,下颔线紧绷起锐利的线条,抿着嘴角,不再试图搭讪。 心里绝望地想,她不会再理我了。 很快有电话进来。 他脑海一片混沌,铃声响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没连车载,要手动接起。 是老爷子亲自打来的。 “爷爷。” “你还知道你有爷爷?你看看你惹得好事!你给我马上……” -- 第87页 他能猜到老爷子下一句要说什么。 免提开着,盛鲸也能听到。心一慌,电光火石间,他猛地挂断了电话。 老爷子性格顽固,铃声再度响起。 “刚刚不小心挂断了。”靳言机械地接起,放到耳边停训。 老爷子心里有气,喉咙里恼火地“嗯哼”一声,然后火力全开,开门见山地下命令:“你给我马上和这个孙静训订婚,真订婚假订婚我不管,你外面养人我也不管,你将来还要接班,你给我尽快想办法挽回声誉。” “我拒绝。” “小兔崽子,你给我……” 靳言怕盛鲸听出些什么,狠狠心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我还有事,回头再联系您。” * 是不是你爷爷让我们分手? 盛鲸最终没把这话问出口,默默地流着眼泪,极力忍住不让自己发出啜泣声。 “我要搬出去。” 她本能地把自己放在不被选择位置上。 “你转过来,看着我。”靳言其实早就发现了她的肩微微颤抖着。 盛鲸稳了稳情绪,“我不想看见你。” “那就不许搬出去,”靳言伸手握住她的手心,捏了捏,声音极低哑,“别哭了。” 然后,他又说,“我爱你。” 盛鲸这才回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可是我好疼。” 昨晚做得很过分,靳言以为她说的是那处。结果,她抓着藕丝裙左襟前的那只蝴蝶说:“这里疼。” 靳言一下子湿了眼眶。 “你相信我,我和她早就没瓜葛了,”顿了顿,他下定决心坦白,“如今看来,她和我那半年只能算各取所需,说是交往,其实只是几次年轻时的露水情缘。” 靳老爷子,是孙静训爸爸孙毓轩的老领导,逢年过节孙毓轩都会带着女儿上靳家拜访,一来二去,在整个家属院都混熟了。 大概五年前,具体时间是孙毓轩入狱后。 有次聚会靳言被灌醉了,醒来后,孙静训躺在他身边哭着要他负责——否则就让大家评评理。 虽然疑点重重,但靳言觉得自己是男人,不论如何首先有错的是男人。同时他也怕爷爷责怪、失望。思虑再三,最终同意了交往。 那交往的半年期间,作为成年男女朋友,确实靳言和孙静训发生过几次关系。 孙毓轩倒了后,孙静训为了一家人维持奢侈的开销,进军娱乐圈赚快钱。如愿成为靳言正牌女友后,打着靳家的牌子,她在半年内直升一线艺人。 从小被当做接班人严格培养,每天一分钟掰成两分钟用,在学校里没谈过。毕业后忙着熟悉工作,他眼里只有事业,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 和孙静训也只是各取所需。 当时他初出茅庐,工作压力非常大,对那种事完全不热衷。归根结底是因为不喜欢,做着也没太大的感觉,有也可,无也可,有点像尽男友义务。 孙静训哭的那次他确实心软了,也第一次真正想试着接受她。可没想的是,她事先假设好了隐形摄像头,亲自录了视频发给狗仔。 后来营销号反水,要向其他媒体披露这一点赚更多的钱。孙静训害怕自己彻底被赶出娱乐圈,就跟靳言坦白了,跪着求他出手解决,不要让老爷子知道——比较她爸爸的事,还指望老爷子帮忙。 靳言答应了,趁机分了手。 为了没有后续麻烦,还得意给她牵线了另一个资源,约定好聚好散,从此各走各的路,决不再来打扰。 没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时隔多年她还想再次利那个视频谋利——若不是他生在那样讲究体面的人家,又何至于被这么可笑的事情威胁。 靳言交代得很彻底,连自己念中学时高冷得一匹没人敢表白都说了,大有坦白从宽,争取宽大处理的意思。 “我不信。” 盛鲸想起他对那事超乎寻常的热衷,本想骂,谁信你这套鬼话谁傻。 但靳言截住她话头,“从哪以后随着爷爷渐渐老去,我们家在那个圈内不再固若金汤。为了防止再次被算计被要挟,我一直单身着,直到后来遇见你。” 他说,“我承认,因为你,我确实食髓知味,恨不得把你绑在床上……” “闭嘴。” 盛鲸回头轻斥,将另一袋牛皮纸袋扔在他怀里,“吃你的早餐,不许你和我说话。” 幸好袋口是纸胶带密封着的。 但,也仅此而已。 此后再也没有回头看靳言一看,靳言几次试图搭讪她都不理不睬。 “等我两分钟。”快到北城剧院时,靳言在一家街头咖啡店门停了下来。再次出来时手里拿着一杯超大杯咖啡。 靳言单点超大杯热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制作咖啡的店主老太还笑眯眯地说,那个唱歌剧小姑娘交男朋友了?长得挺危险。 危险? 没等他消化理解这句话,老太又说,祝你们幸福——别仗着自己长得俊是本地人,就怠慢人家小姑娘。 北城有很多这种嘴碎但热心肠街坊。靳言笑了笑,问老婆婆怎么认出来的。 原来,“会来我家点超大杯热美式的只有她一个——本地人都爱甜,北漂的年轻人也爱甜,热美式太苦涩基本上没什么销路,本来我都没放在菜单上,是她点的多了我才特意加上的。” -- 第88页 装好咖啡后,店主还免费赠送甜甜的咖啡冻,热心嘱咐他一定待女朋友好点,“我问过她,为什么她爱喝这么苦的东西。年轻人不都喜欢甜的加奶的?结果她说,人生更苦。” 出来后,靳言心里无比沉重,将咖啡递给她时,忍不住抱了一下她。 这世间有苦有甜,但我愿尝遍余生苦楚,换你一生甘甜。 第58章 他朝若是同淋雪 下车时, 恰好起风了。 西府海棠漫天粉白花瓣簌簌落下,像一场春雪,将绿靡红奢的艳丽人间轻轻笼住, 平添些许浅淡的伤感。 靳言淋着花雨,替她打开车门, 俯首轻声而快速地说:“我在楼下等你下班, 中午接你出去吃。” 附近有好几家民国经营至今的老字号,俄餐亚细亚的牛肉罐和红汤很地道, 狄华利的意式浓汤和意面也名声在外。 剧场一直订中式快餐,他怕盛鲸吃腻了饿着, 想给她换换口味。而且,俄餐意餐也都比较饱腹、暖胃,汤汤水水的多少能滋补点血气。 “不要。” 盛鲸站在他面前,表情淡然地望着他, “你回去吧, 别等了。我很累,中午不会下楼的。” 不笑的时候, 她是标准的冷脸美人,自带厌世的冷感, 看起来对一切都很厌倦。靳言没来由地害怕起来,是永远别等了, 还是……? 顾不上别的,他张开双臂拥住她,脸贴着她耳畔,语气仓惶:“不。我要等,不然你就丢了。” 感觉到他侧首亲了亲自己的头发,盛鲸本能地挣扎:“你快放开, 待会被人看到了。” “我真的想在这里等你,” 靳言收紧手臂,将尊贵、体面、骄矜的遣词造句方式、游刃有余的为人处世原则等刻在骨子里的东西统统抛之脑后,无措地恳求她,“保证不会妨碍你。” 眼下正值倒春寒天气,终究不忍留他在风里孑然一身淋春雪。盛鲸不发一言,摸索着伸手勾住他的手指头,转身往剧院门里走去。 * 在电梯里,他忽然说,“刚刚我们算不算一起淋了‘雪’?” 盛鲸默然。 柔风,飞花,淡淡天光……确实像雪。纷纷扬扬,似幻觉飞舞着坠落。 她知道,他说的是: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①。 她没有说话,抓着他的手指,头轻轻往前倚靠,阖眼,细嗅他身上混合了雪松的沉香烟味。靳言不敢动,沉默片刻才将她圈入怀中,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 抵达排练大厅后,方才的温存如同梦境般消散。 踏入所谓的艺术殿堂,靳言冷眼看去,那竟是一个喧嚣的庸俗尘世。迎面涌来许多谲诈委蛇的看客,他们投来小心而算计的打量,悄悄地说着嘈杂的流言,却又笑着迎接他。 他们笑着:“靳先生,您来了。” 但分明有人交头接耳:“他怎么还好意思露面啊……” 他们迎着:“靳先生,您来视察排练?孙老师不在呢。” 但分明有人窃窃私语:“来盯着盛老师被,要我说,他哪配得上盛老师?” 可目光梭巡四周,所有人都挂着标准的笑容。 靳言心里一愣,混沌的脑海随即清醒了些。 是了,他仰仗爷爷的势,积威已久,大家都怕触他霉头。他们一触及他的目光,便凝神屏息,垂头丧气。 有灵机的人,转而同盛鲸打招呼:“盛老师今天这身衣服真美!” “是啊是啊~” “哪里买的?” “不用说一定很贵,我们可买不起。” 过分夸张的热情像在演戏。 盛鲸应接不暇,恼火地转头,瞪了靳言一眼。 为了不连累盛鲸,靳言道一声大家随意,自行搬把椅子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远远坐着。 他无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坐姿懒散。 然而,他看似心不在焉,其实目光始终注视着远处与同行热情寒暄的心上人。 不知谁起的头,带着大家怂恿她“露一手”小语种音乐剧。 盛鲸也不推脱,当即挂好大衣,穿着那身荷丝织锦连衣裙坐到临窗的钢琴前。 有人凑上去,俯首问她:“鲸姐,先透露下,你要唱什么?” 是那个藏区来的小后生,姿态颇为亲密。 靳言不悦地抿起嘴角,但最终,他只是摸出了一根烟,但并不抽,单纯地夹在手里闻一闻。 走神间,盛鲸同那个傅雁北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到。 等他清醒些,再度抬眼望过去,盛鲸刚好将手轻轻放在黑白琴键上,准备开始了。 * “我又梦见了曼德雷,梦见那些尘封的往事,欲望、罪恶和黑暗,以及拯救我们的爱。Rebecca的幽灵四处游荡……”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他就听出来了,是德语音乐剧《蝴蝶梦》开场《我又梦见了曼德雷》。 《蝴蝶梦》原名《Rebecca》。 Rebecca,男主角德温特先生的前任,以贵族名誉要挟德温特默许她玩弄男色的奇女子。尽管她已经亡故,从未出现,可她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成为所有人的噩梦。 剧中的女主角哪怕成为了新任德温特夫人,也自始至终是个没有正式姓名的灰姑娘。当她爱上德温特,走进曼德雷,也就是走进了噩梦。 -- 第89页 Rebecca的女管家和信徒,贵族教条的执行者,总是无形中看轻女主角,轻蔑她对德温特先生卑微而惶恐的爱。 她一度孤立无援。 在曼德雷,Rebecca这个名字成为了她的噩梦。她甚至为此差点丢掉性命。而与此同时,德温特先生也被Rebecca的表哥兼情人不断地羞辱、陷害、勒索。 阴影一度如黑夜的浓雾般无法摆脱。 直到后来,她勇敢、坚韧地拯救了被困在深渊里的德温特,带着他离开了噩梦,那座华丽、恢弘又恐怖的曼德雷,也在烈火中成为废墟。 然而,这一切都是女主角的梦。 是她梦见德温特先生,在梦里与他相爱,在梦里带他离开深渊,一起逃离那座华丽、可怕、笼罩着不幸的城堡。 蝴蝶飞不过沧海,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 作为非德语剧,《蝴蝶梦》在国内极为小众,周围所有人都在欢呼,只有靳言在角落里一下子红了眼眶。 如今这光景,他倒像极了德温特——万贯家财,困守孤城,为名所累,噩梦缠身。 可《蝴蝶梦》是个悲剧。 音乐剧从女主角一个人的梦开始,再由她一个人的梦结束。而达夫妮原著结局则更晦暗,“火烧灰随着咸涩的海风朝我们这儿飘来”。 不论哪一个结局,都算不得完美。 这十分令他害怕。 但他不是害怕自己的结局不完美,他只是害怕盛鲸也是梦的一部分。 靳言衔住烟蒂,滑动齿轮,低头凑到打火机上点燃,深吸一口,心里黯然地想:原以为庄周梦蝶是很浪漫的事,如今不觉得了,因为,他并不愿意醒来。 * “在这儿吸闷烟呢?” 靳言睨他一眼,不答。 “爷爷让我来喊你回去听训,”来人也不恼,自顾自地递过来一只烟灰缸。 靳言顺势在烟灰缸上磕了一下烟:“你可以走了。” 好不容易逃出来搬救命,陆野自然不能就这样回去。“三哥,你什么时候回去主持大局?我快撑不住了。” 靳言没心情听他诉苦,打断到:“有事快说,不说滚蛋。” 陆野得了准儿,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小舅妈,哦不,方涵,她怂恿小舅舅去投资那个纯属骗投资的垃圾购物APP。小舅舅舍不得自己的钱就打公司的主意,试图利用长辈身份压制我,让我把这两千万给出了——他俩脑子有问题,这么乱花钱,别说6000亿私募资金,一万亿也不够挥霍。” 靳家旗下有家“金瓯资本集团”,坐拥6000亿资本,是国内私募巨头。公司里除了专业高管,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家里没出处的米虫。 家大业大养一群米虫也没什么,关键是,他们还试图干涉经营。 “这点小事都搞不定?” 靳言不悦地皱眉,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沉声责令秘书室:“通知方涵和靳白,再越级干涉公司经营,根据情节,公司将根据公司章程和法律法规,采取以下措施:罚薪、扣发分红、降职级、开除。叫他们自己掂量。” 秘书室的人诚惶诚恐,连声保证马上办好,并询问要不要就此事草拟内部通知。 陆野见状,两手一摊:“我名不正言不顺,他们只听你的,小舅舅说我只是外甥,没权管外公叫爷爷,跟不能当靳家的代理董事长。” 靳言:“我国最后一个封建王朝灭亡于1912年。” 陆野接着又说;“姑姑要给新男友在公司安排职位。” 靳言:“不准。” 净问些没营养的问题,正当靳言要发火时,陆野憋出了一个有点价值的:“董事会在是否投资共享单车上争论不休。” 明摆着不切实际的项目,靳言吸口烟,否决了:“不投。一票否决。” 陆野接着又问:“还有,要不要给姑姑的网红连锁店萤初日料居酒屋投资?” 对于陆野瞻前顾后、畏手畏脚的做法,靳言忍无可忍,要他快滚:“你这都什么破事,限你一分钟内消失。” 陆野是真的不知道,被踹了一脚还探头来问:“那到底投不投啊?” 靳言瞥他一眼,点拨到:“网红店赚快钱的,你看着投一点赚波快钱就撤。” “三哥,爷爷让你三天内必须出现在他书房,如果你不去,他让我转告你:勿谓言之不预。” 说完这句,陆野赶紧逃走。出了门,确定安全后,他才长嘘一口气,指着躲在角落里的孙蓬破口大骂:“孙蓬你好样的,自己不敢上,把我喊过来挨三哥的窝心脚。” ““我刚想推开一条门缝,看他那神情就觉得大事不好,赶紧通知你来,”孙蓬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我一个外人,有个好歹我担不起责任。” 陆野目光锐利地看孙蓬一眼,严肃地吩咐:“三哥的病情,不能外传,否则后果你懂的。” 孙蓬简直欲哭无泪,如果上天给他后悔药,七年前的夏天他肯定不去找靳言借钱。就是那次,他刚好撞上靳言站在楼顶边缘上。见了他,还招呼他上去一起看海。吓得他魂飞魄散。还好后来陆野及时赶到。 陆野认命地摆摆手:“我为这个家牺牲太多,刚刚在三哥面前问了一堆傻瓜问题,这下他肯定以为我是个傻子……” * 被陆野这么一打岔,低落的情绪确实暂时消散。但它并没有消失,它像幽灵,游荡在他心里的每个角落。 -- 第90页 靳言夹着烟,无意识地寻找着盛鲸所在方向。如心有灵犀般,视线恰好对上一双眼尾泛红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那是昨晚在他怀里情动时的红,残留到此刻也未消退。 隔着人群的相望只是一瞬,盛鲸很快冷着脸别开头,仿佛刚刚她流露的情绪,只是他的幻觉。 临近中午时,盛鲸猛然发现靳言竟然呆坐了一上午。 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走近了一看,手指都被烟蒂烫伤了,可他毫无知觉,没半点反应,就那么任由沉香烟在指缝里燃烧着。 她连忙伸手去抠那星火,哭着问:“疼不疼?” “疼。” 他手一伸,将她拉入怀中紧拥着,闷声说,“心如刀割,不知如何是好。” 第59章 蓬蓬远春(改错字 他的声音喑哑而黯然, 压抑的伤感如海浪无声汹涌。 盛鲸呼吸一滞,手指穿过他的发间,安抚他:“不想那么多, 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如此言不及义的话,明显是逃避。 靳言抬头看着她, 不赞一词, 任由她推着自己的肩膀,就是坐着不起来。 临近午餐, 很多人朝他们投来好奇、探究的目光。 盛鲸拗不过他,只得窘迫地提醒:“大家都看着呢。” 他抱得更紧, 闷声说:“不理他们。” 盛鲸去捉他的手,“那让我看看你的手,破皮了要涂红药水。” “有什么好看的,不看了吧, ”靳言不让她看, 抽出手环住她,低声恳求, “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盛鲸无法, 只好任由他亲昵地闻着自己香气。 * 其他人不敢凑上前,不代表他们不会走远点窃窃私语聊八卦。 “你们看, 像不像一只大狼狗。” “我觉得更像哈士奇。” 傅雁北不忿地抢话:“我看他像泰迪才对!” 众人一愣,随之捂住嘴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咳咳咳……”孙蓬站在众人身后,严厉地说,“快去吃饭!不许编排金主爸爸!” 傅雁北说靳言像泰迪,其实不算攻击。 排练厅人群散尽后,他一把将盛鲸拉到膝盖上, 很热切地吻住,轻咬唇瓣、交换呼吸。 动作着急又粗野,非常强势,甚至不顾盛鲸的挣扎。一面热吻,一面紧扣着她的后脑勺,抚摸着她,将她揉进怀里,越搂越紧。 如果不是公共场合,大有直接摁倒办事的架势。 仗着门关着,他故意亲吻着她的耳垂和颈侧,用别人听不到的音量说:“我想你了,附近有家不错的酒店,给我好不好?” 盛鲸唰地红了脸,想推开他,“大白天的,你别这样。” “我真的很想,”靳言托着她的蝴蝶tún,暗示意味极强,“不会让你太累的,我轻一点,好不好?” 望着他泛红而疯狂的眼神,盛鲸动摇了。 也许这样的苟且偷生的欢`愉,有一次,便少一次了,不如依了他。 “好,”盛鲸捧着他的脸,冷战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亲他,“记得要戴那个。” “嗯。” 靳言回吻她,接受她的贿赂,点头表示同意。 但盛鲸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其实是:多来几次,她只顾着求饶,就不记得戴没戴了。 起身时,靳言借机又亲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拉着她下楼。结果在电梯里,他还是没忍住,非要面对面抱着贴贴。 到一楼时,在电梯里亲了好一会儿,靳言才放过她。 * 走出门后,放眼看去,外面的海棠微雨已经停了。 寥寥长风卷起零星花瓣,虽无采采流水,但有撒欢的孩童“来往亭前踏落花”,尖叫着追逐打闹。 靳言微微一愣,抬眼看去—— 院中原本缤纷绚烂、他舍不得踩的厚软花毯,被凌乱、脏污的脚印碾得满地狼藉。 上楼前一起淋过的春雪终究不是真的。 “靳言……” 春光转眼破败,盛鲸以为他在难过,转头期艾地喊了一声,却又词穷顿住。 “嗯。”靳言应了一声,仍静默地抬眼远眺。 其实,他不难过,他只是可惜。 ——绿树阴浓,这无涯的蓬蓬远春将要逝去了。 呆立片刻,他收回目光,情绪有些低落,几不可闻地说了句,“走吧。” * 吃午饭的地方在剧院附近,某五星酒店的网红西餐厅。 但靳言选择了送餐到套房。盛鲸不太理解,但他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当然了,和她想的差不多,事情没那么简单。 在等送餐的间隙,靳言将她一搂,将在剧院不能做的事,做了个全套。用热吻卷走她的抗议和不满,拿毯子一裹,直接fān来fù去地将她拆骨入fù。 逼得她只能慌乱地啜泣着,试图推开他:“老公……” 结果,他来了精神,小孩子似的缠着她,十分恶劣地说,“乖,宝贝,再叫几声老公我听听。” “闭嘴。” 盛鲸皱着眉头扔了个抱枕砸他,反而被他接着,顺着凑过去捧着她的脸,再度俯身吻她:“老婆,我爱你。” 这回他没说‘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但其实刚才他中途就单手掉捋了那个,趁她哭着颤抖没注意,尽数留在了里面。 -- 第91页 他还想接着胡来,好在酒店送餐够及时。 “靳先生,您订的龙虾意面、战斧牛排套餐、奶油浓汤已经送到,祝您和太太用餐愉快。” 饭后相拥午睡至两点钟时,盛鲸起身要去排练。