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被我骗了心以后》 第1页 [穿越重生] 《将军被我骗了心以后》作者:岁岁千【完结】 楚王爱女姜定蓉正式被授封为楚王少主时,她亲自前往王都,面见天子。 天子问她对王都有何印象,姜定蓉思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件事。 她得到过大将军宁楚珩。 甚是不错,食髓知味。 陪坐在侧的宁楚珩静静盯着笑容甜美的少女。 骗子。 骗他感情,骗他其他,唯独不要他这个人的大骗子。 黑心莲美人女主VS忠犬变疯批男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将军他疯批黑化了 立意:向着优秀出发 简评:以女子之身成为王储的姜定蓉,遭受不少非议。她反抗墨守成规,打破禁锢束缚。姜定蓉在结识了大将军宁楚珩后,在暗潮涌动的乱世,两人一起谋求着天下安定,肩负着守家卫国的重担。守护太平盛世。 本文剧情流畅,人设鲜明,以轻松诙谐的方式讲述女子继承者的阻力和动力。本文以男女主为视角,点出古代将领为国为家的虔诚,拉开了一幅古代繁荣苍生的画卷。 第1章 少主的把柄 昨儿夜里北楚下了入冬以来一场雪。 随着暴雪一同降临北楚的,还有来自王城的一封密报。 昨儿夜里收到密报时已经丑时,姜定蓉念着自己父亲年纪大了不好熬夜,把人撵回去睡觉,再大的事,也要等睡一觉起来再说。 楚王心急如焚,但知道女儿的专横,没有她点头,他生熬一晚上也无济于事,索性踏踏实实睡了。只天刚亮,卯时末,算着是姜定蓉平日里起身练枪的时辰,就赶紧派人催女儿来议事厅。 白雪堆砌了青瓦灰墙,落了叶的枯树枝头,倒是开出一朵朵白花,廊下积雪埋了半截草深,院子里长大的小狸猫倒是个不怕冷的,一头窜进雪堆里,再蹿出来时,嘴里衔着一颗镂空铜珠。远远看见长廊披着斗篷走来的美人,细长的腿一蹬,扑到姜定蓉跟前,吐出小铜珠躺下翻着肚皮撒欢儿。 姜定蓉也不着急,随手拔下发髻上的珠钗逗着猫玩,偏生把来催人的下人急得嘴上快燎泡了。 “少主,王爷还等着,您逗猫,也不急于这一时。” 姜定蓉懒懒拨动手中珠钗,衔着玉珠的发钗对小猫儿来说是极大的诱惑,小狸猫在姜定蓉的裙摆扑来跳去,给她赤红裙上留下薄薄一层雪痕。 “不必着急。”姜定蓉唇角一勾,扬手等着小猫儿跳起,顺口吩咐下人,“去盯着王爷,等他用过早膳再来请我。” 王城在中原,北楚在北疆,从王城送来的密报,再快也得十来天。 信中内容父女二人都已知,十来天,足以让一切发生变故,急,是最于事无补的。 姜定蓉起得够早,练了枪,又沐浴更衣,用了早膳逗了猫,确定这些时间足以让父亲的焦躁平息下来,才前往议事厅。 楚王府的议事厅,分前后两个厅,开前厅,意味着还有幕僚,群议。而开后厅,则只有楚王和少主二人,提前商议重大决策。 从侧后的小扇门进去,就是一张长六尺宽四尺的黄檀木大桌案,左右放置两把黄檀木圈椅,背后一扇山水瓷板屏风隔断,倒是格外的简单陈设。 楚王早已在桌案前背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年过五十的男人,在战场经历过数不清鏖战厮杀,浑身早就一层层渡上的血腥,纵使含不外露,也是让人心颤的威严。 威严的楚王见到女儿踩着慢悠悠的脚步进来,从昨晚到今晨,再到等待中入腹的早膳,火气早就被慢慢晾没了,同时也少了那些急躁,只瞪了女儿一眼,手指节屈起,往桌案上的沙盘敲了敲。 “你看看,当今天子,他生出了何等糊涂想法!居然把主意打到了你头上!” 越说越怒,楚王一掌拍击在桌案上,厚重木质的桌案,也经不住发出一声闷响。 面对父亲的怒意,姜定蓉却是淡定,将那密报又看了看,还笑得出来。 “想要把我招入京中发嫁,不错,我若嫁了,回不来北楚,这少主之位就要换人了。” 姜定蓉名声在外,北楚少主地位稳固,可若是如此,陛下想要收回北楚大权难于登天。没想到陛下居然私下和皇后商量,想要将她招入京中强行留嫁。 三年前,太子身陨,陛下曾提出一个要求,但凡王爵公卿,继承爵位的少主,必须要有子嗣后代。 这也是因为太子故去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导致的后来纷乱。 姜定蓉年十九,别说子嗣,连个相好都没有。 也因为没有子嗣,年纪尚小,楚王并未上奏请封她少主之位。 如果陛下在此时召她入京留嫁了她,她就绝无可能再回北楚掌权。 “亏他们也是你的长辈,竟这般算计小辈!” 楚王昨儿夜里看了这密报,到现在心里都憋着一股火,亏着之前姜定蓉一直耗着他,耗得火气消了些,只皱眉骂了句。 “满腹阴私!” 室内烧着地龙,暖气扑面而来。姜定蓉解了斗篷搭在一侧,随手拉开椅子落座,裙摆铺开一个半圈儿,沾染的星星点点雪迹化作湿意,在裙上洇开。 她将密报扔回桌案上,手指点了点王都。 -- 第2页 楚王拉着脸落座在姜定蓉对面,和女儿一直淡然从容不同,他自己的女儿被上位者这般算计,心中生出太多焦躁,对陛下的,对皇后的,有不满,有愤怒。也有失望。 还好桌案一角放着有热茶,姜定蓉斟了一杯热茶递给父亲,含笑劝解:“爹爹别气。不是什么大事。” 楚王接过茶杯,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家女儿。 巧笑温柔,从容淡然。 旁人家的女儿,只为闺阁内琐事操心。自家女儿肩上,却担着整个北楚的兴衰,思虑的,是整个北疆的安宁。 楚王深深叹了口气,饮了热茶,火气稍微被压了压。 “罢了,他们就算想,也要找个名目出来。再快,左不过要等到年后。” 他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目光炯炯盯着自家女儿。 “此事,你打算何解?” 姜定蓉顶着父亲不满的目光,却是淡然勾唇一笑。 “既然我没有子嗣成了把柄,如此,让把柄消失就是。” * 过了督临郡继续往南,雪花都比北方温柔许多。絮絮雪花洋洋洒洒漫天落下,落到地上就融化,泥泞一路。 荒郊野外,天空还飘着雪,地上湿透,山路崎岖,被迫走在山路上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哭肿了眼,哽噎抽泣,只是不敢发出大的声音。前头有拿着刀的山匪,后头还有拿着鞭子的山匪, 其中一个姑娘哭得大声了,那后头的山匪一鞭子劈头盖脸就抽过来。 “哭什么哭!等回到寨子,拔了你舌头!” 凶残毒辣的话惹得那挨了一鞭子的姑娘捂着嘴,疼得浑身抽搐都不敢再发出声来。 走在人群中的姜定蓉脚步一顿,回头。 那捏着鞭子的山匪一对上姜定蓉的视线,眼睛看直了,嘿嘿两声。 “大美人儿,你怎么不哭?你要是哭,我保证不打你!” 姜定蓉目光只平淡扫过那山匪,看了眼挨了打的姑娘。 “啧啧啧,今天运道好,居然劫了这么个大美人,寨主八成要留你当夫人了,夫人以后有机会,给我亲近亲近?” 姜定蓉并未搭理这番言论,她的侍女石兰狠狠一皱眉,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姜定蓉。 “主子,群陵县的山匪居然如此猖獗,那位大人也未必会来,不如我们提前动手?” “不用。” 和石兰耳语一般,姜定蓉薄唇动了动,声音轻细只入石兰一人耳中。 “老谭说过,宁楚珩此行途径群陵县,为的,就是五鼎山山匪。” 宁楚珩的目的是山匪,而姜定蓉的目的,是宁楚珩。 陛下想要传召姜定蓉,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索性带了侍女打算先去王都,占得先机。 从北疆前往中原,行至途中,她得知陛下新培养了一把利刃。 刀尖直指北疆。 前任大元帅的嫡孙,宁楚珩。 将门世家,刚亮出利爪的雏鹰。 几乎在刚听到宁楚珩时,姜定蓉心中就有了一个想法。 此人倒是极为合适为她生个孩子。 既然有了想法,姜定蓉索性顺着宁楚珩这边,作了一番计划出来。 同为将领,她深知宁楚珩的警惕心,敏锐度,想要和他亲近到帐中,那就得让自己以最被动的方式走到他的视野中。 大尚郡驻军有她的旧部,父亲的亲信,她只需要递个消息,就如愿得到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姜定蓉素来信奉三分真七分假,想要骗过别人,首先就要让自己信服。 假身份也算不得假,从母姓陶,直接将小时的名字年年化名念念当做大名,一个从西南偷跑,往王都寻人的世家闺秀身份就出来了。 身为陶念念的世叔,大尚郡驻军的副将凭借和宁楚珩认识的关系,给同样准备折返王都的宁楚珩去了一封信,请求在群陵县之前接到自家小侄女,能跟着他一路同行抵达王都最好不过。 群陵县山匪猖獗,经常下山打家劫舍,半路劫道。一个偷跑出来的世家闺秀,身边只有一个侍女,但凡有心之人都不会弃之不顾。 如此还能如宁楚珩的意,顺手除了作恶的山匪。 姜定蓉一路掐着时候,马车路过群陵县的小路,果不其然给山匪劫了。 只是被劫道的,还有旁的两列车队。 山匪当场杀了那两家的护卫,男的绑成一排捆在树上,女眷都驱赶在一起,要劫上山匪窝子。 背后那小姑娘哭得着实可怜。 山匪也太过嚣张。 姜定蓉眯着眼远远眺望山脚。 算着时辰,宁楚珩应该快到了。 最好早点到,不然,她可能要先一步剿匪了。 雪落在姜定蓉的眉间,她抬手拂去那一抹湿意,纤长的手指漫不经心一弹,下一刻,她手指收回抵着下唇,微微掩去唇角的一丝浅笑。 被打劫的到底都是鲜少出门的女子,山路崎岖泥泞本就不好走,被山匪恐吓着,几个姑娘走得都是战战兢兢,一步一步挪,被逼着走快了,就接二连三跌到,反而拖慢了山匪们的脚步。 又是几块石头垫起的台阶。姜定蓉手提裙身,她今日穿了藕荷粉色长裙,温柔而素淡,很好中和了她身上过于独特的气质,让她与其他姑娘的温柔气质接近了些。若说有何不同,大约是她此刻裙摆与旁人不同,干干净净不沾半点泥泞。 -- 第3页 只是无人注意此等细枝末节。 眼瞧着快到山匪老巢,姜定蓉身后的姑娘们哭地更绝望。 她本已经迈过一块石阶,却脚下一顿,站在原地不走了。 若是无人带头也就罢了,这边有人率先停下,求生欲让其他几个姑娘脚尖死死抵着石阶,不愿再上前半步。 手持鞭子的山匪黑着脸上前来,高高扬起马鞭。 姜定蓉从容地抬起眸,在那马鞭即将挥落在她身上时,撕裂的风声夹带着凛冽的寒光,一支箭矢从逆光的远处忽地逼近,狠狠将那山匪一箭射穿,掼倒在地。 惨叫声与接连的几只箭矢交织一起。 眨眼间只剩几个姑娘,山匪血流一地。 雪雾尽头,骑在马背上的高挑青年手挽长弓,踩着一地血迹驾着马走近。 居高临下的黑衣青年眉间是比雪还冷冽的凛然,狭长的眸扫过在场的姑娘,视线仿佛随意在雪中美人姜定蓉身上停留了下,而后漫不经心用他低沉的声音问。 “谁是陶念念?” 第2章 请君入瓮 群陵县常年遭受山匪搅扰。一则是山匪盘亘数年,匪贼众多,又藏有大量武器。二则是五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几任县令都曾带人剿匪,皆以失败告终。 每一次被掳上山的女眷,再次见到时,大都是一卷破草席子裹着扔下悬崖,被农户发现。 此次山脚下多了不少斑斑血迹和被拆卸的马车,路过的农人就知晓山匪又出手了。怕是又一场被劫女子的灾难。 却不料不到一个时辰,一列骑队赶着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入了城门,把马车上四五个劫后余生的姑娘往县衙大门一放,告诉差役,这是从五鼎山山匪手上捞出来的,不等差役有所反应,那驾车的小郎调转车头,一列骑队赶着马车去了客栈。 姜定蓉与她的侍女石兰没有被扔在县衙门口。 自从她在雪雾中颤颤抬起眸,认下陶念念的身份,宁楚珩就丢给她一件玄色斗篷,下了山让亲兵挨个问了几位姑娘的家,唯独略过她。 这会倒是一起带着她入住客栈。许是一方面是谨慎,一方面是顾着男女有别,定下的客房也是隔了一层。宁楚珩带着自己的亲兵在下一层,上楼只有姜定蓉一间客房有人。 算是安全。 客房内,石兰谨慎地四处检查,姜定蓉解开裹在她身上的黑色斗篷,本想随手扔下,顿了顿,将斗篷内外翻看,又铺在榻上量了量,满意地颔首。 “身形倒是不错。” 五鼎山匆匆一面,他骑在马背上,姜定蓉不好直勾勾盯着他打量,连他相貌都未仔细看。这会儿丢她怀里的斗篷,倒是让她初窥一二。 石兰检查完,从陶壶中斟了杯热气腾腾的茶,过来递给姜定蓉,笑着说,“刚刚进客栈时,那位在前,和主子错了两步,属下瞧着,那位比主子似乎高出许多。” 这多少有些出乎姜定蓉的意料。她在女子中本就高挑,北楚地的男子也大多生得高大,她混迹于军队中,也很少会显得格格不入。若是能用高出许多来形容,那宁楚珩的身高,可能算得上格外优越了。 若想知道他身量具体,还得亲自与他接触才是。 只姜定蓉被放在客栈,从天明到黄昏,足足一两个时辰也不见宁楚珩找她。 姜定蓉兢兢业业扮演着一个被山匪吓到的弱女子,不好主动去找他,只让石兰出门取晚餐时顺路打探了一下。 却是宁楚珩带着自己的亲兵,在商议五鼎山剿匪之事。 天色逐渐暗沉,石兰点了烛台,姜定蓉推了窗,饶有兴趣坐在窗边瞧着外头的景色。 中原小县与北楚大有不同,夜中天空还飞舞着着细棉似的雪花。 和北楚的刀子雪不同,这边的雪花都温柔腼腆。 白日里没有功夫去欣赏,这会儿姜定蓉生出兴趣,伸出手探出窗外,风里刮着雪花,轻飘飘落在她洁白的掌心,转眼融化,就留下一手的湿润。 雪融在手中,没有几分冷意,就这股子风,吹得人骨缝生疼。 姜定蓉收回手时,门口响起敲门声。敲门的是宁楚珩的亲兵,人也没敢进来,在门口匆匆说了句大人请陶姑娘去一趟,有事相商。 相商?能与她相商的定然不是剿匪一事。宁楚珩想要剿匪那就要留在群陵县,不多不少,短则几日长则十天,那他这是要准备打发她了? 掌心的湿润才被暖热,姜定蓉慢条斯理用帕子擦拭,已然想好。 或许是个机会。 让石兰留下,姜定蓉准备一个人去。她起身才走出两步,脚下一转,却是将榻上明显属于男人的玄色斗篷抖开,披在身上。 夜幕下的客栈连廊墙壁点了烛台,风雪夜里还有旅人夹带一身寒气而来,一楼大堂吵杂,姜定蓉下了一层楼梯,视线下垂随意扫过堂下,就认出有一二士兵混在其中。 她收回视线,按照亲兵口中的房号敲了敲。 姜定蓉敲门,只不疾不徐轻敲两下。收回手时,房内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进。” 姜定蓉一面推门,一面心中想着,再听一次,他的声音还是好听得让人心动,若是有一日同帐,帐中他的声音,或许就能使人愉悦不少。 心下想的是不可言说之事,可表面上,姜定蓉却是微微含着下颌,脚步轻碎,提裙迈过门槛,犹豫中只半掩着门,下垂的视线,赫然是一个矜持内敛而规矩的闺秀。 -- 第4页 姜定蓉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眼眸在直视他人时,会无形中暴露她的凛冽。一个闺秀,若是拥有锐利的眼神,多少不太合适。 她自己做了计划,便是要执行到底,计划中人,包括她自己,都要完美契合她的假身份。 不要正面直视他。 姜定蓉如此想着,下垂的视线几乎是从地面,微微往上缓慢抬了抬。 她扫过坐在案几后的男人墨青衣袍。男人衣襟往上,脖颈纤细,从喉结到颈侧有一道绯红印记,有些刺眼。 姜定蓉的视线几乎是飞快地上划,将男人囫囵撇过一眼,然后重新垂眸。 咦,这个利刃居然意外的好看。 本匆匆一眼记不住什么,只姜定蓉记忆超群,她垂下眸,飞速在脑海中回忆刚刚瞥的那一眼。 无论从脖颈线条还是到他下颌线,面相轮廓,线条弧度十分优越,鲜少有男人能生出这般完美的弧度,骨相上,他已经赢了世间绝大部分人。 至于他的相貌,姜定蓉匆匆一眼只着重去看最能代表一个人的眉眼。 和想象中大将军凌厉的眼眸不同,宁楚珩生了一双含情眼,眼尾细长而上翘,睫毛下垂时,意外有些无害。 还挺……讨她喜欢的。 宁楚珩随意扫了眼站在不远处的温顺少女。 这会儿有时间,他仔细打量了眼眼前的少女。 一眼就看见,她身上裹着他的斗篷。 宁楚珩颇为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对斗篷视而不见,重点放在了她本人身上。 虽不应该,可他还是轻而易举能看见少女脖颈和脸蛋的肌肤,这么看去,似乎比那窗外夜空中的雪还要皓白,又如玉的温润内敛。 她如今垂着眸,纤长的睫毛敛去眼中光芒,他却不禁回忆起在山上雪雾弥漫中,雪中美人懒懒抬眸时,细长的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是让人屏息的艳丽。 就她这般相貌的闺阁少女,也敢一个人带着个丫鬟私下偷溜。 从西南走到中原,不知道要多少好运才能一路平安。在群陵县遭遇山匪,也是在他马不停蹄中顺利地被救下。 思及她所做出的事,眼前的少女该是一身反骨。可他眼前立着的,却是个内敛温顺的姑娘。 她的人和她所做的事,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又思及在五鼎山上,周围哭到声嘶力竭的姑娘,和站在雪雾中淡定的她。 宁楚珩垂下眸。 他翻开案几上的信。 大尚郡的谭长河曾经帮过他,几年来头一次拜托他一件事,却是要带着一个姑娘回王都。 “陶姑娘知道我会来。” 姜定蓉就知道瞒不过他。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知道有人会来,不知道是谁。” 小姑娘紧张地扣着手指,低着头小声解释:“谭叔叔知晓我私下行动,派人来送信骂过我,但也说起,会请人照看我一路。” 说话间,她低头时半拢着的乌黑长发顺着腮边垂落在肩头,她顺手捋了捋头发,乌黑发丝在她白皙的指尖轻轻滑落。 宁楚珩的视线跟着她的发丝走,最后在她指尖停留片刻。 “姑娘胆大心细,令人佩服。” 姜定蓉故作不满抬眸飞快扫了他一眼,趁着宁楚珩与她对视之前,又移开目光。 “我知道你这是在骂我呢。” “也不是我想这样的。我只不过是为了去找我姑母求救罢了。” 她故意抛了个话题,宁楚珩却不接茬,只换了个话题。 “在下有事耽误,不能护送姑娘,不过可留两个亲兵给你。” 姜定蓉哪里能让他甩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口中,只电光火石中,她忽地将话咽了回去,而后慢条斯理换了一句。 “军爷是要去剿匪吗,我可以帮忙。” 宁楚珩锐利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她。她能真切感觉到来自男人视线里的凌厉,微微弯曲脖颈,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姑娘如何得知?”男人似乎随口问道。 “下午我等着心急又害怕,让我侍女悄悄出来打听的。我侍女偷听到军爷们说,要剿匪。” 姜定蓉将石兰偷偷打探一事,直接托盘而出。 却不料宁楚珩只是嗯了一声,并未有过多意外。 果然如此。 姜定蓉唇角带着赧然的笑意,心下却是对这个男人的警惕有所了解。 石兰这般功夫都避不过他。 幸亏她刚刚反应及时,若是瞒下此事,或许是个隐患。 “姑娘的侍女有些手段。” “那是自然。”姜定蓉故作骄傲地抿唇笑了笑,“若是我侍女没有些手脚工夫,我哪里敢一个人偷跑。” 这方也算是圆了她此前过于跳脱的行为。 也不知道宁楚珩信了还是没信,他却不再提留下亲兵护送她一事,而是问她。 “你说要帮忙?如何帮忙?” 姜定蓉这会儿提裙上前两步,在案几旁,与宁楚珩两步远的距离,缓缓跪坐下来。 与男人只隔着两个身位,她单手撑着下颌,笑眯眯问:“不是念念自夸,敢问军爷一句。” “若是军爷是山匪,遇上念念,会想劫走吗?” 骤然靠近的美人身上带着一股清雅的落雪气息,宁楚珩浑身几乎在瞬间仿佛感受到了危险似的肌肉紧绷,血脉激流。 -- 第5页 没有危险的锋利,却是落雪的温柔靠近。 宁楚珩半响才抬起眸。 美而自知的少女,托腮满眼笑意,静静等候着一个答案。 若他是匪类。 他喉结微微滚动,明知只有唯一的结果。 ……会。 第3章 军爷,怜惜一二 雪后清朗一日,湿泞的小路也姑且过得去,只马车车轮时常会碰撞到一些小的积水洼,颠簸频繁。 姜定蓉手紧紧扶着窗框,盘算着时间,估摸着应该快到五鼎山附近,手指屈起在窗框敲了敲。 “军爷若是体谅一二,能不能稍慢些?” 她声音压低后细软而温柔,赶马车的宁楚珩听了,沉默片刻,依她言放缓了速度。 不但如此,路上的小水洼也被绕了去,比起之前的颠簸,这会儿马车四平八稳,舒服多了。 宁小将军若是想,完全能做好的嘛。姜定蓉转了转手中小手炉,不免去想,那之前一路的颠簸,岂不是她白受罪? 若是下次有机会,非要他从头到尾做个马夫不可。 “陶姑娘。” 驾着马车的宁楚珩微微侧了侧头,他的声音飘进马车内。 姜定蓉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等候他的未尽之言。 “给山匪做饵,当真不怕?” 她还以为要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宁楚珩有所发问,也是他确实有顾虑。起初姜定蓉提议,他并未直接接受,而是先派人去打探消息。 五鼎山山匪盘亘多年,前两日还是头一遭劫的人全被救走,自己人还死在了自家山头。 来往进城的都说起,城郊几十里外的五鼎山这两天都没有人敢路过,不少山匪堂而皇之持刀拦在路上。 宁楚珩的手下来回周折着打探清楚消息。商议过后确定,若是直接带人去剿匪,可能人还没有到山脚下就被发现了。 就算带上附近调来的军队,也定然是一场恶战,士军说不定会出现许多伤亡。 宁楚珩是将领,他考虑的不单单是打胜仗,还要顾忌手下所有士军的安危。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诱饵,的确就显得尤为重要。 姜定蓉自己就是将领,如何判断局势,如何抉择,她敢笃定宁楚珩在权衡过后的选择。 她半点都不着急,只等了一天半,如她所料,宁楚珩来找她商议做诱饵之事。 只是当时宁楚珩也问过她,做诱饵绝非容易之事,她当真愿意? 这是第二次问她了,不得不说,宁楚珩的确是个有责任心的将领。 姜定蓉声音温温柔柔地。 “算不得不怕。不过是觉着有军爷在,心里有所依靠罢了。” 宁楚珩得了答案,他压低了斗笠,抿了抿唇。 昨日他担心这小小女子只是一时之勇,诱饵兹事体大,她若是怕,就让自己的手下假扮,也是安全。 没想到看着腼腆的姑娘,说起话来,着实胆大。 她当时的回答,和现在也没有什么差别。 她两次都用了依靠这个词。 依靠他? 对一个只见过一两面,不知道姓名身份的男人。 不知道该说她是天真胆大,还是愚笨傻乎乎。 抵达五鼎山下小路,为了符合一个寻常人的心思,宁楚珩赶着马车往附近的农户方向走去,从那边村子的小路,是能绕开一段路程的。 马车在拐了个弯,就猛地左右颠簸。 姜定蓉迅速扶着车壁,侧耳细听。 枯枝腐叶被踩碎一地,笨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甚至还有刀刃拖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 “别怕,只是车轮被扎了。”而宁楚珩也迅速将外面发生的意外压低声音反馈给车内的女子,怕她惊慌。 拐弯往村子里走的农间小道上铺了一层六棱铁镖,半截埋入地,半截支出,马车一过,被磨得尖锐的棱角直接扎入车轮,将马车前行的力道给牢牢钉在远处,少有加速,就会倾斜乃至翻车。 马匹仿佛是感受到了来自外界的危险,不安地原地踩着马蹄,喷出长长的鼻息。 提刀的山匪毫不遮掩自己的行踪,大摇大摆从山林间出来,一刀隔断缰绳,伸手来拽宁楚珩。 宁楚珩一身粗布棉衣的百姓打扮,过于清隽的脸庞用了一层灰褐色的油稍微掩盖,皮肤黑了,却也还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英俊。 他并未让山匪近身,而是顺着那人伸出手的力道自己翻了下去。 “老子大冷天等了一个多时辰,等来个穷鬼!” 富商大冷天,身上必然会裹一个毛边皮领的大氅,一个大氅都值一笔钱。眼前这个自己赶车的年轻后生,大冷的天只穿着薄薄一件衣裳,保暖都做不到,又怎么能是富庶人家。 几个山匪晦气地呸了几声,又拿刀去挑马车帘子。 “穷鬼还赶个马车,里头装了什么宝贝。” 宁楚珩攥紧拳头,沉默地盯着马车帘子被一点点掀开。 挽着发的少女粉腮雪肌,头靠着枕垫似睡非睡,依稀感觉有光源照入,懒懒睁开眸。 “呀!” 少女骤然见到陌生汉子,吓得缩了缩,眼神慌乱四处张望。 “夫君?!” 马车外的宁楚珩听得清清楚楚,少女慌张颤着音,脆脆喊着‘夫君’。 这倒是他们没有沟通过的。 -- 第6页 似乎也无需沟通。 出行在外的年轻男女,夫妻关系最为稳妥。 如是想着,宁楚珩想,若他是为人夫君,自己妻子遭遇此等危险,他会如何? 不用多想,宁楚珩已经上前几步用力推开傻在那儿不动的山匪。 他给姜定蓉的后背,宽厚,安全。 姜定蓉几乎被宁楚珩挡在身后,她也是不解地微微挑眉。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是顺着山匪,将她绑出来,顺顺利利地上山去探路吗? 这又是在做什么。 宁楚珩的行为无疑激怒了山匪,被拽开的山匪大感失了颜面,高高举起锋利的刀,朝着宁楚珩用力劈下。 男人反应极快地侧了侧身,只躲开了朝他身上招呼来的致命一刀,并未离开马车前半步。 “找死!” 山匪用力拔出砍在木板上的刀,怒气冲冲朝着宁楚珩再次挥落。 这一次,少女惊呼了一声,从马车里扑出来,手中烧着通红的炭炉直接砸到山匪身上,烫得那人龇牙咧嘴退后躲避。 姜定蓉双手紧紧攥着男人后背的衣裳,贴得那么近,那么用力地靠着,心跳得急促,以及比心跳还要短促的呼吸,全部都落入宁楚珩的耳中。 他后背僵直。 从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这么轻易地,让背后的少女就这么抱住了。 “各位好汉,我家中有钱的,你们不要伤我夫君,我家的钱,都给你们。” 少女哀求的细软声音无比惹人怜爱,那被炭炉狠狠烫了的山匪,本怒火冲天的,目光在少女侧脸仔细打量了片刻,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本来我们是要钱,可是现在嘛,我们只要你!” “哈哈哈哈哈!” 同行的几个山匪都跟着大笑。 “劫财什么时候都行,这种大美人,错过可就难再有了。” “前几日,寇老三劫了好几个姑娘,说是里头有个大美人,这人还没见着,居然被人给劫走了!晦气!” “老寇老徐也丢了命,要我知道是谁做的,非他娘的刮了他的骨头!” 山匪们也只是知道那天劫了一个大美人,却因为人没有送到,押送的其他几个山匪都没了性命,的确没有把姜定蓉和那天劫的女子对上,但这不影响他们对她的兴趣,远高过钱财。 “老天待我们不薄,丢了一个大美人,这不就补上来了吗?” 几个山匪已经在敲砸马车,姜定蓉下了马车,依旧紧紧贴着宁楚珩,全然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整个人都躲在宁楚珩的身后,山匪们对着她放肆的狞笑,甚至伸手拉她,想将她从男人的身后拽出来。 还不等姜定蓉自己躲,宁楚珩已经一手牢牢拦在她的前方,不准任何人靠近。 “离我的……妻、子,”他对这个词十分的生疏,在说时,还有些生硬,可这不妨碍他的抗拒,“远一些!” 男人低沉的声音入耳,姜定蓉轻轻嘶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被人保护在身后的感觉吗? 她侧头,抬眸,入眼的是男人抬起的下颌。 而后低下头趁着无人发现,轻笑了笑,是她少有的愉悦。 几个山匪本没有把眼前这个俊俏的男人放在眼中,只看他一身斯文的打扮,当他是个寻常读书人。 可当男人真的目视他们时,几个山匪由心底生出一股面对危险时的畏惧。 甚至有个敏锐地,在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倒退了两步。 山匪反应过来,而后勃然大怒。 他们居然险些被一个读书人给恐吓到了。 这无异于让他们丢了脸。 奇耻大辱! 其中一个躲在后方,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一个书生,不该有任何畏缩才是,可那个山匪还是趁着宁楚珩不注意,用力一把从侧面将姜定蓉拽走。 姜定蓉全然配合,表面却是被吓得尖叫,无助仓皇地看向宁楚珩。 宁楚珩的背后站着一个姜定蓉,几乎是跨入他的范畴,只想着如何保护她,却不料一时失察,让她从他的保护中被拽走。 少女无助地看向他时,宁楚珩唇紧紧抿起,眼底被冰霜覆盖。 剿匪,还有一种情况,不需要诱饵,不需要军队。 他一人足矣。 抓到了大美人,山匪们对宁楚珩无形的惧意也冲淡,哈哈大笑着,提刀朝他挥来。 被一个人擒住胳膊的姜定蓉远远地瞧见男人眉眼中多了一丝狠厉,他下颌紧绷,浑身蓄着一股凛冽之气。 不好。 这个男人,怕是忍不住要动手了。 下一刻,姜定蓉手上一个巧劲,那山匪被她推开两步,然后她脚下踉踉跄跄,朝宁楚珩扑去。 无人察觉到,她身影比山匪快出许多,几乎在山匪的刀举到宁楚珩头顶时,她已经脚下一软,扑倒在宁楚珩的怀中。 “别动手。”姜定蓉气息不稳,在宁楚珩怀中踮起脚尖,在他脖颈处,短促而细细地呼吸,“别动手。军爷,我怕。” 蓄起的凛冽杀意,瞬时被少女柔软的胸怀扑灭。 被紧紧抱着的宁楚珩睫毛轻轻一颤。 第4章 再靠近一点 宁楚珩攥紧了拳头。 怀中的少女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柔软。 -- 第7页 本该是他的战场,这一刻却乱了心神。 他僵直着背,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张开,虚空抓了抓什么,然后又一次紧紧攥成拳。 姜定蓉双手环过男人的腰,竟是意外的细。可仔细感受时,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腹部肌肉的力量。 面对面抱着他,她的视线刚好在他的下颌,踮一踮脚,才能够到他的耳垂。 果然,他身材和她曾目测的一样,十分优越。 也只有姜定蓉才能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还想着她的正事,目光一垂,从男人滚动的喉结上扫过。 被她抱着的男人明显开始放松力道,甚至在忽然袭来的一刀下,只是反手勾着她的腰,带着她躲了过去,并未还击。 “弄死这个小子!” “别伤了这个美人!” “把人抓过来!” 姜定蓉双手紧紧勾着宁楚珩的腰,她一个劲摇头:“不要伤我丈夫!你们要是伤他分毫,我和他一起死在这!” “你们若是不伤我丈夫……我听你们话,跟你们走。” 这让山匪们所有迟疑。 往日抢夺的姑娘不在少数,有些性子烈的,当场咬舌自尽的都有。若是能得到一个乖乖听话的大美人,暂时饶过她这短命鬼丈夫也无妨。 除了几次三番丢了颜面的山匪,其他的山匪都一致认可此举。 马车早就被他们砸了,只是一匹马也值些钱,被解了缰绳牵上。 姜定蓉一路都是紧紧贴着宁楚珩走的。 这是她被绑架第二次走过的路,与上次不同的是,身侧有个宁楚珩。 宁楚珩被硬生生憋回去了杀意,这一路显得格外沉默。 偶然间回头,都是在确定自己手下的位置。 他唯一分出来注意力的,就是自己臂膀护住的少女。 她的头发丝有些凌乱,在他身上蹭的毛茸茸地。 多看几眼,宁楚珩发现,在这种时候,少女还会格外注意裙摆,提着裙没让裙摆沾染上半点尘埃。被山匪绑架,她走在山间小路上,保持着目光直视,记得提起裙摆,世家教导出来的贵女气度,在她身上一览无遗。 刚刚哭腔的她着实让人心牵。 现在的她,淡然的又让人好奇。 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五鼎山的山匪盘亘有些年头,在寨的匪贼少说也有百来人,几十个青壮男人,还有些家眷。 这些山匪除了下山抢劫来往行人,还有的直接提刀到处去强抢。寨子里凑不齐所有人,留守的加起来,一半是有的。 底下的山匪劫道成功,还会发个信号。寨子里的都知道这是有收获了,还有的直接到寨子大门来接。 这种情况,纵使姜定蓉躲在宁楚珩的身后,可她的容颜还是暴露在众人跟前。 吵嚷的山匪们最终只是粗鲁地将姜定蓉和宁楚珩推进一个小破屋,给宁楚珩手脚捆了绳子。 一根粗麻绳,不必要起正面冲突,宁楚珩没有反抗,任由他们绑了,只等山匪一走,外头门一落锁,立刻扭头对姜定蓉抬了抬下巴:“帮我解开。” “好哦。” 姜定蓉应了声,小步挪了过去。 这屋子的确破,顶上漏了个大洞,刚好透下一束光,落在宁楚珩的身上。 她眨了眨眼,垂下眸。 解麻绳。 这个她擅长。 不管绑成什么样绑的多结实,她都能在最短时间内解开。 这还是在她自己的手上,更别提只是帮别人解开了。 只是她刚伸出手,就反应过来。能最快解开麻绳熟知这个的,是北楚少主姜定蓉,不是闺阁贵女陶念念。 于是,姜定蓉伸出了手,指尖在宁楚珩的手腕上拂过,她一副并未见过麻绳的样子,小声喃语:“怎么解呀?” 一边说着,她一边苦恼地试图解开。只是她不得门路似的,手不断在宁楚珩的小臂,手腕,到掌心来回抚摸。 宁楚珩被摸得往后一仰,顾不得解绳,抬手躲避少女的抚摸。 痒。 从手掌开始的痒,让他浑身不适。 谁知他这么一抬手,却刚好将趴着的少女圈入双臂中。 两人近得呼吸都听得清。 别说宁楚珩,就连姜定蓉都眨巴眨巴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楚珩:“……” 他高抬起手臂,示意少女离开。 可姜定蓉起了坏心思,哪里容他这么轻松绕过,故意伸出手去勾他高举的手臂。 “是要这样解才解得开吗?” 姜定蓉嘴上如此说着,垫着脚伸手,手指贴着他手腕,一副认真找麻绳结头的样子。 宁楚珩忽地身体一颤,手用力往后一扬。 而姜定蓉的手刚好插|在他双手之间,被这个力道一带,直接摔倒在他胸前。 “嘶……” 这是毫无防备的。 姜定蓉没有双手扶持,仓促之下只能歪了歪头,之后整个人彻彻底底贴在男人的胸前,因为姿势的原因,她唇几乎挨着男人的喉结,下意识地呼吸时,险些吻上。 宁楚珩喉结上下滚动。 第二次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内,他被一个谈得上陌生的少女,拥抱了两次。 姜定蓉这次完全是意外了,不过是信手戏弄他的,没成想把自己跌了。 -- 第8页 她手忙脚乱地,手撑着宁楚珩的前胸,赶紧从他怀中退了出去。 一次偶然还好,她还有借口,多几次,就算是她理由正当,宁楚珩估计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什么偷香窃玉之辈了。 宁楚珩目视她离开两步,垂眸,沉默地把手放在自己唇边,用力扯开。 他手上一翻,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麻绳松落,他松口,麻绳落地,而后揉着泛红的手腕,头也不抬。 “我先送你走。” 此番需要一个诱饵,用处不过是让他能顺利潜伏进来山寨,如今已经进来了,他的人也跟着左右布置中,等一下势必会起乱子,留她一个过于漂亮的少女在此地,着实不安全。他得为她的安全负责。 先把她送走,之后的战场才好施展开。 绝对不是因为有她在,事情太脱离掌控的狼狈引起的。 姜定蓉一眼看穿男人镇定下的一丝回避,仗着男人这会儿不会看她,笑眯眯地点了点自己的唇。 唔,差一点,口感估计还不错。 “我不走,我要留在你身边。” 姜定蓉熟练地用可怜的口吻说道:“军爷,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安心。” 果不其然,这番话让宁楚珩无力招架,沉默片刻,男人只回复了一个嗯字。 这么好把弄? 姜定蓉有些心动,那是不是再加一加火,今日趁热打铁,请他与她帐中滚上一滚? 想是这么想着,可她还是一副乖巧的表情。 “待会儿怎么办?” “等人来。”宁楚珩难得多说了几个字,“来的一定是他们头儿。” “到时把人牵制住,往井水里下迷药。” 姜定蓉漫不经心地想,若是按她的想法,牵制不牵制的,擒贼先擒王,直接杀了头儿,还怕匪群有所反扑吗? “牵制住?” “嗯,”宁楚珩多解释了句,“五鼎山山匪身上恶行太多,需要交给衙门审理。” 这么一说姜定蓉理解了。也是。宁楚珩只是一个将领,他不能做审判的事。 正想着,小破屋的外头已经有人脚步声的靠近,沉重,大步。旁边还有跟着一起的脚步声,轻一些,碎一些。 姜定蓉侧耳听了听,来人身份心中大概有数。可她还是立刻往宁楚珩身后躲。 宁楚珩一边将麻绳给自己手脚上缠了缠,一边瞥了她一眼,只能看见她攥着他衣袖的手。 “没事的。” “头儿,这里头的大美人你要是不满意,直接砍了我脑袋,我绝无半句怨言!” “当真那么美?” “我拿我子孙十八代发誓!” “就是里头还捆了个人,是那大美人的男人。头儿你顺手杀了就是。” 那山匪头子果然心动,开了锁,倒是留心,先在门口站定,往里头看了眼。 里头只有两个人。 高大的男人手脚捆着麻绳,看着全然不能动,还有一个发髻有些松散的少女,整个人躲在男人的身后,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一圈衣裙。 等候片刻,那被绑着的男人没有抬头。只能听见里面那少女急促如哭泣的声音。 “别怕。” 宁楚珩几乎是用气音安慰身后的姑娘。 他心情有些复杂。 这小女子这会儿估计是真的怕了,再勇敢,遇上这种事,都是怕的。刚刚都躲在了自己的身后,这会儿听着声音,他已经脑补出她粉腮带泪的模样。 山匪头子直到看清了姜定蓉的半张脸,这才大笑着跨过门槛,那跟着他的人想凑近,反而被他一把推开。 “去去去,此等美人,老子要独享!” “就算你们想,也得等我腻了再说!” 山匪头子大笑着反手锁了门:“美人,听说你有男人了,要不要试一试,在你男人跟前挨……” 笑声未断,话到一半,山匪头子甚至还没有完全转身,一支六棱飞镖直接穿透他的喉咙,将他所有的声音割断。 山匪头子缓缓瘫倒在地。 红色流淌一地。 宁楚珩面无表情想,其实也不一定要抓活的。 姜定蓉只从他身后探头看了半眼,她的眼就被男人的大掌捂住。 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什么都别听,别看。” 姜定蓉在黑暗中缓慢动了动睫毛。 她起初没有反应过来,毕竟什么血腥场景她没有见过,匪首口中的污言秽语,她也不是没有听过。可当她回归陶念念身份的时,瞬间明白了宁楚珩的温柔。 她不做声。 只是有点困扰。 不是要留活口吗? 怎么这么迅猛,一击毙命? 前后反差太快了吧? 宁楚珩十分利落,一个在当地称霸多年的山匪头子,被一击毙命,半点挣扎都无。 他把人尸首拖到一处随手拿草堆盖了盖血迹,然后翻出一个火折子,直接点起星星火点。 他站在那儿不动,姜定蓉也不动,直到火势越来越大,火舌燎向屋顶,他才一脚踹开后窗,抬手扶着她的腰,把人一把抱出。 “等我。”说罢,男人迅速翻身离去。 姜定蓉则立刻矮身,观察周围。 跟在她和宁楚珩身后的亲兵早已经混了进来,这会儿可能是得到了宁楚珩的示意,在扯着嗓子大喊:“贼首已经伏诛!识相的速速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 第9页 “贼首已经伏诛!速速投降!” 姜定蓉听着外面的叫喊声,微微蹙眉。 不会这么容易的。 果不其然,外头潜入的几个小兵和匪贼动起手来。 宁楚珩不会傻到这会儿去下药吧? 她倒也不操心,静候片刻。 烈火熊熊,几乎是将连成片的房屋迅速吞噬。 火舌张牙舞爪飞舞了半个天空,染红天际。 “着火了!你们再不投降,统统烧死在此!” 匪贼们打得心惊胆战,偶然一回头,被那迅速扑来的火势给吓到,气势瞬无,再无斗志,几十个匪贼纷纷四散逃去。 姜定蓉看得正入迷,男人的脚步声停在她身侧。 她抬起眸。 杀人放火过后,男人依旧一脸淡漠,只是身上添了几分火光的温度。 “走了。” 姜定蓉忽地想,要不要再冒险试一试? 好像,好像不需要多正经的借口,也能再来一次。 少女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指了指自己的脚,小脸皱成一团。 “脚扭了,都怪你,好疼呀。” 男人果然沉默了,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姜定蓉眸上染了一丝笑意。 “军爷,抱我走,可好?” 她等了片刻。 男人似乎无声叹了口气。 而后,弯腰。 不到一个时辰,第三次。 第三次的怀抱,她的主动,他的纵容。 第5章 恶徒 火势蔓延得很快,随着宁楚珩和姜定蓉悄悄潜入的亲兵趁此机会,把被留下的妇孺家眷先集体带走,再去尚未蔓延到火势的房中,四下搜查罪证。 而山脚下早就候着的军队,小股分散上行,路上遇上自上而下四散逃跑的山匪,轻松逐个击破。 这一切都和姜定蓉无关。 山匪自己的踩出来的那条路明显是不安全的,或者说,不是他们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她也不去考虑这些,毕竟是一个‘扭了脚’的人,只需要在宁楚珩的怀中,看他怎么选择方向就是。 而宁楚珩的确也没有顺着路走,他背着火光,踩着枯枝腐叶的杂草堆,抱着姜定蓉深入一片光秃秃枝丫的树林。 越过树林再往斜下走一截,茂密的杂草堆掩盖着一扇石头门。 宁楚珩把怀中少女放在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上,上前外力破坏了石门,而后回眸,看了姜定蓉一眼。 她很聪明地抬手摇了摇。 “我等你就是。” 倒是不需要把话点的太明白。 宁楚珩到底是担心外头会不会蹿来山匪,进去片刻,用外衣包了些东西,脚步迅速出来。 小姑娘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单手托腮,一手捡了一根小木枝,在地上的泥土划拉来,划拉去。 他上前两步,忽地脚下一顿,扭头看向树林。 而后朝着姜定蓉说道:“转过去。” 姜定蓉也听到了来自树林另一端慌张的脚步声。 她乖巧地转过身,甚至还顺着之前宁楚珩的行为,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蹲成一团的她,瞧着背景是小小的一团。 冬雪里的一只小兔子。 宁楚珩只看了一眼,就克制地收回视线。 而后,从树林里蹿出来几个提刀山匪。 姜定蓉捂着耳朵,蜷缩着腿,下巴抵着膝盖,对身后传来的惨叫置若罔闻,脚尖一点一点地,在考虑这么冷的天,若是在野外穿得过于单薄,会不会生病? 听阿姐提起过,怀孕生病的话,对母体对孩子都不好。 她颇有远见地庆幸自己今天穿的衣裳挺保暖,也许,无碍? 她还在七想八想中呢,男人已然处理好身后发生的事情,淡定抹去刀上血迹,挑起包袱,走过来依旧单膝蹲在姜定蓉的跟前。 “走吧。” 他还是抱起了她。 落入他的怀中,这一次更清晰了。 血腥味混杂着男人身上淡淡的火星气息,这个感觉,太容易把人拉入战场的不好回忆里。 她不喜欢血腥气。 姜定蓉往男人的衣裳上贴了贴,吸气。 嗅不到血腥气,只有男人身上干草灼烧的火热气息。 好多了。 她满意地眯着眼,全然不顾男人骤然一停的脚步。 宁楚珩在短短时间内仿佛想了很多,只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抿了抿唇,继续走。 只不过,他的双臂努力伸直了些,把怀中姑娘和他胸膛的距离,尽可能拉远。 姜定蓉轻笑了笑,抬起手。 手上落了一片雪花。 很快融化成一片湿润。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雪花飞絮似的飘扬,阴沉的天空裹着冷风,携带着雪花四处飘散。 下雪了。 姜定蓉回眸。 不远处的身后,山寨的熊熊烈火已经看不太清。 她回过头来。 这是一场突如其来,而又猛烈的雪。 有的落地融化,还有些在地上树上铺了一层薄雪,一眼望去,四处白茫茫一片。 不多时,姜定蓉觉着自己脖子都发凉了。 寒风灌进去,冷得让人一个哆嗦。 宁楚珩感觉到了怀中少女对风雪的忍耐。 -- 第10页 他环顾四周。 五鼎山山高路陡,上山容易,下山难许多。加上不是正经的路,走起来本就增加了难度,雪融化后的地更泥泞难行,更别提正在飘扬的大雪,如柳絮漫天飞舞,遮挡人的视线。 不是一个最佳下山时间。 尤其是,他还抱着一个不能受寒的女孩儿。 宁楚珩脚下一拐,在雪花和寒风中,绕过枯枝树林,瞧着岩壁上爬着几圈已经枯萎的藤蔓,顺势找了过去,很快,在附近找到了一个浅浅的洞穴。 也许是山匪们曾经放哨的地方,山洞里堆着有一摞干草,顺着岩石壁,地上甚至还有一个废弃的火把。 宁楚珩把姜定蓉放在干草堆上。 而这个时候,小姑娘乌黑的发丝上,已经被雪覆盖的白扑扑。 雪还在她发丝间融化,不多时,她半湿着发,鬓角散落的垂发甚至湿漉漉贴着她的下颌。 少女本就白皙,被这么冻了一路,脸蛋反而有了几分红润,只是她许是不喜被雪黏着的感觉,抿着唇拍打身上的雪花。 宁楚珩也不进去,站在洞穴口,默默挡着外头风雪。 姜定蓉拍干净尚未融化的雪,歪着头打量站在洞穴口的男人。 他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外衣,那么高的个儿,杵在洞穴口,倒是把外头的风雪遮挡了,也把光源挡住了。 这场风雪,来得倒是巧。巧得仿佛知晓了她的心思一般。 这么好的机会,姜定蓉不打算错过。她喜欢速战速决。 “军爷,我冷。” 她搂着臂膀,冻得通红的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裳,那双眸半垂着睫毛,看不清眼神,只能察觉到一丝委屈。 宁楚珩犹豫片刻,把外衣里裹着的一些东西倒在地上,将外衣递给她。 姜定蓉接都没有接。 “里面脏了。” 宁楚珩没说什么。 一个出身名门的闺秀,嫌弃一件裹了赃物的衣裳,挑不出什么错。 只除了这件,就剩他身上这件了。他也难以给她再找出第二个御寒的衣服。 姜定蓉狠狠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得她都很意外,还真把她冻着了? 少女揉着鼻头,红红的,一脸不可置信的呆滞。 宁楚珩无声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了两步。 姜定蓉一愣,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衣摆。 “你要扔下我?” 不至于吧? 她不过是不接他的外衣,这个男人不会觉着她是个麻烦,就这么扔下她吧? 理智告诉姜定蓉,这个男人绝不是这种人,单独他的责任心,也不会让他做出这种事。但是当他转身的那一刹,姜定蓉还真不好说他到底什么心理。 宁楚珩是半步都走不动。 小小的姑娘,手瞧着细软,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拽得紧紧的,仿佛怕他会消失。 宁楚珩无奈解释:“我脱身上的衣裳给你。” 脱衣裳干嘛要躲出去? 还没有问出口,姜定蓉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男人倒是极守规矩了。 不过不巧,她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姜定蓉牵着他衣角的手拽了拽,轻轻拽了一下,又一下。 “军爷。” 她就这么故意用柔软的声音喊着他。 “刚刚你抱着我时,我不冷的。” 这是明晃晃的暗示。 宁楚珩在洞穴口淋了一场雪,头顶,脖颈,手腕,都是冰凉的。 可他感觉不到冷。 甚至心脏还强烈跳动了下。 他想斥责里面的姑娘,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 可偏偏他嘴冻住似的,一个字都说不出。而少女手软的手指就那么勾了勾,他脚下不由自主倒了回去。 和眼神明亮的少女几乎贴面时,宁楚珩猛地反应过来,扯开她的手,重新站在山洞口。 “我帮你挡着风就是。” 他语气生硬,也不提脱衣给她取暖一事了。 姜定蓉嘴角上扬,笑眯眯地主动靠近他,双手环过他的腰,头枕着他的后颈。 男人身子骤然一僵,几乎要拔腿就走,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军爷不帮念念,那念念就主动点,来找军爷取暖了。” 她一边说着,手一边轻巧地挑开了男人衣衫的系带。 指尖已经碰触到男人结实紧绷的腹肌,姜定蓉也不禁惊叹,宁楚珩的腹肌,手感这么好,真想一点点摸过去,好好感受一下。 可不等她接下来的动作,宁楚珩攥住了她试图继续往里的手腕,转过身来低声喝斥。 “你在做什么?!” 前面也就罢了,解开他的系带,手都放进去,这完全让他无法欺骗自己。 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对他…… 有非分之想。 姜定蓉无辜地眨了眨眼,手动了动,无法挣脱,索性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拉开男人的衣衫。 “当然是想让军爷帮念念暖一暖身子了。” 男人眼神沉了下来。 这种话。 已经不是暗示了,这就是明示。 姜定蓉看男人僵直的模样,就着他抓着她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落在自己衣裳上。 “你来也可以呀。” 宁楚珩迅速缩回手,甚至倒退一步。 -- 第11页 他对眼前的局面彻底失去控制,板着脸抿着唇,一副冷入骨髓的样子,来掩饰他的不知所措。 姜定蓉又伸出手,这一次,不等她的手落在男人的身上,宁楚珩更快,大手一勾,直接坐在干草堆上把她搂入怀中。 同时,紧紧禁锢住她的双臂,让她半分不得动弹。 却也是和她贴近地,亲密无间。 “闭嘴,老实点!”男人几乎是凶狠得呵斥她,“再动一下就把你扔出去!” 姜定蓉才不信呢。 男人明显被她惹急了,偏她还就喜欢这样。 她几乎是故意的,用力地,浑身在他怀中挣扎。 男人沉默地加重力气,把她牢牢禁锢着,使她双手怎么都挣扎不脱。 更多的,却是没有了。 就知道会这样,姜定蓉无声啧了一下。 之前她也研究过,无论是女人们的讨论还是书中说的,都是这种情况男人都会半推半就,怎么到了宁楚珩这里,就是宁死不从了? 她动不得,索性卸了浑身力气,懒洋洋靠在男人的胸口。 别的不说,紧紧贴着他,身子的确慢慢暖了过来。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她半眯着眼。 好可惜,浪费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小世子没有源自风雪天的福气了。 不过…… 她嗅着男人身上落雪的气息,嘴角抿了抿,还是扬起一丝弧度。 虽然只是一个她想利用的人,但是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在她眼中,逐渐可爱了起来。 对和他做些事,好像有所期待了。 困意不知为何席卷而来,姜定蓉靠在宁楚珩的怀中小声喊他。 “军爷。” 宁楚珩对她没有回应。 对此姜定蓉不意外,她慢悠悠继续加火:“我对军爷,有亵渎之心。” 宁楚珩没有吭声。他是早有所料的冷静。甚至还对怀中少女的用词表示不屑。 明知是亵渎还想做,她这是有多反骨? “军爷?”姜定蓉可不给他躲过去。 宁楚珩粗鲁地抬手捂住她的唇。 姜定蓉被逗笑了,手指戳了戳他的腹肌。 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一僵。 她坏心眼地对他掌心吹气,等他手掌慌张松开,飞速说道:“我想抱你,不单单是现在。之后,我也想。” 宁楚珩抬眸盯着山洞外的风雪,一声不吭。 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戳:“军爷,从了我吧。” 宁楚珩紧绷着肌肉,恼火地低头,怀中都是愉悦,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 宁楚珩依稀有种错觉,自己怀里抱着一个恶徒。 穷凶极恶。 想吃掉他的恶徒。 第6章 小猎物 这是一场联合三方的剿匪行动。 县衙得了信,提前借军,结果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山匪四散而逃,成了小股力量,太容易被击破。 五鼎山的山匪在三天内,几乎被全部抓获。 整个群陵县敲锣打鼓,庆贺当地少了一批恶霸,他们安全得到了极大的保障。而来往路人经过,都能放心大胆许多。 县衙那边还想着宴请低调路过的宁将军,奈何被直接拒绝,说是次日就出发离开了。 姜定蓉此行没有带上石兰,回来后,石兰来回小心打量姜定蓉和宁楚珩,只是姜定蓉一回到客栈就闭门不出,而宁楚珩,也不是个会主动来找人的,并没有给石兰探得点什么。 姜定蓉两天都没有出门。 这两天,石兰探得是宁楚珩等人已经准备好,要离开群陵县,但是并未来人通知她收拾行装。 她按兵不动,又等了半日,等来宁楚珩的亲兵,给了她一封信。 说是宁楚珩专门写了封信给附近一个旧识,请那位护送陶姑娘入王都。 那封信递交到姜定蓉的手上,她还是温柔地笑着谢过亲兵,等人红着脸离开,脸上表情就变得玩味了些。 啧,有的人,想一走了之,却又专门给她留了一封信,和足够应对的时间。 接了这封信,姜定蓉大约已经知道宁楚珩的想法了。 按理来说,她该是接了这封信,要去找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是姜定蓉没有去见宁楚珩的打算,慢悠悠等了一个是时辰,让婢女石兰去跑这一趟。 石兰跟了姜定蓉多年,只听自家少主的吩咐,就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效果。 宁楚珩派人送去了信,收拾行装,准备其他,漫长的等待了一个多时辰,他无事可做,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擦拭佩剑。 这几天他一直忙于收尾山匪一事,倒是不知晓,她一直不曾来找过她。 有点意外。 更意外的是,信已经送到她手中,她却迟迟没有回应。 不多时,有人敲门。 宁楚珩放下手中的佩剑,请人进来。 他抬眸,推开门的,一脸和善笑意的,却是她的婢女。 “这位大人,我家姑娘让小的带句话来。” 宁楚珩拿起帕子,低头继续擦拭佩剑。 “说。” “姑娘说,谭世伯是将姑娘交到大人手中,大人将姑娘转手送与他人,绝非君子所为。” “姑娘还说了,若是大人不带上姑娘一起,那姑娘就一路跟在大人身后,跟到王都大人家中,请长辈斥责大人的不负责行为。” -- 第12页 宁楚珩听了,倒是不意外这是她能说得出的话,也毫不意外,她真的会这么做。 表面看着是个温柔而内敛的仕女,实际上,一身反骨。 他这几天着重考虑过,被托付到他手中的这位姑娘到底该怎么安排。 不得不承认的是,宁楚珩的确有了有生以来最难以应对的事。 那就是如何和这位陶姑娘相处。 此去王都路途遥远,他不得不考虑一些……未来。 亲自选好了最合适不过的人来接替,宁楚珩甚至已经想好,安排自己两个亲兵留下陪同。 他考虑周全,也考虑到了她会不愿意。 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她不来亲自与他说。 “大人,请恕石兰多嘴,我家姑娘是个执拗性子,她说得出就做得到。与其这么麻烦,大人倒不如带上我家姑娘,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石兰态度谦卑,顺着姜定蓉指点过的,如此说道。 宁楚珩收起擦拭的锃亮的长剑,似乎有些无奈。 “罢了。” 石兰笑吟吟退走,回到房中,姜定蓉已经拆散发髻躺在榻上,身上斜搭了一条毯子,眯着眼小憩中。 “少主这就睡下了?也不好奇宁将军的回答?” 石兰替姜定蓉整理了一下毯子,又轻手轻脚将她散开的长发收拢捋了捋,免得自家少主压着。 姜定蓉闭着眼懒洋洋说道:“不好奇。” 她把台阶都铺到他脚底下了,还能有第二个答案吗? 此去王都,姜定蓉一个姑娘家,倒是行装最少的。 除了随身带了一个婢女,其他东西加起来,连一个箱笼都装不满。 