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王小师妹就是坠吊的》 第1页 [穿越重生] 《海王小师妹就是坠吊的!》作者:梨花疏影【完结】 文案: 沉鱼意外穿成了一部暗黑流团宠文的女主。 虽是名门正派的小师妹,但实际上不过是外宗上供的药人,生得娇弱美貌。 按照剧情,她将在工作三百个日夜后,被大师兄一剑斩杀,以破情劫。 负责的系统和她抱头痛哭:“对不起,本来是要把你送团宠片场的,结果失手送午夜场了QAQ” 沉鱼:……不要紧,我想想该怎么苟。 此时,她需要面对的是—— 看似平平无奇的师尊,真实身份是无情道君,镇守人间千年。因看透天道轮回,而厌倦自身背负宿命,外表温柔,实则最为冷心。 大师兄天生无情道种,孤傲如枝上霜雪,一心追求大道。因此发现自己爱上药人,便会一剑将她斩杀,断情绝意。 恶鬼之身的小师兄,自幼被视为不详百般欺凌。因此性情乖戾阴郁,厌恶人族,手段最为酷烈。 魔教少主生得悲天悯人观音面,却是心狠手辣不做人。是将她推入火坑的主使者,却因迷恋被她背叛的感觉,再度将她夺回占有。 于是小姑娘兢兢业业,认真恪守午夜场小师妹的本分,积极在神经病中挣扎求生。 在她的努力下,仙人垂眸,道种心动,罗刹皈依,魔修从良。 只是手段……似乎有些不对劲? 系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他们即使知道你是坏女孩,也只将剑锋指向彼此?” 沉鱼认真地思索后:“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吧。” #做不成团宠小师妹的我,只好改行做海王小宝贝了# #真情救不了神经病,但海王可以# 【食用指南】 1.全员单箭头,女主小太阳心里只有回家。 2.结局1v1 内容标签: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沉鱼 ┃ 配角:接档文:被献祭后我成为神灵新娘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午夜场小师妹自救指南 立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第一章 :鬼面少年 “我觉得不行。” 沉鱼关掉剧本,抿紧嘴唇。 她脑海中响起系统千机的声音,它劝说:“但是不这么做,咱们没法回家呀。” 其实沉鱼知道它说的有理,但是…… 她打开脑海里的剧本,鼓起勇气又瞄了一眼。 仍然是满目和谐词。 具体感受就像是看自己第一人称视角的高o小o文,而且是随便一句拿出来,都只会剩下“离池的口口在沉鱼口口里口口”的惨烈程度。 …… 沉鱼关掉剧本,闷闷地说道:“如果真的按照剧情,我007的做,每天换着人的做,你确定最后还能活着回去么?” 这种高危世界从不属于时管局的考虑范畴,因为它严重侵犯了员工人权,沉鱼也从未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 如今遭到意外,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家,她愿意忍受屈辱。 但要是今晚受尽屈辱委曲求全,也没能活下去呢? 沉鱼眨去眼底的泪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镇定些。 气氛一时陷入静默。 事情是这样的。 沉鱼原本是时管局一名实习生,因为性格踏实努力,办事认真,前不久得到了外派到团宠世界做女主的机会,如果任务顺利完成,就能成功转正。 结果由于系统千机定位出错,两人如今一起流落到这个即将崩坏的,男频群像修真小说世界。 这里磁场极其紊乱,以至于现在他们无法向局里求救,也无法自主返回,要想恢复磁场稳定,只能维护这个世界。 具体维护方式是攻略四个世界基石,也就是四个男主角,解开他们的心魔。 但问题是,原作属于暗黑限制级风格,而她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则是个极品炉鼎,炮灰角色。 剧情设定里的她娇弱貌美,灵力弱鸡,被当做礼物辗转在四个男主的床榻上,最后作者以某位男主需要破情劫为由,斩杀了她这个“令他分神”的炮灰。 不乐观地想,四个男主里至少一个脑子有大病。 “别太担心,离池比其他男主好上手,”千机试图安慰她,“而且你很美,体质又是水属性,一会儿没那么容易受伤。” 这话实在不中听,更有股劝她躺平认输的意味。 可系统说的是她必须面对的事实——她穿越来的时机实在过于糟糕,剧情已经开始了。 此时此刻,正发展到原主给重伤离池下了合欢香,并自愿把两人锁在房间里的情节。 那便不得不问了。 离池是谁? 剧情中第一个出场的男主,为恶鬼与人类诞下的血脉。由于鬼族之身,他自幼饱受欺凌,艰难长大,故而厌恶人类,心魔深重。 之后他神秘进入归古剑派,成为暗门王牌。 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都佩戴着青铜鬼面,再加上冷漠善战,于是又有着鬼面夜叉的名号。 这样的狠角色,再强大的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 原主并非不畏惧他,只是由于温顺性格,以及对主人的忠诚,便决然趁这次离池重伤,对他下了药,打算靠夺走他的元阳削弱他的实力。 离池身为鬼族,必须与第一个得到他元阳之身的人定期交.合,否则鬼气便会阻滞不前。因此他醒来后没有立即要原主性命,但原主的不光彩行为还是让离池心生厌恶。 -- 第2页 也不知道原主被斩杀后,离池该怎么解决他的诅咒。 想到这里,沉鱼抬眼看向门栓,其上流转淡淡金光,已经被其他人下了禁制。在她拿到离池元阳前,这道禁制都不会解开。 也就是说,跑是肯定跑不了的,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以离池的冷酷性格,苏醒后必然会斩杀她,作为冒犯这位暗门王牌的惩戒。 “沉鱼……” 千机欲言又止,示意她准备时间不多了。 离池就在她身后的床上躺着呢。 沉鱼深深呼出口气,轻拍脸颊,想令自己浮躁的情绪平静下来。 抱怨没有用,无论如何,总得先想想怎么处理烂摊子。 她转动脑筋,拼命思索如今的破局方法。 保底手段是拿走离池的元阳,令离池必须留她性命,但那之后的事情走向,就会和原作大概率重合了。 ……同样是死路一条。 如今摆在她眼前的选择,根本就是当场去世和饮鸩止渴二选一。 想到这里,她鼻尖不由泛酸,在她短暂的半年实习经历里,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艰难的抉择。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啊。 小姑娘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决定先看看离池目前处于什么情况。 她起身走向床前,尽量令声线变得平稳:“您还好么?” 床幔之后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情况是不太好的。 沉鱼卷起床幔,离池的模样映入眼帘。 离池佩戴着恶鬼面具,安静地躺在床上,被褥严实地盖住了他的身形,以沉鱼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在枕边散落的被鲜血濡湿的黑色长发。 他受了重伤,但这面具仍然完好无损,想来多半是规格不低的法宝。 威严的青铜面具被雕刻成传说里恶鬼夜叉的模样,怒目獠牙,鬼气森森,透着逼人的狰狞与凶狠,仅仅只是对视,便有股阴冷凉意自尾椎一路窜上天灵盖,令人手脚发软,本能的想要逃离。 但仔细看去,便能注意到深色血迹已然濡湿了锦衾。 看来栖月阁的人将离池带来这里时,根本没有给他止血。完全只想把这烫手山芋尽快丢给她。 但她可没有能转手的下家。 那就先帮离池止血? 原作剧情里也没说原主有没有帮离池处理伤口,反正她夺走离池元阳后离池就醒了,然后两人就开始这样那样。 沉鱼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她妥帖帮离池处理了伤口,那至少离池醒来时脾气不会太暴躁。 毕竟将心比心,如果她遭遇这样的情况,伤口没被处理还有人对自己念叨,她也会很不高兴。 而如果那个人帮她处理了伤口,她至少会愿意听想他说什么。 沉鱼中二期看过几本暗黑流小说,记得那种世界观讲究弱肉强食,利己主义。像她这种老实人,反倒不是死的最快的,因为很适合做工具人,为主角奉献。 她不介意这种角色定位。 因为她更不适应每天都在和人互相算计,或者喊打喊杀的生活。 有前辈教过,面对攻略人物,用些手段可以更爽快高效,只是她总觉得,能讲道理解决的问题,就尽量讲道理。 这样不会被人记恨,也问心无愧,或许效率是低了点,可每一步都很妥帖,让她觉得很踏实放心。 说白了就是小姑娘性格老实又有点怂怂的,做不来坏事。 有一位很厉害的前辈教过她,无论什么世界,都有被改造为另一种发展的可能,除非无药可救,都不要轻言放弃。 毕竟时管局的专员,在很多时候,都是一个即将崩坏的世界所能得到的最后希望。 沉鱼心说,午夜场世界和三岁半世界,应该也有点类似之处,改造起来或许不太困难……吧? 她决定先努努力,看自己能不能在这个高危世界拿团宠剧本,或者最佳工具人剧本也行。 随着想法的逐渐完善,沉鱼浮躁如煮沸的思绪,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认真盘算,等离池醒后,就尽量和离池讲道理,彰显自己的工具人咸鱼定位。 他们终究是同门,她释放善意在先,那离池也不至于二话不说,就直接一刀劈了她。 而如果离池不配合,她就加大合欢香药量,离池本就受了重伤,也没法反抗她。 嗯,差不多就这么办! 敲定行动计划后,沉鱼看向桌面,那里放着药箱和一只铜盆,本是用来装模作样,顺便满足作者一些奇怪的癖好。 她现在则是要发挥它们的本职作用。 “您受了伤,我需要为您处理伤口。” 她不知道离池能不能听到这句话,反正姑且先声明一句。 沉鱼将他身上的锦衾小心掀开,布料与肌肤被鲜血粘住一起,她便用剪刀小心剪开,或者温水沾湿边缘小心揭下。 出乎她的意料,离池上身赤.裸,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漂亮。劲瘦有力的身体上蛰伏着诡异的黑色纹身,鲜血与黑色纹身沿着肌肉纹理纠缠,妖艳而诡异。 但沉鱼没有多看,全心被离池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惊到了,伤口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疮,交叠在一起看着就疼,最严重的的一处,则是胸前的贯穿伤,此时仍在持续失血。换做普通修士受了这一下,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怕是已经死了。 -- 第3页 她拿出木盒中的纱布与止血散,这是最为常规普通的方式。那些更加神奇的手段通常都需要强大灵力驱动,但她只是个炉鼎,灵力微弱,用不来那些法术。 她忙活了好一阵,为离池做完紧急处理。 包扎时,她注意到对方身体温度滚烫,应该在发高烧。 原主留下的记忆中,包括清水诀和冰凝诀两种最简单的法术,倒是正好可以用来清洗冰镇毛巾,为他物理降温。 但在此时,她却遇到了一个问题:离池的面具,把他的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总不能给面具降温吧? 而且面具捂得太严实,也对退烧没好处。 想了想,沉鱼决定尊重离池的习惯,将面具下移三分之一,仍然盖着他的眉眼,只在额头上敷冷毛巾。 说做就做。 沉鱼将毛巾拧干,随后小心地拨开了离池的额发。 他的头发与他给人的感受不同,柔顺而微凉,手感极佳。 但就在沉鱼指尖碰触到面具的一瞬间,她却感到手下陡然一空。 她并没有感受到青铜面具坚硬冰冷的触感,而是某人温润的肌肤。 ——面具居然消失了!? 她还没看清,便觉腕间一紧,随后体.位骤变,视线翻转,她被人压在了坚硬的石床上。 好痛!! 她紧张地抬眼,正正对上了……少年的昳丽面容。 少年黑发如泼墨,脸颊浮现不正常的酡红,薄唇水润,令本就精致清秀的眉眼愈发秾丽。 清俊的身姿,会让人联想到朝霞旭日下,薄雾笼罩的暗青色山峦,或是细雨缀连天空与江面,其中天水一线的水墨风景。 绝没有人能想到,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是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个姿容如朝霞般瑰丽的绝色美少年。 与外表狰狞森严的面具不同,离池本人神情反而颇为冷淡,即使做着威胁性十足的压制之举,脸上也没有半分冷酷杀意。 他眼睫微垂地看向她,眼神宛如冬日初雪,或是春夜细雨。有些许冷意,却并不尖锐砭骨,令人畏惧。 沉鱼无端生出一个想法:或许离池过去杀人时,面具后的神色也是如此轻柔平静。 总之他能保持冷静最好,那自己就可以和离池解释清楚情况,然后表态沟通,解决这次事件。 然而,就在沉鱼紧张地准备开口时,她忽然感到面颊微凉。 恶鬼冰冷的指尖,轻轻贴在她的面颊上,随后虚虚下滑,停留在她的唇瓣上。她的肌肤温热,便越发显得他手指冰冷,所过之处,令她不由细微的战栗。 沉鱼:诶? 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有些懵地望向离池,在看到少年眼底的惘然情迷之色时,陡然明白过来。 少年黝黑眼眸带着水意,眼神缱绻,旖旎如潺潺春水上漂浮的花瓣。 他平日大约都是如落雪般冷淡,用狰狞鬼面遮掩住自己面容,却是头回露出这副柔软之态,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沉鱼,似乎对她很有兴趣。 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千机急了:“坏了,离池药性还没解开!” 沉鱼只想着和离池表忠心拉关系,甚至很用心地给他包扎伤口做铺垫,却一时忘了,他还中着情香,更低估了十倍合欢香对重伤者产生的效用。 这意味着,在讲道理之前,她首先需要考虑,怎么为离池解毒。 总不能真用自己给他当解药吧? “立刻搜索有什么解决方式。”说完她补充,“不需要深入交流的。” 千机快速检索完数据库,声音有点迟疑。 “你现在条件太极限了,方法受很大限制,所以……” 沉鱼隐约觉得不妙:“所以?” “得用手。” 千机确定地给出了答案。 沉鱼:???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 离池(盯):是你先开始的。 沉鱼:嗯? 离池(冷漠):你得对我负责。 沉鱼:??? #好心帮人解药,他却想碰瓷我,怎么办在线等# * 第二章 :恶鬼的项圈 听到千机的提议,沉鱼脸颊温度顿时急速上升。 她觉得不止是自己,换做任何人,都绝对做不到迅速接受这个提议。 简直就是……过分嘛。 而离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沉鱼下意识躲开恶鬼那如有实质的眼神。仿佛这样就能赶走那令她想要蜷起身体的,被目光侵.犯的感觉。 可他们离得实在太近了,以至于呼吸相闻。 离池的气息宛若急骤夜雨,阵阵上涌将她包裹,雨水气息冲淡了合欢香的甜腻,令她神识骤然一清。可在那雨水之中,又有着恶鬼所独有的凛冽强势。 黑色纹身沿着他的肌肉纹理,随着他的吐息起伏,张弛之间,格外有种诡谲的吸引力。 看着那片仿佛逐渐流动起来的纹身,沉鱼的目光出现了一瞬昏沉。 但为什么,离池的手指明明那么冰冷,却会令她被触碰到的肌肤变得如此灼烫,以至于她反而越发想要亲近他。 ……不对! 沉鱼被自己的想法骤然惊醒。 她好像闷在室内太久,也被合欢香影响了。 -- 第4页 沉鱼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的思索能力和体力一直在流失,如果再不拿出行动,事情发展大概就真的要无法控制。 此时恶鬼的手指继续顺着她的脸颊轻柔下移,似乎要探向更加神秘之处。 她来不及细想,作为炉鼎而言,她的力量过于弱小,即使拼尽全力,也只是偏过头,避开了少年将要触碰自己的指尖。 “不要!” 在恶鬼听来,少女慌乱之中的这句拒绝,听起来柔软微弱,而眼眸里也写满不安紧张的色彩,显得愈发无助。 离池微微歪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黑色长发自他肩头滑落,少年眉心微蹙,说不出的昳丽秀气。 然后,他松开了她。 诶? 事情这么顺利让沉鱼有些惊讶。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紧张地抬头,看见少年额际不知何时已沁出细密的冷汗,眉心紧蹙,露出隐忍克制之色,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少年立刻阖眼,转头不再看她。 离池是在对抗药性么?他莫非还能控制自身? 她小心地收回手,尽量不与离池肌肤碰触。但这治标不治本,(和谐和谐)。 沉鱼木着脸,努力不去思索那是什么。 总之先从床上下去再说。 她双手抵在离池肩头,准备把他推开。 少年并没有反抗。 好……尽量温柔小心地……嗯? 这还是相遇以来,她头回听到离池的声音。 少年的轻哼,仿佛轻柔刮过鼓面的甲片,令人心头微痒。 沉鱼的动作顿时僵住。 毫无经验的小姑娘一时手足无措,就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场面彻底失控。 千机提醒:“你动作快点,没时间磨蹭。” 沉鱼有些委屈,心说她哪里磨蹭了。 不过也只能快刀斩乱麻了。 她认真思索了一秒。 她现在力气不够,做不到一下推开离池。 好在这里是仙侠世界。 原主的灵力除了水属性自带的净化镇定特性外,没有任何攻击倾向,所以她可以用这点灵力一口气推开离池,同时不会伤到他。 沉鱼闭上眼睛,气沉丹田,顺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寻找自己经脉中那丝丝缕缕的灵力。 这具身体里的灵力虽然少,却并不难找,她用神识感知了一下,“质感”像是坚韧的蛛丝,虽然细,可足够柔韧。 灵力包裹着她的手,小心地抵在离池胸前,可只是稍稍一碰,居然就像硫酸剧烈反应般冒出白烟,不断侵蚀皮肤,在少年身上留下了深红指印。 诡异黑色纹身之中陡然出现三点指印,仿佛梅花瓣,显得尤为醒目。 沉鱼吓得立刻抽回手。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身上少年剧烈颤抖,再难自抑,急促地低低喘.息起来。 沉鱼:??? 经验浅薄的小姑娘没反应过来,千机则惊讶地说道:“咦,你真的用手给他解决了!” “而且你的灵力和离池的鬼气产生了剧烈反应,净化掉了他胸前的那片鬼气?” 净化听起来就很疼,那倒是难怪离池会颤抖。 沉鱼紧跟着回过味儿。 不对啊,这怎么会直接帮离池解开情香? 少年此时喘息渐歇,那双充满掠夺混沌之意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 她这才能撑着床坐起来,她看到自己衣料上面白雪点点。 少年声音冷漠压抑:“你做了什么?” 离池的音色相当独特,像夜色下流过卵石的潺潺溪水般清澈,又有着宛如细雪的特殊颗粒感。 但紧跟着,他蹙眉更深,露出有些痛楚的不适之色,立刻避开与她的肌肤接触。 他身上的黑色纹身在方才又有了一瞬起伏翻腾,如同眠龙惊醒。 “我是沉鱼。你受了重伤,但你同伴没有管你,将你扔在此处。然后前辈打发我来为你治伤,没想到你的面具突然消失,把我……我原本想用灵力把你推开的,结果你就突然醒了。” 沉鱼认真解释时,少年神情始终冷漠。 其实原因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他需要考虑的是这件事导致的后果。 没有人会在意一把刀是否清白,人们只会关心他的刀锋是否仍然锋利。 可他元阳已失。 在这个世界上,他从此有了个致命弱点。 这才是现在最令离池惊怒的。 一念至此,他身上的黑色纹身,也就是镇邪咒又开始隐约躁动,以剧痛警醒他的乖戾之心。 镇邪咒是枚封入他体内的符咒,能够约束恶鬼天生的杀戮之心,已与他相伴许久。 “够了。” 他无心听这个女孩废话。 弱小无用的凡人女孩,只会拖累他的行动。 “……嗯?” “是谁指使你的?” 说这句话时,少年内心略有些烦躁。 他素来寡言少语,极少与人说这么多话,这几句话已经是他接近三天的话语量了。 结果面前的少女仍然眼神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离池不喜欢这样的眼神。 凡人美丑毫无意义,于他而言,唯一有价值的品质,就是效率。 离池冷漠地想到,或许使用刀剑,能让这个女孩的效率更高些。 -- 第5页 像之前他审讯的敌人,只需对他们用些手段,便老老实实——嘶! 少年英气浓密的眉毛深深皱起来。 镇邪咒又在警告他了。 但受害者分明是他。 离池不理解,镇邪咒为何总是对凡人如此偏爱。 身为暗门豢养的恶犬,他极少思考自己的微妙处境,可偶尔还是能感觉到,那种无孔不入的,令人烦躁意乱的歧视。 只是他早习惯外界待他的不公平。 无所谓。 沉鱼感觉到离池心情不悦,于是试图以眼神给暗示:“我也有苦衷,你要是可以带我离开栖月阁,我就能配合你了。” 其实现在说幕后主使也没问题,但她更想借助此事加深与离池的联系,方便调查他心魔为何。 可惜离池思路和她不太一样。 沉鱼试图美貌wink攻势被他干脆地忽视掉,捕捉到的则是她在同自己讨价还价。 于是少年神情愈发阴郁。 是仗着骗取他元阳后,两人签下死契,他无法伤害她所以如此有恃无恐么? 当真以为他便没法子了么? 少年音色清冽,听起来有种清凉的感觉。 “你既然得了我的元阳,那每逢下弦之夜,你均需与我交合,此为鬼族元阳血契,无法解除。” 说到这里,少年的眼中带了冷冷的嘲意。 “而你的血肉富含净化灵力,是鬼族上好血食,我无法保证我不会吃掉你,尤其是。” 他嗤笑:“意乱情迷之时。” 离池本就相貌昳丽若朝霞,此时哪怕冷漠哂笑,也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沉鱼错愕。 说好的用手不会牵扯元阳呢? 她立刻在心里质问千机:“你不是说用手不算么?” 千机也惊了:“用手都没法怀孕的,当然不算元阳啊!而且他以前自己没这么做过么?!” ……嗯? 两人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微妙的沉默。 “说起来确实很奇怪啊,我灵力净化了他的鬼气,他不是应该觉得疼么,为什么元阳会出——” 说到这里,沉鱼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会吧不会吧?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半晌后,千机不情愿地承认:“好叭,可能鬼这个种族的设定比我预估的更纯情些。” 而离池除却纯情外,可能还有一点点小特殊的……嗯。 沉鱼想呸它。 鬼族纯情个屁。 女方会在那啥的时候被吃掉,这种限制级剧情也能算纯爱? 沉鱼神色凝重,不死心问:“你我生死与共,把我吃了,你不会死么?” “嗯。”离池淡淡道,“所以约半只是吃掉你一根胳膊,先与你说声抱歉。” 一声冷漠抱歉,毫无诚意,纯粹就是恐吓。 但这句恐吓原理上确实可行,鬼族生命力旺盛,胳膊掉了也可以再长出来。 难受的只会是她。 沉鱼麻了:好哥哥你认真的吗? 见那原本眉目生动的少女,总算吃了瘪,像是褪了色的花陡然蔫吧下来,离池烦躁抑郁的内心,总算稍稍得以平息。 而镇邪咒带来的疼痛,反倒是其次了。 某个老怪物曾说过,他就是条凶狠养不熟的疯犬。 以疯犬的处事原则来说,既然他必须留沉鱼一命解咒,那为了避免她四处乱跑,折断四肢养在身边似乎是最合理的选择。 而那幕后主使她的小人,他也定会找出来,令其付出血的代价。 少年垂下眼睫,他的睫毛纤长浓密,比其他男性更显秀气,只是因为周身那深沉杀意,昳丽容姿中,无端便添了几分乖戾阴郁。 沉鱼敏锐感觉到,离池在讨厌她,且对她毫无信任。 这可怎么办? “对不起……” 沉鱼也确实不知该如何澄清今晚的误会。 毕竟原主亲手下毒,离池亲眼看到了,那即使她说明自己用手避嫌……感觉除了激怒离池似乎也没什么用处。 少年轻嗤,似乎对这句苍白的道歉毫无感觉。 他起身向门外走去。 暗青混杂着墨色的雾气变幻,逐渐勾勒出恶鬼面具的形状,重新遮掩了少年昳丽而冷漠的面容。一切乖戾阴暗,都会被这副面具封存。 沉鱼看着他的背影,心情一时有些沮丧。 初次剧□□件,她除了得罪离池,似乎什么都没做到。 而且离池这么反感她,大概两人下次见面也就是下弦之夜……这种进度,等她净化心魔回家,鬼知道都猴年马月了。 “咋办啊千机宝贝。” 沉鱼在心里发愁地对千机嘀咕。 千机正要安慰她,却听走到门前的少年忽然开口了。 清冽的嗓音通过鬼面传来,显得有几分沉闷。 “四日之后,我会接你离开此处,勿要乱跑。” 沉鱼颇感惊喜,但出于习惯,她问道:“为什么?” 少年冷淡声音中带着微妙厌弃:“你不是我的炉鼎么?” 沉鱼:……诶??? 可她没有看到,面具后的少年,神色比她更烦躁。 他自小来去如风,头回需要考虑应当如何安置另一个人。 这种顾虑感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野犬不喜欢拴住自己的绳子。 -- 第6页 恶鬼亦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私人提问 沉鱼(小心):离池,不是我好奇哦,就是我一个朋友临死前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 离池:? 沉鱼(闭眼):你是不是喜欢疼一点? 离池:…… 离池(冷漠):那她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 这章依然掉落30个红包,大家冲冲冲! 第三章 :玉观音 “如何带你离开,交给我便是。” “这四日里我有任务,你保护好自己,莫要让更多人知道你与我的关系。” 离池警告道:“历史上成为鬼族血契的凡人都死的很惨。你若不想死,便老实点。” 这道理沉鱼当然懂,她也觉得栖月阁不安全,于是认真点头。 鬼面少年盯她看了两眼,约莫在估计她表现出的服从究竟有几分可信度。 不过最后他大概还是认可了。 离池目光落在泛着金光的门栓上,前进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只见他周身黑色鬼气如云海般鼓动翻涌,瞬间摧毁了门栓上的法阵。 在阴寒暴戾的鬼气面前,这阵法连张纸都不如,顺带一起被摧毁的还有可怜的木门。 清朗的晚风吹动沉鱼散落的发丝,令她急促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 原作里的初见杀,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从结果来看,满分一百甚至可以打到八十。 但系统发现少女并没有露出放松神色,仍然蹙眉思索,出言问道。 “怎么,他有哪里不对么?” “主动权在他手上。” 沉鱼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如果过几天离池不来接她呢?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态度还对她有很大敌意,不知道以后会对她怎么样,相处风险太高了。 她虽然想更接近离池,但并非这种方式。 现在她与其说是主动攻略离池,倒不如说……有点混? 沉鱼不想当混子,她想C。 “但你现在的身份就是这样呀,没办法。”千机实话实说,“而且你得做好心理准备,以后要是受委屈了一定要忍住,就当为了回家卧薪尝胆。” “我知道,我能忍住。”沉鱼脾气很好,她认真解释自己的想法,“我就是想尽快摆脱这个身份。” 底层炉鼎做什么都不方便。 即使她是炉鼎里的未来之星,也很难说能有多少话语权。 可是,她怎么做才能尽快升职呢? 沉鱼想了大半夜也没拿出办法,最终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大难题,第二天就有人为她解决了。 * 栖月阁做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那什么,但官方定位里,他们应该算作医疗后勤组织。 这个世界已经进入末法时代,暴露在护法大阵外的人类时刻都会被高纯度的灵潮侵蚀,修为越高的人越是敏感,若不想走火入魔,便必须净化体内狂暴灵力。 炉鼎便是这样一群特殊体质的人,他们虽然无法修行,却能够以特殊方式净化灵潮侵蚀。 这种仪式的官方名称为“祓除”。 每次祓除仪式的过程都会被记录,以作为研究灵潮的资料。 而祓除结束后,便需交还任务令牌,并在官方存档。 于是翌日一遭,沉鱼便决定好了自己今日的行动安排。 “那就去交还任务令牌吧。” 沉鱼暗忖,交还令牌绝非只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要求原主骗取离池元阳的主使者,肯定会找机会与她面谈,确认离池是否元阳已失。 那她可得好好琢磨,一会儿如果和大佬见面,自己该如何交代。 说干就干。 有千机辅助,沉鱼不担心迷路。 “栖月阁真大啊。” 沉鱼由衷感叹。 而且这里很漂亮。 身侧花影摇曳,碎石子路蜿蜒,栖月阁就像是精致的园林,无论看向哪处,均是令人心醉神迷的景色,而氤氲弥漫的白色薄雾,令一切都变得如梦似幻,恍如仙境。 “快到了。”千机对照着原作描述,不断校正两人前进路线,“我已经模拟出整座栖月阁的地理情况了。” 这便是人类最先进智能的运算能力。 “辛苦辽。” 两人闲聊着,总算到了发布任务的重明台。 “也不知道慕如镜在不在这里。” 沉鱼暗自打量四周,没发现疑似慕如镜的人物。 慕如镜,原作四大男主之一,也是原主背后的真正主使者。 沉鱼今早便是一直在琢磨他。 慕如镜是魔道埋在正道的暗子,目前出任归古剑派的门外顾问,由于行事悲悯高洁,有着小观音的美称。 据文中描述,这位顶级行为艺术大师对归古剑派的侵蚀程度极深,就连原主这栖月阁的明日之星,暗地里也为慕如镜效忠。 否则为离池祓除的高危任务,正常走栖月阁流程,根本轮不到她这宝贝苗苗头上。 “地级一等任务已完成,麻烦交回令牌。” 收回令牌后,专台的弟子为她以朱笔记下履历,并告知她可以自行领取所需的药物。 她此次的任务流程到这里,算是彻底完成。 -- 第7页 只是她刻意磨蹭了一会儿,没见到疑似和她接头的人物,不禁颇为犹疑。 罢辽。 少女心态豁达。 反正着急的不是她。 考虑到自己没受什么难以启齿的伤,只有手腕上被离池紧握住时造成的淤青,沉鱼决定去药庐领点化瘀的药。 药庐正在重明台旁边,虽然是专供栖月阁弟子疗伤的地方,从外表来看,也并无特别之处。 她走进药庐,医女正在打瞌睡,听闻她的来意,头也不抬道:“赤芍露,活血散,你自取。” 沉鱼可不认识草药模样,更不要说还是修真版本的了,这让她自己怎么抓药? “你总识字吧?” 医女不耐道。 沉鱼点头:“哦……” 既然药瓶有字,那没事了。 但真正到了药柜前时,对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深褐色高柜,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沉鱼才意识到困难所在。 这怎么找? “你要找的丹药,是这个么?” 就在此时,某道温柔嗓音响起。 沉鱼转眼,望进双含笑的温柔眼眸,仿佛三月河畔的脉脉春风。 观音般清丽洁净的年轻人身着宽袖素袍,长发以玉冠简单束起,其上缀有一颗皎洁明珠。而其垂下的发丝犹如丝滑乌亮的绸缎。 他容姿清绝,更有一双独特眼眸,宛如银镜般纯粹洁净,一旦温柔地注视着某人时,便仿佛观音低眉,自有悲悯清净之感。 他掌间卧着两只药瓶,正是沉鱼需要的那些。 乍看见此人,甚至不需千机提醒,沉鱼心中便生出了一个想法。 不会是别人了。 他就是慕如镜。 世上绝不会有谁,会比面前清丽秀美的年轻人,更配观音之号。 问题是,他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男子。 栖月阁由于漂亮柔弱女子过多,素来严禁外男擅自入内。 沉鱼立刻回神:“多谢,只是……您怎么来了?” 慕如镜温柔凝睇:“我担心你出事,特意前来探望。现在感觉如何?” “受了些伤,但是不打紧,让您费心了。” 慕如镜的目光在少女面上停留一瞬。 “离池素有残暴之名,在你之前已残害十数名少女。”他轻叹,“若非信任你的能力,我也不愿令你如此冒险。” 沉鱼讶然,离池杀了十多名女孩? 可想起那个隐藏在鬼面之后的清冷昳丽少年,沉鱼总觉得对应不上。 对于她的疑惑,千机无法回答:“这个剧本里没说,不过鱼鱼,我觉得你最好别以貌取人。” 沉鱼心说有道理。 毕竟这慕如镜不就生动诠释了这句话么? 于是她暂时放下离池,转而为自己邀功:“离池确实乖戾,好在情香分量足够,令他没有暴怒到将我杀死。” 观音般秀丽的青年眉目舒展,似乎因此感到欣慰,随后询问。 “那离池的元阳,你可有接触?” “我并非强迫你,只是……”慕如镜稍显歉疚,眉目间带着淡淡忧虑,“对于此等凶悍恶鬼,破除其元阳抵消功力,着实必要。” 沉鱼略显沮丧道:“没有,他宁死不让我碰他,轰破门后便离开了。” 她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已经取得离池元阳,两人建立血契之事。 可她没能等到慕如镜的回应。 后者透彻明镜般的眼眸,清晰勾勒出了她的模样。 ……瞅她干嘛? 那眼睛着实奇异,看得人毛毛的。 慕如镜半晌才轻声言道:“辛苦了。” “失败也无妨,昨晚着实令你受惊。” 沉鱼自然表态:“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您有需要只管吩咐就好了。” “我从来都很相信沉鱼的能力。” 秀丽纯澈的年轻人,专注地看着她,神色如此信任诚恳,足以令任何人心神激荡,愿意为他肝脑涂地。 “我确有一难事,不知沉鱼可否为我解忧?” 行叭, 她是客气,没想到慕如镜居然真的不和她客气。 “您请说。” 慕如镜倒也没卖关子,神色微凝道。 “你需在三日后的门派小选上,自陈转入暗门。” 沉鱼:……? 她没记错的话,离池不就是暗门王牌么。 慕如镜这是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送工作送药送男人,您就是男菩萨么? * 呜呜呜上章因为不和谐,改了三四次,所以关键情节懂得都懂,什么也没发生哦(确信) 本章依然30个红包。 第四章 :任务 “好的。”沉鱼首先接下任务,随后问,“我要在那里做什么?” “暗门弟子冷酷残忍,你无需与他们相处。”慕如镜不急不缓地说道,“只是要在那里调查件往事。” 一听不是要勾引男人,沉鱼顿时松口气,说话也有底气了。 “什么事?” “调查暗门弟子失踪之事的内情。” 慕如镜声音轻缓而诚恳:“暗门去年先后共有无故失踪弟子四名,而他们的师尊对此似乎有所隐瞒。由于暗门独立,宗门上不愿插手他们的内部事务。所以,沉鱼,我需要你的帮助。” -- 第8页 沉鱼斩钉截铁:“保证完成任务!” 她觉得自己这种坚定态度应该十分符合领导需求,非常正面。 谁知,慕如镜又开始用那种奇异眼神看她了。 仿佛她一切小心思,在他的镜眸中都无所遁形。 沉鱼稳住心态,没有逃避他的视线,坦然与他对视。 眉目秀丽的年轻人凝睇着她,忽地露出微笑来。 那抹笑意轻浅温柔,仿佛初春吹过山野的风。 “我自不会令你一人承担压力。”他说道,“暗门中有我旧识,所以你只需参加小选,之后事情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大佬手里有资源,办事就是硬气。 沉鱼全部应下,表现出态度简直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聊到此处便也差不多了,慕如镜说道:“你参加小选时,只管关注名为月微尘的长老便是。” “他是我的旧识,在暗门里,会对你略有照拂。” 沉鱼闻言惊异。 她连忙解释自己的磕绊:“您居然还……认识暗门长老。” 慕如镜笑了笑,言语若有所指:“伸张正义之人,非只你我。” 说罢,他礼貌施礼,仪态翩然。 “那么,在下便先行告退了。” 慰问下属的戏码,到这里暂且告一段落。 待他走后,沉鱼方才幽幽开口。 “你说慕如镜是男菩萨么?” “……有可能。” 怎么可能不是男菩萨呢? 她昨晚觉得自己身份尴尬,想洗白上岸,今天菩萨反手就给她送到暗门。 好家伙,不仅送她工作,还顺便送了个离池。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月微尘也是男主之一。 委实说,月微尘是那类,沉鱼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接近的人物。 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下第一。 看似是个普通修仙者,实则是镇守天下万年的仙君。目前作为暗门一名平平无奇的长老活动,性情恬淡。 若无男菩萨助力,这种人她就是铆足了劲也很难有接触机会。 兜兜转转,这次任务还是得泡男人。 但沉鱼心态还不错。 这次应该比离池初见杀好搞点。 走出药庐,阳光正好。 少女把两只药瓶放进小口袋里收好,在阳光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这两天好好休息一下,调整状态,然后一鼓作气! 冲鸭! * 沉鱼即将转入暗门,在栖月阁居住的时间只剩下三日。 在栖月阁的住处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是暂时居所,要不了几天就会搬走。 因此她决定干脆在小院里宅三天,每天吃吃喝喝睡睡,养精蓄锐。 只是等她回了住处才发现,不和人打交道是不可能的。 因为栖月阁并非单人院落的布置——那是大佬才有的待遇,普通弟子均是六人住在一座小院里。 于是沉鱼刚进院门,便与一圆脸俏丽女孩打了个照面。 “沉鱼,你回来啦。”女孩脸上颇为惊喜。 沉鱼不知道这姑娘是什么路数,心中犹疑。 目前她还没遇到过好人,就怕这看起来甜美单纯的姑娘也心怀不轨。 千机提醒:“这姑娘是虞桃,我记得不是反派。” “她有什么剧情么?” “等我查查啊。” 虞桃浑然不觉。 她上前迎了两步,扫过沉鱼身上无甚明显伤痕,松了口气道:“昨天你道接了暗门任务,晚上没回来,我还以为……回来就好。” “我遇到的人还不错,所以没受伤。” 虞桃似乎和暗门有怨,语气稍显沉闷:“没事就好,不过暗门尽是些阴暗变态,以后还是能避则避。” 见沉鱼干站在这里,她很快调整好心情,笑道:“其他姐妹都有事,今天家里就你我二人,我刚好烧了三个菜,要一起吃饭么?” 烧菜。 对于修为低微的炉鼎而言,生活日常与普通凡人实际也相差不大。 沉鱼稍微有点无措。 穿越以来,她遇到的都是坏蛋,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友善的妹妹。 但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她微笑答应:“好啊。” 虞桃将她引入主厅。 吃饭时,气氛颇为热络。 聊了半天,虞桃感叹:“沉鱼你一直不太与我们说话,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比较清傲的性子。” 这妹子自来熟,言语间,已然添了几分亲近之意。 沉鱼便抿唇笑。 聊天时,她的态度一直回答的客气有礼,从虞桃的反应来看,似乎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不过聊着聊着,虞桃话里话外,便有些希望两人日后可以多走动,互相扶持的意思。 这种想法很正常,可惜沉鱼只能说:“之后我应该不会住在这里了。” 虞桃不解:“嗯?” 于是沉鱼说了自己要转去暗门的打算,这事情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虞桃呆住了:“但是暗门的人都很危险。” 她实话实说:“呆在栖月阁就很安全么?我主要是想摆脱现在的身份,去暗门也行。” 虞桃勉强笑道:“那去暗门倒也不错。” 少女不禁有些纳闷,心说自己这句话是哪里招惹了她。 -- 第9页 “我找到她的剧情了。”千机忽然开口,“虞桃不开心,是因为她快死了。” 沉鱼:??? 千机这才解释。 虞桃和原主同为炉鼎,结局也相差不大。 原主被斩杀,虞桃则是被暗门某个受侵蚀严重的大能采补过度,灵力衰竭而死。 而虞桃的死期,又比原主早上许多,大约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 尽管此前与虞桃素不相识,但想到眼前俏丽姑娘会遇到那样凄惨的事情后,沉鱼心情仍然变得沉重许多。 好好的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心事重重。 可是能怎么帮她呢? 晚上撰写陈情书时,沉鱼心里便在想这个问题。 仅就目前而言,她和虞桃处境是一样的,又哪来的底气怜悯其他人? 况且像这样的苦命人,这世上还不知有多少。 沉鱼叹口气。 不管怎么说,先去暗门混着吧。 在那里,说不定能有门路找到可能会对虞桃下手的大能,然后提醒她避开,也算谢了她一饭之谊。 可这么做的话,会有另一个受害者么? 她暂时想不通。 只能说,若自己一直局限于栖月阁中,那必然无法得到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是得去暗门混出名堂啊。 * 到门派小选那天时,沉鱼早早来到了演武场。 天朗气清,微风徐徐。 “人好多啊。” 穿过拱门,踏进演武场,沉鱼不由感叹。 她早上六点便洗漱出发,原以为自己已经动身够早了,没想到演武场里还有这么多比她起得更早的人。 从旁人的议论能听出,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够前往五长老门下,这样也可得更好前程。 小选规则如何基本无需关心,毕竟沉鱼目标明确。 去暗门。 顺便给月微尘留个不错的初印象。 只是她在暗门场地好奇张望一阵,发现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她的出众美貌吸引来了许多关注,而这些关注又很快落在她练功服上的流派标识。 ——栖月阁。 于是,很多人的眼神便从惊艳,变得不太对劲。 即使是归古剑派,仍然有许多人对栖月阁抱有有色眼光。 分明栖月阁也算是正规组织,并且对门派有诸多贡献,可就因为特殊的净化方式,使得他们的形象越传越香艳。 心里不甚自在,沉鱼面上却仍然镇定。 谁打量她,她就毫不客气地看回去,别说,她这种小辣椒风格,还真让不少人识趣地收回目光。 不过偏巧还就有那么一两个性格比较那什么的人,仍然在用粘腻目光打量她,仿佛就想逗弄她这样外表娇弱的漂亮小姑娘。 属实想呕了。 她挑眉,径自笑吟吟地看了回去:“师兄是在看我么?” 此处本就人少,那男弟子又没想到,这看起来柔弱纯善的少女居然正大光明的和自己搭话,一时慌了神。 尤其是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看向他的情况下,他说话更是支支吾吾。 “嗯……没有,就是,师妹有什么事么?” 沉鱼落落大方:“我看师兄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想问你有什么事情呢。” 她尽管音量不大,可音色清脆甜美,在人声中显得颇为突出。 男弟子没想到她竟是个硬茬子。 “没事。” 少女仿佛纳闷:“没事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男弟子一时越发狼狈,发现旁人都在议论时,越发恼怒,最后竟是不顾脸面的露出凶色:“便是看你了又如何?怎么,栖月阁出来的还不给人看了?” “谁还不知道栖月阁是什么货色?” 如此恶臭发言自然上不得台面。 可委实说,周围有不少男弟子,刚才看沉鱼时,也是类似的心态,一时间竟无人仗义执言。 沉鱼蹙眉。 尽管灵力微弱,但她并非毫无后手,到也不怕这垃圾男,要不然干脆…… “此处发生何事?” 就在此时,某道沉稳声音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高台主位上,他身着暗门黑色制服,气度不凡。 “柳长老。” 有认识的弟子恭敬行礼。 似乎是暗门地位不低的长老。 随后有人向他解释了沉鱼和那垃圾男发生的争执。 “栖月阁?”柳长老挑眉,神色间隐约带了些不屑,“我却不知道,暗门何时还收栖月阁的小东西了。” 柳长老目光在沉鱼面上稍显放肆的打量:“样貌倒是不错,呵。” 因着长老的态度,那垃圾男已然心领神会,附和地露出暧昧笑容。 “也罢,你一大男人与她计较什么。”柳长老清了清嗓子,“现在我要宣布小选章程了。” 好家伙,拳头硬了。 沉鱼本想到暗门任务不会轻松,但没意料到垃圾竟会如此之多。 离池身为鬼族混血,却反而是她遇到最正常的暗门中人。 沉鱼不妙预感越发强烈,这次卧底调查任务,想来定然无法善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摩多摩多。 爱你们哦(比心) 第五章 :月下微尘 -- 第10页 柳长老身旁再无人,看来暗门派来处理小选事宜的只有他一人,似乎不是很重视的样子。 “知道大家都想听关键的,所以我们话不多说,直奔主题。”柳长老笑吟吟道。 “出于公平,根据不同流派,暗门已安排了相应的试炼,量身考察你们各自的特长能力。” “规矩很简单,诸位只要能够完成试炼任务,便可进入暗门。” 说罢,他示意各人上前领取自己的任务。 其他人都找到了各自门派对应的试炼,唯独栖月阁…… 沉鱼蹙眉道:“柳长老,这里并无栖月阁的试炼书。” 所有人都凝神思索自己任务,气氛十分安静,因此沉鱼甫一开口,便吸引了不少注意力。 柳长老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 他寻声望来,故作惊讶道:“啊,这可确实是疏忽了。毕竟往年还从未有过栖月阁炉鼎转来暗门的事情。” 沉鱼心中微沉,待他给出说法。 柳长老散漫道:“待我给你现写一个便是。” 说罢,他自袖中取出特制的卷轴及玉笔,以灵力作墨,在卷轴上挥毫。 “这便是栖月阁的试炼。” 沉鱼接过卷轴,试炼任务映入眼帘,她不由怔住。 【为一名暗门成员举行祓除仪式。】 柳长老笑得轻佻:“至于对象是谁,你今晚便知道了。” 旁边留神他们这边的男弟子,其中部分不由嘀咕。 “是啊,炉鼎还想做什么?” “可不就是那档子事么?” 最开始挑衅沉鱼的男弟子故作正经道:“这试炼还真是量身定做,不过若是考察能力,一人是否有些太少?” 倒也有人觉得此言过分,然而为了避免惹长老不快,终究选择沉默旁观。 柳元先是笑了,他活了这千把年,对名利之类兴趣淡淡,唯独色之一道始终沉迷,尤其是对十六七的小姑娘。 “那确实是有些疏忽。”他轻佻看向沉鱼,半开玩笑道,“沉鱼你说呢?可要增加难度?” 然而眼前小姑娘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他期待的羞恼之色。 如小鹿般漂亮的杏眼,此刻仍然清亮,黑白分明,宛如出水芙蓉般。 “规章有言,参选弟子不得干扰考官评审标准,违者取消参选资格并记过。” 一番发言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反叫他们相形见绌。 柳元好色,但不瞎。 单纯从气度心性这方面来讲,面前的小姑娘比在场的相当一部分弟子,都要优秀许多。 于是调笑之心稍稍淡了些许。 柳元咳嗽一声:“其他人自明日卯时起完成自己的试炼,为期两日。” 接着对她道:“你今晚来暗门后山下,我领你去寻受伤弟子。” 暗门是高危部门,时刻都有受伤弟子,所以这句话本来是没问题。 可说这句话的是柳元这个老色鬼。 “是。” 沉鱼应下时,引得不少暗暗嘘声。 众人皆是以为她要成为柳长老的专属炉鼎,一举进入暗门上位。 并且,这件事传播速度比沉鱼想象得快的多。 炉鼎转入暗门这种事情千年难得一遇,尤其她又生得极其美貌,当日吸引了众多目光。 而传回栖月阁时,事件经过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她回来的路上,引来微妙视线无数。 千机担忧:“咋办啊沉鱼?” 沉鱼抿唇,其实她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肯定有办法,半天早上其实是嘴硬?” 沉鱼解释:“当时要是让步,只会被欺负更惨。” 千机无法反驳。 关键她还不方便找人帮忙。 离池纯属联系不上,而且他让自己等四天,结果最后给这么个大惊喜,还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慕如镜的话,这事儿本就是他交给自己独自处理的,若是刚开头就来求援,必定会大幅度拉低印象分。 少女叹口气,有点发愁。 所以该怎么办呢? 她自小厨房打了饭,准备带回自己房间吃,顺便接着想办法——留在主厅多半会有麻烦。 上楼时,她被虞桃叫住了。 虞桃看着她欲言又止:“沉鱼……” 沉鱼对她印象不错:“怎么啦,你不去吃饭吗?” 听到后半句话,原本严肃的虞桃顿时绷不住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操心吃饭?” 她左右张望无人,拉着沉鱼进她的房间。 其实沉鱼猜到虞桃大概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虞桃纠结再三,还是严肃开口。 “今日与你谈笑的柳长老,是柳元么?” 光冲谈笑二字,沉鱼便能脑补出,虞桃听到的版本有多离谱了。 并且虞桃很讨厌柳元。 她心中有了猜测:“嗯。” “你今晚要去见他?” “是啊。” “试炼……”虞桃气不打一处来,“你莫要听信他的花言巧语!他对许多栖月阁弟子都是如此蛊惑的!光是因他采补而死的弟子,便不下五个!” “我说这话不是嫉妒,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是真的想劝你。”虞桃着急解释,“他一直也在骚扰我,希望我为他祓除,前面都被我躲过去了,没想到他现在又对你下手。” -- 第11页 看得出来,虞桃是真心为她好。 但若事情真如虞桃所说,那麻烦倒是更大了。 因为这意味着,剧情里将虞桃采补致死的大能,就是柳元。 她担心帮助虞桃避开灾祸会招致第二个受害者,却没想误打误撞,反而让自己对上柳元。 今晚若是妥协,那被采补致死的就会是她。 “我明白。”虞桃属实帮了大忙,沉道,“晚上不会妥协的。” 虞桃担忧:“别去暗门了吧。” “不去不行啊,”沉鱼一语双关,“呆在栖月阁更是死局。” 看她坚持,虞桃最终还是迟疑道:“那……保重。” 安抚一番,虞桃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去。 望着她的背影,沉鱼开口:“千机你现在存储了多少能量?不必吝啬,全部转化为破灵武器。” 其实她原本没想过用能量强化自己,返回总局需要能量2000点。 在她看来,美貌与智慧已足够自己混得风生水起,所以每一分能量都应节约下来。 可现在,她需要应付的已经不是节操危机,而是生死大难。 那还吝啬什么? 千机及时提醒:“拿到离池元阳后额外存了35点,但全力一击也不会超过出窍修士的正常水平。” 身为辅助系统,千机必须支持专员的一切判断决策。于是过了半小时,沉鱼拿到了自己的武器。 ——平平无奇的剪刀,古怪造型与拉风精致的刀剑枪戟格格不入。 好在造型可大可小,注入灵力后,它能缩小至耳坠大小的小剪刀,被她当做饰品佩戴。 沉鱼扳指头算了算。 这世界修为层次存在八个:炼气、筑基、分神、出窍、化神、合道、渡劫。 这顶破天出窍层次的剪刀算不得厉害。 只是她也真的尽力了,够不够用都得凑活着上。 天色渐晚,千机提醒她动身。 于是沉鱼吹灭房间红烛,起身离开房间,前往镇危峰后山。 * 沉鱼出发的早,来到镇危峰下时,还不到酉时,但此处地理情况似乎与别处不同,分明只是穿过林间小道 ,再看见天空时,便已月上柳梢。 如今分明还在盛夏时分,天色却黑的如此之早,属实诡异。 过了一会儿,柳元姗姗来迟。 “你的试炼任务目标有两个供你挑选。” “第一个是门中被瘴业严重污染的弟子,药石难救,被打发来用作考试道具。” “第二个是门中长老。”柳元笑吟吟道,“因为出任务沾染邪气,需要净化。” 两者之间,柳元的引导倾向意味很重。 月光之下,少女目光清冽如水。 “我选第一个。” 见她态度始终坚决,柳元视线冷了几分。 “也罢,既然你坚持如此,那就随你。沿着这条山路向前走,尽头处有一座古庙,镇压着邪祟。” “要么祓除他,要么杀死他。这就是暗门的试炼。” 这试炼就是刁难人——谁见过脆皮奶妈单人打本的? 然而沉鱼没有拒绝余地。 她呼出口气:“好。” “去吧。任务为期十二时辰,逾期不候。” 沉鱼不再废话,抬步向山上走去。 一路树影婆娑,风声呜咽,越是靠近后山,令人脊背发凉的不详压抑感便越重。 她细细打量周围情景,只见树木粗壮,高不见顶,荒草怪石遍地,横亘在二人面前的镇邪庙宇破旧冷清,唯有庙前佛像仍然金刚怒目。 这么落魄,似乎不会有什么异常。 沉鱼默默拉高了内心的警惕级别。 走进庙门,重重经文帷幔之后,怪物嘶吼咆哮的声音愈发清晰,其声凄厉尖锐,令人的肺腑也不由跟着揪紧。 沉鱼皱眉,小心地接近了封印法阵。 无论怎么看,这都已经无法称之为一个人了。 只见他全身皮肉溃烂,面目狰狞可怖,整个躯体呈现骇人的肿胀,他被玄铁锁链穿过琵琶骨,紧紧锁在阵法中央。 饶是如此,这怪物还在挣扎,每一次动作都将锁链绷到极限,丝毫不顾这种行为会扯烂自己的伤口。 沉鱼稍稍后退了一步,这怪物身上的煞气好冲,几令她窒息。 这该如何下手祓除? 她摘下破灵剪,将其恢复至半人大小。注入灵力后,破灵剪就是她手臂延伸,能够轻盈挥舞。 另一手则以灵力包裹住指尖,轻轻碰他一下作为试探。 沉鱼绕到怪物身后,指尖甚至还没碰到那怪物—— 那怪物猝然暴起,发出凄厉痛苦的嘶吼,奋力起身,竟是生生拽断一半法阵封印! 这封印是纸糊的么! 那老王八存心设置陷阱害她?! 沉鱼来不及细想,她以灵力催动剪刀,奋力剪出两道气波,阻挡住怪物的追击之势,随后果断转身向庙外逃去。 可惜残存法阵为她争取的时间寥寥无几,她刚刚逃出庙门,便觉得后心有厉风袭来。本能令她转身,运起全身灵力包裹双臂,随后护在身前。 下一秒。 剧痛传来。 沉鱼只觉自己双臂似乎都被那股巨力震碎,整个人直接被打飞出去。 她重重摔在地面,痛得眼前几乎发黑,而那怪物也被她的净化灵力所伤,后退半步,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 第12页 然而沉鱼没有彻底绝望,她发现,自己灵力对这怪物有伤害,并且似乎极令他厌恶。有破灵剪加持,未必不能奋力一搏。 少女神色倔强坚韧,她不甘地咬紧下唇,稍有些踉跄地往山下跑。 这一幕落在阴影处另一人的眼中,对方似乎稍感到讶异,发出轻轻的“咦”后,原本要出手的动作稍顿。 此时沉鱼仍在和怪物拉扯。 被激怒的怪物彻底盯紧了她,稳住臃肿的身体后,便以完全不符合躯体大小的敏捷冲了过来。 沉鱼再度以灵力灌入破灵剪,同时思索敌我差距。 硬拼肯定打不过,只能险中求胜。 …… 拼了! 沉鱼缩小破灵剪大小至匕首长度,随后佯装不支跌倒在地,全神贯注地等待着,只要怪物接近她,便蹂身将破灵剪送进怪物胸膛。 怪物果真上当,兴奋嘶吼着追上前,欲要将她举起撕碎。 就是现在! 沉鱼耗尽全身灵力,将藏在自己手臂内侧的剪刀一举刺出。 她成功了。 破灵剪成功刺入怪物胸膛。 但她又失败了。 因为怪物的防御远超她想象,而她的实力又过于弱小,即使全力也无法造成致命伤。 怪物因疼痛而暴怒,紧紧抓住沉鱼胳膊,似乎要将她甩出去。 死亡的阴影在瞬间将沉鱼完全笼罩。 真正生死之刻,少女还是选择闭眼,默默等待死亡。 然而,悠远的铃声轻响,如云破月来。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有光? 沉鱼迟疑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那狰狞可怖的怪物,在这片温柔月色中,如同雪般迅速消融。 只因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 男人柔软的银发仿佛散发着朦胧辉光,眼眸如流淌的黄金般灿烂。额间淡金色的纹路悄然蔓延,如某种特别花钿,并不显得秀气,反而愈发显得俊美逼人。 他手持一柄造型奇异的摇铃。以鎏金打造九圈连接,其间悬挂银铃,晚风中,铃铛轻响,金圈摇曳出迷离的光芒。再加那身淡银滚边长袍,其上星辰闪烁,看起来就像话本中的神仙星君走出来了。 注视他,如同注视皓月。 清净、恬淡、温柔。 以及微凉的凛冽。 “暗门葬仪月微尘。” 这俊美出尘的祭司,歉疚轻声道:“抱歉,因故来迟,令阁下受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写结尾时,我觉得很有fate那种召唤从者,签订契约的感觉。 于是—— 月微尘:在下月微尘,应召而来,你就是我的老婆么? 沉鱼(思索):可以是,但不完全是。 月微尘:? 沉鱼(认真):得响应1v1政策呢。 第六章 :小师兄 沉鱼记得,原作里从未描述过月微尘容貌,但有提及,都是在极力渲染他的强大淡薄。 没想到真人居然帅到发光,说话也和气,完全不像是活了万万年的大佬。 沉鱼整理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多谢仙尊救命之恩。” 月微尘纠正:“我乃暗门葬仪,当不起仙尊二字。” 说罢,他上前半步,笼罩在他周身的月色因此更加明亮,光芒之下,她一身的血污尘土颇为刺眼。 沉鱼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则有几分忐忑。 本想给月微尘一个完美初遇,努力发挥自己的容貌优势,没想到最后居然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遇见。 沉鱼不怪别人,只想怪自己准备不足。 想到这里,她鼻尖有些泛酸。 这份委屈里,只有三分是因为疼,剩下的全是懊悔,心想自己浪费了机会。 沉鱼可以从自己这次行动里挑无数疏漏,明明能做的更好,偏要这么莽。 后悔之际,她听见月微尘问道:“手臂可还能抬起?” 小姑娘闷闷道:“不行。” 得到她的回答,只见这俊美似仙的男子轻抬起手,衣袖宛如水般流动,仿佛有月光顺之倾泻而下,温柔包裹住她的手臂。 沉鱼只觉得伤处凉凉的,像是涂了薄荷霜,接着骤然一轻。那些令她想掉眼泪的疼痛,全都不翼而飞。 沉鱼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听到月微尘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她由衷道:“完全不疼了。谢谢您。” 月微尘声音柔和:“方才见你灵力特殊,少许迟疑后连累你受伤,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原来您刚才在吗?” 结果月微尘真的指了个方向:“嗯,在那里。” ……这话该怎么接? 沉鱼有点接不上话了。 见她局促无措,月微尘微笑道:“你刚才表现得很好。” 他冷淡严肃时,就像是神龛里的雕塑,圣洁森严,令人不敢亵渎,与其说是巫祝祭司,倒不如说根本就是神仙化身。 然而这一笑后,就如神像活了过来,佛祖拈花时的那般温柔。 他似乎是不想她紧张,才微笑的。 可沉鱼又不太确定,觉得自己没这么大面子。 于是她说了句废话,作为缓冲时间:“您说,我刚才表现得很好?” “嗯。”月微尘温和道,“慕如镜与我提起过你,如今一见,所言非虚。” -- 第13页 “他说我什么?” “说你坚韧倔强,颇有祓除天赋,应多做培养。” “那、我的暗门试炼……” “自是已经通过。”月微尘笑道,“你颇有祓除天赋,可愿入我葬仪一脉?” 沉鱼立刻点头。 管他葬仪是什么古怪流派,反正跟着大佬混绝对没错。 “夜晚的镇危峰对你来说还过于危险。”月微尘不疾不徐道,“且随我下山。” “是!”沉鱼顿了顿,小心道,“师尊?” “嗯。”月微尘含笑收下了这声称呼。 好耶! 沉鱼在心里握拳欢呼。 安谧铃声回荡在黑暗的山路上,月色将一切诡谲邪祟涤荡,沉鱼跟在月微尘身后,就像条小尾巴,就这么平平安安的下了山。 望着身前纤尘不染的身影,沉鱼想到。 月微尘和她遇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明知她的出身,却毫无偏见,发现她局促,还会主动微笑搭话。 他的温柔与慕如镜不同,宛如山泉般柔和纯粹,令人想要亲近。 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悠远,触碰不到。 “至少像个正常人。”沉鱼在心里同千机念叨。 这样的正常人,应该怎样攻略呢? 带着这样幸福的苦恼,沉鱼下了山,见到了等在山门下的柳元。 见到沉鱼毫发无伤,柳元先是震惊。 “柳长老,我已经完成试炼了。”沉鱼将自己取出的怪物灵核拿给柳元看。 柳元不信:“你自己完成的?” 沉鱼实话实说:“我与那怪物生死相搏,眼看就要死了,最后师尊救下了我。” “师尊?” 柳元皱眉念叨,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瞥了月微尘一眼,眼底露出明显的嫌恶忌惮之意。 他语气很不客气:“月道友是要收了这个炉鼎么?” 月微尘倒是语气很好,耐心纠正:“沉鱼并非炉鼎,已为我暗门弟子,况且炉鼎之词已被掌门取缔多年,道友慎言。” 柳元只当月微尘和自己一样是想收用了这个娇美炉鼎。 他不耐道:“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你代这炉鼎斩杀邪祟,于规矩不合,若要证明她能够传承葬仪之道,还需一次试炼。” 沉鱼听这根本就是刁难,但月微尘仍然没有生气,不急不缓道:“沉鱼祓除资质绝无问题。” “行啊,正好四崂山那里死了不少人,明天你就带着她去收尸吧。”柳元讥诮道,“若你二人完成的好,便算她试炼合格。” 说罢,他彻底失了兴趣,转身离去前,嫌恶地嘀咕:“葬仪就是晦气。” 一番话听得沉鱼震惊无比。 柳元知道他在和谁说话么,怎么敢这么跳? 而且月微尘这反应也不对啊。 他不是仙君么,再低调也不至于…… “后悔了吗?”月微尘嗓音温和地响起,“世人眼中,葬仪同样是阴晦不详之道,为人避讳。你我并未成礼,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没有没有。”沉鱼头摇得像拨浪鼓,“我是在生气,那个老王八怎么敢这么和您说话。” “人性如此,情有可原。” 送沉鱼至山门外后,他含笑道:“回去后好好休息,明日一早便来山门下与我动身。” “好!” 沉鱼挥手告别新出炉的师尊。 虽然刚认识,但由于月微尘的好脾气,她一点也没有陌生不适感。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沉鱼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刚才不小心把给柳元取的外号叫出来,月微尘绝对听到了,但怎么不批评她,依然笑眯眯的? 此时再想起对方温柔微笑的模样,沉鱼忽然意识了什么。 看起来是糯米皮的月微尘……似乎有那么一丢丢可能,是芝麻馅的? * 沉鱼推开小院的门,发现主厅居然还亮着灯。 “沉鱼,你回来了!”原来虞桃还没有休息,仍然在等她,“你没事吧?柳元难为你了么?” “没有,我好着呢。”沉鱼有点小感动,“而且我试炼姑且也算通过了。” “姑且?” “嗯,我明日同我师尊前往四崂山举行葬仪,祓除邪祟,完成后便算正式通过。” “葬仪?你师父是月微尘……长老吗?” “是呀,怎么了?” 虞桃叹口气:“也对,咱们还能做什么呢?况且就算是葬仪也比炉鼎强。” 沉鱼想起月微尘说的话:“不是说掌门已经废除炉鼎这个称呼么?” 虞桃翻个白眼:“你看除了掌门他老人家,有谁把这句话听进去了?” …… 沉鱼觉得月微尘就挺认可掌门决策的。 不过现在说这个没用,她索性转移话题:“我先去收拾准备下,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 “那我也去休息了,明天还有任务。”虞桃最后叮嘱道,“你记得留点心,男人都不是好东西。而且葬仪中人阴暗,小心别被欺负了。” 沉鱼笑道:“放心吧。” 得了她的保证,虞桃这才打着哈欠回房。 她也有点累,但暂时还不能休息,得简单收拾行李,放到芥子袋里,方便日后取用。 一边收拾,沉鱼一边寻思今晚的经历。 -- 第14页 能看出来,月微尘在归古剑派是真的很平平无奇,所处事务就连栖月阁弟子都觉得晦气。 而人们对葬仪这一流派的忌讳,也超过她能理解的限度。 毕竟月微尘相貌如此圣洁俊美,飘然出尘,很难令人心生恶感。 这其中或许还有隐秘。 沉鱼默默记下这点,利索地收拾好行李,赶紧打坐休息。 折腾了一晚上,她早就累得不行了。 然而为了修炼成效,只能选择打坐调息。 她不是专业的,一晚上就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于是导致精神有点蔫。 倒是见到月微尘时,对方仍然穿着他那身祭祀白袍,银发纤尘不染,美得像是在发光。 见她悄悄打哈欠,月微尘问道:“行程过于匆忙了么?” “没有没有,”她立刻把哈欠咽回去,揉揉脸,“是我自己修炼不到家!” 月微尘不紧不慢道:“身为葬仪,风餐露宿乃是常事。怨魂若在一处盘桓过久,极易酿成大灾,因此但有灾祸,必须及时赶到处理。” “你天生灵力特殊,极适合葬仪。不过葬魂手法暂且无空传授于你,此次你便当观摩,用你那把剪刀防身便是。” 沉鱼连连点头。 不过下山之路沉闷,她有心亲近月微尘,便从任务情报挑起话头:“四崂山是有同门牺牲了么?” “嗯,均为暗门中人。修仙者的亡魂,尤其需要注意。” “牺牲的人很多么?” “人数暂且不清楚,此次确实蹊跷。四崂山并非恶灵丛生之地,而那队成员又皆为强手,不应死伤惨重。” “那他们变成的恶灵岂不是很危险?” 见沉鱼忧心忡忡,月微尘温声道:“问题不大,你小师兄已赶到,有他先行处理,便是有什么意外,也及时镇压。” “小师兄?” “算半个吧。”月微尘淡淡道,“他坚持不认师承,却也无法。” “哦……”沉鱼没想到月微尘还有别的徒弟,心情稍有些微妙。 还以为她是特别的呢。 月微尘接着道:“若你见到佩戴鬼面的黑发少年,记得留意,那多半就是他了。” 沉鱼:??? 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个人吧? 如果真的是离池的话……见面该怎么说? 想起两人暧昧微妙的初遇,沉鱼目光游移。 月微尘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发呆:“怎么了?” “没事没事。” 然而更需要发愁的是,如何向月微尘解释自己和离池的关系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认真):一定要解释的话,你俩可能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关系。 月微尘:? 沉鱼:简单来说,就是你们都是我的鱼。 第七章 :下弦夜 沉鱼纠结再三,还是没想好该如何坦白真相,同时不影响多线攻略,只能决定拖一下,日后再说。 没想到她不提,月微尘反倒主动提及此事。 “你与我那小弟子,姓名倒是有些缘分。” 沉鱼做出好奇模样:“嗯?” “你名为沉鱼,他名为离池。离池沉鱼,词义相反却又能彼此联系,当真奇妙。” 沉鱼觉得月微尘似乎有弦外之音。 少女有点心虚,但仍能维持正经:“那小师兄在那里不会有事吧。” “你不必管他。”月微尘声音平静,似乎对离池非常放心。 “那就好。”沉鱼笑笑,安分地听月微尘给她讲解四崂山的风土地形。 修仙者不得轻易在凡人面前现身,也不得轻易干扰俗世,但有伤天害理之行,人人得而诛之,这是正道默认的潜规则。 所以前往四崂山路程不远,月微尘便没有带她御风而行,而是轻身前进。路上顺便讲些知识点,算是合理利用时间。 只是这些民俗人情实在复杂拗口,听了几句她就想走神。 沉鱼只能在心底警醒自己,务必专注听课,不能让师尊不满。 苦苦挣扎之际,她听见男人缥缈嗓音响起。 “很枯燥么?” 声音就像是清凉江风,瞬间吹散她心头燥热。 沉鱼果断摇头:“怎么可能!” 然而月微尘只含笑望她,似乎没有生气的样子。 “嗯……或许有一点点,就一点点!而且师尊,我以后一定努力!别的不敢保证,但我真的很会背书,我绝对可以都背下来!” 这番话,沉鱼颇下了些功夫。 活了万万年的大佬,未必会更喜欢心底纯真的小女孩形象,但这种基础款人设,往往容易降低人的防备心,也方便增加新设定。 倘若月微尘不喜,日后再调整就是。 月微尘声音缓和:“我并无责备之意。” “诶?” “你我初次相识,确实存在诸多不便。” 俊美祭司声音清淡,金色眼眸华美瑰丽,令人目眩神迷。 “但你大可不必如此小心胆怯,我并非暴躁易怒之人。” 少女认真点头:“嗯!” 于是月微尘再次露出笑容:“走了许久,累么?” “不累。”沉鱼牢记人设。 月微尘轻轻摇头。 他不再征求她的意见,指尖轻点,接着有风忽然涌来,轻柔托住她的脚步,无声息地帮她分担压力。 -- 第15页 此后的每一步,都格外轻松。 酸涩胀痛的腿部骤然得到放松,仿佛坠入轻飘飘云朵般舒适。 “现在这样不好么?” 雪发青年稍有困惑:“我记得,过去初入修行的孩子走到这里该累得不行了,你为何刻意隐瞒?” “因为想给您看到更多优点。”沉鱼轻声道,“在您之前,我遇到的所有人,基本都先入为主,觉得我除了外表一无是处。” 月微尘声音平和:“那你以后不必为此担心。” 他外表分明如此年轻俊美,清丽出尘,但说话做事时,又像是温和有礼的睿智长者,令人仰慕。 与尽管冷漠,但一眼看得透彻的离池不同,月微尘看似清丽秀彻,实则是个冰皮月亮,里面包着馅。 沉鱼暂时看不透他,不过……来日方长嘛。 小徒弟和师尊的故事,现在才刚开始。 * 当天傍晚,两人走入了四崂山地界。 沉鱼看着写有“四崂山”三个赤色大字的界石,讶然道。 “这就到了么?” 路上对她有问必答的月微尘,破天荒地无视了她的问题,望向天边一角。 沉鱼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天空上挂着半轮月亮,呈反弓模样。 她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却还隔着一层窗户纸,没能想通。 “有点奇怪啊。” 只听月微尘淡淡道:“你可记得方才月相?” 沉鱼赶路无聊时候抬头数过星星,她记得当时的月亮…… “月亮不是正着的么!” 今日为八月初八,月相为上弦,邪祟衰微,适合举行葬仪祓除。 并且,上弦夜的月亮,应表现为正写的弓形,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月微尘给出了答案:“四崂山被特殊结界笼罩,月相与外界相反,此时恰逢下弦夜。” 与上弦夜相反,下弦夜为邪祟最为猖獗之时,通常行商蛰伏,屋舍紧闭,一切嫁娶丧葬之事均会停止。 究竟是什么人,竟能生生改变一地月相? “此处被特殊结界笼罩,必有大妖蛰伏,小心。” 晦暗夜色下,月微尘的声音仿佛都浸润几分冷意。 可这一次,沉鱼没有回应师尊的警醒。 并非畏惧,并非走神。 而是就在刚才,她感到自己的腹部深处,忽然传来难以形容的灼痛感。 那里有她与离池定下的血契。 沉鱼骤然想起,下弦夜也是离池诅咒发作之时。 进入四崂山前,他们月相相反,因此没有感应,如今同处四崂山…… 离池不会出事吧! 沉鱼不能暴露自己与离池的血契秘密,便仿佛无意道:“下弦夜,小师兄孤身在外,不会有事吧?” “便是有,也无法。此时首先需要担忧也并非离池,而是此地百姓。” 月微尘终于蹙眉:“星辰倒转,煞气横生,却不知此地百姓会遭受何等苦楚。” “四崂山还有普通人么?”沉鱼道,“我记得大家不都是围绕各个宗门筑城居住的么?” “常理如此,但四崂山相对安定,因此有一支凡人血脉在山下繁衍居住,为来往修士提供补给。” 这下不用月微尘说,沉鱼也明白轻重缓急了。 想要寻找离池踪迹,可以向获救百姓打听。 但若是错过时机,这些无辜百姓面对邪祟可是毫无反抗能力的。 沉鱼觉得,目前死契的疼痛程度她还能忍。 至于离池那边…… 坚持住,等百姓没事了就来救你! 沉鱼:“那我们快去吧。” 月微尘颔首,这次他不再留手,沉鱼只觉腰间一轻,随后整个人都被无形力量托起,随着月微尘一起腾空飞去。 突然原地起飞,沉鱼被吓了一跳。 月微尘托住她臂弯,距离恰到好处,没有过于亲密的冒犯,却也不显得冷淡疏远。 “是我考虑不周,现在好些了么?” “嗯。” 沉鱼定下神,忽然想起自己人设,立刻眼泪汪汪地颤声道:“师尊,您可以不要放开我么?” 月微尘:…… 最终他还是没有松开沉鱼,带她飞到四崂山唯一的小镇口。 此时已经入夜,小镇从外面看起来挺正常,夜色下粼粼河水穿过镇中,气氛安谧和谐。 但是沉鱼总觉得不对劲。 见月微尘抬步向里面去,她连忙提醒:“师尊!我感觉里面不太对劲。” “嗯?” “我感觉很不好,有点像昨晚遇见邪祟时的感觉。” “这叫灵感。”听完后,月微尘说道,“你可以理解为直觉,葬仪天赋高的人,灵感通常也十分敏锐。” 那岂不是说里面真的有鬼? 嘶,这天赋有点折磨人啊。 月微尘接着说:“我感应到,离池也在镇中。” 沉鱼拧眉:“真的么?” “是,但务必小心,”月微尘凝声道,“倘若离池为瘴气所染,于下弦夜失控,极有可能攻击你我。” “好。” 于是,她像是小尾巴,紧跟着月微尘进小镇。 有血契存在,她其实不担心离池会伤害她,可其他魑魅魍魉就说不准了,所以一定要找准大腿。 月微尘余光瞥见自己不省心的小徒弟,稍稍放缓脚步,将她纳入自己的庇护范围。 -- 第16页 沉鱼心中微动,保护弱者,似乎是他的一种习惯。 已经入夜,凡人大多早早休息准备第二日的劳作,道路之中,仅有两旁屋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昏黄光芒,气氛死寂得吓人。 “大家好像都睡了。”沉鱼不自觉压低了声线。 “你当真如此认为么?” “那倒不是……但不可能已经都遇害了吧?”沉鱼不愿相信这里已是死镇。 月微尘道:“活物来了。” 由远及近,乐队吹吹打打的声音逐渐响亮。 “送亲?”沉鱼听了半天,又瞅见红色队伍,不禁低声狐疑道,“下弦夜送亲?” 不怕撞鬼么? “你怎知送的就是活人?” 对哦,所以月微尘方才用的是活物,而非活人。 …… 那不是更惊悚了么! 动辄活物死人,她可算明白,葬仪为何被人避讳了。 月微尘语不惊人死不休:“走。我们也混进去。” 她不明就里:“?” 月微尘蹙眉:“那为首的鬼新郎……似乎是离池。” 沉鱼也想皱眉头。 月微尘竖食指比于唇前,示意她安静。 沉鱼很懂事,她放缓呼吸,点头动作几不可查。 月微尘无奈摇头,他掐了个法诀,似乎是隐匿二人踪迹的术法,接着又给沉鱼一枚卷轴。 他传音入密:“这枚卷轴里铭刻隐匿术法,倘若遇到紧急情况,而我一时无法赶到,可以利用它周旋两炷香时间。” 沉鱼不会传音入密,只默默点头。 师徒二人隐匿声息,悄悄跟上了送亲队伍尾巴。 沉鱼打量自己周身,发现这些人虽是穿红着绿,但个个苍白无神,毫无生机,整个队伍恍惚前进,犹如活尸巡街。 有隐匿灵术加身,这些活死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而沉鱼身量纤细灵活,胆子不大不小, 她觉得现在或许有机会。 沉鱼回头对月微尘比了个行动手势。 月微尘传音入密:“你要做什么?” 沉鱼无声比口型:我去前面探探路,师尊记得接应我。 月微尘精准翻译:“你要去探查队伍前方?” 沉鱼点头,同时恳切抱拳。 “不必担心,为师必会接应你,但你为何冒险?” 沉鱼正气凛然地回道:义不容辞! 有月微尘兜底,这次任务肯定不会出事。 她不是小呆瓜。 贩卖柔弱单纯人设,固然能获得暂时怜惜照顾,但月微尘又没怪病,怎么可能会无端深爱一个拖油瓶? 想泡天下第一强者,总归得有些资本。 所以,沉鱼要将自己的筹码拿上赌桌。 月微尘叹道:“既然你坚持……好,安心去吧。” 这应该是被自己回答打动了吧? 沉鱼没细想,她定下心,仗着自己身量纤细,灵活地在队伍中穿梭前进,同时观察左右情报。 周围气氛阴风阵阵,呆的久了,沉鱼甚至隐约听到了鬼魂哀嚎的声音。 不过她已经走了这么久,但是花轿的距离怎么一点都没拉进呢? …… 这队伍有这么长么? 迷茫之际,她的神识陡然传来刺痛。 灵感在预警! 沉鱼头脑骤然一清,才发现自己原来根本没有前行,而是随着队伍慢吞吞地走。 她顾不得琢磨月微尘为何没有唤醒她,凭直觉做出选择——向队伍前方去。 这队伍瘴气过重,绝对不能久呆。但她处在队伍中游,想独自脱离难上加难。所以不考虑外援情况下,最合理方法应是与离池会和,共同逃离。 沉鱼想得简明,行动时更能放得下身段。 花轿周围被十六个活尸围着,实在难以穿梭,她索性匍匐着从花轿下面钻过去。 别的不说,这个隐匿灵术确实强。 她心脏都紧张得跳到嗓子眼了,偶尔也会碰撞发出声音,结果这些活尸愣是没注意到她。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 眼看她从花轿下冒头,离最前方那个红色身影只差十数步时,沉鱼忽然感到头上发凉,仿佛轻风吹过。 ——花轿的帘子,被人掀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匿名提问: 楼主:求问清纯可爱女弟子怎样泡温柔神秘师尊才不显得刻意?急,在线等! 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月姓路人:做你自己便好。 楼主:……抱歉!删帖了!!! 第八章 :保护 那瞬间,沉鱼后颈寒毛直立,高度警戒状态下,她迅速以灵力护住面部要害,接着警觉挥手格挡,心中做好忍受疼痛的准备。 不过她等来的并非厉鬼攻击,而是女孩柔软微凉的手掌,对方抓住她的手腕,低声急促道。 “快上来!” 灵感没有向沉鱼预警,面前女孩应该不是鬼。于是她稍加犹豫,还是顺势被这陌生女孩拉上了花轿。 沉鱼运用轻身术,花轿稍稍一沉,便又回归如常,未被两边的送亲活尸发觉。 上了花轿后,她定睛看去,只见眼前的女孩相貌秀丽,化了盛妆,身着红嫁衣,活脱脱的新娘模样。那方盖头被女孩自己摘下丢在了身旁,此时潦草叠在一起,也没人理它。 -- 第17页 看对方模样,似乎也不是很在意这场婚礼。 甚至眉眼之间,依稀有着恐惧残留。 沉鱼问:“你是谁?” “我是羽涅,四崂镇镇长长女。”羽涅皱眉焦虑道,“你是从哪里来这儿的?呆在外面是想找死么?” 沉鱼没从羽涅身上感应到半分灵力波动,再联系对方所述,应该是个凡人女孩。 但她没有轻易信任,于是简单道:“我是归古剑派弟子,听闻四崂山有邪祟出没,因此前来除妖。” “这妖你除不了,得叫你师父他们来。” “我师父即刻就来,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羽涅这才放松了些许:“那他可得尽快。” 接着,她说起了事情原委。 四崂镇确实是个普通的凡人小镇,但从五年前开始,镇长忽然和中了邪似的,要求村民上山寻找珍稀的云母矿石,好贩卖给过往修士,换取修行资源,为此镇子里死了不少人,农时耽搁,使得镇子出现粮荒,然而镇长依然一意孤行。 他甚至认为是镇民荒废祭祀,得罪了四崂山主,才引得田地荒芜,于是决定令亲女儿羽涅与四崂山主举行天婚,以取悦神仙。 “他们这是要把你献祭了?” “嗯,他们要送我上山。”羽涅攥紧袖口,恐惧道,“我不想嫁,我有喜欢的人了。” 沉鱼掀起花轿门帘一角,将那个大红背影指给羽涅。 “那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 “他是我爹请来的祭司,就是他蛊惑了爹爹!”羽涅愤恨道,“这次天婚就是由他佩戴傩面,扮演四崂山主迎亲,将我送至山上成亲。” 听她的口气,似乎不知道送亲队伍都已沦为活尸。 而且沉鱼觉得,蛊惑这种行为离池似乎干不出来。 那离池在哪? 此时队伍已经走到镇子后半段,眼看就要穿过镇子后大门上山。 看到那处石刻牌坊,沉鱼当机立断:“快和我换衣服。” “啊?” “一会儿我穿着你衣服,蒙上盖头替你成婚。这卷轴能掩藏身形,你就躲在花轿下面,伺机逃脱,知道么?” 隐匿法术虽然厉害,但如果沉鱼主动作死,这些活尸却也能看见她。 羽涅连连摇头:“你比我还小,怎么可以让你冒险。” 沉鱼:“我是修士,你保护好自己,不用操心我。” 她是脆皮奶妈,但也有一定保命能力。然而羽涅却是普通凡人姑娘,倘若遇险,十死无生。 所以就冲羽涅方才拉她上轿这点,她也不能见死不救。 羽涅不放心道:“那你小心。” 沉鱼比了个放心手势,利索地套上嫁衣,接着用盖头将脸蒙上,两人身形相仿,从外表来看,区别不大。 花轿摇摇晃晃,上了山路。 * 委实说,沉鱼心中也并非很有底气。 说好的底牌月微尘,莫名其妙便没了声息,保不准危难之际还会不会出手。 可无辜姐姐就在身后,她不能见死不救。 沉鱼端坐着,直到门帘前传来声音。 那活尸说话听起来十分生硬怪异。 “羽小姐,四崂山顶已经到了,天婚仪式马上开始。” “嗯。”沉鱼含混地应了声,不叫他们听出声音差别。 活尸思维迟缓,根本没发现新娘掉了包,见她应声后,便转过身道:“请山主迎亲!” 山主由祭司扮演,真是色胆包天。 她屏息凝神,只待那装神弄鬼的祭司接近,便暴起用破灵剪给他致命一击。 靴底踩在枝叶泥土上,发出独特的声响。 活尸恭敬地让到一旁,请祭司上前。 花轿被人掀开,人影伸出手掌,示意她搭上来。 五感被灵力加持过,沉鱼即使隔着红盖头,也能隐约看清楚他的模样。 少年佩戴青铜鬼面,长发束为马尾,身形挺拔冷峻,即使穿着喜庆礼服,一身杀气也没有半分软化。 死气沉沉的活尸队伍里,这杀胚极为显眼。 瞧这面具,来者可不就是离池? 沉鱼震撼时,离池的动作也微滞。 显然,面前新娘的身形,让他想起了某个仅有一夜之缘,却又心血相连的人。 但是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沉鱼不想暴露两人身份,轻咳声后,尽量模仿羽涅声音,轻声道:“你就是我的夫婿?” 离池沉默了两秒。 这是没听出来她声音?她模仿的有这么像么?还是离池根本没把她声音放过心里去? 纳闷之际,却听少年问道:“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说罢,他顿了顿,冷声道:“身为我的炉鼎,到处乱跑,想死么?” 小师兄,现在我是你师妹啦。 但比起澄清这点,沉鱼更担忧离池暴露二人身份,招致麻烦。 然而她被盖头遮着,眼神暗示离池也看不到,只能心里干着急。 离池仿佛猜到她在纠结什么,淡淡道:“领头妖道已为我斩杀,这些活尸不过群无头苍蝇,不必在意。” “方才是你领着这些活尸前进么?” 少年轻描淡写道:“我见那妖道着实烦人,便杀了他,替他瞧瞧那山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相当符合离池风格。 -- 第18页 沉鱼忽然意识到,尽管月微尘无敌,但离池也是全作钦定的天花板之一,想到这里,她紧绷的心弦总算稍稍放松。 可离池与她关注的重点不同。 沉正要说来话长,忽觉眼前陡然一亮,丝绸滑过脸颊,留下微痒的冰凉感触,却是离池揭下了她的盖头。 “你干嘛?” 少年言简意赅:“碍眼。” 沉鱼莫名其妙:“那你怎么不摘你的面具?” “……碍眼。” 一个理由还能用两次? “不和你争,我要说正事。”沉鱼示意羽涅出来,告知离池现状。 “我知道,她是新娘。”离池瞥了羽涅一眼,“但本也没有她的事,我只杀我的。” 沉鱼:“……” 羽涅还是有些怕这佩戴鬼面的少年,只是见沉鱼同他熟悉,方才谨慎道:“多谢……小仙长?” 离池对羽涅毫无兴趣,仍然追问沉鱼:“你怎到这里了?不是叫你等我么?” “因为……我是随师尊来的。” 少年不解:“?” 沉鱼将自己的经历润色修改:“我并非不等你,只是世事无常,我也没法拒绝宗门任务。” 在沉鱼口中,进入暗门是因为栖月阁希望扩大影响力,拜师月微尘则是机缘巧合。 沉鱼垂下眼,模样乖巧而无辜,令人心生怜惜。 鬼面少年盯着她,半晌后道:“欺负你的人是柳元么?” “诶?” “什么渣滓,也敢染指我的东西。” “没事,进了暗门后他应该就不敢碰我了。” 少年冷嗤,终究没提要对同门下手之类的狠话——虽然沉鱼觉得离池根本不在乎所谓伦常。 “对了,月微尘也不是我师尊,某些事回去我再与你说。总之,”离池声音有几分压抑,“你离他远些。” 沉鱼十分配合:“好。” 离池审视她,似乎在琢磨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然而上次他叫沉鱼安心等他时,沉鱼也是这样满口保证的,所以可信度…… 少女脆声道:“我听你的!” 离池多看了她一眼,这才转开目啾恃洸光。 “你就在这里等着,引诱那山主上钩,然后我出手。” 沉鱼连连点头,迟疑后道:“你的那个,今晚没事吧?” 少年似乎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忽得讥诮道:“待我一刀占了那邪祟,再与你算账也不迟。” 沉鱼:“……行。” 见沉鱼语塞,离池总算满意,他施舍给羽涅一眼,冷冷道:“莫要添乱。” 羽涅一个激灵:“好!” 她说罢,只见暗色烟雾缭绕,眼前少年已然消逝。 羽涅长出口气:“呼。” 沉鱼笑道:“他很吓人么?” “那面具确实威武,不过很让人安心。” 羽涅说得委婉,令沉鱼失笑。 两个姑娘孤零零坐在山顶中央,却左等右等也不见四崂山主现身,随着夜空下弦月的越发明亮,天地间积蓄的邪祟之气越发浓郁。 已是深夜了。 沉鱼对邪气敏感,神识被邪气感染,逐渐变得冰冷麻木,只能选择闲聊活跃思维。 聊着聊着,话题到了离池身上。 羽涅问:“他是你的心上人么?” 沉鱼回答很有水平:“我目前还不是他的心上人。” “……”羽涅轻声道,“那也很好啦。至少你还知道你喜欢谁。” 她目标确实明确。 除了离池外,她还喜欢月微尘,慕如镜,以及另一位还没有见过的大佬,不多不少,就四个。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也有喜欢的人?” “是,但我记不得他了。”羽涅声音逐渐痛苦,“他的模样、他的声音、他的喜好……我只记得他的名字!” 说到伤心事,她语气越发激动:“是那些凡人,就是那些人对我做了什么,让我忘记了他!” 她声音突然变大,沉鱼连忙劝道:“别别别,姐姐你声音太大啦,小心打草惊蛇。” 好说歹说,总算叫羽涅情绪稍稍平复。 沉鱼安慰道:“你至少记得他叫什么名字,等这次事件过去,我想想办法,让凡人官府帮你找人。” 羽涅垂着头,表情越发压抑,下弦夜,这种状态最是容易招邪。 沉鱼后悔自己提起这话题,赶紧提问帮她稳住神识:“你喜欢的人名字是什么?” 羽涅对这个话题有反应:“我记得……他……叫羽涅。” 沉鱼感到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她身旁,泠泠刀光骤然亮起,直指羽涅。 竟是蛰伏许久的离池动手了! 而只是凡人女孩的羽涅,居然也暴起跃身,勉强躲开了离池的一刀。 这……这……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灵光一现,乍然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 这个人根本不是羽涅。 祂甚至不是女人,而是四崂山山主! 鬼面少年对山主能挡住自己一击稍感意外,他稳稳落在沉鱼身前。 “往后去。” 沉鱼变出破灵剪,配合地退后。 只见穿着她门派服的女子身形佝偻,整个人呈现不自然的弯曲状,全身骨骼发出噼啪脆响,随后快速抽条,转瞬间便成了个青年男人。 -- 第19页 从五官能看出,原本应该也是个清逸俊秀的男子,只是他头发散乱,眼神混沌,身形佝偻,似乎已经彻底陷入癫狂。 “决明,本为四崂山仙灵,司职山主。”离池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卷轴,快速念道,“堕落为魔后,将四崂镇百姓一千三百四十名炼为活尸,戕害归古剑派弟子三名。” “暗门离池,奉命将其祓除。” 这是暗门的规矩,通常都是完成任务前先写好,偏离池嫌麻烦,总是现写现杀。 “决明……决明……” 决明低喃两句这熟悉的名字,骤然咆哮道:“是他们,那些凡人,害死了我的羽涅!” “活祭……我娶她,何须天婚!凡人愚昧,魔修狡诈,皆是当杀!” 决明说话颠三倒四,沉鱼听了半天,才搞明白他和羽涅情投意合,他本想化身凡人同羽涅圆满一世情缘,却没想凡人利欲熏心,被魔修引诱,活祭了羽涅。 沉鱼没想到,自己的温柔姐姐,为堕仙所扮,翻脸不认人。 更没想到的是,离池比决明更无情。 少年态度冷漠,根本无意听他继续讲述自己的苦情故事。 他是恶鬼,只渡邪魔。 若有冤情,且死后告诉冥府判官。 所谓的一山之主,大小也算个土地神,堕魔之后,在这下弦夜更是实力强劲,能与化神期修士过招,若是吸取到足够生灵魂魄,日后突破化神期,一跃成为天下强者也说不定。 可离池根本没有将他放在眼中,两轮鬼气缭绕的弯刀出现,弦月之下,刀锋上清光流转。 决明本能的感受到生命威胁,不再低声念叨自己的羽涅,如炸了毛的野兽般警惕对向离池。 少年轻笑:“虚张声势。” 随后身形骤然被鬼气包裹,只扑决明。恶鬼的刀锋,已然锁定了猎物咽喉。 决明怒吼,山主的愤怒惊醒了沉睡的山峰,无数藤蔓山石凭空而起,一部分将他紧紧包裹,另一部分则汇聚为巨掌,抓向沉鱼。 “噫!” 沉鱼无端被盯上,顿感不妙,试图逃跑,却被藤蔓小妖绊住。 这山主虽然癫狂,倒还有些聪明,看出沉鱼是离池必须回援的弱点。 亦或是羽涅于他,同样如此。 所以将心比心,才窥见其中秘密。 离池烦躁地“啧”了声,回身甩过一刀。 刀气凛然,将那巨大手掌一分为二,无数山石凭空落下,如天崩地裂。 这种天灾般的情景沉鱼根本无处逃脱,眼看她就要坠入深渊,离池及时搂住她的腰,带她几个起落,借助坠落山石飞身至一处尚且安全的落脚点。 看着癫狂决明,他冷冷道:“困兽之斗。” 他调整气息,正要将决明彻底绞杀,却见夜空中铅云骤然散开。 残月迅速消退又迅速涨满,只如一次呼吸般自然。 ——天朗气清,皓月当空。 混乱疯狂的局面在这片宁谧月色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幡铃声悠远。 沉鱼下意识仰脸,只见月光圣洁,如仙君投下的悲悯一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说什么呢? 想不出段子了诶。 那给宝贝们比个心心,爱你萌。 第九章 :救命 那是并不刺眼的皎洁光芒,就像话本中描述的那样,银月当空,有仙君踏月而来。 在此之前,真正的仙君是怎样的,谁也说不准。 应该是这般模样吧。 银发青年眉眼如水墨,气质则清净若山巅霜雪,浓密的眼睫下,掩盖着那双清冽而迷幻的眼眸。 现在的月微尘,与此前同她讲学的温柔师尊绝然不同,充满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奇异魅力。 漫山遍野的小妖邪祟也因着可怖的压力而俯首,再不敢作祟,老实地匍匐在地。 唯独决明喘着粗气,仍在念叨他的羽涅。 身旁少年的冷哼令沉鱼回神。 她不自在地眨眨眼睛。 只要她不说,就没人会发现她刚才看呆了。 银光铺就的台阶蔓延而下,月微尘:“我可有来迟?” 少年冷飕飕道:“确实迟了,你但凡早来一息,这妖物都不会伤成如此。” 月微尘声音平静:“方才我在破解这方结界,重整月相,以免继续汇集八方邪祟之气。” 沉鱼问道:“师尊,这结界是魔道中人建构的吗?” 月微尘看向她,颔首:“确有魔道痕迹。” “但是结界现在已经解除了,为何对决明山主,还是没有清醒?” 沉鱼观察决明模样,甚至觉得他情况比方才更糟糕了。决明一直在痛苦哀嚎,他由阴煞之气包裹的身体正在迅速崩解,于纯澈月光下逐渐化作脓水,场面看着令人心颤。 “他被阴煞之气彻底污染,沦为堕仙,已无回头可能。”月微尘淡声道,“离池。” 未及沉鱼反应,泠然刀光闪现,原本还强横无匹的四崂山山主当即毙命。 ——离池二话不说,斩杀了决明,算是给了他解脱。 决明已是堕仙,可他陨落的那一刻,依然山川同寂,草木黯然,似乎一草一木都在为山主恸哭。 决明毕竟曾是这片山河酝酿出的仙灵,庇佑过一方安宁。 -- 第20页 只是恶鬼没有这种温柔心思,杀起堕仙半分不带犹豫。 他缓缓收刀,身上红衫似火,黑发如墨,青铜鬼面冷酷森严,一时间竟看不出,到底谁才是反派。 这……说动手就动手么? 离池自是不会解释自己行为,还是月微尘道:“他将四崂镇百姓一千三百四十名炼为活尸,又戕害归古剑派弟子三名,罪无可恕。离池所为乃是祓除邪祟。” 沉鱼知道决明有罪,但这两人办事如此粗暴……还是稍显欠妥吧? 决明尸体倒于三人面前,两个男人从容自若,唯独她全身不自在。 可她毕竟要攻略,即使心中不赞同,也得圆场。 她酝酿说辞,却见月微尘上前:“他付出代价后,方才回归澄澈。” 沉鱼不解:? 而离池仍保持冷漠,似乎已经知道月微尘要做什么。 月微尘抬起手,奇异幡铃出现在他掌中,只见他右手持铃,左手捏诀横于胸前,初时尚且没看出变化,然而瞬息之后,却能明显感到,幡铃周围愈发明亮,如同引来漫天月色。 悠远铃声,如响于神识灵魂深处的缥缈之音。 引魂幡在风中作响,慢慢地,污秽血肉之中,有荧光逐渐汇聚凝结。 “神识涤荡澄澈,方可举行葬仪。” 银发祭祀声音高远柔和:“四崂山山主决明,可有未却执念?” 铃声轻响,如水珠坠入灵识之海,层层荡开涟漪。 明亮澄清的光团起伏,一道温润迷惘的男声缓缓响起。 “羽涅,我愿与她合葬。” “她葬于何处?” “四崂山山顶,望花崖。” 在月微尘的引导下,决明讲述了经过。 他同羽涅情投意合,百姓却为魔道蛊惑,以为山主有意天婚,献祭了羽涅。 阴差阳错下,他也为魔修设计,被阴煞之气污染,化为堕仙,将全镇百姓炼为活尸,与他一起无止息地在羽涅死去那日轮回。 他甚至亲身化作羽涅,感受恋人在天婚那日的恐惧痛苦,用以惩罚自己。 好在最终,沉鱼等人的出现彻底改写了剧本,让这压抑绝望的轮回得以终止。 * 银光越发强烈,最终将光团彻底包裹,决明魂魄的回答之音旁人也逐渐听不清楚。 后半程,是月微尘一人的主场,只那悠远温柔的铃声,令人心旷神怡。 过了许久,沉鱼方才呼出气,从那令人几欲长眠的安谧中回神。 “这就是葬仪?” “你刚才见的,乃是专为邪祟所设葬仪。”离池难得没有嘲讽她,“唯有祓除罪孽后,邪祟方有引渡转生资格。” 沉鱼这才明白离池方才为何动手,好奇道:“那受葬者若是不愿意呢?” 离池干脆道:“他没资格拒绝我。” 好家伙。 感情月微尘和离池,师徒二人一个管杀,一个管埋,流水线作业。 “我以后也要学这个吗?”沉鱼对葬仪道此时确实起了几分兴趣,“师尊说我挺有天赋,但我如果打不过死者怎么办?” “你要做葬仪?” “对呀,都和你说了嘛。” “不行。离老怪物远点。” 沉鱼摇头:“我都拜师了,哪有说走就走的。而且对师尊说话要礼貌,小师兄。” 离池周身气氛顿时降到冰点:“你不听我的?” “先说好,我不想和你吵架。而你也不想我骗你吧?”沉鱼立刻举起手,“所以说实话,你这么说我有点不开心。” 沉鱼知道顺着离池心意来,更适合刷好感,但那样和当宠物没什么区别。 沉鱼想自己掌握攻略主动权。 她盯着少年的眼睛,语气平静而诚恳:“我真的不想和你吵架,也不想你生气。” 青铜鬼面遮住少年面容,连那双如雨墨般冽然的黑眸也被鬼气遮掩,但沉鱼却觉得,她能看到离池表情。 因为少年沉默了。 他在等待她的下句话,听她的解释。 沉鱼心中顿觉稳了一半。 “我向你解释过,我当日并非不等你,而是栖月阁不想留我,强迫我转宗门,这点我没法骗人,对么?” 离池不说话。 “师尊好心救我,此次又是他一路护我来,于我有恩,这也是事实,对么?” “你就是太老实了。”离池冷冷道,“那栖月阁,我一人便能杀穿来回,至于月微尘……你知道他是什么人?竟也如此轻信。” 沉鱼实话实说:“我不老实的。” 但离池不信,他陈述:“而你宁可信他,都不信我。” “怎么会,你觉得我会不信你么?” 离池冷笑。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是小师兄救了我,恩情我都记着呢。” 离池淡声道:“莫要叫我小师兄,我和月微尘没关系。” 沉鱼顺毛捋:“好好好,那就叫你离池。” 好说歹说,总算让炸毛刺猬勉强收起杀气,只冷脸站在远处不搭理她。 沉鱼眼珠转了转,忽然计上心来。 “哎呀!”她低声轻呼。 离池不理她。 她继续语气凝重道:“咱俩分离如此之远,如果一会儿又有邪祟袭来,会被分别击破吧?” 离池无动于衷:“那就死了好了。” -- 第21页 她叹气:“好叭,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说完,少女闭上嘴巴,有些失落的站在一边,像是伤心了。 半晌,离池烦躁道:“……又死不了。” “真的吗?”沉鱼故作惊喜,“那可真是太感谢小师兄了。” 离池冷冷瞥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故意叫自己小师兄。 不过最终懒得开口,只转过头去。 ……哦? 新发现。 沉鱼正想乘胜追击,却听到熟悉嗓音响起:“久等了么?” “没有呀。”沉鱼见月微尘回来,问道,“师尊你那边如何?” “葬仪完成,现在需寻找另三位暗门弟子尸首,为其引魂安葬。四崂山之事其中还有内情,但就不是你们插手的了,我自会向宗门报告。”月微尘不疾不徐道。 “沉鱼试炼至此算正式完成,而离池那边,还需向门内做正式汇报。” 离池:“嗯。” 沉鱼回应:“好的!” “现在去安葬另三位同门弟子。”月微尘吩咐,“这次沉鱼务必认真观摩,你入门后,便是要从为同门主持葬仪开始学习。” “知道啦。” 为同门举行葬仪的过程,相对来说平淡一些,而他们的魂魄也并不如决明坚韧。 “师尊,宗门里只有我们修习葬仪道么?”沉鱼问出自己好奇许久的问题,“那忙得过来么?” “最初是可以的,毕竟怨念强烈到徘徊人间的怨灵并不多。”月微尘道,“但近年来魔道活跃,邪祟躁动,怨魂日益增多,便力有未逮了。” 与之相对的,拥有葬仪天赋的人不多,又大多嫌弃葬仪晦气,所以在这方面,葬仪道也只能尽力而为。 至于师门内部成员…… “你小师兄算半个,另外还有个大师兄,这次回去你便能见到。” “大师兄?” “他名为谢孤容,性情冷淡了些,或许会失礼,你莫要介怀。” 谢孤容?! 听闻这个名字,沉鱼心中惊愕。 她保持心态,笑吟吟道:“好的我知道啦。” 不知怎的,月微尘忽然道:“葬仪道中人大多冷情,如你这般活跃开朗的确实少数。” 沉鱼挠挠脸道:“是太跳脱了么?下次我会注意的。” 月微尘只笑而不语。 敌方不说话,沉鱼也不至于自乱阵脚,她转而在心底研究方才那个名字。 “千机,谢孤容就是剩下的那个男主角吧?” “嗯。” “居然都是一个师门的么。” 沉鱼颇感意外,实在没想到,在剧本没有提及的过去,居然有这么个设定。 * 返回住处的路上,沉鱼一直在琢磨这件事。 谢孤容作为昔日剑道名门的遗孤出场,背负着重振家族荣光的使命,天生无情道种,是原作主角团中的核心。 关于他,最重要的剧情点是—— 他就是斩杀原主的那个人。 没想到居然也是葬仪脉出身,如今阴差阳错,还成了她的大师兄。 发现沉鱼走神,走错方向好几次,离池终于看不下去了。 “这里。” “哦哦哦。”沉鱼赶紧跟上。 离池虽然不承认自己是月微尘弟子,然而他在暗门中的居所,还是被安排在月微尘所领的别星宫中。 月微尘打发他把沉鱼领到住处。 “到了。”离池指着面前一处冷清陈旧的小院,“你便住这里。” 少年难得开口解释:“别星宫基本都是这样。” 毕竟葬仪脉晦气,地位不高,被人嫌弃,就连这种洒扫事,也被一拖再拖。 而月微尘宽宏,也不会同杂役弟子计较。 但指望三位爷打扫足足有四个小洞天大的别星宫……那就有点痴心妄想了。 “没事,这里离你挺近。”沉鱼问道,“不过,你确定没问题吧?” 她说的含糊,但离池知道沉鱼问的是元阳诅咒。 其实可以忍。 在他幼时,比元阳诅咒更加痛苦煎熬的折磨数不胜数。 他确信自己并无色.欲之求。 可是……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清丽的面容上。 软软的。 少女纳闷道:“你干嘛呀?” 当离池回神时,自己竟已伸出手指,轻戳沉鱼面颊。 他立刻被灼伤般的收回手。 “没什么。”他压低嗓音,“有脏东西。” “有吗?”沉鱼随意抹了抹脸。 然而再次转眼时,她却不由一愣。 在离池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站了人,远远看着他们这边。、 沉鱼在心底算了算,别星宫被人嫌晦气,算上她,只住了四个活人。 月微尘。 离池。 她自己。 以及……谢孤容。 下一秒,沉鱼大惊。 谢孤容? 那个人是谢孤容?! 她被谢孤容看到和离池亲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对8起,我不该在这里,应该在车底。 第十章 :再度相见 沉鱼脱口而出:“那位是……” 离池简洁道:“是你的大师兄。” 那还真是谢孤容。 -- 第22页 尽管距离颇远,但在她的位置,已然能够看到青年的身姿,对方腰间佩剑,黑发白衣,线条混沌却明晰。 他仿佛宣纸上挥毫而就的凛然墨竹,挺拔俊秀,又如雨雾下的辽阔江面,有着冷漠苍茫的美。 这种冷漠与离池不同,离池孤僻乖戾,只看那狰狞鬼面就叫人知道,他是个杀胚不好惹。而谢孤容的冷,如枝上霜雪,虽未亲近,但不动声色间,那股冷意已然浸入骨髓。 沉鱼脑子高速运转,思索该如何应付尴尬局面:“要和师兄打个招呼么?” 却听离池道:“不必。” “嗯?” 少女清灵黑眸疑惑地盯着他。 离池本不想多言,然而被她这样看着,终究开口:“他随时都要走,你没必要认识。” 难怪原作没提谢孤容出身葬仪道,半天他早就离开了。 但这葬仪道也太惨了吧。 师尊之下,大师兄小师兄全都游离在外,随时可能跑路,认真算起来,就她这个小废物能传承衣钵。 沉鱼心中奇怪,离池倒还好说,他是暗门王牌,老多流派眼馋他。 谢孤容现在还没闯出名声,又是为什么要走呢? “镇危峰地形特殊,晚间煞气四溢,邪祟横行,切记勿要外出。如是到了下弦夜,”少年顿了顿,“我会回来。” “好的,”沉鱼回神,笑眯眯挥手,“再见哦!” 少年沉默以对,似乎不太适应这样富含日常气息的互动。 沉鱼以为离池会转身离开,却没想他低低道:“嗯。” 声音快得她几乎听不清。 千机宣布:“收集到来自离池的5点能量。” 看着离池背影,沉鱼非常乐观的猜测。 ……这莫非是不好意思了? 那自己这攻略进度不错呀。 总之,和离池下次见面多半要等到半月后的下弦夜。 中间的空闲时间,她需要合理利用。 比如,可以去问候一下,自己的便宜大师兄。 沉鱼望向谢孤容原本站的位置,剑修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此时只能看见挺拔背影。 她扬声道:“大师兄,请留步!” 可青年的脚步没有半分减缓,原本什么速度,现在还是什么速度。 沉鱼嘴上呼唤地同时,脚步已然追了上去。 谢孤容是个讲究人,没用身法之类的刻意甩开她,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被她三两步轻松追上。 “见过大师兄!” 被她这样存在感极强的杵在旁边,谢孤容总算不能无视了。 他问道:“有事?” 他的声音,和他气质一般冷。 此时他垂眼看向沉鱼,墨玉般的眼眸如淬了冰,透着凛然的锋锐。 “我是师尊新收的弟子,名叫沉鱼。” 说完,她抿唇,露出有些羞涩的微笑:“因为恰好遇到,感觉不和大师兄问好,不太礼貌。” “以后不必多礼。” 沉鱼正要客气,便听谢孤容道:“见面无需向我问好。” 沉鱼:?? 青年面无表情:“离我远点。” 一套冷漠三连,噎得沉鱼欲言又止。 对方话说到这个地步,她再怎么也不好跟上去。 她在心里嘀咕:“这人怎么这么难搞。” 经历了前面三人的锻炼,沉鱼以为自己现在姑且也算是社交小能手。 结果人外有人,谢孤容三言两语间就给她噎死了。 “他该不会是看到我和离池亲近,所以讨厌我吧?” “你怕他吗?”千机好奇问道,“他可能会杀了你。” “还好。”沉鱼实话实说,“你要较真的话,这四个人里,谁不会杀我?” 似乎也就是月微尘没什么杀气。 但她这个师父吧…… 正想到他,沉鱼腰间挂着的金叶子忽然微微震动。 金叶子由黄金做载体,形状如叶子,故而得名,它是归古剑派配给弟子们的联络灵器,能够千里传音,也可以感应附近同门位置,颇为好用。 沉鱼将灵力传入金叶子中,听见月微尘的留言。 “有贵客前来,烦请携主殿搁置茶具及后湖新茶,前往摘星亭。” 跑腿小徒弟就是这种情况。 其实想想也是,离池谢孤容性格一个赛一个大爷,都不像会给师尊端茶送水的乖宝宝,别星宫没杂役弟子,在她来之前,只怕这些杂事月微尘都得亲力亲为。 但沉鱼想象了一下,又无法将那缥缈迷幻的师尊,同这种凡俗杂事联系起来。 月微尘隐居在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沉鱼一边琢磨,一边前往主殿,寻找师尊所说的茶具。 主殿为月微尘所有,前殿招待外客,后殿日常起居,沉鱼走进殿门,只觉颇为简朴冷清,仿佛许久未有人居住。 出于礼貌考虑,她没有久留,找到茶具后,便前往摘星亭。 * 尽管由于主人缘故,别星宫疏于打理,颇为落魄冷清,可作为小洞天,基础景色仍俱全。 天边金光祥云弥漫,仙鹤盘旋清鸣,诸个孤岛悬浮空中,其上为修士居所。诸岛间以霞桥连接,围绕着中央山峰,高低错落有致。 沉鱼一开始没上心,到了第一座霞桥时,才意识到这遥远的距离有多么恐怖。 -- 第23页 整整四座小岛,她不通灵术,怕是要走一周才能走到中央峰顶的摘星亭。 犹豫无奈之际,还是仙鹤为她解围,此方洞天仙鹤性情温顺亲人,愿意当修士坐骑。 沉鱼一路腾云驾雾,恍如神话传说中所述。待她回神时,已落在中央峰顶。 “谢谢哦。” 沉鱼摸了摸仙鹤头顶。 仙鹤蹭蹭她的掌心,清鸣后振翅飞去。 沉鱼抱着装有茶具的木盒,小心顺着山路向上走。 听月微尘口气,这似乎是全门唯一的好茶具,可得给保护好,切不能有破损。 只是当沉鱼走到摘星亭,看到所谓贵客是谁时,便觉得这茶具真该磕个口子。 周围飞瀑流珠,映日荷花,叶下锦鲤灵动,两个大美人坐于亭中,恍如仙君论道。 “你来了。”温柔嗓音带着笑意响起,“我们正在说你要多久才能来,没想到最后竟这么快。” 说这句话时,观音般清丽秀美的青年,就用那剔透眼眸专注地看着她。 慕如镜怎么来了?! 沉鱼掩下惊讶,礼貌行礼:“见过慕仙君。” “我也是叮嘱你后,才想起还未教你御风之法。”月微尘歉意道,“本想你若是再不来,便专程接你。” “是仙鹤送我来的。”沉鱼答道,“不然确实要苦恼一番。” “仙鹤?”慕如镜好奇道,“我记得月兄这里的仙鹤最是凶人,居然也肯送你来吗?” “嗯,有吗?刚才我在霞桥上踌躇,就有仙鹤飞来,主动邀请我。我还以为仙鹤都这样呢。” “这些仙鹤性情孤傲顽劣,慕道友初次来时,险些被它们啄去玉带。” 沉鱼讶然看向慕如镜,心想这家伙莫非是故意装弱,实际另有所图。 慕如镜笑了笑,一派风姿温润。 “坐吧。”月微尘示意她坐下。 她本就是慕如镜引荐给月微尘的,所以月微尘默认他俩很熟。 只是意识到这点时,沉鱼也忽然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 她还得调查暗门弟子失踪的事情来着。 ……但她现在拜入了葬仪脉,地位不高,这可该从哪里查起? 踌躇之际,月微尘已经为二人沏好茶。 “请。” 沉鱼惊讶:“我也可以吗?” 她记得,这种修仙门派,师徒之间规矩十分严苛。 但月微尘的表现……似乎并没有单纯将她作为一个小徒弟对待。 慕如镜则从容捧茶饮用。 “你见过孤容了么?” “嗯。”沉鱼颔首。 “那你便已知道,我葬仪脉,师徒间颇为自由。”月微尘平和道,“便是你有朝一日想要离开,也不必有所顾虑。” 沉鱼摇头:“我觉得师尊很好,怎么可能走。” 慕如镜则笑:才两日,沉鱼便如此仰慕师尊了么?” 沉鱼刚要回答,求生欲雷达制止了她。 这绝对是个送命题,再想想! 月微尘似乎已经默认他们之间有所暧昧,现在她要是自然接下这句话,那在月微尘眼中,她和慕如镜只怕就真的不清不楚了! 可这两个都是她的攻略目标,她该选谁? 紧急之中,沉鱼灵光一现,做出了她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少女眼中澄澈:“弟子仰慕师尊天经地义,师尊于我有大恩,我自然要爱戴仰慕他。” 慕如镜先是微怔,随后笑道:“看来沉鱼是要忘记我了?” “慕仙君对我也有恩,我也仰慕您。”沉鱼想了想,为难道,“就比师尊少一点点吧。” 听到这里,月微尘无奈道:“童言童语,慕道友莫要介怀。” “怎么会呢。”慕如镜温柔凝睇,“孝敬师尊,乃是德行。” 沉鱼仍是理所当然。 不要问,问就是在卧底。 这可是您布置的任务哦。 又聊了一会儿,话题正好到别星宫独有的月茶,这种茶叶需要特殊手法采摘,沉鱼目前还不懂,于是见慕如镜似乎有意,月微尘便道自己亲去采摘,起身离开了。 摘星亭内陷入清寂。 沉鱼盯着自己眼前茶壶上漂浮的茶叶,大脑高速运转,寻思该如何应付与慕如镜的二人世界。 便听青年声音柔和:“抬起头来。” 沉鱼隐约觉得不对,稍微迟了一拍,结果就这一瞬息,她的下巴便被不知从哪来的力道抬起。 如观音般端丽俊秀的青年,微笑着望着她。 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 “我说。” “抬起头来。”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瞅我干啥? 慕如镜:瞅你咋地? 第十一章 :兴趣 尽管慕如镜眸光缱绻,音色柔和,可绝没有谁会敢在此时顶撞他。 气氛因此稍显凝重紧绷。 但少女只用那双清灵如鹿般的眼眸,无辜地望着他。 第一句。 “知道啦。” 然后动动脑袋,轻松从那股力道中挣脱出来。 第二句。 “我现在不就在看着您么?” 接着抬眸,神色懵懂不解。 第三句。 “有哪里做错了么,教教我嘛。” 紧绷气氛因为她的三言两语,而被轻易消解。任何人听闻这番话,胸中便是再有怒气,也该消散大半。 -- 第24页 慕如镜注视着面前的黑发少女,目光稍显奇异,仿佛第一次如此认知她。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落在沉鱼右边的发饰。 少女长发并非寻常披散,而是以霁色绑带混入发间,流苏垂落鬓边,若是摇头晃脑,便会随之摇曳。如此巧思装饰,搭配少女的清灵容貌,看上去十分俏丽可爱。 在她身上,诸如此类的小细节还有许多。 这种灵动感,与他印象中,散发着冷清死寂意味的葬仪脉格格不入。 “我日前翻书,凡间有句俗语,印象颇为深刻。”青年轻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到五日,你的进步着实令我惊喜。” “方才的话沉鱼句句出自真心,您别不信呀。” “就是你表现出的这份纯澈自然,尤为可贵。”慕如镜感叹,“本是随心之笔,但现在连我也不得不钦佩自己当日的慧眼。” 方才的暗潮涌动,就这么翻了过去。 千机在心底提醒道:“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10点能量!” 它简直想给沉鱼的出色发挥竖大拇指:说实话,连它都没看出来,沉鱼刚才到底是真心表现,还是刻意设计。 总之牛就完事了。 沉鱼接着道:“没想到您和师尊关系这么好,刚才突然见到您,实在吓我一跳。” “不然如何拜托他看顾你?”慕如镜从容道,“只是没料到,你竟拜入了他的师门。葬仪脉确实破落了些,于你行动不便。” 慕如镜究竟知不知道,看似破落的葬仪脉其实藏龙卧虎? 这小观音看似随意温柔,实则说话滴水不漏,你可以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任何意思。 沉鱼暂且压下疑惑,简单说明自己这几日经历:“师尊是个和气的人,不过相比其他门派,葬仪脉确实颇为古怪。” 慕如镜问:“你当真觉得他和气?” “表面看是这样,其他的还需更多接触。” 慕如镜温声道:“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再赘言,只是你若要调查暗门弟子之事,对月微尘,日后也需留心。” 沉鱼略惊:“那几名弟子失踪,和师尊有关?” “他至少知情,其中详情,仍需你来调查。” 慕如镜言笑晏晏,完全看不出,他此刻算计的,是自己好友。 “好。” 说完正事,慕如镜单手支颐,垂眸望向她,闲散姿态中隐约透着认真。 如此端详了她一会儿,直把沉鱼看得有几分莫名。 慕如镜问:“你方才生气了?” “没有没有。” 他道:“因为我方才对你无礼。” 沉鱼寻思这人怎么爱自说自话,索性闭嘴,只看慕如镜继续表演。 “你虽是外宗所献炉鼎,沦落栖月阁,却颇为自尊。”说到这里,慕如镜不由微笑,“确实很特别。” “沉鱼只想好好完成任务,让自己生活的更好一点,并无其他想法。” “真的么?” 少女坦荡自然:“当然。” 慕如镜微笑道:“万物皆有价格,想我以何等态度对待你,你也当表现出相应的价值。你明白么?” 沉鱼认真道:“您放心!” 青年剔透镜眸映出她的完整模样。 他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动人美貌足以令任何人倾心。 “便先到这里吧,月兄回来了。”慕如镜温柔道,“且自在些,莫要叫他看出端倪。” 沉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似镇静,实则一直保持紧绷姿态,背部有些僵硬。 慕如镜不动声色间,还是给她不小压力。 心里如此想,她嘴上却没服输。 “您看您说的,”她奇怪地问道,“我们有什么吗?没有呀。” 慕如镜哑然失笑,眸色随之渐深。 他发现自己的小炉鼎,似乎比他以为的更有意思些。 话刚说完,瞧见月微尘御风回来,她起身道:“师尊,您回来了。” 慕如镜笑着摆手,随意行礼。 “坐吧。”月微尘道,“采摘月茶,确实稍显麻烦。” 接着他们便是聊些风雅之事,间或谈些宗门轶闻,可由于月微尘远离权力中心,日常处理的葬仪之事,原则上也不能告知外人,因此说得话题大多不痛不痒。 沉鱼则无需任何表现,只需当个莫得感情的喝茶机器,安心听两位大佬聊天。 “却不知月兄可有注意,你那大徒弟擅自递交了转门申请。” “嗯。” 慕如镜眼里噙着笑意,悠然道:“由于未得师尊印记,宗门给他驳了回去,只是瞧你那徒弟模样,却不像是作罢。” “孤容性子倔。”月微尘温和道,“不过只要不违反门规戒律,我不会拘束弟子自由。” 慕如镜挑眉:“那今年的门内大比你又要放弃么?你在籍弟子也就谢孤容一个了吧。” “哦,还有个沉鱼。”秀美青年转眼瞅见她,失笑,“但你总不会要沉鱼代表葬仪脉出战吧?” 月微尘心平气和:“葬仪脉与世无争,此等争斗,便是不参加,也无妨。” “树欲静,而风不止。”慕如镜似乎不甚赞同。 又聊了一阵,慕如镜起身告辞道:“今日多有叨扰。” 两人客气一番,终究道别。 -- 第25页 临走前,慕如镜笑望她:“下次再见,沉鱼。” 她礼貌垂首:“恭送道君。” 慕如镜轻笑,御风而去。 摘星亭中再度回到二人世界。 与月微尘的单独相处,和慕如镜的独处感觉并不相同。与月微尘相处时,感觉更加安谧恬然,仿佛对月独坐,没有任何不自在。 良久,少女清亮的声音打破沉默气氛,如湖面上被投入小石子,浅浅荡开涟漪。 “师尊,我有个问题。” 月微尘看向她:“嗯?” “这些茶具该如何清理呀。我只会寻常清洗方法,不知仙家该如何做。” 银发青年微怔,没想到她一副严肃模样地开口,居然是在琢磨这件事。 “这些杂事无需操心。” “我收你为徒,并非要你做这些杂事。” 沉鱼挠脸:“我以为仙家师徒都该如此。” “凡俗师徒,自不包括你我。” 她认真道:“师尊,做这些事情我是自愿的。” 月微尘面无表情:“你是个好孩子。” 沉鱼暗暗打量月微尘神色,怎么也没从中看到表扬的意味。 总觉得回到镇危峰后,月微尘的性情就有了微妙转变。 她压下疑惑,接着开口。 “那师尊,不做这些的话,我在师门中平时该做什么呢?” 沉鱼将单纯认真的小姑娘形象,拿捏的恰到好处。 “如我先前所言,你安心修习葬仪道便好。” 月微尘甚至已经给她安排好了学习任务:“但我近日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随孤容修习。” “但大师兄他有些……排斥我,这么安排他会接受么?” “我去与他说。”月微尘摇头,“只要还未脱离葬仪脉一日,基础的教习师妹义务,他便仍需承担。” 沉鱼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沉鱼提着木盒,站在小院前,最后一次斟酌自己稍后的行动。 沉思之际,她听见身前响起嗓音。 “还要在外面磨蹭多久。” 墨竹般的青年站在门内,淡淡道。 和谢孤容相处,简直像是呆在冰山旁边,嗖嗖冒冷气。 沉鱼木盒里装着自己琢磨的糯米点心,本想来用于刷好感,没想到谢孤容根本不给她丝毫机会。 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师尊有叮嘱,我也不会置你不顾。” “修行第一步,首先需要引灵入道,感知周围魂灵存在。” “你灵力浅薄,还需药草仪式辅助,采药同样是修士基本功。我这边有相应图谱,与参照实物,你去照着采摘吧。” 他头也不抬道:“有事用金叶子告知我。” “哦……” 虽然敷衍随意了些,但该说的也都说了。 先自己试试看吧。 拿着图谱出门时,沉鱼想到。 只是谢孤容方才说话,看起来颇有心事的模样……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 沉鱼看着图谱,上面说,唤灵仪式主要需要别星枝,铃花,夕华草,檀木,纯净露水五样材料。 前三样均是别星宫特产,生存习性非常适合别星峰气候。想来当初葬仪脉选址这里,也是有采药方便的考虑。 别星枝在山顶的别星宫中央,铃花随处可见,均不难采。谢孤容将御风诀传授给了她,只是以她的灵力,想持续御风,还是颇为困难,需精打细算才是。 好在不知为何,别星宫的仙鹤待她十分亲近,乐意带她一程。 “檀木和露水库存就有。”沉鱼思忖,“但剩下的夕华草该怎么处理?” 夕华草为黄昏时才会生长盛放的稀有灵草,一过黄昏,若未及时摘下保存,便会迅速枯萎死亡。且性喜阴冷潮湿,在洞天仙境中生长艰难,只长在镇危峰山脚。 可离池讲得清楚,镇危峰情况特殊,夜间颇为危险,在别星宫洞天里还好说,晚上出了洞天,极容易撞上邪祟。 沉鱼想了想,先给谢孤容发讯息。 她问得很有水平:“师兄,咱们宗门有没有宵禁?夕华草需要我傍晚出洞天采摘,可以吗?” 谢孤容没有敷衍她,消息回得很快。 同样,也非常无情。 简单的两个字—— “无妨。” 看着金叶子,沉鱼终于忍不住怀疑了。 谢孤容是真的很讨厌她吧? 第十二章 :直言直语 沉鱼不想轻易搏命,赌未必能获得的好感。 于是她问:“若是遇到阴煞邪祟,我该如何处理。” 谢孤容简洁明了:“跑。” “我是说,门内可有什么防护手段?我带上以防万一。” 谢孤容:“无。” 沉鱼:…… 好气哦,但是没有办法。 就在她无语地想要收起金叶子时,谢孤容难得又给她留了句话。 “若有危险,我会救你。” 沉鱼着实不想理他。但为了攻略大局,还是给了积极回应:“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不,我要修行。” 那你说个屁。 沉鱼彻底不想搭理谢孤容了。 这人要么脑子有问题,要么情商有问题,不然怎么能做到每句话都呛声她的? -- 第26页 去就去,当真以为少了他谢孤容就不行么? 好在愤怒并未冲昏少女头脑。 无论是上眼药,还是谨慎考虑,她都需要给月微尘知会一声。 毕竟若是发生不测,也只能指望师尊来救她了。 偌大别星宫,目前的活人就他们师徒三人,简直闻者伤心。 沉鱼等了半柱香时间,一直到月微尘回复她,并告知她门中灵药储存地,她领了药方才下山。 ——若是月微尘今日不回复,她今天就不准备采药了,改日才去。 毕竟性命最重要。 “红菱!”沉鱼以灵力包裹嗓音呼唤,没用多久,一只冠顶殷红,仿若烛焰的仙鹤便落在她身边。 这只仙鹤就是前日送她上山的那只,后来生活里也与她十分亲近,常送她出行,于是她为仙鹤取了名字。 “我现在要出别星宫,采摘夕华草。”沉鱼说道,“外面不安全,你送我到山门口就好。” 红菱通人性,闻声只是略略振动翅膀,表示明白。 沉鱼摸了摸自己左耳下挂着的破灵剪,令心境冷静下来。 在平安无波的洞天中呆的久,以至于她刚才产生了怠惰逃避心理。 她本不应该忘的,这世界的世界观,从不友善。而那四位男主角,各有各的大病。 只是目前而言,属谢孤容病得最明显罢了。 那这能说其他人就没病么? …… 没事的。 她呼出口气,默默为自己加油。 为了回家,冲! * 沉鱼到了洞天山门前,说道:“就到这里吧,再向外就要出洞天了。” 如今灵界环境恶化,如仙鹤这般的珍稀灵兽,十分依赖洞天的安稳环境来繁衍存续。 若是离开洞天,对红菱而言,需要面对的风险不比她少。 红菱发出担忧低鸣,终究被她劝了回去。 修真界的灵兽品种繁多,其中不乏实力强大,能够作为修士战友的灵兽。 可惜仙鹤这种灵兽,祥瑞坐骑的价值更多些,实战意义不大。 一出洞天灵门,沉鱼瞬间感觉到了环境骤变。 在别星宫里,祥云漫天,即使是傍晚,也是有着晚霞绯红。 但镇危峰的傍晚,几乎与进入深夜无异。 天色漆黑,山路上弥漫着不详白雾,来往路中,几乎没有活物声响,偶尔有夜號飞过,才能听闻几声嘶鸣。 但夜號这种灵兽,一般被视作不详征兆。 她劝走了仙鹤,又等来了夜號……嘶。 沉鱼按照图鉴所述,顺着山路向下,寻找灵雾潭,那里有着唯一一处探明的夕华草生长。 只看天色,她觉得镇危峰的夕华草完全可以改名叫夜华草了。 毕竟镇危峰压根没有傍晚。 她一边小心探索,一边在心底默默吐槽,以此减轻内心压力。 饶是如此,察觉到前方灌木发出响动时,她心里还是不由咯噔一跳。 她攥紧手中握着的破灵剪,蓄势待发。 灌木丛沙沙作响,被人小心分开,接着露出一个稍有些眼熟的男子面孔。 沉鱼认出了来人:“韦御?” 韦御就是门派小选那天,首先出言调戏她的垃圾男,对栖月阁偏见极重。 “沉鱼?”韦御表情颇感意外,“你居然还没被淘汰?” “嗯。”沉鱼敷衍一声,便提着破灵剪,继续寻找目标。 韦御喋喋不休:“那你拜入了暗门哪一脉?闻丧阁?破魔阁?金罗阁?” “你不知镇危峰晚间很危险么?” “我进了闻丧阁,岂会畏惧区区邪祟?” 闻丧阁乃是暗门颇为权重的一脉,专司内部审讯整肃,韦御这么说,颇有炫耀之意。 “嗯,挺好。” 韦御眼珠一转:“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说,不就是进了葬仪脉么,柳元长老都说了,如果你愿意跟了他,也不是不能把你调走。” 这次沉鱼连应声都懒得敷衍,径直向前走去。 可韦御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他可没有好心前辈叮嘱镇危峰夜间危险,所以对这么做的风险根本一无所知。 他是被前辈压榨,打发出来寻找草药,早就存心糊弄半夜便打道回府,却没想遇到沉鱼。 “但要我说,柳元长老虽年轻有为,却终究大你千岁,实非良配……” 韦御一路黏着她到灵雾潭,甩都甩不掉。 “我劝你声音小一点。”到了此处,沉鱼严肃开口,“晚间本就邪祟盛行,灵雾潭又潮湿阴冷,我劝你别找死。” 她的灵感开始不断预警了,所以她才需要浪费时间同韦御解释,希望这蠢货还不至于色迷心窍。 韦御也不是傻子。 尽管对区区炉鼎,也对自己指手画脚感到不爽,然而走到灵雾潭后,他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异样。 周围的雾气,过于深重了。 韦御前几日来过灵雾潭取水,记得这里是个风景秀丽,仙气缥缈之地,怎的到了傍晚,就鬼气森森的? 他那几分蠢蠢色心,被冻得一机灵,瞬间熄灭。 沉鱼则不再搭理他,她谨记图鉴上的描述,夕华草临水而生,花冠约拇指大小,形如铃铛,色泽极似晚霞,故而得名。 灵雾潭大雾弥漫,能见度极低,必须进一步靠近水潭,才能进行探索。 -- 第27页 韦御步子越来越慢,终于不敢再跟上去。 他压低嗓音:“你不怕死么!” 若说沉鱼完全不慌,那自是假的。 可从穿越后,她便失去了退缩胆怯的权利。 除非放弃回家。 此刻,沉鱼全部注意都放在感官上,时刻留心周围响动,目光在水潭边来回逡巡,寻找夕华草踪迹。 如此投入下,韦御说的废话全被她抛在脑后。 雾气愈发浓稠压抑,死寂的环境令人心境压抑,寻找了近十分钟后,沉鱼的视野内,逐渐勾勒出几簇娇嫩花草的身影。 千机连忙对照资料,道:“那是夕华草!” 沉鱼没有任何放松,因为灵感预警几乎叫到她麻木。 她小心上前,决定速战速决,摘了就走,绝不贪心。 一共需要三株完整夕华草。 这处长着的刚够。 沉鱼戴上梦蚕丝做的手套,折下夕华草放在芥子袋中。 但就在她准备摘第三根时,忽觉腕上一凉,冰冷粘腻的手指贴上她手腕,似乎想要抓住她,而面前更是传来恶臭腥风。 委实说,怪物还没把沉鱼干掉,她灵感的警报已经快把她疼晕了。 但这也说明了,这怪物她打不过。 沉鱼当机立断,第三株夕华草也不要了,转头就跑。 有了初次试炼时的经验,这次逃跑行动她早有准备,来路记得清清楚楚。 韦御只见沉鱼如阵风般从眼前刮过,一时没反应过来。 出于人道主义,沉鱼还是提醒:“跑!” 韦御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面前骤然恶风袭来,接着他胸前挂着的本命灵镜金光乍现,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韦御这才看清,袭击他的是什么怪物。 怪物黑发如同水草般紧贴身体,还在向下淌水,而它的身体则被泡的发白发皱,整个躯体只能看出尚且是人形。 韦御顾不得心疼本命法器,也是扭头就跑。 他出身大族,身上有不少法器道具,很快便追上沉鱼。 其实追上倒也罢了,逃命本就各凭本事,可韦御心肠歹毒,竟是反手劈出一剑,试图将沉鱼砍倒! “滚开!”韦御怒斥。 就是这个贱人将怪物引出,现在出事了,必须她垫背! 想来有沉鱼拖延时间,自己肯定能及时逃开。 沉鱼万万没想到,此人竟能卑劣至此,人性阴暗起来,竟是比怪物还要恐怖。 她以破灵剪招架,却被其沉重力道震退两步。 水鬼只图活人血肉,此时见沉鱼落后,顿时调转目标,直奔向她。 事已至此,她也顾不得怨恨绝望,只紧握武器,决心为生死全力一搏。 然而,就在水鬼利爪即将靠近她的前一刻—— 剑气如孤鸿。 无处可寻,也不知将要落向何地的剑光,骤然明亮,将周围的白雾涤荡一空,同时一剑斩杀了水鬼。 随之响起的,是那个熟悉声音。 “不是说过么?” “如遇危险,便呼我名。” 青年姿容冷峻,垂眸望向她的眸光淡漠。 可不知怎的,在他两句话后,所有的诡谲寂静,都瞬间如潮水般褪去,世界重新恢复了实感。 沉鱼因紧张而高高悬起的心脏,忽得便松懈了下去。 她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想法。 作为师徒,谢孤容与月微尘,在某些点上确实相像。 出场方式像。 危急时刻,令人安定的感觉也像。 正这么想着,却见孤傲青年微蹙眉头,似乎有些不解。 “若我未察觉到意外,你便就这么准备等死么?” 大概是方才情况实在危急,谢孤容难得多说两句话。 谢孤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私自前来灵雾潭,是想寻死?” 沉鱼:到底是谁叫我来的???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话。 说话做人这方面,谢孤容之离谱,完全可以被逐出师门。 如果月微尘这么做,她绝对带头上票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全员恶人 沉鱼问:“师兄,你怎会及时出现在此处?” 谢孤容微怔:“我确实打扰了你寻死么?” 沉鱼:…… 千言万语汇聚在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力辩解:“我没想死。” “嗯,”谢孤容立刻颔首,“抱歉。” 沉鱼正无奈,却听韦御声音响起:“你居然没死?” 方才韦御逼沉鱼殿后,自己不管不顾地向外奔逃,却发现自己遭遇鬼打墙,无论向哪个方向逃,最终都会回到灵雾潭。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本命法器绕回来,寄希望于水鬼追着沉鱼跑远,自己破解鬼打墙,然后迅速逃离。 没成想刚回来就撞见水鬼倒毙,而沉鱼在和面生男子说话的场景。 韦御松口气,目光不由落在谢孤容身上。 谢孤容姿容出众,气质冷峻,令人见之忘俗。 对于这样优秀的同性,韦御目光不由自主地染上嫉妒,但在看清谢孤容穿着佩戴后,妒意便迅速转化为嘲讽。 “又是个葬仪脉的破落户。”韦御张嘴就开始拉仇恨,“长得漂亮,倒适合与你师妹……啊!!” 长剑出鞘,其声清越。 -- 第28页 对着直指自己咽喉的铁剑,韦御惊慌失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只是把普通铁剑,可以看出平时极被主人爱惜,然而材质造型均平平无奇,换做其他时候,便是有人跪在地上求他,韦御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但现在,他眼睛死死盯着这把平平无奇,却又锋锐无比的铁剑。 因为它能杀人。 谢孤容看着他,分明做着威胁同门这样骇人激进的事,但他神色依然如常,黑眸清冷如潭水。 他礼貌问道:“请问,阁下方才说什么?” 咕嘟。 韦御艰难吞咽唾沫,没想到这破落户居然如此大胆妄为,而实力又如此之强,他还没回神就被封喉,而本命法器则被压制得根本无法触发。 葬仪脉何时冒出了这号人物? 但最让韦御恐惧的,还是谢孤容身上散发的淡漠静寂之意,这股无情杀意,甚至比水鬼外露的狰狞,更加令他恐惧。 这个疯子,一点也不在意弑杀同门的罪责! 自己就不该招惹葬仪脉的破落户。 韦御两股战战,最终竟有哗啦水声在他身下响起。 “抱、抱歉!”他颤声道,“我无意冒犯阁下,还请高抬贵手!” 好家伙,直接吓到失禁。 贪生怕死、卑鄙下作,说渣滓都算抬举他。 “好。”听到韦御的辩解,他认真颔首。 不是吧? 真要因为韦御是个废物,便有所留情么? 只见铁剑上移,随后剑光骤亮,紧接着瞬间熄灭。 快得几乎令人以为,那一剑只是错觉。 可韦御的反应叫人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他捂着嘴,鲜血自指间涌出,发出撕心裂肺的含混哀嚎。 谢孤容道:“望君谨言慎行。” 顿了顿,他补充:“葬仪脉没有正人君子,日后阁下还需小心。” 这又是什么话? 沉鱼简直大开眼界。 而韦御痛得涕泗横流,只能拼命点头。 见沉鱼愣在原地不动,谢孤容回眸瞥向她:“?” “会给师尊惹麻烦么?韦御家中还算有些势力。” 韦御听了连连摇头,忍痛惊恐道:“没有!我……不会……” 谢孤容:“他说不会。” 沉鱼无语:“他说你真信?” “为何不信?”谢孤容道,“他父母管教不力,我代为出手,他家长辈正应感谢我。” 沉鱼:“师兄你是认真的?” 她端详半天,没在谢孤容脸上找到半分戏谑之色。 ……好家伙,还真是这么想的! 谢孤容纠正:“我不开玩笑。” 是的,谢孤容从不开玩笑。 可委实说,从他嘴里出去的每句话,都有顶级冷笑话的效果。 “反正你心里有数就好啦。” 料理干净此处事宜,谢孤容与她一起回别星宫。 剑修寡言少语,一路皆是无话。 他不说话,沉鱼却想说话。 “师兄,你方才出手,是因为他冒犯了你么?” “嗯。” “那……有因为他冒犯了葬仪脉么?” 谢孤容答得毫不犹豫:“嗯。” 诶? 她还以为,谢孤容会是傲娇选手,但这…… 她试探:“有因为他冒犯了我么?” “他甚至想杀你。”谢孤容平静道,“着实该死。” 好家伙,完全视门规于无物。 而这回答,也超出沉鱼的意料。 少女笑吟吟地望向他,杏眼里盛满细碎星光,耳畔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呀晃。 “原来师兄这么喜欢我呀。” “因为你问了。”青年平静道,“而我承诺师尊,脱离宗门前,都会保护你。” “师兄,你要走么?” 青年言简意赅:“你问题太多了。” 哦。 虽然不撒谎,但会拒绝回答。 看来不是纯傻瓜。 可她却越发好奇。 谢孤容这副表现并非对葬仪脉毫无感情,又怎会一门心思脱离? ——话说回来,无情道种存在感情么? 不过今晚的意外,也算让她看到谢孤容的另一面。 尽管被拒绝回答,可沉鱼自觉气氛不错,于是脚步轻快地跟上,甚至哼着自己随便编的小调子。 少女声线清甜,便是随意哼唱,也别有番意趣。 不知自何时起,笼罩着镇危峰的厚重雾霭悄然散去,露出遮掩在后面的皎洁银月。 * 翌日。 沉鱼以为,谢孤容对韦御出手,必会引来闻丧阁不满,甚至找上门来算账,为难月微尘。 然而并没有。 月微尘不见踪影,别星宫的风景,依然祥云片片,霞光万丈,一派和谐。 沉鱼没话找话:“那些人都不找师尊告状的么?” 谢孤容阖目道:“修行时莫要分神。” 小姑娘气馁地闭嘴。 她一大早就跑来找谢孤容求指点,没想到这剑修居然真的“指点”了一下,便再没和她说过一句多余的话。 她嘀咕:“我是担心师尊呢。” “师尊无需你担心。”谢孤容道,“若是那群人敢无礼,师尊自会处置。” ……对哦。 -- 第29页 差点忘了,她的美人师尊似乎也不是啥大善人,若真的不识趣,月微尘亲手办理丧葬一条龙,指不定比离池更利索。 没听谢孤容说了么? 葬仪脉,全员恶人。 她拖长嗓音:“好。” “不要懒散,你连水鬼都打不过,太不像话。” “韦御不也打不过嘛。” 谢孤容无情指出:“莫要把自己同废物相比,他不配。” 沉鱼点头:“那还要去采药么?” 黑发剑修闻言瞥向她,眼神仿佛透着嫌弃。 他低声自语:“再派出去,不知什么时候就又得喂了山鬼。” 沉鱼耳尖:“我要是跑掉了呢?” “若是没跑掉,就等着离池给你主持葬仪吧。” 她小小抬杠:“为何不是师兄你?” “我不会葬仪。”谢孤容干脆道,“而且你不是同离池很亲密么?” 完球。 那天谢孤容果然看得清清楚楚。 得亏她的勾.引意图表现得十分隐晦,否则指不定谢孤容要怎么想。 沉鱼开始乱编:“离池于我有恩,师兄你是不知道,那天……” 谢孤容打断她:“够了,我要修行了。” 于是少女闭嘴,只稍显委屈地看着他。 “这是《死葬经》第一章 ,葬仪脉的入门心法。”谢孤容丢给她一部功法,“认真修行,不要再擅自离开洞天。” 这部书卷摸起来质感极好,沉鱼粗略翻看,只见上面均被人以清峻笔迹,书写下葬仪脉心法。 不知是不是谢孤容抄的。 沉鱼稍微脑补了一下,怎么也想象不到谢孤容挑灯为她连夜抄写经法的模样。 但这不妨碍她借题发挥。 “师兄,你可以教我吗?” 谢孤容果断道:“自习。” “真的吗——”少女有些失望,眼瞳水润像是被雨打湿的狗勾。 “嗯。” “没有人指导,我自习练岔了怎么办?” 谢孤容莫名道:“初级功法而已,怎会走火入魔?” “待你入门,我再为你主持仪式。现在你只会被魇力污染。” 剑修简直是对答如流,并且自成逻辑。 沉鱼脑壳痛。 她确实该好好修炼,用以在这危险世界里自保,可自己摸索,指不定要走多少弯路。 然而这两天铁定指望不上谢孤容了。 她决定,如果有问题,就攒下来请教月微尘。 “行。”她扬声道,“师兄你等着瞧,我肯定能练出成绩!” 清晨鸟雀鸣叫,微风自窗外吹进,温柔拂面,耳边少女清脆吐字格外动听。 沉浸在修行中的木头,破天荒地应了一声。 “嗯。” 于是,谢孤容今日份的营业,彻底告罄。 * 沉鱼回到自己的居所,认真翻看心经,发现谢孤容说得没错,这功法就是练出风火轮也绝不会触及心脉死穴。 因为第一章 都是些综述性的话。 【葬仪脉,权衡阴阳之理,普度亡魂之厄,引大道平和。所谓葬仪,通风水,掌阴阳,镇邪祟……】 即使全是理论,沉鱼也都认真通读。 这么做既为了自保,也是为了攻略。 多好的找话题方式! 假借请教名义,同师尊套近乎,这不是老套路了嘛。 认真准备数日,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目标。 沉鱼在莲花池前喂鱼,听到了红菱清鸣。 仙鹤在天上飞,视野更加宽广,看到了月微尘身影。 后者也没有隐瞒踪迹的意思,没过片刻,就露出身形。 “师尊早上好!” 少女的元气似乎也感染了月微尘,后者眉目舒展,露出浅淡笑意:“不多睡会儿么?” 沉鱼一本正经:“我要早起修行,师尊你怎么能提出让我偷懒呢!” 月微尘颇感好笑:“这么说,倒确实是为师的过错。但我观其他新入门弟子,大多颇有怠惰心思,独你不同。” 沉鱼拿前两日月微尘说过的话回敬:“凡俗师徒,自不包括你我。” 月微尘无奈:“你最是牙尖嘴利。” 沉鱼爽朗一笑,暗暗观察月微尘。 对方仍是穿着星月袍,银发无瑕,纯洁出众。 然而相比之前入仙君降世般的纤尘不染,今日的月微尘,情绪和状态,似乎都有些欠佳。 像是蒙尘的银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擦拭。 月微尘问道:“三日前,你与你师兄做了什么?” 沉鱼老实交代,随后道:“师尊放心,下次我不会再和人起冲突了。” “无妨。”月微尘声音温柔,内容却一点也不温柔,“打得好。” 沉鱼:…… 不用怀疑了。 在暗门混的,到底能有几个好东西嘛!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同你相商。”月微尘注视着她,缓缓道,“关于你之后的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正经):大家都不是好东西。 离池(冷漠):嗯。 月微尘(含笑):所以说话更放肆些,倒也无妨。 沉鱼(无力吐槽):……大家真是风格鲜明。 慕如镜(兴冲冲):说什么呢!带我一个gkd! -- 第30页 第十四章 :亡魂 “安排吗?” 老师提问,有准备的好学生一点都不慌。 沉鱼讲述自己几日所学,又请教了存在的困惑。 月微尘对她的进度颇为满意,温言嘉奖了一番。 因沉鱼清脆有趣的言语,月微尘或有笑意,其姿容宛若云中之月,泠泠皎洁,令人心生仰慕,又生怕冒犯仙君。 见他开心,沉鱼也跟着眯眼笑。 师尊被她逗开心了,那应该有点表示吧? 委实说,物质奖励她不指望,只希望师尊赏点能量。 可沉鱼左等右等,叭叭了半天,什么都没得到。 看着银发祭司的轻笑时的出尘模样,沉鱼一时有些怀疑眼睛。 难不成月微尘的笑,真的只是笑而已,没有任何情绪意义? 他难道没有因为她的可爱风趣,生出一丢丢的好感么? 千机明确给出了否定答案:“月微尘根本没有情绪波动,所以没有丝毫能量产出。” 沉鱼:……行吧。 不管师尊赏脸不赏脸,该说的话她都得说完。 “师尊,我这几天准备继续钻研死葬经。”沉鱼道,“闲暇时间便打扫各殿。” “好。”月微尘颔首,“只有一点需要注意。” “嗯?” “别星峰下,有一处旧宫,牌匾书有潜渊殿,你绝不要进去。” “为什么?” “对你很危险。”月微尘平和道,“除此之外,别星宫里于你并无禁地。” “好。”沉鱼利索答应。 但她心里也有点奇怪。 按照谢孤容所说,各洞天乃是镇危峰里最安全的存在,那别星宫里怎会有安全隐患存在? 月微尘道:“承诺乃沉重珍贵之物。” 沉鱼不明所以。 “不要如此轻率答应。”祭司雍容清冷的金眸望向她,眼神似乎隐有深意。 她就是出现了一丢丢的苗头,都被月微尘看出来啦? 沉鱼没想到师尊如此懂她。 沉鱼:“您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去。” 月微尘:“如此便好。” 不知为何,月微尘最后看她的目光,总叫沉鱼心里凉凉的。 并非平时如隔了雾纱般的温和,而是带了些微妙意味。 她阅读理解不太好,一时分析不出月微尘的想法。 罢辽。 不去就不去。 别星宫值得她探索的地方那么多,潜渊殿日后再说。 况且调查四名暗门弟子失踪内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沉鱼眼前浮现月微尘的面容,时而温柔浅笑,时而神秘缥缈。 其实即使没有慕如镜的提醒,她也隐隐觉得,月微尘与这起失踪案有关。 尽管现在所有男主里,就数月微尘看起来最正常,对她也最好,然而他始终带着面具与她相处。 