但靳言不让去,翻身制住她:“我微信问过了,下午主要是其他配角和群演磨合走位。” 没等她反驳,衣服已经被推到锁骨下方,他吻了上来:“乖,我爱你。” 最终,她没去成剧院。 反正所有人早就知道了他俩是怎么一回事,事到如今盛鲸也懒得遮掩了。如果别人非要说她恬不知耻,才十九岁知道以色侍人攀附权贵她也认了。 她真的很喜欢靳言,哪怕将来不会在一起,也愿意和他醉生梦死一场。 * 他们把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花在了这种事上。 期间又电话进来,靳言汗涔涔的根本顾不上接。铃声响第三遍时,他才皱着眉,边拢着盛鲸头发做热忱的传教士,边腾出一只手直接将手机关机。 盛鲸帮他擦了擦汗,欲言又止。 觉察到她有话要讲,靳言捧着她的脸低声问:“怎么了?” “老公,”盛鲸红着脸,鼓起勇气将一直闷在心里的话问出口,“我和她,这方面,谁更……?” 这是一句低入尘埃的话。 靳言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无形巨手狠狠地揪紧,又疼又苦涩。 “宝贝,不要问男人这种话。” 盛鲸已经开始误会,咬着唇角颤声诘问:“为什么?” “别哭啊……”靳言含泪亲了亲她,沉声补充到,“没人值得你这么问。因为,不论哪个方面,你永远是最好的。” “你骗人。”盛鲸脸色绯红。 靳言俯身难耐地吻她:“难道这段时间,我的表现还不能证明这一点么?” 盛鲸不是不信,她只是害怕。 有句佛经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当作如是观。可她作不了如是观。她不是豁达的人,她怕将来有一天,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将她茫然的神色看在眼里,靳言无措地抱紧怀里的女人,哑着嗓子说,“我只爱你。只想跟你生儿育女,过完这一生。” 盛鲸说:“我们认识时间不算长,我现在才十九,年轻。万一将来我二十九了呢?” 靳言正色纠正她:“鲸鲸,爱情不能用认识时间的长短来衡/量。刚认识你那天,我就想和你在一起。是我故意接近你,骗你身心——该担心的是我,你该自信才对。” 他以实际行动表达热爱,自我剖白也没能耽误他流汗。 气得盛鲸轻叱:“流氓。” “我只对你耍流氓,”靳言笑着去逗她,“就算你三十九、四十九、五十九,我也还想对你耍流氓。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年老色衰体力不行。” 说完,他又去拿床头的durex。 结果被盛鲸阻止了:“还是别戴了,反正之前你就偷偷捋掉。而且我、我也更喜欢不戴。” 原来她一直默许着、纵容着他的所有荒诞的行径。 可她才十九,自己也还是个小姑娘。 清醒过来后,他意识到,盛鲸跟着他已经就饱受质疑。她还没到扯证的年龄,若未婚先孕,对她来说不是爱,是极大的麻烦,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外界强加的屈辱。 靳言打了自己一巴掌:“对不起,我真的,就是个禽`兽~” 接着,盛鲸一句话让他失控:“不,靳言,我爱你,我愿意。” …… 直到晚上八点,手机才得以重新开机。 开机后,各种提示音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把盛鲸都吵醒了。 靳言被迫拿起来端详,锁屏界面提示:未接来电23个。 解锁后查看,陆野打来三次,老爷子打来四次,其他未接电话要么是公司秘书室座机,要么是各个下级的部门座机。 靳言刚想开免打扰模式,盛鲸按住他的手:“你回个电话吧。” 其实陆野那边没别的事。 电话接通后,陆野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三哥,我查到赵晖则和孙静训有不正当来往。” 这是靳言也没想到的结果。 大院里的孩子全长在红旗下,爷爷和外婆又都立志将他培正能量养成接班人,他根本没将儿时的伙伴当敌人防备。 陆野那边很吵,说话都是吼的:“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联手做的局!当年,他们对你下了药夺走了你的清白!你是无辜的,你可以对三嫂有个交代了!” “废话少说,讲重点!”靳言黑了脸,他不想盛鲸牵扯其中。 “行行行,我长话短说——真相大白了,三哥你是被陷害的!只要我将手里证据发出,那帮人不但要铁窗泪,还得身败名裂!现在不是我们找他们谈判,而是他们求着我们和解——总之你先考虑一下要怎么处理。我要蹦个迪先放松一下!” 挂断电话,靳言如释重负,如获新生,“我们很快就能恢复风平浪静的生活了。” “一下子峰回路转,”盛鲸松了口气,抓着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把玩着,眉头轻皱,“真让人不敢相信。” 但接着,很多事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回放。 她马上想通其中关窍:孙静训之所以“作死”要拍那个视频,还一再“失心疯”主动公之于众,是因为她一开始就与人合谋了,有人恨靳言入骨,躲在幕后将孙静训当傀儡使唤。 -- 第92页 盛鲸侧身抱住他:“我总觉得危险还在后头。” 靳言安抚地揉揉她的脑袋:“别怕。” 就算我疯了,死了,也一定会记得先把你挡在前身后。 第60章 芳香不老药 这风平浪静的半个多月以来, 盛鲸和靳言搬到了四合院住。 清和四月,蔷薇开花。 院中三面墙开满大朵大朵绚丽的单瓣蔷薇,粉白渐变花瓣, 黄色花蕊,带有深粉色冰纹, 清香凉如水, 姿态柔弱娇羞,品种是“芭蕾舞女粉花金樱子”。 风一过, 还真像极了垂首含笑、蹁跹起舞的少女。 香气又凉又冷,却不失华贵的粉质感。 不是那种肤浅、廉价的甜香。 闻起来像已经停产的倩碧芳香不老药, 冷门、小众、千金难求,带点点醇厚的粉感药味,令人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爱的人,会拿她当精神鸦片。 靳言说, 我算是明白了, 盛小姐前世原来是一朵粉色的金樱子。 盛鲸不依,要拿花刺扎他。 靳言连忙举手投降, 将她合入怀中,低头轻吻, 改口,“你是我的芳香不老药”。 前几日朋友勖嘉礼在西苔岛订婚。 那个岛位于大西洋, 是勖家私家岛屿,不通航班。他们私人飞机直飞过去的。 西苔岛作为纸醉金迷、全球闻名的享乐圣地,岛上自然有合法经营的赌场,以及各种娱乐节目。 其中,最受女士们欢迎的就是那个在网上很有名的“迈克猛男秀”。 “猛男秀”尺度非常大,甚至可以为富婆提供一对一服务。 作为一个在芭提雅近距离欣赏过人妖表演的好奇宝宝, 盛鲸对西苔岛“迈克猛男秀”好奇不已,偷偷溜出别墅,跟着其他小姐姐进了现场。 结果,还没表演还没开始,靳言就黑着脸来抓人了。 惹笑满场女士。 气得盛鲸拒绝和他说话,既不让亲,也不让抱。碰她一下,她就要拳打脚踢。 为了转移盛鲸的注意力,靳言带她去赌场玩老虎机。 本来是准备撒钱买美人开心的。可当时盛鲸喷的芳香不老药太刺激肾上腺激素,靳言状态满分、手气极佳,最后居然连本带利地赢了个满堂红。 回来后,靳言特意囤了六十六瓶“芳香不老药”。 自打发现屋外的粉花金樱子余香也类似于这芳香不老药,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我们的天选爱巢,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你注定是我的女人。” 靳言说这话时的样子特别中二病,看起来非常滑稽。 盛鲸被逗得忍俊不禁,笑得特大声:“怎么回事,好端端的霸道总裁变得这么搞笑。” 他还委屈:“我什么时候霸道过。” 盛鲸立即反驳,不过声音小了很多:“那个的时候。” “你明明很喜欢。” 借着花园的隐秘角落,他幽深的目光燃起火苗,手也开始不老实。 盛鲸吓了一跳:“光天化日,你别乱来啊,不然我真的要拿刺扎你的……” “没事,我扎你,你扎我,扯平了。” “……” 盛鲸一时词穷,抵抗宣告失败。 * 夜晚时,两人精疲力竭、饥肠辘辘。 靳言又要载她去酒店解决晚餐,盛鲸因为脖子上的草莓坚决不肯出门,提议自己在家弄吃的。 四合院的厨房都荒废很久了,虽然每周都有阿姨打扫整理,可食材和调料都不齐,想要做大餐是不能够。 盛鲸找了找,冰箱里,松茸有点蔫了,其他水果蔬菜、牛羊肉、海鲜蛋奶都还算新鲜,烧烤炉也没坏,烧个烤、泡个面是可以的。 “有炭么?” “有。” 靳言拿着饮料腾不开手,扬了扬下巴,用眼神示意她,“在那儿。” 盛鲸凑近仔细一看,不由得好笑得瞪他一眼:这人讲究得令人发指。 明明从来不动手生火,却在家里备下了五种炭来配他那订制的纯银烧烤炉——橄榄炭、荔枝炭、龙眼炭、核桃炭、乌榄炭。 这几种炭身价不菲,工艺繁琐。 每十斤果核里,只能选出一斤可以烧制的核。由于个头小、难定形,五斤果核能烧成一斤成品果核炭就不错了。 概而言之,太费原料,产出率太低,太讲究,没有平替。因此,橄榄炭等果核炭,被很多人调侃为“炭中钻石”。 用来煮茶都属于任性妄为、挥金如土,可他却用来烧烤。 问他原因,他竟然说,“好看。” 盛鲸打趣他:“我还以为你会讲,煮的水很好喝。” 他俩一起将东西全搬到了院子里。 盛鲸往桌子上摆食材,他负责往小银炉里铲果核炭、划亮火柴,“当时没想那么多,就随便买了几种最贵的。” 盛鲸:“烧个炭而已,至于这么多讲究么。” 靳言不赞同地纠正:“怎么不至于?高端的食材,往往需要顶级的烹饪工具。” 他买这些炭的真实初衷:橄榄炭煲汤、核桃炭烤肉、荔枝炭烤梨、龙眼炭烤苹果,乌榄炭煮的水松软、含香,微微泛甜,泡乌龙茶喝。 只是,当时他形单影只,没心情折腾。 在和靳言头碰头凑一起烤串的时候,盛鲸腾出右手拿手机京东了一下。 -- 第93页 搜荔枝炭、龙眼炭出来的全是木头烧的炭,他这荔枝核龙眼核烧的炭大概是定制的。 好的核桃炭130一斤,橄榄炭才100一斤。但用整颗(带果肉)乌橄榄烧制成的乌榄炭要150一斤。 钱多烧得慌呐大哥。 盛鲸笑皱了鼻子,指着手机笑话他,难得露出俏皮的表情:“这么贵的炭,你好荒唐。请问你会做饭么?” 靳言感觉不妙,弱弱地说:“不太会。” 不论在哪儿,他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 盛鲸递给他一串烤牛油:“好的,你出局了。我男朋友必须会满汉全席。” 靳言:“……我明年就去新东方报名来得及么?” 盛鲸笑着吓唬他:“来不及了。” 靳言凑过来,也吓唬她:“小心我现在就吻你。” 盛鲸抢先在他脸颊印了个用孜然和辣椒组成的、油汪汪的唇印:“去帮我拿瓶酒。” 靳言顶着这个唇印,拿了瓶奶油雪莉酒和两个酒杯。 盛鲸拿湿纸巾给了擦了擦。 “慢慢喝,”酒在厨房里已经拿开酒器开好,靳言倒了一杯递给她,提醒到,“只许喝两杯。” 盛鲸捧着抿了一小口。 奶油雪莉入口像樱桃果汁,随之而来的是层次分明,但又交融汇合的焦糖、可可和淡奶油,接着是清甜甘蔗味,慢慢的再渐变成焦糖化后的甜而微苦。 回味是满嘴吃了奶油蛋糕般的甜。 靳言接过烧烤的活儿,盛鲸只负责吃。俩人跟老夫老妻似的,你烤我吃,一句话也不多说,一递一接之间,尽显默契。 随着时间推移,烤香肠、烤年糕、烤牛舌、烤明虾……烧烤签子越堆越多。饮酒规则也从“才两杯不够喝”变成了“接着烧烤,接着喝”。 酒过三巡后。 醉醺醺的盛鲸滚到了靳言怀里,举着酒杯说:“小言子,给哀家满上!” “The Spanish sunshine in the bottle,”她念起了莎士比亚的诗,还自己添了一句,“I want to drink it。” 小言子? 靳言气笑了,掰着她的脸问:“我是你的谁?” “我是你的芳香不老药,”她是真的有点醉了,双手乱摸,“你怎么还不来亲我?你不想要么?” * 目睹这一幕,赶来报喜的陆野呆立门口,惊讶地瞪大眼睛:“三哥,你们这么野的吗?” 说完陆野就后悔自己嘴贱:三嫂是三哥的心肝儿肉,说不得,谁说谁倒霉。 按照以往的经验,他预计会马上会遭到三哥的斥责。正当他给自己加油鼓劲做心理建设呢,谁知,靳。竖起一根手指,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野心领神会地反应过来,立刻点点头,用唇语说:“嗷嗷,我知道了,三嫂她睡着了。” 靳言满意地点点头,用手一指,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公主抱送盛鲸回屋睡。 陆野等了十分钟,靳言才重新走出来。 怕吵到盛鲸,靳言出来后,陆野也只敢压着嗓子小声说话:“三哥,上次你让我自己看着办,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孙静训赵晖则那事儿有结果了。” “串还有,你自己烤,”靳言揭开泡面锅的盖子,端起焖熟的辛拉面,“我们边吃边说。” 其实烧烤架上还剩很多牛羊肉串。 陆野应了一声,连续撸了十几串才抬头问:“这串儿烤得不错,三嫂烤的?” 结果,靳言丢给他一个你想得美的表情,幽幽地说:“我烤的。” 陆野吓了一跳,嘴里的羊尾油差点掉在地上,“你烤的?” 靳言没有表情地睨他一眼,沉声说:“毒不死你,不吃滚。” “吃吃吃,简直太好吃了。”他对三哥本就有滤镜,惊吓之下,态度挚诚得就差山呼万岁。 靳言吃着盛鲸剩下的串,不悦瞥他一眼:“你怎么这么吵?” 这么小的声也叫很吵吗?陆野差点自我怀疑。无奈叹了口气,得,他三哥还没结婚就先成了老婆奴。 “我还是先说事吧,说完我就走,不在这里招你嫌。” 陆野放下烧烤,抄起酒瓶嘟嘟嘟干完,一抹嘴巴说到:“恶人自有恶人磨,孙静训挺着开新闻发布会说坏了沈亦云的孩子,结果,姓沈的早就防她一手,当场让自家旗下的世贸在LED上直播她和赵晖则的限制级PPT和亲子报告。更离谱的是,她和赵晖则来往,孩子居然是赵佑则的。” 靳言略有些讶异,随即一笑而过,不予置否,只是催他:“继续。” “现在她的名声全毁了,只能退圈——哦对,沈亦云他托我告诉你,孙静训接近你从一开始就是赵晖则兄弟俩策划好的阴谋,为的就是报复你。” 靳言抬眼看向陆野,挑眉疑问:“?” 孙静训目的不纯、在酒里给他下药他知道,报复和幕后还有人策划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陆野问:“你还记得大学时那个对你表白的校学生会文娱部长么?” 靳言懒得回想闲杂人等,直接说:“没印象。” 陆野也没指望他记得,不过白问一句。靳言说不记得,他也不打算详细描述无关紧要的人。 抓紧时间吃了几串烤肉串,直接接着往下说重点:“就是毕业考那天突然晕倒送医,结果发现怀孕八个月的女生啊,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 第94页 反正赵晖则还上咱家闹过,非说是你干的,要你给她名分。但你那会儿忙得很很少去学校连那个女生是谁都不认得。我们以为赵晖则蓄意抹黑造谣,把他打了一顿。 后来那个女生跳楼身亡,赵晖则就恨上你了。而实际上,那个女生甚至都不认识他是谁,他只是单恋人家,一厢情愿地找你报复。孙静训从一开始就是他报复你的棋子。在孙静训跟你那段时间,他伙同赵佑则一直轮流那啥孙静训,为的就是让孙静训怀孕,让你事隔多年还是要认下别人的孩子。” 说到这里,陆野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还是决定隐瞒赵晖则故意找人在靳言面前羞辱他母亲顾南屏,加重他抑郁症这件事。 靳言并不关心盛鲸以外的女人,确认赵晖则不是为了来和他抢女朋友,表情甚至是轻松愉悦:“他算哪门子痴情种,口口声声念着他师姐,实际上却这么龌龊。” “明面上不能送他监狱,否则他家狗急跳墙拉我们下水,”陆野总结到,“但我发了通牒给赵家,给他们看了一些能让他家老爷子进去的证据,然后他爷爷奶奶跪着要求亲自给你赔罪,被我拒绝了,我让他们看好赵晖则,别在人前出现,出现一次,后果自负。最后他们赔了一些钱,听说把赵晖则绑到国外软禁在某个小国里了。” 靳言点点头,看他一眼,语气淡然地问了句:“多少钱?” 陆野心头一凛,结结巴巴地说:“也、也不多,就十亿。”他不是想独吞,他是怕三哥太清介、太高风亮节,要还回去。 “是么?” 靳言睨他一眼,沉吟片刻,惙然挥手:“你自己留一点,其他的充公。” “充什么公,” 陆野不忿起来,“不过白便宜了家里那群蠹虫,我明天办个手续,把钱转到你私人账户里。” “随你。”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盛小姐想一想。”为了提醒三哥,这回他没再叫三嫂,“爷爷的态度你清楚。三哥,你不能再逃避了。” 离开前,陆野犹豫地顿住脚步,若有所指地说:“别让爷爷先找到三嫂。” 这句“三嫂”一语双关,可以多解。 靳言捏着酒杯沉默着不语,暗红的酒液微微晃动。抬眼看去,满院花枝轻颤着招摇,起夜风了,天开始下小雨。 第61章 甜呓(捉虫 那场闹剧最终以娱乐圈连环丑闻告终, 局中人几败俱伤,谁也没有成为赢家,靳言反而是最无辜最体面的那一个。 经此一役, 孙静训圈中全部人脉毁于一旦。 后来,她托中间人来求情, 保证不再作妖, 安安静静混饭吃。 但,靳言直接拒绝了。 中间人以为他记着恨。 可实际上他没什么情绪, 只是潜意识里把孙静训连名带姓忘干净了,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号人是谁。 就, 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挂断电话前,靳言只淡淡地说了句:“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 “抱歉,我很忙。” 中间人看盛鲸面善,还想找她说情。 盛鲸怎么可能帮忙。 虽然细究起来, 她俩没什么瓜葛谈不上恨, 可孙静训这三个字曾是她的噩梦。只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 就已经是她给予的最大善意了。 不过,作为一位教养良好的年轻女士, 盛鲸对她的评价还是相当客观的:“作为被控制沦为□□的女性她也有可怜之处。” 靳言不想让她在接吻时分心,皱眉纠正到:“不找司法部门却来骚扰我们, 可怜也是自找的。” “不谈旁人了,”盛鲸踮起脚尖抚平他眉心,笑说,“不然你要生气了。” 靳言呼吸放缓,低下头来吻她。 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在拥吻中彻底告一段落。 之后, 全英文版《剧院魅影》演出每周北城剧院演出,口碑极佳,场场爆满。 盛鲸和靳言都恢复了忙碌的作息,经常连正餐也不能坐下来好好吃,在林阿姨的强烈要求下,搬回私人会所里住。 后来,某日周末得了闲暇。 他俩想再来一次院中饮酒、烧烤,却因为天下雨,会所没四合院那小而廓落、温馨隐秘的氛围而作罢。 被扫了兴,盛鲸无语望天感慨:“可惜了你那些一百块一斤的炭,怕是要潮了。” 靳言却笑声愉悦,“可惜什么,不如一起睡回笼觉。” “……” 盛鲸回头白了他一眼。 不是才做过么,用得着这样食髓知味,没完没了? 他却说:“春天就要结束了,赏味要抓紧。” 果不其然,转眼间立夏就到了。 林阿姨一大早用铁观音就煮了一锅五香茶叶蛋。 另外还单独给盛鲸煮了十几个艾叶蛋来消肿祛疲劳——这是南城的习俗,用晒干的大艾叶主鸡蛋,吃的就是那份苦味。 早餐吃的是葱花面,盛鲸特意给靳言也剥了一个艾叶蛋。 “消肿祛湿的。” 林阿姨在旁边刚想说,靳先生不吃苦味的菜。结果靳言神色自如地、慢慢地吃完了那个很苦的艾叶蛋。 只不过,连喝了好几口面汤。 盛鲸笑说:“很苦么?” 靳言皱了一下眉头,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是有点——不过回味确实比茶叶蛋香。” -- 第95页 看着他纠结的表情,盛鲸轻笑一声,又给自己剥了个艾叶蛋,“你们矜贵人无福吃苦会错过太多好东西。” 靳言睨她一眼,吩咐林阿姨:“阿姨,晚上记得清炒一份苦瓜。” “……” 盛鲸哀怨地看他一眼,要不要这样互相伤害? * 天气转暖后,盛鲸的咖啡换成了冰美式。 不知何故,每次她喝冰美式,靳言看向她的眼神就会变得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后来有一天,靳言忽然郑重其事地向她强力推荐“拉普山小种”。据说这种松烟香型的红茶,口感比正山小种更浓烈醇厚,在海外大受欢迎,特别符合年轻人口味。 