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团宠:女配是满级大佬》 第1页 [穿越重生] 《农门团宠:女配是满级大佬》作者:软萌宝宝【完结】 简介: 苏晚穿成侯门弃女,代替继妹嫁给穷酸书生,人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谁知拖油瓶弟弟是皇后嫡子,认祖归宗后:“大嫂,你看上什么,我都给你送来。” 随手救的男人是大将军:“苏丫头,谁欺负你,我率精兵将他踏成肉饼。” 就连极品婆婆也说:“晚晚,男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别惯出臭毛病。” 病秧子夫君未来权倾朝野,强势霸道:”阿晚,你是我的。 你的一切,我来给。 “ 苏晚被各路大佬宠上天,万万没想到,她真实身份更是牛逼炸了。 第1章 她穿成恶毒女配 苏晚死了。 一个睁眼的功夫,她又活过来了。 苏晚看着白嫩嫩的细胳膊细腿,用力一折都能断了。 不对啊,她不是投胎成婴儿? 怎么身量跟十五六岁一样? 苏晚困惑的转头,一段陌生的记忆翻江倒海般涌来,整个人都懵了。 她穿进一本叫《霸权》的书中,成了恶毒炮灰女配苏晚。 苏晚是侯府嫡长女,母亲生下她不久就撒手人寰。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父亲将死了丈夫的白月光娶进府做继室,把继女当做亲生女儿对待,要求苏晚处处让着继妹。 让着让着把自己的婚事也给让出去。 苏晚的未婚夫是太子,成亲前几天,父亲对她说:“晚晚,你从小锦衣玉食长大,没有吃过半点苦。你妹妹不一样,她生父是个穷酸秀才,从小在乡下长大,吃尽了苦头。” “你妹妹有个未婚夫,是一个书生。她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再嫁过去,还得继续过苦日子。” “爹想了想,决定让你妹妹嫁给太子,你嫁给那个书生。” “你是爹的亲生女儿,让书生入赘到咱们家,没有人能说闲话。” 苏晚自然不肯,闹翻了天,最后被父亲绑着丢上花轿,嫁给穷酸书生顾淮之。 继妹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嫁进东宫。 苏晚心里恨,恨父亲的不公,恨顾家答应这门亲事,娶了她。 尤其是顾家穷困潦倒,顾淮之是个病秧子不说,寡母是个十里八乡的极品,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只有七八岁,一家子全都是拖油瓶。 苏晚无法忍受,彻底崩溃了。 她认为顾家和继母是一伙的,往顾淮之碗里下毒,将弟弟、妹妹卖给人牙子,换来盘缠回京城,想要把属于她的一切抢回来。 可惜太子是这本书的男主,继妹是女主,苏晚一个炮灰女配怎么斗得过?主角光环分分钟把她秒杀。 更何况人牙子把顾家弟弟妹妹卖到青楼,被人给玩弄死,顾母受到刺激病死了。 顾淮之黑化成大反派,苏晚被顾淮之报复,死的格外惨烈。 …… 苏晚艰难的消化穿书的事实,这本厕所读物的内容,她只记得大概。 上辈子爷爷开武馆,外公开一家中医馆。 苏晚跟着爷爷学一身功夫,然后跟外公学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高考进医学院,学的是西医。她把中西医结合,救人无数,最后死于车祸。 老天爷是嫌她死的太轻松,让她穿书里死得轰轰烈烈? 她造了多少孽啊?! “淮之,该喝药了。” 顾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苏晚一个激灵,顿时想起来,原主这个时候在顾淮之碗里下毒! “不准喝!”苏晚猛地拉开门冲出去,看见顾淮之端着碗压在唇边,她瞳孔一紧,扑过去打翻他手里的碗。 “哐啷——” 碗砸在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苏晚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剧烈地跳动,看到洒一地的药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起来!” 一道阴鸷沉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晚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趴在顾淮之的腿上。不等她自己爬起来,一股大力将她给掀开。 她顺着这股劲儿一个扭身,稳稳的站定,对上男人漆黑幽暗冷漠不耐的双眼。 第2章 男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顾淮之眉骨清晰,下颔瘦削,一双戾气的眼,看起来冷漠又阴郁。 苏晚吞一吞口水,总有一种他想掐死她的错觉。 其实,顾淮之皮相极好,大约是病弱苍白的缘故,整个人阴气沉沉。 尤其是这双眼睛格外漂亮,如果不那么冷,不那么凶,甚至不那么厌恶的盯着她的话。 “你吃的这药长霉了,治不了你的病,还会有毒。” 苏晚心想她又不害他,又不卖他一双弟妹,怕他作甚? 真要打起来,顾淮之这病秧子,未必打得过她。 突然意识到原主不可能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她到底怕露馅,被顾淮之觉察换了芯子,学着原主的语气,冷嘲道:“你虽然看起来不像个长命的,但是尽量多活长久一点,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 苏晚想到书里,顾淮之活得比她久,顿时心塞了。 顾淮之额头上青筋跳了跳,紧抿着薄唇,瞥向地上的药汤。 “看什么看?不就是洒了你的药?”苏晚按照原主的神态,轻蔑的扫顾淮之一眼,高高在上的说道:“大不了我买几幅好药赔给你。” -- 第2页 顾淮之唇角动了动,透出一抹讥诮。 仿佛在说她吹牛。 苏晚被激出一股无名火,往袖子里掏一掏,准备掏出一把银子砸顾淮之脸上。 两个袖子干瘪瘪的,莫说一把银子,就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嫁进顾家,一个铜板的嫁妆都没有! 苏晚尴尬的想扒条地缝钻进去。 顾母从厨房拿来笤帚和撮箕清扫碎碗片,一边劝顾淮之:“行了,多大一点事?不就是洒一碗药?晚晚又不是故意的,怕你吃坏肚子。” 苏晚愣怔住,顾母是书里的极品,出了名的泼辣。生的腰圆膀粗,苍老的脸上布满很深的纹路,看起来很不好惹。明明只有四十多岁,头发花白,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 顾母很护短,在书里对原主很好,宁可饿着自己的儿女,也要给原主吃饱,可原主并不领情,认为顾母是巴结她,想攀上侯府的高枝。 “晚晚,你别搭理他。他给你甩脸子,你打他一顿就行。臭德行,男人最惯不得。”顾母对苏晚挤出一个算得上和蔼的笑。 苏晚面对和善的顾母,有些无所适从,既心虚,又尴尬。 顾淮之一脸冷漠,闷声咳嗽几声,站起身,准备回屋。 “娘!娘!人牙子来了!要抓我和妹妹!” 老二顾景云撒丫子跑进屋,一张蜡黄干瘦的小脸,布满恐慌。 老三顾宝珠手攥住顾母的衣角,声音发颤:“娘,人牙子追着我们过来了,咋办啊?” “怕啥?娘护着你们!” 顾母将两小崽子往身后一搂,正准备出去。 “苏晚,你快滚出来,收了老子的定金,两个孩子今儿还没有送到我那里去!咋?你坑蒙拐骗,骗到我头上来了?” 门口传来人牙子的喊声,他威胁道:“你今日不把孩子交出来,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盯着苏晚。 苏晚懵了,她啥时候收了定金? 她突然想起来,原主没钱,先收定金,买砒霜毒死顾淮之,约定今日将两个孩子送给人牙子。 第3章 脾气不好,就喜欢动手不动口 拿卖人弟妹的银子,买药毒死人家,这种缺德事只有原主能干的出来。 “苏晚,滚出来!” 人牙子等得不耐烦,咣咣咣用力砸院门。 苏晚冷着脸,准备出去。 “你别去!”顾母回过神来,瞥一眼苏晚小胳膊小腿,“我去。”她拉下脸,抄起门板后的锄头,横眉竖目道:“敢讹到我头上来,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他们是来找我的,我去吧。”苏晚占据原主的身体,就应该替她把坑给填平。 虽然她接手一堆烂摊子,但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说都是她捡大便宜。苏晚从顾母手里拿走锄头:“这件事你们别插手。” “欸……” 顾母看着苏晚胳膊都没有锄头杆粗,她挥的动吗? 她心急的追过去。 顾淮之面色沉郁,咳嗽几声,抬步出去。 顾景云与顾宝珠壮着胆儿,趴在门框上冒出两颗脑袋,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盯着门外。 苏晚拄着锄头,一双凤眸冷飕飕地望着眼前几个大汉。 “苏晚,你耍着老子玩?” 为首的刘老六一脸横肉,虎目盯着苏晚的脸。当真是人间绝色,有一种京中贵女精心蕴养出来的风流韵致,腰细腿长,高挑明艳,乌檀一般的头发衬得她眉眼明丽。 她看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挑起来,又冷又傲。这般清媚姝色,勾一勾手指,便会引得男人前仆后继。 “今日不把孩子交出来,你就拿自己抵债!” 刘老六拇指蹭一下嘴角,觉得这样的美人儿,嫁给顾淮之这样的病秧子,着实是糟蹋了。 今日带回去,定要尝遍个滋味,再卖到窑子里去。 苏晚双目一冷,照着他的肚子一脚踹去,手里的锄头怼到刘老六脸上。 刘老六惨叫一声,捂住流血的鼻子,脖子一痛,被一锄头打的重重倒在地上。 “再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小心你的狗眼!” 苏晚手里的锄头落在他的脐下三寸,刘老六痛苦的嚎叫,苏晚冷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哄骗我是将两个孩子卖到大户人家做仆从,背地里谋算着将人卖到窑子里去。” “不不不,我没有!”刘老六面部狰狞,豆大滴的冷汗爆出来,最脆弱的子孙根遭受重击,几乎去掉他半条命。 缓过劲来,朝同行的几个人低吼道:“你们是个死人?快来救我!” 几个人头皮发麻,苏晚看着细胳膊细腿,那几下子毫不含糊,光是刘老六的惨叫,就让他们下半身一凉,夹紧了屁股。 一对眼神,相互壮胆,他们哥几个,不会连一个娘们都打不过。 苏晚红唇一扬,斜眼瞥来。 几个人心底发寒,在苏晚的注视下,打起退堂鼓。 捂住子孙根,跟苏晚讲道理。 “顾娘子,你怎么能赖账呢?是你找上我们要卖孩子。钱都收下了,这会不肯给人,还把我们老大打伤,哪有这样的道理?” “有话好好说,我们好好说。” 别一言不合动手动脚。 -- 第3页 “我不卖了。”苏晚见杀鸡儆猴,威慑到他们几个,冷笑道:“我这人脾性不好,就喜欢动手不动口。” 苏晚松开锄头,借着巧劲儿,刁钻的一脚将刘老六踹飞,撞上墙壁摔在地上。 刘老六骨头被撞断一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几个人脸部肌肉一抽,狠狠吞咽口水,齐声说道:“我、我们不、不买了。” 第4章 小丫头的包庇 苏晚:“我去抵债?” “不不不。” 几个人齐齐摆手,谁能想到这样娇娇柔柔的女子,这般心狠手辣? 哪有狗胆拿她抵债? 抬起刘老六,几人灰溜溜的跑了。 “欸?你们定金不要了?”苏晚追上去。 几个人见鬼一般,跑的比兔子还快,眨眼间不见了。 苏晚「嘁」一声:“窝囊废。” 拍一拍手,转过身来。 顾母一副惊掉下巴的模样,错愕的看着她。 顾景云和顾宝珠张大的嘴巴能塞鸡蛋。 顾淮之面色平静,清癯的身姿倚在门框上,姿容舒朗,没有什么情绪的模样。 细看之下,他眼角淬砺锋芒,似要将她的灵魂给剜出来,看个通透。 苏晚拨一拨额前的碎发,朝他们笑一下:“我外祖父去世前,是一个大将军,我小时候跟他学过几招,一直没有荒废。” 反正她嫁进顾家才一个月,一直拒绝跟顾家的人交流,他们除了知道她是侯府嫡长女苏晚之外,别的一无所知,随她瞎掰扯。 顾母回过神来,看着苏晚的眼神,很陌生。 她是娇养大的千金小姐,嫁进顾家来,实在是委屈她。 顾母做儿媳妇的时候,受婆婆磋磨,刁难。 她就心里起誓,往后她做婆婆,得往死里疼爱儿媳妇。 苏晚随便怎么胡闹,顾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 卖孩子的事情,非同小可。 “进屋。”顾母拉着两小孩子进屋。 顾淮之漆黑的瞳仁透着冷厉锋芒,凛冽地看她一眼,大有一种秋后算账的架势,冷着脸回屋。 苏晚撇一撇嘴,跟在他身后去堂屋。 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 顾母板着脸问:“晚晚,你要卖二郎和三丫?” “是。”苏晚干脆的承认,她不喜欢撒谎。又怕伤顾母的心,补充一句:“我先前接受不了落差,可劲儿作闹,辜负您一片真心。” 顾母拿原主当女儿疼爱,原主做的混账事情,苏晚不忍心骗她。 她初到陌生的时代,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留在顾家摸底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毕竟侯府怕她回京城闹腾,一定会派人盯梢她。 顾母要怎么处置,她都听从安排,没脸留在顾家。 这辈子她阻止顾淮之喝毒药,没有把顾景云和顾宝珠卖了,顾母不会死,顾淮之也不会黑化要她的命。 只要离书中的男女主远一点,她随便找个地方生活,也能过得有滋有味。 “娘,大嫂没有想卖掉我和二哥。”顾宝珠挨着顾母坐,干瘦的小手攥住她的袖子,轻轻拉拽一下:“咱们家穷的揭不开锅,大哥病的更严重,我求大嫂把我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换银子给大哥买药。我每个月还能领月钱补贴家用。” 顾宝珠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嫂,很想亲近她,可是大嫂不喜欢他们。 听到大嫂要卖掉她和二哥,顾宝珠心里很难过,很委屈。 后来大嫂说不卖他们,把人牙子给打跑,还对他们笑了一下。 顾宝珠第一次看见大嫂笑,比她想的还要好看。 “娘,是我求大嫂的,您别怪大嫂。” 顾宝珠不想大嫂走,大哥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 大嫂现在知道娘对她好了,往后他们努力对大嫂好,她一定会变好的吧? 第5章 放妻书 “真的?” 顾母看一眼苏晚,她的眼睛很漂亮,清水似的干净纯粹,没有以前的嫌恶、怨恨,很平和,看着让人觉得很舒心。 顾宝珠用力点头,“真的!” 顾景云紧紧抿着薄薄的两片嘴唇,不高兴的瞪顾宝珠,不懂她为什么要包庇苏晚。 这个女人太坏了,一个人把粮食吃光光,娘和大哥跟着饿肚子。 顾宝珠黑溜溜的眼睛浸着半汪泪水,手指抓住他的手臂,哀求着顾景云不要揭穿她。 顾景云最看不得她这副可怜相,眉毛拧成两条毛毛虫,不耐烦的扒拉开她的手。 妥协了…… 顾母信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苏晚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心肠一定不会很坏。 顾宝珠向来很乖,更加不会骗人。 她脸色缓和,掏心窝子地说道:“晚晚,你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嫁到我们家里来,吃顿饱饭都是奢侈。我在镇上找了一份零工,晚上回家给人浆洗衣裳,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饭能给你管饱,五天给你吃一次肉。” 乡下人穷苦,一年到头都难吃几顿肉。 苏晚心口闷闷的,像被重重撞一下,又酸又软。 她上辈子不记事的年纪就没有爸妈了,他们是地质学家,死在一场山洪暴发中。 从小跟着爷爷和外公一起长大。 -- 第4页 在顾母这儿,她感受到母爱的温暖。 “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往后这日子啊,准得越过越好。”顾母眼眶湿润,她打从男人死了,没有人可依靠,变得掐尖好强,才不会遭人欺负。 老二、老三还在肚子里,孩子爹就没了。 再苦再累,她都咬牙挺过来。 小辈日子过的不好,她跟剜了心似的难受。 “你肯踏踏实实跟我们过日子,我们一家老小都对你好。” 顾母丢下这句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塞在苏晚的手里,包住她的手掌。 “这个家给你来当,今日的事情不要再发生。”顾母站起来,往外走:“我去打猪草。” 顾景云偷偷擦一下湿润的眼睛,绷着小脸,蹬蹬蹬跟着顾母跑了。 顾宝珠眼睛红红的像兔子眼,小声说:“大嫂,我和二哥以后少吃一点,多干点活挣钱。等我们长大了,你以前在家里过什么日子,我们就给你过什么日子。” 杏花村里的人,骂她和二哥是拖油瓶。 他们不是! 大嫂看见他们的好,一定不会卖掉他们。 苏晚就算有一颗铁石心肠,在他们窝心的话里,都要软的一塌糊涂。 手里的钱袋子,千钧重一般,灼烫着她。 苏晚抬手摸一摸顾宝珠的脑袋,她的额头上有一道粉红色的疤,拇指指甲盖大,是新婚的时候,顾宝珠叫原主起床,被原主用竹筒砸的。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原主嫁进顾家来,小丫头就拿她当做自家人。 好赖都喜欢,不管多伤小丫头的心,稍稍示一点好,下回还对她掏心掏肺。 “你是不是傻呀?吃得少了,你还怎么长大挣钱给我花?” 苏晚在袖子里掏一掏,抓出一块帕子,给小丫头擦脸,“小花猫,快去洗个脸。” 顾宝珠小脸瞬间通红,拿帕子捂着脸,羞嗒嗒的跑了。 屋子里只剩下顾淮之和苏晚。 苏晚脸上的笑容淡下来。 “苏晚,不要拿你的不满,去伤害无辜的人。”顾淮之取出一封放妻书,推到她的面前:“顾家没有人对不起你。” 第6章 请佛容易送佛难 苏晚上辈子活到二十四岁,母胎单身狗,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 这具身体十六岁,英年早婚。 巴不得顾淮之休掉她呢。 可她这人性格是真的不好。 拧巴,还心软。 顾淮之撵她走,苏晚偏不走。 尤其是小丫头可怜巴巴地对她说:“大嫂,我和二哥少吃一点,多干点活挣钱。等我们长大了,你以前在家里过什么日子,我们就给你过什么日子。” 苏晚垂下眼帘,盯着手里灰色的钱袋子,袋口磨得发白,还打了一个补丁。 原主做了许多荒唐事,顾母还愿意相信她一次,将这个家给她当。 为的是家庭和睦。 苏晚没法走的洒脱。 何况她现在身无分文,留下来是她最好的选择。等熟悉楚国的情况,挣了一笔钱之后,她帮顾淮之治好病,算是还了顾家的债。 往后的日子,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苏晚立即拿定主意。 “现在想休掉我,早干嘛去了?你有本事一开始不让花轿进门啊。” 苏晚细长的手指点着放妻书,清泠泠的眸子里透着嘲讽:“没听说过请佛容易送佛难么?” 顾淮之双目一沉,在这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更是晦暗得不见底,眸光锋砺地盯着苏晚。 她极为自在,漫不经心的扫一眼放妻书,折叠整齐,连同钱袋子一起塞进袖子里。 苏晚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对上顾淮之漆黑深冷的眼睛,男人紧抿的薄唇显出极尽的冷漠,隐隐裹挟着一股子沉怒。 为她的不识趣? 还是为她的嚣张放肆? 苏晚神情不屑,冷嗤道:“我堂堂侯府嫡女,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你死了这条心,只有我厌倦你,一脚踹掉的你的份。” 顾淮之额角青筋跳动,下颔紧绷,克制的握成拳,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狰狞。 他与苏觅雪的亲事,是父亲在世时定下。半年前侯府派人定下婚期,母亲求他完成父亲的遗愿。 等到洞房花烛时,挑起红盖头,这才发现苏晚嘴被堵住,双手被捆住。 取出她嘴里的布团,方才知道换了人,她是侯府的嫡小姐,不是他原本的未婚妻苏觅雪。 顾淮之准备将人退回去,解除婚约。 顾母拦下他:“儿啊,你们拜了天地,将人送回去,你叫这清清白白的姑娘咋活啊?她也是一个苦命人,打小没了娘,后娘进门,就有了后爹,换她来咱们家吃苦,苏觅雪替她嫁给贵人去享福。” “苏晚回到侯府,哪有好日子过?你掀了红盖头,就得对她负责。” 顾淮之极为敬重母亲,在顾母的劝说下,暂时妥协。 未曾料到,他留下的是个祸害! 顾淮之目光冰冷的落在她的脸上,声音透着刀锋般的森寒,警告道:“苏晚,你再动顾家的人一根毫发,饶不了你!” 苏晚对上他的眼睛,那里面蕴着深渊寒冰般的冷,迸发出的戾气,让人为之胆寒。 苏晚不怕他,却知道这个男人是认真的,他的容忍到了临界点。 -- 第5页 第7章 第一神童 顾淮之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浑身的气势极为骇人,半点都不像一个平常的农家子,那一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清贵之气,倒像是高门望族精心栽培的世家子。 他不再看苏晚一眼,行云流水的站起来,回了屋。 苏晚望着顾淮之的背影,身量清癯修长,神清骨秀,通身气势仿佛还带着锋棱。 前世今生两辈子,这个男人是她见过最出众的。 五官隽秀至极,眉眼毫无瑕疵。 当得上盛世美颜。 她忍不住叹气,如果不是怕崩人设,她倒想摘下这朵带刺的高岭之花。 苏晚环顾一圈顾家,三间联排土墙屋子,堂屋只有一张四方桌,四条长凳,角落里摆放两张竹椅和两张矮板凳,几个箩筐摞在一起,便只有一只竹背篓和农具,再没有别的家具。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这是顾家最好的一间屋子,窗子向阳,窄小的屋子很干净明亮。 一张木床,窗户下一口木箱子,再无别的家具,十分简陋。 顾家祖上在杏花村是地主,富极一时,直到顾淮之爷爷那一辈,爷爷一门心思扑在念书上,可惜读书缺少运气和一点天赋,只考上一个童生,家业又没有经营好,家族开始衰落。 家业传承到顾淮之父亲手里时彻底衰败,老宅都没有守住,搬到这几间破屋住下。 顾父靠打猎为生,养家糊口,供顾淮之念书,日子过得宽松。 顾淮之十一岁的时候,顾父上山打猎,再也没有回来。顾母大着肚子和顾淮之一起上山去找,找到顾父一块沾血的衣料和一只鞋子,断定是被野兽给吃了,遗骸都没有留下。 顾家曾经是地主的原因,一直受村里人排挤,尤其顾母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顾淮之又身体不好,更遭人欺负。 当年能干心善的顾母,硬生生被逼成十里八乡的恶婆娘。 “咳咳……咳……咳咳……” 顾淮之撕心裂肺的咳嗽声,透过墙壁传到苏晚的耳朵里。 苏晚倒是有些惜才,顾淮之天纵奇才,惊才绝艳。 十岁的时候,便考上秀才,还是第一名。 被封为第一神童。 可惜顾父去世,不知何故大病一场,自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参加乡试的时候,环境太恶劣,不过两日便病倒昏厥过去,顾母吓得再不准他去科举。 当务之急是治好顾淮之,再挣够一笔钱财。 苏晚摸着下巴,干老本行吗? 天色尚早,苏晚背着竹篓上山。 杏花村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村民们地里刨食,偶尔上山采山珍或者下河摸鱼,换钱补贴家用。 苏晚在前世经常上山采药,野外经验丰富,她惊喜的发现山里很多野生药材,全都采了一些放在竹篓里,回去借个机会给顾淮之号脉,再配药煎给他吃。 枯树上还采到几朵灵芝,苏晚蹲在旁边数一数,这一棵树居然一共长了八九朵灵芝,其他都被人给摘走了,只剩下她手里这三朵,估摸着之前没有长成。 苏晚美滋滋的放进竹篓里。 蓦地,眼前一亮,斜坡下居然长了一片鸡枞菌! 鲜美的鸡枞菌!! 苏晚舔一下嘴唇,激动的取下竹篓,全都采进竹篓里。 手一顿,苏晚觉察到不对劲,盯着鸡枞菌下一只手,心口砰砰跳动起来。 第8章 自求多福 这只手宽大修长,是一个男人的手。 苏晚捡起一根枯树枝,将差不多及成人膝盖高的杂草扒拉开。 露出一张男子俊美的脸,蜜色皮肤,棱角分明的脸庞线条刚毅,是一个硬汉。 苏晚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活的…… 目光在他身上扫一遍,右臂上有一道伤口,皮肉翻开,血液暗红。 这不是致命伤。 她将人侧翻,后背肩胛的位置,有一道利器刺伤的口子。 “算你命不该绝,在这深山老林遇见我。” 苏晚将人趴放在地上,从竹篓里翻出一把镰刀,将他的衣服从伤口处划破,她撕开一道口子,伤口彻底暴露出来。 青蒿有消炎止血,清热解毒的功效,竹篓里恰好采了有。 苏晚稍微清理一下伤口,用青蒿嫩叶在手心里揉搓出墨黑色的汁液,敷在他的伤口上止血。 镰刀将他的衣袍给撕成长条,捆绑住后背的伤口。 右手臂的伤一样处理。 苏晚忙活一阵儿,吐出一口浊气,她用手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拿起男人一条手臂,开始给他号脉。 目光一顿,落在他布满茧子的手掌上,尤其是虎口上长着厚厚的茧子,这是经常握剑磨出来的?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磨砺过的血腥气,身上都是结实的肌肉,估摸着是一个将士? 苏晚原来想将人扔在山里,看他有可能是个保家卫国的将士,将人给拖下山。 她这具身体力气奇大无比,倒没有怎么费力。 苏晚将人安顿在山脚下菜田里荒废的菜棚中,从竹篓里翻出九死一生还魂草,又去地里摘下油菜,一并放在他怀里,用镰刀在地上写下一行字,让他将还魂草和油菜混在一起用,是消炎止血,收敛伤口的特效药。 她背起竹篓准备回家,脚步一顿,想起家里穷得叮当响。又折身返回来,从男人腰间顺袋里摸出一锭银锞子:“我救你一命,你付我诊金,银货两讫。” -- 第6页 这个男人穿的衣料很华贵,家世不凡,不缺这点银子,而她取之有道。 苏晚掂一掂银子,揣进兜里,今日算开张了。 她往顾家走去。 “哟,这不是顾淮之的媳妇吗?”村长媳妇江氏看见苏晚满满一背篓的菌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一个大官的千金小姐,顾家差使你去山里采菌子?他们安的啥心啊?这是看你没有嫁妆,让你采毒菌子毒死自己。” 苏晚目光冷下来,她算是记起来了,江氏是苏觅雪的姑母,顾家的四合院老宅子,也是被村长一家霸占了。 江氏被无视,不由得心头火起,故意刺激苏晚:“顾娘子啊,我们家觅雪是太子妃,你俩不管咋说都是姐妹,你有难处……唔唔……” 一只素白的手,捏着一把草药塞进她嘴里。 江氏生的腰圆膀粗,拼命的挣扎,挣不开分毫。 那双纤细得一折就能断的手,轻轻巧巧将她制服得死死的。 “菌子有没有毒我不知道,这细辛吃了一钱,毒发起来人会被活活闷死。”苏晚红唇浮起一副冷笑,拍一拍手,“你自求多福。” 江氏面色煞白,惊出一身冷汗,呸呸呸吐出嘴里的药。 嘴巴舌头、双手双腿开始麻软。 “救命,救命啊!”江氏吓得肝胆俱裂,惊恐的大叫:“苏晚,你别走,救救我!” 第9章 马屁精 苏晚性格刚直,我行我素。 从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和看法,自己活得肆意快活就好。 谁挑刺儿让她不痛快,她就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替嫁的事情,一直是原主心里的肉刺,江氏拿这件事恶心她,苏晚让江氏知道,她可不是个善茬。 更何况原主卖顾景云和顾宝珠,可少不了江氏这幕后推手。 书中写江氏故意透露刘老六买孩子的消息,还有如何联系上刘老六。原主动了心思,按照江氏给的消息,找上刘老六卖孩子。 然后在原主逃回京城的时候,江氏带着人将原主给绑了,送回对她恨之入骨的顾家。 顾景云和顾宝珠、顾母这时全都死了,顾淮之黑化,将她扔进青楼里,体会一下顾宝珠和顾景云的绝望无助。 原主妄想嫁给太子,怎么肯接客呢? 打伤对她动手动脚的客人,客人是一个恶霸,将她折磨死。 这一切全都是苏觅雪设下的局,没费她一兵一卒就弄死了原主。即便查起来,也查不到她头上。 苏晚掏一掏耳朵,把江氏的求救当做耳旁风。 细辛不过钱,过钱命相连。 江氏吃的没有一钱,要不了她的命,给一点教训。 往后拿她的消息卖给苏觅雪换取好处,总得掂量着一点。 苏晚回到顾家,顾景云坐在院子里劈柴,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见是她凶巴巴的瞪她一眼,又扭过头去劈柴。 厨房里菜香味飘出来,苏晚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噜响,她想起背篓里的菌子,连忙走向厨房。 狭窄昏暗的厨房里,顾宝珠蹲在灶台前添柴,顾淮之身着青衫,挽着袖子在炒菜。 “嗞啦——” 野菜下锅,清淡的香味激发出来。 苏晚更饿了。 这个男人居然还会下厨,往后他可是会成为首辅大人,将侯府给灭了,与男女主斗智斗勇。如果不是病死了,他就是最后的大赢家。 “大嫂,你回来啦!”顾宝珠眼睛锃亮,蹦蹦跳跳到她面前来:“娘去镇上干活还没有回来,今晚大哥做饭。” 苏晚看一眼沾着烟火气的男人,小声问:“他厨艺咋样?” “还好?”顾宝珠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十分可爱:“没有娘做的好吃。” 苏晚「唔」一声,乌亮明净的眼珠子一转,取下背篓,“我采了菌子,待会我下厨做。” 顾宝珠惊讶道:“大嫂,你还会做饭?” “那当然!”苏晚会的东西可多着! 顾宝珠眼睛冒光,一脸崇拜:“大嫂你真厉害!” 苏晚:“……”马屁精。 心里很受用, 苏晚捏一捏顾宝珠的脸颊,“你等着。” 顾宝珠呆了,小手摸一摸脸颊,大嫂温声细语跟她说话,对她笑,还摸她的脸,做饭给她吃! 这和做梦一样,顾宝珠希望这个梦不要醒了! “大嫂,我帮你!”顾宝珠兴奋的跑过去,一起清洗菌子。 顾淮之眸光深暗地看一眼苏晚,将菜盛出锅,端出厨房。 苏晚朝他背影喊道:“顾淮之,家里有花椒、干辣子、八角吗?” 第10章 你真可爱 顾淮之脚步一顿,侧头望过来。 苏晚眼睛弯成月牙儿,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故意招惹他。 “没有。” 顾淮之冷漠的丢下这句话。 苏晚「噢」一声,垂眼将菌子撕成细条。 顾宝珠急了,大哥这样咋能得到大嫂的心? 她想说有,又怕大嫂对大哥有意见。 心里憋得难受。 不一会儿,顾淮之将这三样配料,放在菜板上。 顾宝珠眼睛一亮,“大嫂,大哥买来了。” 她给顾淮之竖大拇指。 顾淮之冷冷瞥顾宝珠一眼,让她闭嘴。 顾宝珠才不怕呢,乐的像个小傻子。 -- 第7页 苏晚「噗嗤」笑出声,不知说顾宝珠是个机灵鬼,还是拆顾淮之的台。 出去买哪有那么快? 她眸光流转,笑容明媚道:“谢谢啊,劳你特地去买。” 顾淮之懒得搭理她。 “你娘说这个家给我当,你们的银子都得上交,你有钱买配料,是藏了私房钱?”苏晚看他一天到晚绷着一张脸,忍不住调侃他。 顾淮之冷峻的面容绷的更紧,冷厉的眼神暗含警告,让她收敛一点,一言不发的离开。 苏晚乐不可支,清脆的笑声从厨房传出来。 顾淮之脸色瞬间黑了。 他按着胀痛的额头。 这个女人比以前更难缠。 苏晚洗干净菌子,沥干水分,菜油倒进锅里烧热,放一把菌子进去降油温,然后将红辣子倒进去,翻搅一番,待辣子香味飘散出来,下花椒和八角,辣子变颜色后,将剩下的菌子全都倒进去炸。 诱人的鸡肉香气溢满厨房,顾宝珠眼珠子盯着锅子,狠狠吞咽口水。 顾景云闻到霸道的香辣味混杂着鸡肉香,像虫子一样往他心里钻,馋的没力气劈柴,肚子咕噜噜的鸣叫,他擦一下嘴角的口水,忍不住往厨房走去,看见是苏晚掌厨,他僵住了。 苏晚挑起一边眉梢:“想吃?” “谁想吃?我是提醒你,别浪费油!” 顾景云涨红脸,嘴硬的顶回来,同手同脚的出去继续劈柴。 “口是心非的人,会长长鼻子哦!” 苏晚的话一出,顾景云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狗啃泥。 他气鼓鼓的回头瞪她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没长鼻子,我没撒谎!” 苏晚弯眉一笑:“景云,你真可爱。” 顾景云瞪圆眼睛,一张黝黑的脸,变得黑红黑红,一溜烟的跑了。 “哈哈哈。” 苏晚大笑。 顾景云又羞又恼,这个坏女人太讨厌了! 苏晚做了两盘菜,一盘油鸡枞,一盘鲜炒鸡枞。 顾家三兄妹坐在桌边,苏晚将一盘清淡的鲜炒鸡枞放在顾淮之面前,油鸡枞放在顾景云和顾宝珠面前。 顾淮之眼中划过讶异,垂眼注视一盘洁白如暇的菌子,清香四溢。 顾景云有些别扭,给苏晚盛一碗饭,就是不正眼看她。 顾宝珠深吸一口气:“大嫂,好香啊!” “快吃。”苏晚给顾宝珠和顾景云挟油鸡枞。 两个小的吞咽口水,小心翼翼放在嘴里,表情空白一瞬,眼睛闪闪发亮。 太好吃了! 顾淮之尝一口菌子,有一种鸡肉的清香,唇齿间留有甘甜,鲜美可口。 他又挟一筷子。 “好吃吗?”苏晚勾着唇,笑眯眯的看着顾淮之:“我开个小摊卖吃的,这手艺能挣钱吗?” 第11章 下阴招使绊子 顾淮之掀起薄薄的眼皮望来,漆黑清寒的双眸,在油灯映照下,少了平日里的凛冽锋砺,竟透着一点温柔的光芒。 这点儿温柔在苏晚眼里,带着那么一点儿虚幻。 果然,顾淮之勾起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苏大小姐要屈尊降贵,抛头露面去行商?” 苏晚一怔,忽然想起一件事。 原主当初指着顾淮之鼻子叫骂:“我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未来的太子妃,这门亲事我不承认。你们一家子破落户,别指望我屈尊降贵的干活,在外抛头露面去讨生活!” 嘿呀!好尴尬啊! 还很生气! 苏晚正要扳回一点脸面,说她不是去外面摆摊干营生,是问他讨要这顿餐费。 顾淮之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在她的面前。 苏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这狗男人贱兮兮地说:“伙食费。” 苏晚顿时被噎住。 依她以往的脾气是要抄起盘子盖他脸上,可看顾淮之脸色苍白,捂嘴闷咳。 她嘴角往下一压,抓起钱袋子打开,将里头的银钱倒出来。 几两碎银子。 苏晚愕然,随即明白他这是上交私房钱啊! 瞬间眉开眼笑,朝顾淮之抛一个媚眼:“老板阔气,明天继续照顾生意。” 顾淮之:“……” “嘭——” 他糟心的甩上房门。 —— 江氏从赤脚郎中那儿吃了一副药,嘴巴舌头,双手双腿不麻软了,虚弱的回到村东头宋家。 大儿媳妇胡氏挑一担水回家,瞧见江氏不对劲儿,加快脚步将一担水放在院子里,连忙走到江氏身边,搀扶她往屋里去:“婆母,您这是咋了?身体不舒服吗?” 江氏拉着脸,咒骂道:“苏晚那小娼妇喂我一口毒草,幸亏我给吐出来,不然给她毒死了!这样心肠歹毒的贱人,难怪侯爷不喜欢她,只疼爱咱们家觅雪!” 胡氏没吭声,江氏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很清楚,指不定先招惹苏晚。 江氏嫁给村长宋满福二十多年,乡邻敬重她,儿女孝顺,侄女做了太子妃,更是腰板挺直了,谁都巴结奉承她,哪里受过这样的罪? 她越想越生气,咽不下这口恶气:“不行,我得去顾家要个说法!” 胡氏松开扶着江氏的手,不敢插嘴。 “不怕她再喂你吃一把毒草,你现在就去。”宋满福从里屋出来,脸瘦长,面色黝黑,板着脸颇有些凶相:“苏晚再不讨侯爷喜欢,也是侯府的千金,你少招惹她!” -- 第8页 江氏「呸」的往地上吐口水,不屑道:“落难的凤凰不如鸡,真的拿她当女儿,还会将她嫁给一个病秧子?” 她嘴里硬气,心里还是发怵,苏晚这贱人就是个疯婆娘,瘪一瘪嘴道:“当家的,你去咱们村里私塾打个招呼,不准顾景云那野蛋子念书。” 她心里冷笑,就不信拿捏不住苏晚! “行!”宋满福应下,他也怕顾家人有出息。 江氏堵在胸口的恶气出了一半。 这个时候,宋家大郎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钱袋子,递给宋满福:“爹,这是乡邻们把地挂在顾淮之名下避税,上交的租子钱,您明天给顾家送去。” 第12章 打上门 “不许送!” 江氏将钱袋子抢过来,这里头是一年的租子钱,大约有二三两银子。 杏花村有三四十户人家,分别有两个姓氏,一个顾氏,一个宋氏。 宋氏和顾氏人口都对半分,相互有点别苗头,争强斗胜。 顾氏出顾淮之这么一个人物,别提多扬眉吐气,可天有不测风云,顾淮之家里突发变故,自此一病不好,宋氏一族最喜闻乐见。 田产挂名在顾淮之名下的乡邻,全都是这些年没有欺负过顾家的人。 一户人家一年租子钱三百文,十来户人,三两多银子。 “苏晚喂我吃毒草,这是赔我的诊金!” 江氏将银钱揣袖袋里,一只手按在胸口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我身体现在还不舒服。” 宋满福不再说什么,默认了江氏的作为。 这个时候,宋二郎急赤白脸的从外跑进来,慌张地说道:“爹、娘,菜棚子里有一个昏迷的人,我看他身上穿的是精贵的衣料,咱们要不要救人?” “救!”江氏一骨碌爬坐起来,一拍大腿道:“必须救!” 宋二郎带着宋满福和宋大郎一块去菜地救人。 —— 第二日天空翻起鱼肚白,苏晚从床上爬起来,困倦的打一个哈欠。 临睡前她数一下银子,顾母给她八百文钱,顾淮之给她二两碎银子,从她救的男人那里拿了一两银子,一共只有三两八百文钱。 今日得去镇上转悠,将剩下的鸡枞去换钱。 苏晚从房间出来,就看见顾景云耸拉着脑袋从外回来,整个人丧丧的。 “景云,你咋回来了?私塾今天不念书吗?” 顾母从厨房出来,手往大腿上一擦,走到顾景云面前,摸着他的脑袋:“咋没精打采,身体不舒服?” 顾景云眼睛通红,双手紧紧握成小拳头:“夫子不许我念书。” “咋不准你念书?咱们束脩也交了!” 顾母脸一拉,抓住顾景云的手,“走,娘给你找夫子评评理。” “是村长使坏!”顾景云挣脱顾母的手,眼睛里含着两泡泪,委屈的说道:“夫子说村长不许我念书,他得罪不起人,把束脩钱还给我了。” 他从小布包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摊开掌心递到顾母面前。 “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顾母气红了眼睛,从顾景云手里拿来银子,抄起立在墙角的锄头,气势汹汹的往村东头宋家走去:“我去找宋满福,凭啥不许我儿子念书!他不给个说法,我跟他拼了!” 苏晚眼睛一眯,觉得这事跟她整江氏脱不了关系。 快步跟过去。 “嘭——” 顾母一锄头将宋家的院门给砸开。 “宋满福,你给我滚出来!”顾母一手叉腰,扯着大嗓门喊道:“你是村长,就能胡作非为,随便断人的前程?你今儿个不把话说清楚,为啥不准我儿子念书,我这一条烂命跟你们拼了!” 江氏从屋里头出来,脸色青黑:“你回去问问苏晚干的好事,顾景云念不了书全赖她。” 她横眉竖目,一脸凶恶道:“乡邻们交给你们的租子钱,算作赔偿我的诊金,你要闹找苏晚闹,别在我家门口闹。惹火我了,把你们一家子全都赶出杏花村!” 第13章 掐死她 “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没有人撑腰!把我们往死路上逼,我不活了,你们也别想活!” 顾母将锄头往地上一扔,抓住江氏的头发,“啪、啪。”两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眼珠子通红,发了狠说:“我儿子念不了书,考不了科举,我也不用怕了!杀了你!再杀你俩个儿子!” “我看看谁敢再欺负我家!” 江氏头皮要被撕下来一般,痛的嚎叫,听了顾母的话,她来不及激将几句,脖子被死死掐住。 “啊……救……救命啊……” 江氏脸色涨红,呼吸困难,肺部最后的空气抽离,窒息感涌来。 她拼命抓挠顾母的手。 顾母的手像一把大钳子,纹丝不动。 江氏舌头吐出来,流出口水,下一刻灵魂要飘出来,她吓得尿了裤子,眼珠子转向一边,朝看热闹的乡邻求救。 “救……救我……” 乡邻准备上前。 苏晚脚尖挑起锄头,她握住木杆子,红唇勾出凌厉的弧度:“我倒要看看还有谁不怕死。” “你们在干什么?!”宋满福从屋里出来,脸色铁青,怒斥顾母:“你发什么疯?跑我家里来撒野,你快放了江氏,否则我……啊……” 苏晚锄头一挥,勾着宋满福的脖子,将他往她这边一拉,一锄头狠狠捅向他的腹部。 -- 第9页 宋满福腹部剧痛,肠子仿佛被捅出来。 苏晚一个扫堂腿,宋满福「扑通」趴在地上。 “银子交出来。” 宋满福一口气险些上不来,又气又怒,面子里子全都丢尽了,一张黝黑的脸格外扭曲。 “贱人,你做梦……啊……” 苏晚将一颗石子踢过去,击打在宋满福嘴里,他一颗门牙掉下来,满嘴的鲜血。 “别……别打了!我……我给!”胡氏吓的腿软,连忙跑进江氏房里把银子翻出来,一股脑塞苏晚手里,眼睛里布满恐惧,面色发白道:“给、给你,你、你快放人。” 苏晚拿着银子走到顾母身边:“是三两多银子吗?” “对,三两六百文钱。”顾母猛的将江氏丢在地上,满眼凶光:“这次先放过你,再招惹我家,你试试看!” 江氏蜷缩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嗓子吞了刀子般疼的难受。 心里恨不得撕烂顾母,却被吓破了胆,只是恶狠狠的瞪顾母和苏晚,恨不得生吃活吞了两个贱人! “我们回家。”苏晚叫上顾母,转身准备离开。 江氏眼睛赤红,捡起一根烧火棍,往苏晚脑袋打过去。 苏晚陡然转过身,目光冷厉,却见一只苍白的手抓住棍子。 “咳咳……”顾淮之咳嗽几声,眉目冷戾,劝诫道:“江婶,行事前,想一想,你是否像猫一样有九条命。” 他语气平常,毫无波澜起伏,可听在江氏耳朵里,却是冷入骨髓,打一个冷颤。 顾淮之松手。 江氏腿软的瘫在地上。 这个时候,屋子里出来一个人。 身形高大挺拔如同山岳,浑身的气势极有压迫感。 江氏仿佛看见了救星,差点喜极而泣。她连滚带爬到男人身边,指着苏晚和顾母,恨声道:“贵人,你救救我们!我们快被这两个贱人给打死了!” 第14章 知恩图报 苏晚看向男人,脸庞线条棱角分明,一双狭长的眼睛深邃寒冽,眉峰低敛,眼前的吵嚷声让他很不耐烦。 她眼中闪过诧异,未料到是她扔菜棚的男人,被宋家给捡回来了。 赵巍敏锐的捕捉到苏晚打量的眼神,目光炯炯望去,少女身形纤细高挑,一头乌黑如同丝绸的长发柔软的披散在胸前两侧,眉眼张扬,骄矜明艳。 她一身淡紫色的长裙,往门口只是随意一站,有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不受拘束的散漫。 赵巍挑了挑眉,认出是定北侯嫡长女苏晚。 若非是这一张脸,赵巍都不敢认。 气质变化太大。 以前他与苏晚有一面之缘,她的相貌出众,毫无灵韵,泯然于众。 如今的苏晚犹如一颗明珠,即便放在乡野中,仍然光芒夺目。 “贵人?”江氏见赵巍盯着苏晚看,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人不会认识吧? 她心中慌乱,眼底流露出不安和小心:“我们救了你一命,不需要你给报酬,就……就将这一家子收拾了,把他们抢走的银子拿回来就好!” 昨日抬回来的时候,他们搜找的时候,在赵巍腰间的顺袋里摸出小印章,宋大郎认出是「赵巍」二字,他是少年成名,威震四海的大将军! 他们高兴地不行,抱上一条金大腿。 眼下的情况,江氏琢磨不透,格外忐忑。 “贵人,你可要知恩图报啊!” 苏晚「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人是你们救的?” 江氏憋的一肚子火气,蹭的暴涨起来,眼睛里直冒火:“不是我们救的,是你救的不成?” 宋满福手捂住嘴,糊了一手的血,他充满怨恨,往地上吐一口血沫,目光似毒蛇一般,阴毒的盯着苏晚:“人是我们从菜棚里抬回来的,乡邻们可都看见了,你别想耍花样。” 苏晚没看他俩,挑起眉梢问赵巍:“你记得自己倒在哪里吗?” 赵巍声音嘶哑而冷酷:“山里。” 江氏和宋满福瞳孔一紧,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突然想起一件事,赵巍躺在菜棚里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 之前他们以为是赵巍自己包扎,受伤太重才昏倒。 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吓出一身冷汗。 “你救的我?”赵巍动一动双肩,后背上的伤撕裂一般的疼,意味不明道:“从山上拖下来?” “虽然有不少擦伤,总比你被野兽吃了强。”苏晚微微一扬下巴,慵懒随意:“你也不用报恩,我从你兜里取了一两银子。” 然后对顾母和顾淮之说道:“走吧,我肚子饿了。” “走走走,我给你做蛋饼。”顾母没把苏晚救人的事情往心里去,只当她是将人从山上拖下来,“下次遇见这事,你别一个人干,叫我一块帮忙。” “好。”苏晚朝顾母清甜一笑。 顾淮之盯着她脸上灿烂的笑,抿紧唇瓣,别开了脸。 赵巍却是若有所思,他是军人,受伤是常有的事情,自己也懂包扎术。 苏晚包扎的手法很娴熟,且敷在伤口上的药,极为对症。 她一个深居侯府的大家闺秀,如何懂得药理? 第15章 中毒 江氏很怕死,害怕赵巍怪罪他们,唇角在发颤,战战兢兢的解释:“贵……贵人,我们不知道苏晚把你从山上带下来。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菜棚里,担心有野兽下山觅食,把你抬到家里来。” -- 第10页 宋满福附和道:“是啊,你身上包扎好了,天太黑,咱们就没去请郎中。” 赵巍冰冷的目光从他们几个人脸上扫过,从顺袋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扔在江氏的怀里:“恩情两清。” 江氏脸色煞白,浑身抖得像糠筛。 宋满福额头沁出冷汗,腿肚子打颤,害怕赵巍给苏晚讨公道。 赵巍步伐稳健地离开宋家。 江氏和宋满福喘出一大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 “婆母,您没事儿吧?”胡氏赶忙过来扶人。 “啪——” 江氏扬手一巴掌打在胡氏脸上,她面容扭曲,咬牙切齿道:“贱人,谁让你把银子给苏晚?你不把这几两银子给填补上,收拾你的东西滚回娘家去。” 胡氏捂住脸颊,眼睛里凝聚眼泪,不敢掉下来。 “哭哭哭,我还没死呢,搁这哭丧!” 江氏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一只手摁住胡氏的肩膀,狠狠掐拧她身上的软肉。 胡氏痛得浑身发抖,一张嘴哭声溢出来,江氏咒骂的更凶狠,她紧紧咬住唇瓣,努力想将眼泪逼回去。 “老娘花钱娶你这丧门星进门,好吃懒做,没给我生个孙子,生个赔钱货,再吃里扒外,老娘扒了你的皮!”江氏一脸凶狠,将胡氏猛地一推。 「嘭」地一声,胡氏脑袋撞在墙壁上,软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默默地掉眼泪。 “咋?躺地上等老娘伺候你?”江氏双手叉腰,一脚踢在胡氏腰间,恶声恶气道:“快滚去做早饭!” 胡氏腰痛的抽一口气,脑袋撞在墙上眼前是一片黑影,整个人都是木木的。她摸着墙,咬牙爬起来,硬撑着去厨房。 江氏看她一瘸一拐的模样很碍眼,指着她的背影怒骂道:“等大郎出息了,迟早休了你!” 胡氏泪水汹涌,心里委屈,紧紧攥住拳头,胸腔里涌出一股恨意。 —— 苏晚牙没刷,脸没洗,回到顾家立马去厨房,取出一根泡发的柳枝条咬开刷牙。 顾淮之从外面逆光进来。 苏晚一边刷牙,一边睁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盯着他打转。 顾淮之穿一身青色长衫,清隽淡雅,透着一股温雅的书卷气。 细看下便能发现,他眉眼间浅浮的冷戾病气,气质稍稍偏阴郁。 他拿起葫芦瓢舀水倒在盆里,准备端出去。 苏晚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的给他号脉,蛮不讲理的说道:“我先用这盆洗脸。” 顾淮之猛地挣开苏晚的手,脸色阴沉,冷厉地盯着她。 苏晚摆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算了算了,你先用吧。”随即,又嘟囔一声,“多大的事?至于摆个脸色?” 她一个转身,脸上的表情沉下来。 顾淮之不是生病,他是中毒了。 第16章 把人医死了 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给他下这般阴损的毒? 苏晚皱紧眉心,她采来的药,还差几味药,得去镇上买。 顾母准备好早饭,端放在桌子上,朝苏晚喊道:“阿晚,快来吃饭。” “好嘞。”苏晚应声,太阳渐渐大起来,她准备早点去镇上。 她去房间收拾一番,将鸡枞装背篓里,背在后背上,来到堂屋四方桌旁,她的碗里装着一张蛋饼,桌子中间的海碗里是几张野菜饼子。 苏晚拿起一张野菜饼子,放嘴里啃一口,准备告诉顾母她去镇上,就听见顾母正在跟顾淮之说悄悄话。 “景云还小,不念书,咋办啊?”顾母着急的上火。 顾淮之低咳几声:“送去镇上念书。” “你吃药得一笔银钱,晚晚还要吃细粮,隔几日要吃肉,哪里有银子供他去镇上?”顾母咬紧牙根道:“实在不行你在家教。” “二弟的事情交给我。” 苏晚听了一耳朵,没有声儿了,她走出来,朝站在厨房里的顾母挥一挥手:“鸡蛋我都吃腻了,你们吃了吧。我去镇上一趟,中午不回来吃饭。” 顾母一怔,连忙拿出一竹筒水放在苏晚背篓里:“早点回家。” “好。”苏晚笑容明媚,摆一摆手,脚步轻快的离开。 顾宝珠和顾景云站在门边,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苏晚的背影,小脸上写满了不安。 大嫂走了,会回来吗? 苏晚不知道小家伙心里的想法,走了两刻钟到西河镇。 小镇古风古韵,马车、牛车、骡车穿行,人头攒动。 摊贩吆喝声朗朗。 苏晚真切的感受到,书中的世界是真实的,每一个纸片人,全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她目光新奇,一边转悠,一边找医馆。 前头围满了人。 苏晚看见门的正上方挂一块「杏林医馆」的牌匾。 她走向人群。 一个发须苍白的老头儿倒在地上,头面青黑,人事不省。 医馆的周郎中跪在地上针灸,好一会儿,他拔出银针:“这位病患的亲属可在这里?他这是暴毙而亡,救不活了。”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全都晦气的往后退几步。 有人挑事道:“这人刚刚倒下,你扎针的时候还有气,这针一扎下去就没气儿,不会是你扎死的吧?” “杏林医馆才开十几年,哪里比得上百年老字号?” -- 第11页 “往后找郎中,这种小医馆还是别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伐起来,可怜小老头没有亲属,无人给他伸张冤屈。 周郎中急的满头大汗,解释道:“他这是突然暴亡,莫说这小镇上的医馆,就是县城也没人治得了。” 他神色焦灼,明知治不了,可作为救死扶伤的郎中,依旧碰了烫手山芋。 这人活不下来,他的名声得砸进去。 周郎中笔直的脊背弯下来。 有人站出来伸张正义道:“你治死人是要偿命的,庸医开什么医馆?别以为这老头没有亲人,你就能逍遥法外。你不自己去自首,我们将你扭送见官!” “谁说人死了?”苏晚从人群里挤出来,看一眼地上的老头儿,蹙紧眉心道:“这位郎中还给他吊着一口气呢!” 第17章 救活了 “吊着一口气又咋了?他亲口说治不了。”妇人手里挎着篮子,长着一张长脸,颧骨凸出来,一副刻薄相。 她被苏晚呛声,尖酸的说道:“你是杏林医馆的人吧?给这庸医来开脱,你有能耐,你把人给治好啊!” “就是!你有本事把人治好,少在这叨逼叨逼!” “他俩是一伙的,老东西都治不好,一个黄毛丫头咋能治?字都认全了吗?来这儿逞英雄!” 这话一出,大家哄堂大笑。 人命关天,苏晚懒得搭理这群杠精。 她蹲下来给老头儿号脉,一摸到他的手,一片冰冷。脉象极细,几乎微弱的感受不到。 她手指探一下鼻息,贴近了才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乍看就像是死了。 “姑娘,我知道你是好心。学医术不容易,名声格外重要。这人治不好了,你别沾手。”周郎中心中感动,但是不能将苏晚给拉下水。 她还年轻,摊上污名,这小镇就这般大,往后谁敢找她治病? “你是医者,要爱惜羽毛,姑娘,你听我一声劝……” 苏晚打断他的话:“那您为何要救他?明知救不活,还是不肯放弃一线生机。我跟你一样,若是为了名声,将病患弃之不顾,不配为医!” 周郎中呐呐无言。 那位妇人嗤笑一声,心里痛快的不行,谁叫苏晚不长眼跳出来帮庸医说话? 名声搞臭了,那都是她自找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这瓷器活。我看你是想出名,想疯了。这人都死了,还利用他做踏脚石。哎哟喂,真是天可怜见的!” 妇人朝人群里喊道:“大家都认一认她的脸,往后瞧见她了,可得绕道走。” 苏晚面色沉凝,对周郎中说道:“他这是尸厥,你去医馆取桂枝屑和菖蒲过来。” “欸!”周郎中不想苏晚插手,可已经到这一地步,他只能配合胡闹。 快步去医馆取这两样药材出来。 苏晚将菖蒲屑吹进老头儿鼻子里,又掰开他紧咬住的牙关,将桂枝屑压在舌头下。 众人看着苏晚装模作样,等着她治不好人,打自己的脸。 周郎中也没见过这般奇怪的治法,惴惴不安的说道:“这、这能治好吗?” 苏晚没空理他,取出周郎中放在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银针,扒开老头儿的衣裳,在心胸的穴位上扎一针。 “唔……” 老头儿呻吟一声,缓缓的睁开眼睛。 吵吵嚷嚷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活、活了?” 有人一开口,众人全都醒过神来。盯着老头儿的眼睛,他不适的眨了两下,这是真的活了? 众人震惊,看向苏晚的眼神顿时就变了! 这是真的有神技吗? “真的治活了?!”周郎中懵了,盯着老头儿看了好半晌,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他欢喜的跪在地上,给老头儿号脉,脉象变得和缓有力,差点喜极而泣:“真的活了!” 苏晚将针拔出来,将老头儿搀扶坐起来:“老爷爷,您的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晕。”老头儿靠在苏晚肩膀,有气无力道:“丫头,谢谢你救小老儿一命。” 第18章 天纵奇才 “您在医馆好好歇息一下,头很快就不晕了。”苏晚抬头看向眼眶泛红,神色激动的周郎中,眼睛一弯,含笑说道:“您得多亏周郎中,如果不是他吊着您一口气,大罗神仙也救不活您。” 周郎中心中惭愧,自己的医术几斤几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那一套针法,没有起到半点救命的效用。 苏晚这是故意给他居功,挽救名声。 周郎中目光流露出感激之色。 “姑娘的医术才登峰造极,我的医术不及你。” 周郎中很羞愧,不敢居功。 老头儿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精睿的光芒,他昏死过去,还尚有神智,自己能活,全靠苏晚。她不慕名利的性子,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小丫头,你和这位郎中都是老头儿的救命恩人。”老头儿一张笑脸转向人群,瞬间拉下脸来,吹胡子瞪眼道:“你们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死我活,管你们啥事儿?真的仗义,咋不来个善举,抬我去老字号医馆救治?死了抬去埋呢?” “正义长你们嘴上?” “你们的嘴不是嘴,是杀人的刀,一张一合,要人命。”老头儿冷哼一声,小胡子都被气得翘起来:“这位郎中侠义仁心,你们嘚吧嘚吧逼死他。下回你们倒下了,等着凉透吧!看谁还敢热心肠救你们。” -- 第12页 众人被说的面皮臊得慌,有些无地自容,尴尬的退散了。 那位妇人干瞪着眼,还想干仗两句。 “瞪啥瞪?说的就是你!”老头儿心眼针孔大,又很护短,他也瞪大小眼睛,嘴毒道:“你求可别倒下。” 妇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老头儿就要叫骂,忽然一口痰卡在嗓子眼,她的脸色涨红,不能呼吸。 她的手用力捶打胸口,看着苏晚和周郎中将老头儿扶进医馆,不敢求这两个人给她治病,她拔腿往别的医馆跑去。 老头儿躺在竹床上,便又昏睡过去。 “姑娘,今日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治好病患,我这杏林医馆怕是开不下去了。”周郎中双手作揖,朝苏晚深深鞠一躬。 “医术博大精深,各有所长,你不必妄自菲薄。”苏晚打量一下医馆,医堂里并不宽阔,左边是一面墙的药柜,而后是一张木柜台。 中间一张四方矮桌子,两条凳子,用来接诊的。右边是两张竹床,临街的一面窗户下,摆放两条长凳,是给病患休息等候用的。 地方虽小,却一应俱全,打扫的干净整洁。 “我要抓一副药。”苏晚报几味药,让周郎中给她抓齐。 周郎中给抓齐,打包好放在柜台上,笑容和蔼道:“小姑娘,你这个师从何处?” 这么小的年纪医术高绝,往后更是不可估量。 “我跟祖父学的。”苏晚含糊的说一句,打听起西河书院:“我家中有一个七八岁的弟弟,不知如何才能进书院念书?” 西河书院是西河镇最好的书院,一般都是家里条件很好的学生,并且要有人引荐,才能进去读书,不然则是学习拔尖,考进前二十名,便能免除束脩。 周郎中含笑道:“下个月有进学考试,你可以让你弟弟参加。” 若不是天纵奇才,才八岁的年纪,恐怕考不进去。 第19章 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整个西河镇前二十名? 西河书院不说在镇上,就是在整个广陵府,都十分有名。 书院建造一百多年,出过十几个状元,无数进士老爷,甚至还有一个阁老。 许多其他地方的人,全都慕名而来。 顾景云的学业如何,书上没有写。 “谢谢您,我回去问问他。”苏晚付了银子,拎着药离开。 周郎中将人送到门口,盛情邀请:“小姑娘,你如果没有在别的医馆坐诊,可以留在我这小庙坐诊?” 苏晚有别的考量,倒也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考虑一下。” “好好好,你慢慢考虑!”周郎中激动的搓一搓手,苏晚没有拒绝,他还是有机会的! 苏晚前脚一走,后脚一位四五十岁的男子,头戴四方平顶巾,一身白色广袖长衫,衣襟处缀一块短而宽的黑色护领,仙风道骨,气质儒雅。 周郎中一看,认出是西河书院的林院长,连忙迎上来,“您来这儿有何事?” 林院长举手投足透着一股文人学者的风范,气度不凡:“你这儿可有一位老者,发须雪白,大约六七十来岁,颧骨上有一颗黑痣。” “有有有!他今儿就昏厥在医馆门口。情况十分凶险,若不是一位小姑娘出手搭救,只怕人都没了。” 周郎中十分精明,苏晚的弟弟想进西河书院,转头就救了林院长的人,他立即先帮着邀功,日后就算考不进去,也能让林院长写一封举荐信,去别的书院念书。 “哦?”林院长意外道:“哪位姑娘?” 周郎中被问住了,讪笑道:“我忘了问姓名,她下回来的时候,我问她的情况,再给您捎口信。” “有劳了。”林院长去探望老头儿。 —— 苏晚不知道医馆发生的后续,她背着一筐鸡枞,打算找个地方摆摊。 可摆摊不是长久的买卖,要想快点挣钱,还得自己做生意。 她脑子转的很快,心里一合计,便有了主意。 苏晚脚步一顿,望着面前的三层酒楼。 如今晌午,只有零星几个食客。 掌柜和小二坐在桌边打盹。 厨子蹲在门槛上,目光幽幽的盯着对面。 她顺着厨子的目光转头望过去,斜对面新开不久的酒楼,生意很火爆,甚至还有人在排队等位。 苏晚眼底闪过一道亮光,手指勾紧了背篓肩带,朝这家冷清的酒楼走进去。 “掌柜,我身上只有六个铜板,能借用你的厨房做一碗菜吃吗?我这里还有一筐鸡枞,剩下的饭钱,用鸡枞来抵账,可以吗?” 掌柜睡眼惺忪,盯着苏晚清美明丽的面容,她一双眼睛清水般灵动明亮,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神色很诚恳,看着就很讨喜。 他皱一下眉头,看一眼就连苍蝇都不光顾的酒楼,摆一摆手,日行一善道:“你去吧。” “谢谢掌柜!”苏晚乌黑的眼珠扫视一眼酒楼,找不到厨房。 掌柜吩咐:“江百味,你带她去厨房!” 蹲在门槛的厨子,不情愿的领着苏晚去厨房,拿着一把大菜刀,「砰」地一声插进案板里,看着细皮嫩肉的苏晚,嗤笑道:“你会做吗?” 第20章 大展身手 苏晚出身侯府,府中有婢女、婆子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 -- 第13页 江百味盯着她纤细白嫩的手指,一看就知道是没有干过粗活。 一身粗布裙子,难掩通身的气派,不像是穷人家长大的姑娘。 认定是苏晚打算借着做菜受伤,来讹诈他们! “你拿得动锅铲吗?我告诉你,我们酒楼是生意不好,可不是谁都能欺负到头上。” 江百味拉长一张苦瓜脸,拿起一把快有手臂长的锅铲,往苏晚细胳膊上比划两下,恶声恶气道:“想讹我们,我劝你打消心思!” 苏晚冷眼看他拿锅铲比划吓唬她。 太小儿科。 压根不放进眼底。 尤其是江百味一副「我已经看穿你,你别想耍花招」的表情。 她更无语。 “劳驾,让让。” 苏晚不跟脑子不聪明的人说话。 她用肩膀撞开江百味,腾出灶台。 江百味踉跄着后退几步,手扶住宽大的案板,错愕的瞪圆眼睛。 看一看自己八尺身高的大块头,又看一看苏晚纤细的身段。 他居然被她撞开了!! 方才他还威胁、吓唬她…… 江百味羞愤且屈辱的闭上嘴。 苏晚可不是知心姐姐,照顾啥少男心事。 她把半筐菌子扔江百味脚边,不客气的指使道:“帮我把菌子洗干净。” “你自己洗!”江百味怒目瞪她。 苏晚眼睛一眯,拿起一把菜刀往手指上比划,威胁的意味很浓厚。 江百味龇牙,觉得这个女人忒小心眼儿,很记仇。因为他方才的冒犯,故意使唤他! 他后悔刚才嘴欠。 算了…… 他是怜惜食材,珍稀的鸡枞,可不能被大小姐给糟蹋了,他才不是被苏晚威胁的。 江百味忍辱负重,拎起半筐菌子去清洗。 苏晚将香料准备好,然后走到江百味身边,把他洗好的菌子撕成条状,再过两遍水,将菌子沥干。 酒楼的配料丰富,苏晚做油鸡枞的时候,香味更加浓厚。 江百味蹲在厨房后门,拿起盆边上沾着的一根嫩白的菌丝,指腹搓一下塞进嘴里,百无聊奈的等着厨房的麻烦精,嗷叫他去下厨。 麻烦精没叫他,厨房飘出的香味,厚重的铺散过来,一个不防备,口水都流出来。 他吞咽口水,表情有些呆滞的走进厨房,就看见苏晚翻动锅里油炸的鸡枞,那一种独特的清香味与醇厚的香料味,层次鲜明的往他鼻孔里钻,霸道的让人无法抗拒,浸透肺腑。 尤其是香辣的味道,还没有吃到嘴里,味蕾就被激活了。 江百味垂涎三尺。 掌柜和小二也被诱惑进来,眼珠子一瞬不瞬的黏在大锅上。 “盐。”苏晚朝江百味伸手。 江百味连忙取来盐,放在苏晚的手上,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狗腿的说道:“您、您还要啥东西?我这就去取!” 苏晚似笑非笑的瞅他一眼。 江百味嘿嘿嘿的陪着笑脸,大有你打我左脸,我把右脸凑过去给你打对称的架势。 “出息。”苏晚鄙夷,将一锅油鸡枞盛出来。 飘香四溢。 掌柜的把口水擦干净,眼巴巴的问:“姑娘,我、我能尝一口吗?” 小二和江百味在一边疯狂用手指着自己胸口。 我!还有我! 第21章 第一桶金! 六只黑黝黝的眼睛盯着苏晚。 火热,殷切。 苏晚:“……” 她将一盆菌子放在案板上,大方道:“可以!” 这话犹如天籁! 江百味觉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苏晚不是来讹他们,厨艺真的好,人美又心善! 他化羞愧为食欲,挟一大筷子塞嘴里,嚼动一下。忽然,停住了咀嚼的动作。 掌柜和小二刚刚拿起筷子,齐刷刷盯着他看,用眼神询问他咋地了? 江百味只觉得灵魂都被香的炸裂。 苏晚挑的是半开的鸡枞,这是最佳采食的阶段。蕴着鸡枞的甜味,唇齿一嚼,馥郁的清香溢满口腔,让人胃口大开。 江百味垂下眼帘遮住晶亮晶亮的眼睛,强作镇定道:“嗯,一般般。” 他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出一个大海碗,扒拉一大碗,准备开溜。 苏晚素手一伸,拽住他的裤腰带:“你跑啥?” 江百味刹住脚,夹紧了腿。透着少年气的脸庞,涨的通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撒手。” 他裤子快掉了! 苏晚看着手里拽松的裤腰带,内心尴尬无比,面上风轻云淡的松开手,端走他手里的碗放在菜盆边。 江百味心如刀割,瘪一瘪嘴,委屈的不行。 掌柜和小二吃一口菌子,味蕾瞬间被美味给征服,想到江百味为吃独食的谎言,眼带杀气的望向他。 江百味吞一吞口水,一颗心比喝了黄连水还苦。 这时有客人上门,站在厨房门口,问:“你们做的是啥菜?怪香的,我们往门口过,馋虫都勾出来了。” 眼睛盯着案板上的油鸡枞,忍不住咽口水,指着菜盆道:“是这个吗?你们今日营业吗?” “营业!”掌柜神色激动,吩咐小二过去招待客人,他搓着手,神色殷切道:“姑娘,你这菜卖吗?” “卖。”苏晚取出一个小饭碗,挟了一碗油鸡枞,将盆往掌柜那儿一推,“这些是用来抵我的饭钱。” -- 第14页 “哪能呢?我待会给你结账!”掌柜压住心里的喜气,笑呵呵地问道:“姑娘的手艺这样好,可有在别的酒楼干活?” 苏晚见掌柜上钩,唇角噙着笑:“我没有时间在别的酒楼干活。不如这样吧,我把这个方子卖给你。鸡枞稀有,一年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出菇,我送你做其他菌子的菜方,特别下饭。” 掌柜还没有说话,小二溜进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兴奋的说道:“徐掌柜,来了五六桌食客,全都点了一盘油鸡枞!” 掌柜看一眼菜盆,最多只有五六碗。 自从对面的酒楼开起来后,他们的酒楼冷冷清清,许久没有一次性来这么多食客。 他毫不犹豫的对苏晚说道:“成,我买你的菜方子!你开个价!” “十五两银子!”苏晚多报五两等掌柜压价。 掌柜痛快的答应下来:“成交!” 菜方和药方一样珍贵。 苏晚的菜方如果能让酒楼起死回生,十五两银子不算什么。 “姑娘,请随我来。”徐掌柜想跟苏晚结交,态度十分的恭敬,将她请到柜台里面,取出笔墨纸,“你将菜方写出来。” 苏晚提笔写下菜谱,步骤十分详细,晾干墨迹,递给徐掌柜。 徐掌柜看着油鸡枞和别的菌子酱菜的做法,满意的取出十五两银子递给她。 “姑娘,你还有什么拿手菜,都可以来找我,价钱好商量。” 徐掌柜心里却盘算着下次苏晚上门,将她诱拐进酒楼做厨子。 “没问题!”苏晚将银子揣袖兜里,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肉眼可见的愉悦。 今日算是大丰收了! 苏晚笑眯眯地朝掌柜挥一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她背着竹篓走出酒楼,脚步倏然一顿,盯着对面的酒楼,只觉得从马车上下来的背影很熟悉,有点像顾淮之?? 第22章 厚颜无耻的顾淮之 风味楼,二楼,清幽的雅间。 顾淮之一身青色长衫,墨发乌黑柔亮,面容清隽秀美。他盘腿坐在芦席上,微微低垂着头,清瘦修长的手指拎着一壶茶,行云流水的倒茶,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种清贵高雅之气。 窗外的阳光漫漫洒在他的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那双狭长清冷的眼眸,却染上一抹温润的光芒。 他倒好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双手托放在对面:“师兄请喝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林院长抬手将茶水推到一边,面容威压肃穆,一双精睿的眼眸审视一派从容淡然的顾淮之,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你此次找我,是想让你弟弟进西河书院?” 他可是听说顾景云被撵出去,不许在私塾念书,一早等着顾淮之上门求他。 这样一想,林院长便高高的端着架子。 顾淮之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笑:“师兄盛情难却,我不便推辞,明日将景云送来西河书院。” 林院长瞪圆眼珠:“你不是说不走后门?” “一件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师兄已经被我回绝过一次,若这次再回绝,难免伤了同门师兄的情份。” 顾淮之语气清雅,轻轻一笑,再度给林院长倒一杯茶:“按照规矩行事,他自己考进去。” 林院长气噎,一双眼睛狠狠瞪着顾淮之。 一年没见,比起以前,更加厚颜无耻! 他气鼓鼓道:“我今日可没有邀请顾景云来西河书院!” “是我请求师兄。” 林院长见他这般直接,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瞟向顾淮之。 顾淮之拿粗布帕子捂嘴咳嗽几声,清癯单薄的肩膀颤动,脸色更加苍白。 林院长叹息道:“身体如何?没有找到医治的方法?” 顾淮之目光沉静,微微摇头。 “今日师长昏厥在大街上,被一位姑娘所救,周郎中说师长本来救不活,好在那位姑娘医术高绝。改天周郎中问来她的身份,请她给你治病。” 林院长提起老头儿,便嘱咐顾淮之:“我明日要去一趟县城,你后天带景云来书院。” “好。”顾淮之对治病一事,没有放在心上。 他的毒无解,只能续命。 林院长端起茶喝一口,疑惑的说道:“你最初生病,离开桃花村三年,去找名医治病,明明好转了。你参加乡试再次病发,后来你又离开一年,病情不见好,反而病得更严重。是没有找到那位郎中吗?” 顾淮之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笑道:“他治不好。” 林院长道一声可惜。 师兄弟二人用完午饭,一起走出酒楼,林院长站在马车旁,询问道:“你去探望师长吗?” “咳咳……”顾淮之咳嗽几声,神色颇为无奈,“不了,见到我,他病的更厉害。” 林院长想到师徒二人的恩恩怨怨,两个都是倔驴。 他没有强求:“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还有些事。”顾淮之婉言拒绝。 林院长不客气,上了马车离开。 顾淮之目送马车走远,转身便看见苏晚靠在墙壁上,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第23章 败家娘们 初夏的街头,阳光和煦。矮墙里探出一枝海棠花,花的颜色艳丽,柔嫩娇媚。 苏晚站在海棠花枝下,她没有梳妇人头,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柔软丰美的花枝映照下,明媚动人。 -- 第15页 她微微侧着头,就那样弯唇笑着,眼睛清透明净:“谈好了?” 顾淮之神色清淡,低低的「嗯」一声。 “走吧,我要去买点粮食和菜。”苏晚没有刺探顾淮之隐私的癖好,提起脚边的背篓,一只手伸过来拎走,她诧异的抬头望去,这男人背起小背篓。 她微微抿唇,有些出乎意料。 顾淮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调转脚步,朝集市走去。 身后没有动静,顾淮之停下脚步,回头望来。 他微微一扬眉:“还不走?” 苏晚扬起嘴角,露出一个明亮灿烂的笑容:“看不出来啊,你这人还挺好的。” 她为他做一盘清炒鸡枞,这人私房钱上交。 她为他家上宋家讨公道,这人主动帮她背竹篓。 顾淮之眸光幽邃地看她一眼,缄默不语的往前走。 苏晚今日挣了钱,买了玉米面、细面粉,精米,二十个鸡蛋,一条鱼,两斤猪肉等等,背篓装满了。 顾淮之双手拎着大包小包,看着苏晚撒欢儿奔向卖杨梅的摊贩,将剩下的杨梅全都买了,一脸兴奋的跑过来:“回家之后,我煮酸梅汤给宝珠和景云吃。” 顾淮之眸光微微一动,到底没有说什么。 “咦,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苏晚前世银行卡余额有一串零,都没有啥感觉,如今赚了十几两银子,她突然有一种暴富的畅快感,心里别提多美。她弯眉一笑:“我们坐马车回去吧?” “好。” “你等着我。”苏晚将东西放在顾淮之脚边,去雇马车。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盯着苏晚的背影,从她打破他的药碗时,让顾淮之便觉察到苏晚变了。虽然她极力的掩饰,可眼睛却是骗不了人。 虽然不知苏晚的动机,顾淮之却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狩猎者,等着她露出马脚来。 ——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乡邻们看见苏晚和顾淮之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各异。 “大嫂!大哥!你们回来了!” 顾宝珠和顾景云小脸灰扑扑的,衣裳脏兮兮的,眼睛又圆又亮,充满了惊喜。 顾景云手里抱着一只野鸡,扑棱着翅膀,挣扎着要逃。 “你们这是从山里来?”苏晚盯着顾景云手里的大肥鸡,夸赞道:“你们真厉害,居然抓到一只野山鸡!” 顾景云眉毛飞起来,别提多神气。 “是啊!二哥抓到的!”顾宝珠黏人的抓住苏晚的手臂,甜软的一笑,脸颊露出两个酒窝:“我们晚上炖着吃,两个大鸡腿,都给你!” “我不爱吃鸡腿,你俩吃。”苏晚目光柔软,摸一摸顾宝珠的脑袋,“我给你们红烧吃。” “真的?”顾宝珠眼睛亮晶晶的,光是想一想,口水就馋出来了:“我帮你杀鸡!” “好!”苏晚看顾淮之从马车上搬东西,她指挥道:“现在你们帮忙把东西搬进家里去。” 两个小家伙看着大包小包堆满一地,嘴巴张大能塞鸡蛋进去。 完犊子了,家里的银钱全都给她败完了! 第24章 神医 顾景云和顾宝珠笑脸垮下来,特别心疼银子。 算了…… 大嫂不走,她爱咋花,就咋花银子。 反正他们不念书,可以干活挣钱。 顾景云把大肥鸡扔鸡笼里,撒丫子跑出来搬东西,看见有鱼,有鸡蛋,还有肉!! 馋的口水横流,啥浪费银子的事儿,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满脑子全都是葱花蛋,红烧鱼,红烧肉等等。 快脑补出一桌满汉全席。 两个小家伙自告奋勇的杀鸡。 苏晚给顾淮之煎药。 趁着空隙,准备好食材,晚上打算做半边鸡肉,一碗青菜,清蒸鱼,肉丸汤。 全都准备妥当,滚烫的药晾凉了。 苏晚端到顾淮之房门口,抬手敲门:“顾淮之,你开门。” 顾淮之拉开门,他身上带着一股清淡的药香。 “吃药。”苏晚双手端着碗递过去。 顾淮之垂眸望着黑乎乎的药汁,眼底一片深暗,隐隐透着寒冽的光。 “我打翻你的药,今日特地买来赔给你。”苏晚挑高眉梢,不悦的说道:“你怕我下毒?” 她二话不说喝一口。 苦得她的脸邹巴成一团。 舌头都要苦掉。 不等她再说什么,手里一空,苏晚抬头望去,顾淮之端着药碗,面不改色的一口喝完。 苏晚咋舌之余,又觉得顾淮之可怜,怕是喝惯了,麻木了。 她的语气变软:“你不能吃鱼肉,鸡肉辛辣,我做了肉丸子,再给你蒸一碗鸡蛋羹。” 苏晚受不了苦药味,苦着一张小脸,飞快的蹿进厨房漱口。 顾淮之嘴里清苦,一沾嘴便知这药不是他之前喝的。 他目光幽幽的盯着厨房,不知在想什么。 —— 苏晚一连喝了两碗水,才压下苦味。 顾淮之骨子里是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人,格外的深不可测。 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他一定发现这药不一样,却还是喝了。 苏晚摸着下巴,觉得顾淮之在堤防她,顺从她的心思去做事,是想看看她最后的目的? 她眼底闪过狡黠,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 第16页 苏晚开始生火炒菜。 顾母从镇上收一堆脏衣服回来浆洗,顾景云和顾宝珠跑过去,告诉顾母说苏晚把家败完了。 “全花没了?”顾母虽然心疼银子,可给苏晚时,就做好全被花光的打算。 “娘,我和妹妹一起挣。”顾景云拉着顾母的手,怕她生气,小声说道:“大嫂变好了,她想花钱,就花钱吧。” 顾母失笑道:“她嫁我们家之前就是千金小姐,不能委屈她。” 厨房里传出一股浓郁醇厚的香味,让几个人精神一震。 油脂香夹杂着辣子的香味,加上鸡肉原汁原味的鲜美清香,将他们全副心神全都吸引过去,两个小家伙撒腿跑进厨房,盯着锅里汩汩冒着泡的汤汁,包裹住金黄色的鸡块,眼睛都冒绿光。 “很快就好了。”苏晚见两人的馋样,不禁失笑,洒上一把葱花。 诱人的香气被激发出来,两只馋猫抓心挠肺的难受,口水流淌了一地。 苏晚将鸡肉出锅,顾景云殷勤的端出去。 鱼已经蒸好,剩下的几个菜很简单,一会儿工夫便炒好了。 两个小家伙将碗筷摆好。 一家人整齐坐在桌边。 顾母给苏晚舀一碗肉丸汤,对顾淮之说道:“我今日听说镇上有一个神医,能把死人给治活了。淮之,明天我们去一趟杏林医馆?” 第25章 害羞 “咳咳……” 苏晚差点被一口汤呛住。 “大嫂,汤很烫,凉了再吃。”顾景云和顾宝珠一人一边拍着苏晚的后背。 “晚晚,你没事吧?”顾母紧张的询问。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呛着了。”苏晚拉住两个小包子的手,让他们坐下来:“你们吃饭,别饿着。” 顾景云和顾宝珠端着苏晚的汤,去厨房弄凉。 “欸……”苏晚想拦都来不及。 她无奈的转过脸来,一块白色帕子递到她面前。 苏晚诧异的望向对面。 顾淮之低咳几声,声音温凉道:“擦一擦。” 苏晚手背蹭一下嘴,碰到唇角沾的汤渍。 顾淮之眉心一蹙,微微倾身,将帕子摁在她嘴唇上。 苏晚睁圆了眼睛,手忙脚乱的抓住帕子,“我、我自己来!”手心里触感冰凉,苏晚垂下眼帘一看。 她握住顾淮之两根手指,心口猛地一跳,倏然松开手,不自在的用袖子擦一下唇瓣。 顾淮之垂眼看着自己的手指,目光幽邃的望向苏晚,她捧着汤碗,一张通红的脸埋进碗里。 他换一块帕子,将残留在手指上的那抹余温给抹去。 苏晚羞窘的要命,从来没有跟哪个男人有这样亲密的行为。 她忍不住悄悄抬眼,瞄向对面的顾淮之,男人慢条斯理的喝汤,半点不受影响。 她心里郁闷,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苏晚坐直身体,就看见顾宝珠和顾景云捂住脸,露出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顾淮之,然后捂住小嘴,偷偷的乐。 苏晚:“……” 顾母也笑得一脸皱褶,声音都少见的温柔许多,继续方才的话题:“淮之,你去吗?” “我今日去了镇上,杏林医馆的周郎中不认识那位神医。”顾淮之神色淡淡,对治病一事,不抱希望。 “这样啊。”顾母满脸失望。 气氛有些沉闷。 苏晚沉默的啃肉丸子,她表明身份,顾淮之也不会信她。 索性不说了。 她转移话题,问顾景云:“你学业咋样?” 顾景云吃的满嘴油光,野山鸡实在是太好吃了吧,一点腥味都没有,而且很入味,肉质半点都不柴,舌头都要香掉了。 他吃的停不下嘴,一边啃鸡骨头,一边拿一只鸡腿放苏晚碗里,含糊的说道:“还行。” 那就是一般般? 苏晚决定明日拿银子,将顾景云砸进西河书院。 “砰砰砰!” 院门被敲响,一个妇人扯着嗓们喊道:“刘氏,你在家吗?有人来找你!” 顾母一听有人叫她,连忙放下手里的碗筷,疾步走过去拉开院门。 顾大娘指着她身后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他们来找你。” 顾母看向一群黑衣人,太过声势浩大,乡邻们远远的站着看热闹。 她紧张的捏着衣角:“你们是谁啊?” “苏晚是你家的人吗?”赵达长得健硕,下巴长满络腮胡,一身黑色劲装,看起来又凶又恶。 顾母想说不是,跟过来的江氏连忙跳出来说道:“苏晚就是她家的人!” 第26章 报恩来了! 江氏心里记恨苏晚,打断宋满福一颗牙,还讹走她三两多银子。 她冷冷的笑着,这群人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等着他们收拾苏晚这贱娘们! 赵达突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露出最和善的笑,“那没有找错人了。” 这笑落在众人眼里,更显得凶神恶煞。 顾母往院里退了几步,准备关上院门,叫苏晚跑路。 谁知,赵达态度恭敬的抱拳道:“这位夫人,苏晚是我们主子的救命恩人,今日特地来报恩了!” 报、报恩? 顾母懵了头。 江氏也呆住了。 这群人气势汹汹,看着就是来寻仇,居然是报恩? -- 第17页 “苏晚昨天在山里救的人,就是我家主子。”赵达一招手,吩咐兄弟们:“快去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一行人去马车上搬东西。 顾母一看,一共两辆马车。 顾淮之和苏晚从屋里走出来。 赵达一看见苏晚,恭敬道:“苏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主子说给您银子,是折辱了您,我准备了粮食、肉类、布料这一些琐细。” 苏晚看着黑衣人大包小包往院子里搬,真想说大可不必客气的用银子羞辱她。 可叫一个糙汉子,能想到送这些谢礼,足可见是用心了。 “你们主子不必客气,已经付了诊金。”苏晚客气道。 “我们主子的命,可不止一两银子。”赵达拍着胸脯,豪气冲天道:“苏小姐,今后你有用得着的地方,大可使唤我们。”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搁在他蒲扇大的掌心,显得格外袖珍。 “这是主子给您的,允诺您三个条件。在他的范畴之内,定当倾尽全力。” 苏晚扬眉,倒也不客气,将令牌给收下:“那我却之不恭了。” “苏小姐是爽快人。”赵达最不喜欢扭扭捏捏的人,未免太小家子气。 苏晚的不见外,很对他的胃口。 “老大,东西全都搬完了。”属下们回禀。 赵达看着东西只放满小半个院子,挠一挠大胡子,琢磨着东西是不是置办的少了? 江氏眼珠子嫉妒的通红,这些本来该是她的! 现在好处全都给苏晚占去,她只得了五两银子! 乡邻们心里特别酸,羡慕的看着顾家,觉得他们走狗屎运,傍上大贵人了。 顾母很拘谨,搓着手问:“你们吃饭了吗?” “我们回镇上,不给你们添麻烦。”赵达退出院子,很贴心的关上院门,脸上的笑隐去,瞪大一双铜铃眼,手指关节扳的咔咔作响,警告江氏:“你这老娘们再敢欺负恩人,拧断你的脑袋!” 江氏吓得一哆嗦,撒腿就跑。 赵达扫视一圈乡邻。 乡邻们心里一寒,作鸟兽散了。 赵达冷哼一声,带着弟兄们骑马离开。 顾母趴在门缝上看外头的情况,确定人全都走了,她猛地拍一拍胸脯,喘出一口气,太吓人了。 “大嫂,他们送来好多粮食啊!”顾景云和顾宝珠瞪圆眼睛,围着一堆东西转圈圈。 苏晚粗略检查一番,粮食有七八袋,半边猪肉,细棉布和粗布有十来匹,干果,笔墨纸砚……就差把家具也给送来了。 第27章 遭遇驱赶 “他们很心细。”顾母看着细棉布和粗布,粗布是给他们干活穿,比较耐磨。 她盯着半边猪肉,有点发愁道:“这天气热,我们吃不了这么多肉,搁久了会臭。” 苏晚想说熏柴火腊肉,天气有些热,不太好熏。 “我们把肉分成几部分,五花肉切成巴掌大的方块,放水里焯一下,再用油炸了,做成扣肉吃。 猪腿和猪肋骨放在篮子里,悬吊在井里冰着,猪腿红烧,猪肋骨煲汤。至于其他的肉,做成腌肉。” 苏晚将半边猪肉给安排好,看着绑住腿的五六只母鸡,“先养着下蛋吧。” “好!”顾母拎起一桶猪板膏:“我去厨房炼油,待会用这油炸五花肉。” “不差这一会功夫,吃完饭再弄。”苏晚拉着顾母进屋吃饭。 几个人风卷云残,将饭菜全都扫荡一空。 顾母去炼猪油,顾淮之和顾宝珠、顾景云搬东西,然后搭建鸡窝。 苏晚将猪肉给切好。 忙活到大半夜,才总算将猪肉全都处理完。 她捶着酸痛的腰,从厨房走出来,看见顾母坐在门口水井边搓洗脏衣服。 屋里点燃一盏油灯,光线投射出来,朦胧的照在顾母身上,透着一种沧桑。 苏晚心里一软,慢慢走到顾母身边,蹲下身来。 顾母偏头看见是她,笑着说:“晚晚,你快去睡,我一会就好了。” 她布满皱纹的脸,透着疲倦,眼中的关切,让苏晚心里生出暖意。 “您别接这种活干,累人不说,还挣不了几个钱。”苏晚从袖子里取出钱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在地上,“我今日去镇上,卖一张菜方子,挣了十五两银子,我能养这个家。您不用这么辛苦,在家种种地就行。” 顾母盯着地上白花花的银子,瞪圆了眼睛。 苏晚一边捡着银子丢钱袋子里,一边数:“您给我八百文钱,顾淮之给我二两银子,乡邻们交的租子钱有三两六百文,我给人治伤得了一两银子,卖菜方子十五两,一起二十二两四百文钱。 买药花了二百六十文钱,买家用的东西一起不到七百文钱,咱们还剩下二十一两多银子。” “几两银子够咱们乡里一户人家,一年的嚼用。这些够我们花一段时间。”苏晚抿唇一笑,“我明日打算送景云去西河书院。” 顾母做梦似的,乍然听到苏晚的话,清醒过来:“那怎么行?西河书院太贵了,你挣的银子,留着做私房钱。” “您是拿我当外人吗?”苏晚情绪低落。 “没有没有,你这孩子,咋这样想?” “一家人还分你我吗?” 顾母语塞。 -- 第18页 “您和弟弟妹妹心疼我,我也心疼你们。”苏晚取出十两银子,剩余的全放顾母手里,“您拿我当家人,就别分那么清。”说罢,进屋去睡觉。 顾母手里攥着银子,望着苏晚的背影,热泪盈眶。这么贴心的孩子,太招人稀罕了。 —— 第二天一早,苏晚将腌肉和炸好的五花肉装背篓里,带着顾景云和顾宝珠去镇上。 顾景云和顾宝珠格外的兴奋,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苏晚脸上的笑容没有落下过。 几个人到镇上,苏晚直接去西河书院,先送顾景云进学。 西河书院庄严肃穆,底蕴深厚。 门口两侧题了对联,书写着:“惟楚有材,于斯为盛。” 铁画银钩,气势豪迈。 苏晚看大门紧闭,抬手敲开门。 门仆拉开门,目光扫一眼穿着粗布衣裳的苏晚和兄妹俩,眉心一皱,不耐烦的驱赶道:“去去去,西河书院现在不招学生。你们想要进学,下个月再一起考试。” 不等苏晚说话,「嘭」地一声,将门给关上。 苏晚脸色一沉。 这时一辆马车行驶而来,停在她的身边。 周郎中从马车上下来,瞧见苏晚,他一改焦急的神色,露出几分笑意:“姑娘是带弟弟来进学?正好林院长找你,你随我一起进去!” 第28章 看人下菜碟 林院长的书童易安拎起周郎中的药箱过来,恭敬地说道:“您几位随我来。” “叩叩!” 易安一连敲几下门。 门由内而外的打开,门仆厌烦道:“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乍然看见易安,骂人的话戛然而止,脸上堆满了笑容:“易安,是你啊。” 门仆连忙把门打开。 易安和周郎中先走进去,苏晚牵起顾景云和顾宝珠入内。 “欸!你们站住!”门仆伸手拦住他们,满眼嫌恶的对苏晚说道:“你是猪吗?人话都听不懂?现在不招学生,你们……啊……” 顾景云一头顶在门仆肚子上,猛地将他给推倒在地上,恶狠狠地说道:“不准骂我大嫂!” 门仆肚子绞痛,那一撞,胃里的酸水都要吐出来。 他怨恨的瞪着顾景云,忍着痛爬起来,一拳朝顾景云挥过来。 “啊——” 门仆惨叫。 苏晚左手捏住他的右手腕,拇指在内,食、中指在外,右手握住他的小臂向下一压,「咔嚓」一声卸下手腕。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 门仆痛苦的抱住自己的手臂嗷叫:“我的手,我的手……” 易安瞠目结舌。 周郎中震惊,激动道:“卸、卸骨术!” 苏晚抽出帕子,擦一擦手,冷眼看向门仆,“书院是神圣的地方,里面的夫子都是德高望重之人。不指望书院里每一个人都怀瑾握瑜,襟怀坦白,至少得明事理。 你是书院的门仆,一言一行都代表书院,这看人下菜碟的品行,简直有辱圣贤,我看这西河书院不过如此。” 西河书院是下个月招生考试,但是需要提前报名。等考试再来,他们没有报名,压根不能参加入学考。 门仆分明故意为难他们。 易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解释:“姑娘,我们西河书院教的是先做人,后读书。让学子们光明磊落,修得一身浩然正气。” 看一眼门仆,心中气恼他是个拖后腿的玩意。易安讨好苏晚道:“他是个意外,我这就告诉院长,将他给解雇了。” 门仆瞳孔一缩,一脸惊恐,知道自己惹上一尊大佛了。 他顾不上手腕的痛,连滚带爬的跪在苏晚脚边,哀求道:“姑娘,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小人这一次!” 苏晚冷笑一声:“书院有你这样的人,不知道耽误多少寒门学子的前程!” 她牵着顾景云和顾宝珠的手调头就走。 “姑奶奶,我给您跪下磕头,您大人有大量,给我们将功折罪的机会!”易安快要哭出来了,就怕苏晚不去救人。 他膝盖一软,要往下跪。 “你不准跪!”顾景云抱住易安,板着小脸,怒瞪他:“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大嫂欺负人!” 易安向周郎中求救。 周郎中心中自责,不知道苏晚之前招人冷眼。 他求情道:“姑娘,是昨日你救的那位老先生,他身体又不舒服。你看救人救到底,送……” “走吧。”苏晚转身进书院。 她是暴脾气,但是有一点好,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易安松一口气,捻着袖子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狠狠瞪一眼门仆,连忙跑到前头去带路。 完了! 门仆绝望的瘫坐在地上。 一行人进了林院长的住处。 林院长从内室出来,瞧见易安带人过来,一眼看见走在最后面的苏晚,他一脸和气的问道:“周郎中,这位姑娘是救了老先生的神医?” 第29章 给开一个后门 “是她。”周郎中向苏晚介绍道:“这位是西河书院的林院长,昨日你救的老先生,是他的师长。” “姑娘,幸会。”林院长威严的面容,显出几分慈祥:“多亏你昨日救了师长,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便是。” -- 第19页 苏晚认出这个人,昨日与顾淮之在风味楼吃饭。 “不敢当。救人是我的职责。”苏晚偏头看向内室的方向:“病人在里面?” “师长在里面。”林院长领着苏晚入内。 内室里溢满浓厚的药味。 苏晚皱一皱鼻子,便闻出是什么药。 老头儿躺在床上难受的呻吟。 苏晚走过去,坐在床边的杌子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他胸中逆气,堵塞不通,是胃里的冷气上冲心胸导致的。” 周郎中先林院长一步问道:“服用前胡汤?” “再加大三建丸。”苏晚看着老头儿闭上眼睛,神色痛苦的模样,皱紧眉心道:“针刺巨阙穴、上脘穴,艾灸膻中穴。” 周郎中尴尬道:“大三建丸的药方……我不会。” 林院长很有眼色的将笔墨纸摆在桌子上。 苏晚写下药方递给周郎中:“把药材研磨成细末,炼制成蜜丸,再让他就着米汤服用。” “好!”周郎中将药方收好,取来银针和艾柱给苏晚,然后写下前胡汤的药方子,吩咐易安:“你去杏林医馆叫药童抓药。” “是。”易安立即去抓药。 苏晚扒开老头儿的衣裳,取出银针刺巨阙穴和上脘穴。 点燃艾柱,灸膻中穴。 “嗝——” 老头儿一个嗝打出来,胸口的气仿佛通顺了,他缓缓睁开眼睛。 “丫头,又是你啊。”老头儿浑浊的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说:“老头儿的命,你给救了两次,咱们可真有缘分。” “您可得健健康康,这种缘分不要也罢。”苏晚悬起手腕,画着圈给他灸穴位,一边轻声说:“我待会给您写一张药膳方子,这几日吃药膳,养养胃。” “听你的。”老头儿很听话。 苏晚心情好了许多,时辰一到,她碾灭艾柱,取出银针。 她问:“胸口还有气顶着难受吗?” “没有气了,现在挺舒服的。”老头儿撑着身体坐起来。 易安这时将药抓来。 苏晚吩咐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饭后吃。” 她提笔写下一张药膳方子,叮嘱林院长:“中晚两顿吃药膳,早上吃小米粥,先吃五天。” “好。”林院长取出诊金给苏晚:“不知姑娘是哪里人氏?贵姓?” “姓苏。”苏晚收下银子,不愿意多谈,叫上顾景云和顾宝珠:“我们走吧。” 顾景云和顾宝珠一脸的崇拜,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大嫂打架厉害,原来医术也很厉害! “苏姑娘,你等等!”周郎中唤住苏晚:“你不是准备将弟弟送到西河书院念书吗?林院长就在这儿,你们可以商量一下。” 顾景云抓紧苏晚的手,摇了摇头:“我不想在西河书院念书,我想去镇上的聚贤书院。” 他对这里的印象极其不好。 苏晚皱一下眉,寻思顾景云学习不好,西河书院都是精英,对他心理压力大,学业不会进步,反而会一落千丈? 而且门仆也是隐患,苏晚尊重顾景云的决定,唇边噙着笑:“不用了,我们不能坏了西河书院的规矩。” 林院长看出小家伙对他的敌意,而且苏晚的态度也冷淡,他心里很不解。 易安凑到他耳边说清楚事情原委。 林院长脸色一沉,语气肃厉道:“苏姑娘,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会将门仆换了,严格挑选合适的人。” 他脸色缓和过来,给苏晚开一个后门,笑容和煦道:“我写一封举荐信,你们拿着信,明日来书院报到。” 林院长着重强调道:“咱们是按照规矩来,没有坏了规矩!” 第30章 只有我媳妇才能亲 “不用你开后门!”顾景云很有骨气,扬起自己的下巴,傲娇道:“下个月考试是吧?我凭自己的本事考进来!” 顾景云拉着苏晚的手,抬脚往外走:“大嫂,我们走吧!” 几个人走出屋子,苏晚忍不住说:“景云,你知道有一句话叫作「大丈夫能屈能伸」?” 她实在担心这小家伙牛皮吹破,小脸被打肿。 顾景云板着小脸,睁圆乌黑的眼睛,表情严肃:“我还知道一句话叫「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走好每一步路」,这样我摔倒了,还能自己爬起来走。” 苏晚盯着顾景云看了好一会儿,摸一摸他的小脑瓜,欣慰道:“你说的对,顾伯母把你教的很好。” “大哥教我的。”顾景云两条眉毛拧成毛毛虫,纠正道:“还有,你得叫娘,不是伯母。” 苏晚:“……” 顾景云固执的盯着苏晚,想要她表态。 苏晚「唔」一声:“我知道了。” 顾景云龇牙笑开了花,比阳光还灿烂。 苏晚双手捧住他的脸揉搓,看他极力的忍着没有将她推开,一副任由她蹂躏的委屈模样,简直可爱爆了。 “吧唧——” 苏晚在他额头上亲一口:“你真可爱!” 顾景云石化了,眼珠子快要瞪出来。 一张黝黑的脸涨的黑红黑红。 顾宝珠眼巴巴的看着,羡慕的不行。 苏晚弯腰在她脸上「吧唧」亲一口:“咱们家宝珠很乖。” 顾宝珠眼睛一亮,瘦黄的脸蛋儿红彤彤的,心里美的冒泡。 -- 第20页 顾景云回过神来,幽怨的说一句:“大嫂,你不能亲我,只有我以后的媳妇才能亲。” 苏晚忍不住哈哈大笑,人才豆丁点大,就想着娶媳妇儿了。 “行,我记住了!” “遇见啥好事?这么高兴?”周郎中从屋里出来,看看别扭的两个小家伙,又看看一脸笑意的苏晚,询问道:“你有空吗?跟我一起回医馆,大三建丸怎么炼制,我还得请教你。” “走吧,我有半个时辰空闲。”苏晚爽快的应下。 一行人回到杏林医馆,周郎中连忙取出瓜果安顿好两个小家伙,药童抓齐了药材。 苏晚亲自研磨成细粉末,然后教周郎中炼制成蜜丸。 全都炼制好之后,已经半个时辰过去。 周郎中惊叹道:“苏姑娘,有你不会的药理吗?” “有啊,您别把我想的太神了。”苏晚洗干净手,看一眼天色,准备告辞。 周郎中继续说道:“苏姑娘,你别开医馆了。我这个医馆给你一半的红利,我们五五分,你留下来跟我一起经营?” 苏晚一愣。 周郎中态度诚恳道:“我无儿无女,只有这一间小医馆,医术又不精湛。你医术高绝,又怀有一颗仁心,我想请求你留下来。你对医馆的安排,我不会插手。” 苏晚沉吟起来,她是打算开医馆,自己做的话,得盘下一间铺子,还得雇人。 若是与周郎中合伙,能省下很多事情,并且有事的话,他还能顶着。 “我不能占你便宜,这样吧,过一段时间,我在隔壁盘下一间铺子,专门做药膳。” “没问题。” 两个人一拍即合。 苏晚去后院叫上顾景云和顾宝珠,背上背篓准备去醉香楼。 方才走出门口,一辆马车正好停下。 林院长从马车上下来,欣喜道:“苏姑娘,你还没有走啊?我们来的正巧,这里还有一个病人,你给诊治一下?” 紧接着,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从马车里出来。 第31章 美丽的误会 顾淮之长身玉立在马车旁,徐徐清风吹拂他乌黑如墨的发,苍白染着病气的脸,被这日光一照,变得昳丽生动。 苏晚惊住了,万万没想到,林院长还趁机将顾淮之接来加个塞。 顾淮之抬眸望过来,清冷薄凉的眸子里蕴着摄人的光。 眼中的惊诧一闪而逝。 实在没有想到苏晚是师兄口中,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一个气定神闲,眼带戏谑。 一个似笑非笑,静等对方出招。 气氛微妙。 林院长觉察到这两人有古怪,不像第一次见面。他咳一声,清一清嗓子,正准备介绍。 苏晚先一步问道:“您和他什么关系?” 林院长解释道:“我们是忘年交。” “是吗?”苏晚将信将疑。 “是啊是啊。”林院长讪笑,转移话题道:“他久病沉疴,不知道姑娘能不能给诊治一下?” 顾淮之出言拒绝:“不必了。” 苏晚若是神医,她一些古怪的行为,便得到了解释。 为何与他抢洗脸盆,握住他的手,不等他有反应,便又主动放弃。 这是为他号脉。 替换掉他常吃的药。 是给他解毒? 顾淮之眸光晦暗,愈发看不懂苏晚。 她最初嫁进顾家这一个月,对他们一家极尽厌恶,想要逃回京城去。 自从她去一趟镇上回来,苏晚整个人变了。 会武,会医术,会厨艺。 顾淮之探究的目光落在苏晚的脸上,清水似的眼睛干净澄澈,看什么都淡淡的,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她的眼。那股子淡然洒脱,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一个人不可能变得这般彻底。 他心中猜疑眼前的人不是原来的苏晚。 顾淮之唇角一勾,嗓音温凉:“师兄,她是我的夫人苏晚。” 这句话宛如一道平地惊雷! 林院长惊得胡子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晚,又看向顾淮之,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成分。 可顾淮之神色认真,并没有说笑。 他艰难的消化这个消息,顾淮之成亲的时候,并未邀请人参加,也没有打算将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林院长隐约听到一些风声,苏晚不是一个贤良的人,好逸恶劳,心肠狠毒。 可眼前的苏晚妙手回春,知进退,为人谦逊,虽然傲气一点,她有这样的资本。 很难把两个人联想在一起。 看来是传言误人啊! 林院长幽怨的睨顾淮之一眼,看来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宝贝了。 “原来是弟媳啊。”林院长一脸慈祥道:“都是自己人,就不用我多此一举了。” 苏晚随着他那一句夫人,手臂上激出一片鸡皮疙瘩。 这男人是吃错药,还是憋了一肚子坏水? 她搓一搓手臂,抖落一身鸡皮疙瘩,斜睨一眼清雅淡然的顾淮之,眉眼一弯道:“他之前若是告诉我,林院长是自己人,我就不收诊金了。” 她走到顾淮之身边,手在他腰侧一掐,娇嗔道:“你看让师兄为你白操心了。” 顾淮之一僵,好一会儿,握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眸子里潜浮着一丝温柔:“是我的错。” -- 第21页 第32章 苏姑娘没有成亲,我请媒人聘娶她 苏晚望着他眼底的温柔,仿若春风化去了眸中的霜雪,蕴着柔和又潋滟勾人的春光。 他低缓的嗓音似情人之间的低喃。 苏晚一个激灵,只觉得半边牙都酸了。 太肉麻了。 苏晚强忍着嫌弃,转开脸,对林院长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林院长露出一副他什么都懂的表情,神色和蔼道:“弟媳,我不打扰你们。” 他看向躲在医馆里,露出两颗脑袋的两个小家伙,心里全都明白过来,这个男孩就是顾淮之的弟弟顾景云。 今日时机不对,便没有再多问,利落的转身上马车离开。 马车驶离,顾景云和顾宝珠跑出来。 “大哥,大嫂。” 顾淮之淡淡看两个人一眼,温声道:“躲什么?” “我讨厌他!”顾景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顾宝珠也点头:“书院的门仆欺负我们,如果不是大嫂医术好,他们肯定不会正眼看我们!” 两个小家伙挺小心眼记仇,又特别的护短。 顾淮之眼中闪过无奈:“你不去西河书院念书?” “去!”顾景云握紧自己的小拳头,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走后门去,他们肯定都瞧不起我。我要自己考第一名,让林院长亲自请我去西河书院,给大嫂长脸!” 顾淮之:“……” 苏晚:“……”景云啊,你这牛皮吹大了啊! 咱们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考个前二十名? 苏晚觉得小孩子,还是得鼓励,摸一摸他的小脑瓜:“你加油!咱们家景云最棒了。” 顾景云咧开嘴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大嫂,第一名会奖励十两银子,我给你买一根银簪!” 顾淮之瞥一眼苏晚头上的木簪,一盆冷水泼下去:“你回去背《论语》与释义。” 顾景云遭受暴击,瞬间蔫了。 “我要带景云和宝珠有事,你请自便。”苏晚牵着两小家伙的手去醉香楼。 顾淮之闲散的跟在苏晚身后。 苏晚觉察到,没有理会他。 —— 醉香楼…… 只有两桌食客。 江百味将最后一盘菜端上来,没有骨头一般,懒洋洋的趴在柜台上。 徐掌柜看着亏损的账目,唉声叹气道:“如果苏姑娘在咱们酒楼掌勺,那该有多好啊?” 江百味眸光一动,手指摸着自己的裤腰带,心里一阵发热:“我看苏姑娘没成亲,我请媒婆上门提亲,将她娶进门,就是咱们醉香楼的人了。” 徐掌柜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没有说出口,江百味突然往外跑过去。 江百味看到苏晚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小狗看见肉骨头,兴奋的脸都红了:“苏姑娘,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你只留下菜方,我控制不住火候,做不出你的味道。食客又少了,只有零星几桌。” 他伸手去抓苏晚的袖子,想带人立即去厨房请教,另一只冰凉的手扣住他的手腕。 江百味扭头望去。 顾淮之眸光锐利凉薄,冷得人发寒:“自重。” “嘿,你谁啊?”江百味将手抽回来,手腕骨裂开般疼,他脸色更难看。 顾淮之抿唇不说话,偏头看向苏晚。 第33章 起死回生给你三成利 苏晚当做没看见,取下背上的背篓,对江百味说道:“我带来五花肉,等下做梅菜扣肉。” “好!我给你准备梅干菜!”江百味立即拎起背篓,看一眼臭着脸的顾淮之,撇了撇嘴说道:“这种多管闲事的男人,容易被人打死,你可不能要。” “我跟他正儿八经拜过堂了。” 「嘭」地一声闷响。 江百味摔在地上。 艹! 两人是夫妻? 一颗少男心摔的稀碎。 顾淮之眸光微微一动,心里那股莫名涌来的郁燥散去。 江百味目光幽怨的盯着苏晚的头发,她不梳妇人头,他以为她没成亲。 苏晚很无语,拎起背篓进厨房。 江百味麻利的爬起来跟进去,取出梅干菜泡发。 徐掌柜将顾淮之和顾景云、顾宝珠安顿好,然后走进厨房里,看见苏晚将炸的金黄的五花肉,一块块取出来放在簸箕里面。 “苏姑……夫人,您这五花肉?” “这种天气肉放久会臭,我一共准备十碗梅菜扣肉的份量,卖出去的话,你给我肉钱就行。” 苏晚望一眼天色,清亮的眸子里带着自信的光芒,微微扬起嘴角:“现在才晌午,我蒸几碗扣肉,然后摆放在柜台上,让它吸引客人。” 徐掌柜心里没有底,这样真的能招揽客人吗? 油鸡枞特别香,也只引来五六桌的客人。 这梅菜扣肉能行吗? 苏晚给徐掌柜想一个法子:“你用红纸写今日特惠,来酒楼吃饭的人,满五百文钱,可以送其中价格最低的菜。然后再弄一个抽奖的,抽中了免单,这一顿免费请人吃。” 徐掌柜一怔,迟疑道:“这样能招揽客人吗?我们会不会亏本?该放多少个免单合适?” “十个。”苏晚看徐掌柜脸皮狠狠一抽,一脸肉疼的模样,不禁好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们今日主要的目的,是吸引客人上门,再用厨艺留住他们。不能只看眼前,咱们目光放长远一点。” -- 第22页 徐掌柜被苏晚说服,牙一咬,心一横,“行,我现在就去张罗!” 走了几步路,徐掌柜又折回来:“酒楼的菜,你都会做吗?” “可以试一试。”苏晚向来不把话说满。 徐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没谱儿? 他有点想打退堂鼓,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拿手菜,如果苏晚只会几道呢? 可看着苏晚从容淡定的神色,他自己把话说出去了,又不好反悔。 算了,就这一次,万一呢? 万一苏晚成了?! 徐掌柜豁出去了,再从大腿上割下一块肉:“苏夫人,您如果把酒楼起死回生,我就让出酒楼三成利给你!” 苏晚惊讶地望着徐掌柜的背影,转瞬明白他的用意。 醉香楼没有顶梁柱,想要用红利留住她。 苏晚将泡发的梅干菜放进鸡汤里,加入一点适量的盐,让鸡汤煨入味,然后将五花肉切成薄片备用。 小火,起油锅,放入蒜末,葱末,八角末,五香粉,煸炒香,再倒入五花肉炒入味,加入一点白糖,酱油翻炒匀,倒少许的清水煮沸,将五花肉整齐的码在小碗内,梅干菜夹在肉片中间,剩下的一些全都铺在肉片上,用盘子盖住,放入锅里旺火蒸。 “蒸多久?”江百味闻着激发出的肉香味,忍不住咽口水。 “只蒸三刻钟,这样肉会带着一丝丝脆,很有咬头,若是蒸过了,口感会变得过分软塌,会有点油腻。” 时辰一到,苏晚将梅菜扣肉出锅,取来一个干净的盘子,将扣肉倒扣在盘子里,端出厨房。 浓郁的梅菜芳香铺散开来,徐掌柜盯着色泽金黄的扣肉,眼睛都直了,“这菜太香了,一定会有客人上门!” 苏晚笑了一下,看着空荡荡的酒楼,又望着对面宾客满楼的风味楼,拉着一张凳子坐在门口。 徐掌柜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心脏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紧张的手指都握成拳头。 第34章 客人上门啦! 两个行人停留下来,伸长脖子往酒楼里看。 柜台上摆着四碗梅菜扣肉,菜色艳红油亮,酱汁黏稠,一看便勾起人的食欲,可是酒楼里没有食客,色香味不会只占一个色吧? 他们扭头看一眼对面生意火爆的酒楼,正准备去对面。 苏晚端着一碗扣肉走到两个人面前,笑容灿烂道:“客官,你们尝一尝扣肉的味道,若是不好吃不要钱,也不会强制你们到酒楼吃饭。” 她又指向门口贴着的告示:“您们若觉得合口味,再进酒楼吃饭。一共消费五百文钱,可以送你们点的价钱最低的那一道菜,而且还可以参加抽奖活动,若是抽中免单,这一顿饭钱可以不用给钱。” 原来有些迟疑的两个人,听到苏晚的话,极为心动,询问道:“尝一口当真不要钱?” “不要钱!”苏晚语气真诚道:“我们开酒楼是做长久的生意,讲究诚信与名声,若是这两样没有,没有客人愿意上门,我们这生意做不下去。” 这两个人总算定了心,接过筷子盯着油亮浓稠的汤汁覆盖在酥软的五花肉上,忍不住吞一下口水。 他们小心翼翼挑一筷子梅菜放在嘴里,梅菜放在鸡汤里煨了一会,吸收了饱满的汤汁,清香中又蕴着鸡肉的鲜味,更清爽可口。 两个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连忙挟一筷子扣肉,咀嚼几下满嘴流油,却一点都不肥腻,绵软香脆。 一整块吞下肚,嘴里回味悠长,还没有过足瘾,他们又伸出筷子,想再夹一片。 苏晚将盘子给移开,笑眯眯地说道:“客官,只能尝一片。要进酒楼吃饭吗?” “进!”两个人眼珠子盯着梅花扣肉,意犹未尽的舔一下嘴唇,夸赞道:“你做的肉太香太好吃了!想端着一碗肉,敞开肚皮吃到过瘾为止!” 其他围观的百姓,拉住这两个人的袖子,盯着苏晚手里的扣肉问:“真的有这么好吃?” “是我吃过最好的扣肉!”两个人的馋虫全都被勾出来,挣开他们的手“你们别挡路,自个进去尝尝不就知道了?就算不合胃口,就是丢几百文钱而已。” 他们拍一拍胸脯保证:“保证你们这钱花的值得,下一次还得上她家吃!” 两个人大摇大摆进酒楼。 其他人面面相觑,那肉实在是香,而且得到佐证,的确很好吃。 全都跟着二人进酒楼。 “二位请坐。”苏晚将两个人安顿坐下,将手里的一碗扣肉放在桌子上:“这盘菜送给您二位。” 她扭头对发呆的徐掌柜喊道:“快招呼客人。” “噢,来了!”徐掌柜看着自觉找位置坐下的客人,双脚像踩在棉花上,还跟做梦似的。他脸上堆着笑,招呼客人道:“客官要点什么菜?” 众人看向苏晚,询问道:“姑娘有什么拿手好菜推荐?” 苏晚眼都不眨说道:“各位想吃什么点什么,我都挺拿手的。” 大话放出来,大家都不客气,压根不看菜签,按照自己想吃的张嘴就报。 徐掌柜和小二忙得脚不沾地,将菜名记下来,全都送到厨房里去。 这边的好生意,引起对面风味楼的方掌柜注意。 第35章 上门砸场子 方掌柜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不少人往醉香楼里去,他招来店小二,指着醉香楼门口贴的红纸:“你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第23页 “欸!我这就去。”店小二跑到醉香楼门口,看清楚告示,又闻到飘溢而出的香味,勾的想跑进去点上一道菜尝一尝。 他擦一擦嘴角的口水跑回风味楼。 “怎么样?”方掌柜连忙询问。 店小二搓一下鼻子,那股子萦绕在鼻子上的香味,还是没有压下去,眼珠子瞟向对面酒楼道:“方掌柜,醉香楼请了一个厉害的厨子,我就是在外头,都被里头传出来的菜香勾出馋虫。他们还特别精明,点够多少银钱,便送点的菜里头最低廉的一道菜。” “咱们酒楼的生意,不会被醉香楼抢走吧?”店小二忍不住担心道:“咱们要不也学他们?” 方掌柜冷哼一声,十分不屑:“歪门邪道!咱们靠本事招揽生意,你且等着吧,他们要不了几日,又门可罗雀,没有客人上门!” 店小二「哦」一声,忧心忡忡的离开。 方掌柜站在门口盯着醉香楼,想到他们的酒楼开之前,生意最好的就数醉香楼。他将醉香楼的厨子全都挖过来,只有江百味不肯过来。 他也不强求,江百味的厨艺根本撑不起一家酒楼。 风味楼开张不过几天,就将醉香楼的生意全抢过来。 方掌柜心中不安,想起店小二的话,决定趁着醉香楼翻身之前,就把他们踩进泥里去。 他叫来侄儿,去醉香楼砸场子。 —— 醉香楼有八个灶台,一个灶台煲汤,一个灶台熬卤味,一个灶台蒸米饭,其他五个灶台都有一个厨师,如今只有江百味一个人,其他的全都闲置下来。 今日宾客满座,苏晚将其他的灶台全都利用起来。 江百味有自知之明,在一旁切菜。 顾景云和顾宝珠、顾淮之帮忙洗菜。 徐掌柜站在厨房门口,看见苏晚锅铲如飞,挥汗如雨,一个人搞定所有的菜,提着的心放下来。 “菜全都出锅,你可以歇一会。” 徐掌柜给苏晚倒一杯茶。 苏晚将菜出锅,抬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水,一口气喝完茶水:“没有客人点菜了?” “我没接了,酒楼得再雇几个厨子,你一个人太累了。”徐掌柜很有良心,看着小二将菜全都端出去,将苏晚请到柜台里面坐下来,笑眯眯的将契书递给她:“我将契书都拟好了,你看一下,没有问题可以签字。” 苏晚将契书翻开,原来说好的三成红利,变成四成红利,她惊讶的看向掌柜。 “这是你应得的,酒楼因为你起死回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都打算下个月关门。”徐掌柜看向对面的风味楼,苦笑一声道:“同行是冤家,风味楼没打算给我活路。” 他心里特别的感恩,能够遇见苏晚! 苏晚正准备说话,外头进来一个人,「嘭」地一声,将手里的木盆搁在柜台上,里面的鱼活蹦乱跳,水花四溅。 方无穷将一锭银子扔在桌子上:“你们给我将这一条鱼,做成一盘西湖醋鱼。” 第36章 丢人现眼 徐掌柜捡起银子丢回去,脸色铁青道:“方无穷,你是故意上门找茬吧?” “怎么?徐掌柜,我家的菜,我都吃腻了,还不许我换口味?” 方无穷一副无赖相,看见食客们朝这边望来,声音拔高了,更加混账道:“有生意你们都不做,难道是西湖醋鱼不会做?” 徐掌柜气得要将人撵出去,苏晚拦住徐掌柜,她看见方无穷头上戴着绣「风味楼」三个字的帽子,觉得搞倒风味楼的机会来了。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苏晚手指在桌面上叩击一下,眸光一转,冷光摄人:“徐掌柜,你去准备一个火炉子,一口锅和一张桌子,全都摆在门口。我当着他的面做菜,好让方公子心服口服。” 如果连风味楼的厨子,都自愧不如他们,这个消息流传出去,直接会引爆醉香楼的生意! 她正愁知名度不够呢,方无穷就送上门来了! 徐掌柜一怔,不懂苏晚的用意,但是对她的厨艺很有信心,立即去办。 方无穷看着眉眼飞扬的苏晚,心里冷嗤一句:“大言不惭!” 大庭广众之下做菜,能够更好的让苏晚丢尽脸面。 正合了方无穷的心意! “我拭目以待。”方无穷率先走出酒楼。 徐掌柜和小二、江百味将东西全都准备好,摆在酒楼门口。 不明真相的行人,全都停下来看热闹。 苏晚端着方无穷的一盆鱼出来,搁在桌子上,拎起一条草鱼,挑起眉梢道:“方公子,你是风味楼的主厨吧?” 方无穷得意道:“怎么?想反悔了?也不是不行,你们酒楼关门大吉……” 苏晚打断他的话,冷笑道:“我只是提醒你,做西湖醋鱼最好挑选一斤半的草鱼,鱼肉会更细嫩,个头大的鱼肉会粗糙。” 方无穷一愣。 苏晚恍然大悟道:“这基本的道理你都不懂,难怪你说风味楼的鱼不好吃,特地来醉香楼吃鱼啊!” “你……”方无穷怒气上涌,认定她是怕自己砸场子,故意激怒他走人。 方无穷强压下怒气,等着看苏晚丢人现眼。冷笑道:“醉香楼的鱼好不好吃,等下才能见真章!” 苏晚废话不多说,动作麻利的杀鱼,从尾部下刀切成两片。 -- 第24页 上面一片是雄片,下面一片是雌片。敲掉鱼片上的牙齿,在鱼背上切牡丹花刀,再在雄片的鱼鳍前的位置切断鱼身,放入沸水里摆好造型小火煮。 锅盖周边冒出大气泡的时候,鱼肉的鲜味儿飘散出来。 苏晚开盖撇去浮沫,放入一点清水。快到三分钟的时候,倒掉一部分煮鱼的水,准备黄酒和酱油浇在鱼身上上底色,再用漏勺捞起鱼装入盘中。 煮鱼不能超过三分钟,这样的鱼肉不烂,外形不碎,能够保持完整。而且沸水煮比蒸的要滑嫩,腥味也去的彻底。 锅里剩下的汤水,苏晚用来烹制糖醋水,待酱汁浓稠而细腻的时候,用勺子舀出来浇裹在鱼身上。 酸甜的香味瞬间激发出来,香飘十里。 众人嘴里泛起清涎。 苏晚洒上姜末,往桌子上一搁:“方公子请动筷。” 第37章 声名远扬 方无穷完全愣住了,苏晚下厨时,动作十分娴熟,光是看她做菜都是一种享受。 他看着盘子里的西湖醋鱼,身子保持的很完整,胸鳍直立起来,两只鱼眼微微暴出,让人真切感受到片刻前这条鱼的鲜活。 “吃啊,你不吃,咱们替你吃!”围观的百姓馋的抓心挠肺。 方无穷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夹起一块鱼肉。鱼身上浇裹的那一层糖醋汁仿若一层透明的水晶衣包裹鱼肉,单单只是看着便勾出食欲。 他放进嘴里,入口先觉得酸,之后尝到甜,然后品到咸,最后可以感受到如同蟹肉般的鲜香。四种口味相融合,层层递进,足以说明苏晚厨艺的高绝! 方无穷心中震惊,万万想不到苏晚的厨艺这么好! 他克制住没有去夹第二筷子,脸色阴沉沉,十分难看。 众人忍不住问:“好吃吗?” 他们揣摩方无穷的神色,很僵硬,而且透出一点古怪,莫不是很难吃? “呵!这就是你的厨艺?也不过如此!” 方无穷将筷子一扔,表情傲慢,上挑的眼尾透着不屑:“我劝你们还是趁早关门,早点儿止损。” 他准备将鱼肉倒进盆里,一只手比他更快,将盘子抢过去,直接用手抓着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唔!! 简直人间绝味! 其他人见状,你一块我一块的分食。 方无穷反应过来时,只剩下鱼骨!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有人舔干净嘴角的酱汁,好奇道:“咦?这鱼咋有湖蟹的味道?” “蟹味来自酱汁里的醋和姜末。”苏晚提醒大家道:“你们做这道菜的时候,别往里头放油,不然口感不够鲜嫩清爽。而且勾芡的时候,要勾厚芡,否则达不到细腻透亮的效果,吃起来也寡淡无味。” 众人一愣,很意外苏晚教他们技巧,由衷地说道:“姑娘,你的菜做的真不错,迄今为止,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我们没吃过你其他的菜,不知口味如何,这一道鱼五味俱全,甩风味楼十条街!” “就是!风味楼的主厨说这鱼不过如此,你们风味楼做得出来吗?” “我看醉香楼的生意不好,是被风味楼抹黑了吧?” 这个时候,醉香楼的食客吃饱喝足出来,一脸餍足道:“我们作证,醉香楼的每一道菜都特别美味,风味楼驷马难追!以后吃饭就上醉香楼!” 方无穷脸色由青转黑,看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拉踩着风味楼,将醉香楼捧上天,一股怒火闷在胸口灼烧他的五脏六腑。 “方公子,承认别人优秀,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才能进步哦。” 苏晚目光凉凉的扫过盘子里的鱼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下次再来找我煮鱼,记得别带这么大的,肉质有些糙。” 方无穷脑袋里的那根弦崩断,愤怒地想撕碎苏晚的笑脸。 他隐忍着怒火,扭头往风味楼而去,便听到从风味楼出来的食客说道:“醉香楼的菜真的很好吃吗?” “风味楼的主厨都上醉香楼吃饭,肯定比风味楼的好吃!” “那我们今晚去试一试。” “嘭——” 方无穷再也忍不住,猛地抓起一坛酒砸在墙壁上。 第38章 大哥偷偷看大嫂 方掌柜跑到厨房,酒坛子碎片飞溅,酒水流淌一地。 “你发什么疯?”方掌柜听到食客们的话,气得想捶胸口,非但没有砸掉醉香楼的场子,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阴沉着脸,怒斥道:“我是叫你去砸场子,不是给醉香楼表现的机会!你看看你,干的什么事?” 方无穷眼睛赤红的看向方掌柜。 方掌柜被方无穷眼底的凶光吓一跳,脸色青黑,怒火冲天道:“瞪什么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风味楼的生意被醉香楼抢走,你就给我滚蛋!” 方无穷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手背青筋狰狞。 方掌柜一脚踢开碎片,走到酒楼门口,看见醉香楼门口围满了人,心里愁的像火烧一样。 突然来了一个主意,方掌柜打算将醉香楼的新厨子挖过来。 —— 众人只分吃到一口鱼肉,胃口被高高吊起来,特别的难受。 全都想进醉香楼大快朵颐一顿。 徐掌柜致歉道:“酒楼的食材有限,今天中午全都用光了,大家明天再来,我们多准备一些食材。” -- 第25页 有人问:“你们贴的告示明日还有用吗?” “有!”苏晚竖起三根手指:“这个活动做三天。” 众人这才满意的退散。 酒楼里的食客们,陆续结账。 苏晚笑盈盈的收钱,徐掌柜记账。 抽到免单的人,高兴的疯了,酒楼的气氛推到最高点。 顾淮之站在不远处看着苏晚,一身简单的荆钗布裙,被她穿出一种清媚风情,所有的光芒全都凝聚在她的身上,即便在人潮中也轻而易举的夺去众人的目光。 顾宝珠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干净而纯真,“大哥,大嫂是不是最美的?” 顾淮之摸一摸她的脑袋,没有回话。 顾景云抬手敲一下顾宝珠的脑门,皱紧两条眉毛:“你真笨!大嫂不美,大哥会盯着看很久吗?” “真的吗?”顾宝珠捂着自己的脑门,心里半点都不觉得委屈。一脸傻笑道:“那我等下告诉大嫂,大哥偷偷看她!” “我给你作证!”顾景云拍一拍胸口。 顾淮之:“……” 两个小家伙见客人全都走了,一蹦一跳的去苏晚那儿。 苏晚正在翻看契书,逐字看完之后,她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徐掌柜:“我现在很缺钱,卖菜方子给你是来钱最快的方法,没有想过你会拉我合伙。” “我的主职是一个郎中,多半时间要在杏林医馆,恐怕分不出太多时间来酒楼。” “你如果愿意的话,我一个月抽六天来酒楼。平常的时候,我晚上过来教醉香楼的厨子,让他们掌握好做菜的诀窍。” 五雷轰顶! 徐掌柜一颗火热的小心脏,瞬间坠入谷底,摔得七零八碎。 “我们也可以像之前一样,我把菜方子卖给你,包教会江百味。”苏晚将手里的契书推给徐掌柜。 徐掌柜很痛心,苏晚的厨艺炉火纯青,却原来只是她的业余技能。 太气人了! 为啥不是主职呢? 他顿时感觉不到挣钱的快乐了。 “到了现在,谁还跟你谈以前啊?”徐掌柜一肚子苦水没处跟人诉说,将契书放在苏晚面前,控诉她:“我契书都拟好了,你不能不签。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人生起起落落落到底的刺激。你提的意见,我都答应了!” 苏晚看他摆出一副她不签字抓她摁头签的架势,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第39章 戏弄他 徐掌柜瞬间笑开了花,分一份契书给苏晚,摸一摸自己的八字胡:“你教会他们之前,中午和晚上用饭的时间过来?” “可以。”苏晚将契书收起来,放在袖袋里,叮嘱道:“你现在张贴雇人的告示,雇四五个厨子,明日开始我正式教他们。” “好。”徐掌柜将五花肉的钱结算给苏晚,然后提笔写告示。 苏晚心里有一个人选,顾母的厨艺不错,如果来酒楼的话更好不过了。 她还没有问顾母的意愿,不太好提出来。 苏晚抬头看见两个小家伙站在她身边,捏一捏他们的脸蛋:“吃饭了吗?” “江哥哥做了饭,我们吃过了。”顾宝珠凑到苏晚耳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大嫂,大哥给你买了一只烧鸭。” 苏晚意外的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觉察到她的视线,朝这边走过来。 “大哥刚才还偷偷……啊……”顾宝珠话说到一半,一只手抓住她的后领,像拎着一只小鸡崽似的,将她拎到一边。 “大哥!”顾宝珠委屈巴巴。 顾淮之淡淡睨她一眼。 顾宝珠噘着嘴,低下小脑袋。 顾淮之眼中闪过无奈,低咳了几声,阳光照在他的面容上,眉眼显得温润,低声询问苏晚:“忙完了吗?” 苏晚颔首:“走吧。” 几个人一起走出酒楼,苏晚带几个人去成衣铺子,给顾宝珠和顾景云一人买两套衣裳,两双小布鞋。 回忆了一下顾母的体型,苏晚挑选一身暗色和一身亮色的衣裳,全都抱着放在柜台上。 结账的时候,苏晚目光一顿,落在一件月白色和一件竹青色长衫,犹豫了片刻,想着顾淮之给她买了一只烧鸭,便将这两套也给一并买下。 两个小家伙眼睛瞬间亮了,比给自己买衣裳还要高兴! 苏晚大包小包全都塞给顾淮之,然后去雇一辆马车。 一行人上了马车,苏晚累得靠在车壁上。 顾宝珠把手里一杯白凉粉递给苏晚:“大嫂,你喝一点解解暑。” “谢谢宝珠!”苏晚接过去吃一口,冰冰凉凉的白凉粉下肚,浑身的热气消散,特别的清爽。 她斜着眼睛看向顾淮之,伸出一只纤细的手:“烤鸭呢?” 顾淮之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乌黑的瞳仁盯着苏晚,看见她眉眼间的疲惫之色,取出一只烧鸭给她。 苏晚闻到烤鸭皮的焦香味,肚子饿得咕噜响。 她正要道谢。 顾淮之语气淡淡:“酒楼拿的。” “我知道啊。”苏晚撕下一只鸭翅咬一口,眼睛弯起来,笑得像一只小狐狸,故意强调道:“你才不会好心特地跑到烤鸭铺子给我买一只呢。” 顾淮之心口一堵,薄唇紧紧抿成一线。 酒楼今日没有烤鸭。 她分明知道,故意戏弄他。 -- 第26页 苏晚见他吃瘪心情更加舒畅。 口是心非是病,得治! 两个小家伙摇头晃腿,仿佛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在心里偷着乐呢。 马车停下来,顾淮之拎起大包小包率先下了马车。 蓦地,他脚步一顿,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第40章 惊才绝艳 赵巍身材高大挺拔宛如山岳,俊美无俦的面容线条冷硬,眉眼深邃,一身黑色的劲装,越发显得冷漠不近人情。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暗潮汹涌。 赵巍是镇国公幼子,并不因为老年得子,而对他宠溺,家教很严厉。 十二三岁便随军去边关,性情冷漠,铁血手腕,并非热心肠的人,行事作风并不给人留情面。 如今二十六岁,威名赫赫。 苏晚给他治伤,收取诊金之后,他派人送礼过来,这件事做了一个了断。 他还上门来做甚么? 顾淮之神色冷郁。 赵巍朝顾淮之略微颔首,目光掠过他,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苏晚。 他嗓音低沉道:“苏小姐。” 苏晚惊讶道:“赵公子,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想起赵巍送的半院子谢礼,唇边含笑道:“你这个人太客气了,派人送这么多东西来。” 那些东西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许诺的三个条件。 镇国公府的公子,又是骠骑大将军,手里捏着他的三个条件,简直算是一步登天了。 他十分骁勇善战,手握重兵,天生就是仗剑驰聘沙场的人。 与他一样出类拔萃的人物,便是摄政王的义子,天纵奇才,足智多谋。 一文一武,各个惊才绝艳,是京城里大家闺秀的如意郎君。 在书里面摄政王的义子身体孱弱,深居简出,脸上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顾淮之进京没有多久,这人便死了。 “一点心意,不足挂齿。”赵巍看一眼顾淮之,又看向两个小家伙,他们目光十分警惕,隐隐带着敌意的看着他。 赵巍指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我有事与苏小姐商谈,不知道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顾淮之黑眸沉静的看一眼笑容灿烂的苏晚,神色冷淡的进院子。 苏晚在心里琢磨赵巍的来意,没有注意到顾淮之冷郁的神情,与赵巍到不远处的空地。 她看见两个小家伙站在院门口,防贼似的盯着赵巍,不禁觉得好笑。 “赵公子有什么事要谈?” 赵巍开门见山道:“你的伤药见效很快,我在镇上听说你的医术很好,能起死人肉白骨,你有特效的止血药?” 苏晚很诧异他是来谈买卖,心里觉得古怪,她当初给用的是青蒿,最简单的止血消炎药,虽然效果好,可却不足以让赵巍亲自来谈。毕竟军营里有军医,他们的药效果绝对高于青蒿。 苏晚心中崇敬军人,她手里确实有特效药,对治疗刀伤的效果显著。 “有。”苏晚不觉得赵巍能在她这里讨到便宜,决定跟他做这笔买卖:“价钱有点小贵,主要是有几味药很珍贵,算下来差不多二十个铜板一小包。如果装进小药瓶里,我还得问问卖陶器的掌柜。我不挣你们的钱,一瓶药扣除本钱和工钱,我只挣一个铜板。” 赵巍一挑眉梢,显然有些意外,又觉得她是戚渊老将军的外孙女,该有这一份坦荡胸襟。 “好,你先准备三千份,我一个月后来取。”赵巍停顿一下,询问道:“一个月够吗?” “足够了。”苏晚见天色不早了,客气的问道:“进屋吃个饭再走?” 第41章 永绝后患! 赵巍双手拢在身后,寒星似的眼眸望向顾家的院子,顾淮之正在院子里收晾晒在竹竿上的衣裳。 如墨青丝不扎不束,侧脸线条冷漠,风姿隽逸。从这个角度望去,隐隐透着一丝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他。 想起顾淮之眼中的暗潮汹涌,便觉得不是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那个人霁月清风,君子如玉,一双眼睛澄澈干净,高远旷达。 仿佛脸上的面具,把他所有的情绪牢牢隐藏起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 赵巍问:“他去过京城?” “没有。”苏晚记得书里写的是顾淮之在家破人亡后,才第一次去京城。 赵巍若有所思的看向苏晚,她嫁进顾家一个月,与顾家的人并不和睦,关系在最近才缓和,她竟然了解顾淮之的动向? 苏晚在他探究的目光中,便知她说漏嘴了,笑着描补道:“他娘说的。” 赵巍点了点头:“我还有事,不留下用晚饭。” 为免顾淮之误会,影响夫妻感情,赵巍不便留下。 赵巍取出五十两银子给苏晚:“定金。” 苏晚没客气,将银子收下来。 不然买药材的钱都没有。 “你到时候去镇上杏林医馆取药。” “好。” 赵巍朝山脚下走去,那边有一条僻静的山路,可以直接抄近路去军营。 赵达坐在山坳上,瞧见赵巍大步流星走来,一跃而起,热切的问道:“将军,苏小姐答应了吗?” 赵巍冷漠地「嗯」一声。 赵达同情心泛滥道:“苏小姐太可怜了,堂堂的嫡小姐居然沦落到乡野做村妇。戚老将军地下有知的话,只怕死都不能瞑目。她心地善良,咱们以后多照顾她的生意,让她不愁吃穿。” -- 第27页 赵巍面容冷峻,狭长漆黑的双目望向顾家,薄唇开合道:“戚家军可有消息?” 赵达严肃道:“没有消息。” 赵巍缄默不语。 赵达挠一挠后脑勺,猜忌道:“戚老将军这辈子只生一个女儿,女儿早逝,只剩下苏小姐这么一根苗苗。戚老将军在世的时候,苏小姐并不亲近戚将军,嫌弃他是一介草莽,这支精锐的军队不会留给苏小姐。我们调查这么几年,也没有蛛丝马迹,是不是遣散了?” 赵巍解下栓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声线凛冽道:“继续找。” 他深信戚渊不会遣散戚家军。 戚家军在苏晚手里也罢,他担心落在苏继鸿手里。 “是。”赵达应下。 两个人骑马离开。 远处的茅草垛里冒出一个人来。 江氏眼里布满了嫉妒,贵人对苏晚这狐狸精也太上心了,她不会勾搭上贵人逃回京城吧? 不行!坚决不能让这贱人回去! 江氏扛着锄头回家,一进院子便叫嚷道:“大郎?大郎?” 宋大郎从里屋走到堂屋门口,神色不悦道:“娘,您又咋了?” 江氏将锄头往墙角一抛,将宋大郎推到厨房里,满面焦急的说道:“快,给你表妹写一封信。苏晚这小贱人勾搭上赵巍大将军,让她想办法永绝后患!” 第42章 神秘礼物 宋大郎读过几年书,写一封信难不倒他。 江氏眼睛一眯,流露出贪婪地神色:“苏晚这贱人变得不好对付,你让觅雪拿些银子来,咱们手里有银钱,才能更尽心尽力给她办事。” 宋大郎脸上总算有笑意,话里话外还让苏觅雪给他捞个官职,事情少,油水足的肥差事。 一封信写完,江氏仔细看一遍,大字不认识几个,但是想到这封信会给她换来好处,脸上就堆满了笑,装进信封里,塞进宋大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给他。 “你送到镇上驿站去。” “行!” 宋大郎乐颠颠的离开。 —— 苏晚把银子装进袖袋里,回到屋子里,便觉得氛围有些古怪。 两个小家伙拿着扫帚打扫院子。 顾淮之坐在杂房里砍柴。 顾母正在整理苏晚从镇上买来的东西。 苏晚进屋,帮忙一起收拾。 “你这丫头浪费钱买这么多衣裳干啥?” 顾母嘴里这么说,一张凶巴巴的脸上,却是流露出笑容,显见得很高兴:“你咋没给自己买几身?” 苏晚拿出给顾母的衣裳,往她身上比划,眉眼含笑道:“暗色的衣裳穿着干活,料子比较耐磨。亮色的衣裳很衬您,瞧着气色好了许多,特别的精神,没干活的时候穿着串门。” “我不用,还有几身衣裳穿呢,你拿去给自己换新衣裳。”顾母不糟践苏晚的心意,把那件亮色的衣裳推到苏晚怀里,“我留一件暗色的就行,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苏晚实在是忘了给自己买,她把衣服塞进顾母手里,软声说道:“昨日赵公子不是送了布来吗?您亲手给我做一身衣裳吧?” 顾母从苏晚的语气里听出几分亲近,神色特别地激动,连连点头道:“成!我明天去镇上成衣铺子,看看有啥时兴的款式,再给你做几身衣裳。” 苏晚心口一热,伸手抱住顾母,脸颊贴在她的颈窝里:“谢谢您这么包容我。” 她这句话让顾母险些呛出热泪来,眼睛湿润道:“你是爹娘心头肉,千娇万宠长大,嫁到咱们家过苦日子。除了把一颗真心给你,没别的其他东西,不能叫你受委屈。” 苏晚觉得穿越过来不算一件糟糕的事情。 她松开顾母,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眉眼间显出几分柔软:“您在镇上给人做零工,洗脏衣裳?” “不不不,你不让洗,我就没洗了。”顾母神色紧张,害怕苏晚生气。 苏晚见顾母这么在意她的情绪,心里又酸又涨:“您别做了,若是闲不住,去酒楼做厨子?您菜做的不错,以前给人做席面,有经验。” 顾母神色落寞,扯动着嘴角道:“我这个年纪酒楼不要。” “要!醉香楼要!”苏晚摸着顾母发白的鬓发,脸上露出一个清甜的笑:“您想去的话,明日就可以去醉香楼。” 顾母不敢置信,踌躇的答应下来。 苏晚心里一块大石落下来,顾母给人做零工,又苦又累,挣不了几个钱,去酒楼能够轻松一点,挣的钱也多。 她将东西整理好,去往自己的房间。目光一顿,落在床上的一个碎花包袱上。 她恍惚间记起来,雇马车回来时,顾淮之手里拎着这个花色的包袱? 第43章 我们做晚晚娘家人 苏晚好奇地拆开包袱,里面是折叠整齐的裙子。 微微一怔,苏晚特别意外,顾淮之注意到她没有买新衣裳,趁她去雇马车特地给她买了裙子。 看着这一条裙子的颜色和款式,恰好是她进铺子时,多看了一眼的襦裙。 白色上襦,紫色长裙。 苏晚特别惊喜,特别喜欢,兴冲冲地将裙子换上。 她转了一圈,裙摆飞旋,脸上露出明媚地笑容,转身准备出去,便瞧见房门不知何时打开,男人木桩子一般僵立在门口,他面前站着顾宝珠,小丫头嘴巴大大地张开,一脸惊艳的表情。 -- 第28页 “好看吗?”苏晚手拉扯着裙摆,遗憾屋子里没有镜子。 顾淮之目光沉沉的盯着苏晚,裙长曳地,亭亭俏丽在屋中间。 淡雅娟秀,细柳一般的腰肢处有很多细褶子,她走动间如水波纹荡漾开,明艳逼人。 顾宝珠用力点头:“好看!特别好看!” 苏晚眉眼弯弯,朝顾淮之说道:“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顾淮之黑眸沉静如水,淡淡地睨她一眼,没有回应苏晚。他低垂下眉眼,声线略有些低哑地告诫顾宝珠:“进房间之前,先敲门。” 顾宝珠想到方才推开门,苏晚正好拎着裙子转圈,如果不凑巧的话,便撞破她换衣裳。 她意识到错误,蔫头耸脑道:“大哥,我记住了。” 顾淮之没再多看苏晚一眼,淡漠地离开。 苏晚皱一皱眉头,觉察到顾淮之对她似乎更冷淡了? 分明之前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还挺好的。 她吃完烤鸭,顾淮之给她递帕子,递一竹筒水。 苏晚嘟囔一句:“阴晴不定。” 算了算了,懒得管他。 苏晚累了一天,吃完饭,休息一会,打水洗完澡便睡下。 —— 夜色如水。 顾淮之屋子里点燃一盏油灯,他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本书翻阅。 顾景云呈大字形睡在床上,嘴角流出口水,睡得香甜。 顾母轻轻叩响门,将一碗药端进来,放在顾淮之的面前。她没有走,拉开凳子坐下来,轻声询问道:“淮之,你的病能治好吗?” 她眼底盛满忧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顾淮之闻着清苦的药味,垂下眼帘道:“治不好。” 顾母心揪起来,泪水在眼眶打转,粗糙的手擦拭眼角:“晚晚是个好丫头,咱们不能耽误她。有后娘就有后爹,她回去也没有好日子过,我看她这个样子像是认命了。赵公子跟她倒是般配,他俩能好,我也能心安一点,咱们就做她的娘家人。” 她没等顾淮之回答,起身离开屋子。 顾淮之一双眼眸被药汁染黑,晦暗不明,隐隐透着一丝戾气。 苏晚十六岁,赵巍二十六,比她大了十岁,哪里相配? 他端起一碗药喝尽,嘴里苦得发麻。 “咚、咚咚、咚!” 窗子被敲响。 顾淮之用帕子抹干净嘴,披着一件外衣去后院。 一个黑衣人缩在阴影处,瞧见顾淮之出来,连忙将手里的一封信递到他手里:“主子,江氏写信送到京城,属下给您送来,您看看这信要不要送出去?” 第44章 把信给换了 顾淮之两指夹出信纸,扫一眼上面的内容,眼底淬砺的锋芒,令人心中胆寒。 十三头皮紧绷,默默地吞咽一下唾沫。 “等着。”顾淮之回屋,取出粗糙的宣纸,模仿宋大郎的笔迹,将苏晚那一部分给改了,重新写一封信给十三:“吩咐你的事情,调查出来了吗?” 十三喉咙发紧,眼睛瞟向苏晚的屋子,战战兢兢道:“苏……苏姑娘?” 他瞧见顾淮之对这个称呼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说道:“苏姑娘的确把景云和宝珠卖给刘老三,换来的银子买……买砒霜。” 顾淮之眉尖一蹙,苏晚打翻他的药,不是为了给他治病,而是药碗里有砒霜? 她的转变是从打翻他的药开始。 人是在这时候换掉的? “我们仔细查了一番,苏姑娘没有被调换。”十三挠一挠后脑勺,奇怪道:“苏姑娘在闺阁里的时候,不像是会习武的人,也不懂医术。这嫁人前和嫁人后,当真就像是两个人。难道她伪装的好,骗过所有人了?” 顾淮之紧抿着薄唇,深信不疑,苏晚不是原来的苏晚。 “不用再查她。”顾淮之相信每一个人做任何事情,都有他的动机,苏晚的动机,早晚有一日会显露出来。 他忽然想到什么,望着苏晚的屋子,语气清淡道:“有戚家军的下落吗?” “戚渊老将军的心腹大将戚广在广陵府露过面,似乎遇到了困难,我们顺着踪迹找过去,他像是回京城去了。” 十三神色凝重的说道:“赵巍和苏继鸿都在找戚家军。” 顾淮之望着天际一轮明月,清冷的月光漫漫洒在他的脸庞,蒙上一层冰冷的寒霜,幽冷地说道:“别让他们落入苏继鸿手中。他们若有困难,你们出手相助,把人给招安。” 他摆一摆手,示意十三离开。 十三走了几步路,又折返回来,凑到顾淮之耳边说道:“十一说您体内的毒霸道,其他的毒对您而言没有效用,但是不能沾砒霜,会催发您体内压制的毒。” 顾淮之微微挑动一下眉梢,十一之前调侃他中这个毒,虽然治不好,但好在百毒不侵,不必再担心食物被下毒。 如今竟说砒霜会引得他毒发。 顾淮之静立在后院里,雾水打湿他的薄衫,低低轻咳几声,方才折身回屋。 —— 苏晚第二天送顾母去醉香楼,交代好徐掌柜后,她去往杏林医馆。 周郎中给病患在看诊,还有几个病人在等候。 苏晚洗干净手,取来脉枕帮忙接诊。 病患立即走过来,热情的说道:“姑娘,你就是镇上的神医吧?我最近觉得饿却又吃不下,吃了饭又胀痛得难受,有时候还会呕吐,你看是啥毛病?” -- 第29页 苏晚把脉道:“您是胃气不足,服用干地黄汤,调和一下清淡的饮食,再针刺三里穴就好,不是多大的症候。” 病患十分信任苏晚,她这么一说,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了地。 苏晚取来银针,给病患针刺三里穴,然后给他配药。 周郎中见苏晚去抓药,提醒道:“干地黄和白头翁在后院晒着。” “好。”苏晚去后院拿这两味药。 「嘭」地一声闷响。 从墙头翻进来一个人,重重摔在墙角根。 第45章 留下来报恩 苏晚吓一跳,往前走几步,警惕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大汉。 戚广块头大,生得虎背熊腰,这一摔够呛。 动了动,抬起头,一张粗犷黝黑的脸,灰扑扑的,极为狼狈。 戚广艰难地坐起来,背靠墙壁,这么一个动作,便已经气喘如牛。 他拍一拍受伤的大腿,疼得龇牙咧嘴。 错眼间,瞧见站在前头的苏晚,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眼中布满了错愕。不过刹那间,他便收敛起情绪,严肃地盯着她。 苏晚这才看清楚大汉,是一个中年男子,国字脸,浓眉大眼,板着一张脸,看起来很不好招惹。两条粗黑的眉毛不受控制的抖动,显得有些滑稽。 一眼看出这个大汉认识她,而且故意装出不认识。 “你的腿受伤了。”苏晚指着他被鲜血染红的右腿,挑起眉梢道:“这里是医馆,我给你包扎一下。” 丢下这句话,苏晚在簸箕里取了干地黄和白头翁去药堂,抓好几副药给病患,将银针取出来,叮嘱好他注意事项和忌口,又取了伤药和绷布回后院。 戚广笨拙地挪动脚步,走到石桌旁坐下。 苏晚看一下他的伤口,里面全都是灰,眉心一拧,用连翘、黄柏、金银花、蒲公英熬制药汁放在石桌上晾着,用剪刀将他的裤管给剪断,露出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都往两边翻开。 药汁变成温热的时候,冲洗他伤口里的脏污,进行消炎以防感染。 “唔——” 戚广闷哼一声,蒲扇大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狰狞,疼得冷汗爆出来。 “有些疼,你忍着。” 戚广看着苏晚嘴角的笑,便知道她是故意的。 心中很震惊,她居然有这么平和的一面。 她微微低着头,神色认真,没有了以前的高傲与蔑视。 主动给他这粗莽的汉子上药。 心里又欣慰,又酸涩难过。 这人变化这么大,一看就是被欺负狠了! 老将军不在了,苏继鸿这般作践她! 戚广打杀了苏继鸿的心都有! 苏晚上完药,包扎伤口,“好了。” “小……”戚广摸一摸鼻子,绷着脸问:“诊金多少?” “今天我心情好,免了你的诊金。”苏晚瞥见他虎口的厚茧子,身上收敛起来的那种气势,显然是从战场上磨砺而出的。 原主的外祖父是大将军,这人也是战场上的人,可能认识她的外祖父。 “那怎么行?”戚广看见苏晚身上的粗布衣,还在医馆里给人干活,可见生活很艰苦。 他从袖子里掏银子,袖袋都要捅穿了,一个铜子儿也掏不出来。 他的眉毛狠狠抖动一下,咳嗽一声,掩饰住他的尴尬,双手搭在膝盖上搓一搓。 戚广一本正色道:“行吧,你这丫头要做好人好事,我不能不识好歹。” 苏晚看他心虚的又咳了一声,眼珠子瞟来瞟去就是没敢跟她对视,懒得拆穿他:“你可以走了。” “那怎么行?” “你要给银子?” “咳咳……”戚广大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神色僵硬很不自在地说道:“我受了姑娘的恩惠,就留下来给你干活报答吧?” 第46章 折辱你 “不行。”苏晚斜眼睨他,似笑非笑道:“白给你治伤,还想吃白食呢?” 戚广噎住,看一眼自己受伤的腿,又想着自己袖子里掏不出银子,倒真的像这么一回事。 戚老将军仙逝之后,各方势力想得到他们。他们最想跟的表小姐却是不肯要他们。 局势所迫他们只得归隐起来,他们的人在外做工,听到太子大婚的消息,一群人攒嫁妆偷偷送到京城,没敢告诉苏晚,生怕她嫌弃他们粗鄙给她丢脸,不肯收下嫁妆。 嫁妆进了东宫,传出的消息却是苏觅雪嫁给太子,苏晚下嫁到乡野做了村妇。 戚广气得暴跳如雷,抄起他的长枪杀回京城。 苏继鸿与太子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戚广更是火冒三丈,单枪匹马冒死潜进侯府,砍了苏继鸿一条手臂,一路被人追杀逃到西河镇,想偷偷看看苏晚过得咋样,谁知道他中埋伏,意外之下遇见她了。 “表小姐,我是戚老将军的部下戚广。” 他不放心苏晚,想留下来护着她,只好表明身份。 除此之外,他再做不了其他。 戚广心里升起一种无力感,老将军不在世,表小姐沦为权力的牺牲品。 老将军若在世,宫里的那些人和苏继鸿敢这么折辱苏晚吗? “外祖父铮铮铁骨,生前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保家卫国。你们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身热血只为满腔报国的凌云之志,怎么能囿于我这一亩三分地?” -- 第30页 苏晚将一瓶伤药放在石桌上,唇边噙着淡淡的浅笑:“我过的很好,你们不用担心。我若真的让你留下报恩,才是折辱了你。” 戚广一个大男人酸了鼻子,满心的悲凉,他们空有报国的凌云之志,却报国无门。 他如今是危险人物,就算留下来,不能保护她,反而招来麻烦。 戚广拿起一瓶伤药,拖着受伤的右腿从后门离开。 苏晚目送戚广行动笨拙地离开,清理好东西,进了药堂。 病患全都走了。 周郎中洗干净手,登记好接诊的几个病人。 苏晚取出一把铜板放在柜台上:“我买了一瓶伤药,还有几味药材。” “你是医馆的东家,拿点东西记这么清楚干啥?” “一是一,二是二,亲兄弟都得明算账。” 周郎中叹息,将铜板收下,记了账。 苏晚拎起柜台上的一壶凉茶倒一杯,浅浅啜一口,满嘴清凉隐隐泛着一丝苦味,她蹙一下眉心,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昨日接了一笔订单,对方订三千份伤药。” “啪嗒——” 周郎中失手打翻砚台,浓黑的墨汁泼洒在账本上,他顾不上抢救,紧盯着苏晚问:“你、你说啥?” “有人跟我买三千份伤药。”苏晚看见周郎中的双手颤抖起来,浑身都开始颤动,激动的脸色通红,她抿一下唇瓣,一盆冷水泼下去:“每一份伤药利润只有一文钱。” 周郎中一点都不失望,兴奋的说道:“那我们也挣了三两银子!而且是第一笔买卖,你的伤药若是效果好,陆续会有人找我们买伤药,那得有多少银子啊?” 苏晚挑一下眉梢,倒没有想到周郎中不糊涂,眼光挺长远的。 她取来一张宣纸写下配方,递给周郎中:“上面的药能配齐吗?” 第47章 苏继鸿中毒 周郎中看一下配方,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能配齐,不过三千份伤药,仓库里没有这么多药材,还得找药商。” “你有熟悉的药商吗?这些伤药是供给军营的,必须要挑选上等的药材,尽量用最低的价格拿到手,这样我们销出去,也能便宜一些。” 苏晚身为一个医者,便是尽自己的所能,让百姓们人人都能够看得起病,用最少的钱治病。 “好。”周郎中心口火热,吩咐药童收拾一片狼藉的柜台。 他取出褡裢搭在肩膀上,准备去找药商,临出门前,叮嘱苏晚:“咱们后院大,有几间杂房用不上,专门辟出来给你炮制药材。” “那我不另外找作坊。”苏晚走到门口,取出五十两银子给周郎中:“你拿去买药。” 周郎中收下银子离开。 苏晚站在门口,打量起旁边的一间小铺子,卖的是胭脂水粉。门庭冷清,没有什么生意,掌柜闲着搓脖子上的泥垢。 药童走过来,拉住苏晚的袖子进医馆,小声说道:“周郎中听说您想盘下隔壁的铺子卖药膳,到隔壁去问过,掌柜说不租赁,只卖,要这个数。” 他竖起几根手指头。 苏晚:“三百两银子?” 药童点了点头。 “他咋不去抢啊?”苏晚咋(ze)舌,顿时打消了心思,忍不住吐槽道:“别的地方才一百多两银子,顶了天才二百两。” 一个铜板相当于现代的一块钱,三百两银子便是三十万块钱。 更别说这个时候的钱,比现代的更值钱。 苏晚很快发现一个事实,就算是一百多两,她也买不起啊! 不行!她得多研制一些药出来,多挣点银子! 苏晚打了鸡血一般,浑身充满干劲。 隔壁铺子卖胭脂水粉,如果她研制出纯中药的护肤品,效果呈现出来的话,可以用来换隔壁的铺子! 说干就干,苏晚拿出祖传的方子,配齐药材,去后院里研制。 —— 京城,定远侯府,仿佛笼罩一层厚重的阴霾。 长房主院里气氛凝重。 苏继鸿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中,一张威严的脸孔泛着青黑色,左臂从手肘的位置被砍断,如今缠上厚厚的绷布。 床边坐着的妇人温柔貌美,三十多岁的年纪,风韵犹存,此刻神色哀伤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一双眼睛都哭得红肿。 她身边站着的一位少女穿着浅白色长裙,衣裙上素净的连一点绣纹都没有,素雅至极,映衬着她精致白皙的脸庞,如池中的莲花般皎洁无暇。 苏觅雪柔声劝慰定远侯夫人:“娘,您别难过,女儿会找到神医给爹解毒。” 定远侯夫人哭倒在苏觅雪怀里:“你爹不能有事,他如果出事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的手紧紧抓住苏觅雪的手腕,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回宫去求太子,张榜为你爹求神医解毒!” 苏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之前是她的身份配不上苏继鸿,将她撵出了侯府。 后来她嫁人死了相公,苏老夫人认为她是扫把星,会克死自己的男人,僵持了几年苏继鸿才把她娶进门。 就算苏觅雪嫁给太子,苏老夫人依旧不待见她,却不再下她的脸面。如果苏继鸿死了,她在侯府一定没有好日子过! 定远侯夫人恨死了戚广,他在刀上涂抹了毒药,这分明是想要苏继鸿的命! 苏觅雪轻轻拍着定远侯夫人的后背,望着昏迷不醒的苏继鸿,他是她在东宫立足的倚仗,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死。 -- 第31页 “我会求太子张榜在民间找神医。” 第48章 揭了神医榜单 苏觅雪从屋子里退出来,初夏清爽的风徐徐吹拂而来,她的裙裾飞扬,映衬得她的身姿纤细柔软,有一种超然脱俗。 “太子妃。”清欢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双手呈递给苏觅雪,恭敬的说道:“这是杏花村送来的信。” 苏觅雪盯着信,眸光微微一闪,伸出手接过信。 清欢盯着苏觅雪这一只纤细如青葱的手指,白皙细腻,仿佛是锦绣堆里娇养大,从来没有吃过苦的。 可她的亲爹是穷酸秀才,家里的日子并不宽裕,怎么能养出这样的一双手?并且琴棋书画,样样俱全? 这些疑问清欢只能压在心底,探究主子的事儿,自寻死路。 苏觅雪拆开手里的信,看到里面的内容,她的嘴角蕴着温柔的笑。 苏晚嫁给顾淮之后,性情狂躁,心肠恶毒,又愚昧的可笑。 如今遭受顾家人的厌弃,以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后半辈子只怕没有好日子过。 看到后半截信的时候,苏觅雪脸色陡然冷下来。 贪得无厌的人,最后总会自食其果。 “你准备二十两银子给江氏。”苏觅雪望着院子里开的一丛茉莉花,一片新绿中点缀着白嫩清雅的花朵,格外的赏心悦目。 这是苏晚喜欢的花,母亲刚刚进门的时候,为了讨好苏晚,特地挖掉爹为她栽种的紫薇花树,圈出这一块花圃种满了茉莉花。 苏觅雪特别讨厌茉莉花,出嫁前的一晚上,命人将这花给铲除,却又被重新种上开出花来,葱葱郁郁,生机勃勃。 这一种感觉让苏觅雪心里很不舒服,仿佛苏晚被她从云端拉下来,踩进泥泞里,她生命力顽强,活出一个人样来。 她眼底蒙上一层冰封的冷意,一贯细软的嗓音,透着刺骨的冷意:“本宫的姐姐是倔性子,你让江氏让她出不了杏花村,她儿子想要的官职,我答应给她。” 苏晚完好无缺的话,苏觅雪心中难安,总有一种她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从苏晚手里抢来的。 清欢眼底闪过讶异,压低声音说道:“太子妃,您何不永绝后患?” 苏觅雪淡淡扫她一眼,清欢只觉得头皮发麻,便听苏觅雪声音幽冷的说道:“她是我的姐姐,我怎么能做这种手足相残的事情呢?” 她仰望、羡慕、嫉妒苏晚整整十五年,如今她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苏晚成为一个不良于行的村妇,站在阴暗的角落仰望、嫉妒、羡慕她。 苏觅雪心里格外的痛快。 清欢心底打一个寒颤,不敢再多言,连忙去办她吩咐的事情。 —— 苏晚把自己关进杂房里研制出红玉膏,呈浅浅的碧绿色,涂抹在脸颊上,能够让皮肤变得白嫩细腻,光滑柔润。 她抠出一块药膏涂抹在左手背上,慢慢的渗入皮肤中,变得比右手光滑细嫩,还有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 苏晚脸上带着笑,兴冲冲的拿着一瓶药膏走出杂房,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周郎中。 “苏丫头,你可算出来了!”周郎中手里拿着一张黄色的榜单,神色激动的走过来:“好消息啊!太子张榜寻求神医给定远侯解毒,我把榜单给揭回来,你如果把人治好了,往后就得了贵人缘,能够飞黄腾达!” 第49章 祸福相依 苏晚脸上的笑容凝固,冷眼看着周郎中展开在她面前的皇榜。 寻求郎中为定远侯解毒,凡治好者,赏银五百两。 “苏丫头,你不是要把旁边的铺子给盘下来吗?咱们这里离京城很近,得了这一笔钱,就能盘下铺子。” 周郎中希望苏晚抓住这一次机遇,银子是其次,太子张榜寻求神医,说明太医都束手无策,苏晚给治好了,必定能够名扬大周国! 她还能成为太子、定远侯的救命恩人。 “不治。”苏晚冷冰冰的吐出这两个字。 周郎中愕然,觉得苏晚是疯了,为啥不给人治啊?这是多好扬名的机会啊? “你别再劝,太医都治不好,我怎么能治好?”苏晚嘴角勾了勾,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好不容易在镇上打出名气,没有治好定远侯,砸了我的招牌,你这医馆会受我拖累。” 周郎中愣怔住,他压根没有想过苏晚会治不好。 “你别瞎说,不是你的话,我这医馆差不多开不下去,没人肯来找我这庸医治病。” 周郎中目光和蔼的看向苏晚,看见她眼底蒙上的寒霜,似乎心情差到极点。 他连忙说道:“祸福相依,咱们不治就不治,若是治不好,还会给你招祸。” 周郎中将皇榜给药童,让他重新再贴回去。 苏晚脸色稍稍缓和,询问道:“伤药的药材都配齐了吗?” “还差两味药,明天能凑齐。”周郎中指着苏晚手里的一盒红玉膏:“这是啥?” “这是护肤的红玉膏,搽在脸上,肤色会变得水润细腻,黄色的皮肤能够变得白嫩。 我先打算推出这一款美肤膏,如果让隔壁胭脂铺的姜掌柜尝到甜头了,我用这个跟他换铺子。” 苏晚心中有八成的把握,这个美肤膏的价值,远远大于铺面的价值,识货的人自然该知道怎么选择。 如果胭脂铺子的姜掌柜不愿意将铺子盘出来,苏晚得另做打算,重新再一个地方盘下两间铺子,然后将杏林医馆一并迁走。 -- 第32页 这个念头一起,苏晚竟真的蠢蠢欲动,她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将杏林医馆迁去醉香楼旁边,这样她能够两边照顾! 这样一想,苏晚有些迫不及待的往胭脂铺子而去,扬声对周郎中说道:“我先去一趟隔壁!” 周郎中看她风风火火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去杂房开始收拾。 苏晚溜进胭脂铺子,姜掌柜耸拉着眼皮子拨弄着算盘,听到脚步声抬头望来,瞧见是苏晚,他一脸郁色的继续拨弄算盘。 苏晚手指叩击一下柜台:“姜掌柜,我有一笔买卖,你要做吗?” “铺子三百两银子。”姜掌柜头也不抬。 苏晚直接把药膏放在他的算盘上。 姜掌柜下意识伸手要拍飞,闻到一股淡淡沁人心脾的花香,动作顿住,拿起这一盒美肤膏,左右翻看一下,又闻一闻:“这是啥东西?” 苏晚:“这是红玉膏,专门用来美肤的。你先抠出一点,擦在你的手背上。” 姜掌柜迟疑片刻,按照苏晚说的做。挖出一块药膏涂抹在手背上,碧绿的药膏慢慢化开渗入皮肤里,他粗糙黑黄的皮肤,变得有水润有光泽,甚至白了那么一点。 第50章 崇拜她 姜掌柜瞪大了眼睛,这小小的一瓶美肤膏,擦在皮肤上,肉眼可见的起了变化! 爱美之心人人都有。 这个美肤膏推出来的话,一定会卖得很火爆! 姜掌柜激动的站起来,语无伦次道:“姑娘,这美肤膏是你的吗?你想要怎么卖?还是你给别人卖?” “这是我研制出来的美肤膏,跟你寻求合作,放在你铺子里卖,若是你把它给卖出去,往后有什么新品,都由你来卖。” 苏晚想到古代的胭脂水粉,里头都掺了铅粉,铅粉有毒,对皮肤有损害。 她打算先让姜掌柜用红玉膏打开市场,再研制出天然无添加的胭脂水粉。从古至今,都毫不例外,女人的钱好赚。 胭脂水粉属于消耗性的东西,就算是薄利多销,也有巨大的利润在里头。 苏晚不喜欢显露在人前,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她要把自己发展的产业,全都给分散开,做个背后的老板就行。 “你、你的意思是今后研制出来的美肤品,全都是交给我来卖?” 姜掌柜快要被巨大的惊喜给砸晕了,他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不确定道:“你想要这间铺子,我之前狮子大张口,你不介意?” “你也知道狮子大开口?”苏晚似笑非笑,目光戏谑的看着姜掌柜,大度的摆一摆手:“我不介意。” 姜掌柜很不好意思,对着她一个劲的傻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对我狮子大开口,我也狮子大开口,咱们就扯平了嘛。” 苏晚看着姜掌柜紧张的神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红利我八,你二。” 姜掌柜懵了。 “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给你两成都算我大度。我不管找谁,他们都乐意跟我合作。” 苏晚惯会笼络人心,给一棍棒,再给一颗甜枣儿,让他有进取心:“你如果做的好,盈利达到标准,我会给你提一成的红利。” 姜掌柜因为二成红利,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想到自己之前狮子大开口,苏晚非但不跟他计较,有买卖第一时间找上他,心中极为羞愧。 又听她提起红利与他的能力挂钩,心中的怨言顿时一扫而空。 他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美肤膏给推出去!” 他晃一晃自己变白一点的手背,与没有擦美肤膏的皮肤,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们在我这儿看到效果,一定愿意来买!” “加油,我看好你!”苏晚鼓励道。 姜掌柜心中激动,打了鸡血一般,干劲十足:“你手里有多少美肤膏?我现在就拿去卖!” “我手里有十盒。”苏晚给姜掌柜指点迷津道:“你去青楼里卖,里面的姑娘最爱护自己的容貌。等她们用出效果之后,你可以找她们合作,若是推销出去咱们的美肤膏和胭脂水粉,可以给她们一瓶多少的红利。” 青楼里的客人都不缺银子,楼里的姑娘最容易销出去,能够迅速将他们的产品名声给打出去。 苏晚着重强调道:“必须要告诉他们,这是咱们铺子里的东西,她们用了好,下次还要买的话,就会来咱们铺子。” 姜掌柜眼底激动的光芒,瞬间变成崇拜,想撬开她的脑瓜看看,里面究竟还有多少新奇的鬼点子! 第51章 拦路劫人 姜掌柜从苏晚手里取走十盒美肤膏,将铺子门一关,去往镇上最大的翠烟阁,按照苏晚的吩咐,免费送给她们用,若是觉得好,下次光顾他的燕脂阁。 苏晚算是考验姜掌柜,看他可有能力胜任。因此把十盒红玉膏给他之后,她就没有再插手管,着手炮制药材,开始炼制伤药。 周郎中有先见之明,雇了两个药童,帮助苏晚一起炮制药材。 苏晚先紧着伤药,只有疑难杂症的时候,才会出面给病人诊治,中午、晚上的饭点,她会抽空去醉香楼。 日子充实而忙碌,苏晚不知道她不怎么露面诊病,只接周郎中治不好的病患,镇上的传言为她增添神秘的色彩,将她的医术传的神乎其神,几乎人尽皆知。 -- 第33页 江氏和宋大郎在驿站取到京城来的信,母子两个人找一个角落,抽出信看了起来。 宋大郎抽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脸上露出喜色,连忙塞给江氏,继续看信。 越往下看,宋大郎脸色愈发凝重,全部看完,他眉心紧锁,一言不发。 “咋了?雪儿在信里说啥了?”江氏观察宋大郎的脸色,拿到银子的喜悦瞬间减半,一巴掌拍在宋大郎的肩膀上:“你这死孩子,存心急死我啊?!” 宋大郎左右看一眼没有人,凑到江氏耳边说道:“表妹让我们对苏晚动手,让她没办法走出杏花村,事成之后,给我谋一个官职。” “让你当官?”江氏兴奋起来,宋大郎当官,那她就是官老太太! 甭说打断苏晚的腿,让她出不了杏花村,就算是杀了苏晚,江氏也能干!“咱们快点回去合计合计!” 宋大郎拉住江氏的手,眼底闪过精光:“娘,表妹的继父中毒,太子张榜找神医。咱们镇上前不久不是出了一个神医?就在杏林医馆!别的郎中治不好的病,到他手里就给治好了,咱们把这件事写信告诉表妹?” 江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捏着袖子里的二十两银票,催促道:“你快点写信去。” 如果神医真的有本事治好,苏觅雪还会给他们报酬! 宋大郎去书铺子,要来笔墨纸砚,写一封信送去京城。 —— 苏晚不知道江氏母子干的事情,她在醉香楼掌勺,忙活一个半时辰,累得满头大汗,拖着疲倦的身躯从酒楼出来,看一眼对面的风味楼,生意锐减三分之二。 方掌柜站在门口,看见苏晚离开醉香楼,正准备上去堵住她,谈一谈条件,将人给挖来风味楼。 一匹骏马飞奔而来,骤然停在苏晚的身边。 “吁——” 枣红色的马举蹄嘶鸣,鼻孔里喷气。 苏晚往旁边避让,抬头看见跨坐在马背上的赵巍,他的眼眸深黑,下颔线条冷硬,一身黑色的劲装,衬得英姿飒爽。 “赵公子。”苏晚扬起嘴角打一声招呼。 赵巍翻身下马,声音低缓:“苏小姐,你现在得空吗?” “有事?” “有!”赵巍深幽的眸子落在她白净的脸上,询问道:“会骑马吗?” “会……”苏晚话音未落,便被赵巍扔上马背,她吓得抓紧缰绳:“赵巍,你干什么?” 赵巍嘴角一勾,一拍马屁股,马调转一个方向,疾奔而去。 第52章 借你媳妇一用 赵达跟上来,马还没有停稳,他就翻身下来,知情识趣的将马让给赵巍。 赵巍骑马去追苏晚。 赵达喘出一口气,准备去买一匹马,转个身就看见顾淮之一身月白色长衫,芝兰玉树般站在不远处的人潮里。 一双幽暗的眼眸仿若深渊寒潭般森冷,目光炯炯地望向前方。 马背上的苏晚,清风吹拂她的衣袂猎猎飞扬,风姿天成,灵动而洒脱。 她忽然偏头看向追上来的赵巍,挑起一边眉梢,一扬马鞭,骏马仿若离弦的箭飞驰而去。 赵巍看她挑衅的模样,抖动一下眉头。她胯下的那匹马是他的,只消他一个口哨,便会停留在原地,他想赢她轻而易举。 可有事求她不能将人给得罪,他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肚,马匹「嗖」地飞蹿出去。 顾淮之望着肆意潇洒的两个人,你追我赶的那一种融洽氛围,仿佛没有人能插足。 他薄唇抿成一线,眸光暗的照不进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赵达挠一挠络腮胡,大步朝顾淮之走过去,蒲扇大的手掌拍一拍顾淮之,“顾兄,军营里有伤患,将军借你的媳妇一用,你别往心里去。” 顾淮之眉尖一蹙,看向他肩膀上的手,抬手拍开。 “赵巍手中无能人,沦落到当街抢人。”顾淮之淡淡睨一眼赵达,勾了勾嘴角:“闻名不如见面,威名远扬的骠骑大将军,不过如此。” “欸,你说话咋这么埋汰人呢?”赵达生气的瞪圆一双牛眼。 顾淮之掸一掸肩膀,消失在人潮。 —— 苏晚很久没有骑过马,爷爷把她教养得能文能武,一样都不落下。 她喜欢骑马,学业和工作繁忙的时候,到马场跑几圈能够解压。 苏晚看着前方的军营,红唇一勾,眸光变得凌厉,加速冲刺,停在离军营一里路的位置。 她扭过头去,朝赵巍露出胜利的笑容。 疾风吹乱她的头发,笑靥如花。 她身后炽烈的阳光,不如她的笑容灿烂明媚,似乎光芒都随之黯淡。 赵巍眸光一深,拉住缰绳,与苏晚并驾齐驱。偏头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清美的面庞:“你的马术很好,以前学过?” 苏晚将凌乱的头发拂到耳后,含糊道:“私底下学过。” 与赵巍赛这一场,她格外痛快,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她伸手摸一摸马鬃毛,脸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在你跟我赛马的份上,这一次就原谅你的冒犯。” 赵巍确实唐突了,声线低哑粗粝道:“事出从急,还望苏小姐担待。” “我是顾娘子。”苏晚虽然觉得自己会跟顾淮之一拍两散,可现在头上顶着他媳妇的身份,那就得表明态度:“你叫我苏小姐不太妥当。” -- 第34页 赵巍一怔,从善如流道:“顾娘子,请随我来。” 他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士兵。 苏晚下马,缰绳给了一旁的士兵。 两个人一路走去营帐。 士兵们一路唤道:“将军。” 赵巍掀开营帐,做一个请的手势。 苏晚稍稍弯腰进去,便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大汉,心口插着一支箭,脸色青白,陷入昏迷中。 军医看见苏晚一愣,旋即越过她看向赵巍,焦急道:“将军,副将快不行了,咋整啊?” 第53章 你能治吗? 赵巍放下帘子,看向床上的副将,询问一旁的苏晚:“你能治吗?” “得看看具体情况。”苏晚还没有检查,可不敢下定论。 “你去看看。”赵巍走到床边,将血盆给端开。 苏晚走过去,这才看清楚,他胸口的血根本没有止住,连忙给副将号脉。 他的手发冷,心跳和呼吸加快,典型的失血过多导致休克! “绳子!”苏晚急声喊道! 赵巍取来绳子给苏晚。 苏晚用绳子充当止血带,给副将止血。 柳军医愣怔住,盯着苏晚稍有些稚气的脸,心道将军是傻了? 请这么个年轻丫头来,是嫌副将死的不够快,送副将早点升天? “将、将军,您不是说去请神医吗?” 柳军医手指掐住掌心,强忍住将苏晚给拖走的冲动,试探道:“这位姑娘是神医的弟子吗?副将情况危急,马虎不得,这……” “她是神医。”赵巍打断军医的话。 柳军医眼睛直直的瞪着,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她是神医? 柳军医看一看赵巍,又看一看苏晚,认为将军是被美色所惑! 他苦口婆心道:“将军,这位姑娘纵然天赋过人,副将的情况她也没可能治好。这一箭伤到的是要害,就算是太医院院使来,也没有多少把握!您还是请这姑娘的师父来吧!” 他不等赵巍开口,严肃的劝苏晚:“姑娘,副将身经百战,立下汗马功劳无数,是大周国的英雄。你可不能胡来,别在他身上逞能!” “你们治不好,那是医术不精。”苏晚挑眼看向赵巍:“治,还是不治?” 赵巍:“你治。” 苏晚提笔写下药方,递给另一名秦军医:“去抓药煎好药汁,倒在用沸水煮过的铜盆里端过来。” 她看见旁边有药箱子,打开一看,她里面居然有各式各样的铜制、铁质手术刀,形状倒是像她在博物馆看见的明朝和汉代的外科用具,除此之外还有缝合用的银丝、桑白皮线和曲针。 苏晚取出曲针和桑白皮线、手术刀交给秦军医:“用沸水煮。” 柳军医站在一边干着急,看着秦军医匆匆离去,还准备劝。 苏晚把另一张方子拍在他手里:“将这几味药磨成细末。” 柳军医绷着脸,看一眼药方,“这是什么?” “麻沸散。” 柳军医眼睛瞪圆了。 这、这是传说中的麻沸散? 如今他们都是用一种特制的酒,将人迷醉了止痛。 他不确定地看向苏晚,她将箭给折断,神奇的是他们一直止不住的血,居然止住了! “你再杵着不动,他就真死了!”苏晚冷声道:“横竖都是死,赌一把,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柳军医手指捏紧药方,她知道麻沸散的配方,而且止了血,说明她有两把刷子!说不定她能治好呢? 他一咬牙,大步离开,去准备麻沸散。 一刻钟后两个军医将东西备齐。 苏晚取出手术刀,用火烤一下,再用黄柏液给消毒,用热酒调合麻沸散喂副将喝下去,然后划开胸口的皮肤,将箭头给取出来,发现没有伤到心脏,她不禁松一口气。 柳军医睁大眼睛,她划破皮肤,出血量居然这么少? 他平时取箭的时候,都要流很多血,而且伤口很容易化脓,引起伤者高热不退,人就没了。 苏晚不会把人给治死的吧? 第54章 华佗在世 苏晚拿煮过的绷布按压止血,用黄柏液冲洗伤口消毒,然后进行缝合,敷上她研制的伤药膏,包扎好伤口。 苏晚盯着副将苍白的脸色,用肩膀擦一下头上的冷汗。休克的病患,一般需要补充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但是这个时代没有这些东西给病患补液。 她犹豫了一下,吩咐秦军医弄来蒸馏水、温水、盐和蔗糖过来,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两颗促使血管活性的药丸,塞进副将嘴里。 柳军医连忙喝道:“你给他吃的是什么?” 苏晚没工夫搭理他,用被子给副将盖好保暖,吩咐士兵道:“你去准备火炉子,还有一床厚棉被。” “是。”秦军医立即去办。 柳军医脸色涨得通红,屈辱和羞恼交织。 赵巍见苏晚在收拾东西,低声问道:“能治好吗?” “看他的造化。”苏晚将东西收拾好,看一眼副将道:“他现在是假死的状态,如果能够好转,他就熬过去了。” 赵巍微微颔首。 秦军医将东西拿过来,苏晚用蒸馏水兑一定比例的盐,替代一下生理盐水,然后用温水兑蔗糖替代葡萄糖给副将喝下去。 -- 第35页 如今情况危急,有胜于无,只能这般将就。 士兵将棉被和火炉拿来。 苏晚给副将盖好,然后坐在床边给他号脉。 她眼底闪过惊诧,脉搏没有变得细弱或者摸不到,反而逐渐增强! 赵巍觉察出她的异样,连忙问道:“怎么样?” “他的情况开始好转了!”苏晚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眼睛冒着光:“如果他的手脚变暖,手指按压他的嘴唇变得红润,而且皮肤是干燥的,不是湿冷的状态,那么他就扛过这一劫了!” 赵巍看着苏晚脸上轻松的笑容,可以肯定她心里有了把握,他稍稍放下心来。 柳军医却是不相信,人明明不行了,喝一碗盐水,一碗糖水就好了? 他过去号脉,震惊地瞪大眼睛:“这、这不可能!” 脉搏居然恢复正常!! 柳军医按照苏晚说的去做,按压副将的嘴唇,苍白的嘴唇恢复血色,又去摸他的皮肤,开始渐渐变暖! 这是好了?? 秦军医见状,也检查一番,他欣喜若狂道:“好了!副将治好了!” 他神色激动的对苏晚说道:“将军果然没有骗我们,您的医术高绝,犹如华佗在世,不知道您的师父是谁?” “我的师父已经过世。”苏晚想起了外公,情绪有些低落。 秦军医看出苏晚情绪不对,意识到自己冒犯了,识趣的没有再问,而是向苏晚请教如何救治这一类的病人。 苏晚拿副将做例子,详细的告诉他如何救治。 柳军医回过神来,支棱起耳朵偷听,听完之后,他恍然大悟,原来糖水和盐水的作用这般大啊! 不知不觉中,柳军医对苏晚十分信服。 他询问道:“之后我们该如何做?” 苏晚写一张药方子给他:“他小解的时候,你煎这副药给他喝。” 柳军医一改之前的态度,将这张药方奉为至宝,一遍又一遍的研究。 苏晚观察副将的情况,见天色不早了,向赵巍告辞。 “我送你回去。”赵巍不给苏晚拒绝,率先走出营帐。 苏晚跟着赵巍离开。 柳军医望着垂下来的帘子,突然一拍脑门:“我忘了问她的名讳。” 秦军医倒是想起一事:“这姑娘应该是最近西河镇风头正盛的神医,定远侯中毒,或许她可以救治。” 柳军医因为之前小看苏晚感到羞愧,为了弥补他的过错,提笔写一封信给太子,举荐苏晚。 第55章 我想吃你做的面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不快不慢地骑马。 清风吹拂在苏晚脸上,浑身的疲倦消散,多了几分惬意。 她微微眯起眼睛,格外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赵巍望着她懒洋洋地甩动马鞭,眉眼间浅浮着疲倦,不禁想起她在侯府时,不需要为生计奔波,只消参加各府的宴会,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人生巨大的转折与落差,她并没有消极,反而很适应这种生活,变得更生动,光芒万丈。 “伤药进度如何?”赵巍打破沉静。 “半个月可以交付给你。”苏晚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看着近在咫尺的医馆,稍稍来了一点精神。 “定远侯中毒的消息,你知道吗?”赵巍拉住缰绳,跟苏晚一起翻身下马。 “知道。治不好。”苏晚眉眼间浮现不耐,横了他一眼:“今后别在我面前提他。” 赵巍失笑,从袖中取出银子,抛给苏晚:“诊金。” 苏晚扬手接住,揣进袖兜,摸出一瓶伤药扔给赵巍,叮嘱道:“这伤药给军医为副将换药,十二个时辰内注意盯紧他的情况,当心他发热,伤口化脓。一旦有这种情况,立即告诉我。” “好。”赵巍站着没有动。 “晚晚,来者是客,你不请赵将军进来喝杯茶?” 顾淮之从容地自医馆内出来,站定在苏晚身边,眸光温凉的注视她,忽然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轻轻拂到耳后:“娘说你没有吃午饭,饿了吗?” 苏晚愣住了,白茫茫的日光照在他清隽的面容上,有着别样的温柔。他清凉的指尖划过她的额头,皮肤竟隐隐的发烫。 她暗暗咬牙,这狗男人又开始发病了! 要演是吧? “饿了,你要给我煮面吗?”苏晚展眉一笑,刁难他:“我挺想吃你做的阳春面。” 顾淮之心中意外,却是接了招:“周郎中正好煲了鸡汤,我给你煮面。” 他偏头看向赵巍,眼中满是无奈,撵人道:“赵将军,改日再招待你。” 赵巍:“……” 他侧目看向苏晚,正好看见她朝天翻一个白眼,眸子里浮动一丝笑意:“你们忙,我还有事要忙。” 赵巍策马离开。 苏晚对顾淮之轻哼了一声,压根没把他说的话当真,去后院她的屋子睡觉。 顾淮之望着她的背影,唇边的笑隐去,敛眸去后院。 苏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半个时辰,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起床,准备去炼制伤药。 「吱呀」一声,拉开门。 她乍然看见门口站一个人,吓得心脏猛地一跳,正要瞪向罪魁祸首,一股奇异的香味钻进她鼻子里,这才看见顾淮之手里端着一碗面。 苏晚看着瓷白的碗里盛着细细的面条,浸在色泽金黄的鸡汤里,一把水嫩嫩的青菜,旁边卧着一个荷包蛋,洒上切得细碎的葱花,光是卖相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 第36页 她轻轻吸一吸鼻子,油脂和小葱的清香味浸透肺腑,抿一下嘴唇。 馋了…… 顾淮之嗓音清润:“不想吃?” 第56章 相谈甚欢 苏晚盯着递到面前的鸡汤面,有点回不过神来。 根本没有想过,他会给她煮面。 顾淮之再不喜欢她,名义上她是他的媳妇儿,总会有男人的占有欲。她和赵巍相谈甚欢,挑战到他男人的尊严? 故意在赵巍面前秀一把恩爱。 谁知道他真的给煮了。 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苏晚不是矫情的人,连忙双手捧过碗:“要要要!” 她把面端放在桌子上,迫不及待的用筷子搅动碗里细长的面条,浓郁的鲜香味传出来。 苏晚吃一口,这美味的滋味,让一贯对食物挑剔的苏晚,眼睛冒出亮光,呼噜噜的把一碗面给吃完,汤也给吃干净。 她满足的把碗放在桌子上,一杯温水递过来。 苏晚抬眸看向顾淮之,男人面容清隽,阳光从窗外斜斜照进他眸中,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清冷的神色稍显得柔和。 她心里突然很不安,顾淮之给她买衣服,可以当做是回礼。 今日又是煮面,又是端茶倒水,难不成脑子被毒坏了? 苏晚将水杯放在桌子上,扣住他的手腕号脉。 顾淮之浑身一僵,垂下眼帘,目光牢牢盯着手腕上两根细嫩如葱的手指,柔软地压在他的脉搏上。 “咦,你的脉搏怎么跳的比之前快?” 苏晚觉得他脉象正常,而且身体在好转,不应该是这种脉象。她狐疑地看向顾淮之,突然伸手按向他的胸膛。 顾淮之有所防备,侧身避开,将衣袖拉下来遮住手腕。 他神色淡淡道:“累着了。” 顾淮之目光很沉静,十分泰然自若,没有半点异样。苏晚扬了扬眉,倒是没有说什么,夸赞他一句:“你煮的面很好吃。” 顿了顿,补充道:“比你做的饭美味。” 顾淮之默了默,抿唇道:“赵巍烤肉一绝。” “他做的好,跟我有什么关系?”苏晚神色怪异地瞟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烤肉一绝?” 顾淮之听到苏晚的前半句话,心情莫名的感到舒畅。 他神情难得和悦道:“今日我去醉香楼,遇见赵达,他说的。” 所以你给我煮面是为了秀厨艺? 幼稚! 苏晚抬脚踏出屋子,没有听见脚步声,扭头望过去。 男人一身月白色长衫衬得骨相清癯,正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似乎觉察到她的视线,微微偏头,一双乌墨似的眼睛静静地望向她,眼神透着询问。 苏晚心里划过一丝异样,鬼使神差地说道:“赵巍的副将情况危急,他请我去给人治病。” 顾淮之愣怔一下,笑意一点一点自眼中溢出来:“行医治病是你的职责,不必特地向我解释。” 苏晚轻哼了一声,口是心非。 嘴角却是不自知地扬起来。 苏晚准备去醉香楼,走出几里路,穿过一条窄巷,便能到醉香楼。方才绕进去,便被蹲守在巷子里的方掌柜给拦下来。 “顾娘子。”方掌柜已经打听到苏晚的身份,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我是风味楼的掌柜,您是大忙人,这才迫不得已在这儿耽误您一点时间。” “我们风味楼愿意让出五成红利给您,请您来风味楼做主厨。” 第57章 催命符 苏晚一点都不意外,风味楼靠挖走醉香楼的厨子起家。 如今她抢走风味楼的生意,方掌柜必定会挖墙脚。 苏晚弯起唇角:“风味楼五成的红利,比不上醉香楼一成红利,明眼人都知道选谁。” 这一句话仿若一个耳光打在方掌柜脸上。 方掌柜面红耳赤。 可他有求于人,只得忍下屈辱。 方掌柜脸上挤出奉承的笑,干巴巴地说道:“您的手艺到风味楼,风味楼的生意会比醉香楼还要好,而且还多了一成红利,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咬牙舍下血本,更为热情地说道:“顾娘子,您若觉得五成红利少了,我再追加一成,给您六成红利。我们风味楼拿出最大的诚意,您看如何?” 苏晚眉毛动了动,压根不信方掌柜的话,他为了撬墙角许下重利。 等方掌柜得到想要的一切之后,她手里的六成红利,不会是她的财富,而是催命符了! 她眼中透着嘲讽,玩味道:“六成?我是风味楼的大东家吗?一切的决策都由我说了算?你们不会插手?” 方掌柜一愣,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第一大东家,自然不能是苏晚。 他只是先这么一说,将人哄到风味楼,把生意重新抢过来,他再想办法把给苏晚的红利拿回来。 这样一想,方掌柜笑道:“你在醉香楼如何,在风味楼也如何。” “没兴趣。”苏晚越过方掌柜离开。 方掌柜目光阴鸷地盯着苏晚的背影,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裹挟怒火,方掌柜回到风味楼。 风味楼只有零星几个客人,方掌柜心里恨毒了苏晚,如果不是她插手,酒楼的生意就不会一落千丈!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 第37页 方无穷从门外进来,询问他道:“二叔,苏晚肯来风味楼吗?” “这贱人眼睛长头顶上,看不上咱们风味楼!”方掌柜咬牙切齿,啐道:“不就是会一手厨艺?没有了手,我看她怎么得意!” 方无穷偏头看向对面的醉香楼,眼底闪过狠劲。 他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二叔,她抢我们的东西,得看能不能抓得住。” 方掌柜望着方无穷离去的背影,眸光微微闪了一下,没有阻止他。 —— 苏晚忙碌完,累得坐在厨房后门门槛上。 顾母端来一碗温水递给她:“淮之雇来一辆马车等在门口,你累了一天,我们早些回家休息。” 苏晚端着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尽,站起来,面容上染着疲倦,一双眼睛却很亮:“还行,您在酒楼适应吗?” “我喜欢下厨,比以前干的活轻松,酒楼里的人对我挺好。”顾母脸上露出笑意,接过苏晚手里的碗,搁在桌子上。 两个人一起出酒楼,上了门口的马车。 苏晚望着顾淮之的侧脸,清冷的月辉照在他的脸庞,眉骨柔和,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错觉。 她坐在对面,靠在车壁上。 顾母将一块糕点塞苏晚手里:“你今晚没吃多少饭,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苏晚朝顾母露齿一笑,咬一口山药糕。 忽然,马车剧烈晃动,猛地停下来。苏晚一个不防,整个人要甩出去,一条有力的臂膀揽住她的腰,跌进一个充满清淡药香的怀抱。 第58章 拦路打劫 顾淮之眉头一蹙,眸光凛冽:“怎么回事?” “有、有人拦路打劫!”车夫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地说道:“两、两个人。” 苏晚脸色陡然一沉,猛地从顾淮之怀里起来,手里半个糕点拍在他的手里,掀开帘子钻出去,冷眼看着手里拿着棍棒的两个人。 胡老二和林大看见苏晚,两眼冒出凶光,靠近马车。 苏晚从车夫手里拿过马鞭,猛的朝胡老二甩过去,仿若灵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她用力一拽,胡老二痛苦倒过来,抢过胡老二手里的棍子,往他后颈劈下去。 胡老二「嘭」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苏晚不等林大反应过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手里的棍棒挥过去。 林大灵敏地躲闪开,苏晚一脚踢向他胯下,林大脸色涨红,青筋暴起,痛苦弯下腰捂住裆。 苏晚曲肘击向他后颈,林大轰然趴在地上。他试图反抗,臂膀被纤细的手指捏得生疼,从嗓子眼里迸出一声痛哼,对上苏晚那双冷若寒潭的眼眸,林大打了寒颤。 “谁让你来的?” 苏晚手指力道似要将他整条臂膀撕下来。 林大看着苏晚眼底的狠劲,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恐惧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的一双手,仿佛下一刻要将他拽下去,万劫不复。 他不想死。 林大惊出一身冷汗,不敢隐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颤声说道:“方、方无穷,他、他让我们哥俩废了你的手。” 他们是镇上的恶霸,马车里一个病秧子,一个不顶事的老妇人,还有苏晚这弱质女流,这才一点都不带怕的,想要速战速决。 可没有想到,这弱质女流,一点都不弱。 「咔咯」手骨断裂的声音响起,林大惨叫声直冲云霄。 “眼睛放亮一点,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苏晚猛地将人扔在地上,露出一口白牙,森然道:“下次丢的就是你的小命!” 林大毛骨悚然,蜷缩在地上,看都不敢看苏晚。 顾淮之挑起窗帘子,黑亮的眼眸注视苏晚,她眉眼锋利,不见平时的疏懒柔婉,夜风吹拂她布裙飞扬,一身凛然杀意。 苏晚若有所觉,侧头望来。 顾淮之漆黑深幽的眼眸凝视她,目光似有一丝耐人寻味。 苏晚挑了挑眉,无所谓的拍一拍手,捡起马鞭扔给车夫,钻进马车里,整理一下衣裙和被风吹散的长发。 “他们也太菜了,我这花拳绣腿就将人给收拾了。”苏晚靠在车壁上,眼睛像星子般明亮,神色冷傲:“就这还敢出来拦路打劫。” 顾母关切的话硬生生被苏晚这话给憋回去,想到两男人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她抿一下嘴唇,看着苏晚风轻云淡的模样,应该是没有伤着。 顾淮之敛目,将手里的山药糕放回苏晚手里,不动声色地扫向车窗外倒在地上的两个人。 苏晚看一眼掌心的山药糕,忽然想到刚才那一扑,似乎他的身体不如看起来这般清瘦? 第59章 砍了双手 苏晚直勾勾盯着顾淮之,似要穿透衣料看看他的身躯。 顾淮之看着她轻佻的目光,手指拢一下衣襟。 苏晚一点都不虚,神色坦然的盯着他看,眉眼弯弯地将半个山药糕塞嘴里,她尝出一点清苦的药香味,一如被他抱满怀涌入她鼻端的气息。 顾淮之抿紧薄唇,掩嘴咳嗽几声,阖眼靠在车壁上。 苏晚收回视线,琢磨明日如何给方无穷一个教训。 欺负她的人,甭想全身而退!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 顾母和顾淮之先一步进院子,苏晚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忽然袖子被人抓住,她扭头望去,认出眼前胆怯的女人是村长家大儿媳妇胡氏。 -- 第38页 “有事?”苏晚挣脱胡氏的手,与她保持距离。 胡氏颧骨一大块青紫,畏畏缩缩地看向苏晚,怯弱地说道:“顾娘子,你明天可以不去镇上吗?” 对上苏晚明亮的眼眸,胡氏绞拧关节粗大的手指,不安地嗫嚅道:“村里卖地,你看看有没有想买的地。” 苏晚目光探究地看向胡氏,猜测她话里的意思。 不让她去镇上,留在村里买地? 怎么看,都挺古怪的。 “你……你如果一定要去镇上,那下午能早点回来吗?” 胡氏很不自在,仿佛被苏晚给看透一般,她还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急切地说道:“一定要早点回来,你记得,早点回来!”说完,不等苏晚反应,她急匆匆地离开。 顾母从院子里走出来,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融入夜色,皱紧眉头道:“胡氏找你干啥?江氏不是个好货,你别跟她儿媳妇走得近。” 苏晚若有所思道:“胡氏看起来很可怜,她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江氏给打的?” “除了江氏还会有谁?胡氏是个懦弱的,心肠不坏,但是不敢忤逆江氏。你多一个心眼,总不会有事。” 顾母就怕苏晚跟胡氏好上,江氏威逼胡氏对苏晚使坏:“咱们远着宋家就对了。” “好。”苏晚应声,挽着顾母的手进屋:“您快歇着,明儿还要早起呢。” 顾母回了屋,给苏晚做衣裳。 苏晚困意过去,不太想睡,她琢磨着顾景云要念书,顾宝珠才八岁也得念书。翻出一匹素净的布,找出针线给顾宝珠缝一个小书包。 第二日天蒙蒙亮,苏晚强打起精神起身,准备早点去镇上堵方无穷。 打开门出来,便瞧见顾淮之从外回来,一身青色长衫被雾水给打湿。 苏晚一愣,看一眼灰蒙蒙的天空,又再度打量顾淮之:“你去哪了?” 顾淮之神态磊落,目光沉静地望来,唇角蕴着浅淡的笑,温雅疏朗道:“你说我身体弱,晨起散步有助于强身健体。” 苏晚「唔」一声,目光在他清隽秀美的脸上打个转,总觉得这个男人心情很愉悦。 她没有多想,洗漱后,同顾淮之说一声,去了镇上醉香楼。 一眼看见往常这个时辰开门的风味楼,今日却是大门紧闭,门口湿漉漉的像被水冲刷过。 徐掌柜从酒楼出来站在苏晚旁边,唏嘘地说道:“顾娘子,方无穷双手被砍了,人就被扔在酒楼门口。” 第60章 折断一身铮铮铁骨 苏晚心中惊诧,第一个反应是昨晚拦路的人,在她手里吃了闷亏,所以朝方无穷下手找补回来? 下一瞬,她将这个念头给挥散。 那两人有这份狠劲儿,不会轻易折在她手里。 苏晚脑子里骤然冒出一个人清风霁月的人,顾淮之今早出来过一趟,而且只有他和顾母知道方无穷买凶对付她。 她想到顾淮之病歪歪的模样,不禁哂笑一下,这个想法太荒诞。 顾淮之还没有黑化呢,哪会这般阴狠? 何况他也没有人手! “这人手段太凶残,方无穷得罪了厉害的人。”徐掌柜想到方无穷来醉香楼砸场子,不禁叹息一声,感慨道:“做人还是不能太嚣张。” 苏晚在心里说一声:罪有应得。 她猜测或许是戚广动的手吧? 戚广受她的恩惠,想要留下来保护她报恩,又是外祖父的人,说不定暗中帮她铲除祸患了。 苏晚寻思下次见着,得好好感谢一下。 “苏妹妹!”江百味手里拿着锅铲,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朝苏晚喊道:“我的厨艺进步了,你来尝一尝,顺便再教我几道菜!” 苏晚满头黑线,她这身体十六岁,江百味十九岁,给他占便宜了。 “我去看看。”苏晚跟在江百味身后进厨房,一股浓郁的焦香味扑鼻而来,她看见长桌上摆放一盘切好的香酥鸭,色泽金黄,看起来就很好吃。 江百味狗腿的递上一双筷子:“你不喜欢吃甜面酱,我配了香辣酱。” 苏晚笑了,夹起一块鸭肉,放在嘴里咬一口。 表皮酥脆焦香,肉质鲜嫩松软,沾一点红辣辣的香辣酱,辣味激发味蕾,苏晚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进步很快。”苏晚辣的鼻子上冒出汗,嘴唇鲜红,她端一杯水喝一口,泛着一层莹润的水光,含笑道:“等下教你红烧肉和太湖银鱼。” 江百味眼珠子盯在苏晚唇瓣上,愣愣地回过神来,耳朵烧的通红,眼睛瞟来瞟去,不敢看她。磕磕巴巴地说道:“那、那我去准备食材。” 苏晚看他蹿得比兔子还快,觉得莫名其妙。 江百味托人弄来银鱼,殷切地将苏晚请过去。 苏晚看见盆里十来条银鱼,形似玉簪,色如象牙,细嫩透明。 “这银鱼可炒、可炸、可蒸、可做汤。”苏晚准备好食材,鸡蛋一个,鲜香菇,鲜银鱼,香菜和生姜,朝江百味笑道:“我今天教你银鱼汆汤。” 江百味点头如捣蒜:“我给你搭把手。” 苏晚让他在一边看着,将香菇去缔切丝,生姜切丝,香菜切末,鸡蛋去黄留蛋清。 锅子里倒入清水,加一小勺盐,几滴猪油,将香菇焯熟捞出来备用。 刷洗干净锅子,热锅冷油,放入生姜丝煸炒香,再放入洗干净的银鱼,加一点黄酒炒匀。 -- 第39页 “我们放一点清水,再注入猪骨汤,这样能增鲜。”苏晚把香菇倒进去,利落的放入调料搅匀煮沸,放一点淀粉勾薄芡,“最后倒入蛋清,用锅勺搅匀煮熟,淋上几滴香油,撒上香菜末。” 苏晚将银鱼氽汤盛在瓷白的碗里,色白如雪,青翠的香菜末点缀,看起来清新可口。 江百味拿着勺子舀一勺,还没有入口,便鲜香扑鼻,入了口,绵软细腻,一点都不腥,特别的香嫩。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徐掌柜手里拿着钱袋子进来,江百味顾不上烫手,抱着一碗银鱼羹逃窜进后院吃独食去了。 徐掌柜两眼一瞪,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可想着手里的事情,才没有抄起鸡毛掸子追过去。 “顾娘子,有位人高马大,右腿受伤的男人给你的。”徐掌柜将钱袋子塞苏晚手里。 苏晚一怔,问道:“他人呢?” 徐掌柜:“走了。” 苏晚叮嘱他道:“你让江百味练好这一道菜,我回来要考察。”说罢,她行色匆匆地去追戚广。 一路问着人,找到镇上码头。 苏晚看着一群人一次肩膀上扛两个麻袋,虎虎生威地搬上船。 戚广在最后面,肩膀也扛了两个麻袋,走的很慢。 扛完出来的人想帮忙,全都被戚广给制止。 苏晚捏紧手里的钱袋子,看着他们一个个汗流浃背,黝黑的皮肤被晒得发红,看见旁边有卖酸梅汤的,砸吧一下嘴,捞起一片衣角抹去额头上的汗,蹲在河边捧水喝,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戚广有所觉察,偏头望过来,瞧见远处的苏晚,这么一个粗犷的汉子,吓得都哆嗦一下,肩膀上的麻袋扔下来,似乎下一刻就要往河里钻。 其他人见了,瞳孔一紧,十分有序的排列好队伍,站好军姿。 苏晚:“……” 戚广慌乱之后,镇定下来,扯着嗓门喊:“我们在操练。” 东家怒喊道:“操什么练?还不滚去搬麻袋,耽误这一船货,扣掉你们的工钱!” 戚广脸色憋涨得通红,很想有骨气抛下麻袋说:老子不干了! 可看见苏晚纤弱的身子,布裙飘飘,头上连一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狠狠一磋牙根,调头继续扛麻袋。 一群铁血汉子,给人折断了腰骨,将自尊心扔脚底下碾碎。 连一碗酸梅汤都舍不得喝,攒钱给她。 苏晚心里酸涩不已,把两大桶酸梅汤全都买下来,等着他们从船里出来。 第61章 谢谢你帮我铲除隐患 一群汉子呆在船里,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瞧见苏晚站在码头等他们,一个个急得脚指头都能在船板上抠出一个洞来。 戚二急得直挠头:“戚老大,咋办?小姐在外头等咱们!” 戚广一头热汗,晶亮的汗水淌进眼睛里,刺得他眼珠发红。 狼狈的一面,最不愿意给苏晚看见。 偏偏就…… 他眉峰紧蹙,青筋虬结的手抓住右腿,想起苏晚给他包扎伤口时的模样,一咬牙,打算出去。 戚三丧气道:“小姐以前就嫌弃咱们一身臭汗味。现在咱们给人扛麻袋,干这下九流的活计,她会嫌咱们给她丢脸吗?” 这话一出,戚广的双脚似钉在船板,再挪动不了半步。 船里的气氛霎时间冷凝。 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颓然地站在原地,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戚老将军唯一的遗愿,便是放不下苏晚,苏晚不待见他们,但是他们打心里敬重她。 最怕苏晚辱骂他们有失军人的血性与铁骨,丢了戚老将军的脸。 “咦?你们都干完活,咋待船里不出来?” 苏晚上了船,笑靥如花的看着垂头丧气的一群人。全都是朴实憨厚的人,全部心思都写在脸上,根本不用怎么去猜,便知他们心里的想法。 她心里又酸又涩,眉眼弯弯道:“我买了两桶酸梅汤,外头太阳大,你们再磨磨蹭蹭,凉气散了,就不大解渴了!” 众人错愕地看向苏晚,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这……这么和善的姑娘,是……是他们的小姐? 她不但不骂他们,反而请他们喝酸梅汤?? 一群糙汉子,全都红了眼圈,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看向苏晚。 他们真的可以喝? 戚广往下的嘴角颤了颤,忍不住往上扬。笑着笑着,突然抬手抹一把眼睛,不知是抹去汗水,还是那从心底直逼眼眶的热气。 “走啊!你们一群大老爷们,磨磨唧唧,跟个娘们似的。”戚广扯着大粗嗓门吼道,大步流星往外走,撕裂腿上的伤口,他也顾不上。 其他人全都跟在戚广身后从船里走出去。 苏晚快步到码头,给他们盛酸梅汤。 大家捧着一碗酸梅汤,丝丝凉气往手心里钻,他们看见苏晚眉眼柔和,唇边含笑的盛汤,心里一片滚烫。 一口往嘴里干了,清凉沁心的酸梅汤,让他们浑身的暑气消散,通身舒畅。 “桶里还有,你们喝完了,没喝够,自己动手。”苏晚见戚广远远地站着,她端一碗酸梅汤过去,将碗塞他手里:“你们不用攒钱给我花,我手里有银子。” 怕戚广不相信,她如数家珍地说道:“我救了赵巍,他跟我买伤药,我能够大赚一笔。镇上杏林医馆知道吗?有一半是我的。醉香楼知道吗?也有差不多一半是我的。” -- 第40页 戚广瞪圆了眼睛,没想到他以为的小可怜,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他呆滞地盯着她身上的荆钗布裙,眉头紧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对穿的不讲究,怎么舒服怎么来。”苏晚摸一摸头上的木簪,没想到她这身打扮,倒叫戚广误会她过得很不好。 她心里涌出一阵暖意,想起方无穷被砍双手的事情,感激道:“谢谢你帮我铲除隐患。” 第62章 答谢恩人 戚广愣怔住,有点摸不着头脑。 铲除啥隐患? 蓦地,心里陡然一惊,莫不是小姐知道他对苏继鸿动手了? 他抓一抓络腮胡,心里发虚道:“他那般对你,我咽不下这口气,这才为你出一口气。” 苏晚笑了,还真的是戚广。 一旁解了渴的大汉们,全都围拢过来,害怕苏晚怪罪戚广,向她解释道:“小姐,您别怪戚老大,是我们偷偷瞒着他来码头扛麻袋。他拗不过我们,才加入我们一起扛。” “我们辜负戚老将军寄予的厚望,您想如何处置我们都行。” 一个个站得如青松笔直,等着苏晚罚他们。 苏晚歪着头,疑惑道:“为什么要处置你们?你们凭借自己的双手谋生活,不偷不抢,有啥不光彩的?外祖父不会怪罪你们,也不会觉得你们有堕他的威名。你们是铁铮铮的汉子,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需要生存。” 一群人热泪盈眶。 苏晚不禁想到戚广那时说的话,报国无门,壮志未酬。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们过得这般落魄。 “晌午了,你们跟我一起去醉香楼。”苏晚盘算着待会吃饭套话。 全都看向戚广,踌躇起来。 戚广皱眉,想拒绝。 “你们若拒绝,心里没将我当自己人。”苏晚拉着脸说出这番话,一群糙汉精神一振,连连摆手道:“我们去,跟您去!” 苏晚勾起嘴角:“这还差不多。”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醉香楼而去。 苏晚走着走着到队伍后面,捡着一个不善言辞的老实人,开始套话道:“外祖父仙逝后,没有安排你们吗?” “安、安排了。”戚十三没想到苏晚会跟他说话,紧张地说道:“我、我们跟着您,等您跟太子成亲,我们成为太子的麾下为他效命。” 苏晚看见十三落寞的神色,想起一些事,是原主将他们撵走。 “你们住在哪里?” “青……” “十三!”戚广粗犷的声音打断两个人谈话。 戚十三见戚广神色严肃,板着一张脸,顿时噤声了。 苏晚眉心一皱,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群人,觉得他们有事瞒着她,而且处境特别不好。 她走到戚广身边,声音清亮:“我之前不懂事,戚叔多包涵。外祖父将你们安排给我,你们就跟着我。” 戚广心中一喜,可想到通缉他的事,抿紧嘴唇。望着苏晚清澈且坚定的目光,迟疑道:“我……” 苏晚不用猜便知他要拒绝,打断他的话:“你别急着答复,三天后,你去杏林医馆给我答案。” 一行人到醉香楼,苏晚安排他们去楼上雅间,亲自下厨给他们做饭。 酒足饭饱后,戚广带着弟兄们离开。 苏晚目送他们离开,席间全都缄默不语,一个字不肯透露。 她心里盘算着去调查他们,好对症一下,劝说戚广没有顾虑的归顺她。 她去杏林医馆炮制伤药,晚上在醉香楼忙完后提前离开。 戚家军的人脚上穿着快磨烂的草鞋,她打算给他们一人买一双布鞋。 苏晚踏出酒楼,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门口,车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庞。 她眉头一挑,钻进马车里,问顾淮之:“你怎么来了?” 顾淮之眉眼疏淡:“顺路。” 苏晚「唔」一声:“我先不回家,方无穷被人教训了,我得买礼答谢恩人。” 她掀开车帘子,吩咐车夫:“劳烦您先去鞋匠铺子。” 第63章 冒领功劳,太子 顾淮之目光一动,眼眸幽邃深暗地注视苏晚,似要将她整个人给看透。 心中猜测苏晚知道是他吩咐人动的手? 可她面色很平静,没有一点异样。 难道是在试探他吗? 顾淮之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点了几下,眉眼微敛道:“是吗?哪位恩人帮的忙?” “秘密。”苏晚脸颊浮现浅浅的梨涡,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显得愈发明亮。嘴角微微上翘道:“说了你也不认识。” 顾淮之稍稍挑一下眉,兀自笑道:“你说得对,我一个农家子,确实认不得几个人。” 苏晚愣怔一下,靠在车壁上,斜眼望来。 顾淮之眉眼温润,神情散漫,端的是一派悠然闲淡。 仿佛不过随口一说。 马车恰好停下来,苏晚懒得再想他那句话是不是另藏深意。 苏晚跳下马车,径自去鞋匠铺子。 顾淮之微微挑起帘子,乌沉沉的眸子盯着苏晚站在柜台前与掌柜比划,似乎说得很投机,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他沉默一会,下马车,进铺子。 苏晚正巧挑选好十几双布鞋。 顾淮之淡淡扫一眼,便发现鞋子的尺寸不一样。 -- 第41页 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苏晚不是试探他,而是有人冒领他的功劳? 顾淮之的心情并未得到纾解,反而面色愈发阴冷沉郁。 偏生这种事,他不便解释。 苏晚付完银子,拎起大布包袱,转身瞧见顾淮之面容冷峻,一副别人欠他二五八万的模样,看一眼自己肩膀上挎着的大布包袱,以为顾淮之看她乱花钱,心里不高兴。 “这是我自己挣的银子,没花你的钱。” 这话一出口,对上顾淮之冷冽如寒刀的目光,便知他的心情似乎更糟糕了。 苏晚没来得及琢磨她哪里说错话。 顾淮之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苏晚:“??” 花他的钱生气。 不花他的钱甩脸子。 这男人也太阴晴不定了吧? 苏晚上了马车,取下肩膀上的包袱,翻出一双鞋子,确定是他穿的尺寸,臭着脸扔他怀里去。 顾淮之眼睫颤了颤,缓缓掀开眼帘,漆黑的眼珠看向苏晚。 苏晚冷笑一声,转开脸不看他。 谁还没个脾气? —— 京城,东宫。 苏觅雪端坐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寝殿中,身上少见的穿着一条红裙,衬得她容貌极美,一双清泠泠的眼眸透出来的光华,与她平日素净娇柔的模样大相径庭,更显高贵逼人。 她手里捻着针线,正在给太子做底衣。 殿外传来匆匆脚步声,苏觅雪抬眸望去,清欢从外进来,将一封信递给她:“太子妃,杏花村来信了。” 苏觅雪眉心一蹙,江氏这么快就得手了? 利落的拆开信,苏觅雪看见里面的内容,眉心皱得更紧。 西河镇在大周国算不上富庶,最有名的就是西河书院。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出彩的英雄人物,更别提神医! 若西河镇当真有神医,又何至于这般籍籍无名? 至少她在西河镇十几年来,都不曾听过有什么神医。 苏觅雪不在意,将信给烧了,只当是江氏想从她手里拿好处。 清欢十分有眼色,见苏觅雪神色不快,没有触她的霉头,另外起了话头:“太子在晚枫堂,您现在过去陪殿下用晚膳吗?” “走吧。”苏觅雪见天色不早,将缝制一半的衣裳折叠好,放在针线篓子里,带上宫婢去往晚枫堂。 宫婢与内侍纷纷行礼。 苏觅雪走到门边便听见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柳军医说在西河镇出了一位神医,能够治好定远侯的毒?” 第64章 晚枫堂的由来 苏觅雪惊诧,西河镇真的有神医啊? 第二个念头瞬间涌来,太子派谁去请神医? 不等她理出个头绪,内侍的声音响起:“殿下,此事千真万确!柳军医说副将毫无反应,只吊着一口气,被神医给救活了。您看可要派人去请神医进京?” 殿内静默一瞬,太子沉吟道:“本宫亲自去。” 苏觅雪脸色骤然一变,手指甲紧紧掐进掌心里,差一点失态。 太子亲自去西河镇,当真是为了给父亲请神医吗? 想到苏晚就在西河镇,她眼睛里闪过暗光。 “太子妃。”内侍从殿内出来,瞧见苏觅雪时,恭敬地行一礼:“殿下有好消息告诉您。” 苏觅雪抬起头,姣美的面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微微颔首,端庄得体的进了殿内。 大殿中间正上方,刻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晚枫堂…… 苏晚的晚。 姬无枫的枫。 苏觅雪初次进宫的时候,就听人说过,晚枫堂是太子的寝宫,将来与太子妃同住的地方,因此太子用两个人的名字起的名。 可惜苏晚嫁给一个穷酸秀才,而她进了东宫。 晚枫堂的名字没有换。 这里依旧是太子的寝宫,太子妃却不住在这里,她的寝宫在另一处。 苏觅雪才会厌憎苏晚! 这几个字,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她,太子不爱她,这门亲事是她抢来的! 可在这之前……明明是太子点头答应了的…… “太子妃?”清欢唤一声。 苏觅雪回过神来,收敛好情绪,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款款走进偏殿。 姬无枫斜倚在软榻上,手指修长,捏着一封信。日光从他身后窗子漫洒进来,照得他一身通透,显得丰神俊朗,气概不凡。 “殿下。”苏觅雪盈盈行一礼,一双清露般的眼睛,柔软如水的看向他,“现在摆晚膳吗?” “随你。”姬无枫眼帘都不掀一下。 苏觅雪咬住嘴唇,试探道:“殿下,臣妾以前的姑母,从杏花村送来一封信,说西河镇出现神医。我想亲自去请,为父亲尽一下孝心。” “你听到本宫与李海的谈话?”姬无枫冷锐的眸光望来,一双极其幽深的眼眸,在他通身散发出骇人的冰冷气息下,更加令人畏惧。 “不,臣妾没有!”苏觅雪矢口否认,想取出信证明一下,手指搭在袖口处,陡然记起信被她烧了。 她的脸色微微泛着白,急的眼眶发红:“臣妾来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殿下,无意间在门口听到您和李海的谈话。” 姬无枫微微扬起的唇角透着讥诮。 苏觅雪心口一滞,心底发冷的解释道:“臣妾想亲自去请神医,殿下是一国太子,要留在京城为皇上分忧。” -- 第42页 姬无枫看也不看她,目光落在西河镇几个字上,语气幽冷道:“本宫的事情,轮不到你做主。” 他朝外唤道:“李青,送太子妃回去。” 苏觅雪不可置信地看向姬无枫那张冷漠的脸,万万没有想到,他这般不给她脸面。 李青从外进来。 苏觅雪牙齿咬破嘴唇,不等人请,自己挺直脊背出去。 站在阳光下,苏觅雪回头,望着金光闪闪的「晚枫堂」几个大字,她眼底似有暗火跳动,恨不能将它给烧成灰。 她绝对不能让太子去西河镇! 第65章 催命 苏觅雪打算去找皇上,随即想到皇上沉迷炼丹之术,将政务抛给摄政王不理朝政。 她能顺利嫁给太子,摄政王功不可没。 苏觅雪相信她说为定远侯尽孝,特地去西河镇请神医,进京为苏继鸿解毒。 并且暗示摄政王苏晚在西河镇,摄政王一定会绊住姬无枫,不准他离开京城。 —— 江氏和宋大郎关在里屋密谋。 “大郎,你请的人靠谱吗?能够万无一失吗?” 江氏打心眼里认为苏晚这人邪门,就怕她福大命大,又给躲过这一劫。 宋大郎拍一拍胸膛:“娘,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一定让苏晚逃不掉劫难。” 江氏信任宋大郎,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亲眼看见苏晚断了双腿,这件事才算办成。往后你就是官老爷!” 江氏兴奋地直搓手,屋外有人在喊她,不耐烦的扯着大嗓门喊道:“成天搁这喊,催命呢?!” 江氏嘴里凶巴巴,板着脸出去。 宋大郎一颗心滚烫,等不及出门跟他请的那帮人汇合。 刚刚走出房门,就被胡氏给拉住:“相公,家里的柴用完了,晚饭没有柴烧,你去山上砍几根柴回来?” 宋大郎脸拉下来,不高兴的说道:“这点小事你不会自己做?娶你回来有啥用?” 他伸手将胡氏推开,看着面黄肌瘦的胡氏,厌恶道:“一边去,别耽误我正事。” 等他做了官,立马就休了这黄脸婆! 胡氏急了,苏晚不听她的劝,去了镇上,这个时辰还没有回来,她放走宋大郎,没准苏晚凶多吉少。 “相公,你不能去……”胡氏抓住宋大郎的袖子,被进来的江氏用力拍开手臂,黑着脸训斥道:“你去山上砍一捆柴来,太阳落山前没砍回来,今晚不许吃饭!” 胡氏捂住疼得火辣辣的手背,泪水在眼眶打转,眼睁睁看着宋大郎离开。 江氏眼睛一眯,瞧出一点端倪:“你不会背着咱们干了吃里扒外的事?” “不、不,我没有!”胡氏脸上的血色尽失,瘦弱的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畏畏缩缩地拎着柴刀上山。 江氏盯着胡氏的背影,总觉得这娘们不对劲。 不然心虚个啥劲? 江氏冷哼一声,啐道:“贱蹄子敢胳膊肘往外拐,看我不扒了她的皮!” —— 宋大郎来到约定好的地方。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道,还是一条大弯路。在拐弯的位置,他们在路上布置几根铁丝,路面埋十来颗尖尖朝上的钉子。 马车行驶来的时候,钉子扎进马蹄里,马发狂的时候,又被铁丝绊住跪倒,马车里的人甩出来,宋大郎请来的人,就会直接冲出来,用木棍打折苏晚的双腿。 宋大郎没见着约定好的人,急出一身冷汗,等他们来布置就怕来不及了。 咦…… 路上布置好铁丝和钉子了? 眼前投下一片暗影,宋大郎疑惑的抬头,就看见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吓得心脏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两个人朝他咧嘴一笑,眼前一黑,麻袋套住他的脑袋。 膝盖窝被踹一脚,宋大郎倒在地上。 “你们……啊……” 宋大郎双腿剧烈疼痛,膝盖骨被敲碎,惨叫出声。 墨尘手里棍棒一挥,打在宋大郎的脖颈处。 宋大郎抽搐一下,再没有声息。 墨渊取下麻袋,探一下鼻息,确定人没有死,拎起来扔在山坡下,那儿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赫然就是宋大郎找来的人。 “主子将咱们从京城急召回来,就是为了对付这些个菜鸡?”墨尘把棍子一扔,咕囔道:“杀鸡咋能用牛刀?” 太大材小用了吧? 墨渊蹙紧眉心,主子当年离开京城时,为免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个人都没有带在身边,甚至没有过问京城里的事。突然间传唤他们,一定是有事即将要发生。 这时马蹄声在寂静的山道中响起。 第66章 亲手雕刻的桃木簪 两个人利落的将铁丝和钉子处理好,隐没在夜色中,学鹧鸪叫三声。 马车里,顾淮之缓缓掀开眼帘,听到鹧鸪声,抬手按压一下额角。 六月是鹧鸪繁殖期,夜里发出叫声,没有引起苏晚和顾母怀疑。 顾淮之看向苏晚,她绷着脸,一副「别惹老娘」的表情。 他垂眼,旁边整齐摆放一双布鞋,心情有些复杂。 功劳虽然被人冒领,苏晚却送他一双鞋,姑且算作是谢礼? 这么一想,心中倒也畅快一些。 顾母手肘捅一捅顾淮之,让他有点眼色,哄一哄自己的媳妇儿。 -- 第43页 顾淮之一声不吭。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 苏晚抱着包袱率先下马车。 顾母板着脸,瞪顾淮之一眼:“晚晚脾气好,不轻易生气。她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见缝插针的惹她生气。你若是个男人,就得让着自个媳妇!” 顾淮之:“……” 顾母赏他一个大白眼,跳下马车回屋。 顾淮之从马车下来,进了院门,脚步忽然停住。堂屋里顾宝珠和顾景云笑容灿烂,围着苏晚打转。桌子上一盏油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温馨而静好。 顾宝珠身上挎着一个小布包,爱不释手地摸一摸光滑的面料,眼睛弯弯,笑容清甜:“大嫂,这是你送我的布包吗?特别好看,我以后赶集就背它!” “这是你的书包,到时候你跟景云一起念书。”苏晚摸一摸她的脑袋。 顾宝珠呆住了,她可以念书吗? 大哥以前送他们去私塾,她怕浪费银子,不肯去。 一直是心里的遗憾。 没想到大嫂要送她去念书! 顾景云有个旧书包,小眼神往顾宝珠的新书包上瞟,他也好想要大嫂做的书包。闷闷不乐地说道:“西河书院三天后考试。” 苏晚捏一捏他的脸蛋:“你考好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顾景云一听礼物,眼睛蹭的亮了,顿时不羡慕顾宝珠的新书包! 他握紧小拳头,夸下海口:“大嫂,我一定会考第一名!” “好,我等着。”苏晚摸一摸他的小脑袋。 身后传来脚步声。 “大哥。”两个小家伙清脆的喊道。 苏晚看都不看顾淮之,进了自己房间,拿衣裳去洗澡。 顾淮之盯着她纤细的背影,心中轻轻一叹,清冷的眸子里似有无奈一闪而过。 他将新鞋子放回屋里,去院子里找出一根桃木,取出工具亲手雕刻一支梅花桃木簪,用一块手帕包好。 他来到苏晚房门前,轻轻推一下门。门开了,没有上闩,他放轻脚步进去,站在床边。 朦胧的月光斜照在苏晚身上,她精致清美的面容,看上去安静温柔,让人只是看着便心生柔软。 顾淮之将簪子放在枕头边,看见她被蚊子叮咬,无意识地拍一下脸颊,抓挠几下,翻个身,睡得香甜。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离开她的屋子,找出干艾草点燃,放在苏晚睡的床脚边驱蚊子。 熟睡中的苏晚,闻到一股艾叶浓郁的香气,眼皮子动了动,只困难地睁开一条缝,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又坠入梦境中。 第67章 赶出杏花村! 顾母正在给鸡喂糠食,听到江氏的嚎叫声,她脸一拉,将鸡食搁在鸡棚上,快步拉开院门。 她张口怒骂道:“哪来的疯狗,大清早上门乱吠!” 江氏一身邋遢,皱巴巴的,蹭上一块一块的污泥,头发散乱,一双眼睛哭的通红,眼底的恨意像是要化为实质,杀光顾家的人给宋大郎报仇! 顾母吓一跳,看得心悸。她黑着脸警告道:“江氏,你别以为我家的人好欺负。惹急眼了,没有啥事是我做不出来的!” “你们弄残我家大郎,还威胁我,要把我一起打杀了!刘桂香,你以为巴上苏晚就翅膀硬了,能一飞冲天,我拿你没有办法!我江红莲也有靠山!侄女是太子妃!苏晚给她提鞋都不配!” 江氏想起宋大郎的惨状,完全忘记被顾母掐住脖子的恐惧,她理智全失,冲上来厮打顾母:“你来啊!你打死我啊!今儿个不打死我,我立马让雪儿砍了你们一家人的脑袋!” 顾母腰圆膀粗,人又比江氏高一个头,轻而易举抓住江氏的手,掐住她的后颈,拖着江氏就往墙壁上撞。 “啊——” 江氏惨叫,天灵盖仿佛被撞开,头晕目眩。 顾母将人摁倒在鸡屎上。 江氏糊了一嘴的屎,恶心坏了,她奋力挣扎,从顾母手里挣脱出来,捂着胸口干呕,呸呸几声,抓起衣服用力在嘴巴上蹭一蹭,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往地上一倒,张嘴就要囔囔。 顾母冷笑一声,抄起旁边的铁铲,就要铲了鸡屎往她脸上泼。 江氏吓得连滚带爬跑出院子,哭喊道:“还有没有王法!苏晚把我的大郎双腿打残了,我上门讨个公道,刘桂香她要打死我!你们大家给评评……啊……” 江氏后背上挨一铁铲,整个人跳起来逃蹿,扭头看见顾母一脸凶神恶煞,举着铁铲往她脑门上拍过来。 她脸色煞白,惊出一身冷汗,一边逃命,一边叫喊道:“疯了!刘桂香你这个疯婆子!今日不打死我……” 顾母咬牙接下她的话:“我等着你告诉太子妃,来砍了我们一家子脑袋!” 江氏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顾母是个泼辣的,人比她高大,江氏在她手里讨不到便宜,继续纠缠下去,得吃不少苦头! 但是宋大郎遭的罪,不能这么白白算了! 江氏调转方向,朝顾族长家跑去。 杏花村两大姓氏,一大姓氏姓宋,一大姓氏姓顾。顾氏一族最早在杏花村扎根,形成一个宗族。 即使后来宋氏的人流落到这里扎根,开枝散叶,影响力远远不如顾氏。 可宋氏出过一个大官,因此得了威望,村长的头衔落在宋氏一族头上。 -- 第44页 但是关于族人生计等问题,话语权远远不如宗族。 江氏想拿顾家开刀,还得顾族长出面。 顾族长七十高寿,正抱着曾孙坐院子里教认字呢。 江氏风风火火跑进来,额头上红肿的包淌出鲜血,喘着粗气哭嚎道:“族长,您可得为我家大郎做主啊!他被苏晚打断腿,扔在山坡下,我们今早才找到人! 刘桂香是帮凶,她们心肠狠毒,您可得请族法,把她们鞭笞五十,赶出杏花村!” 第68章 妇言失德 顾族长看江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皱紧花白的眉毛,放下怀里的曾孙,摸一摸他的脑袋,示意曾孙回屋去。 小孩儿蹬蹬蹬地跑回屋。 顾族长浑浊的双眼十分睿智,盯着江氏问:“顾家小娘子和刘桂香如何打残宋大郎的腿?她们无缘无故,为何要对宋大郎下手?” 江氏瞎掰扯道:“我侄女跟顾淮之有婚约,因为苏晚的人品烂,皇家想要解除婚约。侯府没有办法,迫不得已把我侄女嫁给太子,让苏晚代替我的侄女嫁给顾淮之。 苏晚心里意难平,刘桂香也怨憎我侄女不守诚信,她俩报复不了我侄女,又因为和我有恩怨,才对我的大郎动手!” 她恨死顾家人,宋大郎差一点可以做官,她就是官老夫人,现在成了一个废人,挣不了钱,瘫在床上,还得人伺候他! 顾族长人虽老,可不糊涂。 苏晚嫁过来一个多月,没有在村里做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就是对顾家人不好。 可一个千金大小姐,下嫁给一个农家子,任谁也无法接受。 何况这段日子来,苏晚改变得彻底,一心把日子过好,倒是宋家不安分,处处找顾家的麻烦。 顾族长慢声慢气道:“空口无凭,你拿得出证据,证明是顾家小娘子打残宋大郎?” 江氏一噎,她哪里有证据? 宋大郎现在还昏迷不醒。 昨日他就是去收拾苏晚才出的事,不用想就是苏晚干的! “顾族长,我是村长媳妇儿,咋能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呢?有人指认是苏晚,不信您去审问苏晚,我派人去找证人!” 江氏想起宋大郎雇的几个人,可以使银子收买他们,指控苏晚和刘桂香打残的宋大郎! 顾族长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肃厉:“倘若是你污蔑顾家小娘子,以妇言失德论处,鞭笞五十,罚跪祠堂。” 江氏脸色一变,可到这个份上,她断不能退缩,狠狠心,一咬牙,起身带着顾族长杀回顾家去。 —— 苏晚穿好衣服出来,江氏已经走了,顾母拎着铁铲进来。 “晚晚,吵着你了吗?”顾母将铁铲往墙角一扔,朝苏晚走过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现在还早呢,你再去睡一会儿,我做好早饭叫你起床。” “我睡好了。”苏晚皱紧眉心,望着空荡荡的院门口,“江氏打上门,出啥事了?” 提起江氏,顾母就来气,她啐道:“谁知道她发什么疯,大清早上门逮着人咬!昨夜宋大郎腿被人打断,关咱们啥事?她当咱们好欺负,拿屎盆子往咱们头上扣!” 苏晚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问道:“昨日咱们村里有人卖地吗?” 顾母疑惑:“没有啊。咋了?你想买地吗?” 苏晚摇一摇头,胡氏为啥要骗她?阻止她去镇上,甚至让她尽快回村? 她联想到宋大郎昨晚出事,而且江氏一口咬定她是凶手,一个想法渐渐在心里成型。 宋大郎是要对她动手,这个计划被胡氏知道,胡氏特地来通风报信,是想要她躲过这一劫。 她没有将胡氏的话放在心上,一路上没有遇见宋大郎,宋大郎反而被废了双腿。 这是谁干的? 戚广吗? 这个时候,江氏和顾族长匆匆走来,身后还有不少跟过来看热闹的乡邻。 江氏目光尖刻,冷声说道:“苏晚、刘桂香,我把族长请来了,你们休想抵赖!” 第69章 做伪证 顾族长穿一身灰色长衫,发须霜白,精神矍铄,往那一站,十分有威严。 他一手拢在后背,一手拄着拐杖:“刘桂香,你和顾小娘子打断宋大郎的腿了?” “族长,我的脾气是火爆,没干过这种害人的事啊!” 顾母再泼辣耍横,打心底很敬重顾族长,生怕他信了江氏的话,急慌慌地解释道:“您别听江氏瞎说,她跟我结仇,黑心烂肚肠的往我身上泼脏水。这件事我们没有干过,不怕您派人去查!” 顾族长阅人无数,顾母是直性子,啥事都藏不住,全都写在脸上。 宋大郎的事情,顾母不知情。 江氏见顾族长不说话,心里急了,两家都是姓顾的,就怕他偏袒顾母。 顾族长开口了:“江氏,你的证人呢?” “我这就让人把证人叫过来。”江氏一转身,就瞧见宋满福带头走来,两个青年用门板抬起宋大郎过来。 “大郎!”江氏连忙跑过去,看见宋大郎醒过来,眼泪刷的落下来,哽咽地问道:“大郎,你告诉娘,是不是苏晚和刘桂香弄伤你的?” 宋大郎没看清楚是谁,也没跟人结怨,除了苏晚,他想不到还有谁! 一定是她提前得知消息,率先下手! “大郎,族长在这呢,你只管说,他会给你做主的。”江氏这才发现跟宋大郎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眼生的人。 -- 第45页 她心里一喜,猜出那两人的身份,按捺住激动,问宋大郎:“这是证人吗?” 宋大郎脸色苍白,目光阴毒地盯着苏晚:“他们看见行凶的人。” 江氏喜不自禁,对顾族长说道:“我们的证人来了,他们看见了凶手!” 她又朝两个男人喊道:“你们还不过来,仔细跟顾族长说一说,是不是这两贱人害得我儿子变成残废?”江氏手指在苏晚和顾母之间划拉一下。 这两个男人身材瘦高,脸上有荆棘划破的伤口,衬得一脸凶相。 他们鼓着眼睛瞪向苏晚,后颈还隐隐作痛,哥俩想到昨晚的事情,心里直冒火。 舌头抵一抵腮帮子,想将苏晚这娘们拖下水。 蓦地,脊背一寒,他们扭头往后望去。 墨渊站在院门口,他的目光冰冷如锋刀,令人心中凛然。 那股子被痛苦支配的恐惧,让他们打了一个寒颤,把升起的歹念摁死在萌芽中。 “你们看见顾小娘子和刘桂香行凶?”顾族长一脸威严的问道。 “不、不是这样!”两个人眼底的凶狠与狡诈全都收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我们是被宋大郎收买,埋伏在青峰山下,要打断苏晚的腿。我们按照宋大郎的要求,在路面上埋了钉子和铁丝,他没有看清楚,铁丝把他给绊倒,双膝跪在钉子上,他痛得打滚,滚下山坡。我们去捞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膝盖骨碎了,没敢逗留,撒下他跑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宋大郎又派人来找我们,我们以为是退钱就来了。谁知道他是想让我们哥俩做伪证,诬陷苏晚打伤他的腿。” 江氏和宋大郎的脸色骤然大变! 第70章 送去官衙 “你、你们胡说八道什么?”江氏跳起来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人太缺德,之前明明说亲眼瞧见苏晚和刘桂香打伤我儿子。现在又出尔反尔,倒过来指控我们买凶伤害苏晚!” 她蛮横的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袖子:“是不是有人收买你们了?” 这人猛地推开江氏,“瞎说八道,收买我们的只有你儿子!” “放屁!我儿子跟苏晚无冤无仇,为啥要买通你们打断她的腿?你们说是不是苏晚买通你们了?” 江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干嚎道:“老天爷不开眼,我们一家子老实才遭人欺负!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宋大郎手指紧紧攥住衣料,万万想不到这两个人会临时倒戈。 一定是苏晚提前买通他们了! 不能认! 除了给出去的银子,这两人手里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宋大郎眼睛一眯,威胁道:“你们污蔑我买凶伤害苏晚,你们也是共犯,洗刷不了罪名!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再不实话实说,我们大家一起去官衙。” 这两个人本来就是穷凶极恶的人,手脚不干净,宋大郎笃定这两人不敢去官衙! 