这样也好打发,宁楚珩让亲兵给拆了一匹马,买了个车厢,给她拼了一辆马车,跟在队伍后头。 还未开春,夜里天寒地冻,马儿都不愿多走,宁楚珩一行只能白日里尽量多赶路,天擦黑时,赶着入住客栈。 一路往中原,气候,地貌,样样都不同。 走过一处松林时,马车帘子掀了一半,姜定蓉手指捻着帘子,侧着头打量外头绿翠的松林,松林头尖儿裹了一层白雾,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松针,明明是天寒地冻,林间似乎还有什么小动物在活动。 姜定蓉看得有趣,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下一刻,她似有所感,抬眸看去。 马车的侧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只留给她一个坚毅的背影。 姜定蓉定定看了两眼,收回视线,同时,也放下了帘子。 骑在马背上的宁楚珩微微蹙眉。 第五天了。 从群陵县出发至今,已经有足足五天的时间。 加上在群陵县客栈的那三天,一共有八天的时间。 从五鼎山和她分开,至今已经八天。 洞穴里,少女坏笑着调戏他说的话犹在耳边。 从离开五鼎山,他多少有些警惕。警惕这个一身反骨的少女,会在某时某刻,对他做某些不合礼法之事。 只是,八天了。 这八天别说她对他做了什么,甚至没有和他说过一言半语。偶然撞在一起,她也只是十分淡漠而规矩地微微欠身,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甚至,目不斜视。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 宁楚珩抬眸看了眼落雪天,侧了侧身,视线瞟过遮挡严严实实的马车,而后冷漠地收回视线。 她不但一身反骨,还满嘴谎话。 多看她一眼,都是罪恶。 抵达度南郡时,天已经黄昏,瞧着天气不算明朗,乌云重重,要么有雪,要么下雨。无论何等天气,都不适合继续赶路。 入了主城,昏暗的城中左右窗扇紧闭,大街小巷都是男人,只有少数年纪大的妇人,极少能看见年轻的女子。 姜定蓉掀开帘子打量着,她目光在高楼门户扫过,又看着街头巷尾,总觉有些异样。 本朝对女子并未有严苛规定,年轻女子结伴出门游玩是家家户户都可的常事,就算是天黑,也不是没有少女提着灯私会情郎。 一路走来,其他地方都很正常,怎么在度南郡,偌大的一个主城,居然会看不见年轻姑娘? 姜定蓉想了想,索性让石兰将帘子绑起,她侧坐着,姣好的面容暴露在外,来往的人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清这里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几个男人抬头瞧着了,眼露惊艳,而后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只有个老婆婆,远远地朝她不断挥手,比划着口型,大约是让她将帘子放下来。 姜定蓉直接手肘趴在窗格,半个身子露出,做出一副听老婆婆说话的模样。 宁楚珩是在发现街上男人神色有异时,才回眸的。 一回眸,就瞧着反骨的姑娘半个身子趴出窗格,眉眼带着好奇,从远处收回视线。 好巧不巧,与他对视了一眼。 宁楚珩刚张嘴,少女却是露出一个礼貌而生疏的浅笑,而后缩回马车内,帘子垂下,遮盖的严严实实。 宁楚珩:“……” 这次他看的太清楚,她防的,就是他。 一时郁闷,倒是忘了与她说,这个城中有些古怪。 陌生的地盘,有异样的主城,入住客栈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好在度南郡有驿站。 度南郡驿站说大不大,能容纳千名军士,放在战时不太够用,在平日里偶然接待来往军士,倒是显得空荡荡的。 -- 第13页 他们一行几十个军士,两个姑娘,男女有别,老驿丞安排下来的,是陶姑娘一个人带着个丫鬟住在东院,其余军爷们,则住在西院。东西两个院子,中间隔了些距离。 一行人刚入住驿站,前一会儿还只是天空阴沉,转眼间天际遮上乌色,空气湿润而沉闷,没多久天空洋洋洒洒,还加着细雨绵绵。 石兰将房中左右检查了,一边铺床,一边问姜定蓉。 “少主可知道,今儿宁将军看了您多少次吗?” 姜定蓉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拆着发髻,拔下一根珠钗,懒懒回应:“七次。” 每一次他的回眸,她都记在心里呢。 不是不想见她,推离她吗?不是想撵她走吗? 难道他以为,她真的会在回来之后,想尽千方百计来腻着他,推倒他吗? 那就大错特错了。 北楚少主姜定蓉最擅长的,就是撒饵。最不缺的,就是等待猎物上钩的耐心。 她当时不能一击即中,那就徐徐图之。 姜定蓉猜着宁楚珩也该知道角力的对峙,多给他留了些时间。 只是前几天他还知道克制一二,让她发现的少,今天他的自我克制,似乎失了些力道。 角力的对峙一旦失衡,就是一面倒的胜利。 石兰铺完床,笑眯眯地过来替她梳发。 “虽然不知道少主盘算什么,但是属下以为,鱼已经上钩,少主可以收网了。” 鱼儿上钩了? 姜定蓉手托腮,笑得满面春风。 “还不够,再给加把火才行呢。” 给他加点什么火才好呢? 第7章 她的钩 东院只一间房亮着灯,四下一片安静,除了落雪外,几乎听不见多余的声音。 姜定蓉手托腮靠在窗边,石兰正在和她低语,她漫不经心瞧着外头。光秃秃的院中,台阶下长着一排的杂草,除此之外,还能听着外头远处的细碎声音。 不多时,有人在外轻敲门。 会主动来敲门的明显不会是那个男人,她随意应了一声。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高挑的清秀女子。 女子抱着个盆儿,在门口呆了呆,才局促着说是驿站的丫鬟,过来送炭火汤捂子的。 丫鬟跨过门槛走进去,满眼熟悉的摆设,是驿站最常见的陈列,唯一的不同,则是窗边云鬓花颜慵懒裹着毯子的少女。 果然没看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般貌美的女子。 丫鬟仿佛晃了神,定定盯着姜定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局促地把炭火盆子放下。 “老驿事让小的来叮嘱陶姑娘一句,我们这儿近日来了个不规矩的江湖客,行的是偷香窃玉之事,老驿事说,请姑娘入了夜门窗紧闭,小心提防。” 外头吹起了风。这会儿是有些冷了。 姜定蓉侧身转过去,石兰顺手关了窗。 那高挑的丫鬟紧张地扣着手,眼却是一眨不眨瞧着姜定蓉。 姜定蓉客气地颔首。 “有心。” 好像知道为何偌大的主城居然早早门户紧闭,少有女子出门了。 居然是这种事儿。 钓鱼儿之前,先顺手解决一下这事儿也好。 自己下午在街头露面的行为,那江湖客但凡是个耳聪目明的,就该知道,她在何处。 她如是想着,微红薄唇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眉眼透露着玩味,刹那间,有种花朵剧毒的美艳之感。 那丫鬟盯着她目不转睛,旁边的石兰看得皱眉,咳了一声,半响,那丫鬟才反应过来,局促地低下头。 “和姑娘同行的那些军爷,小的也去打打招呼?” 姜定蓉闻言,却是眸光流转,打量了那丫鬟几眼,看了个仔细,而后温柔地回应。 “天寒地冻,那就劳烦你去跑一趟了。” “兰儿,送她出去。” 石兰陪着高挑的丫鬟跨过门槛,请她离去,然后仔细关好门回来。 皱眉:“主子,我觉着……” “嘘。” 姜定蓉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满脸轻松地笑意。 烛光印着主仆二人的影子。 小院里,丫鬟抱着空盆抬眸,天色渐暗。 距离入夜,要不了多久了。 院子里的人影逐渐走远了,姜定蓉又让石兰把被褥更换了一层锦棉,屋子里烧了炭盆,还点了香。 线香绕起一股股浅青色烟雾,石兰甩甩手中火折子,将线香在屋子里到处撩拨撩拨,确定味道散开来,舒服而浅淡,然后回眸。 她家主子翻开一箱子衣裳,左右翻选试图挑个合心意的。 石兰一看床铺上的,都是窄窄的抹胸,大约知道主子是想要找什么。 “来时杜衡装了一件儿绯色抹胸,江南绣娘做的,挺别致,属下帮主子找出来?” 姜定蓉让开,石兰比她熟悉箱笼,翻出了一条绯色,递给她。 那件小巧的抹胸,窄窄的,布料似透非透,上面绣着青鸟图。 冬日里穿多少有些违和了,但是无妨,好看就行。 姜定蓉选了合心意的小衣,又估算着时候,沐浴更衣,浑身沾着热气,将那绯色抹胸穿上,拢着月白色薄袄,一条浅栀子色裙,未了又在外头添了一条杏色斗篷。 想了想,姜定蓉索性又将薄袄的系带松了松。保证只要他来牵一牵,即刻就松散在他眼前。 -- 第14页 一切准备就绪,外头雪也停了。天际染了一层浅墨,层层晕染开,是一片沉寂的暗色。寂静的东院外头长廊依稀能听见远处一些细碎的声音。 瞧着时候差不多,姜定蓉打发石兰去西院,去请宁楚珩过来。她还专门叮嘱了句,若是他推脱,就直说今夜不太平,见不到他,她就不敢睡。 最后添了一句:“你待会儿回来后记得替我们锁门,顺便将热水备好。今晚上住隔壁。” 石兰出门时提着灯笼犹豫半天,有些好奇:“主子就这么笃定,宁将军会留下?这一路上,他跟个冰坨子似的不理人,都不见得主动亲近主子半分。” “而且,主子不是说,还需要加把火吗?” 姜定蓉听着石兰形容宁楚珩为‘冰坨子’,唇角上扬,眉眸里染上了一丝笑意,玩味地,又恶趣地。 “他不敢,我就推他一把。” 这个男人,有着极强的自制力,但是奈何,她有着极高的破坏力,看着他逐渐失控,真是此行最愉悦之事了。 “今晚,就是我给他加的火。” 石兰了然,不由同情起今晚的宁将军了。自家主子是个逮住猎物绝不松口的主儿,明儿天亮前,宁将军怕是走不出这个房间了。 刚转身,石兰想到什么,补了一句:“主子,那个江湖客……” “我自有安排。”姜定蓉扬了扬眉。 石兰放心了,提着灯去西院请人。 屋子里燃着炭盆,留了一扇窗通风。雪停片刻,又刮起了风,夜风冷飕飕,反而比下雪时还冷,一股子风卷着外头的雪意,吹进来,放几个炭盆都抵挡不了的渗骨。 姜定蓉懒洋洋靠在小榻上,手上把玩着一只铜杯,风雪以外,有轻缓的脚步声停在她房门口。 轻敲了几下。 她盯着那扇门,半响,眉头微挑,将斗篷裹紧了,不再露出香色,才慢条斯理应了声。 “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却是不久前给她屋子里送来炭盆的高挑丫鬟。 入了夜后,她手中抱着两个汤捂子,在门口躬身行礼,而后反手锁了门,堆着一脸的笑容看向姜定蓉。 “姑娘,小的担心姑娘冷,来给姑娘多送几个汤捂子。” 丫鬟瞟了眼室内,只有小榻上靠着的花容少女,那个冷眉冷眼的婢女瞧不见。 而后笑意更浓,上前来将手中两个灌了热汤的汤捂子塞到床铺上,也不离开,而是回头看她。 “姑娘的丫鬟怎么不在?都没给姑娘把床暖热。”顿了顿,那丫鬟又补了一句,“小的这会儿无事,不若替姑娘顺便暖一暖床?” 姜定蓉就这么手托着腮静静看着丫鬟,眼瞧着这女子当真要躺在她要睡的床榻上,才懒洋洋阻止了她。 “你把汤捂子放下,过来,我有话说。” 那丫鬟几乎是立刻地,将手中汤捂子塞进被中,疾步走来,距离姜定蓉还有几步,她脚下缓慢了些,然后慢慢靠近。 姜定蓉一根手指轻轻往下压了压。 这丫鬟很快就领悟到她的意思,连忙蹲在她的脚边。 “姑娘有何吩咐?” 姜定蓉微微侧头,发丝垂落,她打量着丫鬟,而后漫不经心地问:“会讲故事吗?” 丫鬟立刻应声:“会!姑娘想听什么?” “你之前说了个江湖客,就讲讲这个江湖客吧,我还挺有兴趣的。” 姜定蓉忽然提及江湖客,这让丫鬟措手不及,支吾了片刻,才说道:“姑娘居然喜欢听这些。小的的确知道一点,不过都不是姑娘该听的。” “给姑娘说过了,此人行的,是偷香窃玉之事。近几个月,每当夜幕降临,此人就会去寻找白日里看见的貌美女子,或哄或骗,与人成了好事。” 顿了顿,丫鬟问道:“姑娘可知道,小的说的,好事,是何种好事?” 姜定蓉避而不答,追问:“可有强迫,伤及女子或者他人?” 丫鬟没等到她的答案,有些失望,却还是提着精神给解释:“自是没有。此人颇有些手段,不屑强迫行事,哄上手,两人都舒舒服服,哄不得,就点根香,自然就愿意了。若说伤及,行事猛一些,算不得故意吧?” “说起来,姑娘房中的香……”女子吸了吸鼻子,“颇有几分熟悉的味道。” 姜定蓉听着,有几分了解了。 难怪城中只是白日里女子足不出户,却没有加强城中巡逻防范。 诱骗了他人家的女子,却没有伤及其他人,不涉及自身安全或者利益关系,导致没有什么人对此上心,只一昧让女子不要出门,没有从源头去隔绝根源祸害。 整件事中,所有受到伤害的,也只有那些被哄骗了的女子。 “熟悉吗?这个味道可好闻?与你点给那些女子的香比较,有何不同?” 姜定蓉笑语盈盈看着那丫鬟。 蹲在地上的丫鬟瞳孔一紧。 而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慢慢站起身。 “我这是寻到了什么宝贝,姑娘不但美若天仙,还有颗七窍玲珑心啊。” 说话间,她的声音渐渐粗哑,到最后几个字,已然彻底是男子的声音。 他笑得张狂,抬手撩起姜定蓉的发丝。 “我点的香,比姑娘的香要猛烈许多,只要用上,就能让人欲罢不能。姑娘的香,太浅薄了。” -- 第15页 “姑娘怎么发现我的?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愿意陪我共度春宵吗?” 姜定蓉任由他的动作,眼皮都不抬地,慢悠悠说道:“我不是会被哄骗的,点香我也不喜,不若试试别的?” 江湖客眼睛一亮,哈哈大笑。 “姑娘有所求,在下如何能不满足呢?姑娘喜欢怎么样的,在下一定做到。” “长夜漫漫,枯坐无趣,不若,我跑你追,来点乐趣?” 姜定蓉把玩着手中铜杯,闭眸倾听片刻,而后挑眉问他。 江湖客一口答应,收回手,侧开身:“姑娘请!” 姜定蓉身上还裹着杏色斗篷,她脚下鞋子未穿好,只有一只穿上了,另外一只落在脚踏。她提起斗篷跌跌撞撞跑向门口。 “来人啊!救命呀!” 慌乱跑着时,跌跌撞撞碰到桌子,刺耳哗啦声不断,桌上的茶壶直接跌落地面。 炭盆烧得火红,姜定蓉一脚踢了上去,炭块飞出。 江湖客已经撕去伪装的衣裳,里头是一身黑衣,追在姜定蓉的身后,大步拦截。 “姑娘声音小些,招来人可就不美了。” 但是他拦不到。 少女是全然沉浸在害怕中,绕着他不断砸着东西,冲向门口。 江湖客被激起了另类的兴趣,也不顾太多,上前攥紧了少女的胳膊,往怀里拽。 “美人儿,就到这里吧。” 紧锁的房门只被拉开一条缝隙,姜定蓉努力伸手去勾,虚空抓了抓,却被江湖客的力道拖得往后。 “救命啊!!” 话音未落,长廊响起急促而慌乱的跑步声,下一刻,两扇门被一脚踢飞。 门扇飞起落在地上,砸起灰尘。 急促呼吸的男人,死死盯着眼前。 炭火散落满屋,四处一片狼藉,火星在帷幔上蔓延。 那个一身反骨却格外让人惦念的小姑娘,长发凌乱铺散,她红着眼眶瘪着嘴,满目惊恐与委屈,水光在眸子里打着转。 本该是少女温柔的杏色衣裙,斗篷半斜,衣襟凌乱,却是狼狈不堪的刺眼。 她的手臂被黑衣男子擒住,整个人落在他人手中,是那么的无助。 抬眸与他对视的那一刻,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滚落。 而后,她哽噎了一声,委屈地,却又依赖地喊着他。 “军爷,救救我。” “我害怕。” 第8章 要人命的主儿 炭火点燃了幔子,宁楚珩一双眼逐渐染上血色,双眸紧紧盯着黑衣江湖客。 危险的感知让江湖客暗觉不妙,他想退后躲闪,只他退后的动作比不过宁楚珩骤然的出击。 ‘砰’的一声巨响,黑衣江湖客被宁楚珩蛮力地一脚踹飞足足两丈远,重重摔倒在地,手撑地爬起时捂着腹部,‘哇’的一下吐出大堆血。 “我他奶奶的……招谁惹谁了……” 江湖客晦气地抹去嘴角血迹,爬起身指向姜定蓉。 一脸惊恐的少女搂着斗篷,怯怯地躲在宁楚珩的身后,眸中闪着泪花,好不可怜。 “他娘的,有相好的不说,耍老子玩?” 姜定蓉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摇摇头。 “我没有相好,所以才会被你……欺负……” 宁楚珩听着,抿唇上前,那黑衣江湖客已然察觉两人之间的差距,连忙急急退避躲闪,躲不过去,才与宁楚珩正面交锋。 两人不过交手几招,黑衣江湖客已经面露狰狞。 他娘的,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小士军! 根本打不过! 打不过就想逃,可是宁楚珩怎么会让他逃。 黑衣江湖客一有逃的念头,不过两招,就在宁楚珩手中落败。宁楚珩直接拧住他的胳膊,眼睛不眨一下,手上猛用力,干脆利落折断了那人的胳膊。 “就是这只手动了她?” 男人冷声发问。 江湖客疼得眼珠子快瞪出框,哪里还敢承认,拼命摇头,“军爷明鉴!在下没有动这姑娘半根手指!” 姜定蓉在身后小心靠近宁楚珩,牵着他的衣角。 男人身子微微一僵,扣着江湖客的手松了松。 她小声说:“他没动我手指头。” 江湖客松了口气,趁机赶紧远离宁楚珩两步,跺了跺地上燃起火的幔子。 紧接着,姜定蓉慢悠悠补充了句:“他说要我陪他渡春宵。” 宁楚珩喉结滚动,而后咬紧后牙槽。 “我知道了。” 黑衣江湖客眼睁睁看着那本就暴怒的男人被彻底激起,顾不得自己折了一条胳膊,使出全身本领去逃。 他本就是混江湖干坏事的,旁的功夫谈不得多顶尖,倒是很会逃命。 房中桌椅角柜被撞得滚落一地,江湖客试图往门口逃去,但姜定蓉堵在那儿,宁楚珩不允许他靠近半分,根本没有出逃机会,气得指着姜定蓉破口大骂:“你这黑了心的小娘皮!我当你是什么有趣神仙人物,愿意跟我睡,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跟老子下套呢?” 姜定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委屈地瘪嘴。 “我没有,你胡说。” 宁楚珩听得真切,只当没有听到,追杀黑衣江湖客时,下手更猛烈了。 短短时间,江湖客几乎浑身是伤,被打得屡次吐血,滚在地上抱着手臂龇牙咧嘴。 -- 第16页 而出门的口,始终靠近不得。 宁楚珩面无表情靠近。 每一步,都是催命符。 杀气,只有被震慑的人能最清楚感知。 江湖客真真切切感觉到,再逃不掉,眼前这个男人,会杀了他。 “小娘皮,等老子下次再抓到你,一定要把你里里外外,玩个痛快!” 姜定蓉眼皮一抬,直勾勾看向江湖客,面上的恐惧收敛了,在那一刻,她目视江湖客时,犹如在看一只蝼蚁、 江湖客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对准姜定蓉用力甩出。 姜定蓉只往后退了小半步。 利刃袭来。 她轻易能躲开,但是闺中少女,不能有这种身手。 更何况…… 她半合上眼。 下一刻,她落在一个略显熟悉的怀抱中。 男人空手接下短剑。 而就在他保护姜定蓉的一刹那,江湖客飞速逃窜。 眨眼间跑得不见踪影。 让他跑了。 但是这是他的选择。 宁楚珩抿唇松开手,短剑清脆落地。 房中已经蔓起火光。 怀中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眸中萦绕着跳跃的火光。 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依赖地双臂紧紧环绕他的腰,靠着他,不动也不言语。 宁楚珩抬起手,犹豫片刻,缓缓落在她的头发上,沉默片刻,轻轻挣扎开。 “火烧起来了。” “让它烧。” 姜定蓉抱着他不松手。 才不松手,这么好的机会,她才不会浪费,火烧得再大,也烧不热他,还不如她自己抱着暖一暖,暖热了他,才能暖到自己。 她懒洋洋不撒手,宁楚珩也不能纵着她。 火势若是蔓延下去,就不是小事儿了。 但是推开她……宁楚珩做不出来。 就在此刻,石兰提着水桶悄无声息靠近,行了一礼。 “姑娘。” 看见石兰,姜定蓉更放松了。有她在,一切好办多了。 她更顺理成章地赖着宁楚珩,瘪着嘴肆意撒娇。 “军爷,我疼,哪哪儿都疼。” 男人还有什么办法,摊上这么个要命的主儿,原则规矩乃至习惯,统统抛到一边。用斗篷把小姑娘包裹好,打横把她抱起。 驿站只打扫出住人的房间,她的房间一片狼藉,先带她去偏间。 姜定蓉只看他脚下一转,就猜测了,他又想把她抛到一边。 才不给他这个机会呢。 她手指勾了勾男人的头发。 抬起下巴凑到他耳根前:“你要是把我放在别处,我敢保证,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哼,敷衍她? 想得美。 宁楚珩僵住了。 他多少猜到了她想要什么,但是,若是真的这么做…… 姜定蓉抬眸。僵在这里,难道她就会一时心软吗?不可能的。 “军爷,这里不安全。我想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军爷的身边了。” 一击即中,男人当即溃败。 东院和西院隔着一些距离,宁楚珩的亲兵也都住在那边,不过是他喜欢僻静,一人一个独院。 但是当他抱着怀中坏心眼的小姑娘跨过门槛时,不知为何,油然而生一种心虚。 这样做的后果,大约是和她再也掰扯不清楚。 不清不楚的。 将怀中女孩儿放在自己房中,转身关门时,宁楚珩情不自禁想到,从认识她至今短短十天,怎么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哇哦,这就是宁小将军的卧房。 姜定蓉被放在交椅上,她即刻忘了自己假装的疼,兴致勃勃打量起来。他临时下榻的地方,却意外的充满了他的气息。 房间不大,和她住的那一间几乎一致。不同的是,她有石兰收拾床铺,准备熏香,这儿什么都没有。干净的桌椅都没有动过。 这张床…… 她的视线落在床榻上。 干干净净,一张被子铺得整整齐齐,宽窄适中。一个人睡略宽,两个人睡…… 是不是可以贴近一点? 姜定蓉笑眼弯弯,心情极好地啧了一声。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今天。 她轻飘飘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崽儿,你要争气点。阿娘等你早点出现。 宁楚珩回眸时,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儿已经自觉地站起身,朝着床榻走去。 他眼皮一跳。 “你做什么?” 姜定蓉被叫住,略有些意外,无辜地回答:“折腾了半夜,我困了。” 宁楚珩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到床榻边,然后,抬手解开斗篷系带。 杏色的斗篷落地,少女穿着薄薄的衣裙,姣好的身躯被略显单薄的衣裳勾勒出曲线,纵使不认真去看,也能对她的身躯一览无余。 尤其是,她侧着站,衣襟的系带松松垮垮,几乎是一触即掉。 猝不及防,他看了个真切。 宁楚珩黑着脸转过身。 怎么就,摊上了她? 头疼。 姜定蓉踢了踢落在脚边的斗篷,她低头看了眼薄薄的衣衫。 挺好看的,她里面穿得更好看。抬眸看了眼男人,啧了声,不懂欣赏的男人,这种时候背过身去,指望她主动吗? -- 第17页 仔细想想,好像也不错。 姜定蓉脚下轻飘飘靠了过去。 男人几乎在她的各种偷袭下练就出来,还不等她靠近,已然退后一步,警惕地盯着她。 啊,偷袭失败。没能从身后搂住他。 姜定蓉眨着眼,眼底划过一丝遗憾。 “军爷为何离我这么远,我一个人害怕。” 姜定蓉眼睛一眨,似乎就有水光在眼中。 宁楚珩瞥了她一眼,直接解了自己的衣裳抖到她身上。 将春色裹入黑暗里。 “用不着怕。此地极为安全。” 他所在的地方,若是还让她受了伤去,那他宁楚珩,枉活此生了。 姜定蓉:“……”他行。 宁楚珩给她重新裹了一件衣裳,松口气,在桌前落座,斟了一杯茶水,早就凉透,此刻却刚好。 之前和那江湖客搏斗时,手上受的伤,这会儿才觉着火辣辣地疼。 姜定蓉悄无声息在他身侧落座,手指在他红肿的指关节上戳了戳,眉头一皱,满眼心疼。 “疼吗?” 宁楚珩想缩回手,但见她只是规规矩矩地,犹豫了下,没有动。 “不疼。” 这么点伤,完全算不得什么。 他想到小姑娘在此之前,想必逃跑中,也受了点伤,她自己也说了疼。 无论真假,他都得信。只是他一个大男人,也不能去主动问她的伤。 姜定蓉悄悄拉开他裹的衣裳。单手托腮,静静瞧着他。 “军爷,折腾了大半天,还不睡吗?” 睡? 若是他一个人,他对这个字倒是没有任何想法。但是这个小姑娘屡次露出对他的垂涎,也不知道这个睡在她眼里,究竟是安静的,还是非同寻常的。 “我不睡,你去睡,我替你守着。” 那怎么行。她才不是为了一个人睡来的。 “军爷不睡,那念念陪着军爷,只是枯坐一夜无趣,不若……” “我们做点什么有趣的?” 姜定蓉一副乖巧闺秀的害羞模样,说着绝不乖巧的话。 宁楚珩:“……” 他听懂了。 第9章 抵挡不住 夜里闹了贼,驿站派了人去救火,又置换各种物件,西院忙得不可开交,东院安安静静,只除了姜定蓉和宁楚珩的房间。 姜定蓉躺在床榻上,侧着身瞧着外头。 桌上点着灯,男人坐在桌前,盯着跳动的烛心沉默发呆。 不过来吗?他都坐在那儿半个时辰了,怎么都不肯挪动半步,今晚难道真的要白白浪费? 姜定蓉手指卷着被子,垂眸沉默片刻。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躲过去。 机会没有就创造,创造的机会,不能浪费。 不上榻也行,她也不是不可以配合其他。也许,会和以前看过的一些话本子一样,有些什么体验? 她悄悄掀开被子。 衣衫已经在刚刚褪去,绣着花的绯红抹胸轻薄窄小,在夜色里,映衬得她的肌肤,白皙胜雪。 姜定蓉也不穿鞋,踩着扔在地上的衣裳踮着脚尖,慢慢往宁楚珩的身后挪。 还没有靠近,男人就警惕地回眸。 不管了,事到如今,必须迎难而上! 她提着薄裙飞快撞入宁楚珩的怀中,双手立刻如藤蔓般,紧紧缠绕着他。 坐在他的大腿上,姜定蓉先是吸了口气,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烛火气息。 她不顾男人的僵硬,歪头靠在他肩膀,默默想,他身材很好,肌肉也很结实,坐在他的大腿上,硬邦邦的,倒是安全。 以前好像从来没有留意过,身边男子的身材,更没有这么亲近的打量过。没想到第一次坐在人怀中,体感还不错。 姜定蓉轻松地抬起头,笑眯眯对着宁楚珩说:“军爷,我睡不着,你抱着我睡吧。” 宁楚珩双手几乎僵在半空。 刚刚他费尽心思,才换来半个时辰的安宁。 现在小坏蛋明显是憋不住了,指定要从他这里得到点什么。 长夜漫漫,他真的捱得过去吗? “陶家的规矩,就是这么教你的?” 男人故意拉下脸来,多少有些威严。 好可惜,她从小在强权之下长大,还真没有怕过谁。姜定蓉故意憋出一副委屈地模样,手指还不安分地拨了拨他的耳垂。 男人果然不自在地歪了歪头。 “陶家的规矩,管不住我。” 她扬起下巴,几乎贴在宁楚珩的下颌:“军爷,今夜过后,你管着我,可好?” 问错了。宁楚珩头疼地轻叹。 怎么会觉着她是一个服管教的人。如果她是,怎么会一身反骨。 “你不懂你在做什么,现在回去睡觉,我当无事发生。” 说是如此,男人到底没有强行推她。 姜定蓉手指轻佻地拉开男人的衣襟,用微弱的烛光仔细看着他。 “我懂,不过是鱼水之欢,周公之礼,或者说……” “是和军爷床笫之欢,翻云覆雨?” 少女一脸天真的懵懂。 一边说着,她还顺手拉开了男人的衣裳。 想了想,姜定蓉又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后背拉。 她整个人靠在他怀中,小声说:“帮我解开。” -- 第18页 宁楚珩的手毫无力气,被她握着,蜷着手指,无力挣扎,也无力动弹。 若是两军对战,他兵败如山。 “不行。” 她真的懂。想必是书本教坏了她,又可能……是有人带坏了。 宁楚珩咬紧后牙槽,不去想更多的可能,只硬着口吻。 “你可知,这种事是什么人可以做的?” 好啰嗦。姜定蓉微微皱眉,仰着脸不满地盯着他。 不过是想要和他睡上一睡,前后折腾了这么多天了,怎么也不见松动。都主动抱着她回房间,他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为什么还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他这么好听的声音,只需要在某种时候,喊得好听一点就行了。 至于现在,还是堵上吧。 “只要两情相悦,这种事,不就是顺理成章吗?” 姜定蓉抬起下巴,唇靠近他。 “这种时候,一定要说这些无趣的吗?军爷,你是不是不行?” 少女呢喃的抱怨入耳,宁楚珩眼底划过一丝晦暗,手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灼热地、凌乱地、笨拙地,又是仿佛要将她拆吃入腹的急切。 唔…… 姜定蓉猝不及防被狠狠吻住,呼吸瞬间不畅,她胸脯急促地起伏,手紧紧环着他的后颈,男人一用力,唇上吃痛,她急狠狠拽着他的头发。 男人一吃痛,更兴奋地吃咬着她,将怀中的她几乎举起,放在桌上,压下去,不断戏弄着她的唇齿。 姜定蓉半眯着眼,热气上涌,只有身上的重量和男人的气息,不断刺激她的感官。 男人一直在征伐侵略,她被迫接受了片刻,张开嘴主动去接纳他,又刺激他,反向地侵略他。 两军对战,来回试探。 试探了一翻下来,姜定蓉软倒在宁楚珩怀中,张着嘴大口喘着气。 她潮红着脸颊,眯着眼只觉脑袋发晕。 从来不知道,原来只是亲吻,会让人犹如大战一场,累得浑身无力。 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依据过去身边人所交谈,宁楚珩笨拙没有经验,但是既具有天赋,很懂得如何征伐。 这就是将士的本能吧。 举一反三,用一小点优势,慢慢逐个击破,变成全部的胜利。 她明明也很努力,怎么就败了呢? 姜定蓉不高兴。她舌尖舔过唇角,歪着头在男人的耳垂咬了口。 男人闷哼了一声,手掌握紧了她,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抱着她静静平复。 半响,她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被这么抱在怀中,男人的一切都瞒不过她。 她也不算败。只是有的人,太会装罢了。 “去睡觉。” 宁楚珩声音哑了许多,抱着她放在床榻上,正要转身,却被她抓住手臂。 姜定蓉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还要走?” 亲都亲了摸也摸了,现在转身? 宁楚珩不是个男人! 小姑娘明显气急败坏了。 宁楚珩没法解释。 这会儿他不能更多做些什么。 一时情迷,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唐突,小姑娘不懂事想要一时贪欢,他却不能不负责。 “不走,我睡小榻。” “不行!” 姜定蓉才不允许他走,紧紧拽着他。 “这么冷你留我一个人睡,不行,你快来给我暖床,不然你会知道后果的!” 今晚要是不能跟她成就好事,她的小乖崽儿从何处来! 而且都做到这一步了,不继续,不上不下地,欺负谁呢! 盯着少女红肿的唇,宁楚珩还真无力挣脱她,犹豫半天,合衣躺在她身侧。 至于她口中的后果。 小姑娘一门心思想要的,不就是那回事吗? 也不是承担不起,只是不是现在。 宁楚珩刚躺下,嗅到身侧少女的气息,就后悔了。 长夜漫漫,他何苦自我折磨?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自我折磨。 一整夜,几乎都没有合眼睡过。 身侧的小姑娘像是有数不尽的精力,不断假借冷的名义偷袭他。 两个人的衣裳交织在一起,凌乱松散,她趴在身上总想要,宁楚珩全靠着意志,紧紧抱着她,若是实在对不过去,就压着她亲上一亲,解她馋,止他渴。 几乎天明,两个人才精疲力尽睡下。 烛火亮了一夜。 整个东院住着的亲兵眼睁睁看着自家将军房中的烛火,就这么摇曳了一整碗。 次日清晨,娇滴滴的陶姑娘披着将军的衣裳,挽着将军的木簪,靠在将军的手臂上,打着哈欠出门来时,所有的亲兵,集体失声。 姜定蓉在西院另外一个房间又补觉了几个时辰。 可恶啊,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 她一晚上只要养精蓄税,就想办法与他欢好,可这个男人意志未免有些太牢不可摧,硬生生没有让她得手。 反而弄得自己身上红肿了数处。 狗男人,下起口来,倒是情动地厉害,缠她欢得很,怎么不见他能好好儿的成事? 姜定蓉睡了一起来,石兰小心翼翼伺候她起身,瞧见了她肩上手臂的几处红痕,眼睛一亮。 “恭喜主子得偿所愿。” -- 第19页 姜定蓉的抹胸落在宁楚珩那里,这会儿衣裳松垮,只揽着被子坐在床榻上,满脸无奈。 “没有尝到。” 石兰愣住了。 姜定蓉手托腮,想了想,嘴角一挑。 “他应该不行。” 事不过三,第一次抱了她,第二次亲了她,若是再来一次都不能好好成事的话,她真的要考虑,他是不是不行了。 不过现在,多少也算是有所进展,不考虑这个狗男人了,先办另外一件事。 姜定蓉安排了石兰出去办事,自己补了觉起身,自觉往宁楚珩的房中走。 白日不必夜中,亲兵们早就起身,在院中操练,一看见披着将军斗篷的少女款款而来,不由得都站直了身子,齐刷刷一个躬身。 “嫂嫂!” 姜定蓉脚下一顿。 嫂嫂?这么新奇的称呼……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 她被人喊过主子,少主,将军,甚至头儿,但是从来没有人喊过她……嫂嫂。 只不过……他们喊嫂嫂,是因为宁楚珩吧。 那也不是不可先认。 姜定蓉笑眯眯地,假装害羞地,响亮地,应了一声。 然后眼尖看见推门而出的男人,笑吟吟招了招手:“军爷。” “嫂嫂喊什么军爷,多生疏,直接喊当家的,不就行了!” “嫂嫂,我们头儿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换一个亲近些的!” 亲兵们果然又起哄了。 姜定蓉是从小在军营里摸打滚爬大的,太懂士兵,完全不害羞,甚至还好奇地追问。 “那我应该喊他什么?” 推门出来的男人迎面撞上这一幕,深深无语。 到底是什么让他觉着,被旁人起哄会让她害羞,还专门出来给她解围。 宁楚珩深刻反省,与其担心她会害羞,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贞操吧。 一时半刻,他能自救,若是还有下次…… 男人不确定地想,还能吗? 一想到昨夜整夜的旖旎,他抿着唇,深吸一口气。 “军爷,你想让我喊你什么?” 姜定蓉一点也不见外地上前几步,当着所有亲兵的面,和他靠得很近。 宁楚珩没有躲开。 这么多人看着,他不可能让她失了面子。 哪怕他此刻已经全身紧绷。 “随你。”男人移开视线。 姜定蓉想了想,踮起脚尖,用学来的南方话轻声喊:“好哥哥。” “好哥哥,下次暖一暖我好不好嘛?” 第10章 将军的零花 关于战无不胜的宁大将军是怎么不战而败的,只有当事人姜定蓉知道。 而然看着男人略显狼狈的转身背影,她好心的假装没看见。 这个男人,看似冷静理智,可是他的不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 暂且放他一马吧,来日方长,不能一口气把他欺负狠了,万一下次,他不从了呢。 还是现在就不错,半推半就,逆来顺受。 姜定蓉心情很好。 同时,派出去的石兰带回来了另外一个好消息。 雪停了。天气一晴朗,乌云四散,阳光温柔,倒是给这个陌生的城池铺上一层暖意。 驿站为了昨夜的事忙里忙外,一方面要因为驿站内部,被江湖客钻空子进来,险些在眼皮子下面生出事端,另一方面,倒是一场火把东院的房子烧了许多,该收拾的,不是一件两件那么简单。 姜定蓉换了身衣裳,让石兰去西院找宁楚珩要钱。 “主子,我们出来时,带了不少钱。” 石兰愣了愣,连忙翻出最方便取出的钱袋,一拉开,整整一袋的银票厚厚地一叠。 “我不能花自己的钱。”姜定蓉看了眼自己钱袋子,收回目光。 若是前几天也就罢了,从昨夜起,宁楚珩这个人就是她的了,若是不给他一点什么让他承认身份,那么两个人中间到底是差了一点什么的。 花他的钱,只要他掏出钱袋子,就代表,他认下了她的身份。 两个人的关系,就摆在明面了。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愿意给她花多少。 姜定蓉手托腮在窗边坐了片刻,石兰一脸震惊地推门回来,怀中抱着一个小盒子。 “主子……” 她回眸,笑眯眯招手:“宁将军怎么说?” 她没有主动去找他,也是给他一个距离。 虽然如此,她还是有些好奇,他见到石兰时的反应。 也不知道发现不是她,会不会有些失望呢? 可别让她失望呀。 “属下说主子想要出去逛一逛,让属下去问问军爷,有没有零花……”石兰说着,打开手中的盒子,一脸茫然,“然后将军就……给了属下这个。” 盒子一打开,沉甸甸的金条整整齐齐码了几摞。 姜定蓉也愣了愣。 这么多? 她打眼一看,目测这盒子中若是装满,绝不低于一百五十两黄金。 也就是说,她让石兰去找他要个零花,他直接给了她一千五百两银子? 放在她自己身上,一千五百两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在军中,一千五百两,也可以做很多事。 一刹那,姜定蓉心跳加速,她抬手捂着胸口,轻轻吐出一口气。 -- 第20页 王都的将军抬手给人零花就是一千五百两,那若是换做军资呢? 姜定蓉心中飞快算了半天,然后深深感叹。 原来她们北楚,是真的瘠薄。 “少主……宁将军府上,这么富足吗?”石兰吞咽了下,满眼都是惊叹,“放在北楚,这都足够做聘礼了。” 姜定蓉:“……你当真给他说的是出门逛一逛要的零花?” 这个男人,别是把家底子都搬给她了吧? 等等,他该不会是后悔了,打算花钱消灾,和她撇清吧? “少主,属下说的很清楚,主子想出门逛一逛,看一看度南郡的风光,若是买一二玩意儿,请将军给点零花!” 石兰辩解。 当时宁将军听了这话,不知为何,似乎有些奇怪的满足在其中,一扭头就从房中找来小盒子递给她。沉甸甸的入手,石兰当时都有些震惊。 姜定蓉不得不承认,看着这么多钱的零花,就算是她北楚少主,也深深心动。 这男人,还真是大方。与她还算不得多少,就能抬手给她这么多,若是她真是他什么人,岂不是要被他用钱堆砌起来养? “好有钱,他要是愿意每天给我一千五百两零花,我可以把我自己称斤卖给他。” 不过,这个男人要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怕不是要把钱全都要回去吧? 绝不可能,到了她手上的银钱,休想拿回去半个铜钱! 姜定蓉想,他要是有一天和她决裂要算账,那她大不了就不要脸了,耍赖也要赖过去。 要她的人可以,要她手里的钱,没门。 本来打算今日给他一些休息时间,可是看着手中这么多黄金,姜定蓉极具精神的穿戴一新,跑去西院敲门。 敲了好一会儿,西院的亲兵你推我我推你上前来。 “嫂嫂别敲了,我们将军刚刚出去了。” “出去?”姜定蓉微妙地挑眉,“这会儿出去,去哪里?做什么?” “将军不过是出去寄个家书,估计要一会儿,嫂嫂不若进去等?”几个亲兵说道。 他出去了呀?姜定蓉思忖了下,也是个好机会。 “巧了,我也要出门去,他去了何处,不若告诉我?” “嫂嫂出门可以,但是将军吩咐了,度南郡不太平,得有人陪着。”一个年纪不大的青年说道,“至于将军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不过嫂嫂可以去碰碰运气。” 既然如此,那也算是恰到好处的错过。姜定蓉笑了。 她选了两个明显经验稚嫩的陪同在侧,带上石兰赶了马车出去逛。 度南郡的地理位置很不错,易守难攻,又是处于一个不南不北的中原位置,多年来从无战事,平定自在。 唯独这些日子的江湖客,闹得女子不得安生。 大街小巷几乎没有女子出行,姜定蓉带着石兰下了马车,招来不少人的目光。 她却视若无睹,当着两个亲兵的面,买了不少小玩意,从街头巷尾都有的小食,再到极具地方特色的小木雕,她只管买,花的钱,都是自己的。 开玩笑,那么整齐的黄金,她才舍不得花。 不过到底拿了他的钱,姜定蓉走了半条街,良心发现,打算给他买个小玩意儿。 仔细想一想,这个男人似乎挺简单。衣食住行都是最随意不过,若说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脚上的靴子。昨儿晚上看的真切,层层细密,防滑保暖,不是家人做不出这么细致的活儿。 但是想要她自己做,不可能的不可能。北楚少主只能上马战四方,至于洗手作羹汤,刺绣裁剪全是陌生行当,完全不熟。 姜定蓉想着,到底走到了一家成衣店。 “姑娘看点什么?” 掌柜的笑着迎了上来,姜定蓉只比划了下:“这么大的男子的靴子,可有?” 又补充了句:“要好的。最好的。” 身后两个亲兵齐刷刷‘噢’了一声。 被起哄的她淡定挑选,选来选去,最后用手大约比划了一下,是这个尺码了。 最后又问店家借了针线,让石兰穿了线,认认真真绕着全新的靴子扎了几针,看得掌柜的眼皮直跳,满眼心疼。 “姑娘这双靴……可是送给仇敌的?” 姜定蓉笑得害羞:“给情郎。”她大大方方地。 “那,姑娘为何在靴子里,扎了几根针?”掌柜的认真发问。 姜定蓉手上动作一停,她定睛一看。 靴子里侧,赫然扎着两三根银针。 第11章 想要个孩儿 “里面扎针这种事,可是姑娘自己做的,我们铺子,绝对不认啊!” 姜定蓉手上动作一停,不可思议抬眸:“我像是在谋害他人?” 她堂堂北楚少主,亲自动手做靴,至高无上的荣耀,怎么在旁人口中,就成了谋害? 不问还好,问出口,店家,亲兵,包括石兰都诚恳地点头。 这扎针技术,是真的像谋财害命。 姜定蓉:“……” 行吧。 一双饱经风霜的全新靴子,就这么在姜定蓉手中变成了一双无人问津的旧靴。 她还让人认真包了两层布,让亲兵抱着,在这里等她。她和石兰去买个旁的东西。 两个亲兵战战兢兢捧着这双靴子,打定主意,回去见到将军,半个字都不能说。 -- 第21页 姜定蓉带着石兰从铺子绕过去没多久,就是一条小巷,巷子口有个干瘦的男子深深躬身。 “少主,人就在里面。” 姜定蓉换了一副表情,提裙绕过曲折小路,推开一户农家大门,走过地窖,在阴暗潮湿的密室中,见到了她想要见的人。 昨夜从姜定蓉手中溜走的黑衣江湖客,此刻被绑在木桩上,垂着头一动不动。 姜定蓉也不着急,让石兰举着火把,淡定落座。等了片刻,江湖客没有半点反应,她直接吩咐:“拿刀来,直接割断他脖子。” 话音未落,江湖客吓得猛地一下抬起脑袋:“你这黑心小娘皮!老子还没死!” “你在我手上,生死我说了算。” 姜定蓉抬起眼皮,打量了他一眼:“如果不想死,我给你一条路。” “小娘皮,你……”江湖客话音未落,身侧干瘦的男子狠狠一鞭子抽过去,直接把人抽的皮开肉绽,鲜血流出。 干瘦男子阴恻恻道:“对主子不敬,小心我拔了你舌头,全身切的零碎拿去喂狗。” 江湖客不敢说话了。 “你作恶多端,但是姑且还有最后一点底线,你留余地,我也给你留余地。” 姜定蓉慢悠悠说道:“将你以前作恶的事迹一一写下,所有受害的女子,家庭,统统补偿,挨家挨户去登门致歉,认打认罚,只要你活着回来,我就给你一条生路。” 江湖客不敢嘴上不干净了,但是也不顺从:“挨家挨户?老子睡了那么多小娘子,别说活着出门,皮肉估计都不剩二两!” “那也是你咎由自取。” 姜定蓉半点不动容。这是他自己作的恶,恶果必须自食。她可以因为他手上有些本事留他一命,但不代表她能对他作恶的过去熟视无睹。 她要的人,不干净,也得把自己洗涮干净了。 江湖客咬紧牙关:“是不是我不答应,我就活不下去?” “你不愿意了结的恶因,那我会亲自送你上路。” 姜定蓉眼神冷漠,这一刻,她才是杀伐果断的北楚少主。 江湖客狠狠呸了一口。 “算老子倒霉。” “我只问你一句,我若是活着回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姜定蓉神色正了正。 “用你缩骨易容的本事,保护边疆将士的性命,你可愿意?” * 马车出去时,只载着姜定蓉和石兰主仆二人,回来时,则装了几乎半车的小玩意儿。 有些直接放入东院,让人收拾了。另外姜定蓉拿了两样,亲自去西院找她家小将军。 足足大半日不见,她的小将军,甚是想念呐。 东院的亲兵们远远看见姜定蓉,乐呵呵打招呼,主动说:“嫂嫂来得正好,我们将军刚送了信回来,才进屋去。” 就是之前说的家书? 姜定蓉笑眯眯招了招手。 是军中急件?发生了什么意外? 之后的路程会有变动? 她想了很多,却只是短短刹那。到底没有多去思考,只惊叹,他们回来的脚步倒是一致,省去不少麻烦。 已经是睡过一夜的人了,她大大方方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军爷,我给你买了好东西。” 姜定蓉抱着怀中的东西,远远就看见坐在桌案前提笔写什么的男人,随意扫了眼,男人却颇不自在地抬手挡住信纸。 啧,军务,她懂。 非礼勿视。 虽然心知肚明,但是还是随口问了句:“军爷在写什么?” 少女怀中抱着东西,宁楚珩起身来接。 布包裹的东西轻轻一拿,形状就出来了。很轻易能猜到是何物。 他喉结滚动了下,回眸看了眼被遮盖的信纸。 “……家书。” 之前已经给家中送去过信,到底不够详细。刚刚送去的信思来想去,缺少了点什么,还得更详细,详细到让祖母愿意让他,领一个姑娘回家。 但是这种事,不能直白告诉给小姑娘。 “哦。” 姜定蓉假装信了,也不追问。刚刚的询问也不过是走了一个过场。 她跟着男人身后在桌案前落座。 “军爷,我问你要点小钱,你怎么给了我这么多?” 少女明显是刚从外头回来,身上还沾染着农家气息,他主动斟了杯茶给她,见她乖乖捧着茶杯,眼底温柔。 “都是给你的。早晚一样。” 他出门在外,没有带太多,这些黄金,不过是他每次外出时准备应急的。 多年没有动过,如今正好,给了她。 小姑娘递了话要他的钱,那一刻,他心情很愉悦。 她懂这是何用意,他也懂。 只恨手边没有更多,不然,用金子堆砌个房子,养着这个娇气的小坏蛋,也无妨。 大方的男人惹人爱。姜定蓉笑眯眯抬头在他下巴上嘬了一口,却不等他有所动作,指了指他手中,“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宁楚珩自然知道手中是什么,还是顺着小姑娘的意思问了句。 “是什么?” “当然是,念念亲手做给军爷的靴了。” 她兴致勃勃仰着下巴:“不打开看看吗?” 亲手做的? 宁楚珩心中一动,拆开布包多少沾了点心急。 -- 第22页 里面的确是一双靴子,手中丈量一下,约莫是合脚的。 只是崭新针脚细致的靴子上,多了几条歪歪扭扭的走线,他眼尖地瞧着上面,还有一根明晃晃的针。 “我,生平第一次做针线活,军爷不夸一句吗?” 姜定蓉几乎是要糖吃的孩子,眼巴巴盯着他。 这可是她北楚少主头一回亲自做靴,他怎么也该是受宠若惊吧! 宁楚珩沉默良久。 原来,在一双精美的靴子上扎根针,也算是亲手做靴了。 他抬眸,对上少女的眸。 满眼期待,亮晶晶的。 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很好。生平仅见的水平。” 他面不改色拔掉了那根针。 “辛苦了。我很满意。” 她这双手瞧着像是做女红的,但这针线,以后还是少碰为妙。 还好,家中养的有绣娘。 他随手将针插在布包上,却仿佛插到了什么东西,布包一抖开,里面落下两个小玩具。 用来逗襁褓孩童的小拨珠,和小拨浪鼓。 宁楚珩一愣,拿起小小的拨浪鼓,一时不解。 她喜欢这种童趣的东西? “咦,怎么落在这里了。” 姜定蓉伸手拿了接了过来,转了转,拨浪鼓轻快地响起充满节奏的声音。 “你喜欢玩这个?” “当然不是,”姜定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给我未来的孩儿准备的。” 宁楚珩:“……孩……孩儿?” “对呀,我们的孩儿。” 姜定蓉笑眯眯用拨浪鼓敲了敲宁楚珩的下巴。 “军爷,不期待吗?” 宁楚珩长臂一展,将笑嘻嘻的小姑娘搂入怀中,急切地吻了上去。 滑头的小坏蛋,惯会这些。 他如何不期待。 甚是期待。 第12章 想要成亲 从度南郡出发没两天,天气明显回暖,一路走到柳树长出细嫩小苞,风雪停歇,江河湖泊都激流湍湍,早春的小鸭已经钻入水中,来回浮水。 姜定蓉在北楚很少能见到这种画面,一路都掀着帘子,兴致勃勃探出头看。 宁楚珩见状,几次缓下队伍的速度,几乎是悠哉悠哉漫步。 没有军务在身,出门一趟,的确可以游览一番。 “军爷,这种小鸭……” 姜定蓉趴在窗格喊他,身后跟着的亲兵轰然笑出声。 “嫂嫂好矜持,这种时候还喊军爷,喊个好听的!” 姜定蓉挑眉。 好听的。 她倒是能喊得出,就怕某位将军大人受不了。 果然,宁楚珩拉下脸,把闹得最欢的几个小崽子提溜了一顿,顿时大家伙儿都安静多了。 他这才驾着马靠近小姑娘。 “早春的小鸭,若是你觉着可爱,可以去问农户买下。” “好吃吗?” 姜定蓉慢腾腾说出刚刚没有说完的话。 “肉质应该鲜美。”而宁楚珩面不改色继续接下去,“炖上不错。” 姜定蓉笑得趴在窗格上直不起腰。 这个男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她心中一动,黏糊糊喊了句:“军爷~” 男人抿了抿唇,熟门熟路从马车里把人接出来,放在马背上。 将军大人威严地交代:“我带她去看小鸭,你们原地休息片刻。” 亲兵和石兰都心知肚明,这个看小鸭,可能没半个时辰回不来。 “来,石兰姑娘,我们比划比划。” “兄弟们,之前放得骰子翻出来,玩两把!” 背后的吵嚷宁楚珩全然不顾,骑着马绕过一排柳树,抱着小姑娘下了河堤,在满是鹅卵石的沙岸坐下,抱着怀中小姑娘,熟稔地吻上她。 姜定蓉坐在男人腿上,抬着下巴,承受来自他的热情。 她紧紧抓着他的上臂,只要他一用力,立刻掐下去。 掐的他疼,疼出闷哼,才哼哼唧唧回吻他。 一吻毕,姜定蓉半瞌着眼在男人怀中喘气。 这个狗男人,怎么越亲越厉害,亲吻一下,居然要亲这么久,哪里来的小花招,她在话本上都没有看过。 最可气的是,亲的她腿发软,凭什么他还能无事人似的? 她盯着男人喉结旁边的红痕,愤愤不平地咬了上去。 “嗯……” 男人猝不及防被咬了一下,忍不住闷哼了声,呼吸急促。 “别玩了。” 他声音嘶哑,按着作乱的小姑娘,把人牢牢绑在怀中,无奈叹气。 她好像很喜欢他这处伤,每次都要咬一口,导致他脖子从来没有干净过,整天带着一个牙印招摇过市。 姜定蓉又咬了他下巴一口。 直到男人被她咬得坐立难安,眼含隐忍,才得意地扬起下巴,笑眯眯问:“军爷,舒服吗?” 宁楚珩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定下来。 小坏蛋,就会欺负他。 他无视她的恶趣味,继续跟她说些有的没的。 “我阿嫂是西南人,与你不同,出身将门世家,你若是见了……” 姜定蓉埋在他怀中。 摆明了就是不听。 “怎么又是你家里人,你怎么每次都要提起家人?” 这个狗男人是木鱼脑袋吗?这么好的相处时间,为何每次都要和她话家常? -- 第23页 嗯?话家常? 一个朝廷将军,和一个北楚少主,聊家长里短?还是在浓情惬意的时候? 她用力摇了摇脑袋,十分抗拒。 宁楚珩看着她拒不合作的模样,被可爱到低头亲了亲她耳垂。 “乖,我说你听着就是。” 以后免不了住在一起,提前让她知道家中人的性情,也许以后会好相处些。 “不听,你闭嘴。” 姜定蓉恶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她才不要听宁家的事。 就算是家事,也免不了让她想到一些陈年旧事。 “好,我不说。” 宁楚珩每次只有在这种时候,极具耐性,且脾气温和。 “从来没听你提起家中,不若你说,我听。” 姜定蓉趴在男人怀中,眯着眼。 她家中? 父亲是北楚的王,兄长是北楚最有名望的医师,阿姐嫁的早,儿女绕膝,母亲…… 她眼神暗了暗。 “你想听开心点的,还是别人不怎么开心的?” 宁楚珩听出她话中的玩味,顺着她的发丝。 “说点你开心的。” 她开心的? 姜定蓉懒洋洋在他怀中蹭了蹭。 最近说起让她开心的事,大约是前几日收到了北楚送来的信。 她从小离开北楚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现在她肩担重任,处处都需要她。忽然隐去踪迹离开北楚,果然引来了一些人的猜忌。 她的表叔姜邦安,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天子的打算,自从她离开楚王府,见天儿带着她表兄姜召禄去楚王府。 表叔从多年前起,就对她少主身份不满。她有兄长,她一个女孩子却越过长子成为继承人,怄得这位表叔年年去找父亲商议。 不外乎,若是她阿兄一心学医救人,那他还有儿子姜召禄,也可以过继给楚王做嗣子。 这次她离开楚王府,表叔到处找人打探她的下落,而姜召禄,在表叔的安排下,去她军营里,和士军一起操练,然后被她的兵抬出了军营。 “我有个表兄。” 话才开头,男人猛地身子一僵,伸手捏着她的下巴,把她抱起,正面盯着她看。 “你的表兄……”男人一字一句问,“怎么了?” 姜定蓉却不说了,忽然笑了。 “军爷。” 她小声而暧昧地喊他:“我有个表兄,怎么惹着你了?” 宁楚珩不想说太多,只是山洞时,她率真而肆意的行为,到底让他忍不住想,是谁教的她。 “没事。”到底不想让小姑娘看他笑话,他硬生生忍了回去。 “让我闻闻,军爷身上是什么味道……啧,真酸呐。”姜定蓉笑得双眼弯弯,鼻尖抵着他鼻尖,“你想知道什么?不要问我的表兄,来问我。” 姜定蓉想了想,加了一句:“我和他长这么大,也没说过几次话。” 男人几乎被这一句话,瞬间哄顺了毛。 然后别扭地轻咳了声。 “我没说什么。” 这会儿哪里还想得起表兄不表兄的,姜定蓉抬手捧着男人的脸。 “真的不想知道什么?你确定吗?说不定过了今日,我以后就不说了。” 男人咬紧后牙槽。 想知道。也不想知道。 无论她如何,现在和她在一起的是他,以后也是他,就足够。 姜定蓉啧啧有声。 这么能忍呀? 怎么办,他越是隐忍,越惹得她心痒。 “想知道的话,就要从我身上得到答案,你知道怎么做的,对吗?” 宁楚珩无奈。 “你怎么总是想这个……” “我当然想,想你想得厉害。” 姜定蓉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每次都不肯继续,为什么,你明明也很想。” 宁楚珩抬手捂住她的唇。 “笨蛋,这事不是想就行。” “我知道,要动作起来。”姜定蓉乱糟糟在他掌心一顿咬,咬得男人只好收回手,然后得意地眯起眼,“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找个话本子教你。” 宁楚珩险些气笑了,抬手在小姑娘肉多的地方轻拍了下。 “你倒是见多识广。” 姜定蓉见他不肯动,啧了一声。 狗男人,只能亲亲抱抱,更进一步怎么都不肯,脱他一件衣裳,跟扒了他皮一样,护着自己护的严严实实,把她当馋肉的狼来防范了。 “我不高兴。” 她立刻拉下脸来。 只此一步,不再进一步,她的孩儿何时才能出生? 宁楚珩看出她是真的有些烦躁了,沉默片刻。 “想要什么?” 姜定蓉也不客气:“不许动,让我随意动。” 宁楚珩:“……” “一盏茶的时间。” 只这么点时间,晾她也做不出太过分的。 也能顺便哄哄她。 宁楚珩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往日听旧友提起哄姑娘,大多是买些金银玉器珠宝首饰,怎么到他这里,回回都要肉|偿? 姜定蓉哼哼了两声。 一盏茶,哼,看不起她呢? 一盏茶的时间,对姜定蓉来说太快了,对宁楚珩来说,无异于又是一场煎熬。 一盏茶时间过后,男人到底没有办法离开,抱着小姑娘在河堤边坐了许久吹风,才冷静下来。 -- 第24页 宁楚珩想,回到王都,有些事,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水汽弥漫眼眸。 抵达王都之前,她必须得手才行。 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浪费了。 * 距离王都还有五六天的路程,抵达济城时,从王都来了一封宁楚珩的家书。 信的内容很简单,祖母吩咐他去接一个人。只不过要绕道雁城,需要耽误两三天。 