靳言一边介绍,一边给她满上,大有不喝不是自己人的架势。 好端端的十句话九句不离茶,盛鲸不免有些疑惑,靳言这是求爱新套路? 为着他那份热情,她端起来尝了尝,“不错,香味比一般红茶重,确实很提神。” 靳言笑容满面,像极了受到褒奖的茶农:“现在流行以茶代咖啡,对皮肤好。” 接着,他煞有介事地找出了一篇《喝咖啡的危害》,借此要求盛鲸多喝茶少喝咖啡:“咖啡虽然醒神镇痛,但它有许多坏处,容易刺激心脏、引发骨质疏松、加重胃病……” 盛鲸忍俊不禁地看着他,笑说:“……我要告诉陆野,他三哥疯了,居然相信无良营销号。” 可靳言没被逗笑。 他低头看她,目光如蕙风掠过,喑着嗓子继续往下念:“以及,降低受孕率。” 盛鲸勃然大怒,一脚踹向他:“如果不能生孩子你就不爱我了?” “不是。” 他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的脸,沉声说:“将来我肯定会死在你前头,等我死了,孩子可以替我照顾你。” 盛鲸沉默了一会儿,本能想逃避这个话题。 “满嘴死啊死的多晦气,你赶快收回去。” 靳言以为自己惹得她生气了,脸埋在她颈间汲取温度:“对不起我太贪心了,我想有一个和你血脉相连的孩子,这不是领养能替代的。如果不是为了和你血脉相连,如果不是担心我死了你在世上再无亲人,有没有子孙其实我都无所谓。” 盛鲸想了下,白发苍苍的自己孤零零地看着照片里的他,瞬间哭了:“你要是死了,我一个人活着多可怜。” 靳言没想到会得到她这个答案。 他恍惚了一下,伸手将她包裹进风衣里:“即使人间不再有我,我的躯壳变成一捧灰、一缕烟,但我的心依然贴着你,陪着你。” 磁沉的嗓音混着木质香气,犹如熏风南来,虚竹幽兰渐生暖意。 盛鲸抬眼看去,此时东方露白、昼景清和,云间一弯月牙沉入甜呓的梦乡。 第62章 相爱后动物感伤 又某日, 清晨醒来,靳言沉默地亲吻她,肃穆的神情像在朝圣。 盛鲸抚摸他的头发, 回吻,“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 他拾起散落的呼吸, 挚诚地俯身, 动作如行云流水的诗,好似拜谒一尊救苦救难的绿度母。 他用克制而浪漫的姿shì, 隐秘地宣泄着炽热áng扬的爱意。盛鲸眼角泛红、咬着唇角,倦怠地依偎着他, 只觉得呼吸停滞、视线迷离,魂魄坠入了模糊的幻觉里。 而靳言…… 他轻蹙眉头、微阖双眼,唇间冻结了许多说不出的心事,只余沉闷的呼吸, 似痛苦, 似快乐,并向她投下温柔的阴影。 她chàn抖着, 躲在那片灰蓝色的浓荫里,缓存惬意时刻, 感知生的热烈、死的快乐。当脑海中升腾起白色焰火时,那个令人提心吊胆的春天, 在绵长而热烈的接吻中,彻底结束了。 窗外黯淡的天光透过窗纱缝隙,穿过厚厚的遮光窗帘,几经折射后,照得屋子里影影绰绰、光影摇曳。 今天是阴天,看着光线亮度, 时间肯定已经不早了。 盛鲸推了推他,侧身去摸床头灯开关,“你出去,我真的要起来了。。” 谁知,靳言一把按住她,颇为强势地重新抱紧:“别动。让我在里面再呆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 不知是第几次接吻,盛鲸气喘吁吁地表示:“待会儿要迟到了,我得赶紧下楼吃饭。” “可我难受,”靳言就是不起来,理直气壮地说,“我都这样难受了,你也不心疼心疼我。” 盛鲸无奈地顺从,抱着他回吻。心里又酸又甜:难怪网上将热恋中的男人比作狗。 这段时间以来,靳言越来越黏人了。 每次事后必定要搂着她纾解好久。那表情,真的像极了静静表达委屈的哈士奇。 “老公。”她往他怀里缩了缩。 男人嗓音磁沉,搂着她慵懒地应了一声:“嗯?” “没什么,就想这样叫你。” 靳言不太会讲情话,但相同的话,每次都被他说得格外深情、忧郁且下流:“老婆。我每天都爱着你,死也要死在你身上。” 盛鲸皱眉骂他:“流氓。” 男人吻向她肩下那tuán柔白:“你说的对,我就是下流货色。” 下流货色?不,上等爱人!盛鲸心满意足地抱紧他:“我也爱你。” * 时间到底是耽误了。 两人重新洗漱起来后,怕又忍不住胡来,就没敢呆在卧室里。盛鲸让阿姨把饭送到家庭影院,靳言穿着白衬衫黑西裤,站在阳台上远眺放空吸事后烟。 -- 第96页 不笑的时候,他看起来像一轮孤月,一泓冷泉,一树松雪。 ——渊渟岳峙,光风霁月、和光同尘。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再美好的辞藻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盛鲸眼眶一热,默默地望着他。 沉香燃在他指间。 他修长白皙的肌肤上,那块被火烧出来的粉色疤痕格外显眼。 她心里所有的痛觉也跟着被点燃。她知道什么是飞蛾扑火。她知道拥抱的痛觉的寂寞。 爱的本质是无时不刻的渴求。 爱一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苟且偷欢,只要一秒钟见不到就会寂寞、伤心、满腹酸楚。 有一首歌叫《相爱后动物感伤》。 “谁的情感无法张扬,谁在陌生的房故作勇敢,谁在夜晚害怕腐烂,任呼吸突然变得野蛮”。 她更喜原本的歌名和删节前的MV。 因为,她正拥抱着幻觉,做着醉生梦死的美梦,在悬崖顶端渴求长久的欢喜。 靳言自在地呼出一口烟。 烟圈很快被风吹散,淡淡的香味飘进室内,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匝,像温柔的拥抱。 盛鲸翕动鼻翼,不动声色地嗅了嗅,混合了他身上的海盐香,真的很好闻。 她百无聊赖地摁着遥控器,无心看画面里播放了什么内容,满脑子想着靳言垂眸亲她时的悸动的表情。 他站在那里,就能轻易调动她所有的费洛蒙。 盛鲸将膝盖上的男款大衣一卷,丢到扶手旁,赤足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他,脸颊贴着他的脊背,没来由地鼻子一酸:“你站得这么远,我想你。” 靳言一动不动,任由她拦腰抱着。嗓音温柔又低沉:“我也想你。” “真的?” 盛鲸放开他,抬起头露出不相信的表情:“真的吗?” 靳言转过来,张开双臂:“过来。” 她扑了过去,将自己埋在他怀里,汲取他心口的暖意。 靳言揉揉她的脑袋,低笑着问:“有烟味,怕不怕被熏到?” 盛鲸贴得更紧了:“为什么要怕?” “好,抬头,闭眼。”靳言捏捏她的耳垂。 盛鲸傻傻的仰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靳言捧着她的脸,低头噙住她唇珠:“突然想和你接吻。” * 等他们依依不舍地松开彼此时,盛鲸的发型已经乱成了吉普寨女郎。 可靳言只是转过去迎风一吹,发型便恢复如初了。 “不公平,”盛鲸踮起脚尖,笑着伸手去揉他头发,“为什么连头发都会配合你维持人设?” 她一通乱抓,靳言笑着圈住她,防止她摔倒。 可他头发很顺,怎么抓都不会变成鸡窝。甩甩头,跟施乐魔法似的了无痕迹。气得盛鲸跺脚:“交出你的托尼老师。” ——多贵的托尼老师,才能烫出如此神奇的蝴蝶烫。 谁知,他居然借机凡尔赛了一把:“什么是蝴蝶烫?我这是天生的。” “……” 好吧,这个男人连头发丝都长在她的XP上。盛鲸笑着环住他的腰,“你这样让我好有压力。” 靳言若有所指地说:“我这么重么?那下次换你在上面。” “混蛋。没个正形。” 盛鲸嘴里不饶人,实际上脸都烧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老公,你抱抱我。” 她一喊老公,靳言马上意会,将人抱到了卧室,严丝合缝地抱紧。 * 再次回到影音室时,阿姨已经悄悄来过,早午餐放在茶几上。 刚才两人都失控了,动静特别大。盛鲸不安地问:“阿姨不会听到什么吧……” “不用在意,你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餍足后的男人心情极好,搂着她故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而且,咱家墙很厚,叫破喉咙阿姨也听不到。” 盛鲸听了勃然大怒,扑过去对他一通拳打脚踢,“你又欺负我。” 靳言捉住她手腕,往身前一合,轻松箍住她:“难道你不喜欢?” 盛鲸避开他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我不跟你说了——饭菜要凉了,快吃吧。” …… 饭后两人相拥着,准备小憩后就出门。 这是周末,盛鲸仍是忙音乐剧的事,靳言没具体安排,转而问盛鲸,“今天也去剧院吗?” 提到剧院,盛鲸笑得十分开心:“今天剧院赞助商有活动,我得上去唱一段奥芬巴赫轻歌剧《木偶之歌》。” “就你一个人?” 靳言感觉不太对劲,转头犹疑地看向她,目光凉如月下新雪。 但盛鲸只顾着分享喜悦:“不,他们还请来的波兰假声男高音奥林斯基唱维瓦尔第咏叹调《曜日华光》。他是我喜欢的假声男高音!他长得可英俊了,就像古希腊的雕塑,唱歌犹如天使下凡!” 靳言更不高兴了,脸色铁青,语气像结了冰:“急着去见他?” 盛鲸还没察觉,继续同他谈自己的工作安排:“我们要合唱伯恩斯坦音乐剧《西区故事》里的二重唱《今夜》。” 《Tonight》是百老汇《West Side Story》里的表白桥段,男女主角不但要手捧手地对唱,还要现场飞奔拥抱、热情拥吻。 而且,按照惯例,这一场女主角通常穿低胸修身晚礼服,不论低头抬头都会风光大露。 -- 第97页 靳言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抿了一下嘴角,咬牙说:“他不是假声男高音吗?为什么要唱音乐剧?” 盛鲸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回事?说话怎么酸溜溜的? 她故意装作看不见他的脸色,笑着举例子反问:“我一个歌剧花腔女高音,不也唱着音乐剧恰饭吃?” 结果,他还委屈上了:“为什么非得唱今夜,我打电话让他们换曲目。” 盛鲸吓了一跳,拍了一下他的手,抓着他的手臂去抢手机:“你别闹。” 靳言拿高手机,毫不退让:“我没闹。《Tonight》的男女主角又亲又抱的太露骨了,我不同意。” 盛鲸噗嗤一声笑倒在沙发里:“什么又亲又抱?你的思想太不端正了。我跟奥林斯基先生的合作事先沟通过,已经非常中规中矩了——” “你甭想蒙我。” 靳言咬牙打断她,眼眶通红,脸上蕴着薄怒,表情冷得如飞雪的寒冬:“我看过《今夜》的现场,男女主角要抱好几次,亲也亲得结结实实的。盛鲸,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背着我……” 盛鲸惊呆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濒临崩溃的男人:“你说什么?” 靳言抿嘴不语,扬起下巴,眼神十分锐利地睨视她。 见他表情这么凶,盛鲸瞬间哭了,抖着声音痛骂:“你这混蛋。你刚刚想说什么?!你自己州官放火,还怀疑我百姓点灯。你凭什么这么污蔑我!你居然还凶我!我、我跟你拼了……” 靳言伸手强行箍住她,语气又冷又绝望:“那就换掉这个合作!否则,你一辈子都别想出这个门。” 盛鲸流着泪,恐惧地问:“你干什么?你想囚禁我?” “嘘,”靳言一点一点揩去她眼角的泪,冷笑着说,“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只是让你选择,要么换掉这个合作,要么先怀上我的孩子跟我结婚。” 盛鲸扭头不让他碰:“我要是都不呢?” 靳言璨燃呵笑,玩味地捏捏她的脸:“鲸鲸,你又不是没试过,我有一百种让你哭着求我的办法。” 第63章 亲爱的那只是一场幻觉(…… “你这样, 叫我怎么下得来台呢。” 盛鲸挣脱他的钳制,倒退几步瘫软在另一个单人沙发里,蜷缩着默默流泪。 靳言追过去, 非要跟她坐一块儿,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说着强词夺理的话:“换一个曲目而已, 又不是不让你去。” 盛鲸气得发抖,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 推开他:“我已经说了,不能换!换不了!” 靳言被推得一个踉跄, 笑了笑,随意地坐到她旁边。但笑容毫无暖意,眼底一片冰凉,语气更是冷淡至极:“既然你已作出选择, 那自己把衣服了tuō坐上来。” 近乎羞辱的命令。盛鲸不哭了, 冷脸瞪他,反唇相讥:“你疯够了么?” 他夹着烟, 声音喑沉,目光如冷锐的刀划过:“呵, 现在嫌弃我了?被我操的时候怎么叫得那么热情。” 盛鲸不甘示弱:“不就是活丨塞运动吗,说不定震丨动bàng能让我更热情。” 言下之意, 他还不如震丨动bàng。 靳言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哑然失笑:“呵——” 声音听起来平静、淡然,似乎和往常没说笑没什么区别。可实际上,他整个人是紧绷着的,沉郁的表情蕴藉着薄怒。 对峙了一会儿。 盛鲸自顾自地掏出口红,对着手机补了补妆容, 然后站起身冷冷地说,“我走了。”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再不走就要被迫缺席交违约金了。 她舍不得那笔钱。 没走几步,靳言伸手将人一把拉回,钳着她手腕面无表情地质问:“走哪儿去?我同意了吗?” 盛鲸瞥他一眼,狠下心来,“你放开我。和别人上过床的不是我,是你。” 靳言脸上一下子失了血色,颓然地松开她:“叫司机送你。” “不用。”盛鲸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盛鲸走后,靳言几次摸索着想站起身。 但他耳畔灌满来自四面八方的、歇斯底里的渗人笑声,将他钉在原地,浑身僵硬,连撑着沙发都手抖,被迫靠着椅背剧烈地喘气,根本起不来。 眼前浮现一张美丽而狰狞的脸,泛着苍白的死气——那是他最熟悉的噩梦。 “嘻嘻嘻,我早说了,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讨嫌鬼。” “你怎么脸皮那么厚?我说让你滚远点。” “你活着,就是耻辱。” “你为什么不去死。” 靳言不能说话,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它逼近,停在眼前,血流成河,然后目龇尽裂地扑上来,揪住他的衣领、扼住他的喉咙,拖着他暴走,喋喋不休地狂言: “你看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的夜空,你知道四点的第几分钟开始天亮。 你了解帕罗西汀甚于阿司匹林。 你俯视深渊,清醒地看着自己坠入噩梦。 你总是听见午夜有人在窗台唱歌欢笑。 你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是个错误。 他们说你是天之骄子,这真好笑,午夜梦回,你时常为此痉挛、惊厥。 你需要需要一遍一遍鼓励自己,才敢试图去喜欢一个人。 然而,亲爱的那只是一场幻觉,没有人可以得到救赎,请跟我一起乘风而去。” -- 第98页 靳言动了动嘴皮子,不,您说的不对。我不是耻辱,我不是错误,有人爱我的。 它环顾四周,似是疑惑,似是不解:“可是这儿一个人也没有,谁会来爱你呢?谁能来爱你呢?” “她。” “她已经走了。她和你妈一样抛弃了你!”它死死地卡住他的喉管,令他几乎窒息,“你活得那么痛苦,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它满口鲜血,还要桀桀而笑,“还不认命么?你们这种人,早就该死了。” 靳言的眼神失去了光亮和波澜:是啊。为什么我还活着。 见状,它满意地引诱着:“你好好考虑,死了什么痛苦也没有。” 它忽然褪去满身戾气,变回年轻时温柔骄矜的模样,“妈妈在下面等你,只要你死了,妈妈就再也不打你不骂你了。妈妈会爱你。” 靳言放弃了挣扎,眼神涣散:“真的么?” “真的。” * 某高端汽车品牌宣传活动。 “接下来,热烈欢迎北城剧院主要演员,茱莉亚歌剧系的艺术家盛鲸小姐,为我们带来奥芬巴赫轻歌剧《木偶之歌》。” 轻歌剧于十九世纪成为独立歌剧体裁。它是一种浪漫多愁善感、情节曲折的小歌剧,以通俗的诙谐轻喜剧形式来表演。 主持人报幕后,盛鲸轻提裙摆飞奔到舞台中央,然后行了一个优雅而僵硬的蹲礼,看起来完全是真人版的木偶小姐。 其实,这个动作这不是原本的出场方式。前几日在剧院设计的出场方式,是被男演员向扛木偶那样,扛着上台。不仅有扛在肩膀上的动作,还有搂腰抱起,整理裙摆的动作。 因为有现场直播,考虑到靳言,她临时改了。 等待掌声告一段落后,盛鲸举着双手作出提线木偶的舞蹈,连演带唱:“现在我是一个破碎的木偶……我不能肯定有人还会爱我……也许有一天,你经过橱窗前会发现一个破碎的木偶。请不要鄙视她,请不要去可怜她,更不要去爱她。因为鄙视会让她受伤,可怜会让她惭愧。而爱她,会让她死去。然而也就因为爱才使她成为这样。如果你不能把握给她幸福,让她快乐,那你没有资格对她说爱——她与我皆是破碎的木偶,她便是我,真实的我。”① 盛鲸连续半音唱得又快又稳,丝滑得如同香草奶油蛋糕上,那朵最轻盈的粉红色玫瑰糖霜。 …… 跟奥林斯基合作《西区故事·今夜》也有改动,拥抱改成了对视,接吻改成了牵手。 这还是奥林斯基主动提出的,因为他听说盛鲸有刚刚热恋的男朋友,而他恰好也有个特别喜欢喝山西老陈醋的中国女朋友。 盛鲸当时还笑了,告诉奥林斯基:我男朋友也特别喜欢喝山西老陈醋。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双双无奈耸肩。 他俩的合作是压轴。 毫无疑问,取得了空前的成功,在网上也有小范围出圈,被歌剧迷称为“神仙同台”,还大喊【帅哥美女为什么不亲一个】。很快,微博按头小分队就集体出动,强行给他们P了无数张借位接吻的伪饭拍。 回去的路上,盛鲸打开自己的微博后,在评论区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接吻照。 旁人打趣她,“盛老师又红出圈了。” 但她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慌乱中,发了个微博,连措辞也忘了规范:【求求大家别P了,我老公真的会伤心的,出门前我还和他吵了一架,把他气得够呛。】 结果,大家以为她只是秀恩爱,P得更起劲了,要么往靳言微博下面发,要么艾特靳言去看。 更有甚者,还批评靳言自己有前科,还干涉女朋友艺术事业。 盛鲸回想起自己出门前,靳言那个绝望的眼神,后悔的同时,几乎心都要碎了。但如果不狠心,她今天肯定出不了门。 她爱靳言,可艺术也是她的生命和信仰,她的职业素养真的不允许她临阵毁约。 同车的同事还在讨论待会儿去哪里庆祝今天接到的开门红,都说自掏腰包也一定一起出去吃一顿好的。 有人征求盛鲸的意见,“盛老师有什么好地方推荐一下么?” 盛鲸回过神,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家里有事得尽快赶回去,聚会不能参加了,祝大家玩得开心。份子钱算我一份,我照摊表表心意。” 她的情况大家心知肚明,互相交换眼神后,纷纷表示理解——毕竟有人不去还出钱,何乐而不为呢? 下了车,进地铁站时,电话响起。 是林阿姨打来的。 但盛鲸根本来不及疑惑林阿姨怎么会有她的电话。因为,电话那头兵荒马乱,林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惊恐无措,结结巴巴的,话都说不成句。 “盛小姐,你快回来!靳先生他……他……” 手里的电话掉在地上,盛鲸眼泪夺眶而出。 第64章 短暂欢愉 坐地铁要一站一站地停, 盛鲸直接转身往外跑,连手机也忘了捡。 有人拉住了她,将手机塞如她手里:“鲸姐, 要不要我送你?” 一回头,是傅雁北。 顾不上客气, 盛鲸直接报了个地址, 焦急地催促:“要最快的速度,我回头谢你。” 是北城著名私家医院恩和医院的地址。 “好, ”傅雁北本就是看盛鲸神色不对过来救急的,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浪费时间在推辞上, 直接点头,带她快步往停车位走去,半开玩笑地说,“回头记得请我吃饭。” -- 第99页 他语气轻松, 盛鲸冷静了一些, 勉强笑了笑:“那当然了。” 傅雁北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叫她先休息一下, 到地方了叫她。