从未有过真正接触,又怎谈得上攻略? 所以她才主动提出要打扫别星宫。 这不仅是想熟悉环境或者刷好感,也是为调查能有更顺理成章的理由。 * 沉鱼首先从别星宫的重点建筑开始打扫。扫了祭祀庙宇,演武场,观星台等建筑,便轮到了藏书阁。 她抬头望了望牌匾,藏书阁三个大字看起来苍劲有力,灵力暗蕴,铁定出于大家之手。 但沉鱼如今是见过世面的人。 这种高端书法她在归古剑派见过许多次,早不会大惊小怪。 室内有些闷热,弥漫着柃木独特气味,似乎是负责空气流通的阵法失灵了,于是她先开窗通风,将此处纰漏记下,等最后一起汇报给谢孤容维修。 藏书阁内均是高大书柜,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书籍。这里与其他宫室截然不同,有着明显的按时清扫痕迹,书籍均得到了妥善保存。 沉鱼以指腹在书柜上擦拭,没有发现丝毫灰尘。以此来看,这里上一次的打扫时间,最多是三日前。 和落叶满地飞的演武场截然不同。 月微尘师徒三人里,竟也有爱书之人。 是谁在按时打扫这里? 她琢磨了一下,从行程考虑,首先排除离池。 小师兄可是高强度打工人,每天都要穿梭于刀光剑影里,忙得宗门都没时间回,哪有空两三天就打扫一次藏书阁? 她没有就此多想,根据藏书室中书架标签,随意抽了本讲宗门历史的书下来。 这本书名为《归古奇谈》。 唔,有个奇,那看来应该不是啥正经史册了。 但沉鱼此时正好有点累,看点八卦书放松一下精神倒也没什么。 沉鱼倚在软榻上,好奇地翻开书。 《归古奇谈》的作者是个实诚人,序言便说明,此书收录的均是他听闻的奇闻异事,不足以当做正经史料,仅博一笑耳。 这话倒是很负责任。 第一章 从归古剑派的开山由来说起。 上古时期,有条恶螭盘踞一方为祸人间,大能玦尘子闻讯后,亲手降服恶螭,并将其封印,接着创立归古剑派,是为世代镇守封印。 封印恶螭的山,自此改名镇危峰,以此警示门众。 传说恶螭每个下弦夜都会短暂睁眼,下弦夜充盈的阴煞之气,便是它的吐息汇聚而成。而在万年后,恶螭就会彻底苏醒,为祸人间。 -- 第31页 书中诸多描述都很唬人,确实符合“奇谈”这一定位,相当吸睛。 但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至少说明镇危峰来历,以及此地总是充满阴煞气的原因,都逻辑缜密,能够自圆其说。 沉鱼看得入迷,接着往后翻。 第二章 在说归古剑派各个流派的事情,沉鱼直接跳到暗门,寻找葬仪脉的描述。 【葬仪之脉,间阴阳,通天理,祓除邪祟,消解煞气,建派初,为归古剑派众小宗之首,葬仪备受尊敬。】 接着讲了些葬仪祓除邪祟的神奇故事,据说当年镇压恶螭,初代葬仪做出了巨大贡献。 至于葬仪脉为何没落,书中却语焉不详,只道葬仪有伤天和,失去天眷。 如果不看这本书,沉鱼都不知道,原来葬仪脉以前这么厉害。 并且她心中还有更多好奇被成功勾起。 那恶螭真的被封印在镇危峰下么? 或者再大胆些,干脆就是在别星宫下,而那隐秘宫室就是通往封印的入口? 胡思乱想到这里,沉鱼终于明白,那作者为何特意强调,这本书纯属虚构,读者勿要轻信。 因为书里的种种说法,确实具有合理性,并且十分吸睛。 以至于之后她不管做什么,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归古奇谈中的描述,并尝试与现实相照应。 沉鱼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一直到谢孤容考察她的功课时,才被打破。 面对她的总结汇报,剑修的回应十分简洁。 “嗯?” 沉鱼:“怎么啦,师兄有什么问题么?” 谢孤容困惑地看向她, 沉鱼:“?” “你当真修行了?” “当然,师兄你别不信啊,”沉鱼强调,“师尊回来那日,还表扬我修行认真呢。” 谢孤容慎重问道:“那……你的灵核呢?” 修行境界里,筑基为入门层次,之后便是分神期。修士需要不断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丹田,温养灵漩。 因此灵漩里诞生灵核之日,便是宿主踏入分神期之时。 沉鱼提醒道:“师兄,我前不久才刚筑基呢。” 谢孤容启唇,随后欲言又止,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即将出口的话颇为伤人,因此生生咽了回去。 师兄进步了诶。 没等沉鱼欣慰,便听谢孤容歉意道:“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不努力,只是真的没天赋。” 沉鱼:“……师兄真了解我啊。” 谢孤容:“嗯,没事。” 顿了顿,他又道:“继续努力。” 说罢,他看着沉鱼,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什么。 沉鱼先是莫名,随后忽然意识到—— 谢孤容是觉得,他难得说了句人话(指继续努力),所以特地等待她的感谢。 她试探道:“谢谢师兄。” 谢孤容这才收回目光,淡淡应:“嗯。” 沉鱼:……牛。 “你天赋太差,”谢孤容蹙眉道,“原定计划现在需要改变。” 少女哽了半天,才开口:“……改成什么了?” “先助你感知死灵为何物。”如雪松般凛然的青年道,“否则你大概要修行十年,才能进入分神期。” “十年很久么?” 谢孤容眉头深蹙,张口欲言。 沉鱼立刻道:“我就说嘛,久,简直太久了!十年,这是人类修士应该有的速度么!” 剑修要说的话被她抢白,沉默地注视她几秒,然后才收回目光。 他冷淡道:“嗯。” ……有种微妙的爽感怎么办? 沉鱼努力叫自己不要扬起嘴角。 “要怎么感知死灵呢?” “你先为兔子主持葬仪。”谢孤容道,“人类亡魂你承受不住,需从动物开始。” “好。” 沉鱼之前已采集感知死灵所需的祭祀用药草,在谢孤容的指引帮助下,她在后山点燃檀香,焚烧三种香草,开始运功冥想。 谢孤容今早就是在这里练剑时,失手杀了只快成精的野兔,因此特地带她来超度兔子。 整件事本无特别,但不知为何,被谢孤容以他的语气描述出来,就显得……很离谱。 带着对兔兔的歉意,沉鱼正式运功。 冥想是种玄妙的状态,仿佛整个人的灵体脱离躯壳,以更高的姿态俯视世间。 在这样古奥空旷的状态下,就连谢孤容的言语,都变得缥缈空灵起来。 “用你的灵感捕捉周围的阴冷感,最轻灵特别的一只,便是兔子亡魂,尝试与它交流。” 沉鱼静下心,以灵感捕捉,果然感受到了极其阴冷的气息,简直如明灯般显眼。 谢孤容确实厉害。 这么阴冷的感觉,居然他也说得轻描淡写,叫她真把亡灵当成了普通兔子。 可是,就在沉鱼尝试以灵感接触亡魂的刹那—— 惊恐绝望的声音响起。 如同回荡在灵魂最深处。 “师兄快逃!” “快跑!” “记住,别星宫、潜渊殿——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亡魂生前最深刻的画面,此时毫不掩饰地在沉鱼神识里炸开,令她如坠冰窟,灵感剧痛。 别星宫后山,怎会有人如此凄惨的死去,他死前,又经历了怎样的极度恐惧? -- 第32页 ——如同人类面对天敌时,最原始,最深切的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杀兔兔? 谢孤容:叠词词,恶心心。 沉鱼:??? 谢孤容(冷静指出):确实很肉麻。 沉鱼(捂脸):好哥哥,你以为你这句话的槽点到底在哪里啊! 第十五章 :无情道种 冲击来的猝不及防,沉鱼一时无法抵抗那极度恐惧情绪的冲击,被裹挟着卷入一段某人的记忆碎片中。 摇晃颠簸的视角,她代入的主角正在夺命狂奔,周围冰冷粘腻的雨势令气氛更加压抑,仿佛随时会有怪物自阴影里窜出袭击。 在她的身前,还有一个身影正在逃窜。 两人均是修士,运用了轻身灵术,全力奔跑之下,甚至快得只剩残影,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急速,也没能给他们丝毫安全感。 这样的奔跑不知持续了多久,此人逐渐感到无以为继的虚弱,不由得开口,颤抖地说到:“师兄,我可能跑不出去了,你一定要告诉师尊他们,别星宫,真的——啊啊啊啊啊啊!” 男修发出恐惧地嘶叫。 他看到了令他极度恐惧的一幕。 大雨之下的阴暗树林里,他的师兄僵硬回首,长发遮掩下,他露出的面容苍白发青,神色僵硬而古怪,如同蜡像人偶一般。 他追上来了? 他追上来了! 刹那间,在男修心中,仅仅只有这个恐惧到极点的想法回荡。 但紧跟着如冥雷般平地惊起的,是更加恐惧的想法—— 而我,又会什么时候死?! 记忆碎片到此结束。 在心底久久回荡的惊惧惨叫,给予沉鱼极其深重的真实感,灵感的疯狂鸣警,令她神识剧痛,无法回神。 直到某道微冷清净的灵力输入她的体内,帮她梳理隐有混乱之势的灵力,她的灵感方才逐渐稳定下来,收拢神识。 沉鱼按住太阳穴,表情舒缓下来,此时她发现,自己后背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透。 她睁眼看着周围环境,晴朗优美的树林,安谧祥和,与记忆碎片中看到的反差极大,令她不自觉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触。 但谢孤容的清冽嗓音,令她快速找到锚点。 “你的灵感过于敏锐,不是好事。” 少女看向他,发出鼻音:“嗯?” 表情懵懂乖巧,与平日灵动活泼的她完全不同。 即使迟钝如剑修青年,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别。 他的目光在少女因疼痛而湿透的刘海上稍作停留,随后平静转开。 “葬仪脉掌握的灵术中,有一种名为通灵,可以与死者沟通,既是渡魂,也可用于探查情报,但这种灵术很危险,因此修习时尤其需要注意。” “但你的灵感敏锐度远超常人,这是天赋,但在通灵时,也容易撞见厉鬼邪祟。” 谢孤容罕见地说了一长段话,换做平常,他顶多会说句“你太弱了”之类的。 少女清灵黑眸望向他,其中带着淡淡疑惑。 但她是个乐观的人。 也许是谢孤容偷偷心动,所以决定对她多说几句人话呢? 于是她脆声道:“知道啦,刚才谢谢师兄!” 谢孤容:…… 剑修盯着她看了会儿,相似的黑眸里,清楚勾勒出她的身影。 但相比她,谢孤容的眼神,总是更多几分冷淡寥落。 沉鱼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莫名:“怎么啦?” 她说这句话只是随意找个话题,然而谢孤容却道:“流苏。” “嗯?” 剑修修长指尖随意地点了点自己面颊。 “你的流苏,歪了。” 谢孤容点在自己侧脸颊下,那是沉鱼发带缀饰流苏此时垂落的位置,沉鱼的那里有个小梨涡,笑时平添几分甜美,他的那里则没有。 不过实际上,谢孤容也的确很少笑。 “哦哦,可能刚才不小心弄乱了。”沉鱼将自己的流苏扶正。 但是,谢孤容怎么会提醒她整理仪容? 沉鱼觉得奇怪,心中微动,莫非…… “收集到谢孤容3点能量!”千机喜气洋洋的宣布,“铁树好像开花啦!” 好耶! 沉鱼也想给自己鼓掌。 要是区区流苏就能让谢孤容贡献能量,别说乱一次,就是把这流苏挂谢孤容头上,她也绝对没意见。 见她扶正,谢孤容收回目光,语气毫无起伏。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看见了,”沉鱼稍顿,“兔子死前的经历。” 谢孤容:“……?” “兔子那么可爱,师兄你为什么要杀兔子?”沉鱼摇头,“兔子死前很痛苦,让我感同身受,所以刚才才很难受。” 谢孤容:…… 见他不说话,沉鱼立刻收敛表情,只待见势不对就立刻哄人:“师兄?我刚才是开玩笑的,不是故意的。” “无妨。” “我下次不会杀兔子了。” 谢孤容从不开玩笑。 所以即使是她的玩笑之语,他也会认真考虑么? 沉鱼正惊讶自己对谢孤容何时有这么大影响力,便听剑修道。 “我杀鱼。” 沉鱼:…… -- 第33页 “你对鱼不敏感吧?” 沉鱼木然。 “你叫沉鱼,确实不妥,那换成……”谢孤容稍稍蹙眉,“杀仙鹤师尊会生气。” 沉鱼无法发表看法。 最终剑修下了结论:“就用兔子吧。你下次克服一下。” 沉鱼:“……好。” 这就是无情道种么? 她居然天真的以为他是动心了。 不好意思,属实失敬了。 * 沉鱼隐瞒自己所见情景,自是有所原因。 谢孤容目前待她不错,然而两人终究没有推心置腹,她不可能将这事关性命的秘密告诉他,更不能坦白接下来的决定。 ——她想前往潜渊殿探索。 别星宫属于葬仪脉自家领地,往前数三代往后数三代,香火都少得可怜,怎会有人莫名其妙死在小树林里,还死的如此凄惨? 被直接点名的潜渊殿,月微尘特地嘱咐她不要去,前后事情联合起来,倒显得月微尘就是凶手似的。 简直巧合得过于刻意。 所以,如今潜渊殿摆明有情报可以探索,不能置之不理。 问题是该怎么探索。 沉鱼思忖一阵,决定先在外围瞅瞅。 事不宜迟,第二日沉鱼收拾了必需品,带着清洁工具,就前往别星峰下的旧宫。 ——她可不是犯禁,只是去打扫卫生哦。 别星峰广袤,只粗略的说山下,很难快速找到一座破落宫殿,沉鱼绕了别星峰整整一圈,废了大半天,都没能找到符合描述的旧宫。 最终还是得亏千机开启扫描功能,方才在一处断崖下,瞅见宫殿一角。 “沉鱼你看,那个是不是旧宫?” 沉鱼轻身接近宫殿,别的不说,在旧这方面,绝对完美契合。 从轮廓装潢里,依稀能看出宫殿昔日的庄严恢弘,大红漆柱上,以金粉纹路雕刻不同祭祀画面。金画因岁月流逝,法阵失去效力后,如今已大半剥落。 其他装饰也都是如此情况,雕塑无不精致绝妙,可惜基本都被损毁,陈旧不堪。 这里与其称为旧宫,倒不如称为废宫。 唯独奇怪的是,这宫殿规制极高,用途也颇为深深,葬仪脉先辈到底出于何种原因,才会决定废弃这样的祭祀宫殿? 沉鱼心中愈发谨慎,她走进暗褐色大门,并努力无视角落那摊不明痕迹是什么东西的残留。 走进宫殿,便似是误入另一方世界。 天气阴暗,鬼气森森属于标配,麻烦的是逐渐加重的魇力,这种阴煞之气的结晶,会不断侵蚀修士灵力,正常修士若是接触的久,而魇力纯度又足够,甚至会直接陨落。 沉鱼当即停下脚步。 她最后环顾四周,决定若无特别情报,便立刻撤离。 但在此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一方斑驳不堪的石碑,上面似有文字痕迹。 沉鱼走近了些,石碑上的字依稀可见。 大约是说有恶螭封印在此,葬仪脉先人为镇压恶兽,特地建立此宫,命门中葬仪日夜供奉参拜,同时,每逢鬼门打开之日,均会供奉…… 石碑不知被谁砍了一刀,后半段话都被刮得看不清。 其实有个法子能快速了解此地旧事。 那便是通灵。 材料她都带了,过程那日也记得清楚,基础仪式不难操作。 只是她昨晚才在小树林里撞鬼,今日直接在旧宫通灵,看起来未免有些过于作死。 沉鱼纠结了足足五分钟。 最终还是寻思富贵险中求,决定在大门外通灵。 她轻呼出口气,默默抬步向大门处走去。 但走出去还没两步,她忽然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接着,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师妹,你还乱走什么?” 好端端的话,听起来却阴气森森,令人不寒而栗。 沉鱼甚至没有回头应声。 原因很简单。 搭在她肩膀上的这只手冰冷僵硬,身后人说话时,更是毫无气息波动,说话时僵硬古怪,生硬得像是说外语…… 这还能和身后怪物谈笑风生的人,得有多心大?! 沉鱼心不大。 所以她做不到谈笑风生,只做到对答如流。 还得感谢大师兄对她的言语折磨,否则心态绝对不会有这么好。 她道:“师尊叫我出去送东西。” 怪物有些疑惑,大概是第一次遇到和它有问有答的人类。 “师兄?” “别去了。”它放弃思索这个问题,语气急促道,“好不容易轮到下弦夜,灵门防守薄弱,机会难得。快随我去探查。” 沉鱼聪明地保持沉默,只含糊发出鼻音:“嗯?” “今日祭祀螭,他绝无机会隐藏自己。” “这机会我已经等待许久了。” “向宗门证明,杀害师兄师弟的人,就是月微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最离谱的点在于,他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开玩笑,所有言论句句出自真心。 所以尽管你很生气,但一点也没办法。 这时,我们就需要一本传世名著了: “好,行,知道了。” ——《应对谢孤容的100句顶尖话术》作者:沉鱼 第十六章 :师尊有大病 -- 第34页 沉鱼知道,自己现在是撞鬼了,她灵感远超常人,又来到阴煞之气堆积的地方,撞鬼不奇怪。 眼前的鬼自魇力中诞生,应是鬼祟中颇为强大的魇鬼。 沉鱼只没想到一点:魇鬼会直接点名月微尘,并声称月微尘杀害了无辜者。 这些要素一口气怼在她脸上,真有点像拙劣阴谋,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她,月微尘就是万年前试图颠覆三界的恶螭。 但沉鱼不太信。 月微尘毕竟是原作钦定的第一强者,原作里的表现十分神秘缥缈,完全不像是会对弱者出手的人。 她知道这样的思维不对,可话说回来,她至少与月微尘相识近一月,凭什么怀疑师尊,而轻信后方敌友不明的怪物? 她至今撞鬼事件经历不少次,积累了一定经验,便没有慌张,只不紧不慢地回首:“要去哪里?” 死葬经开篇就讲过,孤身遭遇鬼拍背,绝对不能慌乱回头,而需冷静应对。 人身天然具有三盏魂灯,一盏在头顶,两盏在双肩。 若是宿主回头急促,心神不定,魂灯容易被阴煞气吹灭,阳气衰微,被邪祟趁虚而入。 沉鱼用对话拖延时间,同时在心里分析怪物方才发言。 葬仪脉上次祭祀螭是什么时候? 她穿越来没多久,对这种事情并不清楚。 从魇鬼透露的消息来看,月微尘似乎杀害了他的师兄师弟。联系到昨天她遭遇的死灵,是同师兄一起死去,并强调潜渊殿……两者之间竟呼应起来。 沉鱼缓缓抬眸,尽量不做出夸张动作刺激怪物。 她已经很冷静了,可在看清怪物模样时,沉鱼呼吸还是不由轻滞。 委实说,这算不得多么怪异的长相。 单纯论相貌,这魇鬼与常人无异,甚至称得上清秀,顶多面色苍白,一看便知阳气衰弱。 沉鱼惊讶的,是魇鬼的动作。 具体描述的话,只能说他的四肢有自己的想法,极其不协调,整个人像是只歪歪扭扭的提线木偶,全靠他人操控做出动作。 他生前本比沉鱼高大许多,但刚才拍肩时,沉鱼却觉得他与自己身高齐平,原因就是他躯体几乎完全对折,扭曲姿态如佝偻蜘蛛。 沉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有多好的心理素质,才能在看到这惊悚一幕后,仍然面不改色。 魇鬼说道:“去潜渊殿。” 她不是傻子。 潜渊殿摆明是怪物大本营,她还未做足准备,怎会贸贸然进去? 灵感告诉她,面前魇鬼的行动核心在于操控细线,想来只要能用破灵剪将细线剪断,魇鬼便不足为惧。 发现自己有一拼之力,沉鱼脑子顿时活络起来。 她准备逃跑,然而逃跑之前,似乎可以从这魇鬼身上榨点油水。 可还没等她开始忽悠,便听魇鬼声音陡然严肃:“快走,魇潮来了!” 魇潮? 沉鱼糊涂了。 她知道魇潮是什么,类似于灵潮,乃是魇力浓度极高的潮汐,属于严重灾害,对修士威胁度极高。 可洞天里怎会出现魇潮 而这魇鬼不就是魇力诞生的怪物么,怎么贼喊捉贼? 直到她目光远处出现一线黑色。 沉鱼本还迟疑,但在感知到那条逐渐清晰的黑线是什么后,立刻不犹豫了。 管它洞天不洞天的,那玩意儿就是货真价实的魇潮! 魇潮来势极快,瞬息间距离她已不到数百步,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活物,均被那缭绕着不明尘埃物体的黑潮吞噬,无声息间烟消云散。 这就是魇潮的恐怖之处——吞噬一切含有灵力的物体,并转化为自身能量。 沉鱼环顾四周,不由咬牙。 魇潮就是从潜渊殿袭来的! 如果顺着原路返回,或许有一线生机,但她当真比得过魇潮速度么? “快走吧师妹!”迟疑间,魇鬼来拉她的手腕,“我知道潜渊殿躲避魇潮的地方。” 沉鱼躲开他的动作,可瞥他一眼,终究以灵力包裹全身,同时向反方向,也就是潜渊殿的位置冲去。 没有时间犹豫了。 如果能冲进潮眼,便不会受到魇潮影响。 这种方式尽管实现难度与和魇潮竞速相差无几,可若是成功,就是百分百的存活率。 ……拼了! * 潜渊殿与旧宫外围并无区别。 四处弥漫着魇潮的诡异碎屑,只要被其沾上,就会被迅速腐蚀同化,灵力阻隔也不是长久之计,只要灵力耗尽,便是死路一条。 眼下,有千机的校正辅助,沉鱼尽管没能找到潮眼,却也走的相对轻松,魇力不至于浓厚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她的灵力储备勉强能够维持。 “但是也得快点找到潮眼,”沉鱼道,“我快撑不住了。” “我已经开始投入能量了!”千机焦急道。 专员生命高过一切,尽管能量珍贵,但关键时刻千机也不会吝啬。 辛辛苦苦攒的153点能量,如流水般瞬间见底,可千机的雷达画面上仍空白一片。 难道真要命丧于此么? “这里,师妹!” 魇鬼居然真的没骗她,沉鱼寻声望去,却见那魇鬼正把自己倒吊在横梁上,看起来越发像人体蜘蛛,画面惊悚。 -- 第35页 但他所处的那条横梁,不知有何古怪,在魇潮中竟自动生出一面灵力屏障,庇护着某样东西。 莫非是上古遗留下的阵法? 此时没有选择,沉鱼三下五除二跃上横梁。 脚底踩在实处时,她顿觉全身一轻,肌体被腐蚀的疼痛瞬间消散大半。 她没有说话,只默默调息,等待魇潮退去,同时运转灵力,提防身旁的魇鬼随时发难。 但魇鬼接着说话了。 “师妹知道,我如何发现这处密室的么?” 无需魇鬼提示,此时沉鱼也看出来了。 这条横梁处于角落,与两面墙壁形成死角,而由于处于制高点,恰好能自一条裂隙中,瞥见西南方某个密室的内部场景。 与横梁一样,那密室也有顶级阵法运转,在汹涌的魇力中如灯塔般沉稳不倒。 按照常理来讲,沉鱼二人此时应该想尽办法进入密室躲避。 可他们没有。 横梁死角上,只有魇鬼幽幽叙说声音。 “我潜入别星宫,来到潜渊殿,只为探寻师兄师弟的失踪真相。好端端的人,怎会在祭祀螭之后便神秘消失,而宗门缄默不语。” “上次,总算叫我发现了此中秘密。” “师兄和师弟他们……”魇鬼声音颤抖,“竟是被月微尘那畜生,在鬼节生生做成了义偶,而宗门为了平息螭龙怨恨,也默认了活祭!” 鬼节? 沉鱼面色尚且平静,心中却激荡不已,旧宫外石碑上的的文字在她心中悄然浮现。 【上古有恶螭封印在此,葬仪脉先人为镇压恶兽,特地建立此宫,命门中葬仪日夜供奉参拜,同时,每逢鬼门打开之日,均会供奉……】 那段话的后半段,莫不是供奉义偶? 把活人献祭给恶螭? 月微尘是这样的人?! 可不管月微尘是不是这样的人,眼前的魇鬼已经死亡却是肯定的了。 这只魇鬼口中的“师兄”,约半就是他本人,他死后被制作为义偶,残魂仍在期盼宗门有人能来救他。 而倒霉师弟,就是她在小树林里通灵到的亡魂。 …… “话不多说。”魇鬼压下语气中的激愤,对她道,“师门虽如今只剩你我二人,但竹可断不可毁其节,师兄师弟的尸骨,你我必须取回妥善安葬,绝不能让他们在这里被恶螭折磨。” 沉鱼心不在焉的点头。 饶是她更愿意相信月微尘,但到了这一步,她也很难为师尊解释清白。 毕竟魇鬼的一切叙述,均能自圆其说,而她的师尊…… 哦,不好意思。 师尊自始至终都不在场,没有发言为自己解释的机会。 魇鬼悲愤交加,强调为师兄弟收尸的意义后,待魇潮过去,便带头潜伏向密室,决定窃走其中保管的义偶。 沉鱼觉得这样有欠妥当,毕竟他们还没看清密室内部是何情况,义偶又放在哪里。 然而魇鬼主动暴露,无论是不是陷阱,她都绝然没有隐藏余地了。 那魇鬼确实有几分本事,居然能强行破开阵法。 就是动静极大,听着那阵阵磅礴音波传出去,沉鱼未免有几分做贼心虚的紧张。 不过最令人恐惧的,还要数在她身后响起的困惑声音。 “为什么魇潮都未能将你劝走?” 空灵缥缈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随后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搭上。 接着,她耳边感受到了温热吐息。 可这股暖意,只令她毛骨悚然。 “猜猜,我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猜猜我是谁? 沉鱼(思索):离池? 月微尘(微笑):不对,再猜。 沉鱼(绞尽脑汁):慕如镜? 月微尘:……不对。 沉鱼(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我的离池小宝贝! 月微尘:……西内!!! 第十七章 :天命 沉鱼心中咯噔一跳。 她迟疑道:“师尊?” 月微尘应道:“嗯。” 沉鱼试探地转身,发现自己没受到什么伤害。 少女眼睫不住微颤,望向月微尘的眼中水光浮现,似乎受到了惊吓,显得楚楚可怜。 到底是怎样的男人,才能做到拒绝如此美貌的少女? 更何况,她还非常聪颖。 “师尊,您吓死我了!”她绝口不提月微尘疑似杀人的事,一副信赖模样,“您是专门来救我的么?” 若是月微尘有心,顺着她的话头,就能将此事翻篇。 沉鱼想装糊涂。 她与月微尘实力差距极大,倘若热血上头,和对方当场翻脸,甚至激怒月微尘……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沉鱼现在只想把眼前几乎令人窒息的窘迫境地糊弄过去,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月微尘却不给她糊弄机会,他径直挑明:“那只魇鬼消失了。” 银发金眸的祭司,即使在阴暗密室中也如被月色钟爱,他周身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清冷圣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宛如玉石雕像复苏,向世间投来一瞥。 沉鱼气急,她无言望向月微尘,对方的面容如神佛俊美,情绪毫无起伏。 他故意的。 尽管月微尘神色平静,但沉鱼心中还是没来由出现这个想法。 -- 第36页 但是,如果以为这样就能让她慌乱的话…… “什么鬼?” 月微尘道:“魇鬼。” “魇什么?” 月微尘重复:“魇鬼。” “鬼什么?” 月微尘定定看着她,道:“魇鬼。” “蜃鬼啊。”沉鱼讶然,“这里有蜃鬼吗?师尊你是蜃鬼制造出的幻象么?” 月微尘:“……” 默然片刻,他道:“我总以为,我已经够高估你的胆量。” “师尊你能让我摸摸吗?”沉鱼语气无辜,“我担心你是假的。” 装傻到这个程度,甚至有了诙谐效果。 两人原本暗潮汹涌的诡谲氛围,因为这一问一答,消散了许多。 “若你想。” “那我真摸了?” 银发青年无声地凝望着她,终是逼得沉鱼捂住自己嘴巴:“我不说话了!” “你比我认为的也更聪明。” 其实沉鱼这么做的动机,真不是算无遗策之类的。 只是因为人到了绝境,往往会做出些什么事情缓解压力,有的人是失控怒吼,而沉鱼……就想说些白烂话,尤其这段时日被谢孤容训练后,说话更格外会气人。 此时见月微尘被她一再哽住,却毫无愠色,仍然深不可测的模样……沉鱼倒也没之前那么怕,唯独担心这种手段用一次两次还好,用得多了,指不定会叫月微尘恼羞成怒。 “师尊。”她语气放软,“我刚才就是活跃气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次吧,我下次绝对不擅闯禁地。” 月微尘不疾不徐道:“我曾提醒过你,旧宫对你而言极其危险,莫要独自前往。” 她表情诚恳:“我的错。” 月微尘没有理会她,仍然温言细语,如给弟子耐心解答疑惑。 “你迄今为止看到的一切都并非假象。”月微尘展开手掌,丝丝缕缕的银线顺着他的指尖向外延伸,“不想知道那怪物去何处了么?” 沉鱼立刻闭眼:“不想!” 完了还用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啾恃洸看到你放心。” 月微尘不记得自己教过这种小伎俩, “……你都从何处学的这些?毫无风骨。” “风骨能叫我不被灭口么?”沉鱼语气可怜兮兮道,“只要可以,那我能立刻有骨气。” 月微尘:…… 祭司总算意识到,自己这便宜徒弟,隐藏在美貌娇弱外表下是怎样的面目。 他平静垂眸。 沉鱼忽然感到手腕处传来丝线紧箍的剧痛,双手发麻使不上力气,不得不顺着那股力放下手,负隅顽抗的眼睛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拉开。 完了完了完了! 沉鱼万念俱灰,心说月微尘绝对是恼羞成怒,所以故意折磨她。 她看清了眼前情景,只见数十个栩栩如生的人偶齐齐站在密室两边,皆是衣着整齐光鲜,面带微笑。 这些人偶都得到了很好的保鲜护理,肌体除了过分苍白外并无异常,甚至还有些柔软感……怎么看怎么恐怖诡异。 而在他们的关节处,也都缠绕着她很眼熟的银线。 “他们都是我制作的义偶。”月微尘礼貌介绍,“这个是你师叔凌云,天赋绝佳,正义热血,他若是还活着,应当能重振葬仪脉荣光。” 说罢,他补充道:“你与凌云性情,确有几分相似。” 沉鱼想哭:“师叔好。” 她本以为,月微尘刚才和她有问有答,最后甚至有了相声效果,指不定能找到回旋余地。 但她现在看到了这一幕……自己还能活着出去么? 果然。 “你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月微尘道。 沉鱼已然开始自暴自弃,琢磨这一剪子下去,能不能剪断月微尘一根头发。 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天下最强会有制作人偶的怪癖啊! 偏偏月微尘还是表面看起来最正常的人……这不合理! 而此时,沉鱼发现自己的肢体渐渐发软,嘴唇发麻,想要说话,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正在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月微尘安静地望着她,眼眸如一泓湖泊。 “我认识你。” 废话。 好歹叫一句师尊,你能不认识我么? “在百年前,千年前,也或许是万年前,我便认识你了。”月微尘轻叹,“我对时间观念不太清晰。” “?!” 沉鱼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问。 “葬仪者,通风水,掌阴阳,知兴衰,感天地之气也……”月微尘念出死葬经的开篇语,“死葬经序章你可有好生通读?这句话,我写在开篇,也是有讲究的。” 好家伙,死葬经是万年前葬仪脉祖师爷写的读本,月微尘不经意中透露了什么? 沉鱼即使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脑子仍然不由自主地分析情报。 月微尘不待沉鱼回答,只轻声道:“我在某次卜算仪式中,见过你。” “而你杀了我。” 沉鱼:??? 月微尘平静道:“我的卜算从未出错。” “此为天命。” “你注定成为我的弟子,注定杀死我。而我等你的出现,等了万年。” !!! 沉鱼心中雪亮,同时痛心疾首。 -- 第37页 所以那天晚上,月微尘才会如此巧合的出现,又对她格外亲切——即使是伪装的他,对外人更多也是冷淡疏离的态度。 但她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杀月微尘:她只想泡他然后换能量回家,谁没事干搞谋杀? 封建迷信害人啊! 她艰难挤出一句:“那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沉鱼真的很好奇,月微尘若是不想死,直接不救她,或者一刀了结她不就行了,为何要收她为徒。 “因为卦象里,你并非我弟子,而是栖月阁的普通炉鼎。” 月微尘道:“卦象中的关键一幕,便是你误入潜渊殿,并成功逃离。” 沉鱼道:“所以……你,才要杀我。” 杀了她,天命自然随之消弭。 月微尘望着她,眼神仍带着微冷的缥缈之意。 “可我发现,我竟不想杀你了。” 月微尘以探讨的语气,思忖道:“莫非这就是天命对我的干涉?” 嗯? 沉鱼暂时摸不准月微尘又开始发作什么病,于是谨慎的保持沉默。 “但……”祭司声音淡漠地开口,“天命算什么东西?” “也配约束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怒):那你杀还是不杀,给句话! 月微尘:有的人十八岁就死了,八十岁才埋。 沉鱼:? 月微尘:你可以处于死和没死的叠加态。 沉鱼:……那可真是谢谢您嘞! 第十八章 :喜欢 密室昏暗阴冷,令人止不住地发冷,周围人偶笑吟吟地看着房间中央二人,像是欣赏戏台上的伶人。 只是如月微尘这种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是绝对的主角。 譬如他现在说的这句话。 银发青年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天命从未约束过我,然而你的出现,竟能令祂图穷匕见。”月微尘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少许探究,“你有什么秘密?” 他自语道:“方才某一瞬,我竟真的不想杀你了。” 他看起来如此冷淡,淡漠,目空一切。 令她全然陌生。 可仔细想想,她对月微尘其实也并不熟悉,他的过往,他的真实性情,全部一无所知。最深的印象标签,无非是个工具人师尊,待人温和恬淡而已。 可真正的温柔美人师尊,怎会像他一样,用目光侵犯自己的小徒弟? 没错。 尽管月微尘并未表现出任何杀意,与冒犯举动,神情甚至算冷漠,可沉鱼就是从某些细节感受到,他在故意欺负她。 或许是在微妙位置深深勒下的银线。 或许是看似冷漠,却令她想回避的目光。 仿佛细细摩挲感受她的每寸肌肤,吮吸骨血,务必要将她从里到外都剖析清楚。 这不仅是灵感提醒,亦是出于女孩对异性恶意的本能感知。 但要说他真要做什么,又不至于。倒更像是孩童捉弄雏鸟、幼兔般的恶意,想看她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种感觉,倒不如说是好奇。 ……嗯? 月微尘对她,感到了好奇? 最后一点灵光如醍醐灌顶,令沉鱼瞬间通透。 这一想通,自信顿时来了。 沉鱼张口,努力想要表达什么。 或许确实好奇,月微尘竟配合地放松桎梏,提醒道:“你有半柱香时间。” 此时银线变得松弛,却未彻底放开她,而是松松挂在她被勒出红痕,泛着痛楚的地方,带来酥麻微热的痒意。 她揉着自己手腕,看似随意地嘀咕:“为何你就不能觉得,是我过于可爱,叫你喜欢,才不忍心杀我呢?” 闻言,月微尘轻笑,显然觉得不可能。 这点在细节微妙处,方才隐约体现的尖锐感,是他伪装自我时绝不可能展现出的特质。 “怎么不可能。” 这种绝境下,沉鱼做出了个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冒险举动—— 她上前一步,大方地将自己的全部展现给他。 晦涩阴冷的暗室,绝不只是因为月微尘的存在,方才蓬荜生辉。 此时她贴近月微尘,令对方看见自己如云般的乌发,清亮澄澈的眼眸,与唇边软软的红。 眼底碎冰断裂。 少女的声音如清脆幡铃,自云边遥遥传来。 “为什么师尊你会断定,你不喜欢我呢?” “喜欢是没来由的,怎可能是命有定数。” “不然,”她拖长语调,露出稍显狡黠的笑容,“师尊你琢磨一下,你会喜欢我哪里?” 不待月微尘回应,她便抢答。 “说不上来对么?” “说不上来就对了!” 她仔细分析:“如果你说喜欢我的外貌性格,或者声音之类的……说得这么清楚,那怎么算喜欢,这分明是利欲熏心!” “而你现在不知道喜欢我什么,却还不想杀我……天啊,我都被感动了!” “天命算老几?呸,也好意思插足你我的感情?多管闲事!” 沉鱼句句情真意切,看起来倒真像是痴情女子:“所以千万不要被天意干扰,它是故意蛊惑你,想叫你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懂么?” 月微尘:…… 沉鱼声声泣血:“师尊,莫要听信外人谗言啊!” -- 第38页 月微尘终究开口:“这是我自己的卜算推演。” 沉鱼嘴硬:“那你就不会出错么!” 小姑娘与他贴的颇近,他几乎能感到对方身体向外散发的暖意。 与日渐腐朽冷漠的他不同,她身上总是生机勃勃,如烈阳般不断向外散发着光与热。 尤其是叽叽喳喳地讲那些歪理时,她眼里的灵动与狡黠,毫无遮掩地向他发起攻势。 所以她说的确实是歪理。 月微尘想到。 因为他确定,他喜欢这小丫头的眼睛。 ——可比她的嘴巴讨人喜欢多了。 不知为何,他素来沉静如湖的心境,头次出现丝丝缕缕的……躁意。 “莫小瞧天下人。”他语气越发冷淡,“你与慕如镜的筹谋,当真无人知晓?” 或许伪装师者身份久了,他说话习惯带些说教味道。 沉鱼一点也没有被揭穿的害臊。 “我出去就和他割席!”她痛斥,“对我们葬仪脉心怀不轨、离间我们师徒情谊的渣滓,早该给他一刀了!” 看着沉鱼,月微尘不疾不徐道:“那你可知,葬仪脉的历届葬仪,全在此处?也要处刑我么?” ……? 啥意思? 沉鱼环顾左右,此时她才有机会仔细瞅瞅密室中人偶,约有三十多个,有男有女,年龄参差,衣着整体类似但又有些差距。 她琢磨后发现,这三十多具人偶,完全是按服饰演变顺序排列的。 月微尘平静道:“想知道,他们为何在此处么?” “不想!” “门历已经说了,历届葬仪都是寿终正寝,为对抗魇力事业做出卓越贡献,”她强调,“师尊你莫要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人说话可是要负责的。” 瞧她求生欲拉满的模样,月微尘道:“那你方才所说与我情缘之事,亦会负责?” 诶? 诶诶诶? 沉鱼先是一惊,不过随后品出月微尘的淡淡尖锐之意,便知道对方是在嘲讽她的变脸绝活了。 但那又如何。 “只要师尊原谅我一次。”沉鱼正色,“负责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意。” 月微尘哑然。 阅遍尘世漫长岁月,他也算见过诸多人间龙凤,以及他们在危机前的卓越应对,其中亦有颇多女性,无不英气勃勃,胸怀天下,堪为正道楷模。 所以沉鱼这种人才,他属实第一次见。 他知道沉鱼是魔道的暗子。 难道说,这就是小妖女与正道弟子之间的差异? 一番唱念做打讲得沉鱼口干舌燥,闻得千机提醒,半柱香时间快要到了,她只好问道:“师尊,现在我算过关了么?” 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她不知道,在旁人眼中,她的眼眸里盛着碎光,明亮而清澈,分外动人。 那是他的光芒,在她眼中的倒影。 “嗯。” 未等沉鱼惊喜,月微尘道:“你会成为最特别的一个。” 沉鱼:? 她正要询问,便觉自己的视线骤然降低,银线的束缚感重又回到她的关节四肢。 几乎是瞬息间,在她的视角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庞大无比,仿佛误入大人国,月微尘在她眼中,跟个巨人般高大。 委曲求全这么久,还是被收拾了。 沉鱼:??? 说话不算数是吧! 变小之后,她声音也小,嚷嚷了半天,也没见月微尘有何反应——但绝对是装的,修士耳聪目明,不可能听不到。 月微尘俯下.身,将她从地上轻柔捧起。 变小之后,周围的一切环境都对她很没有安全感,月微尘稍不留神,都有可能折断她的小胳膊小腿。 她坐在青年的掌心,仰脸与他对视。 变小之后,那双金眸看起来越发森严冷漠。 被月微尘端详时,她有种错觉,自己仿佛是只,被猛兽含住后颈只能任由宰割的猎物。 …… 月微尘端详的目光落在沉鱼发顶,则是另种想法。 她躲避魇潮时,那条发带也挣脱了。 需要给她另做条合适的。 …… 或许需要补充一点。 除了眼睛,那条流苏发带,他也有些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你对于我把历届葬仪做成人偶的行为,就不愤慨么?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沉鱼:生气啊,你真是变态。 月微尘:那你口口声声喜欢我? 沉鱼(理直气壮):我不能心里骂你么!你言而无信,冷血无情,喜欢手办的大变态! 月微尘(颔首):确实,不仅可以心里骂,作话里也可以骂。 第十九章 :银色发带 猝然变小,沉鱼心中有点不安与惶恐。 好家伙,这是直接变成拇指姑娘剧本了? 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 她问:“师尊,您这是什么意思?” 月微尘收回目光,变小的她,狡黠气削弱许多,更有种迥异于常态的可爱精致感,如同巧匠雕琢而成的玉人,令人想要轻拢于手,温柔摩挲把玩。 “做错事,自当受到惩戒。”月微尘单手支颐,忽的微笑起来,“我观你对义偶很感兴趣,不如感受一下?” -- 第39页 月微尘平日并不吝啬笑意,可他从未展现过这样的笑容。 些微的尖锐,与令人酥麻的温柔恶意。 她人本来有点麻了。 但是—— 千机通知:“收集到月微尘能量10点,沉鱼……看这情况,你可能需要牺牲一下了。” 嗯? 她顿时又可以支棱起来。 没关系,不就是情趣play拇指姑娘版么? 冲! 发现月微尘好这口调调,沉鱼继续作死:“我可以拒绝么?” 闻言,银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戳碰一下她的脸颊。 沉鱼身体不稳,控制不住地向后仰倒,最终坐了个屁股蹲。 这个人有大病吗??? 沉鱼质疑地望向月微尘,然后用手捂住脸颊,不许他再碰。 气鼓鼓的模样,十分可爱。 祭司沉默一瞬,稍显微妙地转开目光。 沉鱼的诡辩或许有其合理性,但只有月微尘清楚,他的卜算绝不会有问题。 倘若他的卦象都变得不准确,那修真界的策士都可以放弃这条道路了。 但他并不畏惧死亡,之所以设下这个局,尝试更改天命,无非是…… “罢了,先离开此处。”他道,“魇力侵蚀对你不好。” 她想顶嘴,张了张口还是忍住了。 毕竟活着挺好的。 况且她到底还是希望月微尘把她变回来。 月微尘目光重新落在沉鱼身上。 干嘛? 沉鱼纳闷。 只见月微尘伸出手,银色月华如同丝线在他掌间穿梭塑造,最终凝就了只小巧玲珑的鸟笼状器具。 他颇为礼貌地做出手势:“请。” 沉鱼震惊地看了看银质鸟笼,又震惊地看向月微尘。 看似圣洁缥缈,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这次不能装糊涂了,她直接开口:“师尊,你要囚禁,还是羞辱我?” “如何谈得上羞辱?”月微尘稍显讶异,随后道,“此物以我灵力凝集而成,方便抵御魇力侵蚀。而你如今娇小,有此物在,也方便携带,不会丢失。” 沉鱼:…… 她委婉表示:“这是个鸟笼,如何能给人住?而且这与囚禁无异。” 月微尘不由垂眸望向鸟笼。 月微尘:…… 他面不改色,轻轻弹指,便见鸟笼四周围栏瞬间消失,仅有淡淡灵力顺着无形壁垒流淌,看起来像了提灯般的透明房间。 而房间内部,还有书桌案几等家具。 月微尘征询地望向她,似乎她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再改,态度好得不可思议。 这下沉鱼没有拒绝理由了。 她一边走进去,一边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要说月微尘没什么古怪癖好,打死她都不信。指不定就是童年缺爱,没玩过家家酒的自闭选手,现在搁这儿弥补童年遗憾呢。 银发青年见她进去,这才提起鸟……不对,提灯房间,轻轻挥了挥衣袖,令密室中的烛火逐盏灭下,那些微笑的诡异义偶,重新隐于阴影。 月微尘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们,直到密室里最后一丝灯光灭下,而他成了舞台的唯一光源,方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沉鱼呆的无聊,索性躺在在桂木床上。 这床或许是月光做的,格外清凉柔软,甚至给人种睡入月湖般的虚无感,整个身体都像是陷进其中。 她用了莫大意志力,方才摆脱床的吸引,艰难直起身。 卑鄙的月微尘,竟以为区区一个月床,就能腐蚀她的精神意志么? 沉鱼细细打量房间陈设,整座房间以典雅为主,混杂修真特有的浪漫设计,主题为深蓝装饰少许银,如同云中仙境,屋顶垂落的星空令人迷醉。 房间里弥漫着桂花香气,但不显得甜腻,自细节处体现设计者独有的冷意,成功中和了桂花的过分甜蜜。 沉鱼本是抱着挑剔态度,结果瞅了半天,也没发现能刻薄的地方。 嗯……月微尘要是童年也有过家家游戏,似乎可以成为最成功的爸爸。 此时,她忽然发现案几上有件小盒子。 她走近,原是只首饰盒,盒中静静躺着一条银色发带。 沉鱼此前的发带,乃是她打发时间,简单制作而成,谈不上精致昂贵,只能说有巧思。 而这条发带竟是以银线编织而成,银线如月华凝结,纯洁无瑕。而手法巧夺天工,完全看不出任何针织痕迹,浑然一体,仿佛天然如此。银线独有的美令发带看起来优雅而灵动,其中隐约镶嵌有篆文纹路,星光之下,仿佛沉默流淌的银河。发带中间位置镶着颗霁蓝色玉珠,正向外散发温柔光晕,其下银带垂落。 整条发带设计精心,风格灵动,用料十分考究但并不高调,以至于喧宾夺主。 月微尘声音适时响起:“你的发带在魇潮中遗失,再难寻找。这条赠予你。” 见她不动,月微尘道:“不试试么?” 沉鱼心想,看来月微尘小时候绝对不止是没玩过过家家。 这大哥指定连芭比公主换装也没玩过吧? 但她还是依言换上了发带。 少女对着镜子,细细编发,黑色发丝与银带交相缠绕,搭配少女白皙柔软的指尖,看得久了,竟有种暧昧缱绻之意。 -- 第40页 至少在月微尘看来…… “很适合你。” “谢谢师尊。” “不必多礼,”月微尘收回目光,淡淡,“回洞天吧、” * 沉鱼就这么被月微尘提溜回了别星宫。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发现这对师徒违背纲常的大胆之举。 谢孤容自然也没有。 大师兄沉迷修行,除非特殊情况,或者她主动拜访,否则极少现身。 至于慕如镜……谁会指望大魔头日日挂念自己? 沉鱼坐在案几前,无聊得透过透明灵墙看外面。 这里是月微尘居住的主殿,上次找茶叶她见过外间,内部却是头次见,看起来与别星宫其他宫室并无不同,整体风格十分简洁。 倘若有他设计提灯房间,或者月色发带的一半用心,都断不至于此。 这里看起来就像个客栈房间,主人随时都会毫不留恋的离去。 “哎,也不说放我走,也不说要关我一辈子还是多久,到底想怎样嘛。”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少年清冽嗓音。 “我回来了。” 说话的人……是离池!? 她怎么会听到离池的声音?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想起,这座提灯房间有特殊设计,可以自由听到外界声音并正常对话,但均受月微尘控制。 月微尘为何要她听离池声音? 少年声音冷漠而压抑:“你的身上,为何会有那个女人的气息?” “她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在住处?去看了吗? 离池:……不知道。 沉鱼:哦哦哦,原来如此。所以说你是鼻子很灵么?闻到我不在? 离池:??? 沉鱼:啊这,岂不是狗……啊对不起对不起! 离池:…… 谢孤容(毫无所觉):你是要说狗鼻子么? 沉鱼:…… 离池(拔刀无慈悲):受死吧。 第二十章 :绝境 不知怎的,灵墙上,沉鱼也能看到前殿场景了。 离池仍然佩戴着他的青铜鬼面,乌发束做高马尾,无袖劲装勾勒出少年的身姿。露出的大臂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小臂以下为护铠严实包裹。 再向下看,到指尖时,便是由玄铁打造的狰狞护指,无需接触,也能叫人知道,其能多么轻松地重创敌人。 少年似是经历过数场恶战,肩上深色披风多处破损,满是风霜痕迹。 正因此,即使离池用面具遮掩昳丽容貌,却还是有种特别气质。 他站在那里,如同沉默低调的鬼刃,若是出鞘,定会见血封喉,无声夺走敌人性命。 分别不到半个月,他又变强了。 沉鱼的灵感如此告诉她。 离池的天赋简直强到骇人。 仿佛每一名死于他刀下的敌人,都会令他变得更加强大。 离池陈述道:“你应保护好她。” 沉鱼感动。 万万没想到,兜兜转转,离池居然成了她心目里最说人话的正常人。 离池当初确实提醒过她远离月微尘,甚至立刻退出葬仪道。只是当时她刚被月微尘救下,对方是第一个对她表露出善意的异性,因此最终还是没听劝。 啧,有点后悔。 她叹气,继续关注现场师徒对线。 尽管徒弟对自己出言不逊,可月微尘并没有动怒。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没有辜负宗门对你的信任。” 他看起来恬淡温柔,如湖面倒映的粼粼月色。这是月微尘对外界素来表现出的态度,没有半分锋芒,温柔清净。 “回去早些休息吧。” 离池脚步不动,重复道:“沉鱼。”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他片刻。 “我偶尔也会在想,是什么让曾经躺在泥泞里,死死拽住我衣角的流浪狗,敢于向我露出獠牙。” 他的声音宛如湖畔徐徐吹过的晚风,不带一丝烟火气。 银发祭司仿佛有些困惑:“他难道不知道,家犬的责任就是护主么?” 师尊银发白袍,纤尘不染,徒弟乌发黑衣,鬼气森严。 最圣洁出尘的祭司,却教出了天下第一的杀手。 对比极为鲜明。 这俩不像师徒,倒像仇人。 她知道月微尘是冰淇淋面包式的人,馅里带着碎冰,相处久后,就能细品出他的尖锐处。 可如此时这般毫不留情的刻薄言语,离池似乎尚属头位。 “她是我的。” 离池右手扶刀,似乎已做好动手准备。他不善言辞,动手大概比动嘴更来得方便。 但沉鱼不看好他,月微尘可是原作钦定最强,更是镇守人间万万年的仙君,实力毋庸置疑。 果然,月微尘没有半分动手意思,轻笑道:“我却不知,你何时也有属于自己的财产?” “你欠的债,何时还清了?” 沉鱼支棱着耳朵,准备听更劲爆的秘密。 没想到劲爆的确实来了,内容却和她预想的不大一样。 “债务我自会偿还。而沉鱼,我与她已有肌肤之亲,她是我……”离池稍稍思索,“未合籍的道侣。” 沉鱼:??? 就连月微尘的从容神色,似乎也凝固了某瞬。 -- 第41页 随后,只听他轻声道:“未合籍的道侣?那确实应关心些。” “但……便是已合籍又如何?” “契约必须完成。”月微尘淡淡道,“你欠下的债务,理应倾尽一切偿还……自由,道侣,甚至你自己本人。” “所以我可以告诉你,沉鱼便在我这里。若你能还清债务,再来接她。” 沉鱼: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离池握紧鬼刃,杀意逐渐弥漫。 “你想表达什么?” “嗯?表达什么?” 月微尘想了想,唇边重又浮现轻柔笑意,似乎因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那便是……劝你早些歇息吧。” 他温和地说道。 * 灵墙上的画面至此结束。 沉鱼:…… 千机:…… “沉鱼,现在怎么说?” 沉鱼吐槽:“……他能和慕如镜成为塑料姐妹花,不是没有理由的。” 吐槽完了,继续发愁。 现在月微尘的病情算是初见端倪,能看出来病得不轻。 刚才他断掉两边通讯,也不知之后发生了什么。 沉鱼嘀咕:“总不会打起来吧?” 就在此时,她见月微尘走进内室,问道。 “什么打起来?” “刚才的事情,师尊你是专门给我听的么?” 沉鱼不准备猜测月微尘心意,直接问道。 和月微尘比赛打哑谜,纯属给自己增加游戏难度,有什么问题打直球就是。 “嗯。”月微尘径直承认了。 “但有个词的含义我同样有些疑惑,不知沉鱼可否为我解惑?” “什么?” 月微尘含笑,语气好奇道:“肌肤之亲,敢问何意?” 沉鱼一点也笑不出来。 肌肤之亲月微尘不懂才怪,活了这么多年他什么事情没见过? 主要她没想到,离池会这么强硬,直接向月微尘亮明与她的关系。 或许离池是嗅到了什么。 但这就叫她进退维谷了。 毕竟她在月微尘那里的人设,是清纯女徒弟,若是叫他发现自己多线操作,那好感度岂不是直接为负? 尤其她和月微尘恰好进入暧昧的第一阶段。 没错。 尽管她现在被变为拇指姑娘,生死看似由月微尘掌控,但沉鱼心里是没有太多对死亡的恐惧的。 月微尘终究活了万万年,调情方式异于常人倒也能理解……可若是发现她海王,结果可就不一定了。 此时摆在沉鱼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解释清楚真相,诚恳道歉,暂时重点攻略月微尘,其他目标从长计议。 月微尘似乎颇喜她的大胆直率,坦白有概率从宽。弊端是其他攻略角色基本凉透。 第二,坚决不承认,以谎言继续多线操作走钢丝。 好处是四个大白菜都能保住,弊端是但凡现在糊弄不过去,大概率会全部凉透。 一个选择低风险,低收益。 一个选择高风险,但是高回报。 她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塞了石头。 沉鱼必须在短短数息里想清楚,并做好选择,否则月微尘定会起疑,届时不管她作何选择,失败概率都会增加。 此刻之前,她与月微尘相处时,都信奉坦诚原则,有话直说,做个单纯直率的小姑娘。 但唯独回家这件事,她无法信任男人。 她更相信自己。 所以……不就是海王初挑战么? 冲就完事了。 别忘了,谢孤容可是说过,葬仪脉里没有好东西。 而她,也是葬仪脉的弟子。 于是少女抿唇,神色稍显黯然。 “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 绝境反击,从现在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从前我想要做暗黑文里不一样的团宠小可爱。但现在我发现,团宠救不了神经病,所以—— 沉鱼(振声):我不做人了师尊!我也要做坏东西! 慕如镜(微笑):有志气,不愧是我的沉鱼。 离池(鼓掌):好。 谢孤容(盯):不知顾问在说什么?可否重复一遍? 月微尘:……怪我咯。 第二十一章 :游鱼 反击第一步——夺回主动权。 少女睫羽微微颤抖,声线些许哽咽,神色极是难过羞惭。 沉鱼眼里永远充满闪耀光芒,总是笑吟吟的。因此一旦黯然,便显得极为特殊,令人不由得关注她。 于是月微尘明知这小姑娘机灵乐观,却还是平静道:“有话直说。” “师尊您定要我直说么?”少女咬唇,眼神受伤地望向他。 月微尘:“你不直说,我从何猜测?” “您明知我从何出身……如今这么说,是欲要羞辱我么?” 月微尘:…… 沉鱼会提到过去,他着实没想到。 也是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绝大多数凡人的思路与自己并不相同。 他是淡漠的云中仙君,便是已然出现少许异样端倪,也绝不会与凡人的污浊心思共情。 在旁人眼里,炉鼎出身并不光彩,甚至颇为香艳。想到此处,饶是淡漠冷情如他,此时也不由出现瞬息沉默。 -- 第42页 他的沉默极其短暂,可还是叫沉鱼在瞬息间,把握住了关键要点:月微尘没彻底动怒。 那就还有挑战他底线的余地。 沉鱼当然不是真心难过。 自卑这个词,和她从来不搭边。 她长得好看,性格风趣,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还日常踏实努力,凭什么要内心自卑? 事实上,就是因为不觉得炉鼎出身有何自卑之处,她才会坦然将此事拿出来作为周旋资本。 月微尘淡淡道:“我并无此意。” “离池乃我此前某次任务,需要为他解毒时有所接触,或许叫他有些误解。”沉鱼简单交代经过,“但我并无他念,只想和小师兄和睦相处,安心修行。” 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虽然省略了不少细节,但场上基调主动权已被她把握住,月微尘便是心有疑惑,也不好开口戳她伤疤。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叫谢孤容,天生缺根弦。 接下来,反击第二步——倒打一耙。 只见少女呼出口气,似乎想将胸中浊气尽数吐出。 她重新挂起笑容,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故作坚强。那双明眸中隐约浮动的水光,几乎叫人心碎。 “师尊若是如此厌弃我,当初又为何要收沉鱼为徒,给我一条生路?”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着她,那双冷清眼眸里,没有透露半分情绪。 但有千机在心里提醒,沉鱼并不担心自己会用力过猛,弄巧成拙。 她勉力笑道:“但师尊若是对我尚存一丝怜惜,便给予我个痛快吧。” “你求死?” “不想死。”沉鱼纠正,“可没有半分尊严的活着,比死又能强过多少?” 月微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在评估她的这番表演,几分真,几分假。 这轮审视在沉鱼意料中,于是她没有半分慌张。 半晌后,月微尘转开眼,轻声道:“那你倒也不必如此急切。” 这便是叫她放心的意思了。 此次由离池失言导致的风波,眼看便要如此平安度过。她的谎言瞒过月微尘,四只大白菜都能保全,简直是完美结局。 沉鱼却没有满足。 她都踏上海王第一步了,攻略当然要用用大渔网,怎么还能套用以前的小钓竿思维。 直接给我大网捞大鱼! 她进入了自己的计划第三步——画龙点睛。 “师尊,我何时能够变回原样?” 月微尘不理她。 她追问:“师尊!” 月微尘这才开口,却答非所问:“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好家伙,这话谁信? 但这话本来也只是由头,她顺势问道。 “那谢谢师尊,但是……”她稍稍迟疑,“小师兄他如何了?” 这才是沉鱼第三招的真实目的。 看似目标达成,相安无事,实则仍有后患,指不定月微尘细品下,便琢磨出不对劲。 这时候就该把最初的矛盾再捡起来,不要过火,只稍微提起来一点,常人自然会将重点转回最初的矛盾,不自觉忽视谎言的纰漏处。 沉鱼计划的周全,环环相扣,且每一步的目标基本也都达到了,只差这招画龙点睛成功,她便可以自夸作天生海王。 然而月微尘闻得此话,瑰丽迷幻的金眸深处,如云雾般泛起层层涟漪。 他轻声道:“你问离池?” 沉鱼讲得极有技巧:“嗯,比起其他人,小师兄当初待我其实并无过分处,四崂山还救过我一命。所以方才见他似乎顶撞您,现在到底有些担心。” “不听话的家犬,自当折断牙齿,磨去利爪。” 说罢,月微尘望着模样娇小的少女,忽地露出浅淡笑容。 “不必担心。” 那笑容看起来极温柔,但仔细看去,又能从中品出些寒意。接着,那点寒意迅速侵入骨髓,蔓延四肢百骸,如坠冰窟。 好家伙,这根本是变态杀人犯的标准发言吧? 还叫人别担心……更变态了。 不对。 沉鱼回忆了一下,原作里没提离池和月微尘的师徒关系,两人几乎形同陌路,那说明离池至少活着出师了。 尽管她如今的经历,和原作相比可谓面目全非,但在这点上,原作剧情或许能作为参考吧? 她实在没想到月微尘这么生猛。 原以为谢孤容和离池已经算狠人了。 一个是同门的舌头说断就断,一个是堕仙的脑袋说砍就砍。 而他们的师父……只能说,能带徒弟,自己果然也得有两把刀子。 “师兄并无恶意,其实您……” “嘘。”祭司的眼中毫无情绪 他以食指比在唇前,轻声道:“莫要再提他了。” 随着这句话落下,无形的风封住她的唇间,力度不大,如情人亲昵厮磨。 月微尘轻捧起她:“令你难堪非我本意。作为补偿,我有一物赠你。” 沉鱼仰脸望着他,心中难得有些没底。 到了现在,事情发展和她最初规划的,又有些不同。 月微尘也不在意她内心如何想的。 当他垂眸望向你时,不言也不语,便如云中仙君温柔而悲悯地投来一瞥,令人不自觉屏息。 仙君的目光,落在她的发间。 -- 第43页 带有凉意的指腹落在她发带间的那颗玉珠上。 温柔触碰,随后缓缓离开。 沉鱼并不觉得有何不对,但千机告诉她,她发带出现了变化。 那颗玉珠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尾游鱼,如银色月华凝聚而成,灵动轻盈,如同某种特殊印记,愈发令发带显得独特。 可这次,她不再会因收到漂亮首饰而感到愉快了。 因为她的师尊,温柔地说。 “这尾月鱼,会时刻守护你。” “无分昼夜。”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平静):我只是想保护沉鱼,作为失言的补偿。 沉鱼:哦。 第二十二章 :镇魑渡厄仙君 沉鱼看着面前眉眼俊美秀丽的青年,久久失语。 说这句话时,月微尘眉眼轻弯。 不轻佻,也不甜腻。清清淡淡,宛如吹过河畔,带着青草香气的微风。 他相貌实在过于完美俊秀,几乎犹如巧匠雕刻的仙君玉像复苏,因此哪怕只是不经意的温柔,也令人心生仰慕,想要亲近。 若非葬仪脉着实令人嫌弃避讳,而他实力在外人眼中又平平无奇,否则仅凭这副好相貌,也能令无数男修女修求做道侣。 但此刻,月微尘便用着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美貌,说着最恶劣可怕的话。 此方寝殿,原先在她眼中只是装饰简朴过分,几乎如同客栈,但现在看来…… 沉鱼在心中道:“我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在直接向我表示,他会全天监视我吧?” 千机犹豫再三道:“不至于吧,怎会有人如此明目张胆?” 沉鱼:“谢孤容就可以。” 千机无法反驳,它道:“但月微尘是镇守人间的仙君,刁难你是为何?” 这沉鱼就不知道了。 除非告诉她,月微尘活了万万年还是小学鸡级别的段数,对女孩子有好感,却完全不知如何表达在意。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怎可能如此纯情? 她嗤之以鼻:“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千机道:“离池就可以。” 沉鱼:…… “那月微尘得是地狱扭曲级别的小学□□,”她吐槽,“种类算魔鬼辣味鸡?” 吐槽到这里,倒是给她逗乐了。 见沉鱼先是戒备,此时情绪又忽然放松,月微尘道:“在想什么?” “在想大师兄,然后在想小师兄。” 正当月微尘眉心微动,便见小姑娘含着笑意望向他:“最后在想你。” 担心他不信,沉鱼加重语气强调:“真的,没骗你,刚才最后真的是在想你。” 月微尘与少女亮闪闪的眼眸对视,半晌,他转开视线。 “此月鱼必要时也可护你周全,不必抵触。” “不嫌弃!挺好看的。” “那便好。” 至于对沉鱼今后的安排,以及离池的情况,月微尘只浅笑不语。 离池作为葬仪道门主,虽算作暗门高层一员,但亦有门中常规事务需要处理。比如怨魂死因为何,可有异状,如何处置一类的,需记录在册,最终上报。 不止是葬仪脉,其他小宗皆需如此,据说是祖师爷留下的规定。 不过这些繁琐的案牍杂事,许多大人物都不乐意处理,大多丢给弟子代写。 可此时沉鱼看到,月微尘手执墨笔,信手书写,其势行云流水,偶尔凝神思索,说不出的风雅写意。 他待这些杂务态度颇为端正,只偶尔抬眼看向沉鱼,若是与她目光对上,便轻弯眉眼,似乎颇为愉快。 沉鱼便垂下眼,不去看他,心里则忍不住想到,他真是原作中那位神秘冷漠的仙君么? 委实说,在见到月微尘真实面前,她对月微尘是有一定憧憬的。 那位最古老的,也是最强大的仙人,有许多称号,但流传最广的尊号,还要数镇魑渡厄仙君。 百姓们坚信仙君会为他们镇压邪祟,带来瑞象。 原作里,这位仙君只出现过一次。 那便是书至最高.潮时,六路魔道召集在一起,呼风唤雨,围攻正道,意图颠覆人间。 当时世间毒虫横行,魑魅侵扰。 然而天地灵力已近枯竭,以至百姓民不聊生,正道左支右绌。 就在最危急关头,魔道大军已然逼至镇危峰地界,将叩山门时—— 有仙人,踏云而来。 那日,照耀三界的月色如同覆盖万里的瑞雪,将天地浊气涤荡一空。 人们都道仙君不忍世间遭厄,故而下凡渡恶,有人说自己见到了仙君,其人慈眉善目,胡须足有三千丈;有人说自己看到了仙君童子,侥幸得了仙君真传;还有人说仙君绝世俊美,龙章凤姿,莫敢直视。 然而仙踪缥缈,最终谁都没能拿出证据。 殊不知,引得天下震动的仙君,正是那位平平无奇的葬仪祭司。 直到全文完结,月微尘都再没出过场。 可因为其战绩辉煌,逼格极高,剧情被读者津津乐道,因此被算作群像小说里的主角之一。 重重光环叠加,落到沉鱼面前实处,逐渐勾勒成了一袭白衣,凝神书写回报的俊秀祭司。 此时日色渐晚,烛光摇曳,愈发衬他侧颜如瓷釉般温润。 这便是仙君入尘世的模样。 -- 第44页 …… 此前弟子失踪缘由现在已调查清楚,是被眼前的渡厄仙君制作成了义偶。 他隐匿于归古剑派,屈就葬仪究竟为何? 乱糟糟的想法纠结在一起,惹得她心浮气躁,打发时间用的书看不进去。 罢辽。 睡觉! 被月微尘捉来后,别的不说,她这作息,倒是规律的紧。 沉鱼给自己的小房子挂上窗帘,再三警告月微尘。 “师尊,不可以偷看哦!” 月微尘抬眸,眉眼间犹带几分浅淡倦意。 闻得她的警告,青年只无奈道:“你在想什么?” “月鱼也不许看!” 沉鱼摘下发带,指给他看。 月微尘不由笑了起来,他索性放下书卷,舒展肩颈:“那你可以蒙上它的眼睛。” 沉鱼惊了:“这鱼还真能看见东西?” “这鱼有我少许灵念。”月微尘微微偏头,好脾气道,“若你不想我看到什么,蒙上我的眼睛也是可以。” 这话似有一语双关之意。 沉鱼只当自己没听懂:“那你得先把我变回去呀。” 月微尘单手支颐,姿态随意地望着她,忽然眨眨眼。 “你还是早些歇息吧。” 又是一语双关。 装傻充愣讽刺人的手段,不止沉鱼会。 “但是,天不救人,人可自救。”月微尘语气平静,“这种过程对你而言,也是种修行。” 意思是不会阻止她的小动作么? 月微尘尽管没有明确给出自由期限,却暗示她可以自强自救,态度乐见其成。 看来他的人偶收藏癖还没病入膏肓,把她变小更多的是惩戒意味,教训给足了,便出考题叫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沉鱼怀疑他是师父当太久,得了职业病,才会有这种思维模式。 不过也挺好。 这下她心里,对准备做的事情便有充足底气了。 沉鱼面上从容平静,甚至笑吟吟地和他说了晚安。 ——然后将自己小房子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缥缈神秘的星空,暂时没有睡意。 她看过许多书,拇指姑娘这经典童话,简直烂熟于心。 拇指姑娘想要逃离鼹鼠身边,等待忍受了许久,最终凭借自己的勇气与智慧获得了幸福。 她也一样。 不过是个冬天罢了,有何等不起。 更何况。 春天素来格外偏爱她。 * 翌日。 沉鱼打着哈欠拉开窗帘,接着慢吞吞梳洗,最后对镜梳头,戴上发带。 镜中映出的,便又是俏丽灵动的美貌少女了。 她现在可以离开小房子,但前提是,必须戴上发带保证自己安全。 而且她忘了也没用,唯有经过月鱼认证,小房子才会放她出门。 其中深意,大家懂得都懂。 那就配合呗。 沉鱼非常佛系。 她灵力不多,但操作筷子墨笔之类的物件还是可以的,便骑在月微尘的毛笔上,一手操控方向,直接飞上窗台。 月鱼作证,她绝对不是想逃跑,也不是想观察环境,就是单纯看看风景,透气散心。 还是那句话,懂得都懂嘛。 晒太阳时,沉鱼眸光忽然落在窗外几只仙鹤上。 而其中一只仙鹤,冠顶红得格外显眼。 赫然便是那只喜欢她,被她日日喂养的仙鹤红菱。 啧。 她的春天,这不就来了么? 沉鱼正琢磨如何吸引红菱过来,却见仙鹤开口,陌生的童稚声音响起。 “谢孤容,你把我的沉鱼弄到哪里去了!” 沉鱼:……? 一时间,她不知自己该惊仙鹤会说话,还是谢孤容现身。 “她失踪已两日有余。”熟悉的清冷嗓音回答道。 沉鱼心中感动。 大师兄人着实不错,尽管每天闭关修行,却还是记挂着失踪的…… “过半可能已死,小半可能走失,看你想相信哪个吧。” “不过根据我对她的实力了解,我个人建议你选择已死。” 谢孤容用词非常严谨,叫她瞬间找到了锚点。 没办法。 每天一句大师兄的阴间话,才是她的阳间日常嘛!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有时总觉得,大师兄你就是那个被镇压的魑,被渡杀的厄……是错觉吗? 谢孤容(认真):我觉得不是。 沉鱼(哑口无言):……那挺好的嗷。 * 第二十三章 :心动 · 菱花铜方镜映出了她此时面容, 沉鱼以余光注意到,玉珠里的小银鱼不时游曳,十分灵活可爱。 说起来, 她能听清一人一鹤的聊天内容,也着实诡异。 指不定其中就有月微尘的推波助澜。 而他这么做的用意……或许是钓鱼执法? 如果她选择向谢孤容呼救, 谈话间指不定会给谢孤容带来什么麻烦。 月微尘此时只疑心她和离池不清不楚, 若她再主动暴露和谢孤容的关系,最终铁定出大岔子。 等等。 沉鱼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和自己这不解风情的阴间大师兄,有过暧昧可言么? -- 第45页 …… 哦, 清白的啊。 那没事了。 沉鱼继续围观谢孤容逗鸟。 此时剑修盯着面前仙鹤,不由稍稍蹙眉。 这仙鹤他很熟悉。 当初他初入剑道,没有练功同伴,便和别星宫鹤群首领, 那只喙锋利似钢铁的仙鹤日日打架, 磨炼剑术。 如今鹤群首领逝世,他则成了大师兄, 日渐沉稳,再无童年嬉闹之举。 可念及故友,鹤群剩下的仙鹤们,他总会有所照拂。 红玉由于是故友之子,相较其他仙鹤,会与他更亲近些。 “红玉,你……” 仙鹤纠正:“最近请叫我红菱。” “为何是红菱?” 红玉炫耀:“这是小鱼儿给我取的新名字,我觉得很好听,改名用上几天吧。” 谢孤容言简意赅:“不好听。” 仙鹤口吐芬芳:“你懂个屁, 不懂就闭嘴。” 谢孤容:“……哦。” 剑修青年闭嘴的场景,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好笑。 沉鱼颇觉稀奇。 难怪慕如镜当日说, 别星宫的仙鹤尽皆顽劣,这看上去对她乖顺温和的小仙鹤,其实是只暴躁小鹤。 口吐芬芳时候,连谢孤容都会在它那里吃瘪。 话说回来,她本以为谢孤容在与外界相处时,会更冷漠强硬。 “小鱼儿失踪,你作为大师兄怎么半点也不着急?”红玉对谢孤容很不满,“就知道日日抱着你的剑,我爹说得对,就该给你脑门啄一下,才能叫你清醒。” 谢孤容沉默许久。 青年不言不语时,气质便会无端透出股孤绝的冷清,极是压抑。 “喂,你怎么不说话?” 谢孤容沉默得久了,倒是让小鹤有些不安。 谢木头看起来和小鱼儿并非毫无感情,莫非它方才的话说得过分,戳中了伤心事? 便连沉鱼,也不由浮想联翩,难道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 “红玉是你破壳时,我为你取的名。”谢孤容不悦道,“你怎能说丢就丢?” 沉鱼:…… 谢孤容补充:“而且红玉之名很好听。” 红玉:…… 小仙鹤冷不丁开口:“木头,我爹当年是被你气死的么?” “当然不是,”谢孤容皱眉看他,似乎万分不解,“红玉,你在想什么?” 红玉陡然以翅膀扑击他:“爷想你死!” 谢孤容眉头蹙得更深,他伸出两指,捻住仙鹤扑棱棱的翅膀,轻松将其丢了出去:“好好修行,莫要懈怠。” 红玉在空中连打几个滚,方才勉强止住翻滚势头。 “师尊召我有事。”谢孤容道,“沉鱼之事之后由我处理,先行一步,失礼。” 言罢,潇洒离去。 小仙鹤黑眼珠盯着他背影,眨都不眨,似乎十分气闷。 沉鱼固然也觉得无语,但总得来说,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和谢孤容有关的事情,总是如此富有节目效果。 说他不近人情思路古怪,但每次遇到问题总不会误大事。可要夸他为人靠谱古道热肠……别星宫上下谁信啊? 对谢孤容这个人,得辩证的看。 至少大师兄终究记挂着她。 谢孤容从不说谎,说要找她,就一定会找她。 顶多这事被他用嘴说出来,会变成晦气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千机开心道:“那我们就不怕啦,等谢孤容来救我们吧。” “不,我们自己也要努力呢,两头使劲。”沉鱼道,“自己什么都不会,下次没人救可不得抓瞎?” “有道理,那沉鱼你现在身体这么小,能做什么呢?” 沉鱼哑口无言。 这小系统不知不觉间,怎么学会了谢孤容的讨打风格。 “我在等我的燕子。”沉鱼教训它,“拇指姑娘就是给燕子疗伤,然后被燕子带着逃走的,懂么?” “原来如此,你半天是在等谢孤容呀。” 沉鱼:? 这系统是不是该杀杀毒了?怎么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经验告诉她,应对谢孤容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搭理他,否则一定会被带进对方的独家节奏里,再难挣脱。 “我的燕子是红玉。”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分心,专注地盯着小仙鹤方向。 洞天中食物充足,身为灵兽,红玉并不会为食物所扰。平日缠着谢孤容要他喂,无非是小孩心性,想要陪伴。之后发现更让它喜欢的沉鱼,就顿时将谢木头丢到脑后。 所以关于沉鱼的安危,它着实比谁都要上心。 此时小鹤不饿,索性扑腾翅膀,在前院里煞有其事地踱步。 “月仙尊也好奇怪。”小鹤叽叽咕咕,“沉鱼都丢了,怎么一个个地都不着急呢?” 月微尘待洞天内的灵兽很好,平日脾气也温和,因此红玉磨磨蹭蹭不急着走,还盘算等谢孤容出来后,和他多问几句沉鱼的事情。 它真的好想小鱼儿啊。 想她温柔的手,想她甜甜的声音。 爹爹死后,再也没谁会像小鱼儿一样亲近它了。 ——谢木头不算。 那呆子只会认真建议“你很无聊吗?哦,那修行就不无聊了”。 小仙鹤用爪子在庭院里的沙地上无聊扒拉,发现自己将好好的平地翻得乱七八糟,顿时有些心虚地抬眼张望,爪子则偷偷将泥土重新翻回去。 -- 第46页 可刚一抬眼…… 小鹤乌溜溜的眼珠顿时瞪圆了。 那是什么? 它身前不远处的雕花纹窗敞开半扇,窗户下沿则站着个娇小可爱的人偶,环佩叮当,相貌赫然是它熟悉的模样。 小鱼儿怎么变小了?看起来身高还没它一根翼羽长?? 还是说,这只是人偶? 见那人偶似乎在向自己眨眼,小仙鹤心中越发好奇,振翅飞了过去。 沉鱼站在原地,等着红玉飞过来。 她没感觉到发顶的月鱼有何异动,可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红玉被连累。 …… 她忽然想起昨晚月微尘说的话。 若她想,捂住他的双目亦可。 那现在月微尘确实该闭眼睛了。 沉鱼摘下发带——自己已经从小房子出来了,这月鱼用处不大,就算自己真要逃跑,估计它也只能干瞪眼。 她裹住玉珠外表,将发带放在口袋里。 这样一来,月鱼便看不到外界情况了。 小仙鹤收拢翅膀,翩然落在窗前。它站在外面,身子没进来,只悄悄探入细长脖颈,黑豆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奇打量着她。 见她会动,又感知到熟悉的灵力气息,红玉愈发疑惑:“沉鱼,你这是怎么了?” 沉鱼简单说明自己如今情况,说月微尘因她擅闯禁地,将她变小作为惩罚,其他的缘由半句未提。 红玉心性单纯耿直,知道的太多,对它而言不是好事。 现在这样就好,月微尘还不至于同个一无所知的小仙鹤计较。 “打住打住。”小仙鹤还是听得头晕脑胀,它只好用翅膀抱住脑袋,嚷嚷道。 “那要是小鱼儿你被雕鹰那些坏东西叼走了怎么办?你变得这么小,连我一口都能把你啄走。” “所以我现在想跑路啦。”沉鱼做出气鼓鼓模样,“师尊太坏了,我准备自己走了,红玉你可以帮帮我吗?” “当然。”小仙鹤毫不犹豫道。 月仙尊居然用这种手段惩罚小鱼儿,还一点也不在乎她的安全,简直太过分了。 “你可以坐在我嘴里,我带你飞走。”小仙鹤眨巴着黑豆眼,“等你原谅他了,我们再回来。” 噗。 小仙鹤的童言童语,叫沉鱼在这变态横行的修真界里,总算找到了少许轻松感。 “好呀。” 她踮起脚尖,想要摸摸红玉的头顶,可惜身高实在太矮,最后只能摸摸它的眼睛。 小仙鹤配合地低下脑袋,轻轻蹭她。 “对了,”她问,“你认识离池么?” 小仙鹤的黑豆眼顿时不转了。 “你问他干嘛?” “他是我小师兄。”沉鱼说道,“大师兄现在没空,我小师兄应该也能解决,就去找他吧。” 但红玉吞吞吐吐的,怎么说都不愿意见离池,一看便知其中定有故事。 “我不喜欢他。”最终,小仙鹤委屈道。 原来,红玉生性顽劣,月微尘它有所敬畏不敢冒犯,别星宫其他生灵均被他荼毒过。 其中自然包括离池。 那还是好几年前,离池刚被领回山门的时候,没见过生人的小仙鹤兴奋地想和这小男孩打“招呼”。 可惜离池人狠话不多,当天便给它拔秃了翅膀。 “他还说,下次再见到我,就把我炖了烧汤喝。” 所以这些年它都躲着离池那煞星走。 红玉心有余悸道:“仙尊到底为什么要把这杀胚领回家呀。” 沉鱼脑补了一下,幼年离池一脸杀气地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 别说,白白净净,故意沉着包子脸,眼睫纤长浓密的小男孩,还真蛮可爱。 但见红玉如此反感离池,她不准备勉强。 “没关系,那你先带我离开这里吧。”沉鱼道,“带我飞回自己院子就好,我休息两天,说不定也能解除。” 沉鱼因为自己而妥协,叫小仙鹤心中颇不是滋味。 它再次用翅膀捂住脑袋,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直到头毛都摇掉两根,方才大声喊道。 “我知道了!” “我们去等谢孤容。”红玉兴冲冲说道,“他肯定知道怎么解除你身上的法术。” 这暴躁小仙鹤天天与谢孤容顶嘴,但一遇到难题,头个想起的帮手还是谢孤容。 “大师兄还在和师尊说话。”沉鱼道,“我们也……” “没事没事。”红玉不待她说完,便一口叼住沉鱼,接着将她小心含在嘴里,含糊道,“谢孤容房间我随便进的,我们回去等他!” 小仙鹤想一出是一出,此刻满心补偿沉鱼的心理,自觉找到方法后,便干劲十足地拍打翅膀,直向谢孤容居住的寒松苑飞去。 有谢孤容顶着,即使仙尊事后怪罪沉鱼,也能有人在前面背锅。 这种活小仙鹤可不要太熟悉。 况且,即使没有黑锅,就凭谢孤容那张嘴,也一定会给他自己招来锅的。 自己给沉鱼盘算得这么妥当,简直是绝顶聪明。 不过别的感谢倒也不用,沉鱼只需要明早多给它几颗冰糖莲子就好啦。 嘿嘿。 小仙鹤美滋滋的。 沉鱼被它叼在嘴边,人小力弱反抗不得,只能努力抱住它的喙,防止小仙鹤一个激动,叫自己摔了下去。 -- 第47页 一人一鹤,就这么溜出了含光殿。 ——沉鱼的春天和燕子,确实来得很快,也格外偏爱她。 就是这春天到来的姿势吧,有点古怪。 而这小燕子的性格,未免又过于干脆了些。 含光殿,主殿。 含光殿算不得什么庄严宫殿,只用了最朴素简单的装饰。只是因宫室中两位芝兰玉树,姿容格外出众的俊美男子,此刻显得别有番出尘韵味。 两人名为师徒,年纪差了十万八千里,然而端看面貌年龄,竟与同辈兄弟无差,唯独气质颇为不同。 一个清风朗月,瑰丽如云中谪仙。 一个清傲淡漠,俊秀似雪下青松。 单论容貌,这俩无论哪个放出去,都会引来狂蜂浪蝶无数,齐聚一堂,杀伤力原地翻倍。 月微尘坐在上首,只见他眼睫微垂,掩住眼底几分倦色,神情还算认真地倾听大弟子汇报。 比起凌厉逼人的谢孤容,月微尘要温润沉静得多,看起来更成熟些。 但忽然,他若有所感地看向某处角落,接着不知为何,露出了浅淡的无奈笑意,似乎心情颇好。 谢孤容见状,开口道:“师尊?” 与姿态放松的师尊相比,谢孤容时刻挺拔如凛冽松柏,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什么场合,对方如何表现,都不会令自己懈怠分毫。 “我方才所言,有何不对之处么?” “没有,我刚才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不必多想。”月微尘轻笑,“说起来,我作为师尊,也不该留堂你太晚,若无大事,便早些回去吧。” 谢孤容:? “还好。” 弟子生硬耿直的态度没有令月微尘出现半分不悦,仍然温言细语。 “这几日我不在,你门内事务都处理得很好,平日不要待自己如此严苛,今晚早些休息吧。” 该说的公事谢孤容方才都说了,此时得到师尊肯定,他已经可以告辞。 剑修抬眸,望向自己的师尊。 他虽是剑修,但他的师尊,却并非剑修。 在谢孤容印象里,月微尘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悠远幡铃声,身姿飘渺高洁,渡引亡魂。 他对葬仪脉并无偏见,然而事实是若非家族覆灭,他沦落为孤儿没有半分选择余地,当年绝不会拜法修为师。 可他现在很强。 比许多人更强。 孩童稚弱手掌无法守护的权利,他现在能够把握住了。 一念至此,某些话似乎也不很难说出口。 谢孤容完全没有顾及月微尘此时仍在微笑,仿佛心情很好的情况。 他信奉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这句话。 ——此为祖母传授给他的人生教诲。 他觉得现在时机妥当,正适合谈正事。 那便说罢。 “的确还有一事,”谢孤容挺直脊背,肃容道,“我预备在四日后的二次小选时转离葬仪脉。” 月微尘笑意渐渐淡去,眼神中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孤容,你是我最信任器重的弟子。”月微尘缓缓道,“我最欣慰的,便是你自五岁握剑以来,追逐剑道的志气从未变过,天生剑心。” 谢孤容颔首:“嗯,是的。” 月微尘:…… “罢了。早些休息吧。这几日你确实辛苦了。” 谢孤容敏锐察觉,师尊似乎有些不悦,而现在似乎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于是他选择保持沉默,准备离开。 根据他的经验,保持礼貌的沉默,总能让对方更好的维持冷静。 他素来懂事,不至于如此刺激他人。 所以明天再告诉师尊,葬仪脉确实太弱了,不适合自己发展的事情吧。 转身离开前,谢孤容恳切解释道: “我并非刻意顶撞,我对所有人皆是如此。” 月微尘眉眼轻弯:“你性情率真,犹如璞玉般珍贵无瑕,我怎会责怪。” 谢孤容顿了两秒。 …… 什么都没品出来。 看来这就是师尊无意说出的真心之语吧。 “好,弟子告辞。” 可走了两步,他脚步再次停下:“师尊,还有一事未曾禀报,需要您知悉。” “嗯?”月微尘挑眉。 谢孤容今日三番两次出现纰漏,这风格几乎有些不像他了。 只见对方道:“师妹前日走失,或许遭逢不测,这两日我欲暂缓手头事宜,先行寻她。” 正确的时刻做正确的事。 为琐碎事宜道歉争执,乃是谬举。 但寻找师妹,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谢孤容眼神澄净凛然,神色平静,似乎完全没有多余想法。 可这世上,能叫谢孤容多投注两眼的,除了剑,还能有什么? 对沉鱼的在意,便是解释为出于关怀后辈的心态,可谢孤容与离池相识数年,结果两人虽为同门,却至今形同陌路。 望着姿容清绝,神情冷漠的大弟子,月微尘轻声开口。 “你为何会对沉鱼有所不同,是心存好感么?” 他微笑着望向弟子,语气并不严厉,反而称得上温柔。 如果忽略那直白到令人感觉微妙的目光的话,这副画面与师父关心弟子并无不同。 其实,说这种直白到近乎冒犯的言语,并非他的风格。 -- 第48页 月微尘行事低调内敛,如浮光微尘,不会惊扰他人分毫。 万万年,皆如此过来。 然而不知为何,他此时忽然便想体验这种的风格。 或许是因为,沉鱼之前和自己这么拌嘴,看起来挺开心。 谢孤容望向师尊,目光稍显讶异,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这样的反应叫月微尘心中轻松不少。 唔,这样说话的感觉确实很愉快。 仿佛内心被层层压制的沉重一角,得以放松,悄悄展露出自己嚣张恶劣的阴暗面。 或许以后再直率些也没什么不好? “我观你待离池态度平平,对沉鱼却颇为关切。”月微尘面不改色,“或许需要提醒你,门规戒律第三条,葬仪脉不鼓励弟子内部合籍。” 待月微尘说完,谢孤容方才开口。 而一开口,就是重量级发言。 “为何男子要向男子大献殷勤?” 嗯? 下一句,更是令年纪以万年计的上仙大为震撼。 “便是退一万步,我对沉鱼有意,有意便要成婚么?”谢孤容沉吟道,“但比起道侣,可能剑道更重要些,到时还需师妹慎重思考,我若晚上带着本命剑入眠,她能否接受。可这事关感悟突破,我不可能退让,因此其中还有诸多……” 谢孤容越说思路越清晰,最终竟是滔滔不绝起来。 弟子兴致勃勃,月微尘却逐渐沉默。 谢孤容的两句绝妙发言,成功将逐渐微妙的气氛拖进另一个极端。 待他结束最后一段话,月微尘立即亲切说道:“早些休息吧。” 谢孤容意犹未尽:“好吧,弟子先行告退。” 剑修干脆转身,离去步伐踩在空旷宫室里,荡出层层回音。 月微尘单手支颐,望着自己这心高气傲大弟子的背影,笑意逐渐褪去,眉眼间带了几分莫测。 * 沉鱼被红玉叼着,一路横冲直撞,直奔雪松苑,待她双脚再次挨着地面,初时竟有些站不稳。 “我们现在等谢木头就好啦。”红玉熟门熟路地找到垫子坐下,“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 小仙鹤稀奇道:“有人能和谢木头聊天超过半柱香时间么?” “……师尊并非常人,应该可以。” 被她这么一说,红玉觉得也有道理。 “对哦,说不定呢。” 可惜,月微尘的表现还是叫两人失望了。 不到半柱香时间,两人便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似乎主人已经归来。 一人一鹤大眼瞪小眼,心中都是同个想法—— 仙尊/月微尘,怎么不行呀? 谢孤容的脚步在门外稍稍停顿,随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我房间……” 第一句话,是对红玉说的,但话刚出口,他便察觉到屋内还有活物气息,顺势望去。 后半句话,就这么消弭在了嘴畔。 身着蓝色纱衣的黑发小姑娘,正站在他的案几上,仰头安静地望着他,眼底的喜悦与安心几乎不加掩饰。 她五官精致纯洁,加之仅有一手指高的体型,几乎如误入此地的山灵精怪,懵懂甜美到令人怜爱的地步。 青年的眸光凝住了。 他倒不懂怜香惜玉这等风雅事,此时盯着沉鱼,心里只没来由浮现一个想法。 很可爱,把她以手指轻轻推倒,会不会叫她委屈恼怒地哭出来? 感觉她这样哭起来也很可爱。 但不知为何,信奉正确时刻做正确事的剑修,此时却没有任何行动欲。 想看她哭,却又不想她难过。 约莫是这样别扭的想法。 可生性开朗乐观的小姑娘,除了真心难过,又有什么情况下才会哭泣? 谢孤容不加思索,直接排除了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3点。” 千机的提醒吓了沉鱼一跳。 谢孤容怎么莫名其妙加了这么多能量? 惊喜来得太突然,叫她准备好的开场白都被打断了。 她听见谢孤容问道:“你怎会如此?” “师尊惩罚我。”沉鱼瘪嘴,委屈巴巴地将自己这两日遭遇润色后倾诉。 饶是如此,也叫小仙鹤义愤填膺。 “犯错了扣两颗冰糖莲子不就行了么!为何要把你变小,若是发生意外怎么办?” 小仙鹤吵吵嚷嚷,令他听少女清甜声音都受到干扰。 “知道了,明天会给你加四颗冰糖莲子。”谢孤容道,“但不能再加,说什么都不能,小仙鹤莫要吃那么多的糖。” 闻言,红玉有点生气,又有点开心。 不过谢孤容光速揭穿它的小心思,还是叫小仙鹤有点窘迫。 它想吃冰糖莲子,但也是真的想关心沉鱼呢。 小仙鹤闭上嘴巴,在心里悄悄拧巴,要不要拉下脸,向沉鱼解释。 谢孤容也只想它声音小一点罢了。 但不知为何,只要他一张口,总会叫之前说话的人立刻闭嘴。 “接着说。” 青年的黑眸直直盯着她,或许是对视的久了,他那黑曜石般的眼眸,看起来竟有种注视深渊般的深邃感,仿佛要将人拖入九幽,不得逃离。 “我已经说完啦。”沉鱼仰着脖子,觉得有点酸,“就是想请师兄你快点帮我变回来,这个体型实在太不方便了。” -- 第49页 “是吗,我不觉得。” “……嗯?”沉鱼发出疑惑的鼻音,“师兄你说什么?” 剑修不假思索:“我觉得你这样挺好。” 沉鱼:嘶。 情况不大对劲啊。 这话她昨晚才听人说过,而那个人是把她变小的元凶。 这…… 这…… 难道说,世界观终于想起自己是限制级别,所以准备加点不可描述的要素么? 沉鱼心中警铃大作,她斟酌言辞:“但是师兄,我想变回去,现在这样让我很没有安全感。我思来想去,觉得师兄你最让我信任,就在这里等你了。” 当然,在谢孤容有了方才表现后,她现在可能需要修改一下对谢孤容的评价。 无情道不该是最叫人安心的工具人么! 老板,你们这里的无情道种怎么味儿不纯啊? 孤傲呢?绝情呢? “好吧。” 青年眼中浮现出少许遗憾之色,却还是答应了她。 为她探查一番后,他道:“我知你中了什么法术,只...只需与我肌肤相触,待我祓除你灵脉中的符箓,便自会恢复。” 他不易察觉地停顿一下,以余光瞥向少女,发觉对方只在凝神思索后,心中稍稍放松。 其实这个法术解开方式并不强调接触,只是灵识感知稍微费事些,修行有金丹期的修士便可解开,看来师尊对她本也只想小惩大诫。 他可没有虚言。 只是想更方便些罢了。 少女对他似乎深信不疑,坐在他的掌中,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展开的掌心。 小的几乎没有实感。 但确实很软。 手腕细细弱弱,他甚至不敢用力。 沉鱼如娇嫩鲜艳的花朵,而他是冷硬粗糙的钢铁,稍微不小心,便会伤到花。 谢孤容小心地蜷起手指,一根根逐渐扣住,虚虚将她圈在自己的掌间。 他站起身,俊美容貌因此显得愈发冷硬。 “我开始了。” 沉鱼回应:“好的!” 或许是有些紧张,少女的语气不知为何,似乎透着古怪。 但谢孤容完全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他盯着掌心小人,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捏诀,暗暗念诵法咒,最终清喝:“破!” 青年的话如音波陡然炸响,空气被无形的力扭曲,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 沉鱼只觉得自己灵力骤然沸腾,掺杂在她原生灵力中的杂质逐渐析出,它们藏在她体内时还不觉得,此时一旦显形,她才感到自己竟是被紧紧桎梏束缚的。 随着法咒的脱离,束缚她身体的力量彻底散去,她的身体迅速复原。 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然而…… 沉鱼头次惊慌地发出低呼:“啊!” 她身上这件衣物是月微尘亲手所制的纱裙,尽管用料极好,延展性极佳,可它同样有着自己的上限。 在沉鱼变作五岁幼儿身量时,她便听到衣物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接下来便是撕拉的衣服绽裂动静。 少女雪白的肌肤如光滑牛乳,不受控制的露出大片,漂亮丰润的线条,足以令人惊艳。任何人都想不到,被遮掩在灰扑扑弟子服下的,竟是这样的绝景。 尽管她立刻反应过来,以手捂住布片并蹲身,然而六岁幼儿的布料,又能遮挡多少? 甚至因为这只遮重点的模样,愈发添了几分…… 在场的异性无论是不是人,都很有风度,小仙鹤立刻用翅膀捂住脸,脑袋埋得低低的,而谢孤容则迅速背身。 “抱歉。”他声音干涩,破天荒表现出了紧张无措,“我忘了了解你身上衣物是否为灵物……” 沉鱼不想听这个,干脆问:“师兄,你这里有衣服么?” “有……没有……”谢孤容难得卡壳,索性脱下自己外袍,背身丢给她,“抱歉,先将就一下,我立刻去为你寻。” 沉鱼迅速为自己裹上,闷声道:“没关系,师兄你转过来吧。” 她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想来是因为刚才的意外颇感羞耻。 谢孤容率直,并不意味着愚蠢。 他知道自己这师妹,看似活泼圆滑,实则心中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况且还是个小姑娘,不小心走光必然对她打击很大。 但他此时也完全无法抬眸直视她。 须知道,便是上次被连杀十二名出窍期强者的邪修以剑指着眉心,谢孤容也没有眨过一次眼,而是毫不犹豫地把那暴徒立刻宰了了事。 但现在谢孤容却无法直视沉鱼。 因为只是稍微想到她,他脑海里便会不由自主地刚才惊鸿一瞥到的风景。 他不知道那是少女的哪片肌肤,更不可能现在去大胆对照,只觉得白皙,柔软,与他截然不同。 葬仪脉首席弟子——也是归古剑派当代弟子最强者的谢孤容,头次感到了无措。 口舌发干。 此时……他该如何做? 他却不知道,沉鱼此时表现根本没比他好多少。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3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6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4点。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2点。” 千机不断响起的播报声音,几乎充斥了沉鱼的鼓膜,令她无暇他顾,甚至隐约生出恐惧。 -- 第50页 不仅是因为涨的快。 更是因为涨的时机。 …… 沉鱼最开始便知道不对劲。 在她还是小人时,谢孤容生产能量的提示音几乎就没断过,倒也不多,1点2点的,叫她忍不住怀疑对方有什么阴暗癖好。 在她小心表示自己还是想要变回原样后,谢孤容态度总算回归正常,仿佛重新变回那个冷淡耿直的师兄形象。 可就在两人手心相触的瞬间。 “收集到谢孤容能量15点。” 沉鱼:……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句师兄大气。 这事本也就翻篇,偏偏她衣服破了之后,谢孤容的好感度瞬间飙升,不断刷新的能量提示音,她几乎都听不清加了多少。 此时谢孤容看上去清冷如雪,并无不妥,却只有她知道,那冬雪之下,覆盖的是多么压抑的,将欲喷薄的火山。 只是稍稍靠近,就令人心惊胆战。 月微尘的危险感,是明着告诉你自己的威胁性,欣赏你的惊慌失措,有种猫玩弄猎物般的游刃有余感。 但谢孤容却会压抑自己的危险性,尝试向你表示自己的正常人一面。 ……但就是这样才更可怕了好吧! 她本以为,师兄除了脑子不好使,应该没什么大病的。 嘶,失策了。 她决定换个话题,缓解一下僵硬气氛。 她目光落在地上。 “咦,发带倒是没问题。”她看到滚落在地上的发带,顺手捡起,“不愧是灵器……” 捡起发带的瞬间,她看到玉珠中的月鱼欢快游曳。 什么意思,莫非…… “收集到月微尘的能量……” 系统倒吸了口冷气,震惊道: “520点?!” 返回总局的能量为2000点,月微尘一人便轻松给了她四分之一。 那……代价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兄弟萌,看看我这个土味表白怎么样! * 感谢宝贝们订阅支持,本章掉落50个红包!另外订阅前四章可以参与抽奖! 第二十四章 :血契触动 · 寒松苑与别星宫其他院落一样, 均未设有昂贵享受型的摆件。 但或许是主人的缘故,谢孤容的内室里有股淡淡的,会令人联想到松木梅花的清香, 嗅到时,心境不由得变得平静安宁。 最初随着红玉来到寒松苑时, 沉鱼便是如此感受。 但此刻, 空气急剧升温,气氛寂静到窒息,沉鱼心底仍回荡着520对她造成的冲击。 月微尘好感度增长的速度, 快到悚然。 此前这些男人给她发能量,都是一次2点或者3点,小气得不得了。 由于样本匮乏,到现在为止, 能够成功收集能量的条件她还没明确, 只知道似乎与攻略目标当时的情绪有关,越是内心被触动, 产出能量就越多。 这种方式恰好和她解决四个目标心魔,维护世界稳定的终极任务相呼应。 问题是,月微尘一口气给她送了520点,正常情况下能送500点能量么? 她刚才甚至以为,千机中病毒出现bug了。 而若这数据没有问题的话……沉鱼不由怀疑,这种激动程度,保不准刚才月微尘想直接把她吃掉吧? 但就在下一秒,千机的提示音再度狂风骤雨般响起。 “扣除能量74点。” “扣除能量32点。” “扣除能量14点。” ??! “打住打住!”沉鱼连忙道,“你告诉我最后总数就好, 不用一句句提醒。”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忐忑之余也有点气闷。 月微尘给就给, 不给就不给,大起大落是在搞什么? 扣得这么生猛,该不会给她扣成负数吧? 等了半晌,千机道:“目前能量扣除361点,但数值仍在微小波动,等彻底稳定后我会再次汇报。” 好家伙,能量原来还能收回去的么? 沉鱼今天算是大开眼界,就连走光的窘迫都被惊讶冲散许多。 她方才还说师尊怎么如此大气,呵,男人。 最终,她到手的能量合计320点,其中谢孤容给了180,月微尘140。 不能说亏,这短短十分钟得到的点数,已经比她穿越来辛苦干了这么多天所获的都要多。 沉鱼属实没想到,掉件衣服能有这么大威力。 最后一点窘迫随着这个想法烟消云散,终究她没遭受恶意侵害,而给能量的都是老板。 可以忍! 况且大师兄可比师尊诚恳多了。 实实在在的180点能量,只会加,不会扣。 于是沉鱼态度极好的调整心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想把方才的尴尬糊弄过去。 “嘿嘿,”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随后潇洒抬眸,“没事的师兄,既然好了,那我……” 她抬眸,正正对上青年平静的眼神。 “你回去吧。” 嗯?? 这平静到近乎疏离的态度,叫沉鱼感到意外。 她记得方才谢孤容甚至尴尬到不敢看她,纯情到手足无措,找衣服都不会,怎的沉默了一会儿,就又能做回高冷剑修了? 只偶尔盯着她的发带,似乎全然无兴趣。 师兄变脸这么快的么? -- 第51页 “好吧。” 谢孤容听见少女如此说道,语气中似乎有些莫名。 他隐隐感到歉意,不过更多却是松口气。 因为他认为,此时沉鱼还是离他远些比较好。 若是少女再接近他,再用那柔软白皙的指尖触碰他,谢孤容觉得自己会走火入魔。 嗯,就是走火入魔。 方才他灵力燥热下涌,绝非正常运行轨迹,定是事发突然,心乱所致,他方才的某一瞬间,甚至想抓住沉鱼,然后……然后做什么他暂时还不知道。 可那必然是非常冒犯且恶意的想法,可耻到令他自己都唾弃。 走火入魔传说中会将人本性扭曲,如今看来,确实没错。 谢孤容没想到自己的道心如此不堪一击。 他决定短暂闭关,冥想一百个时辰,砥砺道心,如此行为绝不可再犯。 说完这句话,谢孤容便想转身离开,但平日最正常不过的行为,此时不知为何,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妥。 仿佛缺了什么。 缺了…… 看着沉鱼发带中镶嵌的那颗玉珠,谢孤容莫名想起了月微尘,想起对方唇边温和的笑,以及妥帖有礼的言语。 他忽然明白自己缺了句什么。 谢孤容补充道:“早点歇息。” 说完这句话,他微微颔首,对自己的灵性表示满意。 沉鱼欲言又止:“师兄,你……” 此时谢孤容方才正眼看她。 然而只一眼,便神色大变,转头就走。 走的时候,还没忘伸展长臂,轻松捞过懵懵懂懂的小仙鹤,把这唯一的雄性生物打包打走。 沉鱼:??? 大师兄这又是想唱哪一出? 只有谢孤容知道自己为何需要立刻离开。 尽管这里是他的住所,他可以心态更加放松随意。 可事实上,正因为知道是他的住所,才更需要远离,控制自身心态。 就在刚才,谢孤容总算调整好心态,能够与少女对视。 结果抬眸却见对方黑发散下,露出的小小脸庞无辜又茫然,身上裹着自己十分眼熟的外袍,只是成年男子的外袍于她而言实在过于宽大,即使腰带缠紧,勾勒出纤细腰肢,胸前也不由得露出大片白皙肌肤。 少女有些苦恼,只能虚虚用手压在胸前衣襟。 …… 谢孤容觉得自己似乎又要走火入魔了。 所以他选择立刻远离,并前往肃纪堂,自请惩罚。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和师尊沟通一下,只当是转门前为师门做的最后一次贡献。 ——葬仪脉的男性弟子服,也该改改了。 穿在女弟子身上,怎能这般不正经? 至于具体哪里不正经,他已经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再难忘怀。 所以谢孤容很自信,自己必然能够有理有据地说服师尊。 沉鱼没能叫住谢孤容,对方匆匆离开,神色严肃,像身后追着什么妖怪似的。 其实她只是想叫谢孤容给她找件正常衣服。 虽说别星宫里没几个活人,撞见熟人的概率十分微小,可沉鱼还是谨慎的决定换了衣服再出门。 结果谢孤容莫名其妙跑路了,她只能自己动手,芥子袋中有套夜行衣,勉强能够当做备用衣物使用。 无奈之下,她只能拉上窗帘,闭紧房门,快速换衣。 “不许偷看。” 她摘下发带,用碎布盖住玉珠。 少女仿佛自言自语。 但她和另外一人心知肚明,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她掌心的玉珠温凉,对她的言语毫无反应。 “哼。” 少女的嗔怪娇俏,便是嘲讽,鼻音也软软的,几乎酥到心底去。 换好夜行衣,她的模样看起来总算没那么引人瞩目了。 沉鱼快速收拾好房中残局,按照来路快步溜了出去。 这寒松苑有点邪性,尽快远离为妙。 * 回到自己住的疏桐苑,沉鱼翻出正常弟子服换上,这才感觉自己回归正常人的世界。 回归正常节奏不代表她就可以躲避非日常事件。 因为沉鱼想起了离池。 昨日经过她自始至终都听得清楚,离池是为了她才与月微尘起冲突,最后结果不明。 从谢孤容表现来看,离池应当没死。否则好端端死了个师弟,谢孤容再无情也不该无动于衷。 然而即便只是受了伤,于情于理,她也该去探望。 沉鱼在疏桐苑里翻了翻,她对待生活的态度可和谢孤容不一样,哪怕再简陋的环境,该吃吃,该喝喝,绝不能亏待自己。 人生已经如此艰难,那么对待生活的每一天,都该更加认真热情才是。 前日做的小点心到今日已经不新鲜了,不过当初一时兴起,酿的月玫酿倒是可以喝。 月玫为夜间盛放的灵草,酿制饮品口感醇厚特别,富含花草清香,静心凝神。 无论是探望病人,还是拜访朋友,都能够作为不错的礼物。 沉鱼翻出自己珍爱的木制小食盒,将月玫酿放进第一层,又在第二层放置了伤药纱布,收拾妥当后,这才走向不远处的问风苑。 别星宫占地广袤,但他们师兄妹三人居住的地方相隔不远。 当初离池带她认识自己居住的地方时,曾给她说过自己住在问风苑。 -- 第52页 当时少年语气极其嫌弃,似乎很不喜欢那间被强行指派为他的“家”的地方。 然而问风苑却是茫茫世间,她唯一想到的,或许能寻找到离池的地方。 若是此处没有离池……那也只能没有了。 说来奇怪,她和离池分明有着世间最亲密的血契——若是一方陨落,另一方也不得独存,且每逢下弦夜皆需交合。 可两人的关系却并没有多么亲密,仍好似陌生人。 在心里一点点复盘梳理和离池的过去,沉鱼来到了问风苑前。 疏桐苑在她这段时日的打理下已十分干净素雅,某些细节称得上温馨,寒松苑也勉强称得上有个人样。 但这问风苑吧…… 沉鱼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人住。 木门紧闭,上面法阵黯淡,似乎损坏日久,也没人前来维护。 沉鱼尝试在门扉上轻轻拂拭。 嘶。 好厚的灰。 从外面瞧里面建筑,也能看出陈旧破败来,沉鱼若不是确定自己记忆没错,说这里是座废宅估计都有人信。 她敲敲门:“离池,我来看你啦。” 无人应答。 “离池?小师兄?” 她叫了好几声,皆静悄悄的。 “你不答应,我就进去啦?” 她等待两秒,自行推门而入。 与种满花草的疏桐苑不同,问风苑名中带风,却死寂无声,毫无风的踪迹。 高大的院墙勾勒出四四方方的天地,阳光将地面分为光与暗的两边。 安静,沉默。 死气沉沉是沉鱼进入问风苑后最大的感受。 她稍稍蹙眉,没有多言,抬步走向主屋。 别星宫各苑布局基本类似,去过谢孤容住处后,沉鱼已对弟子寝苑非常熟悉。 与大门相同,离池的主屋同样没有阵法运行。 大概是他想不到,也不在乎,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毛贼,胆敢潜入恶鬼的寝屋吧。 而沉鱼敢。 这是第二次了吧。 一进屋,她就觉得眼前一幕似曾相识。 密闭的室内。 床幔后昏睡的重伤少年。 唯独两人相处。 要素过于齐全,以至于沉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只能说……没想到离池还真的呆在“家”里面? 她将食盒放下,上前道:“离池,你还好吗?能听见我说话么?” 连说的话也相似。 此时与他们初遇时的唯一区别,或许便是环境不如当初那般暧昧精致,而他这次,伤的更加严重。 他脸上的面具甚至都无法继续维持,不知何时消散,露出了面具后少年的昳丽面容。 离池面容苍白,脸颊却浮现不正常的酡红,鬓发被冷汗浸染的湿透。 他分明是归古剑派最锋利的兵器,可如此脆弱情态,宛若潺潺春水上漂浮的花瓣。安静的模样,像是凡间的俊秀少年,令人见了便不由心生欢喜。 沉鱼心中忽得绞痛。 血契,被触动了。 而鬼族的血契对象,能为道侣安抚的方式……似乎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反正这次不用手。 * 加班回来很晚很累,所以这次更新没做到六千,周末补上! 第二十五章 :干活 · 与离池产生纠葛的契机, 便是离池被人下了药,她被动卷入事件,只得用手帮他解决。 而鬼族的设定过于纯情, 仅仅用手,也能算作失去元阳。 自此, 两人生死与共。 这四个字的意义不止是写写那么简单, 更是痛其所痛,感其所感。 只是离池素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疼痛阈值极高, 而沉鱼又活得顺风顺水,因此分明有着血契,两人居然近半个月都没有联系过一次,关系仅比最初的陌生敌对好一点。 可沉鱼还在扭捏, 血契却不会。 她心脏抽痛频率愈发急促, 仿佛密集鼓点,血契在催促她缓解离池诅咒。 “最简单有效的法子, 就是再用手弄一次。”千机说道,“上次过程我有录像,你照着做就行,放平心态,过程很快也很简单的。” 沉鱼木然。 她尝试挣扎:“我再努力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从木盒里拿出丹药:“离池,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离池这小疯子根本没有疗伤意识。他在寝苑没住过几次,沉鱼很怀疑这里有没有储备伤药,因此来的时候就自己带好了。 金疮药回春丹都是最基本的, 绝对不会出错,只是不知道这种基本款, 对化神期小成的离池,能起多少作用。 她望向离池。 她早便知道离池生得极好看,每当他用那双凌厉丹凤眼冷漠注视着旁人,哪怕是威胁要动手,也叫人很难生出敌对之心。 或许连离池自己也在苦恼这个,所以出于威慑目的,他终日戴着那副骇人鬼面。 ——他希望别人畏惧远离他。 此时少年躺在床上,浓密眼睫垂下,褪去了刺人棱角,美得惊心动魄。同样的,也无法回应她。 于是她选择将离池揽在怀里,手动帮他喂药。 都是迟早要攻略的人,害羞什么。 “别打我,醒来也别生气,我帮你喂药呢。”沉鱼小声念叨,不知说给谁听。 -- 第53页 少年安静地躺在她怀中,稍显急促的吐息呼在她手背上,湿润温热,她将温水随丹药一起喂到他唇边,掐住他下颌,稍稍使劲,强迫他咽了下去。 离池被动吞咽,浅淡水痕因强迫性动作,不受控制地自他唇角流下。 她也不嫌弃,拿起旁边手帕为他擦拭干净。 喝水之后,少年的嘴唇看起来愈发水润柔软。 他着实生着副很适合接吻的唇,唇峰微翘饱满,非常富有亲吻欲。 “现在就是等你醒来啦。” 其实她本来是等得无聊,于是随便念叨些东西,经历了两天这么多事情,她也很疲惫,若不找点帮助集中精神的事情,她很嫩专注做事。 然而抱着抱着,沉鱼的眼神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她摸到了什么东西? 离池看着清瘦,但实际上修行刻苦,衣服下有肌肉。 而且……手感极佳。 他的肌肉硬,但并不硌手,有一点点弹性,即使只用手也能感受到那块肌肉漂亮的线条,叫人忍不住好奇心,想要用手继续向下探索。 沉鱼以前还没这样亲密接触过异性的身体,心中颇有股隐约的奇妙感。 男性的身体,原来和女性真的有如此多的的不同。 她克制住自己向下摸的冲动。 在治伤呢! 都是正经人,绝对不能乱摸。 她尝试克制住自己乱飞的思绪,但两人发丝纠缠,肌肤相触,渐渐地,沉鱼嗅到了一股特别气味。 这叫她再次不由自主地走神。 似乎是雨水、泥土和草木混合的清新香气。 离池不像是会使用香薰的人。而这世界上也没有修仙者自带体香的设定。 反正月微尘和谢孤容,她没闻到过。 那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觉得离池香香的? 还怪好闻的…… 正如此想着,她稍一垂眸,发现怀中少年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安静地望着她。 配上脸颊酡红,眸光柔软水润的脆弱情态,第一眼看到时,沉鱼心中竟生出些怜爱之意。 ——太可怕了,她居然有胆子怜悯离池。 这就是颜值的威力么? “你碰我做什么?” “想给你治伤呢。你昏睡不醒,没有回应我,我就想着先给你喂药。” 离池张了张口,一醒来他的表情便迅速从平静变臭,张嘴铁定要呛人。 沉鱼对他的风格已然有所把控。 “上次也是好心想给你智商,结果你差点一刀过来。”沉鱼碎碎念道,“这次我纯好心,想来关心你,可别说人不爱听的话哦,我好累好累呢。” 于是离池张了一半的嘴重新闭上,安静地看着沉鱼为自己治伤。 恶鬼少年第一次如此配合,倒叫她有些不适应。 该不会是被打傻了吧? 而且她心里还在难受,说明离池的诅咒并未平息……估计简单的治疗手段是没什么作用了,但离池没有表现出分毫。 不主动也不拒绝,明知普通疗伤手段无用,却仍然默默看她手上忙碌。 “怎么不说话?”她主动开口,“该不会你除了讽刺我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吧?” “不说话只是因为呛。”离池淡淡瞥她一眼,开口道,“你为何啾恃洸探望病人,还要特意熏香。” 少年直白道:“你这款香料很腻。” “但我从不用熏香。” …… 沉鱼和他大眼瞪小眼。 离池神色不变,淡淡转开目光:“哦。” 但沉鱼知道他心情才没有这么平静。 因为她的心脏在方才,又“啾”地紧缩一下。 “应该不是你的错觉。”她兴致勃勃道,“我也闻到你身上有香味了,是雨水和草木那种清香,我还寻思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讲究了。” “我们两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错觉吧?所以应该是……” “血契作用。” 离池道:“你我血契如今已到二阶段,对彼此感官更为敏锐,并且只会对彼此产生情.欲。” ……? 沉鱼眨眨眼睛。 她刚才听到了什么?是某个会被和谐掉的词么? 离池字正腔圆,又为她复述一遍:“情.欲。” “哦,谢谢……哈???什么意思?” 少年声音清冽:“这气味是诅咒将要发作的特征,若你我不能及时交合缓解,某一方便会血气上涌,直至爆体而亡。” 沉鱼瞪大眼睛:“那你怎么一点也不急?” 离池平静地回看她,他眼睫毛纤长而浓密,根根清晰,抬眸时哪怕面无表情,也天然有股无辜诱惑感。 哪里都不像杀手。 可他偏偏是天下第一杀手,甚至还在向她求.欢。 “是你不让我开口的。”离池再申明情况。 “若要缓解,只能像上次那样。” 沉鱼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被问到这里,少年总算转开眼,他淡声道:“我执行任务时,诅咒意外发作一次,目标试图以女□□惑我。” “然后呢?” “我对她没有感觉。” 沉鱼:“然后?” “我杀了那个人。”顿了顿,少年补充道,“女的没杀,把她赶走了。” 沉鱼不明所以:“所以呢?” -- 第54页 少年蹙眉,与她对视半晌,确定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后,露出些难以言喻的神色。 “我不会对别人有感觉。” 沉鱼:??? 这次她总算回过味儿来。 她试探道:“除了我?” “嗯。”离池说道,“你也应当一样。” 专属味道这件事确实如此。 但那啥情便不清楚了。 沉鱼还没有心动男性,遇到的帅哥确实不少,身材容貌均是绝佳,可脑子一个赛一个的有大病,实在生不出旖旎心思。 “好,先帮你缓解诅咒吧,不耽误时间。”沉鱼搓搓手,“让我想想从哪里开始嗷。” 这下离池看她的目光真像看怪物了。 不仅有难以置信,更有些羞愤的委屈意味。 “你便如此无所谓?” “治伤要紧。”沉鱼懂离池的意思,但她确实很累,“不是你最喜欢搞快点么?” 谈情说爱明天再做,今天她只想赶快了事下班。 离池:…… 少年冷漠转头,淡淡说:“随便你。” 沉鱼摸摸鼻子。 她不是傻瓜,知道离池现在需要她什么反应。 但她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营业真的好累好累。 今天只能提供基础款服务,明天再琢磨怎么薅离池羊毛。 她动作时,离池没有阻止她。 不过也没有迎合便是了。 昳丽少年微微仰首,露出线条明晰凌厉的下颌,黑发水流般倾斜而下,他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却固执地紧紧咬唇,不肯泄露半分软弱声息。 啊,有点累。 但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完。 沉鱼忽然想起,自己还有问题没等到回答。 那就问吧。 反正诅咒规定离池必须对她那啥,只要起个头,后面纯靠他自己就能完成,于是沉鱼索性摸鱼干活两不误。 “你为什么会受伤如此严重?”她问道,“是执行任务时遇见强敌了么?” 她问了两遍,少年似乎才勉强集中精神,听到她的声音。 “他们也配伤我?” “我找不到你。” 他轻声道。 “昨天,你在哪里?” “找不到你,我就去找月微尘了。” 哇哦。 与同门的某师尊和某师兄相比,离池脑回路正常得简直不像恶鬼像天使。 可奇怪的是,这位天使表现得像是对她情根深重,然而这套都快做完了,怎么还一点能量都不给? 沉鱼身体很累,脑子仍然活泛。 只不过稍稍转动聪明的大佬,她便有了想法。 她想尝试一下能量获取方式。 脑子有大病的师尊和大师兄不太好搞,倒是可以考虑拿离池做下对比试验。 “我在师尊那里。” “后来又去见了大师兄。” 她坦然仰首,看着少年。 闻得她的话,少年垂眸看向她,眼神逐渐浮现冰冷怒意。 OK。 这句话说完后,她的收尾工作不用做了。 两句话,给自己减少五分钟加班时间。 好耶! “……你在他们那里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千机: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因为是正常人就欺负人家,不太好吧? 沉鱼:你看这设定,离池像老实人么? 千机:……挺像午夜场男主的反正。 第二十六章 :听话 · 她的一句话, 成功让离池出来了。 最紧急的任务顺利完成,沉鱼心里松口气,方才一直强忍的困意总算齐齐上涌。 她昨晚根本睡不安稳, 两日经历跌宕起伏,现在只想确定离池没事, 然后补个觉,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恶鬼少年的占有欲,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他要是更懂事些就好了。” 千机顺口安慰她:“以前肯定没有人教过离池这些。” 也是……只能她来教了。 因为困意,沉鱼思绪变得有些毛毛躁躁。 最好教到最后, 能让离池无视她的其他男人,不该提的别提,不该问的别问。 遇见得多了,沉鱼如今算熟练工, 于是开口便直切问题要点。 “我们是同门, 还能做什么?”沉鱼取出芥子袋的手帕,擦自己指间的污浊, 语气纳闷,“你在想什么?” 少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纤长十指上,看到自己的留存痕迹,脸上还没褪干净的酡红,顿时变得更深。 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咬牙催促道:“擦快点。” “嫌弃了?刚才做的时候怎么不见嫌弃?”沉鱼擦完本来要用净尘诀洗手,见他如此反应,故意把手拿到他面前晃晃,“这是谁的?” “……”少年面红耳赤,冷哼一声索性转头。 笼罩在他周身的气氛压抑低迷。 他看似傲娇脸红, 其实心里有气,一捅就炸, 必须疏导、 “别醋了,乖。”沉鱼给自己用了净尘诀,声音放缓哄道,“我只和你做这种事,你还在生气什么?” 离池闻言回首盯着她:“你还想和其他人做这种事情??” 沉鱼不说话了,无语地盯着他看。 离池:“……” 少年不易察觉地抿唇,沉默扭头。 -- 第55页 好家伙,还在生气呢。 但她真的好不想说话,沉鱼在另外两个男人那里花费了太多精力,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 怎么办呢…… 不管肯定不行。 沉鱼稍微犹豫后,忽得有了想法。 她凑过身,重新做到床上,将少年抱在怀中,离池全身僵硬,在她胸亲密贴到他背部时,沉鱼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他连呼吸都忘记了,纯情到离谱。 倒是他身上的黑色纹身如同被惊扰的眠龙,顺着少年肌肉纹理骤然起伏,彰显出他正尽力隐藏的某种心境。 “噗。” 少女无奈失笑,她声音有点哑了,笑意反而更添几分温暖质感。 离池气血上涌,被她笑得羞恼,却无法开口反驳。 他面无表情,目光直勾勾盯着自己前方的一片墙面。 那里光秃秃的,他平日无心打理房间,房间保持能住人程度的干净,已算是他对这座院子最大的耐心。 可现在离池觉得,他至少该在墙上挂副画,或者什么东西。 这样至少他目光可以装作有个焦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子都知道他是因为慌乱,才直勾勾盯着空白墙面看。 他感受到少女柔软躯体的些微颤动。 她又在笑他。 ……有什么好笑的? 可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肩膀以下酥酥麻麻,伴随着几不可查的细微颤抖,此时便是叫他握刀,他握得住么? “手握得这么紧做什么?” 沉鱼发现离池双手紧紧握拳,关节几乎捏得发白,似乎强行忍耐压抑着什么。 她一点也不畏惧,双手轻轻捧住少年拳头,温柔而不容拒绝地一点点打开:“这样对手不好。” 原来他不自觉用了狠力握拳,但那足以开山裂石的力道,少女不过轻轻一碰,便溃不成军。 她灵巧的手指轻盈拨开他的拳头,再挤到他的指缝间,与他十指相扣。 如此简单。 他咬牙:“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别动不动受伤,别和我生气,再懂事点,和我说话。” 离池:“……” “看吧,又不理我了。” 他立刻道:“没有不理你。” “我想要的就上面那些,过分么?” 离池不说话。 沉鱼抽出一只手,戳了戳他的后背。 他生硬道:“干嘛?” “以后要听话点,知道么?” 离池很讨厌居高临下的指令,这么和他说话的人,除了月微尘,都已经死了。 而月微尘在他眼中,也只是具会说话的尸体。 他对月微尘的刺杀从没停止过,迟早有一天,那个怪物会死在他手里。 可沉鱼不一样。 听着女孩娇弱温柔的嗓音,嗔怪地要他听话,他非但不愤怒,反而有些……无措。 离池便是再迟钝,也感受到,沉鱼是在压着困意,努力耐心地和他沟通。 他叫她不开心了。 少年嘴硬,语气冷漠道:“你没有资格命令我。” “嗯?”沉鱼舒服地趴在他后背上,贴在他耳畔,亲昵咬耳朵,“我在握着那里的时候,有没有资格命令你?还是说那里你也用鬼气保护了?没看出来呀。” 离池羞愤欲死。 他甚至试图想象自己是把刀。 这样就不必感受到背后存在感惊人的……他不能去想是什么东西的存在,也不用在意沉鱼的那些无耻之言。 不对。 他印象里,沉鱼柔弱又纯洁,怎么可能会这种无耻之言? 还是说……栖月阁什么不长眼的玩意儿教她的? 离池越想越有可能。 即使镇邪咒感受到他的杀机,刺痛他的道心以作警告,他也无视了,并细细筛选可能目标。 还有上次给他下药的,一起处决了事。 他神情阴郁下来,昳丽容貌为寒霜杀意笼罩,宛如山雨欲来,压抑沉重。 感受到少年身上开始飙杀气,沉鱼不满地再次戳了戳他的脊背。 “你在走神?” 她故意戳少年裸.露出的腰窝。 少年脊背肌肉起伏流畅,到了腰间,又是深深一弯,线条极具诱惑力,那腰窝她盯上许久了。 离池全身骤然一懈。 这次他总算能够反握住沉鱼的手,冷斥:“不要乱动!” 少女眨眨眼。 “噫。” “占我便宜是不是?” 离池简直想把她丢出去。 沉鱼笑得彻底倒在他背上,懒洋洋得拥着他,像抱一只大大的玩具熊。 “让我抱一会儿,我好累。” 于是,离池便真的什么也动不了了。 他又一次直勾勾盯着那片空白墙皮——今晚就去找张挂画挂在那。 “为什么累?” “问问你自己咯。” “那么累么?”少年低声道,“那下次不做了。” “哎哎,我开玩笑的,该做还是做。”沉鱼懒洋洋地,“只要你别乱吃醋,乱发脾气,就什么事都没问题啦。” 他乱发脾气了么? 这种事离池不懂,可如果她说是,那应该是吧。 然而他确实很介意。 “我去月微尘那里寻找你时,你在,那为何不回应我?” -- 第56页 少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结。 声音轻而低,有股说不出的别扭委屈意味。 仿佛蹲在角落的受伤狗勾,喉咙里不住呜咽,等待人哄。 重头戏来了。 能不能给狗勾戴上自己的名牌,在此一举。 “我被师尊惩罚了。”沉鱼说道,“你以为我为何一来便问你是不是被师尊处罚的……当时我听到你声音了,可师尊不允许我出去。” “月微尘?”离池立即想要转身,“他对你做什么了?” “别动,我没力气了。”沉鱼说道。 于是少年动作立时僵住。 沉鱼把手放在他劲瘦腰前,少年的腹肌用来垫手着实体验不错。 “禁足嘛,把我变小,故意吓唬我之类的。”沉鱼说道,“因为我打扫洞天时,好奇进了规定的禁地。师尊说那里危险,但我还是去了,就叫他生气了。” 离池蹙眉。 这种说法,确实很符合月微尘做事风格,那怪物在沉鱼面前一直伪装得人模人样。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的哪里不对劲,仿佛欠缺考虑。 “师尊算是为我好,不说他。”沉鱼道,“之后我遇到平时喂的仙鹤,它把我叼去大师兄那里,叫大师兄给我解咒。我恢复之后,立刻想起你当时和师尊吵架了,心里很担心,就赶紧来找你。” “没想到你一点也不领情,反倒还凶我。”沉鱼一下下用手指戳少年腰窝,“你知道我有多辛苦么?” 乖戾阴郁的鬼面罗刹,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暗门杀手,此时纹丝不动,无法对她做出任何反抗。 他垂着眼,浓密眼睫低垂,像是沉默挨训的大狗。 待沉鱼抱怨完,少年方才轻声道歉。 “我的问题。” 离池像雨。 飙杀气时是暴雨将至的压抑 无声杀人时是砭骨秋雨的寒凉。 而此时认错道歉,便是春雨潺潺的清凉。 他时刻带着自然的气息,会让她联想到雨水,草木与清风。 “知道你有错就好。”沉鱼嘀嘀咕咕,“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就开始生气不理人,下次不许乱发脾气,知道么?” 离池觉得量刑过重,正要反驳,却对上少女带着困意,勉力打起精神的面容。 她真的很困了,是他一直在打扰她。 “好。”少年道,“下次不会了。” 沉鱼顺手给颗甜枣:“以后你不高兴就直说,我们好好沟通,不闹脾气,伤感情,知道么?” “嗯。”顿了顿,少年有些迟疑地开口,“那我当时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沉鱼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迷迷糊糊地哼唧:“什么?” “就是……”离池停顿犹豫半天,方才道,“我说,你是我的道侣。” !!!! 简单一句话,如晴天霹雳,瞬间将沉鱼全部睡意劈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她和离池说不必迂回,有话直说,这大宝贝还真就一点也不避嫌,直接开门见山啊? 合籍当然是她攻略规划中的一部分。 为了攻略刷好感,战术结婚,或者和多人先后战术离魂,再战术结婚,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但这属于大杀器,轻易不能拿出来动用。 现在她和离池才不过动动手的关系,这家伙就敢妄想合籍了,那之后动动脚,是不是连孩子姓什么都想好了?真枪实干的话,总不能干脆把她吃了合二为一吧? 绝对不能回应他的非分之想。 电光石火间,她做出了最机智的选择。 少女枕在他的后背,不知何时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恬然入睡。 少年静默了一瞬。 他克制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响动,默默转过头,安心做个大抱枕。 她今天已经很累了,先叫她好好休息吧。 沉鱼一开始只是装睡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少年的后背,看似瘦削,实则宽阔有力,很适合靠着休息。 于是靠着靠着,她真的睡着了。 甚至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有风。 有雨。 还有花。 * 沉鱼迷迷糊糊醒转时,发现外面天还没黑,约莫是下午时分。 而离池两手抱在怀中,也在阖目休憩,纤长眼睫低垂,在少年白皙面容上投下小小的扇形暗影。 他的手,松松环着她的手。 她顿时清醒了。 她都闻到血气了,离池怎么还能踏实睡着? “醒醒,离池醒醒!”她赶紧抽出手道,“怎么还在睡,你的伤口都裂开了!” 少年睁眼,入目便是少女含着担忧的面容。 他不由弯弯唇。 少女的神情一呆,似乎有些惊讶。 他在沉鱼的眼眸中找到了原因。 少女清澈眼瞳中,完整映出了他的身影,以及那个小小的、浅浅的微笑。 离池总是冷冷酷酷的,平静的表情都少,更不要说如此温柔的微笑。 这两个词根本与他绝缘。 但就在刚才,他睁开眼望向身边时,看到了关心自己的少女。那一刻的心情,叫他不由自主地想弯弯唇。 此时的他,看起来就不太像那个令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鬼面杀手了。 而是再漂亮秀气不过的少年情人。 -- 第57页 “我来给你包扎。”沉鱼赶紧从床上跳下,匆匆走向桌前,翻出纱布草药,“我记得睡前我已经给你包好了,怎么还会裂开呢?” 离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小心将他衣物与染血纱布一起剪开取下,重新涂药包扎。 “我就不该趴在你背上睡……你疼也不说话,看看,伤口这不就又撕裂了。” 睡了两个时辰,她恢复了不少精神,不止醒来和他说话时变得有精神,连动作也变得轻盈。 所以离池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的身体与常人迥异。虽肌肤白皙,可露出的肌体上,满是狰狞黑色纹身,与血污交缠时极为骇人。 可沉鱼一点也不介意,只是专注的给他上药。 柔顺的黑色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滑落,离池伸手想帮她抚至后背,却被轻斥:“不要乱动。” 于是他就乖乖不再乱动。 心境如此安宁。 他原来无需镇邪咒,也能拥有如此平和的时候。 她就是他的镇邪。 “好啦。”沉鱼小心地打好结,包扎没有过紧,也没有过松,“不要乱动,免得又挣扎开。” “下弦夜就在明天,我会来陪你。”沉鱼说道,“到时候咱们小心点,不要又撕裂了。” 离池点头。 其实他有鬼族血脉,愈合能力惊人,根本无需包扎,再严重的伤势迟早也会自行愈合。 但他喜欢沉鱼这么关心自己。 “那我先走啦。” 离池罕见高情商发言:“我送你。” 沉鱼赶紧拦住他:“不用不用,好好休息。” 离池便坐在床上,目送少女纤细背影翩然远去。 房间里再度归于沉寂,唯有鼻尖处,似乎还残留有少女的体香。 他说沉鱼的熏香很甜腻,其实只是遮掩真实心意,故作那般言语。 沉鱼的味道,是太阳晒过森林的暖意,是秋日柑橘花的甜甜清香。 很好闻,一点也不腻。 少年蜷蜷手指。 下弦夜在他的记忆里,从来只会带来痛苦,然而因为那个女孩,他竟开始期待明晚了。 距离下弦之夜,还有十四个时辰。 分明她才刚刚离开,可他却已然开始思念她。 这是……为什么? 少年恶鬼,眼中露出了淡淡迷惘之色。 * 她刚一出门,便听到千机提示音:“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65点。” 哇哦。 男人们似乎内卷起来了,能量给的一个比一个大方。 沉鱼稍缓脚步,等了一阵,没见离池扣能量,心情顿时愈发美丽。 回去的时候,脚步轻快。 千机把她夸得简直天花乱坠,什么情感大师,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之类的词汇,张口就来。 “现在我们是大富婆。”千机细细盘算他们的资产,“现在共有563点能量,你现在就是想要化神期武器,我都能给你锻造出原胚。” “那晚上点点清单,算算还需要什么功法丹药之类的。” “对了,月微尘看到你和离池的事情了么?” “发带我放在疏桐苑里没带来,除非他另有后手。”沉鱼说道,“如果真的有,他那么变态,我和离池的事情不管暴不暴露,他都迟早要搞事,意义不大。” “噢,你有数就行。” 两人闲聊着走回了家。 “让我再睡一会儿。”沉鱼回家就倒在床上。 还是她自己的床舒服,她在床垫里加了特制干花,睡觉时能闻到甜甜的橘子香气。离池的床还是太硬了,她睡不习惯。 至于发带? 月微尘谁啊? 老师请不要打扰学生的休息时间。她拒绝额外作业。 只是沉鱼万万没想到,老师不会打扰学生休息,可领导绝不会管员工是否处于下班时间。 她被千机的声音唤醒。 “沉鱼,沉鱼快醒醒!” 嗯? 她睡得昏沉,只感到似乎有人站在房间门口,再眨眨眼,对方已飘到她眼前。 “还这般早,怎么就睡了?” 柔和的嗓音在她身前响起。 这下,沉鱼彻底清醒。 “慕如镜……大人。”她及时补上敬语,“您怎么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赫然是秀丽如观音的慕如镜,其今日换了玉带澜衫,如雨后湖面般秀雅。 他容姿清绝,眼眸宛如银镜般纯粹洁净,此刻温柔地注视着她,便仿佛观音低眉,自有悲悯清净之感。 “来探望我的小鱼儿近况如何,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您就这么进来啦?我师尊那里不会发现么?” “师尊?”慕如镜轻笑,“沉鱼如今和月兄当真越发亲密,便是私下无人,也如此恭敬么?” “这叫入戏。”沉鱼严肃道,“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倘若某日不小心串了,岂不是要暴露?” 开玩笑,这发带上有月微尘监控,她哪敢大放厥词。 慕如镜弯弯唇,眼中却无笑意:“那还是沉鱼讲究。” “倘若您一定要求,我倒也可以改口。” “细节而已,不必强求。”慕如镜自来熟的找个位置,径直坐下,随后笑吟吟望向她,“沉鱼不如来说说进展如何?” 领导如此从容,显然不怕隔墙有耳。 -- 第58页 那沉鱼也不怕。 “您要我调查的暗门弟子失踪之谜,已经有了头绪。”沉鱼说道。 “哦?” “我在别星宫发现了名为潜渊殿的废宫,此前失踪弟子,均是误入此处,惨遭魇潮罹难。” 沉鱼缝缝补补,将真相扭曲一番,交代出来。 慕如镜挑眉:“别星宫乃是洞天,洞天内岂会有魇潮。” “是啊,”沉鱼跟着拧眉,“但我实力过于弱小,当时着实不敢接近魇潮,因此未能进一步调查。” “是么。”慕如镜抬眸望向她,银镜般剔透的眼瞳深处,仿佛有玄奥符箓变幻,“沉鱼所言当真神奇。” 沉鱼被他端详的心底发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慕如镜徐徐道,“为何要说谎呢。” “嗯?”沉鱼迷茫眨眼,随后露出慌乱之色,“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当然没有慌。 开玩笑,天知道慕如镜是不是在诈她。 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的话,也不要指望多线攻略做海王了。 慕如镜轻笑,本该显得温柔深情,可那双迷幻镜眸此时直勾勾盯着她,搭配在一起,为俊秀青年平添几分诡谲惊悚。 “是该从你在潜渊殿之事上欺骗我说起,还是你已与那恶鬼私相授受说起?” 他轻叹口气。 “你是个聪明姑娘,那你为何不懂,在我这双镜眸前说谎,是毫无意义的愚蠢行径?” 沉鱼:??? 这个她真不懂。 之前听说过慕如镜镜眸能看穿人心,但慕如镜一直表现挺憨挺男菩萨的,她就以为只不过是吹嘘之词。 没想到这种设定竟是真的么?! 沉鱼当然聪明,但她来修真界不过短短一月,还是个没见识的小村姑啊! 她苦着脸:“我真不懂。” 慕如镜微怔。 因为镜眸告诉他,沉鱼这句话是真的。 “罢了,也无需说那些琐碎言语。”他唇畔重新浮现亲切笑容,“只要你明白,你我合作关系仍然密不可分便是。” “嗯嗯您说的对。” “那现在有个新任务需要交给你。” “什么?” “明晚便是下弦之夜,”慕如镜笑容添了几分狡黠,这让他宛如观音般秀丽端庄的外表多了几分灵动,显得更像年轻人,而非某个活雕塑。 可惜这位观音菩萨说的话,一点也不善良。 “不如,让离池在明晚杀个人如何?”他笑吟吟道。 沉鱼:??? 青年姿容如此清丽洁净,以至于叫人止不住怀疑,这般美好的人物,怎会有如此恶毒打算。 杀人就这么被他轻飘飘地丢出来。 “放心,人选我也为你找好了。”慕如镜不紧不慢地说道,“那韦御待你无礼,我得知后也十分恼怒,此次恰好是个机会。” “我允你公报私仇,将此人杀了,用以雪耻。” 青年声音轻盈而柔和,兴致勃勃地像是说什么再有趣不过的事情。 “沉鱼,你说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论镜眸的正确用法3 沉鱼:事已至此……只能关门放狗,瓮中捉鳖,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千机:啊? 沉鱼(嚷嚷):师尊,快来看看啊,慕如镜把你家当公共厕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月微尘(笑):哦,无妨。 沉鱼:……他说你不行! 月微尘:? 沉鱼(信誓旦旦):他说他用镜眸看到了。 慕如镜:???? 月微尘(和善微笑):是这样吗? * 宝贝们一小时后还有一更!这一章是两更合一,第三更我还没写完,十二点就能写好啦,一起放出来。 第二十七章 :有鬼 · 韦御, 就是门内小选上调戏她的男弟子,之后她外出寻药,又险些为他阴谋所害, 最终他被谢孤容割了舌头,不知现在龟缩在何处养伤。 “既然他已经知错, 又未出来招摇, 是否也不至于……” “你怎知道他未出来招摇?” 沉鱼:……? “便是今日没有,明日也定然会。”慕如镜轻轻摇头,“沉鱼, 莫要将人性想得太善良了。” 她看是自己把慕如镜这个屑想得太好了! 慕如镜的意思分明是,即使韦御最近一直怂在家里,他也能叫韦御明天出来自己找死。 他要的结果,自始至终都是让韦御去死。 “你为何蹙眉?不讨厌他么?” “讨厌那是当然, 不过……不至于吧?” “因为他对你不逊, 我方才决定教训他,没办法,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慕如镜笑吟吟的,语气像是自我调侃,“我最厌恶旁人碰我的东西。” 而教训的方式,以性命作为代价。 “沉鱼,你明白么?”慕如镜徐徐道,“碰了我东西的人……该死。” 沉鱼先是微怔,随后立时明白了慕如镜的双关之意。 离池也碰了她。 所以离池也该死。 他知道鬼族在下弦夜最易失控,所以要求她引诱离池在下弦夜杀人,以刺激他的鬼气。 见沉鱼不语, 他上前一步,亲昵抬手, 轻轻拨动沉鱼耳边发带。 -- 第59页 他之前就很喜欢沉鱼发带编辫子的巧思。 “沉鱼,你还想不明白么?”说完,他轻咦一声,“你的发带换了。” “这条发带是师尊送我的。”想起这条发带上的秘密,沉鱼说道,“那您也要杀了师尊么?” 慕如镜失笑:“饭要一口一口吃,沉鱼不必着急。月兄对你颇有好感,此乃良机。” 说罢,他还点评道:“发带好看,月兄品味不错。” 呵呵。 这两个屑真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好的,沉鱼明白。”她只想赶快应下来把这男菩萨打发走,至于如何敷衍,下去再想。 慕如镜看出她的敷衍之意。 “沉鱼似乎对我颇多误解。”他笑道,“上次品茶之后,我已认可了你的能力,所谓【你为我之所有】并非羞辱,而是真心认可之语。” 沉鱼语气诚恳:“那真是谢谢您啊。” 闻言,慕如镜再度笑起来。 他着实是个很喜欢笑的男人。当然,笑起来时的他,也格外有种动态美,非常具有魅力。 外人皆慕小观音之悲悯高洁,只道他不言不语,也天然眉目含情。却不知慕如镜除却营业用的观音面之外,还有轻笑、微笑、冷笑,以及肆意的笑。 “我是真心同沉鱼合作。”他使用沉鱼会喜欢的用词。 这或许是天赋,只要这个男人想,他能让任何人喜欢上他。 “你难道不想依靠我的辅助,在归古剑派走得更高?” 慕如镜眨眨眼:“我观你看似柔弱乖巧,实则暗藏锋芒,一暗门落魄流派的末座弟子,绝对满足不了你的野心,是么?” “倒不如借助我的力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看来,沉鱼尽管撒了谎,但她关于几名暗门弟子下落的调查速度,慕如镜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个屑确实挺有事业心。 在原作里,就是他一直捣鼓魇潮来袭,重振魔道荣光,侵蚀正道门派。 若不是月微尘的一剑之威,人族真就要被这屑搞垮了。 “好。” 然而沉鱼还是答应了他。 没办法,慕如镜确实开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虽然她不需要名利地位,但是她需要男人。 慕如镜就可以为她的攻略提供帮助——连他本人都是她需要的资源之一呢。 沉鱼脑子转得快。 别看慕如镜现在逼着她要离池杀人,她连答应后的解决方式都想好了。 ——离池杀人,她可以跟在身后救人。 “反正那韦御已经被割了舌头了,我给他抢救,他顶多缺条胳膊断条腿,问题不大。” 千机:? “你这和慕如镜不也是臭味相投么?” 沉鱼假装没听到。 这次,镜眸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确定沉鱼真心的慕如镜先是略微讶异,随后又不禁弯弯唇。 沉鱼的反应,总是能给他诸多惊喜。 便是软骨头,也软得别具一格。 “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8点。” 沉鱼心中疑惑地打个问号。 她原本以为,能量与好感度挂钩。然而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能叫慕如镜动心? 除了变脸认怂,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慕如镜自是不会向她解释自己的独特审美。 “那便如此定了。”慕如镜语气轻快道,“后日晨起前,我要看见韦御的人头。” 临走前又手痒地拨了拨沉鱼发带——连沉鱼也看出来,这货很喜欢她的小辫子。 玉珠内的月鱼快速上下游曳,不知给它主子传递回了多少信息。 他挥挥手,潇洒告辞:“既然累了,便早些歇息吧。” 沉鱼睡不着。 原本她想投机取巧,离池一边杀她一边救,姑且算是两全其美的法子,又能让离池杀人产生鬼气,又不至于失控。 然而慕如镜如今规定了验货规矩。 ——必须是人头。 修真界绝大多数情况下,修士被割了人头,基本等于凉透。 