谁知,这两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字据:“宋大郎,这是你收买我们谋害苏晚的时候写下的字据。先给我们五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五两!上面还有你的签名,按的手印!” “就是!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糊涂,为了自保,而冤枉无辜的人!” “你要去官衙就去官衙,看官老爷是抓我们兄弟俩,还是把你关起来!” 两个人神色坦然,无所畏惧的模样,豪气千云,不知情的人,倒会以为两个人是正义之辈! 宋大郎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脸庞都扭曲起来。 江氏看见他们手里的字据,吓一大跳。 “族长,劳烦您将他们送去官衙。”顾淮之轻咳几声,自屋中出来,阳光照在他清癯的身姿上,端的是清风朗月,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孰是孰非,请官老爷定夺。” 苏晚勾了勾唇:“是啊,按了手印就好说,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可以让官老爷叫宋大郎在字据旁边再按一个手印比对一下。” 顾淮之微微掀起眼皮子,冷睨向一旁的宋大郎,他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似乎在极力的控制住心底的惊惧,脑子里拉紧的弦几乎要崩断。 他唇边掠过一抹极浅淡的笑:“字迹也可以比对。” 顾淮之递一个眼色。 顾族长让村里的两个青年去抬宋大郎去送官。 “嘣——” 那根弦断裂,宋大郎理智瓦解,还不等他说什么。江氏猛地扑过去,张开手挡在宋大郎面前,叫嚷道:“你们干什么?大郎就算买凶打断苏晚的腿,她人不是好端端的吗?你们抓他干啥?” 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虽然苏觅雪是太子妃,可苏觅雪跟她不亲,在杏花村的时候就没怎么见过,进京之后她更是见不着。 老是把苏觅雪挂在嘴边威胁别人,那种人上人的身份,对她而言太过遥远。反而是看得见的县令,让她打从心里畏惧。 江氏心知宋大郎真的买凶了,进官衙之后,只怕出不来。 这俩凶徒是滚刀肉,江氏不敢跟他们硬碰硬! 宋满福来不及捂住江氏的嘴,气得差点心梗,快被江氏给蠢死了。 顾淮之和苏晚分明在套话! 果然,顾淮之行云流水的对顾族长行一礼:“江氏承认买凶谋害晚晚,请您做主给我们一个公道。” 第71章 姐妹相见 -- 第46页 顾族长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哪会看不通透? 这一件事的始末,只怕就是宋大郎买凶谋害苏晚,反遭报应的事情。 “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苏晚和你娘是被冤枉的话,我会给她们一个公道。”顾族长的话一出口,宋满福不乐意地说道:“族长,你是一族之长,办事要公允。江氏可没有承认大郎买凶……” 顾族长抬手打断宋满福的话:“我昨天戌时在村口看见宋大郎走出村子。他走路到青峰山路段,那时的天一定黑透了。 这两个人目击苏晚和刘桂香伤害宋大郎,你们相互间都不认识,宋大郎在昏迷前如何记住这两张脸?又如何将人找来作证?” 宋满福噎住,哑口无言。 这个漏洞,无法自圆其说。 宋大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颊上的肌肉抖动,他想矢口否认,又怕真的把他抓去官府。 光凭那一张字据,他就会有牢狱之灾,而且少不了一顿板子。 仿若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宋大郎跳不起来,也叫不起来。 江氏嘴唇嗫嚅,还想争执几句。 顾族长冷哼一声:“江氏,你妇言失德,鞭笞五十,罚跪祠堂三天。” “族长,我是村长媳妇,你不能这么对我……唔唔……”江氏的嘴被青年捂住,王大娘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块烂抹布递给青年。 青年直接塞江氏嘴里,把她的手反剪在身后,用裤腰带捆绑住,一脚踢踹向江氏的膝盖窝。 江氏扑通跪在地上,体内一层叠一层的怒火喷涌而出,她的眼珠子布满血丝,恶狠狠瞪着顾族长。 “啪——” 一鞭子抽在江氏身上,鞭子上的倒刺扎进皮肉,撕拉出一条血痕,顷刻间染红后背上的衣料。 江氏惨叫一声,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没等她缓过劲来,下一鞭子接着抽过来。 鞭子上一根根刺,仿佛钉入她骨头里,将血肉全都剜出来,痛不欲生。 乡邻们打一个哆嗦,捂着眼睛不敢看。 宋满福死死盯着快要昏厥的江氏,那一鞭鞭似抽在他脸上,里子面子全都丢尽了。 他心里对宋大郎和江氏有怨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宋满福一甩袖,绷着脸回家。 宋大郎听到鞭子甩动声,伴随着江氏凄厉的嚎叫声,恐惧深扎进灵魂,就连灵魂都颤抖起来。 他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抬着他的两个青年,掉个头准备去宋家。 “走什么?”顾淮之如雪夜寒刀的眸光掠过宋大郎,与门口的墨渊、墨尘对上,勾一勾唇角:“你很不服气,应该觉得自己受了冤屈?我们是邻里关系,不好让你蒙冤。官衙还是得走一趟,你安然无恙回来,说明你没有买凶杀晚晚。” “不!我不去!我娘已经受罚,就算给我伸张冤屈,也没有半点含义……啊……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快放开我!” 宋大郎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双手砸着门板哐哐作响,他愤怒和惊恐的目光瞪向墨渊和墨尘,恨不能扑过去咬断他们的脖子! 可他双腿残废,有心无力。 墨渊和墨尘脚步不停,蹬蹬蹬往院门走去。忽然,脚步一顿,轻飘飘扫过两个凶徒。 哥俩心中胆寒,不敢造次,乖乖跟过去。 顾族长不赞同道:“淮之,得饶人处且饶人。” 宋大郎去官衙,十有八九出不来。 说不定还要吃一顿板子。 顾淮之狭长的眼眸清澈澄净,犹如青山流水,高远旷达。似乎不懂顾族长的话,修长的双眉一皱:“族长,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微微一笑,明月清风般疏朗清润,低咳几声道:“咎由自取罢了。” 顾族长叹息一声。 “族长,五十鞭子抽完了。”青年上来禀报。 几个人的目光望去,江氏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后背血肉模糊。 江氏身上尖锐的利刺,被这一顿打给拔去,虚弱地眨一眨眼睛向族长求救。 顾族长视若未见,吩咐两个青年:“把她送到祠堂,熬下三天,再放她出来。” 顿了顿,补充道:“不许给送饭食,让她好好反省。” 江氏被这一番话刺激的昏厥过去。 顾族长看一眼顾家人,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带上乡邻走了。 顾母看到地上一滩血,啐道:“晦气!” 她抄起铁铲,拎着两个撮箕,将沾血的泥铲进撮箕里,用一根扁担挑起离开。 苏晚想到方才看见的墨渊和墨尘,一直蹲在门口,像是跟凶徒一伙的,可凶徒的表现却不像,哥俩明显很畏惧墨渊和墨尘。 她瞥一眼神色清淡的顾淮之,他闷声咳嗽,颧骨上染上一层薄红,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仿佛是一朵骄艳又藏着剧毒的食人花。 苏晚哂笑一下,觉得自己想法简直荒诞。 顾淮之有这样厉害的人,他家里还会穷得叮当响吗? “我去做早饭。”苏晚决定等戚广来找她时,好好感谢他三番两次的救命之恩。 她的好心情才维持了几息,愁眉苦脸道:“伤药还有一千瓶没有做好,马上要到交货期限,而且药瓶也短缺,还得订两千个。” 她一边絮叨,一边进屋去梳头,蓦地看见枕头边放着一块手帕。 -- 第47页 苏晚疑惑的走过去拿起来,手帕包着一根打磨光滑的梅花簪,顶端的几朵梅花雕刻得栩栩如生,可见手艺了得。 她愣怔住,帕子上残留一缕淡淡的药草香,谁送的不言而喻。 尤其是看见床脚燃烧成灰烬,还剩下一点点没有烧完的艾草,昨晚的记忆稍稍回笼。 那不是梦,顾淮之来过她的房间,还给她点艾草驱蚊? 苏晚摸一摸簪子,反手绾发戴在头上,心情莫名的放晴。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顾淮之诚意十足的份上,暂且原谅他,早饭多给他加一个荷包蛋! —— 宋大郎以故意杀人罪,被关进大牢里。 宋家更加低调起来。 苏晚两点一线,医馆,酒楼来回跑,夜里也住在镇上。 三天时间过去了,她总算把三千瓶伤药全都做完,让人给赵巍送口信,来医馆拿药。 她叮嘱周郎中一声:“赵巍给了五十两银子,你跟他对接一下,把尾款结算,我几日没回顾家,先回去看看。” “好了,你这几日没睡什么觉,好好休息几日。”周郎中取来一个食盒塞苏晚手里,“路上垫垫肚子。” 苏晚没客气,拎着食盒坐上马车,去往杏花村。 马车停在杏花村口,苏晚从马车上下来,便瞧见前头还有一辆沉香木马车,低调中透着奢华。 这时,马车上下来一个婢女,搀扶一位美少妇从马车上款款下来。 苏觅雪觉察到打量的视线,她偏头望来,眼中闪过诧异,唇边绽出柔美的笑:“姐姐。” 第72章 我嫌脏 苏觅雪这一声「姐姐」,将尘封在苏晚脑海深处的记忆与剧情,猛地拉拽出来,走马观花般一幕幕闪现。 苏觅雪的外祖母是苏继鸿的乳母,苏继鸿五岁的时候,冯乳母攒够银子准备回乡跟男人盘个铺面,做一点小本生意一家人在一起好好过日子。 男人带着大儿子一起来接冯乳母,因为苏继鸿舍不得冯乳母,定远侯老夫人留了一家子多住几日,回去的路上出事,只有冯乳母一个人活下来。 婆母将她恨进骨子里,咒骂冯乳母是克星,将她给赶出家门。 定远侯老夫人可怜她,又让她继续照顾苏继鸿。冯乳母肚子里却怀上一个遗腹子,十月怀胎后生下晴岚,也便是苏觅雪的母亲。 苏继鸿很敬重冯乳母,心中存了愧疚,如果不是他不懂事,多留了冯乳母一家几日,说不定她的男人和儿子不会死,将晴岚当做亲妹妹一般照顾。 定远候老夫人也是一个心慈的,或许和苏继鸿怀着一样的心理,格外照顾这对母女,准许晴岚去族学跟着小姐、少爷们一起念书。 晴岚很有心机城府,就是抓住这个心理,嘴甜又会耍巧,很讨定远侯老夫人喜欢,府里的小姐也爱跟她玩,除了身份低微外,过得日子比寻常家的小姐还要好。 这也就助长了晴岚的野心,她想嫁给苏继鸿,将苏继鸿勾得五迷三道,紧紧抓在手心里。 晴岚及笄后,苏继鸿与定远侯老夫人提起要娶晴岚为妻。 定远侯老夫人强烈反对,他堂堂侯府的继承人,怎么能娶一个身份低微的下人之女? 晴岚虽然有学问,跟府里的小姐一起学习,可终究门第间有无法逾越的差距。 恰好这时太后送来一个机缘,她给苏继鸿定下戚家独女这门亲事。 原来她打算让晴岚给苏继鸿做小,可瞧见苏继鸿对晴岚鬼迷心窍,定远侯老夫人改变主意,到底是抬举了晴岚,想要把她认作义女,挑选家世清白的进士老爷给晴岚做夫婿。 待做出政绩,定远侯府再打点一番,将人拉一把,算是全了一番情谊,也断了苏继鸿的念想。 可晴岚听到母子俩的谈话,设了局,将苏继鸿灌醉了,把人勾上床,故意让人撞破,逼迫定远侯老夫人松口。 定远侯老夫人在深宅大院里长大,什么伎俩没有见过? 当即识破了晴岚的手段,她既愤怒又失望,将晴岚赶出定远侯府。 冯乳母没脸留在定远侯府,向老夫人忏悔之后,带上晴岚一同回了老家。定远侯夫人给了几十两银子,全了最后的主仆情谊。 冯乳母拿着这笔银子当做晴岚的嫁妆,急忙把她嫁给村里的一个穷秀才,婚后不久晴岚方才发现怀了身孕。 晴岚本就不甘心,不认命,她觉得自己翻盘的机会来了,等冯乳母病逝之后,她偷偷联系上苏继鸿。 那时候苏觅雪已经五岁,苏继鸿找了过来,将母女俩接到镇上,买下一座宅子安置好,请了西席教导苏觅雪学问。 穷秀才在苏继鸿威逼利诱下,为了家人的安危,只得忍受屈辱,最后郁郁而终。 “姐姐,你在生我的气,怪我抢了你的亲事吗?”苏觅雪走到苏晚面前,脸上流露出愧疚,自责道:“这都是爹的决定,我、我只是他的继女,不敢违背他的命令。” 苏晚看着苏觅雪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觉得挺有趣的。 这母女俩装小白莲,将原主耍得团团转。 目的达成后,还在她跟前装,把锅甩苏继鸿身上。 书里面苏觅雪没来过杏花村,原主嫁给顾淮之后也只是恨苏继鸿,迁怒苏觅雪而已,一心想把亲事换回来。 -- 第48页 如果这具躯壳里住的还是原主的灵魂,说不定又被苏觅雪拢络住,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在苏觅雪手里。 “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亏我把你当好姐妹。你现在来杏花村,是跟我炫耀你做太子妃了?” 苏晚拿捏原主的语气和神态,不屑的冷笑一声:“野鸡就是野鸡,披着光鲜亮丽的皮毛,也做不了凤凰。” 苏觅雪没有生气,反而眼泪不断往下掉,梨花带泪道:“姐姐,我没有,你想做太子妃,我可以帮你。” 她情真意切,想握住苏晚的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想办法把你换回去。” “不用了。”苏晚避开苏觅雪的手,嫌弃道:“太子已经被你用过,我嫌脏,你自个留着吧。” 苏觅雪心口一滞,错愕的看向苏晚,实在想不到刚才还在酸她的人,转瞬换了一副嘴脸,十分看不上太子。 心思翻转,苏觅雪想通了,苏晚还在置气呢。 这是口是心非。 “姐姐,你别这么说,我也不想的。”苏觅雪咬住唇瓣,委屈的说道:“我这次来是看看你,然后告诉你爹病了。你看见太子张贴的榜单了吗?” “没有。”苏晚懒得跟苏觅雪浪费口舌,朝她伸出手道:“你也看见了,我的日子不好过,你对我姐妹情深,给我一千两银子。” 苏觅雪表情僵住,忍不住打量苏晚,觉得她变了,没有嫉妒、不甘,或者指着她的鼻子愤怒地破口大骂。 只是不冷不淡的拈酸讽刺一句话。那双清水似的眼睛里,通透得仿若能够洞穿人的灵魂。 她身上穿的布裙,头上是一根木头簪子,以自己对苏晚的认知,她便是死也不会穿这种衣服,偏偏还一副适应良好的状态。 苏觅雪不安的双手交叠起来,隐隐有一种事情超出她掌控的感觉。 她皱紧眉心,恼怒江氏办事不利。这么久,还没有把苏晚搞定。 尤其是苏晚刚刚从马车上下来,顾家不是很穷吗? 侯府给苏晚准备的嫁妆,她母亲使了手段,全都充入她的嫁妆里去了,半个铜板都没有给苏晚。 苏晚哪来的钱坐马车? 苏觅雪收敛好情绪,泪光盈盈道:“你不关心爹……” “废什么话?你是不肯给银子?”苏晚不耐烦打断苏觅雪的话,嗤笑一声:“你能嫁给太子,心里指不定偷着乐,少在这里假惺惺,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姐姐,你误会了,我怎么会不愿意给?” 苏觅雪咬紧牙根,思量一番,忍痛让清欢去取一千两银票过来。 苏晚拿到银票,笑了一下:“太子算我卖给你了。” 第73章 淮之,你媳妇要跑了 苏觅雪表情管理失控,有一瞬间扭曲。 她之所以在苏晚面前装,是她的性格向来谨慎,在苏晚彻底退场前,说不定还有利用价值,因此她也愿意做出一些忍让。 苏觅雪现在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跟苏晚身份天壤地别,有十足的优越感。 甚至能从苏晚手里把太子抢过来,看她出嫁前愤怒、不甘、歇斯底里,苏觅雪特别痛快。 现在苏晚风轻云淡,一句「太子算我卖给你了」,很不屑一顾。 用尽手段抢来的珍宝,结果却是苏晚弃若敝履的东西,瞬间觉得不香了。 苏觅雪心里膈应,不肯相信苏晚真的放弃太子,牢牢盯着苏晚想从她脸上看出点端倪。 “大嫂!”顾宝珠欢快地叫一声,挎着鱼篓,撒丫子朝苏晚跑过来,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我和二哥捞了小鱼仔,今晚我们炸了吃?” “还有一条大鱼,我们养在水缸里,吐完脏泥后红烧吃。”顾景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大嫂,我明天要书院考试。” 苏晚看出小家伙的心思,摸一摸他的脑袋:“明天我送你去。” 她用手指勾来鱼篓,看见里面是一条大鲤鱼,还有半篓小鱼仔,夸赞道:“你们真厉害,好多鱼啊,都能吃辣,咱们就做香辣小鱼仔。” 顾宝珠和顾景云吸溜一下口水,馋的不行。 苏晚忍俊不禁,捏捏两小只的脸颊,“小馋猫。”牵着两个人的手:“走,回家去。” 自始至终,无视苏觅雪。 苏觅雪看着一蹦一跳的两个小孩,只是背影便充满欢快,这是装不出来的,苏晚跟顾家人相处很愉快。 这个认知让苏觅雪意识到,苏晚是真的不要太子,不是故意说气话。 “太子妃。”清欢心情也有些复杂。 不知大小姐经历过什么,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苏觅雪回过神来,脸色沉下来,现在有些后悔没让太子一块来。 苏晚见到丰神俊美的太子,一定说不出这种话吧? 苏觅雪咬了咬牙,早知如此,摄政王准许她来西河镇请神医,就不该为了图方便微服私访,应该以太子妃的排场,大张旗鼓的过来。 这样苏晚瞧见她,还得跪下给她请安,叫一声「太子妃」! “走吧。”苏觅雪去往宋家。 清欢欲言又止,到底忍不住说道:“太子妃,您不该给银子,我们只有两千多两银子。” 一提起银子,苏觅雪又是一肚子火气,丢了一千两银子买气受! 她虽然嫁给太子,嫁妆丰厚,可没什么现银,若是把嫁妆拿出宫典当,得被人笑话死。 -- 第49页 母亲给她压箱底的六千两,在宫里打点一番,也就剩下两千多两,每个月俸禄也不多,太子也不给她银子。 “带来的首饰,有一堆是我不喜欢的,你可以卖了。”苏觅雪特地带来不少首饰,就是用来典当,天高皇帝远,这事传不到京城去。 说话间,两个人来到宋家。 一路上有不少乡邻,好奇打量苏觅雪,看她身边有护卫,不敢靠近。 宋满福正好从屋里出来,看见苏觅雪愣怔一下,盯着她看。 清欢板着脸,叱道:“放肆,这是太子妃!” 宋满福很快反应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一礼,“草民不知道是太子妃,方才多有冒犯,您别往心里去。” “一家人,不必客气。”苏觅雪望着陈旧破败的四合院,皱一皱眉,眼底闪过一抹厌弃,她询问道:“姑母呢?” 宋满福眼睛通红道:“苏晚弄断你表哥的腿,你姑母去找苏晚讨公道,反被苏晚诬陷是你表哥买凶谋害她在先。 族长维护苏晚,非但没有惩罚她,反而请出族法打你姑母五十鞭子,跪了几日祠堂,刚刚才抬回来。” 苏觅雪和清欢对看一眼,苏晚竟变得这么厉害? “您快请进。”宋满福擦一擦眼睛,请苏觅雪入内。 江氏趴在床上,气息奄奄,身上的伤口化脓,请郎中处理过。 “你醒醒,太子妃来了。”宋满福推一推江氏。 江氏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苏觅雪时,她眼泪唰的掉下来:“雪儿啊,你可得给姑母报仇!苏晚这个贱人,她太能耐了,我对付不了她,快要死在她手里。” “姑母,你别心急,给我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苏觅雪顿了顿,补充道:“从苏晚嫁给顾淮之说起。” 江氏事无巨细的将来龙去脉全都告诉苏觅雪:“她明明是要把顾家两兄妹卖掉,从镇上回来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吵不闹,开始认真跟顾淮之过日子,手段粗暴野蛮,我在她手里吃过几次闷亏。” 苏觅雪攥紧帕子,江氏口中的苏晚,和她认识苏晚简直是两个人。尤其是在听到苏晚救了赵巍时,她心里的不安加剧。 “苏晚的事情你别管了,好好养伤,交给我处理。”苏觅雪收整好思绪,询问道:“你在信中说的神医,是在镇上哪家医馆?” “杏林医馆,我去过几回,都没见到神医。听说是一个年轻的姑娘,专门治疑难杂症,普通的病症她都不接诊。” 江氏跟去杏林医馆的病人打听,不知道名讳,就听人苏神医的叫:“跟你也有缘,一个姓,说不定还是本家。” 苏觅雪笑了:“这么神秘,看来有点本事,我明天去会一会。” —— 顾淮之从西河书院出来,转去杏林医馆,苏晚今日会制完伤药回家。却是扑了空,苏晚早先一步回家。 他买一些菜回村,看见停在村口的沉香木马车,眉梢不由得挑动一下,认出这辆马车是安远侯府的。 “顾大郎!”王大娘站在菜园子边的桂花树下,朝他招一招手,“你过来一下,大娘有话跟你说。” 顾淮之敛去眸中思绪,朝王大娘走去,温和道:“您说。” 王大娘瞥一眼马车,神色特别紧张,种一辈子的地,从来没有见过大人物,突然来了一个像活在神化里一样的人物,怎么能不敬畏呢? 这一段时间,顾家的日子越过越好,王大娘可怜一家子孤儿寡母,不愿见顾家再出变故。 “我今日从地里来,瞧见村里来了大人物,看了一会热闹,才知道这大人物是宫里的太子妃,跟顾小娘子是两姐妹。” 王大娘观察一下顾淮之的表情,见他神色柔和,小声说道:“顾小娘子跟她吵起来,太子妃在一边哭,跟顾小娘子道歉,说是要想办法,让顾小娘子嫁给太子。” 第74章 她不会嫁给太子 “她们不是胡闹吗?那可是太子,她们这样做,是要掉脑袋的!”王大娘真怕苏晚糊涂,忧心忡忡地对顾淮之说道:“顾小娘子跟你拜过堂,就是你的媳妇儿,你可得好好劝劝她,让她别鬼迷心窍。” 顾淮之一双眼又黑又沉,透着森森冷意。 他逆光而站,王大娘没看清他的表情,见顾淮之缄默不语,身上散发出冷气,惴惴不安地说:“顾大郎,小两口之间,有啥事就好好说,坦诚一点。顾小娘子她……” “她不会。”顾淮之眼神坚毅,斩钉截铁地重复一遍:“她不会嫁给太子。” 王大娘愣住了一下,很快笑呵呵地说道:“你这样想就好,肯定是有误会,别跟顾小娘子置气,好好说啊。” “王大娘,多谢您提点。”顾淮之从竹篓里取出一个酱香猪肘子给王大娘:“您拿去给王大爷下酒打牙祭。” “欸,使不得,我不能要!”王大娘推搡开,却被顾淮之塞她手里,指着半满的竹篓:“我还有。” 王大娘不好意思地拿着猪肘子,无措又无奈道:“你也太客气了。” 顾淮之朝王大娘笑一下,晦暗不明地瞥一眼定远侯府的马车,拎着竹篓回家。 —— 苏晚把干辣椒和鲜辣椒剁成茸,准备蒜头和葱花,她从窗户往外看,两个小家伙正在洗小鱼仔。 她从厨房出来,想问两个小家伙洗好没有,便听到顾宝珠小声的跟顾景云咬耳朵:“二哥,村里人说的是真的吗?那个坏女人,要把大嫂带走?” -- 第50页 “你别听人瞎说,大嫂很喜欢咱们,才不会走!”顾景云瞪圆乌黑的眼睛,可显然底气很不足。 他们两个从河边回来,就听村民在议论,大嫂的妹妹来了。 他们心里很清楚,跟大哥定亲的是苏觅雪,大嫂本来是要嫁给太子的,两个人换了夫婿。 特别害怕大嫂真的走了,撒丫子跑来找苏晚,看见苏晚肯跟他们走,喘出一大口气。 两个小家伙像两棵小豆苗,蔫头蔫脑的。 顾宝珠鼻子酸酸的,特想哭。 顾景云心里难过。 苏晚叹息一声,没想到他们听到流言了,倒是沉得住气,半个字没跟她讲。 其实他们多虑了,苏继鸿偏宠苏觅雪是有原因的,并且对那母女俩十分愧疚,对她没有半点父女情份。 当年苏继鸿找到母女俩,每年都会来西河镇好几次,定远侯老夫人知道内情,可这时却拿苏继鸿没有办法,他已经继承爵位,拿捏不了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倒是对原主越来越好,好弥补这一份愧疚,咬死了不准晴岚进门。 晴岚是一个聪明的人,哄得苏继鸿把母女俩接到京城,苏觅雪故意接近原主与她做好姐妹,经常请原主去家里做客,好让晴岚攻略原主。 原主的确被攻略下来,喜欢上晴岚,在她身上体会到母爱。 而在这期间苏继鸿格外关心原主的去向,从她嘴里听到关于晴岚的消息。 两年过去后,苏继鸿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询问原主:“阿晚,你祖母让为父娶继室。你还小,为父担心继室对你不好。你晴岚姨母对你好,不如为父娶她进门?” 原主被蒙在鼓里,以为苏继鸿一心为她打算,欣喜若狂的答应下来。并且还做中间人,哄得定远侯老夫人松了口。 定远侯老夫人不好将苏继鸿和晴岚的龌蹉事告诉原主,只是在耳边劝告她,远离晴岚母女俩。 原主十分依赖信任晴岚,不相信她是心怀鬼胎,心里更可怜晴岚不得祖母喜欢,反而跟晴岚更亲近了,甚至受晴岚挑拨,疏离定远侯老夫人,让定远侯老夫人寒了心,撒手不再管她,带上奴仆去庵庙里养病。 她再次回府的时候,迟了一步,原主和苏觅雪已经成亲,知道两个人互换了成亲对象,定远侯老夫人无力回天,大病了一场。 苏晚知道大致的剧情,对于苏觅雪为何能够顺利嫁给太子的内情,她半点都不知道。 苏家唯一真心对她的只有母亲和定远侯老夫人。 书里原主惨死后,定远侯老夫人给她收的尸。 原主嫁给顾淮之这么久,定远侯老夫没有来看望过原主,甚至都没有派人来过,可见是真的被原主伤透心。 “你们两个胡思乱想什么呢?鱼仔还没有洗好?”苏晚抬手给两人一人一个爆栗子。 顾景云抬起方形扁筐,里面铺满细长的小鱼仔,笑眯眯地说道:“洗好了!我先放到厨房里去!” 顾宝珠拧着自己的小手指,欲言又止。 苏晚很有耐心,询问道:“你有什么话要问?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顾宝珠睁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鼓起勇气要问苏晚会不会跟坏女人走。 突然看见顾淮之从外走来,她摇了摇头,“大嫂,我去给二哥帮忙!” “欸——”苏晚看见顾宝珠蹿的比兔子还快,眨眼就消失在门边。 她无奈的摇一摇头,朝顾淮之走过去,盯着竹篓:“你买什么回来了?” 她从顾淮之手里很自然的拿过竹篓,举止利落的搁在地上,蹲下来翻看。 顾淮之垂眸看向捧着一只烤鸭的女人,她眼睛里冒出惊喜的光,像是落入一片浩瀚星辰,很满足的翘起嘴角。 “顾淮之,你是给我买的?”苏晚仰起白嫩嫩的脸,眉眼弯弯,晃着手里的烤鸭,蹬鼻子上脸道:“你没去醉香楼拿小面皮,这鸭子吃起来没灵魂。” 顾淮之掀了掀唇角,毫无诚意道:“我给你做?” “那多不好意思呀。”苏晚把烤鸭放在他手里:“那这活交给你了。” “呃……”顾淮之瞥了她一眼,语气凉凉:“喂你吃饱了,好让你跑?” 第75章 我会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 “啊??”苏晚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村里的谣言? “我不会跟一个放弃过我的男人,无论他有什么苦衷。”苏晚解释一句,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你被逼娶我,咱俩无奈凑成对儿,往后可能分道扬镳,但是只要我头上顶着顾娘子的称号,我就会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不会乱搞男女关系,这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线。” 顾淮之目光沉冷,她不会嫁给太子,但是也不会留在顾家,早已做好分道扬镳的打算。 “你如果有合心意的女孩子,可以跟我讲,我可以把位置腾出来。”苏晚抬手拍一拍顾淮之的肩膀。 顾淮之将她的手从肩膀上抖落,唇角勾起冷淡嘲讽的笑:“顾家自立族以来,婚姻都是从一而终,没有和离、休妻一说,除非有一方命终。” 苏晚嘴快的杠一句:“我可以休夫?” 顾淮之绷着脸,皮笑肉不笑:“你试一试。” 咔嚓—— 烤鸭骨头应声而断,清脆得令人心颤。 苏晚盯着顾淮之手里的一只烤鸭被他捏扁,他的眼风扫过来,脖子凉凉的,像是她敢休夫,这男人就捏断她的脖子。 -- 第51页 苏晚搞不懂顾淮之,他明明是迫于顾母才同意成亲,对她有明显的戒备心,就这还不肯和离? 图什么? 苏晚看他消失在堂屋门口,突然想起顾景云明天要去考试,还有话要问他呢。 她跟进堂屋,看见烤鸭放在桌子上,竹篓搁在桌脚,连忙去往顾淮之的房间,推开没有合严实的门。 “顾淮之……”苏晚看清楚里面的情形,话音戛然而止。 男人站在床边,沾着水珠的手指解开腰带,捂得严实的襟口骤然一松,下颔线条流畅的蜿蜒至精致的锁骨。 苏晚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美色,吞咽了一下口水。 顾淮之仿若未闻,神色专注,慢条斯理地将外衫脱下来,紧接着底衣…… “嘭——” 苏晚猛地将门给合上,心脏砰砰砰快速跳动。 热气不断往头顶翻涌而来,苏晚脑子里全都是刚刚看到的修长脖颈,性感锁骨,似在诱人咬一口,留下一排齿印。 苏晚龇一龇牙,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好像不是不可以过一辈子? 「吱呀」一声,门在身后打开。 苏晚尴尬地转过头去,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面庞,他换上一件陈旧的长衫,她讪笑道:“顾淮之,你弟弟明天要去西河书院考试。” 顾淮之面无表情,微微颔首,越过苏晚径自去厨房。 苏晚咬一下嘴唇,觉得她把这个男人给惹毛了。 想到这个男人真的把她当媳妇儿,还给她买烤鸭,回来听见她要跟野男人跑就算了,她也是随时想拍拍屁股走人,是不太地道? 苏晚心虚地溜进厨房,顾淮之舀两瓢面粉装在盆里,看这架势俨然是做面皮,她的良心痛了一下。 “大嫂,你来了!”顾宝珠扬起小脸,清脆的说道:“大哥跟二哥睡一个房间,二哥马上要去书院念书,他们住在一起,大哥会打扰到他学习。大家都说成亲的两个人要住一个房间,你跟大哥住一起?” 一道惊雷劈下来,苏晚惊恐的看向顾宝珠。 顾家只有三个房间,顾宝珠跟顾母住,顾景云跟顾淮之住,她一个人占一间。 “好。”顾淮之应下来,似笑非笑地看向苏晚:“你尽到一个妻子的职责,我也该尽到一个相公的职责。” 那、那也不用从同房开始?? 苏晚吱唔道:“你不用勉强。” “你勉强?”顾淮之反问。 “呃……”苏晚呵呵笑。 这不是废话吗? “大嫂,我跟二哥去给大哥搬东西。”两个小家伙不等苏晚拒绝,搁下手里的盆,撒丫子跑出厨房,趴在门口,对顾淮之挤眉弄眼。 大哥,我们能帮的就这么多了。 其他看你的了! 顾淮之:“……” 苏晚每一根头发丝都透着尴尬,独自面对顾淮之,怎么都觉得别扭。 似乎从两个小家伙提出她跟顾淮之一起住开始,两个纯洁的男女变得不纯洁了。 “咳……”苏晚商量的语气问:“顾淮之,你看……这孩子还是不要太惯着了?” 顾淮之目光薄凉的睨她一眼:“他们以前不敢在你面前造次。” 行吧,她惯的。 顾淮之上下扫她一眼:“你不必担心我对你做什么,我还没到饥不择食的地步。” 苏晚顺着他的视线,默默看一眼自己胸口丰厚的本钱。 目测有c。 他居然嫌小?? 苏晚觉得自己受到侮辱了,冷笑一声:“不就是睡一个屋,吃亏的不定是谁。” 顾淮之:“……” 大话放出去了,苏晚胆挺怂的。 上辈子没交过男朋友,更别说跟男人睡一张床。 吃完饭,她就拎着柴刀,背上竹篓去山里采药去了。 天黑下山,草草吃完晚饭,又躲进杂房处理药材,心神不定,一会儿趴在窗户上,看看她的房间油灯可还亮着,一直到子时的时候,房间的灯总算熄灭。 她随之吁出一口气,再不能磨蹭下去,不然顾淮之准得笑话她。 估算着顾淮之该睡了,她从竹竿上收下衣服去洗完澡,蹑手蹑脚的推开门,慢慢地探进去一个脑袋。 顾淮之懒懒散散的倚靠在床头,屈起一条腿,一本书搁在腿上,低着眉眼,朦胧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脸庞,侧脸线条柔和。 他听到响动偏头望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嗨——”苏晚举起一只手挥一挥,干巴巴地说道:“好巧,你还没睡。” “不巧。”顾淮之将书合上,抬手将床头柜上倒扣的四方木箱揭开。 昏黄的灯光流溢满室,藏匿在黑暗中的苏晚无所遁形,脸上所有的细微表情全都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顾淮之唇角上扬:“在等你。” 苏晚瘫着一张脸,这狗男人故意将她逮现行? 她恼羞成怒,顾淮之都不在意,她矫情个啥劲儿? 苏晚蹬掉鞋子,故意从顾淮之身上爬到里面去,最好把他给气走。 忽然男人屈起的腿放下去,苏晚撑在床榻上的手肘一弯,重心不稳地栽他怀里。 第76章 抱够了吗? 按下暂停键一般,安静了片刻。 呼吸都被屏住。 只有猛地加速跳动的心脏声。 -- 第52页 咚、咚、咚。 顾淮之双手随意搁在身侧,苏晚两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脸埋在他胸膛装死。 等着狗男人把她掀翻到床上,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起被子埋着脸。 太丢脸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狗男人没有一点反应。 苏晚双手都开始冒汗,他的心跳平缓,呼吸绵长,一点都不紧张??她悄悄抬起脑袋,目光撞进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里。 顾淮之好整以暇地注视她,白皙透亮的脸庞,不施粉黛,眼角压出一抹红晕,一双凤目里蕴着一汪春水,呆呆地盯着他,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的视线扫过她脑门上翘起的一撮头发,眼睛里闪过一抹暗色,他很快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之下,“还没有抱够?你倒也不必着急尽妻子的职责,我一副残躯病体,有心无力。” 苏晚羞窘得白润的脸爆红,看他神色依旧从容,还气定神闲的调侃她,气得她心里直冒火。 恨不得撕裂顾淮之平静的面具。 “你……”顾淮之一开口,苏晚恶向胆边生,扑过来撞上他的嘴唇,她报复性的咬一口,狠狠瞪他一眼:“抱一下怎么了?我还可以亲,你能怎么着?” 顾淮之薄唇磕破皮,渗出一滴血珠,他的拇指压在唇瓣抹去。 漆黑的眼眸如寒渊般深邃,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细辨之下,隐隐有暗光涌动,似乎下一瞬便要将她连皮带骨的吃了。 苏晚心口一悸,瞬间怂了,从他身上滚下去,卷起被子蒙住头。 她一口咬住被子。 苏晚,你干了啥了? 色胆包天。 居然轻薄顾淮之! 顾淮之看着蜷缩成一个小山包的苏晚,抿一下发麻的唇瓣,他尝到一点血腥味。眸光微微一暗,不期然的想起方才一触即离的甜软。 他抬手按压一下眉骨,轻轻叹息,将盖在她脸上的被子拉下来,压在胸口的位置,将油灯熄灭,躺在她的身边。 苏晚浑身都僵住了,规规矩矩的,不敢乱动。 今晚注定是不眠夜了。 苏晚在心里叹一声,觉得自己太可怜了。她吸一吸鼻子,被子都沾上他身上那股清淡的药香。或许是太疲累,想着想着便呼呼大睡过去。 「啪叽」,苏晚热的将被子蹬掉,一条腿架在顾淮之腰上。 顾淮之:“……” 没等他考虑好,要不要将苏晚的腿拨下去。 苏晚朝他靠过来,一条手臂搭在他胸膛上,脸颊枕上他的肩膀,似乎在寻找一个舒适的睡姿,她的脑袋蹭了蹭。 顾淮之抬手将她掀开,苏晚缠得更紧了。 顾淮之头疼,手臂搭在额头上,像是认命了。 第二天,苏晚醒过来,顾淮之早已起了,倒也省去了尴尬。 她坐起来伸一个懒腰,原来还以为睡不着,没想到这一觉睡的很舒坦,神清气爽。 换好衣服出去,就见几双眼睛盯着她。 苏晚扬起笑脸:“早啊。” 顾母看苏晚精神饱满,气色红润,又想到顾淮之神色憔悴,黑眼圈深重,仿佛被掏空的模样,她笑得合不拢嘴,觉得离她抱孙子不远了。 从厨房端出一碗红糖蒸鸡蛋,往苏晚面前推一推:“你吃,多吃点,补补身体。” 苏晚看着碗里的红糖鸡蛋,陷入了沉默。 她看到顾母热切的目光,抿一下嘴,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个,我们没同房。” 顾母根本不相信:“怎么可能?淮之说你缠了他一晚。” 顾淮之! 苏晚徒手撕了他的心都有了! 这叫她怎么解释? 憋着一肚子气吃完红糖鸡蛋,苏晚绷着一张脸去镇上,在村口碰上苏觅雪。 “姐姐。”苏觅雪叫住苏晚,柔声说道:“你去镇上吗?听说镇上有一个神医,我去镇上请神医给爹治病。你要一起去吗?” 第77章 双倍报酬 苏晚心中觉得好笑,苏觅雪几次三番提起苏继鸿,是想要表达她的孝心,还是想要刺激自己? “那是你爹,苏继鸿已经和我断绝父女关系。”苏晚没忘了原主的记忆,很清楚苏继鸿逼原主嫁给顾淮之时,威逼利诱,扬言她不答应就断绝关系。 苏晚对苏继鸿没有父女情,断绝关系正合她的心意。 “姐姐,爹说的是气话,他心里一直记挂你。”苏觅雪越说心里越憋屈,自己堂堂太子妃,来这穷山僻壤,便辱没身份。还得放下架子,在苏晚面前装模做样。 摄政王以她表孝心为由,力排众议让她来杏花村,平白在苏晚面前遭受憋屈! “我说动神医后,你跟我一起回京城。”苏觅雪见苏晚没打算与她多谈,紧了紧手指,善解人意道:“你不想见到我,那我就不请你上马车一起去镇上。” “大嫂!”顾景云背着崭新的小书包跑来,一双乌黑的眼睛充满控诉:“你昨天答应今日送我去书院!” 苏晚一拍脑门,她气糊涂,给忘记了。 “景云,对不起,我忘了,你原谅我这一次。”苏晚弯腰抱一抱顾景云,诚心跟他道歉:“我们现在去书院,待会晚了,你会迟到。” 顾景云根本不会生苏晚的气,他拉住苏晚的衣袖,笑的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我们快走吧!” -- 第53页 一大一小,上了旁边一辆马车。 车夫挥鞭赶车离开。 尘土扑了苏觅雪一身,她的脸色瞬间青了。 “太子妃!”清欢连忙用帕子给她拍掉灰,埋怨道:“大小姐太过分了!” 苏觅雪目光幽幽地盯着远去的马车,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哄苏晚一起回京,在路上把人给做掉。 乘坐马车去镇上,直接停在杏林医馆门口。 清欢搀扶苏觅雪从马车下来。 苏觅雪站在台阶下,打量眼前一间狭窄的医馆,两层小楼,处处透着普通。 周郎中瞧见苏觅雪站在门口不进来,随口一问:“夫人是买药,还是看郎中?” 苏觅雪回过神来,语气清柔,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的婉约:“你们医馆有一位神医?我特地来请神医去京城给我父亲治病。” “夫人,苏丫头说过了,她不进京城,也不去别的府城。你想要她治,就得带病人来医馆。”周郎中十分客气,就怕得罪贵人。 苏觅雪一愣,苏神医不去外地? “我父亲情况特殊,不能长途跋涉。神医在医馆吗?我亲自跟她谈。” 苏觅雪自持身份,没有蛮横闯进医馆,耐着性子说服周郎中:“我不会勉强苏神医,她如果答应的话,我会给双倍报酬。” 周郎中笑了:“苏丫头不缺钱,你得用真心打动她。她现在不在医馆,得下午才来。” “没事,我等她。”苏觅雪进医馆。 她亲自把神医请进京城治好父亲,而苏晚却说出断绝父女关系这种伤人的话,只怕名声在京城得恶臭。 等候的过程中,她心里盘算着如何说服神医。 时间艰难的熬过去,就在苏觅雪等得不耐烦时,突然有人走进医馆,在柜台里打盹的周郎中惊醒过来,连忙笑着迎上去:“苏丫头,你来了?有客人等你很久了!” 第78章 你们确定是姐妹? 苏觅雪一听到苏神医回来,站起身来,将裙摆整理一下,笑盈盈地走向门口。 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赫然就是早上才相遇的苏晚,苏觅雪愣怔住。 “太子妃,大小姐是来请神医的吗?跟您抢功劳?”清欢暗叹苏晚阴魂不散,小声说道:“她跟郎中认识,郎中不会帮她说服神医吧?” 苏觅雪倒不怕,她没打算让人活着回京城。 只是苏晚抢功劳让她特别不爽。 主仆两压根没把苏晚往神医去想,因为她们相处过几年,除了高贵的出身之外,一无是处。 “姐姐,你怎么来了?”苏觅雪语气亲昵,娇嗔地说道:“我之前喊你一块来,你不来。” 她对一旁的周郎中说道:“我们是两姐妹,今天我跟她说来请神医给父亲治病,姐姐没跟我一起来,原来是故意想给我惊喜,父亲知道姐姐有这一份心,一定会很高兴。” 这话乍听之下没有问题,细细一品,可不是说苏晚阴险狡诈,背着苏觅雪一个人来找神医,不就是为了抢功劳吗? 苏觅雪对上苏晚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不安的看向一旁的周郎中,他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 “这位夫人,你……你真的跟苏丫头是姐妹?” 周郎中手指在她们两个人之间划拉一下,眼中充满质疑:“你是真的不知道神医是谁?还是知道神医不去远地方出诊,故意来拉关系碰瓷?” “我们是姐妹,你不信问问姐姐,还有我不认识神医。”苏觅雪是见苏晚跟周郎中认识,故意套近乎,借这一层关系,让神医松口去京城,只是她万不能承认,惊讶道:“姐姐跟神医认识吗?” 周郎中神色古怪,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有病患进来。 “苏神医,您在啊?我吃了您开的药,月事来了,刚刚干净,过来找您复诊一下。”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面色红润,气色极好,穿着打扮都很富贵,眼睛里蕴满笑容:“您会治脸上的疱疹吗?我一个手帕交,她脸上的疱疹好反反复复,折腾大半年不见好。她在京城呢,托我来问您,您若是能治的话,她立马来找您。” “你让来她来一趟。”苏晚请邱夫人坐在椅子里,取出脉枕,让她把手腕搭上去。 眉心舒展,含笑道:“身体好转了许多,药暂时别吃,过几天来取药,我给你重新配药丸。” “苏神医,辛苦您了。”邱夫人感激不已,摸着自己的脸颊道:“我气血好了很多,手脚都不冰凉了。您先忙,我改天再来。” 苏晚去柜台去配药,准备给邱夫人炼制调补身体的丸药。 一旁的苏觅雪早在邱夫人喊出苏神医的一刹那,仿若一道惊天霹雳在耳边炸响。 苏晚是神医? 她要找的神医? 不,她不相信! 苏觅雪第一个反应就是苏晚只是装腔作势的号脉,跟周郎中合伙弄一个假冒的病人骗她。 “苏晚,你心里怨恨爹,不想请神医给他治病,也用不着假冒神医糊弄我。” 苏觅雪冷了脸,直接拆穿她:“我认识你几年,从来不知道你会医术。” “我会医术,为什么要让你知道?”苏晚反问。 苏觅雪一噎,正要说什么,门外又进来两个人,她一眼认出来人是赵巍和柳军医。 -- 第54页 她心里一喜,柳军医向太子举荐神医,一定认识苏神医。 “柳军医,你来找苏神医?”苏觅雪主动打招呼,意味深长的看一眼苏晚,等着柳军医打苏晚的脸。 第79章 下跪 柳军医惊讶地看向苏觅雪,没有想到会有人认识他。 他看向苏觅雪,很面生的一张脸,他不记得有见过,或许是他曾经医治过的哪个病患的亲属罢? “是啊,你找苏神医治病?别看她年纪小,医术十分了得。” 柳军医吹捧苏晚一波,“我看你认识我,自然知道我的医术,我就是拍马都追不上她。” 苏觅雪嘴角上扬,盈盈含笑道:“我姐姐就是神医。” 如水柔和的眼波看向苏晚,嗓音清婉道:“姐姐,柳军医找你。” 她心里冷笑一声,好整以暇的看向苏晚,等着柳军医撕碎她的谎言。 苏晚没有反应,倒是柳军医双眼冒光,神色兴奋得朝苏晚囔囔开:“苏丫头,我用了你的伤药,止血效果特别好,伤口愈合的也很好。上次在军营里,多有得罪的地方,你别往心里去。” 他看向赵巍,眨几下眼睛,疯狂的暗示。 将军,帮我说两句话! 赵巍不紧不慢走地过来:“军医都心高气傲,除了他的医术之外,别人的都不够看。你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人不貌相,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变得谦逊。” 顿了顿,他眼风扫过柳军医变绿的脸,嘴角翘了一下:“为了感激你,我们再订一万瓶伤药。” 苏晚:“……” 她看一眼气定神闲的赵巍,又看一眼憋屈却不敢为自己申辩的柳军医,拉长一张苦瓜脸,忍不住笑道:“你们再追订一万瓶伤药,难道不是因为我的伤药好,而是感谢我教柳军医做人?” “不不不,将军手里有几万士兵,我们打算订几万瓶。担心一下子订购很多,你忙活不过来,这才准备分几批,一次一万瓶。” 柳军医委屈极了,“若是不认可你的医术,我也不会向太子举荐你。” 赵巍与苏晚齐齐盯着柳军医。 柳军医心中一惊,他从将军眼中看出冷戾之气。然后看向苏晚……苏晚并不高兴,唇角往下压,一副他多管闲事的表情。 柳军医心中迷茫,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赵巍冷冷盯了柳军医一眼,这才看向一旁的苏觅雪,拱手道:“太子妃。” 太太太……子妃? 柳军医睁圆眼睛,终于想起来进门的时候,太子妃说苏丫头是她的姐姐? 两个人是姐妹…… 他陡然想到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定远侯府一对半路姐妹花,妹妹抢了姐姐的亲事,野鸡变凤凰,一跃成为太子妃。 而姐姐却从云端跌落尘埃,高门嫡女,低嫁给一个寒门农家子。 定远侯病倒,苏晚是他的女儿,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却没有半点要去给人治病的打算。 反倒他多此一举向太子举荐…… 柳军医自闭了。 他好心办了坏事。 医馆里的人全都跟着行礼。 苏觅雪的理智被柳军医那一句「若是不认可你的医术,我也不会向太子举荐你」给击溃。 僵硬地转动脖子,不可置信地看向苏晚。 江氏口中的神医是她,柳军医向太子举荐的人是她,西河镇名声大噪的神医是她。 明明苏晚的脸,跟她认识的一样,甚至模子都刻进苏觅雪心底。 这一刻,苏觅雪却觉得从未认识过苏晚。 无论是性情,还是高绝的医术,都超出她的想象,似乎除了这一张脸外,苏晚变得彻底。 苏觅雪指尖掐进掌心,嘴唇几乎给她咬破。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将她密不透风的包裹住,让她呼吸困难。 不行,她不能让苏晚回京! 苏觅雪被嫉妒烧得眼珠子都红了,不知过去多久,她回过神来,扯动僵硬的嘴角:“赵将军,真巧啊,在这里遇见你。父亲病了,我来这里找……姐姐给父亲治病。” 最后一句话,几乎从齿缝中挤出来。 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绝对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苏晚的医术高绝,说明了什么?她和母亲都被苏晚骗了! 除此之外,苏觅雪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姐姐,我都不知道你医术这么好。太子张贴寻找神医的榜单,我在西河镇看见有,你不肯回京给他治,是还在记恨父亲逼迫你嫁给顾淮之吗?可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做得了主的。” 苏觅雪叹息一声,继续抹黑苏晚:“我在村里说的话算数,只要你肯治好父亲,我就算冒死也愿意向太子求一封休书,让你嫁给他做太子妃。” 苏觅雪昨晚上就觉得她为了刺激苏晚,在村口说的话不合礼数,被有心人传出去,她这太子妃就到头了。 此时此刻,她将话再说一遍,为了救父不得不出此下策,说服苏晚进京救人,传出去也是孝心感人,让苏晚一个人承担恶名! “苏觅雪,你以为我在意名声?我不想给苏继鸿治,天王老子来了都没有用。”苏晚讥讽道:“你不怕我把他治死,你大可动用手段逼迫。” 苏晚睨向她,极尽蔑视:“你最怕苏继鸿死了,他一死,你们母女俩的靠山倒了。你说的这般大义凛然,你敢让我治吗?” -- 第55页 苏觅雪看向咄咄逼人的苏晚,仿佛她顺着苏晚的话说:姐姐,我求你治好父亲。 苏晚会一口答应,然后顺手弄死苏继鸿报仇。 苏觅雪恨得一口牙几乎咬碎了。 知道苏晚是她要找的神医,苏觅雪就打消请她治病的念头。 让苏晚踩着她,一步登天。 做梦! 苏觅雪泪珠子不断往下滚落,脆弱又无助,难过的说道:“姐姐,我不会逼你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屈膝跪在地上:“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苏晚啧了一声,看着泪水涟涟,委屈求全的跪在地上的小白莲,心说她还是不了解自己,还想要借着舆论逼她。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她可不会在意,活得舒心畅快就行了,何必被名声束缚住手脚呢? “医堂太小了,你跪外面去吧。”苏晚双手抱臂,勾起的唇角透着轻嘲:“堂堂太子妃为求神医给父亲治病下跪,大周国的百姓一定会被你的孝心感动。” 苏觅雪一僵。 “太子妃要跪一天吧?”苏晚挑起眉梢,笑得一脸不怀好意:“总该不会是作秀。” 第80章 收拢戚家军 苏觅雪被苏晚逼到这个份上,如果不跪的话,赵巍跟苏晚是好友,若是将这件事传进京城,她好不容易积累出的名声,便要毁之一旦。 可若是跪苏晚,她着实不甘。 苏觅雪肠子悔青了,苏晚就是一块滚刀肉,破罐子破摔,以前百试百灵的招式,现在对苏晚毫无用处了。 清欢脸色都吓白了,没有料到太子妃居然给苏晚下跪。而苏晚也坦然受了,还借机报复太子妃! 她扑通跪在苏觅雪身边,想要说点什么,让苏觅雪顺理成章的站起来。 赵巍不合时宜地说道:“太子妃孝心感人,微臣回京之后,必定会向皇上和摄政王美言几句。” 柳军医为了弥补过错,附和道:“是啊,太子妃心地纯良。皇上是当代仁君,当年以孝治天下。太子妃这份心意流传出去,必定会成为一段百姓的表率。” 两个人话说到这个份上,苏觅雪若是起来的话,那就真的是像苏晚那句话做面子功夫。 她咬一咬牙,跪了。 苏觅雪垂下眼帘,今日之辱,她一定会让苏晚加倍还回来。 苏晚没这个闲心搭理苏觅雪,将赵巍和柳军医请到后院。 柳军医嗫嚅道:“苏丫头,我不知道你跟太子之间的事情,擅作主张……” “不妨事。”苏晚大度的挥一挥手:“你不写这信,苏觅雪能给我下跪?” “可是太子……” “她不会说。”苏晚可忘不了苏觅雪方才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表情,不管苏觅雪怎么掩饰,嫉妒的怒焰在她眼睛里燃烧。 苏觅雪不会告诉别人她的成就,这次吃的哑巴亏,只能打断牙和血往肚子里吞,然后从其他地方报复回来。 柳军医整不明白女人之间的事情。总而言之,苏晚不会吃亏。 赵巍低声说道:“我需要伤药三万瓶,医馆只有你和周郎中,药童只能搭把手,你先弄一万瓶,需要多长时间?” “一个月吧。”苏晚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打算开设一家作坊,自给自足的同时,还能卖给别的医馆和药铺:“等我把作坊开起来,你有多少订单,只管砸过来。” 赵巍凝视苏晚,她微微抬起下巴,眉眼飞扬,显露出一丝矜傲的神采来。 他的唇角微微一勾:“好,我会把伤药送给别的将军,一人一瓶。” “行!事成请你吃饭。”苏晚快言快语。 赵巍愣怔住,眼中闪过意外,定定地盯着苏晚,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笔墨纸砚,在石桌上铺展开,拟定好合约,往他面前一推:“我暂时先给你写一万瓶吧,其他的等你拿到货我们再谈。” “好。”赵巍签下自己的名字,手指沾一下朱砂泥按下手印,取出帕子擦拭拇指,将合约折叠好放入怀中,目光炯炯地盯着苏晚:“我先记下你这顿饭。” 苏晚:“……” 这话就是顺嘴的客气话。 苏晚痛快地说道:“记吧记吧,赵将军这般仗义的人,肯赏脸一起吃个饭,是我的大造化。” 赵巍漫不经心道:“明日吧。” 苏晚想了一下,明天没有什么事,于是答应下来:“明日中午去醉香楼吃饭。” “好。”赵巍直接递出两张银票给苏晚:“货款。” 苏晚接过来,银票的面额是一千两一张,一共两千两。 “你给太多了,只要两百两……” “军营需要的不止一万瓶,以后都会找你供货,一次次给太麻烦,我先给两千两,直到清数为止。” 赵巍见苏晚蹙紧眉心,一脸纠结的模样,薄唇微掀:“你要开作坊,请人干活,需要银子。” 又怕这话让苏晚多想,描补一句:“你早日开设好,能尽快给军营提供更多伤药。” 话说到这个份上,苏晚便收下了,给赵巍写一张收条。 赵巍与柳军医一起告辞。 柳军医依依不舍,这次来他主要想跟苏晚学习,他还没有来得及讨教呢。 触及赵巍冷冽的眼神,他顿时噤声,一脸幽怨的跟着离开。 苏晚弹一弹手里的银票,第一次有这么多钱! -- 第56页 揣进袖子里,苏晚去药房,准备炮制药丸。 合上门的一瞬间,门板被一只手抵住。 苏晚脸色一变,手臂蓄力,转过身去瞧见是戚广,她吐出一口气。 “戚叔,你来了。”苏晚拉开门,将人请进门,合上门,倒一杯茶放他面前:“您想好了?” 戚广一口闷了茶水,抬手擦一下嘴角的水渍。一双虎目沉沉盯着苏晚,慎重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主子,请让戚广和弟兄们追随您!” “戚叔,您请起。”苏晚将人给搀扶起来,郑重其事道:“只要我有一口饭吃,便不会舍弃你们。请你们相信我,有什么难处,尽管与我说。” 戚广粗糙浓密的眉毛一拧。 “您如果把我当自己人,就不要有所隐瞒,实话实说。” 戚广蒲扇般的大手抹一把脸,不知该怎么开口,触及苏晚黑亮诚挚的眼睛,内心挣扎一番,到底是动摇了。 他们这样的情况,总得让苏晚知情,她若觉得是拖累……虽然他们不觉得自己是拖累,能够保护好苏晚。 “主子,戚老将军从少年时期从军,便开始组建一支精锐,有的战死沙场,有的病死,有的身残,有的老迈。身残和老迈的将士,英烈的家眷,我们兄弟一起养着。” 戚广舔一下发干的嘴唇,粗犷的声音越说越低:“我们一直被人追踪,东躲西藏,只能走镖,给人做护卫补贴。” 苏晚听得心里难受,他们一身本事,最后没有用武之地,只能给人做护卫,做镖师。 “你们不用给人做护卫和镖师,可以继续招收苗子,每日照常练兵,我能养着你们。” “主子,不……” “你们不听从我的安排,就不要跟着我。”苏晚语气有些重,戚广顿时蔫了,她语气缓和道:“我的身份,总有人跟我过不去,你们做我强大的后盾,我才能乘风破浪,无所畏惧。” 戚广屈膝跪下,掷地有声道:“戚家军听从主子差遣,愿意为主子肝脑涂地!”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们拼命。”苏晚拍一拍戚广的肩膀。 戚广想到自己的话,忍不住咧嘴憨笑,却也如释重负。 “主子,苏继鸿的手是我砍的。” 戚广从怀里掏出一瓶解药递给她。 第81章 考砸了 苏晚早就猜到了,将他的手推回去。 “你做的很对。” 算是为原主报仇了。 戚广原来很紧张,害怕苏晚责备,听她这么一说,顿时高兴起来,臭骂一通道:“苏继鸿不是东西,当初他就辜负大小姐,如果不是老将军拦下来,我们早就砍了他的脑袋。 他如果对您好,我们也能不计前嫌,他娘的,把大小姐给您定下的亲事,给他的私生女!” “就算事关皇家有些事他做不了主,只要有回护您的心,重新安排一门好的亲事,我也不会这般气愤!” 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 “戚叔,我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深宫的生活,若在里面住一辈子,我会窒息。” 苏晚喜欢自由,也不想跟别的女人共用一个男人,她神色凝重道:“我如今是顾家的媳妇儿,前尘旧事,不用再提了。” “不提不提,您过得好,我们大伙高兴。”戚广早就暗中盯梢了两日,顾淮之对苏晚上心,苏晚也很照顾顾淮之,小两口的日子很和美,心里稍稍宽慰了。 “你们住在青峰山?”苏晚示意戚广坐在椅子里。 戚广坐下,一五一十地说道:“我们住在青峰山山坳里,大家种一点粮食,没事的时候也操练,没有荒废一身本事。” 他有些不自然的搓着膝盖,“我们没主,所以没有招收新兵。您现在肯要我们,从明儿起,我们就开始招兵。” “好。”苏晚手指叩击桌面,忽而问道:“您觉得赵巍如何?” “少年雄杰,是一员猛将。”戚广给予极高的评价。 “你们没想过投靠他?” 戚广陷入沉默,良久道:“主子,戚家军永远是戚家军,不侍二主。” 苏晚无言,戚老将军让他们认原主为主,纵然原主不要他们,在他们心里苏晚就是他们的主子,再不会认别人做主子。 她眼中泛起热雾,取出一千两银票给戚广:“您给大家改善一下生活,剩余的用来招收新兵。不够的话,再问我拿。” 戚广拿着银票,轻飘飘的一张纸,却犹如千钧重。 他血潮涌动,心潮澎湃,立誓要努力强盛,做她强而坚硬的后盾! —— 戚广离开后,苏晚安静地坐在凳子里,寻思该怎么多挣钱,好养活戚家军。 苏晚静不下心,也便将炮制药丸的事情搁置,免得出差错。 算一算时间,燕脂阁的姜掌柜去翠烟阁卖护肤膏,应该有个结果了。 苏晚从后院出来,看见苏觅雪还跪在地上。 她挑了一下眉梢,看来苏觅雪是铁了心,要利用她下跪求神医给苏继鸿治病造势。可她却忘了自己的身份! 堂堂太子妃给一个平民下跪,这是将皇家的颜面扔在地上摩擦。 不仅仅是太子,皇室成员都会不悦。 不管苏继鸿和晴岚在她身上倾尽多少心血,到底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没有一点魄力。 -- 第57页 若是寻常人顶着太子妃的身份,违抗她的命令,早就随便扣一个罪名,下令将人给绑了。 苏晚从苏觅雪身边走过,去了隔壁的燕脂阁。 姜掌柜连忙将门关上,小声说道:“我的姑奶奶哦,医馆里的那位真的是太子妃?你敢让她下跪,不怕她让你脑袋跟脖子分家?” “太子妃自己要跪,我哪里敢阻止啊。” 你就吹吧。 姜掌柜可不敢得罪自己的财神爷,神秘兮兮地把一袋银子放在苏晚手里。 “我按照你说的把十盒红玉膏送给翠烟阁的姑娘们,她们没听说过这种香膏,又是白送给她们,全都不敢要,我没得办法,只好住在翠烟阁,给自己抹了几天脸,皮肤都白润了几个层次,她们这才哄抢着要。” “我当时就给她们说要跟客人推销,一个个都迟疑,还是听说有红利,才欢喜的答应下来,将咱们的红玉膏夸上天了。” “这不才一天功夫,翠烟阁的老鸨先下了单,要买五十盒红玉膏。” 苏晚掂一掂银子,得有十几两。 姜掌柜搓着手,嘿嘿笑道:“这红玉膏效果好,而且里面有几味珍贵的药材,我擅作主张的报价。” 他竖起五根手指头:“五百文钱一瓶,普通人家不会出这个钱买香膏搽脸,不如多买一斤肉打牙祭来的实际。 有钱人,也不在意这几百文钱,咱们请人把装红玉膏的盒子弄得精致一点,让人觉得一二两银子也值得。” 苏晚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研制出的红玉膏,价钱是很贵,想挣快钱。 “先做红玉膏吧,等作坊弄起来后,我再弄些平价的美肤膏。” 苏晚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很重。 “一共只有五十盒吗?” 姜掌柜正要点头。 “姜掌柜,你给我们姐妹的红玉膏,我们都没有用,全推给了客人。” 陈月娘生的花容月貌,一条样式简单的红裙穿在她的身上,光艳逼人。婀娜窈窕的身段,一步一摇,风情万种的走进来。 陈月娘眼底水光顾盼流转间,流露出的媚态,仿若一把钩子般勾人。 她看着苏晚笑盈盈的说道:“这位小娘子就是姜掌柜嘴里说的顾娘子吧?” 姜掌柜给陈月娘打眼色,就怕她把苏晚给得罪了:“顾娘子是燕脂阁的大东家。” 陈月娘娇笑一声:“顾娘子手艺了得,红玉膏赠给客人,好巧有一个做脂粉生意的老板,今儿不过第三日,便上门来谈生意。” “手艺只占一半,还有一半得由你们推销,不然再好的东西也砸手里。” 苏晚这一句话,让陈月娘听了很舒心,尤其是苏晚眼睛里没有嫌恶,并未在她面前高人一等,她看苏晚更顺眼,将原先想要抬价的想法给压下:“这位老板是江南人,各地都有买卖,他一开口就要五千盒红玉膏,四百五十文钱一盒,你卖不卖?” “卖。”苏晚叮嘱陈月娘:“若是零散的客人算五百文钱一盒,若是对方要的多,打算自己去卖,少五十文钱一盒,给他们一点赚头,不然他们势必要抬价卖,这价格就乱了套。” “顾娘子是个爽快人。”陈月娘朝苏晚抛一个媚眼,拢一拢长发:“按照之前说的,我们姐妹卖出去的红玉膏,得一成红利。” “这是当然。”苏晚盯着陈月娘的脸,画着很厚的浓妆,她的手指轻轻一抹,指腹沾上一层白脂粉,她闻一闻,里头含有铅粉:“下回我研制一些天然的脂粉,送给你们,作为谢礼。” 陈月娘手指戳一戳苏晚的胸口,娇嗔道:“你这小丫头,是真的给谢礼,还是让我们做你招牌?” 苏晚摸着胸口,讨饶道:“这位姐姐是真的送给你们。” 顿了顿,又说:“你们想帮我销出去,那我只得先在这里谢谢姐姐们了。” 陈月娘「噗嗤」一声笑道:“就数你算盘打得精。” 这话是应下来了。 陈月娘给苏晚五十两银子,那笔大单的定金。 苏晚写了合约给陈月娘,将人给送出门。 她一看天色,陡然想起来顾景云快考完试了! 苏晚马不停蹄赶到西河书院,便见顾景云颓丧的坐在地上,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考砸了? 第82章 第一名 顾景云缩成小小一团,坐在旁边的墙角根,两条手臂抱住小腿,小脸蛋埋在膝盖间,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皮子耸拉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书院门口只有寥寥几个人走动,特别萧瑟清寂。 小家伙显得格外可怜。 苏晚快步上前,蹲在顾景云面前,柔声问道:“景云,饿了吗?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顾景云哼一声,把脑袋扭到一边去。 苏晚捧住顾景云的小脑袋掰正,他乌黑明亮的眼睛浸着半汪泪水,小鼻子也红红的,苏晚愣住了。 顾景云挣脱苏晚的手,抬手擦去快要掉出来的眼泪,气鼓鼓的不看她。 “我来迟了,景云,对不起啊,你再原谅我一次?” 苏晚见不得小家伙的眼泪,从她穿过来开始,就没有看他哭过鼻子。除了一开始臭着脸,后面都是笑眯眯的。 之前把他送进书院的时候,她答应过在门口迎接他出来,为着生意的事情,耽误了时间,将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 第58页 “不哭了,我错了,景云想要怎么罚我都行。” 顾景云自诩是小男子汉,就算流血也不流眼泪,最瞧不起爱哭鼻子的人。 今日满心欢喜出来时,没看到苏晚,其他的人全都被家人接走。 他生气的想走,又怕苏晚见不到他的人,急得到处找人。 这一等,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 苏晚轻声细语的一哄,顾景云心里突然特别委屈,眼睛都不像是他的了,一点都不听他的话,眼泪流得更凶了。 “景云,云云,二弟?” 苏晚没带过孩子,有些手足无措,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 “你骗人……呜呜……”顾景云一张口,就没忍住哭出声,他觉得丢脸死了,嘴巴又紧紧的抿住,涨得通红的一张脸全都埋进腿里。 苏晚坐在他的身边,将顾景云拥进怀里,轻轻摸一摸他的脑袋:“今日杂事太多,这才没注意时间。等下我们买糖葫芦和小糖人怎么样?”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要吃糖葫芦和糖人!” 顾景云猛地抬起头,小脸上泪迹斑斑,小双眼皮都哭成单眼皮了。他噘着嘴,瓮声瓮气道:“我不怪你。” 大嫂忙生意挣钱,顾景云都懂,可是入学考试是大事,他想第一个见到她,跟她分享。没见到人很失落,有一点儿钻牛角尖。 “我们景云是小大人了。” “二弟!”顾景云纠正。 苏晚垂眼。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苏晚叹息:“二弟,我们走吧。” 顾景云用袖子擦干净脸蛋,怏怏不乐地走在苏晚身边。看见不远处红彤彤的一串串糖葫芦,外面一层薄薄的糖片在阳光下发着光,他偷偷咽口水,装作一点都不想吃,兴致缺缺的低下头。 苏晚哪里不知道小家伙的心思?是给她省钱呢! 她买下四串糖葫芦,一把塞进顾景云手里:“你跟妹妹一起分享。” 顾景云呆住了,直愣愣地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又仰头看向苏晚,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他眼睛又开始发烫,紧紧的握住了棍子,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糖葫芦。 甜滋滋的味道,涌入了心里。 “大嫂,你吃一个,好甜!”顾景云递出去一串糖葫芦,板着小脸说:“我吃一串就好了,吃多了糖会长虫牙。” 苏晚没有接,而是弯腰咬下顶上那一颗小山楂,眉眼弯弯道:“我吃了一颗尝尝就够了。” 顾景云抿着小嘴笑。 两个人一起走回医馆。 顾景云吃完一串糖葫芦,拉住苏晚的袖子,两条眉毛打结道:“你不问问我考得好不好吗?” “你哥说你学问做得很好,一定能考进西河书院。”苏晚是怕顾景云没发挥好,又伤着他的心,等他自个说。 “可我说要考第一名。”顾景云「唉」地叹气,老气横秋道:“我好像考砸了,里面全都是比我大的哥哥。文章我没有做好,有失以前的水准,肯定考不了第一名。” 以前的水准? 以前是啥水准? 苏晚也不敢问。 她安慰道:“没关系,他们比你年长很多,要多读几年书,你考不过情有可原。” 顾景云又是长吁短叹一声:“若是考不进前二十名,太丢人了。” 苏晚:“……” 大哥,你这个年纪,考个前五十名,都能说是小神童了! —— 苏觅雪已经走了。 苏晚让顾景云去后院玩。 大约是真的没有考好,小家伙一直闷闷不乐。 “苏丫头,那位可是太子妃,她跪着求你,你不答应,真的不会有事吗?” 周郎中很担心,这样的人物出现在医馆里,他简直受宠若惊。 可接下来的事情,吓得他两股战战,连面都不敢在药堂露,拎着药箱去出诊。 他又问:“她跟你真的是姐妹吗?” 若是如此,病的是苏晚的亲爹? 周郎中想起他揭皇榜,苏晚明显的周身气息冷冽,他居然没觉察到不对劲。 “算是吧。”苏晚不太想提定远侯府的人,太扫兴儿,交代周郎中:“苏觅雪再来,你别搭理她,直接让她去找我。” “好。”周郎中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去揭苏晚的伤疤。 苏晚提起正事:“赵将军下了一万瓶伤药订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雇几个懂医理的人,我打算下午去找宅子开设作坊。” “我雇了两个药童,都懂医理,明日才来,你到时候看看?若是觉得可行,安排到作坊里去?” “没问题。” 人手的事情解决掉,苏晚带上顾景云去找宅子。 大半天跑下来,没有瞧见合心意的。 苏晚累得够呛的,带着顾景云回杏花村。 顾家炊烟袅袅,饭菜的香味飘散出来,苏晚这才发现肚子饿了。 顾淮之将菜摆放在桌子上,看一眼疲累的两个人:“洗手,吃饭。” 苏晚一身汗:“我先洗个澡。” 顾淮之目送她拎着衣服去澡堂,目光清淡地望向顾景云:“何事耽误到这么晚回家?” 顾景云把糖葫芦放在碗里,一边洗手,一边说:“大嫂想找宅子做作坊,没有合心意的,明天可能还要去。” 顾淮之微微蹙一下眉,若有所思的盯着澡堂的方向。 -- 第59页 —— 苏觅雪跪了两刻钟,膝盖都红肿了。 清欢跪在地上给苏觅雪搽药,一边将苏晚的动静告诉苏觅雪:“大小姐今日找宅子,想租赁开作坊。她的小叔子今日在书院入学考试,奴婢花了一点功夫打听到,说是考了个第一名。” “第一名?”苏觅雪仔细一想,顾景云才八岁?她冷笑一声:“你去打点一番,将他的名次给刷下来。” “是。”清欢搽好药,立即匆匆去办这件事。 苏觅雪盯着白嫩滑腻的膝盖,上头一块紫红色淤痕显得触目惊心。 面容扭曲了一瞬,她会让苏晚知道得罪她的后果。 这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第83章 羡慕死了 两天时间过去,西河书院出成绩。 只招收二十名考生。 林院长安排人给录取的学生送文房四宝和入学帖子。 这是顾家一件大事,一家人全都休沐在家。 顾母起一个大早,用柚子叶煮水,把几间破屋里里外外全都洒一遍,去去晦气,然后去村口等消息。 一个晌午过去,不见有人来报喜。 顾景云坐在院子门槛上,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去村口的羊肠小道,小脸垮下来:“我肯定没考上。” 他忽然站起来,撒丫子跑去村口,叫顾母回来吃饭。 王大娘瞧见顾景云闷头往前跑,踢着石头险些绊一跤:“景云啊,你跑哪儿去?慢一点,当心摔着啊。” “顾景云前两天去西河书院参加入学考,今日书院会派人送入学贴,他还能跑哪去?看看书院有没有录取他呗。他娘一大清早就在村口等。” “顾淮之是读书的苗子,刘桂香就以为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个个都是文曲星下凡? 西河书院是啥地方?各个地方拔尖的人聚集地。顾景云才多大啊?毛都没有长齐,就指望他能化龙升天?” “隔壁村有个人考十几名,西河书院已经送帖子来了。往年都是晌午前就全都送完,除非离西河镇路途遥远,才会耽搁一阵儿。” 此刻正直晌午,一群从地里回来的妇人,七嘴八舌的说闲话。 总而言之一句话,顾景云是没戏了。 搁以前,顾景云准得凶巴巴地怼回来。 今日受了打击,整个人蔫头耸脑,又自觉在苏晚跟前夸下海口,甭说第一名,就连二十名都没有考上,丢脸丢大发了。 村长宋满福的弟弟宋满根「嘿」了一声,露出一口黄色大板牙,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子说教道:“景云啊,你年纪小,机会多着呢。不就是没考上嘛?这只是入学考,往后还要考童生、秀才,做官老爷。这点儿挫折经受不起,还是别走科举。” “你家条件困难,现在也没费几个钱念书,及时止损算了。” 其他人听了,全都起哄道:“就是,这书念不出来,没啥好念的。” 顾景云小手握紧成拳头,眼睛含着两泡泪。 “干啥呢?一群长舌妇搁这嚼舌根。”顾母快步走过来,一身热汗,满眼凶光地瞪着看热闹的人:“一个个都能做爷奶的人,有脸在这笑话一个孩子。你们这么能耐,字认得全吗?连一个小孩都不如,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你儿子字认得全,人家西河书院也不要他啊!” 众人哄堂大笑。 顾景云的小心脏碎得稀里哗啦。 顾母撸起袖子就要揍人。 “欸,你们看,谁来了啊?”一直没有吭声的王大娘,瞧见一辆马车朝村口驶来,“你们说会不会是书院给景云送入学贴来的啊?” 有人「噗嗤」笑出声:“王大娘,你太逗了,书院安排送入学贴的人,全都是书院里的出色的学生,人人都一辆马车?这排场都比得上院长。” 这人话音一落,马车正好停下来,车夫跳下马车,搬来木梯,掀开车帘子。 一位身穿白色襕衫的中年男子从马车出来,站在车辕上,清风吹拂袍摆飞扬,颇有些仙风道骨。 众人全都愣住了,猜疑来人的身份。 有人认出来,不可思议道:“这是西河书院的院长!” 院长? 他来干啥? “顾景云。”林院长信步下马车,踱步到他面前,“你当初放话,要亲自考进西河书院,然后让书院求你,你才肯考虑去西河书院进学。” 他朝身后的书童伸手。 书童将入学贴放在林院长手心。 “我亲自来请你,你可愿意去西河书院?”林院长将入学贴递到顾景云面前。 顾景云觉得他一定是哭包转世,不然为啥林院长说一句话,他就有想哭的冲动呢? 他鼓着腮帮子,扬起小下巴:“我考多少名?” 林院长看他之前很委屈,如今倒好,一副傲娇的模样。 若知道自己的名次,那还得了? “一般般。”林院长这话一出,顾景云两条眉毛往下塌,皱巴着一张脸,像一个囧字,他不禁失笑道:“也就第一名而已。” 第一名?!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全都被这爆炸性的消息炸懵圈了! 就顾景云??第一名?? 嘲笑顾景云的人,脸疼的厉害。 没人质疑院长的话。 反倒是顾景云,纳闷道:“我真的考了第一?大家都说我不是念书的好苗子,院长大人,您是不是弄错了?” -- 第60页 “你若不是读书的苗子,谁敢说自己是?”林院长笃定道:“做学问靠天赋,不是长年纪就能行。你的第一名,实至名归。文章已经贴在状元墙上,谁若不服气,大可去赏析一番。” “你是第一名,去西河书院不用交束脩,每个月都会给你银子补贴。” 林院长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钱袋子,放在顾景云的手里:“第一名有十两银子奖励,你年纪最小,多奖励十两银子,鼓励其他学子勤勉好学。” 二……二十两? 我的天呐! 顾景云眼睛发直。 他可以给娘买新衣裳,大嫂买银簪子,妹妹买漂亮小裙子。小脑瓜里刷弹幕一般,把这二十两银子安排得明明白白。 顾母激动的手指都在发抖,拘谨道:“院长,您、您去屋里喝杯茶?” 林院长示意她开路。 顾母像踩在棉花上,双腿都在打飘。 乡邻们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念书不用给钱,还能挣钱!! 顾景云抬头挺胸,雄赳赳,气昂昂,在一众羡慕的眼光中回家。 “大嫂!大嫂!”顾景云撒腿跑回家,眉毛都快飞起来:“我考了第一名!没给你丢脸!” 苏晚刚好炒好菜端出来,搁在桌子上,夸赞道:“咱们家二弟最厉害了!” “那可不!我比大哥还厉害!”顾景云一扬下巴,神气的不得了:“还有奖励了二十两银子!” 他把钱袋子给了苏晚。 苏晚把钱袋子捂在手里:“我得好好存着,二弟长大后,用来娶媳妇儿。” 顾景云小脸蛋羞得通红。 顾宝珠小脑袋凑过来。 顾景云揪扯顾宝珠的羊角辫,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才不要娶媳妇,跟顾宝珠一样是个麻烦精。” 顾宝珠「哎呀」一声,捂住头皮,追着顾景云打:“你太讨厌了!你都没有我长得高,女孩子才不会嫁给小矮子。” 两个人追追打打到院子里去。 “家里两个孩子太野,成天闹腾得慌。”顾母给林院长倒一碗茶水,搓着手说:“家里就是些粗茶淡饭。” 林院长含笑道:“简单点好,有家的味道。” 他端起一碗茶,浅啜一口,对苏晚说道:“这两日有人活动,要把顾景云的名次撤下来。我查了一下,背后的人是你继妹。” 第84章 找苏觅雪算账 苏晚觉得在意料之中。 苏觅雪将她视若眼中钉,怎么能看她把日子越过越好? 之前下跪之辱,苏觅雪肯定要报复回来。 苏晚眼中闪过锋芒,苏觅雪有事可以冲她来,千不该万不该动顾家人。 “院长德厚流光,风骨峭峻,没有屈服在强权之下,令我心生敬仰。” 苏晚拍一通马屁,给林院长添茶,笑容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您是淮之的师兄,我便不与您客气,请您吃一顿家常便饭。” 顾母暗暗心惊,林院长居然是顾淮之的师兄? 她的辈分一下子拔高。 顾母手不抖了,腿也不软了,心也不慌了。看向比她年长好几岁的林院长,脸上流露出一副看晚辈的慈祥来。 “对对对,是自己人,留下吃完饭再走。” 顾母连忙去厨房给林院长准备一副干净的碗筷。 林院长面容和蔼,看向几道家常菜,色香味俱全,他爽朗的笑道:“师弟说你厨艺了得,在醉香楼掌勺,我早就想来尝一尝你的手艺。今日特地给景云送入学贴,一了心愿。” 苏晚知道这是客套话,林院长主要是告诉她,苏觅雪在背后有动作,让她小心苏觅雪。 “我去叫淮之回来陪您吃饭。”苏晚走出堂屋,便见顾淮之拎着篮子回来,篮子里面装着一把青翠鲜嫩的荠菜:“咦,这荠菜很鲜嫩,你上哪儿摘的?” 顾淮之:“河边。” “哎呀,你现在就摘回来了啊。”顾母从屋里出来,看见荠菜笑得合不拢嘴,对苏晚说道:“我昨儿提了一嘴,你想吃荠菜饺子。” 特地给她采摘的? 苏晚偏头看向顾淮之,男人神色淡然,没有半点不自在。 她撇了一下嘴,从顾淮之手里拿过篮子:“你师兄来家里吃饭,今日不包饺子了,我做个凉拌菜。” 苏晚去了厨房,手脚麻利的将荠菜清洗干净,放水里焯一下,拧干水分切成段,蒜子捣碎,放入香油、酱油、盐、红辣椒等调料拌匀。 碧绿的荠菜点缀白蒜泥,一点红辣椒,色彩很吸引人。 苏晚端上桌,“荠菜有和脾胃,明目的功效,你们尝一尝。” 林院长看着一盘简单的野菜,经过苏晚的手,变得格外诱人,他挟一筷子荠菜放入嘴里,鲜嫩清爽,吞咽下肚,一股淡淡的山野清香缭绕在唇齿之间。一点点辣味,起到调剂的作用,将胃口给打开。 “你的手艺当真不错,我原来吃不惯野菜,你做的这道菜我能全都吃了。”林院长是个实诚人,这一盘荠菜吃了一半。 “别吃这一样菜,吃点别的菜。”苏晚将一碗麻婆豆腐推到林院长面前:“这也算是我的拿手菜。” 林院长一眼望去,瓷白的碗里盛着鲜嫩的豆腐,周围汪着红油,碧绿的青蒜段嵌在其中,看起来就勾得人食指大动。 -- 第61页 他用瓷勺舀一块放碗里尝一口,豆腐入口嫩滑,猪肉丁又香又酥,麻味一点不炝,辣味也不燥,豆瓣的香味很突出。 不知不觉几块豆腐下肚,那股子麻辣鲜香的气味还在嘴里持续不散。 林院长的眼睛顿时亮了。 这回不用苏晚推荐,他将水煮鱼片,小鸡炖蘑菇,全都尝过一遍,让人恨不得长出两个肚子来,才能将这一桌菜全都塞进肚子里去。 酒足饭饱,林院长放下筷子。 他的心情变得特别好,“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找师兄,不用客气。”看一眼天色,林院长站起身道:“书院还有一些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顾淮之与苏晚送林院长一起出门。 林院长对顾淮之道:“你留步,我有话要对弟媳说。” 顾淮之蹙眉,倒是没有再送,帮忙一起收拾碗筷。 苏晚跟林院长一块走出院子。 “弟媳,师弟是个倔性,他与老先生有矛盾未曾化解。老人家心里惦念他,抹不开面来见他。我看师弟对你很上心,没事的时候你多劝劝他。”林院长觉得自己操碎心。 当年他发现顾淮之这一根好苗子,将人请到西河书院,正巧老先生从京城来西河书院,直接截胡将顾淮之收做关门弟子。 顾淮之虽然天资过人,惊才绝艳,但是行事很乖张,杀伐果决。不仅仅对旁人心狠手辣,对他自己同样下得了狠手。 老先生担心他步入歧途,对顾淮之要求格外严厉,他倒也十分尊师重道,只是政见与老先生相悖,后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被老先生逐出师门。 过年过节过寿,顾淮之依旧会送礼,却不再登门。 老先生嘴上说眼不见心不烦,相聚的时候,身边总会留下一张空椅子。 “弟媳,再过几日老先生寿辰,你务必要带师弟出席。”林院长委以重任。 苏晚觉得林院长太看得起她了。 顾淮之最近这段时间才给她好脸色,林院长都劝不动,她怎么可能劝得动? 凭两人睡一张床的关系? “我试一试。”苏晚不大好拒绝,丑话也说在前头,“你不要抱有希望,他不会听我的。” 林院长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你只管试。” 不管用,白瞎我读这么多年书。 苏晚被林院长最后一眼看的心里发毛,目送林院长离开,她回屋在厨房找到顾淮之,他正在洗碗。 苏晚直接卷起袖子,跟他并排站在一起,两个人一起洗碗。 她酝酿了一番,轻咳一声:“顾淮之,老先生身体不好,过几日我去给他复诊,你陪我一起去?” 顾淮之垂眸盯着两个人偶尔触碰在一起的手,思绪有些飘散。 过几日是老先生的寿辰,不必多想,便知师兄与苏晚说了什么话。 皇上仍然健在,老先生对摄政王执政,一直颇不赞同。为此从内阁退出来,卸下首辅一职。 而他却意外成了摄政王义子,归入摄政王党派,老先生为此将他逐出师门。 顾淮之望向窗外,顾宝珠蹲在地上,顾景云两条眉毛紧皱,苦着脸给她扎头绳。几次没有扎好,急得直挠头。 顾宝珠拉着顾景云的袖子,两个人蹲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她抓起一把头发,手把手教顾景云扎头绳。 顾景云神色专注的再试一次,成功的扎好头绳,好好的羊角辫变成冲天辫。他愣了愣,咧嘴笑开了。 顾淮之望着两张比朝阳热烈的笑容,只愿他们一辈子都这般无忧无虑。 苏晚见顾淮之一直没有说话,以为他不会答应。 顾淮之低声道:“我送你去。” “顾淮之,你真好!”苏晚朝他灿烂一笑。 顾淮之盯着她的笑脸,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盛着一片星光,亮得惊人。他沉静的眸子暗了暗,转开脸,继续洗碗。 苏晚办妥一件事,心里的大石落下,她直接奔向镇上去找苏觅雪,算一笔账。 第85章 太子来了 苏觅雪是太子妃,暗中来的西河镇,她的身份在杏花村暴露出来后,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她住在富绅准备的一座宅子里。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林木,一步一景。 宅子很清幽,却又不落富贵。 苏觅雪住的主院里,摆放一架多宝阁,上面全都是古玩玉器。 她坐在书案旁,桌面上放着各种名人法帖,几方名贵砚台,笔筒都是由玉石雕刻。 临窗的位置,搁着一只乳白色汝窑花瓶,里面插着几枝娇艳的芍药,衬得她姣好的容颜掩映生姿。 清欢匆匆进来,看到这仿若入画的一幕,愣怔了一下,她想到要紧的事情,连忙打破这静美的一帧画面。 “太子妃,顾景云的名次没有被撤下来,西河书院的林院长亲自送到了杏花村去,奖励他二十两银子。奴婢打听过了,往年可没有奖励二十两银子的说法。” 清欢心中愤懑道:“林院长是故意打您的脸,这件事不能就这般算了,若是传出去的话,区区一个教书先生也能扫你的面子,您还如何威慑他人?” 苏觅雪脸色骤然一变,“他知道本宫的身份?” 清欢见苏觅雪神色不对,心里一慌,连忙说道:“奴婢给人传了话,那人不会办事,透露是您的意思,西河书院那边答应得好好的,一定会将顾景云撤下来,谁知道他们会出尔反尔?” -- 第62页 苏觅雪猛地抄起一方砚台砸向清欢。 “啊——” 清欢捂住额头,鲜血从掌心淌下,痛得泪水滚下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将本宫泄露出来,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堂堂大周国太子妃,在西河镇给人下跪,让人替换别人的名次?你是要害死本宫!” 苏觅雪快气疯了,脑仁一抽一抽的痛,她扶着额头,咬牙道:“你可知道林院长是谁?他当年是连中三元的状元,他的师长是前首辅,皇上将他安排进翰林院栽培,日后要入内阁成为首辅。 可他为人十分清正,不贪慕名利权势,唯一的志向便是教书育人,皇上将他指派到西河书院教书。” “这样的人,一身硬骨头,不畏强权。你让人动手脚,惊动了他!” 苏觅雪越说越气得想吐血,按住发疼的心口:“你不会找县令,直接给负责评卷的人施压,将顾景云的考卷换下?” 清欢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道:“太子妃息怒,奴婢办事不力,还请您饶过奴婢这一回!” 苏觅雪害怕林院长会将这件事写进奏折里,呈递到宫里去。 摄政王虽然会一力保下她,但是对她的名声很不好。 尤其是太子会更加厌恶她吧? 每次面对苏晚,她都难以保持理智。 上次下跪的事情,每每想起,苏觅雪肠子都要悔青。 “太子妃,前首辅在西河镇,就住在林府。”清欢将功折罪,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苏觅雪:“他与定远侯府有交情,您可以去拜访,将此事给抹平了。” 苏觅雪心中一动。 清欢见苏觅雪动了心思,咬住唇瓣道:“奴婢认为您是一国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身份显贵。整个大周国,除了皇室中人,其余的臣民见到您都要行礼。 大小姐那般对待您,您直接给她扣上藐视皇威的罪名,能够名正言顺的将人给杀了。” 苏觅雪又怎么不想这么做? 她一旦这样做,太子饶不了她。 所以她委曲求全,让太子知道苏晚性格很刁蛮,苏晚欺负她就是在打太子的脸,打皇室的脸。 常言道:打狗还得看主人。 “我得再好好想一想。”苏觅雪走的是母亲的路线,可这条路线在苏晚这里显然是行不通的了。 她心里忽然拿定主意,朝内室走去:“本宫去拜访前首辅,你去备一份礼。” “是。”清欢站起来,匆匆离开,吩咐人备马车,准备厚礼。 苏觅雪换好衣裳,从净室出来。 一只手锁住她的咽喉,将她猛地甩到墙壁上。 苏觅雪看清扼住她喉咙的人赫然是苏晚。 她呼吸不畅,痛苦的抓住苏晚的手,眼底生出恐惧。 “苏觅雪,你处处招惹我,是以为我不敢对你怎么着?”苏晚满面寒霜,收紧五指。 苏觅雪的脖子仿若要被掐断,她想说什么话,喉间只发出嗬嗬声,胸腔里的空气被抽空,那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袭来,她拼命的挣扎,挣不开苏晚的桎梏。 “我掐断你的脖子,你汲汲营营得到手的一切,全都付之东流。” 苏晚看她的脸色渐渐变得仓惶,眼底流露出哀求,冷声说道:“我丢掉的东西不会再捡,我的东西谁敢伸手抢,我必定要剁掉谁的手。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人动手。杀了你,我嫌脏了手。今日来是给你一个教训,再有下一次……” 苏晚目光狠唳,将苏觅雪掼在地上。 “我不会饶了你!” 苏觅雪趴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像一条缺水的鱼,拼命的张大嘴呼吸。 她缓过来,就要张口喊人。 苏晚捏住她的下颔,将一包药粉倒她嘴里,拎起茶壶往她嘴里灌水。 苏觅雪瞳孔一缩,拼命的挣扎,苏晚将她下颔一抬,满嘴合着药粉的水吞咽下肚。 苏晚丢开水壶,拍了拍手,“你也别想叫人抓我,惹得我不高兴了,你拿不到解药就等着穿肠烂肚。” 苏觅雪抠咽喉,想将吞下去的药粉吐出来。 干呕了半晌,只吐出一点水。 苏觅雪双眼通红,憎恨的瞪着苏晚,想要不顾一切跟苏晚拼命。 但是苏晚烂命一条,不值得她拼命! “苏晚,我是太子妃,你不怕我砍你的脑袋?”苏觅雪恨不得将苏晚挫骨扬灰。 “黄泉路有你相伴,我也不寂寞。”苏晚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苏觅雪想撕烂苏晚的嘴脸。 苏晚睨一眼敢怒不敢做的苏觅雪,冷嗤一声,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 苏觅雪是个怕死的,苏晚没将她放眼里。 她准备原地返回,屋外传来奴仆的请安声:“太子殿下。” 第86章 把苏晚抓来 苏晚一愣,太子来了? 她想从窗户蹿出去。 苏觅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死死抱住苏晚的双腿。 “殿下,殿下,救命啊——” 苏觅雪惶恐的喊道。 她不知道太子为何突然来到西河镇。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来,对她而言是好事。 破而后立。 太子看穿苏晚的真面目,一定会厌弃她的! 「咔嚓」一声,苏晚五指扣住苏觅雪的肩膀卸下她的胳膊。 -- 第63页 “啊——” 苏觅雪惨叫出声。 苏晚挣脱苏觅雪的手,踩上长榻就要从窗户跃出去。 两个侍卫突然出现在窗外。 苏晚手一扬,「嘭咚」侍卫直挺挺倒下,她一跃而下,攀上墙壁翻出宅子。 十几个侍卫要追过去。 “站住。”太子站在窗前,望着苏晚纤细的身姿,敏捷的消失在墙头,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晦暗之色。幽声说道:“不必去追。” “殿下……”侍卫正欲说什么,触及太子森寒的目光,立即噤声。 苏觅雪目光狰狞,太子看见她被欺辱过的狼狈模样,甚至亲眼看见苏晚把侍卫给药倒在地上,他居然不去追究,就这么放走苏晚! 嫉妒的怒火灼烧她的五脏六腑,苏觅雪想要质问太子,为什么放过苏晚? “殿下,这一次来杏花村,妾身遇见姐姐,想带她回京城。她让妾身给她一千两银子,妾身看她日子清苦,便给了一千两,她便说出将您一千两银子卖给妾身这种大不敬的话。” “她今日闯进宅子里,给妾身喂了毒药,卸下妾身一条手臂。” 苏觅雪纤弱的身子摇晃地站起来,泪水无声的滚落下来,仿若一朵被疾风暴雨摧残过的小白花,惹人怜惜。 她泪水涟涟,楚楚可怜的说道:“殿下,我不知道姐姐为何要这般对我。我们之前明明是很要好的姐妹。” “不知道?这不是你们侯府求来的吗?” 太子站在阴影中,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五官立体而深邃,高贵而俊美,此刻蒙上一层寒冰,目光凌厉地射向她,让她心里发寒。 心里生出退意,苏觅雪想拔腿离开。 太子缓缓踱步而来,暗紫色的袍摆拖过地面,绣着繁复暗纹的广袖流淌着微微暗光。 他在苏觅雪面前停下,伸出几根手指捏住她纤细的脖子,正好与苏晚留下的指印重叠。 一股寒意从苏觅雪的脚底蹿上来,就见太子微微倾身。 “苏觅雪,她就算毒杀你,难道不是你咎由自取的么?” 太子低沉有质感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仿若情人间的私语,苏觅雪浑身打了个冷颤。 她僵着脖子,不敢动。 就怕太子,拧断她的脖子。 “乖乖做你的太子妃,别打苏晚的主意。”太子毫不留情的将苏觅雪推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将碰触过苏觅雪的手擦干净。 苏觅雪踉跄不稳的摔在地上,痛得她闷哼出声,身体的疼痛,却不及心口疼,像是被尖利的刀子生生剜去一块。 她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泪水成串往下掉。 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从内室离开。 清欢立即进来,看见苏觅雪趴在地上,她连忙过来将人搀扶起来:“太子妃,您别哭,太子早晚有一日会知道,只有您对他是真心的。” 苏觅雪心里难受的不行,地上那块被太子遗弃的帕子,就像她那颗被太子丢掉的真心。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苏觅雪话音戛然而止,身上痒起来,仿佛有虫蚁密密麻麻往她身上爬,又痒又疼,她忍不住用左手去抓,越抓越痒的厉害,抓的更用力,白嫩的皮肤上顿时出现几道血痕:“痒,好痒啊!” 清欢吓了一大跳,看苏觅雪抓的皮肤出血,倒在床上打滚,压到脱臼的手,痛得哭叫。不一会儿,她把脸也给抓烂了。 “太子妃,太子妃,不能抓,您不能抓!”清欢扑过去摁住苏觅雪,朝外大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宫婢疾步进来:“出什么事了?” 清欢快要压不住苏觅雪,焦急的喊道:“快绑住太子妃的手!” 宫婢吓一跳,哪里敢冒犯苏觅雪? “快去!出什么事,我一个人兜着!”清欢急声道。 宫婢这才取来丝带,绑住苏觅雪双手。 “你快去请郎中。”清欢见苏觅雪挣不开,吐出一口浊气:“你快去请郎中。” 宫婢立即去把郎中请来。 郎中老远就听见苏觅雪痛苦的哭叫声,走进内室就见她在床上蠕动磨蹭,郎中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走到床边,看清楚苏觅雪脸上的情况,惊骇的往后退一步。 那一张脸上布满大块大块的红疹子,像麻子一般,没有一处好的地方,就连身上也全都是。皮肤被抓破,糊了一脸鲜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郎中,你快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清欢催促道。 郎中吞咽一下口水,艰难的问道:“你说说之前的情况。” “突然身上发痒,太子妃一抓,疹子全都冒出来。”清欢忧心忡忡地问道:“伤好了之后,脸上会留下伤疤吗?” 郎中没有回话,给苏觅雪松开绑,她的手拼命的抓挠皮肤,顿时脖子上血肉模糊。 “痒,我好痒啊,快痒死我了。” 苏觅雪受不住这钻心窝子的痒,不管她怎么抓挠,都挠不到痒处,她痛苦的翻来滚去,恨不得死去。 “太子妃!”清欢和宫婢摁住她,朝郎中喊道:“你快号脉检查一下是怎么一回事!” 苏觅雪整个人动弹不得,凄声嘶叫,“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 郎中手指发抖的给苏觅雪号脉,又检查了一番,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太……太子妃没有事,她可能吃了不该吃的东西,长出了疹子。等疹子好了,就不会痒了。” -- 第64页 清欢看苏觅雪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红了眼圈,哽咽道:“有医治的法子吗?” “小人医术不精,治不了。”郎中神色凝重道:“这样抓挠下去,皮肤上会留疤,小人建议将太子妃绑起来,直到症状缓解。” 苏觅雪面容扭曲,尖叫道:“庸医!庸医!来人,将这庸医沉塘!” 这癫狂的模样,毫无半点太子妃该有的风仪。 朗中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在地上:“太子妃饶命,饶了小人一命!” 清欢让人将郎中拖下去。 “苏晚!是这个贱人干的!”苏觅雪咬破了嘴唇,恨声道:“你们把她给抓来!” 第87章 不死不休 屋子里只有清欢和宫婢两个人。 宫婢看见这样歇斯底里的苏觅雪,受到不少惊吓,在她的记忆中,苏觅雪向来很温柔贤良,说话的语气从来没有重过一分。 今日动辄要打杀了郎中还有她的继姐。 宫婢战战兢兢地看向清欢。 清欢给她打一个眼色,让她退下去。 宫婢一离开屋子,清欢抱住挣扎扭动的苏觅雪:“太子妃,您不能再说这种气话。太子若知道了,只会越来越跟您离心。” 苏觅雪在之前对太子还抱有一线希望。而此时此刻,她却是受够了。 “我之前糊涂,看见母亲温柔贤良,处处依顺父亲,这才把父亲抓在手心里。我只要温柔小意,太子总有一日会喜欢我。可今日发生的一切,让我当头一棒。” “苏晚喂我毒药,卸下我的手臂,药倒侍卫,太子依旧纵容她。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苏晚是太子的心上人,就算她刁蛮任性,心狠毒辣,在他的眼里都是极好的,甚至还会为她善后。太子不喜欢我,即便我没有做错,嫁给他就是不可饶恕的错。” 所以她为何还要委曲求全呢? 方才让人抓苏晚,是她一直想做的事情,却不敢利用太子妃的身份去做。只能暗中筹谋,让苏晚死于非命。 只要苏晚活着一日,太子眼中就看不见她。 苏觅雪赤红的眼睛里布满了杀意。 她不会再容忍了,太子喜欢苏晚又如何?太子为了稳固储君的位置,他还不是娶了她? 讨厌她没关系,憎恶她也没有关系。 只要她苏觅雪手里有权势,太子知道她杀了苏晚又怎么样?他一辈子都会跟她绑在一起!死也得合葬在一起! 她不能再以柔弱博取太子怜爱,她要变强,强到太子再也不能忽视她! 苏觅雪紧紧咬着牙关,随着难耐的痒意剧增,对苏晚的恨达到极致。 从今往后,她与苏晚不死不休! 清欢看到苏觅雪眼底惊人的暗火,止不住心颤,心知太子妃是变了。 —— 太子坐在马车里,靠在车壁上,俊美无俦的面容,蒙上一层倦色。 他不是皇后亲生的,皇后小产两次,好不容易生下皇长子,天资聪颖,最后却是病逝了。 他的生母萧美人将他抱给皇后抚养,那晚他的母妃便悬梁自尽。 皇后将心血倾注在他身上,当做储君在教养,长到八岁的时候,定远侯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苏晚进宫。 皇后将苏晚放在他怀里,直白的问道:“枫儿,想做太子吗?” 姬无枫懵了。 皇后笑容温柔:“你想做太子,你长大得娶她。” 姬无枫望向怀里的苏晚,她吐着口水泡泡,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条光溜溜,粉嫩嫩的牙龈。 这一笑映在小小的姬无枫心底。 两个人定下婚约。 七八年之后,皇后再度有孕,太医诊出是男孩,姬无枫有了危机感,开始暗中部署自己的势力,稳固自己的太子之位。 即便皇后最终产下的是死胎,姬无枫对皇后却是隔了一层,尤其戚老将军病故,戚家军不知去向,姬无枫忙着和摄政王周旋,越来越疏离皇后。 直到有一日摄政王让他做一个选择:“皇位与苏晚,你挑选一样。” 姬无枫选了皇位。 不久之后,父皇对诸位臣子宣称苏觅雪天生贵命,她若为太子妃,能让大周国运昌盛。 摄政王制造出祥瑞之兆,并且用雷霆手段,镇压下反对此事的人。 姬无枫自小将苏晚当做妻子看待,苏晚同样是如此,她经常像一条小尾巴跟在他身边,等她会下厨,会做针线时,每隔几日便会亲自做点心送进宫,他的底衣与罗袜、香囊,手帕,全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 他娶苏觅雪已成定局,姬无枫心中郁气难以排解,他来到皇后的寝宫,姑姑说:“殿下,娘娘就寝了,您早些回去歇息。” 姬无枫陡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几年来,他与皇后越渐疏远,只维系表面母子情分。 若放在以前……纵使皇后当真睡下,听说他来了,也会披衣起身见他。 如今他除了太子之位,一无所有。 摄政王扶持他,倒像是培养一个傀儡。 姬无枫抬手捏一捏眉骨,苏晚那抹矫健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让他想起自己受罚时,苏晚偷偷爬窗子进来,给他送点心。 点心包在手帕里,她爬窗户的时候,压得又扁又碎。 可那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点心。 那段时光也是他最无忧的时刻。 -- 第65页 往后再不会有。 “殿下,您去哪里?”内侍小心翼翼地询问。 太子吐出两个字:“驿馆。” 马车缓缓行驶。 良久,暗哑的嗓音传出来:“去杏花村。” —— 苏晚搞完事,直接回杏花村。 苏觅雪抢走原主的男人,还处处针对她,苏晚给她一个教训,毁了苏觅雪的脸,让她被太子厌弃,日后太子登基,她未必就能母仪天下。 历史上许多太子登基后,太子妃并没有成为皇后。 现在太子来了嘛,苏晚摸一摸下巴,眼睛里闪过狡黠。 苏觅雪那么爱抢别人的男人,那就给她找点事来做,让苏觅雪尝一尝男人被别人抢的滋味,也没闲工夫来招惹她。 苏晚动一动鼻子,闻到一股野菜的清香,混合着一点肉香。 苏晚循着香味走进厨房,就见顾淮之站在中间四方桌子旁,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正在包饺子,调了两种馅料,荠菜肉馅,素三鲜。 “顾淮之,这一桌饺子,全都是你包的?” 苏晚把手洗干净,拿起一只圆滚可爱的饺子,眼睛亮晶晶的说道:“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吗?” 顾淮之将饺子一捏,一个小巧肚圆的饺子成型,搁在簸箕里。 他语气闲淡:“你想不到的不会。” 苏晚老脸一红,有一种被撩的既视感。 “我想吃蒸饺子,你蒸一锅吧。” 苏晚拿起面皮包饺子。 顾淮之看她一眼,刷锅烧水,给她蒸饺子。 顾母从外回来,碎碎念道:“门外站着一个衣着富贵的男人,跟淮之差不多大岁数。晚晚,是不是来找你看病的?” “找我?”苏晚疑惑的从厨房出来,打开院门,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她诡异的认出来了——太子! 第88章 哄人是个技术活 太子一袭紫衣,玉冠束发,眉眼如墨,目光炯炯地注视苏晚。 她身形窈窕,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子挽起,一条简单的布裙被她穿出一种女儿家妩媚的风情。 除了一样的眉眼,从里而外焕发出的气质,仿佛换了一个人。 太子触及她陌生的眼神,拢在袖中的手指收紧了,目光落在她手里成型的饺子,捏出漂亮的花边。 她对自己做的食物要求很高,不仅外形美观,口感也要能入口,做到她自己满意为止,才会送到皇宫中。 皇后与定远侯夫人是闺中密友,为了培养他们的感情,准许苏晚自由出入皇宫。 她说:“枫哥哥,我只为你洗手作羹汤。做的不好吃,你可要说出来,我再多做几次,就能很好吃了。” 如今她为别人洗手作羹汤。 太子喉结微微滑动一下,像是吃了黄连汤一般,苦到心里去。 “阿晚。” 他低唤一声。 苏晚蹙紧眉心,原主在书里没有多少戏份,讲的是太子与苏觅雪的爱恨情仇,由最初的相杀到最后的相爱,最后一起携手荣登帝后之位,伉俪情深,成为大周国的佳话。 原主死了,是太子的白月光,太子爱上苏觅雪后,就成了嘴角的白米饭。 “阿晚,你可还好?”太子走到苏晚面前,目光关切:“你不想留在这里,我……” “你可住口吧!你真的有这一份心,早在你选择储君之位的时候,就该安排好我的去路。我如今嫁给顾淮之,就是他的人了,不留在这里,去哪儿?” 苏晚一点都不想看到太子,尤其还是一副苦情相:“你为了太子之位选择我,如今你为了太子之位放弃了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能再回头,说一些不合适的话。” 走吧!带着你的媳妇儿走吧!别来打扰我的清净! 苏晚心里可太苦了。 她忙得钱都挣不过来,还要腾出手应付这夫妻俩。 这时间空下来,吃一盘顾淮之蒸的饺子不香吗? “你真的顾念以前的情分,别来打扰我,别给我添麻烦。” “各自安好!” 苏晚心里惦记饺子,懒得再多费口舌,顺手关上门。 太子抵住门,看见苏晚眉眼不耐,真的嫌他碍眼。 他喉间干涩道:“阿晚,你欠我一个香囊。” 苏晚瞪向太子。 “你说端午给我一个香囊。”太子墨黑的眸子里黯淡无光,扯动唇角:“至今未给。” “咱俩以前是未婚夫妻,我给你做针线,在情在理。我俩现在没有半点关系,你问我要香囊?”苏晚冷笑一声,“您哪来的这么大脸?” “嘭——” 苏晚用力摔上门。 转身,一脚踹飞碎石子。 碎石子骨碌碌,滚到一双布鞋边。 苏晚抬眼望过去,便见顾淮之站在不远处,长眉修目,神情沉静的注视她。 有一种雪落青松间的寒凉,之前那种和谐的氛围,俨然荡然无存。 她心口一紧,莫名有一种心虚,干巴巴地问:“顾淮之,饺子蒸好了吗?” 她眨巴一下眼睛,沾着面粉的手摸一摸肚子:“我好饿。” “蒸好了。”顾淮之唇角微压:“我吃了。” 他一副心情不好的神情,她不太敢招惹。 “哦。”苏晚脚尖在地上一划,瘪一瘪嘴:“我自己蒸。” -- 第66页 顾淮之没看她,转身进屋。 他认出来人是太子。 太子问苏晚要香囊时,顾淮之方才想起,太子穿的常服、底衣,罗袜,鞋子,手帕等东西全都是苏晚亲手缝制,甚至特地为太子请各色厨子学厨艺。 顾淮之想到苏晚如今厨艺这般出色,全都是为了别的男人而练就出来,他就想将一桌子饺子全都扔了也不给她吃。 此时此刻,顾淮之早就忘了,他之前猜测苏晚换了人。 理智全乱。 “嘭——” 顾淮之摔上门。 苏晚莫名其妙地盯着紧闭的门板。 吃了她的饺子,还好意思生气! 苏晚轻哼一声,走进堂屋,桌子上摆着两盘蒸好的饺子,甚至贴心的配好酱汁。 顾母笑眯眯地说道:“晚晚,淮之蒸了一盘素三鲜和一盘荠菜饺子,你都尝一尝。” “我都爱吃!只要是饺子,啥馅料我都喜欢。”苏晚瞬间眉开眼笑,挟一个荠菜饺子塞进嘴里,咬破面皮,鲜香味溢满唇齿,烫得她直哈气,一个囫囵给吞下肚,满足的弯起眉眼:“荠菜肉饺好好吃,您也吃一个。” 苏晚挟起塞进顾母嘴里。 顾母愣了一下,连忙张嘴吃了饺子:“晚晚,你吃,厨房还有很多。不够的话,我再给你蒸。” “够了,我就是嘴馋。”苏晚吃一个素三鲜,含混的说道:“饺子悬吊在井里,明早让顾淮之煮着吃。” 顾母:“煎着吃可香了,再让淮之煎一盘,你准喜欢吃。” “好!”苏晚的坏心情消散,开心地说道:“再加一碗豆浆。” “我现在就去泡豆子。”顾母兴冲冲的去厨房掏出黄豆泡上,明早磨豆汁。 苏晚一口咬着饺子,心里琢磨着顾淮之的小情绪。她端着一盘饺子,腮帮子被饺子塞得鼓鼓的,慢悠悠地来到房门口,敲一敲门。 门自动开了。 苏晚脑袋探进去,顾淮之坐在床边看书。 她蹭过去,一屁股坐在顾淮之身边,他眉眼都不动一下,修长的手指翻动一页书。 “顾淮之,饺子很好吃,你吃一个。” 苏晚挟饺子怼在他嘴边。 顾淮之眉心一跳,正要将她的手给推开,苏晚歪头靠过来,朝他露齿一笑:“真的很好吃哦。” 手肘碰一碰他的手臂,催促道:“你快一点,我还是第一次喂人,手酸。” 顾淮之心里冷笑,当初太子受罚,便是她一口一口喂他吃下。 心里是这样想,却是板着脸,神情漠然的吃了饺子。 苏晚自己吃一个,又喂顾淮之一个。 顾淮之盯着饺子好一会,沉默的吃了。 两个人你一个,我一个,分吃了一盘饺子。 苏晚问:“不生气了?我们算和好了?” 顾淮之抿唇,不说话,目光落在一旁洗得发白的衣裳上,袖口被勾破一个洞。 苏晚秒懂:“……” 大哥,我不会针线啊! 第89章 冤家路窄 苏晚给自己挖了个坑。 顾淮之小肚鸡肠,生气就生气呗。 她凑啥热闹来哄人? “爱生气的人容易老。”苏晚假装看不懂,手指点着他的眼尾,摸一把老虎屁股:“你看都长纹了。太子二十三岁,比你足足大四岁,你娘说他跟你差不多年纪。” 她丢下一个你细品的眼神,在顾淮之发怒之前,一溜烟的拿着盘子蹿出去。 “哐当——” 苏晚将门合上,心脏蹦的很快。 屋子里静悄悄的。 男人没有发怒。 苏晚松一口气,把碗拿去厨房洗干净,去顾母房间取出针线篓子,拿两块边角碎布练练手。 针脚很粗糙,压根没有原主缝出来的细密。 苏晚苦恼的抓一抓后脑勺,会不会露陷? 不行,病人的伤口,她都能缝好,还搞不定两块破布? 拆拆缝缝,比她练缝合术还要有干劲。 吃完晚饭后,苏晚早早洗漱睡下。 顾淮之躺在她身边睡着。 苏晚黑暗中睁开眼睛,确定顾淮之睡了,她悄悄爬下床,从木箱子里取出那件长衫,溜出房间去杂房一针一线地缝好。 针脚虽然不够细密别致,却是尽她最大的努力,还是挺不错的。 她记得原主给太子缝补,可是绣了海水图。她倒想绣个竹子,可惜能力不允许。 叹息一声,苏晚折叠好衣裳,放回箱子,爬上床盘腿坐在里侧,盯着顾淮之安静的睡颜,朦胧的月光漫洒在他的面容上,整个人变得格外柔和。 手指戳一戳他高挺的鼻梁:“你可得给我省点心,下次可不惯着你。” 苏晚拔下头上的簪子,顺滑的长发披散满背,心说:看在你给我雕簪子,包饺子的份上,我才纵着你。 她倒在床上,一沾枕头便睡过去。 顾淮之缓缓睁开眼睛。 身边的人动了动,顾淮之驾轻就熟,拉开自己的被子,苏晚滚了过来,抱住他的腰,脸颊紧贴着他的手臂。 顾淮之迟疑片刻,伸手捏住她的食指,摸一摸她的指腹,有长时间捻针压出的痕迹。 他垂下眼帘,凝视她恬静的睡颜,抬手给她盖好被子。 “热。”苏晚迷糊的蹬掉被子。 -- 第67页 “夜里凉。”顾淮之再度给她盖上,见她又要踢掉,手掌压在她的头上:“听话。” 苏晚似被安抚住,安安静静地睡过去。 —— 第二日起来,苏晚穿戴整齐,木架上搁着顾淮之端来的一盆水。 她洗漱好,从屋里出来。顾淮之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豆浆从厨房出来,分别放在顾宝珠和顾景云面前。 听到动静顾淮之淡淡看她一眼,折身进厨房,又端出两碗豆浆。 苏晚盯着他身上的长衫,正是她缝补好的那件。 她的心情像外头的阳光般明媚,笑容灿烂的落座:“二弟、三妹,早啊。” “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顾景云把饺子推到苏晚面前:“大嫂,我今天不用去书院,陪你去找宅子。” 顾宝珠脆声道:“我也要去!” “好,一起去!”苏晚喝一口豆浆,唔,很甜。 “大哥一起!”两个小家伙眨巴干净纯澈的大眼睛:“大哥最厉害了,他一定知道哪里有宅子租赁。” 顾淮之淡淡地「嗯」一声。 “耶!就这么说定了。”两个小家伙兴奋起来。 苏晚:“……”你们要不要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 用完早饭,一行人去镇上。 顾淮之看一眼顾景云。 顾景云拉住苏晚的袖子:“大嫂,我知道哪里有宅子租赁,就在梨花巷。” “我们先去梨花巷。”苏晚摸一摸他的脑袋,牵着顾宝珠的手,一起去梨花巷。 梨花巷八号宅院门口贴上出租告示。 苏晚抬手敲门。 一位老者打开门,身上穿着布褂子,背脊佝偻,发须灰白,这副装扮像是守门人。 “几位是来看宅子?”老者浑浊的眼睛看向顾淮之:“小后生要租赁宅子,还是买宅子啊?” “您这宅子如何卖?”顾淮之询问道。 “小后生开什么价啊?” “五十两。” 老者一张老树皮似的脸皮抽动一下,似乎对这个价钱很无语。 苏晚也很无语,前儿转一圈,了解过宅子的行情,就这个地段,最起码也得二百两银子。顾淮之一开口五十两,不会被打出去吗? “行,五十两就五十两!”老者忍痛答应下来。 苏晚满头问号。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卖! 她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小姑娘,老头儿不是骗子。”老者中重重叹息一声:“你就是杏林医馆的苏神医吧?前儿老爷听说你在找宅子,就下了命令,你们开的第一口价,不管多少我都得应下来。” 苏晚琢磨道:“你们老爷有所求?” “夫人得了怪病,寻医问药一两年都没有用。这一次听到西河镇出了神医,特地将夫人接到西河镇,正准备找个时间拜访。”老者点到即止。 苏晚明白过来,人还没有上门,她找上门了,许她好处,好叫她尽心给人诊病。 “我是医者,给病患治病,是我的职责。您只管让他带夫人来杏林医馆,不用许我好处。”苏晚含笑道:“我先看看宅子?” “苏神医,你们请。”老者带苏晚一行人看宅子。 宅子进门有一个壁影,左右两边是花圃,绕过壁影进去,中间一个很大的庭院,对着壁影的是主院,左右两边是东西厢房,每一边厢房都有耳房,杂房。主院后面,还有一排矮排房。 格局布置很符合苏晚心意。 “您这宅子值多少银子?” “值二百多两,老爷折价二百两出售。若是租赁的话,一年起租,十五两银子一年。” “您这宅子我喜欢。”苏晚掏出钱袋子,抽出两张面值一百的银票,递给老者道:“您收下,我买了。” “这……”老者眼神飘向顾淮之,这位小后生安排人提前买下这宅子了。见他微不可见的颔首,收下银票:“行,收你二百两。” 老者写下契书,连同地契一起给苏晚。 整个过程意外的顺利。 苏晚拿到地契像做梦似的,在这异世里她有自己的宅子了! 突然间,苏晚有了一种奇妙的归属感。 “苏神医,你明日过来交接一下,我今日将东西搬走。”老者将他们一行人送出门外。 “行,我明日早上来。”苏晚要赶工期,不能耽误太长时间。 老者应下。 苏晚转过身来,对面的门打开,太子走出来。 狭路相逢。 太子一眼看见顾淮之,目光往下,定在顾景云脸上。 第90章 皇恩浩荡 顾景云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小褂子,头发绑着一个马尾,一双眼睛乌黑水亮,十分灵动,小脸紧紧绷着戒备的看向他。 太子微微扬眉,这张脸很熟悉,与皇后的侄儿长得很像。 他视线落在顾宝珠脸上,小姑娘挨着苏晚,水灵灵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顾景云与她是龙凤胎,两个人并不像。 “阿晚,你在这里买宅子。”太子无视顾淮之,与苏晚寒暄,昨日不愉快的一幕,仿佛没有发生过。 苏晚很无语,太子就住对门? 这是啥孽缘啊?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边的顾淮之,男人冷着一张脸,垂眸不知在思索什么。 -- 第68页 心里「咯噔」一下。 “淮之,我饿了,想吃金饭。”苏晚当机立断,挽上顾淮之的手臂,软声说:“我听说镇上有一家老字号的铺子,里面的金饭挺有名的,我想去尝一尝。” 顾淮之盯着手臂上柔软白皙的手,眸光变得幽邃,视线落在她清媚的脸庞上,嘴角微微上翘,一脸期待的模样,透着一种少女的纯真娇憨。 他勾起唇角:“金饭用菊花煮的,你会吃不惯。” 苏晚撅嘴,嘟囔道:“我就想尝一尝。” “走吧。”顾淮之拉开她的手。 苏晚眼睛睁大。 下一刻,顾淮之宽厚温凉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带上一对弟妹上马车。 太子恍惚的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珠联璧合般十分契合。 顾淮之站在车辕上,微微倾身,手用力,将她拽上马车。 苏晚跟他贴的很近,阳光照在他秀美的脸庞上,精致的五官变得生动起来,看得她心旌摇曳。 “顾淮之……”苏晚下意识的开了口,盯着他弧线优美的下颔:“我跟他没关系。” 顾淮之默了默,温声道:“我知道。” 苏晚明媚一笑,松开顾淮之的手,钻进马车。 顾淮之侧头看向太子,微微眯眼,眸光锋砺,不见刚才的半分温和。 那种凌厉的气息,似手掌大权,身居高位的人,充满了压迫感。 太子一怔,不得不正视眼前的青年。他身形单薄清癯,有一种命不久矣的病弱感,偏生他方才释放出的气场,不容人忽视,完全不像是一个贫寒的农家子。 顾淮之唇边浮现一抹冷嘲:“想抓的东西越多,到头来一样都抓不住。” 颇有警告与奉劝的意味。 太子脸色陡然沉下来,目光阴郁的盯着顾淮之的背影,猛地惊觉他的背影有一种熟悉感。 一时间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殿下,需要……”心腹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太子目送马车驶出窄巷,心思不定,方才苏晚的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她不会再回头,真心实意的想要跟顾淮之一起生活。 她撒娇时的动作与神态、语气,没有半点做戏的痕迹。她向顾淮之撇清与自己的关系,得到对方的信任时,那种跃然于眉眼间的欢欣,是出自内心的。 那双清亮澄澈的眼睛,不再是装着他,如今满满的装着的是另一个男人。 “不用。”太子眉眼沉凝道:“查一查顾景云。” “是。”心腹领命,准备动身去查。 “重新再查一遍顾淮之。”太子心底有些异样,总觉得顾淮之不简单。 “是。”心腹匆匆离开。 太子上了马车,内侍倒一杯茶递给太子:“殿下,苏小姐说得对,她已经嫁为人妇,与您再无可能。您放弃她,选择了权势,就不该再回头,授人话柄,让人以此来抨击您。” 太子缄默不语,眸子里仿若滴入浓墨,暗得照不进光。 “戚老将军当年有从龙之功,先皇给了一张空白圣旨嘉奖给他,算是皇恩浩荡,让他在危急关头保住一条性命。 他将这圣旨做了陪嫁,给独女带到定远侯府。定远侯夫人突然暴毙,嫁妆来不及托付,全都落入定远侯手里。” “当初戚老将军要代为保管这份嫁妆,苏小姐被定远侯哄骗,愈发与戚老将军离心。” “摄政王让您娶太子妃,为的便是这一张圣旨。您若招惹苏小姐,与太子妃离了心,想从她手里拿到这一物,会有些曲折。” 内侍最后一句话有些委婉。 太子并未怪罪他,内侍是生母唯一留给他的人,最得他的信任。 “本宫心中有数。” 太子心中发苦,处在他的地位,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 放弃太子之位,他未必能够护住苏晚。 皇后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苏晚与苏觅雪换了婚约,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插手。 远离是非之地,日子虽然清苦,可却有命在。 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戚家军的行踪找到了吗?” 太子满面疲累,按捏鼻梁骨。 此行来西河镇目的有三。 其一,寻找神医。 其二,戚家军。 其三,探望苏晚。 太子初来乍到,便听说神医不会离开西河镇,他至今未派人去,等得到戚家军的消息,直接让人将神医绑了去。 “戚家军在西河镇码头出现过,后来失去了踪迹。”内侍眸光微微一闪,给出一个建议:“苏小姐嫁到西河镇,戚家军紧跟着出现在这里。我们派人盯着苏小姐,便能找到戚家军。” 太子陷入沉默,他并不愿意利用苏晚。 “再说。” 太子拒绝。 内侍垂下头,没有再劝。 马车停在驿站门口。 驿丞行一个大礼,禀报道:“殿下,太守大人来拜访您。” “不见。”太子回屋。 苏觅雪头上戴着帷帽,手里拎着食盒,等候在门口。 “殿下,我亲手煮了汤,您尝一尝。” 苏觅雪语气柔婉,仿佛前两日的事情并未发生一般。 太子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入了内,处理信件。 苏觅雪气红了眼睛,拎着食盒的手指骨泛白,一股怒气闷在胸腔里灼烧她。 -- 第69页 那日太子离开她那儿,去了杏花村见苏晚。 她准备去信给母亲,没想到母亲有先见之明,给她来了一封信,告诉她侯府有一张圣旨,正是太子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今日身上不痒了,便来找太子,以圣旨做饵。 苏觅雪冷静下来,不能急。 太子想要圣旨,早晚会来求她的。 —— “砰砰砰!” 太子书房门板被敲响。 “进。” 心腹推门进来,跪在地上禀报道:“殿下,属下查出了顾淮之与顾景云的资料。” 第91章 我的命是她的 太子坐直身体,放下手里的书信,深沉似海的眼眸望向心腹。 季林低声将顾家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太子:“顾松青松娶妻刘桂香生下顾淮之,顾淮之十一岁时,顾青松进山打猎死了,尸骨无存。刘桂香腹中怀有遗腹子,便是顾景云与顾宝珠这一对龙凤胎。” “顾淮之年少有名,那时候便考上了秀才,夺得第一名案首,人人都夸赞他前途无量,非池中之物。 或许是丧父的缘故,他病倒了,一直病没有好,外出杏花村寻医问药,最长的一次是三年。我们之前查过的,他去的是江南一带。” “今日江南那边传来消息,顾淮之曾经得到两江总督曹大人的赏识,并且客居在总督府,成为曹七公子的先生。 总督大人是爱才之人,有心将他的庶女许配给顾淮之,被他以有婚约在身为由拒绝,回了杏花村。” “属下问过接生婆,的确是一对龙凤胎,不过顾景云一岁的时候病重,镇上治不好,让他们准备后事。刘桂香舍不得,将人带到县城去治病,竟给治好了。” 季林觉得这里头有古怪,今日去县城去细查,当年给顾景云治病的人是个老郎中,已经作古了。 再说事情相隔了六七年,顾景云只是众多病患中的一个,郎中未必会记得。 “殿下,还要再查吗?” 太子蹙紧眉心,转动拇指上的指环,陷入沉思。 顾淮之与两江总督曹广义是故交,能有那一身气势,倒不足为奇了。 曹广义祖上是草根,家族崛起成为新贵时,他已经十来岁,一身匪气,却也义薄云天。他在晋州一手遮天,算是地头蛇,朝廷都轻易动不得。 顾淮之能客居他府上一年,以十五岁的年纪,为曹七开蒙,甚至愿意将庶女嫁给他,足可见曹广义对他有多看重。 “你可发现顾景云像颜家人?”太子不知这是巧合,还是里头有故事。 皇后产下的死胎,父皇亲自确认过。 不可能是皇后所出。 若是顾景云与颜家有关系,只会是颜家外室所出。 季林愕然:“殿下,您是怀疑那个孩子病死了?顾家捡着颜家的孩子在养?” “你继续查。”太子疑心重,顾景云不像顾家的人,与他没什么关系,可却像了颜家人,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是。”季林领命离开。 太子靠在椅背里,望着窗外的骄阳,脑海中浮现苏晚明媚的笑颜,生出一个念头,想将她藏起来。 待他荣登大宝后,重新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名正言顺的成为他的身边人。 “刘德。”太子唤了一声。 内侍推开门进来,小心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你给阿晚传个信,本宫会将她的嫁妆还给她。” 刘德愣怔住,不由得打量太子几眼,没从他脸上看出端倪,他若有所思的退下,去给苏晚传信。 —— 苏晚不知道太子又把顾家查了个底朝天,对她还贼心不死。 她掰着手指头,跟顾淮之细数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宅子买下来了,我得多雇几个懂医理的人,还要找靠得住的药商,打一套炮制药材的工具,就要紧锣密鼓的生产了。 我手里有五千盒红玉膏,一万瓶伤药的订单。得先紧着伤药,将士们容易受伤,这上边不能马虎。” 两个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崇拜地看向苏晚:“大嫂,你好厉害啊!比大哥还要厉害!” “各有所长,你大哥读书厉害,我做文章就行。”苏晚摸一摸两个家伙的脑袋。 “厉害的大哥是大嫂的,大嫂是不是最厉害?”顾景云小脑瓜转的飞快,“大哥,你说是不是?” 苏晚偏头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沉静的眸子微微转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眼底似蕴着如水的温柔。 她愣住了,定睛望去,他朝她微微一笑,仿若春风化雪般灼灼生辉。 苏晚看的呆了。 “嗯,厉害。”顾淮之眉眼含笑,勾起唇角:“我的命是她救的。” 苏晚心口怦然跳动。 有一种说「我的命是她的」既视感。 马车停下来,苏晚率先下了马车。 清爽的风吹来,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她望着眼前没有挂招牌的小铺子,里面只摆着几张桌子,里面坐满了客人,甚至还有人在等位。 顾淮之和两个小家伙从马车上下来。 “你带景云和宝珠在马车里等。”顾淮之去排队。 苏晚拉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头:“我会做,没真的想吃。” 当时的借口而已。 顾淮之叹一声,似有些无奈:“一起等。” -- 第70页 他径自转身往铺子里去。 苏晚的手还攥着他的袖子,乖顺的被他带进去。 两个小家伙很有眼色,朝两个人的背影喊道:“大哥,大嫂,我们不喜欢吃早饭,去书铺子看书。你们吃完了,去书铺接我们回家。” 不等两个人回话,两个人撒丫子跑了。 苏晚颇为无语,这孩子咋就这么早熟呢? 还给她和顾淮之制造机会。 说实话,顾淮之的颜值长在她心窝里,哪个点都戳她。 可她心里有数,这个男人没真的信任她。 原主对顾家做的事,顾淮之能不计前嫌,算是很有风度了。 喜欢是不可能,恐怕还差了火候,生气吃味,对她好,不过是男人天生的占有欲。 顾淮之点了一份金饭,一个配菜,与苏晚站在阴凉处等。 “顾淮之,很快七月,八月乡试,你会参加吗?” 苏晚心里开始盘算,顾淮之的毒解的七七八八,以他的才能一定能中举,来年就要参加春闱。 历史上很多大官会榜下捉婿,那她得腾出位置来,不能阻碍顾淮之的前程。 顾淮之顶着她夫婿的头衔,会有各方人士打压他。 “看情况。”顾淮之没给准话。 苏晚默了默,问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个麻烦?你不想甩了吗?” “景云和宝珠对你而言是个麻烦,你当如何?” “他们才不是。” “嗯,你不是麻烦。” 苏晚又被无形撩了一把。 顾淮之意味不明道:“你的嫁妆在苏觅雪手里,太子不会为你放弃那份嫁妆。” 第92章 嫁妆我迟早要拿回来! “呃……”苏晚听说他话里的意思,似在告诫她死了攀附太子的心思。 她还真没肖想太子,心里不太爽快,故意给他找不痛快:“那份嫁妆我迟早要拿回来。” 她接管了戚家军,自己这具身体里流淌戚家的血脉。他们将原主当做傻子握在手里玩弄,抢了婚事,还抢了嫁妆,哪有这样的好事? 人可以给苏觅雪,嫁妆必须吐出来。 顾淮之薄唇抿成一线,她果然是想回到姬无枫身边。 “我现在可穷了,那笔嫁妆是我娘给我的,凭什么给苏觅雪啊?” 苏晚手肘搭在顾淮之肩膀上,她整整矮了一个头,整个人像是挂在他的身上,手指挑起他乌黑柔亮的发丝,缠绕在手指间:“她拿你跟我换了太子,这笔买卖倒是我赚了。” 顾淮之:“……” 他将人从肩膀上扒拉下来。 “站好。” 顾淮之拎来一条板凳给她坐下,然后过去将东家做好的金饭拎过来,配菜很简单,只是一碟脆萝卜条。 苏晚挑起一口饭塞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菊花清香味,没有半点苦味,甚至还有一点回甘。吃一根萝卜条,酸脆爽口,十分开胃。 “菊花有两种,一种紫茎,气香味甘,一种青茎,味苦不堪。金饭用紫茎黄色的菊花做食材,用甘草汤和盐在热水里稍微焯一下,饭快熟的时候,再把菊花丢进去一起煮最好。坚持食用的话,有明目长寿的功效。” 苏晚尝出来,这金饭不太正宗:“如果用南阳甘谷水煮,味道就做到极致了。” 南阳的泉水两岸长满了甘菊,菊花掉落泉水中,历世弥久,水的味道就变得甘甜无比。 顾淮之见她吃了几口,便放下碗:“下回取南阳水煮金饭。” 苏晚笑了笑没应声。 心里琢磨着嫁妆的事情。 她该怎么做,才能把嫁妆讨回来。 定远侯府老夫人卧病在床,她倒可以回去探听一下情况,说不定这里头有契机,能够助她拿回嫁妆。 顾淮之见她神思不属,眉眼沉凝。 两个人一路无话,去书铺将顾宝珠和顾景云带回杏花村。 刘德等候在顾家门口。 苏晚一来,他恭敬的行礼道:“苏小姐……” “顾娘子。”苏晚纠正。 顾淮之挑了挑眉梢,心情放晴,回了院子,腾出空间给他们说话。 刘德面色僵硬,顺应苏晚的话说道:“顾娘子,殿下吩咐老奴带来一句话,他说您的嫁妆,他会尽数归还。” 苏晚似笑非笑道:“殿下能做得了这个主?” 刘德脸色一变,听出苏晚话中的轻视。 “他自己泥菩萨过河,我的事情不劳他费心。”苏晚早在顾淮之提起她的嫁妆在苏觅雪手里时,她便想起一件事,当年戚老将军嫁独女,十里红妆,极为风光。 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戚老将军的大手笔,将先皇赐给他的恩典一张空白圣旨,给他的女儿做了陪嫁。 定远侯夫人一死,那批嫁妆原主连一根毛都没看见,更别说那张有大作用的圣旨了! 她心里冷笑,就算是毁了,也不能便宜太子和苏觅雪。 “嘭——” 苏晚将刘德关在门外,她与苏觅雪是不死不休,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先下手为强咯。 第93章 夜谈 苏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琢磨着事儿。 顾母从酒楼回来的时,瞧见苏晚把桌子上的筷子筒打翻,手忙脚乱的将筷子捡起来,又把抹布给弄掉在地上。 她连忙拉住顾淮之:“晚晚这是咋了?这是心里存着事儿。” -- 第71页 顾淮之皱紧眉心,今日遇见的只有太子。她表示对太子没有别的心思,回来之后遇见刘德,刘德对她说了什么? 顾母一瞧就知道顾淮之心里没数,“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她,晚晚要你这个男人有啥用!”她恨铁不成钢的将人给推开,嫌弃道:“就你这样,也只有晚晚能忍受得了。等她受够你了,抛弃你,有得你后悔。” 她上前捡起抹布,拉住苏晚的手,担忧道:“晚晚,出啥事了吗?你说来给娘听,我给你拿个主意。” 苏晚思来想去,准备回京一趟。 姬无枫在西河镇,苏觅雪短时间不会回去。所以她直接单刀直入,攻入苏觅雪的大本营。 试探一下老夫人的态度,然后再想法子联络上皇后。若是皇后还记得与她母亲的那份情谊,愿意出面做主的话,苏晚就借着皇后的权势将嫁妆给拿回来。 只是她想到顾家人,他们对她很不放心,特别担心她会离开顾家。若是提出要回京城,只怕他们以为她会一去不回。 这几日她算是见识到顾淮之的小心眼,姬无枫只是与她说两句话,她都没给好脸色,他心中便开始介怀。 她没想好怎么开口说服顾家人相信她,回京只是为了讨嫁妆。 “我没事,在想作坊的事情。”苏晚摇了摇头,从顾母手里拿回抹布,笑道:“我在愁怎么雇药童,还得劳烦周郎中帮忙。” “你别太累,我明天找人帮忙找一找。”顾母心知苏晚没说实话,她不好多问,“咱们家不求大富大贵,能有个温饱就行,你别压力太大。” 苏晚温顺的点头:“您累了,早些休息。” 顾母回房。 苏晚把抹布洗干净,挂在厨房的绳索上,擦干净手上的水渍,回到房间里,便见顾淮之手里拿着换洗的衣裳准备去洗澡。 “谈一谈。”苏晚指着凳子,示意顾淮之坐下。 顾淮之脚步一顿,放下衣裳,坐在凳子上。 苏晚坐在他对面,双手搭在膝盖上,抠一抠粗糙的布料,抿一下唇瓣道:“顾淮之,我想回一趟京城。” 顾淮之没说话,做聆听状,等她接下来的话。 “姬无枫和苏觅雪都在西河镇,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回京城,想法子把嫁妆给拿回来。如果等他们回京城,我那时想把嫁妆拿回来,还得多费一点功夫,太麻烦了。” 苏晚最讨厌麻烦。 “我事情办完会回来。”苏晚笑了一下:“我的事业都在西河镇。” 顾淮之依旧不说话,微微低垂着头,一张脸浸润在阴影里,辨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顾淮之?”苏晚心里有些不安,伸出一根手指,勾缠着他的袖子拽一拽:“你倒是说句话呀?” 顾淮之并不愿苏晚回京城,并非怕她一去不回。若心不在这儿,强求下来,终有一日也会跑。 京城是非之地,她孤身一人,去了不安全。 他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回京城。 “你不用顾及我们的想法,自己想做什么就去做。”顾淮之语气清淡,提醒她一句:“你去之前,在镇上镖行雇两个护卫。” 苏晚想说她有人,话到了嘴边,又吞下去。 “算了。”顾淮之站起来,拿起搁在床上的衣裳:“我替你雇人。” “哦,谢谢你啊。”苏晚心里还是有点意外,顾淮之非但不阻止,反而还为她考虑的十分周全,她心里挺高兴的,声音不由得绵软了几分,透着些许亲昵:“淮之,你再帮我做件事?” “嗯?” “我明日天不亮就出发去京城,你帮我验收宅子,然后交代周郎中将作坊打点好,伤药的配方他知道,尽快将伤药产出来。 至于怎么分工下去,我会写个计划表,你明日给他,让他按照上面的去做,不能将伤药的配方传出去。” “还有醉香楼的菜方,我会写出四五张,你给……”苏晚咳了一声,含糊不清道:“给你娘。” “最后你盯着苏觅雪,她如果发现我回京城,想要回京的话,你就安排一个女人爬了姬无枫的床,绊住她的脚。” 苏晚一通安排下来,有些脸热,这不止一件事,而是两三件事。 “好。”顾淮之应下来,紧锁的眉心舒展开,肉眼可见的心情愉悦起来。 苏晚愣怔一下,转瞬明白过来,她想给太子塞女人,他才这般高兴。撇一撇嘴,闷骚的男人。 心里虽然这般吐槽,她的嘴角跟着轻轻上扬。 第94章 进京,祖母 这两个人的气场,不似寻常的护卫,像是刻意磨砺而出的锋刃,成为主子手里一把称手的杀器。 苏晚才会格外印象深刻。 当初她怀疑是戚广的人,但是那帮糙汉子都是热血的人,与他们相比周身气场不同。 后来怀疑是顾淮之的人,很快被她否认。 如今出现在顾淮之身边…… 她眯起眼睛,带着打量。 “你起了。”顾淮之一点都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在苏晚探究的目光下,神色十分坦然:“他们是我从镖行雇来的护卫,你在京城这一段时间由他们保护你。一个月二十两银子,包食宿,等你安然回来后,你再结银子给他们。” 墨渊面无表情道:“先给十两定金。期限到了之后,超出一天时间,按照单日二两银子算。” -- 第72页 墨尘脸皮抽一抽,心里暗自佩服墨渊的胆量和演技! 他笑呵呵的说道:“这是看在回头客的份上,上次顾老板雇我们办事,事情太简单,我们要价高了一点,这次就给你们便宜。按照我们哥俩的身手,一个月得三十两。” 顾淮之轻飘飘地瞟他们一眼,暗含警告道:“确保我的人毫发无损,若是伤着了,我拿你们总镖头是问。” 墨渊、墨尘神色一肃:“您请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 顾淮之低低「嗯」一声,目光落在苏晚脸上,看了她好一会儿,倒是什么都没说,一脚迈进院子里。 苏晚伸手要拽他,衣袂从手里飘走,她心里生出一股子冲动,“顾淮之,你好好照顾弟、妹,我拿了赵巍两千两银子,一万瓶伤药两百两,一共要给他十万瓶才清数。等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把伤药全都交货给他。” “你安心,西河镇有我。”顾淮之挥一挥手,示意她快些赶路。 苏晚抿紧唇,转身上了马车。 墨渊和墨尘充当车夫。 马车驶离。 苏晚撩起帘子,一眼看见顾淮之倚在门边,遥遥望向她。 她攥紧了帘子,想朝顾淮之挥手,马车一拐,他的身影凝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视野中。 苏晚心中怅然,放下手里的帘子,缩回角落里,她的目光一顿,落在一个食盒上。 揭开盖子,香味扑鼻,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荠菜饺子。第二层是肉饼,白面馍馍。第三层是一竹筒豆浆,还有十个水煮鸡蛋。 饺子和豆浆是给她准备的早饭,肉饼、白面馍馍、鸡蛋是赶路的口粮。 苏晚胸腔里涌起一阵热流,心口涨得满满的。 “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苏晚掀开车帘子询问两个人。 墨渊和墨尘对望一眼,心里警铃大作:“吃过了。” 苏晚点了点头,似乎很无聊,随口搭话:“你们是龙虎镖局,还是玄门镖局?” 墨渊和墨尘心里了然,果真是套话来的,小心翼翼地回答:“镇上只有我们一家萧记镖行。” 苏晚「昂」一声:“你们入行多久了?走镖遇见过劫匪吗?直接开打?若是出事镖局会给赔钱吗?” 墨尘抓耳挠腮,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们遇见劫匪,都是直接砍了。弟兄们出事,主子会给丰厚的抚恤金。 可临时充当护卫,这些知识是盲区,功课没备足。 墨渊看着苏晚一脸好奇的模样,谨慎道:“入行一年,遇见过劫匪,寻常他们不愿意结仇,说几句黑话便逢凶化吉。若是出事的话,镖行会赔钱。” 苏晚听到这滴水不漏的回答,点了点头,“辛苦你们了。” 她垂下帘子,嗤笑一声,见鬼的镖局护卫。 镖师遇见劫匪会说黑话没错,但是镖师出任务,都会去票号投保,若是出事的话,由票号出抚恤金和丧葬费。 苏晚抠着手指头,觉得她这便宜相公,恐怕也不简单呀! 一路上,苏晚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就逗这两人。 墨渊和墨尘头大如斗,听到苏晚的声音就如临大敌,比给主子办事还累,生怕小马甲被苏晚给扒了。 日夜兼程赶路几日到京城。 马车一进京,墨渊询问道:“顾娘子,您要住客栈,还是先回定远侯府?” “去客栈。”苏晚一身风尘仆仆,准备梳洗后再去见老夫人。 蓦然,苏晚想起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顿时改变主意:“现在就去定远侯府。” 老夫人对原主寒了心,但是疼了十几年的孙女,哪里能铁石心肠,彻底不管了? 苏晚想卖卖惨,拉一波同情再说。 —— 定远侯府。 福喜堂…… 门口守着两个身穿湖绿色长裙的婢女,一个老嬷嬷过来,婢女连忙打起门帘,老嬷嬷快步进去。 屋子里弥漫一股浓重的苦药味,断断续续有咳嗽声响起。 老嬷嬷一脸心疼,疾步走进内室,一眼看见躺在床上的定远侯老夫人,咳得喘不上气儿,脸憋成青紫色。 老嬷嬷吓一大跳,连忙走到床边,给她拍背顺气:“老夫人,老奴让人去请太医,再吃几服药。” “不用了,太医看得还少?不顶用。”老夫人骨瘦嶙峋,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病体沉疴,看起来没有多少日子。 老树皮般的脸上,笼着一层浓厚的担忧:“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眼下多活一日赚一日,心里就是放不下阿晚。她心气儿高,嫁到贫寒的乡村,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 养尊处优的娇小姐,成为了一个乡下农妇,光是想想就为她感到委屈,剜了心般难受。 老夫人想去看,不敢去看,她们越惦记苏晚,便是越害了她。 那对恶毒的母女,更不会放过她。 “我就想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老夫人紧紧抓住老嬷嬷的手,浑浊的眼睛里闪烁泪花:“你带些银子,偷偷去看看她,让她收一收性子,拿着银子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儿,忘了,全都忘了。” 富贵都是过眼云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老嬷嬷重重的点头:“老奴明儿就动身去。”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几日活头,“让你的孙女去,别留在那儿照顾晚晚。” -- 第73页 她一死,府里会乱,晴岚注意不到这些小问题。 等府里安定下来,她的晚晚那样聪明,不会给这些人发现端倪,能好好儿活着。 —— 一辆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口。 墨尘掀开车帘子,苏晚从马车里出来。 此刻,府门恰好打开,有人自府中出来。 第95章 手撕白莲花 晴岚身穿一件织金官绿纻丝袄,罩着浅红比甲,系一条结彩鹅黄锦绣裙,下映着高底花鞋。 梳的整齐的发髻,佩戴珍珠头饰,衬得整个人珠光宝气,一张瓜子脸焕发出容光,不见憔悴之色。 她乍然看见苏晚,吓了一大跳,“晚晚?” 这小贱人怎么回来了? 江氏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她陡然记起苏觅雪和太子都去了杏花村,难道是太子对苏晚旧情未了,苏觅雪担心他们旧情复燃,将人支回京城让她给收拾了? 晴岚想到这里,她看见苏晚身上皱巴巴的衣裙,眼底闪过嫌恶。 如今正是傍晚时分,这一条街巷住的都是达官显贵,乘马车从官署回来。 晴岚看见三三两两的马车驶来,那张姣好柔美的脸露出怜惜,就要说一番母女情深的话。 “晴姨,我、我夫家贫寒,饥一顿饱一顿,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给我做盘缠。可是祖母病了,我雇镖行的人护送我回来,一共三十两银子,你、你能不能替我给了?” 苏晚眼底氤氲着水雾,怯怯地看向晴岚,手指无措的揉搓衣角。 心里却是冷笑一声,装白莲花谁不会? 苏晚可以直接打进去,但是如今的时代,晴岚是她的长辈,她不怕败坏名声,但是让晴岚以受害者的身份继续草人设,她心里膈应。 这母女俩爱装白莲,那她「以牙还牙」呗。 膈应死晴岚,还能顺势弄臭她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一举两得。 “我出嫁的急,我娘留给我的嫁妆落在家里,你们没有送到我夫家去。” 苏晚脸色苍白,一双杏眼儿流露出伤心的神色,失望地说道:“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你疼惜我没有娘,会给我母爱,妹妹也说把她的娘分我一半,我心里特别感动。才会跟父亲提起你,让他娶你做我的母亲。” “你们让我跟妹妹换婚事,说她天生凤命,和太子是天作之合,我、我顺应天命换了。你们说会去看我,我一直在等,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妹妹。” “她说我娘给我的嫁妆,你全都拿去充作她的嫁妆,还说是我太愚蠢分不清善恶,你们对我的好,只是为了嫁进侯府。” “晴姨,只要是你说的,就算骗我,我也愿意相信你。”苏晚单薄的身形微微发颤,眼泪要掉不掉,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明明难过的不行,偏生很倔强的望着晴岚,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你快说没有算计我,是妹妹故意说这种话气我。” 晴岚快被苏晚最后一句话给气死,什么叫「只要是你说的,就算骗我,我也愿意相信你」? 这小贱人嫁到乡下去,整个人变聪明了。 无论她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 她算计苏晚嫁进侯府,苏觅雪抢她的婚事,还霸占嫁妆的消息,都会传出去。她好不容易经营的好名声,就会毁之一旦! 她不信苏觅雪会说这种没脑子的话。 晴岚压下怒火,一脸柔弱道:“晚晚,你误会……” “晴姨,你别这么看我,我害怕。”苏晚颤抖起来,似乎晴岚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晴岚气的头顶冒烟,脸庞扭曲,那眼神似要吃了她。 三三两两的马车和行人停下来,吃了一个惊天大瓜。 位高权重的人,太子妃进东宫之前,就知道苏晚和苏觅雪换了婚事,但是晴岚怎么进的定远侯府,全都不清楚。 众人看向晴岚的眼神顿时不对劲,难怪一个没有出身的寡妇,能够顺利嫁进侯府,原来是有这样的心机城府,讨好了原配所出的子女。 他们一阵唏嘘,同情起苏晚,“苏小姐这是引狼入室,太子妃之位被人抢了,嫁妆也给抢了。一个堂堂侯府大小姐,穿布衣,戴荆簪,过的日子连府里的下人都不如,真是造孽哦。” 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人说:“继夫人是定远侯奶娘的女儿,定远侯老夫人是个心善的,可怜她们孤儿寡母,把继夫人差不多当女儿养,养大了野心,爬主子的床被赶走了。” 其他人倒吸一口气。 晴岚就像当众被人扒光了一般,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她给钻进去。 偏生苏晚这贱蹄子,还不嫌事儿大的说道:“晴姨,妹妹还说嫁妆就是她该得的,她体内也流着父亲的血。怎么会呢?她不是你和亡夫生的吗?怎么会是父亲的女儿?” 苏晚用手捂住脸,伤心欲绝道:“我不相信苏觅雪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不相信你们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进侯府的门。” 她丢下一个重磅消息,不给晴岚任何辩解的机会,往府里跑进去。 墨渊和墨尘震惊了,他们的主母太会演了吧? 这一记绝杀干的漂亮。 两个人疾步追上去。 众人下巴都掉了一地,太子妃不是继女啊?? 而是外室女啊?? -- 第74页 这是比妾和庶女都不如的存在。 太子妃之前出身低微,好歹身世清白,因为命格问题,摄政王出面,一力压下不和谐的声音,让人顺利嫁进皇室。 虽然朝臣很多私底下颇有微词,但是一个平民女孩做太子妃,很受民间推崇,声望很高。 可若是身份卑贱的外室女,往后做大周国的皇后,不说名门权贵,门阀士族,累世公卿,就是之前吹捧她的普通老百姓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马车里的贵人,脸色很难看,叩击一下车壁,马车驶离。 其他行人看着晴岚,眼神透着鄙夷。 完了! 晴岚天旋地转,腿一软,往地上跌去。 “夫人——”婢女眼疾手快,将人给搀扶住:“奴婢扶您回府休息?” 晴岚手指掐住婢女的手臂,不知道想起什么,“拦住她!快拦住她!不准她去见老夫人!” 两个小厮直愣愣的回神,听从晴岚的吩咐,进府去拦截苏晚。 苏晚有原主的记忆,轻车熟路,往老夫人的福喜堂而去。 初次和晴岚交锋,苏晚抖出苏觅雪外室女的身份,将事情闹大之后,她想要拿回嫁妆就要容易很多。 应该用不了一个晚上,就会传遍京城,最好传到皇后耳朵里去。 苏晚心情不错的打量侯府,婢女远远朝她行礼,然后绕路避开。 她挑了一下眉梢,穿过月亮门绕去后院,来到福喜堂门口。 屋子里传来凄厉的叫喊声:“老夫人,老夫人,您醒一醒——” 第96章 吹捧 “来人啊!快请太医!” 老嬷嬷嘶喊。 守在门口的两个婢女进屋,一个婢女拿着玉牌出来,匆匆去请太医。 苏晚下意识地进福喜堂。 老嬷嬷和婢女手忙脚乱的喂药,老夫人牙关紧闭,药汁全都从嘴角流进脖子里,半点都灌不进去,急得全都呜呜哭泣。 “我来。” 苏晚走过去,手法巧妙的掰开老夫人的牙关,将药汁给一口口灌进去,放下碗,给老夫人号脉。 老嬷嬷乍然看见苏晚,顿时懵了,转而涕泪横流:“大小姐,您可算来了。老夫人……老夫人她病发,快要不行了。” “您别怕,有我呢。”苏晚从老嬷嬷的语气可以判断出,她很信任原主,在心里将原主当做主子。 老嬷嬷六神无主,瞧见苏晚时稍稍定了心。 可见苏晚像模像样号脉时,惊疑不定。 “大小姐,您一直有在学医术吗?” 老夫人以前每年都会去国寺吃斋一个月。 当年大雪封路,老夫人在山里病倒,整个人消瘦得很厉害。 苏晚还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大约八九岁的年纪,守在老夫人身边直抹泪,立志要跟惠仁大师学医术,往后她能给老夫人治病,不让老夫人这般难受。 在寺里的半个月,她便跑了惠仁大师那儿半个月。 下山之后,搜罗不少医书,热衷一段时间后,便没见她看过医书。 苏晚心中诧异,原主学过医术吗? 她不动声色,含糊道:“嗯,一直在学。” 老嬷嬷想问苏晚医术精通吗? 到了嘴边,却是一句:“您看老夫人情况如何?” 苏晚皱紧眉心,老夫人得的是热病,阳邪交入于阴分,消耗阴气所致,属于危重病症,脉象并不好,若是恶化老夫人会熬不过这两天。 她没有回答老嬷嬷的话,而是取出针包,抽出一根银针刺耳尖放血紧急退烧。 随即解开衣裳,针灸。 老嬷嬷见状,惊声道:“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苏晚问:“老太太每次出汗后,仍旧持续发热,而且还不能进食?” “是、是这个症候。”老嬷嬷见苏晚说的几句在点子上,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下,小心翼翼地问:“大小姐,您能治好吗?” 言语间,多了几分信任。 没有怀疑苏晚的医术,只当她这些年一直私底下有钻研,就是不知懂多少。 苏晚扎完针,抬手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望着床上的老夫人,头发霜白似雪,脸色蜡黄泛青,瘦骨嶙峋,与记忆中身子骨硬朗,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重叠不上。 她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酸涩,手指搭在老夫人手腕上号脉。 这回的脉象和缓平静,这是不再恶化或者好转的现象,能得救了! 苏晚如释重负的一笑,宽慰老嬷嬷:“老太太不会有事了。” “真的吗?”老嬷嬷不敢相信,看见老夫人苍白的嘴唇恢复一点点血色,摸一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热,却没有之前那般烫手。 稍稍放宽心,忧心忡忡道:“大小姐,从老夫人回府开始病倒,一直不太好。太医开了很多药,吃了都不太管用。” 苏晚明白老嬷嬷的顾虑,太医院都是医术高超的人,他们都治不好,她一个丫头片子,到底让人不放心。 “我先开个药方子,等会太医来了,给他看一眼,确定没问题,再给老太太吃?” 苏晚这句话彻底打消老嬷嬷的顾虑,一张布满皱褶的脸,缓缓地笑开了:“大小姐,老夫人的身子骨不能再折腾,入口的东西谨慎一些好。” 顿了顿,又描补一句:“老夫人服用太医开的药,就怕两者冲撞了,太医看看放心一点。” -- 第75页 苏晚但笑不语,写好药方递给老嬷嬷。 老嬷嬷面色讪讪,把药方攥在手里。 时辰一到,苏晚将银针拔出来。 这时,婢女将太医给请来,急声说道:“您快给老夫人看看。” 刘太医瞧见苏晚,顿时想起外头的传言,很快收敛起思绪,定一定神,面色凝重的给老夫人号脉。 他惊诧的睁大眼睛:“这是怎么回事?脉象竟然在好转!我前几日诊脉,分明是恶化的趋势!” 越说刘太医越激动:“你们请别的郎中给治了吗?还是按照之前的方子吃药?” 老嬷嬷连忙把手里的药方递过去:“您看看。” 刘太医接过药方子看一眼,“这药方和我之前开的相差无几……” 苏晚接过话茬道:“热病注重病情恢复后,余邪未尽,还有隐患的时候调治。根据病患体质辨证施补,最重要是补养精血。” “可用麦冬、生地、丹皮、北沙参等药材补阴清热,再护养脾胃,吃清淡一点,易消化的食物。” 刘太医心中一琢磨,顿时醍醐灌顶,老夫人反复不好,原来是没有后续调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刘太医猛然反应过来,目光惊异道:“您懂医术?” “略懂皮毛罢了。”苏晚很谦虚。 刘太医却是不信的,苏晚能懂这其中关窍,医术肯定十分精湛。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恨不得马上跟她讨教一番,到底是知礼数的,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压下心里的激动:“过两日我休沐,到时候来跟您切磋切磋?” 苏晚应允:“好。” 刘太医心满意足,满面红光的离开。 老嬷嬷傻眼了,大小姐医术这般高明吗? 刘太医都要向她讨教!!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苏晚,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大小姐,老奴没见您怎么学医术,这才……”生出质疑,不信任。 “您这么做是对的,一切以老夫人的身体为重。”苏晚没有介怀,毕竟原主可没有施展过医术。 幸好以前确实有学过,不然她还得瞎掰扯一番自己为什么突然会医术。 老嬷嬷松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她迟疑道:“老爷还没醒,他的毒大家全都束手无策,您要不要给老爷治一下?” 第97章 不准治 “治不好呢。”苏晚摊手道:“术业有专攻,我只会治病,不会解毒。” 老嬷嬷眼底浮现失望:“治不好吗?” 这都还没去看呢。 若是出奇迹呢? 老嬷嬷触及苏晚的表情时,这两句话堵在嗓子眼吐不出来。 她的嘴角分明是翘起来,含着笑的,笑意却没有到眼底,一双清澈水亮的眼睛,清泠泠的透着冷。 “治不好,不能治。”苏晚摸一摸老夫人的手,准备放回被子里去,手指却被一股极轻的力道握住,她猛地抬头,就见老夫人紧闭的眼睛睁开,泪水从眼尾滚落下来,气息急促,虚弱地张嘴:“晚晚,我的晚晚,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她看清苏晚身上的穿着,心口跟剜了一块肉似的,手指颤抖,想要抬起来摸一摸苏晚的脸,是不是她将要油尽灯枯的回光返照,才出现的幻觉,却是无力抬起来。 苏晚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祖母,我回来了。” “回来好,回来的好。”苏老夫人碰触到她柔软的脸颊,一边摇头,一边喃喃道:“不……不能治……” 苏晚愣住了,就见老夫人深深吸一口气,磕磕绊绊,很艰难的说道:“你治死他了,会身败名裂。” 别人会传出闲话,苏晚记恨定远侯到处活动换掉亲事,所以故意把人治死。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苏晚这辈子别想翻身。 “不治,你……你不……不治……” 老夫人对定远侯很失望,他一贯不把苏晚当做女儿对待,从未做过一日好父亲。偶尔对苏晚的好,都是别有用心。 一颗心偏向晴岚母女,把一个外室女捧到那个位置上去,自己的嫡长女扔到乡下去,老夫人每每想起来,心口绞痛,又恨得咬牙,当初不该对晴岚心慈手软,让这个女人祸害侯府。 “儿女孝顺,得……得长辈慈爱。” 老夫人用力握了一握苏晚的手,不许她愚孝。 苏继鸿还活着,晴岚有靠山,这母女俩不知该如何兴风作浪。 苏晚有这么好的本事,这对母女更不会放过她。 儿子和孙女,老夫人选了后者。 “不治,祖母,我不治。”苏晚看她喘得像一个破败的老风箱,拍抚老夫人的胸口,给她顺气儿:“就算您押着我去治,我也不治。” 老夫人放松下来,动了动嘴角想笑,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好半晌才缓过来,含泪的双眼,慈爱的注视她:“乖晚晚。” 苏晚眼睛里涌出热泪,想起她的爷爷和外祖父。 最常对她说的就是「乖晚晚」。 “您好好睡一觉,我在一边守着您。” 苏晚坐在床边杌子上,拿帕子给老夫人擦额头上的虚汗。 老夫人不肯合眼,怎么也看不够一般,一个劲盯着苏晚看:“瘦了。” “女孩子瘦一点好看。”苏晚捏一捏脸上的软肉,噘着嘴说:“我肉多着呢。” -- 第76页 老夫人笑了,虚弱的说道:“你刚刚到京城,快去洗漱,换身干净的衣裳。” 苏晚没有动弹:“您睡了我再走。” 老夫人无奈,阖上眼,不一会儿,她又睁开。 “晚晚,你回京,有何打算?” 第98章 挫骨扬灰 苏晚眼睫一颤,垂眸凝视苏老夫人,她刻满一道道皱褶的脸上,漾着慈爱的笑容,平和的眼睛透着无限宽容,似乎无论她做什么,苏老夫人都会纵容她。 心间流淌着一股暖流,苏晚双手捧住苏老夫人干枯的手,目光如水,声音不自禁柔软下来:“祖母,我拥有的东西不多,除了您和娘留给我的嫁妆,一无所有。所以该是我的东西,谁也别想拿走,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苏老夫人心肝儿都被捏碎了,轻轻把苏晚抱进怀里,怜爱的抚摸她的脑袋:“你想要拿回嫁妆,祖母帮你。” “您好好养身体,嫁妆的事情,我自己来。”苏晚偎在苏老夫人怀里,心里一片宁静,“我长大了,不会再被她们蒙骗,您别担心我会受欺负。” 苏老夫人良久才开口:“好。” 苏晚在苏老夫人装睡的时候,轻手轻脚离开,去隔壁屋子去洗澡。 苏老夫人听到帘子落下的声音,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底透着凌厉:“晚晚回来,那个女人有什么动静?” 老嬷嬷不知情,苏晚来的时候,苏老夫人身体状况不好。 倒是她的孙女小桃进来,一张圆圆的脸蛋露出甜笑,欢欣地回了话:“老夫人,夫人在门口撞见大小姐,吃了个闷亏,现在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妃是个外室女,夫人以前在府里做丫鬟爬老爷的床,被撵出咱们侯府的事。” 小桃高兴的眉毛都要飞起来,叽叽喳喳的说道:“大小姐可真厉害,夫人往后欺负不了她,没有人再说小姐的坏话,大家都很同情她,骂的都是夫人和太子妃。” 别提多解气了。 苏老夫人心中一动,咳嗽几声,来了一个主意。 老嬷嬷一瞧,心里明了:“您打算怎么做?” “晴岚母女名声坏了,看样子富贵的日子长久不了。我的晚晚现在擦亮了眼睛,不会被他们哄骗得跟我离心。” 苏老夫人满心满眼的悔恨和心疼:“我不该跟她计较,抛下她一个人去了寺庙,这才被这对母女欺负,嫁到穷乡僻壤。 她的日子看起来很不好过,等下她过来的时候,好好问她要不要离开杏花村。她要走的话,咱们给顾家补偿,给她改名换姓,送出京城,重新开始生活。” 老嬷嬷想到苏晚身上皱巴巴的粗布衣裳,哪有以前的鲜活劲儿? 她心里一酸,连连点头。 苏老夫人交代完,昏睡过去。 —— 葳(wēi)蕤(乳í)阁。 晴岚坐在软榻上,抓着一个软枕摔打发泄,姣美的脸庞扭曲,心里恨不得将苏晚挫骨扬灰。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茶馆里就有说书先生,把她的事情编成故事讲出来,给了一个凄惨的结局,赢得一片喝彩声。好在顾虑苏觅雪太子妃的身份,半个字都不敢说她。 晴岚恨不得杀了说书人。 心里却更恨苏晚! “夫人!夫人!”之前去拦截苏晚的人,急赤白脸的敲门进来,扑通跪在地上:“小人没有拦住大小姐,老夫人正好这个节骨眼上病发,眼见就要不行了,大……大小姐给治好了。” 第99章 戚家大小姐 晴岚眼皮子狠狠一跳,苏晚给治好了? “小贱蹄子何时会医术了?娇滴滴的脾性,手指破了点皮,就跟捅破天似的,兴师动众去请太医。” 晴岚死也不相信苏晚会医术,咬牙道:“在门口揭掉我的老底,满京城沸沸扬扬在传我和雪儿的事情。太医将治好老夫人的功劳往苏晚头上一扣,传出去定会名声大噪,这贱人好深沉的心机!” 她冷笑连连,想踩着她们母女俩出头,做梦! “老爷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呢。大小姐妙手回春,那就请她给老爷治一治。”晴岚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满面阴霾,冷嘲道:“我们请怕是请不动,那就请摄政王出面吧!” 秀芹脸色变了变,劝晴岚道:“夫人,摄政王不如表面这般好说话,咱们这点小事请他出面,会不会将人给惹恼?” “啪——” 晴岚扬手一巴掌打在秀芹脸上,满眼怒色:“贱婢,老爷的命是小事?” 秀芹捂住火辣辣的右脸颊,扑通跪在地上,往自己嘴巴啪啪打几下:“夫人恕罪,奴婢口拙。” 晴岚冷哼一声:“去备马车,我亲自去请摄政王帮忙!” 这或许是扭转舆论的大好时机! 老夫人不行了,太医治好了,苏晚冒名顶替,以势压人,抢夺太医的功劳,这个消息流传出来。 她再暗中操作一番,引导大家去相信她是清白的,苏晚在门口的那番话,是往她身上泼脏水。 晴岚重新去内室换一身素净得体的衣裳,上一点淡妆,看起来很憔悴柔弱,让人生出怜惜。 秀芹备好马车。 晴岚瞥一眼她脸上几根手指印,“你留下,秀娟陪我去。” “是。”秀芹低眉敛目。 晴岚坐上马车,朝摄政王府而去。 —— -- 第77页 摄政王府坐落在洛水街,整条街巷住的是皇亲贵胄。 书房里,高几上的香炉烟雾袅袅弥散开,沉水香溢满室内。 摄政王身着墨色锦袍,一双长眉入鬓,桀骜凌人,他站在窗前,身形伟岸,颇有拔地倚天的气概。 罗成站在摄政王身后,恭敬的说道:“主子,苏大小姐回京,揭了晴岚与苏觅雪的老底,满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消息已经传到皇后耳中,娘娘没有动静。” 姬玄沉沉「嗯」一声,“苏晚回京,顾淮之没回京?” “墨渊和墨尘护送回的京城。”罗成捉摸不透摄政王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回话:“少主子将人给苏大小姐,定是夫妻二人和美。” 稍作停顿,又低声说道:“少主子即便知道是您的安排,也不会跟您生出隔阂。” 姬玄扯动唇角,浮现一抹冷嘲,似对顾淮之的态度,不屑一顾。 罗成噤声,摄政王当年外出捡回来一个少年,认作义子,将他当做继承人培养,并且放权给他,能够随意支配摄政王的势力,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可见对他的看重和信任,当时在京城造成轰动。 他们这些手下却很清楚,顾淮之在摄政王的眼中,只是一把趁手的利器罢了。 当然,能入得了摄政王的眼的人,也仅仅只有顾淮之。 他之所以不在意顾淮之的态度,是不相信有人会放弃权势与他对抗。 不服气,那就憋着。 “顾淮之的身体如何?”姬玄总算有做义父的自觉,将手里的信纸给揉碎了,扔在一旁的小炉子里烧了。 “老样子。”罗成心中叹息,不免为顾淮之感到惋惜,一步登天了,权势富贵被拿捏在手里,却是一个活不长久的人。 姬玄双目一沉,冷声道:“今日几月几日?” “七月初二。”罗成心中一动,连忙问道:“主子,照旧初六为苏大小姐备一份生辰贺礼吗?” 姬玄沉默,颔首:“准备两份。” 罗成:“……”一份是给儿媳妇,一份照旧?? 他心里不禁酸了。 人人都可怜苏晚嫁的不好,堂堂千金小姐,沦落为乡野村妇。 他们是不知道顾淮之的真实身份! 若是知道的话,就不是幸灾乐祸了,而是被酸死。 罗成酸了一番后,又不免对顾淮之生出同情。 他任凭摄政王驱使,为的就是保护家人,给他们一片净土。 即便权势在握,能够翻云覆雨,却并未改善家中情况,怕的就是给他们招祸。 如今摄政王将苏晚嫁给他,将顾家推到人前,违背了他的初衷。 顾淮之若能长命百岁,倒也不惧。 就怕他活不了几个年头,他死了之后,宿敌拿他的家人开刀。 想到这里,罗成顿时踌躇了,“主子,如今这个节骨眼,不少人盯着定远侯府。这两份礼送出去,有心人就怕会觉察出端倪来,若是顺藤摸瓜,挖出少主子的真实身份,会给他带去不少麻烦。” 姬玄眉心一皱,不耐烦地说道:“一份是本王的,一份是顾淮之的。” “是。”罗成遵命。 摄政王做事向来随心所欲,但是在每年给苏晚送一份礼的事情上,却格外的坚定。 无论他身处何处,雷打不动的送一份礼。 罗成叹息一声,心中知道缘由。 戚家大小姐当年随父出征,巾帼不让须眉,十分得摄政王赏识,两个人如知己故交。 后来戚家大小姐中埋伏,被敌军俘虏,摄政王单枪匹马入了敌营将人救出来,两个人情定。 所有人都以为两个人会喜结连理,最后不知为何情断,戚家大小姐嫁给定远侯,而摄政王终生未娶。 他是厌恶骨子里流淌定远侯血脉的苏晚,可她体内同样流淌着戚家大小姐的一半血脉,除了每年生辰送一份礼之外,唯一插手的一件事,便是这一桩婚事。 罗成心里轻松了,摄政王不会让苏晚去死,所以不会让顾淮之陷于险境的吧? 他欢欢喜喜的去准备礼物。 摄政王合上窗子。 “叩叩!” 门板被敲响。 “进。”摄政王坐在圈椅里。 管家推门进来,恭敬地回禀道:“王爷,定远侯夫人来拜访您。” 摄政王眼一眯,冷声道:“带她进来。” 第100章 撬墙角 晴岚等候在外面,一颗心脏咚咚的快速跳动,望着庄严肃穆的摄政王府,心里没有底,摄政王会不会见她。 京城里与她一辈 的人,几乎都知道摄政王与戚敏有一段情。戚敏容貌艳丽,性格也刚烈火辣,狠狠打了摄政王的脸。 摄政王只怕心里记恨戚敏,所以才会抬举她的女儿,让苏觅雪做了太子妃,然后报复戚敏,把她的女儿嫁给了农家子。 晴岚心里琢磨着,摄政王应该很乐意以权压人,胁迫苏晚救人的吧? 紧闭的侧门再次打开,她心中一定。 果然,门仆道:“王爷请您进去。” 晴岚笑着道了谢,跟随门仆去了书房。 书房里空旷冷寂,除了一张宽阔的睡榻,便是一张很大的书案,后面是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架,里面满满当当放着书册。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家具陈设。 摄政王端坐在书案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晴岚却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她心口窒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 第78页 “王爷,今日臣妇过来,有一事相求。”晴岚紧张的捏紧拳头,见摄政王没有半点动静,她后背洇出一层冷汗,吞咽一口唾沫,张口道:“前几日太医就说老夫人身体不太好,让我们准备身后事,今日快不行了,晚晚将人给治好。 她因为婚事对我们心中生恨,不肯给老爷治病。臣妇逼不得已,这才扰了您的清净,请您帮忙让晚晚给老爷治病。” 摄政王终于抬起头,目光冷厉地望来:“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来给本王添乱。不如本王重新给定远侯选一位夫人,让她帮你处理家务事。” 晴岚面色一白:“王爷……” “出去!” 晴岚心底一寒,不敢再多说,手脚发软的走出书房,站在阳光底下,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 如今正是七月大热天,苏晚担心会出变数,所以连夜赶路,澡都没有洗,一身臭烘烘的,都要被腌入味了。 洗了个澡,浑身都轻了两斤,一身轻松,神清气爽。 她把头发擦得半干,然后来看望苏老夫人。 小桃站在门口,脸蛋圆圆,眼睛圆圆,长得很讨喜。瞧见苏晚的时候,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大小姐!老夫人醒了!” 苏晚从脑海深处挖出属于小桃的记忆,认出她是老嬷嬷的孙女儿,“祖母身上还烫吗?” “不烫了!”小桃打开帘子:“您再去给老夫人请个脉。” 苏晚踏进屋子,进了内室,便见老嬷嬷坐在床边,扶着老夫人靠在她肩膀上,正在喂水呢。 她快步走过去,接过杯子喂苏老夫人喝了半杯水,拿帕子给老夫人擦嘴:“您就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不难受。”苏老夫人看见苏晚就高兴,握住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祖母有话要问你。” 苏晚给老夫人盖好被子:“您说。” “晚晚,你不愿意嫁给顾淮之,如今有幸回来,祖母还能帮帮你。你不想再回去,那就回祖母的娘家,你的表兄们会安顿好你。” 苏老夫人打算用金蝉脱壳,让苏晚顺利脱身,隐姓埋名:“你现在是娇花一样的年纪,手里有一笔丰厚的嫁妆,还能找个如意郎君。” 苏晚傻眼了,万万想不到苏老夫人思想一点都不封建迂腐。 居然鼓励她和离再嫁! 苏晚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顾淮之倚在门口,浸润在淡薄的晨光中,目送她远去的身影。 苏老夫人见她沉默,没有第一时间欣然答应,浑浊的眼睛里有着了然。 她这是有了牵挂,若是不喜欢杏花村的那个人,一定会立即答应,不会有任何的迟疑、犹豫。 “顺心而为,祖母不是逼迫你,只是希望你幸福。”苏老夫人目光怜爱,将她脸颊边的碎发拂至耳后:“肚子饿了吗?饭菜估摸着快做好了。” 她吩咐道:“小桃,带小姐去吃饭。” “是。”小桃对苏晚说道:“大小姐,您随奴婢来。” 苏晚没有动,而是握住苏老夫人的手:“祖母,我答应过他们会回去,不能食言。” 她举起自己的双手,唇边绽出一抹笑:“我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来,您不用担心我过得不好。顾家虽然家境不太好,但是他们质朴纯善,把自己一颗真心给我,我不想辜负他们。” 初来异世,苏晚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顾家人,他们让她体会到家的温暖。 陌生的环境也有其他的变数,不一定就比在杏花村的处境好。 她的事业还在西河镇呢。 苏老夫人放了心。 千金易得,真心难求。 “你是个好孩子。”苏老夫人轻轻拍一拍苏晚的手背。 “我先去用膳,待会给您做药膳。”苏晚起身跟着小桃出来。 墨渊和墨尘像两尊门神,站在院门口。 “跟上。”苏晚招呼道:“去吃饭。” 墨渊和墨尘默了默,跟在苏晚身后。他们耳聪目明,自然听见了苏老夫人和苏晚的话。 苏老夫人挥锄头撬墙角的那一瞬,他们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们把人弄丢了,主子能把他们埋了做花肥。 “大小姐,庄子上今早送了鱼过来,奴婢吩咐厨娘做成您喜欢吃的红烧鱼块。” 小桃梳着两个花苞头,才十二三岁的年纪,笑起来特别可爱。 说到红烧鱼的时候,偷偷吸溜一下口水,“还有您爱吃的藕粉羹。” 苏晚挺喜欢小桃,叽叽喳喳的,特别欢乐,她不自觉带着笑:“我得好好尝一尝,不枉费小桃一番苦心。” “大小姐——”小桃脸颊羞红。 苏晚笑意从眼中溢出来,拽一拽她头上的丝带。看到迎面而来的秀芹,停下了脚步。 秀芹低垂着头,站在一边给苏晚让路。 一双绣花鞋出现在眼前,秀芹一颗心高高提起,手心都冒出一层薄汗,生怕苏晚找她麻烦。 忽然,一只素白的手递来一盒药膏。 秀芹惊诧的抬起头:“大小姐?” 她心里顿时警惕起来,猜测苏晚为何给她上药膏。 毫无疑问,是想要收买她。 第101章 你带走嫁妆是打皇家的脸 秀芹紧了紧手指,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大小姐,奴婢……” -- 第79页 “给你就收下,哪那么多废话?”苏晚不耐烦的将一盒药膏扔她怀里,嫌弃道:“别顶着红肿的一张脸到处走,太辣眼睛。” 秀芹下意识接住药膏,看见苏晚毫不留恋的离开,仿佛她的脸真的有碍观瞻,不想多看她一眼,哪里像是在收买她? 心思复杂的捏着药膏,怔怔地望着苏晚的背影。小桃微微仰起头同她说话,不知说了什么,苏晚眉眼弯弯,亲昵的揉小桃的脑袋。 大小姐嫁人之后,脾气变得更好了。 秀芹眼中流露出羡慕,抚上肿胀的脸颊,手指缓缓的握成拳头。 继夫人在外人面前温柔善良,是需要被精心呵护的小白花,房门一关,可没有这么好脾气,对他们动辄打骂。 原本想扔掉的药膏,秀芹放进了袖袋里。 小桃回头瞥见这一幕,噘起嘴:“大小姐,她是继夫人的人,您给她药膏干啥?” 她撇一撇嘴,不高兴地说道:“她一点都不领情,还不如扔河里冒个泡呢。” 墨渊可不觉得苏晚这么好心,舍下一盒药膏给死对头的人,势必有所图。 墨尘觉得主母真的是人美心善,主子能娶到她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苏晚笑了一下,放长线钓大鱼嘛。 秀芹是晴岚倚重的人,岂是一盒药膏能收买的? 晴岚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打骂下人是常有的事情。纵然秀芹忠心,若说一点怨怼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晴岚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如果发现秀芹接了她的药膏,一定会怀疑秀芹被她收买了。 秀芹必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然后她现身救人于水火,秀芹不得对她感激涕零? 苏晚眼风扫过墨渊和墨尘,随意的询问道:“你们知道京城里是什么情势,晴岚出府是去搬救兵了吗?” 小桃挠了挠头,一脸懵,她也不知道。 墨渊和墨尘耳朵动了动。 墨尘就要把京城的情况告诉苏晚,墨渊一记胳膊肘怼过来,墨尘吃痛的闭嘴,墨渊面无表情的说道:“一个消息十两银子。” 苏晚啧了一声,真当自个是镖行的人。 她从兜里摸出十两银子抛过去,挑起眉梢道:“顾淮之真是个败家玩意,请的什么人啊,一个消息这么贵?这是给你们的尾款,我不会回去了,你们拿着银子撤了吧!” 这可怎么行?! 墨尘瞪墨渊一眼,急忙把银子夺过来,放在苏晚手里,干巴巴地说道:“这怎么能行呢?我们答应雇主,要全须全尾的把你送回去。” 从鼓鼓囊囊的怀里掏出一叠资料,胸口瞬间瘪了,殷切地说道:“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来得及给您。” 苏晚拿过资料看一眼,全都是京城里人物关系图,像一张蜘蛛网一般,纵横交错。 她坐在偏厅八仙桌旁边,将人物关系给捋一遍,最后手指点在摄政王三个字上。 脑海里关于《霸权》这本书的剧情,很破碎,不完整。 许多人物剧情都没有,只有一条主线。然而这一条主线,因为她的穿越发生蝴蝶效应,也被破坏的差不多了。 摄政王这一个人,一己之力,将苏觅雪送到太子妃之位。 他跟苏觅雪是一伙的吗? 若是的话,事情有点棘手。 心不在焉的吃完晚饭,苏晚去厨房给老夫人做药膳,老夫人给她一块入宫的玉牌,将她打发回去睡觉。 苏晚太累了,沾着香软的枕头睡过去。 第二天,苏晚起一个大早。 照例给老夫人请脉,确定病情稳住,渐渐趋向好转,她稍稍放了心,用完早饭,她拿着玉牌进宫。 马车停在宫门口,苏晚从马车上下来。 一位身穿粉色宫装的女官走过来,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盈盈给苏晚行一礼:“苏小姐,您可算来了。昨夜苏老夫人往宫里递了帖子,娘娘一宿没睡安稳,天蒙蒙亮打发奴婢来宫门口接您。” 苏晚心中一动,皇后有这一份心,可见是在意她的,这样对于拿嫁妆更加顺利。 “有劳芳姑姑。”苏晚客气一句。 芳姑姑看她一眼,打趣道:“您与奴婢生分了。” “只是许久不进宫,心中有几分怯意,不免有些拘谨。”苏晚怅然道:“才一个多月的光景,入城的时候,恍然觉得像是过了漫长的一年。” 芳姑姑心中生出怜惜,暗示道:“娘娘这些天心里盼着您,在她心里您是她的半个女儿,有什么苦楚,不必见外,只管与娘娘说。” 苏晚眼睛一亮,这话是会给她做主? “是我的不孝顺,让娘娘为我操心了。” 苏晚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放晴了。 芳姑姑无奈的摇头,领着苏晚去御花园。 御花园树荫繁密,清风凉爽,细碎的阳光像天上的星星散布在地上。 苏晚穿过御花园瞧见不远处一座凉亭,外头站着四个婢女,皇后端坐在亭中,身后两个婢女打扇。 “娘娘,苏小姐来了。”芳姑姑说话间进了亭子。 苏晚紧随其后,一眼看见印象中的皇后。如今将满四十的年纪,穿着红色的长裙,衬得她容光照人,端坐在正中间的位置,透着上位者的威严。 她瞧见苏晚的刹那,眉开眼笑,招一招手:“晚晚,到本宫身边来。” -- 第80页 “皇后娘娘金安。”苏晚行一礼,方才坐到皇后身边。 “瘦了。”皇后娘娘握住苏晚的手,仔细打量一番,“吃了苦头。” “他们对我很好,没有吃什么苦,就是一开始的落差,有些难以适应。” 苏晚眉眼间不见半点哀愁,端的是霞光明艳,光耀逼人:“我如今习惯了,倒觉得比起京城多一份宁静,日子过得很顺心。此次回京是为了探望您和祖母,再了却一桩心愿。” 皇后是通透的人,不必她多说,便猜到来意:“你是为了嫁妆而来?” “瞒不住您。”苏晚很坦然。 皇后唇边的笑容敛去,神色严肃道:“你的嫁妆做苏觅雪的嫁妆抬进东宫,你想要带走,是落了皇家的脸面。” 第102章 告御状 “不管什么名目,嫁妆能到我手里就行。只要不便宜了苏觅雪,我都愿意配合。” 苏晚心里明白,太子与皇后离心,东宫太子器重的人,绝对不会有皇后的人,想要悄无声息将嫁妆弄出来,还是有点麻烦。 兴师动众的拿回来,打皇家的脸,皇后愿意帮忙,皇上必定不会乐意,说不定惊动摄政王,那就糟糕了。 皇权当道,她再有能力手段,都不够看。 除非她强大到即便是皇权,也难以撼动她的地步。 苏晚眼睛一亮,顿时有了一个主意:“您可以把嫁妆赏赐给我!” 皇后眸光微微一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你啊,打的主意倒是机灵,赏赐也得有个名目。本宫赏给你,也不该拿太子妃的嫁妆。” 她意有所指道:“太子妃在京城,你做出于她有益的事,本宫倒能帮你。” 苏晚揉着额头,陷入沉思,皇后的意思是苏觅雪在京城,她帮苏觅雪一把,能逼迫苏觅雪把嫁妆掏出来。 眼下倒是有一件事,那便是治好苏继鸿,顺理成章的把嫁妆拿回来。 “过几日惠仁大师云游回京,他的医术造诣很高,你曾经是他的徒弟,可以请他治苏继鸿,本宫便让太子把嫁妆拿出来。”皇后给苏晚指出一条明路。 苏晚蹙眉,皇后这个时候点出惠仁大师,必定是有人动这个念头,所以让她去捷足先登。 “您该知道,他对我没有父女情分,他安然无恙,是晴岚母女的靠山,说不定会为了她们对我下毒手。” 苏晚不愿意救一个敌人,左右圣旨的事情不是一个秘密:“您该知道我娘出嫁的时候,外祖父把圣旨给她做陪嫁。她如今仙逝,东西便是我的,落在苏觅雪手里,叫我如何甘心?” 皇后面色骤然一变。 苏晚神色凝重道:“太子有野心,他为了权势,放弃自己的未婚妻,与您离了心。这张圣旨落在他手里,那个位置基本上就是他的了。” 皇后的子嗣夭折,她抱养别的皇子养在膝下,为的就是固权。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背后的娘家。 太子之前在皇后有孕时,抱住摄政王的大腿,后来皇后的子嗣夭折,而太子掌控不了摄政王,甚至被摄政王给拿捏,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如何能忍受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所以在皇后痛失孩子的时候,他又回头想要修复与皇后的关系,以此来跟摄政王抗衡。 毕竟皇后背靠镇国公府,她是赵巍的表姐。 皇后的母亲与赵巍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可他的所作所为,如何瞒得住皇后?早已叫皇后心寒,如今只是维持表面的母子情分。 太子如履薄冰,所以迫切的想要圣旨傍身,一旦得了这个东西,他就多了一道护身符,若是开始算计起兵权,首当其冲的就是镇国公府。 皇后肯定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神色跟着变得凝重。她沉吟片刻,低声说道:“你放心,本宫会为你将东西拿回来。” 苏晚歪头靠在皇后的肩膀上,亲昵的撒娇道:“娘娘,您对我真好。” 皇后垂眸望着靠在肩膀上的脑袋,神色有些怔忪,思绪渐渐飘散,她的孩子最爱的就是趴在她的腿上,肩膀上,缠着她撒娇要东西,得到她的应允后,便会欢快的笑起来,甜甜的说一声:“母后,您真好。” 太子养在她身边的时候,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小小年纪便十分谨小慎微,就怕犯错被她厌弃,事事都做到最好,从来不与她有这些亲昵的互动。 苏晚小时候,虽然亲近她,却也不会这般撒娇。 皇后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手摸一摸她的脑袋,语气温柔:“顾家待你好吗?” “对我很好。”苏晚大胆的抱住皇后的手臂,絮絮叨叨地说起顾家的事,最后总结道:“他们才像我真正的家人。” “平淡是福。”皇后对苏晚知道好坏,不慕虚荣的性子,十分喜欢:“往后有机会,你带他来给本宫看一看。” “好。”苏晚应下。 皇后笑了,目光慈爱,“留下陪本宫用午膳再回去。” “我要吃驴打滚,娘娘宫里的这道点心让我牵肠挂肚。”苏晚这话逗得皇后心情愉悦,吩咐芳姑姑去做驴打滚。 苏晚陪皇后用完午膳,出宫回府。 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口,苏晚从马车上下来。 忽然,迎面一辆马车驶过来,同样停在侯府门口,苏晚脚步停下来,便见一个三十多岁出头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 -- 第81页 一张生面孔,苏晚不认识,她抬步进府。 “苏小姐。”罗成唤住苏晚,几步踏上台阶,将手里的两个木匣子递给她,态度亲和的说道:“属下罗成奉摄政王之命,给您来送生辰贺礼。” 苏晚懵了。 摄政王给她送生辰贺礼? 陡然,一段记忆纷涌而出。 原主是七月初六生辰,每年摄政王都会准备一份贺礼,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原主都是扔在库房里落灰,拆都没有拆开过。 苏晚努力回想,这一块的记忆是空白的。 今年却提前几日,摄政王送礼就显得格外突兀。往年随大流,摄政王只是派小厮送来就走,没有引起人的注目。 罗成这一次亲自送来,这是要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她敛去思绪,接过木匣子,学着原主的语气:“代我谢过摄政王。” 罗成丝毫不介意她态度冷淡,“属下先告辞。” 苏晚目送罗成上马车离开,径自回她的屋子。坐在椅子里,她将木匣子搁在小几上,打开一个匣子,里面放着一张薄薄的地契,她仔细一看,不禁挑眉,竟是京城两个铺子。 她把另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京城一座宅子的契书。 苏晚心中意外,能送这些贺礼,足见是用了心。 摄政王对她的态度,有点像对待家中晚辈的既视感。 可若是如此,摄政王为什么帮苏觅雪抢走原主的婚事呢? 她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试探一下摄政王对待她的态度。 是敌,是友,一试就知。 “小桃,找一张红纸!” “是!”小桃立即翻出一张红纸。 苏晚伪造一张嫁妆单子,晾干笔墨,她把嫁妆单子做旧了,看起来有些年份。 她递给小桃,笑眯眯的说道:“你送去给晴岚,让她把嫁妆吐出来,不然我去告御状。” 若是摄政王帮助苏觅雪,她跟晴岚抢嫁妆正好可以混淆视听,让摄政王掉以轻心,好让皇后背后下手。 第103章 先发制人 晴岚坐在软榻上,神色恹恹的靠着大迎枕。 昨日从摄政王府回来,整个人不太舒服,躺在床上睡到中午才起,神色略显得憔悴。 秀芹见状连忙端茶递给晴岚:“夫人,您身体不舒服吗?可要请府医来号脉?” “不用。昨夜没有睡好,头有些昏。”晴岚懒懒地接过来茶水,眼角余光斜睨一眼秀芹的脸,脸上的手指印已经消了,从鼻孔里哼出一声:“那小贱人昨日没在府里作妖吧?” 秀芹眸光一变,摇头说道:“没有。” 秀娟恰好从外端来午膳,闻言,她冷嗤一声:“秀芹,你这背主的东西,大小姐给你一瓶药膏,你就叛变了!你别忘了,如果不是夫人,你能有今日?” “怎么回事?”晴岚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秀芹脸色巨变,急忙解释道:“夫人,我没有背叛您,那药膏是大小姐……” “你敢说你没有收大小姐给的药膏。”秀娟打断秀芹的话,将午膳放在桌子上,剜秀芹一眼:“你若是没有背叛夫人,今早大小姐进宫去了,你咋不说呢?” “贱人,你敢背叛我!”晴岚眼底闪过戾气,扬手将杯子砸向秀芹。 “啊——” 秀芹捂着额头,粘稠的鲜血流淌下来。 “夫人,我没有。大小姐给我药膏,是她嫌弃我的脸碍人眼。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生出二心!” 秀芹脸色煞白,砰砰砰地磕头。一双眼睛布满惶恐,涕泪横流道:“夫人,求求您相信奴婢一回,我没有背叛您,真的没有……” 晴岚半个字都不相信,她当权这一年来,老夫人去寺庙里去,这府里到处都是她的心腹,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到她耳朵里来。 这一次幸好有人看见了,若是苏晚私底下接触秀芹将人收买了,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我对你非打即骂,你心里对我没有恨?” 晴岚疑心病很重,尤其是苏晚在府里,她们早就结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不敢掉以轻心,所以秀芹不可用的时候,晴岚绝不会留她,冷漠无情地说道:“秀娟,你去请牙婆子来。” 秀娟一愣,接收到晴岚递来的眼神,顿时明了:“奴婢这就去。” 秀芹跟在晴岚身边五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眼神的意味?这些年她为晴岚做过太多事情,岂会留她活口? 明面上让牙婆子拖走她,半路上就将她给解决了。 秀芹遍体生寒,想要求饶。 外头进来两个粗使婆子,捂住她的嘴,将人给拖下去。 “唔唔……”秀芹惊恐的睁大眼睛,拼命挣扎喊叫,没能让晴岚心软。被拽出院子,秀芹遇见过来的小桃,朝她求救。 小桃低头避让开,不管葳蕤阁的闲事。 别说是救,她甚至还会幸灾乐祸。 葳蕤阁就没有一个好货,全都帮着那对母女对付大小姐! “活该!”小桃朝秀芹啐一口。 秀芹剧烈挣扎的动作一顿,盯着小桃欢快的背影,一蹦一跳的走远了,她浑身的力气似乎突然被抽空,放弃了抵抗,任由婆子拖拽走。 忽然,两个粗使婆子闷哼一声,昏倒在地上。 秀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 第82页 一双熟悉的绣花鞋出现在她的面前,秀芹瞳孔一紧,猛地抬头往上看,触及苏晚一张灿烂如艳阳的笑脸。 —— 晴岚气得半边脑袋抽痛,一点胃口也没有,重新靠在大迎枕上。 “夫人,大小姐院里的小桃来了,说是有事找您。”外头二等婢女进来通传。 晴岚眼底露出厌恶,语气不快地说道:“不见。” 婢女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脸色微微发白,磕磕巴巴道:“夫……夫人,小……小桃说她……她是奉大小姐的命令,过来……过来讨要嫁妆。” 晴岚脸色瞬间发青:“她哪有什么嫁妆?她娘死的早,我进侯府的时候,一个铜板都没有见到,找我来讨要嫁妆?” 她冷笑一声:“可笑至极!” “夫人,我们大小姐的嫁妆究竟在哪里,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小桃从外闯进来,扬一扬手里的嫁妆单子:“这是先夫人留下的嫁妆单子,一共有两份,一份单子随着先夫人仙逝,不知所踪。 还有一份先夫人临终前,缝在一个香囊里给大小姐。不是凭你一面之词,否认没有见嫁妆,就当真没有见到。” “大小姐顾念手足亲情,不想撕破脸闹得太难看,让别人看了侯府的笑话。” 小桃扬着下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意味:“夫人若是不肯拿出来,我们小姐就去告御状,让人去东宫给比对比对太子妃的嫁妆。” “太子妃的名声可不好,如果再传出霸占嫡姐的嫁妆,您说她还能坐稳现在的位置吗?” 贱人贱人! 晴岚气得七窍生烟,双眼死死盯着那张红纸,似要喷出火来烧成灰。 “你别吓唬我,戚家的嫁妆单子早就不知所踪。”晴岚牙根几乎咬碎,面目扭曲道:“你让她去告御状啊!” 说到这里,晴岚陡然站起来,朝外快步走去:“不用她去,我现在就替她去告御状!让皇上评评理,一个晚辈逼迫到长辈头上来,有没有这样的道理!老爷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她就要来逼死我!” 晴岚准备先发制人,苏晚这贱人今早就进宫去找皇后,回来就闹着抢嫁妆,她一定是找皇后做靠山。 自己只能去找皇上,就算皇后有心帮忙,还能越过皇上去? 小桃看见晴岚跑出院子,高声叫人备马车,心里一慌,疾步去找苏晚。 这嫁妆单子是假的,说去告御状也是威胁晴岚。 真的闹到御前,若是拆穿了,会不会对大小姐不利? 小桃跑得更快了。 “哎哟——”小桃冲撞到从拐角出来的一个人,险些摔倒在地,被人给扶住双肩,泪眼汪汪的望去,就见苏晚站在面前,她急切的说道:“大小姐,不好了,继夫人进宫去告御状了。” 第104章 欺君罔上! 苏晚十分从容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望着皇宫的方向,勾了勾唇:“这下是晴岚把嫁妆一事捅出来,是她打皇家的脸,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小桃一脸懵,听不懂苏晚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苏晚摸一摸她的额头,没有解释,“你去准备马车。” “大小姐……”小桃心中惶然不安,触及苏晚自信且坚定的眼神,以为她心里有成算,所有的惊慌压在心底,急匆匆的去叫人套马车,生怕耽搁了苏晚的计划。 小桃年纪小,办事效率快,很快苏晚坐上马车。 “大小姐,您去哪儿?”小桃掀开帘子钻进马车。 “进宫。”苏晚漫不经心地说道:“阻拦晴岚告御状。” 小桃眼睛一亮,连忙回头给一个小厮打手势,不用找老夫人帮忙了。 马车朝皇宫疾奔而去。 小桃心提到嗓子眼,掀开车窗帘子,盯着很快要追赶上的马车,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大小姐,前面就是夫人的马车,我们很快就能追上去了!” “是吗?”苏晚掀起另一边的车帘子,果真再加一把劲就能追上。 小桃兴奋地拍着车壁,吩咐车夫:“快一点,拦下夫人的马车。” 苏晚看见前面的马车似乎发现他们,骤然加速,眯一眯眼:“不用,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啊??”小桃懵了,不懂苏晚的意思:“小姐,我们不是要阻拦夫人吗?” “是啊,没拦住嘛。”苏晚浑不在意。 小桃委屈巴巴地看向苏晚,眼神十分幽怨。 苏晚没有解释,抬手捏一捏小桃的脸:“乖啊。” 小桃瞪圆了眼睛,脸颊瞬间通红。 苏晚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指甲盖大小的粉末,抹匀在袖口。 马车正好停下来。 苏晚率先跳下马车,对着钻出马车的小桃说道:“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手里拿着玉牌,苏晚入宫畅通无阻。 —— 另一边,晴岚已经入宫,来到养心殿。 “李公公,臣妇有要事求见皇上,请您通传一声。”晴岚取出一个钱袋子塞在李公公手里。 李公公生的面白无须,手里拿着拂尘,他是景帝的心腹宦官,掌印太监。 他把钱袋子推回来,眉眼带笑道:“皇上在面见道长,咱家去通传一声。” 晴岚感激涕零。 李公公叩门进养心殿。 -- 第83页 养心殿正中央摆放一张矮几,两个黄色蒲团,景帝盘腿坐在蒲团上,矮几点燃几炷香与蜡烛,烟雾云遮雾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道长盘腿坐在对面,将一粒红色的丹药放在景帝面前:“皇上,这是今早炼好的丹药,能延年益寿。” “朕每回服用一次丹药,身体便比以往觉得年轻一点,精神很好,不会像以前那般容易感到疲累。”景帝对道长极为信任,取出丹药吃了。 “皇上是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丹药的效果才能发挥到极致。贫道先行退下,不打扰皇上修行。”道长行一个礼退下。 李公公等人离开,方才通禀道:“皇上,定远侯夫人求见。” 景帝面色不虞:“有事让她找皇后,或者摄政王。” 李公公看着景帝站起来,一头黑发已经夹杂着白发,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似五十多岁。眼睑发黑,嘴唇泛成乌紫色,整个人显得很阴郁。 李公公眸眼低垂,声音压的很低:“皇上,臣有一事要禀报。太子妃是定远侯外室女一事,昨日传得满城风雨,定远侯夫人兴许是为此事而来。” “外室女?”景帝面色沉郁,十分不悦道:“摄政王倒是不曾与朕说过,只说苏继鸿的继女生父是一个秀才。若是如此的话,纵使此女有国运,对朕追求长生之道有益处,也不能因此而让皇室遭人诟病。” 李公公眸光一闪,景帝不满意苏觅雪,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废除太子妃,要么就是废黜(chù)太子之位。 “您可要见她?” 景帝问:“太子呢?” 李公公答:“太子去广陵府。” 景帝沉吟半晌,一拂袖道:“让她进来。” “是。”李公公退出来,对晴岚道:“皇上请您进去。” 晴岚不敢在李公公面前托大,道了谢,整理仪容,方才踏进养心殿。 目视脚下寸许地,不敢直视龙颜,跪在地上说道:“皇上,请您为臣妇做主啊。臣妇家的嫡女回京,记恨太子妃抢走她的婚约,造谣她是臣妇与侯爷生的外室女。今日更是污蔑臣妇抢夺她的嫁妆,给太子妃做嫁妆。” “侯爷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她医术高明,却不肯给侯爷治病,逼迫臣妇交出她的嫁妆,若是不将嫁妆如数交出来,她就要闹得人尽皆知,皇家霸占她的嫁妆。” “臣妇被冤枉,败坏名声也就罢了,她要抹黑皇室,臣妇逼于无奈,方才进宫请您做主,好阻止她胡来,莫要因为一时之气,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的地步。” 景帝听她这一番话,太阳穴胀痛,手指按在额角:“苏觅雪是苏继鸿的亲生女儿,还是你亡夫的女儿。” 晴岚狡辩道:“臣妇没有……” 景帝:“欺君罔上,死罪!” 晴岚脸色惨白,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不敢隐瞒,也不敢说出实情,梨花带泪地啜泣道:“臣、臣妇与侯爷有过一夜恩情,后来被老夫人以魅惑主子的罪行,将臣妇赶出侯府,回乡之后母亲将我给嫁给亡夫,成亲不久便发现有孕,臣妇并不知道太子妃的生父是谁。” 景帝觉得定远侯真的是糊涂,娶这么个卑贱的东西,闹出这么一堆事情。 可转念想到定远侯的原配是谁,决定平息此次的风波。 景帝脑仁抽痛,似有一把尖刀剜出神经抽出来一般疼得钻心,冷声说道:“你回去,外面的谣言朕会平息。嫁妆一事,她若再闹,朕会给你一个公道。” 晴岚松一口气,正要磕谢皇恩。 “一派胡言!”苏晚不顾内侍阻拦,闯进养心殿,屈膝跪在地上:“皇上,这是臣女继母的一面之词,臣女是问她要嫁妆,只是什么嫁妆,她有如实与您说吗?” 第105章 以退为进 景帝头疼难忍,额头上青筋爆出来,看到闯进来的苏晚,她的声音像刀子往脑子里戳,双手紧紧握住扶椅,手背上青筋狰狞。 除了第一次吃丹药,没有半点痛苦外,往后每次吃丹药,痛苦一次比一次加剧,熬过来之后,他的外貌虽然比之前显得老态,但是各方面都觉得年轻许多。 道长说追求长生之道,外貌会变化,然后返老还童。 第一次这般头疼得难以忍受,恨不能用头撞墙,在地上打滚以此来缓解痛苦。 他的眼睛赤红,迸发出戾气。 “皇上——” 李公公发现问题,连忙跑过去,扶住景帝。 “您怎得了?头疼症犯了?臣去请太医。”李公公扯着尖细的嗓子,朝外喊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景帝脸色疼得发青,沁出冷汗。 “我来!”苏晚心知机会来了,疾步过去,给景帝号脉。 李公公隔开她的手:“苏小姐,太医待会来了。” “皇上之前可有这症状?”苏晚神色凝重。 李公公摇头:“只是轻微的。” 苏晚加重语气,“那就对了,皇上突然爆发出急症,等太医来了,这中间若出了事情,你担待得起吗?我惜命的很,若没有把握,绝不会轻易动手。” 李公公最终妥协,让苏晚给医治。 苏晚动作熟稔的给景帝号脉,脉象很正常,并没有异样。她盯着景帝的脸色、唇色,分明是很不正常的。 手指力道重了些许,脉象出现古怪。她眸光微微一变,凝神号脉,发觉景帝是中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居然有人想要暗害皇上,并且已经得逞了。 -- 第84页 这人是谁? 苏晚觉得她大意了,一着不慎,只怕会卷入阴谋中。 她收回手,不动声色的说道:“皇上眼睑乌青严重,大约是缺觉,导致头疼。我给扎几针就好了。” 李公公心中质疑,可想到太医前面几次给景帝诊脉,身体很健康。 自从景帝追求长生之道后,极少睡觉,精神十分亢奋,倒有点像苏晚说的症状。 “你来。”李公公扶景帝躺在宽大的龙椅里。 苏晚从袖中取出针包,抽出银针,给景帝施针,托扶他的脑袋时,背对着李公公,快速的塞一颗药丸到景帝嘴里。 李公公寸步不离的守着,并且打一个眼色,进来五六个禁卫军,一旦有不对劲之处,便迅速将苏晚拿下。 晴岚没有见过这等阵仗,浑身抖如糠筛。 心里期盼苏晚出差错被砍头。 转念一想,苏晚是苏家人,如果皇上有个三长两短,整个苏家九族都要被灭。 可如果治好了……苏晚对皇上有恩,会偏袒苏晚的吧? 晴岚正要说什么,来打断苏晚的治疗。 “皇上,您好点了吗?”李公公小心翼翼地询问。 景帝动一动眉毛,嘴里还有药丸留下的苦味,摇一摇头:“好些了,头不疼了。” 说话间,景帝正视苏晚,盯着她这张年轻明媚的容颜,像是看见了戚敏,飞扬的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景帝撑着龙椅坐起来,头上还扎着银针,他抬手拔下来扔在龙案上,语气凉凉的询问苏晚:“你方才进来时,说定远侯夫人诬陷你?你说说看,不是她说的嫁妆,你要的是哪份嫁妆?” 苏晚不紧不慢的将银针收起来,重新回到大殿中间,跪在晴岚身边回话:“臣女生母仙逝之后,嫁妆一直在父亲手里。臣女后来嫁人之后,不仅生母留下的嫁妆没有给我,就连一个铜板的陪嫁都没有。 继妹嫁进皇家,这是侯府天大的恩典,侯府掏不出嫁妆,将我生母的嫁妆给她,免得叫外人说侯府寒酸,我愿意双手奉上。” 她抬手掩面,再次放下手的时候,眼睛通红,蕴含着泪水,微微仰起头,倔强的不让泪水流淌下来,喉口哽咽道:“外祖父当年救驾有功,先皇赏赐一面圣旨给戚家,以示皇家恩典。什么东西都能给,唯独这一样我不能让给别人。” “我问继母要圣旨,请她还给我,她非但不肯还给我,反而还大放厥词。” 晴岚双眼圆睁,内心十分震惊,似乎没有想到苏晚不是讨要那份嫁妆,目的是那张圣旨。甚至信口雌黄,血口喷人! 她神色激动的否认道:“我没有!” “你没有不把圣旨还给我,还是没有大放厥词?我还未如实禀告给皇上,你这般急于否认,难道不是心虚?” 苏晚咄咄逼人,微扬的唇角透着讥诮,似乎在说「不止你一个人会胡说八道」,一字一句道:“你说皇上追求长生不老, 让摄政王执掌朝政,不理朝事。太子已经长大能够独当一面,还不如传位给太子。 皇上一心修炼,免得皇位落入旁人之手。所以这圣旨不能还给我,要用来助太子荣登大宝。事成之后,今后少不了我的好处。” “我当时吓一大跳,这是姬家的江山,怎么能轮到我们一介妇人做主?可继母一意孤行,压根不听我的劝。 臣女害怕侯府会因为她遭受灭顶之灾,便想要告诉祖母阻止她。谁知道她恶人先告状!” “皇上,请您明察。先帝是信任外祖父,方才给他这么大的恩典,在关键的时候保戚家子孙后辈一命,也算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外祖父对朝廷一片赤胆忠心,万万不会有插手储君的想法,也有违先皇的初衷,否则他在地下也不会瞑目。” 苏晚双手伏地,额头抵在手背上:“是臣女无能,护不住母亲的嫁妆,恳请皇上收回圣旨,以免让有心人祸乱朝纲!” 景帝震怒,死死盯着晴岚,未料到一个妇人,竟敢对储君之位指手画脚。 他还没有死呢! 李公公不禁多看苏晚一眼,她说了先帝赐给戚家的圣旨,是保戚家子孙后辈一命,算是偿还救命之恩,后面又以退为进,恳请皇上收回圣旨。 她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皇上又怎么会把圣旨收回呢? 不但觉得她识大体,反而还会「逼迫」她收下圣旨。 果然,景帝裹挟着怒火道:“这是先帝赐给戚老将军的恩典,自然是只有戚家子孙后辈才能用,朕也不能收回先帝的决定。 苏李氏,朕限你今日内将圣旨归还原主,若是违背朕的口谕,以盗窃圣旨罪名论处。” ps晴岚姓李,冠夫姓,所以称为苏李氏。 第106章 意外的惊喜 晴岚懵了,在苏晚治好皇上的头疼症之后,她就意识到,皇上会偏袒苏晚。 苏晚空口白话造谣她大逆不道,想要利用戚家的圣旨犯下谋逆之罪,便觉得如坠寒渊。 这个贱人想要达到目的,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景帝的口谕,对她而言犹如五雷轰顶。 “皇上,冤枉啊!臣妇就是一个内宅妇人,借十个胆给我,也不敢如此大逆不道啊!” 晴岚砰砰砰地用力磕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一块淤青,声泪俱下道:“臣妇之女如今是太子妃,何必再多此一举呢?一个不慎,便会招来砍头的大罪。我……” -- 第85页 “够了!”景帝不耐烦听下去,拂袖道:“朕若追究你,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回去之后,将圣旨归还给苏晚。” 然后,景帝指使李公公道:“你奉朕的口谕,去清点太子妃的嫁妆。当年戚敏出嫁,皇后与朕都有赏赐,若确定是戚敏的嫁妆,尽数归还给苏晚。” 景帝稍作停顿,满面威严道:“你着内阁大学士拟定圣旨,太子妃品行不佳,德行有亏,不堪为女子表率,废黜太子妃之位,降为良媛。” 一道晴天霹雳下来,晴岚恨不得一巴掌打死自己,只恨没有进宫告御状!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一切都是苏晚的计谋! 先进京败坏苏觅雪的名声,扣上外室女的名号,引起轩然大波,势必会传到皇上耳朵里。 苏晚再收买秀芹,进宫向皇后求助,回府逼问她要嫁妆,每一件事都在刺激她,逼得她进宫告御状,然后苏晚目标明确的讨要圣旨,并且污蔑她有谋逆之心。 这简直就是天下帝王的逆鳞,疑心病也是帝王的通病,无论苏晚的话是真是假,景帝都会勒令她交出圣旨,若是不肯的话,便是坐实了苏晚的污蔑! 可她万万想不到,皇上会因为苏觅雪的身份,再加上迁怒而废黜太子妃! 一环套一环,苏晚不但如愿拿到圣旨,还不费吹灰之力,讨回了嫁妆! 晴岚肠子都悔青了,什么都不敢说,就怕景帝还有账等着算。 “臣妇遵命。”晴岚面色灰败,含恨磕头。 苏晚却不打算放过,提醒景帝:“皇上,臣女的继母是告御状。” 最后三个字,咬重了音。 李公公嘴角抽动一下,心说:当真是睚眦必报,一点亏都不能吃。 他低声道:“皇上,告御状要受刑罚。” 景帝愣怔住,垂眸睨向苏晚,她的眼睛生的很漂亮,瞳仁黑亮剔透,仿若林间小鹿一般,纯善无害。 真正纯善无害的人,不会如她这般大胆指责继母意欲谋逆的罪行,也不会提醒他,告御状还得受刑罚。 她锱铢必较,还痛打落水狗。 可没有戚老将军与戚敏的坦荡胸襟。 景帝想到苏晚能缓解丹药引发的头痛症,沉声道:“苏李氏,告御状者,鞭笞五十。” 晴岚惊恐:“皇上,皇上,臣妇……唔唔……” 机灵的内侍捂住她的嘴,将人给拖下去。 苏晚连忙磕谢皇恩:“皇上英明!” 景帝挑动眉梢:“朕若不给你公道,便不英明了?” “皇上是仁君,处事公允,不会不给臣女公道!”苏晚得心应手的拍个马屁。 景帝听后身心舒畅:“你母亲有你一半通透,就不会芳华早逝。” 他露出疲惫,摆一摆手:“退下罢。” 苏晚心中凛然,母亲的死,难道有隐情? 她心不在焉的跟着李公公退出养心殿。 “锋芒毕露,并非好事。”李公公站定,意味深长道:“脾性不必太刚直,过刚易折。” 苏晚神色一敛,李公公这是在敲打她。态度谦逊道:“多谢公公教诲。” 她试探道:“我母亲性情刚烈吗?” 李公公笑道:“戚大小姐脾性直率,不堕戚家风骨。” 您这意思听起来,我折了戚家风骨? 苏晚撇一撇嘴,不太高兴。 李公公笑声愉悦,领着她去东宫。 东宫的人,瞧见李公公,不敢阻拦,嫁妆顺利的清点,被带回定远侯府。 好事者知道内情,宣扬出去,全都赞扬景帝是明君。 谁都无法接受一个外室女是太子妃,尤其是皇亲贵胄,位高权重的大臣们,对于他们这些出身高贵的人而言,跪拜一个外室女出身的太子妃,今后的皇后,是莫大的屈辱。 身份上的阶层,每一个等级,都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苏晚心满意足的回府。 墨渊和墨尘看见宫里的人,一箱箱嫁妆往苏晚院子里抬,目光全都变了变。 主母居然这么顺利拿回嫁妆,还将苏觅雪的太子妃之位给废了。 两个人对看一眼,全都看到危机感。 太子妃被废,主母跟太子会不会…… 墨尘顿时溜了,去给主子报信。 苏晚不知道两个人乌七八糟想一通,对墨渊委以重任:“你们负责把嫁妆全都运送到杏花村。” 这些嫁妆全都是戚老将军从战场上拼杀回来的,苏晚打算用这笔钱去养戚家军。 “是!”墨渊神色郑重。 苏晚怪异的看他一眼,抬头看望摄政王府的方向。 摄政王大权在握,宫里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目,他就这样放任事情发展,这是没有偏袒苏觅雪? 对她的好,是真心的? 那为什么要抢掉原主的婚事,把苏觅雪弄到太子妃的位置上? 难道他想搞太子,并不打算把太子推到皇位? 苏晚打住思绪,不能让自己的主观意识,麻痹自己的判断。 静观其变吧。 —— 摄政王府。 “王爷,皇上废黜太子妃,降为良媛,并且将嫁妆悉数归还给苏小姐。”罗成补充一句道:“连同那一张圣旨。” “她要便给她。”摄政王不以为意。 -- 第86页 罗成愕然,小心翼翼道:“皇上今日犯了头疼症,苏小姐施针治好了。” 摄政王身影浸润在黑暗中,辨不清他的神色。 罗成良久没有等到回复,便知摄政王不会对苏晚出手,悄然退出去。 —— 晴岚奄奄一息的被抬回定远侯府,心里恨毒了苏晚,再不甘心,为了保住小命,将圣旨取出来,让秀娟给苏晚送去。 苏晚拿到圣旨,琢磨着来京城的事情办成了,出乎意料的顺利,准备明日回杏花村。 她带上银子,准备去逛街,给顾母、顾宝珠、顾景云买礼物,晚上再跟苏老夫人促膝长谈。 苏晚叫上小桃、墨尘一块出门。 府门口停着一辆乌蓬青布马车。 忽然,车窗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清隽秀美的脸庞,那双墨黑的眼睛牢牢地盯着她。 第107章 惠仁大师来了! “顾淮之!”苏晚惊喜地朝马车跑过去,站在车窗前,还跟做梦似的,双手扒在窗沿,脑袋凑过去:“你怎么来了?不是,来的时候怎么不说一声?” 顾淮之注视她灿烂若朝阳的笑脸,一双眼睛似落满星辰般亮闪闪的,他修长的手指勾起沾在她脸颊的发丝拂到耳后,动作是难得的温柔。 “药吃完了。”顾淮之盯着她看了片刻,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温润:“你忘记留下药方,我特地来取。” 苏晚愣了一下,扬起眉梢:“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吧?怕我不回去吗?” 这么说话不方便,她跃上车辕,钻进马车里,看他好整以暇的望着她,苏晚毫不留情面的拆穿他:“我来之前给你准备了一个月的药。而且叮嘱了周郎中,若是我一个月不回,他会把后续的药给你送去。” 顾淮之看她洋洋自得的神情,仿佛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微抿的薄唇微微上扬,似有些无奈的叹息。 “娘知道你回侯府,命令我来一趟。”顾淮之稍作停顿,不动声色的望一眼定远侯府的方向,缓缓地说道:“她担心你受人欺负。” “谁能欺负我?你不是雇了两个人保护我吗?”苏晚没有深究他话里的意思,笑盈盈地说道:“我打算出门去买些东西,明日带回杏花村。你来得也巧,咱们碰见了,若是迟来一会儿,你便扑了空。” 顾淮之微微蹙眉。 苏晚掀开车帘子,对站在马车外的小桃和墨尘说道:“你们坐后面的马车,咱们去……” 她扭头问顾淮之:“你有住处吗?还是住客栈?” 顾淮之唇角的笑容慢慢敛去,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询问,并没有打算带他去见娘家人,更遑论住在侯府。 她潜意识里没把他当做自己人。 顾淮之淡淡「嗯」一声,转过脸去不再看她,态度骤然冷了下来。 苏晚觉察到某人在闹小情绪,眯了眯眼,直接吩咐小桃:“去附近的客栈。” 他连夜赶路进京,没吃好,没睡好,现在去见祖母,空着肚子难受。 “啊?哦,好!”小桃懵了一瞬,满脑子的疑问,听小姐叫的名字,来人分明就是姑爷啊。 小姐带人去住客栈? 不住在侯府吗? 她想问,苏晚已经放下帘子。 小桃转头看向墨尘。 墨尘心想主子果然是意外,太子才是主母的真爱。 这都到媳妇儿家门前,都过而不得入。 太可怜了吧! 苏晚坐在顾淮之对面。 顾淮之阖眼靠在车壁上,不去看这糟心的东西。 苏晚也没有解释,心里琢磨着顾淮之来京城的目的。 墨渊和墨尘身份不简单,他们听从顾淮之的吩咐,可见顾淮之也不简单。 他俩只是被迫搭伙过日子,这男人如果真的是为了她而来,何不一开始就一起进京了? 乌七八糟的想一通,马车停下来。 “小姐,迎客来客栈到了。”小桃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晚率先跳下马车,搬来木梯给顾淮之下马车。 顾淮之垂眸看一眼木梯,又看一眼笑容明媚的苏晚,默了默,信步下马车。 “姑爷。”小桃拘谨的唤一声。 顾淮之撩起眼皮子淡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嗯」一声,余光睨向苏晚,见她没有生出厌恶之色,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你一路舟车劳顿,饿了吧?先吃饭。”苏晚领着顾淮之进客栈,要了雅间。 两个人在雅间坐下,墨尘和小桃很有眼力见的守在门口。 “我把嫁妆要了回来,皇上废黜苏觅雪太子妃之位,继母因为告御状,吃了一点皮肉苦,没有整治到我,反而落得个鸡飞蛋打的下场,心里肯定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苏晚简单的介绍如今的处境。 之前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要带顾淮之见家长,毕竟她打从心底觉得两个人最终是要分道扬镳,没必要把他牵扯进泥潭里来。 可这个男人十分在意,苏晚不愿在这种小事上闹不快。 “你先填填肚子,等下我们去买点礼,你随我去见祖母。” 顾淮之骨节分明的手托住茶杯,可有可无的「唔」一声。 得,还矫情上了。 苏晚撇一撇嘴,不介意让他高兴一点:“祖母今日还说要我带你去给她看一看。” 她双手托腮,眼睛明亮:“我答应她了。” -- 第87页 顾淮之眉眼舒展,轻咳了一声:“不用再去买礼物,娘已经备好了。” 等了一会,苏晚没有动静。 顾淮之抬眸望去,撞进她一双盈盈含笑的眼睛里,他愣怔住,眉眼间不由得染上点点笑意。 日夜兼程的赶路,顾淮之浑身处于疲倦的状态,胃口并不好,勉强吃了一些,随苏晚添置了一些东西,乘坐马车回定远侯府。 苏晚询问道:“苏觅雪和太子怎么样了?” “太子收了一个人,听说你是柳军医口中的神医,得知你回了京城,他与苏觅雪往京城来了。” 顾淮之看着坐在身侧的少女,她的手臂与细长的腿挨着他的手臂和腿,微微偏着脑袋,安静的听他说话。 眉眼间潜浮着一抹少见的温柔,声音清润道:“事情已经解决,我们早点回家去。” 苏晚温顺的应下:“好。” —— 马车停下来,苏晚与顾淮之一起下马车。 墨尘一脸喜气的抱着礼物。 小桃在一旁帮忙。 门仆瞧见顾淮之时,认出他来,有眼力见的唤道:“姑爷。” 顾淮之微微颔首,神色平静的与苏晚去福喜堂。 门口的婢女瞧见苏晚和顾淮之,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喊人。 “这是姑爷。”苏晚介绍。 婢女们连忙行礼:“大小姐,姑爷。” 小桃蹬蹬蹬跑进屋子里,扬声道:“老夫人,大小姐带姑爷来了!” 屋子里一片静默。 苏晚与顾淮之踏进内室,便觉得气氛凝重。 苏老夫人已经坐起来,看见顾淮之时,目光和蔼:“淮之今日到的京城吗?快快坐下,给祖母看一看。” 她又吩咐老嬷嬷:“你去厨房备点吃的,给淮之垫一垫肚子。” “祖母,淮之已经吃过了。”苏晚面容严肃,冷静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苏老夫人头一回见孙女婿,不想要扫兴,可看苏晚不容敷衍的神色,叹息道:“惠仁大师来了,正在给你父亲治病。” 第108章 苏晚是一个卑贱的野种 苏晚面色一变,皇后说惠仁大师还有几日才回京,没想到这么快回京,并且已经给苏继鸿治病。 “晚晚,惠仁大师来了有一阵。”苏老夫人满面愁容,即便去阻止,也来不及。 苏晚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只觉得有些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例如苏觅雪的女主光环。 她被贬,失去靠山。 苏继鸿就被治好。 苏觅雪又有了依靠。 “治就治吧,他是我的父亲,我不治他,总不能盼着他死。” 苏晚心里虽然巴不得苏继鸿早点死,可事情已经成定局,她不想继续提这个话题扫兴:“祖母,之前是我思虑不周,没有带淮之一起回门,反而交代他一堆琐事,绊住他的脚。他处理好了,便来见见您。” “祖母,晚辈顾淮之给您请安。”顾淮之从善如流的行礼。 苏老夫人托扶住顾淮之,满面笑容道:“好孩子,有这一份心就好。你们夫妻二人和睦,是我最大的心愿。” 顾淮之许下诺言:“您愿意将晚晚托付给我,我必定不会辜负她。” 苏老夫人一连说几个好,转头吩咐苏晚道:“你去,给淮之煮一壶茶。” 苏晚心里明镜似的,老夫人有话单独与顾淮之说,丢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转身出了屋子。 苏老夫人这才仔细打量顾淮之,通身气度不凡,不似一个普通农家子,倒像是精心栽培的世家子弟。 她看着十分满意,只是硬件条件不够好。 “晚晚从出生起没有吃过苦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的出身决定日后的夫家非富即贵,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 阴差阳错下嫁给你,我寝食难安。这孩子告诉我,你们对她很好,日子过得很快乐,我心中很欣慰,她嫁的人是一个良配。” “只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家,少不了勾心斗角。她打小不受父亲喜爱,如今有了后娘,日子更加艰辛。” “晚晚拿回自己的嫁妆,苏觅雪或多或少因为她被废黜太子妃之位,只怕会被晴岚记恨上。如今惠仁大师治好她爹,该会帮着一起欺负她。” “你们想要过安稳的日子太难了。我半截身子入土,护不了她多久。” 苏老夫人眼眶湿润,枯槁的手握紧顾淮之的手,像是在托孤一般:“你念书很有天赋,如今是一个秀才。很快将要乡试,你好好科举,做个官儿,入了仕,老戚在朝中还有些人脉,他们会庇护你,待你在朝中举足轻重之时,这些魑魅魍魉就欺负不了你们。” “孩子,答应祖母。” 苏老夫人眼中含着乞求。 顾淮之在老夫人殷殷期盼的眼神下,郑重其事道:“我答应您。” 苏老夫人笑了,一颗心落定,神色和蔼道:“风尘仆仆赶到京城,累了吧?你回去休息,养足精神,你们早些回家,不要在京城逗留太久。” 顾淮之:“您也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苏老夫人点了点头,她会努力多活几年,直到他们有能力保护好自己。 顾淮之从屋子里出来,便见苏晚蹲在门口,他走过去,朝她伸出手。 苏晚一怔,歪头看向他清俊秀美的脸庞,把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 -- 第88页 顾淮之用一点力攥住,将她拉拽起来。 “祖母说了什么?”苏晚很好奇。 顾淮之淡声道:“让我不许欺负你。” 苏晚「噗嗤」笑出声,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心里却很受用。 她领着顾淮之去海棠居。 半路上,与葳蕤阁的人,狭路相逢。 秀娟态度恭敬地送惠仁大师出府。 身后跟着管家。 惠仁大师领着一个小沙弥。 苏晚眉心一动,想抬步过去。 惠仁大师侧头望来,慈悲的眼神,触及苏晚时,目光锐利的仿佛把她看穿。 苏晚定在原地。 惠仁大师双手合十,脚步不停地离开。 “怎么了?”顾淮之温声询问。 苏晚摇摇头,“我没事。”惠仁大师那一眼,令她神魂颤栗,有一种看穿她是一缕孤魂的感觉。 顾淮之目光凝在她苍白的脸上,没有遗漏方才苏晚的不对劲。 他注视着惠仁大师离开的背影,一双狭长的眸子似一池沉沉深潭,暗不透光。 —— “夫人,侯爷醒了,他醒过来了!” 秀娟激动的声音划破葳蕤阁。 晴岚想下床过去看望苏继鸿,身体一动,伤口疼得她脸庞狰狞,倒抽口凉气:“你们快抬我过去!” 秀娟连忙指使粗使婆子把晴岚抬过去。 一进三思斋,晴岚敏锐的觉察到气氛不对。 她一眼看见神色颓然而隐忍着暴怒的苏继鸿,看他左手五指抓住右边断臂,手背上青筋暴起,便知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晴岚眼泪涌出来:“侯爷,你要振作起来啊。从你昏睡不醒开始,我们母女被晚晚欺负。她散布出雪儿是外室女的身份,雪儿的嫁妆被她抢回来,皇上还废黜雪儿太子妃的名分。我和雪儿只有你,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苏继鸿躺在床上个把月,健壮的身躯瘦了两圈,下巴冒出胡茬,看起来整个人阴沉沉。 听到晴岚的哭诉,苏继鸿抬头望去,看见她趴在门板上,哭得伤心欲绝,心口钝痛。 “岚儿,你别哭,我既然大难不死,就算缺胳膊少腿,也能庇护你们母女俩。” 苏继鸿让人将晴岚放到床上,怜惜的抹去她脸颊上的眼泪:“我只有雪儿一个嫡女,苏晚才是身份卑贱的野种。她胆敢这么对雪儿,我会让她悔不当初!” “这……怎么会?”晴岚心中震惊。 苏继鸿因为男人的尊严,并没有把这一件事烂在肚子里的事告诉晴岚。 戚敏不是真心要嫁给他,之所以答应成亲,是看中他有心爱之人。 大婚之夜,她便提出两个人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她会助定远侯府重新回到权力中心,唯一的条件是他签下和离书,一年之后分道扬镳。 苏继鸿很厌恶戚敏高高在上的姿态,可他心里很清楚,苏家在朝中正在边缘化,而戚家手握重兵,是人人想要攀附的权贵,他忍下屈辱跟她达成协议。 成亲四五日之后,戚敏消失两天回来,她中了情毒,神智已经不太清醒,翻找出解药的时候,浑身抖的不像话,药瓶滚落在地上。 苏继鸿看她痛苦难耐的模样,哪有平时的清高冷傲?他走过去捡起药瓶,突然生出一种恶劣的心思。 第109章 生辰惊喜 戚敏容貌秾艳,仿若热烈的玫瑰,明媚奔放,洒脱而豪迈。 这样的女人,对男人有一种致命的魅力。 尤其是戚敏对苏继鸿不假辞色,十分高贵冷艳,似乎没有把他放进眼底,激起他的征服欲。想要撕碎她的高傲,让她在他胯下求饶。 苏继鸿把药给换了,喂戚敏服用下去,甚至还给她倒一杯水。 成亲那一日,戚敏为表示诚意,给他一份大礼,而他从戚家拿好处,只有一年的时间。 一年对他而言太短暂,如果戚敏能生下他的孩子,戚敏不爱他又如何?她一辈子都会被孩子给套牢了,戚家的势力为他所用。 苏继鸿冷眼看戚敏被折磨的神智溃乱,待到时机成熟之后,他将人压在身下。 戚敏直接给他一刀,眼睛通红,气势凛冽:“滚出去!” 苏继鸿捂住腹部的伤口,恼羞成怒道:“戚敏,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算我在你爹面前要你,他也只有腾地方的份。夫妻敦伦,谁会阻止?” 戚敏从战场上磨砺厮杀过,意志力十分坚定,纵然药物麻痹她的神智,依旧保持一丝清醒。 “就凭你也配染指我?”戚敏反手抓住匕首挥去,刀锋紧贴着他的脖子划过去。 苏继鸿反应迅敏,身体后仰躲过去,只划破一点皮肉。大腿剧痛,匕首斜刺进去,他被彻底激怒,失去理智,狠狠捣向戚敏的手肘。 她已经力竭,「哐当」匕首落地,昏厥过去。 苏继鸿咬紧牙根,腹部和腿部的伤口流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衣料,他就算想对戚敏做什么,也有心无力。想到她那句「就凭你也配染指我」的话,他冷笑连连。 一时恶向胆边生,招来一个奴仆要了她。 只要想到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卑贱如泥的下人玩弄的崩溃,苏继鸿心里一阵畅快,看她还胆敢轻视他! 等伤口包扎完,怒火消散,理智回笼,苏继鸿便后悔了。 -- 第89页 他需要借助戚家的势力,不能跟戚敏撕破脸。 戚敏被他这般糟践,只怕会剁了他。 奴仆不敢冒犯少夫人,可苏继鸿以家人性命威胁,只能赶鸭子上架。 苏继鸿闯进来时,事情已经办成,奴仆怕遭到戚家报复,用裤腰带吊死在房中。 他善后之后,非但不能坦白,还只能认下是他侵犯的戚敏。 一年之期一到,他们就一拍两散,他拿到了权势,戚敏被谁睡过,与他何干? 戚敏没有半点怀疑,两个人的关系降到冰点。 苏继鸿知道戚敏在暗中布局要对付他,就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戚敏有了身孕。 有苏老夫人与戚老将军在中间调解,戚敏看在孩子的份上,高抬贵手。 戚敏不再帮他,好在戚老将军想要女儿幸福,暗中扶持苏继鸿,因此他抓住戚家迅速往上爬。 苏晚是早产,只有八个月便生下来,只有三四斤重,几乎要养不活。 戚敏衣不解带,悉心照料苏晚,她的生命力很顽强,平安的活下来。 苏继鸿每当看见母女俩温情一刻时,厌恶与快感在心中交织,甚至生出一种恶意,想要告诉戚敏实情。 可他不能够,戚老将军要退下,苏继鸿想接手戚老将军的兵权,所以他不但不能说,还得对母女俩好。 可戚敏不那么想,苏晚的身体好转后,她便提出两个人的协议,单方面通知他,月底便会离开定远侯府。 没隔几天,戚敏给苏晚和太子定下婚约,没能到月底,她便死了。 苏老夫人将苏晚抱养在膝下,无论苏继鸿如何劝说,她都不愿将人给送走。 为此他暗示苏老夫人,他跟戚敏没有夫妻之实,戚敏在大婚后消失过两日,苏晚的生父是谁,谁也不清楚,侯府的嫡女之位,不能叫一个野种给霸占。 苏老夫人的态度,出奇的强硬,甚至以死相逼,对苏晚越来越好。 苏继鸿怀疑苏老夫人这么坚持留下苏晚,是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苏晚腾出嫡女的位置。 “雪儿本来就是我的女儿,你也是我明媒正娶,她不配做太子妃,苏晚又配吗?她的父亲,不过是侯府的一个家奴。” 苏继鸿眼中透着讽刺,单手揽住晴岚:“没给她配个下人,嫁给谁都是她高攀了。” 晴岚震惊的捂住嘴,真的没有想到,苏晚的身世这么不堪! 这个小贱人还有脸说她女儿是外室女。 戚敏跟别的男人婚内生的贱种,这是要丢尿桶里溺死。 “侯爷,这样的话不能在外面说。姐姐已经死了,我们府上如今流言蜚语到处传,再闹出苏晚的身世,对你不好。” 晴岚一副一心为苏继鸿打算的模样,惹得他一阵心怜:“良媛便良媛,太子还没有登基,一切还没有定数。” 晴岚是想要苏继鸿的态度,见他完全偏向她,心中大定,尤其是苏晚不是他的孩子,晴岚就更加无所畏惧。 她眼若秋水,楚楚可怜道:“圣旨……” 苏继鸿低声哄道:“一切有我。” 晴岚见苏继鸿对圣旨一事,完全不在意,便知他心里有成算。 苏继鸿当然有成算,为景帝炼制丹药的道长,落了把柄在他手里。 景帝听从道长的话,道长为他所用,某种程度上他能够操纵景帝。 他刚刚醒过来,身体很弱,说这一会儿话的功夫,便又昏睡过去。 苏晚那边等身体完全恢复之后,再着手安排也不迟。 管家与秀娟过来。 晴岚询问道:“管家,惠仁大师如何说的?侯爷的毒全都解了吗?” 管家摇头,神色凝重道:“只是把毒给压制,若是两年内没有找到解药,会毒发而亡。” 晴岚脸色煞白,彻底乱了心神。 —— 顾淮之进京之后,连着几天早出晚归。 苏晚很少遇见顾淮之。 这一日从床上起来,苏晚以为顾淮之出去了。 从内室出来,便见顾淮之坐在软榻上翻阅书册。听到动静,他偏头望来,“你快吃早饭,等下带你去一个地方。” 苏晚挑一挑眉,“去哪儿啊?”她坐下来,执筷挑起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顾淮之笑而不语。 苏晚抿唇笑了,今日是她的生辰,这个男人给她惊喜? 吃完早饭,两个人坐上马车,往京城外走去。 半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山脚下,苏晚掀开车窗帘子,山峰高耸入云,云雾仿若薄纱般笼罩寺庙,若隐若现,隐约可听到回荡在山间的梵音。 国寺…… 她顿时想到惠仁大师便在国寺中。 顾淮之不是给她过生辰,而是发现那一日她面对惠仁大师的异样,特地带她来试探? 第110章 破解残局 顾淮之下马车,站在车窗前,见她盯着峰顶出神,“在想什么?” 苏晚回过神,探究地望着顾淮之,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下车了,早些上山,能吃到牡丹生菜与豆黄签。”顾淮之挑起帘子,朝苏晚伸出手。 苏晚愣怔住,道观? 不去国寺? 她连忙钻出马车,手放在顾淮之掌心,借着他的力跳下来:“不去国寺吗?” -- 第90页 顾淮之反问:“你不想去国寺?” “我这个人很小心眼,惠仁大师治好我的父亲,那日见到我没给好脸色。他名义上是我的师父,我若去了国寺,得拜见他。” 苏晚摊手道:“我不想去。” “那便不去。”顾淮之与苏晚并肩而行。 苏晚倒是盘问起他:“你对道观好像很熟悉,以前来过?” “来过。”顾淮之很坦然:“求医问药,去过不少地方。” 苏晚扯断一根草,走在他的前面,一边好奇的问,一边倒退着行走:“你去过江南吗?那边的景色是不是很美?” “山川秀美,气候宜人。”顾淮之眉眼温润:“明年三月柳絮如烟,琼花盛绽,带你一起去江南。” 明年? 苏晚心中一动,特地带她出行? “恐怕不行。”苏晚见他笑容淡了一些,乐道:“你八月要乡试,举人考得上吧?来年二月春闱,会试考过了,你还要参加殿试,等全都考完,怎么说也得三月份了。 我们从京城去江南,路途遥远,少说得个把月。你若是被钦点进翰林院,任职期间不能随便离京,哪有时间去江南?” 顾淮之莞尔:“往后有空再去。” 以后啊? 苏晚眸光清亮,扭转过身去,“以后再说吧。” 顾淮之看她脚步轻盈,身上穿着银红色长裙,扑进林间一重重新绿中,格外的醒目。 苏晚站在一条岔路口,往左是去半山腰的道观,往后是去山顶的国寺。 而中间则是树立一块高大的石碑,石碑正中间是一副围棋残局。灰扑扑的仿佛经历风霜岁月,透着一种沧桑。 “咦……”苏晚仔细观察一下,发现这残局挺有意思,恰好就是外公和爷爷破解过的:“谁弄在这里的?” 顾淮之讲解道:“长公主的独子天资聪慧,痴迷围棋,七岁的时候,便难逢敌手。他打败惠明方丈后,便带发修行,深居在国寺中。这残局是他设出来的,若被人破解,他便会下山。” 他转头看向苏晚,意味深长道:“长公主一直在等破解棋局之人。” 苏晚懂了,谁破了,便是长公主的恩人。 “你能破吗?” 苏晚拿起一颗棋子放在掌心抛掷,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顾淮之必定是能破的。 顾淮之云淡风轻道:“不会。” 他径自左边而去。 苏晚撇一撇嘴,将手里的棋子随意抛去棋盘上的格子洞里,追上顾淮之的步伐。 