可盛鲸怎么休息得下,不过是应了声, 换个方向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心里想的全是林阿姨在电话里哆哆嗦嗦的哭诉: “靳先生在家里对着空气不停地说话,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身上好几道莫名其妙划了好几道口子,一直在流血。” “他也不觉得疼,满屋子走来走去——就好像在躲什么东西似的。” “好不容易送到恩和医院,他又不肯让我们近身,我们也不敢惊动家里其他人, 您来看看他吧。” 盛鲸捂住脸无声痛哭。 ——她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拿那些话刺激他。 傅雁北递给了纸巾过去:“鲸姐,别哭了,坏事会过去的。” 盛鲸摇摇头,眼泪怎么也擦不干,“我心里过不去了……那件事也不是他的错……他对我那么好,我为了演出,我故意伤他……可我心里憋着气,我真的很介意……” 她是的语无伦次,慌张的神情里流露出来的全是爱意。 傅雁北深深地看了盛鲸一眼,心黯然地想,贺允甜说的对,他真的一点机会也也没有。 最终,他还是和以前那样,露出尖尖的虎牙,笑着安慰她:“哎,鲸姐你别难过了,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会没事的。再说了,两人之间有啥事他多扛扛是应该的。” “喏,到了。你快上去吧。记得改天把欠我的那顿饭补上。” 傅雁北不顾保安的阻挠把车停在住院大楼台阶下,替盛鲸开了门,但没有送按原计划送她上去。 …… 恩和医院38楼。 这是位于顶层的特需VIP楼层,隐秘性极高。1号套房180平多,看起来完全没医院的氛围,更像配备了医疗设施的豪华大平层。 盛鲸踏入门内后,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弧形落地玻璃窗前的靳言。 他全无昔日矜贵懒散的风度,一身落拓、满脸惊惶,对着窗外虚弱而竭力地反驳:“不,您说的不对。我不是耻辱,我不是错误,我不是没人要的讨嫌鬼……” “我不想俯视深渊,我要仰望人间。您看,玫瑰枝头,有一只属于我的夜莺。” 盛鲸哭都哭不出来,咽在胸腔里抽得生疼,“靳言。” 林阿姨到另一个房间打电话订菜去了。侍立旁边的一屋子医护和高级保姆回头看向她,“这是谁啊?” 盛鲸刚刚没看到有其他人,顿时有些尴尬,“我是……” 岂料,靳言一见她,立即两眼放光地走过去,生怕弄脏她似的搓搓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老婆,我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他弯腰低着头,就着她的身高,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语气委屈得像只闯了祸的萨摩耶。 “我没走,”盛鲸顶着满屋子惊诧的眼神,揉揉他的头发,哄他去病床上,“你先到床上去休息,我陪你,好不好?” “我听话,”靳言拿脑袋蹭蹭她的手掌心,小心翼翼地问,“你别去唱《今夜》好不好?” “……” 靳言在所有人心目中,一直是骄傲寡言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 没想到他居然…… 满屋子人大受震撼,惊呆之余不知作何表情,只好都诡异地沉默着,偷偷打量是谁勇折了北城的高岭之花。 特需VIP楼层见惯上等人,很多事门儿清。 像靳家这样的门第,就算不联姻,也会被指定择偶范围。靳言隔代是指定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按部就班。 但眼前这位明显又野又艳的冷脸美人,就是他生命里的“意外”。 她像艺术品一样孤介自持、清高易碎,美而难以捉摸,远胜于豪门大院养出来的乏味温顺、一览无遗的温室小姐。 ——难怪他这么难舍难分。 由于靳言不让其他人近身,大家只好看着盛鲸独自将靳言哄到床上安顿好。盛鲸瞥了一眼旁边的医疗小推车,心下了然,用眼神示意给护士长上前输液。 护士长很为难,急中生智从随身日志本里撕下一张纸,唰唰写了一行字递给盛鲸。盛鲸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靳先生从小害怕输液,被他看见了他会反抗的,要等他睡着了才行。 可看他这情况,打针吃药哪里耽搁得起? 于是,盛鲸伸手蒙住靳言的眼睛,俯身凑近他耳边轻声说:“乖乖躺好,别乱动,我有个惊喜要送给你。” “嗯。” 然后,护士长迅速上前开始扎针。 橡皮管扎住手腕,针尖刺破皮肤,靳言起初吓了一大跳,但盛鲸柔软的手覆在脸上,他虽然被恐惧笼罩呼吸急促哆嗦得厉害,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你骗我,你拿针扎我……” 平时那么高大英俊的男人,一到扎针就抖成被电击了似的狼狈,满脸病态的苍白,冷汗淋漓。 这是严重心理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盛鲸心疼极了,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我没骗你,只要你乖乖输液吃药,我就给你。” 扎好针,还得包扎伤口。 伤口集中在脚踝、小腿上。根据林阿姨说的,这些都是在家里划到、磕碰到的,当时流血了很多血。现在血倒是不流了,但都结了硬壳。包扎前还得酒精消毒,会很疼。 -- 第100页 护士长和医生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下手。 盛鲸握着靳言的手安抚他,对医生说:“没事的,你们包扎吧,他不会怕疼的。” 病床上,靳言骄傲地应声:“嗯,我不怕疼。” 医生护士们心情很复杂:刚才是谁哭着说妈妈我怕疼来着? 特需VIP病房都是护士定点送药,护工负责照料病人,病人家属还都有私人陪护和高级保姆。 因此,专家团队倒也没有特别要交代的,只是告诉盛鲸,靳言这种情况,要给予他陪伴和关爱。 倒是盛鲸还想多了解病情。惹得靳言十分不满,“老婆,我的惊喜呢?” “……” 盛鲸只好匆匆道谢返回。 林阿姨忙着在另一个套房里炖汤,贴心地帮他们把门关了。门一关,盛鲸便哭了。半日不见,他就变得这么消沉苍白,病态疯狂。她拖着哭腔吻他,“老公,我爱你。” 靳言本能地扣住她后脑勺,咬住她柔软的唇瓣,赌气追问:“我的惊喜呢。 “等你好了,我、我……我给你帮你口。”她听说男人都喜欢那样,但靳言从未对她提过,连暗示也没有。反而经常这样服务她。 毕竟是成年人,靳言想了一会儿还是听懂了,目光立刻变得幽暗:“真的?” “真的。所以你别吓我,要赶快好起来……” 话未说完,靳言单手搂住她,热吻继续。盛鲸以为他好起来了,可气喘吁吁地分开时,靳言一句话,让她差点心碎。 他转头看向窗外,露出胜利者的表情:“妈,您瞧,我才不是一个没人要的讨嫌鬼。她回来了,她还亲我。所以我暂时还不能死。” 盛鲸并不害怕。 她只是不知所措,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抱着他哭。心里十分痛苦,恨自己早上为什么一定要为了心里那点傲气口不择言拿话刺激他。 * 靳家大宅。 须发皆白的老人手柱老式文明杖,不怒自威:“听说小言又住进恩和医院了?怎么不通知我?” 陆野心里焦急,嘴里仍油腔滑调:“外公,他女朋友在那里,以他目前那黏人的状态,您去了不方便。” 靳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女朋友而已,又不是老婆。能比我这个做爷爷的还重要?” 陆野眨眨眼睛,为难地表示:“这我就不好说了。毕竟功能不同。” 话音刚落,靳老爷子敲着文明杖怒吼:“臭小子! 你给我滚过来!看我不锤死你!” 可陆野早已远远地逃开:“总之外公您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尴尬的是您。如果您非要去,别怪没提醒您——三哥现在就是一只神志不清的巨型泰迪。” 老爷子自然不懂年轻人的梗,听了这话气得要死:“你怎么能把你哥比作狗!你给我回来,一阵子没人管,你就学坏了,看我不敲死你。” 其实,陆野真的很冤枉。 昨天晚上他去恩和医院探病,1号套房门没关,很顺利地进去了。只是三哥和盛小姐人都不在,他以为他们是去散步了,还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玩了一会儿手机。 结果……咳咳咳……差点没羞死他。 套房内有两间小套间,是家属或陪护人的起居室。有窗户的那间房间里,传出来压抑、粗'重的闷哼声——是他三哥的。 他难'耐地喘着粗气,急促地说了句十分简单而低'俗的、不太规范的英式口语来遮掩自己:“I'll ejaculation,老婆……你快把它吐出来……”声音明显低哑到了临界点。 陆野落荒而逃,直呼好家伙。 老爷子本来就是打算去拆散人家小两口,要是不小心撞见肯定气得破门而入——所以,陆野正忙着极力阻止家里人去探病。 第65章 你有你的前程,他有他的…… 在陆野的努力下, 只有老爷子成功地被拦住,但靳家其他亲戚还是来了几波。 靳言很不高兴,脸很臭:他是猴子, 还是花魁,住院了还得每天迎来送往被围观。因此, 每次人家屁股还没坐热, 他就迫不及待地下逐客令:“你们可以走了。” 碍于他的从小代表老爷子处理事务积威已久,大家都只能赔小心赔笑脸, “那您多多保养,我们就不打扰了。” 当着大家的面, 盛鲸想拦都拦不住,只能事后批评,“你干什么,人家好心来看你。” 靳言冷笑:“他们哪里好心了。”他们只是来打探打探“靳家接班人”宝座有没有希望换人坐, 顺便看看他的金屋藏了什么娇。 盛鲸瞥他一眼, 点点他额头:“下次不许这样了。” 靳言表面听话:“都挺你的。”实际上心里想:不,下次我还敢。 其实盛鲸看过《珠光宝气》, 自然懂大家族内部利益纠葛的激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亲父子都能争得你死我活, 更何况本就在明面上直接互相较劲的七大姑八大姨。 来看靳言的人,自然没啥同理心。 只是靳言还在病中, 这样落人颜面,万一那些人被激得干脆鱼死网破抱团攻讦他,他哪有精力分神应付。 方才自称他二叔的那位就十分咄咄逼人。表面上是要靳言给自家小孩安排职位,实际上是想逼靳言交出人事权。 和与她相处时不同,靳言对付工作非常杀伐决断、铁面无私。看似谈笑风生,却总在三言两语间令图谋不轨、心术不正的人现原形知难而退。 -- 第101页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靳言处理公务的样子。 也多亏连日来的旁观, 她才得以知晓很多靳言自己不会告诉她的事。比如: 他从小锐意进取,是靳家唯一一个自己考上伊顿公学和剑桥圣三一的人。 除了骄人的血液,外貌也是万众瞩目的谈资。 LJ 四分之一混血,让他长相和气质宜中宜洋:黑发黑眼,肌肤却冷白似月光;气质优雅骄矜,五官却深邃硬挺;心性内敛沉稳,身形却如矫健高大。 尽管他从未提起,可人人好奇他那出身沙俄顶级贵族的外祖父。尤其是在本就和沙俄是姻亲的英伦,贵族后裔和富可敌国让他一再成为腐国男男女女的追逐目标。 方才就有旁人无意中讲出那个圈子私下的夸赞:难得他自律,居然没搞出私生子。 这会儿人都走了,她还想着那句话背后的含义,连靳言叫她都没听到。 靳言无法,不顾正在输液,伸手拉她:“怎么又不理我了?” “哎呀,你别动!”盛鲸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摁住他,不让他乱动。 靳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表情很难过:“你有心事。” 盛鲸瞪他一眼,用眼神责怪他瞎想:“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这你放心,我保证让你满意,”靳言突然不正经起来,暗示她,“林阿姨和保姆今晚都不回来……” 这人怎么如此恬不知耻?盛鲸震惊了:“你吩咐的?” 他笑了起来,沉沉地应了声:“嗯。” 盛鲸给了他一拳:“我明天没脸见人了。” 靳言亲了一下她,将她的手按在被子上,示意了一下:“我都憋坏了。她们本来就不该在这里妨碍我们办事情。” 晚餐是简单的鲍鱼饭、火腿汤,冰箱里有新鲜的三明治做夜宵。 饭后要去专门的花园里散步疗养身心,散步回来后是晚间专家团队查房。细致、妥帖的问诊结束后,靳言还遵医嘱去泡澡两小时。 看起来一切正常,他已经忘了晚饭前荒唐的提议。盛鲸放下心来,快速洗漱后,定了闹钟打算躺半小时后起来盯着他吃药。 当然,为了让靳言安心,这些天她房门从来没关过。 然而她一睡就睡迷糊了,等发觉不对时,她的睡衣被扔了,靳言钻进了被窝里。 饿狼一般的男人,眼底发红,一边吻她,一边强有力地摁住她,不让她挣扎:“别怕,没人会听见的。” 迫不得已,盛鲸边躲,边推他:“床单。” 医院护工每天都会来换床单。 他利落地抱起她,把自己的睡袍往床上一垫:“没人会发现的。” …… 起初,她既紧张又难堪,但你渐渐的也就喜欢了。忽生忽死间,盛鲸抱紧他,无意义地叫着他:“老公、老公……” 靳言折腾到很晚。 事后,靳言还意犹未尽地搂着盛鲸亲了又亲。 盛鲸困倦乏力,闭着眼睛口头催他:“你该回去睡觉了,记得吃药。” 靳言直接拒绝:“不去。” 盛鲸祭出大杀招:“不去?罚你吃素一个月。” 靳言还想半夜再来一次呢,一听这话,立刻改口:“吃药可以,但我要睡在这里。” 盛鲸顺着他的话,打发他:“那快去吃药。” “上次你就是这样骗我出门的。”靳言笑了笑,纹丝不动,大有你不动我也不动的架势。 计划被识破,盛鲸无法,只得随手抓过床头的真丝裙子套上,想了想,又把胸贴也贴上。 靳言恶作剧,伸手要去摘下,“就拿个水,至于么?” 盛鲸眼疾手快拍了一下他手背:“别闹。”有时候护士会来问候,盛鲸怕撞见了尴尬。 靳言指着她的锁骨,轻轻一笑,“你这是掩耳盗铃。” 盛鲸瞪他一眼,把披风到丝巾往脖子上一裹,推门出去。 * 一出房门,盛鲸吓了一跳。 病床前,端坐一位手柱文明杖的老人,一双鹰弓精神抖擞,气场十分昭威耀武。 是靳老爷子。 从剥开的水果皮来看,他来了有段时间了。 盛鲸有种当众除臭的羞耻感,干脆她和靳言在……显然都被听见了。因为,靳老爷子投来的目光看似平淡,可稍加细究就能发现其中暗含不齿和怒意。 还没来得出声问候,就被靳老爷子抬手制止了。他指了指门外,意思是,出去谈。 盛鲸笑容凝固,只能如同寒冬里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拔凉拔凉:靳老爷子是专程来找她的。 心慌意乱中,她呆立原地,不知道作何反应。 靳言不知情,等得久了,开着玩笑催她:“老婆,你快一点,被窝都凉了。” 盛鲸大囧,慌忙应了一声制止他,“来了,你别乱叫。” 男人心情格外好,被怼了也不耐,笑着扬声逗她:“怎么?把你伺候舒服了就不理我了?” 盛鲸飞速端起水拿起药逃离现场,怕他说出更惊人的话来。 本想冷静的,可进了房门后一看见他站在门口等她,盛鲸倏地红了眼眶。怕他发现,慌忙转身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前抱住他。 靳言接住他,笑着说:“怎么了?” “没,通知你一声,我要下楼去趟超市,你先睡吧,”盛鲸稳住情绪,揉揉他头发,安抚他,“我很快就回来。” -- 第102页 夜深了,靳言不放心她一个人下楼,马上说:“我陪你去。” 他这段时间非常黏人,盛鲸只好低声他耳边威胁到:“你要是跟着我 ,回来你就睡自己的床上去。” “……” 靳言不舍地搂着她,俯首侧着脸,吻住她柔软的唇瓣,交换口里的空气。 绵长的热吻后,“那你快点回来。” 他还想送她出门,被盛鲸推到床上,盖上被子,不让他动弹:“在这里等我。” * 顶楼有个无人去的空走廊,尽头是玻璃天幕,能看到夜景,穹顶还有透风的天窗。 靳老爷子端着上位者的架子,全程沉默着,丝毫没有开口同她讲话的意思。 迎着微风,盛鲸有些瑟缩:“靳爷爷,您……” 靳老爷子斜着眼睛瞥她一眼,纠正道:“叫我董事长吧。” 态度非常明确:不熟,别套近乎。 盛鲸被打了一耳光般涨红,慌忙改口:“董事长,您找我是为了……” 靳老爷子再次打断她,冷淡而不耐烦地问:“我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绕圈子,多少钱直接开个价吧。” “啊?” 盛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惊讶地瞪大眼睛,木然地问:“什么?” 靳老爷子睨她一眼,哼声到:“报个价,离开我孙子,体面走人。” 纯粹羞辱的语气,刻意重读强调“体面”二字,言语间尽是威胁和看轻。以前从小报上看到过,豪门打发小三外围,就是这般态度。 至此,心里最后一点幻想也顷刻间破碎,紧绷的情绪被屈辱和惶恐冲垮,拼命想着靳言才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决堤。 然而盛鲸没有哭。她只是扬起头,平视对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要钱。” 爱情不需要无关人士的怜悯,她咬牙把另外半句“我只是爱他”给咽了下去。缓了缓情绪后,接着淡然地补充:“您请回吧。” 眼前让他孙子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姑娘,比北方漫长的寒冬还倔强。 尽管眼眶红了,但声音依然清泠平静,悦耳、清脆,和Roberta Peters一样,温柔、坚韧、优雅,说话也像夜莺在唱歌。 天生的艺术家,有几分骨气。 但在他们的世界里,爱是可耻的逃避,美是无用的摆设,骨气则是聪明人进步的绊脚石。久居上位,靳老爷子并不同情这个。他轻蔑地笑了声:“不要钱?那打算要了他的命?” 语气似裹扯着风雪,冷锐至极。 盛鲸心一凛,怔住了,下意思反问:“什么意思。” 靳老爷子收回审视的目光,冷冷地提醒,“你有你的前程,他有他的人生。” 第66章 灰烬(捉虫 迎着明灭的霓虹光影, 盛鲸轻轻一笑,“可这些跟他爱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其实心里早已如旷野淋雨般荒芜凄惶,但痛苦也要体面, 她仍将自己包装得风轻云淡。 母亲遗物《小妇人》的扉页上写着一行诗,盛鲸从小倒背如流:真正的淑女永远保持骄傲, 任何时候都不会低下她漂亮的头颅。 靳老爷子神情愠怒, 耷拉下眼皮横眉打量她,继而淡笑着嘲弄:“但你知道代价么?” 盛鲸语气淡然:“我不怕代价。” 老人转头瞥她一眼:“不, 我说的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清净幽深的走廊灌满凉风, 盛鲸沉默着,想起靳言神志不清时对着落地窗念过的诗:我不想俯视深渊,我要仰望人间。 盛鲸终于明了,那不是诗歌, 那是他痛苦的渴求。 她想告诉老人, “也许,我不是他的代价, 我是他的自由”。 但最终,她保持了缄默, 只是失神地凝望远处的花火,就像一枝艳丽而干枯的玛格丽特, 在晚风中摇摇欲坠。 靳老爷子叱咤风云大半生,从没遇到比眼前更棘手的事。 这位在媒体报道中看起来格外年轻温驯的花腔歌剧演员,此刻出乎意料地聪明坚韧,任凭他威逼利诱,始终倔强地坚守这立场,半点不肯退缩。 气氛跌破冰点, 陷入僵持。 想起自家孙儿缠着人家那腻歪劲,老人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直接批评:“你这女娃娃,吃准了小言非你不可,只对你俯首称臣,气得他精神恍惚奄奄一息还敢一走了之,现在又拽着他不放手,你是要逼死他。” “我没有,我只是……” 靳老爷子睨她一眼,打断到:“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择。其一,他放弃家产,沦为北城圈中笑柄,然而死在你手里。其二,你们分手。他找个门当户对的订婚继承家业,你年纪轻轻和他同居那么多天,价钱上我们家不会让你吃亏。” 用肉'体等价,比青春损失费还不堪的措辞,就差直接说她是个陪'睡的外围。 有那么一瞬,骂人的话控制不住地要宣泄于口,是电光火石间想起不久前靳言还抱着她热切投入地喊老婆我爱你,才又克制住——这位倨傲的老人,毕竟是他的爷爷。 