此事宁楚珩说给姜定蓉时,她倒是无所谓,走了一天时间,抵达雁城城门时,早得了消息的仆从候在城门口,远远瞧着宁楚珩的车队,连忙迎了上来。 “表公子安!小的可算把您盼来了!” 为首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仆了,一见到宁楚珩就迎了上来行礼,还抹着眼泪。 宁楚珩翻身下马,微微蹙眉。 “柳悦呢,叫她出来即刻出发。” “六姑娘闹腾起来了,根本没有收拾行装,小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仆从商量着问:“不若表公子去劝劝六姑娘?” 马车里,姜定蓉听了一耳朵,掀起帘子,好奇地问。 “六姑娘?” 宁楚珩反应过来,立刻解释。 “祖母娘家的表孙女。” 姜定蓉静静看着他。 “哦?” 她还什么都没有说,那老仆从吓了一跳,来来回回盯着她看,然后震惊无比。 “表公子,这位姑娘……是?” 姜定蓉也托着腮看着宁楚珩。 这么久了,他现在会给她一个什么身份定义呢? 她也很好奇。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满眼的好奇,根本没有任何隐藏。 他简洁回答。 “回到王都,我会与她成婚。” 她会是他的妻。 姜定蓉睫毛颤了颤。 他说……什么? 第13章 军爷是用来消火的 柳家在雁城只有一个老宅子,府上只有六姑娘会时不时来小住,除此之外没有主子。一宅子的老仆。 宁楚珩是柳家的表公子,他来也是主子,但是他带上的这位姑娘,着实打眼,一路从城门到柳家,仆从们打量不断。尤其是抵达柳家,得知自家六姑娘在垂花门等候时,为首的老仆从更是苦着脸,看姜定蓉的眼神,十分复杂。 姜定蓉看得真切,什么表公子六姑娘的,再加上这老仆从的表现,她随意想一想就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但是与她无关,此刻她心里更烦。 早先宁楚珩时不时就说些宁家的人或事时,她就已经有些隐隐不安的感觉。但只当是他与她找不出话来,随意说些家长里短。 只刚刚他说,要娶她为妻? 开什么玩笑,他敢娶陶念念,难道还敢娶姜定蓉吗? 而且,他敢娶她就敢嫁吗? 不对,堂堂北楚少主,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有能不能。 她肯定是不能和宁楚珩有欢好以外的关系。 绝对不能。 姜定蓉在心中再次叮咛了自己一次,收起心,表情更显得淡漠了。 她如今的性格表皮不过是伪装,稍微冷下脸来,常年身居高位杀伐果决的气息,又一次笼罩了她。 令人不敢直视的冷冽。 绕过照壁,宁楚珩回眸,将身后少女已然转变的气息看得真切。 他脚下顿了顿。 如今面无表情的她,与一路走来娇滴滴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在一瞬间,甚至有中嗅到了同类的敏锐感。 而这样自然含威的少女,忽然让他有了一种看得更清晰的感觉。 好像离她更进一步。 但是,她一路都好好的,用温顺娇气的外表伪装自己的反骨偏执,怎么就这么忽然,卸下了那一层皮相的伪装? 当一行人穿过连廊,从外院走到内院,一眼瞧见垂花门口翘首相盼的纤细女子时,宁楚珩脚下一顿,而后‘顿悟’。 他不得不说,心情有了一刹那的愉悦。 当着仆从的面,宁楚珩头一回主动地,胆大地,等着姜定蓉上前一步时,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嗯? 姜定蓉一愣。她只不过一路有些恍神,怎么就被他握住了? 主动的,握住她? 两个人紧握着手,男人的掌心发烫,比她大一圈的手几乎圈着她,包着她的指尖。 “里面那个算是表妹,你喊她名就是。” 姜定蓉才想着他城门口时说的话,垂着眸挣扎了下。他握得紧,一时半会弄不开。 她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你的表妹,算我哪门子的表妹。” 宁楚珩好脾气地顺着她。 “嗯,你说不算就不算。” 姜定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男人很少这么……温顺? 平日里相处,他大多是由着她,顶了天就是纵容她一切,温顺两个字,和他宁将军不相符啊。 有古怪。 她抬眸时,瞧见门口似乎静静看着他们的一个姑娘。 姜定蓉‘顿悟’了。 原来,合着是要见到表妹,心情好了? 呵。 姜定蓉板着脸刚想强行挣扎开,可一瞬间,忽然想到。他什么表妹不表妹的,与她何干。 至于在意吗? -- 第25页 显然是不用的。 对。她根本不用在意。 姜定蓉抿着唇,任由他牵着走近。 “三公子。” 守在垂花门的白衣俏丽女子,仿佛没有看见被宁楚珩牵着的姜定蓉,只含笑远远屈膝行礼。 “悦儿听说三公子来了,特来迎接。” “辛苦三公子专门来接悦儿了,快些进来坐,暖一暖身子。” 白衣少女巧笑连连,温柔可人,侧着身,十分温顺。 又是温顺。 城门口老仆口中说的闹腾,可是半分也见不着。 姜定蓉眯着眼只打量了一眼这白衣少女,就移开了视线。 “嗯,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出发。” 宁楚珩应了一声,吩咐下去。 唤作柳悦的姑娘表情略显委屈,犹豫再三,细声细语说:“三公子能不能等上天半天的?悦儿不太舒服。” “三公子身边的姑娘,大约知道,悦儿是什么不舒服。” 这是柳悦第一次正眼打量姜定蓉,明明是看起来很温顺的姑娘,这一眼中,却打量的人格外不适。 姜定蓉随她看。 至于她口中的话,她也懒得回应。 愿意应付宁楚珩,是她有所求,至于其他人,多看一眼,都是耽误。 没有得到回应,柳悦笑容微微僵了僵,而后更委屈地看向宁楚珩。 “三公子的同伴,是对悦儿有意见吗?难道,这位姑娘也知道,悦儿的不堪?” 这话一说,宁楚珩皱起眉。 “你多心了。” 顿了顿,低头问姜定蓉。 “耽误一天,可好?” 姜定蓉好险没去看那六姑娘的眼神。 人家请他拿怜惜,他倒好,扭头来问她。 还真是不怕人家怄火。 不过,由于她有什么关系呢。 停留半日也不错,雁城有她的人,许久没有联系,去看看也行。 “好呀。”然后姜定蓉想了想,亲昵地掐了他一把,“你表妹问你,你倒推给我,坏死了。” 宁楚珩:“……” 好嗲。 浑身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冒出来。 但是这种嗲气,在那一刻过后,还有点刺激。 刺激过后,宁楚珩反思,她不对劲。 平日里就算故意耍娇,也没有这么说话的时候。 他立刻打定主意,抬头对刘悦说道:“你休息半日,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八成是因为柳家六姑娘,赶紧出发赶紧分开的好。 早些回王都,早些定下来,他心里才能踏实。他家这个小坏蛋,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姜定蓉捏着嗓子这么嗲气,宁楚珩享受过后,甚至有点回味。 低下头小声跟她商量。 “等等,再来一次?” 姜定蓉差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这么恶心巴拉的语调,她自己都受不了,这男人居然还喜欢? 果然有病。 柳悦被两人无视了许久,强行扬起笑容,让丫鬟带着他们入了内院。然后即刻把人分开。 作为表公子的宁楚珩,被分在了主院的厢房,姜定蓉被丫鬟领到一个偏僻安静的小院。 一路走来,姜定蓉几乎都是和宁楚珩形影不离,难得,在这里有了分开的时候。 老宅子看起来到也不是年久失修,只是有些年份的陈旧,处处都暗沉沉的。 她小休息了片刻,让石兰出去打探打探雁城的手下。 石兰功夫俊,几下避开府里的人,悄然离去。 姜定蓉才睡了片刻,石兰就又避开人耳目回来了,回来的同时,带了一封信。 “主子,王爷派人送了信,正巧人在雁城,属下一道带了回来,还给主子带来了一个消息。” 姜定蓉坐起身,拆信的同时,石兰低声说道:“丁参将的小儿子不见了。据探子得到的消息,大约是王都有人动手了。少主要留心。” 丁参将年过四十才得了一个孩子,眼珠子似的宝贝,若是有心人绑了他的孩子,那丁参将不见得会为了孩子做出什么背主的事,但是……的确是个麻烦事。 “传令下去,派人寻找丁家小儿,查清楚是谁动的手,尽全力营救。” 姜定蓉微微蹙眉,拆开信,粗略扫了眼,抿唇,心情更跌宕谷底。 父亲知道了。 她选定了宁楚珩。 信中开头只交代了几句关于姜召禄的事,王都有人悄悄和姜召禄在接触。北楚边境的铜陵关,近来有些不太平。 父亲希望她早日解决孩子的事,返回北楚。 信的最后一句提到了宁楚珩。 此子绝非易于之辈,利用他,怕后患无穷。 简单来说,就是父亲希望她换个人。 姜定蓉垂眸折起信,装入信封,重新封上火漆。 有点迟。她已经在宁楚珩这里投入太久。 也不算迟。 此刻抽身还来得及。 姜定蓉沉默着轻揉额角。 窗外阳光收敛,渐渐染上暗色。 事不过三,再给宁楚珩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还不行,那就是他和她的孩儿无缘。 及时止损,即刻换人。 不久后,来了个丫鬟,说是请陶姑娘前去正院,六姑娘准备了接风宴。 -- 第26页 姜定蓉也懒得开箱笼,没有换衣,只随意将宁楚珩的斗篷裹上,顺着丫鬟的指路抵达正院,堂厅中,还不到黄昏,已经点了不少烛台,灯火通明。 居正位置摆了两张小几,一高一低,摆满同样的美食。 白衣少女已经在主位落座,身边跟着四五个丫鬟,见了孤身前来的姜定蓉,随意笑着招呼。 “陶姑娘,坐。” 然后定睛看着姜定蓉身上的玄色斗篷,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姜定蓉一看这小几的摆放位置,她若是坐下,就在柳悦的下首,矮了半个身位。 她从小就没有在筵席中,矮过同龄人。 更别提她成为少主以后,筵席中除了父亲,就连兄长也是坐在她的下位。 她也不落座,扫了眼没有看见宁楚珩,直截了当问:“他呢?” 柳悦见她不坐,冷着脸。 “咱们姑娘家还是要点脸皮,未出阁的姑娘,要跟男人分开距离。同席同桌,你也不嫌臊得慌。” 姜定蓉听出味道了,也不气,环顾一圈,对柳家大约有了一个初步印象。 “倒是不知道柳姑娘的脸皮是纸做的,一戳就破。”她懒洋洋开口,“还有,少看点误导女子的破书,好好的人没毛病也看出毛病了。” “同席同桌,是给你染了病,还是会吃了你?” 在北楚,有她这位女少主,北楚女子大多地位偏高,起码不会做出作茧自缚的事情来。与男子交际上,大多平等。 姜定蓉也懒得和柳姑娘多待,转身就走。 应付一个宁楚珩就足以,他家的小表妹,自己去应付。 “你等等!”柳悦没想到姜定蓉这般不给面子,站起身,“表兄不是外面不三不四的人,你这种下作的女子,狐媚别人可以,要是不要脸来狐媚我表兄,别怪我柳家对你不客气。” 姜定蓉站定,她数了数,这位柳悦姑娘说了‘不三不四’,‘下作’,‘狐媚’。 哦,还威胁她了? 啧。 姜定蓉从来不是一个受气的人,虽然不想跟一个明显拈酸吃醋的女子计较,但是她也不能真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 这位六姑娘,喜欢宁楚珩吧? “那就对不住了。” 姜定蓉回眸,眉眼弯弯,“你这位表兄,我还就媚了。” “对了。” 她笑得无比恶趣。 “你表兄与我早就同榻共眠了,滋味不错。” “接风宴你自己吃吧,现在,我要去狐媚你表兄了,柳姑娘,不送。” 走出堂厅,姜定蓉笑意微微收敛。 宁楚珩这个男人,还真是个麻烦。 还有这个表妹,多少有点烦了。 让人不高兴。 不高兴了怎么办? 姜定蓉瞧着亮着灯火的东厢房,一提裙,直径走了过去。 自然是欺负宁楚珩,高兴高兴了。 她指节微屈,轻敲门。 男人仿佛就在门口,她手还抬着,门已经被拉开。 宁楚珩尚未换衣,看见姜定蓉,眼睛亮了亮。 姜定蓉冷哼了声,抬手把人粗鲁地推进去,反手锁门。 男人顺着她的力道退回去,很是顺从。 “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小姑娘一看就憋着火,有些不对。 “军爷。” 姜定蓉面无表情盯着他,然后抬手勾上他的脖子。 “今天我的火难熄,要怎么做,你看着办。” 第14章 她不是受欺负的主儿…… 柳悦枯坐一夜没有睡。 她嗓子干哑,每隔半个时辰就问一句。 “那个女人,走了没有?” 丫鬟透过窗户看向主院厢房,亮着灯,回来白着脸摇头。 “没有。” 柳悦咬紧牙,忽地起身,狠狠将桌上烛台茶具推倒在地。 陶瓷碎了一地。 “贱人!勾引三公子的,都是贱人!” “比勾栏院的妓子都贱!” “我都没有她这么贱!贱人!” 柳悦摔打不停,瓷器破裂声音不断,她面容扭曲,咒骂不停。 几个丫鬟心惊胆战地,对视一眼,无奈叹气。 又开始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除了对姜定蓉。 她这一晚睡得倒是不错。虽然某个男人抵死不从,到底又有了退让,让她过足了手感,也给她给足了舒服,姑且让她稍微宽容了些。 次日清晨,到了宁楚珩定下的出发时间,姜定蓉收拾妥当,想了想,又把宁楚珩的斗篷披在身上。 柳姑娘不是看见她亲近宁楚珩嫉妒吗?就让她更嫉妒一点。 和姜定蓉只带了石兰一人不同,柳悦姑娘出门,丫鬟三五个,仆从十几个,马车就驱赶了足足五驾,除了她自己带着一个贴身婢女坐一辆外,其他的,都是装着她的东西。 姜定蓉扶着石兰的手上马车时,柳悦在附近不远处,甚至对她微笑点头。昨日接风宴上,柳悦对她的尖酸刻薄,仿佛已经烟消云散。 她只当没看见。 这会儿她得好好谋划孩子的问题,完全没有工夫跟一个拈酸吃醋的丫头计较。 反正一个闺阁少女能做得出的,大部分就是口头酸一酸,推搡推搡就顶了天。 宁楚珩骑在马背上,几次回头看身侧的马车。 -- 第27页 车帘子全都放下,他根本看不见小姑娘。 昨儿她火气是真的大。花了一番工夫才把她安抚下来。 到底没有见过小坏蛋这般情绪外放的不满,宁楚珩只好允许她的手一直摸他,掐一把戳一下的,算不得疼,就是忍得难受。这一遭算是无妄之灾,苦头都让他吃了。 也不知道,哄好没有? 他又一次回头。 姜定蓉在马车中,展开一张窄窄的纸条,一目十行看着,而后随手撕碎,完全没有留意外头宁楚珩的动静。 倒是紧随在她的马车之后的柳悦,掀开帘子将宁楚珩的动作看得清楚。她攥紧了手帕。 不能留,这个姓陶的姑娘,若是跟着三公子进了王都,少不了一个妾的身份。 她怎么配? 天下间,没有任何女子配得上三公子。 包括她。 谁都不准亵渎三公子。 如果有…… 那就变成没有。 柳悦用力摔下帘子。 从雁城折返王都,不过稍微绕了一天的距离,来回两天,也算不得多远。和之前相比,就是多了几辆马车,一堆柳家的仆从。 第一天相安无事。 姜定蓉还以为,在柳家就对她露出尖牙的六姑娘,可能会做些什么。不料柳悦全程在马车中,除了偶尔让丫鬟扶着下马车走动走动,根本不露面。 倒是小看她了。不过这样也好,最后一路少生些事端。 天气晴好,早上赶路时,还有些薄薄的雾气在路上缭绕,可见度略显低了些,拉慢了队列的速度。 不过中午,雾气消散,阳光洒下,瞬时照的大地暖洋洋,细嫩的绿草地也有了春意。 沿路而来的河道,愈发的宽大,不知汇聚了几条溪流,时不时就能听见蛙类的呱叫。 一切都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这忽然的暖意,让人提早有了春困的乏意。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手指揩去眼角的一丝水意,困得眼皮抬不起来。 “主子若是困得厉害,先睡一会儿?” 石兰也困,反手掐了自己一把,提起精神来。 姜定蓉又打了个哈欠。 睡也能睡,但是她这会儿不想睡,这么多的时间睡过去白白浪费,马车中的时间,最好用来思考一些事情。 “叫他们停一停,我去河边洗把脸。” 宁楚珩足足半天,才见到姜定蓉从马车中出来。 有了春意的暖洋洋,她穿得也没有前些时候厚,只着一套玉色裙衫,发髻压得松散,下了马车,也不见她站直,慵懒地撩了撩头发丝。 困倦肉眼可见。 “我去河边吹会儿风。” 宁楚珩心中一动,翻身下马。 “我陪你。” 姜定蓉嘴角一勾,就知道这个男人,这两天多了一个柳悦,他似乎略显矜持了些,路上没有太明目张胆,想她了,就翻进马车里来,让石兰出去,好和她亲昵一时半会儿。 到底是在马车里,少了几分乐趣,难得有她主动出来的时候,宁楚珩不想错过。 但是还不等他跟着姜定蓉走两步,手底下一个亲兵小声叫住他。 “将军,老潘让什么虫咬了,您要不来瞅瞅?” “我是大夫吗?”宁楚珩不愉地拉下脸,到底是关心自己的兵,歉疚地看了姜定蓉一眼,转身跟着亲兵去草林旁,那儿有个亲兵,挽起裤腿,一脸哭丧。 “完了完了我不会给毒蛇咬了吧?我是不是要没命了……” 姜定蓉轻笑了笑。 一路走来,宁楚珩手底下的这些子亲兵还都挺有趣,没有事儿的时候,总爱故意给宁楚珩找点小事儿,让他跟他们亲近亲近。 这样的将帅和亲兵关系,的确不错。 不像她,手底下的亲兵,一个比一个特立独行。 人比人气死人,尤其是比亲兵,算了算了,谁让她的亲兵都是自己养的,只能认了。 姜定蓉提裙走到小河边,挽起袖子掬了一把水,拍在脸上。 河水冰凉,瞬间让她清醒许多。 这条河很宽,瞧着清澈见底,能看清河床地铺的细碎石头,枯枝腐叶,甚至还有比科斗大不了的小鱼苗,游来游去。 这水太清澈,仿佛只手掌深。 北楚的河,可没有这么干净。 姜定蓉盯着水面发呆。她曾经在浑浊的河中,捞起过被夷军虐杀的百姓。 她眼神暗沉。 若是陛下肯信任她,愿意给她诏书,何愁夷乱不平?为何偏偏一拖再拖,拖得北楚百姓常年遭受战乱纷争。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下一刻,细碎的脚步靠近她背后,一双手用力推向她的后背。 姜定蓉反手握住对方,侧起身一闪,身后人一失重,险些跌入河中。 姜定蓉看清白色的衣裙,眯了眯眼,反剪她的手,把人拉住。但是所有重力都在胳膊,柳悦整个人几乎倾斜摇摇欲坠。 闺阁少女何时受过这种疼,柳悦眼泪瞬间飚出,疼得顾不得形象龇牙咧嘴。 “放开我,贱人!” 贱人? 姜定蓉思考了下,放开她,是不是就代表她被骂了那个称呼,可是不放开她……这小娘皮真的欠揍。 可也不用她多选择,反剪双臂疼得柳悦浑身都发抖,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看着着实惨,姜定蓉忽然有种欺负小女娃的感觉。 -- 第28页 放开得了。 何必跟她计较。 还不等她放手呢,柳悦恶狠狠咒骂。 “窑子里出来的小娼妇,勾搭人的贱人,怎么敢跟在三公子身边,还想跟他回王都?做梦!你这种贱人,死在荒郊野外,都是便宜你了!” 姜定蓉微微眯眼。 是她小看这柳悦了。 本以为闺阁少女会玩的把戏,都是口头骂两句推搡一下,合着刚刚柳悦从身后扑来推她,是想要淹死她?要她命? “你想杀我?” “想杀你怎么了?谁让你这个贱人勾引三公子,没能杀了你是我无能。呵,怎么,想跟三公子告状吗?你只管告诉三公子,我不怕。” 嚣张啊。 毫不敬畏生死的人,还这么嚣张。 姜定蓉刚软两分的心肠硬起,姜定蓉冷笑声,二话不说把柳悦往河水里狠狠一按。 “告状?你未免太小瞧我了。” 一个小丫头,她随手就找回来了,她是需要告状的人吗? 柳悦一窒息,拼命挣扎,只如何也挣扎不脱姜定蓉的力气,逐渐手脚软了软。 姜定蓉这才拎起她后衣领,把人从激流河水中拽起。 柳悦一身湿透,脸颊头发湿漉漉滴着水,渴了两声,凄厉尖叫:“贱人!千人骑……” 话没说完,姜定蓉干脆利落再次把人按进河中。 河面咕噜咕噜冒着气泡,柳悦挣扎地仿佛翻白肚皮的鱼,极力挣脱。 又等到手中人快要失去力气,姜定蓉才把人提起来。 “脑子洗干净了?” 柳悦这次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咒骂:“你敢害我,你不得好死……” 啧。 姜定蓉熟门熟路再次送柳悦在河中呼吸。 她好不好死,不都全看陛下吗?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丫头对她生死指手画脚了? 如此接连几番,姜定蓉终于松开柳悦。 倒也不是柳悦嘴巴干净了,纯粹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瘫倒在地连喘息的力气都弱的可怜。 姜定蓉随意拍了拍手上沾的水。 得了,这下子完全精神了。 河堤上躺着一个湿漉漉失去力气的女子,姜定蓉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踢了她一脚,见她的确动不了,远远打了个手势,让石兰找来柳家丫鬟善后,至于自己,淡定返回车队。 回去时,宁楚珩和自己的亲兵正在说些什么,远远瞧见她,一眼就看见她湿了一截的袖子。 她皱着眉,明显是有些不太开心的。 宁楚珩迎了上来,顺势给她衣袖整理了下,捂了捂她冰凉的手。 “换个衣裳,免得受凉了。” “嗯。” 姜定蓉看着宁楚珩,忽然有点想笑。 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给他指了指河堤方向。 柳家丫鬟已经接到自家姑娘,尖叫和慌张,然后几个人扶着浑身湿透的柳悦回来,白裙的柳悦一身泥泞,沾着不少落叶。 “你这位表妹,让我按水里了。” 说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宁楚珩。 宁楚珩皱眉,看清了柳悦的模样,然后收回视线,有些担心。 “她找你麻烦了?” 咦? 姜定蓉眨了眨眼:“我说,她被我按水里了,险些就没命了。” “嗯,她是不是找你麻烦了,做了什么?你是不是……生气了?” 宁楚珩飞快说道:“你若是生气,出气就是,别憋着。” 姜定蓉不得不说,一刹那,她被哄好了。 “你不觉着我做的过分?” 若是正常一个闺阁女子,将另一个女子按在水中险些毙命,不知道会被人用什么眼光对待。 但是她眼前这个男人,好像更在意她是不是生气了。 男人静静摇了摇头。 他与柳悦接触不多,但是人是他救回来的,之后柳悦的一些行径,他多少知晓。 若是柳悦真的对她做什么,宁楚珩到希望自己家这个小坏蛋,可别是个窝里横,让人给欺负了。 毕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时候,才是她。 姜定蓉高兴了,笑眯眯勾了勾男人的手指头。 “军爷会说话了嘛,今晚给你一点奖励,要不要?”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在她面前,自持与规矩早就被打破,最好的,就是坦诚。 宁楚珩老老实实点头。 “……要。” 第15章 事不过三 还有几天的行程就抵达王都,道路上来往的马车行人也多了不少。道路一侧,绕过一片田地,就是农舍村落。 村落看起来离得近,实际上中间隔着一大片田地,要是过去,也要好些距离。 距离村落远一点的地方,是茂密的林子,远远能看见树枝尖冒起的绿芽。 姜定蓉在马车里就是偶尔扫一眼外头,看一看他们的田地,大约是哪些种植,再看看房屋结构,和北楚的截然不同。至于其他,没有太多留意太多。 很突然的,中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后一瞬,霹雳闪电,乌云密布,大雨将至。 马队的不少马匹都有些不安分,踩着马蹄子,长长鸣啼。 姜定蓉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天空,隐约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自从离开北楚一路往中原走,大雪天气遇上过,还没有遇上过大雨。她小时候曾来过一次王都,模糊的印象中,她曾经被一场大雨困在山中,山体还因为雨水的冲刷垮塌,更细节的记不得,只留下一个概念,王都的雨,能冲垮山。 -- 第29页 这让她一看见雨点滴落,就皱起了眉,让石兰去问问前面领路的亲兵,还有多久抵达王都。 石兰问了一圈回到马车时,雨滴已经成了雨幕,刷拉拉一场断线银珠子似的,争先恐后砸落,石兰肩头都淋湿了。 “主子,他们说还要一天的工夫才能到王城。” 一天…… 姜定蓉听到这个答案有些不满。但是路上行程的事,不是不满就能解决的。 她让石兰盯着外头动静,看宁楚珩打算怎么安排。 到底是深冬才将将要入春,大多是雨雪天,少有春雨惊雷的时候,宁楚珩一行也没有准备多少雨具,一顶斗笠,足以遮挡风雪就够了。 只是在大雨天气里,是完全不够用的。 还好前面不远处有村落农舍,柳家丫鬟冒着雨跑去找宁楚珩,求他赶紧去往村落里躲雨,六姑娘起了热。 “自打我们姑娘被陶姑娘推入水后,身子就一直不见好。如今下雨寒气重,又起了热,要是一个不好,六姑娘怕是要有些好歹。” 宁楚珩抿唇,没说什么。 柳悦那天湿漉漉被带回来,柳家人当场给她灌了姜汤,抵达前面的一个镇子找了大夫,到底是闺阁女子,身子骨偏弱了些,这几天都有些病样。 却让人同情不起来,她自找的。 主子这么一病,底下的人都对姜定蓉有了不满,为了防止冲突,宁楚珩直接让柳家人坠在马队的最后,将两人彻底隔开。 这两天倒是相安无事。 柳悦的丫鬟提出的要求也可以理解,这么大的雨,飘些雨花淋身上,也不是好受的。 更何况,他回眸看了眼姜定蓉的马车。 他家这姑娘,是个多少有些爱干净的,一点脏都不愿沾,更别提被雨淋了。 只是怎么走又成了问题。 田埂窄,根本容不下马车过,更别提这么多人,能有个并排的了。 柳家人提出,要让六姑娘和宁楚珩先走,六姑娘到了村子上要找个大夫再看看,宁楚珩作为表公子,是个主事儿的人,不能离开。 亲兵和其他仆从,以及姜定蓉主仆二人,稍微迟一些。 “表公子,陶姑娘稍等片刻,说不定雨也小些。何况我们家的下人都陪着,帮忙堵着风雨,淋不到陶姑娘的。实在是我家六姑娘拖不得了,烧起来了。” 柳家丫鬟急地跺脚,再三哀求。 宁楚珩派人去看了眼柳悦,这姑娘的确烧得脸红耳赤,闭着眼晕沉沉的。 他想了想,冒雨走到姜定蓉马车跟前,用自己背堵着外头风雨,掀起帘子。 姜定蓉手托腮静静看着他。 “怎么,你那好表妹不好安顿?” 宁楚珩三言两语把柳悦的要求提出。 “那就让她先,我也不是要她小丫头的命,”姜定蓉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十分温和,“你陪着去看看,到底小姑娘就你一个亲人在。” 宁楚珩有些诧异,甚至有中微妙的违和感在其中。 他家这个小坏蛋,可不是真的会体贴外人的人。他可不觉着,姜定蓉会这么宽容到委屈自己的地步。 好像有些不对。 “若如此,你要在此等上许久。当真无碍?” 宁楚珩蹙着眉,还是不放心她。 “无碍无碍,”姜定蓉甚至驱赶他,“正好我还能欣赏一下雨中田地的美景,别打扰我。” 宁楚珩又追问了句,姜定蓉不耐烦了,一巴掌拍在他的下巴上,杏眼一瞪:“赶紧走,你在这里,风都吹得我头疼!” 哪有人站在大雨里和人聊天的,这么慢悠悠,半点都不怕淋的? 宁楚珩反应过来,抿了抿唇,好脾气地哄她。 “好,待会儿我拿伞来接你。” 田埂过不去马车,势必要下了马车走路,他家小娇娇哪里能淋雨,去农舍借上两把伞,给她遮挡遮挡。 姜定蓉想了想:“伞能做什么,你待会儿来背我走。最好还有姜汤,手炉,能暖一暖。” “小毯子要不要?”宁楚珩还顺势问。 她没忍住露出两分笑意。 “只要你拿得上,再扛一张榻我都没意见。” 在开玩笑,看来她的确没有生气。 宁楚珩磨蹭这么久,只为了确定这一点。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发髻。 果不其然,被嫌弃地躲开了。 柳悦身上顶着一个斗笠,但是风吹着雨倾斜着飘,根本无法抵挡,全靠几个丫鬟围着她遮风挡雨。 姜定蓉掀起帘子大概看了眼,就知道柳悦抵达农舍时,又得一身湿漉漉。 放下马车帘子,姜定蓉有些恹恹地揉了揉额角。 令人不适的暴雨天气,让人心情跌宕谷底。 她这会儿无心应付任何人,让柳悦先走,宁楚珩先离开片刻也好,自己能静一静。 姜定蓉在风雨中闭上眼,轻眯。 外头雨势不见小,反而更猛烈了。 亲兵也一批一批抵达农舍,只留下柳家的下人围着姜定蓉的马车,说是要保护陶姑娘的安全。 隔着雨幕,姜定蓉没听个真切,只让石兰继续替她揉额头。 说来当年在王都,似乎是个夏日,暴雨阵阵,垮塌的山体,还埋了几个人。 之后有一年她北逃时,被风沙埋在土下的感觉,和当年雨水冲垮山体被埋时的窒息,重叠了。 -- 第30页 黏糊糊地绝望,和干涩到窒息的难受。 很烦。 姜定蓉不知道怎么会想到多年前的旧事,但这无疑让她心情不太好。 马车外似乎是有人在问候。 “陶姑娘,小的替姑娘赶车,先到旁边去避一避雨。” 落雨声会让人声有些失变,姜定蓉一时间分不清是宁楚珩的亲兵还是柳家的下人。 不过只要不是柳悦和她的丫鬟,应该都无妨。 那个人跳上马车,驱赶着马车往旁边走。 似乎是真的在避着雨。沿路都是在树荫下。落雨击打着树冠,顺着树枝叉下来的雨珠子显得声势小了不少。 石兰察觉有点不对,掀起帘子。 “怎么走了这么远?” 避一避雨,从路边驱赶到林子边就是,怎么瞧着要穿过林子了。 那人笑呵呵地。 “姑娘外地人不知道,这林子里大多有农人搭的草屋,草屋里躲雨,肯定比马车里少受吹些。” 这番解释倒是说得通。 只是马车驱赶了好一截路,也不见那人停下。 姜定蓉察觉到石兰的不安,把思绪抽回,仔细斟酌了下,大概知道情况了。 这柳家下人,许是也不安好心。 不多时,马车停下,石兰率先掀开帘子,却看见一处农舍的草房子。 姜定蓉挑眉。 怎么,误会这人了? 她扶着石兰的手下了马车,那柳家的下人,是个高高壮壮的汉子,也没抬头多看,推了门主动退开。 “陶姑娘稍作休息,等等就有人送伞过来了。” 这人倒是规矩,在草房子外头屋檐避雨,姜定蓉和石兰进了草房子里躲雨。 这草房子的确简陋,就几根木条搭起来个木板,支了简易的床板,除此之外别无一物。 甚至没有坐得地方。 只是能遮挡风雨已经算是不错了。 姜定蓉总觉着哪里不对。费这么大一番周折,带她来避雨? 似乎有些不像是柳家人应该做的事。 还是说她多疑了? 还没有想清楚,草房子的泥土窗口外,飘进一股子青烟。 姜定蓉眯着眼盯着那一缕青烟。 石兰脸色骤变。 “主子……” 她抬起手,止住石兰未尽之言。 行,她没有多疑,倒是又一次小瞧了柳悦。 柳家下人往草屋里吹足了迷药,而后双手合十口中念佛。 “阿弥陀佛,我无心害人,都是我家姑娘吩咐的,佛主在上,冤有头债有主,恶果别报在我身上。” 念罢,推开茅草屋的门。 * 宁楚珩倒是不知道柳悦病得这么重。人冒着雨抵达农舍,借了一户人家的屋子落脚,柳悦几乎昏迷过去,连忙招来村医,扎针给她先退热。 柳悦烧得迷迷糊糊,哭哭啼啼喊着他,宁楚珩本把人送来就要给姜定蓉去送伞,几个丫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表公子,我家姑娘身边就您一个亲人,求表公子陪一下姑娘。” “陶姑娘那里,奴婢这就去接,保证带着伞,不让陶姑娘淋湿半点。” 宁楚珩又不是大夫,他留在这里并没有什么用。 只是柳悦哭得这么惨,一声声喊着他的样子,像极了三年前。 宁楚珩心下有些复杂,交代了下让丫鬟把伞,手炉,小毯子,还有一壶姜汤,一样不差地给姜定蓉送去,同时让丫鬟带一句话。 就说他稍微耽误一刻,等等就来。 目送丫鬟撑着伞走上田埂,宁楚珩才吐了口气,往潮湿的木板门一靠。 屋里是柳月在村医扎针下的哭叫,一片田舍外,是他的牵挂。 这场雨下的他心里也潮湿,一直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等到村医扎针完毕,不顾柳悦和丫鬟的阻拦,立刻拿了把伞,从自己箱笼里翻出两条厚厚的斗篷,急匆匆找他家小姑娘去。 田埂无人。 没有马车。 宁楚珩心头一空,半响才平复下来,顺着泥泞的地,找着马车的轨痕,一路走向林子里。 不过初春的时候,林子地上都是枯叶厚厚一层,枝头却没有几片叶子,视野到算得上开阔,顺着车痕,很快找到了一处茅草屋。 还未走近,就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宁楚珩拧眉,大步过去一把推开茅草房的门。 地上躺着一个柳家仆从,高壮的汉子此刻了无生息。只有身下鲜血流出。 石兰正在屋里擦拭着一把短刃。 抬头看见宁楚珩了,还不等她说话,宁楚珩急急发问:“她呢?” “主子心情不好,往旁边走去了。” 石兰指了指林子一方,同时又说道:“对了,这个人刚刚说那边有出悬崖,打算把主子和我杀了扔下去的。” 宁楚珩脚下飞快,一路追着一串脚印而去。 风雨来得更猛烈,雨幕下,娇俏的少女危危立于悬崖风口,她头戴斗笠,一身衣裙半干不湿,甚至在狂风下,吹起了她厚重的裙摆。 宁楚珩还未来得及靠近,心头忽地一颤,他不知为何,有种隐约的恐惧。 “念念。” 他撑着伞,一步步靠近。 姜定蓉抬手揩去鬓角发丝的一滴雨珠,回眸。 -- 第31页 “你来了。” 宁楚珩不知道说什么,半天,只憋出一句。 “对不起。” 是来迟了道歉,还是为了别的,只有宁楚珩自己知道。 姜定蓉看着他悠然叹气。而后勾了勾手指。 男人看着这个手势,松了一口气,大步上前。 “你知道的,事不过三。” 姜定蓉瞧着男人对她伸出了手,没有回握,而是竖起食指,轻轻晃了晃。 宁楚珩知道,这是第二次了。 “等回去,我给柳悦留几个人,分开走。回王都以后,你们也不会再见的。” 姜定蓉叹气。 这个男人不知道她说的什么,不过也无妨。她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慢腾腾去筹谋,还不如简单粗暴些,让所有的事情在此刻全部解决。 父亲不看好他,她自己也在反思,在宁楚珩身上花费时间,究竟值不值。尤其是在他已经给她带来麻烦的情况下。 姜定蓉定定看着男人。男人眼底有着明显对她的担忧,甚至含有一些焦躁。 这个男人,她姑且还算有些想法,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若是他抓住了……若是他没有…… “这是我给你的第三次机会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 姜定蓉笑语盈盈说完,而后脚下往后退了半步,抬手向后一倒,跌下悬崖。 几乎在立刻,宁楚珩纵身一跃,跳下悬崖。 第16章 剪不断,当断则断 风声,雨落,枯枝断裂。 姜定蓉逆着风自由坠落,不过须臾,她腰肢被男人紧紧搂住,落入在暴雨中唯一温暖的怀抱。 “该死的,你这个疯丫头!” 男人明显是气急,紧紧搂住她,全程靠着岩壁上的藤蔓和倾斜的树枝不断挡住坠势。 单手抱着一个少女,还得在暴雨中紧紧攀住藤蔓减缓力道。 还好,悬崖并不高。 顺着岩壁下去,就有一个浅浅洞穴,宁楚珩松开藤蔓时,他的手掌几乎磨破了一层皮。 姜定蓉被宁楚珩几乎是粗鲁地推进洞穴,黑暗中,浑身湿漉漉的男人眼睛气得冒光。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跳崖?她从哪里学来的? 但凡他有一点迟疑没有抓住,她小命都没了! 不尊重自己生死,把自己安危当做儿戏。 宁楚珩气得抬起手,血肉模糊的手掌高高举起,然后攥成拳狠狠锤击在岩壁上。 姜定蓉自从被宁楚珩抓住,全程都没有说话。 她这会儿坐在地上,双手怀抱着膝盖,眼眨了眨,落在男人的掌心。 有一丝血迹,顺着他的手腕滴落。 她睫毛颤了颤。 “我知道。” 姜定蓉垂下眸,小声说:“你还是来了。” 其实多少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步太狠了,完全不是她和宁楚珩相识的时间里,她应该走的一步棋。 宁楚珩是将领,他很清楚自己的安危有多重要。 姜定蓉其实也是在赌,赌他不会来救她,然后干干脆脆地,一刀两断。 他来了。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不知道悬崖有多高,就那么追着她的身影跳了下来。 在雨幕中仰面看见他扑来的那一刻,姜定蓉也说不好自己当时的心情。 但是现在,她是有些高兴的。 宁楚珩凶狠狠瞪了她一眼。 完全闹不清楚,好好的,她怎么会做出这么危险的事? 是因为柳悦? 一想到茅草屋里的尸体,还有石兰说的话,他眼神暗了暗。 下一刻,他手指一蜷。 姜定蓉的手握上了他的拳头,轻轻在掰开他的手指。 男人的拳头无力地在她指尖摊开。 五根手指的指腹磨破,掌心更是有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姜定蓉默不作声用自己的袖子一点点把藤蔓残留的碎叶擦拭掉,又把血迹沾了去。 爱干净到极致的她,第一次弄脏了自己的衣袖。 宁楚珩静静看着她。手放在她的掌心,任由她的动作,而后身上的力气逐渐卸去,叹了口气。 早就该知道,她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推断的人,一身反骨之外,还有熊心豹子胆。 是他错了,早该留意到她的不对。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软和的话,奈何宁大将军长这么大,还没有服过几次软,为数不多的几次,都给了她。 太过生疏,话到嘴边张不开嘴。 姜定蓉垂着眸,把这只狼狈血迹的手慢慢打理干净。 他的肌理很漂亮,手掌也很好看,指节匀称,纤长,掌心有力,握着她的时候,很有安全感。 姜定蓉忽地低下头,唇在他掌心的伤口碰了碰。 一时不察,男人闷哼出声。 不妙。 他半瞌着眼,一副忍耐地盯着她的动作。 “别盯着我看,没见过我道歉吗?” 姜定蓉头也不抬,用唇代替了手,一点点吻过他掌心的伤口。 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说不清是伤口痒,还是别的。 宁楚珩强行移开视线,洞穴也许是天然形成的,里面布满了藤蔓,还有早春的黄色花蕾。 不看着她,手上的触觉仿佛更明显了。 她每一寸的挪动,呼吸,唇齿的温度,都让他难以忍受。 -- 第32页 他想,从没见过她道歉,也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这种道歉方式。 她似乎将他手指含住了。 宁楚珩忍不住,还是伸手按住了她。 “我不气了,你别这样。” 刚刚因为少女跳崖危险的动作,气得肺都要炸了,这会儿宁楚珩别说对她生气气,恨不得这宝贝疙瘩赶紧再生气一次,换他来哄,也好过这种钝刀子的折磨。 姜定蓉把他掌心的血迹都处理干净,见他阻止,也不多说什么,翻起衣裳从内里撕下一条来,替他手掌裹上。 这一步,宁楚珩没有阻止。 只是有些疑惑,她包扎伤口的动作,未免太过熟练了些。 姜定蓉一声不吭地做完这些,又抱着膝盖不说话不动了。 给男人包上伤口,算是她这么久以来最大的让步。 宁楚珩摊开手掌翻看了下。 包扎的很好,刚刚火辣辣的疼痛已经淡去。宁楚珩沉默片刻,抬手将小姑娘搂入怀中。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有时候我在想,我看不懂你。” 姜定蓉随着他的动作,放轻了力道靠着他,懒洋洋回嘴。 “陶念念要是让你看懂了,还得了。” 再怎么完整的一个假身份也是假的,唯一真的就是她这个人。 剥去陶念念的表层,内里的,一直都是姜定蓉。 外面雨下的越来越大,暴雨声几乎能遮掩一切,姜定蓉眯着眼片刻,睁开眼。 “还疼吗?” 她伸手戳了戳宁楚珩的掌心。 宁楚珩顺手包住她的手。 “不疼。” 这么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但是被她关心了一下,瞬间觉着这个伤也有了价值。 “既然不疼,我们被雨困在这里也浪费时间,不如做些不浪费时间的吧。” 姜定蓉用上巧劲,直接把宁楚珩压倒在地,三两下把人衣裳系带解开。 宁楚珩冷静地扶着身上的女孩,有种果然如此的预感成真。 他这次倒也没有反抗,任由她肆意动作,却叹了口气。 “你有时候给我一种错觉,你想要的,只是我的身体。” 一个大男人说这个好像有点矫情,但是宁楚珩实在无法,这就是他有时候最直观的感受。放在旁处,或许还会被别的遮掩,每当这个时候,就会发现她的目标很明确。 每次不得手,都会十分不痛快地欺负他。 姜定蓉嘟起嘴响亮亲了他一下。 “你想多了。” 她要的,只是和他的一时欢好。 至于别的,她不要,也不能要。 这次宁楚珩难得没有反抗,姜定蓉顿时心情好了许多,暴雨带来的阴霾减退,一门心思扑在自己的大业上。 “回王都只剩一天,我们回去后给陶家去个信,先定下亲。之后我再随你,如何?” 宁楚珩手还扶着姜定蓉,怕她坐不稳,摔了。 地上潮湿,他背贴着地,阴冷,而然身上却是一团火,热得人难受。 姜定蓉眼看着马上就能得手,只要有了孩子,一切就都解决了,哪里还顾得上他在说什么,头一次违背良心,敷衍而虚伪地答应。 “行啊。” 岂料她话音刚落,男人眉心一蹙,坐起身来,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眸子。 姜定蓉骤然被打断,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茫然而委屈。 又不配合? 刚刚不是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了这是? “骗子。” 宁楚珩在姜定蓉的眼底没有看见一丝半点的真诚,有的只是对他不配合的不满,心沉入谷底。 他有些苦涩地想,如果他不是这么敏锐,或许可以假装没有发现。 但是他发现了,现在无法欺骗自己。 “你根本没有想过和我成亲。” 如果是真的有心与他成亲,在提到这个的时候,为何是这么敷衍又不耐,好像答应他,只是权宜之计。 姜定蓉也冷下脸来。 她只求的是一时之欢,他想要的,却是整个的她。 “想过如何,没想过又如何?”姜定蓉淡淡说道,“难道此事只是你我想一想就行的吗?” 宁楚珩缓缓松开握着姜定蓉下巴的手。 “你根本不知,我要的是什么。” 姜定蓉拍开他的手:“你也根本不知,我要的是什么。” 她不痛快地站起身,顺势整理了一下刚刚凌乱的衣裳。 暴雨如初,混杂着泥土的气息,让人心情更加不适。 果然,大雨天就没有什么好事。 事到如今,也懒得继续了,两个人都扯破了脸,何必继续。 她又不是非他不可。 “多日来是我冒昧了,从此刻起……” 一刀两断?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姜定蓉还在斟酌用词,身后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 姜定蓉一怔。 男人声音低哑而苦涩。 “我认输。” 洞穴里沉默许久,男人的声音充满认命的冷静。 “你说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还算不算数?” 姜定蓉恍惚了下。 在悬崖边,她是这么说了。宁楚珩没有任何犹豫就跟着她跳了下来。 那一刻,她能记很久。 -- 第33页 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很暖和。 力气不大,她可以轻易睁开。 不是谈崩了吗?宁楚珩也是一个上位者,他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就在刚刚姜定蓉还以为,她要和宁楚珩老死不相往来了。 岂料,宁楚珩居然放下了他的骄傲,主动低头。 同样身为上位者,一军之帅,姜定蓉清楚的知道,若是她遇上这种事,她绝对低不下头。 退让,只会一退再退。这个道理宁楚珩也懂,他明知道,却还是退让了。 姜定蓉心情有些复杂。她抬眸看着洞穴外的天空。阴暗,闪电在空中划过一道白昼,落雨被染上粉紫色。 “我堂堂……说话自然算数。”她小声说。 实在是因为雨太大她不能走,还要在一个洞穴待着避雨,这就老死不相往来,太尴尬了。 绝不是她在找借口。 嗯。 毕竟……宁楚珩这一次的低头,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洞穴里逐渐安静了下来,外面暴雨声拍打着草地,愈发显得洞穴内的沉寂。 姜定蓉抱着膝盖坐在藤蔓间,垂着眸不知道还能和他说些什么。 也或许,不用说什么。 雨下了很久,姜定蓉不知不觉间睡着了,睡梦中依稀觉着她似乎睡在了宁楚珩的怀中,又闭上眼,继续睡。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雨已经停了。 男人抱着她,在泥泞的小路走着,不远处,是石兰和他的亲兵一路找了过来。 睁开眼看了片刻,姜定蓉又闭上了眼。 有些烦。 有些事一剪子没有剪断的话,以后会更麻烦的。 但是…… 麻烦就麻烦吧。 她也不是怕麻烦的人。 柳家的仆从死了一个。宁楚珩直接说是自己动的手。 柳悦发热刚退,听了这个消息,哭着去给宁楚珩道歉,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等姜定蓉再次坐在马车准备出发时,柳悦一行停留在原地,宁楚珩留了一个亲兵代为传递消息。 雨过天晴,姜定蓉却不知为何有种懒懒地感觉。 就像是一切都与她无关,没有紧迫感。 甚至于对宁楚珩她也觉着不急于一时,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虽然说是他主动低头,表面看着还能继续,可现在她基本不主动和宁楚珩说话,宁楚珩也同样,除了偶尔会回眸看了一眼马车,并未主动和她有过任何交流。 两个人的关系,甚至还不如刚从群陵县离开的时候。 好在,已经要抵达王都了。 “主子,我们是直接跟着宁将军去大将军府吗?” 眼瞧着抵达王都城门,石兰也有些兴奋,兴致勃勃问道:“那我们还要准备些什么?” “不住进去,住到人家里眼皮子底下去,还不知道有多麻烦。” 姜定蓉手托着腮,懒懒等着前面的人马车队过城门。 王都的城门检查更严苛些,来往的行人排了长队,周围还有不少挑担商贩兜售着东西。 城门外,还有着许多簇穿着整齐的家仆,都是各自迎接各家的主人。 还有一些宁家的家仆,早早在城门外等候迎接宁楚珩。 姜定蓉掀起帘子看得有趣。 这些人一看就是将军府的下人,模样就是操练过的,身体绷直,有模有样。 宁楚珩翻身下马,那为首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喜气洋洋地给宁楚珩行了礼。 想了想,姜定蓉补充了句。 “找个小宅院,先租赁个一个月,也许就成了。” 说是这么说,她犹豫了下。 一路走来,宁楚珩似乎很想让她和他家人见面,也有想和她成婚的念头。 她可是有原则的人。给不起的,还是不能答应,被某些事冲昏头的时候例外。 但是……在暴雨天的洞穴里,宁楚珩服软了。 那种本该是一刀两断的情况下,他低了头,认了输。 那她要不要也稍微服软这么一次,就暂且先陪他回家一次? 就陪他回去看看家人,别的她不答应就是,这样应该也可以。 正想着,马车往前走了一截。 前头过城门的人已经过去,眼瞧着就是宁楚珩一行车马了。 她离得近了 ,外头人说话也听得清清楚楚。 为首的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围着宁楚珩絮叨:“公子,您这一趟可算回来了,府里老夫人,两位夫人,还有夏姑娘,都等您等急了。” “尤其是夏姑娘,身为您的未婚妻,您出门在外,那夏姑娘是一天都没有踏实过,听她院子里的丫鬟说,这几天,夏姑娘天天以泪洗面,就是等着公子回家,等着急了。” 姜定蓉手托着腮,缓慢眨了眨眼。 马车外,男人简洁有力地回复了句:“我知道。” 哦。 他知道。 姜定蓉忽然觉着自己刚刚想到的什么服软,有点可笑了。 原来,他家中已有未婚妻啊。 啧。 宁楚珩有些焦急,和管家说话时,总是心不在焉。 “公子在看什么?”管家也看出来了,笑呵呵说,“老奴耽误公子了?” “家中事情我知晓,这些天,我与家中的书信不断。” “只是有一点。” “陈伯,关于夏姑娘的事情,劳烦你给我身后马车里的姑娘解释清楚。我解释,她未必会听。” -- 第34页 宁楚珩领着陈伯往后走了几步。 从那天起,他和她之间生疏的有些过分。 停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马车帘子垂下,全然不似平日里姜定蓉爱看热闹时掀起的模样。 这是还在和他闹别扭。 宁楚珩也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去打断这场持续的冷战。 他不敢主动和她说话,总是怕了她当时未尽之言。她想要和他分开。他绝不会给她说这种话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他家中的一些复杂事情若是由他来说,只怕她听不进去。还是让管家来说的好。 宁楚珩给陈伯交代清楚。 “马车中的,是我要娶的人。懂了吗?” 陈伯瞪圆了眼,连忙点头。 “这,这……是是是,老奴明白了。” 陈伯按下心中讶异,上前两步在马车前躬身,十分和气地问候:“姑娘安好,老奴是宁将军府的管家,姑娘喊老奴老陈就是。” 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 这里面的姑娘,未免有些没礼貌了些。 陈伯却不敢多想什么,毕竟是未来的主母,他只好回头问自家主子。 自己公子不远不近站着,朝他比了比手势。 自己却是不过来。 陈伯只好继续说道:“姑娘,老奴接姑娘入府,还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又是片刻的沉寂。 别说陈伯,远处观望的宁楚珩也觉着不太对。 姜定蓉任性归任性,从来不失大家风范,不理人这种失礼之事,从来不会做。 不知怎么地,宁楚珩心中忽地一跳,而后心跳急促到有些失控。 他大步走过来。 他亲手给姜定蓉选的马车,帘子也是他挑过的,清雅素淡。 他用力掀起垂帘。 一阵风吹来,垂帘晃动。 马车里空无一人,只留一缕淡淡清香。 第17章 邻居家的鬼 自从下了一场暴雨后,王都三五不时就会下一场雨。淅淅沥沥地,惹得到处都是湿漉漉。 城北的小农院,姜定蓉睡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都懒散地,还是石兰回来敲门,她才起身。 石兰穿着蓑衣,还撑了伞,裙角都浸湿了。她也知道自家主子的习性,在门口把湿漉漉的裙摆收拾了,才进来。 这是北楚人在王都的地,一个寻常的小农院,东西一应都很简单,地上也没有铺设有地垫,驱寒的,也只是一个铜丝炭盆。 姜定蓉裹着被子,散着发,睡了一觉起来,眸子里都是困倦。 抵达王都之后,她收到父亲的来信,让她在王都最好多盘亘一段时间。在她离开后,北楚有些人心开始逐渐露出阴暗,同时有些人和王都的势力有着不清不楚的牵连。 她若是回去,可能会把作祟的小鬼镇压,反而不好挖掘干净。倒不如在王都盯着究竟是哪些人,在和王都的谁有些什么瓜葛。 父亲信的最后,还顺口问了句,宁楚珩的事办得如何?把柄可还在。 姜定蓉有些天没有听到宁楚珩三个字,看见笔墨的宁楚珩三个字,一时有些恍神。 关于宁楚珩,关于宁家,她一点消息都不知。这样也好,断的干净。 姜定蓉当时提笔回信,写道已于宁楚珩再无瓜葛,至于把柄不着急,既然有了时间那就慢慢来,总会有所进展的。 之前最缺乏的时间,现在倒是最充裕的。如此一来她就没有之前那么焦急了。 难得生病,她就把自己当个病人来对待,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石兰过来随手关了窗,又给姜定蓉把热在炉子上的姜茶端来,伺候着她喝,还叹了口气:“少主受了寒,多少注意点,不要再吹风了。” 姜定蓉倒也没有反驳,用了姜茶,把碗递给石兰。 “丁参将家孩子的事,可有眉目了?”她声音有些沙哑。 石兰放回空碗,回到姜定蓉跟前。 “回少主,属下问过了,这孩子是在丁夫人娘家母亲寿宴时,带回娘家,转了个身就不见。属下已经要来参宴者的名单。” “大多是丁夫人娘家正常来往的人,里头有个不同的,是丁夫人弟弟结交的游商,孩子丢了之后,那游商也不见了踪迹。” “游商的行踪不必多追,查游商的人际来往,重点查与王都的关系。还有……”姜定蓉咳了两声,微微蹙眉。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身子骨一向都好,居然因为一场雨,染了风寒。 晦气。 姜定蓉恹恹地扶着额头,慢腾腾补上未尽之言。 “姜召禄私下送的信,送到谁手上,不管中间转手多少次,每一次都要给我查清楚。” “是!” 石兰严肃认真:“少主,您还是先休息着,这些事,属下去操心就好。” 姜定蓉叹了口气。她也想好好休息。她甚少生病,一场风寒,居然让她身心疲惫,有时精力不济,全靠着石兰在外联系手下,打探消息。 她与王都许是水土不服。等办完手上的事,父亲那边也处理妥当,还是早回北楚才是。 一想到这,她就想到让自己最水土不服的某人。 她堂堂北楚少主,长这么大,头一次栽得这么狠。 他居然家中有了未婚妻,不说清楚,放纵她的亲近。 耻辱。这是她姜定蓉长这么大以来最大的耻辱。 -- 第35页 父亲说的没错,选择了他,就是选择了风险,这种耻辱,只能她自己受着。 轻吐出一口气,姜定蓉揉了揉额角。 罢了,不再去想某个人了,正正经经去考虑下一个人选才是真的。 考虑谁呢?王都的水只比北楚浑,皇位上的陛下疑心过重,三位成年的皇子殿下各有心思,朝堂中,以颜之琢这位年轻的国相为代表的文臣,往日没少给北楚使袢子。以前任宁大元帅为首的武将,更是对北楚的大权虎视眈眈。 朝堂之上任由是谁,牵扯多了,都会引来后患。 可是转念一想,再大的后患,宁楚珩她都招惹了,还有谁她不能的吗? 没有。 姜定蓉闭眸考虑片刻,心中有了筹划。 “对了,还有一件事……”石兰一改刚刚的严肃,有些吞吞吐吐地,顶着姜定蓉的目光,飞速说了近日来王都的一则小消息。 听说某个宁姓的将军抵达王都城门却不回京,而是率领自己的亲兵,没日没夜在京郊城外到处找人。家中派人催了又催,家中两位夫人都亲自去找,都没能把人带回去。 距今已经有五天的时间。 姜定蓉垂下眸。 呵。 与她何干。 不在乎有的人了,姜定蓉就轻易地找到一个问题。 “陛下没有派人传召他?” 好歹也是个将军,城门外不归这种大事,陛下不会不知。 石兰一愣:“……没有。” 姜定蓉立刻吩咐:“全力打探王庭,陛下如何了。” 也许王都中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她抵达的同时发生了。 没两天,姜定蓉病气稍微好了一点,得到石兰新得到的消息。 “如何?” “回少主的话,属下多番打听过了,消息在王庭捂得严实,只隐约得出,陛下前几日许是遇刺了。” 姜定蓉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这位陛下又招惹了什么。居然招来如此凶险的刺杀。 “派人盯住几位殿下的举动。别死盯,随机应变一点。”姜定蓉吩咐下去。 石兰了然。 至于别的,姜定蓉忽然回想起之前父亲曾经说过,陛下最是疑心病重,又怕死之人。曾经在自己的身边养了几个影卫,昼夜不离。 好像,有点头绪了。 * 大将军府这几天气氛不太好。与其说是气氛不好,倒不如说是低压到无人敢说笑,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大多是提着心。 宁老夫人早起用过补品,遥遥看了眼远处,蹙着眉问:“珩儿又出去找了?” 绿裙的老妇干笑着,细声细气哄老夫人:“公子心里惦着人,不让他出去,他只会更难受。倒不如让他去找。若是找到了,也好早日把人带回来,给老夫人过过目。” 老夫人深深叹气。 “你这还没看懂?从一个月前,这小子一封信一封信的往家里寄,说要娶妻了,让我把湘湘的事赶紧解决好。” “临了临了,湘湘都提出认作干孙女,他倒好,人家姑娘根本不稀罕他,不肯跟他回!” 老妇劝慰道:“也许是人家姑娘临了知道我们公子身份,怯了,不敢来呢?” 老夫人一瞪眼:“能让珩儿主动提出娶妻的女子,会是一个胆怯高门大户的人?” “也不知道是何等女子,把珩儿玩弄得如此之惨。”