苏觅雪一行人恰好从山上下来,她的脸色很不好,回京城的路上,便听到她太子妃之位被废,名声在京城恶臭,苏觅雪气得病了,直接来了国寺,派人进京城去摸清消息,对京城的形势好歹有一个底细,回去之后好应对。 今日病情好转许多,苏觅雪收到父亲的信,特地下山回苏家商讨对策。 她下意识瞥向石碑,这个残局是一个希望,同样是绝望。 明知破解了,会得到巨大的收获,偏偏没有人能破解。 苏觅雪每次来国寺,都要尝试几遍。 目光一扫而过,忽然,她又看过去,脚步不由自主的走过去,手指点在棋盘上。 “解了!” 苏觅雪震惊的看向棋盘,再三确定,是真的解掉了。 可是没有消息传出来,是解开棋局的人,不知道这残局隐藏的巨大利益吗? 清羽盯着去往道观的一条路,不确定的说道:“太……小姐,我……我好像看见大小姐了,她跟着一个男人去了道观。” 苏觅雪脸色阴沉,望着空荡荡的山路,视线又落在棋盘上,突然有一个荒诞的念头,这棋局是苏晚解开的。 她冷笑一声,苏晚不喜欢下棋,两个人曾经下棋,苏晚对棋艺不精。 转而,她又想起顾淮之。 不会是他解开的吧? 若是如此…… 苏觅雪眸光闪动,只觉得上天都在助她。 “清羽,这棋局是谁解开的?” 清羽一怔,立即意会过来,连忙说道:“小姐,您真厉害,将棋局给解开了!” 其他人听了,不明就里,跟着恭贺。 苏觅雪留了一个心眼,将破解残局的那一颗棋子抠出来,如果苏晚没有跳出来说这残局的事情,她就特地去找谢无崖,当着他的面解开。 这样就不算抢夺苏晚的功劳吧? “走吧。” 苏觅雪眼中闪过势在必得。 解开这个残局,谢无崖下山,长公主便欠她一个人情。 —— 苏晚不知道后续发展,跟顾淮之到了道观。 几个石刻大字:知渺观。 小道士瞧见两个人,上前问道:“二位居士,是来观中吃斋饭吗?” “正是。”顾淮之轻车熟路,领着苏晚进道观。 苏晚跟着七拐八弯,来到一处仙人泉。 顾淮之拿起一旁干净的竹筒,接了半竹筒的水,递给苏晚:“这里的泉水很甜。” 苏晚正好渴了,接过来喝一口,特别清冽甘甜,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顾淮之接过竹筒,里面还剩下一点水,他倒出来,用掌心接住,弹在苏晚脸上。 “哎呀,你干嘛啊?”苏晚抹一把脸,瞪向顾淮之:“你幼不幼稚?” 顾淮之笑道:“有一个传说,喝了仙人泉的水的人能长命百岁。用水洒在身上,能够去晦气,带来好运。” -- 第91页 “迷信。”苏晚咕囔一句,抢过他手里的竹筒,用水打湿手指,弹在他身上:“让仙人庇佑你连中三元。” 她把竹筒递过去:“你也喝两口。” 顾淮之掸一掸衣袖,“寿星才管用。” 苏晚:“……”真的是来给她过生辰啊? 顾淮之带她去斋堂,迎面遇见一位道长走来,他眸子微眯,认出此人便是为景帝炼丹的道士。 第111章 有缘人 道士身着蓝色的道袍,模样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眼睑下有一颗红色的泪痣,衬得他风流韵致,不像是一个道士。 九欲觉察到有人盯着他,抬眸望来,目光掠过顾淮之,在苏晚脸上停顿。 他行一礼,为顾淮之与苏晚指路:“往前走有一棵梧桐树,左拐,便是斋堂。” “多谢道长。”苏晚看见九欲行礼时,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细瘦的手腕,腕间戴着一串造型独特的手链。 一只手,拎着她的衣领,将她给拽走。 “顾淮之,你想勒死我!”苏晚忿忿的甩开他的手,整理好衣领,摸着有些疼的脖子。 回头望去,便见道士已经走远了,她好奇地问道:“你认识这个道长吗?” “不认识。” “呃……”苏晚翻个白眼:“小气鬼。” 顾淮之缄默不语,一路径自到斋堂。 墨尘将牡丹生菜和豆黄签端过来:“这两道菜远近闻名,很多去国寺的香客,特地来这儿吃这两道菜。我来得算早,却只抢到最后一份。” 苏晚好奇的看过来。 顾淮之取来干净的筷子,挟一块牡丹生菜放在她的碗里:“这是小道长晨起摘有露水的牡丹花瓣,用薄面粉裹一下,放在油锅里炸到酥脆,口感不错,你试一试。” 苏晚咬一小口,便知其中的秘诀,裹面粉不仅可以保全菜里的营养,生菜和花瓣不易炸糊了,吃起来外酥里嫩,满嘴的花香。 顾淮之为她布了豆黄签:“这是用豆子磨成粉,然后晒干。吃的时候,将豆面搓成细条状,与青芥、菜心同煮。 外头有卖,却不如这里的好吃,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能够尝到鱼肉的鲜味,爽口滑润。你若觉得口味清淡,可以佐酱料。” 他将酱碟子推过去。 苏晚吃了一口像面线的豆黄签,果然如顾淮之所说,有鱼肉的鲜滑,青芥菜很鲜嫩,味道虽然清淡一些,但是保留食物本身的风味。 “很好吃。”苏晚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这算是「长寿面」。” “算是。”顾淮之抬手将她脸颊边细碎的发丝,拂至耳后。 苏晚不适的偏一偏头,发髻似乎歪了,他用手扶了一下,她不自在的摸一下鬓角,继续低头吃豆黄签。 一旁的墨尘盯着苏晚头上多出的一根玉簪子,小眼神瞟向自家主子,他气定神闲的品茶,仿佛暗搓搓送礼的事不是他干的。 道观里的茶叶,是在峰顶摘的野茶叶,口感清苦,喝完后,嘴里回甘。 苏晚吃完之后,竟有些意犹未尽,她抱着茶碗喝了一口茶,满嘴的苦味,她皱了皱鼻子,倒是解了口中的腻味。 “我们回家去吗?”苏晚看一眼天色,外头艳阳高照:“还是歇息之后再回?” “歇息之后再回去。”顾淮之领她去道观后山。 苏晚一眼看见一棵百年古树,枝繁叶茂,上面绑满了红色的丝带,承载着众人的心愿。 “顾淮之,你是带我来许愿的吗?”苏晚在二十一世纪去过寺庙,不过是观音菩萨过生辰的时候,庙里也会有一棵树,香客们挂上一条红丝带,保佑家人平安喜乐。 只是没有想到,顾淮之会带她来这儿。 他不像是一个迷信的人,却因为仙人泉的传说,特地给她打了清甜可口的泉水,吃一顿斋饭,然后许愿。 她想说许愿树只是给许愿人心灵的抚慰,不会有用的。 可苏晚不忍心拂了顾淮之的好意。 “随个俗。”顾淮之将红丝带递过来,连同一支蘸墨的笔。 苏晚接过丝带,笔走龙蛇,随便写完后,她吹干墨迹,动作潇洒的扔到树上去。 顾淮之从她手里取过笔,“你想去哪里?” “没有想去的地方。”苏晚想起明日要回杏花村,叹息道:“我今日想早些回去,有些话要跟祖母说。” “你先回房休息一下,我有点事,去去就回。”顾淮之吩咐墨尘带苏晚回房。 苏晚跟着墨尘离开。 顾淮之捡起一块石头,随意抛去树上,一条红丝带飘然落下,他伸手接住,便瞧见笔墨横姿的两个字。 ——你猜? 顾淮之失笑,添了一行字,系在树枝上。 —— 苏晚没有午睡的习惯,又是刚刚吃完午饭,压根睡不着。 她带上墨尘,在道观里四处游荡。 “你告诉顾淮之,我今日生辰?”苏晚突然有一种荒诞的念头,顾淮之特地回京陪她过生辰。 “我没有说。”墨尘连连摆手否认。 “他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中秋。” 墨尘说完,觉得要遭。 果然,他见苏晚笑成一只小狐狸,一脸得逞的模样,心虚的冒出冷汗,干巴巴的解释道:“我们都要摸清雇主的底细。”所以知道顾淮之的生辰。 -- 第92页 苏晚倒是没有追究,摸一摸下巴,顾淮之乡试的话,那生辰得在贡院里过了啊。 心里琢磨着在顾淮之考试之前,就提前帮他把生辰给过了? 忽然,苏晚动一动鼻子,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这药香味很熟悉,她在景帝身上闻到过。 苏晚眉心一跳,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循着药香走过去。 来到一处院落前,便见方才遇见的道长,打开门出来。 苏晚心口一跳,微微笑道:“道长,好巧啊,在这儿遇见你。” 九欲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将门合上,仿佛要将屋中溢出来的药香给阻断。 “这里都是道友居住的地方,居士迷路了吗?” 九欲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苏晚的脸上,仿佛透过她在看谁。 “我随便逛一逛消消食。”苏晚敏锐的觉察到他的打量,摸一摸自己的脸庞:“我长得像你认识的故人吗?” 九欲十分坦然道:“你像我的妹妹,小时候父母亡故,我带她进京躲避饥荒,走散了。” 苏晚一怔,没有想到是这个缘故,讪讪道:“倒是有缘。” “有缘?”九欲重复一遍,觉得有意思,浅浅的笑了,那一颗殷红的泪痣变得鲜活起来,衬得他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妖冶。摘下手腕上的手串,放在苏晚手里:“赠给有缘人。” 苏晚下意识接住,看见手串的珠子上刻着「九欲」二字。 一段记忆涌入脑海中,她瞳孔一紧,神色愕然。 第112章 生辰贺礼 他就是九欲?! 九欲在《霸权》书中后期,占据不少的戏份。 他失散的妹妹,被苏觅雪给找到,九欲甘愿为苏觅雪所用,后期太子和苏觅雪跟顾淮之争斗,便是九欲在一旁相助,才勉强压了顾淮之一头。 九欲是用毒高手,顾淮之将要成功灭了太子和苏觅雪之际,着了九欲的道,催发出体内压制的毒,毒发身亡。 书里面九欲跟顾淮之是对手。 这辈子如果再让苏觅雪找到九欲的妹妹,九欲就会是她和顾淮之的敌人。 苏晚愁肠百结,算是明白过来,一个关键人物的大致剧情,需要见到本人的时候,才会激发出来。 压下心底翻涌起伏的情绪,苏晚攥紧手里的手串。上辈子这手串,九欲赠给了苏觅雪,就是因为这手串苏觅雪才到人。 这辈子赠给她,剧情是不是就出现偏差? “我看这手串也挺有眼缘的,今日是我生辰,就当你送给我的生辰贺礼。” 苏晚笑眯眯的把手串塞进袖袋里,朝他行个拱手礼:“道长要下山吗?” “正是。”九欲拱手,然后离开,不过问苏晚的来历与姓名。 苏晚目送九欲离开的背影,神色沉凝,景帝体内的毒,是九欲干的吗? 墨尘的眼珠子恨不得黏在苏晚袖子上面,凿出一个洞让手串掉出来。 “顾娘子,你是有夫之妇,不能随意收别的男子送的东西吧?” 墨尘不死心,想说服苏晚把手串给扔了:“我瞧着顾公子对您倒是挺在意的,他若知道的话,不会生气吗?” “生气啊?”苏晚掏出手串,抛掷着把玩:“那也没办法,我挺喜欢这手串。” 她径自套上手腕。 手串是一对,九欲妹妹手里也有一串,若是被他妹妹瞧见了,一定会找她打听的。 这一次可不能让苏觅雪先找到人。 顾淮之回来后,一行人下山。 墨尘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顾淮之淡淡睨他一眼。 墨尘眼珠子瞟向苏晚的手腕。 顾淮之望去,便见她皓白的手腕间,戴着九欲的手串,他的脸色骤然沉下来。 “咦?”苏晚看向石碑,她扔进去的棋子,被人给抠出来了。 她抬眸望向顶峰国寺所在的方向,低声询问道:“国寺里有消息传来吗?” “没有。”墨尘狐疑道:“有人破了棋局吗?” 苏晚摇摇头,能抠出她下的那颗棋子,一定是懂棋的人,要么是有人不愿意谢无崖下山,要么是谢无崖不愿意下山,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想用这破解之法去邀功。 书里面有一句关于长公主的简介,她是先帝第一个孩子,受尽了宠爱。 长大后,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可惜好景不长,驸马在成亲后的第五个年头病逝,长公主不再改嫁,一心希望住在国寺里隐居的儿子下山,子承父业。 正德二十二年中秋,长公主亲临国寺探望儿子,便发现谢无崖死在房中。 白发人送黑发人,长公主办完谢无崖的身后事,便一杯毒酒了却余生。 苏晚破解这残局,便是希望能改变谢无崖的命运。 如今的情况,联合起书中的剧情,她猜测是第一种,有人不愿意谢无崖下山,好害死他? 若是第二种的话,她也没辙。 第三种……苏晚冷笑一声,倒是不怕被人抢夺功劳。 这么多年没有人破解的残局,突然间被人破解,想要去邀功,谢无崖那边总会设下一道关卡。 若是接不住谢无崖的招,非但得不到功劳,反而会招来祸事。 苏晚叹息一声,长公主是个可爱又可怜的老太太,以前对原主挺好的,她已经帮了一把,没有用处的话,她也没有办法。 -- 第93页 她抿着唇,再次把棋子放回去。 “墨尘,你给长公主府送信,就说残局已破,让他们来接人。”苏晚顿了顿,叮嘱道:“别泄露你的行踪。” 顾淮之会解残局,他不解,说明不想要功劳,这功劳对他而言,或许是一个麻烦。 “是。”墨尘看一眼残局,又看一眼苏晚,眼底露出崇拜的神色。 苏晚看向顾淮之,男人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她拨弄手腕上的手串,脑袋朝他那边靠过去:“这手串是九欲道长赠的,我有用处。” 顾淮之一根眉毛都不动一下,淡淡地「嗯」一声。 两个人一路下山,径自回定远侯府。 —— 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 九欲从马车上下来,腿脚似受了伤,一瘸一拐地往皇宫走去。 苏觅雪紧跟着走下来,唤住他:“九欲道长,你等一等。”她快步过去,将一瓶伤药递给他。 “这伤药效果很好,你每日早晚各一次涂抹在扭伤的脚踝,不出几日便能行走自如。” 九欲波澜不惊的双眸注视苏觅雪,她脸上洋溢着柔软的笑容,他脑海中不禁想起苏晚烂漫的笑容,分明看见他时很心虚,却极力的压制住,信口胡诌,和妹妹犯错时的表情很像。 他拒绝:“不必。” 九欲从袖子里取出一两碎银子,放在马背上:“这是车马费。” 苏觅雪看着九欲头也不回的离开,手指紧紧掐进掌心。 油盐不进! “小姐。”清羽一脸担忧:“侯爷醒过来了,您不必再讨好九欲,他不过一个臭牛鼻子罢了,仗着给皇上炼丹,真当自己是一个人物。” “住口!”苏觅雪怒斥清羽,拢络住九欲,自有她的用意。 清羽噤声。 苏觅雪上马车,回定远侯府,径自去见苏继鸿。 苏继鸿正在院子里打拳,强身健体。 “父亲!”苏觅雪瞧见苏继鸿眼圈瞬间通红,乳燕投林般,朝他扑过来:“您总算醒过来了,我好害怕,害怕失去您。” 苏继鸿接住苏觅雪,安抚的怕一拍她的背脊:“别怕,我要长命百岁,护住你们娘俩。” “真好,我们一家人还是整整齐齐的。”苏觅雪放开苏继鸿,欣喜的说道:“女儿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能破解了谢无崖留下的残局。” 第113章 答谢 苏继鸿面色沉肃:“你会破解棋局?” 长公主为了这个独子,费尽心思,没能将人弄下山。 若苏觅雪将长公主请下山,长公主便欠苏觅雪一个恩情。 景帝与摄政王都十分敬重长公主。 苏觅雪翻身,便指日可待。 他慎重地说道:“当真破了?” “破了!”苏觅雪心脏扑通扑通急促的跳动,面不改色的说道:“您知道的,我每次去国寺,都要破解一下棋局。每一次破解棋局,都有很大的感悟。 今日下山的时候,心情很苦闷,便随手试了一下,没有想到棋局破解了。我没有声张出去,问您拿一个主意,再去国寺找谢公子破解棋局。” 苏继鸿露出骄傲的神色,爽朗的笑道:“不愧是我苏继鸿的女儿,聪敏过人。” 他担心夜长梦多,当即拍板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去国寺,你将棋局破了。” 苏觅雪心里惴惴,害怕苏晚会跳出来,她有别的打算。 “怀安,去备马车。”苏继鸿安排下去。 苏觅雪到嘴的话吞咽下去,被赶鸭子上架。 这个时候,秀娟从屋子里出来,“侯爷,小姐,夫人问您们这是要出去?” 苏继鸿笑道:“你告诉夫人,雪儿给她长脸,我们去一趟国寺,晚点时候回来。” “是。”秀娟瞧见是好事,立即进去告诉晴岚。 苏觅雪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晴岚的声音,只得跟着苏继鸿出门。 坐上马车,便见苏晚的马车驶来,两辆马车擦身而过。 苏觅雪的手指攥紧了,心提到嗓子眼。 几次和苏晚交锋,苏觅雪都没有讨到好。只怪苏晚太不要脸,而她要脸面,所以斗不过她。 就怕冒领功劳一事传出来,苏晚会大闹起来。虽然她没有证据是顾淮之破解的棋局,这一闹也挺膈应人的。 苏觅雪心中期盼,苏晚尽快离京。这样她领了功劳,等苏晚再度回京,已经尘埃落定。 苏继鸿断了一条右臂,他没有骑马,而是跟苏觅雪一起乘坐马车。 他觉察到苏觅雪的不安,到底是没有多问,只当她是害怕长公主那边不会领情。 马车疾奔向国寺,一辆低调的马车与他们擦身而过,谁也没有注意到。 “侯爷,小姐,国寺已经到了。”车夫的声音传来。 苏继鸿与苏觅雪跳下马车,往山上而去,途经石碑时,苏觅雪愣怔住,已经被人给拆走,填平了坑,种下一棵松树。 心里「咯噔」一下,苏觅雪脑子嗡嗡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苏继鸿看见石碑不见了,皱起眉心,“雪儿,你已经破解了吗?” 苏觅雪心里慌了,差点说:我没有破解! 触及到苏继鸿深沉的眼神,苏觅雪改了话头:“我破解了,但是把棋子抠出来,先回府给您通风报信,没有第一时间找谢公子。可能是有人看见了,给谢公子传了信。” -- 第94页 “快去国寺!”苏继鸿脸色阴沉,担心被人冒领苏觅雪的功劳。 一行人赶到国寺,苏觅雪询问洒扫的小沙弥:“小师父,谢公子在何处?” “长公主已经接谢施主下山。”小沙弥回道:“离开有两刻钟。” 苏觅雪脸色一变,无措的看向苏继鸿。 苏继鸿沉吟道:“先回府。” “父亲……” “事已至此,只能先回去打探消息再做打算。”苏继鸿目光狠厉道:“没有人能霸占你的功劳,长公主的恩情,必须被你拿在手里,能够稳固你在东宫的地位。” 苏觅雪心中大定,想了想,到底没有给苏晚上眼药。 父女俩扑了空,回到定远侯府,苏继鸿派人出去打听长公主府的情况。 若是长公主府那边没有动静,他便安排人放出风声,苏觅雪破开了谢无崖设定的残局。 —— 长公主府。 长公主带着婢女来到谢无崖的院子,推开院门,望见院中的情形,长公主脚步不由一顿。 谢无崖身高八尺,身着白色长衫,风姿特秀,爽朗清举,龙章风姿,天生贵气。 长公主眼眶一热,从儿子身上,隐约看到驸马的影子。 “无崖。”长公主唤了一声,眼中泪光点点,脸上却露出笑容:“母亲给你做了四喜丸子,清蒸玉兰片,烧花鸭。” 谢无崖侧目望来,一双眼睛宛如清泉般澄澈干净,视线落在长公主霜白的鬓角,唇角往下一压。 长公主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可如今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却白了头发,可见心里很苦。 谢无崖缓步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母亲不必为儿子担忧,我过得很好。父亲去世将近二十年,您该放下他,重新开始生活。” “母亲有你就够了。”长公主目光慈爱,领着谢无崖进屋,询问道:“你知道是谁破解的棋局吗?有人将信从门缝塞进来,门仆没有瞧见人。” 谢无崖揭开食盒盖子,不疾不徐地回答:“听说是定远侯府的苏觅雪。” “是她?”长公主心中诧异,想到苏觅雪来京城的时候,晴岚还没有嫁给苏继鸿,跟在苏晚身边,便小有才名。 后来成为苏继鸿的继女后,便锋芒毕露,打响才女的名声,其琴书画样样精通。长公主毫不怀疑:“明日得好好感谢她。” 谢无崖没有什么表情,姿态优雅的吃饭。 长公主没有打扰谢无崖,吩咐身边的婢女:“你去准备好谢礼,明日一早,本宫亲自去一趟定远侯府。” “是。”婢女下去准备谢礼。 一直波澜不惊的谢无崖,突然开口道:“明日我与母亲一起去。” —— 第二日一早,苏晚收拾好包袱,与顾淮之离京。 苏老夫人亲自到门口送二人。 “祖母,您不随我们一起去杏花村吗?乡下空气宜人,十分清净,很适合您养病。”苏晚不太放心让苏老夫人一个人留在京城。 苏老夫人含笑道:“祖母等你们回京。” 她看向顾淮之:“八月乡试后,淮之中举,你们就举家来京城。” 苏晚望着苏老夫人慈祥和蔼的模样,不舍的伸手抱住她:“您要经常给我来信。” “好。”苏老夫人摸一摸她的脑袋:“祖母给你守着这个家。” 苏晚眼眶发热,承诺道:“等淮之乡试后,我拖家带口来投奔您。” 虽然不放心老夫人一个人留在京城,但是顾母一家在杏花村,苏晚同样不放心。 她都谋算好了,顾淮之要走仕途,他们势必要进京的。索性这次回乡,将生意迁到京城来,把顾家人全都接到京城。 “好,祖母等你们。”苏老夫人松开苏晚,催促道:“你们快些赶路,别耽误了,晌午正好到一个小镇。” 苏晚点了点头,扭头钻进马车。 “照顾好她。”苏老夫人叮嘱顾淮之。 “我会的。”顾淮之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因此科举势必要走一遭。 苏老夫人目送马车缓缓驶离,直到看不见,她准备回府,便瞧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门口。 还有听到风声的人,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不一会儿,聚集了不少人。 谢无崖搀扶长公主从马车上下来,老夫人行礼道:“殿下,您今日来侯府所谓何事?” 长公主说道:“太子良媛破解残局,崖儿总算肯下山与本宫母子团聚,今日特地来答谢她。” 第114章 残局不是你破的? 苏老夫人反应平淡,苏觅雪跟苏晚结交的时候,陪同苏晚去各府参加宴会,便卖弄才艺,自然知道她是懂棋的。 苏觅雪解开残局,让长公主承她的情,翻身了又得兴风作浪。 苏老夫人不想让这母女俩成为苏晚的威胁:“殿下,这只是一桩小事而已,不必特地来一趟。太子良媛心地纯善,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你若太客气,反倒是为难她。” 苏觅雪听到风声赶出来,听见苏老夫人这句话,气得脸都绿了。 心里算是恨上老虔婆,一颗心偏向苏晚。 可事已至此,苏觅雪也不能说自己是为了功劳而破解残局,功利心这么强,必定会惹得长公主厌恶。 苏觅雪挤出一个笑容,不计名利地说道:“姑母,您不必这般客气。您是雪儿的长辈,能够帮到您,是雪儿的荣幸。表哥下山回府,这是喜事一桩,该是晚辈们去拜访。” -- 第95页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我如今是太子良媛,没有资格去拜访您。” 长公主是个精明的人,如何不知道苏觅雪的意思? 昨日她派人去打听是谁破解残局,很快便有人打听到消息,是苏觅雪在国寺破解的。 不必去想,便知这是定远侯府放出来的消息。 长公主慎重起见,去国寺调查一番,苏觅雪前几日的确在国寺。小沙弥提起苏觅雪每次去国寺,都会坚持破解残局。 残局被破解的那一日苏觅雪下山,时间很吻合。 谢无崖是长公主的命,苏觅雪破解棋局,无论这个人情有多大,她都要还。 “这有什么?你想来长公主府,便让枫儿带你来。”长公主算是给苏觅雪一个准话,她会帮忙恢复苏觅雪的太子妃位份。 苏觅雪心中一喜,就要行礼。 一旁的谢无崖,忽然开口询问:“苏良媛,残局是你破的?” 苏觅雪目光水盈盈地望向谢无崖,他的皮肤有一种久不见天日的白,俊逸的五官看起来分外鲜明,眼睛仿若没有沾染尘世的污浊,十分干净。 她面颊泛着微微的粉,嗓音轻轻柔柔地说道:“姑母一个人寡居在府中,我十分心疼,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想要帮她一下。表哥能下山,对姑母而言,是她最幸福的事情。” 围观的人,听闻苏觅雪的话,纷纷赞美她。 “你们别说,良媛心肠好,就是出身拖累她了。” “就是啊,我以前在酒楼经常遇见良媛,她乐善好施,是一个好姑娘。绝对不会干出抢人嫁妆,夺人未婚夫的事情。” “我也觉得其中还有隐情,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做不了主。你们别把她一块给骂了,我看是继夫人和定远侯干的。” 晴岚和苏继鸿听到前面的话,两个人对看一眼,眼中溢出笑意。洗白苏觅雪的事情,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可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晴岚和苏继鸿脸色沉下来。 人群里纷纷说起苏觅雪的好,带节奏的人,悄悄给苏觅雪递一个眼色,无声无息的离开。 苏觅雪心里松一口气,不去管晴岚和苏继鸿的心情,只要她的名声变好,有长公主相助,重新成为太子妃指日可待。 谢无崖沉默不语,拍一拍手。 小厮立即从马车里取出一张小矮桌,两个厚蒲团放在大门口,然后再摆上一副棋盘。 苏觅雪瞧见这阵仗,脸色骤然一变,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晴岚倒是将她往前推一把,一脸骄傲地说道:“雪儿,谢公子是围棋高手,名满九州,难逢敌手,你当众与谢公子对弈一局,就算不赢他,能够跟他打成平局,便能够名扬九州。” 苏继鸿眼睛里暗含鼓励:“雪儿,你别怕,爹给你撑腰。就算输了也没有关系,毕竟鲜少有人能打败他。你能解开他的残局,已经很了不起。” 苏觅雪六神无主,谢无崖十几岁布下的残局,自己都破解不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棋艺肯定越来越精湛,她拍马都难追。 “苏良媛,请。”谢无崖撩开袍摆盘腿坐在蒲团上,朝对面伸出手,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当年设立残局的时候,曾经留下一句话。谁若破解残局,与我对弈一局,若是赢了我,便允他一个条件。若是只破解残局,不曾赢我,便不作数。” 苏觅雪脸色发白,这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对弈? “我昨日下山,是特地为破解残局之人而来,与他对弈一局,了却心愿。”谢无崖发觉苏觅雪神色不对,皱起眉心,直言不讳道:“你这般迟疑,莫非这残局破解,其中另有隐情?” 苏觅雪心口一跳,连忙盘腿坐在蒲团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表哥,破解你的残局,我耗费了几年的时间。而且那是你少年时的水准,如今十年过去了,你的棋艺恐怕有一个质的飞跃,我、我哪里会是你的对手?” 晴岚听到这话,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手肘捅一捅苏继鸿,让他帮苏觅雪说一句话:“雪儿输的太难看,谢公子不认账,我们就白忙活一场。” 苏继鸿对苏觅雪有一种迷之自信,自认公允的说道:“谢公子,你就用十几岁时的水平跟雪儿下棋。” 长公主原来心急,想要阻止谢无崖无理的要求,可见苏觅雪已经坐下应战,苏继鸿帮腔说话,苏觅雪的棋艺想必很不错。 她心里稍稍定了心,在一旁劝谢无崖:“崖儿,定远侯说得对,你就拿出十岁时的水准,可不能欺负女孩子。” 谢无崖眼中满是不赞同:“我以十几岁的水平与苏良媛对弈,不仅仅是对围棋的不尊重,也是侮辱苏良媛。” 苏觅雪咬破了嘴唇,倒是想说我不怕你侮辱。 “行了。”谢无崖神色不耐,一手握着黑色棋子,一手握着白色的棋子,往棋盘上落子。 不一会儿,棋子纵横交错在棋盘上。他面无表情,带着一点小情绪的说道:“这棋局与石碑上的棋局异曲同工,你能破得了残局,这副残局也难不倒你。” 第115章 身败名裂 苏觅雪懵了。 石碑上的残局,她只是有一点思路。 就算被顾淮之破了,她看着被破解的棋局,复盘了两次,也只看出一点门道而已。 -- 第96页 谢无崖用一样的思路,下出不同的棋局,算是应承苏继鸿和长公主的话,可对苏觅雪而言,就如同无字天书,她压根看不懂。 晴岚闻言,只觉得谢无崖虽然耿直,脾性古怪,好在很好说话。 她催促苏觅雪:“雪儿,谢公子下的跟你之前破解的棋局差不多,你快点破解,早些散了,你还要回宫呢。” 她双手搭在苏觅雪肩膀上,稍稍用力往下按压,暗示苏觅雪尽快结束这场对弈,趁着时间还早,让长公主跟她一起进宫,提携她的名份。 苏觅雪手指微微发颤,捻起一颗白色棋子,两眼发黑的盯着棋盘。 心里悔断了肠子,如果知道破解残局后,还需要经过谢无崖的考验,她绝对不会冒领这份功劳。 如果破解不了,遭受到谢无崖的羞辱,非但捞不到好处,还会身败名裂。 不不不,她不能身败名裂,一定要解出来! 苏觅雪捻着棋子,迟迟下不了手,手心冒出一层冷汗,脑海中不断复盘之前的残局,越想越没有思路,脑子里一片混乱,便越加心焦,冷汗涔涔往下落,模糊了视线。 不能急,她不能急! 苏觅雪一边自我开解,一边极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混乱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她垂死挣扎,在谢无崖有动作的那一刻,咬牙将棋子落定。 谢无崖看着苏觅雪下的棋子,半掀开眼帘,认真地注视苏觅雪:“棋局不是你破解的。” “不!是我!”苏觅雪尖锐反驳。 谢无崖不紧不慢的将棋子一颗颗收进棋篓里:“你说说看,残局破解的思路。” 苏觅雪攥紧手指,底气不足的辩解道:“我、我是误打误撞。” 谢无崖收完棋子,指着苏觅雪苍白的脸:“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乱瞟,不敢正视当事人。再则,我设下的棋局,多年无人破解。 当真是你破解的,你该极有自信。我提出与你对弈,你可以有任何的表情,独独不会有退怯。” “你退缩了。”谢无崖一针见血:“你的眼睛有后悔的神色。后悔什么?后悔撒谎,抢占了别人的功劳?” “不,不是,我没有!”苏觅雪「啪」地打翻棋子,脸上的血色褪尽,仓皇不安的说道:“我都说了,每次去国寺都会破解残局,这一次是误打误撞解开。如果破解棋局另有其人,他们为何躲着没有露面,白白将这扬名的机会让给我?”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贪慕名利。”谢无崖毫不留情面:“不是你的东西,抢来的,也不会属于你。” 他睨一眼小厮。 小厮极有眼色的收拾棋盘。 谢无崖起身准备离开。 苏觅雪情急之下去攥谢无崖的袖子。 谢无崖抬手避开,他不快道:“脏。” 苏觅雪脸色刷的惨白,一副饱受屈辱的模样。 长公主没想到事情会反转,害怕谢无崖重新去国寺,想要为苏觅雪说话,但是看他毫无风度的模样,便知他在生气。 长公主心疼了,不再执着于让谢无崖下山:“崖儿,我们回府,你想留在府里,就在府里。想去国寺里住着,母亲想你了,便去国寺找你。” “我不去国寺。”谢无崖神色认真道:“我要找到破解棋局的人。” “好好好,母亲这就派人帮你找。”长公主十分纵容,与谢无崖乘坐马车离开。 定远侯府门口静默了一瞬,瞬间爆发出哄闹声。 “残局居然不是苏良媛解的?” “这还能还有假?谢公子是什么人物?他有必要污蔑苏良媛?一样的棋局,换一种下法她就不知道了,肯定不是她破解的。” “真的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不知道被她冒领功劳的人,如今可还好?” 众人顿时噤声,看着苏觅雪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个脏东西。 不知道是谁,带头朝苏觅雪扔腐烂的菜叶子,其他人跟着把菜篮子里的菜剥了,用菜帮子砸过去。 “啊——” 苏觅雪抓起头上的烂菜叶子,一股腐烂的臭味熏得她作呕。 “来人啊,快把这一群疯子给抓起来!” 苏觅雪简直要崩溃,尖声叫喊着,往晴岚和苏继鸿身后躲过去。 有人往地上啐一口:“不要脸的贱货,专干谋财害命的勾当。皇上英明,知道你这样的人德不配位,才降为妾。” 苏继鸿脸色铁青,一挥手,府里的侍卫涌出来。 “杀人了!定远侯仗势欺人,杀人了!” 百姓们叫嚷着,一哄而散。 苏觅雪脸色煞白,浑身瑟瑟发抖,看着满身狼狈的自己,眼睛通红,柔弱的向苏继鸿求救:“父亲……” 苏继鸿满脸失望道:“你先回东宫,以你的身份,不能在娘家久居。太子让你在家里探亲,已经格外开恩。” 不等苏觅雪说话,苏继鸿大步回府。 苏觅雪一颗心直坠冰窟,泪水啪嗒往下落:“母亲,父亲他……” “啪——” 晴岚扬手一巴掌打在苏觅雪脸上,浑身气得发抖,指着苏觅雪的鼻子,叫骂道:“没用的东西,一副棋局都解不了,你还有什么用?你不用叫我母亲,我没有你这么丢人的女儿!” 身上的鞭伤崩裂,疼得晴岚面庞扭曲,冲秀娟叱道:“你是个死人,杵在这儿不动,还不快扶我回院子。” -- 第97页 秀娟战战兢兢的搀扶晴岚离开。 苏觅雪泪水扑簌簌往下掉,看着大门口满地狼藉,臭气熏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不敢想即将要面对的后果。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两个粗使嬷嬷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人攥住苏觅雪一条胳膊:“苏良媛,奴婢们奉太子之命,将你带回宫。” 苏觅雪眼底流露出惊恐,挣扎道:“贱婢,你们放开我,我要将你们给杖毙!” 粗使婆子板着脸,狠狠掐拧苏觅雪腰间的软肉,冷笑道:“苏良媛,你犯下这么大的错,这一辈子就在冷宫呆到死。” 第116章 绝望 苏觅雪五雷轰顶,不要命似的挣扎,朝定远侯府大喊大叫道:“救救我,快来人救救我!爹爹,娘亲,我不想死,你们快救救我——” “唔唔……” 苏觅雪的嘴被堵住。 粗使婆子把她拖上马车,立马用抹布堵住她的嘴,麻绳捆绑住双手双脚。 “你喊破天都没有用,老奴是奉太子的命令行事,谁敢救你?”嬷嬷拿着绣花针,往苏觅雪身上扎去,冷笑道:“老奴等着你杖毙我!” 苏觅雪痛得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 老嬷嬷一脸狠劲,往她脸上划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这一张脸毁了,便算彻底断绝她的前程。 苏觅雪双目圆睁,眼珠子似要瞪脱眶,眼泪大滴大滴的涌出来,满眼绝望。 —— 苏晚将车窗帘子挂在车壁上,一只手支在车窗沿上,一只手把玩顾淮之赠给她的玉簪子。 徐徐微风吹拂在脸上,思绪飘散。 簪子可是定情的信物,这个男人送了她两根。一根亲手雕刻的木簪子,一根玉簪子。 她目光一转,看向一旁的男人。 他随意侧躺在马车毛毯上,一手支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铺满地,他的睡颜格外柔和,少了平日里的那种冷淡疏离。 苏晚从凳子上下来,盘腿坐在他的身边,手肘抵在膝盖上,托腮盯着他的脸,凑近了才发现他的眼睫毛又长又卷翘,看得她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一下痒痒的,想要用手碰一碰。 这样一想,苏晚真就这么去做了,手指碰触他睫毛的那一刻,就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一股大力拽去,苏晚重心不稳的栽倒下去。 顾淮之张开手,苏晚跌他怀里,他将落在脸上的头发拂落,隐隐带着一种清雅的花香味。 “你在干什么?”顾淮之嗓音透着刚刚睡醒的哑。 苏晚对上他略有些迷蒙的眼睛,清澈明净,少了平常的晦暗与锐利,看得人心里发软。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他的脸颊:“你的睫毛好长啊,我就好奇的想摸一摸。” 话音一落,苏晚撞进他漆黑幽邃的眼眸里,心脏突然就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起来,她抿一下嘴唇:“给摸吗?” 顾淮之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不给。”将她掀翻下去,抬手捏一捏鼻梁:“你安分一点。” 苏晚撇一撇嘴,躺着果然比坐着舒服,她索性趴在毛毯上。 这男人气性太大,还在为九欲的手串生气。 她勾着腕间的手串取下来,“啪”地放在他手心:“行了行了,你帮我保管可以了吧?” 顾淮之看着掌心的手串,眉心跳了跳。让他保管别的男人送她的手串? 扔火坑里烧了,都算他仁慈。 顾淮之头疼道:“苏晚,你长点心。” 他把手串扔过去。 苏晚接住手串,看着顾淮之坐在凳子上,取出一本书在看。 她低垂眉眼,望着手心里的手串,拇指摩挲着刻在珠子上的「九欲」二字。 九欲来历不明,书中隐晦的透露过,他似乎不是大周国人。 苏晚叹息一声,不想树立一个强敌,必须在苏觅雪之前找到他妹妹。 她一把将手串塞进袖袋里。 顾淮之紧绷的唇角微微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翻一页书。 苏晚坐到他身边去,手臂碰一碰他的手臂,睁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欸?你干嘛送我玉簪呀?” 顾淮之眼帘都不掀动一下,面色平静道:“你是侯府大小姐,戴一支木簪,太寒酸。” 苏晚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你为什么送我木簪?” 顾淮之翻书的手指一顿,抬起头来,目光平静的盯着她:“夫妻之间赠送物品,还要有一个理由吗?” 苏晚被堵的无话可说。 顾淮之看她气呼呼地用后脑勺对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 马车忽然剧烈的摇晃,他陡然抓住苏晚的手臂,掌心护在她的后脑勺。 “咚——” 苏晚的脑袋撞在车壁上,一点都不觉得疼。她转过头去,顾淮之已经松开她,挑起帘子:“怎么回事?” 墨尘连忙说道:“顾公子,有一个姑娘倒在路中间。” 顾淮之眉眼一沉,望向地上的年轻女子,马蹄再往前一寸,便要踏断她的脖颈。 “将人抬开。” 顾淮之甩下帘子。 苏晚皱紧眉心:“小姑娘像是昏迷了,我去看看她。” 她动作利落的跳下马车,朝少女快步跑过去,指使墨尘把人抱到路边上。 顾淮之担心苏晚,跟着下马车。 -- 第98页 墨尘将女子挪到路边。 苏晚蹲在少女身旁,拿起她的手号脉,眉心一拧,看着她瘦成皮包骨的手。 这人是长期营养不良,身体虚弱,饿昏过去。 “墨尘,你去马车上取来一壶水,一包点心过来。”苏晚放下少女的手,托起她的脑袋,将挡住她脸的头发拂开,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脸,眼窝陷进去,皮肤蜡黄,嘴角起了白沫,脏兮兮的,看不清本来容貌。 “给。”墨尘把水囊递过来。 苏晚掰开她的嘴,将水囊嘴塞她口中。 少女尝到水,无意识的拼命吞咽。 喝下半囊水,她总算醒过来。一双眼睛很漂亮,仿若秋水般清澈,迷茫而又懵懂的盯着苏晚。 少女眨一眨眼睛,突然瞳孔一缩,像林间受惊的小鹿,湿漉漉的,惊慌失措的从苏晚怀里爬起来,跪坐在苏晚对面,惶惶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衣襟,磕磕巴巴的问:“是……是你救了我?” 苏晚把水囊和一包点心塞她怀里:“你是饿晕过去的,先填饱肚子。” 她看着女子呆呆的盯着手里的食物,一双脚上的草鞋已经磨破,脚掌结一层黑褐色的血痂混合泥沙,看着便觉得疼,苏晚轻声说道:“你打算去哪里?如果顺路的话,我们捎你一程。” “不不不……不用。”九歌看一眼马车,又拉着自己破破烂烂,邋遢的衣服,往后缩一下,警惕道:“我们不顺路。” 她指着相反的方向:“我……我往那边去。” 第117章 兄妹 苏晚看出她的防备,自己对她而言不过一个陌生人。 小姑娘的遭遇,显而易见,吃过很多苦头。 她不勉强,从袖子里取出二两银子,放在小姑娘的手心:“这是给你的盘缠,用作果腹和车马费。” 苏晚双手撑在膝盖上站起来,脱掉脚上的绣花鞋放在她面前,叫上顾淮之上马车离开。 九歌怔怔地盯着苏晚的背影,完全没有想到萍水相逢的人,会给她二两银子和食物,不需要她付出代价? 这世间除了哥哥,还有好人吗? 九歌握着银子的左手,抚上自己皮包骨的右手臂,上面布满狰狞的鞭伤和刀伤、烫伤,一眼便能看出她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她垂眼看着手里的水和食物,记起哥哥的话。他说:“世间所有无缘无故的好,不是事出有因,就是别有所图。歌儿听话,不要轻易接受别人的好。” 九歌眼睛里积攒水雾,手指捏紧食物,想要扔掉,可是她逃出来,已经好多天没有进食,只有饿极了,才会吃树皮和野菜垫一垫肚子。 油包纸里散发出点心清甜的香味,勾得她肚子咕噜噜鸣叫,胃摩挲着疼,她太想吃了,实在没有勇气将点心扔出去。 可是哥哥的话,她不能不听。 九歌咽下口水,狠心把食物抛在地上,爬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她的目光一顿,盯着地上绿草地里一串醒目的红色珠子。 九歌脸色骤然大变,她满怀激动的捡起地上的手串。确定是哥哥的手串,她的手指微微发颤,眼泪滚落下来。 哥哥还活着,真好真好。 九歌想起什么来,猛然看向远去的马车,只剩下滚滚尘土飞扬,她突然捡起地上的一双鞋和食物,拔腿往马车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等等我,你们等等我……”九歌憋着一股劲追过去,脚底板上结出厚厚的痂,被石子给磨烂,一步一个血印。 “扑通——” 九歌大口大口的喘息,双腿无力的摔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她看着没有踪影的马车,眼泪汹涌的流淌下来。 忽然间,她一骨碌爬起来,双手胡乱抹去眼泪,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干净而又坚定。 她一定要找到哥哥! 九歌继续朝苏晚的方向追去。 —— 这一次回乡,苏晚和顾淮之没有赶路,正常的行走,到杏花村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以后。 马车一进村,苏晚就听见乡邻扯着大嗓门喊道:“刘桂香,你家顾大郎和儿媳妇回来了,你还不赶紧回家。” 墨尘让车夫停下马车。 苏晚将一个包袱递给墨尘:“你把这些干果散给乡邻们。” “好呢。”墨尘拎着一个大包袱下来,抓出干果散给乡邻。 乡邻们的嘴跟抹了蜜糖一般甜,说了不少喜庆的话。 顾母这个时候冲了过来,掀开车帘子,晒得发红的脸,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来了,晚晚,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晚拉着顾母上了马车,扑进她的怀里:“我想您了,事情办妥之后,立即跟淮之回来。” “晚晚,你撒手,我一身臭汗,把你给弄脏了。”顾母立即拉开苏晚的手,急得朝一边的顾淮之打眼色。 顾淮之八风不动,很喜欢苏晚亲近顾母。 “您不脏,我从京城回来,一路风尘仆仆,也是一身汗味。” 苏晚看出顾母不自在,撒开手,拿出竹筒递给她一罐水:“您今儿怎的不去酒楼?” 顾母双手沾着泥,紧张的握紧竹筒,“酒楼生意很红火,每次宾客满楼,还有不少食客排队呢。掌柜心里一盘算,对面的风味楼已经倒闭,这酒楼有你在生意肯定越来越兴旺,所以把燕脂楼给盘下来,在重新修葺呢,给我们大伙儿全都放假,后天重新开张。” -- 第99页 “燕脂楼?”苏晚皱紧眉心,姜掌柜把铺面给盘出去了? 顾母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姜掌柜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太见外。燕脂楼的生意变好,他把以前的风味楼给盘下来,后天跟酒楼一起开张。你来的算是及时,两位掌柜知道,肯定会很高兴。” 苏晚高兴的笑了起来:“没有想到我离开这一段时间,变化这么大,那我明天得去镇上看看。” 顾母没想到苏晚有这样的本事,本来该替苏晚高兴,但是苏晚越能耐,她心里就越难受。 顾淮之的身体病弱,一事无成,大家都说就算撇开家世不谈,就个人能力而言,两个人都不般配,是顾淮之高攀了。 她担心苏晚越走越远,总有一日,跟顾淮之分道扬镳。 顾母喉咙有些发干,询问道:“晚晚,淮之去见你家人,他、他们咋说?” 苏晚看她紧张的模样,握紧顾母的手,笑眯眯的说道:“祖母很喜欢淮之,还给您和二弟三妹准备了礼物。” 顾母错愕道:“真的?” 居然没有嫌弃顾淮之出身低微吗? “祖母夸他很厉害,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今后是有大本事的人。” 苏晚看了顾淮之一眼,脑袋靠在顾母肩膀上:“淮之的身体快要治好了,这次乡试他要下场,您等着他给您挣个功名来。” 顾母惊呆了,治好了吗? 她求证一般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微微点头。 顾母泪水唰的滚落下来,上天开了眼,终于开始眷顾老顾家了! “好,挣个功名回来!”顾母心里半是欢喜,半是心酸,像是扬眉吐气一般,腰背都挺直了:“我对老顾家也算有一个交代了。” 马车停下来,顾母抹干眼泪,带着满心的激动掀开帘子,看见站在门口的胡氏,她又放下了帘子。 “晚晚,胡氏来了。”顾母脸色沉下来:“宋大郎在牢里没了,宋二郎考上秀才,这次乡试也要下场。他们一家因为宋大郎的事情,记恨上咱们家,不知道胡氏过来是想作啥妖,你甭搭理她。” 苏晚想到胡氏曾经帮过她一次,思索间,下了马车。 胡氏一见到苏晚,扑通跪在地上。 第118章 求你带我离开 苏晚脚步停下来,双手将胡氏给搀扶起来:“有话好好说,不必下跪。” 胡氏顺势起来,红了眼圈,喉口哽咽道:“顾娘子,我有事求你帮忙,你……” 她看一眼站在马车旁边的顾母对她黑着脸,凶巴巴的眼睛里透着警告,胡氏脖子瑟缩一下,指着一旁繁枝叶茂的大树,嗫嚅道:“你能到那儿去吗?” “去吧。”苏晚率先走过去。 胡氏快步跟过去,顾母的眼神盯着她,如芒在背。 “你要我帮你什么?”苏晚面向胡氏,一个月不到,她整个人瘦的脱形,面容憔悴,双眼无神,她不禁想到在路边救的小姑娘。 苏晚皱紧眉心,九欲的手串极有可能是给小姑娘银子时,从袖子里掉出来。 不知道墨渊赶回去,可有找到手串。 胡氏之前帮助苏晚,就是为自己以后做打算,希望关键时刻,苏晚能够对她施以援手。 真正到这一刻时,她难以启齿,觉得自己的心太脏了。 可比起不见天日的绝望生活,胡氏紧咬住牙根,豁出去道:“我……我想离开宋家,再留在这儿,我会死的,被江氏给折磨死。” “我没有能力离开,娘家兄弟靠不住,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求你帮我。” “我会干活的,脏活累活都能做。顾娘子,求求你带我离开宋家。” 胡氏满脸泪痕,跪在地上求苏晚。 苏晚还没有说话,顾母气势汹汹的过来,连拖带拽的把胡氏从地上拉起来,凶巴巴的说道:“你动不动就跪的毛病,是想干啥呢?让别人瞧见了嚼舌根子,说晚晚欺负你!” 自从宋大郎买通人在路上埋伏苏晚,要废了苏晚的腿之后,顾母对宋家人深恶痛绝。 “一边儿去,别给晚晚找事儿。姓江的恶婆娘知道了,又来寻晚晚麻烦。”顾母不由分说,将胡氏往一边推开,驱赶道:“你赶紧回去。” 胡氏怯怯地看一眼顾母,她飞快的低垂下脑袋,匆匆离开顾家。 顾母说得对,她莽撞了。 江氏知道她来找苏晚,不仅会给苏晚招祸,还会变本加厉的毒打她。 胡氏绕了一圈,特地从村口回到宋家,推开屋门,江氏站在阴影里,板着一张脸,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她。 胡氏吓得脸色发白,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张了张嘴,想要找个借口,看见江氏走过来,她猛的住嘴。 “你去哪里了?”江氏突然开口,语气堪称得上温和,听在胡氏耳朵里,她只觉得瘆的慌,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没……我没去哪里。”胡氏喉咙发紧,牙齿都在咯咯打颤,战战兢兢道:“就……就在村口地里锄草。” “奥。”江氏点了点头,像是信了她的话,“去做饭。” 胡氏松开攥紧的手指,掌心一层冷汗,紧绷的身体放松,肩膀塌下来,挪着步子往厨房里走去。 “啊——”胡氏痛叫。 “贱人!老娘打死你这女昌妇!吃里扒外的贱人,给苏晚那贱蹄子通风报信,害死我的大郎。” -- 第100页 江氏双眼猩红,揪扯住胡氏的长发,啪、啪两个耳光劈头盖脸的打过去,一脚狠狠踹在胡氏的脚窝,胡氏「嘭」地一声摔在地上。 “你去找苏晚啊,找她带你走啊,你还回来干啥?咋?你对苏晚没有用处,她不肯帮你,夹着尾巴回来给老娘磋磨?” 江氏一脸狠劲,提脚狠狠踹过去,胡氏疼得蜷缩起来,抱着肚子痛吟。 江氏失去了理智,一脚脚毫不留情地踢踹过去:“你走啊,咋不走?黑心烂肺的下作东西,死乞白赖在宋家,看老娘不把你肠子打出来。” 胡氏抱住脑袋,身体传出尖锐的痛,拳脚跟刀子似的落在身上。 她承受不住,发出求饶声:“我没有逃,求求你饶了我……救命,救命啊——” 砰—— “贱人,你去死吧!给我大郎填命!”江氏拎起一条长凳,照着胡氏的脑袋劈下去。 胡氏脑袋似被劈开,剧烈的疼痛袭来,叫喊声冲出喉咙,眼前一黑,彻底失去知觉。 江氏跪在地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死死盯着地上的胡氏,鲜血从她发间洇出来,染红了泥土夯实的地板。 “贱人,这就是你胳膊肘往外拐的下场!”江氏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宋二郎听到动静停下来,这才拉开房门出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堂屋中间的这一幕,他皱紧眉头:“娘,你给找个郎中。打死了,你是杀人犯,我还怎么科举?马上就要乡试,不能出半点差错!” 江氏一听,稍稍恢复了理智,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很不情愿的说道:“她死了就死了,谁知道啊?这贱人害死你大哥,死了是活该。我等到天黑后,拉到山里刨坑埋了。” “你跟苏晚结仇,她现在回来了,肯定盯着你,就指着你犯错弄死你。”宋二郎看江氏无动于衷,另辟蹊径的劝说道:“我听说顾淮之这次特地从京城赶回来,就是为了乡试。他几年没有去书院,在家也没有温书,肯定考不上。我就不同,书院的夫子说我学业很不错,这次下场乡试一定能考上。” “娘,您想一想,当初顾淮之考上秀才,惊动了整个广陵府。他这次没有考上,我跟他一个村的考上了,您说我是不是会扬名广陵府?给您长脸?” 江氏有些心动,如果她儿子考上举人,扬名广陵府,就能找苏觅雪帮忙,给弄一个官职。 但是…… “她害死大哥,就这么打死她,会不会太便宜她了?” 宋二郎看江氏有些松动,看向胡氏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胡氏跟苏晚交好,你就让她做局,在乡试前一天把苏晚关起来,顾淮之为了找她一定会放弃乡试。事后你再杀了苏晚和胡氏,给大哥报仇。” 江氏冷哼一声:“便宜这小贱人。” 宋二郎目光晦暗的望向顾家的方向,这一次西河镇的举人,只能是他一个人。 第119章 设局 苏晚望着胡氏离开的方向,心里叹息一声,胡氏嫁到宋家就没有好日子过。 如今宋大郎死了,她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胡氏是好人,上次宋大郎设局,要弄断我的腿,胡氏头天晚上提醒我不要去镇上。她在宋家日子不好过,走投无路才找我帮忙。” 苏晚挽住顾母的手臂,带她往院子里走:“她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顾母脸色稍稍缓和,可依旧没有松动,甚至更加谨慎道:“如果是江氏故意让她对你示好呢?然后利用你对胡氏心软,故意做筏子找你的麻烦咋办?” 苏晚沉默不语,有这么一种可能。 “胡氏是可怜,嫁给宋大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江氏是个欺软怕硬的怂货,胡氏想要活命,她自己硬气的立起来,敢跟江氏抗争,哪里会吃这么多苦头?” 顾母经历过这些事,所以知道软弱是没有用的。自己不强硬,谁都救不了:“我担心你管了胡氏的事情,江氏最后拿捏住她的软肋,她把你给抖落出来,你得不到好还把自己搭进去。” 苏晚知道顾母是为她好,软声安慰道:“我量力而行。” 顾母知道苏晚做事有分寸,去厨房拎出一个竹篮子:“家里没啥菜,我去地里摘些青菜来。” “您歇着,我去吧。”苏晚拎着篮子离开。 顾母见苏晚走远了,对一旁收拾箱笼的顾淮之说道:“老太太真的喜欢你?” “尚可。”顾淮之将老夫人准备给顾母的东西,吩咐墨尘送到她房里去。 顾母看着大箱子小箱子往屋里搬,心里很不是滋味:“晚晚没有叫我娘,她这是没把你当依靠。” 这一刀扎在顾淮之心口,又准又狠。 “她把我带去见老夫人。”顾淮之辩解一句。 顾母冷笑一声:“我就指着自己,还能动之前,能抱上孙儿。” 顾淮之:“……” —— 苏晚特地绕路从宋家那边去菜地,打探一下情况,半路上遇见一个村妇。 “顾娘子,你去地里摘菜啊?”村妇很热情,从篮子里抓出一把青翠水嫩的青菜,放在苏晚的篮子里,笑的一脸皱褶:“这青菜很嫩很甜,你回家炒着吃,特别清脆爽口。” 苏晚笑道:“谢谢伯娘。” 村妇一摆手:“客气啥呀,自家地里种的。” 宋家发出一声惨叫,顿时又没了声。 -- 第101页 村妇脸色大变,拉着苏晚快步走过宋家,悄声对她说道:“江氏之前就是个恶毒的婆娘,整日里磋磨胡氏,宋大郎死后,总说是胡氏害死的,更是变本加厉的虐打。刚才肯定又是江氏这疯婆子打人,这样下去胡氏总有一日会被打死。” 苏晚脸色沉下来,抬眼望向宋家院子,恐怕江氏知道胡氏来找过她,便又动手打人。 “胡氏上辈子是刨了宋家的祖坟,这辈子嫁到宋家来还债。” 村妇说完这话,听见家里男人在喊人,“我先走了,回家给你大伯做饭。” 苏晚敛目,打算带走胡氏。 —— 苏晚把菜摘回家,跟顾母说了一声,她去西河镇杏林医馆。 周郎中乍然看见苏晚,惊喜的说道:“顾娘子,你这就回来了啊。” 他领着苏晚往后院里走去,对她说起伤药的事情:“你买下的宅子,顾公子找人帮忙修葺一番,咱们需要炮制药材的东西,他全都让人准备好了。” “我们作坊里一共有两个郎中,八个懂医理的药童。还有十来个帮忙整理药材,装瓶,送货的人。这些都是顾公子找来的,他可真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找齐人手。” 苏晚心里很意外,没想到顾淮之居然一手操办好了。 “咱们给赵将军的伤药,出了多少货?” “我们的人加班加点赶货,出了四五万瓶。”周郎中愁眉苦脸道:“可能是赵将军大量买伤药,走露出风声,很多人过来买伤药,订单一下子激增。我在想咱们要不要再盘一个作坊,多雇人来做?” 苏晚心里清楚这是赵巍在帮她,上次赵巍便说会把伤药分发给他认识的同僚,那些人都是将军,统率不少将士。 或许是伤药效果好,也可能是卖赵巍面子,到她手里买伤药。 “可以多开设一个作坊,若是麻烦的话,多雇些人也可以。” 苏晚望着药柜,上面放满瓶瓶罐罐,“你弄些伤药放医馆卖,将名声打出去。” 苏晚要养不少人,手里的银子越多越好,“我空下来后,多研制一些特效药来卖。” 周郎中眼睛瞬间就亮了:“行,我这就去安排!” 苏晚看着周郎中激动的离开,不禁失笑,准备联系戚广。 “砰——” 一声闷响传来。 苏晚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包袱砸在地上,戚广翻墙下来。 戚广拎起地上的包袱拍掉灰尘,咧嘴笑道:“大小姐,这是我们将士亲属给您送的东西。只是一点小心意,你给收下。” 苏晚接过包袱,闻到腊肉的香味,她惊喜的说道:“是自己熏的腊肉吗?我最爱吃腊肉!” “是自己用松木熏的。”戚广见苏晚抱着包袱闻了又闻,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不禁松了一口气:“我招了十来个新兵,已经开始进入训练,状态都挺不错。” “你办事我放心。嫁妆已经拿回来了,你半夜里找人来抬回去,给你们充作军费。”苏晚表情严肃,不容抗拒道:“不能拒绝。” 戚广清楚苏晚的脾性,他没有拒绝,心中更为信重苏晚。 苏晚请戚广进屋,合上门说道:“戚叔,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戚广豪气云天的拍一拍胸口:“大小姐,你不用客气,有什么话直说,我们弟兄们赴汤蹈火,定会把事情办好!” 苏晚低声交代道:“我们村的村长儿媳妇胡氏,您帮忙救出来,让她跟宋家脱离关系。” 戚广一怔,有些出乎意料。 苏晚提点一句:“您设个局,让宋二郎往里面钻,然后让江氏拿胡氏来抵债。” 第120章 引人入套 戚广回去之后,雷厉风行,指派几个人去杏花村打探一下宋家的情况。 很快,戚五回来,十分气愤的对戚广说道:“老大,宋家一窝都不是个东西。江氏是苏觅雪的姑母,找过大小姐不少的麻烦。 江氏联合宋老大要对付大小姐,最后自食恶果,宋大郎死在狱中,宋家把大小姐给记恨上,留下来简直就是一个隐患。” 戚广目光凌厉:“胡氏呢?” “胡氏曾经为这事给大小姐通风报信,不知道江氏从哪儿知道的,往死里磋磨胡氏。”戚五嫉恶如仇道:“老大,咱们得快点把胡氏带走,不然会被江氏打死。” 戚三插嘴道:“宋二郎在镇上酒馆。” 戚广眼睛一眯:“你俩跟我去一趟镇上。” 大小姐的恩人,就是他们的恩人,绝不能让人给欺负去! 一行人商量好计策,乔装一番,进了小酒馆。 宋二郎正在跟几个同窗一起吃酒,还有十几天就开始乡试。 “宋二郎,你可真行啊,咱们书院这一届只有几个人考上秀才,你是其中一个,总名次排第三,这个成绩,你乡试考个举人不成问题。” 李光耀拎起酒壶给宋二郎满上,没有骨头似的靠进椅背里,懒洋洋的朝宋二郎举起酒壶,当做碰杯道:“让我们先敬敬未来的举人老爷!” 李光耀话音一落,灌了一大口酒。 宋二郎被捧的高兴,很给面子一口喝完酒。谦虚道:“只是运气好罢了,李兄太抬举我。” 李光耀是个商贾之子,读书不行,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宋二郎既嫉妒李光耀,又非常看不起他。但是又不得不跟他一起玩,因为李光耀出手十分阔绰。 -- 第102页 李光耀是个人精,哪里不知道宋二郎把他当作冤大头? 他心里冷嗤一声,看着宋二郎装模作样,玩味的说道:“二郎,你如今十七八岁了吧?家里没有暖炕头的女人,夜里不寂寞?” “二郎哪里寂寞了?家里大哥没了,给留下一个寡嫂,她还是双九年华,膝下又没有一个孩子。二郎可以兼祧两房,在他长嫂肚子里下个种子,给他大哥留个后。” 方有田嘿嘿笑道:“二郎真是个有福气的,前两年朝廷废除弟为兄长守孝这一规矩。你不仅不要等三年考科举,还白得一个女人。” 宋二郎脸色一沉,就听方有田继续说道:“你现在可是秀才,今后要做官,去窑子里狎妓被人给捅出来,你就自绝前程了。” “你家穷酸,虽然是个秀才,哪家千金小姐愿意嫁给你?等你金榜题名,京城里位高权重的大臣榜下捉婿,你就一步登天了。” 方有田笑的很猥琐:“你家嫂嫂就给你将就着享用,玩起来比外头的女人刺激。” 宋二郎脸色涨红,胡氏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被江氏折磨得不成人形,他看着就恶心。可被方有田这么一说,他可耻的有点心动。 李光耀在一边起哄道:“二郎不会不敢吧?” 他对方有田说道:“你别教坏二郎,给他敬一杯酒,赔罪赔罪。” “是是是,瞧我这一张嘴。二郎跟咱们就不是一路货色,今后可是要做大官的。” 方有田拍一拍嘴巴,端起一杯酒给宋二郎:“二郎,来走一个,这话就当兄弟没有说过。” 宋二郎冷笑一声:“谁不敢了?方有田说得对,我大哥早死,没有留下一儿半女,我兼祧两房,睡了我嫂子,谁敢说什么?” “二郎是这个。”方有田竖起一个大拇指,话音一转道:“你嫂子肯?” “她不肯也得肯,断了大哥的香火,她就是个罪人。”宋二郎拿起酒杯倒扣,不给方有田倒酒的机会,当众下了他的面子:“这酒我不会喝。” 方有田脸色瞬间沉下来。 李光耀笑着打一个圆场,重新拿杯子倒酒递给宋二郎:“来来来,继续喝酒。” 宋二郎接过酒喝了。 方有田捏紧了拳头,看着和李光耀有说有笑的宋二郎,眼睛里闪过恼怒。 另一边的戚三和戚五,听到这一段对话,气愤地挥拳,恨不得捶爆宋二郎的狗头。 这狗东西简直就不是个人。 “老大,直接阉割他,让这畜生考不了科举,直接做个太监。” 戚三「啪」地将匕首拍在桌子上,似乎只要戚广一点头,他立马冲过去办了宋二郎。 戚广一双虎目盯着宋二郎,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直接改了计划,指着方有田道:“你们盯着那个瘦高个。” “那家伙叫方有田,家里有个赌鬼爹,穷得叮当响,跟着李光耀混日子,成天泡在窑子和赌坊。”戚三去探查宋家时,顺道摸清楚宋二郎的人际关系。 戚五脑瓜闪过一道灵光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宋二郎一行人离开:“他们走了,咱们要不要跟上。” “你们跟上,我有别的事。”戚广径自去了赌坊。 —— 宋二郎去书院,李光耀回家,方有田闲来无事手发痒,溜达去了赌坊。 两刻钟后,方有田被赌坊的人给轰出来。 赌坊护卫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朝他啐一口唾沫:“方有田,你欠赌坊几十两银子,明天再还不上,剁了你的手。” 一脚踩在方有田的手背,用力碾一碾。 “啊——”方有田痛得嘶吼,额头上青筋爆出来,他求饶道:“牛哥,再宽限我几日,我一定会把银子还上。” 牛哥鄙夷道:“每宽限一天,银子就得翻一倍。你连这三十多两还不上,再宽限你几天,你能掏出百来两银子?” “牛哥……” “宽限几日也不是不行。”牛哥突然改变了主意,蹲下来平视方有田:“你拉一个人头来,抵了这笔债。” “牛哥,我一定给你拉一个人头过来。”方有田冷汗涔涔,生怕牛哥反悔,急忙道:“就……就今天给你把人带来。” 牛哥带着护卫进赌坊。 方有田不敢耽误,捂着踩得红肿的手指,直奔书院而去。 第121章 上钩! 宋二郎不是在西河书院,而是在广才书院。 他把文章交给夫子:“先生,还有十几天科举,您有什么建议吗?” 夫子将一套四书五经递给宋二郎:“这是我根据往年的乡试,做出的重点,你回去后看一下。” “学生会仔细拜读。”宋二郎小心翼翼收起书册。 “今年摄政王想要兴修水利,考题只怕与这个有关,你多做些关于兴修水利的文章,以备不时之需。” 夫子很看好宋二郎,拍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你的水平,这一段时间好好温书,定会考上举人。” 宋二郎神采飞扬,告别夫子离开书院。 “宋二郎!”方有田从墙角钻出来,受伤的手藏进袖子里,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现在打算回杏花村?” “你有什么事?”宋二郎很看不上方有田,家里穷就算了,跟他赌鬼父亲一脉相承,恨不得死在赌坊里,一点志向都没有。 -- 第103页 宋二郎神色倨傲,眼睛里布满对方有田不加掩饰的鄙夷。 方有田攥紧了手指,宋二郎有什么好了不起的?除了会读书之外,一无是处。 不是他坑朋友,而是宋二郎没把他当朋友。 “二郎,你帮我一个忙。”方有田拉住宋二郎的袖子,把他拽到一边说道:“我今天找算命先生算了一下,他说生肖属金牛的能给我招财。你陪我去赌一把,如果赢了,我们对半分。” 宋二郎抽回自己的袖子:“输了呢?” “不可能会输!那个算命的很灵验,前头有一个人欠赌坊几百两银子,找算命的算一下,他戴了一个纳财符,不仅还清欠赌坊的银子,还剩下二百两银子!” 宋二郎一惊:“这么多?” “如果我赢了一百两,能分五十两给你,你去府城赶考的盘缠就凑齐了。”方有田循循善诱道:“你只是陪我去,站在我身边而已,又不要你赌。” 宋二郎本来就不是心志坚定的人,在听到方有田的假设时,他就已经心动了。 赢了,他白得钱。 输了,他不用掏钱。 宋二郎眼珠子动了动,方有田一见,便咧开嘴,勾住他的脖子往赌坊走去:“算我求求你,兄弟发财了,忘不了你的好。” “只这一次。”宋二郎勉为其难的松口。 两个人到了赌坊,牛哥守在门口,目光凝在宋二郎脸上片刻,转而朝方有田意味深长一笑:“行啊,你小子。” 方有田讪讪地说道:“牛哥,我来翻本。” 牛哥下巴朝里一抬:“去吧。” 宋二郎心里很不安,牛哥那一眼,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迟疑了:“方有田……” “二郎,快进来。”方有田激动的拽着宋二郎钻进人群里,摸出一两银子塞宋二郎手里:“你帮我押,输了算我的。” 宋二郎看着乌烟瘴气,喧闹嘈杂的赌坊,整个人很不舒服。手里捏着一两银子,他犹豫着迟迟下不了手。 “二郎,快啊,你快点下!”方有田焦急的催促宋二郎,见他表情呆滞的盯着赌桌,用力推搡他一下。 宋二郎重心不稳,整个人趴在赌桌上,拿着银子的手按在小那一边。 他懵了,手忙脚乱就要去捡银子。 “你干啥?”方有田拉住宋二郎。 宋二郎想要辩解。 “买定离手。”庄家吆喝一声。 宋二郎脑子都是乱的,看着庄家摇骰子。眼珠子跟着庄家的手转,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呼吸都屏住了。 “开——”庄家揭开盅。 两个人定睛看去。 “小!”庄家扯着嗓门喊一声。 “小!小!是小!”方有田激动的脸色通红,抓住宋二郎的手臂拼命摇晃:“没骗人,算命先生没有骗人!” 宋二郎直愣愣的看着赌桌,有点回不过神来。他看着自己的手,真的可以给方有田带来好运? 方有田把银子捞过来,全都塞给宋二郎:“你继续下!” 这一次宋二郎没有迟疑,全都押在大。 庄家开盅—— “大!是大!”方有田激动的眼睛都红了。 宋二郎心里最后一点顾虑消散掉,不用方有田提醒,主动给下注。 不过短短一刻钟,方有田赢了二百多两银子。 方有田直接分一百两银子给他:“二郎,你手气这么好,要不要自己来一把?” 宋二郎看着手里一捧碎银子,沉甸甸的,这一辈子他没有拥有过这么多银子。 他没有付出任何本钱,就得了一百两! 有的人穷其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试一试嘛,如果输了,及时收手就是,反正这些银子都是白捡来的。” 方有田劝说宋二郎一句,跟牛哥对一下眼神,“我去玩一下牌九。” 方有田一走,宋二郎试探的下注一两银子。 一连试水三次,次次都赢,宋二郎瞬间飘了,赌注越下越大,十有八九是赢。 庄家眼睛一眯:“这位小郎君,你今日手气好,不如我们赌生死局。”他的手指敲一敲骰子盅,“你把银子全下注,若是赢了,我赔你十倍。” 宋二郎犹豫了。 一旁的人劝说道:“小郎君,赌一把呗。输的反正都是你挣的,不是掏自己的本钱。你如果赢了……你这儿有好几百两,翻十倍就是几千两。啧,我有你这种十赌九赢的运气,就跟他赌了。” “是啊,小郎君,你赌一下试试。” “之前有人赌生死局,捞了一万多两银子,举家搬到京城去了。不但买了宅子,还盘下铺子做买卖,现在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宋二郎心里松动,可若是输了,到手的几百两银子全都没了,他一分钱都捞不到。 “行了行了,你不赌就撤了,给别人让道。”庄家不耐烦地驱赶。 “我赌!”宋二郎一狠心,把银子全都推出去。 输了就输了,反正这些都是赢来的。 万一赢了呢?他就彻底翻身了! “我买大!” 宋二郎收回手,浑身绷得紧紧的。 庄家摇一摇骰子,将袖子拉到手臂处,双手握住盅,缓缓地揭开—— 第122章 输红了眼 生死局是赌场最大的看点,尤其赌坊给翻十个倍,早已吸引来不少人。 -- 第104页 全场鸦雀无声,屏息静气地盯着盅。 “大!大!大!” 宋二郎嘴里念念有词,心脏快速跳动,双眼死死盯着慢慢揭开的盅,紧张的后背渗出冷汗。 忽然,目光凝滞在骰子上,脸上的血色尽失。 “小,是小——” 小? 怎么是小? 宋二郎耳朵嗡鸣,身边嘈杂的声音远去,眼睛发直的盯着骰子。 不管怎么看,还是小,几百两银子一下子全没了。一股血气上涌,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郎君,你这一次运气不好啊,还要不要再来一把?” 庄家笑眯眯的把银子全都捞过去,“赌钱嘛,有输有赢,你这次不凑巧的失手,说不定下一把就赢了。” “你之前十有九赢,输这一次,后面九次都会赢。”庄家抓起一两碎银扔到宋二郎面前:“我们试一下你的手气,玩一把小的,你运气好,若还有勇气赌生死局,那就再来一把。” 宋二郎心里疼的在滴血,他觉得庄家说的有道理。玩了这么多局,他鲜少有输的。 十次只输了一次。 现在输了一次,下面几次是不是都会赢? 对啊,他可以先试试手气。如果赢了,他再搞一把大的! 宋二郎捡起银子,紧紧攥在手里,银子硌的掌心发疼。他咬紧牙根,用力抛掷在赌桌上,银子骨碌碌滚到了大。 “买大!” 宋二郎掷地有声。 庄家摇一摇骰子揭开盅。 大—— 宋二郎紧绷的神经一松,大大的喘出一口气。 他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赢了。” 一旁的人帮宋二郎把银子捞过来,开起玩笑:“小郎君今晚的手气可真不错,每回都是输一次,就连续赢七八次。看来接下来就是你的主场了!” 其他人跟着起哄:“是啊,庄家前面许下这么大的赔率,莫不是看出小郎君手气的规律?” “庄家,你还敢不敢再跟小郎君赌生死局?” “就是!前头坑了一把小郎君,你敢翻二十倍吗?” 庄家皱紧眉心,摆一摆手:“别胡说八道。你们不说话,没人拿你们当哑巴。十倍是最高的赔率,哪有二十倍?” “瞎说,之前不是有人翻二十倍?赢了上万两银子?你是不是怕了小郎君?”众人不依不饶。 庄家瞥一眼宋二郎,似乎真的怕了他的好运气,不肯再松口赌生死局:“小郎君银子都输光了,只有三四两银子。如果二十倍的赔率,下注最少得一百两银子。” 他转头对宋二郎说:“你去别的地方玩吧。” 宋二郎听到别人赢了上万两,而且方有田之前也说过,那人拿着银子去京城买宅子,买铺子,成了一个富商。 他穷怕了,想着自己的好运气,一颗心蠢蠢欲动。可想到下注最低得一百两银子,他忍不住想退缩。 宋二郎转头去找方有田拿主意,就看见方有田颓丧的走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方有田垂头丧气的说道:“二郎,你一离开我身边,我就全都输光了。” 宋二郎面色一变,方有田借不出一百两银子给他,但是也证明自己确实能给方有田带来好运。 想到一百两,能够立马变两千两银子,就这么放弃了,实在是很不甘心。 方有田询问道:“你赢了吗?” 宋二郎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方有田听,握拳道:“我之前该谨慎,输一把小的后再赌生死局,这样我也有本金,输了也不心疼。” 方有田嘿了一声,一巴掌拍在宋二郎肩膀上:“你怕啥?你的手气这么好,根据我以前得来的经验,你肯定会赢。二十倍呢,整整两千两,咱们得趁热打铁,从赌坊借一百两银子。 如果输了,大不了你再从赌坊借一两银子,咱们玩小点的,把输掉的一百两银子赢回来,还清赌坊的钱就行了。” 其他人跟着怂恿。 宋二郎本来就不甘心,大家一起哄,他咬一咬牙,狠心赌了! “我……我再试一次。” 宋二郎一开口,方有田兴奋的招来牛哥:“快,给我兄弟拿一百两银子。” 牛哥嗤笑道:“一百两,你们还得起吗?” 方有田不乐意了,大声呛回去:“我兄弟手气好,要不了一刻钟就能把银子还了!少废话,你还不赶紧去拿银子!” 牛哥脸色沉下来,冷脸问宋二郎:“你确定要借?” “要!” 之前尝到的甜头,让宋二郎膨胀。 按照之前的规律,他输一次,起码要连着赢三四次,才会再输一次。 牛哥取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宋二郎面前的赌桌上。 宋二郎还是很谨慎,再玩一把小的试手气,果然还是赢了。 他深吸一口,把一百两银子,全都放在小那一边,一双手迟迟没有收回来。 “买定离手!”庄家扬声道:“你确定买小?” 宋二郎点了点头,后背不断冒冷汗,屏住呼吸盯着赌桌。 庄家摇晃骰子的动作越来越快,看得宋二郎眼花缭乱,脑袋更晕了,他双手撑在赌桌上,后背的衣服被冷汗浸湿。 “开——” 庄家大喝一声,猛的把骰子给揭开。 -- 第105页 赌坊静寂。 所有的光似乎全都聚拢在小小的盅上。 “二四六,大!” 庄家打破静寂。 输了,他输了! 宋二郎想到欠下的一百两银子。 “嘭——” 宋二郎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二郎,二郎——” 方有田慌张的摇晃宋二郎,用力掐他的人中,宋二郎悠悠转醒。 “你吓死我了,若是有个万一,你娘得打死我!”方有田欣喜的表情瞬间凝滞,语气凝重道:“你借了一百两利子钱,一天就要翻一个倍。到了期限你还不上,他们会剁掉你的手。” “我、我们……”宋二郎脸色煞白,惶恐的抓住方有田的手,“我们再借一点银子,我能给你带来好运,咱俩一起合伙,把输掉的银子全都赢回来。” “二郎……” 宋二郎不等方有田劝说,直接找上牛哥借钱。 可好运气似乎用完,输九次才赢一次,宋二郎输红了眼,一共借了五百两银子,还想要再借,直接被牛哥给轰出去。 “宋二郎,给你三天时间还债,你若还不上,就剁掉你的手。”牛哥凶神恶煞地威胁道:“没了手,我倒要看看你咋考科举!” 第123章 永绝后患 “牛哥,再宽限几天,等我考完科举,再把银子还给你。”宋二郎像条丧家犬趴在地上,闻言,一骨碌爬起来,双眼充满恐惧,颤声道:“我只是一个穷书生,就是杀了我,三天内我也拿不出五百两银子。” “那是你的事。”牛哥一脚把宋二郎踹翻在地上:“我管你是卖命,还是卖宅子,卖地,卖父母,把银子还上就行。” 宋二郎捂住剧痛的胸口,脸色灰败的看着牛哥离开的方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全都被抽走,像一滩烂泥躺在地上。 方有田看他这模样,心里止不住得意,宋二郎落到这样的下场,看他还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 他欠赌坊的银子不用还,牛哥额外再给他五两银子好处费。 方有田假惺惺地搀扶宋二郎起来:“别泄气啊,你的表妹不是太子妃吗?这五百两银子对你们来说就是毛毛雨。如果她不肯帮忙,你可以把宅子卖了。” “不行,宅子不能卖,卖了宅子的话,我爹会打死我。”宋二郎好面子,干不出变卖家产的事情,把希望寄托在考科举上。 只要他考上举人,自然而然会有富商愿意掏银子资助他,就能把这五百两银子还了。 “那该咋办?牛哥说话向来算数,他们就算杀人也不眨眼。” 方有田黄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一下,出一个馊主意:“不如这样,你家寡嫂是个拖累,干脆把她卖了,换点钱先还一点,剩下的乡试后再还。牛哥只要拿得到银子,还是挺好说话的,一定会通融一下。” 宋二郎想要拒绝。 方有田继续劝说道:“你对外说寡嫂受不住折磨跑了,没有人会怀疑。” 宋二郎陷入沉思,没有说话,渐渐恢复了冷静。 他还有退路。 宋二郎从地上爬起来,把身上的灰尘拍落,行尸走肉般往杏花村走。 方有田没有得到准话,追上去:“二郎……啊……” 宋二郎一拳砸在方有田眼眶上,目光阴鸷,咬牙切齿道:“方有田,最好不是你设局,挖坑拉我跳下来。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下地狱!” 方有田大惊失色,吓得定在原地。 宋二郎拳头捏的咔咔作响,方有田果然心里有鬼。 他会查出来的,究竟是谁要害他! 回到宋家,宋二郎看见胡氏在院子里剁猪草。阳光照在她苍白瘦削的脸上,恍惚间竟觉得有几分姿色。 江氏从厨房出来,看见宋二郎盯着胡氏,她的脸色瞬间阴沉沉的。 这个贱人居然勾引她儿子! 不禁怀疑起来,宋二郎之前为胡氏求情,是不是因为被胡氏勾住了心魂。 “娘。”宋二郎把江氏叫进屋,对她说道:“我很快要乡试,夫子说我一定能考上举人。我们可以举家搬到京城去,等来年参加春闱。 我算了一笔账,咱们家缺少盘缠,不如卖了胡氏换钱进京。等我考上进士,娶个官家大小姐让她伺候你。” 江氏心狠手辣,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卖儿媳妇,被宋二郎的话给惊住了。 她下意识拒绝:“不行!这事被人知道,得戳断咱们家脊梁骨。” 宋二郎犹豫道:“儿子看见胡氏,没有心思念书。娘,我这个年纪可以娶媳妇了。” 江氏面色大变,切齿道:“这个贱人真的勾引你了?” 宋二郎没有说话。 江氏当他默认,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拿刀剁了胡氏! “这贱人就是个发春的母猫,离不开男人,老娘就成全她!”江氏发了狠:“卖!今晚就拉到窑子里卖了!” —— 顾家…… 顾宝珠坐在院子里,苏晚拿着一把木梳,正在给她编辫子。 “大嫂,我今天从镇上回来,看见胡婶婶在割猪草。她好可怜呀,脑袋上有个洞还要干活。我帮她拔了猪草,听见她肚子咕咕叫,给了她一个饼子。”顾宝珠盯着地上的影子,忍不住找话头跟苏晚闲聊。 苏晚手一顿,夸道:“珠珠真棒。” -- 第106页 顾宝珠甜甜的笑开了。 苏晚把辫子盘成花苞,用粉色的丝带打个蝴蝶结,再佩戴两朵珠花,整理一下额头上柔软的细发,挑起顾宝珠尖尖的小下巴:“我家三妹真漂亮。” 顾宝珠红了脸,羞答答的朝苏晚扭动一下屁股,想要抱住她撒娇。 “大嫂最漂亮。”顾景云掐住顾宝珠腮帮子,“你又黑又丑。” 顾宝珠气鼓鼓的说道:“你就是嫉妒大嫂最喜欢我。” “才不是!”顾景云对她做个鬼脸:“大嫂最喜欢大哥!” “顾景云!”顾宝珠恼羞成怒的追着顾景云去打。 苏晚看到顾景云不小心弄掉顾宝珠头上的珠花,顾宝珠捡起来,像是摔坏了,她红了眼睛,似要下一刻哭出来。 顾景云慌手慌脚的捻起袖子给顾宝珠擦眼泪,低声下气的哄她别哭。 “这是大嫂给我的,你不修好,我理你就是小狗!”顾宝珠把珠花放顾景云手里,一扭头跑回了屋里。 顾景云苦恼极了,两条眉毛拧成毛毛虫。 苏晚走过去,“我屋里还有一对差不多的珠花,你拿去哄珠珠。” “大嫂,不用了,我能修好!”顾景云蹬蹬蹬的跑远了。 苏晚不禁失笑,倒觉得顾景云这样挺有担当。 她望向宋家的方向,满脸忧虑,一天过去了,不知道戚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今日若是没有消息,她明天去问问情况。 夜里,苏晚刚刚躺下,一块石头从窗户砸进来,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苏晚立即坐起来,点燃油灯,看见地上裹着石头的纸团。 她捡起来,展开纸团,上面写着一行字。 “大小姐,事情已经办妥,胡氏该如何安排?” 苏晚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下,谋划着胡氏的去处。若是留在身边,让江氏知道了,肯定知道是她搞的鬼,一定会发疯般报复回来。 最稳妥的办法,还是永绝后患。 苏晚回一封信给戚广,继续挖坑,把宋家给埋了。 “砰、砰、砰!” 门板被敲响。 墨渊的声音在外传来:“顾娘子,手串找到了。” 第124章 九歌 苏晚立即拉开门,墨渊站在门口,风尘仆仆。 “进来说话。” 苏晚先进了屋。 墨渊没进来,而是往一边站去。 苏晚望去,一个娇小瘦弱的小姑娘,怯怯地站在门口,衣衫褴褛,浑身又黑又脏。夜幕沉沉,光线显得很昏暗,她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一眼认出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她之前在路上救的人。 “这是?”苏晚疑惑的看向墨渊,小姑娘对她充满防备,并不愿意跟她一起走。 乍然出现在这儿,苏晚难免意外。 九歌很紧张,手指紧紧攥着袖子,来时打的腹稿,在面对苏晚的这一刻,一个字都想不起来。 她抖机灵,威胁墨渊带她来见苏晚,才肯把手串交出来。 墨渊许是因为苏晚救过她,这才迟疑一瞬,便带她来找苏晚。 九歌害怕墨渊说出她拿手串威胁他的事,苏晚因此讨厌她,不肯说出哥哥的下落。 “顾娘子,手串是她捡到的。”墨渊看九歌大拇指不安的抠着食指,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闪烁着水光,急得仿佛下一刻泪珠子就要掉下来。低声说道:“她想亲手交给你。” 九歌诧异的转头看向墨渊,难以相信墨渊会帮她说话。 苏晚从九歌的反应来看,就知道墨渊没有说实话。 “都进来吧。”苏晚给两个人倒水,询问九歌:“手串在你手里?它对我很重要,你把它给我,我会给你重谢。” 九歌捧着茶碗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拼命的摇头,焦急地说道:“我不要重谢,小姐姐,你能告诉我手串是谁给你的吗?” 苏晚眉心一跳,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九歌的脸,这几日跟墨渊同行,她依旧没有把脸给洗干净,像是用锅底灰抹脏了脸蛋,看不出她的五官。 突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不动声色的询问道:“你认识手串的主人?” 九歌咬住唇瓣,凭着哥哥肯把手串给苏晚,她就对苏晚多了一份信任。 她从袖子里取出两副手串,递到苏晚的面前:“我有一串一样的,哥哥和我一人一串。小姐姐,我跟哥哥走散了,你手里那串是我哥哥的,你知道我哥哥在哪里吗?” 苏晚懵了,当真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递枕头。 九欲才把手串给她,心里正犯愁,不知怎么找到他的妹妹。 没有想到路上随手救的一个人,居然就是九欲的妹妹,并且亲自找上门来了。 “知道。”苏晚接过手串,手串的珠子都是珍贵的宝石打磨而成,造型很独特,不像是大周国人的审美,充满了异域风。 两串一模一样,一串刻着九欲,一串刻着九歌,从名字来看,便能确定是一对:“你叫九歌?九欲在京城知渺观,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找哥哥。”九歌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眸,漫上了水雾,喜极而泣道:“我以为哥哥不在了,没想到他还活着,真好。” 她扑通跪在地上,给苏晚磕一个头:“小姐姐,谢谢你帮我找到哥哥。” “你快起来。”苏晚把她托扶起来,“我八月底会回京,你可以先在我这里养好身体,我们一起回京城。你一个人进京,路途遥远,不太安全。” -- 第107页 苏晚指着她的脸:“你这种情况,九欲看见了,会很心疼你。” 九歌迫不及待想见哥哥,可知道苏晚说得对。十年都等了,一个月她能等。 苏晚见她答应,将手串戴在九歌手腕上:“你饿了吗?” “墨哥哥给我买了吃的。”九歌朝墨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墨渊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眼,对苏晚说道:“顾娘子,事情已经办妥,告辞。” 九歌朝墨渊的背影,细声细气道:“墨哥哥,谢谢你。” 她弯腰鞠躬,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墨渊摆一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先给你找一身衣服,你先洗澡睡觉,其他明天再说。”苏晚拿出一身没有穿过的衣服和澡巾给九歌,去厨房打一桶热水,带她去澡堂:“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喊我。” 九歌乖巧的点头,“谢谢小姐姐。” 苏晚给她关上澡堂的门,去厨房给她煮一碗面,便见顾淮之站在书房门口。 “今日不温书了?”苏晚回头看一眼澡堂,轻声说道:“九欲道长的妹妹来了,我把她留在家里,等你考中举人之后,我们捎带她一起回京。” 顾淮之淡淡的「嗯」一声。 苏晚端详顾淮之的神色,夜色朦胧,她分辨不出顾淮之的表情,可却诡异的觉察到他不高兴。 “你可还记得,晴岚进宫告御状的事情?当时皇上身体出现状况,我给他号脉,发现他身体中毒。” 苏晚心思一转,只得将压在心头的事情,悄声告诉顾淮之,好让他清楚,她与九欲是清白的:“你带我去许愿后,我在道观里散步,闻到一种和景帝身上一模一样的药香味,我好奇的循着药味来到一间药房前,九欲正好从屋里出来,我怀疑是他做的。” 苏晚不可能告诉顾淮之,她之所以对九欲的事情上心,是因为九欲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她想要拉拢到他们的阵营来。 只怕顾淮之听了后,会觉得她是个神经病。 顾淮之并不意外,九欲是受摄政王驱使。 他掀起眼帘凝视苏晚,清冷的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她那双清凌凌的眼眸泛着如水的柔光,他低声说道:“知道了。” 苏晚扬起笑脸,眉眼弯弯道:“你早些睡吧,还有十几日乡试,你得给我长脸。” 顾淮之哑然失笑,“我尽量。” “不是尽量,是全力以赴!”苏晚朝他翻一个白眼,钻进厨房煮面。 九歌的身体不好,面是热性食物,多吃容易产生内热,苏晚特地洗一个大萝卜,萝卜属性寒凉,煮在一起吃可以中和一下面的热性。 两刻钟后,苏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在堂屋桌上。 九歌正好洗完澡出来,脸上干干净净,精致的五官和九欲有三四分相似,轮廓比较深,有一点异域风情。 第125章 赶考 九歌性子内敛,苏晚盯着她看,脸颊慢慢红了。 “你和你哥哥有几分相像。”苏晚指着桌上的面:“吃了再睡。” 九歌一愣,盯着桌子上的一碗面,细长的面条浸润在清亮的汤水里,两颗青翠水嫩的青菜,旁边卧着雪白的鸡蛋,几块薄厚适中的白切肉,散发出一种浸透肺腑的清香。 她嘴里泛起清香,忍不住吞咽口水,突然就觉得肚子饿了。 “快吃,冷了就不好吃。”苏晚将人拉到桌边坐下,拿一双筷子塞她手里。 九歌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她喝了一口汤,尝出萝卜的清香味,格外的鲜甜,可是面碗里没有看见萝卜。 “面是萝卜汤煮的吗?” 九歌舔一舔嘴唇,忍不住又喝一口汤。 “我用萝卜捣成汁水和面做的面条。”苏晚给她倒一碗水,“合胃口吗?” “好吃!”九歌点了点头,一盏灯,一碗面,温柔的姐姐,让她感到久违的温暖,忍不住说道:“我跟哥哥不是大周的人,在我五岁的时候,一起逃到大周国,因为没有通关文书,被士兵追缉,我们才走散了。 我被人骗,卖到偏远的山里去挖矿,没有吃过一口饱饭。幸好矿山出事,我才能趁乱逃出来,幸运的遇见你,还找到了哥哥。” 苏晚看到九歌露出一截的手臂,上面全都是伤疤,不用想便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先苦后甜,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往后都是好日子。”苏晚宽慰她一句。 九歌抿嘴笑了:“小姐姐,你和我的小姨一样好。” 说到这里,她歪头朝盯着苏晚的脸,突然惊呼道:“你和我的小姨长得也有点像。” 苏晚没把这话当真,九歌五岁来的大周,说明那时候跟亲人分离,她的记忆早已模糊。 兴许是这么多年,只遇见她一个好人,所以就跟记忆中对她好的小姨重叠。 “小时候大家都说我长得和小姨像,长大之后和小姨一样是个小美人。我没有骗你,我们的眼睛有点像。” 九歌固执的指着自己的眼睛,让苏晚看仔细了,证明她没有撒谎。 苏晚不由得看向九歌的眼睛,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看一看自己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样一对比,还真的有点像。 “你小姨是谁?” 苏晚随口问一句。 “我小姨……”九歌突然住嘴,神色落寞,答非所问:“她在我心里是很好的人,可是母亲说她不是个好人。” -- 第108页 小孩子的记忆,大多是残缺的。 可九歌的记忆力非常不错,三岁便开始记事,只是大多数事情,因为年纪小而理解不了,如今长大之后回想起来,便能懂了是什么意思。 小姨是皇祖母流落在外的孩子,她出生的那一年找回来,皇祖母格外疼爱小姨,母亲便生出了嫉恨,处处跟小姨作对。 后来是听说皇祖母要把皇位给小姨继承,母亲便动了歹念,想要害死皇祖母抢皇位,最后被小姨识破了,母亲因此犯下了死罪。 母亲把他们塞给心腹,让兄妹俩走得远远的,长大后回来给她报仇,拿回属于她的一切,不让那个血统不纯正的贱种抢走原来就该属于她的东西。 九歌的小姨便是她母亲口中的贱种。 最后停留在西梁的记忆,便是家中冲天的火光,母亲的心腹将她和哥哥送到大周与西梁国的交界处,为了让他们顺利过关,死在戍边士兵的长矛下。 哥哥告诉她,别听母亲的话,在她心里觉得小姨是好的,那小姨便是个好人。 苏晚没有再问她的小姨,“你还记得自己是哪国人吗?” “西梁。” 苏晚心里一惊,西梁国? 西梁虽然是一个小国,但是十分富饶,与别的国家不同的是皇位由女子继承。 九歌放下筷子,一碗面全都吃完了。 苏晚收拾好碗筷,叮嘱她:“消消食再睡。” 她抱出铺盖,在顾淮之书房给九歌用木板搭一个简易的小床。 苏晚收拾好回房,从顾淮之脚边爬到床里侧,撑着身子询问他:“我的眼睛和九歌很像吗?” 九歌十五岁,九欲比她大五岁,如今正好二十岁。 苏晚只比九歌大一岁。 顾淮之睨她一眼:“有点像。” 苏晚摸摸脸:“我觉得模子也有点像,如果她是大周国的人,我都怀疑两人有亲戚关系。” 顾淮之眼睛一眯,九歌不是大周国人,那么九欲显然也不是。 可九欲却说他的家乡在穷苦的岭南。 “别多想,早些睡。”顾淮之敛去思绪,给苏晚盖好被子,将油灯熄灭。 —— 苏晚离开西河镇一段时间,事情堆积的很多,她忙着把胡氏藏在戚广那儿,然后将赵巍剩下的五万瓶伤药给尽快交完货,还要雇人制作红玉膏,醉香楼那边也要出几道菜,忙得脚不沾地,连喘口气都嫌耽误事。 一切全都忙完之后,转眼已经到了八月初七。 苏晚前一天特地从镇上买了羊肉和猪肉、鱼,四更天就起身钻进厨房忙活开。 羊肉剁碎成肉蓉,混合其他的馅料,做成肉饼子。猪肉切成条,炸成肉干,放辣子和辣椒面炒一下,香辣味儿扑鼻,馋的人直流口水。 鱼肉剔除鱼刺,同样剁碎成泥,煎成鱼肉饼,再蒸一锅白白胖胖的馒头。 这些食物全都没有沾水,能够持续到顾淮之乡试完。 她做好之后,全都装进小坛子里密封好,用包袱皮裹好,拎着放在堂屋桌子上。 顾淮之正好收拾东西出来,只有一个考篮和小包袱。 “就这么一点东西?可有遗漏的?”苏晚一边问,一边拿过他的包袱,检查一下物品,他只带了两身衣裳,要在里面呆九天六夜,她去房里拿出一件厚衣服装起来:“考棚里是硬木板,你身体不太好,休息的时候,用厚衣服垫着睡舒服一点,夜里凉还能盖一下,可别着凉了。” “晚晚说得对,你可要爱护好自己的身体。”顾母比谁都紧张,这辈子忘不掉顾淮之晕倒在考棚,人差点没了的事儿,她把一道护身符递给顾淮之:“你要戴在身上。” “好。”顾淮之贴身放着,将苏晚准备的东西,全都拿起来:“你们不用担心,考完我就回。” 顾宝珠和顾景云踩在凳子上,在门框顶高高挂起一个粽子,对顾淮之龇牙笑道:“大哥,要高中哦!” 顾淮之摸一摸两人的脑袋,往村口去乘坐马车到府城赶考。 顾母和苏晚、顾宝珠、顾景云一起送到村口。 几个人正好跟宋二郎相遇。 宋二郎自从欠下赌坊巨款后,整个人变得很阴郁,他看见顾家一行人,目光落在前头的顾淮之身上,看见顾淮之手里拎着的考篮,宋二郎眼底闪过一道诡谲的光芒。 这一次,不仅要让顾淮之无法科考,还要叫他有去无回! 第126章 你等我回来 宋二郎啧了一声:“顾淮之,你这是打算去赶考?” 他旧事重提,一语双关道:“几年前,你参加乡试,差点死在里头,这一次你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顾母脸色沉下来,怒斥道:“狗嘴里吐不出人话,你就给我闭嘴!” 宋二郎没把顾母放眼里,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劝你还是别折腾了,反正也折腾不出一个名堂,别把命给搭进去。” 他的手拍一拍顾淮之的肩膀,奚落道:“兄弟,你家祖坟冒青烟,娶一个金疙瘩,何必用这残躯破体奋斗呢?我若是你,就在家里被女人养着算了。” 顾淮之捏住他一根手指,将宋二郎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 宋二郎痛得脸庞抽搐,手指似要被捏断。 “宋二郎,须知祸从口出。”顾淮之唇角噙着浅笑,「咔嚓」一声,掰断宋二郎的食指。 -- 第109页 “啊——”宋二郎捂住自己的食指,脸色苍白。 顾淮之眉眼冷厉:“还不滚?” 宋二郎盯着云淡风轻的顾淮之,一口牙几乎要咬碎,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可这病秧子眼都不眨,将他的手指扳断,到底让他心里发怵。 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宋二郎眼底闪过阴鸷,没有再同顾淮之纠缠,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就怕顾淮之发疯,把他整只手掰断,他便参加不了科举! 顾淮之手背拂一拂肩膀,取出一块帕子,将手指给擦干净,对一旁的顾母说道:“娘,您请留步,不必远送。” 宋二郎的话说中顾母的心事,当初的事情,让顾母心里有阴影,即便苏晚和顾淮之保证,这一次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可顾母依旧忍不住担心,害怕会出意外。 顾母浑浊的眼睛里布满浓浓的担忧,几次想让顾淮之不要去科考,再等三年。 可顾母又说不出阻止顾淮之上进的话。 她想要苏晚做儿媳妇,顾淮之必须要足够的优秀。 “欸,我不送远了,就送你上马车。”顾母再三叮嘱道:“你量力而行,别硬扛着,身体不舒服,你得跟监考官说。” “好。”顾淮之应承下来,他转向苏晚:“家里得多劳烦你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你安心考试,我给你守好大后方。”苏晚指着他手里的一个暗蓝色包袱:“你平时吃的药,我给你捏成药丸,方便你每日服用。里面还备了伤寒药,一些滋补身体的药,我贴了小纸条,你根据说明选择吃药。” 顾淮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抬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温声说道:“等我回来。” 苏晚愣怔住,这是顾淮之第一次碰触她的脸颊,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隐隐竟还透着羞涩。 她用手背蹭一蹭面颊,催促道:“你快走吧,别耽误时间。” 顾淮之坐马车离开。 顾母眼眶发红,心里祈求顾淮之这一次能平安归来。 苏晚对顾淮之的身体状况,十分了解,一点都不担心。并且还有一种迷之自信,压根没有想过顾淮之会考不中。 “你们俩别磨蹭,快些去书院念书。”苏晚把肩膀上的两个布包取下来,给兄妹两挎好,取出四文钱,每个人两文:“包里有鸡蛋、鱼肉饼、羊肉饼,路上垫垫肚子,到书院门口再买一杯豆汁喝。” 两个小家伙清脆道:“大嫂,我们知道了。” 爬上等候在村口的牛车,去往西河书院。 苏晚挽上顾母的手臂,打消她心中的担忧:“周郎中接了广陵府的订单,订单数有点大,我正好打算亲自去一趟府城,先交付一批货,再考察一番,准备在府城开设一家作坊。淮之明天下午就要进考场,我等他考完了一起回来。” 果然,顾母听了苏晚的话,心里稍定。 “晚晚,你多多看顾淮之。”顾母怅然道:“今年中秋,一家人不能团圆。” 苏晚心里有些许感触,这是她过来的第一个节日。 忽然,脚步一顿,她看见戚五的身影一闪而过,对顾母说道:“您先回家,我去地里摘点葱,待会给九歌煮一碗葱花面。” 顾母嘀咕道:“这丫头每顿都吃面,咋就吃不厌。回去我说说她,叫她吃点荤腥,不然咋长身体?瘦成竹竿儿,大风一刮,都能把她给刮跑。” 说话间,顾母风风火火的往顾家去。 苏晚朝戚五走过去,他躲在一间废弃的茅草屋里。 “大小姐,您交代的事情,全都办妥了,老大让您别担心。” 戚五拉着苏晚蹲在墙角根,像是做贼一样,小声的用气音说道:“胡氏的伤养好了,她说不想拖累咱们,要离开青峰山,老大让我请示您,咱们要不要送胡氏出山。” “胡氏回不了娘家,她孤身一个人,能上哪儿去?你跟她说,不想白吃白住,跟其他人一样干活。” 苏晚心中略微思索,沉吟道:“等宋家的事情一了,她是去是留,随她的意。” “好嘞!”戚五得了准话,知道该咋做了。 “你们现在如何了?”苏晚看戚五换了一身新粗布衣裳,脚上仍旧穿着草鞋,“给你们的那笔银钱,足够你们过上四五年富足的生活,不用替我节省,你们吃的好,穿的暖,做事效率会更高。” 戚五脸一红,摸着发烫的耳根子:“老大给我们都盖了新屋子,不会漏风,也不会漏雨,每个人都发了三套衣裳。” 他顺着苏晚的视线,落在脚上的草鞋,吱吱唔唔的说道:“我们习惯穿草鞋,方便。老大说了,等天凉了,给大伙儿换布鞋。” “你给戚广带句话,立即换布鞋,天冷穿鹿皮靴子。”苏晚不给戚五商量的余地:“你们跟着我做事,就不能受了委屈。放心吧,我会提升挣钱的能力,让你们花钱赶不上我挣钱的速度。” 戚五用力的点了点头,跟着大小姐,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你挑两个人,过两天随我一块去府城。” “我和戚三跟您去。” “好。” 第127章 顾淮之作弊 “二郎,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我把你给的考篮交给小贩,亲眼看见顾淮之买走。” 李光耀把玩手里的扇子,睨一眼宋二郎红肿的食指:“哟,这是咋弄的?” -- 第110页 宋二郎咬牙切齿道:“顾淮之弄的。” 他心中生出戾气,只等着顾淮之进考场,被监考官叉出去杖毙。 顾淮之手里的考篮,他在竹片上写了小抄,亲手编成考篮,然后让李光耀想办法,被顾淮之买回去。 到时候进了贡院考试,李光耀再举报有人徇私舞弊,定能揪出顾淮之。 徇私舞弊的人,轻则杖责,然后流放三千里。 重则砍头。 不过无论哪一种都是死路一条。 按照律例流放起码得八、九年,顾淮之身体病弱,又怎么受得了苦寒?相当于死罪,哪里能熬到活着回来。 “你气什么?顾淮之再得意,也活不到乡试结束。”李光耀拎来一个包袱,塞进宋二郎怀里:“科考的事情,我帮不了什么忙,给你一件大师开过光的「状元服」,还有一包银子。” 宋二郎眸光一闪,心知李光耀想巴结他,今后他做官,对李光耀好处多多。 “我便不与李兄客气。” —— 顾淮之去府城,墨渊和墨尘作陪,住在府城的一处小宅院里,初八一早便去往贡院。 其他的考生大都从湘春门那条路,经高升门、紫东园、过文星石桥、又一村到贡院大门,图一个好寓意。 顾淮之嫌堵,走的小路,他到的时候,依旧来了不少人,门口排起长长的队伍。 贡院大门朝南向,院屋很宽广,只开一处大门。 说来也巧,宋二郎就排在顾淮之前面,隔着几个人。 宋二郎回头看一眼顾淮之,目光轻飘飘扫过他手里的考篮,心里冷笑一声,拢一拢衣襟。 身上穿的这一件,正是李光耀送给他的衣裳。他出手极为阔绰,给他一百两银子做盘缠。 他心里已经做好决定,日后做了官,便指缝里漏一点,提拔提拔李光耀。 贡院的门还没进,宋二郎便做起美梦。 顾淮之并未将宋二郎放在眼里,只当做消遣的跳梁小丑。 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才轮到顾淮之。他将东西放在宽大的桌子上,张开双臂,让士兵搜检是否夹带小抄。 肉饼子全都切成小块,香辣的肉香味厚重的铺散开,馋的众人直吞口水。 顾淮之垂眼收拾好,领了号,进了贡院,门内牌坊东面为「明经取士,西面为为国求贤」。 从正厅、差房、轿厅走过去,便是蜂窝一样考棚,密密麻麻,共有八九千间,分为东、西文场,各有考棚五十七排。 考棚按照千字文排序,顾淮之是东文场第三十四排的王字号。 顾淮之找到他的考棚,棚顶是树皮搭盖的。如果遇到雨天,室内还要打伞。棚内只有一个坐板、一张桌板,极为逼仄简陋。 他把东西全都放在角落里,取出携带的五更鸡放在桌子上。 五更鸡是用竹木制成外罩,中间放置油灯,用于夜间照明、煮食、烧水的小炉。 第二次进贡院,顾淮之很放松,取出苏晚做的鱼肉饼吃了一个,便放下木板,铺上厚棉衣,躺在上面睡觉,养精蓄锐。 顾淮之闭上眼睛,却是毫无睡意,一个府城各县有八九千人投考,上一届取四十个举人,这一届只取三十个举人。 排队的时候,他看见许多熟面孔,大多都是才高学博的人。 子时一到,贡院燃放炮竹,开始封门,放卷。 顾淮之拿起考卷一看,第一场考的是八股文。 他略作思考,便提笔作答。 监考官拎着灯笼巡视,大多数考生精神十分亢奋,有的还在琢磨如何破题,有的一边写,一边停顿思索,倒只有顾淮之行云流水,奋笔疾书。 不过片刻,便见顾淮之放下笔,将考卷放在桌板左上方,等待封弥官来收卷。 监考官不由得驻足,现在距离放卷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已经答完了? 他一抬手,后面的士兵停下来,监考官站在顾淮之面前,拿起考卷看他的文章。 监考官对顾淮之的文章并不期待,入目几行,他的神色不由得凝重,放慢阅读的速度,逐字看过去后,不由觉得惊艳,令人拍案叫绝! “你是哪里人氏?”监考官将考卷放在原位置,顾淮之接下来两场,都保持这个水准,乡试必定十拿九稳。 顾淮之:“西河镇。” 监考官微微颔首,记住顾淮之,正要抬步离开。 这个时候,忽然有士兵快步走来:“大人,我们接到举报,有夹带小抄,徇私舞弊的考生。” 监考官面色一变,事关重大,他神色凝重道:“可有说明是哪位考生?” 若无人举报,待高中的榜单张贴出去,事情再捅出来,他的乌纱帽便要保不住! 监考官裹挟着怒火,掷地有声:“查出是谁,必当要重惩!” 这一排的考生,听到有人夹带小抄,徇私舞弊,全都为之色变,压根沉不下心来做题,就怕生出其他的变数。 顾淮之倒是泰然处之,阖上眼,准备睡觉。 士兵声音洪亮:“考生来自西河镇杏花村的顾淮之,属下已经查明,他在三十四排王字号考棚。” 其他战战兢兢的考生闻言,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顾淮之当年神童的称号,闻名遐迩,放眼整个广陵府,谁人不知道? -- 第111页 却未曾料到,他居然会作弊! 监考官一怔,目光沉沉地看向顾淮之。想到他方才看到的文章,紧紧蹙起眉心,这样精彩绝伦的文章,竟是作弊写出来的? 他不愿意相信是顾淮之作弊,可放眼整个贡院,就数他文章做的又好又快。 “搜!”监考官板着脸,铁面无私道:“徇私舞弊者,一经查出来,革除功名,终生禁考,并且杖责五十,流放三千里!” 士兵走到顾淮之的考棚,开始搜查他带来的东西,全都仔细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作弊的小抄。 几个人面面相觑,莫不是有人故意诬告? “没找到?”监考官走过来,目光一扫,落在考篮上,他拿起考篮递给一旁的士兵:“拆了。” 第128章 证据确凿是他作弊! 这么大的动静,其他考生全都提心吊胆,纷纷支棱耳朵听这边的进展。 宋二郎也在三十四排,他之前排队在顾淮之前面几个人,所以离顾淮之只隔几个位置,能够清楚的听到动静,虽然看不到顾淮之的神情颇为遗憾,他依旧难以抑制的兴奋。 悄悄冒出一个脑袋,看见监考官把考篮递给士兵,宋二郎激动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就等着士兵在竹条上发现顾淮之作弊的小抄,然后把人叉出去杖责流放,若是能砍头、抄家就更好了! 监考官一眼扫过来,宋二郎连忙把脑袋缩回去。 顾淮之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光线漫洒在他的眉骨上,落下浅浅的阴影,仿若置身事外,与他毫无关系。 这一份从容镇定,倒叫监考官绷紧下颔,一拂袖:“快拆了!” 士兵直接取出一把长刀,将考篮对半劈开,竹条编织的考篮瞬间松散,后面几个士兵拎着几盏灯笼照来。 他们细致的检查竹条,没有错过任何一根,全都检查完,已经是三刻钟后,将近小半个时辰。 “大人,没有。”士兵将竹条全都弄得整整齐齐,用一根布条给捆绑住,复杂的目光瞥向气定神闲的顾淮之,凑到监考官耳边,低声说道:“大人,他这般沉得住气,可能是真的没干作弊的事情。” 不然做贼心虚,光是他带来这个劲爆的消息,便已经乱了心神。又岂会有这种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淡然? 另一个广陵府的士兵,也低声说道:“大人,可能是误会了?顾淮之是我们广陵府的神童,十岁出头,便得了一个案首,闻名整个广陵府。 后来参加乡试的时候,没能熬到第三场,主考官看过他前两场的答卷,若是他第三场保持同等水平,一定能得中个解元。” 监考官陷入沉思,这篇文章是顾淮之真才实学所作? “举报之人在何处?”监考官面色凝重:“可有在门房?你们细细审问,盘查他的人际关系。” “是。”士兵立即下去盘问。 宋二郎懵了,没有?怎么会没有呢? 他明明认出那个考篮,跟他编织留下来的记号一模一样,究竟哪里出差错了? 李光耀也说亲眼看见顾淮之买走了! 宋二郎脸色铁青,阴气沉沉,怀疑李光耀耍他。 若是耍他的话,又何必给他买衣服,还给他银子?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宋二郎怀疑顾淮之看破他的小伎俩,特地换了一个考篮,又怕被他看出端倪,所以记号也弄得一模一样,把他给糊弄过去,免得他继续使坏。 是了!一定是这样! 宋二郎看着自己红肿的食指,答卷的时候极为不便,心里极为不甘心,恨不得打翻桌子上的油灯,一把火烧了考棚,把顾淮之给烧死在这里头解恨! 这一排的考生,听闻顾淮之是被诬陷,并没有查出他作弊的小抄,监考官派人去审查举报的人,全都提心吊胆,就怕这一把火烧到他们的头上。 监考官拿起顾淮之的家状,上面是个人履历,三代﹑乡贯﹑年貌等表状。 “有人特地举报你,你虽然光明磊落,不怕小人栽赃你?” 监考官对顾淮之很好奇,他主持过许多场乡试,顾淮之是他见过最淡定的人,仿佛对乡试并不上心。 若当真淡泊名利,又参加什么乡试?莫非是才子惯有的臭毛病,恃才傲物? 顾淮之缓缓睁开眼睛,睨一眼绑成一捆的竹条,懒声道:“学生是相信大人的严厉,有人栽赃我,今日便无法坐在这里参加科考。” 监考官一噎,不知道顾淮之是奚落他,还是奉承他。 算了,就当是奉承吧。 他又问:“你不好奇是谁举报你吗?” “他诬告要受刑狱之灾,到时便知。”顾淮之挑起眉梢,微微一笑:“问了,大人如今也不知道。” 监考官:“……” 其他考生倒抽口凉气,神童都是这样口没遮拦,不怕得罪人吗? 这个时候士兵回来道:“大人,举报之人是西河镇广才书院的人,名叫方有田。那人招了,他是受朋友之托,诬告顾淮之,以为我们会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取消顾淮之科考的资格。” 他又看了一眼顾淮之,低声说道:“他的朋友是宋旭,与顾淮之是同村人,两家结怨已深,他正在参加这一场乡试,在三十四排一字号。” 监考官面色一沉,抬步往一字号而去。 -- 第112页 顾淮之望着监考官与随行的士兵背影,嘴角微微一扯,浮现一抹冷嘲。 宋二郎听到士兵的话,犹如五雷轰顶。他脸色发白,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考篮,竟生出一种跟他给顾淮之的考篮一样的错觉。 不,不会的。 考篮不会在他这里! 宋二郎听见越走越近的脚步声,下意识想要把考篮给遮挡起来,士兵已经过来搜查。 他僵立在原地,直愣愣的看着士兵把他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大人,我、我跟方有田不是好友,他不是一个好人,嫉妒我学问比他好,坑骗我去赌坊,想要毁掉我的前程。这一次是他故意害我,请您明察!” 宋二郎极力撇清关系,神色激动的去拽士兵想要拿考篮的手。 士兵甩开他的手:“你若是清白,便不用害怕,大人不会让任何考生蒙冤。” 宋二郎没站稳,往后倒去,手打翻了油灯。 他急忙去扶油灯,看见没有着火,一口气松了一半,看见士兵拿走了考篮,那口气瞬间卡在嗓子眼,紧张的后背渗出冷汗。 “我、我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难免心里紧张。”宋二郎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学生相信大人会还我一个清白。” “咦,这是啥?”士兵放在考篮上的视线,落在宋二郎的袖子上。 他抓起宋二郎一片袖子,月白色的袖子被油灯一烤起了一片黑色,细看之下,才发现这黑色并不是衣料烧焦,而是密密麻麻的小抄。 第129章 抄家流放 宋二郎脸色唰地惨白,脑袋一片空白,猛地抽回袖子,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密密麻麻的小抄,用力的揉搓,非但没有被搓掉,反而越发的明显。 顾淮之没有作弊,反而逮到是他作弊! 宋二郎几乎要崩溃,他奋力的撕扯身上这件衣裳,脱下来扔向油灯,企图将这证据给烧掉。 “不是我,这不是我的衣服,我没有作弊。这衣服是李光耀给我的,他特地拿去寺庙里开光,预祝我能高中。” 他急得语无伦次,又惊又怕,目露祈求的看向监考官,希望他能相信自己的话。 “您不信,可以派人去抓李光耀拷问他。” 监考官眼疾手快的将扔在油灯上烧的衣服扯在地上,踩灭燃起的火苗。衣服被烧出一个洞,周边遇火的部分又出现一大片小抄。 他心神一动,将衣服放在火上烤,月白的衣服受火烤,便浮现一片密密麻麻的小抄。 士兵惊呆了,没有想到还有这么牛逼的操作! 监考官用火把衣服全都烤一遍,没有一个空白的地方,全都是小抄。 宋二郎越看心越凉,心口像是被塞进来一块寒冰,血液几乎凝固。 他没有想到李光耀倒戈,站在顾淮之的阵营,联手顾淮之陷害他! “大人,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李光耀联合顾淮之陷害我,不是我干的,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做。我的夫子说以我的才能,这次绝对会中举!我又怎么会自毁前程呢?” 宋二郎濒临崩溃,他是宋家唯一的希望,为了让他顺利科举,娘请求太子妃帮忙,将宋大郎从牢里捞出来,不能留下案底。 太子妃起初并不答应,后来是母亲拼着撕破脸的风险,利用太子妃吩咐她迫害苏晚的事威胁,太子妃才肯出手帮忙。 大抵太子妃不爽被人威胁,因此在开堂审问的前一天晚上,让宋大郎死在牢里。 他只是害人未遂,并没有背上命案,所以轻易的抹去宋大郎的案底。 娘不敢得罪太子妃,因此将宋大郎的死,记在苏晚头上。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彻底的毁了! 宋二郎浑身抖如糠筛,冷汗涔涔,想要继续求饶,监考官的话重重砸在他的头上。 “宋旭徇私舞弊,革除他秀才功名,终生禁考。又因为私人恩怨,伙同其他人诬告考生徇私舞弊,扰乱乡试秩序,情节严重,当以重惩,以儆效尤。” 监考官不信宋二郎的鬼话,他的朋友诬告顾淮之,结果在宋二郎这里查到小抄,尤其是用这么高明的手段,不相信他是清白的。 一想到宋二郎与顾淮之是同村的人,两家结怨已深,他因为一己之私,差点毁了一个栋梁之才。 监考官盛怒道:“来人啊,将宋旭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抄家流放边疆充军。” 宋二郎脸色惨白,嘶声为自己辩白:“大人,大人,学生冤枉啊,有人栽赃陷害学生,请您明察啊——唔唔——” 士兵捂住宋二郎的嘴,将人拖下去,紧接着便是传来板子击打的声音,一声声仿若敲击在考生心尖,一个个噤若寒蝉,出了一身冷汗。 宋二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食恶果。 他没有联合朋友污蔑顾淮之作弊,又岂会查到他头上来? 报应! 监考官一张国字脸,不苟言笑,十分威严。他盯着衣裳上的字迹,弄不清楚宋二郎是用什么办法,让字迹遇火的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谨慎起见,每个考生全都仔细排查一遍。”监考官顿了顿,吩咐道:“你们去烤一下顾淮之的衣裳。” “是。”士兵又去了顾淮之那儿。 监考官想了想,也跟着过去了。 士兵将顾淮之的衣裳全都烤一遍,并没有出现小抄。 -- 第113页 监考官不知为何,竟松一口气,聊以安慰道:“你安心考试,排除你的嫌疑,不会影响你科举。” 顾淮之站起来,行云流水的作揖。 监考官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询问道:“你可知用何种方法,字迹遇火的时候,方才会显出来?” 他寻思顾淮之已经考完,便将与考题无关的一只袖子,递给顾淮之看一眼:“我只知道姜黄遇到碱水会变红。” 顾淮之当然知道,这是他一手操作。用盐水写下的字,晾干后,便是无色,经过火一烤,便会变成黑色。 “不知。”顾淮之眉眼间浮现不耐,“学生身体病弱,大人若搜查完,学生便安歇了。” 监考官:“……”你这种不通人情世故,不知奉承巴结上峰的人,在官场是没有前途的! 他冷哼一声,算是顾淮之幸运,遇上他这种惜才的好官,才不与他一般见识。 监考官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将此事写下奏疏,上禀朝廷。 —— 苏晚并不知道广陵府发生的事情,明日就要去广陵府,她趁着天气好,将被褥和被套全都拆下来洗了,再换一床新的铺上去。 “嘭咚——” 苏晚在枕套里抖落出一个巴掌大的琉璃罐子,罐口处是用木头封住,里面有四张纸条。阳光一照,色彩仿若云絮流动,漂亮极了。 她好奇的拔出木头盖子,将纸条全都倒出来,三张空白的纸条,其中一张是顾淮之的字迹。 大意是这只琉璃罐是赠给她的生辰礼物,每一张纸条代表一个心愿,他可以完成她三个心愿。 苏晚一怔,没想到顾淮之会做这么幼稚的事情。 可偏偏……她竟觉得有一种欢喜在心头涌动。 苏晚甚至有一种冲动,立即去府城。 这样一想,苏晚倒真的这样做了,她把纸条放回罐子里藏在床底下,款一款包袱,便准备出门,迎面碰上了顾母。 顾母眉眼间压制不住的喜悦,拉着苏晚的手:“晚晚,天大的好事儿,宋二郎科举作弊被考官逮住,判了抄家流放。今日一早,便有士兵过来抄了宋家,革除了宋满福的村长之位。族长将宋家从族谱除名,将他们一家子撵出杏花村,真是大快人心!” “恶有恶报。”苏晚嘴角扬起来,叮嘱顾母道:“我今日就要去府城,九歌劳您多照料。” 顾母笑容一敛,关切道:“我会照顾好她,你路上要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苏晚颔首:“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坐上马车,苏晚途经村口的时候,远远的看见江氏在族长门口哭天抢地,撒泼耍横,不肯离开。 宋家落到这个下场,自作自受罢了,半点不值得同情。 马车驶离村口,苏晚正准备放下帘子,便瞧见村里的青年们拖着江氏和宋满福扔到村口。宋家算是解决了,胡氏往后将是自由身。 戚三、戚五等在青峰山下,苏晚的马车一来,兄弟俩坐在车辕上,护送苏晚拉着一批货物去府城。 一行人抵达府城,苏晚下马车被士兵搜检进城门。 “顾娘子!”赵达粗犷的声音响起。 苏晚回头望去,便见赵达和赵巍骑马而来,“巧了,你们来府城办事?” 赵达与赵巍来府城一是科举作弊一事,二是查到有戚家军在府城活动的迹象,面对苏晚自然不会实话实说。 “科举出事,赵将军过来看看。”赵达笑得一脸憨厚,目光不经意落在苏晚身后的两个人身上,铜铃大的眼睛顿时一厉。 第130章 捂住小马甲 “戚家军?”赵达揭穿两个人的身份。 戚三、戚五立即四处张望,看向来来去去的行人。 “戚家军在哪儿?”戚三一脸茫然。 “戚家军还存在吗?”戚五很不可思议,随即一脸兴奋,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兄弟,戚家军在哪儿呢?我打小就崇拜戚老将军,没想到这么幸运,还能有幸瞻仰到戚家军!” 苏晚:“……” 赵巍:“……” 赵达:“……” 果然是他眼拙了吗? 戚家军怎么可能有这种憨批? 戚三觉察到气氛微妙,接着戚五的话茬子继续演:“我们哥俩原来的志向是加入戚家军,可惜晚生了几年,能参军的时候戚老将军已经作古,戚家军销声匿迹,只好在镖局混口饱饭吃。” 戚五苦着脸,一副相当遗憾的表情。 赵巍邀请道:“你们可以来赵家军。” 哥俩心里一惊,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不姓戚!” 赵达不乐意了:“赵家军咋了?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戚家军是牛气,赵家军现在的势头比起戚家军那是有过之……” 赵巍瞥他一眼,赵达卡了一下壳,拇指掐着小指一丁点指甲:“也就差个十万八千里。” 戚三和戚五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这么菜,招我们哥俩去,不是误人子弟吗?” 赵达两眼一瞪,恨不得捶爆两个人的脑袋。 他是给苏晚面子! 苏晚并没有打算把戚家军藏着掖着,所以敢于将他们带在身边,既然戚三、戚五不肯暴露身份,她便尊重他们。 “行了,快去拉货。”苏晚对赵巍道:“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 -- 第114页 赵巍颔首:“一起走。” 戚三、戚五赶车。 赵达皱眉,盯着两兄弟,似要将两个人里里外外给盯穿了。 两个人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脚上蹬着一双草鞋,弯腰的时候,露出藏在后背的一把刀。 他侧头看向赵巍,赵巍目光落在刀上,给赵达递一个眼色。 “兄弟,我帮你!”赵达过去一起拉货,在戚三、戚五这儿套话,打听出是在哪家镖局,一行人进了城。 赵巍目光掠过苏晚梳着的妇人头,低声说道:“我们先去贡院,若有机会,再请顾娘子一起吃饭。” “好。”苏晚心知是客套话。 赵巍带着赵达离开一段距离,赵达分析道:“将军,这两人可能不是戚家军。戚家军擅长用长枪、流星锤,剑等兵器,十八样兵器中独独不擅长用刀。” 苏晚对戚家军而言十分重要,护送苏晚拉货到府城,极有可能遇见山匪,戚家军就算以一敌十,可若是没有趁手的武器,反而会让自己受制于敌人。 赵巍只认得戚广,其他人却是不认识。 “安排人盯着苏晚。” 戚家军究竟在不在苏晚手里,早晚会露出端倪。 “是。”赵达心思缜密道:“属下待会派人去镖局查一下,可有这两个人。” —— 赵巍和赵达一走,戚三和戚五喘出一口气:“吓死了,差点就被戳穿了。” 戚家军不擅长用刀,不是什么秘密,可这些年,戚广一直严厉要求他们练刀,早已得心应手。 他们需要有身份接近苏晚,因此生活富足后,依旧在镖局,倒也不怕赵达查。 “你们怕啥?戚家军见不得光吗?你们跟着我,有什么事情,我站在前面给你们顶着。”苏晚神色郑重的说道:“你们是外祖父留给我的人,你们十分优秀,是让人引以为傲的资本,不是羞于启口的存在。” 戚三、戚五惭愧道:“我们如今身份特殊,最好是不露面,免得给您招祸。” “我若担心你们是个麻烦,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你们。”苏晚心里有成算,摄政王看样子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就算不是友军,起码不会害她。当初让她嫁给顾淮之,或许其中有别的隐情。 皇上中的毒,她会解,真的到那一地步,她不仅有护住他们的空白圣旨,还能与皇上换命。 何况赵巍欠她三个条件呢。 苏晚手里握着好几张底牌,只要不是天子要灭戚家军,她就能将他们护在羽翼下。 而戚家军在她手里,也能震慑住一些牛鬼神蛇,动她的时候,也得掂量几分。 “你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就该站在阳光下。” 苏晚这番话振聋发聩。 戚三、戚五心中震动,最后一丝顾虑松动,并且被击溃。 “走吧,去医馆交货。等下我们走访一下,找个合适的宅子,开设一家作坊。” 苏晚心里盘算着,自己不常在府城,这边还得雇一个靠得住的掌柜。 戚三见苏晚满面愁绪:“大小姐,有啥事您只管与我们说。我们虽然没啥大本事,但是点子多。” 苏晚将想法告诉两个人,叹息道:“信得过的人,要么担不起管事的职责,要么就是看不上管事这份活计。” 戚三眼睛一亮,立马推荐一个人选:“大小姐,我们青峰山倒是有这么一个人选。她家里是经商的,做起生意是一把好手。 后来家道中落,机缘巧合被我们救了,一直住在青峰山给我们管账,大家都叫她铁娘子。” 戚五赞同的点头,如果不是铁娘子,他们都攒不够给苏晚的嫁妆。 “行,到时候我去见见她。”苏晚算是解决一桩大事。 “前面穿过一条巷子,就到广仁堂。”戚三调转马车,准备抄近路去医馆。 “救命,救命啊——” 方才一进巷子,便听到女子的求救声。 苏晚神色凛然,戚三已经跳下马车,蹿进深巷里。 四个黑衣人前后围攻两个护卫,长剑划过脖子,护卫软倒在地上。 戚三觉察出倒下的护卫很不对劲,像是中了药,方才被割韭菜般抹了脖子。 戚三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五六个护卫,又看着黑衣人拎起昏厥过去的女子往马车上扔。 戚三拔刀而上。 黑衣人面色一沉,几个人围攻戚三。 那一头,赵巍和赵达恰好在附近,听到动静转过来,就看见自称是镖师的戚三,虎虎生威的耍着戚家刀法。 第131章 救人 戚三把人全都放倒,大刀往后一收,转身就看见站在巷尾的赵巍和赵达。 戚三:“……” 赵达高深莫测道:“刀法不错。” 戚三干巴巴的笑几声,尴尬道:“好吧,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我招了。这是我偷学来的戚家刀法,你们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 “兄弟,那就对不住了,我只好送你去见官了。”赵达结实的手臂一伸,勾住戚三的肩膀:“你好好跟知府大人交代,你是咋偷盗戚家刀法。” 戚三:“……” “你俩别贫嘴,先看看这个姑娘什么情况。”苏晚从巷口走进来,蹲在昏厥的女子面前,女子穿的衣料是上好的绸缎,头上佩戴的首饰都十分华丽,可见家境很不俗。 -- 第115页 她给女子号脉,检查一番,后颈处有红痕,是被重击昏迷,取出银针扎了穴位。 女子缓缓醒过来,看见苏晚的一瞬,吓得眼睫一颤,面色更白了几分。 “你别怕,抓你的人全死了。”苏晚指向倒在地上的几个黑衣人。 戚三连忙说道:“大小姐,我怀疑这姑娘的护卫,全都中了药,半点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赵巍和赵达不是个傻子,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断定他是戚家军,戚三便没有什么好隐瞒。 赵达听他的称呼,倒是意外的看他一眼。 戚三看到赵达一副「你不演了」的表情,差点又被气到。 “我看看。”苏晚过去给护卫检查一番,断定道:“中了蒙汗药。” 曹婉晴手指攥紧袖子,牙齿在咯咯打颤,双目死死盯着护卫。 黑衣人截杀之前,根本没有接近他们的队伍,可见是出了叛徒! “姐姐,姐姐,你在这儿。”一位少女满脸泪痕的朝曹婉晴扑过来,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害怕的呜咽道:“姐姐,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我跑去找官差,就怕来迟了一步。” “素雪,我没事。”曹婉晴极力的压制住心里的惊惧与愤怒,拍一拍曹素雪的后背,“这位姑娘和几位公子出手相救,我才没有落入贼人的手里。” 曹素雪抽泣着起身,抹干脸上的泪痕,朝苏晚和赵巍等人道谢:“多谢你们救了我姐姐,我们被仇人追杀至此,如果不是你们拔刀相助,姐姐有个好歹……” 她说着说着,又拉着袖子掩面啜泣。 曹婉晴在深闺里长大,从未遇见过这等阵仗,仍旧心有余悸,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曹素雪连忙将她给扶起来:“姐姐……” “我真的没事。”曹婉晴唇色苍白,一双杏眼蕴着水雾,虚弱地朝苏晚一行人福身行一礼:“家父是江南两江总督曹广义,小女子与妹妹回京城探亲,随行的侍卫有几十人,遇见仇家寻仇,又出了叛徒,若非你们仗义相救,小女子只怕这辈子见不到家人。你们往后是我的恩人,若有要帮忙的地方,便派人去总督府找我。” 曹婉晴自报家门,可见诚意十足。 “姐姐!”曹素雪面色大变,用力拽一下曹婉晴的袖子,似乎在责备她莽撞了。 曹婉晴笑了一下:“素雪,他们都是侠义之辈,我们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曹素雪咬住嘴唇,看了一眼相貌堂堂的赵巍,又看一眼漂亮得过分的苏晚,没在这个话题纠缠:“知府大人来了,我们待会随官差去驿站。” 曹婉晴点头,她现在只想泡一个热水澡,蒸去入骨的寒气,再睡一觉缓缓。 很快,知府大人带来过来,想要问候曹婉晴姐妹,乍然看见赵巍,连忙上前作揖道:“赵将军,不知您来府城,随下官去寒舍小坐?” “不必,我有公务在身。”赵巍拒绝了知府,对苏晚说道:“你去哪里?我先送你过去。” 戚家军被赵巍知道,苏晚打算商讨两军切磋一事,这样有利于戚家军新招募的士兵进步,倒也不客气:“广仁堂。” “走吧。”赵巍率先带路。 苏晚朝知府行一个礼,跟在赵巍身后离开。 曹婉晴愣怔住,赵将军? “大人,这位赵将军可是镇国公府四爷赵巍?” “正是他。”刘知府态度和蔼道:“两位侄女随我回府,再找郎中请个平安脉。” 曹婉晴不想劳烦刘知府。 曹素雪摇一摇她的手臂:“姐姐,驿站不如知府安全。” 曹婉晴架不住曹素雪撒娇,同意去往刘府。 曹素雪露出一个笑,眼睛不由看向赵巍与苏晚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对苏晚的不屑,赵巍这样的出身,可不会娶这样寒酸的女人,两个人不是夫妻关系,苏晚又梳一个妇人头,走得这样亲近,可见她不是个守妇道的女人,妄图攀高枝。 刘知府看一眼地上的黑衣人,脸色沉下来:“查!” 他擦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若是曹婉晴死在他的地盘,缉拿不到凶手,曹广义就会拿他兴师问罪! 刘知府将人带到府上去,安顿好两姐妹,便去查案。 曹广义这次要迁回京城,两个女儿趁着中秋,提前回京城安顿,多半是因为适婚的年龄,趁着宫宴相看,所嫁之人也必定是高门大户。 刘知府便想要抓住机会,攀上这棵大树,自然该好好表现一番。 曹婉晴并不挑剔,刘知府安排的地方很清幽,她跟着心静了。 曹素雪是庶女,姨娘是嫡母的陪嫁丫鬟,又因为有心机,很会讨巧,极为得曹广义喜欢。 极大多数的时候,在身份不如曹广义的人面前,她并不拿自己当庶女看,挑了一番刺儿,娇声说道:“姐姐,我们得快些去京城,免得错过中秋。” 曹婉晴微微颔首:“明日一早赶路。” “能迟一日吗?”曹素雪绞拧着帕子,一张清秀的脸流露出落寞之色:“顾大哥是广陵府人,我想知道他身体如何了。” 曹婉晴蹙紧眉心,不赞同道:“素雪,顾先生是极有主见的人,且心志坚定,他当初拒绝了,你就不该再有念头。莫要忘了,祖母已经为我们姐妹挑好人选,此次进京是去相看。” -- 第116页 曹素雪垂下眼帘,遮住一闪而逝的气恼,对曹婉晴的说教十分厌烦。 曹婉晴柔声劝道:“顾先生年岁不小,说不定已经成亲,你这般贸然的去探望,对他会造成困扰。” 曹素雪敷衍的应声:“我知道了。” 曹婉晴受了一场惊吓,整个人累极了,脑子里乱哄哄的,分辨不出曹素雪的异样,热水没等来,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姐妹俩遭遇埋伏,兵分两路,黑衣人追着曹婉晴杀,护着曹婉晴的人全军覆没。 曹素雪倒是没有人追,护送她的四个侍卫与一个婢女,全都还活着。 曹素雪吩咐侍卫,去杏花村打探顾淮之的消息。 第132章 秘闻 苏晚不知道曹家与顾淮之的渊源,并未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件事过去之后,不会再有交集。 “戚家军在我的手里,你们别打什么歪主意。”苏晚像是随口调侃,可赵巍听出警告的意思,他无奈地说道:“我之前在找戚家军,是不愿戚家军落在苏继鸿手里,有违戚老将军心愿。他们在你手里,我不会有非分之想。” 苏晚心中高看赵巍一眼,光明磊落,胸襟坦荡。 “戚家军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到正式的锤炼,我们招募了新兵,可以借你的场地,与你的士兵一起操练、切磋?相互交流,共同进步?” 赵巍驻守在广陵府,这一边他说了算。 苏晚提议道:“你们若是不便利的话,我们可以换场地,在别的地方切磋。” “方便。”赵巍很意外苏晚会有这一种想法,“戚家军可以相互切磋。” “他们学的都是一种功夫套路,都极为熟悉对方的优势和弱点,但是没有跟别人交手,实战会是弱项。 赵家军是如今势头最猛的一支军队,与强者比拼,经历地狱模式,他们才会进步神速。” 戚家军在外祖父手里发扬光大,名震九州,苏晚不愿他们在她手里泯然于众。 没有好的环境,便为他们竭力制造环境。 赵巍对苏晚刮目相看:“行,时间由你来定。” 苏晚欣喜道:“赵将军,谢谢你!” 赵巍略一颔首,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赵达深深看一眼苏晚,像是看出点什么来,他们将军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似乎面对苏晚时,无论她提出多么荒唐的要求,将军都会答应。 红颜祸水啊。 英雄难过美人关。 自古真理。 赵达追上自家将军,之前倒不觉得,如今看来竟显出几分萧瑟孤寂来? 二十六了,他这样的年纪,再过个八九年,都能做爷爷了。 可惜苏晚成亲了。 将军忒可怜了。 戚三眼神幽怨,苦哈哈地说道:“大小姐,我们每天都是生活在地狱里,老大没把咱们当人操练。您再让我们跟赵家军一起操练,切磋,若是下了赵家军的脸面,他们恼羞成怒,群起攻之,把我们团灭咋办?” “赵将军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苏晚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戚三脖子一缩,嘀咕道:“这可不一定,戚老将军威风凛凛,气吞山河,谁人不说他一句好?老大可是说过,当初出征边疆时,老将军输给一个女子,他得割地出去,头可断,血可流,大周土地寸土不能让啊。 可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将军要脸,又想反悔,阴险的把人坑回来给他生孩子,不但不用割地,还白得一个人。” 苏晚:“……” 戚三像是教育家里的小崽子,语重心长道:“大小姐,人心隔肚皮,尤其是男人的那张嘴,牵扯到利益时,鬼话连篇,除了我们戚家军,您谁都别信。” 苏晚:“……” “外祖父坑来的女子,是我的外祖母吗?” 苏晚对戚老将军和他夫人的事迹,一无所知:“你们跟我讲一讲。” 戚三和戚五面面相觑,眉来眼去一阵,戚五咳嗽一声,摸一摸鼻子说道:“我们知道的不多,都是从老大那儿得知的。” “当今天下四分,几十年前,四国战乱。老将军攻打越国的时候,横跨长度山,意外救下一个姑娘,她长得很美,武功文治都十分精通,老将军对有才德谋略的姑娘十分欣赏,随大军来到大周与越国边境,这姑娘暴露是西梁国人的身份,且身份地位不低,像是西梁国的女将军,眼见要沦为人质,便与老将军打赌。” “她若输了,便为老将军所用,联手西梁国助他攻打越国。她若是赢了,便将长度山这一座城池割给西梁国,老将军得助西梁国攻打越国。 那时的越国已经联手大楚,若是有一个同盟,便要轻松许多,老将军可能是见色……咳咳咳,见情势利己,便答应了。” 老将军百战百胜,从未曾输过,可惜天不从人愿,老将军阴沟里翻船,输给这位姑娘,他傻眼了,可说出去的话,若是反水的话,如何在军中立下威信? 最后不知咋的,这姑娘没再提回西梁国的事,倒是联合西梁国一起攻打越国与大楚,如虎添翼,打得越国与大楚节节败退。 越国与大楚投降之后,已经是四五个月后,这位姑娘销声匿迹,将士们都知道是回了西梁国。 半年之后,在戚老将军要班师回朝之际,有人抱来一个孩子给他。 -- 第117页 这个孩子便是戚敏,老将军这一生都未娶,一手将孩子给带大。 这位姑娘是西梁国将军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秘密,因此大家都知道戚敏有一半的血脉,来自西梁国。 当初与摄政王两情相悦,便是因为这身份的缘故,皇家给了一种讯号,戚敏若要嫁给摄政王,戚老将军便要交出兵权与戚家军,若要保住戚家的权势,除了嫁给当今天子之外,不得嫁给皇室子弟。 戚敏知道摄政王的抱负,即便戚家交出兵权与戚家军,摄政王便会成为一个闲散王爷,而他们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为了保全戚家,戚敏与摄政王情断,在皇家指婚前,恰好苏家求娶,戚敏义无反顾嫁給苏继鸿。 戚敏身体每况愈下,害怕苏家对苏晚不利,会打戚家的主意,因此将苏晚与太子定下婚约,变相的告诉皇室,戚家只有苏晚这一根独苗,嫁给太子后,戚家的兵权便会回到皇室手中,皇室便不会打压戚家,反而还会护着苏晚。 可谁知在苏晚即将要嫁给太子的时候,摄政王突然插手了。 “哎,除了咱们戚家军之外,戚家的兵权在摄政王手里。”戚三想到摄政王坏苏晚的姻缘,瘪一瘪嘴:“摄政王可能还在记恨您母亲抛弃他。” 苏晚没想到其中有这么一段秘闻,幽幽地说道:“他不记恨母亲。” 第133章 低嫁 摄政王记恨母亲,便不会在她生辰的时候送礼。 苏晚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测,皇室当年不许母亲嫁给除了天子之外,其他的皇室子弟,便是害怕戚家拥兵自重,联合王爷谋朝篡位,再又与西梁国里应外合,夺走姬家的江山,让大周国改姓西梁国。 她的体内同样有西梁国的血脉,母亲为了让她平安长大,因此让她与太子定亲,纵然如此,依旧会让皇家忌惮。 她可以成为太子妃,决不能成为皇后,甚至更为残酷,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摄政王横插一脚,或许是知道一些内情,因此出手护住心爱女子的子嗣,让她嫁给顾淮之,虽然是贫寒子弟,但是会让皇室对她放下戒备,保住了一条小命,能够平安且平凡的过一辈子。 还有一种可能,母亲临终之前,托付过摄政王,待她成人之后,阻止她嫁进皇家? 不管哪一种猜测,都是为了保护她。 这也就说得通,为何摄政王帮助苏觅雪嫁给太子,她与苏觅雪起冲突时,摄政王没有庇护苏觅雪的矛盾心理。 苏晚心中很怅然,替摄政王与母亲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感到遗憾。 摄政王没有别的女人,可见他对母亲的感情之深。 戚三和戚五没有和苏晚争辩,老大说过的,大小姐说的话都是对的。就算是错的,他们在心里反驳就好,不用给说出来。 “摄政王每年给我送礼,今年嫁给顾淮之,他大约怕我过不好日子,给了京城一座宅子和几间旺铺,我这一辈子啥都不干,都能衣食无忧。”苏晚为摄政王说一句公道话。 戚三和戚五惊愕的张大嘴,难道他们错怪摄政王了? 苏晚看向前方的广仁堂,吩咐道:“快点卸货,再找间客栈落脚。” “好嘞。” 马车停在广仁堂门前。 药童瞧见马车牌子上挂着杏林作坊几个字,连忙迎过来,热情的招待道:“您是苏神医?怎得亲自过来跑一趟?您快里面请!” “得空便来一趟,看看你们这边的反馈如何。”苏晚跟着药童进药堂。 掌柜正好从后院出来。 药童端茶过来,朝掌柜喊道:“钱掌柜,苏神医亲自送药来了。” 钱掌柜不敢怠慢,快步走过来:“苏神医,久仰您的大名,今日得幸相见。我从杏林医馆买来的伤药,伤患用着效果很好。我想问问你,可还有别的效果奇好的药?” “寻常的病症,你们的药效果都很不错,只不过疑难杂症,便有些束手无策,或者是治疗的过程漫长,我便专攻这一方面。” 药还没有研制出来,苏晚具体的便不说了。 钱掌柜眸光闪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道:“你若有好药的话,第一时间给我送来,有多少我要多少。” “行。”苏晚应下来,指着全都搬进来的货物道:“你清点一下,把剩下的尾款给结了。” 钱掌柜吩咐药童去点数,一共是一万瓶,把剩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给苏晚。 苏晚收了钱,便带着人离开。 药童见人走了,叫上几个药童一起搬到后院去。 钱掌柜取出苏晚送来的一瓶伤药,倒出一点粉末放在桌子上,食指沾一点闻一闻,磨辗一下。忽然,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包药粉,做一下对比。 无论是色泽,气味,都是差不多的,只是不如苏晚送来的细腻。 钱掌柜把伤药瓶子递给药童:“你找瓷器铺子,定做一万个。” 药童心中一惊:“掌柜,您要做什么?” “废话那么多,让你去做,你就去做!”钱掌柜一脚踹向药童的屁墩。 药童一个趔趄,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不敢再多嘴,匆匆去定制药瓶、 钱掌柜知道苏晚制出来的伤药,效果有奇效之后,他便开始让人研究出配方,差不多一个月过去,终于给研制出来,若不是懂医理,还得心思细腻的人,真假难辨。 -- 第118页 自己研制出来的,药材以次充好,本钱最多三四文钱一瓶,他能赚个十几文钱一瓶,可比从苏晚那儿拿货挣的多。 未免怕别人发现端倪,钱掌柜打算真假掺着一起卖。 东窗事发,这把火,也是烧到苏晚头上。 —— 苏晚带着戚三和戚五上酒楼吃一顿,舌头养的太刁,口味差强人意。 心里盘算着,府城既然另外开设作坊,那么也可以再开一家醉香楼的分号,开遍整个大周,这样不论走到哪里,她都能吃到合口味的菜。 这样一想,苏晚心里就振奋,干劲十足,不过这种事情还得慢慢来,得跟徐掌柜商量一下。 戚三和戚五不挑,风卷云残完,打出一个嗝:“时间尚早,大小姐,不如我们去找铺面?” “行,我们去找铺子。”苏晚带着戚三和戚五,在府城转悠了一圈,最后看中的是一座大宅院,位置相对较为偏僻,紧靠着驿站,价钱比中心位置便宜不少。 苏晚准备再看一圈,蓦地,脚步一顿,她抬眸看向驿站,一位身姿婀娜的少女,款款的入内。 “咦,那不是总督的闺女吗?”戚三认出来。 苏晚「嗯」一声,总觉得曹素雪看起来不太面善,不如曹婉晴看起来舒服。 一些疑点浮上心头,姐妹俩结伴入京,遭遇仇家寻仇,为何姐姐九死一生,妹妹毫发无损,顺顺利利找来知府。 姐妹俩兵分两路,分散仇人的力量,不至于全都将火力对准了姐姐。 曹素雪身边的护卫,可没有中蒙汗药的迹象。 苏晚生出感叹,果然深宅大院,水都很深,很污浊。 “走吧。” 苏晚的日子都不太平,哪有心思去多管别人的闲事。 驿站里,曹素雪探出头来,看见苏晚进了不远处的宅子里,她将信寄出去,回到刘府。 第二天,天蒙蒙亮,侍卫方才回来,将调查来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告诉曹素雪。 “二小姐,顾先生已经成亲,娶的是定远侯府嫡大小姐,如今在广陵府贡院参加乡试。”侍卫稍作停顿,不太确定道:“据说夫妻二人并不和睦,苏大小姐低嫁,看不上顾先生。” 第134章 自请下堂 侍卫将苏晚与苏觅雪之间的恩怨道出来。 “顾先生原来的未婚妻是苏觅雪,她是苏晚的继妹,两个人年纪只相差几天。姐妹俩换了婚事,苏觅雪成为当今的太子妃,苏晚嫁给顾先生。” 姐妹互换婚事,苏晚从云端跌落尘埃,肯定会不甘心,又怎么会夫妻和睦呢? 曹素雪悬起来的心落地,苏晚不喜欢顾淮之就好,到时候她助苏晚「脱离苦海」。 定远侯府虽然是超一品,品阶在百官之上,可她爹掌管地方军政,手里握有实权。两相比较起来,她爹要更有本事一点。 更何况,苏晚爹不疼,后娘迫害,仕途上帮不了顾淮之。 她不一样,嫡母不刁难,父亲尚算宠爱,又十分欣赏顾淮之,只要顾淮之娶她,父亲必定会大力提携他。 曹素雪胸有成竹,顾淮之以前拒绝娶她,是因为有婚约在身。如今苏晚对他不好,自己来送温暖,他一定会选她的。 “这件事不许透露给姐姐。” “是。” “雪儿,你起身了吗?我们待会要赶路。”曹婉晴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曹素雪眼中闪过厌烦,这一次进京,她自导自演一出戏,为的就是让曹婉晴死在「仇敌」之手。 总督府有七个少爷,两个小姐。 父亲虽然疼爱她,可比起曹婉晴,她要稍稍靠后。 祖母、伯母、婶娘眼中只看得见曹婉晴,真心实意疼爱曹婉晴,只是顺口捎带关切她一句话。 只要有曹婉晴的地方,便遮挡住她的光芒。 父亲一句话,让她至今难忘:“晴儿更适合淮之,若他出身高门,两个人门当户对,便是一段佳话。” 他深深叹息一声,格外惋惜。 退而求其次,将她许配给顾淮之。 曹素雪深刻的意识到,自己与曹婉晴的差距。 滋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曹婉晴若死了,她是家族唯一的女孩儿。 父亲定会极为看重她,将她寄名在嫡母的名下,家族里的资源也会倾注在她的身上。 “姐姐,我知道了。”曹素雪拉开门,看见曹婉晴站在晨光中,一身银红色长裙,仿若烟拢牡丹,霞照海棠,明艳动人。 心中涌出嫉妒,曹婉晴只因为是嫡出,王侯将相任她挑。 她若想嫁入高门,只能婚配庶子,亦或做妾。 否则便是门第低的男子。 顾淮之对她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你等我一下,我再收拾一下东西。”曹素雪犹豫的问:“姐姐,我们能再多停留几天吗?” “不行。”曹婉晴拒绝道:“祖母等我们一起过中秋。” 曹素雪心中生出惋惜,原来她想借着曹婉晴的死,推拒祖母给她选的亲事,多在广陵府停留一些时日,博得顾淮之的同情,借住在顾家培养感情。 祖母有意让曹婉晴嫁进镇国公府,她若嫁给顾淮之。 一个高门,一个寒门。 自己仍旧会活在曹婉晴的阴影下。 曹素雪手指甲掐进掌心,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 第119页 再另找时机罢。 至于顾淮之,她在京城等着他参加春闱,再来一个榜下捉婿。 曹婉晴见她不再提顾淮之,稍稍松一口气,就怕曹素雪执迷不悟,犯下错事。 —— 苏晚将玄武街的宅子盘下来,趁着等顾淮之一起回乡的时间,将宅子给翻修一下。 戚三给戚广去信,戚广召集戚家军,一起来府城,帮忙装修宅子。 八月十五这一天总算全都搞定。 一群糙汉子,汗津津的坐在屋檐下,大口大口往嘴里灌水。 戚三挑一担箩筐过来:“大小姐亲自做了绿豆汤和肉饺,你们先垫一垫肚子。今日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大小姐请我们去酒楼吃一顿好的。” 大家兴奋的欢呼,满身的疲倦全都一扫而空,纷纷涌向后罩房洗澡。 苏晚喊道:“回来,吃了再去洗澡。” 戚家军又折回来,一人一碗绿豆汤,一盘肉饺子,狼吞虎咽的吃完,便去了后院。 “戚广呢?”苏晚瞧见还剩下一份,不见戚广的踪影:“他出去了?” “唔。”戚三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道:“他去接铁娘子,这里完工,你马上要开张,需要铁娘子管事。” 他一抬头,一咕噜吞下嘴里的食物:“来了!” 苏晚转头望去,一位女人从壁影绕出来,她那白玉般皎洁的面庞上,一双丹凤眼闪动爽直的目光,乌黑发亮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高髻,显得别有风韵。 戚广走在她的身后,身高八尺,仪表端正,身姿魁梧,威风凛凛。 铁娘子个头只到他胸口处,在他的衬托下极为的娇小,通身的气派却很利落。 “嘿!你这娘们腿短,步子迈这么大,不怕扯着腚?”戚广看她走路风风火火,那腿跨的像一步一个劈叉。 “滚蛋!”铁娘子一个白眼翻上天:“老娘爱咋走就咋走,扯不到你的腚。” “呃……”戚广绷着脸:“粗俗。” 铁娘子放慢了脚步。 戚广走在她前面。 铁娘子一脚狠踹向戚广屁墩,他一个趔趄,目光凌厉地望去。 “哎呀,我这粗俗的女人,不小心扯着你的腚了,真的是对不住了。” 铁娘子「嘁」一声,又赏他一个白眼,几个跨步到苏晚面前。 落落大方地说道:“大小姐,我只对瞧不起女人的人粗俗,你放心,我办事干脆利落,不会让你失望。” 戚广被内涵了,脸色沉郁,睨一眼箩筐里的一碗绿豆汤和一盘子饺子,吃了几个饺子,剩余的是留给铁娘子。 苏晚细细打量铁娘子,眉眼间蕴含着一股子妩媚风情,二十多岁的样子,梳着一个妇人头,可戚三说她未曾嫁过人。 戚广如今三十多岁,成亲过一次,膝下无儿无女。外祖父过世之后,他的媳妇向他求一封休书,自请下堂,回到娘家之后,火速改嫁了。 “玉娘,我们进屋说。”苏晚领着铁娘子进屋,将一叠整理好的资料给她:“这是西河镇杏林作坊的流程,你可以参考一下。明日跟我一起回西河镇,留在杏林作坊学习几日。” 第135章 明月千里寄相思 铁娘子仔细看一下资料,越看越兴趣浓厚,每个人只管炮制一种药材的工序,最后由一个人分配好药粉的比例,再交给其他的人分装,分工很明确。 药生产出来了,但是制作的人,却依旧不知道配方,想要拼凑出药方子,必须要参与制作的人合谋。 这样做的风险极大,若是利益分配不均,一个不慎便会暴露出来。 并且谁也不知道,制作的人,苏晚有没有再安插眼线。 “我到时候教你如何调制比例,你亲自接管作坊调制的药,需要给我样品,并且写下你调制的比例,交给戚家军给我送来。” 苏晚比了一个手势:“至少十次,你调制的时候,不许比照比例调配的方子,以防泄露出去。” 苏晚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你能做到吗?” “你莫要小看我。”玉娘对自己的记忆力引以为傲:“当年我帮家父做生意,经手的账本,如今还能默写几本。” “好,暂时这么安排。”苏晚对铁娘子还在考察期,她眨一眨眼睛:“作坊挣的银子,七成用作军费,他们能不能拥有自己的做战场和兵器坊,就看咱们给不给力。” 玉娘勾起唇角,手指拨弄额角的碎发,笑得风情万种:“有大小姐这样的主子,他们想要的东西,终究会一一实现。” 两个人达成共识。 苏晚犯愁雇人的事。 不由想到顾淮之,他挺神通广大,杏林作坊的人,都是他给雇来的,明日他从考场出来,问问他可有认识的人。 苏晚在一家口味好的私房菜馆,订了两桌。 大家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一顿。 氛围太好,大家喝的上头,全都有了醉态。 苏晚架不住大家的热情,吃了两杯果酒。 这具身体没有沾过酒,酒量差的不行,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染上一丝醉意。 她靠在墙壁上,仰头望着窗外一轮明月,身后是喧闹的划拳劝酒声,莫名地苏晚心里有些空空落落,惦记起顾淮之。 最后一晚了,不知他的答卷做完了吗? -- 第120页 此刻是否也在赏月?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无厘头的诗。 “明月千里寄相思,夜色茫茫罩四周。” 苏晚拍一拍自己的脑袋。 真的是喝醉了。 “大小姐,累了吗?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玉娘不知何时来到苏晚身边,见她塌肩倚墙,清辉般的月光漫洒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光:“你在想念姑爷?” “谁想他了?” 塑料夫妻情。 苏晚兴致全淡了:“他们喝的正在兴头上,我跟店家订了房间,全都给包了,没有别的人。散场之后,让他们喝一碗醒酒汤,再回屋睡觉。” “好。”玉娘应下来。 苏晚先回后院挑选一间屋子睡下,明明困的不行,却是睡不着。 这些天一直忙碌装修宅子,满城找材料,累得一沾枕头就睡。 如今浑身放松,只觉得少了一点什么,怪不习惯。 苏晚抓着一个枕头抱在怀里,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方才睡过去。 —— 广仁堂…… 钱掌柜吩咐药童定制一万个药瓶,他要的急,瓷器铺子分批给货。 十一号给了一千个瓶子,十三号给了两千个瓶子,十五号再次给两千个瓶子。 伤药的口碑打出去,整个府城只有他一家,不仅仅是病患,还有一些医馆、药铺也来买,三千瓶假药掺着三千瓶真药很快销出去。 新到一批空药瓶,紧赶慢赶,全都分装好。又拿出正品伤药两千瓶,一共四千瓶摆出来卖。 时刻盯着这儿的人,很快过来抢购。 王东立即说道:“掌柜,伤药来货了吧?你手里有多少?给我先来两百瓶。” 钱掌柜认出王东是别家药铺的药童,笑眯眯地说道:“来货了,货不多,只有四千瓶。” 王东改口道:“来五百瓶。” “行,三十文钱一瓶药,一共十五两。”钱掌柜将算盘拨得噼里啪啦作响。 王东双眼一瞪:“不是二十二文钱一瓶?别的地方都这个价,咋到你这儿来,就贵八文钱一瓶?” “你对行情这么清楚,那就知道这药有多走俏,有多难买。我费了很大的劲,一次才能弄到几千瓶,这贵出来的八文钱,也不是我给挣了,是从别人手里转过来,他们要了一个差价。我的车马费,人情往来的费用,当然全都要平摊在里面。” “开门做生意,不挣钱,也别亏本啊。亏本的买卖,谁干啊?”钱掌柜立马翻脸,不耐烦的说道:“你嫌贵,大可不买,去别的地方买便宜的。” 王东纠结一番,迟疑道:“你这是真货?不是假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存心来砸场子?”钱掌柜脸一沉,冷声说道:“广仁堂在府城开了上百年,何时卖过假药?” 他安抚生出质疑的百姓,许诺道:“这伤药如果有假,你们只管拿着药过来,我十倍赔给你们!” 这句话,让大家吃了定心丸:“掌柜,我们信你。好东西难得,你赚点辛苦钱,我们也能理解。你给我包两瓶。” “我也要两瓶。” “一百瓶。” “五百瓶。” 四千瓶药,很快售空。 钱掌柜数着钱,笑得合不拢嘴,叮嘱药童道:“杏林作坊的药,还剩下五千瓶,你再去订三万瓶。我们不止要做广陵府的生意,还要做别处的生意。” 他准备先用这三万瓶真药,开拓苏晚未发展的市场,抢先占领商机,以后就用他自己研制的药供应,只管等着收钱就是。 —— 苏晚起一个大早,叫醒了戚广,她一个人先回客栈,借用厨房做一碗甜羹,一屉素菜包子,一碗山药鱼片粥,全都装在食盒里。 顾淮之在贡院吃的不太好,不适合沾太重的荤腥,苏晚做的清淡一点。 她洗一个战斗澡,换上一件干净的衣裳,拎起食盒乘坐马车去贡院。 贡院门口人头攒动,全都是来接考生的亲属。 苏晚从马车下来,贡院的门恰好打开。 第136章 你不姓苏,姓顾 一道清癯的月白身影,缓缓自里面信步出来。 苏晚想过很多种顾淮之从贡院里出来的模样,不管在哪里,什么样的处境,他都是一派的风光霁月,在门口站定,似清冷孤高的雪松。 他眼神遥遥往人群里一望,锋利敏锐,不知看到什么,通身的气质变得清淡如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柔。 顾淮之一眼自人群中看见苏晚,阳光照在他的眼睛里,一点一点的暖意从眼中流溢而出。 步伐沉稳,朝苏晚走去。 墨渊眼瞅着主子来了,就要迎上去。 “你别去,主子用不着咱们接!”墨尘抓住墨渊的手,往与苏晚相反的方向走,又被墨渊给拽回来。 墨渊一脸冷酷:“你别犯病。” 你才犯病! 你还缺心眼! 墨尘朝墨渊后背努努嘴,让他自己看。 墨渊回头望去,顾淮之与他们擦肩而过,穿过人群,循着他的目标——苏晚走去。 “你说咱们是不是碍眼?是不是多余?” 墨尘拽着墨渊从人群离开:“给主母逮着,拆穿主子的身份,你就等着挨削吧!” 墨渊很不赞同,总觉得这样不太好。 -- 第121页 主子分明对主母上心,这是准备过一辈子。主母的性格要强,眼底容不得沙子,他欺骗主母,待日后身份暴露出来,就得火葬场了。 顾淮之丝毫不知道属下为他感到担忧,从贡院出来的这一刻,看见苏晚等在人群里,翘首期盼的模样,心情难得愉悦。 “你怎么来了?”顾淮之目光落在苏晚的脸上,似乎比分别前要瘦了:“这段时间很忙?清减了。” “女孩子瘦一点身材好,穿裙子漂亮。”苏晚手指点着他的下巴,冒出一点点青茬,略有些扎手,“你瘦了不少。在里头这么多天,费脑,又吃不好,睡不好。” 她拽着顾淮之的一片袖子,脚步轻快的往马车走去:“我给你带了吃的,赶紧去吃一点。待会糊了,口味不好。” 苏晚脸上洋溢着笑容,顾淮之浑身的倦意消散,随苏晚坐上马车。 “秋天干燥,我煮的山药鱼片粥,健脾润燥。”苏晚揭开食盒,双手捧着一碗粥,递到顾淮之面前。“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顾淮之看她热切的模样,不禁莞尔,有一说一:“你的手艺很不错。” 苏晚嘴角翘起来,有些小得意,粥往前又递了一点,示意他快点吃。 顾淮之接过粥,舀一勺,尝一口。 山药甘甜脆口,鱼片鲜嫩,粥煮得绵滑软糯,口味很不错,解了胃里的腻味,他不由得多吃了几口。 “还有甜羹和包子,你别只顾着吃粥。”苏晚把吃食往小几上摆:“今日你都吃清淡,调节一下肠胃,明日再给你做好的吃。” “好。”顾淮之吃了半碗粥,一个包子,两口甜羹。 苏晚早饭没吃,将剩下的三个包子和甜羹吃了。 顾淮之目光幽微的盯着空了的甜羹碗,视线不经意的掠过苏晚,她似乎并不觉得两个人共吃一碗食物有什么,捧着竹筒在喝水。 苏晚鼓着腮帮子含着一口水,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有事? 顾淮之下颔微微收紧,压下心底微妙的情绪:“今日回乡?” “你累了的话,明日回也行。”苏晚吞下水,将空碗装进食盒:“我在府城买了一座宅子,弄成作坊,被褥这些没有买,得住在客栈。” 顾淮之这才知道,她忙作坊的事,将自己给累瘦。 他淡声道:“今日回。” 苏晚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问他:“我要雇人在作坊干活,你能帮忙找到懂医理的药童吗?” 顾淮之想说没有,开口却是:“给我一点时间。” “那就拜托你啦!”苏晚高兴地夸赞道:“你可真厉害,认识这么多人。” “还行。”顾淮之腰背很直贴合在车壁上,微微闭目养神:“明日给你消息。” 苏晚偏头注视顾淮之,车窗帘子渗入的一缕阳光,落在他眉骨处,拓下一层阴影,轮廓深邃清朗,衬得眼睑的青影厚重。 他神色极为疲倦,苏晚想说在府城停留一日,她亲自过目一下,省得到时候还要跑一趟府城,正好顾淮之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话没有说出口,马车骤然停下来,马车外传来戚三急迫又气愤的声音:“大小姐,我们送给广仁堂的药出事了!” 苏晚面色凛然,掀开车帘子,看向跨坐在马背上的戚三:“怎么回事?” “不知道怎么回事,别的医馆、药铺和百姓在广仁堂买了伤药,有的人用了没有效果,伤口甚至溃烂,说是广仁堂卖的假药,找钱掌柜要一个说法。 广仁堂的药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们在玄武街的宅子里,过来找您过去给百姓一个说法。” 戚三的脸色极为难看:“钱掌柜卖药的时候,许诺过买药的人,若是假药的话,假一赔十。” 如今这情况不知是买药的人,存心找茬闹事要赔偿,还是广仁堂搞了小动作,把假药卖给百姓。 苏晚脸色一沉,交代了戚三几句话,吩咐车夫:“去广仁堂!”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苏晚放下帘子,坐回凳子上,便对上顾淮之漆黑深幽的眸子,透着一丝关切。 他问:“药出问题了?” “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苏晚咬紧牙,止不住的冷笑:“如果是广仁堂耍花样,不让他这辈子在牢里蹲到死,我就不姓苏。” “你原来就不姓苏。”顾淮之不紧不慢地提醒她道:“顾苏氏。” 苏晚:“……” 她搓一搓发热的耳根,说不出「塑料夫妻情,何必这么认真」的话。 马车停在广仁堂,苏晚迅速跳下来。 广仁堂门口站满了人,纷纷讨伐钱掌柜。 钱掌柜焦头烂额的站在门口,实在想不到药会没有效果,而且还加速伤口恶化,他急出一身冷汗:“你们安静一点,这药有问题,你们打我、骂我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当初向你们承诺过,假一赔十。” 他麻利的把锅甩苏晚头上:“我已经派人去请苏神医,这药是她研制的,她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第137章 逮个现行 钱掌柜见大家安静了,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广仁堂在府城开了上百年,算得上老字号,极少出现过这种情况,我们都有积极处理,给受害者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次也是一样,所以请大家相信我们。” -- 第122页 药童急忙附和道:“我们掌柜也是受害人,苏神医在西河镇极有名气,将士们都在用这个伤药,我们掌柜买这个药卖给大家,也是为了造福百姓,哪里知道神医的药也会问题?” 钱掌柜苦笑一声:“是我糊涂,没有问苏神医要来药方子,验证一下伤药是不是有传的那么好的效果。” 苏晚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一声,想直接一记窝心脚,将他的肚肠给踹出来,看是不是黑色的。 不仅打着她的幌子卖假药,还妄想借着百姓的力量,逼迫她把方子拿出来。 苏晚挤进人群。 “你胡说!”王东冲上去,一手攥着钱掌柜的衣襟,一拳打在他的颧骨上:“我在杏林医馆买到十瓶伤药,每一瓶的效果都很好,收敛止血立竿见影。你卖给我们的药,有一半都是假的!如果是苏神医卖假药给你,为啥别的地方没有事,独独只有你卖的有问题?” “王东,你疯了?”钱掌柜气急败坏的推开王东,手碰一碰颧骨,痛得他吸一口,脸皱成一团。 一股邪火从肚子里蹿出来:“我有那个胆子卖假药?事情爆出来,我这买卖还要不要做?谁敢再上我家买药?我眼光没有这么短浅!” “苏神医住在西河镇,她肯定不会在当地卖假药,把名声搞的恶臭,她别想在西河镇生存。”钱掌柜脸色铁青,冷声说道:“你们别跟我闹,找苏神医去闹!” 大多数的百姓全都相信钱掌柜的话。 苏神医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广仁堂不同,在府城开了上百年,他们基本上都在这里看过病,虽然疗效很慢,花的钱比别的医馆多,却没有恶化病情。 王东气得脸红脖子粗,想要找钱掌柜继续理论,错眼间看见苏晚从人群里出来。 他急切的说道:“苏神医,您来了!您快来给大伙说说,这假药是不是您卖的?” 众人一听王东的话,纷纷看向苏晚,眼睛里全都燃烧着怒火,呸的一声道:“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也敢称神医?我看这假药就是她卖的,钱掌柜受她蒙蔽,差点被她给害了!” “就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字认齐了吗?就敢开方子卖药?医科提举司的人都不管一管?” “别跟她废话,赔钱!快点赔钱!一赔十!” “不仅要一赔十,我们用她的药,伤口溃烂的严重,还要赔我们诊金和误工费!” 百姓们情绪激动,有人举起扁担就往苏晚跑过来:“黑心烂肚肠的贱人,伤药卖三十文钱一瓶,丧良心的给假药,这些都是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看我不打死你这庸医,免得你今后坑蒙拐骗,害惨我们老百姓!” 顾淮之脸色一沉,一块碎银子弹过来。 这人「啊」的一声,摔个大马趴。 人群骤然安静一瞬。 “你们都说完了?”苏晚站在广仁堂门口,面朝百姓说道:“现在由我来说两句,第一我的伤药卖给医馆和药铺二十文钱一瓶,他们卖给百姓二十二文一瓶,每一瓶挣两文钱,到目前为止,除了广仁堂,没有哪一家卖的价钱超过二十二。” “第二,我没有卖过假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闹到官衙,尽管叫官差去杏林作坊查,但凡查出一瓶假药,不说一赔十,一赔百,我今后就此不再行医都认了!”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百姓们迟疑了。 钱掌柜急了,立马跳出来说道:“你这话是啥意思?我卖的假药?等大家去告官,你的人听到消息,早就把假药给销毁了!” 药童也是嫉恶如仇道:“苏神医,百姓给你这个称号,是对你的认可,你却辜负这个称号,借着百姓的信任,卖假药害他们! 幸好这次是伤药,如果是入口的药,是不是得毒死人?我们掌柜跟着倒霉,被你牵连。” 那句「毒死人」的话,挑动着百姓们的神经,全都吵嚷道:“你休要狡辩,给我们赔钱。不赔的话,我们大伙就去西河镇,杏林医馆去闹,把你的名声搞臭!” “赔钱!赔钱!” 苏晚脸色沉下来。 钱掌柜心中得意,看着百姓全都是向着他,不禁说道:“你说不是你,那你拿出证据来,王东也懂医理,你把药方子拿出来,我跟王东验证一下,如果确定配方没问题,我们就相信跟你无关,可能是作坊制作过程出了问题。” “钱文胜,你卖假药泼脏水到我头上,还想要讹我的伤药方子,脸可真大。” 苏晚眼底露出森然的冷光,凌厉的看向钱掌柜,“不用药方,我也能自证清白。” 钱掌柜心里一突,忽然升起一股寒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听到苏晚继续说道:“我的东西,不是谁仿制成一个模子,就能以假乱真,诬陷到我头上来。” 苏晚从柜台上挑选两个药瓶子,手一松,「啪」地碎裂在地上。 钱掌柜心脏紧缩,强压下心里的不安:“你少在这里故弄玄虚,不肯拿出药方子,就拿出证据来!不然我们就去告官!” 他告诉自己,药瓶是按照苏晚的仿造,药粉也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有一点粗糙之外,苏晚很难摘掉这一口黑锅。 “我已经给出了证据。”苏晚指着地上破碎的瓷瓶:“我的每一个药瓶,有三个杏林作坊的记号。其中的一个记号,就是在制作瓷瓶的时候,在里面瓶底拓印「杏林作坊」四个字。” -- 第123页 钱掌柜心里一惊,立即捡起两个碎瓶底,果然有一个印着「杏林作坊」几个字,而另一个没有。 他想起苏晚说有三个记号,方才她从一堆药瓶里挑挑拣拣,选出真的和假的,可见她没有撒谎。 他极力维持冷静,狡辩道:“这也不能说明是别人污蔑你!” “嘭——” 一个人从广仁堂里丢出来,滚落到台阶下,挣扎蠕动几下又趴在地上。 戚三紧跟着出来:“大小姐,这个人是专门制假药的,我在广仁堂后院抓个现行,里面还有很多半成品。” “我!还有我!”戚五骑马狂奔而来,他抓着一个人从马匹上跳下来:“大小姐,我找到瓷器铺子的老板,有人找他定制一万个跟我们伤药一样的瓶子!” 第138章 认罪! 这句话仿若水滴进热油锅瞬间炸了。 百姓们不可置信,钱掌柜才是卖假药的罪魁祸首,把黑锅甩到苏神医头上,还煽动他们对苏神医攻讦。 可事情反转再反转,他们这回学聪明了,极力的压制住愤怒,等着苏晚和钱掌柜掰扯清楚,他们再来跟幕后黑手算账。 钱掌柜也懵了,没想到后院失守! 他急赤白脸解释:“不是我干的,是苏神医故意抓来一个人陷害我!” 钱掌柜直接把自己跟制药的人撇清关系。 “他,还有他……”钱掌柜指着戚五带来的瓷器铺掌柜,矢口否认道:“我不认识他,也没有派人找他定制药瓶。” 苏晚嗤笑道:“钱掌柜,我们何时说是你找他定制药瓶?你这么急着否认,是做贼心虚吧?” 钱掌柜噎住,咬死不肯承认:“你伶牙俐齿,我争辩不过你,手段也阴毒下作,我也斗不过你。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不管你往我头上扣多少屎盆子,找出多少个「证人」,我宁死也不认!” 戚五气得半死,看他一副滚刀肉的模样,毛焦火辣道:“放你娘的屁,我们大小姐冤枉你?你脸有盆这么大吗?” 他把瓷器铺子的掌柜往前一推:“你说,是谁找你定制药瓶?” 瓷器铺子掌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他抬眼看向钱掌柜,目光又望向钱掌柜身后的人。 药童拉着袖子遮住脸,慢慢后退,想要躲进医馆。 “是他!就是他!”瓷器铺子掌柜指着药童,看药童撒腿往医馆里跑,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拎着药童的后衣领,将人拖甩在地上,“你跑啥?你给我一个空瓷瓶,让我做一万个一模一样的。” 瓷器铺子的掌柜,从袖子里掏出账本:“我十一号给一千个瓶子,十三号给两千个瓶子,十五号给两千个瓶子。昨晚收到你的消息,今早又出了一千个药瓶。你亲自来验收,并且签了字。” 药童脸色煞白,豆大滴的冷汗从额头上渗出来:“不、不是我……” “不是你?”瓷器铺子的掌柜对戚五道:“你拿着他签字的笔迹,去医馆里找一找,总会对得上号!” 药童惊恐的看向钱掌柜,钱掌柜目光阴鸷,示意他闭嘴。 “我知道了!我买了五百瓶药,方才把药瓶子全都砸了,有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其他的百姓买两瓶,甚至更多的,都是一半真,一半假。” 王东激动的脸都是红的,急声说道:“广仁堂十一号、十三号、十五号卖了药,跟瓷器铺子交货的日期和数目对上了。一定是他造的假!” 钱掌柜脸色难看到极点。 苏晚冷声道:“人证物证俱全,报官吧!” “报官!报官!” 百姓们起哄。 这个时候,墨尘请来了知府,他指着广仁堂,给刘知府戴一顶高帽子:“这家医馆卖假药,骗取百姓的血汗钱,你是为百姓的好官,必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刘知府做梦没想到,送走了总督的千金,又被摄政王的人找来查案。 他压力太大,但是一旦做好了,就能在摄政王那边刷个脸。 “你告诉摄政王,下官必定会好好审查此案!” 刘知府整理一下官袍,从马车下来。 “知府来了!知府大人来了!”百姓们自觉让出一条道。 “刘大人,您可得给我们百姓一个公道。广仁堂卖假药,害得我们伤口溃烂,他黑心烂肺,没有半点医者仁心,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医者!” 刘知府摆一摆手:“大家稍安勿躁,本官会查实这件事。若当真是广仁堂卖假药,必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苏晚挑了一下眉梢,没有想到刘知府来得这般及时:“刘大人,我是西河镇杏林作坊的东家,之前与广仁堂合作,卖了一万瓶伤药给钱掌柜。 他们仿造我的伤药,将假药售卖给百姓,造成恶劣的影响。人证、物证,我都已经掌握,你只管搜查广仁堂,便能查得水落石出。” 刘知府暗自吸一口气,他还认得苏晚,正是前段时间救曹婉晴的人,她与赵巍相识。 瞬间打起十二分精神,更为慎重道:“你放心,本官会秉公处理。” 他手一挥:“来人啊,去搜查。” 官差立即鱼贯而入。 苏晚指着地上制造假药的人:“刘大人,这是广仁堂的大夫,他负责炮制假药,小作坊就在后院,里面还有很多半成品。” 走在后面的几个官差,立即折回来,拎着大夫进后院作坊。 -- 第124页 戚三赶紧跟着过去,给他们带路。 很快,官差将制作假药的工具,还有半成品,空药品全都搬出来。 王东上前一看药粉,闻着就跟假药一模一样:“大人,您看,我洒在地上的假药粉在这里,气味,颜色都是一样的!他们虽然做的跟真药很像,但是仔细闻的话,还是有不同,假的味道更冲鼻一点,颜色稍显淡。” 刘知府不懂医理,可根据王东的提示,仔细分辨,果真觉察出差别。 “这就是广仁堂今日拉来的一千个空药瓶。”瓷器铺子的掌柜指认道。 苏晚这个时候,悄无声息的进了广仁堂。 刘大人满面威严,浑身散发出官威,压迫向几个人:“你们如实交代,还能将功折罪,若是一味负隅顽抗,便按照律法定罪!” “大人,我招!”制造假药的大夫,不再垂死挣扎:“钱掌柜从杏林作坊买来伤药后,瞧见效果很不错,每一瓶只挣两文钱,嫌弃利润太少了。 他便动了心思,让我研制出差不多的药,充作杏林作坊的伤药,几文钱的成本,高价卖出,一瓶能挣十几二十文钱。” “我是逼于无奈,听从老板的吩咐,若是不顺从他的安排去做,便会丢掉饭碗,一大家子等着我养!” 药童本来就胆小怕事,眼见证据全都被扒出来,大夫一认罪,他立即叫屈:“大人,钱掌柜只是吩咐我找瓷器铺子定制药瓶,别的事情我都没有参与。请您明察啊!” 第139章 白得一个医馆 钱掌柜脸色大变,“你们胡说八道!我没有吩咐你们制作假药,也没有吩咐你们定制药瓶!”他想要指着苏晚,却不见她的身影,切齿道:“你们如实交代,是不是苏神医指使你们陷害我?” “证据确凿,你休要狡辩!”刘知府怒喝一声。 钱掌柜张嘴就要喊冤。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官差出来,一人拎着两个麻袋出来:“大人,这是我们在仓库找到的。苏神医说这些都是低劣的药材,冒充珍贵药材,利润翻了十倍,甚至百倍。” “我检查了一下,他们用白芍的根茎染色冒充川乌,红薯染色冒充何首乌。茯苓是用米粉加工后切片做成。 号称一两沉香一两金的沉香木,他们用枯木染上沉香油,以此从中获取巨大的利润,不单单只是造假我的伤药为祸百姓!” 苏晚从广仁堂出来,手里拿着账本:“这些都是广仁堂进货、出货的账本,刘大人可以过目比对。” 钱掌柜见苏晚把他扒得个底朝天,牵扯范围广泛,贩卖假伤药与之相比,显然不太重要。 他心中胆寒,脸颊上的肌肉抖动,张嘴想说什么。 “胆大妄为的东西,你身为医者,却毫无一颗悬壶济世的仁心,贩卖假药荼毒百姓!”刘大人怒火冲天道:“来人,将钱文胜抓起来,关押进大牢!” 两个官差上前,一人架住钱文胜一条胳膊,往人群里拖。 钱掌柜如梦初醒,大喊道:“冤枉啊,大人!我冤枉……” 他拼命的挣扎,一脚踢倒了麻袋。 麻袋里面的药材全都散落在地上,眼尖的百姓甚至看见药材都长霉了。 他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不知是谁,抡拳揍向钱掌柜,“丧尽天良的畜生,老子打死你替天行道!” 其他的百姓,早在爆出广仁堂不仅仅是卖假伤药,其他的药材也是假的,而且还有受潮发霉的劣质药材,一把怒火烧没了理智。 “打死他!打死这专吸人血的臭虫!害人精!” 瞬间,全都乱了。 百姓们蜂拥而上,照着钱掌柜拳打脚踢。 官差松了手,退开了。 “啊——救命,打死人了!” 钱掌柜痛苦的嚎叫,双手抱住头,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 一个青年扑过去跪在钱掌柜身边,揪扯住他的头发,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顷刻间鲜血横流。 钱掌柜惨叫:“救命,大……大人,救……啊……” 一个妇人猛地屈膝跪在钱掌柜肚子上,「咔嚓」一声,肋骨似被折断。 钱掌柜两眼翻白,一口气险些上不来,痛得蜷缩起来。 有人仍不解气,趁乱一脚踢踹钱掌柜的脑袋。 「咚」地一声,钱掌柜后脑勺猛地砸在地上,抽搐一下,不省人事。 愤怒的百姓见状,吓了一大跳,全都纷纷后退。 刘大人皱紧眉心,目光凌厉的看向官差,指责他们失职。 苏晚云淡风轻的说道:“刘大人,钱掌柜贩卖假药,这些受潮,发霉的药材,莫说没有半点疗效,甚至还有毒素。 广仁堂在府城开了上百年,不少的百姓都在这里看过病,大家想到自己的血汗钱,买的都是假药,甚至对身体有害,被愤怒冲昏头脑,方才出手伤了钱掌柜。” 刘知府下意识的看向墨尘所在的方向。 墨尘朝他微微颔首。 刘知府咳嗽一声,似在琢磨苏晚的话,良久,方才说道:“法不责众,这一次就算了。” 百姓们纷纷感激的看向苏晚,向她赔罪:“苏神医,我们方才受小人蒙骗,险些冤枉你,对你造成伤害,您胸怀宽广,不与我们计较,令我们心生羞愧,在此给您道歉,希望您能原谅我们。” -- 第125页 苏晚连忙说道:“我只追究钱文胜,他许诺你们假一赔十,你们可以与刘大人商量,让广仁堂兑现诺言。” 刘知府立即应声道:“本官先封了广仁堂,清算他的资产再给你们赔偿。若是银子不够赔偿,本官便拍卖广仁堂,直到赔偿的银子落实到每个受害者手里为止。” 百姓们见苏晚还在为他们谋好处,心里越发的愧疚:“我们需要苏神医这样的医者,刘大人,您不如把广仁堂卖给她,让她接手!” 苏晚心中诧异,之所以为百姓说话,是她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他们也是受害者,受人蒙蔽,不是刻意、恶意的针对她。 她若无半点承受力与胸襟,如何开门做生意? 可万万没想到她释放出一点点善意,他们竟然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广仁堂是百年老字号,本来就有固定的客源,经过此事一闹,恐怕人尽皆知。 她若是顺势接手,这些百姓会为她宣扬,比她自己找一间铺子重新开设医馆好太多,简直就是个香饽饽。 刘知府心中一动,这广仁堂是必须充公,他往后也要拍卖,苏晚与赵巍认识,又是曹婉晴的救命恩人,若是卖个好给她,也算得了一个人情。 “苏神医,你如何看?”刘知府笑得一脸和善:“你不如顺应百姓,接手了这家医馆?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吃亏。” 苏晚笑道:“那我便顺应民心,您报个价钱。” 刘知府借花献佛道:“你直接赔偿给百姓,负责医治好他们用假药导致恶化的伤势如何?” “没有问题。”苏晚十分爽快。 广仁堂是独栋两层楼的铺面,后面还有大院子,一排矮房,放在府城的价值起码值个几千两。 她按照刘知府这个方案,只需要拿出一半的银子就可以,捡了一个大便宜。 “姓钱的已经得到惩罚,我们不要赔偿。苏神医帮我们把伤治好就行!” 百姓心中特别愧疚,所以急于想要弥补苏晚,又怎么愿意让苏晚掏银子代钱掌柜赔偿呢? 尤其是苏晚穿的衣裳是棉布,可见不太富裕,若是掏不出钱,他们便好心干坏事。 苏晚失笑道:“你们要赔偿的,便排队在左边等,我安排人给你们结算。不想要赔偿的在右边排队登记,日后你们若要求医,我给你们免费诊治几次。” 这个方案得到大家的认可,纷纷去右边排队,只有十来个人在左边排队。 戚三给赔银子,顾淮之和戚五登记名册。 刘知府佩服苏晚的脑瓜子,这医馆等于白送她的,他笑呵呵地说道:“苏神医,赵将军没跟你在一起?你明日在府城吗?我宴请你与赵将军,商谈一下医馆的事。” 第140章 娘家人 刘知府话音一落,仿佛有一道锋利冷锐的目光射来,他下意识转头望去,只瞧见登记造册的一个青年,他目光冷戾,竟透着骇人的压迫力。 他微微一愣,仔细一看,青年已经伏案登记名字,仿佛之前不过是他的错觉罢了。 刘知府神色不虞,自己居然被一个青年给吓唬。 苏晚愣怔住,很意外刘知府会提起赵巍。 陡然明白过来,为何刘知府会将医馆给她。 这是卖人情给赵巍。 “刘大人,你误会了。我与赵将军只是普通朋友关系,他在不在府城,我不清楚。” 苏晚看一眼身后正在登记的男人,他仿佛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侧脸温和,眼无波澜,她抿一下嘴道:“这医馆是我独立经营,他一个只会行兵打仗的人,懂什么?你有什么事情,与我说便是。” 这是婉拒了刘知府的提议。 刘知府脸色一沉。 “你可以把医馆收回去。”苏晚不强求,不愿意借赵巍的人情。 她跟赵巍没到那种,随便利用他名号,欠人情的地步。 刘知府有点怨苏晚不知好歹。 他话说出来,医馆给她。 平白收回来不是打他的脸? 之前瞧见苏晚和赵巍关系亲近,以为她是赵巍养着的人,谁知是他误会了。 刘知府正要开口。 “苏神医。”墨尘走过来,跟苏晚套近乎:“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何时回西河镇?” 苏晚眯起眼睛,眼角余光下意识瞥向顾淮之,不动声色道:“大约就这两天回。” “一起吧,顺路。”墨尘看一眼医馆,疑惑道:“你在府城打算开医馆?你在西河镇有一家医馆,好在周郎中给你在打点。顾公子若是中了举人,明年得进京去,若是留做京官,你哪里有空闲打点这边的医馆?摄政王在你生辰的时候,不是送了你京城几间铺子?你开在京城就行了。” 苏晚就是个人精,墨尘说一大堆废话,就最后一句话是重点。 “做买卖,哪里嫌多?府城要开,京城也要开。”苏晚寻思着墨尘说的是实话,摄政王的人情可借,到时候在别处还回去就行。 “苏神医,你可真厉害,我们脑子笨的,只会做些打打杀杀的事。”墨尘笑呵呵的吹捧苏晚。 苏晚笑而不语。 刘知府双目圆睁,这苏晚可不简单,不止认识赵巍,居然跟摄政王关系匪浅。又震惊又庆幸,自己没有将人给得罪。 心里不禁猜测苏晚的身份,能让摄政王送礼,且摄政王身边的人,语气恭敬又不失奉承。 -- 第126页 “苏神医,你说的是哪门子的话?我当着百姓的面,将医馆交接给你,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有事要忙,就先忙着,等空闲下来,我们再好好谈一下医馆的规划。” 苏晚顿时来了兴趣:“刘大人有什么好主意吗?难道官府想要给百姓谋福祉,拨出款项给贫困的百姓治病?” 刘知府表情一滞,因为太过震惊,眼睛睁得很大,不可置信的看向苏晚。 她从自己这里白得一间医馆,还要坑他的银子造福百姓? “刘大人,你是父母官,为百姓谋福利,做出了政绩,朝廷自然能够看到。”苏晚提点刘知府一句。 刘知府醍醐灌顶,苏晚这是帮他! 官府出银子,救治治不起病的百姓,苏晚将这件事操作的好,给他带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反正这银子不是从他腰包掏出来。 “苏神医所言极是,本官就是有这个打算。”刘知府脸上堆满了笑容:“到时候再详谈。” “好。”苏晚应承下来。 刘知府吩咐官差将广仁堂的假药全都搜罗出来,集中一起全都焚烧,往马车走了几步,脚步一顿,下意识再看向登记造册的青年。 青年正好抬眼,触及他冷锐幽暗的眼眸,刘知府心里莫名一紧,有一种芒刺扎在背上一样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苏晚好整以暇的看向墨尘:“你怎么在这里?突然提起摄政王是给我撑腰?你不怕摄政王知道你利用他,拧断你的脖子?” 墨尘浑身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贸然过来的严重性。 “顾公子雇我们兄弟俩护送他到府城,等他乡试完,再护送他回乡。”墨尘挠了挠头,装傻充愣道:“顾娘子,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我哪有狗胆利用摄政王?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苏晚早就怀疑墨尘、墨渊和顾淮之关系匪浅,只是没有拆穿而已,等着顾淮之什么时候告诉她。 “大小姐,我们赔掉了一百三十多两银子。”戚三捧着一本账册过来,递给苏晚:“你过目一下。” 苏晚扫一眼,将账本递还给戚三:“你放在柜台抽屉里,将广仁堂的牌匾给拆下来,把屋里屋外的锁全都换了。” “是。”戚三干劲十足的冲进医馆。 苏晚走向戚五和顾淮之,站在一旁边,视线落在册子上,信息登记的很清楚,而且一目了然。姓名、祖籍、三代亲属全都记载下来。 顾淮之将最后一个登记好,转动一下手腕,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他的手掌,揉捏他发酸的手腕。 “不用写这么详细,只记祖籍和姓名就行。”苏晚挺喜欢顾淮之的手,指骨修长,线条流畅,经络分明,每一处都像是精雕细琢,恰到好处。 “我方才跟刘知府提了一句,让官府每年拨多少银子,救济治不起的病的难民们。” “咱们做得好了,牵起一个好头,必定会传到朝廷里。如果刘知府受到嘉奖,因此而升迁,就算朝廷没有颁发指令,下面的官员也会纷纷效仿,很多百姓能治病,就不会因为没钱,而眼睁睁的等死。” “想法很不错,实施起来不容易。”顾淮之不经意的问道:“你与赵巍一块来府城?” “没有没有!”戚五比苏晚还激动,矢口否认:“我们在府城遇见赵将军,进城门就分开了。送药到广仁堂时,我们偶然救了一位姑娘,赵将军听到动静过来,刘知府恰好来抓刺客,咱们意外聚在一起。” 顾淮之意味不明道:“缘分不浅。” 苏晚看了顾淮之一眼,竟听出一丝酸味儿,她不禁失笑,介绍起戚五:“我娘家人,戚五。” 第141章 情敌的信 戚五? 戚家军? 顾淮之隐约猜到戚三和戚五的身份,苏晚坦诚的介绍给他,心中难免感到很诧异。 内心复杂,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 戚家军的存在,代表什么,苏晚很清楚。 她愿意将他们的存在告诉他,足可见她对他的信任。 顾淮之微微颔首,平静的面色下,掩盖的是汹涌起伏的心潮。 “姑爷,大小姐跟赵将军真的没什么。赵将军护送大小姐离开,是为了商量,我们跟赵家军一起切磋。”戚五拍一拍自己硬邦邦的胸膛保证。 顾淮之的愉悦心情,在戚五这句话中荡然无存。 赵巍是第一个知道戚家军的存在。 苏晚对赵巍是同等的信任。 “你别多想,戚三和戚五不想让赵巍知道他们的身份,戚三救人的时候,赵巍撞破他的刀法。” 苏晚敏锐的觉察到顾淮之情绪变幻,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勾缠住他的袖子:“我没有想过要隐瞒你。” 顾淮之微笑道:“每个人都有秘密,我理解。” 苏晚有一种顾淮之在说反话的预感。 可他提起「每个人都有秘密」时,她想起墨渊和墨尘,松开捏住他袖子的手指,懒得去哄人了。 他也有事情瞒着她,还有脸不高兴。 两个人都板着脸,气氛微妙。 戚五粗大的神经也总算意识到不对劲。 他说错话了? 戚五茫然地看向戚三。 戚三恨不得跳起来,爆锤他一顿。连忙向顾淮之解释道:“姑爷,您别听戚五瞎说。大小姐带我们来府城,就是特地来接您,正式把我们介绍给您。赵将军那儿就是个意外。” -- 第127页 顾淮之并非是因为赵巍先知道戚家军的存在而心情不畅。 在意的是苏晚对待赵巍,是否将他与自己放在同等的位置——只是朋友。 苏晚的性情肆意洒脱,不拘泥与男女之情。 两个人同床共枕,她亦没有女子的娇羞。 可见她并未对他动心。 “你先回客栈歇着,我把作坊和医馆的事情安排好,明天一早回西河镇。” 苏晚丢下这句话,快速逃离这令她很不舒服的氛围,在医馆转了一圈,她拿着一张宣纸和蘸墨的毛笔,涂涂画画,重新设定出一个装修设计图,“戚三,你留在府城,找几个工匠,重新修葺一番。” 她趁着这空挡,重新雇大夫和药童。 “是。”戚三小心翼翼的把图纸塞怀里。 戚五自知做错事,自荐道:“大小姐,我木工活挺不错,留下来督工。戚三跟您一块回去,他比我机灵一点,能更好的保护您。” “你俩一块留下。”苏晚一锤定音。 苏晚回到客栈,墨尘和墨渊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顾娘子,您回来了!”墨尘瞧见她,眼睛噌的亮了:“顾公子就在屋子里,等您回来一块用晚膳呢。” 苏晚颔首,推门进屋。 顾淮之坐在桌边,桌子上摊开一本书册,他单手托腮,阖眼打盹。眉眼间的凌厉,隐匿在他柔和的表象之下。 苏晚站在他的身边,顾淮之缓缓睁开眼眸,眼底的光芒清冷摄人。 “吵到你了?”苏晚压下他望来那一瞬,带来的悸动,若无其事的揭开食盒盖子,将食物端出来:“怎么不先吃?” “不饿。”顾淮之言简意赅,合上书册,顺手放在枕边:“医馆忙完了?” 苏晚淡淡「嗯」一声。 相顾无言。 顾淮之给苏晚盛一碗饭。 苏晚坐在他对面,沉默的吃饭。 顾淮之端着碗,并未动筷,目光沉静如水地注视苏晚,低声说道:“墨尘和墨渊是我的人。” 苏晚「唔」一声:“我知道。” 顾淮之想坦白他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可想到顾景云的身份,一并要深挖出来。目光落在她疲倦的面容上,顾淮之有些迟疑。 摄政王的心思,倒能猜出几分。 他并不打算扶持太子登基,选中的是顾景云。 摄政王看出他有几分才智,便打算栽培他,日后辅佐顾景云。 苏晚嫁给太子,自然不会落得好的下场。摄政王想要庇护苏晚,因此让苏晚嫁给他。 顾淮之正是因为如此,才在苏晚嫁过来时,母亲的求情下,默许苏晚留下来。 却忘了,摄政王的行事作风,并不会与人解释。 苏晚不知摄政王用心,作天作地。 最后她要卖掉顾景云和顾宝珠,触及到他的底线,给她一封放妻书,让她自己离开顾家,如此摄政王也无法怪罪他,而将顾景云从顾家带走。 偏偏这件事发生之后,苏晚性情大变,继续留在顾家,事情发展到如今,完全超出他的掌控。 苏晚催促他早日考取功名,顾淮之担忧她是想在他功成名就时,便提出和离。 她不止一次试探过和离。 顾淮之头疼,再等等。 待他金榜题名,再一一向她交代。 “你说完了?”苏晚微微偏头,乌黑明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真似假道:“我以为你有很多事要交代。” “今日份说完了。”顾淮之面不改色。 苏晚翻一个白眼。 夜深,两个人洗漱躺下,一人盖一床被子。 苏晚累得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顾淮之手臂搭在额头上,稍稍有些睡意,被子扯动。不一会儿,一具软乎乎的身体钻进来,他将手臂伸展开,苏晚的脑袋枕上去,往他怀里拱了拱,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地睡过去。 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对他半点不设防备。她依赖的模样,令他心中涌出一种异样的情愫,鬼使神差的,俯身在她额间轻轻地碰触一下。 ——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收拾好包袱,吃完早饭,便乘坐马车回杏花村。 到村子里的时候,恰好是夜里。 顾母正准备入睡,瞧见两个人回来,欢喜地迎上来,围着他们打转,确定两人只是瘦了一些,身体全都无碍,“你们还没有吃吧?厨房里有新鲜菜,我给你们做两道菜。” “不用,我们吃碗炒饭就好。”苏晚不想顾母太辛苦。 “行,锅里正好还有冷饭。”顾母压下心里的喜悦,准备去厨房做饭,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到房里拿出一封信,直接塞给顾淮之:“这是府城送来的信,有好些时日,你看一看,别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淮之看一眼信封「顾淮之亲启」几个字,并不认识是谁的字迹,他拆开信。 苏晚一眼看见落款处,留的是「曹素雪」三个字。 第142章 认清心意 曹素雪…… 苏晚记起这个人是谁,曹婉晴的庶妹。 那日在驿站看见她,曹素雪是给顾淮之寄信? 苏晚抿唇,曹素雪是两江总督之女,竟与顾淮之认识? 他究竟有多少重身份? 苏晚眼角余光有些飘忽,很没品的想窥探信中内容。 -- 第128页 信清晰落入她的视野。 苏晚错愕地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倒也乖觉:“我曾经求医南下,有幸得曹大人赏识,暂住曹府一段时间,做七小姐的西席。” 苏晚看见「顾先生」几个字,结合顾淮之的话,心中了然。 曹素雪这一封信,字字句句透着少女怀春的心思,告诉顾淮之她与曹婉晴遇刺,好在运气不错,被人出手搭救,却也受到不少的惊吓,正在刘府休养,在这陌生的地方,她和曹婉晴都很害怕,想起顾淮之是广陵府之人,便去信给他问候一声,恐怕不能动身前来拜访。 字里行间,暗示顾淮之去探望她。 那时,曹素雪去信,没有想到顾淮之在参加乡试。 顾淮之曾经说他身体病弱,吃不了科举的苦。 苏晚将信推开,清泠泠的眸子探究的注视顾淮之:“你在曹家与她关系很好?” 这话问的比较微妙。 顾淮之直言:“曹大人想招我为婿,将曹二小姐许配给我,我有婚约在身婉拒。” 苏晚挑眉:“你没有婚约,便做曹家的女婿了?” 这件事追究起来,有点胡搅蛮缠。 顾淮之当年的未婚妻,也并非是苏晚。 苏晚知道她说错话,没有立场去问,可那一时情绪翻涌上来,没有过大脑便问出来了。 顾淮之皮相好,骨相也好,很招烂桃花。 苏晚心里想两个人是塑料夫妻情,早晚要散伙,真的有女人在觊觎他,挺不痛快的,没有想的那般大度。 “不会。” 苏晚撇了撇嘴:谁信? 心里却无可抑制的高兴起来。 “幸好你没有娶,曹二小姐不像是心善之辈。我们这次在府城救的人,就是曹家姐妹花。 她们说是仇家寻仇,姐妹俩分散逃命,仇家只针对曹家大小姐,保护她的人全都中了蒙汗药遇害。曹二小姐的人,全都安然无恙,她找了刘知府过来。” 苏晚点出其中的疑点:“他们逃亡的时候,必定是不会在应对仇家的时候,还能抽个空吃东西,必定是在马车上吃了东西。这么巧合,曹二小姐身边的人,都没有吃食物吗?” 顾淮之蹙眉。 “当然,也有可能是追杀的过程中,仇家撒了蒙汗药。”苏晚下了结论:“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些比较好。” 顾淮之唇角噙着笑:“你说的极对。” 苏晚脸热,她才不是一己之私,故意抹黑曹素雪,让顾淮之远离。 陈述事实罢了。 她低下头,脚尖磨辗没有夯平的泥土地板,有些心烦意乱。 曹素雪的信,让她意识到,自己对顾淮之的占有欲。 可能她在不知不觉的相处间,就已经栽了? 否则,怎么会因为他给的小惊喜,而感到欣喜,甚至冲动的立即启程去府城? 她忍不住想,顾淮之呢? 他对她可有情意? 若两个人情投意合,这桩婚事,倒也算水到渠成。 他若不喜欢? 苏晚咬住下唇,那就对他好一点,温水煮青蛙,早晚让他陷进来。 顾淮之看着苏晚似想通什么,突然抬起头,晕黄的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眉眼弯弯,如莹莹新月,格外动人。 他抬手揉一揉她的脑袋:“我在曹府时,除了给小七授课,其他时候都足不出院子,偶尔与曹大人有事商量,去前院书房时,遇见过曹家小姐们几回,并未说过几句话。” 她的头发细软柔滑,手感极为不错,顾淮之流连了一会,嗓音低沉道:“以前没有发生的过的事情,往后也不会有。” 苏晚「噢」一声,瞧见顾母端着两碗炒饭出来,“去洗手吃饭。” 吃饭的时候,顾母问了两个人在府城的情况,等两人吃完饭,让两个人赶紧去休息。 苏晚洗完澡躺在床上,顾淮之睡在身边,不知是来时在马车上足够了,还是骤然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喜欢的男人睡在身边,突然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有些忸怩,又有些羞涩,笔直的躺着,动都不动一下。 她睡觉老实了,顾淮之也没有睡意,苏晚不再靠近他睡,也有些不太习惯。 顾淮之侧身,靠近苏晚。 苏晚浑身僵住,没出息的呼吸都屏住。 他没有近一步的动作,呼吸绵长,这是睡着了。 苏晚放松下来,心里突然有点失落。 翻个身,面朝顾淮之,望着他的美色,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两个人是夫妻,名正言顺,同床共枕这么久,她都没想过要把人搞到手,未免太暴殄天物? —— 苏晚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早早的爬起来,做好早饭,独自去一趟镇上。 她率先去镇上酒楼,酒楼早上生意便宾客满座,甚至临时在门口、后院里搭建桌子,供食客吃早饭。 徐掌柜见到苏晚,乐颠颠的过来道:“顾娘子,你提供的鱼肉米线、杀猪米线、米豆腐这些食物,早上的生意特别火爆,别的酒楼也派人偷偷摸摸来吃,想要偷师呢。” 当初听到稀奇古怪的名字,徐掌柜以为会不好卖,谁知道苏晚做出来,口味太好,一经推出,每天都供不应求。 能吃辣的,便吃鱼肉米线,口味清淡的便吃杀猪米线,里面的配料有猪血,白豆腐,猪肉,猪肝,鸡蛋等配料,煮出来特别的鲜香。 -- 第129页 她教做出来的米线,洁白光亮,细如丝线,与面的口感大不相同。 “有食客问我们买米线,咱们卖不卖?” 徐掌柜征询苏晚的意见:“有的人是外地,吃上一次,觉得十分好吃,想要带走一些,给家里人尝尝。” 苏晚一口回绝:“不卖,这种不易保存,等他们带回家,若是坏掉了,吃坏肚子怎么办?” 徐掌柜眼睛突然一亮:“那我们可以在外地开酒楼!” 第143章 乡试放榜 徐掌柜的提议和苏晚的想法不谋而合,不过她有了别的思路。 “我在府城准备开一家医馆,得雇人打点,自己没有多少空闲去管理。咱们若是开分店的话,人手不够,什么都需要我们亲力亲为。你管理这一家酒楼,便已经忙得脚不沾地,我有一个其他的想法。” 苏晚往楼梯抬一抬下巴:“去楼上详谈。” 徐掌柜立即带着苏晚去三楼,这一层是不招待客人的。 两个人坐在桌边,徐掌柜给苏晚倒一杯茶:“你有什么好想法?” “我们给别人加盟。”苏晚取来笔墨纸砚,在最上方写下醉香楼几个字:“我会尽量研制出一些新菜谱,别的酒楼所没有的菜色和点心,口味、服务都要做到最好,价格适合普通百姓消费,这样客源量较大。” “别的人若是想要加盟我们的话,加盟者必须要出六成或者以上的资金,分店所需人员全都是由加盟者负责,经营权归他们,必须接受我们统一管理。” “例如采购,价格策略,菜品配置,铺面装潢,人事管理,都是按照我们制定的标准执行。” “他们把雇来的人,送到我们这里来训练,合格之后方才能投入营业。” 苏晚一边详细的讲解加盟规则,一边教徐掌柜如何发展加盟者。 “我这个想法最近才有,很多东西都不完善。还需要仔细推敲一番,将一些细节给规划好。 你还是多雇一些厨子和管事,我们特地培养出来,以后可以让他们去分店传授经验。” 苏晚没有搞过加盟,不过是耳濡目染,所以很多东西,还得自己慢慢摸索。 “那钱怎么算?”徐掌柜最在意这个。 “按照他们营业的总额来抽成。” 徐掌柜似懂非懂的点头,不过却也意识到,他们如果经营的好,比起自己直接开分店要省心。 若说自己想要把酒楼开遍整个大周,这辈子几乎不太可能,按照苏晚的这个理念,十年内便能够完成! 只要一想到他们醉香楼能够开遍整个大周国,徐掌柜便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们这边很多商人经过,若是下次再有人问买米线的时候,我就问他们要不要加盟!” “好好干!”苏晚拍一拍徐掌柜的肩膀:“你先雇人,最好是品德俱佳的人。” 徐掌柜面色一僵,想到酒楼被风味楼全都挖走的厨子,耸拉着嘴角道:“我看人不准,到时候雇到人,你给过目一下。” “好。”苏晚应承下来。 徐掌柜把账本取出来给苏晚:“这是上个月的营业额,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多,就已经超过上个月。” 苏晚一看数字,心跳有点加速,这……这也太多了吧? 第一个月的纯利润,便达到了六千两。 这个月已经破万。 苏晚觉得她的事业算小有所成,是个小富婆了。 “等下我再出两道新菜。” 苏晚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 她原本想早些去医馆,账目上的银子,点燃她的热情,留在酒楼教江百味他们新菜色,留在酒楼掌勺了一个中午。 直到未时,酒楼才安静下来,上午干活的人,全都休息,另一拨人继续忙碌,准备晚上要用的食材。 苏晚将与徐掌柜谈加盟时打的草稿带上,准备晚上回家继续完善,快步去往医馆。 医馆生意也很不错,病患排成长长的队伍,药童也忙的不可开交。 苏晚洗干净手,帮忙一起诊病。 这一坐下,苏晚就没有起来过,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她也减少喝水,口渴的时候,方才抿一口润润喉,免得要跑茅厕。 直到天色黑下来,苏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脖子都僵了,腰酸屁股痛:“这凳子太硬了,弄一个软垫吧。” 周郎中也满面疲倦,“行,明天让人去绣楼看看。” 苏晚双手撑着腰站起来,洗干净手,捧着水杯喝了一大杯水:“医馆每天都这么多人?” “是啊,你的名声打出去之后,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我又雇了两个郎中,分成两拨人,一拨人上六个时辰,夜里留了人应付突发急症的病患。” 周郎中捶一捶自己的老腰:“杏林作坊已经上了正轨,大家都自觉的去那儿下单,给我省下不少事情。” “广仁堂仿制我们的伤药,卖假药给百姓出事,我接手了广仁堂,到时候换成杏林医馆,你继续雇郎中和药童,若是愿意常驻府城,待遇丰厚,不会亏待他们。” 苏晚叹息道:“假药冒出来,究其根本原因,还是我们出货量太少,府城的作坊还是要尽快运作起来。若是能够普及,每家医馆、药铺都能买到,便不会有人花那个闲工夫去造假。” “府城的医馆,你打算雇人管理?”周郎中皱紧眉心:“还得找可靠的人。” -- 第130页 苏晚心里有一个人选,便是广仁堂事发时,为她出头的王东,这人很有正义感,嫉恶如仇,不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 “我心里有数。”苏晚揉一揉胀痛的额角,说到底还是底子太薄,像那些世家大族,养了一帮自己的人,各个铺子的管事,全都是家仆或者是徒弟,她想要干点什么事情,还得临时招兵买马。 不过有银子周转,倒是不怕雇不到人。 周郎中将账本给苏晚看,盈利甚至比酒楼还要好,再也不怕缺银子了。 即便如此,苏晚依旧不敢懈怠,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苏晚等放榜的时间,去了一趟燕脂阁,便泡在作坊里研制伤寒的特效药,还有美肤品与天然无添加的脂粉、口脂。 放榜的前一天,苏晚将伤寒药的药效测出来,达到了预期,为了方便服用,特地制成药丸。 她安排作坊少量的制出十瓶,放在杏林医馆使用,若是没有出现副作用的话,便可以大量投入使用。 苏晚把美肤品、脂粉带回杏花村,准备自己试用,若是没有问题,再交给姜掌柜。 回到杏花村的时候,已经很晚,苏晚洗干净脸,用一只碗调了药粉敷在脸上,一刻钟洗干净,涂抹好美肤品,困倦的倒在床上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鼻子很痒,苏晚「阿嚏」打出一个喷嚏,睁眼醒过来。 两个小家伙愁眉苦脸的蹲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根头发,正是作案工具。 “怎么了?”苏晚揉着鼻子坐起来,外面艳阳高照,已经日上三竿:“今日你们不去书院?” 顾景云瘪一瘪嘴:“大嫂,今日放榜。” 第144章 中举 苏晚掐一掐顾景云的脸:“今日是大好的日子,咋苦着一张脸呢?” “大嫂,这大半天都过去了,捷报还没来,大哥是不是落榜了呀?”顾宝珠小脸写满了失落,自言自语道:“大哥以前学问做的好,可是他好多年没读书,学业给荒废了。” 顾景云深以为然,点头如捣蒜:“林院长最近心情不太好,听说他派人去打听,想问大哥乡试成绩如何。与大哥一同参加乡试的人,说刚刚进贡院第一场,便有人污蔑大哥作弊,后来洗刷了清白,大哥似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整日里睡觉,胡乱答卷,别人最快半天完成的考题,他一个时辰就应付完。” 她咋不知道顾淮之豆腐心? 自暴自弃,自甘堕落。 这种词语很难贴在顾淮之这样的人身上去。 苏晚揉搓一下两个小家伙的脑袋:“好了好了,你们想太多了。为啥不是你们大哥太厉害?把他们给秒杀成渣滓了?” 她对顾景云说道:“自信点,你都能得第一名,你大哥若落榜,他敢应你一声「大哥」吗?” 顾景云乍一听,这话没毛病,细细一究,瞪圆了乌黑的眼睛:“大嫂,我咋就不能比大哥强?不是有个词,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乖,他要做你的榜样。”苏晚哄道。 顾景云哼哼唧唧一声,小脸垮下来,唉声叹气:“算了,大哥落榜就落榜吧,反正还有我顶着呢!” 苏晚:“……” 顾宝珠小嘴一撇:“你啥时候考中秀才再说这话。现在像吹牛皮。” 顾景云:“……” 顾宝珠二杀:“你的学问都是大哥教的,大哥考不上,你更加没戏。” 顾景云:“……” 顾宝珠三杀:“你能考进西河书院,是大嫂帮忙,才取得资格。大哥是林院长求着去的。” 谁学问更好,高下立见,她还补上一刀,“顾景云,你骄傲自满了。这是读书人的大忌!” “你闭嘴!”顾景云板着小脸:“不会说话,别说话!” 顾宝珠见顾景云吃瘪,乐的咯咯咯的笑,总算是扳回一次! 顾景云黑脸。 顾宝珠歪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夫子说我进步比你快!” “我第一名,你进前五十了吗?” “夫子说不要太在意名次,要突破自己。” “突破自己,我上天吗?”顾景云麻木脸。 顾宝珠疑惑脸:“你上得去吗?” 顾景云:“……” 苏晚抱着被子笑倒在床上。 顾淮之进屋,瞧见这样一幕,顾景云和顾宝珠吵成乌眼鸡,苏晚一头墨发散乱在被子里,红色的被子衬得她肌肤瓷白如玉。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满室朝气。 “睡够了吗?我煮了山药芙蓉汤,你起来吃一点?”顾淮之从木施上取来衣裳放在枕头边。 苏晚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你拉我一把。” 顾淮之目光幽邃地注视她亮得惊人的眼睛,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坐起来:“我去给你打热水。” 临走之前,将两个小家伙拎出去:“今日不去书院,也不能落下学业,回屋熟读论语两则,晚间背诵与我听。” 顿了顿,又道:“还有释义。” 顾景云和顾宝珠发出生无可恋的嗷叫。 苏晚抿唇笑,当初明白心意,她心说要对顾淮之好,可生意太忙了,她要在进京前全都安排妥当,倒是没有行动起来。反而是顾淮之从府城回来不一样了,体贴入微。 昨日早上她吃早饭准备去镇上,顾淮之问她今日想吃什么,她随口说一句山药芙蓉汤,他今日便真的做了。 -- 第131页 穿好衣裳,顾淮之端来热水,苏晚洗完脸,对着晕黄的铜镜照一下,皮肤似乎变得细腻,熬出来的黑眼圈也淡了不少,她摸一下脸蛋,水嫩嫩的,光滑细腻,效果还不错,再试两天,若没有副作用,便能推出去。 这次美肤品的效用是嫩肤美白,补充水分的,下次有空研制祛斑和手霜。 苏晚搽好美肤品,抹上脂粉,用自己做的小刷子沾上口脂,涂染在唇瓣上。 口脂装在小巧的青釉瓷瓶,格外的漂亮。 苏晚收拾妥帖,走出屋子。 顾淮之从厨房而来,一眼看她踏光而出,肤白胜雪,眉似远山青黛,唇瓣红艳艳,粉嫩嫩,仿若海棠般娇媚。 “这个颜色好看吧?我用海棠花做的口脂,还有浅淡的花香味。”苏晚嘴角微微扬起,格外的俏丽。 顾淮之呼吸一窒,眸光深暗,低声道:“好看。” “那我明儿就让人做海棠花口脂。”苏晚接过他手里的山药芙蓉汤,桌子上还有小笼包,蛋饼,她舀一勺放入嘴里,山药泥入口绵沙顺滑,水萝卜和香菇的鲜甜,胃里很熨贴。 “二弟和三妹担心你落榜,你让他们去背书,没有得到准信儿,估摸着沉不下心来。” “考题很简单。”顾淮之并不担忧。 苏晚就喜欢他这份从容淡然,她有一种莫名的自信,顾淮之一定能考上举人。 至于名次,便不好猜了。 心中微微一动,她生辰的时候,顾淮之给她三个愿望,她咬着瓷白的勺子,“你若前三名,我便许你一件事。” 顾淮之挑眉:“任何?” “任何。” “好。”顾淮之睨她一眼:“先记着。” 苏晚好奇道:“你想好要什么了吗?” 顾淮之看她一眼,低低「嗯」一声。 苏晚被他这有深意的一眼,看的心里有点发怵,总觉得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吃完早饭,苏晚站在门口,翘首期盼送捷报的人。 “顾大郎!顾淮之!顾淮之——”有人激动地冲过来,扯着大嗓门:“顾娘子,你男人在家吗?他中了!高中了!” 顾淮之从屋里出来,“刘二,进屋吃碗茶。” “不不不,县里很快来人报喜,你们赶紧准备着。” 刘二话音一落,便听到锣声不绝,由远及近,两个报事人敲到顾家门口,身后跟着一脸喜气的村民们。 “官爷,这里就是顾家。” 报事人高声道:“顾淮之接捷报!” 第145章 改口 顾家的院子向东,顾母急慌慌的赶回家,和苏晚一起在堂屋北面设一张桌子,将买来的香烛点上。 顾淮之向北三跪九叩,然后准备开捷报。 族长媳妇手肘碰一碰顾母:“用你头上的银簪子挑开。” 顾母等这一天,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手指颤动,从头上拔下一支银簪子,紧张的挑开捷报,这根银簪子便归报事人所得。 报事人收下银簪子,读着捷报:“喜报贵府老爷顾淮之高中广陵府第一名解元。” 他把捷报放在顾淮之手里,脸上堆满了笑,恭贺道:“恭喜举人老爷。” “有劳二位了。”顾淮之接了捷报,张贴在堂屋正中间的墙壁上。 苏晚立即给两个报事人一人塞了一个荷包:“两位官爷买碗酒水喝。” 报事人掂了掂,笑眯眯的收进袖子里,又道了一声贺:“顾举人出类拔萃,博学多才,是咱们县里几十年来出的解元,来年春闱必定会金榜题名!咱们等着顾举人衣锦还乡。” 顾母听着一高兴,又掏出一把银子,分别塞给两个报事人:“借官爷的吉言,二位吃碗粗茶。” 报事人接过苏晚递来的茶,喝了一碗,便告辞离开。 这个时候,顾家挤满了人的。因为这是几十年来,杏花村才出来一个举人,更何况还是县里的解元,他们向顾淮之道了贺,帮忙一起挂灯结彩,送上自己的贺礼。 “顾大郎,你可真厉害,考中了解元!如果不是你身体不好,说不准如今都做大官了!” “好饭不怕迟,顾大郎现在中举,来年中一个状元回来!” “顾大郎院试案首,乡试解元,春闱再中状元,便是连中三元,这别说是咱们杏花村头一份,在整个大周都很难得。” “就是,亏得老宋家还跟顾大郎攀比,小命都搭进去了。” 族长媳妇拽着妇人的袖子:“这大喜事,别提这一家子,晦气。” 大家纷纷祝贺顾淮之来年考中一个状元。 顾淮之一一回礼道谢。 苏晚摆上点心瓜果盘子,请道贺的人吃茶,然后进厨房帮顾母一起做饭。 “晚晚,淮之中了举人,还是第一名,咱们家要开贺三天,你得辛苦几日。”顾母一边利落的切菜,一边同苏晚说道:“我这里还剩下一些钱,咱们雇几个乡邻帮忙做宴席?” “行。”苏晚正有这个打算,她了解过,客人不管何时来,不拘吃什么,都要摆上一桌酒席,就靠他们几个人,三天下来,都得累垮了。“问乡邻们借几张桌子,给一个红封。” 顾母没有意见。 顾淮之中举,算是光宗耀祖,以前与他同窗的人,纷纷上门来道贺,还来了几个乡绅,便是奔着结交顾淮之而来。 -- 第132页 虽然雇了好些乡邻帮忙,几日忙碌下来,顾母和苏晚都瘦了一圈。 这是最后一日,该来道贺的人,基本上已经道贺完,顾母双手撑着刺疼的腰,坐在条凳上:“明年大郎若是中了进士,咱们再多雇几个人。我现在呀,站着都能睡着。” 苏晚忍俊不禁,失笑道:“淮之中进士,咱们到醉香楼吃三天流水席,不在村里办了。” 顾母一拍大腿:“可以!吃三天流水席!” 她脸上的笑容一僵:“三天流水席,那得多少银子啊?” 酒楼如今一天的流水好几百两银子,那三天只出不进,顾母顿时肉疼。 “这是难得的大喜事,热闹热闹,银子还能再挣。”苏晚浑不在意,她可是小富婆。 顾母喜笑颜开:“来年再说!” 苏晚站在顾母身后,给她捏肩捶背。 “哎哟——”顾母吓一跳,连忙制止道:“晚晚,你歇着,待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来。” “没事,我不累。”苏晚给顾母松筋骨。 顾母犟不过苏晚,心疼她,又觉得自己没疼错人,就希望顾淮之赶紧有大出息,把媳妇儿给拴住。 顾淮之从族里祠堂回来,看着面容憔悴的顾母和苏晚,心里一片柔软。 “这几日辛苦了,今日早早歇着,我们谢客。” 顾母眼睛一瞪:“后两日来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你现在只是举人罢了,谢客会惹出闲话,得罪他们若给你小鞋穿咋办?” “我脚大,小鞋穿不下,会蹬烂。”顾淮之难得调侃一句。 顾母笑骂他一句,谈起正事:“你们啥时候进京?” “我们一块进京。”苏晚趴在顾母肩膀上撒娇:“我忙着生意呢,肯定无暇顾及家里,您在家里能帮忙照应淮之。” 顾母不想去京城,“景云和宝珠在书院念书,我不方便去京城。你别太拼命,钱够花就行了,买几个丫头伺候你。你以前在家就是做小姐,如今条件宽裕,可以过以前的日子。” “可我想吃娘做的饭。”苏晚亲昵的蹭一下顾母。 顾母愣怔住,蓦地看向苏晚,太过激动致使声音发颤:“你、你叫我啥?晚晚,你刚刚叫啥?” 苏晚红着脸,有些难为情,这一声娘叫出来太过羞耻,原本几次不知道怎么叫顾母,她默许顾淮之睡她床上,若还叫顾母伯母,未免太过矫情,可她自小便没有父母,这一声娘太难喊出口。 方才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启齿。 “娘。”苏晚细若蚊蝇的唤一声。 “诶!”顾母粗糙的手握住苏晚垂在她胸口的手,眼眶都红了。 苏晚抱住顾母的脖子:“您和二弟、三妹跟我们一起回京?咱们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 顾母看着苏晚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下巴瘦成尖尖的,她说不出狠心拒绝的话:“好,一家人要整整齐齐在一起。” 她松开苏晚的手,进屋去包一个大红封,给苏晚的改口费。 苏晚得到顾母的准话,抬眸看向顾淮之,得意的扬了扬眉。 顾淮之目光沉沉,牢牢锁住苏晚,在思索她改称呼是何用意。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说什么,外头传来刘二的声音:“顾大郎,县里来人了。” 第146章 断绝父女关系 “欸?咋又来人了?”顾母从屋里出来,将一个红封塞在苏晚手里,顾母头都是大的:“晚晚,你回屋去歇着,我和淮之去招待。” 顾淮之的方向已经看到门口的来人,他握住苏晚的手:“她是我的夫人,应该与我一起招待客人。” 苏晚一愣,方才顾淮之还说谢客,如今他特地留下她,是为了什么? 顾母也想不明白,之前顾淮之心疼苏晚,几次催促她歇着,说那些人不必理会。今日强行将人留下,莫非来的是大人物? 这样一想,顾母往门口探去,便见为首一位四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一身墨绿色锦袍,身材发福,留着山羊胡须,一双细窄的眼睛透着精明的光。 身边带着一个容貌秀美的小姑娘,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绿色的长裙,清丽温婉。随行有五六个小厮,可见是有家底的人。 可是不应该啊。 之前来的人,看起来比今日来的人还要富贵几分,顾淮之的态度冷淡,半点都不谦逊,今日这个让他这般看重,莫不是大有来头? 顾母摸不准,站在顾淮之身后,见机行事。 “顾举人,你才学出众,如今不过年方二十,便是咱们县最年轻的解元,当真是后生可畏。咱们县出过不少的举人,解元却是这几十年来头一个。” 秦老爷声音洪亮,大摇大摆的进来,奉承一番道:“咱们县令爷曾经就断言,你非池中之物,果真是如此。若非你的身体病弱,早早的进京城做了大官儿。” 管家很有眼色,吩咐小厮将一口箱子抬进来。 箱子摆放在顾淮之面前,小厮将箱子打开,里面摆放几个木匣子,上面雕刻精致的图纹,便已经显出里头东西的价值。 小厮将木匣子逐个打开,第一个匣子里装着一支百年人参,每一根根须都保持的很完整,品质上佳。 第二个匣子里面装的是虫草。 第三个匣子则是鹿茸。 -- 第133页 第四个匣子雪白的官燕。 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足可见秦家对顾淮之的看重,想要结交攀附的心情有多么迫切。 顾淮之淡淡看一眼,眼底波澜不兴,仿佛这一堆珍品,不过一堆木头罢了。 秦老爷皱紧眉心,顾家很穷,前面来过几个乡绅,恐怕给了不少好东西。因此他下血本,必定能打动顾淮之。 事与愿违,顾淮之的神色冷淡。不知是真的不屑一顾,还是心思藏得深? 他趋向第二种,给管家递一个眼色。 “顾举人,这是我家老爷托人弄来的百年人参,给您滋补身体。” 管家脸上堆着笑,态度很恭敬,自报门户:“我家老爷姓秦,是县城里最大的粮商和船商。” 然后又介绍一旁的女子:“这位是老爷的掌上明珠,三小姐秦鸢鸢。” 秦鸢鸢微微福身行礼:“顾公子。” 顾淮之看都不曾看她一眼,面沉如水道:“秦老爷,你把东西拿回去。” “这些都是小东西,顾举人只管收下,我府上多得是。”秦老爷以为顾淮之觉得太贵重,受之有愧,因此不肯收下。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要紧的是养好身体,你金榜题名,连中三元的话,便是我们整个广陵府的荣耀。” 顾淮之冷声说道:“虚不受补,我若吃了这百年人参,只怕活不到来年春闱。” 秦老爷笑容一僵,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秦鸢鸢立即出面打圆场:“顾公子,这是我父亲的一片好意,恭贺你高中举人,你不能吃人参,可以用来孝敬伯母。” 秦老爷面色一缓,看向秦鸢鸢的眼神,充满了宠爱:“顾举人,以你的才德,必定能够金榜题名。往后官场沉浮,这身边可得有长袖善舞,为你打点的贤内助。” 他看一眼苏晚,意有所指道:“顾娘子出身名门,自幼丧母,这种人情往来的事情,大抵是不懂的,不然客人上门,又怎么会如此失礼,连一杯茶都不倒?” “我很欣赏你,可以让鸢鸢留下来,教顾娘子一些规矩。” 秦老爷想要将秦鸢鸢送给顾淮之,但是这种话不能直白的说出来,说到这个程度,顾淮之身为男人,不可能会不懂。 顾母顿时怒了,不等她破口大骂,将人给赶出去,顾淮之开口了。 “我的家事不劳秦老爷操心。秦老爷不请自来,算哪门子的客人?你扰了我们的清净,夫人未曾闭门谢客,给了你几分颜面。” 顾淮之冷眼看向秦鸢鸢,唇边浮现一抹冷嘲:“我的夫人是皇后娘娘教导过,秦老爷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没教好?” 秦老爷面色剧变,冷汗渗出来,当即改口道:“我……顾举人,你误会了,我绝无此意。只是小女很仰慕顾娘子,想请她教京城里的规矩。” 秦鸢鸢声音细软的说道:“顾公子,父亲绝对没有轻视苏姐姐的意思,他说我资质驽钝,想要我向姐姐学规矩,日后入了京城,未免惹出笑话。” “岳母只有夫人一个独女,秦小姐请自重。”顾淮之眉眼间浮现不耐,谢客道:“她教不了愚钝之人,你们请回。” 秦鸢鸢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心中难堪,一双杏眼里盈满了水雾,楚楚可怜。 “顾淮之,我敬你是举人,方才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 秦老爷心中怒火翻涌,恨顾淮之半点情面都不留,不过一个寒门之子,考中一个举人而已,就如此目中无人,在他看来是被人捧的太膨胀,不知所谓! 他冷笑一声,指着苏晚说道:“你以为娶定远侯府的大小姐,就攀上高枝,能够平步青云?你做梦!定远侯已经对外宣布,与苏晚断绝父女关系!我给你脸,你不要脸,别后悔就是!” 秦老爷目光阴冷的扫过顾淮之、苏晚、顾母,一拂袖:“我们走!” “等等!”苏晚叫住秦老爷。 秦老爷心中得意,他就知道这个消息一出,顾家的人会后悔。 苏晚:“你说定远侯跟我断绝父女关系?这件事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吗?” 第147章 摄政王病了 秦老爷转过身来,心情好了些许,“那当然,定远侯张贴了告示。” 他是有备而来的,从袖中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告示,神色傲慢:“你自己看。” 苏晚接过告示,目光落在告示的日期上,正是她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苏继鸿张贴的告示。 秦老爷见苏晚久久没有说话,似乎不敢相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他双手拢在身后,好整以暇的等着顾淮之给他道歉,亲自求他进屋喝茶。 “真是太好了!”苏晚确定是断绝父女关系,往后无论生死,她都与定远侯府无关。 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朝顾淮之晃着手里的告示,语气轻快道:“我们算是双喜临门。” 秦老爷:“??” “谢谢你告诉我这好消息。”苏晚从袖子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扔向秦老爷:“这是谢礼。” “啊!!”秦老爷捧着银锭子,一脸懵。 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啊! 顾家失去定远侯这个大靠山,他们不该惊乱,无措,然后求他帮忙吗? 不管哪一种反应,都不应该出现惊喜的神色,像是终于甩掉了一个麻烦。 -- 第134页 秦老爷怀疑苏晚是故意做戏,说不定心里哭成什么样子了。 他冷笑一声,带着人离开。 秦鸢鸢离开前,咬着唇瓣,不甘心的偷偷看一眼顾淮之。 顾淮之目光温润的注视苏晚,将告示折叠整齐,放在她的手心里:“你收好了,日后定远侯若纠缠你,便将这告示拿出来。” 苏晚是真的很开心,古代注重孝道,若有不孝顺之人,被长辈告发的话,严重的话还要经受牢狱之灾。 苏继鸿再不是个东西,改变不了他是她父亲的事实,若拿孝道压她,苏晚是不怕,但是顾淮之要做官,就怕小人作祟,拿捏这把柄搞顾淮之。 谁知道,苏继鸿早一步断绝父女关系,正中她下怀。 “那当然,我得把祖母给接出来。”苏晚基本上能猜到苏继鸿为何迫不及待宣告与她断绝关系,必定是祖母做了什么。 她当初要将祖母带走,祖母说要守在苏家,为她守住属于她的东西。 苏继鸿对她恨之入骨,就算将定远侯府的东西,全都扔护城河里,也不愿意便宜她吧? 苏晚不稀罕定远侯府的东西,就是担心祖母出事。 她迫不及待想快点进京,确定祖母如今的情况。 “你别担心,我留了人在苏老夫人身边。”顾淮之洞穿苏晚的心思,手指抚平她眉心皱褶:“你放心不下,我们便早日进京。” 苏晚惊讶的看向顾淮之,没想到他居然派人保护苏老夫人。 “我们早些去京城吧。” 没有亲眼看见苏老夫人平安无恙,苏晚一颗心不踏实。 顾淮之:“我明日去一趟西河书院,给景云和宝珠办理退学。” “那我就在家里收拾包袱。”顾母不给他们拖后腿,可想到方才离开的秦老爷,忐忑不安的问道:“淮之,那秦老爷是啥来头?不会对你不利吧?” 顾淮之目光锋利,一片冷然:“不会。” 顾母松一口气,骂骂咧咧道:“不会就行,仗着有几个臭钱,就想操控我们,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 她一撸袖子:“我去剁猪食,等下去找族长媳妇,问问他们要不要猪和地,全都卖给他们家。” 顾母人一走,苏晚询问道:“秦老爷消息灵通,他在京城里有靠山?” “他与吏部尚书是同宗同族。” 吏部尚书为人正直,并不以权谋私,秦老爷一介商贾,家财万贯,但士农工商,商户最为低贱,秦老爷想要跻身官场,吏部尚书并未因为是同族而徇私。 秦老爷的两个儿子并不成器,不是读书的料子,考过几次未曾考进西河书院,最后不肯读书,整日里流连烟柳之地。 他家境贫寒,考中一个解元,妻子出身名门,却与家族断绝关系,秦老爷便想从他这里入手,将女儿嫁给他,日后他飞黄腾达,秦老爷算是半只脚踏入官场。 顾淮之讽刺一笑,“无须将他放在心上。” 苏晚点了点头。 顾淮之提起一件事:“广陵府作坊所需要的郎中和药童,墨尘已经安排妥当,他护送铁娘子回了府城,作坊差不多可以运作。” 苏晚惊喜道:“那就剩下医馆了,进京的时候,在府城停留两日,我找王东谈一谈。” 顾淮之应一声:“好。” —— 苏晚的性格风风火火,忙碌着将试用没有问题的美肤品和口脂、脂粉,全都交给姜掌柜,按照老规矩,让他给翠烟阁的姑娘们送去。 杏林医馆那边伤寒的药丸,伤寒病患服用,见效很快,并没有别的副作用和后遗症,苏晚宽了心,她在作坊待了三四日,给大家分工安排炮制伤寒药。 确定生产出来的伤寒药没有问题,她只放在杏林医馆卖给病患,并没有大量卖给医馆、药铺。她有别的打算,准备用来在京城站稳脚跟。 苏晚伸一个懒腰,拿了十瓶药揣包袱里,打算带去京城的,她准备回杏花村。 一出作坊,便瞧见王东和一个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 “苏神医!”王东欣喜的叫道。 苏晚意外道:“你们来是买伤药吗?” “不不不!”王东腼腆的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接手广仁堂,我听说你要雇管事和郎中。” 他拉着中年男子道:“这是我爹,我们父子商量了一下,打算将生意不好的医馆关了,跟着您干。” 他底气不足,说这话时,声音放得很低。 王尧表忠心道:“苏神医,您的事迹我听说过,很敬佩您这种为百姓的医者,您很有能力,且仁心仁德。 我们自己开医馆,是救治病患,也为了糊口。帮着你一起把医馆开起来,能够达到同样目的,还能够跟在您身边学习医术。心里一合计,便自作主张找上门,向您毛遂自荐。” “你们不必这般客气,我原来也看中王东的正义,打算这两日去府城找他,问他可愿意跟我做事。我们正好意见相合,倒是省去不少事情。” 苏晚做一个请的姿势:“我们进屋详谈。” 父子俩进了作坊,苏晚正准备进去,这个时候,戚广来了,他神色焦灼,看一眼王尧和王东,将苏晚叫到一边:“摄政王病了。” 第148章 图谋造反 病了? 苏晚很意外,在京城的时候,她没有见过摄政王,并不清楚他身体的状况。 -- 第135页 她努力回忆原著,可惜除了一条简单的主线外,还有遇见关键人物触发的剧情,再多的剧情是没有的。 苏晚抽丝剥茧,回顾一下主线内容,似乎从顾淮之入京,摄政王养子亡故后,顾淮之与太子相斗,并没有摄政王的笔墨,难道病情还挺严重,人直接挂了?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吗?”苏晚心里盘算着,这次进京,得去摄政王府,拜访一下摄政王。 “大小姐,您说摄政王是友军,他如今能够辖制住太子,对您的情况很有利。就怕摄政王一病不起,太子乘势而起,到时候会为难您。” 戚广忧心忡忡道:“您看是否要尽快回京,救治一下摄政王?” 苏晚眯起眼睛,探究的看向戚广,“戚三和戚五很仇视摄政王,你似乎有些担心他?” “他们还年轻,许多事情不知内情,对摄政王有误解,在情在理。” 戚广得知苏晚嫁给顾淮之,摄政王是幕后主使时,心中也有怨,可如今看太子在朝中如履薄冰,便又懂了摄政王的用心。 摄政王只怕并不愿让太子继承皇位,因此让苏晚和苏觅雪换了婚事。 “您母亲临终之前,曾经交代我一句话,摄政王若处于险境,助他一臂之力。”戚广的目光变得凝重,沉声说道:“她说是她欠摄政王的,负了他。” 当年先帝属意摄政王为太子,当今皇帝与摄政王是一母同胞,当年还是德妃的太后,希望兄弟相辅相成,中意文弱的景帝为皇,而摄政王则为将帅,手掌重兵,兄弟两个人守住姬家的江山。 摄政王很敬重太后,彼时兄弟感情好,他并不重权势,反而喜欢驰骋沙场,认同了太后的提议。 摄政王与戚敏情定,准备凯旋回京后,向戚家提亲。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摄政王提亲一事往后推。 一年后,摄政王请太后赐婚。 景帝出面阻扰,摄政王若要娶戚敏,便要与戚家一同交出兵权。 摄政王并不惧景帝,而是询问太后一句:“母后的意思呢?” “玄儿,戚家拥兵自重,功高盖主,这乃朝廷大忌。你若娶戚家女,便助长了戚家的威势,哀家认同皇上的提议。” 太后劝道:“你是皇家血脉,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何必死心眼,执意认定戚家女?” “那些女子都不是她。”摄政王心意已决:“儿臣非她不娶。” 太后气怒,一掌拍在小几上:“逆子!你要为她与哀家和皇上作对?” “这并非儿臣所愿。若有朝一日,你我母子反目,兄弟成仇,必当是儿臣不得已为之。”摄政王行一礼,“儿臣告退。” “嘭——” 太后挥手将茶盏扫落在地。 戚广就在内殿,惊得心口一跳,他看向站在窗前的戚敏,她格外的冷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掐进掌心。 不多时,太后进来,脸上还有余怒,锐利的目光扫视他一眼,戚广低垂着头,便听太后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们全都退下,哀家有话与戚小姐说。” 宫婢全都退下。 戚广看向戚敏。 “阿广,你下去。”戚敏转过身来,一袭红色长裙,衬得她明艳的容颜,仿若浓艳热烈的玫瑰。 戚广退下去了,并不知道太后与戚敏说了什么。 从那以后,京城里的局势紧张。 