盛鲸猛地转身,拔腿就要走人。 “别急着下决定,你回去后好好想想,”靳老爷子叫住她,扔下一张支票,“如果爱他,就别让他跌落云端为你送命。” 盛鲸呆立良久,擦擦眼角,躬身捡起那张支票,唰唰几下撕得粉碎,手一扬,扔进身边的垃圾桶。踉跄地逃离,自始至终都没看一眼支票的面额。 -- 第103页 回到病房,靳言已经睡了。 他手背上有针扎的青紫痕迹。怎么忽然深夜扎针?致电过去才知,护士接到靳家老先生的吩咐,迫不得已哄着靳先生打了一针镇静剂。 盛鲸气极,“你们的职业道德呢?他明明已经不需要镇静剂了!” 护士依旧措辞恭谨,语气却有些嘲弄:“盛小姐您放心,刚刚的镇静剂除了会降低一周内的性'欲和精子存活率,并没有别的副作用。” 盛鲸几乎愣住了,脸涨的通红。 为了阻止靳言和她做'爱,降低靳言对她的依赖和渴望,靳家人甚至不惜用药。 VIP楼层的护士什么豪门阴私没见过,知道盛鲸不被靳家长辈承认,再开口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揶揄和奚落的态度:“哦对,女用紧急避-孕药也帮您放在床头,请按标签及时服用。” 盛鲸似落荒而逃般仓促挂断电话,哭着慢慢俯身伏在靳言的怀里:“老公,他们都欺负我……” 然而,出门前还在同她撒娇的男人,现在已经无法拥抱她了。盛鲸不甘心,抓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错,闭着眼睛汲取他胸口的温度,企图逃避。 但那句“如果爱他,就别让他跌落云端为你送命”如魔咒般环绕在她耳畔,挥之不去。 是她把靳言刺激得旧病复发、奄奄一息,如果还要连累他沦为笑柄,失去家产,从云端跌落……她宁可不见他了。 虽然想到以后他会跟别的女孩拥抱、亲吻、做'爱、结婚生子确实非常伤心妒忌,可她不忍心他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摔进泥潭里。 他已经吃了很多苦,她希望他平安顺遂,想起她时会记得彼此曾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美好旅程,而不是后悔和她相遇。 盛鲸将贴着他的脸颊,流着泪说:“靳言,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忘记那些痛苦的事,别再和自己过不去。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总是顺着我的坏脾气,我会一直爱你的。” 说完这些,仿佛心脏被挖空,一抽一抽地疼,以后她又是一个人了。 盛鲸抱着他,眼泪无意识地流,她可能再也没法爱上别人了。因为,这世上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为她疯魔,把她捧在手心里。 等他醒来了肯定是走不掉,必须要在天亮前离开。 她告诉自己,再呆几分钟就走。 想起他笑着吻他的样子,盛鲸捧着他的脸,最后一次轻咬他的唇瓣。 离开前,她带走了一件他常穿的风衣,然后和平时一样,笑着挥挥手:“老公拜拜。” 出门后,盛鲸笑着自嘲了一番:唉。怎么回事?说好要坚强的。干嘛还手抖成帕金森啊?以后没有人会疼你了,委屈也没用哦。 恩和医院外,夜幕下灰蓝的云层像灯火燃尽春夜后的灰烬。 * 出租车司机王女士在深夜接到一位戴墨镜的年轻女郎。女郎强装冷酷,其实整个人都哭得发抖。心一软,忍不住开口劝到:“大妹子,别难过,什么难关都会过去的。” “可是我这辈子都过不去了。” “哎唷,别哭了别哭了,告诉大姐你去哪儿,大姐免费送你一趟。” 盛鲸报了会所的地址,那是二环比较特殊的地带,住在这里的既富且贵,都不是一般人。 她坚持付了钱,又说:“大姐,您能等我一下么,我上去拿个行李箱,很快就下来。” “没事没事,大姐等你。” 等着等着,发现不对——这女孩可忒像抖音刷到过的、那个唱歌剧的女孩啊。她男朋友可帅可好了。王大姐心想,这手分的确实够难过。 可是,为什么网上说的神仙爱情,也会分手呢? * 盛鲸将钥匙搁在交给了尚不知情的保安,拖着两个行李箱,裹着他的外套,迎风走进浓雾般的夜色,头发被吹得凌乱、萧索。 “大妹子,去哪儿?” 盛鲸无处可去,想了想说:“北城国际机场。” 司机王女士有些同情地建议:“都这么晚了,先在酒店住一夜再走吧?” “不了,大姐。我买了最早的航班,凌晨两点半飞纽约。” 司机大姐微微叹气,开了舒缓低徊的轻音乐,不再打扰满脸伤心的女郎。 …… 再次下车付费时,司机坚持没要钱,安慰她说:“大妹子,我认得你,你别太伤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往前看啊……” “不,”盛鲸歉疚的打断好心的女司机,低声说,“靳言他很好,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是我要离开的。” 大姐不明白,讶然地问:“啊?为什么啊?”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吧。” 起风了,她清冷的声音被风吹散,王大姐听不分明,想再关切一句时,微信响起收款提示。一抬头,那位盛小姐身影已经消失在人海里。 想起网上广为流传的那封信,王大姐嘟囔了一句,“就这么走了,那位靳先生醒来后该伤心成啥样啊。唉,年轻人。” * 候机室里。 盛鲸给孙蓬发了请辞的短讯:孙老师,感谢过去那么长时间里大家对我的关照和指导,我临时有事必须马上赶回茱莉亚。突然辞演实在抱歉,好在克里斯汀B角演员已经能够出师,不会耽搁剧院演出事宜。另外,这件事还请暂时瞒着靳言,若他问到你这里,就说我外出巡演一个月。谢谢。 -- 第104页 孙蓬收到短信,迷迷糊糊的捡起手机。只看了一眼便瞬间清醒,“老爷子这一出棒打鸳鸯是要靳三的命呐。” 孙蓬飞速按下一串数字,拨通陆野电话:“陆野,别睡了,你哥媳妇丢了。哦不,被你爷爷赶跑了。” 陆野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啊?!” 孙蓬感觉头痛得紧:“我才刚睡下就被迫起来操心这事,你别啊了,我头痛!你现在马上去医院守着你哥,等天一亮,就告诉你哥,剧院魅影全国开始巡演了,作为A角,她要去镇场子,让他把人借我一段时间。” “你觉得这么假的说辞瞒得了我哥吗?”陆野重重地叹气,“他现在一刻不见盛小姐人影就要闹啊。” 孙蓬沉默片刻,突然深沉,“其实他不是闹,他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心里苦,自己把自己压抑得疯了。说实话,我看着都心酸。都说他天之骄子,几个人知道他被亲妈卡着脖子满屋子拖行……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偷偷藏起来还是没藏住。” 陆野心有戚戚然:“三哥在夹缝里孤独地长大,看似坐拥一切,其实一无所有。爱情是他唯一拥有的自由,可如今,他连这个也失去了——我不敢想明天他要疯成什么样……算了算了不说了,我先想办法能不能把人劝回来。” 捏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孙蓬觉得事情滑向了深渊,“可盛鲸老师个性很倔,她不会回来了。” 第67章 夜后在繁花的枝头歌唱…… 靳言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做了许多孤独又伤心的乱梦,但醒来后只记得那是一个浓雾弥漫的梦境,在梦中不论他怎么喊怎么追, 盛鲸都肯不回头。 靳言满脸潮湿泪痕,沉浸在无法摆脱的低落情绪里久久不能回神。 “鲸鲸, 别丢下我一个人。”他迫切地想要拥抱她, 亲吻她,抓紧她, 确认她还在。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门外高级保姆极为恭敬的问候声:“靳先生, 您醒了?” 他昨天不是让保姆不用这么早过来吗?靳言一愣,捏着眉心,声音沙哑磁沉,疲惫而好听:“你怎么在这里?鲸鲸呢?” 年轻的小保姆迟疑了一下, “她……” 陆野赶紧放下早餐, 推门而入,笑容各位灿烂:“三哥你醒啦?嫂子她剧院有急事, 打电话喊我们来替她照顾你。我可是牺牲宝贵的休假时间舍命陪君子,你要是嫌弃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 “什么事这么急?鲸鲸从来不会不说一声就走。”靳言拥着杯子坐起身, 不悦地沉默了,脸上的疑惑显而易见。片刻后, 他转身伸手去摸旁边被窝。 陆野看得心惊肉跳,连声补救:“嗨,你摸什么摸,跟福尔摩斯探案似的。你睡着了她怕吵醒你!” 靳言不理他,从被窝里摸出一只戒指。 这是盛鲸出门必带的不规则异形戒指,他在巴黎定做的。铂金弯成两尾卷起的鲸鱼尾巴, 外圈磨砂质地,侧面整圈镶嵌淡蓝色钻石,看起来既低调又奢华。内圈篆刻着i love shengjing。 这是他送得最成功的一次礼物,除了跟他办事情和洗澡,盛鲸从来不舍得摘下。 昨晚办事情时他嫌戒指硌人,捋下来随手乱放。盛鲸被他架着tuǐ摁着yāo只顾着哭也没注意。后来chuáng晃得厉害戒指不知道摇进了哪个角落。 她要连夜找出来,被他搂着哄住才改为“明天早点起来找”。 靳言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戒指,眉头轻轻蹙起,心沉到了谷底。以往每天早上盛鲸要起来,而他还在睡的话,即便要迟到了她也会八爪章鱼似的赖在他怀里搞破坏——抱着他东亲一下,西亲一下,直到他彻底清醒。对上他无奈的眼神,她还非常理直气壮:她一个人起不来,要从他这里吸点精气神。 鲸鲸怎么可能有时间给其他人打电话,却没时间把他弄醒,还连找戒指都没提半句。 除非…… 靳言脸色惨白,声音很轻,颤抖着问:“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陆野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心脏差点骤停,随即夸张地笑起来:“哈哈,怎么可能!三哥你瞎想什么呢。我拜托你赶紧吃早餐,不然她回来了我不好交代。” “你别骗我了。” 靳言眼角慢慢地滚落一行泪,拽着戒指失神地喃喃低语:“我把她欺负走了,她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我了,我以后又无家可归了。” 不。不是的。其实她很爱你。 然而,陆野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握紧拳头深恨自己的演技拙劣,在三哥底下走不过三招就露馅。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三哥,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但靳言根本没在听,忽然莫名地轻笑一声,赤足往外走。陆野跟上去一看,他失焦的眼神让人想起下雪的天空,苍凉灰暗、荒芜人烟。 “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轻轻一笑,神情认真得像个小孩:“我要去门口等她一起回家。” “三哥……” 陆野正要去拉他,门外传来拐杖用力拄地板的闷响,呵斥随之而来。 是靳老爷子,靳世勋。 “小言!你要为个19岁小姑娘荒唐到什么时候!你是27不是17!尝个新鲜也就算了,居然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你看看你,像话吗?” 靳言转过身,眼底泪光浮动,语气悲哀又鄙夷:“所以,是你们把我家小姑娘赶走了?是我想要和她在一起,是我爱她,你们有事为什么不能冲我来?” -- 第105页 “你家?你和她一个家?” 靳言轻轻一笑,如同黑夜里绽放的昙花,看似璨然,迎面而来的却全是衰败的气息,“我爱她。她是我的春天,我的归宿。” 话未说完,他已泪流满面。 “没有她,我往后的人生,又将噩梦缠身,度日如年,”他狼狈地抹把脸,几乎站不稳,“你们容不下她,不如直接来要我的命。” 陆野走过去想扶他:“三哥你别说了,先躺下休息。” “不,我要去找她。” 靳言哆嗦着转身要去拿挂在衣架上的风衣,力气之大,陆野根本拦不住。 靳世勋:“叫医生来。” 医生还没到,表姨白薇到了,捏着嗓子问:“哎呀这是怎么了?” 陆野心里叫苦不迭,被迫满脸笑容地迎上去:“姨妈,您先外面坐会,我给你倒水杯。” 白薇随手拣起一颗草莓往嘴里一扔,含糊不清地摆手,“小野你别忙了,我看看小言站一会儿就走。” 陆野快哭了,咬着牙笑说:“那怎么行,姨妈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招待。” 谁知白薇接下来说的话宛如平地炸雷,“待会儿你小舅妈他们也要来,满屋子人,还招待什么呀。” 陆野心里一惊:三哥住院,到底谁走漏的消息? 靳世勋在家里众星拱月惯了,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只觉得家里人团结有爱。 但靳言垂下眸子禁不住冷笑出声,“呵——他们也太心急了。” 白薇还没觉察出不对,“可不是,大家都……” “都TMD看热闹来了?”靳言愤怒地打断她,脸色愠怒,连声质问,“是来庆祝我丢了老婆,还是要顺便再给我下个药塞个人?” 陆野目瞪口呆地看着青筋暴起、脸色绯红的靳言。 三哥以前再生气都不这样的。 靳言脸色铁青,眯起眼睛睨视她,语气森然:“老实交代,谁挑唆的,谁指使的,是想安排亲戚素位尸餐还是又赌输了偷卖了资产想我替谁填窟窿。” 爷爷显然也被三哥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呆了,和陆野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舅舅,你看看他,我好心来看他,他还凶我! 白薇吓了一跳,立即窜到靳世勋身后,委委屈屈地说,“不就是女人么,也值得这样迁怒自家人?” 靳世勋哼声瞪几眼靳言。 有了老爷子撑腰,白薇挺起胸脯更来劲了:“我好姐妹家在南洋做珠宝矿开发地皮的,小女儿今年23东大刚毕业,和小言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保管比那个没爹没妈被人包——被人养着还要给人脸色看的乖巧懂事,带出去也体面……” 靳言指着门外:“Get The Fucking My Way!” 白薇一下子涨红了脸,但又羞于说出来,嘤地一声捂脸哭起来跑了。 靳世勋狠狠地皱眉:“野小子,你三哥说的啥?” 陆野觉得爽到爆,忍着笑张冠李戴:“嗷,我三哥说,我累了,麻烦表姨先回去吧。” “是么?” 靳世勋半信半疑,斜了陆野一眼。 “陆野,你这是欺骗爷爷。” 大部分浩浩荡荡,神情肃穆,惹得医院里的目击群众纷纷猜测是不是哪个大家族有人在VIP特需病房去世了。有好事者还给媒体打了爆料电话。 这下连一向玩世不恭的陆野也收敛了笑容,“三哥还病着,你们能不能消停点?” 他们是有备而来,根本不理陆野。 靳言将陆野拉到身后,轻哼一声:“人还挺多——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趁现在掉头走人,要么……” 靳世勋:“翅膀硬了,学会威胁长辈了。” “爷爷,您也是。” * 人都走后,靳言踉踉跄跄摸出手机。 他试了无数遍,然而,越洋电话显示忙线,语音也始终接不通, 落地窗外,那个模糊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看,我早说了,这就是你的宿命。” 靳言满头冷汗,无法挣扎:“我这一生,真的只能与您为伍了么?” 那张美丽、狰狞的脸,泛着苍白的死气逼近了,流着鲜血,笑嘻嘻地点点头。 “是的,你看你啊……” 它又开始喋喋不休:“你看过无数次凌晨三点的夜空,你知道四点的第几分钟开始天亮。 你了解帕罗西汀甚于阿司匹林。你俯视深渊,清醒地看着自己坠入噩梦。 你总是听见午夜有人在窗台唱歌欢笑。你一遍一遍地鼓励自己,可你还是觉得自己是个错误。 他们说你是天之骄子,这真好笑,午夜梦回,你时常为此痉挛、惊厥。 你需要需要一遍一遍鼓励自己,才敢试图去喜欢一个人。然而,亲爱的那只是一场幻觉,没有人会爱你。”① 靳言无意识地流着泪,喃喃低语:“她会回来的。” “不。她不会回来了。” “夜莺不会永远停留在同一个地方,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更繁茂的玫瑰花枝等着她去歌唱。你只会成为她的失去自由和热爱的代价。” …… 他知道那是幻觉,但他不想挣扎了。与其清醒着痛苦,不如糊涂地疯着。 从陆野那里温问到门禁密码后,孙蓬带着粉色透明黑胶和同色系的透明唱盘赶到病房后,推开后的刹那间,吓了一大跳。 -- 第106页 靳言背靠着墙坐在落地窗旁,双目无光,整个人苍白如大理石雕塑——就好像死了一般毫无血色,“生机”以肉眼可见的方式,从他身上流逝了。 他微微侧首对着落地窗,眼角水汽潮湿。 孙蓬抹把脸,在他身边跪蹲下来,轻声说:“靳言,振作点。” 昔日言笑晏晏的贵公子,此刻毫无反应。 孙蓬把唱片和那盆养在窗台上的小玫瑰拿给他看:“我给你带来了她的东西。” 靳言没作声是,孙蓬把东西举到他眼前,强迫他看。 “当初为了教学,剧院请她灌了唱片内部研习。我把音质最好的原始版本带来了,我放你听啊。” 孙蓬说着,急忙起身,通上电,将唱针放在唱片上。 “第一首,是……” 屋内已经响起熟悉的歌声。 少女咿呀唱着咏叹调,嗓音依然是那么华贵又妖娆,带点少女的轻佻,却又不失淑女的端庄优雅。 靳言似乎清醒了些,目光开始聚焦:“我丢了一只夜莺,找不回来了。” 接到陆野的求救电话后一路风驰电掣地赶来,孙蓬此刻脑袋还在宕机中没反应过来,直接把这话做了字面理解,当即十分纳闷地问:“一只鸟而已,闹成这样至于么?再买一只不就得了……” 话说了半截才发觉不对。孙蓬给了自己一下,讷讷地想改口补救。 然而…… “嘘。” 靳言粲然一笑,食指轻轻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夜后正在繁花的枝头歌唱。” 孙蓬愕然叹息:陆野说的没错,看来是真疯了。 这可怎么办。 靳老爷子越来越老糊涂,被家里人哄得团团转,而靳家其他人,除了陆野,全盼着靳言永远疯疯癫癫的住一辈子恩和医院。 刚刚手机收到推送:年轻舵手疑疯无据,靳家豪门争夺战忙开演。 明显是有人推波助澜,靳家这豪门狗血宫斗戏迅速占据头版头条,一顿饭功夫就沦为了满城茶余饭后谈资。 靳家来恩和“探病”的那群人,一出院门就被记者堵得无法动弹,可谓是“小报追踪、狗仔围堵”,社交论坛上吃瓜群众则更过年般兴高采烈。 其他成员在网上被扒得底朝天,而新闻的焦点“靳先生”却不见人影,很多人以为他在下一盘棋,摩拳擦掌地等着看大招。 可实际上—— 靳言正抱着那盆小玫瑰:“鲸鲸,你看,窗台上的小玫瑰开了,我念诗给你听好不好?” 他站了起来,向着玻璃窗的光亮处走去,嗓音清泠、低缓、柔和,像轻拂过起雾的荒城。 “淌过潮湿阵雨 那儿野莺飞舞、鲸鱼梵唱 海的波涛淹没了山顶 幻觉里的她对我说: 世界消失、浮华散尽 请跟我乘风而去 逃离这幽暗而慌乱的烟火人间 将春夜燃尽。” 陆野沉默地看着,突然爆发一句脏话:“妈的,净身出户就净身出户,我这就去林肯中心找回三嫂——我三哥就拜托你了。” 第68章 雨彻曼哈顿 曼哈顿, 林肯中心,21 West End公寓。 它毗邻茱莉亚学院,号称“哥圈香奈儿豪楼”, 自带图书馆、健身房、多个公共休息室和室内泳池,也可以提供宠物服务, 深受曼哈顿各大院校师生和名人欢迎。 由于距离地市中心不远, 在这里能轻松偶遇许多艺术家和名人,要发生点什么或者长期恋爱都不是难事。 盛鲸自带艺术家古典韵味, 长相柔和端庄,气质月光下清冷的珍珠。 也许在国内, 别人眼里她和靳言并不匹配。 她听到过剧院女同事颇为狗腿子的议论:像南方水岸边的栀子花,美则美矣,并不十分特殊。而靳先生家世煊赫、仪表堂堂,如同神明在人间的倒影, 渊渟岳峙, 高不可攀。 当时她默默地难过了很久。 但在曼哈顿,恰好是北美华人和鬼佬都喜欢的类型, 她没少被搭讪、追逐。 其中不乏有钱有闲又有决心的非富即贵人士,若她真有心攀附或单纯的想要纾解寂寞, 不论如何都轮不到靳言——尽管他确实万里挑一。 可她偏偏在十九岁的春天遇到了他,短暂地相逢, 匆忙地别离。 