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 “找个脚力快的,去找珩儿,说他想找人就找,但是湘湘的事,他必须回来妥善解决。” “这是我们宁家,欠她的。” 宁家家丁是在王都以外十里的矮山找到的自家公子。 一改往日在姜定蓉跟前,温和到甚至有些温吞的模样,此刻的宁楚珩,双眸含霜,整个人瞧着凛冽如冬,许是消瘦了些,整个人骨相更突出。 来的家丁莫名也惧怕这样的公子,结结巴巴交代完老夫人吩咐地,屏息等候。 天阴沉了。 宁楚珩抬眸远远眺望天际,乌云逐渐笼上天空。 她似乎是不喜欢下雨天的。 分别之后,他数不清多少次回忆那一天发生的点点滴滴,最先给他留下印象的,是小姑娘在发现下雨后,紧锁的眉头,和明显不愉的烦闷。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她心情会不会一直不好? 宁楚珩沉默许久,缺水导致干裂的唇轻轻抿了抿,连日来的疲惫,让他身体沉重到犹如背负重山。蹒跚前行。 九天了。 距离她忽然消失至今,他已经在王都城外找了整整九天。从农户到田野再到山林,河流乃至山泉,查无遗漏,又着重盘查了这几日的有车马的商队,一无所获。 到现在,他一直在找她,至今也没有想明白,她为什么走。 虽然不知道走的原因,但是这个结论是轻易能得到的。 她不要他了。 就这么简单。 山雨欲来风满楼。 宁楚珩双眸沉沉,凝望着整个王城。 玩弄了他就想走? 想都别想。 哪怕翻过这片王土,他也要把她翻出来。 * 难得是个天晴的好日子,还是黄道吉日,事宜搬家。 王都西郊的青桐坊,可以说距离王庭最远的一片,这里几乎都是数年老宅,居住着不少老人,还有些房屋租赁给来王都考学的书生,整体干净又清静,偶然有些什么声音,大多是书生在背书。 -- 第36页 这日从外面来了一列车马队,说是外地来王都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带着一些丫鬟仆从,搬进了青桐坊。 有个开了门在门槛坐着晒太阳的老头儿见着好奇,打问:“你们姓什么,这是搬到哪户了?” 一个高挑的丫鬟笑吟吟回答:“我们主家姓陶,搬到雍老师家的隔壁了。” “哟,那是不是贴着常家的小宅?”老头儿一愣,赶紧说道,“那常家闹鬼!你们主家是姑娘的话,别吓着了,赶紧找房主换一换。” 说完这话,那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一个白肤胜雪的少女巧笑倩兮。 “闹鬼这不是巧了吗,我还就是个抓鬼的。” 小宅院不大,两进,住一户人不够,但是一个主子的话,还绰绰有余。 北楚的手下人大多不能动,姜定蓉搬家都是在外头买的人,买了个手脚利落的小丫鬟,一个灶上厨娘,另外两个家丁随从,则是她自己的人混进来的。 姜定蓉大概看了看,这处小宅院已经是她短时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了,别的不说,位置极佳。 没等姜定蓉手下人把宅院打扫干净,整个青桐坊的都知道,今儿新搬来的那户主家,是个玄门的女子。会抓鬼。 青桐坊住着的老人和书生截然不同。读书人不爱搬弄是非,嚼人口舌,最多就是有什么需要大家注意的,才会提点一二。而老人们不同,经常搬个凳儿,走街串巷,往人家门口一坐,几个老人一起聊天。青桐坊发生的各种事,他们仿佛都知道。 姜定蓉没事了就让丫鬟抬着一把小凳儿坐在门槛外,不用她说什么,周围几家的大娘阿婆的,都主动围了过来,一道嗑瓜子,吃炸小鱼,一道也就聊起青桐坊的事。 她们说,常宅早在三十年前一家子都被火烧死了。后来十多年,经常听见有女人哭,有胆大的去看,里头只有香灰纸钱,不见半个人影。日子长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后来有一天,没有女人哭了,反而是娃娃哭。不过娃娃也没哭多久。后来宅子安宁了些日子,又烧起了一场大火。 无人住的地方,夏日里着火,青桐坊的人各个都奇怪,更奇怪的是,还没等他们去救火,这火自己就熄了。 从那以后,常宅空置十多年,直到今日。 姜定蓉听着,多少有些了解了。 “徐老头说你是玄门的姑娘,陶姑娘是会抓鬼吗?”老太太好奇盯着她。 姜定蓉眸子一转,笑吟吟道:“姑且有这个本事。” “那要不陶姑娘抽个空,去常家看看?”有妇人提议道,“有鬼就抓了,没鬼我们也安心。” 抓鬼啊。 姜定蓉嘴角一勾,十分爽快:“好呀。” 天近黄昏,姜定蓉派了两个小厮提着食盒,挨家挨户去给送肉饼,临了只剩下隔壁常宅时,姜定蓉让人拖,一直拖到天边擦黑,已然入夜,才让小厮把刚热好的肉饼给送去。 只是一刻钟不到,小厮就回来了,手里的食盒还拎着,说是那户没人住,没人开门。 果然如此。 姜定蓉也不着急,只让人翻出一根长竹竿,又接了麻绳,将食盒拴在上面,越过两户中间的围墙,下垂送到常宅的小院中。 石兰看着揪心。 “主子,这样就行?” 姜定蓉拍了拍手,凝望着夜空下斑驳的围墙。 “这样就行。” 次日清晨,姜定蓉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到院子里去让小厮把食盒收回来。 解满晨露的食盒盖一掀开,变冷发硬的肉饼还在其中。 姜定蓉毫不意外,紧接着几天,天天晚上给隔壁常宅吊一食盒肉饼去。 这天晨起,姜定蓉打着哈欠才起身,外头石兰哒哒跑进来,怀里抱着食盒,两眼发光。 “主子,空的!” 肉饼被某个小鬼吃了。 姜定蓉笑了。 夜里,姜定蓉让厨房又做了肉饼,同时,自己写了一张小纸条,塞在食盒里。 一片废墟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没有和人约定过什么,也不知道会等到什么。 好饿。熟悉的饥饿时刻伴随着他。 他静静站在小院中,白日下过雨,满地都是青草气息,对他来说却不太舒服。 纤细的少年像个泥塑人偶,在月光下一动不动。 须臾,高高的墙头一根长竹竿,吊着一个食盒落下。 他鼻子吸了吸。 熟悉的肉饼的气息。 他蹲下身,掀开食盒。 里面是熟悉的肉饼,还有一个不熟悉的小纸条。 上面是一行清隽的字迹。 ‘你是鬼吗?’ 他大大咬了一口肉饼,鲜嫩多汁。 是,他是见不得光的鬼。 第18章 艳鬼 常宅在青桐坊眼中就是个出过事闹鬼的旧宅,而他在常家这么多天无人知晓,那只有一个答案。 他全然像个鬼一样生活着。 没有烛火,没有取暖,没有食物,同样,也没有任何活着的痕迹。 姜定蓉请的这个厨娘手艺不错,特别会做肉菜,只要给她材料,她就能变出一桌子美味佳肴。还都是王都口味,让吃惯了北楚风味的姜定蓉,这些天吃得格外有惊喜。 每次吃到不错的,她都晚上装一份,给邻居家的‘鬼’送去。 -- 第37页 一直以来没有回应,不过还好,她现在时间充足,耗得起。 邻居家的这个‘鬼’,慢慢来总能有所进展。毕竟他可是当日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天气逐渐转暖,石兰给了厨娘钱,让厨娘去买些肉菜来。 二进的小宅院有两个小庭光照都很充足,姜定蓉已经褪去厚厚的衣裙,换上较为简练的衣裳,趁着中午阳光好的时候,在小庭里练练刀法。 她在北楚每日晨练不断,也就是在抵达往王都之前的路上,有些懈怠。 前几日又病中,这两天稍微舒服点,就得捡起来练回来。 姜定蓉一套刀法打了十多次,直到汗流浃背,才停下。石兰在廊下端着水盆帕子,等她一收刀,立刻迎了上来,擦洗一番。 “主子,消息递来了,那个游商之前和王都的米粮商有些来往,前不久,城北的那家米粮铺关了几天门。” 姜定蓉洗了脸,额前的发都湿漉漉的,她随手拨到一侧,问道:“米粮铺子……去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权贵子弟,和这家铺子合伙做过施粥之类的事情。” 石兰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这个思路,点了点头:“是,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说罢,她盯着姜定蓉湿漉漉的头发丝有些紧张:“主子赶紧擦了,别又受凉了。” 石兰紧张地叮嘱她。 姜定蓉这一病,让侍女都吓了一跳。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侍女,都没有怎么见过她生病,一场风雨让她染病,着实让石兰有些草木皆兵。 姜定蓉擦了擦发丝,顺口问了句:“下午吃什么?” 这些天吃得她很满足,意外地惦记上每天的吃食了。 正说着,外头厨娘回来了。领着一个小厮,拎了不少的菜。石兰顺手招了招让他们过来。 厨娘对这个性格温和随意的主家印象很好,又把姜定蓉当做一个寻常小姑娘,态度和善又亲切。 “姑娘前些天病着,我寻思着是要补一补。就去专门挑了只小鸭,嫩嫩的,给姑娘炖汤喝。” 说罢顺手提起手中买回来的小鸭。 姜定蓉的目光落在那只小鸭上。小小的一只的确稚嫩。嘎嘎叫着,脚蹼扑腾。 小鸭子?她抿着唇,眼神暗了暗。 “这么点大的小鸭还不够我一口汤的,吃它作何。” 姜定蓉懒懒说罢,转身就走。 厨娘没见过主家这般不耐的时候,有些诧异。 石兰倒是心知肚明,赶紧摇了摇手:“春娘子把小鸭先养着别吃,其他的,只照常做就是。” 晚膳上桌,的确没有小鸭汤。倒是多添了一份鲫鱼汤。 春娘子这几天也习惯了,每到晚膳的时候,食材一分为二,留下一份过半个时辰做上,等天擦黑刚好。 天刚黑,小厨房的第二份晚膳做好了,姜定蓉打发石兰去厨房取来,同时自己就着小庭里的石桌椅,写小纸条。 入了夜,夜风凉如许,姜定蓉就着烛台写好小字条,吹了吹墨。身后跟着的,是新买来的小丫鬟。小丫鬟见她衣着单薄,悄悄去了室内,拿了一件斗篷来,给姜定蓉披上。 姜定蓉收起小纸条,感觉到身上一阵暖和,嘴角一勾,刚要夸这个小丫头伶俐懂事,手往斗篷上一摸,笑意消失了。 她就不懂,怎么这件斗篷还留着?石兰没有处理掉吗? 想扔掉,想了想,犯事儿的是斗篷的原主人,管它一件取暖的斗篷什么事。 更何况,她穿这么多回了,这斗篷要是能认主,那也该是她为主。 罢了。 石兰用食盒装了满满的丰盛菜肴,拿回到小庭围墙边,一眼就看见姜定蓉身上的玄色斗篷,飞速看了眼姜定蓉,见她神色如常,收回视线只当没看见。 “主子,装好了。” 姜定蓉嗯了声,照例把食盒吊了过去,但是这次她没有离开,而是在围墙下等候。 他照例在小庭仰望着月空,等待着每夜的投喂。 他手摸了摸肚子,昨夜吃过到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还好,再过一会儿,就有吃的了。 风吹过,飘来一股饭菜香气,不多时,从围墙落下食盒。 他打开,今夜十分丰盛,烧鸡炖猪蹄还有鱼汤。 他先伸手将鱼汤倒掉,之后拿了纸条。 依旧是熟悉的字体。 ‘吃我这么多,就算是鬼也得让我知晓你的名字。’ 名字…… 他沉默片刻,鼻间是饭菜的香气。 饿得太久,只有这几天天天能吃饱一顿。 要是不告诉他会不会又没得吃? 姜定蓉等了许久,等得夜风吹得她浑身发凉,打了个哈欠,准备起身回屋时,吊着食盒的竹竿动了动。 石兰连忙拉回来。 食盒里已经空了,与之前不同的是,里面有一张折叠小纸条。外面是她写的内容。 姜定蓉展开一看。 只有三个字。一笔一划,一看就是极其认真而生疏的、用血写的字。 ‘叶小戌’ 叶小戌。 鲜红的血色。 姜定蓉盯着这三个字,微微蹙眉。 好像有点失算了。 不过,也算是迈出第一步。 之后一天夜里,姜定蓉随着食盒一起送去的,还有一套笔墨。之后几天起,她和叶小戌每天交换小纸条。 -- 第38页 起初他不肯回复一些问题,只在上面写着一些菜肴的名字,姜定蓉第二天夜里就把他想吃的送了去,他没得抵抗,只好回答她的问题。 姜定蓉只围绕他问,问他叫什么,是男孩女孩,多大了,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叶小戌对这些问题都一一作答。 年十七的小郎,爱吃甜口,不爱吃鱼。 随着几天交换小纸条,叶小戌的字迹也越来越工整。之前犹如稚儿的字迹,仿佛只是缺少练习导致的生疏,只要给了他写字的机会,他就能写得好。 又过了几天,当叶小戌第一次主动问她,她是谁时,姜定蓉就知道,可以下一步了。 是夜。 姜定蓉换了一身稍微御寒的衣裳,又抖开玄色斗篷,神情自如披上,让石兰准备好食盒,自己提了灯,从正门出,走到隔壁只剩半截牌匾的叶宅。 入了夜后,巷子里都是黑漆漆的,老人睡得早,读书人节省灯油,只留案前一盏灯。一路走来,只有姜定蓉手中提灯有着光亮。 她让石兰放下食盒先离去,自己敲响了破败斑驳的旧门。 两次,三次都没有人开门,姜定蓉也不着急,顿了顿,继续不疾不徐敲响大门。 这一次,还结着蜘蛛网的大门被拉开了一个小缝。 月光下,纤细瘦弱的黑衣少年,肤白唇红,一双眼幽黑,干净的,又安静地,隔着门缝与她对视。 许久,他都没有说话。 姜定蓉挑眉,提起食盒晃了晃。 “开门,我来给鬼上贡品。” 少年似乎犹豫了,片刻,将门缝再次拉开一点,窄窄的,仅容她侧身能过。 姜定蓉毫不客气,顺着门缝钻进去,顺手将食盒扔到少年怀中,提着灯打量一墙之隔的常宅。 四下荒芜。庭院杂草丛生,红漆木有的地方焦黑,有的脱漆斑驳,屋檐下都是一大片的蜘蛛网,房顶的瓦片上,甚至都是青苔杂草。 果然是个闹鬼的好地方。 姜定蓉回眸,少年已经静静捧着食盒打开,正埋着头吃着什么。 “叶小戌。” 她轻喊了一声,少年茫然抬起头来,嘴上还叼着一个鸡腿。 啧。 年纪这么小,瘦弱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还长着一张艳丽到难以分清性别的脸。 这样的少年,居然是陛下最信赖的影卫。 姜定蓉固然想试一试少年的身手,但不是在现在。现在还有别的事情等着她做。 二进的宅子荒废的厉害,不少门窗都是破败的,看起来最完好的,居然是杂草丛中的一套石桌椅。 倒也有几分干净。 姜定蓉落了座,将手中提灯放好,反客为主对着少年招了招手。 眨眼间的工夫,鸡腿只剩下骨头,少年已经嘬上了鸡翅。 瞧着是真的饿了。 他若是像个鬼一样在这里生活,每日能吃到的,只有她送来的食物。 许是知道眼前的少女是投喂自己的人,叶小戌在她招手下,迟疑着上前,抱着食盒站在她身侧。 姜定蓉好奇地看他:“坐下吃啊。” 谁知叶小戌用一种十分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她,咬着鸡翅半天没动。 虽然没有说一个字,姜定蓉却意外的从他眼神中读懂了。 他能坐吗? 她微微挑眉。叶小戌怎么说也是陛下最信任的影卫,不说其他,总不会在有人的情况下一直站着吧? 他究竟是谁家的孩子?能给陛下做影卫,要么自幼受教,要么是世家宗室的子弟。他身上没有宗室子弟的任何气息,但是这种天真,也不像是自幼被教出来的。 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好奇了。 而后,她吸了吸鼻子,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他还是没有落座,只把食盒放在桌上,埋着头苦吃。 自从他靠近,从他身上隐约泄露出一点血腥气。 看来陛下遇刺那天,受伤最重的应该是他。时至今日伤都没有好转,还一个人在这个闹鬼的宅院,没吃没喝没有药,就这么硬捱着。 满满一食盒的饭菜,几乎是快速地被他消灭。很快只剩下一个空食盒。 少年吃完了,用一条干净的帕子将自己搭理干净,然后垂着眸,继续用那种眼神看着姜定蓉。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他,轻笑了笑。 “他们都给我说,常家院子闹鬼。巧了,我最擅长抓鬼了。” 少年静静看着她,懵懂的眼神逐渐明亮。 半响,他声音干涩,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 “你、是要、杀我、吗?” 姜定蓉不过是用鬼来逗个趣,倒是没料到他的反应。一时莞尔:“也许。” 少年得到答案,手速极快从身上抽出一道泛着寒冷刃光的银丝,递到姜定蓉的手中。 月光下,美艳少年笑得天真可爱,轻快而满足地对她说道。 “杀了我。” 第19章 他发现了 少年在月色下美颜如话本中的艳鬼,仰着头露出最脆弱的脖子,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容。 不得不说,这一幕让姜定蓉有一点恍神。 仿佛她将亲手摧毁一种美丽。 手中的寒丝坚韧如铁,只需要缠在他的脖颈轻轻一拉,他就会无声无息毙命。 -- 第39页 姜定蓉起身,将少年递给自己的寒丝从后往前,在他的脖颈上缠了一圈。 他一动不动,睁着眼甚至还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动手啊,杀了他啊。 他仿佛这么无声地催促着。 在这种眼神下,很少有人能抵挡吧,或许都会顺着少年的期待,顺势,杀了他。 但是姜定蓉眼神清明,用寒丝绕过他的脖颈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脖颈立刻出现血痕,而后松手。 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没必要再伤他。 叶小戌,他与常人有异。 少年等候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死亡,茫然地看向姜定蓉,仿佛是一种质问。 姜定蓉手托腮,对着他勾了勾手指。 少年温顺地朝她弯了弯腰,脖子上还套着顷刻能让他毙命的寒丝。 “想让我为你沾血,你还不够资格呢。” 她懒洋洋拍了拍少年的脸蛋。 咦,手感不错。 叶小戌直起身,似乎泄了气,有种失望充斥着他。 果然,他一心求死,但是却不能自裁,要死在他人手中。 是陛下?是教他的人,还是谁? 姜定蓉飞速想到,究竟是什么人,把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逼到这种地步? 尤其是他还是陛下的影卫,本该是未来前途无限的少年臣子。 叶小戌沉默地收起了寒丝。石桌上的食盒已经空了,他今日的食物全部吃完,接下来,就是静静站到天明,去房中入睡,睡到夜幕降临,再等她的投喂。 对她没有了利用,叶小戌肉眼可见地冷漠了下来,这一刻的他,更接近一个没有感情的孤魂野鬼。 姜定蓉打了个响指。 须臾,石兰悄然从围墙翻落下来。 叶小戌不过是抬眸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他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无所谓。 姜定蓉交代了几句,石兰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叶小戌,了然,从围墙翻走,再次回来时,手中多了一些药。 “小鬼。” 姜定蓉叫着他,又是勾了勾手指的动作,像极了招猫逗狗。 叶小戌只静静看着她。 他看见了姜定蓉手中拿着的东西。 有止血的药,有干净的细麻布。 姜定蓉只这么叫了一声,就不说话,手指头又勾了勾。 叶小戌一直盯着她的手指。又僵持了片刻,他才一步步上前。 “衣服脱了。”姜定蓉也不客套,直接吩咐他。 这一点叶小戌执行的很快,他轻轻一拉扯,上衣顿时松开。 他肌肤很白,也正是因为这份白,让他身上的伤口显得格外狰狞,血淋淋。 十六七岁的少年郎,身形还未长开,十分纤细,浑身上下,布满了可怖的伤疤。 陈年旧伤遍体,新伤好几处,肩膀一处,是个血窟窿。胳膊上有一到几乎贯穿他整个上臂的刀伤,腹部和背后则是用尖锐的利器割伤。 所有的伤口都还在滴血,血已经发黑,伤口明显是感染了。 这般重的伤,叶小戌却仿佛没有看见,她让他脱衣服,也不问缘由,脱了,就这么站在她眼前,任由她打量他的伤。 姜定蓉看了眼,心中有数。 那天陛下遇刺,绝对不只一批势力。 刀伤,箭伤,匕首,甚至有些暗器所伤,定然是有人没有沟通好就动了手,想必有些人会在这件事中露出马脚。 这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 天子没有诏令,她也没有军队,想要守护天子安危都不行,可不是她不忠君。 不过看了叶小戌的伤口,还有之前宁楚珩在王都城门外不归,没有被陛下召回的事,让姜定蓉更清楚断定了一件事。 陛下在昏迷中。 叶小戌一个影卫都伤成这样,且没有太医医治,放任他流落在此,且不管他为何在此,没有包扎伤口,单纯从他这么多天不回王庭的事情上,就明显能确定,陛下用不上他。 那只有陛下伤致昏迷的情况。 他这个影卫才可以没有任何人管,肆意的在市井流落,无人看护。 姜定蓉只看了看叶小戌的伤,就看明白了不少事。 她又让石兰翻墙去拿了不少东西回来,用烧红的匕首麻利削掉他肩头腐肉,还慢条斯理和他商量:“你看,来回翻围墙不是个事,我也不是个会翻墙的人,不若直接在墙上凿个门,你看如何?” 叶小戌疼得整张脸发白,可除此之外,他忍疼能力非常,硬是没有哼唧一点声音。 姜定蓉发现某个人还不如一个半大的少年,咬他一口,都要哼两声,喘得让人难忍。 发觉自己无意中想到了某个人,姜定蓉眯了眯眼,收回心思,将视线移向叶小戌,等他的回答。 他只是疑惑地看了眼姜定蓉,没有说话。 但是这一眼就能表达他的意思。不是很懂她开个门想怎样。 姜定蓉挑眉,没有说话,那就当他默认了。 她将叶小戌身上的几处腐肉全部剔掉,又用了药,给他用细麻布包扎了伤口,而后拍了拍手。 “明儿白天过来喝药。” 叶小戌动了动身体,所有的伤口都用了药被包扎了。 是个鲜少有的体验。 他穿上衣服,第一次认真打量姜定蓉。 -- 第40页 而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喊她。 姜定蓉收拾东西时,瞥了眼他,轻笑:“我年长你几岁,喊我声姐姐你不亏。” 叶小戌张了张嘴,没喊出来。 她也无所谓。凡是都有循序渐进,今夜得到的,已经超乎她的预料了。不错。 夜中,她踏着月色提着灯,又从常宅落败的大门离去。 次日清晨,姜定蓉安排了人手,在围墙凿了一扇门的距离出来,又让石兰熬了药,穿过新门给他送去。 石兰回来时,说隔壁的少年在一间屋子里睡。听见她脚步才起。 “主子一定不知道,他睡在什么地方!” 姜定蓉坐在案几前,挽着袖子正在给父亲写信,闻言头也不抬。 “床下?桌子下?房梁上?” 叶小戌一看就是从小没有好好长大,也许是被人故意苛待着,不正常的活着。 就他昨夜的表现,处处都与常人有异。 石兰摇摇头:“难得,主子猜错了。他睡在一个斗柜里。” 斗柜? 姜定蓉手上笔势顿了顿,也不算意外。 她写完信,装入信封递给石兰。 “派人给父亲送回去。” 叶小戌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成为陛下的影卫,她想要打听,也许可以顺道问问父亲。 毕竟父亲和现在这位,也算是兄弟。 过了二月半,风都柔和许多,姜定蓉领着石兰头一次离开青桐坊,大中午的,一路走来,家家户户的妇人老爷子都和她打着招呼,还有个在门口的书生,看着她涨红了脸,扭头跑了回去。 王都的朱雀坊两道繁华非常,与几乎养老一样的城西青桐坊截然不同,商舍众多,来往人群密集。 租的马车还未走近朱雀坊,姜定蓉就先戴上了帷帽。 她从来不在乎在人前暴露自己的容颜,但是现在很有可能,有人知晓了她的行踪,在这种地方多少还是遮掩一二比较好。 朱雀坊有一家金银珠宝铺子,卖得都是各种首饰,也专门去贵人门上,贵人要什么,给做什么。 倒是格外有人气的一家铺子。 姜定蓉和石兰抵达这家金铺,里头客人众多,大多是在挑选一些首饰。 金铺分为三楼,大部分的客人都在一楼挑选,偶尔有些客人会在二楼去瞧瞧一些珍宝,只有需要画图定做的客人,才会被接到三楼去。 小二迎上来时,姜定蓉就说了要定做一个手环,小二笑吟吟就把人迎上了三楼。 三楼分许多隔间,小二领着她上来之后,由三楼的管事接引,紧接着将她领到三楼最里侧的一个隔间。 地上铺着地垫,格子墙挂了字画,房中还有熏香,布置的倒是不错。 姜定蓉提裙进去,直接在当中的坐塌落了座。 身后的管事关上门,上前跪拜。 “属下见过少主!” “如何?”姜定蓉掀起帷帽,顺势递给石兰。 “回少主,属下这些天查过了,城北的米粮铺,主家姓陈,做了二十几年的生意,手上还有个棺材铺子的生意,是他的小舅子在做,这米粮铺平日里都正常,只是从三年前,太子去后,陈家米粮铺开始给二殿下府中供应米粮,去年和几年冬日,二殿下派人在陈家米粮铺开仓布粥。” 二殿下? 姜定蓉指节在小几上敲了敲,思考着。 她知道这位二殿下,比太子小了两岁,是吕贵妃的孩子,自从三年前太子去后,二殿下似乎就有些某些心思。 他可以有心思,但是这些心思用在她的北楚上,就不妥当了。 尤其是他身为帝子,为了达到目的居然会使出下作手段,去绑架一个垂髫小儿。 “接着查,务必找出丁小公子的下落。” 姜定蓉从铺子离开时,和一个年轻夫人肩膀撞了撞。 那夫人约二十多岁,瞧着很是温柔,也不知是谁撞了撞,她就抿唇先致歉。 “倒是我没看清,撞着你了。” 姜定蓉戴着帷帽,那夫人看不清她容貌,只能看见她微微摇了摇头。 “无碍,夫人客气了。” 两人错肩而过。姜定蓉提裙离开两步,就听见身后那夫人的说话声。 “小弟,你在看什么?” 姜定蓉弯腰上马车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帷帽垂纱被掀起。 下一刻,身后传来惊呼。 “小弟!你做什么?!” 这一切和姜定蓉无关了,马车已经驶入人群,渐行渐远。 宁楚珩替嫂子拿东西,回到一楼时偶然间抬眸,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金铺往外走,他来不及想其他,大步追出来,正好瞧见她被风吹起的帷帽下,那熟悉的脸庞。 朱雀坊的人流拥挤,马车一辆贴着一辆。 宁楚珩追出一截,载着她的马车已然混入人群,全然没了踪迹。 不知道刚刚她上了哪一辆马车,不知道她朝着什么方向去。 宁楚珩站在街头,死死盯着前方,呼吸急促。 他看见她了。 从他身边跑掉的小坏蛋。 让他恨之入骨,念之入骨的女子。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一个字。 陶。 她曾经说过到王都来是要找她的姑姑。一个嫁到王都的陶氏女子。 -- 第41页 躲了他这么久,终于让他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了。 “小弟,你怎么了!” 宁二夫人匆匆追出来,眼含担忧。 “嫂嫂,我看见她了。” 宁楚珩平复了下语气。 “她?”正要疑惑,宁二夫人忽然想起来,小弟自从回来之后,没有一天停止的在找的人。 “好事儿啊,她在哪里?” 宁楚珩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不管她在哪里,我都会找到。” 你最好躲好了。 第20章 又见他【入V通知】…… 天刚擦黑,做饭的厨娘就慌里慌张来敲门,一瞧见姜定蓉,急得满头汗。 “姑娘,我刚准备做夜里那顿,厨房门口蹲了个人!” 姜定蓉披着外衣,手中还捉着笔,一听厨娘的描述,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安抚两句。 “无事,邻居家孩子来讨口吃的。你若做好了离开就是。” 厨娘看样子吓得不清,拍着胸口离开了。 她的信还没有写完,也不着急,回去小案几笔将最后两句写完,提了灯往小厨房去。 走近了,她提高灯笼瞧了眼,忍不住轻笑。 隔壁家的小鬼现在进步很大,已经学会在天黑之后悄无声息蹲在小厨房门口,眼巴巴盯着冒着热气的锅灶了。 只他很会躲藏,就那么一个人缩成一团,蹲在梁柱下,漆黑的影子裹着他,只能看见他发光的双眼,难怪把厨娘吓得够呛,这副模样要是说来了个饿死鬼,谁都得信。 他倒是熟门熟路。围墙上开了个门之后,白日里睡在他的斗柜里不动,到了晚上,就等着她的投喂了。 不过她写封信耽误片刻,居然自己找到小厨房来。 姜定蓉也不理他,去灶上看了眼,今天依旧是炖的鸡汤,她回眸对外头蹲着的小鬼招了招手。 叶小戌轻飘飘起身,脚下一点立刻出现在厨房中。 “碗筷在这里,吃完洗干净。” 姜定蓉把灯笼给他留下,同时吩咐了句:“伤好时告诉我一声,该你报恩了。” 叶小戌伴着姜定蓉说话声,已经自觉从锅中盛了满满一碗鸡汤,说话间,吃出了一堆骨头,无声无息喝完了一碗汤,将空碗放着,继续盛第二碗。 听着她的话,也不问缘由,就点了点头。 姜定蓉无论看多少次,都惊叹他进食的速度。也不知道过去被怎么训练出来,吃个饭多耽误片刻仿佛都会要了他的命,也不知道怎么囫囵的吃,他怎么受得了。 叶小戌十分纤瘦,整整一锅的鸡汤全部吃下,也不见他腹胀,甚至在他盯着空锅时,还能看出两分遗憾来,又转动脑袋去看旁边放得蔬菜。 姜定蓉看得直挑眉。他似乎没有饱腹感。 叶小戌没找到能现场吃的东西,舔了舔唇,遗憾地洗碗。 毫不意外,他根本不会洗碗。握着碗翻来翻去看,看了半天才试探性按进水里。 “养你的人没让你吃饱过?” 这也是她第一次问到了关于叶小戌这个人本身的事情。 小鬼埋着头研究怎么洗碗,慢腾腾地只回复了一个字。 “嗯。” 只知道濒临饿死的感觉,不知晓吃饱的感觉。 好像过去十几年,都是这么活着的。 第一次感觉肚子里是满满的,是她投喂的。 叶小戌想,他好像只会杀人,那在他死之前,帮她杀人好了。 报答她。 * 姜定蓉准备了一套适合三四十岁夫人的金玉头面,又写了一封信,让石兰想办法给颜府送去。 她停留在青桐坊不过是想从叶小戌身上知道一些事情。等事情办完自然要离开。而且按照陶念念这个人物的计划,她抵达王都,主要是为了找她的姑母。 陶念念身份的姑母,陶鸢娘子,也就是她姜定蓉身份的姨母。她母亲娘家的堂妹。 这位姨母早年间嫁到王都,婆家是当时还没有多少权势的颜府,嫁了府上第二子,不掌中馈,不担兴衰,日子过得不错。现如今,她的侄儿颜之琢又成了一人之下的国相,颜府水涨船高,连带着她也成为王都最受追捧的贵夫人。 有这位‘姑母’,陶念念的身份才万无一失。 石兰送了礼,也送了信,回来时,给姜定蓉带了一封回信。 回信里,姨母先是对她身处王都的安全表示担忧,又不知有何能帮得上她的,信上不敢写太多,令她找个好时机,见上一面。 的确需要见面,姜定蓉寻思着,想要约一位高门夫人正大光明出来,该有什么理由。 这个让她犯难,索性又搬了个月牙凳在门口坐了片刻,端着瓜子花生,青桐坊的妇人们自觉围了过来,三言两语间,让她给问出来了。 “如今天气暖和了,每月初一十五善德寺的香火又旺盛了。” “可不是,每月初一十五,高门的夫人们,结成队去上香拜佛,我们到时候提个篮子,采摘些野花去卖,夫人们心情好,也能多给两个钱。” 姜定蓉笑吟吟和妇人们聊天间,已然有了想法。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也是隔壁家小鬼偷溜进来吃东西的时候。 姜定蓉熟门熟路去小厨房找他,果不其然,小鬼正在吃灶上留给他的包子。 -- 第42页 自从知道他没有饱腹感不知道什么是极限,姜定蓉就打算按照正常男子的食量来给他准备。往日军中儿郎吃多少,她就多给小鬼备一点,每次都恰到好处。 “伤好些了?” 姜定蓉随意在月牙凳上坐下,提着裙免得弄脏。 叶小戌吃包子一口一口,腮帮子鼓鼓地,显得更稚气了些。 一蒸笼包子外加一份排骨汤,让长身体的少年吃得饱饱的。嘴里还咬着筷子,手上就开始解衣襟。 姜定蓉还没反应过来,他身上的衣裳已经落在手腕,露出他上半身的伤口来。 啧,真是个小野马。 姜定蓉倒也没有多少诧异,仔细看了眼他的伤口。肩上最严重的血窟窿,瞧着已经没有那么狰狞,其他地方的伤也都七七八八结痂。 这小子恢复能力倒是不错。 也许他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了。伤一好,或者陛下一清醒,这条线就断了。 她托腮沉思中,叶小戌已经重新穿上衣裳,嘬着筷子上的包子味。 “你知道善德寺吗?” 叶小戌口中的筷子直接咬断。 少年面无表情吐出口中的竹筷,闷闷地点了点头。 姜定蓉却敏锐地发现一丝不对。她用一种几乎是诱骗的口吻问他:“是谁去过吗?还是你想去?” 少年沉默许久,一直到他熟练地将碗筷清洗干净,悄悄把咬断的筷子藏在袖中,才背对着姜定蓉,轻轻点头。 他想去。 那个女人……会去。 好像好久没有见到她了?上一次濒临垂死之际,他想让她来看他,就那么一眼也好。 她没来。 姜定蓉轻轻笑了。 “这个月初一,我要去善德寺一趟,你要一起吗?” 这一次,少年的背影更显得犹豫了。 他蹲下去双手环住自己的膝盖,埋着头,半响,才迷茫地说:“我是鬼。” 他是鬼,见不得光。 那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告诉他,当他出现在阳光下,她就会死。 小戌想要我死吗? 叶小戌不想让她死。 姜定蓉眯着眼,仿佛从他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他身上的秘密,比她想象中还多。若是真的去触碰想必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我有办法让你见不到阳光,那你愿意跟我去吗?” 少年抬起头,双眸闪烁着明亮的光。 “愿意。”犹如幼猫般的乖巧。 三月初一,凌晨天未亮时,姜定蓉早早起身,拿了一个小包袱去了隔壁。 少年夜里不睡白日睡,这会儿站在杂草丛中,盯着地上的蛐蛐,听见她来,抬头时,仿佛充满了期待。 姜定蓉心里有了极大的满足。 “来,去换上这件衣裳,然后把兜帽戴上。” 她把小包袱递给叶小戌。 少年接过来也不看,回到他平日里睡的房间中。 不多时,黎明夜色中,他穿着粉白衣裙坦然出来。 他本就纤细,腰肢不足两手一握,少年人肩还不够宽,穿上粉白嫩色的衣裙,毫无违和,甚至配上他艳丽的相貌,直接模糊他的性别。 他倒是没有问为何给他穿女装,就还是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姜定蓉上下打量,啧了一声。 美人,就算是美少年,也是赏心悦目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很好。 可惜了,他年纪有些小,有不同常人,若是对他做些什么,着实有些太丧心病狂了。 看看就罢了。 姜定蓉到底是宠了他些,将他长发挽起,梳了个小髻,簪上一朵桃花。 半截兜帽一戴,俏丽可人的少女就这么打扮好了。 叶小戌手握着兜帽,努力把自己的脸遮住,然后声音闷在兜帽里。 “这样……可以吗?” “可以啊。”姜定蓉轻松地推了推他的肩,让他一起回到陶宅。 “你说不能见光的是叶小戌,你现在又不是叶小戌,你现在,是陶叶,小陶叶。” 姜定蓉领着一个小少女回来时,石兰险些看呆了,揉了揉眼才认出,这是隔壁家的小鬼。 不由得沉默。这世上居然有女装比女孩子都好看的少年。 可恶,被比下去了。 姜定蓉也配合着叶小戌戴了个兜帽,带了一个随从,一个石兰,赶了一辆马车前往善德寺。 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客众多,姜定蓉配合叶小戌的时间出门早,清晨天不亮出发,抵达善德寺时,也不过刚蒙蒙亮。 叶小戌坐在姜定蓉的身侧全程僵硬,他仿佛是个人偶,一动不动。 直到马车不知道碾到什么,用力晃动了一下,他僵直着身体没撑住,倒向姜定蓉。 直接砸在她怀中。 她嘶了一声,抬手扶着他的后背。 还好,少年体轻,砸一下算不得疼。 少年一手按着她的肩膀,趴在她怀中没有动。 姜定蓉挑眉。 这若是换做别人,她可能就要当存心轻薄了。 可若是叶小戌…… 这小子,不会不懂男女有别吧? 她单手拎着他后衣领,少年抬起头来,眼神有些迷茫。 但是还是问出他的问题。 “你在抱我吗?” 少年眼含期待,等着一个属于他的拥抱。 -- 第43页 姜定蓉定定看着他,啧了一声。不好搞,这小鬼有些容易让人心软。 她摊开手,重新将少年抱住。这是一个拥抱,带有温暖体温和善意,将他包裹的拥抱。 叶小戌跟她北楚养的小猫一样,幼崽事情不懂又好奇又天真。倒是让她难以心生不愉。 小鬼安安静静蜷缩在她怀中,闭着眼感受人生第一个拥抱。 好满足。 马车停在善德寺山门前。前面是百层台阶。 姜定蓉与叶小戌并肩而行,清晨湿气重,她手中还撑了一把伞。 提裙走过几层石阶,迎面而来一个扫地僧,扫地僧先是对他们单手施礼,而后越过姜定蓉的肩,对她身后长叹一口气。 “施主,你又来了。” 姜定蓉似有所感,撑着伞回头垂眸。 清晨薄雾缭绕,百层台阶上,落叶与露水层叠,宁楚珩手持一把油纸伞,站在石阶之下,落叶之间。 抬眸。 第21章 入V第一章 姜定蓉撑着伞, 清晨的薄雾与晨露化作一层湿气攀附在伞上,树冠上滴落的晨露敲打伞骨,沿着边际滴落。 她看见了他, 隔着十余层石阶, 是一个月未曾再见过的他。 好像消瘦了点, 她恍惚想着, 当初分别前,似乎他面容轮廓还没有这么锋利, 此刻与他对视间,恍然看见一个陌生的宁楚珩。 宁楚珩站在石阶之下,抬眸看着她,仔细打量过她,再随意扫过她身侧的粉裙少女, 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一概往日在她跟前温和的眼神,锐利, 凛冽, 犹如要吃了她的凶狠。 姜定蓉有种错觉, 只要给宁楚珩机会,他会撕裂她。 的确是该陌生的。 姜定蓉抿了抿唇。 下一刻,感觉叶小戌朝她贴近了些。 她收回视线转过身,淡然撑着伞继续提裙上行。 叶小戌紧紧跟着她,半步不落。 宁楚珩就这么看着她一步步走上石阶。 果然, 他查了全王都的陶姓夫人, 查到了身份上最和她接近的颜二夫人。颜府三日前就准备今日送夫人们来上香,他赌,赌她会来。 赌对了。 握着伞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全部的忍耐都在告诫他,不是现在。 答应祖母的事情要做到, 为祖父的扫阶, 他垂下眸,和扫地师父点头问候,而后随手将伞放在身侧。 撩起衣摆,跪,拜,起身,他撑伞踏上第二层石阶再次跪拜时,抬头看向峰顶佛塔。 祖父,您看见了吗?前面这个冷清冷心的女子,就是孙儿看上的人。 九十九层石阶,姜定蓉一步步走过,直到进入寺庙大门时,才用眼角余光瞥了眼石阶下。 而后收回视线。 春日新叶繁盛,去岁最后的枯叶落地,扫地僧用竹制扫帚一下一下清扫着落叶,哗——哗声间接响起。 姜定蓉从扫地僧身侧路过时,忽然想到在石阶上的那个扫地僧,对他用了一个‘又’字。 倒是不知道他宁将军还是个爱礼佛的人。 她没有提前走漏过风声,看样子今日是恰巧撞上了。既然是恰巧,那他是留不住她的,等见了姨母,替小鬼了一个心愿,早些回去吧。不想见让人心烦的人。 来已经来了,又是这么早,不上柱香似乎对她这么早来寺庙的行为有些说不过去。姜定蓉索性买了香,认认真真跪拜上香。 别无所求,只愿北楚安宁,天下太平。 叶小戌没有上香,他甚至没有离开姜定蓉半步,她走到哪里他就跟着,她上香跪下,他就蹲在她的身侧,不看佛主,一直看着她。 “盯着我看能看朵花来?” 姜定蓉并未睁眼,双手合十虔诚一拜。 身侧的小鬼用细小的声音问:“你不高兴,是那个人吗?” 姜定蓉起身睁眼,侧眸看去,小鬼似乎在苦恼什么,认真说:“我帮你杀了他?” 姜定蓉噗嗤轻笑了声。 “你不知道他是谁?” 一个天子影卫想要杀了新一代的将领,陛下要是知道,得疯了吧。 谁知叶小戌居然认真地点头。 他知道。 见过他。 姜定蓉收敛了两分笑意。 “我和他之间的事情虽有些复杂,倒也没到搏命的时候。” 只不过是她想利用他没利用成,而他算得上已有家室还纵容她,甚至瞎给她承诺。 这可能就是骗子吧。她是骗子,他也是。 也不知道小鬼懂了没懂,全程蜷缩在她身边,安静得几乎不存在。 石兰已经去定好了一间斋房,时间还早,姜定蓉估计叶小戌想要等的人还没有到,直接把他提溜到斋房,让他先眯一觉。 过了半个多时辰,前来寺庙上香的香客逐渐多了起来,从一片安静到略显嘈杂。 姜定蓉算了算时辰,和姨母约好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姨母应该先去大殿拜佛,那她们最好是在签池偶遇最好。 姜定蓉重新戴上兜帽,刚起身,身后小榻上本睡着的少年冷不丁睁开眼,轻飘飘翻身下床,揉着眼跟上她。 姜定蓉脚下一顿,险些忘了这个小鬼。 他已经自觉把兜帽裹紧,帽檐压低到几乎只能露出下巴。 -- 第44页 “你要等的人什么时辰来?” 叶小戌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只知道女人有这个习惯,初一十五来寺庙上香。 “这样,我陪你去一趟大殿,你瞧一瞧你等的人在不在。” 人多了,叶小戌整个人都显得格外紧绷,全程紧紧贴着姜定蓉,连石兰都无法靠近。 戴着兜帽,还撑着伞,这样两个并肩的少女太容易吸引人的目光了。 大殿外,香炉已经插满高香,烟雾袅绕,佛殿中木鱼声轻而空,殿后和尚念着经文,低沉而庄重。 来往香客有男有女,老者带少,人来人往,还有不少衣着华贵的夫人们结伴,由丫鬟仆妇们簇拥着,在殿中跪拜。 远远地,姜定蓉已经看见她姨母陶鸢。 陶鸢娘子做了二十年的颜二夫人,身边簇拥的都是颜府的夫人姑娘,认识的,也都是王都贵夫人。她来上香,也是一种社交,与几个关系不错的夫人你约我我约你,再各自带上家中小辈,加在一起人数可不少。 她也没凑近,隔了姨母几步,领着叶小戌在大殿左侧站着。 她看见了她要找的人,但是叶小戌要找的人,还不在。 叶小戌明明比她要高一些,却还是尽力把自己躲在姜定蓉的身后,甚至控制着呼吸。如果不是姜定蓉清楚知道他在,几乎是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人的。 这或许就是他多年影卫生存下来的技巧。 让自己变得不存在。 等了片刻,人潮只越多,叶小戌始终像个影子不言不语。在陶鸢娘子与身边夫人们笑着迈出大殿时,才拽了拽姜定蓉的袖子。 她回眸。 戴着兜帽的少年把自己几乎全部藏住,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随着他手上的力道,姜定蓉能读懂,他不等了。 也或许…… 姜定蓉轻叹。没想到自己和姨母之间的关系,连一个小鬼都瞒不住。 也还好她从来没有打算瞒过别人。 陶鸢娘子领着自己的女儿,与其他夫人们说笑一会儿,暂且分开,朝着支了抽签摊子的地方去。 姜定蓉上前一步,而后回眸,身后撑着伞的叶小戌只能说是忽然间消失,就连她也无法察觉他刚刚是朝着什么方向离开。 随他吧。 姜定蓉提裙上前。 陶鸢娘子嘴角带着笑,却始终悬着心,时不时目光透过远处,打量着来往行人,而后收回视线轻叹。 她的女儿刚满十五,正是活泼好奇的年纪,左顾右盼,忽然手拽了拽陶鸢娘子的袖子。 “阿娘阿娘,你快看,那位姐姐好漂亮!” 颜思莹用惊叹的口吻说道。 陶鸢娘子顺着女儿手指方向看去,不远处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戴着兜帽,纵使半遮容颜,也难以遮挡她绝美容颜。 陶鸢娘子眸光一颤,而后定定盯着那绝色姿容的少女步步走近。 颜思莹起初还指着人家惊叹着,眼瞧着被她手指的少女靠近了,一下子害羞地躲在母亲身后,心里尴尬极了,只觉着自己不礼貌的行为给人家发现了,一时间很是羞愧。 “这是思莹,长这么大了?” 姜定蓉扫了眼娇丽可爱的小女孩儿,熟稔地寒暄了句。 而后轻轻弯腰。 “许久不见了,姑母。” 陶鸢娘子叹气,连忙握着她的手。 “你啊,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是好。” “莹儿别躲了,这是你表姐,”陶鸢娘子将身后的女儿往前推了推,“喊表姐。” 颜思莹完全没想到,这位绝色姿容的少女,居然是她的表姐。 她害羞地轻喊了一声。 姜定蓉直接掏出一对金镯子递给她。 “小姑娘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金镯子拿去戴着玩。” 颜思莹接过镯子,更害羞了,结结巴巴道歉:“对不起,刚刚我手指你了。” 太不礼貌了,表姐会不会觉着她没有规矩? 小女孩儿的心思一眼就能看得透,姜定蓉笑吟吟地揉了揉小表妹的头发。 没说什么,但是已然表达了她的态度。 穿过人群,在寺庙左侧有一处凉亭,颜府下人们占了位置,陶鸢娘子让丫鬟们领着颜思莹在眼跟前玩,自己则牵着姜定蓉的手在凉亭中落座。 “许久不见了,年年。” 姜定蓉这才喊她:“姨母,上次见时,我十二岁吧?” “那次你来只匆匆一面,我到底都没多和你说话。”陶鸢娘子叹气,“想当初我才刚出嫁没多久,你才两三岁时,我带着你在颜家,那半年才是我们最亲近的时候。” 姜定蓉知道,姨母说的是北楚之乱那年的事情。 她和兄姐被追杀,无奈之下,母亲将她藏在姨母这,靠着当时不起眼的颜家,躲避了半年杀身之祸。 不过那会儿她到底年纪小,只隐约记得颜府的梅花很漂亮,还有一个整天哄着她玩的人,除此之外就记不得了。 “之后也许要和姨母更亲近,”姜定蓉笑着说,“我可能要在王都多待些时候了。” “你身为北楚少主在王都如何自保安危?”陶鸢娘子低声急速说道,“你的身份有多危险,还用我提醒吗?” 说罢,陶鸢娘子愣了愣神,反应过来,而后叹气。 “是了,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 第45页 “留在王都,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做?” 顿了顿,陶鸢娘子补充了句,“我不需要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需要知道,有没有什么是姨母能帮得上你的?” 姜定蓉笑得柔软:“让姨母担心了。阿年在王都自然会多小心些。等手头事情了结就会回北楚。在此之前的话,身份上还需要姨母掩盖一二。” 她将自己陶念念的身份和陶鸢娘子说罢,俩人对了对身份,确保没有什么漏洞。 而后忽然问道:“不知近来,国相可忙于朝政?” 陶鸢娘子听了,微微拧眉:“这些天之琢一直忙,早出晚归,甚至留于王庭夜不归。” “年年,之琢与你们……” 姜定蓉知道姨母在担心什么,宽慰她:“姨母放宽心罢了,我只是随口问问,国相是朝廷肱股,我也是关心。” 她也不能问太多,毕竟姨母是后宅妇人,她若是问的多了,就算知道了颜之琢的具体,可是若是有个好歹,就把姨母从安全中扯入危险中。 寻常问候,与她而言足以。 “我只盼着你顺利承爵王位,北楚安宁,这样你与之琢就不会有兵刃相见的一天。怎么说,你们也是自小的情分。” 姜定蓉可不记得自己和颜之琢有什么情分。些许见过一面,也许是小时候寄养在颜家时有认识过。但是那都是过去。现在的她是北楚少主,他是王都国相,两个人政见不同,若是再严重些,不是他设计暗杀她,就是她设计暗杀他。 相安无事的可能,太低了。 陶鸢娘子握着姜定蓉的手:“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找姨母。姨母在王都多年,还是能给我们年年帮上忙的。” 姜定蓉含笑颔首:“姨母放心,我不会和姨母客气,只要真的需要,我一定会开口。” 正说着,外头似乎有点骚动,陶鸢娘子面前坐着自己身份特殊的侄女儿,一直提着心,连忙招人来问。仆妇躬身在凉亭口行了个礼。 “夫人,听说是正门口多了些士军,宽进严出,似乎在找什么人。” 陶鸢娘子吓了一跳,盯着姜定蓉。 姜定蓉挑眉,几乎瞬间想到了某个人。 石阶上,他们对视一眼,她转身走,他也并未和她说上一字。还以为他也只清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没想到他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其实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了。一个将领,派人守着寺庙宽进严出,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抓捕什么人。 最好和她无关。 不然,她可要狠狠嘲笑某个人了。 对上姨母担忧的眼神,姜定蓉斩钉截铁道:“姨母宽心,此事与我无关。” 说是如此,陶鸢娘子到底担心她的安危,劝她早些离去。 “你如今落脚在何处,可安全,若是不安全,不若住来颜家?”陶鸢娘子提议,“你小时也是住过的,大家都认得你是陶家姑娘,不会知晓你是北楚少主。” 当年才两三岁的姜定蓉,也是只用一个小名年年,被陶鸢娘子接在颜家抚养,颜家根本不知晓什么北楚战乱,更不知道楚王儿女被追杀的事情,只当她是陶家的小女孩儿,安心收养了她半年。 如今若是她去颜家,身份上倒是恰到好处,有了一个天然的遮掩。 姜定蓉点头:“我如今住在青桐坊,也住不了多久,等我时间算好,会给姨母去信的。” 叶小戌的伤一好,他就该回到陛下身侧,没有了目标,她在青桐坊就没有意义。 如是去了颜家,啧,是不是可以用别的身份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年轻沉稳的国相大人,对北楚究竟是什么心思? 姜定蓉重新戴好兜帽,起身离开凉亭。 有些时候了,也不知道叶小戌在何处。 她一个人压低兜帽,沿着一排银杏树走,不多时,回到她定好的禅房。 禅房内空无一人,叶小戌不在,石兰也不在。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刚刚和姨母说了太多话,有些口干舌燥。 但是心里却是很放松。她孤身一人在王都,有一个值得信赖的亲人,无论能不能帮上她,在心理上对她而言算得上是最大的帮助了。 小憩片刻,有人悄无声息推开禅房的门。 姜定蓉躺在小榻上,闭着眼听见来人开门进来,而后轻轻关上门。 那人走近了爬上床榻,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高挑的身体蜷缩成一小点,尽力往她怀中钻。 冰冷,发抖。 姜定蓉睁开眼,抬手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仿佛在外受了惊吓回家的幼猫,可怜见的。 叶小戌浑身都在颤抖,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却控制不了。 他颤巍巍抬起手,一截袖子滑落,露出雪白的手腕,他低头一口咬在自己手腕上。 鲜血淋漓。 姜定蓉眼眯了眯,手捏住他的后颈。 “冷静点。” 他找个人找成这样,看样子人是找到了,想必也让他看见了或者知道了一些什么他无法接受的事情吧。 她有些无奈,坐起身,少年几乎是无骨地贴着她,跟着她的动作而动。 一双眼紧紧盯着她,茫然又执着。手腕上伤口狰狞,血流不止,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甚至伸出手来抓她手腕。 就像是怕她离开。 同时,像是在忍耐什么,又一次把满是血的手腕塞到嘴边。 -- 第46页 姜定蓉伸手按住:“小戌,冷静。” 他根本不知晓疼痛一样,这样下去非得把手腕咬断。 可谁知她的确按住了叶小戌的手,他却一歪头,张开嘴,朝着她的手腕咬来。 姜定蓉眼皮都未动下:“我会生气的。” 惨白着脸的小鬼唇齿已经碰到她的肌肤,却在她的话音下生生止住了,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来反应她生气了会怎样,等他转了转眼珠慢腾腾反应过来后,收起了牙,怯生生地,用柔软的舌头在她手腕舔了舔。 而后无辜地抬眸看着她。 姜定蓉好痒。手腕被这么舔了舔,痒得她掌心蜷缩,微微皱起了眉。 讨好不该是这种讨好。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她粗鲁地用手拎着他的后颈晃了晃。 十七岁的少年犹如一只刚足月的小奶猫,任由她晃动,垂着脑袋乖巧反思。 姜定蓉提溜了他一会儿也觉着无法。叶小戌不能用常人来判断,一时疯癫一时乖巧的,着实磨人。 她还是先给叶小戌包扎了伤口。伤口很深,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没有留力,对自己是真的狠得下心。 姜定蓉手指上也难免沾上一丝血痕,她盯着指尖的血色不太愉快。 这个小鬼,可真会给她找麻烦。 虽然包扎了伤口,但是血顺着叶小戌的手腕滴到衣袖,手臂上被血沾染了红色痕迹干枯,结成一道纹路,这会儿的叶小戌倒是乖巧,任由姜定蓉给他包扎了伤口,然后重新蜷缩在姜定蓉的身边,眼巴巴看着她。 这倒像是幼猫把她当做了大猫。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姜定蓉的不愉,伸出手试探着握住她的手指,然后低头,舌尖一卷,将她指尖沾上的一点血迹吃掉。 而后像是怕被骂似的,抬头飞快看了她一眼。 姜定蓉:“……” 头疼了。 她扪心自问,决定从天子影卫下手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会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小鬼。 难缠的小鬼还不知道自己被姜定蓉打上了一个标签,打量她几眼,觉着她应该没有生气,就又一点点往她怀里挤。 温暖地,却不是血的温度。 这是他生平太少太少的体验。 怀抱,一个没有推开他的怀抱。 叶小戌在姜定蓉怀中闭着眼,如同一个安静的婴儿。 半响,他忽然低语了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姜定蓉听到这倒是挑眉笑了。 她想要北楚安宁,天下太平,或者一个子嗣,这个半大不懂的小鬼能做什么? “只要你别……不要我。” 叶小戌慢腾腾说完后半句话。 姜定蓉笑意收敛了点。 她抿着唇,抬手在他的后颈轻轻揉了揉。 还不等她想好怎么回答,禅房的门被轻敲了敲。 姜定蓉嗯了一声。来人推门而入,而后一愣。 禅房窄窄的小榻上,黄裙少女和粉衣少女相依偎,陌生的粉衣少女蜷缩在她怀中,歪着头靠在她肩臂,十分乖巧。 宁楚珩收回视线,自己落了座,就着桌上的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冰凉,一饮而尽。 放下水杯,他静静看着躺在床榻上抱着粉衣少女的姜定蓉。 她就这么随意扫了他一眼,而后收回视线,拍打着怀中的少女。仿佛他的存在,可与可无。 宁楚珩就坐在距离她几步外的位置,气场凛冽,一双眸静静落在她身上。 “我们谈谈。” 而后扫了眼她怀中的粉衣少女。 “这位姑娘,先出去等一等可好?” 姜定蓉嗤笑一声,温温柔柔开口:“没什么好谈的,还是宁将军先走的好。” 怀中的小鬼有些不安分了,姜定蓉没按住,叶小戌抬起头,对着宁楚珩露出锋利的牙。 凶狠,充满杀意地。 “滚,不然杀了你。” 宁楚珩脸色骤然一冷。 第22章 入V第二章 肆无忌惮释放自己恶意的叶小戌, 明显激起了宁楚珩的负面情绪。 姜定蓉能感觉到怀里的小鬼已经在悄无声息找他的武器了,叹了口气,按住他的手。 “门外说。” 其实她和宁楚珩之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整理整理心情, 照样能客客气气。但若是这会让叶小戌和他交手,那可就头疼了。 一旦行踪暴露, 她一个北楚少主,怎么认识的宁将军, 怎么认识的叶影卫,怎么眼睁睁看着这么两个人打起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人脑袋大。 相比较之下,和宁楚珩面对面谈那么两句,好像也不显得格外难受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姜定蓉十分理智的选择了不那么麻烦的一件。 她把斗篷脱下塞到叶小戌怀中, 把人按在床榻上,给了一个眼神, 上一刻还如同小疯狗要冲上去咬人的他, 这会儿接收了她的眼神, 倒是抿着唇老老实实不动,抖开她的斗篷,把自己埋在其中。 姜定蓉起身整理了下衣袖,瞥了眼宁楚珩,他沉默地侧开身。 手攥成拳, 沉甸甸地扫了眼床榻上埋在斗篷下的少女。 刚刚他没有感觉错, 从这个粉衣少女的身上对他有着赤|裸裸的杀意。 这种杀意让他不由提高了警惕,此女绝非寻常闺秀。