摄政王要图谋造反。 戚家祠堂还挂着先帝亲笔题的「忠君报国」几个字。 戚老将军万万不会允许摄政王造反。 戚敏为阻止摄政王造反,与他情断后嫁给苏继鸿。 摄政王离京驻守边疆,直到戚敏病逝,方才回到京城。 后来皇上迷上炼丹,他成为摄政王,太后被他请去国寺为大周皇朝祈福。 戚广每当想起戚家如今的处境,不禁回想戚老将军可曾后悔阻止过摄政王造反。 若是当年没有阻止的话,摄政王成功的话,戚敏或许不会死,苏晚会是摄政王的孩子,那便不用经受这么多委屈与不公。 “您母亲若在世的话,必定希望您救他。”戚广不免有些伤感。 无论是不是母亲的意愿,如今这种局势,苏晚都是要救摄政王的。 “我会的。”苏晚答应下来:“戚叔,你去告诉顾淮之,明日启程回京。” 顿了顿,又问:“九歌在青峰山如何了?” 顾母要忙着酒楼,将九歌带在身边,肯定无暇照顾,因此改变主意,将九歌放在青峰山,比留在顾家要安全很多,她担心人多口杂,会暴露出九歌的身份。 戚广道:“胡氏很用心照顾她,身体养好了一些,我明日带她在山下,等您汇合。” “好。”苏晚颔首。 戚广去往杏花村。 苏晚进宅子,与王尧和王东商谈,“广仁堂我会改名为杏林堂,王伯做郎中,给病人接诊,王东便做管事,我不固定给你们月钱,按照每个月的总营业额度,给你们父子抽两成。 医馆所需要的药材,你们列好清单,然后送给玄武街作坊的铁娘子,她会负责给你们送。” “这……这怎么使得?”王尧连忙拒绝道:“两成的红利太多了,您每个月给我们父子,每个人十两银子就行了。” 王东拉了一下王尧的袖子,他们若是不收下的话,只怕苏晚也不会太放心他们。 -- 第136页 “苏神医,我们只要一成就行。” 王尧连忙点头附和。 苏晚笑道:“我不会亏待自己人,给你们这么高的红利,便是希望你们的付出与所得成正比。” 王东拍着胸膛保证道:“苏神医看得起我们,我们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苏晚拟好契约,让父子俩签下。 “你们先回去,我还会安排人配合你们工作。”苏晚还要考察这两个人。 王东与王尧互看一眼,两个人并没有微词,告辞离开。 苏晚原来打算后天离开,明天再去一趟醉香楼,如今计划有变,她便再去一趟醉香楼。 第149章 进京 苏晚来的时候,时间尚早,还没有到用晚饭的时候,酒楼里很清净,徐掌柜正在算账。 “叩叩——” 苏晚懒洋洋的敲击柜台。 徐掌柜抬头,看见苏晚来了,欣喜的说道:“你今儿咋来了?不是明日来吗?” “明日回京去,没空。”苏晚径自往三楼去。 徐掌柜锁好账本,乐颠颠的跟在身后:“你是对加盟有想法了吗?” “有一点头绪。”苏晚想来想去,觉得加盟的人,全都不是自己人,就算是自己人,给他一手掌握权力,难免被利益蒙蔽了初心,做出背主的事情。 这种事情屡见不鲜,尤其还天高皇帝远,她想要去管,也有心无力。 而且现在又不像现代,后台的数据能够一目了然。 就算有后台,若是有心想要做假数据,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总盈利额度的抽成,并不适用。 徐掌柜合上门,坐在苏晚对面:“我按照你说的,找牙婆子买了人,他们的卖身契在我手里。若是做出背主的事情,我们可以直接发卖了或者报官。” 苏晚微微颔首,从袖子里取出折叠整齐的稿纸,推到徐掌柜的面前:“以后有人来加盟的话,我们亲自去考察,根据当地的经济形势,让酒楼每年固定给我们多少钱。 我们收的钱,就是评估酒楼在当地,能够做出多少的盈利的几成。 第一年安排一个人驻守在加盟店,帮助他们达到预定的这个盈利额度,连续维持三个月,持平或者持续增长为止。” “若是后续因为他们的经营不善,导致达不到这个盈利,持续亏空一年的话。我们将加盟的钱退回,自己接手经营这家店。这些事项,要详细注明在契约书里面。” 这样能够有效的防止对方做假账。 徐掌柜眼睛瞬间就亮了,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是还有一个顾虑:“如果我们的评估有误呢?” “这个是活的,不是死规矩。我们派去的人帮忙将生意经营步上正轨,择取一个平均值,按照这个数据去抽成。” 苏晚露出一个笑容:“生意超过我们的评估,多余的盈利,我们也不要抽成,这样反而能够变相激励加盟者。” 徐掌柜激动的搓着自己的手:“那就这么办。我从牙婆子那边挑选的人,全都是机灵的,买的都是死契,不可以赎身的,我会好好栽培他们。” “你可以告诉他们,若是做的好,没有背叛主家。五年后,可以将卖身契归还给他们。” 苏晚给这些人下了诱饵,人一旦有盼头,便会为这个盼头去努力,心里也便会有了底线。 事业刚刚起步,苏晚谨慎起见,不敢随便征用别的人,卖身契在她的手里,便相当于拿捏住他们的命脉,想要背主的话,得三思。 徐掌柜心思一转,便明白苏晚的用意。这些被亲人卖到牙婆子的人,这一辈子的命运几乎被定下,只能为奴为婢。 若是姿色好的女子,还能给人为妾,身份虽然依旧低下,但是还能过个舒坦的日子。 苏晚能给他们自由身,也算是给了他们希望。 “好。”徐掌柜算是开了眼界,心里默默的想,看来要重用谁,手里没有可用之人,必定要找有弱点的人。 苏晚不知道徐掌柜心中所想,交代好这里的事情,她去了对面燕脂阁。 姜掌柜才歇下来喝一口水,瞧见苏晚来了,眉飞色舞道:“顾娘子,你新研制出来的东西,我给翠烟阁的姑娘送去,第二天便有一大笔的订单。 之前的红玉膏,便让咱们的燕脂阁声名在外,还有很多人听到消息,亲自找来燕脂阁呢。” 他殷切的献上账本,暗含期待的说道:“你有空多出一些新品。” 苏晚翻开账本,一看新品的订单,暗暗咂舌。 果然古往今来,都是女人的钱好挣。 “行,每个月给一个新品。”苏晚合上账本,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放在桌子上:“我往后会在京城,你要找我,便写信到这个地址。” 苏晚不可能再住在定远侯府,她留下的地址,正是摄政王送她的宅子。 姜掌柜将信笺收起来:“没问题,那账本?” “你三个月来一次京城。”苏晚很放心姜掌柜,他不是目光短浅的人,贪图眼下的这一点,远远没有跟她长期保持合作挣得多。 手艺全都掌握在她的手里,苏晚也不怕姜掌柜背叛她。 “行。”姜掌柜连忙将一块玉牌给苏晚:“这是咱们燕脂阁的盈利,我每个月结算后,存在钱庄里,你需要用钱的时候,去钱庄取就行。” -- 第137页 “好,辛苦你了。”苏晚收下玉牌。 杏林医馆的事情,苏晚早已交代好,她便回了杏花村。 顾宝珠和顾景云兄妹俩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肿了。 “舍不得小伙伴?”苏晚掏出帕子给两个小家伙擦眼睛。 顾景云点了点头。 顾宝珠打出一个哭嗝:“大嫂,没有关系,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我们到京城的时候,又会有新伙伴。” 苏晚:“……”太真实了! 这小丫头明明很难过,说的话又没心没肺,就是想宽她的心。 “对,会结交很多新伙伴。”苏晚摸一摸她的小脑瓜:“我以后每年带你来杏花村看看小伙伴可好?” 小丫头瞬间高兴起来,抱住苏晚的腰:“大嫂,你真好!” “好啦,哭成大花脸了,快去洗洗脸。”苏晚看到顾淮之从屋里出来,他在她面前站定:“杏林堂的郎中和药童,我都找好了。” “麻烦你了。”苏晚打算经过府城的时候,停留半日,有些事情,还是要经她的手安排。 顾淮之眸光一暗:“一家人,不必客气。” “嗯,不跟你客气。”苏晚嘴角上扬,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明日一早要出发,你去将箱笼收拾好。” —— 四更天,一家人全都起来,吃完早饭,便锁了门。 顾母站在门口,看着这间小院,眼睛里浮上水雾,有太多的不舍。 当家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顾母心里一直有一个念想,他人还活着,早晚有一日会回来找她,因此固执的不肯离开杏花村。 可失去的人再重要,始终比不过活着的身边人。 顾母不怕当家的找不到人,儿子出息了,村里人和睦,只要他回了杏花村,便有人告诉他妻儿在哪里。 “走吧。”顾母抹去泪花,钻进马车。 顾淮之目光落在顾景云的小脸上,他对京城有着新奇的向往,还有对陌生之地的不安,下巴搭在车窗上,呆呆地望着他所熟悉的环境,快速的从他眼前掠过,小脸上布满落寞。 顾淮之捏一捏眉骨,他未曾想过这么早,将顾景云带回京城,只怕他的身份,隐瞒不了多久。 第150章 抵达京城 顾景云年纪小,感官很敏锐。 他转头,触及顾淮之幽邃多虑的眼眸,放下了车窗帘子。 今日要离开土生土长的家乡,顾景云夜里睡得不踏实。 娘进来的时候,他是装睡。 迷迷糊糊睡了囫囵觉,娘还守在床边,守了他大半夜。 这一反常态,让他很不安。 梦呓般,抓住娘的手,含糊地唤一声:“娘……” 顾母似被吓一跳,手背蹭一下眼角,带着鼻音道:“景云,你醒了?娘吵着你?” 顾景云在黑暗中盯着顾母好一会儿,最后摇一摇头。 “你继续睡,娘就是看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没。”顾母给他掖好被子,温柔的拍抚他的胸口:“再睡一会,快天亮了。”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房间。 顾景云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外头才响起顾母远去的脚步声。 这一件事横亘在心头,顾景云再也睡不着,反复在想顾母的失态。 直到天亮的时候,他方才找到一个理由,或许是要离开故乡,娘心里也不安,所以半夜里来他的房间,想看看他的状态? 可大哥的眼神,顾景云又不免多想。 “大哥,我退学的时候,夫子说京城居大不易,你进京赶考,没必要拖家带口的去京城。 京城的花销大,人才济济,我们在西河镇是佼佼者,但是在京城可能就泯然于众。若是没有足够的盘缠,我们会拖累你。” 顾景云挺直了小身板,小脸表情严肃的说道:“我仔细想了很久,大哥,夫子说我的字很端正好看。我先不上学,找一间书铺子抄书,可以挣钱,还能一边学习。等你考中进士,再供我上学。” 顾景云思来想去,可能是关于他学业的原因。 在他的思想中,京城是烧钱的地方,他们家很穷。 “我若是考不上进士呢?”顾淮之瞧他担忧紧张的模样,忍不住逗弄一下:“你继续抄三年书?” 顾景云苦着脸:“夫子说你考中举人,是可以做个小官。” “哎呀!” 顾淮之伸手弹顾景云的脑门。 顾景云捂着脑门,朝苏晚挪过去,告状道:“大嫂,大哥欺负我。” “我看看。”苏晚拿开顾景云的手,脑门上一点印子都没有,他的眼圈红红,心中了然,这小家伙陡然离开故乡,去到陌生的地方,心里很不安。 她伸手拥住顾景云细窄的肩膀,柔声说道:“二弟,你别害怕,不论去哪里,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你别担心咱们家没钱供你读书,咱家在京城有宅子,有铺子,到时候还能买两个小厮伺候你,你就是富家小少爷了。” 顾景云睁圆了眼睛,他们家……大嫂居然这么有钱?! 可是—— 苏晚看穿他的顾虑:“我们在西河镇的医馆和酒楼,不会因为我们到京城就关了,每个月都有钱,所以你别担心咱们坐吃山空。” 顾景云消化完他们不缺银子的消息,又忍不住瞥向一旁的顾母,小脸布满了迷茫。 -- 第138页 顾母这会子哪儿还不清楚? 昨晚她在顾景云房间呆到大半夜,让这小孩不安了。 “娘是担心你和妹妹不适应,昨夜见你睡得不安,方才守了半夜。” 顾母慈爱的摸一摸顾景云的脑袋,很担心一进京城,顾景云的身世会瞒不住。 当年她的小儿子生病,镇上的郎中说治不好,她不死心,去了县城,人还没有到县城,便断了气。 那一日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乌云沉沉欲坠,她抱着孩子跪坐在路边,哭得肝肠寸断。 后来她遇见一个重伤的老妇人,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孩子看着跟她的小儿子差不多大。 老妇人将孩子托付给她,叮嘱她,若是愿意养着这个孩子,千万别叫他进京,也不许考取功名。 顾母经历丧子之痛,老妇人断了气,孩子哇哇大哭,顾母于心不忍,收养了这个孩子,早已当做亲儿子在养。 她一直遵循老妇人的遗言,可顾淮之执意让顾景云念书走仕途。 他说:“该发生的事情,总有一日会发生,不是我们逃避,便能够相安无事,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二弟天资聪慧,娘忍心让他一辈子碌碌无为?” 顾母不忍心,便松了口。 之前不愿意进京,一是为了心里的执念,二是顾及顾景云的身世。 可顾景云要走仕途,早晚要进京,她咬了咬牙,豁出去。 未必就会认出来。 顾淮之开口道:“你方才望着窗外出神,莫非不是不舍?” 顾景云面对大家关切的目光,心里明白了,他们的反常原来是真的关心他! 闷闷的「唔」一声,他缩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里假装睡觉。 太丢人了。 马车停下来,九歌掀开帘子进来。 “小姐姐!”九歌瞧见苏晚露出惊喜的笑容,又一一向顾母等人打了招呼,她挨着苏晚坐下,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我们现在去京城吗?” “是呀,带你去找九欲。”苏晚目光打量一下九歌,经过将近一个月的休养,养出了一点肉,皮肤白皙了一些,是个美人胚子。“在青峰山过得如何?” “很开心,哥哥姐姐都很好!”九歌笑容纯净,不舍地问道:“他们一起回京城吗?” 苏晚:“回。” “大小姐,我们骑马随行。”戚广洪亮的声音在外响起。 苏晚掀开帘子,便见戚家军整装待发,胡氏瘦弱的身形,站在不远处的山路口,十分落寞,她瞧见苏晚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拳头,似乎找到了勇气,她跑了过来。 “顾娘子,我、我能陪你一起进京吗?我、我知道自己没有用处,但是我、我可以帮你操持家务。” 胡氏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抠着衣角,目光直直的盯着苏晚,没有怯弱的躲闪。 苏晚看着变得勇敢的胡氏,微微笑道:“可以,跟着我去京城,可能没有在青峰山安全清净。” “我的命是你给的,我就想跟着你。”胡氏在青峰山听了许多关于苏晚的事情,知道她种种的不容易,胡氏想报恩。 苏晚的确需要人手,将胡氏给捎上。 一行人北上京城,在府城耽搁了一日,等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五日早晨。 第151章 不见 顾景云和顾宝珠一改之前的消沉,瞧着气势恢宏的城墙,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向往之情。 “大嫂,这就是京城吗?是不是真的比广陵府还要大很多很多啊?里面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杂耍?” “我们在街上是不是随便碰见一个人,都是贵人啊?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会像话本说的一样,直接乱棍打死人吗?” 苏晚对上他们黑溜溜的眼睛,默了默,一一回答道:“京城有两个广陵府那么大,很多好吃好玩的,也有很多贵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蛮横不讲道理。所以你们别乱跑,出门的时候,跟着你大哥和我。” 两个小家伙乖巧的点头。 苏晚瞥向九歌,离京城越近,她便越沉默,原来的期待与即将重逢的欢喜,全都化作了忐忑不安。 “你哥哥一直在找你,见到你,他会很开心。” 九歌咬住嘴唇,“我知道。” “今日我还有事要办,明日一早带你去找九欲。” “好。” 他们之前在府城停留的时候,苏晚安排几个戚家军提前到京城收拾宅子,胡氏自告奋勇,提前进京帮忙布置。 马车进了城门,顾宝珠、顾景云、顾母、九歌全都凑到窗户去看京城。 京城十分繁华,贩夫走卒,买的东西琳琅满目,目不暇接。 穿过大半个京城,马车停在一座宅邸。 一行人从马车里下来。 宅子的门打开。 胡氏从里面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戚六算着你们今日早晨来,早饭已经做好了,你们快点进来吃了。” 顾母站在门口,望着干净整洁的街道,这一条巷子全都是气派的宅子,一看住的就不是寻常人,她心里很不安。 “娘,我们先进去。一路舟车劳顿,您该累了。吃完便洗漱一番,回屋歇着。”苏晚挽着顾母的手臂,牵着顾宝珠进宅子。 她还没有来过这座宅子,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气度威严。 -- 第139页 绕过壁影,便是堂屋,里面摆放着物华天宝,每一样都散发出金钱的气息。 胡氏见苏晚盯着摆设,小声说道:“每间屋子都有多宝阁,上面很多这些物件。” 苏晚:“……” 她就算不奋斗,变卖家产度日,也能富足的过完后半辈子。 苏晚对摄政王的好奇心,越发的浓厚。 “我们原来以为被褥都要买,结果都有现成的,全都是新的,摸着特别的柔软,还熏了香。” 胡氏昨日大开了眼界,他们住在后排房,专门给下人住的,里面都有被子,躺进去就跟睡在云絮上一样柔软,她这辈子没有睡过这么香,这么软的床褥,今日险些起不来。“我们全都搬出来晒了一遍。” “辛苦你们了。”苏晚浑身都不舒服,想要洗个澡:“有烧热水吗?” “有,几个灶台,全都烧着水。”胡氏去摆早饭。 戚家军将箱笼搬进来,各自放在各自的房间里。 苏晚草草吃完早饭,去飞流阁洗漱好,收拾一番出来,便瞧见顾淮之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外屋等她。 “淮之,我现在去见摄政王,他送我这么多贵重的东西,我该给他送什么礼?” 苏晚心里犯愁,摄政王不缺钱,讲究的便是要投其所好:“你知道他的喜好吗?” 摄政王无欲无求,唯一所求的人,早已不在人世。 顾淮之的视线落在苏晚的脸上,一双凤目像极了摄政王书房里那幅画像中的人的眼睛,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眼尾,低声道:“你救他一命便可。” 他的袖子熏染沉水香,手指沾着秋天的凉意,眼尾被他触碰的那块皮肤却灼烫着。 苏晚眨了一下眼睛,不敢乱动:“眼睛没洗干净吗?” “沾了一根眼睫。”顾淮之指腹轻轻刮蹭一下。 苏晚手指搓一搓,“你要与我一起同去吗?” “好。”顾淮之没做思考。 两个人一起出府。 墨渊和墨尘站在马车旁,瞧见主子带着主母一块出来,心里骤然一惊。 主子这是打算向主母坦诚吗? 墨尘忍不住为主子捏一把冷汗。 墨渊倒是觉得主子有觉悟。 他们心思各异,护送夫妻俩去摄政王府。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前。 苏晚掀开帘子,便瞧见有人拎着礼物拜访,被罗成拒之门外,她抿一下唇瓣,有些担心见不到摄政王。 “苏小姐!”罗成一眼瞧见苏晚,拉开府门,大步走到马车旁:“您是来找摄政王?” “正是。”苏晚从马车上下来,“我听说摄政王病了,特地来拜访他,顺便感谢他赠送我的厚礼。” 罗成忽然想到什么事,眉宇间的喜色敛去,有些迟疑道:“王爷身体欠安,闭门谢客。我得先去请示他。” “有劳了。” 罗成看见马车帘子动一下,顾淮之从里面出来,眸光闪动一下,转身疾步掠进府里,连飞带跑的去主院。 “咳咳……咳……” 内室传出几声闷咳,罗成脚步一顿,敲了敲门,不等摄政王发话,他径自推门进来。 一室的冷清,摄政王披着外衣坐在榻上,正在批复公文。 小几左上角摆放一碗冷却的药,不动分毫。 “主子,苏小姐来探望您。她懂得医术,应该是给您医治。”罗成指着药碗:“属下将药温好,再给您送来吃了?” “不吃。”摄政王不容置喙道:“不见。” 罗成诧异地看向摄政王,他大半张脸浸润在阴影里,轮廓显得格外深邃锋利,这一场大病来势汹汹,身姿依旧伟岸,只那下巴却是削瘦了。 他忍不住说道:“苏小姐恐怕会伤……” 对上摄政王冷厉的目光,后面半截话,卡在咽喉里。忽然,他眼珠子一转,连忙说道:“顾公子来了,您见吗?” 摄政王缄默不语,只剩下翻动公文的簌簌声。 罗成心中一喜,这是同意了。 摄政王不见苏小姐。 顾公子带人进来,那可就与他无关! 他疾步飞掠去府门口,面向苏晚,眼神却是瞟向顾淮之:“摄政王要见你。” 顾淮之心中一动,他握住苏晚的手,带她去主院。 第152章 冒犯了 顾淮之望着若隐若现的雄伟楼阁,眉眼沉敛,摄政王不愿意见苏晚,不知可会为难她,迁怒她。 今日他亲自将苏晚带到摄政王面前,便是要将自己的身份,暴露在苏晚面前。 顾淮之眉心一蹙,心中浮现一丝不安,她可会怪他隐瞒,不够开诚布公? 这一道坎,早晚得跨过去。 顾淮之脚步沉稳,毫无半点迟疑。 须臾间,便停在主院门口。 罗成姗姗迟来。 他咳一声:“你们……不进去?” “不用通传吗?”苏晚满眼疑惑。 罗成又咳了一声,心虚地看一眼顾淮之,摇了摇头:“不用通传,王爷要见你们,只管进去就是。” 反正他不相信摄政王会治苏晚的罪。 至多……至多事后迁怒他,反正还有顾淮之给分担。 苏晚望着三层的阁楼,琼楼金阙,玉砌雕栏,每一处都精美细雕,看起来十分壮观,比起寻常的楼阁要高出许多。 -- 第140页 “这里风水极好,站在三楼能够将京城的景致尽收眼底。”罗成嘿嘿笑:“改天苏小姐有空,可以上三楼去看看。” 苏晚没有这个想法,摄政王对她宽容,那是看在她娘的面子上,她可不能得寸进尺。 “我们一起进去?”苏晚想起关于摄政王喜怒无常的传言,心下迟疑道:“不如你在外面等我?” 若是她惹恼摄政王受罚,顾淮之还能解救她。 两个人一起进去,一块遭殃。 罗成悚然一惊:“你俩一块进去啊!” 苏晚一个人进去,他阳奉阴违,不就全都是他的锅了? “摄政王身体不好,你们再不快点进去,等会歇下,便不会见客。”罗成催促道。 顾淮之颇有意味地睨一眼罗成,“走吧。” “不好吧……欸?你慢点。”苏晚被顾淮之牵到门口。 “叩叩。” 顾淮之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进。” 顾淮之推开门,屋外的光瞬间倾泻满屋,驱散一室冷清。 两个人步履缓慢地走去内室。 摄政王背对着门口,只是往榻上一坐,浑身便有一种苍松翠柏拔地倚天之势,魁伟雄奇。 许是身边都是亲近的人,又因为在病中,反应稍显迟钝。直到脚步声近在耳边,方才觉察出两道脚步声,其中有一道是女子的。 摄政王侧目望来,一双冷锐的眸子,仿若雪夜悍刀,透着浑厚的肃杀之气。 苏晚脚步一顿,紧张的捏紧顾淮之的手,行礼道:“晚辈苏晚拜见王爷。” 摄政王目光如炬,牢牢盯着苏晚,若不是通身的气质与着装,错眼下仿佛看见戚敏。 一样的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张青春靓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与苏继鸿相像之处。 这么多年,这是第二次见到苏晚。 第一次是戚敏生产不久,他听闻孩子早产,只怀胎八个多月。 那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沸腾,心跳快速跳动,有一种念头跃然在心间。他不顾一切赶回京城,想要问问这可是他的孩子。 戚敏矢口否认,她说是因为意外导致,孩子才会早产体弱。 若是他的孩子,便会是足月,又怎么会像小猫儿一般瘦弱,几乎养不活? 她还说:“我嫁给苏继鸿,便是他的妻,即便有你的孩子,我也不会让他出生。” 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戚敏让苏晚与太子定下婚约。 失望与痛楚排山倒海般袭来,摄政王觉得他是入了魔,才叫戚敏这般作践。 他连夜离开京城,不久便听到戚敏的死讯。 往后每年苏晚生辰,他都送上一份贺礼,却是不曾见她一面。 怕的是在这张脸上看到苏继鸿的影子。 摄政王定定地注视她的脸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笑,纵然她不像苏继鸿又如何?血管里流淌着的是苏继鸿的血。 他冷漠的收回视线,目光落在顾淮之的身上。左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咳嗽几声:“庭渊,此番乡试高中解元,可有何想要的?” “义父,庭渊只愿您身体康健,其他别无所求。”顾淮之双手作揖,起身行一礼。 苏晚心中震惊地看向顾淮之,又看向面色如常的摄政王,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顾淮之是摄政王的义子?书中那个惊才绝艳,与赵巍齐名的那个少年郎?也是病重早逝,不曾以真面目在外示人的义子? 苏晚早就预料到顾淮之是有身份的,或许还不简单,可万万想不到,他这般深藏不露! 与太子和九欲抗争的时候,他明明可以借助摄政王义子的身份,应该有更大的胜算,为何要诈死脱离摄政王的势力呢? 莫非顾淮之与摄政王也是塑料父子情? 或者摄政王出了什么变故,这一层身份对顾淮之百害无一利。 忽然一个激灵,苏晚想到摄政王如今的病。 按照时间线的话,莫不是摄政王病死了? 苏晚指甲掐一掐手指,内里不管掀起多大的浪潮,表面倒是很镇定。 “王爷,我懂一些歧黄之术,不如我给您号脉?” 苏晚压下心里的情绪,先探一探摄政王的脉象,看看他得的是什么病症。 摄政王十分冷淡:“不必。” 苏晚的出现,让摄政王想起很多不美好的事情,心情郁燥,他眉眼间浮现不耐,低沉的声音暗挟怒火:“罗成,送客!” “义父!”苏晚情急之下,跟着顾淮之一起喊他义父。 她想起之前摄政王见到她的时候,分明是恼怒不悦的,她心里蹿出一个想法,摄政王要见的不是她,而是顾淮之。 否则在院外的时候,她让顾淮之留下来,为何罗成反应强烈,非得催促他们两个人一起进来不可。 她违背摄政王的意愿进来,他也没有发怒怪罪。苏晚猜想,只要她不过火,摄政王都会容忍她? 苏晚大了胆子,硬着头皮走过去。看见摄政王听到她的称呼,稍稍显得有些出神,心中更加确定了这一个猜测。 “冒犯了。”苏晚眼疾手快,抓住摄政王的手腕,两指压在他的脉象上。 摄政王惊怒,一抬手,苏晚惊叫道:“好痛。” 第153章 病情严重 -- 第141页 摄政王听到她呼痛,动作一顿,下意识的松手。寒渊般的眼眸里,隐隐浅浮着一丝慌乱,很快又被他敛去,紧皱着眉头盯着苏晚皱巴成一团的脸。 “王爷,您要拧断我的手。”苏晚眼睛里被她硬挤出一点水雾,她长得像母亲,摄政王对她的宽容,很大程度上来源她这张脸,为了搞清楚摄政王身体的状况,苏晚只得无耻的利用她在摄政王面前的优势。 “您看。”苏晚将发红的手腕很有心机的递过去。 摄政王面庞紧绷,收紧下颔,盯着她的纤细的手腕,那一圈红痕格外醒目。 他动了一下眉梢,想说她太过无用。 戚敏骨架纤细,却能横扫千军。 不会这般不堪一击。 “我的手不会扭伤了吧?”苏晚嘴里这么说,这只号称扭伤的手,却迅敏的再次握住摄政王的手腕,在他有所动作的那一刻,她「嘶」一声:“痛!” 摄政王额角青筋一跳,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的人,早已做了花肥。 看一眼她手腕上的红痕,抬眼,触及她氤氲水雾的眼睛,扮成一副可怜相。 摄政王看着碍眼,转开脸,实在想不通,戚敏怎得会生出这样无赖的东西。 定是苏继鸿的血脉在作祟。 苏晚得偿所愿,眉心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 摄政王并不配合,他干扰了脉象。 苏晚收回手,站在顾淮之身边。 “义父身体如何?”顾淮之见她神色凝重,不免猜想情况不乐观。 苏晚摇一摇头,什么话都没说。 摄政王慢条斯理的整理衣袖:“若无旁的事,你们回吧,不必在我跟前尽孝。” “庭渊有事与义父商议。” 苏晚很有眼色的退出去,打算找罗成打探摄政王的病情。 门合上,顾淮之坐在摄政王对面,“景云来京城,我打算请老先生教他。” “你的师长?”摄政王意味不明道:“你追随我,他将你逐出师门,若知景云的身份,他必不肯收为学生。” 前内阁首辅极为的顽固,为与摄政王抗争,告老还乡。 大周律例,继承大统者,立长不立嫡。 顾景云是要推翻太子,以他的迂腐固执,又怎么肯教? 顾淮之沉默,当初师兄请苏晚做说客,在师长寿宴时出席服个软。苏晚提前进京,顾淮之独身去给师长祝寿。 师兄满面愁容地告诉他:“师长有要事提前离开西河镇,他唯一的心愿,便是望你走正途。他听闻你参加乡试,特别的高兴。” 顾淮之没有说话。 林院长拍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不负师恩,不负己。” 顾淮之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正是因为顾景云的身份特殊,择选夫子一事,便要格外的慎重。 师长是他的先生,收了顾景云做关门弟子,即便是引起旁人的注目,有他这一层身份在倒是不会让人多想。 若是请别的大儒,难免引人注目。 顾淮之低声道:“师长并非固执己见之人。” 摄政王权势在握,翻云覆雨,顾淮之认他做义父,顾淮之的前程,他早已安排妥当。 可顾淮之却参加科举,摄政王虽然不能理解,却隐约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做。 某种程度上,顾淮之与江老相似。 一样的固执己见。 “随你,最迟来年初夏,景云入东宫。”摄政王喉咙发痒,咳嗽声剧烈,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掏出帕子抹了嘴,收进袖子里:“你去叫罗成进来。” 顾淮之神色凛然,他对血腥味格外的敏锐,视线扫过摄政王苍白的唇色,便知他病得严重,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景云推上那个位置。 他心情沉重的离开内室。 —— 苏晚从屋子里走出来,就看见罗成在院门口来回踱步。 她挑了一下眉梢,迈步过去:“摄政王不肯见我?他要见的是顾淮之?” 罗成表情一僵,讪笑道:“见你和见顾公子,有何差别?你俩是夫妻,一起见义父,有问题吗?” 苏晚一噎,想问关于顾淮之为何是摄政王义子的事情,转念想了想,她敛去这个念头,还是待会亲自跟顾淮之秋后算账的好。 “摄政王的身体如何?”苏晚直奔主题。 罗成愣怔了一下,脸色沉凝道:“不太好,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太医只叮嘱我,莫要让王爷劳累,卧床休养。王爷并不是听话的人,他照常去朝堂,去军营,也只有这两日闭府不出。” 摄政王不出去,罗成并未感到高兴,反而心里更加不安起来。这说明摄政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 “你给王爷诊脉了吗?病情如何?”罗成语气有些急切。 苏晚无奈道:“王爷似乎并不想大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我号脉的时候,他干扰了脉象,这才从你这里探听一下情况。” 她咬住嘴唇,略微思索了一下,“你把王爷吃的药给我看看。” 罗成不敢耽搁,立即带苏晚去厨房,取出药包递给她:“每日吃的药全都在这里,太医还开了一瓶药,在王爷的手里,不经我们的手。” “哪位太医给王爷诊病?”苏晚拆开药包,仔细分辨里面的药,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这副药方子是用来调理身体,滋补气血罢了。 -- 第142页 摄政王对自己的身体情况,隐瞒的很紧,连自己的心腹都不知情。 “刘太医。”罗成不是蠢笨的人,立即说道:“不知苏小姐何时有空?我引荐你去见刘太医。” “今日晚上。” 刘太医白天要在宫里当值,苏晚贸贸然去见,会引起摄政王的注意。 “行,我来安排!”罗成十分感激苏晚对摄政王的事情这么上心。 两个人回了主院,顾淮之恰好从里面出来。 “罗成,王爷请你进去。” 罗成头皮一麻,却不敢磨蹭,快步进了屋子。 苏晚与顾淮之回府,她说:“按照罗成的说法,摄政王的病情恐怕不太乐观,他瞒的很紧,煎熬的药是滋补的,用来做障眼法。我晚上要去见刘太医,套一套话。” “好。” 苏晚默然片刻,声音平静道:“所以,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第154章 开诚布公 顾淮之沉默,自然知道苏晚在问何事。 举家进京,有些事情,苏晚需要知情才能及时防范。 “景云是皇后之子,当年出生之后,便被皇后身边的乳母带走,被人追杀逃到广陵府。 二弟那时候病重,娘带他去县城时遇见,二弟病重身亡,皇后的乳母伤重而亡,娘将景云当做二弟养,算是她精神上的一种寄托,疼爱的程度与亲生的无异。” “景云两岁时,摄政王的人找来。他给出两个选择,我认他做义父或者他将景云带走。” 那时候的顾淮之,不过十二三岁,又怎么与摄政王抗争? 顾母承受过丧夫、丧子之痛,精神状态,一度不佳。将对二弟的感情,全都寄托在景云身上,整个人的状态开始好转,若被摄政王带走,只怕她再坚强都会垮了。 顾淮之顺应摄政王的心意,认他为义父,以求医为由离开杏花村,居住在摄政王府,经受摄政王的栽培。 “摄政王观察过景云,他极为聪慧,便择选他为储君的人选,想要推翻太子,扶持景云上位。我与景云关系亲近,必定会尽心尽力辅助他,因此才会认我为义子。” 顾淮之三言两句,道出他与摄政王的关系。 苏晚震惊,顾景云是皇后之子?? 书里面,顾景云死了。 所以顾淮之对摄政王而言毫无用处? 顾淮之才会让庭渊这个身份死了? “皇后知道吗?” 顾淮之摇头:“皇后并未去找,所以并不知情。” 皇后所出的第一个嫡长子病逝,并不知道有蹊跷,是后来怀上景云的时候,发现食物中被下落胎药,她并没有声张,暗自去搜查,牵出皇长子身亡的真相,并非是病逝,而是被人谋害。 为护住自己第二个孩子,皇后便伙同身边的人,策划偷龙转凤,真正的孩子在出生的时候,便转移出宫,弄来一个死胎,冒充皇后的孩子。 百密一疏,消息走漏出去,乳母与景云遭人追杀。 皇后不知孩子生死,并不敢去找。 心里留有一个念想,只要不去找的话,那孩子必定还活着。若是找了,即便活着,也会给他带去灾祸。 皇后不求孩子荣华富贵,只求平安成长。 苏晚听后,心中唏嘘不已。 能让皇后这般忌惮,只怕谋害孩子的人,正是景帝吧? 皇后娘家权重,镇国公也是她的靠山,皇长子年纪小小便冰雪聪明,立他为太子的声势太盛,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太子都会是皇长子。未免江山旁落,景帝便虎毒食子了? 苏晚想到景帝中的毒,摄政王是打算等景帝毒发,便控制住朝政,推景云上位。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告诉皇后?” “景帝病重。” 苏晚深吸口气,觉得太操蛋了。 顾景云从金疙瘩,变成了烫手山芋。 若知顾景云的身世,苏晚便不会强求顾母来京城。 “我再捋一捋,实在不行的话,安排人护送娘和二弟、三妹回杏花村。” 苏晚抬手敲一下脑门:“不行,我们大张旗鼓进京,只怕早已让有心人注意。这个时候送他们回去,反而会弄巧成拙。”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摄政王善后,有人怀疑,也找不到证实景云是皇子的证据。” 顾淮之揉捏一下眉骨:“最迟还有一年,我会请师长收景云为学生,他不去书院露面,大概率不会被认出来。” 苏晚吐出一口浊气,没好气地说道:“你认摄政王为义父,前程不用愁,往后最不济也能混个帝师,又为何还要考科举?” 苏晚磨了磨牙,顾淮之捂得可真严实,一家人抠搜过日子,他也绝不改善生活,太过谨慎了。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 苏晚挺能理解,不用想也知道,顾淮之这些年的日子,只怕如履薄冰。 一步错,便万劫不复。 “摄政王的身份是双刃剑,他权势滔天,一手遮天。却也树敌众多,想做什么太过招人眼。 摄政王已经渐渐将权势分解,移交到我们手里,景云若有朝一日继承大统,摄政王便会功成身退。我若掌控摄政王的权势,只怕一举一动,全都被人盯着,不太方便行事。” “义子这一重身份,我会让他病逝,将摄政王的势力由明转暗。” -- 第143页 顾淮之笑了笑:“我以顾淮之这一重身份示人,不会太招人眼,行事便利。” 苏晚:“……” 黑芝麻馅汤圆。 表面谦谦君子,温润无害,转身就能捅冷刀子。 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不过一介农家子,凭着几分才学才入仕。 媳妇儿虽然出身名门,却与家族断绝关系。 说不定还能打入敌营呢! 顾淮之问:“还有疑问吗?” 苏晚偏头看向他,顾淮之穿一身天水碧长衫,黑发如瀑垂落在胸前,眼睑懒倦的低垂,阳光漫洒在他的轮廓,显得格外温润柔和,诱使人靠近他。 她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倾身朝他靠过去。 顾淮之唇边噙着淡淡的笑,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白莹莹的脸庞一片温软,仿佛他曾经看过的波斯猫,伸手落在她的脖颈上,不轻不重的捏一捏她的后颈皮,一股酥麻蹿向四肢百骸。 苏晚一个激灵,瞬间醒过神来,她往后仰身,离得他远一些。 “没有。” 顾淮之见她避让开,幽邃的眸光落在他的指尖,仿佛还残留那细腻温软的触感。 苏晚这般日神思不属,手捂着自己的后脖子,不知在琢磨什么。 一直到傍晚,苏晚方才恢复状态。 她草草用完晚膳,带上戚六去刘太医府上。 马车停在刘府旁边的巷子,苏晚靠在车壁上等罗成。 “叩叩——” 马车壁被敲响。 “苏小姐。”罗成的粗嗓门压低,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晚:“……” 掀开车帘子,苏晚从马车出来。 “刘太医方才回府,我们现在去吧。”罗成催促道。 “走吧。”苏晚与罗成去往刘府。 刘太医打过招呼,两个人顺利的进了刘府,管家亲自领两个人去书房。 第155章 昏招 刘太医出宫的时候,就被暗搓搓蹲守的罗成堵住,看在摄政王的面子上,刘太医答应见他的朋友,切磋切磋一下医术。 一进府,刘太医留在书房等人。 “老爷,罗大人来了。”管家目光复杂的掠过苏晚,到底没有通报她的身份。 刘太医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管家推开门,请罗成和苏晚进去。 刘太医正在翻看医典,抬眼望向门口,瞧见苏晚的一刹那,他眉毛一抖。 厉眼看向罗成,叱道:“胡闹!这就是你会医术的好友?” “刘大人,人不可貌相,苏小姐的师父是惠仁大师,医术造诣不低。当初苏老夫人病体沉疴,太医们束手无策,是她出手治好的。” 罗成激将道:“您别看她年轻,说不定您的医术不及她,就算赢她,也是胜在年长她三四五轮。” 刘太医脸一黑! 罗成仿若浑然不觉一般:“之前名声不显,因为她是名门闺秀,不能抛头露面。后来嫁人之后,太穷,那日子没法过,她逼不得已,一个弱女子出门行医,养家糊口。 她运气好,一不留神,便在镇上开了一家医馆,打出了神医的名号。就连军医对她都心生钦佩,向太子引荐她给定远侯治病。” “对了!您该知道军营里用的伤药吧?柳军医送了一些到宫里,您也夸赞过。”罗成大拇指指向苏晚:“呐,她研制的。” 刘太医胡子抖了抖,太过意外,导致黄豆大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显得有几分滑稽。 “原来是你研制的啊?” 刘太医拿到药,药效十分不错,去信给柳军医,询问制药的人是谁,请柳军医引荐引荐,刘太医盘算着将人弄到御药局。柳军医的信没有等到,倒是先见着本尊了。 苏晚神医的名头刘太医听闻过,可苏晚治不好定远侯,又因为苏晚的年纪,所以有几分偏见。 认为她年纪小,野心倒是不小,自吹自擂,将名声给吹出来。 哪成想是真有两把刷子! “让您见笑了。”苏晚规规矩矩的行一个礼。 刘太医目光热切:“来来来,你跟我说说,是咋想出这个药方子?耗费多长的时间,才研制出来的?” 苏晚该咋说?她是仗着自己来自后世,将别人的药方子,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研制出来的伤药吗? 她保守的说道:“一年。” 刘太医激动:“一年你就能研制出这种有奇效的伤药,可见在医术上有极大的天赋。你可愿意与我切磋一番?若你医术不错,我引荐你去御药局。” “刘大人,我身为医者,是为百姓治病。宫中的贵人,有你们就够了。我喜欢自由,若拘束在宫里,磨平了天赋。” 苏晚知道摄政王将病情隐瞒的很严实,他请刘太医医治,想要从刘太医这里套话,恐怕会铩羽而归。 还得靠智取。她眸光一转,笑盈盈的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切磋医术,若是你觉得过关了。我手里还有一种新研制的伤寒特效药,可以无条件优先给你供应。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许反悔!” 刘太医不上当,激动之色如潮水般尽褪,双手拢在背后,他看向苏晚身后的罗成,还有什么不明白? 恐怕是为摄政王一事而来。 “除去摄政王一事,别的事情我可以应允你。” -- 第144页 “我只为这一件事而来。”苏晚手里握着一个白釉小药瓶,抛掷向刘太医:“我先将这瓶药给你,你好好考虑一下。” 刘太医手忙脚乱的捧住,瞪着胸有成竹的苏晚:“你死了这条心,没有考虑的余地!” “是是是,我也不是非在你这里得到答案不可。今日我去了摄政王府,给摄政王号脉了,不就是中毒吗? 我这次过来,是为了跟你商讨治疗方案,既然你答应为摄政王守口如瓶,我也不勉强你。”苏晚一脸遗憾,朝罗成说道:“走吧,不打扰刘大人安歇了。” “你……你怎么……”刘太医太过震惊一时失语,话一出口,便回过神来,警惕道:“你说说,摄政王是什么情况?” 苏晚心中一沉,她的话是诈刘太医,从他的反应来看,摄政王是真的中毒了。 她不禁想到顾淮之的毒,不禁有个大胆的猜测,摄政王与他中的是一类毒。 “离魂。”苏晚吐出两个字。 刘太医神色剧变。 苏晚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落地,叫她猜中了。 顾淮之中了离魂,摄政王又中招,他们两个都是极为谨慎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人给他们下毒,极有可能是亲近的人。 离魂这种毒,有几种下毒的途径,一种是直接口服这种毒药,还有一种便是以一种药为引,两种分开吃无毒,放在一起便会中了毒。 这种毒会日渐侵蚀骨髓,损毁人的神经,因此在毒发时,失去神智,能够为人所操纵,故名为离魂。 这种毒很阴损,中毒的人,毒发到死亡的半个时辰,身体的疼痛仿若遭受千刀万剐,被人操纵达到目的后,便会气绝身亡。 最开始用来审讯细作,后来被人用来害人,先帝将此毒列为禁药。 “苏小姐,这件事必须烂在你肚子里,不可对外声张。”刘太医神色凛然,十分严肃道。 苏晚知道刘太医为她的安全着想,“我记住了。” 刘太医在屋子里急走几步,最后重重一叹:“你可能解?” 他头大如斗道:“这种毒没有解药,我只是将毒给压制。摄政王的义子也是中了离魂,这么多年过去,一直没人能治。 他的毒是给量少,因此能拖这么长时间。摄政王比他严重得多,以前征战沙场,他旧伤未曾根治,这毒入了体,诱发了旧疾,不止是解毒这么简单。”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摄政王不肯配合,那很棘手。 “我倒是能解毒。” “你能?!” 苏晚见刘太医反应激烈,勾起唇角,笑得不怀好意:“不过需要刘太医配合。”她凑到刘太医耳边低语几句。 刘太医听了她的昏招,惊得眼珠子要掉出来。 第156章 戚府 “刘大人,能不能治好摄政王,接下来便要看您的了。”苏晚没法接触到摄政王,还得靠刘太医。 可刘太医有风险,若是摄政王追究他? 苏晚有点吃不准刘太医肯不肯帮忙。 刘太医一面想摄政王治好,一面又担心摄政王秋后算账。 摄政王的性格,有点不知好赖。 只许旁人服从他的命令。 忤逆他,纵使为他好,不见得会手下留情。 “我再想一想。”刘太医没有一口答应,“你今日来找我,还是罗成带来,只怕这个消息早已传到摄政王耳中。若是后日我给他请脉,摄政王不曾问及,我便帮你这一回。” “有劳您了。”苏晚窮身行一礼。 刘太医摆一摆手:“我也是为大周。” 苏晚没有多问,带上罗成离开。 罗成震惊于摄政王的毒,居然是和顾淮之一样的! 顾淮之的气色,显然好转了,他的毒该是解了。 所以苏晚才会这般有成算。 “苏小姐,刘大人不肯帮忙,属下就算冒着掉脑袋的危险,也要想方设法,让您给摄政王解毒。” 罗成神色很激动,仿佛看了曙光:“您若能治好摄政王,往后有什么吩咐,只管说便是。” “好。”苏晚不跟罗成客气。 苏晚眸光微微一闪,从袖子里取出来一瓶药,递给罗成:“刘大人没有出手帮忙的话,你就把这药放入他吃的药里面。” 罗成犯愁道:“那药摄政王不吃。” 苏晚叹息一声:“随机应变吧。” 告别罗成,坐上马车。 戚六询问道:“大小姐,您去哪儿?” 苏晚心中一动,“戚家还在吗?” “还在。” “去看看。” 马车驶向戚家,这一条街住的都是高门勋贵,碧瓦朱檐,层台累榭,门口两座石狮子,气度威严。 苏晚从马车里下来,看着整洁的门庭,不由得愣住,戚家没有人在,她以为这宅子被封掉了,可如今看来还住着人。 “大小姐,您稍等,我去叩门。”戚六上前握住朱漆铆钉大门上的铜环叩响。 “谁啊?”沉重的大门打开,一位发须霜白的老叟探出头来,一眼认出苏晚来,他激动的从门内出来,步履踉跄的行一个大礼:“表小姐,老朽是戚府的老管家,您快快进来。” 苏晚连忙虚扶管家一把,随他一起进府,疑惑道:“戚家无人了,皇上没有将宅子收回去?” -- 第145页 “皇上原来是要将宅子给查封的,将来赐给有功之臣。是摄政王一力保下来,说戚家血脉未断绝,交给您来处理。这些年来,您一直没有来过,老朽便一直守着。” 管家热泪盈眶,摄政王的原话便是由苏晚做主,从旁支择选一个人过继到戚家。 原来以为这辈子都等不来苏晚,却未曾想到她来了。 “您可以从旁支选,也可以……”管家突然想到一件事,顿时改了话头:“苏家与您断绝关系,您可以回到戚家,继承戚家。” 苏晚心中一动,深思熟虑道:“从旁支择选吧。” 她继承了戚家,只怕朝中的目光,又会放在她身上来,对顾淮之不利。 管家很失望,不过很快收拾好情绪:“也好。” “我娘的闺阁还在吗?”苏晚望着偌大的将军府,纤尘不染,可见管家的用心,却是少了人气儿:“我想去看看。” “在的在的!”管家带着苏晚去碧云阁。 苏晚推开门,院子里栽种满灼艳的芍药,她踩着青石板,来到屋门前,管家上前打开锁片,灰尘扑面而来,她用手煽了煽,用帕子掩住口鼻,进了屋子。 “这间屋子从小姐病故,便上了锁,这才没有打理。”管家解释道。 苏晚微微颔首:“您去忙,我随便看看。” “欸,好呢!”管家应一声。 天际最后一抹余晖落尽,管家将油灯点燃,退出碧云阁。 戚六很有眼色,守在门口等苏晚。 苏晚站在屋中间,太久没有进人,太过冷清,隐约还有一丝霉味。 她就着烛光扫视一圈屋子,陈设很雅致,多宝阁上摆满了奇珍异宝。 她转进内室,一张拔步床,临窗一座软榻,还有一张圆桌,上面摆放着青釉茶具,雕花红木柜,两口箱子。 苏晚走到榻边,一腿落地,一腿屈膝跪在榻上,双手准备将窗子推开。 力道受阻,苏晚皱眉,准备站直身体。 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苏晚上半身趴在榻上。 苏晚龇一龇牙,双手撑在榻上站起来。忽然,她觉得有什么不对,在榻上按了按,似乎有松动的地方。她眯了眯眼,掀开铺垫在榻上的芦席。 下面是由木板铺成,她敲了敲,声音全都是空心的,她四处张望,在博古架上,找到一把雕纹精致繁复的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刀身泛着凛冽的寒光,一看便是好东西。 她沿着缝隙将木板给撬起来,正中间里面放着一个木匣子。 苏晚将木匣子抱出来,并没有上锁,而是一个机关术。 她尝试打开,没有成功。 苏晚直觉这匣子里的东西很重要,准备带回去,慢慢解开机关锁。 “表小姐,您在这儿用晚饭吗?”管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我用过晚饭了。”苏晚打开门,看着管家苍老的面容,低声问道:“屋子里没有娘的字画?” 管家叹道:“小姐出嫁时,便将字画全都烧了。” 他的视线落在苏晚手里的匣子:“老朽给您拿一个包袱皮?” “不用了。”苏晚摊开手,匕首躺在她的掌心:“这匕首是娘的吗?” 管家是看着戚敏长大的,对她的东西还有些印象:“这是摄政王赠给小姐的。” 苏晚心中一动,若是摄政王的话,她突然来了一个主意:“我能带走吗?” 管家没有任何的意见:“自然,小姐的东西全都是表小姐的。” 苏晚带走一个木匣子和一把匕首。 顾淮之还未入睡,正在处理公文。 苏晚将匣子放在他面前:“你能解开吗?” 顾淮之放下笔,将匣子放在面前,拨弄几下,「啪」地一声,木匣子的盖子弹开。 第157章 婚书 苏晚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你去了苏家?”顾淮之并未多看,将匣子放在苏晚面前。 “去的戚家。”苏晚抱着匣子盘腿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木匣子里面装着几封信,还有一些小物件,光泽很黯淡,仿佛经历岁月的沧桑感。 娘这般珍视的放在木匣子收起来,可见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很重要,不必多想,也知道这些是摄政王给她的吧? 苏晚拿起一个小木偶,将少女的姿态雕刻得栩栩如生,木头表面很光滑,经常被人放在手里把玩,才会包上这样一层薄薄的浆。 木头刻的出飘逸裙摆上,雕刻「戚敏」二字。 苏晚眸光微微一动,拇指拂过那两个字,将木偶重新放在一旁,取出里面几封信,全都是摄政王写给母亲的信。 她一封封看过去,有平日里的琐细,仿佛只是告诉母亲他的近况。 也有红叶传情,诉说他的思念。看到最后一封时,目光顿住。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这是摄政王写给母亲的婚书,婚书的最后面有一行潦草恣意的字,与前面遒劲有力的字迹不同,苏晚猜想是母亲写的。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上面落款的日期,正是母亲出嫁的前两日。 苏晚心里涩涩然,有些许的难受。 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终是以悲剧收场。 -- 第146页 母亲若应了这婚书,或许不会死了罢? 苏晚将信全都放在匣子里,看见里面还有一大一小两个木偶,好奇的取出来,方才发现这两个木雕的雕工并不纯熟。 大的木雕是一个男子,轮廓有些像摄政王,袍摆上刻了「姬玄」两个字。 小小的一只木雕,脑袋光溜溜的,衣裳刻的是一件小肚兜,小肚兜中间刻有「平安」二字,能够认出是个小婴孩。 她的指腹在背后摸到一个字,心里忽然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心跳逐渐加速,她缓缓地将小娃娃的木偶翻开,是一行生辰八字。 “怎么了?”顾淮之觉察到苏晚的不对劲,合上公文走了过来,看见她盯着手里的木偶发呆。 顾淮之皱起眉心,拿过她手里的木偶,看见上面的生辰八字,正是苏晚的生辰,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两个木偶,拿起来细看,一个是戚敏,一个是姬玄,苏晚的混在这里面,显出一些别的意味。 顾淮之眸光变幻,低声说道:“你如何想的?” “我们都是母亲心里最重要的人。”苏晚不去胡思乱想,这三个木偶混在一起,是容易让人多想,怀疑是不是暗喻「一家三口」。 若她是摄政王的孩子,苏继鸿与母亲洞房时,便会发现母亲不是完璧,以苏继鸿的品行,必定会利用这件事威胁母亲,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苏继鸿那边并半点异样,那便只有另一个猜测,她和摄政王是母亲最重要的人。 顾淮之缄默不语,这种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的确不能声张。 否则污了戚敏的清白,还让苏晚陷入舆论。 “摄政王中了和你一样的毒,他除了对砒霜有反应之外,其余的药对他没有用。我吩咐刘太医,给他施针治疗,将他给扎昏过去。 刘太医若不敢帮忙,便让罗成将解药化入摄政王喝的药里面,疗效肯定不太好。” 苏晚目光落在手里的匣子上,眸子里闪动着点点星光:“我拿这个去见他,看看能否说服他。” “我送你去。”顾淮之低声道:“今日义父咳血了。” 苏晚心中一惊:“那此事不可耽误。”她连忙将东西一股脑的塞进木匣子里,独独把她的那一个给挑出来,“我们现在就去。” 顾淮之吩咐人去套马车。 两个人直奔摄政王府。 —— 摄政王坐在书案后,正在批复奏折。 罗成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坦白道:“主子,属下担心您的病情。苏小姐是神医,方才自作主张,带她去见刘太医。” 他艰难的吞咽一口唾沫,颤声道:“苏小姐解了顾公子的毒,一定能够治好您。” “刘仁德告诉苏晚了?”摄政王如寒冰的声音响彻书房。 罗成心里一寒,连忙解释道:“没有!刘太医没有说!是苏小姐太精明,诈出来的。” 摄政王看淡了生死,早已倦了:“自去领罚。” 罗成哭丧着脸,从地上起来,准备去领罚。 这个时候,管家在外通传道:“王爷,顾公子和苏小姐来了。” 罗成眼睛一亮,仿若看见了救星。 摄政王还未开口,便听管家继续说道:“苏小姐说她去了一趟戚家,在她母亲房间里找到一样东西,想要献给您。” 摄政王眉梢一动,沉默良久,咳嗽道:“带他们进来。” 罗成松一口气。 摄政王冷笑:“需要本王唤人押你去领罚?” 天雷滚滚而来,将罗成心里微渺的希望劈得粉碎,心知难逃一劫。 方才走到门口便遇上苏晚和顾淮之。 苏晚瞧罗成认命的模样,心里明镜似的:“摄政王罚你了?” 罗成苦笑。 “你别去,给我去煎药,摄政王若是要问罪,我给你顶着。”苏晚给他一张药方,催促道:“快去。” 罗成大喜过望,拍拍胸脯:“属下定幸不辱命!” 苏晚失笑,一转头,对上摄政王凛冽的目光,她扯开唇角,露出灿烂的笑容:“王爷,我方才去戚家,无意间发现一些东西,特地拿来给您。” 摄政王目光落在苏晚手里的木匣子上,一眼认出来是戚敏的,他给戚敏的东西,她尽数收纳在里面。 “我打开母亲的匣子,在里面发现这个,是她亲手刻的。”苏晚将一个木偶放在他的面前,卖了一个关子:“您给她的婚书,她有回复您。” 摄政王眼睛里漫上一层血色,目光紧紧锁住木偶,沉声道:“婚书。” “您想看?”苏晚并不怕他,直直的对上摄政王锋砺的目光,“您答应我给您解毒,我便给您。” 第158章 戚敏 摄政王脸色冷沉,蒙上一层阴霾。 从他掌权开始,便没有人敢跟他讨价还价。 若是旁的人,他直接强取豪夺。 可偏偏眼前作妖的人,是戚敏的女儿! “您若是不配合医治,也活不了多少个日子,还不如到地下亲自问我娘。” 苏晚将匣子抱在怀里抱得更紧了几分,眼中透着几分警惕,似乎害怕摄政王不择手段抢回去:“您抢不走的,我不愿意给的东西,宁可毁了,也不会成全别人。” 摄政王额角青筋跳动,手指收紧,木偶硌得手心发疼。 -- 第147页 苏晚看他手背上青筋虬结,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她紧张的吞咽唾沫。 她有点吃不准摄政王会不会翻脸无情,若是如此的话,还得另想法子。 摄政王目光锋利如刀,似要撕破苏晚伪装的镇定,就在她要扛不住,想要开口换一个折中的法子时。 他忽然转开视线,垂下眼睫落在手里的木偶上,冷嘲道:“得不到的东西,连伸手都是多余的。” 苏晚一愣,莫名的懂了摄政王这句话的意思。 他得不到戚敏,这婚书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所以,他不想要了。 苏晚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攥着一般的疼。 这般高高在上的人,呼风唤雨,戚敏不在他身边,一切不过如此。 “你不想去西梁国看一看吗?”苏晚病急乱投医,只想唤起摄政王的求生欲,“我从戚广那儿得知我的外祖母是西梁国人,母亲有一半西梁国人的血脉。上次我去知渺观,偶然遇见了九欲,他的妹妹说我和她的小姨很像。”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戚广听见后,他说我母亲的心愿,便是有生之年想去一趟西梁国,探望一下外祖母生活的地方。 您不想去那边,领略一下风土人情,黄泉路上还能跟我母亲说道说道,她就欠了你,下辈子便要嫁给你还债。” 摄政王冷笑,似乎在嘲笑苏晚,用这哄孩子的套路来对付他,未免太不够看。 顾淮之不疾不徐地说着今日得到的消息:“义父,西梁国的探子来报,与戚老将军有一段情缘的人,并不是西梁国的女将军,而是当年的女皇,如今已经退位让贤,由她的幼女继位。” 苏晚惊诧,外祖母是女皇?? 那九欲和九歌也是西梁国皇族的人? 顾淮之抛下一记重磅消息:“探子在信中说太上皇的幼女,自幼失散,十几年后找回去。” 摄政王的思绪顺着顾淮之的话猜想,起初并未发觉不对劲之处,顾淮之从来不说多余的事情。 戚老将军的女人是西梁国的女皇,而女皇产下一个皇女自幼失踪。 他忽然联想到,戚敏便是女皇与戚老将军的女儿,失踪的这个女儿是戚敏? 十几年后被找回去,莫非…… 他眸光震颤,陡然看向顾淮之。 “戚氏病故之后第二年,西梁国太上皇找回皇女,钦点为储君。” 顾淮之不由侧目看向苏晚,这一切都还是猜测,毕竟西梁国女皇,不止是戚老将军一个男人。 女皇当年御驾亲征时,宫中便已经有了男后,还有几个男妃,产下了皇长女。 苏晚心中掀起惊涛巨浪,怔怔地看向顾淮之,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听得很清楚,可不懂他的意思。 母亲没有死吗?她去了西梁国? 以母亲对她的疼爱,又怎么舍得下她呢? 还有摄政王……她若是做了女皇,以摄政王对她的感情,必定愿意去西梁国。 不可能—— 苏晚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卡在咽喉。 她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顾淮之让摄政王产生求生欲的一种手段?所以故意放出这个消息,迷惑住摄政王? 摄政王到西梁国去求证,那时候已经解了身上的毒,他还能自戕不成? 苏晚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只想着等回去之后,她再好好求证一下。 她扯动唇角,询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娘她成了女皇吗?” “只是猜测。”顾淮之看一眼陷入沉思的摄政王,又适时的故意抛出一个疑问:“当年戚氏若是诈死的话,她的葬礼应该会有人发现端倪。” 苏晚一愣,目光复杂的看向顾淮之,有些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究竟是想要告诉摄政王西梁女皇是她娘,还是打消摄政王的猜测,只是纯粹的告诉摄政王,她外祖母的真实身份? 摄政王知道一些内情,跟苏晚的想法不同,顾淮之的话并非拆台,而是诱使他想得更深层一点。 戚敏病故之后,戚老将军以权势从苏继鸿手里换走戚敏的遗体,并未风光厚葬,而是低调的葬进戚家祖坟里,没有请同僚与亲友吊唁。 摄政王倏然站起来,冷声喝道:“江澄!” 一道黑影飘然出现在内室。 “你亲自去西梁国一趟,调查西梁女皇。”摄政王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动,他凉去的血液,这一刻似乎变得滚烫,沸腾。 一旦想到戚老将军将诈死的戚敏送到西梁国,他就恨不能立即奔赴西梁国。 苏晚看摄政王反应这般剧烈,便知她想岔了。 顾淮之见摄政王的反应,便知他上套了,想到葬礼的古怪之处。 他见苏晚困惑,在她耳边低声道:“岳母的葬礼是戚家操办,低调下葬,并无旁人参加葬礼。” 苏晚恍然大悟,若是如此的话,母亲诈死的猜测,便又增加了可信度。 “王爷,您可愿意治疗了?”苏晚抱住匣子往前走了几步:“您的情况很严重,若是我娘真的还活着,您想与她重续前缘都没有机会。下辈子的事情,谁还记得?若是她许给别人了呢?” 这话如一把利刃狠狠扎刺进摄政王心口般,痛彻心扉。 苏晚深深叹一口气,走到顾淮之的身边,手指揪扯着他宽大的袖摆:“摄政王不愿意治,我也便不强人所难了。咱们走吧。” -- 第148页 顾淮之看一眼摄政王,拱手作揖道:“义父,您保重好身体,庭渊告退。” 两个人对视一眼,往门口走去。 “谁准许你们走了?” 第159章 您是这样的王爷 摄政王冷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晚松一口气,眉眼间浮现一抹喜色,朝顾淮之挤眉弄眼:你义父这是答应诊治了! 顾淮之微微浅笑:接下来看你的了。 苏晚扬起下巴:你等着! “王爷同意医治了?”苏晚将手里的木匣子递给顾淮之,目视摄政王道:“方才是我求着您,所以以婚书作为条件。如今是您求着我治,那便等治好之后,再将婚书给您。” 婚书上面娘写的那句诗,可不是什么好话,就怕刺激到摄政王,他又反悔医治。 摄政王目光落在匣子上,冷哼一声:“本王是命令你。” 苏晚:“……” 行叭,您老说了算。 “为何执意医治本王?”摄政王睨一眼顾淮之,并不认为是顾淮之的意思。 顾淮之虽然认他为义父,可两个人更像合作关系。 他一死,无人能辖制顾淮之,对顾淮之更有利。 “感谢您这些年,每年都给我送生辰贺礼。更重要的是换了一桩婚事,没有让我嫁给太子。” 苏晚想到景帝连亲儿子都杀,只是因为忌惮皇后娘家身后的势力。 她身体里有西梁国皇室血脉,嫁给太子之后,只怕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 以原主的心性,只怕小命依旧会保不住,她穿成一个宫妃,想要扭转处境,比现在要难上千百倍。 摄政王面色沉敛,从书案后出来,踱步到软榻坐下,手臂搭在小几上。 苏晚机灵的快步过去,卷起他的袖子号脉。 原本轻松的神色,顿时变得凝重。 摄政王的身体,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毒对她而言,并不是难事。 要紧的是摄政王的旧疾。 “您一到阴雨连绵的日子,骨头疼吗?”苏晚收回手,脑子里快速的想着治疗方案。 摄政王「嗯」一声,不以为意道:“小事。” 苏晚冷笑:“是啊,就是要命的小事而已。” 摄政王眉心紧皱,思索是不是他太过宽厚,才让苏晚得寸进尺,敢顶撞他。 恰好这时,罗成端药过来。他听到最后两句话,嘴唇蠕动一下,欲言又止。 戚敏嫁给苏继鸿,正巧鞑子来犯,摄政王挂帅出征,他简直就是不要命,靠着这股狠劲,势若破竹,直接攻占了鞑子的老巢。 这场漂亮的胜仗,在他身上刻下一道道伤痕,其中有一道致命伤。 罗成的目光落在摄政王的脖子,那里有一条狰狞的伤疤,利箭几乎擦过大动脉,毫厘之差。 “王爷,喝药了。” 罗成收回视线,毕恭毕敬的将药放在小几上。 摄政王看着浓黑的药汁,散发出苦药味,眉心紧皱成川。 苏晚默默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荷包,取出一块饴糖,放在旁边干净的碟子里。 “这个能压一压苦味。” 摄政王眉心皱得更紧了几分,似乎被苏晚这个举动给刺激,端起碗一口给喝了。 罗成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他的老天爷,主子总算肯吃药了! 苏晚要来笔墨纸砚,写下一副药方子,递给罗成:“这副药方子给王爷药浴,你抓三副药,每日给王爷泡药浴,一次泡两刻钟,药浴泡完了,我再来给王爷请脉。” 她又指着小几上的空碗,补充道:“这药每日服用两次,暂时连续服用半个月。” 摄政王的身体很差,药浴是最好的选择,能够促进血液循环、调节经络脏腑、接骨续筋、温筋散寒。 想到接骨续筋,苏晚脑子里又有了一个方子,便是黑玉断续膏。 少林寺禅、武、医为一体,禅、医最为低调而神秘。其中最有名的便是黑玉断续膏,是由一百零八味本草熬制而成,工序十分复杂。 外公曾经跟她说过,熬制这个断续膏,一成在药内,九成在药外的工序和火候、气候,十分的讲究。若是炼制成了,对接骨续筋有奇效。 “你等等。”苏晚从罗成手里拿过药方子,增添一味续断。 罗成立即去抓药。 “您按时吃药,我三日后再过来。”苏晚事情办成,紧绷的那根神经松懈下来,浑身透着疲倦。 她打着哈欠,困倦的问顾淮之:“你有事要与王爷交代吗?” “回吧。”顾淮之与苏晚告辞。 摄政王保持之前的姿势,幽暗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碟子里的饴糖。 他能上刀山下火海,所向披靡,无所畏惧。 独独不爱吃药。 病了,伤了,硬扛。 戚敏发觉之后,为了哄他吃药,今日带饴糖,明日带蜜饯,每一次都不重样,因此她身上习惯带着甜食。 苏晚自然而然从袖中荷包取出饴糖,不禁勾出摄政王的尘封在心底的回忆。 嘴角往下一压,戚敏若当真活着,她是西梁女皇,身边的男人不是苏继鸿,终将会是别的男人。 当真是白疼一场,这般的冷血无情。 摄政王顿觉碟子里的饴糖碍眼,拂袖便要挥落在地,跌落下小几的一瞬,他又稳稳当当的接在手里,扔在小几上,重新取来奏折批阅。 -- 第149页 罗成命人将药浴熬好,抬过来的时候,便见摄政王面沉如水,蒙上一层冰霜,一副很不爽快的模样,他胆儿颤了颤,硬着头皮道:“主子,药浴熬好了,待会要凉了。” 摄政王面色阴郁,没有动弹。 罗成偷偷抬起眼皮子望过去,便见小几上的碟子空了,那块饴糖不见了! 罗成眼珠子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饴糖的踪迹,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原来主子不肯吃药,是因为没有糖!!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您移步去泡澡?属下去准备饴糖?” “滚!” 罗成从内室滚了出去。 —— 苏晚和顾淮之回到院子里,屋门一关。 “淮之,我娘,她真的是西梁国女皇吗?” 苏晚想起之前从戚家回来,顾淮之正在处理公文,莫非就是关于西梁国的事情? “探子调查来的消息,便是我在摄政王面前说的那些事。至于是不是岳母,还有待商榷。”顾淮之按揉一下额角,温声道:“我已经安排人继续调查,摄政王也安排了江澄,想必很快会有确切的消息。” 第160章 危机感 顾淮之将探子送来的信,整理整齐,递给苏晚。 苏晚拿过资料,一目十行。 心情百味杂陈。 穿越过来将近半年,苏晚很好的代入原主的身份,没有半点违和。 因此得知戚敏很有可能活着的时候,震惊、错愕之后,紧随而来的便是期待和无措。 这是一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资料看完之后,苏晚满腔翻涌的情绪,归于了平静。 只剩下复杂。 西梁女皇很大一种可能会是她娘亲。 依照摄政王的性情,他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必定会去西梁国,之后会发生何事不得而知。 但是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她的身份泄露出来,是西梁女皇的女儿,只怕会在大周造成轰动,对顾淮之的发展会有很大的影响。 再不济大周国混不下去,他们还可以去西梁国,她的身份水涨船高,能够横着走呢。 可顾淮之的重任,便是扶持顾景云上位,并且辅佐他坐稳皇位。 苏晚愁眉不展:“淮之,西梁女皇若真的是我娘,你这科举之路只怕走不通了。” 她是西梁国皇女,朝廷如何敢重用顾淮之? 只怕将他扔到穷乡僻壤做个小县令,甭想回到京城进入权力的中心。 最后还是得倚仗摄政王义子的身份,那时摄政王不在大周朝坐镇,各路牛鬼神蛇,只怕全都会打压他。 原来平坦的路,顿时变得崎岖。 顾淮之倒是很看得开,宽慰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经过他们的千锤百炼,便无人能敌我。” 苏晚翻个白眼:“你咋不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扒在窗户偷听的墨尘,忍不住把窗子揭开一条缝,露出两只眼睛:“主母,还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滚!”苏晚哐当,将窗子给合上。 墨尘懵圈了,委屈的看向一旁的墨渊:“我说错了什么吗?” 墨渊见他一脸费解的模样,满脸冷酷,甚至往一旁走了几步,以免跟墨尘在一起久了,拉低他的智商。 看在墨尘眼里,便成了墨渊害怕罪名连坐,要跟他割袍断义。 无情! 墨尘心里惴惴,墨渊向来仗义,这次划清界限,莫不是他无意间犯下严重的大错? 他支棱耳朵,重新贴上窗户,里头没有动静,难道在商量对他的处罚? 墨尘默默地再次把窗子给揭开,顿时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沉重,苏晚与顾淮之胶着,心里咯噔一下,哆嗦地说道:“主母,方才那话我是替墨渊说的。他让我再捎一句话,您赶紧治个罪,让他死得痛快些,别磨磨唧唧,钝刀子剌肉折磨人。” “哐当——” 墨尘立马将窗子合上,看向一旁板着脸的墨渊,摸了摸自己的良心。 既然不做兄弟,那便拿来挡刀。 墨渊冷睨他一眼,纵身一跃,消失在院子里。 苏晚拉开门,就看见墨尘鬼鬼祟祟的,想要溜出院子。 “墨渊呢?” 苏晚双手抱臂,肩膀抵在门框上。 墨尘鹌鹑似的蹲在窗户下。扯着自己的大袖子,哭丧着脸说:“属下说他畏罪潜逃,您信吗?” “那你就代兄受过吧。”苏晚似笑非笑地说道:“你把京城里两间铺子给打扫干净。” “啊!!”墨尘眼睛瞬间亮了,立即生龙活虎:“属下这就去!” 苏晚看他眨眼间蹿出院子,生怕走的迟了,她翻脸要重罚,不禁失笑。 “你哪找的活宝?” 苏晚很想问就墨尘这智商,办事没有翻过车? 顾淮之气定神闲:“大事不犯糊涂就行。” 苏晚:“……” “事情还未发生,不必想太多,或许不会这般糟糕。”顾淮之温声劝解苏晚,看着她疲倦的面容,目光愈发的柔软:“当真有事,还有我。” 苏晚啐道:“就是你麻烦大发了。我在大周混不下去,就去西梁国投靠我娘,她是西梁国的女皇,我一个皇女,日子得有多舒坦?若是一个不小心,成为下一代女皇,后宫三千,这人生也太滋润了。” -- 第150页 话这么一说,苏晚忍不住荡漾了。 顾淮之弹一个脑瓜崩。 苏晚吃痛地「唔」了一声,手捂住额头,瞪向顾淮之:“你干嘛?” 顾淮之望一眼天色:“不早了,早点洗漱睡了。” “嘶——” 这人是讽刺她,做梦来得快一点。 苏晚朝他龇牙,怒道:“你别激我,我这人没啥大本事,就是有本事让梦想成真。” “呃……”顾淮之无奈地叹息一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将人环住。 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揉着她的额角,低声说道:“娘子原谅我不识好歹,明日给你充当车夫赔罪。” 苏晚被他一搂一按,又语气低柔的赔不是,脸颊燥热,不太自在地说道:“我、我就是嘴痒,顺口杠一句,你也别往心里去。” 她抬手拂开顾淮之的手,摸着发烫的额头:“你早些睡,我再琢磨一下摄政王的治疗方案。” 顾淮之自然知道苏晚有口无心,却意识到一个问题。苏晚当真是西梁国皇女,摄政王去了西梁国,将这一层身份揭开。 苏继鸿已经与苏晚断绝父女关系,西梁女皇会将苏晚认回去罢? 这一门亲事,可还会作数? 苏晚的话,让他产生了危机。 他目光沉敛,注视苏晚,看她坐在书案后奋笔疾书,只觉得想要站在她的身边,实力便要足够的强悍。 苏晚并不知道一句玩笑话,对顾淮之造成的影响,她完善好给摄政王治疗的方案,放在抽屉里。 揉一揉僵硬的颈椎,打着哈欠回内室,顾淮之早已躺在床上睡着了。 顾淮之打满的热水,已经凉了,只有微微的温热。 苏晚将就着泡一个澡,吹灭油灯,从床尾爬到床内侧,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忽然,身边的人动了,翻一个身,侧对她躺着。 苏晚顿时紧张起来,想要往里侧挪动一下,整个人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独属于顾淮之清冷如雪松的气息将她包围住。 第161章 兄妹相认 苏晚整个人僵硬住,心跳如雷,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之时,顾淮之跟她有亲密的行为,苏晚并不会心跳加速,感到羞涩。 如今知道自己对他心思不纯正,顾淮之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往她身边一坐,便会止不住泛起娇羞。 两个人结为夫妻半年,除了第一次同床共枕,她咬上他的嘴唇之外,便只有他现在这个怀抱,是他们最为亲密的举止。 苏晚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抗拒,甚至还很贪恋,不舍得将他给推开。 “顾淮之?” 苏晚轻轻唤一声,手指扯动他的衣襟。 顾淮之没有半点动静,呼吸均匀。 苏晚推一推他手臂:“顾淮之?淮之?” 顾淮之似乎累极了,只是动了一下,并未将她给松开。 苏晚忍不住挑眉,睡得这样沉?看来这段时间赶路,真的累着他了。 贼心忍不住大了起来。 苏晚不是那种亏待自己的人,反正是顾淮之主动抱她,可不是她赖上去占便宜。 她心安理得的往顾淮之胸膛靠过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舒适的闭眼睡觉。 怀中的人沉沉睡过去,顾淮之缓缓地睁开眼睛,垂眸注视她宁静的睡颜,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极浅淡的笑。抬手将她脸颊上的发丝拂开,侧脸贴在她的额头上安睡。 苏晚并未排斥他的拥抱,心中该是接纳他了。 —— 一夜无梦。 苏晚醒过来的时候,天蒙蒙亮,身边的男人已经起床。 她爬坐起来,伸一个懒腰,精神饱满。 穿戴整齐,苏晚从屋子里出来,径自去往堂屋。 顾母和顾宝珠、顾景云、顾淮之、九歌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摆放好碗筷,还没有上饭食。 “大嫂,你起来了!”顾宝珠笑容灿烂,指着她和顾淮之中间的空位,兴奋的说道:“今日早饭是大哥做的,我好久没有吃大哥做的早饭了!” 顾母对胡氏说道:“现在上饭食。” 胡氏去厨房端早饭。 “你们不用等我,可以先吃。我起的迟了,可以叫醒我,不用干等着我。” 苏晚有些不好意思,让大家全都饿着肚子等她一个。落落大方的坐在顾淮之身边,想到昨晚的那一个拥抱,她声音软下来,眼睛里氤氲着一丝柔情:“我们找个牙婆子,买两个厨娘来做饭。” 顾宝珠和顾景云偷着乐,大哥给大嫂做早饭,大嫂心疼大哥,要买厨娘来做饭,这样可真好! 两个人小家伙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落在苏晚的肚子上。 娘不许他们去叫大嫂起床,让大嫂养好身体,给他们生小侄子。 顾宝珠和顾景云眼巴巴地说道:“大嫂,你多吃一点,生个小侄子。” “咳咳——” 苏晚正在喝水,被这惊人之语,吓得给呛着。 她面色通红,糊弄两个小家伙:“多吃也生不了小侄子,这得去庙里求观音菩萨。菩萨觉得缘分到了,才会给一个小侄子。” 顾景云和顾宝珠似懂非懂,依旧热情不减,笑得眉眼弯弯:“大嫂,九歌姐姐说了,你和她今日去知渺观,我们回来的时候,顺路去庙里求求观音菩萨。” -- 第151页 苏晚:“……” 她用手肘捅一捅顾淮之:你倒是说句话呀? 顾淮之唇角噙着笑,淡雅地说道:“菩萨诞辰时求,最为灵验。” “菩萨啥时候生辰?” “二月十九。” 顾宝珠抠手指头,算算二月十九还有多久。 顾景云一脸失望,“还要等好几个月呀。”随即,又高兴起来:“那时候大哥正好春闱,等他考完出来,菩萨给了大嫂小侄子,那就双喜临门。” “啊??”苏晚一脸懵,一副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奇言怪语的表情。 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来,顾淮之这话是啥意思? 菩萨诞辰,两个小家伙真的去求菩萨。 他难不成给她一个孩子交差? 这个念头一起,苏晚思绪便飘散了,不由得想起顾淮之昨晚那个拥抱,他难道对她也有一点不纯正的心思? 顾母脸上的笑容就没有落下过,家里就该这样热闹。 心里忍不住憧憬一下,多添一个孩子,肯定更加喜庆! 这个时候,胡氏将早饭端过来,大家全都安静的吃早饭。 苏晚多吃了半碗面,摸着吃得有点撑的肚子,叮嘱顾淮之:“你就别送我们去知渺观,戚六会保护我。你先安顿好二弟和三妹。” 顾淮之微微颔首:“好,让墨渊跟着你。” 苏晚没有拒绝顾淮之的安排,带着九歌、戚六和墨渊去知渺观。 九歌早就盼着去见九欲,早饭都没有食欲,只吃了两个饺子,坐在马车里,盯着青布车帘子发呆。 她的声音有些缥缈,夹杂着一丝不安:“苏晚姐,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盼着见到哥哥。如今真的要得偿所愿了,我又不敢了。” 九歌低垂下眼帘,盯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纵然苏晚给她护肤膏,皮肤养好了一些,可皮肤依然很粗糙,指节粗大。上面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 她的手指缩进袖子里:“哥哥看见了,会不会很难过自责?怪他没有保护好我?” 苏晚握住她的手,声音轻柔的说道:“比起这些,见到你更重要。否则他这一辈子,会在内疚和遗憾中度过。” “是这样吗?”九歌澄澈的眼眸里氤氲着一汪水雾,脆弱的靠在苏晚的肩膀上,细柔的嗓音充满感激:“苏晚姐,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早就饿死了,和哥哥这辈子都不会相见。” 苏晚没有说话,九歌想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倾诉。 突然想起来九歌和九欲的身份,如果她娘真的是西梁女皇,他们的母亲是死在夺嫡之中吗? 两家是有血仇。 可九歌说起小姨时,眼睛只有孺慕,没有恨意。 马车在山脚下停下来。 苏晚收敛思绪,与九歌爬到知渺观。 观门打开,九欲从里面出来。 九歌见到九欲的一刹那,泪水刷的滚落,心中所有的顾虑全都抛之脑后。 她飞奔过去,扑进九欲的怀中,紧紧抱住他,哽咽地说道:“哥哥,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162章 温茶 九欲穿一身蓝色道袍,熏染一身清雅的檀香气息。九歌撞进他怀里,抱着九欲才发觉他身子清癯,瘦得似只有骨架子。 她鼻子更酸了,泪水扑簌簌往下落,心里难受得不行:“哥哥,都怪我不好,歌儿不该不听你的话,才把你给弄丢了。对不起,对不起……” 九欲双手僵在身侧,耳边是九歌歉疚的忏悔,滚烫的眼泪洇湿胸口的薄衫,他眼睫微微一颤,似被风吹进了细碎的沙子,眼眶涩涩的疼,热泪抑制不住的往外溢出来。 他低垂下头颅,抬手抱住怀中细瘦的女孩儿,克制着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将她这纤弱的身子骨给捏散了架。 悔恨与愧疚,喜悦与激动,这几种情绪碰撞,交织,撕扯。 “歌儿,是哥哥的错,没有保护好你。”九欲爱若珍宝一般,轻轻拍抚九歌,喉口哽咽:“很感谢你,再次来到我的身边。这一次,哥哥再也不会把你弄丢。” 九歌双手紧紧抓住九欲的衣料,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苏晚站在一边,看着兄妹重逢喜极而泣的模样,她唇角不由浮现浅浅的笑。 之前想将九歌找到,苏晚存了私心,不想与九欲为敌,想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 如今看到这暖心的一幕,所有的私心荡然无存,只觉得真好,所有失散的亲人们,重逢,团圆,是最美的好的一帧画面。 苏晚看一眼驻足好奇观望的游客,提醒道:“你们可要找个地方说说话?” 九欲眼睛通红的看向苏晚,又看着还在抽噎的九歌,“我们进寮房叙旧。” 九歌牵住九欲的手,不肯迈步走,另一只手牵住苏晚的手,方才往观内走去。 九欲睨向苏晚,自然看出九歌对苏晚的依赖。 他心中猜测,苏晚在何处找到九歌。 不等他想出一个头绪,一旁的九歌已经止住了哭声,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想起自己方才失态的模样,脸颊上浮上两抹红晕,不好意思的说道:“哥哥,是苏晚姐救的我,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兄妹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九欲脚步一顿,“哦?”他好奇道:“你们怎么相遇的?” “我逃出来的时候,饿昏在路上,苏晚姐正好从京城回乡,瞧见我昏倒在路上,她救活我,给了一些食物,问我想要去哪里,她可以捎带我一程。 -- 第152页 我吃过轻易相信别人的苦,很防备苏晚姐,怕她不安好心,骗她是相反的方向,不太顺路。苏晚姐也没有强求,她给我二两银子,留下一双鞋子,带着人离开。” “我不敢吃她的食物,丢掉的时候,看见地上掉了一副手串,正是哥哥的那串。我想哥哥肯定是信任苏晚姐,才会将手串给她。” 九歌羞愧道:“我的草鞋磨烂了,脚底都是血泡,因为苏晚姐可能是哥哥的朋友,我就受了她的恩惠,穿上苏晚姐的鞋,吃了食物追着她去。” 苏晚听到这里,也觉得很无语:“九歌孤身一人,怕逃亡的路上,露出真面容,会遇到心怀不轨的人,脸上脏兮兮的,看不清楚她的长相,瘦的颧骨凸出来,眼窝深陷进去,哪里看得出你们兄妹俩相像?倒叫她找我吃了一点苦头。” “苏晚姐,你若是将手串戴在手腕上,我认出来了,就会跟你走了。”九歌见着哥哥了,露出少女的娇俏。 闻言,九欲偏头看向苏晚。 苏晚一脸无奈:“我之前是戴在手上,寻思被你认出来,主动找我相认。可这手串是你哥哥的,我是有相公的人,将别的男子的手串戴在手腕上,不合规矩。” 九歌想到了顾淮之,抿着嘴唇笑得文静。 “若非你心善,给歌儿银子,便不会结下这样的缘分。谢谢你将歌儿带回来,往后你是我的恩人。” 九欲笑容真挚了几分,将苏晚请进寮房里,拎着一个茶壶,去坛子里舀雪水,取出茶叶放进茶壶,搁在火炉子上煮。 “哥哥,我来帮你。”九歌拿起扇子,将炉子里的火扇大一点。 九欲忽然握住她的手,原来胖嘟嘟,白嫩嫩,像雪团子的手,掌心布满厚厚的茧子,指节粗大,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猛地将她的袖子给推上去,手臂同样无一处完好,可见这些年吃了多少苦。 他的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给攥住撕裂一般的疼。 九歌受到惊吓一般,下意识的往袖子里缩。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九欲紧绷的面庞,他的眼睛暗得透不进去光。 她忐忑不安地说道:“哥哥,我会把手养好的。苏晚姐特地给我研制了药膏,能够祛疤,很快就能养得又白又嫩。” 九欲像被打了一记闷拳,喉咙滚动一下,想要说什么,嗓子眼堵上一团棉絮,发不出声。 “哥哥……”九歌看着九欲赤红的眼睛,怯怯地唤他一声:“我以后有你,以前的事情全都过去了。” 九欲狠狠闭上眼睛,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体内横冲直撞的戾气。 “不会了,哥哥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 九欲爱怜地摸一摸九歌的脑袋。 九歌笑容干净,信任且依赖。 九欲松开九歌的手。 九歌拉下袖子,坐在苏晚的身边,黏人的抱着她的手臂,凑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眉眼弯弯,一派天真无忧的模样。 九欲很痛心,却又很欣慰,无论她经受怎样的磨难,归来时依旧如初。 炉子上的茶水沸了,清清浅浅的茶香随着袅袅雾水飘散而出。 九欲取出一只碗,将茶倒入碗中,放在苏晚的面前。 茶汤是浅浅的碧色,袅袅茶香很沁人心脾,苏晚深深嗅一下,便觉得发沉的脑子清明不少,她忍不住浅啜一口,入口微苦,又泛出一丝甘甜,唇齿间充盈着清雅的茶香。 苏晚很喜欢这个口感,小口小口的喝完一碗茶,热茶仿佛朝四肢蹿去,浑身暖洋洋的,疲倦全都消散,很轻盈。 “你这个茶是什么茶?挺好喝的!”苏晚舒展双臂,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我觉得一碗茶下去,腰酸背痛都缓解了。不知是这段时间累得还是怎么,总觉得疲乏无力,现在感觉特别精神有劲儿。” 第163章 破解棋局的人 九歌一听这么好的茶,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九欲,娇声说道:“哥哥,我也要喝。” “你身体还未康复,这茶是寒性,你不能喝。等你身体养好,哥哥再给你煮。” 九欲见她瘪了嘴,眉眼温柔,捏一捏她的脸颊:“听话。” 九歌垂下眼睫,捧着凉白开喝了一碗。 “这是雪雾茶,峰顶常年云雾缭绕,长了几株野茶树,冬日里覆上一层积雪的时候,再去采摘。茶叶上的雪水,收进干净的罐子里,用来煮这雪雾茶一绝。”九欲收起苏晚面前的茶碗。 苏晚挑动一下眉梢:“好雅兴。” “一年不过一二两茶叶,我这儿没有多少了,今年冬的茶留给你。” 九欲将碗洗干净,坐在苏晚对面:“顾娘子,手串可否还给我?我重新赠一样东西给你。”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在苏晚的面前。 “这是醒神缓解疲劳的草药包,你佩戴在身上几日,不会再有疲劳乏力的感觉。” 苏晚注视桌面上一只灰布绣白鹤的香囊,淡淡的草药香扑鼻,极为好闻。 她眼底快速的闪过什么,从袖袋里取出手串放在九欲面前。 从善如流道:“这手串是你娘给你们兄妹的东西,我不便夺人所好。” 苏晚拿起香囊,解开袋子,仔细看一眼里面的草药包,的确如九欲所说的功效,没有别的有害物质,她便挂在腰间。 九歌瞧见哥哥和苏晚姐两个人关系确实不错,她特别高兴,忍不住想如果苏晚姐没有成亲的话就好了,做她的嫂嫂更完美。 -- 第153页 “哥哥,你还俗吗?” 九歌希望哥哥能有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在道观里,清苦的过一辈子。 “到时候再说。”九欲没有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九歌不再追问,心知哥哥有苦衷。 “你如何安排九歌?”苏晚问。 “她留在道观里。”九欲站起来朝苏晚行一个大礼:“这段时间,歌儿劳烦你照顾了。” “我挺喜欢九歌的,你不用客气。”苏晚起身道:“我便功成身退,不打扰你们兄妹俩说体己话。” 兄妹俩将苏晚送出道观。 苏晚下山,坐上马车。她张开手,掌心有两片茶叶,正是她喝的那碗茶。她端详了好半天,也没有觉察出问题。 取下腰间的香囊,苏晚倒出里面的草药,陷入沉思。 九欲不会无缘无故给她香囊,特地将雪雾茶泡给她喝。这一种雪雾茶不是简单的茶,倒像是一种对身体有益处的药。 否则为何明明有一壶茶,在她表明态度之后,他不再为她续杯,反而将碗给收走了。 九歌的身体分明将养的很好,只是一杯茶,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却拒绝了。 苏晚猜想症结在手串上,她撞破九欲给皇上下毒的秘密,所以九欲给她一个手串,然后悄无声息的给她下一个药引,诱发毒性除掉她。 她找到了九歌,并且给他送回去,九欲便给她喝一碗雪雾茶,解了手串遗留的问题? 不然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苏晚叹息一声,九欲是用毒高手,心知她是医者,所以给她的东西,不留半点痕迹,让人防不胜防。 若不是想要拉拢他,苏晚也不会收他的手串。 她想到什么,嘴角勾起来,将残茶装进香囊里。 —— 九欲站在道观门口,目送苏晚离开,他吩咐道童去庙里散播一句话,然后带着九歌回寮房,抬手将门合上,他目光一凝,盯着他发黑的指甲。 他想起唯一跟苏晚有过短暂接触的,便是那只茶碗。 九欲非但不恼,反而眼底浮现浅淡的笑。 她在警告他。 他微微叹息一声,苏晚反应太灵敏,他任何的举动,她都会揣摩。 即便今日不给她一杯雪雾茶,苏晚暂时没有发觉手串上的问题,等看到药引的时候,便会觉察出来吧? 九欲心想这一杯雪雾茶,不是解救苏晚,而是解救了他自己。 他想对苏晚下毒,还得用相生相克的东西。 苏晚对他下毒,饶是他警觉,依旧轻而易举的着了道。 “哥哥,你的手怎么了?”九歌惊叫一声。 片刻功夫,九欲的手全黑了,针扎一般疼痛。 “没事,哥哥会解了。” 九欲强自隐忍,没有露出分毫不妥,将九歌安置妥当,他进了药房,开始诊断苏晚给他下得毒。 两个时辰过去,九欲手上的疼痛,一波比一波剧烈,额头上冷汗涔涔,他将炼制出来的药丸放在嘴里吞咽下去。 “嘭——” 九欲摔倒在地上,肚肠绞痛,脸色煞白。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九歌将门给推开,看见九欲满头大汗,急得要哭出来:“你身体不舒服吗?苏晚姐很厉害,我找她给你医治。” 九欲苦笑一声,医毒不分家,苏晚医术高绝,用毒也一流。 他根据症状以为是玄云毒,按照玄云毒的配方来解毒,却加剧了毒素。 九欲喉间腥甜,吞咽下去,怕吓坏了九歌。 “我没事。”九欲支撑着九歌站起来,推开九歌的手,“我下山一趟。” “哥哥……” “你别跟着,我不会有事。”九欲吩咐道童看着九歌,他缓慢地朝门口走去,准备下山找苏晚,向她诚心赔不是。 一走出道观,便瞧见戚六站在门口。 “大小姐给你的。”戚六将手里的药瓶扔给他。 九欲拿着药瓶,抿紧了薄唇。好一会儿,低声说道:“你替我向顾娘子赔不是,改日必定亲自登门赔罪。” 戚六看一眼九欲黑成碳的手,“大小姐说你安分些,便是对她的回报。”丢下这句话,快步下山去与苏晚汇合。 “大小姐,我把药给他了。”戚六禀报道。 苏晚「嗯」一声,声音带着睡醒的沙哑,“回府吧。” 戚六坐上车辕赶车。 苏晚将缠在指尖的香囊,从马车窗户扔出去,飘落在地上。 不一会儿,一行人从山间绿荫中走出来。 谢无崖停下脚步,捡起地上的香囊,看到上面绣着的白鹤,想到知渺观传出的话。 破解棋局的人,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腰间佩戴灰色绣白鹤的香囊。 他吩咐身后的随从:“你们去查一下,方才谁从山上离开。” 第164章 祖母的叮嘱 谢无崖一直没有放弃找破解棋局的人。 可惜杳无音信。 他又回了寺庙,与长公主约定每个月隔十日回府陪她一日。 今日与惠明住持一起上早课,待做完早课准备下山,便听知渺观那边传出消息,当初破解棋局的人,去的是知渺观,九欲道长看见了的。 谢无崖将信将疑,派随从去知渺观向九欲打听。 道童拦下来,告知他们,九欲在药房炮制药材,这期间不许人打扰。 -- 第154页 谢无崖担忧长公主等久会多想,便先带人下山。左右有一点眉目,明日来道观找九欲问话。倒是没有想到在山脚下,捡到这只香囊。 知渺观之前一点动静都没有,突然间传出这个消息,大约是因为破解残局的正主又来了道观。 谢无崖垂眸凝视手里的香囊,散发出淡淡的草药香,还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檀香。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不禁想到之前苏觅雪冒认功劳。 对九欲口中的这位姑娘,并不太抱有希望,就怕又是误会一场。 谢无崖踏上马车,回长公主府。 长公主早已翘首期盼,听到婢女的通传,她站在前厅门口,瞧见谢无崖信步而来,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崖儿,今日事情耽搁了吗?母亲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 “今日有了破解残局之人的消息,耽搁了一点时间。”谢无崖将手里的香囊,递给长公主:“母亲,您可认识这个香囊?” 长公主接过来,仔细辨认,摇头道:“不认识。是这香囊的主人破解的残局吗?” 谢无崖淡淡「嗯」一声:“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长公主皱起眉心,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 这个时候,随从回来禀报道:“殿下,公子,属下打听到今日去知渺观的人,只有苏小姐最为符合。她今日去找的便是九欲道长,年纪正是十六岁。” “苏小姐?哪个苏小姐?”长公主听到这个姓氏,忍不住眉心一跳。 “苏晚。” “晚晚?”长公主惊讶道:“她解的棋局?” “正是她。”随从解释一番:“属下之前也以为弄错了,特地问过守门的道童,九欲道长今日只见过苏小姐和她带去的另一个姑娘,那位姑娘据说是九欲道长失散多年的妹妹,刚刚才回京。” 长公主怔然道:“没想到这丫头真的破解了棋局,她竟不告诉我。” 当初她为谢无崖不肯下山犯愁,苏晚嘴甜的哄着她说:姑母,您放宽心,表哥早晚会下山来您膝下尽孝。他是趁您年轻,便随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晚晚会努力学棋,希望有一日能破了表哥的棋,让您们母子早些团圆,也不枉您疼爱我一番。 苏晚与太子定亲后,长公主便让她唤姑母。 后来听说苏晚回去后请了一个先生学棋,不过天赋不高,没多久便没有动静。 谁知道她兑现诺言,还深藏功与名。 “这丫头倒是热心肠,血性,随了戚家,没有随苏家。苏觅雪如今不承宠,被打入了冷宫。苏继鸿将这野鸡当做凤凰疼宠,与嫡妻所出的孩子断绝关系。” 长公主神情不屑:“这倒是晚晚的幸事,有他们这种吃人不吐骨的家人,早晚会拖累她。” 这么算起来,苏继鸿倒是做了一件好事。 长公主听说过苏晚的事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顾淮之又中了解元,往后是要入仕的。 长公主目光慈爱:“晚晚是我的恩人,往后咱们长公主府的人,可得多帮衬她一点。” 谢无崖没有说话,他打算明日去会会苏晚。 若确定破解残局的人是她,便是志同道合的道友,谢无崖自然会照拂她。 “弥生,你给顾家递帖子,明日我去拜访。” 谢无崖吩咐随从。 “欸?今日尚早,择日不如撞日,咱们现在就去。”长公主想吩咐婢女去准备厚礼,被谢无崖给拦住:“我们贸然的去,若是苏晚有自己的事情,我们不是给她造成困扰?” 长公主想了想,是这个道理,她叹息一声:“那好吧,明日去。” —— 如谢无崖猜测,苏晚的确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从进京便连轴转,事情全都安排得满满当当。 从知渺观回来,她去定远侯府去探望苏老夫人。 门仆瞧见是苏晚,受到了惊吓,他整个人堵在门缝:“大小姐,侯爷说不许您进府。” “是吗?”苏晚朝他眨眨眼睛。 门仆愣住,没有明白苏晚的意思,不等他回过神来,只见苏晚陡然发难,朝他挥拳。 拳头快要贴上脸的一刹那,门仆嗷嗷叫着倒在地上。 其他的仆从瞧见,吓得溜走去告状。 苏晚弯了一下唇角,大喇喇的走进去。 双手背在身后,朝门仆比一个大拇指。 门仆躺在地上,手脚都是软的,如果反应不及时,大小姐收不住拳头,他满嘴的牙都会被打碎吧? 苏晚径自去往福喜堂,没人敢拦她。 因为苏晚是真的会动手打人的,侯爷虽然张贴告示断绝父女关系,但是父女俩未曾会面过,谁知道侯爷有几分真,几分假? 畅通无阻的到福喜堂,小桃瞧见她欢喜的跑过来:“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小桃的大嗓门,苏老夫人拄拐杖从屋里出来。 “晚晚,你回来了!”苏老夫人红了眼圈,摸了摸苏晚,嘴里碎碎念着「瘦了、瘦了」,歉疚地说道:“祖母没有用,让他跟你断绝关系,给大家看了笑话。” “祖母,您别自责,我没事的,他跟我断绝关系,正合我的心意,往后不用怕他用孝道逼迫我。” 苏晚搀扶苏老夫人进屋,扶苏老夫人坐下,给她号脉,确定身体康复的不错,面色一松:“您这段时间可安好?” -- 第155页 苏老夫人观察苏晚,确定她不为这件事伤心,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我很好,过几日祖母去庵庙里修行,往后啊,就不来这侯府。” 老嬷嬷连忙将一个木匣子取出来,放在小几上。 苏老夫人捧着匣子放苏晚手里:“这里头的东西,你可要藏好了。” 第165章 收回爵位 苏晚推拒道:“祖母,我不能要。” “祖母只有你一个孙儿。不给你,给谁?”苏老夫人冷笑道:“给葳蕤阁的人,我不如全都砸河里听个响。” “祖母,您身子骨健朗,这些东西您再保管保管。”苏晚知道手里的匣子装的是什么,里头只怕是苏老夫人的嫁妆。 她瓮声说道:“孙女不懂事,之前惹您生气,没有在您膝下尽孝。” “祖母好好儿的,要你伺候作甚?你如今嫁人,该经营好自己的小家。祖母身子骨还硬朗,身边有人伺候。你啊,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苏老夫人满眼怜爱:“我老咯,管不动了。” 苏晚鼻子蓦地一酸,靠进苏老夫人怀里:“祖母,您会长命百岁,我会常常去探望您。” “祖母今日不留你了,待会葳蕤阁的人知道,过来闹腾,太闹心。” 苏老夫人抱住苏晚,满脸祥和,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似乎没有什么遗憾。 “我把小桃留给你,有什么事情,你告诉小桃,她传消息给我。” “我不怕她。”苏晚还想陪老夫人用晚膳。 苏老夫人却不想让她沾晦气:“祖母年纪大了,听不得吵闹。耳根子不清净,这心慌的厉害。” 苏晚退一步:“祖母去庵庙的时候,派人给我送信,我送您去。” “好。”苏老夫人答应下来,吩咐老嬷嬷:“你亲自将人送出去。” 老嬷嬷吩咐小桃去拎包袱,恭敬道:“大小姐,您随我来。” 苏晚随老嬷嬷朝外走去,门口的婢女打起门帘,她忽然回头望去。 苏老夫人站在榻边,双手拄着拐杖,脊背佝偻,白茫茫的阳光照在她霜白的发间,透着历经沧桑的寂寥。 心里又酸又涩,苏晚想将苏老夫人带走。 “祖母……”苏晚要退回来。 苏老夫人摆一摆手:“快走。” 苏晚止住脚步,跟着老嬷嬷从侧门离开。 老嬷嬷目送苏晚上了马车,回到福喜堂,在院门口与晴岚迎面碰见。 晴岚匆匆赶来,发髻有些凌乱,看见老嬷嬷独自一个人,她阴着脸进屋。 目光睃寻,不见苏晚的身影,脸色转青,知道苏晚这贱人已经走了。 “老夫人,你年事已高,应该要分清楚里外,谁才是苏家真正的血脉。你是苏家的老夫人,你的一切都是苏家的,若是给一个外人拿走,我和侯爷不计一切代价,都要将东西拿回来!”晴岚憎恶的看向苏老夫人,眼睛跟淬了毒一般。 从苏老夫人请求摄政王收回世袭罔替的爵位时,晴岚就恨不得杀了这老虔婆。 苏老夫人阖上眼睛,将晴岚的话当做耳旁风。 晴岚一口牙几乎咬碎:“你别装糊涂,今日这件事,我会告诉侯爷。” 她没有留下来自取其辱,带着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吩咐秀娟去查,苏晚可有从苏老夫人这里带走财产。 苏晚害得她女儿失宠,沦为一个废人,让整个定远侯府成为笑柄,这一笔账她还没有算! 老嬷嬷看着晴岚怒气冲冲的离开,合上了门,走到苏老夫人身边说道:“老太太,您把东西全都给大小姐,就怕给她招祸。” “晚晚能够守得住。”苏老夫人睁开浑浊的眼睛,眼睛里毫无神采:“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年对晴岚心慈手软,答应太后向戚家求娶敏敏。” 定远侯府并不是世袭罔替,只是普通的世袭制,到苏继鸿这一辈,便要从二等侯爵降为三等伯爵。 苏继鸿并不出色,她相看儿媳妇时,太后找上她,让苏继鸿娶了戚敏,便让定远侯府的爵位世袭罔替。 苏老夫人是个明白人,戚敏与摄政王的事情,她有所耳闻,太后出面提出这种要求,可见皇室不会娶戚家女。 苏家不娶,太后会另觅人选,苏老夫人深思熟虑后,答应了下来。私底下找过戚老将军,向他允诺会照拂好戚敏。 可苏继鸿做了什么?他找一个奴仆去玷污戚敏! 苏老夫人亏欠了戚敏,不管苏晚是谁的孩子,都是她的孙女儿。 “我欠她们的,苏家欠她们的。” 苏老夫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老嬷嬷心中叹息,老夫人迈不过心里那道坎,一直以为是她的私心,害了戚敏一辈子。 “您要放过自己,大小姐希望您过得好。” 苏老夫人想起苏晚,眉眼柔和地笑了。 —— 苏晚坐在马车上,打开木匣子,里面是一张地契,一把钥匙,一封信。 这宅子是苏老夫人早年买的,嫁妆早已移进这宅子里,全都给了她。 苏晚吸了吸鼻子,觉得她两辈子都是幸福的人。 前辈子没有父母,但是有爷爷和外公疼爱。 这辈子没有爹娘,有太多太多的人,对她抱有很大的善意,掏心掏肺的对她好。 苏晚抬手擦一下发酸发胀的眼睛。 -- 第156页 “大小姐?”小桃挎着包袱钻进马车,看见苏晚眼睛通红,无措地说道:“您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苏晚将脸埋进臂弯里蹭一蹭:“我舍不得祖母。” 小桃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他们可有为难祖母?”苏晚询问道。 “他们不敢欺负老夫人。”小桃说一件高兴的事情给苏晚听:“继夫人想要生个儿子继承爵位,一直在找惠仁大师寻医问药。老夫人去找了摄政王,请求他收回世袭爵位,侯爷作古之后,定远侯府便不存在了。” 苏晚并没有开怀,反而愈发的心酸。 老夫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侯府,若非太过无望,又怎么会让人收回爵位呢?只怕她心里比谁都不好受。 “去江府。”苏晚叩击车壁。 马车朝江府驶去。 小桃犯迷糊:“大小姐,您认识前首辅江大人吗?” “认识。”苏晚将匣子合起来,放在车壁柜里,“淮之是江大人的学生,他今日带着二弟、三妹去拜访。” 小桃惊讶的瞪大眼睛,随即便是一脸崇拜:“姑爷真厉害!不过话说回来,他不厉害,也配不上您。” 苏晚吃了她这彩虹屁。 马车忽然停下来。 “怎么了?”苏晚掀开帘子询问,目光定在不远处的酒楼。 顾淮之站在门口,他对面俨然是曹素雪! 第166章 不假辞色 顾淮之带顾景云与顾宝珠去江府拜访,管家告诉他,师长今日一早便去国子监,要晚上才能归家。 顾淮之辞别管家,打算明日再来拜访。 他带顾景云与顾宝珠来书铺,两个小家伙看了一个上午的书,买了一些书册和笔墨纸砚,顾淮之寻思苏晚不会回来用午饭,便打算带他们到酒楼吃饭再回府。 倒是未曾料到,用完午饭之后,在酒楼门口遇见曹素雪。 “顾公子,真的是你啊?我以为认错人了呢。你何时来的京城?” 曹素雪距离顾淮之三步之远,分寸拿捏得很好,清脆的嗓音透着久逢故人的雀跃:“爹爹很快便要回京述职,举家会搬回来。七弟知道你在京城,一定会很开心。你走了之后,他时常惦念着你。” 顾淮之冷淡地「嗯」一声,“恭喜令尊。”然后带着顾宝珠和顾景云往马车而去。 “这两位是你的弟弟和妹妹吗?”曹素雪似乎没有发觉顾淮之的冷淡,脸上笑容不变,温柔地看向顾宝珠和顾景云,把手里的兔子造型的点心给他们:“这家点心很好吃,你们尝一尝。” 顾宝珠双手靠在背后,“大哥说了,陌生人的东西不能要。” 顾景云接了后面半句话:“特别是上赶着给我们东西的人,一定是心怀不轨,看着我们长得可爱,想要拐走卖钱。” 两个小家伙抬头,齐声问顾淮之:“大哥,我们说对了吗?” 顾淮之摸一摸两个人的脑袋:“说得很对。” 曹素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 “曹二小姐若无别的事情,莫要打扰我们。”顾淮之冷漠疏离,并不给薄面:“你我二人并无交情,无须特地上前打招呼,要顾及男女大防,免得惹出闲话妨碍清誉。” 曹素雪连忙说道:“顾公子,我不怕,再说旁人也不会误会。你与我爹爹是好友,我同你打招呼合乎情理。” “妨碍我的清誉。”顾淮之十分坦然且厚颜道:“我惧内,若叫夫人误会我不守夫道,你担待不起。” 曹素雪震惊地看向顾淮之,似乎没有想到他这般霁月清风的男子,会说出这种不要脸的话。 她还想要说什么,忽然,觉察到一道不友善的目光。 曹素雪朝那道目光望过去,便瞧见了马车里的苏晚,她一眼认出来,正是在广陵府救曹婉晴的女人。 这个女人家境贫寒,攀炎附势,抱上赵巍的大腿,如今倒是爬到京城来了。 曹素雪在苏晚面前自持身份高人一等,对以身体换取荣华富贵的女人,十分不屑一顾。她不再纠缠顾淮之,免得叫苏晚看了笑话。 谁知,苏晚从马车上下来,朝她这边走过来。 曹素雪脸色不太好,却不得不稳住情绪,露出端庄得体的笑容。 毕竟她再看不上苏晚,也改变不了,苏晚是曹婉晴救命恩人的事实。 “苏小姐,没想到府城一别,在这里遇见你,真巧啊。”曹素雪语气显得亲近,可态度却很疏离,说着客套的话:“姐姐一直挂念你,若知道你在京城,一定会很开心。改天请你去曹府做客。” 苏晚冷睨她一眼,没有搭理,转头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温声唤道:“娘子。” “大嫂!”顾宝珠蹬蹬蹬跑过来,告状道:“我们吃完饭出来,碰见这个姐姐,她给我们点心,大哥不许我们要。” “大嫂,我作证,大哥守住了自己的清白。”顾景云拍拍自己的小胸膛,紧张的盯着苏晚,就怕她误会大哥和这个女人有关系。 别看他们小,该明白的全都明白,一看就知道这个女人没有安好心。 就差把眼珠子抠出来,黏在他们大哥身上,想要做他们的嫂嫂。 曹素雪惊愕,瞠目道:“你是苏晚?” 她不由得再次看向苏晚身上的着装,半点不像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一副穷酸相。 -- 第157页 哦……对! 定远侯跟苏晚断绝父女关系,苏晚失去靠山,难怪穿不起绫罗绸缎!而且很不守妇道,与赵巍不清不楚。 她为顾淮之不平! 曹素雪镇定下来,浅浅一笑,含沙射影道:“我之前看你和赵将军走得亲近,他对你很回护,亲自送你去医馆,还以为你俩是一对。” 苏晚挑眉,不咸不淡道:“是吗?赵将军之送我去医馆,是有一事想不明白,当着你们的面不好多问。毕竟曹大小姐的侍卫中了蒙汗药,曹二小姐的侍卫没有,这种事情在知府面前说出来,很容易让人误会啊。” 曹素雪脸色大变,像是被扼住了喉咙,艰涩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侍卫没有中蒙汗药,是因为轮到他们当值,没有来得及吃午饭,便遇刺护送我逃命。” “你没必要跟我解释,留着跟曹大小姐去说。”苏晚目光冷厉,警告道:“顾淮之是我的男人,你再敢招惹他,别怪我翻脸无情。” 曹素雪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屈辱道:“你误会了,顾公子是我七弟的先生,我遇见他,只是来叙旧而已。” “最好是如此,毕竟我这人脾气不好。谁敢碰我的东西,不撕下她一层皮,我不会善罢甘休。” 苏晚嘴角一勾,手指点在曹素雪的脸上,往下一划,“曹小姐生的这么如花似玉,我想你不会想尝试。” 曹素雪心里发毛,苏晚的指甲从脸颊上划过,一股寒意从脊柱蹿上来,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那一刻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苏晚是真的想撕下她的面皮。 她头皮紧紧的崩起来,踉跄着后退一步,失态的快步离开,像是落荒而逃。 苏晚冷嗤一声,掏出帕子擦干净碰触过曹素雪的手指,将帕子揉起来扔在装垃圾的桶篓里。 “晚晚,我没与她说几句话。”顾淮之抽出一块帕子递给她。 苏晚斜睨他一眼,牵起顾景云和顾宝珠的手,朝马车走去:“你们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我们吃饱了,不想吃什么,别的家里都有。”顾景云和顾宝珠扭头看向顾淮之,露出一个同情的目光。 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我们尽力了。 顾淮之:“……” 他跟过去,马车擦过他驶离。 第167章 矫情 顾淮之眉心跳动一下,苏晚这是生气了。 天降横祸也不过如此。 顾淮之无奈地折回自己的马车,追赶上苏晚的那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主子,追上了。”墨渊提醒一句,便见顾景云的脑袋从车窗探出来,往他这儿看,很快被人捏住后颈皮抓进去:“……” “哎哟——”顾景云栽在地板上,一点都没有摔疼,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蹭到苏晚身边:“大嫂,大哥追来了。” 苏晚不搭话,严厉地训斥他:“不许将脑袋探出车窗外,若是有人骑快马,或者马车并行疾驰过去,你的脑袋就得分家了。” “大嫂,我知错了。”顾景云一心惦记着大哥,委屈巴巴的说道:“大哥没有搭理那个女人,是在警告她别毁他的清白。” 顾宝珠在一边点头:“嗯嗯嗯!大哥还说他惧内。” 她好奇的问道:“大嫂,惧内是什么意思呀?” 顾景云抢答道:“笨!这是怕媳妇的意思!” “呃……”苏晚头疼。 曹素雪与顾淮之相亲过,虽然没有成,但是曹素雪贼心不死。 苏晚看见两人站在一起,觉得特别扎眼。 心中很清楚顾淮之是无辜的,曹素雪凑上去,碍于曹大人总得客气两句,心里却似有一把无名火在烧,她无法保持理智,忍不住生气,不想搭理他。 苏晚从壁柜里取出一壶水,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心里翻涌的酸水。 “大嫂,你别生气,不想理大哥,我们今天就不搭理他。”顾宝珠很轻易的叛变到苏晚这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纸包,她拆开纸包,里面是一块有些化的饴糖,她塞到苏晚的嘴边,软软地说道:“小时候家里穷,很难吃到糖。我受伤或者想爹爹的时候,娘就会拿出一块糖,用刀背给敲碎了,拿一块给我和二哥吃。她说不高兴的时候,吃一点糖就会觉得很甜,忘掉不开心的事。” 苏晚含住嘴里的糖,甜滋滋的味道直入心底,她抱住顾宝珠,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日子太苦的时候,吃糖都掩不住苦味,苦涩的滋味只会成倍翻涌。 这个说法不过是用来开解自己。 “大嫂,你心情好了吗?”顾宝珠手摸一摸苏晚的脑袋。 苏晚笑了:“好了。”就是心疼你们。 只怕顾淮之的心情,更不好受。 明明他有能力改善家里的条件,不叫弟弟妹妹们吃苦,可碍于顾景云的身份,到底不敢高调。一朝不慎,便是灭门之灾。 “这糖很甜。”苏晚抬起头,手指蹭过顾宝珠的额角,那块原主砸出来的伤疤,还有淡淡的粉色印记。 这段时间将养,顾宝珠身上长了肉,皮肤也在慢慢变白。 顾宝珠开心地笑道:“我还有很多糖。” 她把剩下的全都放在车壁柜里,眼睛里盛着光:“大嫂,你想吃的就吃一颗。” “好。”苏晚心情明快不少。 -- 第158页 揉一揉脸颊,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还让一个小孩子哄。 心里谋划着要研制药膏,祛除顾宝珠额头上的疤痕。 小桃除了一开始跟顾宝珠和顾景云打招呼外,便一直缩在角落坐着,看见兄妹俩亲近苏晚,心里很高兴。 顾景云趴在窗户上,注意后面马车的动向,突然发觉掉队了。 他瞪圆了眼睛,想探出脑袋去看个究竟,记起苏晚的叮嘱,只好心里暗自着急,希望大哥尽快回家解开误会。 在顾景云的祷告中,马车停在顾宅门口。 小桃率先下马车,准备去搬木梯子。 苏晚径自跳下马车,将顾宝珠抱下来。 顾景云站在车辕上,往长巷口望去,不见大哥的马车,他心里哇凉哇凉的,大哥难道也生气了? 他苦着脸,看向苏晚。 苏晚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失落,朝顾景云张开手:“快点。” 顾景云脸一红,扭捏道:“我自己下来。”溜到另一边爬下车。 苏晚逗笑了:“人不大,小心思挺多。” 顾景云涨红着一张脸,扭头跑进府。 顾宝珠连忙追着顾景云去了。 “大小姐,姑爷刚刚回京城,可能有别的事情要忙。”小桃挎好包袱,为顾淮之说几句话。 不知想到什么,咬住唇瓣,忍不住触苏晚的霉头:“姑爷往后要入仕,今日这种情况只是开始。很多功成名就的男子,都会纳两房美妾。” “若叫我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倒不如一个人过的好。”苏晚看一眼巷口,皱一下眉头,往主院而去。 这个问题她曾经想过,就是不知顾淮之和她心意相通那一天,会不会愿意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人。 若是顾淮之无法保证,苏晚能够与他约定。他往后有了别的女人,及时向她坦白,两个人好聚好散。 毕竟往后的事情谁也不可预料。 重要的是过好当下。 小桃不敢多说,默默地跟着苏晚回后院。 苏晚指着南边的几间屋子,最中间的那一间道:“这是空置的,里面有一应家具,你住这里。” “好,奴婢先去安置。”小桃去自己的偏房。 苏晚去正屋,推开门,背后的光泄了一室。 顾淮之正端坐在黄花梨木椅子里。 苏晚挑了一下眉梢。 顾淮之站起来,给苏晚倒一杯水,温声道:“我抄近路从后门进来。” “怕我不准你进门?” 顾淮之将茶盏放在桌子上,朝苏晚走几步,嗓音温凉低醇:“晚晚,就算要定罪,也该给申诉的机会。” “你没有罪。”只是她没法控制情绪,矫情了。她说:“我没不让你进门。” 顾淮之看她面色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模样,并没有松一口气。 “你今晚睡隔壁,待会让小桃给你收拾出来。”苏晚端起那杯茶喝一口,闲适走到书案后坐下,写一封信给曹婉晴。 今日她威胁曹素雪的话,无论她会不会告诉曹婉晴,曹素雪都会认定她告知了,既然这样的话,她也没什么好遮掩。 索性给曹素雪找点事情做,免得她闲的没事干,一门心思撬墙角。 “好。”顾淮之从善如流的答应。 第168章 拒之门外 苏晚这话原来是试探,想从他的反应,判断出他对她的态度。 他答应的这般爽快,她心里不痛快。 可话已经说出口,苏晚憋着一口闷气。 一起吃晚饭时,两个人都表现地毫无异样。 用完晚饭,苏晚回房。 小桃拿着一张拜帖进来:“大小姐,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 一张红色撒金粉的拜帖,上面写着谢无崖的名字。 苏晚挑眉:“谢无崖?” “您要见吗?”小桃小心询问。 苏晚与谢无崖没有交集,唤长公主一声姑母,还是因为与太子有婚约。 如今她与皇家没有半点关系,谢无崖自然没有别的事情要找她。 忽然,苏晚想起破解的残局。 谢无崖知道是她? 苏晚拧眉,抬手按一按胀痛的太阳穴:“见吧。” “您要早些休息吗?”小桃站在苏晚身后,给她按揉额角。 苏晚阖上眼享受,低声说道:“先不睡了,我待会看一下医书。” 提起这件事,苏晚吩咐道:“我等下给你两张单子,你明日出去采买。” 她要在京城发展,打算在这宅邸辟出一个药房,赋闲在家的时候,方便在药房钻研新药。 “好呢。手劲儿可以吗?” “手劲可以,你学过推拿?” 小桃的手法不错,苏晚浑身很放松,胀痛的脑袋纾解,舒服的昏昏欲睡。 “我之前跟一个郎中学过,老夫人有老寒腿,阴雨连绵和冬日里,她就很遭罪,泡脚的时候给按一按,她能好受一点。” 小桃心里叹息,她跟大小姐之后,往后便不能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苏晚寻思着给老夫人弄几个泡脚的药包。 “好了,头不疼了。” 苏晚拿开小桃的手,去书案后。 小桃站在一旁研墨。 苏晚写好需要添置的东西,开一个药方,晾干墨,给小桃:“你明日将这个方子配五副药,给祖母送过去,煎了给泡脚。” -- 第159页 小桃欣喜地收下:“您这般惦记,老夫人一定会高兴。” 苏晚摆了摆手,示意小桃退下,抽出一本医书翻阅,看里面对疑难杂症的见解。 这一看,便到了深夜。 苏晚打一个哈欠,将医书合上,困倦地拎着衣服去净室沐浴后,倒在床上卷起薄被入睡。 身边少一个人,苏晚很不习惯,明明困到极点,却又睡不着。与上次乡试分别不同,这回心里揣着事儿。 胡思乱想,顾淮之对她是厌倦了? 太闹心…… 苏晚抱住枕头,闭眼酝酿睡意。 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凝神注意外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复又合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晚从脚步声,听出是顾淮之,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立马闭上眼睛。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来,苏晚控制住呼吸放平缓。 褥子微微塌陷,男人在她身边躺下,掀开被子盖上。 苏晚:“……” 男人动了,侧对她,低哑地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方才过了子时,已经是新的一日,我可以睡回来了?” “你只说昨日睡隔壁。”顾淮之突然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握住她的手:“隔壁的被褥没有晒,透着潮气,睡着不舒服。” “夫人。”顾淮之微微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往后似她这般的女子,我多避让着一些,可好?” 苏晚在他抱住自己的时候,整个人不由得僵住,思绪紧跟着凌乱。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那一晚他熟睡时,无意识的抱住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抱她。 那一声夫人,一个吻,苏晚酥软了。 “你烦死了,要睡就睡,别吵吵。” 苏晚挣扎一下。 顾淮之低笑几声,抱得更紧了几分。 “你睡,不吵你。” 苏晚脸皮滚烫,缩在他怀里,阖上眼睛睡觉。 顾淮之松一口气,她提出分房睡,心里是紧张的,害怕她就此与他划清界限。 她在气头上,顾淮之担心说话会火上浇油,因此顺从她的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句嘟囔。 “我没生你的气。”只是忍不住迁怒! 顾淮之眉眼柔和,「嗯」了一声。 苏晚混乱的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一通,想问他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是把她当做妻子对待,还是心里有了她。又觉得太矫情。还没有想清楚,是问,还是不问,沉沉地睡过去。 —— 第二日一早,顾淮之起身,穿戴整齐。 小桃听到动静,端热水进来。 “姑爷,请净面。”小桃将澡豆水放在木架上,往床上望去,苏晚还在酣睡中,正准备过去叫醒。 顾淮之阻止道:“让她多睡一会。” 小桃「噢」一声,去厨房将早饭端过来。 苏晚吸了吸鼻子,被食物的香味给勾醒过来,掀开被子坐起来。 顾淮之从外室进来,眉眼温润:“醒了?” 他取来衣裳,放在枕头边:“昨日师长不在府中,我今日还需要去拜访,你今早若无事,要一起去吗?” “你要在江府用饭吗?谢公子下午会来拜访,你若下午才从江府离开,我便不去了。”苏晚抖开衣裳,慢条斯理的穿好。 “师长下午要去国子监,只有上午得空。”顾淮之走到她面前,为她将腰带给束好:“一起去。” 苏晚呆了一下,看一下腰带,别扭的拉扯一下,无所谓的「唔」一声:“那就去吧。”漱口,净面,坐在桌边用完早饭。 两个人一起去前厅,顾宝珠穿着漂亮的小裙子,顾景云穿着帅气的小锦袍,早已等候在那儿,瞧见顾淮之和苏晚,雀跃的跑过来,清亮地喊道:“大哥,大嫂!” “等久了吧?我们现在出门。”苏晚牵着两个小家伙的手,坐上马车去往江府。她忽然想起一事:“江大人寿辰时,你去了吗?” “他临时有事,早前一步离开西河镇。” “你还没有见过他?”苏晚歪着头,疑惑道:“他会准你进去吗?” 顾淮之笑如春风:“有你在,他不会将我拒之门外。” 苏晚:“??” 所以她是个工具人?! 马车停下来。 苏晚朝顾淮之飞去刀子眼:“你等着,回去再跟你算账。” 她率先下了马车。 江府的门打开,管家像是等候多时了。 他笑眯眯地看向苏晚和顾淮之及两个小家伙,恭敬地说道:“大公子,老太爷只见顾娘子和二公子、三小姐。” 第169章 拜师 苏晚愣怔一下,「噗嗤」笑出声。 她满眼笑意地望向郁闷的顾淮之,挑动眉梢:就问你的脸疼不疼? 顾淮之无奈地摇头:“你们随江伯进去吧。” 转而,他对管家说道:“江伯,劳您告诉师长一声,我这儿得了一副九老图。” 江伯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顾淮之,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大公子,您的话,老奴务必会带到。” 苏晚满面疑惑,不知两个人打什么哑谜。 “您们随老奴去花厅。”江伯带着三个人进府。 -- 第160页 苏晚一手牵一个,目不斜视地去花厅。 顾宝珠很紧张,虽然自己如今住的宅邸很富丽堂皇,她慢慢地在适应,但是来到陌生的地方,虽然没有她住的地方华丽,可那种清幽肃静更添几分威严气势。 她握紧苏晚的手,仿若小鹿般湿润的眼睛,懵懂地看向一旁的顾景云。 顾景云板着小脸儿,瞥见顾宝珠不安的神色,他挣脱苏晚的手,绕到顾宝珠身边,牵住她的手。 “别怕,是去见夫子。” 顾宝珠抿嘴笑了,凑到顾景云耳边,小声说:“二哥,我不怕了。” 顾景云老成的「嗯」一声:“就当是练练胆子。” 顾宝珠乖巧的点头。 苏晚看见兄妹俩的互动,微微一笑。 “苏丫头,可算再见到你了。”江老头儿从花厅出来,笑容慈祥:“吃过你做的饭菜后,一直惦记这一口。你太忙啦,我去醉香楼吃过几次,口味与你做的相似,但是总差了那一点儿。” 江老头是个老饕,舌头就跟成精似的,但凡入了口,不看食材都能分辨出用了哪些材料。 “江老,您若想吃,可以随时去顾宅。”苏晚对两个小家伙道:“给长辈请安。” 顾宝珠和顾景云规规矩矩的作揖:“夫子。” 江老头双眼一瞪:“老头儿啥时候答应收你们做学生?” 顾景云是个人精儿,瞧见江老头嘴上囔囔,却没有避开他们行礼,笑得露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您方才受了我和妹妹的礼,那就是我们俩的夫子。” 顾宝珠没想到会是这么平易近人的老爷爷,顿时不怕了,清脆响亮的说道:“我和二哥行的是学生拜见夫子的礼仪。” 江老头听这两个家伙一唱一和,捋一捋花白的胡子。 江伯适时地开口道:“老太爷,大公子方才留了一句话。他说新得了一副九老图。” 江老头拉长脸,哼声道:“你俩和顾淮之一样,臭不要脸。” 九老图是江老头的心头好,惦记了许久,竟落在顾淮之手里。 他故意发难,将人关在门外,竟厚颜无耻拿九老图贿赂他。 “顾淮之以为用九老图,就能够让我消气,放他进来吗?” 江老头冷笑一声:“他未免太瞧不起我了。除非他再将手里那方端砚,送到我的案头上来。” “怎么?你有意见?”江老头斜眼睨向苏晚。 “不敢不敢。”苏晚摆摆手:“失敬失敬。” 厚颜无耻当属您是第一人。 顾景云也呆了:“您身为师长,怎么能讹人呢?” 江老头撇嘴:“这怎得叫讹人?这叫孝敬!” 顾景云很无语,小眼神瞟向苏晚,两条眉毛拧成毛毛虫:大嫂,他真的不会误人子弟? 苏晚讪笑:你大哥,他教的。 顾景云仰头望天,长叹一声。 完球…… 他的新夫子不是诲人不倦,而是毁人不倦。 “你快去告诉他。”江老头双手背在身后,抬脚进花厅:“我年事已高,如今退出朝堂,不理俗事。哪里还教得了小娃娃啊?” “丈夫为志,老当益壮。”苏晚笑道:“您自然教得了。” 江老头不由觑苏晚一眼,这句话出自《后汉书?马援传》里的「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 “那也得有大丈夫的志气。”江老头坐在椅子里,打量顾景云与顾宝珠,一眼便看出是好苗子。 当初见到顾淮之时,他想方设法,坑蒙拐骗收做学生,如获至宝一般兴奋。 结果如何? 与祸乱朝纲的摄政王沆瀣一气。 江老头很是心力交瘁。 他赌气道:“我可以举荐一个大儒,做他们的夫子。” 苏晚沉吟道:“您若实在不愿收徒弟,我们也便不强求。”她心里还有别的人选,谢无崖有神童之称,又不曾涉足朝堂,有足够的时间来教导顾景云。 况且长公主对朝政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谢无崖是顾景云的夫子,到时候也算是盟友。 她想到这里,起身道:“今日叨扰了,我听淮之说,您还有事,我们先告辞。” 顾景云紧锁的眉心舒展开,连忙作揖道:“老爷爷,告辞。” 顾宝珠跟着顾景云道:“老爷爷,再见。” 江老头:“……” 他咳了几声:“其实也不是要紧的急事,留你们吃一顿饭的功夫还是有的。” 苏晚笑眯眯地说道:“不用了,我下午要见谢公子,请他做二弟、三妹的夫子,还得尽早回去准备。” 江老头傻眼了,不求他教了? 谢无崖哪有他教得好? “你们年轻人性子太急躁了,这最要不得了,容易犯错。你们咋就……” 不多求一下?就一下? 苏晚微笑道:“您年事已高,在家中含饴弄孙,我们不给添麻烦了。” 江老头吹胡子瞪眼,气得半句话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江伯带顾淮之进来。 江伯将手里的画轴和一个木匣子,放在小几上。 “老先生。”顾淮之行一礼。 江老头听到顾淮之的称呼,冷哼一声,扭转开头,不去看他。 顾淮之撩开袍摆,缓缓跪在地上,恭敬道:“今日庭渊上门拜访,是请求老先生收景云做关门弟子。” -- 第161页 江老头差点脱口而出:你都叛出师门,还想我教你弟弟妹妹?没有门! 可转念想到苏晚已经另觅人选,这话一出口,苏晚只怕二话不说走人。 江老头瞄向苏晚。 苏晚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江老头心里憋屈,自个找一个台阶下,不情不愿地说道:“这可是你求我的,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 顾淮之诧异,没料到老先生这般好说话。 第170章 对弈一局 顾淮之来之前,便已经做好被江老为难的准备。 除了一开始将他拒之门外,竟轻易的答应他的请求。 顾淮之不觉得是他投其所好送礼,便叫江老松口。 这个九老图和端砚,无非是让江老有一个理由,放他进江府罢了。 他抬眸望向苏晚。 苏晚朝他眨眨眼睛,她说换一个夫子,不求江老头,只有一半是真的。 江老头性子别扭,分明心里早已原谅顾淮之,可还有几分气性儿在。 顾淮之想求他教顾景云和顾宝珠,只怕会被他为难。 苏晚便顺势提出请谢无崖教顾景云,江老头不知道顾景云真实身份,必定会信了她的话。 江老头很惜才,顾景云在西河书院的表现极为出色,想必他也有所耳闻。 江老头若诚心想与顾淮之修复师生关系,这便是两个人的一个契机。 有她的话在前,江老头又怎会再刁难顾淮之呢? 顾淮之朝两个人招手:“快来拜师。” 顾景云和顾宝珠跪在地上,磕头。 苏晚给两人递茶。 顾景云和顾宝珠接过茶杯,恭敬地呈递给江老头。 江老头接过茶,喝了一口。 江伯将早已准备好的文房四宝,给了顾景云和顾宝珠。 算是拜师了。 江老头还小心眼记着苏晚的那笔账:“你不是说要请谢无崖教他们吗?怎得由着他们拜我为师,不出手拦着呢?” 苏晚气定神闲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您教他们两个书、数,谢公子教礼、乐,再请赵将军教骑射,并不冲突啊。” 江老头气噎,居然被摆了一道! “你来,我有话同你说。” 江老头起身,去往书房。 顾淮之随他而去。 江伯道:“顾娘子,您可要去后院散步?” “不用,您带我去厨房,我给江老做午饭。” 江老一见面就提她的厨艺,分明是想要她下厨。 “老奴带您去。”江伯安顿好顾景云和顾宝珠,带苏晚去厨房。 厨娘们正在处理中午要做的饭菜。 江伯唤来厨房管事嬷嬷:“顾娘子是老太爷的贵客,特地下厨给老太爷做午饭,你在一旁协助。” 然后又对苏晚说道:“您有何需要的东西,只管与管事说。” “好。”苏晚对管事嬷嬷道:“厨房有糯米和鸭、莲藕、排骨吗?” “有有有!糯米昨天下午就开始浸泡,现在有四五个时辰。”管事嬷嬷连忙带着苏晚进厨房,取来她要的食材,询问道:“您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不用了,待会我自己取。”苏晚确定好调料的位置,开始处理食材。 她准备做糯米鸭和莲藕排骨汤、炒青菜。 江老脾胃虚,鸭肉容易消化,养胃生津。糯米也具有开胃益中、健脾暖肝的功效。 苏晚将鸭子洗干净,外皮保持完好无损,从头到腿把鸭骨剔除待用。 鸡蛋煮熟去壳,与冬菇、猪肉、笋切丁,加入莲子一同放入热油锅中煸炒,香味瞬间激发出来。 苏晚调入盐,炒匀之后,盛在碗里晾凉,与糯米、花生米拌匀,装入鸭腹内,上笼用旺火蒸。 她切好莲藕,排骨汆水炖汤。 厨娘站在一旁,看苏晚往炒锅加水,下入排骨、半块生姜、香葱,用大火烧沸,去尽浮沫后改用小火炖了差不多一刻钟,然后把莲藕、排骨及汤汁一起倒进砂锅,继续煲汤。 “砂锅炖多久?”厨娘蹙紧眉,砂锅煲汤,不如铁锅快。 “两刻钟。”苏晚看出厨娘的疑惑,解释道:“炖藕不能用铁锅,汤汁的颜色会变黑。” 厨娘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莲藕和排骨的鲜香味,慢慢飘溢满厨房,厨娘忍不住吸一口,鲜美的香味直入肺腑,馋的人流口水。 苏晚掐着点,揭开盖子,用勺子搅拌,香味愈发的浓厚,她取来一只小碗,盛半碗给厨娘:“你尝一尝。” 厨娘吞咽口水,接过碗,喝一口汤,格外的鲜,吃一口藕,清香软糯。 眼睛顿时亮了,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吃!老太爷一定会喜欢!” 苏晚笑了,将配料全都捞出来,只剩莲藕和排骨,放一点盐便出锅。 那一头,糯米鸭也熟了。 苏晚揭开锅盖的一刹那,一个多时辰间各种食材酝酿积攒的浓香勃然涌出,席卷整个厨房。 江老头与顾淮之正好找过来,瞬间被这香味击中。 江老头甩下顾淮之,快步冲进厨房,凑到苏晚身边,眼珠子几乎黏在糯米鸭上:“你做的什么?” “糯米鸭。”苏晚趁热刷上一层蜂蜜,将油烧到七成热,鸭子下锅炸至茶黄色。 锅里的油兹啦兹啦的响,浓厚的香味越发霸道,像一把钩子将江老头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他摸着一双筷子举起来,只待一出锅就叉一块尝一尝。 -- 第162页 苏晚捞出沥干油,涂上一层香油装盘,还没有放在桌子上,一双筷子插进来,又飞快的缩回去,她抬头看去,就看见江老头闭着嘴,烫得他脸变形,逐渐扭曲。 苏晚服气了。 “您一个人吃,我们不跟您抢。”苏晚放在桌子上,洗干净手抹干,“我们先回去了,明日再将景云和宝珠送来。” 江老头摆了摆手,示意苏晚少废话,快点走。 苏晚和顾淮之一走。 他张开嘴哈气。 苏晚从窗外看来,他想吐又舍不得,一咕噜吞进腹中,捧着一杯水灌下去,不禁失笑。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人诚不欺我。” 顾淮之掏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累不累?” “还好。”苏晚没问他与江老头谈了什么。 几个人乘马车回府。 方才一下马车,便瞧见门口停着一辆青布乌蓬马车。 门仆连忙上前道:“大公子,大少夫人,长公主与谢公子来了。” 苏晚一惊:“就来了?” 她快步进府。 长公主与谢无崖端坐在前厅里,顾母坐如针毡,不知道咋跟贵人交谈。 苏晚一来,她如蒙大赦,连忙迎上去:“晚晚,你回来了。贵客来找你。” 谢无崖姿态优雅的起身,朝苏晚作揖,直白地道明来意:“表妹,今日来找你,是与你对弈一局。” 第171章 赢了 长公主先瞪他一眼,用胳膊肘捅谢无崖,一面笑容满面地对苏晚说道:“别理会你表哥,他是个棋痴,这辈子跟棋过得了。” 谢无崖抿唇,缄默不语。 “没事,谢公子是想要确认,我是不是破解残局的人。”苏晚十分通透,有什么看不明白?她提醒一句道:“谢公子往后叫我顾娘子吧。” 她跟太子没有关系,再表哥、表妹的叫,不太合适。 谢无崖从善如流的说道:“好,顾娘子。” 稍作停顿一下,他不假思索的问:“现在可以对弈了吗?” 长公主忍不住扶额,再次见到苏晚,她觉得苏晚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散发出一种光芒,格外吸引人的注目。 “现在吧。”苏晚想请谢无崖教顾景云琴棋书画,便打算拿这个要求换。她吩咐小桃:“去库房找一副围棋来。” 小桃拿着钥匙去库房。 顾母端来茶点。 顾淮之端来小炕桌,摆放在屋子中央,两边各放一个蒲团。 苏晚和谢无崖各自落座。 小桃气喘吁吁地跑来,将棋盘放在炕桌上。 “请。”苏晚做一个请的手势。 谢无崖在棋篓里抓了一把棋子给苏晚猜。 苏晚随口道:“单。” 谢无崖摊开手心,掌心六颗棋子。 苏晚猜错了,执白棋。 “承让了。”谢无崖取来黑棋。 按照规矩黑棋先走,他捻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上。 苏晚跟着下了白子。 谢无崖眼底有了一些笑意,可以断定苏晚有一定功力。 苏晚看他以1、3对角小目的开局,挑动一下眉梢,这是谢无崖的得意开局。 她面不改色,落下一子。 谢无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凝神盯着棋盘,她第十二手下的大斜定式。 大斜号称千变,步步陷阱,招招阴谋。而他这一个月来,正好在藏经阁找到一卷棋谱,在上面发现这种手法,稍作了一些研究。 谢无崖轻巧的破苏晚的局,隐隐凸显优势。 苏晚这时方才严阵以待,略微沉吟,下了一子,局面变得微妙。像是激战过后棋局归于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谢无崖眉头紧锁,指尖捏着棋子,久久不落。 顾淮之将一炷香放在旁边。 这是设下时间限制。 谢无崖手一顿,一路围困苏晚的白子,势头很猛,已经领先。 长公主对围棋有一些研究,看到这里的时候,便觉得谢无崖怕是赢了。 顾淮之面色很平静,给两个人倒茶。 长公主低声道:“晚晚这一局败了,太过可惜。” 顾淮之笑道:“未必。” 在长公主开口之前,他淡淡说道:“观棋不语。” 长公主却不信,黑棋的优势很明显。 蓦地,她神色一变。 苏晚连收七颗黑棋,黑棋崩溃。 谢无崖被激发出斗志,有一种势均力敌的感觉,浑身的血液沸腾。 他自己知道下错了一局,便是他母亲与顾淮之谈论,这一局他必胜时,看似先得了便宜,可却是埋下了隐患。苏晚连环三妙手,便立即扭转了局势。 他兵行险招,步步强攻。 苏晚并非墨守成规之人,看似乱无章法,步步都蕴含深意。并不惧怕谢无崖的强攻,锐不可当,一一反击。 谢无崖收紧拳头,棋子硌得掌心生疼,他脸上毫无异色,看着棋盘上再无可争之处,他闭了闭眼,投子认输。 他看着刚好燃尽的一炷香:“你的棋艺很精湛。” “不是,淮之取出香炉的时候,乱了你的心神,方才没有深谋远虑,下了一步错棋,不然我未必能赢你。” 谢无崖摇了摇头:“下棋需要具有极强的耐力和集中力,我的心性便比你差上一点,便已经是略输一筹。” -- 第163页 苏晚没有再争辩,她并不在乎输赢,因此心性不受影响。 何况她长在二十一世纪,爷爷和外公对围棋深有研究,家里棋谱抄本都是集古今精髓,她在这上面也有些许天分,因此才能赢谢无崖。 以谢无崖的年纪,和生长的时代背景,他的棋艺是真牛。 “再下一局?”谢无崖眼睛很亮,一瞬不瞬盯着苏晚:“这一次不限制时间。” 苏晚连连摆手:“不了,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情,恐怕不能奉陪到底。” 谢无崖很失望,到底守礼,不再纠缠。 他询问道:“那你明日可有空?” 苏晚摇头:“最近几日都没空。” “几日之后便有空?”谢无崖抓住重点。 苏晚:“……” 大哥,我是不想下棋啊,托词。 苏晚苦恼的挠一挠头,转移话题道:“你们当初许诺过,谁若是破解残局,便无条件帮忙做一件事。这话可作数?” “作数。”谢无崖立马问道:“我若答应了,你再下一局?” “行。”苏晚最不喜欢下棋,时间太长,精神力要集中,还要不断的思考,太费脑了。“到时候我得空,给你送帖子。” “一言为定。” 两个人击掌为誓。 谢无崖:“你想好条件了吗?” “你教我的弟弟、妹妹们琴棋书画,谢公子答应吗?” “好。”谢无崖还不忘为自己谋福利:“那我可以经常与你对弈?” “呃……”苏晚觉得之前不暴露身份是对的。 她几乎可以预想,往后每次遇见谢无崖,都会被他缠着对弈。 苏晚斟酌道:“他们琴棋书画精通时,我许诺你对弈一局。” “三局,不限时间。” 苏晚忍痛:“行!” 谢无崖笑了,“今日叨扰了,明日我来顾府授课。” “不不不用劳你奔波。”苏晚如临大敌,惊惶地摆手:“我送他们去长公主府!” 谢无崖颔首:“告辞。” 长公主还跟做梦一般,谢无崖居然输给苏晚了。 并且答应苏晚留在长公主府教导顾景云和顾宝珠。 她握住苏晚的手,语气里透着感激:“晚晚,以后常来长公主府玩,有什么事要帮忙的,你可以找我。” 苏晚客气的应下,目送长公主和谢无崖离开,她吐出一口浊气。 “你打算请赵巍教景云?”顾淮之的声音幽幽地在身后响起。 第172章 戚敏还活着 “是啊,赵巍武艺高绝,文韬武略,当得起景云的夫子。”苏晚想了很多,顾景云未来是要做皇帝的,她不敢马虎大意,应该将他往全才的方向发展。 江老头曾经做过帝师,又做过内阁首辅,同时兼任国子监祭酒,必定不如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不靠谱,恐怕深谙帝王之术。 帝王之术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请人教导的? 江老头是自己人,传授得更为用心。 是不二人选。 谢无崖有神童之称,不仅擅长围棋,而且精通音律。从棋局便能窥探一个人的胸襟与谋略,他毫不逊色。 常年久居国寺,人际关系简单,为人单纯一些,对顾景云没有危险,适合做他的夫子。 赵巍是皇后的表弟,他们是有血亲的一家人,同样的也是顾景云的表舅。 他发觉顾景云的身份,非但不会捅出去,还会保护顾景云,并且帮着隐瞒他的身份。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总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景云拜赵巍为师的好处。”苏晚手里捏着赵巍许下的三个条件,她到时候得拿出一个条件去换。 顾淮之默然无语,自然猜到苏晚的用意。 可苏晚对赵巍的信任与倚重,叫顾淮之心中有些发堵。 “墨渊和墨尘甚至是戚广,他们的武艺高强,也足够做景云的师父。可他们的人脉不行,景云与赵巍亲近一点对他有益无害。” 苏晚坐在椅子里,揉着疲累的眼睛,询问一旁的小桃:“昨日交代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大小姐,全都采买好了。药商明日会将药材送来,至于炮制药材的工具,还得等四五日。”小桃将记下的账给苏晚:“这是今日采买的花销。” 苏晚拿过单子,扫了一眼,“你待会去找牙婆子,让她挑选几个手脚勤快,安守本分的人。” “好,奴婢现在就去。”小桃匆匆出门去了。 “铺子布置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安排人去做了。等全都安置好了,你再去看一看,挑个日子给开张。” 顾淮之温声说道:“不用为任何人委屈求全。你不喜欢对弈,不用为了让谢无崖教景云,你违背心意答应。不用为任何人委屈求全,即便是为我,也是如此。” “你少往自个脸上贴金,我才不会为你委曲求全。你作为我的男人,家里的顶梁柱,就该撑起这片天,若叫我为你忍气吞声,你该反省自己。” 苏晚托着腮,笑得妩媚动人,戏谑道:“每个女子都很崇拜比自己强大的人,尤其是和自己势均力敌的人。” 顾淮之:“……” 苏晚心情舒畅了,“我去一趟铺子看看。” 顾淮之跟在苏晚身后,一同出府门。 忽然,苏晚脚步停顿下来,望向站在门口的九欲。 -- 第164页 “顾娘子。”九欲行一个道家礼,惭愧道:“手串一事,我有愧于你。” 苏晚挑起眉梢:“动机。” 九欲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九歌身体养好了,脸上丰盈起来,与苏晚看起来便更像了几分。 他在知渺观看见苏晚的第一眼起,便认出她的身份,是姨母在大周国生的女儿。 家破人亡,背井离乡,妹妹失散,九欲再如何心智坚定,也无法保持冷静,用公允的眼光去看待事情谁对谁错。 九歌还小,她善良,纯真,九欲想象不到九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知晓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只怪母亲的野心。内心煎熬、折磨到极致时,他会想岔了,若是姨母一直不回西梁,那母亲是否不会犯错? 九欲陷入自己的心魔,在心底种下了仇恨的种子。 他成为摄政王的爪牙是为了有朝一日,重新回到西梁国去复仇。 足够理智的时候,他又在祷告,若是九歌能安然回到他身边,他便放下一切仇恨,与妹妹开启新的生活。 看见苏晚那双与九歌相似的眼睛,九欲不知怎的,将手串给送出去。 事后冷静下来,九欲苦笑,苏晚是无辜的。 姨母不过奉命行事,明明追捕上他和九歌,最后关头只是射杀了母亲的心腹,让他们顺利逃到大周,只因他们两个孩子是无辜的。 九欲打算再次见到苏晚,给她一杯雪雾茶,却未曾料到她带来了九歌。 并且因为他特意准备地雪雾茶,问她要回手串的举措,让她觉察到问题,在茶杯上下了毒警告他。 “皇上病发,是你给治的。你在知渺观找到我的寮房,是因为药味?”九欲隐瞒下真相,低声说道:“我要铲除隐患,你救了九歌,我不能忘恩负义。” 苏晚不置可否,直觉九欲撒谎了。 她想到之前在摄政王府,得来的消息。 联想九欲的身份,她突然有一个猜测。 苏晚冷笑一声,诈一诈九欲:“你是西梁国先帝皇长女的儿子,你对我动手,是因为西梁如今的女皇。” 九欲脸色微变。 “我猜中了。”苏晚攥紧手心,看来西梁女皇真的是她娘亲? 九欲很快的收敛好神色,低声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舍下大周的一切,去了西梁国,你们的关系就已经割裂。 她在西梁登基之前,便按照先帝的旨意,与西梁的大将军成亲,如今膝下有了皇子皇女。” “你想要过好平静的生活,就当西梁那边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 九欲最后留下一句善意的提醒。 苏晚愣怔住,是啊,十五年。 娘亲有自己的生活,早已物是人非。 九欲走了。 苏晚想到终生未娶,对她颇多照顾的摄政王,心里有些难受,张了张口,喉咙像堵着一团棉絮,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这种结果对摄政王而言,不知是佳人活着好,还是早已不在的好。 “义父知道。”顾淮之低声说道:“天下四国鼎立,每一国皇室的情况,他都了若指掌。” “你别多想,对于义父而言,纵然两个人有缘无分,也是盼着她好的。” 顾淮之抬手摸一摸苏晚的脑袋。 苏晚点了点头,“我去一趟摄政王府。” 第173章 西梁立储君 摄政王同意苏晚为他诊病之后,苏晚在摄政王府便畅通无阻。 门仆将苏晚领到书房门口,便退了下去。 罗成守在书房门口,瞧见苏晚和顾淮之过来,他像是看见救星一样,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您可算来了!主子昨日就在书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昨晚的药浴都没有泡,药也没有吃。” “你们不该放纵他,这种事情为何不提前告诉我?” 摄政王几次纵容的退让,苏晚的胆儿养肥了,半点都不怕他。抬手推开门,“我去看看。” 屋子里窗户紧闭,光线有点暗。 摄政王坐在圈椅中,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在腹部,光影照在他的脸庞上,轮廓深邃。 书案上摆放一摞一摞的公文,一封精致的文书,摊放在中间。 她的唐突,并未让摄政王有何反应。 苏晚目光望去,看清文书中的内容,瞳孔一紧。 这是西梁国使臣送来的文书,西梁国要册封皇太女,邀请大周国去参加典礼。 摄政王刚刚知道娘可能是西梁国女皇,派人去探查的消息还没有音信,倒是先等来册封皇太女的消息。 顾淮之说摄政王知道西梁女皇有皇子皇女,那时候并不清楚西梁女皇可能是她娘。 如今有这个猜测,而且几率极大的情况下,他收到这文书想必很苦闷。 这才在书房待了一天一夜。 “您不该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苏晚绕过书案,握住摄政王的手腕,他陡然睁开眼,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凌厉地射向她。 看到她这张年轻的脸,摄政王愣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收回视线,缓缓合上眼睛,挣开苏晚的手,眉心紧锁。 头痛欲裂,似有一把尖利的刀子剜出脑子里的经络抽出来一般疼。 他按上额头,坐得太久,浑身都是僵的。 摄政王冷声道:“本王会配合你。” -- 第165页 “枯坐一天一夜,药浴没泡,药也没吃,三餐不继,这就是你的配合?” 苏晚面对不听话的病人,十分恼火。强硬的扣住他的手腕号脉,看在情况稳定的份面上,苏晚倒是忍着脾气没发作。 她没好气地说道:“她当初抛下大周国的一切,便是做了一个了断,去西梁国重新开始。她是西梁国的女皇,后宫不可能空设,也不可能没有子嗣继承大统。” “我们能做的就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苏晚最开始知道消息的时候,用了一点时间消化。 虽然不知道娘为何抛弃爱人和孩子,回到西梁国十几年不闻不问。 但是她已经做出选择了,一代女皇身边没有男人,没有孩子,不太现实。 既然如此,就保持现状吧。 “你的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派使臣去西梁国?” 苏晚看他略显苍白的脸,眉宇间萦绕着病气,放缓了语气:“您是大周国的摄政王,亲自去那边,若是让人觉察出什么,对你和她都十分不利。” “聒噪。”摄政王抄起文书扣在她的头上,眼神嫌弃,声音冷冽:“谁给你的底气,做本王的主?” 苏晚接住文书,坦然道:“您给的。” 摄政王青筋跳动,头疼的更厉害了。 苏晚看他克制住将她给扔出的冲动,不由得失笑,给他戴高帽子:“我是给您建议,人都是往前看,不能一味活在过去。您这般睿智的人,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 摄政王忍无可忍,厉声道:“罗成,请苏小姐出去。” “我自己走,不要请!”苏晚将文书重新放在桌子上,册封典礼就在十二月底。 如今九月份,还有三个多月。 快马加鞭,披星戴月的赶路,去往西梁国国都要两个月的时间。若是按照正常进程的话,需要三个多月,马上就要动身。 她走出书房,吩咐罗成:“去熬药浴给摄政王泡,泡完之后,再准备饭食给他吃。” 顿了顿,想起摄政王隐忍她的模样,弯唇说道:“他若是不肯吃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就整理包袱来摄政王府住下。” 这一句声量很大,摄政王听在耳里,手背上青筋狰狞,简直想将苏晚绑了去喂鱼。他绷着脸,愠怒道:“罗成,抬药浴来!” “主子,属下这就抬来!”罗成匆匆离开。 苏晚眼底闪过狡黠,摄政王看起来不近人情,内心是柔软的。 不知想到什么,她郁闷道:“淮之,我就这么讨人嫌?” 摄政王这不想活的人,防止她住进府里来,居然这么配合。 顾淮之失笑:“不会,你若不讨喜,义父将你绑了沉塘。” 岂容她在他的地盘撒野? 苏晚双手背在身后,乌黑水润的眼睛注视他,笑容明媚:“所以,你喜欢我咯?” 顾淮之望着她的眼睛,盛着一片细碎的光,光芒摄人。 他默了片刻,低低地「嗯」一声。 苏晚眼睛睁大,极为惊诧。 她以为顾淮之不会作答。 苏晚笑弯了眼眸,微微扬着下巴:“我准你喜欢我。毕竟我这么讨人喜欢,你们很难违背心意不喜欢我。” 顾淮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目光深暗道:“多谢夫人大度。” 苏晚揉着下巴:“手感好么?” 顾淮之没有回答,而是捏一下她的脸颊。 “还行。” 苏晚怒瞪。 顾淮之勾了勾唇。 苏晚懒得理他,打算去前厅等罗成。 突然,顾淮之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拽。苏晚跌入他的怀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手臂被他扶住。 只见他低头亲她的额头。 苏晚脸颊通红,俨然忘了生气。 “走吧。”顾淮之松开苏晚,十分淡定的牵住她的手去前厅。 苏晚像个傻子似的,跟着他的步伐。 “你与义父说了?”顾淮之让她坐在椅子里。 “劝他看开点。”苏晚回过神来,拨一下额头上的碎发,叹息道:“西梁国的使臣送来文书,邀请大周国去参加册封皇太女的典礼。历朝历代,册封储君都不会邀请别国观礼。 除非是这两个讯息,第一传达出对储君的看重。第二是有关结盟。就是不知道西梁国的讯息是什么。” 第174章 木偶里的玄机 苏晚下意识的忽略前者,思索着西梁国的用意,只怕是在于结盟。 顾淮之低声分析道:“西梁国与东阳国有摩擦,僵持许久,双方派出使臣在边境交涉。邀请其他国家的人去观礼,大约是为结盟一事。” “十二月立储君,摄政王的身体想要去,只能按照正常的行程赶路,去西梁国国都需要三个多月,马上就要启程。 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马上出远门。等解完毒,必须马不停蹄的去西梁国,对他的身体有很大的伤害。” “淮之,你有办法阻止他出使西梁国吗?” 苏晚还有一种私心,她挺同情摄政王。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没有过多久,便传出噩耗,从此只活在他心底。十几年过去,乍然听闻佳人还活着,身边又有别的男人比肩,儿女绕膝。 苏晚不敢去想象,摄政王若是去了西梁国,见到女皇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 第166页 “此去,再回来,只怕到来年初夏。” 苏晚心中怅然,倒是希望摄政王放下戚敏。 “义父心中有数。”顾淮之垂下眼帘,摄政王做下的决定,无人能够扭转:“他的身体如何?” “无碍。” “我送你回府。”顾淮之将苏晚从椅子拉起来,整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我会尽力阻拦。” “你不用送,我自己回府。”苏晚不耽误顾淮之的事,直接离开摄政王府。 顾淮之送苏晚上马车,回到正院,等了两刻钟,摄政王穿着深色亵衣出来,一头湿发随意散落在身后,冷睨顾淮之一眼,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 “为出使西梁国一事而来?”摄政王端起一杯水喝一口,面无波澜:“其他两国都是皇室人去,本王派谁去?” 他唇边浮现一抹冷嘲:“太子?” 顾淮之神色凛然,西梁女皇若是戚敏,太子去的话,便不合适。 “其他都烂泥扶不上墙。”摄政王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漆黑冷寂的眸子幽幽望向窗外的落叶:“西梁国,本王是要去一趟。” 顾淮之低声道:“庭渊可替义父出使西梁。” 摄政王嗤笑:“苏晚答应吗?” 不等顾淮之再说什么,他一锤定音道:“待本王回来时,望你已经高中状元。” —— 苏晚乘坐马车回府,方才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看见对面停下一辆马车,曹婉晴从马车上下来。 “顾娘子。”曹婉晴柔声唤住苏晚,款款朝她走过来:“你得空吗?” 苏晚看她眉眼间萦绕着哀愁,气色极其不好,哪里不知道她为什么事而来? “有,进来吧。”苏晚请曹婉晴进府,直接去的主院:“小桃,看茶。” 小桃端来两杯茶,分别放在苏晚和曹婉晴面前。 “今日是诚心道谢,谢谢你救了我。”曹婉晴细嫩的手指攥着帕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还有一件事,我昨日收到你的信,心里有几个疑问,想要找顾娘子解惑。” 苏晚没有说话,静静等着曹婉晴接下来的话。 “素雪的姨娘是我母亲的陪嫁,母亲怀我的时候,听从外祖母的安排,将柳姨娘给我父亲。 柳姨娘很快有孕,我与素雪年纪相差三个月。柳姨娘是个很文静的人,就算生下父亲的孩子,不争不抢,留在母亲身边伺候。 母亲性子贞静温柔,心肠软,对柳姨娘很好,将素雪视若己出。我有的东西,几乎都有她的份。” 曹婉晴鼻子一酸,眼眶氤氲水雾:“我与她不是一母同胞,但是自小一块长大,关系极为亲近,我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样恨我,买凶杀我。” “人的欲望是无限的,或许是你们对她太好,以至于助长她的野心。”苏晚不想插手曹家的事情,扯着红唇道:“手足成仇,无非就是因为权势利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曹婉晴哑口无言,泪水蜿蜒落下。 剜了心般疼。 当时虽然有疑惑,可她从来不曾怀疑曹素雪。 只觉得是随行的侍卫出了叛徒。 “顾娘子,谢谢你提醒我。”曹婉晴抹干脸上的泪水,目光诚挚道:“你帮了我两次,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 “正好有件事要你帮忙。”苏晚一点都不客气地说道:“你尽快解决曹素雪的事,别让她闹到我面前来,太惹人厌烦。” “我会告诉祖母,给她定下一门亲事,让她远嫁。在这之前,会让她禁足,不会给你添麻烦。” 曹婉晴狠下心肠,知道曹素雪变了,变得心肠狠毒,决计不会将人留在身边。 她心里庆幸,好在父亲没有糊涂答应母亲的提议,将人抱养在她的膝下,做个挂名的嫡女。 父亲虽然喜欢曹素雪,却知道嫡庶有别,不可混淆。 曹婉晴看似个弱女子,却并不软弱。 曹素雪嫁人的事情,还得多费心思。 父亲不喜欢手足相残。 她要为曹素雪挑选一门表面体面的亲事,实际上内里却是空架子,让她没法翻身卷土重来。 曹婉晴留下谢礼,与苏晚道别,带着人离开顾府。 苏晚手按在自己的心口,无端慌的厉害,似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大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吗?”小桃关切的询问:“可要去请郎中?” “没事。”苏晚笑道:“傻桃儿,我自个就是郎中。” 小桃面色赧然。 “我只是有些累,想睡一会儿,你下去吧。” 苏晚挥退小桃,去内室,将小木偶取出来。 盘腿坐在榻上,苏晚端详手里的小人儿,胖嘟嘟的,身上只穿一件小肚兜,尤其的可爱。 她手指戳一戳圆滚滚的小肚子,恰好戳到肚兜上雕刻的「平安」两个字,传出细微的响声,陷了进去,光溜溜的脑袋掉下来,骨碌碌滚到炕桌下。 苏晚顿时惊奇了。 脑袋居然不是连在一起的?? 捡起脑袋,中间是空心的,里面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苏晚顿时心如擂鼓,鬼使神差找来一根细木棍,将塞在脑袋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抠出来,这才发现是一张折叠的纸片。 第175章 姬灵昭 苏晚捡起纸片,眸光微敛,动作缓慢地打开。 -- 第167页 里面只有三个字。 姬灵昭…… 苏晚心口一颤,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翻找出的那个匣子里,原来是三个木偶人。一个姬玄,一个戚敏,还有一个小的。 之前她便猜测,像是一家三口。如今看见这「姬灵昭」三个字,俨然像是这个小娃娃木偶人的名字。 姬灵昭……是谁? 不—— 这个小木偶是谁? 苏晚心中思绪万千,犹如万丈浪潮扑打而来,瞬间将她给拍懵了。 手指蜷缩起来,无意识的抠着背面的生辰八字。 毫无疑问,这个木偶是她。 如果没有这个生辰八字,或许还能往别处去想。 是戚敏未出阁的时候,与姬玄情浓,心中憧憬未来一家三口,因此雕刻这个小娃娃。 苏晚盯着纸片和小木偶好半晌,百味杂陈。 纸片收进荷包,配好小木偶的脑袋,一同装进荷包里。 苏晚苦笑,觉得老天爷泼了好大一盆狗血在她头上。 苏继鸿不是她的亲爹,摄政王才是。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劝摄政王往前看,将戚敏从心里拎丢出去,没必要沉湎过去。 转头她再凑过去说:“嘿!想不到吧,我是戚敏给你生的女儿。” 摄政王得给她一棒槌。 苏晚头疼。 戚敏不把真相告诉摄政王,是怕他发疯,不顾一切的造反,将她和孩子抢回去。 心里为难,不知该不该将尘封十几年的真相告诉摄政王。 摄政王若知道了,西梁之行,势在必行。 不仅仅是如此。 以他的强势,又岂会让她再姓苏? 紧锣密鼓的让她认祖归宗,会引起轩然大波。 苏晚格外纠结,拿不定主意,索性不去想。等顾淮之回来,同他商量一番。 倒在榻上,苏晚盯着手里的荷包出神。 从未想过她的身世,居然大有文章。 苏晚对苏老夫人生出愧疚之情,对她这样好,所有的身家都给她,处处为她着想,自己却不是她的亲孙女。 苏老夫人给的东西,改天送她去庵里的时候,得将东西还回去。 苏晚想得入神,顾淮之来时,她毫无觉察。 直到手里的荷包被拿走,她陡然坐起来,伸手将荷包捞回来。 “你回来了?”苏晚心跳猛烈,方才那一下,当真吓到她。 顾淮之看着她惊魂未定,“吓着了?” 清润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荷包上,唇角噙着浅笑:“荷包里的东西很重要?” “嗯。”苏晚跪坐在软榻上,将手里的荷包递过去:“你看看。” 顾淮之接过荷包,打开,取出木偶和纸片,眉心一跳。 认出这个木偶,是苏晚从戚家带来的。 “你说我把这个给摄政王,会发生什么事情?” 苏晚乌黑明亮的眼睛蕴着流光,一头漆黑的长发柔软的披散,眉头紧拧,透着愁绪:“我心神不静,拿不定主意。” 顾淮之拇指摩挲木偶后的生辰八字,又看一眼纸条上的名字,也觉得头大如斗。 万万想不到苏晚的生父是义父。 义父本就将苏继鸿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娶走他心爱之人。若知苏晚的真实身份,不计一切代价,都要让苏晚改姓。 “容我想想。”顾淮之不敢轻率。 苏晚是摄政王之女的身份传出来,不知道会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我先试探一下义父,能否商议一番,父女俩私底下相认。等尘埃落定之后,再昭告天下,你是他的孩子。” 如今是关键时刻,顾淮之不敢冒险,让苏晚陷入危险之中:“为了你的安危,他定会答应。” 苏晚点了点头:“只能如此。” 顾淮之将木偶和纸片装进荷包,沉声说道:“义父要亲自去一趟西梁国。” 苏晚一惊,“不能让他去!他是不要命了!” 她陡然下榻,蹬进鞋子里:“我现在就去一趟摄政王府。” 荷包里的木偶,就像是她的护身符。 摄政王讨厌苏继鸿,她之前是苏继鸿女儿时,摄政王都能护着她。如今是他亲闺女,她就不信摄政王能拧下她的头。 苏晚现在可以可劲儿在他面前造作! 走到府外,苏晚正好遇上牙婆子。 牙婆子瞧见苏晚,连忙说道:“夫人,我姓曹,大家都叫我一声曹婆子。您府上的丫头找上门,说您要挑几个机灵勤劳的仆从,我挑选了一些人,您给看一看?” 苏晚看向她身后的二十来个人,稳了稳心神,“你们进来。” “欸!” 一行人去前厅。 “夫人,这些人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个个都不错。”曹婆子一路看过来,这宅邸十分气派:“您这地儿大,几个人有些少吧?” “我心中有数。”苏晚看向曹婆子身后的人。 曹婆子让人站成两排。 苏晚从头看到尾:“哪些厨艺好?往前站。”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六七个人往前走一步。 厨房至少得两个人,苏晚挑了几个看起来憨厚老实,不太会来事的人。 她发话道:“你们三个人,去厨房做个简单的菜,我试一试。” 几个人看向曹婆子。 -- 第168页 曹婆子瞪眼:“看啥看?你们还不快点去!” “你们跟我来。”小桃子领人去厨房。 苏晚想着偌大的宅子,得有几个人洒扫。又点了两男两女,专门负责打杂洒扫一事。 顾母和景云、宝珠身边要有人伺候,这几个人就得用心挑。 她走向人群,待选的人期待被选上,有几个大胆的抬头看向苏晚,露出几分怯意的笑容,又透着几分讨好。 苏晚蹙一下眉头,相中一个梳花苞头的小丫头,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面容稚嫩,眼睛仿若泉水般干净,安静地站在角落里。 苏晚语气柔和:“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惊讶地看向苏晚,很快反应过来,清脆道:“夫人,我叫小月。” 她很会抓住机会,说出自己的长处:“我会打扫,还会针线,伺候人。” 眼睛眨一下,竖起一根手指头:“我还吃得少,一天吃两顿,一顿吃半个窝窝头就好了。” 第176章 小东西 苏晚看她秀气的脸上,布满了诚恳,隐隐透着几分焦急,似乎怕自己不会选她,眼睛里一点一点的积攒水雾,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你吃得这样少,有力气干活吗?”苏晚想到了顾宝珠,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顾宝珠也说自己吃的少,会努力挣钱给她花。“你要多吃点,这样才能更好的伺候人。” 小月睁大了眼睛,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见苏晚走了。她眼底闪过懊丧,蔫巴巴地低下头。 她家里穷,爹娘重男轻女,嫌弃她吃得多,将她给卖了。 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会有主家嫌弃她吃得少。 苏晚走看向下一个,是个瘦小的男孩,大约十三四岁,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机灵。 他见苏晚站在他面前,咧嘴笑道:“夫人,小的叫初一,脏活累活都会做,最紧要的是忠心,不会背主。” 苏晚笑了一下,又挑了一个稳重端庄的女子,她的名字叫翠蓝。 “小月照顾三小姐,初一照顾二少爷,翠蓝照顾老夫人,你们尽心尽力,我不会亏待你们。到时候给你们婚配,我会准备一份嫁妆和聘礼。” 小月和初一不可置信,差点跳起来,挑上他们了! “夫人,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主子!”三个人全都跪下来磕头。 苏晚又挑了两个年纪稍大的,专门负责浆洗的活。 这个时候,小桃带着去几个人回来。 他们将自己的做的素菜,一一放在苏晚面前。 小桃递给苏晚碗筷。 苏晚每一道菜尝一下,挑了眉梢,口味都还不错。 曹婆子在一旁观察苏晚的脸色,一边夸道:“他们几个都跟人学过下厨,都是在我这过了关,才挑来送您这儿来。” 苏晚放下筷子,喝一口茶漱口:“你们三个都留下。” 曹婆子笑得合不拢嘴:“夫人还要挑吗?” “不用了。”苏晚一共挑选了十二个:“你算下多少银子。” “夫人,我挑的人,都长得眉清目秀,手脚勤快,啥活都会干,还有一技之长,比别家价钱要高一点。他们几个人,十五两银子一个。” 曹婆子手指比划一下,正是会厨艺的三个人,还有小月那几个。她脸上堆满笑:“剩下的人,七两银子一个。” 苏晚看向小桃。 小桃小声说:“大小姐,是这个数。” “给钱。”苏晚站起身,吩咐小桃:“你今日先将他们安顿在下人房,其余的明日再说。” “好。”小桃让曹婆子稍等,她回主院去取银子。 苏晚办妥一件事,快步朝府外走去。 马车已经套好,顾淮之站在府门口等候。 苏晚瞧见他,询问道:“我买了十几个仆从,你身边要人伺候吗?” “我有。”顾淮之率先上马车,站在车辕上,朝苏晚伸出手。 苏晚将手放在他的掌心,顾淮之握住将她拉上来,掀开帘子让她进去。 苏晚觉得回京城后,顾淮之越来越体贴了,对她亲昵不少。 “怎么了?”顾淮之眸光清润的望来。 苏晚忽然抿唇笑了一下,在他的注视下,坐在顾淮之身边,“我有些累了,想躺一下,捋一捋待会怎么跟摄政王讲。” “你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好。”苏晚指着他的双腿:“我要睡这儿。” 苏晚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喜欢顾淮之。顾淮之也承认喜欢她,不仅抱着她睡,还亲了她。两个人又是夫妻,苏晚就要行使自己的权利。 之前太过惊讶,被顾淮之弄懵圈了,现在清醒过来,苏晚就没有怂的道理。 顾淮之眸光一暗,还没有做出反应,苏晚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拿开,侧躺下来,面朝他的腹部,浑身不由僵了一下。 苏晚脑袋蹭了蹭,找一个舒服的睡姿。 “别乱动。”顾淮之手扣在她的后脑勺。 “哎呀,你别按住我的头。”苏晚不舒服的晃动一下脑袋,双手大胆的圈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腹部,一股清淡的冷香入鼻,苏晚觉得很好闻,忍不住闻了闻。 顾淮之呼吸紊乱了一下,松开手,声音沙哑:“你,睡好。” 苏晚嘿嘿一笑,这样睡就很好。 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抱得更紧。 -- 第169页 顾淮之无奈地靠在车壁上,从车壁取出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苏晚嘴角弯了一下。 马车停在摄政王府门口。 墨渊敲开门。 门仆瞧见睡眼朦胧的苏晚,惊讶了一下,连忙放人进去。 苏晚摸着后颈,有些僵疼,困倦地去往主院。大约不太清醒,那一种紧张感,稍稍淡了些。 直到站在门口,苏晚看见摄政王站在院子里一棵枝叶繁茂的枇杷树下,绣着精致繁复绣纹的墨色广袖垂地。 她脑海中瞬间浮现《项脊轩志》中的一句话: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苏晚心里涩涩然,迈不开脚。 顾淮之低声道:“这枇杷树是岳母所种。” 罗成悄无声息地来到他们身后,听到这句话,附应一句:“您母亲喜欢吃枇杷,与主子一起种下,枇杷树长成之后。主子还说等她过门那一年,便会开花结果。” 那一年枇杷树头次开花,硕果累累,戚敏十里红妆,进了苏家的门。 一次没有吃过枇杷果。 苏晚捏紧手里的荷包,酝酿多时的话,却是不知怎么吐露出来。 摄政王侧头望来,瞧见是苏晚,剑眉一蹙,冷峻的面容紧绷,浑身散发出的气息,像是在说「你怎么又来了」? 他眼不见心不烦,抬步往屋里去。 “等等!”苏晚快步追上去。 顾淮之叫上罗成:“去前厅。” 罗成怕顾淮之有急事,便跟他去往前厅。 院子里只剩下苏晚与摄政王。 摄政王的耐心除了戚敏,也就只有苏晚有幸享受。 “说!” 摄政王不知怎得招来这么个烦人的小东西。 瞧见她就头疼。 苏晚看他面沉如水,耐心告罄的模样,紧了紧手里的荷包,或许这东西能够搏一搏,阻止他去西梁国。 “你看看。”苏晚将手递过去。 摄政王冷冷的扫一眼,没有碰触。 苏晚抿一下唇:“戚家找到的。” 摄政王这才屈尊降贵,拿起荷包拆开,里头的东西倒在掌心,看见是一个木偶娃娃时,眼底墨色翻涌,直到看见「姬灵昭」三个字,心中震颤。 第177章 你愿意认我吗? 姬玄与戚敏相识于云中城灵昭寺。 后来情定也是在灵昭寺。 戚敏眉眼飞扬道:“姬玄,日后我们若生了孩子,男孩儿叫云昭,女孩儿叫灵昭。是不是很有意义啊?” “到时候再说。”姬玄面庞冷峻,眸光却出奇的柔和,“你那时又有别的主意。” “你太小瞧我了。在你心中,我是善变的女人?” 戚敏手里握着一根皮鞭,手柄挑起姬玄坚毅的下颔,她笑容明媚的俯身凑过来,在他薄唇上轻啄一口:“我对这个名字的决心,一如对你的感情坚定。” 姬玄喉结滑动,眸光深暗,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压向他,一手掐着她纤细的腰,拢进怀里深吻。 不知过去多久,姬玄松开戚敏。她软在他的怀中,凤眸水润潋滟,眼尾染上浅浅的粉色,透着勾人的媚意。 他亲了亲她的眼睛,哑声说道:“敏敏,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戚敏捧住他的脸颊,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她的眼中满满都是他:“云昭和灵昭,我都会给你。” 她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姬云昭、姬灵昭是不是很好听?我很喜欢。” 姬玄心口一阵悸动,那一刻命都可以给她。 时隔十几年,苏晚带来一个木偶娃娃,纸片上写着「姬灵昭」三个字。 他的手,竟克制不住的颤抖。 直到看见木偶娃娃身后雕刻的生辰八字,他的眼睛慢慢红了,仿佛吹进了风沙,酸胀涩痛。 “这个木偶娃娃有小机关,按肚兜上的「平安」陷进去,脑袋会掉出来,这张纸片我是在脑袋里抠出来的。” 苏晚看摄政王这样一个硬汉,只是因为一个木偶和纸片红了眼睛,她娓娓说道:“我之前在戚家,我娘房间找到木匣子,除了给你的两个木偶,还有这一个,我看见后面有我的生辰八字,一起给你不太合适。今天得到娘的消息,我把玩这只木偶无意触动了机关。” 这个木偶透露她是摄政王的女儿,纸片藏得这样隐秘,又是藏在戚家深闺中,也就是说戚敏短时间不会告诉摄政王这个秘密。 至于后来离开大周国,为何没有抖出这个秘密,苏晚便不得而知了。 只是从传言听说,戚敏那时候突然倒下,陷入昏迷两日,便病逝了。 莫不是情况很紧急,临时起的计划,戚敏来不及布置就「病逝」? 摄政王宽大的手掌将木偶娃娃握住,赤红的眼睛定定地望向苏晚。 一寸寸地扫视过去,这张脸与戚敏太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 以前他以为是苏继鸿的女儿,未曾在她脸上看见过苏继鸿的痕迹。如今骤然得知她是他的骨肉,依旧没有找出像他的痕迹。 可他很清楚这不是苏晚故意制造的手段。 云昭与灵昭的约定,只有他与戚敏才知晓。 这张纸片泛黄,可见有一定的年代,他一眼认出是戚敏的字。 她的字铁画银钩,龙飞凤舞,如她的性情一般张扬恣意,最后一笔的时候,她有一个习惯,会收了力道十分飘逸,有一个小勾子。 -- 第170页 浑身的热血往胸腔里汇聚,他想要呼朋唤友,昭告天下人,他为人父,有了一个女儿。 可想到戚敏狠心,生生隐瞒他十几年。 姬玄生出恨意。 恨她对他的残忍,也恨她让他们的孩子,受尽了委屈。 但,更多的是欢喜。 她至少没有如说的那般狠心绝情,到底是给他生了一个孩子。 这大约是对他的恩赐。 “昭儿。”摄政王一开口,便发现嗓音沙哑透了,“我是你父王。” 苏晚点了点脑袋:“唔。” 摄政王第一次做父亲,并不知道如何与孩子相处。 想到他冷待苏晚十几年,悔恨与自责化作利刃贯穿他的胸膛,当初没能再对她好一点,没能亲自将生辰贺礼送到她手里,没能参加她的生辰宴,更没能好好地看她长大。 十六的空缺,不是一声「女儿」,仅凭着血脉相连,便能够填补。 一辈子的遗憾。 苏晚叫了苏继鸿十五年的爹,摄政王一颗心脏快被酸水腐蚀。 “你把东西给我,是愿意认我?” 摄政王说这话时,目光炯炯地注视苏晚,看似很平静镇定,细看下隐隐透着不安。 罗成三岁的女儿,因为罗成的爽约,便不理会他好几日。 之前他对苏晚的态度,极其的恶劣,罄竹难书。 以罗成女儿做例子,苏晚大约好几年都不会肯理他。 “昭儿……” “我可以跟你相认,暂时不要公开,等景云上位之后再说。” 苏晚看摄政王小心翼翼,他不知想到什么,眸光寂灭,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这样高高在上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在意的人时,姿态摆得这样低,恐怕没有人能够狠下心。 摄政王下颔紧绷,缄默不语。 他迫不及待想让苏晚上他的族谱,再封她为郡主,划分封地。 设宴请文武百官庆贺,大摆流水席十天十夜,告诉世人苏晚是他姬玄的女儿,苏继鸿生不出这样优秀的种子。 苏晚的话让他失望,却并未失去理智。他这种时期认女,便是昭告世人,戚敏不贞,并且给苏晚扣上私生女的名号,他不在意舆论,可不能让苏晚受委屈。 “我知道。”摄政王看她低垂着头,头发乌黑柔亮,他抬手笨拙地揉两下:“我会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不会让你染上污浊。” 苏晚呆住了,脑袋上的手掌又大又温暖,虽然动作有点粗鲁,不够温柔,却意外的暖心,甚至会想下意识的去依赖、撒娇。 原来拥有父亲是这样的感觉。 她前世很小没有父母,这一辈子亲娘不在身边,但是顾母让她体会到母亲的温暖。 “我没有嫌你烦。”摄政王强行解释,见苏晚面色很平静,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他又接着说一句:“我只是泡了药浴,没有吃药,也没有吃饭。” 罗成走过来,听到自家主子的话,惊得下巴掉在地上。 尤其是嫌弃苏晚的主子,居然揉她的脑袋,还用那种主子以前觉得很黏糊很恶心的眼神注视苏晚,脸不红气不喘的说谎话。 第178章 父王 他见了鬼似的,受到极大的惊吓,觉得自己是打开方式不对。猛地转身准备离开,险些撞上顾淮之。 罗成激动地抓着顾淮之的手臂:“完了!我瞎了!居然出现幻觉了!” 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主子只有在戚敏面前才会这样。 想到这里,他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呆滞地盯着顾淮之,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主子终究是疯了?是把苏晚当替身了? 罗成一脸惊恐。 “乱想什么呢?”顾淮之洞察他的想法,冷冽道:“义父知道了,你的脑袋要被拧下来。” 罗成脖子一凉,忐忑地回头望去,就看见苏晚眉头狠狠拧一下,似乎要发怒。 他一个激灵,顿时想到今日苏晚对他的叮嘱:他若是不肯吃的话,你就告诉我,我就整理包袱来摄政王府住下。 突然福至心灵,摄政王故意撒谎是想苏晚住进来? 罗成心知方才是自己想岔了,本着将功折罪的道理,连忙站出来说道:“顾娘子,主子药浴也没有泡足两刻钟,一刻钟就起来了。您之前不是说,主子不听话,您就款款包袱住进来,亲自监督他吗?” 罗成得到摄政王赞赏的眼神,心肝儿颤了颤,虚的厉害。 苏晚眸光流转,顿时明白摄政王的意思,这是暗示她住进摄政王府。 若是没有嫁人的话,她倒不介意住进来。 “我成亲了,不合适。”苏晚果断拒绝。 摄政王直接看向顾淮之。 苏晚抢先说道:“您不准命令他搬进来,对外他的真实身份没有公布。我跟他一块住进来,传出我贪图富贵,攀上摄政王义子,抛弃农家相公,名声就臭了。” 她不在意名声,但是这话却很管用。 果然,摄政王不再提,只是看向顾淮之的眼神很不善。 之前对顾淮之很满意,无论各方面都很出色,配苏晚刚刚好。 尤其顾淮之是他的义子,苏晚是戚敏的女儿,两个人的结合,某种意义上是全了摄政王心中的遗憾。 如今事情峰回路转,苏晚成了他的女儿,岳父看女婿,那是相当不满意。 -- 第171页 摄政王不禁后悔,当初草率将人嫁了。 父女相认,连住一个屋檐下,让他享受天伦之乐的机会都没有。 “昭儿,当初安排你嫁给庭渊,没有过问你的意见。你如果对这桩婚事不满,父王帮你解决了这桩亲事。” 摄政王说这话时,脑子里搜刮一圈大周国的青年才俊,似乎没人能配得上他女儿。 父王? 父王!! 罗成惊呆了。 他错过了什么? 罗成茫然地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眼帘微微一掀,漆黑的眼睛望向苏晚,等待她接下来的回复。 她若敢答应,他便用苏晚许诺他的条件,让她一个字一个字收回去。 苏晚惊愕地看向摄政王,下意识回头看向顾淮之,触及他冷戾的眉眼,生出一种似乎只要她点头,顾淮之便会狠狠收拾她的错觉。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淮之对我很好,他家的人也对我很好。”苏晚无奈的说道:“您的眼光很好,不会将我所托非人。” 话说到这个程度,摄政王不好多说。 苏晚开始审问:“您打算去西梁国?” “呃……”摄政王不动声色地看一眼顾淮之,一边气势不足道:“非我去不可。” 苏晚冷笑。 摄政王捏一捏眉骨,无奈的说:“皇室无人可用,别国都是派遣皇室人去,大周若只是派遣使臣,西梁国若为商议结盟,而邀请四国齐聚,显得我们不太重视,于结盟一事不利。” “这种事情您怕过吗?”苏晚可不信他冠冕堂皇的话:“您派自己的心腹大臣,随同皇子去西梁,不就给足了脸面?” 摄政王无言以对。 苏晚继续瞪他:“您自己的身体,自己掂量掂量。别等我认祖归宗时,就挂了。” “不会。”摄政王目光幽邃,深远地望向枇杷树:“父王去西梁还为了一桩旧事。” “非去不可?” “嗯。” “那我随你一块去。” “昭儿?”摄政王眸中闪过诧异,立马回绝道:“西梁国国都路途遥远,你会受累,不用陪我去。” 苏晚态度强硬:“你要么好好留在大周养身体,我在摄政王府住一段时间,直到您好为止。要么我随您一块去西梁国,您可以拒绝,但是我不会再认您做我父王。” “二选一。” 摄政王良久无言,看出苏晚是真的生气。 他目光深沉:“你不担心这一去,回不来?” 苏晚不以为然:“她已经舍弃我,又怎么会强留我?” 摄政王心口刺痛,下意识将苏晚揽入怀中,“不会,她不会舍弃你,定有别的原因。” 苏晚没有说话。 越是这样摄政王越是愧疚倍增,松口道:“昭儿,你与父王一起去。” 苏晚伸手抱住摄政王,闷声说道:“父王,我不想刚刚认了爹就又没了爹。您得好好儿的,然后给我撑腰。” “我听说有爹娘的孩子会很任性,因为不管犯什么事,都有爹娘在撑腰。” “我也想试一试任性的滋味。” 摄政王眼睛通红,大掌按住她的脑袋压向胸膛,心口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攥住,挤压,流淌出疼痛的血液涌向四肢百骸。 “你可以任性,一切都有父王。” 他轻轻揉一揉她的脑袋,带着安抚的意味。 苏晚用力点了点头。 好一会儿,苏晚挣开怀抱,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像极兔子眼。 摄政王目光柔和,对傻眼的罗成说道:“昭儿是王府的小姐,你们要像敬重本王一般敬重她,听从她的差遣。” “属下遵命!会告知王府弟兄们!”罗成面色严肃。 摄政王满意的点头:“你将本王隔壁的院子整理干净,昭儿要住到与本王一同去西梁国。” “是!”罗成立即下去吩咐人布置。 摄政王看向一旁的顾淮之,觉得哪里哪里都不顺眼,攒了八辈子福气,这辈子才能娶到他的宝贝女儿。 “你,去书房,本王有事与你谈!” 第179章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顾淮之与摄政王去书房。 摄政王站在窗前,目光落在院子里,苏晚并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库房去挑选摆件,而是蹲在枇杷树下,拉扯着枇杷叶,百无聊奈地盯着书房的方向。 摄政王心里更不痛快了,她这是担心他欺负顾淮之? 虽然他是真的找茬。 “岳父,您有何要与我商量?” 顾淮之很识时务,摄政王因为他娶苏晚,对他很有意见。 摄政王对苏晚很重视。 他叫岳父,比义父要好些。 摄政王冷冷瞥他一眼,“有了媳妇,爹都不认了?” 他若叫一声义父,摄政王必定会说:呵,我不配做你岳父? “庭渊认您做父亲,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如今我娶了您的掌上明珠,随晚晚叫您父王。”顾淮之从善如流道:“父王,您唤我来书房,是要商量晚晚去西梁一事吗?” “嗯。”摄政王暂时放过顾淮之,谈起正事:“她与你感情甚笃,你劝她为你留下来。” 顾淮之蹙眉,他虽然不希望苏晚去西梁国,夫妻分离,但却尊重她的选择。 摄政王身体状况不好,苏晚即便留下来,也不会心安。 -- 第172页 “父王,恕我不能这么做。”顾淮之拿苏晚的话来堵他:“晚晚之前让您二选一,我若劝她留下来,您一个人去西梁国,她便不会认您这个父王。” “西梁国情况未知,有您在晚晚身边,无人能够欺负她,她比您想象中还要优秀。” “晚晚在苏府十几年,从未曾体会过父母之爱。定远侯与定远侯夫人对她的好,是带有目的,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如今她找到自己的生父,并且父女相认,您身体欠安的情况去西梁,她留在大周内心受到煎熬,寝食难安。” “您于心何忍?” 最后一句话,犹如千斤重锤,狠狠敲击在摄政王心口。 摄政王良久无言。 顾淮之建议道:“您留在大周,我与晚晚去西梁?” “不必。”摄政王站立许久,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他坐在圈椅中,虚握成拳抵唇咳嗽几声,眉眼间的病气似乎更重了几分:“景云拜入江文贺门下?” “师长收他为关门弟子。”顾淮之低声道:“待时机成熟,我会请师长教帝王之术。” “此事不急。”摄政王另有打算:“顾淮之的身份,随我与昭儿去西梁国。你用庭渊的身份,坐镇摄政王府,将定远侯府给收拾了。 太子早年与定远侯有过合作,你端了定远侯府,也能拿到太子的罪证。 待我们从西梁归来的时候,将景云推上位。他年纪还小,到时候再请帝师教导帝王术。” 顾淮之一一应下。 摄政王侧目看向院子,苏晚无聊的用枇杷叶子在地上写写画画,他心里顿时酸了,看见顾淮之就觉得碍眼。 “行了,你回去。”摄政王提醒道:“晚晚是以为我诊病的理由住在摄政王府,你与她一起住进来不太适合。” 顾淮之失笑,如何不知摄政王在暗示他,不想他来打扰父女共享天伦之乐。 “庭渊知晓了。” 他心想:顾淮之是不能住,但是身为庭渊的身份,谁又能说什么? “庭渊告退。” 顾淮之准备带苏晚回去收拾衣物。 走出书房,顾淮之看见苏晚蹲在枇杷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细枝桠。 “腿蹲麻了吗?”顾淮之朝苏晚伸出手。 苏晚把手放在他掌心,顺着他的拉力站起来,跺一跺脚,不禁笑道:“不麻,父王和你说什么了?” “替他守好大后方。”顾淮之避重就轻,与她十指相扣,清润的眸光落在她白莹莹的脸上,凤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心情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他轻声问:“要回去收拾东西吗?衣物不用准备,今晚会有绣娘上门。” “要去,我得拿医书。”苏晚冷静下来,所有的情绪褪去,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望着他线条柔和的侧脸,说不出的温柔,她突然有些说不出口:“淮之,我和父王去西梁国,在路上来回就要半年时间。还不算在西梁停留的时间,我不能跟你们一起守岁、过年。” 这是苏晚穿过来第一个新年,也是她与顾家一起的第一个年。 可她放心不下父王,就怕他再次被娘给伤透心。 她苦笑,在西梁国某种意义算「一家团圆」。 “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们以后会有很多个新年。”顾淮之温声宽慰苏晚,手指轻轻拨弄开她额前的碎发:“待你回来时,便是状元夫人。” “若没有考上状元呢?”苏晚提到这个,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希望我能及时回来,看你跨马游街。” 她想起那时正是春日,长安街栽种满杏花,朗朗上口道:“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顾淮之眸光暗了暗,心中一动,哑声问:“下一句是什么?” 苏晚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指在空中比划:“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话一说完,她意识到什么,眼中闪过讶异,又暗暗含着一丝羞涩。 她想要解释,红唇微微开启,他的身上那种清冽的雪松气息袭来,柔软的唇贴过来,轻轻地含住她的唇瓣。 苏晚睁大了眼睛,他的吻都是温柔细腻的,和风细雨一般,叫人心旌摇拽。 他的手紧贴她的腰肢,被迫压进他的怀里。 “一生不够。”顾淮之握住她一只手按在胸口,贴在她耳边,气息不稳道:“又怎么会舍得休弃你。” 苏晚抬头,乌黑的眼睛氤氲一层水色,亮得惊人。 “我们没有拜过堂呢。” 苏晚一副吃亏的表情。 顾淮之低笑一声,手托着她的下巴,在她腮边落下一吻:“等你回来。” 苏晚心口悸动。 他是指等从西梁回来,要补办一场婚宴吗? —— 九欲带着九歌从道观来到摄政王府。 九歌留在前厅。 九欲在罗成的带领下去往书房。 罗成留在外面,九欲推门进书房,便见摄政王将一块染血的帕子,扔进火炉子里。 第180章 毒蛊 九欲眸光一沉,“王爷,顾娘子为您治病,为何还有咳血症?” 摄政王薄唇上毫无血色,低咳几声:“无碍。” 九欲垂下眼帘,心中思量,只觉得摄政王的身体,不仅仅是毒。若只是旧疾与毒,肯定难不倒苏晚。 -- 第173页 摄政王吃了两日药,不指望立马好全,起码会控制住病情,可他的情况显然是趋向严重。 “您这次有何吩咐?”九欲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木偶。 摄政王觉察到他的视线,将木偶给收进抽屉里。 “姬绫情况如何?”摄政王手按一按绞痛的心口,脸色似乎更白了,他端起一杯茶喝两口,“半年。” “皇上的情况日益严重,原来按照您的吩咐,还能吊着一口气,活一年。” 九欲发现摄政王揉胸口的动作,他中的毒,不会胸口痛。“我给他加重一点剂量。” 摄政王沉声说道:“不必。往后你不必进宫,姬绫的事情,本王另有安排。” 九欲愣了一下,“好。”他告退之前,上前一步道:“王爷,您可愿意给我号脉一下?” 摄政王摆一摆手,示意九欲退下。 九欲不再强求,退了出去。 摄政王看着右手腕的一道红线,越来越红,比起昨日又长了一点。 “主子?”罗成恰好进来看到那条线,瞳孔震颤:“它……它不是被压制住了吗?怎么跑出来了?是你的毒让它跑出来了?” 摄政王眉心一抖,警告道:“不许在昭儿面前胡说。” 罗成紧紧握成拳头,豁出去道:“都这样了,您还要跑去西梁国?您是要死在她手里才罢休?您如今不是孑然一身,如今有了昭儿小姐,更应该爱重自己的身体!” 当年戚敏被敌军俘虏,摄政王单枪匹马去救人,敌军养着一个大巫,不小心被大巫种下毒蛊。好在命不该绝,遇见一个游僧,将毒蛊压制住。 这么多年来,从未曾发作过,如今中毒之后,竟然引发毒蛊。 罗成的脸色很难看,头一次以下犯上,他愤怒地往外走:“我这就去告诉昭儿小姐。” “站住!”摄政王怒喝。 罗成受到刺激,又惊又怒道:“就算你要处死我,我也不兜着了!”几个跳跃间,罗成消失在院子。 摄政王太阳穴突突跳动,情绪剧烈起伏间,胸口又是一阵绞痛。 发布施令的话到了嘴边,他又吞咽回去。 罗成马都不骑,负面情绪浪滚浪扑涌而来,他感到一阵阵窒闷,就连呼吸都似被攫取去,急需要发泄。 他疾奔向顾府,到顾宅门口时,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双眼睛通红。 罗成没有叫门仆,而是从后墙翻进去,直奔苏晚的院子。 戚家军认出是罗成,并没有阻拦。 罗成落在后院门口,抬手就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话传出来。 “淮之,我刚刚认了爹,送什么礼给他好?” 苏晚清脆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针线活不好,不然可以给他做一件衣裳。别的东西,父王全都有。不然我在王府的时候,给他做一日三餐?” “好,岳父会很高兴。” “我今日看见他有白发了,一个人孤苦的走过来,身边的亲人倒不如他的属下暖心,只怕内心很空旷苦闷。” 苏晚的声音变得有些低落:“我快点挣钱吧,你快点挣个功名,然后在摄政王府旁边置办一做宅子,把中间的墙给拆了,我们两家就能住一起,每日可以一起吃饭,他就不会寂寞了。” 罗成半空的手陡然攥紧成拳,猛地咬住手臂,眼眶里泛出热泪。 主子若听到这一番话该多好啊? 为何就不能早些叫主子,知道有个女儿存在呢? 罗成头一回对戚敏生出怨怼。 “谁?”顾淮之凌厉的声音传来,门霎时打开。 罗成红着眼睛站在门口。 顾淮之蹙眉:“出什么事了?” 罗成看着紧随而来的苏晚,嘴唇抖动一下,喉口哽住。 “我有话与你说。” 苏晚识趣地退回屋子继续收拾。 顾淮之从屋内出来,随罗成走到一旁的墙角根。 “少主子,主子的身体很糟糕。”罗成将毒蛊一事说给顾淮之,沉痛道:“这毒蛊的线若长到手臂上去,便会没有救了。我刚才昏了头,想着要告诉昭儿小姐。 一时忘了她是医者,对毒蛊应该不擅长。我们要找到以前的游僧,主子的毒蛊才能解了。” 顾淮之神色凝重:“游僧?” 罗成脸色黯淡:“游僧是西梁国白马寺的人高僧。” 他狠狠抹一把脸:“我忘了,你不能去西梁国,我随主子去西梁,到时候去找游僧。” “他可会还在别处云游?” “不会,西梁册封皇太女,高僧们要做法。” “此事告诉晚晚为妥。”顾淮之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根线一日长多长?如今有多长了?” 第181章 钻牛角尖 罗成摇一摇头:“我不清楚,今日才发现。那根线已经长到手腕三指宽。” 顾淮之蹙紧眉心,当机立断道:“未免事情生变,尽快去西梁国。” “属下这就去安排!”罗成快步离开。 顾淮之回到内室,苏晚将要带到摄政王府的东西,全都已经收拾好装箱。 “没有遗漏的东西吧?”顾淮之心事重重地扫一眼,目光落在箱子上面的医书上,他顺手取过来,“你的医术已经登峰造极,这些医书对你而言不会太浅显?” “不会啊,这医书讲的是巫医,还挺有意思的。”苏晚靠近顾淮之,纤白的手指翻开书封,里面是古老繁复的文字,旁边绘有图画,结合起来倒是勉强能看懂:“我看得很慢,看了好几天,才看了几页。” -- 第174页 “你从哪里拿的?”顾淮之不记得苏晚在顾家有医书,来到京城之后,她都没有时间去逛街。 “我们住的这屋子书架上有,我看见了,正好钻研一下,打发一下时间。” 苏晚望进他黑魆魆的眼眸里,乌黑的眼睛闪过困惑:“有问题吗?” “没事。”顾淮之将书册合上,放回原处:“你对巫医有了解吗?” “我觉得挺好懂的,不过有些怪力乱神,上面讲巫医能交鬼神,比巫师要精通医药。 这上面的符咒和咒语,我只是刚刚摸到一点门道,如果能有懂这一方面的指点一下,应该能够学得更快一点。” 苏晚无所谓的说道:“反正也没有用,慢慢研究吧。” 苏晚有一件事没有讲,里面还有讲解制作毒蛊,看到阴毒的功效,她头皮都要炸开。 一面怀疑这毒蛊的真实性,一面又觉得若是真的太过阴损了。 她没有去研究,当前对巫医比较感兴趣。 “我们早些去王府吧?父王身体不好,我给他做滋养身体的膳食,厨房若是没有食材,还有时间去买。” 苏晚笑容明媚,抱住顾淮之的手臂,歪头问他:“父王喜欢吃什么菜?” 顾淮之心中百味杂陈,原来将要说出口的话,听见她絮絮叨叨的围绕着摄政王的喜好,他便不忍心泼冷水,影响她的心情。 “罗成说岳父十几年前中了毒蛊,这次因为他中毒,引得蛊毒发作,身体不太好。晚晚,你若不会治,我们需要尽快去西梁国,白马寺的高僧会治。”顾淮之神色凝重,担心苏晚会崩。 苏晚只觉得心里被塞了一块寒冰,将她全身的血液给凝固住。 全部的喜悦,全都化作泡影。 她只觉得上天太爱作弄人。 前一刻告诉她,娘亲还活着,下一刻便又有人告诉她,娘亲另嫁他人,而且还儿女成双,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她不过是个多余的人,娘亲一点都不想要见到她的吧? 苏晚心中虽然失落,隐隐还有一些难过,觉得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都没有父母缘分。 她再不会有奢望的时候,小木偶揭露她的身世,她的生父另有其人,并且很在乎她。 苏晚特别特别高兴,父王喜欢她的,往后她有爹。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不到,噩耗再度降临。 父王中了阴损的毒蛊。 苏晚的眼泪夺眶而出,双手胡乱的抹泪水,她不想哭。世间最没有用的就是眼泪,只会显露出人性的脆弱,除此之外再无用处。 她自从懂事以来,便很少哭。 可泪水根本不听话,怎么也擦不干净。 “别哭。”顾淮之拥住苏晚,轻轻用帕子擦拭她的泪痕:“不会有事,还有救。” 苏晚双手抱住顾淮之,在他怀里摇头。 她记得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放学回到家里,隔壁邻居家传出孩子的哭声还有打骂声:“哭哭哭,你哭丧呢?苏晚那丧门星,小时候就爱哭,把她爸妈给哭死了,你想把你爸妈哭死,你就可劲哭!” 爷爷正好从家里出来,听到这句话,气得失去理智,上门同人争论。 那妇人是个嘴巴子利索的,她尖锐的话,字字扎进苏晚的耳膜:“我就说了咋了?苏晚就是个煞星,命硬,克死她爸妈。那两口子原来是要迟几天回来,是她哭得人提前回来,路上被泥石流活埋了。” 苏晚没回家,后院有一棵百年大槐树,槐树干是空心的,有个大洞,她藏在洞里面。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床上,爷爷和外公熬红了眼睛,头发似乎全白了。 他们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晚晚,你醒了?饿了吗?爷爷煮了你爱喝的肉糜粥,外公包了你喜欢吃的糖包子,你不想吃这两个,我们再重新做其他的。” “爷爷,外公,爸爸妈妈……” “晚晚,别听那长舌妇瞎说,不是你的错。是外公,外公要过生日,他们才提前来的。 你看啊,你以前总是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哪次不想着哭呀?他们没有一次因为你想他们回来,是外公的错。” “还有爷爷,是爷爷打电话告诉他们,我这膝盖摔坏了,疼得厉害,他们才提前回来看看。” 苏晚那时还小,被爷爷和外公哄住,长大了才知道,邻居说的话才是真的。 她长水痘,一嘴的疱疹,发高热,那时才两岁,难受的在哭闹。 爷爷正在接妈妈的电话,听到她的哭声,得知她的情况,妈妈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提前赶回来想看看她,谁知道会遇上泥石流。 爷爷外公的话,不过是让她不要自责。 苏晚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直到现在她不得不想,可能是命太硬。这辈子刚刚穿越过来,苏继鸿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便被砍了右手。 戚敏离她远远的,幸福美满,姬玄刚刚认她,也是一身病痛,前面十几年安然无恙。 苏晚忍不住钻了牛角尖:“是我命不好,他遇见我才磨难重重。” “岳父命不该绝,才会遇见你,与你父女相认。”顾淮之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宽慰苏晚:“别乱了心神,你去看看,说不定能够治好。” 第182章 子母蛊 苏晚心里很难过,还未开解好自己。 -- 第175页 担心摄政王的病情,迫不及待想过去看看。 又害怕她的靠近,给摄政王带来灾难。 她迟疑间,顾淮之已经带她出门。 戚六很有眼色的让人将箱笼搬上马车。 苏晚看见搬来的一口箱子,面色骤然一变:“你们……” “晚晚,你别多想。”顾淮之看不得她神色惶惶,脸色发白,神思不属的模样,将她揽进怀里轻哄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若不是你,我还在受病痛折磨。若不是你,母亲和弟弟妹妹们,不会这么快过上好日子。 若不是你,戚家军依旧东躲西藏。若不是你,醉香楼和杏林医馆怎么会有眼下的光景? 你研制的特效药,让将士们和百姓们少受了多少疼痛。岳父身上的毒无人能解,若不是你,他又怎么还有一线生机?他早早被判了死刑。” “你是小福星,给我们带来好运。”顾淮之见她情绪慢慢平复,往日乌黑明亮的眼睛,此刻蒙上一层茫然,似乎不知道她做了这么多事。 他心中生出怜惜,眼眸里一片柔软,手掌揉一揉她的脑袋:“岳父的情况只是很危险,毒蛊又不是绝症,治不好了。” 苏晚心里仍旧很慌,极力的保持镇定,“你说的对,我、我绝不是……”灾星。 最后两个字,苏晚在喉间翻涌,到底没有挤出来。 她去箱笼里翻找那本医书,拿到手里的时候,才发现手抖得厉害。 中毒蛊的人,遭受蚀骨锥心之痛,非常人能忍。 一直折磨到死。 苏晚这下终于明白,为何摄政王给她的宅子里,还会出现这种医书,必定是他以前查找过资料,曾经想过要自救? 只是这样一想,一股酸意从心里翻涌而上,鼻子红了,眼睛红了。 她一页页翻过去,等到摄政王府的时候,心里稍稍有了底气。 苏晚率先跳下马车,快步奔向主院,门都不敲,直接闯进去。 摄政王似乎体力不支,坐在阔榻上,后背垫着一个大迎枕,正在批阅公文。 听到动静的刹那,侧目望来,看见苏晚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寒意消融,点点暖意浅浮在眼眸中。 “昭儿……” 他方才一开口,苏晚已经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腕,看见那条红线,像是一根赋予生命的线,隐隐往上生长。 苏晚脸色白了,连忙给他检查。 毒蛊的检查方式,号脉是号不出来的。 苏晚让摄政王解开衣裳,露出双臂和胸膛,一眼看见胸口上来一寸的位置,皮肤有呈现黑肿,她取出银针刺进去,银针变黑了,这的确是中了蛊。 放下银针,苏晚按照书册的步骤,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盘问了几个问题,得出了结果,她的面色大变。 “父王,你中的是子母蛊,你体内的是子蛊,母蛊寄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你的毒蛊不是因为你的毒引发,而是母蛊的寄体不好了。” 摄政王不以为然,早前他就知道是子母蛊,那母蛊必定是在大巫身上。 一旁的罗成,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陡然大变。 第183章 出使西梁 戚敏中埋伏被俘虏,这件事闹得特别轰动。又因为摄政王单枪匹马去敌营救人,将这件事推上最高点,无人不知道这么一件事。 摄政王将戚敏带回来,她陷入昏迷中,军医为戚敏诊治,她身上只有鞭伤,有低烧,军医开了药,摄政王喂戚敏喝下,守了一晚上。 第二日军中有事,罗成亲自过来叫摄政王,摄政王方才踏出营帐,便倒下了。 军医看了半天,没有看出问题,但是摄政王一直昏迷,情况肉眼可见的不乐观。 军中上下全都急得焦头烂额,罗成四处打听郎中,他们是边城,郎中很稀缺。 后来在城里偶然打听到一个消息,敌军养着一个大巫,罗成急忙回军营,便听说戚敏醒了,离开了军营。 罗成以为戚敏为摄政王寻医问药,心说这人也挺仗义的。 这一去,戚敏两个多月才回来。 摄政王昏迷了两个多月。 罗成对戚敏生出几分怨怼,以为她根本不是去为主子求医,而是不想负责,所以逃回京城去做大小姐去了。 乍然再见到戚敏,罗成惊呆了,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蓬头垢面,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睛又黑又亮格外的有神。 罗成没有理会她。 戚敏冷锐的瞥他一眼,回了她的营帐。罗成只觉得摄政王这是救了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他没时间耽搁,顺着传来的消息,遇见了游僧给摄政王压制毒蛊。 罗成松一口气,一连两天不见戚敏来探望摄政王,后来说是累及了,睡了两天两夜,操练的号角声都没能吵醒她。 如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罗成不得不多想。 戚敏是如今西梁国的女皇,而当年那个高僧是西梁白马寺的人。 她那时候消失了两个多月,风尘仆仆,整个人瘦一大圈。如今算起来,边城距离西梁国国都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路,一来一回得跑死几匹千里马才能两个多月赶到。 那时候她是去西梁国找高僧? 又为什么不亲自将高僧带到面前来呢? 难道是为了掩盖她身上也有毒蛊的事实? 除此之外,罗成再也想不到别的。 -- 第176页 若是母蛊在戚敏身上,那按照苏晚的话,戚敏是不行了吗? 顾淮之注意到罗成的异常,“你知道内情?” 罗成摇头:“不确定。” 苏晚道:“你说说看。” 罗成看一眼闷声咳嗽的摄政王,心下踌躇,却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住。戚敏若死了,摄政王也活不了。 他咬牙道:“母蛊我怀疑在西梁女皇身上。” 罗成将当初的事情和盘托出。 摄政王出奇的安静,不知他在想什么。 苏晚垂下眼帘,很意外母蛊在戚敏身上,她身体不好了,这就是急着要册封皇太女的缘故吗?若是如此的话,也同样说明了,他们是想要结盟。 顾淮之问:“罗成,安排好了吗?” “少主子,属下已经安排妥当,五天后可以出使西梁国。” “不用,三日后出使。”摄政王一锤定音。 第184章 父爱 摄政王很平静,墨黑的眼睛遮掩所有的思绪,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思所想。 “昭儿,你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干净。父王挑选了一些摆件,你看看可喜欢,若是不合心意,只管去库房挑选。” 摄政王语气很温和:“待会绣娘会来给你丈量尺寸,你挑选一下布料和花色。若是没有喜欢的,你房间有几箱布匹,你给绣娘裁做衣裳。” “王府的厨子手艺好,会做八大菜系,也有擅长点心的。你想吃什么菜,只管吩咐婢女,厨房随时待命。” “珍宝楼的首饰在京城算是头一份,比起宫廷匠师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三日的时间太简短,你先选好花样,等从西梁回来就打好了。暂时随便从珍宝楼挑几样日常佩戴,别的库房都有。” 摄政王不厌其烦,细致的叮嘱苏晚,最后将王府库房钥匙,还有代表他身份通行证的玉牌给苏晚。 苏晚惊呆了,从来没有人为她这样细致安排过。 回到她院子里,前院种满了芍药, 两株桃花树中间,新搭建了一架秋千。 踩过洁净的青石板,推开主屋的门,一缕清甜淡雅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一眼看向高几上摆着的香炉,这香丸很好闻。 屋子布置的很雅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处处都很精细。 尤其是多宝阁上的摆件,每一样都精致贵重,琳琅满目,看花她的眼睛。 地砖上铺着很大一块织花毛毯,中间摆放七八口大箱子。 婢女站在苏晚的身后,见她盯着地毯没有进去,似乎怕弄脏了,解释道:“大小姐,主子准备了五六块织花地毯,每日都会替换。它很厚,踩在上面很柔软,不会脚疼。您不爱穿鞋,不会受凉。” 苏晚嘴角弯了一下,脱掉鞋子踩在地毯上,果真很柔软,像是踩在棉花上。 “箱子里都是布匹。”婢女声音染上笑:“这些布都是主子打胜仗得了战利品,府里没有女主子,一直存放在库房里,养护得很好,您裁衣穿上,意义很是不同。” 苏晚心中一动,打开箱子,里面的布光影流动,滑腻柔软,极为轻薄。颜色素雅很好看,做成衣裳定会仙气飘飘。 “大小姐,您喜欢哪些?”婢女将箱子全都打开。 苏晚一眼看去:“都很喜欢。” “主子说若都喜欢,便都裁成衣裳,每日换一身新的。”婢女瞧见苏晚惊讶的表情,为摄政王说好话,希望父女更加亲近:“主子说小女孩喜欢穿新衣裳,每次穿新衣裳会很开心,您每天穿新衣裳,每天都开心。” 苏晚心中涩然:“不用,做几身衣裳就好,其他的布全都放在库房,我慢慢穿。” “好!”婢女抱着苏晚挑的几匹布,剩余的吩咐小厮送去库房。 苏晚席地而坐,望着屋子里符合她喜好的布置,桌子上摆满了各式瓜果蜜饯,暗自下定决心,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她一定要治好姬玄。 “大小姐,绣娘和珍宝楼的人来了。” “去前厅。” 苏晚起来,随婢女去前厅。 第185章 不忠不义不孝 苏晚暂时不愿意透露身份,面对绣娘与珍宝楼掌柜的打量,婢女解释苏晚为摄政王治病,是摄政王府的贵客。 这一声贵客,便叫绣娘与珍宝楼掌柜不敢怠慢。 苏晚住在摄政王府,为摄政王治病一事,却是传出去了。 景帝在皇宫兴建的道观里打坐,太子陪同在一边。 “太子,摄政王病了?”景帝睁开眼睛,望着袅袅香烟,不适地眯一眯眼睛:“他的身体向来硬朗,怎得突然就病了?” 太子目光落在景帝脸上,年轻时俊美儒雅的面容,服用太多丹药,泛着青黑色,眼睛格外浑浊。 英明神武的父皇,沉迷追求长生不老后,便抛下大周皇朝,旁落在他人之手。 太子垂下眼帘,不紧不慢道:“皇叔南征北伐时,留下的旧疾发作。” “原来如此。”景帝点了点头,不太关心:“你来找朕有何要事?” “父皇,西梁国邀请大周去参加册封皇太女典礼,其他两国都是派遣皇子。”太子意味深长道:“皇叔准备亲自去,无人执政,父皇您得亲自主持朝政。” 景帝眉心一蹙:“摄政王做事很让人放心,他亲自去西梁国,有他的用意,朝堂的事情,他会安排妥当。” -- 第177页 顿了顿,景帝顺应太子的心:“你辅佐摄政王的人主持朝政。” 太子想要独掌朝政,对景帝的安排不满意,可能让他参与进来,总好过被摄政王一手遮天要好。 “儿臣领命。”太子站起来,行一礼,退出去。 天空蔚蓝,阳光炽烈。 太子站在门口,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目光落在摄政王府,眼底拢上一层阴霾。整理一下袖袍,朝东宫的方向而去。 “殿下,苏小姐住进摄政王府为王爷治病。”季林跟在太子身后,禀报得来的消息。 太子眸光晦暗,不禁想,当初若没有放弃苏晚,那如今她是他的太子妃,又岂会给摄政王诊治呢? 摄政王一死,便无人能掣肘他。 “去国寺。”太子脚步一转,准备去见皇太后。 —— 国寺,后山脚下,一座院落,门匾刻着两个字「归真」。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身着皂色宫装,雍容华贵,眼角的纹路透着凌厉。 她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串佛珠,望去皇宫的方向,面色沉郁。 “太后,您该用晚膳了。”安嬷嬷恭敬地站在太后身后低唤一声。 太后拨动手里的佛珠,收回视线,转身望向安嬷嬷:“姬玄如何了?” “王爷病了,苏晚住在王府,在给他治病。”安嬷嬷怕太后不明白,细致的解释道:“苏晚是惠仁大师的徒弟,懂医理,据说有神医之名。” “哗众取宠。苏晚是什么样的人?”太后语气轻蔑:“一无是处的娇小姐,不及戚家一分。” 安嬷嬷不敢接话。 “姬玄为一个女人,与哀家反目成仇,囚困在这清苦的寺庙中,乱了朝纲,如今的大周国,像什么样子了? 他为人子不孝,为人手足不义,为人臣子不忠,生出他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辈,是哀家的不幸。” 皇太后眼底一片冷然,透着寒气:“上次你送去勤政殿的香,点了吗?” 安嬷嬷心头一紧,“点了,须臾后,王爷去勤政殿处理公务。不久之后,他便病了。” 太后唇角一扬,这便是事成了。 第186章 偏心 太后心情不错,比起平日多吃了一碗饭。 安嬷嬷心中叹息,太后只有两个儿子,但是太后最喜欢的是看起来很温润儒雅的景帝,景帝在太后面前,像是没有脾气一般,微末小事全都要请太后做主。即便后来娶妻,府里大小事务,都是要过问太后。 太后有很强的掌控欲,景帝的所作所为,极大的取悦太后,让她有很大的成就感,有一种被深深被需要依靠的感觉。 摄政王便不同,他沉默寡言,最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大小事情一概都是自己做了,从来不会烦扰太后。 太后想要插手做他的主,全都被摄政王驳回。要么就是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听太后的训斥,不会辩驳,却也不会往心里去,我行我素。 太后很厌恶摄政王的不服管教,她不喜欢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 一颗心偏向景帝。 更大的原因,是景帝登基,代表太后对朝政有更多的话语权。 因此太后时常在先帝耳边说:“皇上,大周国历经过一场战事,如今正值太平盛世,海晏河清,不需要一统天下的霸主。 而是需要心怀百姓的仁君,发展士农工商,将大周带领另一个高峰。 绫儿心怀仁义,他将来必定是一个明君。即便臣妾看走眼,他能力有限,也能守成。” “玄儿生性薄凉狠唳,心思深沉,这样的性格历史上无一不成为暴君,最后走向亡国。 他用兵如神,骁勇善战,是一把国之利器,放在边关镇守便能震慑其他三国,不敢来犯大周。” “绫儿和玄儿是亲兄弟,相辅相成,一定能治理好大周。” 先帝最看好的是姬玄,文韬武略,有勇有谋。姬绫没有主见,少了一份血性,妇人之仁。他比之姬玄,拍马难追。 “朕看上的玄儿,有他统领大周,说不定能完成先祖的宏愿,叫四海称臣,万国来朝。” “皇上,臣妾问过玄儿,他不愿意继承大统,想要辅助兄长。您就别为难玄儿,弄得兄弟俩阋墙。” 先帝佯怒道:“你这是在指责朕离间手足?” “臣妾不敢。” 太后不知与先帝耳语了什么话,传出一片和乐的欢笑声。 安嬷嬷回忆起这段记忆,只觉得太后偏心的没有边。不仅利用戚敏让摄政王自动放弃皇位,事成之后便翻脸,不允许摄政王迎娶戚敏。落得如今的下场,实在是自作自受。 她非但不曾反省,却是生出斩草除根的心思。 皇家的亲情在权势面前,果然不堪一击。 安嬷嬷自然不敢妄议,只敢在心里抒发己见。她敛去心神,给太后递茶水漱口:“您要去走一走消食吗?” “走走。”太后心里怨恨姬玄恶毒,将她圈禁在国寺,又叫姬绫沉迷长生之道,不理政务。 如今姬玄中毒,待身故之后,想要让姬绫重新治国,显然是不可能了。 她需要在这个时候从皇家子嗣中,挑选一个皇子栽培。 至于这个人是谁,太后还没有想好。 太后走出屋子,便见姬无枫身着常服,带着季林走来。 -- 第178页 第187章 联手 “皇祖母。”太子恭敬地给太后行礼,问候道:“您的身体可安好?” 太后嘴角微微扯动,微微抬起下巴,意味不明道:“太子觉得哀家在这清修之地,过得好还是不好?” 太子心中凛然,愈发谨慎道:“皇祖母,您在国寺为大周祈福,这么多年来大周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您一份功劳在里面。 孙儿想接您回宫,可惜势单力薄,如今皇叔要出使西梁,参加西梁国册封皇太女的典礼,父皇命儿臣协助皇叔的人代掌朝政。今日是来告诉您一声,五日后孙儿恭迎您回宫。” 太后眸光一动,终于正视太子,由上而下地打量他几遍,这才发现太子从一个稚嫩的少年郎,长成一个青年。他的眼睛充满勃勃野心,比起姬绫更加渴望权势。 在太子来国寺的前一刻,太后没有考虑过与太子结盟。因为他从小在皇后膝下长大,又暗中与姬玄来往抗衡太后,最后听从姬玄的安排娶了苏觅雪,放弃迎娶苏晚,太后以为太子成为姬玄的傀儡,如今听他这一番话,事实并非如此啊。 他是在借力打力,忍辱负重,待找到时机,再反扑姬玄。 “进屋说话。”太后扶着安嬷嬷的手进屋。 她一刻都不愿意待在国寺,太子想接她回宫,是趁着姬玄出使西梁,让她回宫主持大局。 太子目前的能力太弱,面对姬玄的人,很有可能太被动,所以需要她出面。毕竟她是姬玄的母亲,一国太后。 她等待多年的机会来了。 两个人在这一刻已经结盟。 太后落座。 太子站在太后面前道:“皇祖母,皇叔病情严重,刘太医为他治病,毫无起色。我安插在刘府的眼线,传来的消息,他中的毒与他的义子是一样的。 庭渊的毒,无药可解,皇叔看来也是如此。皇叔没有子嗣,他若有个好歹,他的手下便群龙无首。” 太后听到庭渊这个名字时,眸光微微闪烁:“他的义子如何了?” “消失快一年,杳无音信,只怕快病入膏亡。”太子沉吟道:“父皇在朝中无所建树,皇叔乱了朝纲,但是大多朝臣以他马首是瞻。我打算请前阁老江大人出山。” “他当年是国子监祭酒,曾经是首辅,门生遍布大周,朝中近乎有一半人得唤他一声师长。 他极不认同皇叔的做法,为此辞去首辅一职,告老还乡,可见是真性情之人。若是能笼络住他,我们很快便能将旁落的皇权收复回来。” 太后看出太子眉眼间有些迟疑,不禁问道:“有何顾虑?” 太子是想到顾淮之是江大人的学生,想到顾淮之娶走苏晚,他心中便有些不痛快。 “没有。”太子摇一摇头。 太后也知道江大人很固执,与姬玄很不对付,虽然不在朝中,却依旧有很大的影响力。 “哀家等你五日后,恭迎哀家回宫。到时候哀家亲自请江老出山!” 太后想到很快能回宫,身上沉沉的暮气消散,整个人容光焕发。 第188章 留在我身边 太子离开国寺,特地乘坐马车,特地绕路去一趟摄政王府探一探虚实。 门仆瞧见是太子,去通传了一声,方才领他入内。 太子敛去眸底的阴霾,一朝太子见一个王爷,被关在门外,还需要通报。 恐怕也就只有大周如此了。 太子轻车熟路去往主院。 蓦地,脚步一顿。 苏晚从主院隔壁的院子出来,身上穿着银红色长裙,仿若桃花枝头抽出的花信,娇艳明媚,微风裙裾飘飘荡荡,美不胜收。 太子目光炙热,眼前的人,比起以往更灵动撩人。 他喉结微微滑动,朝苏晚走过去:“晚晚,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咱俩当陌生人,别来我跟前碍眼,我会过得更好。”苏晚看见太子就厌烦,径自越过他往前走。 “晚晚,你别这样。”太子扣住苏晚的手腕,掌心刺痛,猛地收回手,掌心有一点血印。 他沉着脸望去,只见苏晚指尖银光闪过,她手拢在袖中。 “晚晚,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太子苦笑一声:“我的处境如何,你心中明白,我若选择你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有危险。我万不得已才暂时舍弃你,总有一日我会重新让你来到我的身边。” 苏晚脑中涌出一段记忆。 皇宫里飞檐重重,层次迭起,一眼望不到尽头,只有眼前一方湛蓝的天空,几只燕雀飞过落在花圃里。 苏晚趴在凭栏上,疏懒地望去。 太子站在长身玉立在汉白玉桥上,朝她伸出一只手,“晚晚,过来。” 苏晚稚嫩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眸子盛满细碎的光芒,拎起裙摆雀跃的奔向太子,羞答答的将手递过去,白白嫩嫩的指尖搭在他的指尖。 太子轻笑一声,握住她的手。苏晚手指蜷缩一下,眉眼间流露出少女的娇羞与矜持,红着脸颊望向桥下。 太子轻轻抚摸一下她柔顺的长发,低声在她耳畔道:“晚晚,你很快将是我的妻子,要尽快适应。” 苏晚脑袋垂得更低,耳朵通红,动了动指尖,要挣脱出来。 “晚晚,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留在我的身边,不要抛下我,与我一起并肩作战。” -- 第179页 太子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几分:“我不是中宫所出,没有外家相助,未来很长的一段路需要孤军作战,我只有你。” 苏晚顾不得害羞,抬起头,乌黑水亮的眼睛里布满坚定:“枫哥哥,不管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是一介白身,吃糠咽菜,我都不会丢下你。” 两个人互诉衷肠不久,太子果断抛下苏晚,迎娶别的女人。放弃她的那一刻,连一个交代都没有,将人闷在鼓里。 从记忆中抽离,苏晚唇边掠起一抹冷笑,皇家的感情当真比纸薄。 “你敢作敢当,不来我面前说一些恶心的话,我还敬你是一个男人。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感谢你的不娶之恩,让我找到更好的男人。” 苏晚眼底闪过冷厉的光芒,警告道:“别再招惹我,否则不止是这点教训。” 太子一愣,还没有明白苏晚话里的意思,看见苏晚越过他离开,下意识去拉人,这才发现整条右手臂麻痹。 第189章 借刀杀人 太子眼睁睁看着苏晚离开,又看着自己动弹不得的右手,眼底一片阴鸷。 他想到方才掌心的刺痛,那根针有毒。 太子平复一下心绪,去往主院,敲响门。 里面没有动静。 太子看向一旁的罗成。 罗成眼观鼻,鼻观心。 方才太子纠缠苏晚的一幕,已经被主子从窗户看见了。 “皇叔,我来有事与您相商。” 太子语气平缓,暗含恭敬。 屋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太子脸色渐渐僵硬。 “殿下,属下这就去给您煮茶。”罗成立马开溜。 太子乌云遮面,在摄政王府他自然不敢动怒。 此时若拂袖而去,更不合时宜。 天渐渐黑透,屋内掌灯。 罗成不知从何处而来,抬头叩门:“主子,太子来了。” 摄政王低哑的嗓音传来:“进。” 太子站了半个时辰,推门进去。 摄政王披着外袍坐在软榻上,像是刚刚睡醒过来,眉眼沉郁。 “皇叔,我是为出使西梁一事而来。您身体不适,不如我去西梁?”太子试探道。 “不必。”摄政王手一划,捏一捏眉骨:“本王另有事情安排你做。” 太子眸光一动。 “本王此去大约半年才回大周,你父皇沉迷长生之术,不理朝政,总得有人能压得住局势。”摄政王端起一杯茶水润一润喉,不紧不慢道:“你这些年没有独当一面过,让本王看看你的能力。” “皇叔请吩咐。”太子并不觉得摄政王给他的是轻松差事。 果然,摄政王道:“除了定远侯,三日内,本王这书案上要有他的罪证。” 太子面色骤变。 摄政王目光冷锐:“不行?” “皇叔放心,我定会办妥。”太子走出屋子,冷风吹来,他脑子更加清明。 心里琢磨摄政王的用意,是知道他暗地里与苏继鸿的勾当,让他对苏继鸿下手,使得苏继鸿狗急跳墙,将他给咬出来? 他若不处置苏继鸿,摄政王必定会有法子,压下他参与代执朝政一事。 太子理一理袖摆,眉眼间浮现冷光,抬步离开摄政王府。 罗成望着太子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进了屋子。 摄政王冷飕飕地说道:“后日透露消息给苏继鸿,太子要卸磨杀驴。” 罗成眉心一跳,还真的是狗咬狗的一出大戏啊? “若是太子借刀杀人呢?” “放在太子那儿的眼线可以调用。” 罗成心中凛然,太子的人动苏继鸿,太子借谁的刀都不管用了。 “属下这就去安排。”罗成退下去。 —— 苏老夫人听闻苏晚要随摄政王出使西梁,她当即让嬷嬷去传信给苏晚,让苏晚明天过来送她去庵子里,顺便交代一些话。 嬷嬷带着苏老夫人的话离府。 很快有人将这个消息告诉晴岚。 晴岚查到苏老夫人将手里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了苏晚,正愁找不到时机将东西要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她眼底闪过一抹狠毒的光芒。 她去书房找苏继鸿:“老爷,我明日准备去国寺上香,你拨几个身手好的人给我。” 苏继鸿手里拿着太子送来的信,眸光明灭不定。 “好,给你多准备几个人。”苏继鸿将信放在烛光里烧了:“我陪你一起去。” 第190章 有爹的感觉真好 苏晚收到苏老夫人传来的消息,捧着医书钻研毒蛊过子时,便合上书睡了。 第二日起一个大早,她把苏老夫人给的嫁妆,装进小包袱里,挎在肩膀上乘坐马车去苏府。 苏府门口停下两辆马车。 苏老夫人与苏继鸿、晴岚一前一后出来。 苏继鸿与苏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感情,势同水火。 碍于孝道,苏继鸿不冷不淡地行礼:“母亲。” 苏老夫人冷冷瞥他一眼,没有应声。 她瞧见苏晚从马车上下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晚晚,你来了。” “祖母。”苏晚走过来,搀扶住苏老夫人的手臂:“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苏老夫人看着苏晚尖尖的下巴,眼睑布满青影,心疼道:“瘦了。” -- 第180页 “忙着张罗开医馆。”苏晚避重就轻:“我扶您上马车。” “呵,现在傍上摄政王这做靠山,爹都不认了?见着长辈,都不知行礼?不过也是,打小就有娘生没娘养的小贱种,也不指望你多有教养。” 晴岚阴阳怪气的冷嘲热讽一声,一脸庆幸的对苏继鸿说道:“老爷,幸好你张贴告示,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不然丢的可是苏家的脸。” 苏晚朝晴岚走去。 侯府的护卫上前阻拦。 苏晚带来的戚家军将人制住。 晴岚还没有反应过来,苏晚揪住她的衣襟,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很混不吝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从小没娘教,不太懂规矩。做的出格的事情,还请定远侯夫人多多包涵。” 晴岚尖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脸颊,气得浑身发抖,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对上苏晚凌厉的眼睛,吓得噤声。 “你不要命的话,大可来招惹我,反正我不怕死。”苏晚朝她龇牙,露出恶意的笑容,猛地用力一推。 晴岚「啊」地一声惊叫,往地上倒去。 苏晚一记扫堂腿,「咚」的一声,晴岚后脑勺着地,尖锐的疼痛涌来,晴岚疼得快要昏厥过去,眼前阵阵发黑。 苏继鸿勃然大怒,扬起左手打向苏晚的脸。 苏晚冷笑一声,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 苏继鸿只见寒光一闪,手臂锐痛,匕首刺激手臂。 他痛得眉心拧起来,脸色铁青:“孽障,我是你爹!教训不了你?” “我奉劝你有功夫跟我在这争执,不如赶紧去找郎中,当心这一条手臂也保不住。” 苏晚拿着帕子擦拭匕首上的血,丢下帕子朝苏老夫人走去。 苏继鸿额角青筋暴突,面容扭曲,想要叫人将苏晚给绑了,可看见苏晚带来的戚家军,他恨恨地咽下这一口恶气。 他眼底闪过狠毒的光芒,对苏晚起了杀心。 苏晚敢对苏继鸿下手,压根就不怕他。就算她镇不住,还有她爹撑腰呢! 这样一想,苏晚就更加心情愉悦。 有爹的感觉真好! “祖母,我动手伤了侯爷,您对我没有意见吧?” 苏晚坐进马车里,将匣子递给苏老夫人:“这是您的嫁妆,我不能要,您给收好。” 第191章 孤魂野鬼 “他们先挑刺儿,既然张贴告示和你断绝关系,又何必摆出长辈的谱呢。” 