即使有什么特别复活之法,也不是韦御这样的小虾米能拥有的。 这可如何是好? 沉鱼想了一夜,也没想到解决法子,倒是把下弦日的祭祀等来了。 * 下弦日为一月中阴煞气最为旺盛之日,下弦夜更是一日里阴煞气集聚的顶峰。 为了躲避妖邪,凡人在此日会选择蛰伏在家,暂停一切婚丧嫁娶。 而修士虽然同样不会夜间出行,但会在白天集聚举行祭祀,用以净化山门附近汇集的阴煞气息乃至魇力。 镇危峰乃是归古剑派中最为邪门的一峰,暗门因此对待每月的镇邪祭祀尤其认真,要求无分流派无□□份,人人必须参与。 这不就是发生矛盾的大好时机么! 大清早谢孤容叫她一同去参与镇邪祭祀时,沉鱼就明白慕如镜为何说得如此笃定了。 他在祭祀上必定存有后手。 可即使知道这是阳谋,沉鱼也必须去。 因为月微尘离池都会去。 葬仪脉师徒四人,整整齐齐举宗出动,当真态度认真。 其中师尊清雅淡泊,大师兄孤高挺拔,小师兄昳丽冷酷,春花秋月,各具胜场。 月微尘作为师尊,出发前先行发言。 -- 第60页 “离池,若你不适,不必勉强。” 离池昨日才被他打伤,即使和沉鱼双修处理好了伤势,可身体终究虚弱,抵抗能力下降。今日的镇邪祭祀,对他着实不友好。 离池佩戴鬼面,扎着高马尾,身着黑色劲装,英气勃勃,没有半分脆弱之感。 他看了眼沉鱼,摇头:“多谢师尊关心。” 虚伪。 沉鱼在心底悄悄骂月微尘。 这货昨晚听得一清二楚,明知慕如镜在祭祀上对离池准备下手,偏偏还表现的一无所知一样,对弟子毫无回护之心。 “孤容,那你记得看顾好两位师弟师妹。” 谢孤容停顿一瞬,方才回应。 “好。” 他心想,自己方才的一瞬迟疑,应当没被其他人看见。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在分神思索其他事情。 ——他在思索,离池为何会看沉鱼那一眼。 谢孤容虽然平时寡言少语,但他自认颇通人性,尤其最近新来了个小师妹后,他对于细节便是越发敏锐。 换做以往,他绝不会觉得离池那一眼有何问题。 大家都长着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不允许师弟东瞅瞅西看看? 可他这师弟,比他还孤僻冷酷。 而沉鱼这小师妹,和寻常师妹也有不同。 于是师弟多看师妹一眼……师兄不就坐不住了么? 况且不知是不是他过于敏感,连师尊,今日似乎都有些异常。 谢孤容由衷觉得,他们四人之中,必定有鬼! 一场镇邪祭祀,分明还没出发,然而师徒四人之间,已然暗涛汹涌。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大师兄你怎么说废话啊。 谢孤容: 沉鱼:离池种族不就是鬼吗?他当然就是那只鬼啊。 谢孤容(恍然):嗷。 月微尘(笑而不语):呵呵。 离池:呵呵。 谢孤容(敏锐):我感觉有人在骂我? 离池(面无表情):没有。 * 屑就是人渣的意思,不过比人渣还要再渣一点。 第二十八章 :狗牌 · 谢孤容眉头一皱, 暗暗眯眼,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师徒四人里,必定有鬼。 然而他暗中观察, 只见师尊神色自然从容,正同洞天里的傀儡总管吩咐, 四人离家后, 今日洞天里如何布置。 离池沉默冷淡,至于神情……他那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话说回来, 离池和沉鱼靠得实在太近了,这小子丝毫不知道男女避嫌,简直碍眼。 青年眸光稍带冷意,心里严重怀疑, 离池就是那个鬼。 事实上, 即使没有此次怀疑,谢孤容也早就看不惯这自由散漫的小师弟。一直筹谋该如何纠正对方的桀骜性子, 好正经回归师门。只是碍于自己也在筹谋转门,不好开口罢了。 剑修的目光最终落在少女身上。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紧蹙的眉头骤然舒展,眼底的冷意随之淡去。 就如洗了眼睛一般神清气爽,他对离池有多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沉鱼在他眼中就有多么可爱纯粹。 少女没有休息好,时不时偷偷捂嘴打个哈欠,眼中水光朦胧,似乎是打哈欠带出的泪水。一番姿态十分娇俏可爱。 昨日之后, 他尚未联系过沉鱼。 主要经历那般事件后,心中微妙, 着实不知如何开口。 在他安顿下来之前,最好同沉鱼一直保持一定距离。 青年在心底压下想要对少女说的话,他记性很好,这些话可以记在心底,待时机到时,一一说给她听。 啧。 面具背后,少年不悦地皱眉。 谢孤容在看沉鱼,离池刚才则一直在看他。 其实离池原本也在看沉鱼,而且有面具遮挡,他看的更加光明正大。 结果看着看着,发现大师兄也在偷看他未合籍的道侣。 这合适么? 他看沉鱼天经地义,谢孤容却算什么东西? 离池顿时皱起眉头。 他与谢孤容初见时便知彼此合不来,但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谢孤容挑衅…… 呵。 鬼面夜叉何时畏惧过对手。 沉鱼昨晚本就没休息好,谢孤容居然还如此不懂事的以目光骚扰她,这叫离池心中杀意渐起。 他从不觉得杀戮同门有何错处,只是懒得做罢了。 谢孤容敏锐地察觉到来自师弟的杀意。 并且,精通人心的大师兄瞬间明白,这定与沉鱼有关。 ——或许这便是男人的直觉。 “若是不想去,现在开口还来得及。”他肃容道,“莫要到了祭坛再后悔,又叫师门出丑。” 离池嗤笑,语气略显讥诮:“葬仪脉还有半分脸面可言?” 少年嗓音清透好听,便是毒舌嘲讽人,也显得特别。 沉鱼正在悄悄打哈欠,听到俩师兄弟对话,顿时半点困意也无了,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两人根本没有一个在乎葬仪脉,现在当着师尊的面大放厥词,简直狂悖至极。 但确实挺有相声效果的。 沉鱼忍住笑意,努力做出严肃表情,随后悄悄看向师尊。 银发祭司换了黑底绣有红色祥云的正装,气质不再清冷出尘,而变得森严尊贵,银发以珠玉金冠束起,看起来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 第61页 然而就是这位葬仪脉的头面人物,此刻居然微笑地看着两位弟子,根本不以为意。 沉鱼:…… 这个家除了她,到底还有人在乎葬仪脉的尊严么? 照这样的剧情发展,离池和谢孤容哪天以剑锋对准彼此,月微尘指不定都能在旁边微笑着做裁判,为双方鼓气。 察觉到沉鱼惊异目光,月微尘偏头道:“葬仪脉并无严苛规矩,人人皆有发言自由。” ??? 这是言论自由的问题么? “今日打扮很好看。”月微尘欣赏地看着她,目光坦诚,“缃色罗裙很适合你。” 银发青年的视线,含着由衷真诚,并且自然坦荡,不会令人觉得半分冒犯,或者过分狎昵。 固然非常得体,但是…… 正常师尊会这样看徒弟么? 离池始终以余光关注沉鱼这边,因此第一时间发现月微尘在偷鸡。 他果断放弃正面战场,回防老家:“和你的发带也很称。” 情急之下,少年插.入话题的方式稍显生硬。 他选择的搭讪内容,则更微妙。 毕竟这发带是月微尘送她的,上面甚至还有他的监控。 这个秘密,目前似乎只有沉鱼和月微尘自己知晓。 谢孤容本在奇怪,自己这刺头小师弟,如何便选择退缩,直到他随着离池目光看向沉鱼,才瞬间明白,原来如此。 大师兄认真赞美:“你今天确实很好看。” 沉鱼:……不愧是你。 离池:? 少年看谢孤容的眼神先像看个傻子,随后又重归平淡。 傻子更好。 没有竞争力。 唯独月微尘笑出声:“噗。” 谢孤容:? 沉鱼今早确实很好看。 她穿着浅黄色衫裙,发带中的玉珠被她取下,替换为清晨新摘下的白色花朵,显得她面庞娇小,气质清雅可人,十分养眼。 这不该夸么? “孤容言之有理。”月微尘笑道。 离池觉得月微尘话里有话,可沉鱼的美貌无可置疑,便没有开口。 于是暗潮汹涌的临行时刻,因大师兄的精彩发挥,而松快不少。 * 镇邪仪式整个归古剑派都要举行,以小宗为单位分别认真举办,如栖月阁负责自家田地,暗门主场则是在镇危峰。归古剑派家大业大,小宗体量几乎都与外面的小门派等同,因此祭祀具体内容,基本各玩各的。 此次暗门的镇邪仪式,在镇危峰顶举行。 镇危峰高约九千六百六十六丈,乃是归古剑派第一高峰,高耸入云,峰顶气候极端恶劣,灵力狂暴,非筑基期以上修士,甚至无法接近。 便是已经筑基,也得在前辈庇佑指引下,方能安全抵达。 沉鱼穿得一身裙子,好看归好看,可要是没有三位保镖,只怕此时打道回府的心思都有了。 她爬到半山腰,终于忍不住吐槽:“长老们到底如何想的,是觉得暗门人均金丹期修为么?” 他们距离峰顶还有五千丈,周围环境现下已然飞雪雷霆冰雹换着光顾,气候恶劣,灵力逐渐变得紊乱稀薄。到了这个高度,山上几乎没有草木痕迹,只有嶙峋怪石,与其上积攒的万年冰雪,呵气成冰。 她知道自己菜,然而和她一样同为筑基期修士的人在暗门也不少。 她乃是筑基期大圆满,离突破一步之遥,要较真的话,可比那些人还要强许多。 她都如此,那些人的狼狈可想而知。 “长老们真想叫人参加典礼么?” 月微尘随意道:“我人微言轻,着实不知诸君如何想的。” 这三人若想上去,自然早便能轻身飞上,只是迁就她,方才三人排成三角形,护在她周围,防止她跌倒坠落。 一路上,着实吸引来不少目光。 葬仪脉由于晦气名声,尽管无甚实力,然而暗门无论是谁,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他们的传闻。其中大半都说他们阴冷怪异,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厄。 没想到今日葬仪脉齐活亮相,人少没错,然而个顶个的龙章凤姿,引人倾慕。 沉鱼最初还有些不自在,然而三位容姿格外引人瞩目的男子都从容淡定,她慢慢也就习惯了。 ——万一那些人是因为她漂亮得异乎寻常才关注她呢? 要给人家欣赏美人的权利嘛。 离池向她垂首,轻声开口。 他知晓沉鱼体质如何,连那样都受不了多久,还有数千丈的道路,又怎能坚持下去。 “要我带你飞上去么?” 谢孤容想开口制止。 不止是觉得沉鱼需要锻炼,更是因为离池似乎对沉鱼表现得过于关注。 只是这样一来,倒显得他对沉鱼过分关注……这与他原先做出的决定相悖。 于是谢孤容选择闭嘴。 月微尘瞥了这对少年男女一眼,不予置词。 “唔,那也行。”沉鱼不矫情,锻炼不差在这一时,攀登万丈高峰超出了她目前的能力极限,过犹不及。 可当她搭上离池手背,再次引得大师兄暗暗皱眉时…… “韦御?”她看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离池问:“嗯?” 沉鱼稍加犹豫道:“没什么。” 她想起了慕如镜昨晚的命令,他一定要让离池今天亲手杀人,并且目标指定韦御。 -- 第62页 韦御没注意到她,始终紧闭嘴巴,他身边有两个宗族子弟护着,行色匆匆,隐约透着不安。 沉鱼怀疑韦御本来不想来,是慕如镜用了什么手段强迫他来的。 她暂时还没想好两全之法,于是第一反应便是拖字诀,等实在无可奈何时候再说。 对于离池,她终究多一分怜惜。 同样的事情,受害者若是换做月微尘,她只会建议慕如镜加大力度。 其余二人同样看到韦御。 其实不止他们,山路上一直稀稀拉拉地有弟子闷声攀登,他们一直没事就看葬仪脉几人几眼,权当休息眼睛。 韦御路过后,有些余力的人,便八卦起这位名门之后。 相比葬仪脉这样的破落户,韦御这个行事高调的仙二代,之前可是风头大多了。四处树敌的同时,也大把洒出灵石,极力谋求在暗门新生代中的高地位,令不少人看他不爽。 结果在几日前,韦御忽然消失后,其后便传出韦御似有退出暗门之意的消息,原因则是激怒某位大能,不幸被割了舌头。 暗门可没多少正人君子,很多人都在看热闹,结果韦御一直不出现,很是让人扫兴。 今日祭祀辛苦,没想到韦御竟是再度现身,莫非这昭示着什么? 韦御招惹她时,离池远出在外,并不知晓,而月微尘素来不管这些闲事,三人中唯有谢孤容淡淡抬眸,望向韦御身影。 他眼中并无杀意,却也没有丝毫怜悯惭愧之色。 他天生薄情,不多的感情尽数给了亲近之人,区区同门小丑,着实不值得他多上心。 便是杀了又能如何? 离池对旁人琐碎言语漠不关心,他低声道:“我带你上去。” “好。” 言罢,少年一手揽住沉鱼后辈,一手托住她膝后,轻柔将她抱在怀里,瞬息间已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另一端。 嗯? 没看错的话,那两人是同门师兄妹吧?怎么这般亲密? 未等众人反应,葬仪脉其余两人也紧跟上去。 路人瞠目结舌。 葬仪脉的人身法都这般厉害的么? 离池将沉鱼抱在怀中,才发现她露在外面的胳膊冰冰凉凉,于是他将她胳膊向里揽了揽。 “冷不冷?” “还好。”沉鱼搓了搓手臂,加大灵力投入,包裹住自己,顿觉好转许多。 可有一种冷,叫做离池觉得你冷。 少年平时见过奇装异服的人多了,寒冬腊月只着布片的人都见过,可沉鱼穿着的衫裙,不知怎的就叫他觉得不合适。 好看归好看,肯定很冷。 离池道:“脸都冻红了,还说不冷。” 沉鱼讲出实话:“是你抱得太紧,有点憋闷。” 离池不信。 “逞强不好,冻伤会很难受。”离池说道,“你手生得漂亮,莫要长冻疮,不但可惜,那种苦你也受不了。” “你很懂冻疮?” “嗯,以前有过。” 沉鱼不由奇怪,离池如此强大,早便寒暑不侵,怎可能还会生冻疮? 便是筑基期修士,除非极端恶劣环境突破灵力防御,否则也不会长这种东西的。 但离池没有多说。 “戴好了。” 沉鱼只觉眼前一黑,某种轻薄实物覆盖到了她眼前,仿佛雾气,又像是轻纱,成功为她阻隔了外界寒冷。 她稍微适应,只觉那团雾气不断变化,迅速调整为适合她的形状,安顿下来。 此时便能看见外界情况了。 她知道自己脸上肯定盖了什么东西,只是单凭感触,却空无一物,仿佛什么也没有。 最后还是谢孤容伸手,将她脸上事物摘下。 “莫要带坏师妹。” 出现在他手中的,赫然是副青铜面具,整体呈鸟雀尾羽状,显然与离池那件同款产出,设计倒是漂亮不少。 离池这是变出个面具为她挡风雪? 但是从这面具设计来看,怎么都像是蓄谋已久啊…… 离池声音陡然冷下来。 “你做什么?” 仿佛锁定目标的恶兽,只要一言不合,离池便会随时向谢孤容露出獠牙。 “恶习自己改不掉,也不要影响别人。”谢孤容平静道,“镇邪祭祀最是庄严,一会儿你将你的面具也摘下。” 离池半分不买账:“嘲讽暗门一群废物时怎不见你如此守礼?” 谢孤容蹙眉:“那为实话实说,性质一样么?” 离池:…… 他就不该和谢孤容讲理,直接拔刀不好么? “离池,适可而止。” 最终,还是月微尘温声开口,如再端正不过的师者般,调解两人矛盾:“孤容也是,离池初次参加门中活动,有所毛躁是应该的,你作为师兄,应该多担待些。” 经典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挺符合月微尘在外界饰演的人设,反正说得全是废话。 就在沉鱼觉得,月微尘今晚准备划水划到底时,月微尘忽然温柔提醒:“此外,离池你前日才受过伤,还未好全,镇危峰诡谲莫测,更要小心才是。” 他唇角浮现温柔笑意:“还不放下师妹?” 话至尾音,空中飘落的安静雪花,似乎都为之停滞。 月微尘笑意温和,目光更是看都没看沉鱼一眼,然而离池却本能地感到某种威胁感。 -- 第63页 他在恐吓他。 以前日,两人的那次矛盾作为羞辱,将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近乎挑衅地摆在面前。 月微尘对他很喜欢这么做,刻意磋磨他的尊严,打碎他的傲骨,一次又一次的“教导”,尝试将他塑造为另一种模样。 他知晓月微尘刻意表现得如此虚伪浮夸,故意高高在上。 但他还是会被激怒。 这是流淌在他血液中,那肮脏种族的本能。 想要握住刀柄,反手拔刀出鞘,抹掉某人咽喉的冲动,即使镇邪咒也没能阻止,今天是下弦日,鬼族力量会逐渐增强,说不定他真的能…… “离池。” 少女在呼唤他。 清甜的嗓音令离池瞬间从方才几欲失控的状态中脱出。 月微尘给予他的压迫感着实强,以至于离池方才警备过度,险些失控。 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女。 “我要下来。” 离池稍加迟疑。 沉鱼盯着他:“忘了你说过的话了么?” 离池沉默一秒,还是将她放下,过程没有半分不情愿或是屈辱感,简直就像是训练过无数次般温驯。 这对于桀骜乖戾的恶鬼来说,完全不可思议。 月微尘唇边笑意渐深,可未及眼底。 “也快到了,就叫我自己走吧。”沉鱼说道,“要对祖师爷恭敬些,要是他老人家生气了怎么办?今日的镇邪仪式可不能出岔子。” 离池默默点头。 沉鱼做出决定,他便不会反驳。 这叫谢孤容又忍不住盯着沉鱼看了。 他很确信,离池回来才不过两天,过去与沉鱼相处的时间也很短,甚至还没他和沉鱼的相处时间长,这两人怎就变成这样了? 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了么? 四人小队重新陷入静默。 不过这一次,换做谢孤容站在离沉鱼最近的位置。 谢孤容有疑惑,便会直接问出来。 “你和离池做了什么?” “嗯?” “他怎会如此顺从你。”顿了顿,谢孤容道,“你又为何如此亲近他?” 其实方才,沉鱼若是拒绝离池,他也不是不能带沉鱼一程。 若是他带沉鱼,师尊绝对不会发话。 毕竟离池那小子,做事实在过分。 沉鱼看了看自己身旁另外两个男人,知道他们在听自己二人的对话。 “大家都能听见么?” 谢孤容坦然:“嗯。” “因为小师兄会听话。”沉鱼语气轻快地说道。 她就这么,把某种怪异而微妙的真相,搬上了台面。 谢孤容微怔。 仿佛是对离池的羞辱,又像是某种暗示。 难道,她也要自己像离池那样,她说什么都百依百顺。 那怎么—— 沉鱼噗嗤笑出声:“这么严肃做什么?我肯定更喜欢亲近尊重我的人呀,师兄你不懂么?” 谢孤容懂了,却又没完全懂。 沉鱼补充了后半句话,她之前的发言便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一个炉鼎出身的柔弱少女,怎敢要求强者为她俯首称臣? 而若说是尊重,便能叫人接受多了。 谢孤容觉得,自己或许也能做到。 做到的话,沉鱼也会像对离池那样对他么? 谢孤容陷入了沉思。 离池则根本懒得理他。 这傻子不足为惧。 沉鱼说的话他方才也听在耳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辱。 因为他知道,他听懂了沉鱼的真正含义。 他们二人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契约,也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 他们,本就亲密无间。 作者有话要说: 离池:我有小牌牌,你们没有,这就是差距,懂? 沉鱼:现在批发狗牌啦,谁要? 谢孤容(举手):买两个会有促销活动么? 离池:…… 月微尘:…… 准备出场的慕如镜:…… 沉鱼(温柔):会成为头号好狗狗哦~ 第二十九章 :邪物 · 抵达峰顶的最后一段路相对平稳, 无论是离池还是谢孤容,此时都选择了闭嘴。 理由当然不是因为聚集的暗门成员逐渐变多,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意思。 而是两人都注意到, 尽管少女方才体贴的选择自行走完走后一段路,可她终究是个筑基期修士, 即将抵达峰顶时, 已然累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师兄弟二人顿时一改思路,不再思索如何争风吃醋,而是琢磨起, 如何不动声色地帮助沉鱼,比如为她挡挡山巅万年未曾休止过的砭骨寒风。 饶是如此,他们四人吸引来的目光还是越来越多。 到了山顶,沉鱼已然累得说不出话, 可眼睛还能看, 稍稍转了一圈,她便明白原委了。 原因倒也不难想, 纯粹是他们在山顶暗门众人里,着实显得格格不入。 类比的话,就是大冬天大家都在穿棉袄,就他们仍然短袖热裤。 镇危峰峰顶气候远比她想象得恶劣,金丹期修士理论上能够抵达终点,却也是理论上。 人并非毫无知觉的泥塑木雕,总会因各种意外事故出现额外损耗,因此想要顺利上山,总得揣些灵宝秘药。 山顶下的不是雪, 近乎冰雹的冰渣子如开了闸般争先恐吓地砸下来,普通人哪怕只是挨上一个, 都会脑花四溅,原地暴毙。 -- 第64页 于金丹期及以上的修士而言,这样冰雹算不得可怕,但胜在量多,持续分出灵力应付亦是不小消耗,于是纷纷选择穿上防御法宝。 反正如离池这样,寒风雪地里还穿着无袖劲装,将修长有力的手臂裸.露在外,丝毫不顾冰雹,外面仅披着件披风的人,一个也没有。 那些鸡蛋大小,甚至混杂狂暴灵力的冰雹,在刚刚接近离池时,便被他周身环绕的鬼气瞬间侵蚀,化作水雾消散,有人不信邪,悄悄盯着离池许久,竟没发现他露出半分疲态。 他仍是少年,灵力便已然深不可测,几乎如汪洋,而所谓的冰雹雨,就是砸入大海的小水珠,没有半分水花。 冰雹前仆后继地冲向离池,势要将这硬骨头拿下,可直到少年高马尾发梢被冰雹消散时形成的水雾浸湿,耷拉地垂下,离池都依然无动于衷。 这下,再没人怀疑离池是在故意特立独行了。 实在是其他人太菜。 年轻好看的没实力担起这副打扮,而有实力的大多自持端正,放不下身段如此大胆穿着。 他们只能酸溜溜地想,鬼族出身的贱种果真野蛮,丝毫不知礼数。 可要他们开口说什么嘲讽离池,却绝然不敢。毕竟鬼面夜叉的冷血名号,震慑过的可不仅限于敌人。 此时祭祀还未开场,众人除却闲聊取暖外,也在尝试寻找能够打发时间的谈资。 于是,不敢嘲讽离池的众人,目光焦点转向沉鱼。 少女仅着轻薄罗裙,鼻尖在雪地中冻得微红,楚楚可爱。 但若说她冷,却也不是完全冷。 像是冬日出门忘记带暖手炉那样的苦恼。 ……这合理么? 沉鱼容貌格外出众,若非出身卑贱,又进了葬仪脉,早便能夺得第一美人的称号了。 饶是如此,她在全门中也有很高知名度。 大家都知道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弱鸡,此时居然能在裙子外披件小披风就亮相。 这叫穿得像粽子的人情何以堪? 而见离池做出接下来的某个举动后,众人更是默然无语。 离池盯着沉鱼:“冷么?” 少女双手捂在脸颊前,不断向手中呵着热气,然后搓搓手。 很可爱。 他觉得自己盯着她呵手看一天都不会腻。 “有点点,不过还能忍。”沉鱼吸吸鼻子,小声抱怨,“我只想叫长老们赶快开始祭祀,到底是谁在一直拖时间,真的是无语了。” 离池只听到了沉鱼的前三个字。 她冷。 “把这个穿上。” 少年索性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于是他在雪地里只穿无袖短打。 “你不冷么?”连沉鱼此时都震惊了。 “不冷。”离池摇头,接着催促,“快穿上。” 在少年强烈要求下,沉鱼还是披上了披风。 路人们:…… 众人隔着面具看不出表情如何,但见他身姿自然随意,想来是没什么影响的。 饶是如此,离池还是觉得沉鱼冷。 ——委实说,他此时有些不快。 安排此次祭祀的人,着实没有脑子,居然安排到这种地方,叫沉鱼这么冷。 “该让你周围暖和些。”离池确信,他有经验,“不然下山后,你一定会染上风寒。” “但这里能有什么取暖工具?灵器么?” 然而葬仪脉实在太穷,着实没钱置办这等法宝为弟子配备。 冬日单衣,非是装逼,纯粹师门穷困罢辽。 “蠢货的热血,必然滚烫。”离池冷冷道。 而他的话,成功叫周围气温又下降两度。 沉鱼着实不知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啊?” 这得有多大脑洞,才能有这么离谱的取暖思路。 “不行。”离池很快否定,“蠢货的血臭不可闻,配不上你。” “……哦。” 不好意思,之前和离池相处得过于愉快,她险些忘记了,离池也是有祖传疾病的。 只是有另外三位病友衬托,看起来病情没那么严重。 离池拧眉,陷入沉思。 谢孤容见两人窃窃私语,早便盯了半天,此时发觉沉鱼有困难,顿时清清嗓子,准备开口。 身为首徒,他此前也算接触过门派中某些统筹任务,知道些取暖手段。 结果谢孤容刚清完喉咙—— “用灵力吧。”离池立刻道。 谢孤容:“……” 这小鬼什么时候死? 孤傲冷漠,如铜墙铁壁般的大师兄,亦是百年来头一回,被某人破防。 沉鱼被寒风冻得有点木木的,脑子没转过弯,和离池聊天都需集中精力,着实没察觉到某个正在逐渐破防的大师兄。 “灵力够用么?”沉鱼明白离池的意思,只是稍有些顾虑,“你这不是把灵力当柴火用?” 离池简单应道:“嗯。” 只见他双掌竖起,对准沉鱼,默默运功。 随后少女身边水雾弥漫而起,悄悄浸湿了她的衣袂裙摆。 他主动运功提升周围温度,为沉鱼取暖,温度提升得太快,导致水气蒸发弥漫。 随着时间逐渐流逝,某个眼尖的弟子看到,在少年露出的肌肉凹陷处,有些许水滴凝结,并非蒸发凝结水汽,而是汗珠,美貌少女则稍有些惊异地抬手,为他擦去快要流到面具里的汗珠。 -- 第65页 少年恶鬼很配合她。 他比沉鱼高许多,因此微微垂首,将脸送到她手边,方便她用手帕擦拭,像是某种大型犬,乖乖等待擦干皮毛。 “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11点。” 沉鱼唇边不由浮现笑意。 虽然有点病,可离池总的来说还是值得表扬的正面目标。 ……这货原来真的一点不冷啊? 沉鱼叫不少人垂涎,只是碍于她天天躲在别星洞天中绝不外出,因此难以下手。此时见到离池同美人亲密,个别人几乎酸得能挤出水。 快来个谁阻止这没礼数的恶鬼,莫要他再糟蹋娇花了! 这位勇士很快就出现了。 “再穿上这件外衣吧。” 话音刚落,被脱下来,叠得整整齐齐的雪色外袍已然递到沉鱼手上,沉鱼下意识结果,手中居然感受到了淡淡暖意,像是刚被熨斗熨过一样。 谢孤容这是什么时候干的? 离池难得侧眸,瞥了大师兄一眼。 谢孤容却根本不理会他,只直勾勾地盯着沉鱼。 理论上来说,他这般模样是有些可怜的,可不知为何,被那深邃黑眸盯着,沉鱼无端生出被深渊注视的压迫感。 无法拒绝。 谢孤容不言不语时,容貌便显得极为冷漠孤高,天然带着压制感。 这种压迫感,似乎只有她感觉到了。 无法拒绝。 若是她拒绝,谁也不知道大师兄会做出什么。 谢孤容似乎总是这样。 不言不语地,然后自信地做出矛盾举动,还不许人质疑。 她笑道:“好,谢谢大师兄。” 可谢孤容并没有感到半分愉快。 纯粹的剑心,同样给予他超出常人的敏锐感知。 所以他知道,沉鱼虽然在感谢他,可心里并不高兴。 为什么呢? 莫非因为他老了? 据他所知,离池与沉鱼同岁——鬼族与人族的混血产物,着实不能以常理讨论,莫非正因为这点,两人才一直更有共同语言? 明明离池是被人敬而远之的凶恶厉鬼,沉鱼却对他没有半分嫌弃。 着实是个好姑娘。 此时此刻,谢孤容头次反思自己此前百年人生的信条。 谢氏信奉禁欲克己,不断打磨自身剑心,以追逐剑道至高为宗族信条,娶妻生子只不过为了延续血脉。 到了谢孤容这一脉,家族尽灭,无牵无挂,于是他走得更极端,一心想追求剑道极致。 他从前以为,女色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于是漠不关心。 而现在谢孤容仍然如此认为。 只是在这句话后,跟了一句短短的后缀。 ——但心里可以有沉鱼。 他也想沉鱼给他擦头发。 和他笑吟吟地说话。 亲昵地站在他身旁,做出平时绝不会做的举动。 足够愉快的心境,能够使修炼者的修炼速度更高,效果更卓越。 那何乐而不为? 或许可以将沉鱼纳入自己的道路之中。 剑修沉默地望着披上自己外袍的少女,思绪不自觉飘回了那日清晨。 女孩赤身裹着他的外袍,长发披散而下,遮住素白的身体,她惊慌地望向他这边,阳光之下,清亮的眼眸像是被惊动的美丽雌鹿。 那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兽。 想将之扑食于地,咬开她的咽喉,吮吸热血。 恍惚间,他几乎感受到来自女体身上的温度与感触,喉结上下滚了滚。 谢孤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热,还想喝水。 或许可以再脱一件衣服? 他想到何处便会说什么,于是自语道: “镇危峰峰顶,何时这么热了。” 恰巧听到的路人:…… 而月微尘同样听到这句自语。 他淡淡抬眼,瞥向自己这性情古怪的大弟子,唇角稍稍弯了弯,似是无奈好笑,又隐隐透着讥讽。 只是定睛看去时,那点尖锐感便迅速在月微尘身上消融。 他重又成为了那位清冷出尘的师尊,礼貌得体的一门之长,叫人以为,刚才的发现只是错觉而已。 “来了来了。” 谢孤容犹豫之际,忽得听闻前方声音骚动起来。 在众人冻得牢骚满腹之际,暗门最头部的四位长老总算姗姗来迟。 四个糟老头子无甚好说,大抵各有各的怪病,唯一引人瞩目的,是他们之中走着的那名青年。 青年玉冠白袍,宽袍大袖行走于风雪之中,当真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偏偏他神色端庄温润,有着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而又隐隐超脱的沉静秀美。 如此卓绝风姿,叫所有人都变成了哑巴。 来者,正是慕如镜。 他手里捧着一只净瓶,其中插着枝仍带露水的新鲜柳枝,却不知是他用什么手段带上来的。 白茫茫世间,那是唯一的一点绿意,只是瞧见,都叫人心生欢喜。 慕如镜年纪虽轻,然而走在四位长老正中,竟是被捧为贵客的姿态。 “叫诸君久等。”他歉意道,如同主人的姿态。 只是他接下来说的话,便迅速消弭人们对他反客为主的疑惑:“四位长老盛情邀请我为此次镇邪仪式助阵,而我却因净瓶之事,耽误了大家,慕某着实惭愧。” -- 第66页 “哪里哪里。” 便是再凶恶卑鄙的人,在慕如镜的面前,都说不出什么狂悖之语。 不仅是因为对方秀美端庄的美貌。 不止是因为对方周身萦绕的,令人心生仰慕尊敬的气质。 而是因为,慕如镜不仅长得美。 他还非常强。 小菩萨可不是靠笑一笑,便被请为归古剑派门外顾问的。 隐约有传言道,慕如镜亦会用剑,并且剑法绝世,只是不喜用剑而已。 “那便开始吧。”四老头之一说道。 “烦请顾问主持典仪。” 沉鱼讶然地微微睁眼。 她知道这四个老头尊重慕如镜,却没想到器重到这个程度。 祭祀可是比财务更加严肃私密的门派内务,就这么委托给了一个外人……这就是菩萨的魅力么? 慕如镜微笑:“荣幸之至。” 接下来便是念诵主祷词,献上祭品的惯常套路,若说区别,那就是慕如镜声音实在是悦耳。 此前与慕如镜相处时,他大多不说人话,以至于沉鱼根本没有认真欣赏。 此时听他缓声念诵经文,方才品出他音色之华丽悦耳。 如同古琴细细的揉弦,每一声,都轻轻敲在人的心尖。 文的结束,该表演武的。 秀丽青年神情变得严肃,眉眼浸透肃杀冷意。 “暗门有别其他流派,镇邪祭祀,不止需要供奉先辈,更要清剿邪祟,肃清风气。” 他拍了拍手。 自有暗卫带上准备已久的魔道贡品。 肆虐一方,甚至谋取反攻正道的邪物,被单独捕捉关押后,也不过是奄奄一息的猎物。 它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未来,在镇石制作的囚笼中,发出微弱的凄鸣,目光望向高台之上的主祭者,恳求对方的怜悯。 “呵,邪物也知偷生么?” “慕顾问再心慈,却也不会你们对邪物手软。” “观音镇压的就是邪物。” 暗门弟子战斗在最前线,大多与魔道有血仇,此时多看一眼都觉得厌恶,纷纷出言嘲讽。 而慕如镜远远俯视笼中邪物,银镜般剔透的纯粹眼眸中,不带半分怜悯,却也无任何厌恶。 只是平静而已。 只有沉鱼知道那些邪物为何向慕如镜求救。 它们甚至没有理会在血脉上,更与他们近似的离池。 因为慕如镜是魔道少主。 是披着人皮的,天生邪物。 是魔道注定的领袖。 慕如镜垂下眼眸,似是不忍。 这叫他的观音面容,愈发添了几分悲悯。 他轻声道:“行刑。” 血光闪过。 邪物的炽热鲜血,被淋在镇危峰峰顶供奉的先辈牌位前。 魔族鲜血同人族近似,皆为红色,然而它们的血液一旦离体,便会化作永不止息的流动火焰,直至燃尽周围一切。 简直是魔族这种生物的最真实写照。 吞噬一切,令人恐惧的顽强。 慕如镜再度肃声开口。 “行礼。” 他话音落下,连带他一起,众人纷纷向先烈牌位行礼。 离池是被谢孤容按着头行礼的。 若不是沉鱼在身边,离池肯定能和谢孤容打起来。 饶是如此,他也再度得到不少暗戳戳的嫌恶眼光。 ——人族镇邪祭祀,为何要请这么个恶鬼来? 不知他就是该被镇压的邪祟么? 仿佛听到众人内心呼声,慕如镜舒展神色,终于提到自己怀中净瓶的用途。 “现在,便是净邪。” “暗门诸位奋战在祓除邪祟的第一线,平日最是容易沾染阴煞魇力,在下净瓶中盛有玉露,能够起些助益。” “由于时间紧张,所制玉露有限,”他温声道,“典仪上便只为邪祟瘴气最为严重的同门净化,待典仪之后,慕某自会奉上随后的玉露,也算不耽误诸君时间。” “不必不必,顾问客气了!” “是啊,您说的哪里话。” 大家人模人样的客气。 慕如镜轻笑,随后看向四长老之一。 “三长老,便请您点出最需净邪之人。” 三长老主管闻丧阁,确实对这些情报最为了解。 可或许是自持身份,他没有亲身上阵,而是点出某人名字。 “韦御,由你代劳。” 啊? 众人愕然。 他们知道,韦御此前出手阔绰,贿赂了三长老不少,因此三长老很是看重这个纨绔子弟。 然而韦御如今断了舌头,长老还要他点人,是生怕他不够丢丑么? 接着,只见韦御从人群中走出,缓缓走上高台。 他走路姿势很不自然,满脸写着心事重重。 “就交给你了。”三长老沉声道。 “……是。” 众目睽睽之下,韦御居然真的开口说话了! 连心不在焉地谢孤容都抬眼,似乎在琢磨,自己的剑怎会失手。 被他断掉的舌头,绝无可能接回。 韦御上前走了两步,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最后停留在了葬仪脉之间。 这并不奇怪,葬仪脉专与死灵打交道,不沾染魇力才奇怪。 三长老事先定然有过吩咐,要他盯紧葬仪脉,不许出岔子。 -- 第67页 更何况,那里还有着场上,众所周知的最后一只邪物。 ——离池。 少年根本没有抬眼看韦御一眼,彻底的无视,彻底的轻蔑。 韦御屁都不敢放一声。 分明冰天雪地,天上还下着冰雹,他却满头大汗。 他赶紧无视了离池。 接着,他的目光跳过月微尘——一门之长若是点出来,便是真的羞辱了,韦御没那么大胆子。 那就是谢孤容。 韦御打了个哆嗦,麻溜的跳过谢孤容。 他可没忘记,自己的舌头是被谁割掉的。 韦御本就别无选择。 他颤声道:“沉、沉鱼。” 畏惧到惊恐的模样,像是身后,有什么匕首抵着他,逼迫他如此说。 然而他身后,分明只有秀美端庄的慕如镜站着。 而韦御说完这句话后,离池猛然抬手,谢孤容皱眉,就连月微尘唇边的笑容,都稍稍淡去。 唯有慕如镜的眸光仍然澄澈温和。 “那便有请沉鱼道友。” 他温和地说道:“放心,不会很痛,只是代表大家,接受净邪仪式而已。” 沉鱼望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心中颇觉荒谬。 这小菩萨自身,不就是在场最大的妖孽么? 而他此刻,又是想搞什么幺蛾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我是精神病院院长么? 离池:……对不起。 月微尘:或许。 谢孤容:那我申请终身就医。 慕如镜(兴致勃勃):不如你做小护士,我来当院长? 谢孤容(拔剑):你想死么? 第三十章 :花朵 · 沉鱼一步步向高台之上走去, 待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韦御上前拦住她:“净邪典仪,需仪容得体。” 她身上裹着离池披风, 又套着谢孤容的外袍,着装确实不甚得体。 不过两件衣物的主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谢孤容听到韦御言语的第一时间, 便不由蹙眉, 离池更是眼神冰冷。 舌头若是不需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沉鱼倒是神情平静,配合地脱下衣服, 但韦御面对着她,面庞几乎因恐惧而痛苦到扭曲。 韦御还真不想要这根舌头。 没了这根舌头,他顶多做个哑巴。 但有这根舌头,他却多半会成为死人。 不仅是因为台下两个被他冒犯的煞星, 更是因为他身后, 那个正用欣喜目光温柔看着少女的男人。 ——令他得到这根,完全不由自己掌控的舌头的元凶。 在不明真相的路人看来, 慕如镜仍是那副温和模样,即使面对出身卑贱的葬仪脉炉鼎,也仍然满怀耐心,鼓励她参与净邪典仪。 并且,同样为气度出众的男性,慕如镜可比离池的人缘强多了。 尽管离池始终戴着他那狰狞面具,但和沉鱼这般的绝世美人站在一起,居然意外的相配,画面如缠绕在剑刃上的花朵般矛盾而和谐。 方才意识到这点后, 顿时有诸多人不服。 瞧那离池始终躲在面具后面,遮遮掩掩, 多半就是什么形容可怖的妖怪长相。又出身不正,乃是恶鬼之子,这样的人,如何配与沉鱼粘在一处? 至于同样绝世风姿的谢孤容月微尘,被他们干脆无视了。 毕竟谁都没有离池那小子吸引仇恨。 慕如镜则是与离池相反的另一个极端。 他姿容卓绝,但言行温和而彬彬有礼,没有丝毫侵略气质,澄澈通透,宛如山间涓涓流淌的溪水。 面对他时,不知为何,再凶恶的人,也无法生出任何争胜之心。 人们不由感叹,或许这就是小菩萨的魅力,能够感怀一切恶徒。唯有沉鱼和韦御知道,这比女子还要秀美的小观音,隐藏在躯壳下的真实面目。 慕如镜神情舒缓,声音稍低,关切问道:“冷么?” 青年面对鬼族同胞的死亡求救,都能冷漠的保持无动于衷,但此刻却会为少女鼻尖的微红而目露担忧。 或许那双洁净剔透的眼眸,只会容纳她一人的身影。 可惜沉鱼半分不领情。 她毫无形象地向手中呵口气,然后搓手手:“有什么事情您就快做吧,大家都想早点回去呢。” 不动声色的一句话,却在将场上节奏向慕如镜自私自利,不顾大多数人感受的方向引导。 青年唇角微微向下,眼里透着少许委屈受伤,仿佛无声抱怨她对自己的无情。 沉鱼觉得自己没当场撕下他的美人皮,已算是顾全大局,对领导报恩了。 “我也想如此,可惜祖宗规章在此,实在跳不过去。”慕如镜轻叹一声,有些微妙的话题就这么被他轻易绕了过去。 他捧起手中净瓶,神色变得严肃:“首轮净邪典仪,正式开始。” 他取出净瓶中的柳枝,微微阖目,口中轻念有词。 神奇的是,柳枝被他这么提在手中,其上露珠居然就这么悬在叶尖,迟迟不落。 青年眼睫微垂,神色悲悯而严肃,念了几句祝词之后,竟真的有晶莹光点环绕在他身边,愈发衬出他的神秘庄严,当真如传说中的观音自画卷图志中走出,为信徒赐下祝福。 只是慕如镜喜欢佩戴种种奇怪小饰品,并且颇为爱惜,风吹过时,这些小挂饰们相互碰撞,会发出清脆声响。 -- 第68页 这或许就是慕如镜和泥塑神佛之间的区别。 毕竟神佛只会无知无觉地向信徒微笑,绝不会有如此生动鲜活的神情举止。 话说回来,沉鱼觉得暗门历代先辈可能死后也是瞎了眼,否则怎会任由祭祀典仪在慕如镜这魔族少主头上显灵? 慕如镜轻挥柳枝,悬浮在叶片上的露珠顺着他的动作甩出,沾在沉鱼的发间衣袂,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露珠浸入她的身体后,她当真觉得身体变轻盈许多,仿佛甩去一截重担。 慕如镜见少女面露惊讶,不由轻笑:“感觉如何?” “确实有用。” “有用便好。” 说完这句,慕如镜道:“好,请下位受洗者上台。” 嗯? 沉鱼没想到会这么轻易结束,她总觉得,慕如镜不搞点幺蛾子出来,那就不是他了。 然而并没有。 见她不动,慕如镜露出有些疑惑的礼貌笑容:“请问还有何事?” 倒是挺会倒打一耙。 “抱歉,没有。” 说完,沉鱼爽快的转身,准备走下高台。 她早就冷的不行,这高台上空空荡荡,除了祭祀用的青铜福鼎,香炉之类的器皿,便没有任何东西,别说取暖,连稍挡风雪都难。 冻死了冻死了。 沉鱼感觉自己牙齿都有点细微打颤。她此刻只想快步下台,回到离池谢孤容中间,三人挤在一起做个夹心饼干。 他俩都很高,而且肯定愿意为她燃烧灵力,做人工暖气。 结果,她才走出一步,忽然感到温热触感从她发上轻盈抚过。 她下意识转头,看到慕如镜指尖拈着一朵小小的白色花朵,花蕊淡黄,娇嫩可爱。 正是她发间取代玉珠的那朵。 在爬山过程中,这花朵一直没事,是因为月微尘最开始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为花朵阻挡了外界风雪。 按理来说,离开她后,这朵花就该迅速衰败枯萎。然而它安静躺在慕如镜手中,依然那般美丽动人。 沉鱼冻得有点懵,脑子没转过弯来,直白问道:“你做什么?” “这朵花沾了邪气,用不得了。”慕如镜温和道,“便由我先行保管,它在研究破解魔道力量上,还有作用。” 是这样么? 沉鱼回想了一下,这朵花是晨间被不知哪只鸟儿衔着叼来的,她觉得好看,就暂时换下玉珠,没想到效果意外的合适。 她如今才戴了一个早上,慕如镜就要给她收走吗? 有点可惜…… “作为赔偿。”慕如镜仿佛看出她的心思,灵巧翻手,指间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了另一朵花。 淡黄色花瓣,白色花蕊。 相比上一朵,清纯略微减少,多了几分浪漫清雅。 在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淡黄色花瓣更是透出异乎寻常的生命力。 可他是怎么变出来的?? 莫非是和他那些小挂饰藏在一起?还是藏在芥子袋中? 他总不能未卜先知吧?只是若不能预知,又为何要偏偏在芥子袋里放进一朵花? “很适合你。”随后,慕如镜笑着为她将这朵花别在发间,动作自然至极,仿佛完全没有任何旖旎心思。 “有了赔罪,便原谅在下吧。” 就连台下的围观群众也没看出哪里不对,纷纷觉得慕如镜率性自然,换作其他人做来会显得狎昵的动作,他做便毫无违和感。 只有沉鱼感受到,慕如镜收回手时,袖袍恰好经过了自己面颊。这如观音般秀美端庄的青年,便这么满脸无事地轻轻点了点她的肌肤,正点在她唇角那小小的凹陷处。 隐蔽地调情。 尤其他身着祭祀长袍,头戴玉冠,神情端庄肃穆像活佛,行为却大胆轻佻到极致,强烈的反差,一如他光风霁月外表下,包裹的是颗厉鬼之心。 换作平时,沉鱼面对他的调情,绝对毫无反应,甚至一巴掌给他爪子拍掉。 偏偏今日她冻得脸颊冰凉,那轻柔抚摸,带给她的感触,居然强烈到异乎寻常。 慕如镜这样冷酷无情的人,身体却十分温暖。 她的脸本能地追逐热源,可慕如镜的碰触,似蜻蜓点水,丝毫不做停留。 那朵小黄花,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取代了先前的白色小花,在她发间盛放。 “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12点。” 能量增加了,慕如镜目光在她身上却没有任何流连,只听他平静道:“下一位。” 沉鱼被晾在原地,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像是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 这或许就是慕如镜的真实目的。 人际交往中的拉扯之道,当真是被这小菩萨玩得明明白白。 “沉鱼。”韦御赶紧道,“这边离场。” “嗯好。” 沉鱼不是扭捏的人,慕如镜尝试钓她,她直接全盘无视。 爷不接你招,还能如何? 她走下高台,直接奔向离池,想要和对方说,给她再当会儿暖手炉。 离池自然不会拒绝她。 若不是少年在这方面仍然偏向内敛拘谨,不适应直白的表达自己心意,否则他一定会直说——不要隔着这么远把他当暖炉,最好直接钻进他怀里,他有自信,自己的怀抱绝对比隔着这么远来的暖和。 -- 第69页 可惜离池心里虽然隐约有这方面的想法,却没有明确的将它表述出来的思路。 感受到离池那里传来的暖意,少女舒适得眯起眼睛,像只餮足的猫咪。 若不是碍于影响,与在三个男人间端水,否则她真的想离离池再近一些。 他长手长脚,单纯论臂长,怀抱绝对能将她完整地包裹住。 谢孤容盯着眼前的师弟师妹,满心如何棒打野鸳鸯的琢磨。 就在此时,一直对弟子明争暗斗保持沉默的月微尘忽然开口。 “沉鱼。” “嗯?” “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没有呀。”沉鱼睁开眼睛,满脸写着天真无辜,“顾问好像就是想给我净化一下阴煞之气。” 谢孤容冷嗤一声。 那慕如镜只差把手长在沉鱼身上了,他这傻乎乎的师妹还没看出来。 “无妨。”月微尘温和地说道,接着上前向她走来。 沉鱼呆在离池身边不想挪窝,倒是离池第一时间如同被侵入领地的猛兽般,脊背微微弯曲,露出獠牙,随时准备向敌人发起致命攻击。 换做平时,月微尘或许还有心情逗弄一下自己的小徒弟。 但此时,此刻。 银发祭司修长的手指,轻快地自沉鱼发间轻触,随后离开。 他稍稍蹙眉,对离池说道:“这朵花枯了,你怎也不提醒沉鱼更换?” 沉鱼被他挡着,没有看见,只心里悄悄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爱盯着她的头发来。 也是哦。 月微尘和慕如镜,似乎都很喜欢她的头发,一个送了她发带,一个喜欢玩弄她的发带。 莫非这是他们的什么特殊癖好?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专员,沉鱼立刻将这条珍贵情报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随时准备深入调查。 只有离池看得清楚。 那朵开得正鲜艳的灵花——没错,那是以慕如镜自身灵力凝结而成,他早便看其万般不顺眼,只是沉鱼觉得冷,他优先决定为沉鱼取暖,才暂且放下解决那朵讨厌的花。 可一直对争风吃醋毫无反应的月微尘,此时却突然动手了。 并且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 那朵娇艳清丽的黄色灵花,就这么在祭祀指间转瞬枯萎凋零。 而祭祀若无其事地将花朵递到沉鱼眼前。 “这样脆弱的花,怎可能在镇危峰顶生存,慕顾问未免考虑得过于不周全。”月微尘平静道,“并非每一束花草,都能有净瓶这样的法器保护。” 说罢,他淡淡抬眼,看向了高台之上。 手持净瓶,面容秀美似观音的圣洁青年,也若有所感地垂眸向下。 两者对视。 在这一刻之前,他们至少在名义上,还是一对颇为投契的好友。 沉鱼瞅了一眼,心中莫名冒出个念头。 男人的友谊,其实也挺塑料的嘛。 更何况,这俩货本就称不上挚友。 顶多算是病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师尊加入战局。 * 宝贝们,今天加班太累了,实在写不了第二更,欠的三千字周末补。 啊,我的中秋假期看来就是还账用的了(悲痛) 第三十一章 :师尊参战 · “瞧。” 银发祭司淡淡道。 只见他指尖轻捻, 原本枯萎衰败的黄色干花,便瞬间粉碎,冷风吹过, 烟消云散。 月微尘轻叹:“多可惜。” 在路人眼中,月微尘乃是清冷出尘的绝世美青年, 只可惜明珠暗投, 进了葬仪脉蹉跎岁月,以至于成了小宗掌门却实力不显。但从卖相来说,月微尘绝对没问题, 只需一眼,便会令人觉得他是高洁清净的性子,对他心生好感。所以外人不会怀疑月微尘的话,只以为这话过于娇气。 然而, 只要是稍微了解些月微尘的人, 都不会相信他那句话中含有惋惜意味。 他根本和慕如镜是一路货色,必须终生□□就医。 说罢, 月微尘望向沉鱼,温和道:“若你喜欢,待你下山后再补偿你一个便是。” “没事没事。” “嗯,”说话素来给人留有余地的月微尘,破天荒直白道,“那颗玉珠,确实更适合你,回去便暂且先换上吧。” 沉鱼同样冰雪聪明。 若说她方才是冷过头,以至于思维变迟缓没反应过来, 此时的她体温回升,离池在身边不断散发着暖意, 顿时恢复了平日机敏。 自然也同样感受到了,月微尘的不悦。 虽然面带笑意,可月微尘确实在不高兴。 如雄狮愤怒于自己标记过的猎物、属于自己的领地,居然会被一条独狼觊觎。 他哪来的胆子? 沉鱼在月微尘自然取下自己发间之花时,便已想明白,之前那朵白花从何而来。 她看玉珠不顺眼,昨晚一直比划用什么东西替换它,这一切都被月微尘借助玉珠看得一清二楚。 于是今早,他选中某只幸运小鸟,送来了这朵得到他青睐的花。月微尘觉得沉鱼会喜欢这朵花,沉鱼也确实喜欢,最后戴上了这朵花。 少女戴着这朵花,在世间轻盈招摇,浑然未觉自己已被某只猛兽标记。 因此月微尘心境闲适从容,亦如兽王的游刃有余,他含笑注视少女在花丛中穿梭飞舞。心中知道,月鱼总会再游回他的怀中。 -- 第70页 此为独属他一人的愉快。 可慕如镜竟敢毁掉这份愉快。 沉鱼心中揪紧,快速思索自己应当如何回应,接着她听到谢孤容开口。 “女修还是要多些首饰。”大师兄非常耿直,“每天只戴一颗玉珠,会叫人觉得沉鱼寒酸。” 月微尘轻笑,正要随意打发了自己这不甚聪明的大弟子,便听对方语气古怪道。 “师尊,你便是想要沉鱼每日戴你送的首饰,也不该如此吝啬。还是说灵石已消耗殆尽?” 谢孤容有些疑惑。 他虽然多日未曾管理门派内务,却也记得,师尊账上不该如此贫穷。 大师兄非常正直。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虽然目前师尊疑似情敌。可一码归一码,如今师尊追求沉鱼舍不得花钱,他必须要指出,并且需要当众指出。 唯有如此,才能叫师尊认识到他的错误。 谢孤容觉得自己没错。 闻得谢孤容的话,吃瓜群众们纷纷对视:葬仪脉已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呵。”离池总是第一个嘲讽月微尘的勇者。 少年以满含讥诮的嗤笑,充分表达了自己的讽刺轻蔑。 银发祭司语气仍然保持冷静:“……回去我便与你商议这个问题。” 谢孤容点头:“哦。” “那接下来,净邪的应是我了。”月微尘说道。 “哪有这么简单。”有路人努嘴,“谁能上去闻丧阁早就规定好了,韦御只不过照章办事,怎可能真的一个个排查?” 月微尘只是淡淡轻笑。 而紧跟着—— “下一,一……”韦御打起了磕绊,“一”后面的词语,怎么都念不出口。 银发祭司平静的注视着他。 慕如镜眉心微挑,却也不说话,只轻轻笑了笑。 韦御神色扭曲,众人看到,他甚至开始狠狠咬牙,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似乎并非他的意愿,因为他的眼里满是惊慌。 可在众人奇怪的目光里,韦御动作仅仅只能保持在面部用力,而嘴巴则被外力捏得大开无法闭上的扭曲姿态。 意识到正有两位大佬利用自己角力时,韦御流下了痛苦的泪水,只是那眼泪还未流到腮边,就已被寒风冻成了冰条。 结果自然是月微尘更胜一筹。 “下一位受洗者。”韦御哑声道,“月微尘。” 原来,刚才月微尘注视着的,根本不是韦御。 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慕如镜。 众人大觉奇怪:这种净化典仪通常不会请小宗掌门来做,总有降低身价之嫌。 除非是新人主持,或者双方素有旧怨。 月微尘露出了适当惊异,仿佛自己也没想到。 但接着,他很好说话道:“无妨,那便到我吧,莫叫韦道友为难。” 祭祀银发黑袍,看起来肃穆而俊美,如九玄之上司掌天下杀伐的仙君。 韦御看着他,却觉得活像见鬼。 不然,光天化日之下,他怎会见到两个慕如镜? 三长老上前,有阻止之意。 能让沉鱼上场受洗,那是因为慕如镜撒了钱,但月微尘可不在事先商议好的协议里,若是临时想加人,必须加钱。 月微尘见他试图阻挡,脚步未停,只温柔开口:“不知三长老可否行个方便?” 三长老只给灵石行方便。 他不耐抬眼,想表示自己不吃这套,要过去就交钱。 结果,就这么撞入那比月光更清冷的金色眼眸中。 月微尘语气平和:“可否行个方便?” 三长老心神俱醉,几乎要溺死在那双金眸里:“可以,可以!” 众人大跌眼镜。 只认钱的三长老何时这么好说话了? 需知道,此前连大长老都对沉鱼的美色动过心,只是不知什么原因最后没下手。唯独三长老无动于衷,据说,他当时一听沉鱼是个贫穷美少女,就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莫非三长老不近女色的真实原因……是他好男色? 月微尘一步步向高台上走去,脚步不急不缓。 他甚至没有抬眼看慕如镜一眼。 风雪吹得他银发向身后飞舞,俊美仙君垂眸,单手扶住腰间某物,大拇指轻抵,稍稍向前一推。 锵。 这是剑锋出鞘时的清鸣,如眠龙惊醒,山巅上咆哮的烈风,都被这声剑吟压下。 万籁俱寂,唯有剑鸣。 月微尘左手握住剑鞘,右手拔剑。 砰。 这是剑鞘被随意丢入雪堆时发出的闷响。 月微尘此时才满意。 青年俊美冷淡的脸上,终于露出愉悦之色。 他拖着长剑,一步步踩着高台,剑刃深深刺入雪堆,轻易斩开千年寒冰,随着他的步伐划出黑色痕迹。 这副熟稔架势,与菜刀切豆腐差不了多少。 若世间有阎王索命,想必就是这样的场景。 看着他一步步走上高台,一步步走向你。 终于有人憋不住嘀咕:“我没记错吧?葬仪脉就是暗门中最弱的小宗,对么?” “是啊,如镜顾问当年可是有凤君的绰号,剑道卓绝……月微尘不会是看顾问生得好看,便觉得他不能打吧?” “啧,还是有点担心。” -- 第71页 “能不能去保护顾问呢……” 吃瓜群众们浑然不知道,估计就是把他们打包在一起,都不够那两位煞星一根小拇指。 慕如镜看啾恃洸着月微尘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不跑,也不准备亮武器,怀里仍抱着那只净瓶。 “月兄要净化,最好还是将剑刃放下。”慕如镜从容道,“兵者凶器也,莫要惊扰先祖。” 月微尘面不改色,笑吟吟道:“我是他们先祖的祖爷爷。” 慕如镜:…… 不小心听到的韦御:……! 意乱情迷的三长老:……? 慕如镜随即笑道:“没想到月兄如此幽默。” “并非幽默。”月微尘抬起剑,稍稍眯眼,虚空比划了一下,“大好头颅,从何处斩下,你觉得最为合适?” 分明言笑晏晏,然而唯有面对月微尘的人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压迫感。 比高山更加威严耸立,比汪洋更加无垠深邃。 并且,他是真的动了杀机。 这种情况下,这小菩萨居然真的与他讨论起来。 “若要我自己说,最好沿中线横切割断。”慕如镜认真道,“此种方法最是干脆利落,不会有任何多余痛苦。” “哦,你很懂?” 慕如镜神色间隐约透着赧然:“闲来无事罢了。” 站在他们旁边的韦御已经快疯了。 这到底是两个怎样的怪物在对话? 将杀人当成练习?专门钻研从哪里下手死得快? 他是疯了吧? 不对,这一定是开玩笑! 然而韦御隔着朦胧泪眼看去,却死活看不出丝毫端倪。 只要他们想,高台下的人约莫一句都听不到,可自己如今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还能活下去么? “此前与月兄相谈甚欢。” “你与门中大多数人也相处甚好。” “不过贪慕荣利罢了。”慕如镜秀美似观音,说的言语却现实至极,“不过些许手段示好,便能令他们死心塌地。” 月微尘稍稍挑眉:“那指使他点沉鱼上去,也是被你折服了?” 慕如镜神情严肃起来:“自然不是。” 月微尘唇边浮现两分笑意,未及眼底。 “可否借月兄长剑一用。” “自然。” 慕如镜接过长剑,接着反手便是一剑—— 韦御连句惨叫都没憋出来,只觉眼前天旋地转,脑袋已然咕噜落地。 全场一片哗然。 慕如镜,那位引得全门心生仰慕的小菩萨,甚至被暗门请来做祭司的贵客,神仙般的人物,居然在祭祀上当众杀人??? 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更叫他们不解的是,高台上的四名长老,为何就像是被吓傻了般,半点反应也无。 这可是死人了啊! 慕如镜公然杀人! 唯有月微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秀美青年信手甩剑,剑锋上污血立时撒到雪地上,如寒梅点点,随后立刻被冰雪掩盖。 而剑锋,清亮如初。 慕如镜神情自然,赞叹道:“月兄的剑,果真锋利。” 月微尘接回自己的剑,似是嘲讽道:“你钻研的杀人技巧,不比剑刃更锋利?” “月兄说笑了。” 月微尘凝视着他:“你比我想象的,更能忍些。” “月兄还要如何?”慕如镜仿佛很是心灰意冷,不解道,“素有观音之名的门外顾问,于镇邪典仪上公然杀人,经此一幕,我名声丧尽。” 月微尘根本不上当:“哦,对你我颇有信心,不过一时折损,算不得伤筋动骨。” 银发青年平淡道:“可你若是再碰她。” “这把剑,下次割断的,就会是你的喉咙。” 此处她为谁,二人心知肚明。 尽管才杀过人,可秀美青年明镜般的眼眸里,仍然一片纯粹澄澈。 “月兄何意?” “要直说么?” 月微尘似乎有些好笑。 “那便直说吧。” “想死的话,大可再碰她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 “而若问理由……因为你很弱。” “仅此而已。” 月微尘眼底浮现少许笑意,金眸因为那点冷漠笑意,而显得愈发华美高贵。 被侵犯领地的万兽之王,终于在此时,一改往日慵懒闲散,冷酷地亮出獠牙利爪,威吓外敌。 而敌人若是还不死心,胆敢冒犯的话…… 下一步,便会是撕碎外敌的咽喉。 “慕道友,以为如何?” 慕如镜眼神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修士。 他早便清楚,月微尘很神秘,并且不止神秘,他还很强。 强到没有人知道他的实力上限,究竟在何处。 当然,现在慕如镜小小地领教到了。 可正因如此。 “好。” 他压下心底狂热,愉快地答应了月微尘。 只有对手足够强大,游戏才会变得有趣。 不是么? 沉鱼在高台下看得心惊胆战。 刚才某一瞬,她真怕月微尘杀死慕如镜。 尽管每天心里巴不得慕如镜死,可为了回家大业,至少在她攻略成功前,小菩萨都必须活蹦乱跳的。 所以方才月微尘逼迫慕如镜,两人明暗交锋,简直叫沉鱼坐立难安,连离池暖手炉都哄不好了。 -- 第72页 “慕如镜干什么啊?” 谢孤容确信地说道:“在找死。” 沉鱼:…… “慕如镜可不能死。” 离池敏锐地捕捉到沉鱼一切发言:“为什么?” 沉鱼干脆道:“不要猜测美女的心思。” 离池和谢孤容很好打发,沉鱼一句胡言乱语,便叫他们哑口无言。 “哦……” 可沉鱼没有顾得上安抚离池。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月微尘过于碾压性的武力优势,足以令他无视一切差距,轻松吊打对手。 这样的情况下,她该做些什么……才能叫这场逐渐摆上台面的角逐,变得公平些? 作者有话要说: 问:师尊有多强? 沉鱼:大概是叫慕如镜屁都不敢放立刻表面笑眯眯心里mmp反手一刀麻溜砍死韦御的程度。 加班,累,中秋见。 第三十二章 :纤云弄巧 · 月微尘注视着面前的秀丽青年, 换做旁人,被他的威压所迫,怕是何等难堪失态都有可能出现。 然而慕如镜眼眸仍然澄澈, 神色自然,未有半分畏惧之色。 分明他的身体, 已经因恐惧天敌的本能, 而沁出汗水。 “你很不错。”月微尘温和道。 他的眼里,敌意渐渐散去。 不,那不是敌意。 月微尘对慕如镜从未有过敌意。 因为对方根本从未激起过他的胜负欲。 他方才, 只是雄狮被挑衅激怒后,思忖是否要碾死入侵者罢了。 敌意? 那是落于下风时,弱者才会出现的感受。 而现在,慕如镜的表现, 倒是叫这位隐居人间的仙君有所青睐, 难得起了惜才之心。 ——以离池这等乖戾性子,亦是由于月仙君当初心血来潮, 方才能被收入门中。 慕如镜神色不变,礼貌回应:“承蒙仙尊夸奖。” 月微尘语气温柔:“现在我不想杀你了。” “你也懂事些,好么?” 慕如镜回望他:“好。” 眼神无辜又诚恳。 沉鱼揉了揉眼睛,不知为何,风雪在她身边忽然变得温和,而她自身则突然耳聪目明了一大截,连高台之上的动静都能听清了。 她恰好听到月微尘二人最后一段对话。 沉鱼:…… 于是,她瞬间能够理解,离池为何会轻蔑嗤笑了。 这俩货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慕道友便先处置自己的私事吧。”月微尘道, “在下似乎为你带来了些困扰。” 这话听起来,颇有些真诚歉意。 似乎全然忘了, 最开始近乎侮辱性地逼迫慕如镜动手的人,也正是他。 身着玄衣,银发金眸,面容俊美绝世,而语气温和。 只是性情喜怒无常。 当真如上古传说中的仙君。 一言生,一言死。 说罢,月微尘径自下了高台。 他知道,慕如镜这个聪明人,定然清楚该如何向其他人解释此时情况。 他走到三名弟子面前,轻松道:“我们下山吧。” 沉鱼迟疑:“可是大家还没走……” “净邪典仪已经结束了,我们自可离去。” “行吧。”说着,沉鱼打了个喷嚏,“确实很冷。” 离池迅速将自己搭在手臂上,早便用灵力烘得暖融融的披风送上:“快穿上。” “谢谢嗷。”沉鱼揉揉鼻子,也不和离池客气,只小声吐槽镇危峰的鬼天气。 离池则安静听着,目光始终停留在沉鱼身上。 看到此处,谢孤容方才惊觉:原来衣服脱下来也可以再给沉鱼穿上!? 他怎么就没想到,给沉鱼一直用灵力暖着衣服??? 剑修在自己内心的小本子上又重重记了一笔。 这种细节,下次绝不能忘。 三个弟子,没有一人因方才他的举动感到恐惧,均各自忙各自的事情,更对外界古怪目光视若无睹。 看到这般场面,月微尘觉得稍有些奇怪,却又心生趣味。 他的三个弟子,皆是心血来潮捡来的,打小就与正常孩子不同,长大后更是千奇百怪。 哦,沉鱼不算。 所以相比另外两个混小子,最令他喜爱的还是沉鱼。 月微尘伸出手掌,做虚握状。 沉鱼叽叽咕咕的声音,不由逐渐降了下来,最终归于无息。 “雪,停了?”她不确定道。 接着,比她震惊百倍的声音此起彼伏。 “雪停了!” “冰雹也没了!” “风都变小了!” “镇危峰不是终年飞雪么?莫非是净邪一时真的起效了?” 镇危峰万年飞雪,天空总是被阴霾铅云笼罩,只要走上峰顶,等待人的就是无止息地同风雪搏斗。 可现在,这足以令金丹期修士变色的狂暴风雪,居然停歇了? 慕如镜向暗门高层解释缘由,本颇为焦头烂额,可此等绝景出来后,他与月微尘遥遥对视一眼,就面不改色地承认。 “对,正是净邪仪式起了作用。”他面不改色,眼神带着无奈,“韦道友急于恢复言语能力,同邪祟交易,冒犯冲撞了先辈,属实无奈……” -- 第73页 几位长老才不在乎韦御为何而死。 之所以纠缠不休,除却给下面弟子一个说法外,更是想抬价。 你慕如镜闹出这么大幺蛾子,不加钱,今天这事过不去! 然而镇危峰风雪一停,四名长老不禁惊疑。 ——这不可能啊! 慕如镜从容接过场上主动权: “现在,我们可以再聊聊刚才的话题了。” 沉鱼目光从高台上收回。 此时她已明白,这令无数人惊骇欲绝的天象,究竟是何人所为。 正是月微尘。 轻描淡写间,以一己之力扭转此处天象。 她吐槽:“你好爱他。” 月微尘:“?” “这么高调地帮慕如镜解围。”沉鱼说道,“这还不算偏爱么?” 沉鱼胡说八道,月微尘也没有同她生气。 “风雪,乃是为你所停。”他不疾不徐地解释,“你今日在极寒之地已呆了足够久,哪怕有离池为你用灵力强行加温,也已至极限。若再强撑下去,只会受伤。” 人话说了这么多,沉鱼不太相信,这居然是正版月微尘。 月微尘笑了。 “缘何如此看我?” 她实话实说:“师尊今天好高调,和平时不太像。” “为何不觉得,是我压抑太久?” 几束刺目阳光穿透云层,为昏沉阴霾的山顶带来第一缕晨曦。 阳光洒在他浓密的眼睫上,几乎化作与他眼眸相同的灿金。 可沉鱼更愿意将它比之为淋了蜜。 令人很想舔一口。 “方才一步步提剑走上去时,便心想,若是此剑出去,世间便再无束缚之物。” “最终到底没有出剑,但感觉很不错。” “所以方才高兴,便想替你解决苦恼。”月微尘温和道,“怎样,现在还冷么?” 那当然是不冷的。 甚至有点热。 然而这种取暖方式……着实有些奢侈吧? “不冷便露出些笑吧。”月微尘声音闲适,“小姑娘还是要多笑笑,比较好看。” 离池不悦道:“她愿意如何做,是她的事情。” “离池也当与慕道友多学学。”月微尘批评道,“人家每日笑吟吟的,天然就叫人多几分好感,这都是为人之道。” 离池丝毫不给面子:“哦,那你刚才不还想杀他么?” 月微尘笑道:“你以为我平时不想杀你么?” 离池不惧反笑,一直在少女身边收敛爪牙,仿佛无害幼犬的少年,终于在此时,露出自己足以咬断敌人喉咙的锋锐犬齿。 “那可太好了,我还当只有我想杀你。” 沉鱼:…… 罢了,小场面,小场面。 她记得,前两天月微尘才刚把离池打到半死,而离池也磨刀霍霍,直接杀到师尊寝殿里要人。 病友大乱斗罢了。 都是正常操作。 “今日净邪典仪,还算有些收获。” 月微尘意有所指:“某些东西,收着太久,是会发霉的。” 没人搭茬。 谢孤容发现自己似乎有接话机会,稍作沉思后,他慎重开口。 “比如师尊你这件礼服么?” 月微尘:“……” “我还以为师尊你只有那套白衣,平日总用净尘诀爱惜着。” 说罢,谢孤容有些满意。 他觉得自己“爱惜”一词,用得极其之妥帖,充分表达了对师尊的敬重,以及适度的礼节。 可月微尘只是不由思忖。 自己似乎对弟子过于放手了,以至于叫孤容荒蛮生长,脑子成了这般惨状。 需要好好修理才是。 沉鱼走在三人中间,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作为一个海王,要学会适时糊涂。 这才是真正的处世艺术。 * 沉鱼刚回疏桐苑就把发带摘了。 这玩意儿确实有些晦气。 但不带又不行。 她甚至怀疑,明天月微尘会给她重新送个替换配饰来。 目前来看,从正面对抗月微尘,成功率根本为零。 尤其如今,月微尘对她表现出兴趣,那和其他小白菜偷偷摸摸的那什么,就真得冒生命危险了。 嘶。 这可咋搞? 而且沉鱼不喜欢偷偷来。 她喜欢光明正大的来。 凭啥要她心虚躲避,不能是男人选择理解和包容呢? 这不公平嘛。 沉鱼带着苦恼入睡,但很遗憾,翌日醒来,她仍然没能获得解决灵感。 只等到了一只小黄雀。 黄色的小鸟,不知何时落在她床前,以自己橘色的小巧的喙,轻轻啄响窗扉。 沉鱼迷迷糊糊睁眼,便见一只小鸟歪着脑袋,在窗户外面盯着她看,似乎在等她。 毛绒绒,胖乎乎的一小团。 很可爱的小东西,唯独来的实在太早了。 天才刚蒙蒙亮呢! 但看在小鸟可爱的份上,沉鱼还是揉着眼睛,带着哈欠来到窗前,决定随便给小鸟喂点浆果之类的。 疏桐苑经常有小鸟碰瓷她,类似情况发生多次,关于如何处理,她早就熟练到不行。 她刚一打开窗户,小鸟就扑棱翅膀飞进来。 和它一起落在窗台上的,还有两颗红色的小浆果。 -- 第74页 这是给她的见面礼么? 像是樱桃,但质感又要坚硬许多。 沉鱼在手中随意把玩,发现果实过于坚硬,不适合食用,倒更适合……镶嵌发带? 这小鸟怎么知道她想换发带配饰的? 她心生疑虑,困意散去许多,此时定睛看去,便发现了异常。 这小鸟并非乌溜溜的眼珠,而是剔透的玻璃珠眼睛。 下一秒,张口发出人声。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河迢迢暗度,金风玉露……” 小黄雀的词还没念完,就被沉鱼提溜住翅膀,准备丢出去。 “滚。”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充分表达了沉鱼的内心。 慕如镜自然不服。 他扑棱翅膀,努力飞回窗台,仰着小脑袋道:“沉鱼,我寻找这见你的机会,找得好苦!” 可沉鱼只想举起双手,告诉那不知有没有在窥探的师尊。 ——是他先碰瓷的! 我是清白的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小菩萨扭转战局! 有人信吗? 第三十三章 :尝试 · 慕如镜歪着脑袋:“为何如此看我?” 沉鱼煞有其事:“在想怎么捉住你, 然后丢出去。” 黄雀跳到她面前的梳妆镜上,与她目光保持齐平,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委屈:“沉鱼, 你以前从不会如此和我说话。” 或许是变成小鸟的缘故,慕如镜的音色, 本是颇为华丽清透的质地, 如今却稚嫩许多,听起来奶声奶气的。 沉鱼果断吐槽:“若你昨日面对师尊时也能这样底气十足,我现在肯定不会是这样态度。” 委实说, 沉鱼老早就想这么怼慕如镜一次了。 没办法,小菩萨在嘲讽这方面,确实拿捏的死死的。 稍稍出口恶气,沉鱼这才提溜起小黄雀。 “你就这么大摇大摆飞进来, 不怕被发现吗?” 变成小鸟后, 慕如镜脾气也幽默许多,居然还有心情和她斗嘴。 “被发现了才叫大摇大摆, 没被发现叫偷偷摸摸。” “那你肯定被发现了。”沉鱼还当他有什么特别手段,“我之前忘了告诉你,我发带上那颗玉珠由师尊控制,及时彻底隔绝它和外界,也只能叫它看不见,无法令它听不见。” 说到这里,沉鱼发自内心地后悔起来。 她该早些告诉慕如镜这件事的,好叫他能有些防备。 但这也不能全怪她。 谁能想到小菩萨第二天一大早就敢来找她,这么大胆, 月微尘这下能不生气? 小菩萨不会嗝屁吧? “不行,你得快走。”她也顾不得解释别的, 立即为慕如镜打算起来,“能跑多快跑多快,别的不要管了,师尊有多强你也领教过,不需要我再强调。” 她不怕自己这番话被月微尘听到。 月微尘如今对她态度暧昧,无论怎么说,生存概率都比慕如镜大。 慕如镜只是稍微沉默片刻,沉鱼甚至已经给他筹谋逃下镇危峰后该如何继续转向魔道地界。 “但是我对外面了解很少,现在说的都是从书上看到的,实际还是更需要你灵活应变。” 慕如镜问:“你觉得我能在魔道地盘生存下去?” “魔道有别正道,或许师尊在那里掌控力会弱一些。” 慕如镜却像是和她杠上,追问道:“你不是说无法隔绝声音么,那你现在的筹谋,月兄岂不是都能听到?” 沉鱼:“?” 皇上不急太监急,沉鱼再好的脾气,此时也来火了。 “你很想死么?” 慕如镜执着道:“你很不想我死么?” 沉鱼瞬间闭嘴,捏着黄雀就准备把他丢出去。 黄雀扑棱翅膀,从她手中挣扎出来:“若你不想我死,在下就绝不会死。” 换做他本体来说这句话,与他独特的澄澈动人气质结合,约莫会是颇令人心动的情景。 可惜现在他是只肥嘟嘟的小黄雀。 她一戳指头,轻易将小黄雀推了个跟头。我在救你,你自己怎么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那自是有些依仗的。” 小黄雀叽叽喳喳,声音清脆悦耳,只是即使是这般童稚的嗓音,也掩盖不住它声音里满满的愉悦。 慕如镜的生活态度似乎总是很积极。面上永远带着轻如微风的笑容,眼眸稍稍一弯,就是比美酒更加醉人的笑意。 昨日即使被月微尘近乎侮辱的碾压性压制,他此时也未有半分怨恨苦闷之色,着实心态极佳。 虽说沉鱼实在不知他在开心什么,但想来,心里应该是有底气,他才敢这么浪,甚至和她开玩笑。 毕竟这货怎么看也不像是急于求死的人。 “你既然有底气,那就早说嘛。” 小黄雀用小脑袋蹭蹭她,仿佛在对她撒娇,那毛绒绒的感触能令任何人的心瞬间化掉。 沉鱼用一根手指,将黄雀的脑袋推开。 “那你的底气是什么?” 这会儿她说话也放得开了——慕如镜必然是找到了能够屏蔽月微尘的法子,才敢如此放肆。 果然,慕如镜语不惊人死不休。 “你可听说过,自天地初开以来,那位唯一的仙君——镇魑渡厄仙君?” -- 第75页 听到这句话的第一时间,沉鱼并未反应过来。 她没想到,慕如镜不开口则已,一出手,竟就直切要害,查到了月微尘身上的最大秘密。 她神色疑惑:“听说过,是咱们祖师爷的祖师爷吧,怎么了?” “那你应当也知道了,别星宫之下,镇压着恶螭。”慕如镜笑道,“你当我此前为何要你调查暗门弟子失踪之事?” 沉鱼心中愕然,没想到慕如镜居然从那么早便开始怀疑月微尘的身份了。 那慕如镜似乎比她想得更加…… 小黄雀昂首挺胸,自信道:“月微尘,就是被渡厄仙君镇压的那条螭。” 沉鱼:…… 好家伙,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单凭慕如镜的气势,若非她知道真相,怕是真的会深信不疑。 而现在证明慕如镜的方向出现差错,那他所谓用来隔绝月微尘感知的手段,效果怕是也不好说。 但直接叫他快跑肯定不行,显得她好像知道什么一样。 那就…… “都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你怎么确定的?”沉鱼无语,“而且这又能对抵挡师尊起什么作用?” 小黄雀歪着脑袋看她,狐疑道:“你反应好像很激烈?” 沉鱼面不改色:“这种时候了你还玩猜人心游戏?” “确实,年代久远,这些事寻常人极难笃定。”、 “但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人了?” 对于这句话,沉鱼无法发表评价。 她发自内心道:“慕顾问对自己的定位着实十分准确。” “所以我自有些自己门路,这你便不需知道了。”慕如镜道,“总之,月微尘与我相同,皆不是人。” “嗯。” “只是他为仙,或为堕仙,其中推断原理稍有复杂,但世间种族,无非人鬼仙灵四类,他非人非鬼非精灵化身,那只能是仙族了。” “是仙族又如何?” “神仙,自是靠香火延续传承,增强实力。”慕如镜道,“我观他实力,约半久无人信仰,衰退的厉害。” 沉鱼回想了下月微尘实力,原来那也叫衰退得厉害么? “仙族有史以来无非就那几只,强些是应该的。”慕如镜不以为意,“这也是我猜测月微尘为螭化身的缘由之一,螭乃是堕仙,又遭封印万年,正该实力衰退。” 仙族虽为族类,但诞生以来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过来——都是常人口中的仙君,所以没有亲缘关系。 只是仙族中,强到无可挑剔的,也就是渡厄仙君一位。 换而言之,镇魑渡厄仙君一人,强到人们单独为他列一个种族。 仙族。 非人非鬼,非山怪精灵,只能以神仙所论的强大存在。 慕如镜的话里信息量极大,与沉鱼的已知情报结合起来,极大补充她对月微尘的形象勾勒。 “所以,你准备?” “月微尘大概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神仙了。” 小鸟清脆的声音很好听,可它将“神仙”二字咬得极重,前面的量词又使用了“只”,如此对比下来,神仙二字被衬得十分讽刺。 “你说,我若能将这最后一只神仙杀死,如何?” 小鸟语气轻快道。 “沉鱼你以为如何?” “……你很有自信嘛。” 慕如镜笑了笑,跳到她肩头,亲昵地蹭蹭她的耳垂:“毕竟沉鱼你对月微尘表现得那么在意……我也是会吃醋的嘛。” “你还会吃醋?”沉鱼半个字都不信。 慕如镜只是笑:“你对月微尘有所图?” 沉鱼警觉:“怎么啦。” “表现得太明显了,傻姑娘。”慕如镜耐心道。 沉鱼不上当:“我和师尊清清白白,不要拿你龌龊的思想揣测我们。” 笑话,哪有被人一诈就全盘托出的道理? 慕如镜还没那么神。 “那你为何不觉得,正是因为你对月微尘的图谋,信任他必定能给予你想要的事物——才给了他身为仙族所必须的香火,叫他恢复少许实力。” “……?” 这个思考角度,沉鱼方才还真没想到。 但如果慕如镜前面说的都没有骗她的话,那仔细想想,他的说法可能性确实很大。 慕如镜耐心等待沉鱼思索,直到她神色稍有变化,方才诚恳开口:“如何,沉鱼要与我合作么?” 以前他对沉鱼,更多是领导对下属的口吻。 然而此次镇邪典仪回来,倒是学会邀请她了。 约半是看到她对另外三个男人的影响力,终于意识到“栖月阁明日之星”这一头衔的含金量,想把她重新拉拢回身边。 沉鱼还没想好如何回答,随口敷衍:“你一只小黄鸟和我讲什么条件,去去去。” 说罢故技重施,用指尖去推慕如镜。 然而这次她推到的,不是小鸟蓬松的胸脯,而是丝滑的衣料,与其下结实的肌肉触感。 “这样,诚意够了么?” 不小心摸到慕如镜胸肌,沉鱼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而在最初,她脑海里蹦出的念头居然是…… 这胸肌的分量……嘶。 确实诚意十足啊。 没看出来慕如镜这么有料啊。 不过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自己想法的离谱,赶紧将黄色废料赶出脑海。 -- 第76页 “原来这是你的化身?” “是啊,所以方才沉鱼一直在我胸前摸来摸去。”秀丽青年委屈道,“我还道你必是极喜欢我胸前风景,因此来展示诚意的。” “别别别,这表情不适合你,太奇怪了。” 慕如镜笑了起来:“表情不适合,但人很适合。” 温柔又明亮的笑意,自然地在那双桃花眼中流光溢彩。 “我的邀请,乃是发自肺腑。” “怎样?可要与我合作?” 青年上前一步,执住她的手,将她放在自己左胸。 动作温柔从容,倒也不快,只是沉鱼想躲,却不知为何没能躲开。 “你可感知到我的心跳?” “可能感受到我的忐忑与欢喜?” “你想要的,月微尘能给你,我也能给你。” “凭什么?” “唔,或许是因为……” 慕如镜想了想,愉快地说道。 “求神,” “不如信我。” 如此自信。 如此潇洒 竟要她不求神仙,反倒去信任邪魔的许诺? 沉鱼没有笑,神情甚至称得上严肃。 “我可以告诉你我想要什么,但你能给我那些么?” “请说。” “如果我说,我想要你的坦诚,你的爱意,与绝对的信任与包容,你能给我么?” 青年眨了眨眼,十分狡猾地回答:“月微尘能给你么?” “我在尝试,而他给了很积极的回应。” “那我也能。” 青年笑吟吟地望向她,竟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 “怎么样,要和我试试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了,累,今晚缓一下。 明天开始连着三天日万。 第三十四章 :无情道种 · 分明知道面前青年是怎样披着美貌人皮的怪物。 分明知道慕如镜嘴中根本不可能有一句实话。 然而, 当青年用那双透彻眼眸温柔地凝睇过来时,她还是不由恍惚一瞬。 正所谓色艳至极,令人心神摇曳。 可慕如镜并未露出嘲笑促狭之色, 仍然是那样自然的笑意,似是觉得, 人被美色蛊惑, 并不是什么值得羞耻的事情。 而且表现出的态度十分自然,不像刻意安慰,叫原本觉得自己社死现场的沉鱼, 紧绷的脊背悄悄放松。 或许是因为,慕如镜底线比常人低得多,自然觉得没什么。 不过接着沉鱼就有点惭愧,这想法比较缺德, 把人想得太坏了——总不能不许慕如镜性格有丝毫优点吧? “不用了。”沉鱼退后一步, 抽回自己的手,“而且你这是不是有点太嚣张?” “哦, 那声音放小一点。”慕如镜压低声音,几乎如同耳语,“毕竟我们是在偷.情,是该注意一点。” “你说什么呢!”沉鱼蹙眉。 “所以要不要和我试试?如何防止月兄发现,我可是都准备好了。”慕如镜笑容带着显而易见地跃跃欲试,“而且我确实好奇,当我喜欢一人时,会是什么模样。” “单凭你这态度,就不可能。”沉鱼道。 慕如镜挑眉:“你信月微尘也不信我?” “你和他较劲这个?” “实力上比不过月兄, 那我在沉鱼这里,可不能继续一败涂地。” 委实说, 这时候想些黄色废料不太合适。 但人类的劣根性可能就在这里。 沉鱼的思维几乎立刻发散到……现在是泡姑娘上比赛,那以后,是不是还要比那方面的能力? 她来做裁判? 呸呸呸。 沉鱼心底涨红脸,唾弃自己龌龊。 她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懂了??? 这种联想根本就不该出现在她的意识里! “要不信信我?”慕如镜的面庞凑近她,眼睛亮闪闪的。 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在她肌肤上氤氲,酥酥麻麻一片。 这小菩萨邀请她合作之后,如今举止算是越来越放飞自我。 “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的小黄雀模样。”沉鱼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慕如镜好奇道,“因为可爱?因为无害?” “因为你那种状态,我一个弹指就能叫你有多远爬多远。” 慕如镜:…… “唉。”秀美青年叹气,“沉鱼对别人都很温柔,唯独对我凶巴巴的。” “我也不懂。”沉鱼实话实说,“你一旦那样笑着,我就觉得很……” “什么?” “算了吧。” 慕如镜好奇心旺盛:“什么什么?” 沉鱼认真道:“想骂你。” 慕如镜:……所以他在找骂么? 小菩萨收敛笑意,露出几分正色。 “那说正事。” 沉鱼做请的手势。 “目前你我之所以犹疑未决,不就是因为对月微尘了解太少,无法确定他身份么。”慕如镜说道,“我调查月微尘身份时发现,他自六千年前一场人魔大战后出现,作为新秀天才,被破例补充进时正虚弱的归古剑派内,正常出身记录都有,但更细化的,便借口毁于大战之中,纯粹空白。” 沉鱼蹙眉:“六千年……那时候很多制度不正规,没有也很正常吧?” -- 第77页 “不不不,这里面的门派规矩可多着呢。”慕如镜笑道,“这会事态紧急,下次同你慢慢讲解。” 别的不说,勾心斗角这方面,小菩萨确实有点东西。 “我们现在需要寻找六千年前,对新晋弟子有所了解的证人。” 沉鱼分析:“六千年……想有这个寿命,需要化神期大圆满的修为吧?而且这种大人物,想要联系也不轻松。” 化神期修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 说低是因为,沉鱼的四个男人,人均合道起步,最高则是天字第一号仙君。 说高则是因为……普天之下,化神也没几个啊? 须知道,化神之上,只剩合道渡劫两个境界,渡劫一旦成功,便可白日成仙。化神大圆满,那已经是能空降门派掌门的实力了。 归古剑派的当代掌门,似乎也只是刚刚摸到化神期。 “自人魔大战中活下来的化神期确实极少。”慕如镜道,“据我所知,全天下也就两个吧。” “那倒是不难找,但你是有想法了么?” “嗯。”慕如镜又从容微笑起来——这人根本保持不了多久严肃,“我们可以去找死了的化神期?” 沉鱼:“你要掘坟?” 她纯属胡说八道呛声,然而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对!”慕如镜笑吟吟道,“不愧是沉鱼,深知我心。” 沉鱼总觉得慕如镜在胡说八道:“你真要掘???” “当然,不过不是我掘,是归古剑派百年掘一次的盛会,凌霄会。” 慕如镜不疾不徐道:“凌霄乃是六千年前陨落于人魔大战中的天才,天生无情道种,钦定为下代归古剑派掌门,却为庇佑人族,独战三万邪魔,力竭而死,” “他陨落后,为了纪念他,每隔百年,归古剑派都会举办一次凌霄会,据说每次比试头名,都能得到与凌霄剑灵交流的机会,剑道修为大有裨益。” “不过大多数人参与凌霄会,大概还是想得到传说中凌霄遗留的无情道种吧。”慕如镜随口道,“只是凌霄会举办六千年了,传说中的无情道种从未有人接触过。” 慕如镜的话里,沉鱼精准圈出重点。 无情道种。 这个玩意儿她熟啊,不就是谢孤容么? “无情道种从古至今只会有一个?不会轮回转生?” “嗯,道种会自行选择宿主,据说与命数有关。”慕如镜兴趣广泛,嗜好读书,对各种旁门左道的消息均有涉猎,“但被选中也没什么好的,化身道种后,也算不得人了。” 沉鱼:!!! 也就是说,师兄虽是先天无情道种,却没有得到觉醒契机。 难怪。 她就说谢孤容在书中修无情道,冷漠孤傲如霜雪,可为何接触后的他,外表虽冷,说话也不中听,但人味儿很重,并非月微尘或者慕如镜那般,根本就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半天是无情道种根本还没觉醒。 凌霄会大概就是属于他的契机。 “所以,我建议你参与此次凌霄会,并夺得头筹。”慕如镜一本正经道,“活了六千年的人不好找,活了六千年的鬼,倒是很多。” 沉鱼觉得有些不妥,然而仔细想想,便发现慕如镜这个提议的可能性,确实比找当年证人来得靠谱的多。 “月微尘出现时间,大略就在凌霄陨落前后,他的剑灵必然知道端倪,”慕如镜道,“唯有最优胜者方可得见剑灵,所以——” “加油吧,沉鱼,就靠你啦。” “嗯???”沉鱼警觉道,“怎么就只靠我一人了?” “你莫非要我这门外顾问下场,以大欺小么?” 沉鱼想吐槽他的偶像包袱。 在昨日被迫当众杀人后,慕如镜都不知掉粉了多少,结果现在还搁这儿拿捏形象呢? “变成小黄雀不就行了。”沉鱼道,“我看许多人都有个灵宠什么的。” 沉鱼不了解灵宠,因此一直没有尝试这方面。 红玉那只仙鹤倒是乐意充当她的灵宠,然而仙鹤终究观赏性与珍惜性的价值更高,实在不适合作为灵宠同她一起战斗。 “确实,以我的化形术,普天之下也没有人能察觉到端倪。” “师尊呢?” “小鱼儿,”慕如镜无奈叹气,“你以为你到底是凭什么能够和我在这里大胆偷.情?” 言外之意,他自有屏蔽月微尘的手段。 唔。 少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慕如镜不是自信从容,认为他必不可能喜欢她,因此频频拿这件事逗弄她么? 那她现在倒是也有个计谋。 就从今天开始拿捏慕如镜吧。 “我总觉得不可靠。” “为什么?” “你这人就很不可靠。”沉鱼摇头,一副不信任的模样,“我对你很没信心。” “那需要我来证明什么?” 沉鱼道:“怯懦一点的话,就变作小鸟,在师尊附近飞过,看看他会不会发现。” “那大胆呢?” “变作小黄雀,与我共处一天。”沉鱼认真道,“我会去找两位师兄,找师尊,找其他人来看看,你的伪装是否确实如此有效。” 慕如镜望向她的目光逐渐变得奇异。 “怎么?” -- 第78页 “不,只是觉得,不愧是沉鱼。”慕如镜赞叹,“总是会有许许多多令我眼前一亮的大胆想法。” 他满嘴虎狼之词:“不就是当着月兄的面偷欢么,我喜欢。” 沉鱼无语:“离了偷这个字,你就不会说话了是么?” 结果小菩萨反倒过来教训她:“沉鱼,偷情应有偷情的自觉。将态度摆正,方可万无一失。” “行吧。”沉鱼问,“那你变不变?” “当然要变,”慕如镜道,“原本凌霄会也不是你一人能参与的。” 至于其中缘由,慕如镜建议她询问谢孤容。 “谢孤容就是你最适合的队友。” 他一手捏诀,再度化作胖乎乎圆滚滚的小黄雀,落在她肩头:“我随你一起去。” “夺得凌霄会头筹,这便是你接下来的任务目标。” 哦豁。 闻得这句话,沉鱼也不由暗暗感叹。 正如慕如镜觉得,她总是能给他新奇体验,想法独特一样。 她也觉得,慕如镜的男菩萨人设,从来没变过。 知道她担心谢孤容在凌霄会里出意外,就立刻给她一个必须和大师兄组队的理由,甚至亲身上阵做军师…… 这把骨灰烧了,得能掉几斤舍利子吧? “啊啾。”小黄雀打了个喷嚏,小脑瓜上的绒毛都被带着晃悠悠。 “沉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自信点,我时时刻刻都在心里诋毁你。” 沉鱼认真道。 然后成功把慕如镜又逗笑了。 “现在我对你很有信心。” 他笑吟吟道。 “我开始觉得,我以后或许会很喜欢你了,沉鱼。” 当然,这句话也被沉鱼归为了假话。 毕竟慕如镜这么说的时候,一点能量都没给她。 尽管还没搞懂能量产出机制,但沉鱼确定,能量增加不一定是好感度增加,可能量不变,那好感度一定没变。 呵,男人。 沉鱼在心里唾弃小菩萨,随后一手将小黄雀抓住,塞入自己的袖口。 “别出来,不然肩头站只黄雀太奇怪了。” 慕如镜语带委屈:“你嫌弃我?” 沉鱼毫不犹豫:“嗯。” 小黄雀长长的叹息一声:“我们之间误会很多啊。” 沉鱼懒得和他贫嘴。 现在,她要去和大师兄谈话了。 无情道种,这才是接下来的工作重点。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明早放出来,大家十一点时候来看吧~ 是大师兄主场。 第三十五章 :关心 · 谢孤容每日出没的地点都很固定。 无非就是寒松苑休息, 晨起后前往练武场修行,枯燥的生活里几乎没有别的安排。便是有出门,也一定是前往某处为亡魂主持葬仪, 然后便匆匆赶回。 他就像是一盆花,或者一棵树。 安静地吸收阳光雨露, 沉默地在某个角落生长, 不干扰别人,也不会轻易被人吸引。 ——至少谢孤容自己是这样想的。 直到少女吵吵嚷嚷的声音自大门外远远传来。 阴暗中,青年默默睁开眼睛。 沉鱼来了。 他瞬间分辨出清脆声音的主人。 于是青年手中的剑, 不自觉慢了半拍。 意识到这点,他不由蹙眉,随后将剑收起。 他还从来没有过出剑迟缓这等低级失误,对于剑修而言, 出剑过慢在某些场合下足以致命。 这并不是沉鱼的错, 因此谢孤容虽然蹙眉,却很快舒展, 只是平静着神色,等待她的到来。 “何事?”剑修青年开口,“此时应当是练功时间。” “我来说正事,说完正事就走。” “好。”谢孤容道,“你的课业我明日检查,若是不过关,这几日都不得外出。” 沉鱼稍稍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神情。 “莫说我以前没说过功课需要考校。”谢孤容平静道,“禁足之事, 我说到做到。” 沉鱼当然信谢孤容说到做到。 其实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来, 谢孤容以前似乎提过他会考核她,她倒是也日常练了,就是不知道按照谢孤容的严格标准,她能不能过关。 ……不管了。 交给慕如镜! 他们现在可是盟友,交给她的任务那么多又那么重要,若她被禁足了,那可是联盟的损失。 “没问题。”沉鱼答应,“我都练了。” 谢孤容道:“嗯,那你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在演武场稍显昏暗的光线中,他的五官越发深刻。英俊容貌显得冷硬而俊美。 “师兄,你知道凌霄会吧?” “知道。”青年抬眸望向她,“怎么?” “我听说各个小宗都会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参加。咱们是你要去么?” “嗯。” “你以前参加过吗?” “没有。” 沉鱼问:“为什么啊?” 青年眉心微蹙:“你怎如此关心凌霄会?” “不都说每个门派都会派出自己的得意弟子参加么?”沉鱼拍拍胸脯,“师兄,你看我怎么样?” 谢孤容沉默两秒,怀疑道:“你要参加?” “不好吗?” -- 第79页 “不可。”谢孤容摇头,“太危险了。” 沉鱼早就想到谢孤容会这么说了,于是笑吟吟道:“这不是有你么?” “那我若要走呢?” ……嗯? 什么意思。 “你要走?” 葬仪脉的演武场不大,与其他流派宽敞明亮的场地相比,几乎只相当于一个小角落,这里终日阴暗而封闭,只会因青年瞬息明灭的剑光,而被瞬间照亮。 可演武场从来也只会有谢孤容一人,所以即使小了些,也勉强装得下大师兄的练剑动静。 谢孤容的目光落在某面千疮百孔的石墙上,用真火灼烧加固过的墙面,能够抵御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然而如今上面满是深刻剑痕。 均是他在过去百年中,一道道斩下的。 “葬仪脉我待不了两日,”谢孤容道,“便会转入破魔阁。” 破魔阁,与闻丧阁,金罗阁一起,位列暗门三部之一,主管祓除邪祟,斩妖除魔,其中部员,无不是强悍至极的修士。 离池虽然是葬仪脉弟子,然而户籍里,也是破魔阁下属杀手。 空荡荡的演武场中,只有谢孤容说话的空荡回音,与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滴答答地水滴声。 沉鱼仿佛走神:“哪里又漏水了?还是得汇报总管叫傀儡来修。” 谢孤容冷酷地拉回话题:“就在此次凌霄会前,我就会转门。” 她必须看他了:“你去破魔阁做什么?” “葬仪脉太弱了,我志不在此。”谢孤容道,“所以我需要告诉你,此次凌霄会我无法代表葬仪脉出战,劝你放弃。” 其实沉鱼知道谢孤容迟早会离开葬仪脉。 但这是不是来得太快了点? 而且修真界虽比人间风气宽松,可作为弟子,流窜串门亦是违反门规的行为,而她能力偏弱,又生得极美,平时都宅在门派里不出去。 换句话说,谢孤容一旦转开葬仪脉,就和转学无异,两人见面时间会锐减。 其实走也就走罢,偏偏谢孤容态度看不出丝毫迟疑。 这就是男人么??? “师尊知道么?” “他早便知道,”谢孤容道,“所以他已经向上头申请,本次凌霄会,葬仪脉选择放弃。” 沉鱼无法理解。 按照谢孤容的实力,其他小宗的弟子就算加在一起,估计都不够他收拾的,那他为何要巴巴加入破魔阁? 她当然不想谢孤容走。 两人攻略之路才刚起了个不错的头,男主角这就要转学跑路,那她这出戏怎么唱下去? “人各有志,你不必理解。” 谢孤容顿了顿,随后转开眼不看她,“明日检查若合格,我便离开。” 这么快? “那我明日若是没过呢?”沉鱼追问,“你不是说要禁足我么?” “你说你练了。” “我也可以没练。”沉鱼找到了偷懒的正当借口,并且,还能借机刷把好感。 她盯着谢孤容,认真道:“我不想你走。” 青年眼眸素来像浸透霜雪,黑棱棱的透着冷,他原本转眼不看沉鱼,垂着眼睫,遮住眼中神情。 可在沉鱼的直白发言后,剑修青年下意识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 那双黑玉眼眸中的冰层破碎,泄露少许其下掩盖的真实情感。 有点惊讶,又有点茫然。 当他露出这种柔软表情时,人就能发现,谢孤容虽然气质冷漠强势,面容俊美英气,可他的眼睫其实很长,眼尾处甚至还有些翘。 若非他的面容总体英气俊美,侵略性极强。这种眼睛其实是有些温柔秀气的。 毛茸茸的,令人想借阳光细数,或者用指尖轻轻拨动。 到了此时,谢孤容道:“多谢你的好意,只是人各有志,你年纪还小,不理解很正常。” “居然说感谢。”沉鱼笑,“师兄难得这么客气。” 谢孤容没有搭茬,只认真地望着她,视线近乎细致地描摹。 这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令她意外。 不就是准备转门,然后要代表其他宗门出战么?套用一下就是男女朋友合伙创业失败后分手,然后男朋友另求白富美,做了上门女婿,准备替岳父征战商场。 又不是生离死别,为何要做出仿佛死生不复相见的沉重态度? “莫要任性。”谢孤容道,“我不在,师尊不得参加凌霄会,无人能够陪伴你。便呆在宗门中修习吧。” “真的不能说理由么?” 谢孤容道:“不能说。” 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莫非有什么禁制? “小师兄也可以陪我去。”再不济还有慕如镜。 总之,单冲谢孤容的态度,她就知道此次凌霄会定然有鬼,那必须得去。 谢孤容深深皱眉,分明来了怒气,一句话不自觉—— “听话。” ……? 两人无声对视,直到看清少女眼中的惊讶,谢孤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脱口而出了什么、 他从不会如此对人讲话。 “总之我有自己的主意。”沉鱼一本正经道,“师兄你厉害,年纪也比我大,我肯定管不了你,你也不要管我。” “莫要任性!” “现在可以听话,但你马上就不是葬仪脉的弟子了。”少女歪头,眼底流淌着狡黠挑衅的光,“你又不是我大师兄,我凭什么听你的。” -- 第80页 “除非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转门,凌霄会到底怎么了。” 青年沉默两秒。 “我只是觉得,你不适合去。” 沉鱼按照谢孤容往日表现,合理推断:“因为我太弱了?” 说完,她稍稍睁大眼睛:“师兄,你该不会说你这么急着走也是因为我吧?觉得我会拖你凌霄会后腿,才赶着跑路?” “不。” 沉鱼方才的某句话,似乎戳到了青年的某个点。 她如此坦诚,叫他的那句真心话,也自然而然地…… “修仙乃是逆天而行,修士本应迎难而上。”谢孤容轻声道,“你想挑战凌霄会,我应该勉励你。” “但是。” “我更不希望你受伤。” 滴答。 滴答。 不知哪里漏水的破落演武场中,一时十分安静。 他是仍未完全雕琢出的璞玉,在这不见天日的演武场中,消磨了百年。 本应是惊艳天下的名剑,却必须含光内敛,唯有寥寥数人知道他的锋芒。 但现在,谢孤容决定不再忍耐。 正确的时间里,说正确的话,做正确的事。 因此他并不觉得突然,也不觉得仓促,这些本就是他决定好。 唯一算作意外的…… “转门的理由我无法告知。”剑修平静道,“可不希望你参与的原因,确实只是因为如此。” “若我定要参加呢?” 少女屏息,认真安静地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回答。 “我会担心。” 谢孤容毫不犹豫道。 “然后,会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你,令你出局。” 沉鱼的心跳错了一拍,竟是有短暂的某瞬,小鹿蹦跳的感觉。 谢孤容平时太不说人话了,稍微正经一点,就叫人有点……另眼相看。 而他说的都是实话。 那就不是讨厌她才决定离开了。 谢孤容不知少女心事,说罢他彻底想通了。 “实在想参加,便参加吧,只当让你下山透气了。” 他已然有了主意。 在第一轮比试刚开始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攻击沉鱼,令她速度返回宗门。 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嗯,就这么办。 见少女仍站在原地,隐含羞怯望着自己的模样,谢孤容不由开口。 “你怎的还不走。” 心中的小鹿动作一顿。 沉鱼生出不妙感:“嗯?” “事情说完了,还不离开么?”谢孤容疑惑地看着她,“是要我送你吗?” 凛冽的黑眸,满是真切疑惑不解。 简直可以气死人。 啪叽。 心中的小鹿,就这么摔断了腿。 沉鱼在心中默默鄙视自己,刚才居然想趁着气氛正好,和谢孤容谈谈情。 她怎么不想想—— 这货配么? “好,我走。” 沉鱼木然。 “嗯,不送。”谢孤容重新拔剑,随口道,“记得认真准备,明日考核。” “哦哦哦!”沉鱼愤愤道。 离开演武场后,慕如镜不由赞叹。 “沉鱼,你比我想象中还要能干些。” “什么都别说了,快帮我想想明天考核怎么过。” 沉鱼面无表情道:“按照大师兄今天的态度,我怀疑明天他会把我痛打一顿。” “……嗯?” “把我打断腿,不一样可以阻止我参加凌霄会么?” 慕如镜:??? 还能有这种操作?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二更~ 第三十六章 :年下 · 慕如镜赞叹道:“你的魅力确实无人可挡。” “我看你挡得就挺好。” “这不是需要沉鱼再努力些么?”慕如镜笑吟吟道。 沉鱼轻哼一声。 “将这谢孤容拿捏住, 他日后必有大用。只是话说回来,他天资极强,心性坚定, 却不知之前为何甘愿在葬仪脉中籍籍无名。” 慕如镜用黑豆眼盯着她:“因为你么?” “看什么呢,和我没关系。” “我看他倒是很喜欢你。”慕如镜兴味盎然道, “且他心境纯质澄澈, 一瞬动心,怕就是一生心动了。” 并且,继离池之后, 慕如镜也发现了秘密。 自己的这位竞争对手,似乎思维模式十分独特。 慕如镜剔透清彻,谢孤容那些纠结的心思,他看得一清二楚。 “别这么说别人。”沉鱼纠正, “是我在骗人感情, 你是帮凶,做错事还这么嚣张, 折寿的。” 小黄雀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 相比离池对谢孤容的蔑视,小菩萨想得更多些。 “我的错我的错。”说完,他道,“你知道吗,他喜欢你。” “一点点而已。” “那你喜欢月微尘?” “一点点而已。” “不老实,”小黄雀用喙叨她一口,“你怎么不说也一点点喜欢我。” 沉鱼将小黄鸟脑袋推开。 “如果你一直是这副模样,那我确实可以有一点点喜欢你。” 四两拨千斤。 沉鱼嘻嘻哈哈间,就将原本敏感微妙的尴尬话题糊弄过去。 “总之快想办法, 慕顾问。”沉鱼叮嘱,“不然明天师兄真有可能打断我的腿。” -- 第81页 “嗯, 今晚便会给你办法,此事不难。” 慕如镜虽然不是好人,但一旦正儿八经地作为队友,站在同一阵线时,就会给人感觉极为靠谱。 “那我们先去找离池。”沉鱼说道,“师兄不参与,除你之外,此次凌霄会我必须还有一个同伴。” “好。”慕如镜很配合。 他看起来,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揭穿。 * 离池难得乖乖呆在问风苑中。 须知道,此前他对葬仪脉与月微尘厌恶至极,连多呆一秒都觉得恶心,因此从不在这里居住。 连将问风苑称为客栈,都算是对它的抬举。 沉鱼最初推门走进问风苑时,心中仍然有些小担心,说不定离池一时意气,或者有什么意外,便不住这里了呢? 到时她该去哪里找。 直到她走进前厅,关上门回身时,正正对上角落处那双黑漆漆的眼睛。 离池站在那里,已不知看了她多久。 气质透着阴郁。 “你怎么站在角落里?”沉鱼面不改色地问道,“来这里坐嘛。” 见离池仍然戴着那副青铜鬼面,沉鱼走上前,点了点他的脸颊:“快摘了,天天捂着,也不怕出痱子。” 一直沉默的少年此时方才给了些回应:“痱子为何物?” 哦。 痱子是正常人才会有的东西,修士寒暑不侵,自然不懂。 “是凡人的某种疾病。”沉鱼说道,“捂得久了就会长出来,会很痒,挠破的话可能留疤。” “嗯。”少年便没有再追问,配合地摘下面具,露出鬼面之后,那张昳丽到令人心动的面容。 不夸张的说,离池摘下面具时,整个昏暗的前厅都因他的美貌而亮堂了不少。 他从不花费心思过多装饰自己,穿着打扮简单,脸上也没有丝毫多余装饰。 均是最纯粹的他,浓密英气的美貌,乌黑清冽的眼,轻薄而红润的唇,眼睫微垂时,天然有种令人怜惜的少年气。 他长发有些潦草地扎成高马尾,看上去颇为敷衍。 “昨晚,还是不舒服么?” 昨晚是下弦夜,鬼气最盛之时,也极容易引发离池失控。 原本她需要在下弦夜与离池交合,然而两人前两日才做过一次,镇邪典仪上离池非但没有杀人,反倒为了给她取暖燃烧了相当部分灵力。 因此昨晚离池给她传来消息,让她别去,下弦夜的鬼,终究具有极高危险性。 “但是这我们也要去看看吧。”千机提议道,“离池都诅咒发作了,陪着他加的好感度更多吧?” “不,越这样才越不能去。”沉鱼道,“今晚他不可能出事,晾他一晚上,明天早点去探望就好。” 千机纳闷:“为什么?” “离池进度太快了。”沉鱼摇头,“而且居然有自诩正宫的想法,要给他降降温,同时明确一下与我的关系。” 这怎么可以呢。 四个男人都是她的目标,都是她的翅膀,要尽力保证小朋友们进度一致。 “他占有欲和攻击欲都很强。” 对除她之外的所有人都极富敌意,必须时刻牵紧绳子,以防伤人。 千机吃惊道:“我还以为你有点喜欢离池……” “一点点吧。”沉鱼道,“姑且也算是为他好,这种尖锐刚硬的性子,太容易折断自己受伤。” 千机永远无理由选择支持沉鱼。 所以她解释完,千机就没有意见了。 “好,那就明天去。” 于是,沉鱼当真踏实睡了一晚。 狗勾果然心里还是有些委屈介意。 自她进来以后,就基本没说过两句话,只是用乌黑清冽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她。 摘下面具的离池,面容干净漂亮,说不出的清秀感。 “你很喜欢我的脸?”他问道。 少女笑吟吟地坐在他身边:“是我喜欢你的优点之一。” “你进来以后,一直盯着我的脸看。而且你很喜欢我摘下面具。” 前半句话还只是普通的吃醋,后半句话,气氛瞬间急转直下。 “你害怕作为恶鬼时的我?” 他的声音平静,可谁都能感受到,这副平静极不稳定,如脆弱的冰面。 他眼神添了几分冷意:“还是说,你觉得我是——” 少女柔软的食指抵在他唇边。 “嘘。” “别说啦。”她清灵的目光望着他,里面没有半分畏惧,只有少许委屈担忧,“你这么说自己,会觉得很开心么?” 离池:…… 少年心中稍涩,冷淡地转过头去。 他昨晚痛了一夜。 仿佛自骨髓深处生出的疼痛,缠紧肺腑,向四肢百骸蔓延,连灵识都痛得蜷缩在一起,被烈火炙烤。 是即使剜出血肉也无法停止的痛。 他昨晚虽说担心沉鱼,不叫她过来,可当沉鱼真的一晚什么都没说时,他心里又极痛苦愤怒。 “我昨晚,其实想杀了你。” 那时候几乎觉得沉鱼背叛了他,觉得只要杀死她,沉鱼就会永远陪在身边。 前厅并未得到应有的打扫维护,此刻门窗紧闭,阳光照不进来,昏暗室内便只有少年隐匿于暗影中的半张侧脸。 线条倔强又透着狠戾。 -- 第82页 果然。 想将狼驯服为犬,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的骨血里,终透着狠与冷。 “然后呢。” “然后我又觉得,让你别来果然是对的。”少年低声道,“我果然会伤害你。” “还好你没有来。” 离池低的声音,如同漂浮不定的雾气,幽幽的,低低的。 沉鱼捧住他的下巴,叫他转脸回来看自己:“我的错,昨晚应该来的。” 少年顺从的转过脸,却垂眼不看她。 “没关系。” “肯定有关系。”沉鱼问道,“还有哪里痛,我给你看看。” 少年冷冷道:“不疼。” “好的,哪里都痛。”沉鱼眼睛眨都不眨道,接着将他抱在怀里,“有没有好一点?” 离池的脸埋在少女颈侧,敏锐的感触让他知道,少女的脉搏如此富有生机,身体又如此温暖柔软。 他必须极力克制自己,才能令手不要不听使唤地抱上去。 可再想叫它推开沉鱼,手就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了。 千机汇报:“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3点。” 离池真的是好孩子。 沉鱼在心里想到。 昨晚他会生气,沉鱼已经猜到了。 类似于痛经男友打游戏,自己痛了一晚上,男朋友屁话没有。 只是她没想到,离池的痛苦已经到了想杀了她的地步。 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扣她半点能量。 沉鱼粗略的将加能量,归于她令目标产生正面情感,扣能量则是负面情感,具体原因肯定更细化,只是她暂时还没摸透。 ——离池没有扣能量,这才是她现在如此放松的原因。 “下次会一直陪着你的。” 离池不想回应。 感觉很丢人,显得自己很没有身价。 但如果一直不回应……沉鱼会误解么? 沉默半晌,少年终究快速又低低的“嗯”了一声。 温热的吐息蔓延在她颈窝,短暂的微痒。 “没关系的,你我年龄相仿,不用那么拘谨。”沉鱼说道,“你多大。” 离池道:“一十有六。” “我也是。”沉鱼决定深入这个偏向轻松的话题,“那你的生辰呢?” “七月初七。”离池道,“因为七月正值仲夏,故名【池】。” “那不是七夕么?”沉鱼惊讶笑道,“另外,你比我小一月。” 沉鱼不知原主生辰——炉鼎能有具体年岁已经不错了,所以说得是自己原本生辰。 离池反应淡淡:“哦。” “我比你年长一月,”沉鱼笑道,“那是不是要叫姐姐?” 少年立时抬眸,露出错愕。 “来,叫声姐姐听听。”沉鱼兴致勃勃道。 “方才口误,我实为五月出生。”少年冷淡道,“你应当称我声兄长。” “师兄师兄师兄。”沉鱼笑眯眯,“我叫了,该你啦。” 离池嘴唇紧抿,冷酷昳丽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丝,除平静淡漠外的情绪。 应该说自己的生辰一月初,这样沉鱼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自己去。 少年心中懊恼,随后道:“你有何事?” “我看你方才找我时,似乎有话要说。” 乖戾冷酷的鬼面夜叉,不知何时,也学会了转移话题呢。 只是用的次数太少,痕迹还略显青涩。 作者有话要说: 年下不叫姐,心思一定野。 沉鱼:我叫你小师兄,你叫我姐姐,咱俩各叫各的。 离池:…… * 卡文严重呜呜呜呜,给大家磕头了。 祝宝贝们中秋快乐! 本章掉落红包作为补偿嘤。 第三十七章 :叛出师门 · 沉鱼只笑眯眯地看着他。 昳丽少年转开眼, 淡淡道:“为何如此看我?” “我得先声明。”她促狭道,“其实我看懂你在转移话题了,但是现在我决定假装没看懂。” 少年语塞, 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接着低声道:“你都看懂说出来了, 又何必遮掩。” “因为体贴我的离池嘛。”她皱眉, 故作严肃道,“昨晚叫你受委屈了,今天可不得配合一下你?” 少女说话时, 眼角眉梢皆是明亮又快乐的笑意,极富感染力,一闪一闪的模样叫人移不开眼睛,仿佛也会被她的笑意感染。 离池唇角不由自主地跟着向上弯, 只是刚弯到一半, 他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于是线条瞬间拉下。 “你总会如此……”花言巧语。 他忍住将欲出口的话, 只留给她固执的侧颜。 “又生气啦?” 什么叫又? 他只是说了客观事实。 此时,若是留心,就能看到,少年身上的黑色纹身如同逐渐苏醒的眠龙,呈现不稳定的扭曲,妖异诡谲。 镇邪咒的疼痛也随之愈发清晰刺骨。 沉鱼或许注意到了,又或许没注意到。 而这已不是重点。 因为她只是无奈叹气: “哎呀,我的离池又生气了。” 我的。 简单的两个字,自她唇齿间轻盈吐出时, 就如什么威力强大无匹的符咒,叫他心底蠢蠢欲动的恶意瞬间平息。 -- 第83页 他身上逐渐焦躁刺激的感触缓缓褪去, 灼痛消散,留下淡淡的酥麻感。 完全生不起气来。 “没有。”他如此答道。 “真的吗?” “嗯。” “那就好。”她望着离池,温声说道,“我比较粗心大意,有时候会忽视你的感受,你要是不高兴,直说就好,不要憋着闹脾气。” “这样子很伤感情的。刚才你就吓了我一跳,换做别人,肯定受不了。” ……确实有道理。 离池知道自己是怎样阴郁乖戾的人,除了沉鱼,从没有人愿意不计一切,温柔善意地接纳他。 他理应感激,并珍惜。 况且此时冷静后,离池也觉得,男人这般扭捏于情.爱,显得格外不成器。 不就是昨晚没来陪他么? 嘴上说让沉鱼不要来,心里却又苛求她真的没有来,未免太没担待了些。 凶戾的神情自他眼底淡去,重又变回那个昳丽俊秀的无害少年。 “说正事吧。” “是这样。”沉鱼道,“马上就是凌霄会了,我想参加,可是咱们师门情况你懂得,目前只有我想参加,我就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组队。” “好。”离池毫不犹豫地答应。 答应完,他问:“你为何不邀请谢孤容。” 净邪典仪上,谢孤容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 尽管觉得傻子对手不足为惧,可他在乎沉鱼的态度。 “而且,凌霄会不禁生死,通常都是有一定经验的弟子才会参加,你为何想去?” “实话和假话,你要听哪个?”沉鱼诚恳地望着他,“我不想骗你。” 听到这里,离池已然猜到方向:“实话。” “我是为了阻止师兄转门才去的。” 沉鱼将谢孤容的决定简单描述,重点则是:“他觉得葬仪脉很弱,我便想,若是能在凌霄会上正面击败师兄,他或许就能回心转意。” 随着她的言语,少年神色越来越冷。 “生气了?” “没有。” 还是相似的对话。 不过—— “好,我陪你一起。”离池道,“与你一起击败谢孤容。” 当然,嘴上对沉鱼如此说,离池心里则琢磨着,借凌霄会生死不论的机会,名正言顺的干掉谢孤容。 他不需要沉鱼解释,也不需要她为难。 他本就是一个杀手。 杀手杀人,需要理由么? 只要问题本身消失,他和沉鱼就不会有问题。 很合理。 沉鱼总觉得离池表现出的平静不对劲,但这结果本就是她想得到的。 就在她准备抛出下一个话题,继续刷刷好感时,离池忽然瞥来一眼。 “你身上,是什么气味?” 离池拥有鬼族血脉,对气息变化极其敏感。 “什么味道?” “臭的。” 啊? 沉鱼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几乎第一反应向生理方面联想,可她很确定,自己每天洗澡,并且刚才也没有那啥,离池为何如此说她? 仙女是没有生理情况的! 见她表情茫然,离池解释:“你身上有鬼的气味,你今天接触鬼了么?” 那确实接触了。她现在身上甚至就带着一只。 但别说,慕如镜装死真的很成功,刚才沉鱼专注于安抚离池,甚至忘记了,自己袖子里还藏着只小鸟。 离池或许和她情况相同,于是稍微放松后,就察觉到了环境异样。 “没有。”沉鱼矢口否认。 离池谨慎地在她身上检查,碍于她本人意愿,没有深入接触。 只是虽没有发现情况,离池心中疑虑却更深——鬼的味道更明显了。 “你这两天接触谁了?” “师尊,大师兄,你,镇邪典仪上遇到的同门,”沉鱼不解道,“难道这里面有魔道众人?” 离池摇头:“并非,只是……” “哦对,还有慕如镜!”沉鱼仿佛忽然反应过来,“那天净邪典仪上,我不是就被他亲自主持仪式的么?” 最高超的说谎技巧,就是说话全说实话,但隐去关键情节,以达到颠倒黑白的目的。 离池陷入思索。 沉鱼说得有道理。 他确实在慕如镜身上察觉到过异样之感,但他与门外顾问毫无交集,也不关心与自身无关的事,便没有深入调查,也懒得告诉别人。 可他若是敢对沉鱼下手,那情况又将不一样。 话题到这里,先告一段落。 沉鱼将慕如镜卖了,可没有完全卖,她又同离池聊了会儿天,直到少年唇边浮现浅淡微笑,心情总算好转,方才告辞离开。 回到疏桐苑,小黄雀从她袖口中钻出,感叹:“沉鱼,我之前还是太看轻你了。” “你的实际能力,比我预计的优秀得多。” “打住,”沉鱼纠正,“你不要说那些我不爱听的。” 于是慕如镜便只笑,不多言。 他亲昵地用毛绒绒小脑袋蹭她脸颊,随后振翅飞到窗台上:“那我先走啦。” “慢走。” “记得我的话。”慕如镜笑道,“少信任点月微尘,多信任些我——不要皱眉,月微尘如今这般强,指不定就是你养的。” -- 第84页 沉鱼轻嗤一声,将小黄鸟赶走了。 只是将慕如镜赶走后,嘴上说着绝不会信他的沉鱼,还是不由陷入沉思。 或许月微尘的强大,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相信他如此强大,叫他获得了信仰之力? 可只是他的那一点点,有如此强的威力么? 沉吟之际,与她相连的疏桐苑忽然传来感应。 月微尘前来拜访。 他怎么忽然来了? 沉鱼打开法阵,迎接月微尘进门。 “师尊,您怎么来了?”她问道,“有什么事情么?” “没有事情,便不能拜访你了么?”银发青年望着她,不咸不淡道。 沉鱼:师尊你变了。 月微尘以前从不会做这种近乎抬杠的事情。 “当然可以,”她道,“这里本就是您的属地,您想来就来嘛,随时欢迎。” “嗯,不过找你确实有事。”月微尘自然地进门。 沉鱼落在他身后,心中生出少许荒谬感。 尽管整个别星宫都算是属于月微尘的洞天,他确实有随意去留的自由,但目前而言,疏桐苑是她的居所,谢孤容怎么来的如此熟悉? 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疏桐苑。 怎么就熟悉自然得跟进了他家后花园一样? 月微尘没有进内室,只在外厅坐下,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只首饰盒。 “那日毁了你的配饰,一直心中有愧。”月微尘温和言道,“于是我打磨一日,为你重新做了枚更换配饰。” 他将木盒摆在桌上,微笑抬手,示意她自己打开。 沉鱼上前一步,拿起木盒,心中对月微尘已然有了评价。 温柔却主动,牢牢掌握主动权。 与最开始,那个温柔礼貌的路人师尊,几乎是两个反面。 而在镇邪典仪之后,仿佛又有一部分月微尘的真实自我,被释放出来。 她打开木盒,第一时间,便被锦帛上安静躺着的首饰吸引。 同月微尘过往的风格类似,这枚首饰总体风格并不华丽,呈可爱梦幻风格,基调典雅清丽。 金色的纤细桂叶,簇拥着中心以蓝宝石与纯金雕琢的弦乐型首饰,如月亮栖息于桂树冠顶,纤细而优雅,蓝色的宝石中央,仿佛有汪深蓝色的水团,牢牢吸引着人的目光。 “在一些典仪场合,花朵虽美,却稍显不够端正重视,有失礼数。也算是我当时考虑欠妥。”月微尘道,“而这枚新月装饰,正合适正式典仪。” 已然大大方方的承认,前不久他确实在借玉珠偷看她。 月微尘如此直白,沉鱼索性笑道:“这轮新月,亦有师尊的目光么?” 银发祭司微笑道:“可以有。” 他如此无耻到近乎坦诚的地步,倒叫沉鱼语塞。 “那我倒是觉得,师尊您也不必局限于发带替换配饰,我房间内其他陈设,您也看到了,有些陈旧,不如索性都换一套。” 月微尘注视着她,欲言又止,随后哑然失笑。 “您为何发笑?” “想到了比较有趣的事情,”月微尘说道,“只是觉得,说出来似乎会冒犯你,便算了。” 沉鱼有个坏毛病,就是见不得人说话说一半,很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 见这句话似乎并不牵扯到敏感话题,她便好奇道:“什么?没关系,您只管说,反正是开玩笑嘛。” “嗯,确实是一时戏谑之语。”月微尘自然道,“我本想说,既然你如此嫌弃疏桐苑,索性与我同住罢了。” “可说完,又想到我那主殿也不过如此,如何邀请别人居住,便哑然失笑。” 确实,若不是事先有了预警,确实是可以被当成性骚扰般的大胆发言。 然而,即使有了预警,沉鱼此时听了这番话,心中依然警铃大作。 因为,月微尘虽然觉得自己发言不妥,却只是针对他身居陋室,竟也好意思邀请别人居住,而非身为师尊,竟然邀请女弟子与自己同住。 委实说,此时沉鱼很有种呼叫哪位师兄,速度前来保护她的冲动。 “玩笑之语,不必紧张。”月微尘摇头,“我便道你会觉得冒犯,因此本不想说。” 沉鱼:哦。 “此外,我听闻孤容说,你亦准备参加凌霄会?” 月微尘清冷金眸望向她,带着少许询问之意。 “凌霄会危险性极大,并不适合你这样的新入门弟子,但你态度似乎极坚定……可以告诉我其中缘故么?” “若有困难,师尊可以帮助你。” 能说是能说。 但是,以月微尘目前表现出的温柔侵略性来看,若是告诉他,自己是为了谢孤容参加…… 月微尘会想杀了谢孤容么? 沉鱼真的不怀疑这四个男人杀伐果断的性子。 所谓的师生和谐,兄友弟恭,全都得加引号。 她真的很好奇,月微尘当初出于什么心态,才会选择收徒。 他活了万万年,人类感情早便淡漠稀释到不知何种程度。 哪怕说是对她有好感,也很难说是出于好奇,还是什么古怪的感情。 但该说的还是得说。 以月微尘的能力,便是她撒谎,他也总有手段了解真相。 情急之间,沉鱼忽然想起自己前世曾看过的某部作品。 -- 第85页 这个说法一定没有问题、 于是,她稍加润色,沉声道。 “大师兄要叛门。” “他已经被力量彻底迷惑了心智,他曾对我有救命之恩,因此我决定阻止他。” 少女语气笃定认真: “即使打断他的双手双脚,我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修罗场:你爱我他爱我大家都爱我。 真实的修罗场:情敌必须死!(拔刀) 结尾是在玩火影忍者的梗。 佐助追求力量复仇决定叛门,鸣人表态即使打断他双手双脚也要带他回来。 第三十八章 :控制欲 · 沉鱼以为, 月微尘会戳破她这稍显浮夸的谎言,或者干脆冷嘲几句。 面对她时,他总是不缺这种冰冷尖锐感。 “好啊。” 可月微尘答应得意外的干脆。 他单手支颐, 目光欣赏地望着她发间那枚配饰,随口应道, 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回答是什么。 “真好看。”他赞赏道。 “那还多亏师尊您有眼光。” 她顺着接口, 月微尘忽然建议:“你也不必整日披着头发,也可以将头发梳成发髻,或是花苞模样。” “前日我在山下见到两个小姑娘, 其中一个梳着花苞头,颇为可爱。” 他露出回忆神情,微笑言道:“当时我便觉得,若是沉鱼也这般打扮, 应当也极俏丽可爱。” “至于发髻, ”月微尘笑吟吟道,“我觉得发髻上能够佩戴的发簪首饰比较多, 至于你愿不愿意做此打扮,全看你自己。” 沉鱼没有立即回答。 她想起了自己曾看过的一个问答。 ——你是在什么时候察觉到喜欢上她的? ——在发现我看到美好事物的第一时间,只会想到她时。 月微尘此时的行为,莫非也有点这个意思? 沉鱼不确定。 那样美好的话,谁会将它与一个资深大病患者联系在一起? “好,我会试试。” “择日不如撞日。”月微尘笑吟吟地取出首饰发带,“现在试试吧,需要我帮忙么?” 望着月微尘取出的浅紫色发带,沉鱼心说, 好家伙,这是有备而来。 “不用了, 您放在我梳妆台上就好。”沉鱼说,“我回来以后会收拾的,一会儿还有事情。” “什么事?” “去凌霄会肯定不能只我一人去嘛。”她道,“我去问问离池,要不要与我一起去。” 沉鱼面色自然,完全看不出在扯谎敷衍。 月微尘支着下巴,稍有些歪头,这样放松的姿态,叫他看起来年轻俊朗,不再那么神秘莫测,富有生疏感。 他就那样歪头瞅着她,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但他不是已经同意了么?” 月微尘语气听起来似乎确实很好奇。 沉鱼心脏骤停。 她第一时间开始反思,自己当时发带上可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沉鱼印象里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的,但不能保证发带上就没有别的什么监控。 或者单纯只是月微尘在诈她。 思绪虽多,却只是电光石火间,最终沉鱼决定还是自信一些。 “小师兄么?”沉鱼眼神懵懂,含着少许惊讶,“您问了他么?” 月微尘注视着她,忽地哑然失笑。 “也罢。” 他温和道:“想去就去吧。” “师尊,您有话要说么?” “没有,只是除了那花苞头的小姑娘外,我想起在那日又看见了一物,想与你分享。” “嗯?” “那是只漂亮的小仙鹤,名为红玉。” 沉鱼对红玉有印象,就是它把她从月微尘寝宫中叼出来的。 “它与它父亲,均是我亲手收留抚育长大的灵兽,漂亮灵慧,对任何人都很亲近。”月微尘不疾不徐地说道,“这是他们的优点,却也是他们的缺点,有时,他们甚至会反过来将我啄伤。” “我当时颇有些失望。” “这似乎是人共有的劣根性,对于自己的所有物,总归会有种偏向自私的占有欲。” 沉鱼心中嘀咕,好家伙,您也能算人么? 心中吐槽归吐槽,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月微尘身上,因为她觉得,月微尘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只是区别在于,人们嫉恨旁人染指自己的东西,无能为力。” “但我,则可以解决这种障碍。” 月微尘眸光温柔,深深望着她,如同月光汇集的金色湖泊。 “无论是令我心烦的东西,还是胆敢觊觎我之所有物的狂悖之徒。” 沉鱼一时无法说话。 因为她忽然想起,红玉的父亲似乎在他出生不久后便去世了。 谢孤容说红玉父亲仿佛是意外身亡,但阴谋论一点……、 令人全身发凉的寒意,自尾椎鬼直冲天灵盖,使得她缓缓打了个寒噤。 这既是因为她隐约猜到的阴暗真相,也是面前俊美的银发男人,埋藏在出尘表皮下,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 “你若真心想参与凌霄会,便去吧,只当是种历练。”他如此温和地对她说,甚至富含鼓励意味,“就是遇到困难也不怕,有我在。” -- 第86页 “嗯嗯,多谢师尊。”沉鱼露出标准微笑。 直到月微尘轻描淡写地说出下一句话—— “凌霄是个好孩子,多多和他学习吧。” 听到这句话,沉鱼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和离池的对话情景,月微尘必然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那她和慕如镜的商议呢? 至于现在这句话,就是月微尘下达的最后通牒。 他想警告她什么? 杀了她? 还是杀了离池? * 沉鱼心中的困扰,并没有讲给离池。 她首先联系慕如镜,要他教给自己屏蔽之法。 “怎么,那家伙对你做什么了?”慕如镜飞到她窗边道。 “别说那些了。”沉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现在你和我说的话,师尊听不到吧?” 其实她觉得是听不到的。 慕如镜这个小黄雀模式,应该有特殊效果。 慕如镜还要装模作样,便被她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啰嗦废话啊,这会儿真没心情。” 沉鱼很少这样蔫哒哒的。 况且这世上,也没什么人敢如此对慕如镜不耐烦,叫他颇觉新鲜,以至于连冒犯感都淡去许多。 “你被那老家伙如何折磨了?怎变成这般模样。”小黄雀亲昵地用喙顶顶她。 沉鱼哼唧一声:“你前日不是才被他折磨过么,什么感觉还来问我?” 小黄雀的黑豆眼顿时瞪圆了,表现比他人形态坦诚许多。 看来那日的折辱,慕如镜并非毫不在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慕如镜轻飘飘一句话,试图将话题敷衍过去,“你且说,要这个法术用来干嘛。” “切。”她轻哼一声道,“还能因为什么,不想被他时刻监控咯。” 慕如镜遗憾表示:“月兄的想法确实有点问题。” 沉鱼心说你这家伙就没点自我反思么 你的病情又比月微尘好了多少? 她暂时有求于人,不好多说,只道:“快把法子给我,不然到时候你不在,咱俩计划出了岔子,谁都跑不掉。” “没说不给你。仙族对人族存有天生支配权,”慕如镜道,“因此你除了特定材料布置小型隔绝法阵外,也需要你像我这样,学习变身术法,将自己暂时从人道抽离,方能摆脱他的掌控。” 沉鱼问:“支配权?” “嗯。”慕如镜道,“人族最初的祖先,是某个仙族以自身骨血创造的仆役,这些仆从彼此□□繁衍,世世代代连绵不绝,最终在仙族的庇佑下,方壮大人族。” 所以,仙族对人族的掌控感知,存于血脉初源。 “行,教我吧。” “这个变身神通乃是出窍级别,以你目前筑基期的水平,修习时会非常吃力。”慕如镜道,“不过我还是建议你认真修习,毕竟神通在实战情况中,非常有用。” 这点沉鱼能看出来。 慕如镜小黄雀的外表,隐匿潜伏方面非常好用。 “我建议你选熊、隼、虎之类在身体技能上存在优势的动物进行模仿修习。” 沉鱼首先排除熊。 笨重、庞大、不够美。 第二个排除禽类。 飞天能力,御剑或者轻身术都能代替,在攻击方面稍显不足。 虎被排除的理由与熊差不多。 最终,她想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动物:猫猫。 当然猫肯定不行,但可以选择它远亲的远亲,雪豹。 完美符合她的一切需求。 定下目标后,剩下的就是慢慢修习,少说都得半个月,才能开始尝试。 没办法,这种事情急不得,若是练得急了,走火入魔可不值当。 “那就这样吧。”沉鱼摆了摆手,“你可以走了,别引得师尊怀疑。” “你真把我当偷情对象了?”小黄雀叽叽喳喳表示不满,“还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请您离开?这样可以么?” 小黄雀又被气圆了豆豆眼。 “我本想你走禽道,模仿画眉。”慕如镜道,“画眉黄鹂,听起来就十分般配。” “那慕顾问可真是想多了。”沉鱼在小黄雀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叫他向后趔趄,“快走吧,夜长梦多。” 在她催促下,慕如镜终于被推走,只是走前还万分不情愿地看她,叽叽咕咕些言语,全然不似平时风格。 沉鱼默默在心中记下一笔:模仿对象种族天性,亦会影响使用神通者的性格。 那雪豹是什么性格? 沉鱼前世对自然频道喜欢的浅尝辄止,除了知道雪豹很漂亮很强外,就只记得,豹类似乎不会雌雄长久合居,□□时间很短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知识。 ……这些能有什么用!? 她心中也是觉得无语,索性先去忙其他事情。 她要完成自己的谎言,找离池商谈做做样子,不过都是带什么行李之类的敷衍问题。 接着找了红玉,问他父亲当初究竟为何去世。 “我老爹?”小仙鹤懵懵的,“就,我听谢木头说,是纵欲过度死的诶。” 沉鱼:…… 也就是谢孤容,才会把这种尴尬死因,如此耿直地告诉人家儿子。 年纪换算一下,小仙鹤现在也才人类幼童七八岁的年纪。 -- 第87页 “那你还记得他死前有何表现么?” “我当时刚出生,哪里知道?”小仙鹤理直气壮,“你不如去问族中的那些嫂嫂婶婶,她们应该很了解我父亲情况。” 可能这就是父慈子孝吧。 值得注意的是,小仙鹤对月微尘没有半分怀疑,仍然觉得,月仙尊是大好人,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不可无礼。 见从小仙鹤这里问不出东西,沉鱼再去问谢孤容:“行,我再去问问谢孤容。” “去吧去吧。”小仙鹤摇头晃脑,“听说你要参加凌霄会,加油哦小鱼儿。” “你怎么知道?” “谢木头说的啊。”小仙鹤不假思索道,“他以为没人听到呢。” 红玉透露了个大新闻,只是当沉鱼前往寻找月微尘时,见到的只是空空荡荡的雪松苑。 谢孤容已经离开别星宫了,他需要在凌霄会之前,与自己的搭档尽快见面熟悉。 沉鱼站在雪松苑大门前,对着空荡而安静的庭院沉思,身后则传来少年声音。 离池冷冷道:“怎么,还在怀念那个人渣么?” “倒也不至于对大师兄如此刻薄评价。” “趋炎附势,见风使舵,还不足以称之为小人么?”少年声音锋锐冰寒。 “所以我们需要打醒他。”沉鱼点头,“叫他知道,我们别星宫也是很强的。” 离池点头。 只要是她的决定,他都赞同。 顶多在决议上,加些自己的小小改动。 确实改动不大。 打醒改成打死而已。 一字之差,问题很大么? 离池觉得这傻子已经没救了,打死正好方便回炉重造。 所以问题真不大。 *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间离凌霄会便只有不到一月的时日,参赛者需要即刻出发。 如今天下局势不对,经过高层商议,并不建议弟子们以小宗为单位,分散前往举办地点,于是最终定下于本月初三,一起出发。 大批人一起动身,当然麻烦多多,不过这些都不是沉鱼需要考虑的。 有离池在,她更需考虑的,是如何稳定离池的情绪,避免他与旁人发生冲突,而非自身安全——这实属杞人忧天。 离池的焦躁情绪才是实打实的。 近百号人一同前进的大部队,不允许使用门派统一配备的灵剑之外的法宝飞行,必须结成剑阵,轮流休息,彼此配合保护。 这是种非常规整的集体生活。 孤狼般的少年并不适应。 首日驻扎之夜,沉鱼同离池凑在一起,她低声问:“很不高兴么?” 离池坐在另一边,离她有点远,于是她自然地坐在少年身边,两人衣袂相接,只要手掌动动,就能彼此触碰。 “嗯。” 少年低低应了声。 只有在沉鱼面前,他才会表现出真实的情绪。 沉鱼打量四周环境,此时暮色四合,天边艳丽的橘色晚霞映照的一切分外美好。 其余弟子都用自己芥子袋中的储备物资做临时驻扎的准备,鉴于离池存在,所有人都离他们远远的。 “这样也很烦么?” “嗯。” 少年佩戴面具,看不清楚表情,可沉鱼却觉得,自己已经能看到毛茸茸的耳朵在他头顶耷拉下来。 嘶。 该如何安慰初次集体出门,倍感焦虑的狗勾呢?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的花活还多着呢。 不过先恰口宝贝甜一下。 第三十九章 :吃醋 · 其实沉鱼觉得, 能引导离池消退对人族的敌意,对她的回家大计将有极大帮助。 她回家的条件可不仅仅只有2000点能量那般简单,还需解除四个男主的心魔, 维护世界磁场稳定,才能令千机带着她安全返回。 而离池最大的性格特点便是冷酷乖戾, 毫无善恶观念。 他喜欢她的起因, 是因为两人签了血契,使得她与世上其他的任何人都有了区别,剩下的感情, 纯属她攻略得当。 若说离池深爱她? 开玩笑,恶鬼的概念里,究竟有没有“爱”这个词语都要另说。 他是块浑噩封闭的璞玉,纯然的白纸, 任由人挥毫雕琢。 血契是那枚开启他攻略线的钥匙, 也仅仅是把钥匙,想叫他真正喜欢, 或者爱上他,全靠后天努力。 沉鱼猜测,离池的心魔根结,或许就在于全然不通人类情感上。 他不明白,“爱”这件事,是非卿不可,独一无二的。 她不急于立刻解决问题,说道:“没关系,就当看不见他们吧。” 少年目光转向她:“我让你心情不好了?” “没有, 别这么敏感嘛。”沉鱼凑到他耳边,咬耳朵道, “若是想补偿我,就把你面具摘下来让我看看脸。” 离池果断拒绝:“不。” 他嘴上傲娇拒绝,耳朵尖却悄悄红了一片。 沉鱼不由笑起来,促狭道:“看嘛看嘛。” 少女笑得东倒西歪,几乎贴到他身上,这样亲昵自然的态度,叫离池焦躁烦闷的心情舒缓许多。 他被沉鱼肩侧垂下的长发挠得有些痒,他垂眸,忍住拨弄她长发为她理顺的冲动。 沉鱼的长发乌黑浓密,比他的发质看起来更坚韧些。 -- 第88页 很想摸…… 他抿唇,目光避开少女闪闪发光的眼睛,落在她的发间。 那枚同样一闪一闪的星月发饰。 “你怎么又换发饰了。”少年记得她之前的发饰,“你很喜欢这种么?” “很好看啊。”她语气轻描淡写道,“而且换种打扮换种心情嘛,不好看吗?” 离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这是别人送你的么?” 发饰做工考究,肉眼可见的昂贵。 以别星宫弟子那点可怜的月俸,很难负担得起这样的奢侈品。 她就知道。 每日戴着发饰这样晃,迟早某日会出事。 可她若不带,月微尘肯定也不乐意。 倒不如一开始就带上,也省的月微尘闹事。 况且戴着发饰,她再和别的男人亲密,便也能堂而皇之。 ——反正都给你看了,这么坦诚,你还要我怎样? “师尊送我的。”她疑惑地看回去,“有关系么?” 她这么问,离池语塞。 “没关系。”少年转头,哪怕隔着面具,沉鱼也能想象出他此时的表情。 “你也要送我么?” “送你你也戴么?” “当然,送我的礼物,能用上为何不用。” “哦。” “我不喜欢被人和我说哦。”沉鱼道,“让我觉得很敷衍。” 离池语气干巴巴道:“……下次不说了。” “真生气了呀?”沉鱼戳戳他肩膀,“你要是想,也可以送我嘛,不止发饰,吃的用的家具都可以,我都会很喜欢。” 应付月微尘的话,被原封不动地搬来对付离池。 “可是发饰整日在你发间。”离池冷冷道,“家具你又不会朝夕相处,甚至带去给其他人看。” “那你怎么不想个我也可以整日携带的,展示给别人看的?”沉鱼笑意盈盈,“我又不会区别对待。” 这句话,可不只是给离池一人说。 少年沉默了许久,也不搭理她,似乎在认真思索。 哦豁。 较真了。 沉鱼陪了他一会儿,见离池还在专注思考,索性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时候不早,该做饭了。 她只是筑基期大圆满,辟谷未完全成功,仍需少量食物供给体力。 不吃倒也不会死,但灵力衰减的负面状态少不了。 门派选择驻扎的地点依山傍水,水草丰茂,故而食材充足,一块石头随意扔出去,都能打晕只倒霉兔子。 她生得极美,又笑吟吟地很亲和,稍微离恶鬼少年远些,便有人忍不住上前同她打招呼了。 未必是图谋什么,无分男女,大部分人都是看见神仙美貌小师妹,忍不住想亲近两句。 在好心同门的指点下,沉鱼采集了清甜野莓作为餐后水果,以及一些调味的花果植物,打了只九尾彩凤云雉作为主菜,这才满载而归。 她回到属于两人的假山水,这是修真界通用的旅行过夜之物,注入灵力后能缩小自身进入假山水内部。 不过假山水储存活物所需灵力极大,因此门派仅提供假山水,不提供灵力支援,以金丹期修士的实力,也只能在假山水中活动三个时辰,便需脱出恢复灵力运转。 沉鱼回来时,看见离池正在给假山水注入灵力。 “想好要送我什么啦?” “嗯。”鬼面少年专注地向假山水中注入灵力,“但我不知你是否接受。” 这句话叫沉鱼听出些不妥端倪。 可她寻思离池也不会送她刀片之类的死亡威胁。 那有什么不敢接受的? “你想送我什么?” “一套灵咒。”离池缓缓道,“名为九嗔束魔缚情咒,能帮助你抵御出窍期以下修士的全部攻击。” “这不是很强么,为什么担心我会拒绝?” “这种符咒,需要在全身刻画纹路,随后注入施咒者灵力,强行辅助凝聚灵核,就像我这般。” 离池坦然拽下自己半边衣服,将身躯露给她看。 他四肢修长,肌肉线条漂亮。劲瘦有力的身体上蛰伏着诡异的黑色纹身,战斗遗留的疤痕与黑色纹身沿着肌肉纹理纠缠,妖艳而诡异。 好家伙,这是准备和她纹情侣纹身? 还是全身上下都要纹,终生无法清洗干净的那种大手笔。 这种灵咒保护固然强力,可纹身不能隐藏,不能清洗,纹刻植入时异常痛苦,还有不少暂时无法确定的负面效果。 沉鱼很想拒绝。 倒不是介意不好看,能有这么强力的保护效果,毁容算什么? 只是这种纹身的标记效果,比发饰可要厉害明显多了,真要和离池搞了同款纹身,她还怎么去泡小哥哥? 直接拒绝肯定不行。 沉鱼换个思路:“对于施术者来说,植入代价是什么?” “珠宝首饰皆为唾手可得之物,我能送你的最珍贵礼物,就是这个。” 少年直白地望着她:“你接受么?” 这话要怎么回答? 简直是火葬场级别的惨烈问题。 早知道离池占有欲如此强烈激进,她今天必不会带着星月发饰乱晃。 但少女并没有慌乱。 她镇定地盯着离池:“对于我而言,这个问题很重要。” -- 第89页 “回答我,代价严重么?” 鬼面少年与她对视。 狰狞森严的恶鬼面具没能令她有丝毫畏怯,她的眼瞳清亮而坚定,毫不动摇地与离池对视。 狗勾终究很老实:“你不必担心,我能够接受。” 沉鱼立刻抓住他的漏洞,进行反击:“那就是代价很大了。” 不待离池回答,啾恃洸她斩钉截铁道:“我拒绝,我不需要你负担如此大的代价来保护我。” 离池却也没那么傻,颇含讽意的冷嗤:“借口。” “还不明白我意思么?”她抱住离池手臂,“你一直在我身边,我有什么害怕的?大费周章真的有点大没必要。” 少年没有挣脱她的亲昵,似乎就要被她这样敷衍过去。 然而千机忽然提醒:“扣除能量20点。” 哈??? 沉鱼猝不及防。 为什么会扣这么多能量? 在她心目中,离池一直是最乖最稳定的一环,为何突然会扣这么多能量。 是她方才说得情话还不够甜么? 少年接下来的话直接亮明理由。 “你害怕月微尘。” “你害怕我与他发生冲突。” 他的声线压抑,一瞬的停滞仿佛在极力压抑什么情绪。 “你觉得……我很弱。” 沉鱼心中确实觉得目前就叫离池和月微尘对上容易翻车,因此尽力在做个裱糊匠努力端水,糊弄四个男人间的脆弱平衡。 可她着实没想到,看似冷酷漠然的少年如此敏感,自尊又如此强烈。 他乐意向她表现忠实,但并非无条件的卑微狂热。 ——他在向她要求同样的忠诚。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要是再这样继续误解我,我可就要难……” 鬼面少年的目光只冷淡地放在她身上:“那为何他能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我你却不让?” 听到这句质问,沉鱼简直语塞。 发饰和全身纹身能一样么! 发饰多好藏,但纹身真要搞上去,还叫她怎么继续养鱼? “好吧,我承认。”沉鱼叹口气,瘪嘴道,“我就是觉得全身纹身有点难看,和破相没区别,所以想找借口嘛。” 但离池不为所动。 他的目光冷淡自沉鱼身上转开,似乎颇为失望,接着便要转身离开。 “算了,先吃饭吧。” 火葬场这不就来了么! 此时若是一个处理不好,只怕离池好感度能大打折扣,并且两人之间的关系自此也会落下心结。 少年的恋意如此单纯炽热,坚韧却脆弱。 离池是她的基本盘。 绝对不能有失。 刹那间,沉鱼已然做好抉择取舍。 她立时将星月发饰摘下捏碎,接着将碎片毫不犹豫地丢出去,因为用了灵力,发饰飞了极远。 既是紧急情况下安慰离池避嫌,也是防止月微尘窃听——至于他有没有其他窥视手段,那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反正月微尘已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需要明目张胆地安抚离池,懂得都懂嘛,大家心照不宣。 “现在这样可以么?” 啪嚓。 宝石破碎的声音清脆,以离池的耳力,第一时间就分辨听清楚。 计划第一步,先声夺人。 他下意识转身,望向少女的掌间。 那宝石乃是灵石,并非普通石头,他担心划伤沉鱼的手。 好在少女张开的掌间只是有些发红,并无割伤痕迹。 风将她的长发扬起,她的嘴唇抿成紧绷的直线,眼底隐约闪烁水光。 少年的目光凝滞。 “我什么时候怕过月微尘?什么时候怀疑过你?” 她吸吸鼻子,按住自己胸口。 “你问问你这里,你信么?” 离池无法回答。 “都说了,是不喜欢纹身。”她的声线隐隐颤抖,“你没发现我从不喝酒,从不浓妆艳抹,华服修饰自己么?我就喜欢简单的生活,如何就是畏惧别人了?” 离池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应答。 他本就是长久的疑惑与强烈的醋意混杂在一起,才导致瞬间爆发。 少年本也明白,这种大面积纹身,没有谁会喜欢。通俗价值观里,纹身是罪人受刑的象征,况且他还要求通体纹身。 见少年缄默不语,沉鱼明白自己第一步已然成功。 那就是计划第二步,以退为进。 “你若如此怀疑,倒也不必在其他地方,就这里。” 沉鱼上前执住少年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富有威胁性。掌心明显的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 可这样有力的手,在她轻轻捉住时,却与幼儿手臂无异,生不出半分气力抵抗她,任由她揉捏。 她将离池的手放在自己左胸。 “就这里。” “来吧,随便你想留下什么。” 面具隔绝了外界对他的绝大部分反馈,令他得以长久呆在自己适应的阴暗领域内,遇见沉鱼之后,他才如此频繁的摘下面具。 此前有这层保护在,他从不需烦心自己需要作何表情,需要如何应付他人。 对于外面的世界,离池永远都是漠不关心的。 但此时此刻,他看的却如此清晰。 -- 第90页 少女眼底水光粼粼,像下雨时的天空。 