若是性情再乖张一点,岂不是对她也是威胁? -- 第47页 宁楚珩微微蹙着眉,跟在姜定蓉的身后出去。 此间是寺庙专门供给来往上香的香客落脚的, 有些是家中女眷多,有些是或老或少,但是大部分都是女客。男客几乎看不见。 宁楚珩这么正大光明的出现,姜定蓉在禅房外站了站,就觉着他的存在在这里多少有点突兀了。 索性直接沿着一排柳树往前走,走到快看见香客的地方才停下。 柳树边沿是用石砖砌起的围栏,姜定蓉手撑着石砖栏杆,眺望了一眼远方。 高山巍峨,俯瞰半幅山河。 一直在高处俯视世人,或许视野上都要被改变。 “有什么话说吧。” 她轻飘飘说。 宁楚珩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走了一路也看了一路,看着她从臃肿的冬裙换到轻薄的春装,看着她从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到一次都不回头。 一路走来心态也算是平复了。 他跟在姜定蓉的身侧,同样手撑着石栏,风掀起他一缕发丝。 “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声音低沉。 这个问题困扰他许久。那日在山洞中,两个人纵使有了一丝破裂的痕迹,但是他抓了回来,补救了。她明显也接受了。那为什么又在抵达王都的城门,给了他重重一击? 姜定蓉的头发丝被风吹得乱蓬蓬。 她抬手捋了一下。 想,怎么说呢。 她本考虑过给他机会,甚至有了退让的想法,但是一个未婚妻的存在,让她所有的计划全盘打碎。 固然她需要一个孩子,她也选中了宁楚珩,但这并不代表她什么样的他都能接受。 一个路上找事的表妹已经够麻烦了,还有个未婚妻。 她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至于只抓着他吗? 再则不沾他人的人,这是原则问题。 但是要怎么给他说?说因为他的未婚妻? 姜定蓉可说不出口。就算她知道这是触犯到她原则,触犯到她尊严,但是别人不知。一旦用别的女子作为借口,一切都会显得十分苍白。 “理由不值一提,你可以理解为……” 姜定蓉斟酌了一下用词,而后轻轻一笑。 “腻了。” 啧。 她本想了一次,缘分尽了。可思来想去,这个用词说的好像她与宁楚珩之间有多少缘分似的。可是不用缘分这个幌子还能怎么说? 那就说腻了吧。 反正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按什么好心,目标明确不过是贪图他的身子。没得手还浪费这么长时间,她腻了不很正常吗? 宁楚珩得到了一个让他咬紧后牙槽的答案。 呵。 腻了。 从一开始就是她生拉硬拽将他拽入她布置的漩涡中,在其中无法自拔,最终沉沦。 他沉陷了,她倒好,一句轻描淡写的腻了,就将他彻底抛开? 宁楚珩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他伸手攥住姜定蓉的手腕,强迫她转过来面向他。 “腻了?” 姜定蓉没有看他,就算和他面对面,也还是目光盯着柳树枝。 三月初,柳树芽儿已经冒了一截,全然是小柳叶的模样了,嫩嫩的,瞧着就是生机勃勃。 看这小柳叶不好吗,为什么要去看这个男人的黑脸。 姜定蓉全然无所谓的态度让宁楚珩有了一丝被玩弄的狼狈。 宁楚珩居然发现,这两字最让他难受的字,可悲的是,居然最有可能是真的。 她真的腻了他。 不对。 宁楚珩冷笑了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过来,尽力忽略她眼中一丝不耐,压低了声音。 “腻了?你不是还有没有从我身上得到的吗?真的腻了?” 坏心眼的姑娘,对他身子的渴望高于一切,总是想尽办法想将他吃干抹净。 就连那一天也是,危险的时候,她满脑袋想的都是他。 他不信她真的对他忽然失去全部兴趣,说腻就腻。 姜定蓉被迫与他四目相对,看清了男人眼底的红血丝。 从王都城门分别至今他一直在找她的话,也有半个多月。 忽然不想骗他了。 “是我用错词了。”姜定蓉有错就改,垂下眸,“应该是厌了。” 没有得到的确谈不上腻,但是宁楚珩藏着家中人还与她亲昵的行为,着实让人有说不出的厌烦。 厌了。宁楚珩抿紧了唇。 她还真的说得出口。往日朝朝暮暮在她口中是厌了。 风起,柳枝条卷着柳絮朝她飞舞,其中一根柳条几乎要抽到她脸上来。 宁楚珩来不及反应,手已经在她脸侧挡住了柳条。 然后眼睁睁看着她,几乎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宁楚珩狼狈地甩开柳条。 被人厌恶还做出这种姿态,她就是个坏心眼的姑娘,等着被她嘲笑吧。 姜定蓉没有嘲笑他,甚至有些不是滋味。 她眨了眨眼,抬手拨开了他的手。男人没有和她角力,顺势松开了她,而后轻轻往石栏一靠,长吐一口气。 颓然。 姜定蓉忍不住想,为什么一个言行举止从来都表里如一的男人,会骗她家中已有未婚妻的事情? 想不通,也不想了。反正今日这一场谈话过后,应该再无交集了。 -- 第48页 坏心眼的姑娘没有嘲笑他,看他的眼神有一种让宁楚珩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 他忽地又有了一丝活力。 “厌了我吗?我看不太像,让我想想,再让我想想。” 宁楚珩不信她口中的厌了,腻了。如果抛开这两句,他沉思一下,立刻想起来她前一句。 不值一提的理由。 是什么理由不值一提?却又让她说在最前面?宁楚珩对此抱有很大警惕。如果她不是真的腻了他厌恶他,她就算任性,也不该是毫无理由的这么撇下他。 所以一定有什么是他忽视了的。 究竟是什么? 宁楚珩再次前思后想姜定蓉全部的变化,最后停留在王都城门前,陈伯和他的对话中,提到了夏湘湘。 宁楚珩忽然不太确定,姜定蓉是不是听见了。 他本意是想着让陈伯去给她解释一下夏湘湘的存在,但是还没有等到陈伯去,没有提到夏湘湘,她就消失了。这给宁楚珩一直以来的印象就是她根本不知道夏湘湘的存在。 而且…… 他有种不敢相信。她会是听到夏湘湘存在就会不告而别的吗? 宁楚珩已然忘记陈伯对夏湘湘的身份定义,毕竟在他眼中,夏湘湘的身份太过简单,从始至终和他着实也没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 他抿了抿唇,试探着问:“与夏姑娘有关?” 姜定蓉眸色淡了淡。 倒是不知道他是如何有脸在她跟前提及他的未婚妻的。 纵然一字未说,但是宁楚珩观察力自然能发现姜定蓉的表情变化。 他一时之间倒是愣住了。 几乎是有些不知所措。 原来,她居然真的是因为这种事有所介怀。 原来她比他想象中,要在乎他有些。他与她而言,并非可有可无。 连着半个月来的暴躁烦闷,在一瞬间一扫而空。男人神情柔和了许多,一时间像极了在路途中时,一直在姜定蓉眼中的模样。 “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张嘴想要解释,但是牵扯到祖父的旧事,正在斟酌怎么用委婉的方式说与她听,忽地,风声中传来一声短笛鸣。 宁楚珩面色一凛,扶着她的肩低语:“等我回来与你解释,人少的地方不安全,你去大殿附近,去找你的姑母。” 姜定蓉懒洋洋看着男人转身就走,风卷起他的衣摆。 果然,他来德善寺还有别的目的。 姜定蓉回想他的话,解释? 唔,比如说家中的夏姑娘只是别人家寄养的?再比如,他想着娶她为妻纳她为妾?无论这个她是谁? 啧。 更烦了。 狗男人,别的本事没有,惹人烦躁的本事倒是一流。有这本事,倒不如把他投放到夷军去,让夷军为他烦躁,说不得让她无伤捡一场胜仗。 姜定蓉也懒得回禅房。禅房里就让叶小戌这个小鬼独处独处,好好消化一下他之前遇上的事。 她沿着柳树朝着大殿走。 想到,宁楚珩派人封山,所要追捕的人定然不是等闲。 距离陛下遇刺已经半月有余,若是当场没有击毙,那今日这一场,捕捉的大约就是行刺陛下的死士了。 的确不怎么安全,她得提醒姨母一声。 姜定蓉提裙走快了几步。 许入不许出的德善寺香客越来越多,大殿外几乎摩肩接踵,来往中还有不少小孩的哭喊。 而且天越越来越热,人一多,就显得气浪上涌,空气都是灼热的。 姜定蓉用力拽着兜帽,几乎要遮挡到自己的下巴。 别的不提,这么多人的聚集,阳光这么一照,稍微出点汗,气味着实不好闻。 她在大殿附近盯了半天,终于瞧着一个夫人,就是之前和她姨母一起进入大殿拜佛的。 她跟在这位夫人的身后走了一截,又回到了禅房的附近。 不过和她的禅房不同,这边禅房是一个小院,清静又干净,小院中仆从在打扫,几家的姑娘坐在石桌椅旁,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那夫人似乎有所感觉,回头瞪了姜定蓉一眼。 “你这女子,怎么跟了我一路?” 姜定蓉抬手指了指玩耍的少女中一位。 “夫人莫怪,只是我们同路罢了。我来找莹儿。” 颜思莹眼睛多尖,一看见兜帽的鹅黄衣裙少女,几乎是立刻兴奋地站起身高喊。 “表姐!” 而后直接提裙跑出来迎接。 那夫人这才笑道:“原来是颜府的姻亲,是我弄错了。不知这位姑娘,是府上哪位夫人的侄女儿?” “我娘!”颜思莹笑眯眯挽着姜定蓉,对那夫人微微弯了弯腰,“刘伯母,莹儿不多陪了,莹儿想和表姐说话。” 那刘夫人也不怪,笑着挥手。 “你们小姑娘去玩吧。” 姜定蓉跟着颜思莹的脚步入了小院,在小桌旁落座。 “姑母呢?” “阿娘说是累了,在里面休息片刻,等我兄长来接。” 颜思莹老老实实说道。 也好,姜定蓉想着自己就先守在这里,等颜家儿郎来接,想必就安全了。 说来,姨母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叫做颜之朗,记忆中倒是要比她小三岁才是。如今该十六七岁。 -- 第49页 也是个半大儿郎,罢了,还是她守着吧。 姜定蓉只要想,就能轻易和年轻姑娘玩在一起,和颜思莹一起的几个姑娘年纪小心思单纯,只当姜定蓉怕热,也不提兜帽,都是一口一个姐姐,乖巧得很。 几位夫人在廊下摇着扇,低语着一些不给小孩儿听的话。 姜定蓉手托腮看着一群单纯的小姑娘玩着棋子,抿唇轻笑。 正是悠闲,外头忽然吵杂起来。 姜定蓉眼神凝了凝,回头看着远处。 小院外连接着是一面墙,一处竹阶走廊,再往远处,就快到小佛殿。 本该是远离香客安静的地方,此事全是尖叫声不断,地上甚至有众人奔跑时导致的微微震动。 姜定蓉啧了一声。 狗男人,抓个刺客都抓不到。 她立刻吩咐身边的姑娘们。 “全都回屋里去!” 她不嬉笑时,威严自然回到她身上,少女们哪里在同龄人身上见过这种威压,几乎在她说话时,就接连起身听从她的吩咐。 颜思莹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表姐一起。” 嗯,小表妹还知道惦记她,小可爱。 姜定蓉毫不客气揉了一把小表妹婴儿肥的腮帮子。 她当然也要藏着喽,毕竟站在这里的是闺阁少女陶念念,可不是北楚少主姜定蓉。 只她才将将起身,禅院的门被一个横着飞来的人撞开,紧随其后冲进来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骤然的闯入让所有人吓了一跳,姑娘们尖叫着要躲闪,仆从们纷纷去拉自己家主子,然而下一刻,黑衣人一刀戳向一个跑得慢的小厮,血溅出来,吓得不少人腿软。 包括颜思莹,她抱在姜定蓉的胳膊,浑身发软,叫都叫不出来,眼角挂着眼泪惨兮兮地喊:“娘……阿娘……” 黑衣人在人群中几乎是瞬间看见最白兔无害的颜思莹,长得小没有任何反驳之力的少女,最好控制不过。 他狞笑着手持滴血的刀朝着颜思莹扑来。 姜定蓉啧了一声,掌中用了个巧劲,直接把吓得懵懂的小表妹推到旁边丫鬟怀中。 而后厉声:“还不快带姑娘走!” 丫鬟吓得浑身不得动弹,却在姜定蓉话音中重新有了力气,立刻拖着颜思莹往禅房跑。 黑衣人失去最佳目标,他的刀转了几个方向,那几个姑娘都在姜定蓉的指挥下,被丫鬟拖着逃走,瞬间,小庭院中就剩下一个戴着兜帽的少女。 黑衣人有着敏锐的直觉。 这个没有尖叫逃跑,甚至有条不紊安排所有人的少女,绝对不是他可以动的人。 她身上有一种比他还要凛冽的血腥气。 她绝不是一般闺阁少女。 这是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挣扎的人的直觉。 奈何没有其他人了。而身后追着他来的军队已经要到了。 总得搏一搏。 黑衣人咬紧牙关,他手中滴血的短刀,最后落在姜定蓉的脖子上。 姜定蓉本都准备自己躲了。她太清楚的知道,自己可以隐藏一切,在一个杀手眼中却无处遁形。 毕竟在战场长大的人,骨头里泡的都是血。 这是一股纯天然的危险。而杀手全程绕过她去选择别的姑娘,就是他的判断。 所以她根本没当回事,安排了其他人,自己提裙准备走,没想到她被黑衣人一把拽住,短刀落在她的脖子上。 咦? 姜定蓉盯着自己脖子上的短刀。 柳叶眉高高挑起,她嘴角忍不住上扬。 咦??? 她居然也有被当做了人质? 她的兜帽在风中被吹落。 少女的轻笑,只有杀手听得到。 下一刻,紧随而来的军队闯入小院。 宁楚珩手持长剑,跨过小院一眼就看见,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被杀手挟持,危险万分之际,却对着迟来一步的他投以深情的目光。 “你来啦。” 姜定蓉甜甜地笑着。 狗男人,拿命来吧你。 第23章 国相大人 失去兜帽庇护的少女, 绝色姿容暴露在人前,跟着宁楚珩而来的不少亲兵都是和她相处过一个多月的,一看清姜定蓉的相貌, 吓得武器都要拿不稳, 接连去看宁楚珩。 果不其然,看见了宁楚珩眼底逐渐爬上的红血丝。 男人从来不是一个易怒之人。但是在认识她之后, 可能要加上一个限定。在和她无关的时候不是一个易怒之人。 当他看见小姑娘脖子上的那把滴血的刀,他浑身紧绷, 从来都对自己充满自信的男人头一次有了一种惶恐。若是一时不慎导致她出了意外…… 不。 男人咬紧牙。 不会有一时不慎。 她不会出任何意外。 风吹过,姜定蓉的发丝没有了兜帽,稍显凌乱了些。她脖子上还有一把刀比划着,她只意思意思流露了一点害怕的模样。 一点点害怕流露是告诉他们,她是个正常闺阁少女。除此之外, 她很淡定。 顺手捋了捋头发丝,却让黑衣刺客浑身紧绷, 握着刀都更用力了。 短刀用力, 很容易伤到她。姜定蓉不满地微微歪了歪头, 避开锋利的刀刃。 这都是什么无妄之灾,全都是宁楚珩这个狗男人办事不力导致的! -- 第50页 抓个刺客都让人跑了,宁楚珩要是她的手下,这会儿肯定要拿鞭子抽他二十下! “我只想活命,让我走, 我不伤她。” 黑衣刺客恶狠狠说:“若你们强行抓捕我, 我也只能拉一个垫背的。” 这话却是要让姜定蓉跟着他一道死了。 他配吗? 姜定蓉表面却还是露出了一丝害怕,而后对着宁楚珩说道:“军爷,若他危害万千,请不要在乎念念, 念念愿意赴死。” 才怪。 姜定蓉心知肚明,能让宁楚珩主使封寺抓捕的,也就是行刺陛下的人了。 宁楚珩怎么可能放走对方。 她作为人质,只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种场合下想要自保,何其困难。 还不如说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话,给宁楚珩一个干脆选择的由头。 一则了当解决刺客之事,二则,了当解决她与宁楚珩之间的事。 至于她的脱身……怎么办,干脆让刺客当场疾病发作?姜定蓉思忖,这么一来会不会有些太突兀了? 她陷入沉思,可宁楚珩没有。 听着小姑娘如此说话,他心头一揪一揪得疼。 “传令下去,弓箭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私放冷箭!”他吩咐。 本来安排的弓箭手就是为了万一的意外准备的,但是这个意外成为了姜定蓉,宁楚珩不敢冒任何风险。 他攥紧了手中长剑。 “我与她换。” 他直勾勾盯着黑衣刺客:“你该知晓我是谁。用我做质,远好过一个平民女子。” 黑衣刺客大吃一惊。 这可是宁将军,宁大元帅的嫡孙,现任宁家军的掌权者。 他居然要来替换一个平民女子? 别说刺客,就连姜定蓉也有些错愕。 她慢腾腾眨了眨眼。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宁楚珩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就算他自恃有足够的能力,可凡事都有万一。 万一他就遭遇不测呢?他有没有考虑过? 一时间,姜定蓉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吃了一口风,将她想要说的话也压了下去。 有些烦躁。 她扭动了一下身体,黑衣刺客吓了一跳,手上用力,在她脖颈上留下一丝红痕。 “不许动!” 而后抬头对宁楚珩说道:“将军,若是这个女子,我姑且能拉她上黄泉路,若是将军,我只怕要孤身赴死。” 这却是拒绝了。 宁楚珩狠狠皱眉。 小禅院里,那些夫人和姑娘们缩成一团,眼泪汪汪地。 其中颜家的二夫人和三姑娘尤其是哭的惨,捂着唇盯着姜定蓉的方向,哽噎不止。 远处甚至有些不怕死的香客,伸着脖子想要看热闹。 烦躁,宁楚珩有着止不住的烦躁与怒意,直勾勾盯着那黑衣刺客。 刺客在他眼神下,抓着姜定蓉的肩往后退了几步。 “将军仁爱,放我一条生路,也救这位姑娘一命。” 姜定蓉被挟持着倒退几步,走得是踉踉跄跄。 宁楚珩目视着这一幕。 士军们有些骚乱,想上前,却碍于匪贼手中有人质。 “将军,怎么办?!” 怎么办?他也想问问,该怎么办。 “放他走!” 这三个字说的很大声,除了士军,黑衣刺客与姜定蓉都听得清楚。 黑衣刺客松一口气:“多谢将军仁爱!” 姜定蓉则不敢置信地抬眸看向他。 他疯了? 一个将军,放走刺杀陛下的杀手,他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疯了。 疯子。 姜定蓉抿着唇,手指蜷了蜷。 她想做些什么,犹豫片刻,手还是垂了下去。 不是现在。 小禅院靠着山墙,黑衣刺客挟持着姜定蓉步步退后,始终以她挡着士军们的弓箭。 离得越来越远了,几乎看不清站在小禅院门口的将军士军时,姜定蓉垂下眸。 黑衣刺客眼看着只有一步之遥,就彻底踏出寺庙。钻入山林中,总也是个活路。 他握着姜定蓉的肩,强迫她转身之际,近在咫尺,忽地有人急切喊着她。 “念念!” 姜定蓉猛地推开脖颈的短刀矮身就地一滚。 ‘咻’的一声,利箭划破长空,极速之下直接刺穿杀手的心脏。 黑衣刺客猝不及防瞬间,被利箭钉在原地,短刀落地。 姜定蓉一手撑着地,一手抚摸胸口。 心跳有些快。 下一刻,疾奔而来的男人扔了手中弓,一把抱起她搂入怀中,紧紧按在胸膛。 “你吓死我得了。” 男人沙哑着声音,恶狠狠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懂不懂!” 姜定蓉浑身轻飘飘地,落在他的怀中,甚至有了一种久违的懒洋洋。 挑眉。 怎么,他自己不懂,还指望她懂? 姜定蓉捂着胸口,试图按住跳得过分的心脏。 可是下一刻,她愣了愣。 她靠在宁楚珩的怀中,他胸膛下跳得比她心脏跳得还剧烈,砰砰直响。 她抿了抿唇。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吓到了。 这是一个没有人打扰的拥抱,最后在姜定蓉回过神来,才推开他。 -- 第51页 宁楚珩松开她,而后视线落在她的脖子上。 少女纤细的脖颈上,留下了刀刃锋利的痕迹,红色一道,格外刺眼。 他心疼地摸了摸,果不其然,被少女啪的一下打开了手。 “别动手动脚,”姜定蓉冷言冷语,“将军,请自重。” 宁楚珩收回手,有些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那边军士们前来确认了黑衣刺客的情况,有些咋舌。 “将军,他死了。” 死了? 姜定蓉挑眉。 唔,了却她一桩事,也算利落。 这会儿陶鸢娘子抹着眼泪就扑了上来。 “我的儿!吓死我了!” 先前才在担心她的安危,就小眯片刻,怎么这孩子就让人捉了当人质! “都是我,都是因为我……”颜思莹哭得鼻子红肿,紧紧抱着姜定蓉不撒手,“表姐是为了我才被抓的。” 她看得清楚,危险来临之时,表姐是最沉着冷静之人,如果不是她腿软耽误了表姐,她根本不会有事的。 颜思莹到底年纪小没有经历过危险,吓得也厉害,哭得抽抽搭搭,要死要活。 姜定蓉无奈,一会儿拍拍自己姨母,一会儿哄一哄自己表妹。 “没事了,别哭了。” 宁楚珩在一侧看得清楚。她被颜家娘俩围着哭,她一边哄着,倒是嘴角轻轻勾起,眼神格外温柔。 这就是她的亲人,她对她的亲人有着无限的耐心与温柔。 宁楚珩收回视线。 黑衣刺客已然伏法,他必须得去交差。 他沉甸甸的目光再次落在少女身上。 她笑吟吟地,完全看不见刚刚被擒获时的狼狈。 姜定蓉好不容易哄好了姨母和表妹,抬眸扫了一眼小禅院。 夫人和姑娘们大多都在哭,宁楚珩率领的将士们,连带着地上的黑衣刺客都不见了。 她垂下眸。 走了也好,省事。 这一遭可把陶鸢娘子吓坏了,紧紧攥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松。 “你要是个好歹,我可怎么办!” “好孩子,要不先跟我回家,在颜府你能安全些。” 姜定蓉想了想,现在走好像也不是不行。宁楚珩前来抓捕刺客,想必王庭中发生了一些转变。刺客伏法,陛下可能转醒,还有叶小戌,伤都好的七七八八…… 想起叶小戌,她只好拒绝:“姑母还得等我几日,我手头尚有事情未办完。” 陶鸢娘子也不强迫她,只再三确定了她会去颜府就作罢。 而小禅院其他的贵夫人们,则开始指责。 “那个将军可是宁将军?怎么抓个小贼都抓不到,惊扰到我们!” “可不是,还跟那个姑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几位夫人正在说着,却见那陌生的美艳少女款步而来,弯腰拾起她的兜帽,而后对着夫人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将军为太平惊扰了几位夫人,着实不该,夫人们可以请诸位家君写信去王庭,请陛下骂一骂他。” 几位夫人脸色骤变。 “至于搂搂抱抱,我刚被救下腿软,将军高义扶了一把,似乎是有些不合体统,诸位见谅。” 夫人们脸上都不太好看。而后想到自家姑娘,都软了态度。 “哪里,是我们狭隘了。倒是姑娘救了我家姑娘,还没来得及谢。” 这几位夫人纷纷拉着自家姑娘来给姜定蓉道谢,姑娘们是真情实感,谢谢姐姐说得情真意切。 都是闺阁的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说是姜定蓉救了她们一命也不为过。 姜定蓉见好就收。 回到姨母身边时,她无声啧了一下。 可不是替他解围,纯粹是同样身为将领,有时候行事稍有偏颇,就要被贵人们指责,太正常了,也太烦躁了。 也不想想贵人们的安宁到底是谁在守护。 陶鸢娘子不肯让姜定蓉离开视线,姜定蓉也不着急,就在这里等石兰。 石兰去跟着叶小戌不知道跟在了哪里,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过了好久,石兰得知消息后一路找过来。吓得头发都要飞起,一路疾驰,一冲到小禅院看见姜定蓉,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主子!” 她人都傻了,自己家主子居然被刺客挟持!当做了人质! 要是有个好歹来,她百死莫赎,难辞其咎啊! 这会儿一个素来铁血的姑娘,都两眼泪汪汪地,就差嗷的一声哭出来了。 这可把姜定蓉看得乐了,抬手扶起石兰。 “急什么,我没事。” 石兰吸了吸鼻子,就算知道自家主子的本事,但是危险这个东西的存在,没有一定就能躲避的。只要有万分之一可能,她都会为自己的主子悬着心。 陶鸢娘子见侄女儿的手下来了,提溜着颜思莹在一侧去,到底小姑娘摔了一跤,她也担心。 石兰这才给姜定蓉说道刚刚离开发生的事情。 “主子,属下跟着叶小戌,发现他跟着的那位,是淑平长公主。” 姜定蓉挑眉。淑平长公主?她的那位堂姑母? 与陛下并非一母同胞,母亲是先帝的一个小妃子,素来不怎么起眼,唯一让姜定蓉知道的事迹,就是这位长公主亲手杀了驸马。 “还有就是……”石兰都有些难以启齿,压低了声音,“淑平长公主,与寺庙僧人有染。” -- 第52页 叶小戌口中的人是长公主? 姜定蓉有些疑惑。叶小戌这种异于常人的模样,全然不该是和长公主有关才对。 但是叶小戌受到了刺激。 他去看的就是淑平长公主,淑平长公主和僧人有染,这个有染,按照石兰这种吞吞吐吐的说法,恐怕是发生了什么难以控制的场面。 如果叶小戌也看见了的话,能受到刺激,淑平长公主与他的关系就得好好琢磨了。 “我知道了。” “还有一件事,”石兰继续说道,“属下在长公主的禅院外,发现了有人偷溜进去。同时宁将军的军队去搜查时,被长公主呵斥了,没有办法入内搜捕。” 姜定蓉忍不住笑了。 难怪,宁楚珩这个人做事也会出现纰漏,让一个刺客明晃晃跑出来还能绑人当人质的。 原来是刺客会躲,躲到长公主的禅房去了。一想这位长公主在禅房做一些有违佛主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这些士军去搜查? 长公主的颜面多重要,一旦给人知道了,她还要不要脸? “小戌呢?” 石兰她应该回去了禅房才对,不见叶小戌和她一起,姜定蓉有些奇怪。 “属下回去的时候,叶小戌不在房中。于是属下就下山了一趟,他已经在马车里了。” 说着石兰也有些无奈,“说来我们还得赔寺庙一笔钱。叶小戌将禅房的被子裹走了。” 姜定蓉听得笑眼弯弯。 “给他付了就是。”小鬼还是不习惯白日的世界,愿意用一床被子藏着,就让他藏着吧。 等回去了,还得给他重新包扎伤口才是。 善德寺的事情已经算是完毕。如今已过正午,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叶小戌还在马车里闷着,姜定蓉准备下山去,陶鸢娘子却劝她一起。 “你如今一个人我不放心,好歹一起回王都。” 姜定蓉思忖了下这样也好,让姨母放心。 小禅院里其他的夫人们带着姑娘,几乎隐隐有种以陶鸢娘子马首是瞻的感觉,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几位夫人都领着自己家姑娘,聚集到陶鸢娘子的小禅房,围了一圈说话。 起初姜定蓉还不懂,等外头丫鬟惊喜万分来报,说是府上公子来了的时候,她才明白,合着这几位都是来相看姑爷的? 颜之朗,她的小表弟,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如今什么样了。 多少有一份好奇,姜定蓉眼见着几分夫人急切地起身,抬眸看去。 小禅房门口,丫鬟迎着一位年轻男子进来。 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温润如玉,眉眸清朗。他抬步进来时,唇间都是含笑的温和。 除了姜定蓉与陶鸢娘子娘俩外,齐刷刷一片躬身屈膝。 “国相大人安好。” 姜定蓉眨了眨眼。 咦,来的不该是她家小表弟吗?怎么来了个国相?国相颜之琢?他就是颜之琢?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在知道来人是颜之琢时,就起了身。 只不过到底迟了一步,没有跟上那几位夫人和姑娘们行礼的速度。 算是囫囵过去了。 “诸位夫人安。” 颜之琢含笑问候了声,而后抬步,几位夫人纷纷让开,让他畅通无阻走进来。 他随意看了眼姜定蓉,而后收回视线,对陶鸢娘子拱手。 “二婶,受惊了。” “我倒是还好,就是念念……”陶鸢娘子看了眼姜定蓉,才想起来两个人的身份,赶紧住嘴了,然后讪笑着,“没事没事。” 颜之琢仿佛没有看见陶鸢娘子骤然的改口,笑得温吞:“侄儿让人抬了软轿上来,二婶带表妹还有……” 说话间,他这才正式转过身来,与姜定蓉面对面。 四目相对时,颜之琢温和地问:“这位姑娘?” 姜定蓉默不作声行了一礼。 颜之琢毫无国相架子,施施然给她还礼。 “这是我娘家侄女儿,是莹儿朗儿的表姐。” 颜之琢客客气气喊她:“表妹。” 表妹? 姜定蓉飞快抬眸扫了他一眼。 一人之下的国相就静静看着她,一双眼眸沉稳又温和。 她垂下了眸。 她算他哪门子的表妹?这都能喊的?这门亲攀的也太容易了吧?你可是国相啊! 姜定蓉可喊不出来表兄,还是顺着别人的称呼,喊了一声国相。 “表妹客气,二婶的侄女就是自家人。若是喊不惯表兄,随着莹儿喊我阿兄亦可。”颜之琢温声细语说道。 姜定蓉一时无语。这两个选择无论是哪个她都不可能喊的。 只假装害羞躲了过去。 而几位夫人和姑娘脸色就不太好了,姑娘们还是欲语还休地看着年轻英俊的国相大人,夫人们瞬间遗忘刚刚姜定蓉给予她们的救助,眼神略显的不太和气。 “倒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国相的表妹,不知国相可知这位姑娘和宁将军有些瓜葛?”一位夫人尖着声说道。 姜定蓉抬眸看去,却是一个被她拉过一把救了一命的夫人。 啧。 她倒是没说什么,颜之琢却是温和的笑意隐去,露出属于国相的威压来。他只是那么看去,那位夫人就有些怯意外露,眼神躲闪,到底是悔了。 “恶意中伤他人是犯了口戒,还请夫人下次恪守言行。” -- 第53页 那夫人讪讪地,屈膝行了一礼:“是。” 场面一下子气氛不太好,陶鸢娘子连忙抓过自家小侄女。 “之琢,念念同我们一道回王都,你多照看点。”陶鸢娘子刚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了笑。 颜之琢却仿佛看懂了,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二婶婶放心,我会的。” 国相做事倒是妥帖,不单单给颜府的女眷准备了软轿,还多预备了一些,让其他的夫人姑娘们都有的用。 只是一行人还没离开小禅院,几个姜定蓉眼熟的亲兵就在禅院外伸脖子张望。 等看见她了,都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推了个最性子软的出来。 小亲兵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姜定蓉跟前。 好不容易站稳了,才龇牙咧嘴笑着拱了拱手。 “国相大人安好。” 而后对姜定蓉说道:“陶姑娘,我家将军交代了,给姑娘的马车备好了。” 小亲兵倒是没想到,将军交代了接陶姑娘走,但是没有交代,陶姑娘怎么跟国相大人在一起? 姜定蓉瞥了眼小亲兵。 同行一个多月,她对这几个亲兵算得上熟悉,都是些性格挺好的家伙,一度她还想过,自家的亲兵怎么就奇形怪状,没人家的好。 这个小亲兵与她算是关系融洽的,经常会帮她在集市上买些吃得,经常会去林子里打些野味,给她们改改口。 她看了眼那几个笑嘻嘻的亲兵,他们倒是会挑人,她还真说不出太硬的话来。 “不必了,我与我姑母同行。” 小亲兵垮着脸:“姑娘行行好,将军吩咐了。”然后卖惨,“若是我没做到,将军可能要打我一顿。” “你就跟他说,我不同意还打了你一顿。”姜定蓉给他出主意,“这样他就不会打你第二顿了。” 小亲兵:“……” 是他莽撞了。 小亲兵只记得一路同行的陶姑娘格外好说话,性格很好的,索性耍起赖。 “求你了姑娘,你若是不跟我走,我就只好做一回无赖了。” 小亲兵摊开手。 这下不等姜定蓉说话,颜之琢就笑吟吟挡在了她的前面。 “若是做无赖,想必我要通知京兆府来拿人了。” 别说小亲兵没料到国相会插话,姜定蓉也没有料到他会出面。 到底是国相,就这般平易近人吗? 姜定蓉看不懂这位笑面虎似的国相大人了。 “可是……”小亲兵话还没说几个字,颜之琢口吻温和,却不容拒绝道,“请告知宁将军,本相的表妹,就不劳他操心了。” 姜定蓉:“……”表妹,国相的表妹。她似乎是赚到了? 小亲兵到底只是一个亲兵,不敢阻拦国相,只能眼睁睁看着姜定蓉跟在颜家人中离去。 软轿抬到山脚下,姜定蓉的马车停在树荫下,她下了软轿,陶鸢娘子牵着她的手,让跟她同乘。她还惦着马车里有个见不得光的小鬼,婉拒了。 “我这儿带着人,不方便。我的马车跟着姑母就好。” 陶鸢娘子知道她身份,估摸着她的人也不好露面,不敢强求,只好作罢。 “跟近一点,千万别拉下了啊。” 这却是把姜定蓉当孩子叮嘱了。 这般叮嘱却让姜定蓉格外受用,她笑眯眯点头:“姑母放心。” 等着陶鸢娘子和颜思莹上了马车,姜定蓉等了等,却不见颜之琢跟着上马车。 他站在一侧,似乎发现了她的目光,朝她看来。 姜定蓉立刻垂眸。 到底是国相,文臣们目前的核心人物,固然年轻,但她半点不敢小瞧他。接触多了万一她露馅了,岂不是麻烦。 “年年表妹……” 姜定蓉心头猛地一跳,而后抬眸与他对视。 她没听错的话他喊了她什么?年年?错音?还是说他是不是已经猜出了什么? 温和的男人与她有三五步的安全距离,指了指她的马车。 “不上去吗?” “马上!”姜定蓉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踩着脚凳上了马车,掀起帘子时似不好意思地轻声解释,“国相大人,我小字是念念。” “哦,那是我听岔了。” 国相大人唇角一勾,笑得如沐春风般和善。 “念念。” 第24章 只要你要我,我就是你的…… 上了马车, 姜定蓉默不作声抢了叶小戌的被子,盖住自己。 小鬼茫然睁开眼,也不反抗, 乖顺地贴着她继续藏进被子里。 石兰上了马车, 马车晃动。 应该是离开了颜之琢的视线范围,姜定蓉忍不住啧了一声。 国相颜之琢。 危险人物。 她此刻完全无法确定他究竟是真的听错了, 还是已经认出了她是谁。 毕竟这位国相早在七八年前是见过她一次的。那一次,差点让她葬身暴雨的山林中。 但若是他真的认出了她, 不会这么对她,什么表妹不表妹的,不现场布个局送她下黄泉就算他心慈手软了。 猜不透就不猜了。 反正她依稀知道,这绝不是她和颜之琢最后一次见面。 有着姨母的存在,说不定她真的要和这位国相大人扮演一出表兄表妹的戏码了。 -- 第54页 回到青桐坊, 叶小戌顶着被子从破洞围墙想回去常宅,让姜定蓉一把提溜着, 强迫他重新包扎伤口。 这么深的伤, 不上药指望自己好之前, 手腕非得烂了不可。 叶小戌倒是随着她,跟着进了客堂,坐在地上伸出手乖顺得很。 见识过了宁楚珩的烦心,颜之琢的让人提心,姜定蓉忽然发现, 眼前乖巧温顺的叶小戌, 着实让人省心。 她多看了少年一眼。 还穿着衣裙鬓角簪花的他,倒是敏锐,抬头看了她一眼。 像个幼崽一样依赖的眼神。 瞬间让姜定蓉清醒了。 这就是个没长大小崽子,心里还不知道多少问题, 觉着他省心,就多照顾他一点,让他伤好全乎,别随随便便死在什么地方就行。 姜定蓉眼神清冷了下来,而这一瞬间的变化,全在叶小戌的眼中。 “你想要我吗?” 少年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姜定蓉绑细布的手一用力,险些勒着他。 他却不眨一下眼,认认真真盯着姜定蓉看。仿佛要从她脸上得到一个答案。 姜定蓉啧了一声。 这小子太敏锐了,这么点时间的片刻思绪变化他都能察觉到,不愧是影卫。可是转念一想,她也有些好笑。 “你懂什么意思吗?” 在她眼中,叶小戌就是个小幼崽,除了偶尔会露出一口利牙杀人外,毫无威胁的一个小可怜。 “她和和尚做的事。”叶小戌垂下眸,一字一字说,“她说那叫欲望。” 姜定蓉收敛了几分情绪,松开他的手。 少年另一只手抚摸上他刚刚包扎好的手腕,而后抬眸看着她。 “是吗?” 姜定蓉挑眉,她随手将东西交给石兰收拾,自己提裙起身。 “小鬼,我只承认一点,我刚刚的确觉着你不错,但是这绝不是欲望。” 充其量是她一时脑子坏掉了,试图去用看男人的目光看他。 要对他有欲望,这得多丧心病狂才做得出来? 姜定蓉正义凛然想,她绝对不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她觉着自己不能和一个小鬼纠缠欲望不欲望的问题,转而顺着他的话问道:“她?” 她知道小鬼知道她问的是谁。 叶小戌肉眼可见地焉了。 他捧着自己咬伤的手,慢慢地蜷缩成一团。 就在姜定蓉以为他不打算回应的时候,叶小戌含着声音闷闷说了句。 “她是……娘?” 姜定蓉第一时间听见叶小戌语气里的不确定。他不敢确定淑平长公主是不是他的娘。 娘亲这种事也会有犹疑吗?还是说…… 姜定蓉想了想,拍了拍地上蜷成一团的小鬼。 “那你挺了不起的,有这么一个娘。” 叶小戌缓慢睁开眼,用一种疑惑地目光看着她。 姜定蓉觉着自己说的没错。揉了一把小鬼的脑袋。 “快去换衣服,等等来吃好吃的。” 小鬼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被姜定蓉口中的好吃的给吸引,他犹豫再三,还是抵不住,乖巧去换衣了。 养了这么一个小鬼,别的不说,姜定蓉在饮食上半点没有亏待自己的地方,一天三顿变着法儿吃好吃的,早晨天不亮起身练刀,姜定蓉见有人推门,还当是厨娘买了菜回来,兴致勃勃准备问有什么好吃的时,忽然想起这会儿厨娘都未起身呢。她悟了,自己已然堕落成一个贪嘴好吃之人了。 反思,必须反思。 来人是趁着天不亮去了一趟善德寺的石兰。她一身粗布麻裙,挎着个小竹篮,像极了每日早上去买菜的民妇。 石兰去寺庙,主要是为了打听淑平长公主的消息,她也的确带回来了有关淑平长公主的消息。 从多年前起,淑平长公主就到处夜不归宿,最后发现最好的地方,居然是善德寺,每月初一十五能正大光明的来,就把自己的小相好剃了头养在了寺庙中,每月相约。 “淑平长公主藏着掖着,以为没人知道。实际上知道的人不少,只是顾忌皇家颜面,没有揭穿她罢了。”石兰说道,“而且属下打听中得知,僧人们都让着淑平长公主,说得都是她得陛下亲厚。” 一个并非同母,年纪错差挺大的异母兄妹,且多年前并未听过这位陛下对长公主有过什么优待,她又凭什么得到陛下亲厚? 姜定蓉思来想去,可能就是因为叶小戌了。 叶小戌觉着淑平长公主是他娘,却是一个十分存疑的说法。若他真的是淑平长公主的儿子,怎么会被养成这般模样?比外头捡过来的孤儿调|教出的杀手都不如。完完全全是被磋磨着改了性子。 除非,叶小戌的确该喊淑平长公主娘,却不是亲娘。 姜定蓉不由想到当年被淑平长公主杀了的驸马。 或许得好好查一查这位早逝的驸马了。 “还有一件事……”石兰小心打量了一下姜定蓉的表情,又迟疑了下,在她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道,“属下正巧走石阶时遇上了那个扫地师父。因为知道主子可能会感兴趣……” 石兰一边说一边打量姜定蓉,见她只是垂了垂眸并没有反驳,就知道自己没有做错,然后鼓起勇气说完。 “属下记得主子在石阶碰着宁将军时,扫地师父说宁将军常来,属下就顺口打听了句。宁大元帅供奉在佛塔中,宁将军自打回王都后跟着宁老夫人来过一次,之后每三天要来给宁大元帅扫阶。” -- 第55页 “从寺庙入门石阶起,一步一跪,到佛塔里,在大元帅的长生牌前跪半个时辰。” 姜定蓉听着,一时恍神。 他从回到王都起每日都在找她,在找她的同时还得每三天来给他祖父扫阶? 也不知道他犯了什么事,才会让宁老夫人拉着他给祖父连着跪了一个月。 罢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功夫去琢磨他。 姜定蓉起身推门入内,这却是告诉石兰,她知道了,却也仅此而已。 翌日黎明,姜定蓉睡不着,比平日要早许多起身,在朦胧半夜色的庭院里练刀。 围墙上树叶晃动,下一刻,跳下来一个粗衣麻布的汉子。 这人也是她王都之中的手下,一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干瘦年轻汉子。 “少主,属下打听到了。” 来人嘴皮子翻得很快,说是米粮铺查不到什么,没得法,就去查米粮铺老板的小舅子的棺材铺,想法子蹲了一些时候,又打听了很久,得了个消息,说是棺材铺掌柜的前些时候新买了个妾,这个妾长得不怎么漂亮,还带了七八岁的儿子。 新买的妾和妾的儿子被藏得很严实,还是让附近老太太瞅着了,抓着人家掌柜的媳妇问了好久才问出来的。这消息,不会有错。 姜定蓉收起长刀,她在庭中长椅落座,石兰顺势递来拭剑布,她一点点擦着刀上晨露,垂眸凝思。 棺材铺的小舅子新买的妾。用这个身份把丁家小公子藏起来,算得上高明了。 二殿下,这笔账她是记下了。只希望这位殿下最好别指望登基,北楚别的倒也罢了,翻旧账绝对一流。 丁家小公子只要不是被戒备看守,救出来很容易,但是更容易打草惊蛇,藏在何处,如何安置,之后怎么送他回北楚都是问题。 而且姜定蓉甚至在想,在北楚都有人能找到机会绑走他,丁小公子送回去,难道就是安全的吗? 这让她不禁考虑去北楚的一些问题。 此间她的离开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将北楚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一一扫平。 姜定蓉连续三天派人去守着丁小公子的情况,确定二殿下没有出面,也没有二殿下的人在周围,只有一个棺材铺的掌柜的偶尔来看一眼。 想必他们还不一定知道她已经抵达王都的消息,又或者,他们赌她不知道丁小公子的存在,毕竟绑架丁家小公子,绝不是用于此刻的,一时间对他的戒备较为松散。 这就好办多了。 一天后,棺材铺子老板一家子正在吃午饭,邻居家厨房边的柴火烧起,一下子烧到他们家,转瞬大火吞噬木头搭建的房屋,幸亏周围人多,很快扑灭了火。 别家倒是没有被牵连,就邻居家和棺材铺子老板家被烧得一干二净。 救了火,那小胡子男人摸了把黑脸,清点家里的人数时慌了。 他姐夫塞给他的小妾和便宜儿子丢了! 夜色下的绿营湖波光泛着月色,摇碎满天星辰。 一艘乌篷船在湖泊上轻轻晃动,不多时,从芦苇丛中划出来一叶小舟,一大一小两个人影踏上乌篷船。 姜定蓉披着斗篷,侧坐在船篷下,她抬手斟了两杯热茶时,两个人弯腰进来。 大的二十余岁,是个年轻汉子,小的八九岁,眼神明亮。 两个人一进来就给姜定蓉跪下行礼。 “丁久见过少主!”孩童说话还是稚气的声音,年纪小小,礼数十分周到。 “多谢少主救了丁久。” 姜定蓉随手将热茶递给小孩子,小孩儿接过,受宠若惊。 他从小在北楚长大,知道少主是北楚的未来,只是少主大概就是传说里的人物,他也就是偶尔远远跟着阿爹,看过几眼少主。 没想到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孩子被抓了,少主居然会不远万里来救他! 根本不知道少主大人远赴王都真正的原因,小小孩子被感动地一塌糊涂,眼睛里包着眼泪水,用力吸着鼻子。 到底是个小孩子,被俘多日,好不容易被救出来,也得耐心等待最佳时机,饥饿寒冷与委屈能打垮大人,更别说一个孩童。 倒是是红了鼻子。 姜定蓉看着可爱,将准备的食物分给二人,笑吟吟道:“丁小公子这一趟走得怕不怕?” 丁小孩儿是个极有教养的孩子,擦了嘴擦了手,坐得端正,双手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说:“起初是怕的。看见少主就不怕了。” 姜定蓉轻笑,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 “敢于面对胆怯,是个好孩子。” 丁小公子脸蛋红扑扑得,有些兴奋地抿着嘴,努力不笑出来。 他被少主摸了脑袋! 回家后,他可以尽情给小伙伴们炫耀了! “丁小公子,此刻我若送你回北楚,并不是上策,虽然不能给你说明其中缘由,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姜定蓉没有因为丁久年纪小就敷衍他直接下命令,而是解释了一句。 丁久明白过来了,他还不能回家,不能和阿爹阿娘团聚,在这个有坏人打他的地方要继续生活。 但是没关系! 她在呀! 他用力点头:“是!丁久听从少主安排!” 北楚的少主在这里,他就是最安全的! -- 第56页 “好孩子。”姜定蓉再次夸了一句,是真心实意。 年纪小的孩子如是不能明白不能服从,但凡有一点不配合,她都不能将人藏在王都。这对孩子来说太危险了。 而丁久是个毫不犹豫就能点头的,想必在王都藏着,他也知道该如何配合。 省去了不少麻烦事。 丁参将生了个好孩子,再过十年,想必又会是她的一个助力。 她完全没有把丁久当做孩子来看待,安排间,全然是把他当做属下吩咐,小丁久也能很好的吸收消化,理解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绷着脸用力点头。 “少主放心,丁久知道了!” 带着丁久逃出来的汉子一直沉默着,直到小丁久年纪小受不住困,睡了过去,姜定蓉给他盖上斗篷后,才躬身低声说道:“少主,还有一事,看管丁小公子的那个女子我们没有带走,自己消失的。没有踪迹,恐怕有人插手了。” 姜定蓉眯了眯眼,看了眼刚睡着的丁久,声音放轻。 “无妨,这是好事。” 她不怕有人插手,就怕有人按着手,至始至终不露面。 藏于暗处的刺难除,放在光明下,就无处遁形了。 一夜没怎么睡,次日清晨姜定蓉懒得想赖个床,抱着被子还在做梦呢,石兰小心敲了敲门。 “主子,有客人。” 客人? 姜定蓉懒洋洋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翻身。 知道她在青桐坊的,都不会是不通知一声就来的人,能不通知就来的,也不会走正门。 又走正门又不通知的,数来数去,整个王都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关门放狗。” 石兰傻眼了。 “主子,没有狗怎么办?” 姜定蓉不着边际随口说:“去隔壁把小叶牵出来。” 这一听就是不认真的,石兰无法,只好退走。 姜定蓉又翻了个身。 时辰还早,能赖床的一天尽量多赖一会儿,之后就不会这么放纵了。 她正想着,自己房门却被推开了。 来人的气息和旁人截然不同。 姜定蓉在被子里叹了口气。就知道石兰拦不住他。 大清早的,还能不能好点了? “宁将军可知道,擅闯私宅可是犯法的?” 宁楚珩难得穿了一身文质彬彬的圆领衫,像极了一个儒生,他随手将伞立在门后,转过身时,姜定蓉刚起身。 她略不愉快地翻身坐起来,被子下滑到胸脯下,露出丝绸的薄薄单衣。 睡着的少女衣衫总是松松垮垮,就算是无意的,多少也有些裸|露了些。 她长发披肩,睡得一层绒发蓬松,显得她格外稚气。 宁楚珩太久没有看过这一幕,一时有些愣神,险些以为是在返回王都路上,他们还浓情惬意的时候。 他移开视线,朝着姜定蓉伸出手。 “祖父同意了。” 什么? 姜定蓉扫了眼,只见男人手背上有一个小红点,似乎是烫得,红得厉害。 宁楚珩眉眼温柔,目视着她轻声说。 “善德寺来不及说,今日我得解释清楚。夏姑娘的祖父救了我祖父,她母亲早逝,父亲战死,祖父当年下令将她接入府中养大,不能收做养女,免得断了夏家人的香火。” 一个能救主帅的将士,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姜定蓉微微敛神,为这位夏将士的高义而心怀敬意。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虽如此,姜定蓉听着点头,嘴上是半点不饶人,“宁将军年轻有为,的确应该以身相许。” 宁楚珩毫不意外自己被小坏蛋嘲笑了,他倒是适应良好,只当做没听到。 “我敬重夏家人风骨,愿意为了夏家的救命之恩报给夏家,夏姑娘出嫁后宁家会是她的娘家,夏姑娘有任何帮助,我绝无二话。但我并不是她未婚夫。” 宁楚珩说着叹了口气。从善德寺回来他专门找了一趟陈伯,才得知陈伯提起夏姑娘时,用了未婚妻三个字。 “夏姑娘到底是外人,我常年不在家,祖母为了让夏姑娘在宁家有说话的地位,才在府中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不过是借用身份罢了。” “只是我回来后,祖母到底恼了,非要我得到祖父的同意,夏姑娘才与我无关,我才能另娶他人。” 姜定蓉眨了眨眼,看清楚了他手背上的小红点,应该是香灰烫得,红得快要起泡。 所以他在她离开之后,根本不知道还会不会再相遇的时候,就为了一句话,他去善德寺跪了大半个月?跪到了这香灰伤? 佛塔的香灰又不是外面的香,轻轻一碰就能烫人。他傻了吗?自己拿起香戳一下不行?非得结结实实跪上这大半个月? 她抬眸,与宁楚珩对视,刚想说什么,忽地想到了。 不对,他刚回王都,他祖母怎么恼到当场拉他去善德寺了? 男人给她看香灰伤时还有些心满意足,等看懂少女眼底的疑惑,似乎有些踟蹰。 一个大男人说自己的心思,似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是再不好意思也不行了,小坏蛋滑不丢手,他不说清楚,今次过后还有没有机会都不知道了。 宁楚珩直勾勾看着小姑娘,坦然道:“我虽不知你究竟因何不要我,我总得给你说明白,从与你初识后,我就与家中写信有了心仪之人。” -- 第57页 路途一月余,信件三十份。 回到王都城门还为了找她险些触犯律法,种种件件他的确惹恼了祖母。 姜定蓉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 男人看着她笑得轻浅又满足。 “你虽不知,但你开口说要我后,我就是你的了。” 第25章 讨好和撒娇 姜定蓉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宁楚珩于她而言, 有些部分很熟悉,有些部分又很陌生。 就算他们之前交颈而眠,但是也没有听过男人说这些。他话很少, 偶然挑起话头也是想要她熟悉宁家的人。 关于这种事他从未说过, 她也从来不知。 她甚至觉着有些不知所措,起初她贪图他身子的时候, 他就想着要和她携手一生?那个时候他还一副冷冰冰要推开她的样子,合着都是装出来骗她的? 姜定蓉想笑, 嘴角牵了牵,却笑不出来,她闷闷地想,这个狗男人真的很不可理喻。 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就背着她做了那么多事。只要他不说, 她就绝对不会知道。 还什么她开口时他就是她的了, 怎么一路上也不见他主动半分, 甚至都推三阻四,半点不配合? 她的人还能跟她同行一月有余,一直没让她得手?姜定蓉忍不住想,他就是不行,怕验货, 才一心想着和她成亲之后再说。 唔, 战场刀剑无眼,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大人,或许真的伤了根本。 姜定蓉刻意忘记同行的时候,几次故意欺负他, 他很有精神的模样。 她抬手捂了捂唇,觉着这种时候她要是嘲笑出来,好像不太合适。 只是这么一想,氛围彻底被她打破,再想和他说话,就不能严肃认真了。更何况这件事中,姜定蓉本来对他最大的不容忍好像已经不存在了。 她对上他期待的视线,哪里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考虑半天,却只是给了他一个字的回应。 “嗯。” 她知道了。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不提其他,宁楚珩的话从另一方面证实了他的所求,他想求娶陶念念。认真又执着得准备了许久,败在了他最没有在意的细节上。 而他所求绝对不会有达成的那一天。 这世上的陶念念只不过是姜定蓉的一个影子,随时收回随时消失。可以短暂存在,却不能长久活于阳光之下。 就给他一个‘嗯’? 宁楚珩气笑了。 他也没有想过会立刻得到小姑娘的认可,事情已经发生,不是用一个误会就能轻描淡写忽略的,他和她之间还有需要沟通磨合的地方。但是这不代表一个敷衍的字就能打发他。 “就这么敷衍我?” 姜定蓉还特别理直气壮:“对啊。” 就敷衍他了。 “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宁楚珩还是忍不了,明示她。 姜定蓉思来想去,抱着被子往上拉了一截,把冰冷的肩背裹了进去。 然后下巴搭在膝盖上,慢腾腾说道。 “你可知若是一个人腿断了,不是休息一段时间忽然就能好。要忍着疼每天走,告诉这条腿还需要你动。忍着忍着慢慢地腿才接受自己还活着,这样才能好。” 宁楚珩知。 他也知道姜定蓉给他说这话的用意。 他们两个人之间出现了裂痕,无论是因为误会还是别的,不可能忽然和好,最好的办法就是慢慢修补。 是他急于求成了。 半响,宁楚珩退让一步。 “我去寺庙回来还未用餐,府上可愿意招待宁某?” 姜定蓉轻笑了。 “宁将军,陶家小门小户,您别忘了饭钱。” 陶府大早上准备的鱼肉粥并桃花酥,本钱没多少,却让宁将军掏了一块玉佩抵押。 他吃饱喝足,也打量了一圈青桐坊这个二进的小院,注意到和隔壁围墙上的缺口,想着改明儿过来替她堵了,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借口。 有了借口,男人心情很好,回到小姑娘的房中,她还在睡,他顺手将玉佩放在她软枕旁。 “饭钱。” 姜定蓉随意挥了挥手。 宁楚珩没有多耽误,今日能留在她这里用一顿早膳已经算得上是莫大进步了,不能着急,要一步步来。 倒是不知道一个将军出门还带玉佩。 姜定蓉随手将玉佩塞到枕头下面。 和他给的一盒黄金放在一起,缺钱了拿去当了。 次日清晨,某位将军早早来敲门,姜定蓉虽早就起身,练过刀了,一听他来,直接将长刀塞到石兰手中,拿了帕子擦擦汗,叮嘱石兰。 “把人拦着,让他吃吃喝喝转一圈都行,半个时辰内撵走。” 第一次没有防备让他进来了,人都险些坐到她床头了,怎么还打算来第二次? 她现在和宁楚珩之前的确是没有一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但是她也不打算再对他下手了。 一个只想和她成婚的男人,就算得手了也不好甩脱。更何况她现在手头这么多事,若是肚子里揣了个崽儿,说不定还更麻烦。 反正时间充足,不急于一时,那这位宁将军对她来说短时间内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一改在路上对宁楚珩伪装出来的温柔可人,姜定蓉这会儿是直接把人干晾着,怎么不舒服怎么来。 -- 第58页 她练完刀出了一身汗,自顾自回房去沐浴,完全不在乎院子里多了一个宁楚珩。 每日早晨厨房都会提早烧好热水给她备着,小丫鬟拎了两桶凉水来兑好,替姜定蓉收起衣裳,犹豫了一下说道:“主子,外头来的那位是主子的客人……吗?瞧着有点害怕。” 宁楚珩生得那么俊美,本该是让少女会心生爱慕的人,但是一身煞气,稍微敏锐点的,比如她挑选的这个机灵的小丫鬟,都会不敢靠近。 “害怕就对了,他会吃人。” 姜定蓉满嘴胡话。 小丫鬟自然知道这是主人在故意玩笑,但是出门后撞上宁楚珩,头都不敢抬,胆小老鼠似的贴墙走。 包括厨娘和两个小厮。小厮看着宁楚珩在宅院来去自如,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死死盯着他,像是这位将军即将拆了整个陶家一样。 姜定蓉还在泡澡,外头明明那么多人甚至多了一个宁楚珩,居然半点声响都没。也算是好事。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汽,长舒一口气,双臂搭在木桶边沿,身体往下压了压。 水花晃动间,她依稀听到外间的门被拉开。 不像是石兰。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她挑眉,静默片刻,果然外头进来的是他。 他也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以前那个恪守规矩的男人,现在都能擅闯少女闺房了? 男人似乎发现了内间的水声,没有再往进走了。 姜定蓉又缓缓闭上眼。 就知道他骨子里还是规矩的,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需要帮忙吗?” 宁楚珩的声音隔着一层,显得有些不稳。 姜定蓉睁开眼,手臂波动了一下水,水花哗啦着响,确定外面的人能听得清楚,才懒洋洋说:“军爷觉着能帮上什么忙?” 外间安静了下来。 姜定蓉轻笑了声。 有胆子张嘴问没胆子接话的狗男人。 “帮你擦擦。” 男人可能真的狗胆包天了,礼义廉耻也不要了,明知道小姑娘在做什么,还是撕破羞耻心推开隔扇。 