再回到曼哈顿时,她已千疮百孔。 她租的单人独立卫浴套间面朝哈德逊河,透过落地窗就能看到城市全景。房间里有简单的烹饪设施,楼下咖啡厅和餐厅提供送餐服务,附近地狱厨房各色店铺美食琳琅满目。 但盛鲸好几天没开过火了,也没吃过饭。 倒是去过一次红酒房, 回来后吐得虚脱,可她年纪小当时不知道什么是虚脱,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以为靳言来抱她了,她满脸泪水地扑过去喊老公。醒来后才发现是自己抱着他的风衣做了一场梦。 夜幕下空落落的房子晦暗不明,与哈德逊河美丽的夜景璀璨的夜景形成鲜明对比。 她很久没独自面对过幽闭环境,猛然陷落黑夜,心里几乎崩溃,抓着衣服委屈得嚎啕大哭,绝望中挣扎着拿起手机,想给他打电话——只要一通电话,他不论如何都会来陪她。 即将播出通话记键时,她猛然顿住:和她在一起,他会失去一切,跌落泥泞,被圈里群嘲,她不能连累他受那样的苦。 -- 第107页 盛鲸哭着按下删除键看着那串数字一个一个消失,连同心跳和呼吸也一点点停止。 改为写遗书。 然而几次删删改改,第一句总不由自主地写成:老公,我爱你,我好想你。 她不想死了还让他牵挂,告诉自己,分手要体面,要坚强,再不出去打工,房租和生活费就没着落,强撑着爬起来,披着他的风衣,趴在电脑前帮国内艺术机构翻译文献和课件。 虽然报价微薄,但量多,加起来也不少。 同时她还要上网远程给国内报考国外歌剧专业的高中生教课。 连日茶饭不思日夜哭泣严重透支体力,盛鲸教课时隔着屏幕都能耐看清她状态奇差、脸色发青,眼皮肿的老高,站着时摇摇欲坠,和之前春光满面活泼开朗的模样截然不同。 最后还是艺术机构那边的老师提醒了她:“盛老师,你是不是低血糖了?快去吃点东西吧!我怕你随时都会晕倒哦。” 不忍拒绝对方的好意,盛鲸勉为其难吃了两块巧克力。 缓过来后才开始感觉到饿。 她并非有意绝食饿着自己,只是心如刀割,哭得喘不过来气,吃不下去。 想到靳言还住在医院里不知如何,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再也不能要求他给自己暖脚,再也不能在他怀里相拥着入眠,觉得这辈子都指望了。 此时,门铃响了。 “稍等。” 是同住在21 West End公寓的俄罗斯女同学罗莎莉娃来和她学中文了。 盛鲸应了声,浑浑噩噩地开了门,将人让进来:“罗莎,请坐。” “我可怜的小鲸鱼,好几天了,你还在哭,”罗莎莉娃上前拍拍她的背,举起手里的食盒,“你一定还没吃,我给你带了俄罗斯美食。” 是俄式红肠堡、烤肉串、红鱼子酱沙拉、两瓶格瓦斯以及一小盅红彤彤的罗宋汤。 “谢谢,可我吃不下。” 罗莎莉娃把食盒搁在窗边桌上,端起罗宋汤放到她面前:“不行,中国有句老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刚,不吃饭人要生锈。” 盛鲸努力笑了下,虚弱地摇摇头:“真的吃不下……” “好歹喝点汤?”罗莎莉娃递给她一个调羹,“我不明白,你爱他,为什么不勇敢地和他在一起?” 罗宋汤是她和靳言一起喝过的。香味调动回忆,盛鲸接过调羹,苦笑了一下:“那样会害他失去一切。” 罗莎焦急地说:“可他现在比失去一切还糟糕。” 她话里有话,盛鲸回过神眼神聚焦:“他怎么了?” “楼下有个中国男人,他说他是你的小叔子。”一下子就说了漏嘴,罗莎莉娃很不好意思。 “他不是这里的住户,在楼下蹲了好几天既进不来也没看到你,只好挨个问别人认不认识你。我正在学中文,想多找几个中国人练习实战对话,我看他不人模人样不像坏人或□□,犹豫好久才决定上去搭话……” 陆野?盛鲸怔了怔,“他怎么来了?” 一下子就说了漏嘴,罗莎莉娃很不好意思,抱歉地说:“楼下有个中国男人,他说他是你的小叔子。” 陆野? 罗莎莉娃看出了盛鲸眼中的疑惑,解释到:“他不是这里的住户,在楼下蹲了好几天既进不来也没看到你,只好挨个问别人认不认识你。我正在学中文,想多找几个中国人练习实战对话。我看他人模人样不像坏人或□□,犹豫好久才决定上去搭话……” 盛鲸怔了怔,他怎么来了? 罗莎莉娃翻开手机相册,递到她眼前,“还拍了照片,鲸,你看看,他真的是你小叔子吗?” 盛鲸不知道陆野来做什么,按捺住心里的不安点点头:“嗯。” 但随即纠正到:“他是靳言的弟弟,不是我小叔子。” “哦。我以为他是你叔叔,”罗莎莉娃似懂非懂,并不在意细节,直接追问到,“他还在楼下,你要见见他么?” “好。”陆野远道而来,盛鲸做不成拒人门外的举动。 罗莎莉娃似乎很喜欢陆野,由衷地开心点头:“那我带他上来!” * 陆野狼狈地走进来,低头找把椅子坐下,连连长嘘短叹,语气颇有些喜极而泣的意味:“三嫂。我可算见到了你!再不见到你我真的要急死了。” 盛鲸给他倒了杯气泡水,没有说话。 陆野一抬头,惊呆了,“啊,三嫂,你怎么憔悴这样了?!三哥看见了得心疼死。” 盛鲸掐着手心忍住眼泪,轻声提醒他:“我现在不是你三嫂了。”虽然,以前也不算。 陆野恳切地看着和三哥一样憔悴的盛鲸,升腾起深深的无力感。为什么相爱的人偏偏要跟苦情剧似的受尽折磨难? 才几日功夫,一个疯了,另一个多半也快疯了。 这他妈的公平吗? 陆野狠狠地揪了一把头发:“三嫂你别这样。三哥他真的非常在乎你,他第一次这么在乎一个人,没有你他真的会死的。” 盛鲸把罗莎莉娃带来的俄餐分成几分,往陆野眼前推了推,摇头说:“陆野,痛苦只是一时的,以后他会遇到更好的人,他会走出来的。你多看着他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不。” “三嫂你不知道,三哥他……”陆野梗咽了一下,实在说不下去。 -- 第108页 他出发前,靳言已经沉溺在幻觉里不太清醒了,不回应外界的任何,只记得给盛鲸。抱着小玫瑰反复唠叨“窗台上的小玫瑰开了,夜后在繁花的枝头歌唱”。 盛鲸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却看不见任何风景,假装不在意。 可实际上,她心里在颤抖着流泪,还要拼命转移注意力,拼命阻止自己追问。她怕一追问就又给了靳言希望,害他抱着希望无法从这段感情里抽身。 可她越想转移注意力,就越紧张地竖起耳朵,注意力全在陆野说的话上。 将盛鲸的反应看在眼里,陆野冷静了一霎,乘胜追击:“三哥他快要疯了”陆野顿了顿,补充说,“其实现在和疯了也没什么区别。他在病房不分昼夜地念诗给你听,掌心被那枚戒指的鱼尾扎得鲜血淋漓都不肯放手,折腾得精疲力竭都不肯休息,非要深更半夜守在病房门口等你回去。只好给他打镇静剂,可每次他都拼命反抗,说大家要骗他赶走他老婆。他人高马大,五六个男医生都摁不住他……” 窗外隐约有雷鸣,闪电划过曼哈顿璀璨的夜空。 乌云低垂,暴雨忽至。 盛鲸假装看风景,语气淡然:“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面朝风雨如晦的夜景故作绝情,根本不敢回头,明显是在无声痛哭。陆野追问:“他疯成这样,你舍得么?” 为了掩饰,盛鲸笑了笑,没说话。 她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她没察觉到的是,由于肩膀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其实她贴着玻璃窗的手抖得像帕金森。 她方才侧面确实像是在淡然地轻笑,可稍微流血看仔细些就会发现,这笑容哭还痛苦。陆野和罗莎一清二楚地看在眼里,都不忍心说破。 雨势没有要停的意思。 哗然的雨水不断地冲刷着落地玻璃窗,室内微妙的缄默被雷雨声击碎。 盛鲸黯然地想,也不知道靳言怎么样了。 她一直站着,陆野怕她不好意思回头,“三嫂别难过了先吃饭吧。不论如何千万饿着。这些天我累得够呛,我不陪你哭了,我先吃了哈。” 说完,自己先夸张地抹把脸,呼噜呼噜开吃,还不忘催她:“快吃快吃,天塌下来还有三哥呢,咱们吃完再说。” 盛鲸知道,这是怕她面子薄,哭了不好意思承认。 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吧? 她端起罗宋汤,终于说:“陆野,帮我告诉他,要好好的,要坚强。我爱他,但是他有他的人生,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希望他、以后能找到更好的人相伴一生。” “好,”陆野点点头,郑重其事地点头,“我一定会告诉三哥,三嫂爱他。” “……” 盛鲸心里难过极了,只好重新转头去看雨。 这雨势,真应了吴潜的词:浮世事,转头成昨。不管人、老欠欢乐。 以前总自称19岁了也还是个宝宝,可现在,她觉得自己,长大了。原来人心态变苍老真的只是一瞬间。 以后真的要一个人过完这一生了。 她只盼着她的时日能短一些,最好能死在事业鼎盛的时候。这样,她既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有轰轰烈烈的事业,也算是不虚此行。 * 上午,风和日丽,恩和医院VIP特需楼层一号套房。 自从陆野给靳言微信发了拜托那位热心毛妹拍的盛鲸的视频后,靳言就开始配合用药,病情既好了一些。虽然还是会出现幻觉,但起码不再没日没夜地抱着小玫瑰盆栽念诗看玻璃窗吓人。 听说陆野要回来,他一大早就起来搬个椅子坐在门口,每隔十五分钟问一次:“小野回来了么?” 孙蓬也搬个椅子坐他旁边玩手机。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厌其烦,十五分钟一到,语气如出一辙地热忱真挚:“别急,现在还在路上,马上就到了。” 靳言点点头。 过了几分钟,又开始外放那段其实编辑过的视频。 盛鲸端着他们一起吃过的罗宋汤,眼眶楚楚可怜地红着,无比温柔坚定地说:“陆野,帮我告诉他,要好好的,要坚强。我爱他,我希望他和他在一起相伴一生。” 孙蓬苦着一张脸,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看。因为,视频和音频就是他剪辑的。要是劝不回盛鲸,搞不定靳老爷子,以后要怎么和靳言交代? 真担心到时候他会重新疯一次。 第69章 枪炮与玫瑰 落日时分, 公寓。 盛鲸勉强支撑着,在料理台忙碌,支架上的Pad播放着国内新闻。 回到曼哈顿三个月, 她精神状态始终不太好,体力也跟着严重损耗, 三时三餐都用制作最简便的三文鱼波奇饭或泡面来对付。 严格点说, 是一箱泡面吃完了她才弄点波奇饭填肚子。反正如今她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饭用迷你电饭煲煮了一人份,搅撒拌入海苔松, 三文鱼和甜虾刺身是现成的,切个牛油果、煎个溏心蛋, 排列组合淋上大量芥末酱油,再来几勺飞鱼籽酱,不费时不费力又管饱。 本来她连弄泡面都勉强,只要罗莎没来, 她就饿着。 直到五天前, 靳言突然按照美国时间,开始在三餐时间和睡前, 坚持不懈地给她发微信。大多数是语音消息,少部分是视频。 老婆, 吃饭了,别饿着。 -- 第109页 老婆, 睡觉了,别熬夜。 老婆,我想你,你想不想我啊? 或者有时候,他和以前,发过来一些日常的照片和视频:老婆, 我们一起去过的那家泰餐开始送外卖了,还用塑料袋装奶茶,香兰叶凉得直打哆嗦,用来配白象的奶油火鸡面正好,等你回来了一定要一起吃。我以前总觉得这些是垃圾食物,但现在我很感谢有它们。 偶尔也有卖乖的。 老婆,你得表扬我,今天有人要电话,被我板着脸断然拒绝了:我是有老婆的人。 …… 尽管她从来没回复过,但靳言的微信总是如期而至。 可能以后他会渐渐地消失,但起码眼前这段时光里她仍拥有他的心。 盛鲸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偷玫瑰的窃贼,既不光明,也不磊落。 可她欲罢不能。 幸好微信没有已读,她才敢一遍又一遍地听他的语音,看他的视频,假装他还陪着自己。 之后,靳言的微信消息,成了她在曼哈顿的精神支柱。 哥圈各国Old Money出没,新贵更是多如过江之鲫,那些人都有着堂皇的表相,意气风发的前程。可没有一个人像他,王谢门楣、金张甲第,却始终和风容与,光而不耀。 从他那儿,她学会了辨别什么是真正有教养的贵族:先有气度教养,方称矜贵。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 以后她不会爱上别人了。 她很想问问他,每天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有没有好起来了。 头昏脑涨中,有过打电话叫他来曼哈顿的冲动。 可她耳濡目染茱莉亚许多非富即贵学生的人生起落,十分清楚以靳言所处的位置,名誉重于所有,失去身份是社会性死亡。 所以每次她都逼着自己按下“×”键,把所有的话从输入框里一个一个删掉。 真正的淑女,不会以爱为由毁灭别人的命运。 当然,也有不毁灭的方法。靳老爷子暗示过:如果她愿意以情人的身份留在靳言身边是可以的,她生的孩子也不用当私生子,甚至她有能耐让靳言找个各玩各的形婚,只和她在一起过日子都可以。 可她不是菟丝花。 她心底有自己的骄傲,有关于歌剧的理想,有需要实现的人生价值。 她不能接受自己沦为金丝雀。 也不愿意目睹他从云端跌落茫茫红尘,背上罪名和骂名。 罗莎提过另一个建议。 “你可以拐走他啊,鼓励他抗争。” “或者,和那些明星一样,先和他生下几个孩子大张旗鼓地公开。其他没成功的明星是因为她们男朋友不爱她们,只想和她们做/爱。但你男朋友他是爱你的,到时候媒体一报道,他家的老顽固不同意也得同意。” 盛鲸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女孩子不能这么委屈自己。我愿意为他生孩子,但不能以这种方式,这种原因。” 她不能走她妈妈的老路。爸爸其实不是她亲生爸爸。她妈妈以前爱过一个付不起的代价的纨绔子弟。后来她妈妈带着她,嫁给其中一个追求者。后来那个纨绔子弟自杀身亡,她妈妈没多久也急病去世。 她不想和靳言落得如此下场。 …… 十一点半,靳言发来图片:我今天中午吃此生不换小卷饼。(其实就是京酱牛肉卷饼,夹着甜的葱丝和黄瓜丝。配一杯奶油利口酒酒。你呢?吃什么? 盛鲸笑了一下,眼眶一红,其实他们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从冰箱里倒出半杯百利甜兑了热水,和杂粮饭一起端到落地窗前,在心里回答:满满一大碗三文鱼波奇饭。 实际上此类食物空有体积,看似满,其实分量很少。只不过连续十几天没好好吃过正餐,对她来说,这属于操作失误做太多吃不掉的程度。 而导致她浪费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Pad里出席官方活动——短视频流媒体起了个极为夸张的标题:靳氏掌门抱病露面,疑因家宅暴瘦如柴。 视频里。 尽管他一如既往地从容淡然,可微表情不会骗人。 偶尔走神时,他像陷入了另一个世界,与周遭隔着看不见的晚秋浓雾,“醒转”的刹那好似大梦初醒,即将陨落。 以前出席多少重要会议,几时被拍到过这样的画面。 这样的靳言,不仅与盛鲸熟悉的“失控疯批”不同,和记忆里那个斯文温雅的矜贵人物也相差甚远。 盛鲸摸出一支烟。 特意托罗莎的朋友在澳门赌场买的。不是靳言常抽的万香阁的,是澳门本地牌子,叫道生。顶级烟丝里掺了印尼加里曼丹沉香、檀香片及浓缩天然香料。 包装十分有腔调,沉香色鎏金,连烟蒂都颇为讲究地烫着连绵不绝的回字纹,讨“富贵不断”的彩头。 盛鲸学着靳言的模样,叼着烟,滑动火机齿轮,凑拢过去点上深吸一口。入口非常柔和,回味甘甜细腻,余香淡雅飘逸,最后留下几缕静谧清冷的尾调。 烟不呛人,她还是咳嗽着淌下泪来。 盛鲸想起前几天,初中同学胡诗韵来拜访,看她眼角挂着泪,忍不住劝她:“鲸,你又哭了。既然这么惦记,你为什么不去悄悄地看他一眼?” “回去么?” 同样身为女人,胡诗韵感同身受地点头:“对啊,偷偷回去,不让他发现。只看看他就好。” -- 第110页 …… 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确实不太放心靳言的身体状况。盛鲸夹着烟沉默片刻,吃完剩下的饭,将酒一饮而尽,起身收拾护照和身份证。 她可以远远的躲着不让他发现,确认他健康就回来。 * 北城国际机场。 盛鲸茫然地站在风口里,如今她在北城没有落脚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 空的出租车经过,见她等在路边,于是停下招徕生意:“小姐你好,要去电影节吗?便宜点直接拉你去现场。” 盛鲸摇头:“不去。” 那司机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对着她的冷脸,滔滔不绝地抖八卦:“这一回很热闹的。不仅可以看明星走红毯,还有大佬去镇场子。靳氏集团那位,今年不怎地,居然肯赏光参加这种小场合,很多人是奔着他才追到现场去。小道消息,为了博他青眼,很多没结婚的女明星这次也下足了血本,不知道他会不会看中哪个……” 盛鲸瞥她一眼,语气不善地问:“靳言也去吗?” 对方一下子来了劲,两眼放光,“是的!他可帅了!如果他拍电影,绝对可以做第二个亚洲洲草。” “走吧,”盛鲸利落地拉开车门,又彭地一声关上。 被打断兴头,司机思维卡了壳,笑得很憨:“去哪儿?” 盛鲸面无表情:“电影节。” 司机挠挠头嘟囔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像个去捉jiān的正室。” 盛鲸解掀了掀眼皮,语气淡然:“您看走眼了。我就是个凑热闹的。” “哦。” 司机嘻嘻一笑,点了点头,但心里十分不以为然:但我的直觉不会错,你就是去捉jiān的。 * 电影节红毯现场,人声鼎沸。 司机妹子也是来追星的,还有小伙伴是现场场务小姐姐,“迟了一点,已经好多明星走过去了。” “没事,”司机摆摆手,追问,“有没有好位置?” 场务小姐姐:“有。我们去艺人候场棚那里吧。” 盛鲸心中一凛,连忙说:“我能不能不去?” 司机妹子一把拖住她手臂:“怂什么,来都来了。陪我一起去,免你回程车费。” 靳言从来不喜欢被围观。按理说,他走红毯几率不高。 “OK。” 盛鲸点点头,皱眉躲开拥挤的人群。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司机妹子真实意图是:待会儿你捉奸我可以喊加油。 明星一茬一茬雨后新韭似的冒出来,还都浓妆艳抹,八斤面粉,三斤腮红,十公分恨天高,各种刺鼻的香味熏得她直皱眉。 除了香粉袭击,旁边追星族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也十分烦人。 盛鲸脸色越来越冷。 百无聊赖之际,旁边那群追星族聊着聊着,开始打探嘉宾,“诶,你们说靳先生来不来红毯?” 追星族甲无语望天:“问我干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根本没公布名单。” 追星族乙语气花痴:“其他人来不来无所谓,言哥哥来不来?” 追星族丙嘿嘿一笑:“我祈祷他能来,我正面看他性/感的人鱼线。” 盛鲸忍无可忍,轻笑一笑:嗤“痴心妄想。” 追星族甲乙丙丁气愤地叉腰:“你……关你P事?” 定睛一看,原来是群十几岁的高中生。大人不计小人过,盛鲸默了默,打算换个位置站。 突然旁边的女孩子都兴奋起来,“诶,别吵了别吵了,他来了!!!” 但盛鲸还是被那句“关你P事”伤到了。鸦羽般的睫毛垂了下来,投下一片阴影:是啊,现在靳言的一切,可不就是“关她P事”。 身边的司机妹子冲过来拽了她一把,差点就要伸手帮她抬头,“小姐姐,你快抬头!帅哥来了你干嘛看地板啊!” 盛鲸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当即偏头躲开。 司机妹子再次激动起来,用力扯了她一把:“你转错方向了,人在那里!” 没奈何,盛鲸轻皱眉头,冷着脸敷衍地抬了抬眼皮子,顺着喧闹处斜斜地看过去。 只一眼,盛鲸就呆在原地,刹那间忘记呼吸和心跳。 光亮处,有个身姿极为挺拔的俊郎男人,披着风衣,言笑晏晏,鹤立鸡群般被人群簇拥着走来。 贵人语迟。其实他只是偶尔应几声,简单地总结几句。 其余都是其他人在攀附。 他身侧带路的人十分殷勤,弯腰说:“感谢您赏光来捧场,前面是红毯,你上去露个面,讲几句?” 他顿住脚步,笑说:“红毯就不走了,大家可不愿意看我上去占用时长。” 后方一个身材火辣、穿着低胸大露背的妖娆艳星韩淑贞扭着腰肢笑吟吟地走上前,差一点就要贴在他手臂上:“靳总这是哪儿话呢,很多人都是专门来蹲您的。