于是,他忽然很想摘下面具,想让她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这样她就不会误会。 就会知道方才的自己有多失望,此时又有多懊恼。 失望与懊恼,皆是少年本心情绪。 可在他生存至今的十六年里,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处理这两种情绪。 他下意识拒绝:“不必。” 可接下来,他应该说什么? 离池有些无措。 此时的节奏,已经被她彻底拿捏住。 那么需要展开的,就是计划第三步,反客为主。 她抿唇,眨了眨眼,似乎想眨去眼底泪意,闷声道:“你让我很失望。” 接着便注入灵力,躲入假山水,不愿搭理离池。 独留少年站在这颗小小的石子外,脊背绷得笔直。 * 假山水类似小洞天,皆是以灵力塑造的一方空间,只是相比小洞天,假山水更像是一次性用品,注入灵力消耗殆尽便会立刻消失。 若是灵力足够,造山造水也不是不可。 然而有这种能力的,无不是移山填海的大能。 离池只给沉鱼塑造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假山水,然而内部已然初见规模,蓝天白云,湖畔小楼,风景清爽秀美。 可惜进了假山水,她顾不得进小楼休息,立刻询问千机。 “扣能量了么?” “没有,但是也没加。” 沉鱼松口气:“那就够了。” 千机由衷赞叹:“沉鱼,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以前都不会撒谎,现在简直镇定自若,演技绝佳。” 她不以为然:“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现在该操心的是怎么和离池破冰回来。” 千机也发愁:“不知道哎,我只是个系统,不懂人类感情。” 就在此时,鸟雀悦耳声音自她袖中钻出。 “你算是将离池拿捏死了啊。” 小黄雀费劲地从她袖中飞出,一出来就快速摇头,抖落脑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接着它大摇大摆地站在沉鱼对面的枝头上。 “方才我还当我在看什么凡间写的话本子,”慕如镜笑道,“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很有活力。” 沉鱼反唇相讥:“知道您比我近千岁了,老爷爷。” 慕如镜不以为然:“如何能用俗世眼光衡量修仙者寿命?若以俗世计,我也不过弱冠之年,真正的老头子是你师尊,早就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 “小观音说话不注意形象了?” “小观音?什么观音?”慕如镜故作茫然,“我只是只小鸟罢了。” “你现在钻出来做什么?”沉鱼没心情和他调侃,“若离池突然进来,一下就能发现你。” “所以我这不是以小鸟之躯找你偷情么。”慕如镜坦荡道,“若是会被轻易发现,还能叫偷情?莫要低估此种神通的隐匿能力。” 沉鱼抓着鸟就要往袖子里塞。 “说正事呢。”小鸟轻盈飞出她的掌心,兴致勃勃地问道,“真的可以在你胸前留下印记么?” 沉鱼面无表情:“老爷爷,离池和我这么说叫情趣,你说这句话是骚扰。” “好吧。”慕如镜遗憾道,“我之后会送你其他首饰的,你也记得用。” “你要说的就这些么?” “女人怎的都这般绝情。” “顺便再告诉你一句,你的小情郎正在做饭,估计要给你送进来,你做好准备。” “知道了,”沉鱼摆手,“速度进楼,我尽快找机会让你公开露面。” 小鸟欢快应道:“好~” 随后振翅飞进楼。 沉鱼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等离池进假山水。 她没尝过离池手艺,也没听他说过这方面的事情,却不知手艺究竟如何。 假山水外。 离池对着锅中咕嘟冒泡的鸡汤,神情严肃。 他思索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想到合适的道歉介质。 送饭。 只是他初次下厨,卖相不好看,口味也不清楚沉鱼会不会喜欢。 不知她是否还在生气。 少年罕见地感到踌躇。 唯有来自喜欢女孩的怒意,是他凭借手中双刀无法斩断的难题。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离池宝贝,是颗柠檬糖~ 目睹一切的月微尘(微笑):这么说,我也可以选择一处留下印记了?那我选—— 沉鱼(警觉):住口住口!再说会被锁的! 谢孤容(后知后觉):原来师尊说的是在口口纹吗? 沉鱼:…… 谢孤容:原来这就是越老越油吗? 月微尘:…… 沉鱼(严肃):我只能表示,小剧场一切内容与正文无关,我们是个正经小说! 第四十章 :滋味 · 沉鱼壁虎断尾, 放手一搏,暂时稳住局面,然而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的。 不过她心里这点担忧, 在少年进入假山水后,迅速烟消云散。 他没有戴面具。 因此, 那点隐藏在冷漠表面下的僵硬无措, 一览无余地映入她的眼帘。 离池乃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沉鱼冰雪聪明,必然能看透他真实想法,索性将自己全部的无措难堪, 尽数展现给她。 -- 第91页 这是一个生性敏感,却又极其骄傲的少年,所能想到的最诚恳的姿态。 ——彻底投降。 沉鱼把离池想法看得清清楚楚。 他真的很好懂。 离池像是只紧紧密封的蚌,但只要撬开, 里面的蚌肉便彻底一览无余。 左边写着喜欢你。 右边写着不要生气。 只恨没在脸上写下“我是冤大头快来薅羊毛”“我很老实认输了拜托你别太过分”。 沉鱼心中对离池存有怜惜之情, 可这点情感并不会影响她的抉择。 只见她冷冷淡淡道:“你来了?” 她这副问罪口吻,果真加深了离池的罪恶感, 主动将自己摆在过错方。 他垂眸:“你未曾用饭,撑不住明早赶路。我用你带回的食材炖了汤。” 沉鱼道:“不生气了?”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但最后还是赌气地将头转向一边,故意阴阳怪气:“若你还在生气,我可不敢喝,倘若汤里有毒怎么办?” 离池答得毫不犹豫:“那我们就一起死。” 沉鱼无语:“你除了生生死死,就不能想些别的?” “抱歉,除了死亡, 我不太懂其他的事情。”离池低声道,“刚才若是叫你生气, 并非我本意。” 沉鱼问:“你觉得你这么道歉了,我就该原谅你么?” “所以我又做了汤,希望能够赔礼。” 沉鱼瞅了他半天,直到少年垂眸,不与她对视,方才道:“好吧。这事也算我有责任,便不都甩给你了。” 如此口吻,既显得她通情达理,又将离池钉死在第一责任人上,彻底拿捏地位话语权。 “我尝尝吧,好喝就原谅你。” 本是亲昵的调侃,尝试缓和气氛,可沉鱼看到,离池闻得此言后,神色变得更加沉重。 拿起木勺,浅尝一口,沉鱼瞬间明白离池为何会露出此般表情。 甜,几乎要把人腻到闭气的齁甜。 叫她尝了一口后,立刻灌了半杯水,冲淡口舌间挥之不去的甜腻味道。 当然,除了甜也有其他古怪的味道,只是在甜腻压倒性的比例下,都成了次要陪衬。 见到她的表情,离池问:“很难吃?” “还好,”沉鱼委婉道,“就是太甜了,我记得我们还有别的调料么?” 离池道:“抱歉。” 但沉鱼还是觉得离谱。 便是再不会做饭的人,也不至于放这么多的糖。 “你为何要放这么多的糖。” “我天生丧失味觉。”离池平淡解释,“甜是我唯独尝过的味道,我觉得很美味,方才思索斟酌,还是放多了。抱歉,对烹调了解不多,下次我会注意。” 前半句话颇为可怜,但后半句话便有些突兀了。 ——没有味觉,理应搭配只吃过苦,为何会是吃过甜? “你何时尝过甜?”沉鱼问,“吃的什么?莫非是蜂蜜?饴糖?” “不。”少年摇头,“是你。” “……嗯?”沉鱼愣住。 她着实没想到,离池会说这种土味情话,这完全不符合少年直率清冽的风格。 “你与我签订血契,出现共感,独属气味。”离池轻声道,“所以上次我尝到了。” “你是甜的,哪里都很甜。” “很好吃。” 好吃二字,便是少年最质朴直白的想法,也是他十六年贫瘠人生中,唯一尝过的味道。 “你为何会天生没有味觉?” “没有便是没有,何来缘由。”离池淡淡道。 但想来和他出身与童年关系很大。 离池极少提过他的过去,然而根据原作中的只言片语,以及他表现出的种种特质,她都能推测出,对方的童年并不幸福。 甚至是凄惨坎坷。 这算不得美好回忆,因此沉鱼没有追问,气氛因此稍显沉闷。 冷场不是她追求的目标,因此她大脑高速运转,思索暖场话题。 就在此时,离池敏锐望向天边:“有人接近假山水。” “敌袭?” “嗯。”离池颔首,“谢孤容来了。” 大师兄怎会算是敌人……情敌么? “那出去迎迎吧。”沉鱼顺势提议,“他主动来找,应该有事。” “好。” 之前的敏感话题,就此被二人默契翻过。 临走前,她听见少年轻轻的声音。 “我以后会好好学习庖厨手段。” “莫再生气了。” 她脚步稍顿。 “看情况。” * 沉鱼自假山水出来,看见暮色彻底落下,月上枝头。 身着白底蓝袍的冷漠剑修,腰佩长剑,就在前方的篝火处等她。 正是谢孤容。 他已换下葬仪脉标配的灰色弟子服,穿上破魔阁白底蓝袍的劲装,愈发显得清彻挺拔,泠泠月色洒在他身上,青年如月下冰棱,散发着冷淡而迷离的光芒。 哦,衣服都换了啊。 于是沉鱼分明看见了他,却将目光移开,自然地问道:“师兄,你怎么没有熄灭篝火?” 离池不喜她唤他师兄。 气谢孤容除外。 “着急为你送汤。”离池道,“一时疏忽。” 清彻剑修的目光这才从小锅中残余鸡汤转开:“你还未曾用饭?” -- 第92页 “正准备吃,阁下便来了。”沉鱼礼貌道,“不知破魔阁师兄特地来此,有何贵干?” 谢孤容的目光直白地停留在沉鱼脸上。 他将少女眼底的挑衅之意看得一清二楚。 明知这是小姑娘最低级的激将手段,然而听她如此言语,又做出这般姿态,他心中仍然生出难以抑制的不快。 他还是上钩了。 “我为巡检弟子,负责检视来程时各小宗情况。”谢孤容冷冷道,“鬼族乃是极大危险因素,必须着重关注,若有异动,直接就地格杀。” 这基本等同当面羞辱。 离开葬仪脉,似乎没有叫他的心境清净下来,反倒更容易好斗急躁。 ——主要指面对沉鱼的事情时。 “那便来试试。”离池已戴上那副冰冷鬼面,毫无退让意。 他早就觉得谢孤容该死。 头个杀谢孤容。 第二个才轮到月微尘。 见谢孤容还要开口,沉鱼立刻插嘴:“差不多得了,若师兄来便是为了羞辱我葬仪脉,那你目的已达到,可以走了。” 谢孤容紧紧盯着她。 沉鱼以前从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如此明目张胆地偏心离池。 换做其他人这样挑衅无视他,谢孤容不是懒得理会离去,便是一试剑锋。 可这么说的是沉鱼。 是被他亲手推开的沉鱼。 谢孤容沉默半晌,神色冷酷与杀意混杂,最终,憋出一句: “他做饭如此难吃,你应当还没用晚饭吧?” 他五感极其敏锐,便是没有品尝,也闻得出那锅鸡汤的古怪味道。 不夸张,甜得恶心。 “不劳你费心。”离池打断他,“若要打架,现在便可拔剑,若无事,便滚罢。” 青年扶住剑柄。 他缓缓道: “鬼族孽种离池,顽固乖戾,对巡检表现出抗拒敌意,并有袭击意图,理应祓除。” “破魔阁谢孤容,今日在此拔剑,为——” “谢师兄,你忘了那考察章程了!” 急促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沉鱼下意识看去,发现来者身形竟有些眼熟。 少女头发梳成双环髻,身着浅粉练功服,俏丽似春日桃花瓣,更难得不施粉黛,仍然清秀可人。 沉鱼诧异道:“虞桃?你怎么在这里?” “沉鱼?” 虞桃亦是一愣,颇为意外。 虞桃是沉鱼在栖月阁时的旧友,原作中早早逝去,不过在韦御暴毙,柳长老又顾忌葬仪脉面子不再骚扰她后,虞桃的日子好过许多。 两人有时通过书信聊天,她也是说些日常有趣之事,沉鱼以为她过得挺好。 但若是好,为何会与已是破魔阁弟子的谢孤容相识? 谢孤容问:“你们认识?” “虞桃是我以前在栖月阁的好友。”沉鱼疑惑地看向他,“你为何会认识她?” 谢孤容本表情平静,三息后,陡然深深皱眉。 大师兄察觉到这个问题的凶险处了! 栖月阁那是什么地方,他和沉鱼心知肚明。 结果他现在不仅和栖月阁出身的女孩表现出相识关系,而这女孩甚至还是沉鱼好友……沉鱼定然会介意! 来到破魔阁后,谢孤容没怎么和新同门结识熟悉,倒是看了诸多凡间讲述男女情的话本,自诩在这方面大有进步。 这不,他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自己需要避嫌。 谢孤容立刻介绍:“她是此次行动栖月阁唯一派来随行的弟子,专负责为我治疗。因为宗门认为我极可能夺下魁首,需要着重保护。” 三言两语间,强调了自己在新师门的实力地位,也解释清楚虞桃的随行目的。 但他的清白……根本半分没说清嘛! 望着一脸坦然笃定的大师兄,沉鱼只觉得无语。 该抓的重点全部忽视,可以忽略的细枝末节倒是半点没拉。 这就是预订凌霄会魁首的人选实力么? 虞桃察言观色,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一打下手的,现在追来也是因为谢师兄巡检没带章程,不符合规定。” 谢孤容不赞同,纠正道: “你怎能算作打下手的?是门派的珍贵资源,需要好好保护。” 沉鱼:…… 虞桃:…… “罢了。”沉鱼微笑道,“出门在外,也能和桃桃见面,是喜事。” “怎么样,桃桃,要聊聊么?” 对于她的提议,虞桃瞄了谢孤容一眼,没见对方反对,顿时毫不犹豫,甚至隐带急切地说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真有你的吼,大师兄。 第四十一章 :求助 · 谢孤容欲言又止, 委实说,他有些困惑。 方才他及时意识到误会,特地解释了虞桃来历, 沉鱼如此聪颖,不该看不透他的心意, 但实际上却为何毫无反应? 莫非他哪里解释的还不够到位? 还是沉鱼在闹脾气? 若真是发脾气, 那确实有些难办,毕竟两人前日才不欢而散……但当时沉鱼还信誓旦旦,一定会将他带回葬仪脉, 为何现在又会陡然翻脸? 沉思中的谢孤容全然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哄沉鱼。 -- 第93页 所谓无情道不知修到哪里去的,大约说得就是他。 便是痛定思痛选择离开葬仪脉远离她,却还是以公事作为借口, 自欺欺人地关注她。 沉鱼觉得谢孤容方才的话说得过分, 她如今是与谢孤容熟了,了解他脾性才不介意, 可虞桃和谢孤容素昧平生,谢孤容的言语对她必定刺耳。 “抱歉,他就是这样的人。”沉鱼叹气安慰,“便是介意也没用,他不会改的。” 虞桃摇头:“我明白的。毕竟已相处半日,谢师兄并无坏心,不会误会。” 沉鱼脱口而出:“那他真是越来越差劲了,原来好歹还能敷衍两日,现在是连一天都不肯做样子了。” 她说这话是开玩笑活跃气氛, 但虞桃却苦笑:“或许是我本身便不值得重视吧。” 沉鱼眉心稍蹙,严肃神情:“我方才就想问了, 只是暖场没开口……发生何事了?我观你并不愉快。” 被她如此低声关切,虞桃眼底水光浮现,嘴唇颤抖,稍微开口便是不成句的颤音。 沉鱼当机立断,扶住虞桃,随后对谢孤容道:“抱歉,我们许久未见,有些私密话要说,先进假山水谈一下,烦请二位稍等。” 她嘴唇翕动,在虞桃耳畔轻声道:“咱们进假山水,那里没人。” 女孩感激地看她一眼,用力点头。 谢孤容神游太虚,看似无视外界一切,但对沉鱼的声音反应极是灵敏。 他立刻回应:“好。” 鬼面少年轻嗤:“呵。” 然而下一秒,少女温温柔柔地望向他,唤道:“离池。” 少年的鬼面就陡然化作向日葵,瞬间转向她的方位:“嗯?” “在外面等我,不要和师兄吵架,知道么?” 谢孤容诧异:她还叫自己师兄? 离池则不动,仍然盯着她。 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然而相连的血契令沉鱼感到,对方有些委屈。 仿佛无声质问,他们分明才是内人,她为何要唯独警告他。 像是主人进超市,被迫拴在外面等待的狗勾。 不过若真是那样,她才不会带狗勾去超市,拴在外面太不安全。 “别叫我担心哦。” 沉鱼似撒娇似嗔怪的言语出口,效果立竿见影。 离池登时不闹了,沉默地站在旁边,没有施舍谢孤容一个眼神。 他本就是个杀手,最擅长潜伏与等待。 好想她也这般和他说话。 谢孤容心中没来由地生出几分羡意。 不知为何,他这般高傲冷淡的人,很喜欢沉鱼对他的撒娇耍赖,可沉鱼总很懂事,不无理取闹。 既然沉鱼不叮嘱他…… 谢孤容道:“我或许会和离池发生冲突。” 沉鱼:? 剑修冷冷道:“他为鬼族孽种,理应终生关押在牢狱中,如今散漫在外,不知会对其他弟子造成什么伤害,有鉴于此,但凡离池有丝毫异动,我都会将他就地格杀。” 高马尾的鬼面少年站在旁边,沉默冷酷,似乎根本没听到,这里有人在威胁祓除自己。 沉鱼无语:你真不是在无理取闹么? 谢孤容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在等什么? “难为师兄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哈。”她吐槽,“但这话你不觉得很不合理么?除非你告诉我,破魔阁存心对离池下手,欲加之罪,那我确实没话讲。” 她说这句话的神情,似乎有点那种味道了。 谢孤容其实压根没有细想自己都说了什么——离池是人是鬼他都不在乎,倘若作恶了一刀宰掉便是。 谢孤容道:“我还可以说更多。” 他望向虞桃,寻思要不要在从这女子身上下手。 沉鱼同她关系要好,或许与她对话,也能叫沉鱼生气。 沉鱼见势不对,立刻开口。 “不用不用,我这边急事。”饶她冰雪聪明,此时也确实想不透,大师兄究竟抽什么疯,“有什么事情,出来再说。” “好。” 她说有急事,谢孤容便很尊重地选择放弃。 没听沉鱼都说了嘛,等她出来再说。 而在她进入假山水后的那段时间里,甚至不需少年主动克制,谢孤容本人根本没有同离池再说过一句话。 所谓挑衅,都是表演给沉鱼看。 ——公孔雀争奇斗艳,正常求偶行为嘛。 开屏,那是求偶用的。 恋慕对象没看到,他对着情敌展示羽毛有屁用。 还不如一爪子上去直接干掉来的利索。 * 没过多久,沉鱼再次进入假山水,只是这次陪在她身边的,不是离池,还是暌违已久的姐妹。 她与虞桃相处时间算不得久,只看出对方是个没心机的单纯姑娘。 但对方对她有善意,她也乐于珍视这份难得的友情。 一进假山水,虞桃便道:“谢师兄对你有意。” 口气虽然有些艳羡,但不像拈酸吃醋。 “怎么突然这么说?”沉鱼问,“他欺负你啦?” “谢师兄谁不欺负?” “他那嘴……确实。” 两人在吐槽谢孤容的性格上产生默契共鸣,这叫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可虞桃唇角的笑容刚弯起一半,便骤然耷拉下来。 -- 第94页 少女红了眼眶:“沉鱼,我不知道他喜欢你,我不是主动去破魔阁的。” “我懂我懂。”沉鱼摆手,“他去破魔阁的消息前两天才传出来,况且你讨厌暗门我早就知道了,怎么会觉得你主动凑上前。” 她嗓音缓和,语气安慰地温柔道:“我只是担心你遇见问题,在外面不方便说,才叫你进来的。” “我、我知道,只是……”虞桃越说越委屈,哽咽到最后,已然带哭腔,“我以为摆脱柳元就算解脱,没想到还是被暗门盯上。” “有男人想强迫你?”沉鱼表情渐冷,“谁?” “不知道,只知道是暗门的高层。”虞桃哽咽道,“他们只想要个炉鼎,给谢师兄用,是不是我都无所谓。但玉阁主觉得我留在栖霞阁无用,就打发我来了。” “沉鱼,我真的对谢师兄没想法,我也不想来暗门,只是实在没办法,我好害怕……我那晚听玉阁主说了,即使谢师兄用不上,也可以把我用给别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总之栖月阁今年的份额全算在我头上了。” 沉鱼想安慰她谢孤容很强,大概真用不上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 栖月阁虽也是归古剑派的主要小宗,但都是过去辉煌,如今颇受其他小宗气势压迫,更不要说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向栖月阁索要炉鼎,栖月阁确实没有资格拒绝。 可将理应七到十人完成的任务全部摊派给虞桃一人,还明说死活不论。 这不就是想虞桃死么? “我听人聊时提起,谢师兄从葬仪脉转来,却实力惊人极得器重,就想起你。”虞桃盯着地面,闷闷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要沉鱼你帮什么……但就是……” 虞桃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忽然想起沉鱼的出身,以及现在所处的位置。 找沉鱼说这件事,很有股道德绑架的味道,而且不管怎么解释,都会越抹越黑。 她反应过来后,立刻拼命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沉鱼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 “没事。”沉鱼拍拍她肩膀,表示安慰,“我明白你意思。” 她身边都是顶级聪明人,所以日常反而喜欢和老实人打交道,这样不需组织每句话都得过脑子劳神。 其实虞桃对沉鱼好感直线上升的原因也在这里。 她心直口快,容易得罪人,但沉鱼很聪明,总能料中她的真实想法,叫她不必忐忑。 虞桃最初想法里,其实也有找聪明人出主意的意思:“那我该怎么办?” “别怕,问题不大,我来帮你想想。”沉鱼首先定下基调,给已经面色惨白的女孩吃颗定心丸。 虞桃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嗯。” “首先,谢师兄很强,比你想象中的最强,还要强得多,你不用担心他会受重伤需要采补你。” “好……但是那不是还有其他人?”虞桃既忧且喜,“我听说暗门来了足有十人。” “十人里排除你我,排除师兄和离池,是不只有六人?” “那六个人……” 沉鱼轻描淡写地给那六人分配了指标:“死两个保护两个,是不只剩下两个了?” “啊?” “放心,我刚才那句话开玩笑的。但话说回来,师兄和离池真的很强,他们强的程度,大概是能保护自己的同时,顺便保护暗门那几个弟子也不受重伤。” 虞桃惊讶:“他们会听你话?” “大概。”沉鱼谦逊道,“就是刚好师兄人都比较好,这点小忙会帮。” 虞桃瞪大眼睛:“我刚才就在奇怪他俩为啥这么凶,但没心情就没多问……原来是都喜欢你啊!” “不。”沉鱼温柔纠正,“只是同门情谊哦。” 同样是简单的黑色长发,穿着统一的练功服,然而沉鱼亭亭玉立地站在这里,温柔言语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和别人如此不同。 仿佛水般温柔灵动的气质,叫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虞桃立刻捂住嘴巴:“我明白了!” “你应该说不懂。” “哦哦哦是,我不懂。”虞桃叹气,“我现在知道为啥以前阁主那么器重你了,如果你还在,她肯定不会叫你做这个任务。” 沉鱼失笑。 虞桃确实很没有阅历经验,说话天赋虽不比谢孤容那般极品,但也很容易得罪人。 况且她也不知道,勾引离池的高危任务,就是栖月阁阁主安排给她的。 ……对哦。 虞桃倒是提醒到她,在她已经忘记的过去,还有这么个仇人呢。 秋后再算账吧。 “总之别怕。”她抱了抱虞桃,“我在呢。” “嗯!”虞桃又忍不住憋泪,感动道,“沉鱼,我好喜欢你。” “收集到来自虞桃的1点能量。”千机提醒,随后惋惜道,“可惜她非世界基石,能量兑换比太低了。” 但能给1点能量就足够了。 有的时候,出手相助真不是为了多么丰厚的报酬。 或许只是因为初来异世时那晚,盈盈灯火下,女孩一句关切的言语。 而帮助之后,需要的也只是真切的感谢心意罢了。 * 沉鱼二人出来后,谢孤容盯着她们看了许久。 虞桃哭也就罢了,沉鱼抱着她,如此亲密又算什么? -- 第95页 不然想办法把虞桃弄走? 谢孤容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反正只要他开口,不出三句话,绝对能叫虞桃嚎啕大哭着逃跑。 结果沉鱼投来的警告眼神叫他闭嘴。 ……行吧。 “要吃饭么?”沉鱼余光瞧见石锅中的汤,不由邀请,“你来的匆忙,应该没来及吃饭吧?” “吃不下。”虞桃摇头。 这话是真的。 其实本来她心情好了,能吃下一点点。 但虞桃并非没有嗅觉,也不是瞎子,那锅鸡汤味道究竟有多么奇妙,她早就闻到了。 属实毫无胃口。 况且……顶着恶鬼的冷酷眼神,究竟谁能喝得下汤啊? 离池本来注意只给沉鱼,但在对方邀请自己喝汤后,便直勾勾盯着自己。 罢了罢了,回去再随便弄点东西吃。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便能到北邙山。”谢孤容对沉鱼说道,“凌霄会在那里举办,开赛后节奏很紧,你未必吃得消。” “好的,多谢师兄关心。”她笑吟吟道,“不过你若是想叫我休息,便自己打断手脚,随我回去吧。” 谢孤容没有回应,只是拱手行礼,便转身离去。 虞桃纳闷地看看他俩,发现谢孤容真的走了,连忙冲沉鱼摆手,又急急忙忙地对离池鞠了一躬,这才回身追谢孤容。 望着虞桃背影,沉鱼又忍不住笑。 “你对她倒是很好。”少年冷飕飕道。 “我若说,还要你保护她,你要怎么说?” “……我是个杀手。” “嗯?” 离池冷冷道:“只会杀人,不会保护人。” 沉鱼却存心逗他:“那如果是我呢?” 少年不吭气了,似乎不想和她讨论无聊的话题。 “好啦好啦,不是故意逗你的。”沉鱼描述虞桃情况,“人家当初对我很好,这种忙肯定得搭把手,你若是嫌累,不管也行,这事我自己也能办,就是得绕点弯路。” 某些问题上,动脑子终究没动手来得干脆方便。 “不必,”少年嗓音隔着面具传来,透着几分沉闷,“我亦是玩笑。” “你我一体同心,对你有恩,便是对我有恩,自当回报。” 每次离池认真的说情话,不知为何,沉鱼都很想笑。 这次也不例外,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少年被她笑得略微羞窘,身形有些僵硬,说话声音也小了。 “你说什么?” “你除外。” 沉鱼还在笑,暂时没反应过来:“嗯?你说什么?” 少年别过脸:“没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若需要保护的人是我呢?” ——“你除外。”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言语。 离池想到。 就在此时,沉鱼金叶子里埋藏的灵识忽然被触动。 月微尘给她发消息了。 “今晚月色很美。” “不如戴着星月夜,与我一同欣赏,如何?” 星月夜,便是那枚发饰的名字。 ……哦豁。 正主来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很生气。 第四十二章 :我喜欢你 · 沉鱼想了想, 慎重地在金叶子上回复。 “我能不去么?” 月微尘干脆地用灵力包裹一段语句发来。 金叶子很时髦,还设置了发语音功能,不过沉鱼以前从来没用过。 她以意念点开月微尘发来的语音。 青年轻笑, 声音仿佛贴在她耳侧响起,音色细腻温柔, 听感酥麻十分撩人, 令人不由得脸红心跳。 “你说呢?” 完全不给她拒绝机会。 “能透露下今晚可能的议题么?我提前准备下发言。” 防止误会,沉鱼同样以语音回复,并且口气故作沉重严肃, 一听便知是玩笑。 月微尘同样严肃的回应。 “今晚的议题。” “是你。” 嘶。 他的语气平静中透着理所当然,态度非常认真。 率先开玩笑的沉鱼居然分辨不出,月微尘这句话是不是开玩笑了。 “好,什么时候呢?” “就现在。”月微尘不疾不徐道, “让碍眼者都离开, 你来我的假山水。” “你应该不会想处理又一个大乱子。” 这话无异于直白告诉她,若沉鱼不立刻处理掉她乱七八糟的暧昧对象, 月微尘会直接现身,以他的方式,解决一切争议。 那师徒三人之间勉强保持的平和表面,就会立刻破碎。 月微尘精准把控到她的心态,知道她并不想他们之间互相残杀,虽然不理解她的心态,可这并不妨碍月微尘明目张胆地利用这一点拿捏她。 “知道啦知道啦。” “有人找你?”离池敏锐察觉到沉鱼的心不在焉,并且目光不时瞥向金叶子。 “没有。”沉鱼面不改色。 见离池怀疑,沉鱼丢出话题, 转移他的注意力:“在想师兄的事情。” 离池果然被成功吸引,冷笑:“他有何好想?” 沉鱼从善如流:“那换个说法, 在想用什么方式、什么力度揍他,才能叫他深刻意识到错误。这样你听着怎么样?” -- 第96页 少年本要认可,可对上少女含笑的眼眸。 杏眼弯成月牙,里面盛满潋滟的波光,闪闪发亮的样子动人极了。 他先是微怔,无论与沉鱼相识多久,有多少次亲密接触,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与她对视时,他还是会为那摄人的美貌动摇。 回神后,少年发问:“你刻意在讽刺我?” “讽刺这个说法太过分了。”沉鱼道,“我怎么会讽刺我家离池呢。” 离池:“……你总是这样。” “哎呀,这叫逗,怎么能叫讽刺呢。”她两手背后,歪头笑吟吟道,“就是你认真的样子太可爱了,我才总想逗你。” 离池喜欢她这么说话。 即使本来有些小别扭,只要她这样哄哄,基本都能过去。 这个小秘密,几乎成了二人共识的默契。 “你想我做什么?” “说什么呢,我能对你有什么想法。”沉鱼伸手推他,嗔道,“就是叫你早点休息,少些胡思乱想。” 少女的手掌推在他的胸前,软软的。 离池外表昳丽绝伦,仿佛美貌纤细的少年公子,可他承自鬼族的血脉注定他拥有副钢筋铁骨之躯。 由于过去强大的防御力,他天生钝感,唯一有感觉的时候,是沉鱼用灵力包裹住身体触碰他。 少女白皙手掌轻轻推上来,他分明没有任何感受——沉鱼推他的感觉,大概也和推城墙体验差不多。 但素来冷酷沉默的少年,却无端联想起,初遇那晚,沉鱼初次以灵力裹住手抗拒他的体验。 非常痛。 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剧痛,与镇邪咒给予他的灵识之痛不同,沉鱼澄澈灵力净化鬼气的感觉,灼肤切骨,几乎叫人想割掉那块皮肉镇痛。 原来人族与他时,害怕的是这种感觉。 他因钝感而无畏战斗,丝毫不顾忌伤势,战斗时宛如炼狱修罗。 可真正体验过后,离池心里却反而隐约迷恋上了这种疼痛。 出于自尊,他从未向沉鱼直言过这种痴迷。 此时此刻,离池有些烦躁。 下弦夜才过去不久……委婉来说,少年恶鬼气血仍有些躁动。 见离池盯着自己放在他胸前的手,忽的陷入沉默,沉鱼不由纳闷。 本来她这么做,是要离池来配合下,两人打情骂俏事情便算过去。可这死盯着手算怎么回事? 反正不可能是生她的气。 “离池。”她疑惑道,“你似乎,总是很在意我的手?” 换做其他男人,早该急于和她真枪实干了,但离池从不提,默默地安于现状。 沉鱼早便奇怪这一点了。 虽说喜欢一个人,必会喜欢对方全部,连带缺点也一并包容,但对方身上必定是有格外突出的优点,才能叫人忍受缺点。 在容貌方面,月微尘痴迷她的长发,喜欢用各种精致首饰装扮她。谢孤容格外吃她娇嗔时的模样,因此对她极其包容。 而离池…… “你想多了。”少年矢口否认。 他语气依然冷峻:“我先去休息了,有事及时联系。” 沉鱼多了解他啊。 必是戳中了少年小秘密,他才如此青涩的逃避。 弟弟的xp不得了啊。 沉鱼本想继续追击,可惜那边师尊催得紧,只能将此事放在心里记住,回头再说。 并且务必隐秘。 离池由于xp,以及生涩纯情的性格,不会主动要求与她更进一步。 但月微尘可不会。 他没有强迫她,只是因为觉得她和其他人也没有突破那条界限罢了。 少女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意识到离池的xp,最初的趣味过去后,沉鱼敏锐察觉到了此事之后潜藏的风险。 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否则剧情方向真会迅速发展至午夜场画风。 * 参加凌霄会的主力乃是弟子们,长老高层则会与其他门派高层联合,监察比赛肃纪,以及对优胜者进行评定嘉奖。 月微尘作为长老主动参与此次凌霄会,因此与其他高层一起,享有规格极高的独立假山水,不仅能够自主灵力循环维持五日之久,还拥有极强防御能力,假山水中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倘若长老不满意,还能使用假山水中预先储存的灵力,随意对其中景色修改。 这种假山水全剑派也不过十具,仅有小宗掌门级别以上的高层外派才能享受。 沉鱼来到月微尘驻扎的地方。 这里处于湖边,视野开阔,皎洁月色倾泻在湖面上,说不出的美丽纯洁。湿润湖风阵阵拂面,清朗夜色,令人心旷神怡。 缺点则是毫无遮蔽,几乎大喇喇地邀请敌人来攻击这尊小鼎。 她来时,银发青年正站在湖边,欣赏湖中明月倒影。 沉鱼走近后道:“我以为你会设计更有创意的假山水外观。” 他反问:“炉鼎有何不好?” 沉鱼很难说服自己,月微尘这句话这不是一语双关,并且稍带有恶意。 可月微尘从不会对人进行如此直白低级的侮辱,当初还是他主动提出“炉鼎乃是为先代掌门废除的绰号,望君慎言”,能这么暗讽,只能说明他生气了。 而且是非常生气。 少女缓缓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心。 -- 第97页 “那确实哪里都极好。” 月微尘轻勾唇角,眉眼间不带半点恼意,犹如月下谪仙飘然出尘。 “怎么不戴星月夜?”他道,“不做半分妆点,属实有些亏欠今晚这般美的月色。” 沉鱼自然道:“不化妆的我比化妆后更好看,这般清澈的月色,不该以多余装饰亵渎。” 银发祭司淡淡道:“所以,便摔了星月夜是么?” 看吧! 她就知道月微尘铁定会生气问罪! 她少许沉默思索,月微尘声音含着少许肃杀冷意:“并且摔它的理由,是为了讨另名男子欢心。” 说到此处,他望向她,说话彻底不再遮掩。 非常直白。 “你究竟有多么胆大自信,才会觉得,在我等三人间如此巧言游走,仍能平安活下去?” “我觉得有误会……” “哦,你确实能活下去。”月微尘唇角浮现温柔笑意,垂眸注视着她的目光缱绻至极,“因为我喜欢你。” ……!!! 这还是月微尘第一次如此直白的承认对她喜欢。 “看见月色如此之美,我立时想邀你共赏。此时我便知道,我对你确实存有恋慕之意。” “可紧接着,便是你为了讨离池欢心,毅然摔碎星月夜,撇清你我间一切关系。” 他食指轻勾,以关节处轻轻摩挲她的面颊。 沉鱼眼睫不受控制的轻微翕动。 月微尘碰触她的肌肤,就像是巨蟒舔舐猎物,眼神再温柔,也令人毛骨悚然。 他则细细端详少女清丽绝伦的芙蓉面。 眼神多无辜。 好似他单方面强迫纯洁少女。 气质如此澄澈灵动的女孩,却做着任何守礼女子都深恶痛绝的放.荡事。 ——然而她不图任何利益,也不做任何恶事,只单纯享受旁人对她的爱慕。 这才叫月微尘生出怒意。 “有一问确实需要沉鱼解答。” “什么?” 青年仿佛发自内心的疑惑,诚恳道:“我却不知,你我之间关系何时那般清白?” “不足为外人道也,懂吧?” “离池是你的外人么?” “……” 月微尘步步紧逼,况且事情经过着实没得洗,沉鱼索性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就是犯了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师尊要我跪下来道歉么?或者写个检讨书给全宗念一遍?” 说完狠话,见月微尘不语,她放软语气:“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师尊当然和他们都不一样。我和他们就是玩玩嘛……我年纪小,就原谅我一次嘛。” “那你可知道,正是顾忌你年纪尚幼,玩心会重些,此时你才能和我胡说八道?” 月微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不如猜猜,上个如此欺骗我的人,是何下场?” 少女说不出话,怔怔的模样,似乎被吓到了。 “被做成人傀儡。”月微尘食指放平,亲昵轻点她鼻尖,“就珍藏在潜渊殿,若你运气好,上次应当见过一面。” 沉鱼眉心逐渐拧起,很严肃认真的样子。 半晌她都没有开口,月微尘却也不催她,只默默欣赏湖中月色。 月色如此平静美丽,但若是扔块石头进去,表面的平和,便会迅速破碎崩溃。 少女此时总算憋出句话。 “那个人,是谁?” “嗯?”月微尘稍怔。 智慧如他,也没料到沉鱼沉默后会挑起莫名其妙的话题,想逃避么? 但沉鱼说得还真是两人话题相关。 “被你做成傀儡的那个人男的女的?是你以前的道侣么?” 少女瘪嘴,委屈道:“我有点吃醋。” “而且我得声明,我不撩有前任的男人。” “有点下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 沉鱼:这招就叫反客为主懂么? 下章看沉鱼如何开始反击。 * 还有一更,或者两更,应该在晚上十一点十二点。 国庆调休连着加班一周,而且感冒了,前两天是真的有心无力,然后早上头疼难受多睡了会儿,这会儿才写完,一直装死不敢面对大家真的对不起! 砰砰砰磕头了! 国庆了我要开冲了! 第四十三章 :非君不嫁 · 气氛陡然转变。 月微尘险些被小姑娘头头是道的胡扯气笑。 “这么说, 我还要向你道歉不成?” “那不然呢。”沉鱼奇怪反问,“你有前任但是没给我说,现在吵架才突然爆出这件事, 令我本就不开心的情绪雪上加霜……难不成你有前任,我还要敲锣打鼓庆祝一番, 我的师尊魅力如此之大?” 月微尘瞅着她, 忽得微笑:“你也会向人要求忠诚么?” “这不叫忠诚,这叫资格。”沉鱼认真道,“我可以向你保证, 我以前没有任何一位道侣,便是作为炉鼎的那段时间,也是清清白白的。而你呢?” 沉鱼轻轻吐出八个字:“劣迹斑斑,倒打一耙。” 沉鱼眼神坦荡, 说话理直气壮。 月微尘知道沉鱼没有撒谎, 但她做的好事,他清楚相当一部分, 怎么都不能算是规规矩矩的好姑娘。 为什么? -- 第98页 事实上,她还真不算说谎。 穿越前沉鱼年纪也不大,没谈过恋爱。 穿越后遇到的四个男人里,离池是她想要驯服的狗勾,慕如镜是她无意捡到的小鸟儿,谢孤容是她素昧平生的大师兄,大家都是朋友,你月微尘凭什么说我海王? 这小姑娘素来伶牙俐齿,没想到被紧逼到现下境况, 仍能同他狡辩。 连胸中怒意都被她的狡黠消去不少。此刻比起杀了她,月微尘更想令她闭嘴, 或者捂住她的眼睛,看不到那双顾盼飞扬的清灵黑眸。 “我过去并无感情纠葛,那人傀儡也是男性,为我过去一弟子。”他平静道,“比起你,我还是认为自持更加重要。” 沉鱼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暗讽。 月微尘怼回来才是她想看到的回应——跟着她的节奏走,原本矛盾焦点很容易被带偏。 她娇气撇嘴:“哼,我不信。” 银发青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既然不信,不如问问那具人傀儡?” 沉鱼眨眨眼,忽然惊讶道:“那师尊,你年岁便是最少也得上千年了吧,你生得这般俊美秀彻,真的从未动心过么?您单身了几千年啊?” 实际上月微尘孤寡年岁大概得有万年。 “我对情.爱并无欲求。”月微尘淡淡瞥她,“你是例外。” 沉鱼唇角翘起。 “为何笑?” “这话听了开心。”她直白地说道,“我喜欢特别,尤其是被你当做例外。” 月微尘没来由地语塞。 其实倒也不是语塞,少女的逻辑浑然天成,紧密咬合,全然不给旁人插手修改的余地,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类型,偏偏又对她上心,因此需要思索。 其实通过沉鱼迄今表现,以及言论,月微尘对沉鱼性格已经有了整体勾勒。 小姑娘确实没有坏心,性情活泼明烈,性情非常能够感染人,加之古灵精怪,奇妙想法多多,都是当初吸引他的优点。 但作为开天辟地以来,唯一的仙君,月微尘见过的绝世美人早不知凡几。 沉鱼的灵动鲜活,才是真正与其他美人真正区别的特点。 每每望向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他都会觉得自己苍白干枯的生命里注入了新的活力。 他是云中月,她是水中鱼。 月色唯独垂青这尾小鱼,可她却不会只在一池月色中驻留。 这不公平。 明知沉鱼在倒打一耙,在转移他的关注重点。 但月微尘还是不由地关注这个问题。 他想要探索,沉鱼冒着触怒他的生命危险,也要游走于不同男性之间的原因。 所以沉鱼和其他美人的区别又在此处。 她永远能在他耐心即将告罄时,丢出下一个吸引他的点,像一本永远没有尾页的书。 “你很缺乏安全感么?” “我说实话啦?” 月微尘态度逐渐严肃:“嗯。” “你觉得谁能在面对你时有安全感呢?”沉鱼想了想,“除了大师兄吧。” 月微尘:……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着迷于他人爱慕。”他平静道,“离开他们。” “嗯?” “无论你想要什么,即便是天上皓月,我亦可为你取来。但是,我厌恶背叛。” “不是都说了嘛,我们就是好朋友。” 月微尘只笑着看她。 “哎,那我能说句实话吗?” 月微尘道:“说罢。” “师尊,我和你本也没有除师徒关系外的第二种关系吧……你这样突然给我加条约,不太合适呢。” “原来如此。”月微尘若有所思,“你对其他男人也是如此,从未许诺过,便不算背叛,因此坦荡无愧。” 沉鱼眨眨眼:“师尊,你明白什么叫挚友么?我对大师兄已经诚恳到,即使打断他手脚都要带回来的程度,你怎么能说我玩弄感情?” 月微尘蹙眉。 此时的气氛,已从最初的微妙诡谲迅速转化。沉鱼心中松了口气,信心这不就来了。 月微尘很快舒展眉头,自语道: “那现在便与我定下契约吧。” “若非你年岁尚幼,便是婚契也无妨。” 刚松口气的沉鱼:??? “我出身并非人族。”月微尘道,“族中定情仪式与人族迥异,或许有些疼痛,你稍作忍耐。” 等等,怎么就快进到订婚了! 月微尘出身仙族她知道,却非人族,但只有他一人的种族也能有定情仪式?他不是没有感情经历么? 淡金色灵力在月微尘手中凝聚为光团,其中金色波光荡漾,璀璨光华,像是有金子在其中流动。 “什么仪式?” “在对方左胸前留下专属刻痕。”月微尘道,“作为公平,你也可在我胸前留下。”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月微尘口中的定情仪式,怕是出台寿命还没一小时。根本是她安抚离池的话被他听见,这男人默默吃醋,于是现编出来而已。 他与离池的区别只在于,少年感情被她掌控,因此若她不想,离池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但月微尘不同。他的占有欲和骄傲远超常人。 ……大概这就是憋了万年的老男人的行动力? “你想在此处坦胸么?”见她出神,银发祭司微笑挑眉,“以纯洁月色见证,倒也不错。” -- 第99页 “哈?要脱衣服?” “当然,又不是纹在衣服上。” “我觉得纹在衣服上倒也挺好。”沉鱼嘴上胡扯,心中警铃大作。 原以为今日危机已算糊弄过去,没想到月微尘比她设想的更要果决,直接快进到订婚盖章。 这可咋办? 反抗肯定没有余地,月微尘决定的事情,就没有谁能改变的。 毕竟他实力天下第一,想要令他回心转意,要么用语言说服他,要么用行动说服他。 现在沉鱼两条路都行不通,那她只能在绝境求生。 沉鱼不怕纹身,只担心月微尘抽风,非要在她身上刻名字。不刻名字,一切好说,她总能找到借口,但若是刻了名字…… “你要在我胸前刻什么?” “月如何?”月微尘笑道,“也不难为你,单字即可。” 这怎能不算难为,以这师徒三人的关系,但凡她脱了衣服看见“月”字,另外两人必定能想到月微尘。 沉鱼本想讽刺,你们族中仪式也会外传到鬼族里么,但又情知这无异于当场认罪,就又把话生生憋回去。 “不太可。”沉鱼道。 “那你想如何?”月微尘道,“我还未拥有专属纹刻,不如你为我想一个?” “那我觉得刺几个这个就挺好的,正符合你名字。” 沉鱼比划半天,月微尘看懂了:“你指的是灰尘?” “是啊,你不是叫微尘嘛。”沉鱼道。 “看来沉鱼并不愿意与我定契。” “那不然呢,我才十六啊。”沉鱼终于忍不住了,“除了那些保守至极的世家,谁家姑娘会十六岁就定婚?” “然后等离池娶你么?” “师尊你知不知道,你吃醋时候就没那么出尘俊秀了,注意形象啊。” “我本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像。”月微尘平静道,“便是曾经是,也已为你走下神坛。” 最怕月微尘一本正经地说情话。 “我不信哦。”她嘟囔,“师尊你嘴里从没有句实话,还老爱吓唬我,要不然算了,我看明天天气不错,不然……” “宽衣吧。”月微尘温和道。 “!!!” “若你不介意被人撞见,便在此处宽衣,若是介意,这边有请。”月微尘邀请她进假山水。 沉鱼的心里顿时跟塞了石头一样沉甸甸的。 其实她知道,刚才那些软弱苍白的胡说八道,根本没法改变事实。 “唉。”她叹口气,“那师尊,刻了名字后,能叫你有安全感么?” “……?” “你没发现吗,”沉鱼轻声道,“真正在寻求安全感的人,一直是你呀。” 月微尘怔住。 “想要证明我是你的。” 她皱皱鼻子:“我从不骗人,也不喜欢在心里憋话,就与你直说了。” “我是那种喜欢自由,以及被尊重感觉的性格。”沉鱼细细分析,“你强迫刻上名字,如果能叫你就此安心,那我倒也没意见。因为我和他们本来就没什么,能避免师尊你的误会,给我减少麻烦,倒也挺好。” “但如果刻了名字之后,你还要求更多,控制欲更强……师尊,我就是人在这里,心也会飞的。” 说完,她再度强调,眼神澄澈坦荡。 “真话不太好听,但师尊,我对我没有信心,我也不想骗你……所以你能给我信心么?” 月微尘凝睇着她,眸光像是重新认识她般奇妙。 他竟配合问道:“什么信心?” “给我爱上你的信心。” 沉鱼毫不犹豫道。 “非你不可,非君不嫁。” “师尊,你能做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真正的反客为主! 说好的二更来啦!不过三更应该无了,头确实有点疼,早点休息。 我看看能不能调整时间,固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 谢谢宝贝们的支持,忘了说,大家国庆快乐! 第四十四章 :标记 · 月微尘再度语塞。 少女说话时姿态坦荡飒然, 她分明有错在先,气质却依然能做出如此单纯明朗,他心中甚至生不出半分厌恶之情。 月微尘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对劲。 皎如云中月的仙君, 过去可是最见不得污浊卑鄙之物的。但今日,他却为沉鱼语塞两次。 这种情况对于月微尘而言, 根本难以想象。 他的被动局面, 似乎从意识到对沉鱼在意的那日开始的。 因为在意,所以有了顾忌,所以变得被动。所以哪怕清楚认识到, 对方并非外表气质那般单纯纯澈的女孩,目光也总不由停留在她身上。 污浊却清澈。 颓靡却活泼。 她如此矛盾而迷人。 “你能给我信心么?”她甚至能够如此坦荡的质问他。 “当然。”月微尘眼睫微垂,外表平静温和。 “你会爱上我,也只会爱我。” 他的声音缱绻:“便是你心中另有他人, 叫他消失就好了, 或者修改你的记忆,对彼此均为好事。” “你这样强硬做事, 怎么可能得到真情?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真不真的,有了就行?” 她语气挑衅:“这么不挑嘴啊?” “接下来要说的,才是我认为所能给予你的信心。” -- 第100页 “我现在便可以修改你的灵识,植入我为你道侣的想法,或者轻易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全部杀死,以前我会如此想。” “但现在不会。” 月微尘伸手,轻轻抚摸少女的黑色长发。 皎洁月光下,少女的白玉面颊愈发无瑕,连边缘细细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这为她的容貌添上两分清纯幼态,显得无辜令人怜惜。黑发则被湖边雾气浸润, 含着湿润凉意。发丝纷纷滑过指间时,宛若上好绸缎流淌,手感冰凉。 他一下一下,动作不急不缓,温柔摩挲,对这件事颇为着迷,又像是无声安慰胸中某个欲噬的恶兽。 “我开始克制自己,不要做那些伤害你的事。” 说罢,月微尘有些好笑地重复前句话中的某个词。 “克制。” “我竟会为你而克制自己。” “我不知你会有何感想,但我想,”月微尘稍顿,“猛虎开始为野兔克制自己的嗜血本性,这还不能说明么?”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克制。 月微尘对她的感情,约半是比喜欢更深一点。 但还不够。 “可只要力量上的绝对差距还在,野兔就绝不会爱上猛虎。” 月微尘安静地注视着她:“你要我自废武功?” “那倒不必,对你也过于困难,但是。” 少女抬手,柔软指腹点在他的唇边。 “拔掉最易伤我的獠牙利爪,不能做到么?” 银发祭司抬手,反握住她。 十指交缠相扣。 “好。” 于是沉鱼便向他露出灿烂笑容,轻快道:“爱你!” 轻盈的两个字,自她红润唇间吐出。 他知道,沉鱼时常说这两个字,无分男女,几乎是口头禅般的亲昵表示。她笑吟吟地望着他,似望自己最心爱的情人。 可她对许多人,都会如此笑着的。 月微尘垂下眼睑,平静道:“宽衣吧。” 沉鱼笑意微僵,拖了半天,好家伙,还没忘记这事呢。 “你想好纹什么了么?” “此前说纹字,乃是意气之语。”月微尘道,“还是工笔花鸟更衬美人。” “其实我们家乡那里,不提倡未成年纹身。” “嗯?” “是我们家乡风俗,小地方,你不知道。” 他想起自己并未告诉沉鱼,他的真实身份,他为对抗天道而生,镇守三界和平,灵识蔓延四海八荒,均为守土,绝无他未曾听闻的地方。 他又有些迟疑。 归古剑派位于中土神州,又是仙家,更无类似风俗,可纹身在凡间属于罪徒刑罚,沉鱼出身凡人,或许在这方面有顾忌。 “没事,想纹就纹。”沉鱼反而宽慰他,“只要能叫你安心,这点我可以忍。” 少许沉默后,他笑道:“确实牺牲很大。” “所以你还不对我好点?”她挑眉道,“说罢,到底要画什么?” “缠枝鱼纹桂月图。” “好。”沉鱼抬步向那小鼎走去,“进假山水画吧。我可没有给人偷窥的癖好。” 月微尘知道她这话绵里藏针,乃是讽刺他之前行为。他倒也不生气,微笑着随沉鱼一同进了假山水。 * 长老独属的假山水拥有诸多神通,似月微尘这般细心龟毛的人,怎么都会精雕细琢,将假山水中打造的美轮美奂。 可沉鱼进了假山水,才知并不会。 入目处,为灼灼桃花。 铺天盖地的烂漫桃花,直向视野尽头蔓延,几乎要将天空都渲染上灼灼粉色。如同画家蘸满了艳红颜料的笔锋,在画布上层层渲染开。 这并非桃花林,而是棵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桃花古木。自上方看是无边艳丽,而在林中看,则是丛丛簇簇地拥挤在枝头,风吹如雨下。 桃花树生长在一片沙洲上,小洲边缘,便是看不到尽头的澄澈湖面,阳光之下,碧波粼粼,桃花粉雪飘落其上。 外面是深夜,里面仍为白昼。 “赏花还需白日欣赏。”月微尘作为主人介绍,“但你若是喜欢,我也可将时间换为黑夜,不过多挂些灯的事。” 他说话间,沉鱼已脑补出了画面。 参天古木上悬挂着无数灯笼,灯火烛光倒影在湖面,留下朦胧的融融光影,烟火人间。 “以后还有机会看,现在也很好。” 月微尘道:“来。” 他引沉鱼走上沙洲,沉鱼嫌布鞋不便,索性脱下鞋,赤脚行走于沙洲上,沙子柔软细腻,被阳光晒得暖融融,并不硌脚。便是湖水浸到脚踝,也澄澈清凉。 月微尘安静地望着她,既没有学她脱下鞋赤脚行走,也没有阻止她的失礼随意行为。待她小小玩耍片刻,才领她继续向前走。 “就在此处。” 桃花古木长得高大,亦有适合坐卧的凹凸崎岖处。 月微尘向她指的便是这样一处地方,背后是柔软花朵,上方天空也被盛大花朵遮住,地面上只有细碎的光影。 “在此处小憩片刻,颇为心静神怡。”月微尘道,“且灵力丰富,也适合你打坐修行。” 沉鱼怀疑他暗示同居。 “确实不错,快画吧。”沉鱼催促,“我还要休息呢,不然叫别人看见了,对我名声不好。” -- 第101页 月微尘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你明知我在笑什么。” “哼。”沉鱼摸上胸前衣扣,“我准备好了,画吧。” 她解开盘扣,两片衣襟自然垂下,露出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月微尘唇边的笑意,忽地淡了些许。 他想起那日,通过月鱼看到的风景。 少女不小心赤身后,露出大片雪白肌肤,慌乱抱住身体的模样像是失措的羊羔。 那日为偷窥,今日她却坦荡迎着他的目光,宽衣解带。 …… 她的衣服该换了。 月微尘想到。 这扣子解开得未免过于轻松。 他却不知,归古剑派在弟子服上的花费,什么时候这般不上心,不明白这样很不安全么? 一个,两个,三个。 沉鱼解完衣扣脱掉外裳,露出她精致雪白的肩头,月微尘心想,便是画在她肩头,应当也是极美的。 这样她可以穿漠西神州那边的服饰,露出双肩,轻纱包裹,环佩叮当。 沉鱼此时作势彻底脱掉外裳,里面应不着片缕。 他神色平静,心中却暗皱眉头。 他不该提这个要求的。 看似是对沉鱼的暧昧惩罚,如今看来,反而更像是对他自己的凌迟惩处,钝刀割肉。 衣料窸窣落地。 “画笔呢?”沉鱼问道。 望着面前少女,月微尘心中稍松。 少女并非不着寸缕,外裳之内,她仍着裹胸,并未彻底暴露。白色绷带层层裹在胸前,乃是修行女子的方便打扮。 纤细双肩精致玲珑,白色裹胸清晰勾勒出少女优越的资本,其下是盈盈一握的细腰,黑色长发如清水泻下,与白皙肌肤对比鲜明。 原本放缓的心绪,忽得紧绷。 少女以手点在自己胸前,裹胸只包裹缠住关键部位。 “你要画在这里么,还是那里?” 月微尘不由蹙眉。 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坦荡的与男人相处,并且面不改色的? 莫非以前也有过? “快说,有点冷。” “我自有打算。”月微尘冷淡道,“你且坐好。” 沉鱼不懂这男人又在气什么。 但她是真的有点冷。 “催我脱的是你,脱了又磨蹭的。”她嘟囔,“一会儿等你脱衣服,我也这样磨蹭,看你怎么说。” 月微尘不理她。 他自袖中取出工具,一支金色画笔,整体设计典雅纤细,笔杆透明镂空,非常符合月微尘的审美观念。 “颜料呢?” 沉鱼没有纹过身——公职人员禁止纹身,所以她知道纹身什么样,但不清楚过程如何,“要用刀么?” 月微尘淡淡道:“你当是铭刻纹章?” “那你要怎么做。” 只见月微尘提笔,将左手指尖对向画笔,随后,只见两滴金色液体自他指尖逼出,落入笔杆中。 原本镂空透明的笔杆,瞬间因金色液体的注入,而“活”了过来。 “这是我的血。” 这是血么? 比起血,更像是流淌的黄金,或者灼热的熔岩。 他外表清冷淡漠,血液却炽热灼骨。 这样截然相反的存在,一如此人表里不一的作风。 “就这般作画。”月微尘道,“将我的血,刻在你胸前。倘若有其他男人看见,此月便会灼痛。” “你会心痛。” 他目光温柔地看向她。 “在那时,你会想起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今天虽然比昨天早但还是比预计迟,我再调整一下! 还有一更,我感觉七点能出来(出不来当我没说) 七点写完,然后写点存稿,明早再写点,感觉可以中午十二点更新了诶。 第四十五章 :疼痛 · “你会想起我么?” 沉鱼伶牙俐齿, 性情机敏,然而闻得此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分血之后, 她见识到月微尘的些许真实。 深埋在温柔表面下的灼热疯狂,当真病入骨髓。 “那都疼了, 肯定会。” 月微尘问:“疼痛会让你记住我?” 沉鱼警觉:“我现在毒打你一顿, 你肯定也会记得。” 月微尘笑道:“怎么这般警惕?又不会打你。” “你刚才那么问就很危险。” “活跃气氛罢了。”月微尘轻描淡写道,“来,做好。” “嗯。” 月微尘一手持笔, 端详她胸前那片肌肤,似在认真思索从这块画布的何处落笔。 打量之后,他成竹在胸,于是信手落笔。 “或许有些痛, 你稍作忍耐。” “嗯。” 沉鱼看着笔, 画笔刷头呈银色,不知是什么材质, 刷上肌肤时,倒也没那么痛,更多的是种酥痛感。 尤其他力度有轻有重,转折处圆润流畅,使得感触愈发鲜明特别。 他画笔流连处,均会留下淡淡血痕,大约十息后,原先属于她的血痕淡去,被月微尘金色的血液代替。 桂叶花枝呈现。 一枝一叶, 栩栩如生,一看便知大家手笔。 月微尘活了万万年, 除却诸武外,亦会找些其他事情做,风雅事自不例外。 -- 第102页 他工笔双绝,当初一时兴起流出的画作,甚至在凡间卖出天价,百年后遗失于战火,更被凡人封为天下第一图。 为了更好更细腻的效果,月微尘低下头,与她胸前保持着极为暧昧的危险距离,只要稍再靠近,便能吻上她的胸,她几乎能感到,对方吐息在她肌肤上蔓延的温热感。 但银发祭司神情极其认真严肃,手持画笔细细作画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无法相信,他是在赤着上身的少女胸前作画。旖旎情.欲之事,被他做来,便如此清淡文雅。 “疼吗?” 画完修饰以及作为轮廓定位的桂枝,他开始着手圆月。 “还好,就是有点痒,还有点烫烫的。” “这是我的血液侵蚀凡人肌体时会出现的正常情况。”月微尘道,“有我在,这点不必担心。” “行,那你继续吧。” 一笔一划,缱绻勾勒。 在他绘画时,偶有暖风吹过,落下阵阵桃花雨,有些花瓣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痒痒香香的,若是干扰了他作画,他便会将艳色花瓣自她身上抚去。 月微尘从未如此专注的画画过。因为现在的他,正在心仪女子的身上标记,作为两人定情的证明。 唯有巅峰之作,方能与这般无瑕美貌的她相称。 随着圆月的逐渐浮现,他在桂枝深处加了一尾游鱼,小鱼的出现,令整幅缠枝鱼纹桂月图瞬间生动起来。 便是沉鱼这般艺术天赋平庸的人,都能欣赏到这幅画的精致绝伦。整体大小不过半掌,以缠绕桂枝簇拥捧出圆月,其下是灵动游鱼,颜色由灿金向铂金从容过渡渲染。 这个纹身,全然不似罪犯纹身刺目,也没有半分下流感。 月微尘抬手,将沉鱼滑落的长发自胸前抚到肩后,方便他更好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沉鱼则感知到,陌生灵力通过那支画笔划下的红痕,向她躯体内渗透,沿着她的心脏边缘缠绕,随着她的心跳起伏,最终紧紧纠缠。 镇魑渡厄仙君的言语,哪怕是即兴编出来的仪式,也一定能成为现实。 月微尘欣赏半天纹身,沉鱼以为总算结束,准备重新穿上衣服,没想到男人又俯首,在她胸前温柔落下轻吻。 浅尝辄止。 温热的唇落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触感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感受到,首先碰到她的是唇珠,接着是柔软唇瓣,最终完全覆盖上来。 月微尘望着她,温和道:“契约已成过半,剩下的事待你再大些。” 这人居然还有底线啊。 “现在想想,你要在我胸前留下何物?” “也是用我的血么?” “嗯,以灵力逼出即可。” “画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觉得能够代表你。” “那肯定要画鱼。”沉鱼不假思索道。 但她不似月微尘那般富有艺术天赋,她前半辈子画的鱼,都集中在小学美术课。 老师教他们用大三角形代表鱼头,小三角形代表鱼身,鱼头鱼身各画三条短横线,最后加上一颗小黑豆,便算画完了一条鱼。 她在思索,月微尘则开始脱衣。 他总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雪袍,全部身材都被遮掩严实,加之容貌出尘绝美,气质清冷,绝少有人会想象,隐藏在宽大衣袍下的身躯是怎样的。 沉鱼此时见到了。 月微尘的身躯,自不是肌肉虬结,却也不是瘦削。锻炼得宜的修长身躯上肌肉饱满流畅,他脱的干净,沉鱼甚至能数清腹肌。 他的身材,给人以力量感,但并不野蛮,非常漂亮。 沉鱼很想上手摸摸腹肌。 ……啧。 她心中忽然冒出大胆想法。 “纹身能换地方么?” “嗯?” 沉鱼有话直说:“你说,我把纹身刻在你腹肌上,如何?” 月微尘:…… 银发祭司的脸上,表情短暂空白了片刻。 即使知道沉鱼素来大胆活泼,却也没想到,她还能给他这么个大惊喜。 这个提议,严重侵犯了月微尘身为男子的道德底线,世间哪有正常女子,会说要在男子腹间作画?! “胡闹!”他不假思索驳斥,“我为你师尊,怎可如此乱来。” “哦,原来您还记得您是我师尊啊。”沉鱼凉凉道,“我却不知道,哪个师尊会在弟子胸前纹身,甚至亲吻。” “这是不是得浸猪笼啊?” 其实沉鱼这么说,乃是一时兴起。 月微尘拒绝她,亦在意料之中。 她甚至有闲心猜测其他三个男人的决定,想必谢孤容也会拒绝,但离池不会拒绝她。 而慕如镜……沉鱼怀疑他会鼓励她想法再大胆些,纹身部位继续向下。 小菩萨修得绝对是欢喜禅。 “另选部位。”月微尘平静看着她道,“腹间不可。” “哦。” “此话不得再与其他人提及。” “知道啦知道啦。”沉鱼嘀咕,“我再想想就是了。” 不能在腹肌上纹身,更刺激的想必月微尘更不同意,那其他地方的话,纹在哪里都没区别。 月微尘说这是他创立的定情仪式,但沉鱼确实没他这么重视。 离池还和她定了同生共死的血契呢,她作死时有过顾虑么? -- 第103页 血契也好,定情也罢,都是她攻略的上分工具罢辽。 “也在胸前吧。”沉鱼说道,“在你胸肌上纹,没意见吧?” 月微尘没有接口,想来是默认了。 不过表情颇为有趣。 他神情冷淡疏离,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稍稍舒展眉头,选择默认。 呵,男人。 月微尘对她玩的开,没想到轮到他自己,又开始扭捏。 跟她车轱辘碾在脸上时怎么没看到如此纯情? “我就在你胸前画条鱼吧。”她说道,“我画技不好,你别介意。反正在你胸前,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也不会丢人。” “嗯。” 沉鱼接过月微尘画笔,里面的血液已彻底用完,重新净化过。 “我的血液对世间万物均具备侵蚀性,唯有特制容器能够容纳,”月微尘解释道,“这支画笔便是以地晶精华打磨特制而成。” “好的。” 沉鱼逼出自己的血液灌入,随后执笔在月微尘胸前挥毫。 画的鱼正是她一年级时,美术老师教她的双三角经典画法。 月微尘知她画技未必很好,然而看到她如此敷衍,还是不由说道:“你画的为何物?” “小鱼呀,你不觉得抽象概括了鱼的形体轮廓?我画的可认真了。” 委实说,月微尘很想把这条鱼立刻从身上洗掉。 完美无瑕的镇魑渡厄仙君,万万年来头次被人在身上留下痕迹,居然会是这样丑陋抽象的鱼??? “鱼目不点,便是你所谓的认真?” “这不是么?”沉鱼指着他胸前某点,“我专门画在此处的。” 月微尘垂首看去。 哪来的眼睛? …… 他微怔数息,随后陡然明白,沉鱼指的鱼眼睛是什么。 他居然被人如此狎昵调戏了?! 还是定情仪式?! “别生气嘛。”少女温柔按住他的肩头,软软道,“怎么,只许你调戏非礼我,不许我非礼你么?” “况且你们族中的定情仪式如此缱绻缠绵,不就是让人缠绵的么?我觉得我这么做很风雅嘛。” 月微尘怒极反笑。 他淡声道:“好。” “只是今后我却要好好了解,到底是谁,教了我的好徒弟这般多的知识。” 沉鱼满脸无辜。 “你若不喜欢,觉得玷污了你,完全可以洗掉嘛。”沉鱼说,“我的血和你的血不一样,洗掉没那么难吧?” “此事无需你关心,我自会处置。” 月微尘按了按自己胸前纹身:“你可知,你留给我的印记有何作用?” “不是忠诚锁?比如一被别人看到就会刺痛的?” “留给我的印记,乃是同心印,”银发祭司道,“每当你因为我感到心痛时,我均会共感。” “以此警醒。” 沉鱼点头:“师尊有心了。这么看来确实很有诚意。” 可月微尘最想听到的话,她还是没有给他。 “满足了你的愿望,以后可不能随便无理取闹了嗷。” “还有,不要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取得我的信任。” 她笑意明亮狡黠。 “我可是很难追求的。” “师尊继续加油哦,我先回去休息啦,不然叫别人看见……” 她叹气:“影响多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那什么时候你会觉得我有诚意? 沉鱼:等你同意我摸摸腹肌的时候吧。 * 看到有人说感觉这样就钦定男主是师尊了,我有点惊讶。 沉鱼不承认的契约,那不就是张擦屁股的纸(暴言),反正出事了鱼鱼总能绝地求生。 离池那里还有同生共死的血契呢,你看沉鱼上心了嘛。 文案说啦,沉鱼心里只有回家,全员单箭头,她可能会怜惜,有好感之类的,但是事业为重! * 下更在明天中午十二点,感觉能调整过来了,以后都固定中午十二点更新! 第四十六章 :酸言酸语 · 回来路上, 沉鱼有些担心离池正在守株待兔。 倒不是怕翻车,而是女明星赶场着实有些疲惫。 一天连着应付三场“爱我还是他”,若是回去离池情况又有反复, 哄肯定会哄,就是心累。 她在月微尘那大约呆了一小时左右, 还是有颇大可能被离池揪住小辫子。 没想到离池居然没找她的事情, 或许是认为她睡着了。 最好如此。 沉鱼心身俱疲,若不是习惯使然,她甚至没力气净身, 只想倒头便睡。 待她回了房间,藏在她衣物里的小黄雀方才探头:“你方才怎说脱就脱?吓死我了。险些为月兄发现。” 她背着离池与月微尘幽会。 又背着月微尘,在幽会之地领着另一个男人。 慕如镜把她的操作从头到尾看下来,只想说失敬。 “你自己不是找到地方藏匿了么?” “那是实在没办法才躲在你那里……你这女人一点都不知羞耻的么!”小黄雀脸颊上浮现两团红晕, 似乎又羞又气, “月兄亲上来时,我差点以为会发现我。” “那最后不是没发现吗。”沉鱼敷衍道, “厉害的啊你。” -- 第104页 “比起你还是差了些。”小黄雀摇头晃脑,啧啧称奇,“居然真叫月兄动心了。” “也就一点点吧,没完全动。”她瞥向小黄雀,“倒是你,准备什么时候来点表示?” “嗯?” “不是说要试着爱上我么?师尊都心动一点了,你的表现呢?” “我的表现还不够啊!”小黄雀夸张叫到,“若不是真心喜欢你,谁会跟你在月兄的眼皮子底下偷情?” 沉鱼“呵呵”笑了两声, 一个弹指把小黄雀弹得仰倒:“哦。” 小黄雀揉着脑袋爬起来:“毕竟越了解沉鱼你,便越会觉得你危险。” “倘若我对你心动, 也会像月兄这般么?” “师尊怎么了?” “就连决定是否要杀死你,都会犹豫不决。”小黄雀声音困惑,说得话语令人脊背发凉,“这还不够奇怪么?” “你想杀我?” “被沉鱼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子看上,谁都会紧张。” “哦。”沉鱼敷衍道,“你好好考虑一晚上,明天和我总结发言,咱俩探讨一下喜欢我的风险。” 慕如镜与她相处一日,知晓她今天都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倒也明白她此时为何疲倦。 “行。”小黄雀振翅飞回她的肩头,“明日再说。” “嗯。” “不过,”慕如镜似乎突发奇想,“若我喜欢你,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下一枚印记么?” “啊?” 小黄雀纯洁无瑕的黑豆眼盯着她,怎么都和慕如镜那只小狐狸对不上。 “等你喜欢我的时候再说。”沉鱼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因为她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 前夜的风云诡谲过去后,第二天又是晴朗明媚的一日。 不过昨晚睡得有些晚,晨起后,对着明媚阳光,沉鱼还是不由打了个哈欠。 离池早便起来练刀,沉鱼拿着冰盏走出假山水时,恰好瞧见他出极尽凌厉骇人的一刀,若非面前空无一物,她甚至会觉得离池是在和什么敌人较劲。 瞧见她,离池顺势收刀。 “昨晚没休息好么?” 那肯定。 沉鱼正要回答,却警觉地意识到,这话或许是双关。 万一离池发现她昨晚溜出去,同月微尘幽会了呢? 于是她选择装傻。 “嗯,是有点。”她叹口气,“假山水虽能拟似万物,可这习惯了的床铺感觉,还是差些味道,所以有点不适应。” “唯有你才会有这样长时间入睡的习惯。”离池说道。 沉鱼喝了口水,笑眯眯道:“早上多喝水,对身体好。” 修士自筑基后,便不再与凡人同列,所谓口腹之欲,休憩之欲,只会带来精神上的满足,而非必需品。 尤其长时间睡眠,对于一心修道的人来说,更是浪费时间的行为。 离池从不睡觉,也是遇到沉鱼后,被她带动着,才有了短暂入睡,稍作调息的习惯。 “怎么,休息一下不好么?”她道,“你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今天状态好一些?” 离池抿唇:“嗯。” 他望着她:“也唯有你才会如此迷恋凡人的享受。” 离池的眼瞳是极清冽的黑,会令人想起黑玉玛瑙。 大部分时候,他都保持着安静沉默,于是那双眼睛便冽然透彻,会叫沉鱼想起冰冷而澄澈的寒泉,但她总敢上手触碰。 而此刻的离池,那双寒泉般的眼眸里,却似潜藏了什么。 他自己也是知道的。 离池与其他人的区别也正在于此。 ——他会因自己的醋意,感到不自在。 沉鱼心里顿时有底了。 离池这是因为她昨晚赶他睡觉,没有充分安抚,所以吃醋,而非发现她和月微尘之间的幽会。否则少年此时就该直接拔刀手刃奸夫,而非在这里别扭的酸言酸语了。 那连小场面都算不上,顶多算小情趣。 沉鱼垂眸正好瞧见自己手中冰盏,于是向他走去。 离池稍稍蹙眉,似乎不解她要做什么。 “来,喝水。”沉鱼将杯壁抵在他的唇边,少年唇瓣被轻轻压下凹陷,“你练了多久了?嘴唇这么干都没注意到么?” “嘴唇?” “刚才你抿唇我就注意到了,很干燥,需要补充水分。别看你很强,但战斗强度大,保不准身体里有什么暗伤,不注重日常养生,等以后老了有你受的。” 温水将他干燥的唇瓣浸润。 此时离池方才后知后觉:他的嘴唇,似乎是有些过于干了。 这个位置,是她之前唇瓣印过的位置么? 注视着少女含笑双眸,他不由自主啜饮。 越喝越渴,直到将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她笑望离池:“还喝?” 离池看着她,点头:“嗯。” 少年的想法,半点不带遮掩。 “那我再去给你找水。”沉鱼转身,“我还是没经验,你自己外出不需要喝水就没有这习惯,我喜欢喝水怎么还不记得准备好水……” 她的话总是很多,但一点也不吵,像碎玉流珠叮当作响。 离池喜欢听她说话。 但他此刻更想拥抱她。 -- 第105页 少年有些迟疑地抬手,虚虚伸向她的背影,十指却又渐渐拢起。 但她似乎并不如他这般炽烈地渴求他,沉入池底的游鱼,想要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于是那只手,终究默默收了回来。 与沉鱼相处时,离池总在忍耐。 至于自己究竟在忍耐什么,少年尚且分不清楚,可他隐约有所预感,那必然是贪婪到会将她撕扯吞噬殆尽的狰狞欲.望。 沉鱼对他很好。 那他也要对她好。 这便是少年朴素的价值观。 沉吟之际,她已捧着冰盏回来。 离池远远便听见她的声音嚷嚷:“水来啦,还要喝么?” 他想要用同样张扬的声音回应,却发现开不了口,只一如往常的点头。 “好~”她声音轻快,促狭笑道,“要我来喂你吗?” 明知她又在坏心眼捉弄他,可离池还是顺从本心:“嗯。” “哎呀,你这样逗起来就不好玩啦。”沉鱼道,“拿出点冷酷矜持嘛。” 可是。 要怎样做,才能伪装出不喜欢她的模样? “我不会。” 沉鱼道:“那你当我是月微尘。” 少年眸光立刻冷淡,嫌恶道:“臭虫也能和你相比?” 别的不提,效果确实挺明显。 “好啦好啦,喝口水我们也出发吧。”沉鱼道,“昨天听师兄说,今天是不就要赶到北邙山?” “嗯。” “那得尽快,”沉鱼道,“我动作比其他人慢,不想迟到就得早出发。” 离池其实想说迟到了也没关系。 他从未参加过凌霄会,但对凌霄会的难度,以及过往考核内容有所耳闻,不难。 若他想,可以杀死所有敌对者。 包括谢孤容。 毕竟那白痴是剑修,但他是杀手。 他说:“没有队友也可以。” “哎,要合群。”沉鱼拍拍他肩膀,“不是强迫你改变行事风格,只是你现在这样真的不太好,我有点担心。” 不待离池回答,她又将冰盏贴上他的唇瓣,封住他未尽之语。 “不啰嗦别的了,喝完出发。” 于是离池乖乖喝水。 他心中其实有些淡淡疑惑。 为何她不愿叫他开口? 罢了。 他不是那种急于剖白自己,夸耀自己如何深情的性子。 只要沉鱼告诉他,她想要什么就好了。 他愿意听她的。 “好。”少年被动灌水,含含糊糊地挤出一个字。 “嗯,乖呢。” 她笑眯眯地夸赞。 * 放松的亲昵时间总是短暂的。 喝完水两人便要出发。 若是实在赶不及,离池倒也可以抱着沉鱼前行,可总不能次次如此。 虽说他不介意,但沉鱼自己不想只活在男人怀里。 她对自己的发展规划,不至于自讨苦吃,舍命追逐强者之路,但不把自己养成废物还是可以的。 路上不时有其他小宗弟子乘着上好灵器飞过他们,并投来奇异目光。 沉鱼和离池走在一起,于旁人眼中,只怕真是美女与野兽的现实版。 两人共同点是出身卑贱,因此便是生得再好看,再有修行天赋,在风气保守,看重血脉的修真界里,都很难被人打心底的尊重。 尤其离池。 他不是人族。 这才是他该死的理由。 中间虞桃陪他们走了一段。 “谢师兄大概是想来看看你,但又不好直说,”她说道,“我就说我找你有急事,他就护送我来了。” 沉鱼向她身后张望,却没看到谢孤容身影。 “可能是害羞?”虞桃也不确定,“谢师兄的想法自与平常人不同。” “也许,不过你找我何事?” 提及正事,虞桃神情严肃。 “你可知道凌霄会背后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六点。 麻了,我就是鸽子成精吧。 第四十七章 :无情道种 · 沉鱼看了她一眼, 轻声道。 “不要在这里说。” “离池,帮我们看一下。”她对离池说道,“虞桃和我有些私密话要说, 别叫旁人窃听了。不过你可以听。” 鬼面少年沉默点头。 沉鱼将虞桃拉到一边,解释道:“你的事情本就需要拜托离池, 他需要了解内情, 不算外人。” “我知道。”虞桃面露凝重色,“但我拿捏不了事情轻重,也没你聪明, 如果你觉得,不管什么事情,告诉离池都没关系的话,那我就说了。” 虞桃再度强调:“这是很严重的事, 如果成功了, 或许能得到让人变成三界第一的力量。” 听到这里,沉鱼已然猜到, 大概就是无情道种的事了。 “无妨。”她摇头,“离池已经很强,不会被这种虚浮的身外之物迷惑,你且直说吧。” 见她笃定,虞桃选择相信她的判断:“那我便直说,更具体的还需要你判断。” “我昨晚回去后,无意中听到闻人阁主同白长老商议,说世间动荡,灵力日渐枯竭, 道种此次必会承运而出,务要令谢师兄得到无情道种, 成就无情道,力挽末世,重铸归古剑派荣光。”虞桃低声道,“他们说那无情道种非常强,若是得到,能重塑肌骨,修为一日千里,成为媲美万万年前镇魑度厄仙君般的强者。” -- 第106页 虞桃说了一大堆,除了无情道种的强度外,基本符合沉鱼对无情道种的认知。 “这不是好事么,为何要专程通知我?” “但无情道那不是断情绝爱的东西么!”虞桃着急道,“历史上修无情道的人,身边人谁有好下场?” 最有名的就是凌霄会的主角,前代无情道种凌霄。 他父母早逝,亲友死绝,终身未有半分姻缘纠葛,由于无情道导致性情冷漠直白,因此同门关系十分疏离,在亲传师尊先他一步捐躯后,于是他的葬礼上,连一个亲近之人都未有。 坊间倒是有轶闻,凌霄亦有心悦之人,是个绕着他转,热情洋溢的小姑娘,是世间唯一不计较他的无情道,亲近他的人。 到这里故事还很正常,符合普罗大众的价值取向,结果故事结局急转直下。 ——仙魔大战期间,正道节节败退,凌霄必须铸就传说中的神剑太华剑,涤荡来袭妖邪。而驯服太华,须将与自己有因缘关系之人投入剑池,炼作剑灵。 于是修无情道的凌霄当即以大局为重,炼化了那个小姑娘,同时证得无情道大圆满,白日渡劫,踏入半步金仙之境,成功挽救当时摇摇欲坠的危局。 这个传闻解释了,战无不胜的无情道种,半步金仙后为何反而会陨落。 因为心中有愧嘛! 这种狗血故事很受群众欢迎,因此在世俗眼光中,无情道种可比葬仪脉晦气多了,因为你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拿去证道。 “不都验证是编造故事么。”沉鱼说道,“若剑灵是女子,此前凌霄会魁首早该发现端倪,况且都已太上忘情,又怎会为炼化那女孩儿愧疚?这故事逻辑冲突的地方太多了。” 虞桃争辩:“这故事能出现,那肯定是有一定依据的,那就算只有一点点,还不能说明无情道的可怕么?能做出这种事情,还能算作正常人?” 沉鱼瞬间明白:“所以你找我是因为,担心谢师兄变成这样的人?” 虞桃没有立刻回答,她看向离池,小心询问:“谢师兄不会听到这里吧?” 虞桃对离池总是很小心礼貌。 因为那青铜鬼面怒目圆睁,过于可怕狰狞,也因为少年杀手对外界总是冷酷绝情的态度。 鬼面少年站在桐树下,树木茂盛,花草青翠,周围生机盎然,唯独他像是被阴影包裹隐藏,周身散发着淡淡冷意,看起来倒比谢师兄更符合无情道标准。 他简洁道:“嗯。” “因为谢师兄喜欢你嘛。”虞桃蹙眉,“我担心他修无情道后,第一个拿你开刀。” “那倒也不至于。”、 “你去问谢师兄,成就无情道需要杀有好感的女子,你觉得值得吗。”虞桃模仿谢孤容语气道,“他肯定会说,为什么不杀?” 沉鱼忍不住笑出声。 还真是谢孤容的风格。 只能说,这两天虞桃想来没被谢孤容迫害少。 “所以沉鱼你要想好,这事你准备怎么处理。”虞桃关切地望着她,“其实无情道种给哪个门派,或者哪个弟子都可以,主要谢师兄本身就很……偏激,我很担心你会出事。” “没关系,谢谢啦。” “那你准备怎么做?”虞桃问,“如果离师兄很强的话,不如让他?” “我会再与他商议,”沉鱼道,“总之谢谢提醒,你的事情也已安排妥当,别担心。” “好的。”将心里积压的全部事情说出来后,虞桃浑身轻松。 “不过还是得问下你的想法。你有想过,这件事结束后,再去做什么吗?还准备回栖月阁?” 虞桃有点茫然:? 沉鱼认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陌生人,帮也就帮了,但虞桃和她关系好,那自然需要为她多考虑些。 虞桃思索了一阵,摇头道:“肯定不想回栖月阁,但我不做炉鼎,也想不到能去做什么。” 不可能来暗门投奔沉鱼。 暗门的压抑气氛,诡谲情况,以虞桃的心机实力根本活不下去,若全靠沉鱼庇佑,她倒是不介意,只是她迟早有一天要离开,那时虞桃该怎么办? 因她离去而震怒的四个男人,或许也会报复虞桃。 嘶。 沉鱼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难怪前辈们反复告诫,在任务世界不要有任何多余感情牵挂。就是防止自己离开后,有无辜者被牵连! 但现在,四个男人都已知道,虞桃是她仅有的朋友,并且令她颇为上心。 那他们当真不会有所想法么? 便是最为单纯清冽的离池,作为杀手执行任务时,也不会吝惜手段,顶多在她面前表现得乖巧沉默罢了。 所以,真正威胁虞桃安全的,根本不是凌霄会。 而是她。 是她考虑疏忽了。 可恶。 沉鱼懊恼蹙眉,虞桃误会她的神色,安慰道:“没关系,我好歹也是金丹期初境的修为,说不定这次凌霄会中也能遇到机啾恃洸缘就此翻身呢。” 沉鱼回神:“你是金丹期?” “嗯,当初本来也是要作为正经弟子培养的。”虞桃叹气,“只是后面发现我灵力中包含净化特质,就把我分配到栖月阁了。” 虞桃同她年纪相仿,略微年长两岁。 十八岁的金丹修士,天赋已然可以称为优秀。 -- 第107页 当初收徒时,上面绝对发现了虞桃的天赋,为何一旦发现有净化特质,就要立刻将她分入栖月阁? “金丹期很好,能有保护自己灵力,宗门外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并不多,”沉鱼舒展神色,“到时候看,能不能想办法送你离开宗门。” “好。”虞桃望着她,叹气道,“想和你一起走,但谢师兄刚才已经给我发消息催我回去了。” “金叶子么?” “对,似乎时不满意我和你相处太久,但他若是吃醋,倒是自己来啊。”虞桃昨晚显然又被谢孤容精神折磨过,私下吐槽颇多。 沉鱼便只是微笑,体贴的没有多说。 “那我就先走啦。”虞桃向她摆手,“我得和破魔阁一起过去。” “嗯,好。” 虞桃的长发被她利落的盘在头顶——从栖月阁出来后,她便不再做过去柔顺娇美的打扮,更偏向利落方便的风格,脸上不施粉黛,阳光落在她面庞上时,有种健□□动的美。 “加油,北邙山见,今晚一起吃饭。” “好的!” 送走虞桃,沉鱼转身看向离池:“怎么样,你想要么?” 方才她们之间的交流,离池从头听到尾,他虽与沉鱼同龄,可见识阅历却远远丰富于她,必然更清楚,无情道种有怎样的珍贵价值。 “不要。”离池干脆摇头。 “嗯?” “我修习的并非仙术,鬼气才是主要手段,无情道种与我冲突。”离池解释,“而且它会令我忘记你。” 所以少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很强,不需要这种东西。” 沉鱼更关注他对无情道种的认知:“忘记?融合无情道种会叫人失忆?” “不。融合无情道种,会使人无法拥有七情六欲,自不会对外界有何反应,所谓的无情道种,只是天道用以维护三界纲常而制造的工具罢了。除了镇压邪祟,自身不再拥有任何想法欲求……和失忆没什么两样。” 说罢,离池顿了顿道:“不过若是谢孤容融合了无情道种,我便不杀他了。” 他知道沉鱼对谢孤容有些感情,此前因为吃醋与竞争关系,所以谢孤容必须死,但若是对方想不开修了无情道,主动断绝联系,那看在他求生欲如此之强的份上,离池倒也不是不能饶过他一命。 “所以大师兄若是想活命,必须得到无情道种?我若是不想他死,也得帮他?” 离池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情势确实如此,于是思忖后颔首。 “噗。”沉鱼忍不住笑了,“那我还想打醒师兄,叫他从追逐力量的迷途中清醒过来,怎么办?” “那就等他融合了道种,我再将他打至重伤。”离池认真道,“我会注意留手,不将他完全打死。” 沉鱼彻底憋不住笑意。 离池真的太可爱了。 …… 只希望,在知道她琢磨着随时回家的想法后,也能一直这么认真的可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不过考虑到我的鸽子本性,六点要是没有就是真没有了.... 第四十八章 :北邙镇 · 又是接近傍晚, 两人赶到了北邙山的先头驻扎点,也是北邙山十个人族聚居地之一,其他小宗门分散集中在北邙山另外的聚集点。 他们速度不快不慢, 恰恰处于大部队中间的位置,除却离池骇人鬼面在白日吸引来颇多视线外, 他们并不打眼。 日渐昏沉的天空中, 诸多乘坐飞剑的修士落地,三三两两的寻找熟识同伴,一起进入前方的北邙镇。 村口石头上, 以朱砂落笔大大的北邙二字,旁边老柳树枝芽泛黄,有气无力的耷拉着,与它身后安静的村庄十分相配。 沉鱼总觉得这幕十分眼熟。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村啊。”沉鱼嘀咕, “但是我都没出过宗门……哦对, 四崂镇!” “如今魔道侵蚀中土,邪祟横行, 人族大多围绕各大门派建城居住。”离池向她解释,“如这等小村落,若无修士长期驻扎庇佑,非常危险。” 比如两人上次见过的四崂镇。 尽管四崂山相比其他地方,距离归古剑派近些,相对太平,然而长期无正道修士镇守,最终不还是被魔道钻了空子,整个小镇的百姓, 都惨死于魔道阴谋之下。 想到这里,沉鱼心中微动。 对啊。 当时事情暂时收尾, 月微尘表态之后事情交给他处置,同时他也会将此事上报宗门,然而再无后续了,她因其他事情忙碌,当时没顾得上过问,结果一直没想起来。 想起决明与羽涅,沉鱼不由叹气。 正道固然日渐堕落,但魔道当真便是正义使者了? 不过,她身边现在跟着位魔道少主,或许可以向他打听打听。 “北邙镇是由当初仰慕凌霄的修士后裔繁衍出的村镇之一,但是脱离中土太久,许久未出过正经修士,方才如此破败。另外的人族村镇,情况应当也差不多。”离池向她轻声解释。 其实不用他说,沉鱼也能看出来。 毕竟若是人口稀少到只有一个村,那怎么也不可能闲的没事做,建成镇的规模。 “居然凋敝到如此程度。”沉鱼蹙眉,“他们不向正道求救试图归附么?” 离池素来只说自己确定的情报:“不知。” -- 第108页 沉鱼前行数步,看到的景色更多。 北邙镇乃是经典的北境村镇地貌特点,空气干燥,尘土飞扬,本就破败的房屋上落了不知多久的灰,房子数目不少,可惜都无人居住,废弃依旧。整个村子唯一看得过去的,只有镇子中央的三层建筑。 此时百姓全都走出家门,战战兢兢地为各个修士指引服务,然而全部男女老幼加起来,竟比一百零三位修士多不了几个。 “都是活人吧?”她和离池咬耳朵。 少年颔首。 那就好。 若是这里也被魔道祸害惨了,她定要把袖子里的小黄雀炖了不可。 花白胡子的老镇长颤颤巍巍道:“欢迎各位仙长莅临北邙镇,老朽诚惶诚恐,这段时日里,定向诸位仙长竭尽所能。只是……” 此次外出以破魔阁阁主闻人雷为首,他面色严肃而不失温和:“只是如何?” 老镇长羞惭道:“由于人口凋敝,村中唯一的客栈也日渐失修,最多容纳五十位仙长,其他仙长还需将就一下,在民宿暂且居住。” 说这句话时,老镇长满嘴苦涩。 年轻力壮的青年男女能出去的早都出去了,如今留在北邙镇的均是老弱,哪里经得起折腾? 这些仙长不似传说中那般慈眉善目,反倒各个持剑挎刀,奇装异服,尤其那个带着鬼面的,乍看之下险些把老镇长吓得晕过去。还好那恶鬼身边天仙似的美貌姑娘及时拯救了他,令他缓过气来。 可不答应,老镇长也别无他法。 “无妨。”闻人雷道,“长老及上三阁弟子入住客栈,其他弟子分散进入民居。” 修士尽管不许长时间睡眠,但仍需打坐调息,若是环境极其艰苦,亦会致使灵识疲惫,影响翌日状态。 由于仙魔大战的遗留,北邙山妖邪横行,偶尔也会有逃出的邪祟,因此到了此处所有人都需进入战斗态势,禁止使用假山水一类的享乐用品浪费灵力。 沉鱼很好奇:“既然偶尔有邪祟逃出,此处没有修士,百姓如何存活下去。” 离池道:“问镇长。” 沉鱼无奈瞥他一眼。 暗门上三阁即破魔阁、闻丧阁、金罗阁,乃是暗门权力与实力的核心。 ——除了离池。 “离池,你可自行挑选房间。”闻人雷甚至特地寻到他,努力做出和蔼表情,“若是想带你师妹一起,也可。” “不必。”离池干脆拒绝。 闻人雷清楚离池的性子,见对方拒绝自己示好,却也不恼,只叮嘱句:“此次凌霄会事关重要,你既然身为暗门佼佼者,理应争取魁首,今夜且好好休息,莫要乱来。” 他似乎误会了离池同沉鱼的关系,以为沉鱼是他的私人炉鼎,因此叮嘱少年勿要耽于女色。 离池最初没反应过来,直到闻人雷走远,方才杀气四溢。 沉鱼又被他逗乐了:“哎呀,不至于。纠正世人成见哪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且你太强了,他这么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离池动动嘴唇,低声道:“我方才不应代你拒绝他。” 他觉得沉鱼柔弱,无需平白吃苦,他看不惯闻人雷懒得理他,却没有为沉鱼考虑。 “无妨。”她好脾气道,“总是我替你决定,这回你来也没关系。先看看我们住哪里吧。” 暗门弟子来得多,他们可不像归古剑派其他弟子那样注重名声形象,信奉效率第一的他们,大多直奔自己看得上的民宿入住,不愿让人抢了去。 “只住一晚的话,我们住外面也可以。”沉鱼道,“都是些老弱妇孺,也省的操劳。” “好。”离池根本不会怜惜那些老幼如何,但沉鱼愿意怜悯别人,那他就配合。 反正他也无需睡眠。 甚至还能有这样的愉快环节。 “你可以靠着我,我来守夜。” 两人交谈,不知不觉中,周围同门都已纷纷找到下榻之地,留下的人不多,留下的民宿便更少了,基本都是妇孺之家。 沉鱼望向村镇中央,冷清不知多少年的客栈,终于亮起明亮灯火,传来喧嚣人声,为萧瑟镇子多了几分烟火气。 就在此时,一道软糯声线怯生生在两人身边响起。 “姐姐,你们要不要来我家住?” 沉鱼垂眸看去,只见还是个梳不起头发的小女孩,约半四五岁的年纪,脸蛋圆圆的,沾了些尘土,红扑扑的脸颊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小姑娘不敢看样貌摄人的离池,只盯着沉鱼,声音带着哀求:“姐姐,你们能不能去我家?” 沉鱼有些稀奇。 其他百姓被选中,不说如丧考妣,也都觉得颇为晦气,为何就这小姑娘巴不得他们去? “你叫什么名字?” “阿娘叫我二丫。” “二丫,你为何邀请我去你家?” “因为姐姐生得和善。”小姑娘嫩声嫩气,“而且剩下的几家里,我阿娘身体最弱,我怕他们……” 沉鱼看向剩下的其他同门,都是身形高大的男性,她是唯一的女性,同时样貌出众,小孩子亲近她很正常。 “这位哥哥生得更和善呢。”她笑道。 离池姿容昳丽,貌若好女,确实比许多女子都生得好看。 但二丫已经被离池的面具吓坏了,只低着头不说话。 -- 第109页 “那便去她家住着吧。”沉鱼没准备休息,二丫家能给他俩小板凳就好。 离池同样看出小女孩对他的畏惧,二丫缩头缩脑地走在前面,像只不敢喘气的小鹌鹑。 与沉鱼接触久了,他险些忘了,自己在常人眼中一直是头满手血腥的怪物。 少年没有言语,只默默走在靠后位置,离他们颇有段距离,却恰好能关注回援到她们。 二丫这时走路才自在些。 她像是为自己解释:“那个哥哥是很和善,就是有点凶……我,我没怕他。” “没关系,不怕。”沉鱼温柔说道,“那只是他戴的面具,他不会伤害人的。” “面具?”小女孩好奇地睁大眼睛,然后用力点头,“好!” 二丫看起来更喜欢她了。 毕竟,谁会讨厌温柔又漂亮的神仙姐姐呢。 * 二丫与她娘亲相依为命,由于娘亲患病在身,母女俩只能住在镇子上最偏僻破旧的茅草屋。 一到下雨就会此处漏水的那种。 没办法,母亲虚弱,实在抬不动砖瓦木石,而村中少有的男人,也不会看顾关注孤儿寡母。 小姑娘机灵,知道选有同性在,看起来又比较好说话的队伍,只是她不清楚,以她家的条件,本也没修士会来。 可往往,命运也就是因为这一念之差,才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沉鱼步子稍缓,不动声色地打量二丫家环境,小女孩则风风火火冲进家门。 才四岁的小女孩,跑步却比许多六七岁的孩子更稳当矫健。 “知道这说明什么吗?”她问离池。 离池道:“长大能将她家房子翻新吧。” “不止,更细节的是,她母亲定然对她很好,将肉食一类的都让给了她。” 沉鱼低声道:“但很奇怪,这样条件的家庭,哪里来的肉食?” 小孩子发育快,需求大,想茁壮成长必须要足够的营养。 但她可是看到,就连镇长本人,生活都称不上富裕。 只听二丫兴冲冲道:“阿娘,我回来啦!” 一个柔弱女子声音传来,带着责备紧张:“你去哪里了!” “我去找仙长啦!”二丫邀功道,“他们会住在咱家,都是很好的人!” 而她娘亲的声音,在听到此处,陡然变得严厉,她压低声音道: “我不是说,你姐姐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九章 :为你 · 沉鱼和离池对视一眼。 不得不说, 二丫娘亲的话,瞬间加重了沉鱼心中的疑虑。 “我想姐姐了。”二丫委屈道,“有神仙姐姐在, 就可以请她帮忙呀。” “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二丫娘亲轻斥她,随后赶紧迎出门, “不知仙君莅临, 有失远迎。” 沉鱼抬眼望去,只见来着是个身着朴素衫裙的瘦弱女子,发髻只以木枝别起, 不施粉黛,面上有淡淡病容,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走。此时迎客,她虽有笑容, 却未至心底, 微微蹙着眉,显得十分愁苦。 这种社交领域自然是交给沉鱼。 “您好, 我等乃是归古剑派弟子,今晚希望能借宿一晚。” “蓬荜生辉,”二丫娘亲惶恐道,“妾身齐氏,两位仙君快快有请,妾身、妾身这便去为二位准备……晚膳。” 齐氏没见过世面也没读过书,此番发言已是她情急中所能想出的最文雅说法。 “好。”沉鱼温和点头,竟真叫齐氏去忙了。 离池不由瞥她一眼。 沉鱼之前还以不要扰民作为宗旨。 沉鱼没顾上解释自己的意图,她微笑着跟上二丫, 道:“你娘亲去准备饭食,我们先进门。” “好。”二丫美滋滋道, “平时阿娘都不许我这么晚吃饭呢。” 沉鱼一手搭上她后背,笑着道:“怎么,二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该多吃点。” “以前姐姐也要吃饭,所以不够吃。”二丫瘪嘴,“现在姐姐不在了,饭多了些,但我就像吃不饱一样,永远想吃。” 沉鱼稍微惊讶道:“姐姐?你姐姐嫁人了么?” “那次我生病了,姐姐说上山为我采药,结果再也没有回来。”小丫头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沮丧之色,“我想找到姐姐。” 二丫心里还没有死亡的概念。 “没关系,会找到姐姐的。”沉鱼捏捏她的小脸,想让她开心些。 聊着聊着,齐氏端着三道菜自厨房转出。 与沉鱼以前吃过的山珍海味相比,这三道菜属实没什么牌面。 第一道菜是咸菜汤,清淡水面上飘着几点油花,与几根咸菜。 第二道是炒野菜,野菜倒是绿油油的很新鲜。 第三道则是炖大骨。 沉鱼挑眉。 她观察过,北邙镇附近有河流穿过,若想获取肉食,最方便的无疑是捕鱼,便是做不动体力活,设下鱼笼,捉条小鱼小虾也不错。 这大骨是如何来的? 此时离池也明白沉鱼的意思了。 她专门要齐氏做饭,看看她家的食材来源究竟有何蹊跷——只希望二丫的姐姐,没有在她肚子里。 离池向她轻轻摇头。 若是此处处理过人的血肉,他早该发现了。 -- 第110页 并且齐家大女儿如果惨死于亲生母亲之手,必定怨气极重,两人定能察觉。 但二丫家如今平静安宁,看不出半分怨气集聚。 沉鱼压下心中疑惑,冲齐氏微笑道:“辛苦了。” 齐氏双手紧张地攥住衣裙,拘谨道:“仙君不嫌弃饭食粗陋就好。” “无妨。” 便是再难吃,如有必要,沉鱼都能面带微笑,慢条斯理地吃完。 这就叫专业素养。 离池没有动筷子。 “这位……”齐氏畏惧地看着离池。 “他修为更高些,不必进食。”沉鱼温和道,“不必管他,稍后这里我来收拾,你若身体不好,便去休息吧。” “哪里敢劳烦仙子。” 推让一番,最后还是叫沉鱼收拾了碗筷。 但也没倒掉。 沉鱼觉得这些饭不行,但对于二丫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佳肴。 “我饭量大,吃这么多可以了。”小丫头遗憾地摸摸肚子,懂事道,“剩下的娘亲要吃。” 沉鱼看着心中怜爱:“我们明早入山,动身前可以为你家捉些山鸡野兔之类的。” 二丫对她的承诺深信不疑,憧憬道:“兔子!兔肉最好吃了!” “那就期待吧,现在快去睡觉。不然会长不高。” “嗯,那我去睡啦!”二丫道,“我要长得高高的,以后帮娘亲背柴。” 小姑娘和娘亲睡一个屋子里,她钻进房间后,沉鱼看向旁边局促的齐氏。 “你不休息么?” 齐氏欲言又止:“二丫年少无知,所说我家大丫之事,两位仙君不必挂心。” 对成年人,无需待二丫那般委婉,连哄带骗,沉鱼直白问:“我观你对二丫十分疼爱,为何对大女儿便如此态度?” 齐氏没想到她如此直白,神态十分惶恐,目光左右游移,想要逃避。 “齐夫人。”一直笑眯眯的沉鱼声线骤然冷淡,显得严厉。 齐氏只是个山野妇人,被她稍微一吓便呆住了,接着眼泪唰的流下来:“但大丫是被仙隐,我等哪敢干涉?” 仙隐是凡间的说法。 一些在山间失踪的人,若是生得美貌,便会被人们认为,是受山中神仙钟情,故而仙隐,之后人仙永别,再无机会重逢。 但这不过是百姓迷信说法,通常这种走失者都是被精怪或者山中猛兽吞食。 沉鱼不动声色:“那你孤儿寡母,家中何来肉食?总不会要告诉我,乃是你身怀绝技,徒手格杀一头野猪吧?” “妾身自无这等本领。”齐氏眼泪止都止不住,哀伤道,“那些肉食野菜都是在大丫失踪后,每隔三日,清晨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大丫定是仙隐后仍心系家中,特意送来的。” “原本妾身也心有顾虑,不敢烹煮,但当时二丫已饿得快要死去,村中无人援手,着实走投无路。” 北邙镇基本没有年轻男子,一众老弱活下去已是不已,遇到此等灾祸,只能各凭机缘。 “你就没清晨看过送来肉食者的模样?” “没有。”齐氏低头,垂下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她颤声道,“妾身不敢。” “二丫还是稚童,妾身重病未愈,若是撞破秘密,再无食物送来,二丫会饿死的……妾身不敢啊。” 眼泪顺着这位母亲的脸颊大颗大颗流下,无力地瘫在地上:“所以拜托二位仙君,明日也不要去寻大丫,阿娘我……妾身……” 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沉鱼叹口气,将她从地上扶起:“快起吧,你们的情况我已知晓了。” 她没有立刻给出承诺。 若齐氏所言皆为真实,那她大女儿应是被山中精怪藏匿,那他们只需得到齐大丫此前用过的亲近事物,便可以灵力气息追踪到。 若是有所隐瞒,那她也没许诺什么,不必平白担上责任。 齐氏隔着朦胧泪眼望着她,最终勉力点头:“是,妾身这就告退。” 沉鱼温柔微笑着目送她离去:“会没事的。” 齐氏勉强笑了笑,福身离开房间。 * 齐家只有两间屋子,里屋和外屋,外屋用来日常活动,里屋则是睡人,齐氏母女就住在里屋。 此次齐氏本想将里屋让给他们二人,却被沉鱼婉拒,最终只战战兢兢地凑出冬日的旧棉被,用于给她打地铺。 为了省油,房间里没有点灯。 不过只那照进屋内的柔和月光,于二人也已足够。 “有什么想法么?”沉鱼问道。 离池无动于衷:“做你想做的事即可。” 沉鱼:“其实我更想你主动参与进这件事里。” 由于是二人私下相处,离池便摘下了他的面具。 月光下的少年,秀彻昳丽,眉眼精致如被绝世画家以墨笔细细描摹而出。他散开马尾,乌发红唇,像是从话本中走出的精怪少年,专门勾引美貌女子,与他一同沉沦无间地狱。 他乌黑的眼睛盯着她:“为何?” “想让你更亲近人间?大概是这种类似的想法。”沉鱼道,“你现在性情有些冷淡,我不想你除了我对世间再无别的挂念……其实世间也有颇多美好处,如果能体会到,我个人觉得对你比较好。” 沉鱼对月微尘,希望自己成为他唯一的例外。 -- 第111页 但对于离池,她却希望他的眼中,能容纳下更多的美好事物,不要将全部系于她一人身上。 离池的思路比较奇怪:“你不喜欢?” 沉鱼无奈:“为何我每句话你都能牵扯到喜不喜欢你?” 少年抿唇,显得有些在意:“那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太冷淡了,所以不喜欢么?” “怎么可能,离池就是这种冷淡俊秀的风格,很吸引人,我单纯想为你好,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 离池果决道:“我不需要。” 沉鱼:“嗯?” “倘若你对世间存有善意,那便去做吧。”离池道,“我并不觉得此间人世有何美好,你若想帮助他人,因为是你的想法,所以我会支持,仅此而已。” 但要想离池热爱人世,却不可能。 少年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简单道:“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人族不可信。” “可你从未与我说,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她言及此处,失落得颇为真情实感,“你只有告诉我你经历过什么,我才能理解你的想法,给你帮助。为何你从来不肯说呢?” 少女凝望着他:“我对旁人,从未如此关心。” 这么说既是攻略需要,也是事实如此。 至于以后她会不会同样关怀另外三个男人的过去……那是肯定的! 但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和离池说了,反正她从不会向男人许诺未来。 少年迎着她的目光,眼眸中的冷硬尖锐一点点软化下来,最后垂下眼眸,保持沉默:“……” 无声而消极的抵抗。 因为想不出拒绝她的理由,索性耍无赖。 迟早会叫他老实交代的。 少女纤细指尖悄悄勾上他的十指,稍稍晃了晃:“好啦,不想说就不说,我们睡觉吧。” “我不……” “嗯?”少女盯着他,“给你重新决定的机会。” 离池原本只是下意识回答,被她这样严肃盯着,突然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暧昧邀请,表情顿时僵住了。 ——不过最后也没发生什么。 她只是故意用这样暧昧的说法讲出来,逗逗可爱的离池罢了。 “记得保护好我哦。”沉鱼靠在离池肩头,趴在他耳边呢喃,“我睡着可就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全靠你了。” 少年坐得笔直。 “好。” * 沉鱼晚上睡得不错。 修行的好处或许就在这里,虽然用奇怪的姿势睡了一夜,但完全不会落枕。 离池自然没有休息。 但昨夜对于他,不仅是考验,更是煎熬。 “齐夫人,我们今早入山需集合,便先去了,您给我的令爱手帕也已收好。”沉鱼笑道,“会为您留意的。” 齐氏面带憔悴色,约半昨晚他们二人睡在外面,她也没能休息好。 “好,辛苦两位仙君。” “神仙姐姐再见。”二丫兴奋挥手,“仙人哥哥也再见!” 齐氏觉得,沉鱼的言语只是客气说法,但孩童却会对她深信不疑。 沉鱼微笑挥手,随后瞥了身旁原地不动的离池一眼。 感受到她的视线,离池垂落的手总算抬起,僵硬地摆了摆。 小丫头笑得更开心了,大声嚷嚷道:“哥哥姐姐加油,我等你们回来!” 两人转身离开后,沉鱼听到身后小姑娘的声音,不禁笑着看向离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人族幼童还是不错的?” “孩童的恶才是最纯粹的恶。” 离池不解风情。 啧。 沉鱼正想教育他消极阴暗的想法,又听少年低低道:“但二丫……可能是比其他人好些。” 这嘴简直比石头还硬。 沉鱼无奈又好笑,戳戳他后,便转到其他话题上去。 “一会儿集结仪式后,我便用扶乩算算齐大丫在何处。”沉鱼嘀咕,“只是我扶乩也才初上手,不知道算得准不准……你可以吗?” 离池摇头:“我为天道所恶。” 沉鱼点头,没有再追问,心中思索该如何办这事。 她感到自己的小臂被某个尖尖的小东西碰了碰。 是鸟嘴。 她面上平静,传音入密道:“怎么了?” 传音入密不会被人窃听,但慕如镜配合气氛的压低嗓音:“我于卜算之术上堪称一绝。” 这是自告奋勇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你。”沉鱼道,“北邙镇的事情,是魔道搞的鬼么?” “魔道的事情,你为何问我?”慕如镜奇怪道,“我最近日日与你呆在一起,哪里知晓这些。” “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么?” “也是,沉鱼自然顶顶聪明。” 她觉得慕如镜这么说是在嘲讽,可对方语气温文尔雅,叫她挑不出错来。 “北邙山的事情,我着实不知。”慕如镜语气坦然,“北邙地界特殊,邪祟并不受魔道管束。” 至于信不信这番话,就是沉鱼自己的事情了。 从已知情报来看,北邙镇的凋零,似乎纯属自然演化。 可是…… 她心中蹙眉,暂且按下疑惑。 此时各小宗弟子陆陆续续已都到期,闻人雷作为此行首脑,率先排众而出,神色沉稳地向诸多弟子训话。 -- 第112页 “凌霄会与门内诸多小选不同,规则不由我们制定,而是由凌霄遗留的剑灵管辖,因此需要完成什么任务等疑问,在你们进山后都可得到解答。须记住汝等在山中,务必守望相助,不堕我归古门风。” 他神色威严,不疾不徐地宣布。 “至于老夫,对汝等的要求仅有一个。” “务必夺得无情道种。” “无论是谁得到,皆可成为我暗门下代掌门。” !!!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沉鱼下意识抬首。 根据虞桃所言,无情道种高层不是已内定给谢孤容了么? 为何现在会堂而皇之的宣布?不怕泄露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章 :立规矩 · “距离入山还有半盏茶时间。”闻人雷道, “汝等若有未尽之语向师友交代,可抓紧时间。”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的师尊,都在此行随同的高层之列。 绝大部分弟子们三三俩俩地向各自师尊靠拢, 唯独沉鱼和离池站在原地无所事事。 他俩师尊确实来了,不过这两人更希望月微尘可以自觉降低存在感。 慕如镜身为黄雀, 此时趁机上眼药:“就是, 因为他我都不能大方现身陪在你身边。” “都是只鸟了,怎还这么多话?”沉鱼传音入密,“而且这么快就开始争风吃醋了么?” “毕竟在下并非意志坚定之辈, 大概最后也要拜倒在你石榴裙下,”小黄雀丝毫不觉得害羞,“提前打击情敌,总归没错。” “若你没喜欢上我?” “那不是更好吗。”慕如镜对答如流。 沉鱼属实对这货没办法。 她感到身旁的离池身躯陡然绷紧, 敌意含而未发, 疑惑之际,忽得听到一道温柔嗓音。 “沉鱼, 来师尊此处。” 沉鱼不想离池为难,更不想两颗大白菜互相扯烂头花。 “我先去了。”她对离池说道,“师尊应该有些话叮嘱。” 离池没有应答,也没有做出默认姿态。 他盯着沉鱼,破天荒地,沉鱼无法穿过那副青铜鬼面,分析出他的情绪。 离池会说什么阻止她的话? 然而离池什么也没做,只是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语气道:“沉鱼。” “嗯?”她立刻在心底拟好无数种安慰腹稿。 “……没什么。”他却欲言又止,只蹙起眉头, 随后平静道,“去吧。” 沉鱼讶然, 离池不是能够隐忍的性子。 她好奇离池想说什么,可月微尘仍在等待,半盏茶时间紧张,总有个先后顺序。 于是她安抚道:“那你等我哦,我很快回来。” “嗯。”离池终于点头。 少女这才转身,但离池看到,对方转身离去时,眼中仍带着疑惑的担忧之意,转身时长发被风带起,令他想起在手中即将被风吹走的蒲英草。 他下意识蜷曲手指,却只能看着那娉婷背影,走向另一名男子。 而在转身的瞬间,沉鱼脸上的柔和笑意已然淡去两分,心中浮现凝重情绪。 离池快按捺不住了。 诚然此刻的他仍在克制自己,体贴地选择容忍,可那将欲冲破封印的躁动,几乎遮都遮不住。 沉鱼料定,等她这次和月微尘说完话,离池大小都会再闹一次脾气。 这像什么话? 男人吃醋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就让人烦了,尤其是不分场合的闹事,更叫人苦恼。 所以即使是离池,也得明白规矩。 少女神色平静地拂过长发,将遮住视线的碎发别至耳后。 她已想好,要如何帮助离池培养常规。 他这次不闹最好,若是闹的话…… 少女眨眨眼睛,姿态无害而恬然。 * 沉鱼轻盈走到月微尘面前。 “您找我有事?” 月微尘今日穿着缃色道袍,款式并不华丽,可被他容姿一衬,无端便给人种艳丽感。 难怪他以前终日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袍,对首饰分明颇感兴趣,却半点也不打扮自己。没想到月微尘稍微换件有点颜色的衣服,都会如此之俊美,且美得极不端庄。 那日沉鱼的缃色裙同样设计简单,只在衫裙外披层轻纱,风吹过时纱裙起伏,如云朵簇拥。 月微尘不便着纱,便在缃色中添了几抹蓝,如晴空云海。 那双璀璨如烈阳的眼眸望向她。 “在看什么?” “在看你。” “看我什么?” 沉鱼偏偏头,挑眉:“你这身衣服好看,以前没见你这么穿过,多看两眼。” 她极少这样直白的……调戏他? 这叫月微尘稍怔,将欲出口的话顿了半拍,就此失了气势。 “你哄好离池了?” 这话原本应当以游刃有余的含笑语气说出,月微尘估计自己此时差不多也是如此,然而少女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久了,竟令月微尘出现一丝微小的动摇。 月微尘如当空皓月,永远完美无缺,他对自己亦有如此自信。 但此刻少女只瞅着他不说话,微笑的模样,像是已看透他的心思,又像是无声的纵容:知道你在吃醋啦,不要无理取闹。 这种看似不争执的态度,实则最令人憋闷恼火。 -- 第113页 “怎么?”月微尘不动声色。 “就是有点奇怪,你把我专门叫来,只为了说这句话?” “不可以么?” 少女轻笑一声,双手背后,长发被风吹拂扬起,显得自信而明亮。 那双像是蕴含着无数明星,又像藏着小勾子的眼睛,直直望着他。 “你知道你此时像什么吗?” 明知她不会说好话,他还是配合:“嗯?” “像是口是心非,又嘴硬装潇洒不在意的……”她没有吐出剩下的字,只挑挑眉,“你觉得像什么?” “不像任何人。我便是我。” “莫要将我与他人相比。” 他温和地说道:“他们不配。” 沉鱼无语:“你这不是毁气氛么,快说,到底要干嘛,我看人家都有回去的了。” “莫急。只是我有一问,藏在心底许久。” “什么?” “近日你与我相处,为何总喜欢将双手背后。”月微尘不疾不徐道,“是有什么讲究么?” !!! 沉鱼呼吸微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发现了?! 沉鱼也隐约感受到自己最近出现的小习惯,因为慕如镜总藏在她袖间,她外表平静无事,可若说全然不在乎,却是骗人的。 这不,细节便体现出了。 就连紧贴着她手臂的小黄雀躯体,都骤然僵硬许多。 但慕如镜仍然保持理智,他匆匆传音:“莫慌,待我思忖一二。” 月微尘紧追不舍:“你在紧张什么?” 沉鱼紧绷的心弦骤然放松。 ——想凭这区区细节就将她重新拿捏住,师尊未免太小瞧她了。 至于慕如镜的法子……信旁人急智,不如信自己的机变。 “不觉得这样的姿态很可爱么?来,看我。” 沉鱼双手背后,上身稍稍前倾,长发在风中轻盈飞舞,微微偏头时,发带垂下,露出那双狡黠明亮的杏眼。 她总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好看么?” “……好看。” “那不就对了。”沉鱼煞有其事,“在重要的人面前,人总是要拿捏下姿态的嘛,好不容易想优雅甜美一下,你就这样不解风情,太过分了!” 月微尘瞧着她手臂,本还有话说,都被她堵回去了。 “还有正事么?没有我真得回去了,大家都要进去了。” “好。” 沉鱼皱眉:“没正事你大费周章叫我过来?” 月微尘便冲她笑,轻声温柔:“想见你。” 沉鱼:“不止吧?” “也想给你看看这身新装。你不总道我一件白衣穿百年么?” “是挺好看的。” 沉鱼被堵得没话说。 她情知月微尘叫她来,不过是正大光明的打压离池罢了,然而她分明知道这一点,却也预先做好准备,只要离池闹,便得教训他。 ……这岂不是正和月微尘心意? 莫非这也在月微尘预先算计中? 沉鱼忽然把握不准,今日真正占上风的到底是谁了。 “快回去吧。”月微尘温文尔雅地望着她,“照顾好自己和你小师兄。” 这时候装的人模人样。 沉鱼撇嘴,不爽地向他挥手做再见。 她觉得自己像是想翻出五指山的孙悟空,或者是酒醉的蝴蝶,怎么都飞不出师尊的花花世界。 自以为破局,结果最后复盘,仍然是人家不吃亏,甚至占便宜……就离谱。 她一路沉思,这般模样落在少年眼中,令他极是在意。 他双手指关节几乎捏得发白,显出极大的克制。 沉鱼敏锐察觉到这个细节,不由心中轻叹。 她知道离池会生气。但她真的不希望对方冲动。 因为若是离池做了违背规矩的事情,她绝对不会犹豫留情。 但谁打自己的狗勾时,不会心疼呢? 他那么乖,嘴又那么笨,连吃醋了也不会说,只会直白的说: “我不高兴。” 他低声道:“沉鱼,我很不高兴。” 她望着他,静静问道:“为什么呢?” 她清楚,左不过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 “你去见他了。” “只要他叫你,你总是会去。” “你是在保护我,但是,我很……” 少年的面容被面具遮挡,她只能听到那略显沉闷的声音。 “自责。” 他有些茫然,却又如此自然地吐露出一个绝然陌生的词语。 换做世界上的任何女人,在如此忠诚美貌的少年为自己心碎后,都该有所动摇。 可沉鱼不会。 她看到的,只是一条被驯服的野犬食髓知味,恃宠而骄,甚至想要占有主人。 必须得立规矩了。 之前离池这般姿态会叫她觉得有趣怜爱,然而相同的套路用的多了,可就没意思了。 她心情极度冷静,语气却逐渐染上委屈,软乎乎地,像是秋日天空中漂浮的云朵。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保护你,那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已经很累了。” “我喜欢你,是喜欢你对我的信任,还有和你相处时轻松的感觉,和你身上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我只喜欢你,还不明白为什么吗?” -- 第114页 “我自愿保护你,自愿为你奉献,皆是因为如此。” “而我对你只有一点小小的要求。” “相信我,让我和你相处时能绝对的放松,这样很难么?” 她的目光带了些失望。 那样轻盈柔软的眸光,却如同万钧雷霆,重重压在少年心态。 作者有话要说: 速来学习海王话术。 * 加班,累麻了,感觉我可能还是适合凌晨十二点的更新时间。 哎,我也是刚入职,慢慢磨合适应更新时间吧。 感觉很累,很对不起大家的支持。 有点难过。 第五十一章 :同行 · 离池冷淡道:“却也不必如此言语要挟我。” 少年虽恋慕她, 却并不傻,自不会轻易受制。 但沉鱼就要他否认。 因为这代表,离池认同她所控诉的情况十分恶劣。 “不是你说, 我是在保护你么?” “我们之间,难道不是亲密无间的关系么?” 少年冷漠道:“我乃鬼族后裔, 边鄙之辈, 莫要误会。” 他真的生气了。 沉鱼几乎已记不得,离池有多久未曾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像对陌生人, 或是敌人般的。 但这种冷酷赌气,最好拿捏。 她隐去委屈质问的神情,深吸口气,做出极力保持冷静克制的神情。 沉鱼加重语气:“我不想与你吵架, 或者冷战——你别这样看我, 也暂时不要说,先听我说完。” 她语气严厉, 于是少年当真闭上嘴巴,倔强扭过头去。 “现在你说什么,都算气话,对么?” 少年沉默。 “不说话那就是还在生气。”沉鱼自然接口,“气话最容易口不择言,然后吵架伤感情,我不想我们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我们先把凌霄会过了可以么?” “方便你去讨好另一个情郎?” “离池!”沉鱼重重念出他的名字。 “嗯。”少年不知道表情如何,但语气倒是很硬气。 其实此时局势已然明了,他就是在吃醋。 “之前你这样说, 我都妥协了。”沉鱼道,“你自己回忆下咯, 我为了你都牺牲了什么。” 其实沉鱼乍一想,也没想到自己牺牲了什么,攻略离池需要付出的真的不多。 不过她习惯这么说,反正具体牺牲了什么,离池总会自己脑补的。 “这次我不要妥协了。”她生硬道,“你可以不管我,就叫我死了好了,死了正好叫你去修无情道。” 她前面才讲不说赌气之语,现在就说了,所以在讲完最后一句话后,她特地深深望向离池,眸光盈盈欲泣。 沉鱼掐着时间算得差不多。 因为闻人雷恰好在此刻以灵力包裹声音,向所有弟子传声:“汝等言语想来已交代完毕,便不再耽误时间,尽快向北方动身吧。” 闻人雷进一步解释行程。 “老夫与其他长老,便只行于此处,大会中的肃纪问题,将由剑灵执掌。现在老夫制只做些最后叮嘱。” “汝等应以看过此间山水图志,北邙镇只在北邙山最外围,若要深入剑境,仍需向北部山中腹心前进,至于如何进入剑境,便需考校诸位探索手段能耐了。到了剑境中,其他门派的弟子也会与你们会和,切记勿要堕了我归古门风。” 众人纷纷应是。 “去吧,愿诸君武运昌隆。” 众弟子齐声道:“必不堕青云之志!” 然后众人依然像先前组队的顺序般各自前行。 沉鱼也不例外。 她没好气对离池道:“来不来,真准备看我死么?” 鬼面少年保持冷淡的沉默。 见他不说话,她也不惯着,率先向北面走去。 她没听到离池动静,走了大约半盏茶时间,方才故作无意地向后瞥去。 没人。 ……? 离池这是没跟来,还是悄悄躲起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离池久久都未曾现身,沉鱼倒是不慌,然而身边早就觊觎她美色的男人女人,却已经按捺不住。 “沉鱼师妹未有同行同伴么?”一位面相不错的男修向她走来,手持折扇,身着白底镶蓝道袍,就像凡间的俊美书生。 他大约也知自己卖相不错,因此笑容礼貌中透着势在必得:“不如与我等同行?” 说罢他侧身为她指引:“在下师无归,小宗奉行同门间需守望相助,因此见师妹似有困难,便想襄助一二。” 沉鱼随意望了眼,只见四个高矮各异的男修向她含蓄示意,但那股期待劲遮都遮不住。 均不如师无归面容出众,难怪派他来和她打招呼。 从这点来看,这帮人倒称不上恶棍,至少还愿意维持表面礼节,至于她要是拒绝,这帮人会不会动粗,就不知道了。 她恶作剧心思作祟,索性满脸天真惊讶:“抱歉,我已有同伴。” “谁?” “离池呀。”沉鱼天真无邪道,“你没听说过么?” 师无归面上笑容微僵。 他虽不是暗门中人,但能参加凌霄会的弟子,少说也是内门精英,怎会不知那位煞神大名? “我看离兄不是未曾参加凌霄会。” -- 第115页 一道女声笑嘻嘻借口道。 “说不定是去小解了。” 沉鱼只觉得一条纤瘦有力的手臂压上自己肩头,随后淡淡清爽香气袭来。 这声音有些陌生,沉鱼扭头望去,只见压住她肩头,与她保持着较亲密姿势的,赫然是名飒爽女修。 她只留短发,并不如大多女修般长发飘然似仙,红衣烈烈如火,乌眉浓密英气,五官明艳照人,面上带着灿烂笑意,乍看便叫人觉得,她定然是个爽朗潇洒的女子。 别的沉鱼不知道,但社交方面,眼前女修定然非常厉害。 毕竟普通人干不出初见便搂抱得如此自然的事情。 若非她是个相貌美丽爽朗的女子,沉鱼早要将她甩出去。 “漂亮姑娘自然还是要和女修一起比较放心嘛。”英气女修笑眯眯地对师无归道,“我是楚然,师兄,久仰了。” 师无归蹙眉——楚然虽然远比不上沉鱼,却也是常规意义上的美人,前凸后翘,身姿曼妙,叫人看一眼便酥了半边。况且她神情还如此笑吟吟的,实在不好同她计较。 他稍显生硬道:“你怎知辈分比我小?” “所以是【师兄】嘛。”说罢楚然失笑。 沉鱼本对她观感不好,但听到此处,也是不由佩服对方的落落大方,居然初次结识,便开起谐音梗的玩笑。 但这种没有边界感的行为,总归会令人觉得冒犯。 至少师无归脸色有些差,只出于涵养,暂时没有发火。 而沉鱼虽觉得她很落落大方,却也不喜欢对方没有边界感的亲密。 喜欢她容貌的不止绝大部分男人,亦有相当部分女人,唯独她此前出门不多,如楚然之类的女修,她并没有接触机会。 沉鱼不动声色地将楚然手臂从自己肩膀上推下。 ——既然社交方面颇有手段,楚然为何会想不到,这种没有分寸的行为,很容易拉低初遇印象? “师姐方才出现,我都没有察觉到,隐匿功力当真高强。” 师无归仿佛从她动作细节中嗅到什么,顿时追问:“沉鱼师妹以为如何?我们虽男修多些,但绝非无礼之徒。” 楚然被她婉拒,倒也不生气,只态度稍微认真些:“师兄,你不懂姑娘家心思。我知你并无坏心,但我只远远看到你们几人隐隐包围住沉鱼师妹,心中便立时担忧,想要解围。”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尤为直白:“即使是同门,众多男修与一女修相处,还是会让人不放心。对么,沉鱼师妹?” “一点点吧。” 沉鱼心不在焉地敷衍。 其实她在想,离池准备什么时候出来。 她和这两人都纠缠多久了?那小醋精还没气炸么? 委实说,出于道德考虑,她本想提醒这两人尽快离开她,免得离池吃飞醋,叫大家难做。 ……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同门,没必要赶尽杀绝。 她清清嗓子,想要劝两个还算有礼貌的追求者走。 就在这时,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响起:“那沉鱼和我们同行,或许更合适。” 师无归眉心蹙得更深:怎么又是女修?!!其他男人呢? 楚然从容姿态也有些维持不住,她警觉地向声源处看去:莫非遇到了同道中人? 沉鱼却闻声而笑。 因为来者声音她分辨出来了。 正是虞桃。 对方身着粉裙,没有楚然般热烈,却有着娇艳柔软的美。 “我和沉鱼之前便约好了,师兄师姐,抱歉。” 虞桃向她走来,大大方方挽起沉鱼胳膊:“谢师兄还在等我们,时间紧迫,抱歉需失陪。” 师无归二人均不想轻易放弃,甚至还有许多隐约关注他们这边的人。 并非只有这两人想邀请沉鱼同行,只是之前离池看得太死,那些人担心离池还未走远,自找麻烦,所以准备先行观望一番。 “两位前辈,失陪了。”沉鱼歉意颔首。 师无归勉强保持风度,其实回想沉鱼对男子素来不假辞色,但此刻又对虞桃笑脸相迎,而后者同样占有欲满满的表现,该不会沉鱼师妹她其实喜欢……? 但两女一起也不是不可以。 他语气温和道:“无妨,大赛中若有困难,可随时联系我。” “嗯,多谢师兄。” 沉鱼敷衍道。 如韦御那样的大傻子终究少数,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做做表面功夫的。 楚然却不肯放弃,她眼神真挚:“都是女子,不如同行作伴?” 虞桃只是外表娇艳柔弱,性情比谁都耿直,于是她想也不想便要拒绝。 不过最后也没轮到她开口。 因为另一道冷淡声音响起:“我会觉得不方便。” 师无归心中一松:还好,这次来的是男人,这才符合他的世俗观念认知嘛! 楚然望向半路杀出的男子,心中愈发不耐。她最是讨厌男子,只觉得男修尽皆污浊恶臭,只喜欢同女子往来。与她献殷勤的男子不在少数,却都被她赶走了。 众人都厌恶畏惧离池,可要她来说,那恶鬼少年却比绝大多数人皮畜生都纯粹干净得多。 然而看清面前男子后,饶是楚然,也不由微怔。 言语无法描绘面前剑修的风姿,哪怕万一。 -- 第116页 即使是画仙的神笔,也绝难勾勒他眉宇间的湛然凛冽。 他的眼神如同初冬的第一抹新雪,冷冽无声,澄澈淡漠。 楚然知自己身姿极令男子迷恋,便是与沉鱼在一处,也能吸引男性的不少目光。 毕竟沉鱼年纪还小,不懂如何衬托彰显自己的身形。 ——她也格外喜欢对方单纯可爱的此处。 但面前剑修望向她的眼神,不带半分欣赏惊艳,甚至是不解疑惑的。 “你未听见,我……师妹说,除了她外,我也在等沉鱼么?” 谢孤容认真道:“若有陌生女子同行,我会觉得很不便,希望你不要不识趣。” 楚然望向谢孤容的眼神像看一个怪物。 这话根本说反了吧?! 见她眼神古怪,谢孤容觉得陌生女子果真事多。 却不好一刀两断。 他勉强补充,自觉十万分的礼貌:“希望你能理解。” 楚然不能理解啊! 面前剑修,如此淡漠出尘,气质不凡,与旁的男子气质迥异,但怎么能如此正经地说出……如此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病没好呢。 就在生日当天,我加班四小时,中午也在加班无午休。 从早上七点,一直上到晚上九点五十。 我笑了呀。 宝子们,我只能说,一定要选好工作。 第五十二章 :姻缘 · 言至此处, 谢孤容自觉礼数周全,便望向沉鱼。 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极平常的一眼, 与谢孤容之前表现并无不同,仍是那样冷淡平静。 然而只有沉鱼能感到那眼神中的极力压抑, 令她出于女性本能的警惕, 几乎如坐针毡。 这种感觉无关她的心态,只与生物本能有关。 一个男人对你是否有欲.望,不会有谁会比当事女性更清楚。 所以即使谢孤容伪装得再冷漠、再如何禁欲, 甚至叫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他以无情道种作为目标,对于女性,他比庙堂上的神像更安全。 可只要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时, 沉鱼总有种自己身无寸缕的错觉。 和他单独相处, 与同师无归等人相处比起来,指不定找师无归还会更安全。 毕竟如果谢孤容想做什么, 虞桃绝对拦不住。 千机不解:“所以才要把握机会嘛,等他得了无情道种断情绝爱,还怎么攻略?” 沉鱼反问:“可谢孤容这种足以作为世界核心的人中龙凤,真的会被外物左右么?” 心里这么想,但此刻选谁根本毫无犹豫余地。 “我们走吧。”她只当没有察觉到那隐秘炽烈的目光,笑道,“我想念桃桃许久了。” 虞桃以胜利者的姿态微扬下巴,亲密地挽着她的臂弯:“两位前辈,我们先走啦。” “嗯, 一路顺风。”师无归微笑道。 楚然勉强保持礼貌态度,扯了扯嘴角:“不送。” 于是两人分别踏上飞剑, 并肩而行,谢孤容平静跟在两人身后。 天高云淡,阳光明媚,令人情绪极佳。 “哈哈哈,想起他俩眼神我就想笑。”虞桃道,“幸好我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道多少人纠缠你。” “习惯了。”沉鱼说,“师兄带你出来的么?” 她知道虞桃在破魔阁并无太多自由权利。 “是啊。”虞桃说到这里,冲她挤眉弄眼,“搞得我现在都不敢和你说话,老觉得师兄在瞪我……坏了,谢师兄真的在瞪我。” 其实谢孤容只是听到自己名字,淡淡瞥了她一眼。虞桃为了活跃三人间气氛,方才这样开玩笑。 沉鱼明白她的心意,但是…… 她露出微笑:“谢谢。” 谢孤容轻声道:“随手襄助,不必挂怀。” 这话说得礼貌客气,却非常不符合谢孤容人设。 虞桃奇怪看他,但谢孤容不亲近沉鱼,正好方便她路上和沉鱼说话聊天,便懒得琢磨谢师兄到底又在纠结什么。 她道:“沉鱼,你知道咱们到北邙山腹地的路程吗?” “大略知道一些,但北邙山不是鬼雾弥漫,只在凌霄会开放,外界难以探索么。”沉鱼说道,“所以我知道的也只是从前辈那里听来的话。” “一直沿北走,随机通过一道试炼,便会进入北邙山腹地,那里遍地毒虫邪祟,需证明自身实力,才能得见剑灵,但具体如何证明实力,便是前辈也语焉不详。” 毕竟能通过试炼的,必然是凌霄会魁首。 这种高级情报,寻常人极难接触。 “那破魔阁还不错。”虞桃回头瞥了眼谢孤容,见对方毫无反应,心中有底,胆子顿时大起来,“他们知道许多这方面情报,而且都给弟子说了,连我也知道,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沉鱼也看了谢孤容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便道:“嗯,确实。” 其实谢孤容看似蹙眉专注,实际上根本在走神。 他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们。 初时并不明显,隐藏极佳,但在他与沉鱼对话的一瞬间,终是让他捕捉到了一瞬杀机。 换做常人,或许根本察觉不到。 便是谢孤容自己,也隐约怀疑,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以至于产生错觉。 但他仔细回忆那一刻的感知,不由怔神。那种杀意悄然弥漫,却又如注视会活动的尸体般寂静的目光,绝非常人所有。 -- 第117页 委实说,这叫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曾经的小师弟,离池。 普天之下,唯独能稍入他眼的,也只有这只桀骜乖戾的恶鬼。 也是,离池心悦沉鱼,怎会无故离开她身边? 两个女孩谈兴正浓,便听谢孤容问:“离池何在?” 她心中稍顿:“嗯?” “他素日与你形影不离,此次宗门……此次葬仪脉又只来了你等二人,更不该分开行事,他为何放任你孤身在外?” 谢孤容冷声道。 在他眼中,沉鱼如同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即使置身灰尘之中,也难掩光彩,引得狂蜂浪蝶无数,他无法想象,若无足够强有力的力量震慑,不知她会被怎样的争夺占有。 ——每每想到这一点,他总会对沉鱼心生隐约的怜惜和保护欲。 “我和他吵架了。”沉鱼直白道,“他现在应该很不想理我,可能回宗门,也可能自己去,我也不知道。” 谢孤容没有追问,但望向她的眼眸清凌凌的,分明在问“为什么”。 “这个不便多答。”她歉意道,“是他的隐私,虽然吵架了……但还是有必要照顾一下。” 说罢,她扬声强调,狠狠道:“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我再不会为他多说一句话!” 看来气得不轻。 谢孤容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便与我同行,你太弱了,莫要独身前往。” “就是就是。”虞桃正是担心她,今天才特地请求谢孤容带她绕路来看一眼,没想到真的撞上意外,不由大呼侥幸。 沉鱼重又露出笑容:“好呀。” 他们虽是三人同行,但虞桃直率坦荡,沉鱼灵动聪颖,两人关系亲密,而谢孤容沉默寡言,除了以目光无声关注她们外,并不刻意插嘴,因此路上气氛十分和谐。 他们脚程还算不错,当晚便抵达了前辈口中“凡世尽头之处”。 望着眼前泾渭分明的天穹,三人齐齐停下动作。 一边万里晴空,一边乌云翻滚,雷蛇攒动,傻子都该知道前面危机四伏。 “到了此处,便不能御剑了。”谢孤容开口道。 “是的,据说是当年仙魔大战残留狂暴灵力的影响。”虞桃附和,“如果向前继续飞行,灵器均会坠落,号称飞鸟难渡。” “灵器在此处会被干扰,难以正常运转。”谢孤容难得解释,“你们太弱了,不适合强渡。” “没关系,走过去一样的。”沉鱼道,“穿过这里,就该算正式拿到凌霄会邀请函吧?” “嗯。”谢孤容颔首。 “那便来吧。”沉鱼轻快道。 于是三人御剑落地,脚底重新碰触地面,原先匍匐在他们脚下的山脉,此刻看来如此高耸入云,玄铁色的山峦直入云霄,山顶时刻萦绕雷电,不详的鬼雾弥漫山间,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任何活物声息。 便是山上生长的稀稀拉拉的树,也死气沉沉,像是为亡魂引路的枯木。 沉鱼望着眼前景象,稍蹙眉心。 一路来,他们御剑飞行,看不清具体山中情况,而足下尽是葱葱绿野,头顶万里晴空,饶是明知此山与别处不同,可表面上总也过得去。 但眼前景象,教她彻底明白,此处为何会被称为“凡世尽头”,要求凡人止步。 活人根本无法在此处生存。 而这,只是当年仙魔大战留下的残存碎片,就叫一处广袤无垠的磅礴山脉,扭曲至如此地步。 当年的战争究竟何等激烈? 无怪乎上一任无情道种凌霄,也陨落于战役中。 虞桃向她靠了靠,神色有些不安。 “沉鱼,我有点害怕……咱们还是离近点走吧。” 谢孤容道:“不可。” “我们这样互相有个照应。” 谢孤容冷冷道:“方便敌人偷袭时将你们一网打尽么?” “啧!你这人——”这几日的相处,叫虞桃对待谢孤容的态度稍稍随意了些,不过终究有些敢怒不敢言的畏惧。 “跟在我身后,我会以灵识看顾你们,除此之外,莫要添乱。”谢孤容道,“此地凶险,即使是我,也不可能时刻照顾周全。” 虞桃觉得这话像是警告。 若说谢孤容看不好沉鱼,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尽管谢孤容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身手,但能被暗门上下齐齐看好,甚至不惜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培养的无情道种,怎么可能是弱者? “不怕。”嘴上这么说着,虞桃紧紧握住沉鱼的手。 她的手冰冰的,有些潮湿。 出了很多冷汗。 沉鱼对她笑了笑,更用力地握了回去。 她随便找了个话题,小声道:“但此处若是入口,为何不见其他弟子?咱们的脚程应该还没有快到如此地步吧?” “或许已经死了。”虞桃悲观地猜测。 “乐观点,说不定试炼不难,他们都已经通过了呢。” 虞桃瘪瘪嘴,不太信。 就在此时,三人绕过山路一处转弯,视野中忽然跳出一座孤庙。 那庙宇依稀是祭祀什么土地神的模样,只是破败荒废已久,连屋顶都塌了半边,祭坛久无人打扫,青铜鼎翻倒在地,地上散落的香烛,大半已腐朽。 便是寺庙前庭院,曾经繁茂蓬勃的大树,此时也已了无生机,枝头树梢上不知悬挂了什么,阴风吹过时摇摇晃晃。 -- 第118页 “或许和这里祭祀的神仙有关?” 沉鱼稍加犹豫,决定上前探查。 在谢孤容的镇守下,沉鱼将寺庙周围看了一圈,不确定道:“我看这里并没有说明祭祀神祇的碑,只有些石头残渣,似乎已经被人粉碎?或者推倒了。” “可能是仙魔大战中,北邙山陨落的神仙。”虞桃说道。 “那这香烛的腐朽程度便无法解释了,祭祀仙君的香烛,多半掺入人鱼血肉,再恶劣的环境,至少也可保证五十年不腐,这香烛顶多腐朽了百八十年,除非是上次参加凌霄大会中的前辈留下,否则无法解释情况。” 沉鱼冷静分析:“但即使是前辈遗留,现在这副凌乱情状,也说不过去……至少我觉得,这种鬼蜮,若说有什么被凡人供奉的正经神庙……未免过于蹊跷了些。” 香烛打翻在地,最为贵重的鼎更是四脚朝天,寺庙也未曾得到过修缮……如此做派,与其说是祭祀洒扫,倒更像被人砸过场子。 “那就看看这棵树吧。”虞桃说道。 她看向沉鱼,道:“谢师兄要镇守后方,就让我来吧,我修为比你高一些。” 她是金丹期修为,而沉鱼还未突破金丹,若有必须执行的探索,自是叫她来更妥当。 沉鱼明白此刻情况紧急,并没有逞强,只叮嘱道:“那你小心,若有情况及时叫我们。” “好。” 虞桃不再扭捏,干脆的翻身上树,这大树虽然已不知死亡衰败多少年,但树干仍然坚实有力,修仙者攀爬十分轻松。 而上树没多久,沉鱼在树下看到,虞桃谨慎抓过几条绳子上拴着的木牌——从下方来看,那绳子是红绳,在民间,红绳代表着寄托给神仙的愿望,象征吉祥。 她仰着脖子看了半天,忽然听树上的虞桃发出奇怪声音。 “嗯?!”她一惊,连忙道,“虞桃,怎么?没有事吧?” “没有没有,就是这上面的东西有点奇怪,感觉是……算了,我拿下来你们看看。”虞桃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她综合能力比沉鱼强些,但也是魔道当年供奉的炉鼎出身,强也强不出多少。 最终还是得拿给偶尔靠谱的谢师兄参谋参谋。 虞桃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提着五六块木牌,连同悬挂它们的红绳。 “看,就是这种木牌。”虞桃道,“这些木牌都是成对出现,以红绳彼此联系,并且红绳也颇有古怪,树枝树干都腐朽了,这些木牌也几乎快碎了,需要小心捧着,但红绳却完好无损,我用刀都没能割断。” 沉鱼刚才也看到,她似乎折腾了许久,便问:“那最后怎么弄下来的?” 一边说,她也一边端详手中的木牌。 这是以凡间上等木料黄梨木精心打磨出的木牌,光面细腻温润,手感极佳,上面以篆书工整写着数对人名,能看出来皆是男女成对。 木牌彼此贴合,以红绳紧密联系。 “这是月老庙?”沉鱼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哦,月老是我家乡那边传说的,专司姻缘的仙君,据说专门用红绳联系彼此有缘的青年男女,栓了红绳后,千难万险也无法阻挡此份天定姻缘。” “因此若是有情男女,总会以红绳拴在手腕,以示两心相印……北邙山总不会也有此等风俗?” 虞桃道:“那这种风俗倒像是各地都差不太多?我家那边也基本上是这样的风俗,所以刚才我在树上看到这些木牌时,才觉得奇怪。” 说完,虞桃征询地看向谢孤容:“谢师兄,您怎么看?” 谢孤容道:“这便是姻缘牌。” “月老并非你家乡独有的传说。真正证道的仙君虽然寥寥无几,但是,”谢孤容道,“凡人亦会自己杜撰供奉仙君,月老便是这样的杜撰神仙。” “传说他的法器乃是姻缘木牍,将男女生辰八字与姓名写上,便是在世夫妻,所以月老庙中出现挂满姻缘牌的巨木,并不奇怪。” “但是,这种地方为什么会有月老庙?”虞桃奇怪道,“我们的试炼呢?这里附近,应该就是通往腹地的起始试炼处,是我们有哪里的细节还没有发现吗?” 谢孤容正要开口回答,忽然眼神凌厉起来,敏锐看向一处角落,厉声道:“来者何人?如此鬼祟?!” 但质问的同时,他的斩杀剑气已然劈了出去。 尽管凌霄会不鼓励弟子们厮杀,但真要杀了谁,或者谁重伤,事后却也没处说理。 所以遇到这种藏头露尾之辈,谢孤容根本不需犹豫,直接动手便是。 自找的被怀疑成邪祟处理的待遇,怪不得别人。 那道剑气谢孤容未尽全力,但以他惊人实力而言,寻常金丹期弟子,便是全力格挡,最终不死也得重伤。 但他的剑气,竟是被人轻松挡下来了。 ——却也不能说轻松。 因为那道剑气,只是从逐渐现身的老者身上,穿透了过去。 那是个满头白发,身着破旧红袍的老者,身上无数红线垂下,像是什么被人撕得破破烂烂的红披件,这些红线互相纠缠凌乱,加之老者散乱披下,并有不少脏污的白发,整体看上去极为狼狈。 虞桃压根没把他往月老身上想,只以为是此处供奉月老的祭祀后裔。 “你是谁?”她挡在沉鱼神仙,质问道。 -- 第119页 “老夫乃是看守此处月老庙的土地官。”老者耐心答道,面带淡淡笑容,即使刚才被谢孤容攻击过,也没有半分恼怒之色。 “看到诸位小友触发机关,不禁心生惊喜,因此主动现身。” “你是负责我们初次试炼的人?”沉鱼问道。 但月老祭祀就像是没有听到这句话般置若罔闻,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细细端详。 “红鸾命宫的命格……富贵难言,终生为桃花所困,不愧是红颜祸水的典型命格。” 祭祀老者笑吟吟望着她。 “那你可知,你与你身后这位七杀命格的郎君,注定有份姻缘?” 沉鱼:??? 什么? ……不过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也不是没可能? 毕竟和她有缘分的人多了去了。 而若攻略也能算是姻缘的话……她这露水姻缘,倒是数不胜数啊。 只是这老头说话着实难听。 什么叫红颜祸水? 便不能叫乱世佳人么! 她心中吐槽,但面上没有失礼处,只拱手道:“不知祭祀有何见教?” “谈不上见教。”祭祀老者面露古怪笑容,“只是老朽看到稀罕命宫,心生惊喜罢了,恰好你我有缘,便想为你将这桃花煞,化为桃花运罢了。” 啊这。 沉鱼着实不知道,这种事情原来还能摊到面上,如此直白来讲。 着实叫人有些尴尬。 但这种时候,如果你觉得尴尬,那才会真的尴尬。 与机缘讨论社死话题,那能叫社死么? 那叫应对有度。 于是她只是再次礼貌拱手,“那请问祭祀,我这桃花运,又该从何谈起?” 就在她询问时,谢孤容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甚至连那藏头露尾的老者,都懒得管。 最开始只是将那人当成邪祟处理掉,却没想,这疑似邪祟的老者,说话倒也有趣。 他知晓月微尘,离池,均心悦沉鱼——被他们三人同时瞧中,可不算沉鱼魅力惊人,且倒霉透顶? 不过沉鱼本来也是非常可爱迷人的,谢孤容觉得,便是老者那神神鬼鬼的所谓命格当真存在,并有过影响——那就是没有,也不影响最终结果。 他还是会喜欢沉鱼。 “看看你们的手腕吧。”祭祀老者道,“那道红绳,乃是有缘男女的表现。” “若你们能将此份姻缘圆满,老夫会再送你们一份大礼,便是要送你们到那梦寐以求的仙境,亦无不可。” 月老祭祀笑容加深:“没办法,上了年纪,总是会对在意之物格外严苛些,老夫虽觉得与你这女娃有缘,但该完成的东西,还是不能拉的。” 沉鱼追问:“那请问,如何才能算姻缘圆满。” “最简单的,当属圆房。”月老祭祀不紧不慢道,“毕竟你命宫残缺,红鸾冲撞,若是直接梳理,倒是最简单的手段。” “您如此坦率,那我也直言不讳,你此话便有些羞辱之意了。”她摇头,“我与师兄确实有缘,却绝不该是如此姿态,您说的这种做法,绝无可能。请问可还有指教?” 一旁的虞桃更是义愤填膺,她最见不得男人这般羞辱女子。 尤其此刻被这老头子调戏的,还是沉鱼。 但不需要她动手,也不需旁边为何愣住的谢师兄回神。 一道充斥冰冷怒意的声音当即冷笑响起。 “无需再问他方法。” 少年冷冷道:“杀了他,破解此处幻境,便是最妥善的解决方式。” 这种策略,原本最该得到一呼百应。 可此刻,谢孤容面露思索色……却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师兄瞳孔地震! 