苏老夫人看着苏晚将礼物还回来,慈祥的眉眼染上哀愁:“晚晚,你是想要和祖母划清界限吗?” “不是。”苏晚不知如何向苏老夫人解释,她不是苏家的子孙,所以不能拿她的东西。 可她的身世是秘密,暂时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会惹来一堆麻烦。 苏老夫人是明白人,看苏晚迟疑,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很为难的样子。 她握住拐杖的手一紧,怀疑苏晚是知道自己的身世,担心自己不是苏家血脉,因此不肯收她的东西。 “晚晚,你不用想太多,在祖母心里,你永远是祖母的孙女。” 苏老夫人笑容有些落寞与酸楚。 没有人比她更希望,苏晚是她嫡亲的孙女,可时过境迁,她又庆幸苏晚不是她嫡亲的孙女,有苏继鸿这样混不吝的亲生父亲,对苏晚而言太过不幸。 “当初答应太后,上戚家求亲,我心里想的是没有苏家,还会是别的家族,而那时候我急于给鸿儿找一门亲事,太后又许下了世袭罔替的承诺。我便着了魔,将人娶进府。” 苏老夫人笑容很苦涩,她是真心希望苏继鸿能够跟戚敏好好过日子,直到苏继鸿找一个奴仆给戚敏,人死了,从戚敏房里抬走,她才知道这件事,便知道这个家迟早要完了。 这么一些年,苏老夫人一直活在愧疚当中,如果当年没有上门求娶,或许戚敏不会遭遇这种事。 也不会早逝罢? 后面这些话,苏老夫人不忍心告诉苏晚,只模糊地说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就算不认祖母,我也能理解。” 苏晚没想到戚敏嫁进苏家,居然还有隐情,太后竟也插了手。 从苏老夫人的话中,可以确定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继鸿的女儿,但是也不知道她是姬玄的女儿。从她的愧疚之中,隐隐猜测还有别的隐情。 “您不用愧疚,在当时的情况,太后有心插手,不达到目的不会罢休。” 苏继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至少苏老夫人是真心对他们好。 “你把东西收下,我才会心安。”苏老夫人眼睛发红,蕴着泪水,“晚晚,你若不想将东西收下,就把东西捐到寺庙,给菩萨塑金身吧。” 苏晚觉得这个法子妥当:“我们等下去寺庙,将这些东西给捐了,保佑您身体康健。” 苏老夫人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马车停在山脚下,苏晚搀着苏老夫人上山,去了国寺。 小沙弥听闻苏老夫人要捐香油钱,当即将人请到寮房,去请住持亲自来接待。 苏老夫人心里拢上一层忧愁,只觉得这是她与苏晚最后一点牵系,往后能否再见到,也是未知数。 她的心往下坠了坠。 这时,住持来了。 苏晚一眼看见,惠仁大师跟在住持身后。 他的眼睛很深,很深,黑的不见多余的一丝光,不是出家人的慈悲眼神,像刀刃一般能够透过表象,直击人的灵魂。 -- 第181页 把她给看透一般。 这个眼神让苏晚很不舒服,就像当初在苏家遇见惠仁时,他看她的眼神一样,仿佛看穿她,这具躯壳装的是个孤魂野鬼。 他行一个佛礼,对苏晚道:“施主,贫僧有一物要给你,你随贫僧来。” 似乎觉得苏晚不会去,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你当初寄放在这里的东西,时机已到,贫僧物归原主。” 最后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苏晚多想,惠仁将字咬的很重。 第192章 罪孽深重 “祖母,我随惠仁大师去禅房取东西,很快就回来。”苏晚看一眼惠仁,打趣道:“我若忘了时间,您可得派人去催我,还得送您去庵庙,不能耽误时间。” 苏老夫人拍一拍苏晚的手背:“好,你半个时辰没来,祖母派人去请你。” 苏晚随惠仁大师去禅房,戚家军跟随在身后。 惠仁权当没有看见,去往自己的禅房。 小沙弥洒扫好,从禅房离开。 惠仁入内,对苏晚说道:“此事不可给你之外第二人看见。” 苏晚脚步一顿,将戚家军留在外面。 惠仁合上门。 阳光从木门格心细细碎碎的照进来,禅房光亮整洁,檀香袅袅,让人的心莫名的沉静下来。 苏晚坐在炕上。 惠仁从高阁上取出一个长匣子,放在炕桌上,示意苏晚打开。 苏晚不知道惠仁卖什么关子。 当初苏府那一眼,让她心里莫名打鼓,因此一直避着惠仁。 她穿越到书里,本来就很玄学。 惠仁是佛家,她不得不忌惮。 打开匣子,里面是画轴。 苏晚看向惠仁,他拨弄着佛珠,正在诵经。 她取出画轴,解开细绳,慢慢展开。 画中的场景跃然于她眼前。 漫天的大火,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苏晚仿佛被吸入画卷中,切身感受到狼烟四起,烽火连天的残酷战争,利刃割喉,热血淋面,将士马革裹尸。 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饿殍(piǎo)遍地,仿佛置身炼狱。 太惨烈…… 她的手指发颤,不懂惠仁为什么给她看这幅画。 不相信是原主寄存的东西。 “你不是她。” 惠仁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 苏晚浑身一震,虽然在意料之中,仍旧掀起浪潮,面上却很镇定,没有因为他的话乱了阵脚。 她反问:“大师真会开玩笑,我不是我,又会是谁?” 惠仁念一声佛号,他闭关三年,大梦一生。 醒过来之后,犹如庄周梦蝶。 竟是在梦境中走过一生。 梦里所有的轨迹都与现实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苏晚,她是一个意外。 她在梦中该死了,因为卖掉顾宝珠与顾景云,致使他们惨死,她命丧顾淮之之手。 顾淮之迅速爬到权利的顶峰,与太子、太子妃明争暗斗,最后因为九欲相助,顾淮之毒发身亡。 太子继承大统,太子妃册封为后。 大周太平了三年。 西梁女皇突然出使大周,众人方才知晓女皇真面目,她竟是大周戚老将军之女戚敏。得知苏晚和摄政王的死讯,她回了西梁国。 以西梁为饵,联手其他两国,助他们攻打下大周,谁若取下姬无枫与苏觅雪、苏继鸿的首级,便将西梁拱手相让,以血书为证。 这一举动,彻底打破四国的制衡。 戚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姬无枫与苏觅雪和苏继鸿的命。 战争一起,苦的是百姓。 戚敏罪孽深重。 她亲手取下这几个人的首级,写下罪己诏,最后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下。 惠仁眼前的世界似乎在崩塌,灰飞烟灭。 他陡然惊醒过来,还犹如在梦中,戚敏在师兄面前说道:“惠明大师,戚敏请求你为姬玄与晚晚超度,消除他们的业障与仇怨,好入轮回转世。” “一切的罪孽都由我而起,皆由我来承担,我愿永不入轮回,向苍生赎罪。” 惠明说:“为一己之私,致使天下苍生生灵涂炭,罪孽深重,岂是你一句不入轮回便能化解? 戚家历代守卫大周疆土,护卫百姓一方平安。你身为戚家人,对得起祖上列祖列宗?” “戚家男儿血洒疆场,马革裹尸,守卫的大周皇朝,却是容不下戚家的儿孙。”戚敏冷声说道:“在家国大爱面前,我只知我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戚家用命去守护他们,谁守护戚家的孩子?” “佛家讲求因果,这便是因果。” …… 惠仁直至现在回想起来,戚敏的怨气与戾气,依旧骇人惊心。 他那时即刻出关,调查事情始末。 前面发生的一切与梦中一样,事情在苏晚预备卖掉顾宝珠和顾景云那儿开始出现偏差,随着他的观察,苏晚的行事作风与之前大不相同,因此怀疑苏晚早已不是之前的苏晚。 惠仁对梦境中发生的事情深信不疑,他相信是佛祖给他的指示,让他阻止这一切的发生。苏晚的改变是佛祖的慈悲意,为了渡天下苍生。 他原来想直接遵循佛祖的指示,除掉这一切的根源。 苏晚的改变,导致所有的局势改变。 戚敏似乎也得到因果报应,将要病入膏亡。 -- 第182页 “这是你死后的乱世,因戚敏而起。你的到来是佛祖的慈悲意,你若违背佛祖心意,救下罪孽滔天的戚敏,你只怕也要消亡。” 惠仁念一句阿弥陀佛,起身道:“这是你的因果,你将它带走。”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想再问什么,惠仁已经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诵念经文。 她看着手里的画卷,努力回忆《霸权》里的情节,可最后只是终结在姬无枫称帝。后来戚敏居然挑起战争?从惠仁的态度,难道是因为她? 可戚敏不是在西梁成亲,有了两个孩子,并且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难道不是舍弃了吗? 莫非还有别的隐情? 苏晚半点都不怀疑惠仁的话,因为她穿到书里,本身就是光怪陆离的事。 抱着长木匣子走出禅房,苏老夫人派来的人正好到门口。 “大小姐,老夫人寻您过去。” “嗯。”苏晚神游天外,去往苏老夫人的寮房。 苏晚到得门口时,惠明住持正好出来,苏晚行一个佛礼,擦肩而过时,惠明忽然又看了她一眼,慈悲目光掠过她怀里的长木匣子。 苏晚心往下坠了坠,敛去思绪,走到苏老夫人身边,看她眉眼间还有一丝没有化去的忧愁,不禁询问道:“祖母,怎么了?” “祖母给你点了莲花灯,长寿灯,给菩萨塑金身,保佑我的晚晚长命百岁,平安无忧。” 苏老夫人拂一拂苏晚鬓角细绒碎发,眼睛里有些许的湿意。望着她怀里的东西:“惠仁大师给你的东西吗?” 第193章 身亡 “是他给的。”苏晚笑了一下,这是惠仁绘出的乱世。 在惠仁的心中,因她的死,才让戚敏挑起战争,让百姓陷入水火。他洞穿自己不是原主,却只当是佛祖的慈悲意。 若是没有他庄周梦蝶,堪破她的身份,是否将她当做妖孽? 佛说。佛说。 佛也是自私的。 一切顺应它,才是正道。 与它背道而驰,便是违背天意,当诛。 “祖母,我的命,佛祖保不了。求它,不如求己。”苏晚心中冷笑,她坚定了去西梁国,查清事情的始末。 她倒要违背佛祖的慈悲意,救下戚敏,看看她会不会消亡。 倘若她消亡了,悲剧重演,佛祖不是自打耳光? 按照惠仁的思路,佛祖该保她不死。只要她活着,戚敏又怎么会戾气、恨意深重,不计一切代价去报复? 苏老夫人惊了:“晚晚……” “时辰不早了,我们快点启程吧。”苏晚打断苏老夫人劝诫的话。 苏老夫人叹息一声,顺着苏晚的步伐离开国寺,去往隔壁一座青云山的青云庵。 苏晚将苏老夫人送过去,安顿好,用完一顿斋饭,便动身返程。 青云山回京城要从国寺山脚下那条路过,而这一段距离的山路崎岖不说,路边竟是万丈深渊。 马车行驶得很慢,戚六驾车很有经验,戚家军在山里藏了那么多年,驾驭马车过山路很得心应手。 忽然,戚六看见前面缓慢地驶来一辆马车。 他皱紧眉心,抬头看一眼里侧的高山,又看一眼外侧的悬崖,这一条山路只够过两辆马车。 需要双方配合,慢慢地擦过去。 他伸长脖子,正要看清对面的马车是往外侧走,还是贴着里侧,他好调整马车。 突然,他瞳孔一缩,只见马车里的人和车夫全都下来,拉车的马突然嘶鸣一声,发疯一般朝他这边狂奔。 戚六心脏被一只手攥住,大声叫道:“大小姐,跳车!” 苏晚掀开车帘子,看见对面的马车狂奔而来,山上突然滚下一块巨石,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架势砸向马车。 “砰——” 一声巨响。 马车侧倒,坠下深渊。 万籁俱寂。 苏晚心跳咚、咚、咚重重撞击心口,一下一下撞得发疼。 戚六手脚发麻,好一会儿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抿一下发干的嘴唇,艰难地说道:“就、就掉下去了?” 跟做梦一样。 从鬼门关逃过一劫。 “你掐我一下。”戚六指着自己的脸,对苏晚说道:“往这掐一下,使点劲。” 苏晚眼风扫一眼山上,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倒像是山体的石头,刚好崩塌,砸向马车。 眉梢一挑,难道真的是佛祖保佑? 她垂眸看着戚六的傻样,一针扎下去。 “嗷——” 戚六嚎叫。 “确定是幻觉,还是现实了吗?”苏晚把玩指间的银针,“还要再来一下吗?” “不不不用!”戚六脸颊肌肉抽动两下,揉搓一下脸颊,幽怨道:“您坐好,属下赶车。” 苏晚钻进马车,掀开车窗帘子,看向高山。 戚六也凝神观察,刚才亲眼看见有人下马车,躲山上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护着苏晚,不敢贸贸然去山上追查,就怕落入陷阱,让苏晚陷入危险中。 马车驶过青云山山道,山上绿荫遮天处,站着两个人,地上倒下一个人。 晴岚浑身抖得仿若糠筛,脖子被一只手掐住,她脸色煞白,恐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脸上裹着一块黑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 第183页 这双冷酷的眼睛她觉得熟悉,只是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晴岚脑子一片空白。 她后悔过来,想要亲眼看见苏晚坠崖,方能解了心头的恨意,却没有想到,反倒让她落入贼人的手里。 嘴唇抖动几下,想要求饶。 忽然,认出是谁。 她瞳孔一紧,从喉间艰难的挤出声:“季……” 黑衣人手指收紧。 晴岚来不及挣扎,「咔嚓」一声,脖子被拧断。 黑衣人见她脑袋歪着,没了气息,目光转向地上昏厥的车夫,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扔在地上,直接将晴岚的腰带抽下来,套住她的脖子,吊在树上。 想了想,把车夫也吊上去,他的脚能踩到地。因为是昏厥过去,整个人是软的,所以脖子挂在腰带上勒紧。黑衣人弄醒了车夫,快速离去。 车夫难受得醒过来,挣扎着双脚踩到地,他手忙脚乱摘掉脖子上的腰带,双腿发软的跌坐在地上,看见地上的令牌,心脏跳到嗓子眼,惊魂未定。 —— 定远侯府。 苏继鸿的伤口已经包扎,没有沾毒,他脸色青黑,又被苏晚摆一道。 “夫人呢?”苏继鸿看一下天色,晴岚出去很长时间,还不见人。“回来了吗?” “侯爷,夫人说她最近时运不佳,去国寺上香,去去晦气,现在还没有回来。”仆从算一算时间,小心回道:“这个时辰该回来了。” 苏继鸿抬手按住跳动的右眼皮,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不安。 “你安排人去国寺接夫人。”苏继鸿说话间站起来,“算了,我亲自去。” 仆从匆匆去安排人随行,去马圈吩咐车夫套马。 苏继鸿大步走到门口,瞧见晴岚的车夫满身狼狈,目光一凛。 “怎么回事?夫人呢?” 车夫扑通跪在苏继鸿面前,嚎啕大哭道:“侯爷,夫……夫人被人吊死了。凶手劈晕了小人,将我吊在树上,好在我醒过来,这才逃过一劫。这……这是小人在地上捡到的令牌,是……是凶手掉下来的。” 苏继鸿懵了,像是听不懂车夫说的话。 “侯爷,这令牌小的见过,太子身边的人,就是这种令牌。” 车夫把令牌递到苏继鸿面前:“夫人带去的护卫,尽数被诛杀。” 苏继鸿拿过令牌,一眼认出真的是太子属下的令牌。 手掌握成拳,包扎好的伤口崩裂。 他额角青筋根根凸出来,眼中布满阴戾之气。 太子说摄政王要他的性命,命太子查他的罪证。 他竟信了太子的话,却没有想到太子对他动了杀心,害怕他把太子做过的事泄露出去。 苏继鸿冷笑一声,必定要叫姬无枫付出代价! 第194章 决然 晚枫堂…… 太子靠在圈椅里,右手臂随意的搭放在扶椅上,左手按揉额角,像是遇见难解的问题。 当初与苏晚有婚约时,皇后有孕在身,他为自己的地位充满危机感,因此与苏继鸿私底下建造了军器库,贩卖军器给蛮子,换取战马和大量钱财,丰满自己的羽翼。 摄政王开口请他做出选择之前,苏继鸿便曾说过苏晚与苏觅雪姐妹感情深厚,深宫里寂寞,想将苏觅雪给他做太子良娣,姐妹俩好有个伴,能够相互扶持。 又拿苏晚身上流着西梁国人血脉的事劝说,“苏晚嫁入皇家,这辈子是不会有子嗣,即便您疼爱她,愿意开恩让她生一个子嗣,只会是男死女活。 殿下,您最喜欢的就是苏晚,若别的宠妃生的儿子继位,又怎么能容得下她?若是雪儿就不同,可以将孩子过继到她膝下。” 太子心中发笑,他还没有坐上那个位置,这皇位的继承人,苏继鸿就给安排好。 为了稳固苏继鸿他应承下来。 太子的手抚摸右臂,那种麻木感仿佛还存在一般,想起苏晚的话,他不禁苦笑一声。 他是一国太子,从未曾将一介农家子放在眼中,当年顺应摄政王的选择,娶苏觅雪为太子妃,他曾提议过让苏晚做他的侧妃,等他登基之后,大权在握,便可以册封她为皇后。 可摄政王却是不肯答应,手段强硬必须让苏晚嫁给顾淮之,那时候他以为摄政王厌弃苏晚,是因为痛恨戚敏抛弃他。 如今苏晚住在摄政王府,能够来去自如,倒是他想岔了。 恐怕是摄政王从未想过要推他坐上皇位,因此让苏晚嫁给一介农家子,日后凭借摄政王的地位,想要提拔顾淮之,轻而易举。 如果他选择娶苏晚,摄政王当真会将他拉下储君的位置吗? “殿下。”季林叩响门板。 太子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是他还沉湎在过去,苏晚却已经放下,将他当做陌路人,过去的那段感情已经消逝,苏晚就连恨他都显得多余。 “进。”太子敛去思绪,看向从外进来的季林,“事情办得如何?” 摄政王想他跟苏继鸿内讧,他能做的就是善后销毁证据,制造出意外杀了苏继鸿。 在这之前,他必须快速的拉拢江老。 季林抬手的时候,指尖不小心拂动腰间的令牌,他作揖道:“回殿下,江老处理好国子监的事务,便已经离开京城,属下追查了踪迹,只查到去了江南,别的无处可寻。” -- 第184页 太子脸色一沉,“继续查!” 目光掠过窗外枝繁叶茂的大树,叶子已经枯黄,随着微风拂过飘然落下,就像预示着他也将如这落叶一般,从云端坠下。 他的手突然攥成拳,重重砸在桌面上。 冷厉的面容上,眉眼格外阴沉。 似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 季林看到这里,心里突突跳了两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当下不敢多问,生怕会露出什么破绽来,领命退下。 太子招来了人,吩咐了几句话,眉眼间尽是狠绝。 第195章 离别在即 苏晚经历过青云山的惊险,回到摄政王府,径自去前院书房探望摄政王。 摄政王脸色比起之前又要差上一些,苏晚的心紧紧揪起来。 给他用的药,全都是反复仔细斟酌过。 虽然不至于治好他的毒蛊,但是他的情况至少是稳定的。 忽然间,想到了戚敏。 莫不是她的情况愈发不乐观,才致使摄政王的情况变得糟糕? “我看看。”苏晚抿住唇角,从惠仁大师那儿回来,她的心情是不同的,对去西梁不再很排斥,反而生出几分迫切:“还有两日启程。” 短短的三日,突然间变得格外漫长。 苏晚恨不得背上能长出一对翅膀,顷刻间能飞到西梁。 摄政王看她眉心紧锁,念叨着要去西梁的日子,眼中的焦灼不安,倒难得显出几分少女该有的模样。 从正式认识她开始,一直是一派的冷静从容。 极为老成。 “这么想去?”摄政王手里拿着黑色帕子,捂嘴闷咳几声:“你说说今日遇见哪些事,我听一听。” 苏晚一怔。 “我今日无事,问了罗成关于你以前的事情。”摄政王笑了笑,眉眼间染上几分落寞:“你出嫁之前,我若与你相认,还能多为你做一些事,多安排许多东西。那时你爱娇,又爱美,喜欢漂亮的东西。 最想要的……是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父亲。是我一念之差,做错了事情,逼得你不得不长大。你处处都做得很好,以至于我想尽一尽父亲的心意,会无从下手。” 说到这里的时候,眼前强悍的男人,自嘲的弯了一下唇角。 “您错了。无论是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真心疼爱我的父亲。” 苏晚收回把脉的手指,将他的袖子拉下来抚平,语气里带着笑:“我今日去苏府接苏老夫人,扎了苏继鸿一刀。我当时心里想的是,我有个只手遮天的父亲,不怕苏继鸿来报复我,因为我有父亲撑腰。” “反正我有个厉害的父亲,会给我很大的勇气,能够在外面肆无忌惮,不用有所顾忌,只管快意恩仇。” “倒是你,多了一个只会惹祸的女儿,得操不少心。”苏晚歪头朝他灿烂一笑,乌黑的瞳仁里尽是孺慕:“父王,你要好起来。你在,没人敢欺负我。” 摄政王低笑了一声,听她孩子气的话,安抚他这个想和女儿亲近,却又不得其法,为此感到很无力的老父亲。 “你是姬玄的女儿,本该如此肆意。”摄政王宽大的手落在她头顶,抚摸她柔顺的发:“出去一日累了,快去歇着。” “好。”苏晚准备回去继续研究医书。 “等等。”摄政王捂嘴咳嗽,将这一口气给顺了,方才说道:“苏家和姬无枫给你传信,你不用理会。” 苏晚心里有了底,他要对这苏家和姬无枫做什么,怕狗急跳墙,牵累到她……毕竟她现在是摄政王的私人郎中。 “我这两日无事做,就留在府里,哪里也不去。”苏晚理一理头发,朝他挥一挥手,离开了书房。 摄政王失笑,手指搭上冰冷的白玉茶杯,笑容渐渐落下。 罗成进来,便瞧见他目光落在虚空,几根手指托着一杯冷茶。 “主子,属下给您换一杯热茶。” 说话间,他走过来要端走。 “不用。”摄政王避开他的手,将茶杯放在炕桌上,手指轻轻在杯口摩挲半圈:“有什么消息?” “季林杀了晴岚,苏继鸿要对太子实施报复。太子安排季林去调查江老的行踪,江老对朝中局势似乎早就有所觉察,带着顾宝珠和顾景云隐居起来,太子想用江老辖制您的算盘落空,就怕逼急了会孤注一掷。” 罗成不放心道:“您还有两日离京,想要将太子拉下来,恐怕来不及。” “他想背水一战,无非是对本王动手。”摄政王无波无澜,唇角浮现一抹冷嘲:“本王出使西梁是一个好时机,此事全都交给庭渊来做,以太子谋杀我的理由,将他囚禁在宗人府,他若喊冤,便说等本王从西梁回来亲自审讯。” 太子被囚,他的人群龙无首,便打成一盘散沙。半年的时间,足够顾淮之揪出太子的罪证和底牌。 罗成对摄政王霸道的行事,早已见怪不怪,对太子还算得上客气,至少还会装模作样的布局,放下钓饵,等太子这尾鱼上钩。 放在旁的人,只凭心情,说你有罪,便命人铐走。十八种酷刑轮番上,纵然没有罪证,也能撬开对方的口,逼出证据来。 若是不畏生死的硬骨头,死了也没有逼供出来,胡乱扣个畏罪自尽。 谁人敢质疑? 抓的人,没有一个无辜。 -- 第185页 他这样看似很铁血无情的人,实际上最为重情重义。 太后对他颇多算计,伤他性命,因生养之恩,只不过将人囚在国寺。 罗成这一刻心里是感激戚敏的,感激她给主子留下一个孩子。 —— 苏晚一颗心几乎飞到西梁,却也知道急不来,只能祈祷戚敏那边能化危为安。 她远水救不了近火,不能从摄政王这边控制她那边的情况。 她索性不去看医书,开始收拾箱笼,留在院子里等顾淮之,两个人好好珍惜短暂的时光。 可顾淮之太忙,她熬到下半夜熬不住睡过去,也没有等到他回来,等第二日醒来,身边只有一点余温,他已经离开。 苏晚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顾淮之交代,心知如今局势紧张,京城里的气氛凝重肃然,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他分身乏术。 可又怕她走的那天,都见不上一面,说不上一句话。 最后一日,她备了药膏,下了等到他来的决心。 摄政王与罗成也不在府里,苏晚一个人吃的晚饭。 她准备去一趟顾宅,方才起身,便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抬眼望去,便见顾淮之踩着夜色而来。廊檐下挂着一排排灯笼,里头的光忽明忽暗,他像是有所觉察,驻足在灯笼下,黑眸沉沉的望来。 第196章 离京 苏晚被他这么直勾勾的望着,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子不自在,手指将发丝勾到耳后。 “过来。”顾淮之朝她招手。 他的眉梢带着笑,眼中含着情,强烈而直白,站在廊檐下等着他的女孩。 苏晚拉一拉裙摆,朝他走过去,陡然生出一种怀春少女奔向情郎的娇羞。 “吃过了吗?”顾淮之伸出两根手指头,自然的将她襟口拢住。 “吃了。”苏晚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不难闻,倒有些香醇醉人:“你喝酒了?” 顾淮之笑了一下:“走一走。” 他的身体好了,苏晚自然不会阻止他喝酒,他不答,也不再扫兴追问。 两个人并肩顺着青石板前行,微风拂面,不觉得凉,反而内心一片宁静。 她很享受这一刻。 “苏继鸿死了。”顾淮之突然开口。 苏晚一愣,倒像是在意料之中。 “父王做的?” 苏晚猜测不是他做的,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嗯。”他低低地应一声,言简意赅道:“太子动的手。” “你们拿到把柄了吗?”苏晚偏头看他,朦胧的月光下,他的轮廓很深,眼也深,深地看不见底。 觉察到她的视线,他偏头望过来,眼底的暗色一下子褪去,含着笑,比清风明月还要疏朗,她看得入了迷,“明天就要走了,大半年呢,真舍不得你们。” 顾淮之默了默,没有回答前面的问题,握住她的手,柔软细腻的不可思议,“可以给我写信。” “去西梁路上得两三个月,等我的信到你手里,还没有收到你的回信,就已经回来了。” 苏晚想到分别这么久,心里空牢牢的,如果他也能一起去该多好? 京城路需要他坐镇,他们去西梁的事情太仓促,父王许多事情来不及安排,需要他去善后。 “不会。”顾淮之低笑一声:“从你离开这一日,我每日给你写信。你到西梁第二天时,每日都能收到信。” 他揉着她的手,在唇边轻吻一下,眼中是浅浅笑意:“你说可好?” 苏晚心弦被拨动,咬住下唇,软声说:“你忙的回家都很晚,哪有时间给我写信?难道我们相互各写各的?”那多没意思? 写信就是有来有往,你问我答,再诉说一些自己遇见的事物与衷肠。 “你收到信后,照着每一封信写一封回信,留着等自己带回来,念给我听,我再一一答你。” “你想得美。”苏晚翻一个白眼,分别这么久,每日收到他一封信,她回信不可免俗的会写一些酸掉牙的话。 当着他的面念出来,那得多难为情? 他搂住她的细腰,低头靠来。 苏晚心口一跳,他的呼吸扑在脸上,手也很烫,稳稳扶住她的腰,她的喉咙口有些发紧,没有躲开。 他含住她的唇瓣,一点一点侵略进她的唇舌间,苏晚心尖微颤,手不由得抓住他腰侧的衣料,试着回应他。 顾淮之松开苏晚,缱倦的在她唇角轻轻斯磨一会儿。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脸颊通红,呼吸有些不畅。 “子时送你走。”顾淮之心中不舍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离开的时间提前,苏晚心中遗憾,没有多问,他们恐怕有别的打算,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收拾好了。你今日这么早回府,是特地来送我?”苏晚抱紧了顾淮之,“你要等我回来。” 顾淮之没有说话,只是揉一揉她的脑袋:“你一个人先行,墨渊会护送你离开,到时候你再跟岳父汇合。” “我先走?”苏晚猛地抬起头,眉心紧紧拧起来,面色凝重道:“父王是想做饵?” “不是。”顾淮之摇头:“太子设伏,你们一起出行,队伍庞大,会引起注意,分开行动要隐秘。” 苏晚将信将疑,没有别的情绪,“我现在就走?” -- 第186页 顾淮之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是认真的,看一眼天色,低声道:“好,你将小桃留在府邸,我另外安排人照顾你。” 顾淮之牵起她的手,往屋中走去。 苏晚没有异议,顾淮之安排的人,肯定是武艺傍身,小桃不会武,带过去就多一分危险。 只带了一箱子换洗的衣裳,还有各种毒药和解药、银针。 顾淮之将一身小厮的衣服给她:“换上。” 苏晚眸光一变,什么都没说,换上小厮的衣裳,重新梳了发,然后混迹在几个小厮里头,跟着罗成一起出门。 罗成骑马,小厮们走路,径自去往绣楼,取给苏晚裁做的衣裳。 苏晚随着小厮入内,铺子里的客人像是被肃清了,除了几个绣娘和一个小厮,没有别的人。 其他小厮搬东西,苏晚被罗成推到角落里,藏进试穿衣裳的屋子里头。 绣楼里原先的小厮,长得很清秀,身量与她差不多,替了她的位置搬东西随罗成离开。 “大小姐换上。”绣娘抱来一套衣裳进来,帮忙苏晚脱掉身上的小厮服:“等下会有人来买衣裳,你跟着一起离开,墨渊在那边等着。” “有劳了。”苏晚麻利的换上衣裳。 绣娘帮她梳一个双丫髻,里头早就备好了东西,用湿帕子将她乔装的妆容卸下来,重新上了一个妆。 不一会儿,来了一位女子买衣裳,浩浩荡荡的阵仗,带来不少婢女,每个婢女全都是以面纱遮面。 苏晚被绣娘塞进随行的车里,跟着人来到红袖楼。 “招儿姑娘,我家老爷有请。”有人将女子拦下来。 苏晚抬眼望去,便见这位女子朝她一点:“你,随我去马车上。” 她低下头,随女子一起上马车。 马车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和她一样。 “大小姐,她唤青沅,这一路上由她照顾你。夜色深了,我便不多耽误您赶路。” 招儿不多介绍,将衣襟拉的松散了,唇边的口脂蹭去,晕了一些在下巴上,制造出旖旎过后的情形,带着另一个人下去。 夜里正是青楼生意好的时候,招儿这副模样下去,别的人看了,意味深长的笑了声,没有多想其他。 苏晚被折腾一番,意识到恐怕摄政王府的人,全都被盯梢了,不然顾淮之不会安排全然没有见过的人把她接走。 马车出了京城,途经一个小镇,换乘到墨渊的马车上,他们去约定好的地方等摄政王。 第197章 遇刺 等待的过程,总会萦绕着一股子焦灼。 苏晚为了转移注意力,询问起今晚接触的人与事,尤其是那位招儿姑娘。 “青沅,她的婢女平时都戴面纱?” 苏晚皱一下眉心,招儿姑娘出行的排场,比起名门夫人、小姐都要大。 青沅大约十七八岁,样貌普通,眉眼间透着一股子英气。一头长发绑一个马尾,看起来很清爽利落。 “招儿姑娘是红袖楼捧出来的头牌,主子有许多事需要她出面,从一开始便刻意给她造势。 她身边的婢女从一开始便戴面纱,京城里都在传招儿姑娘看不惯比她长得美的人,又不喜欢相貌普通的伺候,因此才安排人戴面纱。 这种传言给她带来不少人气,全都想要一窥她身边伺候的人,是不是如传言那般精挑细选的美人,为她舍下千金。” 青沅在一旁解释道:“大小姐不必担心那些婢女是今日为你特地戴的,招儿姑娘行事高调张扬,这样突然的举动反而会引人怀疑。” 苏晚懂了,招儿这样做,算是一举两得,为红袖楼招来生意的同时,还方便偷梁换柱。 能知道她身份的人,是重点栽培的人,官场、富商去青楼谈生意,俨然成为一种酒桌文化,青楼算是巨大的情报获取地。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招儿姑娘行事招摇,又是京城第一名妓,谁能料想我会混迹在她的队伍里离京?” 苏晚突然想起一事:“没人知道父王是背后东家吗?” 青沅突然笑了一下:“无人知道背后东家是主子,当年创办的时候,主子挑选了一个家世合适的人选,让他做红袖楼的东家并且向太子投诚。 京城位高权重,消息灵通的人,只以为红袖楼背靠太子,是太子的产业。所以太子党派的人,大多来红袖楼。” 苏晚心里不禁乐了,那事关太子的消息,不都传到父王耳中去了? 果然是只老狐狸。 她不由正色道:“父王的处境如何?” “小姐放心,主子无恙。”青沅多余的不说。 苏晚不安地站起来,来到窗前,推开窗户。 这是农家小院,几间土坯房,院子空旷,不见一草一木。 “载我从京城来的马车,与我们相反的方向离开了吗?” “是,南下。”青沅不善言辞,劝道:“主子天黑前会到。” 苏晚看着蒙蒙亮的天空,还没亮呢,又要等天黑。 多等一刻,那种焦虑不安,便增加一分。 “小姐先睡一会吗?”青沅给她铺床。 “你们先睡一下,父王来后,说不定还要赶路,到时候我可以睡。” 心里记着事,苏晚睡不着,她取出一本医书:“我看一会书吧。” -- 第187页 青沅也不敢睡,随时观察情况。 主子准备动太子,太子必定有危机感,会背水一战。 —— 天空泛着鱼肚白,摄政王府的大门大开。 摄政王去一趟皇宫,这一次出使西梁,随行的官员有礼部侍郎温大人与鸿胪寺少卿李大人,带着一队人马与贺礼出行。 太子站在宫墙上,望着远去的队伍,抚平广袖上的皱褶。 季林在一旁询问道:“殿下,何时行动?” “此事你不用管,本宫自有安排。”太子收回视线下宫墙,迎面遇上匆匆而来的内侍,那人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殿下,苏晚昨夜就先离开了京城,下面的人排查到一辆可疑的马车,昨夜里在城门关闭后出城,可要去追查?” “即刻去追!”太子面容阴鸷,厉声说道:“苏晚若肯回来,便好生相待。她若要反抗,就地诛杀。” “是!”内侍领命离开。 太子是背水一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摄政王不死,苏晚也要拿捏在手里。 他身上的毒解不了。 —— 队伍离京,摄政王靠在软枕上,身上盖一块薄毯。 手里翻着一本《周史纪事》,不时掩嘴咳嗽。 “灵昭到哪里了?” “应该到了。” “嗯。” 摄政王心口不舒服,闷咳几声。 “太子那边可有动静?”摄政王漫不经心地想着太子的举措。 他手里养了不少精兵,这一路上恐怕会设伏。 罗成回道:“您吩咐追查他的武器库,苏继鸿死后,太子便将兵器库给销毁了,里面的东西大量被运走。” 摄政王突然坐直身体,掀开车帘子,看见长长的队伍,开始走向前方狭窄险要的山口,目光凛然,冷声道:“吩咐队伍停下来,由几匹马先行。” 罗成瞬间懂了摄政王的意思,当初行兵打仗时,敌军会在隘口要道设伏,自然要小心谨慎。 “属下这就去办。”罗成下马车,安排三匹马,并排在前方奔驰开道。 安排妥当之后,他快速回了马车上。 “您怀疑太子会在路上设伏?”罗成皱紧眉心,若是路上设伏的话,对方藏匿起来,也不会惊马让他们警觉。 摄政王正要开口说话,突然轰一声,似有什么爆炸开来。 马车骤然停下来。 轰!轰!轰! 一连串爆破,地动山摇。 摄政王的目光落在翻开的那本《周史纪事》上,开头是一句记载:葫芦谷之战曾藏火器于地中,人马遇之,辄烂。 罗成面色大变,他掀开车帘子,就看见前方浓烟滚滚,血雾漫天,浓重的血腥味与硝石的气味铺散过来,压根看不清周遭情况。 他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愤怒的说道:“主子,太子竟埋了雷!属下这就去看看!” 说罢,跳下马车,一把长剑迎面刺来,他敏捷的躲开,抽出腰间的软剑应对,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主子!” 鸿胪寺少卿和礼部侍郎温大人看不清眼前的情况,大喊道:“大家靠近马车,全都不许乱动!” 侍卫将马车和李大人、温大人团团围住,只能凭借周围的动静杀敌。 李大人和温大人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滚烫的血液淋面,面色煞白,胆战心惊的挪到马车边,动作麻利的爬上马车。 “啊——” 温大人后背一痛,扑进马车里,一把长剑刺进车壁。 第198章 王爷被抓走了! “王爷!”温大人失声叫道。 看清楚马车内的情况,他错愕的睁大眼睛。 “王爷……王爷在何处?”李大人面无人色,看着除他和温大人之外,再无一人的马车,懵了:“王爷被贼人抓走了?” 温大人强忍着后背伤口疼痛,看着刺进马车的长剑,卡在那儿一动不动,大约行刺的人已经殒命。 听到外面短兵相接,杀声震天,哀嚎刺耳,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这才发现白雾散去,一片混战。 行刺的黑衣人,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精锐包围,碾压式的收割。 弥漫在空中的血雾似乎蒙在温大人的脸上,鼻息间是厚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痉挛,他几欲作呕。 强忍着,他对外喊道:“摄政王不见了,被贼人抓走了!” 摄政王的精兵闻言即刻去追。 罗成一剑贯穿刺客的胸膛,收回剑,最后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鲜血顺着罗成的剑尖滴落,他挑起刺客腰间的令牌,用手接住令牌,眼睛杀气凛然。 “太子!” 温大人惊呆了:“太……太子?” 罗成走近马车,看见车壁上的符号,将令牌从车窗扔进去,温大人手忙脚乱的接住,碰了一手的鲜血,手抑制不住的发颤,强忍住眩晕感,辨认一下令牌,的确是太子的。 “罗副将,太子将王爷抓走了,这可怎么办?西梁之行,是我和李大人继续,还是回朝廷另行商议?”温大人勉强维持镇定。 罗成道:“温大人,您受伤了,先随李大人回京。西梁之行不着急,安危为重。有一队人马朝京城的方向去追王爷,我带人一路往西梁而去,看看刺客是不是挟持王爷往这边去了,若是被我遇上,便径直去西梁。若是没有遇见,我便将贺礼给西梁女皇,向她赔礼。” -- 第188页 温大人迟疑,透过马车窗子,看着死尸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几匹马被炸烂得面无全非,血水染红了泥土。 罗成看着前面狭窄的山道,面色凝重道:“说不定前面还埋了雷。” “回京吧。”李大人心有余悸,愤懑道:“太子剿杀摄政王与朝廷命官,这件事必定要上奏朝廷!” 温大人没有反对。 罗成将侍卫全都安排护送温大人和李大人回京,摄政王府的一支精锐护送贺礼随罗成清理了前头埋的雷,一路西行。 —— 苏晚这一等,等到日暮西山。 残阳将大片云彩染红。 苏晚望着绚丽的红,沉甸甸地压在心口,那一种不安成倍的增长,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焦灼的拉开门,看向守在门口的墨渊。 “你能去接应吗?”苏晚想亲自去看,又怕拖后腿:“我能保证自己的安危。” 墨渊不为所动道:“属下的职责是保护您。” 苏晚面色冷肃:“你若不想我亲自去接应,就听从我的命令行事。” 墨渊眉心一压。 苏晚冷睨他一眼,表示她所言非虚,从屋里出来,径自走向门口。 墨渊先一步按住门,绷着脸,妥协道:“属下去。” 苏晚退让开。 墨渊开门,马蹄声急骤的传来,几道黑影疾步涌来,墨渊拔出了刀。 “墨大人,王爷在前头等,命我们来接应。”为首的黑衣人道出暗号,掏出他的令牌:“王爷说只需青沅和您护送小姐过去,其他的人分头行动。” 墨渊看一眼令牌确认无误,看向院内,苏晚挎着包袱匆匆来。 “走吧。”苏晚与青沅坐上一辆马车离开。 不知过去多久,马车停下来,上来一个人。 “父王!”苏晚看到来人,松一口气! 摄政王笑了一下,坐在她对面:“等急了?” “这等阵仗让我担心。”苏晚眉眼含笑,蓦地,她鼻子一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您受伤了?” “没有受伤。”摄政王无奈叹息一声,自己抬手闻一闻:“我换了一身衣裳,这气味还有?” 苏晚面色凝重道:“您遇刺了?” “不妨事。”摄政王抬手揉一揉苏晚的脑袋:“让你受惊了。” 这事在他的算计中,太子要对他动手,这是最佳的一次机会,太子不会错失了机会。 因此他提前送走苏晚,未免出现不可控的意外,将苏晚置身危险中。 他以自身为饵,特地钦点两个朝廷大臣为使臣,随他一起出使西梁国,为的便是作为「证人」,到时候指证太子刺杀他。 除了明面上随行的人,他安排了一支精锐隐藏在暗中,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不过在听见罗成说太子的兵器库销毁,里面的火器全都搬走,他便猜忌太子会在路上埋雷,果不其然,太子将雷埋在狭窄的山口,想要将他给炸死。 即便没有炸死他,雷爆破的时候,白雾滚滚,太子埋伏的人,借机行刺。他的精兵从后包围,将太子的人马剿杀。 他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借着白雾藏身离开马车,走水路与苏晚汇合。 离京之前,他制定了几个计划,在马车上留下符号,罗成自然懂他是安全的。 到时候再由罗成散播他被太子的人抓走的消息,朝廷大张旗鼓的派人去搜找他的踪迹,一些趁机要他命的魑魅魍魉不敢轻易动手,他与苏晚一路上能够清净一些。 “您不该送我走,我没有您想的弱。”苏晚不放心,上下左右检查一番,确定他没有受伤,一颗心稍稍落定:“我也能保护你。” 摄政王低笑几声,眼底的寒霜化去,和蔼地说道:“你体谅体谅我初次做父亲的心,即便手里有九成的把握,也不敢冒那一成的风险,我要确保你万无一失。” 苏晚心里涌出一股暖意,从包袱里翻出香珠,戴在摄政王的手腕上:“这个能散味儿。” 她看摄政王脸色有些苍白,连忙收拾好马车:“您先睡一下。” 摄政王确实疲累了,靠在车壁上阖眼养神。 苏晚给他盖上一块薄毯,只求这一路能够平顺,不要再有刺客。 第199章 西梁女皇 东宫,晚枫堂。 太子站在廊檐下,秋风吹拂枯叶飞旋落在他脚边,在地上铺上一层薄薄的黄。宫婢拿着扫帚,正在清扫落叶。 他弯腰捡起一片落叶,往常要十月才开始落的银杏叶,如今九月便已经开始落。 苏晚最喜欢的便是这一棵银杏树,每年十月到十一月,她会住在皇后偏殿,白日便来晚枫堂看落叶,她会收集掉落的叶子,心灵手巧的扎成小朵的花,绑成一小束装点在瓷瓶中。 派出去的人,如今还没有消息传来。 太子心中稍有些不安。 “季林。” 候在一旁的季林,上前来:“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正要开口说话,便见禁卫军包围东宫,闯了进来。 “殿下,微臣奉摄政王口谕,将你关押在宗人府。”禁卫军统领出示令牌。 太子面色一沉,叱道:“放肆!本宫犯下何罪,让皇叔下此命令!” “殿下刺杀宗亲与朝臣,温大人与李大人在刺客身上发现关于殿下的令牌,暂且将殿下关押进宗人府,待摄政王回朝亲自审理。”禁卫军统领一挥手,禁卫军立即上前要抓捕太子。 -- 第189页 太子脸色铁青,宗人府关押的都是犯了大罪的皇室宗亲,一般情况下,关进去的人极少能够翻案出来,属于终生监禁。 心中明白恐怕失败了,竟让姬玄逃过一劫。 只不过他派出去的是死士,身上根本不可能会有令牌,毫无疑问是姬玄栽赃他! 姬玄想要他的性命,猖狂到明目张胆的陷害他,手段强横的将他抓捕。 “本宫若是拒不受捕呢?” 东宫的侍卫与死士涌出来,护在太子身前。 季林护在太子身后。 “得罪了!”禁卫军统领亲自上前。 太子往后退一步,蓦地,季林将他挟制住,寒光凛冽的长剑抵在他脖子上。 “殿下,得罪了。”季林低声道。 太子愣住了,转瞬便明白怎么一回事,他脸色泛着青紫色异常骇人,额头上的青筋爆出来,极端的愤怒:“季林,本宫何曾薄待你?你竟背主!” “季林的主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人。”季林面色平静,“主子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季林这条命便是主子的了。” 季林是十三岁跟着九岁的太子,摄政王从那时候,便在太子身边布局。 太子突然放声大笑,觉得可悲可笑,他筹谋算计十年,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自以为手里有底牌与翻身的筹码,却不知早在他册封为太子那一年,旁人便在他身边布置眼线,他信任的左臂右膀,全都是他人的细作! 一败涂地。 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叫他如何甘心? —— 老天爷似乎听到苏晚的祈祷,这几个月的路程,十分的平顺,没有再遇到刺客,或许跟他们轻车简从有关,没有招人耳目,大周的人并不知他们的行程罢。 顾及摄政王的身体,这两个多月,他们日夜兼程,将路程缩短了差不多一个月。 十二月初的时候便到了西梁国国都。 苏晚坐在马车上,憋得人快要疯了,好在摄政王见多识广,瞧她无聊的时候便会给她讲他南征北伐的事迹,还有各国的风土人情。 摄政王的身体很虚弱,每每都是打起精神,绘声绘色的说给她听,这一路说的话,比他这辈子说的还多,每次都让苏晚心里抓狂。 他故事讲得好,每次都断在最精彩的地方,她听个故事都听了个连载的。 纵然抓心挠肺的想知道后续,但是心疼摄政王的身体,忍下了求知欲。 无事的时候,她便研究医书,等到的这一日,那本医书她也钻研得透彻,只要见到戚敏,她能把这蛊毒给解了。 苏晚看一眼摄政王的睡颜,眉心紧紧蹙着,似乎在隐忍着痛苦,她抿着唇角,手指挑开帘子,望着「西梁国都」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视线落在排队进城的百姓身上,穿着打扮与大周没有什么区别。 马车缓缓挪动,轮到检查他们的时候,便见一位女官站在城门口,朝他们走过来。 周雯行一个礼道:“摄政王,下官是礼部尚书周雯,奉女皇之命特地在此恭迎您。” 苏晚心里一惊,西梁国女皇早就知道他们的行程? 莫不是一入西梁地界,便有人盯着? 苏晚正思索要不要吵醒摄政王,他已经睁开眼睛,沙哑地说道:“本王身体不适,你在前面带路。” 周雯愣了一下,心知姬玄的秉性,倒是不再多言,将人领到接待外使的四夷馆。 西梁的官员随行,苏晚便压下对西梁国的好奇,没有掀开车帘子看国都情形,但是一路行来,纵观西梁的国情,倒是十分富饶。 苏晚看摄政王脸色很差,取出药瓶吃了几粒药,她忙递去一杯水:“父王,我们明日再进宫觐见西梁女皇吗?” “过几日。”摄政王喝一杯水,将杯子递给苏晚,手掌压在刺痛的脑袋上:“你好好歇一歇。” 苏晚点了点头。 马车停在四夷馆,苏晚扶着摄政王下马车。 周雯不敢直视摄政王,将人领进四夷馆早已准备好的院子,“摄政王舟车劳顿,女皇吩咐下来,您们好生休息,明日晚上在宫中设宴,为您们接风洗尘。” “有劳。”苏晚代摄政王回了,越接近西梁国国都,摄政王的身体越发不好,具体情况表现在他越来越嗜睡,醒着的时候也不太说话。 周雯请人伺候摄政王与苏晚,从院子退出来,又回头望一眼围着摄政王转的苏晚,她皱紧眉心,只觉得苏晚纵然是医者,举止也过分亲密了? 苏晚并没有多想,将摄政王安置睡下,她从内室退出来,看着皇宫的方向,期待明日的宫宴。 “苏小姐,您可要用膳?”婢女恭敬的询问。 苏晚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反倒是问起:“女皇身体可安好?” “女皇只是生产后身体有些虚弱,这些年经过太医的调补,已经恢复的很好。”婢女笑着说道:“前几日女皇带领百官去皇家猎场冬猎。” 苏晚皱紧眉心,能参加冬猎,西梁女皇的身体不像是病了。 那为何父王的情况越来越坏呢? 第200章 女皇的异样 苏晚将装有赏钱的荷包给婢女,打听关于西梁风土民情,又套了一些关于西梁女皇的事情。 婢女提起西梁女皇,便忍不住说道:“先皇原来有两个皇子,一个皇女,咱们现在的女皇是先皇流落民间,沧海一颗遗珠,文韬武略,是一代明主。 -- 第190页 在她的治理下,西梁越来越强盛。女皇与男后伉俪情深,生的一对龙凤胎,这是咱们西梁的吉兆。” 苏晚笑了一下:“你带我去厨房。” “好,您随奴婢来。”婢女领苏晚去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一应俱全。 这一路赶到西梁国,食物吃的粗糙,摄政王的口味挑剔,又因为身体不好,吃的并不好。 只有在饭点正好经过小镇、县城、府城时,苏晚会给点钱,自己下厨给他做吃的。 昨日晚上开始,摄政王便没有进食,苏晚打算熬一锅小米粥,再做一道鱼羹和鸡蛋羹。 摄政王不爱吃鱼,是嫌鱼有鱼刺。苏晚脱掉身上一件斗篷,空旷的厨房里显得寒冷,她抖了抖,让婢女将厨房的门关上。 她将小米淘好下锅煮,然后挑选一条半斤左右的青鱼,宰杀处理好内脏,剔除鱼骨,放在沸水里煮熟起锅,将调好的酱汁浇在鱼上,洒上一点姜末。 婢女站在一旁看得一呆,就这样做好了? 她看向盘子里的鱼,色泽黄亮,酱汁不浓不油,十分清透,看起来倒是很有食欲。 “帮我找个食盒。”苏晚用帕子将鸡蛋羹端出来,淋上酱汁,洒上葱花点缀。 “您稍等一会。”婢女快步去取食盒。 苏晚装好一盅煮的浓稠的小米粥,放在最底层,鱼羹和蛋羹放在最上面一层,穿上斗篷拎着食盒去摄政王的屋子里。 罗成已经赶到,摄政王已经起身,在与他商议。 苏晚来时,两个人正好商谈完。 罗成一身风尘,他笑道:“大小姐,属下先去梳洗。” “行,我吩咐婢女让厨房给你们准备饭食。”苏晚放下食盒,送罗成出来,吩咐守在门口的婢女道:“你去让厨娘煮一桌丰盛的饭食。” 婢女低眉顺目的应下:“是。”转身离开。 苏晚回屋,便见摄政王洗干净手,坐在桌旁。 “您身体好点了吗?”苏晚合上门,快步走到桌边,将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鱼羹和蛋羹,最后一碗小米粥放在他面前:“趁热吃。” 屋子里烧了炉火,苏晚靠着火炉边坐下烤一烤手,冻的有些僵的手指稍微缓解一些。 “出门怎么不带个手炉?冬日里冷,你不用亲自下厨。我惯用的厨子随罗成来了,后面的饭食交给厨子做。” 摄政王看苏晚的手指通红,蹙眉道:“你吃了吗?” “吃过了。”苏晚催促道:“您快些吃,这粥养胃。” 摄政王不再多言,吃了两口粥,方才吃两口嫩滑的鸡蛋羹,最后再尝一尝鱼羹。 鱼肉滑润鲜嫩,味道如同蟹羹,没有半点刺,可见苏晚对他的饭食太过尽心。 “你今日想出去转一转吗?”摄政王吃了一些食物,身体稍稍舒服一些:“父王陪你走一走。” “不用,我想睡觉。”苏晚担心这个时候出去,会听见百姓提起女皇的事情。 女皇与男后伉俪情深,并且生下一对龙凤胎,听在他耳里只怕万箭穿心。 苏晚不忍心。 哪怕早晚要知道,但今日想让他清净一些。 “好,你去睡,我看会书。”摄政王放下筷子,端水漱口,喝了几口热水,用帕子抹一抹嘴,斜依在软榻上。 软榻铺了一块狐皮,十分暖和。 苏晚退了出去,回自己屋里给顾淮之写信。 江澄进了摄政王的屋子,将探听到的消息禀告道:“主子,西梁女皇是戚老将军之女,娶了威远大将军的儿子,册封为皇后,两个人感情甚笃,育有一对龙凤胎,后宫中有几位男妃,但女皇独宠男后。” 摄政王面目平静,无波无澜,捂嘴闷咳几声:“你退下,本王心中有数。” 若是在平时,他必定会心有不甘,妒火焚心。 可如今这身体一日比一日不好,摄政王倒觉得如今这样就好,他活不长,她这样年轻,人生还没有过半,身边有人陪伴也好。 纵然如此豁然贯通,到底意难平。 戚敏与别的男人生的孩子,自小有父母疼爱。 他的孩子自小受了苦,有娘却不在身边,刚刚认了爹,又即将要丧父。 心痛难当。 摄政王想起方才苏晚小心翼翼的眼神,生怕他为戚敏另结姻缘而心中郁郁感到不安,心脏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 他不知此行的目的有何意义,倒叫苏晚伤心了。 当天晚上,宫里赐下的东西,堆满了摄政王和苏晚的屋子。 摄政王心中作何感受,苏晚不知道,她倒是看着屋里的东西,彻夜难眠。 这一份特殊的待遇,足可说明,女皇是认得他们。 第二日傍晚,苏晚与摄政王一同入宫。 西梁女皇在君华殿为三国使臣接风洗尘。 苏晚与摄政王来得最迟,其他三国的人早已到了。 两个人在宫婢的指引下就坐。 几国人略微颔首,算作打了招呼。 苏晚望着高座上的位置,西梁女皇还没有来。她心里无端生出一种紧张,双手交握在一起,视线落在面前的精致糕点上。 “你别担心,父王不会失态。”摄政王的手拍一拍她的手背,让她放轻松。 苏晚朝他微微一笑。 摄政王提筷给她夹一块点心,递到她唇边:“这是西梁特色点心,你试试看,口味不错。” -- 第191页 苏晚张嘴咬住一口黑乎乎的点心,入口微酸,她皱眉咀嚼一下,丝丝甜味涌来,胃口瞬间开了。 “女皇、皇后驾到!”殿门口的内侍高唱道。 苏晚朝殿门口望去,对上一双平和的双目,女皇探究的目光在她和摄政王之间打转,最后凝在摄政王手里筷子夹着的剩下一半的点心,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异样。 她在女皇眼中并没有看到与摄政王久别重逢的复杂,反而是看到好奇和疑惑,似乎怀疑她和摄政王有男女之情的那种猜忌。 苏晚脑子嗡了一下,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女皇不是戚敏! 第201章 双胎 苏晚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见门口进来一男一女,年纪大约十岁左右,男孩长得像女皇,女孩像男后。 两个人觉察到苏晚的打量,转头望过来,似乎看见苏晚长得跟女皇相似,眼睛蓦地睁圆了。 皇女的视线直接在女皇、皇子和苏晚之间打转,满心疑惑的拉着皇子一起落座,暗中观察苏晚。 苏晚多看了皇子一眼,看到差不多的容貌,心情格外的复杂。 她看向身侧的摄政王,只见他的目光随着女皇移动,目送她坐上皇位后,眉心皱了一下,又松散开,垂眼看过来了。 “怎么了?”他的神色算得上平静,反而带着关切的神情看着她:“不舒服?” 苏晚摇一摇头,手指拉拽他的袖子。 摄政王低垂下头,侧耳倾听。 苏晚小声地说道:“父王,我觉得好奇怪,我是您的女儿,你喂我吃了一口点心,女皇进来的时候看见我,怀疑咱俩的关系,这是很不应该的。” 她是戚敏和摄政王生的女儿,自己长的跟戚敏很像,戚敏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她和摄政王有别的关系。 摄政王闻言,侧目看向女皇,那张明艳的脸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时光为她平添了几分风韵,容貌与苏晚有七八分相似。 男后将一杯酒递给她,女皇偏头望去,眼中满是情意绵绵,接过那杯酒,目光扫来时,女皇的目光在他这儿停留了片刻,摄政王收回视线,寒渊般的眼眸无波无澜,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女皇举杯对众人说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参加西梁册封皇太女大典,朕敬诸位一杯。” 而后,一饮而尽。 诸位使臣与西梁大臣起身喝了杯中酒。 摄政王没有动,苏晚代他喝一杯酒。 殿中的人全都看来,之前没有注意,如今一看,便惊觉她和女皇长得太像了。 众人心思活络过来,听说女皇是在大周找到的,看苏晚的年纪,莫不是女皇在外的孩子?如今找了过来? 女皇也忍不住看过来,只见摄政王拿着帕子捂嘴咳嗽,眼尖的偏见他苍白的嘴唇上沾着血,她眼睫一颤,不动声色的又看了苏晚一眼。 周雯昨日去接待摄政王和苏晚,回来便告诉她,摄政王的身体不好,苏晚跟在身边照顾,两个人的关系匪浅。 她听后一晚都没有睡好,今日一来,果真是太过亲密了。 “诸位随意。”女皇话音一落,殿中响起丝竹声,舞姬鱼贯而入,翩然起舞。 女皇心神不宁的看向男后,男后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背,让她心安。 苏晚没有等来摄政王的回答,一直观察女皇,看她似乎很依赖男后,她不由观察男后,同样是武将出身,长得偏文弱,芝兰玉树,气势不如摄政王,容貌也要略逊一筹,反正在她心里摄政王哪都好。 胡思乱想间,忽然有人匆匆过来,附耳在女皇耳边说了几句话。 女皇面色大变,来不及交代,快步离席。 众人神色各异,男后低声说道:“贵妃身体欠安,女皇过去探望是何情况。” 女皇挥退身边的人,只随身带了两个心腹,去了后宫。 殿门重重关上。 女皇进了最里间的碧纱橱,浓重的药味铺散而来,泛着清苦的味道。 床上躺着一位身子清瘦的女人,一位女医之外,还有一个伺候的人。 “姐姐,你如何了?”女皇靠近了,坐在床边上,两个人的容貌十分相似,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只是相比起女皇,床上的人要瘦得厉害。 她听到女皇的话,费力的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骨头疼。” 女皇眼睛湿润,摸一摸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柔声问道:“吃了药吗?” 她摇了摇头,只是稍稍一动,脑仁抽疼。 女医连忙说道:“吃的药全都吐了,您之前喂下去的汤水,也一并吐了出来。若是再吃不下药和食物,这种情况……” 最后面的话她没说,女皇心里却是明白,这样下去人就不行了。 正是因为如此,女皇下了决定,提前册封皇太女,给其他三国送文书,邀他们来观礼,实则是让大周的摄政王与苏晚过来一趟。 原来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周折,才能让他们两个过来,却没有想到不用他们筹谋,主动来了。 “姐姐,我擅自将你的故人请来了。”女皇伏在床上,几乎贴着戚敏,看她眼睛里一片茫然,女皇嘴里泛苦:“明日让他们来见见你?” 母皇当年怀的是一对双胎,放在其他国家一对女胎,是喜庆的事情,但是在西梁女子为皇的国家,便是一件不幸,只能取其一。 -- 第192页 她自娘胎出来,便先天体弱,有早夭之相,白马寺的高僧曾说她命薄,皇家富贵她压不住,将她带走养到十八岁方才能回宫,因此对外宣称,生下一个皇女,这个皇女便是姐姐,她的身份被隐藏了。 而母皇与父亲有约定,生下的孩子要给他。因此母皇找机会出宫避暑,派人将姐姐送到大周国,对外宣称皇女被歹人带走,下落不明。 她身体弱,却才智不凡,母皇每每到白马寺见到她都叹息,便又想起远在大周很出色的姐姐。 别的姐妹平庸,能力配不上野心,母皇一年比一年在她耳边频繁提起姐姐。 直到姐姐突然来大周,为她心爱的男子求药,母皇动了念头。 在皇姐有反心,危急她皇位的时候,母皇亲自去的大周,瞒着父亲给姐姐吃了假死药,以姐姐若不及时服药为由,会从假死变成真死,逼迫父亲妥协,让她将人给带走。 所有的事情都在母皇的算计中,却没有想到因为姐姐体内有毒蛊,对她造成了伤害,忘了过去的一切。 姐姐成了母皇手中一把锋利的剑,剔除了母皇的隐患,成为母皇心中合格的女皇。直到母皇安排一门亲事,让姐姐跟威远将军之子成亲。 姐姐知道这是她的人,答应这门亲事,成亲那一日大胆的玩了一出偷龙转凤,故意把自己折腾得生病,脸色显出一丝病态。 这样她假扮姐姐的身份出面成亲,旁人便看不出破绽。往后帝后需要同时出面,姐姐要么与男后做戏,要么便是由她假扮姐姐与男后出面。 第202章 见一见 姐姐时常对她说:“妹妹,你要早点好起来,这样我能把皇位让给你,你能跟皇后整日在一起。我若「不孕」,朝臣再叫我纳妃怎么办?” 她的身体一日日好起来,有孕的时候,两个人彻底调换过来。但是受不得累,奏疏都是姐姐帮忙处理。 在西梁的人眼中,她和姐姐只是一个人,除了心腹无人知道她们是双胎,姐姐没有想起过去事情前,她不知道该如何将摄政王和苏晚的事情告诉姐姐。 姐姐在大周另嫁他人,有了别人的孩子,摄政王若介怀,对姐姐早已无情,贸贸然将人请过来,不知会发生什么后果,因此打消了主意。可如今情况危急,她顾不得那么多。 摄政王至今未娶,说不定……对姐姐还有情呢? 但是今日所见,她又忍不住踌躇。 一个是姐姐的爱人,一个是姐姐的孩子,他们两个若是……对姐姐何尝不是打击? 可看见姐姐如今这副模样,女皇心底的顾虑消散。 “是你在大周的故人。”女皇喉口发哽:“你记不记得,母皇曾经把你弄丢过?没有把你丢了,是父亲在大周,母皇把你给父亲了。你在大周生活了十六七年,有两个很重要的人。” “是吗?”戚敏脑袋疼,浑身骨头疼,胃里难受,混混沌沌,分不出心思去思考。 女皇口中的大周,对她陌生至极,若是她身体状况好的情况下,说不定还会问一问她关于父亲和故人的事情,如今活了今日,不知可会有明日,日复一日的折磨,那些过往的事情,便不太重要了:“不见了……” 她费力的抬起手,碰一碰自己的脸。 “丑。” 女皇的泪水滚落下来,心中的愧疚几乎将她给淹没。 悔不当初。 若是……若是早些时候,她设计请摄政王来一趟西梁,是不是情况完全不同? “可是我已经把人请过来,他们今日进了宫,今日你身体不好,我们不见他们了,明日好好为你梳妆,见一见他们可好?” 女皇抱住戚敏,像往常一般撒娇:“他们特地不远千里来见你的。” 戚敏扯了一下唇角,似乎有些无奈,妥协道:“我若好,便见。” 女皇点了点头,许久没有抬头。 直到戚敏的昏睡过去,女皇才抬起头,眼睛通红,吩咐女官道:“你去将大周摄政王和苏小姐留下来,安排他们住在宫里。” 女官立即去办。 女医方才担忧地说道:“女皇,明觉大师的药,可要给她吃了?” “朕再想一想。”女皇不敢冒险,这药性太猛,若是挺过来,戚敏便活了,若是熬不过来,立即会毙命。她问道:“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女医叹息一声:“所有能试的法子都试过了,您若担心她受不住,微臣再想想别的法子,调养好她的身体,底子好一些再用?” 顿了顿,她迟疑道:“微臣听说摄政王的身体不好,他身边的苏小姐便是大周的神医,不如叫她一试?” 第203章 相见 女皇沉默下来,低声说道:“明日苏小姐会来看姐姐,到时候再说。” 她给戚敏盖好被子。 “照顾好姐姐。”女皇叮嘱女医。 女医神色肃然道:“是,微臣会尽全力。” 女皇走出宫殿,外面守着的女官迎过来。 她问:“散宴了?” “散宴了。”女官望一眼不远处亮起灯笼的宫殿:“陛下,大周摄政王与苏小姐安置在瑶光殿。” 女皇沉吟一番道:“你去请苏小姐来明心殿,朕要见见她。” “是。”女官退下去。 女皇回明心殿,男后穿着一身常服,盘腿坐在毛毯上看书,旁边的火炉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温暖静好的一幕,倒叫人心里头发暖。 -- 第193页 她想起自己的姐姐,不免生出叹息。 “敏敏怎么样了?”范玉恒抬起头,合上手里的书,等女皇坐过来,抬手抚平她眉心的皱褶:“央央,别难过,敏敏不会有事。苏小姐有神医之名,或许她会有办法。” 女皇迟疑道:“晚晚和摄政王……” “摄政王看待晚晚是晚辈的眼神,晚晚已经嫁人成亲,又怎么会与摄政王有别的关系?”范玉恒打断女皇的话,温声说道:“摄政王独身一人,特地来西梁,究竟为何,你心中该清楚。晚晚是敏敏的孩子,他因此照拂一二。” 女皇豁然开朗,顿时想到去宫宴时,苏晚好奇的打量她,是知道亲娘在西梁为女皇。 “我们两个的容貌相似,大臣们心里恐怕起疑了。” 女皇很为难,不知该如何给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范玉恒点化道:“这皇位太上皇挑选的是敏敏,因为我的缘故,她成全我们两个,方才将皇位还给你。 她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方才让你将音儿册封为皇太女。 等敏敏想起以前的事情,再问问她的意见,是将你们的身份公之于众,还是你把皇位还给敏敏,告诉西梁的子民们,晚晚是她遗落民间的女儿,让她认祖归宗。” 女皇一愣:“那你……” “我犯个错,女皇将我打入冷宫,再寻个时机离宫。”范玉恒叹声道:“我忍你后宫的妃子很久了。” 女皇瞬间明白过来,忍不住轻笑道:“希望姐姐快点好起来。” 她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和姐姐调换过来,咱们离开皇宫,后宫的妃子不都是姐姐的了?那摄政王……” “他应该不会介意。”范玉恒唇角浮现一抹笑意:“那本来就是敏敏的妃子。” 女皇从他眼中看出看好戏的神态,瞪他一眼。 “陛下,苏小姐来了。”宫婢在外通传道。 “请她进来。” 范玉恒拉着女皇的手,一起盘腿坐在毛毯上,显得随意而亲和,少了一种距离感,能够拉近关系的同时,很容易卸下人的防备。 果然,苏晚进来看到两个人随意的往地上一坐,那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瞬间打破,像是见家人一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坐。”女皇指着对面:“宫宴上吃得好吗?” “还好。”苏晚如实回答,心里琢磨女皇请她来,是为了什么事。 首要的是弄清楚眼前之人的身份。 “你在想,朕是你生母?”女皇对上苏晚刺探的眼神,微微一愣,顿时明白了苏晚对她的身份起了怀疑:“还是……朕是何许人?” 苏晚看她脸上和善的笑容,不知道女皇是试探下套,还是简单的释放出善意,没有别的恶意。 她谨慎地避重就轻道:“陛下不是陛下那是谁?” “你不用拘谨,也不要害怕。”女皇亲手给苏晚倒一杯茶,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一推:“我在西梁觉察到有大周的探子,那些人应该是摄政王的人。你们已经知道女皇是戚敏?所以是特地来找她的?” 苏晚浑身竖起戒备。 “西梁的女皇对外的确是戚敏,可她只做了几年女皇,将皇位让给我,我实际上是顶替她的身份坐在这个位置上。” 女皇碰一碰自己的脸,含笑道:“我和戚敏是双生姐妹,她是姐姐,我是妹妹。” 苏晚怔愣,下意识问:“那皇子皇女……” 女皇和范玉恒对望一眼,“我们的孩子。”顿了顿,又解释道:“姐姐没有娶皇后,膝下没有孩子,你是她唯一的孩子。” 苏晚懵了,这消息太突然,但是对父王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那……我娘……” “明日带你们去见她。”女皇想将戚敏的情况告诉苏晚,却是被范玉恒一个眼神制止,她只好说道:“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们宽心,睡一个好觉。” 苏晚有很多疑问,例如说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为何不回大周找他们呢? 可碍于与女皇并不熟悉,压下疑问起身告退。 女皇看苏晚离开,蹙眉道:“为何不许我说?” “你今日说了,他们今晚怕是睡不下,摄政王的身体,今日不睡好,如何受得住? 今日告诉他们好消息就好,心情好了,身体便能好得快,明日见面之前,再把具体情况告知他们。” 范玉恒抄起一旁的书册,翻开一页道:“陛下快点去处理奏折。” 女皇:“……” —— 第二日一早,苏晚与摄政王便在明心殿等候。 大约半个时辰后,女皇下早朝过来。 两个人安静的坐在椅子里。 “你们用过早饭了吗?”女皇询问。 苏晚道:“用过了。” 女皇目光扫过两个人,摄政王眼睑下的青影深重,好在精神状态不错,“在去见姐姐之前,朕有一事要与你们说清楚。” 苏晚和摄政王看向她。 “姐姐从大周假死醒来后,便忘记前尘,你们别怨她为何不曾去找过你们。” 女皇目光落在摄政王身上:“当年姐姐来西梁为你求药,跟我提过你,你如今孑然一身,又特地来西梁,是对姐姐情意未了吗?若是的话,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她的情况不太好,将要油尽灯枯。” -- 第194页 摄政王手里的杯子碎裂,碎片割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 苏晚心里一惊,当即说道:“我试一试,说不定能治!”随即,焦急的为摄政王处理伤口。 摄政王避开苏晚的手,用帕子随意缠住:“带我去见她。” “你们随我来。”女皇看一眼他的伤口,摒退左右的人,带他们来到戚敏居住的寝宫。 第204章 敏敏,不疼了 宫殿很僻静,苏晚一路走来时,发现宫殿周围重兵把守。 站在紧闭的门口,苏晚盯着门板的格心,糊着的纸都是黑色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她动一动鼻子,便闻到浓重的药味。 想起女皇的话,娘不仅忘记过去的事情,而且还油尽灯枯。 这就是为什么她没有回大周的原因吗? 苏晚心情很沉重,偏头,看向身侧的摄政王。 摄政王目光沉沉地紧盯门扉,眼中的墨色汹涌,似乎所有的情绪全都汇聚,似要磅礴的爆发而出。手动了一下,却停在半空,仿佛推不开眼前的这扇门。 手里缠绕的帕子,干涸的血液,又被新鲜的血液染红。 苏晚一颗心猛地提起来,不用想伤口肯定裂开。 “吱呀——” 苏晚一鼓作气的推开门。 阳光瞬间充盈满室,闷在里面的厚重苦药味宣泄而出,染红了他的眼睛。 女皇看到这副情景,心里又酸又涩,感触很深。 如果当年没有这么多顾虑,是不是两个人早就终成眷属了? 她想催促快些进去。 “父王,进去吗?”苏晚轻声问道。 这个称呼宛如平地惊雷,将女皇炸懵了。 父……父王? 亲生的…… 还是半路认的? 没等女皇理清楚,摄政王抬步入内。 苏晚紧随其后,很担心摄政王的状态,又挂心戚敏的病情。 猜测是不是子母蛊作祟。 摄政王解开披在身上的大氅,抛掷到一旁的木施上,推开里面一扇门。 里面昏暗的情形跃然于眼前。 摄政王目光锁住床上戚敏,她陷入昏睡中,那往昔明艳冠绝的容颜,消瘦而苍白,倒不似当年那般具有侵略性,多了几分柔心弱骨。 她很不舒服,睡的很不安稳,眉心紧皱,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想揪住床褥,手上的力气不够,只是虚虚的抓了一下,仿佛抓在他的心口,破了一个血洞。 他靠近床边,握住她的手,倾身靠近戚敏,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戚敏特别的怕疼,偏她又驻守边关上前线,受伤是难免的事情,每次回到营帐,她疼得脸都是白的,却是强自撑着。 他瞧着心疼,戚敏便扯开唇笑道:“我疼的时候,你就抱着我,拍拍我的背,我就不疼了。” 紧接着,她眼睛闪过一道狡黠:“你也可以亲亲我。” 心脏突然被人攥住一样,很疼,疼得他弯腰抱紧了戚敏,她瘦的只剩皮包骨,似要狠狠的嵌进骨血里去,再也无人能把他们分开。 “敏敏,不疼了。” 摄政王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戚敏疼得颤栗的身子,慢慢平复下来,安安静静地被他抱进怀里。 苏晚站在一边,滋味难言,他的动作很熟稔,这样像是做过千百回,中间仿佛没有这十几年的空缺,从来都没有分离过。 她背转过身去,抬手压了一下涩涩的眼角。 女皇也转开头望向窗外,不忍看,也是不敢看。 母皇是自私的。 她们姐妹俩一母同胞,她身体病弱,养在白马寺清净的过了十几年,无忧无虑,还遇见了青梅竹马,相伴一生的男人,并且走到一起,儿女双全。 姐姐自小离开母皇,养在父亲的身边,征伐沙场,有了心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被迫嫁给不爱的男人,又被母皇强硬的带回西梁,骨肉分离,孑然一身过了十几年,最后却落得缠绵病榻,命不久矣的下场。 女皇心中很愧疚。 忽然,屋里的气氛陡然转变,女皇敏锐的觉察到,转头望来,对上戚敏迷茫困惑的眼神。 “姐姐……”女皇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比她第一次假扮姐姐跟范玉恒拜堂还要紧张,她一瞬不瞬盯着戚敏,看她靠在摄政王怀里一动不动,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连忙解释道:“这是我昨日跟你说的两个故人。” 戚敏眼睛眨一眨,抬眼望向男人坚毅的下颔,轮廓线条冷硬,即使眉宇间萦绕着病气,骨子里的威势依旧不减。 “你、先放手。”戚敏挣扎一下,错眼间,瞥到一旁的苏晚,目光顿住了。 第205章 我是姬玄 戚敏惊诧的看向苏晚的脸,正好苏晚与女皇并肩而站,两张脸有七八分相似。 她不可能怀疑苏晚与女皇有什么关系,因为女皇早已说明,这两个是她在大周的故人。 可眼前的小姑娘年纪只有十几岁,她来西梁有将近十五年,答案显然易见。 眼前这个小姑娘,极有可能是她在大周的孩子。 而紧紧抱着她,勒得喘不过气起来的人,可能是她欠下的情债? 念头一晃而过,戚敏不淡定了。 她的身子往后倒去。 摄政王顺势松手,将她轻轻放回床上,发丝凌乱的遮住她的脸,他很自然的将头发拂开,露出她苍白的脸:“不疼了?” -- 第195页 戚敏还没有消化这个消息,触及他眼底沉淀的深情、自责、怜惜,甚至还有不易觉察的痛苦,她不由自主的往后挪动一下。 这样浓烈而复杂的情感,让她无法一下子适应,甚至有一些抗拒。 眼前的人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的眼睛瞟向女皇,急需女皇介绍一下他们两个的身份。 摄政王看到她眼底的陌生和自我保护的戒备,毒蛊在作祟一般,蚀心刺骨的痛蔓延开,恨不能将两个人的过往,全都一股脑塞进她的脑海里,让她的心里装下他。 不能操之过急。 他搭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太过隐忍手背上的青筋狰狞。 喉结滑动一下,他声音艰涩道:“我是姬玄。” 转过头来,他介绍苏晚:“这是我的女儿,灵昭。” 稍作停顿,他让自己的面部肌肉放松弛,想要对她笑,最后只是扯动一下唇角:“这个名字好听吗?” 戚敏见他的眼睛慢慢的红了,转过头去的一刹那,她似乎隐隐看见了水光,很快他转过头来,眼睛暗黑得透不进光,仿佛那是她的错觉。 忽然间,只觉得心口闷闷地难受。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我和夫人相识云中城,情定灵昭寺,故而取名灵昭。”姬玄这一下子停顿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道:“夫人曾说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便唤云昭,一个都不少的给我,凑成一个好。” 戚敏眼眶莫名的发涩,她弄不明这情绪从何而来,伸手往脸上一抹,满手湿润。 “她很重诺,时隔十几年,这未完成的约定……”摄政王停顿下来,黑目沉沉的锁住她,极力的克制住去擦拭掉她眼泪的冲动,沙哑道:“你认为她可还会践约?” 戚敏不想回答,摄政王的话,在她看来算是冒犯。 可心底有一个声音,一个冲劲,推使着她说:“她若是重诺之人,必会践约。” 话一出口,戚敏反应过来,张了张嘴,轻轻移开视线,不去看他道:“这一切基于两个人的感情未曾破裂的情况的下。” 「破裂」两个字,险些将他极力维持的冷静撕裂开。 苏晚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抬手压在他的肩膀上,化解氛围,询问戚敏:“我是一个医者,我可以给你号脉吗?” 第206章 心疼 戚敏目光落在苏晚那张和她一样的脸上,姬玄说是他的女儿,而姬玄与自己的亲密,还有复杂的情感,甚至还有那诺言,毫无疑问是他们两个的孩子。 云中城她知道,是大周边界的一个小城,很美的名字,可遍野都是漫天黄沙,但是夕阳很壮丽。 戚敏敛目,微微颔首,将手搁在床边。 苏晚过去,蹲在床边,卷起她的袖子,露出一截清瘦的手腕,眼睫微微颤动一下,两指摸上脉象,原来平静的面容,顿时变得凝重。 “怎么样?”女皇急切的询问。 苏晚没有说话,而是翻开戚敏的眼睛,观看口舌,又拉开她的衣裳,看到一个黑色的肿包,心里稍微有点数了。 她放下袖子,把戚敏的手放回被子里,然后看向一旁候着的女医:“你说说看她的情况,后续如何用药。” 女医看了一眼戚敏,去了外殿。 苏晚跟过去,一出内殿,空旷寒冷的外殿,冷得她一个哆嗦。 “戚夫人当年冬猎的时候,遇刺后背中了一箭,箭涂抹了剧毒,情况很危急,当即送到了白马寺,由明觉大师刮骨疗毒,可依旧有余毒未除,一直是明觉大师的药压制毒素,延长戚夫人的性命,但是每日骨头疼的难受,会给她泡药浴镇痛。” 女医取出一个瓷瓶,递给苏晚道:“明觉大师前两年想到用相生相克法,用几种毒物练出这一颗药丸,因为是大毒之物,戚夫人身子骨的元气耗尽,就怕承受不住,女皇一直压着没给用。等到不得已时,再来赌。” 苏晚拔掉木塞,闻一闻气味,眉心轻轻拧一下,小木塞子盖好,装进袖兜里:“你把她每日吃的药,还有药浴方子给我看看,好给她用药。” 明觉大师的想法很好,并且这药丸的毒性能中和抵消戚敏中的毒。 只是底子太差,还得调养一番。 “好,我这就去取。”女医进了内殿,将药方和药瓶取出来,“全都在这里。” 苏晚仔细的看一遍内服的药方与药浴方子,思忖一番,大约有了数。 折回进内殿,戚敏身后放着大迎枕,她斜斜靠在上面,有一种随时会滑下来的感觉,摄政王安静地守在一旁,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的脸上。 戚敏似乎被看得不自在,转过脸去,细嚼慢咽地吃女官喂的饭食。 不过吃了小半碗,她便吃不下。 摄政王端起旁边的水递过去。 女官一惊,连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喂戚敏。 戚敏垂下眼帘,喝了两口水,眼神飘到他被血染红的帕子,心尖仿佛被蛰一下的疼,眼神越发的茫然,这是她忘记过去所有的一切,但是身体依旧有记忆,对他的感情? “姐姐?”女皇看出戚敏思绪飘散,轻唤一声,询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戚敏摇一摇头,吩咐女医:“给他包扎一下手。” 摄政王眸光一颤,目光牢牢盯着她,伸出手给苏晚,让她处理。 -- 第196页 苏晚问女医要了药箱,揭开他的帕子,帕子合着血痂长进伤口里,一撕下来,愈合的伤口撕裂,鲜血涌出来,掌心血肉模糊。 戚敏看到这一幕,脑海中有一帧画面一闪而过。 第207章 她的失忆是意外,还是人为? 戚敏怔愣住,脸色起了变化,惊愕的盯着他的掌心,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席卷而来,她像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努力想要去回想,可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人拿斧子劈她的脑袋一般,疼得她脸色惨白,冷汗渗出来。 “别想,敏敏。” 一只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龙涎香的气息将她整个笼罩住,戚敏呼吸一窒,想看过去,修长的手指捏住的她的下颔,朝床内侧偏过去,紧接着他退离。 女皇坐在床边,挡住戚敏看摄政王的手,低声道:“你们先回去,让姐姐休息一下。” 摄政王想守在戚敏身边,到底顾虑戚敏对他的排斥,没有逼得太紧,在苏晚包扎好伤口,父女俩一起离开。 女皇听到关门声,脚步声越行越远,她松一口气。 “央央,说说他们。”戚敏的目光望向窗外,只有一株光秃秃的树枝。 女皇看她脸上毫无半点血色,精神不济,想了想,轻声说道:“姬玄是大周国摄政王,十几年前是闻名九州的战神,你跟父亲戚老将军一直住在边城,两个人相识。 后来有一场战争,你被敌军掳去,是他单枪匹马杀入敌军救你出来,你们两个人情定。 因为你体内有西梁国的血脉,大周皇室不允许你与他成亲,不知什么原因,你与他情断,嫁给定远侯府,产下一女。” “后来因为皇姐叛乱,想要谋朝篡位,我的身体不好,母皇将你从大周带回来,没想到你会失去记忆。” 至于其中一些细节,女皇隐瞒了过去,从她嘴里说出来,到底太过片面,只希望戚敏自己想起来,才了解全部的事实真相。 戚敏皱紧眉头,“我,成亲了?” “嗯,嫁给苏继鸿。”女皇叹息一声:“我一直以为晚晚是苏继鸿的女儿,倒是没想到是姬玄的。” 戚敏心里很混乱,她与恋人情断,另嫁他人,生的却是前恋人的孩子? 那在成亲之前,便偷尝禁果了? “苏……苏继鸿知道了?”戚敏看姬玄与苏晚的状态,显然是相认了的。 女皇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么些年,她没有派人去过大周,毕竟戚敏在大周是亡故,若是叫人觉察出端倪,会生出很多变数。 还是戚敏人不行了,她才派人去大周,方才知道苏晚过得并不好,到底是她的失责。 “姐姐打算怎么办?”女皇迟疑道:“姬玄一直未娶,他应该是在等你。这半年来,他的身体也不好,尤其是你俩中的子母蛊,母蛊在你这儿,你死了,他活不成。他死了,倒是妨碍不了你。” 戚敏面色骤变:“子蛊在他那里?” 女皇颔首。 “你即刻派人去白马寺,请明觉大师来一趟,解掉我们的子母蛊。”戚敏心口闷得慌,像是透不过气来。 她的身体骗不了人,脑海里没有关于姬玄任何事,但是她的身体的反应,却是告诉她,这是他深爱的人。 戚敏甚至怀疑,自己的失忆,是意外,还是人为? 第208章 至死不渝 一团疑云浮上心头,戚敏便一直想着这事。 女皇看戚敏陷入思绪,便没有告诉她,白马寺的明觉大师钻研了十几年,仍旧无法解除这子母蛊。 苏晚是神医,为戚敏号脉之后,神色凝重,但是跟着女医出去问清楚情况,再度回来时,似乎轻松了一些,这是有把握了吗? 她询问女医:“晚晚如何说的?” “苏小姐没说,只问微臣要了药方。”女医回想苏晚看药方的神情,猜测道:“她或许有办法?” 女皇蹙眉,没有太大的期望,想到明觉大师的那颗药,她偏头看向戚敏,吩咐女官道:“你亲自去白马寺将明觉大师请来。” “是。”女官准备退下。 “慢着。”女皇走出内殿,看到隔扇门关上,方才压低声音说道:“别叫母皇的人看见了。” 太上女皇在白马寺修行,若是叫她知道姬玄和苏晚来了,不知道会做什么事情。 “是。”女官乔装一番带人去白马寺。 —— 苏晚与摄政王回到瑶光殿。 摄政王躺在贵妃榻上,阖上眼睛,一手按压额角。 “娘的毒,我能解。之前还以为要费一些功夫,但是明觉大师研制出了药。我这几天给她调补一下身体,给她服下药。” 苏晚眉眼间萦绕愁绪,叹息道:“如果有一根百年人参就好,能够续命,吊着她一口气,说不定更能轻易的熬过来。” 摄政王忽然睁开眼,望着苏晚的眼神透着一点暖意:“礼单有一份百年人参。” “真的?”苏晚眼睛瞬间就亮了,兴奋的说道:“不行,我现在就想回四夷馆,将人参拿到手!” 摄政王脸上终于有一点笑意:“莫急,你不是还要先调理身体呢?父王明日派人去取。” “好吧。”苏晚搬来一张杌子,坐在摄政王身侧,双手托着腮,眼睛盯着树枝上飞跃的小雀儿,闷声说道:“我给娘号脉了,除了身体里的母蛊和毒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她思路很清晰,不像是脑子受损,所以不像他们说的服用假死药,因为毒蛊引起失忆症。 -- 第197页 除非是受到心理上的创伤,选择性忘掉过去。但是娘是个心性坚韧的人,不像是因为刺激而遗忘。” 苏晚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故意让戚敏忘掉一切。 摄政王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能治好吗?” “我试一试。”苏晚不敢把话说太满,倒是抠一抠手指甲:“我想要趁势解了你们的子母蛊。” “等你娘解完毒再说。” 此话一出口,室内陷入寂静。 摄政王看向苏晚,见她的身体贴在双腿上,脸埋在臂弯里。 “昭儿?” 苏晚没理。 摄政王默了默:“你生气了?” 苏晚依旧没吭声。 摄政王慌了。 苏晚开了口:“你们两个人感情至深,失去谁都不想要独活,要追随对方而去,这样至死不渝的深情,传出去多么感人肺腑啊,必定会成为一段佳话。但是你们同样是自私的,身为你们的子嗣,可能就是他们的不幸。” 第209章 对他们很失望 苏晚慢慢地直起脊背,面目平静,算得上十分冷静,无波无澜地看向摄政王:“你们只记住自己承受的痛苦,而忽略掉你们的子嗣,面对同时丧失双亲的痛苦。” 她勾起唇角,冷冷地一笑:“命是你们的,由你们自己做主,要活我治,要死我也一起埋。” 苏晚不愿再听摄政王任何的解释,起身回了自己的寝宫,将人摔进被窝里,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 为了医治好姬玄,苏晚耗尽心力,一直努力的钻研医术,就怕留不住姬玄的命,这几个月来整个人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不敢有半点懈怠。 如今情况很乐观,戚敏的情况也不算糟糕,苏晚满脑子全都是治疗方案,当一切全都敲定下来,打算在最好的时机,将子母蛊给解掉,一劳永逸。 姬玄的话,伤到苏晚的心。 他不想在戚敏好之前解掉子母蛊,是有了随她共死的决心。 那一刻,苏晚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她能理解姬玄的心情,但是不能谅解。 不想懂事,不想善解人意,苏晚太累太累了,只想在这一刻放任自己的脾性。 这一日,她没出去用饭。 “昭儿,你今日没有早膳,午膳再不吃,会饿坏身体。”姬玄敲响了门扉,听见里面没有动静,他叹声道:“你别生父王的气,之前是魔障了,一时考虑不周全,未曾顾及你的感受,父王不会轻贱性命,你娘也不会有事。” 苏晚烦闷的拢着被子盖住脑袋。 “父王认错,昭儿,你出来,父王给你道歉。”姬玄再度敲响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姬玄将食物放在地上,没有再出声。 姬玄守在门口,苏晚也不予理会。 他自己都不想活命,她还替他操心干嘛? 不止午膳,就连晚膳苏晚也没出来吃。 姬玄望着一桌冷掉的食物,又看向一片黑暗的屋子,便知苏晚是真的生气了。 罗成看看主子,又看看小主子,挠挠头:“大小姐会不会饿坏身体?” 姬玄垂眼,低声说道:“你去说我胸口疼,大约是发病了。” 罗成瞪大眼睛,这是编瞎话骗大小姐出来? “我这就去!”罗成离开,姬玄吩咐宫婢撤下去,换上一桌新菜。 一刻钟过去,便见罗成垂头丧气的过来,欲言又止。 “不肯来?”姬玄蹙眉,止不住担心。 罗成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表情很怪异地说道:“大小姐说您发病,属下在那儿等了一刻钟,您估摸着是要不行了,快些过来送您去找女医。” 姬玄扶额:“罗成,你平日里如何哄你女儿?” “给她当马骑,买糖葫芦,漂亮的裙子,头绳。”罗成如数家珍,脸上不自觉带着笑:“她很爱看马戏,每次哄不好的时候,我带她去,准抱着我高兴得咯咯地笑着喊爹爹。” 摄政王愣住了,目光幽邃的望着苏晚黑灯瞎火的屋子,这才体会到她的心情。 罗成说的这些全都是孩子幼年时期,身边都有爹娘捧在掌心疼宠。 而苏晚的童年,只有苏老夫人。 第210章 太上女皇回宫 无论是对苏晚,还是对他而言,缺失的这一段成长,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缺憾。 她好不容易有了爹娘,尽心尽力的救治。 他那句话背后的含义,伤透了她的心。 她对他们很失望吧? 摄政王越想心中越是自责难忍,他起身朝殿外走去。 顿了顿,想起苏晚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折回来取上大氅披上。 “欸?主子,您去哪里?”罗成眼见姬玄走出大殿,连忙追了出去。 —— 女官去国寺将明觉大师请下山,藏在暗中监视的暗卫第一时间便将消息告诉在山顶修行的太上女皇。 “太上皇,女皇身边的女官将明觉大师请下山。”暗卫说完,便等太上女皇的吩咐。 太上女皇盘腿打坐,手里握住佛珠在诵经。 六十岁的年纪,一头发丝养乌黑发亮,不见一根白发,脸上光洁,只有眼尾有几道皱褶,眉眼间显露杀伐果决的威严。 即便在佛前修行十一二年,依旧没有变的平静祥和。 听闻暗卫的话,她停止拨动佛珠,慢慢睁开眼睛,目光凌厉,毫无遁入佛门的慈悲:“女皇身体不好了?” -- 第198页 “女皇凤体无恙,大约是……”暗卫仿佛说到禁忌,最后面的称呼卡在咽喉里。 太上女皇冷哼一声,对戚敏十分不满。 当年戚敏失去记忆,她为戚敏赐婚,竟阳奉阴违,让魏央代替她与范玉恒成亲,将西梁满朝文武百官当做傻子耍。 这也便罢了,最后索性撂挑子,将皇位让给魏央。 后宫的妃子,一个都不曾碰过。 魏家江山虽重要,但戚敏是她的女儿,将朝中大臣的儿子画像,尽数捧到她面前,供她挑选,戚敏却不知好歹,全都给拒了。 直到戚敏中箭中毒,身体日渐不好,太上女皇才彻底收了手。 太上女皇对戚敏再有意见,仍然忍不住问道:“严重?” “宫里昨日传来消息,油尽灯枯之相。” “噼里啪啦——” 一串佛珠绳索崩断,珠子落了一地。 太上女皇倏然起身,目光冷厉:“昨日为何不禀告给朕?” 暗卫扑通跪在地上:“太上皇息怒,您曾交代过,关注明觉大师的动向,戚夫人的事情不许在您面前提及。” “嘭——” 太上女皇一脚踹翻暗卫,扬声道:“备车!” 候在外头的老嬷嬷,心中惊疑不定:“您要回宫吗?” 太上女皇没有回话,裹挟着怒火往外走去。 老嬷嬷不敢耽搁,立即小跑着去备马车。 暗卫想到今日宫里传来的消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健步如飞追上太上女皇,落后她几步:“宫里传来消息,还有六日册封皇太女,前两日大周摄政王与定远侯之女已经抵达西梁,昨日女皇设宴接风洗尘,留下他们住在瑶光殿。” 太上女皇怒火中烧,赐死他的心思强烈,到底是佛门重地:“自去领罚!”加快了脚步到山脚下,马车恰好停下来。 太上女皇不等老嬷嬷搀扶,自顾上了马车,寒声吩咐道:“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宫。” 第211章 惭愧 女官将明觉大师请到明心殿。 明觉大师大约七八十岁,银白的胡须及胸,身穿袈裟,佩戴一串佛珠,面相庄严,眼神慈悲,行一个佛礼:“女皇陛下,您今日请贫僧来,是为子母蛊一事?” 女皇正在批阅奏折,听闻这话,放下朱砂笔,起身从高位上走下来。 “姐姐的身体不知能否熬下去,姬玄与她同中子母蛊,如今来了西梁。她不愿伤及无辜,想要解除子母蛊,不知大师可研究出解除之法?” 女皇眉眼间浮上忧思:“姬玄似乎也受姐姐影响,他的身体病弱,是由晚晚给保着命。您若不介意,朕派人将晚晚请来,你俩商议一下,说不定会有解决的办法?” 明觉大师记得姬玄,当年是戚敏求着他去一趟大周边关,救治的姬玄,又因情况特殊,让他记忆很深刻。 他应下:“也好。” 女皇立即唤来宫婢,“去瑶光殿请晚晚来一趟。” 宫婢连忙说道:“陛下,方才瑶光殿传来消息,摄政王离宫,苏小姐午膳未用,晚膳换了两桌,她依旧没有用膳。” 女皇一怔:“出什么事了?” 宫婢摇摇头:“奴婢不知晓。” 明觉大师倒很随性:“无妨,贫僧去一趟瑶光殿。” “有劳大师。”女皇亲自带明觉去见苏晚。 浓墨般的夜色笼罩住瑶光殿,廊檐下一排排灯笼,辉映出一缕缕暖光,化解了一丝冬夜的寒冷。 宫婢立在殿门前,瞧见女皇一行人走来,纷纷行礼道:“陛下。” “晚晚呢?”女皇踏入殿中,内殿黑暗,并未掌灯:“睡下了?” 宫婢吱吱唔唔道:“苏小姐与摄政王起了矛盾,今日一直在内殿未出。” 女皇蹙眉,思忖片刻,来到隔扇门前,“晚晚,你睡下了吗?姨母带了明觉大师过来,与你一起商议如何给你娘解决子母蛊以及治病,你若还未还睡,便起来开一下门。” “稍等!”苏晚困倦的声音传来。 不一会儿,门打开,苏晚从内殿出来。 女皇温柔地笑道:“晚晚,这是明觉大师。” 苏晚看向明觉大师,面容慈祥,眼中有悲天悯人的慈悲,她很有好感,行一个佛家礼:“大师,我在大周便听闻过您的名号。我的父王当年是您出手相救,方才压制他体内的毒蛊,相安无事多年。” 她得体地做一个请的手势,“您这边就坐,我有一些事想向您请教。” 明觉大师落座,看一眼坐在一旁的女皇,和蔼的询问苏晚:“你对戚施主的病情有何看法?” “我能治,有一套方法。”苏晚从袖子里取出药方子,递给明觉大师:“暂时先服用几日这个药方子,再用您炼制的解毒丸,解毒的过程中用百年人参续命,能够事半功倍。” 明觉大师接过药方子,仔细看两遍,研究了一番,脸上露出笑容:“这个方法不错。” 他把方子放在小几上:“说来惭愧,子母蛊当年是贫僧周游南疆所得,当年为给戚施主和姬施主种下,一直没有研制出解决之法。” 第212章 几成把握 苏晚和女皇齐齐变了脸色。 “当年戚施主中了毒蛊,戚施主来西梁请贫僧解蛊,那毒蛊极其霸道,他的性命垂危,唯有贫僧手里一对子母蛊对他有一线生机。 -- 第199页 只不过需要有人甘愿在自身种下母蛊,他的命与母蛊之人相连,这个人不太好选,戚施主让贫僧种在她身上。” “这是旁门左道,原来贫僧是不愿意,戚施主却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明觉大师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贫僧以为压制住毒蛊,若无意外的话,直至寿终正寝,也不会反噬他们的性命,却没有想到戚施主这边出了差错。” “施主在医术上有造诣,不知对毒蛊可有涉猎。”明觉大师觉得药方子开的很妙,不禁又拿起来看一遍。 苏晚回到内殿将医书取出来,翻到关于毒蛊篇,递给明觉大师:“我做了注解,您看我理解的对不对。” 明觉大师拿过医书,仔细看了原文内容,再看苏晚的注解,心中陡然一惊:“你是初次接触毒蛊?” “是啊。” 明觉大师越看越掩饰不住他的欣赏,苏晚对医术有很高的悟性,对毒蛊的见解很到位,直至看完了毒蛊篇,他有些意犹未尽:“你说说看,关于子母蛊的想法。” 苏晚斟酌道:“先采取针灸,然后熏洗,再辅以刺血的方法。” 她凑过去,翻到其中一页,点着给明觉大师细看:“您看这儿有个药方,其中有阿魏一味药,可以除邪鬼毒蛊,针灸护住心脉,以防毒蛊入心肺,辅以这个药方子,再给他俩熏洗,放血逼出毒蛊。” 明觉大师皱紧眉头,分析这个药方和苏晚的方法,觉得确实有可行之处。 这药方子虽然杀不死毒蛊,但可以使它躁动乱窜,无法入心肺,便会顺着血流出来。 不过—— “你有几成把握?” “一半。” 女皇沉吟道:“可以一试,除此之外,再没有比眼下更糟糕的情况。” 明觉大师思索良久,方才开口:“贫僧三日后过来。” “好。”苏晚将医书和药方收起来,亲自将人送出宫殿。 外面天色黑暗,女皇安排人送明觉大师回白马寺。 寒风呼啸,吹在脸上犹如刀割一般疼。 “外头冷,你快些进屋。”女皇的目光很和蔼,温柔的说道:“你这些天很辛苦,脸色都差很多,不管怎么样,一日三餐要吃,可别饿坏了身体。还有两个需要你管呢。” 苏晚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饿。” “不饿就少吃一点。”女皇摆一摆手:“快去吃饭。” 苏晚点了点头,站着不动,先目送她离开。 女皇失笑,带着人回明心殿,准备将剩下的奏折给批阅完。 明心殿的门口的宫婢,瞧见她来了,连忙压着声音说道:“陛下,太上女皇回宫了,在里头等您。” 女皇苦笑一声,到底是惊动了。 推开门进去,便瞧见太上女皇端坐在龙椅里,看她批阅的奏折。 “母皇……” “啪——” 一叠奏折兜头砸下来,女皇脑袋剧痛,握拳忍痛没吭声。 第213章 谁都行,只有姬玄不行 奏折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女皇紧紧握住拳头,低头盯着脚边的奏折,一动没有动。 “魏央,在其他三国男性双胎只能独活一个,在西梁女性双胎,也同样是如此。你们两个是朕十月怀胎生下来,舍了谁都不忍心。若非你身体不好,需要留在白马寺,按照规矩是将你送到大周。” “朕不仅仅是西梁的女皇,更是你们的母亲,国与家组成国家,二者紧密连在一起,谁也不可或缺。朕费尽心力将她带回西梁,让她随心所欲,给她至高无上的权利!” “结果呢?” “你俩偷龙转凤,在朕眼皮子底下玩花招,互换身份!这种事情,朕能治你的罪! 朕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愿做个冷血的刽子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们将西梁治理好。” 太上女皇眼中淬砺冰霜,叱道:“你看看你在做什么?戚敏与姬玄本就是一段孽缘,大周提防戚敏嫁进姬家,将大周国姓改为魏氏,如何践踏戚敏?西梁尊贵的皇女,何至于叫人这般羞辱,随意婚配一个小人?戚……” 那个名字在太上女皇喉中翻滚了一下,她生生停下来,脸色更冷了几分:“他竟敢答应!” 在太上女皇心中,始终对戚老将军心存怨气。 当年他不愿意卸下肩负的责任,因此不与她回西梁,她理解他,两个人和平分开。 最后依旧为了愚忠,连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都做不了主。 太上女皇对戚老将军的不满,到达了极点,不择手段带走了戚敏,不必处处受制于人。 可惜戚敏令她失望,即便陷入昏迷中,对姬玄依旧念念不忘。因此让她忘了前尘,做西梁的储君,开始一个新的人生。 纵然如此,戚敏依旧不肯成亲。 若问她原因,只说没有找到心动的感觉。 这个在太上女皇看来,太过可笑。 任何感情,相处时间久了,都会褪了颜色,最后身边的人,终将是习惯,带上亲人这一层色彩。 “你将姬玄弄来,想做什么?戚敏即便看上一个平民,也绝不能是姬玄!” 在太上女皇眼中,姬玄就如戚老将军一般无能,连心中重要的人都护不住。 女皇红了眼眶,“可是晚晚……” -- 第200页 话一出口,女皇住了口,她知道母皇对大周的人,极有成见,生怕触怒她。 这话却是让太上女皇的怒火灭了一半,脸色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当时的情况,太上女皇并没有考虑苏晚,一门心思全在戚敏身上。纵使会愧疚,但是重来一遍,她依旧会这么做。 旁人都认为她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才将戚敏给强行掳来,即便是魏央心里也是如此想的,但是太上女皇从来不屑去解释,不管初心是什么,可结果是一样的,戚敏是她不计代价弄来的。 甚至不顾戚敏的意愿! 第一次在西梁国见到戚敏时,太上女皇虽然有过留下她的想法,自从明觉大师从大周回来一趟,知道戚敏甘愿在自己身体里种下毒蛊,也要救姬玄一命,她便放下这个念头。 第214章 心软 那年姬玄在边关征战,将蛮子收复,一战成名,轰动四国。 他并未停止,反而继续征伐,大有壮大大周国土与势力的架势。 其他两国坐不住了,便送来国书商议,一同出面辖制姬玄。 太上女皇并不担忧,因为姬玄声望极高,是大周皇室很出色的皇子,必定会被立为储君,而他与戚敏感情至深,两国算是联姻。 她便派人给戚敏去信,问问是何情况,谁知探子来报,戚敏与姬玄情断,戚敏另嫁他人,其中是大周皇室的手笔,尤其是姬玄放弃原本唾手可得皇位。 姬玄若执意为帝,太后又能奈他何?成为大周的君王,想要娶谁何须经过他人的恩准? “魏央,别再妄图惹怒朕。”太上女皇满面威严,冷声道:“朕随时都能废了你!” 女皇骤然抬起头,直视太上女皇,眼里积攒泪水:“母皇,即使你立即废了儿臣,儿臣也要为姐姐说几句话。您口口声声说为姐姐好,可您真的知道她心中想要什么吗?” “她若贪念权势,又怎么会将皇位让给我?这个位置对充满野心的人来说,于他们而言是无上荣耀,但是对姐姐这种向往自由,淡泊名利的人而言,无疑是枷锁,囚牢。” “十五年,来这里十五年,我儿女绕膝,她始终孑然一身。如今大限将至,就算她忘掉所有,我也想让她见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明明白白的走。” “我没有做错,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晚晚的医术高绝,她能治好姐姐。只要姐姐能好,怎么样都好。” “姐姐有朝一日记起所有,您不是为她好,而是在惩罚她。” 女皇泪水淌下来,依旧执拗的看向太上女皇:“姐姐不记得姬玄,今日看见他受伤时,她心疼了。您能不能摒弃前嫌,重新审视姬玄?” 太上女皇冷冷地看向女皇,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你可有半点女皇的样子?” 丢下这句话,太上女皇离开明心殿。 女皇擦了擦眼泪,虽然知道太上女皇没有一句好话,但是知道她是心软了,暂时不会做出什么独裁的事情。 —— 太上女皇去往戚敏的宫殿,站在隔扇门前,透过小方格子看戚敏绵软的歪在床头,慢吞吞的吃晚膳。 不过四五口,她便偏开头,吃不下了。 瘦得只有皮包骨,没有半点精神,一双眼睛也黯淡无光。她不由得想起初见戚敏的样子,她从大周披星戴月的赶来,整个人虽然很疲倦、憔悴,但是她的眼睛又黑又亮,很有精气神。 如今不过三十多岁,便如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妪,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太上女皇不禁想起魏央的话,心里头一刺。 女官从里面出来,瞧见门口的人,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行礼:“太上皇。” “敏敏情况如何?”太上女皇看到托盘上的饭食,像是原封不动一般,吃得太少了。 女官低声说道:“女医治不好,苏小姐说是有办法,暂且给调理三日,再给医治。” 太上女皇挑眉:“你去请她过来一趟。” 第215章 偷换概念 苏晚气早就消了,不出来吃饭,只是想让姬玄知道她的决心。 前世二十多年,无父无母,她已经习惯。 若他们心中只有彼此,不会顾念子嗣的想法,她一定不会对他们付出真心。 纵然往后有什么事,也不会伤透她的心。 明觉大师的到来,倒让她宽了心。 吃完饭,准备看一会医书,便有人过来请她。 “苏小姐,太上女皇回宫,请您过去一趟。”女官十分恭敬,她是知道魏央与戚敏的关系,因此很清楚苏晚的真实身份。 苏晚挑眉,这才记起来,她还有一个外婆。 “带路。” 苏晚倒也不怯场。 女官以为苏晚会打探一下太上女皇的为人,没想到她什么都不问,就这般去见太上女皇。女官是女皇的亲信,自然知晓太上女皇对大周的成见。 她拎着灯笼在前面领路,来到静安殿,忽然放慢了脚步,提点苏晚几句话:“苏小姐,太上女皇的脾气强势,不喜欢旁人忤逆她。” 作为一个下人,是不能非议主子的,可女官心中怜惜戚敏,不由多嘴一句,压低了声音在苏晚耳边说:“太上女皇对大周皇室有成见。” 苏晚微微颔首,太上女皇不好相处,日后不来往便是。 左右他们又不留在西梁。 -- 第201页 苏晚站在门外,目送女官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女官出来:“苏小姐,您请进。” 苏晚进殿暖气扑面,散去一身寒气,她看向坐在椅子里的太上女皇,穿着一身皂色暗纹常服,衬得那张看起来不显老态的面容,这才发现她与太上女皇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不同的是太上女皇的五官很凌厉,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太上皇金安。”苏晚敛目行礼。 太上女皇同样在打量苏晚,看她并不畏惧自己,不卑不亢,神色稍稍舒展一点。 “今年十六了?”太上女皇看见苏晚的容貌像戚敏,多了几分亲切感,视线落在她的发髻上,眉心一皱:“婚配了?” 苏晚一一作答:“实岁十六,年后虚岁十七,婚配了。” “嫁的不是太子?”太上女皇记得戚敏给苏晚订了一门亲事,正是大周的太子。 “不是。” 太上女皇冷笑,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的生父是摄政王,又如何能嫁给太子?父王帮我重新安排一门亲事,嫁给他的义子。”苏晚不等太上女皇问起,主动交代道:“他虽然出身寒门,个人能力极为出色,师长是大周首辅,义父是大周的摄政王,纵然不走科举,也能在官场如鱼得水。他走了科举,来年春闱会试,府试与乡试都是第一名。” 太上女皇静静的听着,听到她的父亲是姬玄,并不意外。看见苏晚说起她的伴侣时眼中的骄傲,她眉心一蹙。 苏晚观察她的神色,继续说道:“我知道您看重门当户对,我身体里流淌着大周皇室血脉,谁的身份能够比皇室高? 既然无人能够配得上我,另一半于我而言都是高攀,又何必在意是出身名门,还是寒门子弟?” “你这是偷换概念。”太上女皇正色道:“世家子弟自出生起,便举全家之力栽培,无论哪一方面都出色。” 第216章 朕需要留下你 “您的意思是挑选世家子弟,是因为他们出色的缘故?” 苏晚笑了:“他们从小便被全族的资源栽培,我的男人只能靠自己,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却不及他,那算是我捡到宝了。” 太上女皇并未因为她的辩驳而生气,而是看着她眉眼飞扬,朝气自信的模样出神,恍若看见当初的戚敏。 “他若放弃你,乃至背叛你呢?”太上女皇从苏晚的言语间,可以窥出她对另一半的感情与信任。 “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苏晚洒脱道:“放弃甚至背叛我,便不是值得我托付的良人,我总不至于苦苦纠缠。” 太上女皇仿佛是随口一问,得到了答案,她转移话题:“你能治好戚敏?” 苏晚:“我会全力以赴。” “好一个全力以赴。”太上女皇站起来,走到苏晚几步之远:“你会下棋吗?对弈一局?” 不等苏晚回答,太上女皇已经命人摆棋。 苏晚心想倒真的是个强势的人。 她不知太上女皇卖什么关子,倒也乖觉的坐在软榻上,与太上女皇对弈。 两个人厮杀激烈,太上女皇步步进攻,苏晚则步步防守,一旦捕捉到太上女皇的漏洞,立即扑杀。 太上女皇手里拿着一颗棋子,看着棋盘,她已经输了。 她心里开始复盘,苏晚的每一步,都像是在防守,躲避她的攻势,实则是在挖坑,一旦她不小心踩进陷阱里,便被苏晚给捕杀。 苏晚是一个布局高手,老道的狩猎者。 不缺谋略和心机。 “戚敏的棋艺不错,但缺乏耐心,让人有机可乘。”太上女皇放下棋子,威严凌厉的眼眸显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和蔼:“过去对于戚敏而言,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她既然已经忘了,没有必要再想起以前。 魏央请姬玄与你来一趟西梁,是认为戚敏油尽灯枯。待病情治好了,以前如何,今后还是如何。你是她的女儿,朕不会阻止你们相认。” 苏晚心里略微思索,便懂她话中的意思,她可以与戚敏相认,但是姬玄与戚敏照旧,两个人的关系,没必要再修复。 “大周当年因为戚敏有一半西梁的血脉,不允许她嫁给皇室,朕很能体会。换个角度,朕也有相同的顾虑,姬玄是不是大周的细作?” 太上女皇语气很平和,说的话却叫苏晚胆战心惊:“魏央行事优柔寡断,政务上大多依赖戚敏,并没有戚敏手段果决。病情好了之后,她是要重新换回来。” “这是西梁的国事,于公我无权过问,只负责治好病患。于私他们是我的长辈,更不容我插手。您不同意父王与娘在一起,该与当事人说,我做不了他们的主。” 苏晚见天色已晚,不想再被太上女皇试探,起身道:“若无事,我便告辞了。” 太上女皇望着苏晚的背影,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开口道:“你做得了主,他们若是在一起,必定不能留在西梁,那么朕需要一个留下你。” 第217章 她做错了什么? 苏晚惊愕的回头:“留下我?”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一个可能:“我也有一半血脉是大周国的人,您就不怕我跟大周里应外合?” 太上女皇突然笑了:“姬玄带走我的女儿,我留下他的女儿,有何不对?” 她做错了什么? -- 第202页 太上女皇看苏晚一脸无语的模样,像是找到乐子似的,冰霜般的面色舒展开来,她靠在大迎枕上:“你回去吧。” 苏晚抿紧唇角离开。 不一会儿,守在外头的女官进来。 太上女皇将佛珠戴在手腕上,按一按胀痛的额角,吩咐下去道:“你去找魏央,将戚敏往常做的事情,给苏晚送过去。” 女官心下一惊,骤然看向太上女皇。 太上女皇疲倦的阖眼,良久,方才感叹道:“她比戚敏豁达。” 她毫不怀疑,若是苏晚站在当年戚敏的位置,用生命和鲜血守护的国家,他们因为她的血脉而防备、算计、放弃她。 苏晚绝不会妥协,会有抗争到底的决心。 皇权镇压,反了又如何? 戚敏少了这样的决然。 少了戚家,大周照样富庶,海晏河清。 戚家反了,也不见百姓会水深火热。 女官思绪纷乱,见太上女皇没有别的吩咐,立即退下去。 回明心殿,将太上女皇的话,传达给女皇。 女皇听了后,心中惊诧,却也整理好一些政务,交给女官。 女官捧着政务去瑶光殿。 —— 夜里纷纷扬扬下起细雨,落了苏晚一身。 几个跨步躲进瑶光殿屋檐下,抖落一身雨水,冻得发僵的手推开殿门,整个人定在门口,目光怔怔地望向殿内。 姬玄穿墨色锦袍站在桌旁,昏黄地宫灯照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色。 手里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裹着一层薄薄的糖片,还没有吃到口中,便已经想象出一口咬下去,酸酸涩涩的山楂果子,混合着甜丝丝的糖片,极为可口。 还有一根展翅欲飞的彩凤的糖画,在烛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活灵活现。 桌子上是几只木匣子,苏晚看不到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晚晚,你回来了。”姬玄没问她去哪里了,顺着她的视线扫一眼糖画和糖葫芦,“我去取百年人参,路上遇见卖糖葫芦和糖画。” 罗成躲在角落里,听到摄政王的话,真想跑出去,替他给说全了。 分明是不知道哄闺女,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的买糖葫芦哄人。 苏晚都这么大人了,哪有他家小闺女好骗? “罗成的女儿喜欢吃,我便买来给你尝一尝。”姬玄难得出现一丝紧张,担忧苏晚还在同他生气,不愿意理他。 苏晚:“……” 罗成的闺女才几岁,将她当三岁小孩哄? 苏晚看他努力想哄她,想讨好她,又不得其法的模样,到底心头一软。 “我很喜欢糖画。”苏晚来到姬玄面前,拿过糖画和糖葫芦:“谢谢。” 姬玄松一口气,抬手摸一摸苏晚的头:“早点休息。” 苏晚点了点头,拿着糖画准备回内殿。 女官的声音从外传来:“苏小姐,陛下说您既然来了西梁,戚夫人的事物便要交给您处理。” 第218章 出来了 苏晚瞪圆了眼睛,还有这种操作? 女官不等苏晚拒绝,快速的将政务放在桌子上,“太上女皇还未歇下,奴婢暂且先告退。” “你等等——”苏晚话一出口,女官走得更快了,生怕苏晚将政务退回去,她没法去交差。 苏晚盯着桌子上高高一摞奏折,又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姬玄,她有点捉摸不透太上女皇的想法。 前一刻还说若要成全姬玄和戚敏,就得将她扣押在这里,免得姬玄心怀不轨,将西梁变成大周的版图。 下一刻就缺心眼的将奏折送过来,她亲爹还在这里呢,咋就不怕了? 姬玄闷咳几声,“你去休息,我处理。” “不用,你去睡。”苏晚将糖画插进放筷筒里,随手抄起一本奏折看一眼,一连看了好几本,全都是反映西梁民情。 不禁汗颜,他们是想让她上手西梁的事情,到时候再扣一顶帽子,说她窃取了西梁机密,不允许她离开了? 苏晚叹息一声,将奏折合上,打算明日送过去。 可又忍不住想若是明日早朝要用…… 苏晚也就赶鸭子上架,将奏折看了,给出自己的见解,然后吩咐罗成送回去。 接下来的两三日,每天都准时准点有政务送来,而且一日比一日送来的多。 苏晚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麻木,送来了有空就处理。 今日要给戚敏和姬玄解除子母蛊,苏晚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起来用冷水洗脸,整个人冷得一个激灵,彻底醒过来精神了。 苏晚收拾好需要用的东西,来到偏殿,早膳摆好了,姬玄已经入座在等。 “昨晚睡好了吗?”苏晚打量一眼姬玄,看他眼睑下的青影深重,便知他也没有睡好:“吃一点早饭,等下喝药。” 宫婢将煎好的一碗药,端放在姬玄面前,散发出阵阵苦味。 苏晚看他嫌弃的皱眉,将准备好的蜜饯推过去。 姬玄没有胃口,只简单的吃了几口,便喝了药,便没有碰蜜饯。 父女俩去了戚敏住的宫殿,女皇与明觉大师早已等候在那里,太上女皇并没有来。 “晚晚,药浴已经准备好了,药也喂姐姐吃了,你看看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女皇昨晚在这里处理的奏折,守了一晚没有回去,下早朝后便赶过来了。 -- 第203页 “现在开始。”苏晚将药箱放在桌子上,取出两片百年人参参片,然后放在桌子上,又取出针包。 她看一眼强打起精神的戚敏,对明觉大师道:“您在外殿候着,若我处理不过来,再请您出面。” 明觉大师念一句佛号,“贫僧在外面候着。” 苏晚只留下女医和姬玄,其他的人全都请出去。 屋子里加了一张床,姬玄看向戚敏,两个视线相对,戚敏移开视线,姬玄一言不发的躺上去。 苏晚取出银针,护住两个人的心脉,然后与女医合力将戚敏放进药浴里熏洗,刺血诱出毒蛊。 戚敏脸色煞白,痛苦的浑身在颤抖,似乎要抵抗不住,苏晚取来参片,让她含在嘴里。 “出、出来了!” 第219章 意外 戚敏太瘦了,瘦骨嶙峋,皮肤透着病态的白,青色的血管根根毕现,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庞不受控制的扭曲,划破的右手抽动。 苏晚压住她的手,看见血管里有东西在蠕动,从肩膀上爬到手臂上,朝着伤口涌来。 女医激动得不行,端着碗的手指泛白,死死盯着毒蛊。 “出来了!它马上就出来了!” 苏晚松开压在戚敏手腕的手,那一点从腕间伤口出来掉在碗里。 女医看到那只毒蛊,吓得面色发青,双手发抖,俨然忘了苏晚之前的叮嘱。 苏晚连忙用一只碗倒扣在碗口,将两只碗捧着放在一旁,就怕女医松手砸在地上。 她快速按住戚敏的手,将手腕的伤口处理好。 “你,过来,搭把手。”苏晚面容沉肃,唤一旁面无人色的女医。 女医如梦初醒,手脚还是软的,她定了定心神,合力一起将戚敏从浴桶里抬出来,给戚敏收拾。 苏晚看向姬玄,母蛊受损,子蛊暴动,他痛得冷汗涔涔,汗湿了衣衫,额头、脖子、手臂上青筋狰狞。 她看见姬玄的脸色陡然转青,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过去取来针包,准备给他施针。 女医拿着衣裳冲过来,撞在苏晚后背上,女医惯性往后退一步,后腰撞到桌子上。 “啊——” “啪——” 装着母蛊的碗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落在等候在外的人耳里,宛如一道惊雷。 “对不起、对不起……”女医惊慌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出来:“怎么办……苏小姐,你……唔唔……” “怎么了?晚晚,没事吧?”女皇冲到隔扇门,焦急地贴在格子上,想要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你们应一声。”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苏晚的声音传出来:“没事,你们别说话分我的神。” 女皇敏锐的觉察到苏晚说话的气息不太稳,刚才女医像是要说什么,被人给捂住嘴了,她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神不宁的干等着。 明觉大师在打坐诵经。 女皇想进去,可又怕惊扰到苏晚,出了差错。 只得支棱起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苏晚压着嗓子吩咐的声音,混合着女医的啜泣声传来,女皇的心似过了油锅,太过煎熬。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女皇脸色有些发白,准备不管不顾,进去看看情况。 “母皇。”魏流音站在门口,又黑又亮的眼睛,望向焦灼在隔扇门前徘徊的女皇:“大姐姐呢?” “你怎么来了?”女皇走到门口,将魏流音拉进来,十岁的小女孩,到她胸前这么高,白莹莹的脸颊肉嘟嘟的,有些许的婴儿肥,显得格外可爱。“太傅布置的学业,你完成了吗?” “老祖宗说近朱者赤,让我多跟大姐姐玩。”魏流音好奇的望着紧闭的隔扇门,困惑的说道:“母皇,大姐姐很厉害吗?” “很厉害。” 魏流音一点都不苦恼,反而笑开了:“姨母比母皇厉害,我没有大姐姐厉害很正常。” 女皇:“……” 「吱呀」一声,紧闭的隔扇门打开。 第220章 治好了 女医将门打开,头发有些散乱,鬓发被汗水打湿,眼睛哭过一场般通红,衬得脸色愈发的苍白。 “怎么样了?”女皇走过来,往内殿张望,什么都看不见:“治好了吗?” 女医点了点头,整个人有些虚脱一般,肩膀抵在门框上。 “苏小姐治好了戚夫人身上的毒,也解了他们的子母蛊。”女医眨了眨干痛的眼睛,侧身让开:“都在里面,你们可以进去看看。” 女皇立即进内殿,戚敏和姬玄安静的躺在床上,两个人的脸色很苍白,没有半点血色,但总是紧皱起的眉头却是舒展开来。 女皇看得眼眶发热,有多久没有看见戚敏睡的这样安详? 一直承受着痛苦,无论是清醒还是睡着的时候。 她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几乎喜极而泣。 女皇仰头,将泪水逼回去。 她看向苏晚。 苏晚坐在床边的杌子上,背靠在床柱上,脸色苍白,眉眼间透着疲倦,看起来透着一丝虚弱。 “晚晚,你没事吧?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女皇眼中透着关切,闻到屋子里充斥着血腥味。 女医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几变,不禁看向苏晚,紧紧咬住了下唇,才将冲喉欲出的话吞咽下去。 -- 第204页 苏晚弯唇笑道:“没事,刚才不小心把碗打破了,我割伤了手。” 坦然的将划破的食指给女皇看。 女皇见状,不禁松一口气。 “姐姐的毒也解了吗?” “解了。”苏晚累得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觉,强打起精神道:“就是解毒多费了功夫。” “你先睡一觉,这边我另外安排人照应。”女皇忍不住又多问一句:“需要注意什么?” 苏晚下巴朝女医一抬:“你问她。” 她扶着床柱站起来,整个人晃了一下,脑袋轻飘飘的。女医上前扶住苏晚,带着鼻音说道:“我送您回去。” “不用,你留在这里照看。”苏晚无奈的对女皇道:“陛下,劳烦您安排人送我回去。” 女皇点了点头,吩咐女官扶着苏晚回瑶光殿。 苏晚整个人软绵无力的靠在女官身上,走出内殿,对候在外面的明觉大师道:“您可有空闲?能否来一趟瑶光殿?我有事要请教您。” 明觉大师随苏晚离开。 女皇冷静下来,望着苏晚一行人消失在夜幕中,忍不住心中思量。 她审问女医:“你说,方才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女医脸色煞白,摇了摇头,不敢说。 女皇脸色一沉,怒声道:“你若不说,晚晚若出事,朕要治你知情不报的罪!” 女医手指死死抠着掌心,扛住女皇的威压,咬死不松口,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取来衣裳给戚夫人换上,冲撞到苏小姐,将装着母蛊的碗给打碎在地上,母蛊死了,差点害死了摄政王,这才吓哭了,给苏小姐道歉。” 女皇牢牢盯着女医,似要从她脸上看出破绽,却一无所获。 心里有一种预感,真相绝对不似女医说的这般,情况一定比她想的要糟糕。 第221章 中蛊 女官送苏晚回到瑶光殿,苏晚脱力般躺在软榻上,嘱咐女官:“你去我住的内殿,桌子上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一个釉白的瓷瓶,你拿回去给女医,给他们两个各服用两颗。” “是。”女官去内殿取了瓷瓶离开。 苏晚一脸歉意:“大师,很抱歉,我身体不适,冒犯了。” “无妨。”明觉大师看出苏晚的不对劲,来到软榻边,看着苏晚发青的脸色,目光一凛。 他握住苏晚的手,看她的手指上的划伤:“你中了毒蛊?” 苏晚点了点头:“母蛊装在碗里,打算用来诱出子蛊。若子蛊不出来,直接弄死了母蛊,会对我父王造成危害,不敢冒险。” 谁知道那只碗被打破,母蛊种在她的身上。 “我已经用子蛊逼出母蛊。”苏晚喘出一口气,忧心忡忡道:“我怕留下隐患,特地请大师过来,问您手里可有嘉草?” 明觉大师一怔,《周礼》有记载:“庶氏掌除毒蛊,以攻説禬(guì)之,嘉草攻之。” “老衲手里没有嘉草,倒是知道哪里有一株,三日内给你送来。” 明觉大师给苏晚号脉,脉象平稳,但是气血虚,“脉象无碍,你不用多心。” 苏晚略微颔首。 明觉大师留下一瓶药,告辞离开。 苏晚拿起药瓶,倒出一粒碧绿色的药丸,散发出淡淡的药香,她吞进去,累得抱着一个靠枕便睡了过去。 宫婢瞧了,蹑手蹑脚的进来,抱来一张被子给她盖上。 不小心碰到苏晚的后背,这才发现她后背湿透了。 宫婢心里一惊,连忙打来一盆热水给她擦身,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 —— 苏晚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人一茬一茬的来,全都满面担忧。 咕噜噜—— 苏晚动了一下,摸着饿得难受的肚子,睁开了眼睛,光线刺进眼睛里,她闭上眼睛,抬手遮住额头,适应后再度睁开,就对上一张放大的脸。 她不禁愣住了。 戚敏坐在榻上,身上穿着厚厚的裘衣,脸上依旧没有血色,苍白透着病气。 “你醒了?”戚敏见苏晚醒过来,至今还有些无法适应,自己有这么大一个孩子。 看她脸颊上睡出的压痕,她抬手将遮住眼睛的碎发拂开,露出这张仍有些稚气的脸,就像在看年轻时的自己,戚敏心里说不出的微妙:“肚子饿了吧?厨房里煲着汤,我让人给你送来。” 苏晚眼睁睁看着她靠近自己,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的眉间,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不自在的拨了拨头发,撑起身体要坐起来,双手像是软面条,使不上劲,又栽进被窝里。 “你怎么了?”戚敏变了脸色,想要扶苏晚坐起来,但是手腕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她的力气也不够,只能暂时取来一个枕头,用好的手一点一点将苏晚托上枕头,弄松了苏晚的衣襟,显露出胸口一痕雪白的肌肤,戚敏的目光顿时大变:“你、你中蛊了?” 第222章 祝由术 苏晚心口猛地一跳,连忙将衣襟提一下,笑道:“没事,已经逼出来了。我睡太久,浑身是软的,使不上劲儿。” “真的没事?”戚敏不放心地说道:“我等下叫明觉大师给你看看。” “明觉大师那日给我看了,我让他准备嘉草。”苏晚见戚敏不信,不太好糊弄,神色轻松道:“真的没有事,嘉草是专治毒蛊,虽然我体内的母蛊出来了,但是还留有一点余毒,吃了嘉草就不会有事。” -- 第205页 戚敏将信将疑的说道:“等下让女医请个平安脉。” 苏晚眸光一闪,默许了。 宫婢将鸡汤和肉糜粥端来,戚敏喂苏晚喝了几口水,再喂了半碗肉糜粥,半碗鸡汤。 苏晚没吃够,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饭食。 “不能一下子吃太多,你饿了太久,暴饮暴食对身体不好,今日少食多餐。” 戚敏吩咐宫婢将剩下的端走,看她恋恋不舍地盯着宫婢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来:“我听说央央拿来政务给你处理?你不愿意做的话,不必惯着,只管将奏折送回去。” 苏晚若有所思道:“他们为什么给我奏折?” “这是对你的考验,若有可塑性。”戚敏脸上的笑容敛去:“他们想你留下来。” 现在挑选继承人,这么任性的吗? 随便抓壮丁? 矮个里头挑高个? “我给你号脉。”苏晚拿过戚敏的手把脉,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身体亏空的厉害,虽然解了毒和蛊,但是身体亏空的厉害,好好将养能够恢复。” “我的身体你不用操心,你先弄好自己的身体。”戚敏忽然问道:“关于我失忆的情况,你能够治好吗?” 苏晚坦言道:“你的失忆不像是意外,我来时研究过一本巫医书,上面有一种巫术名为祝由术。 祝由术是一种符咒,可以用来救人,也可以用作害人。不过我不通巫术,得请一个精通的巫医看看。” “好。”戚敏看苏晚精力不振,起身道:“你再休息一下,我先回去。” 苏晚点了点头。 戚敏刚刚走到门口,便遇见赶过来的女皇,“你将女医唤来,给晚晚请脉。” 女皇面色变了一下,看一眼大殿,低声说道:“我将女医绑了,关在暗牢里审讯。” “怎么回事?”戚敏神色凛然。 “昨日我瞧着晚晚神色不对,总觉得出了什么事,盘问了女医,她咬定晚晚没事,可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她神色有异样。 恰好晚晚请明觉大师去号脉,我派人将明觉大师请到明心殿,过问了一下晚晚的情况。” 女皇眼底掩饰不住的担忧:“明觉大师说她的脉象没有异常,但是有一个破绽。晚晚说她用子蛊逼出了母蛊,倘若能先弄出子蛊的话,早在大周就会解了姬玄的毒蛊,又怎么白白多忍受几个月的折磨,等到了西梁找到母蛊再一起解蛊呢?” “明觉大师说她的医术造诣高,可能是用了法子压制住毒蛊,他才觉察不了。晚晚想要隐瞒,他也便没有追根究底,给了她一颗解毒丸。” 女皇从宽大的袖袍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匣子:“这是明觉大师送来的嘉草。” 第223章 可疑之人 戚敏脸色阴沉下来,纵然她忘记一切,可改变不了,苏晚是她女儿的事实。 “审问得如何了?” “还没有招……”女皇话说了一半,这个时候,女官匆忙赶过来,脸色不太好地说道:“陛下,女医她、她死了!” 女皇脸色冷肃,正要发问,听到殿内有动静,她给女官一个眼色,让她先住口。 不一会儿,苏晚穿戴整齐出来。 “晚晚,你怎得起来了?”女皇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将手里的嘉草递给她:“这是明觉大师派人送来的。” “谢谢。”苏晚接过木匣子,身上的斗篷换成厚厚的裘衣,她依旧觉得冷,骨头都在哆嗦:“我去看看父王。” “你父王的蛊解了,只是还有旧疾在身,现在睡下了。”戚敏对上苏晚别有深意的眼神,抿了抿唇角,“我陪你去?” “不用了,你的身体弱,别受凉了,早些回去休息。”苏晚指着自己的脸色,想要调节一下氛围:“昨日耗损太大的精力,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呢,你要再倒下,我可没有法子。” 这话一出,氛围更为古怪。 苏晚没有细究,心口针刺般的痛,让她疲于和人周旋:“你们先回吧,我看看父王,等下就回来。” 戚敏看出苏晚有些难受,想说留下来,到底听从苏晚的话和女皇离开。 苏晚手撑在墙壁上,吐出一口气,忍下心口的疼痛,去了隔壁探望姬玄,确定他没什么事,松了一口气。 她疼得有些抵不住,直接躺在旁边的贵妃榻上,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她从袖子里掏出瓷瓶,倒出一粒药吞下,阖眼等起药效止痛再离开。 沉稳地脚步声传来,苏晚睁开眼睛,便瞧见一个高挑的内侍进来,将半框银丝碳放在殿内。 苏晚惊讶的看着他被烧毁的脸,在皇宫中面容有瑕,或者身体有残疾的人,都是不被允许留下的。 可这人的脸整个被烧毁,疤痕狰狞,看不出本来面貌,更不该在人前伺候。 这人觉察到苏晚直白的视线,头垂得更低了,匆匆将筐子放在角落里,行了一礼,快速退出去。 宫婢恰好进来往火盆里添炭,见苏晚盯着门口出神,眉头紧锁。 她连忙解释道:“苏小姐,他叫德川,当年女皇中箭下落不明,是他找到人将女皇送回来。他像是被人报复,被火烧毁了脸,女皇感念他的恩情,将他安置在内务府。 平常不怎么的出来走动,大抵是两日后册封皇太女,人手不够,他才来送碳,并非是轻慢您们。” -- 第206页 苏晚心下思量,中箭的是戚敏,那时候她以女皇的身份狩猎…… 她好奇的问:“他之前是侍卫吗?” 宫婢道:“不是,他是内侍。” 苏晚眼底闪过疑虑,普通的内侍一般都进不了猎场,只是在外面伺候。 戚敏中箭的话,必定是猎场中,而且极有可能是深山里,脱离了队伍。 既然是内侍的话,又是怎么入了猎场,而且避开耳目进去救人的? 第224章 死了 宫婢似乎看出苏晚的疑虑,解释道:“女皇出事的时候,太上女皇安排大量的人去寻找,不论是侍卫,还是世家子,都进去找人了。 其中也不乏有想要立功的内侍,冒着生命危险进去一搏。倒是没有想到给他找到了,同行的还有一个人,两个人在山涧将女皇抬上来,另一个摔进了山涧里,摔断了一条腿,也在宫中领一份闲差事养老。” “这样吗?”苏晚笑了一下,“他于女皇有救命之恩,给他安置一份差事,倒是女皇有情有义。” 宫婢见苏晚真的不介怀,添好银丝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便退出去。 苏晚喝了两口茶,拢着一床裘皮盖在身上,打算休息一会,等姬玄醒过来,有事情要问他。 不知不觉,苏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心口绞痛,她猛地痛醒过来。 苏晚蜷缩在贵妃榻上,黑色的裘皮衬得她脸色煞白,像是一朵色彩娇艳的花瓣,褪去了颜色般将有凋零的趋势。 双手紧紧压在心口,深深吸一口气,敏锐的发觉有一丝异样的气息。 苏晚强撑着身体下榻,在内殿里转了一圈,忽然视线落在银丝碳。 走到角落里,从筐里拿起一块碳闻一闻,只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 捏碎银丝碳,里面还透着一点潮气。 苏晚冷笑一声,果然这银丝碳有问题。 这碳浸泡着药水,烘干之后,若不是对香味敏锐的人,一定觉察不出问题。 就连刚才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甚至受到影响。 “罗成!” 罗成立即出现:“大小姐,出事了?” 苏晚眼底覆上一层寒霜:“你将刚才的宫婢控制住,将送碳来的德川绑去给女皇,别惊动别的人,暗中去查。” 罗成心中凛然,看见苏晚脏兮兮的手,便知道出了问题:“您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苏晚目送罗成离开,体内的毒蛊在躁动,她唤来宫婢带她去御药局,配了几味药,回到瑶光殿关在内殿解毒蛊。 一个时辰后,罗成裹挟着寒风而来。 “叩叩——” 罗成紧绷着脸,压制住怒火道:“大小姐,您可在?” “进来。”苏晚虚弱的声音传来。 罗成推门进去,便看见苏晚坐在地上,脸色像是大病一场的苍白,流着血的手拿着瓷瓶往旁边的碗里倒粉末,发出嗞嗞的声音。 凑近了,他才发现碗里是蛊虫。 罗成大吃一惊:“这……” “别说漏嘴,事情查的怎么样了?”苏晚将瓷瓶直接丢在碗里,随便抓着一块帕子将手腕缠住:“人抓到了吗?” “死了。”罗成脸色黑沉:“人在御花园的湖里捞上来,已经死了。内务府查了一遍,这银丝碳就是德川从库房拿的,没有过其他人的手。” 苏晚还没有说什么,这时候,戚十六进来道:“大小姐,九欲和九歌来了。” “到哪里了?” “刚刚进皇城。” 苏晚沉吟道:“找到他们的落脚点,然后告诉我。” 第225章 册封皇太女 西梁国都一座沉寂的宅子里,一间黑魆魆的屋子里,幽冷阴暗的气息,令人感到压抑。 一个黑衣人盘腿坐在蒲团上,佛龛里烟雾袅袅,上面贴满了用鲜血绘制的符咒。 “噗——” 黑衣人心口绞痛,吐出一口鲜血。 “主人。”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少年,焦急地从角落里出来,掏出帕子递给黑衣人:“您被反噬了?” 黑衣人拿着帕子抹掉嘴唇上的血渍,一手压在胸口,抬起头目光阴鸷地望向皇宫的方向,露出一张鬼面。 他的脸像是被烙铁印上去,烫出狰狞的伤疤,黑色的墨汁顺着伤疤的纹路蔓延密布整张脸,看起来阴邪可怖,十分骇人。 “那个贱人的蛊破解了。” 这句话几乎从黑衣人的齿缝中磨辗而出,猩红的眼睛里恨意滔天。 “不可能!”少年惊呼道:“姥姥说巫术已经失传了,子母蛊是最后一对蛊虫,没有人能够解。” 当年两军交战,蛮子去南疆请姥姥出山,给姬玄种下离魂蛊。 他们害怕姥姥为姬玄解蛊,因此直接将他们给灭族,只有姥姥带着他逃出来。是眼前的人救了他们,藏身在西梁国都。 姥姥曾经与明觉大师有一面之缘,因此想将他托付给明觉大师,可却听说明觉大师去大周为人解蛊,姥姥便猜到是救治姬玄。 果真如此,子母蛊吞噬了姥姥种下的离魂蛊,姥姥受到反噬,当夜里便撒手人寰。 为了请主人收留他,姥姥将蛊王给了主人。 子母蛊是由蛊王炼化而出,受蛊王所控制。 谁知明觉大师有几分手段,一直压制住子母蛊,主人根本无法操控。 -- 第207页 最近这段时间,他可以操纵时,准备让戚敏在册封皇太女那一日出事,却没有想到毒蛊被解。 “姥姥说是因果报应,没有将养蛊术传给我。”少年想不出还有谁懂蛊术,毕竟就连明觉大师也无法化解。 “破解便破解,若非因为这子母蛊,我也不知如今的女皇是假的。” 黑衣人冷笑连连,推开少年:“册封皇太女还有两日了。” 少年一愣,顺着主人的视线望向神龛,便见里面摆放三块牌位。 三块牌位分别写着妻主魏行露,子魏九欲,女魏九歌。 黑衣人的目光突然温柔下来,拿起魏行露的牌位,用绢帕仔细擦干净,低喃道:“露儿,你等久了吧?别担心,很快我就会让你的仇家来陪你。” 他咳嗽几声,吞下喉间涌上来的腥甜,将牌位放到唇边吻一下,摸了摸名字,又放了回去。 —— 苏晚得知九欲和九歌的落脚处,让戚十六将人带到四夷馆住下。 毕竟他俩的身份特殊,不知太上女皇和女皇可否容得下他们。 她打算等册封皇太女之后,再出宫去见一下九欲和九歌,询问一下大周的情况。 几个月不见顾淮之,她很想念,也不知收到她的信没有。 时间飞逝,眨眼间两天过去了,到了册封皇太女这一日。 苏晚刚刚起身,宫婢带来一套明黄色的宫装。 第226章 她输了 苏晚脸色瞬间大变,明黄色向来只有皇上和皇后才能穿,就算是皇太子和皇太女,穿的冕服是赤色。 西梁这是在搞什么鬼? 直接禅位给她? 开什么玩笑? 苏晚冷着脸:“你们衣服拿错了,我穿明黄色的衣袍是僭越,往我头上扣个谋逆的罪名?” 她隐忍着怒火,一把推开托盘。 「啪」地一声,托盘打翻,衣袍散落在地上。 宫婢吓得面无人色,扑通跪在地上:“苏小姐,这是女皇的吩咐,奴婢是奉命行事,您若是不穿,女皇必定会治罪,责罚奴婢的。” “我是这段时间脾性儿太好,才叫你们对我任意妄为。这么大的事情,将我蒙在鼓里,是将我当做木偶摆弄,还是吃准我不会推拒这唾手可得的锦绣江山?” 苏晚面色愠怒,冷笑道:“今日是册封皇太女的大好日子,见见血也喜庆!” 不论是太上女皇还是女皇的主意,都彻底的踩到苏晚的底线。 她若不强硬,表达出她的态度,往后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需要同她商量,独裁的为她做了决定,摁头让她答应? 苏晚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径自走到柜子边,取出素淡的长裙穿上,罩一件淡紫色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脚上穿一双鹿皮小靴,直接去找姬玄。 宫婢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将衣袍折叠整齐,捧着去找女皇。 女皇正在明心殿, 范玉恒和魏流音、魏流谨也在。 女皇正在同范玉恒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忧心忡忡道:“母皇处事雷厉风行,手段也很强硬,不会顾及别人的感受。原来这是册封皇太女的典礼,却临时变成禅位大典,不止是朝臣会有异议,晚晚也无法消化吧?” 她与苏晚的相处时间不长,但是能看出来苏晚十分淡泊名利,脾气看起来很好,但那是没有触碰到她的底线,倘若触碰到了底线,只怕不会这么好讲话,是个硬茬儿。 苏晚若是野心勃勃的人,今日这一出便是皆大欢喜。 “晚晚若愿意接手西梁,后宫的男人便能够很好的处理了。” 范玉恒倒是乐见,他摸一摸魏流音的脑袋:“音音如何想?” “老祖宗说优胜劣汰,我不如大姐姐,西梁交给大姐姐无可厚非。另外这皇位本来就是姨母的,为了成全母皇和您,如今坐在这里的是母皇。” 魏流音从懂事开始,所有人都将她当做皇太女,因为母皇只有她一个女儿。 她也这么认为,将自己当做未来的女皇来要求自己,严格的学习,不敢懈怠。 苏晚的出现,让她有了一点危机感,那是地位受到胁迫,尤其是母皇将奏折给苏晚处理,透出一种讯息,母皇想要将皇位「原璧归赵」。 心中有不平,在她心里苏晚再厉害,不过是普通侯府养大的人,从未学过帝王术,又怎么能统治好一个国家? 直到老祖宗将她唤过去,将苏晚处理的奏折给她看,魏流音就知道她不得不服输。 第227章 以爱之名 魏流音心中对苏晚存在的偏见荡然无存,并且产生好奇,她才会去找苏晚。 苏晚正好解完蛊,脸色苍白,虚弱的坐在凳子上,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她在女官搀扶下离开,纵然她狼狈,可脊背依旧挺得很直。 尤其是她听到母皇和明觉大师的对话,便觉得苏晚的心性坚韧,是她所不能及的。 “皇父,我不想成为大姨。”魏流音如今只有十岁,心智却远超同龄人。 范玉恒松一口气,他就怕女儿会心有不平,生出不该有的念头,葬送自己的人生。 女皇怜爱的捏一捏她的脸颊:“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母皇很欣慰。” “母皇、皇父,我们走吧。”魏流音催促:“我们去见见大姐姐。” 这时,有宫婢在外急声说道:“陛下,苏小姐不肯穿您准备的衣裳,发了很大的火。” -- 第208页 宫婢鹦鹉学舌,将苏晚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明心殿的气氛刹那冷凝。 女皇揉一揉眉心:“朕就知道。” “去看看。”范玉恒做了决定。 一行人去往瑶光殿找苏晚。 若苏晚觉得太突然,先从皇太女做起也可以。 —— 太上女皇准备将苏晚推上皇位,是经过重重思量。 最为稳妥的是先册封苏晚为皇太女,然后再请太傅教她帝王术,如何治理国家,驭人之术。 从对弈一局,太上女皇便窥出苏晚的脾性,所以趁着戚敏和姬玄还未重修旧好,杜绝夜长梦多,先将人摁在皇位上再说。 左右她还年轻,可以手把手教苏晚。 苏晚的拒绝,第一时间,便传到太上女皇耳中。 她当即便冷了脸,并没有意外,准备亲自去会一会苏晚。 戚敏先一步来了静安殿:“母皇,儿臣有一事想同您说。” 她屈膝跪在太上女皇面前,目光诚挚道:“我糊涂的活了十几年,方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大约血脉亲缘太过玄妙,即便我不记得她,但是看到她就想亲近她,对她好。 我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十几年,调查她在大周的生活,作为母亲我很失职,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害怕看到她的疏离,她的排斥与不适。” 她苦笑一声:“可是几次碰面,儿臣方才知道,最害怕的是她不忍伤我的心,极力的配合我,小心翼翼的藏起她的陌生疏离。 我想要补救,去修复这对母女情谊,却无从做起。她已经长大,脱离父母的羽翼过得很好。” “我不希望自己这个做个母亲的,对她毫无用处,反而拖累她。” 戚敏心尖酸涩,眼眶里强涌出泪意:“儿臣愿意听从您的安排,请您不要对昭儿动手。” 太上女皇往后仰了仰,冷漠无情道:“即便让你不得与姬玄重修旧好?” “母皇忘了?他之于我,不过是个陌生人。”戚敏扯开唇角,似想要笑,却笑不出来,她也便懒得维持笑颜,行了一礼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戚敏忽然停下脚步,背对着女皇说道:“我没有切身体会做过一天母亲,但是母爱是天性使然。母皇,只要我的孩子幸福快乐,我愿意付出一切,乃至性命。” “谁也不能以爱之名,将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孩子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他们不是木偶和傀儡。” 第228章 跟踪 皇宫是没有秘密的地方,太上女皇要立苏晚做女皇的事情,流传了出去。 朝廷上下皆为震惊。 早在几日之前,宫中便有流言传出。 苏晚是女皇在大周的子嗣。 他们猜到西梁皇储可能会有动荡,但是没有想到会是大地震! 他们全都慌了,有人忍不住去找范国丈和范国舅。 两个人都是老狐狸,笑呵呵的打太极,只说:“我们支持女皇一切决定。” 大家郁闷的不行,难道真的让身体里有大周血脉的皇女继承西梁? “有何不可呢?”国丈用一种你们都是老迂腐的眼神看他们:“你们莫不是忘了,女皇也有一半大周的血脉。” 这话成功让他们住口。 国都的百姓,有人赞同,也有人反对。 茶楼里,说书先生,都编成故事,提及此事。 九欲和九歌就坐在茶馆里,兄妹俩乔装了一番。听到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话,不禁对看一眼,全都在各自眼里看到了诧异。 “哥哥,晚晚姐真的要做女皇了吗?”九歌噘着嘴,闷闷不乐道:“这样我是不是见不到她了呀?” 当年母亲犯事,王府里的人,斩头的斩头,烧死的烧死,没有人幸存,只有他们兄妹俩逃出生天。 不知道太上女皇对他们兄妹的态度如何,会不会还想要他们的命。 或许顾念血脉之情,不会杀他们的头,但是会流放到封地,或者变相囚禁。 “哥哥,我们真的要进宫吗?”九歌心下犹豫,不想冒这个险:“我们可不可以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开始新的生活?等太上女皇百年归寿,晚晚是女皇的话,她会给我们一个正常人的生活。” 九欲缄默不语,这一次回西梁,是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像是有大事发生。 苏晚救了九歌一命,九欲想要来还人情。 母亲虽死,但是还有属下在,她当年让他们兄妹俩为她报仇。 九欲摸一摸跳动的眼皮子,那种不安的情绪愈发强烈。 抬头望向难得的晴天,莫名的总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忽然,九欲目光一沉,陡然站起来,丢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我!” 他快速冲出去,追赶着一个黑衣人,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狭窄阴暗潮湿的窄巷子,来到一座宅子面前,大约年代久远,潮湿的墙壁上布满了厚厚一层青苔,黑漆门斑驳,隐隐透着一股腐朽的意味。 九欲抬头观察一下,突然看见隔壁宅子有一棵参天大树伸展出来。 心神一动,他身姿轻盈的攀越上墙壁,藏身在枝繁叶茂的树上,若不特地站在树下,压根发现不了树上藏了一个人。 九欲爬的很高,视野广阔,他看到宅子里只有几个人走动,没有发现他跟踪来的黑衣人的身影。唇角紧紧抿住,这个人是当年他母亲身边的死士首领。 -- 第209页 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有了动静,黑衣人出来,身边还跟了一个人,穿着打扮倒像是管事。 管事叮嘱道:“东西全都埋在祭坛里,你们听到暗号,便开始动手。” 第229章 动手了 “是。”黑衣人迅速离开。 管事将门落闩,望向皇宫的方向,叹息一声。 主子在皇宫下了德川这么一颗棋子,原来在银丝炭动手,想要了姬玄的命,大周的使臣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西梁紧跟着乱套,主子再趁机动手。 却没有想到他们机敏,不但没有中毒不知不觉的死了,反而顺藤摸瓜,他们只好牺牲了德川这么一颗棋子,今日只得兴师动众了。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管家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动手……动什么手? 九欲骤然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册封皇太女,也有可能是女皇直接禅位给苏晚的典礼,这种重大的仪式必定要祭祀。 东西埋到祭坛里面,他们想要做什么? 九欲心瞬间沉到谷底,管事他不认识,但是死士不可能错认,他们想要为母亲复仇的吗? 想要跳下去阻止,理智压住了冲动,他极力的保持冷静。 等管家一走,九欲从树上跳下去,悄无声息的离开。 重新回到茶馆。 九歌焦灼的等候,瞧见九欲安然无恙的回来,长吁一口气:“哥哥,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说着红了眼圈,双手紧紧抓住九欲的手臂:“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你千万别出事。” “我不会有事。”九欲阴沉的脸色,瞧见九歌眼泪的一瞬间,阴霾散去,拢上一层笑意:“方才看见一个故人,我去找他有点事。” 九歌破涕为笑,心里不安的说道:“我们回四夷馆?” “好。”九欲心不在焉的送九歌回四夷馆,将她安置妥当:“哥哥方才遇见的那个旧友,愿意给我们提供一间小院子,我去看看,如果还不错的话,我们搬到那儿去住。一直住在四夷馆,早晚会露陷。” 九歌心里莫名的发慌,手指紧紧抓住九欲的手臂,摇了摇头:“哥哥,你不去好不好?我不要留在国都,我们回大周,还住在知渺观好不好?” 她害怕哥哥这一走,就再也回不来了。 “歌儿,别怕,哥哥很快回来。”他抱住九歌,揉着她的脑袋:“天黑之前。” 九歌不肯松手。 九欲掰开她的手,扭头离开。 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九欲乘坐马车径自去范府,想将此事告诉国丈,希望能够破坏阴谋。 门仆听到九欲的来意,皱眉道:“国丈和国舅进宫了,大典已经开始。” 九欲脸色骤变:“你们府里的小姐呢?” “您是哪家的公子?”门仆问。 “我是魏行露之子,有要事禀报,烦请你去通传一声。” 门仆一听九欲的来意,「嘭」地关上门,匆匆去将小姐请来。 范小姐打开门,冷眼看向九欲:“你还敢出现在西梁,不怕掉脑袋吗?” 九欲顾不上男女大防,抓住范小姐的手就跑:“我母亲的属下在今日大典要动手,我进不了宫,你带我进宫去,再迟就晚了!” 范小姐一口牙几乎咬碎了,咒骂了一句,不敢耽误,随九欲进宫。 他们到的时候,大典已经进行,文武百官在太庙。 “轰隆——” 一声巨响,一朵蘑菇云冲天而起。 九欲认出那是太庙的方位! 第230章 幸存者 不! 九欲目眦欲裂。 炸药! 竟是炸药。 “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九欲奔赴向太庙。 入目之处满目苍夷。 琉璃瓦碎落一地。 太庙的门紧闭。 侍卫们合力在撬门。 “陛下?您们听得见吗?” “里面有人吗?” 回应的是一片寂静。 所有的人脸上浮现惊惶与绝望。 他们亲眼目送太上女皇、女皇、皇夫、苏晚和皇子皇女、文武百官入内。 庆典开始时,殿门突然关上,不等人反应过来,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硝石味刺鼻。 这样大的威力,不用想便知道,幸存的几率太微渺。 即使有幸活下来,只怕也要缺胳膊少腿。 九欲扑过去,帮着大家一起撬门。 心里祈祷苏晚千万别出事。 范小姐吓得腿软,抓住一个侍卫,目光冷厉的问道:“里面的人出来了吗?” “没……没出来,全都在里面,炸响的时候,我们听到惨叫声了。”侍卫面无人色,颤声说道:“我们现在要尽快将门撬开,看看里面有多少……什么情况。” 范小姐知道没说的半句话:看看里面有多少人活着。 “你们准备工具将门给撞开!”范小姐恢复冷静,开始指使:“太医们全都在里面?你们去太医局将懂药理的全都抓来。” 侍卫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调动人手去找工具和去太医局逮人。 不一会儿,便将攻城门的工具推来,一下又一下撞着殿门。 “咔嚓——” 门闩断裂。 殿门撞开了。 九欲紧绷着脸,先一步闯进浓烟滚滚,看不清楚里面情况的大殿内,只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 第210页 范小姐紧随其后,硝石味呛的口鼻难受,眼睛都睁不开。 “陛下。” “苏小姐。” 九欲和范小姐摸索着进去,脚下猜到东西,九欲浑身一僵,从脚感可以确定是踩到人的腿。 一颗心沉到谷底,九欲几乎不抱希望了。 殿内没有人回应,地上躺满了人,全都…… 九欲心里特别的难受,终究是来迟了一步吗? 他不相信苏晚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她惯常很自信,眉眼飞扬,似乎没有人能奈何她。 这样的人,九欲不相信就这么炸死在这里。 “苏晚,苏晚,你听见了吗?”九欲往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苏晚,你听见应一声。顾淮之还在大周等你回去,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出来!你快出来!”九欲越往里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愈发浓烈,充斥在他的心头,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情绪即将要濒临失控的低吼:“现在没事了,你们可以出来,不用躲起来!” 九欲脚步骤然一顿,看着空中薄薄漂浮的白雾,苏晚就这样站在帷幕旁,他的眼睛突然就红了,紧紧绷着的那根弦松懈下来。 “我没事。”苏晚看他脸色不太好,像是被眼前发生的事给攫取了呼吸,死死盯着她,眼底的庆幸和轻松取代了恐慌,她嘴角动了一下:“你怎么进宫了?” 门外传来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还有甲胄碰撞佩剑的声音,九欲回过头去,瞳孔骤然一缩。 第231章 血海深仇 九欲一眼认出来,禁卫军为首的人,正是母亲麾下的死士首领,他今日跟踪的对象。 他陡然挡在苏晚面前:“你往后退。” 苏晚愣住了,看向九欲清瘦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没有错过他看到来人时眼中的惊异,想必他是认识眼前的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不是友军。 范小姐也意识到不对,快速来到九欲的身边,一起护着苏晚。 她忍不住问道:“苏小姐,太庙里的人没事吧?” “没事。”苏晚对气味很敏锐,尤其经历过德川一事,对皇宫里的一切,都不敢掉以轻心。尤其德川横死,想必还有幕后黑手。 她不愿做西梁的女皇,也不愿做西梁的皇太女,太上女皇和女皇拗不过她,最终只能照旧,册封魏流音为皇太女。 太上女皇愿意退一步,但是有一个要求,苏晚必须要入魏氏玉牒。 姬玄倒是无所谓,反正姓姬也好,姓魏也罢,都是他的女儿。 苏晚更没有异议,只要不束缚她的自由,什么都好说。 今日不仅仅是册封皇太女,更是她认祖归宗。 太上女皇想将她介绍给文武百官,以示她的看重,因此苏晚也要出席庆典。 进太庙的时候,她闻到一股淡淡硝石味,因此给女皇递一个眼色,让她严查太庙。 竟让他们在祭坛里,发现埋藏了大量的火药。 潜藏在里面下黑手的人,见事情暴露,想要通风报信。苏晚当即让女皇下令,将门给关了剿杀。 能在太庙动手的人,足可见他的神通广大,未免夜长梦多,便来一出将计就计,大家躲藏在暗道里,苏晚引爆了火药,引蛇出洞。 她瞥一眼地上躺着的人,全都是敌人。 “全都毫发无损。”苏晚重复一遍。 范小姐松一口气,朝禁卫军喊道:“太庙出这么大的事情,是你们禁卫军的失职,还不快速速去查,是谁动的手!” 为首的死士没有搭理范小姐,目光紧紧盯着九欲,按在佩剑上的手青筋鼓起来,似乎没有想到少主子还活着,他按捺住心底的激动,哑声道:“少主,你快过来。” “安义,收手。”九欲没有动,劝说道:“母亲之死,我身为人子,站在孝道上,理应为她报仇。可落得这样的地步,是她有错在先,若非想要谋朝篡位,又怎么会身首异处?” 安义震惊地看向九欲,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少主,血海深仇,不得不报。您母亲临死之前,便让您回来为她报仇。主子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你,以为你们没有虎口逃生。您回来,莫要让主子失望。” 他看向苏晚的眼神,透着浓重的杀气。 碍于九欲挡住,安义不好动手。 九欲看出他的杀意,想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又来了一拨人马,眼中希翼的光,在触及来人时瞬间破灭。 脸上布满像蛛网一样的黑色纹路,九欲从那熟悉的轮廓认出这个人。 他喉间滚动,艰涩的唤一声:“父亲。” 第232章 夫妻相见 曲元霄目光锁住九欲,眸光震颤,很意外在这里见到九欲,失而复得的儿子。 可这份喜悦还没有来得及扩散,看见他以保护者的姿态,挡在苏晚的面前,目光瞬间阴冷。 “九欲,过来,叫父亲好好看看你。” 曲元霄朝九欲招一招手。 “父亲,收手。”九欲重复一遍:“母亲的死,是因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曲元霄面容扭曲,冷笑道:“今日也是如此,我逼宫成功,规则由我制定,为你母亲报仇。我若输了,无非一死。今日到这一步收手,九欲你可知为父面临的下场?” 九欲脸色煞白。 -- 第211页 “你要维护仇人之女,让自己的父亲锒铛入狱,身首异处?” 曲元霄勾起唇角,眼底疯狂的跳动着暗火,大有毁天灭地,不死不休之势。 九欲额头上渗出冷汗,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没有想到父亲还活着,甚至一直想要报仇。 母亲的死,虽然是她野心所致,但是身为人子,他不能置喙。 “父亲,不可以。我和妹妹还能活着,是……是姨母手下留情。” 九欲双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思绪飞快的转动,想要找一个突破口,保全双方:“苏晚救了妹妹,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曲元霄盯着九欲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涌出厌弃,想要将人一起杀了。 可—— 曲元霄跨步朝九欲走来:“你说歌儿还活着?” 九欲看曲元霄心软了,心中升起微渺的希望,继续劝说道:“父亲,我会向姨母和老祖宗求情,让她放过我们这一次,我们可以远离国都,永远不会回来,可好?” 曲元霄神色微微一动,像是被他给说服。 “妹妹很挂念父母亲,若知道您还活着,她一定很高兴。我们已经失去母亲,不想要再失去父亲。”九欲利用亲情打动曲元霄。 曲元霄动容,抬手搭在九欲的肩膀上:“为父以为你们死于戚敏的剑下,只余我一个人独活在世,靠着报仇的执念才能活这么多年,你和歌儿还活着,正好。” 他温情的抱着九欲,气势陡然一变,他杀意凛然,手里的匕首捅向苏晚。 匕首抵在苏晚脖子的一刹那,掉在地上。 曲元霄眼睛圆睁,一支箭贯穿他的脖子,鲜血流淌而下。 他喉间发出嗬嗬声,倒在地上。 九欲僵滞,嘴唇抖了抖,嗫嚅了一下,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苏晚手里的毒粉没有洒出来,呆呆地看向殿门口,顾淮之身穿白袍,身姿挺拔的站在门口,横眉冷目,手里举着还未收回的弯弓,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墨渊和墨尘站在他左右两边,身后还有一些全副武装的生面孔,手里泛着寒光的长剑全都沾染鲜血,脚边横七竖八倒着尸首,全都是被割喉。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顷刻之间。 苏晚跟做梦似的,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人并未消失。 他眼底覆着寒霜,抛下弯弓,朝她勾一勾手指:“过来。” 第233章 我多管闲事? 他的嗓音清冷,透着一丝紧绷后的沙哑。 苏晚如梦初醒,快步朝他奔过去,扑进顾淮之的怀里,他身上的冷竹香盈满她的口鼻,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明年不是要参加春闱吗?” 顾淮之掐住她的腰将人往上一提,朝他搂得更紧了一点,绷着脸道:“我若不来,来年待我准备参加春闱,考官告知我丧妻,失去参考的资格?” 他想起方才看到的一幕,仍旧心有余悸,冷笑一声:“来了起码还抓到了芝麻,好比留在大周竹篮打水一场空。” 苏晚听他口气很冲,极力的挖苦她,显然是生气了,怪她置身险境,未能保护好自己。 她底气不足,咕囔道:“他伤不到我的,我都……” “我多管闲事了?”顾淮之挑眉。 苏晚眼皮子一跳,抱紧他精瘦的腰,略带着讨好的笑道:“你来得正好,刚才那匕首都抵到我的脖子,如果不是你……” “闭嘴。”顾淮之心情不畅。 苏晚讪讪的噤声,重逢的喜悦荡然无存,几个月不见,这个男人变得更凶了。 顾淮之垂眸,看她一脸幽怨的模样,紧抿着薄唇,目光扫视一下大殿。浓雾尽数散去,殿中的情况一览无余。 “今日册封皇太女大典,太庙只有你一个人?” 顾淮之话音一落,文武百官从地道里出来,全都一脸菜色。方才爆炸,炸的众人头晕耳鸣,如今才勉强恢复过来。 太上女皇和女皇一行人出来,看见眼前的情况,脸色极为阴郁难看,当看见门口抱住的两个人,眼中透着探究。 顾淮之淡淡的看一眼他们,留下墨渊、墨尘:“你们善后。” 抱着苏晚离开。 苏晚这才看见殿外站满了弓箭手,曲元霄带来的人,死的死,擒的擒。 “顾淮之,你怎么进宫的?怎么知道会出现宫变,还带来这么多人?” 苏晚很惊讶,顾淮之是大周的人,就算是一个人都很难进宫,更别提带来这么多人。 “义父给我送信。”顾淮之昨晚在城外客栈宿下,给姬玄来了信,今日进城再给苏晚一个惊喜。 未曾料到一进城,便接到姬玄的信,手里附带着一块女皇御用的令牌,可以调用皇城外的军队,他马不停蹄调动人马进宫,苏晚给他一场惊吓。 苏晚一听到信,立即问道:“你这么快赶到西梁,是不是没收到我的信?” 顾淮之「嗯」一声,淡漠道:“你的宫殿在何处?” 苏晚连忙指路,顾淮之抱着她来到瑶光殿。 守在门口的宫婢,瞧见两个人,愣了一愣。 苏晚突然想到姬玄和戚敏也在瑶光殿,挣扎着要下来:“你快放我下来,父王也住在这里。” 顾淮之充耳不闻,“哪间?” 苏晚拗不过,认命的指向她的房间,将脸埋在他怀里,免得撞见姬玄太丢脸。 -- 第212页 顾淮之一脚踹开隔扇门,进去之后,勾着门关上,大步走到床边,将她扔到床上。 苏晚摔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剥她衣裳。 第234章 有话好好说 苏晚下意识拢住衣襟,躲开顾淮之的手,“你、你好好说……” 天啊,这大白天的。 顾淮之面色冷峻,面覆寒霜,双手抓住她的手腕,举到头顶上,单手扣住她两只手,另一只手剥了个精光。 苏晚紧闭上眼睛,屋子里一直烧着火炉,温度很高,皮肤感觉到凉意,但是浑身像被火烧得一样滚烫,血液全数涌到头顶,脸颊通红,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体。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一寸寸扫过去。 苏晚羞耻心爆棚,细细颤抖。 “顾、顾淮之……啊……” 苏晚像条咸鱼般被掀翻,趴在床上。 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往被子里钻。 冰凉的手指按在她的肩膀,激得苏晚冒出鸡皮疙瘩,心里隐秘的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 慌乱,羞耻之外,还有一点点期待。 苏晚手指抓住枕头。 身后的人却没有任何动静。 顾淮之目光清淡的滑过她仿若白雪堆砌成的肌肤,乌发凌乱的散落,衬得她纤秾合度的身段,撩动人心。 他眸光深暗,确定她没有受伤,将被子裹在她的身上,将人翻转过来,对上她含着春水的眼眸。 “不过分别几个月,你便胡闹。”顾淮之面对妩媚勾人的苏晚,心中毫无旖旎,目光落在她结痂的手腕上,手指轻轻抚过,压着火气道:“毒蛊这样大的事,你瞒着人私下里解决,若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苏晚缩在被子里,乌黑水润的眼睛望着他收紧的下颔,便知他气得不轻。 她的亲爹,可坑惨她了。 “我没有隐瞒,那时候刚刚给父王和娘解蛊,他们需要人照顾,我若是说自己中蛊的话,他们都得乱套。 我私底下找了明觉大师,他给我找来了药草,心里有成算,才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晚偷偷觑他一眼,见他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忍不住换位思考一下,若是顾淮之这样做,叫她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淮之,仅此一次,再没下次了。” 苏晚拽住他的广袖,见他无动于衷,便知这事恐怕不会善了了。 心里真的是没辙了,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瞟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衣裳,老脸一红,心里比较了一番,咬了咬唇瓣,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害臊,裹着被子跪坐在他腿间。 男人垂眸。 苏晚喉间发紧,心跳如擂,她扬起脖子亲他的下巴,又口勿一口勿他的唇角。 “相公,我错了。往后有什么事情,都同你商量,不会擅作主张。” 苏晚手臂抱住他的腰,脸颊埋在他的脖颈,撒娇一般蹭一蹭,软声说:“今日看到你来了,我很高兴,你别生气了。” 苏晚只觉得腰间一紧,男人提着她往前坐了过来,感受到他的异样,浑身一僵,脸庞火烧火燎,她忍不住往后挪一挪。 一动,便被按住。 “别动。” 男人沙哑的嗓音自头顶落下,苏晚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他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第235章 回大周 亲口勿落下,少了往日的温柔,多了几分强势。 他的气息灼烫,拂散在她面颊上,唇齿相依,苏晚紧张的要命,手指抓住他的衣襟,生涩的回应。 床帐落下,柔软的触感,灼人的呼吸,从身上拂过。 苏晚眼含春情躺着,指尖泛白,紧紧抓住床褥,嗓子里发出含含糊糊的哼声,像是在抗拒讨饶,又像是在发出邀请。 她有些绝望的咬住嘴唇,太过羞人了,想要挣扎,却被牢牢摁住。 “晚晚,哄人便要哄到底,哪有半途而废的?” 可、可是她没打算这样哄人啊? 苏晚想要说什么,被他搅得神智崩塌。 只觉得自己要死在他的唇和手指上。 苏晚神魂颠倒,仿佛身处海浪中。 “叩叩——” 门板被敲响。 苏晚紧绷,手指胡乱的抓住顾淮之的手臂,脸上的潮红尽数褪去,慌乱的说道:“淮之,来、来人了。” 顾淮之漆黑的眼眸注视她,不复往日的清冷,暗潮翻涌,像是要她吃的骨头都不剩。 苏晚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丝祈求,让他住手。 顾淮之轻轻笑了一声,收了手:“晚晚,你说过,不会有下次。” 苏晚立即点头,以示自己的诚恳,发虚的眼神,瞟到他用帕子擦手,就想死了算了。一个翻身,被子将她紧紧卷起来,脑袋也埋起来。 顾淮之下床,净了手,将衣裳捡起来放在枕头上,对上她露出来的乌黑水润的眼睛,喉间微微滚了一下,抬手摸一摸她的额角。 苏晚原来是因为做错事,想要哄好他,才叫他胡作非为。眼下见将人哄好了,他衣冠楚楚,衣裳半点不乱,对比她的狼狈,不禁有些悲愤,凶恶的瞪他一眼。 “晚晚,别这样看我。”顾淮之勾起唇角,嗓音带着慵懒的沙哑,“外面还有人等着。” 苏晚怂了,缩回被子里,咬着被子泄愤。 -- 第213页 顾淮之掸一掸衣袍,广袖如云,芝兰玉树,气质清雅,仿若高岭之花不敢攀折。 他开了门,不等门外的人看清,便已经出来合上门。 侍卫道:“少主,王爷有请。” 顾淮之颔首,“带路。” 侍卫在前面带路,顾淮之踏出大殿,对守在门口的宫婢道:“晚晚已经睡下,莫去叨扰她。” 宫婢怔愣的点了点头。 顾淮之进了旁边的宫殿,姬玄坐在软榻上,端着一碗药喝下去,脸色比起离开大周时好了许多。 “今日之事你做得不错,本王与敏敏不便出面。”姬玄放下药碗,示意顾淮之落座:“大周的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全都安置妥当。”顾淮之低声问道:“义父身体如何?” “无碍。”姬玄问起苏晚:“昭儿可有伤着?” 顾淮之不禁想到方才的一幕,手指轻轻点着扶手:“没有受伤,册封皇太女一事出了纰漏,不知义父打算何时回大周?” “暂时回不去。”姬玄心中有别的思量,咳了一声:“你们可以先行回京城。” 第236章 死不瞑目 顾淮之出乎意外的挑了挑眉,他听说了戚敏的事情,还没有恢复记忆,原本以为苏晚还要在大周多停留一段时间,没想到能即刻回大周。 可想到一路听到的流言蜚语,太上女皇似乎很中意苏晚,一度要册封她为女皇。 苏晚执意不肯松口,太上女皇方才退让一步,让苏晚入魏家玉牒。 未尝不是缓兵之计。 “西梁太庙被炸毁,曲元霄就地正法,九欲与九歌是魏行露与曲九霄的子嗣,他们二人为晚晚所救,他们打算如何处理?” 顾淮之对九欲与九歌并无什么感情,就怕曲元霄死在他的手里,九欲会心存仇恨,对苏晚造成伤害。 姬玄懂顾淮之的意思,若九欲想要为父报仇,必定是要斩草除根的。 没有什么对与错,黑与白。 只是各自为了生存罢了。 “敏敏替代魏央去处理了。”姬玄按一按太阳穴,觉得这件事很难办,人心隔肚皮,谁知他人心中所思所想,若是放在以前的话,姬玄会永绝后患,可九欲又有些不同,到底手下留情:“你去看看。” 顾淮之垂下眼帘:“好。” 起身,行一礼,退出去。 罗成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顾淮之,“少主子,墨渊和墨尘在戚夫人身边,属下带您过去。” “有劳了。”顾淮之让他领路。 西梁的事情他不会插手,只是将九欲与九歌处置好。 九欲和九歌的身份…… 顾淮之拧眉,到了明心殿。 文武百官多数散了,只有几个要臣在商议曲元霄这一事,大家分成两面派。 一派要将九欲就地正法,一派顾念九欲是皇室血脉,将人圈禁就好。 九欲跪在大殿中央,脸上、身上沾着血,平添了几分阴郁,眼中寂寂,仿佛周边的人,讨论的是其他人。 戚敏被吵得头疼,看到顾淮之的时候,一张生面孔,她并不认得。看见他身边的罗成,便猜出来人是谁。 苏晚的相公。 她的女婿。 争论的面红耳赤的人,也发现了顾淮之,几乎一眼认出来,是带人围剿了曲元霄的人,他们亲眼看见这个男人抱走苏晚,也猜出他的身份,全都停下争论。 顾淮之行一礼,温声说道:“陛下,微臣有话问九欲,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若是旁人的话自然不方便,也不符合规矩。 眼前这个人身份不同,极有可能是姬玄授意,或者是苏晚授意过来。 戚敏摆了摆手,给他行个方便。 臣子们见状,有心要说不合规矩,被同僚递一个眼神,到底是忍了下来。 顾淮之站在九欲面前,“起得来吗?” 九欲眼珠子动了动,看清楚眼前的人,沉默了半晌,慢慢站起来,随顾淮之来到大殿外。 “曲元霄死了。”顾淮之开口。 九欲脸色青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没有吭声。 “你想要为他报仇?”顾淮之又问。 九欲闭上眼睛,仿佛能够感受到热血扑面的那一刹,曲元霄死不瞑目的倒在地上。 第237章 株连九族 九欲无法无动于衷,那……到底是他的生父。 顾淮之那一箭,仿佛击碎他的心脏。 自小丧父丧母,妹妹走散,亲缘之于九欲而言,是奢望,同样是救赎。 妹妹重新回到身边,九欲感谢老天恩赐,还愿垂怜他。 来到西梁,遇到原本以为死去的父亲,九欲来不及喜悦,父亲重蹈母亲覆辙,噩梦卷土重来,穷途末路的绝望将他笼罩。 不仅仅无法与父亲相认,甚至连妹妹也要搭进去。 九欲充满了恐慌,祈求曲元霄能够收手,能够认罪伏诛。至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曲元霄说成王败寇,笃信他会赢。 苏晚活着的那一刻,九欲就已经知道了结局。 曲元霄赢不了。 果不其然…… 九欲紧紧咬着牙根,脸颊肌肉抽动,悲怆地说道:“还由得了我选吗?” 他眼睛通红,直视顾淮之,他发出几声低笑,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眼泪被他笑出来:“我这一条命,从母亲逼宫失败起,早就由不了我。报仇……哈哈哈……最起码得还活着,这条命还捏在我的手里。” -- 第214页 这一次回西梁是为了偿还苏晚的恩情,再向老祖宗请罪,他们兄妹俩想换一个活法,至少活得光明正大,活得体面。 曲元霄出现在太庙,令九欲神魂俱碎,万念俱灰。 九欲看着自己的袖子,还记得九歌攥着不肯松手,他答应她天黑之前回去。 “我就算说不报仇,也无人能够相信,活着就会让很多人睡不着觉。” 九欲死寂的眸子,透着对命运捉弄的可悲,“顾淮之,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请你救救歌儿,让她做一个普通人,好好活下去。作为报答,我会供出母亲的旧部。” 顾淮之皱紧眉心,九欲毫无求生欲,有的是对命运的屈服。 “你能让苏晚天黑前去一趟四夷馆,替我给歌儿说一声对不起。” 上一次他让九歌等,最后他弄丢了九歌。 这一次他让九歌等,这辈子再无法践约。 “你自己去。”顾淮之丢下这句话,重新回到大殿。 九欲定在原地,好一会儿,跟着进大殿。 大殿内的人全都看过来。 九欲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等待定罪。 顾淮之开口道:“陛下,不知您可听微臣一言?” 戚敏扫过顾淮之,目光落在九欲身上:“说。” 顾淮之:“曲元霄造反,九欲没有参与,并且救驾有功,罪不至死。他身为皇室血脉……” 立即有大臣跳出来,打断顾淮之的话:“魏行露与曲元霄谋朝篡位,九欲身为他们的子嗣,又怎么是罪不至死?按照西梁律法,就算是天子犯法,也是与庶民同罪!” 顾淮之似笑非笑道:“按照大人所言,此罪当诛九族,你是不是要一一追究?” 大臣被噎住,脸皮涨成猪肝色,魏行露的九族,可不就是皇族? 顾淮之从善如流道:“何况,九欲将功折罪,供出逆臣贼子。” 大臣动了动嘴皮子,还想要说什么。 顾淮之不给他机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陛下不如将他贬为庶民,发配到玉城,不得召不准许进国都。” 第238章 顾淮之这是在报复九欲 原本对顾淮之有意见的大臣,在听到玉城时,纷纷闭了嘴,全都惊愕的瞪大眼,猜不透顾淮之是在帮九欲,还是要九欲死的更惨烈。 玉城相当于一座死城,瘴气与毒气密布肆虐,触之即死。 里面的人想出来,需要经过瘴林,无人敢出来。 外面的人也不敢进去。 大臣们面面相觑,终于想起一件事,曲元霄可是要索取苏晚的性命。眼前的男人是谁?苏晚的相公,这是要为苏晚报仇。 戚敏蹙眉,不懂顾淮之什么想法,他是想要九欲去送死? 九欲心中一动,愕然地看向顾淮之。 这是要救他? 玉城对别人来说,是一座地狱之城,对于精通医术的人而言,对他根本造成不了伤害。 顾淮之为救他,算是良苦用心。 父母亲所作所为,诸位大臣想置他死地,即便女皇饶他一命,也会落得一个圈禁的下场,这一辈子都会失去自由。去往玉城的话,堵住了诸位朝臣的嘴,也给他自由。 戚敏问道:“诸位有何异议?” 诸位朝臣没有异议,甚至开始同情九欲,若是沾染上瘴气,染病而死,这算是轻的。 若是吸入毒气,便会浑身溃烂而死,横竖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戚敏以谋逆的罪名定夺曲元霄,曲家九族早已被诛连,九欲与九歌早在魏行露被捕的时候,在皇家玉牒除名,贬为了庶民,因此这一次只将人发落到玉城。 九欲磕谢皇恩。 禁卫军将九欲带下去。 九欲看向顾淮之,希望他能够暂时照看九歌。 顾淮之颔首。 九欲心里充满了感激,走出大殿,寒风刮在脸上,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从今往后,算是涅槃重生,将有新的一个人生。 顾淮之站在殿外,看见寒风吹卷走少年身上的阴霾,清癯的身影挺得笔直,一改之前的死寂,焕发出生机。 他偏头看向枯枝上,长出点点新绿,寒冬即将要过去,迎来万物复苏的春天。 “九欲呢?”苏晚匆匆而来,喘着气。 顾淮之目光落在她身上,苏晚披着大氅,颈项镶了一圈白狐毛,衬得她肌肤赛雪。鼻子冻得通红,娇俏可爱。 手指点一点她的鼻尖,温声道:“九欲发配到玉城,那边有一片瘴林,你得空给九歌一瓶药。明天便要启程,让九歌在城门口等。” 苏晚叹息一声,觉得这个结果还算好:“瘴林对九欲而言,没有什么问题,反而能够开一个小医馆,行医糊口。” 顾淮之握住她的手,往宫门口而去:“九欲与九歌约定,他天黑之前会去四夷馆,你先去安抚九歌,莫叫她听了流言乱了心神。” “好。”苏晚靠着顾淮之的手臂,心里思索这一场宫变,册封皇太女的仪式被破坏,却已经礼成了:“我想娘和弟弟、妹妹们了,我们早点回大周吧。” 西梁给苏晚的印象都不好,她并不喜欢这里。 顾淮之缄默不语,苏晚的愿望,只怕不会这么快实现。 第239章 好好活着怎么那么难呢? 距离新年还有七八日,戚敏会留下她过完新年再回去。 -- 第215页 顾淮之没有说出来让她扫兴,与她十指紧扣:“带你参加京城的桃花宴。” 苏晚眼睛一亮,大周的桃花宴是三月,她抱紧了顾淮之的手臂:“我们最迟年后要回京城!” 顾淮之垂眸,看她笑脸盈盈,唇角微微上扬。 两个人出宫去四夷馆。 从马车上下来,远远地瞧见门口石阶上坐着一个人。 小姑娘蜷缩成一团,双手环着小腿,脸埋在膝盖上,头上戴着雪帽,只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呆呆的盯着街道。 苏晚认出是九歌,快步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 “姐姐!”九歌看清楚来人,扑进苏晚怀里,眼泪涌出来:“哥哥早上突然离开,没告诉我去哪里,他说天黑之前回来,这一次不会骗我对不对?” “歌儿,我是受你哥哥所托,特地来见你。”苏晚摸着九歌的脑袋,她的话太摧人心肝:“我们进去说。” 九歌心里很不安,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竟委托苏晚过来传话。 她不敢耽搁,忙不迭拉着苏晚回屋子。 “姐姐,我听人说宫变,有人逼宫,哥哥是不是进宫了?” 九歌脸色苍白,之前听到心里惶惶,又觉得哥哥不会做这种事,她没有往深处想。 苏晚的出现,让她不得不往坏处想。 “你父亲逼宫,九欲进宫想要化解这场宫变。”苏晚言简意赅,将当时的情况说给九歌听:“你父亲被就地正法,九欲受到牵连被捕。好在皇家顾念血脉亲情,没有给你们处以死罪,发配到玉城。从今往后,你们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父亲……”九歌眼底闪过惊诧,随即意识到苏晚话中的意思,眼中的光碎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母亲的前车之鉴,没有给他教训吗? “歌儿,你恨我们吗?”苏晚看她神色凄惶,像是一下子对人生没有了期盼,她的心脏像被掐了一下。 “恨你们?为什么要恨你们?”九歌的眼泪涌出来,悲伤的说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如果没有逼宫,现在就会活得好好的。我们一家人不要分离,我和哥哥不要经受这么磨难。 我们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不论多么绝望,依旧用尽全身的力气活下来……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是皇家顾念血脉亲情,是你们为哥哥求的情吧?” 九歌又哭又笑:“有时候觉得当初不如死在火海里……一了百了……” 若真的要恨一个人,九歌恨的是父母。 权力真的就比一家人都重要? 苏晚看她哭成一个孩子,心疼的抱住九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九歌抓住苏晚的衣襟,嚎啕大哭。 苏晚眼眶湿润,等九歌宣泄完了,柔声说道:“你今晚收拾好包袱,我会派人给你送药和盘缠,护送你去城门口等九欲,你们俩一起去玉城。” 九歌点了点头。 苏晚陪九歌大半天,然后告辞离开。 九歌站在窗户前,看着苏晚的身影消失不见,又站了很久,她慢慢关上窗户,转过身来,陡然看见屋子里出现的黑衣少年,吓得尖叫。 第240章 解药 苏晚和顾淮之回宫之后,她去御药局炼制解毒丸,还有伤寒一类的药丸。 药丸用的急,苏晚想办法焙干。 准备一千两银票,还有几身御寒的衣裳,收拾整整两个大包袱。 苏晚交给戚十六,让他送到四夷馆。 这个时候五更天,天空依旧黑沉沉的。 戚十六拎着包袱离开。 苏晚打着哈欠,回到瑶光殿。 内殿点着一盏油灯,顾淮之斜倚靠在床头睡了,一本书扣在胸口。 苏晚放轻脚步过去,看到床褥被换掉了,想起白日的荒唐,脸颊烧了起来。 两个人互通心意,最亲密的事情,也就是同床共枕,还有离别前那个吻。 这次见面,他原来只是想要检查她可有受伤,最后却失控了。 他对她的惩罚。 苏晚轻轻拿开他手里的书放在一旁,拉起被子盖在他的胸口,正要站起来,却被他拉着跌入怀里。 “回来了。” 顾淮之嗓音透着刚刚睡醒的沙哑。 苏晚抬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身体烧起来一般的火热。 之前没有尝过那种滋味,两个人在床上搂搂抱抱倒是没有别的感觉,反倒觉得心里很甜。 尝过那种欲生欲死的感觉之后,他一个眼神,便让她整个人变得很奇怪。滚烫的手掌隔着单衣贴在她腰后,人就跟化了一般软了。 “你在等我?”苏晚盯着他的脸,遵从自己的内心,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手指摩挲他的眼睑:“你一路风尘仆仆赶过来,没有好好休息吧?都有黑眼圈了。” 顾淮之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她的指尖:“等你一起。” 苏晚心情愉悦,又含住他的唇瓣,细细密密的亲吻。 顾淮之没有动,眸光幽暗,克制的看着她。 苏晚被看得脸红,抿一下水润的唇瓣:“快睡吧。” 顾淮之揽着她躺下:“今日你累了,好好睡一觉,别乱来。” “呃……”苏晚将脸埋在他胸膛,装作没有听懂。 第二日临近晌午,苏晚醒过来。 -- 第216页 身边已经空了,顾淮之早已起床。 苏晚收拾妥当,打算去找姬玄和戚敏,商议离开西梁一事。 方才从内殿出来,就看见戚十六等在门口。 “他们走了?” 戚十六回道:“一个时辰前离开。” 他把一张纸递给苏晚:“这是九歌让属下给您的东西,说是给您的回礼。” 苏晚接过来,好奇的打开折叠整齐的宣纸,这才发现是一张草药方,又与她学的药理有点不同。 心思百转千回,苏晚拿着这宣纸直接去找戚敏。 戚敏刚刚处理好宫变一事,曲元霄和魏行露的党羽全部坑杀。 正准备去见太上女皇,瞧见苏晚过来,她目光复杂的看着她:“昭儿。” 苏晚心下也尴尬,不知道叫什么,索性将手里的宣纸给她:“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戚敏一眼看去,神色凝重道:“这是祝由术的治病疗方。” 苏晚心下一惊:“是治你失忆症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 “九歌给的。”苏晚皱紧眉心,九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第241章 贵妇人 九歌之前手里有这个东西,昨日就会给她了。 必定是她离开后,又发生什么事。 不过算是好事。 “我问问明觉大师,若是能够治好,我就给你去采药,将你的失忆症治好。” 苏晚忍不住又看向戚敏,戚敏对过往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是得知自己是她女儿之后,虽然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却又努力的对她好,想要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爱孩子是一个母亲的本性。 苏晚看着戚敏脸上温柔和蔼的笑容,忍不住伸手抱住她:“希望您能够尽快的找到过去的自己。” 戚敏僵住,意外苏晚的主动,随即回抱住她:“昭儿,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苏晚松开戚敏,由衷的希望她记起一切,跟姬玄重修旧好:“我第一次见父王的时候,他病入沉疴,失去求生的意志。是因为偶然的机缘,知道我是他的女儿,方才燃起求生的欲望。 听说你在西梁,病得很严重,也不远千里过来,只为了见你一面,就算知道你成亲,有了两个孩子,他也无所谓,只要你活着就好。” “后来发现你病得严重,我要给你治病,提出先解除子母蛊的时候,他拒绝了,有了随你一起赴黄泉的决心。” “在他的生命中,你胜过一切。时间没有冲淡他对你的感情。” “你若记起一切的话,对他的感情不改,你们想要留在西梁国,大周的一切我和淮之为他扛。你们想要回大周,我们会为你们争取。” 戚敏心里蓦地一酸,深受感动:“傻孩子,我们是你的爹娘,是你的靠山,怎么能够让你承担我们选择的后果?” 苏晚笑了一下。 “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有我们为你善后,今日这种念头,不可再有。”戚敏摸一摸苏晚的脑袋:“听话。” 苏晚心中涩涩,点了点头。 戚敏看着长这么大的孩子,有很多话想要说,却又沉甸甸的堵在嗓子眼,什么都说不出口,变得不善言辞。 “我听摄政王说,他想让你们早些时候回大周,你是如何想的?” 戚敏想要多留苏晚一些日子,哪怕是等到她恢复记忆之后。 苏晚想了想,看一眼手里的方子:“等明觉大师确认之后,这个方子能治好你的失忆症,我治好你的失忆症,我再回大周。” “好。”戚敏眼睛含笑:“年后再回?” 这个日期在苏晚的接受中:“行。” 母女俩再聊了一会,各自散去。 苏晚找来戚十六问道:“你送九歌去城门的时候,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没有。”戚十六立马说:“我安排了人,暗中护送他们兄妹去玉城。” 苏晚皱紧眉心,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若有异样的话,保护九歌的人一定会传递消息过来。 她让戚十六护送她去一趟白马寺,亲自去找明觉大师。 马车停在山脚下,苏晚爬上山,径自去的大雄宝殿,一眼看见明觉大师,一位贵妇人正在朝他道谢。 第242章 长兴王 贵妇人身穿正红色貂皮大氅,头戴珠翠,一张秀丽柔美的面庞,看起来十分年轻,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显得端庄华贵。 苏晚站在一旁等候,明觉大师却是看见苏晚,与贵妇人说了一句什么,贵妇人转头望来,看见苏晚的一刹那,略微颔首。 苏晚走了过去。 贵妇人对明觉大师道:“多谢您的相助,救了我儿子一命,待王爷回来之后再一起来还愿。” “我佛慈悲。”明觉大师行一个佛礼,“令公子只是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暂时按照方子吃几天,也可以请苏施主给他诊治。” 贵妇人笑了笑,“不必了,暂时有了起色,先按照您的方案医治一段时间再说。” 显然是看苏晚太过年轻,不太信任,带着下人离开。 苏晚目送她离开,像是非富即贵的人,宫宴的时候苏晚没有见过,想必是富贵之家。 明觉大师倒是提起一句:“这位夫人姓柳,原来是西梁的一介商贾,与大周有生意往来,她的丈夫是大周之人,骁勇善战,来了西梁之后,弃商投戎,是西梁唯一的异姓王爷。” -- 第217页 苏晚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欣赏,在西梁大多是女子为官,也有男子,但是比例相对而言太少。 何况是男子被封为异姓王爷,更是难上加难,除非极为的优秀。 只是更让她惊讶的是明觉大师竟会与她提起这种事。 明觉大师眉眼慈悲道:“长兴王守护西梁的安宁,不过他的妻子体弱,生的孩子先天不足,用汤药调养了五六年,前不久病情严重,如今转危为安,伤了根本。与你说这些,是想请你得空随老衲去一趟长兴王府。” 苏晚摇了摇头:“那位夫人并不信我能够治好她的儿子,治病一事随缘。” 明觉大师倒不勉强,只说一句:“长兴王不久便要回朝,他是很通达的人,老衲会向他举荐你。” 苏晚笑了一下,没有推拒,从袖中取出一张药方:“您看看,这方子能治我娘吗?” 明觉大师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给她服用三副药,便能好。” “多谢大师。”苏晚收下药方子,带上戚十六下山回国都。 戚十六挠一挠头:“大小姐,这长兴王我听戚老大说过,算是横空出世,一战成名。这西梁之前很复杂,册封过藩王,各自占地为王,后来有异姓联手想要夺取江山。 后来是长兴王自荐,立下军令状,要收复西梁割裂的国土,女皇准了,他只花了半年时间,便削藩收回全部势力。就是因此才封赏他为异姓王爷。” 苏晚觉得这个长兴王实力很强悍,他是大周的人,那么来西梁之前,在大周也是一个武将吗? 下山坐上马车,天空骤然阴沉下来,哗啦啦的下起大雨。 马车疾奔,朝国都飞驰而去。 骤然间,马车猛地停下来。 “大小姐,车轱辘坏了。”戚十六的声音从雨声中传来。 苏晚掀开帘子,雨水打湿马车,她撑着雨伞下来,看一下车轮子,真的坏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第243章 报酬 “我们只能等,碰碰运气了。”苏晚的油纸伞都要被倾盆大雨给砸坏,身上的衣衫湿透了,她不舒服的皱紧眉头:“你也进马车里面躲雨,希望有马车经过,能够捎我们一程。” 戚十六苦着脸:“都怪我出来的时候,没有检查一下马车,不然一定能发现问题。” 苏晚笑了一下,“你那时候检查也发现不了问题。” 戚十六郁闷,催促道:“大小姐,天气寒冷,衣裳打湿了,容易受凉,你快点去马车里躲雨,我在外面等。” “一起。”苏晚不容置喙道。 戚十六想着两个人在狭窄的车厢里,浑身很别扭,东张西望,想要找借口躲避,突然就发现有马车疾驰而来。 “来了!马车来了!” 戚十六激动的站在官道旁边,朝来的马车挥手。 马车擦过他们,溅起泥水洒了他们一身。 嚓! 戚十六差点没绷住问候对方祖宗。 马车又倒转回来,堪堪停在他们身边,车夫穿着蓑衣:“你们二位回国都?” 戚十六的怒气瞬间散了,脸上挤出笑:“对,我们回国都,不知道你们可方便捎一程?我们的马车坏了。” “你们上来。”车夫松了口。 “有劳你们了。”苏晚知道是他们主子松了口,回转到自己的马车上,将重要的东西取下来,上了他们的马车。 戚十六和车夫一起赶车,不敢有半点懈怠,因为他从气息上能够感受到对方是练家子。而且这种感觉,似乎马车里的那位更浓厚。 他不安的回头看向车厢,一扇木门却是阻挡住视线。 苏晚倒是另一种心境,蹲在车厢边上,盯着那位大马金刀坐在马车里的男人。 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乱蓬蓬的扎一个马尾,黝黑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尤其是鼻梁上那一道刀疤,看起来很不好招惹。 他体魄十分健壮,极具有压迫感,她嗅到一丝与戚广相似的血腥气息,这个人像是武将。 果然,苏晚发现他手臂受伤,用一块白布随便的包扎,鲜血染红了白布。 她的视线大约太过直白,男人睁开眼看过来,在苏晚脸上扫过,隐约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深想,发觉像女皇。 “你是什么人?与皇室有何关系?” 男人嗓音含着沙一般,很粗犷。 苏晚抿着唇,没有看穿眼前之人的身份,她不敢贸然开口。 这个时候一想,觉得贸贸然上马车,太过草率了。 “本王若有不轨之心,你如今警惕已经晚了。”男人从怀里一抹,将一块令牌扔向她。 苏晚干笑了两声,贼船已经上了,的确晚了。 假装镇定的捡起令牌,看到铁画银钩几个字——长兴王。 苏晚眉心跳了跳,还真的是缘分。 之前在白马寺遇见他的夫人,下山遇见本人。 “我是一个郎中。”苏晚指着自己提来的木箱子:“作为报酬,我给你包扎伤口?” “随你。”长兴王大喇喇的将手臂伸出来。 苏晚将令牌还回去,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居然和顾淮之有点像。 第244章 他的眼睛像顾淮之 这个念头一起,苏晚又忍不住看两眼,还真的很像。 之前打量的时候,他是闭着眼睛,苏晚没有发现。 -- 第218页 因为这个发现,苏晚对长兴王不觉得怕。 拎着药箱过去,用剪刀剪掉白布,露出一道狰狞的伤口,像是一把长刀直接砍下来,深可见骨。 从肩膀的位置几乎到手肘,凑近了才发现,深黑色的衣裳被鲜血浸染干涸后,变得很硬。 “这整只袖子我先给您剪掉,您等下再换一件衣裳?” 长兴王淡淡地「嗯」一声,闭上眼。 苏晚剪掉袖子,撕下白布的时候,将结痂的伤口又给撕裂,鲜血汩汩往下流淌。 这样深的伤口寻常包扎方式,愈合的很慢,而且很难止住血。 苏晚想了想,翻出她让铁匠打的针,又取出了桑皮线,她在车厢里闻到了烈酒的香味,从车壁柜里翻出了烧刀子,取出一个碗,先用酒清洗一下碗,然后用酒水泡着针和桑皮线。 她开始清理伤口,外敷上蛇衔膏消炎,给长兴王缝合。 针刺入皮肤,长兴王霍然睁开眼,额头上青筋直跳。 “忍着点,伤口缝合有利于你伤口恢复。”苏晚压住他肌肉跳动的手,让长兴王放轻松:“很快就好,你如果受不得痛,可以吃点酒。” 这里没有麻药,苏晚只能出此下策。 “不用。”长兴王垂眼,看着一根细细的桑皮线,将他翻开的皮肉像缝衣服一样缝在一起,这种缝合术他在军营听军医提起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开眼界:“你的医术很不错?” 苏晚一顿,凝神道:“还行。” 长兴王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有了主意,若是这伤愈合快,就请苏晚给他儿子治病。 苏晚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便缝好了。 长兴王已经痛得失去知觉,到后面几乎感受不到痛,整条手臂都不像是他的。 马车进了国都,苏晚让他们在马市停下,道了谢离开。 长兴王挑开车窗帘子,望着主仆俩的背影:“秦洛,打探出他们的身份了吗?” 秦洛恭敬道:“主子,他们像是大周人。” “大周?”长兴王皱眉,直觉苏晚与西梁皇室脱不了关系。 女皇在大周生活了十几年。 马车停在长兴王府门前,雨已经停了。 秦洛敲开府门。 门仆看见长兴王,惊喜道:“王爷,您回来了!” 他连忙说道:“小的这就去通知王妃。” 长兴王皱紧眉头,看着门仆一边跑,一边高声喊道:“王妃,王爷回来了!” 长兴王刚刚走到堂屋,便瞧见一位妇人小跑过来,到他跟前来时,踩着湿滑的地板差点滑一跤。 他握住妇人的手臂,将她扶稳又松开了。 “王爷,你回来了!可算回来了!”柳氏一双杏子眼盈满了水雾,看着长兴王又惊又喜,当看见伤口的时候,脸色瞬间白了:“怎么受伤了?” 长兴王拧眉:“不妨事。” 柳氏点了点头:“我去递牌子,请太医给你包扎伤口。” “不用。”长兴王大步往前院走去:“我换一身衣裳进宫去复命。” “好,我准备好晚膳。臻儿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高兴。”柳氏跟在长兴王身后,说起云臻的病情:“前一个月突然病情加重,险些救不回来,好在明觉大师医术高绝,让臻儿转危为安。” 长兴王脚步一顿,骤然想起苏晚,先查清楚她的底细,再让她给云臻治病。 第245章 少年郎 苏晚回到宫里的时候,衣服全都湿透了,冻得浑身发抖。 泡一个热水澡,喝一碗姜汤,激出一身寒气。 “坐下。”顾淮之让苏晚坐在铜镜前,取来一块大巾帕,为她将长发绞干:“今日去白马寺,为何不唤我一起去?” 苏晚望着铜镜里他的脸庞,眉眼温柔,微微抿着的唇角,对她擅自离宫感到不满。 她弯唇一笑,手指在铜镜上勾勒他的眉眼:“你在忙,左右没什么大事,我就没有叫你。” 顾淮之眉心一皱,便听她软声说道:“我有警觉心的,手里的药可以药倒几头牛,更别说是两个人。我们很幸运的遇见长兴王,他受了伤,我给他治伤算是还了车马费。” “长兴王?”顾淮之动作一顿,陷入沉思。 当初调查戚敏时,西梁几大要臣都稍稍查了一遍。 长兴王是其中一例。 他来自大周,妻儿皆亡,为西梁商贾柳氏所救,带回了西梁。 柳氏是一个寡妇,成亲一年便丧夫,一直独身一人,直到遇见长兴王。 柳父很看不起长兴王,防备他觊觎柳家家产,分一间铺子给他做掌柜,却遭到长兴王拒绝,他投身军营不过两三年便被封王。 如今柳氏的母亲是大周之人,正是如此,柳家才会与大周有生意往来。长兴王封王之后,柳氏一家老小全都住在王府内。 “晚晚……” 苏晚一听这语气,突然转过身来抱住他的腰,娇声说道:“你对我多几分信任,我没有你想的脆弱。” “戚夫人也不弱。” “我不愿你受伤,也不愿因为意外,夫妻分离十几载。”顾淮之对这个世界充满敬畏之心,姬玄不弱,戚夫人不弱,可最终依旧两个人分离,骨肉不得相认。 人人都说他的父亲拳脚功夫好,力大无穷,一拳能打倒一头野猪,可就是这样的人,死于野兽之口,尸骨无存。 -- 第219页 “你的身份身边充满危机,谨慎一些好。”顾淮之耳提面命。 “我知道了。”苏晚跪坐起来,在他嘴角亲一亲,笑靥如花道:“再没有下次。” 顾淮之面容严肃,将她扳转过去,摁在凳子上:“别胡闹。” 苏晚抿唇偷笑,被人管着的感觉挺好,能够感受到被人在乎。 顾淮之取来一把桃木梳,将她的长发梳顺,再用帕子轻轻擦干,拦腰将她抱起来,放在铺着皮草的软榻上,拉着被子盖在她身上。 宫婢端来晚膳。 顾淮之舀一碗热鸡汤给她吃了,又盛了一碗饭给她。 两个人一起吃完,苏晚将药方给他:“你让人去将这草药采齐。” 她打一个哈欠,拥着被子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道:“我先躺一会。” 顾淮之抬眸望去,殿内很暖和,她只穿一件白色的中衣,懒洋洋地躺在软榻上,被子随意的搭在腰间,红唇娇艳,乌黑的长发柔软的散落在塌下,胸口的衣襟松散,露出一痕雪白的肌肤,一缕发丝没入其中,引出无限遐想。 她毫无所觉,一只脚从被子里钻出来,搭在他的大腿上。 他将被子盖在她的胸口,走出内殿。 墨渊道:“长兴王提前回国都,路上遇见了袭击。” 顾淮之颔首,他听苏晚说了。 “看来这西梁国,有人容不下长兴王。”墨渊猜测道:“会是藩王余孽吗?” “都有可能。”顾淮之并不关心:“西梁与大周是姻亲,西梁的朝臣,只要没有谋逆之心,不必理会。” 墨渊:“是。” “你将这药给配齐。”顾淮之将药方递给他。 墨渊拿着药方离开。 这几日,苏晚亲自熬药给戚敏。 没事的时候,苏晚守在戚敏身边,一直观察她。 可她没有想起来的迹象。 今日是第四天,也是最后一天。 苏晚看戚敏喝完药,接过碗放下,紧张地盯着戚敏,想问她什么感觉。 从她喝药后,姬玄就没有出现过,只有在她睡后,才会出现在她身边。 戚敏自然能够发现,只是装作不知道。 阖上眼,戚敏揉一揉额角:“我昨晚做了梦。” “做了什么梦?” “梦见一些画面……”戚敏睁开眼睛望着帐顶,思绪渐渐剥离:“关于云中城的事情,还有姬玄。我不确定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这些天太过迫切想要知道过去的事情,臆想过度做的梦。” 苏晚蹙紧眉头,难道这药方不管用? “你放宽心态,顺其自然,不用逼自己记起来。这个药方不管用,我再想别的办法。”苏晚想了想,准备去找太上女皇。 太上女皇一直没有动静,只怕是等着她去找,然后好跟她谈判。 苏晚不想被动,所以去找太上女皇之前,她需要做点什么。 戚敏点头。 “你睡一会。”苏晚看出她眼底的神采暗下来,昏昏欲睡,踩着光线离开。 「嘭」地一声,门关上。 戚敏抵挡不住睡意,陷入睡梦中。 上午的御书房格外安静,阳光透过窗棂流泻进来,铺散在行列整齐的书桌上,里面坐着皇子皇女和陪读们,只有太傅朗朗念书声。 里面最大的十岁出头,最小的七八岁。 戚敏随父亲进京,他去面圣,她随宫婢在御花园,百无聊赖来到御书房。 她那时只有八岁,趴在窗户上,好奇地看向里面,正好看到临窗而坐的一个少年。 剑眉星目,不过十岁出头的样子,身穿墨黑色的锦袍,衬得他冷酷的面容更为肃穆,和别的认真听讲的人不同,他拿着一把匕首在削木头,旁边有他做出的雏形。 戚敏认出是神臂弩。 她很惊讶,长在皇宫的漂亮小哥哥,竟然对武器感兴趣。 “我有神臂弩,可以送你一个,杀伤力很强的。”戚敏见小哥哥眼皮子不掀,将她的话当做耳旁风,她摘下自己的袖箭,从窗户下塞进去放在他的桌子上,“这个先送给你。” 少年抓起袖箭,往她怀里一塞,自始至终没往她这儿看一眼,戚敏却感受到他的嫌弃。 第246章 恢复记忆 戚敏长这么大,可没有送不出去的东西。 少年的拒绝,激起她逆骨。 她再次将袖箭扔回去。 少年陡然侧目,一双丹凤眼如月下寒江。 戚敏眉眼一弯,笑容灿烂:“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这是给你的见面礼。往后有机会再见的话,我把神臂弩给你,我自己做的哦。” 少年眉眼间浮现不耐,拿起袖箭扔出来,戚敏有先见之明,连忙将窗子拉下来。 袖箭撞在窗户上掉在桌面上,触发机关,一支冷箭射出去。 “姬玄!”太傅颤颤巍巍的摸着被冷箭贯穿的发冠,暴怒道:“你!站出去!” 戚敏懵了,下意识的反应,拔腿就跑。 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她鬼使神差回头望去,四目相对,她从他冷厉的眼中解读出:你死定了! 交个朋友怎得这么难呢? 戚敏亲爹都没等,直接出宫回府去了。 爹回府后,听说她今日去了御书房,问她:“原来打算将你留在京城,已经跟皇上商议好,你在御书房进学。” -- 第220页 戚敏想到老古板且脾气暴躁的太傅,还有想要灭口的姬玄,她脖子凉飕飕的,连忙回绝道:“爹,我不留在京城,跟你回边关。” 不等戚将军开口,她又说:“你不在我身边,他们管不住我。” 戚将军无奈,将戚敏带回边关。 几年后云中城相遇,戚敏一眼认出姬玄,他身穿墨色直裾,身姿挺拔如苍松立于黑山白水间,蕴藏着坚石寒泉重砺霜雪的气质,黑眸沉沉望来,她的呼吸屏住,有一瞬间的心虚。 不过一息间,姬玄转开了视线,并未认出她。 戚敏松一口气,倒是不惧怕他了。 她身上有任务,要抓塔纳王子,这人重酒色,戚敏在青楼扮演花魁,这一天拍卖她,遇见姬玄的那一刻,她改变了主意。 一袭红裙起舞,戚敏在空中划出一道魅惑的光影,灵动纤柔的身段,媚骨天成,她在眼尾点了一颗朱砂痣,妩媚充满了欲念,直勾勾地看向坐在下面的姬玄,端的是风情万种。 忽然,她如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然落入姬玄腿间,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端起一杯酒,她将红色的唇形印在白釉茶杯上,递到他的面前。 “公子,喝一杯交杯酒,我今晚就是你的了。”她的红唇贴在他耳边,说了一个暗号,吐气如兰道:“分文不取。” 姬玄黑眸牢牢锁住她,对着她的唇印喝了杯中酒。 戚敏被他看得心跳有点快,觉得格外撩人,大掌掐住她的腰,只觉得他手心滚烫,烫得灵魂都颤栗一下,不等她多想,天旋地转,这狗男人将她扛在肩膀上上楼。 门一关,姬玄丢垃圾般,毫不怜香惜玉,将她扔到床上。 戚敏装了个逼,稳稳坐在床上,长眉一扬:“味道怎么样?” 她舔一下唇瓣:“涂的是桃花制的口脂,我很喜欢。” “庸俗。”姬玄打量货物的目光扫过她的胸口,冷冽的声音透着嘲讽:“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这点本钱,确实分文不值。” 戚敏脸上的笑容僵住,不等她说什么,塔纳王子闯进来。 姬玄不但占了她的便宜,就连这份功劳也抢了。 先撩者贱,戚敏怨不得姬玄。 她挑了几个士兵切磋发泄憋在胸口的怒火,等到半夜大家全都睡了,跑到她的地盘去泅水。 多余的精力全都宣泄出来,戚敏潜水游回来,一只手抓到奇怪的东西。下一刻,后颈被一只手掐着拎出来。 大眼瞪小眼。 戚敏身上的单衣紧贴着身上,曲线玲珑,胸前的轮廓清晰。 她镇定下来,勾起唇:“这点本钱,也值得你盯着挪不开眼?” “哗啦——” 姬玄松了手。 戚敏砸回水里。 脚抽筋了,她在水里扑腾。 姬玄冷眼看她挣扎,上岸披着衣裳离开。 戚敏爬上岸,气得想要锤爆这个男人。 梁子结下,两个人自此相看两厌。 悲催的是两个人在一个军营,经常见面,戚敏要么撩拨,要么怼两句,姬玄见招拆招,并没有因为她是女子,便秉承君子风度让着她。 直到她被掳走,姬玄将她给救出来,心高气傲的两个人袒露心意。 …… 戚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境中,走马观花的重新看了一遍她前面十几年的人生。 睁开眼睛的刹那,她的心神依旧恍惚。 姬玄进来,看见戚敏眼角垂泪,微微愕然。 戚敏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见逆光而立的男人,眼中的水光泛起波澜,红唇轻启:“姬玄,我回来了。” 这句话在姬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震惊地看向她。 戚敏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便落入一个怀抱,那双手紧紧抱着她,勒得她骨头发疼,他还嫌不够一般,恨不能将她给揉碎了,嵌入他的骨血里。 她伸手抱住姬玄,鼻子发酸道:“我跟苏继鸿是假成亲,只做一年表面夫妻,因为生孩子的缘故,计划拖延了。我怕你胡来,不肯承认昭儿是你的骨肉,并且跟姬无枫定亲。 那时候我想结束之后,带着昭儿来西梁。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解除昭儿和姬无枫的婚约。那时你若没有娶妻,对我感情如旧,我便将真相告诉你。” 只是她失算了,母皇知道她的处境后,动了手段,强硬的将她带来西梁,并且抹去她的记忆,就连孩子也留在苏家。 “是我一念之差,让你们父女分离十几年,昭儿受尽委屈和苦头。”戚敏极为自责悔恨。 “不必自责,若我能够冷静,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没有谋逆的想法,你也不会如此防范我。”姬玄嗓子沙哑得厉害,低声道:“你活着,没有别的人,对我一如当年,这便够了。” 一滴液体落入颈项,灼烫着戚敏,她心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想要去看他,姬玄却吻住她的唇瓣。 另一边,苏晚算着时间差不多,打算去看一下戚敏。 方才走出瑶光殿,便被宫婢拦下来:“苏小姐,长兴王请您为小世子治病。” 第247章 柳氏其人 长兴王坐在前厅,柳氏陪在一旁,给他端来一盏热茶。 “王爷,臻儿的病一直明觉大师在治,如今有了起色,为何要给他换郎中?” 柳氏看着眼前身躯凛凛,气概豪迈的男人,难掩春情,想要找话与他说上两句:“这么些年,西梁的郎中、御医全都给臻儿治过病,都不见起色。” -- 第221页 长兴王没吭声。 柳氏柔声道:“王爷,你是重新找了一个郎中吗?” “你去看臻儿。”长兴王打发柳氏。 柳氏嘴角的笑意敛去,抿着红唇幽怨地看向长兴王:“王爷这是嫌我聒噪?还是在怨我,不肯原谅呢?” 长兴王烦不胜烦:“你想听什么?我说不肯原谅,你这在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说从未计较,你会信了?” 柳氏脸色发白,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 她母亲是大周广陵府西河镇人氏,柳氏没有成亲前,只是偶尔去西河镇探亲,后来成亲后不到一年时间,男人就死了,她一直没有再找男人成家,只是挑了一个顺眼的护卫养在身边排遣寂寞。 直到外祖母六十大寿,她在西河镇长住了一段时间,遇见来外祖家卖山珍野味的顾青松,她觉得自己那颗心活了。 她打听出顾青松家的情况,有一妻一子,在意料之中,毕竟这男人将近四十,这般有魅力,不可能是个光棍儿。 大约是越得不到,便越心痒难耐,柳氏吩咐下去,让下人告诉顾青松,每天送山珍野味过来,有多少便送多少。 每日见着吃不着,柳氏越惦记,心说来一场露水情缘也行。 她算计顾青松来的日子,特地落下河呼救。 顾青松是正直的男人,不可能会见死不救。 如柳氏所料,他抓着一根扁担跳下河,抓着她的手绑在扁担上,将她拖上岸,自始至终没有碰触她手以外的地方。 柳氏便激起了好胜心,倒真的想将他摘下来尝一尝。 向顾青松献殷勤,顾青松对她不假辞色,柳氏心中恼怒,便找混子堵住顾青松打一顿,将他的银钱给抢了,装作是遇见匪徒打劫,借此出出气。 顾青松的拳脚功夫很好,那些人非但没有讨到好,反而有一个人被顾青松打折腿。 她的情郎被她冷落,见状给她出一个主意:“夫人既然想要得到他,这件事还不简单?他每日都要去山上打猎,你找人埋伏在山上,将他打至重伤,吊着一口气,将他带到西梁去。再告诉顾青松,他被那断腿的混子找人上门报复,屠了他的满门一血仇恨。” 柳氏动心了,顾青松是个厉害的人,寻常人奈何不了他,事情交给她的情郎去做,买了亡命徒埋伏顾青松。 情郎是动了杀心,叫人将顾青松灭口,顾青松身受重伤跌下山崖,她给找着了,叫人用顾青松染血的衣裳和鞋子扔在山上,制造出被野兽吃了的假象,她不敢逗留,直接使银子雇一个郎中一起回西梁。 柳氏害怕情郎会坏事,私底下弄死了他。 顾青松伤得太严重,昏迷了大半年才醒过来,双腿不能行走,恢复期间,柳氏告诉他被人寻仇,妻儿都死了,不得已才带他来西梁避祸。 顾青松对她心存感激,但是一心想要回大周。 柳氏原来就是撒谎,自然不能放他一个人回去。因此借口他不能行走为由,她正好要去一趟外祖家,路上方便照顾他,而且她也知道两个人的墓穴在哪里,顾青松这才没有拒绝。 那日下着大雨,他们在马车里,去的是顾家老宅,并未从马车里下来,从顾宅里出来的是村长一家,顾青松的脸色顿时变了。 有人回村,从马车旁经过,声音隔着雨幕断断续续传来:“顾老大家的太惨……没救回来。” 柳氏心跳如擂,几乎以为要露馅了,后悔没有买凶杀了他的妻儿。 好在听到去头掐尾的话,正好合了她的心意。她一直有让人盯着顾家的动静,当然知道他的媳妇将老宅卖了,住在破败的茅草屋里,生的二胎其中一个孩子身体不好,今日带去求医问药,想必是这孩子没救回来。 “你别难过,等你有权有势后,再来为他们报仇。”柳氏不敢再待下去,害怕顾青松一进村,谎言就会被拆穿:“仇家还在,他们知道你没死,肯定还会出手,你行动不便,没有还手的能力,说不定还会牵累我。我带你去看他们的墓穴,再从长计议。” 那墓穴也是柳氏弄的假墓穴,早在对顾青松下套时便弄了,因此没让他看出端倪。 这个男人守在墓穴前,淋了一天一夜的雨,重新回到马车上,便病倒了,持续高烧不退。 柳氏将人带回了西梁,她将那女人给孩子治病,当掉的几样银饰给赎回来,给了顾青松做念想。 顾青松看见这定情银饰的一刹那,信了柳氏的话。 没再想着要回大周,行动自如之后,拒绝她父亲的安排,投身军营。 柳氏知道他在打听广陵府中举的消息,他的长子念书很厉害,顾青松出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秀才。 以他的才学,中举十分轻易,但是榜上无名,顾青松不死心,又等了三年,中举的榜单上,依旧没有顾淮之的名字。 那时候顾青松已经被封王,不能轻易去大周,派出他的心腹去大周调查。 可惜那心腹被柳氏给笼络住,编织了谎言骗了他,并且告诉顾青松已经将亡命徒给绳之以法。 柳氏温柔体贴,无微不至的照顾顾青松,依旧没有捂热顾青松的心,后来在他醉酒的时候,故意制造出他们有夫妻之实的事,顾青松没有提要娶她,直到柳氏说有了身孕,顾青山方才给了她名份,但也仅此而已。 -- 第222页 直到孩子出生,因为先天不足,身体病弱,得了顾青松的疼惜。 这么多年来,顾青松在国都的日子,屈指可数,连与她多说一句话都欠奉。 柳氏知道顾青松怪她趁他醉酒爬上他的床,半点体面都不给她。 想起这些往事,柳氏心里极为委屈,不知道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粗俗又野蛮,还没有她漂亮,就这般让他念念不忘? “青松,我说不是故意的,你可会信我?” 柳氏咬住嘴唇,“你知道你的力气有多大,我……我根本挣不开你。” 顾青松扯一下嘴唇,透着讥讽。 柳氏深吸一口气,想要转换话题,便见门仆匆匆而来:“王爷、王妃,苏神医来了。” 第248章 母妃,我不是父王的孩子? 苏晚拎着药箱,带着戚十六一起来的。 管家亲自来门口迎接,将她请到正厅。 柳氏瞧见苏晚,不禁愣住了:“是你啊?” 顾青松瞥她一眼。 柳氏笑道:“那日我在白马寺遇见了这位小娘子,明觉大师认识她,想举荐给我为臻儿治病。没想到王爷把小娘子请来,这真的是缘分。” 顾青松没接柳氏的话,对苏晚说道:“你随本王来。” 一行人去往后院听涛阁,四周栽种一片竹林,风吹拂而过,泛起层层绿浪,这个名字倒是应景。 门口守着两个侍卫,两个婢女。 婢女打起帘子。 顾青松率先进去,柳氏紧随其后,苏晚进屋,闻到一股子清淡的草药香。 地上铺着两层厚厚的毛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脚上穿着袜子,盘腿坐在毛毯上,正在解九连环。 “父王!”顾云臻爬起来扑进顾青松怀里,将手里的九连环塞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我解了好几日都解不开,父王教教我。” “先让这位姐姐给你号脉,等下父王教你。”顾青松摸一摸他的头,没有发热,将他放在火炕上:“别坐在地毯上,你的手都是冷的。” 顾云臻长着一双像柳氏的杏子眼,干净明澈,好奇地望向苏晚,露出一口白牙,笑得脸颊上出现两个酒窝:“姐姐,我吃过药了,明觉师父说我好了。” “真的吗?”苏晚给他号脉,脸上笑意不变:“是好了。” 顾云臻得意地仰起小脸,对顾青松说道:“父王,姐姐说臻儿好了,您快点教我九连环。” 撅起苍白的嘴,闷闷不乐道:“您说哥哥很聪明,三四岁就会解开九连环,还有鲁班锁。” “你因为生病,没有去学堂念书,才解不开。”顾青松教他解开九连环,见苏晚坐在一旁等着,叮嘱顾云臻:“你先自己玩,父王送一送姐姐。” “好。”顾云臻顾自复原,又开始解。 顾青松和苏晚离开,去隔壁商谈顾云臻的病情。 顾云臻折腾几次,都不得其解,生气的砸在地上。 “母妃,我这么笨,一点都不像父王,我难道不是父王生的……唔唔……” 柳氏脸色煞白地捂住顾云臻的嘴,仓皇地望向门口,门外只有竹林的浪涛声,她喘出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 她在顾云臻手臂上掐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瞎话?这种话不可乱说!” 顾云臻乌黑的眼睛里含着两泡眼泪,趴在炕上,撅起屁股不理柳氏。 柳氏拉着被子给他盖上,想了一下,准备去过去问苏晚,关于顾云臻的病情。 打开门,便瞧见秦杨快步走过来,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王妃!”秦杨朝一边递一个眼色:“王爷呢?” 柳氏心里咯噔一下,秦杨是顾青松的心腹,当年就是派遣他去的大周。 两个人的关系,并不适合太过亲近,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秦杨不会轻易找她,何况还是捡着顾青松在的时候。 “王爷在问臻儿的病情,你有急事告诉我,我转告给王爷。”柳氏堂而皇之的邀请秦杨进一间厢房。 门一关,秦杨急声道:“王妃,属下打听到一件事,女皇在大周的女儿叫苏晚,正是来府中为小世子诊病的苏神医,她的男人叫顾淮之,是王爷的长子。” 第249章 苏神医大周哪里人? 柳氏脸色惊变,白炽的光透着格子窗打在她脸上,映得脸色煞白,瞳孔里布满了惶恐:“怎么办?顾淮之在西梁国,又在皇宫里面,如果他们碰上了怎么办?” 她的双手慌张的抓住秦杨的手,就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你不能不管,王爷知道实情,你也要完蛋!” 秦杨眉心紧皱,对柳氏充满厌恶。 如果不是此事爆出来,对他也有牵连,他根本不想管这件事。 “你别急,我想办法。” 秦杨自从撒谎欺骗顾青松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柳氏说是两清,可错误已经犯了,他再有负顾青松的委托,错上加错,早已跌进柳氏编织的网里,无处可逃。 哪有两清之说? 如果一开始,他向顾青松请罪,说不定就不会落到如今两难的局面。 柳氏是什么人?就是人精。 她看秦杨陷入沉思,就觉得不妙了。 “你别以为还能抽身吧?秦杨,从你睡了我那天起,你就抽不了身。要活一起活,要死……”柳氏面目变得扭曲起来,切齿道:“我就算下地狱,也要攥着你一起!” -- 第223页 秦杨脸色沉下来,当年他跟着顾青松出生入死,为顾青松挡了一刀,救了顾青松一命,两个人是可以将后背托付给对方。 有一日他醉醺醺的回府,直接去了媳妇的院子,人在床上睡着,背对着床外,他直接上床抱着人压在身下睡了。 身下的人一直在挣扎,他酒气上头,倒觉得助兴了,越发的强硬。 做了一半,似乎身下的人在哭,他的酒气散了一点,将人翻转过来,看见柳氏哭花的脸,秦杨吓得跌下了床。 一问之下,才知道柳氏来找媳妇学针线,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才在床上躺着休息。 秦杨酒醒了过来,柳氏颤抖的穿好衣服,只哭着说:“今日这件事我只当没有发生,传出去的话,我一根麻绳直接吊死,你跟青松兄弟也做不成。” 秦杨心慌意乱,柳氏离开之后,他对钱氏发了一通怒火,想向顾青松坦白,钱氏跪在地上哭求他,“相公,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若是别的事情,顾青松会原谅你,可睡了他的女人,这是耻辱,愤怒之下一剑杀了你,你叫我们娘几个咋办?” 秦杨鬼迷心窍,隐瞒下来,渐渐的他压在心底。 直到顾青松让他去大周找人,那时候他抱着愧疚之心,必定要为顾青松找到人。结果柳氏找上门来,他又犯了一次错。 柳氏看秦杨脸色青白交织,就是没有作声,心里开始慌乱,“秦杨,你真的不想活了吗?如果你之前只是睡了我,顾青松说不定会原谅你,但是你欺骗他,他的妻儿都死了,害得他妻离子散这么多年,你说他还会原谅你吗?” 秦杨脸色一变:“那你说怎么办?人在西梁来了。” “那就将谎言坐实。”柳氏眼底闪过狠绝。 第250章 守寡 “王爷,军营里有急事。”秦杨的声音传来。 顾青松不等苏晚回答,“今日有劳苏神医,臻儿的身体你有劳你多费心了。”打开门,看见柳氏站在门口,吩咐道:“你去送苏神医。”说罢,大步流星的离开。 秦杨看了一眼苏晚,紧跟着顾青松走了。 柳氏松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抹轻柔的笑:“苏神医,我送你出府。” “王妃请留步,不必相送。”苏晚婉拒,提着药箱子往府外走去。 柳氏跟在苏晚身后,嗓音柔婉:“苏神医,明觉大师举荐你,可见你的医术真的很好。王爷也很看好你,臻儿身体有不适的地方,往后我给你递帖子,请你过来给他治病。” 苏晚笑了笑,“好。” 该说的都已经交代了顾青松,苏晚心里清楚柳氏看不上她的医术,所以多说无益。 年后她要回大周,顾云臻的病,她会交代明觉大师。 柳氏紧了紧手指,心里有些不满苏晚的态度。 可想到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压下心里的情绪,将人送到门口。 苏晚上马车的那一瞬,她突然开口问:“苏神医,过两天明觉大师会来府上给臻儿检查,到时候我请人接你过来?” “你等我另行通知,我可能时间上排不开。”苏晚没给柳氏准话,放下车帘子。 戚十六跳上车辕赶车离开。 柳氏气得用力揉帕子,这个贱人太目中无人! 不就是女皇遗留在民间的女儿? 如今连封号都没有,有何得意的? 且让你多得意几天! 柳氏进府,秦杨正好从前院书房出来,两个人四目相对。 秦杨接收到柳氏的讯号,移开视线,面无表情的回府。 钱氏正在给秦杨缝制过年的新衣裳,听到动静回头望去,瞧见秦杨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笑盈盈的迎上去,解开他身上的大氅:“回来了呀,今日不用留在军营吗?” “孩子们呢?” “在学堂。”钱氏相貌清秀,算不得出挑,看出秦杨心事重重,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遇见不顺心的事情了?” 秦杨心烦意乱,猛地推开钱氏,迁怒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如果不是你留着柳氏在床上躺着,就不会出那种事,你如果不拦着我隐瞒王爷,我如今又怎么会受制一个柳氏?” 钱氏脸色煞白,意识到柳氏可能又威胁了秦杨,手指发抖的捏着衣角,心里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她鬼迷心窍,柳氏找上门的时候,说是要给她哥哥安排一份差事,在柳家铺子里做掌柜,每个月给十两月钱,足够一家子开销,而且还有富余。 在这之前钱氏求了秦杨,秦杨不肯徇私在军营给哥哥安排差事。 柳氏的出现就是及时雨,她心里感激柳氏,开始巴结她,一来二去便熟悉了。 后来柳氏恼怒的上门,说是哥哥在铺子里犯了事,欠下几千两银子。 钱氏慌了神,柳氏提出一个要求,让钱氏出去打酒,天黑之前再回来,这件事就揭过去,不用她哥哥买账。 毕竟秦杨跟着顾青松卖命,她怎么也不能亏待秦杨的亲人。 钱氏心里不安,直觉不会有这样好的事情,柳氏肯定有图谋,但是她不按照柳氏说的去做,她会将哥哥押去送官,钱氏糊涂之下应了。 没想到柳氏图的是她男人,钱氏心里恨,但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每每回想起来,就知道自己中了柳氏的计谋,但是她不能说,只能打断牙和血吞了。 -- 第224页 “王爷的长子来了西梁,就在皇宫,王爷遇见的话,你就等着守寡吧!”秦杨丢下这句话离开。 第251章 早该死了 钱氏懵了,下意识抓住秦杨的袖子:“王爷的长子不是在大周吗?他、他怎么来的西梁?” 这是知道了顾青松还活着,特地来找爹的吗? 屋子里燃烧着火炉子,但是钱氏觉得手脚冰凉,寒气入骨,浑身抑制不住的发抖。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钱氏声音染上哭腔,心惊胆寒地抓住秦杨的手不放:“王爷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不行……一定不能让他知道……不……不对……相公,柳氏对你说什么?” “柳氏说她下地狱,也要抓一个垫背的,不会叫我好过,你满意了?”秦杨扒开钱氏的手,去了书房。 钱氏趔趄地摔倒在地上,脸上的血色全都被抽离,秦杨协作柳氏撒谎,骗顾青松他在大周的妻儿全都死了,再加上秦杨睡了柳氏,错上加错,完全没有活路了。 不可以……秦杨不能出事…… 钱氏心里充满对柳氏的恨意,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自甘下贱,爬上秦杨的床,秦杨又怎么会做对不起顾青松的事情? 她眼底闪过狠绝,柳氏这样的烂人,早就该死了! 反正事情暴露出来,柳氏也活不了。 柳氏死了,秦杨就能活下去。 只要将秦杨睡柳氏的事情瞒下来,到时候再让秦杨将功折罪,亲自告诉顾青松他的妻儿还活着。就算兄弟做不成了,至少……至少能活着。 钱氏顿时拿定了主意,手忙脚乱爬起来,收拾一番,从妆奁里拿出一根合金簪子戴在头上去找柳氏。 不是光彩的事情,钱氏悄悄地去长兴王府,不敢让秦杨知道。 租一辆马车到长兴王府门口,钱氏准备下马车,便瞧见柳氏从府里出来,上了一辆马车,心口一紧,吩咐车夫道:“快去,跟上前面的马车!” 车夫立即跟上去。 柳氏的马车停在茶馆门前,下了马车。 钱氏手指紧了紧,等人进了茶馆,她跟着下马车,小心翼翼避开柳氏跟上去。 柳氏鬼祟的模样让钱氏有一种又是去干坏事的感觉,如果叫她拿住小辫子,柳氏就甭想再拿捏秦杨。 钱氏跟着柳氏从茶馆后门出去,钱氏先探出一个头,看见柳氏停在一户人家门前,左右观望,吓得她缩回头,等了一会儿再探出头,就看见柳氏匆匆进去的背影,门嘭的关上。 钱氏没看见屋里头的人,想了想,离开了茶馆,去了对面的酒馆坐着。 一个时辰过去,柳氏满面春意的从茶馆出来,上了马车离开。 钱氏一看就知道柳氏做了什么,双手捧着酒杯,心慌的喝了一口,压压胆子。 买了两坛子酒水,一碟花生米,钱氏找到一个小乞儿,让他放在柳氏去的那一家门口,把门敲开就走。 小乞儿按照钱氏的吩咐去做,把酒放在门口,敲开门就跑了。 不一会儿门开了,钱氏躲在隐秘的角落里,看见一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出来,脸转过来的时候,她眼皮子猛地一跳。 这……这个人…… 第252章 顾淮之和长兴王很有缘 巷子幽深昏暗,白茫茫的日光打在他有棱有角的脸庞上,如果不是穿着打扮,钱氏几乎以为这个男人是顾青松。 太像太像了! 刚刚认识柳氏的时候,得知她是商户女,而且还是一个寡妇,如今做了王妃,她心里特别的羡慕。 西梁虽然女子为尊,但是男子也能像别国一样,能够在外面做事业。家庭的地位,还是以各自的能力来评判。 后来的相处,她看见顾青松不经常回府,就算回到京城,长住在军营里。 除了柳氏派人去军营请人,说顾云臻病重,顾青松才会回去。 钱氏那时候觉得身份地位高又如何,还是得有男人疼,心里有点可怜柳氏。 直到柳氏算计她,睡她的男人,以此来控制秦杨,钱氏对柳氏只有恨,只是身份的悬殊,让她将这份恨意藏在心底。 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突然变得兴奋起来,只要盯着柳氏,等下次她来这里的时候,再找人告诉顾青松,不用她亲自动手,都能解决掉柳氏。 不、不、不……不能这么做。 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到秦杨怎么办? 钱氏眼珠子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柳氏下次再来这里会男人,她就买凶杀了这贱人。 通女干能够当场捉住给杀了。 钱氏离开了。 徐仇扫视一圈,没看见可疑的人,又看一眼地上的酒坛子和花生米,浓黑的眉毛紧皱起来,他可不相信是柳氏那女人给他买的。 东西拎进屋,徐仇将东西全都扔了。 屋子里的味儿,还没有散去,床上一片凌乱。 徐仇想到柳氏快乐到极致的时候,抱着他叫顾青松,心里很不痛快。 转念想到柳氏约他两日后见面,让他见一见孩子,便也不去计较。 —— 苏晚回到瑶光殿,便瞧见姬玄和戚敏坐在一起,只是静静的坐着,甚至没有交谈,眉眼也没有碰触。 一个在看书册,一个在批阅奏折,萦绕的氛围却变了,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安宁。 -- 第225页 “父王。”苏晚唤一声,又看向戚敏,只见她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眼睛里堆积着化解不开的浓烈的情绪,疼惜和愧疚的情绪最为强烈,看得她心里一抽,便听戚敏说道:“昭儿,我全都想起来了。” 苏晚愣住了。 戚敏走过来,张开双臂抱住苏晚:“对不起,是娘的自负,让你吃了很多苦。幸好……幸好你很聪明能干,安然无恙的长大了,一家人还有团圆的机会。” 苏晚心里针刺一般疼,难受得红了眼眶,她想说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早已经死了,终其一辈子,也没能等到团圆。 “娘,你给我用纸做几身漂亮的小裙子,还有一些首饰,到时候再做三道菜吧?”苏晚抱住了戚敏,瓮声说道:“我之前遇到过危险,是一个小孤女救了我,她自己却死了。我们两个都没有爹娘,她到死心中都是渴望的,我现在有爹娘了,想分一半给她,去祭奠她一下。” “好。”戚敏对她的要求全都应下。 苏晚吸一吸鼻子,松开了戚敏。 戚敏问:“你去长兴王府给小世子治病?” “是啊。”苏晚突然想起一事,觉得有点古怪:“娘,长兴王是大周哪里人氏啊?他今日突然问我了。” 当时长兴王很想知道关于大周的事情,柳氏来之后,他似乎有所顾虑,没有再问。 “长兴王是广陵府人氏。”戚敏惊讶道:“淮之也是广陵府人氏,倒真有缘分,两个人都姓顾。” 姬玄眉心一动:“顾?” “顾青松,人如其名。”戚敏言词间很赞赏。 顾青松? 姬玄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思路卡住,想不起是谁。 第253章 父子相遇? 苏晚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并没有往心里去。 广陵府姓顾的很常见。 “你听过这个名字?”戚敏见姬玄在思索,倒是不以为然道:“长兴王算是西梁的战神,很受百姓们拥戴,你听过也正常。” 姬玄摇了摇头,也没有多想,满目柔情的注视戚敏。 戚敏眼中漾出浅浅的笑意。 苏晚见两个人柔情蜜意的模样,进了自己的屋子。 戚敏看一眼苏晚的身影,略带一丝伤感道:“没有看见她成亲,也没能够多相处一些时日。还有几天快要过年,我听说他们初五便要启程回大周。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何时。” 合上的门突然打开,苏晚的脑袋探出来:“你们两个还能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能够一直陪伴在你们身边,能够弥补一下没有守护孩子成长的缺憾,等他长大了,能够替我守护你们。” 戚敏意外又难过,“爹娘能够陪伴的,也是属于另一个孩子,对你成长的缺失,这辈子都弥补不了。 昭儿,我们不是想体验做父母的乐趣和过程,而是不想错过每一个孩子的成长。” 姬玄语重心长道:“每一个孩子都是独特的,谁也替代不了。” 「啪」地一声,苏晚将门合上:“是我想要弟弟和妹妹。” 戚敏和姬玄互看一眼,眼中满满都是无奈。 苏晚以为他们留在西梁,而她必须回大周,因此才会让他们再生一个,免得膝下孤独。 又担心他们因为愧对她,不肯再生一个孩子,这才特地说想要个弟弟妹妹。 年纪相差这么多,苏晚都可以自己做娘了,要什么弟弟妹妹? “爹娘身体不好,年纪大了,给你带孩子还差不多。”姬玄回了一句。 苏晚彻底没声儿了。 戚敏忍不住发笑。 —— 柳氏满面春风的回府,之前的恐慌不安,全都尽散了。 顾淮之在西梁,她也不怕了,有了一个对应之策。 检查过顾云臻的功课,柳氏揉着酸痛的腰,暗骂徐仇粗鲁又野蛮,但是偏这一份野性叫她欲罢不能。 明知不能有太多纠葛,以免惹火烧身,但是谁叫她得不到顾青松,一直没能将他吃进嘴里。 徐仇是她找的最像顾青松的人。 柳氏回自己院子,婢女给她送来一封信:“王妃,有人送到门房的信。” 柳氏打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面色突然变了。 有人给徐仇送酒,难道发现他们之间的猫腻了吗? 柳氏狠狠一咬牙,将信丢火炉里烧了。 夜长梦多。 柳氏打算提前动手了。 —— 第二天一早,顾青松去军营。 柳氏给顾云臻吃了早饭,整个人突然呕吐,她焦急的派人去宫里请苏晚给顾云臻救命。 苏晚原来不想多和柳氏打交道,准备把顾云臻的病情与明觉大师商量,现在突然发病,救命为主。 她拎起药箱去将军府,顾淮之送苏晚过去。 马车一路疾驰,突然,马匹「吁」地一声嘶鸣,骤然停下来。 “怎么回事?”顾淮之掀开车帘子,一眼看见骑在骏马上的男人,容貌与他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对应。 第254章 挑拨关系 苏晚见顾淮之没有反应,凑过来:“怎么了?” 看见对面的男人,惊讶道:“长兴王?” “长兴王?”顾淮之重复一遍,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是啊。”苏晚笑道:“挺巧的,他是广陵府人,叫顾青松,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 第226页 顾淮之眉眼冷戾,容貌相似可以做巧合,若名字也一样,很难否定不是一个人。 西梁长兴王娶妻柳氏,育有一子,生来体弱,为给稚儿续命,在白马寺山脚下,一步一磕首,爬上百步梯,明觉大师为他的真情所打动,提前出关为他的儿子治病。 母亲等了一辈子的男人,在别处功成名就,另外娶妻,育有子嗣。 “苏神医。”长兴王用鞭子驱马到马车旁边,目光掠过顾淮之,落在苏晚身上:“你们去往何处?” “小世子病情危重,我去给他治病。”苏晚蹙眉:“您不知道?” 长兴王一顿,不动声色的说道:“本王刚刚从军营回来,不知道府中情况,既然顺路,便一起同行。” 苏晚视线落在长兴王的右臂上,寒冽的冬天,他穿得极少,似乎不怕冷,只着一件墨袍,外披大氅,手臂暴露出来,墨色的衣料被鲜血染得更深,“王爷,您的手臂伤口裂开了?你快到马车上来,我给您包扎一下。” 长兴王想了想,道一句:“有劳了。” 他将缰绳抛给随行的侍卫,大步迈上了马车,解下大氅,脱掉上衣,露出狰狞的伤口。 苏晚上药的手一顿,这伤口一看就是新添上来的,上面没有她缝合的痕迹。 “苏神医,你是大周哪里人氏?” 苏晚听到熟悉的问话,一边给他重新上药包扎伤口,一边回道:“我是京城人氏,不过夫家祖籍是广陵府西河镇杏花村。” “好巧,本王祖籍也是西河镇。” “那王爷怎么来的西梁?” 长兴王语气随意:“夫人是西梁国人,当初我是一个家境贫寒的农夫,靠打猎为生,猎来的山珍野味,卖给西河镇大户人家,夫人恰好在她的外祖家,她的外祖是我的老主顾,一来二去便认识了,随她来西梁。” 苏晚只觉得气氛陡然转变,不禁看向顾淮之。 他脸转向车窗,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似乎在极力的忍耐什么。 蓦地,苏晚反应过来,利落的包扎好伤口。 长兴王穿好衣裳,“马车在这里停一下,本王还有事要处理。” 苏晚叩响车壁,马车停下来,长兴王道了谢离开。 “你怎么了?”苏晚询问道:“你认识长兴王?” 顾淮之冷笑一声:“我的父亲名唤顾青松。” 苏晚面色骤然一变,“你是说……” 思绪飞快的转动,长兴王说他是西河镇人,又叫顾青松,名字记得,不至于像戚敏一样失忆,而且他也说得很清楚,如何与柳氏走在一起。 不对—— 苏晚立即发现了疑点:“不对不对,我之前乘坐长兴王的马车回国都,他的手臂伤口太深,我给缝合几针,这么多天过去,伤口基本上快要好了,但是他这个新伤,我看不出旧伤的痕迹,我怀疑这个人是假冒长兴王。 故意撞见我们,又特地说一些这样的话,是不是说明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不想要你认长兴王,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 第255章 修罗场 苏晚觉得疑点重重。 长兴王若是顾淮之的父亲,之前问她大周的事情,可能是想探听到故人的消息?至于为什么会来西梁,成为异姓王,或许有别的隐情。 至于什么隐情,苏晚不太清楚,却知道这件事可能与柳氏脱不了关系。 那个假冒长兴王的人说柳氏的外祖父是西河镇人,如果长兴王当初为了柳氏抛妻弃子的话,说明不在意原配和原配所出的子嗣,何必找人假冒呢? 故意在路上撞他们的马车,苏晚可没有忘记,今日是柳氏特地请人来宫里请她,未免太巧了吧? 这说明了什么? 顾青松的失踪,肯定是柳氏动的手脚,大约知道顾淮之的真实身份,害怕父子相认,所以让顾淮之误会顾青松是个渣男,抛妻弃子,在西梁国逍遥自在。 经过这么一推敲,苏晚怀疑长兴王问她是大周哪里人,可能是真的要打探消息。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么多年,顾母都在原地等他,而他从来没有去找过顾母,成家立业了,相认不相认,都毫无意义。 当初她知道戚敏在西梁成亲,有了孩子,心里很难过,所以对顾淮之的心情能够感同身受。 顾母若知道这个消息,恐怕会是极大的打击。 倒不如当做死了。 “淮之……” “我没事。”顾淮之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平复了情绪,嗓子发紧道:“他是不是,都不可原谅。” 母亲八九年的等待,所遭受的苦楚,还有夭折的弟弟,顾青松拿什么来弥补? “我不去长兴王府了。”苏晚抱住顾淮之,脑袋抵在他胸膛上:“顾云臻病情危重,一定是柳氏故意引我来的幌子。” 她知道医者仁心,不能代入私人感情。可她是顾淮之的妻子,去救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心中如何想的? 苏晚办不到。 她把方案给明觉大师就行,反正不能由她亲手救。 “墨渊。”顾淮之唤一声。 “主子。”墨渊出现在马车外。 “将方才那个人给绑了。”顾淮之将苏晚搂进怀里,低声说道:“你答应了女皇,哪有违背皇命的道理?” 认不认顾青松是他的事,可由不得这些魑魅魍魉在他面前装神弄鬼! -- 第227页 苏晚抬起头,触及他幽暗森寒的眼眸,唇角透着冷嘲,便知他是要去算账。 “好,反正没事,也出宫来了。” 一行人去了长兴王府。 门仆认得苏晚,瞧见她便给放行了。下一刻,看见自家王爷脸色古怪,身边带着一个眼生的人,气氛诡异的走来,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行礼。 很快有仆从接引他们去后院,柳氏就站在院门口,眼睛通红,像是哭过一场,她听到脚步声,侧目望来,看见顾淮之时,表情僵住了。 实在没有想到顾淮之会来,按照她推测的发展,苏晚一个人来长兴王府,然后遇见徐仇,再听到徐仇说起顾青松抛妻弃子的事情,只要苏晚不蠢,就会猜到是顾淮之的父亲,就算没有猜到,她说给顾淮之听了,他便会知道。 就算顾淮之跟过来了,听到徐仇的话,心中必定会记恨顾青松,又怎么会找到王府来?等顾淮之想通再找来质问,也早已被她灭口了。 柳氏眼神变了变,权势动人心,为了荣华富贵,顾淮之打算不计前嫌,与顾青松父子相认? “苏神医,你总算来了,臻儿不知道为何,上吐下泻,你快进去看看他。王爷只有他一个儿子,如果出了事,我们可怎么办啊?” 柳氏很快调整了情绪,眼泪涌出来,促催苏晚快点进去。 苏晚看了看柳氏,又看了看顾淮之,见他微微颔首,她抿紧唇角,迟疑着进了院子。 顾淮之紧随其后,与苏晚一道进去。 柳氏想要阻止,突然看见从拱门出来的人,不禁愣住了,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徐仇,还是真的是顾青松。 触及这人的眼神时,柳氏一个激灵,认出是徐仇! 她的脸色大变:“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一出口,柳氏意识到不对,立即改口道:“王爷不是说要去军营吗?” 徐仇心里暗暗着急,柳氏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能进长兴王府的门。 来了顾青松的地盘,而且还是假扮顾青松,若叫顾青松发现,他就死路一条。 顾淮之派人将他给绑了,说明知道他是冒牌货,这件事兜不住了。 “我听说臻儿病了,特地回来看看。”徐仇往前走两步,被一股拉力拽的猛地倒退。 柳氏顿时觉出不对,沉着脸训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伤着王爷了,你担待得起吗?” 她朝院子里喊道:“来人啊!快将这贼子给抓起来!” 墨渊冷声道:“王妃,此人胆大妄为,假冒长兴王。属下奉主子的命令,将他抓拿押送到王府,交由王爷处置。” 柳氏大惊失色。 下一刻,春瑞急匆匆的赶来道:“王妃,王妃,王爷回来了!” 她绕出拱门,看见徐仇的一刹那,懵了。 扭头,往后望去,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两、两个王爷?” 第256章 倒打一耙 柳氏以为春瑞说的是指徐仇,狠狠瞪她一眼,等她这个时候传信儿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府里有不速之客,对王爷不敬。你快去叫人,将这贼人给拿下!”柳氏面沉如水,色厉内荏的威胁墨渊道:“你快放了王爷,若不然……” “若不然如何?”顾青松从拱门走出来,眉眼锋砺地望向气焰嚣狂的柳氏:“谁挟持本王?” 柳氏看见顾青松的一刹那,双腿一软。 春瑞搀扶住她,方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柳氏见顾青松看向徐仇时,心惊胆战,先发制人道:“王爷?你才是真的王爷?这贼人带来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冒充你的身份,我上了他的当!以为他要对你不利,吓坏了,才叫侍卫抓拿贼人!” “王爷,你来的正好,快把贼人给拿下!”柳氏见徐仇要开口,心里一沉,焦急地说道:“臻儿病了,我们进去看看,这里交给侍卫就好了!” 徐仇从柳氏那一眼看出威胁,她提到臻儿,暗示他如果将她给牵连出来,儿子也会保不住。 他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自己这辈子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过了大半生,膝下只有顾云臻一个儿子,如今在王府做小世子,如果能保住顾云臻,他这条烂命死了就死了! “王爷,救命啊,我在街上骑马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看见我手臂受伤,请我上车包扎伤口。 我当时见他们没有追究我,还给我包扎伤口,定是一个好人。没有多想,便上了马车。” 徐仇喊冤,向顾青松求救:“没有想到我下马车后,这个人就将我抓起来,带到了王府里,冒充您。” 顾青松朝前走了几步,离徐仇有三步之远,目光锐利的看向他,仿佛是照镜子一般,莫说五官,就连细微处都很像。 他转头看向一旁的柳氏,柳氏面色仓惶,手指不安的攥住裙带,似乎在害怕什么。 “冒充本王做什么?”顾青松手指指着墨渊,饶有兴味的询问,“这贼人抓你冒充本王之前,没有打听过,本王已经回京了?带你来王府,不是自投罗网?” “王爷,他们说过了,您在军营里,一时半会回不来。”徐仇飞快的瞥一眼柳氏,求救道:“王爷救命,不是我有意要冒充您!” 顾青松捕捉到这一个细微之处,徐仇似乎从他来之后,每说一句话,便要看向柳氏。而他与徐仇谈话时,柳氏会格外的紧张。 -- 第228页 他拍一下手掌,侍卫从四处齐涌而来。 墨渊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顾青松问道:“你没有话要说?” “属下的主子在里面给小世子看病,待他们看完病,自然会有话交代王爷。”墨渊一脸冷漠道:“王爷没有识人的慧眼,耐心总该有的。” 顾青松听出墨渊的嘲讽,而且从中捕捉到一个重要的信息:“你家主子是苏神医?” “苏神医是主母。”墨渊冷声说道:“我家主子是大周摄政王之子。” 第257章 你是淮之? 顾青松皱紧眉心,大周摄政王之子? 姬玄不是终生未娶吗? 莫不是有个庶子? 顾青松派人去调查苏晚的身份,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因此对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 有一点却十分明确,苏晚身为女皇之女,与他没有恩怨纠葛,不至于叫人冒充他有所图谋。 上次见一面,顾青松便看出苏晚的秉性,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如果苏晚心怀不轨,今日便不会给顾云臻治病。 柳氏却突然想到什么,惊叫道:“臻儿!我的臻儿!” 她突然挣开春瑞的搀扶,脸色惨白的跑进院子。 “臻儿!臻儿!” 顾淮之识破徐仇是假冒顾青松,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肯来救顾云臻,柳氏不得不怀疑,他们会对顾云臻下毒手! 柳氏慌张的闯进内室,看见苏晚正好收拾药箱,打算离开。 突然间,柳氏从袖子里拔出匕首,朝顾淮之跑过去,想抓住顾淮之的手,拿匕首扎刺顾云臻! 这样等顾青松进来的时候,她就能够指控顾淮之要杀顾云臻。 至于顾淮之和顾青松的原配为什么还活着,柳氏只说她不清楚,是被派去调查的人给骗了。 只要死咬住顾淮之要杀顾云臻,以顾青松对顾云臻的疼爱,对她欺骗顾青原配妻儿死亡的事情,一定不会追究到底。 “啊——” 苏晚一脚将柳氏踹倒在地上,扣住她的手,反拧到身后。夺过她手里的匕首,擦过她的脖子,扎进青砖缝里。 柳氏脖子一痛,看见匕首寒光划过,吓得两眼翻白,险些失禁。 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传来,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屋子。 顾青松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冷沉下来。 “王爷,贵府对待救命恩人,就是恩将仇报?” 苏晚钳制柳氏手臂的那条手用力一拧,「咔嚓」一声,将胳膊给卸下来,眼底迸发出摄人的寒光:“这只是一点教训,下次再敢动我的男人,你试试看!” 柳氏痛得嚎叫,快要晕过去。 苏晚松开柳氏,站在顾淮之身边,这才正眼看向顾青松。便见顾青松满眼惊讶,盯着顾淮之的脸,神色变得复杂。 柳氏缓过来之后,想向顾青松哭诉,骤然看到这一幕,心口一跳,抽泣道:“王爷,我没有!苏神医对臻儿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会恩将仇报?倒是苏神医带着人,兴师动众的来王府,不得不让我担心,她想要对臻儿不利。”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声音尖锐的说道:“王爷,我知道了!我知道他们带来一个假冒您的人,是想要干什么了!他们想要害死臻儿,然后让假冒您的人,不追究这件事,继而挑拨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顾淮之轻笑了一声,讽刺道:“王妃似乎太多虑,王爷昔日能够为你抛妻弃子,可见你们情比金坚,又怎能容他人挑拨你们之间的感情?” 他这话一出口,顾青松便确定了,难以置信道:“你……你是淮之?” 第258章 事迹败露 顾青松做梦也想不到,这辈子还有见到儿子的机会,还是在这样荒唐的情况之下。 他不蠢,不难以推敲出,这一出闹剧是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柳氏就欺骗了他,他的原配发妻和儿子都没有死。 顾淮之来到西梁,柳氏恐怕提前得知了消息,所以故意让人冒充他,离间他与顾淮之的父子关系,让顾淮之对他生出隔阂,此生不愿意再与他相见,这样就不会拆穿柳氏的谎言。 可是没有想到顾淮之看穿了那人是冒牌货,并且让人将冒牌货给绑来王府,是想要交给他来处置? 顾青松压下父子相见席卷而来的强烈情感,打算处理好眼前的事情,再好好与顾淮之解释。 他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柳氏,怒火在心底暴涨,“柳氏,你安排人假冒本王,是不是早就知道淮之的身份?让他编造本王抛妻弃子,随你到西梁成家立业的谎言,挑拨我们父子之间的关系?” “没有,王爷,我没有!”柳氏矢口否认,触及顾青松阴冷的眼神,浑身打了一个冷颤:“王爷,我也是被骗了。当初我救你的时候,想通知你的家人,有人告诉我,你家遭遇了强盗,不禁被洗劫一空,妻儿全都被杀,我这才把你带到西梁来。” “王爷,我也不认识你的妻儿,可能是没有问清楚,弄错了人。也有可能你们家跟村里人不对付,那些人撒谎戏耍我。” 柳氏梨花带泪的模样,显得格外娇美柔弱,伤心欲绝道:“王爷,我们夫妻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我如果是骗你的,当年就会对他们母子杀人灭口,何至于让他们活着来拆我的台?又怎么会带你去杏花村找人?你家住的宅子,确确实实换了一户人家住进去。” -- 第229页 “王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柳氏越说越伤心,“那个人一定是顾淮之让人假冒的,他知道了你的身份,对你的不告而别,对你的功成名就,充满了憎恨,所以让人假扮你,害死了臻儿,让我们夫妻感情破裂。” 顾青松皱紧眉心,柳氏如果误会了,那秦杨呢? 今日必定要将此事弄清楚。 “来人,去秦府将秦副将请来。” 柳氏脸上的表情一滞,很快低下头掩饰眼底的惊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了。 秦杨为了如今的身份地位,一定不会实话实说。 侍卫刚刚离开屋子,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封信:“王爷,有人将信拿来给您,说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请您务必立即查看。” 柳氏盯着顾青松手里的那封信,心里莫名的慌乱,像是有什么秘密即将要浮出水面,心跳特别的快。 顾青松拆开信,看完里面的内容,脸色变得阴郁,浑身散发出骇人的气息。 他猛地拔出侍卫腰间的剑,挥向柳氏挑断她的腰帛,身上的衣衫层层散落,露出里面一片雪白的肌肤,上面布满点点暧昧的红痕,甚至还有手指掐出的指印。 第259章 完了 “啊——”柳氏尖叫,一只手匆匆将衣裳给拢住。 整个人如坠冰窟。 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徐仇花样多,做的时候,她也挺爽,顾青松也不碰她,所以没有阻止徐仇留下痕迹,只要不在脖子上弄出来就好。 谁知道…… “王爷……”柳氏触及顾青松吃人般凶狠的眼神,吓得噤声。 顾青松的眼睛被她身上的红痕刺激的眼睛通红,信中的内容说的便是她不守妇道,与人在华西巷子一间小院里苟且。 并且那个男人的容貌,与他长得极其相似。 顾青松瞬间想到假冒他的人。 “来人啊!将冒充本王的人,押入暗牢审讯。”顾青松勃然大怒,脸色青黑道:“柳氏不守妇道,与人私通,一同关进暗牢,每审讯他一遍不肯说出实情,便割掉柳氏一根手指。” “不要!王爷!不要!”柳氏惊恐万状,跪在顾青松面前求饶:“我是被他强迫的,王爷,我若不肯委身,他就会揭露这件事,我害怕,只好屈服于他。” “拉下去!”顾青松看都不看柳氏一眼。 “臻儿……唔唔……”柳氏的嘴被堵住,侍卫将她拖下去。 徐仇被墨渊扣押在外面,隐约听到里面的动静,看见柳氏狼狈的模样,还有散落的衣衫,露出皮肤上的痕迹,便如五雷轰顶,这要是事迹暴露了,那臻儿会怎么样? 下一刻,便有侍卫钳制住他,将他一并拖走。 院子里瞬间清净下来。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 顾云臻虚弱的躺在床上,从头听到尾,哭得枕头都湿了,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他都看见了,看见是母妃拿匕首扑向大哥哥的。 母妃做了对不起父王的事情,父王要对她动刑。 顾云臻知道母妃错了,可是母妃对他很好,他不想失去母妃。 “父王,求您不要伤害母妃,您可以让她去庙里姑子,臻儿不想失去母妃。” 顾云臻跪坐在床上,给柳氏求情。 顾青松看向虚弱苍白透着病气的顾云臻,通红的眼睛里含着泪,在维护他的母亲,心里的柔软被触动。 他将长剑递给侍卫,大步走向床边,粗糙的手指抹去他眼睛里的泪水:“臻儿,做错事,需要付出代价。”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顾淮之,低声说道:“你不想失去母妃,可她让大哥哥失去父亲,你还想为她求情吗?” 顾云臻点了点头,眼睛里的水雾凝聚起来。 “不可以。”顾青松态度坚决。 顾云臻眼泪成串掉下来,倔强地看向顾青松,希望他心软。 顾青松撇开头,吩咐一旁战战兢兢的婢女:“照顾好臻儿。” “是。”婢女声音发颤。 顾青松下令:“调查柳氏的姘头。” 侍卫领命而去。 顾青松看着躲进被子里,传出哭声的顾云臻,狠心没去管,对顾淮之说道:“我有话与你说,你随我来书房。” “你先收拾好自己的烂摊子。”顾淮之看他一眼,又看向床上的小鼓包,牵住苏晚的手往外走。“母亲一切都好。” 第260章 我今日当做没有见过你 顾青松大步跟着顾淮之走出来:“淮之,我没有抛妻弃子。当年在山上打猎,被人袭击,坠下山崖,被柳氏所救,昏迷了几个月。 她骗我你们被我的仇家杀了,我不信,来了杏花村找你们。顾家祖宅住的不是你们,柳氏带我去看你们的墓穴。” “我始终不肯相信你们遇害,柳氏将我给你娘的东西在当铺赎回来,我便有些信了,你娘说过她不在了,东西便会不在了,否则她会一直收着。”顾青松从袖子里掏出给刘桂香的银饰。 “我一直有打听广陵府乡试名额,不见你上榜。也派人去找过,他们……” 顾青松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突,如何不知道秦杨背叛了他? 顾淮之看他痛苦的模样,不为所动:“为何不进村寻人问一句?” “我……”顾青松那时无法行走自如,又的确被人袭击,相信是有仇家寻仇。 -- 第230页 他怕贸贸然出现,惊动仇人,不但自己无力自保,还会殃及无辜的人。 “这么多年,你有很多机会来杏花村。” 顾青松张了张嘴。 “你想说那时成了西梁国的将军,又重任在身,不得皇命,不可擅自离开驻地?” 顾淮之轻声慢语,道中顾青松的处境,明明是事实,可顾青松却觉得羞愧。 下一刻,便听顾淮之说道:“母亲有孕在身,听说你丧生野兽之口,始终不肯相信,一直找到她生产。因为你的事情,伤心过度,劳累过度,不足月份生下一对弟弟妹妹。弟弟身体病弱,没能熬到几个月便夭折。你手里的银饰,是母亲当掉救弟弟。” “最苦最难熬的日子,她已经挺过来。你既然已经另外组建家庭,有了别的子嗣,我今日便当没有见过你。” 顾淮之眼底一片漠然,波澜不惊:“你若疼惜母亲受的苦,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顾青松心中悲恸,“淮之……” “你当年已经做了选择,选择做西梁的将军,母亲对你而言不重要,如今回头已经毫无意义。” 顾淮之扯着唇角,浮现一抹冷笑:“若我的妻儿死在仇人刀下,必定要手刃仇人血祭才能解恨。” 顾青松愣住了,听出顾淮之的言外之意。 妻儿对他这么重要,死于仇家刀下,他必定要回去报仇,血祭妻儿亡魂,若是这么做了,必定会发现柳氏的谎言。 那时候他想手握权势,再回去手刃仇敌,柳氏说仇人已经死了……再多的不由己,不过是不够有心。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苍白。 他已经忘了,当初拼杀的初心。 以至于与妻儿生离多年,叫他们吃太多的苦,莫怪顾淮之不肯原谅他。 顾青松想到他在为顾云臻求医问药,发妻抱着病重的儿子四处求医,最后承受丧夫之痛后,还要承受丧子之痛,他便心如刀割,痛恨起自己的愚昧蠢笨,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这时,侍卫匆匆而来,禀报道:“王爷,调查清楚了。假冒您的人名唤徐仇,住在华西巷,与柳氏认识了七年。” 第261章 负荆请罪 七年! 顾青松脸色铁青,甚至怀疑两个人七年前,便已经有染。 尤其徐仇长相与他相似,令他恶心反胃! “还查到什么?” “秦杨的大舅兄在柳家茶庄铺子做掌柜,徐仇做了一个局,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将上等的茶叶卖给钱清,卷走了几千两银子,这个窟窿由钱清填补,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柳家没有叫钱清偿还,反而将人安排到庄子上去做事。” 侍卫疑惑的地方,顾青松却是明白了,或许这个局就是柳氏联手徐仇为秦杨做的,为的就是叫秦杨背叛他,骗他发妻和儿子全都死了。 顾青松脸色黑如锅底,准备去暗牢亲自审问柳氏。 突然,门仆匆匆而来:“王爷,秦副将来了,在门口负荆请罪。” 顾青松面色阴郁的走向门口。 府门开了一扇侧门。 秦杨没有穿上衣,背着一根荆条,跪在寒冽的冬日里。冷风肆虐,他冻得皮肤发青,腰杆却挺得笔直。 “王爷,属下来请罪!”秦杨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站在几步之远的顾青松,冻得牙关打颤,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属下当年参加庆功宴回来,喝得醉醺醺,回到钱氏的屋子里,瞧见床上有人睡觉,便没有多想,以为是钱氏,便动了她。后来才发现是王妃。” “属下想跟您坦白请罪,后来顾惜家人,一时糊涂这才隐瞒下来,反倒落了把柄在王妃手里,她拿此事要挟属下,为她办事,骗你在大周的妻儿已经亡故。” “顾淮之来了西梁,我担心事情暴露,将此事告诉柳氏,她命我将顾淮之灭口,免得你们父子相认,拆穿她的谎言。” 秦杨在悔恨道:“我知道大错铸成,不能再一错再错,上门来请罪,无论王爷如何处罚,我都甘愿领罚。” 顾青松没想到这才是秦杨背叛他的理由,不由觉得心中悲凉。 若无顾淮之那番话,顾青松听到秦杨的忏悔,定会将他处以极刑! 如今回过头去想想,当初他为了报仇,所以想要权势。有了权势之后,这重身份让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既然大仇得报,就该卸下这一身责任,重回故乡。 而非为了顾云臻,留在了西梁。 他虽然不喜欢柳氏,但是柳氏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便是他的责任。 因为这一份责任,他背弃了远在大周等他的原配妻儿。 小儿子的死,也有他不可推卸的一份责任。 秦杨固然有错,可大错特错的人是他! “秦杨,你在我身边有六七年,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以将后背托付给对方的人,从未想过有一日你会背叛我。” 顾青松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悲凉:“你我之间的情分就此一笔勾销,你走吧。” “王爷——”秦杨震惊地看向顾青松,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顾青松摆一摆手,往府内走去。 门仆将门关上。 顾青松去往暗牢。 躲在暗处的柳父看见顾青松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阴鸷。 第262章 十面埋伏 -- 第231页 “父亲,您不去救姐姐吗?”柳荣然咬牙切齿:“顾青松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如果不是姐姐,他早就死了,哪有今日的大造化?” “他现在是异姓王,我们一介商贾怎么跟他斗?你姐姐做事太冲动,被他抓住把柄在手里,想要救人还得从臻儿身上下手,让他逼迫顾青松放人。” 柳父从来不是善茬,顾青松敢这么对他的女儿,必定要叫他付出代价:“他不是在意大周的那个女人?他打算清算,不会轻饶我们一家。你现在收拾东西,逃回大周去,抓了他在大周的原配妻儿,可以做我们家的保命符。” 柳荣然眼底闪过狠毒,对顾母等人动了杀心:“他敢动姐姐,我就让他跟大周的原配阴阳两隔,到阴曹地府去团聚!” 丢下这句话,柳荣然回屋去收拾包袱,从后门准备逃走。 一出后门,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柳荣然吓得脸色煞白。 墨渊冷声道:“有劳柳公子随我走一趟。”不等柳荣然开口,剑柄猛地敲击在他的后脑勺。 柳荣然倒在地上。 墨渊将人拎起来,丢进马车里,继续蹲人。 柳父看到这一幕吓得退回府里去,直接去顾云臻的屋子,打算利用顾云臻逃命。 他想到柳氏对顾淮之做的事情,只希望能够成功。 顾青松敢抓他儿子,顾淮之折在他们手里算是给顾青松一个教训! —— 顾淮之与苏晚从府里离开后,乘坐马车回宫。 “娘之前守在家乡,虽然有在等他,如今愿意进京居住,可见已经准备忘了他。这么多年过去,娘渐渐从伤痛中走出来,在她心里最重要的是你和二弟、三妹。” 苏晚从后面抱住顾淮之,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你不用勉强自己,不想认,便不去认。我相信娘是个果决的人,知道他的情况后,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顾淮之握住她的双手,“比起他活着另娶妻子,有了别的子嗣的消息,母亲宁可他是死了。可她对自己人,向来宽容。 他再如何背信弃义,对不起母亲,仍旧是我和三妹的父亲,母亲从心底是希望他好,只是难免叫她伤心难过。” 苏晚想到顾母对她的宽容,陷入了沉默。 顾淮之并不愿意将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只怕顾青松不会轻言放弃,母亲迟早会知道。 “母亲知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永远活在母亲心里,因为他在母亲心里还是最初的模样,为了这个家而丧生野兽之口。 若知他成家立业,虽然会一时伤心,等她重拾心情,忘记长兴王,会真正过上自己的人生。” 在苏晚心里顾母是一个心智坚韧的人,一定能够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你说得对。”顾淮之笑了,转过身来,将苏晚拥进怀里,“母亲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荒废在他身上。” 马车缓缓驶过一条小巷,静寂的巷子里,只有车轱辘碾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突然,埋伏于巷子两边的人,搭起弓箭,在箭镞上点上火,对准缓缓驶来的马车拉开弓箭飞射而去。 第263章 真相大白 带着明火的箭破空而去,直击马车。 赶车的戚十六,拔出剑挡下火箭,快速从怀里掏出两个弹丸,分别扔向巷子两边的墙头,「砰」地一声炸开,一阵浓雾弥漫,埋伏在墙头的人吸入毒烟,纷纷倒下。 苏晚掀开帘子,看一眼冒着白烟的墙头:“十六,你去看看是什么人。” “是。”戚十六身姿矫健,攀跃而上。 将挂在墙头上的人,拎着直接扔下去。 顾淮之翻看一下,确定这些人不过是普通雇佣的护卫。 苏晚拔出箭囊里的箭,检查一下箭镞,发现涂抹了剧毒。 不禁冷笑一声,“柳氏这是让我们有来无回。” 这时,墨渊驾驶一辆马车赶来。 “主子,柳贸在长兴王府没有出来,属下派人守在门口。柳荣然已经抓到,您打算如何处置?” “关押起来审问。”顾淮之睨一眼地上的护卫:“这些人送去给长兴王。” “是。”墨渊将人拎到车上。 戚十六跟着一起帮忙。 墨渊又返回去长兴王府。 苏晚想到顾云臻:“长兴王会怎么对柳氏?” 她担心会心软。 “他如何对柳氏是他的事,柳氏犯在我头上,结局已定。”顾淮之眸光晦暗,不可能会放过柳氏。 苏晚放下心来:“我们别等年后再回大周,明日就启程吧?二弟和三妹跟江老先生隐居学习,只有娘一个人在京城,她会孤独。” 她最担忧的是柳氏会作妖,派人去大周对顾母动手。 虽然有人保护顾母,但是柳氏手段下作,就怕防不胜防。 “好。”顾淮之应下。 —— 长兴王府。 阴气森森的暗牢内,墙壁上挂满了刑具,上面血迹斑驳。 徐仇与柳氏被关押在一间暗牢里。 长兴王站在门口,听到里面传出隐忍地痛苦呻吟,脸上毫无波澜,橘色的火光印在他脸上,化不去脸上覆盖的一层寒冰。 门板上开了一道四方小窗,他清楚的看见徐仇身上布满鞭子抽出深深浅浅的血痕,嘴很硬,只字撬不出来。 -- 第232页 柳氏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根小手指被切掉。 “王爷。”侍卫上前问道:“您有何吩咐?” 长兴王沉吟道:“将两个人分开审讯。” 侍卫心底惊讶,什么都没有问,进去吩咐里面行刑的人,将人给分开。 不一会儿,侍卫将徐仇给拖出来。 徐仇大口喘气缓解疼痛,满头冷汗,额头上的青筋根根突起,一双布满恨意的眼眸,死死盯着门口的顾青松。 「哐当」一声,徐仇被关进隔壁一间暗牢。 顾青松等了两刻钟,方才进入徐仇的审讯室。 徐仇双手被铁链吊起来,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侍卫手里拿着烧红的烙铁,就要往他胸口上按上去,看见顾青松进来,立马站在一边。 “王爷。” 顾青松摆一摆手,示意他们退后。 徐仇鼓着双眼,凶狠的瞪着顾青松。 “徐仇。”顾青松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鼻梁上贴着一道假伤疤,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张脸哪一处和他不同:“柳氏受不住刑罚,已经全都招了。你们七年前……” 他刻意停顿一下,仔细观察徐仇,看徐仇瞳孔一紧,骤然紧张起来。 顾青松不动声色道:“本王给你一个机会,你如实交代,柳氏若没有撒谎骗本王,本王便成全你们。” 徐仇紧紧盯着顾青松,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柳氏全都交代了? 交代了什么?臻儿的事情交代了吗?或者柳氏什么都没有说,是顾青松在诈他? 顾青松的面容霎时间变得阴冷,狠绝道:“若她还在妄图欺骗本王,便送你们去黄泉路上作伴。” 徐仇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慢慢分析顾青松的话。柳氏这个女人贪生怕死,一定不会交代顾云臻的身世! 没有人比他清楚,顾青松根本不喜欢柳氏,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碰过她。柳氏与他有染,顾青松只会觉得男人的尊严受损。 顾云臻不是他儿子一事,事态便格外严重,顾青松知道顾云臻的身世,不会这么平静的审问他,早就当场一剑刺死他们两个,又何须大费周章的逼供? 柳氏很清楚,什么都能说,这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我和柳氏七年前认识,她说我长得和她的爱人很像,出手帮助我几次。她长得漂亮,又温柔体贴,为我排忧解难,很难不对她动心。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已经成亲,只知道她死了一个男人。后来知道她是堂堂长兴王的女人,我害怕,也退缩过,但是她不愿意放我走,将我圈养起来。若是敢逃走的话,她有得是手段对付我,一直维系这段见不得光的感情。” “她昨日去见我,将她与你之间的事情告诉我,并且央求我扮演你,挑拨你与顾淮之的父子感情,只要我成功了,她就会给我自由,我一时头脑发热答应下来。” 徐仇切齿道:“没想到顾淮之很机警,很快发现我的不对劲,让人把我抓起来。除了这些,再没别的了。” 顾青松蹙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徐仇太过坦然了,他与柳氏有染,并且假扮他的事情,没关进暗牢之前,就已经被挑明。之前他说柳氏已经全都招供,徐仇分明很紧张。 后来观察过他之后,突然间就变得很平静,主动招供出来。 何况,他与柳氏之间有私情,就算他逃走了,柳氏也不敢大张旗鼓对他做什么。 秦洛去调查了一番,这么多年来,柳氏没有安排人盯梢徐仇,他有的是机会逃走,但是他没有逃。 最开始暴露身份的时候,徐仇还在维护柳氏,像是有什么把柄在柳氏手里。 如果徐仇爱柳氏,方才他说柳氏招供了,按照正常的心理,徐仇该要反驳,或者是极力撇开柳氏,说是他强迫柳氏之类的话。 一定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被他给忽略掉了。 骤然间,顾青松想到徐仇与柳氏认识了七年。 七年…… 那时候他与柳氏还没有成亲。 后来是因为柳氏有孕…… 顾青松脸色铁青,很想否定这个荒诞的想法,但是一旦有这个念头,便压制不住的疯涨。 毕竟顾云臻离月份提前一个月出生,柳氏骗他是早产,这样一想,便有迹可循! 他拿起侍卫手里烧红的烙铁,压在徐仇的胸口,目光阴沉:“徐仇,本王说过,你如实交代,会成全你们一家三口。你没有握住机会,莫怪本王心狠手毒。” 徐仇惨烈地嚎叫,听到顾青松的话,眼底闪过惊恐。 顾青松捕捉到,心底似塞了一块寒冰。 不用再多说,他心里已经清楚。 “杀了。”顾青松丢下烙铁,走出暗牢。 这时,有侍卫来禀报:“王爷,苏神医的人,送来一堆人,是埋伏在半路刺杀他们的人。” 顾青松目光凛冽,哪里会不明白? 柳氏派人刺杀顾淮之灭口! “带到这里来。”顾青松丢下这句话,去了柳氏的暗室。 柳氏疼得浑身蜷缩起来,身上的衣裳被冷水泼的湿透,阴风阵阵,冻得她颤抖。 听到动静,柳氏睁开眼睛,看见顾青松的一刹那,眼睛里迸发出亮光,点燃一抹生机。顾青松还肯过来,是因为顾云臻求情,愿意饶她一命吗? -- 第233页 “王爷,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臻儿不能没有母亲。我愿意这辈子青灯古佛,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罪,替姐姐和淮之祈福。” 柳氏突然灵光闪过,伸出一只手抓住顾青松的袍摆:“王爷,我可以去大周,跟姐姐解释清楚,是我当初糊涂将你给带走。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他们,没有抛妻弃子,请求她原谅你……” 顾青松隐忍着一剑杀了她的冲动,冷声说道:“柳氏,云臻是谁的孩子,还需要本王告诉你?” 他蹲下来,手猛地掐住她的下颔,力道大的似要捏碎了:“徐仇全都招供了,你还想骗本王给你养野种?” 柳氏心中惊骇,眼底布满恐惧,张口想要解释,一群侍卫将昏倒的护卫扛进来扔在地上,用冷水泼醒了。 她看见这些人,吓得魂飞魄散。 这些人落在顾青松手里,难道刺杀顾淮之没有成功? “王……王爷……” 顾青松恨不得将这个女人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她,他便不会妻离子散。 妻儿受尽苦楚,小儿子夭折。 他为一个野种祈福,四处寻求名医! 顾青松几乎从齿缝中挤压而出:“你还有什么事欺瞒本王,今日一并交代了。你若不实话实说,云臻与柳家老小,全都下去给你作伴!” 柳氏脖子似要被掐断,喉咙里发出嗬嗬声,手抓住顾青松的手腕,痛苦地说道:“别……别杀他们,我……我说……我……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我……我骗你的……啊……” 顾青松将柳氏甩在地上,看向一旁醒过来,吓得面无人色的护卫,切齿道:“你们将她千刀万剐,一共三千刀,若少一刀叫她提前死了,你们替她受了。” 第264章 又爱又恨 护卫们纵使见过无数血腥的场面,但是凌迟的酷刑,却是头一回见。 若是作为观刑人,他们至多就是心里稍有些不适,不是不能适应。 可若是行刑的人是自己,并且自己的命运也身系在手里这一把薄薄的锋刃上,心理上所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 侍卫们在一旁虎视眈眈。 护卫们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一刀下去,柳氏痛得嚎叫,眼睁睁看着锋利的薄刃割破双腿双臂,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剧烈的疼痛拉拽她的神经,浑身不受控制的痉挛,想要放声嘶喊,倒在地上打滚减轻痛苦。 柳氏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最是娇生惯养,怕痛极了。就连生孩子的疼痛,都让她生不如死,可如今这活剐的刑罚,比那疼痛要痛上百倍、千倍! 绝望席卷着柳氏,她满头冷汗,死死地看着一旁冷眼旁观的顾青松,柳氏第一次感到后悔。 后悔招惹上这没有心的男人! 纵然两个人之间没有感情,可她跟他七八年,他还不知自己当初使计让他和妻儿分离,仅仅只是撒谎骗他,刘桂香和顾淮之死了,叫他给别的男人养孩子,居然能够对她这么残忍! 无止无尽的痛,折磨她的躯壳,撕扯她的灵魂,叫柳氏神智崩塌。 她只求一个痛快。 “顾……顾青松……你……你顾念……这些年……情分……” 我求求你,一刀杀了我! 给我死个痛快! 可柳氏疼得嘴里只剩下喘气声,说不出半个字。 顾青松看她清秀的面容,因为痛疼而扭曲,那双眼睛在暗牢中的火光照映下,毫无半点生机,存了强烈求死的渴求。 柳氏额头上青筋狰狞,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杀了我。 顾青松面无表情,在她的注视下离开暗牢。 里面传出柳氏绝望的嚎叫,仿若自地狱中传来,在这个阴气森然的暗牢里,显得格外惨烈。 他离开暗牢,寒冽的风吹卷而来,身上沾染的血腥气似被吹散了。 顾青松去往顾云臻的院子。 守在门口的婢女请安道:“王爷。” 屋子里传出「嘭咚」闷响声。 顾青松立即推开门进去,大步迈进内室,只见顾云臻盘腿坐在被褥凌乱的床上,神色很慌乱,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父王。”顾云臻小声地唤道。 顾青松目光落在顾云臻的脸上,仔细一看,还有几分像他。 只要一想到他是柳氏找的替身生下的孩子,顾青松心里涌起恶心与排斥,无法正视这个他发自内心疼爱的孩子。 在他正视自己犯错,侵犯到柳氏之后,得知孩子的存在,他选择接纳这个错误开始,是真心的喜爱顾云臻。 纵然知道他真正的身世,顾青松没有办法一下子剥离对他的情感。 即爱又恨,不过如此。 他询问跟进来的婢女:“方才谁来过这里?” “柳老爷。”婢女回了一声,突然讶异道:“咦,怎么不在?” 顾云臻脸色白了几分,心提到嗓子眼,睁大眼睛盯着顾青松,透着几分无措和无辜。 顾青松冷着脸,将顾云臻从床上拎下来,掀开床板,一个地道口出现在眼前。 第265章 不要丢下我 “父王!”顾云臻小手抓住顾青松的手指,又黑又亮的眼睛里,噙着眼泪,“外祖父说有人要抓他,从臻儿的地道里逃生。他已经走了有一会儿,您别抓他回来好不好?” 顾青松想将顾云臻甩开的手一僵,回头看见他苍白稚嫩的脸,萦绕着病气,到底是不忍心。 -- 第234页 “我抓他回来,是为了保护他。”顾青松打了一个手势,暗处的侍卫瞬间进入地道去抓柳贸。 他的心情并不轻松,柳氏被他凌迟处死,柳贸逃走了,就怕会玉石俱焚,做出伤害顾淮之,甚至是刘桂香的事情。 只有将人囚禁在眼皮子底下,才觉得安全。 “是这样吗?”顾云臻想要相信心底最信赖的父王,但是见识过他对母妃的无情之后,心里有些畏惧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会原谅母妃吗?” “不会。”顾青松不会再继续抚养顾云臻,即使他的年纪尚小,却也是懂得思考的年纪,有些事实越是遮掩,日后更容易引起没有必要的误会。 所以他蹲下来,平视他小心呵护长大的男孩儿,神态认真的说道:“每个人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你母亲与别人怀上你,冒充是我的孩子,以此得到名分。你娘让我替别人养了五六年的孩子,暗中迫害我亲生的孩子。” “臻儿,养你这么多年,我付出的是真感情,得知你的真实身世,对你没有一点感情是假,但是我无法将你留在身边。” 顾青松冷肃的面容十分黯然,看见顾云臻会让他想起自己被柳氏耍得团团转,还有死去的小儿子。 他无法心无芥蒂的去接纳顾云臻。 “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父母,你是无辜的孩子。”顾青松看着顾云臻咬住他自己的嘴唇,泪珠子大滴大滴往下掉,无声的哭泣,心里同样难受,撇开脸不去看他:“你的身体需要人医治,我将你送到白马寺明觉大师身边。” “不要!”顾云臻一开口,绷不住了,嚎啕大哭:“我不要!你就是我的父王!我要跟着你,哪里都不要去!父王,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我没有娘,只有父王了!”顾云臻哭得鼻涕泡冒出来,手指紧紧的抓住顾青松的手,即将要被舍弃的恐慌席卷着他,极力的祈求:“父王,别不要我,我会乖乖的,以后不生病,不看郎中好不好?” 柳氏的绝望,顾云臻的恐慌,让顾青松想起了刘桂香。 她一个人带着几个孩子,穷困潦倒,小儿子病重,没有银钱医治,她那时候心里该有多绝望和惶恐啊? 如果他在她的身边,他们的小儿子,就不会夭折,如今还活着。 顾淮之也不会不认他这个父亲。 这一辈子,饶是功成名就,可他却不配为人夫,也不配为人父,只对得起西梁国的君主。 顾青松狠心道:“冬雪,给他收拾行囊。” “是。”冬雪手脚麻利的将箱笼收拾好。 顾青松也写好一封信,交给秦明,让他护送顾云臻去白马寺,并且将信亲自交给明觉大师。 将府里的家产,分了一半捐做香油钱,足够白马寺将顾云臻抚养成人。 第266章 各自安好 “父王,我不要走,不走。”顾云臻抱住顾青松的双腿,哭得嘶声力竭:“不要丢下臻儿,您说过等臻儿长大,会教臻儿骑马射箭,您都忘了吗?” 顾青松眼眶瞬间红了,却依旧没有心软,将顾云臻的手指掰开:“往后你姓徐,冬雪会留在身边照顾你,待你成人之后,会有一笔钱财给你,你将来想做什么都可以。” 秦明立马抱起顾云臻走出去。 顾云臻挣扎着,嘶喊着:“父王——” 顾青松背过身去,不再看满脸涕泪的顾云臻。 很快,秦明一行人便离开长兴王府。 不一会儿,秦洛也从地道里爬了出来。 “王爷,人给逃了。” 顾青松神色晦暗,下令道:“你带人快马加鞭赶回大周,守在桂香身边,一旦发现柳贸的踪迹,将人擒获。” “是。”秦洛领命而去。 顾青松望着空荡荡的屋子,萦绕着淡淡的药香,心里也似空牢牢。 他离开院子,打算去往书房,好好思索该如何修复与顾淮之的父子情,再如何求得刘桂香的谅解。 侍卫裹挟着血腥气而来,禀报道:“王爷,那几个人剐了柳氏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他们如何处置?” “发配边关做苦役。”顾青松揉一揉眉骨,打算现在进宫去找苏晚,了解一下这些年顾家的情况。 —— 瑶光殿…… 顾淮之坐在火炉边,墨渊在向他禀报:“主子,审问过柳荣然,他为了活命,全都招供了。当年柳氏为了得到长兴王,柳氏找人堵截他,想要做一局美人救英雄的戏码,没想到长兴王有拳脚功夫,打断了人一条腿。 柳氏生出一计,安排仇家寻仇的戏码,在长兴王打猎的山上埋伏「刺杀」,最后掉落山崖,柳氏将人给捡走,带到了西梁国,长兴王昏迷了一段时间……” 他事无巨细,将顾青松如何被柳氏算计,又是如何一句接一句的谎言,戏耍于股掌之间。 顾淮之垂下眼帘,注视手里的信件,内心毫无波动的听完墨渊的陈述,仿佛说的故事与他无关。 良久,顾淮之将信折上:“他知道了?” 墨渊摇头。 顾淮之唇角浮现一抹冷嘲:“不用告诉他。” “是。”墨渊询问道:“如何处置柳荣然?” “没抓到柳贸?” “他一直藏在长兴王府,我们是大周人,不可大动周章闯入长兴王府抓人。在王府盯梢的人,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多半是逃走了。” -- 第235页 “柳荣然留着,日后有用处。” “是。”墨渊退下。 苏晚将箱笼收拾好,来到顾淮之身边,见他神色疲倦,跪坐在他身边,给他按揉额角:“你先休息一会,等下我们去找太上女皇向她道别。” “好。”顾淮之握住苏晚的手,将她拉进怀里,下颔抵在她的脑袋上,轻轻蹭了一下:“你如果是母亲,你会如何做?” “各自安好吧?”苏晚认真想了想:“娘的性格很刚烈,只怕也是眼底容不下沙子,这么多年过去,有没有这个人,都不重要了,只想好好带着孩子和孙子。” 第267章 物是人非 苏晚这么说是有一点依据,顾母虽然一直在等顾青松,那是因为两个人感情正浓的时候,顾青松突然失踪,那时候的他在顾母心中是她的天。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乍然知道他的存在,得知顾青松的情况,心里厚重的滤镜破碎,不得不面对现实,难过,心酸,悲楚,最终会是释然,觉得也不过如此。 惦记了大半辈子的人,他有自己的人生,她想必只有祝福。 相比起顾青松,顾母更多的是在意自己的子女。 若是几个孩子都不接纳顾青松,顾母不会给他半点机会。 顾淮之一怔,薄唇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我们得多努力一下。” 苏晚老脸一红:“我才十六岁。” 放在现代还未成年呢。 顾淮之低笑:“不小了。” 他托起苏晚的下颔,深目打量她一下,勾唇道:“也可以再养一养。” 苏晚心底荡起一圈涟漪:“你不睡的话,我们现在就去见太上女皇。” “走吧。”顾淮之亲一亲她的唇角,放开了怀里的人。 两个人一起走出瑶光殿,宫婢传话道:“苏小姐,长兴王想见您。” “你告诉他在我这里得不到任何想要的答案和帮助,他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苏晚顿了顿,语重心长道:“你再传给他一句话,不是所有的人站在原地,一成不变,须得知晓物是人非。” 书中的剧情,顾母死了,顾青松到结局都没有回过大周。 既然如此,顾青松的存在与否都不重要。 宫婢愣怔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去给长兴王传话。” 苏晚握住顾淮之的手往前走,像是在宽慰他,又像是有感而发:“有的等待,只是为了一个结果。” 顾淮之缄默不语。 静安殿门口的女官,瞧见两个人的时候,福身请安,“你们在这稍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有劳了。”苏晚道。 女官入内,不一会儿便出来,“太上女皇请二位进去。” 苏晚与顾淮之入内,太上女皇端坐在黄花梨椅子上,两个人行礼,苏晚径自道明来意:“太上女皇,今日过来叨扰您,是向您道别,明日我们回大周。” 太上女皇锐利的眸光落在苏晚脸上,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还以为你们要过完年才走,多留几日都待不住了?” 苏晚看见太上女皇眼中的惋惜和失望,选择保持沉默。 “你不必担心朕对你们如何,戚敏答应留下来继续做她的女皇,负责教导好魏流音。 你是个可塑之才,魏流音虽然比不上你,但是她有一样胜过你,她心里有西梁的子民。” 太上女皇阖上眼,拨动手里的佛珠:“不管你承不承认,你有一半西梁国的血脉,便是西梁国的皇女殿下。纵使你对它弃如敝履,它都是你的靠山。” 苏晚一愣。 “回去吧,朕乏了。”太上女皇下逐客令。 苏晚和顾淮之跪下来,给太上女皇磕头,“多谢您。” 太上女皇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方才睁开眼睛,只来得及看见两道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默了良久,她问旁边的女官:“苏晚这是没有原谅朕做的事?都不叫一声皇祖母。” 第268章 道别 女官「噗嗤」一声,笑道:“您对殿下太严肃了,她认为您不喜她呢,怎敢贸然亲近您?” 太上女皇:“……” 她心中郁结,却又忍不住吩咐道:“你去通知戚敏,叫她拟旨,派使臣随苏晚回大周,告诉大周皇室,苏晚救驾有功,是西梁国的恩人,西梁国的铁骑可供她驱策。” 这是堂而皇之的告诉大周,苏晚是西梁国要护的人,你们可别欺负了。 女官高兴的应下来:“奴婢这就去通传给女皇。” —— 苏晚与顾淮之去往明心殿。 戚敏与姬玄正在对弈。 小两口过来,戚敏收了棋局:“你们来的正好,一起用晚膳。” “好啊。”苏晚应下,直接坐在戚敏身边,“我们是来道别的,明日一早启程回大周。” 戚敏笑容一滞,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姬玄,苏晚的这个决定太过突然。 “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苏晚简短的说明顾青松与顾淮之的关系,“我不放心婆母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大周,陪她一起过年。” 戚敏舍不得苏晚,这是一家人团圆第一个年,但是她能够体会苏晚的心情,尤其是顾母对苏晚的照顾,她心中感激顾母。 “明年你们有空来西梁,或者我和你爹得空回大周陪你们过年。” -- 第236页 戚敏到底没有强留,看一眼顾淮之和姬玄:“我们娘俩有体己话要说。” 姬玄有话交代顾淮之,两个男人去了偏殿。 “我留在西梁,大周的事情便由你主持大局。”姬玄取出一块令牌给顾淮之:“你们早点回去也好,太后与太子无人压制,就怕沦陷在他们手里。你们的路,又要艰难一点。” “皇后与首辅不倒下,太子与太后便无法翻身。” 皇后背后有赵巍,地位极其稳固。 “你回去之后,将景云的身份告知皇后,直接将他推上位,你手里把持摄政王府的权势,能够辅佐景云,代为执政。” 姬玄之前便看重顾淮之,如今顾淮之是他的女婿,更放心将大周托付给他。 “是。”顾淮之应下。 姬玄低声道:“好好善待昭儿。” 顾淮之神色认真:“此生必不相负。” 姬玄忽而一笑:“你若负她,不必本王出手,她也会收拾你。” 顾淮之想到苏晚眉眼柔和:“甘之如饴。” 两个人要离开西梁国的消息在皇宫中传开,魏央与皇夫、一双儿女来了,太上女皇也来了,大家围坐在一桌用晚膳,欢声笑语不断,没有离别的哀愁,其乐融融。 而秦府里,灯火通明。 秦杨收拾包袱,钱氏在他身边抽泣:“相公,你这是要去哪里?你走了,我们娘几个咋办啊?” “你们在这里等我,最多一年我会回来。” 秦杨打听到消息,顾青松将顾云臻送到白马寺,那个孩子是柳氏与徐仇所生,顾淮之不肯与顾青松相认,父子之间隔阂很深。 而他是促成这一场误会的关键人物,打算曲线救国,去大周一趟向顾母请罪,并且跟顾母解释清楚原委。 钱氏呆住了:“一年?” 秦杨没打算解释,推开挡在面前的钱氏,披上大氅大步踏入夜色中。 “相公,相公——”钱氏追出来。 秦杨充耳不闻,翻身上马,朝城门疾奔而去。 第269章 憧憬 冬夜很寒冷,深黑的天空下起白雪。 顾青松着深衣,立在窗前。 地上铺上一层银白,满府装点的红,衬得煞是好看。 顾青松感受不到丁点新年临近的喜庆,只有这雪夜无尽的冷意。 他不禁想起在杏花村最后一个新年,那时顾淮之是一个秀才,地里收成好,山里也收获颇丰,除夕前一日,他给顾淮之与刘氏买了新衣裳,进家门的时候,看见刘氏将最后一针缝好,咬断线,回头朝他一笑:“孩儿他爹,你回来的正好,快去洗个手,试一试这衣裳可合身?” 他愣住了,站在门口,任由刘氏拿起新做好的新底衣在他身上比划,最后往他怀里一塞,催促他去换。 顾青松洗完手,将衣裳换上,才发现这一身衣裳是细棉布。 这是家里落魄后,他时隔多年,再一次穿上细棉布。 他脱了下来,递给刘氏:“我一个粗人,穿这样好的衣裳做什么?这衣裳改一改,给淮之穿。” 刘氏瞪他一眼:“淮之还在长身体,穿得太好了,一蹿个儿,这衣裳就浪费了。你先穿着,等穿不了,再改一改给淮之穿。” 顾青松那一夜久久没有睡着,家里条件改善一些,但是妻儿还得节省过活。 大约二更天,刘氏起夜,他闭上眼睛,感受到她点起一盏油灯,取来一盒药膏,挖出一块药膏放在手心焐化了,方才擦在他的后背上。 顾青松这才想明白,为何一向节俭的刘氏,为何给他换细棉布衣裳,全因他后背上的伤。 等她睡熟了,他翻过身来,抱住刘氏,从枕头底下取出新买的银簪子,戴在她的头上。 第二日蒙蒙亮,他去一趟山里,挖了一麻袋冬笋回来,天已经黑透了。 刘氏换上新衣裳,头上戴着那一根银簪子,笑容盈盈地站在门口等他归家。 那一日也是这样的雪夜,一家人全都换上新衣裳,围坐在火炉子旁边。 顾淮之与他讲书院里的见闻趣事,刘氏在一旁香煎芋头,火炉上吊着小锅子,温着一壶酒。 火光照得刘氏眉眼温婉,她听闻顾淮之说瑞雪兆丰年,憧憬着来年继续有个好收成,能够多攒一点银钱,日后做点小买卖,他不用整日里在山里打猎,害怕他会遇见危险。顾淮之能够静心念书,不必为赶考的盘缠忧心。 她大约是开心,那一晚说了很多,就连顾淮之日后高中了,就该要娶妻,家里会有一点薄产,这样可以多给一点聘礼,给新娘子做面子,叫江家知道顾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因为顾淮之前途光明,便会瞧不起江觅雪。 他们看中了,外人就不会说新娘子高攀的闲话。 顾淮之幽幽地说一句:“若是我考砸了呢?” 刘氏被噎住,干瞪着他,立即让他呸几声,连说童言无忌。 顾淮之自然没有照做,反而颇为无语的喝了一口酒。 刘氏对他的不满增加了一倍:“你小小年纪就喝酒,今日是除夕,我不骂你,罚你不许吃香煎芋头。” 顾淮之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盯着锅里兹啦兹啦响,冒着香气的芋头,好一会儿,转开脸呸了几声。 刘氏登时笑得开怀,给他铲了好大一块芋头。 -- 第237页 他静静地听着,看着母子俩斗嘴,心里被暖意填满。觉得她想得太长远,但是氛围太好了,他也忍不住构想了她描绘的日子,觉得格外有盼头。 可惜往后的日子,没有如刘氏构想的那样发展。 他离开了母子几个,在别国做了将军,其他女人在他身边享福。 刘氏没有开一间铺子,日子穷困潦倒,承受「丧夫」之后,继而又遭受小儿子夭折的痛苦。 顾淮之没有高中,也没有娶江觅雪,而是娶了官家大小姐。 顾青松不禁想起苏晚让宫婢传来的两句话,像是喝了黄连水一般,苦涩的滋味从嘴里一直蔓延到心底。 回顾了在杏花村的前半生,天色微微亮了,顾青松去沐浴,换一身朝服去上早朝,准备找顾淮之好好谈一谈。 方才到宫门口,便听到议论声,大周的使臣已经启程离开。 他追问之下,得知顾淮之与苏晚也在其中。 当下骑马追到城门口,询问了守城门的士兵,方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开许久,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他只怕是追不上了。 漫天的雪花,仿若落在心底,凝结成了寒冰。 顾淮之不愿与他相认,就连一个地方,也不愿同他多待,可见对他的成见有多深厚。 顾青松苦涩难言,寥落的回了长兴王府,看着偌大的府邸,心底的洞似乎破的更大,心脏空悠悠的着了不底。 妻儿都在大周,西梁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没有任何的意义。 顾青松陡然清醒过来,似乎想通了什么,大步流星去往书房,取出了兵符,策马奔向皇宫,向女皇请求夺爵,准许他辞官回乡。 魏央诧异地看向神色诚恳的顾青松,目光落在兵符上,对于顾青松的事迹,她有所耳闻,知道他这般举措是为了什么。 “你要想清楚,当初是你的不尽心,不尽责,才让你们夫妻、父子分离多年。在他们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如今你的角色对他们而言,可有可无。若是舍弃了西梁异姓王,回到大周并没有得到他们母子的原谅,你不会后悔?” “陛下,当年想要微臣想要权势,而西梁那时武将紧缺,微臣能够用最短的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再回到大周找到谋害我的仇家。 事情没有微臣想的这样简单,在其位谋其政,微臣得到自己想要的,同样的失去了自由。 虽然功成名就,但是不能轻易的回乡。那时候却忘了,爬到如今的地位的最初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回大周,为他们一家报仇。 可他最后却是本末倒置。 落到如今的苦果,他怎么样都得咽下去。 魏央准了。 顾青松磕谢皇恩,只觉得浑身热血奔腾,回了府邸,将家业交给管家处理好,再到大周与他汇合,随意收拾包袱,便往大周去了。 第270章 被人堵住 顾淮之与苏晚担心柳家的余孽,会到大周对顾母不利,一路上不敢如何停留,只有实在受不住了,才会找一间客栈梳洗,吃一顿饱饭,再快马加鞭继续赶路。 原本三个多月的路程,被他们缩短了将近一半,两个月便到了大周。 去西梁时满京城的枯黄,回来时已经初春,草地、枝桠全都抽出新绿,结出花苞。 苏晚掀开帘子,一眼望去,野外绿草茵茵,空气都是清新的味道。 身上厚重的棉袄,已经换成单薄的春衫。 “终于回来了!”苏晚扬起脸,霏霏细雨落在她脸上,一阵冰凉,激得她手臂上起了毛栗子:“我浑身骨头都要颠簸散了,再赶十天半个月的路,你得找个郎中,把我的骨头一节一节给复位。” 顾淮之将一件薄披风披在她的肩膀上,“虽然是春日的节气,但如今还是倒春寒,外头寒冷,你多穿衣,莫要染了风寒。” 苏晚兴奋劲儿一过去,切切实实觉得冷,她抖了抖,似要将寒气给逼出去,连忙放下帘子,脸上的笑容从望见京城的城门开始,就一直没有落下来过。 “你没有告诉娘我们来了吧?待会给她一个惊喜!” 苏晚都打听好了,顾母待在京城闲不住,在她的医馆里给郎中们做一日三餐。 “我们先去医馆……不不不……先回府洗个澡,我身上都有味了。” 顾淮之看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来便身形单薄,如今更显得憔悴。心疼地用手指蹭一蹭她的脸:“我看是惊吓。” 苏晚脸上的笑容垮下来,很快又打起精神,坐在他的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睛里像是蕴着光,又黑又亮:“我们可以告诉娘,西梁以瘦为美,我入乡随俗,特地瘦下来。” 顾淮之面无表情,只用手掌掐住她的细腰。 原来双手刚刚合握的腰,如今一只手都快要握住。 苏晚心虚,当初顾淮之去处理事务,她太过疲累,在客栈里沐浴后,头发没有擦干,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待他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快要干了,惹得他生了一通闷气,叫来小二煮一碗姜汤,拎来一个火炉子,将她的头发给烤干,给她散散寒气,可都白忙活一场,她到底是病了一场。 她不轻易生病,当真是病来如山倒,病了快有半个月,整个人在这一场病中瘦了一圈。 苏晚笑眯眯的凑过去亲他,歪理邪说道:“其实每年生一场小病,能够增加身体的抵抗能力,日后再生病,很快就能好。我这次病得严重,就是之前养得太好,不轻易生病的缘故。” -- 第238页 “呃……”顾淮之手掌抵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脑袋推开:“照你这般说,我病了好些年,往后百病不入了?” “你真聪明!”苏晚将他的脑袋拉近,在他唇角啃一下,将脸埋在他的脖子里,软声道:“娘看我这样瘦,她肯定会心疼,这样我能带她去二弟、三妹那儿,让她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免得让闲杂人叨扰到她,你也好安心处理好公务。” 顾淮之看她撒娇,无奈的叹息一声:“天气回暖之前,不可穿这样单薄的春衫。” “我知道啦。”苏晚为证明她所言非虚,将身上的披风拢紧,带子打一个结。 顾淮之伸手弹她的脑袋。 苏晚下意识要躲,最后想到自己还有事要求他,便闭上眼睛没有躲开。 温软的唇,落在她的唇瓣上。 苏晚惊讶的睁开眼睛,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被他攫取住,更加深入的纠缠。 马车停在顾府门前,戚十六跳下马车,掀开马车帘子。 顾淮之抱着苏晚下马车。 府门打开,戚五兴奋的直搓手:“大小姐、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他站在一边,让他们进去:“先进屋,胡氏做了一桌热乎菜等着你们。” 苏晚一听,立马探出脑袋:“娘知道我们回来了?” “不知道,我们没说!” 苏晚连忙挣脱顾淮之的怀抱,快步往屋里走:“戚五,你去打一桶热水,我要沐浴。” 然后又吩咐迎面走来的胡氏:“你快去给我和娘收拾箱笼,我们要去山里长住一段时间。” 胡氏惊讶道:“小姐,你们刚刚来,又要走?” “有事要办。”苏晚不敢在京城多留,催促道:“你们快些去。” 胡氏看向顾淮之:“姑爷,你要收拾吗?” “不用。”顾淮之去往书房。 一个暗卫出现,关上房门。 “宫里如何?”顾淮之坐在书案后,翻开堆叠在桌面上的密信。 “皇上自您离开后,一直昏迷不醒。太子得知您不在大周,企图联系心腹救他出去,知道是徒劳之后,便安静下来,像是认命了。倒是皇后突然离宫去了一趟国寺,将太后接了回来。” “此事为何不报?”顾淮之脸色一沉:“查清楚怎么一回事?” “前两日的事,属下猜想您就是这一两日回京,一来一回也差不多这个时间,便没有递消息出去。” 暗卫又低声道明原因:“赵府的老夫人去国寺上香,被扣留在了太后那儿,皇后妥协了,将太后接回宫。” 顾淮之颇为头疼,太后进了宫,就像鱼儿入了水,再想对付,只怕不太容易。 “备车,我去一趟赵国公府。”顾淮之将密信收起来,交代仆从,让苏晚先用饭,不必等他。 苏晚洗完澡,听闻顾淮之不在府里,她匆匆吃了一碗饭,便让戚五将箱笼搬到马车上,直接去往医馆。 —— 顾母将医馆收拾整洁,准备去铺子买布,给顾宝珠和顾景云做几身春衫。 同郎中们打了招呼,顾母挎着篮子上街。 暗卫们跟在她身后保护。 顾母进一间铺子,挑选了几匹布,目光落在银红色的布匹上,她顿时想到了苏晚,觉得这个颜色很衬她,苏晚穿着肯定好看。 算一算时间,等衣裳做好了,苏晚差不多回来了,正好可以穿上。 又给苏晚和顾淮之挑了几匹布,顾母付了银钱,拎着布准备离开,便被人给堵住了。 第271章 嫂夫人 顾母脚步一顿,上下看一眼粗犷壮汉,确定不认识,往左边走去。 面前的人,挡在左边。 顾母后退一步往右,那人又挡在右边。 忍了忍,火爆脾气没忍住,顾母眼底布满怒火,直接怼道:“路这么宽,你这人存心是找茬?眼睛长你脸上,是专给你欺负老弱妇孺的?” 秦杨眼睛微微睁大,很诧异眼前的小妇人,脾性这么不好! 就是一个乡下泼辣野蛮的妇人。 在他的印象中,能够叫顾青松念念不忘的女人,应该是容貌美丽,性情温婉如水,很有风情的小女人。 这个妇人脸如玉盘,皮肤白皙,眼尾几道深深的皱纹,五官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一个美人,岁月摧残让她泯然于众,只有仔细留心才能品出这个年纪独有的风韵,不如柳氏一眼看去的漂亮。 身段虽然瘦,却不如柳氏妖娆多姿,一身朴素的衣裳穿在身上,不但不善于打扮,可以说很不讲究,丢在人群里很难一眼看见她。 秦杨上上下下看一遍,没发现她哪里有过人之处,让顾青松为她守身多年。 拥有顾青松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就算原配妻儿在身边,娇妻有倾城绝艳的姿容,也不妨碍他妾室成群。 此行他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告诉她顾青松还活着,虽然娶了妻子,却并非他所愿,而是被人欺骗,想必她能轻易的原谅顾青松。 “嫂夫人,我叫秦杨,是西梁长兴王的麾下,长兴王是你的相公顾青松。” 顾母愣怔住。 顾青松…… 多年未曾听人提及,乍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有一种恍惚感。 原本被封印在记忆深处的名字被人挖出来,变得如当初那般浓墨重彩。 -- 第239页 不过一会功夫,顾母便收敛住心神,板着一张脸:“你甭想骗我,他还活着,在西梁过得风生水起,早就来接我们娘儿几个,咋会等到今日来?” 顾母可没有忘了顾淮之的叮嘱,京城局势紧张,他的身份特殊,就怕有人会朝他的软肋动手。 家人就是顾淮之的软肋。 顾母警觉心很强,坚决不给顾淮之拖后腿。 “嫂夫人,王爷来找过您,误以为您死了,又遭柳氏算计,以为柳氏怀了他的孩子,不得已娶了柳氏。 你放心,他没有碰过别的女人,一直惦记着你,还让我来大周找过你。 我当初一时糊涂,被柳氏给下套,受她的威胁,与她沆瀣一气,欺骗王爷你们是真的死了。” “顾淮之这一次去西梁,父子俩见面之后,谎言不攻自破,我向王爷请罪,特地来大周找您请罪,说明缘由。” 秦杨看一眼四周的人,低声说道:“不知嫂夫人能否移步,我们找一家酒楼,我与您细说?” 嘿! 她就知道这是个骗子! 知道她儿子在西梁,故意编瞎话来骗她。 她一跟上去,脱离暗卫的保护,这人准得绑了她。 “我真的是你的嫂夫人?”顾母不确定的问道。 秦杨见她将信将疑的模样,忙不迭的点头:“您是。” “那好。”顾母手朝门口一指:“你从这儿滚出去。” 第272章 有同伙 秦杨惊愕地看向顾母。 顾母横眉竖眼:“你不是说长兴王是我的男人?你既然是他的属下,我的命令不听了,是想以下犯上?还是……” 她话音陡然一转,表情凶恶:“你在骗我?” 秦杨见顾母一副「你别想把我当傻子骗」的表情,一阵语塞。 想了想,又能理解。 换做是谁,得知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其实还活着,都不会相信。 “嫂夫人,我这次唐突了,但是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你不信的话,可以去信问顾淮之,事实如何他一清二楚。” 秦杨准备拿到有力的证明,再来找顾母,临走前叮嘱道:“柳氏的父亲逃回了大周,他肯定会找你,你多留心一点。” 秦杨想到顾母的多疑,又觉得他的叮嘱是多此一举。 “我下次再来找你。” 丢下这句话,秦杨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们快抓住他!”顾母举起一匹布朝秦杨后脑勺劈下去。 秦杨身姿敏捷的避开,下一刻,便被一张网捆住。 他喘着粗气,看着七八个暗卫将他围住。 “嫂夫人,我叫秦杨,你可以派人去西梁调查。” 秦杨丢脸丢大发了,事情没办成,反而沦为阶下囚。 “孩子他爹还活着,又是个大将军,咋不自己来找我?就算派你来找我,我们娘儿好几个人,咋就让你一个人来接? 若不想大张旗鼓,总得有个信物?凭你三言两语,就想我信你的鬼话,是你傻,还是我脑子被驴踢了?” 顾母吩咐暗卫:“你们抓他回去好好审,好像还有一个姓柳的同伙。” “是。”暗卫接过她手里的布。 顾母朝秦杨翻个白眼,挎着篮子离开。 “嫂夫人、嫂夫人……” 顾母没理会,心情好的买了酱肘子,准备晚上加菜。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来去匆匆。 顾母心中怅然。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顾青松。 纵使知道他不可能回来,秦杨的话,还是在她心底留下波澜。 一辆马车停在面前,顾母回过神来,往后退让。 车帘子掀开,一道清瘦的身影自马车出来。 顾母看清楚后,惊喜地喊道:“晚晚!” “娘!”苏晚从马车上跳下来。 顾母抱住苏晚,瘦的身上没有一点肉,她心疼地说道:“瘦了,你瘦了好多,这一路吃了很多苦?” “没呢。马上要穿单薄的衣裳,瘦一点好看。”苏晚接过篮子,挽住顾母的手臂,将她带到马车上:“您待会有什么事情没做?我陪您一起去做。我有大半年没看见景云和宝珠,给他们买了不少东西,您陪我去小住几天?” 顾母不是个蠢笨的,苏晚和顾淮之刚来京城,不会没等她见上顾淮之一面,便立即离京。 不由得想起秦杨,心里升起不安。 她迟疑的询问:“晚晚,刚才有个人说淮之他爹在西梁国,你们遇见了?” 苏晚笑容一滞。 慢慢行驶的马车,骤然停下来。 苏晚想到什么,掀开车帘子,顿时看见顾青松挡在马车前。 第273章 泪流满面 顾青松一身深蓝色长衫,风尘仆仆地赶路而来,眉宇间难掩疲倦,但一双眼睛却格外炯炯有神。 他紧紧盯着马车,看见车窗里苏晚的脸,他悬吊起来的心脏终于安定下来。 这个方向是出城,倘若他晚一步,只怕又将错过刘氏。 他喉结滑动一下,正准备要开口。 「哗」地一声,将窗帘子拉下来。 “驾车。” 苏晚手指叩击车壁。 顾母瞧见苏晚神色不对,一双黑亮的眼睛因为怒火烧得格外明亮,关切地询问道:“晚晚,遇见烦心事了?” -- 第240页 她准备掀开车帘子,苏晚猛的按住她的手:“等等。” 苏晚是真的生气,顾青松贸然出现在顾母身边,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顾青松没死,而且遇见顾淮之,并且企图修复关系时,苏晚就知道顾母终将会知道。 她打算等离开京城之后,找个时机告诉顾母,让她心里有个缓冲,冷静一下,再想想如何处置这段关系。 可顾青松这时来了,根本不给顾母心理准备。 “晚晚,事情很棘手吗?” 顾母握住苏晚的手,大约人瘦下来,体质不如之前的好,像是摸着冰块。 “娘,我有件事跟您交代一下。”苏晚咬住嘴唇,她来讲也好过从顾青松嘴里听到,他亲口说娶过别的女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几年。 “你说。”顾母手指收紧几分,心里的不安随着苏晚的顾虑重重而加深。 “我们在西梁的确遇见了淮之的生父,他在西梁从军立功,被封为异姓王。” “他当年在山里打猎,不是丧生野兽之口,而是买他猎物的一个富家小姐看上,策划出一场阴谋,将他逼落到山崖下,被富家小姐给捡走,制造出他丧生野兽之口的假象。 他伤势很重,昏迷了将近半年时间,双腿不能行走。柳氏……也就是那个富家小姐,这个时候已经把他带到了西梁。 骗他是被仇家寻仇,因为他打断人一条腿,那人就要他全家的命。 他不相信,执意要来大周,柳氏陪他来了杏花村。那时候你们将祖宅给卖了,他看见村长一家从祖宅出来,又有您典当的银饰,他便相信了柳氏的话。 柳氏想要嫁给他,趁他醉酒的时候,爬上他的床,制造出两个人有夫妻之实的假象。不久之后,告诉他怀上了孩子,他便娶了柳氏给她名分。 柳氏的孩子先天不足,生下来便身体不好,一直在求医问药。 他对孩子很爱护,前不久才知道,这个孩子并不是他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柳氏为嫁给他的计谋。 他处置了柳氏,将孩子安置在白马寺里,由一位懂医理的高僧抚养。” 苏晚又将秦杨被顾青松派来大周一事说了,不偏不倚,没有半点歪曲和隐瞒:“他知道你们还活着,一直找淮之修复关系,如今来了大周,您是如何想的?” 她是如何想的? 顾母不清楚,受到的冲击太大,脑子里一片混乱。 脸上冰冰凉凉,她手摸一把,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第274章 桃花债 她苦苦找寻,痴痴等待的男人,没有死,而且过得风生水起。 功成名就,佳人在旁,幼子绕膝。 心上那一道伤疤被撕裂,钉入一根刺,鲜血淋漓。 原来只有她留在原地苦苦挣扎。 深陷在悔恨自责中不能自拔。 怨怪自己多嘴,想吃酸味,他那日原来是不用上山,为了给她摘野果,背着柴刀进了山。 日日煎熬。 没想到一切的根源,只是他在外惹的桃花债。 “娘……”苏晚拿帕子给顾母擦眼泪,她伤心难过的模样,像是心中的信仰塌陷了,那心碎的模样,叫她看着心里很难过:“您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您。” 顾母摇头,此时此刻,她做不了决定,各种思绪奔涌而来,几乎将她给淹没。 “我想冷静冷静。” 顾母嗓音嘶哑。 苏晚点头,抱住了顾母。 这一抱才发现,这半年来顾母也迅速消瘦。 不过好在气色不错。 经受这一遭,不知她何时才能调节过来。 “桂香。” 顾青松暗哑低沉的嗓音响起。 顾母心中一震,陡然抬起头看向车外,一片青布帘子遮挡住视线。 顾青松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马车里,有一些心里话要对你说,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 顾母手指捏握成拳头,还没有消化苏晚告诉她的事情,乍然要见到顾青松,她有些慌乱无措。 “晚晚!”顾母向苏晚求助:“我现在不想看见他……” 话音还没有落下,车帘子被挑起来,顾青松的脸映入顾母眼中。 顾母怔怔地盯着顾青松,眼前的男人与以前的变化并不大,只是续起络腮胡,眉眼更为锋利,鼻梁上那一道刀疤,为他增添了几分戾气,显得更加不好招惹。 “桂香,我回来了。”顾青松定定的盯着顾母,喉间艰涩道:“望你原谅我来得晚了。” 顾母原来慌乱不定的心,混乱的思绪,在见到顾青松的刹那,她突然变得冷静无比。 她深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冷静:“不用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我就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你问。” “柳氏把你带到西梁,你重新回大周之后,为什么不留下来?” 顾青松愣住了,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当时坐实了噩耗,他在坟前守了一夜,再次病倒了,柳氏带他回西梁。 途中他有清醒过,只不过那时陷入悲恸中,分不出心神来想自己的去路。 顾母见他答不上,垂下眼帘:“你喜欢柳氏吗?” “不喜欢。”顾青松回答得很干脆。 “你好了之后,为什么不离开柳家?” -- 第241页 顾母问题十分犀利:“男女有别,你守好这道防线,又怎能着她的道?” 顾青松再度被问住,那时候离开柳家柳家参军,在他意识里是脱离柳家,可他因为这一份恩情,没能拒绝柳家的邀约。 这一刻,顾青松意识到一个问题,柳氏能够阴谋得逞,很大程度上是他给了机会。 他并不无辜,反而活该。 “最后一个问题。”顾母冷冷的看向顾青松,从得知真相到现在,没有哪一刻有此时这么冷静:“柳氏没有背叛你,生的孩子也是你的骨肉,你知道我们还活着,会怎么做?” 第275章 你欺人太甚 万籁此俱寂,但余摊贩吆喝声。 顾青松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时得知母子俩还活着的时候,柳氏的阴谋一起爆发出来,这个问题不存在,因此没有去思考过。 往年他一直在找母子俩,人没有找到,也没有考虑过。 她问出来,顾青松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会将你们接到身边来,你无法接受柳氏,我可以将家业给她,跟你回到大周开一间小铺子,过着平凡而忙碌的生活。” “那个时候的柳家在我心中于我有恩,是我处事有问题,心知柳氏的心思,行事没有果断。 如果一开始给他们一笔丰厚的报酬,报答作为柳氏救我的恩情,日后他们有性命之忧,或者是生意遇到难处,我再出手搭救,这样就能杜绝错误的发生。” 他在柳贸的推辞之后,并没有态度很强硬的去处理,而是就这样搁置下来,柳贸在他回国都时,派人请他上门叙旧,他才能没能够拒绝,让柳氏趁虚而入。 “你和其他女人之间,我从一开始便选中了你。”顾青松强调道:“从来没有变过。” 他若是选择了柳氏,不会一直没有碰过她。 顾母流下两行清泪,喉口哽咽道:“你是西梁的王爷,守卫百姓太平,身上肩负责任,没有时间来大周找我们母子,我能够谅解,保家卫国是一个男儿该有的担当职责。只有顾全大家,才有我们小家的安宁。只是……” “柳氏是富家小姐,西梁与大周之间的距离,你们身边该有身手很不错的护卫,能够保证你们遇见匪徒也能够全身而退。 我听晚晚说了,当年围堵你的人是一个地痞,你一个人徒手都能够逼退,何况有那些护卫在呢? 他们再来寻仇,动得了你吗?不也正好趁你的心意,报官将他们抓去,顺道将家仇给报了。 退一万步说,你进村整理我们母子的遗物,也便不会有这一场分离。” 顾青松心口像是落下千斤重锤,悔断了肠子。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杏花村。” “九月初一。” “顾青松,这一日是你小儿子的忌日。”顾母心如刀绞,那一日的绝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泣不成声:“你只说安排了柳氏,若她的孩子不愿意你们夫妻分离,你该如何?” 夫妻二字,咬音极重,带着几分切齿的意味。 顾青松良久无言。 “你不知道怎么抉择,还是打算让我给你养着你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顾母语气悲愤,真真透着恨:“顾青松,你欺人太甚!” 如果不是柳氏,顾青松会一直在她的身边,她不会伤心过度,不会为找人而操劳过度,孩子不会因为在娘胎没养好而夭折。 她的小儿子死了,顾青松一心一意呵护那个女人生的孩子,为他求医问药,一步一拜爬上百步梯,这么深厚的父爱有多感天动地,对她而言就有多讽刺。 夫妻重逢没有喜悦和感动,有的只是酸楚与痛苦、折磨。 “我们夫妻分离,误会重重,只能说咱们缘分已尽。”顾母攥紧双拳,双眼含泪道:“你回西梁做你的王爷,只当我们母子已经不在了。” 顾青松脸色大变,喃喃道:“桂香,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过去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如今知道你们活着,辞去了官职来大周,你给我一个机会。” 顾母抹去眼泪,盯着顾青松,一字一字地说道:“给你一次机会,除非我的淮恩还活着。” 顾青松紧紧攥住车帘子,手背上青筋突出来,神色痛苦。 “我抱着淮恩求医问药,镇上的郎中说他没有救,我不信,抱着他去县城,路上他……他就没了。 我也不说你在孩子走前出现,那一日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能够原谅你,甚至感谢你。” “可惜你没有。” 这一路有多苦,有多艰难,她全都咬牙挺过来。 男人死了,大儿子病痛缠身,仕途无望,小儿子在村里人眼中也是九死一生,全都欺负她一个女人,背后指指点点,笑她是一个克星。 这些全都过去了。 长子出息,长媳孝顺,一身本事,日子好过起来,各有各的人生。 “你不用为我误了你的前程。”顾母转开头,看向马车小几上一只纯白无暇的白玉杯,平复好情绪说道:“当年求娶我的人,你在其中家境是最不好的人,因为你说过别的没有,但是有一颗对我好的心,不管是吃糠咽菜,还是山珍海味,你都不会找其他的女人,手里有十分,便给我十分。” 为这一句话,她嫁了。 后来她的父母兄长全都命丧洪涝中,顾青松忙前忙后,一手操办完身后事,对她更为贴心,她认为自己没有嫁错人。就算是万贯家财,也不如对自己贴心的良人。 -- 第242页 日子是苦的,心里很甜。 如今的顾青松不再是当初有十分,便给她十分的人。 他在西梁这么多年没有再回来过,固然有职责所在的原因,但是说没有他那个「儿子」的原因,她是万万不信的。 他们中间隔着这么一段,是她心口一根刺,无法心无芥蒂的接纳他。 “十六,驾车。”顾母不想再看见顾青松。 戚十六马鞭一甩,马车奔驰起来。 顾青松迅速的避让开。 马车里气氛凝重。 苏晚看着满眼悲伤的顾母,叩击车壁,让戚十六赶车回顾府。 “晚晚,让你见笑了。”顾母抹干眼泪,一脸苦涩。 “娘……” “这么多年,我找他找得绝望了,知道他是没了,但是心里有着期盼,希望他有一日会出现在我面前。可如今真的出现了,没想到……还不如不出现的好。” 顾母扯动着嘴角,满嘴涩意:“柳氏、他的那个小儿子的存在,虽然他们都和他没有关系,但是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想到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们,而他们是间接害死淮恩的人,我就没有办法原谅他,女人的心眼是很小的。” 第276章 娘,我有爹爹吗? 顾母自认为她自己是一个寻常的妇人,心眼小,嫉妒心重,没办法当做没有发生过。 “我宁可他来找我,是要休掉我。”顾母疲倦的靠在车壁上,不知道想到什么,叹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他还活着,过得很好,我心里压着的石头卸下去了,整个人变得轻松。虽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让我伤心难过,时间一长就淡了。” 如果他功成名就之后,身边有了柳氏,还有那个孩子,但是依旧来了一趟杏花村,就算造化弄人,他仍然没有见到他们母子,她也认命了。 至少他的言行如一,极为重视他们母子。 顾母掏出帕子擤鼻涕,“淮之和宝珠要认他,我不会阻拦。” 苏晚心疼顾母,希望她尽快释然,但是顾青松不像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 “淮之的心情和您一样。” 顾母没有再说话,想到了宝珠小时候问过她,别的伙伴都有爹爹,为什么她没有爹爹。顾青松回来了后,宝珠知道自己有个爹,会开心吗? 回到顾府,顾母回了房。 苏晚看见暗卫放在桌子上的布匹,心里不是滋味。 “你没有去找娘?”顾淮之回来,瞧见苏晚站在桌边,神色复杂的盯着桌子上的布,上前将她抱住:“出意外了?” “我接到娘准备出京,路上遇见长兴王。”苏晚将当时的场景描述给顾淮之,忧心忡忡道:“娘的性格也是很极端,她和长兴王之间的感情,要么是纯净无暇,如果有了瑕疵,她是怎么也不会再要的。” 除非当年在顾母最艰难的时候,顾青松出现在顾母身边,或许会为了孩子而原谅他。 “娘说你和宝珠与他修复关系,她不会阻拦。” 顾淮之皱紧眉心,“我安排人去接宝珠回来一趟。” 苏晚想了想,点了点头。压下关于顾青松的心事,问顾淮之:“你这边还好吗?” “不用担心,没什么问题。”顾淮之捏一捏她的脸,瘦的没有一点肉感:“药吃了吗?” “今日起不用吃药了。”苏晚挽住顾淮之的手臂,两个人一起回院子:“你吃过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煮一碗面吧?” “吃过了。”顾淮之回到院子,吩咐墨渊亲自去接顾宝珠回府。 —— 顾母在床边坐了一会,起身从箱底翻出一身底衣,正是最后一家过的团圆年,她扯一块细棉布一针一线缝的衣裳。 顾青松的衣裳,稍好一点的改了给顾淮之穿,要么就是卖了。 有人可怜她,便出几个钱买了,换来药吊着顾淮恩的命。 只有这一身衣裳,她舍不得卖,留在身边做个念想。 顾母眼眶发热,继续翻了翻,找出顾青松打猎用的弓箭,还有一根戴得很旧的木簪,她找出一块碎花布,将这几样东西全都装进去,打开房门,交给守在门口的暗卫。 “你们知道顾青松住在哪里,就把这东西还给他。”顾母嗓子哑了,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们去把宝珠接回来。” 每个人都有权利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她不能接受顾青松,但是也没有权利剥夺顾宝珠知道她生父存在的真相。 “主子已经安排人去接三小姐。” 顾母怔愣一会,点了点头:“好。” 暗卫拿着东西去找顾青松。 —— 顾青松对大周京城十分陌生,除了顾家人,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只得找一间客栈住下。 小二送来两碟菜,两坛酒。 顾青松一杯一杯喝闷酒。 一遍一遍回顾刘桂香说的话,像是一刀一刀在他心口凌迟。 他知道小儿子夭折,却不知正是那一日。 “叩叩——” 门板被敲响。 “主子,我是秦洛。” 顾青松吞咽下一口苦酒:“进来。” 秦洛推门进来,看见顾青松神色落寞,不禁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将他打听来的情况告知他:“柳贸来了大周,具体藏身在何处,属下没有查到,安排了人护着顾刘氏。秦杨也来了大周,他被顾刘氏当做细作给绑了。” -- 第243页 顾青松眉头一拧,“顾家在大周是什么情况?摄政王何时是他的父亲?” “您当年离开杏花村时,他们母子的生活很艰难,没有放弃过找您,顾淮之病了一场,身体一直都不好,参加乡试时险些没命,从那以后没有再参加过科举,他离开家乡去求医问药,意外得到摄政王的赏识,认他做义子。” 秦洛又将他之后的种种经历如数交代清楚,又提起顾淮之如今的处境:“景帝昏迷不醒,太子关押在宗人府,朝中由摄政王的人把控。前段时间,太后回了宫,与摄政王的势力分庭抗礼,他想要将皇权彻底把控在手里,会有不少的阻力。” 顾青松神色凝重道:“怎么说?” “顾淮之之前在江南,与两江总督曹广义交好,他调来京城,却是支持太子,已经在谋划,想要救出太子。”秦洛神色复杂,曹广义的势力不容小觑。 顾青松捏紧手里的酒杯,想要帮助顾淮之,但是他在大周毫无势力,只有一张情报网。 以摄政王在大周的势力,他们也不缺乏情报网。 “你盯着曹广义,如果顾淮之有需要的地方,你不计一切代价尽全力相助。” “是。” 秦洛离开客栈。 顾青松酒也喝不下,不管顾淮之认不认他,明日都要想办法见上一面。 —— 第二日,天蒙蒙亮,顾淮之起身,换上一身朝服。 苏晚睁开眼,睡意惺忪的盯着顾淮之的衣裳,有一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是一个举人吗?还有官袍?要上早朝?” 苏晚从被窝里爬起来,给他整理官袍。 “我另一重身份是庭渊,在朝中有官职。”顾淮之想到曹广义与太后之间那一层关系,眉心蹙一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再睡一会。” “好。”苏晚在他脸上亲一下,抱着被子倒下去,目送他离开屋子。 躺了一会儿,她睡不着,索性起来去了前厅。 顾母已经等在前厅,气色不太好。 “娘,您一晚没睡?”苏晚手指摸着她眼睑下的青影。 顾母还未开口,听到轻快的脚步声,抬眼望过去,只见顾宝珠快速的跑进来,朝气十足地唤道:“娘!大嫂!我回来了!” “大嫂,我好想你啊!”顾宝珠冲苏晚奔过来。 苏晚张开双手抱住她,在她发顶亲一下:“我也很想你们。” 顾宝珠咯咯笑了起来,松开苏晚,又一头扎进顾母怀里:“娘,你们怎么只接我一个人回来啊?是庆祝大哥大嫂回来吗?哥哥也很想一起回来!” 顾母沉默了一会,在顾宝珠疑惑的眼神下,慢慢地开口说道:“你爹回来了。” “啊?”顾宝珠愣了一下,随即欢喜地说道:“娘,我有爹爹吗?” 第277章 羡慕 顾宝珠小时候看见别人都有爹,但是她和哥哥们没有,大家都喊她是没爹的野蛋子,村里其他的伙伴都不带她和二哥玩,将他们兄妹俩给推开。 “顾宝珠!顾景云!你们没有爹,我们娘说是你娘克死的,我们不跟你们玩,不然你们害死我们!” “你们快滚蛋,这里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 有人拿出弹弓,将一块石头弹到顾宝珠的脑门上,快速肿起一个包,她哇得哭出来。 顾景云一见妹妹被欺负,像小炮仗似的炸了,冲过去抓住用弹弓弹伤顾宝珠的人。 到底年纪小,才四五岁的年纪,这小身板被对方摁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 顾宝珠吓坏了,哭得更大声,不准他们打顾景云。 顾母被吸引过来,那群人顿时跑了。 她看着顾景云脸上的伤,气红了眼睛,问顾宝珠是怎么回事。 顾宝珠年纪小,并不懂得顾及人的感受。哭着问:“娘,他们说爹爹是您克死的,不肯跟我和哥哥玩,说我们会害死他们。” 顾母怔愣地盯着顾宝珠。 顾宝珠丝毫没有觉察,还在锲而不舍的追问:“娘,我有爹的,是不是?我不是野蛋子,是不是?” 顾母粗糙的手捧住顾宝珠的脸,擦干净小脸上的眼泪,眼睛里泪光闪烁,语气却很坚定:“你不是野蛋子,你有爹,他去很远的地方了。” 顾宝珠被哄住,后来知道「克死」是什么意思,再也没有问过顾母,也没有再跟其他小伙伴玩,她和顾景云两个人形影不离。 再长大一点,她更清楚,爹不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他永远不会回来。 她和二哥生下来就没有爹。 没再问关于爹的问题,惹娘伤心。 哪知现在娘告诉她,她的爹爹真的回来了! 顾宝珠眼睛里绽放出光,欣喜的蹦跳起来:“娘,爹爹在哪里呀?” 眼睛四处张望,没有看见陌生的面孔,疑惑道:“他还没有回来吗?” 顾母看见顾宝珠眼睛里的期待,一直知道她渴望有父亲,小时候看见别的孩子,坐在他们父亲脖子上骑大马,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充满了羡慕。 她心头酸涩,很多话哽在喉间说不出口。没有办法将顾青松在西梁的一切告诉顾宝珠。 摸一摸顾宝珠笑容灿烂的脸庞,看着她单纯澄澈的眼睛,顾母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他刚刚找来的,现在住在客栈里,你想要见他的话,娘让人送你过去。” -- 第244页 顾宝珠性情单纯,但是不傻,因为生长的环境,她心思格外敏感细腻,觉察出顾母说这话时的心情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 她的爹八九年没有出现,突然间凭空出现,这中间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为啥娘让他住在客栈里,而且不是亲自送她过去,叫人送她去见爹? 喜悦的心情瞬间褪去,顾宝珠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娘,我从山里来好累啊,想要睡一觉,换一身干净漂亮的衣裳去见爹。” 第278章 套话 顾母笑了笑:“你吃了吗?” “吃过了。”顾宝珠看一眼墨渊:“墨渊叔叔给我买了云吞。” “你回房去睡吧。”顾母松开顾宝珠。 顾宝珠乖巧地点头,朝苏晚挥一挥小手:“大嫂,我晚上回来再找你玩,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好。”苏晚应下来。 顾宝珠脚步轻快地走出堂屋,经过墨渊身边的时候,手抓住剑鞘将他拉到她的院子里去。 她清脆的声音隔着老远飘进前厅:“娘,我等下叫墨渊叔叔送我去见爹。” 顾母嘴角往下压,手指刮着裙摆上的绣纹,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讲给苏晚听:“小时候景云和宝珠问我,关于他们的爹爹。我告诉他们,他们的爹爹很爱他们,是有一身本领的人,所以他去很远的地方,帮助需要他的人。” “他们还小,不懂得什么才叫厉害,我指着家里的木器,告诉他们是父亲做的,他会打猎,剥下的皮毛可以做衣裳穿,天气冷的时候可以御寒等等,在他们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很高大,所以才更渴望见到无所不能的父亲。” “我若实话实说了,摧毁她心目中的父亲形象,对她会是一种伤害。” 顾母不忍心叫顾宝珠失望难过,希望她无忧无虑的长大。 “娘,您该对宝珠多几分信心,她心性单纯善良。我当初伤害过她,因为我的改过自新,她愿意原谅我,从心底将我当做一家人。” 苏晚语重心长道:“她心里一杆秤,能够明辨是非,知道真相对她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成长的路上不可能一帆平顺,只要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治愈力会很强,不会为了抓住那一点光,倾尽所有,失去自我。” 顾母心里没有主意:“等淮之来了,由他决定吧。” “好。”苏晚将顾母从椅子里拉出来:“您还没有吃早饭吧?我们一起去吃一点。” 顾母没什么胃口,不想苏晚扫兴,陪她坐在偏厅吃早饭。 苏晚吩咐胡氏给顾宝珠送一碗甜豆浆和肉包子过去。 —— 顾宝珠一进自己的屋子,「嘭」地一声,将门给关上。 墨渊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宝珠,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墨渊叔叔,你是大哥最信任的人,一定知道我爹的事吧?” 顾宝珠不放心的把门拉了闩,后背将门给压住:“你给我讲一讲,我爹是不是做了让娘不高兴的事?” 墨渊眉头一挑,很意外顾宝珠是问这个,当时在前厅他听见了始末,顾母不打算告诉她,他便不能违背主子的意思。 她歪着脑袋问:“我爹来京城,大哥就让你去接我回来,有叮嘱你不许告诉我关于爹的事情吗?” “未曾。” 顾宝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那就对了呀,大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他一定会特地叮嘱的吧?” “你如果不告诉我,我不知道爹是什么样的人,在他那里吃亏,受到伤害怎么办?” 顾宝珠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个办法:“我们父女见面的话,你不能呆在屋子里保护我吧?” 第279章 父女相见 墨渊:“……” 他想了想,主子的确如顾宝珠所言,如果有不能说的,会交代他守口如瓶。 没有刻意交代的话,那就是顾宝珠有知道的权利。 “我告诉你。”墨渊不止是将顾青松在西梁的事迹,简直将他的生平全都复述给顾宝珠。 顾宝珠听完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桌子上摊开一本资料,她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在看见顾青松做了很大的官,娶了一个小娘,心里对爹爹的孺慕之情,一夕间轰然倒塌。 娘带着他们兄妹几个吃苦,爹带着小娘和小弟弟享福。 这是娘口中很爱他们的爹爹吗? 二虎子淘气从山坡上摔下去,他的爹爹会扑过去给他做人肉垫子,二虎子生病的时候,想要吃糖葫芦,他爹会把家里攒的鸡蛋换钱,给他买糖葫芦。二虎子在竹床上睡着了,他爹会给他扇风赶蚊子。 她只知道爹爹真的爱他们,一定会和二虎子的爹一样。 不对,她爹也和二虎子爹一样好,只不过不是对她和哥哥们,是对小娘生的小弟弟。 墨渊看她手压在册子上,脑袋低垂,一动不动,不禁皱起眉,想要开口说什么。 就看见一滴水珠滴在册子上,墨迹缓缓的晕染开,就像是昭示她此刻的心情,笼上了一层乌云。 “三小姐。”墨渊看泪珠子一滴、两滴、三滴往下坠:“这资料还有用,泪水晕开了,会看不清。” 顾宝珠的眼泪被墨渊这句话噎住,手指快要在册子上抠出一个洞。 不知道过去多久,顾宝珠抬起头,眼睛泪光闪闪,她瘪一瘪嘴:“墨渊叔叔,二哥哥说有坏人想害我们是不是?” -- 第245页 “嗯?” 顾宝珠垂下沾着泪珠的眼睫,手指用力戳一戳册子:“村里人都说我爹爹被野兽吃了,这个人一定是冒充我爹爹的坏蛋吧?” “他们赢不过大哥和大嫂,就想出歪招,让我们伤心死,他们就赢了。” 顾宝珠把册子合上,往墨渊面前一摔,握紧了小拳头:“他们实在太可恶了!” 顾宝珠腾地站起来:“我想去见见他!” 墨渊没拒绝:“你洗把脸。” “不用洗。”顾宝珠用袖子往脸上随便一擦,眼睛湿漉漉的,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兔子,跟着墨渊去了顾青松落脚的客栈。 顾宝珠掀开一点车帘子,小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仰头望向三层楼高的客栈:“墨渊叔叔,你有他的画像吗?” “车壁柜里有。” 顾宝珠连忙翻出来,看着画像上高大威猛的顾青松,眼睛里像落了灰,这跟她想象中的爹爹一模一样,像一个英雄。 可不是他们一家人的英雄。 顾宝珠把画像随便塞进车壁柜里,从马车上跳下来,一眼看见顾青松昂首阔步的从马车里走出来。 她定在原地。 顾青松觉察到一道视线盯着他,循着视线望来,一眼看见八九岁的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眶泛着红透着委屈。 心口一悸,他认出旁边的墨渊,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宝珠。” 第280章 你不懂我们的难过 顾青松大步走到顾宝珠面前,眸光波动,想要抱起顾宝珠,又怕惊吓到她,蹲在她的面前,平视她问道:“宝珠,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宝珠看得更仔细,他脸上的络腮胡子没有打理,看起来特别邋遢,鼻子上的伤疤凶巴巴的,可他看着她的眼睛很温柔,像娘看她的眼神。 她手指抠着裙子,如果顾母和苏晚在的话,就一定能看出顾宝珠这是很紧张、心虚的表现。 顾宝珠眨了眨眼睛,眼眶里氤氲的水雾快要溢出来,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我不来找你,你不会去找我吗?” 顾青松摇头,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我会去找你。” “那为什么我等了好久好久,你都没有来找我们?” 顾宝珠咬住嘴唇,伸出她的手,一根一根的扳手指:“大哥哥身体不好,一直在吃药,是大嫂治好他的。二哥哥小时候身体也不好,王婶子说娘因为担心二哥哥,每天晚上都偷偷哭,哭得太多了,眼睛不好,风吹她的眼睛,就会掉眼泪,晚上的时候看东西看不太清楚。 娘带二哥哥去治病,王婶子照顾我,吃的米汤水,娘说我三岁的时候,才开始长头发,因为没有奶吃,脑袋长不出头发。” 顾宝珠抓起自己的头发给顾青松看:“你看,我现在的头发还是黄黄的。” “还有村里的人都骂娘命硬,把你给克死了,大哥和二哥的身体才不好。村里的小伙伴,都不肯跟我和哥哥玩,怕我们会克死他们,经常欺负我。” 顾宝珠掀开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指着被苏晚砸出来的伤疤:“他们用弹弓弹的,二哥哥帮我出气,被人打的脸都青了,鼻孔里还有血流出来。娘说爹爹无所不能是个大英雄,我那个时候,就很希望爹爹像英雄一样出现。” 顾宝珠是故意说这些话,好让顾青松知道娘为他吃了多少苦,可是说着这些过往的事情,眼泪管不住的流出来:“是娘出现了。” 顾青松心口像捅进一把刀子在狠狠搅动,捅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手背上的青筋突出来,肌肉都在颤抖,他下颔收紧,咬住了牙根。 “我问她爹爹是不是她克死的,我是不是野蛋子,娘说我不是野蛋子,爹爹去很远的地方,帮助需要他的人。” 顾宝珠吸一吸鼻子,一脸困惑的问顾青松:“娘没告诉我什么克死,你知道吗?” 顾青松喉口收紧,顾宝珠的话,让他丧失了语言的能力,说不出一个字。 “你不知道吗?”顾宝珠盯着他眼睛里的泪痕,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我长大就知道了,知道我爹不是娘克死的,他是死在野兽口里。我再也不羡慕别人有爹,也不想要爹。” “宝珠……” “因为我有厉害的大嫂,她肯嫁给大哥,对我和娘、哥哥们很好。是她让我们能吃饱饭,能穿暖衣裳,能念书,还能打退欺负我们的人。我们一家过上好日子,他们都羡慕我有大嫂。” 顾宝珠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我希望我们一家人一直这样下去,以后会有小侄儿、小侄女,还有二嫂,再不要别的了。” 第281章 狭路相逢 顾宝珠说出这句话时,怎么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掌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顾青松眼睛通红,悔恨仿佛镌刻在他的心口,才会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 “宝珠,对不起,爹爹不知道……若能早点来找你们……” 他听到顾宝珠说起过往的事情,让他愧疚得无地自容,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 她说不要父亲,是因为从小期盼到大的父亲,让她太失望了。 “这些是爹爹无心造成,却也不能开脱自己的责任,无法开口叫你接纳我。” 顾宝珠落进宽阔温暖的怀抱,手垂落在身侧,没有回应顾青松的拥抱。 -- 第246页 这个拥抱她幻想过无数遍,没有得偿所愿的开心,只有满肚子的难过。 顾宝珠不想原谅顾青松,说那些话是想让他知道,在他过好日子的时候,他的妻儿在这边吃苦,存心让他愧疚,若有良知的话,就不要来打扰他们,做出一些伤害娘亲的事情。 可话全都说出口之后,看见顾青松真的很痛苦悔恨,顾宝珠一点都不开心,因为只有顾青松在意他们,她的话才能伤害到他。 顾宝珠宁愿顾青松不在意他们,她就不会难过。 一切的过错,都是柳氏造成。 痛苦的是他们。 顾宝珠是站在娘亲一边。 推开顾青松,她一言不发的爬上马车。 “墨渊叔叔,我想回家。” “好。”墨渊驾着马车离开。 顾青松目送马车离开,赤红的眼睛布满茫然,他不知道该要怎么做,才能解开刘氏的心结。 难道真的如顾宝珠所言,错过了就错过了,就此不再打扰吗? 他不禁想起刘氏鬓角白发,眼尾的细纹,悲戚的泪水,紧紧攥住拳头。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不该是这番模样。 “主子,还去吗?” “去。” 顾青松跨马离开。 —— 苏晚听闻顾宝珠出去找顾青松,她不放心,特地出来找人。 远远地认出顾府的马车,苏晚连忙朝马车走过去。 骤然间,一辆马车与苏晚去的相同的方向驶过去,停在一家铺子门前,挡住了顾家的马车。 这一条主街道狭窄,另一边地上摆着摊,马车络绎不绝的行驶过去。 顾府的马车想要变道,极为困难。 除非堵着的那一辆马车,往前行驶一段距离。 马车里下来两位少女。 苏晚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少女,正是两江总督曹广义的庶女曹素雪! 去西梁国之前,曹婉晴知道曹素雪的真面目,准备在曹素雪的婚事上做主,要将她嫁离京城。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曹素雪还没有出嫁! 苏晚加快脚步过去,墨渊从马车上下来,同车夫协商:“你们的马车停在这里,堵住了街道,后面的马车无法行驶。你们能否挪动一下?” 曹素雪认出顾家的马车,也认出了墨渊,目光晦暗的盯着马车,心中涌出恨意。她早就知道苏晚撺掇曹婉晴对付她! 第282章 爱慕 曹素雪敢对曹婉晴动手,就是吃准了能给自己找退路,所幸自救成功,才不至于让曹婉晴在她的婚事上动手。 她低声在旁边的少女耳边说道:“临安县主,这辆马车是顾举人府上的,举家搬来京城待考。” 顿了顿,补充道:“今年病了,没法参加春闱。” 这话暗示临安县主,马车的主人最大的身份,就是一个举人。 临安县主身份高贵,自小被娇宠长大,任性妄为。 身边跟着曹素雪,若按照墨渊的话挪走马车,着实让她丢了脸面。 临安县主长眉一挑,抬起下巴,神色倨傲地看向墨渊:“本县主的马车就是要停在这里,旁边那么宽的一条道,你不会去走?” 墨渊脸色一沉,认出眼前的人是永福公主的女儿临安县主,她的父亲是广元侯,这个时候不能贸然得罪了。 “墨渊。”苏晚唤一声,走到马车旁,像是没有看见眼前的冲突,催促道:“你快一点,长公主请我去府上做客,别叫她等久了。” 临安县主被苏晚给无视了,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不过一个平民,也敢这般目中无人! 她正想要发话,一旁的曹素雪拉住临安县主的袖子,为难地说道:“临安县主,你不在京城长大,可能不太清楚她的身份。她是顾举人的娘子,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定远侯府的嫡长女,有一手医术,当初解开了谢公子设下的棋局,长公主将她奉为座上宾。” “定远侯不是死了吗?满门都灭绝了。”临安县主很不屑,但是转念一想,到底是顾忌长公主,不想将事情闹太僵。 就这样退让,她下不来台。 “这位小姐,后面的马车堵成长龙了,能否请你挪动一下马车?前面的茶馆门口,有一块专门停马车的平地,走过去只有几十步路。” 苏晚给临安县主递了台阶:“那家茶馆的点心还不错,你可以尝一尝。” 临安县主脸色缓了缓,神色高傲地说道:“若那点心不好吃,本县主就去姨母那里找你算账。” 转而,给车夫递一个眼色,车夫立即将马车挪开。 苏晚道了谢,上马车的一瞬间,极快的看了临安县主一眼。 她穿着一身翠绿的锦裙,头上戴着珍珠发饰,容貌清秀,颇有些小家碧玉。她的两条眉毛描画得凌厉,不太好相处,显得张扬跋扈。 曹素雪等马车驶远之后,松了一口气,庆幸地说道:“还好你没有跟她僵持,刚才她就在面前,很多话不方便说。别看她嫁的人出身不高,但是镇国公府的赵四爷,与她关系不一般。你若是为难她了,只怕赵四爷会给她做主讨公道。” “赵巍?”临安县主一脸怒气:“他敢!” 曹素雪低下头没有作声,嘴角却高高翘起来,临安县主爱慕赵巍,赵巍对苏晚有思慕之情,对临安县主却是不假辞色,这叫心高气傲的临安县主,心中如何不嫉妒? -- 第247页 女人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好一会儿,临安县主不确定地问道:“赵巍当真对这个女人有情意?” “县主,我在广陵府亲眼看见赵四爷对她关怀备至,您来京城有大半年,何时见他对哪个女人和颜悦色过?” 曹素雪突然想起一件事,附耳说道:“过几日是赵国公府老夫人七十寿诞,你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 第283章 撕烂你的嘴 “蠢货,这个女人身份低下,怎么有资格给赵国公府的老夫人庆生?” 临安县主想到赵巍对苏晚有男女之情,心里十分烦躁,将怒火全都发泄在曹素雪身上,狠狠剜她一眼:“你敢造谣生事,我撕烂你的嘴!” 曹素雪一脸惶恐:“县主,我哪敢对你说假话?就是她身份低微,若是去参加老夫人的寿诞,不正好说明了问题吗?” 临安县主咬紧了牙齿:“就算是真的又怎么样?她已经成亲了!”曹素雪还想再说。 临安县主一甩袖,怒气冲冲的去前头茶馆,不再逛珠宝铺子。 曹素雪望着临安县主的背影,嘴角一勾,鱼儿上钩了。 —— 苏晚坐进马车里,顾宝珠不言不语地趴在她腿上。 “珠儿,你有不高兴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苏晚手指轻轻抚摸她微微发黄的头发,马车颠簸摇晃,阳光从窗帘子里钻进来,斜斜照在顾宝珠的脸上。 她双眼皮褶子宽,眼窝很深,微黄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出浅棕色,倒有些像混血的感觉,十分漂亮可爱。 “我去找他了,本来是想气气他,让他感到后悔……可是我后悔了……”顾宝珠垂下眼皮子,闷声说道:“他不在意我们,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痛不痒。看见他难过,知道他心里有我们,我也好难过。” 苏晚揉一揉她的脑袋,这说明顾宝珠是心软心善的,她在意顾青松对他们的在意,才会在看见顾青松难过的时候动容。 她用话刺伤顾青松的同时,也伤害了自己。 “珠儿,我们都很喜欢你,希望你能无忧无虑,每一天都能够快快乐乐。你可以随心做自己任何想做的事情,我们都不会干预你,而且支持你。” 苏晚捏着她白嫩的小脸蛋:“你不用想太多。” 顾宝珠没有作声。 苏晚轻轻拍一拍她的背,让她放松下来。 临下马车之前,顾宝珠含糊地说道:“我想二哥哥。” 这句话瞬间戳中了苏晚,愣怔了好一会儿。 顾宝珠还不知道,顾景云不是她的亲二哥哥,那个夭折的孩子,是顾母心中的痛。若是化解不开这个心结,她和顾青松的夫妻缘分便尽了。 苏晚牵着顾宝珠的手回顾府,绕过壁影,一眼看见坐在前厅的顾母。 两个人走进前厅,苏晚看见桌子上有一张大红色洒金粉的邀请帖。 顾母盯着顾宝珠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就知道是哭了一场,将顾宝珠拉到怀里来:“珠珠,饿了吗?” 顾宝珠摇摇头,脑袋埋在顾母怀里,抱住她不说话。 知女莫若母,顾母知道顾宝珠心里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是对顾青松全然没有想法,她必定会与她说一些顾青松的不好,以此来宽慰她。 顾母摸了一摸她的小脑袋,叹息一声,拿起一旁的邀请帖递给苏晚:“这是赵国公府的下人送来的,说是赵老夫人受到了惊吓,一直吃不下,请你过去看一下。” 第284章 请柬 第二日天辰时末,收到苏晚回帖的赵国公府,安排人来接苏晚去赵国公府。 赵巍站在前厅等候,看见苏晚穿着一身淡红色长裙,在这满园子新绿中格外夺目,分花拂柳朝他走来。 在他的印象中,苏晚似乎很喜欢红色,却不是那种艳丽的艳红,而是清清浅浅的淡红,很是清丽脱俗,轻易攫取人的视线。 半年多未见,苏晚似乎更消瘦。 “赵将军,好久不见。”苏晚站在赵巍几步之远,听门仆说他在这里特地等她有两刻钟,脸上露出浅淡的笑:“你不必亲自等,安排婢女带我去赵老夫人屋里就好。” “我有话与你说。”赵巍下巴往青石板路一点,示意苏晚跟上,“之前在你那里订的十万瓶伤药,已经全部给交付。我之前听说你要研制伤寒特效药,不必煎汤药,做成丸,很适合行军打仗的将士随身携带,若有个头疼脑热,可以方便服用。不知你可有研制出来?” 苏晚去一趟西梁,将计划全都搁浅了,赵巍这么一问,她给出一个时间:“等我三五日,研制出来了,我再派人给你送来。” “有劳。”赵巍垂眼看她单薄的身形,仿若水塘边随风摇曳的柳枝,蹙了一下眉心:“也不着急,你慢慢来。” 苏晚朝他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两个人来到荣安堂。 门口守着的婢女,福身请安:“四爷,苏神医。” 随后,打起帘子,让两个人进去。 赵巍走在前头,苏晚跟在他身后进来。 屋子里的窗户打开,熏了香,药味很淡。 赵老夫人坐在炕头上,银白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额头上戴一块绣长寿纹嵌红宝石抹额,布满皱褶的面容,极为和蔼,眼皮子耸拉着,很没有精神。 -- 第248页 旁边的荣妈妈瞧见赵巍和苏晚进来,连忙福身道:“四爷,苏神医,您们来了。” 赵老夫人闻言,掀开了眼皮子,慈祥的目光掠过赵巍,直接落在苏晚的身上。 看她穿着淡红色长裙,容貌明艳昳丽,一双眼睛十分清透有神,颇有林下之风。比起苏晚出嫁前见时的模样,更加水灵标致。 “苏丫头,来来来,到我跟前来。”赵老夫人脸上露出笑,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晚,她特别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尤其是标致美丽的人儿,看着就感觉来神,浑身都劲儿劲儿的:“上次见你的时候,已经有一年多了。” 苏晚来到赵老夫人身边,老太太直接握住她的手,“呀”了一声:“手怎得这么冰凉?春日里寒凉,你得多穿一点,别仗着年纪小不爱护身体。” 她又摸一摸苏晚的衣服,穿了两件,外面的这一件有些厚度,稍稍宽了心。 苏晚很惊诧赵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她很快反应过来,“前不久病了,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她笑盈盈地握住赵老夫人的手,“我先给您请个平安脉。” “好好好。”赵老夫人将袖子拉上去。 苏晚号了脉,看了一旁的赵巍一眼,收回手:“您是受到惊吓,没有大碍,我给您开几副安神的药。” “你做主,京城里都传你医术好。”赵老夫人看苏晚写好药方子,语气和蔼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你的祖母,过几日我的寿诞,你与你祖母一起来。” 荣妈妈将一旁的请柬递给苏晚。 第285章 情不自禁 苏晚接过请柬,有一句话到了嘴边,她给咽下去了。 赵老夫人神色稍显憔悴,到底是上了年纪,经受一场惊吓,没能很好的缓过来。 “苏丫头,你是小巍的朋友,让你专程走这一趟,待会叫他留你吃午膳。”赵老夫人说几句话的功夫,便显出了倦色。 苏晚连忙拒绝:“不用这么客气。我从西梁回来,还没有去庵子里探望祖母,正好去给她送请柬。” 赵老夫人看了一眼赵巍,倒是没有强留:“荣妈妈,你送苏丫头出门。” 苏晚收拾药箱,看赵巍送她出门,“赵将军,你留步,不用送我。” 赵巍看到苏晚脸上客气且疏离的笑,薄唇抿成一线,微微颔首。 苏晚与荣妈妈快步离开。 “这就是你不肯成家的原因?”赵老夫人苍老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叹息一声道:“小巍,苏丫头固然不错,很招人喜欢,她已经嫁做人妇。” “母亲。”赵巍似有些不悦。 “你们从前不可能,以后更不可能。”赵老夫人深深看一眼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小儿子,语重心长道:“你若真的爱护她,就要学会远离她,过你自己的生活,这才是对她好。” 赵巍垂下眼帘,懂母亲的意思。 从前苏晚是太子未婚妻,今后是顾苏氏,除非她与和离,否则两个人是没有可能。 他没有想过夺他人之妻,也未刻意出现在她面前。 只是…… 赵巍眸光一暗。 见到她时,却难以克制的让两个人之间有一线牵连,即便两个人不会再见面,即便只是生意往来。 所有的理智,敌不过情不自禁。 “我知道分寸。” 赵老夫人不想儿子为情所困,而且还是一段没有可能的感情。 “皇后说永福公主之女临安县主来了京城,她有意撮合你们两个,你看看哪天有时间,去见一见?” “不见。”赵巍一口回绝。 赵老夫人眉心一皱,就听赵巍说道:“我如今的状态娶谁,对谁都是不公平。” “你……” “母亲,我还有事,告辞。”赵巍不等赵老夫人再劝,大步流星的离开。 赵老夫人无奈,等荣妈妈一来,就让她将此事回绝皇后。 —— 苏晚准备回府,备礼去一趟庵里,顾宝珠病了打乱她的计划,只好请戚五去一趟庵里,将赵老夫人寿诞一事告知她,请她一同去参加。 半点都不知道,曹素雪在临安县主面前给她上眼药后,临安县主不安心,安排人盯着苏晚。 碍于苏晚身边很多暗卫,那些人不敢靠近,只得蹲守在赵国公府门前。 瞧见苏晚去了赵国公府,而且赵老夫人身边的荣妈妈亲自送出来,十分恭敬的模样,当即回侯府将此事告诉临安县主。 临安县主听到下人的回话,脸色沉了下来。定远侯府已经落魄,以苏晚的身份根本进不了赵国公府,难道真的是赵巍钟情苏晚? 就在这个时候,永福公主来了,看见临安县主神色郁郁,温柔的眸子里流露出疼惜。 “安安,谁惹你不高兴了?”永福公主看了一眼婢女,婢女退了出去。 临安县主瞧见母亲来了,眼睛一亮,暗含期许的问道:“母亲,皇后舅母怎么说?” 永福公主看她眼底的光芒,心中不忍,摸一摸她的脸:“安安,母亲给你挑选了不少京城的青年才俊,你待会挑一挑。” 临安面色骤然一变,紧紧咬住嘴唇,赵家这是拒绝了! 苏晚前脚去赵国公府,赵家后脚就回绝亲事! 临安手指甲掐进掌心,眸光变幻不定。 第286章 赐婚 -- 第249页 广元侯在京城算得上一号人物,被称为八大才子之一,入了永福公主的眼。 这一门亲事算是永福公主强求来的,广元侯成为驸马之后,不能入职为官,一身抱负还未来得及施展,便已经没有了实现的机会。 好在永福公主之母贤妃,不仅是先帝的后妃,更是有少年陪伴情谊的表妹,病逝之前向先帝求了恩典,让广元侯得了一个实职,却是外放京城的。 永福公主离不得驸马,因着贤妃在先帝心中的情分,即便公主随驸马离京有违祖制,依旧让永福公主顺了心意,一家三口离京,并且册封他们的女儿为临安县主。 直到半年前,前广元侯病逝,膝下只有两个嫡女和几个庶女,没有生出儿子来,永福公主举家回京,驸马继承了爵位。 临安县主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先帝已经去世,如今的太后与他们母女没有关系,但是有利益关系在。 永福公主与大长公主交好,太后想要笼络住大长公主,还想从永福公主这里牵线,这半年来太后派人请永福公主去过几次国寺。 “母亲,除了赵巍我谁也不嫁!”临安县主进京一眼就相中了赵巍,无论是他个人还是家世背景,都符合她的心意,放眼望去,这整个京城没有哪家儿郎能够与他相比:“我不管,我等下就进宫去找太后,请她为我和赵巍赐婚!” 永福公主看临安县主吃了秤砣铁了心,执意要嫁给赵巍,不禁头疼。 “安安,强扭的瓜不甜,赵家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嫁过去也得不到幸福。” “母亲,您当初嫁给父亲,不也是皇外祖父赐婚,他不能抗旨才娶的您吗?您和父亲不也伉俪情深?” 临安撒娇道:“母亲,感情的事情,婚后可以培养的。” 永福公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拉开临安缠在她手臂上的手:“你去求太后做主,她若不答应,你就得放下赵巍。” “临安知道啦!”临安欢喜地让人往宫里递牌子。 这牌子往宫里一递,临安县主以为要明日才能进宫,没有想到当日下午宫里便来了消息,太后安排身边的人来接她进宫。 临安县主去了慈安宫,安嬷嬷守在门口,毕恭毕敬地说道:“县主,太后娘娘在里头等您。您随老奴进来!” “有劳嬷嬷。”临安县主随安嬷嬷进殿,福身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金安。” 太后正端坐在榻上,正在喝燕窝,听到临安的请安,懒懒地掀开眼皮子,“你这丫头知道哀家闷得慌,便递牌子来给哀家解闷?”放下碗,拿着帕子按一按唇角,朝临安招手道:“坐到哀家身边来。” “临安知道外祖母最疼爱我,这才来宫里叨扰您。”临安县主行云流水般在她身边坐下,亲昵地给太后捶腿。 “你啊。”太后点一点临安县主的额头,“今儿个这么殷勤,是有什么事求哀家帮你?” 临安县主沉默了一会,软声道:“外祖母,您是母亲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如今已经十七岁,早已到了嫁人的年纪。今日进宫,除了给您解闷之外,还想请您为临安和赵巍赐婚。” 第287章 缔结百年盟约 临安县主拎起裙摆,屈膝跪在太后面前:“外祖母,这京城里的儿郎,临安只喜欢赵巍一个人。临安若能够嫁进赵国公府,对您大有益处。” 她拿捏住太后的死穴,“赵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倚仗,皇后跟您是对着来的。临安不一样,您对临安的好,临安一直记在心里面,若不是您的安排,父亲回京不一定能够有一个实职,只怕就是一个闲散侯爷,我们一家人都记住您的恩情。” “临安若是能够得偿所愿,便是赵家的儿媳妇,赵巍的枕边人,说破了天去,皇后不过是赵巍的表姐,他心里会向着谁?” 太后脸上的笑容敛去,神色变得严肃,审度着临安。 临安县主紧张的蜷着手指,半点都不露怯:“若是皇后膝下有子,说不定赵家会拼一把。外祖母,您该对临安有信心。” “你抓得住赵巍?”太后目光犀利的打量临安县主,无论是容貌,还是品行,都不是拔尖。 赵巍的家世身份,多少贵女想要嫁给他?如今二十六七,都没有成亲的苗头,可见要求极高。 临安县主娇羞一笑,跪行到太后身边,“临安自己恐怕不行,但是临安有外祖母。” 她水杏一般的眼眸里,露出孺慕之情:“您会帮临安的吧?” 太后盯着她看了良久,忽而摸一下她的脑袋:“好孩子,外祖母会帮你。” 临安县主惊喜的抱住太后:“外祖母,您对临安真好!” 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临安县主一离开,安嬷嬷端来一盏养生茶,给太后倒一杯。 “娘娘,赵家的事,您插手的话,就怕赵将军不敢违抗,却也不肯正眼瞧临安县主,将赵家给得罪了。” 太后冷笑一声:“哀家为回宫,挟持住赵老夫人,便已经将赵家给得罪。” 她不以为意道:“男人可以不爱一个女人,却不会不爱他的孩子。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哀家恐怕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放在赵巍身上,娶了临安,他就会对临安负责。” 安嬷嬷欲言又止。 太后喝一口茶,“过几日是赵老夫人寿诞,到时候再将赐婚懿旨送去宣读。” -- 第250页 安嬷嬷惊讶的看向太后,娘娘这是要逼得赵家在宾客面前认下这门亲事? 她心里不安,想要劝一句。 这时,门外有人通传:“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传。”太后放下茶杯,猜测皇后来此的目的。 安嬷嬷只得退开。 皇后娘娘进来,给太后请安,“母后。”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今日来哀家这儿,有何事?” 太后懒得与皇后虚与委蛇,目光扫过皇后憔悴的面容,脸色沉下来,不懂皇后无依无靠,为何就偏要与她作对! 皇后定了定神,道明来意:“母后,西梁派来使臣送来一份厚礼与国书,定远侯之女苏晚救女皇有功,是西梁的座上贵宾。 女皇听取苏晚的意见,愿意每年将他们的战马卖给大周,开通两国之间的商贸,缔结百年交好的盟约。” 第288章 册封郡主 太后不由正视起来,蹙眉道:“定远侯不是死了吗?他的继女嫁给太子,嫡女苏晚是嫁给谁?” 皇后垂下眼帘,如何不知太后是故意这般问,好为下面回绝她的提议做铺垫。 “苏晚嫁给一位举人,如今迁居在京城,她医术高明,有神医之称。”皇后也不与太后打太极,直来直往地说道:“定远侯与侯夫人双双故去,苏晚为大周立下大功,臣妾与内阁辅臣商议册封她为绥阳郡主。” 太后目光冷下来,冷笑一声:“皇后已经与大臣们做了决定,来此是来告知哀家?” 皇后笑道:“母后若无意见,臣妾便着内阁大学士拟旨。” “哀家若此事有待商议呢?” 太后如何不知道苏晚? 她对戚敏记忆深刻。 这个女人让姬玄与她母子决裂。 死了后,苏晚时常进宫,承欢在皇后膝下,与太子订亲。若不是姬玄操作,苏晚早已嫁进东宫,过得风生水起。 陡然被安排嫁给一个农家子,不知叫她多么痛快,像是她在戚敏手里受的气,全在这一刻出了。 姬玄为了戚敏不惜不认自己这个母亲,又因为恨戚敏不愿叫她的女儿好过。 这是太后在寺庙里听到最好的消息。 如今皇后带来的消息,让太后吞了苍蝇般难受。 “兹事体大,明日早朝之后,再留下礼部、吏部与内阁辅臣,重新商议册封苏晚为郡主一事。” 太后困乏的靠在大迎枕上,下逐客令:“哀家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皇后倒是没有说什么,带着人告退。 离开慈安宫,站在阳光下,皇后抬头望着红墙绿瓦,不禁想到姬玄递给她的密信,里面道明了苏晚的身世。 苏晚是亲王之女,原来便是郡主。 只是这一层身份不能曝光,只得从西梁那边做文章,给苏晚郡主之名,虽然没什么权势,身份上也不至于叫人给轻贱了,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欺负。 女官见皇后没有动,神色怅然,不由更加担心:“娘娘,太后若是不答应怎么办?” “她不答应也要答应。”皇后势在必行。 不过片刻,便又叹息一声。 姬玄还在信中说明,此番去往西梁的使臣都是他的亲信,倒是不怕泄露出西梁发生的事情。 西梁女皇是戚敏,之前准备册封苏晚为皇太女,苏晚的身份满国都的人都知道了。 有心人一推测,便知道西梁国女皇就是戚敏。瞒不了多久,戚敏还活着的消息便会传来大周,连同她女皇的身份。 皇后不禁头疼,在他们的印象中,戚敏是西梁国女将军之女,却不知竟是太上女皇之女。 所以事不宜迟,得在消息传来大周时,将苏晚的封号给落实下来。 —— 转眼间,便到了赵老夫人寿诞。 这一日顾淮之照常早起要去上早朝。 苏晚亲自给他穿衣,盯着顾淮之清隽秀美的面容,不禁好奇道:“你先从家里出去,再去摄政王府换装上朝?” 顾淮之低低地「嗯」一声,手指捏着她的后颈皮:“我若以庭渊的身份从顾府出去,才会引人注目。” 苏晚被他捏的脖子一缩,往后躲一下:“痒,你别……唔……” 他的手按着她的脖子往前,温软碰触到她的唇瓣,深深吻住了她。 苏晚下意识想要搂住他的脖子,顾淮之松开了她:“我今日要上早朝,你别招我。” 手指轻轻蹭了蹭她的唇瓣,眸子深暗道:“待会赵府见。” 苏晚撇了撇嘴,他招的还少吗?哪次见他动真格的了? “你快去吧,别迟到了!”苏晚用力将他的腰带拉紧。 顾淮之笑了一下,整理好腰带离开。 苏晚梳妆打扮一番,用完早饭,等时辰到了。携带一份礼,带上宝珠去往赵国公府。 第289章 废掉她的手 苏晚与顾宝珠走到门口时,准备上马车。 “大嫂,你看。”顾宝珠指着隔壁的宅子。 苏晚疑惑的看过去,就看见隔壁空置的宅邸,此刻正门大开,仆从抬着箱笼进进出出,这是有人打算住进来。 “大嫂,我们有邻居了吗?”顾宝珠眼睛亮闪闪的,对隔壁将要住的人感到好奇。 “这里住的人非富即贵,能不能来往,等确定是谁住进来之后,问问你大哥的意见。”苏晚想起顾景云的身份,顿了顿,叮嘱道:“若有人向你打听咱们家,别轻易透露消息出去。” -- 第251页 “嗯嗯,我知道!”顾宝珠笑弯了眉眼:“大哥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跟别人玩,有二哥就够了!” 苏晚摸一摸她的脑袋:“你可以交朋友,景云不能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你一个人太孤单了。” 顾宝珠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要朋友。” 苏晚抿紧唇瓣,如何不知她心底如何想的?恐怕是小时候被人欺负怕了。 “不是每个人都很坏。” 她低声劝慰顾宝珠。 顾宝珠心想:他们和大嫂一样好的话,我就跟他们做朋友。 两个人坐上马车,车帘子垂落的刹那,苏晚看见一道身影从隔壁宅邸出来,很像是顾青松。她连忙掀开帘子回头望去,果然那个人是顾青松。 “大嫂,你在看什么?”顾宝珠探出脑袋,苏晚手掌盖在她的额头上,将她的脑袋往马车里一压:“没什么。” 岔开话题:“等下去赵国公府,紧张吗?” 顾宝珠抱住苏晚的手臂,脑袋往她肩膀上一靠,娇娇地说道:“大嫂在我身边就不怕。” 苏晚捏一捏她白嫩的脸颊,寻思着顾青松住在顾府隔壁,拿下那座宅邸,恐怕花费不少力气,可见他想要挽回妻儿的决心。 算了,由他去。 马车停在赵国公府门前,苏晚与顾宝珠从马车上下来。 赵国公府的小厮连忙领着戚十六去将马车停妥。 婢女迎上前来:“顾夫人,您随奴婢来。” 苏晚听到称呼挑了一下眉梢,很多人唤她苏神医,更多的是苏小姐,极少数的人才会叫她顾娘子。不可否认,这个称呼挺顺耳的。 “有劳了。”苏晚朝婢女点头。 婢女看到苏晚脸上的笑容,不禁红了脸颊,在前面领路带她去给赵老夫人拜寿。 苏晚感受到进赵府开始,整个人挨在她身边,牵住她手的手指攥紧了几分。 “别害怕,大嫂在呢。” 苏晚反手牢牢握住顾宝珠的手,姑嫂俩一块去荣安堂。 经过水榭的时候,苏晚没有注意坐在里面的几个人,此刻正盯着她议论。 “妹妹,她就是苏晚?”唐皓月挑剔地打量苏晚,穿着打扮都很普通。 瞧见她还带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柳眉一蹙:“定远侯府早已没落,如今爵位被收回,苏老夫人去了庵庙。苏晚嫁给一个农家子,她有何资格来参加寿宴?” 临安县主盯着苏晚的眼神充满嫉妒,似乎没有想到苏晚真的敢来。 转而听到唐皓月的话,撇了撇嘴,只怕苏晚过不了苦日子,想要攀上赵国公府这棵大树。 “堂姐,不是每个人都有自知之明。苏晚来这里不过是想要攀高枝,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手段,勾引了赵将军。她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妄想进赵家的门。” 临安县主心里蹿起妒火,等她和赵巍的亲事定下来,这个贱人还敢找赵巍,她绝对要让苏晚在京城混不下去! 唐皓月心中一动,这个堂妹之前不在京城长大,倒也见过几回,知道她心眼狭窄又娇蛮,以前自己父亲是侯爷时,堂妹对自己很看不上眼。 如今父亲过世,母亲缠绵病榻不久也撒手人寰。广元侯府落在二叔手里,堂妹更是没将大房看进眼里,眼高于顶,又怎么会跟她说起这些闲话? “妹妹,你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今日太后会给你与赵将军赐婚,往后你是赵国公府的四少夫人。苏晚她怎么能跟你比?莫说身世,就凭她已婚这一点,便配不上赵将军。” 唐皓月见临安县主没有多大的反应,又忍不住说一句:“给你提鞋都不配。” 临安县主扯动嘴角,没有说话。 “妹妹,你有烦心事只管与姐姐说,我会帮你的。”唐皓月热络的说道。 广元侯府虽然是她的家,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祖母如今不管事,府中庶务全都掌管在永福公主手里。今后她和胞妹唐暖的亲事,大约也是由永福公主做主。 她若不讨好临安县主,哄得永福公主开心,又如何能谋求一门好亲事? 唐皓月想到这里,不由得看向一旁凭栏而坐的少女,一身青色的长裙,梳着两个花苞头,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放嘴里「咔嚓」咬下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咀嚼,满足的眼睛发光,又抱着苹果咬一大口。 唐皓月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丝毫不知道她们的命运,早已落入别人手里,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视线大约太强烈,埋头啃苹果的少女觉察到,乌黑明亮的眼睛望来,举起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娇憨一笑,“姐姐,你要吃苹果吗?好甜!” “你自己吃。” “哦。” 唐暖眨巴眨巴水亮的杏眼,又咔吧咔吧啃苹果。 唐皓月看她这样心里憋着一团无名怒火,整日只知道吃,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临安县主似笑非笑地看一眼姐妹俩,心中嗤笑一声,十分看不上眼。 唐皓月心眼多,一门心思钻营。唐暖的脑子像落在娘胎里,有吃万事足,谁给点吃的都能骗走。 朝唐皓月招了招手,等唐皓月靠近了,附在她耳边说道:“苏晚如今风头大盛,无非就是仗着一手医术。你帮我废掉她的手,你喜欢庭渊公子,我会替你向太后求一道懿旨。” -- 第252页 唐皓月心中一惊,见临安县主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良久,她点了点头。 第290章 通风报信 苏晚与顾宝珠来的不巧,赵老夫人被请去祠堂一趟,她被安置在花厅等候。 大约是担心她如今的身份,与一众夫人坐在一起,惹人非议。 因此这间花厅只有姑嫂俩,还有两个婢女伺候,十分清净。 不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 苏晚抬眸望去,瞧见赵巍身着墨袍,脚步沉稳地走来,阳光在他脸上分割出明暗的光线,轮廓愈发深邃,棱角分明。 “你不忙吗?”苏晚回过神来,讶异道:“不用招待客人?” “你不是客人?”赵巍目光扫过小几上摆放的茶水与精致糕点,落在苏晚白莹莹的脸庞上,精神似乎比上次好了一些:“我来与你道谢,上次开的药,母亲吃后睡得安稳。” “那就好。”苏晚从袖子里掏出小瓷瓶,放在小几上,示意赵巍检查:“你来的正好,我研制出了伤寒药,本来打算等寿宴结束后给你。” 赵巍拿起小瓷瓶,拔出小塞子,倒出一粒药看了看,“我不懂医理,看不明白,我带回去给军医。” “好。”苏晚回道:“如果没有问题的话,你直接派人去杏林医馆找人洽谈。” 赵巍看她公事公办,「嗯」了一声。 屋子里的氛围有些怪异。 苏晚该讲的话,全都讲完了,看赵巍盯着瓷瓶出神,她觉得有些尴尬,甚至是不自在。 这个时候,有人焦急地唤赵巍。 “你在这里稍等,有什么需求吩咐婢女。”赵巍将药瓶放进袖袋里离开。 苏晚莫名松一口气,转头便见顾宝珠盯着赵巍的背影。 “你看什么?” “大嫂,我记得这个大哥哥。”顾宝珠想了想,软软的笑道:“他来过我们家,给我们送了很多东西对不对?” “是。”苏晚手指弹一下她的脑袋:“那是谢礼。” 顾宝珠捂住脑门:“大哥哥是好人。” 苏晚失笑,确实是个好人。 一刻钟之后,荣妈妈进来请苏晚和顾宝珠:“苏神医,顾三小姐,您们等久了。老夫人回了荣安堂,特地请老奴带你们过去。” “不妨事。”苏晚牵住顾宝珠的手,两个人去荣安堂。 经过月亮拱门时,忽然有一道身影冲过来。 苏晚想避开,身后是顾宝珠,她只得伸手接住。冲劲太大,苏晚忍不住踉跄一下,后背抵住树干才稳住。 “嘶——” 苏晚后背疼的倒抽一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撞疼你了吧?”唐暖脑袋撞在苏晚的肩头,也撞懵了,没想到苏晚没有避开,她手忙脚乱的站稳,连忙给苏晚揉背,满脸愧疚地说道:“我给你去上药?” 苏晚抬手挡住唐暖的手,看她快急哭了,婉拒道:“不用,不疼了。” “我很重的,撞这一下肯定很疼。不行,我给你请郎中!” 唐暖二话不说,拉着苏晚的手要走:“郎中说没事我才放心。” 荣妈妈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唐三小姐,赵国公府有府医,老奴会给苏神医请郎中。” 苏晚附和道:“我是郎中,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状况,真的没有事。” 顿了顿,又说:“你下回不可这般冒失。” 唐暖蔫头蔫脑道:“我下次不会了。” 苏晚笑了一下,准备抽回手。 唐暖松开手,朝苏晚露齿一笑:“我是广元侯府的唐三小姐,等下宴会结束后,我会来找你的!”说罢,不等苏晚反应过来,她拎起裙摆匆匆跑了。 说好的不冒失了呢? 苏晚有些无奈。 荣妈妈关切地问:“苏神医,您随老奴去看府医。” “没事,那一下不痛。”苏晚催促道:“别耽误给老夫人拜寿。” 荣妈妈不放心,打算等将人带到荣安堂,再去请府医给苏晚看看。 苏晚看荣妈妈走在前头带路,捏了捏掌心被唐暖塞进来的纸团。 “大嫂,等下宝珠给你上药。”顾宝珠眼睛里含着两泡眼泪,没有错过苏晚撞上树干时的痛苦神色。 苏晚动一动肩膀,扯得脊背隐痛,“行,回府的时候给我上药。” 顾宝珠说好,一路上很警惕,就怕又有人往苏晚身上撞。 苏晚借着给顾宝珠整理衣裳,将纸团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小心唐皓月和唐清羽。 唐皓月、唐清羽? 苏晚记起这两个人的身份,唐皓月是广元侯府的大小姐,唐清羽正是临安县主。 刚刚冲撞到的人,自称是唐三小姐,不也是广元侯府的人吗?为何要给她通风报信? 脑海中闪过唐暖干净纯澈的眼睛,苏晚将纸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 有点想不通,她什么时候得罪过广元侯府的人。 似乎仅有的一次照面,正是那次在街头,两辆马车引发的对峙,却也给她化解了。 蓦地,苏晚记起临安县主身边的曹素雪,这个女人搞的鬼? 苏晚蹙一下眉心,准备见机行事。 —— 苏晚到荣安堂时,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夫人、小姐们。 她一进去,里面的欢笑声像是按下暂停键一般,顿时静寂无声。 -- 第253页 赵老夫人朝苏晚招一招手,亲切地说道:“苏丫头,等很久了吧?快到我身边来!” 苏晚来到赵老夫人面前,福身给她行礼祝寿:“老夫人,我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双手献上她准备的寿礼。 顾宝珠也像模像样的拜寿。 赵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将寿礼接过去,递给一旁的婢女,握住顾宝珠的手:“这小丫头是你的三妹妹?长得很玉雪可爱,招人喜欢。” 苏晚和顾宝珠被赵老夫人拉着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身边,旁若无人的说着一些家常话。 下面坐着的夫人、小姐们瞧了,心思各异。 赵老夫人这是给苏晚抬身份,以免被她们给轻看了去。 临安县主死死盯着苏晚,心里嫉妒得发狂,她给赵老夫人祝寿时,赵老夫人的态度并不热络,十分客气疏离。 相比起来,赵老夫人更喜欢苏晚。 凭什么? 苏晚她何德何能? 临安县主给唐皓月递一个眼色。 “晚晚,今日怎得你一个人来呀?苏老夫人没来吗?”唐皓月这话一出,瞬间打破屋内的氛围。 第291章 好感 赵老夫人冷眼望过来,盯着唐皓月,不悦地说道:“苏老夫人身体不适,苏丫头作为她的孙女儿过来有何不妥?” 唐皓月被噎住,脸色有点不好看,指尖掐进掌心,才稍微稳住情绪,不敢表露出来将赵老夫人给得罪了。 她讪讪地说道:“老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眼角下垂,神情显露出一丝委屈:“我只是很久不见晚晚,关心她,多嘴问一句。” 赵老夫人早已看穿唐皓月的把戏,到底给唐皓月留了脸面,不再多说什么。 临县县主暗暗咬牙,恼怒唐皓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屋子里的氛围,变得很微妙。 众人全都是人精,深宅内院的人,哪个肠子不是九曲十八弯? 唐皓月的心思和手段,太过拙劣,明眼人看得明明白白,她是想给苏晚没脸。 可惜少了几分脑子,没看出赵老夫人对苏晚的爱护。 苏晚观察了唐皓月一番,心里对她有了底,适时的打破僵局,微微浅笑道:“多谢唐小姐关心,我很好。” 唐皓月僵着脸,唇角扯动了几下,没有多说什么。敏锐的觉察到来自周围同情或怜悯的眼神,脸色煞白了几分。 只是搭在唐暖手臂的手,用力收紧了,掐进唐暖的皮肉,疼得她脸皱巴成一团,不适的动了动手臂,唐皓月抓得更狠,似要将手指掐住的那块肉给撕下来。 唐暖疼得眼睛里浮上水雾,不敢再动,垂下脑袋,怕给别人看了去。 苏晚看见她眼底的水光,眼尖的看到唐皓月失态的抓住唐暖的手臂泄愤,而唐暖没有挣扎,似乎对于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她皱紧了眉心,正要说什么解救唐暖,报答她通风报信的人情。 这时有人开口,捧苏晚的场:“苏小姐,我听说你是惠仁大师的徒弟,会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是京城里人人津津乐道的神医。 不光是给人治病有一手,就连女子的护肤也很精通。新开的那家燕脂阁背后的东家是你?” 苏晚循声望去,瞧见是一个俏丽的小妇人,十分眼生没有认出来。客气的说道:“是我。” 赵老夫人瞧出来了,笑道:“文莹,今日是我的寿宴,你倒还不忘那些个胭脂水粉。” “老夫人,我就这一个爱好,您也知道燕脂阁的东西,千金难求。”文莹回了老夫人的话,转而笑意涟涟的对苏晚说道:“当时知道你是东家,我还好一会惊讶,着实没想到。” 苏晚立即知道这个妇人是谁了,如今内阁首辅的小儿媳妇,这是摄政王一边的人,关系跟赵家自然是紧密的。 “我就喜欢捣鼓这些个东西,便开了一间铺子。”苏晚眼底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是从内心流露出来的。 文莹热络地对苏晚说道:“燕脂阁的胭脂水粉用着很好,尤其是红玉膏,我脸上的细纹都没有了,皮肤变得白皙细腻。 可惜只买了一盒,我用完之后,就很难再买到,还在排队等号。 多方打听之下,才知道你是燕脂阁真正的东家,还寻思着改天上门拜访,好叫你通融一下,给开一个后门,提前叫我买到。” 她抱怨了一句难买红玉膏,又问了一句:“铺子里许久没有出新品,什么时候会出香膏、发膏?” 苏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文莹也是给她做脸,红玉膏是很好用,但以文莹的身份,不至于到这个份上。 “我有一段时间不在京城,铺子的事情疏于打理了,若是出了新品,便给您送去。” 苏晚看到文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心中暗暗吃惊,还真是热忱于护肤品呀?她嘴角弯弯道:“我等下回去,给您送几盒红玉膏。” “我就不跟你客气!”文莹很爽快的应下。 其他夫人、小姐们闻言,十分惊诧,似乎没想到燕脂阁真的是苏晚开的。 毫不掩饰的打量起苏晚,想要像文莹一般叫苏晚开后门,又觉得这么多人面前提起,有失身份。 可燕脂阁卖的东西,真的叫她们很心动,很眼馋。 别的铺子卖的胭脂水粉,里头都添加了铅粉,每日描画着精致的妆容是很美,只是晚间卸下妆容之后,皮肤变得很暗沉,这是铅粉用多的害处。 -- 第254页 自从半年前燕脂阁在京城开张,一个月不到,生意瞬间爆火,里面的东西供不应求。 起先大家全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入手了燕脂阁的胭脂水粉和护肤膏,没想到暗沉发黄的皮肤改善,就连斑点和皱纹都没了,皮肤泛着光泽。 众人全都尝到了燕脂阁里头的东西的好处,再想去买的时候,就得排队。轮到谁的时候,便会派人送到各自府上去。 有的人不肯排队的话,就会出重金,从别人手里买下来,导致价格变得很高。 有人从里面看见了商机,开始向燕脂阁下大笔订单,再转手卖出去,造成有需要的人,更加一货难求。 女人爱美是天性,原本对苏晚漫不经心的态度,如今瞬间转变过来,看着她的眼神发光。 苏晚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一块肥美的肉,人人都想啃上一口。 赵老夫人看她无语又不自在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是不知道,京城人人都在讨论燕脂阁,不知道多少人想要结交背后的东家。” “我只是一个商贾,没有多大的本领。”苏晚谦虚道,回了京城之后,她一直在忙府中事务,完全是个甩手掌柜,还没有去了解,只是知道不管是医馆、燕脂阁或者酒楼,都很赚钱,盆满钵满。 日进斗金也不为过,她现在富得流油。 但是造成的影响,没有赵老夫人说得这么夸张。 赵老夫人凑到她耳朵边说一句:“女为悦己者容。” 苏晚意会过来,看见众人打扮得很精致,她们看着她的眼神很和善,便知她小瞧了自己的影响力。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有的人便坐不住了,开始向苏晚套近乎,纷纷夸她医术高,皮肤好,向她讨教如何养生护肤,再请她给号个平安脉。 有人开了头,少女们全都围着苏晚。 贵夫人们也想过去,面上端着,心却飞了过去。几个贵夫人对看一眼,全都从自己眼底看见一个讯息:张罗一个赏花宴,请苏晚去参加!! 临安县主这边被冷落下来,她看到大家对苏晚的态度转变,像是众星捧月一般被人围住,嫉妒仿若毒液侵蚀她的心口,面容变得扭曲起来。 第292章 懿旨 定远侯府已经没落,苏晚被太子悔婚,嫁给一个农家子,就该穷苦且落魄的过一生! 可她没有,不但巴结上赵国公府,开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将大家哄得团团转,成了这一场宴会的焦点,就连寿星的风头都被抢了去! 她凭什么? 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商户! 临安县主有了巨大的危机感,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只要苏晚赖以生存的法宝被毁掉,她就不会再发光发亮,不会勾得赵巍神魂颠倒! “你别忘了,庭渊公子的病,据说也是苏晚治好的。” 临安县主敲打唐皓月一句。 唐皓月面色一变,看着成为香饽饽的苏晚,脑子里不受控制的想,那样风光霁月的少年郎,会不会也对苏晚像蜜蜂见了花蜜? “他不会。”唐皓月这话很没有底气,松开抓住唐暖手臂的手,理了理袖子:“你不用再提醒我,我知道该怎么做。” 临安县主不好将唐皓月逼得太紧,给她一个甜枣:“庭渊公子是摄政王的义子,如今身体康复,摄政王将他推到内阁里面去,被人戏称「小摄政王」,掌控摄政王的所有权势。太后想要压倒摄政王,最快速的方法就是让庭渊公子成为自己人。” 这话的确给了唐皓月很大的信心,脸上挤出一个笑:“妹妹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临安县主满意的笑了一下,目光幽幽地盯着长袖善舞,哄得众人开怀的苏晚,眼底闪过狠毒的光芒。 暂且让她得意一下。 今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将尘埃落定。 临安县主期待赐婚懿旨到来。 唐暖听到她们的对话,眼皮子垂下来,悄悄拉开袖子,白白嫩嫩的手臂上,掐出几个指甲印,甚至破了皮,渗出了鲜血。 疼得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委屈的瘪了瘪嘴,小心翼翼观察一圈,见没人注意她,偷偷地溜出去。 唐皓月眼皮子动了动,盯着唐暖匆忙离开的背影,眼神冷了几分,十分不快。 “你不喜欢唐暖,我可以让母亲把她嫁出京城去。” 唐皓月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说道:“不要挑家世太好的,家世清白的就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 临安县主反复咀嚼一下「普普通通」这几个字,对唐皓月讽笑。 唐皓月脸颊一热,没有否认她不希望唐暖嫁的比她好。 母亲不喜欢唐暖,因为第二胎希望唐暖是个男孩,好叫她在府中站稳脚跟,有人继承父亲的爵位。 为此找了不少的郎中诊脉,得到验证是个男孩。可生下来之后,却是一个女孩儿。 母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受到很大的打击,对唐暖十分不喜,就连抱都极少抱,多数都是由奶娘养着唐暖。 而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纵然是个女孩,但是会讨母亲欢心,十分得母亲喜欢,父亲亦是如此。 只有祖母喜欢唐暖,她偶然间听到祖母与姑母谈话。 姑母问祖母:“这么多孙辈,您对唐暖过于疼爱。那丫头有点傻气,见人也不亲近,只会朝人傻笑。若肯拿出对吃的一半热心,哄哄长辈,哪会招人冷落?” -- 第255页 祖母很不认同:“她是通透,不强求求不来的东西。我若不喜欢她,这满府就没人疼她,未免太可怜了?” 姑母默了良久,似乎有些心烦的咕囔一句:“傻人有傻福罢。” 唐皓月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暗光。 祖母的确很喜欢唐暖,逝世之后,大半嫁妆是给唐暖的,封存在姑母那儿。 这也是唐皓月更膈应唐暖的症结所在。 —— 苏晚应付完众人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想到刚才接下来的单子,生出一种疲惫感。 赵老夫人看她毫无形象得靠在大迎枕上,没有刚刚进来时的端庄矜持,脸上满是笑意,亲自递给她一杯茶:“你祖母说最担心放不下的是你,今日她若来了,看见你有多受欢迎,肯定放心了。” 苏晚也不客气,端着茶杯一口饮尽,这才解了渴:“她放心不了,我再有能耐,她都会操一辈子心。” 赵老夫人深以为然。 苏晚看向大家,各位千金小姐与贵夫人满脸笑容,看向她的眼神很很温和,仿佛就是在看自己人。 女人的好感和敌意都很莫名其妙。 例如她们只因为胭脂水粉与美肤品,便将她划分在自己人范畴里,对她散发出好感。 例如唐皓月与临安县主,因为一些人的挑拨离间,对她产生很大的敌意。 她失神间,文莹与大家达成共识,牵头道:“晚晚呀,这不春日到了,我准备举办赏花宴,明日给你去送帖子,你可得赏光来呀。” 大家全都附和的点头:“你若是忙的话,我们将日期定在你空的时候。” 苏晚盯着她们殷切的目光,莞尔道:“我会准时到。” 大家满意的笑了,然后围坐一堆,商量举办赏花宴的事情。 相较于这边的热闹,另一边极为冷清,临安县主一口牙几乎咬碎了。 她肠子快要悔断了,早知道如此,就不该叫唐皓月找茬儿。 文莹若不为苏晚解围,就不会让苏晚大出风头! 可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母亲!母亲!”这个时候赵大夫人匆匆而来,微微喘着气,焦急地禀报道:“母亲,宫里来人了!” 赵老夫人似乎很意外,“皇后?” 赵大夫人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老夫人皱紧眉心,让赵大夫人搀扶她起来,去往前厅迎接。 临安县主心中一动,一丝喜色飞上眉梢,肯定是太后娘娘的懿旨来了! “走,一起去看看!” 临安县主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即飞到前厅去,接了懿旨。 唐皓月很快跟上。 一行人快速赶到前厅,一眼看见宫里来的人。 刘德权面白无须,手里握住懿旨,站在屋中央。 临安县主瞧见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赵老夫人盯着他手里的懿旨,脸上毫无笑容,显得很严肃:“公公久候了。” 然后,又吩咐婢女:“给公公奉茶。” “不用,咱家奉太后娘娘口谕,特地来宣读懿旨。”刘德权扫一眼众人,赵国公府的人已经陆续到齐了,甚至还有不少的客人,只有事件的主角不在:“赵将军不在?” 赵大夫人连忙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刘德权正要说什么。 一串脚步声过来,众人抬头望去,便瞧见为首的是寻人的管家,脸色很古怪微妙,像是撞破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事,身后跟着赵巍和一个小姑娘,衣裳都有些不太得体。 第293章 提亲 赵老夫人认出赵巍身后的小姑娘,正是广元侯府长房的唐暖,她的眼神变得晦暗,猜不透赵巍什么时候跟唐暖有牵扯。 赵大夫人惊讶,看看赵巍,又看看唐暖,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临安县主错愕了一瞬,看到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心底升腾而起,彻底慌了神。 死死地瞪着唐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恨不得上去抓住唐暖往她脸上扇几巴掌,看她还敢不敢臭不要脸的勾引男人! 唐皓月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唐暖居然敢染指赵巍,她是不想活了吗? 唐皓月一口牙快要咬碎了,唐暖这是把她也给拉下水! 临安跋扈惯了,满心满眼都是赵巍,被唐暖抢走了,这把火一定会烧到她身上! 唐皓月这一刻简直想跟唐暖断绝关系! 刘德权看了两人一眼,又看见人群里快气疯的临安县主,手里的懿旨是个烫手山芋。 赵巍跟谁有染,都不妨碍今日的赐婚。 可偏偏却是唐暖! 唐暖是前广元侯的嫡次女,如今夫妻俩双双离世,留下两个孤女。 临安县主偏又与她是堂姐妹,这道赐婚懿旨一下,外头便会流传临安县主抢唐暖的亲事,欺负一个小小的孤女,赵国公府想要抗旨,有皇后与首辅相助的话,只怕就会搅黄了。 尤其是现任广元侯自诩君子,与兄长感情深厚,自愿守孝三年,期限一到方才携带家眷回京承袭爵位,又怎么会同意临安县主抢唐暖的亲事? 这算是破了太后的局。 刘德权心中权衡一下,若是这样回去的话,无法向太后交差,正欲在事发之前,将懿旨宣读了。 -- 第256页 “公公,让你见笑了,老身先处理一下家事。”赵老夫人眼风刮过赵巍,凌厉地看向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老脸涨红,看向面无表情的赵巍,又看向怯怯躲在赵巍身后的小姑娘,脸蛋羞的通红,亮晶晶的眼睛包着眼泪,无措地捏紧衣角。 他难为情的说道:“这……这……” “母亲,我酒后无状,轻薄了唐三小姐。赵叔撞破了,已经闹到人前,我便当着众人的面,给唐三小姐一个交代。” 赵巍十分有担当的说道:“母亲,您明日安排人去广元侯府提亲。” 赵老夫人眼底涌现愤怒、恨铁不成钢、失望等等情绪涌现,最后化作无奈。 “今日宴会之后,你亲自去广元侯府赔罪。明日我亲自去广元侯府提亲。” 赵老夫人忍不住斥责他几句,压下情绪,“宫里来了懿旨,你整理一下接旨。” 赵巍颔首,转身看向低着脑袋的唐暖,手指紧紧揪着衣摆,指尖泛白。 他不禁挑了一下眉梢,想到她横冲直撞过来,将他堵在水榭。 她水亮的杏眼里蕴着一丝慌乱和紧张,鼓起勇气对他说:“临安县主请太后娘娘给你们赐婚,你想娶她吗?” 赵巍没出声,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说:“我有一个办法,能帮你破局,不用抗旨。” 赵巍眼中闪过不耐,抬脚欲走。 “诶诶诶,你先别走!”她抓住他的袖子,对上他深邃幽暗的眼眸,吞咽一下口水,似乎更紧张了,声音都有些发颤:“我们俩个可以私定终身,你上我家来提亲。你是大将军,需要去边关,可以带上我一起去,半路放我走,就说我染病去世了。” 赵巍垂眼注视她干净明澈的眼睛,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可心里却比谁都看得明白。此刻这双氤氲水光的眼睛里,暗含着期待和害怕。 她不安地说道:“我……我知道这个提议很唐突,但是目前来说是更好的办法。你跟我扯上关系,太后就不能给你和临安县主赐婚。我……我也可以逃出广元侯府……” 话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赵巍不是非她这一个办法,而她想要顺利离开广元侯府,赵巍是最好的人选,是她有求于人。 她更怂了,手指绞着他的袖子,底气不足的祈求道:“赵将军就当我求你,欠你一个人情……啊……” 唐暖被甩在廊柱上,赵巍高大的身影压过来。 “四……四爷!”管家撞破。 那时她懵了一下,脸颊通红,像是很害羞。可赵巍却从她眼睛里看出她真实的心情,很兴奋,囚笼里鸟儿挣脱了桎梏,将要获得自由的兴奋。仿佛往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想起了苏晚,她也向往自由,像是一缕烟云不会为谁停留的洒脱,却甘愿留在顾家。 赵巍泼她冷水:“你高兴得太早了。” 唐暖表情瞬间崩裂。 赵巍唇角扯动,转身随管家来前厅。 她蔫头耸脑地跟过来,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亦或是因着他那句「你高兴的太早了」,即便如愿了,仍不心安? 赵老夫人吩咐管家去准备准备,他们家要准备接旨了。 刘德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将懿旨展开,看见上头「广元侯之女唐清羽」这几个字,很快又卷了起来,歉疚地说道:“赵老夫人,咱家拟定这张懿旨时,有几个字不严谨写错了,回去之后修订之后,再来宣读懿旨。” 他行一个大礼,算作赔罪,而后一招手内侍鱼贯而入,将寿礼摆放在桌子上:“这是太后的贺礼,祝愿您日月昌明,天伦永享。” 赵老夫人笑道:“太后有心了,有劳公公代老身向太后致谢。” 刘德权勉强笑了笑,带着人准备离开。 “你站住!”临安县主忍耐不住,大喊一声,一把挣脱唐皓月攥住她的手,朝刘德权扑过去。 在赵巍说出要对唐暖负责时,她就想冲出去,唐皓月这贱人拉住她了。 “刘公公,懿旨拟定后要经过太后过目盖章,怎么可能有错别字?你倒是拿出来,叫大家看看,哪几个字错了?” 不等刘德权反应过来,临安县主快速将懿旨抢过来,当着大家的面展开。 第294章 怨怒 临安县主看到懿旨里的内容,又欢喜又怨怒! 欢喜的是她马上就要得偿所愿。 恼怒的是唐暖这贱人抢她的男人! “大家看看,这是太后给我和赵巍的赐婚懿旨,上面每一个字都没有错!” 临安县主高举着懿旨给大家看,又咄咄逼人地问刘德权:“你怎得不宣读懿旨?罔顾太后口谕,阳奉阴违,你是要掉脑袋吗?” 刘德权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完了! 实在是想不通,太后怎得将这般无脑的人,赐婚给赵巍! 别说是结亲,借临安县主拉拢赵家,分明是奔着结仇! 赵老夫人知道赵巍和唐暖闹这一出会有隐情,毕竟赵巍酒量很好,这寿宴还没有开始,他怎得会将自己给灌醉,做出轻薄女子的事情来? 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太后想赐婚赵巍和临安县主。 可临安县主不分场合的闹腾,实在不是一个聪明且贤德的人,若是叫她进了赵家的门,便是祸家的根源。 -- 第257页 “临安县主,你是皇亲国戚,千金之躯,处处都是极好的,许多门第中意的儿媳妇人选。 之前皇后与长公主准备撮合你和老四的时候,老身就不同意。他一个行军打仗,不知冷热的糙男人,又岂能高攀你?” 赵老夫人念在大长公主与永福公主的面子上,没有给临安县主难堪:“老四往后不会驻扎在广陵府,而是要常驻边关,那边都是大漠黄沙,妻子是要跟过去的,怎能叫你吃这个苦? 便向皇后提了,唐三小姐与临安县主同出一脉,品行也不会差,让她赐婚唐三小姐和老四。” “对对对!这是误会,咱家弄错了。这赐婚的懿旨,该是唐三小姐,咱家搞混了,名字写错了。”刘德权急得满头冷汗,这件事不能再闹下去。 只能将错就错! 临安县主不肯相信,歇斯底里道:“没错!这懿旨错不了!是我……是我向太后……” “临安!”永福公主匆匆而来,喝止住临安县主,面色愠怒道:“你把懿旨给刘德权,里面的名字,写错了!” 临安县主脸色苍白,死死攥着懿旨不肯放,一味的摇头道:“母亲,没有……是唐暖……” “啪——” 永福公主扬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面容冷沉道:“你是中了邪祟!” 眼中没有一如既往的温柔,而是一片冰封的冷意:“你清醒了吗?” 临安县主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恨铁不成钢,掰开临安的手指,将懿旨拿出来递给刘德权:“你快回宫去复命。” 刘德权千恩万谢,匆匆带人回宫去回禀太后。 永福公主调整好表情,看向赵家一干人,赔罪道:“赵老夫人,临安前些天撞客了,一直神神叨叨。今日好了一些,便带来赵家沾沾喜气,冲散她身上不干净的东西。没想到适得其反,弄出这样的闹剧,搅乱了寿宴,我向您道歉。”她拉拽一下临安县主,“给赵老夫人道歉!” 这话不过是打个圆场,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不会说出来得罪永福公主,反而还要虚情假意的关心几句话。 “不用了,既然临安身体不适,那就回去歇着。”赵老夫人实在不想见到这一家子。 永福公主脸色一僵,知道赵老夫人没领情,狠心掐了临安腰间软肉。 临安的泪水夺眶而出,急忙低下头,抽噎道:“赵老夫人,对不起。我……我不怕吃苦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永福公主捂了嘴,她挤出一个笑容,对众人说道:“我先带她下去休息。” 母女俩往门口走去,经过唐暖的时候,眼神全都似淬了毒,大有秋后算账的打算。 永福公主恨极了唐暖,如果不是她,临安怎么会丢了如意郎君,在满京城的权贵面前丢尽脸面?她又怎么会动手打临安? 这一笔笔账,她全都记在心里,要从唐暖身上讨回来! 嫁进赵国公府? 白日做梦! 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针刺一般难受,永福公主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唐暖悄悄地看一眼母女俩的背影,抠了抠手指,她还真的高兴得太早了。 “荣妈妈,你带唐三小姐下去休息。”赵巍看一眼刘德权,不紧不慢地说道:“散宴后,我再送她回府。” 荣妈妈见识到临安县主的泼辣,心有余悸。唐暖文文静静的,两相对比之下,很容易获得好感。对唐暖的态度极好,客客气气的将人领下去。 唐暖小声的对赵巍道了一声谢谢,转身的时候,对上苏晚探究的眼神,她抿着嘴唇,朝苏晚眨了眨眼。 苏晚忍不住笑了,觉得临安县主配不上赵巍,这唐暖虽然只打过一个照面,却也看得出是个心地纯善的,比临安县主不知好多少倍。 唐皓月想追上去审问唐暖,又惦记临安县主交代的事情,只希望能够顺利,这样好让临安县主不至于迁怒她,便也留下来没有离开。 赵老夫人对众人说道:“今日叫诸位见笑了,开宴的时辰已到,诸位移步汀兰阁。” 众人一起去往汀兰阁。 赵老夫人留下苏晚,“苏丫头,你随我一块去。” “好。”苏晚担心赵老夫人情绪起伏激烈,对她身体不好,也不敢离开她太远,“我扶您过去。”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 赵大夫人观察了一下苏晚,看着紧紧挨着苏晚的顾宝珠,她主动上前牵着顾宝珠的手,带着她一起去宴厅。 男眷和女眷中间隔了一块屏风,赵大老爷因为这一场闹剧,将中间那一块给撤掉。 大周的民风开放,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相反的,反而觉得能看见男眷,心里踏实一些,生怕宴会上有人再闹出什么不妥来。 苏晚扶着赵老夫人在座位上坐下,给她请了平安脉,确定无碍后,抬眼望向男眷那边,寻找顾淮之的身影。 蓦地,她的视线落在主位那一桌,身着银白锦袍的男子身上,他脸上戴着一张面具,在日光下泛着森寒的光芒。 苏晚很快注意到,唐皓月盯着他出神,神色显得很激动。 她扬了扬眉,突然有了一个计划。 第295章 小阁老 苏晚坐在赵老夫人身边,主位席上。 -- 第258页 目光不由落在男客那边,庭渊优雅斯文的坐在椅子里,手臂随意搭在扶手上,宽大云袖用银线绣着的海水图纹熠熠生辉。 窗外的光线打在他的面具上,泛着寒光,照得他幽深的眼眸薄凉沉静。 周边坐着的人,多是位极人臣,上了年纪。 他在众人中极为惹眼。 自古以来「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庭渊却是一个例外,他并非进士出身,十三岁时便被摄政王一力送进翰林,如今不过二十,同样被摄政王推进内阁。 众人敢怒不敢言。 何况庭渊的手段与摄政王一脉相承。 虽然路子野,能力不俗,得到众人的认可。 只不过内阁也有党派相争,地位有高低排序,谁都想要成为下一任首辅。 苏晚觉察到他的视线望过来,那冷冽的眉眼变得温柔,她微微一笑,自然而然的转开视线。 庭渊眼中满是无奈,身体放松,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听着身边人在同他说话,目光却是落在苏晚身上。 她穿着浅红色裙子,长发绾在脑后,整个人似杨柳般纤细柔韧,通身淡然沉静的气质让人忽略她出众的容貌,如水般柔和舒服。 他眉心一蹙,养了一段时间,她还是过于清瘦。 “庭渊,关于吏部尚书的选拔,你有何意见?”次辅在一旁带着试探的询问。 庭渊垂下眼帘,指尖点着扶手,内阁不掌吏部。 内阁的地位能够压制六部,而六部中的吏部则掌大周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 若是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几乎将大周百官拿捏在手里。 内阁人人都想要将自己的人安插进吏部做尚书。 他不一样,想自己兼任。 “此事不急,吏部尚书任职还有将近一年,慢慢挑选合适的人选。” “庭渊说的是。”徐次辅笑了一下,不经意地提起一个人:“曹广林是光禄寺卿,能力出众,他兄长是两江总督曹广义,不论从哪一方面说,都适合这个位置,你觉得呢?” “此事皇上说了算。”庭渊微微一笑:“徐次辅以为呢?” 徐次辅笑容僵了一下,从善如流道:“我们只是谈论一下而已,最终的定论自然是听皇上的。” 庭渊两指端起酒杯,朝徐次辅举杯示意,结束这一场对话。 徐次辅脸色发青,如何不知庭渊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庭渊没理会徐次辅,敬酒的人多了,他周旋应付。 一连喝了几杯酒,他抬眸望向苏晚,只见她托着腮,一瞬不瞬盯着他,清泠泠的眸光落在他手里的酒杯,细长的柳眉皱了一下,随即偏头凑到赵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声,离席而去。 他莞尔,放下酒杯,揉了一下眉心,对前来敬酒的人说:“身体有些不适,我先去休息一下。” “诶,巧了啊。苏神医也在赵府!”这人对走来的赵大老爷说道:“赵大人,小阁老身体不适,你派人去请苏神医给他看看。” 赵大老爷记起庭渊身体不好,不敢怠慢了,忙请人送他去厢房休息,又安排人去请苏晚。 庭渊在随从的搀扶下去了厢房,不胜酒力的靠在软榻上。 赵府的仆从见状,立即去端醒酒汤,生怕贵人在赵府有个好歹。 厢房里只剩下墨离与庭渊。 不一会儿,苏晚来了。 她将门打开,没有给合上,就这样朝屋子里的男人走来。 他慵懒随意地靠在软榻上,云袖逶迤垂地,视线从她扶柳般的细腰到她优雅白皙的脖颈,停留在她樱红的唇瓣上。 苏晚盯着他清润的眸子看了一会儿,大约是饮了酒,格外的清亮。 她抿一抿唇瓣,勾唇笑道:“我涂了口脂,这个颜色好看?” 男人没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得苏晚浑身不自在,朝他靠近了,一条腿跪在软榻上,弯下腰肢的这一瞬,突显出她柔韧的线条感。 他喉结滑动一下,握住她想要探出来的手,直接将人整个压在软榻上。 墨离很有眼色的出去,将门给关上。 屋子里的光线暗下来,苏晚伸出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揭开,还没有好好看清他的脸,他直接压下来,深深吻住了她。 苏晚懵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男人修长的手指捧住她的脸摩挲着滑入她的发间,含着她的唇瓣细细舔舐,直白热烈,更深入的缠绵。 好一会儿,两个人分开。 苏晚微微轻喘,眼睛里蕴着水光,像是动情。 他漆黑的双眸越发的幽暗,明锐又具有侵略性,苏晚被他看得呼吸都放轻了,面颊微红,“淮之,你喝醉了?” 她摸摸他的额头,毫不怀疑,如果现在是在家里,接下去会发生什么。 平时他倒是很克制,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酒没醉。”顾淮之抱紧了她,水一样柔软,就是太瘦了,在她唇间轻啄几下,声线低哑:“今日上了妆?” 手指轻轻抚蹭她的白皙细嫩的面皮,浅浅的红一层一层浸透而出,仿若三月桃花娇艳。 他似乎喜欢极了,又亲了亲她的脸颊。 “上了妆。”苏晚缩着脖子躲一下,觉得他喝醉了,若是平时可不见他这般亲近人:“你酒量太差,在外面少喝点酒。若是推拒不开的应酬,身边别离了人。” -- 第259页 “嗯。”顾淮之亲昵的用鼻尖抵住她的鼻尖,漆亮的眼睛深深注视她:“酒没醉,看见夫人便醉了。” 苏晚心尖儿颤了一下,亲一下他的唇角,被他勾住唇齿相交。 …… 墨离似一尊门神守在门口,赵府的人端来醒酒汤,被他挡下来。 角落里的唐皓月,死死盯着紧闭的门板,恨不能凿穿两个洞。她亲眼看见苏晚进去,主动跪在软榻上勾/引庭渊! 可恨的是庭渊没有推开,反而收下送上门的艳福! 苏晚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庭渊! 唐皓月眼底闪过狠厉,既然她这么下贱,就继续烂着发臭吧! 第296章 教训 唐皓月准备离开,就见紧闭的门打开了,苏晚从里面走出来,她明亮的眼睛湿润,透着一股子妩媚风情,一看便知他们在里面干了什么! 她恨得咬牙切齿,越看苏晚越觉得不顺眼。 唐皓月在苏晚过来之前,悄悄从一边快步离开。 苏晚一眼就看见唐皓月猫着腰闪开,看向一旁的墨离:“她来了多久?” 墨离:“你们一前一后。” 苏晚啧了一声,顾淮之身边的人,都是这么不苟言笑。 唯一不冷着脸的墨尘,又有点不着调。 苏晚理一理袖子,朝宴会的方向走过去。 半路上,遇见赵府的婢女。 “苏神医,这是给您的。”婢女将一张折叠的纸条递给她。 苏晚接过来,还不等她看,婢女便匆匆离开,她扬一下眉毛,展开纸条,认出里面是赵巍的字迹,邀请她去蓬莱阁。 若有所思的盯着纸条片刻,苏晚折叠好放入袖中。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苏大小姐!”临安县主从一旁走来,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一头青丝梳成如意发髻,身着一袭石榴红撒花纯面百褶裙,耳垂上戴一对珍珠耳珰,衬得她明丽生辉,扬起下巴睥睨着苏晚:“不对,出嫁从夫,我该叫你举人娘子?” 似乎觉得很好笑,临安县主咯咯笑出声,眼睛里充满了轻蔑。 “你男人春闱失利,一家子住在京城,开销很大吧?靠你一个人做个商户撑起门庭。你求我呀。” 临安县主神情高傲,眼中透着不屑:“将我哄开心了,我会给你男人安排一个官职。” 苏晚也不恼,不紧不慢地指着她的脸颊:“县主,你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 临安县主眼中闪过恼怒,这个贱人居然敢挑衅她! “看起来很奇怪。”苏晚又道。 临安县主眼底的怒火迸发出来,扬起手就往苏晚脸上劈下来。 “啪——” 苏晚快一步一巴掌抽过去。 临安县主被打懵了。 苏晚看了一眼她的脸,笑道:“这下对称了,看着才顺眼。” “贱人,你敢打我!”临安县主嗓音尖利的喊道:“来人!抓住这个贱人,掌嘴……啊……” 苏晚掐住临安县主的脖子,唇角浮现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临安县主冤枉我了,永福公主说你中了邪祟,我刚刚是给你驱散脏东西。” 她身后的婢女上前要抓住苏晚。 戚十六和戚五从暗处出现,挡在苏晚的面前,吓退了婢女。 临安县主怨恨的瞪着苏晚,痛苦的掰着苏晚的手指,一字一字从喉间挤出来:“贱人,你有种今日杀了我,若不杀了我,我会让你千刀万剐!” 苏晚收紧手指,冷眼看着她挣扎,手里拿着一根银针:“县主肝火太旺,我不给你计较,而且不计前嫌,给你治一治。” 临安县主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要躲,脖子被苏晚掐住,脸上一痛,她尖叫一声。 “嘭——” 苏晚将她扔到地上,目光冰冷:“嘴巴放干净点,下次可不只是这点教训!” 临安县主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看见苏晚要走,她怒火焚心,“你们拦住她!” 她听到自己吐字不清楚,惊愕的捂住自己的嘴。 婢女看她嘴巴歪斜,更是吓得面色煞白。 “县主,您……您……” 临安县主摸着自己的嘴,明显觉得歪斜了,她又惊恐又害怕,对上苏晚脸上的笑,激得她脑子嗡的一下,失去了理智。 “贱人!你……你站住!我是县主,有叫你走吗?” 临安县主艰难的说着话,崩溃的发现她流出来的清涎,恨意加剧,她斗不过苏晚,便打算抬出身份来欺辱她:“你……” 话才出口,便看见赵府的管家匆匆赶来,瞧见苏晚眼前一亮:“顾娘子,顾家来了圣旨,你家里来人请你回去接旨。” “圣旨?”苏晚诧异。 “听说是封你为郡主,恭喜顾娘子。”管家道喜。 苏晚更懵了,她连忙道了谢,带上人离开。 临安县主也傻眼了,苏晚……册封郡主? 不—— 怎么可能? 她眼神阴郁,想说些什么,突然视线一顿,看见地上掉了一张纸条,像是苏晚身上掉下来的。 临安县主顾不上别的,一心想要抓住苏晚的小辫子,给痛快报复回来。 她捡起纸条,骤然认出是赵巍的字! 第297章 县主出事了 ……蓬莱阁吗? 临安县主盯着纸条,整个人突然变得冷静下来。 -- 第260页 赵巍约苏晚去蓬莱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想干什么? 她被嫉妒冲昏头脑,俨然忘记歪嘴的事,心里开始盘算。 “县主,您这是……”管家目送苏晚离开,乍然看见临安县主歪斜的嘴,悚然一惊:“老奴这就去给您请郎中!” “不!”临安县主严厉拒绝:“不用!” 她有比治嘴更重要的事做! “我回去找太医治。” 临安县主敷衍一句。 蓬莱阁是唯一的机会。 嘴什么时候都能治! 管家眼神复杂的看着临安县主脸上的两个巴掌印,歪嘴,脖子上的指印,心里寻思是苏晚弄的? 他忍不住担心,苏晚如今跟个白身差不多,无权无势,就算册封个郡主,也没有实权,永福公主和广元侯要动她,她能化解矛盾吗? 管家摇一摇头,苏晚到底莽撞了。 临安县主看管家离开,吩咐身边的婢女:“你们一个去找唐暖,让她半个时辰后来蓬莱阁。一个现在去蓬莱阁……” 交代下去之后,临安县主摸一摸嘴,眼底的恨意似要化作刀子,将苏晚给寸寸凌迟了! 她收好纸条,去往蓬莱阁。 —— 永福公主坐在马车上,马车还停在赵府门前,她被临安犯蠢的行为,气得胸口疼。 都这个地步,临安还赖在赵府不肯走。 永福公主是没脸见人,待不下去。 “殿下,您消消气。长房两个女儿没有双亲,您是她们的长辈,您是这侯府的女主人,想要如何安排她们姐妹俩的归宿,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吗?” “赵府来提亲,三小姐也不能立马嫁过去。她既然敢勾赵将军,就不是一个正经人。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还会有两次、三次……” 永福公主眸光微微一闪,懂女官的意思,随便给唐暖安排一个男人,再捉个现场,赵家这亲事就黄了。 “殿下,老奴手里有一种药,吃了后不能沾酒,一沾酒就毙命。您若不想让人猜忌,可以等人嫁过去再……她新婚夜总要喝合卺酒?人没了之后,再让太后让县主过门,赵家也不敢拒绝。” 永福公主皱眉,第二种方式稳妥,可临安不就成了继室? “不行。” “什么不行?” 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子挑开帘子上来。 他穿藏青色道袍,留着胡须,一张俊秀的脸庞,透着书卷儒雅的气息,嘴角微微勾着似带着笑,看起来很是随和。 “临安呢?” 广元侯四处看一眼,马车内只有永福公主和女官,马车外守着车夫和仆从、婢女。 “她还在赵府?”广元侯眉头缓缓皱起来,总算多了几分不虞:“我在赵府听说她闹事?” “老爷,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永福公主目光盈盈的打量广元侯,见他没有太过生气而要迁怒她的意思,不禁松了一口气,心说他的性子平和,就没见他红过脸,愈发的放心:“临安见过赵将军后,一直念念不忘。她请太后赐婚,哪里知道懿旨下来的时候,赵将军被人发现他跟阿暖在一起……这赐婚的事就搁置下来,你也知道临安的性子,她……” 广元侯蹙眉,没有说话。 “老爷……” 广元侯回过神来,慢吞吞的说:“临安的性子不适合赵家,更不适合赵巍。阿暖阴差阳错的跟赵巍在一起,也是他们的缘分。” 永福公主惊愕住:“可是临安……” 对上男人漆黑平和的眼睛,永福公主说不出话来。广元侯却淡淡的说道:“你又要以权压人,逼赵家就范?” 永福公主被「又」给刺伤,脸色刷白。毫无底气的反驳:“我没有……” “临安在赵府闹脾气,是你这些年惯坏了,没有教好她规矩。以前不在京城,我也不多说。 现在回了京城,你要知道唐家不止临安一个女儿,坏了名声会影响其他孩子的姻缘。” 广元侯的语气不疾不徐,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眼神盯着小几上的青瓷茶杯。 “就这样。” 广元侯下结论,看了永福公主一眼。 永福公主不敢辩驳,没有心思去想临安的事,而是在想他们两个人的事。 她绞拧手指,期期艾艾地问:“你在怪我当初以权压你娶我?” 广元侯:“不怪。” 要怪,怪他自己无能。 永福公主猛的抬眼,他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脊背挺直。窗外的光影透进来,蒙在他身上淡淡的一圈,这一张俊秀的面容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变得沉稳,多了成熟的魅力,更加的吸引她。 她知道的,一直知道他心有所属,逼得没有办法,才请旨嫁给他。 如果不是临安,她都不知道,他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永福公主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有人匆匆敲响马车:“殿下,驸马,县主出事了——” 第298章 苏晚坑害我 广元侯与永福公主赶到蓬莱阁,远远地听见怨憎的嘶叫声,隐隐混合绝望的哭声,与男子讨饶的声音,乱做一堆。 夫妻俩心口一跳,穿过月亮拱门,瞧见屋子外围着一堆宾客,交头接耳的议论。 “之前我还以为临安县主在前厅闹一出,永福公主说她中邪祟是托词,我看不尽然,可能是真的沾了脏东西。” -- 第261页 “可不是?否则谁会这般作践自己?刘宝成是清河伯的私生子,天天混迹花街柳巷。前几日不是成了一个花魁的入幕之宾,闹出一场笑话?” “不一定,说不定是进不了赵国公府的门,为别人做了嫁衣,受到刺激破罐子破摔?” “那也不至于找刘宝成这样的废物?” 犹如平地惊雷。 永福公主脸色刷白。 谁和谁? 她猛地扒开围拢的人群,挤了进去,表情瞬间崩裂开。 临安县主披头散发,身上只着一件小衣与半身裙,跨坐在刘宝成身上,拿着瓷枕往他头上砸,一边崩溃的咒骂。 “贱人,贱人,你去死!”临安县主眼泪决堤而下,鼻涕糊了一脸,面容扭曲,透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狠劲:“我活不成,你也别想活!” 刘宝成脑袋被瓷枕砸懵了,头痛欲裂,鲜血流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害怕的惊叫道:“你放开我!是你这贱人爬上我的床,如今被人撞破,你倒是反咬一口!你这样泼辣的妇人,若不是你强上我,我退避三舍,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你!” 他的脑袋越来越昏重,心道不妙,再打下去,他就小命不保了。 刘宝成扭头朝门外的人求救:“救命!大家快救救我,是这个贱人往我休息的房间钻!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杀人了!救命啊!” 刘宝成奋力反抗,奈何手脚无力,挣脱不开。他在人群里搜找唐皓月的身影,绝望的发现唐皓月不在! 他悔断了肠子,不该在唐皓月许下的厚利中,来蓬莱阁侮辱苏晚。 怎么也想不通苏晚为何不来,来的是临安这个母夜叉! 临安县主听到他的话,愤怒的将瓷枕给砸了,捡起一块碎片扎进刘宝成的脖子:“你血口喷人!我来蓬莱阁寻人,一进屋就被你……去死!你去死!” 一想到她失去了清白,被这畜生染指,临安县主只觉得绝望,这辈子没有盼头。 她失去理智,眼底一片癫狂,手指颤抖的用力往下压,嘴里神神叨叨的喊着让刘宝成下地狱。 刘宝成的脖子被划破,鲜血涌出来,他吓得魂飞魄散。 “安安!安安!”永福公主冲进来,扑到临安县主身边,将她紧紧抱住,不许她杀了刘宝成闹出人命:“你别怕,母亲来了,你受的委屈,母亲会给你讨回公道。” 永福公主看见临安县主身上的痕迹,险些昏厥过去。 “母亲,母亲,我活不下去了,你帮帮我,将这贱人千刀万剐!”临安县主神色溃乱的指控道:“苏晚,是苏晚这贱人坑害我!” 第299章 荒唐 “安安,你别害怕,一切有爹娘,我们会给你做主。”永福公主心如刀割,但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别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你先穿上衣服,欺负你的人,母亲一个都不会放过。” 临安县主像是找到了精神上的支柱,软倒在永福公主怀里痛哭流涕。 永福公主冷静地捡起地上的衣裳给临安县主穿上。 这时,赵府的主人来了,身后跟着来了一群看热闹的宾客。 之前围堵在这里的宾客们,都是散宴准备离开赵府,听到动静过来的。 主家来人了,这些人让出一条道。 赵老夫人站在前面,看到满地狼藉的屋子,刘宝成满头鲜血倒在地上,永福公主在给临安县主穿衣服,临安县主面无人色,脸色惨白,整个人被永福公主扶住,纤细而脆弱,像是经历过一场浩劫,眼底蒙上一层怨愤绝望的死寂。 “怎么回事?”赵老夫人苍老威严的声音响彻蓬莱阁。 永福公主给临安县主穿衣的功夫,已经冷静下来,当务之急不能乱,不能刺激的倒下!否则,没人能给临安做主! “老夫人,临安在赵府被人欺辱,您该给一个说法。” 永福公主目光冷冽,赵家这门亲事结不成,她也没必要给脸面。 有人凑在赵老夫人耳边将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 赵老夫人眉心一皱,询问道:“蓬莱阁历来是给门客的居所,这一两年府中没有接收门客,却也没有腾出来接待客人,正是因为此,才没有安排人守着。老身有一事要问,刘小公子与临安县主为何来蓬莱阁?” 刘宝成捂着脑袋,哎唷哎唷的痛叫,听闻老夫人的话,面色变了变,他发现站在人群外的唐皓月。 唐皓月似乎发现他的视线,往一边躲了一下,眼中透着威胁。 “老夫人,我向来不循规蹈矩,是个混不吝。今日来这府上,是听说赵府请了戏班子,那戏子人长得好,戏也唱的好,特地看看她的戏值不值得人豪掷千金。贪嘴多喝了几杯酒,随便钻进一间屋子醒酒,她就摸进来了。”刘宝成一口咬定是临安县主强他的。 实际上他早就在这里等苏晚,在屋子里点了香,人一进来他就从后面按在门板上。 心里寻思苏晚已经嫁人,不可能是黄花大闺女,直接扒了裤子就上了。 听到她痛叫声,刘宝成觉察到不对劲,可他闻了不少点的香气息,血气翻涌,心里躁动,哪里还抽得了身,埋头做到底。 直到她腿软,他将人抱到床上,她意乱情迷之后,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他的相貌,惊叫着将他推开,抄起瓷枕砸在他脑袋上,头晕目眩下,被她一脚踢下床,将外边的人给引了进来,看见这一出大戏。 -- 第262页 刘宝成得知临安县主的身份,心底发怵。 他虽然是个私生子,却是清河伯唯一的儿子,被府中上下当做心肝儿,眼珠子呵护,这才养成一个纨绔子弟。 苏晚一个白身,他倒是不惧,一个有夫之妇不守妇道,是要浸猪笼的,他不要负责任。 临安县主便不一样,他爹就算能护住他,也要去半条命。 “老夫人,你要问,该问唐清羽她来蓬莱阁做什么?” 刘宝成往临安县主身上泼脏水:“她是在这里见情郎,把我当做情郎了?” 临安县主被他刺激得要扑过来掐死他,被永福公主死死抱住:“安安,你别被他激将。你回赵老夫人的话,为何来蓬莱阁?” 临安县主双手紧紧握住拳头,眼底淌下两行清泪,哽咽道:“我捡到一张纸条,赵巍约苏晚来蓬莱阁。这纸条是从苏晚袖子里掉出来的,我不疑有他,特地过来一看究竟,谁知碰见这个畜生!” 当时的场景,临安县主想都不敢回想,贴身婢女来蓬莱阁探查一下,周围没有一个人看守,从格子门能够看见屋子里有一个高大的人影似在等人。 她便挥退了婢女,自己悄悄推门进去,便被人按住了。 那时她恨得咬牙,有一种果然如此,苏晚和赵巍暗通曲款。 在心里惊怒的同时生出一丝窃喜,好在她暗里赴约了,只要赵巍染指她,必须得娶她过门。 她被野蛮的占有时,觉察出有点不对劲,脑袋变得昏沉,身体也很奇怪,不但没有半点抗拒,反而很顺从配合他。 直到看清楚他的容貌,临安县主五雷轰顶,心底的甜蜜,全都化作仇恨。 赵老夫人一脸荒唐:“赵巍与苏晚若情投意合,何至于私下里幽会,暗通曲款?就算她是再嫁之身,赵巍也不会委屈她半分,将人八抬大轿抬进门。” 临安县主不肯相信,推开永福公主,在屋子里找起来,在床脚找到一张纸,双手颤抖得厉害,展开纸张,怼到赵老夫人的面前:“你敢说这不是赵巍的亲笔字迹?” 赵老夫人摇了摇头:“这字迹乍然一看是赵巍的,熟悉他的人便能分辨出来,只肖其形,少了他的神韵。” “不不不……”临安县主猛然想起什么,切齿道:“是她!一定是她故意模仿赵巍的笔迹,故意将这纸条掉在我面前,在这里设下一个圈套,就是想要毁了我。” 赵老夫人蹙眉。 “母亲,是苏晚,您一定要杀了这个贱人!”临安县主猛地抓住永福公主的手臂,恳求她为自己报仇! 永福公主没有被临安县主的话乱了神智,苏晚才回京不久,若非血海深仇,不至于用这种手段毁了临安。 最主要的原因,是刘宝成的身世。 清河伯是唐皓月母亲的兄长,苏晚下套,又如何差使得动刘宝成? 与其说是苏晚,倒不如说唐皓月与唐暖的嫌疑大。 永福公主目光凌厉地看向人群后的唐皓月,看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永福公主冷声道:“此事与赵府无关,到底是在赵府出事,赵府监管不力。念在赵老夫人今日是寿星,本宫便不追究,你们赵府派出两个人,将刘宝成给绑了,送到广元侯府的马车上去。” 第300章 请苏晚治病 赵老夫人心中有了底细,安排两个护卫,将刘宝成给绑了,送到广元侯府的马车上,又安排管家去宴厅将此事告知清河伯。 永福公主扶住临安县主离开蓬莱阁,经过唐皓月的时候,脚步微不可查的停顿一下,她隐忍下来没有流露出异样,快步离开。 唐皓月在永福公主过来的一刹那,她的呼吸屏住了,在人离开后,心跳慢慢开始跳动起来,整个人像是活过来一般。 只要刘宝成咬死不松口,此事就查不到她身上来。 唐皓月咬紧牙根,死都想不到来的不是苏晚。 她怀疑苏晚看破这一场局,故意将纸条掉在临安县主面前,诱使临安县主入局! 唐皓月突然一个激灵,陡然回过神来,便见赵老夫人凌厉的眼神刮过她,心里打鼓,她想扯出一个笑,赵老夫人已经带人离开。 她心里的不安放大,赵老夫人这是怀疑她了吗? “人呢?宝成人呢?” 清河伯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走过来,他已经有些醉态。 赵老夫人说道:“永福公主将人带走了。” 清河伯懵了,酒气瞬间醒了不少,他扭头朝府外跑去。 广元侯府的马车正好启动,他冲过去张开手臂挡在马车前面。 “停下来!快停下来!”清河伯吵囔着,马车停下来,他揭开马车帘子,瞧见刘宝成被五花大绑,满头满脸的血,衣裳都被染红一大片,他看着都要犯心疾了。 “亲家啊!有话好好说!事情已经发生,你们就算打杀这不孝子,也不能挽救。天作之合也好,孽缘也罢,两个人能成其好事,也是一桩缘分,不如结成亲家,叫这不孝子给县主负责。” 广元侯脸色青黑,再好的涵养,在清河伯这一番话下,忍不住动怒:“令郎大错已经铸成,若不交代出事实真相,无须他担负起责任,广元侯府能养得起她,只需令郎自断祸根,了却这桩恩怨。” 刘宝成只觉得裤裆凉飕飕的,那句「他不要娶这母夜叉」的话,卡在了咽喉。 -- 第263页 “爹!你救救我啊!我快要死了!再断了子孙根,咱们伯府就断了香火!” “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清河伯气急败坏道:“你不老实交代,老子还能再生,就不信还生不出一个儿子!” 刘宝成一听这话,哪里还敢隐瞒:“表妹!是表妹!” “哪个表妹?” “唐皓月!”刘宝成将人给抖出来:“是她指使我干的。” 他还有一点小聪明,没有将苏晚给抖出来,就怕已经得罪了广元侯府,又平白再树一个敌人。 “唐皓月让我在蓬莱阁等着,进来一个女的,我就将人给染指,其他事有她帮我善后。我最近手头紧,她许给我五百两银票,我脑袋一热就答应下来了!” 刘宝成喊头疼,朝清河伯示弱道:“爹,我知错了,下次再不敢乱来了。” 清河伯蒙圈了,儿子犯错,还牵扯出外甥女! “你你你……你们是要气死我!”清河伯数落刘宝成一顿,又作揖向广元侯与永福公主赔罪道歉:“他已经悔改,亲家消消气,明日我就请人上门提亲。” 广元侯愣怔住,万万没想到竟是唐皓月。 永福公主眼底淬出毒,当真恨不得扒了唐皓月的皮! 这个贱人藏得好深,若非她草率找来刘宝成,还真的想不到她头上去! 永福公主奋力将刘宝成拖着丢下马车,“回府。” 马车行驶。 清河伯手忙脚乱将刘宝成给拖走,好险没给碾压。 临安县主在马车里闹腾:“爹娘,我不要嫁给刘宝成!死也不要嫁!” 永福公主也舍不得临安嫁给一个混不吝,这辈子就要毁了。 广元侯发了话:“事已至此,你除了嫁给刘宝成,还有一条路可选,去庵里绞发做姑子。” “爹——”临安县主难以置信,向永福公主求救。 永福公主也吓一跳,没想到广元侯态度这般强硬:“老爷,你这是逼着安安去死。我们可以把她送离京城,再找个京城外的权贵嫁了。” 广元侯冷笑一声:“若非她心怀不轨,岂会着了道?” 临安县主被戳中痛脚,缩在角落里,眼睛空洞毫无焦点的注视前方,泪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双手死死抱住脑袋,似乎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刻骨的恨意将她撕碎。 唐皓月!唐皓月! 她必定要让唐皓月生不如死! —— 临安县主在赵府与人有染的事情,被人放大,以讹传讹,传遍京城大街小巷。 唐皓月惴惴不安,想拉着唐暖一起回广元侯府,以此来分散一点火力。 赵家那边却说唐暖将要嫁进赵府,广元侯府大夫人早逝,唐暖少了教导,不懂得如何执掌中馈,将她送进宫去,在皇后身边学规矩、掌家。 唐皓月又羡慕又嫉妒,如何不知赵家这是在变法保护唐暖? 她祈祷着蓬莱阁的事没有暴露,乘坐马车回广元侯府。 一进门,便被两个粗使婆子给钳制住。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侯府的大小姐!” 唐皓月浑身的血液凝固住,她们知道了,知道是她做的推手! 粗使婆子冷笑:“大小姐做了什么,心里清楚,须知因果报应!” 唐皓月手脚发冷,看见粗使婆子带她离开,不是去永福公主院子的方向,就知道她们连听她辩解的打算都没有,就已经暗自要将她处置。 她心惊胆战,想喊冤,另一个婢女将一碗药强硬的灌进她嘴里,迫使她吞进去。 唐皓月拼命挣脱钳制,想要将药汁呕出来,根本吐不出来,难受得眼泪挤压出来,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粗使婆子冷眼看着,仿佛她就是个死的,将人给拖下去。 —— 苏晚回顾府接了册封她为郡主的圣旨与一干赏赐,给公公一个荷包,将人送出府去,戚十六方才将赵府发生的事情,大致的告诉她。 苏晚唇边浮起一抹冷笑:“自作自受。” 她与赵巍是清白的,光明磊落,如何会约她私底下见面? 一看就是陷阱。 戚十六担忧地说道:“大小姐,您扎歪临安县主的嘴,不怕永福公主找您算账?” “不会。”苏晚意味深长道:“你且等着看,她还会派人上门来求我。” 戚十六挠了挠头,不知道苏晚卖什么关子。 永福公主疯了才会求她。 晚上的时候,顾淮之回府,永福公主后脚便派人来请苏晚。 戚十六过来通知,十分惊异地说道:“永福公主派来的人在门口等您,请您去给临安县主治病。” 第301章 烂桃花 戚十六摸不着头脑,永福公主是傻了吧? 大小姐扎伤了临安县主,说明两个结仇了。 上赶着上门请人过去医治,就不怕大小姐将人给治傻了? “大小姐,您去治吗?” 戚十六眼神虚虚瞟向一旁正在灯下看信的顾淮之。 “不去。”苏晚一口回绝。 “我这就去回绝!”戚十六快步离开。 苏晚坐在顾淮之身边,从他手里抽出薄薄一张信笺:“你烂桃花真多。” “这不能怪我。”顾淮之握住苏晚的纤瘦的手腕,没有将养出一点肉来:“我身体病弱,对外容颜丑陋,实在是不堪为一个良配,她们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罢了。” -- 第264页 他捏着苏晚的手腕把玩,肌肤冰凉:“夫人得多多庇护我。” 苏晚翻一个白眼:“不要脸,你不该自己肃清烂桃花?” “我是你的人。”顾淮之目光温和:“归你管。” “夫人也不遑多让。”顾淮之将她的手指分开,十指交握住,稍稍用力,将她拽入怀中,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临安县主对你的敌视,是因为赵巍的缘故。” “呃……”苏晚想到唐皓月给她的纸条上的消息,就已经猜到了临安县主的敌意来自哪里。 “别紧张。”顾淮之目光幽邃,薄唇从她唇边滑到耳边,低声说道:“这说明我的眼光好,夫人太优秀,才会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 苏晚浑身一颤,腰间的手抱的更紧了。 这就是一个口是心非的骗子。 嘴上说着不在意,行为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这是想说我太小肚鸡肠了?不应该为别人倾慕你,而找你拈酸吃醋,该大度的证明我的眼光审美不错?” 苏晚「唔」一声,抓住她作乱的手,脸颊通红,瞪了顾淮之一眼。 这一眼毫无威慑力,反而愈发的勾魂摄魄。 顾淮之掐住她的腰肢,将她抵在桌沿,顺着她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下。 苏晚双手紧紧掐进他的手臂,脖子仰起紧绷住,呼吸变得急促。 “顾淮之。” 苏晚不甘示弱,手从他手臂移到胸膛,从他的交领穿进去,贴在他发烫的胸口,不是她所想的那种文弱书生,触感很紧实。 她将衣服给扒开。 顾淮之颤了一下,胸膛剧烈起伏,他隐忍克制道:“晚晚,你身体……” 苏晚仰头堵住他的嘴,双手握住他的手扶在她腰间。指尖触碰到她细腻冰凉的肌肤,顾淮之便再也克制不住,可顾及他的身体,又有些迟疑。 “我们成亲一年,你还在迟疑什么?你再点火不负责,我不奉陪了,你往后自己睡。” 苏晚不满的催促他,顾淮之本来就在失控的边缘,被她这话一激,彻底的失控。 他抱起苏晚,两个人一路纠缠着到室内,倒在床榻上。 帐子垂落下来,衣衫落地。 他掌心的温度渗入肌肤,她只觉得快要融化,她缩着身子,抱紧了他。 咳咳宝贝们,还有更新,不过要很晚,大家明早来看,么么哒—— 第302章 顾景云回京 方才霞光万里的天空,此刻却是阴云蔽天,响起阵阵雷声。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屋中大红色的帐子露出一条纤细的小腿,被一条手臂挽住,空气中的潮气似乎全都化作春雨,帐子清清浅浅的波动。 期间,戚十六去而复还,站在门口,敲门的手顿了一下,脸色涨红,奔向雨夜中。 —— 翌日…… 大雨过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掺着深浅不一的云彩,淡金色的阳光辉映满室。 苏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翻一个身,痛得她「嘶」抽一口气,手撑在腰间。 昨晚的记忆回笼,苏晚闭上眼睛。 “醒了?”顾淮之抱住她,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难受?” “腰疼。”苏晚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今日不用上早朝?” “今日休沐。”顾淮之动作轻柔地给她按腰。 苏晚温顺地靠在他胸膛间,鼻息间全都是他身上一贯的清冽冷香,似乎更加亲密之后,他的气息之于她更加的浓烈,无孔不入的侵蚀她的感官。 她嘴角微微弯一弯,听着他的心跳,似乎牵动着她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好点了吗?”顾淮之垂眸看向怀里的人儿。 苏晚仰起脸:“好了。” 顾淮之目光落在她白莹莹的脸颊上,云蒸霞蔚,透着一丝少女的娇羞,他轻轻一笑,薄唇落在她鼻尖,又口勿在她的唇上。 “你再睡一会。”顾淮之起身。 苏晚拉起被子抵在下巴上,盯着他肌理清晰,线条感流畅的身躯,眼中有欣赏。 他之前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体魄,只怕是病好了,偷偷在锻炼。 苏晚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的人鱼线上戳一戳。 顾淮之一僵,危险的眯起眼睛:“晚晚,别坑自己。” 苏晚想到昨晚被压榨了大半夜,很没出息的拉高被子蒙住脑袋。 顾淮之看她这样,唇角勾了起来,取下木施上的底衣穿上,遮住他精瘦的身躯。 拉下盖住她脑袋的被子,苏晚挣扎几下,被拉下来,露出憋得通红的脸。 他眼中透着无奈,“别闷坏自己,我等下要去一趟官署。” 苏晚拉住他的袖子:“你想要孩子吗?” “等你养好身体再说。”顾淮之担心她想太多,手指剐蹭一下她的脸颊:“明觉大师说你虽然解了蛊,但是伤了元气,得好好将养。回京的路上,你又病了一场。现在不合适。” 苏晚点了点头,也觉得自己太小了,最好是过了二十再生比较好。 “好,那就等几年再说。” 这几年就专注做事业。 顾淮之给她盖好被子,走出屋子,就见婢女红着脸唤一声:“大少爷。” “去厨房煮一碗鸡丝粥端来给少夫人喝。” “哦,好!”婢女快步离开。 -- 第265页 顾淮之回屋径自去净室,洗漱好,吩咐墨渊备马车。 方才走到壁影处,一道身影朝他冲过来。 “大哥!我回来了!我想死你们了!”顾景云抱住顾淮之,埋怨道:“你们只接了宝珠回来,将我一个人留在山里面,你们不心疼吗?” 第303章 你不要我了? “心疼何至于将你独自留在那儿?”顾淮之将顾景云拎开。 顾景云小心脏碎的稀里哗啦,这兄弟是没法做了! 他小眼神控诉,触及顾淮之薄情的脸,语气变得特别真诚:“大哥,我每天都在想念你们。” 顾淮之面无表情道:“谁接你回来的?” 顾景云乌黑的眼珠子转动一下,心虚地往门口瞟:“菜农每五天去山上送一次菜,我躲在菜筐里下山来的。” 小脸上的表情变得特别失落,耸拉着脑袋,掰着手指头数:“我有快八个月没有见到大哥、大嫂,宝珠回来了,我就偷偷溜回来了。” 其实是无意间听到江老跟人说起爹爹回来的事情,宝珠回京城,是来见爹。 他不懂,为什么不叫他一起见爹? 难道学业比爹更重要? 想着想着,顾景云红了眼圈,泪水在眼眶打转:“大哥,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我?不想要我了?” 顾淮之看他强忍住眼泪的模样,轻叹一声,摸一下他的脑袋:“忘记我的叮嘱了?前些时日给你去了信,过几日去看你。” 顾景云猛地摇脑袋,吸吸鼻子:“没忘……” 抽噎道:“我就是想家。” 顾淮之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泪水,将帕子塞在他手里:“去见见娘,在家里住一日,明天叫墨渊送你回去。” 顾景云睁圆眼睛,想求情多住几日。 “没得商量。” 顾景云瘪嘴想要哭。 “你在京城危险,等时机到了,大哥亲自接你回来。”顾淮之放缓了声音:“在家住的这一日,不能出去乱跑。” 顾景云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恹恹地点头,扭头跑进后院去找顾母,然后去找顾宝珠,问问关于爹的事情。 顾淮之捏一捏鼻梁骨:“墨渊,你留在府上,护着景云的安危。” “主子,您……” “墨尘跟着我。” 墨渊这才回府去守着顾景云。 顾淮之坐在马车上,墨尘充当车夫。 “主子,您去官署?” “嗯。”顾淮之问道:“广元侯府什么情况?” “主母扎歪了唐清羽的嘴,永福公主知道了很生气,想要找主子算账,首要的是治好唐清羽,请了太医,太医束手无策,又寻了不少知名的郎中,全都治不好。永福公主这才按捺住仇恨,求主母给治病。” 墨尘觉得十分大快人心,“主母不肯治,永福公主气得不行,却也不敢做什么,指望主母治好唐清羽。” 顾淮之蹙紧眉,只怕不尽然。 广元侯让唐清羽在嫁给刘宝成和绞发做姑子做一个选择,她的嘴是留在京城最好的一个选择。 唐清羽眼高于顶,自然不会嫁给刘宝成,选择去庵里,前提是治好嘴再动身。 广元侯再无情,也不至于不顾血脉亲情。 永福公主没说服广元侯,既不让唐清羽嫁给刘宝成,也不去庵里做姑子之前,不会动苏晚。 “唐皓月如何?” 墨尘顿了顿,不自然道:“永福公主将人给毒哑了,丢到窑子里去伺候男人。” “此事透露给广元侯。”顾淮之递出一封厚厚的信给墨渊,语气幽微道:“一并给广元侯。” 第304章 休妻 广元侯坐在前院书房里,整个人陷入阴影中,面容阴郁,目光望向窗外开得妍丽的桃枝,不知在想什么。 “叩叩!”管家暗含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侯爷,有人送来一封信,还有关于大小姐的消息。” 广元侯眼珠子动了动,低声道:“进来。” 管家推开门进来,又将门合上,快步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有消息传来,大小姐被永福公主毒哑,丢窑子里去了。” 广元侯面色骤变,向来温和的面容,变得铁青,怒意勃发。 “这个……这个……” 广元侯以往就是一个知礼的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他的教养让他说不出难听的话。 怒极了,急匆匆要去找永福公主,问唐皓月的下落! 管家拦下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给广元侯:“您看看这个。” 广元侯阴着脸,撕开信封,抽出里面一叠资料,脸色变幻莫测。 一会青,一会白,一会惊诧错愕,难以置信,一会痛苦悔恨,摧心断肠。 最后化作恨意! “都是她搞的鬼。” 广元侯将资料揉成一团,从喉中挤出这么一句话,他再难隐忍,疾步去往主院。 —— 主院里,永福公主神色憔悴,为临安的事情,一晚都没有睡觉,额头隐隐胀痛。 临安坐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自己,呜呜哭泣。 如今唯一能救她的只有母亲。 所以她得做出可怜的样子,让母亲动恻隐之心,才能帮她去反抗父亲的决定。 父亲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基本上府中事务都是母亲做主,他从来没有跟母亲生过气。 -- 第266页 甚至可以说没有脾气。 临安心里很清楚,母亲很在意父亲,很怕父亲对她生厌,所以母亲争取过,如果没有说服父亲,母亲就会放弃她。 这次事态严重,俨然触及父亲的底线,让他恼火才这么铁面无情。 临安很害怕。 她如果去了庵里,这辈子出不来,怎么报仇? 唐皓月的下场,不能让她解恨! “安安,你别哭,娘不会让你嫁给刘宝成。就算你父亲不肯松口,你暂时去庵里小住一年也好,那时他气消了,会让你回来的。这样京城里的人也忘了这件事,到时候再给你挑户好人家。” 永福公主恨不得将唐皓月千刀万剐,但是那样太便宜她了! 这个贱人一定是嫉妒临安将来会嫁得好,所以牵线让她表哥占临安便宜,逼迫临安嫁进清河伯府。 永福公主想到清河伯府,眼中满是厌恶。这清河伯府里的人和唐皓月、唐暖生来就是跟她作对! 以前刘芷兰让老爷念念不忘,为了断绝他的念想,永福公主设计刘芷兰在踏青时,失足落水而亡。 老爷心死如灰,最后被迫于赐婚娶了她,十几年不曾踏足京城一步。 直到前广元侯病逝,他必须要回京处理兄长的后事。 前广元侯夫人是刘芷兰的胞姐,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才让老爷与刘芷兰相识、相知、相爱。 永福公主看见他们两个在一起商量后事,接待宾客吊唁,前广元侯夫人的脸与刘芷兰有五六分相似,他对大嫂的照顾,在她的眼中像是将对刘芷兰的感情,寄托在大嫂身上。 尤其是他经常与大嫂议事到很晚,大嫂很体贴的让人给他送宵夜,她有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于是在前广元侯下葬后,让人将大嫂给谋害,铲除隐患。 没想到她留下来的两个贱种,一个毁了临安一辈子,一个抢走临安的亲事。 永福公主想到清河伯叫他们亲家,这个称呼倒也没错,两家确实是姻亲。 只不过清河伯跟刘芷兰两姐妹是同父异母,前者是原配所出,后者是继室所出,关系不亲厚,几乎没有来往。大嫂没有娘家做依仗,才会想生儿子稳固地位。 永福公主眼底一片冰封的寒意,唐皓月是想要给清河伯示好,好让清河伯给她一桩满意的亲事? “安安,你别怕,娘不会放过清河伯府。”永福公主怜惜的抚摸她的头发:“你的嘴迟点治正好,可以以这个为借口留在京城。等你的事情办妥了,娘也不会放过苏晚。” “我不要去庵里,我不要去……我去了的话,这辈子都是别人嘴里的笑话……” 临安猛的跪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布满惶恐,泪水不断往下落,格外激动道:“母亲,我不要去!您进宫求求太后,让她下道口谕,让我进宫去给她作伴,父亲不敢反抗……” “砰——” 紧闭的门被用力推开,撞击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母女俩吓一大跳。 永福公主望向门口,便看见广元侯大步走过来,失去平时的风度,裹挟着怒意。 她心跳加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扩散。 “老爷……啊……” 永福公主脸庞一痛,砸在她脸上的一团纸掉在地上。 不等她反应过来,广元侯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床柱上。 “母亲!”临安吓一跳,面色煞白,扑过去掰广元侯的手,哭喊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是我……啊……” 广元侯一把甩开临安,临安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床,半天缓不过劲。 永福公主双腿发软,张了张嘴,想说话,脖子被掐得很紧,她气息都快透不过来,别说开口说话,只能用脚踢广元侯,用手抓挠他自救。 “是你杀了兰儿,也是你杀了大嫂……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个无用的书生,就算家世尚可,又怎么能违抗圣旨?你……” 广元侯眼睛通红,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一字一字挤出来道:“你最终求下赐婚圣旨,为何不给……不给她一条活路?” 永福公主瞳孔震颤,看见他眼底淌下两行泪水,她受到很大的刺激,拼命地挣扎,他的手倒是松了一点,勉强能发出声:“不是我不留她活路,是你们逼我……她活着你们早晚……” “住口!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我一个前程全都在你手里的驸马,有何本事纳妾?她也不是轻贱自己的人!” 广元侯似乎恨极,低吼道:“大嫂呢?皓月呢?你的心肠怎得这般恶毒?” 永福公主脸色惨白,痛苦的抓住他的手。 “你将皓月带回来。”广元侯死死盯着她,猛的将人松开:“拼着不要爵位,我也要休了你!” 第305章 杀人偿命 “老爷!”永福公主顾不上喉咙疼痛,泪水奔涌而出,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广元侯,伤心地说道:“她是你心尖上的爱人,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一起携手走过十几年,你为了我过去犯下的错事,这个家都不要了吗?” 她跪坐起来,拉住广元侯的袖子,眼中蕴含着泪水,身子纤细颤抖,格外的脆弱,楚楚可怜。 “我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没有后悔路可走,我也不知道怎么去弥补自己做的错事。只要我们这个家不散,你想要我怎么做都行!” -- 第267页 广元侯闭上眼睛,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手背上青筋爆鼓。 是他的无能害死了刘芷兰。 他这样无权无势,软弱平庸的人,就不配拥有爱人的能力,无非是将人拽入深渊。 “我错在没有守护爱人的能力,却与人私下相知相守。我错在她失足溺亡的时候,没有随她而去,害死了大嫂。没有唐清羽的失身,没有唐皓月流落青楼。” 广元侯用力掰开她的手指,眼中一片寂灭,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我能让你做什么?我们……死不足惜!” 永福公主大惊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广元侯想要干什么? 杀人偿命。 他要揭发永福公主杀人。 就算豁出这一条命,也要为刘芷兰与大嫂讨得一个公道。 广元侯抬步往外走去。 “老爷……” 永福公主看着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子绝情地狠意,她心碎的同时,慌乱无比,有一种他走出这道门,她的人生会就此终结的感觉。 “老爷——” 永福公主爬起来大喊,广元侯脚步半点没有停留,眼见就要走出门。 那股恐慌扯动她的心扉,永福公主完全是不受控制,下意识的抓住高架上的长颈花瓶追上去。 “砰——” 花瓶砸在广元侯的后脑勺,成功阻止他的脚步,在他转过头来的一刹。永福公主心尖颤动,紧紧咬着牙,狠心又砸了下去。 “哗啦——” 花瓶碎裂,鲜血染红广元侯的领口,他倒在地上。 永福公主看见他不省人事,浑身抖若糠筛,手脚发软,手里的半截花瓶落在地上。 嘭地一声,她屈膝跪在地上,看见满地的鲜血,她脸上残留着泪痕,声音发颤道:“我不想的……老爷是你逼我的……让你走了,你就死路一条。我不想的,你为什么要逼我?” “刘芷兰这个贱人早就死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下去不好吗?” 永福公主眼泪大滴大滴涌出来,抱住他的脑袋,手捂住他的后脑勺,“我做错了什么?我做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完整的得到你,全都是为了你。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是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呢?” 永福公主摸着他渐渐苍白发青的脸,眼睛里的神色变得坚定,“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你就能够留在我的身边。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不爱我也没关系,留在我身边就好。” 屋子里的婢女全都吓傻了,看着这一幕,全都心惊胆颤,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反应灵敏的人将门给关上,隔绝屋外的人的窥探。 临安县主站在内室与外屋的交界线,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父亲,手指紧紧抠着屏风,指尖泛白,紧紧咬住唇瓣吞下惊叫声。 “母亲,您……您这样……” 临安县主脑子里很乱,又害怕又有一丝隐秘的窃喜,很复杂。 母亲的样子叫她很害怕,但是父亲昏迷不醒的话,她不用嫁给刘宝成,也不要去庵里做姑子。 虽然不孝顺,但是父亲的决断,明显是偏心长房,不顾父女之情。 “要去请太医吗?” 临安县主试探。 “不用!”永福公主拒绝。 临安县主松一口气:“我们让人将父亲抬到床上,给他包扎一下?” 永福公主沉默,好一会儿,点了点头,指了几个婢女齐力把人抬到床上,清理一下伤口,上药包扎好,再让人换上干净的衣裳。 她满手的血,裙子上也染上大片大片的鲜血,坐在杌子上,盯着广元侯出神。 “玉榧,你说他会死吗?” 永福公主不后悔。 玉榧是永福公主身边的女官,很得她的信任,也懂一点歧黄之术,给广元侯号脉之后,低声说道:“不会死,至多明日会醒。” 永福公主抿紧唇,手指紧了紧,狠绝道:“给他喂点药,一直这样就好。” 醒来,她就会死。 这样他们能够长长久久。 永福公主想着眉眼温柔下来,似乎很憧憬往后两个人的生活,指尖想要抚摸他的眉眼,看见手指上黏腻的血液,眉尖一蹙,收回了手。 俯身在他泛白的嘴唇上亲一下,“你好好休息,我进宫去见母后,晚上回来一起吃饭。” 玉榧见永福公主这样,心里咯噔一下,精神很不正常。 永福公主沐浴之后,重新梳妆一番,脸上敷着厚厚的一层脂粉,形容更加憔悴可怜,往宫里递了牌子。 太后因为唐暖与赵巍一事,打乱她的计划,正在发火。永福公主递牌子进宫的同时,太后恰好听闻临安县主在赵府发生的事情,让人将永福公主接进宫。 永福公主特地挑选一身白色长裙,衬得更加柔弱无助,踏进慈安宫直接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请罪。 “母后,是儿臣教人无方,让唐皓月和唐暖坏了计划,今日特地进宫向您请罪。” 太后见她脖子上青紫的指印,红肿的眼睛,紧蹙眉心,压下怒火:“这是怎么回事?” 永福公主被她一问,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来,泣不成声道:“母后,儿臣命苦。当年刘芷兰失足落水而亡,侯爷将这一桩人命官司扣在我的头上,想要进宫求旨休了我,再揭发我的罪行。” 太后眉心一沉,永福公主什么样的为人,她最清楚不过,这桩人命官司,与她脱不了关系。只是宫里的人,谁手里是干净的? -- 第268页 “儿臣心里害怕,失手将侯爷打晕过去,请了郎中医治,说是……说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永福公主跪行到太后脚边:“侯爷当时带着人来的,突然出事了,他们定会怀疑是我做了什么,我不能将人给杀绝了。母后……我不是故意的,您要帮帮我。” 第306章 放出太子(结尾有新增) 太后嘴角往下压,若有所思看着满面凄楚悲苦的永福公主,心里嗤笑,何须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就算广元侯能醒,永福公主也不会让他醒过来。 皇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 骨子里透着卑劣和自私。 爱自己胜过一切。 所以皇家出了姬玄这么个痴情种子,着实难得。 “永福,你该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事情若铁证如山,哀家想要庇护你都难。”太后叹气一声,意有所指道:“毕竟这大周的天下,是掌握在摄政王手里的,他与哀家对着干你很清楚。哀家越是要护你,摄政王的走狗越是要你的性命。” 永福公主是个聪明人,顿时悟了她的话:“母后,若是这天下换成您的人,您是不是就能保住永福?” 太后挑眉,看在她上道的份上,点拨道:“皇家血脉式微,如今能够抗衡的只有太子,如今太子被关在宗人府,哀家想要救他出来,有心无力。” 她神色倦怠,无奈地说道:“如今只有皇后能说得上话,中立的人能够劝动皇后的,只有大长公主。” 永福公主与大长公主有交情,太后对她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念在大长公主的人脉。 永福公主擦干眼泪,“大周是姬家的江山,就该由姬家的血脉掌管。摄政王如今留在西梁,就该交权,哪里轮得到臣子来执政? 皇权旁落,大周迟早得灭亡,儿臣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定会竭尽所能说服大长公主。” 太后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你啊,不枉你父皇疼爱你一番。” 永福公主与太后密谋了一番,匆匆去大长公主府拜访。 大长公主与谢无崖提及赵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又向谢无崖逼婚。 “你年纪不小了,苏晚表妹都已经成亲一年,她比小好几岁呢。你作为表哥,是不是也要抓紧了?”大长公主真的没想到苏晚是姬玄的女儿,心中感慨无限。 谢无崖后悔在顾景云回京后,也回京来看一下母亲。 “母亲,我在寺庙长大,早已向佛祖表明心意,待了断红尘,皈依佛门。”谢无崖见大长公主面色大变,出言宽慰道:“我若娶妻,是拖累姑娘。您可以从父亲这一脉,挑选一个孩子养在膝下。” “你说的什么话?你父亲是驸马,谢家香火哪里要他继承?”大长公主强调:“我是要抱孙子!” “哦。那就记在我名下。” 大长公主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我懒得说你,你欠晚晚一个条件,我让她向你提这个要求。” 谢无崖面色陡然一变。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 跟我斗? 她拂袖离去。 管家匆匆过来,禀报道:“殿下,永福公主拜见您。” 大长公主以为永福公主为临安县主一事而来:“你请她去花厅。” “是。”管家快步而去。 