您赏个脸,让我跟您走这一趟沾沾光可好?” 韩淑贞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挽他。 靳言身边各色莺莺燕燕逮着机会就想缠上,韩淑贞是何意图所有人心知肚明。 被跟了一路,靳言显然早就洞悉韩淑贞那点小心思。但他既不做声,也不阻止,只是目光幽深迷离地看着,微微含笑,气氛颇为晦暗。 韩淑珍见状胆子大了些,扬起笑脸径直贴过去。 不曾想,靳言竟然主动伸出手。 -- 第111页 “哇,韩淑贞好不要脸!居然当众勾/引男人。” “可男的自己也没反对啊,男人啊果然都是感官动物……” 盛鲸闭上发酸的眼睛不敢看,但对话仍旧如炸雷般砸在她心里。她猛地转身拨开人群,踉踉跄跄逃离现场。高跟鞋扣在大理石上,发出一连串急切而清脆的声响,再也无心关注身后的动静。 红毯那边,以为得到了默许的韩淑笑容卡了壳,当场社死。 原来只不过他伸手挡了一下过于强烈的光线,然后失态地说了个人名,“盛鲸,是不是你回来了?” 现场的粉丝也松了一口气,以为他富有浪漫情怀,伸手触摸阳光。 岂料下一刻,他突然欠身道了句失陪,然后拔腿大步流星地往场外走,似乎是在追什么人,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 “我知道是你,你别走好不好?”靳言走得很快,马上就要追上。 盛鲸满脑子刚才那一幕,又气又急,顾不上被围观的尴尬直接小跑起来试图甩掉他。但没跑几步就崴了脚,一下子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盛鲸疼得直发抖,排山倒海的委屈和气愤没顶而来。 “疼不疼?” 靳言将她牵起来,揉着她的背紧拥入怀中,语气委屈:“为什么见了我就跑?” 盛鲸终于哭了出来:“你放开我。我和没有关系了,你抱那个韩淑贞去。” 靳言一愣,“我哪有什么韩淑贞王淑贞,我只有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盛鲸掐了一下手心,硬下心肠推开他:“不好。我马上要回学校,你忘了我吧。我也要开始新生活了。” 周围已经开始有记者和看热闹的“站姐”聚集,但靳言毫不在意,长臂一伸,拽过她往停车场走,“跟我回家。” 抬眼看去,他脸色铁青,眼里燃起绝望的焰火。 盛鲸心如刀割,既拧不过他,又心软不愿当众落他面子,被他连路拖到宾利前,塞进副驾驶室。 他俯身过来扣安全带,顺便丢下一句充满暗示意味的宣言:“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只好用我的方式留住你。” 家里离得远,她被“绑”到了一家情/趣酒店。 刚关上门,盛鲸就被抵在了玄关上。下巴被捏住,男人浓烈的费洛蒙扑面而来,根本不容反驳。 她想躲开:“我们不可以这么做了。” 靳言松了松领带,将她掼在床上,故意往前一送:“不可以做什么?做这个吗?” 盛鲸大哭:“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我们为什么不能和平地……” 她想说,和平地沟通。但靳言理解成了和平地分手。 “你能不能不要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他红了眼眶,“杀人不过头点地,想要我死很容易,你说一句不爱我了就成。” 他的态度很消极,几乎是以死相逼。 盛鲸想起了《玫瑰窃贼》的歌词:冰山坠入碎河,孤星奔赴焰火,那是我种的玫瑰烧成的火。要么你来拥抱我,要么开枪处决我,爱或死亡像风一样窥视我,赋予我一身磊落。① 见她始终沉默。靳言越来不安,懊恼地地抱紧她,哽咽着说:“老婆,我是不是吓到了你?对不起,我爱你……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 盛鲸揪紧了心脏,揉揉他的头发,安慰他:“不,我没有不爱你。可是和我在一起你会一无所有,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相爱不一定非要为了在一起而付出并不付不起的代价。与其将来狼狈分离,不如让它停在最好的时光里。” 靳言觉得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是爷爷威胁你对不对?” 此前他醒一时,糊涂一时,丢失了部分记忆。眼下他才想起,其实爷爷早就借着默许表姨白薇隔三差五乱点鸳鸯谱来威胁过他的,是他轻敌忽略了。 发现他陷入沉默,盛鲸心里拨凉,冷脸推开他:“这已经不重要了。” “确实不重要,”靳言忽然笑了一声,摁住她愠怒地说,“这劳什子接班人,连老婆都护不住,老子不干了!” 他脸色止不住地发狠。 一家子蠹虫,为了找个冤大头替他们卖命什么理由都编的出来。掌控了他父母的性命还不满足,还想接着来熬他这只鹰。 爷爷当初养他,也不过是看他是顾锦珩外甥、顾南屏儿子,“基因格外优秀”的份上。什么家族利益,和他有P关系? 一听他说不干了,盛鲸顿时急了,他从小为之效力的家业和荣耀,岂能说放弃既放弃? “靳言,你冷静些。” “鲸鲸,其实我之前就想好了,我不想做孤城里的困兽。” “我也向往自由。” 盛鲸热泪盈眶,“可那得付出非常沉重的代价。” 靳言低哑的喉音沉入了水底。“所以,今天你得好好犒劳我。” 盛鲸没辙,渐渐地也就适应了,断断续续地哭起来:“老公,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你,浑浑噩噩不知几时天黑天暗,好不容易梦你来了,可是醒了后满屋子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我真的很害怕,我以为我会死在曼哈顿,再也见不到你了……” 靳言心疼极了,低头拢住她,落下无数温柔的亲吻:“别怕。我去曼哈顿陪你上学好不好?” 第70章 我以后有家可回了 靳言是下半夜回到四合院的, 满院单瓣粉红芭蕾仍然开得很好,风一吹,浓郁的粉感经久不散。 -- 第112页 他曾于无数个孤寂的星夜独坐院中, 对着花海听一整晚《永远自由》,一遍又一遍闻那芳香不老药。 但这一次他没心思去欣赏眼前被小红书当打卡地的胜景, 因为, 他已经把真正的芳香不老药找回来了。 不辞辛劳穿过大半个城市回到家后他反倒没起那种兴致,只是拥着她疲惫地睡去。 一夜好眠, 没有噩梦。 第二天上午十点,刚睁开眼睛, 就看到盛鲸坦裎赤足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见他醒了,还撒着娇说是没带换洗的衣服,没穿的了。 靳言记性比她好, 翻出一条新的黑色吊脖裙, 又从西装里袋摸出一对灰蓝渐变的掐丝珐琅雀羽耳坠来配。 盛鲸换上后很满意,在穿衣镜前边扭腰看后背设计, 边质问他为啥会随身携带女人的饰品。 他说,有次他打开了窗户想翻过去捉那只停在枝头唱歌的夜莺。结果刚够到华丽的灰蓝色尾羽, 就被陆野给惊飞了,得他绝食哭了一天, 清醒过来后才知道那只是一场空花泡影。 但那枚美丽的尾羽令他过目难忘,宁愿活在幻觉里。 后来他自己画了图纸,请烧蓝工匠烧了两枚飘逸灵巧的掐丝珐琅雀羽做成一对耳坠随着带着——捉不到夜莺,摸摸尾羽也好。 那位烧掐丝珐琅的老先生眼力过人,只看一眼就说,您画的是一种相思鸟, 别名中国夜莺。 那时他笑了笑,一语双关:原来这就是相思。 …… “多大年纪了,又是捉鸟又是绝食打滚的,”盛鲸不着痕迹地擦擦眼角,笑着去抱他的头,打趣道,“过来姐姐抱。” 靳言果真依言将头搁她在肩上,“姐姐,陪我去公司好不好?办公室有休息室可以继续补觉。” 没想到他真的会叫姐姐,盛鲸笑出声,对着他额头亲了下:“真乖。班要自己上,被人看见影响不好,我订了今天下午的机票,要回去上课。” 一听她要回去,靳言马上不演了,顺势推'倒她,居高临下地垂眸凝视她,“你又想丢下我。”盛鲸在男人幽深如寒潭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她毫不怀疑,她的真实意图其实早已被他尽数洞悉。 他抿着嘴角一言不发,右手慢条斯理地勾起蕾丝花边,掀至细白的脚踝,俯身捞起腿弯,架在肩上,蓄'势待发。 盛鲸两颊火烧云般滚烫,狼狈地改口:“别,我陪你去还不行么。”然而为时已晚,靳言根本不听她讨饶,轻皱眉头,沉吟一声破开迷障。 已是绿日长夏时节,转眼暴雨如注,雷鸣沉沉。 她只好翘起脚尖随波逐流,那片薄薄的蕾丝就像海上招摇的风帆,始终将落不落地翻飞着。而她涂得鲜红的脚趾头则似绽放在雪上的小玫瑰,娇艳、诱人。 靳言又听到了夜莺婉啭的叫声,窗台上的小玫瑰也再次为他盛开了。 她哭着抱紧他,“老公~~我爱你~~” “记不得五年冬天雪夜,你的车捎了个迷路哭得很惨的学生,然后她用一块巧克力付你车费?” 靳言微微一笑,“记得。” “我那时就爱你了。” “只是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那个又黑又冷的、无声的夜晚,他伸手将她从恐惧中拉出来。她和奥卡拉萨①一样,放下了斧头,走出漫漫长冬。 靳言一愣,瞬间湿了眼眶,将她拉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我来得太迟。” * 她不在的日子里,靳言压根就没正常地吃过正餐,因此家里什么食材都没有。 盛鲸想点外卖或者煮几包火鸡面,但靳言觉得那都是垃圾食品,坚决不同意,游说她去他公司吃。靳氏集团总部员工食堂是出了名的豪奢,比一些米其林餐厅也不遑多让。 品类也繁多,中餐、西餐、韩餐、日料……应有尽有。一餐饭可以集齐多国料理。 靳言缠着她软硬兼施,再提“万一被你爷爷知道”就过于矫情了,盛鲸少不得点头答应。但也约法三章,“找个僻静的角落,低调点,我不喜欢被围观。” 其实靳言是想高调宣布“这是我老婆”的。带到公司,是让所有人都明确知晓他立场的最好方式。而且盛鲸是他正牌女友,是要相濡以沫过一辈子的,他就要招摇过市,告诉所有认识他的人,这是他这辈子认定的人。 但盛鲸为人低调,在剧院时她就从来不炫耀自己在学历、专业和外形上的优势,面对夸赞每次都谦虚而得体。要她趾高气扬地去公司摆靳夫人的气场,等于是为难她。 靳言换了个方式,为了稳住她,表面答应,“好,我们悄悄的去,保证不引人瞩目。” “好,一样味道。”盛鲸信以为真,被他伺候着坐到副驾驶室。等到了地后才发现靳言说的“不引人瞩目”和她说的低调完全是两码事。 她才刚进门,就有人恭谨地迎上来,“先生,夫人,包厢已清场。” “乱来,”盛鲸回头瞪他一眼。 靳言握住她的手,说得非常理所当然:“你第一次来视察公司,引人瞩目的包厢就那么几个,当然要把最好的腾出来啊。” “……”盛鲸深感后悔。 有人把照片和视频发到公司群里,仿佛往滚油里滴水似的,一下子炸了锅。 【哇我第一次看靳总这么意气风发】 -- 第113页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能让人疯让人醒】 【没想到她和靳总这么般配,我宣布他们一定要结婚】 【可据说她才十九岁啊,还在读书,明年才能毕业】 【哇哦,那靳总要独守空房一年,好可怜】 【为啥我觉得他会追到美国去……】 最后,在总助的制止下,群里才恢复平静——转移到私下的小群里继续八卦。 盛鲸总觉得自己跟动物园里的孔雀似的,被许多双好奇中带着兴奋的眼睛盯着,就想看她“孔雀开屏”一番。 靳言见她鹌鹑似的恨不得缩起来原地消失,便将椅子又往她身边挪了挪,握住她肩膀,侧身亲吻她。盛鲸怕被人撞见,要躲。靳言不让躲,偏要和她接吻,先是嘴角、唇瓣,最后强行叩开她牙齿,和她交换嘴里的空气。 两人分开时,服务员刚好敲门进来布桌。服务员仿佛知道刚才包厢里发生过什么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摆完盘一溜烟跑了。 盛鲸脸突地爆红,靳言愉快地笑出声,低声在她耳畔说:“害臊了?” “吃饭。”盛鲸没想到待会儿还会有更害臊的,白他一眼,强装镇定。 靳言将手放在她腿上,小说:“你吃吧,我不饿。” “不行,你不吃我就立刻回曼哈顿。”盛鲸捶他一下,给他夹了很多菜。 有一说一,这顿午餐真的过于豪华了。 披萨、鹅肝排、红烩牛肉、酱油蟹、大酱汤、金枪鱼刺身、泡椒猪皮、醉虾……涵盖意餐、法餐、俄餐、韩料、日料、中餐,集齐各种生猛好料。 在盛鲸的强制下,靳言几个月来第一次吃到十成饱。 靳言懒散地靠着椅背,玩着她的手指头,笑说,“吃完这顿饭,我得胖好几斤,到时候人鱼线胖没了你可别嫌弃我不给力。” 这人一放松下来就满嘴跑火车。 盛鲸恶从胆边生,趁他不注意,伸手一握,激得他呼吸一滞,喉节滑动,闷声一声摁住她的手:“继续。” “臭不要脸。”盛鲸急忙抽回手,在他脖子旁边靠了一会儿,“我有点困了,想午睡。” 靳言揉揉她后脑勺,嗓音磁沉,“嗯。是该午睡了。” * 靳言把女朋友带到公司,藏在自己办公室的休息室里,无异于是“官宣”。消息很快传得满天飞,但此时靳老爷子已经不敢再刺激他,靳家其他人也不敢过问,生怕他神志不清影响公司股票。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家同意或默许他娶个无父无母无家底的三无孤女。他们只是私下商议过,男人嘛,都爱新鲜的,与其把他逼得非那女孩不可,不如另选机会徐徐图之,总有一天能拆散。 甚至有叔伯以己度人,说他“不出半年就会睡腻了”。 陆野虽然自己是个花花公子,但他不认为三哥会和他们同流合污。只是陆野势单力薄,根本说不过家里那群人,不得已找个借口跑出来,想当面给靳言通风报信。 谁知道门锁着。没关系他有备用钥匙。 可门打开后,往里面走几步,发现虚掩着的休息室里,传来猫叫一样的难nài声音。以及三哥磁沉的闷'哼声和呼吸声。当然,还有特别规'律的那种声音。 谁也没发现门外的动静,盛鲸抱着男人的脖子,拖着哭腔细碎地哭:“老公,你又欺'负我,我好累……” 靳言不为所动,“你明明很喜欢我这样。” !!! 陆野吓得一个激灵,逃跑的速度比峨眉山的猴子还快。 还好三哥没发现,不然他小命休矣~ 一路坐总裁专用电梯逃到娱乐休闲和下午茶的18层后,陆野在公司配给他的休息室长吁短叹纠结好久,心脏仍然砰砰直跳。 “唉,不知三哥什么时候能结束。” 陆野想上去看一看,又怕再次撞破三哥好事。正想寻个可靠的心腹大将上去打探一二时,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三哥的电话。 难道刚刚三哥发现他了? 陆野脊背一凉,下意识地坐直了,毕恭毕敬地接起:“三哥。” 但电话那头,靳言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上来。” * 顶层,靳言办公室。 陆野坐都不敢坐,站着弯腰给他点烟:“三哥,您找我?” “嗯。” 靳言呼出一口烟圈,点点头,“坐下吧。” 这架势,是要长谈的节奏。陆野惴惴然地坐了半个椅子,小心翼翼地问,“是我哪里又出错了吗?” 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天天被三哥训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论他干什么,三哥都能提出更高、更强、更严厉的要求,搞得他差点神经衰弱。 陆野严重怀疑三哥才是他亲爹,可他没妈啊,他倒是想有个三嫂这样的亲妈,有个艺术家亲妈,说出去多光荣。 靳言不理他。沉默地抽完了一支事后烟。 陆野更害怕了,又抖着腿,哭丧着脸问了句:“这回您要怎样罚我?” “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靳言意见他这样就来气,沉声呵斥,“这样战战兢兢低声下气,以后怎么带领大家出去谈生意?” 陆野吃了一惊,纳闷地反驳:“啊?为什么要带领大家出去谈生意?品牌公关部又不负责商务洽谈。” 靳言瞥他一眼,淡淡地吩咐:“这个月你跟王芝交接下品牌总监的职务。” -- 第114页 陆野以为靳言要解除他职务,顿时急了:“我不走。我觉得我挺适合干品牌公关的。” 靳言斜他一眼,沉声说:“我之前怎么教你的?遇事要沉默冷静,先洞察全局,再开口发言——待会自己通知人事,你这个月奖金扣发。” “再扣,我要变成穷光蛋了……” 陆野还想耍赖,可靳言一个眼神瞪过来,他自动消了音,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改口:“三哥您对我工作新安排?” 靳言这才满意了,欣慰地笑了声:“以后,公司就交给你了。” 哈?这是什么人间疾苦?!陆野急得原地跳脚:“三哥你不能这样,我幼嫩的肩膀怎么扛得起如此重担?” 靳言凉凉地提醒:“你已经当过一次爹了,还厚颜无耻说自己的幼嫩?” 一提这茬事,陆野瞬间偃旗息鼓——他还欠着三哥两千万钱呐!拿人手短,立正挨板。 陆野收了油腔滑调,认真地看着靳言,情绪低落地说,“三哥,你这一走可就前功尽弃了。我们这样的圈子,从云端跌落是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什么阿猫阿狗都会跳出来试图咬你一口,踩你一脚,防不胜防,我怕总有一天我们一不留神就被钻了空子……勖嘉礼②就是个例子。” 他说了一大堆,但三哥却只是看着他微微一笑,“小野长大了。” 陆野从小跟着靳言长大,此刻也十分感慨:“哪有,我觉得我还需要您的鞭笞。” 靳言拍拍他肩膀,激励道:“你得自己学着飞。不是要报仇么,坐到这个位置上,就可以替姑姑报仇了。” 陆野很意外,仰头看他:“您不是不让我报仇么?” “那时我很相信爷爷。”靳言在烟灰缸上磕了一下,眯了眯眼神,“可后来我发现,姑姑的难产跟姑父出轨有直接关系。只是两家纠葛太深,我一直不能贸然出手。” 陆野猛然想起来,半个月前,陆家被踢出了靳氏控股的全部公司。三哥早就想退了,几个月来一直在替他接班铺路。 陆野情绪十分低落,和雏鸟离巢一般茫然失措。从小到大他都习惯性依赖三哥,凡事躲在三哥后面。他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要自己走上前台,接过三哥的位置。 要亲眼看着走下神坛,放弃荣耀和身份地位,陆野心里十分难过。但对于三哥来说,这也是解脱。 谁又能想到,北城子弟圈内最煊赫耀眼的靳三,有朝一日宁愿不做天之骄子也要摆脱枷锁、逃离宿命,放弃一切去爱一个家世平凡的小姑娘。 陆野还是担心,“三哥,万一,我说万一,以后她不爱你了呢?” 靳言回头淡然一笑,语气温柔而随意,“没关系,我愿赌服输。” “可我还是担心……” 靳言打断他,表情如雨后初晴般欣喜、雀跃,仿佛有天光破开了乌云,“小野,你该为我高兴,我以后有家可回了。” 第71章 嫁给我好不好?(第二卷 …… “靳言, ”在休息室午睡的盛鲸朦朦胧胧地醒来后,一模被子发觉靳言不在。迷迷糊糊地趿上拖鞋,揉着眼睛, 只穿着睡衣就出来找他,“我好渴, 你去给我倒杯冰水。” “三嫂, 你走错方向了。三哥在那边。” 靳言笑着张开双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这里。” 屋里还有其他人在?盛鲸瞬间清醒, 警惕、惊恐地瞪大眼睛。呆立一秒钟后,跟兔子似的尖叫一声, 窜入靳言怀中。 靳言稳稳地接住她,将她拥入怀中,拍拍她的背,安抚她:“别怕, 陆野是你弟弟。” 陆野瞳孔地震:我是她弟弟?她才19, 我都23了诶! 但转念一想,三哥的老婆, 确实可以叫他为弟弟。看着比自己还青春活力,和高中生差不离的三嫂, 陆野一句三嫂卡在喉咙里,憋了好一会儿才厚着脸皮喊出口:“三嫂, 我有那么可怕吗?” 盛鲸在靳言怀里蹭了蹭,发觉自己穿戴整齐没真空,睡衣也是保守的居家服。放心下来后,她冷静了——刚刚这么失礼,现在叫她怎么好意思转过去面对年纪这么大的“弟弟”嘛。 她埋在靳言怀里坚决不露面,“没有。你先出去, 改天来曼哈顿嫂子请你吃饭。” 陆野也是个憨憨:“三嫂,你可以转过来么,我们正式地认识一下——我哥也经常穿着睡衣见我,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但靳言知道她向来讲究礼仪,穿着睡衣见客定然浑身不自在,于是无奈地笑了笑,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整个人裹住,揉揉她脑袋,温柔地说,“抬头说话,别闷着。” 盛鲸这才转头,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小野,上回你来曼哈顿也没顾得上招待你。