什么,还有这等好事?? 属实在想桃子吃哈哈哈哈哈哈 第五十三章 :乱点鸳鸯谱 · 虞桃震惊的目光在月老祭司与离池之间来回打转, 不知是该惊讶老头子的意外举动,还是离池的神秘现身。 他莫非一直跟着他们,不然怎会如此之巧的出现? 但离池并没有看她, 他双手交错握住腰间刀柄,没有用力, 可握住刀柄时, 修长的手掌自然露出清晰的关节模样,仍旧透出淡淡杀意。 他是杀手。 方才的那句话,便是宣布死刑已至。 他不给任何人反应时机, 话音落下的同时,双刀出鞘,锋芒直指祭司咽喉。 月老祭司不闪不避,迎接那收割生命的刀锋, 浑浊眼眸在死亡逼近时, 竟散发出灼灼精光。 铮! 金属撞击的震动响彻破庙上空。 离池目光冷冷望着面前制止他的人。 谢孤容。 沉鱼和虞桃实力皆不如他,方才没反应过来局势, 而谢孤容看似怔愣出神,却后发先至。 他从容拔剑,横剑挡在老者身前。 少年的双刀重重斩在剑身上,来势凶恶,竟令谢孤容手臂下沉,长剑被巨力生生压后,逼向老者咽喉。 面具上没有表露离池的任何情绪,他也同样没有说话,目光只冷冷放在谢孤容面庞上。 双刀不断使力, 逼迫谢孤容剑锋回推向老者。 照理说,趁谢孤容为自己挡刀, 这老头就该赶紧跑路,但沉鱼看了半天,也不见那月老祭司跑路,只平静的望着两个交锋的年轻人。 -- 第120页 察觉到沉鱼注视,他充满褶皱的苍老面容上,重新堆砌起笑容,接着嘴唇翕动。 沉鱼眯起眼睛。 他的口型是: 【姻缘在此】。 这老头在搞什么? 虞桃不爽老头的轻佻态度,毫无去拉他的意思。 “找死就让他去。” 虞桃甚至对谢孤容也稍带不满,他喜欢沉鱼,那最应该和沉鱼相同阵营。即使喜欢沉鱼,却也没必要这么急色吧? 袒护这色老头的行为,难道不是明晃晃宣告对沉鱼的下流心思么? 她觉得很失望,原以为谢师兄与凡夫俗子不同,没想到归根究底,还是个恶臭男人。 虞桃索性在心里为离池加油,她紧紧盯着剑锋,期待它能更贴向老头咽喉一些。 “冷静。”谢孤容难得开口劝说,“此中试炼,还有隐情。” 离池懒得同他言语,一意压下双刀。 二人实力相仿,而离池居高临下,加之杀意坚决,便一直占据上风,缓慢却不容置疑的,将长剑送向祭司咽喉。 谢孤容终于动容,他神情微冷,灵力激荡扰乱气流,以至于长发无风自动,他轻斥:“离池,莫要不识大体!” 直到此时,离池方才对他吐出第一句话。 “闭嘴。” “若再多言,便随这老头一起死。这凌霄会,并非缺你不可。” 老者微笑瞧着两个年轻人在自己面前拔剑相对,直到此处,方才施施然开口:“小友此话有所谬误。此次凌霄会,仅就目前而言,你等四人,缺一不可。” 谢孤容死死抵着他,不许离池出手,少年便讥诮道:“意思缺你无所谓。” “缺少老夫自然也是不行的。”老头子大笑,“你们要参加凌霄会,首先要有入场资格,而唯一的入场考师只有老夫,那缺少我怎么行呢。” 听到这句话,一直沉默观察的沉鱼,终于开口:“您的意思,是说通过试炼,我们就能前往凌霄会主场?” 这话月老祭司开场便说过,但当时他提的要求委实过于离谱,之后离池更是现身刺杀他,所以大家的关注重点根本没放在奖励上面。 “小姑娘的心性不错。”老头欣赏地看着她,“我看所有人里,就你最冷静。” 沉鱼笑了笑,没有骄傲色。 会这么冷静,只是因为她不在意贞洁这一对大部分人而言非常重要的事物罢了。如果真的在意贞操,回家她基本也可以别想了。 而月老祭司的表现,显然有古怪,所以她不急着站队表态。 离池虽没有转头望她,但捏紧的拳头足以说明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偏偏两人仍处于冷战期,他没法询问沉鱼。 “除了您建议的方式外,还有什么能够圆满姻缘的方式么?”沉鱼问道。 “其他方法有些麻烦啊。”月老祭司感慨,“而且小姑娘你桃花煞缠身,最好的方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这老头子似乎在暗示她,只要和每个人做一次,就可以攻略全员,达成目标。 沉鱼还真有些心动。 可没办法,她回家的条件并不止是攻略全员,更需要她解开四个人的心魔。 雨露均沾的方法能不能攻略全员她不知道,但离池必然心魔缠身,导致回家大业彻底失败。 “那所谓四人缺一不可的言语——” 老头对离池说道:“我观这位小友情绪激动,不如先看看你的手腕处有了何物?” 离池不为所动,仍在与谢孤容对视。 但虞桃和沉鱼望向离池手腕,不由发出惊疑声。 在离池的手腕处,同样出现了一条红绳,少年手腕被红绳圈住,愈发显得白皙纤细。 “红绳能连三个人?”虞桃迷惑吐槽,然而在无意间瞅见自己手腕上某物时,她的迷惑彻底变成惊恐,“嗯???这是什么?” 沉鱼寻声望去,只见虞桃手腕上也出现了一道红绳。 ??? 这又是和谁连的? 不会是和她吧? 闻得沉鱼声音,离池总算瞧了眼手腕,不由深深蹙眉:他并没有察觉到,这条红绳何时出现在他腕间,换句话而言,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方才便是想要取他性命,也大有可为。 老头子仿佛明白了众人震惊,不紧不慢地解释:“诸位不必惊疑,红绳并非全部指向沉鱼小友。” 虞桃惊讶:“你知道她的名字?” “不知姓名与生辰八字,老夫如何为你们系上红绳。” 虞桃惊服。 离池则轻嗤,他的生辰八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老头子从何得知?这种装神弄鬼的言语,听听就好。 “把红绳解掉。”他冷冷道。 “小友不必心急,这可是份大机缘。”祭司老头解释道,“这四条红绳,两两结对,分别指向两对姻缘。” “一对,是沉鱼与谢孤容两位道友。” “另一对,则是离池与虞桃两位道友。” 沉鱼:…… 虞桃:!!! 离池:??? “解开。”少年再不掩饰杀意,也不准备解释什么,只打算用武力终结这混乱一切。 虞桃则已戴上痛苦面具,她捂住脸,拼命向沉鱼解释:“我对离池真的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和他都不说话的。对谢师兄也没有!我真的不会抢姐妹的男人!” -- 第121页 沉鱼安慰她:“无妨,不过是次试炼罢了,我怎会误解你我之间的关系?况且我与两位师兄清清白白,你不要多想。” 场面堪称一片兵荒马乱。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在场众人谁看不出来,两个年轻人均对沉鱼十分在意,并且互为情敌,这种情况下专门把她的好姐妹拉进来,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只有谢孤容能够保持冷静——毕竟和沉鱼连了红线的是他。 谢孤容沉声道:“圆满姻缘的标志,便是解开红绳?” “是的,红绳解开后,你们自可获得前往凌霄会的路引。”老者微笑道,“至于姻缘无法解开的,那只能留在月老庙,生生世世纠缠,直到分清彼此,还清情债。” 到了此处,月老祭司总算图穷匕见。 杀招正在此处。 此地看似只是一处普通破庙,但他对这里的掌控力远超寻常,再加上月老一脉的独门秘术,他为四人戴上红绳,四人中竟无一人事先发现。 凌霄会的资格试炼,自然不会有那么简单。 沉鱼问道:“但是,我的两位同门他们平时毫无交集,您牵红绳的依据在哪里呢?” “姻缘的契机,不正在此处么?”老头子理直气壮,“姻缘皆由上天注定,大概就是自此刻起,他们两人的姻缘就此开始。” 若是能够摘下面具,他们就能看到,离池此刻的神情,已然面沉似水,杀意盎然,大有为了向沉鱼证明自身清白,杀人灭口(?)的架势。 而虞桃则如丧考妣,万念俱灰。 她根本不想和姐妹的男人扯上关系,却被无辜牵连,简直是祸从天降。 “您能够保证,只要我们接受试炼,便绝无其他干扰?” “自然。”老头子笑吟吟道,“老夫愿以姻缘仙君作为见证。” 沉鱼呼出口气。 那似乎也没什么能够选择的余地了。 得亏慕如镜为了处理鬼族之事,找借口暂时离开,否则若是一同前来此处,还不知月老祭司会怎么整活。 “好,我们接受。” 她是四人中隐隐的核心,加之聪颖过人,因此当她做出决定后,其他人便是心中仍然有所质疑,也会选择尊重。 “那么,此处荒郊野岭,如何圆满我们的姻缘?” “且随老夫前往此处水月洞天。”月老祭司平和道,“当然,一夜夫妻百日恩,若试炼着实艰苦,你们也着实可以考虑圆房这一计策。” “多谢您的好意。” 老头子瞥着她,忽然失笑:“瞧你这小女娃的机灵模样,老夫倒当真觉得,你能顺利圆满了。” 沉鱼挑眉,故作义愤填膺:“所以您原本的意思,是在给我们设下陷阱,并不觉得我们能够顺利通过试炼?” 老者只是微笑。 “好了,来吧。” 他引众人进了破庙内院,只见内院之中,赫然有片澄澈明净的池塘,如同月镜。 “此池之下,便是水月洞天,进入之后,你们自会了解需要做什么。” 老头子做出请的手势。 “好。”沉鱼礼貌行礼。 虞桃慌慌张张的跟上,目光瞟都不敢瞟离池一眼。 离池紧紧扶刀,若不是沉鱼始终以目光望着他,想必早都要拔刀了。 谢孤容勉强称得上客气的拱手,随后跟上三人。 各怀鬼胎的姻缘小分队,就此展开试炼。 进入水月洞天的过程并不特别,与进入其他秘境时的感觉相差不大,身体剧烈的失重感后,会有短暂的对时间空间感的茫然,但念头不过在心底稍稍打转,脚底就会重新接触对面。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 是座热闹繁华的村镇。 镇子里张灯结彩,大片大片的红色充斥视野,人们把红纸剪出的囍贴在任何他们能看见的地方,笑语声站在镇外都能传来。 他们似乎正在欢庆什么节日。 沉鱼站在镇子门口,安静倾听片刻,自风中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月女大婚……” “希望我家瑶儿能够得到月女祝福。” “……” 这座小镇,似乎正在为“月女”的婚礼而庆祝。 沉鱼挑眉。 这个提示还真是明显。 想来他们的试炼,也要围绕这件事展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气坏了。 大师兄心里其实还惦记着圆房之事。 第五十四章 :端水大师 · 虽然已经确定试炼关键所在, 可沉鱼此刻并不能直奔正题,立刻着手调查,她必须先解决内部问题。 没办法, 他们区区四人的姻缘小分队,居然集齐了卧龙凤雏朱雀玄武四位大能, 感情关系错综复杂, 稍微处理不好,就有可能血溅五步。 必须先搞定三位难缠的小朋友,再说其他事情。 于是待前方说说笑笑的几名妇人远去, 沉鱼方才开口,对神情各异的三人正色道。 “你们应该也听见了,月女在这座镇子里地位应该不低,而且马上要结婚, 联系到月老祭司身份, 这场婚礼多半会有变故发生。” 她此番分析有理有据,并且颇含信息量, 作为内部会议开场白十分不错。 离池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他道:“我与你一起。” -- 第122页 谢孤容道:“试炼中,与她牵有姻缘红线的人是我。” 离池道:“但你能毫不怀疑地执行她一切决策么?” 谢孤容瞥向他,唇角浮现笑意,微冷如水底浮光。 “那你先前却缘何不能大方露面,只能鬼鬼祟祟跟在我等身后?” 他在讽刺离池与沉鱼冷战的事情。而离池被戳中痛脚,立刻杀意盎然。 山清水秀,小镇喜气洋洋 沉鱼不过刚刚起个头,两个男人就已经快拔刀相对了。 她无奈:“烦请二位安静听我说?” 发呆的虞桃在此时陡然回神,她道:“沉鱼沉鱼, 你不用管我,就和离池谢师兄他们一起就好,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谢孤容纠正:“只和我。” 沉鱼双手下压神情严肃,眉眼因为隐约怒气,而越发显得明艳生动:“我只想说,你们能不能分清轻重?” 沉鱼平时不管遇到什么,都是笑眯眯的,因此她说这句话时带了真切怒气,众人皆能清楚感受到。 离池望向沉鱼,半晌,紧紧闭上嘴巴。 谢孤容颔首:“你说。” “这次试炼对于我们的重要性,不必多谈吧?便是对凌霄会无意,倘若试炼失败,尚且不知那月老祭司会有何做派。” “知晓你们实力强劲,不将那老者放在心上,可万事终究稳妥为先。” 沉鱼语重心长的讲道理:“离池是被我邀请来的,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但大师兄,你……让我有些失望,你明白么?” 她右手拈起红线,冷静道:“这根红线说明得了什么?与大师兄绑在一起,我此生就非你不嫁了么?” 离池无声点头,这才觉得气稍微顺了些。 “所以,我们明确一点,试炼我们必须守望相助,顺利通过,倘若月老祭司食言,再一起找他算账,有问题么?” 沉鱼环顾三人,见他们各自表示出认可,这才接着道。 “目前来说,我们共同行动,但他给我们红线分组,必然也有其用意——或许扰乱我们心态便是目标之一,所以如果有什么摩擦,希望大家不要直接发作,以大局为重。” 说罢,她向三人行礼:“我知如今情况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正因如此,才更不想大家因为我的问题受伤。” 虞桃立刻道:“沉鱼你说什么啊,现在这情况怎么可能怪你?” 因为怂,她没敢直接点名那两个臭男人,只暗戳戳盯了他们几眼,随后坚决否认,绝对不让沉鱼背锅。 两个男人灵识敏锐,自然知道虞桃的嫌弃指责。 虽不觉得自己有错,却都觉得对方罪不可赦,因此竟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姻缘小分队至此,总算保持了初步秩序。 “好,那我们现在商量一下之后的安排。” 沉鱼道:“就按照我们的连线顺序,我与大师兄一组,离池和虞桃一组。” “不可!”离池立刻反对,“他本就对你意图不轨,怎能单独行动?” “总比鬼祟跟踪之辈强。” 虞桃也不情愿:“沉鱼,我一个人真的可以……” 眼看秩序又要陷入混沌,沉鱼当机立断,开口解释其中缘由。 没办法,破关条件就是他们需要圆满缘分,这样,特定条件下,他们肯定需要按照分组来行动。 “原则上我们是统一行动的,细节上,大家都难,彼此体谅下吧。” 这句话沉鱼主要盯着离池说。 但少年将脸别在一边,不愿看她。 两人本就在冷战,如今又闹这么一出——她很难不去怀疑,月老祭司是在考验人性。 好在问题不大。 沉鱼假借分别谈话之名,示意虞桃过来,又设下隔绝感知的屏障。 “什么事?”虞桃问。 “配合我,做做离池的心理工作。”沉鱼说道,“现在情况你也知道,他们两个,才是摆在咱们面前的第一道大山。” 虞桃当即苦了脸:“鱼鱼,真不是我不想帮你……我和离池说话,他真的不会杀了我,向你表明自己是个贞洁烈夫么?” 沉鱼被逗笑了:“怎么可能那么离谱。” “怎么不可能。”虞桃翻白眼,“他对你这个好姐姐当然百依百顺,吃醋都只默默吃,你没见过他怎么对其他人的么?” 听到这里,沉鱼面上笑意稍稍淡了些。 她知晓离池对外界充满戾气,但尚且没有直面过,来自信任之人对他的评价。 “别的坏话我也不说了,我只和你讲一点,我与他相处时的真实感受。”虞桃认真讲到,“和离池相处时,我会想躲避他的目光,巴不得他彻底无视我。” 沉鱼知道勉强虞桃和离池一组属于为难她,所以这次表面看是请她打配合,实际上也是安抚帮助虞桃。 “其实离池属于外冷内热的那种,不会对无辜者乱发脾气。” “他喜欢你,你才会这么觉得。”虞桃感慨地摇头,“而且即使他喜欢你,我也想提醒你,鬼就是鬼,永远成不了人。” 沉鱼安静地看着她,轻唤:“桃桃。” 少女长发乌黑光亮,像是流淌的绸缎,直直望着她的时候,眼神清澈又坚定,像是在说明,她知道这一切,但还是愿意把人往好处想。 镇子很热闹,两个女孩间的气氛,却颇为沉默。 -- 第123页 “你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好啊。”虞桃道,“我知道怎么安抚他,放心吧。” “哼,男人。”虞桃撇嘴,“能想的无非就是那些事。” 由于经历原因,虞桃对男性存有极大偏见,只是她不像沉鱼那样掩饰自己的想法,而是直白的吐槽。 沉鱼只当没听见她的讽刺。 “那就辛苦你了。”她说道,“尽快。” “知道了知道了。”虞桃不高兴地嘟嘴,但在答应沉鱼后,她立刻回身。 而回身后,她面上便尽是忐忑紧张之色了。 ——能被称作栖月阁佼佼者的人,从没有滥竽充数之辈。 “离池。”她走到少年身前不远处,试探性地道。 此时离池和谢孤容并未站在一处,沉鱼和虞桃作为润滑剂单独谈话后,两个男人便王不见王,各自站在一处。 离池没有搭理虞桃。 “我想和你说下红线的事情。” 闻得此言,少年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看在沉鱼面子上,他不会伤害虞桃,但若想和颜悦色的谈话……那不如做梦来得现实。 “没事,我就一句话说完,你先不急着否认。” “你肯定觉得,沉鱼选择谢师兄,没有同你一起,让你很生气,对么?” “但若是换种角度想,沉鱼也知这样做对你并不公平,心中对你有愧,那么她虽然同谢师兄行动,却总想着你——这么一来,是不是反而是你的优势?” 虞桃以为自己这番话多少会起些作用,没想到离池根本不搭理她,只冷冷道:“叫沉鱼自己来说。” 接着便不理她了。 虞桃:…… 这被沉鱼教得好啊。除了她的话,谁都不听。管他男的女的,谁来都不好使。 虞桃倒也没直接放弃,又铺垫了许久,反正看在沉鱼的面子上离池也不会杀她,试探到离池的忍耐极限,她方才回身找沉鱼。 沉鱼正在同谢孤容说话,见虞桃站在那里等她,便会意。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大师兄目标为无情道种,更应与我通力配合才是,对么?” 谢孤容注视着她的面容,目光隐晦而克制。 “嗯。” 沉鱼冲他笑了笑:“那就麻烦师兄了,虞桃找我,我先与她说话。” “去吧。” 沉鱼心里舒气,向虞桃走去。 平时总觉得自己能够轻易在四个男人间周旋,但这次被养蛊式的放在一起,顿使她压力倍增。 同时安抚两个醋意大发的男人和睦相处,便是有好姐妹作为僚机,也很头秃。 虞桃将离池情况告诉她,同时摊手:“男人就是这样,小气。” “确实。”沉鱼跟着吐槽一句,“我之后再同他慢慢开导吧,反正目前肯定是一起行动的。” “嗯,我的话他嘴上说不在意,但只要不是傻子,心里总会有印象。”虞桃说道,“至少糊弄过现下,肯定没问题。” “先进镇子看看吧。”沉鱼叹息,“光是整顿内部秩序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摩擦。” 虞桃同情地拍拍她的肩膀:“加油,我还陪着你呢。” 沉鱼配合地在虞桃怀中蹭了蹭,女孩子怀抱香香软软,令她放松。 两人亲昵吐槽一阵,她忽然感到虞桃盯着不远处看,跟着抬头,发现是前来汇合的离池正皱眉瞧着她俩。 “可以了哦。”沉鱼一看他神色,便开始头疼。 “差不多得了。” 她本意想叫离池不要再吃醋耍赖,对方也确实领会了她的意思。 “嗯。” 然而顿了顿,少年又开口。 “是让我闭嘴的意思?” 沉鱼:…… 差不多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总结):男人就是麻烦。 还是姐妹香。 离池:所以你是想让我闭嘴的意思,对么? 沉鱼:……差不多得了啊啊啊啊啊啊!!! #海王有时也会头秃# 第五十五章 :男德班 · 沉鱼无语:“你自己觉得呢?” 虞桃见势不对, 不愿卷入风波,立刻道:“你们聊,我找大师兄有事。” “别, 你也留着吧。”沉鱼说道,“你这次躲过去, 下次也能吗?迟早要和离池共同行动的。” 虞桃:“……” 离池:“我自己可以。” “这不是质疑你能力的意思。”沉鱼首先冷静分析, “你自己说,那老头跟咱们这个分组,是不是看准你的心态, 故意挑拨离间?偏偏你还想中计?还在这里内讧?”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气质冷凝似冰。 虞桃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逃离现场,她根本无法想象,是谁给沉鱼的勇气, 让她敢对一只鬼这样说话。 不是都说, 恶鬼之间便是夫妻亲子也有残杀相食的情况么,便是他喜欢沉鱼, 也不会这么好脾气吧…… 虞桃觉得,以沉鱼的激进程度,自己很有必要为她们准备手,比如在离池失控的情况下,如何立刻联系大师兄驱狼吞虎。 沉鱼问:“怎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离池印象里,少女从未对他这般严厉冷漠过,他们也从来没有吵架过如此长的时间。 -- 第124页 便是偶尔两人拌嘴,最也会以她首先的逗趣转圜软化。他这次也是像过去那样, 等着沉鱼来终结争吵。 “你说得当然永远都是对的。” 沉鱼顿了顿,她在细品离池这句话, 到底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如此。 ——以离池的性子,确实会真心这么认为。 不过吃醋状态下的他,或许也会解锁稀罕的阴阳怪气模式? 沉鱼分析了一下,觉得不太懂。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真的头快秃了! 这帮男人能不能让她好好休息哪怕一小时?幼儿园小朋友都不会有他们这么粘人,离她半柱香时间就完全不知道干什么了? …… 这么说,离池偶尔还真挺孩子气的。过去被人扼杀的,为数不多的幼稚,似乎全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了。 离池看着她道:“为什么不说话?” “被你气的不知道说什么。” “……哦。” 对此,沉鱼就大写的一个哦字。 “我还没有和你计较你偷摸跟踪我的事情,现在我有我的目标,你不要干扰我。” “是说帮谢孤容夺取无情道种么?如果我想阻止呢?” “我会建议你慎重考虑。”沉鱼认真地望着他,“离池,我不想对你说谎话,我觉得你也能感受到我现在的诚恳。” 现在虽然在讲实话,但以前肯定说过假话,而沉鱼的春秋笔法,甚至成功糊弄了她自己,好像对离池一直都是十二分的诚恳认真一般。 “好。” “我喜欢一个人的话,是觉得他能令我放松,觉得和他相处很愉快。”沉鱼说道,“不然如果别无所求就平白喜欢一个人,你觉得可能么?就拿你对我来说,必然也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特点,是你非常喜欢的,才将我与其他人区别开来,对么?” 鬼面少年缓缓点头。 “对,所以我坦白说,你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你的纯洁澄澈,坚定自然,让我觉得很放松,和其他男人的肮脏污浊全然不同。” 虞桃本来戴着痛苦面具,听到此处,她连痛苦表情都绷不住了,尽管掩饰的很好,可眼神里还是不由露出一啾恃洸丝匪夷所思。 这就是位于栖月阁顶端的女人么,为了哄男人,这种话都能闭着眼说出口? 纯洁澄澈?坚定自然? 讲的是离池? 瞧着沉鱼神色诚恳温柔的模样,虞桃恍惚间明白,她和沉鱼在阁中地位的差距,究竟差在哪了。 这根本不是单纯外貌上的差距嘛! 偏偏她和离池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离池居然信了她的说法! 虞桃莫名从离池的气场中读出了这样的自信……就离大谱。 “但如果你逐渐失去这样的特质……”沉鱼顿了顿,“如果某天我不喜欢你了,你会杀了我么?” 养鱼小妙招:适度的给予压力,能够让鱼苗成长的更加茁壮。 但离池没有觉得这只是单纯在给压力。 他很认真的思索,回答道:“会。” 然就没有解释了。 虞桃听得心惊胆战,好家伙,沉鱼安抚这帮猛兽恶鬼,都得把生死天天挂在嘴边么? 沉鱼半点不慌,精准找到切入点:“那你想我死么?” “没有。”离池立刻回答。 “那你是不是要好好表现?”沉鱼问道,“咱们这次吵架根源,是不是在于你之前乱吃醋不信我故意和我吵架惹我生气?” “……是。” “那这些事还能做么?” “……” 沉鱼不着急,只安静望着他:“你觉得那样伤害我很对吗?” 少年沉默许久,方才道:“好。” 她露出微笑,温柔地立刻给予鼓励:“好,恭喜你,成功让我的怒气减少了十之一二吧,再接再厉。” 离池有些不快,可最还是什么也没说。 “虞桃是我的好姐妹,而且和你无冤无仇,你对她也配合些,好么?” 离池还在别扭,不太愿意说话。 沉鱼见时机已到,上前凑近他,双手捧住他的脸颊:“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看别的地方。” 四目相对。 少女温柔平静的眼眸中,清楚倒映出他狰狞可怖的鬼面。 她的眼睛,让离池想起星空。 幼时逃出潮湿阴冷地窖的那晚,他抬起脏兮兮的脸蛋,无意识地往上看,第一次看见名为星空的事物。 那时的星空,也是这样恬然安谧,仿佛能够包容一切。 结果女孩软软的指尖又戳上他的面颊,温柔而不容置疑地要他转来目光。 “请看着我。” 他的目光于是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面庞上。 如此美丽皎洁。 女孩微笑着看着他,声音轻柔,语气鼓励道:“现在告诉我,你可以做到,对么?” 他轻轻颔首。 脸颊肌肤与她的指尖碰触摩擦,带来无法言喻的酥麻触感,那点滴温度转瞬即逝,只余冰凉。 他又想点头了。 但沉鱼手下稍稍加力,不许他点头:“说话,不要闷声点头。” “好。” 少女面庞上的笑意这才加深,亲昵地以指背刮了刮他面颊:“真乖,爱你。” 前种种拉扯,叫人丁点脾气都生不出来。 -- 第125页 旁边的虞桃,早便看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或许连离池自己都感觉到了,他根本被沉鱼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那又如何,少女的亲昵蜜语,如结成的蛛网,一旦沾上,便无法摆脱。 “这样才对嘛,那我们出发吧。” 沉鱼露出微笑:“不要叫我苦恼,我想尽快步入正题。” 离池先点头,随想起她方才的话语,补充道:“好。” 虞桃只想给她比彩。 太厉害了。 不愧是位于栖月阁顶端的强者! “虞桃,走啦。”她又招呼虞桃,“我们去镇里看看吧。” 虞桃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码,站起来谨慎地看向离池,对方居然冲她颔首示意,叫她受宠若惊。 她连忙露出微笑,礼貌地回应,同时内心惊呼。 沉鱼教男人学习男德,确实有一手。 强! 尽管过程坎坷了些,不过沉鱼这个裱糊匠,总算糊弄好了团队内部平衡,叫这艘纸做的小船,摇摇晃晃地开始航行。 * 虽说很想立刻找个地方美美睡一觉,但现在才是休息时分,留给他们行动搜寻的余地,还有许久。 “这方水月洞天着实神奇。”沉鱼在镇子中行走时,不断感叹,“不管是人还是物,都与外界别无二致。” “不过灵智还是差了些。”虞桃说道,“反应过于死板。” 沉鱼问:“何出此言?” “若是正常人类,咱们四人如此招摇过市,怎么可能不受人关注?” 两男两女,均是世间罕有的美貌气度,但凡人见了,不说立刻倾心,也该多看几眼,但水月洞天中的假人,对他们的态度与对待普通人别无二致。 这就很假了。 “听说了么,月女的婚礼似乎出了意外。” 某个身形消瘦的妇人与女伴走过她们,风声带来他们的只言片语。 沉鱼和虞桃相视一笑,皆知对方的表现,属实过于刻意。 但该问的还是得问。 “敢问二位,不知月女阁下,是出了什么事故?”沉鱼亲切貌美,口齿伶俐,首先上前交涉询问。 两名妇女扫视他们几人,警觉问道:“你们是外乡人?” “嗯。”沉鱼微笑答道。 “生得倒是十分貌美……”妇女惊艳的目光在她们身上徘徊,随松口道,“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们,或许你们也能参与,甚至被选中。” “什么事?现在在选什么吗?” 说到此事,妇女中偏瘦一位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异色:“现在全镇都在选最美最优秀的女子,成为月女的陪妾……也未必是妾,听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代替月女出嫁。” “到底是在选什么?” “哎,我也不知道。”妇女实话实说,“不过我看你们这两个女子生得美,若是有什么擅长的,倒是可以去试试。” 她的女伴露出羡色:“若是被选中成了月女大人的陪妾,便是一辈子吃穿不愁呢。” 沉鱼抓住重点:“你们月女大人要嫁给谁?” “嫁给……”妇女嘟囔,“对啊,要嫁给谁?” 听到这里,沉鱼便知这两个工具人已经没作用了。 她们被水月洞天创造出来的唯一价值,就是叫他们知道,月女婚礼发生了意外,需要瞧瞧。 “那就去看看嘛。”沉鱼说道。 其他人自无不可。 “月女挑选陪妾在什么地方?” “就在镇中最大的那棵老树下。” 妇女吐字清晰道:“生得最丑的那名女子,就是月女大人。” 沉鱼:……?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自信):三句话,让男人为我男德毕业 第五十六章 :女装争宠 · 沉鱼属实没想到, 这妇人表达竟如此直白。 而且这也与常人认知相悖,按理来说,如月女这种一听便知位于顶端的大人物, 由于养尊处优,便是不十分貌美, 五官端正也是能称得上的。 这两人并非轻视月女……那月女到底是得有多丑, 才能叫她们这么说? 沉鱼同谢孤容对视一眼,说道:“多谢二位提点,那我等先去镇中了解一番。” “嗯, 去吧去吧。”妇人连连颔首,“年轻女娃,就该多为自己打算,都不知道这机会在我们镇子里多香呢。” 原本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 然而一直沉默的谢孤容在此时忽然开口:“既然竞争如此激烈, 那单纯光是你们本地少女,怕是都已经踏破门槛, 你又为何要把机会引荐给外人?” 虞桃听得有理,连连点头:对啊,这么大的漏洞自己刚才怎么没想到? 这话很有道理,两个妇人亦是如此明白。 可惜水月洞天并没有赋予她们足够灵智应对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因此最终只是傻傻望着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罢了,我们自己去看吧。”沉鱼叹口气,“这等于明摆着耍赖,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 因为他们需要探索下去, 那就不可能放弃这条线索。 哪怕知道这条线索各方面都写着蹊跷。 “好。”谢孤容没有异议。 他们的小队很强。 这是比线索表现出的蹊跷,更加无可置疑的事实。 -- 第126页 清瘦妇女顿时从呆滞中挣脱出来, 来了劲头道:“就在镇中那棵老槐树下,你们去了自有人教你们。” “嗯。” 与两个工具傀儡没什么好说的,拿到关键信息,四人便抬步走向镇中心。 离目的地还有半里远,那繁茂的翠绿生机已经映入众人眼帘。 “这树可真大啊,”虞桃感叹。 确实是棵高大古木,约有八九个成年男人合围那般粗,枝干粗壮有力,树冠繁茂如绿云。 但遥望这棵古树,沉鱼心中第一浮现的想法,却是:师尊捏得那棵桃花树,却比这棵树更加浪漫壮观。 好像有许久没有见过师尊了,她忽然想到。 但不知为何,沉鱼心中对他并没有出现陌生思念一类的情绪,就好像月微尘仍然与她朝夕相见,现在她只是需要出门完成某个小任务罢了。 短暂感慨后,沉鱼便将这番思绪压下心底,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在内心重新整理情报。 先前的妇人称她们这座镇子名为月落镇,意为月落日出之地,全镇上下都以月亮为信仰,月女便是被选中侍奉月亮的人,是祂的妻子,代行月之意志。 月女每五十年一换,一旦上任月女衰老,便会被月仙休妻,从新一代美貌女子中选出月女。 “可是丑女如何会被选为月女,莫非身有什么特别之处?”沉鱼提出质疑。 “不知道……那个就是月女吗?”虞桃悄悄以手指向老槐树下,那里有个身披白袍的女子身影,周边围了许多人,里三圈外三圈,人声鼎沸。 “我看不见她的脸。”沉鱼努力辨认,只看出对方身形适中,不算臃肿,“你能看到吗?” 虞桃比她高一头,踮起脚尖,以修士优秀的目力,看清了月女面容。 那是个身形适中,容貌普通的年轻姑娘,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满头乌发梳作两条粗马尾垂在胸前。她身着白色长袍,气质平平无奇,就像是山野间随处可见的女孩。 路上他们也有遇到过其他同龄女孩,比她更加清秀美丽的也有几个,无论怎么看,这个女孩都不该是镇中最美的女孩。 “但要说最丑,倒也不至于。”虞桃说道,“我看旁边容貌比她更……普通的女孩,也有几个,刚才那女人为何如此笃定?” “可能我们看到的东西,和这里的本地人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吧。”沉鱼想了个解释。 “有可能。” 两个女孩讨论中,谢孤容已经脱离四人小队,前去询问月女。 “师兄?你要做什么?”沉鱼连忙制止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次次都是你俩出面。”谢孤容道,“我却也没有废物到这个地步。” 沉鱼语塞。 好哥哥,你真的有! 她就怕大师兄一通精彩绝伦的演说,气得月女直接撂挑子不敢,顺带指点村民追杀他们。 “叫师兄试试吧。”虞桃劝说道,“你也不能永远挡在他们前面。” 沉鱼觉得,应该是虞桃也觉得累了,实在撑不住两人过四人关,无法容忍队伍里有两个划水的漂亮废物,所以决定锻炼一下谢孤容。 “哎。”沉鱼忧伤地轻叹,“好吧。” 谢孤容不解沉鱼二人为何要用这样目光看他,只礼貌颔首:“放心。” 沉鱼挤出礼貌笑容:“加油。” 大师兄就这么一脸平静的去了。 然后又一脸平静的回来。 “如何?” “都问清楚了。” “问清楚了?”虞桃稍稍抬高声音,目光止不住向后看。 “嗯?”谢孤容疑惑道。 虞桃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想看有没有人追上来,赶他们离开这里。 “没有,随便看一眼。”她摸摸鼻子,若无其事道。 沉鱼可太懂虞桃在想什么了。 因为她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没人追上来骂谢孤容,这合理么? “师兄方才可探听到了什么?” “此地确实在为月神挑选新娘,因为本届月女失贞,在她选出接任者后,便会被处死。” “啊?”沉鱼惊了,“这都能问出来?” “本地人都以直言不讳为荣,似乎是月神当年留下的教诲。”谢孤容接着道,“而目前这任月女的丑陋,也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只是因为她当初献药,得了上代月女欢心,方才有此殊荣。” “你觉得她丑么?” “何为美,何为丑?” 虞桃问:“以沉鱼作为标准呢?” “丑。” “以我呢?” 谢孤容稍稍思虑,慎重道:“尚可。” 虞桃:…… 她就知道,她就不该嘴贱接口的! 沉鱼连忙按住虞桃将要发作的手,迅速转移话题:“既然如此,无论如何,那位月女以咱们平常眼光来看,再不济也该是中人之姿,不可能被如此嫌弃。” “所以他们这里必然有与我们不同的审美标准,或许有什么秘密潜藏。” “那直接去看看不就好了么?”离池冷冷开口,“瞧瞧他们眼中认定的美人,是何标准,然后总结对比便知道了。” 谢孤容似乎就在等这句话。 “确实,我们这里有两名女性,并且有那妇人认可,具备参与竞争,探听情报的可行性。”谢孤容望向离池,平静道,“但你知道此事风险又有几何么?” -- 第127页 情敌之间的相互攻讦,再次上演。 离池当即否认:“我如何不知。” 谢孤容浮现冰冷笑意,似乎胜券在握:“既然知道,你又为何提议要她去冒险?” 虞桃听到这里,很想提一句:谢师兄,我姑且也算是人。 不过神仙打架,她终究没有底气开口插嘴。 离池道:“你意如何?” 谢孤容能这样展开攻势,自是早已想好杀招。 “归古弟子不能这般自私,既然想要探知情报,你为何不自己去,而要沉鱼去。”谢孤容问道,“师弟姑且也算的貌若好女,想来作女装打扮,也该艳惊四座,定能与群芳争艳。” 沉鱼:…… 虞桃:??? 两个女孩都惊住了,还能这样聊的么?! 谢师兄确实有所长进啊,连这样的话术都能想出来了。 离池皱眉。 迟感如他,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风险。 便是沉鱼知道谢孤容用心险恶,可要是他拒绝女装代替沉鱼,那不就是明着说要沉鱼冒险? 那沉鱼心里怎么可能不介意。 况且这又不是私下,要他女装单纯为了情趣——那他为了所谓的男子尊严,确实可以拒绝。 但现在他们在试炼,这件事确确实实存在不可测的危险。 那他是不是稍微放下,无用的尊严? 只是一想到女装后或许会拉低他在沉鱼心中的形象,而叫那谢孤容看了笑话,他便烦躁不已。 他该如何? 沉鱼冰雪聪明,怎会想不到离池在纠结苦恼什么,更不会有心结,因为这种事同离池心生嫌隙。 因此当即开口,想要为他解围。 “无妨,便由我去吧。”沉鱼笑道,“本来在最初分工中,这种伪装潜伏类的任务,就是交给我的么?” 离池断然否决。 “不。” 谢孤容心中平静如水。 这是他在必胜时刻总会出现的一种淡泊心境,也有时是在突破时。 总之,当离池反对沉鱼冒险时,就注定…… “莫要完了,归古弟子还有一条,便是要关爱同门。” “嗯?” “除了沉鱼,虞桃也要去。”离池道,“我与她对比过于明显,不如你顶替虞桃的位置,与我一同前去。” 谢孤容微怔,没想到离池居然还能绝地反击。 虞桃则惊呆:哈?还能有我的戏份。 除此之外,还有点受宠若惊:原来离池记得她的名字啊? 少年恶鬼平时跟个木头哑巴一般,她还以为离池的头脑中不会储存任何同沉鱼无关的信息,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能报上她的名字,与谢孤容极限一换一。 离池望向谢孤容,平静道:“如何?” “你如何知,你我便能契合?” 谢孤容平静道:“你身形于男子中偏纤瘦,姿容昳丽多情,如何与我比?” “尝试打扮一番,不就知道了么?” 话音刚落,离池面上的青铜鬼面逐渐散去,露出面具下的真容。 看清少年面容的一瞬间,虞桃失去了发声能力。 这是她头回看到,面具后的少年生着何等模样。 少年黑发如泼墨,以素色发带束起,薄唇水润,令本就精致清秀的眉眼愈发秾丽。 清俊的身姿,会让人联想到朝霞旭日下,薄雾笼罩的暗青色山峦,或是细雨缀连天空与江面,其中天水一线的水墨风景。 绝没有人能想到,隐藏在面具下的不是面目狰狞的恶鬼,而是个姿容如朝霞般瑰丽的绝色美少年。 与外表狰狞森严的面具不同,离池本人神情反而颇为冷淡,即使此刻场面已剑拔弩张,脸上也没有半分冷酷杀意。 他眼睫微垂地看向谢孤容,眼神宛如冬日初雪,或是春夜细雨。有些许冷意,却并不尖锐砭骨,令人畏惧。 说来惭愧,虞桃原以为,离池会是更加尖锐狰狞的长相,毕竟整天顶着那凶神恶煞的面具,又是杀人如麻的恶鬼。 然而在看到面具背后,这绝色美少年的姿容后……不得不说,虞桃对离池的印象发生了不小变化。 人类果然都是看脸的存在。 “你觉得如何?”离池平静问道。 便是在同门师兄面前,离池也极少摘下面具,因此谢孤容尽管知道离池姿容极盛,乃是不折不扣的美少年,方才却也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直面看到。 谢孤容面不改色道:“那便试试吧。” 看到又如何? 即使是女装,他也不觉得自己会输。 虞桃目光在两个男人间逡巡,颇有些瞠目结舌之意。 居然在这种离谱的事情上爆发了男人间奇怪的好胜心??? “麻烦你们了。”谢孤容道。 沉鱼:“嗯?” “这方面我眼光有所缺失,”他说道,“需要你为我挑选适合我的衣裙,以及相应的服饰打扮。” “我亦如此。”离池不甘示弱。 沉鱼:…… “好。” “我记得我芥子袋里装了不少女性衣裙首饰,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打开。”虞桃说道,“而且我和谢师兄身量亦有差距,或许长裙你穿着也会短些。” “无妨,试穿罢了。” -- 第128页 谢孤容道:“先找家客栈做落脚点,再慢慢换装吧。” 离池并无意义。 两个当事人都如此决定了,沉鱼二人自不可能有什么异议。 前往镇中客栈投宿的过程中,虞桃故意落后几步,同她悄悄咬耳朵。 “这算男人间比美么?” “不,”沉鱼压低声音,同样趴在她耳边说道,“没听离池说么,只是要看看他们之间相性如何,能不能作为好姐妹,一起在竞选中优胜,夺得月神欢心。” 虞桃:…… “那这风格差距是挺大的。” 虞桃作为栖月阁中的翘楚,审美打扮方面极有心得,因此对两个男人的容貌分类同样看得清楚。 谢孤容冷峻挺拔,如雪下孤松,单看一眼,便叫人觉得有凛凛风骨。 而离池乖戾昳丽,如夜雨海棠,越看越是危险,却又会因其绝世姿容而心旌摇曳。 “这风格差距不是大了去了么?”虞桃摇头道,“而且谢师兄骨架更大些,看着便是成年男子,如何修饰出女子的感觉,还是桩难题。” “你与大师兄身形相差不大,他的妆容就交给你了,”沉鱼笑道,“我负责离池,这次也看看,咱俩手法会不会也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吧。” 两个女孩分开后,谢孤容问道:“你们商量好了?” “嗯,决定就今天下午解决这个问题,务必统一妆容风格,叫谁都看不出你俩是男儿身。” 见沉鱼说话语气兴致勃勃,似乎暗含期待的模样,谢孤容眉心微蹙,发现事情发展似乎与他想象得并不一样。 正常女子会因心仪男性女装而兴奋么? 谢孤容茫然了。 离池却淡然无比,马尾少年安静地走在她身边,被问起意见了,也只说到:“按你喜欢的来就好。” 虞桃听得都想心软。 好家伙,单看这样安静冷清的气场,与精致昳丽的面容,谁不会对这样温驯的美少年心生怜爱? “所以你来负责我们么?” “不,虞桃更擅长高挑女性的打扮衣着。”沉鱼比划她与虞桃的身高差距,“正适合你,而离池的身形总得来说,比较符合我擅长的领域。” “……好。” 谢孤容稍稍垂眼:“也希望不会叫你失望。” “我又不是男子,我的失望不算数。”沉鱼调侃道,“最终看你们打扮的,可是月神,月仙君。” “他算什么东西。”谢孤容冷冷道,“我只听闻过女为悦己者容。” “你是女子?”沉鱼调侃地看向他。 谢孤容答道:“可在为心上人化妆打扮这点上,我想我与所谓女子,并无区别。” 简直是不亚于当场表白般的震撼冲击。 虞桃心说,这帮男人是把情话当做喝水来说的么? 但若说轻浮,谢孤容和离池,这两个人谁会给人轻浮感? 但两个非常严肃的男人,能搞出女装争宠这件事,本身就算离大谱。 想到这里,原本开热闹的心思消退些许,虞桃心里有些苦恼。 毕竟一会儿要给谢孤容化妆的是她。 若谢师兄不喜欢,受苦的不还得是自己? 想到这里,虞桃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画眉 · 四人准备在镇中的客栈租三间客房, 沉鱼虞桃一间,两个男人各一间,用于休憩换装。 “但是我们没有钱啊。”沉鱼望着客栈大门, 忽然一锤掌心,意识到关键问题。 幻境里通行的货币他们根本没有, 纯属四个穷光蛋。 “总不能威胁掌柜当强盗吧。”虞桃吐槽。 谢孤容语气严肃:“那必须保证掌柜无法沟通外界, 否则我们还未行动,便已惊动了本地势力。” 虞桃:哈?? 离池平静道:“那便将掌柜……” “喂喂喂,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正道弟子么!”虞桃惊道, “你们真准备绑架老板?” 离池瞥向沉鱼,发现少女面上也稍有错愕,于是顿了顿道:“自不会如此。” 虞桃狐疑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信。 “此事交由我吧。”离池道, “你等在此稍待。” 修士怎会让心爱的女子为钱窘迫? “真的没问题么?”虞桃嘀咕。 然而没用半盏茶功夫, 离池便带着一箱金银返回,观其形制, 似是富人储存财富的宝箱。 沉鱼快速扫了眼箱子周身,没看见血迹之类的可疑残留,心中不由松口气。 离池独自在外执行过许多任务,必然遇到过缺乏钱财的情况,或许已经对来钱路子十分熟练了呢? 虞桃欲言又止,想问这些钱怎么来的,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含蓄在有些时候,是一种美。 “三间上房。”离池冷淡地对掌柜说道。 面容和气的掌柜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差点大祸临头,对四位气度不凡的客人态度十分殷勤:“好嘞, 客官这边请!” 虞桃冲沉鱼挤眉弄眼。 沉鱼微微摇头,示意她别作死。 虽是镇子上最好的客栈, 但与大城中的销金窟仍是没得比。客栈整体为传统木质结构,上下共分四层,布局呈“回”字,走廊可供两人通过,四人在走廊上说话,两个男子身形高大,虞桃也是高挑姑娘,便显得空间逼仄起来。 -- 第129页 楼下时有人经过,不方便久留,她便准备只简单说两句。 沉鱼说道:“那大家先各自休息,我和虞桃讨论一下稍后给你们的妆容,准备好了以后,就来叫你们。” 两个男人并无异议。 沉鱼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或许他们心中对将要来临的女装稍有顾虑,但从表面来看,都仍保持着冷酷俊美的表象。 她心中挑眉,都还是很镇静的嘛。 “来来来。”虞桃压住心底的小激动,拉着沉鱼进房。 * 关上房门,外界的嘈杂声音骤然减弱,房间内十分安静空旷。 虞桃说道:“这些是我给自己准备的胭脂水粉。” 花花绿绿的精致粉盒摆了一桌面 沉鱼讶异:“这么多。” “还得在栖月阁混,这不都是基本的么,”虞桃说道,“但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他们合用的,我还从未给男子化过妆。” “那我便有经验么?”嘴上这么说,沉鱼身体还是诚实地走上前,同虞桃一起研究起胭脂水粉。 “有些是正流行的款式,有些是我自己无聊时研制做的,”虞桃捡起一只粉盒,介绍道,“比如这盒珍珠桃花粉,便是用于底妆,可显肤白透粉,极是自然。” 最开始还是介绍化妆品,说到后面,虞桃反而兴致上来,颇有些自豪。 沉鱼配合地夸奖:“这么厉害呀。” “当然!不过这桃花粉虽然比外面流行的好用,却唯独有一点不好。” “什么?” “有些毒性。”虞桃愁苦道,“这珍珠桃花粉里用了些药草宝石粉末,但我药理学得不好,导致仍有毒性残留,若是日日用,数十日后面部就会红肿瘙痒,最终溃烂。” “你说这个我要不要给谢师兄说?免得他以为我要害他。” “你这毒性可有考虑使用者的修为?” “啊?” 沉鱼揶揄:“该不会渡劫期强者,甚至是得道金仙,都会中你这毒吧?” “对哦。”虞桃恍然,“不过说不说属于态度问题,无论如何都得事先说明。” “好。” 说罢,虞桃不由用手捂住脸,痛苦道:“但我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把这些东西往谢师兄脸上抹,我就想逃跑,怎么办?” “乐观点,你可以想想,在化妆前你得先教大师兄怎么穿女装,和这个考验比起来,化妆是不是什么都不算了?” “确实。”虞桃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只想死。” “噗。”沉鱼失笑,抱抱她肩膀,“加油,宝儿。” “别走。”虞桃拉住她衣袖,“不然他们都由你化妆吧,这样才叫公平。” “如果真要公平,他们两人都该由你操刀,”沉鱼实话实说,“因为我根本不会。” “你觉得我会信?” “我平时就不用这些东西啊,怎么可能会。” 虞桃目光在沉鱼身上稍加流连,挫败地承认,沉鱼相貌确实省心,根本不需要搞这些。 “离池的相貌特点化妆更简单些,我稍微有些信心,大师兄我真不行。” 离池五官精致昳丽,欠缺恐怖威慑力,工作需求他时时带着恶鬼面具。而谢孤容冷峻英武,五官明朗,想要将这副容貌修饰得女气,沉鱼根本没有头绪。 “还是说,为了公平,你愿意连离池一起包了?” “不不不,就这样吧。”虞桃虚弱地趴在桌子上,“让我冷静会儿,好好梳理思路。” 沉鱼拿上自己需要的胭脂水粉,温柔地为她打气:“相信你,可以的!” 虞桃无力地挥手。 沉鱼好笑摇头,转身出了门,衣服不用拿虞桃的,她俩的衣裙男人们都穿不上,住店前已在镇上的成衣店中买好。 离池和谢孤容天生丽质,便是镇中成衣款式老气陈旧,沉鱼相信,也绝不会压制住他们的半分美貌。 她抱着东西,敲响离池的房门,门上纸窗隐隐透着房间内的烛光。 房门打开的很快,几乎她敲响的瞬间,木门便被离池打开了。 沉鱼猝不及防地与离池对上目光。 “为何如此看我?” 少年眼瞳沉静地望着她。 沉鱼实话实说:“因为你好看。” 离池没有戴面具,如此清爽的模样令她有些不适应。 少年没有接话,只为她让开路。 进门时,沉鱼心中暗暗琢磨,他如此速度,也不知是不是特地搬了个小板凳守在门口,专门等她敲门。 “我们准备好啦。”她将怀中的胭脂水粉,连带刚才在镇上买的衣裙一起放好,“现在就可以给你梳妆了。” “好。”离池应道,“就在这里吧。” 他居然已经打好清水,又在木桌上摆好了铜镜,桌面上干干净净,专门供她摆放。 如此听话温驯,像狗勾以潮湿温热的舌头舔舐主人,以此表达讨好之意。 离池总是这样,他不懂如何道歉缓冲,想要缓和关系时,便只会通过顺从与讨好来表达。 他难道不知道,以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以及不可抗拒的血契,若他想做什么,沉鱼根本没办法么? 真可爱。 心中升起怜爱之意,不妨碍沉鱼拿捏他。 这可不是她的错。 毕竟离池若是总能如此听话,她心疼还来不及,怎可能总想着拿捏他? -- 第130页 还不是他有错在先。 “坐吧。”她示意离池。 少年在桌前端正做好,有些陌生地看向铜镜,镜面被打磨得极清晰,映出了他的面容。 镜中少年眉目如画,乌眉浓密,鼻梁挺拔,尤其唇形极美,微翘的唇峰,令人不由得升起亲吻欲。 自己似乎是很好看的。 他平静地想到。 沉鱼站在他身后,将少年的马尾解下,用梳子细细梳好。 “你的发质真好。”沉鱼一边梳,一边和他聊天,“我原想着,像你这样平常疏于打理,又日日在外奔波的样子,头发一定会偏毛糙些。没想到这么顺亮。” “不好吗?” “很好啊,我娘亲就希望我头发生得如你这般茂密坚韧,所以我小时候不许我像其他女孩那样垂着头发,而是给我剪成短发,说是头发小时候长得太长,以后都会柔软分叉。” 沉鱼说得是她在联邦的母亲。 她父母早逝,但童年的少许片段,仍然记得,其中就包括她母亲对她头发毫无科学根据的小偏执。 “断发?”离池诧异。 “是呀,我娘亲在这方面的认识和风俗不一样。”沉鱼道,“不过后面他们都去世了,就没有人管我这些了。” 离池在镜中仔细观察少女神情,没有发现哀伤忍耐之色,只有少许怀念,看起来恬然而平静。 他放下心来。 “小时候没有人管我。”他觉得自己需要回应这个话题,“我母亲不会管我的生活。” 沉鱼心中微动,不动声色道:“平时都是你自己照顾自己么?” 关于离池过去的话题开端,来得如此恰到好处。 “嗯。”他说道,“她更希望我死,这样她可能就会被其他人放出去。” “但你没有死。” “所以她死了。”离池说道,“我父亲杀死了囚禁我们的村民,又吃掉了她。” 沉鱼呼吸微滞。 她知道离池过去颇为凄凉,却没想到会如此生猛。 她努力温和语气道:“那你的父亲对你想必存有怜惜,至少他放过了你。” “不,他想吃掉我的时候,被我杀掉了。”离池平静道,“鬼族的实力并不由出生年龄决定。” 既然他有能力对抗父亲,那当父亲吃掉母亲,杀死村民时候,他在……? “不给我画眉么?”见沉鱼拿起粉盒,离池问道。 “怎么这么问?” “我只知道画眉。”少年看着镜子道,“我看凡人夫君有人会给自己的妻子画眉。” “你天生眉形很好,本来也很浓密,只需稍微修下就好,”沉鱼解释,“若是加上青黛,反而画蛇添足。况且就算要画眉,也得先敷粉。” “哦。”离池应了声,不知懂没懂。 沉鱼浅浅为他扑了层桃花粉,离池天生肌肤白皙,桃花粉只是令他肤质更加细腻透粉,看起来吹弹可破,增加娇弱感。 望着镜中的自己,少年微微蹙眉,似乎感觉到了哪里发生了变化。 “看,现在才该画眉。”沉鱼说道,“我给你修一下就好。” “要画眉。”少年坚持。 “为何?” “画一下吧。” “我还以为你会很抵触呢。”沉鱼诧异,“行吧,那我给你画的简单一点,你闭上眼睛。” 沉鱼技术不够娴熟,需要贴他极近,才能在眉宇间细细描摹。 这一近,便不由注意到了某些小细节。 少年阖上双眼,眼睫垂下,像是小扇子。 他的睫羽纤长浓密,不像男子,倒更像是女性,垂下时有种乖巧无辜感。 就好像她真的在给什么同龄少女化妆。 沉鱼忍不住想到。 画眉结束,她不由盯着离池端详。 少年见她不动,轻声问道:“不好看么?” “好看,当然好看。” 沉鱼不假思索地说道。 蓦然间,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一句诗。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她诡异地想,自己现在和离池,也算是完成了恩爱佳话中的“画眉之乐”? “在想什么?” “想你……不对!”沉鱼回神,“是想到我一点疏漏了!” “嗯?” “没有让你先换衣服再化妆!”沉鱼说道,“还好没有上腮红口脂,不然换衣服时才麻烦。” “来吧。”沉鱼拿起桌上叠好的衣裙,“看看这件衣服的上身效果怎么样。” 这可是她精心为离池挑选的,绝对适合他。 少年眨眨眼,白皙透粉的肌肤叫他看起来像只无害的小白兔。 “好。” 他应道。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捏捏离池小肥脸(x 第五十八章 :云鬓 · 沉鱼说:“那你先换衣服吧。” 客栈房间是简单的套间, 里屋住人,外间用于日常活动。沉鱼坐在外间的梨花木桌前,好奇又期待地等离池穿戴。 应该会很好看, 她想到。 不多时,她听到少年声音自门帘深处响起, 听起来烦躁不乐。 “你来帮我穿吧……我穿不上。” 沉鱼对美少年女装模样的幻想被打断了, 不必幻想,因为美少年自己不会穿裙子,需要她帮忙。 -- 第131页 那裙子也没这么难穿吧。 沉鱼回忆自己给离池那条裙子的制式, 同时向走去,为了避免尴尬,进去前,她特地提醒道:“那我来啦, 你别着急。” 给足了离池反应时间, 她这才挑起门帘,脆声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呀。” 话音说着, 目光已落在角落中的离池身上。里屋光线昏暗,显得画面晦涩,更有股难言的暧昧,她的目光自下而上地扫过少年。 离池已脱去上身肩甲与大部分上衣,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颈,黑色纹身在他的脊背蔓延,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蛰伏的恶螭。 他常年刻苦修行,因此肌肉饱满结实, 而修长的身形,又赋予肌肉惊心动魄的收笔, 令人观感轻盈骁勇,而不会觉得魁梧笨拙。 力量与美貌,狰狞与优雅,在离池身上结合的极为完美。 真好看。 即使以前看过,沉鱼还是不由得在心中赞赏。 离池侧身对着她,裙子凌乱地搭在他臂弯上,有意无意地遮着敏感处,少年微微拧眉,有些凝重地盯着裙子,神情似乎在苦恼。 “哎哎哎,裙子别这样堆着。”她上前,将裙子从他臂弯取下,在床上重新抚平,“如果糟蹋出褶皱,到时你穿上身,便有瑕疵了。” 她取下裙子,离池上身□□。 “哦。” 少年平静地望着她整理衣裙,神情间毫无羞耻感。 沉鱼更是浅笑盈盈,两人更大的场面都有过,现在的情况纯属小意思。 她为离池挑的是件蓝荷银纹流云裙,清冷典雅,行动间飘然若云上仙子,宽大的衣袂恰能遮掩住少年臂膀骨架,而腰间只需束腰衬托,便是段纤纤柳腰。 “现在这样才能算好好穿。”她将裙子整理好,转身道,“虽然很好看,不过你以前没接触过,可能是难穿了些,来,我帮你。” 离池默不作声,张开双臂,配合她的动作。 “低头。”她说道。 衣料窸窸窣窣,裙摆翩然落地。 “你把你下身多余衣服也脱掉吧。”沉鱼说道,“然后我给你上束腰。” 离池坐在木凳上,从容撩起裙摆,将绑腿摘下,又脱去满是风霜痕迹的外裤。 虽说早看过离池更加私密的部位,可他这么一番行动,还是叫沉鱼不由得感慨,离池这是完全不把她当外人呢。 “这样可以么?” “坐姿矜持点。”沉鱼示意他注意双腿姿势,“女性不会这样敞着腿,看起来不雅。” 以少年姿态如此散漫乃是潇洒风雅,但并不适合穿着精致长裙的女子。 “靠我这边点。”沉鱼手中捧着绸缎,“最后一步啦,然后就给你化妆。” “好。” 离池站起身,沉鱼双手交错绕过他的腰身,随后绕到他身后,将束腰封起。 内屋极安静,除了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便是两人低低的呼吸声。 “束腰一定要整齐,不能着急,不然皱巴巴的样子,会拉低整条衣裙的观感。” 少女温言细语,音色清甜,丝毫不会给人喋喋不休的不耐感。 而离池听着听着,忽的心中微动。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她的右手,像蛇,或者其他什么冰冷的东西,逐渐将她缠紧。 “怎么了?”沉鱼停下动作。 离池转过身,与她四目相对。 沉鱼眨眨眼,神情仍是无辜不解的模样。 离池冷眼瞧着她,眼睫低垂,少年笔直的脊背弯下,双臂张开,随后收拢,将她紧紧拥入怀。 晚风与雨水的微咸气息将她包裹。 “怎么啦。”沉鱼轻拍他的脊背。 “只是忽然很想抱你。”少年轻声道。 “好。” “你还喜欢我么?” “当然呀,怎么会这么问?” “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我了。” “说过很多次了吧,你这样瞎想,我很累。我说话比较直,但这样也能减少不必要的猜忌。” “那你比起我,更喜欢和女性亲近,对么?”离池有些在意,“你和虞桃相处时,比对我们都更加自然。” 沉鱼无奈:“……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连女孩子的醋都要吃,虞桃是我的朋友,你都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只是,如果平时的我令你提防不喜,女装的我,亲近时你会更放松么?” 这话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他要为了他,一刀那啥,做她的好姐妹吧? “都说了别瞎想,紧张无法避免,那是因为咱们之间天然存在力量差距,你稍微用力都会弄伤我,这点可以理解吧?” 少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闷不做声地点头。 软肋暴露给外人的感觉令她有些不适,但她还是及时克制住僵硬表现,无奈笑道:“无论离池变成什么样,穿着打扮是男是女,我对你的认识都不会改变。” 离池:…… “你的联想能力确实厉害,怎么会想到男性穿女装,就会叫我更亲近的?”她好笑又无奈地轻拍离池脊背,“天下怎会有想法如此奇怪的人?” “别多想了哦。” 沉鱼说话温柔,不疾不徐,即使否定的话,也如轻风细雨,不会令他有半分不快。 他喜欢沉鱼。 所以他没有说,有的。 -- 第132页 世界上确实存在这种想法的人。 ——比如他的“娘亲”。 在他记忆中的大部分时候,娘亲都是混沌癫狂的,她痛恨他,将他化为与父亲同类的,给她带来不幸的怪物,甚至想要用石头划烂他那张无法露出笑容的脸。 疼痛、责骂。 娘亲是会给他带来这样感触的存在。 可在她稍微清醒时,便会将他打扮成凡人女童的模样,为他梳辫子,拍他哄他。 某些时刻的沉鱼,会让他想起清醒时母亲的表现。他知道娘亲的温柔,只是给作为女孩的他。 那沉鱼的温柔,又是给予谁? 离池极少回忆过往,此刻破天荒回忆起来,心中难免生出几分默然。 沉鱼看不见离池的表情,只觉得少年身体依然僵硬,没有放松。 “换个话题吧。”沉鱼说道,“不管什么样的离池我都很喜欢。” “嗯。”离池问,“虞桃在为谢孤容更衣,你不介意么?他们或许会像你与我现在这样。” 少年语气平静,可在言语深处藏着隐约恶意。 “……” 沉鱼不由皱眉,她笑容隐去,将离池推开。 “我不喜欢你的这句话。” “我不讲那些大道理,我知道你都明白,对么?” 少年微垂着眼,乌黑的鬓发垂下,遮住他半张面庞,显出桀骜乖戾的气质。 “为什么要故意这么讲?” 若是情敌吃醋,讲讲谢孤容坏话也就罢了,可这样说谢孤容和虞桃的关系,不由得令沉鱼感到,他就是在明知故犯。 “我不是好人。”离池轻声道。 “不是好人不代表你不能做好事。更不要说还是做如此低劣的坏事。” 类似的话她早前便对离池说过。 但少年面无表情,目光不知盯着哪里,全然没有放在她身上。 不知道又是犯了什么病。 若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揪住离池,好好和他讨论讨论心理问题。 “坐。”发现语气生硬,沉鱼顿了顿,缓声道,“该化妆了。” 之前只给离池画眉,腮红口脂花黄一个没动,现在都该补上。 “首先是编发,只要发型选对了,基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你的真实性别。” 沉鱼编发技巧算不得高深,好在离池底子好,不挑发型,双环髻便可。 她将离池长发分作两半,即使能力有限,也要做到最好,务必要让离池的女装在比美中胜出。 “虞桃也会这样为谢孤容梳妆么?” 幼稚。 上眼药的话术笨拙到幼稚。叫人一眼就看透。 沉鱼揪揪他的小辫子:“梳妆时候爱说话,小心口脂掉进你嘴巴里。” 离池这才闭嘴。 安静下来后,沉鱼认真盯着离池的头发,为他精心挽起双环髻,接着又细细涂脂抹粉,贴上花瓣形状的花黄,插在鬓发中的珠翠不显累赘,只衬托得她典雅高贵,清冷出尘。 “看。”她向离池展示镜中的他,颇为自得道,“好看吧?” 她寻思离池便是再冷漠,也该表现出几分惊艳。 因为化妆后的离池,比她预想中还要美上许多。 黑发蓝裙的女子挽着双环髻,云鬓花摇,顾盼生辉。远山眉细长,带着微冷凤眼,愈发显出几分清冷距离感。琼鼻精致高挺,朱唇饱满小巧,赫然是个清冷中透着妩媚的绝顶美人,全身上下,没有哪处能看出男性特征。 眉眼间倒是能看出离池的轮廓,若是熟悉他本尊的人在此处,或许会觉得,这名女子是后者的姊妹亲人。 然而离池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不好看吗?”见他不为所动,沉鱼惊了,“还是你自己有什么意见?” “无事,都很好。” 离池摇头:“去看看他们如何了吧。” 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回头找个机会问他。 沉鱼在心底默默记下此事:“他们可能还没结束,也不方便。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 “嗯。” 沉鱼推门而出,来到隔壁房间前,礼貌敲门:“大师姐,虞桃,你们好了么?” 她思虑周全,竟连称呼也一并换了,防止露馅。 ——之后还需用入梦引,将老板对他们几人的原先印象修改过来。 “快啦。”虞桃声音自门中远远传来,“你稍微等下哦。” “没事,你慢慢来,不着急,我们等你们着呢。” 虞桃声音听起来有些急躁,不难想象她遭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沉鱼连忙安慰。 至于这番话能起多大作用,就只有虞桃自己清楚了。 “我们稍微等下吧。”沉鱼回到房间,“虞桃他们还差一点,没想到居然是我们先。” 虞桃化妆本事比她强太多,沉鱼原先以为她会首先完成。 想来也知道,多半是大师兄给她施加了精神攻击,导致她无法专心,才拖累了进度。 谢孤容…… 沉鱼坐在桌前,不禁眨眨眼,随后幻想起来。 不知大师兄女装,又会是怎样的风景呢。 房间内烛光摇曳,将两人身影拉得极长。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我回来啦! 放心不会坑,也不烂尾! -- 第133页 爱你们,亲亲还在等待支持我的小天使! 第五十九章 :仙音 · 关于历练途中可能遇到无聊情况, 沉鱼早有设想,因此特地在自己芥子袋中备了十本书册,多是四周风土游记, 打发时间极佳。 房间内烛光摇曳,沉鱼发觉离池盯着自己, 便扬了扬手中书册, 示意道:“你要看吗?” 离池摇头:“我不喜欢读书。” 考虑到离池的年纪,以及幼年遭遇,沉鱼估计他应该没正经读过书。 这不能怪他, 而且修士生命漫长,今后离池有的是时间学习,每个月哪怕只去认五个字,一千年后都能认六万字, 识字量足以碾压凡世博学大儒。 可人不能这么摆烂。 “多少还是该读些。”沉鱼温柔劝说, “未必是为了学习,打发时间, 或者培养性情,读书都很不错。” 离池点头:“好,那我现在就看。” 她无奈笑了:“我并非强迫你读书,无论什么事,都该自身情愿,才能出成绩,书的事情,等你什么时候有兴趣了再看吧。” 她带的游记她自己都已看过一遍,如今是精细去读, 琢磨初次时未曾注意的细节。沉鱼挑了三本她觉得最通俗有趣的游记放在桌面上,以备离池待会儿来了兴致翻阅。 做完这一切, 她方才调整姿态,将自己正在阅读的书本翻开一页。 作者文笔极佳,中土神州的人文怪谈,在他笔下越发精彩纷呈,哪怕已看了三遍,沉鱼还是不由得被吸引,凝神阅读,在脑海中描摹天下。 离池则在专注地望着她,凝望少女认真清秀的侧颜。他安静而沉默,就连烛花燃烧的劈啪声都比他的呼吸声更大。 便在这份无言温暖的沉默中,纷乱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虞桃敲门,声音清亮:“沉鱼,我们好啦。” 沉鱼自书中世界回神,扬声道:“嗯,我这就来。” 她将书本快速收起:“以后想看,记得找我借。” 少年眼珠转动,目光追随着她,看着沉鱼打开门,将虞桃迎进。 虞桃专门挡在谢孤容前面,面带自得笑意,似乎想给沉鱼一个惊喜。但她比谢孤容低半个头,即使尽力遮挡,也只挡住了谢孤容的面容,所以从沉鱼的角度,依然能看到后者发顶修饰用的头冠。 翡翠珠钗满头,雍容难言。 光看这顶头冠,难免令人生出,虞桃是不是把能用的头饰全插在他头上的怀疑。 “锵锵锵!” 但在虞桃让开身,露出后面的美人身影时,一切怀疑便都烟消云散。 身姿高挑的艳丽美人缓缓抬眼。 如果说,离池的美是冰雪流云般的冷淡清丽,谢孤容的美便是英气妩媚的艳丽,他五官英俊锋锐,换做沉鱼来,那是怎么都想不到该如何柔和的。 而虞桃的选择,则是给谢孤容以朱笔画上眼线,眼尾轻柔扫过艳色眼影。 凌厉冷漠的眼眸,由此多了几分难言的冷艳妩媚。 至于极尽华丽奢华的头冠更不必说。谢孤容长发被虞桃尽数梳成望月髻,金丝铸就的头冠笼住高髻,层层发钗展开,珠光宝气。 谢孤容身长八尺有余,换做女性身份,已是高大得开始影响衣裙穿戴,虞桃最初亦如此苦恼,但后来,她索性大胆放手,为谢孤容选择更加大气艳丽华美的装扮。 他身着白裙,外裳披着红纱,金线掐成各种精致绣纹,层层叠叠,华丽至极。他看起来英气而艳丽。也唯有这样飒爽姿态,方能压住衣裙的奢华,不至喧宾夺主,反而相得益彰。 沉鱼目光在谢孤容身上大致扫过,心中咂舌:居然还专门做了胸??? 还是虞桃想的细致,她都没考虑到给离池做个假胸。 只是离池本就设计的纤细清冷风格,平胸也没什么怪异之处。 “好看。”最初的怔愣后,沉鱼毫不掩饰自己的经验,比出大拇指,“虞桃你太厉害了。” 她以后若是不在归古剑派混了,做个妆娘也挺不错,以虞桃展现出的审美设计能力,那些达官贵人必会对她追捧有加。 虞桃也看见内屋坐着,冷淡看着他们的离池。 虞桃:…… 她语塞数秒,神情逐渐变得震惊,嘴巴微微长大。她看了看离池,又看向沉鱼,神情难以言喻。 “大师兄都可以这么美,离池为何不可?”沉鱼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笑眯眯道,“不过看到你这个表情我才算放心,看来我没有把离池的造型搞砸。” “怎么肯能,简直美若天仙。”虞桃难以置信道,“天啊,男人为什么可以这么美?我接受不了,我……” 沉鱼继续笑,她知道虞桃这是在故作夸张的表演。 且不说她俩,归古剑派中还有许多美人,谢孤容和离池确实美,但想压过群芳做第一美人,并不可能。 “别贫嘴了,你说实话,感觉师兄他们现在这样能行么?”沉鱼收起笑容,认真道,“我个人觉得足够美了,其他无需担心,只是它若对身材有要求,比如女子不能高过七尺这种硬性规定,那倒是会有些头疼。” “我也觉得足够美了,绝对看不出原本是个男人。”虞桃跟着思索,“至于身材……一会儿打听下,假如有要求,就用神通变化吧。” “用了法术不会被发现么?” -- 第134页 谢孤容道:“若是我的法术如此轻易便会被人发现端倪,却也不必出现在此处,直接认输自首就是。” “懂了,就是说没问题对吧。”沉鱼自觉过滤废话,翻译谢孤容的真实意愿。 谢孤容:…… “既然大师兄都说没问题,那就是真不用操心了。”沉鱼道,“现在去打听下选美的具体章程吧。” “好,那我去。”虞桃主动请缨。 身为金丹期修士,她已然具备一定自保能力,因此沉鱼没有劝阻。 “等你好消息。” 虞桃对其余两人笑笑,便转身离开客栈。 不知是不是沉鱼的错觉,总觉得虞桃在得知她能够暂时离开后,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如蒙大赦。 要不要这么夸张? 可只留她一个人应付两个为爱女装的男人……沉鱼忽然理解虞桃为何如此开心了。 “看书。” 她神色镇定,反手从芥子袋中掏出游记。 “来,大家一人一本。” 不管你们看不看,反正我先看了。 而看书需要专注,乃是众所周知的常识。 既然如此,由于看书过于专注所以没有察觉男人的明争暗斗,不是很正常么? * 日色渐晚,直到各家都升起袅袅炊烟,客栈中飘起食物烹煮香气时,虞桃方才回来。 “我可没有拖时间。” 见沉鱼从书本中抬眼,眼中隐带哀怨,虞桃连忙解释:“需要打听的问题我都弄清楚了,只是手续实在繁琐。” “无事。”沉鱼不再伪装严肃,笑道,“既然情报都打探清楚了,那就来介绍下情况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两本书从男人的手中收回。 虞桃清清楚楚看到,原本平整的书册,这次被收回时,边角已变皱卷起。 看来除了沉鱼,这里刚才根本没有人认真看书。 “说来也简单,”虞桃直奔重点,“虽然名义上以月女为最高领导,但在这个镇子中,还有一个角色位于月女之上,便是大祭司。” “大祭司?” “嗯,每代月女诞生仪式,便是由他主持。这届月女失格,他便负责挑选月女的陪妾。所以选美仪式,初论由镇子里的年长嬷嬷相看,确认五官端正,家世清白后,就可以进入终审,由大祭司亲眼相看。” “他们的审美也是五官端正?确定不是口眼歪斜吧?”沉鱼问道,“那日我看月女大略形貌,虽称不上惊艳,但怎么也不算丑陋。” “不是。”虞桃回忆道,“刚才我外出时,注意我外貌的人明显多了,比较符合常规认知,所以后面我重又带上了帷帽,以免招摇。” “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不懂。” 研究不出来就暂时不研究了。 “有大师兄和离池在,就是有什么阴谋,也能锤成小饼饼。”沉鱼说,“先参加选美接近月女吧。” “好。” 眼看计划就此敲定,谢孤容忽然淡声开口。 “你们没有意识到,这个计划存在纰漏么?” “什么?” “离池说月女身边存在危险,不适合让你二人参加选美,应由我们承担风险,此话固然没错。但是,单独放你二人在外,不同样是分割阵型么?” 剑修声音清冷,言辞锋锐,一言道破问题。 不待众人回应,他继续说道:“所以最好的方法,莫过于一陪一。离池身形更接近女性,适合参与选美,而虞桃实力已有金丹,适合作为辅佐陪同。我便与沉鱼在外呼应。” 图穷匕见。 在场四人谁能不知道谢孤容是什么意思。 虞桃心中低呼,好家伙,原来谢孤容的反击在这里等着。离池用女装一换一,谢孤容看似没有反击余地接受,甚至配合她忍耐着化了套全妆,只在事到临头时,露出杀招。 男性间的修罗场原来水这么深么! 这波攻势,离池该怎么接? 虞桃心中波澜起伏,面上毫无波动,努力降低存在感,以免牵连自己,只用余光瞥向离池看热闹。 “但你同样没有考虑一点。”离池淡然抬眸,面无表情道,“虞桃确实应该参与选美,但她负责的是你的造型设计,对你更加熟悉,应当与你同去。” “我不善言辞,喜欢动手,若是强迫与陌生人行动,或许情急之下会屠灭现场。” 虞桃一开始还在看热闹,但听着听着就品出不对。 等等,怎么三眼两语间,就开始默认她得跟着选美了? 谢孤容望向沉鱼:“你如何选择?” 离池也看向沉鱼,虞桃目光更是眼巴巴的,她只想和沉鱼呆在一起,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护好对方的实力。 最终决定权还是落在沉鱼手上。 嘶。 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沉鱼心中暗道,她知晓自己在接过团队领导权时,便需要做许多类似情况的死亡选择,可她万万没想到,生活中的每一步,都会变成修罗场。 “扔骰子吧。” 她神色平静,语气笃定。 当然,不用想。 扔骰子的过程,又会变成一场神仙打架。 大约是赌神对决赌圣的精彩程度。 * 与此同时,小镇边沿的某处。 -- 第135页 身披灰色兜帽的纤细身影在夜色下行动,最终进了某处破落已久的古庙。 这看起来是个女子身影,若是沉鱼在此处,定然能一眼看出,这名女子的身影,与他们白日看见的月女极其相似,几乎如出一辙。 而若是谢孤容看到,则又能认出,这女子虽然身形极像月女,可面容却与月女截然相反。 月女尚且能称作中人之姿,可这名女子的相貌,却只能用丑陋形容。 女子左右环顾,再三确认无人跟踪后,方才踏进主殿。 主殿情况与外观一样,亦是陈旧破落,但并不肮脏,似乎有人日日清扫。 女子没有理会其他异状,快步向前,走到主殿供奉的无面神像之下。 她态度畏惧而恭敬,不敢直视那诡谲的无面神像,默默下跪,口中念念有词。 “您所言之事,民女都已办妥。” 说罢,她右手捏诀,在胸前按东南,西南的方向,各比划三下。 良久。 月光乍现。 某道柔和月光竟然穿过密封的屋顶,投到她的面前。 但比月光更加皎洁无瑕的,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神秘来者的银发。 “你做的很好。” 女子只敢盯着来者垂下的发尾,只此一截,便已比世间她所见过的最昂贵的绸缎,都要丝滑柔顺。 他的声音极温柔高远,如九玄之上响起的仙音渺渺。 “那么,说出你的愿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孤容:要我还是他? 沉鱼(闭眼):我看你是要我死。 第六十章 :游神 · 女子艰涩道:“我想再见他一面。” 来者颇感趣味地轻笑, 随后温和道:“你的愿望不妨再大胆些。” 女子低声道:“民女不敢。” “为何不敢?你为他失去了贞洁,被剥夺月女身份,甚至与我这样的野祀游神做交易, 如此舍弃一切,怎是【再见一面】即可满足?” 寂静的古寺中, 他的声音平静温柔, 便是谦称野祀游神,也不带半分烟火气。 可原本投映在女子身前的皎洁月色,却仿佛由于他的话平添两分冷意, 逐渐变得苍白瘦弱。 一语落下,庙里瞬间安静下来。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面容平平的女子,竟然会是月女。 那沉鱼他们白日见到的, 又是谁? “可以的话, 我想……死。” 说完,月女垂首不语, 姿态愈发恭敬。 游神见状轻笑。 “也罢,若你执意如此,便随你心愿,这是对你的奖赏。”游神温和说道。 自见面至今,游神一直是极其亲和平静的姿态,完全不似话本异闻中,乡野游神的诡谲危险。 然而月女的姿态始终未曾变过,她看起来,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粒小小的尘埃, 彻底融入角落的黑影中。 “民女谢过仙君的恩赐!”她抬高声音,尾音隐约颤抖。 游神“咦”了一声。 “如此怕我么?”他声音含着几分笑意, “仿佛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 “您莫要误会,是敬畏您的仙法。” “那便抬头看看我吧。”游神和气道,“你是个好孩子,应该明白一切。”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月女更不理解对方怎会认为她是个好人,但她听懂对方想让她抬头之意。 她知晓镇中老人传下的古老规矩,若在乡野外遇到野祀游神,绝对不能直视对方面容,更不能和其对话。 否则此世肉身,来生魂魄,都会被其吞噬的一干二净。 月女已别无选择。 少许迟疑后,她压下心中的恐惧,眼睫不住上下颤抖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身影。 皎洁宁谧的银发,与清冷中含着淡淡悲悯的金色眼眸。 他身着白色长袍,其容之清丽俊美,远超凡人审美极限,绝非常人所能有。哪怕是月女从小看到大的月下仙君神像,都不如他好看。她甚至觉得,有朦胧的金色光晕萦绕在他的身边。 因此只看了一眼,月女便敬畏的垂下目光,不敢冒犯他。 “我想我生得并不可怖。” 月女猜对方可能是在说笑,但她实在没有响应这份幽默的勇气。 看到面前女孩努力掩饰的恐惧,游神唇边笑意渐渐褪去,神情重归平静无澜,透着无趣。 果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她般大胆鲜活。 “去吧,完成你接下来的任务。” “然后他就会来到你身边了。” 月女虔诚感激的俯首下拜。 银发游神目光无趣地自她身边转开,下一瞬,这道宁谧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随着他的消失,原本明亮柔和的破庙内部,也骤然昏暗下来。 许久后,直到月女推测对方已经彻底远去,她方才身体发软,彻底瘫倒在地。 与其说那位是皎皎明月,倒不如说是灼灼皓月。 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几乎能将人灼伤。 他们这座镇子,何时招来了这等神圣? ……原来这封闭蒙昧的大山深处,亦能被神仙精怪所青睐么? 月女苦笑半晌,感觉恢复气力了,便从地上爬起。 她还要完成与银发游神的契约。 * 客栈。 -- 第136页 此刻,赌场上的厮杀还在继续。 虞桃望着木桌上两个神色平静的男人,心中肃然起敬。她悄悄后退,蹭到沉鱼身边道:“这是他们弄坏的第几个骰子了?” “不知道。”沉鱼麻木,“我不明白为什么摇骰子比大小可以摇一个时辰。” “次次都平局,他们这未免太……”虞桃欲言又止。 “算了,是时候让我承担一切罪恶。”沉鱼叹气,随后上前对离池二人道,“停下吧。” 两人目光齐齐转向她,动作整齐得像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我看让你们自己比试肯定搞不出结果,让我来吧,大数我就与大师兄组队,小数就与离池组队。” 她环顾众人:“没意见吧?” 沉默。 虞桃其实有点意见,她很想问沉鱼什么结果才能让她俩一组。 可惜她实在没底气保护好沉鱼。 “行,那就让我来吧。”沉鱼将装着骰子的竹杯拿在手中,随后剧烈摇晃。 四人目光齐刷刷聚集在那枚至关重要的竹杯上。 很好。 至少这次骰子没有离奇的炸掉、化成飞灰、被不知名存在刻花,或者干脆试图修改点数结果。 点数—— 看到结果的瞬间,沉鱼心中一松,也不知是喜欢这个结果,还是单纯为修罗场终于结束了而感到喜悦。 “是小数,”沉鱼神情严肃端正,坚决不给任何可能刺激到谢孤容的机会,“那么按照规则,现在需要讨论的就是,我们这样分组,谁去参加选美,谁在外面接应?” 离池回答地很迅速:“我都可以。” 他得到了满意结果,这样反应很正常,那谢孤容呢? 沉鱼望向谢孤容。 谢孤容本人神情没有变化,甚至连气场都没有半分波澜,只是轻轻眯起眼睛,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他素来表现耿直,这样的不动声色叫沉鱼觉得很古怪。 唉,就说生活处处修罗场。 肯定不能让虞桃直面风暴,她现在估计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与愤怒的谢孤容出任务,而不至于尸骨无存。 也不能叫离池询问,因为结果只会是火上浇油。 沉鱼温声询问:“大师兄,你有什么建议么?” “便由你和离池参加选美吧。”谢孤容平和地说道,“若叫我去,我担心会失手屠灭现场。” 虞桃顿时戴上痛苦面具。 别听语气如常,这位爷心里怨气分明大着呢! 可当初凑成四人局,就注定需要面对这样尴尬难熬的局面了。 不管怎么说,先造成既定事实。 继续拖,只会叫火气越拖越旺,然后彻底爆发。 “今天已经晚了,估计月女那些人都休息了,那就先到这里。”沉鱼立刻说道,“..明天继续行动。” 可她晚上不能休息。 因为她需要分别安抚虞桃、谢孤容、离池、并与他们分别商讨之后的行动计划。 总觉得干到明日鸡鸣时分也干不完。 沉鱼想不明白,做个海王怎么这么累? 她曾经看过一些小说故事,里面的海王那都是乘风破浪,潇洒得不行,为什么轮到她就得兢兢业业加班加点,比当初在时管局上班还心累? 沉鱼好累哦。 她想回时管局,她想加班,她不想面对这群敏感多思的男人了呜呜呜呜。 很好,她回家的动力又多了一条。 真得谢谢大师兄。 * 沉鱼果然精准把握了她的工作量,因为她确实通宵了。 一直到镇子里的公鸡喔喔喔叫起来,谢孤容方才松口:“罢了,你且休息吧。” 而且多半也不是被她说服,或者不生气了,只是由于喜欢她,见她累了一夜,不忍心而已。 “没事,你能说出这句话,我今晚的辛苦就算没有白费。” “为什么?” 沉鱼发现谢孤容很喜欢问她为什么。 “因为这说明你还在顾惜我,没有出离愤怒甚至想要杀掉我。” “我有那么凶恶么?”谢孤容想不明白,“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因为如此小事便想杀你?” 沉鱼自然有许多能够应付的解释,最后她选了一个能和现实联动的,指不定这句话就能成为以后什么时候的伏笔。 “无情道种意味着什么你不懂么?” 她不给谢孤容反击机会,叹气道:“师兄,我以前说得那些挽留你的话都是真的……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吧,我先去忙了。” 戏份到这里恰到好处,就在这里,立刻打住! 沉鱼立刻开溜,得亏她修行日久,通宵一日,日夜忧心也没有多大影响。 她前去寻找离池。 今日是选美的最后一天,他们可不能耽误了行程。 昨晚她就和离池商量好了,所以进门时,她看到离池已经自己重新整理了仪容,乖乖坐在桌前等她。 “准备好了吗?”说这话的同时,沉鱼也上下扫他一圈,检查他的外表可有疏漏。 “嗯。” “那我们出发。”前往镇中的路上,沉鱼再度给离池重复情报中的要点,“选美虽是单人成组,但参赛女子都会带个丫鬟使女,或者干脆就是娘亲姊妹之类的伴当,我就是你的小丫鬟。” -- 第137页 “好。” “尽量不用灵力伪装,以免散发出波动气息惊动敌人,所以你现在嗓音称不上柔美动听,尽量少说话,由我与他们交涉。” 然而,千叮咛万嘱咐的行动要点,还是抵不上事到临头时,对手的突发奇想。 “什么?” 沉鱼看着筛选闺秀的仆妇,皱眉道:“你说要我家小姐单独进去?” “你是丫鬟?”仆妇上下打量她,目光满含惊艳之色,“我看你也可以单独参加了。” “不是,这位大娘,我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这次突然不允许我们跟随了呀,我家小姐自小不见生人,我担心单独面见月女,会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您明白的。” 仆妇对她说话倒是和颜悦色:“没事,今天不是见月女,是见大祭司,你们赶上好时候啦,大祭司破天荒决定参与初选呢。” “而且以你主仆二人的品貌,给大祭司相看,绝对没问题。” 不。 沉鱼很想说。 她纯粹是怕大祭司看了离池以后……大祭司人无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师尊哦。 第六十一章 :月女的邀请 · 正当沉鱼思忖该如何灵活应对仆妇的话时, 离池淡淡开口了。 “不可。” 他没有使用法术,因此嗓音只能尽力放轻放柔,即便如此, 也与正常女性的柔和特质有极大区别。得亏外表美得天衣无缝,才叫仆妇皱眉, 心说这美貌小娘子为何声音如此粗, 而没有怀疑他是男扮女装。 看在离池那张娇美冷淡的脸蛋份上,仆妇耐着性子,笑道:“不知小娘子有何问题啊?” 离池简洁道:“我侍女不陪着我, 我就退出。” 沉鱼心说你这样近乎威胁怎么可能有用,真当自己算什么呀,这么说只会叫人家不爽,大概率会招致穿小鞋等一系列事故。 于是她思索的事情又变成如何为离池圆场。 正当沉鱼挂上微笑, 准备接话时, 却见那仆妇面上笑容稍僵,但仍维持着热切态度:“小姐莫急, 待我请示一下上头,哎呀,这种事急不得的嘛。” 沉鱼:嗯? 她心中微动,瞬间了悟其中必定有幺蛾子,不然这市侩妇人绝不可能唾面自干,如此舔着离池。 离池清傲地微抬下巴,示意她。 她心有灵犀,上前道:“我家小姐不治俗务,有事情与我说罢。” 仆妇目光在她与离池间打转, 稍蹙眉头,但很快松开, 连声道:“好,那请进来说。” 她们没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引来不少旁人注意,而一旦有人表现出质疑,仆妇便更加凶恶地厉声呵斥回去:“看什么看,你有人家好看么!有那个本事么!老实检查去!” 那女孩便讨好道:“那当然还要朱大娘多多看顾。” 朱大娘笑唾道:“小贱蹄子,心眼不少。” 沉鱼继续分析,这仆妇外表看似朴素,然而谈吐市侩精明,对待其他镇上普通参选女子又格外盛气凌人,应当知道选美事件的不少底细。 朱大娘转眼看到这一看就穿戴不凡的主仆,又是另一副脸色。 她对沉鱼道:“姑娘随我里面请。” 沉鱼微微一笑,抬步随她走入前面的厢房中。 厢房装潢简单,只摆了木桌与几把椅子,桌面上放着茶水,用于待客。沉鱼坐在朱大娘对面,而离池则继续扮演寡言少语的冰雪美人,坐在靠墙的椅子上。 朱大娘勤快的给离池倒茶,接着又给沉鱼倒茶。 “辛苦大娘。”沉鱼礼貌道。 相比精致典雅的离池,沉鱼长发只简单挽起,穿着缃色襦裙,红色束腰,不仅不施粉黛,甚至刻意把脸往黄扑了层粉,又点了几颗浅浅的雀斑,令自己没那么出众耀眼。 饶是如此,她的五官精致程度,与天生的身段,也让朱大娘对她另眼相看。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您便叫我陈瑜吧。”沉鱼说道。 “原来是陈姑娘,不知你家小姐……” “小姐姓李,闺名不便透露。” “若成为月仙侍妾,如何能不叫夫君知道自己闺名?”朱大娘和气道,“这些之后都是要登记的。” “那您是负责……” “我负责陪妾名碟造册。”朱大娘说道。 沉鱼专门看了离池一眼,对方配合地点头,她这才道:“我家小姐闺名为迟,春日迟迟的迟。” “以退为进,好名字。”朱大娘客气地夸赞,随后道,“特地叫你俩进来,是有一事可能李小姐不明白,需要专门解释一下。” “什么?” “上神何等神仙人物,除却婚礼外,不会亲自现身,乃是大祭司秉承上神心意,代为甄选。” “所以我们主仆二人为何不能一起?”沉鱼问,“我看有许多闺秀亦是带了随从丫鬟。” “那是因为小姐二人仙姿玉质,”朱大娘搜肠刮肚地找出,“所以老身寻思,不如陈姑娘同你家小姐一起参选,如何?” “嗯?” “老身虽是粗陋凡胎上不了台面,却也能看出,李小姐必定大家出身,而陈姑娘的容貌才情,也绝非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女子能够相比,所以才有此番提议。” 原来如此。 莫非离池是料到此处,才敢立那样人设的么? -- 第138页 可她总觉得方向大约是这样没错,可还有哪里差点细节。 她心中冷静思索,面上则立刻震惊叫道:“我身为侍女,如何能与我家小姐一同参选!” 随后起身,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 朱大娘苦苦相劝,最后甚至不惜去与那个一看便极不好相处的李小姐商讨,也想将沉鱼拉入伙。 最终离池抬眸,冷冷盯了她一阵,朱大娘热切笑容微僵,心中无端生出被针扎似的刺痛感。 朱大娘心中暗道,这李小姐虽打扮的比使女更华贵,相貌气度也都更好,但这性子和声音,真是叫人受不住。 哼,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到时候有这小贱蹄子好果子吃。 “好。”离池轻声道。 “看,你家小姐都同意了。”朱大娘转头对她说道。 “既然小姐同意。”沉鱼无奈道,“那好吧。” 朱大娘大喜,告诉她们:“恭喜二位,老身这便能说,你二位已经过了初选,且等稍后大祭司来亲自相看!” “这么快吗?”沉鱼惊讶。 “因为老身负责的是初轮,但凡长眼睛的人,谁会刁难两位神仙似的可人儿呀。” 朱大娘一通吹捧,尽是这位乡野妇人眼中,用来夸仙女最华丽的词汇。 沉鱼:…… 这人是真的很急切。 不过有离池在,便是有鬼,又有如何? “好的,那我和小姐便等祭司大驾。” “嗯嗯,老身还有要务在身,去看看那群小蹄子做的如何,稍后就来。” “您去忙吧。” 送走朱大娘的这段时间,正好方便她思考对方的动机缘由。 沉鱼冰雪聪明,稍稍思忖后,找到了问题关键所在:“问题应该出在大祭司身上。” 离池神情平静地听她分析,不知刚才是否已经料到此处,才对朱大娘这番态度。 “大祭司向她传达了意愿,表示必须将年轻貌美的女性择选出来,但又没给她动粗的权力,才叫她对我们这样的态度,甚至都不问你的身世。”沉鱼说道,“所以大祭司为何如此上心?这里真的有神?有这么好色的神?” 月女并非修士,年轻貌美最多不过二三十年的事情,平均每过二十年就得换届,除非挑选出年轻貌美的陪妾。 倒是大祭司代代相传,月神也没说过不喜欢老男人在自己面前晃荡。 “便是有,也是乡野精怪僭越自称。”离池低声道,“此处绝无正经仙君。” 于是事实就这么被轻易推断出来。 沉鱼笃定道:“就是说,大祭司和精怪勾结,迫害貌美女子,或者干脆是大祭司自己有鬼。” “嗯。” “月女失贞,莫非也是逃避大祭司迫害,被迫自污?”沉鱼大胆开脑洞。 “或许。” “总之一会儿看看吧,等大祭司来了,就知道如何了。” “好。” 两人商讨之后,便安静等待大祭司到来,离池声线容易暴露性别,需要尽量减少发声情况,然而两人等了足足近两个时辰,方才等到大祭司。 那是个穿着长袍,将近老年的老人。 尽管身量颇高,并且脊背挺直,看起来神采奕奕,但不管是面颊边生出的老年斑,浑浊的眼睛,还是脖颈松弛的皮肉,都已说明,他不再年轻。 朱大娘殷切地凑上去,同他窃窃私语,似乎在说明些需要他注意的情况。 沉鱼稍微发动灵力,便能听清朱大娘的声音。 “这俩女子均是一等一的美人,尤其是那位李小姐,当真闭月羞花之貌,想到大人您的叮嘱,老身特意挽留了她们二人,供您享用。” 果然。 这朱大娘之所以对她俩如此殷切友善,就是为了给大祭司收用美人罢了。 看来这镇子多半没有神仙,所谓的月神,只是大祭司祖祖辈辈用来统治愚昧百姓的手段而已。 想到这里,沉鱼心中渐冷,已然有了想法。 大祭司朝沉鱼二人的方位看了一眼,有些意动,尤其朱大娘关于离池的描述,叫他心痒难耐。 “老身这辈子都未见过如她那般美貌的女子,与她相比,上代月女算什么?连提鞋都不配!只是这小姐似是因意外毁了嗓子,声音格外粗哑难听,您若是介意,到时不听她说话就是了。” “嗯,你有心了。” 大祭司是见过世面的人,尽管对大美人垂涎不已,可面上仍然保持严肃稳重,甚至能够有条不紊地接见其他通过初轮的女子。 倒也不乏清秀佳人,但有朱大娘口中闭月羞花的仙子在那里,这群女子就像是清粥小菜,叫他没有胃口,最终胡乱点了数人进入终选,便故作冷漠地前往沉鱼二人的方向。 “他来了。”沉鱼小声对身旁闭目养神的离池说道。 离池本不想睁眼。 尸体有什么好看的? 想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真的需要睁眼看看,毕竟,要把大祭司变成尸体,那还是须得知道他长什么样的。 所以离池睁开眼,冷冷望去。 只此一眼。 对视后,大祭司痴痴望着眼前美人,几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忘记了。 大祭司身旁从不跟随亲属外的男性,选拔陪妾更是只带侍女跟随,饶是如此,他身旁的丫鬟们也看呆了眼。 -- 第139页 世上当真有如此精致美貌的女子么?像是冬日霜雪般无瑕,令人不敢侵犯。 女子们回神得比大祭司更早些,但没人敢提醒大祭司失态了,最终还是他自己回神,发现不知何时,美人已冷淡地转开眼,不再搭理他。 可正是如此冷漠的态度,才叫他心头更加火热! 大祭司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不适合立刻与李小姐相识……便等晚上! 想到晚上能发生的好事,他只觉接连几日的不愉快,都烟消云散。 而一旁刻意遮掩光芒的沉鱼,压根没被他注意到。 “不必看了。”他不耐道,“老夫还有事,待我之后安排!” 于是沉鱼两人不得不在原地等待之后安排,可大祭司的态度摆在那里,所有人都对她们很恭敬,之后更是有人把她们领到专门的小院,说所有进入终选的女子都有单独院落休息。 但沉鱼相信才有鬼呢。 不过她和离池都没有表示反对。 毕竟她们都清楚——大祭司已经活不过今晚了。 离池的身子,谁敢觊觎? 哦,沉鱼不算。 沉鱼在房间内无聊休息,离池就在隔壁院子,随时能支援她,她一点也不害怕危险。 不过暮色四合之际,她准备点燃桌上蜡烛时,却感觉到有人轻手轻脚地摸进了她的房间。 谁? 大祭司么? 大祭司今天明显被离池迷得神魂颠倒,怎会首先来找她? 沉鱼疑惑抬头,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个穿着灰色袍子的女子。 她相貌平平,甚至称得上粗陋,而神色隐含焦急:“快跟我走!” “你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管,随我走就是了,不然来不及了!” “你不说你是谁,我如何敢和你走?” 见她坚持,女子无奈道:“我是月女!” 沉鱼心中一跳:“我见过月女,她不长你的模样。” “她是我的陪妾……说来话长,总之若你不想被大祭司迫害致死,就速速与我一同离去。”月女急着带她逃离。 沉鱼反问:“那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也会被大祭司伤害吧?” 月女磕绊了一下:“你家小姐……大祭司不会伤害她的。” “不行,我怎么能抛弃我家小姐!”沉鱼反客为主,“想来大祭司的行动你也看不惯许久,甚至也被他伤害过,所以……” “要不要与我们一起,杀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月女:到底我们谁是坏人啊??? 第六十二章 :霄 · 月女瞪大眼睛, 表情一瞬空白。 看着她的模样,沉鱼原本唇边挂着淡淡微笑,不由多了少许惆怅。 原本准备说的话到了嘴边, 变成了另一番内容。 “你有些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故人。” 月女还未从她石破天惊的提议中回神,下意识问道:“什么?” 沉鱼想起了那个名叫羽涅的女孩。 单纯从容貌而言, 月女和羽涅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羽涅能够得到山神之爱,除却自身善良纯洁外,容貌同样清丽可人。 而月女和清丽可人这种形容词, 是怎么都不搭边的。 “那个姐姐第一次见我时,对我说的也是这句话。”沉鱼说道,“她让我快跑。” “那她最后呢?” “死了。”沉鱼语气平静说道,“她喜欢上了山神, 凡人与游神, 注定有因无果,不得善终。” 月女顿时哽住。 她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沉鱼身上扫过, 约半在心说,劝她逃跑的好人死了,而沉鱼活蹦乱跳的,如今更是一脸平静地讲起往事,这怎么看,都有点蹊跷。 “你觉得我不像好人?”沉鱼问。 月女又不知怎么回答了,客气笑道:“怎么会呢。” 可委实说,月女已经有些后悔自己贸然跑来提醒的打算。眼前的美貌少女,怎么看都不像善茬。 “现在不说别的了, 你快跑吧。”月女说道,“大祭司喜欢你家小姐, 她不会有事,但你今晚就会被献祭给月神。” “那你呢?” 月女皱眉,焦急道:“你不必管我。” 沉鱼没动。 她很理解月女的心情,也因来自对方的善意而抱有好感,可她同样注意到,月女掩藏在焦急下的紧张心虚。 月女在隐藏什么? “不行,你得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沉鱼脸上写满坚决,情真意切道,“我怎能将恩人丢下,自己逃跑?您一定得告诉我,你准备怎么做,让我知道,我的救命恩人做了什么。” 月女是老实淳朴的姑娘,平生心机全都用在叫沉鱼跑路,尽力掩饰自己真实意图上。 可还是被沉鱼看破了。 见沉鱼一副她不说实话就不动,甚至声音还有逐渐抬高引来外人的架势,月女再后悔也无法。 “我替你献祭给月神。” 沉鱼:…… 听到此处,她倒着实感到几分惊讶。 她原以为,月神不过是个欺骗信徒的幌子,大祭司会将献祭给月神的陪妾暗中杀死,而月女之所以语焉不详,是想借她的身份做些什么。 可如今听起来,月神献祭,似乎还有其他含义。 -- 第140页 “这世上真有月神?” 月女没吭气。 少女再老实善良的脾气,也被沉鱼方才近乎耍赖的行为弄得有些不快。 哄人沉鱼最拿手了。 她自然地贴上前,瘪嘴,诚恳歉意道:“我知道您的好意,方才一时着急,言行多有冒犯,您千万别同我计较。” 月女瞥着她,在对上少女清澈目光的瞬间,她内心的烦躁不快,就如阳光下冰雪一般消融大半。 明明她的长相并非绝世姿容,说话刚才也叫她很不喜欢,可为什么还会叫自己气不动? 说白了,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就连大小姐的丫鬟,也像是天上仙女似的,令人自惭形秽,不敢冒犯。 ……若是自己也生得这般花容月貌。 月女抿抿嘴唇,摇摇头:“你快走吧,这里就交给我。” “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对抗得过大祭司那帮人?” 沉鱼说出自己的计划:“不如你帮我今晚亲近大祭司,我在床上将这人面兽心的老东西彻底了结,哪怕失败,也不会牵连到你。” 月女抬眼望向她,总算多了几分顺畅之意。 原来这丫鬟姐姐也会说正常言语。 ——至少提出了一个听起来比较正常的计划。 “大祭司不能死,他对镇子很重要。”月女说道,“而我是个死活都无所谓的人,死前只想稍微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 “这你也要问吗”月女无奈道,这回听起来没有不耐厌烦之意。 “我生性对未知事情充满好奇。”沉鱼笑笑道,“你也不用特别紧张,我是你的陪妾,你来看看我有何不可?哪怕大祭司亲至,你也有话说。” “大祭司不许人见陪妾的……” “你别太老实了,你是月女,月神正妻,大祭司还能把你怎么样?” 月女扯扯嘴角,没有多言。 这姑娘心里藏得事情未免太多了些,但都是关键情报,必须拿下。 沉鱼心中如此想着,决定加大力度,继续突破月女心防。 *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虞桃,颇觉呼吸困难。 倒不是因为谢孤容对她有心防。 ——没心防才奇怪吧? 虞桃巴不得那层厚障壁把她紧紧隔绝在外,最好叫谢孤容和她半句话都别说。 可现状是,在沉鱼选择离池后,谢孤容尽管什么都没说,可心情明显极其不悦,回去便将女装全部换下,自己上客栈外面吹风去了。 虞桃挺不想管他。 但如果一直不管,任由谢孤容怒意发酵,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小鱼啊小鱼,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救她。 虞桃苦着脸想到。 最终,她决定讨壶茶水来,亲自给露台上吹风的大爷送去消消火。 她下楼走到掌柜柜台前,拍出一两纹银,说道:“掌柜,要壶上好茶水,莫要太烫。” 掌柜瞧瞧银两成色,顿时眉开眼笑:“好嘞,小姐稍等。” 虞桃在柜台前捡了个方桌坐下,无聊地单手支颐,琢磨一会儿糊弄谢孤容的说辞。 忽然,她听见铃铛的轻轻碰撞声。 仿佛自极遥远处缥缈传来,沾染着雨水清风的气息。 新客人? 晚上投宿? 虞桃回首望去,只见一道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身影迈步踏入客栈。 那身影清俊高挑,腰间以干净白布仔细裹着长剑模样的事物。行走抬步自有章法气度,显然是个游历而来的修士。 斗笠遮住他的半张面庞,只露出精致的下颌来。 尽管看不清面容,却叫人不由得遐想,这该是个多么清俊的修士。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啊?”掌柜极有颜色,立刻招呼小二上来。 “住店。” 带着淡淡倦意的青年温润声音响起。 傍晚时飘起了小雨,一路走来,打湿了他身上的蓑衣,他礼貌地在门前就脱下蓑衣,令小二取走收拾,免得打湿客栈地面。 但斗笠却没有摘下。 虞桃忍住继续探索的冲动,此人虽说没有寻常修士面对凡人时的傲慢冷酷气息,可也未必好招惹。 她倒是也在猜测,此人或许是什么特殊人物,但这种事还是交给谢师兄来做吧。 正好帮他转移下注意力。 绝对不是因为谢师兄在得罪人的领域信手拈来! 虞桃有了打算,便扬声催促:“掌柜,我要的茶水好了么?” “就来就来!”掌柜匆匆端上茶水,陪笑道,“叫您久等,请问您是要在这儿慢慢品,还是要为您送到哪去?” “不必,我自己来。” 虞桃端过茶水,目光自然地在登记簿上扫过,短短一眼,便抓住了她最关心的重点。 ——霄,三层子申号房。 霄? 修真界单字名的人不多,虞桃颇觉稀奇,多看了两眼,这才端着茶上楼。 谢师兄,来活了! * 谢孤容正在露台吹风。 夜色雾蒙蒙的,风将青年黑发吹起,微冷的黑眸望向镇中远处。他已换掉全套服饰,但妆容没有卸干净,眼尾仍带着淡淡的红,令凤眼透出几分妩媚。 这是他极少见的姿态。 谢孤容委实是个英俊无比的男子,无论怎么样都很好看。尤其搭配上独有的脆弱而锋利的感觉,便越发有种令女性心跳加速的魅力。 -- 第141页 师兄似乎心情还不错,那应该能正常沟通。 虞桃目光扫过周围环境。 说是露台,但小镇子的客栈并没有多豪华的布置,不过是个小小的阳台,里面摆了两张木桌罢了。视野不错,属于镇内视野制高点,坐在这里,能够轻易俯瞰全镇景象。 虞桃呼出口气,冷静心态,抬步进入露台。 她放下茶壶,随便找了个话题:“谢师兄,就你一人在这里么?” “方才还有两人,不知为何走了。” 虞桃扯了扯嘴角,嘀咕原因还用想么。 见谢孤容心态似乎还算平静,虞桃就顺手给他倒杯茶。 “不必。”谢孤容制止道,“我自己来。” “啊?”虞桃没反应过来,本能地立刻检讨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对么,甚至连下一秒该如何求饶都想好了。 没想到谢孤容只是干脆从她手中取过杯子。 “我魅力很大,尤其孤男寡女时,更要保持距离,免得沉鱼误会。” 如何用一句话得罪两个人? 谢孤容总能轻松做到。 瞅着谢孤容认真模样,虞桃实在懒得同他计较。 别往心里去就是了。 “刚才我在楼下,见到个有些奇怪的男人。”虞桃将自己所见所闻说出,随后给出自己的初步判断。 “这种偏僻小镇,哪来的修士?不是狗腿也是什么神秘人物,肯定能挖出点东西。” “而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虞桃摸摸下巴道,“他虽然遮着脸,但也没刻意伪装,如果我真的认识他,不该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个人,值得注意。”她下了结论,“我刚才打听过了,他的房间在三楼子申号房。” “嗯。”谢孤容淡淡道,“此人我会留意。” “那我呢?” 谢孤容抬眼瞥向她,冷冷道:“休息。” 虞桃求之不得,麻溜地滚了,至于谢孤容呆在这里还要干什么,她问都不问。 反正谢师兄也是那什么嘴里吐不出那什么,问了必然自讨没趣,何必呢。 累了一天的她早便心神俱疲,此刻竭力压着欢喜,开开心心地下楼休息去了。 虞桃走后,谢孤容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 嗯,什么韵味也没尝出来。 毫无风雅天赋的谢孤容只当这茶水做消解口渴的玩意儿。 有新的人物来到了这座小镇。 ……那她此刻,在做何事? 思绪兜兜转转,总会毫无理由地,跳到某个人的身上。 * 沉鱼刚刚突破月女的心防成功。 月女朴实善良,比较好骗,但套出秘密却颇为困难,饶是沉鱼,也废了一番功夫,才叫她说出部分实情。 “你何必追查这么多。” “我只是想救能救的人,再见一个想见的人,你我缘分止于此夜,不好么?” “不好。”沉鱼说道,“你忘了么,我和上个救我的女孩子,缘分也是止于那一夜,然后她死了……我不想再看到救命恩人去世了。” 她义正词严,月女完全拿她没办法。 “这个镇子,曾有仙君眷顾。” “我的先祖因洪水而流离失所,是月神庇佑了他们,指引他们在此处安居繁衍。因为月神的眷顾,这里一直风调雨顺,平安顺遂。” “现在没有了?” “或许有。”月女不愿就这个问题多谈,尽管月神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她婚前失贞,除名是迟早的事,一个办不好,甚至可能会被激愤百姓要求处死。 如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不多,全看大祭司怎么想。 “哦。” “好了,现在所有事情你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吧?”月女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劝你,如果你再不愿意走,非要留在这里,那就随你,至于后果如何,自己承担。” “好。” “那你……” 沉鱼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和你走。” “行,我安顿一下,稍后就来找你。”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了。 沉鱼有点抱歉,毕竟自己确实耽误了好心的月女小姐如此之久的时间,而且对方又是这么好的人,说了这么多情报。 可惜有最关键的一点,月女小姐始终没有说。 那就是…… 她这么大费周章,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所以虽然沉鱼这个刺头,总算答应月女离开这里逃命,但心里的想法,压根没有打消。 所以她肯定要回来会会大祭司的,免得她家大小姐被冒犯后炸了毛,当场将大祭司那什么了。 同时看看,月女小姐顶替她的身份,要做什么? 此时已是酉时,半盏茶的时间,月女便急匆匆回来。 “外面我已安排好了,现在就随我走,我送你出镇。” “出镇?不会被人发现么?” “没有我,你出不了镇,你无需管我如何返回,只要你别出事,就算不辜负今晚我的努力了。” 沉鱼歉意笑笑,麻溜地从床上坐起,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 “我们现在就出发!” 走出门时,她抬头仰望夜空,只见夜朦胧,月朦胧。 夜雨无声而轻柔。 -- 第142页 可有股隐晦的肃杀之意,正在镇中蔓延。 真是山雨欲来啊。 作者有话啾恃洸要说: 第六十三章 :各方行动 · 夜色压抑而潮湿, 雨水打下满地落叶,踩上去会发出窸窣声响。 沉鱼修行日久,天然能够隐匿一段声息, 但月女□□凡胎,便是竭力放轻手脚, 可走得快了, 难免还是会有动静。 饶是如此,仍然有惊无险。 沉鱼不禁诧异,月女看似平庸老实, 但真的下狠心时,做事居然如此妥帖。 “快跟上。”距离镇外大路只有小段距离了,月女眼中露出些轻松之色,总算结束一路的沉默, 回首同沉鱼说话。 “我们不走大路, 你跟紧我,我们走条小道出去。” 沉鱼却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 月女皱眉, 声音带了怒气:“你又在闹什么?” 她真讨厌官家小姐……不对,这根本只是个官家小姐的丫鬟吧?怎么也这么事! “我逃出的路程到这里确实结束了啊。” “你留在镇里不是给我添麻烦?” “独自出镇,荒郊野岭,您是怕我死得不够快么?您且消消气,我也不是随便胡说。”沉鱼伶牙俐齿,笑吟吟道,“我镇中仍有同伴,就在这处客栈投宿,我与他们会合便是。谢月女一路护送。” 月女瞪着眼睛, 气不打一处来,可仔细想想, 她居然找不到反驳沉鱼这番言语的错处。 “你既然有同伴,怎么不早说!” “我也有自己的担心嘛,如今看来,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月女您雅量高致,着实令人钦佩。” 沉鱼如此坦诚,叫月女想骂她都骂不出口。 ——终究是个老实姑娘。 月女还要说什么,却见一道人影骤然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到此止步。”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青年。 他腰间佩剑,黑发以素色发带束起,夜色昏暗,却也能看出其眉眼的冷峻,与气质的凛冽不凡。 他没有表露动手之意,可月女心中无端生出股惊悚慌张之意,脊背如针扎似的发凉,仿佛面对最冷酷凶残的猛兽,连半分抵抗之意都生不出。 黑发姑娘眼睛嘴唇发白,望着谢孤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连声招呼都不打,跌跌撞撞地转身就跑。 谢孤容身后的沉鱼皱皱鼻子。 “不是我挑刺,大师兄,你这样搞得我们真的很像白眼狼人渣,有一说一,月女人不错。” “她身上有股臭味。”谢孤容冷冷道,“像是老东西的。” 自从发现月微尘对沉鱼有图谋,他便只用老东西称呼月微尘,似乎尝试拉低对方在沉鱼心目中的印象分,令她下头。 “况且,你当真觉得她是好人?” 沉鱼顺着谢孤容的目光,看到了月女的身影。 月女对他们有提防,特地绕了个大圈子,才走向自己的真实目标。 可她终究低估了修仙者的目力。 ——月女向镇外走去了。 “而那里只有一座破庙,剩下的均是荒地。” 谢孤容和虞桃并没有在客栈里闲着,利用分头行动后的时间,他们已将镇子内外地形情况摸清楚。 沉鱼推测:“可能庙里有什么她要见的人。” “要跟踪么?” “今天下午你们这里有什么特别注意的事么?” “有一名修士来了这里,名叫霄。我看到你遇到麻烦便出来了,现在虞桃正在监视他。” “这时候来这里?”沉鱼思绪逐渐沉下,她托住下巴,轻声道,“名叫霄……单字可不见。那他……” 谢孤容盯着沉鱼,看着少女漂亮粉润的嘴唇轻轻开合,喉结稍稍滚动,短暂怔神一瞬。 至于她说了什么,谢孤容只听清了最后一句。 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将他迅速从出神中拉回。 “……不会是凌霄吧?” “嗯?” 谢孤容发出短暂鼻音。 饶是他,也为沉鱼的大胆猜测而震惊。 沉鱼自己也噎了一下。 她就是脱口而出,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嘛,但这个猜测也不是没可能。 莫要忘了,整个大事件的源头,就是凌霄会。 就是那个仙魔大战时期陨落的天才! “他人现在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这个点不是拜会的好时机,可他们身处诡谲秘境,但凡能早一刻脱出,都是好的,哪里顾得上寻常礼仪? 沉鱼斟酌好得失,果决地做出决定。 “走,去找虞桃。” 谢孤容立时跟上。 * 月女紧张的走在小径上。 怎么办? 任务失败了。 该怎么向祂交代? 月女很想逃避这个问题,放空思绪不要为难自己,然而求生本能告诉她必须面对,哪怕是赶鸭子上架都得挤出一个方案。 因为她需要面对的,是那位喜怒无常的游仙。 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叫她死得更快。 月女心里发苦,脚步不敢有半分放缓,唯有进入破庙前,她稍稍看了门前倒塌破败的石雕一眼,它曾经肃穆森严,如今也只不过是堆破石头。 能看还是看两眼吧。 毕竟,她可未必再有从这里出来的机会了。 -- 第143页 踏入破庙的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踏入了另一片领域。 笼罩着她的潮湿阴冷,都霎时间消散,庙中仍与她上次离开时一样干燥清净,投在神像前的那束月光皎洁安谧。 因为那个银发金眸的男人。 月女一踏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向地面,试图以鲜血安抚震怒的游仙 她听镇中老人说过,游仙只是堕仙的好听说法,喜怒无常,冷酷嗜血,若是与他们做了交易,却未完成约定……那等待凡人的,只会是生不如死的下场。 与未知的结局相比,磕头出血算得了什么? 下一秒,她额前并未传来剧痛,鲜血也没有顺着脸颊流下,遮住她的视线。 ……因为柔和的风托住了她的面颊,以免她重重磕地。 月女全身颤抖,惶恐想到。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曾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怪物吧?” 男人清润的嗓音温柔响起,他困扰道:“为何凡人一见到我,便总是如此紧张恐惧。” 月女嘴唇发颤,连庆幸的笑容都挤不出来。 “哪、哪里。” 男人语带好奇:“难道你见到我时,不会有孺慕亲近之情么?” 月女恭敬惶恐道:“民女不敢……” 神仙再亲切,那也是神明,而她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甚至连寻常修士都不敢搭讪,又哪敢与游仙随意言语呢? “你任务失败了。” 月女深深垂下头,若不是那风看似轻柔,实则如墙壁般坚不可摧,她甚至能用鼻尖在在风墙上钻出个洞。 “但我并无责备你之意。” “那本就是我对你的附加任务,她执意如此,如何能怪你。” 银发仙君轻笑:“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与我的缘分,最好到此为止。” “您是说,他来了?” “答应你的奖赏,如何会食言?” 月女几欲落泪,哽咽难言。 银发仙君似乎非常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只微笑望着她,等待她这波激动的心情平复。 月女擦掉眼泪,向游仙磕了重重三个响头。 这次游仙没有阻止她,只感慨地望着她的背影,目送她离去。 如同目送一场戏曲的开场。 * 沉鱼随着谢孤容上楼。 上楼时,她忽得皱皱眉。 谢孤容察觉到她的神情变化:“怎么了?” “我的灵感被触动了。”沉鱼说道。 灵感异动,在这个世界里已经足以解释许无法给出证据的怀疑。 唯有灵感这项天赋,是后天无法提升的。 沉鱼的灵感,便是放在全天下,亦极为出众。 谢孤容不觉得她在说谎:“秘境发生了某种变化?” 沉鱼闭上眼睛,仔细回忆感知:“源头隐约就在镇外……但也和客栈中的某个人有关,大概就在三四楼的位置。” “三楼么?霄住在那里。” “那就是三楼。”沉鱼不再犹豫。 两人加快脚步,三步并做两步,轻盈飘上三楼。 虞桃正坐在三楼大堂拐角茶桌上喝茶,同时监视霄的房门动静。 看见沉鱼身影,她有些诧异。 “你怎么回来了?” “月女想诓我出镇,我把情报掏的差不了就溜回来了。”沉鱼用简洁言语交代现状,“现在我怀疑霄就是凌霄在此方秘境的投影,非常关键,你有什么发现么?” “凌霄?”虞桃压低嗓音,对这个结果表示震惊。 “只是猜测,还没落实,先说你的收获。” “他一直没出来,但刚才有个小二来给他送吃的,他拒绝了,不过好像问了月神纳妾的事情。你怎么看?” “只要这秘境不刻意扭曲,凌霄必然会以正面角色出现,但无论正邪,他来这里都肯定和月神有关。” “换句话说,要么是和大祭司合作,要么是来宰了他。” “嗯!”虞桃认同点头。 “大师兄,你能感觉到霄目前的修为么?” 霄的修为绝对在金丹期以上,因为她和虞桃都无法感知到他的修为层次。 就看他会不会比谢孤容高了。 如果只是分神,那谢孤容一定能有所感知。 果然,谢孤容清楚的给出答案。 “初入出窍。”谢孤容摇头,“不似凌霄风范。” 凌霄乃是无情道种,当初的归古剑派首徒,一剑曾当百万师,天赋奇佳。 “若是能看见脸也好。”沉鱼说道,“门派存有凌霄当年留影,大家不都认识么?” “他那斗笠有遮蔽容颜功能,轻易无法刺探。”虞桃说,“不好打草惊蛇。” “且看他要做什么。”沉鱼说道,“我从月女那里问得,今晚子夜,月女便会动手,大祭司那里有离池,翻不得风浪,我们只需关心月女。” “亥时三刻,若霄还无动静,虞桃便继续留守此处,我和你去追查月女。” “行。” 三人均无异议。 就此行动。 不过没等到定下的时间,刚至亥时,霄的房门便被他自己推开了。 修士没有戴斗笠,因此大堂中的三人轻易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是张平淡的青年面容,顶破天称得上端正清秀。与以斗笠遮面时,颇给人遐想余地的形象有些差距。 -- 第144页 但恰恰是—— 凌霄! 他居然真的出现了! 沉鱼和虞桃对视,眼中写满震惊。 虞桃心说难怪她之前没有灵感,都觉得霄眼熟,谁叫他穿着的那套修行服,和他们的门派服赫然有几分相似! 谢孤容眯眼,紧紧盯着那道不起眼的身影。 他追求无情道,凌霄是他不折不扣的前辈,然而与走到哪里都是目光焦点的谢孤容相比,凌霄实在过于平平无奇了些。 凌霄也注意到了他们,毕竟这三名着实姿容气度出众。 可他只是淡淡扫了眼,就收回目光,提剑向楼下走去,毫无与他们交谈的心思。 “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很急。”短短几个对视,沉鱼已然有了判断,“他对自身实力很自信,不担心我们搅局,所以将我们这三个可疑人物延后了。” “那便跟上吧。”谢孤容道。 有他在,三人稍微小心些,不会被这道凌霄投影发现。 “好。” 三人起身,做好隐匿障眼法,跟着凌霄走下客栈楼梯。 此时的凌霄相比留影中战死的形象,有所出入,具体来说,就是更有些烟火气,看着更像人些。 留影中的凌霄,强悍而冷酷,完全的人剑合一,没有半分人味儿。 或许现在的他,是刚入无情道时的阶段? 饶是如此,他也该是归古剑派的精英弟子,如何会出现在这座偏僻小镇? 带着疑惑,沉鱼紧紧跟上凌霄步伐。 * 沉鱼忙活了半天,全然忘记,还有另外一人正在酝酿杀意。 离池坐在床边,新娘的盖头早不知被他扔到哪里去。 甚至嫌不便行动,喜服裙摆也被他扯得七零八落。 他眼中露出淡淡讽刺。 这大祭司确实大胆,分明是月神纳妾,他却敢代为收用,场面甚至做得仿佛正式娶亲般。 ——好大的场面! 大祭司或许仗着月神虚无,不会下凡惩戒他,但没关系,今晚夜叉就会叫这老东西知道,神佛或许难得向人间投来一瞥,但邪祟恶鬼,却从无顾忌。 他最好会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样,先来找自己。 这样他至少能留具全尸。 若敢找沉鱼麻烦。 ……嗯? 离池皱起眉头,沉鱼呢? 此处他与谢孤容便是战力顶峰,因此离池无所顾忌的用灵识笼罩了全府院,沉鱼一直被他纳入在保护范围,感受到她的鲜活存在,离池方能静下心。 可为什么短短一瞬,沉鱼的气息便瞬间消散,去了离他极远的地方?! 在原本位置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女人的污浊气息。 离池目光冷淡下来,也不准备在床上等大祭司送死了,直接起身行动。 只要在子夜前解决问题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更新。 第六十四章 :祭祀 · 沉鱼等人的跟踪被凌霄发现了。 “不知诸位来意如何?”青年声音平静, 音量不大不小,神奇的是,在场众人均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在耳边响起。 ——这是归古剑派基础灵术之一,以灵力包裹声线, 可以令声音在指定范围内响起, 且无论用怎样的声音大小说出,效果都绝对清晰洪亮。 还真是大家的老祖先投影啊。 沉鱼诧异望向谢孤容,传音入密:“你不是说不会被发现么?” 谢孤容微沉眉心。 虞桃悄悄在心里翻白眼, 心说小鱼除了冰碴子还能问到什么? 别看谢师兄气质凌厉挺拔,但嘴硬程度也无人可比。 见谢孤容沉吟,她倒也没存心给大师兄难堪的意思,索性解开隐匿术:“凌霄师兄, 久仰大名。” 她干脆叫破凌霄真名, 想看这道投影会有何反应。 她主动走出后,其余二人也主动现身。 凌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圈, 半点惊艳色也未露出——虞桃且不说,她可是已擦去了全部妆容伪装。 然而凌霄目光未曾在她面容上多停留半分。 他盯着谢孤容剑柄上,归古剑派标识的时间,都比在她身上停留得更久。 “不知诸位有何见教?” 沉鱼注意到,凌霄余光瞥了眼月相,似乎在计算粗略时间。 他在赶时间。 那事情就好办了。 沉鱼正气凛然道:“久仰凌霄师兄大名,我们乃是归古剑派小宗弟子,听闻此地有邪祟精怪出没,勾结人族败类为祸一方, 因此特地前来调查。” “没想到意撞上凌霄师兄,我等不敢确定, 准备观察跟踪少许,却没想师兄修为精湛,一眼将我等堪破。” 沉鱼侃侃而谈,谈吐有条不紊,全然正派风范。 至于谢孤容和虞桃自不必说,卖相极佳,看着就很靠谱。 凌霄自是怀疑的。 可他赶时间。 当沉鱼给出一个逻辑自洽,且极难证伪的说法后,他就算再怀疑,也只能暂时选择接受。 他快速问了几个归古剑派门中弟子才知的隐秘,沉鱼均答了上来。 凌霄卡住了。 沉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各大宗门对于弟子在该如何验证身份的问题,早有对策,无非是神识对质一类的。 -- 第145页 然而这种属于顶级宗门绝对隐秘的东西,区区投影,从哪里弄来? 果然,气质平淡冷清的青年出现了片刻怔忪,回神后,自然忽略了方才的蹊跷。 “好。”他颔首,“既然已验明身份,便不要再如此藏头露尾,以免误伤。” 沉鱼立刻得寸进尺:“所以凌霄师兄,您来这里是为了?” “会友。”凌霄瞥了他们一眼,并未讳言,“不过旧地重游,确实多了几分妖邪气息,便顺手除了去。” ……嗯? 沉鱼觉得凌霄是个老实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凌霄在这破地方,能有什么老朋友? 她再度回忆门中关于凌霄记载。 凌霄并非修真名门出身,而是归古剑派长老游历时收下的凡人弟子。 他最初天赋颇好,可在天才如云的归古剑派中也算不上顶尖,似乎也就是仙魔大战初期,无情道种觉醒,自此在无情道上修为一日千里,最终名震天下。 至于无情道种如何觉醒的,她能看到的典籍都没说,大概属于门中隐秘,普通弟子看不到。 “那师兄,妖怪你都杀了么?” “嗯,只差最后一处。”凌霄说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凌霄不再管他们,继续大步前行。 沉鱼耸耸肩,继续跟在他身后。 或许是她的目光实在存在感太强,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凌霄走了几步便又回头,平静望向她:“在下以为,已同你讲得分明。” 锵! 这是谢孤容长剑出鞘,露出一段寒芒的铮鸣! 虞桃惊诧望向谢孤容,愣了两秒,方才惊骇地看向凌霄。 ——谢孤容是感应到凌霄杀意才拔剑的。 也就是说,沉鱼不过跟了几步路,凌霄就想对他们动手??? “师兄莫要误会,我们同样准备去除魔,只是与您恰好同路。”沉鱼诚恳道。 “而且,就算您不信也只能表示遗憾了。”她接着说道,“我们现在同样在赶时间,我们的同门正在等我们支援。” “你们的行动可称不上急切。” 沉鱼对答如流:“因为他比我们三个加起来还能打。” 凌霄紧紧盯着她。 沉鱼无奈摊手:“我们也不想冒险,可若是连点表态都没有,我那小师兄便是实力绰绰有余,心里总归也会有些不舒服。” 她下了结论:“大概这就是捧不了钱场捧人场吧。” 沉鱼实在自来熟,遇到任何人都能从容搭讪。 而凌霄目光转向谢孤容,迟迟未能拔剑。 这个男人,很强。 素来冷静自信的凌霄,头次无法笃定,此剑出鞘,死得会是自己,还是对方。 而这小姑娘口中的同门,居然比眼前男人还要强……那得有多强? 罢了。 或许只是这小姑娘在胡说八道。 有谢孤容在,凌霄不能用武力使他们闭嘴,索性转身快速离开。 沉鱼追赶不及,连声道:“大师兄,追上、快追上!” 音量不大,但也不小。 虞桃默默捂脸,心说小鱼注意嘴脸啊,你这未免过于嚣张了。 总之无论如何,四人勉强搭了个班子,向大祭司家宅的方向掠去。 那里是小镇的最高点,与祭祀月神的神庙毗邻,唯有大祭司同他的家人才能住在附近。 当然,实际上只是方便大祭司享用月女及其他陪妾。 沉鱼等人的目标地最初就定在那里不必说,但凌霄也笔直不动摇的带头向那里走……沉鱼悄悄为大祭司点蜡。 这是天要亡你啊。 * 天要不要亡大祭司,离池不知道。 因为大祭司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少年红衣似火,妆容精致娇嫩,面若桃花,眉心花钿更是妩媚至极。黑发被盘成高髻,其上珠冠插满步摇,珠光宝气,华贵雍容。 可惜比红衣更刺眼的,是他的杀气。 少年面前躺着一具瞪大眼睛,满脸写着惊骇的中年肥胖男尸。 正是大祭司。 离池出去找沉鱼,没想到正好撞上来寻他的大祭司。 大祭司一见美人衣衫凌乱,顿时色心大动,□□着要抱上来—— 然后他就瞬间变成了一具尸体。 离池寻思,弄死大祭司也算是对沉鱼的一种保护,动手更是毫不犹豫。 少年掏出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他随身携带的化尸水。 他准备直接向大祭司身上倒,这种药水处理尸体特别方便,很受离池青睐,出门总会带着一瓶。 然而刚拔开盖子,他又塞了回去。 在这秘境里,指不定这老狗尸体还有什么用,比如献祭之类的,姑且留下。 于是少年挽起袖子,以灵力托起掌门尸体,左右张望,思索该将尸体放在何处。 新娘装束果真麻烦。 感受到头上华丽珠冠因粗暴的动作而摇晃不断,十分影响视野,少年顿皱眉头,暂缓大祭司的尸体搬运工作,一把将珠冠拽下。 珠冠同黑发紧紧纠缠,他不得要领的粗暴动作确实拽下珠冠,却也掉了许多黑发。 离池再次皱眉。 正在此时,他听到一声压抑地惊呼。 离池敏锐的抬眼望去,只见身着灰袍的女子以手紧紧捂住嘴,惊骇欲绝地望着他。 -- 第146页 这谁? 侍女? 有什么女子能出现在大祭司私宅? 观其姿色,不似大祭司的喜好。 “你、你杀了大祭司?!” 女子满脸写着崩溃绝望,望向离池的眼神更是带了怨憎。 这种目光离池习以为常。 他点头。 甚至杀人诛心。 “死得很利索,倒是便宜这老狗。” 离池面无表情,只有些淡淡困惑,没想到这老狗居然也有女子如此爱慕追随,着实费解。 女子恨恨盯着他。 “没想到你是刺客,就不该救你同伙。真是狼心狗肺!” 说罢,扭头便走。 “站住。”离池问道,“你救了我的同伙?沉鱼?” 说话的女子,也就是月女,本不想搭理他。 然而不知为何,自那美貌少年身上传来的威压,令她全身战栗,走都走不动。 怎么回事?! 见识过游仙大人后,她以为无论是谁,都再难令她心志动摇。 哪怕正经的仙家尊者,也是修道凡人,哪里比得上游仙可怖神秘? 然而面前少年身上散发的杀戮死亡气息,却令她浑身颤抖,如同陷入人间炼狱。 貌若桃李,煞气通天。 “我问你,你救了她?” “不想死就回答我。” 如非必要,离池不会用那些刑讯手段折磨弱者。 月女顶不住压力,还是松口了。 “嗯。”她不情愿道,“她去了你们住的那家客栈,一个男人下来接她了。” 沉鱼没事就好。 离池心中稍松,至于谢孤容与她相处的事情……等此间事了再说。 “你是谁?”他问道。 月女警惕地看他一眼,嘟囔道:“看不惯你的普通人而已,看在我久了你朋友的份上就放我一马吧,我绝对当没见过你。” 她似乎从大祭司死亡的悲痛中走了出来,重新理智清醒起来。 “你是谁?”离池重复问。 “都说了只是普通人。 “你是谁?” 这一次,随着他言语响起的,是刀锋碰撞刀鞘的清鸣。 月女:…… “你想听什么答案?” “实话。”离池冷酷道,“你最好不要说谎。” “我能闻到谎言的臭气。” 你是狗么? “以前也有人这么给我说过,实际上都是骗人的。”月女吐槽,随后不情愿道,“我是真正的月女……你同伙其实已经知道了。” “那你准备去做什么?” “祭祀月神。”月女望向他。 “月女祭祀夫君,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 第六十五章 :心上人 · 月女平静地说道, 她心中对面前红衣少年充满怨憎。 他打乱了她的全部计划。 月女自认不是个聪明人,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事先做好全部计划, 以应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这样有条不紊的从容应对, 令她觉得安心。 可一个男扮女装的离池冒出来, 打乱了她的计划。 其实倒也不能说全盘打乱,可哪怕只是有一处需要修改,都令月女不堪重负的心态越发摇摇欲坠。 她只想见个人, 为什么事事不顺?为什么谁都要和她作对? 沉鱼不同她去。 离池居然是个男的。 而大祭司最过分,居然早早死在她前头! 月女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崩溃,几欲掉泪。 然而面前的美貌少年只冷眼看着她, 无动于衷道:“带我去。” 是了。 她生得不美也不聪慧, 怎会有男人垂怜哭泣的她。 月女暗暗蜷起手指。 她已习惯了男性对她的冷漠。 若非意外,如此姿色的她, 本也当不上月女。 ……是因为她长得太丑了么? 随着年岁渐长,月女本已不太再纠结自己外貌上的问题,然而此刻恍惚间,她还是抿唇,想起了这件事。 别说有离池的女装姿色,但凡她生得和那沉鱼一样,是不是境遇都会不一样呢? 月女幽幽地想到,却没想自己脖颈一凉,两缕碎发被刀风割断。 她呆呆抬眼, 却见少年冷漠地望着她:“动作快点。” 呵。 月女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好,我带你去。” 其实被人如此恶意的揣测, 对于离池而言,着实有些冤枉。 世界上谁都可能以貌取人,唯独这鬼面少年不会。 离池对美色根本毫无感触,除了沉鱼以外的人,都不过是会说话的尸体罢了。 所以无论月女生得何等模样,离池都会对她一样冷酷。 离池瞥了眼月女背影,见她紧攥拳头,却漠不关心地转开目光。 这样恨他的人他见的多了。 多一个月女很多么? 他急着回去探望心上人,赶时间,因此只想催月女再快点。 月女觉得自己被狠狠羞辱践踏了。 并且,现在也不该再有人如此轻蔑她的感受。 游神赠予她的礼物,正在她的掌心灼灼发烫。 女孩的心跳逐渐加速,胸膛内无端涌出一股雄心万丈的勇气,支撑她做出完全违反本心的决定。 -- 第147页 或许她仍然那样平庸粗陋,可她已不再那么弱小。 因为,仙君赠予的力量,能令她扭转一切! * 急着办事的不止离池,凌霄也很焦急。 偏偏跟在他身后的三人,实在令人烦躁至极,却又赶不走。 甚至时不时贴上来和他搭讪,凌霄无奈敷衍了几句,一来二去,两边居然对彼此也有了初步了解。 “我们最初来这里不是除魔,而是找人。”沉鱼说道,“我们经过此处,于山脚下农家借宿,那户女主人请求我们寻找她走失的大女儿,据说是上山时失踪,疑似妖邪所为。” “那个女孩名叫大丫,双十年华,不知师兄可有见过?” 凌霄眉心微蹙:“抱歉,没有。” “哦,那确实很遗憾。”沉鱼叹气,“她那小妹妹当时哭得可惨了,求着我们帮她找姐姐,不然我也不会心软。” 凌霄本不愿多言,听得此处,难得多言两句:“那确实可惜,我要找的人亦是有个爱哭的妹妹,姊妹情深,天下皆是如此。” 沉鱼敏锐感觉到,在提到他要找的人相关之事时,凌霄那张死人脸上,总算出现了勉强称得上柔软的变化。 哦豁。 这个秘境可真刑啊,居然敢给凌霄编排一个心上人。 她传音入密,同两个伙伴咬耳朵。 “你听说过凌霄有喜欢的人么?” 虞桃摇头:“没有。” 沉鱼无聊时看过许多书,这种事最是适合野史话本,她记性很好,里面但凡有一本提到过,她都必然印象深刻。 可是均没有。 “是呀,无情道的人怎么可能会心动,还出现这么肉麻的表情。”沉鱼咂舌,“这么编排凌霄师兄,真不怕凌霄剑灵出现,一剑把它这小小秘境劈了?” “为何不可?”谢孤容说道。 虞桃不解。 谢师兄怎么连这种杠都要抬? 无情道不会动心,不是众所周知的常识么。 沉鱼本也是这种想法,可在无意间抬眸,对上青年幽深黑眸时,心中骤然激灵,忽然意识到—— 大师兄喜欢她,但又修行无情道,所以才在这里抬杠,顺便试探她的心意呢。 其实沉鱼觉得大师兄修无情道挺好。 最好是在她大功告成,准备分手拜拜时入道成功,正好两不相欠。 但这话现在可不能说出来。 沉鱼眨眨眼:“大师兄懂得比我多,如果他觉得可以,那肯定可以,对吧?” 虞桃点头:“也是。” 说完,沉鱼向谢孤容露出灿烂无邪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领会他的言外之意。 谢孤容垂眸。 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方才说那句话时的复杂心思,无法笃定这小骗子是不是又在装傻。 “所以凌霄师兄,你到底要找谁呀,”沉鱼说道,“是这个镇子上的人么?” 凌霄仍是古井不波的死人脸,像刚从棺材里钻出来似的。 那短暂的柔和,只是昙花一现。 沉鱼毫不气馁,快步与凌霄并肩而行,认真说道:“师兄,我问这句话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着,你的朋友可能就在镇上,一会儿除魔若是打得激烈,难免不分敌我,若是伤到了岂不尴尬?” \让我们知道点信息,打架时候也好注意下嘛。\ 威胁言语被少女如此轻巧地说出来,饱满红唇开合,就像吐出包裹上好蜜糖的毒药,叫人恨不起来。 凌霄眼神古怪地看向谢孤容: “难怪你痴迷于她。”确实有些特别处。 谢孤容颔首:“看来你不瞎。” 凌霄:…… 这嘴还不如沉鱼呢! “师兄师兄,你就说嘛。”沉鱼拖长语调,软软的。 凌霄属实拿她没办法。 眼见脚程还有段距离,他无奈道:“她名为落月,是秀才之女,父亲早逝,与母亲妹妹相依为命。她头发是黑色的,摸起来很细软,像是春雨。” 那铁定是摸过了。 沉鱼疯狂向虞桃打眼色,心说这秘境编的细节还挺充实,心上人设定的有模有样。 却不知能与凌霄这样的绝世天才相配的,会是怎样的女子。 可话说回来……这镇子方圆百里内,有什么繁华的城镇么? 沉鱼压根没考虑这座镇子里有女主角的可能性。 选美上她已经把全镇美女看了个遍,绝没有和凌霄气质相称的女子。 “细节呢。”沉鱼说道,“到时候打起来,我们也不可能一个个去摸头发吧?” “她……”凌霄难得语塞,最后竟有些恼怒意味,“我为何要与你讲这些?” “哎,师兄,不是都说了嘛,怕误伤,误伤!”沉鱼强调。 “你别伤到左耳下有痣的女子。” “这个不行,”沉鱼说,“你又不是没看到,这镇子女子均遮得严严实实,就连月女,也整天蒙着兜帽,这怎能看见耳朵?” “……月女?” “嗯,”虞桃见沉鱼有放飞架势,连忙接话,生怕她逼得凌霄下不来台,彻底闹翻,“就是这镇子推举出的圣女一般人物,总的来说人还不错,救了我家沉鱼。” “差不多吧。”沉鱼说道,“一会儿还要和月女小姐打听消息。” -- 第148页 她没有多说。 其实她觉得这镇子如今这么古怪,绝对和月女脱不开关系,对方未必是纯好人。 可这种细节没必要同凌霄一个外人讲太多。 “她当然是好人。”凌霄瞥沉鱼一眼,对她敷衍认可略微不满意。 “嗯?” “她便是落月。”凌霄说道,“我与她有旧。” …… …… …… ??? 委实说,这有些超越沉鱼的理解范围了。 她怎么都无法将光芒万丈的凌霄,同那灰扑扑的月女联系起来,更不要说觉得对方有什么暧昧关系了。 这又不是什么话本子,专往人民喜闻乐见的灰姑娘模式发展。 “那这不刚好。”虞桃说道,“月女对这里应该挺了解,你要铲除妖邪,正好能和她打听,为何不先找她?” 凌霄冷冰冰道:“与你无关。” 沉鱼倒是能猜到原因。 月女并无强大能力,权势容貌均比较……嗯,如果凌霄当真喜欢她,不愿说谎,又要维护她尊严的话,那只能这样表示无可奉告了。 没想到月女竟然有落月这般诗意的名字。 凌霄落月。 名字倒是挺相配。 可惜所有人似乎都只知道她叫月女,从未用她本名称呼过她。 想起那个谜团缠身的灰袍女子,沉鱼不禁心中摇头。 “落月救了我一命,方才没能好好道谢,一会儿若是能见到,一定要和她说清楚。” “你刚才见了她。” “对哦,忘了和你说。”沉鱼说道,“我就是被她送回客栈的,然后就遇到师兄你了。” 凌霄看向她的目光一时间极其难以言喻。 这种擦肩而过的感受并不美妙。 沉鱼挠挠脸,试图狡辩:“但这不正好说明落月小姐正好也没什么事么,稍后就能见到她了。” 这话说得有理。 凌霄也不屑与这话痨又过度活跃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或许,这阵吹过他的晚风,也曾拂过她的发梢? 冷面青年淡淡想到。 * 但凌霄若是知道落月此刻处境,想必是要拔剑劈了离池的。 可惜他还不知道。 而月女本人,则是已然彻底忍不住了。 手中的玉石,烫得几乎叫人握不住手。 这据说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灵石,拥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仙君说,能叫她心想事成。 那在实现她的愿望,见到他之前……先叫眼前这欺骗了她,又欺侮她的人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老婆们晚安么么! 第六十六章 :活祭 · 苍白月色之下, 一道灰色人影与一道红色身影,沿着山路向上走。山上生长着造型奇特随意的松木,月色下蔓延出狰狞不详的黑影, 令人心情也不由变得压抑紧张起来。 月女领着离池,两人一前一后, 向山顶祭月台走去。 “此山名为望月山, 据说曾有山民在山顶见过月神,缘悭一面再难相忘,他日日留在山顶眺望夜空, 奢望月神再度降临,但直至他化作枯石,月神大人也再未现身过。” 月女的身体素质着实普通,走到半山腰, 几乎已有些接不上气, 语气虚浮。她尽力稳定自己的呼吸,令言谈听起来更加自, 似乎不想在离池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但这么艰难的情况,居有闲心向他讲解传说么? 离池虽迟感,却不代表是个傻子。 “身为月女,也需拾阶而上?”他问,“若无外力相助,不怕晕厥在山路么?” “这是对月神的虔诚。”月女觉得他是在讽刺自己,但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平庸,因此心态很稳定,自说出了借口。 离池清楚面前少女可能误会了他的想法, 但懒得解释。 “若无虔诚,月神大人只会更加厌恶我吧。” “你经常来这里祭祀?” “按规章办事, 平时会有护卫跟着。” “今日换大祭司亲自随你么?”少年语气平静,却敏锐抓住了她刻意避开的痛点。 “他已经死了。” “回答我的问题。” “……”月女说道,“他要祭祀月神,我只是个工具罢了。” “我虽不得神眷,可毕竟是正统月女,掌握月女代代相传的秘术,这种秘术外人,尤其是男性,绝无法习得。所以他必须带着我。” “他为何祭祀月神?” “不知道,我只负责铺设祭坛,祈求降神罢了。”