他到底目光落在地上,高大的男人居然有种微妙的委屈感。 “你可要?” 他是看透了这小坏蛋,说是两个人之间需要修复,可她半点想法都无,如果他不主动走上前半步,想必他们中间的线再无修复可能。 她不愿意主动,他来就是。 以前她最喜欢这种事,他在她手底下也算是学到了一些,用这个来主动,只要她收了,她就不能再推开他了。之后就更好办了。 到底是一军主帅,瞬间分析了利弊,得出最合适的选择。 姜定蓉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她也不在乎自己在浴桶中,直接侧了侧身,双臂搭在木桶边沿,歪着头看他。 男人俊美的皮相不知何时染上一丝红晕,他明明是板着脸的,说的那几个简短的字听着十分胆大,可他到底是在礼义廉耻下长大的人,摆脱不了这种行为带给他的羞耻感。 姜定蓉看的目不转睛。 男人眼角微微沾着红意时,真的有种让人心跳加速的风情。 姜定蓉舔了舔唇角,不停挣扎。 要了吧要了吧,送上门来的大美人! 不能要,这要了想必以后付出的更多! 姜定蓉素来是个理智的人,只不过她忽然理解了老祖宗传下来的一句话。 色字头上一把刀。 美色误人是真的。 堂堂北楚少主怎么能被美色所迷惑呢! 这个男人居心不良的呀! 姜定蓉只挣扎了瞬间,就坦然了。 管他心良不良,管他刀不刀的,先享受才是真的。 “来呗。” 她笑眯眯冲他勾了勾手指。 男人做这个不多,以往也没有在大清早的时候这么胡闹,他到底许久没有亲近她了,也不太会服侍人,手上擦重了,被掐一下,擦轻了,被掐一下。 姜定蓉很快活。 男人许久不曾动过,手上起初生疏了些,却不影响什么,他很快找回以前的手感,到底是与她有过许久的热情,知道怎么让她更舒服。他也很诚心,想尽办法让她舒服。 一桶水从热气腾腾到冰凉,姜定蓉一点力气都无,全靠着宁楚珩用小被裹了她放回床上。 地上一摊水迹,男人衣裳也湿了不少,手指在水中泡得皱白,瞧着就知道他格外辛苦卖力。 姜定蓉懒洋洋蜷缩在被子里,看着宁楚珩三两下脱了湿掉的衣裳,就着冰冷的水快速洗了洗,而后只穿着薄薄的中衣,也不要脸地直接挤到床榻上来。 姜定蓉推了推他。 “军爷,私闯民宅不够,还偷上姑娘家的床榻,罪无可赦了啊。” 宁楚珩翻身将小姑娘连带着被子一起抱住。 “你可行行好吧。” 才伺候了她一通,还要被阴阳怪气。 姜定蓉到底是刚得到满足的人,身心都放松,脾气也好了许多,懒得和他这个还没有名分的人计较。 晨起练刀,又费了些精力,姜定蓉本以为自己只会多睡一个懒觉,没想到她今日依旧睡到日上三竿。 而男人像是无所事事一样,居然就这么抱着她睡到了中午。 最后还是姜定蓉把他踹下去的。 有点得意忘形了。 -- 第59页 宁楚珩捡起干了的衣裳穿起。 有时间,好好逛一逛小姑娘住的地方。 宅院里知道宁楚珩身份的,都不敢吱声儿,不知道他身份的,还当他是主子的相好,他做什么都不敢拦。 等他逛到厨房,发现厨房边上用木板搭了个圈,里头孤零零的躺着一只晒太阳的小鸭,小鸭圈里居然还给设了一个小水池,嫩黄色的小鸭甚至能随时浮水。 完全不是养来吃的。 宁楚珩盯着小鸭,想起了什么,有种看到小姑娘心事的窥探感。 他摸摸鼻尖,去厨房抓了谷物来,主动喂小鸭。 谷粮入手,他用手指碾了碾,微微皱眉,而后直接进了厨房,将米粮桶翻开。 厨娘不敢阻拦,在一侧有些焦急。 “这位爷,都是入嘴的粮食,您别糟蹋了。” 只觉着男人不进厨房不懂米粮,这是要拿米粮来玩了。 宁楚珩手插入米桶抓了一把,看清楚这些米粮,问厨娘。 “家中的米粮,从何处采买?” 厨娘老老实实回答:“就青桐坊曲二街上老佟米粮铺子。离得近,我每次买都是他们家。” 宁楚珩了然,又问她:“这次买的米粮和之前可有不同?” 厨娘说道:“先前的米还没吃完,剩了些,这些是刚买的,还没动。” 宁楚珩吩咐:“这些别给她吃,收起来,等着我送米粮来。” 宁楚珩顺手用布袋装了半斤米粮。 这倒是个意外发现。城中居然有人在米粮中掺杂大量沙子。如此粗暴卑劣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 宅院里发生的事到底是避不开姜定蓉的。小姑娘起身没一会儿,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发,得知宁楚珩拿了半斤米,她立刻知道有什么事,自己也去看了看,这一看就笑了。 米粮里掺杂泥土沙子,有些是无可避免的,但是这一桶米粮就不一样了,一把抓下来,半把是米,半把是沙。 厨娘一看就吓着了,连连解释她绝不是故意买这种米粮的,实在是熟人跟前买米没放在心上,只让小二装斗就是。 姜定蓉也相信厨娘不是故意的,但是这个米粮铺出的米,的确犯了忌讳了。 王都之中都有人这么做,那旁的地方呢?说得再远一点,军粮呢? 她和宁楚珩对视一眼。 男人似乎也想到了这里,眼神沉沉,却还安抚她。 “没事,等等我送米来,这些你们别吃。” “我自己买不起米吗?还要你送?”姜定蓉乜了他一眼,推开他走出小厨房。 宁楚珩跟着她的脚步。 “我的米里也掺东西。” 他似乎记得,小姑娘得了他一盒黄金后,格外开心,人也很热情。 这会儿本以为他用手上技术能哄好,现在看着小坏蛋自己舒服了是翻脸不认人的,一点米都要和他计较。 他索性试探着问:“一匣子珍珠,可好?” 姜定蓉脚下一顿。 这个男人当真是宁楚珩?都已经学会贿赂了。用金银珠宝来讨人喜欢? 当她很缺钱吗? 北楚少主硬气回绝:“不要你的。” 宁楚珩一时手足无措,跟着她小声解释。 “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 姜定蓉垂眸。 她若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也就罢了,现在想想,他这是等于提前给媳妇儿交钱呢。 既然不打算和他成婚,只是现在这么偶然贪点欢,有了银钱往来,可就太…… 咦。 她忽地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 宁楚珩一路跟着她到房中,姜定蓉回到梳妆镜前坐下,继续梳她的头发,也不搭理他。 男人无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过是想讨好她,却不想又让她不高兴了。 “今次是我说错话,别生气。我先回去反省。” 这话说的漂亮,回去反省?八成要去查米粮的事吧。 姜定蓉轻笑了下,顺手拉开匣子摸了一颗珍珠塞给他。 “今日伺候的不错,赏你的,慢走不送。” 宁楚珩起初还提着心,等他捏着这颗珍珠时,给他气笑了。 这小坏蛋,惯是会踩着他欺负。 “多谢姑娘赏,不过可以换一样。” 他手握着小姑娘的腰肢,将人提起放在窗台,附身压下,吻上了她的唇。 “哎你……” 姜定蓉瞪圆了眼。 他宁楚珩居然也有在这种事情上主动粗暴的时候! 一吻毕,姜定蓉眸中水光涟涟,眨了眨眼,回味地盯着男人的唇。 哼,刚说的好一点就敢直接动嘴了,下一次岂不是要主动上门来动动别的了? 宁楚珩顶着姜定蓉的目光,他是不敢真的再留了。大清早都能跟着她胡闹,这会儿还有些躁动,若是等到入夜,指不定他今晚要栽在这里。 不能是现在,起码不能是这时。 宁楚珩走得快,不到一个时辰,从朱雀坊来了人敲了门,笑吟吟说是宁府安排的,给陶姑娘准备的精细米面。 来人往厨房放下了整整一斛米,另外还有百斤面。 这米面的成色一看就不是寻常街头米粮铺子里售卖的。 姜定蓉抓了把米仔细看过,啧了一声。 宁楚珩做的好事,要不了多少天,他全家都该知道,他外头养了个小妖精,能吃一百斤米。 -- 第60页 有了这么多精细的米面,厨娘也买了不少菜,放开手脚做了七八道菜,蒸了米糕。揉面的时候,姜定蓉让石兰去提醒了句,叶小戌爱吃甜的,给他准备个甜口。 那边厨娘就将提前准备的豆沙馅儿揉进面团里,蒸了一锅豆沙包。 瞧着夜幕降临,叶小戌怎么来不见来吃? 他不饿吗? 姜定蓉早早准备入睡,已经脱了衣裳,没等到叶小戌总有些奇怪,起身披了件衣裳,提着灯去厨房看。 小厨房黑漆漆的,安安静静,灶上给他准备好的各种食物热气腾腾地,全在。 他没来。 石兰跟在她的身后,知道她在找叶小戌,忽地拍了拍脑门。 “糟糕!” 姜定蓉回眸。 石兰垮着脸。 “属下忘了告诉主子一件事了……” 姜定蓉被石兰领着去到小庭院的围墙下。 早先为了方便叶小戌,她派人在围墙上砸了个墙洞。 可是现在墙洞的位置被砖砌上,封了起来。 “之前宁将军看着这里有个洞,说是帮主子补上……就让阿庄和小胜把墙洞给……封了。” 姜定蓉脸上逐渐古怪。 且不提这个狗男人封了她的墙洞没告诉她。 现在很明显有个问题。 墙洞封了,叶小戌不会以为是她干的吧? 这下就糟糕了。姜定蓉从后门绕到常宅,荒草丛生中,找到呆呆站在围墙下,仰着头的黑衣少年。 “小戌。” 姜定蓉提着灯,有些心虚。 叶小戌缓慢回眸,眨了眨眼。 “是不是我说错话,你不要我了?” 姜定蓉哪里还记得他说了什么错话,把他晾在庭院里这么久,估计早就饿坏了。 连忙将食盒递给他。 “旁人手欠,是我疏忽了。” 叶小戌只得到一个答案,这事不是她做的。 当发现围墙墙洞被堵上的那一刻,叶小戌是没有任何想法的。 他就站在那里,执着的等待。 围墙对他来说,翻越轻而易举,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他想知道,是不是她不要他了。 等候的时间并不长,半个时辰,可这半个时辰里,他已经想了很多很多。 还好,她来找他了。 接过食盒,叶小戌第一次没有先吃东西,而是用包着细布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腕。 “我想跟你住。” 不想被她堵在一堵墙之外了。 就这点小事? 姜定蓉一口同意:“行,我让石兰给你收拾屋子。” 别说先住过来了,等她走时,这座宅子买过来送给他都不是事。 叶小戌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甜甜的笑容。 而后他歪了歪头,手指轻轻戳在姜定蓉的锁骨下。 “红了。” 姜定蓉面不改色撒谎:“虫子叮的。” 叶小戌哦了一声,弯腰靠近。 少年的唇在她锁骨前停下,而后鼓起腮呼了一口气。 “还疼吗?”少年乖巧地问。 姜定蓉头疼地抬手扶额。不行,得赶紧和他拉开距离,叶小戌没有太多常识,她可不能顺着他。 就是有点刺激。 “……不疼了。” 叶小戌眨了眨眼,而后手指下滑,在她锁骨下方,白软的沟壑旁。 “这里是牙印。”他就用那种干净的目光看着姜定蓉。 姜定蓉啧了一声,倒是不知道叶小戌这么有探究精神。 “谁咬了你一口吗?”少年还执着等一个回答。 姜定蓉哑口无言。 这怎么跟他说?不对,为什么要跟他说? 姜定蓉冷下脸来。 “吃你的。” 叶小戌却固执地用手指指着那个牙印,眼神看上去有些不对劲:“有人咬你。” 姜定蓉没想到他这么执着,啧了一声:“咬就咬了,你管这么多。” 叶小戌被凶了,脑袋耷拉下来。 垂头丧气的少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身上的齿痕刺激得他浑身难受,不想看见,想覆盖掉。 为什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的人不是他呢? 对啊,可以是他啊! 片刻后,少年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地小声哀求她:“我也想咬你。” 姜定蓉还以为他听懂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这个牙印到底哪里招惹了他让他这么看不顺眼。 她刚想笑,抬手准备揉揉少年的脑袋,叶小戌已经轻轻靠了过来。 比她高出一截的少年手一伸几乎将她抱在怀中,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和她之间的身形会有这种差距,而后像是懂了什么,他弯腰低头埋在她的耳根边,用鼻音撒娇似的:“就在他咬你的这个位置,好不好?” “求求你,让我咬好不好。” 艳丽少年生疏地对她露出了一个怯怯的笑,而后轻声喊着她。 “姐姐。” 第26章 一触即发 叶小戌第一次主动地急躁地, 但是又强压着自己的渴求,故作乖巧地,试图从姜定蓉这里得到什么。 他这么松松地抱上来, 她才有了一种真切的感觉。 原来叶小戌不是她口中一直喊着的小鬼, 没长大的小孩,他年满十七, 只身形纤瘦一些,除此之外已经是一个可以成亲的年纪了。 -- 第61页 姜定蓉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急躁, 甚至是得不到渴求的委屈,她抿了抿唇,轻手轻脚推开叶小戌。 叶小戌不比其他,她都担心自己用点力,都会让他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小戌, 不能咬,”姜定蓉耐着性子解释, “这不是你看到的一个牙印的事情, 这不是随便谁都能咬的。” 叶小戌只听懂了一个词。他不能。 他抱不到她, 咬不到她,快要失控地咬紧自己下唇。 血丝顺着唇角滑落。 姜定蓉一愣,赶紧伸手用力掰开他。 他已经把自己的下唇咬破了,血染红了他的唇色。 少年猩红的唇抿了抿。 “我不行吗?” 咬一口都不行吗?他上前一步,双眸紧紧盯着姜定蓉。 她从少年的眸中看见了委屈。 她想了想。 “不是这样的, 一个男人在女人身上留下牙印, 尤其是这种地方,并不只是咬一口的意思。还有别的。” 她不能教坏他,就含糊了一下。 “总之,是只有特定的人才可以。” “所以, 不是我?”叶小戌追问一个答案。 “小戌,”姜定蓉无奈了,伸手落在他的头发上,温柔地摸了摸,“咬一口不能改变什么,你想要的不是一个牙印。” 叶小戌的环境下,她成为了他唯一一个依赖的人,而她身上出现了别人的痕迹,这无异于会给叶小戌一种危机感。 他怕被抛弃。 “你别怕,我在这呢。” 姜定蓉知道,他不是那种意思,淡定地哄着他。 急躁的少年本就不得章法,想说自己的诉求。 他想,他想要咬她,想要覆盖她的印记,想要……还想要做些什么,可他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发现急躁没有用,少年在她的安抚下,慢慢温顺了下来。 他的目光还落在那柔软上的牙印。 他忽然有种错觉,哄着他的人不懂他想要什么。 他自己也不懂。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可是想要咬她的欲望,始终在他心头盘旋。 少年跟着姜定蓉的脚步,拎着食盒一步步踩着她的影子走向她的地盘。 她好香。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她是柔软的,能抱在怀中的。 他盯着前方的少女,吞咽了一下。 这是饿了吗?好像不是吃饱就能满足的饿。 是让他浑身无法安宁的饿。 好饿。 “想吃甜粥吗?” 姜定蓉提着灯笼忽然回眸,身后跟着的少年温顺地低着头,乖巧无害。 “想。” 想吃…… “明天早上白天你出来,就给你吃。” 姜定蓉跟他商量。 少年眨了眨眼。 “好。” 想吃…… 想吃……她。 少年痴迷地眼神落在她的后背,不懂自己的饥饿,只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想要一切的渴求,都在她身上。 * 宁楚珩堵了两家中间的墙洞,反而给了叶小戌大摇大摆入住陶家院子的机会。 他谁都不信,只愿意贴着姜定蓉,且他身份特殊,就算旁人知道有个邻居家的少年,也不知晓他的身份,最好也不能让他与别人过多接触,发现了他的异常,不是什么好事。 姜定蓉索性就把他安排在自己的主院的厢房,自己院子里除了石兰在,也就是丫鬟小可偶尔会来。这小丫鬟是个机灵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她之前给叶小戌准备的衣裳现在都用得上了,黑色灰色白色的,里面甚至混上了几身难以分别性别的衣裙。 他乖顺,姜定蓉给什么接什么,她说要让白天起床吃饭,他就能清晨萌萌天时,披着斗篷戴着兜帽,来和她一起吃粥。 在他睡过去的白天里,有人亲近她了。 不可以这样下去了。他的领地内,没有任何人可以侵犯。把那些人都杀了,她就是他的了。 他已经记下那个牙印的位置了,等下一次她允许的时候,他就可以咬回去,这样她身上就有他的痕迹。 姜定蓉吃了一口粥,甜滋滋的,说实话不太符合她的口味,不过她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叶小戌,发现小少年吃着粥,不知道为何眼睛里染上了一丝快乐,抿着唇很是天真可爱。 她不由微笑。 叶小戌就是个天真的小少年,没有错,昨晚他给她一种进攻感大约是感觉错了。 不必对他想太多,等他伤好之后,也许就没有多少交集了。 之前宁楚珩从她这里拿走了半斤米,不知道要去怎么调查,但是姜定蓉不可能从他这里打听到消息,还得自己来。 等午后就让石兰找了几个手下,暗中四处去买米。 从青桐坊周围,城南城北,再到王都最繁华的朱雀坊,二十几家米粮铺,二十多升米,姜定蓉在暗室里一一排查过,发现出现同样问题的有五家。 而这五家米粮铺中,赫然包括了棺材铺掌柜的姐夫,城北的陈家米粮铺。 如果没有他们家,姜定蓉还会从别的方向着手,陈家米粮铺的米粮出现了这种问题,那这就有意思了。 姜定蓉将其他几家米粮铺的名字写下,派人暗中打听,不多时得了一个准确的消息。 -- 第62页 这五家除了陈家之外四家,都是老铺子换了新掌柜,口碑极好的米粮铺老掌柜不是年迈就是返乡,前前后后一两个月的时间,全都交由了新的掌柜的。 新的掌柜的接手之后,铺子名字不改,甚至姓氏都不改,人家叫他们什么,他们都乐呵呵应着,大多人都觉着该是老掌柜的亲戚后辈,也都格外信任,一两个月的工夫,铺子的生意没有受到半分影响。 现在没有办法去探查这些掺杂沙土的出事米粮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能确定一点,这几家铺子背后,和陈家铺子应该是一个主使。 二殿下? 姜定蓉手指沾了沾水,在木案上点了点。 姜弘光。 千里迢迢从北楚绑了丁参将的孩子,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弄出米粮铺的事? 这不就有趣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差不多也是她离开北楚抵达王都的时间,本与她毫无关系,但若是让人知道她的存在,就这个时间差,就能按死她。 啧。 姜弘光想要她死,或许没错,但是有个疑点。她从北楚出发至今,也不过两个多月,就算她那个吃里扒外的表哥姜召禄第一时间给王都送信,也赶不及布置这一切。 所以丁小公子的事与她无关,米粮铺子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这就更值得深思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一个殿下不惜动了北楚的人,还涉及国本的粮食? 姜定蓉派人盯紧了二殿下姜弘光。 这边的人才跟了一天,就从朝堂传来消息,说是陛下早朝时,表示身子不好,今年的春耕将交由二皇子来住持。 陛下果然醒了。 姜定蓉得到消息的时候算了算,半个多月的时间,能到上早朝的地步,想必陛下醒的比抓捕刺客时更早,休养到现在没有太大碍,才去上朝。 但是陛下受了伤肯定元气大伤,春耕这种祭祀礼,帝王得亲自扶犁耕田。 且不说刚受伤的陛下有没有这个力气,就他刚遇上行刺,也不敢外出民间。这种时候挑一个皇子出来住持春耕,似乎是个很合适的法子。 而且太子故去三年,也是时候挑选一个成年的皇子来稳定朝纲了。 居然是二殿下。 那二殿下绑架丁参将家的小公子,总不会是提前预知了自己有会被必须选为继承人的可能性,通过丁参将来获取北楚的支持吧? 姜定蓉仔细想了想,或许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现在,二殿下对不住了,不给你使绊子就算对的起你了。 陶家的小院多了一个叶小戌,对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他几乎昼伏夜出,偶尔在姜定蓉的要求下白天出来,也都是委委屈屈缩成一团,尽量把自己藏在角落的阴影处。 就连姜定蓉有时候处理公务,都会遗忘叶小戌的存在。 翻墙来的手下直接落到叶小戌眼皮子底下,少年目不斜视,依旧蹲在地上用竹子戳蚂蚁。 不少手下看姜定蓉的视线都有些微妙。 这少年长得太好了,可脑子像是有问题的。 自家少主是不是专门找了一个傻子美人玩弄? 姜定蓉如果不知道手下在想什么,根本不在乎的,她又没有对叶小戌有非分之想,行得端坐得正,嘴几句无所谓的。 只是她不知道,少主养了个傻子美人的消息,都要在王都属下里传遍了,甚至穿到了周围去。 就连父亲的回信里,第一句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笔问了句,吾女阿年,是否爱美色? 姜定蓉展信就笑了。 爹啊,这种时候您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她也没有多给这行字注意,就看下面内容了。 之前她给父亲去了信,信中提到了天子影卫叶小戌,也提到了淑平长公主,父亲的回信中针对这一点倒是给了她答案。 如同她的猜测,叶小戌不是淑平长公主的孩子,早年驸马偷养了一个外室,那女子生下孩子当时就被公主掐死了,而驸马之后也被淑平长公主杀了。那个孩子则被淑平当做了对驸马和那女子报复的存在,从小派人虐待着长大。 后来发现他特别能忍疼,反应敏捷,不爱说话不会和人沟通,就送去给陛下做影卫,因此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有了她的舒心日子。 淑平并非善类,吾女切勿与之交好。 楚王还特别担心淑平教坏了女儿,怕女儿把淑平当姑母,还专门叮嘱了一句。 姜定蓉看到这里就已经冷下脸来。 她虽知道叶小戌的背后成长必然有卑劣之人,但是没有想到淑平长公主能做得这么绝。把所有仇恨转移到一个孩子身上,折磨了他十几年。 这位姑母,可真是让她涨了见识。 顺带提起姜召禄已经前往王都,楚王还给闺女派了些人马过来。 这位楚王十分干脆的提点女儿,若是姜召禄在王都做出了不妥当之事,直接带他尸首回去就行。 信中还提到,今年北楚雨水少,春种后估计粮产不够,她在王都附近若有好的粮产地,最好派人多多采买。 姜定蓉现在提到米粮,就会多上一点心,北楚粮产减少其实是常有之事,毕竟雨水少,地处干旱。但是现在的她可不当之前,没有旁人插手如何都行,有了旁人插手,她怕这都是别人计谋中的一环。 -- 第63页 收起信,姜定蓉立刻安排人去把有问题的米粮各处采买了些,又派人去王都周围打听,供给王都的稻田都在何处。 光派人打听还不够,姜定蓉打算自己出去看一看。 她来王都许久,出门太少,上一次出门还是去善德寺,没什么太多收获,还牵扯回来了宁楚珩。 想到他,她忽然想到这几天宁楚珩来的很少,也都是匆匆忙忙来看她一眼就走。想必正在为了米粮的事情奔波。 大清早的,姜定蓉笑眯眯去哄叶小戌,让他穿粉蓝色的绣花裙,头上簪着小桃花陪她出门。 叶小戌知道什么是男孩子穿的什么是姑娘家穿的。但是姜定蓉想看他穿衣裙,他就穿。 甚至乖乖坐在梳妆镜前,让姜定蓉给他扑粉描眉。 这么一打扮,比上一次去善德寺时要显得更柔婉些,任由谁看了,都只觉着坐在这里的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姜定蓉不许他动,他就不动,任由她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打量。 “嗯,不错。陶叶妹妹美艳动人,我见犹怜。” 姜定蓉顺手在他脸蛋上捏了一把。 少年的脸蛋手感很不错,乖乖任由她欺负的模样,让她有种恶霸调戏美人的错觉。 她笑着拍了拍小孩。 “去你房间把斗篷穿好,等我来叫你出门。” 叶小戌不爱出门,也不爱白天。但是白天有她,他就得接受。 叶小戌起身出去,姜定蓉就可以收拾自己了。 她只是换了一身浅黄色衣衫,长发还披散着,她等石兰来给她梳发髻时,顺手拉开妆奁盒,在里面挑选首饰。 金银玉石不适合,珍珠翡翠的,她倒是选到一副翠玉耳坠,正在耳垂上比着,门被推开。 她透过铜镜倒是一眼看见宁楚珩。 他手持长剑,穿着软甲,手中还握着马鞭。 一看就是刚从军营回来。 却不想直接来了她这儿。 男人倒是知道她的习惯,熟门熟路去了内间简单清洗了一番,穿着白色中衣就出来了。 姜定蓉一直盯着门口呢,见宁楚珩出来时脱了衣裳,了无兴趣收回视线。 “刚刚的衣裳呢?”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身着软甲的模样。 虽然不是甲胄,但是也有了一些将军的模样,是她没有见过的。明明她也穿了多年的甲胄,可是在他身上,她就会觉着很新颖,有好奇。 她就这么看了一眼,眼神的变化就让宁楚珩明显接收到了。 他轻轻挑眉。 原来他家小坏蛋想看他一身甲胄的模样? 现在有点可惜,一件软甲没有什么威慑力,下次全副甲胄时再给小姑娘稀罕。 “下次。” 他说罢,手指捻起她的长发。 披散着还没有梳,一看就知道在等石兰。 “别等了,她看见我就躲懒去了。” 宁楚珩说的是实话。小厮开门见了他,引到内院就交给石兰,石兰在他跟前没有多少话,但是知道一点,这位宁将军在,自己起码小半个时辰都别想去伺候,直接拖走了小丫鬟,去找个地方补觉。 姜定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啧了一声。 “你吓唬我丫鬟,有本事你来给我梳头。” “好。” 宁楚珩倒是不客气,顺手拿起梳子,轻轻地从头梳到尾。 小姑娘的发质很硬,就和她人一样,瞧着温顺好脾气,实际上内里就藏着烈火,轻易靠近不得,惹不得。 男人手握过刀枪,拿过弓箭,却没有捏过小小的梳子。他更是不擅长事,与其说不擅长,倒不如说是头一回。 正是如此,他生怕扯疼了她头发,下手轻柔到几乎感觉不到。 姜定蓉盯着铜镜里他小心翼翼到谨慎的模样,忍不住唇角上扬。 这是什么笨蛋,梳个头发都这么紧张吗? 她还不配合,故意晃动着头。 “姑娘行行好,别动了。”宁楚珩发现姜定蓉等得就是他求饶,嘴上也说习惯了,手扶着她的下巴,本意是想固定她方向,只手指扶着扶着就成了摸,摸着摸着,他就低下头吻上了她的耳垂。 “痒。” 姜定蓉笑着躲闪,男人的唇顺势向下,亲着她的脖颈。 “等等,别在这。” 姜定蓉忽然想到,自家养着一个叶小戌,这小鬼看见她身上又有印记了,指不定要怎么想。 “嗯?” 宁楚珩没理解,见她抬手,顺势就捉住了她的手。 “放开她!” 身后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响起,宁楚珩皱眉回头,却是一个穿着斗篷的粉蓝衣裙的簪花少女。 纵使五官柔美,可少女眉心冷冽还是让他一眼忍住,这是当时在善德寺,缩在姜定蓉怀中的姑娘。 又是她。 宁楚珩神色淡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对他一直有着杀意的少女是哪儿来的。但是和他家小姑娘瞧着关系甚笃,他也愿意忍上一次半次。 叶小戌双眸冰冷地盯着宁楚珩。 是他。 原来是他。 他的手握着她的手,他亲昵地和她贴在一起。 杀了他。 只要动作够快,就能杀了他。 叶小戌手指动了动,却见姜定蓉正透过铜镜看着他。 -- 第64页 他垂下眸,按下了当场杀人的冲动。 不行。不能当着她的面杀人。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不能,但是叶小戌觉着,当着她的面杀人,她或许会不高兴。 不能惹她不高兴,这个念头对他来说根深蒂固。叶小戌呼吸了几下,勉强将翻腾的杀意压了下去。 少女坐在梳妆镜前,一手托腮,一只手被那个男人刚刚松开。 她白皙的手腕有了一圈红色。 那个男人留下的。 叶小戌小步走近,对宁楚珩视若无睹。 他走到姜定蓉的跟前,学着她提裙的动作,然后缓缓蹲下,伸手握着她的手腕。 “姐姐,这里脏了,我帮你弄干净。” 叶小戌乖巧地对着她笑,低下头用唇吻在了她的手腕。 “别!”姜定蓉嘶了一声,阻拦不及时,叶小戌果然不出意料地,用舌尖舔了舔她,而后抬起头,温顺地冲她笑。 啧。 他怎么…… 姜定蓉头都大了,手腕挣扎了下,叶小戌看着瘦小,可力气不小,就这么圈着,她根本挣扎不开。 宁楚珩眸色深了些。 起初只觉着这女子对他有杀意很奇怪,现在不奇怪了。 他家小坏蛋不光招惹男人,还招女人喜欢。 呵,想和他抢人? 宁楚珩对着叶小戌露出了一个笑容,皮笑肉不笑地。 “辛苦你了,你可以走了。” 这却是把叶小戌当做丫鬟来打发了。 叶小戌眼底寒光一闪,而宁楚珩半点没把单膝蹲下的小少女当回事,抬手勾起姜定蓉的下巴。 姜定蓉暗觉不妙。 “等等……” 疯了吧? 又一个! 姜定蓉总觉着这么下去可就要出事了,她得严厉拒绝。只是她刚张口,宁楚珩大大方方当着叶小戌的面,直接趁机吻上了姜定蓉的唇。 在充满杀意的视线下,极致缠绵。 第27章 她知道了 “都给我滚!” 姜定蓉忍无可忍, 直接把这两个脑子坏了的家伙踢出门去。 门哐的一声被用力砸上。 门口宁楚珩还穿着薄薄的单衣,粉蓝裙的叶小戌眼神阴郁,手攥拳扣得掌心流血。 这个男人真可恶, 得杀了他, 对,一定要杀了他。 叶小戌嘴里默默念着, 不停安抚自己,脚下一转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而宁楚珩还站在门口。 他就不懂了, 这忽然冒出来的少女是什么人,看上了他家小坏蛋还敢当着他的面,故意亲昵? 当他死人? 宁楚珩摸着下巴,觉着自己唯一做错了惹恼姜定蓉的事情,就是因为他那一吻。 让小姑娘失了面子。 的确做的过分了。 他轻咳了声, 抬手敲门。 “念念。” 门拉开一条缝,宁楚珩大喜, 刚抬脚, 迎面被一套软甲砸在脸上, 门再次拍上,险些撞到他高挺的鼻尖。 宁楚珩了然。 这是真的生气了,一时半会儿哄不好的那种。 他抱着衣裳叹气。好好的,让那个没眼色的丫头给搅扰了,下次是不是得想个法子给小坏蛋提一提, 这个敢亲她的丫头, 对她别有用心。 姜定蓉冷着脸用力擦嘴,擦完擦手。 叶小戌是个小疯子她知道,宁楚珩居然也跟着疯。 这两个混蛋,还都疯到她身上来了! 把她当什么人了? 宁楚珩被家仆赶了出去。是真的拿长竹竿戳在地上, 不停驱赶的方式,不比街上驱赶乞丐和狗要好到哪去。 至于叶小戌,石兰得了主子吩咐,过来给他塞了一个食盒,将他领到围墙下。 墙洞被堵了,但是还有过墙梯。 “主子吩咐了,请你一个人反思反思。” 姜定蓉对叶小戌的小习惯很懂,若是让他自己在厢房里反思,只怕他直接一头倒下去睡到晚上,再来蹭蹭她撒撒娇,当没事发生。但是把他一个人提溜回常宅就不一样了。 他就能知道自己犯了错。不管能不能反应过来做错事要怎么办,起码告诉他,这样的行为会惹她不高兴。 再有下次,就该掂量掂量是要怎么做了。 处理完这两个疯子,姜定蓉自己也懒得跟他们生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浪费时间。直接让底下人准备了马车,从青桐坊一路抵达朱雀坊。 金银铺子里夫人姑娘众多,姜定蓉依旧是用一定帷帽遮着,慢悠悠晃到了三楼,在专门留给她的房间接见了从北楚来的属下。 “见过少主!” “少主!属下想死你了!” 来人一个是她沉默寡言的副手采青,一个是她活跃跳脱的手下阿柔。 另外一个不说话的中年长髯男子对着她一躬到底。 “廖先生来了。”姜定蓉颔首,主动给廖先生递去纸和笔。 廖先生是楚王府早年留在王都的幕僚,这些年王都无事发生,北楚太平,他也算是每日晒晒太阳养养花鸟的闲散人士。 他也的确应该过这种日子,姜定蓉不想她来王都,还是让廖先生跑了一趟。 廖先生在纸上写下。 “某多年不见少主,少主长大了。” 姜定蓉轻笑了笑。 “上次见先生,我才十二岁,七八年了,可不得长一些。” -- 第65页 “少主所查之事,某已整理成册,请主过目。” 廖先生写完,从袖中摸出一卷小册,双手递交给姜定蓉。 “劳烦先生了,”姜定蓉吩咐一侧的石兰,“先生年纪大了,请先生坐。” 石兰给廖先生铺席时,阿柔闲着没事也跟来帮忙,搬来了两个厚厚的蒲垫,采青也动起来,抬了张小几,给廖先生备了茶。 廖先生落了座,冲着姜定蓉又拱了拱手。 自家少主年纪虽小,事事周到,北楚有主如此,是北楚大幸。 姜定蓉迅速翻阅小册。 册中有关她想要知道的一些消息,都整理的明明白白。 只要是姜定蓉派人出去打听过的,这小册上都有。 甚至包括淑平长公主。 姜定蓉犹豫了下,没有跳过,手指指着字,一字一字往下看。 看过,她抿唇撕下这一张。 而后继续看去,发现还罗列了三位殿下的近期事情。二殿下不用说,他的许多所作所为广为人知,除了他之外,廖先生还列了五殿下姜涵光,六殿下姜奇光。 在五殿下的名字旁,用红墨拉了一笔。 五殿下姜涵光,好像与她差不多大,从小到大没有怎么听过他,之前只知晓他与太子关系不错,太子去后,他为长兄太子守了一年孝。 罗列的内容也不多,只是寥寥几笔,他外出少,参政少,记录下来的几乎没有他的什么内容。但是这位五殿下却是唯一让廖先生点出来的一位。 姜定蓉相信廖先生的判断。他在王都几十年,几位殿下说是在他暗中视野下看着长大也不为过,他对五殿下有防备之心,又或者说,觉着五殿下有异。 姜定蓉翻下去,是关于她想打听米粮的事情。廖先生也整理好了。 甚至记录在案中,还有关于宁楚珩。 她来了兴趣,仔细看了看。 从她家中带走了半斤米那天,宁楚珩就派人去查这一批出问题米粮的来源,如今已经派人前往东境。 东境的稻田十分之多,可以说是能养活十几个城池的百姓,同样,向外运输的稻谷也很多。王都中用东境米的不在少数,优等东境米,甚至都是专门供给达官贵人的。 宁楚珩查的比她快一步。倒是省去了她很多事。 出问题的是东境。 小册上也只记录到宁楚珩派人前往东境查探,姜定蓉让石兰给廖先生准备了笔墨,问道:“先生可知,宁将军除了派人去东境,可还有别的什么异向?” 宁楚珩查起来绝对比她轻松容易许多。她在王都可用之人少,没有足够的渠道,做事都掣肘,若是跟在他脚后面,也许能提前知道一些消息。 就很无奈,明明人都睡在她床榻上,偏这种事她绝对不能开口问。 廖先生摸着胡须思考了片刻,然后写下一行字。 石兰转交给姜定蓉。 姜定蓉看着墨迹尚未干透的一行字。 “确有异动,某大惑不解。” 姜定蓉微微蹙眉,对着廖先生抬了抬手。 “请先生告知。” 廖先生已然写好,吹了吹墨迹交给石兰。 姜定蓉接过一看,嘴角微微一抽。 “宁将军频繁出入北楚少主私宅,令某着实不解。也无法一探究竟。” 这…… 她心虚地抬眸。 廖先生摸着长须,看她的眼神着实有些费解。 看来北楚少主留了宁将军几次的事情,让北楚人知道了,都觉着只有两个字可以解释。 荒唐。 姜定蓉轻咳了一声,将这张纸放在一侧,到处在桌案上摸。 “嗯,关于这一点我有些不解,廖先生给我解释一下,春耕的时候二殿下代为主礼,那其他几位殿下可需要行代天子礼?” 廖先生扫了眼自家少主,无声叹了口气。 廖先生年纪大了,且不能言语,手写了不少也乏了,姜定蓉早早派人将先生妥善送回去,自己才一改正襟危坐的模样,松松散散往榻上一靠,对着阿柔招了招手。 “斟酒。” 阿柔兴奋跳过来:“好嘞!属下要和少主不醉不归!” 足有两个月未尝酒水,着实有些馋了。但能陪她饮酒之人,身边还就一个阿柔。 “你们一路来,路上走了多久?”姜定蓉饮尽一杯酒,把玩着空酒杯问。 阿柔喝酒很是狂野,直接拎着酒壶对嘴倒。 她咽下酒后想了想,:“前前后后十天不到。” 十天不到?他们这是快马加鞭赶来的? “少主你是不知,王说少主身边只有石兰姐姐不够用,让我们快些来。说少主在办大事,身边缺不得人。属下与阿青来的路上都没敢怎么歇息,一到就连滚带爬来找少主了!” 姜定蓉被她用词给逗笑了。 连滚带爬。 这丫头真可乐。 “少主忽然来王都,王也很牵挂这边,少主是在王都做什么大事吗?” 阿柔两眼期待地看着姜定蓉。 姜定蓉手上一顿,她沉吟片刻,给自己斟了杯酒。 “替北楚未来筹谋罢了。” 生个孩子请封,的确是关乎北楚未来的大事。 没错。 阿柔肃然起敬。 “属下预祝少主马到成功!” -- 第66页 姜定蓉心虚地眨了眨眼。 这……成功也行……吧? 采青和阿柔不太适合跟着姜定蓉走,姜定蓉把他们安排妥当,顺便交代了丁小公子的事情,关于丁家,丁参将已经得知孩子平安,但是姜定蓉派人交代下去的,是让他继续装作孩子还没有找回,谁跟他接触,继续接触就是了。 三月过半,春耕礼如期举行。 这是春耕陛下不亲临,交由成年的二皇子殿下,五皇子和六皇子,二皇子作为主礼者,将率领百官主持春耕。 此事倒是与姜定蓉无关了,她也不怎么在乎春耕礼会如何。只是宁楚珩作为武将之首,必然是要前去的。 他从那天被撵走,就没能再踏足小宅院了。 一则是姜定蓉还没有消气,二则是他自己也忙。 只有叶小戌,一个人在常宅的小斗柜里面壁思过了一个白天,天刚擦黑,就小心溜到了姜定蓉院子里,也不敢跟她说话,她走一步他跟一步,跟了一个时辰,被关在门外。 还好,起码没有撵他走。 叶小戌十分容易满足,自己搬了个小凳儿坐在姜定蓉门前的廊下,替她守了一个夜晚。 姜定蓉有一件事拿捏不住,关于她得知淑平长公主的一个消息。再有十来天就是淑平长公主的生辰,公主府为了这个生辰宴准备了很多,到时候也会宴请不少高官贵妇。 本与她无关,但是如果按照她得到的准确消息,叶小戌也该是这一天生的。 年满十七。 到底是个乖巧的,她利用他得到了不少消息,他的生辰,还是给他送一份礼物吧。 只是北楚少主一直是被送礼的那一个,给别人送礼太少,又是给一个十七岁的儿郎,着实没有想法。 而且她思来想去,这小鬼似乎用不上一些实际的东西,倒不如给他一些松快的,比如说,淑平长公主的事? 姜定蓉姑且将这件事记录在案,压在桌案上,等有了想法就去做。 春耕第二日,某位许久不见的将军踩着晨露而来。 因为时间过去许久,两个小厮也不知道能不能拦着他,索性意思意思那么拦了拦,到底没拦住。 宁楚珩倒是挺有勇气,直径去了内院。 本想着她若是在睡就好了,能陪她再睡一会儿,可他大步而来时,石兰却在院门口拦了拦。 “将军怎么来了?”石兰有些焦急,行了一礼,不着痕迹拉长时间,“主子知道会不高兴的。” “她最近心情不好?” 宁楚珩到不觉着是他的原因,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如果还能因为看见他生气,只能是他被迁怒。 “的确有点。” 石兰拦了一会儿,估摸着姜定蓉已经收起长剑,才笑着行礼:“将军既然来了,也好跟主子说些有趣的话。” 宁楚珩大步而来时,姜定蓉已经把自己的长剑收起,随手披上斗篷,将略微汗湿的头发撩起。 清晨还有一层薄薄的雾,她坐在庭院中的竹椅上,手捧热茶,懒洋洋抬眸扫了他一眼。 想骂他一句大清早过来扰什么,目光最后却落在他一身甲胄上没能移开。 宁楚珩生得高大,宽肩窄腰,平日里瞧着身材极佳,今次他披盔戴甲,一身泛着冷光的重甲瞬时让他冷冽如刀,利刃泛着冷光,锋利无比。 姜定蓉眸光闪了闪。 原来,这就是他身披甲胄的模样。 原来,他这副模样,才是陛下真正想要利用来掣肘北楚的将军。 姜定蓉忽然想起她最初想要选择宁楚珩的理由,就是因为他是那把刀。 她想做的,是握住刀柄。 她放下茶杯,男人已经自觉走到她跟前来,单膝蹲下,抬手试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大清早穿成这样,去军营?” “刚回来。”他随手解开甲胄放在手边,“昨夜去了一趟有事。” 昨天春耕礼二皇子出了些小意外,这让陛下雷霆大怒,直接把二殿下叫回王庭训斥了一顿,而文武百官也没能避免,也就只有他和国相颜之琢陛下没有骂,而是让他没事都去军营选几个人送入王庭。 之前他不在王都时,陛下那边出了点意外,听说陛下最信赖的影卫重伤之后消失,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陛下格外惜命,少了一个影卫就想拼命拿军士填补,与他说话时,也一直皱眉叹气,不知道自己的那个影卫到底如何了。 他想到石兰说她心情不好,索性捡了一些不重要的事情说给她。 “陛下想选个侍卫,我去挑了挑。” 姜定蓉眸光动了动,她漫不经心问:“陛下为什么要选侍卫?” “陛下有一个侍卫……”宁楚珩也不知道那个影卫如何了,只用自己的理解来回答,“暂时回不去。” 姜定蓉垂下眸。 陛下看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叶小戌其实伤也好得七七八八,现在最严重的,是他自己手腕上咬出来的。这点伤和她刚见他时,完全不值一提。 叶小戌……得回去了。 那就赶在最后的时候,给他提前送一份礼物好了。 宁楚珩说话间,已经跟着她挤到同一张竹椅上,两个人坐着挤得慌,他抬手握着她的腰肢,将小姑娘放在自己怀中。 -- 第67页 身上的铠甲未除,硬邦邦地,姜定蓉落入他怀中,皱着眉敲了敲他护心甲。 “硬。” 坐在满身甲胄的男人怀中,真的别提有多不舒服了。 她扭了扭就想下来。偏宁楚珩不撒手,紧紧抱着她。 “乖,让我抱会儿。” 男人不熟练地说着情话:“想你得紧。” 从那天起就没有怎么见过小姑娘,现在抱在怀中也算是以解相思了。 他抱着,嘴上还是顺口提到:“之前那个黑脸丫头,是你什么人?” 姜定蓉推他不开,索性就随他去了。 这会儿她懒洋洋躺在男人胸前,抬了抬眉。 黑脸丫头?能让他用这种词来形容的,也就是叶小戌了。 想必两个人两次交集下来,已然要结仇了。 “漂亮不?喜欢?” 姜定蓉明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歪曲。 宁楚珩气得抬手在她臀部轻拍了一下。 姜定蓉高高挑眉,不可置信盯着他。 狗男人,打她屁股? 就算不疼这也是一种羞辱! 姜定蓉二话不说抬手朝着男人臀部打去。 宁楚珩闷笑了声,知道小姑娘不高兴了,随她打。 “漂亮的只有你。”宁楚珩等她打完了,顺手牵着她的手,亲了亲指尖,“喜欢也只有你。” 他说着实话。 姜定蓉没脾气了。 男人亲了亲手不满足,又亲了亲她下巴。 被一巴掌糊开,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那个丫头心不对,你别留着她。” 姜定蓉漫不经心:“他怎么了?” 宁楚珩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这种事。但是转念一想,小坏蛋也许是能懂他的意思,也该知晓怎么做。 毕竟她很聪明,聪明到从一开始对他有兴趣,就伪装成最无害的样子,一点点将他吞噬。 就算现在,她早就撕开之前温顺乖巧的假面,露出她现在这幅模样,还是让他爱的不能自己。 小坏蛋,最会玩弄人心了。 这么一想,宁楚珩有些不确定了,她是否已经知道了那个丫头对她的心思。 如果知道…… “她对你有别的想法,”宁楚珩还是一字一字告诉她,“同我一般。” 姜定蓉听着想笑:“怎么可能。” 叶小戌那不过是对她的独占欲罢了,和他怎么一样。 虽然没有承认过,但是她心知肚明,宁楚珩对她的心思。 完全不同。 果然,她不相信。 宁楚珩知道,让她相信这一件事的确有些困难,但是他爱慕小姑娘,对此太敏锐了,那个丫头对她的占有欲,已然是想要杀了他的偏执,他能感觉到。 这样的人留在她的身边,太不安全。 “我不会用这种事骗你。” 宁楚珩说的认真,姜定蓉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两分。 片刻,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盯着他问:“确定?” 她的视角里,叶小戌就是个有异常人的小猫崽,但是在宁楚珩眼中不是,或许他看到的和她自己看的不一样。 叶小戌舔她的手腕,对她来说是不喜她亲近别人,独占欲作祟,但是若是跳出这个思维呢? 姜定蓉笑不出来了。 叶小戌对宁楚珩的杀意太明显了,明显到她根本无法忽视。 一次她按住了。一次他自己按下了。 当时没有多想,但是若是如宁楚珩所说,那事情就麻烦了。 “确定。” 宁楚珩笃定地点头。 他太清楚那个丫头看姜定蓉的眼神了。 近乎痴迷,满心满眼的全部。 他看她时,亦是如此。 过于熟悉,才能轻易看透。 姜定蓉垂下眸,抬手抵着下唇思考。 如果真的是这样,叶小戌不能留在她的身边了。 她给不了他要的。 “你若不信,我可以陪你试试。” 宁楚珩见她沉思,轻手顺了顺她的头发,低声说,“她在何处?” “就在此处。”叶小戌就住在几丈外的厢房。此刻不知是睡是醒。 姜定蓉回过神来,懂了宁楚珩的意思。 试他。 她其实觉着没有必要,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那叶小戌就太好猜也太好懂了。 更何况他本就对她有占有欲,无论是不是那种想法,姜定蓉觉着他都会来。 谁知宁楚珩却低声说了句:“你主动些,她若来了,证明我错了。她若不来……” 姜定蓉懂了。 占有欲和欲望的区分在于她。 她翻身骑在宁楚珩的身上,面对面抱着他下巴。 “我希望你看错了。”她抵着他的鼻尖喃语。 而后几乎是凶狠地咬在他唇上。 近乎发泄地极近纠缠,姜定蓉十分享受主动占有他的感觉。 宁将军踩着薄雾晨露,身着甲胄主动送上门来给她轻薄,姜定蓉自然笑纳。 宁楚珩手握着她的腰肢,不断按着她,想要将她与他紧紧贴合。 嘶。 甲胄硬的有些疼。 她弯腰,在他脖颈处伤痕的位置用力咬了一口。 宁楚珩闷哼了声。 姜定蓉果然喜欢他这种时候的声音,好听的让人欲罢不能。 -- 第68页 她迷迷糊糊想着,来王都的主要目的,不就是睡了他吗? 要不就马到成功? 正想着,宁楚珩扶着她的腰,将她提起一点,坐直了腰,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处,对着她耳垂说:“没来。” 姜定蓉眨了眨眼,眼神清明。 叶小戌真的…… 真的想杀了那个男人。 叶小戌隔着一扇隔窗,在黑暗中死死咬着自己的手指,血流满手。 他死死盯着那个被姜定蓉压在身下的男人。 被姜定蓉主动亲吻,被她主动抚摸,都是她主动的,他绝对不能出去。她会生气的。 叶小戌眼睛里几乎是水光在闪,他用手指堵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的声音溢出。 杀了那个男人,还是得杀了他。 然后…… 美艳少年唇角沾着血,露出一个天真的甜笑。 她就会这么主动抱着他亲他了。 第28章 颜之琢想杀的人,必须死…… 事情有点难办了。 姜定蓉送走宁楚珩, 回到房中直接躺回床榻上,手指揉着额角。 怎么也想不通,叶小戌到底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 姜定蓉很清楚一件事, 她对叶小戌起因是利用, 后来是心软,或许有那么一点心疼, 她利用了叶小戌可以对他好,可以给他养伤, 投喂,准备生辰礼物,但这一切并不足以支撑一段感情。 并且她也从未想过和他有过感情。 叶小戌是因为她的投喂,靠近,对她有了不同的占有欲, 又因为宁楚珩的存在让他的占有欲不再单纯吗? 她并没有接触过类似叶小戌这样的人,不能按照常人来推断他的心思。只知道一件事。 无论如何, 叶小戌这里都要提前了。 小宅院的中午素来是最安静的。姜定蓉大都在室内书写一些东西, 叶小戌不见光猫在厢房, 小院里也只有小丫鬟和石兰一起,将洗好的衣物拧干晾晒起来,午后阳光暖暖,就连附近人家养的猫,都窝在房顶瓦片上翻着肚皮晒太阳。 姜定蓉翻过一页小册。 她手托着腮, 盯着窗外一颗杏花树。 三月过半之后, 杏花已经进入盛开期,枝头白|粉白|粉的花朵一支压着一支,风一吹,杏花顺着风卷入窗中, 落在姜定蓉的书案上。 她捻起杏花,顺手夹在小册中。 花都开了,再有不久,杏花就要凋谢。 石兰早早将她冬装全都洗过晾晒装入箱笼。她们从北楚出发时,根本没带的有夏衣,这几天石兰经常嘀咕,得提早准备夏衫了。 姜定蓉就在想,自己要在王都等到夏日吗? 姜召禄已经悄悄潜入王都,她若是快一点把这位表兄解决掉,也许夏日她就在北楚悠哉悠哉啃沙瓜了。 姜定蓉合上小册。敲了敲窗棂。 石兰哒哒哒跑过来,挽着袖子双手湿漉漉地,这是和小可闲来无事在浇花。 “主子?” “收拾一下,我们出去一趟。” 快要接近四月的天,一会儿晴一会儿雨,马车走出青桐坊不多时,还没到朱雀坊,天空暗沉,刷拉一股子大雨倾斜而来。 春雨连绵不绝,下起来没完,姜定蓉在马车里被风吹着也难受,外头阿庄盯着有一家大酒楼,直接将马车停在酒楼门口,回身问:“主子要不先在酒馆里避避雨?” 姜定蓉同意了。她和石兰在马车里倒也罢了,阿庄在外连个斗笠都没有,若是就这么淋着雨去了朱雀坊,再身强力壮的人也保不齐会生病。 她下了马车,亏着还有帷帽和斗篷遮挡,一路进去没有怎么淋着。 “客官里面请。”跑堂的反应很快,笑呵呵就迎了上来,“姑娘避避雨就走的话,不若在里间吃杯茶看个戏,打发时间快。” 这反应倒是快。 姜定蓉未曾来过此处,瞧着酒楼很豪华,跑堂的都机灵,想必也不差,索性就吩咐小二。 “且置备一间房出来,五六人,将你们的招牌菜都做了来。” 说罢又吩咐阿庄,去让采青和阿柔悄悄儿来。 下雨天,与其窝在金银铺里吃茶,倒不如在这酒楼里吃些招牌菜。 跑堂的麻利给她们准备了二楼的雅座,还特别交代了,正对面就是戏台子。 “姑娘等人闲来无事,看会儿戏打发时间,若是不喜欢这些,我们楼里有自己养的乐师,男女皆有,可以给姑娘请来弹奏唱个曲儿。” 一听这个,姜定蓉眼睛骤然一亮。 拉琴弹曲儿的?下雨天偶然路过的酒楼还能有这种好事。 “叫你们这最懂事小郎小娘各来一个。” “好嘞!承蒙姑娘照顾,小的去请人一两银子,二位二两银子,姑娘请。” 跑堂的手一伸。 石兰给了二两银子,在姜定蓉身后去推窗,看了眼外头下着雨倒是没有什么风,索性开了窗,还回头对姜定蓉说道:“姑娘想听曲儿,不如去长音馆?” “那是何处?”姜定蓉落了座,饮了口茶,倒是好奇。 石兰最是擅长打探消息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都瞒不过她,她什么消息都知道。 “王都最有盛名的曲儿馆。馆里养了许多乐师舞娘,不少人谈事儿都去那儿,属下还听说,有不少贵夫人为了里头的乐师争风吃醋的!” -- 第69页 姜定蓉眼睛都睁大了,她捧着茶杯不断啧啧。 “这就是王都,北楚果然贫瘠,连这种风……风雅之地都没有。” 说得她心里痒。到底是有些好奇,索性一锤定音:“等会儿去看看,能让夫人们争抢的乐师生的如何。” 抵达王都这么久,她都没有出去看看王都与北楚不同的富饶繁华,着实不该。 等她回去北楚,好友们若是问起她王都风光如何,有何等风月,声色场有何风情,她总得答得出来吧。 好赖也是一王之女,怎么能没有见过世面呢?没见过世面,如何更好的执掌王权? 姜定蓉给自己找了一个完美的借口,本出门半天的行程,直接延拉到一日。 跑堂的来上凉菜炸小鱼时,姜定蓉叮嘱了句:“炜一盅鸭汤,炖的软些。” “好嘞,小的记下了。” 这是给廖先生准备的。廖先生年纪大了,饮食喜清淡些。姜定蓉还记得小时见廖先生,他最爱喝些汤,今日也记得给先生准备上。 姜定蓉此间的位置视野倒是极为开阔,身后是临街大窗,内里四环中空,下方就是酒楼的戏台子,有个年纪不大的女子正在弹琵琶唱小调。 小雨下着,街道湿漉漉地,来往行人都在屋檐下避雨,偶尔有疾驰的骏马路过,溅起水洼的积水,引得躲雨的人一阵抱怨。 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男子领着一个年纪更小的姑娘,在门口行了一礼。 男子长得清秀,姑娘还小,倒也可爱,见了姜定蓉,两人行了礼,男子问:“姑娘想听什么?” 姜定蓉手托腮,扫了两人一眼:“会什么来什么。” 男子盘腿坐席子上,抱着琵琶十指轮拨,小姑娘咿咿呀呀唱起了小调。 姜定蓉跟着节拍拍打着手背。 声音不错,弹得也不错,倒也能听。 姜定蓉闭着眼听了几句,那姑娘忽地不唱了。 她睁眼。 那唱曲儿的小姑娘已经藏在男子的身前,躲着的姿态十分难看。 男子倒还能弹下去,只是音乱了。 姜定蓉挑眉,还未说话,只见一行人从他们门前经过。 为首的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子,长得算是不错,只满脸烦躁,眉心戾气很重,大步走过,身后跟着十几个人,诚惶诚恐簇拥着。 直到一行人走过他们,绕去了别间小屋,那姑娘才松了口气,从男子怀中爬出来,然后对上姜定蓉的视线,脸一红急忙道歉。 “对不住客人,小的只是有些怕。” “怕谁?他?” 姜定蓉手托着腮,忍不住想,刚刚那个男子长得有两分眼熟,像是见过的。但是她确定没有见过他才是。 那男子琴音一断,姑娘猛地抬头,见姜定蓉的确是一脸费解,那姑娘才低头小声说:“……是,是位殿下。” 殿下?姜定蓉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这两分眼熟是因为大家都是老姜家的崽,生得都有那么些血缘关系。 路过的那男子,该是她的二堂兄姜弘光了。 啧。 好好一个皇子不在王庭接受教导,下雨天跑到酒楼里来,那副模样一看就是要找人撒气。 他不是都主礼了春耕吗?虽然出了些岔子,到底是该和别的皇子有了很大不同,他还不高兴什么? 姜定蓉费解。 她又觉着有趣的是,一个酒楼里唱小曲儿的都认识二殿下,这位二堂兄是有多亲民,天天出来逛馆子吗? “他常来?来到你们都认得?” 小姑娘更勉强了:“倒也不是,只是这位殿下的长侍,经常请人去给殿下唱曲儿。” 这也有些说不通。姜弘光身边少了唱曲的,也不至于来一个酒楼里找。 姜定蓉放下茶杯。这小姑娘紧张地嗓子都劈了,指望她唱曲儿,还不如让石兰唱两句。 她直接让把人请了出去。 倒是刚巧,这俩人一走,跑堂的带着传菜师父摆满了整整一桌菜肴,等他们退下,从窗外翻进来两个人。 “主子怎么今儿请吃饭,我上午吃饱了,这会儿吃不完就好亏的!” 阿柔一来就脱了蓑衣,贴着姜定蓉坐下。 采青行了个礼,跟在石兰身后。等他们落座完毕,阿庄才从正门回来,顺势合上了双叶门。 姜定蓉对着隔壁间努了努嘴。 “二殿下在那边。” 采青刚拿起筷子就放下,抱了抱拳。 “二殿下春耕被朝臣检举,门下食客所损毁稻田,杀耕牛宴请二殿下。” 姜定蓉一口酒没喝进去险些笑了。 打起来了。不知道是哪位殿下的手笔,但是做得很好。 姜弘光养的食客言行自然该是代表二殿下的身份,损毁稻田,杀耕牛,无异于和国之根本的农田粮食过不去。 而二殿下又是代替天子主礼春耕,本就是祭农的仪式,倒叫一个不尊重农业的皇子来,难怪姜弘光被陛下当面训斥。如此还满脸烦躁地领着手下跑来酒楼。 这场雨下得好。 姜定蓉饮尽杯中酒,笑眯眯地。 “查到是谁做的吗?” 采青摇头:“廖先生说,看起来是二殿下门下的食客自己闹了矛盾,被大臣得知,趁机在春耕礼上抖露。是一个巧合。” -- 第70页 巧合?姜定蓉把玩着空酒杯,嘴角微微一勾。 她最不信的就是巧合。没有人为安排就让二殿下栽这么大一个跟头,那要姜弘光多倒霉。 挺好,有人对姜弘光有敌意,那她就高兴了。 她心情很好,又让跑堂的抬了一坛酒来,门刚开,跑堂的还没走进来,那二殿下姜弘光|气势汹汹又从隔间出来,正好被跑堂的挡了路。 跑堂的赶紧退后,而他身后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闺阁少女,跑堂的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让仆妇用力推搡。 “瞎了你的狗眼,撞着我家姑娘有你好果子!” 跑堂的手里还抱着酒坛,这么一被推,酒坛子都没有抱住,踉跄了一下直接砸在地上。 酒香四溢,陶瓷罐碎了一地。 “瞎了你的狗眼!”二殿下跟前的长侍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了跑堂的心窝口,直接把跑堂的踹地摔倒在酒上,“敢往我家殿下身上撞,你有几条命?!” “还有后头的,知道我们主子是谁吗,不让路还堵着,存心给我家殿下添堵?!” 姜定蓉眼睁睁看着那长侍一脚踹了人,眼神冷了下来。 这就是最接近太子之位的二皇子殿下身边的人,肆意殴打平民? 二殿下姜弘光眼神阴沉地扫了眼那跑堂的,跑堂的被踹得狠,疼得爬不起来都不敢停在原地,磕着头赶紧爬到墙角去。 这下倒是露出了他挡在身后的那主家姑娘。 