女官低声道:“殿下,您与永福公主有几分交情,但是这浑水别蹚的好。” “本宫心里有数。”大长公主拉高一下披帛,去了花厅。 永福公主瞧见大长公主,连忙迎上来:“皇姐。” “瘦了。”大长公主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上,关切地说道:“临安的事情你不用上火,嫁进清河伯府,虽然是低嫁,刘宝成也非良配,事已至此,为了她的名声好,最好是走这一步棋。有你为临安做主,刘宝成也该收敛收敛。” 永福公主脸色变了变。 大长公主一看便知她不乐意,叹息道:“先送去庵里,磨一磨她的性子,等过一两年,再挑选家世清白的人嫁了。你们扶持一把,日子也不会差。” 永福公主笑容牵强,“临安的事情,按照皇姐说的做,先送去庵里去吧。” 大长公主笑了笑,没有说话,端起一杯热茶浅啜。 永福公主心跳有点快,在大长公主面前,比在太后跟前还要不自在。 太后有野心,只要投其所好,很好相处。 大长公主不同。 “皇姐,我今日来,还有一事。”永福公主手搭在膝盖上,掌心紧张的冒出汗水,搓了搓:“我听说戚敏没有死,做了西梁的女皇,二皇兄留在了西梁,他再做摄政王不太合适。你说呢?” 大长公主眯眼,盯着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被她盯得心里打鼓,强行镇定道:“内阁都是从翰林选拔,有政绩与资历,二皇兄力排众议将他的义子推到这个位置,这不是乱了朝纲吗?” “皇妹此言差矣。若一个人有真才实学,何必按照死规矩办事?只要他能让人服众就可。你莫要忘了,江老不到三十,便被父皇钦点为首辅。这也是史无前例。” 大长公主微笑道:“总要有人破例,后世的人,才有遵循「旧例」一说,没必要墨守成规。莫说是小阁老,他若有能力,就算首辅也做得。” 永福公主脸庞发僵,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是,二皇兄眼光好,但是也姬家的江山,也不能握在二皇兄毫无血脉的义子手里。 -- 第269页 大皇兄如今昏迷,他的子嗣里面,只有太子能够胜任。他犯了错,在宗人府也受了教训,已经知道悔改,不如将他放出来?” 大长公主心一沉,没想到永福公主想要插手皇储一事。 “本宫做不了主。”大长公主提点道:“后宫不得干政,母后遵守规矩,不得干政,本宫一个公主,又怎么能干涉皇储?” “皇姐……” “皇储一事,事关重大,皇上想必留下圣旨,容不得我们干预。”大长公主起身道:“你为临安的事情操心不少,这两日没有休息好罢?回府好好休息,姬家的江山,不是谁想要颠覆,便能够颠覆。” 永福公主不死心,还想要再劝,看见大长公主直接带人离开,她气得磨了磨牙,只得愤然离开。 玉榧心中担忧:“殿下,不如我们搬到皇宫去住?侯爷的人,全都发落到庄子上去?这样侯爷的情况,便无人能够发觉异样。” 永福公主心中又是一阵气怒,她一个公主,父皇没有赏赐公主府。 她全然忘了,当初是因为她要与广元侯离京赴任,因此没有给她赐公主府。 “先看看情况。”永福公主怕事情闹大,叮嘱道:“老爷的人,你给盯紧了,不许人通风报信。若有人这么做了,直接解决了。” “是。” 永福公主心中烦闷,不知想到什么,命车夫去一趟顾府。 马车停在顾府门口,玉榧率先下马车,永福公主一眼看见顾府的门打开,露出一个小脑袋,触及那张脸,她目光骤然大变。 第307章 两手准备 永福公主生怕看错了,不等玉榧搀扶她,快速下了马车,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景云的脸。 这简直就是与皇后夭折的皇长子的翻版。 因为是皇长孙的缘故,又格外聪明,唯一不足之处便是体弱,容易生病。很得父皇疼惜,经常带在身边。 永福公主还没出嫁,住在皇宫里,为了嫁给广元侯,她没少往勤政殿跑,与皇长孙很熟悉,毕竟哄好了他,父皇发怒的时候,他说上几句话,能够平息事端。 以父皇的看重,江山难免会给皇长兄继承,未来这个孩子可能是皇储,讨好一点对她没有坏处。 可惜后来她出嫁没几年,皇长孙夭折,而且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父皇一直中意的储君人选是二皇兄。 大约是因为可怜皇长孙体弱,父皇怜惜罢? 只不过那时父皇已经驾崩。 后来听说皇后过继了太子在膝下教养,几年之后,又怀了一胎。大抵是注定无子的命,生下来便夭折了。 眼前这个孩子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心里一推算,与皇后第二个孩子年纪差不多。 永福公主心眼多,心思敏感多疑,寻常人看到长得像,也不会多想。 她格外的不同,一旦起了疑心,想得便多了起来,疑点全都浮出水面。 比如皇后疼爱苏晚,她嫁给一个寒门子弟,都没有出面阻拦过。 以苏晚如今的身份,赵国公府何须给她面子?赵老夫人话里话外都在抬举她! 永福公主看一眼面前的宅子,莫说苏晚在定远侯府不受宠,就算是定远侯也拿不下这座宅邸! 如果这个孩子是皇后的……一切就有了说法。 永福公主目光变深,皇后藏得太深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嘴角上扬,天无绝人之路,有这个小东西,太后一定能帮她的! 顾景云敏锐地觉察到面前这人看他的眼神很古怪,「砰」地一声,将门给关上。 永福公主扬了扬眉,没有打草惊蛇,上马车回府,准备谋划一番,明日再进宫找太后谈条件。 马车驶离的声音传入门内,门缓缓地打开一条缝。 顾景云眼睛贴在门缝,确定那古怪的人离开,两条眉毛紧紧拧起来。 “二哥,怎么了?”顾宝珠蹲下来,小脸也贴在门缝往外看,啥也没看见。 “外面有个奇怪的女人。”顾景云想到顾淮之不让他乱跑,又想起那个女人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也就失去到隔壁看他便宜爹的兴致。 抓住顾宝珠的后领,将她往后一拽,将门给合上。 “墨渊!墨渊!你出来!” 顾景云抓着顾宝珠的手往前厅跑。 一旁的门仆松了一口气,将门落闩。 两个小家伙跑到壁影,就看见守在这里的墨渊。 “墨渊,刚刚有辆马车停在门口,有一个老女人站在门口,她看起来很富贵,盯着我看了好久,一看就是想干坏事。 你快去追过去看看是谁,她的马车才离开,暗紫色的车帘布,上面绣的鸟像凤凰。” 翟鸟? 墨渊瞬间知道是谁。 永福公主! 她为了彰显身份,马车绣的就是翟鸟,走在路上认出来的人会礼让她。 “你闯祸了。”墨渊面无表情道:“主子回来,你自去请罪。” 顾景云瞬间懵逼了。 “我……我见不得人吗?” 顾景云眼巴巴地看着墨渊。 “嗯。” 顾景云摸摸自己长大以后会比大哥还要英俊的脸,心里委屈的要命。 他唉声叹气道:“都怪娘把我生的太俊了。” 墨渊:“……” 顾宝珠:“……” -- 第270页 顾景云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俩一言难尽的表情,瘪嘴道:“大哥在外面闯祸了?外面的人抓不到他,要抓他老弟报复?” “你可以这么理解。”墨渊叮嘱道:“去找主母。” 他快步出府。 顾景云意识到不妙,什么心思都没了,带着顾宝珠去找苏晚,说不定大嫂有办法。 他们一踏进主院,瞧见苏晚从屋里出来,一左一右将她又拉进屋子里。 “大嫂,我们闯祸了,您给我们想想办法!” 顾景云不等苏晚问,急切地将方才的情况再复述一遍:“墨渊去办这件事了,我是不是真的闯大祸了?大哥不让我回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因为临安县主的事情,苏晚对广元侯府格外的关注,因此猜出了来顾府的是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来了顾府,想必是有事,瞧见顾景云后,看了他好一会就走了,说不定是怀疑他的身份了。 苏晚摸一摸两个小家伙的脸,浅笑道:“我以为多大的事呢,墨渊吓唬你们的。不过我和你大哥是得罪人了,你们不要往外跑,当心仇家抓住你们威胁我们。” 顾景云和顾宝珠再聪明,到底年纪小,又格外信任苏晚,半点都不怀疑。 两人噘嘴:“墨渊太坏了,他肯定是吓唬住我们,免得我们再乱跑。” “的确不能乱跑。”苏晚温柔地揉一揉他俩的脑袋:“去书房温书,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好咧!”两个人手牵手去书房。 苏晚脸上的笑容敛去,扬声唤:“戚十六!” 戚五出现在苏晚的面前:“大小姐,有何事吩咐?” “十六呢?”苏晚疑惑的询问。 戚五挠了挠头:“十六说呆在府里快要发霉了,跟我换了任务,他出去办差了。” 苏晚没多想:“你等下挑两个人,一个去姑爷那里找墨渊,一个人往皇宫那边去,如果遇见广元侯府的人,一律拦截下来灭口。你则潜进广元侯府,如果永福公主在府里,你把这个洒她要穿的衣服上。” 她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瓷瓶递给戚五。 “你在暗处守着,永福公主出事,她身边的人给清理了。” 戚五收好瓷瓶,询问道:“如果永福公主去皇宫,也要拦下来灭口?” “嗯,无论是谁,只要与永福公主有关。”苏晚强调。 永福公主的死,总比景云身份暴露好。 “是。”戚五挑了两个人,兵分三路而去。 苏晚原来打算出去买药,两个人暂时不打算要孩子,配避子丸吃了。 这件事太过紧迫,她暂时顾不上,打算进宫去见皇后,做两手准备。 第308章 如意算盘 苏晚坐上马车,一道人影快速蹿进马车。 戚十六顾不上尴尬:“大小姐,外面有人散播出消息,皇后的小儿子没有夭折,流落在民间,如今藏身在京城。” 苏晚脸色沉冷,猜出永福公主的用意。 第一点,永福公主想要把这池水搅浑,这样他们自顾不暇,肯定先转移顾景云,哪里有功夫去揪出散播流言的人?永福公主将她的危险降到最低! 第二点,皇后的幼子还活着,这个消息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各方人马出动,都想要第一时间找到顾景云的行踪。 永福公主掌握顾景云的行踪,能够增加她谈判的筹码,谋求更多的利益。 苏晚冷笑一声,可惜她的算盘打错了。 既然瞒不住,那就迎难而上,不如顺势让顾景云认祖归宗,送到皇后身边。 “十六,你快一步往宫里递牌子。”苏晚不敢耽误,争分夺秒。 “是。”戚十六快速离开。 马车朝皇宫疾驰而去,在宫门口停下来,皇后身边的女官恰好到宫门口。 “郡主。”女官给苏晚行礼:“皇后娘娘在寝宫等您。” “有劳姑姑跑一趟。”苏晚与女官客气一番,乘坐轿子进宫。 轿子停在未央宫前,女官掀开帘子,伸出手臂。 苏晚扶着她的手臂下轿子,女官没有进去通传,直接带苏晚进去。 皇后躺在床上,听到动静,在宫婢搀扶下坐起来,靠在床头,掩嘴咳嗽。 “娘娘,您身体不适?”苏晚看她剧烈的咳嗽,脸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连忙靠近了,给她号脉。 眉心一皱,等她咳嗽平复下来,让皇后张开嘴,咽喉红肿,舌苔厚白,这是咽炎的症状。“太医开了什么药?” 女官将方子递给苏晚。 苏晚看过方子,开的药对症,只不过剂量太温和。 她问女官要了笔墨,改了一下剂量。 “太医开的药方过于保守,不求快速见效,但求无过,我增加了剂量。” 苏晚把药方递给女官。 女官看向皇后。 “按照晚晚的药方子来。”皇后咳嗽几声,嗓子很疼,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晚晚,本宫听说京城流传……本宫的幼子还活着,进了京城?” 苏晚四处看一眼。 宫婢在皇后的示意下全都退出去,只剩下她们两个人,还有女官。 “人活没活着,娘娘不知情吗?”苏晚试探。 皇宫森严,如果不是有人掩护,没有人能够将活着的皇子送出宫去。 -- 第271页 这里头都是吃人不吐骨的人,这样大费周章,冒着生命危险丢出皇宫,未免不划算,能偷走皇子就能够悄无声息的灭口,这样来的更省事。 苏晚猜测是皇后特地将人送出宫。 至于目的,只怕是为了保护小皇子。 皇后眸光暗淡,眉宇间平添哀伤。 大长公主看似是中立,谁也不站,实际上跟她还有摄政王是一派。 当年她求了大长公主帮忙,她的心腹才能顺利将幼子送出宫。 事情发展到今日这一步,苏晚是摄政王的亲女儿,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若他还好好的,我的人应该会传递消息回来。” 皇后一直自欺欺人,不敢去深想,只当他们不方便联系她。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渴望是真的。 “活着。”苏晚见皇后吃惊地看向她,坚定地重复道:“他活着。” 皇后猛地坐直,眼中情绪汹涌,按捺不住激动:“你知道他在哪里?” “在顾府。”苏晚按住要起身的皇后,“我二弟就是您的孩子。” 皇后的泪水从眼眶流淌下来,手指紧紧握住苏晚的手,“你……你没有骗本宫?” “这是一种缘分,我婆母的次子夭折,在路上捡到一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充当次子养在身边,这么一些年,她把孩子当做亲生孩子在养,景云是她心理上的寄托,她之前不知道景云是您的孩子。” 苏晚将事情来龙去脉详细的告诉皇后,半个时辰后,她口渴的喝了一杯水,方才继续说道:“一直没有告诉您,是我父王和淮之准备皇上驾崩后,将他推上那个位置。提起透露他的身份,增加很多危险与麻烦。” 皇后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她并没有怨怪,唯一的念头是庆幸。 庆幸顾母捡到她的孩子,抚养长大,并且教得很好,为他的未来铺路。 “景云……”皇后喃喃道:“取虎啸而谷风生,龙举而景云属……的景云吗?” 意思为:老虎吼叫时会刮起阴凉的山风,蛟龙飞舞就有祥云升起。 皇后真挚道:“这是个好名字。” “是的。”苏晚笑了一下,倒是跟景云的身份相符:“娘娘,明日我将景云送进宫,我回去跟淮之和婆母商量,先与景云透底。” 皇后:“好,我明日派人去接。” “景云的身份瞒不住,等他认祖归宗时,皇上……”苏晚回握住皇后的手:“您得尽快安排好,夜长梦多。” 皇后点了点头:“我等下召见大长公主。” 苏晚忽然说:“大长公主手里有一株雪莲花。” 皇后顿悟:“是,本宫请你进宫治病,药方子缺一味雪莲花。” 两个人相视而笑。 苏晚没有久留,事关重大,她要尽快回府与顾淮之商量。 —— 广元侯府。 永福公主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广元侯,手指抚过他的眉眼,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觉得她完完整整的拥有他,不怕他哪天抛弃她。 玉榧从外回来,看见永福公主盯着广元侯发呆,脚步一顿,上前道:“殿下,消息散播出去了,有几路人马在找小皇子。” 永福公主嘴角微微勾起来:“时刻注意他们的动向。” 玉榧应下,不安道:“殿下,您为何不今日将消息传递给太后?” “本宫要的不仅仅是活命。”永福公主眼底闪过杀意:“她要小皇子的下落,就拿苏晚和唐暖的命来换。” 玉榧面色变了变,不敢多言。 永福公主看一眼暮色四方,垂眼看一眼跪脏的白裙:“备水,本宫要沐浴。” 玉榧连忙吩咐下人去备热水,取出干净的衣裳放在净室里。 永福公主去净室沐浴好。 玉榧将底衣给她穿上,扶着她走出净室。 永福公主往铜镜走过去,没走几步,一头栽倒在地上。 第309章 歪打正着 永福公主蜷缩在地上,眼珠子鼓鼓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扭曲。 整个人似有密密麻麻的钢针在扎刺,痛入骨髓,浑身不受控制的抽搐。 永福公主在地上打滚。 “殿下!殿下!” 玉榧吓一大跳,跪在地上,想要碰永福公主,又不敢碰,硬着头皮给永福公主号脉,她根本检查不出问题。只得慌张朝外大喊道:“来人啊!快请太医!请太医!” 永福公主青筋根根暴凸出来,痛得她想要嘶吼出来,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遭受过这种罪。 平常宫婢给她梳头都小心翼翼,不敢扯痛她的头皮,就怕被她降罪。 身上每一处都很疼,刺进骨头里的钉子,似乎带着钩子一般拔出来,撕裂血肉般疼痛。 双手在地上抓出凌乱的抓痕,血迹斑斑。 她看着自己露出的手臂,雪白的皮肤密布着血红色蛛网,随着在地上摩擦裂开。 “殿下!殿下!您别动,别动……” 玉榧看见永福公主白色的底衣被鲜血染红,瞳孔紧缩,不敢相信,之前还好端端的,怎得突然就发狂。 永福公主只去过太后和大长公主那儿,这两个人不可能下毒手谋害她。 “殿下……” -- 第272页 永福公主的神智被痛苦侵蚀,她受不了,快要崩溃。 死亡的恐惧攫取她,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救救我…… 永福公主手指紧紧抓住玉榧。 蓦地,她喉间发出嗬嗬声,像是破败的风箱,双手骤然掐住自己的脖子。胸口窒闷,呼吸不过来,她双腿在地上踢蹬。 救、救我—— 永福公主眼睛睁得大大的,瞪向玉榧求救,抽搐几下,便没有了生息。 “殿下!殿下——” 玉榧悲恸的大喊。 「砰」地一声,门被推开。 临安县主跑进来,看见永福公主的惨状,腿软的跪在地上。 “母亲!母亲!” 临安县主爬到永福公主面前,看见她眼睛睁开,瞳孔涣散,伸出手在她鼻子一探,手指颤抖一下,她脸色苍白,带着哭腔喊道:“母亲,您醒醒,您不能死,您死了,我怎么办?” 广元侯府愁云惨淡。 半个时辰后,请来了太医。 临安县主趴在永福公主身上哀痛大哭。 玉榧跪在一旁,眼睛哭得通红,谁也没有移动永福公主。 “太医太医,你快给我母亲诊脉,看看她怎么了?” 临安县主听到动静,看见太医的一刹那,眼睛里迸发出亮光。 太医只看了一眼永福公主,就知道凉透了。在临安县主期盼的眼神下,他忍了忍,放下药箱给永福公主号脉。 她已经冷了,浑身都有点僵。 “微臣束手无策,殿下得了一种怪病,突然病发暴毙而亡。县主节哀顺变,尽快为殿下准备身后事。若是再迟些,只怕不好整理仪容。”太医留下这句话,便拎着药箱快步离开。 临安县主大受打击,似乎不肯接受,她看着死状惨烈的永福公主,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含恨地问道:“玉榧,谁害死我母亲?” 玉榧喉口哽咽,将永福公主今日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临安县主,最后说出自己的猜测:“县主,奴婢怀疑是侯爷的人,他们可能是给侯爷报仇,或者是听命于侯爷行事。这种情况,不可能是怪病,哪有这种怪病?” 她觉得百分之百是中毒而亡! “太医恐怕没有查出来,随便下了结论。”玉榧心中悲痛,抽泣道:“怎么办啊?殿下才知道小皇子地下落,她想为您出气,准备让太后拿苏晚和唐暖的命来换消息,没想到……” 临安县主死死盯着拔步床,深色的帐子垂落,遮挡住躺在床上的广元侯。 对比起广元侯,临安县主跟永福公主的感情更深厚。 与她自己比起来,永福公主又要靠边站。 她听到玉榧的话,瞬间将永福公主的死抛掷到一边,追问道:“你说什么?皇后的幼子真的活着?他在哪里?” 玉榧:“顾府二公子就是小皇子。” 临安县主眸光微微闪动,母亲死了,给她留下这么重要的消息,真的是老天爷都要救她! 她不仅要苏晚和唐暖的命,还要嫁给赵巍! 临安县主深吸一口气,瞥一眼永福公主,眉眼流露出哀伤:“先给母亲准备后事。” “是。”玉榧唤来婢女,为永福公主小殓,然后又请人进宫报丧。 “等等!”临安县主拦下来,觉得夜长梦多,她迫不及待想立即去给太后交换条件:“我进宫去报丧,顺便请太后彻查母亲的死因。” 玉榧接受最后这个理由,安排人护送临安县主进宫。 藏在暗处的戚五偷听到主仆的对话,目送临安县主离开,他悄然回到顾府。 苏晚与顾淮之正好一前一后回来,遇上回府的戚五。 戚五禀报道:“大小姐,姑爷,永福公主死了,临安县主得知皇后幼子在咱们府上,已经进宫去通风报信。” “做得不错。”苏晚吩咐下去:“你赶在临安县主之前,与埋伏在皇宫外的人,将他们撤回,不用拦截永福公主的人。” “为什么?”戚五诧异。 苏晚眼底闪过狡黠:“你明天就知道了。” 戚五怕误苏晚的事,立即去办。 “你啊。”顾淮之捏一下苏晚的鼻子:“借刀杀人百玩不厌?” “怎么会厌烦?只要招数管用,我能用一辈子。”苏晚翻一个白眼,快步去往后院:“不跟你贫嘴了,现在快去办正事。” —— 慈安宫…… 太后脸色阴郁地坐在椅子里,心里为找小皇子一事焦虑,又为永福公主之死郁结于心。 临安县主被女官领进来,扑通跪在太后脚边,悲恸哭泣道:“皇外祖母,求求您为临安做主,给母亲一个公道!” 太后叹息一声:“孩子,你起来,有话坐下说。” “皇外祖母,母亲的死因,是因为她知道小皇子的下落,被人给灭口了。” 临安县主一路上盘算,想要往苏晚身上泼脏水,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歪打正着:“母亲临死前叮嘱我告诉您小皇子的下落,您可要为我母亲报仇。” 第310章 坦白 “哦?”太后没有想到居然有意外的收获,不禁愤怒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室公主,这是藐视皇威!安安,你告诉皇外祖母,皇外祖母为你做主!” 临安县主如何不知道太后是套话?知道是谁动的手,顺藤摸瓜就知道小皇子藏身之处! -- 第273页 “安安,你放心,皇外祖母一定会为你做主。你若不相信皇外祖母,皇外祖母可以给你一道懿旨。”太后如何不知临安县主的顾虑?她确实是不想为临安县主办事,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皇外祖母,临安没有不信您。”临安县主不敢得罪太后,太后说到这个份上,她若不识趣,等太后达成目的,有的是办法收拾她:“是苏晚,她害死我的母亲。” “皇外祖母,临安如今孤身一个人,除了您是我的依靠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亲人肯帮我。您一定要杀了苏晚给母亲报仇!” 临安县主满脸泪痕,还不忘提出其他的要求:“还有唐暖,在您赐婚之前我就告诉她,向您求了懿旨,为我和赵巍赐婚。她藐视您的权威,釜底抽薪,抢走我的男人。她如今在皇后身边,您一定不能放过她。” “母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能有一个归宿。皇外祖母,唐暖一死,您就能名正言顺的再赐婚,由我顶替唐暖嫁进去,赵巍不敢有意见。” 临安县主脸上的哀伤散尽,急切道:“热丧期内可以嫁娶,若是过了热孝,就得等三年。赵巍年纪大了,等不了三年。” 太后眼底闪过讽刺,面上却不显,怜爱道:“你放心,皇外祖母会帮你。” 顿了顿,语气幽微道:“小皇子在苏晚手里?” “是的,顾府二公子就是小皇子。”临安县主可真没有想到顾家一个农家子这么胆大包天,居然敢窝藏皇嗣! 她献计道:“皇外祖母,顾家胆大妄为,他们偷藏皇嗣,是不是想要谋朝篡位?” 这一顶帽子扣下去,查明顾景云的身份,就得诛灭九族。 太后看了临安县主一眼,小小年纪心肠是真的狠毒。 她脸上浮出一抹笑:“苏晚今日进宫为皇后治病。” 目光望向未央宫地方向,太后低喃道:“倒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临安县主心中窃喜:“小皇子的身份暴露出来,苏晚给皇后治病,药方子有问题呢?我听说她当初破解了残局,得了大长公主一个许诺,她会让大长公主扶持小皇子上位,由顾家操控小皇子,往后找个机会将姬家的江山改姓顾。” 她连动机与罪名都想好了。 “如果再在顾家搜出兵器与龙袍,饶是她身上长满嘴,也说不清了。”临安县主摸着自己歪斜的嘴,眼底露出深入骨髓的恨意。 太后手指点着她的脑袋:“平日里有这会一半的机灵,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 临安县主知道太后这是听信她的话,顿时松一口气,苦涩地说道:“往日有母亲,便不会动脑子。如今我若再不放聪明一点,怎么死的都不知。” “好了,你先回去,家里出这么大的事,离不开你。”太后谢客。 临安县主目的达成,也不逗留,离宫回府。 太后召来心腹,吩咐下去:“你们将兵器与龙袍藏在顾家,等半夜的时候,倾巢而出,务必要将顾二公子带回宫。之后……再派兵包围了顾家。” 等小皇子找到了,再以小皇子的性命,逼迫皇后自尽,皇上也可以立即驾崩,这样她能够垂帘听政,将太子放出来。 “是。”心腹退下去。 ——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上百个黑衣人,在暗夜中穿行,潜入顾府。 顾府被夜色笼罩,黑魆魆的,没有点燃一盏油灯。 铛—— 短兵相接,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顾青松听到隔壁的杀伐声,猛地睁开眼,随意披上衣服,抓起一把长剑飞跃到隔壁,空气中血雾浮动,尸横遍地。 拔出长剑,剑鞘一扔,他浑身散发出戾气,杀出一条血路,去往后院找人。 院子里全都是空的,没有一个人住。 顾青松一怔,抬手抹去脸上的鲜血,意识到这是空城计,将人引进来瓮中捉鳖。 刺杀的人,身手不错,是精心栽培的势力。 全都折损在顾府,这是要削弱这股势力背后主子的实力。 顾青松松一口气,脸色却止不住阴郁,心中有一个猜测。 小儿子死了,顾家收养了一个孩子。今日皇后幼子藏身在京城,夜里便有人袭击顾家,很难不联想到顾景云的身世。 这是招惹到麻烦了。 顾青松心焦,不知道他们躲哪里去了。 摄政王府? 顾青松想起顾淮之是摄政王认的义子。 他想去,又担心带去麻烦,心里憋闷得慌,又混进去与人厮杀泻火。 太后的暗卫也有人发现顾家的人,全都没有在府里,发出信号,纷纷朝府外逃离。 府外埋伏戚家军,出来一个砍一个。 戚十六跳上墙头:“杀光了吗?他娘的,老子的刀好久没有血祭它,今儿个太痛快了。” 戚五板着脸说:“你得感激临……” 又出来几个人,戚五止住话头,杀了三个,逃走了一个。 戚十六与戚五对一个眼神,穷追不舍。 暗卫几个起落间,隐于黑暗中。 戚十六和戚五找了一遍,没有发现人,泄愤一般,将旁边一棵树给砍断,不甘心地继续往前追。 不一会儿,暗卫捂着受伤的手臂出来,朝皇宫而去。 片刻,戚十六和戚五走出来,望着暗卫逃走的方向,揉了揉鼻子,嗤笑一声,去了摄政王府。 -- 第274页 —— 摄政王府。 顾府一家子全都在苏晚住的院子里。 几个人坐在圈椅里,安静如鸡。 顾母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安地问道:“我们好端端的,咋来了摄政王府?” 她想到街上散布出来的消息,抿住了嘴,目光复杂地看向顾景云,伸手将人搂进怀里来:“这和流言有关吗?” 顾景云敏锐的觉察到大家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他的身上,变得无措起来。 “娘……” 顾母从苏晚和顾淮之脸上,看出的确是因为顾景云的身世,她看着迷茫不安的看着她的顾景云,心里的酸意涌上鼻子,她红了眼眶,摸着顾景云的脑袋。 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有一日要回到他亲生爹娘身边去,对顾母来说如同割肉,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日,从他进京开始,但是她一直没有做好顾景云会离开她的准备。 顾景云更心慌了,手抓住顾母的衣袖:“娘,您怎么了?” 话里透着浓浓的鼻音。 顾母粗糙的手摸一摸他的脸:“景云,你……你不是娘的孩子。” 说出这句话,转开了脸,泪水涌出来,再多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第311章 你是大骗子 突如其来的消息,将顾景云给砸懵了。 脑子太混乱,一片空白。 浑身的血液逆流而上。 他像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 顾景云手指发白的扣紧顾母的衣袖,乌黑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惊慌,矢口否认道:“我就是您的孩子,我吃您的奶长大,叫的第一声娘是您,我没有别的爹娘,您就是我的娘。” 他的哭声让顾母心揪起来,每一个字都如钝刀子,一刀又一刀,一下又一下,慢慢割着她的心头肉。 “娘生下老二,他身体不好,带他去县城医治,半路上捡到你……这是我们母子的缘分。带着你的人,受伤没了。你的亲娘不是故意丢掉你,她也很爱你。” 顾母抑制不住抱住顾景云汹涌落泪:“好孩子,娘舍不得你,想养你一辈子,你是娘的命,我们一起相依为命走过来。” “娘不想你去认,想把你给藏起来,就算过穷苦的日子也可以。我们……我们不能自私,你有自己亲生的爹娘,认了他们会多一个人疼爱你。” “我们一直都是你的家人,你随时都可以来,这个家有你的位置。” “不要!我不要他们!我只有您一个娘!您就是我的亲娘!” 顾景云哭得稀里哗啦,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哭喊着:“娘,别不要我!求求您,我会听您的话。我什么都不要,我们回杏花村好不好?” 顾母特别难受,心软了,她看向顾淮之。 顾淮之心里并不好受,喉口发哽。 顾宝珠在一边哭得抽噎,手指紧紧抓住顾景云的衣角,似乎只要抓住他,二哥就不会离开他们。 “景云。”顾淮之低唤一声,朝他招一招手:“过来。” 顾景云拼命摇头,靠在顾母怀里,水亮的眼睛里透着不信任。 顾淮之握紧拳,轻声说道:“你现在是一个小大人,有自己的做主权,也有知情权。我们今日只是告诉你,你真实的身份。最后做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你。” “骗人!你是个大骗子!”顾景云朝顾淮之大吼,小小的心灵受到很大的伤害:“你把我丢到山里,跟江夫子学习,从来没有接我回家。我偷偷跑回来,你很生气。你是不是早就做好要把我丢掉的准备了?” 顾景云充满了防备和攻击:“骗子!你就是骗子!” 苏晚眼睛涩涩的胀痛,心里也很难过,她想说什么。 顾淮之抬手制止,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大哥做的事情,有的地方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让你失落难过,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拿帕子擦掉顾景云脸颊上的泪水,漆黑的眼睛透着温柔:“大哥从来没有要把你丢掉,你留在这里也好,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也好,大哥都会陪在你身边,护你一辈子。” 顾景云握紧小拳头,眼泪更汹涌了,却倔强地不肯说话,就怕他露出脆弱的一面,会被顾淮之利用哄着他去亲生父母那里。 “你是皇后的幼子,前面的哥哥夭折,为了护住你的性命,皇后将你给送走,带你走的人被追杀遇害,皇后失去你的下落。 你跟着江夫子学帝王术,该知道如今朝中的形势。回到你生母身边,你就要做太子,做天子。这一条路很苦,很累,甚至很危险。” 顾淮之看他傻住的模样,轻轻叹息一声:“你如果不想去,大哥会把你送走,你跟娘和宝珠换一个地方生活。” 顾景云没想到他是小皇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抿紧小嘴,没有说话。 “你慢慢考虑,天亮给大哥一个答复。”顾淮之摸一摸他的脑袋,站起身来。 苏晚知道顾淮之也心软了,放弃了这些年一直准备的计划。 “景云,你大哥不会骗你,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苏晚摸一摸他的脸,温声道:“对不起,我们瞒你这么久,临了才告诉你。” 顾景云低垂着脑袋,过了很久,他抬起头,眼睛红得似兔子眼,水汪汪的看着顾淮之:“我可以留下?” -- 第275页 顾淮之点头。 顾景云憋了一会,又问:“你不准我出去,是因为我的身份吗?会有危险?” “嗯。” 顾景云咬住嘴唇,眸光黯淡:“我不回去,你们会有危险吗?” 顾淮之一愣,正要开口。 顾景云不想听,推开顾淮之跑走了。 “景云!” “二哥哥!” 几个人追出来,看见他跑到隔壁的屋子,「嘭」地一声,将门给关上。 “咋办啊?咋办啊?”顾母急得团团转,焦急的说道:“淮之,景云不会有事吧?” “您放心,不会有事。”顾淮之宽慰一句。 “我就不该听你的,不该带着孩子进京。”顾母后悔了,直抹泪:“这孩子向来懂事得早,越是懂事的孩子,伤得越深。我就怕……就怕他心里有疙瘩,没法原谅我们。” 苏晚递给顾母一块帕子:“不会,景云知道您疼爱他。” 她这么一说,顾母更难过,心中更愧疚难当。 “您去歇着,我和淮之守在这里。”苏晚准备让婢女带顾母去休息。 顾母摇头:“我咋睡得着?心里跟火烧似的,我也在这里守着。” 苏晚扶她进屋坐下。 顾宝珠抓住顾淮之的袖子,仰起小脸,泪水吧嗒吧嗒往下掉:“大哥,我想要二哥,不要送他走好不好?” 说着她哭出声,抽噎道:“我要娘,要大哥,要大嫂,要二哥,我们都整整齐齐的好不好?” 顾淮之没有回答,这留给顾景云做决定,他沉默地将顾宝珠抱起来。 顾宝珠吓得睁圆眼睛,随即心里一酸,抱着他的脖子,趴在他肩膀上伤心哭泣。 大哥没有回,是一定要送走二哥。 顾淮之抱她进屋,等她哭累,收住哭声,把她放在椅子里:“不管景云在哪里,都是你的二哥。” 顾宝珠好不容易忍住不哭,听了这句话,眼泪又飚出来,变成一个小哭包。 —— 慈安宫…… 太后披着寝衣坐在贵人榻上,脸色阴郁。 黑衣人跪在地上,鲜血顺着手臂从指尖滴落在地,请罪道:“太后,顾府设下圈套,以小皇子为诱饵,引我们进去剿杀。一百多个人,只剩下属下一个人逃回来。” “啪——” “废物!”太后将茶盏挥落在地上,眼底一片狠厉:“你们都是精心栽培的死士,一个能敌十,怎么会这么没有用?” 全都被剿杀! 她这么多年栽培的势力,全都毁于一旦! “顾府!顾府!他们怎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太后愤怒至极,胸口剧烈的起伏,一股暴戾之气翻涌而上,她恨不得一道懿旨下去,将人给杀尽杀绝! 暗卫道:“戚家军。” 太后一口牙几乎咬碎,“东西放进去了?” “放进去了。” “你现在去找曹广义,带兵围困顾府搜查!” “是!”暗卫匆匆领命而去。 半个时辰后,曹广义领兵围困顾府,硬闯进顾府搜查。他亲自去埋东西的地方,指挥人挖开搜出顾府谋逆的罪证。 可惜,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兵器和龙袍。 曹广义意识到被耍了,进宫复命,而后询问太后:“这件事还有谁知晓?” 太后面色骤然一变:“临安县主!” 曹广义难免想很多:“苏晚与赵巍交好,临安会不会为了嫁给赵巍,暗中与苏晚合谋,给您设下套,削弱您的势力?只要小皇子成功登位,您就要退出朝堂,她又如何怕您报复?” 太后眼底闪过寒光,恨声道:“来人,将临安绞杀了!” —— 摄政王府。 几个人在屋子里坐了一晚上,隔壁屋子没有动静。 顾淮之和苏晚对望一眼,两个人站在顾景云的门口,抬手准备敲门。 门突然打开。 顾景云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整个人颓颓的,像是霜打的茄子,提不起劲儿。 眼睛肿成了核桃,水汪汪的大眼睛小了一半,看起来格外可怜,惹人心疼。 “景云,肚子饿了吗?”苏晚蹲下来,捧起他的脸:“大嫂给你敷一下眼睛?” 顾景云摇头,蔫蔫的,就看了顾淮之一眼。 顾淮之想起他小时候,自己在家时,他像一条小尾巴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性格很开朗,极少有这种蔫头耸脑的模样。 “先去吃饭。”顾淮之牵他的手。 顾景云双手藏在身后,眼睛盯着地板,他准备想一晚上,想到后来不知道咋的就睡着了。惊醒过来的时候,他又想了好一会,才做了一个决定。 大哥和大嫂很早之前就知道他的亲娘是谁,所以带他们回京城,为的就是送他到亲娘身边,做太子,做皇帝。 在江夫子身边这半年多,顾景云知道很多事情,江夫子不会因为他年纪小,给他讲浅显的学问,他上到天文地理,下到四书五经,朝廷情势,皇家内部情况,以及驭人之术,治国之道等等。 他尽最大的努力去吸收江夫子教的东西,就是希望自己快速成长,能够为大哥分忧。 越是清楚皇室内部的情况,越知道里面危机四伏,不小心的话,骨头都会被吃了。 他不想进宫,对皇宫没有感情,亲娘对他而言很陌生,他一点都不想认。 -- 第276页 进去之后,他再不能留在娘、大哥、大嫂、三妹身边。 不能做真正的自己,往后只有他一个人。 豺狼虎豹环伺。 可是,他真的能不去吗? 昨天晚上匆匆离开家,搬到摄政王府来,肯定是出事了,他的身世被人知道了,引来了危险,所以躲藏在这里。 他如果继续留下来,大哥将他和娘、三妹送走。 危险的就是大哥和大嫂。 江夫子说大哥很聪明,就是走了捷径,不肯吃苦,如今想要全身而退太难,除非当今是自己人。 不然他接手摄政王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盯着他,等着揪他的错处,将他打入地狱。 自讨苦吃。 顾景云手指紧紧揪住衣角。如果……如果他回到那个地方,大哥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他心里很清楚,就算他躲起来,只要还活着,那里面的人就不会安心。 这一辈子要东躲西藏。 “大哥,你会跟我和娘、三妹一起走吗?” 顾景云一眨不眨的盯着顾淮之。 顾淮之垂下眼帘,低声说道:“不能一起走。” “因为他们知道我在这里吗?你要留下来,努力往上爬,保护住我们吗?”顾景云心里还是很难受,闷声说道:“你让我跟江夫子学习,是早就打算送我去宫里吗?你为什么要改变决定?” 顾淮之眸光复杂,他们已经暴露出来,早已不能全身而退。顾景云不愿意进宫,他便重新选一个年幼的皇嗣。 “你是我弟弟。” 顾景云不争气的又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吃了太多的苦,努力念书,就想要出人头地,做个大官过上好日子。我跟着江夫子特别努力学习,以后不能做大官,我白吃这么多念书的苦。” 他小嘴紧紧抿着,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说出的话却是另外一回事:“我是小皇子,这个大周全都是我的,我想要什么东西,就有什么东西,这就是我想求的生活。不用等我长大,我就能过别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生活,我为什么不回去?” 顾淮之蹙眉,很意外他的决定:“景云,你想清楚了?” “我想的很清楚!昨晚太突然了,我不想离开娘,才弄得很糟糕。我想了很久,进宫之后,我做了皇帝,可以接你们进宫陪我。” 顾景云凶巴巴地瞪着顾淮之:“你说会护我一辈子,你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顾淮之将顾景云抱起来,“不管你在哪里,大哥都护着你,不会骗你。” 心中何尝不明白,顾景云的决定,是为了他们? 这一刻,顾淮之想抛下一切,带着一家人隐居山野。 可已经入了局,不是说退就能退。 顾景云委屈的张嘴咬住顾淮之的肩膀,发了狠:“你们不能丢下我,说好一辈子,一天都不能少。” 第312章 进宫 顾淮之表情不变,没有说话,只是摸一摸他的脑袋。 顾景云吸一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问:“什么时候送我走?” 顾淮之一顿。 “今天吗?” “嗯。” 顾景云没说话。 气氛凝重,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半晌,顾景云松开顾淮之,跳下来,朝顾母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进屋,将门关上。 “景云。”顾母听到他的话,知道他做的选择,把他搂进怀里:“娘在京城,你想我们了,就回来看一看。” 顾景云双手紧紧握成小拳头,拼命克制住不要哭,嗓子像被堵住一团棉絮,发不出声音来,又闷又涨。 “娘,您别哭。”顾景云捻着袖子给顾母擦眼泪,扯动着嘴角,想挤出笑,忍了很久的眼泪跟着一起挤出来,“您说得对,我回到亲娘身边,多一个疼爱我的人。我以后就是显贵的小皇子,会把您接进宫去享福。” 顾母想说什么,顾景云阻止了:“夫子说生育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百善孝为先。没有亲娘的生育之恩,我不会来到这个世上。没有您的养育之恩,我不会顺利长大。我有两个娘,每一个我都会尽心孝敬。” “您放心,我会过得很好,大哥会保护我。”顾景云哭得太多了,眼睛红肿得刺刺的疼,“您要等着我,等我把您和三妹接进宫。” “好,娘等着你。”顾母牵强的挤出一个笑,目光怜爱:“娘没读什么书,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谁对咱好,咱就十倍百倍的回馈谁。你要知道先母慈才子孝,你亲娘对你不好,你就不要委屈自己。” 顾景云用力的点头,撒娇道:“我想吃娘做的面。” “娘给你做。”顾母擦擦泪,开门,问站在门口的苏晚:“厨房在哪儿?” “我带您去。”苏晚看一眼背对着门口的顾景云,抿了抿嘴,领着顾母一起厨房。 顾淮之想进去同顾景云交代几句,顾景云凶巴巴的,像炸毛的猫:“你别进来,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呃……”顾淮之无奈,瞥向趴在门框的顾宝珠。 下一刻,一只手拉着顾宝珠进屋,「嘭」地一声,门被甩上。 顾淮之注视紧闭的门扉半晌,去往书房。 墨渊将顾府发生的事情,悉数告诉他:“太后的死士被剿杀,放出一个进宫去通风报信。曹广义奉太后之命,搜查顾府,以谋逆的罪名。” -- 第277页 顾淮之坐在太师椅中,提笔写一封信递给墨渊:“你将这个给孟御史,参曹广义与太后一本。” “明日早朝?” “送景云入宫时参一本,让他们无暇分心来阻拦。”顾淮之往后一靠,手指搭在扶手上,目光落在院子里开败的桃花树上,结出青涩的果子:“东西转移出去,埋好了?” “埋好了。” 顾淮之颔首,又叮嘱几句,挥退墨渊。 沐浴洗漱一番,顾淮之头戴金线缘边的冠帽,换上一身朱红绣仙鹤官袍,腰扣玉带,去往前厅。 苏晚站在前厅门口,远远地看见顾淮之信步而来,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朗朗如日月入怀,肃肃如松下风,风姿特秀,爽朗清举。 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官袍,心下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在想什么?”顾淮之站在她面前,手在她眼前晃动一下。 “没什么。”苏晚盯着他的官袍:“用过早饭,你亲自送景云进宫吗?” “嗯。” “我一起去?” “不必。”顾淮之低声道:“你等下就带母亲和三妹回顾府,会有人找上门来。” “好。”苏晚也想知道顾府变成什么模样了。 “那宅子不能继续住人。若有人给宅子,你收下就是。”顾淮之叮嘱道。 “好。”苏晚没问其他,与他一起进屋:“先用早饭,待会冷了。” 顾淮之颔首。 顾家其他三个人,已经在桌前落座。 今日是顾景云留在顾家最后一顿早饭,做的很丰盛,大家却没有胃口。 只有顾景云抱着一只大碗,呼噜噜的吃面,腮帮子鼓鼓的,吸溜几口汤,三五两下将一碗简单的鸡汤葱花面给吃下肚。 似乎还没有吃饱,他又舀一碗苏晚煲地香菇鸡丝粥,配着玉米枣糕吃。 直到肚子填的满满的,再也装不下一口食物,他用帕子擦一擦嘴,看着其他没有动筷的人:“你们不吃吗?都很好吃,娘和大嫂很久没下厨了。” “吃,我们吃。”顾母舀一口粥吃,味同嚼蜡。 苏晚只吃了一块糕点,便吃不下了。 顾宝珠沉默地啃着肉包子,圆溜溜的眼睛含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景云,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以后就要跟二哥哥分开了。 以前两个人喜欢打架,吵架,真的到这一刻,她很舍不得。 二哥哥说等他混熟之后,圈了自己的地盘,就让她去做陪读。 她再笨也知道,女孩子不能给男孩子做伴读,能进宫做伴读的人,全都是家里做大官的,大哥只是一个小举人。 知道是骗人的,顾宝珠自欺欺人,仍有一丝期盼。 顾宝珠哽咽一下,放下肉包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香囊,她放在顾景云的手里,小声说道:“这是我跟绣娘学做的香囊,先送给你。” 顾景云看着上面一团乱线,看不出像什么的绣纹,揣进怀里:“我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自己去选。” 顾宝珠摇头,她什么都不要。 顾景云拽一下她的小辫子:“不许哭,小哭包。” 顾宝珠泪光闪闪,瘪嘴:“你都要走了,还欺负我。” 顾景云看她这模样,就想把她的脸给揉圆搓扁,最后在顾淮之放下筷子时,双手捏着她脸颊的软肉:“你看起来好欺负。” 顾宝珠倒是没有像以前一样反抗,追着顾景云还击,坐在那儿软软的任他欺负。 顾景云心里酸酸的,他们依旧会是他的亲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变,其实什么都变了,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往后的人生,与他前面的八年,就像阴阳两面的分割线。 顾淮之戴上面具,带上顾景云进宫。 第313章 中计 太后为了将小皇子拿捏在手里,不可出半点纰漏,她的人倾巢而出,如今手里无人可用,好在曹广义听她差遣。 昨晚中了计谋,损失惨重。 顾府昨晚闹出的事端,就怕落了把柄在庭渊手里,让他抨击自己。 顾家的人能够凭空消失,并且埋在宅子里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太后相信是临安县主和苏晚联手,毕竟这场策划是临安县主给出的主意,除了她有这个动机,死士不会背叛她。 她不相信仅凭苏晚一己之力,就能够剿杀掉全部的死士,太后怀疑有庭渊或者赵巍的手笔。 太后吩咐曹广义安排人盯着赵国公府与摄政王府。 曹广义之前任总督,掌管地方军政与财政大权,因他有异心将他调遣回京,便是有意剥夺他的权力,曹广义又怎么会轻易的放权?一直与朝廷在僵持不下,没有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缺位。 如今他手里还有兵权,昨夜让他围困顾府,如果事情按照他们的计划顺利发展,他们就能够翻身,可惜失败了,对曹广义更不利。 因此曹广义极为重视,派了几支精锐,分别守在摄政王府与赵国公府门口,甚至大长公主府都不曾漏过。 庭渊带着顾景云从摄政王府出来,上了一辆马车,缓缓朝皇宫行驶而去。 埋伏在暗处的人,盯着顾景云,一个激灵,这是曹大人要找的小皇子? 几个人互递一个眼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眼前的人是小阁老,贸然抢人事迹败露怎么办? 最后决定给一个人去找曹大人拿主意,谁知道孟御史参曹大人与太后一本,曹大人被传唤进宫去了。 -- 第278页 “怎么办?拦,不拦?” “曹大人说小皇子事关他的前程,若是不在他的手里,只怕就要被朝廷随意处置,在他的手里,就能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可、可那是小阁老,得罪他……” “所以只能成功,小皇子抢回来了,小阁老又如何?随意给他扣上挟持皇子的罪名!” 几个人商量下做了决定,寻找时机夺回小皇子。 他们跟着马车来到繁华的街道,宽阔的街道上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再走一段路,就要到五城兵马司官署,我们若是出动的话,直接会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拿下,这就等于将把柄送到人手里。经过五城兵马司不远就是宫门,更不能动手。” 林远询问身边的高嵩:“我们只有抓住眼前的机会。” 高嵩迟迟没有回应,想要找机会太难。 好在小阁老没带多少人,只有一个车夫与随行的两个随从。 他们有八个人。 正准备出动的时候,突然街道上响起吹锣打鼓的声音,吹吹打打,格外的喜庆。 一支长长的迎亲的队伍远远地走过来,眼见就要迎面挡住摄政王府地马车。 几个人互看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个信息:机会来了! 他们从兜里掏出烟雾弹,等迎亲的队伍过来的时候,就把烟雾弹扔出去,制造出混乱,他们好冲进马车里抢人。 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小皇子给搞到手。 “砰——” 一声炸响,浓烈的烟雾弥漫,散发出呛人的气味。 行人吓得尖叫,到处乱窜。 迎亲的队伍散了,轿夫害怕误了吉时,不敢原地等烟雾散去再离开,而且烟雾太熏人,眼泪不受控制往下落,跌跌撞撞地抬着花轿快速擦过马车逃离。 这一支精锐蒙住半张脸冲出去,拦截下马车,随行的墨离、车夫交手。 混乱中,马匹受惊,嘶鸣一声,举蹄疾奔。 “拦住马!”高嵩急声道,拦住墨离与墨寒。 其他几个人缠住车夫。 林远疾掠而去,一剑刺下去。 马匹轰然倒地,马车倾倒。 林远冷漠的用长剑挑开车帘子,瞳孔骤然一缩,马车里空空如也。 庭渊与顾景云不见踪迹。 “不可能!” 他们一路跟过来,根本就没有看见马车停下来过,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林远茫然的看向四周,几辆马车擦过他离去。 骤然间,林远想起一件事,方才烟雾弹做障眼法的时候,就是想要顺利的将人给带走,不暴露他们的身份。 庭渊会不会也是趁这个机会逃走,混进人群里? 不—— 目标太明显,若是混进人群,一定会被发现! 墨离和墨寒没有纠缠,虚晃一招,抽身而去。 高嵩的目标不是这俩个人,也没有追击,反而看出林远这边的不对劲:“怎么了?” 他看见马车空了,哪有小皇子的身影,脸色铁青:“花轿?” “快追!”高嵩看见墨寒与墨离就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显然花轿有很大的可疑。 否则,怎么会这么巧?这个节骨眼上遇见娶亲的? 迎亲的队伍走的不远,很快便被他们给追上。 “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喜婆看见这群人凶神恶煞,心惊胆寒,叫嚷着东躲西藏。 轿夫丢下花轿逃散。 高嵩绷着脸,一把掀开轿帘,看见里面坐着一个身穿喜服的新娘,纤细的身子瑟瑟发抖。 他一把扯下红盖头,露出新娘子的脸,花容失色,眼睛里蓄着泪水,恐惧地盯着他们,嘴唇颤动地想说话,被吓得失声,抖得更厉害了。 高嵩攥紧红盖头,猛地掷在地上。 “怎么办?我们还要去追吗?”林远脸色也很难看,“我们抄小路,快步拦在五城兵马司前面一段路,每辆路过的马车都搜?” “你想死?!”高嵩看向林远身后,瞳孔一缩,“跑!” 五城兵马司的人骑马疾奔而来,大喊道:“皇城闹事,眼底可还有王法?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两条腿的人,自然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林远与高嵩逃掉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抓到四个人,带回去审问。 墨寒与墨离从暗处走出来,遗憾跑掉四个人,他们又不能出面帮忙一起抓人,不过四个也足够给曹广义定罪。 墨渊牵着两匹马过来,递给两个人。 他们牵过马匹,往皇宫疾奔而去,在宫门口的时候,正好追上了庭渊与顾景云,两个人正好从马车上下来。 墨离松一口气,主子猜到会有人阻拦,特地安排一支迎亲队伍,给那些埋伏在暗处的人提供机会。 如果那些人没有出面,主子就会自己放出烟雾弹,制造出刺杀地场面,引蛇出洞,那些人更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不过没等主子自导自演被刺杀的戏码,曹广义地人就等不住出手。 主子带着小皇子坐上花轿离开,又换乘一辆马车进宫,之后让人去五城兵马司通风报信,将人给抓了。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摄政王的人。 “主子,办妥了。”墨离低声道。 庭渊微微颔首,看着愈发沉默的顾景云,摸摸他的脑袋,带他去未央宫。 -- 第279页 第314章 她会吃穷我 未央宫…… 皇后并未盛装,挑选一条浅绿色直裾,长发梳成凌云髻,头戴九尾凤钗,雍容华贵又不失柔婉,看起来不会太高高在上。 她的病还未好全,昨日得到消息后,一夜辗转反侧,敷了脂粉仍旧看出气色不好,形容憔悴。 “娘娘,天儿还早,他们说不定还要多相处一会,晚些时刻才到。外面风大,您到里面等,奴婢守在门口,若瞧见人来了,请您出来迎接?”女官劝慰道。 “你别劝,我不做点什么,心里难熬。”皇后咳嗽几声,眉眼间夹杂几分忧愁:“顾家对景云很好,他们感情很深厚,突然之间告诉他身世,他会接纳我吗?” 女官心中涩然,笑道:“小皇子很懂事,他知道您心里爱他,不是故意将他抛弃,不会对您心生怨恨。小孩子心性单纯,心思也敏感,谁对他真心好,他都能够感受到这一份善意。一时不能接纳您,相处时日久了,一定能真心待您。” “是啊,时间久了,他就会接纳我。”皇后笑容淡淡:“他活着就是大幸,我又何必奢求太多?” 女官默然,站在皇后前面,挡住风。 皇后等了片刻,又问:“点心这些都准备好了吗?” 女官脸上也带着笑:“准备好了,都是按照小皇子的口味准备。” 皇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焦灼的心情并未缓解,反而愈发焦躁,想要出宫亲自去顾家接人。 “来了!来了!”一个内侍脚步匆匆,脸上透着欣喜:“娘娘!小阁老带小皇子来了!” “到哪里了?”皇后不等内侍回答,已经快步朝外跑去。 一眼看见一大一小手牵手走来,皇后脚步骤然停顿,她的目光落在顾景云的脸上,像极了她的长子,只不过那个孩子性子温和,多数是沉默的。 皇后的眼眶湿润,有很多话想与他说,全都哽在喉间。 “景儿,我是你母后。”皇后一开口,潸然泪下。 顾景云一路上做了心理建设,在看见眼前哭得伤心的人,酸酸涩涩地心软了下来,她眼底的欣喜与激动,是真的在意他。 他抿了一下嘴,既然决定接受,就不能任性。 “您别哭。”顾景云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柔软的帕子,给皇后擦眼泪:“我昨日才知道您是我生母,您对我来说很陌生,我需要时间熟悉您,可能会有失礼的地方,我会尽快改正。” 他知道什么都是相互的,不能仗着对方是他的生母,便可以毫无顾虑的索取,坦然接受她的好,自己却因为小性子,不去给回应。 享受这个身份的便利,他就该同等的付出。 只是母后这个词,他暂时没法喊出口。 “您再等等我。”顾景云心下忸怩。 “没关系,多久母后都等得起。”这个情况比她想的好太多,只要孩子没有怨言的留在她身边,皇后都能接受:“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告诉母后,不要憋在心里,母后有时候太笨,会猜不到你的心思,不过我会尽力去了解你。若有做的不到位,或者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你都可以提出来。” 顾景云捏紧衣角,轻轻点头。 “母后……可以抱抱你吗?”皇后张开手臂。 顾景云乌黑的眼睛,注视她殷切的眼神,咬住下唇瓣,别扭地靠在她怀里。 皇后空空落落的心被填满,收紧了双手,这枯燥漫长的一生,似乎有了奔头。 “景儿,你放心,有母后在,不会让你受欺负。” 皇后说完闷咳了几声。 顾景云看她脸上气色更差了,绷着小脸,硬邦邦的说道:“那你也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似乎很不自在,转开脸,眼神飘到庭渊那边。 庭渊温声道:“娘娘,景云交给你,微臣还有一些事务需要处理。” 他摸一摸顾景云的脑袋:“你先适应,明日给你安排课业。” 顾景云瘪嘴,闷闷不乐道:“半天我适应不过来。” “后天。”庭渊不容顾景云拒绝,低声道:“外面风大,你们进去说。” “谢谢。”皇后不留他,孟御史参曹广义,需要他出面,首辅已经进宫了。 庭渊摆一摆手,拂袖而去。 皇后准备带顾景云进去,看他呆呆的望着庭渊远去的身影,她没有出声,等人不见了,方才说道:“景儿,你想念他们的时候,随时可以召进宫。” 顾景云摇一摇头:“不合规矩。” 皇后一愣。 “我娘是老实的妇人,不懂什么规矩,宫里贵人多,无意间冲撞谁,会让她受刁难和委屈。” 顾景云觉得这里也很危险,娘进宫也放不开:。“大哥会陪我,我想他们就出宫去看他们。等我……”等我有足够保护好他们的能力,再接进宫。 皇后欣慰之下,又有点心酸,“母后要好好感谢顾夫人。” “您多给她金子答谢。”没有什么比这个实在的了。 皇后失笑,尝试牵他的手,见顾景云没有拒绝,她嘴角微微上扬,握住他软软的小手进宫殿。 顾景云没心情欣赏金碧辉煌的宫殿,低头跟着皇后坐下。 “肚子饿了吗?这里瓜果点心,尝一尝?”皇后把果盘碟子往他面前推。 顾景云摇头,闷声问:“我能把三妹接进来,陪我一起念书吗?” -- 第280页 “可以,母后给你安排。”皇后不怕他提问题,就怕他不提:“还有呢?” “她住在我隔壁。” “好,安排。” 宫殿里安静下来,顾景云如坐针毡。 皇后看他腰侧别着一只香囊,看着混乱的线条,柔声细语:“这是你三妹妹绣的?” “嗯,她笨手笨脚的,您给她找个好绣娘,免得她以后嫁不出去。” 顾景云手指扣着绣纹,眼神没有焦点:“她太能吃,嫁不掉,养着她,会吃穷我。” 皇后忍俊不禁,目光愈发柔和,可以看出兄妹关系好。 “她也很烦人。”顾景云眼里闪过失落:“还很爱哭。” “后天能见着她。”皇后知道小家伙想那个家了。 顾景云嫌弃道:“我才不想她,是怕她烦娘,在家惹祸。” “是,你不想,母后想见见她。” 不一会儿,女官进来通传:“娘娘,太后来了。” 第315章 母后 皇后眉眼一冷,太后与她是对立,又怎么会特地来探望顾景云? 太后所作所为,庭渊与苏晚早已告知她。 利欲熏心的太后,亲情血脉于她而言,比草都轻贱。 “怎么?皇后不欢迎哀家?”太后擅自进来,目光轻慢地落在顾景云身上,十分挑剔,似要看出什么不好的来。 他身上穿着绸布做成的蓝色素面小袍子,头上戴着一顶小小的玉冠,散发出莹莹光泽,玉质清透,衬得玉雪般的小人儿显出几分贵气。 此刻他的小脸紧紧绷着,黑亮的眼睛里没有局促不安与慌张,倒是十分的镇定,挑不出半点瑕疵。 太后原来想说小户人家养出来的人,上不得台面,她带回去教养。 如今看来顾景云被顾家教养的很好,没有寒门出身的小孩子气,皇后必定是不答应的。 “这是景云?”太后收敛了思绪,慈爱的朝顾景云招手:“好孩子,到哀家这里来。” “母后,景儿怕生。”皇后如临大敌,摸一摸顾景云的小脸,温柔道:“你这孩子不是说早膳吃得多,现在要去出恭?别憋着,快些去!” 皇后招来宫婢,带顾景云去出恭。 顾景云像模像样的给太后行礼,然后准备宫婢离开。 “慢着。”太后从嬷嬷手里取来一个刻缠枝纹木匣子,递给顾景云:“这是皇祖母送你的见面礼。” “谢谢您。”顾景云接过木匣子。 一旁的宫婢替他拿着,领他去偏殿。 外殿只剩下皇后与太后。 皇后用帕子擦拭眼角,平复心绪道:“母后,景儿还活着,我的心愿就了了。太子犯错,已经被废黜储君之位。历朝历代,都是立嫡不立长,景儿是嫡出,他被立为储君,名正言顺。” 太后眸光幽冷,顾景云福大命大,几次出手,都让他给逃过一劫。 若是此次出手,再让他给避开,她便只能走下下策。 顾景云登基,大赦天下,废太子被放出来,哪还有逆袭的机会。 “自然按照规矩来,景云是嫡子,那就是由他继承大统。”太后一顿,蹙眉道:“只不过身为皇室血脉,自出生起,便由太傅教导。他……” “母后不用担心,景儿这半年多来,都是由江老大人亲自教导。” 皇后眉眼飞扬,为顾景云而骄傲:“江老大人说他是最聪敏有灵性的孩子,传授他的东西,都能举一反三,再教个一年半载,他便教不了了,比奕儿还要出色。” 奕儿是皇后夭折的长子。 太后倒是不在意,笑意不及眼底道:“这是大周之福,只希望他比奕儿长寿。” 兵不刃血,直戳皇后的心窝子。 皇后脸色变了变,深吸一口气,缓缓笑道:“奕儿虽然早夭,但是他父皇疼爱他,为此一心求道,他也能安心转世投胎。” 太后嘴角的笑容僵滞,皇上害怕外戚专权,致使皇长子夭折,不久皇上痴迷炼丹,以求长生不老,这是皇后与摄政王的报复! 这话是警告。 暗潮汹涌的矛盾,几乎摆在明面上来。 太后晦暗不明的看一眼皇后,袖手道:“你把手里的东西抓稳了。” “该是我的东西,就算不争不抢,也会到我手里。就算我识人不清,错付了,神明开了眼,让我失而复得。不是自己的东西,机关算尽,也不过一场空。” 皇后温声细语道:“母后该深有体会。” 太后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最后一丝理智,让她将满腔愤怒给压下。 这时,内侍进来向皇后禀报:“娘娘,出事了。曹大人昨夜派人私闯民宅,滥杀百姓,幸而赵将军及时发现,想要将闹事之人捉拿,曹大人的人反抗,激发了矛盾,赵将军的人将他们当做贼人给诛杀,清理的时候,才查明是曹大人的人。 还有他在地方任总督一职时,便犯下数项罪名,如今一同被挖出来,证据确凿,内阁一致决定,将曹大人流放。” 皇后眸光微闪,很清楚昨晚是什么情况,太后派人潜入顾府,为的是捉拿顾景云,被戚家军的人给斩杀,而那些「百姓」,也是太后的死士,将衣裳换掉随便给一个身份。 戚家军随便对抗杀人,到底是不太好,因此故意将赵巍拎出来顶事。 -- 第281页 曹广义心知肚明,硬生生受了这一盆脏水,总不能将太后供出来,然后事情继续深究,他们是为了小皇子,情况更糟糕。 他等着太后翻身,因此默认了孟御史的一面之词,包庇了太后。 太后听了,大惊失色,曹广义是她的左膀右臂,被流放地话,就是失去一个重要的势力。 可偏偏这样荒唐地罪名,她却无力去辩驳,给曹广义伸张正义。 顾景云没在他们手里,兵器和龙袍没有找到,这件事无论怎么翻供,最后的结果只会更不如人意。 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 皇后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挥退了内侍,起身去往偏殿。 顾景云正坐在芦席上,翻看一本泛黄的书册。 这一本书册似乎被人经常翻看,已经起了毛边,里面的字很行云流水,遒劲雄奇,可惜少了几分力道,若是再练一练腕力,这手字更加令人惊艳。 每一行文章后面,都写上密密麻麻的批注见解。 “这是你皇兄的书册,他身体不太好,经常爱生病,冬天的时候很难过,不会轻易出门,就爱在这里看书练字。” 皇后跪坐在他旁边,桌子上有一摞书册,笔架上有几支用过的毛笔,中间那一支新的格外醒目:“这些都是你皇兄用过的东西,我留下来了。” 她伸手将新毛笔取过来,放在顾景云手里:“胎发要满月或者百日才剪,你刚刚出生便剪了,我留着做一个念想。” 顾景云捏紧手里的毛笔,眼睛浮现水雾,模糊了视线。 她是真的喜欢他。 “我不会让您失望。”顾景云憋出这么一句话。 皇后眼底蕴着温柔的水光,静静地注视他:“每个孩子在自己母亲心目中,都是最出色的孩子。你的每一个模样母后都喜欢,做自己就好,不用委屈自己来迎合我。” “我知道了。”顾景云看她秀美温柔的面容焕发出容光,仿佛他是她的光,照亮了她的生命,鼻子酸酸的,小声地说道:“母后。” 第316章 求情 皇后整颗冰冷的心泡在温水里,软成了一片。 她高兴的叫女官给赏钱。 又派人去请庭渊与首辅、礼部尚书过来一趟,商量举办一个典礼,让顾景云认祖归宗,载入皇家玉牒。 顾景云看皇后将繁琐的事情一件件交代下去,脸上的笑意没有收敛过,是真的为他那一声「母后」而发自内心的高兴,她的病都似乎好了,不见怎么咳嗽,整个人元气满满。 他抿了抿嘴,忍不住想,似乎也不糟糕,除了想娘他们之外。 视线瞟向桌子上的缠枝纹木匣子,这是太后送他的东西。 “景儿,小心太后,她的东西你别沾手,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吩咐身边伺候你的内侍。” 皇后递一个眼神给宫婢,示意她将东西给收下去,从女官手里取来一把钥匙放在他手里:“母后库房里有很多东西,你喜欢什么只管拿。” 顾景云把钥匙推回来:“我不能要。” 顿了顿,他朝皇后露齿一笑:“我以后有想要的就跟您要。” “好。”皇后应下。 —— 曹府…… 一家子人全都聚集在曹老夫人院子里。 曹广义被关押在天牢里,等待流放。 这个消息把他们全给砸懵了。 曹老夫人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曹大夫人面色惨白,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去,整个人软在椅子里。 “姐姐,怎么办?老爷被流放,会不会牵连整个曹家?” “姐姐,你去娘家找人帮忙,疏通打点,看看能不能救老爷出来。” “大嫂,我听说大哥与顾淮之当初关系很要好,这件事发生在顾家,你亲自上门去说情,让顾家为大哥说几句话开脱,我们可以给丰厚的报酬。” 几个小妾和曹广林你一句,我一句地找曹大夫人拿主意。 曹素雪站在角落里,当一个隐形人,永福公主以及临安县主地下场,已经将她给震慑住,恨不能夹着尾巴做人,就怕苏晚找她算账。 如今她爹都被顾家给拖下水,曹家前途未卜,她更加不敢冒头,就怕出了诨主意,出了大纰漏,曹家人不会饶了她。 曹婉晴上前扶住曹大夫人,取出药丸塞进她嘴里,看一眼众人:“我母亲一个妇人,这朝堂地事情,她做不了主。你们站得远一点,离得近了,母亲若是病了,这府里更没有一个主事地。” 屋子里的人大多是她的长辈,听她的话脸色都不太好看。 曹广林阴阳怪气道:“你不是与苏晚关系好?你可以上门去求情。” 曹婉晴冷笑道:“比起苏晚一个无权无势的人,二叔在朝堂这么多年,关系不少吧?在这里让我去做无用功,何不快些去找人疏通关系,看看能否将父亲给捞出来。” 曹广林气得脸色铁青,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你们快些散了,去屋子里待着等候消息,如果波及曹家,早有消息传回来,别在这里搅乱人心添乱。”曹婉晴对一干姨娘与庶子、庶女发话。 如今这关头,大家不敢掐尖要强,纷纷退散了。 曹婉晴来到曹老夫人面前,掐一下她的人中,曹老夫人幽幽转醒,还没开口,眼泪先流淌而出。 -- 第282页 “造孽!我早前就劝他别激进,他偏不听,不听我的话,这下自掘坟墓了!” 曹老夫人声泪俱下,心焦之下,又有一种对此种状况的无力感:“晴儿,你二叔呢?他上哪儿去了?” “二叔去找关系打点。” “水芹,你快将人叫回来。朝廷将义儿调回京城述职,他们不知道原因吗?盛极必衰,你爹贪恋权势,不安分,朝廷这是铁了心要收拾他,谁敢伸手拉他一把?” 曹老夫人看水芹离去,拉住曹婉晴的手,殷殷交代道:“老爷子早已交代过,不求再有百年荣光,至少守成。如今……大势已去,你把家中还在朝中有职位的人,全都找了来,让他们请辞。” “是。”曹婉晴出去安排人找人。 门在身后关上。 曹婉晴靠在石柱上,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神游天外,等候曹大夫人。 两刻钟后,曹家的男丁全都来了,曹大夫人从屋里出来。 “母亲。”曹婉晴上前将人搀扶住,低声说道:“我想去见一见晚晚。” “找她求情?”曹大夫人目光冷清。 曹婉晴摇一摇头,苦涩道:“我这条命是晚晚救的,有何脸面求她以德报怨?” “咳咳……咳……”曹大夫人咳嗽几声,脸色愈发苍白,唇边浮现一抹讥诮:“你父亲是个谨慎的人,做事小心翼翼,留下的证据全都销毁,又怎么会落入人手里?一旦有风吹草动,早就惊动他了,没有人能够接近他。” 曹婉晴疑惑。 “顾淮之当年以西席的身份教导你七弟,他的才学被你父亲赏识。” 曹大夫人格外的冷静,一改之前听到消息时的慌乱:“小皇子在顾府,你觉得是意外吗?连皇后都不清楚,看出顾景云身份的人是永福公主,太后是第二个知道的人,苏晚在小皇子消息流传出来之时,以给皇后治病的名义进宫,今日小阁老将人带进宫,说明他们早就知道小皇子的身份。” “背后的人是摄政王呐。” 摄政王的野心极大,已经收复多方势力,曹广义对摄政王玩阳奉阴违那一套,又岂能容他? 只是没想到…… 曹婉晴脸色煞白,难以置信。 顾淮之当初是刻意潜伏在父亲身边? “母亲,您早就知道了?那……” 曹大夫人缓缓摇头,现在才想通。 事情全都摊开,眼前的迷雾拨开,才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走吧。”曹大夫人吩咐嬷嬷去库房备礼。 “去哪里?”曹婉晴浑浑噩噩,有一种不真实感。 “顾府。”曹大夫人弯唇:“总要走一趟,你尽了力,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曹婉晴看母亲这模样,心里很不安,有一种她并不担心曹家的死活,之前被吓到的作态,不过是当众表演? 她知道父母亲感情淡薄,却没有想到母亲对曹家的兴衰都半点不在意。 曹大夫人没有解释,回头看一眼门板紧闭的屋子,神色冷清。 她的身体弱,曹广义对她早已厌倦,后院小妾众多,极少来她屋里,夫妻感情早已消磨,她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若说对曹家的怨,是从曹素雪对曹婉晴下手,曹家庇护曹素雪开始。 一颗心彻底冷了。 母女俩乘坐马车来到顾府门前。 第317章 料事如神 苏晚在主院里接待母女俩,这院子里没有沾血气,屋子里漂浮清浅的冷梅香,沁人心脾。 她端坐在主位上,曹大夫人与曹婉晴坐在左右两边的椅子上。 婢女奉上两杯茶,退出去,将门给合上。 “曹夫人,曹小姐,今日上门所为何事?” 苏晚率先打破沉寂,倒觉得顾淮之料事如神,果真有人找上门。 她与曹婉晴有些交情,不到她放曹广义一马的情分。 曹大夫人容貌秀丽,清清冷冷的气质,显出别样的韵味。 她喝一口热茶,压下喉间的痒意,嗓音清淡:“我家老爷犯了事,收押在天牢,如今朝廷还未下旨抄家,怕是还要审问出同党。最多不出三日,老爷的案子便要收尾,曹家大厦将倾。” 苏晚安安静静的听着,手指拨弄着阳光下的浮尘,陷入沉思。 “我今日造访是有一事相求。”曹大夫人抬眸望向苏晚,神色认真:“曹家若被牵连,恳请郡主搭救晴儿,庇护她周全。” “母亲……”曹婉晴惊愕,心底的不安快速发酵! 曹大夫人抬手按住曹婉晴的手,制止她开口,眉眼间沉凝一股冷意:“太后想要独揽大权,小皇子入宫对她是莫大的威胁,如今已经错失良机,她还有一线生机。” “这一线生机,也是你们将要做的事。皇上驾崩,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时,废太子与曹广义都要被释放出来,太后的局面扭转。” 曹大夫人养尊处优的手指拂过袖口,捏着装有沉甸甸信物的袖袋:“我能助你重新让曹广义不得翻身。” 苏晚眼睛一眯,曹大夫人不仅仅通透,而且十分聪明。 “曹大夫人应该清楚,你想到的我们也想到了,以曹广义私闯民宅,滥杀百姓这一条,足够将他收押天牢。 待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时,我们再翻旧账,将他任地方官时的罪证抛出来,也让他无法翻身。” -- 第283页 “我们既然将他的罪证一并清算,就有足够的把握,天子大赦不到他头上。” 苏晚轻笑一声:“你的条件于我而言,连鸡肋也算不上。” 曹大夫人倒是没有半点羞恼,本来就是探底的话,神色轻松的笑了一下:“让郡主见笑了。” 她从袖子里取出信物,放在苏晚旁边的小几上:“这是曹家半数家产,留给她守不住。守得住,也没命花。恳请郡主留她一命,念在您和晴儿那微薄的交情,这是给您的谢礼。” 她给苏晚行一个大礼。 “不用行这些虚礼,我能帮则帮。”苏晚连忙扶住曹大夫人:“这钱你收着,活着手里没钱,曹小姐寸步难行,往后日子艰苦。” 曹大夫人悬在心口的大石落地,长舒一口气。 曹婉晴抿紧嘴唇,盯着小几上信物,恐怕是祖母与母亲私底下交谈时,祖母交付给母亲的东西。 苏晚把信物递还给曹大夫人。 曹大夫人不肯收:“郡主不能白白帮忙,这笔钱财你收下。晴儿定下的这一门亲事,恐怕做不了数。 日后她找到一户人家,你给一笔丰厚的嫁妆就好。我手里头还有一些积蓄,足够她丰衣足食。” 她稍作停顿,笑容愈发浅淡:“我父亲是前总督,有他的帮扶才让曹广义迅速站稳脚跟。如今他虽然被夺权,朝廷派人去收复,恐怕需要一点时间,我能为此出一份力。” “夫人有心了。”苏晚让她们稍等片刻,去内室取出一个小瓷瓶:“若曹家被清算,你们受到牵连,你们母女俩可服用这个丸药,我会把你们给捞出来。” 曹大夫人感激不尽。 曹婉晴心情复杂,在心底她视苏晚为好友,救命恩人,可父亲却与她是对立面。 如今母亲却求苏晚救她,越发羞臊得慌,不知以什么颜面面对她。 她难为情的唤一声:“晚晚……” “你没有害我之心,就不必心有负担。”苏晚开玩笑道:“苏继鸿之前还想暗害淮之,他是不是要休掉我?”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曹婉晴眼中浮起水雾,羞愧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家恩将仇报,实在是对不起你。我害怕这件事会牵累你,很难以启齿。” “你如果心里有负担,可以换个角度想想,我们是交易。救你一命,你母亲给我曹家半数家产,还有提供人脉帮助,没有白白帮你们。” 苏晚拿起信物在她面前晃一晃,唇边含笑道:“我正缺钱呢,这对我而言就是及时雨。” 曹婉晴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嗓子眼愈发堵得慌,“我还有钱,可以都给你。” “噗嗤——” 苏晚忍不住笑出声,“好啊,我还缺,就问你要。” 曹婉晴唇角牵起细微的弧度。 曹大夫人见状,心里愈发安定。 母女俩告别,回到曹府,外面已经重兵把守。 曹婉晴脸色发白。 曹大夫人轻轻拍一拍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别怕,她答应护你,就一定会做到。” 曹婉晴也很信任苏晚,可她不是担心这个:“那钱……” 曹大夫人冷声道:“你祖母想我找你外祖父想办法,保住这笔家产,日后给曹家子孙东山再起。” 那些人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护住曹婉晴。 “大嫂,怎么样?”曹广林透着疲倦,眼睛很有神,充满了希望。 老夫人发布命令,男丁全都请辞,保命为主。 曹广林到底不甘心,心存侥幸,拦下他们辞官,想观望一番。 谁知,不久朝廷派出重兵把守。 曹大夫人循声望去,眉眼间萦绕着愁绪:“顾家不肯帮忙。” 曹广林失望道:“府里的人不许出了,只准两个下人出去日常采买。” 他烦闷的在原地踱步,语气带着压不住的暗火:“他们是防我们把钱财转移出去,等待时机抄家吧?” 曹大夫人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目光凄楚:“那还能怎么办?” 曹广林眸光微微一闪,看了一下四处,凑到曹大夫人身边道:“大哥无非是侵犯到某些人的利益,他们想要晋州,大嫂可以让你父亲挑动暴乱。朝廷无人能镇压,就得大哥出面,他平息事端之后,可以将功折罪。” 第318章 驾崩 苏晚送走曹大夫人和曹婉晴之后,盯着掌心的信物,心里叹息一声。 曹家的下场,早已经注定。 曹大夫人与曹婉晴看得通透,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这笔钱她是不能要的,等将母女俩安顿好之后,得归还给他们。 “晚晚,吃饭了。”顾母从外走来,手里牵着顾宝珠。 婢女拎着食盒进来,将里面的饭菜端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道神仙鱼,炉焙鸡,一道胡桃肉炙腰,一道素三鲜。 “好丰盛的饭菜。”苏晚活跃一下氛围。 顾宝珠没有说话,以前老觉得顾景云闹腾,喜欢欺负她,看着他就烦。 现在人真的走了,她就像缺失了什么,做什么都不得劲,待在娘亲身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却发现两个人要好的时间更多,心里愈发的失落。 顾母也提不起劲,整个人蔫蔫的,牵强的附和一声:“看起来很开胃。” -- 第284页 她视线落在那一道神仙鱼,拿起一只碗给苏晚舀一碗鱼肉鸡汤:“这个我有跟厨娘学过,说是她家的独门秘方,做起来特别复杂,我试过一次,没有成功。” 苏晚盯着亮澄澄的鸡汤,里面有雪白的碎鱼肉,双手接过来,舀一口汤尝一尝,眉眼一弯:“唔,很鲜甜,这菜怎么做?” 顾母见她感兴趣,打起精神说道:“厨娘说先炖上一罐土鸡汤,在上面吊一条鲫鱼,将鲫鱼和汤锅一起密封起来,小火炖鸡汤一两个时辰,用汤的蒸汽把鱼蒸熟,鱼肉就簌簌落进汤里,留下鱼骨,鱼肉里面也没什么刺,吃起来很鲜嫩。” “我也要学,下次我们问厨娘怎么处理鱼肉和鸡。”苏晚看顾母眉眼舒展了一些,分别给她和顾宝珠舀一碗神仙鱼:“你们一起尝尝,挺好喝的。” 顾母抿一口汤,看着闷声不吭的顾宝珠,又想起顾景云在时,两个人吃饭叽叽喳喳吵闹不休。 分明顾景云这大半年都在外求学,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也耐得住寂寞,眼下心里头却是空空落落,心里想着他回亲娘身边,适不适应,这个时辰吃饭了吗?心里可还难过? 越想心里越难受,愈发的没有胃口。 顾母强撑着喝了一碗汤。 苏晚看出她吃不下,没有劝顾母多吃饭,她喝完汤,只吃了几口菜,也吃不下。 “晚晚,你也累了,睡一觉养养神,淮之回来肯定还有话要交代。”顾母叮嘱苏晚一番,带着顾宝珠离开。 苏晚的确很累,一晚没睡,昨天起来开始,就一直连轴转,脑袋也迟滞地转不动,疲累得慌。 顾淮之还在宫里应付,恐怕也要吃不消。 她吩咐收拾桌子的婢女:“厨房里备着饭菜,炖一盅燕窝。” “是。”婢女把桌子收拾干净,退出屋子。 苏晚顾不上刚刚吃完饭,倒在床上打算睡一觉再说,还有很多事情等她来做。 刚刚闭上眼睛,苏晚一个激灵,猛然惊坐起来。 “我忘了吃药?” 苏晚瞌睡虫散得一干二净。 昨日准备出去买药,配个避子丸吃,顾景云的消息太过突然,她紧急进宫与皇后商量,这件事便忘了。 她想去配药,又软软的瘫在床上。 这都过去快两天了,还来得及? 算了算了。 苏晚摸一摸肚子,这才一次,总不会这么倒霉就中了。 算一算日子,好像是在安全期间。 苏晚迷迷糊糊想了一会,困倦地睡了过去。 天色昏暗,苏晚是热得不行,贴着一个火炉在睡一般,她挣扎一番,腰间的手臂缠的更紧,她醒了过来。 “醒了?” 一道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他的下巴轻轻蹭了蹭发丝,腰间的手往上移,将她扳转过来,脑袋贴在他的胸口。 苏晚顺势抱住他的腰,打着哈欠道:“宫里什么情况?” “在计划中。”顾淮之低头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景云在宫里很孤单,皇后对他很好,到底是陌生了,他会害怕不安,努力的在适应。我明日将宝珠带进宫,陪伴在他身边。有个好玩伴,该要好上一些。” “宝珠今日也很失落,两个人一起长大,突然有一个离开,心里很是不好受。” 苏晚从枕头下面,取出信物放在顾淮之的掌心:“曹大夫人今日来找我,救曹婉晴一命,这是曹家大半地家产,还许下他父亲帮忙收复晋州军政与财政的势力。她不求娘家帮忙救人,是不想要娘家蹚浑水。” “求也没有用处。晋州那一边,她父亲若肯帮忙,的确很省心,你想救便救。”顾淮之皱一下眉,颇为不舍道:“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若是很晚的话,便会留宿在宫中。” “相公辛苦了。”苏晚抱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在他脸颊亲一口,胸口一凉,一只手解开她的小衣,连忙用手摁住:“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昨日忘了吃避子丸,不知道会不会有孩子。” “顾淮之俯身啃咬她的手背,她痒的缩了回去,将她的衣带给咬开:“有了便生下来。” “哎,你住嘴,天黑了,你吃过饭了吗?” “等下再吃……” 他说这句话时,薄唇落在她的脖颈间,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的腰腹,苏晚被刺激的浑身哆嗦,蜷缩在他身下颤栗。 顾淮之看她这娇软的模样,似乎任他胡作非为,喉结不自觉滑动一下,深暗的眸子里有情潮涌动。 …… 窗外夜色深沉,更声响起。 散乱的床铺上,顾淮之一遍遍亲吻她的肩头。 “啪——” 苏晚一巴掌拍开,瞪他一眼:“我饿了,要吃饭!” “不睡了?”顾淮之看她又要炸的模样,嗓音含着笑,不逗她了:“出去吃,还是端来吃?” “出去吃。”苏晚不习惯在床上吃东西。何况……她又瞪了顾淮之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 顾淮之捡起衣裳给她穿上,两个人下床准备出去,便听到隐隐约约的钟声。 两个人面色骤然一变,互看一眼,神色凝重。 这钟声是皇宫的方向传来,也就是皇上驾崩了?! 第319章 遗诏 “砰砰砰——” “主子,皇上驾崩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京师第一时间戒严。”墨渊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 第285页 “备车。”顾淮之得进宫去。 “是。”墨渊退下去。 “你先吃点东西再进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空。”苏晚神经紧绷起来,第一时间想到顾景云的安危,顾淮之紧急进宫才是最紧要地,等待饭食过来恐怕就迟了。 她将桌子上几样点心装进食盒里,递给穿戴整齐的顾淮之:“你带到马车上的时候吃一点。” “嗯,你吃后好好休息。小殓第二天,你身为郡主需要进宫哭灵。”顾淮之摸一摸她的脸,温声说道:“早晚各一次,得三天以上,你别忙其他事,注意好身体。” “我知道了,倒是你自己要保重身体。”苏晚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一下,“快去吧。” “大殓之后,景云要即位,这半个月我不会回府,家中一切事宜辛苦你了。” 顾淮之拥住苏晚,低声交代一句:“宅子已经找好,得空后,你们搬过去。” “好。”苏晚一一应下。 顾淮之快步离开。 苏晚站在屋檐下,手搭扶在石柱上,朦胧月光笼罩静寂的庭院,她眺望着皇宫的方向。 皇宫的钟声响起,各寺、观的钟声陆续敲响。 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 皇后与首辅、顾淮之、镇国公商议过,早有做准备。 皇帝驾崩,皇后立即掌控皇宫,下令京师戒严,赵巍与禁卫军首领亲自把守皇宫,增加平时三倍禁卫军巡逻禁宫。 礼部、内阁、翰林院官员聚集在一起议事,皇后坐在顾景云身边,自始至终握住他的手,听他们商量拟定对大行皇帝丧礼仪。 最后将仪程拟定好,首辅将丧礼制度递给顾景云,先皇驾崩,将来由他即位,因此身份是嗣皇帝。 “殿下,您过目。”首辅年过六十,官场沉浮多年自带威严,如今却是慈眉善目,“若是没有问题,便按照这个仪程进行。” 顾景云是被赶鸭子上架,一窍不通,装模作样地看一遍,眼角余光瞟向戴着面具地顾淮之,见他微微颔首,一板一眼道:“没有问题,你们依礼施行。” 嗣皇帝审定后,便要为大行皇帝小殓。 一行人准备各自忙碌。 “慢着!”太后带着一行人走来,冷眼环顾一圈四周,目光落在首辅身上:“皇上驾崩,膝下不止一个皇子,遗诏都不用宣读,你们直接定下嗣皇帝?谁给你们的权利?” 首辅看一眼皇后,皇帝驾崩,遗诏未找到,他们想到皇上的情况,只怕来不及立遗诏。可看太后这模样,像是有备而来,莫非遗诏在她手里? 他面不改色道:“太后,大周自古以来,立嫡不立长,皇嗣中只有景云小皇子是嫡子,自然由他继承皇位。” 太后冷笑一声:“没有立太子的情况下,姬无枫养在皇后膝下,与嫡子无异。” 她看向身侧的人,正是大行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你宣读一下遗诏。” 顾景云攥紧皇后的手,从太后眼中看到了恶意。 皇后将他拉到面前,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头,让顾景云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下来,有了一点安全感。 首辅目光落在掌印太监手里的遗诏,神色莫测,若有似无的看一眼顾淮之。 顾淮之垂下眼眸,脸上的面具泛着寒光,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殿内轻松的氛围因为太后的到来,瞬间被打破,格外的凝重。 太后的野心,众人皆知。 她能让掌印太监宣读遗诏,足可以说明里面的内容,很符合她的心意。 毕竟大行皇帝很看重废太子,而废太子是由摄政王废黜,由废太子即位不是没有可能。 掌印太监往前走几步,站在正中间,缓缓展开遗诏:“朕以凉德,承嗣丕基,十六年年于兹矣。自亲政以来,纪纲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祖创垂基业,所关至重。 元良储嗣,不可久虚。朕子景云,皇后所生,岐嶷颖慧,克承宗祧,兹立为皇太子。 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即皇帝位。特命内大臣徐汇、庭渊、尚文平、赵钦为辅臣。 伊等皆勋旧重臣,朕以腹心寄讬。其勉矢忠荩,保翊冲主,佐理政务。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大殿的人,全都跪下跪拜太子。 “不、不可能!”太后抢过遗诏,拿着遗诏的手指在发抖,重新看了一遍,俨然跟她之前看见的不一样,前面分明是姬无枫,怎么就变成顾景云? 顾景云回宫之时,皇帝陷入昏迷中,不省人事,他不知顾景云还活着,又怎么可能将帝位传给顾景云呢? “你们篡改遗诏,这是死罪!”太后怒指皇后。 皇后不紧不慢地说道:“母后该看清上面的墨迹,臣妾带景云去探望他,将这大喜的消息告诉皇上,他醒过来了。不能违背祖制,召来几位肱骨大臣,当面立下这道遗诏。” 太后快要憋闷死,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后根本没有顾景云看过皇帝,皇帝更不可能醒过来,而且是她…… 如果要与皇后据理力争,那么就会暴露出她对皇帝做的事情,自寻死路。 太后深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肆虐地怒火,不能急。 “哀家怎得不知皇帝醒了?”太后脸庞都扭曲了一瞬,扯动唇角,“皇帝驾崩,姬无枫可以从宗人府放出来了吧?” -- 第286页 皇后倒没有为难太后,爽快道:“皇上疼爱过这个儿子一番,虽然之后对他失望,君臣之情不在,父子之情且深,可以让枫儿来送他一程。” 太后心中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后可不是善茬,轻易答应放出姬无枫,难道有后招? 只不过情势险峻,顾不了这么多,只得先放出姬无枫,再见招拆招。 “哀家派人去接枫儿。”太后冷冷扫过背叛她的掌印太监,眼底透着戾气,带着人离去。 第320章 谋算 (结尾小修) 虚惊一场。 其他大臣纷纷松一口气。 首辅目光复杂的看一眼顾淮之,莫怪他这么镇定,原来篡改了遗诏。 “今后有劳诸位辅佐太子。”皇后行一礼。 诸位大臣连忙说道:“娘娘,微臣定当尽忠职守,效忠大周,辅佐太子殿下。” 皇后与顾淮之对望一眼,朝他微微颔首。 一行人退散。 掌印太监留下来。 “今后你伺候太子。”皇后一句话,令掌印太监松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娘娘,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咱家今得一明主,愿肝脑涂地相随,无怨无悔。” 皇后没有开口,而是看向顾景云。 顾景云抿紧小嘴,心里虚地厉害,却是不能退缩。 好一会儿,端出一股气势,顾景云清脆地说道:“你起来。你是父皇的心腹内臣,我必将厚待之。” 说完,他快速的看向皇后。 皇后目光温柔,朝他微微点头,像是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顾景云看着谢恩的掌印太监,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洇出一层冷汗。 皇后带着顾景云去给大行皇帝小殓,掌印太监跟在身后。 他选择顾景云,一来是他年纪小,若是好生伺候,往后与他的前程一片光明。二来是顾景云身后的势力,绝对会碾压性的压倒太后。 他能在皇宫爬到这个位置,手里有人脉,太后与曹广义的动作,他早已有所耳闻,原来在犹豫的天平摇摆,因为这一事毫不迟疑的接了皇后抛来的橄榄枝。 废太子就算重掌大权,不会太过器重他。 小太子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 太后没有派人,而是亲自去宗人府接姬无枫。 姬无枫在宗人府关了大半年,太后之前在寺庙里,无法保他,在里面的日子并不好过。直到太后进宫之后,他的生活才改善。 只不过从人中龙凤,天之骄子,一朝跌下云端,成为阶下囚。 姬无枫心理上受到很大的冲击,几乎自暴自弃,又受到精神上的折磨,纵然太后给他希望,依旧不能回到从前。 身形削瘦,换上丧服,衬得颓然的姬无枫,透着阴沉沉的郁气,幽邃的眸子里透着骇人的狠唳。 太后蹙紧眉心,冷声道:“你尽快调整好心态,如今只有一次机会,大行皇帝七日后葬入孝陵,错过这一次,你就需要蛰伏,等待下一次时机。” 顿了顿,太后幽幽说道:“至于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哀家可以告诉你,给他们的时间越长,你在成长的同时,也让对方巩固皇权,恐怕这个机会再不会有。” 姬无枫眼底透着嘲讽,他能等,太后等不得。 “皇祖母,你手里的人尽数折损,曹广义锒铛入狱。我们手里无人可用,而我那弟弟朝中重臣都归顺于他,我们拿什么抗衡?” 姬无枫目光黑沉沉,勾唇道:“就凭曹广林?” “此事不用你管,哀家自有安排。”太后目光冷厉地看向对她并不恭敬的姬无枫,警告道:“你如果想去守皇陵,大可不必听哀家地话。” 姬无枫脸色骤变,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如今我一个废人,只能倚仗皇祖母,自然听从您的安排。只不过……” 他咬牙切齿道:“我要庭渊的命。” “得看你的本事。”太后丢下姬无枫,带着人离开宗人府。 姬无枫站在外面,伸出手,阳光穿透指缝,才有一种真实感,他从囚牢中出来了。 不用太后提醒,他也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无法忍受让他失去一切,变得如此狼狈的人,过得风生水起。 “殿下。”一个做内侍打扮的人,靠近姬无枫,压低声音道:“太子的弱点是顾家人。苏晚被册封为郡主,是要进宫哭灵,顾府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女人。” 姬无枫目光诡谲,没有回应,去了养心殿。 内侍从他的沉默得到了答案,立即去安排。 —— 这一场丧礼,举办了七天。 苏晚与一干官员、命妇在思善门哭灵了五天,压根哭不出来,袖子里藏了姜,呛出眼泪,几天下来眼睛刺刺地疼。 心疼坏了顾母,她与顾宝珠看着愈发疲惫憔悴的苏晚,倒是从对顾景云的思念中走出来,每日围着苏晚转。 明天是下葬,苏晚还得进宫,恹恹地坐在一棵榕树下,只等着官员和命妇离开,她悄悄见上顾景云和顾淮之一面,问他们可有别的安排,再出宫回府。 婢女给她揉着酸痛的腿,她用药膏抹在眼周,清清凉凉的药膏缓解了疼痛,舒服得她靠在树干上。 一道阴影笼罩下来,苏晚睁开眼睛,看见一身丧衣的姬无枫,眼神冷沉下去。 -- 第287页 “晚晚,好久不见。”姬无枫像旧友一般温声打招呼,仿佛他们之间的恩怨不复存在。“你瘦了,他待你不好?” 苏晚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眼神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像是一条阴毒的蛇湿湿黏黏的爬过,吐出蛇信子,露出尖尖的毒牙,等待时机咬破她的脖子。这种危险的气息,让她想离姬无枫远一点。 她站了起来,就听姬无枫轻笑一声,像是窥探出她的心思,“你变了,变得怕我。” 他冰凉的手指想抚过她的面颊,被苏晚偏头躲过,指尖划过她的下巴,那温热细腻的触感,让他有一种眷念,眼神愈发的柔和:“你之前依赖我,即使后来对我有怨,也没有怕过。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 苏晚眼底布满厌恶,袖子用力擦过下巴,冷声说道:“我以为你乖觉了,没有想到越活越回去了。” “晚晚,你不用激怒我,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对你生气。” 姬无枫唇边噙着笑,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柔,像是看着自己的情人一般,微微倾身靠近苏晚耳边:“明日一切结束后,我在这里等你……唔……” 苏晚拉住他的手一折,一脚踹向他的下三路,姬无枫痛苦的弯腰,她一眼看见面色阴沉,朝这边疾走而来的顾淮之。 第321章 他的动机 苏晚眉头一皱,愈发厌恶姬无枫。 怀疑他刚才的动机。 以前在摄政王府的时候,两个人就撕破脸。 “我以前就警告过你,请你自重。你送上门来挨打,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 苏晚看着痛苦到失态的姬无枫,唇边浮现一抹讥笑:“不怕死的话,明日你大可来这等我。” 苏晚对上他眼底扭曲的恨意,一记扫堂腿。 「嘭」地一声,姬无枫重重摔倒在地上,后脑勺尖锐一痛,他一口气没喘上来,昏厥过去。 苏晚眼一眯,就这么昏过去了? 这么菜? 她怀疑有诈,蹲下来给姬无枫号脉,还真的是晕过去了。 “他对你做了什么?”顾淮之目光冷戾地盯着姬无枫,似有剁了他碰苏晚的手。 苏晚摇了摇头,看一眼旁边吓呆的宫婢与内侍,睁眼说瞎话:“他刚才调戏我,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动手伤了他。我想吓唬他离远一点,脚没用什么力道,他自己摔倒想讹我。” 内侍:“……” 宫婢:“……” 那虎虎生威的一脚,可不像是吓唬。 尤其是内侍,眼珠子瞟向姬无枫地裤裆,自己裆里凉飕飕地,不由自主的夹紧屁股。 太凶太彪。 顾淮之看一眼众人的反应,又想起自己的身份,薄唇抿成一线,十分不悦,从袖子里掏一块帕子给她,点一点自己的下巴,示意她再擦一擦。 苏晚见状,看见他的喜悦顿时消散。 看得见,摸不着,忧伤。 苏晚不满的用帕子擦下巴,他突然伸手去拿帕子,手指擦过她的下巴,将帕子收进袖子里,抬眼便对上苏晚笑弯的眉眼。 “你们送他回去。”顾淮之吩咐内侍。 内侍领命抬着姬无枫离开。 顾淮之拿眼睨她,抬步往回走。 苏晚开心的跟上他,两个人的身份不能独处,只能一路上找机会说话。 宫婢与内侍离得远,他放慢脚步,让苏晚跟上:“明日不太平,你别进宫。” “大家都来,我若是不来,就怕给人找到话柄。让戚家军和墨渊他们守着娘和三妹?”苏晚心里不安道:“姬无枫无缘无故来这一出,他是想挑拨离间咱们?” “有可能。”顾淮之嘴角微微一勾,透着冷嘲:“他会武。” 不该这么弱? 所以,姬无枫故意轻松让苏晚得手? 他想干什么? 苏晚想不通,姬无枫与太后一伙的,按照太后这段时间的动静,绝对不会放过明天的时机。他现在被伤成这样,明天还怎么搞小动作? “不必管他。”顾淮之还想说什么,有内侍匆匆过来:“大人,徐首辅找您。” “我马上过去。”顾淮之示意内侍先走,转过头来,对上苏晚可怜巴巴的模样,叹息一声,哄道:“我今晚回去一趟。” 苏晚看到他眼底的红血丝,心疼道:“别来回跑,得空睡一下,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淮之盯了她一会,应声:“好。”转过身的时候,手的弧度稍大一点,两个人原本离得近,在广袖的遮掩下,手指勾缠了一下。 苏晚看着自己的小指,心脏砰砰跳动,姬无枫带来的不快消散。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苏晚随命妇们一同入宫。 姬无枫没有出现,内侍来回话,昨天跌一跤昏过去,脑袋伤得严重,没有苏醒过来。 苏晚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心紧皱,望一眼泼墨般的夜空,有一种山雨欲来之势,那一种急骤感笼罩在皇宫的上空。 第322章 我不嫁人 阳光明媚,漫漫洒进窗内,打开的匣子里装着地珠宝首饰,流光溢彩。 顾宝珠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绣绷,微微低垂着头绣花纹,长长的眼睫浓密卷翘,白白嫩嫩地面颊在阳光照耀下似能掐出水来。 一头乌亮地头发披散在后背,顾母手里拿着木梳给她梳头,扎成两个羊角辫,用两头缀着珍珠的青色的头绳打一个蝴蝶结。 -- 第288页 顾母扶正她的脑袋,左右看了一眼,稍稍整理一下歪斜地蝴蝶结:“你大嫂绳结打得好,我学不来。” 顾宝珠盯着铜镜里地自己,眼睛水亮,鼻子小巧,嘴唇樱红,扎着两个羊角辫,放下绣绷,抬手捏一捏软软的脸颊,觉得自己脸圆得像一个白胖的大包子。 手指抚过坠下来的圆润珍珠,眉眼弯弯道:“娘,扎得再好,这绳结也会松散。” 她歪着脑袋,镜子里照出蝴蝶结,拇指掐着一点点小指尖:“扎得很好看,比大嫂差那么一丁点儿。” 顾母不禁失笑,看一眼绣出的红花,“先歇一歇,不然伤眼睛。” “二哥给我写信,等他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接我进宫陪他念书。我可能就没有时间做香囊,这是我给大嫂做的,还有大哥的没有做呢。” 一人一个,顾宝珠没厚此薄彼。 “景云不是说央着皇后娘娘给你请绣娘做针线吗?学的时候,正好可以给你大哥、大嫂做好一点。” 顾母泼顾宝珠一头冷水:“你绣得这样丑,他们收下也给藏箱底去。” 顾宝珠一颗火热的小心脏,瞬间冰凉冰凉。 这是亲娘。 转而又觉得娘说得对。 她重新拿起绣绷:“娘,我再练练,等跟师傅学的时候,我针线活很糟糕,会给二哥丢脸的。” 本意想让她歇着的顾母:“……” 她把绣绷拿过来,放在梳妆台上,拉着顾宝珠起身,“这新宅子咱们还没有好好看一眼,去转一圈,看有什么要修葺和添置的。” 顾宝珠眉毛拧起来,这一年来,酸甜苦辣,全都尝尽了。 懂事的时候,做梦都想住大宅子。 真正住进来之后,她又想念在杏花村的生活,一家人整整齐齐,无忧无虑。 这样雕梁画栋,庄严肃穆地宅邸,她没有归属感,就像暂时地落脚点。 整个人蔫蔫地,失去了朝气:“娘,我不想动。” 顾母叹息:“娘给你做甜点?” 顾宝珠摇摇脑袋,闷闷不乐的问:“娘,您说,大哥和大嫂会不会也离开我们?” “不会。”顾母摸一摸她的脑袋:“你九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说亲,往后你要嫁出去,有自己的家。” “每个人每个阶段,都有重要的人陪伴在身边,一起度过。分分离离是正常的事情,那些情分都还存在,只是不在一起生活而已。你想念我们的时候,回头就能找到我们。” 顾宝珠似懂非懂,抱住顾母的手臂撒娇:“我不嫁人。” 除非那个人像大哥一样好。 顾母笑了,没有将她的童言稚语当真。 “夫人!夫人!不好了!”医馆里的药童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医馆有人闹事,您快去看看!” 第323章 受伤 “闹啥事?”顾母对医馆很熟悉,在里面煮了大半年的饭,认出这人是做学徒的药童:“一边走一边说。” 顾母拽着顾宝珠急匆匆往杏林医馆而去。 药童一边追上,一边急声道:“有个病患昨日来医馆开了几副药回去吃,今日就说吃了药之后上吐下泻,人快不行了,让医馆给一个说法。郎中不知道该咋办,东家是郡主忙着宫里的事情,找您过去做个主。” “郎中咋说?是他的药有问题?还是病患身体本身的问题?” 顾母哪里懂这些,她又不懂医理,过去除了劝和,拖延时间等苏晚。 “我们给的药没有问题。”药童急得满头冷汗:“病患拿来地药有问题,全都长霉了,他们一口咬定没有换药,是我们黑心肝给长霉的药,如果不给说法,就要去告官。” 顾母决定先将人安置在医馆,安排郎中给继续治,一切事宜等苏晚回来。 一行人冲出府外,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药童道:“您们先上马车。” 墨渊、墨尘和十个戚家军同时出现。 “等等。”墨渊上前准备检查一下马车,确定无误之后,再让顾母和顾宝珠上去。 药童地脸色刷的白了,双腿在发抖。 墨渊目光锐利如刀,拔出剑架在药童脖子上的一瞬间。药童「唔」地一声,胸口中了一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顾宝珠吓得魂飞魄散,顾母捂住她的眼睛,母女俩被戚家军护在正中间。 墨渊和墨尘抬头看见对面的墙头伏击一排弓箭手,手里还拿着霹雷火球,墨渊目光更为冷峻,这次的人是带着鱼死网破的决心来的,所以在天子脚下,敢使用霹雷火球。 “你们把人交出来,留你们一命。”马车帘子被掀起来,里面藏着两个暗卫,看着戚家军和墨渊、墨尘,想到太后倾巢而出的百来个死士,全都死在之前的顾宅,警惕地盯着这新宅子,就怕里面藏着一支精锐:“别想拖延时间,我们数三声,若是不交出来,你们听天由命。” 墨渊想拖延时间,府门口地情况,埋藏在府里的人,一定会想办法从后包围刺杀的人。 只不过对方俨然不给机会。 “三——” 墨渊偏头看了顾母一眼。 顾母双手抓紧顾宝珠,就等着看墨渊地眼色行事。 “二——” 墨渊看他们用火把烧红的烙锥,打算等时间一到,就引燃霹雷火球。 -- 第289页 额头上的汗水从鬓角滑落,墨渊的目光落在泛着寒光地长剑上,看出他们的人已经准备包抄对方。 “一……” “我们交人!”墨渊打断暗卫报数。 暗卫笑得一脸诡异,伸出手:“别磨磨蹭蹭。” 墨渊亲自顾母和顾宝珠送去马车。 “你站住!”暗卫看穿墨渊的心思,知道他想等两个娘们上马车,再扑杀他们两个,“让她们两个自己过来。” 顾母哪里见过这等阵仗?紧咬的牙齿在打颤,心里直打鼓,“我……我腿软的走不动路。” 顾宝珠紧咬住嘴唇,不敢叫出声,细细颤抖的裙子,显露出她内心的恐惧。 “少废话!”暗卫失了耐心,在他要挥手下令时,墨渊推了顾母一把。 顾母抱着顾宝珠往一边倒去。 “啊——” 有顾家的暗卫包抄过去,杀了一个人,惨叫声一起,混战一触即发。 偷袭的顾家暗卫失去最佳机会。 箭雨朝戚家军与墨渊、墨尘、顾母、顾宝珠飞射而来。 戚家军与墨渊、墨尘脸庞紧绷,目光狠厉,挥剑阻挡箭雨。 “跑回府!” 墨渊大喊。 顾母护着顾宝珠往府里跑,一颗心砰砰砰快速跳动,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两个暗卫搭箭瞄准顾母与顾宝珠。 另外两个暗卫用烧红的烙锥引燃霹雷火球,朝顾母抛掷。 一道身影如凶猛地猎豹,敏捷地扑过来,撞落霹雷火球「轰」地炸裂开。 巨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瓷碎片飞射,烟焰熏灼。 「嘭」地一声,那道高大的身影从墙头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墨渊、墨尘和戚家军迅速反应过来,一跃而上墙头,与人厮杀。 顾母和顾宝珠爬进府门内,关上门地一刹那,她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瞳孔震颤。 顾青松…… 面色一白。 怎么会是他? 顾母脑子一片空白。 心里乱成一团麻线,顾母手心冒出冷汗,她要把门给打开。 戚五压住门:“夫人,不能打开门,外面危险,我们答应大小姐要保护住您们的安危。” “顾、顾青松,他、他在外面。”顾母眼眶通红,语无伦次道:“我、我看见他了,他一身的伤,会不会死?” 戚五听过这号人,是姑爷的生父。 “您别慌,我出去看看。” 他还没有出去,门板被砰砰拍响。 “开门。”墨渊寒冽地声音传进来。 戚五不敢掉以轻心,翻上墙头往外一看,果然已经解决掉危机,他跳下来将门打开。 墨渊和戚十六抬着一个人进来,赫然就是顾青松。 戚五看见戚家军有几个人受伤或者是中箭,脸色沉下来:“你们快去处理伤,我去医馆请郎中。” 墨渊看着顾青松胸口处不断往外涌的血水,冷声说道:“最好去请主母,他身上有两块碎片刺穿胸口,气息微弱,情况很危急。” 戚五手指探向顾青松的鼻息,面色骤然一变,不敢耽误,骑马朝皇陵而去。 第324章 坐实罪名 慈安宫…… 太后打莲花座,手里握着一串佛珠,在佛龛前念经祈祷。 姬无枫脸色苍白,脑子还有点昏,盘腿坐在太后身侧,神色阴郁道:“顾景云对顾家感情深厚,他这个年纪对权势并没有概念,与皇后没有建立起深厚地母子情。如果抓到顾家一老一小,顾景云会独身而来。” “哀家提醒过你,顾家没有吃素的人。”太后冷眼睨向他:“你别着了道。” “祖母,我没有轻视他们。派了弓箭手过去,若是敌不过,便引发霹雷火球,只要有一口气就好,那时就将人悬吊在房梁上。” 姬无枫黑漆漆的眼睛透着诡谲的光,唇角扯出一抹怪异的笑:“这样对皇太子更有威胁力。” 太后看着愈发心狠手辣的姬无枫,将一卷圣旨放在他面前。 姬无枫一怔,将圣旨展开,是遗诏。 “祖母?” “小野种不能留,他一死,你少一个威胁。皇长子夭折时,皇后便承受不住。如今死了的儿子又失而复得,她如何也承受不住得而复失。皇后失势后,这后宫中再无人能够掣肘你。” 太后目光冰冷的掠过他手里的遗诏:“到时候便揭发徐汇这一帮人造假遗诏,将这些眼中钉全都拔除,你也正好可以收复朝中地势力。新皇登基,要大赦天下,开设恩科取士,收为己用。” 太后画的饼让姬无枫热血翻涌,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姬无枫眸光微微闪烁,太后是一个极有野心地人,自己的亲儿子都能杀,何况他隔了一辈的人? 在深宫之中,只有权势。 血脉亲情薄如一张纸。 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过是太后手中的牵线木偶。 不过…… 姬无枫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算计,沉郁地语气透着顺从:“一切听从祖母安排。” 太后被他这话给取悦:“行了,你将这东西收好,等那边的消息。” 姬无枫将遗诏递还回去:“这东西祖母为我收着。” 太后挑眉,为他的上道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曹广义那边,你到时候……” -- 第290页 “大胆!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太后娘娘的寝宫,岂容你们放肆?” 女官愤怒的声音传进来,太后神色凛然,那一种不安席卷而来,一颗心悬吊在嗓子眼,「失败」两个字涌入脑海。 她来不及多想,太后慌张地朝门口走去。 “末将奉命行事。”随着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响起,宫婢与内侍失态地尖叫声此起彼伏,「嘭」地一声,殿门被撞开。 赵巍手持长剑,一身玄衣,立在门口,身着甲胄地侍卫站在他身后。 “赵巍!你佩戴武器,带人擅闯哀家的宫殿,眼中可有法纪?可有皇威?”太后强压下心底的不安,怒斥道:“你带着人从这里滚出去,哀家念在你的功勋,不追究你的过错。” 赵巍面无表情道:“太后娘娘,末将听从命令行事,今日有人刺杀顾府的人。捉拿了几个活口,审讯出来,他们听从废太子姬无枫的吩咐,擒拿太子的养母与三妹,以此来胁迫太子,意欲造反。” “此事非同小可,皇后娘娘下令将废太子带回去,由三司审问。” “血口喷人!”姬无枫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硬生生咽下去,眼睛赤红道:“赵巍,我的势力早已被摄政王给清剿,在宗人府关了将近一年,哪有势力去捉拿皇弟的养母?” 他冷笑一声:“谁都知道顾府前些天发生的事情,我又怎会蠢的以卵击石?你们是想要随便找个借口,将我给谋杀,为皇弟铲除后患?” 太后厉声道:“赵巍,岂能凭你们一面之词给枫儿定罪?你口中的刺客,究竟是谁的人未可知。我们给人定罪之前,讲究地是证据。” 赵巍面不改色:“太后说得对,凡事讲究证据。皇后养育废太子十几年,不愿相信他会为权势,不顾念养育恩情对太子下手。 末将联合大理寺卿向皇后令了旨意,搜查太子在京城兴宁坊的府邸,找出兵器与龙袍。” 太后与姬无枫脸色骤变,就听赵巍冷声道:“太后之前接到人检举,顾府捉拿太子,野心勃勃,想要谋朝篡位,府中有大量造反地罪证,因此派曹广义去搜查,事实证明是被人冤枉。 事情并非空穴来风,早朝时百官商议,继续追查这件事,今日出现废太子在顾府行凶一事,末将便有所怀疑,未料到果真搜到罪证。” 太后摇摇欲坠,她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姬无枫是最好的选择,可没有姬无枫,她也有别的选择。 姬无枫浑身的血液凝固,面色青白,万万没想到被人给反杀。 若是没有证明,澄清他府邸里的东西,不是他藏的,恐怕要在皇后一派地推波助澜下,让他背上这一口黑锅。 他看向太后,想要向太后求救,却看见太后坚定的眼睛里透着狠绝,一颗心瞬间凉透了。 “祖母……” 太后失望道:“枫儿,你真的存了这份心思?” “我没有,皇祖母,我是被冤枉的!”姬无枫为自己辩解道:“兴宁坊地府邸,我没有去住过,又怎么会在里面藏这些……东西?” “你可有证据证明不是你的?” “我……” “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随赵巍去接受审问,哀家会给你找证据。”太后又怎么敢让三司会审这场案件? 兵器和龙袍恐怕是她藏在顾府的东西,早就被顾府的人将计就计,藏在太子的私邸中,等的就是这一日! 如果为姬无枫伸张冤屈,查出兵器与龙袍的来历,她都要栽进去。 皇后等人早就走一步看三步,就没打算要放过他们。 姬无枫审时度势,要逃,逃不掉,只能寄希望在太后这儿。 赵巍将姬无枫给带走。 太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目送侍卫将姬无枫拖走,仿若丧家犬一般。 “太后……” 太后狠狠闭上眼睛:“你去推一把,让姬无枫坐实罪名。” 第325章 一杯毒酒 女官惊愕,很快明白过来:“奴婢这就去办。” 太后冷漠的「嗯」一声,疲倦的坐在榻上,靠在大软枕上,太阳穴突突地疼。 开局就节节败退。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姬家地江山,落入外人手里。 需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摄政王!” 宫婢与内侍惊异的声音传进来。 太后陡然睁开眼,便瞧见一道颀长的身影,仿若闲庭信步般,缓缓朝她走过来。站在她几步之远,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气势迫人。 她心底一颤,手指紧紧扣住扶手:“姬玄,你何时回来的?” 姬玄手垂在身侧,广袖垂地,徐徐清风拂动袖摆,银线绣成的海水图纹似浪潮涌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不声不响让太后心中压力倍增,警惕、防备的盯着他。 “刚刚到皇城,未料到皇兄驾崩,又看了一出好戏。”姬玄薄唇勾起弧度,透着冷嘲:“您没有让我失望,一如既往地冷血。” 太后对上他冷漠的眼眸,顿时如坐针毡,紧跟着站起来,板着脸:“哀家不懂你说什么。逼迫你与戚敏分开,是为了保全大周江山……” “在我身上下毒,是因为我乱了朝纲,还是阻了你的路?”姬玄讽刺道:“皇兄以为他赢了,到死恐怕没有想到,我们不过是你夺权的棋子罢了。” -- 第291页 太后咬紧牙根,厌恶的瞪着这个处处与她作对地小儿子:“哀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是你为了一个贱人,对自己的兄长下手,让他追求长生之道。你若尽忠恪守,做你皇兄地左膀右臂,哀家又怎么会大义灭亲?” 姬玄早已洞穿太后的秉性,眼底闪过厌弃,懒得与她废口舌之争:“你谋害我,我将你囚在国寺,饶了你一命,还你生育之恩。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昭儿动手,如今再度犯在我手里,我也不必顾念母子亲情。” 他薄唇浮现浓烈的嘲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母后弑君,儿臣只得大义灭亲。” 啪、啪、啪—— 姬玄拍一拍手掌。 罗成拎着一个内侍丢在太后脚边。 太后大惊失色:“你……” 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心乱如麻,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应对之策,便听姬玄道:“今日皇兄下葬,这个时辰还没有封闭陵墓,不如叫人开棺验尸?” “玄儿,我是你的母后!你今日是要赶尽杀绝吗?” 太后看见一个内侍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摆放一杯毒酒,一块白绫,一把匕首。 没有哪一次这么临近死亡,牙关打颤:“我没有害过一个叫昭儿的人,这其中有误解。我以前是做过许多伤你心的事情,母后可以弥补你。你若不能原谅我,可以将我囚在国寺里,终其一生,我不会踏出国寺一步。” “昭儿是苏晚,她是敏敏为我生的女儿。”姬玄无动于衷,示意内侍上前:“你选一样。” 太后脸色煞白,往后退去,一样都不肯选。 姬玄打一个手势。 罗成擒住太后。 “姬玄!你今日是想要弑母?为戚敏一个破鞋?她嫁给苏继鸿生下的小贱种,你确定是你的血脉?你别被她骗了,给人做个便宜爹!” 太后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悔意,悔恨生下这个大逆不道,弑母的孽障!含恨道:“你杀了我,会遭到报应……唔唔……” 内侍掐住太后的下巴,将一杯毒酒灌进去。 罗成见她吞咽下去,将人丢在地上。 太后的肚肠像是被利刃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遍布全身。她的脸色由青变白,不停地抖动,嘶声力竭地叫着,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 姬玄冷眼看着她抽搐几下,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喉间发出嗬嗬声。 “你贪生怕死,眷念权势,终究是生我一场,我便不杀你。你便好好活着,看着景云如何将大周给治理得海晏河清,看我如何与敏敏伉俪情深,看你的人一个个被除掉。” 姬玄忽然笑了:“死了你也就解脱了,这样便好,是你最好的结局。” 太后瞳孔紧缩,透着恐惧,她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眼见姬玄要离去,想抓住他,却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姬玄离开。 “hetui!”罗成一口唾沫吐在她的脸上:“毒妇,你别气死了,我每天三炷香,祈祷佛祖让你长命百岁。” 「砰」地一声,门被关上。 黑暗笼罩在太后身上,这一抹黑暗预示她后半辈子,终将在漫长地黑暗中度过。 只是想一想,太后便要崩溃,陷入绝望。 —— 苏晚在皇宫,并未去孝陵。 焦灼的等待消息,关于姬无枫和太后的消息没有传来,先一步听到姬玄与戚敏来大周的消息,已经抵达了皇城,她还没有来得及询问两个人在哪里,便接到戚五地消息,顾青松在新宅出事了。 苏晚懵了一瞬,不敢停留,快速离宫回府。 赶到新宅的时候,地上被水冲刷过,湿漉漉的,依旧还能闻到血腥味。 胡氏在门口等苏晚,一看她神色焦急地赶来,“在东厢房。” 苏晚跑去东厢房,郎中正在给戚家军拔箭,包扎伤口,好在没有致命伤,没有大碍。 顾母和顾宝珠的哭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苏晚脸色铁青,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墨渊:“什么情况?” 墨渊道:“霹雷火球引燃,他压在上面爆裂,碎片扎进他的胸口,情况很危急。” 苏晚看见了顾青松,脸色泛青,他的上衣已经被扒开,郎中简单的止血。 她将止血的布拿开,左胸口的伤势最严重,两三块碎片扎的深,的确很不乐观。 “快去药房将我的药箱给取来。”苏晚吩咐墨渊,又看向歇下来的郎中:“你们过来两个人给我帮忙。” 郎中连忙进来,苏晚快速写下几个方子,递给他们:“你们去准备这些药,紧要的是止痛散。” 郎中立即下去准备。 顾母像是看见了主心骨:“晚晚,能治好吗?” “一半的把握。” 第326章 一切顺利 苏晚只留下两个郎中帮忙,其余的人全都赶出来。 顾母和顾宝珠握在一起的手在发抖,心口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嘴唇张了又合,浑浊的眼睛盯着紧闭的门。 满脑子都是顾青松不断渗出地血,染红衣裳和床褥,毫无生息的躺在那里,仿佛时光回转,将她拽到八九年前,听到顾青松的噩耗。 “夫人,主母会治好他,您别担心。”墨渊声音冷硬,不擅长关心人。 “我、我没想他死。”顾母眼泪涌出来,盼了这么多年的人,听到他活着的消息,她是开心的,得知他另外组建家庭,功成名就,心里不可能不怨。 -- 第292页 两个人一起吃过苦,做了十多年的枕边人,是她孩子的爹,自然希望他好好活着,过上好日子。 她的孩子出息,日子过得好,因此胸襟也变得宽广。 伤心难过之后,便是一种释然。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日子还要过。 绝对没有想过顾青松会救她们母女而死。 “这只是意外。”墨渊说。 顾母没有再说话,搂紧了顾宝珠。 郎中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水与被鲜血浸透的布。 顾母浑身发冷,双手合十,求菩萨保佑。 顾宝珠辫子散乱,头绳早已掉了,目光呆滞地盯着门扉,脑袋地思绪很混乱,还停留在顾青松从墙头掉下来,他吐出一口血。 她想和别的孩子们一样有爹,但是自己的爹让娘伤心难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下意识的顺从娘的心思去排斥,觉得他不够喜欢他们,如果真的很喜欢,就不会做别的孩子的爹。 可是这段时间来,她经常在窗户外,看见他坐在墙头,远远地注视她,眼底的冷漠被阳光给融化,想要亲近她,又有顾虑保持距离。 顾宝珠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将窗子给关上,离开窗边。 久而久之,似乎习惯了,她有时会悄悄的看向窗外,他在的时候会心里别扭,不在的时候隐约有些失落。 二哥进宫之后,她忘记了他,搬新家之后,更没有见过他。 没想到他会救她和娘受严重的伤。 他应该是……喜欢她们的吧? 顾宝珠眼睛里噙着泪水,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果他能醒过来,以后他想看她,她就给他看,不躲着他。 等待的时间总是这么的煎熬,度日如年。 从晌午到暮色四方。 昏暗的屋子点燃烛台,跳动的小火苗,灼烧守在外面的人。 顾母从充满希望,焦灼,忐忑,到绝望。 不抱希望。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扉打开。 顾母眼底焕发出光芒,想要上前去问问情况,站得太久了,双腿都麻了,挪动一步,又麻又痛又软,像是失去知觉,踩在软软的棉花上,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墨渊及时扶住顾母,带她到门口。 郎中满面倦色,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身上的衣裳喷溅了鲜血。 顾母和顾宝珠瞧见了,心沉沉往下坠。 郎中眼睛里压抑不住惊叹与兴奋,不等他们问,主动回答道:“暂时捡回来一条命。” “暂时?”顾母疑惑。 “如果不是东家亲自动手,没有人能治好他,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人,还要观察几日。” 郎中充满了钦佩与崇拜:“我从未见过这样精湛地医术,可以将人地胸口给剖开,再一层层缝合。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相信。” 那个场面对他们医者来说太震撼。 医典上有开膛破肚的案例,可他们只当天方夜谭。 没想到真的有。 “你们进去看看吧,具体情况得问问东家。”郎中侧身让开。 顾母抿一下唇,紧张地进屋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隐隐还有血腥味。 她的手被顾宝珠握得紧紧的,顾母提着一口气,来到内室。 顾青松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 苏晚将东西给清理好,看向脸色发白的顾母,还有快要哭了的顾宝珠,轻声说道:“暂时没事,如果三到五天伤口没有恶化,也没有出现别的病症,算是脱离生命危险。” 顾母僵硬的点了点头,想要问什么,看见苏晚满面疲倦,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忍了下来:“你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该注意的事项,我都交代给陈郎中,他来照顾。”苏晚在高强度地手术下来,神经一直紧紧绷着到现在才松懈下来,身心俱惫,脑仁一阵阵的刺痛,也没有逞强:“我先去找点东西吃。” 顾母点了点头。 苏晚走出屋子,一阵清风拂面,她深深吸一口气,舒展身体,骨头都咔咔响,发僵地身躯放松下来。 心里并不太乐观,这是真正意义上在这个时空第一场手术,医疗器械与药物的缺乏,即使她抢回顾青松一条命,但是后续的并发症才更要命。 苏晚饥肠辘辘,吩咐婢女去厨房拿吃的,她则回主院准备洗个澡。 出了一身汗,黏腻地难受。 突然,脚步一顿。 苏晚看见顾淮之行色匆匆而来,麻木地脑袋运转起来,连忙走过去:“你怎么回来了?太后和姬无枫怎么样了?” 顾淮之神色沉郁,黑魆魆的眼眸似翻涌着风暴,看见苏晚的一刹那,他平复了心绪,低声说道:“太后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姬无枫的罪名在太后的推动下坐实了,关押在天牢,待流放。” “一切都顺利?” “顺利。” “我爹娘回来了?他们现在住在哪里?” 苏晚头昏脑涨,浑身都不舒服:“我明天再去看看。” 顿了顿,她看着顾淮之平静的面色,迟疑道:“你爹出事,还没有脱险,在东厢房,你要不要去看看?” 顾淮之就是为这件事回来的,无论他对顾青松态度如何,他救下母亲与妹妹,心里到底感激他。 -- 第293页 “我先送你回屋。”顾淮之抚摸她的面庞,眸光温和:“累着了。” 苏晚抬了抬脚:“站了一下午,脚都是酸的……啊……” 顾淮之将她拦腰抱起来,“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有我。岳父岳母住在摄政王府,明日一早我送你过去。” 第327章 回乡 顾淮之将苏晚安置好,看着她吃了一碗饭,又哄着她喝一碗汤,方才来东厢房。 顾母和顾宝珠守在床边,桌子上点着一盏油灯,暖色的光晕化不去屋子里萦绕着凝重氛围。 顾淮之站在内室门口,目光幽幽地注视床上躺着的男人,眸子里暗得透不出光。 “大哥。”顾宝珠瞧见顾淮之脆脆的喊一声,朝他怀里扑过来,眼泪扑簌簌往下落:“他、他救了我和娘。” 顾淮之揽住小丫头,拇指抹去她脸颊上的泪痕,温声道:“你受伤了吗?” 顾宝珠摇头,似乎有了依靠,「哇」的一声哭出来:“来了好多人,他们手里都有弓箭,还有伤人的武器。我好害怕,也好没用,害了娘,也害了他。” 顾淮之掰开她攥住他袖子的手,白嫩的手心被蹭去一块皮,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其他地方还有伤吗?”顾淮之按一按她掌心的伤口,顾宝珠「嘶」抽一口凉气,吧嗒吧嗒掉眼泪,委屈极了。 而顾淮之不买账:“知道疼?怎得不叫郎中给你处理伤口?里面还有细沙,不清理出来,伤口难愈合,更有得你疼。” 顾宝珠憋着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陈郎中,劳烦你给她处理一下伤口。”顾淮之将她往陈郎中那边一推。 顾宝珠委屈巴巴的过去。 陈郎中懂顾淮之的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哪有啥麻烦不麻烦的。” 然后叫上顾宝珠:“丫头,这儿没有伤药,你随我去药房。” “谢谢伯伯。”顾宝珠吸吸鼻子,红着眼睛跟陈郎中离开。 顾淮之看见门合上,缓缓走到床边。 顾母用袖子擦一擦眼角,关切地问道:“你咋回来了?景云还好吗?”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景云一切都好。”顾淮之在顾母身边落座,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又看一眼顾青松,心中有些了然:“您打算原谅他?” “我和你爹没啥深仇大恨,就是夫妻缘分尽了。你二弟的事情是我心底一根刺,今日他救下了宝珠,我打从心底感激他,不怨了。” 顾母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几个孩子比她的命重要:“宝珠很在意他,这个家的门不对他关上,他爱来就来吧。” 她没有想过和好,当年成亲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磨合,细水长流,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生死大爱。 中间相隔了将近十年,她不再是以前的她,他也不再是以前的顾青松,两个人都很陌生。 “感情是相处出来的,再浓烈的感情,很久不在一起,也会淡了。就算还有少许的情分,也是对记忆中,对过去的他的感情。” 顾母心境变了,倒是看得很开,内心也很平静,摸一摸自己的脸:“不止是我,就算是你爹,对我也陌生。” 她从小便听奶在耳边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一个持家有道的女人,才能得自己男人喜欢,没有人喜欢蛮横无理的泼妇。 她第一眼就喜欢上顾青松,牢牢记住奶的话,做个贤良温婉的女人。 他喜欢她的温柔体贴,喜欢她的顺从,全心全意的依赖。 遇见村里泼辣蛮横的妇人争吵,他会皱紧眉心,远远的避让开。 而她现在是他讨厌的模样,两个人因着过去那段情重新开始,与将就又有何区别? 何况一把年纪了,早就不看重情情爱爱。 “您决定就好。”顾淮之懂母亲的意思,可以来往,可以相互照顾,这个男人是他们的爹,但不是她的丈夫。 顾母望着顾青松的脸,似乎比起之前更为瘦削,线条也更加硬朗锋利,鼻梁上那道伤疤,给他平添了男子汉的气概,也可见他吃了很多苦。 郎中给他止血包扎的时候,身上布满了伤疤,他的功绩是他九死一生换来的。 就这样放弃了,太过可惜。 “你爹好了之后,你劝劝他,让他回西梁。”顾母真心实意道。 顾淮之淡淡的「嗯」一声,陪着顾母一同等他醒过来。 这一段时间顾淮之连轴转,一直没有怎么合过眼,屋子里太安静,他靠在床柱上合眼睡过去。 顾母取来一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看见顾淮之眼睑下的青影,除了心疼之外,不能为他分担。 今日经历一场混战,顾母心身俱累,也没有熬住,趴伏在床边睡下。 陈郎中带顾宝珠回来时,瞧见这一幕,劝顾宝珠回房去睡觉,两人悄无声息的退下。 梆、梆、梆—— 更声响起。 顾青松眉头一皱,眼皮颤动几下,缓缓的睁开。 屋子里的光线刺得他不适的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再度睁开。 他眼睛里布满了迷茫,床帐很陌生,不是他住的地方。 动一下身体想要坐起来,胸口的伤口让他脸部肌肉扭曲一瞬,记忆瞬间回笼。 顾青松偏头看见床边的顾母和顾淮之,眼底闪过诧异,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 第294页 不禁苦笑,这是一家人在一起,难得的宁静。 之前搬到隔壁住下,他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将他和孩子他娘的关系破冰。 每日上午的时候,顾宝珠会坐在窗前绣花,他就坐在墙头看她,想要化解他和女儿之间的隔阂。 他想到一个办法,打算将自己的袖子给剪破,再请顾宝珠帮忙把衣服给缝上,作为破冰的第一步。 袖子剪了几天,顾青松一直不敢靠近她,就怕将她越逼越远。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第二日找顾宝珠,没想到当天夜里顾府遇袭,紧接着他们搬走,他再没有机会。 顾青松想过换一座宅子,继续搬到隔壁,又会想她想跟他划清界限,他这样死缠烂打,会不会对她造成很大的困扰? 心里拿不定主意,他打算再争取一下,倘若她依旧态度坚决,不肯原谅,他便回乡去,将次子的骨骸迁移到顾家祖坟去。 没想到来得正及时,救下了母子俩,倒下的一瞬间,他有一种解脱感。 “你……你醒了?”顾母睁开眼对上顾青松的视线,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青松摇一摇头,动了动嘴唇,哑声道:“我没事。你别有心理负担,景云的身份不一般,你们身边有危险。等我伤好了,景云稳定之后,我不会打扰你们,打算回乡。” 第328章 原谅你 顾母心绪复杂,他是害怕她因为救命之恩,违背自己的心愿,勉强接纳他,所以提出回乡,不打算修复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这是如她心中所愿,可当他真的开口,在所难免的有些感伤。 “你能想明白就好。”顾母盯着他干得脱皮的嘴唇,“渴了吗?” 顾青松纵然有百般不舍,可顾母难得的心平气和,让他不想破坏眼前的氛围,轻轻点了点头。 顾母兑了温水,用勺子沾点水润湿他的嘴唇,再慢慢喂两勺水,不敢给他多喝水。 “你在杏花村没有亲人,你在西梁立下功绩,功成名就,留在大周太可惜了,等伤好了之后,你再回西梁做你的将军。” 顾母扯动唇角,语重心长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宿命,那边才是你的归宿。我和孩子们一切都好,你就安心的做自己的事业。身边孤独的话,重新找一个人。” 顾青松喉口哽住。 “乡下人日子本来就艰苦,都吃不饱肚子。没成过家的人,看不上我这半老徐娘。 成过家的鳏夫又有孩子在身边,我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谁养得起这么多张嘴?”顾母笑道:“我不是在等你,只是找不到接纳我们母子的人。” 顾青松喉间仿佛堵着一团棉絮,酸胀憋闷,说不出一个字,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着水光。 “我现在熬出头了,日子舒坦,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泼辣蛮横了快十年,我回不到过去的温婉贤良,就是个炮仗性子,往后要是寂寞了,就找一个跟我脾性相投的人,搭伙结伴过后半生。”顾母含着泪光的眼眸里闪动着温柔的光。 顾青松慢慢挪动手,握住她搭在床边的手,艰涩道:“你去找,找个真心待你的。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回杏花村。” 这一次换我等你。 顾母破涕为笑:“我儿子都出息了,谁敢待我不好啊?” 顾青松定定地看着她含泪带笑的模样,扯动着唇角慢慢的笑了,握着她的手收紧。 顾母别开了脸。 顾青松缓缓松开她的手:“去休息。” 顾母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屋子里剩下父子俩。 顾青松嘴角翕动,似想要说什么,对上顾淮之疏冷的眼眸,全都哽在喉间。 “你安心养伤,伤好之后,是回西梁,亦或者是杏花村,我安排人送你回去。”顾淮之波澜不兴道:“你始终是我们的父亲,有何需要帮助可以找我。” 顾青松伤口撕裂一般疼,这大半生只因一个错误地抉择,便弄得妻离子散。 “不用,好好照顾你娘……”顾青松自嘲道:“不用我说你们也做得很好。” 他缓了缓,声音虚弱了一些:“西梁那边在朝中安插了几个探子,你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可以联系他们。” 顾淮之听他报了几个名字,分别担任什么职务,蹙了一下眉心:“我知道了,你休息吧。” 顾青松扛不住了,昏睡过去。 顾淮之手背碰一下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合衣躺在软榻上睡觉。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肩膀被人轻轻推动。 “淮之,醒醒。” 顾淮之睁开眼睛,便看见苏晚白莹莹地脸靠近他,眨了眨眼睛。 苏晚看他睡意未消,懵懵懂懂的,不知道身处何处,手指拨弄开贴在他额头上的发丝,嘴角微微上扬:“你不用去上早朝吗?” 顾淮之握住她的手,按在额角:“什么时辰?” “卯时初。”苏晚见他眼睛是红的,给他按一按头:“宫里可有要紧的事情?” “有。”顾淮之拿开她的手,坐起来,甩了甩脑袋,似乎清醒过来,看向对面床上的顾青松:“他情况如何?” “有点烧,伤口换了药,没有发现感染。”苏晚神色有些凝重:“我今日不去摄政王府,让墨渊去请他们过来一趟,得随时关注他的情况。” -- 第295页 这里不是现代,开胸是大手术,物资匮乏,能不能活下来,得看顾青松的命。 “好。”顾淮之站在床边,发现顾青松的脸透着不正常地红,抬手碰一下额头,温度烫手。 “你去忙,这里有我。”苏晚看出他是在意顾青松,“我会全力以赴治好他。” 顾淮之静静地看她认真的眉眼,将她拥进怀里,揉一揉她的脑袋:“尽力即可,治不好,你别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哑声说道:“有什么需要的东西,你让墨渊告诉我。” “嗯。”苏晚将他送到门口:“屋子里有早饭,你吃完再走。” 顾淮之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陈郎中抱着几包药匆匆走过来,献宝似的给苏晚:“东家您说的几味药,我都找到了。” 苏晚拆开药包,查看了几味药的成色,闻一闻气味,脸上露出笑:“这药成色很好,煎了喂他喝下去。” 陈郎中接过药,突然又想起一事:“下半夜烧起来之前,他有点盗汗。” 苏晚沉吟道:“退烧后,还盗汗的话,便添一副补中益气汤。” “好。”陈郎中去隔壁用小炉子煎药。 顾青松服用了药,半个时辰后退了烧。 苏晚不敢放松,害怕他会反复,或者出现别的并发症。 临近晌午,顾宝珠满头大汗的跑进来。 “大嫂,他……他怎么样了?会好吗?” 顾宝珠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香囊,眼巴巴地看着苏晚,“我去寺里求了一个护身符,可以给他戴上吗?” “可以放在他的枕头下。”苏晚拿帕子给她擦汗,轻言细语道:“会好的。” 顾青松如果出事的话,只怕会是顾宝珠一辈子的阴影。 所以……他会好起来的。 顾宝珠靠近床边看了顾青松好一会儿,摸了摸手里的香囊,小心翼翼的放在枕头下面。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菩萨会保佑你,你快点好起来,我愿意原谅你。 第329章 奸商(结尾有一点点新增) 姬玄与戚敏晌午后来的顾府。 苏晚在花厅见到夫妻俩,惊喜的说道:“爹!娘!你们怎得回来了?” 算起日子的话,他们离开西梁没多久,这两人就紧跟着来大周!她感到不可思议:“太上女皇肯放人?” 戚敏忍俊不禁道:“我想要走,她拦不住。” 苏晚瞬间明白过来,当初戚敏在太上女皇面前妥协,是想让她和顾淮之顺利地离开西梁。不然作对的话,不知道太上女皇会做什么幺蛾子。 “娘,我好想你啊。”苏晚抱住戚敏撒娇。 “娘也想你。”戚敏看着怀里的苏晚,极为亲近依赖她,眼底溢满了笑容:“我们会在京城停留半年,你要不要搬来和爹娘住?” 苏晚心中意动,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苦着脸:“不要。” 在戚敏肩膀上蹭了蹭,可怜巴巴的说道:“我出嫁了,不能成天待在娘家,府里还有一个伤患。” 戚敏知道顾家的情况,养的次子是皇家人,已经认祖归宗,顾家人恐怕不舍得。 苏晚搬到摄政王府,顾淮之必定是要一起住过去,这府里只留下顾母和顾宝珠。 “一个月来王府小住两天?”戚敏留在京城半年,是想要培养与苏晚的母女感情:“不然你在府里留一间屋子,娘没事过来住两天?” “可以可以!”苏晚眼睛里迸发出星光,亮闪闪地说道:“我住的隔壁院子是空的,收拾出来给您和爹住!” 原本有意见,想要回绝戚敏提议的姬玄,听到苏晚的话,安安静静的做个隐形人,不打扰母女俩说话。 母女俩头挨着头,絮叨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又说待京城稳定之后,带苏晚去云中城看一看。 这是夫妻俩情定的地方,苏晚很有兴趣。 “你们的身体刚刚恢复,又长途跋涉,先好好养一段时间再说。” 苏晚握住戚敏的手,给她号脉:“身体恢复的很好,可以适当地锻炼增强体质。” 她捏一捏戚敏的手臂,比起之前的瘦骨嶙峋,已经养出一点肉,整个人地气色好了很多,更加容光照人。 戚敏自然什么都听苏晚的,只不过心里藏着一件事,她看一眼姬玄,迟疑道:“晚晚,你的身份要透露出来吗?” 苏晚一怔,“身份透露出来,对我的影响不大,对你们造成的影响不太好。” 未婚先孕,偷尝禁果,这种事情对戚敏很不友好。 “暂时先这样吧,反正我们过得好就行了,没必要什么都让别人知道。”苏晚不在意道:“我不觉得委屈。” 戚敏拿不定主意,看向一旁的姬玄。 姬玄淡声道:“顺其自然。” 几个人达成一致,不刻意隐瞒,也不特地将苏晚的身份泄露。 纵然是如此,戚敏却觉得亏欠了苏晚,是她一念之差,让苏晚不能名正言顺的认爹,明面上还是别人的女儿。 想要弥补,为女儿做什么事,可她自己太能干,根本用不上他们。 心里有些挫败。 苏晚看她愁肠百结,眸光一转,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爹、娘,我有一件事想要你们帮忙。” “什么事?”戚敏与姬玄打起精神来,这还是女儿第一次找他们帮忙! -- 第296页 “娘,我想和朝廷一起联手开设百善堂,给那些穷苦治不起病的病患,提供帮助。” 苏晚心里在想,「苏晚」这个悲剧的角色,因为她不仅仅改变惨死的结局,就连身边人的结局都改善,全都有了一个圆满地结果,这可能是上天给的厚爱,“我想多做点善事,给我爱的人积福。我赚的钱这辈子都花不完,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他们积攒了声望,到时候就算身份瞒不住泄露出去,希望大家因为他们的这一份善意,多多给一份包容心。 纵使还会有一些不和谐地声音,她也能够坦然接受。 姬玄道:“你说说看,该怎么做?” 苏晚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先挑选两个地方试点,在百善堂的郎中,像选拔太医一般经过考试,每个月由朝廷分发俸禄。 我们在门口张贴告示,穷苦人治病免诊金。但是来诊病地时候,需要他们在村长手里开具证明。 郎中可以先给治疗,之后再去查实他们的真实情况,若是家中条件好的话,故意打个假的证明,不仅仅要给诊金,还要罚服苦役半个月。 这样能够得到很好的威慑,也不会被他们占据资源,真正需要治病的人,反而得不到救治。” 姬玄蹙紧眉心:“这需要地方官员监管。”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要跟朝廷联手合作。至于治病的药材,全部都由我来提供。” 苏晚自然要为自己再捞一点好处:“爹,你跟人商量,宫里和军中的药材,从我这里拿货?” 姬玄手指点着她的脑门:“奸商。” 从朝廷薅羊毛添补百善堂,名声也给她得了。 “我若是奸商的话,就算不开设百善堂,要给宫里和军中提供药材,您会拒绝我吗?”苏晚捂着额头,不满的说道:“而且我给出的价钱很公道,一定比皇商们给的药便宜。” 姬玄失笑:“你拟一个方案给我。” 这是答应了! “我明天给你送去。”苏晚办成一件大事,心情很不错:“你们留下来吃晚饭吗?” “你父王有约,待顾青松养好伤,再请你们一家一起吃个饭。” 戚敏想了想,又觉得苏晚的想法太冒险:“你包揽了宫中和军中地药材,手里有这么多药材吗?是从别处拿货?若是如此的话,得注重质量,若是出问题,担责任的是你。” “从别处拿货的话,转几次手,也是亏本地买卖。我打算买山地,雇人大面积的种植药材。” 苏晚心里早就有这个规划,只是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实施。 戚敏放下心来。 —— 苏晚第二天便将方案给墨渊送去摄政王府,之后便全心全意的料理起顾青松,十天半个月过去,他的身体渐渐好转起来。 这个时候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加开恩科。 苏晚与摄政王商量地事情,也得到了回应,新帝与百官全力支持。 她准备买山地开始种药,得实地考察。 今日约了人准备出门,墨渊神色略有些古怪的过来说道:“主母,姬无枫要见您一面。” 第330章 堂兄 昏暗的天牢中,阴冷潮湿,烛光通明。 苏晚穿过狭窄地过道,在狱卒带领下走到最里面一间牢房。 这间牢房墙壁上,有一方小小的窗户,照进一束光。 姬无枫坐在这束光影中,脸色苍白,阴晦。 身上穿着囚服,头发散乱,十分狼狈。 苏晚站在牢门前,他听到动静抬头望来,一双深幽的眸子里透着寂灭,似乎早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命运,彻底的放弃了抵抗。 “你来了?”姬无枫动了动,手链发出哗啦啦地碰撞声,唇角勾出一抹冷嘲:“没有想到会以这般模样出现在你面前。” 苏晚嗤笑:“不该是在意料之中吗?” 姬无枫脸庞一僵,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啊,我不自量力,看不清形势,还想要为权势奋力一搏,来一场绝地反击。殊不知……在你们的眼中就是跳梁小丑,拉起一张大网,看我如何自投罗网。” 在这天牢里,姬无枫想了很多很多,最多的是娶苏觅雪之前的那一段时光。 顺风顺水,似乎只要按照皇后安排的路线,他不用去接近摄政王,也不用与太后谋皮,便能够坐上九五之尊的位置。 昨日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却没有赦免到他的头上来。 说是流放,无人比他心里更清楚,他会死在流放的路途中。 毫无尊严的。 越是面临绝境,便越是贪恋过去的美好。 他瞳孔幽幽,牢牢注视苏晚,她的眼睛里布满了陌生,不再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女。 姬无枫喉间干涩,手握住牢门,克制住想要碰触她眉眼地冲动,“晚晚,我若不肯退让,宁可舍弃储君之位也要娶你,是不是就会不同了?” “你如果对皇后娘娘多一份信任,不去背地里攀上摄政王的关系,便不会被摄政王给逼迫,又怎么会需要你在皇位与「苏晚」之间做一个选择?即便需要面临这一刻,皇后也会替你阻挡。” 苏晚慢慢蹲下来,看见他眼中一闪而逝地狼狈,冷声说道:“你和「苏晚」之间,从来就没有夫妻缘分。” 姬无枫一怔,便听她唤一声:“堂兄。” -- 第297页 他的面色霎时间变了。 她缓缓说道:“我的生父是摄政王。” 戚敏为保护她,又为了打消摄政王的猜测,将她与姬无枫定亲。 原来打算等她身体好之后,再解除婚约,带她回到西梁。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西梁太上女皇将戚敏掳走,洗去了戚敏的记忆,让她在大周生存了十五年。 幸好姬无枫野心勃勃,没有人能够阻挡他去追求权利,放弃了「苏晚」,倒是阴差阳错的阻止了近亲成婚的悲剧。 却也因为如此,使得「苏晚」下嫁给顾淮之,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与落差,做下种种错事,导致书中的悲惨结局。 全都不得善终。 戚敏的初衷是好的,可因为太上女皇的插手,埋下这一桩隐患。 摄政王的初衷虽是好的,却将「苏晚」蒙蔽在鼓里,没有让她得知事实的真相。 可以当时原主的性格,告知了她真相,还不知会出现什么状况。 如今大家都有了好的结局,最可怜的莫过于原主。 “我们的婚约,只不过是障眼法,如果不是我娘出现意外,我们早就已经解除了婚约。你的做法,正好顺应了我娘的初衷。” 苏晚看着他一脸荒唐的模样,冷声说道:“你败给了自己的野心,你有很多次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 姬无枫大受打击,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苏晚:“我从宗人府出来,如果放弃了夺嫡,你们会放过我吗?” “没有如果。”苏晚对上他吃人一般凶狠的眼神,起身道:“今日来看你,是和过去做个了断。” “苏晚!苏晚!”姬无枫用铁链哐哐哐撞击牢门,链子哗啦啦作响,盯着苏晚渐行渐远地身影,目眦欲裂,嘶声吼道:“过去的情分,你怎能轻易的放下?” 即使选择了苏觅雪,他在心底从来就没有想过放弃苏晚,只等着即位之后,再将她从杏花村接回来,给她无尽地宠爱。 可一切都变了,再次见到苏晚,她对他不假辞色,态度冷漠至极,甚至下手毫不留情,处处与他作对。 对她的情,转为了恨。 他逼不得已,对她痛下杀手。 她逃过了一劫。 关在宗人府的半年多,他内心饱受煎熬,若是她不与他反目,不将他逼到对立面,像过去一般坚定不移的站在他面前,他何至于会如此对她? 「扑通」一声。 姬无枫跪在地上,盯着牢狱幽幽长廊,悲怆一笑。 千帆过尽,只有他陷入过去那段回忆,才会想要再见苏晚一面,想向她忏悔,赔罪,再许她下辈子,那时候他会找到她,再不负她。 可苏晚告诉他,即使他不选择她,他们也没有可能。 那段婚约,不过是为了保护她的幌子。 他被利用了。 太过可笑。 姬无枫双手捂住了脸,低低的笑出声,越笑越大声,笑得泪水溢出指缝。 这一辈子太过失败,从来没有人只是为了他,不为权,不为势,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 曾经的苏晚会,可她从头到尾不属于他。 心里珍藏的那段美好记忆,被一只无形的手挖去,疼痛涌向四肢百骸。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 姬无枫状若癫狂,唯一剩下的只有尊严。 他是皇室血脉,即便失败,也不允许自己死得毫无尊严。 「啪」地一声,瓷碗破碎。 他捡起一块碎片,狠狠的扎进了喉间。 姬无枫倒在了地上,双眸圆睁,盯着墙上那方小窗,恍惚间他看见了皇后温柔的眉眼,轻轻牵起他的手,笑容柔和的说道:“枫儿,从今往后,我是你的母后。” 他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画面似乎转动了一下,皇后将一只肉嘟嘟地小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眉眼含笑道:“枫儿,这是晚晚妹妹,你要好好保护她。” 尚在襁褓里的人儿,吐着口水泡泡,冲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母后……”晶莹的液体从姬无枫眼角滑落,张了张嘴:“妹妹……” 第331章 亲事 苏晚回到府邸,顾宝珠正坐在凉亭里缝制衣裳,顾青松站在屋子里,透过一扇小窗静静的注视顾宝珠。 这些时日以来,虽然顾宝珠没有叫爹,可以看出她有慢慢在打开心扉,学着接纳顾青松。 顾母与自己和解了,能够与顾青松平和相处。 顾青松也看开了很多,知道他可以利用受伤而让顾母心软,可他自觉亏欠母子几个良多,做不出这种卑劣的事情,反而不好再求顾母和好。 苏晚嘴角微微上扬,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大少夫人,大长公主递来邀请帖,请您今日有空过去一趟。”胡氏将邀请帖递给苏晚。 苏晚想了想,正好现在无事,就又去了一趟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在水榭招待苏晚,婢女全都退下去,只有她们两个人。 大长公主亲自煮茶,给苏晚斟茶:“晚晚,今日贸然请你来府上,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我今日正好无事,能喝到您亲手煮的茶,值了。”苏晚捧着茶杯,金黄色地茶汤萦绕着淡淡的清香,浅啜一口,唇齿留香。 -- 第298页 “你不必奉承我,想喝我泡地茶,随时可以来长公主府。”大长公主笑容不一会便敛去,眉眼间染上一缕清愁:“景云如今做了新帝,江老和庭渊教导他,用不上谢无崖,他想要离京去游历。” 苏晚眉心一蹙,谢无崖虽然身在红尘,清心寡欲的跟个出家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我给他相看几个世家女,他都没有出面,再这样下去,我看他迟早会出家。就算娶了一个世家女,也留不住他。” 大长公主实在没有办法,才找苏晚帮忙:“曹家被抄家流放,你们救出了曹大夫人和曹婉晴?曹婉晴与镇国公府地婚约解除,往后也不会在京城生活。你让曹婉晴跟在谢无崖身边?” 苏晚蹙眉,没想到大长公主打这个主意。 别的世家女,即便是在有婚约的状态下,也不一定能够跟着谢无崖走江湖。 寻常的寒门女,恐怕又入不了大长公主的眼。 曹婉晴不同,抄家之前,也是高门贵女,如今落魄了,但是自小学的教育没有丢,又能跟着谢无崖到处流浪,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晚不太赞同:“曹小姐年纪不小,如今虽然落魄,可家底还在,回晋州投靠外祖一家,也能够找一个如意郎君。 无名无分跟在谢公子身边,有辱她的清白。若是两个人不成的话,这事传出去她怎么说亲?” “我可以收她做义女。”大长公主早已想好了后路:“若是两个人不能成,我给她挑一门好亲事,从长公主府风光大嫁。” 苏晚心中一动,虽然曹婉晴有外祖撑腰,但是高门大户,难免会有暗斗,如果大长公主给撑腰的话,对曹婉晴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能为她答应,得问问她本人的意见。”苏晚看到大长公主眼底的喜色,忍不住泼冷水道:“姑娘家的年华最是耽误不得,如果她答应的话,就以一年为期。当然不止是谢公子动情,曹小姐同样也要对谢公子有感情,若是她不愿意嫁,您不能逼迫。” “没问题!”大长公主得到苏晚的支持,心情宽松不少,连忙问起她的事情:“我听太后娘娘说你要准备弄一个百善堂,想要自己种植药材?是不是很缺地?我名下地山地,都可以给你种药材,不用给租子钱。” 苏晚没想到这么大的惊喜砸在她头上,“我买了?” “你有这么多钱买吗?”大长公主手里的山地可不少,有的可是寸土寸金,有钱也买不到:“我知道你的顾虑,担心以后我的后辈与你会有纷争。这样吧,我把地给你种,那山地产生的利益,你给我一成。我们签下一个契约,我方不得收回土地,由你那一方终止。” 大长公主让女官抱来一个匣子,打开推到苏晚面前。 苏晚看见里面的地契,眼睛冒出精光,心里盘算了一下,一成的话让大长公主有点吃亏。 “我给您两成,如果您答应的话,现在立马签契约。” 大长公主二话不说,让女官拿来笔墨纸砚,两个人推敲一番,将契约拟定好,签字按手印。 苏晚将契约放进怀里,笑眯眯的说道:“您如果知道还有谁卖地,可以告诉我。” “我帮你留意。” 苏晚落落大方地向长公主道谢,收获满满的回府。 说来也巧,曹婉晴打算明日与母亲离京,特地来顾府向苏晚道别。 正好省了苏晚去找她,连忙将人请到主院里,开门见山的说道:“曹小姐,我刚刚去了一趟长公主府,大长公主有一子谢无崖,你可有听说过?” 曹婉晴微微颔首:“听说过,略有些了解。” “谢公子想要离京游历,大长公主担心他的终身大事,相中你做儿媳妇,想要你陪伴在谢公子身边,两个人培养感情。 若是你们两个互生情意,便结为夫妻,若是相互没有好感,大长公主收你为义女,按照你的心意择选一门亲事,从长公主府风光大嫁,以一年为期。” 苏晚神色严肃道:“你慎重考虑一下。” 曹婉晴愣住了,若她还是总督之女,必定毫不犹豫的给拒绝。 如今就算有家底,有外祖撑腰,可到底不是自己的本家。本家又是犯了罪,她的亲事被退,很难再找一门好亲事。 外祖家不止母亲一个女儿,还有三个舅舅和两个姨母,表兄弟姐妹也众多。 曹家出事的时候,外祖与舅舅们来了信,外祖父希望她们母女回去,舅舅们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曹家的家底,可有全部被抄去。 这样回去的话,只怕日子也不好过。 如今还有另外一条路选择,就是付出一年的年华,就能够得到大长公主撑腰,不仅仅是母亲在外祖家,就算她与谢无崖不能结为夫妻,以后嫁人在夫家也能有一点地位。 曹婉晴没有拒绝:“我可以答应,前提是长公主现在认我为义女,大长公主安排人送我母亲回晋州,留下两个嬷嬷伺候她。” 这样外祖家的人就不敢欺负母亲,将母亲轻看了去。 “好,我派人给长公主送口信。”苏晚指派了青沅。 第332章 说服 青沅给长公主送口信,长公主亲自来一趟顾府,按捺不住激动,与她协商道:“晚晚,你破解了棋局,我们答应你一个条件。我若明确地告诉谢无崖,曹婉晴是给他找的媳妇儿,让他一起培养感情,只怕他不会答应。” -- 第299页 苏晚看大长公主一脸期待的看着她,不禁失笑道:“我知道怎么做了,明日亲自带着曹小姐去长公主府,用这个条件拜托谢公子,帮我照顾她一年。” “那个条件依旧作数,由我来兑现给你。”大长公主将一个匣子递给苏晚:“这是我买来的山地,作为谢礼。” 苏晚倒是没跟大长公主客气,将匣子给收下来。 大长公主慈眉善目道:“这件事若是成了,晚晚你就功不可没,到时候叫这小两口给你一份丰厚谢礼。” 苏晚眉眼弯弯道:“那我提前祝愿您得偿所愿。” 大长公主像是了却一桩心事,笑容就没有落下来过,兴冲冲的回府去了。 苏晚打开匣子,里面放了十张地契,算了算里面的价值,她到书案后拿出账本记下来,到时候等谢无崖成亲,是要双倍还回去的。 她给谢无崖和曹婉晴分别送一张邀请帖,明日去醉香楼蓬莱阁一聚,让墨渊去跑这一趟。 第二日晌午,苏晚带上戚五和青沅去醉香楼。 掌柜瞧见苏晚神色恭敬道:“东家,蓬莱阁地客人已经来了。” 苏晚挑眉:“来了几位?” “两位。”掌柜准备送她上去。 “现在是酒楼最忙的时候,你在这里忙,不用招待我。”苏晚扫视一眼宾客满座的酒楼,抬步上了三楼蓬莱阁。 叩叩—— 苏晚抬手敲门,下一刻推开。 谢无崖和曹婉晴面对面而坐,一张大圆桌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屋子里的氛围很安静,目光只注视面前的茶杯。 听到门口的响动,两个人抬眸望来,瞧见是苏晚眼底都有了情绪。 “晚晚。” “表妹。” 两个人异口同声。 苏晚诧异的看向谢无崖,他是知道她的身份了? “你们等久了吧?”苏晚目光盈盈含笑,桌子上摆放几碟点心,她将点菜的签筒推给曹婉晴:“饿了吧?先点菜,我们一边吃一边聊。” 曹婉晴矜持道:“晚晚,你来点。” 她将签筒推给苏晚,微微浅笑道:“你是这酒楼的东家,知道哪些菜口味好。” 谢无崖品一口茶,赞同曹婉晴地决定。 猜测苏晚邀请他们过来的目的。 苏晚不客气,点了几道招牌菜。 跑堂的离开后,谢无崖询问:“今日请我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都瞒不住你。”苏晚睨一眼曹婉晴,看她紧张的低垂下头,跟她道谢道:“晴儿,谢谢你帮忙,让你外祖帮忙收复晋州的军政与财政势力。” 曹婉晴微微一怔,抿唇道:“这是应该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你一个人情。” 曹婉晴懂苏晚的用意,绞紧手指,轻声说道:“我们是好朋友。” “对,我们是朋友。我调查了你外祖一家,内宅兄弟阋墙,并不如表面和睦。你与你母亲回晋州,恐怕日子也难熬。” 苏晚轻轻叹一声,转而对一旁缄默不语的谢无崖说道:“表哥,我听说你要离京去云游四海?” 谢无崖在思索苏晚和曹婉晴的对话,见话题牵引到他身上,不禁有一个猜测。 莫不是苏晚想他为曹婉晴撑腰,亲自护送她们母女回晋州,特地设宴款待? “你说。”谢无崖没否认。 “曹家如今是罪犯,晴儿留在京城不妥,她们孤儿寡母的,投奔外祖也不好过。你当初欠我一个条件,我想将晴儿托付给你照顾。” “哐当——” 苏晚话音刚落,谢无崖手里的茶盖没拿稳砸在杯口,茶水倒了出来。 谢无崖连忙放下杯子,甩了甩手上的水。 “烫伤了吗?”苏晚把帕子给谢无崖:“擦干净,看看可有烫出水泡。” 谢无崖接过帕子擦干净,手背上只有一点红:“没事,茶冷了。” 他轻咳一声,婉拒道:“孤男寡女,有碍曹小姐清誉,我……” 苏晚打断他的话:“表哥,你听我把话说完,不是单纯让你照应。是我有事要交给晴儿做,她一个人出门在外,我也不放心。 你也知道我要大肆开荒种药材,只在京城周围地山地种植,是远远不够的。 我想在大周各地都置产,新帝刚刚登基,淮之已经半个月没回过家,我要照顾一家子,不能离京去实地考察。” “实不相瞒,曹家有一半家产在我手里,大笔银钱流水,我只信得过晴儿,委托她帮我去各地买山地。这不是看你要云游四海,你就带带她,一路上给点照应。”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谢无崖眉头很轻的皱起来。 曹婉晴反应很快,适时开口道:“谢公子,每到一个地方,您忙您的事情,我去买我的山地。我们两个人可以约定离开的时间碰面,再一起结伴去往下一个地方,不会耽误您的事情。” 谢无崖掀起薄薄的眼皮,淡淡瞥曹婉晴一眼,容貌秀丽,贞静婉约的一个女子。 他不喜欢麻烦,但是欠苏晚一个条件,不得不还。 “你如果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另找别人,或者暂时将计划搁置。”苏晚一副不想要谢无崖为难的模样。 谢无崖浅棕色地眼眸若琉璃般剔透,盯着苏晚看了一会儿,垂下又黑又密的眼睫,“没有不方便。” -- 第300页 算了,曹婉晴看起来很安静,不像会惹事。 苏晚和曹婉晴对一下眼神,她惊喜的说道:“你答应了?表哥,你太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她殷勤的给谢无崖倒茶:“你什么时候走?我好做个准备。” 谢无崖:“……” 他说:“明日动身。” 苏晚看向曹婉晴。 曹婉晴:“那我明日在城门口等谢公子。” 事情敲定,一起吃完饭,谢无崖还有事先走一步,苏晚留下与曹婉晴商议买地的事情。 原来是作为理由说服谢无崖,事后心里一琢磨,倒是一个好办法。 第333章 我有孩子了 苏晚最后做下决定,挑选一些得力地人跟随曹婉晴一起离开,他们一起勘察买地,曹婉晴跟随谢无崖离开之后,留一个人做管事,在当地组织人种植药材,剩余的人继续跟着谢无崖、曹婉晴去下一个地方。 谢无崖是一个棋痴,以棋会友的话,一个地方恐怕会停留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短应该也有一个月? 路上还要耗费时间,差不多在六个地方置产。 这个时候,曹婉晴跟谢无崖相处大半年,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亲近了? 就算没有置产的由头,他也不能撇下曹婉晴不管。 苏晚准备回府地时候就去挑人。 一出雅间,便碰上了赵巍与唐暖,这两个人从对面雅间出来。 “赵将军,唐小姐。”苏晚笑道:“好巧。” 唐暖有点不好意思,“郡主。” 临安县主与太后已经死了,她从宫里回了广元侯府,赵巍今日约她出来,是商议亲事。 之前这门口头亲事,是形势所迫,唐暖不可能趁人之危,将错就错嫁给赵巍。 唐暖主动说这亲事不作数。 赵巍想法却不同,当时虽然迫不得已,但是不管什么情况下,两个人既然当着京城权贵圈的面,承认了「情投意合」,这门亲事不作数的话,对她的名声有影响。慎重考虑了一下,赵巍认为他有必要负责到底。 唐暖不想嫁进镇国公府,不但规矩多,还会失去自由。 赵巍点了一桌子醉香楼地特色菜,馋得她不行,就听他淡漠的说道:“你进镇国公府不会让你立规矩,你每日想吃地都会有。半年后我会驻守边疆,若你觉得我不是良人,我带你去边疆,中途放你走。” 唐暖纠结。 赵巍又说:“我二哥是个老饕,府里养着十几个厨子,各种菜系都会做。” 唐暖心动,二话不说答应了,反正是她高攀了,吃亏的也不是她。 两个人谈妥了,饱餐一顿,唐暖心情很好。 没想到会碰见苏晚,让她想起了在镇国公府发生的一切,乌润润的眼眸眨了眨,她手指着楼梯口:“那个……我先走了啊?” 赵巍微微颔首:“你自己先回去,我有事与顾娘子商谈。” 唐暖松一口气,像招财猫一般朝苏晚挥一挥手,一溜烟的走了。 苏晚挥一挥手,不过片刻功夫,她就消失在楼梯间,哑然失笑:“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赵巍「嗯」一声,“你准备包揽军营的药材?还有创办百善堂?你若有空的话,我们进去商谈一下关于军中药材这一方面的事情。” “有!我本来打算过几天再找你问问。”苏晚领着赵巍重新回蓬莱阁。 —— 皇宫,勤政殿。 景云一身龙袍,头戴金丝翼善冠,盘腿跪坐在织毯上,小身板挺得笔直,面无表情地盯着手里的奏折。 庭渊坐在他身侧,一本本检查他批的奏折。他跟在江老大人身边练就一手好字,文雅遒劲,初见天子欲凌驾雄强的气派,只可惜年纪尚小,腕力不足。 奏折里的内容是反对开设百善堂,更加反对宫中与军中的药材被苏晚给垄断,景云给痛斥了一番。 庭渊唇角微微上扬,景云若是有不懂的,处理不了的,便放在左上角,给他批阅,其他能够处理的倒是十分温和。 景云心虚,小眼神忍不住往庭渊那边瞟,见他笑了,景云把奏折一扔,搁下朱砂笔,揉着酸痛的手腕,靠在他身上撒娇。 “大哥,我歇息一会,每日不是在学习,便是在处理公务,与大臣们一起议事,一个脑袋快要变成两个大。” 景云夸张的比划他脑袋大小,瘪嘴道:“我和母后说好了,明日接三妹进宫,你说好不好?” “在宫中你我是君臣。”庭渊合上奏折,漫不经心的说道:“皇上每日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她进不进宫意义不大。” “私底下我们是家人,我就要喊大哥。”景云进宫之后绷得太紧,今日放任自己同他使小性子:“每日要念书两个时辰,三妹可以给我作伴。大哥,你明日将三妹送进宫,还有娘,我想她。” 庭渊没有应,看一眼外面的天色,“骑射时间到了。” “大哥!”景云眼巴巴的看着庭渊,讨价还价道:“我每日早起两刻钟温书?” 庭渊批阅奏折,头也不抬道:“快去。” 景云气呼呼的走了,心想:明日见不到三妹和娘,他就下一道圣旨,把妹妹和娘召进宫,大嫂也拐进宫来。 不不不! 大哥几乎都住在宫里,大嫂进宫不是成全大哥吗? -- 第301页 大嫂要创办百善堂,他就挑一个远的地方,大嫂亲自过去,让大哥独守空房。 庭渊不知景云心里的小算盘,批阅完奏折,今日回府一趟。 难得有的清闲,坐在马车上,疲倦的靠着车壁,阖眼养神。 马车行驶一段时间,突然停下来。 墨离的声音传来:“主子,主母在醉香楼。” 庭渊睁开眼睛,掀开车窗帘子,看见苏晚同赵巍有说有笑的并肩走出来,赵巍将木梯子搬下来摆放好,很有君子风度的站在一侧。 苏晚上了马车,不知想到什么,又掀开帘子露出一个脑袋,同赵巍说了几句,两个都展颜欢笑。 他眸光一暗,放下了帘子:“回府。” 墨离只觉得空气冷了几度,明显感到主子不悦。 瞟了主母一眼,墨离继续赶车。 苏晚觉察到有人看她,转头望去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眼睛一亮,连忙对赵巍说道:“我暂时不急,大约半年后正式给你们提供药材。我还有事,先回府了。” 她连忙放下帘子,催促道:“戚五,快赶车,立即回府。” 马车疾奔回府,方才停下来,苏晚从马车上跳下来,直接奔向主院。 “淮之!” 苏晚快步进屋,便被人压在门板上,炙热地吻汹涌而至,不似平常地温柔,那股凶狠疯狂的架势,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她抱着男人的脖子承受着他的掠夺,在他抬起她一条腿架在他腰间时,她挣扎起来,还有事要同他商量。 让顾淮之逞先,她今日是别想干正事,明日谢无崖和曹婉晴就要离京,她人还没挑好呢。 “等……等下……” “等不了,你等下再说。” “不是……我有孩子了!” 顾淮之骤然停下来,双目灼灼的盯着她。 苏晚傻眼了,方才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看着他的眼神,吞咽一口唾沫,有一种她如果说没有,会死的很惨的感觉。 她硬着头皮,举起自己的手,装模作样的给自己号脉:“我没骗你,说的是……” 呃? 苏晚瞪大了眼睛! 第334章 有喜 苏晚不死心。 再次认真把脉。 苏晚懵圈了。 “怎么了?”顾淮之压下体内翻涌的热潮,拦腰将傻眼的苏晚抱起放在软榻上:“我让墨渊去请太医。” 苏晚呆滞的点头,医者不能自医,说不定是她摸错脉象了呢? 墨渊得令,快马加鞭去刘府。 顾淮之看她呆头呆脑,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中有一个猜测,倒一杯温水塞她手里。 “孩子是你胡诌的,现在……确定有了?” 顾淮之目光幽邃的盯着她的肚子。 苏晚捧着水杯,喝了两口水,压压惊。 “我有正事和你商量,情急之下才找借口阻止你,没想到……” 苏晚手指抠着茶杯,脑袋里一片混乱,拿不定主意:“如果……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么办?” 他们明明商量好几年后再生。 事业都在上升期。 苏晚心乱如麻,垂下眼帘:“可能是我摸错了脉。” 太过突然了,苏晚一时没有消化这突然而来的消息。 顾淮之从一开始听到有孩子,的确很意外,整个人都懵了,转而心底涌出一股炽热,且振奋人心的喜悦。 苏晚的反应,像是按下暂停键,激昂,沸腾的热血,全都凝固住。 他沉默,好一会,哑声说道:“你想怎么处理?” 苏晚很无措,心里假设一下,真的有了孩子,虽然不是在计划中,但也是一条小生命,是她和顾淮之的孩子,只是想一想,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暖暖地,涨涨的,有欢喜,也有期待,还有一点微末地忐忑与茫然。 放下手里的杯子,双手放在平坦柔软的小腹上,那股微妙感袭来,她竟是有点期待了,别的全都不愿去想,只纯粹的想着有个孩子似乎也很不错? 顾淮之看她一会迷茫,一会皱眉,一会纠结,一会欢喜的模样,抬手摸一摸她的脑袋:“别紧张,说不定没有。” 苏晚一想这个可能,居然有点失望的感觉。 “我的医术……应该不会这么差吧?” 苏晚抱住顾淮之的腰,软绵绵的靠在他身上:“刚刚太意外了,我心情太混乱,因为它的到来打破我们的计划。可是后来你问我怎么处理地时候,我认真的想了一下,觉得不是那么不能接受,甚至很期待它。” 顾淮之内心一片柔软,“我也很期待它。”可触及苏晚白莹莹的脸庞,仍旧有些稚气未脱:“在不伤害你身体的情况下。” 苏晚手臂收紧了,嘴角微微上扬,觉得这样挺好的。 “景云如今进宫去了,他心心念念想让宝珠去作伴,我们有了孩子,娘会将更多的心力放在孩子身上,对她来说多了一些安慰。” 苏晚准备再摸摸脉象,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时,刘太医来了。 “郡主,您身体哪里不舒服?”刘太医取出脉枕。 苏晚松开顾淮之,将手放在脉枕上:“您给请个平安脉。” 刘太医看她脸颊红彤彤的,眼睛里含着笑,心情很不错,不像是身体抱恙。 -- 第302页 蓦地,有了一个想法。他认真号脉,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恭喜郡主和顾公子,府中要添丁了。” 苏晚长长舒一口气,扬起眉毛,笑容灿烂的对顾淮之说道:“我就说了!我的医术不差!” 顾淮之也笑了,没拆穿她:“是,顾娘子的医术高绝。” 刘太医笑道:“不过,郡主地身体之前受损,气血两虚,得调补一下。” 苏晚笑容一滞,心知是中蛊地后遗症,又大病了一场,身体没有彻底恢复。 “劳烦您给我开一副调补的药方。”苏晚触及刘太医地眼神,不好意思的说道:“涉及自己的情况,难免会有所偏颇,害怕伤害到孩子,用药和用量都会有顾虑,而达不到医治地效果。” 刘太医善意的调侃她一句:“郡主医术精湛,老夫倒忘了您也是一个俗人。” 提笔开了一张药方子,他递给苏晚道:“你看看,若觉得有不妥的地方,你可以改一下。” 苏晚看了一眼,“您开的药方子很不错,不用改。” 刘太医叮嘱了几句话,提起药箱告辞。 顾淮之亲自将他送出去。 苏晚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两刻钟后,顾淮之方才行色匆匆地回来。 “你去哪里了?这么久才回来。”苏晚往软榻里面挪了挪,给他让出一个位置。 顾淮之坐在软榻上,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变得格外平静,“我问了刘太医一些事项。” 苏晚:“你问我啊,没人比我更懂了。” 顾淮之笑而不语,眸光温柔如水。 苏晚触及他的眸光,仰头在他嘴唇上亲一下:“顾公子,恭喜你要做爹了。” 顾淮之喉结滚动,圈住她的腰:“顾娘子,恭喜你要做娘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我将曹小姐托付给谢公子,曹小姐会帮我买地,我得挑选几个人给她。你有什么建议?” 顾淮之失笑,知道她是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她手里可用的人少。 “你安心休息,我给你挑人。”顾淮之挑起眉梢:“之前为这件事打断我?” 随后又想到苏晚的状况,又有些庆幸:“何时要人?” “明日一早就要了。”苏晚推开顾淮之,催促道:“你现在赶紧去。” 顾淮之:“……” “我要对种植药材有了解地人,还要有管理能力。” “相公,虽然时间紧迫,找这样的人有点难度,但是我相信你可以的。” 苏晚狗腿地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一口,吹着彩虹屁:“在我心底你无所不能,宝宝也是这样认为的!” 顾淮之意外的觉得受用,捏一捏她的脸:“你别乱跑,有事找身边的人做,我去去就回。” 他心里有几个人选,离去前,安排人将苏晚有身孕的事告诉顾母。 顾母得到消息,激动的去主院,远远的看苏晚走过来。 她快步迎上去扶住苏晚:“晚晚,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第335章 义妹 “我去给爹看看伤口。”顾母一脸紧张的模样,让苏晚忍俊不禁:“娘,您别过于担心,我就是有个孩子而已,又不乱蹦乱跳,不会有事的。” 顾母点了点头:“是这样,适当的走动对你身体有好处。” 话虽然这样说,她没有松开手,小心翼翼的扶着苏晚,走路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下来:“你跟我不同,淮之说你身体不好,得小心着照顾。” 苏晚无奈:“我心里有数。” “有数还不提灯笼?这天都黑了,这路有不平地地方。老顾那边你就别管了,就请郎中给他医治。” 顾母摸着苏晚冰凉的手,瘦的一把骨头,心疼道:“肉养起来一点点,又累得掉没了。现在肚子里又有一个小的,你手里的事情别管了,把身体给养好,别被孩子给掏空了,落下了病根。” 她说着心里愈发忧虑,这个时候有孩子对苏晚身体伤害极大,倘若不要这个孩子,也会伤苏晚的身体。 “往后一日三餐,娘给你做。”顾母决定了,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她胃口不大,那就一日做四五顿,量做少一点。 “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别觉得是麻烦,没什么比你身体重要。” “娘,我知道了。”苏晚心里流淌着暖意。 顾母见她一脸乖顺,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怜惜的说道:“我听说亲家回来了,可要托人将消息告诉他们?至于别人的话,等三个月之后,坐稳胎了,再将喜事儿传出去。” “好。”苏晚想了一下:“明日再告诉他们。” 两个人来到东厢房。 顾青松听到了消息,目光温和的看着苏晚,“伤口愈合了,没有别的不适,应该是好全了。” 他解开衣裳,露出粉色地伤疤。 苏晚仔细检查了一遍,又给他号脉,的确没有大碍。 顾青松将衣裳整理好,看向一旁的顾母,摩挲腰间佩戴地香囊,低声说道:“我的伤已经好全了,明日准备回杏花村。” 顾母一愣,点了点头:“也好。” “我打算要回老宅,修葺一番。”顾青松胸口发闷,目光沉沉道:“景之在何处?我将他迁回来。” 景之是夭折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 第303页 顾母心里揪起来疼,喉口发哽道:“在白茶山半山腰,我在旁边种了两株月季花。你找得到就迁,找不到以后再说。” 顾青松眼眶发红,沉重的点了点头。 —— 第二日一早,墨渊带着顾淮之挑选好的六个人,去城门口跟曹婉晴汇合。 顾淮之将苏晚有身孕的消息带到摄政王府,从摄政王府出发进宫去上早朝。 顾青松天蒙蒙亮,便形单影只的离京而去。 谁也没有告诉。 顾母站在角门下,目送他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融入晨雾中,消失不见,方才擦了一下眼角,去厨房给苏晚做早饭。 苏晚和顾母、顾宝珠吃完早饭,便进宫去了。 三个人被女官接到慈安宫。 新帝登基,皇后成为太后,搬到慈安宫住。 太皇太后被废,关在冷宫里。 苏晚站在中间,顾母与顾宝珠分别站在一左一右,两个人都没有进过宫,更没有见过这种场面,何况还是见天底下最尊贵地女人,心如擂鼓,紧张的盯着脚下,不敢四处乱看,跟着苏晚行动,就怕出错闹了笑话。 “你们别紧张,太后很好说话。”苏晚牵住两个人,低声说道:“娘,您对太后有恩,就是她的贵客,别慌。” 顾母更慌了,大气都不敢出。 顾宝珠稍稍好一点,偷偷用余光看高座上的太后,触及太后温柔和蔼,眉眼含笑的模样,突然间一点不紧张了。 “太后娘娘金安。”三个人请安。 “快快起来。”太后让人赐座,打量了顾母一眼,柔声说道:“我很早就想见见你,好好当面给你道谢,把景云教得这样好。宫中出了变故,一直拖延至今。” “不……不要紧,民妇把景云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是他很聪明懂事。您不用这么客气,当初如果不是景云,我不一定就能好好儿的。” 顾母手捏紧了衣角,不自然的笑道:“这孩子是有福气地人。” “无论他身处何处,拥有何等地地位,你也是他的母亲。”太后只觉得顾母朴实,不论她的名声多不好,但是对孩子确实一片慈母之心:“皇上说要封你为周国夫人,感激你的抚养之恩,表达他一番孝心。” 顾母红了眼眶,“我就是一个农妇,大字不识,担不起周国夫人这样的封号。他们好好的就行,等宝珠嫁人之后,我就回杏花村,这些名号对我来说都是虚的。” 太后一怔,还要再劝。 顾母:“景云要妹妹进宫给他作伴,你们帮我照顾好宝珠就好。” 太后心中一动:“好,哀家认她做义女。” 顾母知道就算没有这个承诺,太后感念她对景云地抚养之恩,也会帮她护着宝珠。 “好孩子,到我这里来。”太后看着顾宝珠,小姑娘穿一条粉色的小裙子,乌黑的头发扎两条小辫子,眼睛像夏夜晴空的星星一般晶莹明亮,白皙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润地嘴唇抿起来浅浅一笑,脸颊两侧的梨涡若隐若现,甜美灵秀。 她怜爱的牵起顾宝珠的手,柔声说道:“往后住在宫里,在我身边可好?” 顾宝珠长长的眼睫颤动着,不安的看向苏晚和顾母,见她们微微颔首,眼睛里透着鼓励,她小声的说道:“我听二哥的。” 太后一愣,随即笑的更开心:“是,听景云的。” “什么听我的?”景云人未至声先到,顷刻间,小小的身影踏进殿内,看见殿中人,惊喜的说道:“娘!大嫂!三妹!你们来了!!” 太后一个眼神望过去。 “咳咳……”景云压下心里狂奔的一头野马,板着小脸,迈着步子过来,声音里压不住的喜悦:“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太后看他眼中的期待,失笑道:“母后认宝珠做义女,往后留在我身边,你说可好?” 第336章 快生了 “母后,三妹本来就是我的妹妹,您认她做义女,我是叫她三妹,还是义妹?” 景云两条眉毛拧得打结,摆一摆手:“不行不行,义妹没有三妹亲近。” 太后诧异。 景云态度坚决:“大家都知道我是娘抚养长大的,三妹留在我们身边,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合规矩。就算不合规矩,这大周都是我说了算,我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 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了主,他做这破皇帝有啥意思? 太后莞尔:“好,是你妹妹。” 庭渊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有景云和庭渊保驾护航,自然没有人敢非议顾宝珠。 “母后,我的时间不多,想让三妹住在我的偏殿中,两个人可以一起温书,一起念书。我要上早朝、处理公务的时候,她来您这儿学女红,可以吗?”景云眨巴眼睛,想要将人拐回去。 这样于理不合,放在平常时候,太后是会拒绝,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景云不同,他不是在皇宫长大,初来陌生的环境挑大梁,只怕内心害怕又寂寞,身边有一个熟悉的人陪伴,能给他带来些许地慰藉? “好。母后知道你有分寸。”太后给予信任。 景云高兴的要疯了,简直想像一头脱缰的小野马,绕着皇宫狂奔三圈。 “谢谢母后!” 景云像模像样的作揖行礼。 太后无奈,对顾母说道:“景云改了名字,载入皇家玉牒的名字叫姬朔,小字便叫景云。” -- 第304页 顾母笑了笑:“很好的名字。” 她看向景云,身上穿着龙袍,头戴金翼善冠,板着小脸,莫名的有一种软萌萌的感觉,心头一热,想要抱一抱这个孩子,却知道身份有别,克制下来。 顾母问:“刚刚下早朝回来?” 景云主动抱住顾母,清澈地眼眸中透着孺慕之情:“娘,我好久没见到您,好想您。” 顾母热泪盈眶:“娘也想你。” “娘每个月都进宫来看看我和三妹好不好?” “好,娘有空就来看你。” 景云高兴坏了,想带着顾母去看他在宫里的一切,他按捺下来,只拉着顾母和苏晚,絮叨他的见闻。 “大嫂,有个朝臣反对建造百善堂,不允许你垄断药材供应皇宫和军营,他是当我傻,不知道药材供应是他的亲戚!” 景云哼了一声:“我到时下令,让他亲自督工建造百善堂。” 气死他! 苏晚觉得他可爱死了,忍不住捏一捏他的小脸蛋:“可以啊,正好我不能去督工,就由他去吧。若是抓住他的小辫子,就撤了他的职。” 景云乐颠颠的答应下来。 顾宝珠站在太后身边,看见二哥白嫩嫩地脸上始终挂着笑,又小心翼翼的瞥一眼太后,看见她眼底温暖的光芒,顾宝珠悄然松一口气,心里的不安稍稍安定下来。 “三妹,你别害怕,以后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做主。”景云摸一摸顾宝珠的脑袋。 顾宝珠眼睛笑成弯月,一股灵韵之气满溢而出:“你不可以欺负我。” “我现在是大人,才不会幼稚的欺负你。”景云伸出手:“可以给你欺负。” 顾宝珠瞪他一眼,对着他的手拍下去。 景云飞快的躲开,伸手拽一下她的辫子。 “顾景云!”顾宝珠气怒,拔腿去追。 景云哈哈哈的大笑着跑开了。 太后、顾母、苏晚看着两个人笑闹开,不由得失笑。 太后:“我不曾见景云这么开心过。” 顾宝珠进宫或许是个不错的决定。 —— 苏晚和顾母在宫里一起用了午膳,下午方才回府。 墨渊回禀道:“主母,六个人送去给曹小姐,他们已经离京。” “好,往后各地置产的事情,就交给你与他们联络。”苏晚领着墨渊回书房,一边交代道:“我拟一份文书给你,里面有各种注意事项。还有各地的地质、气候,适合种什么药材,你要求他们反馈过来,我好做个规划。前三个月要多辛苦你,之后我会亲自去一趟实地勘察。” “主母,您的身体……” “不要紧,我会自己多注意。如果有不适的话,就得你们去跑,我只能教你们如何辨识。或者多出点钱雇佣会种植药材的人。” 苏晚的事业有了规划,并且已经提上日程,就不能因为有孕而搁浅。 墨渊沉默,将苏晚的打算告诉顾淮之。 顾淮之倒是没有意见,苏晚前三个月时,正是他繁忙的阶段,极少有空在府里照顾苏晚,幸好孩子很乖,没有怎么闹腾,苏晚不仅没有妊娠反应,相反胃口还很好,身上养出一点肉,气色眼见的好起来。 苏晚要出京考察的时候,顾淮之尽量挤出时间,陪同她一起离京。 因为顾虑她的身体,曹婉晴置产的六个地方,苏晚花费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方才安排妥当,全面种植了药材,长势极好。 试点的两个百善堂也建造起来,苏晚与刘院使等一干太医选拔了医使,每个百善堂一共有四个医使,药材每个月按照医使提供的药单供应一批。 苏晚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靠在软榻上,腰后塞着大迎枕,手里拿着百善堂呈递上来的账单,以及做的简易报表。 戚敏将切成块的果凤梨放在小几上,用蜂蜜淋在上面,用竹签子叉一块喂到苏晚嘴里:“这是景云着人送来的,一共没有多少个,一半都给了你。” 苏晚一口咬下去,汁水横流,酸酸甜甜,她很喜欢吃:“就是不能多吃,容易上火。我尝尝鲜就好了,其他你们分着吃。” “我和你爹、婆婆娘吃了,牙都要酸倒。”戚敏颇为嫌弃。 “我觉得挺好吃。”苏晚自己叉一块塞嘴里,穿着薄薄的春衫,肚子被小东西踢踹的东倒西歪,她摸一摸肚子:“别淘气,踹疼你娘了。” 戚敏看着她的肚皮鼓起一个小包,像是被拳头捅了一下,眼底流淌着笑意:“你这都快生了,百善堂的事情先别管,交给下面的人,或者给淮之。” 第337章 新科进士 “百善堂现在才经营三个月,已经初见成效,治愈了上千个病患。最开始有几个人,冒充贫穷地百姓去治病,地方官员查出来之后,将给他们证明的村长的职务给撸了,那些人不仅仅给了诊金,还干了半个月苦役,算是杀鸡儆猴,震慑住了,后面两个月就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苏晚将账本放在一边,摸着肚子:“现在只有两家百善堂,军中和宫中的利润,绰绰有余。但是大周国土辽阔,若是每个府城和县城都创办百善堂,恐怕我一人之力远远不够。” 她想要利用现代的慈善基金,呼吁富人投钱做慈善,专门供给百善堂的穷苦百姓治病,还有一些用作建立私塾,让穷苦的孩子,人人都有书可念。 -- 第305页 国强则民强,国富则民富,相同的民强则国富。 戚敏听了苏晚的计划,赞同道:“这个想法不错,可行性很强。” 苏晚摸着下巴,思索道:“富人不会白白做慈善,得和皇上商议一下,若是做慈善的话可以抵一部分税,还能扬美名,恐怕能够吸引不少人。” 戚敏:“你先同淮之商量。” “淮之也烦,首辅大约上了年纪,去年冬便缠绵病榻,总是不见好。他打算告老还乡,有心要举荐淮之做首辅,一来他年轻,二来不是正经科举出身,被政敌以这个抨击。 他对这个倒是没什么执念,吏部尚书马上要退下来,他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 能力他有,偏就不是进士出身的弱点,让人不赞同,这些天都在外应酬很晚才回来。” 前日留在宫中复试,今日在殿试,方才推了应酬。 苏晚哪能让自己的琐事烦他? “他不是参加了恩科?会试得了会元,今日再考殿试,如果金榜题名,身份揭露出来,哪里轮到他们抨击他不是进士出身?” 戚敏十分不以为然:“若是得了一个状元,便是连中三元,更是狠狠打他们的脸。” 苏晚笑了,庆幸顾淮之有先见之明,即便另一重身份身居要职,依旧参加科举,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等着吧。今日三月初一,殿试次日就要召见前十名新科进士,四日后放榜。” 苏晚双手捧着肚子,愁得眉头打结:“我算了算,五月底怀上这小东西,三月初四就该出来了。” 戚敏忧虑的看一眼苏晚,被顾母养得很好,脸盘圆润,四肢虽然纤细,却是长了肉,看起来丰腴不少。 她忧心忡忡道:“不会提前吧?” “应该不会?”苏晚心里难免紧张,这孩子早就入盆了:“我这几日多走走,到时生产顺利一点。” “好。”戚敏将盘子往她那边推一推:“快些吃了。” 苏晚端着盘子,一口一块,很快吃完了。 顾母这时笑脸盈盈的进来说道:“晚晚,你爹从杏花村送来了春笋、蕨菜、菌子、腊肉这些山货什么的,今晚你想吃什么? 做一道春笋炒腊肉,羊肚菌炖鸡?他还送来二十只乌骨鸡,算着你快生孩子,给你月子里吃。” 苏晚满嘴清涎,眼睛亮晶晶道:“鸡要炖到脱骨!” “好!”顾母对戚敏道:“亲家母留下吃晚饭?” “今日不了,等下就回去。” “行,我弄点山货给你带回去吃。”顾母来去匆匆。 晚间吃饭的时候,苏晚看着碗里金黄透亮的鸡汤,鲜香扑鼻,一连喝了两碗汤,一盘春笋炒腊肉,她就下了两碗饭,撑得她坐不下来。 “晚晚,除了乌骨鸡,还有二十只三黄鸡,一路上下了不少蛋,待会给你蒸两个红枣荷包蛋?”顾母看苏晚胃口好,干劲儿十足。 苏晚连连摆手:“不用了,我吃撑了,再吃,晚上睡不着了。” “娘扶你走几圈散食?” “好。” 苏晚绕着墙根走了两圈,直到肋骨隐隐顶着疼,她才回房歇一会,洗一个澡躺在床上。 屋子地门打开,合上。 苏晚抬眼望去,瞧见顾淮之穿着底衣过来,头发湿漉漉的。 “你在隔壁洗了澡?”苏晚撑着身子坐起来,准备下床。 顾淮之按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的将她放平躺在床上:“我自己来,你好好睡着。” “才考完出宫吗?不是酉时考完吗?现在都戌时末了。”苏晚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身上嗅一嗅:“喝酒了?” “考完后被同窗拉着喝了两杯。”顾淮之眼底蕴着笑:“我洗干净了,还有味道?” “很淡,很好闻。”苏晚脸埋在他脖颈处,深嗅一下,舔着嘴唇:“我也想喝。” “出月子给你喝一两口。” “还得喂奶呢。” “那就断奶再喝,我替你喝。” “讨厌!”苏晚用脚踢他。 顾淮之握住她的脚,塞进被子里:“别受凉,实在想喝,便请个乳娘……” “我得自己喂。”苏晚打断他的话,可怜巴巴的说道:“你替我喝吧,我闻闻味道就好。” 顾淮之目光一暗,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下去,含住她的唇瓣温柔的舔舐,一点点侵入唇齿间,两个人的气息交缠。 他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情潮,看着她慢慢沉沦,白皙水嫩的脸颊泛着红晕,眼睛里含着水光,他的呼吸絮乱,手臂紧紧抱着她,在她脖颈边缓了缓:“尝到了吗?” 苏晚懵了,没反应过来,转而品出唇齿间都是他的味道,隐隐还有一点醇厚的酒香,脸颊通红。 她伸手在他腰间掐拧一把:“睡觉,你明日清晨就要进宫!” 顾淮之低笑:“前十才要进宫。” “我相公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考不进前十?”苏晚睁圆一双眼睛,很不可置信。 顾淮之被她取悦,在她唇角亲了亲:“睡吧。” 苏晚亲昵的抱住顾淮之,枕在他手臂上入睡,迷迷糊糊间,她喃喃说道:“不仅要进前十,最好是高中状元,好打他们的脸出气。这些天喝的酒,可不能白白喝了。” “嗯,娘子说的是。”顾淮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给你请个诰命。” -- 第306页 苏晚在睡梦中勾起唇角,像是做了一桩美梦。 第二日一早,顾淮之得了通知,以新科进士的身份入宫。 第338章 小传胪 小传胪是前十名新科进士,单独被皇上召见。最终地殿试名次,都是在小传胪之后才正式确定,填写进大小金榜中。 小金榜交奏事处,存于大内。 大金榜则钤满「皇帝之宝」玉玺,在初五传胪时,张挂在长安左门外,以昭告天下,咸使闻知。 因有「鲤鱼跃龙门」的典故,长安左门被称为龙门,因此大金榜张挂于此。 顾淮之到宫门口地时候,其他九位已经全都到齐,随内侍一同入宫。 但凡参与殿试者,无人敢轻视小传胪,若小传胪有不到地人,名次会教降到三甲最后一名。 因此,有人说:传胪之日,诸进士有不到者。小传胪之日,则无敢不到。 众人全都很沉默,不乏有紧张者,但是参加殿试时,便是由皇帝亲临考场主持,意在突出最高统治者「天下宗师」的地位,以及中式者「天子门生」的身份,他们已经见过皇帝,紧张感相较第一次,减轻了很多。 这一次地异样,是因为大家全都知道顾淮之的身份,皇上曾经是他的弟弟,如今认祖归宗,但是感情依旧深厚,据说他的亲妹妹进宫作小皇帝的伴读。 这等荣恩,岂是一般人能够享受?就算是朝中重臣,也只有羡慕的份。 大家猜疑他名次的同时,又在想要不要巴结他,与他结交好,总归没有错。 可在第一个人王学勤被传进勤政殿召见后出来,他面色煞白,额头上渗出冷汗,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全都抛到九霄云外,看顾淮之的眼神充满同情。 内侍宣到:“顾淮之觐见。” 顾淮之抿唇,在众人注目下入内。 有与王学勤相熟的人,小声问:“怎么了?” “摄政王与内阁首辅在内协助。”王学勤露出一副意味深长地神情,让大家细品。 大家神色变了变,顾淮之纵然与小皇帝关系亲厚,可他才回宫不久,而且年纪尚小,处理的政务都要经过内阁与摄政王的手,根本没有话语权。 摄政王手段狠厉,六亲不认,内阁首辅更是极为清正,寒门出身,注重真才实学,小皇帝想要拉拢这两个人给顾淮之开后门徇私,简直是白日做梦。 顾淮之能中会元,恐怕是真才实学。既然有真本事,殿试能进前十,根本不在话下。 原先质疑顾淮之得中会元有水份的人,全都打消了猜疑。 顾淮之不知道大家心中所想,进入勤政殿后,看见景云端坐在龙椅里,近一年的时间磨砺,颇有些上位者地气势,能够很好的控制住情绪,眼睛却格外的明亮,能看出他心情很好。 一旁则是姬玄与首辅,两个人都是知道他身份的人,俱是一派闲散。 徐首辅按照规矩,考问了几个问题,见顾淮之对答如流,十分精彩,不由抚掌道:“科举感受如何?” “欺负人?”顾淮之不紧不慢道:“他们以为我与皇上的关系,方才得了会元,今日又中了前十。如今看见您二位在这里,只当我再厉害,短时间也攀不上您们这一层关系,皇上没有话语权,是我凭真才实学。待我身份暴露之日,他们便觉得果然如此,我是走的后门。” 徐首辅哑然失笑。 “说就说罢,我本来就是走的后门。旁人终其一生,也难以企及我的位置。”顾淮之十分坦然。 “你倒是厚颜。”徐首辅问道:“可要将前十的文章张贴出去?” “不必多此一举,纵然我文章出众,他们也当我提前知道考题。我浸淫官场多年,对考生而言本就不公允。我得了利,不过担几句骂名罢了。” 顾淮之很看得开:“参加科举无非是为了给我行便利。” 徐首辅咳嗽几声,知道顾淮之话中意思,倒是个通透的人。 目标明确,步步为营。 “昭儿身体如何?”摄政王眉心一蹙,淡声道:“这几日你当心一点。” 顾淮之正色:“是,宫中政务劳烦父王多费心。” 摄政王:“……” 他也有媳妇要陪。 顾淮之的情况,的确不能政务缠身,他觑向徐首辅。 徐首辅转开脸闷声咳嗽,老夫病体沉疴,不能劳心费神。 摄政王:“……” 他捏一下眉骨:“行,这段时日,你陪着昭儿。” 看着顾淮之就碍眼,摆一摆手:“出去罢。” 顾淮之行云流水行礼,而后退出去。 外头的人瞧见顾淮之出来,有心问几句话,被同窗用手肘捅一下,让他别多嘴。 一旁的王学勤,见顾淮之离开,迟疑的看一眼内殿,犹豫再三,追上他:“现在就可以出去了吗?” 顾淮之淡淡道:“召见完了,去留随意。” 王学勤干巴巴的问道:“顾兄,这次选馆是按照排名顺序来,还是从二甲、三甲里面挑选年轻且才学出众的进士?” 顾淮之脚步一顿:“照惯例。” 王学勤松一口气,前三他不敢想,前十的话他能担任庶吉士,留任翰林院。 随即一愣,顾淮之明确告诉他,这是一点都不避讳,他朝中有人? 王学勤汗颜,看一眼芝兰玉树般的顾淮之,总觉得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第307页 顾淮之径自回府。 院子里一株桃树下,摆放一张躺椅,苏晚躺在上面,一本书册盖在脸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午睡。 他微微一怔,随即走过去,风吹着花瓣落在她衣裙、发间。 顾淮之碰一碰她的手,暖暖的,没有冷。 又摸一摸她圆滚滚的肚子。 孩子似乎感应到,登时拳打脚踢,大闹天宫。 他明显能够分辨出哪个鼓起来的包是拳头打的,哪个包是脚丫踹的。 苏晚柔软的手拿开他的手,不满的说道:“才停歇下来,你一来它又造反,我都怕这肚皮给它抻破……” 她掀开短衣,露出白皙硕大的肚子,肚脐都被撑平了,在阳光下锃亮泛着光,皮肤很薄了。 “胡说。”顾淮之将衣裳盖住肚皮,温声道:“外面有风,怎么不盖上薄毯?” “热。”苏晚抬起一条腿,踩在他腿上:“腿酸,你给我捏一捏。” 顾淮之坐在椅子上,动作熟练的给她捏腿。 苏晚喟叹道:“娘说你如果中了状元,得衣锦回乡,告知列祖列宗。” 第339章 我……我要生了 “你将要临盆,不方便回乡,若要告知列祖列宗,便让爹代我上一炷香。” 顾淮之拂去她发间地桃花瓣,白莹莹的脸颊晒得绯红,眉眼温柔如水,软绵绵的睡在躺椅中,身姿娇小纤细,整个孕期只长了一个肚子:“白日脚会抽筋吗?” “最近几日有一点,大腿根的位置,躺着不动不会疼,走一段路就会抽痛。” 苏晚抓起一旁晒地小衣裳盖在肚子上,垂眼看着比巴掌大一点点的红色小衣裳:“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阳光在他疏冷的眸子镀上一层暖光,唇角含笑:“女孩儿。” “这么淘气,可能是男孩儿。”苏晚握住他的手指把玩,“你想好名字了吗?” “灵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苏晚咯咯的笑:“寓意心心相印,好俗啊。” “为何不是「但得皆如意,两情称,始信一点灵犀,诚通海神」的灵犀?寓意灵敏慧捷。”顾淮之睨她一眼,温声道:“大俗既雅。” “你还能更俗气一点,就叫顾娇娇。”苏晚吐槽。 “小名可以唤娇娇。” “去你的!”苏晚不能忍,直接给他一脚。 “轻一点,别伤着了。”顾淮之没躲,给她踢,抓住她的脚丫,正色道:“顾华瑶。” “华瑶……”苏晚细品一下,弯唇道:“这个名字不错。” 她兴致勃勃的问:“男孩子的名字呢?” 顾淮之陷入沉默。 苏晚笑容一敛:“没取?” 顾淮之真的没取。 苏晚瘫在躺椅上,摸着自己的肚子,真为孩子担忧,就怕生出个带把的遭爹嫌弃。 顾淮之挽救一下自己是个慈父的形象:“刘院使说是女孩儿。” 苏晚翻个白眼,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他的。 “娘说头三个月你就偷偷开始攒珠花,漂亮的发带,小手串和璎珞项圈,买的布都是颜色鲜艳的,粉色、嫩黄,那时候能知道性别吗?” “而且号脉不准!这也是不可取的!”苏晚控诉他:“男孩女孩都是你的孩子,不能太偏心。” “呃……”顾淮之摸一下鼻子,“若是男孩我自然也疼爱,这些衣裳他可以将就着穿。我现在没给他取名字,是太重视,得慎之又慎。” 他默了默,幽幽的说道:“就叫顾慎之。” 好重视哦! 苏晚懒得理他。 —— 顾淮之每日除了上朝,便回府陪伴苏晚,越到临近她算好的生产日子,满府的人随时准备待命,请的两个稳婆与两个女医早已住进顾府。 过了临产日期,依旧没有发动,倒是等来了传胪大典。 顾淮之四更天到了东华门外,诸位贡士全都穿公服,戴三枝九叶顶冠,等候开门。 随着早朝钟声响起,浓墨似的天空仿佛裂开一道缝隙,耀眼的白光渗透而出,照亮整座沉睡的禁宫。 他抬头望着金光照耀下的宫阙,似盘旋俯瞰的巨龙,气势宏伟。 这个地方是万千寒窗苦读的学子向往之地,他记不清第一次踏进宫墙,站在太和殿上早朝时的心境,大约也如他们一般心情激荡,热血澎湃。 东华门缓缓开启,顾淮之敛目,随百官鱼贯而入,去往太和殿。 诸位贡士与王公大臣一起进太和殿,分列左右。肃立恭听宣读考取进士的姓名、名次。 礼部鸿胪寺官设一黄案于太和内东旁,由内阁学士捧黄榜置于黄案之上。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到勤政殿奏请皇帝着礼服到太和殿升座。 王公大臣们与诸位贡士三跪九叩之后,鸿胪寺官开始宣《制》:“辛丑年三月初五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接下来,便是要唱名了。 诸位贡士屏住了呼吸,心脏砰砰砰的剧烈跳动,小眼神全都瞟向顾淮之,除了前十名小传胪贡士之外,其余人一致以为这场恩科有黑幕,三鼎甲之中绝对有顾淮之的名次。 王学勤却是很担忧,如果顾淮之没有傍大腿进三鼎甲,恐怕会引起嘲笑。 -- 第308页 顾淮之倒是很淡定,名次对他而言无所谓,只要是个进士就行。 内阁首辅徐汇拖着病体,捧金榜唱名道:“第一甲第一名顾淮之。” 意料之内,众人却依旧心里不是滋味。 转瞬又觉得考中状元又如何? 还不是一样与他们熬资历,想要爬到高位,短则三年,长则十年。 若无真才实学,就算有过硬地金大腿,其他人不是吃素的,绝对不会让顾淮之快速爬上去。 文武百官眼神也有些微妙,朝中已经有一个关系户,被摄政王塞进内阁。如今又考进来一个关系户,小皇帝又打算如何重用他? 顾淮之从容的在鸿胪寺官引领下出列在御道左边跪下。 徐汇继续唱名:“第一甲第二名王学勤。” 王学勤激动的出列,跪在御道右边。 前三名唱名三次,二甲与三甲只唱一次,并不要出列。 唱名完毕之后,殿内奏乐《庆平之章》,顾淮之领诸位进士拜谢皇恩。 皇上直接授状元修撰,榜眼和探花为编修,并且特允许从午门出宫,至长安左门外观看张挂的金榜。 景云想与大哥道喜,但眼下不是时候,随内侍回勤政殿。 顾淮之换上状元袍与榜眼王学勤、探花周朗汇合,礼部尚书捧金榜,用云盘承榜,一同出太和门、午门到长安门张榜。 此时,已经日上中天,百姓们夹道而立,想要看状元郎的风姿。 苏晚心里惦念着顾淮之中状元,但是心里没谱儿,早早的在长安街临街的酒楼订了一间厢房,不用在街上被百姓挤压。 “来了!来了!状元郎来了!” “这状元郎太年轻了!芝兰玉树,龙章风姿,这身气度果真担得上这名号!” 人声鼎沸,苏晚清晰的听见众人夸赞状元郎的词汇,她趴在窗前往外看。 只见顾淮之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气派非凡。马蹄踏着街道上零落的杏花,缓缓朝她这边走来。 苏晚的呼吸窒住。 他仿佛有所觉察,沉静地目光越过众人,与她四目相对。 苏晚陡然矮了身子,双手抱住肚子:“娘,破……破水了,我要生了!” 第340章 急产 顾母站在另一扇窗子往外看,听到苏晚的话,她吓一跳,着急忙慌的过来扶住苏晚:“快!赶紧回去!” 说着,朝门外喊道:“墨渊,快去备车,晚晚要生了!” “等等!”苏晚喊道:“墨渊,你回来!” 墨渊推门进来:“主母,戚五下去备马车,您有何吩咐?” “生产没有这么快,不许将这事告诉淮之,别耽误他正事。”苏晚忍着袭来的阵痛,初胎的话快也要几个时辰。 状元郎跨马游街之后,还得率同科进士赴礼部参加为庆贺进士登科的琼林宴。 宴会之后状元郎带领众人去孔庙,拜蔼至圣先师孔子,再赴国子监立碑,将新科进士姓名泐(lè)于石碑之上方才结束。 他若知道自己生产,必定会撇下这些繁文缛节,回府陪同她。 只怕会授人话柄。 苏晚只觉得热流往下涌去,幸好阵痛还不强烈,而且间隔时间稍微长一点,匆匆下楼往后门去了。 前门全都拥挤堵塞了不少人,只得从后门离开,马车要多绕一条街。 顾母看她疼得直抽气,满脸隐忍地样子,焦急道:“很疼吗?你难受就靠在娘身上。” “我能忍得住。”苏晚笑了笑,不知道产程有多久。顺利的话两三个时辰就出来了,不顺利的话…… 顾母看她娇娇小小的一团,蜷缩着躺在铺着软垫的马车板上,脸都疼白了,急得团团转:“要不还是叫淮之回来?他早就是个大官了,状元不状元的哪有媳妇生孩子要紧。景云又不会把他名次给拿回去。” “不妨事,虽然淮之是小阁老,但是他自小寒窗苦读过,考中状元,皇上恩赐跨马游街的殊荣,这一辈子只有一次,是所有学子心里向往地荣耀。” 苏晚忍过去一波阵痛,长长出一口气:“我估摸着没有三四个时辰,孩子出不来,等他结束回家的时候,孩子应该刚好出生。回府也是站在外头等着,干着急。” 她看顾母满脸心疼的模样,握住顾母的手:“娘,他回来又不能替我生。” 她皱一下眉,肚子收缩得很硬,很不舒服:“生孩子很丑,我不想给他看见。” “你这孩子。” 她越大度,顾母越心疼。 自个是女人,生产时都希望男人在身边。 “娘,您让我靠一靠。”苏晚的脑袋挨着顾母盘坐的腿,抓住她的手臂,心里数着阵痛的时间,两次阵痛中间相隔的时间有多长。 将近快一个时辰,马车到府邸。 胡氏和青沅早就接到消息,正在府门口等着。 顾母朝马车外喊道:“青沅,你抱晚晚回屋子里。” 青沅跨上马车,稳稳地抱着苏晚下马车,直奔向主院。 稳婆和女医在屋子里等候,瞧见青沅抱着人进来,连忙说道:“快,放在床上。” 苏晚躺在床上,宫缩越来越密集,疼痛越来越难忍。 稳婆洗干净手,脱掉她的裤子,取来一根细木棍,塞苏晚嘴里给她咬着:“先别喊疼,也别用力,攒着力气劲等孩子快出来的时候使劲儿。” -- 第309页 苏晚点了点头,将木棍拿开,问一旁的女医:“我教你们应对紧急情况的措施,你们都记住了吗?” 女医心中惴惴,苏晚从确诊有孕开始,就挑选上她们俩个,每日雷打不动的教她们应对孩子胎位不正,该如何处理。 胎盘滞留,或者胎盘分离一半引起大出血,宫缩乏力,产道撕裂大出血等等情况的处理方式。 这些知识简直闻所未闻,她们认认真真的学,无比清楚若是学精了,将会受益无穷。 可到底之前是纸上谈兵,就算苏晚为了让她们吸取经验,她亲自给产妇接生,现场教学,她们也在情况允许下亲自上手过。 但那时候有苏晚亲自指点,这回是她们的出场,难免会紧张。 “记……记住了。”女医绞紧手指,眼睛瞟向桌子上摆放的一系列预防突发情况的救命东西。 苏晚收回目光,双手抵在尾椎,孩子顶着疼。 这具身体她孕期养的很好,总不会一些突发情况倒霉的出现在她身上。 苏晚不想熬太久,控制呼吸,开始试着用力。 “少夫人,您的手放开,我给您检查一下。”稳婆安抚苏晚的情绪,慢声细语道:“你如果条件好的话,说不定两三个时辰就生下来了。前不久我听人说,有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从发动到生,只花了两个时辰。” 她将苏晚的腿曲起来,孩子瞬间冲出来。 稳婆吓傻了。 女医也一脸懵逼。 就……就这样?? 几个人猝不及防,之前被苏晚弄得全都精神高度紧绷,等着打一场持久战,结果还没有开始,孩子就出来了?? 她们很快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应对。 稳婆拎起皮肤红彤彤地孩子。 一个女医拿着剪刀剪脐带。 另一个女医兑好热水,将襁褓铺展开。 几个人忙碌开。 门外,顾母来回踱步,又趴在门板上听里面的动静,没有一点声响儿。她生头胎那会儿,痛得鬼哭狼嚎。 随即,又更心疼苏晚,她肯定是害怕他们担心,所以忍着不喊疼。 若是再等一个时辰不生的话,她就使唤墨渊把顾淮之叫回来。 顾母想着苏晚细胳膊细腿,准备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一炷香。 “青沅,你在门口守着,有任何情况,都尽快告诉我!” 顾母交代胡氏:“你去厨房蒸两个荷包蛋,要温在灶上,晚晚生完了要吃……” “哇——” 婴孩洪亮的哭声响彻众人耳畔。 空气都似乎停滞。 顾母都没有反应过来:“方才是孩子哭了?” 胡氏和青沅呆滞的点了点头,那哭声很中气十足! “生了?就生了?”顾母表情空白,转瞬反应过来,一脸激动:“晚晚生了!生了好!少遭罪!” 紧闭的门打开,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恭喜夫人,少夫人生了一个千金小姐。” 第341章 就叫顾余吧 顾母连忙问道:“晚晚呢?她怎么样?咋生这么快?” 这么快,会不会有问题? “少夫人是急产,我方才说前不久有个妇人两个时辰就生了,少夫人还要快,只有一个多时辰。” 稳婆脸上的笑容收敛,“孩子出来得急,撕伤严重一些。女医都是少夫人特地教过的,处理手法不错,不会有什么事。再观察一个时辰,若是没有大出血的话,那就没问题了。” 顾母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一松,这才有心思看孩子:“我来看看。” “给您抱。”稳婆把孩子递给顾母。 顾母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大约是苏晚孕期吃得好,孩子比她那会生的大一点,巴掌大的小脸儿很饱满,只有小鼻子处鼻梁皱了起来,闭着眼睛睡觉,一会儿张开粉嫩嫩的小嘴嗷哭一声。 她的心都软了。 “哎哟,奶的乖孙,会心疼娘。”顾母亲了小家伙的脑门一下,往屋里看:“我进去看看晚晚?” 稳婆看女医缝好伤口了,拉开门:“您快进来。” 顾母抱着孩子进内室,苏晚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被子,偏头看向顾母怀里的小家伙。 “晚晚,是个漂亮闺女,模子像你多一点。”顾母坐在床边地凳子上,放低了孩子给苏晚看个仔细:“她爹刚刚出生,就像个小猴儿,皱巴巴的。稳婆给我看的时候,我觉得完蛋了,他爹长得俊,我也不差多少,咋就这么丑呢。家里又穷,我没奶喂,几岁都是瘦巴巴的,脑门上青筋都能看见。” 苏晚刚刚只匆匆看了一眼,稳婆就抱出去了,这会打眼仔细一看,小模样不全是像她。小嘴就像她爹,眼睛是闭上的,倒不知像谁。 她年纪太小,身体太稚嫩,就要经历生产,而且她摸着肚子估算过,小家伙不会太小,生产是一个大难关。 古时候因为药物资源稀缺,如果真的有突发状况,只能等死。 一开始她就做好充分地准备,其他的都听天由命。 小家伙倒是疼她,没给她罪受。 苏晚食指轻轻摸小家伙的手,软绵绵的,心也跟着软了,受的痛真的值了。 “她爹得偿所愿了。” 苏晚嘴角弯弯,笑容温柔。 “你身体有不适吗?饿不饿?想吃什么?娘让厨房去做。”顾母把孩子放在苏晚身边,“待会给她喂奶。” -- 第310页 “我身体还好,现在不饿。”苏晚摸摸孩子嫩嫩的脸,看她一会儿嗷哭一声,小脸憋得通红,“她是不是饿了?” 她蹙紧眉心:“奶可能不够她吃,之前找好的奶娘,住进府里来了吗?暂时先喂几天。” “住进来了。你这里吃不够,再找奶娘喂。”顾母摸着她的手冰凉,担心道:“乖孙儿是不是冷?” “不冷,穿的挺多的。”苏晚顿了顿,又说:“找的奶娘身世苦了些,她男人在她怀胎五个月出了意外没了,现在就娘俩个,当时说好给她带着孩子住进府里。留一个女医在府里,帮着奶娘带孩子,好让奶娘安心喂小家伙。” 顾母点点头:“可以,女子在外不易,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 苏晚见顾母没有意见,眼底闪过笑意:“孩子出来得早,先别告诉淮之,给他一个惊喜。” 顾母欲言又止,这怕不是惊喜,而是个惊吓。 —— 长安街上,顾淮之跨马游街,人如潮水,黑压压的全都是人头。 目光望向客栈二楼一扇窗户,隐约像是看见了苏晚,凝神细看,却是一个面盘圆润的少女,手里拿着香囊往他这边丢。 顾淮之蹙紧眉心,心里莫名不安,看向某一处,眼中透着询问。 墨离摇一摇头,没有突发状况。 并且打了一个手势,代表主母一切安好。 饶是如此,顾淮之依旧不放心,到礼部的时候,他礼部尚书、王学勤、周朗商量:“我们可否先去拜孔子,再去国子监立碑,晚间参加琼林宴?” 礼部尚书不赞同:“顺序事先安排妥当的。” 王学勤和周朗都是人精,看出顾淮之心不在焉,帮着一同劝说道:“大人,晚间庆祝的话,能够畅饮一番,不醉不归。” 礼部尚书犹豫,下不定决心,若是调换顺序,全都要着急忙慌的重新安排。 顾淮之态度坚定道:“大人,内子临盆在即,游街时我心里不安,眼皮在跳动,实在放心不下。若是不便调换顺序,便由榜眼代我率领诸位进士拜圣人,立碑。” 这简直不像话! 礼部尚书瞪眼,想撂下狠话,但想到顾淮之是个关系户,他忍了忍,招来礼部侍郎,交头接耳的商量一番,最终按照顾淮之的说法,调换顺序。 忙完这一切后,顾淮之没有去参加琼林宴,骑快马回府。 府里的下人满脸喜色,看见顾淮之回来,一句恭喜方才说出口,人已经不见了。 顾淮之到了主屋,前面的下人端着碗推门进去,恰好看见穿着雪白寝衣的苏晚,青沅扶着她慢慢挪步往铺着柔软蓬松褥子的软榻走过去。 他的眼睛牢牢盯着苏晚的肚子,原来圆滚滚的肚子将宽松的寝衣绷得紧紧的,现在空荡荡的。 肚子呢? 顾淮之脑子空白,浑身都僵住了。 尤其是苏晚弯着腰行走,脸色苍白,各种不好的念头纷沓而至。 “吱呀——” 隔壁厢房的门开了,女医抱着一个襁褓出来。 顾淮之懵了。 这是生了? 他就是游个街…… “大少爷,大少夫人生了,恭喜您。”女医站在廊檐下,朝顾淮之道喜。 顾淮之沉静的目光牢牢盯着女医怀里的孩子,好半晌,才嘣出两个字:“女孩?” 女医见他盯着怀里的孩子问,连忙说道:“这是男孩。” 男孩? 顾淮之默了默,硬邦邦的砸出几个字:“就叫顾余吧。” 他同手同脚的进屋。 “啊??”女医反应过来,尴尬的说道:“大少爷,这是奶娘的孩子。” 门还没有被关上,女医清脆的嗓音响彻屋子。 苏晚「噗嗤」笑出声,扯动伤口疼。 她刚刚才躺下,抬眼看着定在门口的男人,手往他身后指了指:“呐,那才是你闺女。” 第342章 我更爱你 顾淮之愣怔,下意识地转头,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小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红色绣福字襁褓。 这个襁褓颜色和女医抱的不一样,包法也不同。女医抱的襁褓,包得很紧,两只手全都裹在里面。 而这个小妇人怀里的襁褓,只是包起来,双手是露在外面的。身上穿着粉色的小衣裳,他在屋子里见过。 奶娘之前进府时远远见过顾淮之,认出他是谁,把孩子递给他:“大少爷,这是小小姐。” 顾淮之出自本能地反应接住孩子,小团子到他怀里,双手变得僵硬,盯着吃饱睡得香甜地小团子,无措的看向苏晚。 “这是……我们的女儿?” 顾淮之语气透着不确定,似乎方才乌龙留下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化这个消息。 “奶娘住在隔壁,她在给咱们闺女喂奶,女医帮奶娘抱孩子。那个孩子已经快三个月,比咱们闺女大多了。” 苏晚取笑道:“咋?生个儿子,就多余了?” 顾淮之的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猛地俯冲下来,又急转直上。 心心念念地小闺女,临到手时变成一个儿子,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可紧接着女医澄清,儿子是别人家的,苏晚生的是小闺女,像是踩在云端,有一种不真实感。 顾淮之看着粉嫩嫩的小团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面对苏晚的揶揄,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 第311页 “娘子,你受苦了。”顾淮之抱着小团子来到榻边,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樱红的唇瓣失去血色,怜惜的亲吻她的额头:“生产这样的大事,为何不让墨渊知会我?” “你来又不能帮我分担,叫你来只会添乱。”苏晚往里面挪一挪,掀开被子一角:“把她放下,抱惯了,往后总要人抱。” 顾淮之初为人父,抱着孩子不肯释手,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又有一种很奇妙地感受,就是怎么也看不够,抱不够,仿佛人生都圆满了。 “女孩儿就得宠着,她若喜欢人抱,就多雇几个人抱她。”顾淮之的手指轻轻去触碰她的小手,握成拳头的小手,似有所感应一般,张开小手握住他的手指。 那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让他心底填得满满的,哑声说道:“我养得起她。” 苏晚知道他对孩子充满了期待,却不知道是个女儿奴,简直就是没有底线和原则的宠溺。 “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全都供养了孩子,你现在脸色很不好看,身子只怕亏空了。” 顾淮之将孩子放在苏晚怀里,拥住母女俩,下颔抵在苏晚的发顶:“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不生了。” 苏晚靠在他怀里,看着小家伙,总算觉得踏实下来,享受着这一份温情:“只有她一个孩子,只怕会寂寞。” “许多穷苦人家把孩子卖给人牙子,我们去挑选几个孩子给她做玩伴。”顾淮之握住她冰凉的手,温声说道:“我没有看见你临盆经历的痛苦,却不代表你不必经历苦痛,俗话说女子生产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我们因为相爱,才会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俩个人的孩子,如今有了一个便足够了。” 整个孕期虽然身边的人将苏晚照顾得很好,随着月份大的时候,她也吃了许多苦,夜里腿抽筋得睡不着。 顾淮之有了一个孩子,心中十分满足。 “我很爱你为我生的孩子,在我心中你比孩子更重要。”顾淮之轻轻吻着她的脸颊,眸光温柔似水:“往后无论什么事情,你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手里握着地权势,只为亲人、爱人过得更好,若是失去他们,这些于他而言有何意义? 苏晚的隐瞒,独自一个人面对生产,让他心中惶惶。 幸而母女平安,若是当真有意外…… 顾淮之想都不敢想。 苏晚心中动容,当时说不怕是假的,倘若什么都不知道,懵懵懂懂,倒不觉得生产有多么可怕。 心里有牵挂,才会贪生怕死。 “我知道了。”苏晚抱紧了孩子,轻轻柔柔的说道:“本来昨日该她出来了,今日等你中了状元才出来,算是双喜临门。” 顾淮之垂眸注视她恬静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你们今日去长安街了?” “嗯,看见你了,孩子迫不及待想出来看她爹的风姿。”苏晚忽然想起一事:“你这么快回来,全都结束了吗?” “嗯。”顾淮之看下人将床上的被褥全都换了干净的,拦腰将她抱起来回内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从她怀里将孩子抱过来,放在床外侧贴着她睡,拉着被子给母女俩盖好:“你辛苦了,休息一下,我在旁边守着。” 苏晚很累,精神却亢奋,压根睡不着。 顾淮之看她闭上眼睛,眼珠子在动,眼睫在颤,轻叹一声。 脱了外袍,取来干净的底衣去净房沐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他从床尾绕到里侧躺下,抱着苏晚枕在他手臂上。 “快些睡。”顾淮之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他的怀抱很温暖,苏晚靠着他脖子,睡意上头,沉沉的睡过去。 顾淮之眼底含着脉脉温情,将她脸颊上的发轻轻拂开,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目光落在旁边的小团子身上,她不知何时睁开乌黑明亮的眼睛。这一双眼睛,像极了苏晚。 …… 苏晚醒过来时,顾淮之已经起身,侧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女儿,用小勺子喂水。 小团子的舌头舔着水,乖乖的喝了两小勺。 顾淮之放下勺子,用帕子给她擦嘴,她的小舌头又舔了一下嘴唇。 “不能喝多了。”顾淮之抱着孩子,唇边含笑的转过身来,对上苏晚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泛着柔光,装满他和孩子的身影,无端让人心中悸动。 “醒了?饿不饿?”顾淮之把孩子放在床上,轻声说道:“她两刻钟前喝了奶。” 苏晚眨了眨眼,拉着被子盖在孩子身上,懒声道:“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顾淮之扶苏晚坐起来。 “嘶——” 第343章 百家衣 顾淮之紧张的询问:“哪里疼?” 苏晚手撑在床上,只一边屁股着力,减轻了伤口拉痛。 她有些难以启齿,孩子是急产,方才撕伤严重。 如果是在现代的话,恐怕早就能发现问题,孩子出来前用手堵一下孩子的脑袋,就不会撕裂严重。 苏晚含糊道:“不妨事。奶通了,我想喝公鸡汤。” 公鸡汤下奶,但是奶没通就不能喝,否则涨奶会很痛苦不说,压根挤不出来,只会把奶给涨回去。 “好。”顾淮之去将温在小炉子上的鸡汤端放在桌子上,不放心的看一眼苏晚,见她在逗孩子,装一碗鸡汤来到床边。 -- 第312页 苏晚要接过碗,顾淮之避让开,舀一勺吹几下,不烫了方才喂到她嘴边。 “父王,母妃来过了。你还在睡,天色不早了,他们回去了。明日一早再过来。”顾淮之一边喂她喝汤,一边问道:“三朝洗儿礼,多请些人来给孩子祝吉。” “不用了,她还小,就请至亲过来就好。”苏晚咽下鸡汤,柔声说道:“接下来还有满月礼,百日礼。等她百日礼的时候,再请朋友、同僚来庆祝。” 顾淮之默了默:“也好。” 苏晚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戳穿他:“想昭告别人,你有女儿啦?” 顾淮之缄默,不肯承认。 苏晚笑着肚子疼起来,喝了一大碗汤,一小碗汤饭,撑得饱饱的。 “夜深了,你快些睡,明日要早朝。”苏晚想下床走走,又怕疼,打消了念头。 刚刚喝了汤,现在胸脯就麻麻的,涌来一阵热流般,她摸了一下,感觉有点奶了。 “这个月我不去上朝,在家照顾你。” 苏晚心里一暖,想说家里有人照顾她,又记起今日临盆没知会他,这个男人心里有了很大意见。若这次再不领他的情,只怕会惹毛他。 “那就不去。”苏晚嘴角上扬,“我和孩子在家也无聊。” 果然,这话一出,顾淮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转。 顾淮之在家悠闲的待了三天,给孩子三朝洗礼后,顾母煮了几百个红鸡蛋,散给左邻右舍报喜。 若不是身份没挑明,顾淮之都想趁上早朝的时候,给文武百官送红鸡蛋。 他没有这么做,景云替他给做了,不止京官,就连地方上的官,都有红鸡蛋领。 大家全都知道,新帝得了一个小侄女,十分爱重。 顾淮之的风头被景云抢了,心中郁郁,等景云和宝珠从宫里回来,他没有得大哥一个好脸色。 景云无所谓,绕着大嫂和小侄女转。 直到内侍催促道:“皇上,您该回宫了。” 景云舍不得,手指被小团子握住,眼巴巴的看向一旁的顾淮之。 顾淮之撩开眼皮,淡声道:“天色晚了,政务处理完了?” 景云蔫头耸脑,苦着脸看向顾宝珠。 顾宝珠长了一岁,身量抽高了,身姿纤细,在宫中学了将近一年的礼仪,举止温婉端庄,只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灵秀俏皮,甜甜一笑:“二哥哥,我等小娇娇百日礼之后回宫。” 景云气愤的睁圆眼睛,有一种被至亲背叛抛弃的凄凉。 “你忍心我一个人在宫中被政务磋磨?一个人苦读文书?” 顾宝珠眨了眨眼:“二哥哥,我舍不得可爱的侄女,想多陪陪她。我已经半年没回家,你不会忍心让我跟你回宫,每日思念侄女寝食不安吧?” 景云气噎,望着她水亮的眼眸,妥协道:“算了,到时候我来观礼,一起回宫。”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放在小团子的襁褓里,亲一亲她,带着内侍匆匆回宫。 顾宝珠趴在床边,十分新奇,摸摸小手,又摸摸小脸,这里捏捏,那儿摸摸,想要抱,又不敢抱。 “大嫂,小娇娇叫什么名字?” “顾华瑶。” 顾宝珠觉得好听,“小名是顾娇娇吗?” 顾淮之温声道:“你大嫂起的小名。” 苏晚瞪他。 顾宝珠去桌子上抱来一个小木匣子,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锁片。 “我每个月都有跟爹互通书信,前几日他送来了回信,还有这个木匣子,在信中叮嘱我,等侄女百日礼的拿出来。” 顾宝珠把匣子放在小几上。 苏晚看见里面是五颜六色小碎布缝制的小衣裳,还有一把银质的长命锁。 顾母端来饭食,看见木匣子里的东西,目光变幻。 苏晚捕捉到,询问道:“娘,这个有什么用处?” “这是百家衣,乡邻亲友讨取碎布做成衣裳给小孩穿上,寓意孩子能得百家之福,今后少病少灾,易长成人。” 顾母目光落在银锁上,心思杂乱:“这锁也叫百家锁,向一百户人家讨来钱,给小孩打一把银质的锁,上面铸着长命富贵几个字,给孩子做护身符。” “百日礼的时候,给孩子穿百家衣,戴百家锁,长命安康。” 苏晚愣住,没想到顾青松这么有心。杏花村只有几十户人家,而且有些人与顾家不合。他讨来百家布和百家钱,只怕耗费了不少心思。 顾淮之同样心情复杂。 “娘,要把爹接进京来吗?”苏晚把百家衣和百家锁给收好,顾青松虽然回了杏花村,但是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山货。 顾母摇头:“他要来,自己会来。” 苏晚和顾淮之交换一个眼神。 顾宝珠没说话,逗着睡醒的小娇娇。 —— 顾淮之在家里照顾妻女,乐不思蜀。 逍遥自在的日子,没过几日,一把火烧到他头上来。 吏部尚书要告老还乡,皇上力排众议,提拔庭渊公子担任吏部尚书,朝中多半的人反对。 第一点他太年轻,便已经越级擢升,空降进内阁,已经是破格。 第二点还是老生常谈,他并非进士出身,若是再坏规矩,便乱了朝纲法纪。第三点内阁之人,不能兼任吏部尚书一职。 -- 第313页 再说庭渊公子这个身份,手段狠厉,不亚于摄政王,树敌众多,大家早就看他不顺眼。这一次联手打压他,指望一脚把这关系户给踹走。 还有人浑水摸鱼,又弹劾新科状元藐视皇威,不曾出席琼林宴,至今还未去翰林院述职,取消他状元的名次。 两个关系户,不可能一竿子全都拔除,皇上总得拔除一个安抚人心吧? 就这样,顾淮之被急召进宫。 第344章 老奸巨猾 顾淮之去摄政王府,换上官袍进宫。 此事是在早朝时弹劾,还未散朝,文武百官都在等顾淮之与庭渊。 太和殿气氛凝重。 鸦雀无声。 庭渊一出现,气氛有微妙的转变。 弹劾他的人悄悄往后挪了挪,仿佛这样就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庭渊仿若没有发觉,向皇上行礼,清润道:“微臣告假在家中,不知皇上有何事召微臣入宫?” “方才这太和殿吵闹得不可开交,怎得庭渊爱卿一来,你们一个个全都变成哑巴了?” 景云板着脸,目光扫视众人,随手指着一个监察御史,就数他说得最起劲:“你来说说,朕召庭渊爱卿入宫,所为何事?” 李御史懵了,万万没料想到皇上会点名让他做这个出头鸟。 