月女低声说。 月女的回答原则可以总结为三点:不清楚、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离池没有轻信,但也没说严刑拷打。 “你救了沉鱼,只要配合,我不会对你动手。” 算某种保证与威胁。 “多谢您的仁慈。”月女轻声道。 离池抬眸望向少女瘦削的背影,见她还没有要说的话,便垂下眼睑,不再开口。 月女必在隐瞒什么,而他已给过月女机会。 只是凡人少女的脚程实在太慢,跟到最后,离池着实没耐心,便要她指明方向,自己以灵力带着她直奔山顶。 双脚重新站到地面时,月女踉跄了一下,眼前天旋地转,腿软跪坐在地,半晌才缓过神。 -- 第149页 她忍住呕吐的欲望,仪容因为急速前进产生的疾风而十分狼狈,简单整理下自己,她才开口。 “这就是仙家法术么?”她问,“您是金丹期大能?还是出窍期大能?” “与你无关。” 换做别人,可能会骚包地说句那种菜鸡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但离池只是简洁四个字,成功封住月女其他无聊的话题。这种本事还是他从谢孤容那里学来的,确实有点作用。 月女看出少年不想与她多说哪怕一个字。 在她匮乏无趣的二十年人生里,遇到的大部分都是这种情况。 神祇拒绝她。 亲眷拒绝她。 信徒拒绝她。 时至今日,她在那些人眼中大概只是一滩烂泥吧。毕竟只有传说中的堕仙,现在还愿意向她露出笑容,对不成器的她怀有期待。 甚至满足她的心愿。 没关系,她因对方高强实力出现的交谈欲.望,本来也被败的差不多。 所有人都不想和她说话,又有什么呢? 游仙大人会叫他开口的。 月女微微抿唇,不再说话。 望着不远处,已经隐约能瞧见深色轮廓的庙宇,她微阖双眼。 就要见面了。 她那从未谋面的,摧毁了她全部人生的,贵不可言的夫君。 * 离池也瞧见了月神庙的轮廓。 漆黑色的庙宇在深林中沉默,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等待两名不速之客的到来。 虽看着近,但望山跑死马,经验告诉离池,距离月神庙他们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只是到了这里,即便没有月女引路,他也能顺利到达寺庙门口了。 说不定还能更快些。 通过这段路程的观察,离池已经察觉到,这位月女绝对不是如她所说的那样,按照章程规定的频率来祭祀,因为她对这里实在太陌生了,指不定上次祭祀是多少年前的事。 月女如此努力地遮掩,试图将他带到月神庙,只让他再次确认了一件事——月神庙里一定藏着这个秘境的关键。 而月女本人,显对这个秘密有一定了解,甚至能够利用那个秘密攻击他。 正好帮他破解秘境。 这才是少年分明已洞察真相,却还是耐着性子,同月女在这里拉扯的缘由。 废了好番功夫,月女总算领着离池来到神庙前。 “就是这里了。”少女仰望月相,松口气道,“还好,还未错过吉时。” 离池环顾四周,周围环境令他颇为眼熟。 分明是北邙山中那座破败古庙的修复版,红顶的庙宇前供奉着青铜大鼎,其上三根香烛已彻底燃尽,需要人更换。 旁边是棵繁茂巨木,树梢上无数木牌晃动。 离池心中微动。 姻缘树,姻缘牌。 月女眼神复杂地望着那尊青铜大鼎,踌躇片刻,还是上前取出残余香烛,清扫其中灰烬。 动作生疏,但态度认真。 “来吧。”月女向他说道,“祭坛在庙中。” 离池皱眉:“祭月台不是露天的?” 常理而言,祭祀神祇的大型场所均为露天,极少在密闭的庙宇内部。 况且祭月台这种称呼,一听便不该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东西。 “今晚要举行的祭祀,不由祭月台承办。”月女早便猜到他会这么问,“祭月台开启时,所有信徒齐至,如今只有你我二人,用不上祭月台。” 当,还有种可能是,她要供奉的存在用不了祭月台这等正规祭坛。 少年眼神微闪,什么也没说,随她进了月神庙。 月神庙同寻常民间土地庙并无特别,大堂庄严宽阔,只供奉着月神像,其下神龛放着香炉贡品,似乎有段时日未曾打扫过,落了层薄灰。 离池抬眼,望向这尊神像。 神像微笑垂眸,悲悯地望向世人,与通常将神祇塑造为慈眉善目的长者或者雄壮青年不同,月神玉面俊美,不似仙君,倒像是什么妙目观音。 有些轻佻。 离池自己生得貌若好女,被迫戴上青铜鬼面增强对敌威慑力,因此他很清楚,这样的美貌神君很难引来敬畏。 却不知当初雕琢神像的工匠是什么想法,而当时的大祭司又为何同意。 昳丽少年暗暗撇嘴,这尊神像的相貌气质,叫他想起了某个晦气老头。 说起来月微尘也是姓月……但他怀疑这个姓氏只是那老东西觉得好听编出来的。 月神不在名门大宗在册仙籍,属于野神。官方月神是月老,全名月下仙君。没有正规指导,山民最终会雕刻出个玉面月神也不算稀奇。 离池在心中对神像指指点点,月女则痴痴望着那尊俊美神像。 这便是她的夫君。 这便是困住她十年的存在。 可今夜之前,她甚至不被允许进入这座庙宇,远远望上他一眼。 如今,大祭司已死,山下大概乱作一团,终于没有人能阻挠她走进这座庙里了……她清楚这是谁的恩慈。 而看清了月神相貌,她心中悄萌生一个想法。 如此俊美……完全比不过游仙大人。 而即使同人类修士相比,也完全比不过她心中的那个人。 就连她身后的红衣少年,气质相貌也更为摄人心魄。 -- 第150页 想到这里,她心中对月神彻底再无一丝留恋。 收回目光,月女抬步向大殿后走去:“密室在神像后面,我还需要准备时间,快跟上,莫要错过吉时。” 密室祭祀? 扶着刀柄的指尖轻动,这个地点几乎瞬间触发离池的本能记忆。 他是归古剑派的第一刺客,除却暗杀外,也解决过不少邪.祀头目,他们举办祭祀的地点,过半都是在密室里偷偷摸摸。 ——阳光雨露,均有可能吸引天道注意,降来雷罚,邪.祀头目不敢赌命,只好降低祭祀规格,躲在密室中降低风险。 沉思中,月女已走出许多,她探寻片刻,成功摸到一处机关,启动了一条密道。 月女目光警惕地望着密道,转头看向离池。 那少年狡诈,躲在她身后不远处,似乎不愿意打头阵。 哼。 她心中冷哼,懒得同他多费口舌讨没趣,自己取出早就备好的火折子,擦亮后下了密道。 密道由岩石开凿而成,两侧都挂着夜明珠,姑且能看清路。 但月女擦亮火折子的原因,只是出于谨慎,以前她听人讲过,对于凡人而言,火苗是在隧道中比较好用的预警之物。 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必须谨慎小心。 离池跟在月女身后不远处,分出点注意力,时刻关注月女动作。并非见势不妙就逃跑,而是担心这寡言鲁莽的女人触动什么机关,连累计划。 只是随着台阶旋转而下,离池稍微散漫的态度逐渐认真起来。 打造这条密道的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小心。 而这间密室的用途……比他想得更加冷酷可怖。 走出密道尽头,两人眼前视野骤开阔,相比昏暗狭窄的通道,这间“密室”,几乎称得上恢弘壮阔,穹顶高达数十尺,离池怀疑,若想开凿出这样气派的密室,此地人族先祖,至少挖空了半座山。 山壁四周镶嵌着无数夜明珠,个个大如人头……不对,仔细看去,那根本就是人头经过修饰的形状,只是原本的皮肉筋脉不知被什么东西层层侵蚀包裹,令整颗头颅都圆润晶莹起来,甚至形成了如同包浆般的事物,向外散发着明亮温润的光芒。 这得是砍了多少人的头? 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密室亮如白昼。 可没有这些夜明珠,大概光亮也是没问题的。 因为,就在这密室中央,是池滚滚沸腾的熔岩! 而那不详的流淌火焰之中,则是一泓清池。 离池几乎瞬间想到沉鱼曾经描述过的,一种名为鸳鸯锅的事物。区别只在于,鸳鸯锅的两个锅都会处于沸腾状态,而眼前古怪池子,岩浆池沸腾,清池水则平静无波。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 偏偏那清池水中还泡着密密麻麻的人,有男有女,服饰年纪各异,全闭着眼向一侧无力昏迷,某些人姿态不佳已口鼻呛水被淹死了,却还是处于诡异的昏迷状态。 他们躺在清池水中,就像是一串串的食材。 …… 饶是冷漠如离池,也因这诡谲联想而蹙眉。 他心中萌生了一个有些令人反胃的联想。 而月女怔愣震撼之后,快步上前,站在岩浆池边快速打量四周,表情逐渐发生变化。 当惊喜在她眼底蔓延时,这名凡人女子,已经连火星崩上自己裙摆,烧出黑洞都顾不得了。 “到了,就是这里!”她肯定地同离池说。 “这些人是?” “是祭品。”月女语气笃定。 “活祭?” “嗯。”月女无奈摊手,“月神大人近年来便是如此风格。” 离池目光停留在对方无动于衷的面庞上,他注意到女子的视线方才在几个凡人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显是认识的,指不定就是什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父老乡亲。 而她居没有表现出半分动摇犹豫。 倒不如说,在看到那几个人后,她更迫不及待了。 …… 离池面无表情的扶住刀柄。 第六十七章 :重逢 · 他语气平静, 不带半分杀意。 然而盯着少女背影的同时,他的大拇指也轻轻抵上刀鞘。 “你不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么?” 月女隐约笑了一声:“敢问小仙君,您会觉得我很可怜么?” 离池:“……” 他看着少女轻快地走向岩浆池, 后背完全袒露给他,不做半分设防。 少年眉心紧蹙。 他隐约有种预感, 这个平平无奇的女孩将要引发什么可怖的灾难, 但他有绝对的自信,笃定目前一切都处于他的掌控下,所以离池终究给予了月女容忍度。 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沉鱼望了望天色, 忽得开口:“我们是不是得快点?” 一行四人疾驰在登上望月山的山路上,速度之快,几乎只留下淡淡黑色残影。 没人理她这句话,还是虞桃喘口气答:“我反正尽力了, 你还能更快么?” 沉鱼是想让另外两个男人带上她俩, 全速登上山顶,而不是顾忌些细枝末节。 “我觉得不对劲。” 灵感的尖鸣已经刺激到, 叫人完全无法忽视的程度。 到最后,眼前发晕的沉鱼不得不停下脚步,目光四下逡巡:“你们也找找……哪里在颤抖?” -- 第151页 她的脚步停下,其他人也不得不停下。 除了凌霄,青年甚至没有回头望她一眼,就直奔山顶。 谢孤容目光从青年远去的背影上收回:“你灵感观察到的?” “嗯。”沉鱼腿发软,她搓搓脸,“应该不费事,你们帮我确定一下, 是不是在地鸣?” 地鸣是仙家术语,其实就是地震的修仙版, 无论是破坏力还是神秘度,都更上一层,通常都会伴随种种异象同时出现。 “你这么说……是有点?” 虞桃的目光逐渐与她汇集,同时聚焦向三人脚下地面。 运用灵术轻身功法虽然会令速度提高,却同样会叫人忽视些对周围细节的观察,这种情况下,想要有所洞察,只能依靠敏锐的灵感。 正是由于沉鱼灵感敏锐过人,她才在急速飞驰的同时,感受到地底深处的细微颤抖。 谢孤容丝毫不在意形象地匍匐于地面,侧耳倾听一阵。 半晌,他起身。 “地底有异动,似是大河奔涌,怨魂汇聚。”他说道,“有一定可能是山腹中被人设下阵法。” “那凌霄师兄岂不是跑错路了?”虞桃问,“问题在山里,他去山顶岂不是南辕北辙?” “因为我们也不知道入口在何处。” 沉鱼单膝跪下,将手掌平放在地面,闭上眼睛,灵感顺着释放出去的灵力,如同树木根脉向下蔓延,渐渐地,她也感受到了。 原本一片漆黑寂静的识海中,有一锅煮开的沸水般的事物,若是凑得近些,便能听到沸腾的根本不是气泡,而是灵魂的哀哭。 “应该有密道,但是等我们找到密道,都不知要到何时去。”沉鱼皱眉,“我灵感预警,应是阵法已被启动。不知道它被彻底激发后会发生什么,委实说我们时间不多。” 秘境毁灭还算小事,甚至通关失败,拿不到试炼门票都好说。问题是倘若秘境彻底坍塌,导致他们四人彻底出不去就好笑了。 “而且离池师兄还和我们不在一处。”虞桃不安地说道,“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若是能在一起就好了,能互相照应。” 沉鱼稍作迟疑,伸出食指,随后方向朝斜下方。 “他就在那里。”沉鱼盯着那处方向,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是石块与杂草,可她的心跳,那于血脉中紧紧相连的契约告诉她。 他,就在那里。 离池也一定能感觉到她在逐渐靠近。 这算是血契双方的某种特定保护,在情绪激荡到一定程度,而距离也合适的时候,双方能够感受到彼此气息存在。 她情绪激动很好理解,反正她每天都努力保持情绪活跃积极。 但离池那里发生了什么,叫他情绪出现波动? 让离池会出现情绪波动的意外…… 她思索时,谢孤容也在注视着她,黑眸中仿佛有某种絮状的,压抑浓稠的情绪缓缓旋转,然后积淀在深处。 沉鱼感觉到了那直白不掩饰的目光。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样暴露与离池间的某种特殊联系,很容易招来麻烦。 然而不说更不行,她承担不起隐瞒的后果。 沉鱼只当没察觉到谢孤容的目光,说道:“那一起来总结一下情报和问题吧。” “首先,大师兄判断没错,山腹里确实有古怪。” “其次,离池已经赶到那里了,可他只能向我们传达这个信息,无法传递更多情报。” “嗯,而且这个问题似乎是离池师兄无法独自一人解决的。”虞桃咬唇,低声说道,“不然根本闹不出地鸣这样的动静。” “确实。”沉鱼认可她的判断。 虞桃瞄她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畏惧担忧的情绪,仍然镇定,不禁心中暗暗感叹沉鱼拿得住主意。 她胆子大起来,继续嘀咕:“还有凌霄师兄也是,这时候应该在一起想办法,他自己脱离队伍算什么情况?莫非他是敌人?” “他不是敌人。”谢孤容说道。 大师兄开口,虞桃自然没话说,她眼巴巴盯着谢孤容:“那有什么办法告诉凌霄师兄咱们的发现,让他回来齐心协力?” “很简单。”谢孤容道。 “很简单?” 谢孤容站在枯松下,身后是陡峭悬崖,苍白月色将他的背影拉得极长。 他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很少有人见过这位剑修拔剑时的姿态,因为谢孤容常年闷在葬仪脉,不参与门内比斗,所以那些见过他拔剑的人,基本都死了。 虞桃呆呆望着他的蓄势姿态,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后退。” 剑修淡声说道。 沉鱼拉住还在发呆的虞桃,利索地往后退,直至最远处。 “再往后退就是悬崖了。”虞桃说道。 “没事,掉下去我们也能飞回来。” “哦,对哦。”虞桃为谢孤容气势所摄,差点忘了自己是金丹期修士,会飞。 她差点忘了,谢孤容可没忘。 所以他凌空一跃,转瞬不见踪迹。 “谢师兄呢,他去哪了?” 沉鱼眯起眼睛,找到了几乎已是米粒大小的遥远黑影,她指给虞桃看:“在那里。” 虞桃诧异:“他去那么远做什么?” “离远点,剑气余波不会伤到我们。” -- 第152页 说这话的同时,沉鱼已经在自己芥子袋中开始翻找符箓,准备在一会儿的冲击波中守护两人安全。 “对对对。”虞桃恍然大悟,手忙脚乱地翻出自己的护身家当。 谢孤容的目光从两名少女身上收回。 她们那里准备的很充分,沉鱼手中有几样好东西是临行前从月微尘那里拿的,是他亲手炼制,挡下余波毫无问题。 况且他只是想将这座山切出豁口而已,很夸张么? 又不是要将其夷为平地。 这样程度的防护已经足够了。 直觉告诉谢孤容,他似乎还能做些什么,比如和沉鱼说什么话,然而他专门停顿片刻思索后,却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 沉鱼已经将自己保护的很好,他无需做多余之事。 还是不浪费时间了。 谢孤容左手持剑,右手握住剑柄,缓缓拔剑。 那一瞬。 无形的剑气宛如游龙,骤然激荡开来!乱石枯叶被剑风卷起,漫天乱舞,几乎遮蔽天地。 肃杀的剑修站在高处,凛冽剑风割开了他束发的发带,长发披散遮住了他的眉目。然而这分毫遮掩不了他凛然的姿容,那握着长剑的手修长有力,白衣在狂风中烈烈,像是神话传说中的仙君,手持宝剑涤荡天下妖邪。 这哪里是葬仪脉的孤僻剑修?哪里是需向暗门低眉垂目的剑道孤儿? 分明离得如此遥远,遥远到连那人的眉目姿态都看不清楚,可虞桃仍然觉得,自己的面庞几乎要被刀锋般锋锐的剑风撕裂! 她没见识,却觉得,当年的凌霄,怕也不过如此吧? 至少虞桃从未听说过,当代有哪名修士,拿着一把平平无奇的铁剑,不做任何准备,就能轻易削开一座山头的。 传信号而已,闹出这么大阵仗。 …… 虞桃不知该怎么说。 她只是觉得…… “好强。”她小声嘟囔,满是冷汗的冰凉手心,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沉鱼,“……好强!” 沉鱼知道谢孤容很强。 可当对方真正要展现出这样令人敬畏震撼的强大姿态时,她却也会一时失语。 此刻,就连山下的山民也察觉到异样了。 首先是牛羊家畜的不安,素日听话老实的黑犬向着望月山狂吠,任凭主人怎么喝骂都不停止。 接着,是平地而起的诡异狂风。 狂风席卷天地,令人畜都难以站立,原先还有胆预警狂吠的黑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望月山出事了?” “月神……显灵了?” 人们不安地奔走呼喊,本能地想要同家人聚在一起,暂且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但已经晚了。 谢孤容注视着面前不安躁动的望月山。与庞大连绵的山脉相比,他无疑是渺小单薄的。 凡人的力量,当真能够撼动天地么? 尽管已有种种异象铺垫,然而那体量差距如此明显,令人不得不产生质疑。 谢孤容忽然动了。 他掷出了长剑,剑身深深插入山体。 耀眼到灼目的白光席卷了世间,随后才是撕裂风声的尖啸。 他的剑,比光、比声音更快! 风、树木、草叶,甚至是时间、声音、光亮这样抽象的概念,都为那道剑光吞噬。 接着,天塌了,地陷了。 至少在人们的眼中是这样的。 望月山离百姓聚居地很远,是祭祀才能进入的圣山,所以在远处的山脚下,看到的是尘土漫天,云层滚滚,刺目白光撕裂苍穹,使得天塌陷一角,压得望月山顺势向下崩毁! “月神大人……发怒了!” 信徒们颤抖地匍匐在地,连连向望月山磕头。 “大祭司,快找大祭司!” 然而大祭司也只是一具尸体了。 山上。 从白光亮起的一瞬间,外面可见度就变得极差,两个女孩看不清楚外面具体情况,但从动静以及余波声势来看,发生什么并不难猜。 虞桃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僵硬转头,看向沉鱼。 少女比她想象中状态好一些,除了微怔外,只面色有些苍白。 “你以前知道,谢师兄……这么强么?”虞桃发现自己声音有点哑。 “知道,但没亲眼见过。” 书中仅仅是移山填海四个字,但沉鱼没想到,仅仅只是削山,就已经有如此恐怖的威能了。 “话本中的神君,也就这样了吧?可以比肩了吧?” 沉鱼摇头:“不知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在和谢师兄拉扯……?” 沉鱼木着脸:“别乱说,我和大师兄没有关系。” “还嘴硬么,但我说实话,谢师兄今天这一手简直像天神下凡……换句话说,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慕啊。” 见虞桃似乎被谢孤容吓到,劝她识趣。 沉鱼扯扯嘴角:“如果我告诉你,我至少有三个追求者与他伯仲之间,怎么说?” 虞桃:“离池师兄也这么强???” “……那我建议你把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三桃杀四士,然后平定天下开创新纪元。” 沉鱼知道虞桃在胡说八道逗她开心,无奈地笑笑。 但委实说,谢孤容突然亮了这么一手,饶是她也吓了一跳。 -- 第153页 这确实是远超凡人,甚至远超寻常修士认知的恐怖威能,正如虞桃所说,几近天神下凡。 轰隆隆的山体崩毁声里,两个女孩说话都得用传音入密——结界隔绝得了声波,但声量不行。 “这下凌霄师兄该收到信号了吧?” “那肯定,无论如何他都回来看看的。”沉鱼说道,“毕竟就目前而言,大师兄造成的破坏……可比那什么鬼怪大多了。” 交谈中,尘埃深处勾勒出道黑影,人影逐渐清晰,谢孤容走到她们面前。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的闭嘴。 在他的身后,是整整齐齐被凿除块偌大缺口,整体形态十分别扭的望月山——别说,那整整齐齐的切口,倒真像个规整的圆月。 他不知何时收回了那柄铁剑,此刻在腰间挂的好好的。衣袂不染尘埃,黑发仍然披散,气势冷得像冰。他亲手创下如此辉煌战绩,可剑修面上没有半分得色。 他看向沉鱼:“可有发带?” 他的发带在剑风中撕裂,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肩头,不如往日凌厉肃杀,却又几分潇洒桀骜之气。 沉鱼被他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场冻得一哆嗦,正想说虞桃就有现成的,就在她手腕上绑着呢,但她余光扫到对方紧紧闭着嘴巴,而谢孤容眼睛看都不看虞桃一眼……沉鱼心中了悟。 谢孤容只是想要来自“沉鱼”的发带,非她不可。 仅此而已。 其实本来给了也就给了…… 但她真的没有多余发带啊! 不对。 还是有的。 就是头上这条,月微尘送她的。 因为着实好看,加上设有种种精妙护身法阵,如今已成了地阶法器,她实在舍不得换,便一直留着。 然而此刻,青年以那双淬了冰般的深色眼眸紧紧盯着她。 她说不出拒绝之语。 反正师尊也会通过发带时不时窥探她的吧,那他也一定能够体谅她的为难! “这条发带,我用过的,师兄介意么?其他发带我是真的没带。” 谢孤容注视着那条发带,眸光微凝。 沉鱼猜想他是认出来了。 别看月微尘温柔平和,但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标记,心里巴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呢。 谢孤容和离池估计早就看这条发带不顺眼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让她摘下。 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情敌的东西? 所以沉鱼猜想,他应该会拒绝。 然而谢孤容并没有拒绝。 半晌,他的眉心舒展,轻轻颔首:“嗯。” 沉鱼:……什么? 见对方竟然真一副,等她摘下发带,让他重新整理好仪容才能继续前进的态度,沉鱼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哦哦。”她反应过来,利索地摸上发带。 只是今早她特地打扮过,将发带缠入发中,编出两个花苞般的小揪揪,其余散发梳成一条条小辫子,发带挂坠垂在外面,摇摇晃晃,看起来确实俏皮可爱,但想好好拆下也不容易。 “我来。” 青年按住她试图拽下发带的手,制止了她的粗暴动作。 冬雪般凛冽的气息将她包裹,清新冰冷的气味被她呼入,几乎令五脏六腑都战栗得想要蜷缩。 沉鱼配合地垂下头,青年宽大衣袖拂过她的面庞,与剑锋一般冰冷。 那是双为握剑而生的手,指腹上有着厚厚剑茧,触碰时会有粗糙真实的酥麻触感。 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他在解开发髻时,有意无意地,偶尔触碰到了她的面颊。 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那双手想做的事情,远远不止偶尔无意地触碰到她面颊这么多。 他拆下发带,绸缎散落,有种解开女子衣衫罗带的错觉。 沉鱼以一缕长发将散发与其他辫子随意梳拢。 见谢孤容以那发带将长发束起,整理好了仪容,她问道:“就这样吧?” 她假装没看到对方扯下发带上那颗金丝镂空镶边的挂坠,信手扔到一边的行为。 谢孤容看向少女未加一物的发顶,唇角破天荒勾起一个弧度,似乎有些愉快,又像是歉意。= “此间事了,我会重新送你一条发带。” 这笑容已然罕见到令人震惊的程度,只是更不能细想的,是谢孤容露出堪称惊悚的笑容的幕后原因。 “谢谢大师兄。这是我应该的。” 不过大师兄心态确实好。 这时候还有心情和她谈以后谈情说爱呢。 然而这种不动如山的镇定姿态,着实令人安心。 “走吧。” 谢孤容上前一步。 有意无意地,他恰好踩在那颗玉珠上。 “我已打穿密道,去看看吧,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为何。” 沉鱼难以摆脱的标记,被他信手扯下,如同践踏某种封锁权威般,死死踩入泥泞中。 * 山腹中。 离池冷眼瞧着月女,原先他还奇怪,是什么给了凡人少女勇气,现在却明白了。 原来,这位月神神女,不知何时竟然信了荒野游神的邪.祀——大约也是月之一脉的,觊觎月神这片香火,便从月女入手。 只见月女跪倒在地,虔诚祷告,却不是向月神,而是某种他同样未曾听闻的游神。 -- 第154页 神奇的是,竟然真的有束月光凭空出现,照耀在她面前的岩浆中。 这股皎洁清远的力量压制了沸腾的熔岩,凝结为冰,送她步步上前! 离池知道,能作为凌霄会入场资格的试炼,难度必不可能低,可开场便是要他们弑神……不奇怪吗? 离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但试炼不可能厚此薄彼,除了他们四人外,那群家伙面对这种难度的残酷试炼能成功? 离池觉得其中有古怪。 可他不以智谋擅长,此地环境也着实恶劣,炽热的温度几乎能点燃身上衣料,若无灵力护身,只怕皮肤已被灼伤。 还是弑神吧。 把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月神干掉,就什么都解决了。 比勾心斗角简单舒心多了。 离池尝试跟上月女,就在此时,忽觉一阵地动山摇,无数碎石泥土随着颤动一起噼里啪啦地坠落,接着被岩浆池吞没。 月光仍然坚定,但月女却一个趔趄,险些跌入岩浆池。 她慌张地左右张望,颤动仍在继续,她走不稳,不敢上前,只能僵硬地匍匐在冰面,保持自身稳定,免得栽倒进岩浆池。 接着,更离谱的事情发生了。 月女眼睁睁看到,这按理来讲,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山中密室……被人看破了一个大洞?! 人头夜明珠随着山壁一起崩坏,浑浊微风卷着尘埃一起滚滚而入,呛得人连连咳嗽。 发生什么事了?! 她惊慌地环顾四周,此刻的一切远远超出她预设的情景。 莫非……莫非是月神大人知道她的背叛,发怒了?! “李、小仙长!”她惊慌地去寻离池,“发生什么事了,谁来找我们了?” 离池冷静望向山壁崩塌处。 “阻止你的人,或者,想要杀你的人。” 滚滚尘土阻挡了双方视线,但离池确定,对方从破洞一跃而入,初时尚且只是冷漠观察,但在看清那些祭品邪.祀后,便瞬间爆发出冲天杀意。 哦,正道人士。 离池心中冷漠想到,完全没有自己也是名门正派的自觉。 “怎么办,他要打断我们么?”月女惊慌地说道,“不行,绝对不可以打断,我……” “落月?” 清冽的声音,打断了月女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 她呆呆地抬头,在看见来者样貌时,爆发除了百倍的惊慌恐惧。 “你为何在此处?你在做什么?” 来者,正是先一步赶到的凌霄。 他的目光从月女身上移开,落在握刀的离池身上,目露提防警觉:“是他挟持了你么?” 啊,被当成坏人了。 离池提醒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道友:“是她请我护卫她来此处的。” “即将发生什么事,可能她会比较清楚吧。”少年淡淡说道。 这话有点讥诮的味道。 少年看出,这两人乃是旧相识,而这名男子,则是所谓的正道人士。 “凌、凌霄……仙长?”月女嘴唇颤动,目光闪躲,“你怎会出现在此处?” “我来除魔。恰好有同门开路,叫我迅速赶到此处,不至酿成大祸。” 凌霄清冷目光从离池身上收回,询问月女。 “他方才所言,可为真?” 作者有话要说: 想玩这个梗很久了。 你知道你拒绝了什么吗! 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 沉鱼(面无表情):哦,严谨一点,是四个天神。 第六十八章 :明月如我 · 月女目光闪躲, 其实她知道,只要否认,眼前的人就一定会选择相信她。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尽管他们已经分别数年, 上千个日夜未曾相见,但只需方才那惊鸿一瞥, 只需短短的瞬间对视, 她就明白。 他还没有变。 仍是那个冰冷外表下,有着比谁都柔软内心的少年,是所有人眼中皎洁高远的月亮, 是自偏远山脉飞出的高傲凤凰。 他没有变,可是她变了。 她仍然卑鄙渺小,然而渺小卑鄙的蝼蚁,却萌生出想要……拥有月亮的狂妄欲求。 “你还认识我啊。” 今晚这段路走来, 她的思绪想法急剧转变, 就连在自己曾经最恐惧敬畏的修士面前,也能从容说话, 当着他的眼皮子底下盘算自己的小主意。 然而曾经的那名少年,其实也长大许多,变得更加成熟冷清,显得有些陌生,所以分明做好心理准备,可在凌霄看过来时,她说话还是重又变得局促狼狈。 “当然。”凌霄不假思索道。 他意识到了落月的不对劲。 “你变了些许。” “嗯,人肯定会变的嘛。”落月嗫嚅地说道。 她在想怎么编理由,她不想让凌霄知道自己的狼狈肮脏, 什么被选作月神妻子,却又婚前失贞, 甚至与大祭司的死不清不楚。 她知道,凌霄是被名门正宗长老看中收为徒弟的,据说天资特别好,特别受重视,以后定然平步青云。 和她这种烂泥根本是两种人。 她甚至只有同游仙交易,背弃自己的一切,才能得到与他重逢的机会。 落月回忆起与游仙大人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面。 -- 第155页 她记得,破庙的地面十分冰冷,她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都被那股冷意渗透,彻底麻痹。可仙君的言语,却令她心中火热。 “善者应得到奖励。” 仙君的长发比冰雪更加洁白,比月光更加皎洁闪耀,他眼中含着悲悯的温柔,垂眸望着她,目光如此轻盈,似乎担心多一点压力,都会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女孩彻底摧毁。 落月呆呆的望着祂。 她那穷酸书生父亲给她取名落月,希望她能有令月亮为之沉沦的美貌与幸福。 她以为这只是他又发病了,从未相信过这句祝福能够成真。 后来,她的名字干脆被剥夺了,她成为了“月女”。 可在那最后一夜,她似乎真的成了月之娇女,有了令月亮垂怜的运气。 “你和那个人,将会有远超你预期的接触。”仙君字字句句,恍如箴言,敲在她心头如钟鼓骤鸣。 “你会比以前更加了解他。” “而他会永远记住你。” 她呆呆的问:“真的么?”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仙君眼中浮现笑意,“你会得到你所想要的一起,以及附加奖赏。” 其实分别时,她并非完全沉默,而是斗胆询问游仙。 “您为何会对我如此垂怜?” “因为……”仙君轻笑,“你不是叫落月么,那偶尔也该有被月垂怜的运气。” 似是回答,又像是回避。 第一次有人记住她的名字。 还是尊贵的游仙大人! 对于游仙的许诺,她又欣喜,又不安。 她自不会怀疑游仙大人的承诺——祂比月神靠谱多了,可是,他的承诺,会以怎样的方式实现呢?目前似乎也没有他箴言成真的苗头。 对了! 她还没有完全按照他说的去做。 落月重新回神。 游仙大人的任务除了沉鱼,她基本都完成了,只剩下一件和她有关的没有做。 ——完成献祭。 重炼血肉,成为修仙者。 也是,平庸肮脏的她,怎么可能有和凌霄对话交流的机会。 必须完成祭祀。 于是她鼓起勇气,完全否认了离池的说法。 “不是的。”落月抬眸,咬唇颤声道,“他杀了大祭司,胁迫我前往祭月台,祭祀月神。” “你可有辩驳之词?”凌霄眯起眼睛。 他知道面前少年约半就是沉鱼口中的另一位同伴,然而相比那三名同门,离池实在过于不详。 样貌昳丽非人,姿态冷漠乖戾,但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鬼气浓郁到令人作呕。 这个时代,人族修士见到鬼族,只有四个字。 格杀勿论。 这种紧迫敌意,甚至压过了他对其他祭品询问真相的优先级——有他凌霄在,总不会出事的。 先解决这头人皮怪物再说。 其实落月说得是事实,只不过隐瞒了最重要的前因后果。 然而离池不想反驳。 凌霄打量他的目光,已经使他丧失一切沟通想法。 杀了好了。 感知到他的杀意,凌霄上前一步,将落月这个凡人女孩挡在身后。 见他俩剑拔弩张,随时都要开打,落月悄悄后退,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后,更是顺着冰面快速奔跑,逃向清水池中央。 阵法中心在那里,她必须启动! 两个男人都注意到落月的行动,可谁也没有出手,而是仍保持着一触即发的对峙。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明月,不会重视一只蝼蚁拼尽全力的奔逃。 于是,落月成功逃进了岩浆池中的清泉。 她目光紧紧盯着那块凹陷下去的血槽,只要将她的鲜血注入进去,就可以启动炼化阵法,以百名成年男女的血肉精华,取悦月神,赋予她炼气入体的资质。 “没有办法。”游仙当时无奈的声音仍在耳边,“你毕竟是月神的正妻,我不方便直接引你入道。” 可恶! 素来懦弱的落月,在那一刻实在忍不住辱骂了月神。 祂到底要拖累自己到什么时候! 还好遇到了游仙大人,令她得以拥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落月对这百名男女没有半分怜悯之情。 这一百人都是大祭司精挑细选过的,绝对杀错不了一。 说起来,大祭司以为这场祭祀是为他准备的,当时可是期待了很久,准备祭品时更是用心至极。 可惜洞房花烛和鲤鱼化龙的幻想,都被那小仙长的剑捅了个稀碎。 今夜。 真正会美梦成真的人,是她。 * “前面煞气好重。”沉鱼三人来到豁口不远处,便为冲天血气皱眉。 “这至少得献祭了百人做活祭吧?”虞桃被熏得想吐。 “凌霄已经去了。”谢孤容察觉到凌霄经过此处的踪迹。 “离池也在里面。”沉鱼补充,“他可能会和凌霄起冲突。” 凌霄生前那个年代,可不存在引入混血鬼族培养的概念,指不定就会将离池当邪祟打起来。 “我们快进去,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内部消耗。” 虞桃应声:“好!” 其余两人没有意见,随她一起跃入山洞。 进入山腹后,沉鱼首先被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气糊了一脸,几乎睁不开眼睛,得亏她反应及时,于半空中捏出辟邪咒,否则邪气缠身,还不知要落到哪里去。 -- 第156页 “桃桃,大师兄,你们没事吧?”平稳落地后,沉鱼首先环顾四周,以特殊法诀包裹声线,呼唤同伴。 除了签订契约的同门弟子,没人能听到这种特殊声音。 然而无人应答,环绕在她周身的,始终只有浓到散不开的血雾。 这里发生了什么? 离池不是在么?为何会变成如此? 凌霄呢?月女呢? 就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警惕转身,拔剑便要刺去。 鬼鬼祟祟,必然不是同伴。 沉鱼感觉到,自己的剑似乎砍到了什么触感清脆的事物上面,像是冰块,又像是云朵……总之她的攻击没能破开敌人防御。 她立即收剑回防。 “谁?!” “你很紧张,沉鱼。” 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声音恍若琴弦颤动,或是荷叶水珠滚入水面,温柔到令她后颈悚然,半边身体都在瞬间陷入僵硬。 她的眼眸倒映出来者的样貌。 “师尊……”她震惊地说道,“您,您怎么会在此处?” 银发金眸的青年眉眼含笑,有着月中于天时的盛芒。他看起来如此俊美圣洁,光芒凌厉,如同神君现世。 “师尊?”月微尘微怔,随后笑起来,“我是你师尊么,倒也无妨。” 沉鱼敏感道:“什么意思?您不记得我么?” 月微尘是她的师尊,他的出现理应令她感到安心与信任,但沉鱼感受到的,只是成百上千倍的危机感。 他的每句话,她都能做出至少八个版本的阅读理解。 “唔,你可以当我对你一见钟情,是你忠实的仰慕者。” 月微尘弯唇,露出令任何女修都能为之目眩神迷的微笑。 “我已注视你许久了,沉鱼。” ……!!! 沉鱼本能地后退半步。 数日不见,师尊的变态指数这是蹭蹭蹭上升啊,开口就是个大新闻。 她干笑:“这种笑话不太好笑,师尊。” 月微尘笑吟吟望着她,话里有话:“其实你定要与我定下师徒名分倒也无妨,俗世眼光于我没有半分挂碍。” 沉鱼:原来,舆论眼光已经彻底无法约束月微尘的底线了么……不对,这意思是他失忆了?人格分裂了? 沉鱼忽然间意识到,出现在此处的,未必是月微尘本人。 亦有可能是秘境制造的幻影之一。 月微尘可是正经神君,活了万万年,活跃于仙魔大战时期很奇怪么?认识凌霄很奇怪么? 难怪他没有成为自己师尊的记忆……但这不是更恐怖了么! 完全不认识她的,来自月微尘的投影,说对她一见钟情,注视她许久了? 沉鱼的表情像是见了鬼。 委实说,漫天血雾中仙君现身,本该是言情剧般的情节。 “你在害怕?” 仙君指尖停留在她微张的唇瓣上,温柔厮磨,此时她方才感到,自己嘴唇确实在不受控的轻微颤抖。 月微尘的指尖冰凉,像是冬日初雪于唇上轻点。 接着,他抚上她的发顶。 “你来这里时,不是戴着一条发带么,为何不见了?” “最初见你时,便是那发带吸引了我,是另一个我送你的么?” 他若无其事地扔出了重磅炸弹。 “你、你知道?” “你是指什么?”他垂眸望向她,眼中浮动堪称温柔的光芒,“这里是幻境,重演曾经发生的事,还是这条发带是我本体赠予你的?” 沉鱼:…… 这人,是开了透视外挂吧? “那你没点想法?” “你希望我生气么?” “那倒也不是,生气不利于身体,肯定越少越好。” 月微尘似乎没想到沉鱼这种情况下都能和他贫嘴,先是微怔,随后翘起唇角:“你的回答出乎我的预料,很有趣。” “不然你以为你本体为什么会喜欢我?” 这次换做月微尘噎住。 随后,他哑然失笑:“那你希望我说什么?” “比如这里发生了什么,而你准备做什么?” “重演曾经发生过的一切罢了。”月微尘平淡说道,“设置秘境的最初目的,或许是希望你们参与进当年一切,改写结局,拿到什么奖励之类的。” 听起来是很常规的剧本。 不香吗? “但在看到你发带时,我觉醒了。” 他温柔地望着沉鱼:“我意识到,这是曾经发生过历史幻影。然后,爱上了你。” 沉鱼:“……” “为何如此震惊?你不是很有信心,说这就是本体爱上你的原因么?” 那当然是因为,月微尘本体从来没和她提过爱这个词,她甚至还不是很笃定对方对自己到底是兴趣上头还是什么。 “不要怀疑幻影的真心。”月微尘说道,“我不会骗你。” 沉鱼不想讨论危险话题。 “那现在这样是什么情况,这里死了多少人?” “旧景重现罢了。” “你不是说,我们的任务是参与旧事修改结局,就是说历史上除了凌霄,这次时间里所有人都死了?镇子干脆湮灭了?我们的任务是拯救所有人?” 月微尘一直含笑点头。 -- 第157页 “那你这……那我任务失败了?” “你很想与我为敌?” “嗯?” “这里发生的一切,均是我所为。”月微尘眨眨眼,“或许没有这么惨烈……但也不一定,记不得了。不排除我觉醒后心中无聊,因此推波助澜乃至于此的可能。” “那我的任务怎么办?还有虞桃,离池,大师兄他们?” “任务目标当然能够更改。” 月微尘轻描淡写道:“从我觉醒的那刻起,这座秘境便不再是束缚我的囚笼。” 或许是年轻几千岁的缘故,月微尘投影比本体坦诚大方的多。 沉鱼从他透露的情报中分析,他原本应该就是本体散落的少许神识,为秘境窃取设置成了npc,偏巧她的发带是月微尘亲手制作,可能触发了什么隐藏开关,叫投影具备了自主意识。 这么想就安心多了。 不然这幻影张口闭口对她一见钟情之类言语,怪吓人的。 “那能怎么改?” “为何要改?”月微尘笑容稍敛,“既定事实无可更改。” “我知晓你的想法,放心,待一切终结,我会将通关钥匙交给你。” 这么顺利么? 沉鱼先松口气,但与月微尘斗争多次的经验告诉她,没这么简单。 月微尘什么时候是大好人了? 别忘了,他可没讲清楚,他当年为何要掺和进一座偏僻山镇里的愚昧祭祀里。 沉鱼正想问,却听对方语气冷淡地说道:“至于其他的,我劝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尝试探究。若与隐秘纠缠过深,那你终究也会成为隐秘的一部分。” “我没想问别的。”沉鱼说道:“我就是想请你帮忙找下师兄他们,毕竟都是您未来的弟子嘛。” “死不了。”月微尘平静道,“他们在为自己的愚行付出代价。” ……? 月微尘轻轻抬手,血雾瞬间敬畏地消褪,霎时间干干净净,半分残余物也没有剩下。 也叫沉鱼顺利看清了,血雾深处发生的那一幕。 * 落月毫不犹豫地献祭了所有山民。 意识到这点时,凌霄刚下定决心,准备向离池拔刀。 “哦。” 同样看到这一幕,离池平静地发出气音。 凌霄则惊愕地睁大眼睛。 自从踏上无情道,他已许久未曾因外物动摇过道心,但此时此刻……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产生,希望自己为幻术蒙蔽,看到的均是幻象的想法。 落月,他印象里最清澈最沉默的那个女孩,毫不犹豫地献祭了百条人命? 而她的目的…… “血肉转生,重塑根骨。”离池轻声嘀咕,认真回忆起来,“我杀的人有一百么?” 应该有吧? 望着震惊的凌霄,离池好心帮他分析:“看来你的情人,为了能帮你除魔卫道,不惜一切代价。” 这话的讽刺味道几乎不用细听了。 凌霄握紧了剑柄。 “凌霄!” 血雾中,少女望向他的眼神热烈而羞怯:“我成功啦!你感觉到了吗,我炼气成功了!” 说这句话时,落月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刻都要自信。 她不是凡俗!她是真正的修士,她可以与他相配了! 离池望着她,像是看某种肮脏的虫豸。 落月不在乎。 反正她是修士了,还是游仙大人亲自引她入道,想来即使要打架,那小道长也不会是她对手的。 暌违已久,她一直不敢抬眼直视凌霄,现在,终于有底气与他对视了,这么多年了,他有没有比以前更好看?有多好看? 带着这样隐秘而热烈的期盼,她望向了凌霄。 她想听凌霄夸夸她。 为了这一天,她努力了多久呀。 可当她望进对方眼中时,看到的只是厌恶与冷酷。 全身血液都凉了下来。 “嗯?” 这是落月在世间发出的最后声音。 血雾弥漫了她的视野,直到咽气前一刻,她都不明白,凌霄为何一句话都不同她说。 而胸前的冷意又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这么疼? …… 当年,离开前一夜,那个领她爬上望月山,呐喊着“我是凌霄,总有一天,要凌于九霄,让所有人都高看我们一眼”的人,不是他么? 他做到了,她也做到了。 为什么,不会与她说话呢。 她记得,那一晚的月亮高远皎洁。 和现在很像。 通过山洞顶部那巨大的豁口,能看到夜空中的皎皎明月,以及无穷尽的,自洞口呼啸而入的冷风。 好冷啊。 …… 望着落月的尸体,离池微怔。 饶是他都没想到,凌霄翻脸会如此之快。 他以为这两人至少会啰嗦两句,甚至可能会被迫看会儿无聊戏码。 没想到居然没有。 “当着在下的面,公然作恶。”凌霄冷冷转眼道,“此剑,是为百名无辜死者。” “?” 离池看不懂这位正道人士在做什么。 凌霄知道他不懂,却也没解释。 这世上能理解无情道修士行为思路的人,本来也很少。 凌霄踏入无情道有一段时日了,本来一直处于瓶颈,不得要领,但前阵他忽得生出隐约预感,自己似乎将要突破。 -- 第158页 而无情道的突破,也意味着感情的丧失。 他无父无母,亲友极少,丧失情感本是无妨,可鬼使神差中,他忽然想起了曾经与某人的承诺。 他唯一许过的承诺。 他会带着山外的无边月色回来,让她看见山外的月光。 由于艰苦训练,他本已将这个承诺压在心底,此时忽然想起,大概是担心无情道导致感情淡漠,彻底遗忘承诺吧。 可惜。 他本已带了无边月色。 然而邪祟之流,不配。 凌霄冷着脸,面无表情地从落月身边走开,前去探查祭品死状。 “嘶。” 隐匿于血雾中的虞桃倒吸口冷气。 她跃下后一直紧紧跟着谢师兄,两人本想寻找沉鱼,没想到却先撞上了这一出大戏。 憋了半晌,她低低地吸了口冷气,不知在为什么咂舌。 谢孤容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但她却听到了虞桃的小声吐槽。 “这就是无情道么。” ……? 作者有话要说: 确实是师尊。 第六十九章 :占有 · 谢孤容看着当年往事, 心中本没有什么想法。 对于无情道修士来说,这种行为实在再正常不过,为了寻求突破, 杀父弑母,杀妻弑子什么行为都有。 “凌霄无父无母, 亲友极少感情淡薄, 想借用献祭亲友这种便捷方法突破极为困难,那也只能往远了找,去找自己最后一段尘缘。” 沉鱼耳边, 月微尘平静说道:“在心中预先放大她对自己的影响,再毫不犹豫的杀死,借此冲击瓶颈,凌霄此番行为的动机正在于此。” 沉鱼无法理解。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这一切是你主导么?” “我何时说我主导。”月微尘神色恬然平和, “在凌霄的记忆中,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而且,他此后还会在心中不断放大落月对他的意义, 甚至暗示自己,主动将她视作生命里唯一的光,最终成为心魔,对抗终生。” 沉鱼顿感匪夷所思:“为什么?” “拷问道心,借以突破。他或许能够等待,但他的无情道种,即将爆发的仙魔大战,都等不了了。凌霄必须突破。” 所以即使落月不死,也会有落星, 落枫或者其他什么人去死。 “那落月知道么?” 月微尘干脆说道:“不知道。” 落月是真正的凡人少女,她甚至不知道, 炼气是最低阶的修为层次,而凌霄从一开始就是命定的天之骄子,她即使成为炼气修士,也仍然什么都不是,改变不了任何情况。 沉鱼语塞。 以她的聪颖灵慧,一时间也不知能说些什么……其实她最初还以为,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动人的感情过往。 就像羽涅和山神一样。 可实际上,或许凌霄落月这种情况才是修真界的常态。 天下哪有那么多月亮奔你而来的童话?月亮就是月亮,浊泥就是浊泥,强扭在一起,得到的只会是浊月。 “怎么,你以为凌霄对落月有意?” “嗯。” “这便是无情道。”月微尘平静道,“历来修行无情道者,均不得善终。他们通常断情绝爱,甚至最后将自己都燃烧殆尽。” 她能说凌霄不爱落月么? 严格来说,不能。 因为在落月死的那刻,她真正成为了凌霄刻骨铭心的恋人,永世再难相忘,除非他成功证道,太上忘情。 而历史写了,凌霄未能证道成仙便英年早逝。 “这是我当初对那小姑娘的承诺。我许诺过她,那晚之后,她与凌霄将有比任何人都更亲密无间的关系。” 月微尘说道:“她的性命原本轻贱如浊泥,却同样能够赢得无情道种的心。” “你知道么,凌霄临死前仍在呢喃她的名字。” 望着对方云淡风轻的脸,沉鱼忽然意识道:“凌霄未能证道,英年早逝,不会是你出手阻止吧?” 月微尘没有正面回答:“仙人从无虚言。” 不会吧…… 他答应落月赢得凌霄的爱,所以堂堂万年一遇的无情道种,就必须不得证道成仙? 沉鱼心里悄悄嘀咕,凌霄是挖了月微尘祖坟吗,那么恨凌霄? “凌霄师兄做错什么了么?” “可能因为他是无情道种吧。”月微尘漫不经心道,“怎么,为他打抱不平么?” “嗯……多少有点,就是仙人高高在上,操纵人心的感觉。” “那你为何不为落月鸣不平?这姑娘便不惨么?” 沉鱼皱眉:“她不是主动寻求游仙力量……该不会是你刻意引诱吧?” “你怎知凌霄就不是主动暗示自己,将她炼化为心魔?” 沉鱼:原来如此,落月和凌霄一定是双排挖了月微尘祖坟。 ……不对! 沉鱼意识到了自己的逻辑纰漏,而月微尘甚至特地点醒她。 怎么,以为她脸皮薄,被人提点就会不好意思问么? 沉鱼面不改色,先义正言辞的呵斥:“你这是在模糊重点。” 接着自然变脸:“所以,你到底为什么针对落月?凌霄的师尊就不能用来献祭么?” 月微尘哑然失笑。 “何谈针对。只是这次做的得稍微过了些。”月微尘稍作沉吟,“若你觉得良心不安,可以相信我此前解释,我当初应当做得没有这么惨烈,只是具体情况已经忘记了。” -- 第159页 “我要是真有良心,才不会信这个自欺欺人的说法好么。” “看来沉鱼是道德感很强的好姑娘。”月微尘含笑道。 沉鱼:…… 月微尘知道她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么说无疑有揶揄警告的味道。 她只当没听到,专心看月微尘准备做什么。 沉鱼看着月微尘,只见对方走向凌霄,凌霄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仍然沉浸在杀死落月的悲伤中。 咦。 沉鱼发出低低的疑问声音。 在她的视野中,离池谢孤容的身影突然出现,然而他们就像没有看到她似的,只盯着凌霄。 他们看不到她? 沉鱼尝试使用金叶子,传音入密等交流手段,均宣告失败。 目前他们没有处于紧急情况,血契无法传达强烈的感情。 沉鱼站在两人身前不远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道无形的空气墙。 沉鱼觉得多半是月微尘所为。 想到这里,她也不着急了,双手抱臂,冷眼瞧仙君大人准备做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竹杯和她在空气墙后,当着离池和谢孤容的面那什么,而只要不是这个,其他的事情沉鱼都能接受。 况且,如果月微尘真那么开放,想和她整点花活……那她也做不了什么啊。 她打得过月微尘吗? 月微尘不知道沉鱼在想什么,若知道的话,说不定真会自称被启发,然后和她尝试一下年轻人的世界。 总之,她看到月微尘走到凌霄身旁的位置,面朝落月尸体轻轻抬手。 “起风了。” 谢孤容轻声道。 充满血雾与灼热气息的熔岩洞里,忽然吹起了清爽的微风。 宁静月光自破洞照入,投在少女小小的尸体上,令她看起来纯洁而安谧。随着光芒的汇聚,少女苍白痛苦的表情仿佛逐渐舒缓,星星点点的光亮在她额前浮现,摇摇晃晃地飘向月微尘,于他掌间消融。 “谁?” 离池目光雪亮,陡然射向落月尸体前的那方地面,在他的视角中,那里空无一物,但沉鱼能够看到,离池其实看得就是月微尘。 “用了隐匿术法么?”离池信任自己的灵感,神情陡然冷了下来。 “喂。”他对那边表情复杂的凌霄说道,“那女人尸体被人动了手脚,你没发现么?” 凌霄原本沉浸在自己剧烈变化的感情世界中,但闻得震撼之语,他还是敏感抬头,忍着内心感情,仔细观察落月尸体。 “我未曾发现有异。” 离池皱眉看向谢孤容,没有说话,但臭脸中还是能看到询问之意的。 然而谢孤容也摇头。 “错觉么?”凌霄问。 离池眉心蹙得更紧,究竟是怎样的敌人,才能叫谢孤容和凌霄都毫无察觉? 总不会真的是他出现错觉? “我觉得,离池师兄应该不是错觉。”一直毫无存在感的虞桃在此时弱弱开口,“我也觉得,刚才那里有东西……不过现在走远了。” 虞桃能成为栖月阁弟子,灵感造诣毋庸置疑。 换做别的方面她可能会继续降低存在感,坚决不插入神仙打架,然而眼下神仙出现矛盾,而占据少数派的神仙又和自己的观察结果一致,虞桃便做不到划水了。 安全问题上若是除了差错,指不定便是团灭的结局,她可不想死。 “你与离池的共性是什么?”凌霄觉得虞桃不会骗人,沉吟道,“我和谢师弟的共性,是什么?” “还是先戒备吧。”看三位神仙都一副沉吟姿态,直看得虞桃心惊胆战,她劝说道,“若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沉鱼听不到三人在说什么,但能看到他们脸上出现的狐疑警备神色,不由心中嘀咕:月微尘这是做了什么,居然能叫他们都找不到? “好了。”月微尘回到她身旁,语气轻快,像是了却了什么任务,“我的目标就是这个。” 沉鱼见他两手空空,明知这么问显得自己有点傻,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什么?你手里什么都没有啊。” “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 沉鱼知道他指的是那片白色光啾恃洸点,心中不禁懊恼——她又不瞎,当然看到了,问得就是那些光点是什么! 月微尘显然是在装傻,故意逗弄她。 见他这般态度,沉鱼心中便有些不妙预感,果然,月微尘一开口,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嗯,对哦,是什么呢?” 沉鱼:??? “不想说算了。” 月微尘根本不吃她以退为进的招数。 嘶。 “所以,现在你要做什么?”沉鱼状似无意的说道,“师兄他们都看不到我呢。” 这其实才是沉鱼真正想说的话。 方才一来一回,看似天真无聊,其实只是活跃气氛,随便拽些废话,为真实目的铺垫。 月微尘沉默,微笑着望她。 而这一无声,便叫方才好好的气氛,陡然尴尬起来。 沉鱼觉得月微尘盯着她的眼神十分古怪,看似温柔平和,实则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里面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咸腥的海水几乎要渗入她的口鼻,将她溺毙窒息。 这是捕食者看见猎物的眼神,沉鱼是个直觉敏锐的女孩,本能告诉她现在最好能离月微尘有多远就跑多远,然而她能跑么? -- 第160页 这才是她此时尬在这里的症结所在。 “怎么了,师尊?”她只当没有察觉到异样,眨眨眼茫然问道。 “你还叫我师尊么?”月微尘含笑道,“无妨,既然你喜欢师徒这一名分,便如此叫我也好。” 看着倒是挺随意的,然而联系到他说话内容,以及那副古怪神色……沉鱼怀疑他想做点不太和谐的事情。 “我不叫你师尊,叫你什么呢?” 月微尘不知想到了什么,哑然失笑。 见沉鱼一脸莫名,他解释道:“或许是观察你许久,被你的习惯感染,方才瞬间,我想到的回答居然是夫君。” 沉鱼笑不出来。 她没别的想法,只觉得恐怖。 “所以,您的意思是……” “罢了,也不吊你胃口。”月微尘怜爱地望着她,声音都放得轻柔,似乎担心会将这羽毛般轻灵的女孩吓到。 尽管他们二人都知道,沉鱼表面纤细精致,却绝不是脆弱无助的女孩。 月微尘就是欣赏她这点。 喜欢她外柔内韧的性格,喜欢怜爱她时,她一副警觉提防的姿态,但这种防备没有半分用处。 在知道这点的情况下,他心中对她的怜爱欲更像屋檐下即将接满雨水的水缸般,容都容不下,彻底溢出。 “我倒是说过对你一见倾心,至于何时承诺过你助你离开幻境,却属实不知。” 沉鱼心脏重重一沉:“……什么?您不是说,会把通关试炼的钥匙给我?” “那确实是我疏漏。给你。” 月微尘反手翻开掌心,露出一把古朴钥匙,无论是造型材质,还是萦绕灵力,都充满不凡。 显然是正常通关幻境后理应获得的奖励,而月微尘就把它这么轻松地送给了她。 沉鱼谨慎地从月微尘掌心中取过钥匙,她动作十分小心,避免自己与他任何一寸肌肤产生接触。 在她行动的时候,月微尘只是垂眸凝睇着她,似乎对她的行为早有预料,唇角噙着的那抹笑容就未曾消散过。 沉鱼:…… 这么看人怪吓人的。 拿到钥匙了,然后呢? 沉鱼知道有月微尘盯着,单凭自己肯定没法脱离,于是她余光始终忍不住瞟向离池二人,好哥哥们,来点作用啊! 这通关钥匙都到她手里了,怎么还不能和队友正常建立联系?这合理么?该不会功能被月微尘阉割过吧? 她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月微尘或许猜到些许,好心开口解释:“我并未对这钥匙做何手脚。” “那它怎么会一点变化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它主要作用于下一关,只是个实力合格的证明。又或许是因为,此处幻境彻底到达极限,无法负荷更多,因此失去正常进入离开功能。” 沉鱼:……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将你从本体那里夺来,算么?” 月微尘唇角噙着柔和笑意,这令他看起来越发圣洁美丽,然而和沉鱼现实中认识的他不同,沉鱼现实中认识的月微尘,更有仙气,同时也有些人味儿。 而眼前的月微尘,尽管已尽力模拟凡人的思路逻辑,可他言谈之间,仍有说不出的冷漠僵硬痕迹。 比起仙人,他更像神君。 就像现在,他表达自己的欲.望时不会有半分掩饰迂回,也不会有任何社交性的修饰,就这么直白。如此强势突然的索取,令沉鱼一时间也没能想到合适措辞。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她的眼睛仿佛鹿般明亮美丽,无事时,月微尘总很喜欢欣赏那双眼中出现的情绪,非常生动活泼。 而她此刻在平静表面下露出的些微慌乱,更是令他心生怜爱。 “不必恐惧我。”月微尘轻笑,有些无奈,“又不是要将你如何,你惊讶可以理解,但不必畏惧。” 沉鱼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态,心态之坚韧,甚至令月微尘感到讶异。 “那您的意思是,要剥夺我的自由么?” 月微尘沉吟,十分严谨地回答了她:“极端情况下,不排除这种手段。” “什么情况算极端?” “比如,在你试图拒绝我的时候。” 月微尘笑着望向她。 沉鱼能够感到,潜藏在他语气下的势在必得。 神对于人,可不是生杀予夺,全在一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月微尘:当你试图拒绝一个天神的爱时,就会出事。 沉鱼:在的呢,建议亲亲先去看看脑子呢。 第七十章 :浪子真心 · 沉鱼目光沉静, 见她半点不慌,月微尘有些稀奇:“怎么,你没有话说么?” “有。”沉鱼毫不犹豫道, “我只是在想,说出来会不会惹您生气, 就憋回去了。” “但说无妨。” “现在情况是, 我肯定走不了了,对么?” “嗯。” “但我这个人吧,比较善良。”沉鱼指了指离池三人, “师兄他们,能离开么?” 月微尘点头:“原来如此,你担心我会因为你对他们的关切而恼怒。”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无妨。”月微尘含笑望她,“我与凡人不同, 他们是你的师兄, 你对他们怀有关切之情,非常合理。” -- 第161页 是么, 现实中的你可不这么想。 偶尔她不小心暴露对其他异性的关心,都得悄悄吃醋。 但这点可不能叫月微尘瞧出来。 他不吃醋是因为没将两名弟子看作竞争对手,能被称为他对手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她关心谁都可以,绝对不能表现出对本体态度的特殊。 但表现出态度十分厌恶也有些刻意……做到自然就好。 “所以能麻烦您先送他们出去么。”沉鱼恳切道,“我方才仔细想过了,师兄他们没能力带我出去,而我又不想多折腾自找苦处,更不愿惹恼了您, 结果又没跑出去……所以就想现在配合些,这样的话, 不管是您还是我,心情都能愉快些。” 月微尘笑容淡去,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这么有觉悟。 沉鱼还真的很有觉悟。 而且,这番话也是她在冷静分析局势后才说的。 以目前情况来看,幻境属于月微尘投影的主场,两位师兄客场作战,很难救她出去。 但是先让月微尘放他们出去,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沉鱼有自信,那两人如果没能找到她,绝对不会离开北邙山。 那么,他们哪怕是走投无路没办法,去找月微尘本体求助,也比和她一起困死在幻境中强。 从头到尾,沉鱼分析的明明白白。 而月微尘投影恰好不了解两位弟子的性情——他知道这两人心悦沉鱼,却不会了解此番情意有多么坚决深刻。同样的,他知道沉鱼聪慧机敏,却也绝不会想到,她会冷静到这种程度。 最重要的是。 他有着神君的高傲。 不知月微尘后来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的样子,但仙魔大战前的他,举手投足间,仍有仙人的矜傲。 面对月微尘的审视,沉鱼垂下眼睑,似乎有些羞怯,又像是难以承受那样的压力。 “好。”月微尘见状,不再刁难她,爽快地答应了。 正如他所说——神君口中,从无虚言。 只见还在商讨的师兄弟二人,连带旁边一起着急的虞桃一并化作虚影,他们周围的环境如玻璃般破碎消散。 “幻境快要崩毁了!”虞桃焦急道,“但是沉鱼在哪儿啊,沉鱼能出去么?” 他们已经找了沉鱼许久,可是一无所获。这真的非常奇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离奇消失呢? 这地方就这么大,方才两个男人找的上头,几乎将整个山洞翻了一遍。 结果还是半点迹象都没有。 虞桃简直急得想哭,只恨自己为何这么没用。 离池脸上没露出半分焦急,至少虞桃看不出他有什么异样。 少年意识到幻境正在崩毁,二话不说,鬼气骤然聚拢,随后向外猛得炸开,试图强行维持自己在幻境中的存续时间。 乍一看还挺有气势,可他仅支撑了短短一瞬,便消失了。 转眼间,沉鱼面前已空无一物。 凌霄,落月的尸体,连带着密室中所有一切,均被视作无用垃圾,清理一空,压抑的山腹密室场景随之破碎,被无边无垠的洁白取代。 空旷安静得叫人害怕。 “终于将无关人员都请出去了。” 沉鱼心脏渐渐沉下去,仿佛浸入冰水,冷得全身都在哆嗦。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半分脆弱。 不对。 她冷静思索,或许可以露出些脆弱感,因为月微尘投影似乎就喜欢她强撑坚强的样子。 她必须与月微尘周旋,等到其余人联系上救兵,救她出去。 即使受些委屈也没关系,只要人活着,就什么都有机会。 “这里从现在开始,便只有你我二人了。”月微尘眸光渐渐温柔下来,“其实……”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 但就在这时—— 沉鱼听见了咔嚓的声响。 她皱眉,寻找发出动静的地方。 看见她的动作,月微尘问:“怎么了?” “你没听到么?” “没有。”月微尘说道,“若想转移话题,却也不必如此生硬。我已说过,你不必紧张。” 月微尘毫无所觉的样子,似乎那只是她的幻听。 那,可能确实是她过于紧张,出现了幻听? 沉鱼最开始也这么以为,可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一阵脆响。 像是玻璃被冻裂的脆响,叫人牙根发酸的不适。 这次沉鱼很确定,不是她的幻听,这道脆响就是从某种难以言喻的,空间的“更深处”响起的。 换而言之,月微尘重新塑造的这片领域,也在破碎。 萌生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俊美神君表情也出现了变化。 尽管很微小,可沉鱼还是敏锐地抓住了,她假装糊涂:“发生什么事情了?好像有点声音?是我的幻觉么?” “你听到什么了?”笑容在月微尘脸上淡去,他甚至称得上严厉地看向沉鱼。 “就感觉有人在敲什么东西?我也不确定。”沉鱼说道,“一开始您说没有,我还以为是我幻听呢。” 论装傻充愣沉鱼那是老熟练了,恰好月微尘暂且也顾不上处理她,他目光凌厉地扫向某一处:“是——” “是我啊。” 轻快含笑的声音悠哉接过话头。 那优雅华丽的独特声线,只听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 第162页 根本不需看清来者面容,沉鱼也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慕如镜! 她表面疑惑,内心则悄悄尖叫,他是怎么神兵天降的? 她寻声望去,只见身着浅杏色长杉的青年手执纸扇,头戴金冠,贵气逼人。而他眼中含着春水般温柔的笑意,姿态安静而悠闲,活脱脱是寻花问柳的贵公子。 往好的想,这是慕如镜风格多变,容貌俊美可塑性强。 往阴暗点想,慕如镜是觉得月微尘同样走仙气飘飘路子,因此特地换个风格避免撞衫。 沉鱼觉得,对于这满肚子坏水的小菩萨,第二种可能更靠谱些。 哼。 反正这臭小鸟说有事要办,就神秘消失好久,然后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场……鬼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指不定方才她被月微尘为难的时候,这货就在旁边看戏,算计她的忍耐极限,掐点救场。 慕如镜不紧不慢地向两人位置走来,而月微尘竟然就这么任由他靠近。 月微尘不动,沉鱼自然也不动,她眼看那杏衫青年走向她,他根本无视了月微尘,只在路过后者时,随意地轻摇折扇。 那清冷尊贵的神君,脸上惊愕神情还未消去,整个人便像单薄的玻璃人似的,骤然破碎。 慕如镜轻吹口气。 呼。 只见月微尘的身体化作琉璃粉末,在风中沙化消散。 “许久未见,沉鱼近日来如何?” 慕如镜走到她面前,眼眸清亮地望着她,唇角仍是那悠闲自在的笑意。 “确实好久不见……你怎么现在才出现!”沉鱼瞪着他,“是不是故意看我为难,才姗姗来迟。” “沉鱼怎会如此想我?”慕如镜为自己澄清,“只是路上购置这件长衫稍微耽搁了些功夫,毕竟想着许久未见,想着打扮好看些,叫沉鱼你看了也舒心嘛。” “你觉得我会信么?”沉鱼翻白眼,“荒郊野岭,你上哪买衣服?” 慕如镜反问:“那你可曾想过,能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见到镇魑渡厄仙君与无情道种的当年投影?” 这确实没想到。 其实沉鱼心里想的不止这些,她意识到,许久未见,她与慕如镜的相处气氛,相比之前似乎变得自然亲密许多。 这种转变非常自然,毕竟此刻她孤立无援,而慕如镜是她的盟友,哪怕是塑料盟友,也比月微尘投影安全的多。 所谓的安心感,全靠同行衬托。 到底被这货算计到了。 沉鱼明知他是故意卡点救场,却还是会承了他的人情。 “你要说明的也不知是这些吧。”沉鱼盯着他,“我现在问题有很多,不知能否赐教。” “当然。”慕如镜笑吟吟望着她,“不必着急,月兄制造的这方领域还能维持很长时间,没人能来打扰我们。” 这话说得委实嘲讽极了。 不愧是小菩萨。 沉鱼满腹疑惑,她捋了捋思绪,决定从最开始问起。 “这片幻境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能操控月微尘?你都知道什么?” 慕如镜挑眉:“怎么不叫师尊?这么无礼啊。” 沉鱼嘴角抽了抽,无语道:“那你扪心自问,你能把他看作我师尊么?我刚才吓都吓死了。” “我看沉鱼倒是很冷静。” “哦,所以意思你刚才就是在旁边躲着看戏呢,是吧?” “哎呀,说漏嘴了。”慕如镜以纸扇轻轻抵住唇,眨眨眼睛,似乎有些紧张。 沉鱼木着脸看他:“别说废话,快回答我的问题。” “这片幻境发生的事情,均由当年故事演化。”慕如镜说道,“由于你的发带刺激幻境境主,月微尘觉醒,因此具体事宜因他个人意志,出现了细节差别,但总体发展路线,与结果并未发生改变。” “月女确实受到引诱,向他祈求力量,导致自身死于凌霄剑下,月神彻底陨落。” “而凌霄也确实原本对月女并无感情,只是当年的青梅竹马,而在外界的少许暗示下,凌霄为了促使道种彻底觉醒,在杀死月女的同时,也爱上了她。” “……”沉鱼审视地望着他,“当年故事,你怎会如此清楚?” “因为这场幻境,就是由我一手炮制。”慕如镜晃晃纸扇,眼中闪过狡黠光亮,“你不会以为,每人的资格试炼,都会是无情道种与仙君接待的排场吧?” 好家伙,私人定制难度是吧。 “所以你能操控月微尘的原因就在这里?” “操控倒也不至于,对于月兄的实力,我还是非常尊重的。”慕如镜说道,“只是他毕竟只是投影,与本体割裂,并且我早便预料会有此情况,因此特地留了后手,免得弄巧成拙。” 也就是说,月微尘投影诞生之初,就有潜藏的控制后门。但这个秘密,只有慕如镜一人知晓。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阴谋家,永远不会令自己无路可退。 “但你若是迟迟不解决他,任由投影自由生长,替你收割一波,等到他将强敌解决的七七八八,甚至与本体兵戎相见,两败俱伤之际再跳出来,岂不是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慕如镜望着她,恍然大悟道:“沉鱼果然聪明过人,如此绝佳计谋,在下怎么就未曾想到!” -- 第163页 沉鱼:“……” 这小菩萨是在阴阳怪气她吧?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着急跳出来制止月微尘,而没有争取更大的利益? 见慕如镜不愿说,她道。:“现在可以别卖关子了吧?你搞这么一出,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搞清月微尘身份,而更大的目标……弑仙,你信么?” 在慕如镜的讲述中,沉鱼此次始终笼罩在迷雾阴影中的试炼,真实目的总算浮出水面。 “仙族亘古至今,总数也不超过三只,甚至可能只有镇魑渡厄仙君一人,可谓实力极强,刺杀难度极高。经我这段时间调查,月微尘确实是仙族,是镇守天下的仙君。” 说完这句话,慕如镜特意顿了顿,观察沉鱼反应。 少女眼中确实露出了惊诧神色,却并非他预想中的那般震惊。 “你怎么知道?” “我发现你似乎总在小觑于我。”慕如镜失笑,“这很难调查么?” “那可真厉害。” “我之前承诺过,我有杀死仙君的方法,你当时不信,因此我此番特地向你证明,我确实找到了刺杀仙人的方法。” “你是在开玩笑么?” 这次沉鱼是真正露出了震惊之色。 “你以为,当年月微尘为何会插手凡人纠葛?”慕如镜轻笑,“无情道种虽然珍贵,却也不至于令他这堂堂仙君如此关注。” “为什么?” 慕如镜:“因为他真正想要猎杀的目标,是月神。” “准确说,是月神的香火之力。” “就在仙魔大战前两百年中,人间有大量仙灵陨落消失,并且均断了香火传承,正是考察到这蹊跷一点,我才展开调查,由此了解月微尘的目的。” 沉鱼皱眉:“师尊他为何如此做?” 月微尘是原作钦定的天下第一,任何人都难及项背,虽然名为月之微尘,但他根本无需借助任何人的光芒,因为他即是世间最为耀眼的存在。 看似温柔谦和,实则清冷高傲至极,这样的月微尘,怎可能去做谋夺他人香火的事情? “那你便要去问月兄了。”慕如镜眼里带着朦胧笑意,“你对月兄品性很信任?” “那肯定比你更信一些。” “你对我态度总如此恶劣。”慕如镜叹气,也不知表现出的失落是真是假。 “那你不反思一下,我为何只对你如此?”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 沉鱼瞥他:“那你接下来是什么计划?” “可以看出来,月微尘在仙魔大战前的性情与如今有颇大差别,且当时的他致力于收集香火之力。因此,接下来我准备进一步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何事,以至于对月微尘,都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仙魔大战。 这是修真界任何一名修士都清楚的概念,因为正是那持续上千年、亘古未有的大战,导致众生凋零,灵脉枯竭,加速了末法时代的来临。 由于年代过于久远,且战火纷乱,具体记载当年历史的靠谱典籍很少,而且言辞颇为隐晦,没想到,其中竟然隐藏有如此之多的猫腻。 慕如镜说:“关于这方面的调查,还需要沉鱼你多多配合。月微尘对你存有好感,这是你相比其他人,最大的优势。” “嗯。” 沉鱼点头表示会配合。 没办法,师尊大人实在太强了。 未必要他死,但总不能让他一路无敌,然后她也别回家了吧? “所以你还是没说,刺杀仙人的方法是什么?” “你应当已猜到了,就是香火之力。”慕如镜坦然说道,“失去香火,无论是何等仙人,都会陨落,当然,若是自身强到一定程度,或许能够规避消亡,陷入沉睡,但这也算是受到重创。” “对付仙人,断绝香火,永远是最有效,最保险的方法。” …… 虽然慕如镜是以含笑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但沉鱼分毫没觉得,他有玩笑意味。 甚至她心中已经倾向于这个说法的真实性了。 如果真让慕如镜成功的话…… 她回过神,说道:“走吧。这里我真呆够了,师兄他们应该也在等我。” “好吧。”慕如镜语带惋惜,“其实我还挺喜欢这里。” “嗯?” “没有其他烦人的家伙出来晃悠,只有你我。”慕如镜说道,“我倒是有些理解,月兄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领域了。” 沉鱼无动于衷。 慕如镜唇角向下撇,这为他的面容添了几分少年气。 但他本身就是相当鲜活生动的性子,无论做什么都不违和。 “为了见你,我特地选了这身长衫,结果你连半点言语都无么?” 沉鱼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避免和师尊撞衫呢。” 慕如镜:…… 俊美公子终究露出无奈神情。 沉鱼安慰:“好吧好吧,其实还是很好看的,不过你倒是有闲心啊,调查之余不忘买新衣服。” 慕如镜道:“对任何人人,都要有相应的态度,这是我的个人习惯罢了。” “哦……” “不过你今天也很漂亮。”慕如镜说道。 “有么?”沉鱼说道,“我之前不是有过打扮更精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夸我?” -- 第164页 “因为那个碍眼的发带,终于消失了。”慕如镜以纸扇轻敲掌心,“忘了说明,此番设计,还有重要用意,便是希望能去掉你那不离身的发带。” 沉鱼:“行行行,就你最有心。” 慕如镜看着她,剔透镜眸中清晰勾勒出她的身形。 “你对我的言语,总是报以怀疑轻视的态度。为何不愿向我付出半点信任?” “信任什么?”沉鱼反问,“信任浪子的真心?” 慕如镜唇角轻翘,眼底自然流露出少年般轻盈的笑意。 “为什么不?” 作者有话要说: 慕如镜选手宣布下海!速度异常惊人,这是怎样的天赋……天啊,他竟然偷偷在自己脚底安装了涡轮增压! 第七十一章 :喜欢 · 沉鱼本想配合套路地打趣回去, 然而抬眸对上慕如镜眼神,到了嘴边的言语,却没了声息。 身着浅杏色长衫的贵气青年, 眼中含笑,神情半带认真地望着她, 姿容清秀美好, 仿佛一幅江山烟雨图。 一步空拍,之后再去说调侃的话,就不够自然了。 “你态度变得这么快, 谁会随便信任啊。”沉鱼实话实说,“而且我都没想明白,是什么促使了你的转变。” “你很喜欢听人直白地表述对你的喜欢么?” “什么?” “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的一个习惯。”慕如镜望着她,清澈镜眸似乎已然洞悉了她的内心, “你很喜欢追问原因, 尤其是喜欢你的原因。” 他这么说,沉鱼发现自己确实有这个小习惯。 “这很奇怪么?”沉鱼说道, “不说说原因,也想我信任你呀?” “喜欢本就很难说清缘由,你对自己的魅力便如此没有自信么?” “如果这都是你为了逃避原因想出的托词,那倒也不必。”沉鱼说道,“你不想说,没人强迫你说。” 慕如镜晃了晃扇子:“看看,又发脾气。” 她脾气哪有那么差? 然而刚才一瞬间,沉鱼也险些动摇,甚至短暂地反思了一下, 自己对慕如镜的态度是否过于恶劣。 只能说这个男人实在很懂人心。 “快走啦,我赶时间。” “女人真的好冷酷……”慕如镜一边嘟囔, 一边惋惜的解除领域,“其实这里真的不错,不如我们保留吧,偶尔来这里说些悄悄话,没有人能打扰我们。” “哦,看来你很喜欢月微尘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是吧?” “……话虽如此,但你一定要这样呛声么?” “我对你已经比以前的态度好多了,麻烦请知足。” 慕如镜扇子后的桃花眼轻眨:“好吧。” “如果不是你总的来说,和以前表现差不多,我甚至以为你是被夺舍了。” “有这么夸张?” “嗯。”沉鱼点头,“你以前不是一件白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么?突然换了套凡人衣衫,叫人怪诧异的。” “我看到它时,觉得你会喜欢,兴起之下才买的。”慕如镜坦然道。 “确实不错,很适合你。” 慕如镜笑了笑,坦然收下她的夸赞。 沉鱼望着青年阖目解除领域的帅气画面,心中悄悄嘀咕,不知这家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或者受了什么刺激,小别一段时间,回来后就变得奇奇怪怪。 可话说回来,与她纠缠不清的这四个男人,又有谁算正常人? “跟上。”慕如镜回身望向她,招手示意她。 沉鱼想起来,在他变作小黄雀的那段时间里,她就是这样招呼慕如镜的。 这是在趁机小小的报复回来么? 幼稚。 沉鱼只当自己没发现,自然地跟上。 “好,那我们——” 沉鱼敏锐地躲开了他的手:“你干嘛?” 她发现,刚才慕如镜居然很自然地来拉她的手。 “……你这个态度,会让我的任何解释都很像狡辩。”慕如镜无奈道,“但在下这次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渡过领域之门会遭遇风波颠簸,因此想要牵住你,以防万一。” 沉鱼盯着他。 “你莫要总用老眼光看我。”慕如镜哭笑不得,“是我以前太过分了么?百口莫辩是什么意思,如今才算明白。” 最初情况确实如慕如镜所说,在沉鱼提防戒备的态度摆出来后,他就处于百口莫辩的境地了。然而如今这番话,听起来倒是很诚恳,叫人有些信他了。 “这能怪我么?”沉鱼仍然理直气壮,“还不是你平时表现叫人无法信任?你该反思自己。” 慕如镜头疼地以扇柄轻敲额际:“是是是,我反思,争取以后令你不会再出现这样的误会。” 沉鱼满脸理所当然。 她本来说得也没错啊。 “那请问沉鱼道友,在下可有幸牵住你以防意外?” 她十分拿捏地颔首:“嗯。” 慕如镜唇边露出无奈笑意,克制地牵住她手腕:“注意凝神,若有不适古怪处,及时告知我。” “好。”沉鱼问,“那我师兄还有虞桃他们,都在外面等我么?”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慕如镜说道,“除了你,其他人我未曾关注过。” 这话换别人说她心,但放在慕如镜这颗七窍玲珑心上,她只会当做是好听话,听听就算。 -- 第165页 只见慕如镜右手一挥,空间便被凭空撕裂,散发着扭曲光芒的“风穴”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是灵界中最为常见的,自然形成的时空转移阵法。 * 沉鱼走出风穴时,感到恍如隔世。 幻境中时间与现实不同,为了校正时间,修士们发明了名为定龙符的灵器,属于试炼修行必备,沉鱼用定龙符重新计算时间,发现现实里才过了不到一天。 北邙山中仍然阴风阵阵,肃杀寂静。 沉鱼盯着自己身旁的干枯老树,记不得自己进入秘境前是否见过这棵树,但这才不到一天,即便是当时的树,大概也都没来得及掉几片叶子吧。 她接着环顾四周。 “师兄他们不在?这是哪里?” “就在北邙山中,你当初进入试炼地点的附近。” “师兄他们应该是去找我了。” 北邙山中受不明灵力干扰,同伴之间联络时灵时不灵,沉鱼对着金叶子研究半天,都没能联系上离池等人,只有血契时不时传来的刺痛感告诉她,离池此刻极度担心她,并且已然处于失控边缘。 离池的失控可不是玩笑时的天神失控,而是正经的鬼族暴走,不夸张的说,暴怒状态中的离池,应该具备将北邙山中全部参赛选手尽数屠戮的强悍实力。 “得尽快找到他们。”沉鱼试图以血契传达自己安全的讯息,可惜鬼族少年似乎并未注意到自身内心的触动。 “你很担心那些选手?” “那倒不是。”沉鱼冷静地说道,“但鬼族每失控一次,理智束缚就会减弱一份,离池混血程度极高,我不希望他承受风险。” “你对他总如此体贴。” “对你我只有两个字。”沉鱼凉凉瞥过去。 慕如镜说:“我知道,反思。” 被抢了台词,沉鱼也不气:“走吧,去月神庙。” 沉鱼相信,这处标志地点,他们绝不会只去一次,在那里等着便是。 “而且我还要找那月老祭司,说说幻境……等等。”沉鱼忽然意识到什么,“月老祭司不会是你的人吧。” 慕如镜稀奇道:“嗯?什么?” “我警告你,别装傻充愣,对我没用。”嘴上这么说,沉鱼进一步描述老头特征,“就是一个身上挂着乱糟糟红线,打扮很邋遢,出没于破落月老庙里的老头。他自称是守门者,我们只有通过他看守的秘境,才能拿到进入凌霄会的钥匙。” “不过钥匙师尊投影已经给我了。” “嗯,那你为何不说,月老祭司是月微尘布置的人?” 沉鱼:…… 总觉得这人是在诡辩。 看似清高洁净的小菩萨,实则滑不溜秋黑心肝,想从他嘴里套话,还不如自己直接两把菜刀从头砍到尾。 “算了,不指望你。”沉鱼摸摸自己的手腕。 进入幻境前,月老祭司曾给他们四人每人一条红绳,疑似强行拉郎配,但进入幻境后,那红绳就消失了,如今连浅淡红痕都没能留下,沉鱼几乎要以为那是她的错觉。 总之,先找到那老头子再说。 沉鱼认清方向,当先朝着月神庙的方向走去。 慕如镜慢悠悠跟在后面:“你要做什么?” “找人。” “找离池和谢孤容么?” “还有虞桃。”沉鱼说道,“眼睛看不清或者脑子不好使的话,都可以交给需要的人。” 慕如镜摸摸下巴:“你意思是说,虞桃对你存有女女之情?” “女女之情是什么东西?”沉鱼忍不住吐槽,“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骂你。” “不然你为何要我注意虞桃?”慕如镜含着笑意道,“我只会关注可能成为我情敌的人。你让我注意她,不就是暗示我她可能与我竞争的意思么” “……”沉鱼无言地瞪他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看起来是生气,其实她心底并没有烦闷之意。 与慕如镜同行的感觉,和同离池、谢孤容相处时都不同。 虽然总是拌嘴呛声,但很轻松,也很安心——大约是他刚把她从幻境中救出,多少生出了些吊桥效应。 回忆过去,这与二人初遇时,慕如镜给予她的恐惧情况天差地别。 慕如镜跟在她身后,时不时逗弄她两句,最开始沉鱼还会较真呛声,后来明白对方其实是在缓和她的压力,便心领神会。 不就是瞎撩么,谁还不会了。 破庙仍是之前的荒凉场景,沉鱼前后转了两圈,都没找到老头身影。 “看来那人确实有古怪。” 否则沉鱼通关幻境,他无论如何都该留个信下来。 她捡了处干净地方坐下来,耐心地等待离池谢孤容回来,而慕如镜则仍然在前庭后院转悠,兴致勃勃地模样也不知在研究什么。 过了许久,或许是半日,她听到庙门前传来数人脚步声。 脚步声最初轻缓,但在意识到庙内有人的一瞬间,脚步声瞬间粗暴急促起来,快速向她拉近。 离池他们回来了! 沉鱼站起身,再看身后,慕如镜手中拈着一片干燥的落叶,微微眯着眼睛望向山门外,似乎同样在等待离池谢孤容的出现。 哦。 这下是混乱大三角了。 那让虞桃意识到,又下凡了一位天生神,局势将更为混乱……这姑娘还能顶住么? -- 第166页 第七十二章 :争风吃醋 · 竞争在进门时就展开了。 此处需要说明, 月神庙由于年久失修,以及各种因素的侵蚀作用,原本宽敞大气的山门两侧坍塌下来, 成了意外稳固的三角地带。 对于修士来说不难修整,但他们来去匆匆, 谁有闲情修整大门? 这不, 忽视细节的后果出现了。 粗糙的三角门无法让两个高大男子同时入内,而在意识到自己想见的人就在门后时,两个男人微妙的胜负欲顿时出现。 “让开。” 黑衣少年冷冷望向身旁师兄。 他在幻境中本红衣烈烈如火, 出了幻境便恢复原先打扮,黑色劲装勾勒出少年挺拔有力的身形,腰间蛰伏双刀彰显出无可置疑的强悍实力。此刻冷冷望来,锋锐的眉眼极具压迫力。 谢孤容怎会被人简单喝退。 他自知笨嘴拙舌, 尽管情知离池在这方面也不怎么擅长, 应有一敌之力,但谢孤容实在没心情在此时浪费时间练嘴皮子。 于是他干脆一把将少年推开, 试图强行入内。 少年反应极快,横臂挡住一推,随后侧身飞起一脚,狠厉地要将谢孤容踹飞出去。 是谢孤容先动手的,他动动脚不过分吧? 这一脚来势极凶猛,恰好两人距离又贴的极近,谢孤容虽将将躲开,衣衫却没那么灵敏,边角被离池脚风扫到, 直接撕裂! 衣服撕裂的刺啦声极为刺耳,紧接着, 更响亮的动静压下了这小小风波——离池的脚风继续震荡,竟撞上了两边坍塌下的石柱,龟裂的裂缝自撞击处迅速向外蔓延,令人牙酸的破碎坠落声不绝于耳。 这三角石门竟要被两个男人的拳脚生生拆了! 虞桃识趣的远远躲开,此时倒是没被牵连。 这遮都遮不住的火药味,也只叫她轻叹口气。吵就吵吧,闹就闹吧,只要沉鱼人没事就好。 现在门塌了正好,大家不用吵了,随意进出。 门塌了,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冲进门内,谢孤容挥手招来阵风,吹散弥漫的沙尘。 他心心念念的女孩,面带诧异之色地望过来,她俏生生的,哪里没多,也哪里没少,平安得人心中泛酸。 除了她身后还有个碍眼的男人,谢孤容觉得这一幕非常好。 “离池,谢孤容。”慕如镜念出两个后辈的名字,眼中漾出笑意,“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他目光停留在离池脸上:“鬼面夜叉摘下他的面具……着实稀奇。看来心情不错?” 离池冷冷望着慕如镜,倒是看不出相比谢孤容,他更厌恶谁。 但慕如镜与离池,着实是两个极端。 少年冷冽干脆,身着黑衣劲装,而慕如镜气质却风流潇洒,浅杏色长衫在灰暗的环境中耀眼极了。 离池左手在面前空中抹过,黑色雾气汇聚翻滚,逐渐勾勒出青铜鬼面形状,重新覆盖他的面容。 回归现实的离池,那层无形障壁似乎也随之出现,将他与其他人分隔开来。 “哦”慕如镜开口,似乎准备说什么。 离池平静道:“无需多想,只是看到阁下,心情便又不好了。” 噗。 若非场面不合适,沉鱼险些笑出声。 果然是只有离池才能说出的奇妙言语,逻辑非常奇怪,但他就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令人无法质疑。 “确实。”尤其谢孤容跟着补充,强调这个说法的权威性。 “看来我不被欢迎啊。”慕如镜摇头,“现在归古剑派的后辈,便是如此对待前辈的么?” “并非无礼。” 说着,谢孤容长剑锵啷一声,慨然出鞘。 慕如镜皱起眉头,表情充分说明他的内心想法。 “并非无礼?” “嗯。”谢孤容长剑握于手中,自然说道,“只是需要查探您是否为敌人冒充,过程可能稍有得罪。” “敌人冒充?” 离池道:“慕如镜那般弱小,被敌人俘虏夺舍很奇怪么?” 谢孤容语带歉意:“师弟年轻气盛,说话有些直白,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慕如镜:…… 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师兄弟在意识到外敌出现后,暂时放下彼此矛盾,默契选择一致对外? 你一言我一语,咄咄逼人,将慕如镜直接逼进死角。 慕如镜看向沉鱼,颇有几分委屈意味:“沉鱼,你也是如此觉得的么?” 谢孤容拳头硬了。 离池则被恶心得不行。 天下……天下怎会有如此不知耻的男子? 随随便便就向女孩撒娇,成何体统?便是他,也……只在极端情况下,向自己的血契对象露出脆弱一面。 这是血契特性导致的,情况能一样么? 沉鱼轻咳一声,姑且打个圆场。 毕竟鬼知道让这三个男人斗下去,会发生什么事情。 “介绍我想就不用多说了,大家都认识。”她态度认真地说道,“至于验明正身之类的,也不用啦,就是慕如镜前辈把我从幻境里救出来的,我已经确认过了,是本人。” “还是要慎重些。”谢孤容说道,“你单纯善良,容易被骗。” 沉鱼:…… 慕如镜:…… 青年似笑非笑地瞥沉鱼一眼,单纯,善良? -- 第167页 约莫有些夸她好手段,将离池谢孤容拿捏得死死的意思。 沉鱼坦然受之。 “大师兄你放心啦,你不信他还能不信我么?”她说道,“而且验证身份哪有动剑的,这些咱们门中不都早有规矩么,照着那个办就行了,老祖宗的指挥,不会有差错。” 谢孤容没有说话,他眼睑稍显冷淡地垂下。 若是无人,他或许会说些酸言酸语,但此刻情敌在侧,若直白说出不满,无疑助长情敌士气。 唰—— 随后是剑刃轻撞剑鞘的清脆声。 他反手轻拨,干脆收剑。 “你无事就好。”离池淡淡说道。 沉鱼又看不见他的神色了。 在幻境中,她已习惯了美少年以真容示人,离开幻境后,那份青涩的坦诚便像是随着那片幻境般一同消失。 他的温柔坦诚,重新掩藏在那副冷酷面具之后。一切像是回到了最初。 毕竟这不是简单的攻略游戏——稍微复杂些的攻略游戏,目标也会因主角行动而出现好感浮动,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没有起伏。 只是离池外表冷酷凌厉,实则敏感乖戾,若是认真生气,着实不好哄。 没办法。 毕竟不是哪个海王,都会像她一样,日日将几个天神选手带在一起,知道的人明白她的无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鱼塘养蛊,搞海王101,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呢。 “总之先说大家都很关注的问题。”沉鱼正色道。 虞桃很捧场,在沉鱼眼神示意下,果断担任气氛组,说道:“是说凌霄会么?” “对!”沉鱼立刻说,不给男人们半点打断机会。 好姐妹的请求,虞桃没法视而不见,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其他三人关注的重点只怕不是凌霄会,而是一会儿你会先哄谁,或者和谁组队之类的事。 但她也知道,沉鱼不到万般无奈,组队人选一定优先选择她。 哎。 这样下去,真怕自己会被那群疯批男人盯上,哪天人直接没了。 沉鱼认真讲解正事,怎料三男一女四个队友,其实没一个在认真听,全都在琢磨奇奇怪怪的事情。 “基本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沉鱼说道,“你们看不见我,是因为这幻境搞出了师尊幻影,他把我同你们隐藏起来,试图献祭我获取秘境力量。好在慕如镜前辈路过,及时打破幻境救下了我。” “这么说,他很强?”谢孤容说道,“我们看不到你,而他能看到你。” 这句话很危险,一个回答不好,就会倾向到“这么厉害么,那接我一剑试试”的武打戏上。 但没有关系。 同男人相处,最重要的技能就是预判。 沉鱼成功预判谢孤容想说的话,及时打断他:“没有,你想多了,单纯那投影自大,在你们离开后便主动现身,前辈抓住机会,及时击杀他。仅此而已。” 谢孤容遗憾地“啧”了一声,勉强闭嘴,算是安生了。 “现在要说的事情对每个人都很重要,所以我希望大家态度认真一点,不要说因为我是后辈,就怎么样的……如果有意见,及时沟通,可以解决的。” 修真界前后辈关系制度非常严格,但同样的,也是实力至上的世界,沉鱼虽然资历浅出身差,但她的智谋才略十分出众,即使不靠男女关系,绝大多数时候,她的意见也都会被尊重。 虞桃继续担当气氛组,递话:“你说。” “那就是我们下一步要做什么。”沉鱼说道,“我和前辈把这里已经都翻过好几遍了,找不到那个月老祭司的痕迹,好像幻觉一样。目前初步推断是,那人是幻术高手,从他出场之初,我们就已经陷入他编造的幻境中。” “当时没有注意,但现在仔细回忆的话,好像是有些细节和当时不一样了。”虞桃说道,“但我也不确定,是我因为现在沉鱼的话刻意靠向这个推断,还是本来就这样。” 离池低声道:“是有出入。” 沉鱼敏锐的听到离池声音,立刻说道:“离池说是有出入,那肯定从一开始就是幻境,这个推测没错。” 她以对离池言语的迅速话语做出反应,表示自己对他的事情一直十分在乎。 希望狗勾能够领情。 “所以我们需要筹谋一下,下一步的行动。” “那肯定是参加凌霄会吧。”虞桃说,“你不是已经拿到钥匙了么?” 他们是一个小队,一人过了,整个队伍肯定都过了。 “确实,其他人有意见么?” 沉鱼环顾众人,三人神色各异,但都保持了默认态度。 “那我们就以参加凌霄会为前提,做一下规划吧。”沉鱼说,“不过本来我们也该参加凌霄会,凌霄会魁首能够见到凌霄师兄的剑灵,或许能叫我们知道,北邙山中一切异常的原因。” “不错。”谢孤容颔首。 “但拿到魁首可不容易。”慕如镜笑吟吟道,“你们忘记了么,本次凌霄会极有可能诞生无情道种,想要夺得魁首的人不计其数。” “那是过程困难,和我们制定最终目标没有关系。”沉鱼说道,“接下来我们才要预设困难,然后初步商量应对方案么。” 她说话清晰有条理,提出的问题也都是众人需要面对的,因此气氛倒也渐渐缓和下来。 -- 第168页 直到最后,一直笑吟吟很少言语的慕如镜,忽得来了一句:“但若是稍后,我们见到了月兄,沉鱼你准备怎么说?” 沉鱼:??? 别吓她。 月微尘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等师尊出现,那时候的内容提要我已经想好了,就叫三英战吕布(喂) 第七十三章 :奇怪的师尊 · “这无需前辈担心。”沉鱼心里悄悄打鼓, 面上轻松自在,“幻影中师尊行为蹊跷,却是那邪祟捣鬼, 师尊对幻境中的事一无所知,所以我们师徒关系怎么会受影响?” 某些事情, 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月微尘的秘密,她认为叫更多人知道不是好事。 仅限于她和慕如镜两人调查就好。 慕如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没出言在两人面前揭穿她。 “沉鱼, 现在战局越来越焦灼了啊。”千机声音突然响起。 系统突然嘀咕,沉鱼先吓一跳,随后吐槽:“三天没出现,我还以为你人没了。” “我也持续呼唤你三天了, 现在才得以将你唤醒。” “那个幻境磁场很古怪, 我跟不进去。”千机说道,“所以沉鱼, 你难道没发现,在我出声以前,其实你已经默认遗忘了我的存在?” 沉鱼:! 是啊! 沉鱼心中悚然,她在幻境中,其实多次感到自己隐约忘记什么,但是都以为是月女身上蹊跷,未曾探索究竟,如今想来,分明是千机与她失联, 她本能感到不对劲。 “但我印象里,好像进了这座月神庙后, 你就没什么动静了?”沉鱼问,“我没记错吧?” “是。而且蹊跷不止一处,”千机说,“这座破庙的环绕磁场,与笼罩这个世界的磁场风暴极为相似,直接隔绝了我与你的精神联系。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我除了监控你的生理体征,也在分析这股磁场,初步对比结论是,与魇潮有关。” 魇潮。 沉鱼想起来,自己当初误入潜渊殿,撞破月微尘手办收集展的导火索,就是一次没来由的魇潮。 “但样本素材现在比较少,还需要录入更多分析样本,才能得出进一步结论。” “好,不过你说检测我生命体征,我的身体没进入幻境么?” “是啊,在我的视野中,你是突然断掉与我的精神联系,科学领域上来讲,只有你大脑神经突然遭到重创,思维进入沉眠状态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但这里是修□□,可能又是什么神秘灵术吧。” 千机作为严谨的人工智能,并不喜欢修真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法术灵术,因为那会显得它像个人工智障,总在干瞪眼。 “辛苦了。” “分内之事,另外还需汇报的是,根据刚才的汇总统计,你新增能量145点,其中慕如镜70点,离池35点,谢孤容40点。目前总能量1146点,恭喜,距离返回总局又近一步。” 沉鱼一便分神听着,一边想,果然,这才是现实。 没有千机时不时提醒她o付宝到账……啊不是,能量到账,总觉得生活里缺点什么。 千机的话证明了极重要的两点。 一:这座破庙有古怪,他们的推测没错,第一次进入破庙时,他们就已坠入幻境,那种神秘幻术甚至现在还在试图影响她的认知。 只是有绝对理性,独立于此方世界之外的系统存在,任何幻术都很难彻底操控她。 二:小菩萨没撒谎,他确实对她存有好感。 相比师尊三人,小菩萨目前给的能量不算多,但那也是极大进步了。 在她之前,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人能够想到,慕如镜动心时的模样。 ……那他现在动心了么? “慕如镜同其他目标性质都不一样,建议你在与他接触时时刻保持谨慎。”千机说。 “这我当然知道。” 就在此时,慕如镜的声音令她回神。 “沉鱼,你有什么想法了么?” 嗯? 沉鱼:“没有,我还在想,怎么了?” “刚才唤你,你一直心不在焉,仿佛在沉思什么,我便想你可能是有发现了。” 她敏锐察觉到,这货是在套话。 但沉鱼一点也不虚,立刻皱眉:“所以,你明知我正在思索,却还是多次出身打断我的思考?” 慕如镜笑意微僵:……? 沉鱼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刚才我本来有点想法,眼看就要抓住了,结果你忽然打断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慕如镜:…… 离池轻嗤。 谢孤容平静道:“前辈自己若是没有想法,却也不必干扰别人。” “好,是在下疏漏了。”眼看自己要被群起而攻之,慕如镜立刻认错。 沉鱼头脑机敏,糊弄一句话拖延时间后,便找到一个至少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正经话题。 “其实我刚才是在复盘我们经历的一切,梳理我们接下来最重要的目标,以及需要做的事情。” 她环顾四人,表情变得严肃,自然地拿到全场节奏的掌控权。 “既然大家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想法,那我抛砖引玉,先说一下个人想法,如果有什么意见,我说完再一起探讨,没有问题吧?” 无人反对。 * 沉鱼井井有条地分析了四人从最初到现在的经历,以及刚才七嘴八舌得出的推测,最终做出结论。 -- 第169页 “我们在幻境中遭遇的一切,绝对是有心人所为,其他队伍不太可能都是这种难度,否则参与凌霄会的队伍水平,绝对会更高一层,甚至连各派长老都会放下身段参加。” 所谓的道种觉醒,更多还是主办方引诱天下英雄的噱头,倘若道种真的必会出现,不说别的,各大门派卡在瓶颈期不知几百年的掌门们就不馋么?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我们最好还是能够结伴同行。”沉鱼顿了顿,“而我们的目的,在下一个危机出现前,肯定还是放在获得凌霄会魁首,会见凌霄剑灵、了解当年之事上。” “无情道种过于缥缈,但若是当真存在,那也算作最终目的之一,拿到手以后,我们内部再按贡献多少分配。” 以上其实是大家在讨论阶段便达成的共识,只是缺少一个有话语权的人将它们系统整理出来,并得到公论。 “我们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困难,无非也是天灾人祸两种,这里我们再展开讨论一下。” …… 沉鱼讲了许久,直到口舌发干,总算令场面平稳安静,收获到7点好感度。 看来,不止眼睛亮闪闪的虞桃对她心悦诚服,就连那三个男人,心里也知道她这番表现的含金量。 “你这么说,那情况就清楚多了。”虞桃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山腹中就好……咦,怎么又是山腹?” 由于幻境中的经历,虞桃对山腹这个位置印象很不好。 “这个一开始就知道了。”沉鱼安抚道,“这次有了提防,情况会好很多。” 虞桃点头。 她的目光在沉鱼身上停留少许,随后看过三个男人,名满天下的天才,被誉为小菩萨的慕如镜,此前声名不显,但如今看来竟是顶尖杀手的离池,还有实力足以竞争无情道种的谢孤容…… 这个阵容怎么输? 哪怕沉鱼刚刚经历过惊险一刻,险些在幻境中没出来,那也只是意外——没看紧接着,路过的慕如镜前辈就把她救出来了么? 而这些人里,主力应该是慕如镜前辈吧。 虞桃只敢在心里偷偷想,这种想法说出来纯属得罪人,她只是觉得,慕如镜前辈看起来最强,但沉鱼对他却最不客气,人家好歹刚刚有过救命之恩,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呢…… 但沉鱼远远比她聪明,处世也远胜于她,想来这般做法一定有她的缘由。 如此告诉自己,虞桃心中顿时安心许多。 不管了。 只要老实跟在沉鱼身后,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 她相信沉鱼一定能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众人商量好后,便按照地图信息,向正式试炼地点行进。 “沉鱼,你很在意虞桃么。”千机在心里说道。 “嗯,是我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怎么了?” “那我建议你之后与她保持一定距离。”千机说道,“就在方才你说话时,离池望向她四次,谢孤容望向她三次,慕如镜只看了她一次,但看了很长时间。” “你的意思是,我过于看重她,会叫这群男人吃醋,甚至伤害她?” “你以前不是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么,你脱离世界后,会导致亲友被打击报复。”千机说道,“虽然我不建议你因为无关因素打乱返程计划,但身为辅助系统,提醒你是我的职责。” “我会考虑,谢谢。” 沉鱼余光瞥见神色轻松跟随自己的少女,心中轻叹。 她哪里不知道,是自己表现的过于靠谱,叫虞桃越来越信任依赖她。 这件事确实很关键,之后要好好考虑。 * 沉鱼思虑了一路,在即将抵达凌霄会正式起始点时被迫打断。凌霄会是摆在眼下的事情,拥有更高优先级。 名为山腹,其实就是一处气势恢宏的山谷。 头顶是北邙山亘古不变的铅灰色阴云,厚重的压在山顶,两边漆黑色山崖如同犬牙,笔直地冲向天空,他们位于山脚,仰望山顶时,如同渺小的米粒。 “北邙山到底是有多大。”沉鱼咂舌。 慕如镜讲解道:“这里是仙魔大战时,人族对抗魔族的北方最前线,防线连绵万万里,自当宏伟壮观。” 他声音感叹:“据说上古时期,这里曾有玄凤作恶,为镇魑渡厄仙君斩杀,尸体落于此处,与山脉融为一体,方才如此恢弘庞大。” 得知此等传说,沉鱼仔细看去,果然在山势中隐隐看出翅羽形状。 应该不是先入为主导致的既视感吧? 他们没有找错位置,因为稍微聊了两句,便听到身后树林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是八名另一门派的弟子同样通过试炼,赶来此处。 但他们的形象相比沉鱼众人,显得狼狈许多,人人带伤,看起来风尘仆仆。也不知是紧迫,还是没有备用衣物可换。 他们应该很需要补给。 然而瞧见沉鱼五人,他们目光在他们整齐优越的外表,以及归古剑派显眼的徽记上稍作停留,便清楚这不是自己能开罪的对象。 于是他们客气的拱手,见沉鱼等人没有搭话的意思,便先行一步,警觉而匆忙地进入山谷。 “他们不敢出手。”离池说道。 看出这群人急需补给,但心虚没有向他们动手的人,不止她一个。 -- 第170页 离池几乎天天都在和这种人打交道,深知你强大与弱小时,这些人会是两幅面孔。 “既然没起冲突就免得麻烦了吧。”沉鱼说道。 离池无所谓道:“嗯。” “我到这里便不方便与你们同行了。”慕如镜惋惜道。 “为何?” “严格来说,我目前还是巡视肃纪长老的身份。”他说道,“救你属于顺手,同行一段也能称为私访,但若是到了正赛门口还在一起,应该会被那群老头子说闲话。” 他叹口气:“我虽不在意,但若是被他们追着叨叨,难免头疼。” “原来你是肃纪长老?” 慕如镜轻轻摇扇:“很奇怪么,月兄都能被邀请观赛,我怎可能被遗漏。” 这话说起来残忍,可实际上,身为葬仪脉掌门的月微尘,名声还真不如慕如镜响亮。 “那你现在准备?” 慕如镜听起来很提不起劲:“大约是潜伏在一群垂垂老矣的老头中,为心爱的姑娘传递消息吧。”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均是一动。 尽管凌霄会不受外界力量干扰,但长老堂中若是能有自己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若能提前透露什么独家消息,更是能令胜出概率大大提升。 “去吧。”沉鱼说道,“联系方式就用金叶子,如果联系不上,那就见机行事。” “放心,身为长老,联系参赛弟子的手段不说繁多,但绝对比你想象的有效。”慕如镜笑道,“不然肃纪长老如何约束这帮天之骄子,是不是?” 慕如镜言笑晏晏,神色生动飞扬,与身着缃色的沉鱼站在一处,像是晦暗世界的中心,闪闪发光的亮色。 极为碍眼。 “好了,我得走了。”慕如镜摇摇头,“再不走,怕是小命不保。” 很是矫揉造作。 离池压下眉宇,冷冷盯着他,在慕如镜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哪个男性修士表情如此丰富,又会用如此轻佻的语气同女性后辈搭话……简直是不知羞耻……伤风败俗! 离池艰难地从词库中搜索出两个词,定性慕如镜的恶劣行为。 离池还在心里膈应,但慕如镜若是再不走,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动手帮他先行一程。 谢孤容却比他干脆多了。 yue。 众目睽睽之下,谢孤容面朝慕如镜,面无表情地做出一个yue的动作。 确保慕如镜看到后,他才若无其事地恢复原状,回望他们的眼神平淡无辜。 沉鱼:…… 虞桃:…… 慕如镜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挂不住。 而沉鱼表情都快裂了。 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大师兄终于疯了么! 当然,作为世间难寻的大帅哥,即使是面无表情的yue,他也做的赏心悦目,甚至能叫人品出诡异的萌感来。 可无论如何,谢孤容做出这种行为,就很离谱啊! 他是麻辣小学鸡么,讨厌情敌就朝人家比鬼脸? 再看离池,少年戴着面具,久久盯着谢孤容,虽看不到表情,但沉鱼大概能感受到少年世界观被冲击的震惊。 可她更期待的是,离池不要被打开新世界大门,也学着谢孤容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举动。 气氛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 不过由于当时人平静如常,丝毫不觉得自己社死,甚至认为他们在大惊小怪,因此还有挽救空间。 ——但沉鱼确定,谢孤容这个人已经可以放弃治疗了。 她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打着哈哈:“那还请前辈在长老堂中多多关照哦。” 慕如镜何等人也,面对谢孤容的惊人之举,最初怔愣后,便轻笑一声回神。 “这是自然。”他看向沉鱼,“你们时间紧迫,我便不再叨扰,先行一步。” 沉鱼抿嘴笑着摆手,欢送前辈离开。 而慕如镜离去后,她回首望了眼身后三人。 神色各异,唯独谢孤容离谱的别具一格。 罢了。 大家就当无事发生吧。 毕竟才经历过大战,就当师兄男菩萨,给大家好心整活,放松下心情。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 “走吧。”她说道。 然而还没抬步,她又被打断了。 缥缈的铃声仿佛自云中响起,晦暗的山谷中骤然明亮起来。 离池谢孤容的视线,陡然同时转向同一个位置。 俊美的银发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那双独特金眸清冷恬淡,整个人萦绕着缥缈仙气的氛围。凡他所经之处,衰败草木竟纷纷努力振作,舒展枝叶,且不约而同的朝向他的方位,如同追逐光源的飞蛾。 月微尘望着她,无视了另外两名弟子,以及看呆的虞桃。 “数日不见,还好么。” 沉鱼本能地说道:“嗯,师尊下午好!” 她没想到,刚才慕如镜还在说可能遇到月微尘的事情,结果一转眼就真的撞见正主。 ……总不可能月微尘一直盯着她吧? 那幻境里的事情,他知道么? 她和慕如镜密谋的事情……被发现了么? 离池皱眉。 刚走个恶心人的,就又来个晦气老家伙。 他想上前挡在沉鱼身前,顺便试试能不能拔刀砍了这老家伙。 -- 第171页 他刚想上前一步,月微尘便平静看过来:“你和师妹一起进的幻境么?” 果然! 月微尘一直看着他们。 那他有没有看到秘境中是事情? 沉鱼心里悄悄嘀咕,她担心离池冲动,便开口解围:“是呀,不过师兄们都很强,又有慕前辈经过,最后还是安全通过试炼出来了。” 她拉住月微尘:“师尊,你不是也是长老之一么,怎么来啦,我听慕前辈说,你们这时候不方便随便和自家弟子接触吧?” 说完这句话,沉鱼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但已经有些迟了,其他人的目光纷纷微妙地看向她,准确说,是集中在她拉住月微尘的那只手。 ……是啊, 她牵住月微尘了? 其实只是下意识的抬手动作,可不知为何,可能是一阵风吹过,又可能是那边的花开得更好看之类的古怪理由,这只手莫名其妙就拉住了他的袖摆。 这怎么可能?! 沉鱼也觉得震惊,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着另外两条鱼的面和月微尘卿卿我我。 可这……这……是她鬼使神差,还是谁在捣鬼? 果然,月微尘垂眸望向她牵住他的手,神色添了少许微妙的复杂。 “你是如此想的么?” 啊,不是,这个,有误会啊。 沉鱼看看他,又硬着头皮瞅瞅离池谢孤容二人,发现两个男人表情都很难看后,顿时头皮发麻。 她是冤枉的啊!有人在陷害她! 她真的不想在前一个烂摊子还没收拾好的情况下又来新情况啊! “不必担心我。”月微尘看向她,神色柔和些许,“你是我新入门的弟子,又实力低微,多关心娇惯些可以理解。” 虞桃在一旁看得满头问号。 等等……这个剧情……是不是不对劲? 新入门的弟子,用这番口吻神态说出来,好像是说“新过门的妻子”一样,她见识少,但正常师徒有这样的么? 而且这师父模样气质也怪怪的,和归古剑派的长老都不一样,又美丽又不好招惹,像是天上人物。 归古剑派以前有这号人物么?如果他很厉害,生得这般姿容,早该和慕如镜并称双壁了吧? 看沉鱼眼里写满挣扎苦恼的模样……嘶,该不会又是和离池谢孤容慕如镜一样的剧本吧? 可是沉鱼的师尊和谢师兄、离池师兄他们都不一样。 这是虞桃第一次见到月微尘,但她出众的灵感,已然给予她某些常人难以感知到的细节提醒。 面对谢师兄,或者离池师兄,她还能鼓起勇气,大着胆子给沉鱼敲边鼓递台阶,可是面对这个美貌出尘的清冷师尊…… 别说说话了,就连多看一眼,她都觉得火辣辣的。 因为灵感告诉她……这位美貌若天人的仙君…… 不喜欢她。 这种不喜欢,竟给了她致命的威胁预感,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沉鱼试着把手收回来,但那手指就跟黏在上面一样,怎么都纹丝不动:“那您要和我叮嘱什么事情么?” “嗯。”月微尘说道,“你执意参与凌霄会,结果幻境中我便失去对你的感知,我自然会担心。” “所以你的发带,为何不见了?” 看来发带的丢失,也影响了月微尘对她的监控。 沉鱼心想该怎么编的时候,便听见月微尘顿了顿,声音含了些奇妙的浅淡笑意。 “若是想向师尊撒娇,却也不必如此扭捏。” 作者有话要说: 沉鱼:社死的不是大师兄,是我啊。 离池:?刚走一个绿茶,又来一个绿茶?没完没了了是吧? 第七十四章 :全员恶人 · 沉鱼百口莫辩。 但要直白讲出, 自己的手好像被人黏在上面了么? 但问题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能解决,如果有人作祟,她讲出实话后, 一定还有后招。 沉鱼来不及细想,因为月微尘步步紧逼, 而谢孤容二人似乎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对待慕如镜他是做鬼脸, 月微尘相较之下更过分,他该不会直接吐口水吧? …… 不好说。 大师兄就是这样神奇的男人,而沉鱼担不起这件事发生的后果。 “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手好像被人黏在您袖子上了,真不是我有意……” 月微尘稍顿,疑惑道:“你是说,我有意挑逗于你?” 她就知道! 刚才那种情况, 她说什么都是错, 无论是不是月微尘搞鬼,结果都是尴尬。 虞桃同样迷茫地看看沉鱼, 又看看月微尘。 不像啊。 沉鱼的师尊如此风姿秀彻,感觉是很正直的人呀。 有别于离池仿佛带刺花朵的昳丽;有别于谢孤容仿佛云中仙鹤的孤傲;有别于慕如镜群山雾绕的秀丽朦胧。 月微尘的风姿,是如当空皓月般清冷矜贵,又带着冷淡温柔的清丽。 虞桃明知以貌取人不对,然而外表好看到一定程度后,必然会对人的第一印象产生极大影响。 至少虞桃对月微尘很有好感,他看起来和暗门那些垂垂老矣的印象老头,截然不同。 她脑补不出月微尘做阴险事情的场景。 果然,沉鱼也很信任师尊, 发现对方可能误会后,立刻急切解释。 -- 第172页 “我不是这个意思。”少女皱眉, 罕见地露出少许懊恼神情。 看吧,沉鱼也很喜欢师尊,不想他误会。 这种事情一定要说清楚,不要让师尊平白受了误会,影响师徒关系。 沉鱼的同门运气已经很差了,要是再得罪师尊,虞桃想不到她该怎么进行自己以后的修行生活。 于是她体贴地决定不插手,让沉鱼自己处理好这件事。 若叫沉鱼听到虞桃的心声,恐怕会一口老血喷出来:看,又一个被月微尘外表欺骗的受害者! 而且到底是什么眼神,才能看出来她和月微尘关系好? 与说师徒情深,倒不如说是月微尘的压迫感到位,沉鱼实在不敢与他公然顶撞翻脸。 她寻思有什么话能缓解此时窘境,月微尘则自己出手了。 “你是说,像这样么?” 青年伸手,握住少女纤细手腕,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袖摆拿开,随后放开,动作礼貌而克制,他望向沉鱼的目光仍然温柔平和。 场景忽然就变成,女流氓碰瓷不成被打脸的剧本了。 沉鱼:??? 她干脆地及时止损:“抱歉。” 她煞有事道:“可能是师尊的衣服太好看,或者刚才摩擦发生静电,把我的手吸在上面了吧。” “静电?” 沉鱼张口就来,镇定道:“这是我们家乡的俗语,就是说有些衣服材质特殊,会把人手吸住的奇怪现象,但时间不长,数息间就会自己解除。” 她表现的如此坦荡自然,可以说是和谢孤容两种流派的解决社死方法。 挺有效的。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原来如此。”月微尘颔首,像是信了她的解释。 “师尊你是要叮嘱什么来着?”沉鱼笑着以玩笑口吻道,“说快点哦,我看好多人都进去了,我们可不能迟!” 这种话也就只有受宠的小弟子才能说,否则就是对师尊大不敬。 月微尘道:“无妨,命中有时终须有,无时也不必强求。” “那些人在强求?” “嗯。” “那我们这些人里,谁不是强求?”沉鱼好奇问。 月微尘的目光盯着她。 沉鱼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当然不是。”月微尘唇边露出轻浅笑意,“只是想看看你。” 沉鱼:……sbdyufwgfi%……*%65* 虞桃哑然失笑,只觉得沉鱼师尊有意思极了。 “那有缘者在我们里面么?” 月微尘望向离池二人的方向。 沉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大师兄?还是小师兄?” “命中有时,怎么都逃不掉的。”月微尘说道,“你无须替他们操心。” “话说一半怎么可能不好奇?”沉鱼义愤填膺。 “那你就需要学会克制好奇。”月微尘平静道,“在这天下,死得最快的,往往是好奇心最重的人。” 沉鱼觉得他这话是在内涵什么。 于是她不再追问:“好吧,话题好像确实跑远了,师尊你一开始想说什么来着?” “克制好奇心。”月微尘说道,“旁人要冒险,你便随他去,你只是来历练增长见闻的,莫要与人死斗,导致自己有闪失……” 月微尘还真有许多叮嘱与她说。 基本是让她稳住别放飞自我的,并且还有许多实用的经验技巧。 沉鱼没想到他对凌霄会如此了解:“师尊你怎会知道这么多?” “凌霄会肃纪长老,我往年做过机会,某些相同的事情,每年都在发生,我只是总结出来,提醒你们避免开而已。” 沉鱼认真颔首:“我记住了。” “那便听你师兄们的安排,莫要擅自行动,莽撞闯祸。”月微尘轻声道,“若是遇到危险孤立无援,便呼唤我的名字。” “有用吗?”沉鱼说道,“您还不如给我几个保命法宝呢。” 月微尘笑容稍敛:“与你的保命法宝,尽在那发带上。” 那这得问大师兄啊。 沉鱼不敢说实话,眨巴眨巴眼睛,怂了。 “我会出现的。”月微尘说道,“你安心便是。” 这话沉鱼相信。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的承诺比来自月微尘的更加靠谱。 “好,我记住了。” 月微尘看向另外两名弟子:“我方才说的话,你们可都听见了?” 两个逆徒没人理他。 甚至,若非月微尘自己设下灵力拘着,弟子之一恐怕已经拔刀冲上来,而另一位弟子不知会yue,还是直接tui。 ——谢孤容已经脱离葬仪脉,不算他徒弟,放肆些倒也无妨。 月微尘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沉鱼想起来,他好像很早以前,就已经是任由弟子野蛮生长的态度了。 “总之,凡事三思后行,多考虑你们师妹。剩下的事情,你们经验丰富,不需我多说,” “我要说的就这些,先行一步。” 沉鱼行礼告别师尊。 她站在原地,等待张望一阵,确定没人会再来打扰他们,方才回身:“这次没人回来了,师尊来的虽然很意外,但话都是对的,我没有需要补充的了,走吧。” 说罢,她领头向山谷中走去。 -- 第173页 虞桃跟上两步,小声和她咬耳朵:“你以前怎么从来没提过你的师尊,这也太……太惊为天人了。” 沉鱼抿唇微笑,不知这话能怎么接。 她建议虞桃看看她师尊堆满密室的手办收藏,再来确定要不要赞扬她师尊。 能看出虞桃对师尊印象很好……哎。 她惆怅想起,自己最初也以为师尊会是圣父人设来着。 大概这就是卖相好,演技佳的优越性吧。 * 两人小声聊着天,同时警戒周围环境,偶尔有他门派、或者同门弟子经过,但彼此间都保持了克制距离,避免摩擦。 “到了!”虞桃打量着前方不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群,“他们都聚在那里,应该就是起始点吧?” 这个推断是自然而然的,就连沉鱼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沉鱼吐槽:“还好,这次总算不是庙了。”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圆塔,由于护塔灵阵失效大半,因此塔身掉色严重,不少由木头组成的结构也已腐朽。 此刻站在塔下,总叫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吹过,塔就会垮塌。 “这是什么东西?”虞桃惊讶道,“北邙山中,当年也建了经塔?” “未必是经塔,也可能是类似幻境的存在。” 沉鱼在心底念叨:“千机,你还在么?” “我在。”千机说道,“但不排除我与你一起进入幻境的可能。进入北邙山后,磁场检测便出现了感知混乱问题,无法进行详细测量。目前正在抢修,所需时间未知。” 沉鱼只想知道千机在不在,没想到敬业的千机直接给她报了一长串好消息。 “行,我知道了。” 这事急不来,只能交给专业的人做。 还有一种方法能够检测是不是幻境,那就是呼唤月微尘的名字,如果师尊能天神下凡出现,那肯定不是幻境。 然而这种法子也就是想想,轻易不能动用。 就在此时,前方人群忽然出现一阵骚动,向前移动几步,却又死死站住了。 原本分散的人群此时陡然聚集,显然是看到重要人物现身才会如此。 沉鱼分析好后,迅速将推断告诉同伴:“你们谁能看到前面情况么?” 目前局势不明,不方便和所有人都交恶的拼命挤前排,那是效率性价比最低下的选择。 离池声音凝重:“那个老头出现了。” “老头?”沉鱼忽然想起什么,“你是说,月老祭司?” “嗯,就是那个人。”离池说道,“仍然满身红线,且看他如何说。” 前面略微嘈杂的人声陡然消失了。 因为月老祭司开口欲言。 “诸位来到此处,想必都是为了凌霄宝剑,会见剑灵。”他声音嘶哑,态度不像幻境中那般辛辣轻佻,“老夫看管经塔已有数百年,见过无数修士前来求缘。均是如你们这般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可惜得以善终者,寥寥无几啊。” 他嘶哑的笑了几声:“所以老夫有一句劝,进了塔门,可就再没有回头路,生死由天。趁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诸位重新考虑考虑吧。” 现场一片屏息凝神,没人应声。 月老祭司又笑起来,絮絮叨叨地嘀咕:“很好,连决心也是一如当年,年轻人就是火气旺啊……那老夫不说废话了,年轻人都急性子。” 此时听得多了,沉鱼便品出差别来。 幻境中的月老祭司轻佻辛辣,为老不尊,但眼前的月老祭司,已是垂垂老矣,说话像棺材里的尸体发出的气音,破烂风箱竭力地鼓噪。 除此之外,倒是相差不大。 接着月老祭司讲述了凌霄会规则。 “这是你们唯一需要通过的考验,最先抵达塔顶的人,便是本次凌霄会魁首,能够得见凌霄剑灵。至于你们在塔内如何登塔,是联手合作,还是彼此攻击,都没有任何限制。” “唯一的规则是,凌霄剑灵,只会垂青于最强者。” 说罢月老祭司疲倦地摆摆手:“你们去吧,老夫一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 尽管众人均是心里着急,恨不得自己第一个进塔,而月老祭司也已让开塔门,可谁都不敢率先进去,生怕显得自己无礼或者过于急切,拉低月老祭司对自己的印象分。 在这样既快又慢的古怪氛围中,除了沉鱼四人外的修士均进了经塔。 沉鱼这时方才走到月老祭司面前。 老头子眼皮都不抬一下,在沉鱼之前,已经有过许多人尝试向他搭话,但月老祭司要么闭眼假寐,要么胡言乱语两句话敷衍过去。 沉鱼站到月老祭司面前时,对方显然以为她与他竞争者别无他样,因此完全无动于衷,念叨着常人听不懂的奇怪言语。 “老前辈,有件事想要请教您。” 说完,沉鱼顿了顿。 她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很确定只要不是彻底失聪,这老头肯定能听清她的话。 见月老祭司没反应,她自顾自道:“我们进入北邙山后,经历了一场试炼,那是一处环境,那时候我们在一处月老庙中遇见了与您长相极相似的人,他自称月老祭司,给我们布置了任务,请问是您么?” 沉鱼说话很客气,语速也不快,她寻思月老祭司怎么都该有些反应。 -- 第174页 毕竟当时是他指引他们的不是么? 结果任她口舌费劲,老头就是不理她。 正在沉鱼琢磨怎么做能叫这老头开口时,离池走了上来。 带着青铜鬼面,浑身煞气的冷漠少年,总算叫神神叨叨的老头子多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不得了,只见离池一把揪住月老祭司衣领,将从地上拽起:“她在与你说话,没听到么?” 月老惊骇地睁大眼睛,满脸写着错愕,显然没有想过,居然有选手胆敢这样对待看门大爷。 不怕被穿小鞋过不了关,甚至死在塔里么! 而面对离池,绝大多数保守派,首先注意到的都是—— “鬼族后裔,毫无礼数可言么?” 月老祭司恼羞成怒地瞪着他,讥诮道。 这样的种族歧视,离池从小到大不知听了多少遍。 “嗯,我乃蛮夷,不开心时便会杀人取乐,”他冷淡道,“所以现在知道怎么做了么?” 说着,他另一手掌间氤氲出沸腾黑雾,无尽的刻毒怨恨自那鬼雾中散发开来。 货真价实的恶鬼! “想好了么?”离池声音干脆,大有不配合就一巴掌解决他的架势。 他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怀疑他的诚意。 毕竟离池扮演大恶人,根本是轻车熟路,老本行了。 月老祭司安慰自己,有谁会与鬼族讲条件?自己这是随机应变。 “有什么问题……请说。”月老祭司不情不愿地说道。 嗯,怕死。 怕死就好办了。 离池示意沉鱼不要开口:“她方才说的你没有听见么,需要我重复一遍么?” “不、不用……” 虞桃和沉鱼面面相觑。 尤是虞桃,她发现离池和她认识的完全不一样。 她虽然知道离池不好惹,但初遇后没多久,离池便摘下面具,与他们合作探索幻境中的秘密,虽然冷酷,但除却敬而远之外,倒也还好。 然而此刻的离池,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虞桃不敢想象,若是他以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自己能撑多久。 但他这样对待月老祭司,真的没有问题么? 沉鱼想的则是,离池心情果然很不好。只能说月老祭司太倒霉,恰好撞枪口了。 月老祭司说道:“我不认识她,我都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很好,那去死吧。” 离池面无表情地收紧手掌,似乎要将月老祭司活活扼杀,老者的面庞迅速涨得通红,接着由于无法喘气,憋得捶胸顿足,手舞足蹈,试图扒开离池的手,然而少年的手如同铁爪,死死焊在老者咽喉,怎么都分不开。 虞桃嘴唇动了动,有心劝阻,然而一看沉鱼,对方神色镇定地看着前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而谢孤容……根本不用看,谢师兄和离池师兄是一路货色。 “沉鱼,我们不管管么?” “嗯?确实,能看出来这位月老祭司实力不是很强,咽喉已成为他的致命弱点,无法用灵力维持生命运转,灵力衰微,按照他的情况,大概再过十息就会失去意识,十五息后便会彻底死亡。” 虞桃惊了,沉鱼不仅不劝阻,甚至冷静分析起局势?? 莫非还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没看出来的么? 那老头可是已经翻白眼了,如果真死了怎么办? “呃啊,咳咳咳……” 离池松手,月老祭司瘫倒在地,涕泗横流,粗沉地大口喘气,不住咳嗽。 哦,难怪不插手,原来是离池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人。 也对哦,不管怎么说离池师兄都是正派弟子,威吓老人可能是性格使然,但底线在那里,怎么可能和邪魔外道一样呢,呵——啊??? 只见鬼面少年重又伸手,将还没喘过气的老头拖起,再度赠送窒息体验卡。 虞桃:??? 好家伙,这是在干什么? 是……刑讯么? 待老头再度翻白眼,离池方才松手,看着瘫倒在地面的老者,他淡淡道:“这只是最简单的刑讯。说出你知道的,否则你可以体会更多。” 沉鱼注意到虞桃震惊的表情,解释道:“别忘了暗门是做什么的,而离池是暗门王牌。放心,他有分寸。” 不是,有分寸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 虞桃怀疑自己认知出了问题。 可是除了她意外,他两名同伴为什么都是满脸写着平静,习以为常的模样? 莫非她才是那个大惊小怪的人? 虞桃缓缓打量同伴三人,总有种自己误入贼窝,结果现在才意识到的感觉。 “你这小子……”月老祭司由于咽喉持续遭受压迫,声音变得嘶哑,“半点悲悯之心也无,也配做归古剑派弟子,也配得见凌霄剑灵?” “凌霄有慈悲之心,我没有。” 离池平静问:“你想去见凌霄么?我可以送你一程。” 月老祭司立刻闭嘴。 他以余光打量离池,心中约莫在偷偷骂他,可离池不在乎。 “说出你知道的。” 离池说道:“同样的话我不喜欢重复,这是最后一次。” 月老祭司对他选手能够吆五喝六爱答不理,结果如今遇到全员恶人小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认栽。 -- 第175页 “你们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同期。” “同期?” “嗯。”月老祭司道,“我们均是人类,只是有的垂垂老矣,有的已是亡魂,但在这北邙山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但是你们生得一模一样。” “北邙山中,一切皆有可能。死者复生,亡灵还魂……很难么?”月老祭司说道,“这都要归功于凌霄道长的遗泽,才能给我们这些遗老遗少方寸喘息之地。” “你们是什么人。” 月老祭司微怔:“我是什么人?” “哪怕是要追溯到仙魔大战以前了……那时的我,是花神祭司。” 沉鱼想起,他们见到的那个魂灵是月老祭司。 “所以,我们见到的,是月老祭司的魂灵?” “应该是的,魂灵在北邙山中,能够任意穿梭于现实与幻境之中,实老朽也想过许多次,要不要干脆转化为亡灵,倒也显得自在,然而踌躇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 人老了就是容易碎碎念,月老祭司说着说着就有些跑题了。 沉鱼及时提问,拉回正题:“那你们为何生得一模一样?” “与我相同相貌的,在这北邙山中多了去了。不过这都不是我们的原生面貌,似乎是凌霄道长有意为之,可具体用意为何,你们怕是要问剑灵姐姐了。” “剑灵……姐姐?” “嗯,她的年纪虽不知具体为何,但比我们都要年长,而外表始终如一的年轻,所以我们都叫她剑灵姐姐。” 沉鱼心中微动,立刻提问: “你见过她,她长什么样?” 花神祭司迟疑:“好像有点记不清……” 离池什么也没说,只淡淡望过来。 花神祭司立刻老实了:“我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虞桃:这是什么全员带恶人的片场啊??? 离池(冷酷):上帝有慈悲之心,我没有。 第七十五章 :登塔 · 花神祭司被离池收拾得服服帖帖, 听到询问,下意识张口:“剑灵姐姐,她……” 花神祭司也是愣住:“嗯, 长什么样来着?” 他自称忘了。 “可能在哪里见过?我应该是见过她的,但真的忘了……”他哭丧着脸说道。 而这次, 任凭离池如何威吓, 他都没有改变说辞。 “真的记不得了。”花神祭司喘着粗气,“若你定要我回忆,也是信口胡说, 到时候又要被这位小仙长记恨。” 离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是没动手,只等着沉鱼发话,大有一言不合就继续审讯的意思。 花神祭司可怜巴巴地望着沉鱼, 若早知道这姑娘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他最开始怎么都不可能对她那般态度。 其他选手能讲道理,有求于他, 对他客气恭敬,然而他面前这一行人,乃是千年难遇的疯子,悍然在比试最初对考官行凶,根本无法用常人道理揣度。 花神祭司只想好声好气把这帮煞神送走。 他嘴上说想做亡魂,得个自在,但能苟延残喘于世间,谁又想去做那无知无觉的鬼东西? “那来说说比试的内容吧。”沉鱼向花神祭司露出甜美的微笑,“我相信您说的话, 所以不必担心。只是,比试内容您再说忘记, 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沉鱼姑娘,您要相信,这世上确实存在特殊情况。” “嗯,我相信,所以即使您说忘记比试内容,我也不会伤害您的。” 花神祭司犹豫又怀疑地看着她,不太相信她的话。 沉鱼看似温柔无害,但混在恶人堆里的小白兔,外表再纯洁无害,那肯定也是有拿手绝活的,谁敢轻视? “我只会请您出山,作为我们队伍的编外顾问,一同备战。”沉鱼无辜地说,“我想,裁判自愿加入队伍,应该不算作弊吧?” 不算个屁啊! 就你这小姑娘,手段最狠! 花神祭司万万没想到,沉鱼能想出如此致命的威胁。 他嘟嘟囔囔:“即使你不说此事,我也会坦诚说明我所知的情况。” 沉鱼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做了洗耳恭听的手势。 “比试内容很简单,正如我赛前所说,登塔就是。但登塔过程中,有可能遭遇任何事物,有可能遭遇鬼族、魔族,甚至是最恐怖的魇潮……一切都是随机,登塔者的唯一目标就是登顶,无论用什么手段,战胜粉碎阻拦你前进的一切。” “无迹可寻么?” “嗯。” “好的。”沉鱼转头对虞桃说道,“桃桃,给祭司大人准备根拐杖,他可能需要。” “喂喂!”花神祭司恼羞成怒,“我骗你这件事作甚?” “您在这里不说主持上千年,数百年总该有的。”沉鱼说道,“主持过数届凌霄会,茫茫多的修士作为你的棋子,却自称一无所知。” “祭司大人,你不能以为其他人都是傻子。” “我怎么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花神祭司快崩溃了,“就冲这位在旁边站着,我也不可能胡说八道啊!” 最终,花神祭司被折腾的双目无神,瘫软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任谁看了这幕画面,不得说他们欺负老人,毫无慈悲之心? 然而除了虞桃,三位带恶人谁都没看花神祭司一眼,而是认真讨论所得情报,进行下一步行动计划。 -- 第176页 虞桃望着花神祭司,欲言又止。 毕竟她也是恶人集体中一员……算了。 她只当什么都没看到,快步跟上同伴脚步。 花神祭司:……??? 现在名门正派的弟子是怎么回事? * 沉鱼走进塔门,入目处是一条蜿蜒向上的木梯,宽度可容三人通过,塔内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间或挂着的火把能够带来少许光亮。她鼻尖轻动,嗅到木头发霉的味道,以及长久密闭带来的不知名气味,闻起来非常奇怪。 站在经塔内,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压抑与神秘。 “前面的人影子都没了。”虞桃说道,“看来他们都上楼了,动作快的话应该已经到三层了吧?” “不止。”沉鱼摇头,“根据花神祭司所言,前五层没什么怪物,从五层开始,才会遇到稍有些抵抗之力的敌人,二十层以上才会遇到正常敌人,随后越来越难。那么排除在一楼互相争斗耽误时间的情况,动作最快的队伍,应该已经到了十五层到二十层。” 她话音刚落,站在巨柱旁的离池道:“有人在这里争斗过。” 他示意众人看自己手指的方向,那是一道新鲜的、又剑气留下的刻痕。 “但应该没死人。”沉鱼说道,“花神祭司不是说了么,若是受到重伤,便需要提防塔【活】过来,将伤者吞噬。” 虞桃心情复杂:“没想到花神祭司知道得还挺多。” “他知道的当然多,只是不愿意开口罢了。”沉鱼平静道,“你看他可怜,但看守经塔近千年,对立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你信么?他中了闭耳塞听咒么?” “也对哦……” “而且就算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离池下手有分寸,不会让他死掉的。”沉鱼说,“你看,到了极限后他还不是老实交代了?知道的还不少,嘴巴很硬,必须得一点点挤出来,属实不容易。” 虞桃心中无言:如果拷问错了,也就把他毒打了一顿而已……是这个意思么? 属实带恶人啊。 她们小声交谈,不知不觉中已走到十四楼的位置。 “能拿到情报就好。”虞桃说道,“否则这也是规则,那也是规则,一无所知的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中套了。” 沉鱼点点头,忽然神色微变:“等等。” 她竖起食指放在唇前:“那里有点声音,注意隐蔽。” 虞桃表情瞬间紧绷起来,她用双手捂住嘴,小心翼翼地走到沉鱼身后:“怎么了?” “你听。”沉鱼传音入密,“楼上有两方人在吵架。” 虞桃皱眉,凝神听去,确实,隐约传来不同的几个男子声音,语气十分激烈愤怒,似乎爆发了什么恶劣冲突。 “我们怎么办?” “静观其变。”沉鱼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或许这就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困难。” 听这语气,怎么半点都不害怕,甚至还有股跃跃欲试的味道? 虞桃还想说什么,但那争吵声音逐渐升级为打斗,甚至离他们越来越近,却不好开口。 “我去看看。”离池传音入密道。 他隐匿功法在四人中应是第一,且经验丰富,让他上去谁都不会有意见。 沉鱼微微向他颔首。 离池不再多言,身影隐匿于黑雾升腾间,转瞬便没了人影。 半晌,他带回来情报。 “是两派小宗弟子争执起来,为了优先登塔权。”离池说道,“他们那一层楼梯前以血字书写,下层藏有登塔秘典,得到者能够飞跃十层。” “我记得,这塔一共九十九层,对吧?” “是啊。” “怪不得会争个你死我活。”沉鱼摸摸下巴,“一共就这么多层,十层属实极大优势。” 见她不再压制声音,虞桃心想,沉鱼大概准备介入争斗,所以不在乎是否暴露。 而想到谢孤容和离池强悍的战斗力,虞桃也觉得这样自信没什么。 “你想要吗?”离池问道。 听这副口吻,似乎只要沉鱼说想要,他就会强势接管局面。 “但是同样有个问题。”沉鱼思忖道,“咱们在塔下耽搁不少时间,如今教程快的,约莫都已二十五六层,你觉得他们看不到那句血字么?还是说那个卷轴能够多次使用?” “但若是能够多次使用,这些人又为何要大动干戈?” 虞桃眼巴巴盯着沉鱼,这番长篇大论听得她有点迷糊,道理是听懂了,但脑子在经过连番大战后,实在不想战斗。她只想听沉鱼给出最终结果。 “你意思说,这是陷阱?”谢孤容问道。 “不敢说一定,但怎么也会有过半概率。”沉鱼说道,“去看看吧。” 眼见为实。无论它是幻术,还是单纯存有陷阱,听简单的情报,远不如亲自看一遍来的靠谱。 * 赵佳恨恨抹了把嘴角流下的血迹,只觉得天枢阁弟子恶心至极。 分明是他们弟子细心搜查,先发现的那行血字,这帮伪君子凭什么横插一脚? 赵佳是回梦楼首徒。 回梦楼与天枢阁一样,名字响当当,但实际上都是不知名的小宗小派——天枢阁或许实力更强些,总之回梦楼这代撞大运,收到赵佳这个好苗子,居然带队走到正赛。 -- 第177页 走到这一步,原本十人的队伍已死伤只剩四人。而这十人队伍,已是回梦楼砸锅卖铁凑出的全部新生力量,里面甚至有五百九十九岁,擦着边的“年轻修士”。 有人劝赵佳放弃,可经过激烈思想斗争,他还是力排众议,带剩下三位同门继续登塔。 这是伤亡惨重的回梦楼唯一的翻盘机会,为了回报宗门,他必须赌一把。 ——公开说法是这个,而私心则是,他已与回梦楼彻底绑死,若就这样回去,那回梦楼只会瞬间跌为不入流的小门派,而他只能作为独苗苦苦支撑衰落宗门,等待下一代的成长。 赵佳还不到两百岁,他啾恃洸不想蹉跎修士最宝贵的四百年。 天可怜见,到十五层时,那位五百九十九岁的“小前辈”发现血字,成为他们的绝地期望。 结果天枢阁的人就出现了! “须知先来后到,赵道友。”天枢阁领头弟子却也不急,他们人多势众,对拿到卷轴势在必得,稍稍耽搁些功夫也无妨。 “你在说什么屁话?” “粗鄙之语,臭不可闻。”天枢阁首徒以扇掩鼻,慢条斯理道,“众所周知,回梦楼实力弱于我宗,那你们怎么可能先于我们发现这行字?” 赵佳几乎被他的无耻气笑了。 “谁不知道你们落在最后面?落在最后的就是纯粹废物,没有意见吧?纯粹的废物,连弱者都不算,也敢声称自己先发现的这行血字?” 天枢阁首徒还要开口,却听一道女声有些讶异地说道:“啊,原来我们算铁废物么?” 众人寻声望去,不由齐齐屏息。 那是四名年轻男女,样貌均极为出众,尤其是领头少女,堪称明眸善睐,姿容倾城,犹如露花晨雾,明月疏星。