主家姑娘相貌露出来时,姜定蓉皱眉,啧了一声。 晦气。 怎么是她。 “二殿下,小的认出来了!她是柳悦!柳家那个小娼妇!” 长侍兴奋地指着柳悦对二殿下大声说道:“那个光着身子被宁将军从妓寨里救出来的柳家姑娘!” 姜定蓉猛地抬头,她攥紧手中酒杯。 不能动。 她的身份绝不能妄动。 但是这个长侍,着实恶心的够呛。 长侍声音很大,酒楼里吃饭的躲雨的,人不在少数,听到这话的,大家目光都落在白衣少女身上。 柳悦脸色发白,眼神凄厉。 仆妇丫鬟围着她,却也不敢说什么,对面的是皇子,柳家家主只是个四品通议大夫,哪里惹得起皇子。 纵使被当众羞辱,也只能咬牙忍着。 柳悦亦是如此。 她咬紧牙关,片刻后却是笑了。 “没脑子的,我这种腌臜人,你还敢说给二殿下听?” 二殿下倒是上下打量柳悦,轻笑了声:“也不如何。” 长侍嫉恨柳悦刚骂了他一句,眼珠一转,指着柳悦说道:“殿下别看她穿衣服的样子,小的听说柳姑娘光着身子可好看了,背上还有一颗红痣!” 姜弘光似乎有些意动,但是又兴趣寥寥:“你话多。” 他打算抬腿走时,那长侍却凑到姜弘光跟前说道:“殿下,那天春耕礼,柳家的那个通议大夫,也参了殿下一本!” 姜弘光脸色骤变。 “这是通议大夫家的女儿,反正是从妓寨里捡回来的小破烂,大家都知道她被人骑过了,光着身子叫几千人看过,一颗痣,殿下看一眼又何妨?” 姜弘光脚下顿住,抬起手指尖勾了勾:“给孤扒了她衣裳!” 柳悦脸色大变,急急退后却被拉扯回来,丫鬟仆妇救不得她,跪在地上磕头哭喊,偏生这里无人敢得罪二殿下,敢得罪的,也都是些更混的,一听要扒人姑娘的衣服,连声叫好,甚至朝着柳悦的位置砸碎银子。 “二殿下,独乐不如众乐,撕碎一点,让我等也看看柳姑娘的美貌!” 柳悦躲闪不了,被长侍和几个侍从按在地上强行扒衣。 姑娘家的春衫能有几件,薄薄的一层直接被撕碎。 眼看着她肌肤外露,柳悦眼底发红,一件薄薄的斗篷飞出,落在柳悦身上。 柳悦如获至宝,紧紧抓住斗篷裹住身体瑟瑟发抖。 被救了!她全程都憋着,直到得到这条斗篷,眼泪才唰唰流下。 长侍和几个随从都张望是谁扔的斗篷。 “好大的胆子!敢坏二殿下的好事!” 姜弘光也不满,顺着方向看去。 却是一个坐在隔间的少女,头戴帷帽,半个人藏在丫鬟的身后。 “主子为何要救她?!”石兰挡在姜定蓉的身前,急得想跺脚,“柳姑娘心多恶,她想杀您!您还救她!这下好了,让二殿下给发现了吧!主子您明知道暴露有多危险!” 姜定蓉已经戴好帷帽,听着石兰的话,嘴角牵了牵,眼底却是冰冷毫无温度。 “她想杀我,我当然可以杀了她。但是这不能代表我能看着她受此羞辱。” 一个女子,无论过去经历了什么,被人当众拔下皮来羞辱,强行脱衣,无论被欺辱的是谁,姜定蓉都不会坐视不理。 就算是柳悦,就算是想杀她的人。大不了过后她亲手杀了柳悦都行,但是现在,她不能容忍此事的发生。 石兰无奈。 自家主子和二殿下是有血缘关系的,也是见过面,若是二殿下记性稍微好一点,就太危险了。 明明开始都忍住了,怎么到了最后,还是没忍住。 姜弘光眯着眼盯着那头戴帷帽的少女看了会儿,见雅间中还有丫鬟仆从几人,气度非凡,瞧着这主子也不该是寻常人家的,刚刚被刺激的发晕的脑袋逐渐找回理智。 -- 第71页 他无趣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好大的胆子!完全不把我们二殿下放在眼中!你难道是看不起我们殿下吗?!”长侍气急败坏指着姜定蓉,“还不滚出来赔罪!” 姜定蓉恍若未闻。 柳悦已经借着一件斗篷藏住了身子,盯着姜定蓉的方向看了片刻,而后死死咬着下唇。 是她! 是她是她是她!!! 她居然也在王都!她居然……居然看见了她这么不堪的一幕!一个被人掀开老底按在地上扒衣服,一个戴着帷帽在雅间,还给她送斗篷,救她?怎么,把自己当悲天悯人的菩萨吗? 菩萨也渡不了她。她倒是可以砸了这泥菩萨,一起脏到地底下。 柳悦任由眼泪流淌,没有去擦半分,斗篷带来的温度也逐渐冷却。 她盯着姜定蓉,忽地露出了一个极其兴奋,又恶意地笑容。 “殿下!我认得她!她叫陶念念。无根无基,刚到王都的外地人罢了。” “对了,殿下不是要看美人吗?这位陶姑娘,可比悦儿美多了。” 石兰气得浑身发抖:“主子,您救了她她居然恩将仇报!” 姜定蓉啧了一声。倒是不怎么意外柳悦的恩将仇报。 “帮她是我的事,我又不指望她感恩戴德。” 就是有些烦躁。 姜弘光都盯着柳悦看了好一会儿,这被当众羞辱的女子此刻已经能坦然对着他微笑,却遮掩不住眼底的恶意。 有意思啊。姜弘光瞬间来了兴趣。 姜定蓉有些头疼,姜弘光目光明显在她身上停留得久了。麻烦起来了。 姜弘光盯着姜定蓉看了好久。一顶帷帽一开始的确会遮挡人的相貌,但是一直盯着看,帷帽下的容颜多少是会窥探到几分的。 的确是个美人,大美人。 甚至是有几分眼熟的美人。 眼熟,在哪里见过? 姜弘光有些想不起来,他并没有见过陶家的姑娘,他可只有姓陶的一个婶婶。 难不成是婶婶娘家的姑娘?没这么巧,姜弘光笃定地想,陶家姑娘若是来了王都,还能不来见见亲戚?而且就算是,也无妨啊。 姜弘光指着姜定蓉:“把她给孤拉出来。” 酒楼里的人越围越多,兴奋地盯着二殿下周围的事态发展。 雅间中被堵着的美貌少女,走廊被撕碎衣裳的少女,无一不挑起他们的兴奋。 姜定蓉叹了口气。 身后窗外的雨滴声小了些。 她回眸看了眼窗外。 要不跳窗翻走吧。 毕竟她以陶念念的身份不能把姜弘光怎么样,但是若真的要她在姜弘光手里吃亏,那就太不可能了。 姜定蓉一个眼神,手下几个人就明白过来。 采青和阿庄堵在门口,阿柔和石兰扶着姜定蓉起身,往窗口挪。 姜弘光一天没得到一个顺从,早就脾气压不住了,那长侍又指着姜定蓉喊:“不顺从二殿下,你完全不把殿下放在眼中!贱人,你也要被扒光衣服才听话吗?!” 姜弘光怒意上涌,怒斥道。 “还不去给孤把人绑出来!今天孤非要把她也扒光不可!” 采青和阿庄拦住冲进来的长侍,而姜定蓉已经坐到窗边。 “二殿下要扒光谁?” 随着一个温和甚至带有笑意的声音传来,不少围在走廊的人忽地倒吸一口气,连忙退向两侧。 姜弘光瞳孔一缩,表情瞬间凝固。 姜定蓉翻身要跳的姿势顿了顿,她好奇地歪了歪头,外面好像来了什么人。 走廊中聚众看热闹的不乏一些官宦子弟,此刻都温顺的羊群一样退散,躬身行礼。 “颜相。” “颜相。” “国相大人安。” 就连二殿下姜弘光,也被迫挤出一个微笑,草草对着来人拱了拱手。 “颜相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来人一身白底青竹圆领衫,发髻簪着木簪,相貌俊美,周身气度温润,见人带笑,如沐春风。 颜之琢规规矩矩对姜弘光躬身,姜弘光没敢硬受着,侧了侧身。 他站定后,目光扫过雅间坐在窗台上的少女,收回视线,温和地对着二殿下说道:“臣听闻殿下在酒楼中做了些不太妥善的事,特意赶来,怕殿下酿成大祸。” 姜弘光这会儿才感觉到理智回笼,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这,都是误会。” 颜之琢含笑点了点头:“是误会最好。” 姜弘光松了口气。 而后只听颜之琢吩咐手下:“将殿下身边的长侍带走。” 长侍这会儿吓得脸都发白,不敢置信地抬头:“颜相,小的……”话音未落,直接被颜之琢身后的随从堵上了嘴。 姜弘光一愣:“颜相,他……” 颜之琢温声吩咐手下人。 “带出去,直接打死。” 而后回头,含笑看着姜弘光:“二殿下说什么?” 姜弘光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后背发凉,半响,才吞咽了下口水,艰难地说。 “这……直接打死是不是有些……过了?” 颜之琢了然,温声解释:“臣以为殿下该知道,此事不是误会,他是替殿下受过。” “可是,可是太过了。”姜弘光支吾了声,“颜相不如秉公处理?” -- 第72页 “秉公处理,是个好词,”颜之琢颇为赞同地颔首,而后叹了口气,“只是殿下,臣不想。臣只想动用私刑,殿下想拦吗?” 姜弘光被逼得咬紧牙关,根本不敢对颜之琢有何意见,半响,才放低了声音。 “好歹是孤身边的人,颜相就这么打死他,岂不是不给孤面子?” 颜之琢轻笑了声。 “殿下。” 他笑容满面,嘴角高扬,却是有种微妙的嘲讽:“严重了。” 姜弘光脸一阵红一阵白。 “对了,臣似乎得告诉二殿下一件事,”颜之琢走近半步,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被殿下逼到想跳楼的女子,是臣的未婚妻。” “现在,殿下以为殿下的面子在臣这里,值几厘?” 第29章 想要个外室吗?乖巧不黏…… 是他。 姜定蓉双手撑着窗台, 歪了歪头,看清楚来人。倒是有些意外。 居然是颜之琢。国相大人雨天亲临小酒楼,正好抓了个二皇子殿下的把柄, 有趣, 果真有趣。 她知道这会儿与她倒是无关了,让石兰扶着自己跳下来, 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尘土,不疾不徐, 很是淡然。 走廊上围着的人大多在看见颜之琢的时候都悄悄退散,剩下一些是不敢走的,一些是不能走的。与刚刚的喧杂不同,此刻走廊安静的只能听见二殿下略显憋屈的声音。 “……是孤莽撞了。国相请担待一二。”Ding ding 姜定蓉透过帷帽看见姜弘光这个皇子,在颜之琢的跟前略显几分狼狈, 脚下匆匆,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在其中。 这就是国相大人带来的压迫感吗? 才想着呢, 门口清雅的男子回眸, 正好对上她的视线。 姜定蓉忽然想到, 这算不算是误打误撞也替她解了个围? 省却了她的麻烦事。 四目对视,颜之琢率先对着她微微拱手。姜定蓉不是不知礼的人,欠身还礼。 柳悦裹着那条斗篷,眼睁睁看着高不可攀的国相就那么撩起衣摆,踏入雅间。 “念念表妹, 受惊了。” 姜定蓉倒是知道这句话大约是为了给姨母有个交代, 很有自知之明。 “国相大人客气了。” 她也没有顺着他的话称呼,到底是没有关系的人,而且在她这里,颜之琢也不比姜弘光安全到哪里去。 姜弘光就算知道她是谁, 可能还知晓这是堂妹,以后有可能也会是他的臣子。但是颜之琢的话,姜定蓉想到过去这位年轻的颜大人所做的事,笑容都虚伪地格外真诚。 “二殿下今日行事有些狂悖,但他平日并非如此,”颜之琢不知怎么想的,轻声给姜定蓉解释道,“也许是春耕礼上的不顺,让二殿下气郁于心了吧。” 姜定蓉垂下眸。 “不知道国相大人说的春耕礼上怎么了,但是这位殿下行事,非狂悖可轻言。” 当众撕碎女子的衣裳?这若是在北楚,管他什么身份,一顿军鞭少不了他。 “看来他的确不讨你喜。”颜之琢说道。 姜定蓉挑眉,只敷衍地笑了笑。 这话说得,就像是姜弘光讨不讨她喜有多重要一样。她若是姜定蓉的身份,讨不讨喜还有一个说法,陶念念,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敢对皇子说这种话吗? 颜之琢似乎是看出了姜定蓉不想和他过多说话,却还是踱着步环顾一圈,扫过她身边几个手下,而后撩起衣摆在席间落座。 “来得匆忙,尚未用过膳,不知表妹可愿意分一双筷?” 姜定蓉忽然警惕起来。 他顺手帮她一个小忙还说得过去,一个国相这么没有架子,还能和她同席?关键是这都是她动过的,再怎么和气也不对头了。 姜定蓉不愿意去坐下,而是吩咐石兰一句,正巧,窗外传来一阵阵惊呼,骏马嘶鸣,喧杂吵嚷。 她提裙朝着窗边走去。 “似乎有些什么事,我看看。” 她素来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但是这会儿她宁可做个爱凑脑的,也不愿意和颜之琢同坐。要是他当真知道些什么,忽然叫破她身份,她可就不好办了。 这种场合离他远点没错。 姜定蓉倚靠着窗,顺势垂眸看下去。 此处临街,街道不比朱雀大街宽,到底也不是什么窄街,容得下三四辆马车并排而过,偏是这种宽阔街上,自北朝南而来的车队为首的高头骏马,似乎直接一马蹄子险些将人踩在脚下。 姜定蓉定睛看去,那骑在马背上的黑衣将军,可不是挎着长剑的宁楚珩。他手挽着缰绳,只朝着那被马撞到的华服男子低声说些什么。 “殿下,走路要看道,”宁楚珩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二殿下姜弘光,“若是不长眼撞到臣的手上,殿下后悔就晚了。” 姜弘光|气得浑身都要发抖。他让随从扶着他站齐,不知道自己今天得罪了哪路神仙。 先是一个颜之琢,丝毫不给他面子当场打杀了他的长侍,狠狠跌了他的脸,偏他不敢跟颜之琢硬着来。好,刚一走出酒楼,气还憋在心口,迎面让一匹马险些踩在脚底下。 心跳这会儿都还没平复下来,合着是宁楚珩。宁军唯一的主帅。 该是个意外,他应该和和气气的,让大将军不要介意,他没事。话都想好了,结果宁楚珩说什么?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是明晃晃的在警告他! -- 第73页 姜弘光一口血憋在喉头,气得浑身颤抖。 不能硬怼,不能。 颜之琢是国相,可以说一定程度上左右了他未来的路。宁楚珩是王朝如今唯一的大将军,手握三军,他也根本得罪不得! 姜定蓉看的入迷,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框。 精彩精彩!狗男人做得好! 看把姜弘光|气得,她在楼上都能看到他铁青的脸。 姜定蓉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来。 “宁将军。”姜弘光咬牙切齿,忍着疼紧紧盯着宁楚珩,“孤可有得罪之处?” 大庭广众之下,宁楚珩险些纵马踩死他!他可是皇子!代天子行礼的皇子! 宁楚珩冷冷扫过姜弘光,而后勒紧缰绳,微微抬头。 酒楼二楼临街的窗边,小姑娘头戴帷帽,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他对着小姑娘摊开了手。 “来。” 宁楚珩对着姜定蓉轻声说道。 姜定蓉啧了一声。 狗男人果然知道她在这里。 这是想要她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呀?他接得住她吗?不对,他在想些什么,闺秀仕女,怎么可能大庭广众之下从窗户跳下去? 姜定蓉手撑着窗扉,帷帽一层薄纱晃了晃,看起来像是在摇头。 宁楚珩就这么坐在马背上对着她张开双臂,仿佛只要她跳下来,他就一定能接得到。 姜定蓉有些心动。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翻窗而跃,是有点刺激。 “念念表妹。” 颜之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就在旁边窗扉站着,目视着底下宁楚珩和姜弘光等人,嘴中却喊着姜定蓉。 “这并非明智之举。” “我知道。” 姜定蓉还在故意一前一后逗着宁楚珩,听到颜之琢的话,倒是停了下来,而后对着颜之琢露出一个笑容。 “不过,不劳国相操心了。” 姜定蓉懒懒吩咐了石兰一句:“记得给老爷子的汤。” 而后手撑着窗扉,轻轻一跃。 少女如花瓣飘落,稳稳当当落入男人的怀中。 宁楚珩高举着双手,轻巧地将她揽入怀中。 高头骏马嘶鸣了声。 姜定蓉笑眯了眼,手肘捣了捣宁楚珩。 “军爷,玩得真大。” 宁楚珩一手搂着她的腰肢,一手握着缰绳,将小姑娘完全抱在怀中,学着小姑娘一贯的模样,啧了一声。 “没办法,自家小姑娘挨欺负了。” 姜定蓉努力压着嘴角,却还是没忍住笑出来。 “谁挨欺负了?不对,谁是你家的?” “我挨欺负了,我是你的。” 宁楚珩太懂怎么哄怀里的她了,张口既来。 姜定蓉轻哼了声。 果然,狗男人派人跟她了,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快,还知道她有被欺负的迹象。 姜弘光愣了又愣,盯着姜定蓉看了又看。 这头戴帷帽的少女,不是颜之琢的未婚妻吗?当街落在宁楚珩的怀中? 什么意思? 楼上颜之琢就眼睁睁这么看着,也不阻拦,这到底什么意思? 宁楚珩倒是不客气,直接对姜弘光说道:“殿下或许不认识,臣得给殿下说明一下。” “这是臣的未婚妻,还请殿下——记住了。” 男人眼神沉了沉,战场上出来的将军,凛冽如冰霜,这压迫感让姜弘光甚至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楚珩骑着马搂着怀中的少女离去。 半响,他紧紧皱起眉。 不对啊。 这是宁将军宁楚珩的未婚妻? 这不是国相颜之琢的未婚妻吗? 姜弘光百思不得其解,半响,最后憋得自己一脸扭曲。 这两位权臣的未婚妻是一个人!他欺负个小丫头,得罪了两个不能得罪的权臣! 楼下的闹剧渐渐散去。 本来人多的雅间随着小姑娘的一跳,空无一人。 人走茶凉,只余下一层淡淡的酒香。 颜之琢立于窗边,手背后静静俯视已然恢复平静的街头。 小孩子把戏,亏她喜欢。 不对,应该说,难得,她长这么大都能一直喜欢这种小把戏。 “花里胡哨。” 国相大人眼神淡漠,轻笑了声。 也不知道在嘲讽谁。 “颜相,”手下拱了拱手,“柳通议家的姑娘还没走。” “嗯。” 颜之琢应了一声。 “把人送回柳家,请柳通议好生管教,教不好,别放出来了。” 长街打马而行,雨后的空气清新又舒适,姜定蓉靠在宁楚珩怀中,懒洋洋打个哈欠。 “宁将军,派人跟着我了?” 她想着幸亏今日没有去到朱雀坊,到底是在王都日子过得松散了,被人跟了都不知道。要是不小心就这么给人知道了身份,她非得气一场。 “今日我下值早,得知你出门,想来找你,就让小东跟了一下。”宁楚珩解释道。 本意他就是不太想跟着回青桐坊,小姑娘外出玩刚巧,他赶来一起陪她。谁知小东派人传了消息来,说是撞上了二殿下。 二殿下这些天因为春耕礼的事情火气一直憋着,若是有个意外,他不敢想。即刻从京郊打马归来。 还好,将将在楼下接住了他家小姑娘。 -- 第74页 姜定蓉还是不高兴,忽然想到他先前说的话,冷哼了声。 “将军大人好大威风,谁是你的未婚妻,嗯?” 宁楚珩识相的闷声不回答。 怀里的小祖宗果然发难了。他就知道,还好他有所准备。 男人装哑巴,这也在姜定蓉的意料之中。两个人别的也就罢了,只要一提到有关婚嫁名分的话题,几乎都聊不下去。 她也懒得追究了。反正他口头说一说,她也无所谓。 走了一截,她眯着眼打量周围的景色。 “朝哪儿走呢?” 也不见他是送她回青桐坊的方向。 宁楚珩勒了勒缰绳。 “带你去个好地方。” 小雨过后,整个王都焕然一新,地上还湿漉漉的,来往行人都沿着街道两侧,路上倒是少有人。王都有规定,城内非要事不得策马疾行。以免撞上行人。 宁楚珩今日从城门跑快了些,临到二殿下跟前才故意加速吓唬他,这会儿了只是载着自家小姑娘,倒是慢悠悠地。 姜定蓉还真不怕他一掉转马头把她送到宁府去。 他不敢,就她现在这个脾气,他只要有任何对未来的畅想,都不敢现在领着她进门去。 所以她倒是有些好奇,宁楚珩还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带她玩的? 宁楚珩驾着马没一会儿,拐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 青瓦灰墙,高高的,窄窄的,有些近乎王庭的长巷。 姜定蓉啧了一声。 宁楚珩还当她等急了,摸了摸她头发。 “马上到。” 的确是马上到,他在一处宅院翻身下马,抬手搂着她的腰,轻轻将她举起放下。 此处没有挂门匾,大门里倒是有看门的仆从,一开门瞧见宁楚珩领着位姑娘,居然没有几分诧异,笑吟吟拉开门请了进去。 姜定蓉了然了,这里的确不是宁家,但是八成是宁楚珩自己置的地方。 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自己给自己置办了一处宅子,打算养外室吗? 养她? 姜定蓉嘴角忍不住扬起,倒是觉着这个想法格外有趣。 别说,若是他不打算娶亲,在王都的这一两个月,用外室的身份名正言顺睡了他,似乎也不错。 宁楚珩还不知道身后小姑娘在想什么,替她摘下帷帽,牵着她的手从外院走到内院。 此地三进,只他一个主子,外院拆的很宽,做了一个演武场,内院甚至没有留厢房,整个院子只主间,格外的宽大且空旷。 唯一不同的,则是内院往后,空旷的后院中栽种了不少的杏花树。 此时正是杏花时节,白嫩粉瓣随着之前的一场雨落了一地,铺在地上。这会儿天晴出了太阳,晒了片刻,就有些落在地上的花瓣卷着被风吹走。 整个院子都布满花香。 姜定蓉瞥了眼。 “将军好雅致。”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呵了一声。 “树是顺便栽的,我不是惜花之人。” 姜定蓉也不觉着他是。想一想宁楚珩闲来无事在家中侍养花草,算不得多奇怪吧,到底与他有些不融合。 不过她最近对杏花多少有些好感,背着手在后院中走了走。 后院正好对着主屋的后方,卧间一推窗,就是满眼的杏花。 除了夏日蚊虫多些,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姜定蓉踩着青石板的小路转了一圈,瞧着这杏花树都快成林了。阳光下,枝头繁华的花朵晶莹剔透的。 仔细一看,却是刚刚下雨时接下的雨露。 姜定蓉心中也有些痒痒的,杏花过后结果子,北楚也有许多的杏树,她甚至会年年爬上树去摘杏子。 如今瞧着杏花,多少有些馋了。 宁楚珩撩起衣摆,倒是单膝蹲地,手中不知从何处去了一个小铁锹,在一颗粗壮的树下挖着。 “挖什么?” 姜定蓉略有好奇。 “给你看的好东西,”宁楚珩手上有力,小铁锹几下就挖了一个大坑出来,很快露出下面埋着的箱子,他挖出箱子打开来,“难不成你以为我给你看的,是杏花?” 姜定蓉挑眉。 别说,她还真有这种猜测。 想一想宁楚珩或许真的把花花草草当做什么稀罕的宝贝给她献,她甚至还想着给他面子,捧个场夸一夸。 没想到他倒是个知趣的人,知道这并不能讨好她。 她这就来了兴趣,弯腰盯着宁楚珩的动作。 箱子里还藏了一层箱子。 箱子打开来,姜定蓉吸了吸鼻子。 咦? 她直接上手,帮着宁楚珩打开锁。 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里,整整齐齐堆放着十个一升装的白瓷瓶。 红布封头,垂着系带。 姜定蓉直接拽开一条系带,瞬间浓醇的酒香气扑鼻而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香呀。 姜定蓉眼睛明亮,满眼欣喜地看着宁楚珩。 “杏花酒?” 宁楚珩起身,顺手扶起小姑娘,将白瓷瓶递给她,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嗯,杏花酒。” “这个才是给你的。” 姜定蓉这下是真的笑出来了,捧着酒瓶满眼满足。 “将军有心了,将军人真好。” -- 第75页 宁楚珩倒是意外,知道她或许会喜欢,但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是真的这么喜欢。 原来她喜欢酒。 记下了。 主屋朝着后院的一面是格子门,推开两侧,视野毫无阻挡,姜定蓉坐在竹席上,仔细擦干净了白瓷瓶上的灰尘,而宁楚珩从自己房中取来了一套玉酒杯。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姜定蓉头也不抬问了句。 高兴过后,她还是有些警惕的。 北楚少主贪酒,可陶念念全程滴酒不沾,他不该给她送酒才是。 宁楚珩在她身侧坐下,将酒杯递给她。 “小东说,你在酒楼要了一瓶酒后,又要了一坛。” 其实也不一定是她喝,但是宁楚珩不知道怎么觉着,小姑娘和酒,似乎很相配。 闻着醇香,看似清淡,实则浓烈。 自己院子里当年嬷嬷总是洗杏花酿酒,去岁埋了这些,今年刚好拿来给她。 还好,她真的喜欢。 宁楚珩给自己斟了杯杏花酒。 清香淡雅,口感不重。 不浓烈,后味无穷。 他回眸,小姑娘用酒杯饮了几杯,似乎是嫌弃不痛快,玉酒杯往木盘中一放,直接抬起白瓷酒瓶,对着嘴喝。 酒水浸湿了她的唇,湿润柔软。 宁楚珩看的目不转睛。 姜定蓉半瞌着眼,一瓶酒轻易下肚。 杏花酒,带着一点淡淡的杏花味,齿间留香,口感绵软,不浓烈,没有她以往喝的酒那么烧辣,不过,别有一番滋味。 姜定蓉空酒瓶刚放下,旁边的男人似乎等了很久,微微倾斜过来,唇咬住了她的。 “抱歉,忍不住了。” 男人有几天没有亲近她,这会儿急切吻上她,两个人唇齿间是淡淡的酒香,酒酿的纯,纵然一个吐息都能醉人。 姜定蓉抬手勾上他的脖颈,闭上眼与他交换着灼热与急促。 不知不觉,姜定蓉被他压着躺倒在柔软的锦垫上。男人急切地吻着她,已然有些抑制不住。 姜定蓉忽地抬手捧着他的脸。 “将军。” 她声音细软而黏腻,与平日说话时截然不同,偏这个声音,宁楚珩在某些时候听得格外兴奋。 他一手撑着地,鼻尖抵着她。 “嗯?” 男人声音沙哑了。 “事到如今,你不会打算继续说什么要等到成亲以后吧?” 她眸中春色涟漪,唇上红色泛着水光,似乎笑得温柔,很好商量的样子。 偏宁楚珩一眼就看穿自家小姑娘温柔皮下的执拗。 他知道,这会儿要是还说什么成亲,这里就算是自己的宅子,被轰出去的人也会是他。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和他成亲。 宁楚珩是知道的。 他明知道,但是还是再一次,主动送上门来了。 “你说怎么办?” 姜定蓉定定看着他,故意抬腿蹭了他一下。 宁楚珩猝不及防,险些被小坏蛋给刺激到了。 他满眼忍耐。 姜定蓉笑眯眯用手指抵着他的唇。 “将军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用来做些什么?” 宁楚珩几乎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他急促呼吸了下,忍下了涌上来的一股子气。 “做什么?” 他顺着小姑娘的话头问去。 姜定蓉反手指了指自己,乖巧地眨了眨眼。 “念念乖巧懂事,最会伺候枕席了。” “将军不妨考虑考虑,让念念给将军做个外室?” 然后,名正言顺地睡了他。 第30章 给公主送礼 外室。 一个乖巧不黏人的, 保证只每夜上岗卖力做自己本分的好外室,这难道不该是许多人都渴求得吗? 姜定蓉思考一下,如是自己身边有个这么乖巧懂事不粘人的男子, 主动求着当外室, 她说不定都要动摇了。 她满眼期待地看着宁楚珩,甚至主动抬起下巴亲了他一下。 男人却无动于衷。 他看一眼就知道小坏蛋在想什么。 外室。 呵, 她不过是想名正言顺地睡他罢了。 不肯和他成婚是怕拘束,或者还有其他, 总之她不想要一个会牵扯太多的关系来束缚她。 宁楚珩本来想着,她既然在王都,那就无妨,慢慢来,总能磨到她同意的那一天。只要她点头答应, 准备好的婚书聘礼就能直接派车队送往西南陶家。 没想到,都这个份上了, 她还想着骗他身子? 外室?她说出来自己信吗? 他敢保证, 这个毫无保障的外室身份, 只要她腻了,她就能甩手扔下他转身就走, 小坏蛋,总是给自己留足了后路,却没有想过他怎么办。 “不想和我成婚, 只想当个外室?”宁楚珩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颊, “确定?” “确定啊。”这有什么好不确定的,姜定蓉为了达到目的,无比温顺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有什么好磨蹭的,现在答应下来, 她立马送给他一个外室的见面礼。 只不过是不是没有准备些东西?姜定蓉暗忖,话本上曾提到过,初次闺房之乐最好有些准备。 准备什么来着? 姜定蓉不确定地看着宁楚珩。 -- 第76页 如果叫这个男人现在准备,他会不会扭头就走? 姜定蓉明智的决定不提了。 宁楚珩抬手搂着她的腰坐起来。 姜定蓉落入他的怀中,眉头高高挑起。 嗯?这是什么意思,不继续了吗? “既然如此,也可以。” 宁楚珩答应了。 姜定蓉眼睛一亮,立刻伸出手。 然而下一刻就被宁楚珩用手按在自己怀中。 他不为所动:“在此之前,我们商量一下入门礼。” 姜定蓉一愣:“这是王都的规矩,外室都要入门礼?” “对,”宁楚珩面不改色,“外室以正妻之礼入门。” 姜定蓉不死心:“就没有比如说,无媒苟……唔。” 还没说完,直接被男人抬手捂住了嘴。 “小姑娘,换个词。” 他都头疼了,陶家好歹也是簪缨世家,她本性如何自家人宠着就是,表面上还得稍微注意一下言辞。 姜定蓉一把拉下他的手。 王都这都是什么规矩。外室而已,还以正妻之礼对待?将家中正儿八经的妻子置于何地? 不过宁楚珩没有娶妻纳妾的,这个倒是无妨,但是如果要弄一套礼出来,岂不是就很繁琐。 “不需要,我现在进了门,就算是了。”姜定蓉理直气壮说道。 “不行。” 宁楚珩立刻反驳:“这不合规矩。此事如果你真的有想法,那就必须得合乎规矩来。” 想睡他这么麻烦,还得一堆规矩? 姜定蓉开始思考,和他的确很愉悦,但是也不是非他不可。 何况现在就准备要个孩子的话,其实是有充足的时间,往后推一推,也可以。 她眼里的动摇太过明显,宁楚珩暗觉不妙,怕小姑娘即刻反悔,轻咳了声。 “不过可以省却繁琐,一切从简。” 这句话救了此计划,姜定蓉抬眸。 “怎么做最简单?” 宁楚珩沉吟了下。 若是不聘无婚书,实在不成样。三媒六聘是做不到了,她有个姑母在颜府,可以下聘到颜家,请姑母立婚书,即刻准备宅院,若是顺利,一个月就能完成。 只是他看了眼怀中的小姑娘,她眼底的不耐烦和焦躁很明显。 不愿意在这种礼节上浪费时间。 “快则半个月,慢则一个月。” 宁楚珩直接将时间砍半。 姜定蓉思考了下,半个月也就罢了,若是一个月,她怕是人都准备回北楚,哪个还留下给他当外室。 而且她考虑到叶小戌的问题。 距离他的生辰还有不到十天,他伤也好了,是时候离开青桐坊了。 “十天。” 姜定蓉一锤定音。 宁楚珩松了口气,搂紧怀中小姑娘。 还有十天,她就正式与他结为夫妻。 “好。” 姜定蓉眨巴眨巴眼:“那现在……将军要不提前享用享用外室?” 宁楚珩都气乐了。 谁享用谁? 分明是她自己想做些什么了。 他只是抬手将小姑娘打横抱起,她还顺手从托盘中拎了一壶酒。 “带你去看看汤池。” 姜定蓉懂了,乖巧抬起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晃了晃酒瓶。 “一边泡一边饮酒如何?” 这样醉得更快,说不定就成了呢。 只可惜她想得好,奈何几瓶酒都喝了,汤池热了凉,凉了又热,男人却始终没有给她最痛快的。 在小宅院几乎睡到天黑,姜定蓉到底还记得家里头扔着一个叶小戌,摇摇晃晃起身,让宁楚珩送她回去。 青天白日,街头上,自家主子上了别人的马背被带走了,石兰阿柔几个人也无奈,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只想着等着就是。 这一等就等到入夜。 白天骑着高头骏马的男人搂着姜定蓉走了,晚上还得骑着马把人送回来。 姜定蓉离开前穿着的衣裳如今倒是好好穿着,就是外头多了一条墨色斗篷,一看就是男人的。 到底入了夜,宁楚珩不敢跟着她进去,只把人送到了门口。 他也没有太多焦急。十天时间,他得把一切都筹备起来,没有太多时间给他想别的。 姜定蓉跨过门槛就打了个哈欠。 这一天就在跟他厮混,喝了太多酒,整个人都晕沉沉地,没有休息好。 “主子可回来了……”石兰跟着姜定蓉的身后,有些无奈地小声说道,“他在主子院门口等了好久了。” 姜定蓉哈欠打到一半,眨了眨眼。 哦,叶小戌。 险些把他给忘了。 这小子是个敏感的,极度没有安全感,只要她平时该在的时间不在,他就会这么一直沉默的等候。 姜定蓉垂下眸揉了揉额角。 她得想一想,怎么跟他说。 跨过内院的门槛,她屋子里亮着灯,是石兰早早准备好的,烛光照亮了窗扉,上面倒映着少年的影子。 叶小戌就在庭院中等着。 她平日里很少出门,甚至还有带上他一起。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带上他了。也很久没有主动和他说话了。 叶小戌盯着庭院廊下的一片嫩嫩杂草。 是他做错什么了吗? 他很乖,他甚至没有去打扰她,没有杀那个人。 -- 第77页 叶小戌想不明白。 “吃了没。” 姜定蓉一眼就看见守在她门口的黑衣少年,随口问了句,“吃过了早些睡,把时间倒转回来。” 叶小戌没有吃。 也不知道为何,得知她入夜都没有回来,他毫无食欲。 这是对叶小戌来说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确确实实发生了。 他什么也吃不下,一想到她没有回来,他连饥饿感都没有,只想等她回来。 叶小戌看见姜定蓉回来,才柔软了身上的气息,温顺地摇了摇头。 姜定蓉啧了一声。 “让石兰带你去吃。我累了。” 她不能再惯着叶小戌了。也得拉开距离,让他提前习惯。 叶小戌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还有一股他讨厌的那人的气息。 她和那个人在一起。 叶小戌垂下了眸,没有动。 为什么是那个人呢?为什么不是他。 她想要什么是只有那个人才有的,他不能给吗? 他也有他自己的,让她喜欢的点吧? “姐姐。” 叶小戌很少这么喊她,低着头像是个耷拉耳朵的小猫崽。 姜定蓉脚下顿了顿。 “陪我吃饭好不好。”少年如是委委屈屈地撒娇。 她叹了口气。 若是以前,她对叶小戌是很容易心软的,陪了也就陪了。 但是现在不同,她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就绝对要提早斩断,最先要做的就是划清界限。 “不好,我困了。” 姜定蓉硬着心肠直接拒绝。 而后拉开门,进屋去,顺手反锁了门。 她走了她走了她没有陪他。 叶小戌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姜定蓉进去的那扇门。 她想甩开他。 为什么? 叶小戌想了很久没有想明白,只想通了一件事。 因为有了那个人,那个人一出现,她就不喜欢他了。 叶小戌在姜定蓉门前守了一夜,直到天明,等到姜定蓉起身练剑开门,他带着一身露珠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姐姐,早。” 姜定蓉一愣,而后无奈叹息。 “去睡吧。” 他居然就这么等了她一夜。 要怎么才能明白的告诉他? 姜定蓉思来想去,对于叶小戌这种心思敏感的孩子来说,还是得谨慎点。 其实直接一点快刀斩乱麻最好不过,但是她多少对叶小戌有点心软,还是选择更温和的方式。 叶小戌慢腾腾摇摇头:“我想陪你。” 他想让她陪他。 但是她不肯的。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能留住她? 叶小戌缩在连廊的栏杆下,静静看着姜定蓉练剑。 要怎么办才好?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定蓉。 得让她一直留在身边才好。 姜定蓉发现了叶小戌的黏人。明明是个一直不见光的,这两天强撑着,在白日里缩在栏杆阴影处,也要在她视线范围内。 她有时候甚至想直接将他叫过来说明白,想了想,到底还得等一等。 姜召禄抵达了王都,根据底下人传来的消息,他入住客栈之后人就消失了,目前还不确定是被哪一方人给带走了。 姜定蓉直接让手下去盯着二皇子的宫外府邸。 事情还挺巧,手下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还真看见了姜召禄。 回来禀报给姜定蓉时,姜定蓉都笑了,果真如此。 姜弘光这个人,和姜召禄全然有着一丘之貉的气息。他们两个人蛇鼠一窝,若是走在一起她是半点也不惊讶的。 但是这么一来也有些问题存在其中。姜召禄知道她在王都,这个消息若是给姜弘光知道了,怕是要生出不少事端来。 只要北楚少主人在王都的消息传出去,她再如何都会变得很被动,所以她在王都留不得太久,得尽早解决才是。 只是她跟着派出去东境的手下还没有回来,米粮的事情尚未解决这也是个麻烦事。 姜定蓉也不能去直接问宁楚珩他查的如何,思来想去,还是得从源头入手。 米粮之事,若是姜定蓉要挑一个最有可能参与其中的人,不能怪她恶意揣测人心,实在是姜弘光这个人,的确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她索性又多安置了几个人在二殿下府,随时反馈消息。 至于她自己,则将压在小册中的一页纸翻了出来。 这是廖先生整理给她的,关于淑平长公主的。 她倒是不知,从父亲承爵楚王抵达北楚,至今也有二三十年,淑平长公主算得上是父亲的堂妹,怎么能在这么远的王都,伸出手来,恶意以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楚王府当年的老嬷嬷。 那老嬷嬷也是从王庭出来的,自楚王府一脉搬迁北楚,王都的楚王府就一直空置,她是老人了,留在楚王府看个门,过些年回王庭一次,请皇后做主修缮楚王府。 而这位老嬷嬷,却在这一两年的时间去世了。 知道消息时,北楚王府一大家子都很消沉,很是不好受。 只是嬷嬷年纪大了,老人家受了风寒故去,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此件事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而廖先生给姜定蓉递上来的小册中,则写到一条。 -- 第78页 老嬷嬷乃是在回王庭时,很偶尔撞上淑平长公主,长公主非说老嬷嬷行窃,罚老嬷嬷寒风中跪了半个时辰。 年纪大的老人了,受不住,回来就病倒,之后就故去了。 姜定蓉手指划过这张纸上的字迹。 若不是廖先生常年在王都,有心去打探,老嬷嬷的事恐怕他们在北楚的人,很难知道。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那这笔账,楚王府肯定是要算在淑平长公主头上的。 哪怕她就是那把刀,是为了替皇后也好,陛下也好,除去一个楚王府的老人。 但这行事的确惹到她了。 还有三天,就是淑平长公主的生辰宴。 这笔账她得还回去。 天近黄昏,姜定蓉让石兰去找来了叶小戌。 这是这么多天,她头一次叫叶小戌来。 叶小戌一听,高兴地脚下轻快,没一会儿就从窗口翻了进来。 “姐姐,你找我!”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他好高兴,好高兴。她终于主动叫他了! 姜定蓉合上手中的小册。 招了招手,叶小戌温顺地在她案几前跪坐下来。 “有一件事我得问问你的意见。” 姜定蓉用淡然的口吻说道:“你知道淑平长公主吧。” 叶小戌浑身僵硬。 他开始紧张地扣着手,目光直勾勾落在地上,整个人的状态瞬间陷入一种紧绷之中。 叶小戌过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 ……娘,应该是叫娘……的吧。 那个女人。 从小记事起,是她精致妆容的那张脸,扭曲地笑,长长的指甲勾着他的下巴,而后撕着他的耳朵。 一声一声在他耳根前咬牙切齿地:“贱人的儿子,你的娘是个贱人,懂吗?” 起初他不懂,后来发现有人喊她贱人,而之后他大一点,她让他喊娘。他大概懂了。她是贱人,她是娘。 她是淑平长公主。 姜定蓉看了眼他的状态,的确不太好。看来淑平长公主留给他的,都是痛苦的回忆。 “我与淑平长公主之间有点矛盾,可能需要一些过激手法,我问问你,你们的关系。” 姜定蓉见他尚能接受,继续推进。 叶小戌这次沉默地更久了。 关系,他们是母子吗?是的吧,也许? 他眼底是迷茫,挣扎过后,勉强吐出两个字。 “……母……母子。” 是的,她亲口说的,他是贱人的儿子,她就是那个贱人。 他们是母子。 姜定蓉挑眉:“还真意外。”这句话说的格外平静。 就算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还是得口头表示一下。然而也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姜定蓉紧接着就问:“恕我直言,你长得和淑平长公主半点都不像,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不是她的孩子?” 叶小戌呆滞了。 他手指塞到口中,用力咬下。 还好姜定蓉早有准备,一看他要咬手,立刻给他拽了回来。 叶小戌任由她动作,浑身像是没有力气,迷茫地眨着眼盯着地面的勾垫。 她说什么?他和淑平长公主不是母子,他不是她的孩子吗? 可是每一次,那个女人都会一边掐着他一边说:“儿,为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了,活下去,多痛苦都不能死,知道吗?!” 后来他在王庭做影卫,听见过梨美人抱着自己的孩子这么哭过。 “儿,阿娘只有你了,求求你,撑下去,你要是撑不住,阿娘也不活了。” 他当时站在草丛后,想,啊,原来这就是母子啊,一样的。 别人的娘也会这样,也会用烫红的烙铁烫掉他的疤,也会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濒临窒息。 都是这样的,那他的娘,就是他的娘。 历来如此啊。叶小戌呼吸大口大口地喘。 怎么会不是母子呢?怎么会不是呢? 姜定蓉察觉到不妙,赶紧拍了拍他。 “叶小戌,小戌?” 叶小戌猛地抬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犹如搁浅的鱼,急切地抓住水浪,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 “姐姐,骗我。” 姜定蓉抬起的手犹豫半天,还是落在了他的背上。 他的反应有些强烈,姜定蓉微微蹙眉,总觉着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在刺激他。 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还有三天,她可以不着急。 “算了,你当我没说。”姜定蓉退让了。 然而她退让了,叶小戌却不退让,他抓着她的手腕不松,声音很小,却一次一次追问。 “是真的吗?” “假的吧?” “我是谁?” “那她又是谁?” “为什么不是……娘?” 姜定蓉挣扎不开,再对上叶小戌视线时,顿了顿。 他眼底是清澈的,很理智。 他已经从刚刚的状态中把自己拽了出来。 起码现在的叶小戌,是听得懂的。 姜定蓉犹豫了下,还是告诉了他。 “你不是公主的孩子,你是驸马的孩子。” 怕叶小戌不能理解这个关系,还特意解释了一句。 “驸马和别的女人的孩子,你的生母不是长公主。” -- 第79页 长公主如果非要说,是他的嫡母。 叶小戌懂这个关系。 就像是皇后是所有皇子的嫡母,但是皇子们的生母都各有其人。 皇后的儿子是太子,太子没了。 “我的生母呢?” 叶小戌追问了句。 姜定蓉静静看着他片刻,见他是想要一个答案的,才简短回答了一句:“已经去了。” “被杀死的吗?” 叶小戌小声问。 姜定蓉颔首。 是的,被淑平长公主亲手杀死的。杀死了常家姑娘,留下了刚出生的孩子。而后折磨了他长达十七年。 叶小戌垂眸哦了一声。 原来他没有母亲了。 没有了啊。 那个女人说她是娘,骗子。 叶小戌忽然压抑不住,急促呼吸了几下。 “小戌?” 姜定蓉有些担忧。 他的状态着实不好,有种心里已经病入膏肓的感觉。 这都是淑平长公主做的。 叶小戌摇了摇头。 “姐姐想做什么。” 问她? 姜定蓉犹豫了一下,只提到了一点。 “我会送给她一份大礼。” “姐姐。” 叶小戌仰起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脸。 “我也想给她送礼,好不好?” 姜定蓉心知,叶小戌的礼,淑平长公主怕是不敢收。 还有一天,姜定蓉布置的已经差不多,大清早的,阿庄送进来一份请柬。 姜定蓉拆开一看,笑了。 却是淑平长公主邀请颜二夫人的侄女,陶念念,前往她明日生辰宴赏花。 姜定蓉倒是不知道,淑平长公主的请柬居然会送到她这里来。本来她准备好了一切,根本不需要自己去的,但是现在,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既然能进去看她自己布置的一切,为何不呢? 这也许,是淑平长公主最后一个公开举办的生辰宴了。 一天后的清晨,姜定蓉早早打扮妥当。 叶小戌熟门熟路换上粉色衣裙,跑来找姜定蓉梳头。 姜定蓉给他梳了个双环髻,又簪了两朵杏花。 可爱的少女在铜镜里露出了一个天真的微笑。 姜定蓉有些不确定地想,淑平长公主也许认不出来了吧,这个乖巧漂亮的少女,就是她折磨着长大的叶小戌。 “姐姐,走吧。” 叶小戌主动牵着姜定蓉的袖子,兴奋地眨了眨眼。 “要去给她,亲自送礼物了。” 第31章 淑平长公主的生辰真难忘…… 淑平长公主的生辰宴, 说来也算得上是王都贵夫人们的一场社交宴。能够被长公主主动邀请的,无外乎高官门第的夫人们。夫人们再左右带上孩子,又是一种社交。 姜定蓉得了长公主的邀请, 就让石兰去了颜府一趟告诉自己姨母。 毕竟她姨母是颜府的二夫人。颜府的大夫人很少有人能请得动, 淑平长公主说来是长公主,手上又无实权, 这国相的母亲,大概是请不动的。那淑平长公主想要和颜府有所联系, 只能是请颜二夫人,她的姨母陶鸢娘子。 果不其然,陶鸢娘子也接到了帖子,得知她也要去,吓了一跳, 生怕出点什么事,当即回信给她交代, 一定要和她一道。 青桐坊的马车走到西定门, 颜府的马车刚巧从巷子里出来。 陶鸢娘子的丫鬟是个机灵的, 知道今天要和表姑娘一起,早早就下来步行,四处张望,看见挂着陶字的马车,立刻回禀给陶鸢娘子。 而姜定蓉的马车是阿庄驱赶的, 他认得颜府的马车, 停了停。 姜定蓉掀起帘子,却见颜府的马车是三辆。 走在第一辆的马车朝她这边靠了靠,里面的人掀开帘子,却是陶鸢娘子。 “阿念!” 陶鸢娘子轻喊了她一声。 姜定蓉忽地发现马车里似乎不是陶鸢娘子一个主子, 先喊了声姑母。 陶鸢娘子却侧了侧身,似乎和旁边人说话,而后笑道:“是念念,嫂子还记得?” 帘子掀开更多了,露出的不但是陶鸢娘子,还有另外一个年岁稍微大一点的夫人。 那夫人气质端庄,看相貌就知道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她盯着姜定蓉看了几眼,而后笑着叹气。 “过了这么多年,变得完全认不出来了。” “不过啊有点是对的。当年我们就说这孩子长得好,长大了瞧瞧,可不是个大美人。” 姜定蓉反应过来了。陶鸢娘子喊她嫂子,这位就该是如今颜府的大夫人,国相颜之琢的母亲。 她居然也会去淑平长公主的生辰宴?姨母昨儿不是说她不去吗?奇怪了,淑平长公主还真有这么大的颜面? 姜定蓉犹豫了下,微微颔首:“颜夫人。” “听听这孩子喊我什么,颜夫人。”颜大夫人听得直捂着唇笑,眉眼弯着,格外温柔。 陶鸢娘子笑着对姜定蓉说道:“你是晚辈,没有这么喊人的。” 姜定蓉记得,她小时候在颜家待过,想必是有个称呼的。只是她如今都快二十的人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来的恰当。 颜大夫人似乎看出来了她的犹豫,提点她:“阿念,你小时候喊我的是嬢嬢。” 姜定蓉了然了。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 -- 第80页 只有年纪小的孩子才会这么喊女性长辈,她都二十了。 但是对上颜大夫人和善的眼眸,犹豫了下,还是称呼了声:“颜嬢嬢。” “好孩子,知道你今日要来,我念着你,得来看看,你可别说嬢嬢烦。” 姜定蓉这才知道颜大夫人居然是因为这个才来的。她顿时有些茫然。她小时候和颜大夫人关系很好吗?时隔十多年,颜大夫人知道她要去淑平长公主的宴会,居然会亲自去,就为了找她? 颜大夫人的确是个和善人,就是在路上,隔着马车到底不方便说话,就让姜定蓉去她们马车上。 姜定蓉有些不太方面,她还带着叶小戌。 叶小戌一身衣裙,头戴帷帽,安安静静坐在一侧双手抱着膝盖,静静听她和颜夫人寒暄,直到她回眸看他是,才小声说:“姐姐去吧。” 这样她不在身边,就能去做一些事情了。 叶小戌今日状态倒也不错,姜定蓉也就不犹豫,去了颜夫人的马车上。 颜府一共走了三辆马车,头一辆是颜大夫人和陶鸢娘子,两个颜府的长辈,第二辆马车是颜府的三个姑娘,第三辆马车,则是贴身侍女们。 本来说今日只有陶鸢娘子去,就领着颜思莹。可得知姜定蓉要去。颜大夫人想起了曾经,一定要来看看她,这么一来,另外两位姑娘都跟上了。 一个淑平长公主的生辰宴,颜府的女主人都出动了。 颜大夫人居然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事情,牵着姜定蓉的手,说她小时候又聪明又调皮,所有人里就她最小,就她最会玩,每日里都要拉人陪她踩水,爬小山。 离家这么远的孩子,想家了,眼泪水含在眼眶里,一闪一闪地,就是不哭出来,看得人心疼。 颜大夫人一提起她过往来,居然历历在目,温柔地帮她整理着头发丝,轻声问:“你家中可还好?这些年过得可好?” 这般温柔,像极了家中长辈。 姜定蓉是个能分辨别人善意与否的人,轻易能看出来颜大夫人对她是真的释放善意,她自然接受了。 “让颜嬢嬢操心了。家中一切都好。阿父忙于他的事情,阿母近些年身子骨不太好,大多在静养,阿兄阿姐成家了,过的都不错。” 姜定蓉将自己家中的情况说来。 “至于我,一直都好。” “那……”颜大夫人犹豫了下,轻声问了句,“念念还没成家?家中可有给你定下人家?” 姜定蓉笑着摇了摇头:“尚未。” 她小时候家中本来还真打算给她定个亲。连对方是谁她都不知道,只知道两家还没有谈到定亲,就断了往来。之后她一心要做北楚少主,父亲也依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她,从未再提过她的婚事。 至于现在,只要有个孩子就行,孩子的爹都不重要,成不成家,就更不重要了。 姜定蓉想了想。 其实如果和宁楚珩要是行了礼,哪怕是个外室,姑且也算是……成家了? 但是这种事可没法给颜大夫人说,更别提旁边还有她的姨母了。 她要是说她上杆子去给人家当外室,自家姨母可能会当场给她哭晕过去。 “那就好,那就好。” 颜大夫人笑了笑,却也没说什么,就趁着路上还有些时间,给她说了些关于淑平长公主的。 其实说来她们对淑平长公主并没有太熟悉,不过是在王都中,多少有些人际往来,偶然见了,相互寒暄一两句。 淑平长公主的一些事情,或许有些人都心知肚明,到底是公主,给她留足了颜面。在提点方面,也就是给姜定蓉说,长公主给她下帖子或许有些什么原因,但是不必紧张,面子上过得去就行,长公主也不会为难她。 姜定蓉自然知道,但是颜大夫人能提点她,这就是人情了。她记下了。 马车慢慢摇晃着抵达长公主府。下马车的时候,姜定蓉忽然想到,国相颜之琢要是知道她和他母亲同乘一辆马车,会是什么表情。如果知道了她的身份,估计这会儿都该拉弓张弩,准备弄死她了。 一想到他会不高兴,姜定蓉就乐了。 让他当年险些逼死她。 她可是很记仇的。 长公主府此刻宾客众多,门口是管家和管事嬷嬷,一家子一家子迎进去。 颜府的马车一到,几乎所有的人都主动避让了些。 颜大夫人和颜二夫人,同乘的还有一个头戴帷帽的年轻姑娘。 “颜大夫人,颜二夫人,颜姑娘。” 公主府管家躬身行礼。 姜定蓉却笑着说:“我姓陶。” 颜大夫人直接拉着她的手:“我们府上的表姑娘,你们公主专门下帖子请的。” 管家顿时反应过来了,立刻躬身请她们进去。 姜定蓉被颜大夫人和颜二夫人牵着,走在最前面,姑娘们下了马车,颜思莹发现自家表姐马车上还有个姑娘,就热情招了招手,让叶小戌一起。 叶小戌就跟在颜家姑娘的身后,默不作声混了进去。 长公主府算不得很大,在王都中给公主们留的府邸不多,又是淑平长公主这样并非陛下同胞的妹妹,府邸只能说和寻常高官家没有多少不同,唯一不同的,就是府中侍奉之人众多。 姜定蓉跟在颜府夫人之中,不少人在给两位夫人寒暄中,都悄悄打量她一眼,很快就知道,这位跟着颜家夫人的,就是颜府的表姑娘,陶家的姑娘了。 -- 第81页 也就是前几天街头上,被宁将军抱在怀中的姑娘。 长公主请了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只不过,几位夫人打量过姜定蓉之后,有几个都捂着唇相互递眼神。 姜定蓉只装作没有看见。 她沿途走来,回眸看了叶小戌,他倒是会,跟在颜家姑娘身后,戴着帷帽不言不语的,也没有人注意,倒是挺安全。 也不知道他打算做些什么。但是想着应该不会现在闹起来。 最好等她的布局上了棋盘再说。 公主府早就布置妥当,淑平长公主也不是一个奢靡之人,碎石子铺就的小路两侧多了些盆花,树上绑了绸花,更多的是各个场地空留出来,是给诸位宾客们准备的休憩场地。 时至四月,正是人间百花齐放的好时节,也是最繁盛之时,公主府栽种了不少的桃花梨花,再加上路边的五颜六色的小盆花,一路走来都是芳香的。 甚至有点过。 姜定蓉不着痕迹用手挥开一只小蚊虫,暗忖还得早些脱身离开才好。 淑平长公主的宴会准备在室外,那这么多花,少不得一些蜜蜂蚊虫的。她可不喜欢这些。 院子里早就搭了戏台子,听说是请了长音馆的当家红人儿,一个弹琵琶一个唱小曲儿。此刻已经扮上妆,在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姜定蓉仔细听了听,的确比酒楼里的唱得好。 只是隔得远,倒是看不清这弹琵琶的乐师长得什么样,真的会引起不少贵夫人争风吃醋吗? 公主府的管家领着诸位夫人姑娘就座,本给姜定蓉安排的位置,是在第七排,因为她跟着颜家的夫人,这让管家有些难办,商量着要不然和颜家姑娘挤一挤。 但是这么一挤,又是一个问题,颜府三个姑娘,固然可以两人挤一挤,但是姜定蓉还带了一个叶小戌,也是主子打扮,不是丫头,不好安顿。 姜定蓉带着叶小戌这个危险人物,可不敢离得近了,安排在第七排倒是刚好。 颜大夫人留不住她,只好叹了口气:“罢了,你且坐着吧,等等没那么多规矩了,坐一起说会儿话。” “好的。” 姜定蓉路过颜思莹时,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两位颜府的姑娘也都很客气喊了她一声陶表姐。 姜定蓉出门时不知道还有两位颜姑娘,但是既然见了,人家都喊表姐了,不能让她们白喊,直接从手上摘了两串金串子给她们。 两位颜姑娘有些惊讶,这金串子成色极佳,雕刻工艺也十分出彩,就这么给了她们。 还是颜思莹按住她们的手,劝她们手下。 “我表姐可有钱了,你们放心拿就是。” 姜定蓉笑了,她这个小表妹,只快把陶家说的富可敌国了。天知道陶家虽然是簪缨世家,到底没有太多的产业,谈不得多有钱,只不过是会教孩子罢了。 她在第七排落了座,顺手拉着叶小戌。 叶小戌这是第一次参加宴会,却不是他第一次见。 他跟在陛下身边,王庭的大大小小宴会看的太多,对此毫无兴趣,落了座,就把玩起小几上的春枣。 她怎么还不来,他等的好焦心。 姜定蓉坐下片刻,身侧的姑娘轻轻喊她。 “陶姑娘。” 她回眸,是个不认识的姑娘。那姑娘盯着她,满眼好奇。 “听说你当众跟宁将军搂搂抱抱了?” 姜定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听说你爹娘嫌弃你,不要你了。” 那姑娘蹭的一下站起来,气得脸红:“你听谁说的!胡扯八道!胡说!才没有!” “哦,”姜定蓉气定神闲点了点头,“所以你是听谁说的?” 那姑娘一下子哑了,支支吾吾半天。 “反正,反正大家都知道了。” 姜定蓉轻笑了笑:“然后呢?” 她手托着腮,静静等候那个姑娘的回复:“我和宁将军搂搂抱抱了,然后呢?” “然……然后?” 那姑娘傻了眼,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回答。那个姑娘被别的男人当众搂抱了,还能这么淡定的谈起此事,主动追问的? 但是那姑娘思来想去却说不出个什么来。她不过是听别人说的,好奇问一句,哪里知道什么然后不然后的。 但是在姜定蓉淡然而玩味的眼神中,那姑娘什么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地,十分狼狈。 姜定蓉啧了一声。 想看人笑话都不会,她都懒得搭理了。 “你不要脸,人家夏姑娘还没进门呢,你这么浪荡,谁看得过去!你以后过不好的。” 