原先本着法不责众,这才掺和进来,发泄对庭渊的不满,痛踩他一番。 就算没有扳倒庭渊,一半朝臣都得罪了他,总不能只拿自己一人开刀。 可现在皇上拿他一人开刀。 “皇上,诸位臣子说自古以来,位极人臣者,都要外放历练,确定有实干卓绝者,方才擢升。 小阁老年纪尚轻,可能力不凡,担得起小阁老的身份。但……但是自古以来,内阁官员不得兼任吏部尚书一职。就算可以破格,小阁老非进士出身,恐怕会难以服众。” 李御史哆哆嗦嗦讲完这一大通道理,在庭渊的注视下,吞咽一口唾沫:“臣……微臣没有弹劾小阁老,说……说的是新科状元,榜眼与探花郎已经去翰林院报到述职,他至今还未露面,简直是藐视皇威,不将科举放进眼里,还请皇上处置!” “皇上,李御史说得对。若没有破格,哪来的祖制先例啊?以小阁老的能力手段,吏部尚书一职能够堪当大任。 只不过,历来有规定,六部尚书需要进士出身。倘若这个规矩给破了,叫十年寒窗苦读入朝为官的人,心中作何感想?人人都会想去走捷径,这科举不就荒废了吗?” “正是正是,若小阁老是进士出身,微臣们定无二话,支持他担任吏部尚书一职。” “皇上,请您明察!” 太和殿一半的人,全都跪下来了。 才恩科完,小阁老要想考科举,还得三年。 吏部尚书的位置,早已被人霸占了,哪里轮得到他啊? 大殿里悄无声息。 众人心中怪异,悄然抬头看向皇上,他眼睛亮得惊人,兴奋至极。 他们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 景云声音都变得清亮:“既然大家都同意庭渊爱卿担任吏部尚书一职,朕便着人拟旨。” 众人一脸懵,他们何时说答应了? “皇上,您——” 众人随着庭渊摘下面具,话音戛然而止!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庭渊公子怎得变成新科状元了? 李御史脑子没有转过弯来,痛批道:“岂有此理!状元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功名将要不保!居然胆大包天,冒充小阁老!” 其他人不敢附和,心中却也有这个猜疑。 两个都是关系户,想必有些牵扯吧? 只不过大家不敢轻举妄动。 静观其变。 毕竟还有一个可怕的结果,那就是两个人真的就是一个人呢? 那庭渊的城府该有多深沉? “谁敢冒充我?活腻了?”顾淮之将面具戴在脸上,眼底透出一种嘲弄:“我十五岁入内阁,那时便有人拿进士出身来阻挠。虽然我喜欢以权压人,但是更喜欢以理服人,便考了一个进士。” 他顿了顿,淡淡一笑:“顾淮之不进翰林院报到,一是不必要,二是内子生产,在家照顾妻儿。庭渊告假在家,也是因为如此。” 这种欠揍的语气,让人牙痒痒的话,真的是庭渊无疑了。 五雷轰顶,也难表述他们内心的震惊。 李御史变成一张苦瓜脸,悔恨不已。 景云看着仿佛如丧考妣的臣子,舒畅极了:“顾淮之是庭渊,庭渊也是顾淮之,两个人是一个人。大家说庭渊是进士出身,便支持他担任吏部尚书。 如今他不仅仅是进士,还是新科状元郎,足见他才学过人,便由他兼任吏部尚书一职。” “淮之在此感谢诸位同僚的支持。”顾淮之决定舍弃庭渊的身份,拱手道:“待我的女儿满月礼,给诸位同僚发请帖,上门来观礼。” 大家有一种被欺骗的憋屈,隐隐还有一丝丝委屈。 好心机啊! 几年前就盯上吏部尚书一职,开始下一盘大棋,让他们防不胜防! 顾淮之踩着他们扶摇直上就算了,还请他们去观礼他女儿满月,盯上他们的钱了。 今日将人给得罪透了,顾淮之又是掌百官擢升、考核的,满月礼不给丰厚一点,他是要秋后算账? -- 第314页 众人全都一脸菜色,下朝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要给多少礼。 顾淮之一眼看穿他们的心思,倒是没有阻止。 反倒是一旁的徐首辅打趣道:“老奸巨猾顾淮之。他们反对你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如今倒是他们亲手把你送上去。你请他们观礼,他们必定打算出钱消灾,你这是明目张胆索贿。” 顾淮之不以为意:“内子要做慈善,需要家境富裕的人支持。大家都是无利不起早,没有得到好处不说,还要往外掏银子,只空得一个美名,谁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他们觉得自己有罪,送银子上门,我便收了,用在慈善上面,给他们做好事。”顾淮之意味深长道:“我与内子联名创建一个救济会,相信诸位同僚都心存大爱,不吝帮助穷苦百姓。” “呃……”徐首辅都被顾淮之的无耻给震住。 百官生死都在他手里,大家想升迁,想通过考核,就得讨好他。 怎么讨好? 往他那个劳什子救济会砸银子啊! 有官员积极牵头,下面想要仰仗百官的富商,自然就得砸银子。 果然奸诈! 徐汇庆幸顾淮之不是奸佞小人,不然这朝廷就完蛋了! 第345章 大哥太无用了 顾淮之这个举措,倒是帮了苏晚一个大忙,让她省了心,不用特地去想别的办法拉人捐银子。 景云很崇拜顾淮之,这么有先见之明。 “大哥,你现在是二品官,给娘和大嫂请个诰命啊!” 景云觉得不妥,小脸表情严肃:“一个官员,只能请一个诰命。你给大嫂请的话,没给娘请,那肯定会给人话柄。 这样吧,大嫂创建了百善堂,为百姓造福。如今又要开设救济会,不如我给她封为周国夫人?” 顾淮之:“……” 这周国夫人,以景云的心思,必定是一品。 诰命夫人品级从夫的品级。 他二品官,夫人却是一品诰命。 景云也意识到这一点,嗫嚅道:“大哥,大嫂不是你请的诰命,不随你的品级也无妨?” 说着,不等顾淮之回话,摸着下巴道:“不行,这样衬得大哥太过无用了些,还是二品周国夫人吧?” 顾淮之脸色一黑:“这段时间的学问我没有考查,今日正好得空便考查了吧。” 景云瞬间被掐住命脉,“大哥,还有奏折要批阅。你进宫多时了,侄女儿只怕想着你呢。”丢下这句话,灰溜溜的跑了。 顾淮之想念妻女,又自觉给苏晚办成一件大事,便回府去邀功。 如今身份被揭露,顾淮之不必遮遮掩掩,直接回的家。 他去书房换下官袍,穿上一件柔软光滑的深衣,去正屋看望妻女。 小家伙正睁开大大的眼睛,四处张望,最后定在他身上。 “一会不见,想爹了吗?”顾淮之心头发软,将孩子抱在怀里,与她额头相抵,见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含笑道:“她现在还看不清吗?我总觉得进来的时候,她就看见我了。” “一个月内看东西模糊,远了只能感知到光和影。只有靠近了,才能看得清。”苏晚有点吃味,以前顾淮之一回家,就是先找她。 现在一回家,连忙抱着闺女。 “今日进宫顺利吗?” “顺利。”顾淮之坐在床边,一边逗孩子,一边说:“救济会的事情已经有眉目,娇娇满月礼会有人送钱来。” 苏晚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浅浅笑道:“恭喜你啊,顾大人。” “夫人同喜。”顾淮之记起一事:“吩咐府里的人,往后称呼母亲为老夫人,我和你为老爷、夫人,娇娇为小姐。” 小小姐听着怪异。 苏晚没有意见,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她的兴趣全都在救济会上,在屋子里待一个月人都要发霉,幸好有一件事做。 她按捺不住:“淮之,你照顾宝宝,我去拟定一下流程。” “别累着,刘太医说不能用眼过度,会伤着眼睛。”顾淮之抱着孩子跟上苏晚:“你抱孩子,在旁边指点,我来写。” “不妨事,我自己是郎中,心里有数。”苏晚笑盈盈的踮脚在他脸颊亲一下:“我有你和宝宝,会更爱惜身体。” 顾淮之无奈妥协,却是吩咐清沅点一炷香,香燃烬了便让她休息。 苏晚有事情做,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的快。 顾淮之如今新官上任,想要在家多陪陪妻女却是有心无力。 吏部尚书卸任,顾淮之要与其交接,处理繁重的公务,忙的脚打后脑勺。 苏晚倒是希望他有事干,就不会盯着她,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干。 转眼间,便快到了满月礼。 之前说好是只请亲朋好友,可顾淮之在朝中与同僚说了邀请的话,自然给他们都送去请帖。 满月礼前一天晚上,顾淮之被左侍郎叫住:“大人,李御史等人设宴,在翠烟楼摆了一桌给您赔礼。” 在顾淮之拒绝之前,他连忙说道:“他们听说您要开设救济会,他们叫来了不少富商,全都在那儿等着您。” 顾淮之略一思索,微微颔首,与左侍郎一同前往,去了翠烟楼。 李御史早就在门口侯着,见到顾淮之的一刹那,热情的迎上来:“顾大人能赏脸前来,是下官的荣幸。您随下官来!” -- 第315页 顾淮之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大厅里宾客满楼,每一桌客人身边都有女子作陪。 他眸色微冷,垂下眼帘上二楼雅间。 果不其然,几位官员已经到了,还有几位眼生的中年男子,便是左侍郎口中的富商,神情格外拘谨,不敢乱开口,只陪着笑。 五六个打扮花枝招展的女子,站成一排,似乎在等着主客来了先挑选。 “顾大人,您请上座。”李御史请顾淮之入座,给一旁的女子递个眼色。 为首的一位女子容貌精致,一双水杏般的眼眸清澈动人,身上穿着一条杏色长裙,衬得她肌肤如玉,欺霜赛雪。 她盈盈袅袅的走到顾淮之身边,声音柔媚入骨:“大人,嫣儿来伺候您。” 第346章 秋后算账 阮嫣分寸拿捏得极好,距离顾淮之有三步之远,左手轻轻捋着右手的广袖,取来桌子上的酒壶准备给顾淮之斟酒。 顾淮之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 「咔哒」一声。 雅间里的人,表情全都僵滞住。 顾淮之根本没给面子。 几个富商噤若寒蝉,往后缩,尽量减低存在感,以免成了炮灰。 其他的官员,纷纷打眉眼官司。 相互推责,最后齐齐看向李御史。 这个馊主意就是他出的。 李御史惊出一身冷汗,顾淮之正式走马上任吏部尚书后,害怕被秋后算账,他的心放在油锅里煎一般难熬,寝食难安,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昨日他寻到一个宝贝,打算顾家千金满月的时候送过去,希望顾淮之能够高抬贵手,不与他计较。 高兴之余,便去爱妾房中放松放松。 爱妾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没有男人不爱美人与权势。 顾淮之的妻子生产,如今又在月子里,府里又没有小妾与通房,久不沾女人,不是不想,而是身边没有那么一个人。 李御史便动了心思,男人最了解男人,顾淮之与苏晚夫妻感情好,他特地找了一个妙人儿,容貌隐约与苏晚神似,却又自有一股风韵,还是翠烟楼的淸倌儿。 只要今日伺候顾淮之喝酒,他将人收下带回府,自个的乌纱帽就妥了。 眼下这个处境,李御史抖若糠筛,双手扶一扶头上似要掉的乌纱帽,却摸到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顾……顾大人,翠烟楼就是这样的规矩,吃酒的时候,身边有婢女伺候。” 李御史干巴巴的解释阮嫣的存在。 阮嫣眸光流转,盈盈浅笑:“大人,嫣儿只为您斟酒、布菜。” “内子严禁在外饮酒,散衙后不得在外久留,要回府带女儿,她每日很乖,吃了便睡了,只有晚间要见到我才肯睡。” 顾淮之眸光清润,语气无奈:“诸位见谅,往后戒酒了,要哄孩子睡觉。” 众人一愣,尤其是左侍郎,不由多看了顾淮之一眼,赴任的时候他闺女已经出生,官署里一起吃个饭,他可是吃了几杯酒的。 顾淮之看了李御史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李御史今日组局,为内子的救济会添砖加瓦,我会如实告诉她,让她好好感谢你。” 李御史脸色煞白,膝盖发软的就要跪下来,一旁的左侍郎扶了他一把,打圆场道:“酒菜已经上桌,大家快快入座。” 他把李御史推到就近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坐在顾淮之的旁边,指使阮嫣道:“你给我倒酒。” 阮嫣扣着酒杯的手指泛白,看着顾淮之带笑的眉眼,话语也轻松平常,可心底却冷不丁的泛起一阵寒意,就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左侍郎给她解了围。 她松了一口气,端着酒壶给左侍郎斟酒,随后站在他的身侧。 其他人跟着落座。 顾淮之淡淡睨左侍郎一眼。 他心里一紧。 顾淮之收回视线,端起一杯茶:“今日大家尽兴。” 众人脸上挤出笑容,端着酒喝进去,醇香的酒水生生吃了苦味,在心里狠狠记李御史一笔。 为了将功折罪,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纷纷加大一倍筹码,投注资金到救济会。 这一顿饭,吃得大家消化不良,一点胃口也无。 顾淮之倒是自在,认认真真吃了这顿饭,临了,放下筷子点评道:“这道香酥鸡不错。” 大家的心态快要崩了。 其中一个富商道:“您若喜欢,尽管来这儿吃,记在我的账上。” 顾淮之笑了笑没接话,掏出帕子擦拭唇瓣,优雅从容的起身:“今日吃的很尽兴,多谢诸位的款待,明日满月礼静候诸位莅临寒舍。” 众人僵硬的脸庞挤出一个笑容,扭曲的比哭还要难看。纷纷附应道:“一定去一定去。” 心里盼着这尊大佛快些走。 顾淮之觉得那道乳鸽汤不错,打包了一份带走。 众人亲自将他送到楼下,左侍郎上前给顾淮之挑起帘子。 顾淮之在他身侧停顿下脚步,似乎才记起一件紧要的事情:“晋州出现买官卖官现象,朝廷要派遣官员去巡视监察,惩治贪腐一事。” 左侍郎脸色一变。 顾淮之:“朝廷钦点你为巡抚,明日动身前往晋州,将此事给办妥。” 他坐进马车,车帘子从左侍郎手中放下,马车缓缓驶离。 李御史瞧见左侍郎僵立在原地,连忙上前问道:“大人,方才顾大人说了什么?” -- 第316页 左侍郎回过神来,目光阴沉的盯着他:“你好自为之!” 能操纵买官卖官一事的人,背后必定是有人,得罪不得的。 顾淮之原先肯定不是让他做巡抚,调查这一事。 而是他今日请顾淮之来烟柳之地参加这酒局,又为作死的李御史和阮嫣打圆场,让顾淮之十分不痛快,这才施以惩戒敲打他。 若晋州之行事情办得不漂亮,他就等着被撸了官职吧! 左侍郎没有心情,拂袖而去。 李御史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必定是顾淮之对左侍郎下了命令,要对他出手了。 “完了,完蛋了!” 李御史两眼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往地上倒去。 “李大人!” 阮嫣眼疾手快的扶住他,他的身材高大,纵使为人清瘦,也让阮嫣吃力的往后退了几步,抵住了石柱子才稳住身形。 “您没事吧?” 阮嫣看他一脸恍惚的神情,心知他怕是摊上大事了。 她不由望向深幽的小巷,那是顾淮之的马车离去的方向。 今日来这个雅间的目的,她是知晓的。 新科状元郎是内阁辅臣的事情,早就传遍京城,她自然也听说过。那日状元郎游街,阮嫣有幸看到了他的风姿。 他不仅有才情,更是权势滔天。 这样的男子,只怕京城女子,很难不动心。 她这样身份低微的人,连想都不敢去想。 李御史找到她时,有意将她送进顾淮之的后院,她那颗平静的心按捺不住的激荡,怦然跳动,毫不迟疑的答应下来。 第347章 她该为自己争取 阮嫣第一次靠他这么近,心里很紧张,又忍不住生出一种女儿家的娇羞,一双水杏般的眼睛含着春情。 她想再靠近他一些,想要如何,才能让他带走她。 当她离他几步之遥时,他只淡淡一瞥,她便感受到一股冷意,告诫自己不能失去分寸,否则不但入不了他的后院,只怕性命也得丢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如她所料,害怕的同时,却更加为他的魅力所倾倒。 阮嫣心里开始羡慕,甚至嫉妒那未见过面的顾夫人,能得他这般尊敬疼爱。 她咬着下唇,看着昏厥过去的李御史,又想起脸色骤变的左侍郎,若有所思起来。 李御史府里的人将他给接走。 阮嫣转过身来,望着翠烟楼檐角挂着的一排排红灯笼,就像是楼里的姑娘,尽情的将自己绽放,等燃尽之时,落得凄凉的场景。 手指紧紧掐进掌心,人的欲望是可怕的,一旦将它放出牢笼,便会将所有的理智给反噬。 她没有妄念的,可却得了一个机会,虽然失败了,但那欲望却如藤蔓般疯长,将她紧紧束缚在其中,再也无法挣扎而出,只得放任自己沉沦。 阮嫣深吸一口气,踏进翠烟楼。 翠烟楼的吴妈妈瞧见她进来,蹙紧眉心道:“阮嫣,我给过你机会,你今日没有抓住,明日就得接客了。” 阮嫣面色白了白,柔媚的语气透着一丝乞求:“吴妈妈,请你再宽限我一个月。若是我再抓不住贵人,听你的话接客。” 吴妈妈听着她柔媚的嗓音,骨头都要酥了,看着她梨花带泪,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顾淮之这样的男人,后院干净,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没有其他女人。 妻子又十月怀胎,如今还在坐月子。 男人就没有贪花恋色的人。 阮嫣如果真的成了,对她有不少好处。 “行,再宽限你一个月。”吴妈妈目光在她脸上打转,蹙紧眉心道:“李大人今日挑中你,便是因为你长得与顾夫人神似。顾大人与顾夫人伉俪情深,你多在这张脸上下功夫。” 阮嫣听出吴妈妈话中的意思,这是让她仿照苏晚。 她盈盈行礼:“谢谢吴妈妈指点。” 吴妈妈给了她一本册子。 阮嫣接过来,只看见书皮脸颊涌上一股热意,心慌的塞进袖子里。 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只能紧紧的抓住这一次机会。 就算……就算是死,也比一双玉臂千人枕的强。 “面皮薄可成不了事。”吴妈妈目光变得晦涩,慎重的拿出一张顾府满月礼的请帖给她:“阮嫣,这是我花费大力气得来的东西,希望你发挥它该有的价值,不辜负我给你的机会。” —— 顾淮之回到府里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下,苏晚正好披着一件薄衫坐在软榻上喝汤。 “今日喝的什么汤?”顾淮之凑过去一看,苏晚捧着的汤碗里,盛着猪蹄和花生仁:“这么晚吃猪蹄腻胃,我带了乳鸽汤,口味不错,你尝尝。” 顾淮之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从里面端出一盅乳鸽汤放在苏晚的面前,见她没有动,反而拧眉盯着他看。 “喝不下?” 苏晚没吭声,抓住他的袖子往她身边一拉,凑到他身上闻一闻,透着一股清淡的脂粉香气。 “你今日去哪里了?”苏晚指着一盅乳鸽汤,板着脸审问道:“吃个饭,还有女人伺候?” 顾淮之冤得慌,如实招来:“夫人,这是李御史的歪招,在翠烟楼摆的宴席,我没让别的女人近身。” “你之前是个举人,没有人笼络你。如今你位高权重,又年轻有为,只怕不少人会削尖了脑袋往你身上扑,往你后院塞人。” -- 第317页 苏晚相信他没碰别的女人,但想着她在府里坐月子,就有人给他塞女人,心里很不痛快:“之前我便和你说过,我不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你自己看着办。” “晚晚,我如今公务繁重,每日陪你和孩子的时间都不够,哪有心力再招惹别的女人?” 顾淮之端起一盅乳鸽汤,舀一勺喂到她嘴边:“明日便让孟御史参李御史一本,革他的职。” 苏晚这才张口喝了下这口汤。 顾淮之慢条斯理的喂她喝完汤,从袖子里取出几块玉牌,放在她的面前:“李御史今日攒局,带来几个富商,要为救济会捐赠银子。因着……一事,他们为了赔罪,多给了一倍的银钱,凭玉牌去钱庄领钱。” 苏晚的气全都消了,拿着几块玉牌看了看,眼睛里迸发出亮光来:“他们这是舍下血本了。” 顾淮之「嗯」一声,不疾不徐道:“这几个富商便算了,其他几个官员,全都要严查。”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专干歪门邪道的事情,恐怕手里不干净。 “这玉牌你收好,若是他们真的犯事,就将这银子收缴,过了明路再捐到救济会。”苏晚不是不识趣的人,沉吟道:“那些富商你也查一查,底子干净,我得跟他们合作,总不能让他们吃亏。” 顾淮之失笑道:“你要将他们绑上贼船?” “瞎说什么?谁是贼船?”苏晚在他腰间掐一把,恶声恶气道:“还没找你算账呢!今晚你去睡书房,不许跟我和女儿睡!” 顾淮之被扫地出门。 “嘭——” 门板在他面前关上。 顾淮之望着天空的冷月,只觉得快要入夏的天,竟隐隐有些倒春寒的冷意。 脑子都似乎更清明了,对他们的处罚太轻了。 —— 翌日一早。 苏晚给顾娇娇穿上一身大红色绣福字小衣裳,在她手腕上戴着手串,脖子上佩戴长命锁。 顾淮之破天荒的没有围着孩子转,桌子上摆放几块玉佩,他正在精挑细选,待会他要在仪式上要给顾娇娇佩戴。 每一块都是他请人精心雕刻而出,放在国寺里开光过,难以抉择。 苏晚走过来,挑选一块只刻着顾娇娇名字的玉佩:“就这块,再磨蹭下去,宾客都到齐了。” 顾淮之拿着玉佩仔细端详,挑不出错处来,满意的收进袖子里:“我先去接待宾客,你和孩子在这里等着。” “待会父王和母妃来了,你直接请他们到这里来。”苏晚给他整理好衣袍。 顾淮之应声而去,去往前厅。 府上已经来了不少宾客,全都在前厅坐着。 阮嫣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的望着门口,蓦然看见逆光而来的男人,心口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 第348章 东施效颦 满月礼请帖是吴妈妈使手段得来的,昨日她在顾淮之面前露面过,若是被发现的话,只怕当场被撵出去。 阮嫣在顾淮之进来的一刹那,将自己的帕子故意丢在桌下,她弯腰下去捡。 帕子轻飘飘的一块,飘落在旁边贵人的裙摆下。 阮嫣整个人蹲在桌子下面,下意识的往门口一瞥,他已经走进门来,顿时移不开眼,痴痴的望着那张昨夜在她梦里出现的脸庞。 长眉修目,容颜如玉,随意着一身青色长袍,举手投足的潇洒风姿,清隽风流。 她忽然想起一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你是在找帕子吗?”唐暖弯下腰来,瞧见一方帕子落在她脚边,探手捡起来递给阮嫣:“给你。” 阮嫣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很快恢复镇定,接过帕子,看着唐暖梳着妇人头,温婉有礼的道谢:“谢谢夫人。” 她瞧见顾淮之去接待宾客去往宴厅,心里微微松一口气,慢慢直起腰。 唐暖看清她的脸,愣怔住。看着她穿一身杏黄色长袖齐胸襦裙,巴掌大的鹅蛋脸上五官精致,脸颊如三月桃花瓣红润,明艳秀丽,乍然一看,极为神似苏晚,尤其是那一双水润明澈的杏眼。 再细细一打量,却又有不同,她的容貌没有苏晚的惊艳,一眼便能深刻进心里,不仅仅是肤浅的容貌,还有那一身独特的气质。 若她是来自现代,瞧见精心装扮的阮嫣,便知道这是低配版的苏晚。 阮嫣被唐暖盯得心慌,害怕她看出什么来,又在心底告诫自己,虽然她仿了苏晚的妆容,但是穿搭上却与苏晚的风格截然不同,不会让与苏晚熟悉的人看着心里产生不适,更不会往她故意模仿苏晚那方面去想。 “你是哪家千金呀?我瞧你眼生,没有见过你。”唐暖手里拿着一只白瓷盘,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桑葚,圆溜溜的眼睛十分灵动,好奇的盯着阮嫣:“你家是朝中新贵吗?” 新皇登基,革了一批官员的职务,又从各地擢升一批官员。 唐暖嫁给赵巍四五个月,跟随赵老夫人或者赵大夫人参加过不少宴席,身居要职的大臣的夫人、小姐,基本上都打过照面。 今日能参加顾娇娇满月礼的人,最低官职是五品起。 眼前的女子若是不够格参加各府举办的宴会,今日的满月礼自然也是不够格,才会有此一问。 阮嫣心里一惊,心虚的攥紧手心,故作镇定道:“家父是在吏部文选清吏司就职。” -- 第318页 唐暖认得一些与赵府有往来的官员,至于其他没有太关注,听阮嫣道出她父亲的职务,只是点了点头。 顾淮之在吏部就职,吏部的官员携带家眷来参加宴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唐暖见大家去往宴厅,阮嫣还没有动,想问她可要一起去,又不知怎得称呼她。 “你贵姓呀?”唐暖把桑葚递到阮嫣面前:“你吃吗?” “我姓阮。”阮嫣谢过唐暖的好意。 唐暖弯眉笑道:“一起去宴厅吧,仪式快要开始了。” “好。”阮嫣要做不可告人的事情,自然不能与她太过亲近,两个人走出前厅时,阮嫣捂住自己的肚子,脸颊微微涨红道:“我肚子有些不适,想先去恭房,夫人你先去宴厅吧?” 唐暖点了点头,招来一位婢女:“你带阮小姐去恭房。” “是,夫人。”婢女认得唐暖,恭敬的对阮嫣说道:“阮小姐,您随奴婢来。” 阮嫣朝唐暖笑了一下,跟着婢女往内院走去,状似不经意的问道:“你认得那位夫人?” “赵将军与我们夫人有合作关系,赵夫人经常来顾府,我们就认识她。”婢女奇怪道:“阮小姐,你不知道吗?” “我刚刚回京城,不认识几个人,方才在前厅认识的赵夫人。”阮嫣回答得滴水不漏。 婢女有些疑惑,眼角余光偷偷打量阮嫣,眼中闪过惊诧,没想到她与夫人长得神似。 又发觉她仪态不错,像是出身良好的人,也便打消了猜疑。 赵夫人之所以与她结交,是因为自家夫人的缘故吧? 阮嫣见婢女没有再问话,松开了攥紧的手指,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一直想找机会甩开婢女,直到从恭房出来,去往宴厅都没有找到机会。 婢女送她到门口方才离去,阮嫣趁乱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宾客已经全部来齐。 宴厅最前方搭建一方高出地面一寸高的台子,摆放了香案。 顾淮之在婢女的簇拥下上台。 婢女递给他一把弓箭,行射「天地四方」之礼,传达父母对孩子的鼓励和鞭策,同时也预示孩子将以上事天地,下御四方为己任。 顾淮之神情严谨肃穆,赞礼念告文,之后净手给祖先上香,告诉诸位列祖列宗,家中添丁。 “今日感谢诸位亲朋挚友、同僚,百忙之中抽出空闲来参加小女的满月礼。” 顾淮之作揖向诸位宾客行礼:“接下来请诸位迎接内子与小女。” 阮嫣怔怔看着他眉眼间沉敛的温柔,唇边含笑,目光炯炯的望向门口,似乎那里有他此生的挚爱。 她绞紧了手里帕子,便见宾客全都肃立迎接那母女俩,她慢半拍地站起来。 门口站着一位女子,一头浓密如缎的青丝垂下,精致华贵的发簪插在头发两侧,鬓发如漆。 一袭红色长裙包裹住她玉软花柔的身段,衬得她冰肌玉骨,容颜绝艳。 她的怀中抱着一个穿同色系的孩子,神情明朗,有林下风气。 阮嫣脸色一白,竟自惭形秽。 她那一身独特的气质,便不是她能够模仿得来的。 东施效颦不过如此。 她看那位顾夫人抱着孩子踏进宴厅,台上的男人迫不及待的奔赴他的心头好,展臂拥住那母女俩,动作温柔细致,眼中似乎只容纳得下他怀中的人,那种萦绕出岁月静好的氛围,不容任何人插足其中。 第349章 她变得不像自己 阮嫣忽然觉得她不论怎么努力,都是在做无用功。 想要逃,不愿再自取其辱。 可她能退缩吗? 这样的出身,她有尊严吗? 阮嫣四肢发冷,神色恍惚的看着他取出玉佩给孩子佩戴,而后抱着孩子向宾客宣读她的名字,夫妻俩一同向孩子指认亲朋好友与天地四方,赞礼念认定文。 她思绪全都溃散了,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双手合十向孩子祈福、道贺。 顾淮之望过来的一刹那,她突然神魂附体,仓皇而逃。 丝毫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被唐暖发现,一脸困惑地看向门口。 “有心事?”赵巍偏头看她若有所思的模样,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门口空荡荡的:“想出去?” “不想。”唐暖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慢吞吞的说道:“我今日在前厅的时候,遇见阮小姐,她很面生,长得有点像晚晚。我以前在宴会从来没有见过她,她的父亲回京述职没多久,在吏部清选司任职。” 她眼睛一亮,觉得这糯米糕好好吃,再咬一口,满足的眯着眼睛。 “我刚才就是看见她脸色苍白,急切的跑出去,像是受到打击,觉得很奇怪。” 唐暖吃完最后一口,歪头看向赵巍:“她不会是看见晚晚跟她像,又比她更漂亮,一时接受不了?” 她无心的一句玩笑话,倒让赵巍上心了,他目光沉沉,“吏部清选司近两个月没有新入职的人。” 看她吃得急有些被噎到,递一杯温水给她:“顾淮之进吏部一个月不到,今日来的人只有右侍郎。” 左侍郎得罪了顾淮之,今日启程去晋州。他的夫人携女儿来参加宴会,却被挡了回去,当众落了脸面。 唐暖喝完一杯水,惊讶道:“阮小姐是混进来的?” -- 第319页 又有些不确定的说道:“这样的场合她能混进来,可见有点手段。” “说不准。”赵巍抬头望向左前方,顾淮之抱着孩子坐在苏晚身边,他用筷子沾一点麻雀汤,点在孩子的嘴唇上,为孩子开荤。 他垂下眼帘,今日早朝孟御史弹劾李御史为首一众官员,全都被革职被关押进大牢,由大理寺审查。 这般兴师动众,消息灵通的第一时间便查出是什么缘故。 李御史与左侍郎昨夜牵头在翠烟楼攒局,宴请顾淮之赔罪,听说是给他塞了一个女人,便落得这样的下场。 难免有敲山震虎的目的,让那些想往他身边塞人的人,掂量着一点。 之前是有不少人动了这个心思,顾淮之位高权重,他与新帝是兄弟,更是摄政王的义子,这个发展趋势,足可以在朝中翻云覆雨。 然后下嫁他的苏晚,顿时变得高攀他了。娘家已经衰败,即使是一个郡主,也不过空有头衔罢了。 她的生母是西梁的女皇又如何? 若为她做主,在定远侯的艰难的处境,就会出手庇护她。 何况没有亲眼所见,说不定是谣传? 都想将家中的庶女,塞给顾淮之做良妾,两家结为姻亲。 顾淮之这番操作,不少人暂时打消了念头,先观望。 唐暖也想到这一点,气得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腮帮子鼓鼓的,正好瞧见来这桌上菜的婢女,正是之前带阮嫣去恭房的人。 她将人招到跟前来:“你带人去找阮小姐,若是找到人了,再过来告诉我一声,我有东西不见了,看看是不是她捡到了。” 婢女自动猜测是阮小姐偷了赵夫人的东西,不敢疏忽:“奴婢这就去。” “希望是误解,如果真的是想进顾大哥的后院,那就太不要脸了!”唐暖很生气,一把拉拽赵巍腰间的玉佩,瞪着眼睛说道:“她若存了这样的心思,你就把她嫁给你麾下的士兵……算了,这是害了士兵们。” 赵巍目光淡淡落在她手上,墨玉衬得她的手白若脂膏。 他手指勾着绳子一拽,墨玉自她手心跳出来。 “顾淮之若处理不了她,栽在她手里,太过无用了。”赵巍语气淡漠:“别人帮他处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谁能时时盯着他,为他清除这些女人?” 唐暖怔怔的看着被他拨到一侧的玉佩,听到他的话,不禁抬头望去,他一双如刀削般锋利的剑眉下,眼若寒星,不带任何情绪。 她眼底的光亮似乎黯淡下来,低垂下脑袋,盘子里精致的点心,瞬间失去了吸引力。 “我多管闲事了。”唐暖心里有一种憋屈感,有些不服气的怼回来道:“可我就是爱多管闲事,不然我也就不会顶着赵四夫人的头衔。” 苏晚是她的朋友,有人觊觎她的相公,她肯定要同仇敌忾! 赵巍知道她误解他的意思,揉了揉眉骨,欲言又止。 他并不擅长解释。 只道:“随你。” 唐暖心里愈发憋得慌,就像重拳出击,却一拳打在棉花上。 算了,他俩本来就是假夫妻。 再过两个月,等他去边关,他们就一拍两散了。 “我吃撑了,出去走一走。” 唐暖不想跟赵巍待在一块儿。 她从来就不是聪明的人,之前是向往自由,只要困在广元侯府,早晚有一日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嫁人。 唐暖不想因为利益嫁人,才会在赵巍美食的诱惑下答应。 成亲之后,她才觉得这不是明智之举。 尤其是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一个无意的举动,她会忍不住多想其中的意思。他对她很好,尽到了他该尽的责任,正是因为如此,她对他越来越不设防备,甚至有了一些依赖。 很糟糕…… 就如同她无意识的亲近他,拽着他的玉佩,他却不喜欢他近身的东西被别人碰触。 一个微小的举动,让她清楚的知道,不管是谁顶着他妻子的头衔,他都会体贴,无微不至。 不是因为是她,他才对她好。 唐暖走出宴厅,清爽的风拂面,她发闷的胸口,似乎得到了一点纾解。 这个时候,婢女急赤白脸的跑过来,看见唐暖的一瞬,连忙说道:“赵夫人,阮小姐出事了,她……她在厢房……” 她太过惊慌,声音没控制住,宴厅的人都听见了。 顾淮之与苏晚走出来:“谁出事了?” 第350章 一脉相承 阮嫣冲出宴厅,漫无目的顺着一条青砖石板的小路奔跑,心脏跳得很快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直到呼吸胸口发疼,她才扶住一棵桃花树,弯腰急促喘息。 温暖和煦的清风吹拂而来,阮嫣的头脑变得清明。 平复呼吸之后,阮嫣冷静下来。 没等她想清楚接下来该怎么抉择时,隐约有两道细小的声音传来。 “之前远远的看过顾大人的风姿,腹藏锦绣,天纵奇才不说,还生得仪表堂堂。如今在朝中是无人敢得罪的人,谁都想巴结他。 我爹之前用我给他换前程,只是这件事非同小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打算等今日满月礼试探一番再做决议。 没想到昨夜李御史为了请罪,攒局给顾大人送了女人,将人给彻底得罪透了,今日便被关进大牢。” -- 第320页 “我也听母亲说过,一同出席的官员,全都被弹劾清查,估计前程到头了。” “左侍郎更惨,堂堂三品官员,就是为李御史解围,被派遣到晋州。我爹说晋州那边都是地头蛇,且朝中有靠山。 左侍郎要处置他们,回头就会被那些人拽下泥潭。若是不处置他们,回朝就会被革职。” “这件事我也知晓,左侍郎的家眷来参加满月礼,被当众轰走了。” 几个女子倒抽一口凉气,三品官都不放在眼里,要收拾起来,有的是名目。 左侍郎的家眷只怕这阵儿都不会出门,太过丢脸了。 “幸好我爹听到风声,暂时没有将我送进顾府的心思,但是不死心,今日带我来参宴,想要我在顾大人面前露面。有顾夫人的珠玉在前,顾大人哪里看得见我这庸脂俗粉?” 几个人发出阵阵笑声。 阮嫣越听越心惊,恍惚间似影影绰绰有人自对面走来。 她来不及细想,仓促张望一眼,她认得这里是哪儿。之前婢女带她出宫时,便是来的这儿,厢房是提供给客人休息,亦或是更衣的地方。 眼瞧着人越来越近,快速拾阶而上,推开一间厢房的门进去,将门给关上。 “胆儿肥了?让爷在这等你这么久才来,在拿乔?” 一具高大的身影贴上来,带着浓烈的酒气,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头来,低头吻下去。 阮嫣吓得魂不附体,惊愕的瞪大眼睛,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唔唔……” 她拼命挣扎起来,男人的手劲极大,带着捏碎她下颔骨的架势,痛得她不管不顾用力咬他的嘴唇。 “嘶……” 男人吃痛的松开,眼底充满不耐,“你……”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怀里的女人,他愣了一下,认出是翠烟楼卖唱的清官,不是他约的相好的。 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笑容透着一股子邪气:“淸倌儿不卖唱,改卖身了?” 阮嫣脸上的血色褪尽,惊恐万状,顿时认出眼前的男人。 他是赵国公府赵二老爷的庶长子赵煜。 赵二老爷在赵国公府是一个另类,他极负才情,又有才子的风流,不恋慕权势,只爱流连烟花巷陌,最喜欢与楼里的姑娘们浅斟低唱,吟诗作赋。 他在楼里喜欢上一个妓女,想要娶她为妻,赵老夫人以死相逼,不许此女进门,就连做妾都辱了赵家清正的门楣,将他关在家里,再不许出去。 直到赵二老爷听从母命,迎娶了门当户对的女子,夫妻俩的感情很好,像是忘掉了楼里的那位姑娘。 赵老夫人这才准许他出门,赵二老爷得了机会找到那位姑娘,这才发现她有了身孕,已经快要临盆。 赵二老爷对心爱之人越发愧疚,想为她赎身,置办一座宅子养着她。 这位姑娘却是拒绝了他,表明她这样的身份,别说是进赵家,就是一般身家清白的寒门,也不会准许她进门。 赵家对她来说不是依靠,他也非她的良人,与他在一起,她会枯萎。 留下这个孩子,不是明智之举,可她舍不得放弃自己的骨肉,想要尝一尝做娘的滋味。 赵二老爷不信她对他没有感情,便用孩子逼迫她,她不肯留在他的身边,赵家的骨肉不能流落在外。 他以为留下孩子,便能留住心爱之人。 那位姑娘生在烟柳之地,出身并不好,经历过太多,比谁都看得明白,也比谁更决绝。 她将孩子给了赵二老爷,问他要了一笔钱赎身,就此消失在京城。 赵二老爷将孩子抱回赵家,养在妻子的膝下,再无别的子嗣。 赵二夫人将孩子当做亲生的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赵二老爷若是对他严厉一些,想要管束惩罚他,赵二夫人必然不答应。 赵煜与赵二老爷不愧是父子,一脉相承,也爱眠花宿柳。 阮嫣在翠烟楼听到不少公子哥羡慕赵煜,有一个对他这样好的嫡母。 她也是这样想的,甚至觉得赵煜生母很傻,若跟在赵二老爷身边,只怕就翻身了。 直到她偶然间听到吴妈妈训斥楼里想跟着赵煜的姐妹,“你当真以为赵二夫人将他当亲儿子?她若当做亲儿子,早就教导赵煜成才,而不是捧杀他做废材!” 阮嫣这才知道,赵二老爷对赵老夫人有怨,剥夺了赵二夫人做母亲的权利,以此来报复赵老夫人拆散他与心爱之人,逼迫他娶了赵二夫人。 这一份怨,也牵连到赵二夫人身上。 他以为赵二夫人没有子嗣,失去做母亲的机会,便会把赵煜好好抚养成人,作为她在府里立足的根本。 错算了赵二夫人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不动声色的反击,还博得了美名与赵家的愧疚,一心一意借着赵家的势,帮扶她的娘家。 坊间有人传,赵二夫人的娘家人想要她和离,她却拒绝了,直言道:“我蹉跎大半辈子,和离是这样过,不和离也是这样过。不如留着这样一门姻亲,让哥哥、弟弟、侄儿们上进,光耀家中的门楣,往后家里的姑娘不用走我的旧路。” “公子请慎言!”阮嫣像是见到瘟神一般,奋力的推开他要逃,赵煜却搂住她不放,咬住她的耳朵说道:“顾家的满月礼,你这样低贱的人,如何进来的?” -- 第321页 第351章 给你做主 阮嫣顿时僵住。 “你今日出这个门,我便唤来婢女,请主家来审一审,你混进来有何目的。” 赵煜可不会顾虑阮嫣的感受,她既然进来了,就没打算放她出去,本就是供人消遣的玩物,装什么清高呢? “今日权贵云集,想攀上一个做少奶奶?爷劝你打消这个心思,不如乖乖从了我,我虽然不会给你名分,可以给你一笔钱赎身,换个地方做个人。” 阮嫣双手紧紧掐进掌心,忍下赵煜的羞辱和践踏。 做个人…… 这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刃,刺进她的心脏。 “想爬顾大人的床?”赵煜一边解她的衣带,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别说你沾他的身,就是碰他一片袖子,你多喘一口气算你有本事。” 阮嫣脑海中不期然想起外面贵女们的谈话,又想起顾夫人的姿容,心底渐渐生出绝望。 僵硬的站在原地,她没有反抗,任由赵煜在她身上作为。 想要攀上顾淮之无望,回去之后便要做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赵煜嘲笑她空有一副人形架子,只是一个毫无尊严可言的玩物,只要给钱便能对她为所欲为。 他凭什么? 他也是从她们这种人的肚皮里爬出来,又高尚到哪里去? 阮嫣被赵煜压在桌子上,清醒的感受那种似要将她撕裂成两半的痛,手指紧紧抠住桌沿,眼底燃起对权势的渴望。 拿着钱走人,她未必能活出个人样。 赵煜…… 他提醒了她,或许他是她的出路。 赵二夫人不想要他好过,又有赵煜生母的前车之鉴,只要她紧紧抓住赵二夫人,她或许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公子,你如今对我做出这种事,我若说是你带我进来的,顾家可还会追究我?” 阮嫣想得很清楚,赵二夫人要报复赵二老爷,一定会保住她,不会叫赵煜弄死她:“我这样低贱的人,靠出卖色相过日子,过得日子不比一些小姐差。你为我赎身,我一个弱女子又怎么过活?何况已经失贞,若不是给自己的男人,一次和无数次又有何区别?” 赵煜冷笑,动作愈发凶狠。 蓦然,他听见阮嫣的哭声,莫名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救……救命……”阮嫣哭声凄厉,像是正在酷刑折磨,绝望的嘶喊道:“救命!救命!放开我——” “嘭——” 门被婢女给撞开,看见阮嫣发髻散乱,头上的金簪倾斜,摇摇欲坠,满脸泪痕,眼底布满了绝望,正在遭受凌辱。 她懵了,「哐当」将门给关上,恰好瞧见听到动静而来的戚五,让他盯着人,立即去宴厅通风报信。 阮嫣看到为首的是带她去出恭的婢女,她身后站着几个小姐,她们慌张的背转过身去,正是之前在讨论顾淮之的几位贵女。 没等她开口,人又走了,心里一凉。 “啊——” 她的头发被人用力拽着往后拉扯,脸被迫仰起来,对上赵煜冷厉凶狠的眉眼,心肝儿颤了颤。 “贱人,你想进赵府做主子?被我玩的人,多了去,轮得到你?” 赵煜愤怒的用力将她的头砸在桌子上,看她疼得面庞扭曲,鲜血流出来,充满恶意的说道:“你以为闹大了,我只能就范?一个下贱胚子,就算弄死你,我看谁让我给你填命!” 阮嫣张口,想要说什么,脖子被一双手给死死扼住,露出痛苦的神情。她的脑袋抵在桌面上,动弹不得。 她只得胸口窒闷,呼吸困难,肺都似要憋得炸裂,灵魂便轻了,她这次是真的绝望了,后悔招惹赵煜。 恍惚间,听到门口传来说话声:“姑爷,小姐,他们都在里面。” “开门。”顾淮之冷冽的声音响起。 赵煜眼神一厉,手上用力要掐断她的脖子。 “煜儿,赵家家风清正,你别犯下不可挽救的错误。” 赵煜听到赵二夫人的声音,脸色变了变。 “赵家不会包庇任何犯错的子孙。” 赵二夫人这句话,带着警告。 赵煜手一抖,泄了力度。 阮嫣蓄力推开赵煜,凄声喊道:“救命啊!赵煜要杀人……” “嘭——” 戚五破门而入,便见赵煜提上裤子,阮嫣滑倒在地上,脸色惨白,额头磕破皮,脖子上有红紫色的淤血,亵裤堆在脚踝,两条白玉般的腿上有刺目的红。 阮嫣喉咙火辣辣的,吸气都如刀割,她狼狈的趴在地上,眼睛里含泪看向顾淮之,隐忍着疼痛艰难的说道:“顾大人,昨日我做错了,不该有妄念。听到那些个大人的下场,我心中十分不安,便想向您请罪。 赵公子带我进府,没想到他喝醉了,对我做出这种事情,我虽然出身卑贱,但却不自甘下贱,在翠烟楼是一个清官,没有伺候过人,自然不敢从,他便动了杀心。” “求……求您为我做主。” 阮嫣砰砰砰用力在地上磕头。 赵煜反驳:“我没有带这个贱人进来,是她鬼鬼祟祟钻进我歇息的屋子里!” “我的出身自己做不了主,我想活得有个人样。赵公子,不能因为我出身青楼,你便不拿我当人看,随意折辱。” 阮嫣把额头都给磕青了,满脸泪痕道:“你说我不过一个下贱胚子,弄死我,没人敢让你填命。是,赵家要对付我,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 第322页 顾淮之却是看向赵二夫人:“这件事由您做主。” 赵二夫人在听到阮嫣那句话时,脸色冷沉,险些失态,好在唐暖在后背扶住她,方才稳住心神:“这位姑娘,赵家不会以权压人,若是赵煜做错了,我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 简介:前世唐柒误会哥哥们害死爸妈疯狂报复,惨死时才知道真相。 唐柒带系统重生,发现已经开始作死…… 【宿主,您生命已欠费,舔满哥哥们好感值,活到99哦。】 唐柒看着断送球星路的四哥。 票房毒药黑料满天飞的三哥。 手受伤不能拿手术刀的医学天才二哥。 商业巨子莫得感情的大哥。 她表示:舔不可能舔,但可以送哥哥们成神! 哥哥们:??换花样作死? 当他们问鼎巅峰,唐柒功成身退时被人抵在墙上:“小柒,你不拯救我么?” 第352章 家训 阮嫣暗暗松一口气,她赌赢了! 赵煜脸色骤变,赵家的人除了他和父亲这两个异类,其他的人都德才兼备,握瑾怀瑜,能够容忍他和父亲放浪形骸,绝对不容许他们犯下罪恶。 赵家的家训老祖宗镌刻在堂屋东壁上,其中有一条:“赵家后世子孙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 赵煜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掐死阮嫣。 若是掐死了,就算赵二夫人疼他,也不会触犯家规庇护他。 赵二夫人见他沉默不语,怒急攻心:“煜儿,这位姑娘出身低微,这不是你折辱她的理由。赵家世代忠勇爱国,爱民如子,从未以权徇私。你在做什么?欺辱赵家先辈鲜血守护的子民?” “母亲,是她勾引我……”赵煜急于解释,赵二夫人打断他,失望道:“她若是勾引你,又岂敢开口求救?身败名裂不说,又将你得罪,日子更加艰难,她何苦呢?” 赵煜被堵得百口莫辩,又气又急,对赵二夫人生出怨,她往日不管他犯什么事,无条件的维护他。这一次,她却信了这贱人的话,当众叫他难堪! “我说的是实话!不管你信不信!”赵煜脸色铁青,往外走去:“你不是我的生母,不能全心待我。我懒得跟你说!” 赵煜有恃无恐,他生母肚子揣了赵家的种,都进不了赵家的门。 就凭阮嫣? 她也配! 赵二夫人气血上涌,整个人摇摇欲坠。 “二嫂!”唐暖扶住她。 赵巍冷声道:“赵达,将他绑回府!” “是!”赵达立即擒住赵煜。 “混账东西!放开我!”赵煜叫嚷道:“四叔!这是二房的事情,你也要管!” 赵达直接卸掉他的下巴。 赵煜气得差点升天,被强行押回府。 赵巍:“二嫂,唐暖陪你回府。” 赵二夫人脸色发白,点了点头,对一脸关切她的唐暖说道:“暖暖,耽误你了。” “二嫂,您客气了。”唐暖摇了摇头,在赵国公府,赵二夫人对她最好,有一种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的感觉。 看着她还未到四十的年纪,便尽显老态,鬓角生出白发,扶稳她的手臂:“我现在送你回去。” 赵二夫人睨了一眼阮嫣,吩咐身边的婢女:“将她一并带回去。” 经过苏晚身边时,她歉疚的说道:“郡主,今日扰乱了满月礼,坏了大家的兴致,我在此向你致歉。待处理完家事,定当亲自上门赔罪。” 苏晚视线从阮嫣脸上移开,落在赵二夫人脸上,看着她印堂发青,蹙眉道:“不必道歉,明日得空来我这儿喝茶,给你请一个平安脉。” 赵二夫人承了苏晚的好意,带着人离开。 其他宾客被这么一闹,识趣的纷纷向主家告辞。 苏晚和顾淮之送完宾客,相携回到前厅,顾母抱着顾娇娇,满脸不虞:“这赵家怎得出这样的混棍?参加满月礼,还带个女人上门厮混。娇娇儿的满月礼,就这样潦草的收场。” 顾淮之面容冷肃道:“不是赵煜带来的。” 第353章 顾娇娇笑了 “那姑娘撒谎?赵家那位干啥不解释清楚?她那样的身份,咋进来的?” 顾母拉长脸,眼神跟刀子似的戳向顾淮之:“她之前说给你道歉,是咋一回事?你出息了啊!还上那种地方!” 顾淮之看顾母一副「你敢做出对不起苏晚的事,你就等着受死吧」的表情,脑门上青筋跳动,“只是吃饭,其他什么都没有。请帖是从别处得来,送出哪些请帖,只消核对一下便明了。”他神色郑重,表忠心:“母亲,我不会对不起晚晚。” “不到最后,谁都说不准。”顾母想到阮嫣的话,突然涌出不好的回忆,冷哼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顾淮之:“……” 苏晚给他解围道:“娘,他昨晚回来,将翠烟楼的事情说与我听。请他去翠烟楼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全都已经被问罪。” 顿了顿,她叹息一声道:“她那样的出身,是相中淮之的身份,想一步登天。这位姑娘与赵公子嘴里没有实话,一开始究竟如何纠葛在一起,我们不清楚,但是最终两个人都是有所图。” 顾母不是之前乡下的妇人,在京城待了将近两年,听得多,见得多,自然懂苏晚话里的意思。 -- 第323页 那位姑娘图顾淮之的权势,说不定因为个中原因,转而算计上赵煜,抓住这一根枝桠爬出泥沼。 赵煜是个贪花恋色之徒,图的是美色。 “真是糟心,原来说好只请亲朋好友,热热闹闹给娇娇儿办一场满月礼。你偏要得意的请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上门,坏了娇娇儿的满月礼。” 顾母剜了顾淮之一眼,警告他:“百日礼就自家人热闹热闹!” 顾淮之理亏,认同顾母的话。 “奶的乖孙,今日委屈你了啊。奶带你去转转,咱们家可漂亮了,晒晒太阳啊。” 顾母抱起孩子准备起身,就看见小家伙咧开嘴微笑,露出粉嫩嫩的牙龈,她惊呆了:“笑了!娇娇儿笑了,你们快看!” 顾淮之和苏晚看过来,只看见她嘴角落下来。 两个人的心情激荡,又生出一种遗憾,没有看见她的笑容。 苏晚科普道:“一般的宝宝都是两三个月才会笑,她算很早会笑的孩子,不过这种笑容是无意识的。” “她是聪明的孩子。”顾淮之一点不谦逊,手指轻轻拨弄一下顾娇娇的脸颊:“娇娇,我是爹爹。” 顾娇娇一双大大的眼睛像两颗水晶葡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翻了一下眼睛。 “噗嗤——” 苏晚忍不住笑出声。 顾淮之一点都不觉得恼,新奇的同时,又有一点无奈,很微妙的心情,想要笑,心里又很暖。 “你看看你,遭闺女嫌了吧?”顾母心情很不错,似乎孙女儿对她爹翻个白眼,是站在她这一边,抱着小崽崽去府里转。 戚五和青沅跟在顾母身后。 顾淮之有些不舍,到底有事要处理,便没有跟着一块过去。 “她现在的表情都是无意识的,一种本能。等三个月左右就能逗得咯咯笑,也会翻身了。” 苏晚提起孩子心柔软成一团,除了吃便是睡,醒过来也乖乖躺着,不哭不闹。 只有尿尿,有便便,很不舒服才哼哼唧唧几声。 若是没有意会,她才会嗷上两嗓子。 很好带…… 顾淮之生出期待,握住苏晚的手:“顾夫人,谢谢你给我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 他揽住苏晚的肩膀,在她脸侧落下一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世间事,除却生死,不会有什么将我们分开。倘如有……” 苏晚只觉得掌心被塞进一物,冰凉坚硬。他包裹住她拳头的手滚烫,用手中那一物抵住他的胸膛。 “你便用它从这里扎进去,全了我今日对你一诺。” 苏晚眼睫颤动,她低下头看到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顶端是做工精巧的并蹄莲,金光熠熠。 “说什么呢?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再说你倘若真的变心,有其他的女人,会站着给我取你性命?” “我不是生命里只有男女之情的人,还有很多重要的人。从你背叛我那一刻起,你就从我生命里剔除,我对你不会有恨。” 苏晚勾唇,笑容多情又妩媚:“我堂堂亲王之女,还怕没有人要吗?我到时候各种类型的美男子,全都网罗进府里做我的面首,让他们为我争风吃醋,只为获得我的宠爱不香吗?为何要想不开,与别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失去自我……唔……” 顾淮之堵住她的嘴深吻,双手将她按在怀里,眼底蕴着深深的情绪,似有暗涌裹挟风暴席卷而来。 只要想到她会那样去做,他就嫉妒的发狂,戾气横生。 苏晚吃痛的皱紧眉头。 体内涌起的躁动让他想将她狠狠收拾一顿,最后只是克制的用紧实有力的手臂紧紧箍住,薄唇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想都别想!” 苏晚耳根痒的脑袋一偏,他的薄唇蹭着她的脖子,似在耳鬓厮磨,湿濡感让她心口砰砰直跳,神识随着他的呼吸游移,最后危险的覆在颈动脉咬下去:“你找一个,我便杀一个。” 苏晚好气又好笑,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你索性将我关起来。” “这个主意不错。” “你想得美!”苏晚将他推开,揉搓着发痒的脖子,白他一眼:“是你的烂桃花,如今倒是变得追究我。” 顾淮之勾唇笑了起来,从她手里拿过金簪,替她整理一下头发,别在发间。 “你身居高位,难免会有应酬。我相信你能够坚守住本心,是什么场合我都不管,只要不叫别的女人近你的身。” 苏晚表明立场道:“逢场作戏也不行!” 顾淮之爱极了她对他的占有欲,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更直白的感受到,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经此一事,没有人敢。”顾淮之目光落在她身后,屋子里的人早已很有眼色的退出去,看见有人从窗前走过,伸手给她整理一下衣裳:“来人了。” “大人,夫人,请帖和登记簿,全都带来了。” 第354章 破案了 “进来。” 顾淮之与苏晚坐下来。 苏晚有些不自在,又摸了一下脖子,对上顾淮之含笑的眼,她脸颊一红,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 顾淮之笑意更深,抬手摸一摸她柔软的发。 苏晚居然有被安抚到,愈发的窘了。 俩人算起来都老夫老妻了。 管家与负责登记的两个下人将请帖全都抱进来,还有几页登记的红纸,上面都是某某某赠送什么礼物,全都放在夫妻俩中间的小几上。 -- 第324页 顾淮之拿起几页登记名单细看。 苏晚则是看请帖。 管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夫人,老奴对文武百官认不全,更何况是内眷。只有与您们来往密切的人才眼熟,这样给了很大的漏洞,不知道谁来了,谁没来。” 苏晚蹙紧眉头,请帖虽然写了名字,但是阮嫣用的是请帖上的名字,也找不出她是拿的谁的请帖。 “只能看名单跟请帖对不上的名字,还有就是登记名单上的名字,有没有来的人,逐一排查。” 顾淮之看了一遍名单,给出请帖的人,他能够认全。 “名单上登记的人都来了。”顾淮之心下奇怪,他猜错了?阮嫣是与赵煜一同来的? 他再重新看一遍,将三张纸并列而放,蓦然,他发觉一个问题。 “这里是怎么回事?”顾淮之手指着两处:“第一张登记名单记录赵国公府二房。第二张登记名单,赵国公府二夫人。赵二夫人与赵煜是分开来的?” 赵国公府四房全都成家,虽然不曾分府,却是各方主持各房的事情。 除了二房,其他三房在朝中身居要职,与顾淮之关系匪浅,为表郑重各房分别给了一张请帖,独独漏过二房不妥,因此也给了二房一张请帖。 登记的两个下人和管家懵了,府里之前发生事情,倒是将二夫人和赵煜对上号了,排除他们是冒充二房。 他们对看一眼,负责登记第二张名单的人说道:“我记得很清楚,赵二夫人是与赵公子一块来的,二老爷没有来,大老爷、三老爷、赵将军都携内眷来了。 他们都是一起的,我的印象才很深刻。大老爷把几张请帖递过来,因为匆忙登记,没有仔细检查。” 这么一说,第一张登记名单的下人醒过神来:“赵国公府二房来的好像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我看到名单上写的是赵芝元,是一个男子的名字,当即念出来了,她回的是家中内眷。” 他现在想起来,冷汗涔涔,当时以为没有人敢胆大包天,敢在请帖上做文章。 顾淮之与苏晚四目相对,破案了。 苏晚神色复杂:“赵二老爷是青楼常客,请帖落在她们手里,倒不叫人意外。” 顾淮之揉捏眉骨,心中有了思量:“墨离,你同赵郡贤去说。” 赵郡贤是赵国公府的大老爷,也是如今的赵国公。 墨离奉命离开。 苏晚想了一下二房在赵家的情况,明眼人都清楚赵二夫人是捧杀赵煜,就如同赵煜所说,赵二夫人不是他的生母。 若是生母的话,当众责罚一顿,再让他向阮嫣道歉,随即安排人送阮嫣回翠烟楼,同楼里的鸨妈商议事情如何处置,利落的给赵煜善后。 赵二夫人没有这样去做,搬出了家训,训斥赵煜一通,又让人将阮嫣带回赵家,便有些耐人寻味。 苏晚想起观看赵二夫人的面相,像是病体沉疴,她是要利用这件事做什么。 顾淮之让墨离给赵国公传话,显然是在背后推波助澜,不愿小事化了。 果然如苏晚所料,赵二夫人是有大动作。 唐暖扶她回府,赵二夫人也没有让唐暖避嫌的意思,吩咐婢女将阮嫣安顿好,便准备去见老夫人。 冤家路窄,半路上,遇见盛怒的赵二老爷。 赵二老爷与赵家其他三个老爷硬朗的五官不同,生的人面桃花,温文尔雅。 岁月格外厚待他,四十好几的人,依旧隽秀,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 此刻他双唇紧抿,那双未曾经历人间疾苦的眼眸,怒火灼灼的瞪着赵二夫人,苛责道:“秦蓁!你简直不可理喻!居然让老四把煜儿绑回来!让他在大家面前丢脸!他是你的儿子,你在我面前,总是不管对错,都十分回护他,今日怎得不护着他?” 唐暖听赵二老爷不分青红皂白数落赵二夫人,她想顶回去。 赵二夫人却是神色疲倦,低眉敛目道:“今日是我做的不妥当,叫煜儿受委屈了。” 赵二老爷见赵二夫人认错,摆了摆手,摆出二房当家的谱儿:“你现在立马去把煜儿放出来。你别忘了,秦家的一切,都是犒劳你养育煜儿的功劳!他倘若出事了,秦家吃了赵家多少,全都吐出来!” 赵二夫人态度愈发温顺,没有顶嘴。 赵二老爷见赵二夫人怕了他,心里的怒火消了大半:“母亲说你出身名门,是一个不错的妻子人选。你真是无用,孩子教不好就算了,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我看是夸大其词,手段都比不上柳柳,她当初若是进府了,就不会让煜儿受这个委屈。我现在去找大哥,让他将这件事处理好。” 赵二夫人攥着帕子的手指骨发白。 唐暖心下不忍,赵二老爷太过分了,他拿她跟一个妓子比。 “二嫂……” “我没事,只是不愿浪费口舌同他争执。”赵二夫人望着赵二老爷消失在拱门的身影,幽幽的说道:“暖暖,人活在世上,有千千万万条路。这一条走不通,就换一条路走,总有一条路通向你想要的生活。” 她似意有所指,一双通透的眼睛看进唐暖的眼里:“万不可悲观懦弱。” 唐暖呐呐道:“那您呢?” 赵二夫人摸一摸她的脑袋,觉得这孩子乖的让人喜欢:“秦家清贵,只是外表光鲜亮丽罢了,内里早已拆东墙补西墙,渐渐衰败式微。牺牲我一个人的幸福,换取秦家的荣耀,秦家的女儿不必要重蹈我的覆辙,挺好的。” -- 第325页 唐暖欲言又止。 赵二夫人洞穿她的心思,含笑道:“没有生一个属于我的孩子,我一点都不难过,反而很庆幸。我和他之间没有感情,孩子有一个偏心的爹,难免叫他伤心,也成了我的羁绊。” 她越是不在意,唐暖越为她难过。 赵二夫人不再多言,进了赵老夫人的屋子,直接跪在地上:“母亲,儿媳今日请求您将二房单独分出府去。” 哭唧唧,前面那一章写得很卡,本来想两章一起更新,眼见要天亮了,这一章还没有写完,只能先更新一章。宝贝们,更新完毕啦,早安,么么哒—— 第355章 适可而止 赵老夫人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胸闷气短,头也昏昏沉沉的胀痛。 她悔恨对赵芝元管教不严,让他纵情声色,与一个妓子纠缠不清,生下这么个孽障! 赵二夫人过来,赵老夫人心中有数,只是她的请求,着实很意外。 “父母在不分家。”赵老夫人对赵二夫人心里很复杂,手撑着额头:“赵家自立族以来,从未分过家,只有不肖子孙,被逐出家族。” 当年为了拆散赵芝元与冯柳儿,给他相中了秦蓁,他痛快的成亲。 成亲后他表现出与秦蓁的感情很好,小两口蜜里调油,赵老夫人以为他忘了那个女人。 谁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出府,能够找到冯柳儿。 之后更是将冯柳儿生的孩子带回府,并且交给赵二夫人抚养,扬言今后他只有赵煜这一个孩子。 他基本上不与赵二夫人同房,每次同房之后,都是给她送一碗避子汤,最后为了表达他的决心,将避子汤换成了绝子汤,赵二夫人喝下去之后,再不能生育。 赵老夫人身为女人,自然知道遭遇自己的男人如此对待,心中有多痛,有多么的失望。 因此她叮嘱下去,让赵家帮扶秦家。赵二夫人教导赵煜有问题,她试探过开口要来带到身边来养。 “母亲,我对煜儿不好吗?”赵二夫人神色黯然道:“儿媳回去后,派人将煜儿送来。” 赵煜地生母再不得赵老夫人喜欢,但是他体内流淌赵家的血脉,便不能不管束。 狠狠心,派人随赵二夫人去二房领赵煜,赵煜又哭又闹,就是不肯离开赵二夫人。 赵芝元亲自来说情,赵二夫人膝下空旷,赵煜是她一手养大,若是她将赵煜带走,秦蓁该多失落。 而赵煜叫的第一声娘是秦蓁,母子感情亲厚,让她不要再插手。 赵老夫人心力交瘁,不再管二房的事情。 “母亲,自古以来不分家,是要凝聚家族力量,不将家中势力分化。我家老爷是什么情况,您比谁都清楚。 他不能为家族出一份力,反而为家族添乱。将我们分出去,不会影响赵家的根基,还能够维护赵家的名誉。” 赵二夫人条理清晰道:“老爷之前因为煜儿生母,毁了我这一辈子。我知道您心疼我,对我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帮扶我的娘家。 煜儿如今走他父亲那条路,在顾家的满月礼上,动了翠烟楼的一个姑娘,宾客们全都看见了。” “他若对那位姑娘有情意,再生生拆散他们,我就怕又要毁了另一个姑娘的一生。”赵二夫人苦笑道:“儿媳……不忍心。” 这句话戳进赵老夫人心底,她心里酸软。 “若是没有情意倒也罢了,可以给他相看一门亲事。”赵二夫人满面忧愁,顾虑重重道:“他的生母一直受人诟病,若是要娶亲,与赵家门当户对的人,不会愿意嫁给他。 身份低微的,他虽然是外室子,这些年当做嫡子在我膝下抚养,眼界儿高,只怕娶个身份低微的人,只怕心中对我生怨。” 赵老夫人眉心一蹙,想起婢女复述的话,叹了一口气。 “他怪我不是他的生母,在他心底与我有隔阂,没有将我当做生母看待。”赵二夫人眉宇间萦绕着一抹哀伤,苦笑道:“亲事不合心意,他更会和我离心。” 赵老夫人知道是这个道理,依旧没有松口:“蓁蓁,这位阮姑娘,给煜儿养在外头。他若喜欢,便不给他娶妻。若是不喜欢,听话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亲。他的亲事,我这老婆子来做主,怪不到你头上。” 赵二夫人心知赵老夫人懂她的心思,故而不肯答应。 那份愧疚,总归比不上亲生骨肉。 赵芝元与赵煜再不好,也是姓赵的。 阮嫣的份量太轻,太好处置了。 她正要将最后一张底牌打出来的时候,外头传来婢女的声音:“国公爷。” 赵老夫人给婢女递一个眼色:“扶二夫人起来。” 赵二夫人不等婢女来扶,自己站了起来。 这时,赵郡贤进来,面容沉肃:“母亲,二弟妹说得对,可以将二弟分出去。您就是太纵容,太惯着他,以至于让他无法无天。今日再将赵煜的事情摆平,只怕不知轻重,今后会连累了整个赵家!” 赵老夫人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家的满月礼,给二弟邀请帖,他被翠烟楼里的女人哄走了。翠烟楼的人,拿着请帖混进了顾家,这才有了赵煜与阮嫣的事情。” 赵郡贤对二弟失望至极:“方才顾家派人将此事告知我。” “孽障!这个孽障!”赵老夫人气得拍桌子,疾言厉色道:“你快去绑了这个畜生,送到顾家去请罪。” -- 第326页 “您以为这件事只消赔罪就能化干戈为玉帛?阮嫣是李御史要送给顾大人的人。参与这件事的官员,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 赵郡贤冷笑道:“阮嫣拿着他的请帖进顾府,您说是为了谁?” 赵老夫人惊出一身冷汗,阮嫣是为了顾淮之! 阴差阳错,与赵煜搅合在一起。 也好在事情这样收尾,若是顾家的人中了阮嫣的圈套,只怕赵家就此成为顾家的眼中钉。 赵家虽然是皇太后的外祖家,但是新帝与顾家亲厚,顾淮之真的要收拾赵家,两败俱伤。 “母亲,二弟分出去,他还是我们的兄弟,日后有难处,定会帮扶他一把。”赵郡贤宽慰赵老夫人道:“说不定没有赵家这棵大树给他遮凉,父子俩行事会稳重些。” 赵老夫人整个人似苍老了十岁,摆了摆手,“此事交给你去处理,我老了,管不动他。” 赵郡贤见母亲松口,便抬步去办此事。 赵二夫人带着唐暖一起告辞,离开老夫人的屋子,追上赵郡贤道:“大哥,若不到穷途末路,赵家别对我们伸出援助之手。” 赵郡贤目光在她脸上打个转,最终点了点头,警告道:“二弟妹,你行事素来有分寸,有的事要适可而止。” 第356章 托付 此事非同小可,赵郡贤回长房,同赵大夫人商量。 “这事要给顾家一个交代,将二弟分出去也好,明日再亲自上门给顾家赔罪。”赵大夫人对赵芝元素来不喜,拧眉道:“他做事随心,从来不顾及家族利益,你们几兄弟给他收拾多少烂摊子?” 赵郡贤对这个弟弟颇为头疼,提起赵二夫人:“她央求我别给二弟过多帮助,不到山穷水尽,别救济他们。” “我赞同二弟妹,你们如果还多多扶持他,分家的意义何在?” 赵大夫人可怜赵二夫人,眼风夹带着刀子飞向赵郡贤:“升米恩,斗米仇。你们将他分出去,在心底就会存了怨。你们再好,他都不领情。 过了一阵儿过日子,捉襟见肘,一口热乎饭吃不上,你们再帮忙,才会感恩戴德。” 赵郡贤揉一揉眉骨,竟觉得媳妇说得对。 “行了,这件事你别管,交给我。”赵大夫人将烫手山芋接过去。 赵郡贤松口气:“此事就交给你,明日一家来齐了,再商议分家一事。” 赵大夫人给赵郡贤按揉太阳穴:“我等下去找母亲,将账对一下。” “辛苦你了。”赵郡贤握住她的手,拇指摩挲她的手背,“你现在便去。” 赵大夫人依言离开,却不是去账房,而是去了二房。 守在门口的婢女,瞧见她的时候,恭敬道:“大夫人,您请进。” 赵大夫人见她不通传一声,眉梢微微一动,随婢女进了屋。 “大嫂,你来了。”赵二夫人坐在软榻上的,唇边含笑的看向赵大夫人:“我同暖暖在说话。” 唐暖站起身,唤一声:“大嫂。” “你别拘谨,坐下。”赵大夫人拉着唐暖的手,让她坐下来,对一旁的赵二夫人说道:“老爷将你们二房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你有什么打算?” 赵二夫人手里捧着一个木匣子,手指轻轻拂过匣子上雕刻的缠枝纹,轻声说道:“我找到了冯柳儿的下落。” 赵大夫人心中一震:“你……” “分出去后,我会将消息透露给他们父子。”赵二夫人早就将这一盘棋下好,原来她就在等待时机,只是没有想到机会来得这样快。 赵大夫人心中明了,只怕冯柳儿那边有问题,足够让赵家彻底放弃赵芝元。 “你呢?”赵大夫人温声道:“你对自己可有打算?” “大嫂,我不会亏待自己。”赵二夫人将匣子递给唐暖,并且叮嘱道:“这是我存放在你这里的东西,以后我要用的时候,会让人来取。” 唐暖惊讶的睁圆眼睛,偏头看向赵大夫人。 赵大夫人故意拈酸:“这府里你最疼的是四弟妹。” “我与四弟最结缘。”赵二夫人强硬的放在唐暖手里:“你记住,不可打开。” 唐暖无措的抱着匣子,呆呆的应下:“二嫂,我会收好的。” 赵二夫人有话要与赵大夫人私下说,摸一摸她的脑袋:“你回去将东西藏好,记住谁也不能看。” 唐暖应承下来,抱着匣子回院子,一进屋便撞上要外出的赵巍。 第357章 她拥有的东西不多 赵巍一身墨袍,神情冷肃,一双深黑的眼眸透着冷厉锋芒。他的身躯挺拔健壮,往唐暖面前一站,衬得她格外娇小。 唐暖抿了抿嘴,往一边挪了挪脚,给他让路。 水润润的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余光飘忽的落在他的腰间,只有一把佩剑,那块在宴席上佩戴的玉佩已经摘下来。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抠了抠匣子,咬住了下嘴唇,他就这么讨厌她吗? 本来宽阔通畅的心口,顿时又像堵了一团棉絮。 脑袋里面反反复复,全都是赵二夫人说的话。 “我今晚不回来吃饭,二房的事情你别插手,谁来找你都说不归你管,让他们找我。” 赵巍目光落在她头顶,她性子软,除了吃似乎没有什么让她上心。 她与二嫂关系亲近,二哥被分出去,恐怕还会抗争一下,继续留在府里。 -- 第327页 没有人会与他说,是二嫂的请求,大哥不肯松口,他必然会来找唐暖。 唐暖……她恐怕不懂得拒绝。 “哦。”唐暖无所谓的点头。 她跟赵巍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赵家的事情的确不该她管。 赵巍嘴角微微一动,有心再说什么。可看她眼睛乱瞟,不想与他多说什么,跨步离开。 “等等。”唐暖潜意识叫住赵巍,想问他是不是在官署,还是去军营,若是在官署照旧让人送饭去? 可看他那线条凌厉,有棱有角的面庞,站在日光下,更显冷峻。 她突然清醒过来,将到嘴边的话吞进去,干巴巴的问:“你什么时候去边关?” 唐暖想快速结束这样的生活,留在这里越久,越不知道未来会有怎么样转变,她内心的不安扩散开来,下意识的想要逃离,保护好自己不受到伤害。 从小她拥有的东西就很少,不去争抢不属于她的东西,也会格外珍惜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东西。 她太害怕失去,唯一对她好的祖母过世,她拥有的只有她自己。 赵巍对她的好,让她接纳他。 但那好,只是他的责任。 她不想把自己交出去。 “我们之前说好的,成亲后就离开京城,现在推迟了好久。”唐暖抱紧怀里的匣子,闷声说道:“如果还要很久的话,我们就去游湖吧,你就装作没有在水里捞上我。” 赵巍眉心一拧,丢下一句话:“下个月初。”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唐暖舒了一口气,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心里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藏好木匣子,唐暖准备将用不上的东西,慢慢收拾好,到时候喊走就能立马走。 她将梳妆台抽屉拉开,取出里面的首饰盒,打开盖子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东西,她愣住了。 好一会儿,她伸手取出里面那块墨玉,正是今日赵巍佩戴的那块。 这里是她放首饰的地方,赵巍一直很清楚。 他的东西放在别处,不在梳妆台,他不可能放错了。 给她的吗? 可之前碰都不让她碰。 她碰过,脏了,才给她? 这个念头一起,唐暖扁了扁嘴,有被嫌弃的委屈。 第358章 怎么哄?说来听听 唐暖柔软嫩白的手,握紧了玉佩,玉质冰凉,让她想到冷冰冰的赵巍。 “物随主人,果然没错。” 唐暖手指戳一戳玉佩,重新放回抽屉里。 利落的把其他东西,全都收拾好,放进一口箱子里。 天色暗下来,婢女叩门进来道:“四夫人,今日要给四爷送饭吗?” 唐暖上锁的手一顿,没有吭声。 “厨房那边做好了。”婢女声音放轻,猜测四爷和四夫人吵架了。“不送就放着,等四爷回来做宵夜吃?” “送去吧。”唐暖挂好锁,垂着眼睫道:“以后别准备了。” “哦,好!”婢女匆匆离开,走到门口,又重新折回来,小心翼翼道:“夫人,您让绣娘做的衣服送来了,就搁在衣柜里。” 唐暖愣怔一下,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婢女一走,唐暖迟疑片刻,打开柜子。里面放了四套夏装,是给赵巍准备的。 其中两套是黑色的,还有另外两套是别的颜色,一套是宝蓝色,一套是靛青色。 当时挑选颜色的时候,她想了想,觉得他穿靛青色应该会很好看。 一直心怀期待,待衣裳做成了,再叫赵巍穿上试试。 如今两个人的关系,不如她想的那样好。 给他裁做衣裳,到底越界了。 唐暖取出一块包袱皮,将衣裳包起来,塞在箱笼底压着。 独自用完晚饭,唐暖准备出去散食。 婢女回禀道:“夫人,二爷来了。” 唐暖一愣,想到赵巍的叮嘱:“你告诉二爷,我睡下了,有事等四爷回来说。” “是。”婢女还没有出去,赵二老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四弟妹,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说几句话。明日家里要把二房分出去,你和秦蓁关系好,你在老四身边吹吹枕边风,让他出面说情,别把我们一家子分出去。二哥先在这里感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要帮忙,只管找二哥。” “呃……”唐暖清清嗓子,隔着一扇门对他说:“四爷说女人就得以夫为天,事事要顺从男人,不能爬到他头上去。如果我要管他的事情,他就要休掉我。” 赵二老爷觉得这话很耳熟,心里一琢磨,这不是他对秦蓁说的话吗? 他暗暗感叹,俩人不愧是兄弟,连话都说得一样。 “四弟妹,这话是这个理,但你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哪里能说休就休?这是男人故意唬人的话,你可千万别信。” 赵二老爷心里着急,还想继续哄骗,唐暖委屈道:“二哥,你知道我没有背景,四爷休掉我,都没有娘家给做主。” 赵二老爷很认同这话,简直说到他心坎上,如果不是秦家势力愈发壮大,他早就休掉秦蓁! “四弟不是这样的人。男人嘛,嘴上一套,心里想的又是另一套。你晚上好好哄他,他就耳根子软下来了……” “怎么哄?你说来听听。”一道低沉凛冽的声音响起。 唐暖心里骤然一惊,赵巍居然回来了?! -- 第328页 “就床上……”赵二老爷下意识接话,转过身去,就看见赵巍手里拎着食盒,板着一张棺材脸盯着他,吓得抖着嗓子叫唤:“四弟!” 第359章 感情错付了 赵二老爷魂都快吓没了! 这府里他最怕的是这个比他小将近二十的幼弟。 “这这这……” 赵二老爷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赵巍迈着沉稳地步伐靠近。 赵二老爷被逼的往后退,后背抵在紧闭的门,门内没有落闩,一跟头摔倒在地上。 赵巍停在他几步之远,居高临下,更具压迫感,他不用做什么,也不必开口,光是那通身气势就震慑住赵二老爷。 赵二老爷狼狈的坐在地上,欲哭无泪道:“四弟,二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求四弟妹出面,帮忙在你面前说情,让你帮忙去母亲和大哥那儿说项,不把二房给分出去。” “四弟,二哥的年纪,能够做你的父亲,你生下来的时候,二哥最疼爱你,你最喜欢跟着二哥。 那个时候,我们兄弟四人,关系极为融洽,好得不分你我。 父亲临终前,拉着我们兄弟的手交叠在一起,让我们兄弟相互扶持,不得兄弟阋墙,这样赵家才能兴盛不衰。” 赵二老爷说着把自己给感动得热泪盈眶:“父亲如果在世,一定不会答应,一家人分府而居。” “父亲在世不会答应将你分出去,却会将你丢去边疆历练。”赵巍面无表情:“分出去,去边疆,你自己选。” 赵二老爷被弟弟这毫无人性地话,惊得眼泪都憋回去了。 “算了,不违背父亲的遗愿。”赵巍径自做了决定:“去边关。” 赵二老爷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分出去就分出去!” 他一副感情错付给赵巍地神情,控诉道:“你当心也有求人的一天!” 丢下这句话,他气呼呼的走了。 空气陡然冷凝下来。 唐暖尴尬的站在原地,有些束手束脚。 赵巍看她一副无措的模样,像是他一开口,就会惊吓到她。 抿了抿嘴角,转身朝八仙桌走去,将食盒搁在桌子上,取出里面的饭菜。 一道万福肉,一道脱骨猪肘,一道熘鸡脯,一道茭白,一盅老鸡汤,一碟芝麻卷。 赵巍望着桌面上摆放的丰盛食物,目光格外复杂。 他是一个军人,时常在军营里面,都是跟着将士们吃大锅饭菜。 自从成亲后,回家时刻有热乎饭菜吃,在官署也有府里的人送可口的饭菜。 今日他从家里离开时,分明看出她有些不高兴,似乎在同他生气,却没有想到她依旧安排人将饭食送去官署。 赵巍拎起食盒回来,意外撞见二哥同她说话。 她的话令他啼笑皆非。 “你不用如此贬低自己。”赵巍将食盒放在地上,目光幽邃的看着她:“不必怕得罪他。” 唐暖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赵巍不善言辞,垂下眼角,注视一桌饭菜:“你若没吃,一起坐下吃。” “我吃过了。”唐暖浑身不自在,本来就不想看见赵巍,他又撞上赵二老爷,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她只想快点逃走:“我今日累了,先回房睡觉。” 赵巍看她走的方向却是门口,低声说道:“我今日戴的玉佩,放在你匣子里,你换一根穗子。” 第360章 失眠了 这是什么意思? 唐暖呆呆地看向赵巍,他正端着饭碗吃饭,似乎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心里突然涌出莫大的怒火,她没来由的质问出声:“赵巍,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巍眸光沉沉的望着她,眼底闪过惊诧,第一次看她说话音量这么大,圆润乌黑的眼睛似在燃烧着怒焰,衬得更加明亮。 “我们两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之后会一拍两散,你提供我吃穿,没有必要再对我好!” 你这样真的很欺负人! 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不会面对别人全心全意的好,而无动于衷。 所以,你对我无意,不要再对我好! 最后几句话,哽在喉间,唐暖眼眶憋红了。 赵巍放下碗筷,步伐沉稳的走来,他把一块帕子递到她面前:“我的东西不习惯别人碰触,没有别的意思。那玉换一根穗子,可以赏玩。” 唐暖指尖掐进手心,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气,她要听的根本不是他的解释。 这样的解释,会让她生出妄念。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摊牌:“赵巍,在你心里,把我当什么?” 赵巍蹙紧眉心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假的!”唐暖瞪圆眼睛:“你见过分床睡的夫妻?” 这话说出口,唐暖意识到自己孟浪了,真真是昏了头了。 “我的意思是……”唐暖咬住嘴唇,挫败道:“算了。” “我尊重你。”赵巍目光炯炯,看着她失落又懊恼的模样,低声说道:“向你提亲时,我便认真对待这门亲事,你愿意与我做夫妻,我们就是夫妻。你若不愿意,我会还你自由。” 唐暖震惊之后,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不喜欢她,如果心里有她,便不会说出放她自由的话,就连争取也不曾。 知道他的心意之后,唐暖笑了一下,像是如释重负:“我们就按照之前的约定。” -- 第329页 顿了顿,她提出一个意见:“你能不能住到书房去?或者我可以去住书房。” 赵巍拧眉,凝视她泛红的眼圈,似乎受了委屈,最后归为释然,不明白她是如何想的,却是微微颔首,允了她。 两个人成亲之后,为免叫别人看出端倪,是住在同一个屋子,赵巍将床让给唐暖,他在软榻上将就一晚。 唐暖得到他的答复之后,吩咐婢女道:“你们去书房给四爷铺一张床,我有点不舒服,免得将病气过给四爷。” 婢女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唐暖,婢女应了下来,去隔壁的书房去收拾。 唐暖回了内室。 赵巍看一眼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又看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却是胃口尽失,直接去了书房。 当日夜里,成亲几个月的假夫妻,分房睡。 唐暖侧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对面的软榻,朦胧的光影中,软榻是空的,那道屈膝躺在上面的人,如今睡在了隔壁。 可恍惚间,他的气息仿若还在鼻息处。 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她哂笑,习惯真可怕。 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赵巍,他也失眠了。 第361章 习惯了对方 赵巍双手枕在脑后,方向朝着窗外,黑沉沉的眼眸注视天际一轮圆月。 脑海中闪过今日唐暖委屈、生气、懊悔、释然,到最后做下决断的模样,她眼睛通红,嘴角却是噙着笑,对他说我们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这门亲事在她心里不作数。 赵巍眉心紧皱,大抵是他对她不好的缘故,又或者是她从一开始迫于情势,不得已才嫁给他。 不许他对她好,是不希望最后一拍两散,她欠了他? 赵巍从未有过的烦闷,就连打仗时,都没有这样躁乱过。 他突然想起,今夜没有婢女送宵夜。 从成亲后,若是他睡得迟,或者回来得迟了,都会有婢女送来宵夜。 这些都是她准备的,如今她想尽快离开,便不愿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赵巍心想,可能是因为宵夜吃惯了的原因,陡然没有吃上,便觉得心里少了些什么,方才睡不着了。 他一跃而起,取来长剑,月色下去练剑。 一套剑法练完,赵巍大汗淋漓,心中并未觉得畅快,他抹一把脸,叫了热水冲澡,又吩咐小厮送来宵夜。 吃过之后,赵巍推开主屋的门进去,轻车熟路的进内室,躺倒在宽敞地软榻外沿,里面似乎有一条长被,他血气方刚,有些热,便没有拉着被子盖。 他鼻息间充盈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只觉得睡意上头,果然是没有吃宵夜的缘故,念头一过,沉沉的睡过去。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洒在软榻上,里面卷起来的一条长被动了动,紧接着一个脑袋露出来,清冷的月光照在唐暖那张红润的小脸上,眼睛里似充斥着惊慌和紧张。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鬼使神差卷着被子睡在软榻上。黑魆魆的屋子,让她心里有点害怕,脑袋埋在被子里,紧贴着墙壁,心里方才踏实一些。 好不容易有了睡意,身边似有人睡下来,她浑身绷紧了,紧接着听到鞋子被蹬掉落地的声音,彻底惊醒过来,便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赵巍睡回来了。 她大气都不敢出,更是一动都不敢动,心扑通扑通的快速跳动,似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好害怕赵巍拉开被子盖,突然发现被窝里藏了一个人。 这个人还在白天说不跟他做夫妻,把他给撵出去的女人,转眼间睡在他的榻上,这跟投怀送抱有何区别? 唐暖羞耻得脸上烧得慌。 幸好,幸好他没发现。 她看着赵巍疲倦的睡颜,抿了抿唇,想到刚刚进门那一个月,他睡在软榻上,她稍翻个身,都让他警觉。 之后似乎适应了,即便是起夜,他也没有醒来。 她从他身上爬过去,他……应该不知道吧? 唐暖心跳又开始失控,紧张得手心冒汗,她慢慢从被子里出来,蹑手蹑脚,从他双脚迈过去一条腿。 她呼吸都屏住了,小心翼翼的一只手撑在软榻沿外,正要把另一只脚踢出去。 骤然,手臂一紧,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拉拽着朝他怀里扑过去。 “啊——” 唐暖惊呼一声,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心跳都似乎停止了。 第362章 相拥而眠 四目相对。 赵巍深邃幽暗的眸子,透着朦胧睡意,不似白日里锋砺。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他刀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庞,冷硬的线条都似温和下来,奇异的抚平唐暖的不安,撑在他胸膛胸膛上的双手没有再颤抖,只是太过紧张,一颗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动。 赵巍目光牢牢盯着怀里的女人,眼底难得闪过迷茫,像是分不清这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实。 若说在梦境中,这触感太过真实。 若说是现实中,唐暖绝无可能爬他的床。 赵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睛渐渐清明起来。 手里的触感柔软,透着皮肤渗透衣料的温度,她在朦胧月光中的虚影也凝实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丛林里的小鹿,仓惶无措。 他难得的愣怔,哑然失声:“你……”怎么在我床上? 很快意识到这话不妥,赵巍吞下了后半截。 -- 第330页 沉默了一瞬,他喉结轻轻滚动一下,语气低缓:“这么晚不睡觉?” 唐暖一张脸红透了。 莫名的,意会到他未尽之言。 她尴尬的动了动手臂,示意他松手:“好疼。” 赵巍看着她水润的眼睛,委屈得沁出水雾,抿紧了唇角,松开攥着她臂膀的手。 他握住唐暖手臂时,用了点力支棱起她的手臂。 这一松手,唐暖被卸了力道,手臂一软,整个人扑进他怀里,脸全都埋进他的颈窝。 完蛋了! 唐暖心下绝望。 这寂静的夜色中,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她没有动。 赵巍也没把她掀开。 两个人都僵硬的保持着诡异的姿势。 氛围微妙,暧昧丛生。 赵巍敏锐的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声喷洒在脖颈那片脆弱而敏感的肌肤,那种酥麻调动他浑身的血液,急速的涌动。 她身上的清甜的馨香在鼻息间萦绕,心尖都麻麻痒痒起来。 他闭了闭眼,抱着她侧身,将她放在里侧,随后他翻身坐起来。 这才发现这不是书房,还是主屋的软榻。 “我……”唐暖想要把自己卷在被窝里埋起来,像只鸵鸟一样逃避眼下的情况,可却不容她躲避,一双眼睛蒙上水色,小声解释:“我今日收拾东西,腰有些酸软,床褥太蓬松柔软,我睡着不舒服,就……就到软榻上睡。你……你怎么来了?” 最后一句话细若蚊蝇,含在嘴里嘀咕一般,很模糊。 赵巍却听到了。 他捏一捏眉心道:“走错了。” 唐暖手指揪住被褥,眼巴巴的看着他。 希望他下榻,回书房去。 这样能减轻她的不自在。 还有那失去她控制的心跳。 赵巍垂眼注视她,乌黑的长发铺满枕头,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因为害羞而红彤彤的,半张脸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湿润润的眼睛。 干净澄澈,让人一眼看清楚她心中所想,期待他快些离开。 他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竟觉得她这模样娇软可爱。 赵巍自觉他善解人意,不叫人尴尬,更不会强人所难。 或许是太疲累,也或许是她此番模样让人想要欺负,看看那雾蒙蒙的眼睛会不会急得落下泪来。 他重新躺在软榻上,高大挺拔的身躯,占据大半的软榻。 唐暖惊得眼睛瞪圆了,缩成一团,脊背紧紧贴在软榻靠背,中间留有一条空隙。 与赵巍肆意的睡姿相比,衬得她像个小可怜。 “你……你不去书房?” 赵巍沉默,像是睡了过去。 唐暖知道他没有睡着,眼底满是懊恼,怎么也想不到他不走,没等她下榻,直接躺了下来。 他的存在感太强,如果被困在软榻上,她这一晚别想合眼了。 从……从他身上爬下去…… 唐暖绝望的闭眼,耳朵都烧起来,她再做不出这种事。 “赵巍。”唐暖鼓起勇气,伸出一根手指,戳一戳他的手臂,鼓起了腮帮子,他的手臂好硬啊。 看他没有反应,又继续戳了戳,似乎比之前更硬了一些,衣服都被绷紧了,她小声说:“你起来一下,我回床上睡。” 赵巍依旧没有反应。 唐暖锲而不舍,又戳了一下,只见他动了,没等她反应过来,手指被一只宽大滚烫的抓住,怔怔地看着他深黑的眼睛望来,吓得不敢乱动。 “老实一点。”赵巍剑眉挑起:“你不是说床上睡着不舒服?” 可是跟你睡一起更不舒服…… 唐暖不敢说,现在的他又凶又危险,怕把他惹毛了,没出息的「哦」一声。 赵巍见她乖乖不动,松开那柔软得不像话的手指,将挡住她鼻子的被子拉下来,压在她下巴上,嗓音沙哑低沉:“睡吧。” 唐暖愣住了,怔怔的看着他的侧脸,陷进他方才那难得的温柔中,发了一会儿呆,慢慢醒过神来,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这是睡着了。 她轻轻的蹭了一下下巴,柔顺的躺在他身边,没有再闹。 软榻算得上宽敞,只是躺两个人,就稍有些窄。 唐暖不自在,反复翻身,尽量不碰到赵巍。 依旧没有半点睡意。 最后盯着他的睡颜,轻轻叹息一声。 后半夜有些凉,唐暖纠结了一下,分了一半被子给他盖上。 下一刻,她落入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 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动来动去,吵得我睡不着,四更天要回军营训练。” 唐暖静默了片刻,慢慢放松僵硬的身子,做好了煎熬一晚上的准备。 紧接着,又叫她愕然。 像哄小孩睡觉,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唐暖眼眶发热,心里一片酸软,在他的温柔体贴中彻底放弃了挣扎,没有了抵触,她的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 听着耳边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里莫名的生出几分踏实,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两个人相拥睡了一个晚上,氛围意外的和谐。 以至于,唐暖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神情恍惚,像是大梦一场。 她怔怔地盯着对面那张软榻出神。 婢女从外进来,瞧见唐暖是醒着的,询问道:“夫人,您要起床吗?” -- 第331页 唐暖回神,看向婢女,发现是一张生面孔。 婢女道:“奴婢是四爷调来照顾您的。” 第363章 人间有味是清欢 “晓晴呢?”唐暖猜不透赵巍的心思,为何好端端给她拨个人。 婢女解释道:“晓晴要给四爷送饭,您身边不能少了贴身伺候的人。” 唐暖皱了皱眉,她在侯府一个丫鬟都没留,全都不是用心照顾她的人,也是为离开赵府做铺垫。 晓晴是赵老夫人安排给她的人。 唐暖爬坐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您可以给奴婢起个名字。” 唐暖蓦然想起一句词:“人间有味是清欢。” “清欢。”唐暖很喜欢这句词:“你就叫清欢。” 清欢恭敬的行礼:“奴婢谢谢夫人起名。” 唐暖软软一笑,在清欢的服侍下梳洗好,用过早饭之后,赵老夫人那边来人请她过去商议分家一事。 清欢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四爷会回来,让您别怕。” “我没怕。”唐暖含糊道。 赵二老爷的去留成为既定的事实,二嫂有自己的安排,分府是二嫂的意愿,她不用出面帮忙。 若是二嫂不想分出去,便需要赵巍在,他在府里有话语权。 唐暖带上清欢去赵老夫人那儿,走到院门口便瞧见赵巍,挺拔的身躯仿若青松伫立在盆栽旁。 他若有所觉,侧目望来,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唐暖,“哥嫂都到齐了,我们一起进去。” 唐暖意识到他是特地在等她,未免大家都到齐了,只有她一个人来得最迟,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太过显眼了些,容易让人说闲话。 心里忍不住冒出小泡泡,想到两个人昨晚的相处,心里冒出来地泡泡「啪叽」破了。 唐暖控制不住的脸皮发红,走到他的身边,两个人并肩走进屋子。 长房、二房、三房全都按照顺序坐好了。 赵芝元眼睛红肿,阴着脸坐在椅子里。 赵煜站在赵芝元身后,昨日受了家法,鞭笞了几十鞭子,不能落座。 二房唯一镇定的是秦蓁,摆弄手里的丝绢,对即将要到来的事情浑不在意。 这番模样,又惹得赵芝元暗恨在心。 怪秦蓁全程做起甩手掌柜,任由他好话歹话说尽了,她就是不肯去求大嫂、四弟妹,也不敢将娘家搬出来。 他一个人在奔走,在大哥面前哭,三弟面前落泪,老夫人面前忏悔,眼睛都快哭瞎了,于事无补。 赵巍和唐暖进来时,赵芝元瞪了赵巍一眼,连这个弟弟都一并记恨上了。 “这样大的事情,全家就等你们俩个,官大了,架子也跟着见长了。” 赵芝元心里不痛快,说话也阴阳怪气。 “好了!你是做兄长的,见面就跟乌鸡眼似的挤兑你弟弟。他可不像你这么清闲,你还在呼呼大睡,你四弟就得起床去军营训练士兵。” 赵老夫人心气更不顺,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要分散一个人出去。 思来想去,还是怪赵芝元不务正业,对他也有了意见:“你有四弟这么有出息,被分出去也不至于巴巴的求人。” 赵芝元冷笑道:“母亲把儿子分出去,原来是嫌弃儿子没本事。” 赵老夫人气得胸口疼,厉声训斥:“你这个逆子!事到如今,还不知反省!为何要将你们一家分出去,你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没有数吗?” 赵芝元将头扭开。 赵老夫人捂着绞痛的心口,质问:“顾家发送的请帖,你丢哪里去了?” 赵芝元表情一僵,瞬间泄气,垂头丧气。 大哥便是说与煜儿颠鸾倒凤的女子,就是拿着他那张请帖混进顾家,准备对顾淮之动手的,阴差阳错,被煜儿给睡了。 这事他做错了。 即便如此,赵芝元还想再挣扎一下:“母亲,我是错了,顾家没有什么损失,我罪不至此,被家族给抛弃。就算顾淮之着了那个女人的道,不就是一个女人?他一个男子还会吃亏不成?” 他十分不以为然:“顾淮之这样的人,以后肯定妻妾成群,这女人又不脏,还是个淸倌儿。” 然后又死不悔改的嘀咕一声:“何须小题大做?” “姐夫不是这样的人,姐姐那样好的人,他只会有姐姐一个人,不会有别的女人。”唐暖维护顾淮之和苏晚,不满的说道:“姐夫能坐在现在的位置,可见他是心智坚韧的人,什么庸脂俗粉没有见过?岂会看谁都是色中饿鬼?二哥莫要以己度人。” 赵芝元霍然站起来,“谁是色中饿鬼?你说谁是色中饿鬼?” “谁应我说的就是谁!”唐暖才不怕他! 赵芝元气疯了,转向赵巍:“四弟,你看看她,像话吗?你不管管?” “二哥,小暖有说错?”赵巍冷睨赵煜一眼。 赵煜往后一缩。 赵芝元哽住,只得愤恨地看了唐暖一眼,把这笔账给记下。 “分就分!今儿我就把话放在这里,给顾淮之送女人的,层出不穷,况且我还是无心之举。”赵芝元冷笑道:“只有你们为了利益,连亲人都不要!父亲早有预料到这一日朝,才在仙逝前反反复复提及不要分家,家族才能兴盛!你们继续给皇亲当狗,我以你们为耻!” -- 第332页 赵老夫人头晕目眩,几乎昏厥过去。 赵郡贤冷笑连连:“二弟这般高洁,家中产业都是祖辈给皇亲做狗而来,你也不屑要。” “二哥,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留你,你往后珍重。”赵三老爷语气淡淡,眼中却见愠怒,同样被赵二老爷的话惹毛了。 赵巍直接吩咐守在外面的赵荣:“你护送二爷离府,一针一线都看好了。” 赵二老爷脸色涨成猪肝色,原来以为留下无望,便顾着自己痛快,嘴里字字诛心。 虽是痛快了些,却付出极大的代价。 赵家祖辈的财产,分他一份,这辈子他不愁吃穿,还能像以前那样生活。 一个铜板都不不给带走,他拿什么活? 赵二老爷只觉得天崩地裂,悔恨道:“母亲,这不是我真心之言……” “往往无心的话,才是你最真实的想法。”赵老夫人对这个二儿子,彻底失去指望:“你们一家走吧。” 赵二老爷一家就这样被扫地出门,只有一些私物,钱财一分多的都没有拿到赵家的。 赵荣给套了马车,“二爷、二夫人,府里给你们一座宅子居住,属下送你们去。” 顿了顿,又侧身让开,露出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二公子,您喜欢这位姑娘,老夫人使银子给她赎身,往后跟你一起过日子。” 第364章 被家族流放 阮嫣盈盈福身行礼:“二夫人、二老爷、二少爷。嫣儿往后留在你们身边伺候。” 她以为自己押错宝,赵二夫人保不了她,进赵府做妾无望。 谁知峰回路转,二房一家分出府,还为她赎身,做了赵煜的人。 吴妈妈对她失望至极,纵使不愿意放人,但也不敢跟赵家对抗。 几个人对待她的态度各有不同。 赵二夫人微微颔首,算是给她做了脸。 赵二老爷怒瞪她一眼,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拿请帖混进顾家,他又怎么会被灰溜溜赶出来? 一想到自己收拾东西,一群人在旁边盯着,生怕他多拿一针一线,脸色就黑了。 赵煜看见她眼睛都红了,恨不得生吃了她! 这个贱人,敢送上门来,只管等死吧! 他有的是办法磋磨死她! 阮嫣毫无所觉,温顺的站在赵煜身后。 赵煜冷笑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阮嫣急忙给赵二夫人和赵二老爷欠身行一礼,坐上马车,紧跟着赵煜。 赵二老爷吹胡子瞪眼道:“你下来!谁允许你上马车!” “二爷,这是老夫人给煜儿的人,就让她留下照顾煜儿。”赵二夫人阻止赵芝元撵走阮嫣:“你一直说沦落风尘的女子,都十分可怜,能多照顾怜惜一番,就不要对她们太过苛刻,毕竟她们若有选择权,谁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出身。” 赵二老爷被噎住,说不出反驳秦蓁的话,只能干瞪眼,随后,气呼呼的上马车。 赵二夫人朝赵荣颔首:“有劳了。” “二夫人,这是我应该做的。”赵荣笑容憨实,护送二房一家子回南巷的一座一进宅子。 宅子不大,比起赵家而言,比他们二房还小。 赵煜满脸阴郁的离开。 阮嫣倒是欢天喜地的布置她要住的屋子。 赵二老爷溜了一圈,哪儿哪儿都不满意,故意找茬儿要求按照赵家二房的样子重新翻修。 赵荣微笑一应都答应下来,等赵二老爷说完后,要他给银子去找工匠修葺。 赵二老爷懵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相信了一个事实,他被家族流放了。 总共资产只有几十两银子。 他每个月都上公中领月钱,不够花的时候,会在公中多预支,老夫人会帮他把账给平了,从来没有为银子发愁过。 因此手里没什么积蓄。 “翻修一下多少钱?”赵二老爷心思活络起来,秦蓁手里有嫁妆,她无儿无女,往后都是留给赵煜的,可以用来修缮宅子。“你等等,我先去找秦蓁要银子。” 赵荣提醒道:“二爷,按照赵府二房的样子来修缮,简单来算的话,大约需要几千两银子。不止是那活儿精细,需要雕梁画栋,还有家具都很名贵。” 赵二老爷大手一挥:“你等着,不过几千两。” 他急匆匆去找赵二夫人,发现她和一个老嬷嬷鬼鬼祟祟的站在花窗下,压低声音说话。 下意识,赵二老爷放轻脚步声靠近,偷听到主仆俩的谈话:“二夫人,老奴瞧见赵煜少爷的生母了,就在离京城不远处的一个叫云平县的地方,和老奴的家乡是一个地儿。说来也巧,住在离老奴家隔着一条街的桃溪坊。” 第365章 孤单 赵二老爷乍然听见柳儿的下落,整个人都震颤了。 激动的想问老婆子关于柳儿的具体情况,就听秦蓁开口道:“她和二爷早就没有关系,当年离开京城时,她就跟我说过,再也不会回来,我才会将煜儿当做亲儿子养。” “她的事儿你就当没听过,在二爷面前要守口如瓶,不能透露一个字。” 秦蓁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赵二老爷瞬间冷静下来,他不能去找秦蓁。 这个恶毒的女人,根本不想让他知道柳儿的下落,害怕会危及她的地位,也怕她一手养大的儿子,不肯认她做母亲。 -- 第333页 赵二老爷一颗心火热起来,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到云平县去找柳儿! 脚步一转,走出院子,打算叫上赵煜一起去找心头好,顿时意识到他囊中羞涩,来找秦蓁是要钱的。 赵二老爷重新折回来,脚步声放重了,提醒花窗下的主仆两有人来了。 果然,这一次,他还没有到屋门口,秦蓁就走了出来,那个老婆子跟在她身后。 赵二老爷视线在秦蓁脸上打个转,看这个女人很平静,心里冷哼一声,心机深沉! “我想要重新修缮一下宅子,表面看起来阔气一点,到时候请媒婆给煜儿说亲,也不会显得太寒酸。” 赵二老爷看一眼简陋的宅子,眉眼间尽是嫌弃:“我们虽然分出来,说到底跟赵家同气连枝,一条根儿上的,总不能辱没了身份。” “二爷说的是,你请人翻修吧。”赵二夫人低眉顺目,他说什么都应承。 赵二老爷心里舒坦了,微微抬了下巴:“你先给我五千两,赵荣说翻修得要这么多银子。” 赵二夫人一惊:“二爷,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怎么可能?!”赵二老爷失声叫道:“你的嫁妆不是有五千两银票压箱底吗?还有不少名贵的首饰和田产,这些也值不少钱吧?” 赵二夫人脸色有些不太自然,绞拧手里的帕子,垂眼盯着鞋尖,吱唔道:“我之前学人放利钱,先拿出十两银子放出去,不过十天的时间,就收回十五两银子,比我置产还值钱。 第二次便大胆了一些,放了一百两下去,一个月得了两百两银子。 我第三次就把手里的现银全都放出去,对方只给我利钱,本钱没还给我。 隔了不久,就说他生意周转出问题,银子全都被套进去了,让我再投一些钱给他,不肯投的话,生意做不成,之前借给他的银子也还不了。 数目太庞大,我着实舍不得,又因为在他那儿的确拿到了利钱,就猪油蒙心,把铺子、田产、首饰全都被套进去,最后再找不到他的人,我告诉娘家去帮忙找人,这才发现他的户籍是造假,根本没有这个人!” “全赔进去了?”赵二老爷面色赤红,抖着手指着秦蓁:“你的脑子装得是浆糊吗?不知道告诉我?” 赵二夫人脸色变了变,幽幽的看他一眼:“二爷,我想请你帮忙,你那时得到柳儿姑娘的消息,离京去找她。” 赵二老爷语塞,一口郁气全都闷在胸口,堵得慌。 他不死心,闷声问道:“你手里还有多少?” “五十两银子。” 赵二老爷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你全给我。” 赵二夫人吩咐老婆子去取。 老婆子欲言又止,到底去把银子取来。 赵二老爷拿着银子,看都不多看赵二夫人一眼,急匆匆去找赵煜,爷俩一起去云平县。 赵二夫人目光沉静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了一下,吩咐身后的老婆子道:“收拾一下包袱,我们回秦家。” —— 赵府…… 唐暖和赵巍一同回院子,心情很是低落,在这偌大的府邸,赵二夫人最疼她,也最照顾她。 如今人骤然离去,这府里没有跟她交心的人。 唐暖觉得心空荡荡的,孤单感翻涌而来。 她蓦然想起赵二夫人给她的木匣子,撇下赵巍进了内室,将匣子给取出来。 第366章 本心相待 唐暖抱着木匣子直接坐在地上,拿帕子擦拭掉木匣子表面上的灰尘,似乎要把心里的不安一同给拂去。 她没有忘记苏姐姐说过,叮嘱二嫂上门找她请平安脉。 这个意思是二嫂的身体不好吗? 唐暖直觉所有的答案,全都在这个木匣子里面。 祖母大病将逝时,将她唤到身边去,大约是回光返照,祖母气色很好,在她的陪同下多吃了半碗稀粥,交给她一个匣子,让她暂时先别打开,带去交给姑母,让姑母当她的面打开,最后里面放的是一叠银票,还有老夫人为她弄来的户籍。 祖母知道她在府里过得不开心,因此将户籍交到她的手里,又有一大笔银钱,可以离开府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是什么?”赵巍高大的身躯笼罩过来,极具压迫感,在唐暖的注视下,他蹲在她的身旁,指着她怀里地匣子:“昨日离府的时候,瞧见你带回来。” 唐暖盯着他的侧脸,赵巍却猝不及防侧目望来,窗外的光线照映在他眼睛里,泛着柔和的光晕,化去了他眼底霜雪重砺的寒冰。 她眨了眨眼睛,觉察出赵巍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随意的一句话,多了一份随和和亲近,无形间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唐暖在这一刻清晰的觉察到,赵巍有意修复关系,他想要继续这段婚事。 “嗯,二嫂给的,她说寄放在这里,让我别打开,等时机到了,她会派人来取。” 唐暖手指轻轻拂过木匣子上的刻花,甜软的嗓音又低又闷:“我总是担心她,二嫂这辈子只有在娘家的时光才是幸福的吧?她用自己的一辈子,给娘家的姑娘换自由。我总是担心她,就像祖母那时一样……”等她从姑母家回来时,已经仙逝。 唐暖瞧见了,祖母走的时候很安详,嘴角是含着笑,只是阖眼的那一刻,对身边的嬷嬷说了一声:“我放心不下那小丫头。” -- 第334页 祖母手里握着她小时戴的银镯子。 正是如此,唐暖再不喜欢这个广元侯府,也没有想过离开。她在哪里都一样,留在侯府,仿佛祖母还陪伴在她身边。 以另外一种形式。 祖母说过会守护她。 “我想打开。”唐暖手指点了点锁片,闷闷不乐道:“可我答应二嫂不会打开。” 下一刻,木匣子一空,落入赵巍手里。 唐暖陡然望去,就见赵巍冲她勾唇一笑:“我替你打开,不算违背你与二嫂的约定。” “还能这样?”唐暖愕然。 “当然。”赵巍说话间打开了锁片:“我不曾与二嫂约定。” “可是我知道……” “你抢不过我。” 唐暖噎了噎,鼓着腮帮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一戳他硬邦邦的手臂:“我会告诉二嫂,是我违背约定,想要打开的。” 赵巍手臂肌肉顿时绷紧了,看她眼帘垂下来,整个人绵绵软软的,他无端的叹息一声,宽大的手掌盖在她脑袋上揉一揉:“像个孩子。” “我才不是小孩。”唐暖眉毛一皱,偏头躲开他的手:“你别摸我的脑袋,会长不高的。嬷嬷说我还在长身体,比之前高了这么多。” 她伸出白嫩嫩的手,拇指掐住小指头一小节手指。 赵巍笑了笑,这纵容的模样,倒真的像哄孩子。 唐暖脸圆圆,眼睛圆圆,相貌可爱,看起来年纪比实际要小上一些,身材也是娇娇小小的,只到赵巍的胸口,可该长的都很有料。 她很嫌弃自己的身高,总是被人误会年纪很小,还没有及笄。 唐暖很抵触被人说像小孩,语气软软的顶回来:“赵四爷,你记住一点,我这个小孩子,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对于自己娶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感想?” 赵巍神色认真,漆黑深邃的眼眸牢牢盯着她的脸。 唐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话,心里又羞又臊,被他这么盯着看,脸红心跳。 就在唐暖以为赵巍会一本正经说什么时,他声音低沉道:“赚到了?” 唐暖双目圆睁,错愕地瞪着他。 “我比你大八岁。”赵巍难得语气轻松,生出逗弄她的心思,看她温顺的像一只兔子,惹急她了,会凶巴巴的伸出爪子挠人、咬人。 殊不知,越是如此,越招人欺负。“先预习一下怎么养孩子,以后有了孩子,不用担心会养坏。” 养坏? 唐暖满脑子问号:“你是拿我练手?” 赵巍不答,把木匣子递给她:“你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唐暖注意力被转移,抱着匣子去研究里面的东西。 赵巍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食指蹭过薄唇,倒是想起大房小侄儿出生,小时候很娇,闹着要的东西,若是不给,总会扯着嗓子干嚎,嚎得人头疼,若拿另一样新鲜东西去哄,他一下子便收住了哭声,兴致勃勃的抱着去玩,把之前闹着要的东西抛到九霄云外。 唐暖就像这小孩子。 “赵巍。” 唐暖声音异常的唤了一声。 “我在。” 唐暖转过头来,眼睛红红的,蒙上一层水雾,双手把木匣子捧到他面前,鼻子似乎更酸了,有液体堵塞似的,她用力吸一下鼻子,眼泪唰的掉下来。 赵巍盯着她的眼泪,眉心紧蹙,垂眸望向匣子里的东西,放着整齐的十根金条,一叠银票与一张宅子的地契。 她裙摆上散着信封,上面写着几个娟秀的字「唐暖亲启」,里面的信纸散落在她绣鞋上,不用猜想也知道她为什么哭。 “这是二嫂留给你傍身的?”赵巍粗粝的指腹拭去她腮边的泪珠。 唐暖想说什么,一开口却是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点了点头。 赵巍伸臂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二嫂是个孤独的人,你进府后,她心里有了依托,将你当做晚辈疼爱。她这辈子膝下无儿无女,与你结了缘分。你便当做不知道匣子里有什么,以本心待她即可。” 第367章 你是上天给我的孩子 唐暖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哭得格外伤心难过。 赵二夫人对她很好,初到府里来,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许多规矩都不懂,全靠老夫人指派给她的婢女教她。 婢女到底是婢女,只懂一些府里制定的规矩,再多却是教不了。 赵二夫人充当一个母亲的角色,教她如何掌管中馈,如何与京城各府打交道,哪些夫人有哪些喜好或者哪一些禁忌。 如何为人处世之道,还会给她梳辫子,勾丝的衣裳为她缝补好,最重要的是告诉她先学会爱护自己等等。 信里面,字字句句都带着她的拳拳爱护之心。 她说当你把不爱你的人,放在心里第一位,这辈子将会委屈自己,苦了自己。 内心凄苦的人,温暖不了别人,也失去爱人的能力。给别人带去的是阴霾,而不是阳光。 她说暖暖啊,我能遇见你真好。你可能就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个孩子。 她说你觉得在赵巍身边不开心的时候,就带上这笔钱出去走一走,当你不再拘束在这小小一片天空之下,眼里只装得下他一个人时。 看见了草原的辽阔,山川的雄奇,大海的宽广,各地的传闻轶事,去做自己钟爱的事,心里装下的东西太多,便会发现情爱之于一个人,不过是微渺的一部分。 -- 第335页 她说赵巍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值得你去为自己争取一下,即使失败了,不会成为你的遗憾。 她说……说了很多很多,即使是她的生母,也不曾为她想得这样周全过。 从未道过她的苦楚,只有在信中末尾处,写了这样一句话:“暖暖,别为我伤心,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我这一段糟糕人生的结束,是我另一段新生的开始。那将是幸福的一生。你只需为我送上祝福。” 唐暖很难受,她就知道,这只木匣子,装的是这些东西。 赵二夫人叮嘱她不许打开,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只怕等赵二夫人仙逝后,再派身边的人知会她打开这个木匣子。 “我不想要这只匣子,我要送还给她。” 唐暖突然间闹起了脾气,离开赵巍的怀抱,将信装进去,全都整齐地放在匣子里,上了锁,执拗的要给赵二夫人送去。 似乎只要她不收下,赵二夫人便不会离开她,就如同祖母一样。 赵巍大步流星追上去,吩咐赵荣备了马车,带唐暖去二房落脚的宅子。 他们找过去时,宅子里只有阮嫣一个人,她不知道赵二夫人的去向,倒是提了一嘴赵二老爷和赵煜去了云平县,似乎是去找赵煜的生母。 赵巍脸色猛地阴沉下来,带着唐暖上马车去秦家。 秦家门仆去通传,大约两刻钟过来,带了赵二夫人一句口信:“赵四夫人,姑奶奶今日疲累了,便不接待你,有什么话,等她过两日请你上门来做客详说。” 唐暖点了点头,失魂落魄的坐上马车,同赵巍说道:“我想去见苏姐姐,请她给二嫂请个平安脉。” 赵巍手指叩击车壁:“去顾府。” 第368章 为自己而活 苏晚得知赵家将赵二老爷分出府去,赵老夫人为阮嫣赎身,留在赵煜身边伺候,心里的气性儿消了。 她抱着孩子在喂奶,顾母坐在旁边给孩子缝衣裳,婆媳俩说着话。 “我看赵二夫人是个可怜的,一手养大的孩子,打从心底没将她当做母亲。这一辈子,她没有个自己的孩子傍身,相公心里又没有她,太苦了。” 顾母同为女人,十分了解赵二夫人心里的苦楚:“现在被分出来,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苏晚却有不同的看法:“这恐怕是赵二夫人所求,她那一日可以为赵煜打圆场,但是没有,说明她不是那种一味隐忍的性子,恐怕会有所动作,不会再由着赵二老爷折辱她。” 若是她的话,早就阉割了赵芝元。 “是这样吗?”顾母倒是很喜欢这个赵二夫人,忍不住管起闲事:“晚晚,你不是说要给赵二夫人请个平安脉?可以趁机开解她,让她看开一点。人生苦短,该为自己活了。赵二老爷就不是个好东西,没必要为他搭上一辈子。” 苏晚陷入沉默,赵二夫人的面相可以看出病体沉疴,她的身体应该会反射出病症,可她没有上门找自己看病,可见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她垂眸看着脸蛋白皙红润的小家伙,手指轻轻摸着小家伙的脸颊:“娇娇睡觉了,我去探望赵二夫人。” “这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大富大贵的人家,十有八九的女子过得不好。咱们乡下人,虽然日子清苦,男人后院里没有三妻四妾。” 顾母叹息道:“我还是喜欢乡下日子。等宝珠嫁人了,娇娇儿也大了,我就回乡下养老。” “您想去哪儿养老都好,给您盖新宅子,安排几个人伺候,您想种地就种地,啥事都不做也行,跟个地主小老太太似的背着手遛弯儿。” 苏晚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您寂寞就将娇娇带去。京城住一阵儿,乡下住一阵。” 顾母也笑,小日子想想就很美,她又想起一事:“亲家母的身体好些了吗?” 顾娇娇百日礼,戚敏病了,不便出席,怕过了病气给孩子,也不吉利。 “身体好了些就嗓子说不出话来,得多养几日。”苏晚喂完奶,拉下衣裳,给顾娇娇擦了嘴,将孩子放在摇篮里,用小被子盖上,看她满足的吧唧嘴,水汪汪的眼睛一眯又睡过去,她心里软成一片,轻声说道:“娘,我去一趟摄政王府,再去找赵二夫人看看。” “你去吧,孩子这儿有我呢。”顾母摆了摆手,催促苏晚快些去。 苏晚换一身衣裳,方才走出院子,就瞧见戚五带着赵巍和唐暖来了。 “怎么了?”苏晚看唐暖眼睛通红,瞬间想到赵二夫人:“是你二嫂?” 唐暖抓住苏晚的手,哀求道:“晚晚姐,你是不是知道我二嫂情况不太好啊?她给我留了遗嘱,如今在秦家不肯见我。你去看看好不好?我不放心她,害怕她出事了。” 第369章 我做您的女儿 苏晚随唐暖一同去了秦府。 赵二夫人仍旧不愿见。 唐暖直接跪在地上,眼睛里含着泪,坚定的对门仆说道:“你告诉二嫂,她如果不肯见我,我就一直跪在这里,跪到她肯见我为止。” 门仆很为难。 倒是秦老夫人,让人开门,放唐暖和苏晚等人进去。 门仆领着他们直接去赵二夫人的院子。 唐暖站在一棵桃树下,从窗子里看见赵二夫人头戴抹额,靠坐在床头,问身边的人婢女道:“暖暖走了吗?” -- 第336页 “姑太太,赵四夫人还没走,您为何不见见她?” “我今儿精神不大好,会吓坏她。她这般火急火燎的赶来执意要见我,大抵是没听话,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赵二夫人言语里透着无奈。 “我从来不后悔,幸好没有听您的话,不然下回再见您,是不是得一身素服?” 唐暖站在内室门口,看着脸色蜡黄的赵二夫人,眉眼间的病气深重,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您说情爱之于一个人,不过是人生中微渺的一部分。草原的辽阔,山川的雄奇,大海的宽广,各地的风俗人情,每一样都充满了生命力和烟火气,总有一样能让人体会到人生的乐趣。您为什么就不……就不这么做呢?” 赵二夫人心里酸气上涌,眼泪被冲出来,她转开脸:“我这都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人了,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你还年轻,所有的遗憾,都能够去弥补,我……” 唐暖跪坐在脚踏板上,赵二夫人的话戛然而止。 “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唐暖握住赵二夫人的手,鼻子堵塞得厉害,她憋着气儿,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有生父生母,他们从未将我当做女儿看待过,自生下来便是丢给乳母抚养长大。 您这辈子没有生养孩子,您跟赵二老爷和离,我来做您的孩子,想去哪里我都陪着您去。” “还有……您还这样年轻,才四十岁出头而已,哪里老了?您正是风韵犹存,最美的年纪。” 赵二夫人心中震动,万万没想到唐暖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这傻孩子……” “我不聪明,特别死心眼,您就当……就当可怜可怜我。这世间除了祖母,只有您对我最好,像母亲一样好。” 唐暖趴伏在赵二夫人膝头,泣不成声:“您试一试,如果……如果还是不开心,我不拦着您。” 赵二夫人的泪水成串往下掉,手紧紧握成拳。 “人生有很多种活法,换一种方式生活就是。”唐暖喉口哽咽道:“让晚晚姐给您看一看好不好?” 赵二夫人慢慢转回头,看着唐暖清澈的眼神,充满了希翼的光。 那层光太过薄弱,似乎她的拒绝,顷刻间便能将之碾碎,这双干净纯澈的眼睛,里面的光芒散去,黯然失色。 赵二夫人在她的注视下,缓慢的点了一下头。 唐暖惊喜的笑了,笑着泪水扑簌簌往下掉,迫不及待的回头朝苏晚唤道:“晚晚姐,你快来看一看!” 苏晚走进来,取出脉枕,给赵二夫人号脉。 唐暖站在一边不敢打扰,看苏晚号完脉,检查了一番,又问了几句,眉心皱了起来,神情似有些凝重。她心里一慌,连忙问道:“晚晚姐,怎么样?” 第370章 遇旧爱 苏晚看见赵二夫人闷咳几声,沉声说道:“赵二夫人得的是肺病,这是一种消耗性的疾病,拖得太久了,即便治愈后,她的身体仍旧会很虚弱,需要很长一个时间调养。” 赵二夫人惊讶道:“有得治吗?” 她当时胸闷、咳嗽,整个人快速消瘦下来,整个人很虚,请了太医来诊脉,说是痨病,治不好的,只能多吃滋补身体的病将养,以此来延长一点寿命。 赵二夫人倒是看得开,这样的生活她过厌了,挺无所谓的。 这病谁也没说,在人前能忍则忍,装作无事人一样。 只不过她这一辈子被赵芝元给毁了,放任他逍遥怎么都不甘心,从那开始筹谋,临走之前总要他晚景凄凉才算解气。 “能治。”苏晚语气坚定。 古代的人不知道结核杆菌,因此治不好这痨病。 唐暖整个人放松下来,握住赵二夫人的手:“晚晚姐说能治好,您可千万不能再犯糊涂。” 她看着赵二夫人蜡黄的脸,心疼的同时对赵芝元生出愤慨:“他去找冯柳儿去了,等他回来了,您就跟他和离。今后找个比他好千万倍的良人,陪您白首。” 赵二夫人笑了一下,又引发了咳嗽,缓过来说道:“你这小丫头,我这把年纪找啥找呀?倒是你……” 她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赵巍,低咳几声道:“早些生个胖娃娃给我帮你带。” 唐暖羞红了脸,瞥了一眼赵巍,对上他深黑的眼眸,心口莫名的悸动一下,故作镇定的收回视线。 “随缘呢。” 她小声嘟囔一句。 赵二夫人眉眼温柔的摸一摸她的脑袋,一切都在不言中。 —— 赵芝元与赵煜连夜赶路,第二日一早便赶到了云平县,就近开了一间客栈,梳洗之后,租了一辆当地的马车到桃溪坊。 赵芝元站在桃溪坊前,这一片区都不似富裕地段,宅子都很老旧。 进进出出的人,全都是穿着粗布衣裳,稍好一点的则是棉布,浆洗的也发白了。 他眼睛一红,溢满了心疼,不用想柳儿离开他之后,日子过得并不好。 “爹,这地儿大,我们上哪儿找人?” 赵煜看着脏乱阴暗的桃溪坊,眉毛拧得打结,布满了嫌恶:“她如果改名了,打听都打听不到。” “只要她住在这里,总能够找到的。”赵芝元摸一摸袖子,里面装着他以前为冯柳儿做的一幅画像:“若是等不到人,到时候贴告示找人。” 赵煜不耐烦道:“你在这里找,我先回客栈。” -- 第337页 他对生母没有感情,尤其这个生母毫无权势,曾经是青楼里的妓女,不能给他带来任何的帮助。很多时候,他都在想如果秦蓁是他的生母该多好?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秦蓁都会给他收拾烂摊子。就算被赵家分出来,他还有外祖秦家可以依靠。 “煜儿,你……”赵芝元追着赵煜走了几步,错眼间看见巷口走出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熟悉的一张脸孔,让他定在了原地,怔怔地唤一声:“柳儿……” 第371章 我已经嫁人了 冯柳儿如今是四十岁出头的女人,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依旧姿容貌美,反而增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韵味,更加妩媚勾人。 赵芝元在她走近了,目光炙热,痴痴的盯着风韵犹存的女人。年少时的心动,来势更加凶猛。 “柳儿。”赵芝元拉住冯柳儿的手,一瞬不瞬的盯着她,激动的说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冯柳儿一惊,认出了赵芝元,脸色变了变。没有丝毫的惊喜,反而透着惊慌。 “你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杳无音信。” 赵芝元没有发现冯柳儿的异样,拉着冯柳儿往马车走去:“我得到你的消息,第一时间带着煜儿来找你。” “二爷,你先放开我。”冯柳儿挣开赵芝元的手,蹙眉道:“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找来作甚么?二夫人是个很不错的人,您可以与她相携到老。我也已经嫁人,过得很好。” 赵芝元心中一震:“嫁人了?” 这才发现冯柳儿做妇人打扮,一身荆钗布衣,他心疼道:“你这样的日子也说得上好?在楼里虽然身份低微,却也锦衣玉食,穿金戴银。跟了我之后,更是不曾受过这样的苦。” “二爷,我要的不是锦衣玉食,穿金戴银,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属于我的男人。”冯柳儿笑了笑,柔声说道:“二爷请回吧,今日就当没有见过我。” 赵芝元怔愣住,设想过很多种重逢的情景,独独没有想过冯柳儿不愿意跟他回去。 “柳儿,你是担心名分的事情吗?我已经从赵家分出来,可以不用听从家里的安排。 回去之后我就和秦蓁和离,迎娶你进门,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你说好不好?” 赵芝元生怕冯柳儿拒绝,他再度握住她的手,“你很多年没有见过煜儿,我带你去看看他。” 冯柳儿态度变得更为激烈,挣扎的抽回自己的手。 “二爷,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好女不二嫁,您不要再来找我,我不会跟您回去。” 她丢下这句话,急匆匆离开。 “柳儿,柳儿……” 赵芝元追了几步,便被穿梭进人群中的冯柳儿甩开了。 他不可能轻易的放弃冯柳儿,回去之后便买了笔墨纸砚,绘画出冯柳儿的画像,使银子找她的住处。 冯柳儿不知道赵芝元所作所为,却也知道他是个执拗的人,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不会轻易放弃。 她买了菜遮遮掩掩的回了家,一眼看见坐在院子里编织竹筐的男人,慌乱的一颗心定了下来,脸上露出柔美的笑容。 “振哥,我回来了。” 冯柳儿将院门给闩上,没有得到男人的回应,她咬住下嘴唇,面色微微发白的拎着篮子进厨房。 她单薄的身子靠在门板上,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以为已经习惯乔振的冷漠,只要跟他生活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可今日见到赵芝元,听到他提起赵煜,再度面对乔振的冷淡,她心里突然就变得难受起来。 不知想到什么,冯柳儿长长的喘出一口气,利落的做出两菜一汤,将饭菜摆好,从屋子里走出来。 “振哥,饭菜做好了,我们去吃饭。” 冯柳儿想去推乔振,却被他放下的竹筐阻挡住,只得看着他自己滚动轮椅进屋。 她紧了紧手指,跟在他身后进屋,给他盛好饭。 两个人坐在桌旁,冯柳儿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庞,忍不住开口:“赵芝元找来了。” 她看男人眼皮子都不掀动一下,没有半点反应,心里一酸,艰难的说道:“煜儿也来了。” 从她把孩子送给赵芝元之后,这个男人便再不同她说过一个字。 第372章 二爷,煜儿不是你的儿子 冯柳儿出手搭救过乔振,将他安置在客栈里养伤,经过一段时间相处两个人暗生情愫。 乔振知道她的身份,要为她赎身,可他不过一介普通人,想要筹集一笔巨资,谈何容易? 他同她说:“柳娘,你等我一年,我攒够银子为你赎身,将你迎娶进门。” 冯柳儿是楼里的淸倌儿,含羞带怯的答应下来。 乔振为了尽快筹集够银子,去镖局接活,路途遥远且凶险的活,这样的活很少有人接,因为太危险,一个不慎便会回不来,但是报酬很高。 他担心冯柳儿在楼里日子难过,每一回走镖回来,都会将报酬给她,让她打点一番,免得楼里的鸨妈为难她,剩余的银子留着赎身。 冯柳儿一心期盼着心上人为她赎身,直到遇见了赵芝元,他对她一见倾心,愿为她散尽千金。 鸨妈劝她道:“柳儿,赵二爷心性至纯,他对你一片真心,你若攀附上他,便能从泥潭里脱身,嫁进高门中去。 -- 第338页 即便进不了赵家的门,他总该为你赎身。你的情郎跑镖,赚的是卖命钱。 猴年马月才能攒够你的赎身钱?别到时候命都搭进去,还没有攒够,你落得两头空。” 冯柳儿有些心动,可想到乔振,她拒绝了。 下一次看见乔振满身伤痕的模样,冯柳儿心疼得直落泪,想起鸨妈的话,她害怕失去乔振,下定了决心,想把自己交给乔振。 乔振却不肯,执意要等赎身后,娶她进门时才肯要她。 他不知道,那次一走,冯柳儿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冯柳儿瞒得很好,乔振见她的日子,约定在客栈见面,从不会让风言风语传到乔振耳朵里。 直到有一次乔振提前回来去楼里找冯柳儿,撞见她与赵芝元缠绵,赵芝元许诺娶她进门。 冯柳儿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等将赵芝元哄走了,她喝了避子汤,方才去找乔振。 这一去,等了四五日,才将乔振等来,他带着满身的酒气,有了七分醉态。 将银子给冯柳儿,这些银子够她赎身了,让她好好跟着赵芝元过日子,别再来找他了。 冯柳儿抱住乔振,将自己献给他,事后她搂住乔振的脖子说道:“振哥,我不想你刀口舔血,赚卖命钱给我赎身。我不想跟你分开,如果我有了你的孩子,我还会来找你。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跟了他。” 后来冯柳儿有孕,赵芝元另娶她人,冯柳儿去找了乔振,只不过因着赵芝元的关系,她的赎金翻了一倍。 乔振继续卖命,终究是一语成谶,他受了重伤,双腿断了。 赵芝元再度找来时,冯柳儿将孩子说成是他的。孩子给了赵芝元,赵芝元为她赎身,回归自由身的冯柳儿,带着乔振离开京城,在云平县扎根。 乔振依旧挣钱养着她,只是不再同她说话,宁肯自渎,也不愿碰她。 两个人就这样过了十几二十年。 冯柳儿以为她习惯了,可原来她还是心存奢望,希望随着时光的流逝,乔振愿意原谅他,重新接纳她。 “我当年见过赵二夫人,她出身名门闺秀,有很好的教养,不会苛待了煜儿。” 冯柳儿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同乔振提起关于赵煜的事情,想借赵煜修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你想见他的话……” “不必。”乔振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见赵煜。 赵煜自小在赵府锦衣玉食养大,唤别人作爹娘,如今长大成人,他去认儿子,摘取别人的成果。 另外,赵煜能接受他这个残废爹? 乔振放下碗筷:“你可以告诉赵芝元实情。” “不……”冯柳儿回绝道:“他在赵家挺好的,现在是娶媳妇的年纪,跟着我们……”她看见乔振眼底的冷嘲,咬住了嘴唇,再说不出口。 “你可以跟他走。”乔振丢下这句话,推动轮椅回屋。 冯柳儿满肚子酸水往上翻涌。 乔振的那个眼神,像烙印般深深印在她的心底。 冯柳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似乎只要赵煜回来,乔振才会原谅她。 赵芝元知道真相,绝不会放过她。 赵煜失去富贵的生活,过上平凡的日子,他能适应吗? 她举棋不定。 煎熬了两三天,冯柳儿整个人都憔悴不少。这一日出门,冯柳儿在院子里没看见乔振,心里一慌,“振哥?振哥?” 她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不见乔振的人。 冯柳儿焦急的跑出门去,就看见乔振滚动轮椅走过来,她心脏还在砰砰砰剧烈跳动,一直犹豫不定的想法,落定下来。 她不能失去乔振。 冯柳儿主动去客栈找赵芝元。 —— 赵芝元在桃溪坊等了冯柳儿几天,一直不见她的踪影,今日打算去贴告示,方才从房间出来,一眼看见站在门口徘徊的冯柳儿,他心中一喜,快步飞奔下去。 “柳儿,你是来找我的吗?”赵芝元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惊喜的难以自己:“我打算去贴告示找你,没想到你来找我了。你想好了吗?愿意跟我回京城?” 冯柳儿看着满心满眼都是她的赵芝元,心里又酸又涩,若不是先遇见乔振,或许她会把自己的心许给他。 迟了终究是迟了。 何况,赵芝元早已成亲。 “二爷,我有话跟你说。”冯柳儿看着进进出出的行人,头垂得更低了。 赵芝元反应过来,握住冯柳儿的手腕,带她回房。 冯柳儿抽回自己的手,不见赵煜,她轻声问:“煜儿呢?” “他出去了。”赵芝元给冯柳儿倒一杯水,始终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眼底充满了柔情:“我们明日回京城可好?我会八抬大轿将你娶进府,后半辈子我会好好补偿你。” 冯柳儿心里愈发不是滋味,那句话在喉间翻滚,有些难以启齿。 “柳儿……”赵芝元倾身抱住她,将人往床上带:“我好想念你。” 冯柳儿惊得面色发白,慌张地挣扎道:“二爷,你放开我,今日我来告诉你,煜儿不是你的孩子。” 第373章 谈一谈和离 赵芝元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砸懵了。 “你……你说什么?”赵芝元松开冯柳儿,瞪眼盯着她,不敢相信:“柳儿,你不愿意与我在一起,何苦用这种话来激怒我?” -- 第339页 “二爷,我……我没骗你。你出身高门,府中规矩森严,我从未奢望过能嫁给你。 我是楼里的淸倌儿,愿意从了你,是想要得到自由身。每次与你事后,按照规矩都会服用避子汤,如何也怀不上你的孩子。” 冯柳儿面色苍白,眼睛里氲氤着水雾,泪眼蒙蒙道:“在遇见您之前,我有了心爱的人,这个孩子是他的。我不想把孩子生在青楼里,唯一的希望是您。才会骗您孩子是您的,让您为我赎身。” 赵芝元脑子嗡嗡的响,一片空白,什么都听不见,不断回荡着赵煜不是他的儿子,是冯柳儿跟她的心上人生的。 他大受打击。 “对不起,二爷,我对不起您……”冯柳儿屈膝跪在地上,哭求道:“煜儿不是您的亲骨肉,您不会再养育他,我今日来想把他带走。今生欠您的,我偿还不起,来世再做牛做马报答您。” “偿还不起……你是偿还不起……”赵芝元双眼猩红的盯着冯柳儿,满脸的怒火:“你不肯随我回赵家,只把煜儿留给我。我对秦氏没有感情,害怕她有属于自己的孩子,会苛待了煜儿,断绝了她生育的权利。 我所有的感情都留给了你,身边再不会有其他的女人,到头来你告诉我,煜儿不是我的儿子,想要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冯氏,你好狠的心!” 冯柳儿懵了,万万没有想到,赵芝元对秦氏做的这样绝! 她这是害了秦氏? 秦氏会善待她的儿子吗? “那……那秦氏对煜儿……” “老夫人曾说娼妓无情,我偏不信,辜负了府里的女人,一心只为你,到头来……” 赵芝元似觉得泪水要涌出来,转开头,指着门口:“滚!你给我滚出去!” 冯柳儿心下害怕,不敢激怒赵芝元,脸色苍白的拉开门准备离开。 蓦然一顿,看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的男子,容貌上有五六分与她相似,轮廓上像了乔振。 她一眼认出来,怔怔地唤了一声:“煜儿……” 赵煜回过神来,看都不看她一眼,脚步踉跄的跑了。 “煜儿!煜儿!”冯柳儿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追着赵煜离开。 —— 赵二夫人搬到分出府的小宅子里住了几日,唐暖住进来陪伴赵二夫人。 苏晚在赵二夫人吃了三日药后,过来给她号脉,确定这个药方子吃了起效,便嘱咐她继续吃。 她准备离开时,唐暖有话要问苏晚,送她出门,两个人一起上了马车。 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府门口。 赵二老爷从马车上下来,行色匆匆的去往后院找赵二夫人。 突然间,他停顿住脚步,看见赵二夫人在婢女搀扶下,从屋子里走出来,她手里拿着帕子,掩嘴咳嗽几声,脸色愈发的苍白。 夫妻二十多年,似乎第一次这般好好看她。 这才惊觉人这样的清瘦,春衫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似乎风一刮便倒。 印象中乌黑的鬓发,此刻生出白发,面容染着病气,气色极其不好。 赵二老爷心里突然不是滋味,秦蓁对他有怨,却也让赵煜平安长大,纵然不如生母……他想到赵煜的生母,心里对秦蓁的偏见与不满瞬间消散。 “你回来了。”赵二夫人瞧见赵芝元站在门口,咳嗽一声,轻声慢语道:“你回来的正好,趁着今日时光好,我们谈一谈和离的事情。” 第374章 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赵二老爷懵圈了,一直以来,休掉赵二夫人迎娶冯柳儿是他的愿想。 如今不用他费尽周折,说服秦蓁和离,她主动提起。 他想娶的心上人,已经琵琶别抱,为他生的儿子,也不是他的血脉。 一切似乎在一夕之间,全都变了。 他蠕动着嘴唇,想要对秦蓁说些什么话,嗓子眼被堵住一般,吞吐不出一个字。 只能呆呆地盯着她。 “我的嫁妆没有了,没有什么可争执。你给秦家的聘礼,当年随我一起抬到赵家,存放在我的私库里。 当年你闹着要娶冯姑娘,最后抱来一个孩子,亲口对我说这是你今后唯一的子嗣,将避子汤换成绝子汤给我服下后,聘礼我从私库挪出来,充入了公中。” “我手里如今还有几百两银子,这是我娘家接济的,你如果要的话,我们俩对半分一分,全都给你也行。” 赵二夫人脸上带着微笑,眼神如这初夏的天空一般温柔澄净,没有任何的怨怼。 赵二老爷脑海里模糊的记忆,在这一刻瞬间清晰了,大婚那一日揭开红盖头,桌子上的龙凤蜡烛的光映在她的眼睛里,也是这样的温柔,像是呈着光,对他和未来都充满了憧憬。 是他……是他亲手扑灭了她眼底的光。 如今再次看见这样神色平和,容光焕发的她,眼睛里的神采不是为了他。 赵二老爷心里像是缺失了一块,说不出的空空落落。 “秦氏,我没有儿子,你如今也不要我了。这是我的报应吗?” 赵二老爷再不复之前的意气风发,眼神沧桑,浑身透着颓然的气息:“你……能不能不要和离?” 赵二夫人摇了摇头:“赵芝元,从你在洞房时抱着我念别的女人的名字,从你抱着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给我抚养,从你喂我吃下绝子汤时,我就没有在心里把你当做我的男人。” -- 第340页 “你正值当年,还能拥有自己的孩子。”赵二夫人平静的不起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而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赵二老爷表情僵滞,怔然看向赵二夫人,似乎没有想过他对她做的这些事,伤害得这样深。 只记得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温顺的接受,从来不说一个不字。 如今说的不,是拒绝他求和。 “你如果念着我一点好,就给我一封和离书。我下半辈子,想为自己活一回。” 赵二夫人轻轻笑了一声:“我最好的年华给了你,如今夫妻缘分已尽,希望我们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赵二老爷回京来找赵二夫人,是想要从她这里得到慰藉。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事,身后都有她。如今她都不要他了,同他说好聚好散。 他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揉捏,痛苦,难受,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不想去面对。 只要不和秦蓁和离,他就不会这样难过,只要他不松口,秦蓁就不会离开他。 “我不要和……”赵二老爷到嘴的话,看见秦蓁眼底的柔光,他说不出口。 似乎他一说出口,她眼底的光会碎。 他们如今的平静会被撕裂,露出最不堪,最丑陋的一面。 “我、我给你……”赵二老爷嗓子绷紧了,艰涩的说道:“银子我不要,是你娘家给的,你全都带走。” 第375章 皈依我佛 秦蓁没想到赵芝元这么好说话,心里松了一口气。 “择日不如撞日吧。”秦蓁转身往屋里走:“今日就将这件事办了。” “我……我要同母亲说一声。”赵二老爷觉得这是一件大事,当初是母亲点的头,他娶秦蓁进门,如今曲终人散,也该知会母亲一声:“你……你若方便,我们现在回府一趟。” 秦蓁沉吟一番,点头应允。 两个人一同出府。 苏晚和唐暖正巧从马车上下来。 唐暖瞧见赵芝元,脸色微微一变,担忧的看向秦蓁:“您……” “我没事,回去一趟办事。”秦蓁牵起嘴角笑道:“好事儿。” 唐暖悟了:“我跟您一起回府。” “也好。”秦蓁没拒绝。 如今还是妯娌的两个人,同坐一辆马车回赵府。 赵芝元上独自乘坐一辆,上马车之前,他询问苏晚:“你是来给秦氏治病的?你看她……她还能有孩子吗?” 苏晚似笑非笑道:“您比我更清楚。” 赵芝元脸色煞白,匆匆点了点头,钻进马车里。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赵府门口。 赵芝元看见秦蓁的马车停在一旁,就知道她已经到了,没有在门口等他,急匆匆的去往老夫人的院子。 紧闭的门打开,秦蓁从里面出来了,眼睛是红的,神色透着伤感,赵芝元嘴唇嗫嚅,想问她话,又不知道问什么。 “你进去吧,老夫人同意了。”秦蓁柔声道。 赵芝元看了看秦蓁,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仆从,终究是点了点头,朝里面走去。 “孽子!跪下!”赵老夫人怒喝一声。 赵芝元「扑通」一声跪下,跪伏在地上,他磕了三个响头,忏悔道:“母亲,孩儿知错,早年不肯听从您的话,一意孤行,只愿为那冯氏掏心掏肺,将命也愿给她。十头牛也拽不回我,辜负了您,也辜负了秦氏。” 他腔调一出来,许是在母亲面前,一个真心为他好的人,压抑多时的情绪,终于绷不住,放声痛哭出来。 “我这辈子只要赵煜一个儿子,产婆将他从产房抱出来,我见到冯氏千辛万苦生下的一小团人儿,就想将自己的一切全都给他,才不负冯氏对我的深情。” “错了!母亲,我错了!冯氏有别的心上人,赵煜是她为心上人所生!” “秦氏一心为我,而我伤她至深,让她抚养别人的子嗣,当做亲生儿子,断绝她做母亲的权利,这是诛她的心。” 赵芝元痛哭流涕,如今桩桩件件的往事,走马观花的一一在脑海中闪现,他才恍然大悟,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若非自己经受这一遭,只怕一辈子都无法对秦氏吃的苦难,感同身受。 “儿子放秦氏归去,让她晚年得一良人真心相护。” “你呢?”赵老夫人被他这一番话,揉碎了心肠。 赵芝元脸埋在掌心,泪水从指间溢出,他久久不语。 “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呢?” “儿子不会料事如神,错把愚蠢当真性情。”赵芝元缓缓放下双手,满脸泪痕,“我做了这样多的错事,无颜叫母亲原谅。还望您将赵煜移除族谱,他不再是赵家人。我……我……想皈依我佛,忘却红尘事,为秦氏赎罪,为您祈福。” 第376章 你可愿给我一次机会? 赵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沧桑,幽幽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若当年不逼着你娶妻,让你情断冯氏,也不会害了秦氏。” 一切都有因果轮回,秦氏这辈子葬送在赵芝元手里。秦氏看穿了一切,一直隐忍不说,只等待时机成熟了,再给赵芝元致命一击。 “罢了罢了。”赵老夫人摆了摆手:“我管不了你们,随你们去。” 赵芝元见赵老夫人阖上眼睛,便知这是谢客了,再度磕了几个响头,他起身问婢女要了笔墨纸砚,写下一封和离书,吹干了墨迹走出屋子。 -- 第341页 秦氏清瘦的身影站在院门口,清爽的风吹得她裙裾飘扬,乱飞的发丝,竟衬得她的侧脸别样温柔。 赵芝元似乎突然间就梦醒了,母亲是个强势的人,对兄弟几人管束很严格,他心里很喜欢温柔小意的女子。憧憬往后的妻子,与他红袖添香,倚窗画眉,琴瑟和鸣。 冯氏有他幻想出来的的一切,就此沉沦在冯氏编织的温柔中不能自拔。 如今时过境迁,才发现母亲为自己找的妻子,是他所喜欢的的模样。他当初选上秦氏,恐怕也是因为她这温婉可人的模样。 一叶障目,他从未心平气和,好好用心看过枕边人一眼。 如果他能够试着接纳秦氏,是不是如今的结果不同? “二爷。”秦蓁轻轻唤他一声。 赵芝元怔怔道:“蓁儿,我若回头得早,你是否会与我……” 秦蓁打断他的话:“二爷,你没有回头。”所以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赵芝元看着她递来的和离书,掐了掐手指,缓缓伸手接过来,将他写好的和离书递过去。 秦蓁接过,朝他微微颔首,带着人离开。 赵芝元目送她渐行渐远,清风拂面,落叶飘零而下,他张开手抓住,手心却是空空如也。 一如他的处境,一无所有。 —— 唐暖站在远处看见赵芝元萧瑟的身影,不期然想到了赵巍。 她离开他,他会这么难过吗? “人都是肉体凡胎,在一起久了,纵然没有感情也会不舍。”赵巍站在他的身后,冷淡的眼神注视赵芝元,低声说道:“小暖,我不想如二哥一般,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 唐暖一怔,呆滞的看向赵巍,这才惊觉她把话说出口了。 “若失去你,我也会难过。”赵巍牢牢注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要扎进她的心里去:“你可愿给我一次机会?” 唐暖盯着他伸出来的手,掌心宽大,指骨修长,掌心有厚厚的粗茧,那是习武练剑磨出来的,却很有力量,让人很心安。 这一刻,她像是等了很漫长的一段时光,终于等来了。 她相信,赵巍这样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若不是看了赵芝元与秦蓁的离鸾别凤。 秦蓁给她的「遗嘱」和「遗物」,恐怕终此离别,他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答应和二嫂一起出去走走,你……” “正好三日后我要出使边疆,那里大漠孤烟,很美。晚霞,也很壮丽。” 赵巍目光深沉,嗓音醇厚:“你与二嫂可愿一同去领略一番?” 第377章 逗弄 唐暖很心动,但是…… “我先答应陪二嫂,她如果想去的话,我……我们可以去边疆。” 唐暖的声音越说越小声。 赵巍是她喜欢的人。 秦蓁是给她温暖的人。 两个人都很重要。 如果要做个取舍的话,唐暖是选秦蓁。 “好。”赵巍很体贴,甚至交代她一句:“留二嫂吃一顿饭,你去厨房让厨娘做几样二嫂爱吃的。” 唐暖心里轻松了一些,吩咐婢女留秦蓁吃一餐饭,自己去厨房交代厨娘做哪些可口的菜色。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唐暖去二房找秦蓁。 秦蓁前脚送走了赵巍,后脚迎来了唐暖,心下倒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笑了起来,眉眼温柔的看着走得太快脸颊红润,鼻尖微微冒汗的唐暖,拿着帕子给她擦拭一下细汗:“急什么?我又不走,等着你商量离京的事情呢。” 唐暖脸色有些变幻,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蓁逗一逗她:“你能离京吗?赵巍肯让你出远门?” “他肯的!”唐暖急急出口,看见秦蓁眼底的揶揄,便知是被她戏弄了,娇嗔道:“您也爱逗弄我,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骗?” “不是,看起来很娇憨可爱,让人想欺负。”秦蓁大约是和离,此后将是自由身,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起来,性情明朗了许多,捏一捏唐暖的脸颊:“你想去哪里?” 唐暖捂着脸颊,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垂下眼帘道:“二嫂,我和赵巍的亲事,是为他解围得来的。我们成亲前就约定好的,等他去边疆后,我诈死离开,这世间再没有唐暖这个人。” “可是……我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以为他并不看重我……” “结果与你所想不同,他开口挽留你了?”秦蓁说出她后半截话,柔声说道:“赵巍是赵家最值得托付的男人,他若心中看重你,想同你做夫妻,便是经过深思熟虑,在心中认定你,别担心他会辜负你。” “他想要我们去边疆,您……” “我们只是去京城以外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去哪里都一样。何况,路上有赵巍作伴,我们两个人不怕遇见危险。京城离边疆很遥远,沿途我们可以去很多地方。” 若不是赵巍亲自同她商谈一番,秦蓁只怕不会愿意去边疆,既然知道唐暖在这段感情,不是她一厢情愿,秦蓁乐意促成他们这一桩姻缘:“他向你走来,你只需要迈出一步,就要抓住自己的幸福。暖暖,不要怕,顺心而为。” 唐暖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一个决定,答应赵巍去边疆。 秦蓁摸一摸她细软的发丝:“别叫我二嫂了,我占你一个便宜,往后叫我姐姐吧。” -- 第342页 “姐姐。”唐暖软软的叫一声。 秦蓁笑容愈发的温柔。 —— 唐暖离京前一天,特地来向苏晚辞行。 苏晚给了唐暖一张药方子,是给秦蓁吃的药。 “你们走得太急了,赵巍之前向我订了一批药,等皇上生辰过去之后再离京。” 苏晚将给唐暖准备的送行礼,推放在她怀里:“希望你们三个人离京,回京的时候,添了人口。” 唐暖惊讶自己听到的消息,赵巍是因为她,才提前离京吗? 可听到苏晚后半句话,她脸颊微微一热,“这个……得随缘。” 苏晚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唐暖耳朵红得滴血,手里的木匣子都变得烫手,“晚晚姐……”咬住嘴唇,细若蚊蝇道:“不是我说了算,得……得看赵巍。” 苏晚笑了,将一个包袱给她:“这是我让绣娘做的衣裳,挺好看的。” “真的吗?”唐暖眼睛瞬间一亮,不等苏晚阻止,拆开了包袱,看见里面清凉的衣裳,她脸颊爆红,连道别的话都说不出口,胡乱的抓紧了包袱跑了。 苏晚被她可爱到了,忍不住捧腹。 “什么事情这样高兴?”顾淮之抱着顾娇娇进来,身上的官服都没有换下:“赵四夫人来了?” “你换身衣裳再抱她。”苏晚从他手里接过孩子,顾娇娇抓住他的头发,不肯撒手。 顾淮之笑着将孩子抱回去:“她见着我笑,一天都不见爹爹,想跟我亲近一下。” “这么点大,她知道什么?”苏晚看他抱着孩子坐在软榻上逗弄,随他们父女去。 “暖暖明日和赵巍离京去边疆,秦氏和赵二老爷和离了。” 顾淮之微微颔首,看着小家伙在玩口水,用帕子擦掉:“一个月后,皇太后寿辰,不是整岁,原来不打算举办,新皇登基,情况有所不同,便打算筹办寿宴,你准备一份寿礼。” 第378章 绣娘 “你觉得送什么好?”苏晚暂时没有头绪。 顾淮之沉吟道:“你去库房挑选一件贵重的物品,只要合适就行。” “贵的,合适的,是吧?”苏晚翻了一个白眼:“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顾淮之给苏晚戴高帽子:“娘子太贤惠,内宅没有我用武之地,唯一的用处,只有照顾娇娇。” 苏晚冷笑一声:“你除了在外办公,回家就是抱着孩子,余事一律不管。我看你这样舍不得娇娇,干脆辞官回乡,每日只管带着孩子。” “我一介农夫,日后如何给娇娇撑腰?” 顾淮之很有一套说法:“又如何辅助娘子完成慈善大业?” 苏晚一脸无语。 有了娇娇之后,顾淮之摆不正自己的身份,变得贫嘴了。 “我送个双面绣屏风给皇太后吧。” —— 赵巍带着唐暖和秦氏悄无声息的离开京城。 赵芝元没去送,要求镇国公把他从族谱除名之后,他收拾包袱,远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庙里剃度出家。 赵煜不再是赵家子嗣,分出去的那间宅院,镇国公重新收回来,将住在里面的阮嫣赶了出去。 阮嫣站在宅子门口,手里拎着的是从青楼带出来的包袱,看着挂上锁的大门,富贵梦一朝破碎。 她手里没有银子,没有落脚的地儿,只有几身换洗的衣服。 天之大,地之广,没有一处是她容身的地方。 阮嫣漫无目的走在街头,陡然间,她站在一家绣楼门口,看见苏晚被绣楼老板娘热情的送出来,她脑袋一热,下意识的凑上去。 “顾夫人,你还记得我吗?”阮嫣说话间眼泪流下来:“我如今被赵家赶出来,没有一个去处。我听闻你救济苦难的百姓,能否给我安排一个去处?” “我开的是一家医馆,你不懂医理,安排不了你的去处。你有手有脚,只要勤劳肯干,在哪里都能找一份糊口的活。” 苏晚当然记得阮嫣,这个女人惦记顾淮之,怎么会不记得? 她又不是一个圣母,安排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在身边,不是给她递梯子爬顾淮之的床? 苏晚冷着脸上马车离开。 阮嫣脸色煞白,知道苏晚是不会帮她,扑通跪在地上,求绣楼老板娘:“东家,我会一手绣活,求求您收留我,我能绣花,做衣裳。我好不容易从火坑逃出来,想有尊严的活着,不想饿死。” 东家接了苏晚一个大活,的确缺人手,看阮嫣梨花落泪,最是可怜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 “你随我来试试手艺,我不养闲人,你绣活好,我会给你一口饭吃。” 阮嫣感恩戴德:“谢谢东家,我会好好干活的!” 她爬起来,随东家进绣楼,坐在绣架前,按照东家指定的花样绣出来。 绣活的确出众,针脚细密,花儿栩栩如生,色也搭配的好,很有灵气儿。 东家留下了阮嫣,召集了楼里的绣娘,宣布接下的双面绣订单,并且将苏晚带来的图给大家看。 “你们谁会绣这个图?” 阮嫣眸光微微一闪:“东家,我会双面绣,也会绣这个图。您若不放心,我可以先试试。” 第379章 献礼 阮嫣的针线活很不错,试着绣了双面绣,东家觉得很不错,比绣楼里一些绣娘都还要好。 -- 第343页 于是这双面绣屏风,阮嫣也有参与其中。 这是进献给皇太后的屏风,绣楼东家万事都很小心,特地调集五十个绣娘,分成几批,日夜不休的刺绣。 刺绣之前必须要漱口,手需要涂抹香膏,以免手指粗糙勾丝,赶制这一副《盛世风华》的双面屏风。 皇太后是三十八岁生辰,因此绣的是三十八朵形态各异的牡丹,在期限最后一天完工。 苏晚特地来验货,双面牡丹屏风,华贵大气,更惊讶的是这屏风不是单纯的双面绣,而是双面三异绣。 图案不一样,颜色不一样,针法不一样。每一处细节都十分到位,挑不出一丝错处。 付完尾款,苏晚命戚五等人小心抬回顾府,明天就是皇太后生辰。 苏晚去了医馆,顾母掐着点抱顾娇娇来吃奶。苏晚还在给人诊治,顾母就抱着顾娇娇站在医馆门口晒太阳,让她看看车水马龙。 顾娇娇一边吃着自己的小手手,一边眼睛都不眨的盯着苏晚的身影,不哭不闹,乖的招人稀罕。 顾母拿开她的小手,吃的一手口水:“娇娇饿了啊?再等等你娘一下。咱们娇娇以后长大,也要像你娘一样怀有仁心,救死扶伤。” 顾娇娇盯着顾母,张开小嘴,发出一个音调:“啊——” 像是在应答顾母的话。 顾母愣了一下,笑得合不拢嘴,“奶的乖孙真聪明。” 顾娇娇又把手塞嘴里舔。 “娘,你带娇娇到后院来。”苏晚喊了一声。 “好呢。”顾母抱着孩子进医馆:“走咯,娇娇找娘亲去咯。” 顾娇娇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粉嫩嫩的牙龈。 顾母在她白嫩嫩的脸蛋上亲了两口。 苏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洗了一遍手,抱着顾娇娇喂奶。 “晚晚,明天皇太后生辰我就不去了。”顾母有自己的顾虑:“景云在我这里养育足足九年,他才认祖归宗,我去的话太惹人非议了。” “不妨事。如果有人存心嚼舌根,您去不去都会说闲话。”苏晚宽慰顾母:“景云怕是期盼见您。” 这话戳中顾母的心窝子,犹豫不决了一会,终是答应了。 —— 第二日一早,宫里便来人接顾母和苏晚、顾娇娇一起进宫。 顾宝珠见到小侄女,特别欢喜,抱着就不肯撒手了。 景云处理好政务是要来的,顾淮之给制止住了。 这样的日子,他该先去见皇太后。 景云天真的以为给皇太后请安后,就能见母亲、大嫂和小侄女儿。 没想到留在皇太后宫中,直到晚上去飞天阁参加生辰宴,才有机会看见。 位置离得也远,他们是按照顾淮之品级坐的。景云心里委屈又哀怨,巴不得让快要告老还乡,却还赖着不走的首辅,一跤给踹乡下去,给大哥腾位置,这样以后宫宴就能坐在前面。 首辅打了一个喷嚏,揉一揉鼻子,不知道谁在记挂他。 “今日是母后生辰,诸位爱卿不必拘谨,大家随意。”景云发了话,以茶代酒的喝了一杯。 大臣们纷纷举杯一口饮尽酒水。 皇太后看着愈发稳重的新帝,眼底露出慈爱的笑,欣慰又心酸。 他今日在慈安宫一直坐立难安,她如何不知是因何缘故? 她柔声说道:“今夜留他们一家在宫中过夜。” 景云眼睛骤然亮了:“儿臣谢谢母后!” 皇太后笑道:“你坐好,马上臣子们要献礼了。待会宴会结束之前,你不是要册封苏晚为一品夫人吗?” 景云立马端正的坐好。 “百官献礼——” 顺序是按照品级来的,苏晚看着大家送的东西,全都是名贵的,珍稀的,果然应了顾淮之的话:贵就完事了。 很快,就到了顾淮之献礼。 内侍们将双目屏风绣抬进来搁在大殿中央,吸引了全部的视线。 第380章 诅咒皇太后 苏晚站在顾淮之身边,男才女貌,倒是一对璧人,极为登对。 “臣妇祝贺太后娘娘万寿千秋,特地请绣娘绣出一面《盛世风华》牡丹双面绣屏风。” 苏晚将遮盖在屏风上的红绸布揭下来,屏风的真面目展露在众人的面前。 “屏风一共有三十八朵,庆贺太后娘娘三十八岁生辰,用的是三异绣法,异针、异色、异图。” 皇太后看见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姿态各异,每一朵的颜色都不相同。 随着内侍将屏风转一个面,皇太后看见背面的牡丹只有一种颜色,华丽富贵,当是国色天姿。 左上角空白处,题了一首诗。 “落尽残红始吐芳,佳名唤作百花王。竞夸天下无双艳,独立人间第一香。” 皇太后细品了这首诗,突然笑了起来:“晚晚,你们夫妻有心了,这份贺礼深得哀家的心意。”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景云,“皇上,你不行赏吗?” “顾夫人心思灵巧,赠送的贺礼很得朕和母后的心,封赐你为一品周国夫人,赏金千两,珍珠一斛,贡布十匹,玉如意一对。” 苏晚与顾淮之磕谢皇恩。 众人哗然,只是一面屏风,就破格封赏,且是一品周国夫人,以国号为封号,这是多大的殊荣? 在场的都是很精明的人,如何不知礼物只是封赏的借口,皇上早就有册封苏晚的心思? -- 第344页 谁人不知道,新帝遗落民间时,是顾家捡去抚养,这份恩情铭记在新帝的心里。 之前新帝重用顾淮之,就可窥见顾家往后的富贵,如今对待他的夫人,也如此的厚爱。 苏家已经衰落,无人能撑门户,如果苏继鸿还在人世,只怕苏家也要富贵泼天。 众人因为之前顾淮之的手段,歇下攀姻亲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苏晚在人世,他们或许还要等上好些年,等顾淮之厌倦她之后,方才有机会。 如果苏晚不在人世了呢?顾府总不能没有管家的女主人,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也不能没有母亲。 于是,看出屏风有问题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有人站起来,提出疑问:“这全都是绣的牡丹吗?” 另一人接了话茬:“顾夫人说了这是牡丹双面绣,题地诗也是有关于牡丹,你问这问题,是有何见解?” “下官看这牡丹屏风,上面绣的不单单只是牡丹,其中还混有芍药。众所周知,牡丹的叶子宽大,叶子互生。芍药的叶子狭长,在近花处是单片叶。” 这位官员从席间走出来,站在屏风面前,指出不同之处给众人辨认,然后又点着花朵道:“牡丹的花瓣数量多,层层叠叠,像皇后的礼服,雍容华贵,因此有花中之王的称号。 而你们看这几朵花瓣较少,枝干也与牡丹不同,显得小家碧玉,便是芍药花无疑了。” 世人忌讳药与死,芍药是花,也是药,皇太后的生辰,送的牡丹屏风中混有芍药,不用想也会猜忌顾家的用意,何况新帝曾是在顾家长大。 大胆一些的不免在想,顾家是在诅咒皇太后,想要咒死太后,然后取而代之吗? 第381章 无病无灾 这样想的人,不免也说出口:“这……这是想要诅咒太后吗?” 「嘶」地一声,众人倒抽口凉气。 不懂其中奥妙的人,听了这话,不禁瞠目结舌,这顾家也太大胆了吧? 这是仗着对新帝有养育之恩,这才不将皇家放在眼底,如此胆大妄为! 这是大不韪! 就算是新帝有心要护人,恐怕也不能轻松揭过去的吧? 顾母和顾宝珠急了,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屏风,竟然闹出这样大的问题。 心里慌得不行,顾母打算站起来,想要将过错包揽到她的身上。 顾宝珠拉住她的袖子,制止住顾母:“娘,这个时候您千万别冒头,但凡说错一个字,都会将咱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地,说不定还会坏了大嫂的补救。我们先静观其变,如果真的要被定罪,我们再出头。” 她不断暗示自己,大嫂无所不能,一定能够化解这场危机。 纵然这般想的,可还是坐立难安。 顾母也怕坏苏晚的事,只能白着脸,在一旁干着急。 皇太后面沉如水,目光幽幽的盯着屏风,不知是在分辨牡丹和芍药的区别,还是在酝酿怒火,要惩治顾家的大不敬! “母后……”景云无法镇定,尤其是皇太后的神情,让他内心的不安加剧,想要为顾家说情:“大哥、大嫂,他们不会……” 皇太后抬手制止住他的话,坐直了身体,散发出的气势,让人凝神静气。 不等皇太后开口,一旁的戚敏开口:“太后,芍药象征富贵和美丽,屏风上只有牡丹未免太单调,我便建议晚晚加了芍药。 当时还玩笑说,不知谁眼尖能看出来这点心思,竟没想到大家全都是火眼金睛。” 摄政王随后说道:“文人形容美人「立如芍药,坐如牡丹,温婉华贵,风姿绰约」,本王认为这两种花当有皇太后的风范,两相辉映,极为巧妙,也认同王妃的提议。” 这话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戚敏?王妃? 摄政王与戚敏两个人结为夫妻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虽然两个人走在一起,甚至一同住在摄政王府邸,十分低调,没有传出消息,但是全都一致认为,摄政王将戚敏养在身边玩儿,以此报复她当年的抛弃。 就算戚敏是西梁国皇室中人,可她嫁过人,与别的男子生下一个女儿。 如今不但给了名分,还庇护继女? 苏晚嘴角忍不住上扬,没想到母亲和父王的提议,与她有异曲同工之妙。 她看一眼顾淮之,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臣妇岂敢冒犯于您?屏风上加了芍药,不仅仅是母亲和父王的提议,还有臣妇寻思一则寓言故事,讲述这牡丹和芍药都不是凡花种,传闻古时候人间得了瘟疫,花神偷了王母娘娘的仙丹撒入人间,想要救济百姓。结果这些仙丹一半长出牡丹,一半长出芍药。” “屏风上的牡丹象征您的身份,尊贵华丽,国色天姿。这芍药寓意大周太平盛世,海晏河清,无病无灾。” 第382章 亲生的 苏晚这一番剖析,不仅仅没有错,反而更是将太后的身份高捧了。 牡丹、芍药,皆是喻指皇太后。 她是最尊贵的女人,同样她庇佑大周无病无灾,盛世太平。 那位官员没想到苏晚这般巧言善辩,尤其是摄政王居然成了苏晚的大靠山,后背冒出了冷汗,打起退堂鼓。 可如今人已经得罪,再半途而废,只怕将自己党派的人也给得罪。 -- 第345页 真真是进退两难。 可饶是如此,也得迎难而上,说不定他打击到苏晚,能够得党派相救,获得一线生机。 “若不是被当众揭穿,你并不会点出芍药,不过在这巧言善辩。”他朝皇太后行一礼,神色愤慨道:“太后娘娘,顾夫人这是在狡辩,藐视皇威,若是不施以惩治,只怕……” “只怕哀家难以树立皇室威信?”皇太后散发出上位者的威严,“你说说看,哀家该如何惩治藐视皇威者?” 他瞬间激动的跪下来,诚恳的建议道:“太后娘娘,诅咒您这等大不敬的罪名,应当杀鸡儆猴,流放岭南做苦役,或者杀头,威慑警示世人,皇家威严不可侵犯!” “杀鸡儆猴?”皇太后意味不明的细品这几个字,而后沉声道:“今日哀家生辰不宜见血,便流放岭南。” 大理寺右寺丞面色一喜,居然成了? “来人。”皇太后一挥手:“将右寺丞拖下去,拔了舌头,流放岭南。” 大理寺右寺丞脸色巨变,肝颤一颤,求饶道:“太后,臣……唔唔……” 禁卫军将人捂住嘴拖下去。 家眷吓得瘫在地上,被人一同拖下去。 哭声充斥在大殿内。 殿内的人噤若寒蝉。 “是对,是错,都是凭你们一张嘴,在这里搅弄得乌烟瘴气。顾家之于哀家的恩情,莫说是送一面芍药屏风,纵使是要哀家的性命,哀家也绝无二话!” 皇太后目光冷厉的扫视一圈众人,眼底的寒光摄人:“今日大理寺右寺丞便是搅弄是非的下场,望诸位爱卿以此为戒。你们是为大周兴盛而作为,不是如同长舌妇人般嚼舌根子。 再叫哀家听谁挑拨离间,一律革职,抄家流放,三代内不可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大殿鸦雀无声。 皇太后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神色缓和下来:“你是什么秉性,哀家心中有数,哀家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任由这些魑魅魍魉愚弄。” 苏晚真的是震住了,没想到皇太后一心向着他们,从未怀疑过他们。 “臣妇叩谢太后娘娘信任之恩。” “平身。”皇太后让苏晚入座,没有追究屏风出自谁的手,留给苏晚亲手去处置,这样也全了苏晚方才辩解脱身的话。 顾淮之随苏晚一同入座,他看了一眼立在身后的墨离。 墨离悄无声息的退下大殿。 殿内原本气氛变得沉凝起来,后面献礼的人,变得小心翼翼。 众人看向苏晚的眼神,透着一种忌惮,再不敢轻视她。 纵然她没有苏家做倚仗,可她身后是皇太后、皇上,甚至是摄政王。 可偏偏在献礼结束之后,摄政王又丢出一个重磅消息:“今日趁此机会,告知诸位,苏晚是本王女儿。” “亲生的。” 第383章 凉了,完了,安分守己吧 众人全都一脸懵。 面面相觑。 亲生的…… 什么意思? 苏晚也愣住了,他们都达成一种默契,就是心照不宣,身份的事情,合适的时候再宣布出来。 否则,对戚敏有很大的非议。 流传出她不守妇道,有碍名声。 她看向坐在斜对面的摄政王和戚敏,摄政王面色温和的注视她,似乎在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他给她挡着。戚敏笑容温柔,让她别担心。 苏晚心里涌出一股暖流,她知道为什么,他们要宣布出她的身世,是因为顾淮之如今的地位,总有人会觊觎他的后院,想攀上这一棵大树,往后家族青云直上。 甚至,厉害一点的女人,将她给取而代之。 毕竟在世人的眼中,她娘家落魄,唯一的倚仗是顾淮之,失去男人的宠爱,她一无所有。 母亲和父王不愿她遭人欺负,承受这些委屈,故而他们不怕这些流言蜚语,只要她过得安稳即可。 皇太后率先笑着打破沉寂:“晚晚是哀家的侄女,皇上的堂姐。今后可就为难了,皇上是唤晚晚堂姐呢,还是唤晚晚为大嫂呢?” “大嫂,堂姐,都可以。”苏晚落落大方的向众人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姬灵昭。” 这是回应了摄政王的话。 众人心思复杂,苏晚是皇室血脉,顾家和皇家更紧密了。 他们想要用女人攀上顾淮之的愿望落空了。 摄政王公布这则消息,便是为了敲打他们。 他们看了一眼苏晚,又看一眼摄政王,最后才看向戚敏,暗暗心惊,戚敏是嫁给苏继鸿之后才产子,不是出嫁前偷尝禁果,便是婚后不守妇道与摄政王暗地里私通,让苏继鸿做了龟孙,给别人养孩子。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偷偷看了戚敏一眼,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嫁人之后,还能将摄政王勾得神魂颠倒,为她终生不娶。到了最后,还捡着一只破鞋穿。 戚敏泰然自若,活到这个岁数,历经生死,没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幸福快乐的活着更重要。世人的眼光于她而言,无关痛痒。 摄政王握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的身体已经康复,过几日我们便离京。” “好。”戚敏笑着点头。 皇太后的寿辰,出了两件大事,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宴席一散,众人成群结队的离开,全都聚集在一起密谈,商量着所有的计划全都放弃了,安守本分的过日子,别再想着走捷径,得罪了几尊大佛。 -- 第346页 苏晚、顾淮之带着顾娇娇随摄政王和戚敏一起出宫。 顾母和顾宝珠留在宫里,与景云一起叙旧。 —— 绣楼里,完成了一件《盛世风华》,众人全都疲累得紧,老板娘关门歇业一日。 阮嫣住在绣楼后院里,心不在焉的望着皇宫地方向,不知道可有人发现玄机,降罪给苏晚呢? 可冷静下来一想,如果苏晚指定是绣楼的罪过,严查起来,会不会查到她的头上来? 这样一想,阮嫣心里「咯噔」一声,吓得冒出一身冷汗,她连忙回厢房拿起包袱,快速跑路。 「吱呀」一声,她拉开后院的门,看见外面一排禁卫军,吓得心口一跳,腿软的跌坐在地上。 第384章 你不配拥有这一张脸 禁卫军直接将阮嫣给拖上马车。 “救……救命……” 阮嫣吓破胆,张嘴求救。 绣娘被她的声音引来,瞧见了这阵仗,双腿一软,扶着墙壁问:“官爷,您……您们这是……” “周国夫人进献给太后的屏风,是在里面绣楼完工的,她以芍药充当牡丹,这是对太后的大不敬!” 禁卫军的话,让绣娘肝胆俱裂,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禁卫军并未责难她,带着阮嫣去了天牢。 墨离正在天牢等待阮嫣,看见禁卫军将人带来,打一个手势,让狱卒将人关进刑房,绑在一张宽木板上。 阮嫣看着刑房里的刑具,上面凝结着干涸的血迹,吓得脸色煞白,想要喊救命,嘴被堵住,只能瞪大惊恐的眼睛。 很快,一个男人走进来,阮嫣看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薄刃,盯着她的脸打量,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上来。 救命,救命—— 阮嫣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拼命的挣扎起来,可却是挣扎不脱。 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近,手里的利刃,在烛光下泛着阴森的寒光。 男人端着一碗酒喝了一口,喷在刀刃上,脚勾来一条板凳坐下,在她发际线落刀,沿着整个面部轮廓划了一条线,再慢慢将她的整张脸皮给剥下来。 阮嫣生生痛晕过去,又疼醒过来,整个人在剧烈的疼痛中死去活来。 面皮剥下来的那一刻,阮嫣气息奄奄,只吊着一口气。 墨离从外面走进来,冷漠的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脸:“你不配拥有这样一张脸,换张脸投胎,下辈子别再有妄念,本分做人!” 阮嫣都来不及给出反应,脖子便给掐断了。 墨离看一眼手里的血,面无表情的在盆里洗了手,吩咐狱卒处理了,回去给主子复命。 —— 摄政王府。 顾淮之与姬玄去书房。 苏晚和戚敏母女俩说体己话。 “昭儿,很抱歉,父王,母妃没有经过你的意见,直接公开你的身世,只怕后面会有流言蜚语,但母妃要告诉你,人活一世,不可能没有人嚼舌根子。 因此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你足够强大,他们不敢在你面前乱说,自己过得幸福就好。” 戚敏的身体调养好,面庞有了血色,丰腴了不少。她眸光含笑道:“我和你父王,打算明日就离京,圆年少时的梦。” “我不是在意世俗眼光的人,比起我受的影响,您遭受的非议更大。你们在这个时候公布我的身世,只是不想有人欺凌我没有靠山,毕竟顾淮之今非昔比。” 苏晚很想得开,轻柔的眼神看着戚敏很是不舍:“您和父王要记得给我写信。” “每去一个地方,给你写信,送当地的一些东西给你。”戚敏摸了摸苏晚的眉眼,“母妃每年都会回来看你。” “好。”苏晚抱住了戚敏,鼻子有些酸,“您去见过祖母吗?她之前一直以为我是奴仆的孩子,苏继鸿对您做的事,她心里很愧疚,对我很好。” 第385章 所有人都奔赴幸福 戚敏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充满了冷意:“那奴仆并未得逞,我因为意外中招,回到苏府的时候,身边的人去戚府找府医,没想到苏继鸿对我心生歹念,被我重伤之后心怀恶意,找了一个奴仆坏我清白。” “幸好我的人带着府医及时赶到,控制住了那奴仆,府医为我号脉,发现有了你。 我暂时不能离开苏府,只有将计就计,让苏继鸿以为得逞了,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生下你。” 当年苏继鸿如果没有歹念,她发现自己有孕,纵然是与苏继鸿做假夫妻,让他认下肚子里的孩子,会许给他重利。 若是他不肯答应的话,最终只有和离,只不过会多出许多麻烦,姬玄肯定会重新回京…… 如今重新回头看曾经走过的路,倒不如一开始不要愚忠来得好,也就没有这么多悲欢离合。 可这世间哪有早知道? 若是早知道,没有这些事的话,她的晚儿定是无忧无愁的娇小姐,不用吃这样多的苦。 “正是那次意外,你在娘胎里受到影响,生下来便身体孱弱,我差点留不住你。” 苏晚的身体,经受不起颠簸,打乱了戚敏约定一年和离的计划,耽误去西梁的行程,以至于母皇来了大周,用手段将她强行带走。 戚敏每每想起这些事,便觉得很多东西都是命运。 全都没能躲过。 -- 第347页 “母妃……”苏晚想说什么,可一开口,竟什么都说不出口。 戚敏似乎懂她的心情,拍一拍她的后背道:“好好儿过自己的日子,父王母妃不用你操心。至于你的祖母,我前几日去见了她。” 苏晚点了点头。 晚上,苏晚抱着顾娇娇和戚敏睡。 姬玄和顾淮之翁婿俩坐在外屋,姬玄盯着内室看了好一会儿,不满的看向顾淮之:把你媳妇和孩子带走。 顾淮之手指转动茶杯,悠然自若的回望一眼:家里的事晚晚做主。 姬玄:没用的东西。 顾淮之笑一笑,竟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欣然承认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 这样只需承受岳父一晚上的不喜。 真的将人给带走了,翁婿间的关系就要破裂成一条河了。 以前那种虚伪的义父义子关系,也会荡然无存。 两个人喝了一晚上的茶,以至于两个人的精神比睡了一觉的几个人还要好。 该说的事情,全都已经说过了。 几个人沉默的吃了一顿早饭,顾淮之和苏晚抱着顾娇娇,送姬玄和戚敏上马车。 “我们只是远行,你们夫妻一个操持好朝中事,一个操持好内宅事。” 戚敏说到这里,笑了起来:“你们做得比我和姬玄好。算了,闲话勿说了,就此别过。” 戚敏亲一亲顾娇娇,不见昨晚离别的愁绪,洒脱的上了马车。 姬玄特地看了顾淮之一眼,留下一句话:“若有不顺心的,给父王来信。” “没有不顺心的,也给您写信。”苏晚催促姬玄上马车:“快些走,再耽误时间,你们赶不到下一个镇,天就黑了。” 姬玄上了马车。 苏晚目送驶离的马车,心里虽然不舍,却是欢喜的。身边的人都在同她离别,但是不同的是全都奔赴向自己的幸福,她没有难过,反而很为他们高兴。 她低头看向顾淮之怀里的顾娇娇,小家伙睁着黑溜溜的眼睛,正在啃手指。 “不许吃手。”苏晚拿开她的手,用帕子擦干净口水,同顾淮之一起上马车:“我们回府,不知道娘从宫里回来没有。” “该是回来了。”顾淮之逗弄怀里的孩子,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 苏晚无语,有了孩子之后,她有一种失宠的感觉,索性挑开马车帘子,看看街边的情况。 蓦然,她目光一顿,看见一位老太太从马车上下来。 “祖母?” 第386章 听了一段故事 苏晚很吃惊,祖母不是在庵里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她看见老太太在婢女的搀扶下,进了一家茶楼,紧蹙一下眉心。 “我下去看看。”苏晚急急敲响车壁,示意车夫停下马车,叮嘱顾淮之:“你带着娇娇在马车等我。” 马车停下来,苏晚直接跳下马车,走进了茶楼。 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手里拿着小册子,对下面的茶客说道:“今日的故事有些新鲜,是昨夜里太后生辰宴流传开的,我素有京城百事通的称呼,不能败了这个名头,便给你们讲一段秘闻。” 这句话,勾起众人的好奇心。 苏晚停下脚步,隐在暗处,听说书先生讲道:“当年京城才子佳人辈出,最负盛名的当属摄政王与戚将军之女戚敏,一个是骁勇善战的王爷,一个是女巾帼,两个人患难见真情,私定终身。 在当年可谓是轰动京城,成为一段佳话,令闺阁小姐人人艳羡,大家期盼着他们修成正果时——” “太皇太后一根大棒祭出来,棒打鸳鸯,生生拆散这一对,摄政王与戚小姐决裂,反目成仇。 太后仍是不肯罢休,担心他们重修旧好,便给戚小姐挑选一门亲事,彻底斩断他们的情缘,便在王侯贵族中,挑中了定远侯,招了如今的定远侯老夫人进宫。太皇太后就威逼利诱说啊,你家儿子若娶了戚家小姐,我就许你家爵位世袭。” “苏老夫人当时心里慌啊,若是答应,便是侯府再荣光百年,若是不答应,只怕自家在京城立足都难,何况戚家这样的姻亲,实属他们家高攀,连忙答应下来,上戚家去提亲了。” “你们知道提亲发生了什么事吗?”说书先生卖了一个关子。 茶客们对这种八卦,听得津津有味:“不知道!还请先生继续往下讲!” 说书先生品了一口茶,润润嗓子道:“这戚家女儿就是不一般,没有普通闺中小姐的矫揉造作,直接对提亲的苏老夫人说「我与玄郎定了今生来世,纵然今生无缘做夫妻,也不会再许他人。我与他情难自禁,已经吃了禁果,如今腹中怀了他的骨肉,戚家只有我一个独女,生下来让这孩子撑起门户。」” “苏老夫人一急,语重心长的劝慰戚小姐,若不的人授意,他们苏家万万不敢上门提亲。你若肯下嫁到苏家,苏家必定将你腹中孩儿当做亲骨肉。” “苏家情真意切,将自己的身段放得极低,戚小姐深受感动,也知自己的处境,却也不能叫苏家白白养一个孩子,便提出了假成亲,一年之后,便解除这段荒唐的婚事,同时许了好处给苏家。苏老夫人自然满口答应,便有了当年戚小姐十里红妆嫁进苏家。” “原来这是一桩双方得利的好事儿,可谁知苏继鸿对戚小姐生出占有之心,想要假戏真做。这怎么能行呢?戚小姐自然不肯答应,可为了腹中的孩子……” -- 第348页 “顾……顾夫人……” 苏晚听得入神时,耳边突然有人唤她,她回头望去,却是一张生面孔。 “我……我是茶馆的掌柜,说书先生这个故事……” 苏晚看他惶恐不安的模样,回头看一眼说得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一眼,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故事说得很好,不愧是京城百事通,这样的秘闻,他说得八九不离十,就像当年亲眼见证过。” 掌柜讪讪一笑,有一种被讽刺的感觉,可苏晚说得情真意切,像是发自内心的,他捉摸不透苏晚话里的真假,心里更慌了。 无奈之下,他道出实情:“这……这是苏老夫人提供的。” 第387章 口是心非的小老太 苏晚心中滋味难明,从一开始看见苏老夫人进来之后,说书先生才讲这段故事,她就已经猜到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其中细节部分被改变,几乎是为戚敏洗白。 戚敏没有不守妇道,与人暗中私通,而是苏家在迎娶她的时候,就知道她怀了孩子。 戚敏与姬玄那段感情,上了岁数的人基本都有耳闻,只知道突然之间决裂,戚敏另嫁他人,摄政王终生不娶。如今知道真相,竟是被人生生拆散的一对苦命鸳鸯。 戚敏跟苏继鸿假成亲,不过是迫于无奈,为了保命罢了。 一开始这段亲事没有谁对谁错,因为戚敏开诚布公,苏家愿意认。后面便是苏家错了,因为苏继鸿违反约定。 众人不免会对姬玄和戚敏生出同情,皇亲贵胄,世家勋贵又如何?还不是身不由己? 至于故事的真假,他们联想到戚敏「死」了之后,苏继鸿娶了继室,他和继室所出的女儿,嫁进了皇家,将苏晚嫁给了一个寒门子弟,这件事可以佐证苏继鸿知道苏晚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即使女儿再不受宠,一个高门大户,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农户。 果然如苏晚所想,大家很同情戚敏和摄政王,并且很愤怒太皇太后的做法。 如今时过境迁,兜兜转转,一家人团圆,他们竟有些喜闻乐见。 即使还有人抱有怀疑态度,在看见苏老夫人的时候,看见她脸色讪讪,有些尴尬,还有些无地自容,匆匆起来,在大家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这心虚的模样就坐实了百事通说的是实情,否则他这样编排,苏老夫人责问他,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大部分的人全都是同情心,没有再诋毁戚敏和苏晚,小部分的人,只当看个热闹,茶余饭后拿这件事说说闲话。 这些事情都在苏老夫人的预料中,这次从庵里回来,她就做好了这个打算,这是苏家欠了戚敏,欠了苏晚的,该要偿还。 不能叫疼了这么多年的孙女儿遭了骂名。 从茶楼里出来,她抓紧了婢女的手臂,捂着发闷发疼的胸口,喘着粗气儿,神色恍惚间,就看见站在马车旁的苏晚。 “晚晚?”苏老夫人愣了愣,苍老的脸上,这回真真切切的出现尴尬的神色,不用想也知道苏晚是听到茶楼里的事儿了。“你这孩子,特地在这里等着我,怎得不进去叫我呢?” 白白叫小辈瞧了笑话,苏老夫人脸面有点搁不住。 “我不知道您在里面啊,我瞧见您的马车了,站在这里等您呢。” 苏晚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自然的挽住苏老夫人的手,当做不知道茶馆的事情:“您回京城怎得不说一声?如果不是路过的话,我都不知道。” 苏老夫人没在苏晚脸上看出端倪,也就当她不知道,随口糊弄道:“欸,我想见曾外孙了,进城来太累人,先到茶馆喝口水润润喉,听一听京城最近出的事儿,再给曾外孙买点礼,可不能空手见。” 她往苏晚身后张望:“我的曾外孙呢?” 苏晚搀着苏老夫人的手,朝她的马车走过去:“和淮之在马车里等我呢,您这次回来,多陪陪我,给我照顾孩子呀。” “你这小无赖,我这把年纪,还赖着我给你带孩子,不该叫我享清福吗?” “谁叫您带孩子带得好?”苏晚贫嘴道:“再说,四世同堂,您就是幸福的小老太太,含饴弄孙,这日子不悠闲吗?” 苏老太太被苏晚哄得笑得合不拢嘴:“你啊,嘴皮子利索了。” “那也是您心里的宝。”苏晚看着苏老太太嘴里豁了几颗牙,意识到她真的太过苍老了,不愿意叫她去庙里过清苦的日子:“我现在各地种药材,接下来几年会很忙,带不了您的曾外孙,您就可怜可怜小家伙没娘疼,多多疼爱她吧。” “小家伙太难带,吵囔得头疼,我可不爱带。”苏老太太说了这句话,在婢女的搀扶下上马车,看见粉粉嫩嫩,睁着一双黑溜溜大眼睛的小乖孙儿时,浑浊的眼睛霎时亮了,连忙坐在凳子上,让顾淮之将孩子给她:“曾外祖抱抱小乖孙孙。” 第388章 变法 “祖母。”顾淮之将孩子放在苏老太太怀里,对顾娇娇说一句:“这是曾外祖母。” 小家伙像是能听懂一般,张开嘴朝苏老太太咧嘴笑了一下。 苏老太太瞬间被击中红心,抱着小家伙不肯撒手:“晚晚,你有事儿就忙你的事儿,年轻人就得闯荡自己的事业,我给你带小娇娇。” 苏晚笑着倒进顾淮之怀里,“您不是说不给带吗?嫌小孩烦?” -- 第349页 “瞎胡说,小娇娇这样乖,曾外祖喜欢都来不及,怎得嫌烦呢?”苏老太太侧一侧身,对小娇娇说:“别听你娘的话,曾外祖母疼你。” 苏晚笑翻了,抱着顾淮之的手臂,望着对面一老一小,只觉得岁月静好。 —— 他们回到顾家的时候,顾母已经回来了,热情的招待苏老夫人,将人安置在苏晚院子里的一间厢房,这样能够就近照顾。 苏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陪顾娇娇一下午,吃过晚饭后,便累得洗漱睡下。 顾母找上顾淮之,给他通口气:“昨日景云在陪我说话,首辅来请辞,景云准许他告老还乡。” 顾淮之并不意外,原来徐首辅早就想要请辞,只是碍于他根基不稳,因此才一直没有告老还乡。 “景云说要擢升你为首辅,你年纪这样轻,大家会服气你吗?”顾母深感担忧:“不然咱们慢慢往上爬?” 顾淮之反问:“等景云被架空了,再爬上去?” 顾母噎住。 顾淮之低声道:“景云的想法都是经过皇太后与摄政王商议过的,如今紧要的是稳固景云的皇位,等他羽翼丰满,那时便是我功成身退之时。” 顾母心里稍稍安定下来。 果真,第二日早朝,顾淮之便被擢升为首辅。 百官早有预料,可真的到这一步,仍然有很多人不服气。 顾淮之位高权重,公务更加繁忙。 早晚都见不着人影。 苏晚听了些闲言碎语,顾淮之这样的年纪,若是不弄成一番大作为,只怕无法让人心服口服。可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之下,想要搞出大动作,也很难的。 她琢磨了一下前世所学的历史,决定折腾出摊丁入亩,进行一次变法。 这样想着,苏晚等孩子睡着了,交给苏老夫人和顾母照看,她去了顾淮之的书房,准备打个草稿,却发现书桌上有几张写过的稿纸,她拿起来一看,竟吃惊的发现,顾淮之也准备进行税改。 苏晚高兴起来,看完顾淮之的稿纸,便知道他这还是第一手稿,只是初步有个打算,有很多弊端,等他真正完善出来,只怕没有几年时间不可能成事。 她将摊丁入亩的法子,写在宣纸上,这一写便入了神,等写完之后,伸展懒腰,这才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点了油灯,男人站在书桌对面,捧着一杯茶,一边悠闲喝茶,一边盯着她的稿纸。 “你回来怎么不出声?”苏晚正在兴头上,朝顾淮之招一招手,“你过来,我跟你讲一讲我的想法。” 顾淮之眸光深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走到她身侧去。 第389章 她的想法很新奇 顾淮之回来的时候,便看见她写得入神,只是不便打扰她,站在一旁看她写的税改,没有想到越看越觉得精妙,不知她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 仿佛什么事情,只要她肯去想,便能够轻易的解决掉。 “我们的赋税只能交白银,这个法子能够改善国库的收入,但是百姓本就贫穷,手里银子很稀缺,种地得的粮食不能抵掉税收,加重他们很大的负担。” “更重要一点,我们如今大地主土地兼并情况很严重,容易逼得百姓走投无路。景云刚刚继位,他今后是要做一个仁君,首先便要有利于百姓。 不用我说恐怕你也清楚,如今的形势按照人头收税,贫困的百姓家,害怕家里增添了人口,税收也随之增加,导致家里的负担很重,所以很多人会隐匿人口,不会据实上报。” “如果我们取消人头税,改为按地收税,有多少地就交多少税,地少的就少交,地多交的就多交,这样会比现在极大的增加国库收入,同时减轻了普通百姓的负担,他们不用藏匿人口,户籍的管控也可以放松,这样人口流动性增大,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有利于国家,也有利于普通百姓。只不过对富人不利,因为他们手里的地是最多的,大大增加他们的税收。” 顾淮之没有说话,而是拿起那张稿纸,上面罗列了七八条: 第一,摊丁入亩,地丁合一,减轻了无地和少地农民的负担。 第二,摊丁入亩实施后,不再以人丁征税,意味国家放松了对农民的人身控,农民迁徙、转业不必再受到严格的户籍制度制约,他们可以成为雇佣劳动力…… 他看完之后,陷入深思,觉得这个很可行,便同苏晚推敲起细节,一切谈妥之后,已经到了后半夜。 “你怎么想到这个?”顾淮之给她倒一杯水,目光温柔的注视她:“若是正式实施起来,只怕我得经常不在京城。” 苏晚抱着水杯喝了几口水,浑不在意道:“没事儿,各地药田、药山,都需要我去打点,我们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不过我可以跟着你的脚步走,事业干成了,我们也用「公款」游山玩水,足迹踏遍了整个大周。” 顾淮之看着朦胧灯光下的美人,构画起未来的版图,她明亮的眼睛似落满了星辰,晶莹闪亮,脸上盈盈笑意,似乎对此充满了向往。 他心动不已,伸臂将人抱坐在腿上,吻住她水润润的红唇。 —— 顾淮之早朝提议起此事,遭受到大半人的反对,最后他手段强硬,力排众议,推行摊丁入亩变法。 此事重大,非同小可,因为侵犯到众人的利益,而百官便是首当其冲,顾淮之的阻碍很大,任重道远。 -- 第350页 不过准备一个多月,顾淮之敲定在江与城试点,亲自带人离京而去。 若这件事成了,不仅仅是奠定他的地位,也算入景云的政绩。 无论多么艰难,都势在必行! 苏晚还没有断奶,便没有跟顾淮之一起动身,在家照顾顾娇娇。 等孩子八个月大的时候,顾淮之期间只回过一次京城,苏晚寻思着带孩子去找顾淮之时,收到曹婉晴寄来的信:“种植的药材,不知是何缘故,不过半月间,全都枯死。” 她看着寄来的枯死的药材,没做什么考虑,主张给孩子断了奶,交给顾母和苏老夫人,离京去实地勘察。 —— 时光如梭,不过转眼之间,五年便在他们的忙碌中飞逝而过。 摊丁入亩法,取得巨大的成功,不仅仅是大周国全面推行,戚敏和姬玄也用同等的法子,在西梁国推行。 顾淮之和景云在民间声望很高,得到百姓的推崇。 国库的收入,每年以几百万两的银子在增长。 朝中再无人敢说出反对地话。 苏晚的药田和药山全面种植,不同的环境与气候,种植不同的药材,她的作坊基本全国各地都有建造。 慈善也做得风生水起,开设的惠民堂,也十分成熟,救治过不少的贫穷百姓。 不仅仅是如此,苏晚建造了书院,免费提供寒门子弟就学培育人才,大周国发展到鼎盛时期。 苏晚和顾淮之终于能够歇下来,按照正常的步调生活。 顾母年纪大了,顾娇娇已经五岁,苏晚就算要出远门,也可以带在身边。 尤其是顾娇娇对医术很有兴趣,格外爱黏着苏晚学医术,她便想要回乡养老。 苏晚早有了准备,在杏花村造了一间四合院,顾母住在左边,顾青松住在右边,两个人可以相互照应。 还有半个月便是中秋,顾母打算明日就启程回乡。 这一日,顾景云和顾宝珠从宫里回来了。 第390章 你该说亲了 顾宝珠将满十五岁,一双乌灵闪亮的眼睛,仿佛蕴着一汪清泉眼波动人,粉面红润宛如朝霞映雪,她穿着一袭银红色长裙,亭亭玉立在灯火下,映照得千娇百媚。 姬朔站在她的身侧,身量修长,他的棱角线条分明,一双狭长墨黑的眼睛,在平静的眼波下蕴藏着锋锐的光芒,黑色的锦袍,衬得他气势逼人。 五年的禁宫生涯,褪去他的稚嫩与朝气,俨然成了一个辩不出喜怒,充满威严锋芒的上位者。 顾宝珠回头看他一眼,原来两个人身量差不多高,这几年间,他蹿得很高,如今她只堪堪及他的肩膀。 “进去。”姬朔垂下眼帘,看着她仰起的小脸,微微抬了下巴。 顾宝珠抿了抿唇,低头进府。 姬朔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一同出现在堂屋。 顾母看见两个人,惊喜地走过来:“宝珠,景云,这么晚了,你们回来干啥。我就是回乡而已,以后还会回来。” “许久不见您,特地来为您送行。”姬朔眼底的冷意消退,多了一些柔和的意味。 顾宝珠对顾母说道:“娘,我去找大嫂。” “你大嫂在厨房。” 顾宝珠点了点头,轻车熟路的去厨房,透过四方小窗,她看见苏晚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 她脸上不由自主露出浅浅的笑容,脚步轻快的进去:“大嫂,我回来了。” “哈哈哈,我就跟娘说了你们会回来,特地做了你们爱吃的。” 苏晚抽空回过头来,指着桌子上搁着的糕点:“山药糕,你爱吃的。” 顾宝珠拿着一块糕点塞在嘴里咬一口,眼睛弯起来,露出甜甜的笑容:“每日吃到大嫂做的食物,才是最幸福的。” 苏晚笑道:“你想吃的时候出宫,我给你做。” 顾宝珠没有说话,细嚼慢咽的吃完一块糕点。 苏晚意识到不对劲,将锅盖焖着锅里的菜,走到她面前来,看着她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得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大嫂,我准备跟娘一起回杏花村。”顾宝珠用帕子擦一擦手指上的糕屑,垂下纤长的眼睫:“我之前是给二哥做玩伴,如今快及笄,早该出宫来了。” “你及笄了,该要说亲了,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苏晚不是情商低的人,其实早在一年前,就发现顾宝珠的不对劲。 她突然之间搬出皇宫回府说是她长大了,留在皇宫惹人说闲话,不过半个月,又被景云接回宫。 那时她恰好在府里,顾宝珠足不出户,只带着娇娇出去上街,不然便是在院子里看书练字做女红,也是藏了心事。 苏晚主动问起过,顾宝珠只是笑着说:“大嫂,我在宫里没有玩伴,安静惯了,倒是不喜欢热闹。” 眼下是直接提出离京,苏晚那个念头更加清晰起来,“你……” 顾宝珠似乎意识到苏晚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大嫂,我即使说亲,也是找西河镇的,家境殷实,人口简单就好,这样我能就近照顾爹娘。” 第391章 亲上加亲呢 顾宝珠害怕隐秘的心思一旦戳破,所有的一切都会变了味,最后连兄妹都做不成了,才会在知道心思的时候,想要远离他。 可她太没有出息,他安排人来接她,说她做的衣裳,还有一个袖子没有做好,便又没有骨气的进宫。 -- 第351页 一直拖到现在,太后要给他选秀,顾宝珠才下定决心,离开京城回到杏花村,不见不闻不问,这样时间一长,她就能将人给忘了。 她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而已,及笄留在宫里,也不太像话。 “我们家嫁娶自由,只要是你合心意的,一心对你好,什么样的出身都可以。” 苏晚看破不说破,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每日在一起相处,难免会生出感情。 顾宝珠不说,她也不便多问,也不知如何给建议,毕竟不知道景云的想法。 她等下找个时间,问问景云的意思。 顾宝珠笑开了,卷起袖子:“大嫂,我帮你。” 姑嫂俩一起将晚饭做出来,让婢女端到八仙桌上,两个人一起手挽手去吃饭。 顾淮之穿着青色长衫坐在桌边,顾母坐在苏老夫人身边,劝说着跟她一起回乡下养老。 顾娇娇穿着粉白色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水汪汪的大眼睛,樱红的小嘴唇,脸颊白嫩嫩的,玉雪可爱。 她坐在姬朔的旁边,拿着他的手腕认真的号脉,两条秀气的眉毛打结。 姬朔唇边噙着笑,纵容的望着她:“诊出什么毛病了?” 顾娇娇小嘴一撇道:“你火气太旺了!”一扭头,瞧见苏晚和顾宝珠,她露出灿烂的笑,“娘亲!大姑……嗷——” 姬朔拽住她的小辫子:“回来。” 顾娇娇泪眼汪汪地看着姬朔,充满了控诉。 姬朔一愣,像是看见小时候的顾宝珠,他松了手,转眸看向抱住顾娇娇的顾宝珠,修长的手指揉了一下眉心。 “吃饭了!”苏晚对姬朔道:“今夜留宿,还是回宫?” 姬朔没回话,看向顾宝珠。 顾宝珠知道有些话是避不开,她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许是人多,苏晚站在她身后,给了她勇气,小声说:“二哥,你自己回去吧,我不回宫了,东西你让婢女收拾一下,给我送到顾家来。我明日跟娘一起回杏花村。” 姬朔眉心紧锁,浓墨般的眼睛变得犀利,没有应答她的话,释放出的冷气,却让顾宝珠脑袋垂得更低了,有点莫名的心虚。 顾母在一旁说道:“景云,宝珠是大姑娘了,很快就要及笄了,再留在宫里不合适。” 随即,她转向一旁的苏晚道:“晚晚,你眼光好,觉得哪家上门提亲的儿郎不错,就相看相看。”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静默了片刻,顾母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欸?宝珠都十五了,还没有人上门提亲?” 姬朔闻言,嘴角一勾:“可能是有自知之明,高攀不上。” 苏晚倒是特地看了姬朔一眼,笑着打趣道:“宝珠和景云又不是亲兄妹,她一直在宫里,两个人感情又好,大家哪敢上门提亲?指不定是以为咱们家想要亲上加亲,就不摸老虎屁股了。” 第392章 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终 姬朔正要说什么,顾母皱紧眉心:“那怎么行?你们别瞎起哄!” 顾宝珠看顾母反应激烈,挤出一个笑容:“菜快凉了,我们吃饭吧。” 姬朔沉默下来。 顾淮之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个人,对上苏晚狡黠的目光,心领神会,只说了一句:“母亲,很多时候,事不由己,不必过于迂腐。” 顾母沉默了一会,招呼他们吃饭,转了话头:“太后前几日和我说,要给景云选秀呢。” 顾母不会答应让顾宝珠进宫,一个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心里迈不过去这道坎,若是夫妻日后感情出现问题,只怕就会成为陌路人。 一个是景云是皇帝,三宫六院,她不想顾宝珠受这个委屈。 顾宝珠和姬朔整个席间都不说话。 用完饭姬朔率先离席回了后院。 顾宝珠也没心情,没一会儿,也起身告辞。走出堂屋,对婢女说道:“你们下去休息,不必伺候我。” 婢女各自回自己的下人房休息。 顾宝珠想一个人安静一下,穿过后院回到自己的屋子,屋子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她推开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进去。 “嘭——” 门关上,顾宝珠被抵在门板上,她吓得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张嘴要尖叫,被两片薄唇堵住。 顾宝珠震惊得瞪大眼睛,熟悉的气息让她知道这个人是谁,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姬朔见她没有挣扎,试探的含住她柔软的唇瓣轻轻吮吸,双臂搂住她的腰。 顾宝珠猛地回过神来,咬住他的唇瓣,将人给推开。 可腰却被他给禁锢住,顾宝珠急得要哭出来了,“我……我们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姬朔掐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看见她眼底的泪光,声音不由自主的放低了:“你这里装的是我……” 他的手指着她的心口,又移到她的眼睛:“这里也是,为何不能?” “我……我没……唔……” 顾宝珠的下巴被掐疼了,说不出后面的话。 姬朔倾身在她耳边说道:“你以为为何无人敢上门向你提亲?”他低笑了一声,“确如大嫂所言。” 顾宝珠不可置信的看向他,没有想到是他做的:“你……你怎么能……” 下一刻,她又摇了摇头:“不……不对,你要选秀……” -- 第352页 “没有选秀,我原来是想征求过母亲的同意后,再同你说明心意。” 姬朔想到她之前说的话,脸色沉下来,“你想离开京城,嫁给别人?” 顾宝珠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曾经无数次,希望他也是喜欢她的,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可真的愿望实现之后,她没有喜悦,有的只是慌乱,满脑子都是母亲在席间说的话。 “母亲那边你别担心,她更多的是不愿你受委屈。”姬朔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紧扣:“你要明白一点,我不会准许你嫁给其他人。纵使你不愿意嫁给我,我也会将你留在宫里陪我终老。” 顾宝珠瞪他:“你……” “珠珠,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十岁陪我入宫,就不能半途而废。” 第393章 您知道大哥为何只要娇娇一个孩子? 顾宝珠确实不想姬朔娶别的人,也想那样与他相守一辈子,可心里到底有所顾忌。 姬朔知道她心底的症结:“大哥对母亲那句话,显然是赞同的。我不逼迫你,现在去找母亲,若是她答应了,你不能拒绝我。” 顾宝珠咬住下唇瓣,在他俯身靠近她的嘴唇时,吓得往后一缩,急急地说道:“那你去吧。” 姬朔低低的笑了几声。 顾宝珠的脸通红,小幅度的挣扎。 姬朔不逗她,松开了手,开门去找顾母。 顾宝珠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想到自己的少女心事,或许能够得愿以偿,她这才后知后觉的生出一股喜悦。 她整理好衣裳,悄悄地跟着去母亲的院子。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将顾母和姬朔的影子倒映在窗纸上。 守夜的婢女站在门口,瞧见顾宝珠时,想打招呼。 顾宝珠食指竖在殷红的唇边,示意婢女收声。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默默地等他们结束谈话。 顾母和姬朔在屋子里谈了许久,大约有半个时辰,屋门才再次打开。 姬朔从里面出来,看见坐在院子里的顾宝珠,眼底的笑意加深,朝她走了过来,忍不住抬手揉一揉她的脑袋:“等很久了?” “才来一会。” “雾水打湿你的头发了。” “真的吗?”顾宝珠抬手摸头,却被他的手给握住,掌心很干燥温暖,她意识到被骗了,瞪着他:“你又欺负我!” “心疼你。”姬朔看她泛红的脸,温声道:“你随母亲回杏花村,到时候我接你回来。” 顾宝珠呆呆的问,“娘……答应了?” 姬朔「嗯」了一声,眼底满是笑意:“你陪母亲说说话,我先回宫。” 顾宝珠的心情忽高忽低,来不及高兴地问他同母亲说了什么话,两个人就要分别。她下意识的接话道:“啊?你要回宫?” 姬朔触及她水亮的眼睛藏着失落和不舍,他无奈的捏一捏她的脸,“再陪你一会?” “政务要紧,你先回宫,别的等回来再说。”顾宝珠是识大体的人,分得清孰轻孰重,不会太过任性:“我们之前每天都见面,我很久没有陪娘,今晚好好陪她。” 姬朔是想进宫和太后商量他和顾宝珠的事,以防夜长梦多:“照顾好自己。” 顾宝珠点了点头,送姬朔上马车,才折回到顾母的院子。 顾母没有睡,坐在炕上给顾娇娇缝裙子,等顾宝珠来了问她话。 “娘……”顾宝珠站在炕边,看着灯火下,眉眼祥和的顾母,终究是有些心虚:“您答应二哥了吗?” “我不答应还能咋办?你大哥都给你们说话了。”顾母将线打一个结,用剪刀给剪断,看见被树枝勾破的裙摆缝好了,这才抬头看着顾宝珠:“你想好了?” 顾宝珠绞拧着手指,点了点头。 “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顾母把裙子折叠起来,放在一旁,丑话说在前头:“景云说他如今羽翼丰满,左膀右臂,都是自己的人,无须从大臣家纳妃稳固地位,不会有三宫六院。 但是娘要告诉你,当下话,只能当下听,不能用作一辈子的承诺。 岁月还很长,人还在往前走,眼界,胸怀都会改变,将来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准。能不能抓住他,让他一辈子这样对你,就得看你的本事。” “我同景云说,倘若他以后要纳妃,你若不能忍受,不愿意再留在他的身边,准许你大哥将你接回府。” 这样的场景是顾母不愿意看到的,就怕因为顾宝珠的原因,导致关系恶劣,反目成仇。 姬朔说了很多话,顾母心里依旧是害怕的,毕竟他是天子,将来要动顾家该怎么办? 她最后被姬朔一句话打动:“母亲,我如今的地位,是大哥为我铺垫。他如今是首辅,掌吏部,朝中无人敢得罪他,忌惮他,胜过忌惮我。 大嫂开设的慈善会,惠民医馆,在民间声望很高,尤其她全面垄断军队的药材供给。 固守边防的是戚广大将军,他是大嫂的人。我可用的赵国公府,如今出息的只有赵巍,他如今还欠着大嫂承诺,而唐暖一心向着大嫂……这种情况之下,比起我对顾家动刀,还没有大哥撵我下台快。” “您心中所想,也是困扰过我的问题。我不能保证今后会否始终心意如一,但是今朝招惹了珠珠,将来我愿意承受负了她的代价。” -- 第353页 顾宝珠心里突然变得难受,扑进了顾母的怀里:“娘,我是不是很自私?” “一个巴掌拍不响。”顾母搂住顾宝珠,心里也有点酸涩,明明之前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转眼间就要嫁人了,“你俩好好儿的,若是你的问题,娘不许你大哥帮你。若是景云的问题,想回家就给你大哥送口信,他把你接回来。” 顾宝珠眼底的泪水滚落下来,紧紧的抱着顾母,心意坚定道:“娘亲,这是我选的路,即使前路阻碍重重,我也会排除万难,绝不会回头,给咱家添乱。” 她能够承受未来不管是好,还是坏的任何结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即使她赌输了,也不能将大哥、大嫂牵累其中。 —— 姬朔回了皇宫,径自去了慈安宫。 皇太后还在抄写经文,听到宫婢的通传,她放下了手里的管束,接过宫婢递来的热帕子擦一擦手。 “朔儿,你回来了。”皇太后在宫婢搀扶下站起身,笑盈盈的问道:“不是说要住一晚才回宫?” “母后,儿臣有话同你商量。”姬朔神色严肃。 皇太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敛去,似乎已经预料到他要说什么,坐在了椅子里,挥退宫殿里的宫婢。 偌大的寝宫,只有母子二人。 他屈膝跪在地上:“儿臣想娶宝珠为后,后宫只她一人。” 皇太后陷入沉默中。 “女人多是非多,若先皇只有您一个皇后,皇兄便不会夭折,您也不会与儿臣骨肉分离。母后,您深受其害,更该对三妻四妾深恶痛绝才是。” 姬朔举了一个反面例子:“若儿臣沉迷女色中,从此不务正业,沦为昏君怎么办?” 皇太后气笑了:“你不知每个人对自己人是一个标准,对别人又是另一个标准?哦,就是晚晚说的双标。 我对你父皇深恶痛绝,希望他只有哀家一个女人。同样的作为你的母后,哀家希望你多娶几个女人,巩固你的地位,开枝散叶。” 姬朔:“……” 他无奈地说道:“母后,您明白儿臣的意思。” 皇太后端着一杯白水喝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你该知道娶宝珠之后将要面临的问题。” “您担心外戚专权,但是也要知道,没有大哥他们,便没有儿臣今日的成就,没有大周如今的盛世。他若想要这个位置,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他,而非儿臣。” 姬朔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眼睛都红了些许:“您知道为何,大哥执意只要娇娇一个孩子,不愿意再要第二个孩子?” 皇太后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件事有什么隐情,可经过姬朔这一提,她心中一震。 第394章 送惊喜反被惊喜 自古以来,最忌惮功高盖主。 顾淮之是为让皇家心安。 他的成就,他的品行,生养的儿子,绝非庸才。 姬朔因为兄弟情分,不会忌惮他,不会掣肘他。 但是难防下一任皇帝,会不会同样信任顾家,愿意重用顾家。但凡帝王有了异心,便将是顾家的灾难。 若顾淮之只有一个女儿,情况便有所不同了。 尤其是顾宝珠嫁给姬朔,只怕顾淮之更不会再要一个孩子。 人心难测。 皇太后原来就喜欢顾宝珠,但也有颇多顾忌,才会没有想过把他们做成对,如今姬朔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还能说什么? “娶媳妇是跟你过日子,你自己决定就好。”皇太后不多做干涉。 “儿臣多谢母后。”姬朔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皇太后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 第二日,天一亮,顾母刚好完吃早饭,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这个时候宫里来了一道圣旨,定下顾宝珠做未婚妻,大婚日期交由钦天监择选。 顾母经过一晚上的消化,接受了这件事,倒是真心实意的感到高兴,给内侍厚重的赏钱,将人恭送出门外。 她对捧着圣旨的顾宝珠说道:“你这次随我去杏花村,便等大婚日期下来之后再进京。” 顾宝珠张口要答应,可想到姬朔的话,她小声说道:“娘,他说中秋之后派人来接我进京。” “女大不由娘。”顾母打趣顾宝珠一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 顾母点了点头,对苏晚说道:“你们得空了,便来杏花村小住,如果忙起来的话,让人把娇娇送给我带。” “祖母,我会想您的。”顾娇娇嘴甜的说道:“我会经常去看您的。” “好好好,祖母给你买零嘴儿。”顾母抱着顾娇娇又亲又夸,亲手带了几年,一遭离别,心中很是不舍,她抹了抹泪:“祖母也经常来看娇娇。” 顾娇娇乌黑透亮的眼睛里泪水打转,抱住顾母软声说道:“我跟娘学好医术,就陪您一起在杏花村生活,照顾您。” 这句话,让顾母忍住的泪,差点又崩了。 顾母不喜欢离别的伤感,松开了顾娇娇,拎着包袱带着顾宝珠和苏老夫人上了马车。 苏老夫人想去杏花村看看,那里是苏晚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她声名鹊起的地方。 -- 第354页 苏晚牵着顾娇娇的手,送他们到门口,目送马车渐渐的驶离。 顾娇娇晃动苏晚的手臂:“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杏花村?” “过两日再回去。”苏晚捏一捏她粉嘟嘟的脸颊:“草药全都认得齐了吗?” “我三岁就认齐了!” “药性都会背了吗?” “倒背如流!” “你背给我听一听。” “呃……”顾娇娇脆声道:“娘,您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吧!” “你不怕分宠?” 顾娇娇撅起嘴,“那不叫分宠,那叫分担我的噩梦,多一个人给您荼毒!” “娘就喜欢你,不想再生了,你就受着为娘对你深沉的爱。”苏晚抱起顾娇娇,笑眯眯的说道:“走吧,去书房背书。” 顾娇娇看见她爹回来了,哇哇大叫道:“爹!爹!救救我!” “你娘逗你玩的。”顾淮之信步走来,从苏晚手里抱过顾娇娇:“我们今日启程回杏花村。” 苏晚一愣:“不是说过两日?” “我从未陪伴你们母女一起远游过,这一路我们慢慢游玩回去,赶在中秋到了杏花村便好。” 顾娇娇雀跃起来。 苏晚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即去收拾箱笼,跟着一块儿启程。 殊不知,顾宝珠被选为皇后,京城里的人虽然觉得遗憾,但是早已认命,家里有年纪同顾娇娇差不多大的男孩,将目标盯上她了。 —— 中秋佳节,一家团圆之日。 顾淮之与苏晚、顾娇娇一家三口,乘着马车到了杏花村。 他们没有提前通知顾母,便是想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马车停在村口,顾淮之率先下马车,抱着苏晚下马车,再将顾娇娇抱下来。 顾娇娇第一次来杏花村,好奇的东张西望,发现整个村落,全都错落着青砖白墙四合院。根本不像是一个村落,比起一路走来有些小镇都要富有。 她心里惊叹,这些变化,全都是因为她娘的影响,心里对她娘更加崇拜了。 “淮之?晚晚?”乡邻们从地里干活回来,瞧见这一家三口,不太敢认。 “林嫂子。”顾淮之和苏晚回应一句。 “哎呀,真的是你们啊!”林嫂子脸上堆满了笑,看向顾娇娇:“小姑娘是娇娇吧?长得可真水灵,你们爹整日儿在村里提起她,今日瞧见了,可真像个小仙女儿。” “伯母,祖父难见我几面,在他心里我是顶好的。”顾娇娇甜甜的笑道:“爹娘说杏花村如今富庶,比起京城许多人家日子过得好,我今日看了,真的是如此。” 林嫂子一听他们过得日子比京城里的一些人还要好,笑得合不拢嘴,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干果塞顾娇娇手里:“多在这里住些时日,来伯母家里吃饭。” “谢谢伯母,我会去的!”顾娇娇把干果揣兜里。 林嫂子寒暄了几句,扛着锄头回家去,路上遇见乡邻,就宣扬顾淮之一家三口回来了,他家的小丫头人长得水灵漂亮,嘴跟抹了蜜一样甜,像极了苏晚,今后是个有福的人。 苏晚对相邻而言就是带他们发家的财神爷,一听她回来了,从家里拿吃的热情得送到顾家去。 顾淮之和苏晚并不知道,他们原来是想给顾母一个惊喜,却不知道家里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们。 一家三口慢悠悠的走到顾家四合院门口,乡邻纷纷在顾家放完东西出来,同苏晚和顾淮之打了招呼,夸了顾娇娇几句。 “今日中秋,现在到吃晚饭的点了,你们快些进去吃饭吧,我们乡邻不打扰你们一家子叙旧,明日村里办席面,请你们一家吃饭。” “淮之在此谢过诸位乡邻。”顾淮之道了谢,目送乡邻们离开。 苏晚带着顾娇娇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景象就这般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一家三口定在门口。 第395章 终章 院子里砌了两个土灶,架着两口大锅,顾母和顾青松两个人掌勺,分别管控一个土灶。 戚敏、曹婉晴、唐暖站在一块长案板切菜。 姬玄、谢无崖、赵巍卷起袖子,蹲在水井边洗菜。 顾宝珠从家里搬出碗筷,摆在桌子上。 两个小萝卜头在一棵桃树下的草皮乱爬,苏老夫人笑呵呵的照顾两个小萝卜头。 这一番忙碌的景象,充满了烟火气。 苏晚看着看着眼睛不由得发酸,亲朋好友全都在中秋佳节齐聚,一个都没有离散。 “晚晚!” “淮之!” “娇娇!” “你们一家三口总算到了!” 戚敏、姬玄、曹婉晴、谢无崖、唐暖、赵巍一齐放下手里的活,朝门口走过来。 “我们还以为你们突然改变计划,不来杏花村一起过节呢!” 戚敏站在苏晚面前,红润的面颊上漾着笑容,蹲下来抱起顾娇娇:“幸好你们赶到了,不然我们这惊喜白忙活了。娇娇,你说是不是?” 顾娇娇圈住戚敏的脖子:“外祖母,不会的,在爹娘心里,亲人最重要!” 她噘嘴在戚敏脸上啵唧亲一口:“娇娇好想您!” 姬玄问:“只想外祖母吗?” “想!每天晚上都特别特别想!”顾娇娇伸出手让姬玄抱过去,在他脸颊上也亲一口:“想外祖父讲的杀敌故事!” -- 第355页 戚敏逗她:“外祖母也会讲。” “今晚我跟外祖父和外祖母睡!你们给我讲故事!” “好,娇娇跟我们睡!”戚敏应下来,对苏晚和顾淮之说:“你们来了,就一起干活吧。” 苏晚:“……” 顾淮之:“……” 这是有了孙儿,女儿、女婿就遭嫌了? 曹婉晴温婉的说道:“菜洗完了,菜切好了,只等下锅。” 顾母的声音插进来道:“不用下锅了,咱们吃火锅,这是晚晚研究出来的,偶尔吃口味特别好。适合人多的时候吃,热闹,还省事儿!” 苏晚挽上曹婉晴的手臂,看向戚敏吐槽道:“母妃,活我们是不会干了。只带了一张嘴回来,就会吃。” “多吃一点。”戚敏摸着她的脸,心疼道:“都瘦了。” “之前在外跑,难免会瘦,现在能够闲下来,不用多久就能养回肉了。” 苏晚带着几个女眷一起坐在一张八仙桌叙旧。她看曹婉晴的肚子,大概怀着有四五个月了:“有没有孕吐?” 曹婉晴摇了摇头,抚摸着肚子:“孩子很乖,我能吃能喝,一点都不累。” 苏晚睨向坐在隔壁桌,同顾淮之在说话的谢无崖,他的头发比起其他男子要短,修剪的就像现代的西装头,凑到曹婉晴的耳边说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 曹婉晴笑道:“我以前很想嫁给他,经历这么多事情,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两个人感情好,不在乎一场形式上的婚礼。感情淡了,一场婚礼也绑不住。” 苏晚忍不住唏嘘,当年曹婉晴陪伴在谢无崖身边将近一年,帮她将种药材的地全都弄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微妙。 只不过谢无崖到底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棋痴,又是在寺庙里长大,且有自己的目标,心性很坚定,他对曹婉晴不过是有好感罢了,曹婉晴却对他情根深种。 若是两个人继续这样纠葛下去,只怕谢无崖会缴械投降。只不过这时出了意外,曹婉晴的母亲病逝,她回外祖父家处理母亲的后事,待安葬之后,曹婉晴给谢无崖去了一封信,留在晋州给母亲守孝。 出热孝之后,她没有接到谢无崖的信,只收到长公主的信,谢无崖要剃度了。 曹婉晴赶到他出家的寺庙,谢无崖跪在佛前,住持已经为他剃度完,只不过住持说他有尘缘未了,便没有给他点戒疤。 曹婉晴看起来很温柔,做的事情很循规蹈矩,那谢无崖便是她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 她留在了寺庙,抄写经文给母亲守孝三年。并且只给自己这三年时间,若是依旧无法让谢无崖为她还俗,她便彻底放弃。 三年时间到了,她去找了谢无崖,谢无崖劝她下山,寺庙里清苦,她留在这里也枉然。 曹婉晴便说:“谢无崖,你现在还没有点戒疤,是因为尘缘未了。你的尘缘是我吧?我一个弱女子,孤苦无依。这样吧,你送我回晋州,我们之间做了一个了断。” 谢无崖答应了,他修苦行禅,步行送曹婉晴回晋州。 途中出了一些意外,两个人有了夫妻之实,曹婉晴却没有以这件事让他负责,而是撇下谢无崖走了,在晋州买下一间小院住下。 时隔三个月,谢无崖找来了,在她隔壁住下来。 苏晚听起曹婉晴说起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云淡风轻,其中的坎坷,只怕不身在其中,无法切身体会。 她正想说什么,曹婉晴凑到她耳边说道:“如果他始终对我无情也就罢了。因为他对我有情,就此放弃了终究是心有不甘。 正是他的那点情意,让我追逐他四年。我很小心眼,不想让他轻易遂了心愿,尝一尝我当初受的苦。” 苏晚笑了起来,这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趣。 “他是一根筋的人,我很多时候在想,他是不是因为那场意外,才还俗来找我。” 曹婉晴清亮的眼睛里透着豁达,是对这件事的释然:“我不想给自己增添烦恼,不管他是什么原因,只要他对我好,心里装着我就行了。等生下孩子再说吧,到时候请你去给我梳新娘头。” “好啊,我等你们的好消息。”苏晚伸手抱住曹婉晴,柔声说道:“往后余生,你们会幸福美满。” 曹婉晴回抱住她:“我也是如此想的。” “晚晚姐!”唐暖坐在一边,眼巴巴的看着苏晚:“我想吃你做的炉焙鸡。” 苏晚转过身来,看着唐暖又圆了一圈的脸,捏一捏她的脸颊,揶揄道:“都两个孩子的娘了,还这么嘴馋?” 唐暖脸颊通红,她原来也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只是陪赵巍去边关之后,风沙太大,气候很干,秦姐姐不适应,她便想带秦姐姐离开边关,出去游历一番。 她在赵巍面前旁敲侧击过,他似乎不太乐意,唐暖心下一横,便穿了苏晚送她的衣裳,那天晚上做真夫妻。在床上哄得赵巍答应了,第二天她就带秦姐姐游玩去了。 赵巍安排人一路上保护她们,最后经过江南时,秦姐姐很喜欢那边的水乡小镇,买了一座宅子定居下来,她发现有了身孕,返回边关去了。 这一去,三年抱俩。 唐暖愈发羞涩,眼睛水润润的,手放在小腹上,软声说道:“不是我嘴馋,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想吃的。” -- 第356页 苏晚懵了,又怀了? “三胎?” 唐暖点了点头:“军医说这一胎可能是两个。” 苏晚连忙给唐暖号脉,好家伙,真的是俩个!! 可把她给羡慕坏了! 苏晚幽怨地看向邻桌的顾淮之。 顾淮之若有所觉,抬眸望来,唇边噙着笑,就看自家媳妇剜他一眼。 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苏晚再送他一个大白眼,转过头来,对唐暖说道:“阿暖,你好好养着身子,生下来之后,我做他们干娘。” 她站了起来:“我去给做炉焙鸡,你还想吃什么?” 唐暖摇了摇头:“就这个菜,伯母给我做了西湖醋鱼!” “行!”苏晚挽着袖子去做菜。 —— 这一次的团聚,是他们有预谋的,故意瞒着顾淮之和苏晚。 顾青松算了人数,做了一张特别大的圆桌面,盖在八仙桌上,大家全都围坐在一桌。 又矮又小的火炉子放在桌子中间,架着一口小铁锅,他们削了长竹签,串好了菜放在锅子里煮,好比现代的串串。 “这一次我们不远千里齐聚一堂,只愿这一份友谊能够长长久久,还有下一个五年,十年,到时候我们得给孩子们开一桌,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苏晚举着酒杯站起来,对曹婉晴和唐暖说道:“你们以羊乳代酒。” 大家相视而笑,异口同声道:“盛世之下,我们一年一聚。” “甚好甚好。”苏晚笑容满面,一饮而尽:“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酒气熏染得她面颊通红:“若是景云也在就更好。” 话音一落,院门打开,姬朔风尘仆仆的站在院门口。 他看着围坐一桌的众人,桌子上热气腾腾,散发出美食的香味,眉眼间的疲倦消散,平添了几分暖意:“我来得正是时候。” 大家看见他,连忙准备起身行礼。 姬朔抬手制止:“我今日只是顾家的儿子,不是其他的身份,你们别见外。” 他径自走向顾宝珠身边,顾青松给他添了碗筷,他倒了一杯酒,举杯道:“今日晚到了,我自罚三杯。” 他豪爽的饮尽了三杯。 这一个举动,瞬间拉近了距离,没有君臣之别。 顾母问道:“你怎么来了?腾出时间来,又熬了几个日夜处理政务吧?” “今日是家人团圆的日子,我不能缺席了。”姬朔给顾母倒了一杯果子酒:“宫里有母后坐镇,您别担心。” 顾母放下心来。 饭桌上热闹起来,大家谈起日常,谈起民生,谈起朝堂局势。 苏晚喝了几杯酒水,有了一些醉意,脑袋歪靠在顾淮之肩膀上,一只手放在他的掌心,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望着桌子上谈笑风生的众人。 她看见谢无崖听着别人谈话,眼神却是放在曹婉晴身上,她看了哪道菜,他便给她挟进碗里,照顾得很细心周到,眼底都是温柔情意。 赵巍的孩子,一个男孩三岁半,自己乖乖的吃饭,他不时给孩子布菜。 一个女孩儿两岁半,坐在他怀里,他一口一口的喂饭,还照顾着身边的唐暖,叮嘱她不许吃凉的,过于重辣的食物。 唐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拽一拽他的袖子,赵巍板着的脸缓和下来,允许她吃一点点。 唐暖的眼睛骤然亮了,捧着碗高兴的吃了起来,赵巍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尽是无奈,说是一点点,却是由她去了。 顾母照顾苏老夫人和顾娇娇,顾青松则默默的照顾她。顾母看着碗里全都是她喜欢吃的菜,朝顾青松笑了一下,道了一声谢。 顾青松没有作声,只是把一杯羊乳推到她面前,安静地吃饭。 苏晚看见顾母眼底似有一些感触,隐隐有水光闪过。 姬玄夹了一块鱼肉,剔除了刺儿,放进戚敏的碗里。而戚敏却是将虾剥了壳,放在姬玄的碗里,夫妻两个相视而笑。 顾淮之知道苏晚喜欢吃鸡腿,却是不喜欢啃,用小刀将鸡肉切下来,放在她的碗里:“在看什么?” 苏晚低喃道:“我觉得这是最幸福的时刻。” 昏黄的灯火照映在众人的脸上,笑容都很温暖,铁锅里汤汁汩汩翻涌,这样恬淡闲适的生活,幸福美好得仿若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 苏晚心里从未有过的宁静,亲朋好友,爱人、孩子全都在身边,真正的在这个世界,有了一种归属感。 “淮之,我突然觉得娇娇一个人,会不会太孤单了?” 苏晚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粉面含笑,娇娇软软的在他耳边说道:“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她不愿去想那些纷纷扰扰,只想顺心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顾淮之眉眼里沉淀着岁月的温柔,拿着帕子拭去她唇角的酒渍,轻轻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依你。” 苏晚笑了起来,耳边的欢声笑语似乎随着他这句话远去,她听见耳边有鼓乐声响起,吟唱着:“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片金光中,苏晚看见面前浮现一本书,快速的在她眼前翻过,里面载入的不再是她穿越而来看见的那本悲剧一生的故事,而是她改写之后的人生,书写着她这辈子幸福美满,儿孙满堂的一生。 -- 第357页 【宝宝们,这本农门文,经过214天的连载,在这一刻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故事虽然结束,但是故事里的人物,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 咳咳……去年事情太多了,这个故事写了这么久,软宝心里特别羞愧,很感谢一路陪伴软宝走来的宝宝们,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爱你们,比个小心心……我们有缘再聚mua!(╯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