她的微笑在这压抑神秘的经塔中,仿佛带来清爽宜人的风,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心生好感。 美貌到如此惊人的姑娘,天下寥寥无几,而赵佳恰好见过。 毕竟她无论是容貌还是出身,都令人见之难忘。 归古剑派炉鼎出身的沉鱼姑娘,由于不知名缘故拜入暗门,甚至随同师兄前来参与凌霄会。 她身旁的女孩同样生得很美,只是同沉鱼姑娘相比,便有所不如了。 至于另外两位…… 很强。 赵佳看到那两位气势惊人的男人,只觉平平无奇,完全看不出实力深浅。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只会在对方实力彻底碾压、或者当真是个普通人时出现。可扪心自问,拥有如此出众风姿的、归古剑派出身的年轻男修,会是普通人么? 他勉强挤出笑容:“诸位前辈,久仰。” 剩下两方宗门弟子也因他的行为回神,慌乱的行礼。 他们可没有赵佳那么硬的骨气,听到沉鱼的话,有人猜测他们是想夺取卷轴,立刻便生出退让之心。 况且赵佳师兄无意间侮辱了他们,尚且不知会不会被找麻烦。 “听到没,”沉鱼冲离池挑眉,调侃道,“人家觉得你动作太慢了,耽误了太多时间。” 若他光速撬开花神祭司的嘴巴,他们也不至于耽误这么长时间。 “嗯。”离池语气平静无波,“那下次请谢孤容来吧。” 少年总能以平静语气说出讽刺挖苦的妙语。 “那大师兄这方面可能还真不如你专业。” 调侃玩笑两句,沉鱼目光重新转向面前众人。 这群弟子看向他们的眼神各异,但整体以畏惧不安为主,并且实力也没有特别出众的。 其实能落在登塔部队最后方,本质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结果他们落在两个菜鸡互啄队后面,难怪躺着中枪。 “沉鱼姑娘,我方才并非……”赵佳试图解释。 “无妨。”沉鱼和气道,“你们继续打,我们不会干涉。” 赵佳试探问:“您的意思是?” “我们去看看下层那枚卷轴,你们不必在意,继续打也可以。”她友善地说道,“我们不会受影响的。” 赵佳:…… 天枢阁首徒:…… 沉鱼:嗯? 见二人陷入沉默,表情诡异,她不由回头望向谢孤容,小声问:“我说的哪里不对吗,他们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大家都是修士,这种小声说话和大声嚷嚷没什么区别。 于是两边弟子表情越发扭曲。 谢孤容抬眼望去,只见少女眼中满是明亮的促狭笑意,她哪里不懂,分明是坏心眼发作,故意逗那两批弟子。 ……但是很美。 离池忽然开口:“走吧。” “好,我们去前面探探路。”沉鱼招呼双方弟子,“你们继续打啊。” 打个屁啊打。 争夺目标都被人截胡了,他们继续在这里打生打死还有什么意义? 两拨人呆在同一层,既不敢上楼打扰归古四人,又没动力继续打下去,最后竟保持了诡异的僵持。 也没过多长时间,楼上传下来少女清脆的嗓音。 “我们走啦,道友你们要是准备好了的话,赶快上塔,不然要来不及啦。” 虚伪的女人。 赵佳一边在心里唾弃,一边招呼自家同门,赶紧上塔。 天枢阁那边的操作大抵也是如此。 然而在上楼之后,众人均是一愣。 -- 第178页 十六层的布置情况与前面十五层一模一样,只是中间摆了张八仙桌,上面端正的放着枚卷轴。 赵佳顾不得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卷轴拿在手中细细打量。 灵宝! 沉鱼还真没有骗他们,她就是来看看,根本没打卷轴的主意? 这可能吗? 他们不是最后一名么,怎么会对卷轴没有打算? 赵佳来不及多想,因为一道扇风陡然向他袭来。 天枢阁首徒厉声喝道:“贼子将卷轴放下,休要动我宗灵宝!” 赵佳大怒:“什么你家的,分明是你爷爷我先看到的。” 于是双方弟子再度站作一团。 十七层。 以灵剑挡住饿死鬼的利爪袭击,反手动作轻盈地割掉其头颅,虞桃一套剑招行云流水,她心中隐有所感,在这段时间的历练中,她的剑招越发圆润随心,长进不少。 她顺口问道:“刚才我们为什么不拿卷轴?” “师兄不都看了么,那卷轴上有诅咒。花神祭司之前也说了,在这座塔中,想要得到什么,便必须付出什么。” “我还想着等我们抢先到八十九层后,使用这枚卷轴直接冲顶。” “后面层数只会越来越难,怎可能如此便宜你?”沉鱼说道。 “也是哦,卷轴留在那里也算结个善缘。”虞桃说道,“说不定那两个宗派中,就有能够靠那枚卷轴翻盘的。毕竟除却魁首,前五名也都能得到各大宗门青睐,对他们小宗派来说,甚至比凌霄剑灵还要珍贵的多。” 谢孤容轻嗤。 “怎么了?”虞桃听到谢孤容嗤笑,知道自己肯定哪里说错了,但没想通。 “他觉得桃桃你太心底善良了。”沉鱼无奈道,“卷轴放在那里,还真未必是为他们好。” “为什么?” “若我们将卷轴取走,他们没了目标,说不定还会向上冲刺,指不定能传出互相协助的佳话,但卷轴留在那里,两个已经浪费了不知多少时间的宗门,谁会甘愿放弃沉没成本?” “他们投入在这枚卷轴上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没有人甘愿放弃。” “哦……” “哎,给你分析这些,显得我像个坏人。”沉鱼摸摸鼻子。 “怎么会。”虞桃摇头,“我们这是说到做到,他们不想咱们拿走卷轴,那咱们答应了,又怎么食言?” “哇,你进步了。” 换做以前,老实的虞桃肯定不会这么想。 “这叫融入气氛……大概。” 四人一路聊天,当然,主要是沉鱼和虞桃聊天,脚程也是极快,塔中设置的怪物,并没有超越他们这只队伍的实力上限,即便有什么难对付的强敌,沉鱼出众的灵感也能提前发现,随后制定战术避开,或者设计斩杀。 如天枢阁回梦楼这般情况的宗门不再少数,并且那些引发争斗的灵宝,并非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出现,而是随机的,同时,它们的功能一定符合修士当前最急迫的需求。 看了几例之后,沉鱼便明白了。 “这是塔在故意考验人性,设置的登塔阻碍。” “不是说这塔处于沉睡状态么?” “或许是本能行动,谁知道呢。” 虞桃望着沉鱼镇定的侧颜,心中愈发钦佩,还好她与沉鱼同队。 沉鱼绝对冷静聪颖,不会为塔设下的利益迷惑,游刃有余到甚至能够整蛊其他宗门弟子,可以说是另一种方面上的强悍了。 两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六十一层。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虞桃问道,“我以为正赛试炼不得三天起步?光是选拔用的试炼咱们都花了两三天呢。” 话音刚落,侧面墙上的木屏风猝然移动,露出后面大敞的暗门,涌动的“黑流”冲出,直直扑向虞桃。 虞桃反应不及,眼看就要以剑应吃下这一击,离池眼疾手快,拽着她的后领将她拉到一边。 黑流扑了个空,直直撞在墙壁上。 刺啦—— 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像是冰雪在火焰中炙烤融化,或者血肉片片揉捏粉碎的动静。 木屏风倒塌。 黑流的一击,恐怖如斯! 谢孤容握住剑柄,眉宇微沉,这还是登塔以来,第一个令他表情认真起来的对手。 六十层以后的对手,与六十层以前,完全是两个实力水平。 但离池接下来的话,更加引起沉鱼的注意。 “魔族。”他说道,“黑流,魔族中的一种邪祟,善于潜伏在黑暗中偷袭。” “这一层已经被咱们清理过了,这黑流从何而来?” 在众人目光中,黑色液体般古怪的邪祟重新汇聚,像是稚童玩泥巴,潦草地给自己捏了个人形。 接着,魔族开口说话了。 “魔族暗河,见过诸位。” 离池二话不说,挥刀便斩。 暗河迅速化为液体躲避,离池的一刀仿佛斩在水面上,被圆滑地卸去绝大部分力量。 “同为考生,定要这样彼此为难么?” 考生? 魔族什么时候也能参加凌霄会的比试了? 沉鱼冷冷道:“难道不是你首先偷袭我们的么?” “而且我却不知,什么时候魔族也能堂而皇之出现在经塔里了。” -- 第179页 “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北邙山。”暗河有条不紊道,“难道你们不知道么,北邙山中,一切皆有可能。” 这句话沉鱼知道。 但她心里同时生出的还有一个想法——便宜花神祭司了,那老头居然还藏着话没说。 没事。 可以等出了塔再和他算账。 却不知道祭司大人看到他们时,会露出怎样的有趣表情。 “那你或许可以解释一下,为何要率先致命偷袭我们?” “这是我们魔族的习俗,能合作的同伴就合作,不能合作的话,就没必要沟通了。” 沉鱼翻译了一下,就是打得过的就直接吃下,打不过的再好言好语。 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正好,我们正道也有个规矩。” 黑流安静等待她讲,他已经知道沉鱼会说什么话了,那帮正道死脑筋,只会懦弱犹豫,他如此坦率,往往能够赢得信任“化敌为友”。 她一定会说—— “不会做事的玩意,建议下地府重新学习,再上来交朋友哦。” 作者有话要说: 请脑补面无表情讽刺人的离池宝贝。 宝贝们晚安,爱你萌。 第七十六章 :吃醋 · 毫无疑问, 最后这只魔物死了。 人族与魔族本就极难相处,更何况这只魔物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错误路线。 后面的魔物邪祟越发难以处理,滞缓了他们的速度, 但他们的实力已经算顶配,相信其他队伍不会比他们更快。 战斗主力是离池和谢孤容, 并且师兄弟二人似乎又在奇怪的地方开始较劲, 但凡有怪物出现,必会抢先出手,比试谁先手、比试谁贡献的战力更多、比谁战斗更加迅猛。 而两个姑娘只需在后面, 几乎像个挂件。 但只是又登了三层,难度便已经增加到他们几乎要花半个时辰解决一层的程度,需要她们灵感探查敌人位置与数量,同时沟通站位。 不难想象, 之后的难度只会更高。 “没事吧?”沉鱼上前, 关切地扶住谢孤容。 她看到,青年方才的身形略微踉跄, 对于克己冷漠的谢孤容来说,这种失态行为极为严重,说明他几乎已经濒临崩溃,才能放任自己露出脆弱之态。 谢孤容转眸望向她,沉默地摇头。 他总是如此。 沉鱼刚要说什么,却听噗通一声。 原来离池忽然趔趄,弯腰扶住旁边的墙壁,沉闷的喘着粗气。他已竭力克制,喘息动静不大, 可就是那份忍耐的痛苦,才令人极为忧心。 沉鱼只得暂且放下谢孤容——大师兄还有嘴硬余地, 至少说明没那么严重。 而离池不同。 他是鬼族后裔,更容易被鬼雾影响。 导致沉鱼小队目前如此疲惫的原因,除却接连几日的车轮战外,也是因为,他们刚刚通过的第八十一层,设置的阻碍是会干扰神识的毒雾。 这种毒雾本身不具备任何针对经脉的毒性,只会干扰神识,若灵感不足以从幻觉中摆脱出来,便会永远沉浸于幻象中,直至神识亢奋到极点后暴毙。 看似平平无奇,但暗处竟还藏了一群皮糙血厚的食尸鬼,而师兄弟俩惯例地冲进毒雾里开无双,没想到食尸鬼攻击力极低,但防御力极高,同时毫无痛感不惧死亡,硬是将两位战神在毒雾中拖延了一炷香时间。 反倒是沉鱼二人,由于灵感极高,能够屏蔽毒雾,最终磨死一群小怪,带着师兄弟俩进入楼梯间。 由于从幻象中清醒后,沸腾灵识骤然冷却,会给人强烈的疲倦感,因此他们没有急于进入下一层迎战敌人。 “你还好么?”沉鱼扶住离池,语气担忧,“是被影响了么?” 无需讳言,鬼族生来容易失控发狂,这种狂躁特性给予他们更强大的战斗天赋,却也削弱他们在灵感上的潜力空间。 面对这种精神攻击,离池确实更需注意些。 离池默默将手从她掌间抽出,闷声不答。 “你是不舒服还是不想理我?” “谢孤容更需要你。”离池淡淡说道。 沉鱼:…… 谢孤容:? 剑修青年闻言,微微眯起眼睛。 刚才他乃是汲取话本中的范例,吸引沉鱼的注意力……不得不说,虽然那都是些无聊玩意儿,但偶尔也会有些精妙之言。 眼看就要成功,却被离池搅局。 原本他什么也没打算说,但离池此番表现,却无异于挑衅。 这小怪物哪有如此脆弱? 自离池被月微尘捡回的那日起,谢孤容便看着他了,他清楚这看似清瘦寡言的少年,究竟有多么恐怖顽强的意志。 沉鱼声音放低:“你是真的不舒服,还是在闹脾气?” 可他在意的少女,并不像他一般冷静慧眼。 谢孤容觉得,那面具小子似乎专门看了他一眼。 ? 想死么? “没有。”离池平静道,“你不要想多。” “有什么想多不想多的。”沉鱼皱眉,不再与他废话,从芥子袋中取出水壶,“什么都别说了,喝水。” 水壶递给少年,后者却不愿接过。 面具露出的嘴唇紧抿,而且这面具虽然设计得很森严狰狞,但正因为设计感,导致嘴部露出的空间极小,不方便饮水进食。 -- 第180页 沉鱼从没见过离池在戴面具的情况下进食。 现在这种情况,指望他自己摘面具是没可能了。 “你应该还在被鬼雾影响,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她抬起手,缓缓靠近离池面庞,给予他充分的接受余地。 “不要抗拒。”沉鱼轻身说道,“我是为你好 ,你自己不愿意摘,我来帮你。” 少年将要抬起的手,就这么硬生生僵在原地,最终,只是转过面庞,表示自己仍在抗拒。 但这种消极软弱的抵抗,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沉鱼的手指抵在面具边缘,冰冷尖锐的触感自指尖一直侵入心脾,令人止不住地要打哆嗦。 于离池而言,感受同样如此。 就在揭下面具的同时,少女指甲边缘不小心剐蹭到了他的皮肤。 离池激灵,全身毛孔几乎都在那霎时间张开,鲜血在经脉中狂涌,心中几乎生出名为战栗的感触。 他竭力忍耐自己抬手扼住少女的欲望,这是恶鬼藏于血脉的劣根性。 于是,离池任由她轻柔小心地,将面具从脸上拿开。火把跃动的光亮投映在少女脸上,留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显得温柔圣洁。 沉鱼解释道:“我要看看你的脸色,免得你又逞强,没别的意思。” 少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眸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情绪,脸色有些苍白,但整体状况比她预想得好上些许。 他声音低哑:“我知道。” “我看你怎么迷迷糊糊的。”沉鱼嘀咕着将水杯递给他,“喝水。” 离池仍然看着她不动。 沉鱼无奈。 她对离池最没办法的就是这个沉默不合作,倒也不顶嘴,不逃避,但就是不会配合你,也不会张嘴说哪里觉得不好。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想法?” “随便你怎么想。” 看,就是这样。 既然他不说,那就按照她说得办。 因为她就是这样想的。 “喝水。” 沉鱼将水壶抵在少年唇边,壶嘴在唇上压下凹陷,盯着多看几眼,竟有些意外诱人。 她想将目光转开,但离池就着她的手开始啜饮,缓缓地一小口,她不好将手放开,也不好转开眼,只能故作平静无事地与他对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神情温驯中透着隐忍的压抑。 如同孤狼注视猎物,又似猎犬对主人的渴望。 少年喉结滚动的每一下,都被拉得无比漫长。 “自己没有长手么。” 青年冷冽的声音忽然响起。 水壶被从两人中夺走,离池温和的表情瞬间消退得无影无踪,压下眉眼间含着霜雪。 谢孤容反手将水壶砸向离池,根据飞行速度,沉鱼毫不怀疑这水壶若是砸到正常修士身上的威力——多半能生生砸到骨折。 啪。 离池稳稳接住,神色却更难看了。 拿到水壶又能如何,除非他泰然自若到,能重新将这水壶递给沉鱼,叫她喂水。 谢孤容与离池相识近十年,太清楚这小怪物的脾性。 乖戾高傲敏感,要他向另一人近乎示弱的撒娇,简直比…… 离池将水壶还给沉鱼。 “还给我吗,你还喝吗?”沉鱼礼貌地问了句。 “嗯。” “什么?” “喝。” 可离池自己不动,只是盯着沉鱼。 这下换谁都明白他的意思了,沉鱼觉得苦恼,私下怎么样都可以,但这里毕竟有大师兄盯着呢,在他面前这样光明正大……到也不能算偷情,但这种挑衅行为不是自找麻烦么? 少年坚持地看着她。 沉鱼心中逐渐动摇,其实,如果她操作得好,给离池喂个水倒也说明不了什么,况且他目前情况真的需要补水静心。 “好,我来。” 水壶再度从沉鱼手中被夺走了。 离池目光愤怒地射向谢孤容。 剑修青年唇角微翘,眼里毫无笑意:“不是要喝水么?” 委实说,沉鱼觉得,离池现在可能更想喝他的血。 沉默少顷,离池轻声道:“好。”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极其离谱的,谢孤容给离池喂水的画面。 这一幕,即使是月微尘也绝对不可能想到。 “身体不舒服,需要多喝热水。”谢孤容面无表情地在掌间以灵力点燃火苗,堂而皇之地塞到离池下颌炙烤,“师兄我为你加热。” 若不是离池躲得快,这灵火能生生烧焦他一块肉。 饶是如此,他的一缕鬓发也被烧焦了。 见少年躲开,谢孤容状似迷惑地问道:“为何不喝了?你不是不愿自己饮水么?” 离池神情冷峻,眼看他身边鬼气暗涌,似乎要做出反击,沉鱼立刻开口。 “够了,喝水也要适度,我们还要继续登塔呢,不要耽误时间。” 离池道:“耽误时间的人不是我。” “只有刚上学宫修行的孺子才会如此撇清干系,大丈夫从不会逃避责任。”谢孤容平静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烧他。” 沉鱼:…… 虞桃:…… 离池:…… 望着眼含怒意的昳丽少年,谢孤容轻蔑一笑:“试图学习我,却不过是笨拙的模仿罢。” -- 第181页 离池大怒,得亏沉鱼再三劝阻,才将两人分开。 这种冲突,随着后面关卡难度的提升而越发明显,除却争先杀敌外,师兄弟二人居然又比起了争宠,便是没受伤,也得给自己糊一脸血,然后请沉鱼为自己擦脸送水嘘寒问暖。 简直是小学生般低级的比赛! 在又一次左手被谢孤容拽着喂水,右手被离池拉着擦脸后,沉鱼终于爆发了。 “都不许故意受伤了,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麻烦拿出与之相应的认真态度,不然失败了怎么办?” 离池严肃颔首:“没错,但我们不会失败。” “……我说万一!万一懂什么意思么?” 少年认真颔首。 “明白了。” 你明白个der。 沉鱼被这师兄弟俩人折磨得属实无语,不过下一层的关卡设置倒是为她解围了。 ——谢孤容为了众人能够安全抵达下层休整,自愿断后。 * 剑尖上逐渐淌下深褐色的鲜血。 谢孤容甩剑,撇去污血,同时目光锐利地环顾四周环境,唯有确定彻底安全,不会有怪物重新追上后,他才会离开这里。 如今可以确定,这绝不是正经经塔,而是有特殊设计的妖塔。 天下绝没有哪个正派经塔会豢养如此之多的诡谲妖物。 忽得,他眸光骤然锐利:“谁在那里,出来!” 踢踢踏踏的声音,在那掉漆木柱后响起。 一个女孩的声音,雀跃而暗含羞怯。 “是我呀。” “你终于发现我啦。” 面容清秀,穿着朴素长裙的女孩,从木柱后走出。 望向谢孤容的眼神赤诚而热烈。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 第七十七章 :死因 · 按理来说, 此时谢孤容应当一剑将这女孩斩做两段。 这女孩外表柔弱纯洁,看起来十分平凡普通,任何人对她动粗, 都合该是残忍的刽子手。 可正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的外表,才叫谢孤容清楚, 应该立刻斩杀这个女孩。 试问, 在这诡谲变幻的妖塔之上,普通人能活下来么? 外表越是无辜弱小,内在越会狰狞恐怖。 然而谢孤容的手掌在剑柄上紧了又松, 松了又紧,迟迟无法拔剑。 “你是谁?”他呵斥。 女孩踟躇,最终垂下头,细声羞怯道:“我, 我是刘大丫。” 她似乎在因自己通俗的名字感到羞怯, 说完便窘迫地盯着地面,不敢看谢孤容。 但见谢孤容不说话, 犹豫一会儿,大丫还是悄悄抬头,偷看谢孤容。 俊美似仙君的男子皱眉望她,脸上仍是那令她一见倾心的冷漠神情。 谢孤容知道刘大丫。 他记得,自己一行人接近北邙山时,曾投宿于一户农妇家中,那农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名叫大丫,于山上失踪。 莫非便是眼前的刘大丫? 谢孤容不记得农妇当日可曾说过女儿姓氏, 委实说,他能记得这回事存在, 都算破天荒了。 绝大多数情况下,谢师兄的脑子里,都只有练剑两个字。 “你这几日都在这里么?”他问,“你可知你阿娘在找你?” “阿娘?”大丫一愣,神情露出少许复杂,接着很快满不在乎起来,“可能吧,但她只是想把我卖给村子里的老光棍,我跑了她拿不到钱,自然着急。” “那你小妹呢?她也在找你。” “哦。” “你母亲要卖你,便不会卖你妹妹么?”谢孤容淡淡道。 提及此处,大丫总算神情变化。 看来对于天真烂漫的妹妹,她仍有感情。 “小孩子懂什么,”说完,她看向谢孤容,“仙君你若是如此关心我们家,为何不救二丫,而是必须找到我才说这件事。” “你若是愿意救二丫,何必舍近求远。” 冷冽似雪的男子望着她,修眉深目,言谈间仿佛有缥缈仙气萦绕。 但就是这样外表如此高洁的他,却平静说道:“你看我像如此好心的人么?” 大丫:……? “我为何要救你妹妹。”谢孤容奇怪问道 ,“而且我为你带了话,你不该谢谢我么?” 大丫:??? 显然,这小姑娘只看到谢孤容的冷酷俊美,却全然不知其外表下包着一颗怎样难以言喻的心。 “你不是正道么?” 谢孤容坦坦荡荡:“我不是。” 令谢孤容稍感意外的是,大丫并不像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女子,被他这么说后就心态崩溃,痛哭失声,而是沉吟道: “无情道……是这样的么?”她喃喃自语,随后骤然仰首,“没关系。” “嗯?” “无所谓,她被卖就被卖。”大丫说道。 谢孤容点头:“哦,然后呢?” 大丫卡了一下。 其实她隐约觉得,自己二人对话有哪里不对劲,但细细想去,又觉得再正常不过。 “且不说她们了。”大丫兴冲冲地望着他,如同炫耀玩具般,“我可以让你得到无情道种。” 谢孤容听到这句话,总算抬眼看向她。 大丫得到莫大鼓励,强调道:“是真的无情道种,后面登塔只会越来越难,你如果想要省力,万无一失的话,最好和我合作。” -- 第182页 “你为何能确保我得到?” “因为我是这座塔的神女,负责看守无情道种。” “你自己为何不炼化道种?” “我若是炼化道种,现在还会爱上你么?”大丫坦然道,“而且我和那些人不一样,我不喜欢无情道种。” 谢孤容面无表情,少女热情的表白没能触动他分毫,他在思索的是,大丫失踪事件顶破天有十来天,她如何做到在这妖塔里混得风生水起的? 莫非她本就是妖邪转世? “你为何这样看我?你——” “破!” 青年口绽惊雷,食指中指合拢并做剑指朝向大丫,乃是十成十的堪破邪祟真身的法诀。 大丫站在原地愣住,反应过来后,方才很受伤的问:“你怀疑我是妖怪?” 谢孤容平静道:“试试而已,不是也好。” 大丫:…… “这塔中只有你一个神女?” “还有我师父。”大丫说,“但我师父不让我向别人提起她。” “哦。”谢孤容看了大丫一眼,心想这姑娘怪离谱的。 “而且,我还可以……” “够了。”一道女声响起,“疏星,你到底还要丢人现眼到什么时候?” 一直表现得风风火火很是不羁的女孩,在听到这道声音的霎时间,变得严肃紧张。 她立刻转身:“师父,您来了?” “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准备将自家底细抖落到什么程度!” 疏星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不敢顶嘴。 谢孤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身上。 相比前日,她变得更加冷淡疏离,气质平淡如水,似乎路上随处可见的平民女子。 来者正是落月。 她能活到今日,便绝不可能是什么普通女子。 要么是妖怪,要么就是她当日的献祭其实很成功,彻底改造了她的根骨,令她踏上修仙之道,甚至得到这座妖塔的机缘。 再想到妖塔处于北邙山中,属于凌霄会正赛举办地,那她能得到这份机缘的过程,便更加有迹可循了。 沉思中的谢孤容没有理会落月。 “看见熟人,也不准备打招呼么?”落月平静道。 “嗯,这几千年还好么?”谢孤容打量着她,“看你没有老了多少的样子,修为不错,应当过得还好吧?” 落月:…… “你比幻境中表现的样子更不讨喜。” 谢孤容:“嗯。” “但这丫头喜欢你。”落月瞥向疏星,“以后少见人就提起你那俗名,丢人现眼。” “是。”疏星弱弱道。 “而且,你也是无情道种的唯一人选。”落月平静的眼眸深处,终于泛起涟漪,“我已经等你了太久太久。” 谢孤容:“然后呢?” 落月饱含情感的一句话就这么被噎了回去。 她面无表情道:“没什么,就是说那丫头想将无情道种给你,也是受了我的影响。” “你哪来的无情道种。”谢孤容问道,“若环境所述为真,那你理应死于凌霄觉醒的那刻,怎么苟延残喘至今的?” “你是怎么做到,活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谢孤容认真道:“因为我强。” “无情道种都是这样的么?”落月说道,“但我依稀记得,凌霄当年说话也不会像你这样令人厌烦。” 谢孤容主动屏蔽了一些无用废话:“所以你为何要将无情道种与我?” “此为命中注定。你命中觉醒,便是我不给你,你也迟早能够自己得到。”落月说道。 那你既然活了如此之久,也该知道当年秘密,”谢孤容问,“凌霄如何死的?” “我建议你不要问。” “你将无情道种与我,是为了换命复活他?” “恰恰相反,我是在自救。” “?” 看着谢孤容的眼睛,落月,也就是月女讲出了当年故事。 “幻境中发生的事情,皆由我操控,大部分乃是当年事实,只是由于特殊原因,最后幻境失控了。但你们一行四人都未受伤,那应该是妥帖解决了。” “而我要说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实际上我也确实是死了。”落月平静道,“但凌霄强行拘住了我的神识。” “杀死我的那一刻,他深深爱上了我,无法接受我的死亡,因此以无情道种的力量保存我的神识,以图日后复活我。” 谢孤容打量面前女子:“他成功了?” “只成功一半,死人复生谈何容易?根本是逆天道而为。”落月道,“他虽然深爱我,可无情道种亦使他断情绝爱,所以他会冷静权衡现实,不可能为我冒天下之大不韪。” “于是我恢复了意识,能够在这座塔——凌霄的领域内如生者般活动,他生前无事时偶尔会与我聊天。只是漫长的等待与囚禁有何区别?” “我对他的爱,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囚禁,永无明日的等待中消耗殆尽。” 落月说:“我看守了他的道种六千八百七十年。我已守护他的复活种子这么久,如今我不想等下去了,你是唯一能够容纳无情道种命格的人,所以我要将这颗道种与你。” “如此你便能重获自由?死者复生。” -- 第183页 “嗯,这座塔的核心就在于无情道种,若你能炼化,你便彻底掌控了这座塔。”落月说道,“作为回报,你只要放我走出这座塔就好。” “你能复活?” “不,我可以转世,从此生解脱。”落月露出哀伤的笑容,“这座塔身处轮回之外,在这座塔里,我是真正意义的永世不得超生。” “那这神女?” “她是我捡回的亡魂,最喜欢胡说八道,不必理她。”落月说道。 “明白了。”谢孤容颔首,“那你知道当年仙魔大战的隐秘么?” “我当时尚且是活死人,未必知道许多,但一定知无不言。” “好,那你知道,你侍奉的堕仙,仙魔大战中都在图谋什么吗?” 谢孤容堪称语不惊人死不休。 落月微怔。 他好心提醒:“就是银发金眸,仿佛全身都在发光,相貌俊秀的修士。”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杀了当年拥有无情道种的凌霄。” “而你现在,试图用杀死凌霄的方式杀死我。” 谢孤容平静地看着她:“我说的对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可以进专栏,点一下收藏! 修真界第一幼儿园 文案:由于得罪掌事,慕卿云被派去流放之地做讲师,负责罪人后代的思想教育,若是表现得好,可以调回本部。 那里的孩子,包括但不限于: 饕餮与人族混血,暴食凶残, 父母叛逃杀人无数的罪人之子,阴郁自闭, 南疆亡命毒师之女,时不时会给大家一个“大惊喜”。 上班第一天,她离奇中毒,高烧在床一天起不来身。 上班第二天,她珍藏起来的家乡小吃,被人吃的干干净净,连油皮纸都没剩下。 上班第三天,她的厢房被人泼满古怪红色液体,不排除人血可能。 唯一的讲师重病在床,孩子们来探望她。 毒女幼崽将毒蝎藏在身后:“慕姐姐,现在走还来得及。” 孤僻崽崽面无表情:“你想死么?” 饕餮幼崽:“那个油饼好吃,还有吗?” 慕卿云死鱼眼道:“幼儿园不许带宠物进来,想活,被你吃完了。” 幼崽面面相觑。 而慕卿云此人,吃软不吃硬。病床上的她痛定思痛,决定和这群臭崽子们,正式杠上了! 第二天她爬起来,立刻给丹修崽崽送了窝壁虎,直把毒蝎子们吓得满地找头。 ——幼儿园自此新加园规:园中不许养动物,慕讲师批准的除外! 慕讲师有话说:饕餮不属于动物,请不要模仿蝎子满地找头。 * 一段时间后。 一群四五岁的小崽崽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 饕餮幼崽目露凶光:听说那个男人篡改慕姐姐成绩,流放她到咱们这儿? 孤僻幼崽冷冷开口:杀了他。 毒女幼崽甜甜微笑:我可以给大家提供水晶蝎,保证奇毒无比,触之必死哦。 饕餮幼崽(流口水):那能先让我尝一口吗?就舔一下!我保证不吃完! 一旁的慕卿云:…… 前来参观学宫的客人:…… 慕卿云怒气上涌:“别的姑且不谈,我是不是早就说过,饕餮不许乱吃东西?这叫客人看了怎么想!” 饕餮幼崽羞愧地低下了头。 客人目瞪口呆。 第七十八章 :破局 · 落月仔细端详谢孤容的面庞, 似乎头回见到这般俊美冷峭的男子。 最终,她似乎从对方冷漠平静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露出古怪笑容道:“你是这么想的么……那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曾经有个姑娘, 她有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伴,那个男孩非常优秀, 如果说最初姑娘对他只是隐约的好感, 可在周围狂热环境的感染下,最初的三分好感,也变作了十分憧憬与喜欢。” 落月古怪地微笑着, 隐约透着讽刺:“后来,他们分别了许久……” “知道在明示你和凌霄二人了,可以直接说重点么?” 谢孤容冷酷地打断月女的怀念:“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了,请说些我不知道的。” 落月:“……” “我第一次见到比他还令人生厌的人。” “嗯, 那便战吧。” 落月深吸口气:“如果说我本来还不想动手, 你这句话说出来我倒是真的想给你一刀。” 谢孤容干脆道:“我不介意。” 落月彻底忍无可忍:“你这个人有半点脑子么?稍微说点反话你就听不懂了吧?” 有人话不说,该反思的不是月女么? 谢孤容实在不想多言, 他索性默认这个侮辱性的指控,给予最后的耐心:“说我不知道的。” 落月瞧向疏星,吩咐道:“你先下去。” 疏星恋恋不舍地看着谢孤容,但还是听话的退下,她走出楼梯间,不知是进了哪层塔。 莫非妖塔不会攻击她? 谢孤容快速思索,接着他听到落月开口。 “我想收集香火之力。” 落月说道。 谢孤容抬眸望向她。 “看来你也知道香火之力的存在了。”落月讽刺一笑。 -- 第184页 “被困的第一个千年,我只想祈求凌霄放我出去。 第二个千年,我在期盼其他好心人救我出去。 第三个千年, 我哀求漫天神佛救我。 第四个千年,我憎恨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第五个千年——” “凌霄死了。” “我被无限期囚禁。” 月女说着说着, 表情猝然扭曲,满是憎恨嫌弃:“尽管凌霄会举办了一代又一代,但能走到这里的一个都没有,他们根本见不到我,见到的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剑灵幻象。简直是一群废物!” “我熬了多少个千年?终于等到了希望。” “疏星是出现在这里的第一个变数,她能够代替我成为【圣女】。而你是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变数。” “只要你能拿到道种,摧毁这破塔,我就能脱离这里——这件事,我真的没有说谎。” 憎恨褪去,月女热切地看着他:“你是近万年来,唯一有资质觉醒无情道种之人。” 谢孤容冷静地审视月女,女子表情狂热期待,不似作伪。 月女朴实单纯,不会演戏,此刻表现定然真实,可他认识的是万年前月女,谁也不知道这万年的囚徒生活令她性情发生怎样变化。 月女见谢孤容仍无动于衷,焦急之下,打出底牌:“我帮你把所有必要条件都准备好了,总该信我吧?” 谢孤容挑眉? “疏星就是我准备给你的。”月女说道,“你可以像当年凌霄一般,诅咒自己,将她视作平生挚爱之人,然后亲手将她所杀,届时配合特殊阵法,便可激发无情道种,容纳入体。” 这基本是把月女当年被杀的流程重复一遍。 她分明如此憎恨当年凶手,痛苦于对方加之自己的处境,可自己准备做加害者时,又毫无愧色。 谢孤容道:“你和当年不一样了。” “经历了这种事情后,谁还能没点成长?”月女说道,“而且你放心,疏星了解真相,愿意报答我,而你又令她一见倾心,她是自愿献身的,你不必内疚。怎么样,我准备的不错吧?” 谢孤容认为这女人疯了。 但这么说不礼貌,哪怕不喜欢人家,也不能这样直白。于是长进的他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见谢孤容不语,她笑道:“这些事我都先为你考虑好了,你只要放心做就好。” “哦。” “那你的回答……” “但是,我拒绝。” 谢孤容平静道。 “为什么!”月女难以置信,“我的诚意还不够么?你还有什么顾虑?你参加凌霄会的目的难道不就是为了无情道种么!” 谢孤容平静道:“可能因为你太自以为是吧。” “我如何自以为是了?” “好比现在。”谢孤容一本正经道,“虽然我拒绝,但你清楚,不能激怒我,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嗯,这比起自以为是,可能更接近自知之明?”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说完,他转身从容离去。 月女无能狂怒! 世界上怎能有如此欠打之人? 在她的视野里,离去的白色身影逐渐与记忆中的男子身影重合。 她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再三之后,她不怒反笑。 “你喜欢的人,是那个沉鱼对吧!” 剑修的脚步顿住。 他冷冷回首。 见状,月女露出快意的笑:“你喜欢她,你在乎她,是不是?” 谢孤容不说话。 高塔之中,隐约响起剑锋撕裂怒风的尖鸣。 月女不在乎。 从受到刺激回忆往事开始,她就不再是落月,而是“月女”了。 “我告诉你,她死定了!” 她热切地注视着谢孤容,最终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你注定会失去她,你会杀了她,这是无情道种的宿命!是你欠她的!!” 塔中响起剑刃撕裂空气的蜂鸣。 谢孤容长发在风中烈烈,面容被剑光映照得肃杀雪白。他手中吞吐剑光,快到令人看人难以分辨,月女话音未落的时候,剑尖已锁定她的咽喉。 然而这必杀的一剑却被月女轻盈躲开了。 这里是凌霄的领域,身为凌霄挚爱之人,与其剑灵相伴近万年,月女怎可能实力毫无长进。 别的不说,遁入高塔内部躲避追击还是可以的。 女子畅快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果我是你,就会立刻打破结界,去见挚爱之人的死相,这样至少不会让她的死毫无意义。” “记住,我已将疏星给了你,你本有机会阻止这一切。” 月女尖叫着说:“但你拒绝了我,你导致了这一切,你害死了她!” 谢孤容面沉似水,不再尝试追索月女,而是赶往下一层,寻找沉鱼等人。 可阶梯前无形的结界阻止了他。 ——整座妖,如今都在听从月女号令。 而陷入癫狂的月女,此刻只想沉鱼死。 * 正在楼梯间休整的沉鱼,忽然敏感地抬头,环顾四周。 “咦,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你能这么说,那肯定是了。”虞桃紧张起来,“不要小看你的灵感。” 沉鱼安慰道:“未必,也有可能是我其实也受到了一点影响,有点应激反应了。” -- 第185页 “是不对。” 素白的少年轻声开口。 沉鱼给他喂水后,不许他戴面具,他便没戴,秀美绝伦的面容令他看起来毫不冷酷可怖,虞桃甚至都敢和这样的他简单聊两句。 沉鱼问:“怎么了?” “我感觉不到谢孤容的气息。” 沉鱼:“什么?” “我一直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但刚才某一瞬间,忽然消失了。”离池淡淡道,“应当出事了,可能是被秘境隔离,也可能是死了。” 沉鱼不知该从哪里槽起。 这段话槽点实在太多了。 “嘘。” 她刚要开口,离池忽然食指抵在唇前,轻声说道。 他的目光望着下层塔通往楼梯的方向。 “有东西来了。” 沉鱼压低嗓音:“怪物侵入楼梯间了?” 离池没有回答,他目光锋锐,紧盯通道口,忽然,他踢出腰间一把刀,单刀“嗖”得撕裂空气飞出去,接着深深扎入墙壁之中。 墙壁出现猛烈的颤动,土石哗啦啦地往下掉,尘土飞扬,但终究没有倒塌。 “退后。”离池简洁地对沉鱼说道。 沉鱼二话不说,拉着虞桃连连退后,站到楼梯好处,但没有进入下层。 楼梯间实在过于狭窄逼仄,根本没有多余躲藏空间。 见状,离池表情愈发森严,青铜鬼面浮现,完整覆盖他的面庞。 虞桃紧紧抓着沉鱼的手,她的手心满是冷汗。 沉鱼没有说话,反手握住她。 可虞桃还是很害怕。 同行这么久,大家多多少少,对彼此都有些了解。 所以离池这般表现,虞桃知道发生了什么。 必然有需要离池正视的强敌出现,他才会如此严肃。 或许就是杀害谢师兄的那个人!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露出墙壁的刀柄。 轻易拔了下来。 “!” 沉鱼在心底无声的喊出来者名字。 凌霄!! 凌霄不再是青年修士的装束,他穿着简单灰袍,其实那与其说是灰袍,不如说是破布裹在身上,长发散乱披下,赤着双脚,手中空无一物。 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而冷漠。 不像人,倒像空有躯壳的杀戮傀儡。 离池纹丝不动,没有半分退怯之意。 他左手虚握成拳,凌霄抓住的单刀便化作黑雾寸寸断裂,碎片化作尖钉,掉头冲向凌霄。 原来那并非真实长刀,而是由鬼气凝聚,受离池掌控。 凌霄一挥衣袖,将鬼钉尽数挡下。 离池左手中重新化出一把弯刀,他轻出口气。 他闻不到凌霄身上的气息。 鬼族痛觉钝感的同时,其他感官极其敏锐,离池能够闻到生命身上各种气味,鲜活的、情动的、悲伤的。 闻不到气味的,不是死人,就是怪物。 月微尘是第一个。 眼前的凌霄,是第二个。 事实无法骗人,真正的凌霄已经死了。 这要么是凌霄遗体制作的傀儡,要么是他人模仿制造出的怪物。 ——无情道种、剑圣级别的傀儡? 鬼面后的少年原本面无表情,想到这里,忽的唇角微翘,露出冰冷微笑,尖尖的牙齿如同磨牙吮血的恶鬼。 他猎杀过无数亡魂,但如这般强大的对手,还是头一个。 如此高贵的存在,相比卑贱的恶鬼,会强大多少呢? 很少人知道,他的牙齿是鬼族特有的尖锐。 感谢人族母亲,他的牙齿只是虎牙相比常人更为尖锐,可离池很少笑。 没有活人见过离池的牙齿,除了沉鱼。不止见过,她当时还好奇地把手指伸进去探索,戳来戳去的感觉有点奇怪,但他并不讨厌。 正是从那晚起,离池才偶尔抿唇笑笑。 但能让他露出如此兴奋的笑意,只会是鬼族欲.望高涨之时。 离池和凌霄对峙,谁都没有动手,捕食者之间对弈,先动者最容易露出破绽。 沉鱼紧抓住剑柄,看着这一幕,头脑高速运转,思索破局方法。 直接动手相助肯定不行,他们实力相差太大了。 离池为了保护身后的她们,已经被牵扯,若是再主动冲上去送菜,只会令他更加被动。 可其他法子。 “没有办法了哦~” 她的身旁,响起女子快活的声音。 沉鱼甩开虞桃,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同时警觉的一剑斩过去。 “哎呀。”月女没躲开,被斩掉一缕头发。 与此同时,沉鱼感到右侧传来针扎似的刺痛危机感。 要躲开! 灵感疯狂尖叫。 但她的身体却跟不上高速运转的思维,分明知道如何做能够躲开,然而超越实力极限的速度反应力要求,令她只能艰难地转去一瞥,眼睁睁地看着凌霄向她射来一个土块。 没错,土块。 不知他从哪捡来的,看似平平无奇,但在凌霄赋予它“剑”的概念后,它甚至要比沉鱼腰间的灵剑更有威力。 少年挥刀粉碎土块,及时为沉鱼挡下攻击,同时这也打破了双方对峙格局,他顺势跃向凌霄,长刀划过圆月般的弧度,分明是骇人的攻击,但线条却如此诗意浪漫,如同弯弯的新月。 -- 第186页 “真漂亮。”月女盯着离池,“他也是做无情道种的胚子。” “落月?”沉鱼立刻认出面前的女子。 近万年过去,她的容姿只比当初成熟一些,气质却清冷空灵许多。 “嗯?”月女诧异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月女。” 沉鱼说道:“这是礼貌。你要是叫我炉鼎我也会觉得很奇怪。” 月女微怔,随后笑道:“哎呀,不要拿你应付男人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我可不吃这一套。” “这是真心话。” “是么,我相信你对那边的小鬼,也是这样说的吧?”月女轻笑道,“我看他对你可是上心得很,驯服恶鬼的感觉如何?” 沉鱼没想到,幻境中还老实巴交的月女,如今变得如此敏锐。 客观来看已经过去万年,人怎么都会有长进,可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两三天前的事情,难免存有强烈反差感。 但是凌霄师兄也很在意你。 沉鱼想如此回敬。 原本凌霄在与离池对峙,但是一看月女遇袭,立刻打破局面出手。 ……等等? 沉鱼似乎抓住了什么。 她故作无事:“落月师姐为何会在此处?” “怎么,以为我已经死透了?” 沉鱼摇头:“怎么会呢,幻境中咱俩相处得那么好,以为你去世时候我很难过。” “小骗子。”月女伸出食指,笑骂向她。 她看起来实在从容,全然的自信姿态。 “不用打小算盘啦。”月女说道,“这座塔是凌霄的领域,也是我的领域,你那大师兄在下层和无尽鬼潮苦苦纠缠,而你的小师兄需要应对的是永生不灭,不知恐惧疼痛的道种傀儡……你还有什么挣扎余地?” 沉鱼脸上写满震惊:“凌霄师兄的……傀儡?” 月女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空中。 凌霄与离池战作一团,两人飞天遁地,若非妖塔足够坚韧,只怕战斗余波将这里夷为平地都绰绰有余。 如今两人不约而同的避开沉鱼和落月所在的地方,可偶尔还会有飞石流星过来。 “傀儡?”她想了想,笑起来,“差不多,他现在是我的傀儡。” “这样啊。” 月女在看空中,沉鱼却立刻收回视线,向虞桃使眼色。 她方才只不过是用肢体细节,言语内容对月女进行视线诱导,分散她的注意力罢了。 而真正的目标是—— 沉鱼比出手势,虞桃心领神会,两人同时瞬身上前,将月女制服,方才还谈笑有加的沉鱼,毫不犹豫地将剑抵上月女咽喉。 凌霄在沉鱼冲刺的瞬间就预判了她的动作,他动作极其凌厉迅捷,即使是经过灵力加持的肉眼也无法分辨他的动作,然而模糊残影留在原地,瞬息间少年已出现在空中,鞭腿重重甩出,凌霄的身体不受控的被踢飞出去,撞在墙上,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尘土还没消散,灰色身影再度冲出,却又被离池拦住。 “哎呀哎呀,有人急了。” 她的内心冷静异常,吐槽也十分平静。 只是反而因此更具讽刺意味了。 “过了万年,落月师姐的确成熟了许多,但这战斗意识,真的半点都没长进。” 从月女现身的第一时间,沉鱼便分析出她的情报。 她依仗很多,底牌非常强,所以才会瞬身出现在她身后——那可是从下一层下来才能绕后的位置,他们已经是最快登塔的人了,那月女能是什么? 会被她本能反击割断头发,说明月女实力不强,至少战斗意识不强。 言行姿态放肆无逻辑,从言语细节推测,可能出现疯癫情况。 而凌霄傀儡(存疑)与她的互动可以分析得出,两人关系亲密,至少凌霄十分在乎她。 综合多种因素,沉鱼终于捋清楚了最初的那根线头,抓住唯一的成功线索,成为左右战局的重大线索。 “但我也确实没想到,近万年过来,她还比不过金丹修士。”虞桃忍不住叨叨。 “谁知道这万年她怎么过的,也有可能天天在睡觉。” 沉鱼挟持月女,对凌霄喊道:“喂,凌霄,你还不停手。” “呃,其实他可能已经停手了。” 在月女被挟持的瞬间,凌霄便放弃一切抵抗。 没错。 一切。 他僵硬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月女位置,即使离池一拳上来将他脸锤歪到一边,仍挣扎着转眼回来看向月女。 接着离池又下重手,招招致命,然而任是如何凄惨,他都没有反抗。 他在放弃一切,可能会导致月女遭受伤害的行为,毫无反抗的被离池制服。 场面诡异至极。 沉鱼有点相信他是傀儡的话了。 “你和他说这些没用。”一直沉默的月女看到此处,终于冷冷开口,“他灵智近乎于无,只是个躯壳而已。” “这样啊。”沉鱼说道,“那你吩咐他,把我大师兄带过来。” “说了他灵智很低,连你大师兄是谁都不知道。” “是么?”沉鱼说道,“那你吩咐他,将困住我大师兄那层的所有怪物,都杀掉吧。” “我师兄和怪物最主要的区别特征,不要说你不知道。” “落月师姐,我急了可能不太可怕。”沉鱼好脾气地说道,“但我小师兄急了就很可怕,你看大门的那位花神祭司,就是因为我小师兄松了口的。” -- 第187页 “他什么样子你应该有点了解,反正当时吧……有点惨。你懂我意思。” 一个唱红脸,自然得有唱白脸的。 虞桃叹口气,很是同情的开口:“落月师姐,你就不要尝试和沉鱼玩文字游戏了,这丫头聪明的很,我也老被她骗。” 月女还不想开口。 “啊,那请小师兄来吧。” 沉鱼毫不犹豫道。 少女语气毫无怜悯之心。 “看着你被刑讯,却又碍于你是人质无法出手,说不定傀儡也会愤怒悲痛到生出灵智呢。” 月女愤怒地瞪着她:“你对一个傀儡,一个傻子也要这样么?” “喂喂喂,搞清楚,是你首先谋杀我的大师兄。”沉鱼强调,“我和你交涉不成,只能采取少许强制手段,不要说得我像个大恶人一样,好么?” 月女气得雪白的面皮都有了血色。 “好,不就是想救他么。” 月女挑衅道:“我可以告诉凌霄,但是我和他沟通需要近距离,你确定要把我压在此处么?” 沉鱼看向离池,少年向她颔首。 “好啊。”她说道,“为什么不信天下第一杀手的斩首能力?” 月女轻嗤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沉鱼二人压着她,走到凌霄面前。 青年满脸是血,遍体鳞伤,均是投降阶段被提防的离池造成的。 他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天之骄子,现如今只能满身血污,与她作为两个囚徒相见。 当年杀她的时候,他是这样的么? 孤身对敌十万魔物,血战三日三夜后阵亡,他的尸首是这样么? 多可怜。 像被人踹了一脚的落水狗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补昨天字数,所以晚啦! 第七十九章 :亲昵 · 月女开口道:“凌霄。” 沉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立刻呵斥:“闭嘴,不要说无关的话!” 说罢,她便要捂住月女的嘴。 可她还是晚了一步, 而且,不够狠心。 女子的声音冷得淬了冰, 孤注一掷的模样, 好似还是万年前那个单纯固执的小女孩。 “杀了她!!!” 曾经的道种剑圣,如今全天下最强大的傀儡,如今完全由月女灵识操控。 于是当后者做出决定, 不顾一切后,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这具已为杀戮而生的傀儡人偶。 她话音落下,凌霄便猝然暴起, 哪怕被离池生生撕下一片骨肉, 也全然不顾,毫无痛觉地向沉鱼袭来。 沉鱼急促叫道:“杀了她!” 电光火石间, 她也做出了决断。 然而恶鬼少年却短暂的迟疑一瞬。 现在月女毫无庇佑,杀她易如反掌,凌霄也会失去反抗能力,可沉鱼同样会死在凌霄手中。 而如果救沉鱼的话……来不及了。 转睫间,离池立即意识到,自己错过能够追上凌霄的最佳时机,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大概率会落后凌霄一步。 那一瞬的迟疑甚至还没有眼睫的瞬息长,可在强者的战斗中, 已经能够决定许多东西的结果了。 然而,作为杀手, 他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迟疑?!!! 思索这点的同时,离池已迅捷似流星地扑跃出去。强有力地挥斩!他如苍鹰般扑击敌手。 只是为时晚矣。 震天撼地的摇晃颤抖中,不明成分的纯白烟雾在塔中弥漫,无法祓除的诡异物质阻挠了离池二人的感知,待他瞬身到沉鱼先前所在位置时,现场留下的只是大坑,从空洞中望向下层,只能看到虚无的寰宇。 ——妖塔被他们打穿了。 那沉鱼呢? 离池目光锋锐地快速环顾四周,除了虞桃外,不见半条人影。 莫非,她坠入了寰宇结界? 寰宇结界,那是结界与现世的交接之处,只有无尽的虚无,堕入其中之人,除非有大造化,通常都会被彻底吞噬踪迹。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要失去她了,这是他绝难接受的事情……可是他能做什么?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 一个又一个,孱弱无力的苍白夜晚。 女人的啜泣混杂着鲜血于经脉中奔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幻听出现了。 他知道这是处于暴走边缘的征兆,却没有半分自控想法。 面具遮掩了少年的表情,可即使看不到他的正脸,虞桃也能感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惊涛骇浪般的狂怒与压抑。 她不敢说话,只能在心中为沉鱼默默祈祷,同时奇怪其他长老的存在。 这次登塔试炼如此困难诡谲,他们一路来见的死者,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阵亡惊人,那为何说好的长老组谁都没出现? 月前辈和慕前辈呢?!! * 她在坠落。 凌霄的全力一击彻底摧毁了结界屏障,寰宇虚空出现的瞬间,沉鱼便被那强大吸力吸进去,仰面坠入无尽黑暗中。 她尽力伸长手,却无法挽留逐渐离她远去的光明。 风消失了。 阻力的概念消失了。 她只感到自己在虚无中坠落,心空落落,没有半分实感,换做其他人处于这种绝境,大概已经彻底惊慌失措了。 沉鱼尚且能够保持理智,可就连她到这个地步,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挽回局面了。 -- 第188页 要呼唤师尊么? 月微尘说过,倘若遇到无法解决的劫难,可以呼唤他的名字。 但虚无之地,哪来的风。 她尝试呼唤:“月微尘?” 月微尘? 无事发生。 微张的双唇终究抿起。 …… 都怪月女那个疯子害她沦落至此,而她都这么惨了,若是害人精还活蹦乱跳,她才要死不瞑目。 只希望离池能替她报仇。 就在沉鱼已经开始设想死法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腰间一紧,结实的手臂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她的后背传来久违的温暖与安心触感,淡雅馥郁的白檀香气将她包裹,闻得久了,似乎又有些佛手柑的清果香气。 “又救了你一次。”男子含笑的嗓音在她发顶轻快响起。 他的下颌放在她头顶,紧紧拥抱着她一起坠落。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抱起来这么顺手?” 出现在她身后的是……慕如镜? “这是幻术么?” “啧,”慕如镜稍顿,声音有几分怜爱,“你难得如此作态,倒叫人真有些心疼……莫非当真吓到了?” “是我来迟。”他拥住沉鱼,两人下坠势头止住,以他们所占位置为中心,虚空迅速破碎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春日。 清风带着花香拂过,日光和煦。 “这样会好点么?” 沉鱼目光在周围环境扫过:“你在这看了多久。” 从表情看,她仍镇定自若。 青年挑眉:“我刚刚救了你好么?感知到你有危险,茶都没喝完就来了。” 他穿着檀色长衫,暗赭锦纹令他较之以往,失了几分风流轻佻,多了几分成熟韵味。 小菩萨其实很擅长打扮自己,只是在门中被迫穿着素白长袍示人,但凡外出便总是打扮的花胡哨的。 刚才嗅到的佛手柑香气,仿佛又在鼻尖萦绕。 她板着脸:“就是说,你其实偷看了许久,但一直装不知道,对吧?” 慕如镜叹息:“反正在你眼我不干好事。” “那我们在塔中打生打死时,顾问大人您在何处?”沉鱼声音沉静,“所谓的监察肃纪长老,便是如此维持秩序的么?那疯女人带着凌霄不知杀了多少正道弟子。” 青年古怪道:“我又不是正道人士,与我说这些作甚?” 他分明眉眼如此秀丽悲悯,说的话却会被任何人戳脊梁骨。 “便是都死了又如何?” “尤其是离池。”慕如镜惋惜道,“没有灵智的玩意儿到底废物,没能击杀离池。” 沉鱼:“……” “当然,我对你绝不会如此想。”小菩萨温柔望着她,镜瞳澄净得像是倒影天空的湖面。 “你看,你一出事,我不就立刻赶来了?这可比你那两位师兄,心心念念的师尊强多了吧?” “嗯,多谢。”沉鱼客气道,“麻烦您再送我回去,我和月女还没算清账。” “等会儿吧。”慕如镜说道,“等凌霄死得差不多,我们便回去。” “什么意思?” “我需要……不,我们需要驯服凌霄。” “驯服凌霄?”两个词她都认识,但连起来怎么就看不懂了? “想要杀死月微尘极难,甚至我现在寻思,我们大概拼尽天下之力,也只能封印他。同时,即使只是封印,我们也需要更多强大的力量加入。” “凌霄遗骸制作的傀儡,便很符合我们目前所需的标准。” “所以你是在等离池和他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不至于。”慕如镜说道,“那小怪物以为你死了,多半已处于狂暴边缘,恨不能将凌霄剥皮吮血,便是死都要将他咬块肉下来,如此决意,怎么输?” “为何如此看我?”檀衣青年好笑地勾起唇角,“我可是心胸宽广,亦将那小怪物视为我等同伴。” 沉鱼声音微冷:“哪门子同伴?” “对抗月微尘的同伴。” 沉鱼语塞。 “我有时也觉得沉鱼你很有趣。我、离池、或者谢孤容想要杀死月微尘,都能够理解,但你为何如此厌恶他?”慕如镜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透彻镜眸似乎尝试洞察她的内心,“凭心而论,月兄待你相当不错。” “……我何时说我厌恶他了?” “那你现在与我同谋的不是杀死他么?” “我只是不想他杀害离池他们。”沉鱼对于这个问题早有预设,“如果师尊对他们不那么有敌意,对我威胁性别那么强,不什么事都不会有么……都怪他伪装做的不彻底!” 她一番话真真假假,连自己都险些分不清其中心情。 “看你现在牙尖嘴利的,应当恢复得差不多了,那离池凌霄交由我处理,你去处置谢孤容吧。”慕如镜说道。 “嗯?” “回收凌霄傀儡,小怪物若是没死,便也救他一救。谢孤容那边,则是正处于九煞天幻阵中,神识极度混乱,正适合趁虚而入。” “我灵识强烈,容易激起他抵触,但你不会。你清楚谢孤容怎么想,对我们的筹谋最有帮助吧?” 沉鱼缓缓颔首。 慕如镜轻笑:“这就是我选定你的理由。去吧。” 他眼中倒映着潋滟春光。 “现在这样倒也不错。” -- 第189页 “你我因同个目标一起努力。”慕如镜摸摸下巴,“叫我想起与你初识之时,之时那时受我胁迫更多,远不如现在合作好。” 他这么一说,沉鱼也想起刚认识时候,她还是慕如镜培养的美女间谍,负责勾引离池,接着又派她卧底去月微尘身边。 当时她在心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男菩萨。 “可不是男菩萨么?”千机兴冲冲道,“潜入谢孤容神识中,你正好可以探索他心魔是什么啊。” “嗯。” 说不担心离池是假的。 但在回家大计面前,暂无生命之虞的少年只能向后排。 她轻声道:“速战速决吧。” 慕如镜望着她的眼神越发怜爱。 少女或许不知道,她此刻面上柔韧的坚定之色,令她看起来格外有种脆弱的美。 令人非常有亲吻欲。 “我有时会讨厌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嗯?”沉鱼诧异道,“你还有形象么?” 慕如镜无言:“并非此意。” “你是如何看我的呢?” 沉鱼不假思索:“追求愉悦兴味,喜怒不定,天生坏种,不做人事,所幸有共同目标,暂时合作的同伴。” “所以,在你心目,我会亲你么?” 沉鱼用看怀疑的眼神看他:“啊?” “就是这般眼神,倒叫我后悔以前在你面前那般表现。”慕如镜轻叹,“以前不觉如何,可现在想有所亲近,却会踟蹰。” 沉鱼冷酷道:“亲我我就打你。” “嗯。”慕如镜笑吟吟地望着她。 “千机,能算出慕如镜给我贡献的能量么?” “总计三百四十八点,相比之前涨幅近五倍,确实突飞猛进,但仍有进步空间。”千机说道,“以为你死亡的瞬间,离池瞬间激发了九十九点能量,总计五百六十八点,距离回家目前只剩三百六十二点,加油!” 那么现在倒是不必着急收集能量,慕如镜这边还有充足发掘余地,需要提上日程的是解开心魔工作。 谢孤容便是第一步。 想清楚流程,之后工作就好办了。 “不耽误时间了,”沉鱼说道,“快送我去找大师兄,可别磨蹭到后面,他都自行破阵了,结果咱们才刚赶到。” 慕如镜笑笑,配合地扶住她的肩膀,带她腾空而起,空中自然地浮现云霞长阶,送他们离开寰宇虚空。 他们走过的每一处,扭曲虚空退却,璀璨春景取而代之,仿佛荒芜世界焕发生机。 直到尽头,一处直入云霄的破败高塔。 “就在这。”慕如镜说道,“目前谢孤容被困在八十一层的阵法中,我送你进去。” “还有一件事,”临行之前,沉鱼说道,“我修改他的神识,会影响他觉醒道种么?” “无情道种?”慕如镜面上闪过讶色,“你想帮他?” “让盟友更加强大,不是有助于我们的事业么?” “倒是学会用我的话来对付我了……可以,只看你如何做。” “灵识是极其敏锐而脆弱的,若你过于粗暴,谢孤容会直接变成傻子也不一定。”慕如镜轻快道,“不过以你的实力,想摧毁谢孤容的神识,着实困难。” “好,送我上去吧。” “武运昌隆。” 说罢,慕如镜到底捏了捏她的面颊,衣袖擦过肌肤,留下清甜的果香。 青年感知敏锐:“喜欢佛手柑么?” “没有。” 慕如镜笑了笑,眉目间神光流转,不知想到了什么:“也罢,进塔后,注意小心行事。” “若实在危险,我会来救你。”他俯身在沉鱼耳侧,吐息温热,“比月兄可靠谱多了。” 沉鱼看他一眼,摆摆手,转身进塔。 只是。 她忽然意识到某个一直觉得哪不对的细节。 慕如镜说引诱离池之夜,乃是他们的初遇。 她穿越来是那天晚上没错。 可原主,却与他早便相识啊? 沉鱼心头猛得颤动。 * 好大的雨。 黑发少年用手拨开湿漉漉的长发,解开外衫,将长剑裹在怀。 谢孤容在心底想到。 他果然永远无法喜欢上雨天。 少年匆匆加快脚步。 他得快点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菩萨被自己的人设拿捏了啊233 冲冲冲,推进主线。 念叨了大半本的心魔,终于逐一登场! 第八十章 :心魔 · 费力挤进结界里时, 沉鱼也在和千机讨论,慕如镜到底是什么心态。 “他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倒也想问他, 和月微尘有什么深仇大恨。”沉鱼嘀嘀咕咕,“好像从一开始, 他就对月微尘很有敌意, 先是查他身份,查出来后就筹谋弑仙,像这样的神经病不多吧?” “他在原作中比现在还疯。”千机说道, “他为天下大乱而生。” 哦。 她忘记天生坏种这个人设的含金量了。 天生的坏胚,干坏事需要动机么?便是他说了,你又会信么? 探究坏种的动机想法是最没有效率意义的行为。 “别想他了。”千机提醒,“结界边缘目前不稳定, 初步探测有大量扭曲灵力存在特性的物质, 请集中灵感,保持认知稳定。” -- 第190页 她寻找谢孤容, 将会进入唯有灵识活跃的塔层,在那里保持自我认知稳定非常重要。 举个例子,若是她的认知中自己被撕得粉碎,那么认知便会映照现实,令她在现实里也粉身碎骨。 “我明白。”沉鱼舒口气,目光沉静地伸出手,一把撕开面前结界。 她以灵力包裹住了双手,富含镇定特性的灵力驱散了结界中的狂暴存在,很好地保护了她。 “嗯, 可算进来了。” 而一进入结界,周围天旋地转, 场景画面迅速扭曲消散,重新矗立起的是全然陌生的田野乡间场景。 砭人肌骨的雨水寒意瞬间包裹了她。 紧跟着落在她发间衣裙的,是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的大雨连接天地,向远处眺望,只能看见白茫茫的水雾。一切皆极浅淡,像画家笔触下的灰蒙古画,就连春日应翠绿喜人的原野,也是朦胧的墨绿苍翠。 这里便是谢孤容的心魔幻境? 不见妖气,倒是颇有苍古韵味。 沉鱼面前有一片无尽田野,此刻正被雨幕笼罩,苍茫空旷,不见半条农夫人影,而旁边则是座高山,有人以石砖修葺山路,一路蜿蜒向山顶。 山脚下立着界石,其上“藏云”两个大字血红,好似活物鲜血渗入石缝中,因为雨水的洗刷,变得格外鲜亮刺眼。 千机立刻给出反应:“这里是藏云山庄,势力极大,不逊许多名门大宗,主要以剑道著称。谢孤容拜入归古剑派前,就是藏云山庄的少庄主。” “后来这山庄被灭门了?” “嗯,书中未说明如此强大的藏云山庄是怎么被灭的。而谢孤容一日从云巅坠落污泥,性情大变,浑浑噩噩地在世间行走,直到后来与月微尘相遇。” “哦,那心魔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般是怎么解开的?” “书中没写过,而我统计了14262645部修真题材文艺作品,结果显示,百分之九十二的情况下,心魔都是由修真者无法释怀的某件往事所化,百分之八则是其恐惧发生的某种可能所化。其中百分之三十六的心魔具有实体,百分之六十四的心魔则以幻境出现,不断重演相应事件,干扰宿主心境,拖延其修炼速度,甚至导致其陨落。” “那解决方式呢?” “有修改结局法、击杀心魔法、言语说服法。”千机说道,“建议理论结合本世界实际情况,灵活穿插运用。” 沉鱼:…… 千机说了很多,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不管了,先找大师兄。” 妖塔是凌霄月女的主场,因妖塔衍生的心魔幻境,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安全。能解决心魔最好,但最优先的永远是把谢孤容救出来。 “能搜索到谢孤容的存在么?” “不行。”千机说道,“幻境中一切都是扭曲的,一切物理法则在这里都会失效。” “等于在这里你就废了?” 千机委委屈屈:“……你说话好伤人。” 沉鱼安慰道:“自家人不说两家话。” 千机:这算安慰吗?? 和千机拌嘴的同时,沉鱼已利索地跳上山路,轻身快速前进。 千机不解:“都是修士了,你怎么不直接飞上去?” 沉鱼解释:“这里我的灵识也被限制了,无法直接探查全山,直接飞上去容易遗漏情报。” 上山时,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格外感受到这座山气氛的诡谲。 她在心里想到:“太安静了。” 要说山野没有人活动,尚且能够理解,或许藏云山庄的人都住在山顶?但如果连动物窸窣活动声,雨水冲刷草叶的声响,都全都消失了,天地间,只有空茫荡开的无尽雨声……那是怎样空荡的感受? 谢孤容的心魔是这样的地方么? 没有半分杀意,但即使郁郁葱葱,也谈不上半分生机,充斥此处的,只有无尽的雨,天地间空荡荡的,好像只有自己一人。 沉鱼一路冲到山顶,随着距离逐渐接近,她眼前的气派建筑群轮廓也逐渐清晰。 雕梁画栋,气势恢宏的剑庄屹立于山顶,主建筑呈巨剑冲天之势,又有六座角楼小岛悬浮于高空,拱卫着主楼。 如此气派雄伟的山庄,可色调与世间其他的一切一样,都是灰蒙蒙的,毫无生机,盯得看久了,甚至能看出点赤色。 她眼花了么? 沉鱼抹掉脸上沾的雨水,定睛望去,但见眼前并无异常。 “莫非这是当年情景在大师兄心目中的投射?”沉鱼说道,“他自己进行了艺术加工?” 千机赞同:“大概率是这样的。” “那你试着给他做个测写?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一人一统正在商讨,忽然感到前方传来强烈的灵力波动,并且由于气氛的极端寂静,令这动荡显得更加突兀强烈。 出事了! 沉鱼立刻扭身赶去,她的灵感虽然被干扰的厉害,但大体知道,发生意外的地方乃是主楼北面,入庄的位置。 她刚刚就是从那边过来的,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带着这样的疑惑,沉鱼以最快速度赶往了来路。 * 这是个与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雨天。 谢孤容厌倦地想到。 怀中的长剑硌的人心生烦躁,他知道,回家之后,将要面对的必然是父亲的责骂督促。 -- 第191页 谢孤容的父亲出身剑道名门,于炼器之道造诣极高,是天下难觅的铸剑大师,常人寻常难求一宝。然而在剑道上却天赋平平,时常为此叹息。 他全部的期盼与遗憾,都寄托在谢孤容身上,在他口中,谢孤容拥有千古难寻的优秀天赋,绝对不可自误。 少年很不喜欢。 只是他更不喜欢在外面淋雨。 这山上只有他家山庄,再想躲雨就得去找山下的凡人。 谢孤容也不喜欢凡人。 太弱,又太吵。 如果回去后老头子又说那些老话,无视就好,也只需忍一时,与之相比,在外面淋雨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回家的路他烂熟于心。 草木散发着清新香气,鸟雀会躲在树梢岩石间偷偷看他,庄中扈从会欣赏而慈爱地目送他的身影,唯一凶神恶煞的,只有那个在他母亲去世后便越发阴阳怪气的老头子。 但脚步匆忙的上了段台阶,忽然放缓下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 少年抬眸环顾四周,面上的烦躁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淡淡警惕。 太安静了。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潜伏在暗处,悄悄窥伺他。 可这里是藏云山庄,此处离他的房间不超过半里路,怎么可能会有妖怪潜伏在此处? 他感觉到自己面前多了条人影。 他抬眼望去,心中稍稍一松:“爹。” 声音干巴巴的。 这是少年与父亲相处的常态,不是这么拧巴,就是在吵架,没有中间可能。 他想,或许是老头把其他人都赶远了,方便惩戒他这段时间的懈怠忤逆。 然而老头子没说话。 他摆摆手,示意谢孤容过来。 “嗯?” “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跟在老夫身后。”父亲嘴唇翕动,声音有些小。 他目光直视前方,神色威严,而脊背与平时一样有些佝偻,这是剑匠的特征。 与他相反,谢孤容脊背挺直,身姿清俊,天然含着段凛然气质。 果然出事了! 他刚才的感觉没有错,有人在偷看他。 就在此时,那股被人窥视的尖锐感又在心头闪现,少年目光犀利地迅速抬起,射向来源处。 “呼。” 沉鱼立刻缩回脑袋,躲在树后。 “大师兄这都能发现我?”沉鱼自语道,“能意识到我,看来我是有实体,能与他交互的。而师兄现在大约是十五六岁,单看外表比离池还要稚气些。” 刚才她感觉到强烈波动,以为有敌人袭击,就赶紧冲过来观察,没想到恰好撞见谢孤容和他的父亲回家。 那敌人呢? 敌人去哪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累,状态不好,明天双更补上。 第八十一章 :心魔 · 谢孤容很想询问父亲发生了什么, 然而谢成玉已向他说明不要说话——传音入密没说能不能行。 他知道大概有敌人在附近,但什么样的敌人,才能叫父亲能发现, 而他几乎毫无察觉? 须知道,他从十二岁拿到本命剑的那刻起, 实力就超过父亲了。并且这种差距, 还在因为他的年岁成长而逐渐增大。 有时候谢孤容会看不起父亲。 是能铸造天下最好的剑,与无数强者相交莫逆又能如何?那些所谓至交,莫非能次次都及时赶到么?真有强敌来袭时, 能保护妻儿的始终只有他。 似乎就是从娘亲去世后,老头子才越发偏执,懦弱得让他恶心。 谢孤容厌恶自己的父亲,就像厌恶当初邪魔袭来时, 弱小的自己。所以分明讨厌剑, 却又不得不练剑。 “现在你拿着剑,立刻下山。”谢成玉传音入密道, 男人声音急促,“听我说,然后照做。不要啰嗦,会被察觉的。” 听着那唯唯诺诺的声音,谢孤容就觉得烦。 他抓住怀中长剑,很想说凭什么要他听从安排,他已经十六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他比老头子强很多,应该听他的安排, 他能守护所有人。 然而他用心去聆听感受……什么也听不到,只有父亲压抑急促的喘息声。 这不由叫谢孤容颇感难堪。 心中想着无数豪言壮语, 然而实际上连敌人尾巴都摸不到,凭什么要人家信任自己? 心高气傲的少年越想越是愤怒,他极力刺激灵感,务必令其保持在最敏锐的状态。 终于,紧绷到极限的灵感被轻轻触动。 如同叶面露珠坠落水面,浅浅涟漪逐层荡开,他忽然感觉到了异常所在。 周围的安静,并非幻术造成的。 而是恐惧。 草木因侵入的敌人而战栗,匍匐于地,不敢发出半分声息。此等灵识极弱的生灵,都会因本能而恐惧……敌人究竟有多么强横? 那他家其他人呢? 为什么老头能察觉到敌人的存在? 此时定睛看去,谢孤容才看清老爹脸上的神情,额头上密布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身为修仙者,实力是再弱,也能不受寻常水火困扰。 “快走!” 谢成玉将儿子带到下山的位置,用力一推他脊背。 “行动不要太快!但也别太慢……不必在意其他人,这座山上除你以外的其他人都已死了,你下山路上见到的,只会是妖怪,不要力敌,尽快逃走,越远越好!” -- 第192页 谢成玉反复强调不要发出声音,可到了此刻,他的言语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谢孤容察觉到了什么,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你也死了?我可以留下,话不要说的不清不楚,敌人到底是什么?” 谢成玉快速道:“你当我死了!敌人是黑潮,小心黑色的雾潮!”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来不及了。 谢孤容的心脏深处仿佛有寒冰蔓延冻结,重重沉了下来。 他本能的抬头望去。 他看见了父亲所说的敌人。 那悄无声息杀死藏云山庄所有生灵的存在。 ——狂乱汹涌的黑色雾潮,逐渐弥漫整座天空。 雨停了。 因为就连云与水,都被雾潮吞噬。 少年瞳孔紧缩,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 这是什么?! * “魇潮!” 沉鱼在心底惊呼。 这鬼东西,她遇见的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是惊心动魄。用千机的话来说,魇潮在这个世界只会出现在人迹罕至的上古遗迹中,一旦大规模出现,必是足以灭国的天灾。 阻止他们突破时空的神秘磁场,其成分与魇潮构成十分相似。 根据千机数据分析,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书中颠覆世界的末日天灾,是席卷天下的魇潮。它吞噬生灵,使天地间灵脉彻底枯竭,使此世间终结,只能等待下个轮回。 谢孤容的心魔幻界里,为何会有魇潮? 而魇潮出现,以幻境中谢孤容和他父亲的实力表现,这不是死定了? “你说我现在上去带他俩逃跑,来得及么?” 千机客观说道:“心魔还未调查清楚形式,不宜轻举妄动。” 这话很冷酷,但确实是客观情况。 而且也是为了谢孤容好。 想来换现实中的他来,也会这样决断吧。 想到这里,沉鱼按捺住自己不成熟的想法,继续潜伏在一边,等待事态发展。 窥伺感没有消失,只是他暂时顾不得调查那道视线的来源。 “你做什么?”发觉谢成玉推着他的后背要他离开后,谢孤容立刻质问。 “莫作扭捏之态!”谢成玉不时紧张回头,发觉魇潮越来越近后,终于呵斥,“分不清事态轻重吗,快走,我能拖住它!” 他在说什么? 谢孤容情知此时不多耽误一刻,立刻转身就走才是正确行为,知道面前男人牺牲的结局不可更改,知道自己此刻犹豫的每一秒,都是对父亲牺牲的侮辱。 可他的腿就像是长在地上,全身、不、就连脸颊上最细小的肌肉都在颤抖。 他走了,老头子怎么办? 娘亲不在了,没有了老头子,逃离了家……他应该去哪里?他还能去哪里? 他的骄傲,他的任性,他的年轻气盛,在此刻全数消散。 他天赋绝世,灵识敏锐,因此才清楚感知到,那黑色雾潮带来的到底是怎样的绝望。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任何反抗都是自不量力的蠢货之举。 他浪费了至关重要的黄金时间,最后问出的话,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软弱。 “为什么不是你走?” 男人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望向自己的眼中,隐约闪动光芒。 是泪吗? 是雨吗? 男人重重一推他后背。 “因为我是你爹,走!去南方!” 谢孤容竟被推得趔趄,跌跌撞撞地向前蹒跚,几步后才稳住动作。 “走啊!”男人呵斥。 他的声音渐渐飘远,却如同惊雷响彻他的心头。 男人提着剑……他自己锻造的赤心剑,据说是他生平最为自豪之作,因此任何人求剑都被婉拒。 谢孤容一直不懂,他这样剑道拙劣的人,天天把名剑提在身边,究竟有何意义?是保养的再好,外表华美到被誉为天下最美之剑,那也只是个从未经历过战斗的饰物。 少年下山的步伐越冲越快,他几乎运转全身灵力在双腿,身影快到只剩残影。 他试图将雨、将男人、将回忆都甩在身后。 可越是这样,往事的一幕幕反而越发清晰。 有次吵架,他讽刺老头:“只怕你到死都不会拔出这把剑吧?” 老头子似乎生气了,冷冷道:“你死之前,我会。” 因为那句话,他很是刻苦修行了一段时间,务必向老爹证明,真有危险到了,一定是他先于老头子拔剑。 没想到一语成谶。 父亲的第一次拔剑。 他会死么? 少年头脑麻木,只是死死咬紧牙关,拼命地闷头向山下冲,遇到能够一跃而过的山沟,直接跳,绝对不吝啬灵力。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那里,只是按照老头子说得那样,闷头向南方冲。 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声。 一个此前寡言沉默的工匠,为了保护他的儿子,拔出剑向天灾宣战。而他所谓优秀出众的儿子,正抱头鼠窜。 当那怒吼咆哮戛然而止时,他没有停下。 当身后陡然变得静默时,他没有停下。 他只是不断的向前飞跃,奔逃,如条毫无目的的丧家之犬。 然而他的耳边诡谲声音愈发响亮。 “废物!你就是这样遇见困难直接逃的么,将我遗弃,自己逃跑,不愧是天才。” -- 第193页 老头在骂他。 背后传来奇异的吮吸血肉声音,他的步伐一歪,身体再度颤抖起来。 怪物在吞噬咀嚼父亲的尸体,令人牙酸的奇异声直接在他鼓膜,在他脑髓深处响起。 震耳欲聋。 少年牙关几乎快咬出血来。 沉鱼在暗处,因此看得更清楚。 谢孤容父亲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生生止住了魇潮,以至于谢孤容的心魔终于忍耐不住,直接干涉了谢孤容的意识。 她终于看清了谢孤容的心魔模样。 是个身着水色衫裙,外表秀丽优雅的女性,打扮颇为精致典雅,轮廓与谢孤容相似,不是母亲是姐姐。 若非脸上偶尔浮现的妖气,以及千机不断在她耳边提醒:谢孤容的心魔世界绝不可能出现除她之外的正常人,沉鱼说不定也会吃不准,这人到底什么路数。 而在那名女性出现后,一直挣扎上前的谢孤容,脚步终于被牵绊住。 “娘……?” 他声音颤抖 就是现在! 沉鱼提起长剑,一跃而起,直奔秀丽女性而去,务必一击毙命。 谢孤容的心魔急于迷惑他的神智,夺取他的心智,此刻并未设防,正是她突袭的大好时机。 沉鱼在心中高呼:“看招!” 锵! 剑身撞击,阻挡了她将心魔彻底绞杀的意图。 “嗯?”沉鱼发出意外的声音。 阻挡她的并非心魔,而是陷入纠结的谢孤容? “你干什么?”望着熟悉,但更加稚嫩的面庞,沉鱼习惯性质问。 因为谢孤容的阻拦,那心魔已经反应过来,迅速脱离谢孤容身边,摆出戒备之势,再想弄死她,这么好的机会就不一定能找到了。 大师兄到底在搞什么? 然而谢孤容丝毫不理解她的气恼。 少年剑尖对准了她,一字一句道。 “离我娘远点!” 沉鱼:“你觉得她很像你娘亲?清醒一点,你娘亲已经过世了!” 谢孤容陷入自己的世界,喃喃自语:“父亲说,除了他之外,出现的外人皆是邪祟。” 沉鱼:…… 她发现了,心魔缠身的人就和酒鬼属于一个性质,根本讲不通道理。 看来,只能战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搞定大师兄。 第八十二章 :殉情 · 少年的谢孤容, 又处于混乱之中,比起成熟后的他要好应付许多。 ——相对而言。 此时谢孤容,客观层面修为层次高过她, 顶多不好发挥全部实力罢了。 饶是如此,沉鱼战斗时还是极为艰难, 只能左支右绌地挡下谢孤容的攻击。两剑相击, 沉鱼处于下位,她极力横住长剑向外推去,然而谢孤容的剑纹丝不动, 甚至能够将她压得剑身颤抖。 这样下去,她一定不是谢孤容的对手。 得亏那心魔性情看起来比较苟,没有冲上来和谢孤容合作,不然她绝对扛不住, 会立刻落败。 “妾身却不知道, 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搅局。”心魔躲得远远的,冷眼看他们战斗, 时不时阴阳怪气的嘲讽。 这狼都跳得这么明显了,结果谢孤容就跟聋了似的,根本没反应,继续向她施加压力。 有点委屈。 如果是现实中的谢孤容,一定不会这么对她。 ——但换句话说,不就是因为谢孤容现实一定会信任她,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在这里拼死拼活,想要把他捞出去么? 这么想后,便是谢孤容又把她压得一个趔趄, 虎口破裂出血,手臂肌肉都在颤抖, 也没有怨言了。 得想想怎么料理这只心魔。 “你这自称味儿真冲。”沉鱼嘴上也不认输,“哪年翻出来的老古董?” 心魔没有回应,仍然阴着脸看她。 嘴炮没回应可就没意思了。 哦,心魔是谢孤容自身意识的污秽凝聚体,认知不会超过谢孤容。 换而言之,心魔大概没听懂“味儿冲”什么意思。 ……嗯? 沉鱼心中灵光闪动。 她再度抓住了隐藏在稀碎思绪中的关键线索。 认知不会超过谢孤容,也就是说,只要谢孤容认为她是母亲,那她的真实实力,就绝对不会超过现实中的谢母太多,想搞事只能耍花招。并且,她的知识见闻,也是完全依托于谢孤容。 所以她才恨沉鱼得不行,却只能站在一旁放嘴炮。 再看远处的魇潮,刚才还穷凶极恶毁天灭地,但在心魔和沉鱼分散他的注意力后,那魇潮居然就呆在原地盘旋不动了。 刚才她觉得可能是谢成玉拖住了魇潮,但看它那呆样,根本不像是被阵法灵宝拖住——更像是网速卡了,画面不断缓冲的样子。 如此儿戏的剧情展开,只有完全唯心的幻境世界才可能出现。 既然如此,搞定这个心魔的诀窍,似乎隐约有点眉目了。谁能触动谢孤容的心弦,引动他的思绪,谁就能引导这个幻境世界的发展。 她的目的是令谢孤容神智恢复清醒,认清此处并非现实。而心魔则只想让他彻底迷失于此,最好认为自己已经死于毁天灭地的天灾之中,方便它掌控躯壳。 那就比谁演技更好嘛。 她眉心微蹙,露出淡淡哀愁来。 -- 第194页 “我是你父亲给你定的未婚妻,我们今天早上还说过话呢,你忘了么?” “……父亲……”沉鱼一段话中,唯有父亲二字令谢孤容有所触动。 他目光落在沉鱼面庞上,细细打量,渐渐地,眼神里透出挣扎。 嗯,确实。 她生得如此天人之姿,哪怕是陷入心魔的人,也会不忍对她下毒手,会因她的一颦一笑牵动心神,甚至从狂乱中清醒过来。 很正常,不是么? 心魔哪里能让谢孤容彻底清醒过来,立刻叫嚷道:“你听她胡说八道!她年纪比你还大,老女人怎么做你的妻子?” 这纯属挑不出问题强行挑刺。 现实中谢孤容比她年长百余年,事实上谁在犯罪还说不上呢。 “你看看我的脸,你扪心自问,谁更年长?”沉鱼大声说道,直视着少年黑眸,“你好好回忆一下,你一定记得我的,对不对?” 耳畔仿佛响起稀碎的风声,以及遥远处女孩的喁喁细语。 凌厉敌意在少年身上消褪些许,露出或许名为迷茫的神情。 “阿容!”心魔厉声道,“你不听娘亲的话了么?” 谢孤容对这句话反应极大,死死捏住剑柄,关节都捏得发白。 “我没有。” 无名的哀恸自少年心底升起,仿佛尝试向什么人辩解似的:“我没有!” 而心魔的抽泣苦恼对他产生了极大影响,谢孤容明显烦躁不安起来,沉鱼的温情攻势也再难被他听进去,只听一声暴喝,他一剑将沉鱼劈飞。 沉鱼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痛得眼前发黑,她知道此时绝不是娇气的时刻,因此立刻忍耐疼痛,想要爬起来,只是生理情况有时是再坚强的意志也难以控制的。 她终究是人,不是冷冰冰的灵器。 少女面露忍耐疼痛之色,一幕落在谢孤容眼中,他稍稍皱眉。 似乎原本不该这样的。 他提着剑怔在原地,尽管敌人此刻再起不能,也没有追上去补刀。 谢孤容在思索哪里不对劲。 面前的女孩激怒了他的娘亲,可不知为何,面对娘亲的催促哭诉,他的心中却很难生出针对她的杀意。 莫非真如她所说,她是父亲定给他的未婚妻,他们今早还说过话? “那娘亲……” “你娘亲当然也知道。”沉鱼将冷气硬生生咽回肚子里,撑着笑容道,“只是并非面前这个女人。” “哈?”心魔顿时狂喜,“阿容,听到了么,此等忤逆不孝之女,你也要娶么?” 它就在等沉鱼说这种话! 宿主的一大弱点便在其母亲之死,这样强硬的否认,只会激起其灵识深处的逃避对抗之心! 沉鱼凛然不惧,立刻反问:“这么说,你承认我是父亲钦定的儿媳,对么?” 心魔噎住,忽然意识到自己狂喜之下,也出现了口误。 没想到这死丫头反应这么快。 但是没关系。 “善于伪装的不孝之女,如何能做藏云山庄的少夫人?现在没过门就敢对妾身如此狂悖无礼,”心魔以袖遮面,啜泣道,“倘若真的过了门,岂不是真的要压到我头上来?” 谢孤容目光落在沉鱼身上。 平心而论,沉鱼的态度确实称不上礼貌。只是千钧一发之际,谁会对生死敌人客客气气啊? 反正她还没强大到那个程度,确实尽力了。 “你真的信她的话么?信一个连妾都不是的、徒有一张与你娘亲相似的脸的女人?” 谢孤容:…… 心魔:??? 沉鱼面露愤慨痛心,好似他是什么不知生养之恩的不孝子,需要她替他亲生母亲伸张正义。 少女上前一步,双手微微交叉于胸前,眉心好似轻烟笼罩,星光一闪,便是大颗泪珠滚落,姿态之娇弱美好,几乎能灼伤人的心头。 心魔:yue!好造作一女啾恃洸的! 不过紧接着它就yue不出来了。 因为沉鱼分明在流泪,始终维持着仙气满满的姿态,却半点不影响她口齿清晰地表达想法。 “你忘了么,你母亲已经去世许久了,你父亲怎会再娶?怎会另觅新欢?” “师兄,你好好想想,你父亲是会另觅新欢的人么?” 不知不觉间,她对谢孤容的称呼已经发生转变。 谢孤容本能摇头:“不是。” 心魔表情顿变。 谢孤容这个否认,不就是默认她不是他的亲娘了么! “是啊,此女子不过与伯母面貌相似,便试图迷惑你,成为藏云山庄的女主人,着实狼子野心,不信你问她是真的么?” 沉鱼谴责地将目光投向心魔,这一鼓动性极强的动作,使得少年本能地将目光转向心魔。 “不是!” 沉鱼凉凉道:“嗯,骗子一般都会说自己不是骗子。” 心魔:……卑鄙!!! 谢孤容握紧剑柄,轻声道:“没有人,能够代替娘亲。” 沉鱼用力点头,满脸写着同仇敌忾。 心魔满脸写着问号,她着实不明白,情况怎么就急转直下,对她如此不利。明明最开始谢孤容还对她深信不疑,怎么三言两语就被那臭丫头领着走了? 见谢孤容做出攻击姿态,心魔也顾不得许多,破罐破摔道:“好,我虽不是你母亲,但你也别忘了现实!” -- 第195页 沉鱼:嗯? 这么拉胯吗,她才刚刚开个头呢,结果敌人就干脆举白旗了? ……不对! 心魔不是投降,她还有机会! 果然,只见心魔脸上露出笑容,那笑容越来越深,越来越灿烂,嘴角越翘越高,直到露出森森白牙,直到嘴巴张开到几乎能塞进一个人头的大小! 心魔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声音嘻嘻笑道。 “你忘了吗,现实是——” “你的娘亲为了保护藏云山庄,被恶鬼吃掉,而你的父亲,为了保护你,被魇潮吞噬,嘻嘻嘻嘻,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快回到现实吧!” 沉鱼狠狠握拳。 这就是心魔的无赖之处。 即使没有蛊惑谢孤容心智,它也完全有退路。 那就是让谢孤容彻底绝望,陷入狂乱之中,引爆他内心深处的魇潮,吞噬他的灵识。 “啊呀,真吓人。”心魔双手环抱,凉凉望着远方,“魇潮要暴走了吧?” 因为沉鱼的出现,谢孤容暂时忘记父亲牺牲的事实。 可在心魔不断的言语刺激下,他再度想起了方才的画面,想起了自己的懦弱。 “这么弱小的你,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呢。”心魔还在阴阳怪气。 而谢孤容……少年双手在颤抖。 他以后会是全天下最出色的剑修,一剑荡平山河。可现在的谢孤容,只是个会因父亲去世而双手颤抖到拿不稳剑的少年。 他回到了“现实”,又没有回到“现实”。 他还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判出葬仪脉的无情道种。 ——! 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合时宜,但沉鱼确实后知后觉地,想通剧情中一个她怎么都想不通的点。 谢孤容在原作中,为何会爱上原主,又为何会为了破情劫,杀掉原主,证得无情道种。 因为他在原作中,没有堪破心魔,甚至可能留下了什么修行隐患。所以他只能走凌霄老路,为自己暗示制造出某个毕生挚爱的形象,人为突破情劫。 孤高冷傲的谢孤容自不会像凌霄那样做。 但如果是心魔缠身,备受幻境与现实交织折磨的他呢? 当一个剑修连握剑都不稳当的时候,他会做什么? 沉鱼心中涌动真相大白的恍然时,远处天崩地裂的一声雷霆炸响,狂风咆哮,天地间灰蒙蒙一片,即使灵力加护,也不得不抬手遮住面部,竭力保持重心稳当。 “他控制不住,魇潮爆发啦。”心魔冲沉鱼笑道,语气挑衅讥诮。“我得赶紧溜到浅层神识去,留在这里,只会被他狂暴失控的魇潮吞噬。” “好心提醒你一句,灵识形态下死于他人心魔中,会化作养料,永远留在这里哦。” “好啦我说完啦。”心魔合拢自己诡异的大嘴,轻盈跃起,直冲向天空。 “沉鱼,快走啊!”千机大急,赶紧催她。 沉鱼知道轻重,可她目光还是不由停留在少年背影:“大师兄!” 她伸手去拉谢孤容,而少年只僵硬站在原地,愣愣面对直扑过来的魇潮。 眨眼间,魇潮已蔓延到二人身前不足十尺的位置! “走啊!”沉鱼拽住谢孤容,拉着他跃起。 整个心魔世界此刻分为两半,白色物质连带着二人神识向上飘,被黑色潮水裹挟的存在则无限向下沉淀。 他们借助了白色雾气的顺风么?要脱离心魔世界了么? …… 不。 为时晚矣。 当谢孤容认知里,给魇潮盖上人力无法抗衡,极难逃脱的章后,两人就再难脱身了。 在沉鱼没有留神的时候,她拽住谢孤容的衣袖被一点魇力沾染……真的只有水滴那般大小,却还是造成了严重后果。 薄雾弥漫,那衣袖连着谢孤容的小片皮肉一同消散,她还在向上升,而少年已坠落向无尽深渊。 沉鱼失声叫道:“谢孤容!” 少年仰面坠落,听到沉鱼呼喊,他微抬起手朝向她,像是挽留,又像道别,而他的下方,则是狂涌怒号的黑色潮水。 那黑玉般的眼眸中并无痛苦挣扎,只有无尽的平静。 ……他认出来她了! 也接受了心魔堪破失败的事实?! 那样孤高冷傲的谢孤容,接受了失败的事实? “不然能怎么办?这就是命运,即使你已经带着他脱离,还是会因为【意外】沾上一点魇力,导致脱离失败。”千机催促,“快脱离吧,不然你也会迷失在这片幻境中的!” “……” 少女咬紧牙关,最终恨恨呐喊道:“冲!” 千机来不及阻止。 或者说,当沉鱼做出决断后,从没有谁能更改她的意志。 只见白色与黑色分割的世界中,少女鼓动全身灵力,如一道璀璨流星,划过天际,直直坠向黑潮。 沉鱼眼前被无尽黑色充斥,全身都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保护自己的灵力护罩散发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同时也在被魇力侵蚀撕扯。 这就是流星坠落时燃烧的感觉么? 好痛。 …… 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也就是死在谢孤容的心里? 这句话别说,居然有种诡异的死亡浪漫。 那就浪漫到底吧! -- 第196页 在彻底坠入黑潮之际,奋力拥抱住面前已阖上双目的少年。 “阿容,我来救你了!” “醒醒啊!” * 冰冷。 疼痛。 已经到了近乎麻木的程度。 可就在这样漆黑无尽的世界中,忽然亮起了炽热明亮的光芒。 本能驱使谢孤容伸手向那光团—— 被紧紧地拥抱住了。 “阿容,我来救你了!” “醒醒啊!” 记忆中,只有娘亲会如此叫他。 其他人见他冷漠桀骜,多是选择敬而远之,或是憧憬敬畏。只有娘亲会将他永远当成长不大的孩子,叫他的乳名。 “阿容!”亲昵呼唤他的声音。 “阿容!”生气他练剑砍断万年竹的声音。 “阿容!”担心他会死亡,督促他快点逃跑的恐惧声音。 无情道种,承天运而生,多为七杀命格,命中断情绝爱,克双亲克兄姊克妻友…… 梦魇般的声音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他克死了父母,克死了藏云山庄的所有人。 现在,连沉鱼也要因他而死了么。 他勉强睁开眼睛,努力抬起手,回抱住少女。 他不明白魇潮中为什么还能说话,可他胸中确实有许多想要传达给她的言语。 才能做出许多在寻常情况下,绝不可能做的事情。 “你醒了!”沉鱼惊喜道。 她快速思索自己怎么引导,才能让谢孤容的意识中停止这场魇潮。 这是她跳进魇潮后唯一的底气所在。 如果谢孤容不配合……那真就只能一起死在他心里了。 沉鱼可还没活够。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彻底搞定谢孤容的心理问题,开开心心的回家! “为什么要跳下来。”谢孤容轻声问道,“你会死在这里的。” “因为,唔——” 沉鱼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谢孤容冰冷而柔软的唇瓣封住了她全部的声音。 他以前所未有的热烈亲吻着她,唇齿相依,像是风暴中唯有彼此的雏鸟,谢孤容动作狂躁而急切,透着最后一次的疯狂。 沉鱼甚至品尝到了血腥气,谢孤容把她舌尖咬破了。 于是她也咬回去,可换来的不是克制,而是更深切地侵入。 良久,直到沉鱼感觉自己的肌肤已经痛到麻木,反而升起古怪的温度时,谢孤容方才放开她。 青年声音低沉,略显嘶哑:“而我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沉鱼抬眸望向他,不知何时,谢孤容已恢复为青年男子的模样,与她对视的黑眸,幽深而炽热。 她不由笑了笑,用一贯的轻快口吻道。 “死在你心里,不是也挺浪漫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这个黑潮之下接吻,我脑补好久好久了,终于写到了! 呜呜呜呜,我宣布大师兄终于从游泳班毕业,并且开始向终点迅速冲刺! 第八十三章 :觉醒 · 她语气调侃:“死在你心里, 不是也挺不错的么?” 即使在无尽黑色潮水中,少女的眼眸也依然亮闪闪的。 谢孤容的神情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现在好了吗?”沉鱼拍拍他的面颊,“有没有清醒一点?” “嗯。” “那还愣什么。”沉鱼催促, “快把咱俩都弄上去,然后快追那只心魔。” 她皱眉头:“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呢?这可是你的心魔诶。” “杀它易如反掌, ”谢孤容平静道, “只是……罢了。” 感受到谢孤容的欲言又止,沉鱼意外得没多嘴。 他能清醒过来就好,不要招惹多余麻烦, 谢孤容揽住沉鱼腰间,下一瞬,两人破潮而出,漫天雾气缭绕, 又被绝对的剑气绞杀消散。 剑修右手向前虚抓, 竟真的凭空抓出一团张牙舞爪的污浊黑团。 “放过我,救命!我错了……”黑团挣扎哀嚎, 仿佛遭受什么极其痛苦的刑罚。 “它是心魔?” “嗯。” “换了个模样我都没认出来。没想到你一下就给它打回原形了,我还以为它很厉害呢……” “无非利用我心境弱点苟且的存在,只要堪破心境,又算得了什么。”谢孤容轻轻弹出一缕剑气,将污浊黑团瞬间绞杀,“它不配以我母亲的姿态见到我。” “你心魔已经破啦?” 沉鱼讶异道。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谢孤容的内心世界仍然一团糟。 虽说两人从魇潮的束缚中逃脱出来,可魇潮并未褪去,仍然侵占了全部大地, 将原本的山川土地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潮汪洋。 天空也没有月亮,只有几缕自白雾中朦胧透过的细弱星光。 这有变化么? “嗯。” “怎么破的?我都没注意。” “那里。”谢孤容指向他们方才脱离的位置。 沉鱼顺势看去, 仍然波潮汹涌的黑色魇潮,可是在那神色海水中,竟有一轮……灼灼烈阳? 她眨眨眼睛,再度看去,确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 魇潮之中,竟然有一团明亮炽热的光团,即使隔着厚重黑潮,也半点无损它的灿烂耀眼,像极了烈日。 “那是什么?” -- 第197页 沉鱼以为那是谢孤容经过风波,忽然道心一类的事物,帮他镇守住灵识。 “是你留下来的。” 谢孤容说道。 “我?” “你来找我时,经过魇潮侵蚀,包裹着你的灵力消解融化。但你的灵力性质很特别,非常的镇定清净,于是自行在魇潮中重聚,再度燃烧,不断净化祓除魇潮中的狂乱暴躁气息。” 谢孤容轻声道:“换而言之,这是你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 “那你还真得谢谢我啊。” “是。”谢孤容安静地望向她,“多谢。你唤醒了我。” 谢孤容难得如此客气礼貌,倒叫人有些不适应。 沉鱼打了个哈哈:“也没什么事,应该的。” 她在心里叮嘱千机:“能检测到那光团的成分么?做个紧急扫描分析!” “确实是你的灵力,可以连接扫描!”千机说道,“如果不是来自于你的灵力,灵识空间中绝对用不了扫描功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谢孤容顿了顿道,“出去之后,你能否考虑与我合籍?” “啊?”沉鱼惊了,没想到大师兄表白这么直球。 “如果你需要什么保证,契约,尽可以说,我都会去做。”谢孤容深深望着她,“而且无论事成与不成,都不必担心离池和老东西的干扰。” “……” “我会帮你杀了他们。”谢孤容左手掌心抬起。 两人目光同时看向他的掌心。 一柄仿佛由冰霜汇聚雕刻而成的,冰蓝色的缩小版长剑,悬浮于他的掌中。冰剑不断旋转,向外散发着森冷寒气。 “剑意外显?”沉鱼震惊道。 这是剑圣级别的剑修才能做到的至臻境界,近万年来,也只有凌霄一人能够做到。 能将剑意外显时,便说明其人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无论手中有没有剑都无所谓,因为任何事物到了他手上 ,被注入剑意后,都能成为世间第一等的灵剑。 以前谢孤容虽然不喜欢离池月微尘,但大师兄不说自己没把握的承诺,所以他尽管杀意已决,却从没明确告诉过她,要在什么时候干掉月微尘。 而此刻,他居然说出去就把月微尘给她扬了? 谢孤容要到什么境界才能有把握这么说? 她仔细端详谢孤容,发现青年黑玉般幽深的眼眸,此刻竟前所未有的锋锐明亮,几乎有遮掩不住的冰冷锋芒不断向外逸散。 结合种种细节,沉鱼难以置信道:“你证得无情道种了?!” 谢孤容颔首。 沉鱼:……? 她原本以为,谢孤容证无情道种铁定没戏了。 毕竟无情道种需要极致的绝情——如果他能在心魔幻境里把她连着父母心魔一起宰了,那铁定大成功。堪称心无旁骛,天生的无情胚子。 结果他不仅没杀她,还亲了她。 所以沉鱼觉得,觉醒道种没戏了,却没想能成。 “你以为无情道种必须杀死所有深爱之人么?” “不是么?” “那凌霄为何没杀了月女,反而死后为她如此羞辱驱使,甘之如饴?” 沉鱼:…… “而那女人,你便当真以为她对凌霄全然无感了么?” 说到最后,谢孤容到底露了底:“但不管如何,无情道种确实为不祥之物。” 占了便宜还要骂人家道种。 嗯,还是大师兄,没换人。 沉鱼顿时松了口气。 “收到来自谢孤容的能量500点!他的心魔已经消除了!”千机惊喜大呼。“沉鱼,我们回家的能量攒够了!还溢出了!” 松掉的一口气瞬间提了起来。 等等,五百点能量是什么意思? 该不会打断她的手脚都要把她留在这里吧? 谢孤容冷不丁开口:“很怕我强行拘住你么?” “都是自己人,有些话不用明说,懂得都懂。” “那我的心意,你懂么?” 第二发直球。 大师兄二连发球,且完全不给转移话题的机会。 沉鱼却也不慌,只平静反问:“那你觉得,在你心里这样逼问我,能得到平等的、真诚的回答么?” 谢孤容微怔。 “我并未有威胁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在我的心底留下了痕迹。在这里表白心意,更能说明我的真心。” “但,”谢孤容头回露出名为无奈的淡淡笑意,“我的言语,似乎总会令你误解。” 沉鱼抿唇笑笑。 委实说,在刚才千机道出谢孤容心魔已除的事实后,她只觉全身轻松一截。 回家的豪赌,终于成功四分之一,谁能不高兴呢? “我暂时不想考虑这些事情。”沉鱼实话实说道,“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总觉得说出来师兄你不会听,也不会尝试理解,就提都没提过。” “而且,指不定还会说些,我会让你改变主意一类让人根本无法反驳的话语。” 谢孤容微微张开的嘴巴立刻闭上。 沉鱼:??? 好家伙,刚才还真这么想啊? 只能说,觉醒道种带给大师兄的长进,就是让他从随时随地ky变得有那么点自知之明了吧。 “好啦,我们该走了。”沉鱼说道,“你一直在里面不知道,外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现在就等着觉醒道种的大师兄出去拯救世界呢。” -- 第198页 谢孤容神色平静,虽然被明确拒绝,但也没多说什么。 “好。” 他动作自然地揽住沉鱼,双脚轻点便带她飞向高空。 雾气越来越淡,那是即将脱离心魔世界的标志。 沉鱼本想回头看看,那轮黑潮中的艳阳是否还在,然而某些事情,只要你不去探究,它就可以永远保持在你想得到的答案上。 于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太累啦,字数明天补上。 第八十四章 :菩萨渡厄 · 出来的瞬间, 看着面前昏暗的密闭空间,沉鱼反应了两秒,方才笑道:“在你心魔里闷了那么久, 我都不适应外边了。” 她感受着塔身不断传来的颤抖,像是发生地震似的摇晃。 “看来月女现状不太好。”沉鱼点评道。 不然妖塔即使遭受到难以承受的强烈攻击, 也能靠护塔大阵维护消解, 顶多部分区域出现变化,却不会影响整体。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情况失控了。 谢孤容道:“她用了近半力量尝试封印杀死我。但我比她想得更强, 所以她出现了反噬。” “嗯,那是你厉害。”沉鱼夸了一句,随后道,“我们得快点找离池, 他可能以为我死了——我当时是误打误撞坠入你这一层的……嗯, 慕如镜前辈也帮了一把,所以我没死, 还刚好能来唤醒你。但离池还不知道这事,他可能以为我被他害死了,得快点告诉他。” “慕如镜不是在么?” 对方声音平静,沉鱼难以判断,这是认真所言,还是在微妙反讽。按照谢孤容的过往表现,认真地造成阴阳怪气效果比较可能。 可她忍不住瞥了谢孤容一眼,对方没有看她,目光看着塔顶, 眉心微蹙,似乎在思索什么。 刚才的话, 只是无心之言吗? 感觉谢孤容心魔消除前后,性格有些不一样了。 境界应该也突破了,如果说原本的谢孤容像是藏锋于鞘的利剑,即使不言不语,也能让人感受到他的锋芒,那么现在的他,便真的像个,除了俊美之外平平无奇的普通修行者了。 所谓返璞归真,就是如此。 和月微尘过手,应该还差一些——若无情道种当真无敌,当初也不会被月微尘拿捏到死。 谢孤容的胜算,就在于他是原作主角团钦定的核心,拥有最大的成长潜力,如今自主克服心魔,无需用拙劣的辅助形式,那他只会比原作中描述的更强, “他们在这里。”谢孤容抬手按住墙壁,目光仿佛穿过暗沉的砖墙,看到远方场景,“我能感觉到。” “那怎么过去?”沉鱼也盯着墙看,“打破么?” 这算是一种无声地试探。 而谢孤容给予的回应是—— 咔嚓。 咔嚓。 墙壁以谢孤容按住的地方为中心,瞬间向四周蔓延无数龟裂,深深的缝隙宛如创口,望进去能看到涌动的灵力。 她试着伸手,轻轻按下去。 ——墙噼里啪啦裂开了,砖石瓦块碎了一地。原本能感到墙壁四周都富含灵力,可在墙壁裂开大洞后,那股灵性就黯淡许多,恍如风中残烛。 沉鱼瞠目结舌。 大师兄这么强了? 几乎是质的飞跃。 谢孤容倒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率先走入洞口:“从这里上去,可以快些。 ” “嗯。”沉鱼跟上,同时在心里预设,一会儿见到离池时可能遇到的场景,方便在心中提前想好应对。 * 谢孤容说的地方就是沉鱼坠落之处。 沉鱼环顾四周,发现此处经历过一场强度极其激烈的大战,四周均是破碎砖瓦,堪称惨烈至极。 她灵感敏锐,几乎刚进来,就感到萦绕在四周的狂暴鬼气。 她试着触碰,肌肤立刻传来被灼伤的疼痛,其中蕴含的愤怒痛苦足以令任何接触者避之不及。如果接触者实力欠缺,这种侵略性极强的灵力接触久了,甚至能够影响接触者的神智。 沉鱼不能用灵力包裹双手,她的灵力清净,会主动祓除接触的任何邪祟之气。 谢孤容同样观察了萦绕不散的鬼气,语气难得惊讶:“他很愤怒。” 离池暴走状态下的实力,甚至令觉醒道种的谢孤容讶然。 如此强烈的鬼气残留,也不知持续了多久,结果甚至还能干扰谢孤容的感知,令他误以为此处还有人在战斗。 “他可能以为,是他的犹豫害死了我。”沉鱼简单概括了当时情况。 谢孤容毫不犹豫道:“那他着实该死。” 不能守护沉鱼,却还恬居其位,可不该死? “他当时被影响了。”沉鱼为他辩解。 其实见到慕如镜后,她便知道,离池当时出现的迟疑,定然是被慕如镜以手段干扰所致。 身为顶尖杀手,鬼族后裔的离池,根本不可能在战斗时刻迟疑。 可这种细节不方便告诉谢孤容。 水已经很浑了,她才婉拒谢孤容,气氛正微妙,还是不要往战局里再加一把火了。 “他没死。”谢孤容阖目感知此地残留灵力,“他们打到更高层去了。” 沉鱼皱眉:“这里是月女主场,如果跟着他们节奏走,很容易落入下风。” -- 第199页 “鬼族狂暴后,在灵力迅速拔高的同时,也再难做到冷静思索。” 说着的同时,谢孤容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松,信手拽了几团黑雾出来,剑气绞得粉碎。 沉鱼清楚地看到,那些黑雾残渣落地消散时,已被深寒剑气冻成冰屑,散发着晶亮光芒。 “离池应该还在战斗,我去寻他。你在此处等我,这里更加安全,如有危险,丢出这把剑便是。” 一柄手掌大小的冰棱小剑在他掌间旋转,精致而优雅,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你遇到危险时丢出,它会自行炸开,同时我也能得到感应,及时回援。” “这么厉害。” 与其说武器,倒不如把面前的冰剑称为艺术品。 沉鱼说道:“只给一把么?万一敌人有好几拨呢?” “它并非只炸一次。”谢孤容解释道,“两把的威力,我想这塔会直接坍塌吧。” “哦。”沉鱼再度对谢孤容实力有了全新认知。 谢孤容凝望着沉鱼,附身向前。 要接吻吗? 如此想着的沉鱼忽觉发间微沉。 “这样便好。” 剑修似乎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间。 “安心等我。” 说罢转身离去。 嗯? 他在她头发上留了什么? 沉鱼凝出水镜,波光粼粼的镜面映出她俏丽身姿,她的黑发原本只是简单束起——发带损毁后,一直没空细心妆点,只从芥子袋中选了条素雅缎带,将长发束起,叫它行动不碍事便好。 而现在,原本空荡荡的发顶多了朵含苞待放莹蓝色的冰晶花束。 主题呈洁白,中心则是淡蓝花蕊,边沿由浅蓝向深蓝渲染过渡,冰冷而精致。 不会是由剑气凝成的吧。 忽然,她感觉到花朵绽开。 花蕊对准的方向…… 她在水镜中看到另一人的身影。 “慕如镜?”她说道,“你没有跟着离池么?” “我建议你先用灵力安抚那朵花。”慕如镜轻笑,“这么漂亮的花朵,炸开多可惜。” 原来谢孤容留的这朵冰花,亦有预警防身效用。 沉鱼用灵力触碰冰花,在她清净灵力的安抚下,冰花花瓣合拢,再度呈现含苞待放的姿态。 “他那边安顿好了,我便先来寻你。”慕如镜感叹道,“没想到觉醒无情道种后,倒叫他风流意趣了不少。” 他笑吟吟看着沉鱼:“你确定他觉醒了无情道种么?” “他反正也承认了。”沉鱼说道,“那总不可能解决的是多情道种吧?” “世上岂有此物。只是我方才由衷希望,他若非本心如此表现。” “返璞归真,自在随心,还不够可怖么?” “你这么说那是有点。”沉鱼说道,“话归正题,离池情况到底如何?细说。” 谢孤容方才说了,战斗还在继续,这与慕如镜所言冲突。 “月女彻底引爆了他体内的鬼族血脉,多半打着叫他燃尽落败,给凌霄重新找个躯壳转生的主意。” “她这么强?那还不去帮离池?” 慕如镜意味深长道:“她成功不了的,道种已作出抉择,凌霄气数已尽,如何转生?” 凌霄和谢孤容均为道种宿主,如果说谢孤容悟道失败,道种还有可能重新青睐过去的合作对象,现在看来,便绝无可能了。 “这样就好。那你是要在这里和我一起等他们回来么?” “你觉得呢?” “我不喜欢猜谜语哦……”沉鱼撇嘴,“有事情快说嘛。” “谢孤容心魔祓除,你应当很开心吧?”慕如镜语气轻柔,“怎么不见多少喜色?” “离池那边还在打呢,我怎么轻松的起来?” 沉鱼嘴上如此说着,心中则是一沉。 她想起分别前慕如镜的那句话。 慕如镜将她穿越来的那一夜,称为他们的初遇。 这话有两种理解方式,一种是沉鱼从那时起踏上成为他合作伙伴的路线,是二人关系重生的起点。 另一种便是她不愿去想的……慕如镜知道她并非原主。 这可能么? 她连忙在心底问千机。 结果系统也吃不准:“他们虽是书中演化人物,可发展至今日,亦有自己独立想法。况且,这个世界是有夺舍之事存在的,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慕如镜或许想不到她是穿越者,但夺舍导致性情大变,却有可能想到。 “是么?”慕如镜挑眉,他不紧不慢道。“其实,我有件事一直颇为在意,想要请教沉鱼。” “什么?” “倒也不能说请教,换做请求,或许更合适。” “?” “或许,你可以为我而停留于此?” 沉鱼盯着慕如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许久以前,便注意到这副皮囊了。”慕如镜欣赏地望着她,“即使是在栖月阁,亦是一等一的出彩,很难让人不心动。” “可稍微接触,便是大失所望,美则美矣,无甚灵魂,不过是漂亮的琉璃珍珠,毫无价值。” 沉鱼听得想皱眉头。 她不喜欢听这种话,对于原主为人如何,她无权评价,人家给了她容身之处,她处理问题,以及接纳过去的她,都是应有之义。 -- 第200页 “你只是要说这些么?” “啊,忘了,我们沉鱼是个胸怀道义的好姑娘。” 这话他语气很是温柔,但在场两人都知道他在讽刺。 毕竟沉鱼做的那些事情,怎么都称不上胸怀道义。 “不过,我用的也是【可以】而非【可能】。” 一字之差,语意却出现了微妙变化。 “这句皮囊固然美丽,却无法挽留一个自由的灵魂,我说得对吗?” “没听懂。” “听不懂没关系,叫我来猜猜。”慕如镜温柔地凝睇着她,“我发觉为你吸引后,极是惊喜害怕。我居然也能有心仪之人么? 为了更了解心上人,我对你做了些小小的……调查,然后便发现,你在有意接触,曾经以不同方式,与魇潮接触过的人。 父母为魇潮吞噬的谢孤容。 诞生于魇潮中的离池。 豢养魇潮的月微尘。 以及……我。” 慕如镜属实给了沉鱼一个大惊喜。这里面很多情报,连她都一知半解,结果慕如镜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分享出来了。 “你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慕如镜好奇地问道,“能感觉到哦啊你对名利并无追求,也不” “小心。”千机连忙提醒,“我感觉他不对劲。” 沉鱼自然也感到了来自慕如镜的威胁感。 所以她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将冰花连着冰剑一起丢出去。 慕如镜“哎呀呀”地无奈摆手。 “不必对我如此戒备。我心悦于你,又如何会伤害你。”他说道,“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什么?” “大略是些,难得有心悦之人,却从头到尾被无视利用的牢骚之言。不必挂怀。”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样么。”慕如镜沉吟,“那我想,你或许可以考虑,同我做个赌约。” “正巧现在碍事的人都不在。” 慕如镜笑吟吟地望着她,可透过那双剔透的镜瞳,能看到的,只有她的身影。 “说来听听。” “你来祓除我的心魔,如何。”秀美的小菩萨望着她,有些腼腆地一笑,“不瞒你说,我现在的想法只有留下你,占有你。” 沉鱼感到淡淡寒意沿着自己脊背蔓延。 他的模样如此温柔,低眉浅笑间,尽是令人怦然心动的缱绻之意。 可谁能想到,他可以如此平和如此轻盈地吐露出这样狰狞的字眼? 这个人毫无羞耻良知感的么? “如果我拒绝?” “拒绝的话,我的心魔可能会驱使我做出比较过激的行为。” 小菩萨抬眸,眼里蒙着水意,他微抿唇,眉心稍蹙,十分惹人怜爱。 “能渡谢孤容,却不愿渡我么?” 沉鱼艰涩开口:“你自己就是小菩萨,哪里需要我。” 他上前一步,拥住沉鱼。 他比沉鱼高许多,却偏要低下头,以幼童孺慕母亲的姿态依偎在她胸前。 “哪里都需要。” 他低声,如孩童般赌气地说道、 “望女施主,可怜可怜我呢。” 世上哪有这样诡谲的画面? 尽管做出如此称为情.色也毫不过分的事情,但沉鱼从他身上完全感觉不到下流意味。 只感觉到了恐惧。 像是什么披着人皮的怪物。 哦,传说中不就有名为画皮的妖怪么?在人皮上画出极盛的美貌,骗得人类倾心后,再将其剥皮吮血,吞吃入腹。 至少沉鱼不觉得此刻慕如镜是在非礼她。 即使他脱掉自己的上衣,吮吸她、代表着母性的那里,她也只会担心这画皮罗刹将她撕咬吞吃,乃至剥皮收藏。 虽然生理意义上,慕如镜是人,相貌纯良,秀美绝伦。 世人无不对他俯首膜拜,视他为在世渡厄菩萨。 可他做的事情,他的真实性情,却比修罗恶鬼还要狰狞恶劣。 他不具备共情心,对自己的罪恶毫无反思歉疚,永远不会理解因他罪恶而痛苦的人。 宛如以沸水浇灌蚁穴的顽童……只会新奇而欣喜的抚掌。 “如果我做到了呢?” “那不就是女菩萨祓除恶鬼的话本子么?”秀美的人皮妖怪笑声怪异而沉闷,“他们会很高兴的。” 沉鱼识趣地没有问,这里的“他们”都指的谁。 “你也会很高兴,我的想法被你扭转,只会帮助你,不好么?” “如果我没做到呢?” “或许,就会像这朵花一样吧。” 慕如镜自她发间,摘下了冰花。 他应当察觉到了,沉鱼一直在尝试引爆冰花与冰剑。 冰花在脱离沉鱼发间的瞬间,便炸裂了,四散剑气碎片将慕如镜的双手撕裂,鲜血淋漓。 他“啊”了一声,有些新奇。 “流血了。” 沉鱼表情不太好看。 因为慕如镜凝就这朵冰花时,为它设计的威力绝不可能只是炸伤双手如此微弱。 “烦人的蚊子就要来了。”慕如镜语气轻快,“我们加快动作吧。” “好。” 她别无选择。 “那——” “契约成立。”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拿下小菩萨! -- 第201页 哎,这一幕我也想了好久了,就想写小菩萨红着眼睛哭唧唧,要鱼鱼心疼,嘿嘿嘿,xp大爆.炸。 不过红眼睛哭唧唧还没写到,可惜。 第八十五章 :一千零一夜 · 一进慕如镜心魔世界, 千机立刻变脸。 “他叫你女菩萨,他居然叫你女菩萨?”系统不可思议道,“他才是男菩萨吧。” 确实。 沉鱼刚才表情十分凝重, 仿佛世界末日,那是因为她如果不做出这样激烈的表情, 她担心自己会笑出声。 别忘了, 沉鱼回家的重要条件之一,就是祓除四个世界基石的心魔。 解决谢孤容后,她正发愁该怎么进入其他三人的心魔世界, 慕如镜就主动送货上门了。 这不是男菩萨是什么? “他真的好爱你。” 有一说一,确实。 和千机嘴贫几句后,沉鱼打量四周环境。 与谢孤容一看便知有异常的极端环境不同,慕如镜的心魔世界天朗气清, 与现实世界并无异常。 但就是这种平常, 才最为异常。 想想慕如镜的性情作风,谁会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危机往往潜伏在平常细节中。”沉鱼嘟囔着提醒自己, “需小心行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男子声音。 “小鱼,你怎么在这里?” 沉鱼循声望去,看清来者面目后,呼吸陡然一滞,随后恢复如常。 她含糊道:“嗯,怎么了?” 只见男子身形与寻常人无异,然而面部却全然是片模糊的白雾,像是刚煮熟的鸡蛋, 十分诡异。 那她自己有五官么? 沉鱼克制住伸手探索自己五官的冲动,她能呼吸, 能说话——至少舌头和牙齿存在感很明显。 “圣子传唤你许久了,大家都在找你。”男子声音责备,“结果你就躲在这里?” 圣子?慕如镜么? “圣子传我何事?” “这我哪里知道,你去就是。”男子压低声音,“别忘了,你是我们保举的,大家的性命都在你手上,出了事谁都逃不了。不要再任性妄为!” 沉鱼试探道:“大家性命应尝试自己掌握,也不好全部托付给我吧。” “你反悔了?”男子语气震惊,随后叹气,“就知道你这丫头耐不住性子,可若非圣子无意,这种好事哪里轮的上你?” “……” “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仰慕圣子的女子不知凡几,据我所知,今天又进去两名侍婢……所有人里,就你最爱生事。” 沉鱼分析男子的话。 这里是慕如镜的心魔世界,世界观应当以他为核心展开。那他不是圣子,也该是和圣子同等地位,或者有关系的人。 而面前的无面男对她表现出了明显的态度定位——说明她在心魔世界是有人设的。这个人设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慕如镜对她的真实看法。 “那带我去见圣子吧。”沉鱼说道,“我会尽力的。” “那你要保证。”男子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疑虑,只是他的面庞空无一物,倒显得这疑虑口气越发诡异。 “嗯嗯。”沉鱼答应。 男子沉吟少顷,说道:“那跟我来吧。” * 随着男子一路走过,沉鱼也算将慕如镜心魔世界的情况了解部分。 这里的建筑与中土迥异,充满异域风情,风格十分狂放。最有特点的是,窗户并非两面通风,雕刻云纹的常见木窗,而是不知名材质打造的,全部设计在北面墙的石窗。 而这么设计的缘由,只能是因为此地从未停止过的灼风。 灼风由南向北吹,总会卷着污浊灵力凝结而成的残渣,无止息地吹过,所以若窗户开在南面,相当于将残渣尽数收下,而若是常年不开,那又有何设计必要? 沉鱼翻看游记时,曾看过记载,灼风是魔境独有的景色,据说是仙魔大战时被肆虐灵力破坏了风水,从而导致形成。 这也导致魔境天气一直不大好,电闪雷鸣,天地间弥漫着狂躁灵力,躯体强度不够的修士,自进入魔境的瞬间,便会陷入中毒状态。 慕如镜心魔中复刻的应该是魔境情况,只是不知为何,环境被改成天朗气清的模样,灼风却未改掉。 路上她陆续看见几名魔教徒,均身着特殊布料制作的长袍,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眉眼与上半鼻梁,和她身前男人一样,都被白雾模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乌发宛若海藻,带着些卷曲披散在身后。身着单薄纱裙,露出大片雪肤,尽情展示少女美好的线条。 …… 她好像有点明白慕如镜的癖好了。 小菩萨隐藏得挺深嘛,平常根本看不出来。 “总觉得我像误入恐怖片场。”沉鱼说道。 还是画风有点涩涩的那种。 千机:“见到慕如镜再说。圣子也不一定是他。” “那岂不是变成ntr剧本了?” 沉鱼神色凝重,如果真是ntr剧本,那可真的会让慕如镜本就不光彩的癖好雪上加霜。 “……你琢磨这些的时候慕如镜知道么?” 沉鱼振振有词:“男菩萨不会计较的。” 嘀咕这么多,其实大多为了缓和气氛。当他们靠近教派中心时,沉鱼就不在心里叽叽喳喳,专心观察四周。 -- 第202页 男子地位似乎不低,带着她一路畅通无阻,偶尔遇见人向他们行礼,也只可有可无地颔首。 最终二人脚步在一处华丽宫殿前停下。 沉鱼目光在宫殿侧面停留,她看到有四个蒙面教徒抬了两个搭着麻布的担架出来,上面似乎躺着疑似人形的物体。 她想起男人之前的话:今天又有几个侍婢进去。 莫非…… 男人生硬的命令,打断了她的思绪:“圣子在里面等你。” 与其他建筑相比,这座宫殿华丽肃穆的过分,在这处处诡异的心魔幻境中,甚至还透着股神圣气息。不愧是“圣子”居住的地方。 男人打量沉鱼上下穿着,没发现有不规整之处,这才满意地挥挥手,示意她去见“圣子”。 “态度恭敬点。” 沉鱼点头。 至于怎么做,那是她自己的事。 男人躬身,恭敬地向门内说道:“圣子殿下,沉鱼给您带来了。” 宫殿内无人应答。 只是两扇气派恢弘的大门,在沉鱼面前缓缓敞开。 她抬步入内,由于光线变化,在进入的瞬间,不由闭了闭眼睛。 这对于修士而言,有些不可思议。 普通人受身体所限,需要适应环境光线变化,但修士却不会。 这异常刺眼的光线—— 来源于宫殿最高处,宝座之后足足布满整面墙的拼彩琉璃窗,绚烂夺目的光芒穿过落地窗,将整个光点照为奇异陆离的空间。 宝座之上,坐着某人的身影,仿佛志怪小说中的异域神佛,背后是璀璨绚烂的光芒,而他垂眸一笑,大地便会有鲜花盛开。 沉鱼适应了一下,看清了那尊贵的身影。 是慕如镜,却又不是慕如镜。 不如说是——幼年版的他更贴切。 坐在宝座上的男孩,身着沉重华服,头戴冠冕。他年纪不过六七岁,相貌秀丽精致,气质纯澈,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双剔透镜眸,仿佛能洞察人心,更为其添了几分不凡仙气。 “沉鱼,你回来啦?”慕如镜望着她,面带微笑,“我以为你逃跑了。” 和谢孤容幻境不同,慕如镜认识她,而且疑似给他俩各自安排了人设剧本。 她继续用模棱两可的话打太极:“圣子需要我,我怎么会呢。” “这样啊。”慕如镜垂下眼睑,笑容淡去少许,“我还以为,是姐姐无法接受我的请求,心生畏惧,所以冒死也要逃跑呢。” “姐姐”。 温馨亲昵的两个字,被他以轻盈的语气吐出,既缱绻,又依赖。 “上前来些。”他声音柔和,有着奇异的力量,“让我看看你。” 但沉鱼心中始终有些怪异的不适应。 换做大师兄或者离池叫她姐姐,她一定不会这样。 只能说是人的问题。 她走上前,华贵圣子的姿容在她视野里越发清晰,为了表示恭敬,沉鱼微垂下头,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并无下流之意,更多的是欣赏。 “姐姐生得真好看。”他不疾不徐道,“便是再无趣,也觉得能多留片刻。” 沉鱼礼貌地笑笑。 这话可不好接,指不定下一句,这小疯子就会来句“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了”,然后嘎嘣给她弄死了。 她需要知道那个“请求”是什么,不过按照她对慕如镜秉性的了解,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说道:“真的没有更改余地么?您能说一下,您的要求么?” “你在要求我更改圣谕么?”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今天又抬出去的两名姐姐,她们这么询问的结果,是什么?” “每天晚上一个故事,当我无法感受到乐趣时,便是死亡,相反,如果能讲够一百个故事而不会令我觉得厌倦,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任何要求——哪怕是要我的性命,都可以。” “这是我们最初定下的契约,无从更改。” 小孩子做大人口吻,本会叫人觉得滑稽,可任何人站到慕如镜面前,都不会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小孩子。 是他在心魔中保持了成年人心智么?还是他从小就这样? 这个契约从表面来看,无疑对她极不公平,主动权基本全在慕如镜手中。 但提起讲故事,那沉鱼可不困了。 时空管理局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只要慕如镜不是故意找茬,那她就不可能死,她甚至能给他从今天讲到明年这个时候。 “怎么,是想不出故事么?” “不,故事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讲起。”沉鱼轻托下巴,说道,“冒昧问一句,您对哪种故事比较感兴趣?有方向的话我会比较好整理剧情。” “您是比较喜欢冒险、友情、奋斗主题的故事,还是爱情浪漫奇幻的故事,还是史诗、战争、策略的故事?还是温馨日常轻松的故事?喜欢男主视角还是女主视角?” 沉鱼流利地报了一长串菜单,听得慕如镜微怔。 保持着完美悲悯微笑的圣子,面庞上终于流露出思索以及感兴趣的表情。 “什么都可以么?” 沉鱼严谨地说道:“只要不是需要五彩斑斓的黑这种极端要求,应该都能满足。” “姐姐变得大胆了。”慕如镜轻笑,随后沉吟道,“那今晚便要与你我有关的故事吧,有关魔族的。你用心准备,今晚与我讲。” -- 第203页 “是。” 看着沉鱼,小男孩语气平和:“一定要认真准备……这次姐姐悄悄离开,我很生气,若是今晚故事不够有趣的话,我或许会将姐姐永远留在身边哦。” “比如什么方式?” “姐姐全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脸比较好看这一个优点。”他露出可爱的笑容,“便将这美人皮剥下,做成挂画细心收藏,如何?” 沉鱼:…… 当然不怎么样! 她神色严肃:“我去好好构思故事了。” 慕如镜弯弯眼睛:“好哦。” 阴影处,一个黑衣侍卫现身,示意沉鱼跟上,领她去她准备故事的地方。 ——就在圣子居所的旁边。 * 沉鱼居住的小院不大,但五脏俱全,书房里一应文房用品都准备的妥当,随她取用。 “你说慕如镜潜意识里究竟怎么看待我的?” 千机不假思索道:“慕如镜心机深沉,思维破碎跳跃,难以用常人思维衡量,分析他的精神构造是个大工程,今晚肯定赶不上。” “那今晚故事你觉得针对什么方向比较好。”沉鱼说道,“魔族爱情故事?感化一下她?” 千机道:“从慕如镜至今与您的三万两千零七十二句词条分析,对方偏好具有对抗性的言论,不在意内容会冒犯自己,以趣味、挑战为第一优先级。” “所以,未必强求爱情、温馨等主题词故事,亦可用猎杀魔族的主题故事。” “猎杀魔族会不会有点太叛逆?” “慕如镜不会切实代入魔族的身份,他缺乏对他人的共情,毫无怜悯之心,故事只要足够有趣、以新奇方式切题便好。” 他确实是这样的小疯子,貌若观音,心如蛇蝎。 “也就是说,我将自己作为主角,我的父母全家都被魔族杀死了,自此踏上杀尽天下魔族的路途——这样的故事?” 在纸上写完,沉鱼又涂掉:“不行,这样指向性太明显了,容易激化矛盾……我还是充当其中引导主角的关键角色吧,主角是名凡人少年。” “不过在故事里最好也有一定映射我的角色……就主角拜入仙门后的师姐吧。不过她与主角不同,与魔族爱恨交缠。” 沉鱼不断在纸上勾勾画画,终于在天黑前赶完了故事。 “虽然说不是特别满意,但至少是个完整的故事。” 修真版一千零一夜,现在,开幕! 作者有话要说: 拿下小菩萨的办法你们一定想不到。 也是我灵感忽现后,立刻推翻原本普通治愈路线。 小疯子就该用小疯子的办法。嘿嘿嘿。 第八十六章 :吸引 · “沉鱼姐姐, 你来啦。”她一走进寝宫,便见慕如镜盘腿坐在床上,笑眯眯地向她招手。 这里是后殿, 圣子寝宫。 男孩穿着宽松锦袍,腰间只以素带松松束起, 领口露出半截清秀肩颈线条, 姿态闲适放松,他望向沉鱼的眼里闪着兴致的光。 “哦?你就穿这个么?” 沉鱼纳闷:“有什么问题么?” “之前与我讲故事的姐姐,大多会穿着比较符合故事气氛的衣裳, 似乎故事讲述有些辅助作用。” “那最后呢?”沉鱼说道,“她们都死了,那这一招不就没有用么?” 慕如镜又笑了。 “圣子为何发笑?您想我那样打扮么?” “只是觉得,沉鱼姐姐那样打扮, 会比她们都好看, 所以惋惜罢了。” 沉鱼想起来,她觉得那身清凉裙子晚上会比较冷, 就换成长裙了。 她只当自己不知道慕如镜的特殊癖好,暗自在心底诋毁慕如镜。 哼,心理形象都变成小男孩了,还知道漂亮姐姐,不愧是魔教少主,轻易就能做到平常人做不到的事。 “你的故事准备好了么?” “嗯。”沉鱼点头,“那我就开始啦。” “上前来些,坐在这里讲。”慕如镜指着自己床前的软垫,似是特地为她陈设的。 “好。”沉鱼自然坐在软榻上, 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故事开始于千年前,主角乃是偏僻山村中的普通少年, 父母早逝,与爷爷相依为命。由于相貌俊秀,村里许多小姑娘都喜欢他。但少年生性迟钝,只与青梅关系要好。 “是修炼成仙的故事么?”慕如镜笑道,“这样的故事之前有人讲过了。” 下场不言自明。 沉鱼没理他,继续投入地讲述。 慕如镜挑挑眉,还是接着听了下去。 这样普通的日子持续了十四年,直到某个夏日,魔族来了。 他们屠戮了山村,少年的爷爷也不幸罹难,杀死爷爷的凶手,正是他的青梅。 羞涩纯真的青梅,不知为何,竟成了魔族圣女,杀死昔日乡邻,并且更加骇人听闻的是——这群魔族,包括青梅在内,居然生吃人肉! 少年躲在地窖中,眼睁睁看着爷爷被吞吃,分明泪流满面,恨得牙关出血,却不敢出面阻止。 听到这里,慕如镜神色微凝,点评道:“我得纠正,我们魔族可不吃人,吃人的是妖。” “不过他该怎么逃出去呢。”慕如镜说道,“外面有吃人的妖,自己又呆在地窖里出不去,莫非是妖女看在旧情上放过他?” -- 第204页 “是啊,为什么呢?”沉鱼配合反问。 “这种套路之前也有人讲过了,女主对男主有一饭之恩,偏偏两人又有十世血仇,最终恩怨纠缠……故事整体其实还算不错。” “那她为什么失败了?” “因为我不喜欢爱情故事。”慕如镜向她露出柔和微笑,“已经尽量提醒你了哦。” “放心,我不讲俗套故事。” 她讲的可是现代经过残酷商业资本竞争后,精准筛选出的王道套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区区封闭在心里的小魔头还想逃出套路? 她接着讲述,原来男主的爷爷虽无高强灵力,却意外地藏了秘法与一把破刀于地下室,最终男主靠着破刀上残留的法阵,与藏在地下室的那套秘法,九死一生地逃了出来。 如今的男主一无所有,天大地大,却无片瓦容身。 他想杀尽天下妖邪,却孱弱不堪,那把破剑在生死时刻自主激发救了他一命后,便丧失了全部灵性,当真成了把破刀。 “他该去向何处?” “不知。” “用搜神术查过那把剑了么?”慕如镜沉吟,“不必多想,那必然是大能留下的灵剑,于他有大用。” “你忘了他如今还只是个背负血海深仇的凡人。” “那岂不是衣食住行皆成问题?那妖族女孩还在带部下追杀他。” “是啊。”沉鱼叹气,“该怎么办呢?” “你没想好?” “想好了。只是,”沉鱼一合掌,“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天亮了。”慕如镜微怔,随后失笑,“我竟没有察觉。” 哼哼。 天下就没有男人能抗拒爽文升级流剧情,再针对年龄阶段,融入进少年漫的王道要素,可以称为绝杀。 “所以按照约定,我白日休息,以及构思晚上的剧情,是么?” “是的。”慕如镜爽快道,“故事很有趣,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他如此大方的承认,反倒叫人嘀咕这小疯子是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 但从第一晚慕如镜的表现来看,这个杀魔族的故事——哦,圣子殿下坚称魔族不吃人,所以是杀妖族的故事。 回到自己休息的小院后,沉鱼还在琢磨慕如镜。 “你说这小疯子到底是啥心理?他居然有魔族荣誉感么?” 傻子都不信。 慕如镜的作风似乎就是这样,似有若无,像风叫人抓不住。 “可把他比作风,也太给他脸上贴金了。” 别看这小菩萨外表霞光绚烂,芯子却黑透,便是表现得再温柔情深,也透着花朵极深时近乎糜艳的沉醉,不符清风之比。 在幻境中的日夜,沉鱼不干别的事情,睡觉甚至都很少,就琢磨讲什么故事,以及研究慕如镜的性情。 而慕如镜也很配合。 “姐姐想根据我的性格改变故事走向吗?”慕如镜歪头看着她,眨眨眼道,“可以哦。” 沉鱼:…… 要离池叫一次姐姐,得磨他好久,他才会红着脸快速低声叫一声。 慕如镜却根本没有羞耻尊卑之感,毫不介怀的一口一个姐姐,加上外表如此俊秀可爱,几乎能把人心都叫化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而在存活的第十天,沉鱼终于忍不住询问。 “你有什么很想得到的东西么?” 毕竟慕如镜实在太奇怪了。 她的每个问题,慕如镜都会回答。他也确实被她的故事吸引,且听下回分解得很有效,而根据她对慕如镜的分析,他的每个回答确实都符合他的性格。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她都没发现他的心魔??? 于是她索性采取直球,问问总不亏嘛。 “为什么这么问?” “你是我唯一的听众,我总该知道你的需求,然后在故事里给予回应嘛。”沉鱼的理由非常正当,“这样也能让你觉得更有兴趣,对不对嘛?” “我的需求……”慕如镜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你算吗?” “啊?” “没有发现么?吸引我的不是你的故事——当然,不可否认确实有些可取之处,但真正起关键作用的,是你本身。” “我哪里吸引你了?” “哪里都有。最让我好奇的是,你到底是谁?” “原来的沉鱼无非是又一张美人皮罢了,但你,一个区区夺舍的孤魂野鬼,却如此不同,你想得到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能去哪里?你的底气是什么?你如何看待我的?你坚持动力是什么?你怎么夺舍原主的?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一切、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很好奇。” 慕如镜说得非常流利,并且声音逐渐激动起来,沉鱼忍不住怀疑,这些问题究竟在他心里打转了多久。 只是震惊点也正在于此。 无论是现实,还是心魔,慕如镜都能看出她的来历,并且因此而被她吸引。 “但不必着急讲你自己的故事。最美味的食物总要留到最后享用。若是早早说了,我担心会觉得沉鱼姐姐乏味,将你杀了。” 那双空无一物的镜瞳,此刻盈满了微妙笑意,隐约透着恶劣,却又因其可爱精致的面庞,显得俏皮起来。 “那样多可惜,对不对?” -- 第205页 “啊,对对对。” 见她敷衍,慕如镜也不生气,说道:“此外,明晚你也无需来了。” “为什么?” “别误会,只是我有些自己需要处理的事情。” “哦,那我先告退了。” “你可以再斟酌斟酌你的故事。”慕如镜微笑道,“总的来说,还是很有意思的,比我听过的故事都有意思。” 只比不过她自己是吧。 沉鱼真不知道这算夸奖还是威胁。 回去再慢慢琢磨这小魔头吧。 * 沉鱼准备慢慢琢磨慕如镜,可素来建议她稳重行事的千机,却头次憋不住了。 “我们没有时间了。” “这已经是我们进入环境的第十一天,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头绪,甚至叫慕如镜看出来历,有了提防。这样下去,只会叫他心魔越藏越深,甚至彻底操控他心神。到时候你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直接问他有没有心魔,心魔在哪里么?这肯定不会回答吧。” “就从他不平常的时刻开始调查。比如说明晚。” 慕如镜每晚都要传一个侍婢讲故事,若是无趣便会杀掉,这场没有尽头的杀戮在轮到沉鱼时暂时终止,目前已经持续了十天,可第十一天的晚上,忽然不要她去了,又表明并非准备杀她。 那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将要发生。 最终,在千机的建议下,她还是准备潜行至慕如镜寝宫,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由于沉鱼最近正受宠,所以她的住处也从原本的小院,到了慕如镜寝宫的侧殿,要去找他很简单。 毕竟侧殿最初的设计,很难不让人怀疑,这不是方便自荐枕席的。 沉鱼轻手轻脚靠近慕如镜寝宫,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若被慕如镜发现,就说自己心有不安,所以想自荐枕席之类的。 毕竟事实起因就是她感到不安嘛。 只是,当她贴到门前,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时,还是不由毛骨悚然。 那是仿佛自人脑髓深处响起的、令人牙根发酸的骨肉摩擦声。 好像有什么大型猎食者,在这座宫殿中进食。 沉鱼瞪大眼睛,看着纸窗上的投影。 ——并没有什么怪物形状,只是男孩清秀的侧影被拉得极长,做出撕咬进食的动作。 沉鱼:??? 不会吧,她随便当个故事裁缝讲的故事,居然一语成谶? 魔修真的吃人? 小菩萨吃人? 往好了想,或许不是人,说不定慕如镜只是单纯的吃肉呢…… 她准备撤了。 现在情况不明,不适合久留。 可纸窗上的人影忽然停顿了。 男孩的嗓音在房间内清晰响起。 “沉鱼,你来了?” “为什么不进来?” 噙着笑意的轻盈嗓音,打着旋儿在沉鱼身前飘落。 现在要跑,铁定来不及了。 索性她最初目的就是和慕如镜半摊牌,干脆硬着头皮冲了。 就进去看看,小菩萨到底在作什么妖!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累了,明天补字数,拿下小菩萨! 第八十七章 :菩萨低眉 · 沉鱼应付了两声:“来了来了。” 她调整心态:自己是专业人员, 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现在只是对病人进行特殊的心理治疗而已。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微笑着面对它。 想到这里,她推开门, 脸上带着浅浅微笑——如果笑容太深, 僵在脸上时候会极其明显,所以从这点细节来看,沉鱼终究稳了一手。 不过进门之后, 她就意识到,自己这种谨慎果然有先见之明。 为什么? 因为慕如镜他还真的在吃人啊! 小男孩压伏在另外一人的身上,垂着头,看不清面孔。在沉鱼进门后, 他转头过来, 声音含着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进来呢?” 好哥哥你脸上还有血呢!!不过这血为什么是黑色的啊??因为保护未成年吗???? 仓促间,乱七八糟的吐槽充斥了沉鱼的脑海, 她在用这种白烂话放松猝然受到强烈刺激的大脑,同时调整心态。说白了,她尽管有所预计,却还是不信慕如镜会是这种人。 修真界确实有吃人现象,但那都是低级魔修,稍微有些追求的修士,都不会用这种邪门功法。那慕如镜怎么可能会变成这种货色?须知道,慕如镜此人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讲究又龟毛, 吃人这种粗俗野蛮之事,杀了他都干不出来。 慕如镜道:“你一点都不惊讶么?” “不啊。”她回过神, 语气平静。 沉鱼忍着恶心,又仔细看了会儿,发现被小男孩压在身下的居然是个成年男子。奇怪的是,原本她只想收集死者情报,可莫名其妙关注点就滑到了,他体态线条十分不错,除了血是黑色,糊住了脸,以及部分血肉模糊处,其他几乎没有缺点。 ……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关注他的外貌? 慕如镜从死者身上坐起——指光明正大坐在人家肚子上。他擦净嘴角血污,饶有兴趣地问:“你在想什么?” 这下露出死者体表更多。 沉鱼的目光被其咽喉处一颗血痣吸引,那血痣不大,犹如针刺血珠,只是死者肌肤雪白,这颗痣便极为明显。 -- 第206页 她没记错的话……慕如镜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有颗血痣的,她看到过! 她心中浮现某种猜测,目光不由转向面前的男孩,男孩穿着宽松睡袍,胸前露出片肌肤,在她印象中的位置上赫然有颗血痣。 那这具尸体的身份…… “没错,是我。”慕如镜笑道。 沉鱼居然从里面听出一股自豪语气。 好家伙,这自豪点在哪里啊?她才吐槽说,杀了慕如镜都做不出吃人的事情,他就把自己吃了,来证明这句话的正确性……这合理吗? 沉鱼木着脸脸道:“我觉得我需要思考一下。” “思索什么?” “比如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圣子,比如您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吃掉另一个自己,比如这是不是您拿来逗我的把戏。” 慕如镜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 “沉鱼对我很了解,连尸体都能认出是我。” “……”沉鱼干笑。 “所以沉鱼可以告诉我么?”