下回你来曼哈顿,姐姐带你吃遍哥圈美食街——好了你可以走了。” 陆野顿悟过来,一拍自己的脑袋,连忙起身告辞:“三哥,三嫂,我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吧。记得改天请我吃。” 等陆野一走,盛鲸生气拧了一下靳言,“你刚才为什么不提醒一下我?” “我提醒了呀,我都主动抱你了,”靳言笑着低头去笑她玫瑰色的唇瓣,“别气了,老公亲一个。” 盛鲸伸手推他肩膀,偏头躲闪:“别亲了,待会儿又被人看见。” 靳言不依,钳住她,将呼吸渡给她,“看见就看见,和老婆接吻犯法了?” -- 第115页 盛鲸躲不开,仰起头,被迫承受着他食髓知味的热吻。良久,两人狼狈地分开,盛鲸嗔怪地瞪他一眼,“你戳到我了。” 靳言闷笑一笑,故意往前一送,“这得怪你,不能怪我。” 盛鲸双腿酸软,就算想跳起来踢他也起不来,干脆抱着他的腰撒娇,“老公,你给我按一下,我累得慌。” 嘴里喊着累,实际上,她故意拿腿去蹭,逼得他眉头一皱,露出性\'感的表情,声音也喑哑得不行:“别闹。” 盛鲸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开启了演员模式,轻轻抓着他的头发,用幽怨的语气逼问:“你都不叫我老婆了,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明知她是在玩cosplay,靳言心里还是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将她合入怀中,“我爱你。老婆,我爱你。” 盛鲸抱着他的头,给他按大阳穴松泛精神:“老公我也爱你。你累了一中午,先休息下。” 秘书室提前上班汇报工作的董秘书目瞪口呆,什么叫累了一上午?难道…… 董秘书神色一凛,露出敬佩的神色:靳总真是血气方刚。难怪能抱得美人回心转意。 但,道德感促使她严肃谴责自己,并念念有词:阿弥陀佛,小女子不是有意猥琐偷听的,小女子一定会忘掉这些对话。为了赎罪,小女子一定天天向月老祈福祝我的偶像靳总和他的夫人喜结连理、百年好合! 然而向董秘书这样理智的迷妹并不多,其他人在靳言通过内部AI系统宣布陆野为下一任CEO时,纷纷哀嚎着抒发不舍情绪。 因为前段时间,因为女友,靳言和靳家世家众人大战,在媒体和网友的推波助澜下,普通的家庭矛盾被宣传成豪门内斗,闹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这回靳言要卸任,完全退出公司管理层,所有人都能猜到,他是要结婚追爱去了。从此后,做梦的对象也没了。 会议结束后,靳言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抛弃家人和事业?” 靳言笑了笑,“爷爷,她就是我的家人,没有家人,谈何事业。” “没有事业你吃什么喝什么拿什么生活?” 靳言说:“我自己有存款,可以投资,也可以出去做职业经理人。” 老爷子一听,来气了:“你就这点出息?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要自己创业和靳氏一较高下。” 靳言手头其实有壹佰亿存款,但他肯定不会傻傻的透露给爷爷,他只是淡淡地说,“钱够用就好,人生苦短,创业只会浪费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 老爷子气得撂了电话:“将来你后悔了,可别来找我哭诉。” 靳言淡然一笑,将号码拉黑,给陆野发去一段语音:“盯着点爷爷身边的保姆阮霞。” 陆野马上问:“要辞退么?” 靳言:“不用,爷爷离不开她。小钱随便她贪,毕竟做爷爷的保姆确实日夜辛苦,你叫人盯着她别让她搞出大事来就好——等会你就搬到总裁办公室,从今天起,我带你熟悉CEO工作流程。” 于是,陆野每天上班,都要顶着双重压力:三哥的鞭笞,三嫂的谴责。 “陆野,你能不能快点自己成长起来。” “陆野,你能不能不要占用我老公。” “陆野,我要和靳言一起吃饭,你不许跟过来。” “陆野,叫一声姐姐我听听?” 陆野稍有不服气,三哥就会用威严的目光拷打他:“陆野,乖一点,听你三嫂的。” !!! 悲愤交加之下,陆野果然飞速地成长起来,暗暗发誓:将来我也要带着壹佰亿存款抱着心爱的美人跑路!让下一个冤大头来做这劳什子总裁T^T 连续请假三次后,盛鲸不得不回去。 还有课,她在这里留不了太久,但靳言还要交接工作,没办法马上就陪她去北美。 机场分别的那天,盛鲸想起之前的事,扑在靳言怀里差点哭断气。 靳言拥着她心疼极了,把会议丢给陆野的,买票把她送到拉瓜迪亚机场,帮她打了车,然后接着卡点马上飞回北城。 盛鲸不敢再任性,抽噎着和他吻别:“你要早点来看我。” 靳言帮她擦擦眼泪,“别哭。我很快就来了。” 华人司机大姐被塞了一嘴狗粮,忍无可忍地提醒:“你们又不是生离死别,发个微信视频通话不就好了嘛?” 盛鲸一听更委屈了:“那能一样嘛?抱又抱不到,摸又不摸不到,呜呜呜……” 最后靳言把她送到了公寓,搂着她交了一次公粮,把她哄睡着了,留下一份手写信,确认门窗都关紧了,然后才赶回机场,卡在最后一分钟过了关。 回到北城后,他几乎是一天当三天用,夜以继日地对陆野进行总裁培训,顺便处理收尾工作。 这两地分离的半年的时间里,靳言再忙也会腾出时间,定期赶去曼哈顿陪她一两天。由于靳言长得太帅,还惹得相熟的同学羡慕不已,甚至闹出过风波。 盛鲸更加患得患失,把靳言看得越来越严。但对于靳言来说,这些都是甜的,是他求来的。哪怕盛鲸脾气越来越大,动辄盘查、拳打脚踢,他甘之如饴。 有人目睹盛鲸挠他,曾试探地问他,值得么?他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和你有什么关系? -- 第116页 那人心头一凛,讪讪然道歉。但靳言还是将对方拉入了合作黑名单。盛鲸是因为在乎他才缺乏安全感,遇到一个这样在乎他的人,是他的幸运。 他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盛鲸或质疑他俩之间的感情。不论如何他们都会在一起,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 * 离开靳氏的那天有媒体做了报道:豪门内斗落幕,靳言辞职离开靳氏集团!新闻一出,网上沸腾了,#原来这就是晋江现言霸总#很快被刷上热搜。 盛鲸成了#上辈子拯救宇宙的女孩#,很多人纷纷表示,如果国家发一个霸总,自己可以立刻马上学会唱歌剧音乐剧。 然后,北城歌剧院为她录制过的彩胶唱片,被正式地出了版,限量5200张粉色透明黑胶,唱针做成了中国夜莺的形状,唱盘是玫瑰花。 唱片第一首曲目是《茶花女·永远自由》,最后一首是《夜后》。在“粉丝”的强烈要求下,征得靳言同意后,出版方把靳言那封信也印在了歌单背后。 本来唱片公司还担心5200张会卖不完。 结果,限时预约当天,半小时内突破了52000张,最后不得不发微博呼吁理智消费。最后一共卖了210000万张。 很多人并不喜欢听歌剧,但他们羡慕这样的爱情,特意买了唱片和唱盘,权当做珍藏了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渴望。 * 对于盛鲸来说,这次出版的意义是让她收到了一大笔钱。 之后每天她都在跟、靳言唠叨该如何花钱。买房子?靳言已经往她名下转了很多资产。她再买意义不大。吃喝玩乐?她用着靳言给的卡,很久没有用过自己的了。买衣服包包?现在她的袜子都是各大品牌送上门供她挑选的。 她还担心过,“你这样挥金如土,我们后半生会不会流落街头?” 岂料他满嘴跑火车:“流落街头也不错,你唱歌我拉琴,夫妻双双把钱挣。” 气得她好几天不搭理他,天天担心他没工作了还要把钱败光。 在2月14日情人节那天,直到下课后也没收到靳言的只言片语,她心情黯然地推开门,刚准备哭呢,结果猝不及防被一个熟悉的怀抱紧紧搂住:“老婆,以后靠你养我了。” 盛鲸笑着推他:“你这个男人太奢侈了,我可养不起。走走走,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靳言顺势扑倒她,拢着她的头发,侧首凑过去亲她肩膀:“我从你心里来,要回,也是回你芯里去。” 盛鲸也是事后才回味过来,他是的是“芯”里。 “老公,你的人设崩塌了。” 靳言不解地瞥她一眼,“嗯?” 盛鲸玩着他的头发,半开玩笑地说:“从今天开始,你失去了清高矜贵北城大佬的人设,成了一个凡夫俗子。” 靳言被逗笑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现在就是一个想求婚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普通男人。”他果真掏出一个鸽子蛋,郑重其事地在床边单膝下跪,仰头看着她,张了张嘴,却卡了壳。 盛鲸不说话了,眼里慢慢溢出泪光。 靳言握住她的手,没讲什么海枯石烂的矫情话,只是恳求她:“老婆,我爱你。今年你二十岁了,可以领证了。我们去领个证好不好?不然我没有安全感。” “好,”她也跪了下来,扑到他怀里小声地哭泣。 靳言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计划:“我想等你研究生毕业我们就结婚,这两年,我们可以好好考察一下,哪些古堡适合结婚,那些地方适合度蜜月。” 读书期间也可以结婚,但无疑会非常仓促、匆忙,实在太委屈盛鲸。他打算等她毕业后,好好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然后度蜜月一整年。 这两年,他呆在北美当全职陪读好了,可以做些投资的工作,但绝对不能影响他陪老婆。 盛鲸本来还担忧他过惯了奢侈的生活,会不适应留学生的简朴日子。但自从看到他存款的余额后,她打消了疑虑。笑着打趣他:“靳老板体验人生,随意就好、随意就好。” 靳言爽朗一笑,举双手表示赞同:“老板娘都发话了,小的遵命。” 但靳言还是没能过上养老的生活,盛鲸不允许他什么都花钱买,强迫他自己做饭,自己拖地,自己洗衣——还要手洗的那种。连车都是一万一辆的二手车。价格超过十万的衣服,一件都不许买。 到真正结婚那天,他已经被训练得穿几十块的白T,十几块的老头裤,带着穿一百块吊带裙的她,亲自杀到华洛芙,货比三家买了很保值的黄金。最后还是他不甘心,偷偷买了一枚梨形鸽子蛋,不贵,只有几百万。 好在盛鲸并非真的抠门,只是怕他败家。收到戒指也没怪他大手大脚,反而夸他眼光很好。 婚礼上,很意外地,他没通知,但老爷子自己带着靳家所有人包机来参加了。 “希望你俩好好过日子。” 靳言不愿意开口,还是盛鲸笑着收下了礼物:“谢谢爷爷。” 第72章 正文完结 雨一直下, 气氛还算融洽。 盛鲸从走神间被唤醒,但往事依然历历在目——反复回想起她和靳言以前的事,这些年他为她做的牺牲着实不少。 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好。 19岁那年, 她跟他在一起,22岁那年结婚, 如果她25, 靳言33。 -- 第117页 六年了,马上就是传说中的七年之痒。 这些年来, 她一直逼着他让步,包括去做那什么职业经理人, 也是她希望他不要“无所事事”。可实际上,做职业经理人的年薪,只是他一天利息的零头。 他让鼓励过她接着歌剧事业,但自从赵若虹讽刺她不是真心热爱歌剧, 歌剧只是她嫁入豪门的敲门砖后, 她再也无法直视歌剧,怀疑自己真的玷污了歌剧, 不论靳言怎么夸奖都没用。 她陷入了自我认知的怪圈,一面清高, 一面自卑,同时还要折磨靳言。但靳言从来都逆来顺受, 半个字都没抱怨过。 包括三个月没有同房,其实也是她不允许靳言碰她。事后自己忘了这回事,反过来和他吵架。她不愿意做菟丝花、金丝雀,却逼着靳言放下理想,任由她凭着爱捏圆搓扁。 她并不担心靳言会“反抗”或“离开”,她只是忽然开始心疼他, 和她爱一场,要做个超人。 但靳言并不觉得回到乡下有什么不好,每天三时三餐并不讲究吃穿,开开心心过起了养老生活。 * 几个月后,农场开了起来。 不过和当初的设想有点差距,因为她的坚持,农场被建设成了一个惠农项目,项目监督和管理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小组轮流负责的。开业后的盈利也是几个村分红。 靳言骑马的骑装照作为广告铺开后,农场生意很好。天上掉馅饼,村民们都很感激。要给盛鲸颁发扶贫奖章,盛鲸说,除了我,也有我先生的功劳,我们是一起完成这个计划的。 记者问,您先生是? 盛鲸挽起靳言的手,笑说,“靳言。” 记者被眼前希腊神像的俊朗的男人惊艳了一下,追问:“您就是靳氏的靳先生?” 众所周知,靳氏只有一个年轻的靳先生,单名言。 靳言想否认,被盛鲸抢先回答,“是的。这个项目也是靳言代表靳氏,回馈社会的一点小心意。” 记者举着录音笔连连点头,问靳言有没有补充说明。 其实记者本意是想多了解靳言本人的情况。但靳言却强调说:“主要创意出自我太太,她热爱家乡,心系邻里,奔波无数次才促成这次合作。” 采访结束,记者恭维了一下,“看得出您二位感情很好,真令人羡慕。不知道最近有没有造人计划呢?” 盛鲸不好意思了一下,最终还是大方承认:“有的。” “祝您心想事成。谢谢您和您先生接受我们的采访。” * 农场开业的事告一段落后,盛鲸倒在沙发上,被喂着吃水果。靳言更她汇报说,那家公司的CEO职位他已经辞了,打算回家好好陪她。就算她再赶他出门,他也不干了。 用靳言的话来说就是,“再干下去,老婆又要丢了。” 盛鲸想起几年前靳言在恩和医院的疯样,心有余悸,当即表示,“没事,反正你有钱,给家用就好。” 靳言笑着跟她讨说法:“给家用这三个字太玷污我们夫妻感情了。明明卡全在你那里啊。” 呆了大半年,其实盛鲸已经厌倦了米虫的生活,窝在他怀里长吁短叹,“老公,这里好无聊啊,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靳言揉揉她脑袋,开玩笑说:“生个孩子玩。” 盛鲸断然拒绝:“才不要。孩子哪有老公好玩。” 靳言默了默,好吧,生个孩子只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互相撩拨的情趣。事实上他也觉得孩子还没有老婆好玩。 盛鲸终于鼓起勇气:“老公,林阿姨告诉我,你爷爷病重,家里乱成一锅粥,陆野他对付不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靳言手一顿,垂眸望着她正色道,“鲸鲸,你不用为了委屈自己接受我爷爷和靳家,我早就离开了,不会想着要回去的。” “不是的。” 盛鲸摇摇头,纠正他,“这些年我一直躲在你的保护下,从没在社会上历练过,一直非常任性。用各种不确定的理由,既困住你,也困住我的自己。现在我的觉得,我们之间不该只有爱情,也应该有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的事业和人生。” “保护你,是我的责任和誓言,”靳言与她十指交扣,“我甘愿被你困住。” 盛鲸往他肩上靠了靠:“可我想你实现自己的抱负,站在更高的维度。我们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走到一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 靳言沉默片刻,坦然吐露心声,“我也一样,何尝不患得患失。” 手机铃声又想起,陆野又在求援。盛鲸皱着眉头将微信界面给靳言看,“我们回去吧。看看你爷爷,管管你那一大家子亲戚,救救你表弟。” 靳言不赞同地说:“回去的话,爷爷肯定会提出要见一见你。他一直以为我们是赌气离家出走,之前还打电话说我们在外面玩累了总该回去了。他自始至终都没把我们的事,当做小孩子过家家。” 盛鲸笑说:“没关系,见就见吧。反正他现在也改邪归正,不再致力于当王母娘娘了,见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靳言皱了一下眉头,有些烦躁地说:“可爷爷想我接班他的位置,如果同意,以后我得不停地抛头露面。” “啊?”这些盛鲸也楞了,“这还能接班?” 靳言点点头:“本就是协商推荐邀请机制,符合条件,有人推荐,通过审查就行。爷爷应该是打算让我从地方上开始。” -- 第118页 沉吟片刻,盛鲸发话了:“其实这只是一种荣誉,去去也没什么,记得为我家乡百姓谋点福利。” 回到北城后,靳言带着盛鲸去见了见老爷子。 老爷子也没旁的话,只是让他们好好过日子,不麻烦的话,生个孩子,不论男女将来生病了有人跑跑腿。 虽然靳言想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被盛鲸截住他话头,“爷爷放心,我们有这个计划的。” 靳言一回去,陆野立刻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放飞自我,把之前“欺压”他的全怼了一遍,像极了打架输了,见到家长来撑腰,立刻杀回去打哭对方宾迅速躲到家长身后伸舌头“略略略”的小孩。 把盛鲸逗得直笑。 陆野委屈地说:“三嫂你别笑我,我真的受够了!接下来,我要周游世界,把这六年受的苦全补回来。” 盛鲸笑眯眯地说:“你接下来是不是很轻松没事干了?” 陆野丝毫感觉不到危险正在逼近,大咧咧地点头:“是的。我自由了!” 盛鲸笑着拍拍他肩膀:“很好,后天起来给姐姐帮忙吧。” 陆野顿时警觉了:“做、做什么!” 盛鲸娓娓道来:“我与孙蓬老师要合伙开一个沉浸式歌剧院,给所有有志于歌剧音乐剧事业的人才,提供驻场的平台,同时也给国内的观众提供近距离欣赏歌剧音乐剧的固定场所。整个剧场都是舞台,观众也是剧的一部分,可以参与到演出里。同时我们还要剧场里贩卖茶餐和高跟鞋。这是一种全新的尝试,眼下急需你这样的品牌公关经理加入。” 陆野战战兢兢:“多少钱一个月?” 盛鲸皱眉叹气,似嫌他觉悟太低:“谈钱就太伤感情了,目前我们都是倒贴钱。光向钱看齐是赚不了钱的。” 望着三哥投来的危险的目光,陆野打了个激灵,嘴比脑袋快:“好好好,我加入。” …… 从此后,他被三嫂奴役了整整一年!!!大都会歌剧院开业那天,望着人山人海前来排队的观众,陆野差点喜极而泣。 * 除了开业当天首演的原创美声音乐剧《绿山房》,很多女孩子是为了甜品、盐烤和高跟鞋来的。围着绿色冰箱里的红色高跟鞋啧啧称奇。 高跟鞋是盛鲸个人品牌“鲸之舞”,请了很多明星帮忙推广,在网上很快就卖脱销了。 但最有用广告是陆野无意中拍下的、靳言蹲在地上为她穿上红色高跟鞋的视频——“穿上鲸之舞,男神跪下求你共舞”都成了小红书的热梗。 于是,盛鲸又顺势退出“翡冷翠的夜”男士香水品牌。 前调是冷冽的苦艾和杜松,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含义。随之而来的薄荷,又增添几许冰凉的性感,整体给人以疏远神秘之感。 中调玫瑰、鸢尾、醛,闻起来馥郁典雅斯文,层次感分明,中和了前调的攻击性,却又互相关联呼应,形成独特的既远又近的疏离沉稳腔调,十分果断干脆。毫不浮浪黏腻。 尾调是渐渐浮现的沉香、零陵香豆、香根草,温暖沉寂的木质香若隐若现、袅袅不绝,矜贵自持。 这是一瓶闻起来就很贵的香水。靳言再次被迫出镜念徐志摩的诗打广告。 靳言开玩笑说:“当了这么多次代言人,带了这么多货,半分钱代言费都没得。” 盛鲸笑着白他一眼:“你得到了我啊。哦还有一个即将到家的拆家小恶魔。” 靳言瞬间不笑了,表情几乎是崩溃:“你怀孕了??!?” 天知道他其实根本不想要孩子,他只想和盛鲸甜甜蜜蜜过二人世界。靳言的心沉入了谷底,他明明每次都做好了安全措施。 “你不是天天让我帮你生个孩子,”盛鲸笑眯眯地点点头,“我就帮了你一把。” 靳言无可奈何,咬牙问:“你戳破了?” “傻瓜,我领养了一只刚刚出生的阿拉斯加,以后她就是我们的女儿,名字我都起好了,靳小白。” 靳言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拉入怀里制服,“故意吓我是吧,看我怎么发你。” 长夏时节,满屋子潮气。 外面似乎是下雨了。哗然的雨声不断地冲刷着落地玻璃窗。城市的倒影被雨水模糊成晦暗的光影,浓荫似绿浪,不断地翻涌拍打,撞上孤岛的边缘,跌落浪尖,碎成接二连三绵长的鲸歌。 天光幽暗,夜色漫长。 只静了一霎后,潮起潮落又周而复始地冲拍打着孤岛。 盛鲸想,有幸遇到了他,这将会是很好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