慕如镜从尸体上跳下来,赤着脚踩在地毯上,他低下头,“哎呀……有血。” “你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现实世界,会出现想要吞噬我的心魔?还是说,这里其实是我的心魔世界?而沉鱼你,就是那位光辉万丈,拯救我从心魔中脱离出的人?” 沉鱼:!!! “他最初出现时,声称我是他的耻辱与心魔,要将我祓除。但很可惜,我并不觉得自己只是道幻影,所以我把他杀了,看看我会不会消散——并没有。最后他承认其实是我的心魔,我便将他杀了。啧,心魔的滋味真恶心啊。” 说罢,漂亮男孩毫不在乎形象地、嫌恶地朝地摊上吐了口血沫。 他自语似的道:“不是说心魔乃是内心遗憾不敢所汇聚而成之物,为何我吃了,仍感觉不到半分甘甜?” “他是疯子吗?!”千机万分震惊。 “毕竟是慕如镜,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反杀心魔,然后尝尝自己心魔血肉滋味的事情,也挺像这小疯子能干出来的。 沉鱼做好战斗准备,随后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我的问题不是已经说过了么?”男孩歪头问道,“今晚本来不准备打扰你的,可你既然自己来了,不如就讲讲这个世界的真实吧?” “就讲讲,我是什么东西?” 沉鱼问:“我说什么你都会信么?” “那要看内容了。”男孩的笑容狡黠又俏皮。 “你是慕如镜,是真实的慕如镜。虽然你变作孩童的外表,可你自己想想,你的那些事情,正常幼童能做的出来么?” 慕如镜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冷静问道:“为何不能?” “你能做到,只是因为你是慕如镜。”沉鱼顿了顿道,“我来这里,确实是为了拯救你。” “可你并不爱我,对我毫无感情。”慕如镜客观评价,“如果可以,你大概想把我有多远甩多远,然而你还是有不得不帮助我的理由……是被现实中我、或者我背后的势力威胁了么?” “思虑这么多,不利于祓除心魔。” “不过我在这里确实待腻了。”慕如镜兴致勃勃地说道,“不如说说,你准备怎么帮助我吧?” 沉鱼:…… 她的目光落在慕如镜身后的床上。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为慕如镜亲手格杀的心魔。 她此行目的已经被慕如镜完成了,而对方此刻居然还笑吟吟地望着她,期待她来祓除心魔? 哪来的心魔给她杀? “其实,如果没能祓除心魔,也不必焦心,这本就不是一蹴而就能做成的事情,况且……” 少年打断她:“如果做不到的话,今晚就请你去死吧。” 千机惊呼:“他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不是才说你有趣愿意多留你一段时间么?” “你自己打破了秘密。”少年面色冷若寒霜,望向她的眼神满含嫌恶,“你难道不知道,故事中绝对不能被打开的门么?” 有许多故事中的不幸,都是因为主角不听警告,打开绝对不能打开的门导致的。 好比今晚慕如镜告诉她不能出来,她却还是冒险一样。 他带着些讥诮:“而那男人滋味不对,想来我心魔仍存,还请沉鱼姐姐出手相助。” 可沉鱼并没有保持他所期待的恐惧无措情绪。 这是她主动参与的赌注,她理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风险。 “你误会了。”少女脸上的惶恐无影无踪,她平静道,“只是出于礼貌,希望你能有配合治疗的积极心态罢了。” “是么?” “当然,我原本给你设想的祓除环境可比现在好得多,也不必如此仓促。但你自己这样坚持,那也只能提前了。” 慕如镜显得很好说话:“没事,我是个随意的人。” “那就开始吧。” 千机震惊了:“沉鱼,你知道怎么祓除慕如镜的心魔?我们有材料?” 不,倒不如说上哪再去给慕如镜找个心魔出来? 怎么没有。 “不是还有两千六百四十二点能量么。” 千机:??? “不是你告诉我,能量除却用于回程燃料外,还能凝聚为任何我需要的事物么?” -- 第207页 “是的,那你准备……” 能量价值珍贵,难以获得,所以包括沉鱼自己都不会轻易动用能量,宁可自身陷入危险,也要将每一点能量都保存下来。 沉鱼脾气很好,在乎的事情很少,她甚至不在乎自己。 可回家是她的底线。 当她牺牲全部能量,准备做一件事时……? “消耗全部能量。制作同时具备幻术与针对性封闭功能的阵法,将我和慕如镜关进去。”沉鱼冷冷道,“不是不知道心魔在哪里么,我这就来救他了。” “你也疯了么?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库存!”千机说道,“无论如何慕如镜也贡献了一百多点能量,对你是有感情的。这样下去,即使成功了,我们不回家了么?” 沉鱼平静道:“执行命令。” …… 千机:“是。” 系统无权干涉专员已经做下的决断。 只是,那是倾注她们全部愿望执念的【家】的希望,吃了这么多苦,花费那么多的心意,就这样全部消耗出去了,不会不甘心么? 慕如镜这个人根本没救了吧?与其兑换这样不知道有没有作用的阵法,还不如兑换逃跑的法术呢。 只能期待沉鱼带给它又一次的惊喜了。 “好了。”沉鱼对慕如镜说道,“请你选择一个舒适的姿势,接下来可能会邀请你进入一个阵法,不要紧张。” “你的气势变了,因为我激怒了你么?”小疯子还在不知死活的挑衅,“什么阵法?不管什么阵法,都救不了你哦。” 回应他的,只是少女微冷的言语。 “进来你就知道了。” * 一进阵法,慕如镜就好奇地东张西望,随后“哇”了一声。 高大穹顶被主色调为淡蓝与洁白装饰为天空般温柔纯洁的颜色,地板是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砖,两边陈设着五彩斑斓的精巧摆件,摆件上闪烁着漂亮的光芒,十分吸引人瞩目。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摆在最中央的,仿佛云朵般蓬松柔软的大床。 称为床或许有些不妥帖,因为那张“床”的面积,甚至有一个房间那么大,让人非常有躺上去翻滚跳跃的冲动。 “虽然你现在外表是小孩子,但心智不会也退化到五六岁了吧?” “啧。”慕如镜回首望向她,有些受伤道,“沉鱼,被我揭穿真相以后就对我这么冷漠了么?好想念那个会给我温柔念故事的漂亮姐姐哦。” “腾云驾雾都会,看到这张床还会新奇么?” 慕如镜只笑眯眯的:“没想到沉鱼还有这种好东西,如果你准备的就是这个,那我的心情确实好一点了,今晚可以不杀你。” “当然不止这些。”沉鱼说道,“我说过了,今晚出去的,只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我吗?” “不,只能是我。”沉鱼微抬下巴,“或者心智完好,知错悔改的你。” “噗。”慕如镜朗笑出声,似乎觉得沉鱼的话很好笑。 很好笑吗? 沉鱼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她可是花了两千六百点能量! 她可是把回家的棺材本都捐出来了! “你犯错了。”沉鱼看着慕如镜,“你知道吗?” 慕如镜微笑摇头:“没有。” “这就是你的底牌么?一个由你绝对掌控的领域?” 沉鱼没有搭理他。 “接下来,我会向你演示这些东西怎么玩,放心,都是很有趣的乐子,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让你觉得无聊,数量足以让你玩一年,十年,一百年。但是,直到你知道你错了,愿意向我道歉为止,我都不会和你说一句话。” “你不知道你的心魔怎么解决,我知道。” 沉鱼心情无比坚定, 她必须先声夺人,拿到主导权。 无论用怎样残酷的手段。 ——不过哪种圣母才会和慕如镜谈人道啊? 慕如镜仍然笑吟吟的,似乎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威慑力。、 沉鱼收回目光:“我开始示范了,你可以学习。” “静默,从现在开始。” 慕如镜一开始自然不会搭理她,他去玩自己感兴趣的其他事物,无聊了就会故意干扰,甚至刻意攻击她。 沉鱼在想出这套治疗方案时,就预估过慕如镜可能的反应,因此他伤不到她,任何攻击,都会被阵法消解。 而她确实做到了自己的誓言。 只要慕如镜不道歉,就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 无论是言语,还是动作,甚至是目光。 沉鱼似乎将他当成了一株盆栽……不,更像是一粒灰尘,直接的无视了他。 最初自然没什么。 这里的玩具堆如山海,有慕如镜见过的,有他没见过的,但都很好玩,是他即使以成年人的心智评价,都会觉得好玩的程度,更不要说其他正经小孩子来了这里,会有多么喜悦兴奋。 于是他靠着这些,打发了最初的一年。 但第二年,他开始无聊了,他试图和沉鱼搭话。 失败。 试图以滑稽动作言语吸引她。 失败。 第三年,他尝试攻击沉鱼。 这种行为无一例外,全部失败。事件结束后,他会被阵法自主运转机制束缚,放在漆黑禁闭的空间紧闭,一个昼夜后才会放出来。 -- 第208页 最初时间不长,但只要他如此做,就一定会被禁闭,同时每次时间都是上一次的两倍。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当禁闭时间开始以“月”为单位后,每次结束,沉鱼都会问他“知道错了么?” 他每次的回答都是“何错之有”? 这是他们唯一的交流。 这显然不是沉鱼想要的答案,可他只要被惩罚了,就仍然拥有接近她的机会,仍然能向她发起攻击,并被关入混沌空间。 他的实力,居然半分都发挥不出来。 这是什么古怪强大的阵法? 原来这就是她那句“你根本不明白我牺牲了什么”的意思? 耗尽一切,得到这个能够完美压制他的阵法? 在阵法的禁闭空间里,没有时空概念,没有阳光,没有雨雪,没有月色,没有清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洞的虚无。 呆的时间久了,甚至会将自己“是一个生命体”这件事都会遗忘。 灵识逐渐迟钝麻木。 那种缓慢死亡的恐怖感觉,甚至胜于阴曹地府。 一旦被释放,则又像是重返阳间,真正明白什么是活着的意义。 宛若重生般的幸福感。 ——多奇妙,他居然会感到幸福? 但沉鱼仍然不会理他。 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玩具,示范玩法,或者干脆睡觉。 保持着一种,只要他愿意认错,就一定会回应他的温柔而坚决的态度。 可慕如镜,只会在自己乐意的时候认错。因为他不会犯错,之所以认错,只是单纯心情好,觉得好玩罢了。 渐渐地,他有些迷恋上了这个互动。 不止是自虚无重返人间时的升华幸福,还是沉鱼简短却远胜情人絮语的询问。 慕如镜的心态极好,智谋远超常人。 在丧失一切概念的虚无中,他甚至能靠数自己的脉搏计算时间,直到某一天,当时长变成以兆亿计算时,他卡壳了。 只是一瞬的迟疑,结果心中微紧,补救计算也错了,一步错,步步错。 他彻底丧失了时间的概念。 …… …… …… 这次慕如镜出来后,安静异常。 一言不发的沉静气氛,叫沉鱼有些怀疑,慕如镜是不是彻底被她玩坏了。 而在转头发现对方镜眸中浮现的水雾时,她惊住了。 第一惊,是慕如镜变回了青年模样。 第二惊,则是…… 慕如镜哭了? 那个毫无人性的小菩萨流泪了? 她知道这次关了他两百多年有点夸张,但效果真的这么离谱么? 规矩不能变。 沉鱼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平静的嗓音问道。 “你知错了么?” 这次慕如镜沉默了许久吗,沉鱼一直耐心地等待。 过了许久,面容秀美的青年,方才以轻盈的声音说道:“嗯。” 沉鱼露出了微笑。 “好,那我可以和你说话了。” 慕如镜安静地看着她。 其实,在他不言不语的时候,他是个气质十分清秀干净的年轻男子,甚至会让人产生单薄病弱的观感。 可一旦微笑,或者言语时,便会有股魔性的、犹如神佛般的吸引力。 “你之前心境蒙尘,需以特殊方式净化。”沉鱼微笑道,“你看,你现在不是就可以好好同我说话了么?” “如果将每个人都比作一个圆杯,你相比他人,只是容纳错了事物,现在我已经为你将污浊洗去,接下来,我会为你注入无尽的爱与愉悦。” “爱?” “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用我全部的爱换来的。” 沉鱼平和地望着慕如镜。 早在那晚,看到幼童版慕如镜尝试进食自己心魔时,她就明白了。 这个坐在她面前,神色放空随意,像是风中飘荡的芦苇的男人,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无法感知到爱与快乐,却又贪婪进食世间一切美好之物的恶鬼。 若要挽救这种贪婪之鬼,必须先“净化”躯壳,再以全部的爱填满。 于是就有了这个阵法。 用她全部“爱意”换来的的囚笼。 慕如镜摸了摸胸口,平和道:“好像,确实能感受到一些。 他说话很慢,这是因为太长时间的虚无禁闭,导致他长久失语,一时不太适应。 毕竟放置惩罚和闭关修行,本质是两种事情。 “是的,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然后你就可以痊愈啦。” “不必。”慕如镜望向她,“你一定要离开么?” “嗯?” “这个阵法,是你用你离开的能力交换的吧,不然你不会这么生气,也不可能从未展示过这种力量。” 沉鱼没有否认。 “若我想你留下一只眼睛,或者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来陪伴我,你会同意么?” 慕如镜惆怅道:“怎么办,我好像彻底爱上你了。若是你离开,我可能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乐趣。” 沉鱼木着脸,心说这家伙老实是老实了点,但这扭曲伤害人的思维一点没变,必须继续调.教。 “但你肯定不会同意。” 慕如镜自言自语着,目光转向她,眨眨眼睛。 -- 第209页 沉鱼没想到,他的精神力如此顽强,真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类型? “那你能带我走么?” 他的目光中,充满跃跃欲试的意味。 “若是不能带走活体,那我觉得,由我尸体制作的戒指,应该会是很好看的饰品。” “你觉得怎么样?” 与此同时,千机震惊的声音响起。 “收、收集到,来自慕如镜的能量……1345点。” 作者有话要说: 属实是菩萨的报恩了。 沉鱼:……但这想法根本是从一个极端转向另一个极端了,而且我还是亏本了啊! 嘿嘿嘿,这是我给小菩萨想的矫治方法。对待坏孩子,正常感化路线根本没有用的哦。 沉鱼让慕如镜的情感阈值达到极限,现在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再能令慕如镜有半分触动。 如果她没了,小菩萨大概就连殉情自尽,都没有半分挑战乐趣可言了。 建议把泪目打在公屏上。 第八十八章 :怪物 · 沉鱼一本正经道:“我不杀人。你不要想太多, 很多事情都是人东想西想,才招致的祸事。” “可我是认真的。”慕如镜唇角微翘,嗓音柔和, “我诚心建议你杀死我,就在此时。” “为什么。” “除了你, 此世我再难感到半分快活。”慕如镜说道, “所以,若你不杀死我的话,我应当会不择手段地留下你。” 注视着沉鱼的表情, 他缓缓笑起来:“当然,若沉鱼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会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像威胁,又像恳求。可沉鱼知道他说的事实, 慕如镜此人自私至极, 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可为了磁场稳定,至少在她离开前, 慕如镜不能出事——这点就没必要告诉他了,免得小疯子拿这点拿捏她。 “你听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满足你的愿望。”沉鱼说道,“我不想留在不安定的人身边,会让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画大饼这方面,她非常熟练,而且将她惋惜破碎的爱留在慕如镜身边,也算一种陪伴嘛。 “好。”慕如镜露出微笑,不知是不是信了。 “你的心魔已经祓除。”沉鱼说道, “该离开了。” “是啊 ,还有月兄的事情。”慕如镜叹气, “可惜,经历此遭后,就连月兄都让我觉得索然无味了。” “索然无味?你该不会是因为有趣,才针对师尊的吧?” “最初确实是这样。与传说中的仙人为敌,不觉得很有趣,很刺激么?只是现在想起来,便没有种趣味了,总是懒洋洋的。” “不许反悔。”沉鱼斩钉截铁说道,“除非你想死。你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而且不是我,”慕如镜轻轻一笑,“是我们才对。” 到了此处,至少从表面看,小菩萨恢复了平常风采。 “不耽搁时间了,解除阵法吧,好姐姐?” 这人是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沉鱼瞥了他一眼,挥手解除阵法。 * “出来之后,总觉得恍如隔世。” 慕如镜盯着满是尘灰的天花板,嘀咕:“我讨厌这里,还不如呆在心魔中。” 心魔幻境、阵法、与现实时间流速并不一致,在阵法中,慕如镜被关了上百年,可现实中,才不过半盏茶时间。 “讨厌的家伙来了。”嘴上如此说着,慕如镜却挡在沉鱼身前,表情难得严肃起来。 “谁来了?” “离池。但现在的他,称为鬼更贴切吧。”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砖墙便被巨力一击打破,砖瓦横飞,离池挥袖挡下。 “离池……”沉鱼喃喃出声。 她实在想不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存在——她不想用怪物描述他,会是个姿容昳丽,凛冽如疾雨的马尾少年。 出现在二人面前时,离池的面具彻底生长在他的脸上,与血肉连在一起,全身淌血,找不到半分好皮肉,,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新的伤口,烫伤、撕裂伤、贯穿伤……出现在他的躯体上,应当是眼睛的部位,只剩下漆黑的空洞。而他的躯体则是之前的两倍大小,需要打破墙面,才能进入塔层内部。 他这是遭遇了什么?分别时间应当也没么长……怎会变成如此境况? “大师兄呢?”谢孤容不是去支援了么,事态为何会变成这样? 而且虞桃呢?怎么也不见踪影。 千头万绪堆在心头,叫她哽得一时失语。接连祓除两人心魔的喜悦瞬间消散。 “约半被他杀了吧。狂化鬼族确实有几分实力。” “只是心魔入骨,外显于形,没救了。”慕如镜凉凉道,“没想到认为自己误杀你,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啊,这道心不大行。” “如他这般的人我见过,道心有损走火入魔后,化作为心魔驱使的行尸走肉,便是你现在与他搭话,他也认不出你的。” 沉鱼没理他,唤道:“离池?听得到我说话么?” 离池僵硬地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沉鱼几乎屏住呼吸,小心地等待他下一步反应。 半晌,离池抬起满是伤痕的手,似是想要触碰她。 沉鱼目光落在双手上。 其实称它为“满是伤痕”,根本就是温柔说法。 -- 第210页 白骨裸.露在外,血肉凌乱的搭在指骨上,创口惨烈到名医都认不出这是灼伤还是截断伤,鲜血如珠的往下流。 若非尚有半截指骨存在,这个“东西”,甚至无法称之为手。 她甚至有些迟疑,不知自己该捧住他的手,还是不碰为妙。 ……总之先想办法为他疗伤! 沉鱼连忙从芥子袋中翻找最好的伤药,在她翻找时,旁边无所谓的慕如镜忽然眸光微凌,随后骤然踏前一步,双手比作剑指前挥。 她感到面前炸裂般的剑风刮得面颊生痛,愕然抬头,发现竟是离池试图攻击她,被慕如镜挡下?! 怎么可能! 沉鱼从未考虑过离池背叛伤害她的可能性。 慕如镜惋惜道:“确实没救了。” “怎么会这样??” “在以为你死时,他应当就疯了吧。”慕如镜道,“若是第一时间你能出现,或许能过唤醒,可如今病入膏肓,药石难救。” “因为心魔他才这样的么?我是他的心魔?” “未必。”慕如镜说,“你应当是激发了他的心魔。” 沉鱼说道:“送我进去,我来祓除他的心魔。” “你确定么?其实我建议直接杀了他帮他解脱比较好哦。杀他有些困难,但如果沉鱼你愿意鼓励我的话,我也……” “送我进去!没时间了!”沉鱼有些烦躁地说道。 谢孤容没死,如果世界基石出事了,千机第一时间能感应道,但千机没反应,说明谢孤容最多是遇到意外牵绊了……该死! 慕如镜立刻闭嘴。 他说道:“稍等,我得先让这小怪物乖顺些,但我有言在先……你若是死在他心里,我就连自尽可都提不起劲了。稍微为我考虑些吧,好沉鱼。” 沉鱼面色冷肃,她必须死死板着脸,一言不发,才能令自己平静注视离池犹如绝境之兽般,拼死攻击慕如镜而不露出心痛表情。 她还是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为何在目前所见三人中,离池的心魔会是最惨烈,最严重的。 慕如镜嘴上嘲讽离池,可真正战斗起来,便能看出离池根本不落下风,想制服他,再由沉鱼祓除心魔,根本没有般简单。 在又一次被狼狈打飞——没受伤,就是有点狼狈,慕如镜抱怨:“真的放弃吧,这家伙根本不想被制服。” 沉鱼深吸口气。 “我,不想追究当时,离池为什么会迟疑一瞬。” 少女语气冷淡至极。 如今仔细回想,她越来越觉得慕如镜出场巧合,离池在关键时刻恍惚,大概率是他作祟。 “而且,你在心魔中副作态,我有说过放弃你么?” “你可以令他受伤,但底线是不能要他性命。” “制服他。” 她冷冷盯着慕如镜。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慕如镜:…… “是是是。” “,我就稍微认真些吧。” 沉鱼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个对她而言,可谓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男人打生打死,慕如镜重重劈在离池身上的每一剑,都让她想皱眉,可她知道自己必须保持缄默,不能干扰慕如镜的战斗。 她已经无法感应到离池边的血契了。 他确实还活着——否则沉鱼的血契必会有所反应。 可他的灵识已经非常微弱,甚至趋近于无,所以无法响应她的感应。 制服离池的瞬间,慕如镜总算舒口气:“好——” 结果一转头,沉鱼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尝试给离池紧急止血。 慕如镜:…… “这么在乎他啊?”小菩萨在旁边道,“我会吃醋的。” “我将我全部的爱灌注给你时,离池和大师兄也没说吃醋吧?” “这么坦然地承认了,你和三个男性同时不清不楚?”慕如镜道,“你不用做无用功了,他的伤势纯因心魔导致,普通伤势鬼族能自愈。” “就帮我进入他的心魔幻境。” “你今日已经连续祓除两人心魔,再来一次,撑得住么?” “可以。” “好吧。”慕如镜看出她的决意,不再劝阻。 * 压抑。 臭味。 这是沉鱼进入离池心魔幻界后的第一感受。 与谢孤容时情况大略相同,她同样呆在山野中,只是与藏云山庄相比,她所处的环境,怎么看都更符合“深山老林”“荒无人烟”的定义。 但根据经验来说,她降临的地方不会离宿主太远。 离池,离池…… 她心中焦虑,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切。 现在每多耽误一瞬,让离池恢复正常的希望就少一分。 往山上走吧。 在没有提示的情况下,沉鱼根据已知情报,做出判断。 她诞生的地方是半山腰。 而已知离池小时候过的很不好。 感觉山顶生活困苦的概率会更大一些。 凭着这样毫无来由的直觉,沉鱼咬牙向山顶奔去。 不管山顶还是山脚,总之都比呆在原地犹豫强! 她速度很快,由于情绪影响,甚至灵识强度比之前两次祓除都更加凝聚。 然而,就在抵达山顶树林尽头时,沉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窸窣响声,似乎是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 第211页 什么人? 是离池吗? 她惊喜回身,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她感到胸口一阵冷风吹过,随后传来的是剧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眼一黑。 她死了。 …… 她死了?! …… 可是,还能睁眼。 沉鱼睁眼,惊慌地摸向自己胸口,发现并没有贯穿胸口的伤势。 而周围的环境…… 又变成了半山腰?!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拿下离池小可怜。 方式应该也挺出人意料的。 第八十九章 :死亡 · 遇到诡谲情况, 沉鱼没有自乱阵脚,她在心底呼唤:“千机,千机?” “我在。”千机立刻给出答复, “刚才磁场出现3.4秒扭曲,干扰了我的感知, 根据24份样本分析, 初步判断为时间倒流。” 时间倒流。 听到这个回答,沉鱼不算意外。 在外面,时间基本唯有渡劫期以上, 也就是仙人才能操控的事物。但离池已是渡劫期强者,而这里又是因他而生的心魔空间,所以掌控时间是具备条件的。 可知道了这点,也不能算破局好消息。时间困境, 往往是诸多幻境中最为困难诡异的, 偏偏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面对这种心魔,别说她现在只剩一千六百多的能量, 哪怕这些能量全砸进去,也未必能有水花——根本不知道症结在哪里,能量花都没法花。 可恶。 死亡的疼痛还在神识深处回荡。 她深深舒口气,缓解头疼,尝试回忆自己上次死亡时的情况。 除了剧痛与黑影,几乎没有多余情报,但至少她记得自己在哪里死的,于是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沉鱼决定再去探索一番。 ——于是她又死了。 唯一比上次进步的是, 她躺尸地点更远了些。 沉鱼一路隐匿术就没停过,这样的谨慎让她躲过了一次疑似黑影的搜索, 来到一座破落山村前不远处,可惜将要进村时,缺乏遮蔽物的她还是被杀死了。 她又回到了半山腰。 “沉鱼,你还好吗?”千机关切地问道,“要不然休息一下?” 每次死亡,都在消耗神识,磨损灵感,次数再增加下去,沉鱼会崩溃的。 “还好,可以坚持。”沉鱼说道。 至少看到那座小山村了。 ——于是她又死了。 再来。 ——又死了。 若不是有千机计数,沉鱼几乎能忘记自己已经死了几次。 她从第十八次开始,终于进入了村寨,可行进路线的每一步,几乎都是她用尸体铺就的。 “休息会儿吧,沉鱼,你必须休息了!”千机严厉的说道。 此时两人正躲藏在村寨大门守卫休息的木屋中。根据之前接近二十次的死亡经验,黑影不会反复检查此处,唯一一次检查在半柱香时间之后,她可以趁这段时间休息,接着避开黑影,重新返回。 至于之后会不会死……就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意味了。 没错,尽管已经死了十八次,可沉鱼甚至没能看清楚黑影长什么样,只知道那是个身躯高大,满身血腥恶臭的怪物。 那怪物的实力似乎也不是很强,和她相差仿佛,偏偏速度极快,总能从她想不到的地方杀出来,将她一击毙命。 沉鱼只遗憾自己终日忙着攻略,没下功夫修炼过,仍停在筑基期实力,距离突破仍差些——哪怕吃灵丹砸上去都好啊。 总不至于面对怪物时如此被动。 它屠灭了这座村寨。 虽然还在村寨门口,可正常村寨怎么可能任由这么一个怪物游荡,却没有半点动静? 而她对村寨外围的探索也证明了这点。 倒伏的尸体碎块与四处可见的,接近深褐的大片血污,无不证明这座村寨曾发生过怎样的惨剧。 “休息一下就好。”沉鱼轻声道。 少女额头尽是虚汗,面色苍白如纸。 饶是她的神识强度,在在承受十八种花式死法后,都负荷极大。 “敌人有可能是离池么?” “我……我希望不是。” 千机从沉鱼轻缓的声音中听出某种郁郁的情绪,当即改口:“也有可能是离池的心魔嘛,毕竟实力这么弱,不像离池。” “是啊。而且好消息是,那怪物的经验不会累积。”沉鱼尽量愉快道,“大不了多死几次嘛,总会试出正确答案。” “加油,我会帮你记录分析。” 沉鱼在多次死亡后,思维趋近麻木,相对之前不够灵活敏捷,幸亏千机没有受到影响,仍能绝对灵敏冷静的分析情报。 “还有三分钟时间怪物就会来。”千机报时,“快躲起来吧。” “嗯。” 这是压榨到极限的行动时间,保证沉鱼能够最大程度的放松休息。 虽然会离怪物很近——甚至能看到对方身影,然而规划的最佳路线,可以保证沉鱼被最大程度的掩护,只要她用灵力包裹住身体,断绝外界感知,就不会被怪物察觉。 这条路线沉鱼已走过两次,前进时已能做到冷静,可与之前两次的有惊无险不同,这次她看到,怪物的手中,拦腰抓着两个人。 她看清了怪物的体貌。 -- 第212页 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头身两只犄角,全身仅有下.身半点破布遮羞,肌肉纠结,肮脏血污顺着体表纹理滴滴答答地向下淌,可能是他的,但更可能是惨死村民的。怪物大体有着近似人类的生理外表,但双手双足均是野兽的利爪,黑色爪面上闪烁寒光,足以斩断金玉。 千机汇报:“敌人疑似鬼族!” 怪物左爪的妇人半身血污,长发凌乱披下,遮住面容看不清楚,似乎已经昏迷,甚至死亡。 右爪抓着的男孩…… 是离池! 沉鱼的步伐一缓,头脑瞬间清醒过来。 “是离池吗?” “从外表来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他。” 若非她认识离池,第一眼大概会觉得这是个女孩。 男孩面容精致秀丽,而头发比绝大多数同龄女孩都要长,像是从未修剪过,露出的半张小脸苍白瘦削,唇色浅淡。换外人来看,怎么都会觉得这是个病弱的漂亮小姑娘。 沉鱼没想到离池在他心魔中会是这样的形象 莫非这个怪物是离池的心魔?离池被自己心魔挟持了? 从外表来看,离池全身虽然也有不少血迹,却没有明显外伤,不似现实中那般惨烈。 应该还活着。 “得救他出来。” 原本的疼痛昏沉,都因情绪的强烈刺激而被暂时压了下去。 之前屡屡被那怪物得手,是因为对方在暗,她在明,并且总无反击机会。 可这次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何世界线突然出现变化,但总归是难得的机会,必须一试。 沉鱼迅速运功调息,保持存在感的绝对隐匿,而就在她运功时,场上情况再次出现变化。 怪物并没有按照惯性,搜寻守卫小屋,而是将妇人摔在地上,一手掏心! 它另一手上的的离池身体动了动。 接着怪啾恃洸物将离池摔在一边,开始撕扯吞吃妇人身体。 趴在地上的离池最初一动不动,但沉鱼看到,在怪物进食一段时间,逐渐放松后,离池陡然暴起,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尖锐石头,向怪物头顶狠狠砸去! 沉鱼皱眉,这样根本杀不死它的。 她不再犹豫,立刻踏步上前,拔剑出鞘,以自己的全部能力向怪物要害砍去。现在来不及带离池逃离,那怪物速度极快,逃跑只会将后背弱点暴露出来,她必须以攻代守。 这么说可能有些冷酷,但确实需要感谢那名妇人的牺牲,她分散了怪物注意力,才让她能够偷袭得手。 ——杀了爷十八次,总该付出代价了! 有千机辅助校正,这一击成功刺入怪物后脑勺,沉鱼用力翻转剑柄,保证将那怪物的脑浆搅个七零八落。怪物吃痛,扔掉妇人尸体,捂着后脑勺挣扎怒号。 见他一巴掌要将小男孩拍飞出去,沉鱼一跃上前,将离池搂在怀里,带着他飞速逃离,直奔半山腰。 这条路线是她的主场,她在这条路上死了十八次,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木都烂熟于心! 小男孩乖乖在她怀里蜷缩着,鲜血逐渐濡湿了她的衣襟。 他受伤了么? 沉鱼有些担心,只能进一步加快速度。 但眼看就要进入下山的小树林——根据她总结下来的经验,一出村怪物实力就会被削弱许多,可以周旋反击。 但就在这时,一直安分不动的离池忽然挣扎,似是痛极了。 离池此时体格年龄约莫五岁,沉鱼的身量抱着他属于刚刚好,可一旦有了大动作,就会被牵绊一些。 而这一牵绊。 ——她又死了。 这次是被怪物极具报复心理的爆头杀死。 * 沉鱼陡然睁眼! 头颅前所未有的剧痛还在脑髓中萦绕未去。 她的后背尽是冷汗,两腿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沉鱼,你的神识濒临崩溃,必须休息!你难道要自毁么?”千机严肃警告。 她阖目,待从那股针扎斧凿的疼痛里缓过劲,方才哑声道:“要休息多久。” “至少二十分钟。至少!” 好吧。 那就休息。 沉鱼没法责怪离池关键时刻掉链子。 气恼埋怨固然有,可拯救他的决定,从未变过。 无非是从十八次变成十九次而已,连二十都没到,凭什么心态炸裂? 这次她没有勉强,沉鱼知道,二十分钟是千机计算出的极限时间,少哪怕一秒,她都有可能在战斗途中崩溃昏迷,导致恶性雪球越来越大。 二十五分钟后。 出发。 这次她更深入了村庄。 仍然尸横遍野。 但上次的地点没有出现怪物,怪物现身于村寨中一座枯井旁边。 沉鱼隐匿身形,看到那怪物单膝蹲下,一拳粉碎枯井及周围地面,随后以灵力作为手臂延长,掏向枯井下方。 它探寻一阵,忽然发出狂喜的欢呼。 “啊啊啊啊!”女子发出凄惨的尖叫。 怪物从枯井中掏出了一名妇人,应该是上次轮回被吃掉的受害者。接着它又从地下抓上男孩……离池! 得救他! 这次离池还没有受上一轮那么严重的伤,逃跑应该更快捷些。 ……不对,他受伤了。 -- 第213页 男孩的胸口,赫然有着血洞。 什么时候出现的? 这次的世界线又有变化么? 不过只要活着就还好……这是幻境,女子乃是幻象! 沉鱼捏紧拳头,嘴角微微抽动,强忍住拔剑斩杀妖魔的冲动,眼看怪物抓起妇人,一口咬向女子头颅—— 她等的时机就是此刻! 沉鱼已然知道怪物的致命弱点在头部,趁怪物防备心理最弱时,她再度粉碎怪物头颅,抄起离池,转身便逃。 离池半身鲜血,都是他自己的伤势加上妇人的。 “我是来救你的,坚持住!”沉鱼边跑边快速道。 男孩转动眼珠,慢慢望向她。 他的目光麻木无光,仿佛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全部光亮。 他不认识沉鱼。 也没有露出感激的表情。 他嘟囔:“很痛。” “痛也忍住,不然怪物会追上来的!” “……我说的是……娘亲啊。” 胸口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 沉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怀中男孩,离池面无表情地将那块石头——前次轮回刺向怪物的石头,扎进她的胸口。 她的灵力此刻大部分都用来加速逃跑,用来护身的极少。 离池近距离的全力刺杀,成功令她一个趔趄。 她再度被怪物追上。 ——掏心而死。 鲜血大口大口的自嘴边吐出,修士特殊的身体令她即使失去心脏,也还有勉强吊着一口气。沉鱼痛苦的目光,仍然死死盯着离池。 现实中被慕如镜挡下的攻击,以这种方式还给了她。 因为强烈的痛苦,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许久没有想哭过了。 而怪物的下一个目标是离池。 男孩站在原地,默默等待死亡,只是平淡的目光,在无意间扫到沉鱼脸颊上的泪水时,微微怔忪。 濒死之际,手已经抬不起来,她不顾形象,借着地里的草叶蹭掉眼泪,她似乎看到,男孩身上那件破衣下,满是伤痕。 她没能确定清楚,离池已被怪物抓住两边臂膀—— *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我出现耳鸣症状了。”沉鱼冷静地向千机汇报自己出现的各种不妙症状,“地面像是在反转,无法保持重心平衡。” 话音未落,她已向后栽倒,唯独本能仍在,令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而不是后脑勺着地。 意识可能断片了一会儿。 等她回过神时,便听见千机急切地呼唤她的名字。 “沉鱼!沉鱼!快醒醒!沉鱼……” “我还……”她想说我还好,忽觉嘴唇上一阵湿润,下意识伸手抹去,才发现自己流鼻血了。 可能,大概,没有多少试错机会了。 她还是想不明白。 离池心魔比慕如镜心魔弱多了,为何在这里她遭到的挫折,却比之前都要多? 为什么,她最信赖的离池,心魔中却会是对她最无情冷酷的一个? 千机犹豫着提议:“要不要尝试,杀离池一次?” 它怀疑心魔不是那个怪物,而是看似无害瘦弱的小男孩。 沉鱼不知道。 她好想干脆躺在地上,捂着脸大哭发泄一场。 但她清楚,这只是痛苦超越忍耐极限后,人体本能发泄压力痛苦的表现形式,是她情感上的需要。 只要理智仍能运作,她就必须努力下去。 “别忘了,进来时候怎么和慕如镜夸海口的。” 她无视了千机,喃喃自语。 她要对付的不止怪物,还有离池。 “是想我救你娘亲么?”她自言自语,“那你为什么不说呢?” “看来第一次也是故意的吧?” “这次还要杀我吗?” 千机此刻恨不能用金叶子给慕如镜发消息,快来救沉鱼啊,她精神根本已经快要崩溃了。 “放心,我好着呢。”沉鱼笑道。 系统罕见地哭丧道:“哪里好了!冷静下来啊!我们想办法逃出这里好不好?” “我很冷静。”沉鱼擦净脸上血迹,“大不了就呼唤师尊名字嘛,他肯定能来救我的。” “……对哦。” 由于沉鱼此前坚决不肯向月微尘求援,甚至在刻意回避,仿佛向他求助,就是默认了某种事情一般。 那现在如果让月微尘带她离开离池心魔……代表什么意思?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沉鱼平静道,“现在我们还有多少能量?” “一千六百八十三点。”千机说道,“均为心魔祓除后,慕如镜提供。” “好,全部用来进化破灵剪。” 破灵剪是她拜入葬仪脉前,用灵力兑换的武器。 只在通过暗门试炼时用过一次,后来月微尘给了她更好用的灵剑,她就再没有用过破灵剪了。 当时花了多少能量? 二十多点? 当时的破灵剪,已经能发挥出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能力,花费几十倍的能量进化后,又该如何? 千机立刻炼化了破灵剪,它问道:“是要杀离池吗?” 沉鱼抓紧半人高的,形似剪刀的幽蓝色灵器。 这把剪刀,就像是她手臂的延长,能够随心使用。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再次无视了千机。 -- 第214页 她必须这样绝对专注,才能勉强保持神智清醒。 * 这一次,沉鱼不再走之前规划的安全路线,直奔村寨而去。 正因此,她撞上了正在向守卫行凶的怪物。杀死怪物的难度,比她想象中的简单的多。 毕竟这怪物,确实只有不到金丹期的实力。若非离池刻意阻挠两次,她多死几次,也能总结出猎杀怪物的反感。 鬼族有这么弱么? 她记得,书中有言,纯血鬼族自诞生之初,便具有筑基期实力。 等等。 似乎每当她死一次,经验情报增加的同时,怪物也变弱了一分。 是错觉么? 头太疼了,根本没法仔细回忆。 她也不敢和千机对话,担心控制不住神识。 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个幻境中的怪物——另有其人。 村民们早在怪物杀进村时,便惊叫着逃回家里,紧闭门窗。 沉鱼目标也不是他们。 她直奔上次的枯井。 怪物还未杀到这里,枯井完好无损,旁边甚至还有六个护卫守候,此刻正惊惧地望着她。 他握着长矛的手剧烈颤抖:“妖怪、不、不要怪来,不然我不客气了!” “里面的人是谁?”她冷冷问道。 “……” “我给你们三息时间考虑。”沉鱼根本不啰嗦。 “三。” “二。”沉鱼盯着天上白云看,努力保持灵台清明。 “妖怪!” 沉鱼懒得理他:“一。” “是妖女和小魔头在这里!”另一个侍卫立刻道。 她直接跳进井里。 能有侍卫守候,井下必然有大人物,联系到设定背景,无非是村长或者祭司一般的人物。 不成气候,杀了便是。 她头越来越疼了……必须抓紧时间。 不然她怕自己没救出来离池,自己倒先走火入魔。 她向井底迅速坠落。 空气变得浑浊……她好似穿过了一层尘土构成的薄雾。 !!! 灵力环境好像又转变了。 稳稳落在地面,沉鱼扫视四周,只见前方并非井壁,而是一条密道。 远处传来妇人歌声的回音。 “……红玉花,蓝雨花,” “天上星子闪呀闪,” “地上娃娃想阿妈……” 谁在唱歌? 是那个妇人么? 离池的……娘亲? 沉鱼提着刀,快速向密道深处冲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剧情比预计的多一点,明天拿下离池。 第九十章 :恶鬼的真心 · 沉鱼一路疾驰, 但妇人的歌声始终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在找到妇人前,她首先遇见了一个老者。 老者手中捧着黑匣,跌跌撞撞地向外走, 嘴里嘟囔着什么。 她皱眉,靠过去。 “你是谁?” 从衣着气质判断, 这老者应是村长。但看其错乱精神状态, 却不知是遭遇了什么。 “活着。”老头恐惧地说道,“他还活着。” “什么?谁还活着?” “那怪物,那个怪物啊啊啊啊!”老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原来, 他手中捧着的黑盒,忽然涌流出大量污血,污血如沸水般升腾,转瞬便消融了黑盒, 接着彻底腐蚀他的双手, 将皮肉侵蚀得干干净净,只留森森白骨在外面。 村长涕泗横流, 哭嚎道:“我的手,我的手!!!” 沉鱼听得心烦,出手点在他经脉大穴。 “咦,不疼了。”他止住哭泣,目光望向沉鱼,“仙子,是你、是您救了我吗?我的手……” “之后它会自己痊愈的。” 其实她只是切断了老头的痛觉感知,饮鸩止渴的计策罢了。但这就没必要同他明说了。 对心魔中的混账老东西,要讲人道么? 沉鱼直白问道:“告诉我, 里面发生了什么?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村长还吞吞吐吐的,但沉鱼只是解开他的痛觉屏蔽, 他就瞬间屈服了。 “我说,我说!”他鬼哭狼嚎,“里面关着的是魔头和妖女!刚刚进行完血祭,但是魔头居然没死!盒子里封存的是他的心脏,准备献祭给神君的,但灵盒怎会失效。” 沉鱼呼吸微滞:“你说的魔头,可叫离池?” “是。”老头小心地说道,“仙子莫非是来除魔的?” 沉鱼夺过黑盒,以灵力封住后抬步就走,老头追上她祈求她治疗他的手伤,可转瞬间沉鱼就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沉鱼快步在密道中行进。 她感觉到,盒子中的心脏仍有灵性残存,现实中,这种情况是还有抢救机会的。 想起上次轮回中,离池胸前的血洞,不难联想,他应当是被生生剜出心脏后,又被鬼族分尸。 他的心魔到底为何会是这种情况? 然而最令她担忧的不止是这些,她死亡了二十次已经有点受不了了。那离池又死了多少次? 须知道,这几次轮回离池都随她一起死亡轮回,那在她未寻找到离池的之前呢?离池有保留那些死亡记忆么? 发现自己陷入鬼打墙后,沉鱼干脆的用破灵剪粉碎墙壁。 破灵剪能够破除一切由灵力构成的存在,鬼打墙也不例外,她一路走一路拆,最终硬是找到了妇人唱歌之处。 -- 第215页 衣着破旧的妇人蜷缩在墙边,她头发蓬乱,看起来很久都没有好好收拾过自己,脚边则丢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孩童躺在地上,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孔。 沉鱼心中陡生不妙感。 莫非面前的妇人…… “你干了什么?”她出声喝问道。 然而妇人并没有理会她。事实上,沉鱼一路用剪刀破壁的动静绝不算小,然而这妇人竟然完全没有反应,难道说…… 沉鱼上前一步,试图拽起妇人,可才走两步,她便不出意料的被空气墙挡住了。 她试图用破灵剪粉碎空气墙。能打碎,但只能打碎一点点。这说明,设下这道空气墙的人,实力完全超越了破灵剪的上限。 只能是离池设下的。 …… 离池到底想向她展示什么? 沉鱼暂且按捺下急躁的内心,等待空气墙另一端的事态发展。 只见妇人呆呆啜泣一会儿,忽然颤着手,攥紧了匕首,起身向离池走去。 她抬起正脸,沉鱼看清她的容貌,才毫无意外地发现,这妇人样貌,与离池极其相似,只是相比离池昳丽中透着凛冽锐气的英俊,妇人样貌更柔和些。 也因此,即使如此狼狈,形容枯瘦,也能看出昔日的美丽动人。 不出意外的话,这名女子应是离池的母亲。 沉鱼已经猜到离池娘亲准备做什么事情了,她手里的这颗心脏,大概就是她从亲身儿子体内剜出来的。 想到这里,手里的黑盒仿佛有了温度般灼烫。 但在他们之间的这道无形墙壁,像是横亘在她与离池过去的那段时光,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 她无能为力。 躺在地上的男孩睁开了眼。 幼时的离池相比少年的他,清秀的几乎像个女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软软的嘴唇,虽然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变化,可就像雪娃娃一般漂亮。换做平常人家,疼爱都来不及。 他盯着娘亲手中的匕首,像是明白了什么。 孩子分明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躺在地上,妇人却大吃一惊,颤抖得更加厉害。 “妖、妖怪!你居然醒着?” 她分明下了足以药倒三个壮汉的迷药,这小魔头为何还能睁眼睛? 听到娘亲斥责,小离池什么也没说,只乖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像是睡着了。 饶是沉鱼看到这里——陷入心魔的离池可是不由分说的害死她二十次,但她心里还是泛起酸涩的温柔。 聪颖如她,怎会猜不到之后发生了什么。 妇人被孩童的温顺激怒了。 总是这样,总是面无表情的死人脸!总是阴森森的盯着人看! 经历了那些事情,被刀割烂皮肉,被棍棒打断骨头,胳膊只能耷拉下来,哪有孩子会不哭闹的? 但这孩子……这妖怪仿佛天生无血无泪,哭都不会哭! 她毫不犹豫举起匕首,随后狠狠刺下! 匕首洞穿了男孩胸膛。 他痛得蜷缩,却又慢慢舒展开来,安静地躺在地上,若不是肢体生理性的颤抖,几乎没人看得出来他还活着。 妇人刺穿亲子胸膛后,面色惨白,几乎瘫软在地,但她又想起掌门的话,妖物心脏必须活体取出,祭祀方能起效,赶走那头恶鬼!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一手将男孩扶起——却只是为了固定他的身体,另一手握住匕首用力,毫不犹豫的起起落落,将鲜活心脏完美剔出,小心的盛入灵盒当中。 而小离池则被她毫不怜惜的丢弃在一边。 做完这一切,妇人重新缩回墙边,直到村长出现。 刚才还双手均被腐蚀殆尽的村长,此时看起来神气又威严:“事情办好了吗?” 面对村长,妇人怯懦恭敬:“在盒子里。” “嗯。”村长取走黑盒,打开检视一下,这才颔首,“做的不错。” 他的目光落在离池娘亲姣好的面容上。 妇人不自在的紧了紧衣领。 村长冷冷扯扯嘴角,早就玩烂的女人,用过今晚便没用了,居然还有不切实际的妄想么? “您答应我的事……” “放心,今晚过后,你的事情就会彻底了解。” 村长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随后走到离池身前不远处,皱眉道:“这魔头处理了吗?” 离池娘亲软弱地说道:“剜出心脏,应该活不成了吧。” “不错,还是得你亲自来。”村长露出阴冷的微笑,“换其他人来,只怕这小畜生还要发疯。” 离池娘亲没有应声。 “啊!!!”就在这时,村长忽然发出惨叫。 原来,躺在地上的小离池,居然朦胧地睁开眼睛,盯着他手里的灵盒,艰涩道:“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稚幼的男孩模样凄惨极了,饶是如此,脸上也只有血污,没有半分泪痕,惊悚至极。 村长转头就跑。 只留下离池母亲恐惧地看着“死而复生”的儿子。 他为什么还没有死?! * 离池躺在冰冷的地面,娘亲遥远的面容在他视野中显得如此朦胧。 他想问娘亲,为什么要把他的心脏给别人。 是因为娘亲想要,他才给的。 可他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 第216页 记忆里娘亲总是哭,总会被别人欺负,总会哭着骂他和他的“父亲”,她讨厌他的脸,讨厌他的性格,讨厌他的性别,讨厌他身上源自父亲的一切。 最混乱的时候,娘亲甚至会尝试用刀,将他“变成女孩”。 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笨手笨脚,但在他留长发以后 ,娘亲会冷静一些,不会频繁用各种东西折磨他。 其实离池想告诉娘亲,等他再长大些,像那些总是来这里的男人一样高的时候,就谁也不能欺负他们了。 但好像……没有开口的机会了。 好痛。 明明以前都不会这么痛,都能忍过去的。 在外人面前,小孩可以咬死嘴唇一声不吭,但在出生至今,最亲近也最渴望亲近的人面前,脆弱的依赖仍如岩石缝隙里的杂草般生长。 【可以……抱抱我吗?】 这个念头萌生的瞬间,妇人仇恨地叫道:“去死吧,你这个妖怪!” 【啊……】 妇人再度抄起匕首,要将这个给她带来无尽痛苦、象征着耻辱与恐惧的妖物彻底杀死。 她的行动被打断了。 墙面被打碎,狰狞的恶鬼出现。 离池娘亲惶恐回头,恐惧地看着来者的出现。 兽首人身的怪物现身,其全身呈绿色,一只眼睛在头顶,一只眼睛在下巴,身姿矫健雄壮,高达数丈,背生双翅,正是传说中的夜叉恶鬼模样。 “你,杀了我的儿子。” 恶鬼开口了,声音是古怪的金属撞击声响。 “没有、我没有!”离池娘亲瑟缩的说道,她泪流满面,连连后退,刻在骨髓里的恐惧令她瑟瑟发抖。 “卑贱之女,胆敢如此!” 面对自己事实意义上的妻子,恶鬼没有半分怜惜,确认离池已经死亡后,他毫不留情的惩罚了这个凡人女子。 以最残忍的形式。 虐杀。 小男孩或许还有口气,也或许已经死了。 总之,他姗姗来迟的父亲,以最暴戾残忍的方式,为他向他的母亲“复仇”。 吃掉妻子尸块后,恶鬼走到儿子面前,“回收”了自己的血脉。 沉鱼无言地看完这场超越人类道德忍耐极限的演出,她不头疼了,她……她心态有点炸。 因为比起演出的残酷,更加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个寡言而凛冽的少年,确实曾被自己的母亲厌恶唾骂,日夜折磨,最终被母亲生生剜出心脏,眼看着父亲吃掉母亲。 好的结局是,或许离池父亲没有吃掉儿子……但大概他更希望自己能死于那一夜吧。 沉鱼呼出口气,重重在空气墙上捶了一拳。 她很愤怒。 不知是愤怒已经无可挽回的过去,还是愤怒于无能为力的自己。 她最初的判断没错。 与先天无正常共情能力的慕如镜不同,离池本性不坏,完全是因童年凄惨遭遇而性情大变。 她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转头离去,准备重新琢磨计策。 然而,就在障壁另一端,白雾涌动,离池和他的娘亲,居然重新生了出来。 “妖、妖物,你居然还醒着?” 沉鱼准备转开的视线陡然凝住了。 她手脚冰冷,仿佛血液都在瞬间凝结。 死亡轮回,对离池同样有效。 他的灵魂,被永远拘在了这里,被心怀憧憬的母亲不断虐待剖心,又被血缘上的父亲在不同的地方虐杀吞吃,不断重复着这令人绝望窒息的结局。 难怪现实中的他,会呈现那样惨烈的伤势。 因为他的神识,已经完全代入沉浸在了心魔幻境之中。 他觉得这个凄惨的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无尽轮回。 沉鱼脸色难看至极,因为用力过度,指骨关节甚至都在作响。 “姐姐,你是要哭了么?” 小离池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她转脸望去,看到衣着破旧的长发小男孩,平静地望着她,眼里带着淡淡好奇。 而障壁内的两人,却悄然消失了。 沉鱼看到,面前的男孩,胸膛是空荡荡的黑洞。 ……对了,被他的娘亲剜走的心脏还在她手里! 沉鱼立刻拿出黑盒:“先不说那么多,快点疗伤。” “没有用的。”离池说道,“你来迟了。” 沉鱼嘴唇颤抖。 她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晚了。 她贪图效率,和慕如镜做了个赌注,耽搁了时间。 在她为慕如镜祓除心魔时,离池正因误杀而痛苦,为心魔趁虚而入。 愧疚懊悔难以形容她的心情。 和其他男人不一样。 离池是不一样的。 沉鱼不是铁石心肠,有些情分她清楚。 “我是来救你的。”她努力令声音平静,“你看,我把你心脏抢回来了。” “那是假的。”离池说道,“那种心脏,每次都能生出来一个。” 沉鱼打开黑盒,发现里面的鲜活心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连血迹都没剩下半点。 沉鱼:…… 小男孩问道:“死了二十次,你很难受么?” “你知道?” 她自己都记不得死了几次,是千机一直在记录。 -- 第217页 谁在帮离池记录? “它告诉我的。”离池说道,“它还说,我死了一百二十三次了。” 这个数字…… 小离池眼睛黑白分明,即使死了这么多次,也没有刻毒之色:“之前我就看到了你,但没有力气来找你。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力气了,我就来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和你说说话。” 沉鱼知道他为什么现在突然能自行活动了。 这是心魔在刻意羞辱他。 离池聪颖内敛,必然能意识到一百二十三这个数字的嘲讽处。 “你找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现在没有了。” “真的没有么?” “……”男孩沉默许久,方才道,“我已经是这副样子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因为我遇到了事情,处理耽误了时间……我能怎么帮你?”沉鱼问道,“杀了他,可以帮你么?” 小男孩摇头:“我不知道。” “你能杀死我么?” 就在这时,离池心魔出现了。 ——以他现实中的模样。 心魔笑容嘲讽:“他的心脏在我这里,委实说,这样都还能记得找你,已经让我非常惊讶了。” 他拿走了离池全部的爱,将恐惧与痛苦全部留给他,同时不断加深离池代入感,令他沉浸于环境无法自拔。 心魔不屑:“筑基期的你,也能打过我么?” 沉鱼面无表情:“那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 “为了嘲讽呀。”心魔笑嘻嘻道,“不觉得他这副表情叫人很爽快吗?” 嘲讽啊。 沉鱼心想,要是这时候虞桃在身边敲边鼓,替她鼓吹上个幻境囚禁渡劫期修士两百多年的壮举就好了。 顺便告诉它,上一个这么跳的心魔,已经被剑气绞成渣滓。 “而且,即使你夺回心脏又能如何?”心魔说道,“缺乏爱的注入,有了心也只是空壳。难道你要告诉我,一直玩弄感情,戏弄他的你爱他么?” 小离池望向她。 清秀的脸上毫无表情。 他未必知道什么是花心玩弄,但“爱”他一定能听懂。 “撒谎没有用哦。这里是心境,谎言会被绝对感知。” “放心,这世上有人在爱你。”沉鱼对离池笑了笑。 “我来爱你。” “骗人!撒谎!”心魔狂喜。 然而心魔幻境一点反应都没有。 心魔惊疑起来。 “爱何时局限于男女之爱?最基本的关爱,怜爱之心,都被你吃了么?” 沉鱼将剪刀横在身前,后背展现给离池,将他庇护在身后。 “我不知道我是否对你有男女之爱。” “但至少,在此刻我愿意为你而战,愿意为你而死。” “二十一次如果不能拯救你,那就二十二次,二十三次……直到一百二十三次。” “如果最后与你共赴黄泉的话,你会相信我的爱么?” 随着她的字字句句,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逐渐多了些亮光。 清凌凌的。 眉眼干净得像是初春雨后,笼罩山涧的薄雾。 “你真好看。”沉鱼由衷夸赞。 “从小到大都很好看。” 离池望着她,嘴唇动了动。 最终浅浅抿住,露出有些柔软的笑容。 “来吧。”沉鱼眉眼凌厉,刀锋直指心魔。 “我会将你一点不剩的,从这里赶出去!” * 胜利是毫无疑义的。 因为心魔幻境中的一切都因离池而生,因他的犹疑而生。 或许是童年缘故,离池对感情有很强的占有欲,早前沉鱼因为他的醋意哄了他许多次,最后干脆冷战。 因此当离池因两人的冷战,以及沉鱼的部分行径出现动摇时,这丝怀疑在他情绪激荡时被心魔利用,最后在他全心激烈战斗时侵入。 若不是沉鱼死亡二十次也没有放弃,若不是那即使死亡一百二十三次也要拯救他的决心,或许心魔真的会成功。 外表最为冷酷沉默的离池,其实有着最为柔软敏感的内心。 她应该意识到,那些行为对离池的伤害——又或者其实意识到了,但为了更加严肃的目的,不得不无视。 望着倒在面前的的尸体,沉鱼有些迟疑。 离池心脏在心魔上,剜心很正常,可想到他之前在心魔幻境中受到的折磨,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离池说道:“为什么不动手?” 心魔死亡的瞬间,他便恢复了现实中的模样,可胸口伤势始终未曾痊愈。 “嗯……”她迟疑该如何表达自己的顾虑。 少年不待她纠结,上前一步,冰凉的手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触碰了他的心脏。 温暖而柔软。 沉鱼下意识噤声。 那颗心在她指尖轻微地跳动着,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它的存在如此微弱,却又如此炽烈。每一声跳动,都重重敲在她的心头。 “看。” 离池轻声说道:“得到我的心,就这么简单。” “你准备如何处置它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防止有些宝贝没看文案,说一下哦,正文无男主,沉鱼只想回家,所以四条线都是be,番外有He感情结局。 -- 第218页 提前祝宝贝们元旦快乐! 嘿嘿,今天更新的又快量又大,建议夸夸我。 第九十一章 :他的目的 · 触碰一个人的心脏, 是什么感觉? 那是近乎怜爱的惶恐情绪。 心脏如此温热柔软,哪怕动作稍微重些,都会令它出现伤损。 然而在沉鱼帮离池重新放回心脏的过程中, 少年安静极了,连半声闷哼都没有。 沉鱼最初还因那停留在自己面庞上, 存在感极强的视线而有些不自在, 但在全心放在手头行动后,也就忘了这份不自在。 “感觉怎么样?”她问道。 少年的表情不是很好。 “哪里不对么?”沉鱼担忧地思索,“还有修改余地么?” 少年面沉似水:“你没有感觉到么, 血契消失了。为什么会消失??” 沉鱼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在感应到心脏确实少了某个存在后——她非常可鄙地,她松了口气。 委实说, 离池最令她无法放心的, 就是血契。 她心中始终存有顾虑,倘若自己脱离此方世界, 离池是否会因血契诅咒而死,而血契如今会因他心脏的失而复得消失,这无疑减少了许多她的顾虑。 少年敏感道:“你很开心?” “没有。”沉鱼说道,“陪伴我如此之久,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突然消失,怎么可能高兴起来?” 这句其实是实话。 少年凝视她少顷,垂下眼睑,轻声道:“我知道。” 此刻的他看起来清秀又单薄,与凛冽迅疾的鬼面夜叉截然不同, 说话亦是轻缓平和。 沉鱼不禁又有些小愧疚。 “那你可以抱抱我么?一会儿就好。”离池说道,“从这里离开以后, 我会说不出口。” “当然可以。”沉鱼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大地拥抱住了少年。 与此前两人纠缠着欲求情.爱的亲昵不同,这是个非常纯粹,饱含怜爱之情的拥抱。是沉鱼在知道他身上曾发生过的一切,以及那未曾实现过的怯懦愿望后,给予的温柔。 少年慢慢抬起双臂,环抱住她,接着逐渐收紧手臂。 他的心脏分明已经被归还了,却又像是被开了个大洞,无止息的寒风自洞中吹过,发出空旷的回音,只有面前的少女能够将这空洞填满。 …… 这个拥抱,让他胸中的干渴稍微缓和了些。 他贪婪感受着来自少女的柔软与温度,那细腻的暖香在他鼻尖萦绕。 “为什么?”一直徘徊在心头的疑惑,终于出口。 “嗯?” “你都已经愿意为我而死了,为什么不愿意为我留下?” 这是离池想不明白的问题。 愿意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这是毫无疑问的爱的证明,但为什么连留在这里都不愿意呢 “你也感觉到了啊。”她注定离开的味道。 “你心从来就没留在这里过。”少年耿耿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说,是不一样的。”沉鱼说,“如果我刚才为了拯救你,死在这里了,那也就算了,我认为是值得的。但如果有机会回去的话,我留下会很痛苦。” “……” 做这么长解释,好像很诚恳的样子,其实理由只是不够爱罢了。 她对那个地方的爱,比对他的感情更加深厚。 如此简单的权衡。 他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会低下头,自取其辱地询问。 离池没说话,只恨恨地在她脖颈上咬了一口。 没出血。 最后还是没忍心。 少年心脏急速跳动,几乎要冲出胸口,他紧紧拥抱着她,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变成蝴蝶飞走,又像世界末日随时就要来临。 沉鱼安慰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听到闷闷的吸气声音。 “……你。”沉鱼迟疑道。 “没有。”离池冷静否认。 无血无泪的鬼族后裔,即使被剖心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冷酷魔头,怎么可能因为注定到来的别离落泪? 【收集到来自离池的能量2000点。】 千机惊叹道。 【离池心魔,已祓除。】 两千点能量,正好是够她回家的数额。 “再待一会儿吧。” 少年道。 “出去以后,大概没有这样拥抱的机会了。” “好。” 她侧脸轻吻他的面颊。 * 脱离心魔后,沉鱼听见慕如镜声音响起。 “居然真的成功了。” “当然。”她唇角翘起,“忘了我进去前与你说过什么?” 慕如镜伸手向她:“还好吗?” “不必阁下费心。” 离池挡住慕如镜,自己将沉鱼从地上扶起。 心魔祓除后,他身上的伤势便自行痊愈了,除了衣衫破损外,基本没有大碍。 “告诉你两个好消息。”慕如镜笑吟吟道,“第一个,谢孤容找到了虞桃,他们在九十五层,正在来与我们会和。” “第二个好消息,你的好师兄顺便干掉了凌霄,估计一会儿下来的不止是两个人。” 好家伙,大师兄战力惊人。 不过这两个消息,确实都是好消息。 大师兄觉醒了无情道种,却并没有因此变成无情的杀人机器,想来虞桃发现大师兄特地捞了她,也会惊喜万分……大概? -- 第219页 闲聊两句,谢孤容已打包带着三人冲进来。 一进来,他的目光便径直寻找到自己的目标,看到沉鱼安然无恙,冷峻的面部线条方才稍稍舒缓。 这一路冲下来,虞桃身为同伴还好,月女和大丫的处境却颇为艰难,得亏凌霄始终努力保护二人,才没叫她俩折断手脚。 ——虽然没变成杀人机器,但对敌人,大师兄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干嘛这样看着我。”月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慢慢笑起来,“好像我是什么大恶人一样?你不是已经从心魔中清醒过来了么?” 这话是冲着离池说的。 果然,离池为心魔趁虚而入,必然有月女推波助澜。 “你们赢啦,无情道种也得到了。”月女索然无味道,“在你们离开后,这座塔就会倒塌,即使你们不杀我,我也死定了,就没必要这样仇恨地盯着我看吧?怪吓人的。” 说完,她看向沉鱼:“你比我预计得更强,我心服口服。” 为了杀死众人,她布局许久,又大招尽出,结果全部失败。 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即使你不服气,又与我何干?”沉鱼冷淡地望着她,“现在没人会和你闲聊,我在以胜利者的身份审讯你。” “是是是。”月女自嘲一笑,“说罢,你想知道什么?” “当初凌霄到底怎么陨落的?” 月女的神色凝滞了。 “……为什么问这个?” “和月微尘有关么?” 提到这个名字,月女露出不自在的神情。 “没有。” 但这个掩饰实在太拙劣了。 月微尘到底具有怎样恐怖的威严?月女演技绝不只是这样的程度,可仅仅只是提到月微尘的名字,就叫她失态如此。 “你不是深爱凌霄,为了复活他不惜一切么?” “什么意思?你能复活他?” “当然不行。但你难道要连爱人死亡的原因都一辈子藏在心底么?一直逼迫自己做出恭敬的态度,侍奉那个人?” 月女:“……” “如果担心招致报复……你觉得凌霄还会比现在的状态更糟么?如果他还活着,会愿意你忍辱偷生,以这样的方式维系他的存在?” 沉鱼的某句话,似乎集中了月女的弱点,她捂住脸,终是哭了出来。 “凌霄的灵魂……在他那里。” 沉鱼放缓声音:“你被他威胁了?” 月女沉默一会儿,开口问道:“他需要威胁别人么?” 此话出口,现场陷入沉默。 如果说,在场众人的身世、经历均会形成他们之间剧烈的认知差异,那只有一点是无可反驳的,那就是月微尘的强大与高傲。 这种人,怎么可能去威胁世界上的任何一人? 即使是沉鱼,大概也用不上这种待遇。 对于月微尘来说,从来只有他想不想,而不存在能不能。 即便是一贯最不着调的慕如镜,听到这句话时,也不由挑眉,稍稍端正了神情。 被祓除心魔后,三个男人的实力都得到相当大的提升,只是当他们还需攀登高山来证明如今的自己时,月微尘已经身为那座巍峨高山许久了。 “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我被凌霄一直封印在这座塔里……这座塔是他的领域,但就在六千年前,我忽然收到了他的尸体,是月微尘大人亲自送来的。他什么也没说,只说凌霄是个真正的修行者,所以他收走了凌霄的灵魂,让我好生安葬他的躯壳。” “但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就炼化了凌霄的躯壳,从残余灵性中得到少许情报。” “那个人……月微尘大人,在断绝天下香火传承,猎杀千年难遇的天才,接着抽取他们的灵魂。” “他的目的,是彻底摧毁这个世界。” 随着月女颓然的陈述,关于月微尘万年——也有可能更久,持续的行动终于显露轮廓。 沉鱼忽然想起,潜渊殿中月微尘摆了整整一个殿室的人偶傀儡。 难道凌霄也在其中? “换句话说。”月女抬起脸,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 “他们,慕如镜、谢孤容、离池,都会死。” “那个人一定会抽走你们的灵魂。” 沉鱼忍不住看慕如镜,那月微尘和慕如镜的目标,岂不是重合了。 “别这么看我,我现在可不想做那种事情。”慕如镜立刻道,“改邪归正了好么。” 听到他轻佻的语气,月女不由皱眉。 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他不知道自相识之初,他的性命就已经被月微尘盯上了么? 月女加重语气:“他之所以先前没动手,或许就是在等你们实力成长起来,果实成熟的时刻再收割。” 谢孤容若有所思。 月女或许有恐吓他们的私心,但还是有可信度的。 离池被捡回来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或许对当年记忆没有印象,但谢孤容当时已是少年人,思想更加成熟些。 所以他记得,当初月微尘把他们陆续捡回去时……确实是有所图的。 反正总归不是出于善良。 他们师徒间那是过命的交情,对彼此了解的不行。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挑战师尊么?”沉鱼问道。 -- 第220页 “不然你想叫你的情人们等死么?”月女刻意使用了辛辣语气,讽刺道,“信不信是你们的自由,言尽于此。” “好的,知道了,谢谢。”沉鱼礼貌地说道。 四人均有心魔,无论月微尘的目的是不是毁灭世界,但他的心魔也必然和这些异常行为脱不开干系。 有病那就治病,没啥好怕的。 三个都治过来了,还差一个重症患者么? 见他们准备离开,月女问道:“你们这就走了?” “你想我们杀你么?” “你留在这里,也就要消散了,那何必多此一举。” 沉鱼说道:“不过大丫我得带走。” 大丫承受不住灵压,早便昏迷过去。 “她的娘亲和妹妹都很想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始拿下师尊! 嘿嘿嘿,师尊你们也一定想不到。 师尊的心魔,我可是从前十章就开始铺垫了,在定大纲时候就奔着那一幕去的。 嘿嘿嘿。 今天元旦有点忙,就这么多,明天多写点! 第九十二章 :少仙君 · 回首望着倒塌的高塔, 沉鱼心中还是不由唏嘘。 萦绕六千年未曾消散的怨念,终于在今日随着凌霄的领域一起坍塌。 这种时候,总叫人有感叹什么的冲动。 “话说回来, 凌霄神魂都被抽走,却还能维持领域六千多年, 庇护着月女, 真的很强啊。” 说完虞桃就有些后悔。 因为凌霄还是死了。 妖塔之行,虞桃尽管一度与大部队失散,但她幸运地躲在一处未被邪祟发现的角落, 直到被谢孤容救出来,可以说是有惊无险。 但原本放松的心情,在听到月女透露的隐秘后,也再难平静。 一行人陷入沉默, 除了慕如镜外, 所有人的表情都称不上轻松,只有他还始终语气轻盈地找沉鱼聊天。 少女倒是没嫌弃他吵, 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 至于凌霄会的终点,已经没人在乎了。 凌霄骨灰都被扬了,谢孤容也拿到了无情道种,那还举办什么凌霄会,还见什么剑灵? 直接往回走吧。 大丫关于妖塔的记忆被慕如镜清楚,现在的她只以为自己因为采药,不小心坠落山崖,侥幸被山中道人收留,如今得以随沉鱼等人下山。 二丫与她的娘亲自然千恩万谢。 沉鱼留下一笔足够她们生活许久的物资, 踏上返回营地的路程。 路上平安无事。 ……她以为会遇到月微尘的。 毕竟对方作为肃纪堂长老,同样来到了最终试炼。沉鱼不相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具体知道了多少?知道他们准备反抗他么? 这些问题都叫沉鱼苦恼。 从目前情报来看,月微尘和离池等人有着难以缓和的矛盾,可说得自私一点,在她离开这里前,月微尘绝对不能出事——反倒是已经贡献完价值的剩余三人,重要程度可以稍微放后些。 然而这事也太缺德了。 回到营地大门前时,沉鱼望着石门下进进出出的各宗派弟子,而路人其实也在偷偷打量他们这姿容极其出色的五人小队。 见沉鱼踌躇,慕如镜问道:“在想什么?” 她缓缓念诵:“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噗。”慕如镜笑得眉眼弯弯,“我却不知,沉鱼何时是个大才女。” 沉鱼幽幽盯着他看,心说这家伙根本不懂她的纠结痛苦。 来到这里,众人其实也该分别了。 他们属于有剑宗中不同小宗,虽能结伴同行,可门派营地内的住址,并不在一处。 众人约好守望相助(主要是沉鱼和虞桃在说),各自告辞返回,只离池站在她身旁,与她一起返回葬仪脉营地。 结果自返程以来,居然始终都没能见到月微尘。 后来各宗门掌门商议之后开了个会,宣布无情道种出世,给谢孤容很是找了些麻烦,人人都想讨好无情道种,万年一出的绝世天才。 可他们却完全不知,所谓的绝世天才,均是某人后花园里养着的萝卜苗,时机到了就“啵”的□□收获。 此情此景,未免给了解世界终结秘密的几人,一股“美人帐下犹歌舞”的荒诞感。 而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里,月微尘还是半分动静也无。慕如镜不受俗务干扰,特地寻找月微尘——对于神灵,他颇有些独门手段。 “他已经走远了。”慕如镜说道,“往宗门的方向。” 那还有啥说的。 都回家吧。 * 其实沉鱼并未在归古剑派待多久。 然而在踏进别星宫,看着天际的福光烟霞时,听着仙兽飞禽的啼鸣声,她心中还是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她钻回自己的疏桐苑,又坚决拒绝了离池试图贴身护卫的要求。 即使已有一个月未曾住人,又无人打扫,但疏桐苑已然整齐干净,同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她泡在后院的温泉中,趴在温热卵石上,长长叹息一声。 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身体泡在热水中,每一丝肌肉都在呼吸伸张。 泡了小半个时辰,沉鱼方才准备起来擦拭身体,重新穿衣。 -- 第221页 ……嗯? 她来时一身疲倦,行动匆忙,似乎没有拿换洗寝衣。 她皱皱眉,若真没拿,就得穿上旧衣物,回去再换了。 就在这时,她一抬眸,发现身后置物柜上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寝衣。 “师尊?” 她轻轻唤了一声。 无人应答。 唯有花瓣飘落于水面,悠悠打着转。 月微尘似乎失踪了,怎么都找不到他。 慕如镜对此表示:“他还在归古剑派,只是隐匿起来罢了。” 莫非现在开始就准备猎杀离池众人了? 灵感并未给予沉鱼这样的提醒。 她想了许久,最终想到一个,如今最有可能寻到月微尘的地方。 沉鱼再度来到断崖下的旧宫。 面前矗立的是座破败宫殿。 从轮廓装潢里,依稀能看出宫殿昔日的庄严恢弘,大红漆柱上,以金粉纹路雕刻不同祭祀画面。金画因岁月流逝,法阵失去效力后,如今已大半剥落。 其他装饰也都是如此情况,雕塑无不精致绝妙,可惜基本都被损毁,陈旧不堪。 这里她当初来过一次,就是在这里,为了躲避魇潮,她不小心撞破月微尘的秘密,看到他收藏的众多义偶,根据月微尘自述,大半都是以归古剑派的精英作为原材料制作。 现在想起来,当时的一幕幕仍然清晰。 银发金眸的男人,即使在阴暗密室中也如被月色钟爱,他周身仿佛散发着莹莹辉光,清冷圣洁,纤尘不染。看起来宛如神灵复苏,向世间投来一瞥。 没有人会不钟情他。 谁会不爱他? 他的美,与公认姿容最盛的离池不同。 因为在旁人眼中,显然不觉得月微尘拥有能够与离池媲美的风姿,离池的姿容,可是需要以青铜鬼面遮挡,方可削弱过于昳丽的容貌,令自己更具威严。 只有她总会被月微尘的容貌吸引。 站在旧宫前,细细梳理关于月微尘身上的一切,她才发现月微尘身上的谜团居然如此之多。 初遇时,他待她十分温柔,月微尘后来给出的解释是,早在万年前的某次卜算中,他便见过自己,自己杀了他。 当时被她急中生智糊弄过去,他最后还送了她发带。 可回想起初遇之夜,那时的月微尘明知她的来历,却毫无偏见,发现她局促,还会主动微笑搭话。宛如山泉般柔和纯粹,令人想要亲近,却又像是高高在上的月亮,皎洁悠远,触碰不到。 像山涧上飘落的落花一样。 她总觉得,那时的月微尘并非演戏。 只要是伪装,就一定会有闭口的痕迹,绝不可能天衣无缝。 罢了。 沉鱼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只要再去那间密室一趟,她有预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 潜渊殿的西南方…… 沉鱼拿着火折子,找到自己当初藏身过的横梁,努力在灰暗宫殿中辨别方位。 找到了! 潜渊殿大半阵法都已失效,所以想找一间仍被阵法护佑的密室并不难,因为它就像黑暗中的火炬一般明显。 “怎么进去呢”沉鱼对着密室有些犯愁。 当初好像是通过缝隙看到内部的。 “我可以搜索缝隙位置。”千机说道,“尝试破坏它,这样就可以钻进去了。” “行。” 说干就干。 沉鱼芥子袋里早就带了一应灵宝——该说不说,大半都是盗墓专用,尤其是盗那种上古大墓。 就在她尝试用寻香烛试探密室中有无毒气时,熟悉的声音在脚下响起。 “你还真是大胆啊。” 这声音是几乎被她刻到骨髓里的熟悉。 “师尊!”她欢呼一声,从墙上跳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果真是许久不见的月微尘。 他仍然穿着白袍常服,轻盈的锦缎像天边的云朵,温柔地拥着月微尘,相识至今,除却大典之时,月微尘就没换过款式,顶多换件一模一样的衣服。这种专情程度,属实有些夸张。 月微尘以一种稍显微妙的目光看着她:“你似乎非常开心。” “当然。”沉鱼理所当然道,“师尊你意思是,我触碰了你的禁忌,应该畏惧么?可是不这么做,我就见不到你了呀。现在见到你,那不进去也可以的。” 这是实话。 沉鱼在月微尘面前从不说谎,顶多诡辩,或者隐瞒部分真相。 因为她觉得,面前的仙君,有着洞悉人心的能力,还是不撒谎为妙。 “嗯,撒谎确实不是好习惯。” 那必须……嗯? 沉鱼惊讶地看向月微尘,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月微尘目光落在沉鱼身后的密室大门上,目光有些倦意,但依然平和。 “不是想祓除我的心魔么?来吧。”月微尘轻声自语,“某些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的心会告诉你一切。” “进来吧。” 他抬手,紧闭的密室大门自主打开,迎接主人进入。 沉鱼心中早便掀起惊涛骇浪,但还是及时跟了上去。 坏了,月微尘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有读心能力? 那岂不是她乱七八糟的想法,某些不该说的心思,还有她最大的秘密,月微尘都知道? -- 第222页 那还密谋什么,月微尘根本早就知道他们的计划了。 一切谋划策略,在他眼前都无所遁形。 包括对月微尘的诋毁,比如他总穿一件衣服,疑似不穿里衣……呸呸呸,沉鱼立刻控制自己想法,盯着四周微笑的义偶,努力去想山,去想水。 所谓凝神静心,修身养性。 “你的声音太吵了。” 月微尘无奈回身:“整个房间里都回荡着你的声音。” 沉鱼呆在现场。 社死了。 “还要不要祓除我的心魔?”月微尘问道。 沉鱼和慕如镜商讨了许久如何令她进入月微尘心魔幻境,但都没有可行方法,没想到最后月微尘居然主动让她进去。 月微尘凝睇着她,唇角弯起:“怎不担心被我心魔吞噬?” “我已经祓除三只颇为强大的心魔了。” 明白三杀的含金量吗? “有信心是好事。”月微尘伸出手掌,“来吧。” 沉鱼将手搭入他的掌间,主动以神识碰触他的心台。 进入那片幻境前,她似乎听到了淡淡叹息。 “只是总会有些愧疚。” “令你这样的好孩子,承担了这些。” * 沉鱼睁开眼睛。 耳边响起成年人低声的议论:“听说么,少仙君出现了些问题。” “怎会如此?他可是人族四万年才诞生的仙人之体,寒暑不侵,鬼神辟易!” 这是邪祟横行,人族沉沦的时代。 人族的上一位仙君,已是四万年前的事情,自清心渡厄仙君陨落后,魔族步步侵蚀人族领土,先天不如魔族妖物的人族死伤惨重,如今已只能龟缩于神州一隅。 因此又一位仙人的诞生,令整个人类部族都沸腾了。 少仙君? 恍惚中,沉鱼思索着这个拗口的古语称谓,在她所处的时代,月微尘这位镇魑渡厄仙君已仙隐两万年,不少人都传他已经陨落。 但仙魔大战中人族惨胜,姑且打消了魔族垂涎之心。 “阿玉,你怎还在这里偷懒!”成人发现一旁偷听的沉鱼。 未等沉鱼辩解,那人不由分说道:“少仙君还在等你的药呢,还不快去?若是药凉了,小心长老治你的罪。” “哦哦。”沉鱼连声应道,这时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手里端着药。 她原本苦恼“少仙君”在何处,可一抬头,她就知道那位尊贵之人身处何处了。 参天巨木生长在众多屋舍之中,在它之下,所有的房屋都像是孩童玩具般渺小。目光无法衡量它的树干究竟有多粗壮,灿金色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目眩神迷的光泽,若说空中悬挂的是日轮,那这棵巨木的树冠,就是人人仰头皆能看到的灼灼皓月。 她脑海中不期然浮现一行记载。 【有玉离之仙岛,生蓬莱木,叶如金石,仙人居焉。】 这是仅在上古传记中才有记载的神木。 蓬莱木,仙人居所。 上古时代,仙君尚且垂怜人族,于是居住于人人皆可仰视的蓬莱木上,庇佑世间。 但沧海桑田,在某次席卷天下的浩劫中,蓬莱木断,自此人仙永别。 按照传说,所谓的少仙君,必然住在这棵树上。 他应当就是月微尘! 她顿时振奋起来。 可巨木离她如此之远……好端端的熬个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跑到树下来?人生地不熟的,该如何上去? 迟疑之际,穿着齐整的妇人又呵斥道:“又在发呆!若不是少仙君垂怜,早将你这懒散的丫头赶出去了!” 沉鱼想听到更多情报,便只含糊的应一声。 她这样怯懦的表现似乎非常符合人设,妇人神色更加严厉,恐吓道:“我与你说的话,一句都不许对少仙君提起,知道么?若是敢透露半个字,就不要在这蓬莱岛呆了!” 因为生长蓬莱木,附近人族部落也将自己的领地以蓬莱岛命名。 蓬莱岛传说中居住的也是仙人呢。但这里如果都是历史现实,那蓬莱岛的传说应当是后人夸张后的谬传。 “做事多长点心!”说罢,妇人似乎迫不及待地率先御风而行,“跟紧我,我领你去。” 旁边与她聊天的另一名妇人,这时才露出恍然表情,眉眼间颇有不服气的嫉妒。 “又叫你领先了。” 沉鱼聪慧,猜测道,这两名妇人,莫非原本不能登上蓬莱木,只是借她的由头? 她现在的人设,这么尊贵么? 那为何又会被这妇人拿捏。 罢了,先跟上吧。 沉鱼以灵力护住手中汤盅——这汤盅本身也是灵宝,她只是多加层保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完结倒计时啦。 第九十三章 :问仙 · 能在蓬莱木上居住的, 唯有少仙君一人,而能自由出行于蓬莱木上的,只有给他送药的沉鱼。 从妇人奇怪的行为来看, 她这具身体,有着非常特殊的身份。 沉鱼的思绪在看到面前的庙宇时被打断。 那是用凡人言语无法描绘的宏伟建筑, 雕梁画栋, 巧夺天工,看不出半分修饰痕迹,绝非人力所能构筑, 似乎天然便该如此矗立在那里,它是如此雄伟,令人顿生自身渺小之感。 -- 第223页 到了岛上,妇人彻底一言不发, 严肃地走在前面, 好像真的在领沉鱼学规矩。 “注意仪态。”来到庙门前,她转头吩咐。 沉鱼点头, 将自己的仪容稍稍整理下,便算认真对待了。 ——她哪里学过上古时代的规矩啊。 妇人狠狠剜她一眼,显然极不满意,却又不方便好好训诫她,只能道:“头低下!” 沉鱼微微低头,随妇人走入神庙。 这座庙宇内部极其壮观高大,全然没有承重柱的设计,这种情况只有使用灵力的建筑才能出现,正因此, 庙宇中视野一览无余,但并不显得空旷, 四周墙壁均是仙人祓魔的传说壁画,庙宇中萦绕着淡淡檀香,无论谁来到这里,心境都会平和敬重。 只是过于安静了些。 妇人的脚步在三扇屏风前停下,恭敬俯首:“少仙君,妾身克氏,阿玉在岛中迷路,故由妾身暂时引路。” 说完,她顿了顿,似乎等着沉鱼应和赞同她的说法。 但沉鱼不告状都算好的,指望她配合? 她只垂眸盯着汤盅,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表情顿时不自在起来,心中暗恨死丫头的心机,随后便是惶惑不安,担心被少仙君看出真相责罚。 但她其实,只是向上蓬莱木一回。 据说蓬莱木上有仙气萦绕,每来一次,都能伐骨洗髓,于寿元大有裨益。 “无妨,”轻而缓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你且退下吧。” 那是山涧清溪般澄澈的声线。 妇人哪里还敢废话,恭敬地叩首后,兴奋的离开神庙。 能上蓬莱木一次,已经殊为不易了。 人人都知蓬莱木神庙在何处,但除了婴孩诞生之时,接受仙君赐福祓除恶晦,很少有人能够再登蓬莱木。 沉鱼垂首呆在大殿中,盯着自己面前的汤盅,仍在回味少仙君方才的声音。 真好听,但好像不是师尊的声音? 她听到少仙君呼唤她。 “阿玉。” “嗯,来啦。”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好奇,矜持端庄的捧着汤盅,绕过屏风。 屏风之后,是仙君起居之处,看起来与寻常人家,并无区别,只是家具更加精致讲究些。屋内没有开窗,但并不影响采光。 可能是因为那个少年的风姿,胜过时间一切。 她望向软榻上半坐着的病弱少年。 俊雅少年黑发金眸,长发披散在脑后,额上戴着素色抹额,唇色浅淡,黑羽般的眼睫微微垂下,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 见沉鱼走进,少年眼眸微弯,露出清朗而温柔的笑意。 沉鱼忍不住回应以笑容。 因为那实在是极温柔的愉快笑意,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感染,露出回应的微笑。 面前少年容貌虽与月微尘如出一辙,但发色气质,实在差了太多。属于“看起来就像个绝世大好人”的气质,根本不忍心怀疑。 少年笑意加深。 啊,月微尘原来心魔里也这么喜欢笑么? 完全感觉不到威胁,有点太像个正常人了……不对,是正常仙人。 少年仙君“噗”地笑出声来。 沉鱼莫名望回去,忽然想起一个自己刚刚才知道的不妙情报,该不会心魔中的月微尘也有读心能力吧? “原来你知道么?”少年仙君眨眨眼,有些歉意道,“抱歉。” 沉鱼建议月微尘和少年时候的他学学演技。 原来演技这种东西,也会越长大越退步么? “并非敷衍。”月微尘说道,“读心确实会给他人带来诸多困扰。” “这种能力你能自控么?” 月微尘摇头。 那比较惨的是你才对。 毕竟被迫接受旁人奇奇怪怪的内心想法,却不能屏蔽,那真是想有多烦就有多烦。 “很少有人会这么觉得。” 沉鱼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蓬莱木上只住了你么?” 少年又露出微笑,这样明亮的微笑令他去了几分病气,看起来更有少年人的活力。 “不要揣测仙人之意。” “那我为什么能一直呆在蓬莱木上?”沉鱼试探道,“我的内心不吵么?” “阿玉是个温柔内敛的姑娘。” 哦,就是喜欢发呆,所以没啥内心戏。 ……但是她内心戏很多啊。 沉鱼忽然发现读心能力的不方便了,她的来历意图,只怕已经被面前的月微尘看得一清二楚,那他要是心魔的话,自己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他是如此与你说的么?”少年仙君微笑道,“我没有心魔。” 精神病人一般都说自己……呸呸呸 ,仙人阁下,我可没有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后。 沉鱼控制自己去想别星宫的青山绿水画面。 “那,我还要做个自我介绍么?” 月微尘说道:“皆可,你不必有过多顾虑。。” “你……了解我?” “嗯,在许久之前,我便预知了你的到来。” 沉鱼总觉得月微尘这种描述人的语气奇怪,好像那个照料他许久的小姑娘,与草木无异。 “你离开之后,阿玉自会回来。” 他描述阿玉的口气,简直像……打住打住。 “但你能读心,那肯定知道现实如何。”沉鱼劝道,“如果心境有问题,还是要及时治疗。” -- 第224页 她觉得论动手,自己应该拿不下月微尘,话聊如果能成功,最好还是动口不动手。 “此地即为现世。” “?” “后世的【我】将你送到了【我】的少年时期,并非你所以为的心魔幻境。” 也就是穿越时空,而非穿越虚空。 沉鱼尝试回忆告别时的画面,月微尘有否认她关于心魔的说法么?似乎没有?又好像有? 记不得了。 罢了。 “如果并非祓除心魔,那他送我来这里,是想让我做什么?”沉鱼纳闷,“你能猜到么?” 少年声音轻盈:“阻止我灭世?” 沉鱼大惊:“你现在就这么想了么?” “不啊,只是你内心如此想的,我才如此告诉你。” 后世对上古时期的记载只有《山海经》等少数典籍,但基本和神话故事无疑,也没有关于镇魑渡厄仙君的记载。 月微尘说道:“我也不明白,后世的我为何会如此想。” 嘴上这么说,但看他的表情,不像很紧张的样子。 “你不能预言自己?” “医者不自医。” “哦……”沉鱼试探道,“那你现在如何想人族的?” 他微笑道:“都是很好的孩子。” 分明还是少年的面容,可谈起人族时,口气却像个百岁老人。 “包括刚才离开的那位?” “并非大错。” “说到此处。”他望向沉鱼手中汤盅,“我该喝药了。” “哦哦。” 沉鱼没想到月微尘真的需要服药。 仙人也要会生病么? 她将汤盅呈给月微尘,少年接过汤盅,宽大衣袖下露出的手指纤瘦苍白,如霜雪所就。 他打开汤盅,药汁清澈,如同清水,并且看起来水温微凉,没有白汽。 灵宝保存的汤药,不可能失温。 那这药是怎么做的? 少年浅浅啜饮,随后放下汤盅:“你需要在这里呆多少时日?” 沉鱼想了想:“原则上是祓除心魔为止,但你若说不存在……” “便当是踏青散心吧,上古时代与你所处的后世,应当有些差别。” 尽管月微尘能够通过听取心音了解全部,可他们终究没有后世的诸多羁绊,不清楚当下情况的条件下,沉鱼也不好打直球地贴上去。 “要一起出去散散心么?” 如果还有些生疏,那培养感情就是了。 沉鱼非常坦荡地看着他。 月微尘有些诧异:“抱歉,我不良于行,怕是不能与你同去。” 沉鱼:……??? 月微尘的腿,无法行走? “后世的我能自由行走么?”听到她的心音,月微尘蹙眉,却没有太多喜色。 为什么不高兴。 “多谢告知。”他从深思中回神。 沉鱼感觉这话有点逐客令的味道。 行吧,那下次送药时再来,但月微尘的喝药频率…… 还是自己想办法打听吧,什么都问月微尘,显得她自己很废物一样。 沉鱼习惯性地思虑周全。 “每日一次,需自听神泉每日寅时三刻的泉眼取水,随后送来便是。若你不知听神泉在何处,可向他人问询,他们会告诉你的。” 月微尘的声音适时响起,像风吹皱水面,荡开浅浅涟漪。 沉鱼不由感叹,这还是头次遇到比她还体贴的人,性格又好,处处还都配合到位。 不得不说,读心术有时候挺方便的,免去许多社交尴尬。 月微尘不由看了她一眼。 收回目光。 又看了眼她。 沉鱼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月微尘:“没什么,去吧。” “好吧。” 临走前,沉鱼说道:“外面风景很好,清晨可以开扇窗。” 虽然身体不好,可适当的透气,对身体有益处。 ——既然仙人体也会生病,那透气这种事,道理也该是一样的吧? “……” 少年仙君露出微笑。 “好。” * 月微尘说得可能是真的。 蓬莱木下,人们以神树为中心,呈环状不断向岛的四周建立居处,大街小巷,走商市民,一应俱全。 亦有与她之前所见妇人身着同样白底红衣的人,多是神官,有男有女——他们负责沟通仙人,以及主持日常典仪。沉鱼见自己穿得明显,路人尽皆避让,就以障眼法为自己换了身着装。 这下总算没人见了就恭敬行礼了。 在蓬莱岛上行走时,沉鱼专门关注了道路两旁行走的百姓,虽然衣着称不上奢华,但从面色精气神来看,衣食无忧的程度这里绝对能够达到。 这可是灵术发展远远不及后世的上古时代,按这种生活水平,称此处为世外桃源绝不为过。 并且,人人都保持着对月微尘保持虔诚的信仰,或多或少地通些灵术——人均天赋能甩归古剑派外门弟子一大截。 百姓由衷期待少仙君能够平安成长起来,接过上代清心渡厄仙君的传承,庇佑人族香火绵延不断。 这种灵智生动程度,好像当真存在于现实中一般。 她恰好路过一对夫妻,风传来他们的议论。 “不知少仙君以后的尊号会是什么?” -- 第225页 “反正肯定是渡厄仙君。” “我是说前面的封号。” “这与少仙君日后德行所为相系,岂是你我凡俗所能预料?别想这些了,须知得亏少仙君庇佑,阿成这次才没被毒物要了性命。” “那是自然,我才盘算稍后便动身赶往听神泉向少仙君祈福呢。” 沉鱼听得有趣,索性上前问道:“你们可要前往听神泉?” “姑娘是……”妇人迟疑地问道,沉鱼出众的姿容令人难生恶感。 她脸不红心不跳:“我亦要前往听神泉,为少仙君祈福。” 崇敬月微尘在这里是自然而然的,所以他们立刻接受了沉鱼的说法。 “那便叫姑娘与你同去吧,”男人说道,“我再回家看看阿成。” 夫妇俩一合计,问道:“姑娘准备何时动身?” 她微笑道:“随时。” “我正好也是现在。”妇人热情道。 同行路上,两人很自然地聊起天。 妇人先说了她家里的情况,由衷感谢少仙君的庇佑。 “若不是少仙君,我蓬莱部族只怕早在百年前便离乱于战火……那帮禽兽不如的魔族,当真可恨!” 沉鱼忧伤地叹气:“我祖辈便是离乱于魔族之乱。” 关于祖辈,她特地用了模糊说法。 “姑娘双亲……” “他们在另一个地方。” 妇人目录同情:“无妨,既然姑娘投奔我蓬莱部族,便绝不会再受魔族侵扰了!” “如我这样的人很多么?” “当然啦。少仙君仁善,庇佑天下人族,有他在,人道必定大兴!” “少仙君真是仁善。”沉鱼说道,“前往听神泉,我定要为他日夜祈福。” “姑娘,这可不兴说笑。”妇人严肃道,“听神泉乃是仙人听取凡人之愿,沉淀祈福之处,如何能为少仙君祈福?” 沉鱼立刻道歉。 但听神泉的用途,却被她作为重点划了下来。 * 听神泉发源自蓬莱木树根中,泉水清澈甘甜无比,得仙人赐福,能医治诸多病痛。所以专门有神官在此主持,防止水源被恶意污染。 长久以来,百姓都会在此处取水祈福,所以只要不影响秩序,便无人会来干涉祈福。 来到目的地,想了解的消息也都打探清楚,沉鱼就不在与妇人同行。 从妇人口中,她得知百姓都不清楚少仙君身有残疾之事,并且认为少仙君强大无比,在他们心中,月微尘极其温和善良,堪称包容天下,简直是命中注定要振兴人道。 但月微尘也没干过什么屠灭魔族的事情。反正就是很奇怪的,月微尘诞生后,魔族便不再如百年前那样穷凶极恶的攻击人族了。 唯一负面的,可能就是级北之境越来越严重的魇潮。 但那和人族没什么关系,有也是魔族先受苦。 沉鱼前往听神泉泉眼,神官认识她,知道她专门为少仙君取水,便行礼放她通过。 粗壮神色树根中,清澈泉水汩汩流出,轻快地向外奔涌。 泉眼灵力极其浓郁,只是两个呼吸,便有神清气爽,浑身轻松之感。 月微尘的药,就是这眼泉水? 沉鱼盯着水面半天,最后学着其他百姓的样子,双手合十,阖目祈祷。 “希望能祓除月微尘的心魔。” “希望他的腿能好起来。” 接下来,便是随便找个地方休憩一晚,到了时辰,取水送药。 翌日。 沉鱼按时取水,为月微尘送去。 少年仙君服药时,她推开离他位置更远些的窗户:“不用开很久,开一会儿就好啦,我会记得帮你管。” “瞧,外面景色多美。” 晨光之下,窗外的蓬莱木叶,摇曳出绚烂的光影。 只可惜没有开花。 沉鱼看着蓬莱木想到,如果神木开花,想必会更加美丽。 月微尘道:“是很好看。” 听语气波澜不惊。 “你昨日,向听神泉祈福了?” 沉鱼不奇怪他知道:“嗯,怎么了吗?” 她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以后无需如此。”顿了顿,月微尘说道,再度告诫,“你,莫向听神泉祈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四章 :螭龙 · “为什么?”沉鱼解释, “我并无诋毁之意。” “我知晓。”月微尘含笑望向她,仍是温柔的模样,“只是凡人皆有忌讳。” 沉鱼碰了个软钉子, 心知月微尘不想人追问,便识趣闭上嘴巴。 反正少仙君阁下也一定能听到心声的, 对吧?有些话就不用说了, 大家懂得都懂。 少年仙君轻叹一声,似乎有点头疼。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 后面沉鱼尝试和月微尘聊天加深感情,但少年面上始终带着温柔笑意, 只是安静倾听,偶尔礼貌颔首,却并不热衷。 到了足以不令她尴尬的时长后,少年就会面露倦色, 礼貌送客。 “明天我再来看您。”告别时她说道, “如果您有什么想要的,也可以告诉我哦。现在蓬莱岛上有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我在后世都没见过呢。” 月微尘完美的笑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他平和地说道:“仙人贡品,无所不有。” -- 第226页 意思就是有价值的宝物都会优先供奉给他,不要拿俗物与他相比?虽然道理如此,但也不至于……啊算了算了。 沉鱼越想话越多,念及面前的是个能听见心声,因此极其喜欢安静的主儿,她果断告辞。 第二天来的时候,除了“汤药”,沉鱼还带了花枝。 花枝上的花朵, 有着浅浅的红色花瓣,丰润可爱, 层层簇簇叠在枝头,只是看着,便叫人心生欢喜希望。 沉鱼怀里揣着个漂亮花瓶。 “这是早市上的老板送我的,我告诉他,想买一只花瓶用于向少仙君供奉花朵,他就非要送给我。” 少年仙君在软榻上默默喝药。 然而沉鱼无意间回首,发现月微尘那双漂亮眼眸,竟在注视着自己插花的身影。 原来不是毫无兴趣啊。 她一时兴起,捧着花瓶凑到月微尘面前,笑眯眯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 她控制想法,防止泄露答案。 不过月微尘肯定知道吧? 在沉鱼看来,这只是想要拉近关系的小游戏罢了。 月微尘抿唇思索,随后道:“……梅花。” 沉鱼眨眨眼睛。 她视线下移,逐渐与少年仙君无辜的目光对上。 ……他认真的? 沉鱼:“现在是晚春。” “是有些冷。” 沉鱼一时不知该从何处吐槽,最后决定捡最重要的来:“梅花是开在冬季的,最多到早春!” 月微尘:“是吗?” “是啊!”然而被月微尘一反问,沉鱼也有些不确定了,难道梅花分品种存在不同情况?但至少花的品种她不可能认错。 要是千机在就好了。 咦……千机是谁? “那这是什么花?” “是山樱。” 沉鱼在时管局的住处楼下,就有一排山樱花,总在初夏时开花,非常漂亮,陪伴她度过了整个童年,印象深刻。 所以她绝不可能将梅花与山樱混淆。 “蓬莱岛上的么?” “嗯,就在听神泉附近,我觉得很好看,就想带给你啦。”沉鱼介绍道,“虽然已经离开母体,但像这样以水培养,姑且也能延长花枝几天寿命。” 月微尘点了点头。 不过没想到,作为堂堂仙君,月微尘分不清山樱与梅花也就罢了,居然会连季节气候特征都糊里糊涂的。 这是自然而然的吐槽,不过意识到这个想法后,想起月微尘能够听到心声,多少还是会显得有些冒犯。 她有些歉疚,月微尘却神色平静,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反倒她在大惊小怪。 “那要摸摸花瓣么?”沉鱼将花瓶捧到月微尘面前。 月微尘:“?” “看再多也不如亲手触碰来得印象深切,你可以尝试一下。等到今年冬天,梅花开的时候,我会再带梅花来。” 少年盯着山樱花看了许久,面容严肃,好似那是什么妖物邪祟。半晌,他终于抬起一根苍白纤瘦的手指,轻轻触碰山樱花,态度十分小心郑重。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原本在水中有点萎靡的山樱花,在感知到仙人气息的瞬间,变得容光焕发,下方含苞待放的花蕾也顺势盛放。 月微尘迟疑:“这……” “是生灵亲近仙人的天性吧。说起来月亮也一直很喜欢你,现在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如果晚上觉得气闷,可以开窗。” “我知道了。” 今日的晨间活动,便是赏花了。 见月微尘新奇又喜欢的模样,沉鱼将花瓶摆在床边的小方桌上,想来那位老板要是知道自己的花瓶(有沾光成分)这么受少仙君喜欢,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每日来蓬莱木上,沉鱼都会为山樱更换水源,后来更是大胆到使用听神泉的水源——这果然延长了山樱的生命力,甚至又长出了一朵花苞。 月微尘对此保持默许态度,偶尔还会微笑着注视山樱,不知在沉思什么。 她不在的时候,蓬莱木上除了月微尘,再没有活物。花朵的出现,令这神圣空旷而压抑的殿堂,总算有了分活气。 可再美的花,也有衰败的第一天,尤其脱离了本体。即使水培换做听神泉的水源,也只是延缓了枯萎之日的到来而已。 这一日沉鱼查看山樱情况,发现最后一朵花,也将要枯萎时,不免有些可惜。 “明日我再换一束花枝吧。”沉鱼说道。 月微尘注视着衰败的山樱,眉心微蹙,不知在想什么。 他伸手抚摸山樱,花朵仿佛在那一刻被赋予灵性,竭尽全力地摇曳枝头,亲近仙人后,便彻底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 沉鱼叹气:“可惜。” 月微尘阖上双目,良久后,他睁开双眼,微微颔首:“你是这样想的么?” “嗯?” 她刚才什么也没有想啊。 但月微尘并非与她说话,只见他将奄奄一息的山樱摘下来,捧于唇前,轻吹口气。 山樱仿佛乘着无形的风,打着旋飞于空中,飞向敞开的窗外。 沉鱼跟上山樱到床前,只见花朵飞向蓬莱木树冠间,摇曳的金色光影中,大片大片的山樱花盛开,浪漫的粉色飘逸如云,像是天边鲜艳的云霞。 树下民众为之惊艳,纷纷拜地祈福。 -- 第227页 万年不曾开花的蓬莱木……开花了,还是如此美丽纯洁的花朵? 定是仙君赐福! “你曾说蓬莱木开花会很好看。”月微尘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询问它与蓬莱木的意见后,便小做尝试一番。” 原来病弱的少年仙君也在注视窗外的风景。 这时,只见一束花枝大胆地探入窗内,对于神庙而言,这无疑很不“规整”。 但月微尘并没有排斥它的存在。 他轻声道:“确实别有一番风姿。” 沉鱼吐槽:“日常生活就少用些那么风雅的说法,太生疏啦。山樱和蓬莱木都很喜欢你,才会这样的。” 这个年代的人,大概没有谁会像她一样如此直白的表达。闻得此言,月微尘有些诧异。 但接着,少年弯弯眼眸露出微笑。 “好。” 因为仙人的青睐,原本普通的山樱花就此一步登天,成了万年神木之花。 沉鱼心中感叹之余,也在奇怪月微尘为何有此闲情逸致。 毕竟从初遇时他给沉鱼的印象来看,少年月微尘虽然温柔,却是比较冷淡疏离的性子,难有如此细腻的怜花惜玉之心。 “若要等到冬日对比,还是有生机的花朵更好,在窗边开放,摘取也不算繁琐。” 沉鱼诧异他还记得这个约定。 “不是说了嘛,我可以帮你的。” “你会留到冬日么?”月微尘平和道,“你只想尽快祓除心魔离开吧?” 但如果是从小宅居家中,渴望与大自然接触的少年仙君需要我,我也不会这么冷酷绝情呀。 沉鱼在心里大声想到。 “只怕仙君不愿收留。” 少年不假思索:“偌大蓬莱木,还不至于无你容身之处。” 沉鱼笑眯眯地望着他。 少年仙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平静地转开脸,欣赏窗外的花枝,然而沉鱼没有忽视,他露在外面的耳朵尖,都已红透了。 * 感觉到与月微尘的关系相比之前又有亲近,沉鱼便邀请他做更多些事情,在蓬莱木上逗留的时间,也比之前更久。 她似乎已经放弃了祓除心魔的想法。 月微尘久久未曾听到她的心音,终在一日迟疑道:“你不寻找心魔了么?” “你不是说你没有心魔,我是穿越到上古时代的么?” 月微尘语塞。 “我以为你会愤怒于,我用心音窥探你的想法。” “这有什么愤怒的,我一开始就知道你能读取心音。”沉鱼不在意道,“况且是我主动缠着你的,你被迫听我那些污言秽语,我才该愧疚呢。” 其实那种事情月微尘听过许多,也可以理解人内心想法的不受控。 但沉鱼如此不在意地提出来,反倒会叫他不由自主地多想两圈。 啊,小仙君的耳朵又红了。 在她这个想法冒出的下一秒,月微尘的耳朵尖就瞬间恢复正常。 “使用仙法是犯规行为。”沉鱼强调。 月微尘无辜地望回来:“我没有。” 两人对视一阵,最终还是沉鱼落败。 “好啦好啦,我走啦。”沉鱼摆手,“明天我来看你,如果到时候天气不错,就一起去岛上转转吧?” 这是她一次大胆的尝试。 月微尘不良于行,但他毕竟是仙人,如果愿意与她同游,那一定有解决方法。 月微尘似乎明白她的想法,答应道:“好。不过我需要准备。”月微尘想了想道,“大概两天左右。” 那今天下午,她就去打探好,岛上有哪些有趣的地方,到时一定要让这位宅家仙君大开眼界。 月微尘神情恬然,似乎没有听到她这句话。 哼。 等着吧。 沉鱼下了大功夫研究蓬莱岛旅游攻略,翌日取水时,虽一夜未曾休息,却半点没有困倦之意。 由于取水是给月微尘作汤药,尽管对方没要求,但沉鱼还是喜欢去人迹罕至——连神官都只在巡逻时去的地方。 别的地方,哪怕水再澄澈,也觉得会被人气污染。 今日沉鱼又换了个取水目标点,但就在她将要接近泉边时,忽然听到嘶哑的方言声。 有人压低嗓音,腔调古怪地呵斥:“动作快点,被发现就别要命了!” “少仙君保佑!” “别废话,我们没有回头路了!” 有人在听神泉闹事? 沉鱼没有打草惊蛇,决定远远看一眼他们在做什么,就立刻举报给神官。 她以灵力隐匿声息,悄悄凑近,只见四个衣着破旧的男子,各自手持一只布袋,在向泉水里倾倒。 ——不管倾倒什么,他们都已翻了重罪。 听神泉乃是圣地,往里面投放任何事物,无论动机如何,都是必须处死的重罪。 沉鱼立刻转身举报,她动作小心,实力也远超这些人,根本没有被对方发现动静。 然而,是否被发现,都已不再重要。 她只觉一阵地动山摇,地下似乎有什么活物在搅动——却又远远不止活物如此简单,因为普通的蚯蚓绝不可能造成地震的效果! 接着那活物沿着泉水直冲蓬莱木,繁茂雄伟的神木此刻如同被海啸冲击,竟是肉眼可见地剧烈颤抖一瞬。 只是一瞬的颤抖,然而对于蓬莱岛而言,已经可谓是天崩地裂的大动静。 -- 第228页 发生什么事了?! 沉鱼稳住身形,四顾打量,只见蓬莱木树干裂开,一条首身血肉模糊的螭龙,竟咆哮着撕裂树干,钻了出来,怒声咆哮! 有神官在第一时间结阵上前,只见螭龙面露不屑,一爪便将阵法拍得粉碎,现场血肉模糊,那群神官多半是活不成了。 而召唤出这条螭龙的四个古怪男子,也在第一时间被螭龙抽干生命力,瞬间化为干尸。 恶螭大摇大摆地钻出蓬莱木,对于树冠位置,他面露忌惮之意,总算没有将树推倒,而是伸爪横扫,将大片建筑打得七零八落。 不断有神官护卫勇敢地冲锋向前,却都难作恶螭一合之敌。这来自魔族深渊的怪物,根本不是寻常人类能阻挡的。 尖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但声音汇集到最后,都只变成一道——“请少仙君现世伏魔!” 沉鱼救了两个差点被垮塌横梁压住的孩子,心中满是荒谬无力感。 个人的力量在这种神兽级别的怪物面前太脆弱了。 偏偏月微尘双腿不良于行,和她商议出游,都要提前两天做准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能否招架的住?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数万年一出的仙君,居然会天生体弱,不良于行,需要饮用沉淀民众祈福的泉水疗愈。 而在伤痛未好之时,又有怪物来袭。 沉鱼觉得这背后必然有阴谋,后世月微尘特地送她来此处,绝不是单纯让她陪病弱仙君做康复训练的。 其实这恶螭看起来挺忌惮月微尘的,倘若他一直呆在蓬莱木上不下来,恶螭闹够了多半会自行离开。 那…… “仙人祓魔。” 冷冽嗓音在蓬莱岛上空响起。 “邪祟退散!” 话音落下,长剑自蓬莱树冠上疾射而出,以恶螭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贯穿了它的头颅! 紧接着,一道身影闪现至恶螭后方,手腕毫不留情地狠辣翻转,将它颅内搅了个天旋地转,随后双脚连续踢出,肉眼根本看不清其出腿速度,只见血肉横飞,恶螭发出凄厉嚎叫,连连败退。 月微尘现身祓魔了! 沉鱼仰脸望去,只见银发仙君气质冷冽似冰,双腿染血,却不知是其强行出关导致,还是那恶螭所受之伤。 沉鱼恍惚想起,仙人封号是由其日后德行所为决定。 月微尘封号为“镇魑渡厄仙君”,莫非就来源于此?原本她以为,此魑非彼螭,为魑魅魍魉之意,可如今看来,也有可能是刻意同音。 那么,今日这场剧变……究竟会导致什么后果?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一章拿下师尊。 第九十五章 :云破月来 · 看到月微尘的出现, 沉鱼总算松了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他出现了,那问题一定能解决吧。 但螭龙给蓬莱岛造成的损失已经无法挽回了, 且不说房屋倒塌之类的小事情,只平民死伤, 便不知有多少, 到处都是哭嚎哀呼,即便月微尘的现身有信徒感念,却也没能克服死亡伤痛的折磨。 看来蓬莱岛对神灵的信仰, 还没有那么虔诚。 但也有可能是月微尘极少露面,并且诞生时间终究不长的缘故。 好像就一百年? 不知道他能不能复活全部罹难百姓……但这种涉及成百上千人生死的仙法,即使是仙人,应该也不好修改吧……人的阴阳寿命毕竟和一朵花不一样。 沉鱼暗暗叹气, 随着恶螭被仙君凌冽剑光绞杀, 她揪起的心总算平复。 她眺望空中的冷峻身影,少年仙人身着白衣, 甩去长剑上沾染的污血,收剑入鞘。 似乎察觉到沉鱼的视线,他垂眸,与沉鱼遥遥对视。 是她的错觉么,总觉得少年脸上,并没有一如往日的从容神情。 “你还好吗?”她嘴唇翕动,以唇语询问。 啧,看不清月微尘说了什么。 但月微尘能够听见她的心音,他摇摇头, 随后准备落地,救助此刻最需要他的蓬莱岛众。 尽管沉鱼心里还有些不安的预感, 可现在情况紧急,她必须先去救助受伤百姓。然而她才刚扶起一个被压断腿的年长妇人,便听远处响起惨叫。 又是一阵强烈地震,与怪物嘶吼咆哮声。 只见一条浑身散发邪恶污秽气息的螭龙,自蓬莱木破损的缝隙钻出,张牙舞爪地向世间投来兴奋而凶残的目光,与其说是螭龙,不如说是魑龙,纯粹由怨恨气息凝结而成的秽物,看起来甚至比螭还要强! 而百姓痛苦恐惧的情绪,又不断被抽出飞向空中,成为它绝佳的补给,越发壮大实力。 不少人心中此时都生出荒诞崩溃之感——世外桃源般的蓬莱岛,怎会天降如此意外? 这里可是有仙君镇守的人族圣地! 见月微尘重又拔剑上阵,沉鱼清楚自己必须做些什么。根据她的经验,绝不能让蓬莱岛毁于此刻,更不能让月微尘心灰意冷! 虽然他从未说过,但不难看出,月微尘对蓬莱岛颇有感情——至少在她出现后,是有些感情,愿意更亲近的。 沉鱼稍加思索,向听神泉冲去。 个人力量有限,神官们已经在尽力抢救百姓了,但相比其他人,她的优势在于,她恰好目睹了事件最原初的起因。 -- 第229页 她冲回听神泉,目光四下搜寻,找到那四个叛徒的干尸。 原本那四具尸体被螭吸干精气后,已是形容枯槁,立时倒毙,但不过片刻,现在来看,他们竟有继续风干沙化的迹象。 污秽的黑色沉淀物顺着他们扭曲的肢体向下、向更远处渗透,其中一人的手甚至根本泡在听神泉里。 原本澄澈的泉水,因为这四具尸体的污染,变得浑浊不堪,尤其是灵气最为丰富的泉眼,此刻根本成为怨念徘徊不去的根源。 沉鱼当机立断,将四具尸体从听神泉附近拖出,封印在远处,随后不断以祓魔诀,清心咒等灵术尝试净化听神泉。 听神泉中总有晶莹气泡,浅浅涟漪荡开,岛众虔诚祈福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如梦似幻。 但此刻,那些圣洁的愿望祈福,尽数被尸体污染,化作深褐色沉淀物,淤积在泉眼最深处,与蓬莱木连接的部位。 她的灵力特殊,然而修为平平,注入的灵力只能勉强维持听神泉不再恶化,同时激起那些沉淀秽物的强烈反应。 痛苦的呓语在耳边炸响,嗡嗡一片。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少仙君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啊啊!!!” “百年前,人族未有仙人庇佑数万年,又何曾凋敝破败!人族,不需要匍匐在仙人脚下!” “为什么不能给我更多些……我们家族为蓬莱岛立下汗马功劳,为何要与庶民同等待遇!” “好后悔好后悔……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都怪少仙君,若少仙君不存在就好了!” 沉鱼灵感刺痛,神识骤然清明过来。 她愤怒地瞪向那四具干尸,她哪里不懂,这四人根本就是活祭品,存在意义就是为了诅咒听神泉,进而污染蓬莱木,污染月微尘。 蓬莱岛上,竟然有精通魔族禁术的叛徒! 她已然初步调查出真相,却难以祓除瘴气,于是只能在心底拼命大呼。 “月微尘?月微尘!”她在内心不断重复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听神泉被污染,与那仍在兴风作浪的魑龙,哪个性质更恶劣,便只能确保自己将事件准确汇报给月微尘,由他做决断。 “我知晓了。” 平淡的嗓音在她心头响起。 了解这边情况的月微尘并没有立时来到她身边,大概祓除魑龙更加重要。 沉鱼继续尝试净化听神泉。 尽管十分吃力疲惫,但至少根源处被控制住,其他地方不会饿坏。 魑龙丧失一大补给渠道,瞬间被月微尘斩杀。 沉鱼看懂了,魑龙一直从蓬莱木与听神泉中汲取灵力,它们与月微尘同源,因此月微尘相当于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战,如今作弊渠道被她斩断,月微尘就可以迅速制服它。 见情况好转,她稍微放下心,向岛民处观望。 沉鱼:…… 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其实,即使没有她帮助,这魑龙也不会是月微尘的对手,但魑龙恶心就恶心在,它能够汲取神木灵力拖时间。 而灵识被污染,又身躯脆弱,经不起神仙斗法余波的普通岛民,会在这个过程中死伤无数。 魑龙已经在有意识地利用余波屠杀百姓了。 当真可鄙残忍至极。 拥有能够媲美神兽的资质,却会对孱弱百姓下手,无耻可鄙到令人唾弃都想不到合适言辞。 她的心声极其强烈,若是平时,月微尘必定会给予开解。 然而此刻,走到她身边的少年面冷似冰。她从未见过,月微尘这样冷酷的神情。 他赤着双脚,走过的每一步,都会留下殷红血迹,如赤足走过刀锋铺就的路。仙人之血令原本枯萎衰败的花草迅速振奋,重新焕发生机。 他在留下血路的同时,所经之处,同样是繁花之路。 极烂漫与极血腥,形成刺目对比,说不出的神圣冷酷。 她想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月微尘。” 带着素色抹额的少年,自散落的鬓发下抬眼,淡淡瞥向她。他脸上的病倦之色,显得姿态厌世冷漠。 “我……你还好么?” 月微尘收回目光,说道:“这些人勾结魔族,试图以魑龙杀死我。我诞生不过百年,若要杀死我,确实现在是最佳时机。” 他一定很不好,不愿意撒谎,所以才无视了自己的话。 沉鱼想到,心里不禁有些难过。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由衷觉得少年月微尘是个洁净而剔透的少年。 并非纯真,并非懵懂,更不是不识人间烟火,只是单纯的极干净极剔透。 诞生百年的仙人是什么概念? 听这口吻,应该是人类稚童的年龄? 真实历史上,没有她立刻赶来听神泉制止污染恶啾恃洸化,那会是怎样的惨状? 当时的月微尘,是这样独身一人站在枯萎的蓬莱木前,面对破败的世界么? “你对谁都是这样么?” 少年冷不丁开口。 “嗯?” “为什么不觉得我失礼,还在为我找借口?” 鬓发垂下,“恰巧”遮住了他的眼眸。 但听着那逐渐浓重的鼻音,沉鱼觉得,某些事情似乎不必说得太透彻。 “我也不知怎么解释。”沉鱼说道,“你对我不差,人又很好,我对你有好感,即使没有任务,也会帮助你的。” -- 第230页 她说的很坦诚。 这里的好感并无暧昧缱绻之意。 少年抬起作手捂住眼睛,沉默良久,随后往后捋起刘海,露出额头与湿润的眼睛。 “你说的对。” 话音落下,周围哀鸿遍野的凄惨场景,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两人站在水天相接的无垠世界中,水面倒映着天空白云,澄澈空旷,恍如天空之境。 “我没有心魔。”月微尘向她露出浅淡的微笑,“但谢谢你,我确实好受了许多。” “这里是我的心境世界,与外界时间不共通,可以挽留你更久些。” 他轻声说道:“我很难过,想与你多说说话。” “有什么问题,现在就问吧。” 沉鱼问:“你的腿……” “你知道魇力么?” “嗯。” 这是个极复杂的故事,几乎能追溯到天地初开时,沉淀下的污浊。 那些污浊经过万万年的蛰伏,逐渐成长为足矣摇撼天下的恐怖力量,魇力会不断吞噬灵脉灵力,使得天下灵脉衰竭。 仙人在世镇守时,能够净化祓除魇力,而魇力也懂得蛰伏,通常会消停数万年。 也是在数万年前,被清心渡厄仙君打压得抬不起头的魔族,在仙君陨落后,发现了魇力这存在于极北之境的恐怖力量,于是他们选择以灵智自由交换力量,向人类发起反攻。 “魇力如此可怖……” “或许是感应到人族危亡,我应运而生。”月微尘平静道,“我从诞生之初,便承担了天下魇力之恶,因为尚处幼年期,双腿被魇潮诅咒,不良于行。” 所以在月微尘诞生后,魔族才消停了那么多。 沉鱼恍然,随后意识到,月微尘的腿原本可以随着实力成长逐渐痊愈,然而这样强行出关…… “会有些隐患,不过提前些也没什么不好。”少年居然露出轻松笑容,“如果后世我与你为敌,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尝试攻击这一点,我估计他还没好。” 沉鱼木着脸:“喂。” 少年弯弯眼眸:“在这里就让我轻松些吧,出去后……” 他有些惋惜地说道:“可惜未能实现与你的约定。” 他们约好一起看蓬莱岛的集市,游览岛上的风景。 沉鱼抿唇。 她渐渐知晓了,自己是在与月微尘历史上的残影相处对话。 某些话,后世的月微尘经历万年风波,已难开口,但最初,最为澄澈无瑕的他,却能够坦言。 “你憎恨人类么?” “没有。”月微尘好笑似的说,“我是应人族祈愿而生的仙人,怎会厌恶自己的子民?” 所以他的“药”是满含人们祈福与愿望的听神泉。 所以他才会被那四个祭品的恶意伤害。 这样剔透干净的少年,对人类毫无恶意,不难想象,在万万年中,会遭受怎样的伤害。 月微尘声音含笑:“我倒也没这么脆弱。蓬莱岛没有了,我会再建起第二个、第三个蓬莱岛,直至天下大治。” “——当然,从你的表情来看,我应该没完成这个目标。” “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越发疑惑了。” “你为什么要收集天下英才,抽出他们的神识,将他们炼作傀儡?” “傀儡?”月微尘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嗯,怎么了?” “那你恐怕要问,那个我了。”少年说道,“我帮你去见他。” 他的心境中,逐渐拉开一道虚空缝隙,通往另一个时空。 “我该走了?” “嗯。”少年注视着她的面容。 沉鱼抬步向他。 少年毫不意外地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一个用力的拥抱。 “加油!” 沉鱼脱口而出:“我在未来等你!” 未来? 她忽然想起,最初与月微尘相遇时对方柔和的目光,如同溯游千万年的时光,与旧人重逢。 她一度以为那是月微尘的演技,没想到伏笔居然在这里。 “那还不错。看来,我至少完成了你我之间的一个约定。” 少年声音轻快。 “……” 沉鱼心情复杂。 “快去吧。”少年露出微笑,“那个我,应该正在不久后的未来等你。” 沉鱼点头,不再犹豫,转身奔向虚空。 她感觉到,背后一直有道目光追随着她。 直至她的背影被虚空吞没。 * 沉鱼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战场上,周围传来强烈的血腥腐朽气息。 与眼前的人间惨象对比,蓬莱岛的终末,似乎都显得阳间起来。 耳边传来两人的对话。 “有镇魑渡厄仙君的那一剑,至少这次,我们击退了魔族。” “有什么用,那帮畜生迟早还会再来。而且不是说了吗,不是仙君之剑,是凌霄阁下燃烧道种的一剑而已。” “听说凌霄阁下在这次战斗里受了重伤。” “啊?无情道种都受伤了?那我们还怎么打……我好想回宗门,好想师弟他们……” 那是三个身着轻甲打扮的修士,人人衣着脏污带血,身上大小伤痕无数,面带疲惫之色。 凌霄…… 不难判断,她是来到仙魔大战时期,并且正是人族战力最极限,凌霄即将牺牲的时刻。 -- 第231页 当然,根据月女所述,凌霄并非自愿牺牲,而是被月微尘有预谋的夺取了生命。 “她说的没错。” 青年平和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沉鱼惊吓转头,发现眼熟的身影出现在旁边。 面前的月微尘,与她认识的月微尘样貌基本相同,只是气质沉郁冷漠,远没有后世的平和恬然。 也不像最初的剔透干净。 应该吃了不少苦。 “不是觉得我是猎杀英才的刽子手么。”月微尘平静道,“你在同情一个凶手?” 其实刚刚才和少年期的你分别,他很可爱也很温柔,这时候我正有点伤感呢,舍不得和你吵架。 自从知道月微尘能听心声,沉鱼心理活动就放肆了许多。 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在心里想,就可以说得很自然。 而且,滔、滔、不、绝。 月微尘冷漠的面具,随着沉鱼内心想法的越发直白,而渐渐有点绷不住。 “你不知道我要来吗?几万年前的你告诉我说你在等我。”沉鱼说道,“不过我现在真的有点糊涂了,我到底是穿越到了过去,还是在你的记忆中穿梭?我在历史上真实存在么?” “应当是我的记忆中穿梭,但于我而言,你就是真实存在于我生命中的,二者并无区别。”月微尘说道。 “那你的记忆里,我确实在几万年前与你相遇过?” “三万年。” “仙人的记性真好……”沉鱼惊叹。 “你要回去么?” “嗯?这么快?”沉鱼心想她还什么都没做呢。 “我这里没什么你需要做的。” 不可能啊。 少年月微尘的口吻,分明仙魔大战时期还有大新闻,比如那些义偶的来历用途,就是起源自仙魔大战时期。 “哦,你是想看我怎么把凌霄制作成义偶的?” 沉鱼发现月微尘心情现在真的很差,说话都阴阳怪气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银发青年语气缓了缓:“有什么问题,问凌霄吧。你身上有月女气息,他会乐意回答你的。” 凌霄怎会在此? 哦,月微尘抽出凌霄神识,凌霄当然可以在此处……等等,这岂不是说月微尘真的杀死了凌霄,是个大恶人? 她在见了少年月微尘后,还以为这事有误会,存在反转余地呢。 月微尘听到了她的心声,却只是沉默。 “有事?”冷漠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沉鱼转身望去,只见凌霄就站在那里,眉目气质远胜邪塔中的傀儡。 看到他,如同看到出鞘利剑,连眼睛都被那剑气刺得隐隐作痛。 “你身上,有落月的气息?” 凌霄冷漠的面容终于出现变化:“你认识她?” “岂止认识。”沉鱼苦笑一声,将自己与月女的恩怨纠葛大概交代一番。 “落月,她……”凌霄面露痛苦之色,“我只是不想她牵扯入魇力相关事件中,希望她得以安息。” 沉鱼摊手:“客观来说,你缺乏周全考虑的行为,导致她痛苦了至少六千年,前不久才得以超度。” 凌霄几乎没给月女留遗言,难怪月女疯成这样……话说凌霄也挺离谱的。 联想到大师兄的情商水平,沉鱼发现,如果换心魔解除前的他处于这种情况,大概不会比凌霄好多少。 只能说,这是无情道种的通病吧。 过于强大,所以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是凌霄的神识?” 凌霄神色哀恸:“嗯。” 凌霄死后,神识在月微尘的心境世界得到永生,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止他。” 月微尘冷不丁开口:“你看看这里可还有认识的人?” 有了月微尘的提醒,沉鱼再度看去,才发现,确实有,但称不上认识的“人”,认识的“义偶”还差不多。 她在密室中见到的许多义偶,在这里都是活生生的人。 有的是战场上与魔族厮杀的修士,有的是穿梭战场间拯救伤员的医士,还有后方无忧无虑的平民家眷…… 均是,与月微尘相关的死者? 心境世界中,有宿主允许,可以自由穿梭,因此她看到了—— 蓬莱岛。 并非从不在意。 并非冰封自己。 而是这四万年中,他将身边逝去的花木人间,尽数藏于心中,数万年过去,这些人物花草,竟是天然形成一方洞天。 ……他究竟见证了多少存在的离别与死亡? 沉鱼感觉自己的喉咙哽住了,她艰难挤出一句话:“那为什么要制作义偶?” “为了保存我们的神识。” 凌霄说道:“我以及其他一些具备特殊才能的人,是被月微尘选中的,重启世间的种子——倘若这末法时代还有救的话。” 重启世间…… “那你呢?” “他会与旧时代一起死去。”凌霄说道。 虽然嘴上叫她走,但实际上,借用凌霄这个工具人,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以沉鱼的聪颖,基本将真相拼凑的七七八八。 数万年的经历,或许还有历代仙人留下的记载,令月微尘了悟,魇力难以祓除,便是镇压都有风险,天下终将因这污秽而终结。 -- 第232页 因此,作为因人类祈愿而诞生的仙人,在知晓宿命后,他做出了他的抉择。 被他青睐的人族精英,会与幸存下的人族——大概还有魔族,一起为新纪元战斗下去。 “所以你没有心魔。”沉鱼喃喃,“不,有的……你的心魔就是魇力。” 纠缠了月微尘万年的诅咒。 他因魇力诞生,亦因魇力消亡。 说完这句,她再度哽住。 不知是无言面对一个已经为自己明确死期的囚徒,还是为面前即将分离的…… 一直以来明确道路的她,在月微尘身上,似乎遇到了死胡同。 此人心魔无机可除,无药可解。 “我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月微尘平静道:“我陨落之时,魇力会同时消亡。” 所以心魔便会解除。 “至于你在我身上寻求的东西。” 银发青年自相遇以来,头次露出微笑。 “在你那一日,送给我那枝花时,已经得到了。” 烂漫的,如天边粉色云霞的山樱花。 亦在仙君的心境世界中盛开。 万年未曾枯萎。 得到仙人的心,有时也没有那么难,祓除他的心魔,更是比任何人都要简单。 或许是清晨打开窗户时,吹进来的第一缕风。 或许是送来那枝花时,少女澄净无邪的心意。 又或许,是那未完成的凡尘之约,在心中萦绕万年未曾排解的遗憾。 是万年后的月微尘先爱上沉鱼,因此请她前往记忆中的过去救赎他,还是万年后的沉鱼为了祓除心魔,历经波折来到月微尘的心境世界,进而让仙人念她万年,已无法捋清头绪。 她想起,与仙人在万年后的初遇之夜。 云破月来,悠远的铃声轻响,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她的面庞。 当时那俊美出尘的祭司,向她歉疚说“抱歉,因故来迟,令阁下受惊”。 但来迟的人…… 似乎一直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大结局! 哎,第五章 与师尊初遇时候,我就在设计这个万年初遇梗了嘿嘿嘿,不知道有没有感受到那种氛围,我土狗我就喜欢这种哈哈哈。 然后番外第一章 是感情结局,还想看啥番外你们可以说,我参考着写! 第九十六章 :万年之花 · 明白了真相, 此刻看来,似乎除了悲伤的遗憾,也不具备任何意义。 因为他们从最初相遇的月夜, 就已注定了结局。 ……是吗? 不是的。 至少澄清了误会,让我觉得师尊你不是什么绝世大变态。 这种话, 沉鱼嘴上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只能在心里悄悄吐槽。 月微尘带有倦色的脸上,总算露出淡淡笑意。 “他不会伤害你的。”他笃定地说道。 然而在沉鱼本能回忆起,月微尘曾经对她做的那些事后, 面前的银发青年,不由露出冰冷怒意:“我……万年后居然堕落成那般模样么?” 沉鱼毫不怀疑,若此时见面,月微尘会亲手处死万年后的自己。 “但说实话, 现在对你的容忍度高多了。” 不止是因为了解了月微尘的过去, 所以增加了信任感。也是因为对美丽事物的同情与怜惜。 月微尘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她:“你总会如此。对离池,你似乎也是这样的心态。” 沉鱼在心里想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离池不幸和他父亲生得一模一样,她大概就只想逃离,而不会心生怜惜了。 “原来如此。” 仙人对人类追求美好事物的本能,似乎已经见惯不怪,所以他并未感到冒犯,声音平和:“既然已经明白真相,就回去吧。” 沉鱼踌躇。 月微尘看向她:“?” 就这样么?没有想说的话了吗? 沉鱼仍在迟疑。她觉得月微尘应该说些什么,因为万年的等待, 因为两人未曾实现的约定,因为那一树的山樱花。 银发仙君再度露出笑容。 “回去吧。” 这是他与沉鱼说的最后一句话。 虚空之穴在她面前展开。 * 她睁开眼, 看到昏暗的密室时,仍有些反应不及。 “都已清楚了?” “嗯。” 她以从未有过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银发仙君,对方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分明与以前一样,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但这样美丽无瑕的人,就要随着世界一起消亡。 仔细回想,月微尘似乎从未做过什么害人之事,就连月女在幻境中的遭遇,也是她在经受千年折磨后,扭曲幻想出的记忆。 月微尘无奈道:“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显得我似乎很软弱。” “没有,我只是忽然丧失目标,有些茫然罢了。毕竟在今日前,我一直将你视作需要击败的目标,结果……有些无所适从,稍后便好。” 主要也确实没什么好问的。难道要问,你预计什么时候死,麻烦可以尽快么,我赶着回家? 这么说一定会被打死的,而且她也没那么冷血。 但深情表白……似乎爱意也没有那么深,至少没有她回家的决意深刻。 “放心,时间不会太久,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谈起自己的死期,月微尘语气仍然平静,甚至是隐隐透着释然。 -- 第233页 “在那之后,你真的会彻底陨落么?毕竟是仙人,一定有办法的吧,没有仙人引导,即使你选中的那些人幸存下去,重新开辟天地,也未必能够成功。” “那就交给下一位仙人吧。”月微尘轻快道。 “……?” 月微尘眨眨眼:“清心渡厄仙君当初也未曾考虑过,她陨落后,我该如何自处。” 懂了,仙人传统罢了。 “况且,我都已是冢中枯骨了,便不要为难一个已经给自己准备好棺材的老人家了。” 听到这句平静言语,沉鱼心中真切生出几分伤感。 “唯独遗憾的是,此前我并未彻底下定决心,将过往的一切展示给你……倘若能够更早些,或许事情会有所不同吧。” 她抿唇:“我会记得你的,直至我死去的那刻。” 沉鱼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一个人只有被所有人遗忘时,才会真正死亡。 对于这样已有超脱生死觉悟的仙人,什么话都很苍白,她只能用这样的承诺,表达自己的尊敬与愧疚。 “如此,你我之间便有三个约定了。”月微尘轻笑。 “目前来看,至少能实现两个,还可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三个应该都能实现。” 月微尘促狭道:“你再这样说下去,我也许会请求你为我殉情。” 沉鱼立时闭嘴。 月微尘露出无奈笑意,却也明白,少女确实无意于他。 他们相遇的时间,终究过于短暂了啊。 他轻叹:“魇潮即将卷土重来,你我的凡尘之约,是无法实现了。” 沉鱼心中也升起些许遗憾。 “但你至少还有时间同那三位告别,若是不告而别,他们大概会招来不少麻烦。” 确实。 至少离池肯定会生气到不行。 恰好大家都在宗门中,好好想想,该怎么和他们道别吧。 “千机,帮我搜搜经典道歉语录。” “数据库中没有这种东西,倒是有人渣劈腿实录。” “也行吧。” “让我最后送你一份礼物吧,权当是这个世界给予你的最后烙印。” 温凉修长的指尖在她发间轻轻拂过,烂漫的山樱花盛开。 “收到月微尘能量三万九千六百四十三点。” 恰恰是等待与她重逢的每一个日夜。 曾经她送过月微尘一枝山樱,万年之后,月微尘也送了她许多花,直到现在,终于将当年的那朵山樱,还给了她。 这样,她只要看见花,就会想起当年那个,在窗边欣赏晚春之色的病弱少年吧。 * 沉鱼将事实告知于谢孤容于离池。这两人与魇力有着血海深仇,所以即使不听从月微尘指挥,也不会与他对着干。 谢孤容的父母为魇潮吞噬,离池被受魇力操控的父亲百般折磨凌虐。如今想来,未必不是魇力感知到这两人都拥有能够威胁自己的能力,因此提前下手,试图斩草除根。 所以与此相比,反倒是告知他们自己利用了他们的爱意,不就便会离开更加困难。 池塘便传来沉闷的水声,似乎有灵兽将石子投入池塘中,发出的沉闷响声。 此刻却重重敲在众人心头。 “事情大概便是如此。” 说得冷酷一点,沉鱼并不担心两人忽然与她翻脸,月微尘给予她的那份大礼,足以令她全身而退。若是她再冷静些,甚至可以不告而别,反正她也不需要承担这个世界的责任。 两个男人并不清楚前者,却明白后者。 谢孤容拥有无情道种,情绪尚且能维持平静,离池却在瞬间捏紧拳头,眼圈隐隐发红,极力压抑情绪。 “所以你在最初就是存有利用之心,自始至终都想着摆脱我的血契?” 听到血契存在,谢孤容瞥了他一眼,未曾料到他们还曾有过这般纠葛。 “差不多可以这么说,所以万分抱歉,这次道别也是怀着诚恳的歉意前来,即使不被接受也好,至少能令我心里好过些。” “什么叫差不多?” 离池险些被她气笑……气哭了。 少年眼中隐约浮动水色,愤怒是理所当然的,可真的能憎恨起来么?毕竟倘若真的能轻易憎恨她,那也称不上被她玩弄感情了。 心魔中,沉鱼婉拒了他的表白,暗示了离别之意。可他没有料到,事情真相会是如此。 他如此炽烈真诚的爱着她。 她甚至愿意为他而死。所以离池想过,即使沉鱼对他并无爱意,那他们的感情与其他人相比,也是特别的。 “够了!”谢孤容呵斥道。 他面对离池从来只有挖苦嘲讽,这还是头次拿出大师兄的威严,呵斥他的不得体。 “我感念你曾为我祓除心魔,助我得到无情道种,相对骗取感情,你对我的帮助意义更大些。所以……” 剑修顿了顿,语气冷峻道:“你对我不必心怀歉疚。” “对我亦是如此。” 离池艰涩道:“我对你并无恨意,至于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说完,他的身形便自原地消失了。 来自两人的能量都没有扣除。 所以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沉鱼心情有些沉重的想到,直到离开这里,她与他们也不会再见面了。 -- 第234页 这对他们都好。 月微尘看着她发间的山樱,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声道:“保重。” “你也是。” 她转身离去,正如从月微尘心魔幻境脱离时一样,她知道月微尘在注视她的背影。 可她不能回头。 最后一个人是慕如镜,此人喜怒无常,天生恶人,难处理许多,所以需要特别对待。 不过在沉鱼踏入大殿的瞬间,小菩萨就已经知道她的来意了。毕竟如果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也不会被人爱戴地称为菩萨了。 “来与我告别的吗?” “嗯。” “什么时候走?” “末法之日的那天。”沉鱼将月微尘的真相告知慕如镜。 “原来如此,”小菩萨脸上居然还挂着盈盈笑容,“那我心中的许多疑惑,也就能解开了。” “嗯。” “对我说的话只有这些么?”慕如镜清澈的镜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知道你要离开时候,我可是心痛的不得了哦,如果你真的离开了,我也许会心痛到自尽殉情。” 沉鱼眼皮都不抬一下:“那挺好,你和月微尘不是关系很好么?正好一起为这个世界牺牲。” 她对慕如镜的态度,与对待另外两人的小心谨慎绝然不同,几乎称得上放肆。 慕如镜凝睇着她,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原本以为,我有机会。” “因为对你态度很不同么?” “不是么?”慕如镜笑道,“大概就连月微尘都不如我这样了解你的真实面目吧?” 沉鱼承认这一点,但更可能是因为,慕如镜是个坏胚,所以她知道对方下限很低,自己平时积压的负面情绪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出来,而不担心被人以异样眼光看待。 “可能是相遇方式不对吧。”沉鱼挑眉,“你可没少把我往别人怀里推。” 提及此事,慕如镜顿时露出憋闷之色,这让他秀美典雅的容貌,添了许多生动。 “即使你说会记得我两百年,也太短暂了啊。” 但这就是沉鱼所处世界的平均寿命了。 “不过确实有件事,我只准备告诉你。” 沉鱼轻声道:“我之后或许会申请重新外派此方世界。按照我这次的……”她咽回了功勋二字,“履历,我应该可以在这里驻留至死亡。” “不要给我虚无缥缈的诺言哦,我会当真的。” 沉鱼认真地望向他:“因为是你,所以我才会这么说的。” 或许是因为对方更加豁达游戏人生的态度,或许是因为两人更加交心的关系。 “好吧。”小菩萨露出无奈的神色,嘀咕道,“末法之日,可真吓人啊。” 嘴上这么说,他的表现却全无畏惧之意。 沉鱼向他笑笑:“加油。其实我本来想说坏人总该比别人更加长寿,但想了想觉得有点过分,告别的时候还是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慕如镜也笑:“那为了你的这份体贴,为了那一天,我会努力活下来的。” 这一次,两人的谈话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纯粹,不带任何利益色彩。 “保重。” 她轻声道。 * 末法之日的那天,在看到魇潮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时,千机便催促她连接时空迁越飞船,时刻准备突破磁场,进行返程。 能量他们储备的绰绰有余,只差月微尘的心魔祓除。那时就连千机都识趣的没有找她说话,只默默检索磁场的稳定情况。 当意识开始脱离世界时,沉鱼清楚,她认识的某个人,永远的离开了。 他们的三个约定,永远没有完成的机会。 她成功返回时管局,她的经历在时管局中掀起轩然大波,所有人都震惊于这场恶劣时间的发生,询问调查她的人直到两个月后才慢慢减少——他们需要研究事故发生原因,防止再有这样的意外时间发生。 而得益于她自救的出众表现,沉鱼不仅获得了正式编制,甚至连升两级,待遇直线上升。 离开时管局的咨询处,结束最后一次内部质询后,沉鱼终于能够回家,重新回归自己的平静生活。 楼下的山樱树如记忆中那样,但似乎有哪里又不一样了。 毕竟当人看习惯某种事物后,陡然离开环境,总会很不适应。 比如她现在就总会不适应丧失灵力的生活。 沉鱼叹了口气,对千机说道:“看来明天还得去时管局一趟。” 无人回应。 哦,专员离开时管局时,必须将辅助系统上交。 那看来明天得把千机要回来,同时查看那本小说的结局,申请驻留权限。 或许那时,那棵万年山樱,还依然烂漫如云。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