姜定蓉都没打算理这姑娘了,她像是忍不住,又憋出了一句。 夏姑娘?哦,那位为救主战死的夏将军的孙女。 事到如今,夏姑娘春姑娘的,与她又有何关系呢。反正宁楚珩说的那么清楚,她一个月就跑的人,在意以后岂不是庸人自扰。 只要她和他在一起期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没有任何关系的牵扯,就足够了。 “郎当惯了,你看不顺眼的话……”姜定蓉笑眯眯回了一句,“劳烦憋着。” 那姑娘憋得脸一阵红一阵白,而后起身提裙走到对面一张小几那儿,大声喊了句。 “宁二夫人!” 姜定蓉微微抬眸。 -- 第82页 公主府准备的是左右两席,前面都是身份地位高的,这位被喊宁二夫人的,坐在右手的第一位。和颜大夫人正好对面。 这位就是宁海盛将军的遗孀吧。 听闻宁海盛将军遗体送回王都时,这位二夫人险些触柱而死。 时隔多年,宁二夫人想必能减轻些当年的哀痛了。 姜定蓉默默给酒杯填满酒,乘人不备,轻轻敬了一杯天地。 宁海盛将军为了边关一城百姓安危,战死不屈,武魂尚在,令人敬重,佩服。 愿天地庇佑守家卫国的将士们,庇佑将士们的家眷。 那姑娘还在跟宁二夫人大声说道:“二夫人,我是周家的姑娘,我想换个位置。” 宁二夫人正在与人说话,闻言顺势看了来。 却正好看见浅色素衣的少女神色肃穆,敬天地一杯酒。 她收回眸光,问道:“换位置不该去找公主府的管家吗?姑娘找错人了。” “不是的,”那姑娘放大了声音,“我身侧坐着一个不知礼义廉耻之人,我耻与其同坐。” 这声音,是生怕所有人听不见吗? 姜定蓉不着痕迹按了按自己耳朵。啧,倒是个宣令军的好本事。 她是丝毫不在意,但是为首的颜大夫人和颜二夫人听得真切,陶鸢娘子当即脸色一变,差点拍桌而起,而比她更快一步的,则是宁二夫人。 “恕我直言,这位姑娘才是无礼义廉耻之人。你站在此处,着实污浊。”宁二夫人冷着脸,“我耻与你同列。” 说罢宁二夫人直接起身,她身侧的一个少女同时起身。 那姑娘慌了,却见宁二夫人直径走到了姜定蓉跟前。 “陶妹妹,你身侧无人,我可同坐?” 姜定蓉起身,见她称呼就知道,一定是宁楚珩在家里说了什么。 这就喊上妹妹了。 姜定蓉欠了欠身:“二夫人客气。此间并非我做主。” 宁二夫人直接吩咐下来,让公主府的管家将一张小几撤掉,重新换了一张来,自己牵着身侧的少女落座。 至于那位周府的姑娘,已经被她母亲赶紧派人送出去了。 宁二夫人落座后对着她轻笑。 “陶妹妹,我年长你些,就喊你妹妹了,这是家中的小妹湘湘。” “湘湘,这是陶姑娘,比你年长,你现在该是先喊一声姐姐的。” 姜定蓉就看着那清秀文静的姑娘,对着她欠身,规规矩矩喊了她:“姐姐。” 她想到之前宁楚珩说的,夏湘湘将收养为宁府的姑娘。 “湘湘姑娘客气。” 姜定蓉倒是没想到,宁二夫人来了,还带着夏湘湘,还与她同坐。 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 还好,没有多说几句,府中嬷嬷扶着淑平长公主出来了。 姜定蓉虽然没有注意,但是身侧的叶小戌忽地坐直了身体,扭着头紧紧盯着一个方向,她就知道,这是淑平长公主。 淑平长公主今日梳妆打扮地格外雍容,面带笑意,瞧上去十分的大气端庄。 她亲切地和颜大夫人寒暄,又一一问候过所来宾客。 目光扫过宁二夫人的位置,身侧的姜定蓉时,多了些深思,派人让把陶姑娘的位置调整到第二排,和宁二夫人原本的位置同坐时,却被宁二夫人和姜定蓉都拒绝了。 她也不强求,扫过叶小戌时,微微蹙眉。 好眼熟的相貌,这个少女的容颜像是在哪里见过。 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她亲手杀死的人。 淑平长公主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笑容勉强了些,匆匆收回视线。 鼓声响起,奏乐起舞,长公主落座,此间筵席这才开始。 姜定蓉全程没有吃几口,她就手托腮静静等候着。 不多时,席间传来一阵阵窃窃私语,每个小几,都由一个丫鬟上菜。新呈上来的乳鸽,盘盖一掀开,里面却是一张书写清晰的纸张。 大家都只当是公主府准备的乐趣,笑着看上面字迹,看着看着就笑不出来了。 姜定蓉同样掀开乳鸽的盘盖。 空盘中只有一张纸,她两指一捻。 看完后,轻笑。 而后抬眸,静静等候着淑平长公主的反应。 宁二夫人同样,拿着纸脸色都凝固了,半响,脸色难看地放下纸,还拍了拍夏湘湘想打开的手。 “别看,污秽东西,没得脏了眼。” 而后还记得提醒姜定蓉。 “陶妹妹别看里面的东西。脏。” 姜定蓉无辜地指了指那张纸。 “夫人抱歉,我已经看了。” 宁二夫人脸色更不好了。 随着第二道菜呈上,众人已经不是简单的窃窃私语,而是有人不断在席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些笑出声的,基本都是夫人们,姑娘们直接被禁制接触菜肴上的纸条。 就连姜定蓉也是,被宁二夫人禁制了。 但是这并不能阻挡消息在席间不断流传开来。 淑平长公主起初坐在主位,还笑着劝夫人们饮酒,谈笑间,众人看她眼神骤变,几乎是看什么轻贱玩意儿,忍着笑的样子,让她心中惶恐。 “发生了什么?” 底下人查了查,而后吓得连滚带爬地爬上台阶,跪在长公主脚跟前。 -- 第83页 “公主,不好了……有人,有人往传菜中藏了东西!” 那下人呈上来时,就怕得浑身颤抖。 淑平长公主摊开纸定睛一看。 第一张上面是首情诗,与其说是情诗,倒不如说是淫|词艳|曲。 她手抖地根本拿不稳纸张。 这情诗,是她自己写的,写给她小情郎的! 第二张纸上,则罗列了淑平长公主婚后勾引成了家的朝廷命官。 纸上最后一句,则是一个问题。 敢问淑平长公主,别人家的男人,味道好吗? “敢问淑平长公主。” 席间有一位夫人冷笑着站起身来,狠狠盯着颤抖的淑平长公主,她朗声道。 “妾家夫君伺候公主,伺候的可好?” 淑平长公主脸唰的一下白了。 席间,姜定蓉粲然一笑,对着淑平长公主举起酒杯。 欠楚王府的,她一一都会找回来。 第32章 宁家的心意 “长公主, 我那表兄虽然死得早,但是人都死了还要被人知道,掀了公主的裙子, 我都替我表兄丢人。” “有什么好丢人的, 长公主都不丢人,咱们怕什么!” 席间几个被牵扯了的夫人冷笑着, 摔杯子的,好不热闹。 姜定蓉手托腮看的津津有味。 那主位上的淑平长公主早就坐不住了, 站起身,在几位夫人的羞辱中以袖遮面准备跑。却被那个自己丈夫入了公主裙的夫人给狠狠拽住。 “公主还知道遮着脸?还知道自己做的是丑事?知道怎么还做?公主不要脸吗?!” 淑平长公主何曾这么丢过人,她被一个自己平日根本看不上的夫人拉扯着,在满王都的贵人跟前,像个下贱的娼妓被人拽着头发骂。她的生辰宴, 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收到的却是所有人轻蔑地眼神, 嘲讽的笑意。 所有人都在耻笑她! 颜夫人, 宁夫人……还有更多更多的夫人们。 淑平长公主心中惶惶, 她完了。此事一出,她再没脸见人了。 “你松开!大胆!放肆!” 她还以为自己是长公主,直接呵斥那夫人。 谁知直接引得那夫人怒急,当场一个耳光摔在了长公主的脸上。 “我大胆放肆?淑平公主,放肆的人是你!” “衣裙系不紧, 自己去馆儿里找娼!少睡别人家的夫君!我家夫君也是四品朝臣, 我直接写诉状,告一个我家夫君夜宿娼女!” 淑平长公主气急。 夜宿娼女,这是把她当什么低贱人了! 可在场的贵夫人们,无一不是捂着唇笑, 眉眼都是对她的轻贱。 “我是公主!” 她搬出身份来。 那夫人冷笑了声。 “我是我夫君的原配正妻!” 淑平长公主哑口无言。 她捂着脸,理亏不敢争辩,可也不能真的丢了颜面,连忙让下人请人走。 偏生这位夫人是个性子烈的,来一个仆妇,直接一耳光打过去。 “公主撵什么人!也知道自己做的事见不得人!” 淑平长公主头发还被攥在那夫人手中,跑不得挣不脱,已经羞愤到眼泪哗啦落下。 “你要怎么样!闹到陛下那里去吗?!” “妾可不怕闹到陛下那儿去!”那夫人硬气得很,又一耳光打在淑平长公主脸上,“管你什么人,下贱无耻,这一巴掌你在哪儿都得挨!” “焉知不是他勾的我!”淑平长公主到底还要做人,捂着脸嚷嚷。 “恕我直言,我家夫君和公主一样,”那夫人啐了一口,“都不是东西!” “公主别怕,妾打完公主,回家就去收拾那个不要脸的。” 姜定蓉忍不住拍手。 果然,当初知道有这位夫人的夫婿掺杂其中时,她就知道淑平长公主当众丢人是逃不掉的。 武将家养出来的女儿,受不得这窝囊气。 比她想象中还要精彩。 筵席在座的夫人们都看着好戏,一边让自家姑娘捂着眼,一边屁股黏在席垫上不动,更有甚至,直接嗑着瓜子饮着酒,直把淑平长公主的笑话当做下酒菜来看。 “放肆,你们都不知道拉开吗?!” 淑平长公主羞愤欲绝,怒斥自己家的仆从。 仆从们试图伸手,而夫人家的丫鬟们也围了上来。 叫骂声,撕扯声,整个现场乱得一团混。 这是笼盖了大半个王都贵夫人们的筵席,也是淑平长公主最难以想到的羞耻,她被人拽着头发,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说她偷人的那些事。 而筵席上的年轻姑娘们,在夫人们的示意下,要不捂上耳朵,要不就提前离席。 宁二夫人在闹起来之后眉头紧锁,直接让夏湘湘和姜定蓉先去旁边空院子等等,一会儿就一起离开。 姜定蓉看到这里,已经知道淑平长公主的后果,点了点头。 她准备拉上叶小戌时,发现乱起来的时候,叶小戌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里是长公主府,叶小戌想做些什么,她拦不住。而且他应该也有所想好。 姜定蓉就起身,顺手招了招颜思莹。 颜思莹拉上自家两个堂姐妹,一起跟着抵达旁边一处提早预备出来的小庭中。 这会儿小庭中,大多是刚刚被夫人们撵过来的姑娘。 -- 第84页 姑娘们年纪不大,哪里见过这种事,秉着礼教一开始都忍着,不知道是谁对视了一眼,忽然笑出来,这一下,小庭中的姑娘们都忍不住,纷纷嗤笑出声。 姜定蓉拉着几个姑娘落了座,手托腮就看着她们。 颜思莹和两个姐妹也忍不住笑出声,她是个心直口快地,直接拽着姜定蓉的袖子兴奋地说:“表姐,你看到了吗!长公主被刘夫人抓着打!” 这王都之中,何曾出过这种事。但凡是有那么些丑事的,谁家不是遮着掩着不给人知道,哪里想今日这样,淑平长公主的脸皮子都被扒下来,扔在地上踩得稀碎。 姜定蓉看她这样,就知道她这个热闹看得很痛快。 轻笑:“不害怕?看到这种事。” “这有什么害怕的,该害怕的是长公主才是!”颜思莹小声说,“就算是公主,可也没有这么做还给人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众的。” 任由是个什么身份,丑事被这般宣扬开来,也没脸去找看了她笑话的人的麻烦。 小庭中不少姑娘们都开始窃窃私语,这种事可以说的上她们人生经历中一件十分热闹的大事了。 姜定蓉看了看,似乎一直不言不语的,是她身侧静静跟着她的夏湘湘。 夏湘湘一直就垂着头,很安静,听着周围姑娘们说话,也始终没有插嘴。 她看了一眼,夏湘湘似乎就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与她对视时,不太习惯,甚至有些生疏地抿了抿唇,努力笑了笑。 姜定蓉甚至看见她眼底对她的一丝艳羡。 她与夏姑娘到底是初见,也没有什么话题,若是想强行将夏姑娘拉入话题,总不能用宁楚珩来说话吧。 这太不合适。 想了想,她抬手招了招旁边小跑的一个公主府的丫鬟。 “姑娘们都在此处,准备些茶水点心拿来。” 公主府的丫鬟人傻了,其他不少姑娘也都有些震惊。 公主府的主子这会儿都被人拽着羞辱呢,让丫鬟给看热闹的人准备茶水点心? 自家主子表演一个丢人,让看客们吃好喝好,要不要顺手打赏一二? 人居然能损到这种……举世无双的地步吗? 颜思莹都有些害羞了,抬手捂着脸。 “表姐……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太欺负人了。” 颜思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些同情被姜定蓉叫住的丫鬟了。 很明显,这丫鬟也蒙了,结结巴巴半天:“要,要茶水点心?” “对。” 姜定蓉估计着,里面那些夫人们一次性热闹要看够,说不定还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那她们傻乎乎坐在这里喂蚊子吗? 肯定不行。 而且小姑娘们本来就是来赴宴的,这会儿本该是在席间好好吃喝的时候,让她打扰了,八成她们都还饿着肚子呢。她自然要让她们填饱肚子。而且她们吃着喝着,聊聊天,很容易就能打好关系。 姜定蓉说话时,是有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那丫鬟晕晕乎乎应了下来,在忙碌一片中,领着两个更蒙圈的丫鬟来,给小庭的姑娘们上了茶水点心。 这一壮举,让不少姑娘对她侧目。 尤其是夏湘湘,看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憧憬了。 姑娘们到底年纪不大,说话间,悄然就围着姜定蓉了。 在加上有颜思莹,颜府的二姑娘,姑娘们很容易打开话匣子。 她们年纪都不大,也和长公主不是一辈人,加上公主府并没有孩子,说起来稍微有些肆无忌惮。 姜定蓉听着,会顺手给小表妹第一杯茶,免得她说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 话可真多,把她带回北楚去,完全能一个人撑起一片天了。 她回眸时,发现夏湘湘正在小心看她。 对上她视线,慌忙低下头去。 她想了想:“我很凶吗?” 为什么夏姑娘像是被她吓到了一样。 听见她说话,夏湘湘连忙摇头,而后有些赧然。 “对不起。” 这就道歉?在道什么歉。 姜定蓉搞不懂,但是夏姑娘看着就是个腼腆人,她也不能强迫和她说话。 小庭里的姑娘们等候了有半个时辰,那边夫人们才带着满足的笑过来,挨家招手找自己家姑娘。 一看小庭里摆放了不少茶水点心,甚至有筵席上还没有上的糕点,夫人们都有些震惊。 忍不住夸公主府的下人会来事。 可当姑娘们一说,是陶姑娘要来的,这些夫人脸色就好看了。 其中颜大夫人噗嗤轻笑了声,然后对颜二夫人说道:“你看,阿念是个能压得住场子的吧。” 陶鸢娘子能说什么。堂堂北楚少主,要是这么点姑娘场子都镇不住,还得了。 在陶鸢娘子看来这是理所应当的,但是在其他夫人眼中就不同了。 宁二夫人看姜定蓉的眼神更加热切,等夏湘湘走到她跟前后,宁二夫人又上前两步去,握住了姜定蓉的手。 “好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几天时间紧凑,府里要准备的还多,我现在就不留你多说话,毕竟要不了几天就是正日子,我得给你们把事儿办漂亮。” 姜定蓉一听,有些惊讶。 怎么王都的风俗,置办个外室要行礼,府上家人都要参与吗? -- 第85页 这不是有些颠倒轻重了? 可这会儿她面前的不是宁楚珩,不然她还能直接问一问,宁二夫人到底不熟,她也不想说些过多的话,只点了点头。 “劳烦夫人了。” “现在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等以后,有的是劳烦的。” 罢了又问了句:“这位颜二夫人,是妹妹的姑母吧。” 陶鸢娘子在不远处,见宁二夫人对姜定蓉的热切,大概知道是因为宁楚珩当街和姜定蓉的亲昵所致,但是不知道宁府的夫人对姜定蓉会这么温和。 她也不知道姜定蓉的想法,两次都是宁楚珩,自家侄女儿可能是,对他稍有些宽容的吧? 姜定蓉应了声,宁二夫人就笑吟吟给陶鸢娘子主动欠了欠身。 “颜二夫人,早就听闻二夫人出身名门,一直不得相见,今日见了陶妹妹,才知道陶门风骨。” 陶鸢娘子笑着回礼,总觉着哪里不太对。 宁二夫人这么客气?是不是有些客气过头了? “左右无事,不若我做东,请二位夫人一道去吃个鱼?” 颜大夫人盯着宁二夫人看了片刻,轻笑了笑。 “倒是不巧,我儿得知他表妹也在,过会儿来接我们,还得顺道送他表妹回去。实在不方便。” 宁二夫人眼神一凝。 “颜相吗?颜相的表妹……” “阿念,”颜大夫人亲切地抬手拍了拍姜定蓉的胳膊,“你表兄待会儿来,可有什么想吃的,我派人传信给他,与你带来。” 姜定蓉忽地警惕了些。 颜大夫人不提颜之琢也就罢了,这一提起颜之琢,她就觉着哪里不太对。 还有宁二夫人,和她姨母说话时,态度摆的有点低。颜府有国相,宁府则是满门忠烈,全然没有任何该放低态度的理由。 若非说宁二夫人态度低了,可转念一想,宁二夫人和陶鸢娘子似乎错了些年纪,稍微态度低一点,也不是说不过去。 虽然如此,她总觉着两位夫人的态度都有些不太对。 她更小心了。 “不敢劳烦国相,我待会儿就该回去了,家里小丫鬟不懂事,得早些。” 这话一说,颜大夫人眼睛一亮,假嗔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来了王都不往颜府住,在外头住着,也不嫌家里人担心。今儿我看时间刚好,让你表兄帮帮忙,替你收拾东西,就先搬来颜府。” 现在? 姜定蓉犹豫了下,时间上其实错不了多少,她的确在青桐坊住不了太久,但是今日太过着急。最重要的是,为何就绕不开颜之琢? 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宁二夫人笑着打断。 “陶妹妹是颜府的表姑娘,住去颜府也没有什么不好。今日太过着急了些。不若过两日?也不敢劳烦颜相亲自来,依我看,我家小叔闲来无事,倒是可以替姑娘跑这一趟。” “那怎么好,总不好劳烦一个外人的。”颜大夫人笑吟吟道,“有自家表兄在呢,可没有这个道理。” 姜定蓉微微挑眉。 不太对。怎么感觉宁二夫人和颜大夫人说话间,有些你来我往? 这应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口舌之战她经历的少,但是话语里的机锋,她是能听得出来的。 “怎么好说小叔是外人,就算现在是,以后也说不好。”宁二夫人回了一句。 姜定蓉暗觉不妙,赶紧拽了拽陶鸢娘子。 “姑母,我的朋友不见了,我得去找找。” 说罢又补了一句,“怕是与几位夫人不能告辞一声,还请姑母代为转达。” 姜定蓉素来是个反应快判断及时的人,察觉场面不太对,她未必稳得住,直接脚底抹油溜了。 等颜大夫人和宁二夫人假惺惺笑了笑,回过神来,针锋相对的理由已经跑不见了。 姜定蓉跑得快,她的确还记得叶小戌。 叶小戌从消失至今半个多时辰了,还不见回来。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她不知道没关系,有人知道。 姜定蓉提裙迈过台阶,此处在往前就是长公主的内院了。她也不进去,手指打了个响指,石兰悄然出现。 “主子。” “如何了?” 石兰脸色有些不太好。 “主子如果问的是叶小戌,属下以为,长公主会不太好。” 姜定蓉一点也不意外。叶小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该知道了自己的父母都是死于长公主之手。更清楚了这十几年,长公主假借母亲的身份,一手折磨他至今。 就叶小戌这种性子,不报复回来才怪。 但是她就不能插手了。 “先回去等他吧。” 她也不问,反正叶小戌是个跑出去也知道怎么跑回来的,丢不了。 更何况这里是长公主府,就算叶小戌不提,看他样子也该知道,他没有少来。 公主府起初迎接宾客时,管家和嬷嬷们满面笑容。 等宾客陆续散去时,门口连个人都没有。想必公主府内已经乱成一团。 姜定蓉特意等到颜府和宁府的马车都走了,才领着石兰上马车。 等回到青桐坊,姜定蓉才从石兰口中得知,叶小戌做了什么。 淑平长公主在筵席上当众受辱,而后和刘夫人好一番纠缠,痛哭流涕地,近乎失控地咒骂,最后还是几位夫人怕刘夫人太过分,最后给她自己招来厄事,才出手制止。 -- 第86页 此后淑平长公主就回到内间,而叶小戌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石兰说她当时没能离得太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叶小戌起初说了什么,公主摇头,还打他,没打下去,反而让叶小戌用一根看不清的丝线勒断了她的手。 之后两个人一直在说话,她听不清,后来叶小戌就坐在房中发呆,她就离开了。 石兰也很不解,叶小戌最后为什么会一直发呆。 姜定蓉此刻更换了衣裳,拆下发髻,舒舒服服趴在小榻上。 “随他吧,他高兴就好。” 说罢,姜定蓉问了句:“给他准备的贺礼备好了吗?” 石兰回过神来。 “主子放心,已经准备好了。” 姜定蓉嗯了声。 今日是淑平长公主的生辰,也是叶小戌的生辰。 她提早准备了给叶小戌的礼物。 “顺便收拾一些东西,过几天我们搬家。” 还有三四天,她就该去宁楚珩的外宅当外室了,这里的房子,就留给叶小戌了。 石兰响亮应了声:“好的,主子放心,属下这就去做。” 姜定蓉趴着趴着,迷迷瞪瞪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只觉着脸上痒痒的。 她抬手打了一下,手掌反而被人握在手心。 姜定蓉懒洋洋睁眼。 宁楚珩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进来的,此刻靠在她的小榻上,一手捏着本书翻看,一手还放在她的脸颊侧。 她轻哼了声。 “醒了?” 宁楚珩放下手中书,随后将她整个人抱起,自己坐在小榻上往后一靠,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给这小祖宗当肉垫,他可太习惯了。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你来作何?” 问他来作何? 宁楚珩气笑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果不其然被拍了手,赏了他一对白眼。 “二嫂搜回来问我你平日脾性,不知道自己说话是不是惹你不高兴了。她有些担心。” 姜定蓉忽地眨了眨眼,翻身坐起来,伸手捏着男人的下巴。 “我问你,你二嫂怎么忽然来找我说话?” 宁楚珩随她动作。 “家中准备婚……准备入门礼,都是二嫂在操心,她知道你去,提前见见你,免得正日子认不得人。” 姜定蓉微微蹙眉。 好像说得通,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她松了手,也卸了力道,而后懒洋洋说:“二夫人人挺好,没惹我。就是几位夫人说话我觉着没劲儿,先走了。” “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宁楚珩低头亲了亲她。 “二嫂没说你失礼,说你很好。见过你之后就很喜欢,专门让我走一趟来,替她问个话。” “问什么?”姜定蓉挑眉,“我对二夫人的意见?不是说了吗,二夫人很好。” “不是。” 宁楚珩手上一用力,直接把姜定蓉竖着抱起,下了榻,走到桌边。 姜定蓉吓了一跳,连忙手勾着他的脖子。 狗男人,单手搂着她就这么抱起,把她当小孩儿呢? 偏宁楚珩臂力很大,这么抱着她一点也不吃力。 桌上放着许多红色的精致木盒,宁楚珩一手抱着姜定蓉,一手打开了最大的一支木盒。 叠放整齐的红色华服,绣着金丝飞凤,熠熠生辉。 “问你,宁家准备的嫁衣如何。” 第33章 想要和你死在一起 嫁衣? 姜定蓉从宁楚珩怀中跳下来, 手指捻开衣裳看了眼。 上等绫罗主体,金丝绣凤,串珠点缀, 凤尾以翡翠与贝壳片相织, 轻轻一晃动,就有流光闪烁。 整条嫁衣已经足够精美, 尤其是这只金凤,绣的栩栩如生, 非一般绣娘可做到。 她嘴角轻轻抿了抿。 记忆中,阿姐出嫁的嫁衣精美非凡,可也没有这么上品的刺绣在其中。 外室。 嗯,好一个外室之礼。 起初她还真以为王都的人置办外室别有一套礼,随了他去。 可偏偏这男人操之过急, 又有心做好,反而露了痕迹。 就这嫁衣, 准备时长至少也有一个多月。 她和宁楚珩说外室才几天时间, 能拿得出这般奢华的嫁衣来吗? 更何况, 就这嫁衣的品相用来接一个外室,糊弄谁呢? 这么再回头去想宁二夫人,对她姨母的态度时,顿时就明了了,分明是把她姨母当做娘家长辈来对待了。不然她一个宁府将军夫人, 至于在颜府二夫人面前主动低头吗? 这是为了求娶人家的姑娘。 姜定蓉甚至有些无语了。宁府都是些什么人, 就纵着他胡闹?还陪着,主动配合? 是她见识浅薄了。 她就围着这件嫁衣转着看。 她转一圈,宁楚珩心就提一截。 没一会儿,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男人吞咽了下, 清了清嗓子。 “喜欢吗?不试试吗?” 姜定蓉直接招来石兰,准备好衣架,将嫁衣整个铺展挂在衣架上,而后退了几步,手抵着下巴仔细打量。 别说,宁家人还挺厉害,短短一个月……或者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做出这么一套精美的嫁衣,是真的用了心。 -- 第87页 “不错,挺喜欢的。” 姜定蓉还真的挺喜欢的。 她素来不在意这些,反正衣裳有人打点,只要穿着好看就行。但是嫁衣就不一样了。嫁衣与其说是一套衣服,倒不如说是一家子的心意。 单看衣裳就能感受到对方家的心意,就凭这一点不说其他,她都是挺喜欢的。 宁家人不错啊。 这份心意她的确感受到了。挺喜欢的。 她说的诚恳,宁楚珩知道她是真的还算喜欢。 自从她在路上提到孩子,他就即刻往家中去信。明知道嫁衣都是新嫁女家中准备,他就等不及,总想让她穿上宁家的嫁衣。亏着宁府养的有绣娘,又有手艺超群的大嫂子帮衬,两个多月的时间,硬是做出了这一身嫁衣来。 本想着让她风风光光出嫁,可她却想当个外室。 外室就外室吧,姑且先把人骗回来再说。虽然没有婚书媒定,到底是十里红妆,名正言顺。 只是怕她看出来了会生气。 她看出来了吗?会……生气吧? 宁楚珩一直打量姜定蓉的表情,见她神色正常,打量嫁衣的眼神也只有欣赏和满意,并未发现她似乎有不高兴的地方。 既然没有不高兴,那就代表她没有发现。 宁楚珩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王都人,用王都风俗给骗过去了。 现在骗过去了,之后可能会有些麻烦,但是没办法,为今之计,只能这样让她大大方方的过门,绝不能让别人抓住她一点把柄。 这么骄傲的小姑娘,绝对不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满意就好。” 姜定蓉背对着宁楚珩,听他这么说,嘴角翘了翘。 骗她? 给她设圈子? 就这么想让她以正妻的身份嫁给他吗? 既然他这么想,那倒不如满足他。 穿什么衣服出门她无所谓,以什么身份在他的外宅也无妨。只要没有婚书,她和他就是陌生关系。 更何况,敢骗她,宁将军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至于现在,她不打算拆穿他。 反正现在只是现在,至于以后,宁将军会怎么想,她还挺好奇。 宁楚珩见她满意,才指着嫁衣上的金丝绣凤告诉姜定蓉。 “这是大嫂子绣的。说到底是长嫂,该有些心意。” 姜定蓉这才震惊了,手都不敢去摸,怕弄脏了这金凤。 宁府的大夫人,那位名满天下的刺绣大师? 她只知晓大夫人当年替军中绣了不少东西,军中之人都很敬佩她。同时她也是师出名门,一手刺绣技巧无与伦比。 这位已经是宁府的大夫人了,哪里还需要亲捻针线刺绣呢? 宁楚珩居然让自己大嫂子替她绣嫁衣! 难怪,难怪这件嫁衣上的金凤这般栩栩如生,却是出自大夫人之手。 姜定蓉彻底没有言语了。 她瞪了宁楚珩一眼。 置办个外室,让二嫂子全程操持,让大嫂子替绣嫁衣,宁楚珩可真能。他就像是有多矜贵一样,想要名正言顺睡他一睡,都要这般周折。 宁楚珩可对姜定蓉的眼神太过了解。这么一眼就知道她是不高兴了。 怕她误会,宁楚珩解释了句。 “我尚未回……咳,我并未要求大嫂帮忙,而是大嫂主动要求的。” 当初他写了信给家中,托着帮忙给她置办一身嫁衣,到时候穿不穿另说,他只希望给她准备好。 等他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嫁衣在大嫂嫂那儿,大嫂嫂已经开了家中库房,又从各处拿了最好的金丝翡翠贝壳,在嫁衣上绣着金凤。 说是家中这么多年难得有一件喜事,不管能不能成,做长嫂的总要有心意在其中。 仔细想来,这嫁衣上的金凤也是在大嫂嫂手中绣了整整两个月。 姜定蓉听他不是主动求的,才作罢。 她也不敢直接这么放着嫁衣裸露外面吃灰了,让石兰翻箱倒柜找了一卷绸缎来,盖在上面。 “行了,嫁衣送到,你可以走了。” 姜定蓉直接撵人。 “不试试?”宁楚珩还想看她先穿一次。 姜定蓉挑眉,笑得暧昧:“怎么,你都抱过那么多回了,我的身段尺寸你都抱不准吗?” 男人闻言,倒是有些耳热。 这套嫁衣能从宁家做出来,就是因为他太过清楚她的身段尺寸。 当初每日抱在怀中,如何丈量,不过是全凭手感。 男人到底不能多待,今日淑平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还不只是内宅。 在那刘夫人过后,有一位朝臣直接上书检举,淑平长公主草菅人命,谋害忠良。 此事可不同她筵席间的风月之事,那些偷人的丑事,只是她私德。当众被扒下脸皮来丢人,是她自找的。然而被朝臣检举,却是涉及命案,此事非同小可。 因为前往公主府搜捕,牵扯到了他手下军队,他的确不能多待。忙里偷闲来给自家姑娘送个嫁衣,已经是很紧急了。 宁楚珩离去后,姜定蓉收起了笑意,问石兰。 “廖先生让采青可办好了?” “主子放心,办好了。”石兰刚刚进来惊叹了一番嫁衣的美轮美奂,此刻小心地铺着绸缎,闻言回头笑了笑,“长公主恐怕不知道自己只是出了丑这么简单。” -- 第88页 姜定蓉施施然落座,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慢慢饮着。 长公主欠楚王府的,她会找回来。同样,长公主欠下的人命,也得还回来。 筵席上让她在整个王都贵夫人跟前丢脸,让她成为笑柄,不过是打碎淑平长公主的第一步。 从今日以后,再无淑平长公主。 天黑以后,叶小戌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回来后他就缩在姜定蓉的窗下,抱成一团静静盯着月空。 还是外面石兰瞧见了,才赶紧告诉姜定蓉。 姜定蓉放下纸笔,吹干上面墨迹,折叠入封,交由石兰收起。 而后让她叫了叶小戌进来。 叶小戌迈过门槛进来时,还有些忸怩。 他一身脏兮兮地。 本来早上穿的衣裙,此刻已经沾满了不少血迹和尘土,白皙的手指缝里,都是凝结的血块。 姜定蓉看了眼就移开眼。 “洗洗去。”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血腥气。 叶小戌知道她不喜欢脏兮兮地,更不喜欢血迹,但是他之前没有去洗,就这么等着,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等到了姜定蓉的话,眼神暗了暗。 他想说,他从来都不能得到她的特例吗? 可是看姜定蓉已经挪到别处的眼眸,他就知道不用问。 他不是。 叶小戌乖顺地回去洗漱了一番,穿着白色的单衣就来了。 长发接近膝盖,洗过之后还湿漉漉地,他也没有擦,滴着水,弄湿了一地。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他无奈叹气。 而后让他在桌案对面坐下,递给他一个盒子。 “我听闻你是今日出生,说来是你的生辰,顺道给你准备了一份生辰贺礼。” 叶小戌本恹恹地,忽地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精神了,两眼放光,喜滋滋接过她手中的盒子。 “生辰……礼物!我的!” 他的!他的生辰贺礼! 原来他有生辰,也有人祝贺! 叶小戌的喜悦是由内而外的,太过纯粹的兴奋,让人一看就忍不住跟着微笑。 姜定蓉点了点头。 “对。你的。” 叶小戌紧紧抱着盒子,头歪了歪,贴着盒子的边缘,似乎在感受什么,而后小声给姜定蓉说。 “我好高兴。” 比今天在公主府时还要高兴。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叶小戌就像是个得到满足的孩童,笑得甜甜地。 姜定蓉招了招手,让石兰递过来一条帕子,顺手交给他。 “把头发擦一擦,湿着头发容易生病。” 这会儿的叶小戌十分好说话,听话地接过帕子,在自己头上擦着。 长长地,柔顺的头发,被他揉了几下,的确不滴水了,倒是毛乎乎地,乱蓬蓬地。 这么一看,就显得他更加稚气了。 还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呢。 姜定蓉这么想时,忽然想到宁楚珩曾经说过的话。 而后抿了抿唇。 不,他只是看起来稚气罢了。 十七岁的年纪,在陛下身边做了几年影卫,后宫中各种腌臜事都见过,如果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单纯的孩子,那她才是真的单纯。 姜定蓉想了想,顺口问道:“你的伤,好全了吧。” 叶小戌这会儿还没有警惕性,乖乖回答。 “已经全好了。” 除了他前几天刚咬破的,都好了。 浑身无伤,这已经是很久没有体会过的了。 忽然感谢淑平长公主对他的惩罚。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罚他来此自生自灭,他也不会遇上她。 姜定蓉了然。 “我送你的礼物中,有常家,就是你生母的一些东西,还有我派人找到的叶驸马的东西。驸马家如今搬迁到他处,留下的不多。你若是想要家人,我派人送你去找他们。” 叶小戌被一个送字,忽然给敲醒了。 他笑意收敛,紧紧抱着盒子,盯着姜定蓉。 “把我送给谁?” 姜定蓉知道他误会了。 “不是把你送给谁。”她想了下,换了一个说法,“你不是孤家寡人,你有家人,你父亲的家人,还有你生母的娘家,都有人在。会有祖父母,叔伯,婶娘,兄姐,弟弟妹妹。” “然后呢?” 叶小戌根本不为所动。 什么家人,他根本不在乎。 他只想知道她现在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这样的叶小戌已然有些不对了,姜定蓉沉默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住不了几天了,这套宅子我已经买下,地契也一并给了你。你日后若是想留下,也可,想去找你家人,也可。若是……” 若是他想回去做影卫呢? 姜定蓉考虑了很久,觉着这是最不可能的一种。 他本是被淑平长公主提着线,交到陛下手中去当挡刀的。他是被母亲的身份所束缚,可若是没有了这层束缚,他已经离开王庭,又怎么会再回去,再去给陛下当一把刀? 叶小戌伤好了也不曾提过要离开,平日里从未提及任何想要回去陛下身边的意思,他应该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所以,他想跟在她身边。就算他从未提过,可是他在此间宅院越来越自如,越来越随意,甚至会在有时候,顺手帮石兰一个小忙,会看丫鬟小可做什么,会把庭院里的杂草除去。 -- 第89页 这些都证明,他想要留下。 但是偏偏这一点,是绝对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她是北楚少主,身边留下天子的影卫,就是大忌。 随着她的话,叶小戌的脸色已经彻底变了。 他面无表情,眼眸眨了眨,而后轻声重复了一句。 “你住不了几天了。” “要去哪里?” 姜定蓉知道他和宁楚珩的关系不好,怎么可能告诉他,她要去宁楚珩那儿。只是简单说道:“总之,此间我不会回来的。” 在宁楚珩那儿得到了她想要的,王都之事处理好,再送姜召禄上路,她就可以回北楚了。 青桐坊的这间小宅院,怕是此后一别,就是永久。 “不回来了。” 叶小戌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有听懂,他紧紧抱着怀中小盒子。 “我跟你走。” 他说出来了。姜定蓉无声轻叹。 “不行。小戌,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我有自己的规划。” 而姜定蓉的规划中,没有叶小戌。 “姐姐,我跟着你,我吃得很少。我,我会做活。” 叶小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反手指着自己,急切地说道:“我特别会杀人!姐姐让我杀谁都可以!” 顿了顿,他盯着姜定蓉,认真说道:“杀陛下也可以。” 姜定蓉:“……”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小戌。”姜定蓉的脸色沉了下来,“你必须要知道一件事。” “陛下不只是陛下,不是一个人,而是江山太平,天下安定的基础。” 帝位坐着人无论是谁,都不是轻言一个杀字就能解决的。更何况,陛下纵然有很多的不是,但是也有很多于国于民正确的决策。 叶小戌不懂,也不需要懂,他只知道一件事,自己不备需要了。 他最擅长的,就是杀人,挡刀。 但是她不需要他杀人,也没有危险让他挡刀。 那他还能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做什么才能留在她的身边,好想,好想一直留在她的身边。 不行吗? 叶小戌眨了眨眼,一滴眼泪落下。 “对不起。” 姜定蓉愣了愣,那滴眼泪忽然让她心中柔软了许多。 她知道自己刚刚言辞有些凶,可能吓到他了。 可是一想,他一直是这么长大的,又如何明白其中利害。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太操之过急了。” 姜定蓉想了想:“还有几天,你先适应适应,若是不适应,我把小可和春娘子留给你,衣食住行也好有个人照顾。钱也留的有。你……你年纪小,还是得学点什么。” 旁的十七岁的儿郎,要么学文,要么习武,在有的就是学医,学各种手上技术。世间有千千万的人,千千万的人都有着各自的生活方式。 叶小戌过去是属于黑暗,他还小,现在改变的话,未来可以是一片光明。 叶小戌摇了摇头。 他不可能适应的。 他能适应的只有她。 可是她不要他了。 “真的不能留下我吗?” 叶小戌的声音很小,他说话间,窗外吹过一股风。 风席卷起衣架上的绸缎,正红色的,闪着金光的嫁衣露出衣角。 叶小戌眼睛被闪了闪,而后顺势看去。 红色的衣裳。 华丽而精美。 是……是……是嫁衣吗? 新嫁娘要穿的吗? 叶小戌死死盯着那嫁衣,而姜定蓉已经起身去整理绸缎,拉扯着,捋一下四角,好好地将嫁衣藏在其中。 啊,是她的。她要做新嫁娘了。 嫁给别人,嫁给别人。别人? 因为要嫁给别人所以不要他了。他比别人不重要。 叶小戌好冷,他打了个寒颤,咬紧下唇。 唯一一个要他的人也不要他了。 以后又是他一个人,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像杂草一样苟且偷生。 为什么不要他了?他不是无可替代的吗? 姜定蓉回来坐下时,叶小戌还低着头,他像是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只有怀中的小盒子,一直紧紧抱着。 “姐姐。” 他声音很小。 “是不是因为我伤好了?” “嗯?” 姜定蓉微微蹙眉,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这跟他的伤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下一刻她懂了。 叶小戌袖中垂下一条冰丝,他手中一用力,勒着自己的手腕瞬间冒出血珠。 姜定蓉抬手将桌案上的镇纸砸出,砸到他手上,迫使他卸了力道。 “你在做什么?!” 姜定蓉冷下脸来。 叶小戌无辜地抬头说:“受伤啊,我受了重伤,姐姐就会对我好了。” 姜定蓉心中一颤。 原来,叶小戌是这么想的。 她不可否认,当初的确是因为叶小戌的重伤,让她有些恻隐之心。 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受人威胁。 “你若是受伤,重伤,我会派人请大夫替你医治。” 她眼神淡淡地。 “但也尽于此。” 才不会有多一分。 叶小戌怔怔地,慢腾腾收回自己的冰丝。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手腕全是血,她看都没有看一眼。 -- 第90页 下一刻,他忽地起身,手中冰丝朝着嫁衣的方向用力抽去。 姜定蓉眼神一凝,起身从袖中摸出短匕,飞身抵挡。 冰丝与短匕相撞,火花溅出。 “你在做什么?!” 姜定蓉已经彻底冷了脸。 她用力攥着短匕,短匕上缠着冰丝。少年看她的眼神,也逐渐清醒。 “我……” 叶小戌收回了冰丝。 他想毁了嫁衣。 没有嫁衣,她就不会嫁人了。 可是她居然会为了一件嫁衣,对他动手。 叶小戌咬紧下唇,血丝流出。 姜定蓉知道,他们之间无法和平的就此作别了。 “姐姐。” 叶小戌忽地抬起头来,双眸炯炯有神。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对着姜定蓉露出了笑意。 “我杀了你之后和你死在一起,这样是不是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第34章 黄道吉日宜嫁娶 姜定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他是认真的。 叶小戌是在真的, 很认真的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可以说他是不懂,也可以说他是偏执,但是无论如何, 叶小戌的这种行为已然超出姜定蓉能给他的最大宽容。 “不行。” 她干脆拒绝, 短匕落入手中。 人生在世,这条命的来途已经注定, 但如何离开,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姜定蓉给自己选择的死路, 是守卫一方安宁,战死沙场。 绝不是在这种弹丸之地,因为些许小事,死于非命。 若是叶小戌对她动手,姜定蓉想, 或许她会有些难过。 但是也只能仅于此了。逢年过节,记得派人给他上一炷香。 姜定蓉身上的凛冽浮出, 短短匕首在她手中, 犹如战马之上夺人性命的红缨枪。 她就站在哪里, 静静地,犹如跳动的火焰,灼人心神。 叶小戌似乎被这样的她刺痛了。慌忙移开视线。 他攥紧了手中的冰丝。 他想的是对的,杀了她然后和她死在一起,这样不就是永远了吗? 可是她不同意。 叶小戌茫然地想, 生于孤独一人, 就连死,也要孤零零的吗? 他沉默片刻,默默收起了手中冰丝。 想杀了她。想让她杀了自己。这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归宿。 可是她不同意。 他得听话,不听话的话, 她就不喜欢他了。虽然现在的喜欢也是仅有的一点点,但是这一点点,就足够他了。 不能让她讨厌。不能。 见叶小戌收起武器,姜定蓉才微微放松了点。 说实话,她真的担心和叶小戌兵刃相见。 叶小戌是影卫,从小被长公主那般折磨着长大,学得都是杀人的技巧。她在战场上磨炼出来,与他是截然不同的。 若说她有绝对的胜算,那就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死在此处。燃烧自己直到最后一刻也不熄灭,这就是她唯一的生机。 就算如此,她必然也会重伤。这对她接下来的所有安排都是重创。可能此行会无功而返,最坏的就是她暴露于人前,被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那才是糟糕。 还好,他收手了。 姜定蓉到底记得叶小戌这一次收手,她认真对他说道:“小戌,我不会害你。但我也不能亲近你。” 于公,她是北楚少主,不能亲近陛下的影卫。于私,叶小戌对她有心思,她的放纵会害了他也会害了她自己。她很清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做错事是需要承担后果的,她现在唯一能承担的,就是宁楚珩。 除了这一笔糊涂账之外,她不想再添任何麻烦。 叶小戌吸了吸鼻子。可他就想要她的亲近。她不给。 “你要嫁给谁?” 他忽然问道。 姜定蓉就知道他会有此问。 刚刚叶小戌想要损毁嫁衣,她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没有要嫁给谁,不过是一桩……于我有益,我主动操控的事情罢了。” 叶小戌听到是她主导的,更难受了。 “为什么不是我?” “姐姐想要什么,我也可以啊。” 姜定蓉笑着摇了摇头。 “不一样,小戌,你不可以。” 她想要和宁楚珩有个孩子,如果说一开始是谁都可以的话,现在姜定蓉觉着,宁楚珩的话,应该就是最好的人选了吧。起码她不反感,甚至还有些欢喜。 更何况,是谁都不能是叶小戌啊。他这样,姜定蓉若是对他有任何想法,都是会有负罪感的。 叶小戌明白了。 姜定蓉拒绝他不是一点点,而是全部。他完全的被拒绝了。 叶小戌紧紧抱着他的小盒子。这是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叶小戌又一次抬头,满眼都是水意。 快哭出来了。 委委屈屈地,和刚刚想要杀了她时截然不同的,像个绝望的孩子。 姜定蓉有些无奈。他怎么净会给人出难题。 “不可……” 话还没有说完,叶小戌已经壮士断腕似的扑了上来,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却只是轻轻地顿住了,在她耳垂边久久停留。 而后,他慢慢地,慢慢地,嘟起嘴,假装亲了一下。 -- 第91页 姜定蓉还在愣神,他已经抱着怀中小盒子,笑得心满意足退后了几步。 不敢真的亲上去,他还是怕她会生气。这样就好。这样就满足啦。 “姐姐,我走了。” 他退后几步静静看着姜定蓉。看着她发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看他的眼神,像极了看一个顽皮的小猫。 他后悔了。他得回去告诉那个女人,他反悔了。 他想要的,他得换一种方式去抓住。 夜幕下,叶小戌还披散着长发,穿着一身淡薄的衣裳,就抱着怀中的小木盒,悄然消失了。 姜定蓉摸着耳垂,只感觉到他扑过来若即若离的那一下,甚至是有些绝望的。 她垂下眸,心里有些复杂。 叶小戌,走了。 比她想象中要体面点,可这场景,也比她想象中要难受点。 姜定蓉出门时,院子里石兰在守着。她想了下,对石兰吩咐:“小戌出去了,把他东西放好,让春娘子做好饭送到他窗前。” 一切照旧吧。 无论他还回不回来,此间就是她留给他的家。 次日,姜定蓉收到了一封信,来自颜府,她的姨母陶鸢娘子。 所说宁二夫人私下请了她去,十分诚恳说要请她上门去,说宁府有一桩婚事要颜二夫人在场。陶鸢娘子听着不解,一问,却是宁楚珩要娶姜定蓉。 这可把她吓到了,根本没敢答应下来,一扭头就给姜定蓉来了信。 信里在问自家侄女想什么呢,真的要选择宁楚珩吗?成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给长辈说一声。 信的最后,陶鸢娘子还挣扎了一下。 与其选宁楚珩,其实还不如看看颜之琢呢,好歹也有小时候的情分。若是和他成婚,以后在王都也有了助力。 这封信看的姜定蓉有些无奈。 她哪里是真的成婚,不过是宁楚珩弄虚作假,想要一个虚假繁荣罢了。 至于姨母提到的颜之琢,她疯了吗,和一个试图杀她的人成婚?就不怕第二天早上起来一命呜呼? 姜定蓉给姨母回了一封信,让她别管。宁府请她也别去。好歹是个长辈,若是她真的在场,其实也不好办。 一晃还有两天,石兰私下查过,过来兴奋的给姜定蓉说,两天后居然是黄道吉日,真的是选的巧。 黄道吉日,宜嫁娶。 姜定蓉瞧了眼日子,倒是觉着的确巧合。 但是可惜了,这不是嫁娶。 小宅院的东西算不得很多,毕竟姜定蓉一行在此住得时间不长,她又是个不喜麻烦的,收拾收拾装一下,也不过是准备出来五个箱笼。 丫鬟小可要留下,春娘子手艺很好,也留下,等她走以后,交代人每个月按时发月钱,让她们打扫此处,等着叶小戌或许会回来的时候,让他能和以前一样。 阿庄和小胜都是北楚人,带到宁楚珩的地方有些不妥当。毕竟宁楚珩是一军主帅,她也是。推己及人,她也不会允许旁的将领的手下,在她的地盘。 所以阿庄和小胜不能带,留在此处也不妥,给廖先生去一封信,把他们俩安排一下吧。 等到时候去宁楚珩那儿,就她和石兰。 简简单单,要走的时候也轻松。 这消息不知道怎么穿到了廖先生那里去,老爷子一把年纪了,大清早地,着人赶了马车抵达青桐坊,也顾不得其他,敲了门一看见练剑的姜定蓉,拱了拱手,将已经写好的纸张一叠全塞给她。 “廖先生怎么来了,快坐,小可,去给先生盛碗汤来。” 石兰有些怯怯地,安顿廖先生在连廊下落了座,也不敢凑得太近,就远远候着。 姜定蓉与廖先生面对面坐着,她随手放下剑,翻开廖先生给她的纸。 第一张写到:‘某近日得知宁府外宅准备喜事,全府上下迎娶夫人。’ 第二张:‘某听闻少主府上已经准备不日搬迁,不知迁往何处?’ 第三张:‘少主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第四张:‘所为公事,还是少主私事?’ 嗯,姜定蓉看完了,收捡整齐,放在围栏上。 她不答反问。 “先生打探出来的,想必也是旁人知道的。那先生可知,无婚书媒定,婚事究竟算不算成?” 廖先生捻着胡须,思考片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姜定蓉猜测其意,是无婚书媒定,算不得礼成,但是宁楚珩准备出来的动静和排场,若说成,也当得。 端看从谁的角度去看。 从姜定蓉这边看去,那不过是一桩骗局。同样,也是她骗他的局。 从宁楚珩的角度去看,他可能会认定,这场婚事,是成的。 啧。 姜定蓉又说道:“既然婚事算不得成,那先生认为我所图什么?” 廖先生这就不解了,抬手拱了拱手,请少主解惑。 姜定蓉心平气和回答廖先生的问题:“宁将军是我所选之人。所图大事。最早选定他,也是因为他与北楚来说最合适,自然是公。” 至于以后,或许会有些私心……一点点。 对,姜定蓉抬眸看去层层叠叠的杏花,她和宁楚珩也如花朵一般,一月内盛开衰败。 她的私心,不过是希望在盛开的时候,这朵花更漂亮点。 -- 第92页 廖先生懂了,这才慢腾腾又掏出一叠纸交给姜定蓉。 姜定蓉乐了。 自家这位老先生,真的是。 她翻看了下,笑意收敛了些。 ‘少主为私,某不敢提。少主为公,请仔细斟酌。’ ‘陛下有心以宁军为主,驱遣楚军。’ ‘陛下有女都安,有心许嫁。’ 姜定蓉静静看着,而后指尖点了点,收起。 “先生多虑。有我在一天,北楚大军将永远常驻。” “帝姬如何,与我无关。我所图之事,只关乎宁楚珩本人。” 没错。她首先是北楚少主,无论陛下有心让谁替代北楚大军,都要先过她这一关。而她决不允许任何军队,踏足北楚。 北楚的边境安宁,是用北楚军多年的血流成河,一层一层筑成的。不为自己,也要为了那些为国为民牺牲的壮士,留下他们的名字。 决不能让北楚军的名字,被他人抹杀。 至于后者,帝姬都安,她挑眉,啧,只能说陛下有心了,宁楚珩也亏着他长得好,又有这个身份在,被当成需要帝姬笼络的利刃,也是最好的一把。 不过可惜,无论以后如何,现在的宁楚珩,是她的。 也只能是她的。 廖先生点了点头,明白自家少主的意思了,紧接着,又掏出一叠准备好的纸。 姜定蓉:“……先生大可全都给我。” 廖先生捻着胡须,笑得和蔼。 姜定蓉无奈,翻看这一次的内容。 ‘皇子弘光,于宫外私宅藏下姜召禄。召禄公子献计,与陛下前讨好,近来二皇子殿下与陛下关系稍有缓和。召禄公子受得信赖,准备逼出少主。’ 姜定蓉看了眼。 让他找吧。整个北楚知道她母亲与陶家关系的都没有几个人,姜召禄想在王都找到和她有关系的人?慢慢找去呗。 ‘五殿下请旨建立书社,招揽文人修撰前朝藏书。’ 五殿下,五殿下是姜涵光?姜定蓉不确定,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他吧,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堂兄,见过一两次,印象中就是一副清汤寡水的样儿。 闲散皇子做些这种修书之事,挺正常,不该是廖先生会关注的点。但是廖先生上一次在五殿下的名字旁边都打上了一个标记,她挺信任廖先生几十年幕僚的经验。 这位五殿下,或许是有所图。 ‘五殿下于宁将军下朝偶遇,赠送一坛酒。’ 嗯?这两个人还有关系?姜定蓉看着这行字有些不理解,偶遇而已,皇子给将军送礼,送的还是一坛酒? 看不懂。 也不能去问宁楚珩。 她抬眸看向廖先生。 廖先生却不回答了,只拱了拱手,等石兰端来热气腾腾的鸡汤,自顾自吃着汤,还顺手让石兰去厨房端来一屉包子,悠哉悠哉。 难题交给少主了,该头疼的人,不是他喽,让少主自个儿烦去吧。 大清早地,廖先生来扔下了一大堆问题,吃了个早膳,手背后慢悠悠踱步走了。姜定蓉却还在思考最后一个。 五殿下,宁楚珩。 她招来小胜。 小胜比起阿庄更沉默,但是也更会打探。派小胜去五殿下的外宅瞅一瞅。 五殿下不比二殿下,姜弘光这个人排场大,人多,有时候还真不好探。五殿下姜涵光,外宅都比姜弘光的小,人也少,去打探最合适不过。 忙碌完这些,天近黄昏,外头有人敲门。 阿庄开了门发现是宁府外宅的人,为首的管家笑得和善,说是替主家来送些东西。 主家不就是宁楚珩将军吗?阿庄是知道自家主子和宁将军的关系的,就让开了。 等姜定蓉知道的时候,从外宅送来的十二抬箱笼已经放满了外头小院。 管家还留下了礼单,说是该有的规矩要有,主子入门可以简单些,但是聘礼是宁家的心意,必须有。 姜定蓉披上外衣出去时,宁府的下人们脚下抹油似的,都已经走完了。 就剩下绑着红绸子的十二抬箱笼。 她围着箱笼转了圈,让阿庄全都打开来。 啧。 她挑眉。 宁楚珩可真的是。 一箱子黄金,一箱子白银,一箱子玉石,还有一箱子玛瑙。 除去这些,另外的都是些金贵东西,看起来只有十二抬,任何寻常百姓家嫁娶姑娘,都能拿得出手的数量,可这沉甸甸压下来的,一箱能当两箱算。真金白银和上等玉石翡翠玛瑙,价值连城可能算不上,但是真要说起来,这么厚重,他拿去聘公主都行。 石兰都看傻了眼,盯着这些看了眼,都馋得咽口水了。 “主子,宁家……真的好有钱啊。” 姜定蓉想到之前宁楚珩送给她的一箱子黄金。 啧,有钱的过分,让她都心动。 送给她聘礼是不是?那她还就真的收下了。 全当他骗婚的补偿好了。 “统统收好,给采青拿去。” 这些东西,她不用想就知道,是宁楚珩想要让她明日出门的时候抬上的。 这样就能想正经出嫁有聘礼有嫁妆的。 可她偏不。 哼,她就要一个人乘一辆小马车,简简单单过去。 跑的时候也方便。 -- 第93页 这么多金银玉石,阿庄在收拾的时候,一贯沉默寡言的他,都忍不住说了一句:“宁将军真有钱,主子可以多留一段时间。” 姜定蓉乐了,一串珍珠砸了过去。 “怎么,把你们主子当成什么人了?” 见人家有钱就黏着,想方设法哄人掏钱。 别说,她的确挺心动的。 就当她把自己称斤卖给宁楚珩一段时间了。 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不亮,姜定蓉被石兰摇了起来,沐浴更衣,束发,换上华丽的正红嫁衣。 金玉凤冠,全身玛瑙,一套行头下来,姜定蓉感觉自己都重了几十斤。 “这么早作何,”姜定蓉坐在梳妆台前打了个哈欠,她已经画好了全套的妆容,眉心点着花钿,比起平日多了些娇俏,只她整个人都是懒洋洋地,“等天黑再过去。” “主子,没那么晚,昨儿宁家管家来时说了,巳时迎亲。” 巳时? 这么早?寻常婚嫁也没有这么早的吧。姜定蓉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婚嫁一时,难道不是都接近黄昏吗? 更别提她如今是以外室的身份去,等天黑没人了,一辆小马车赶过去,正好接上夜烛,就可以尽职尽责履行义务了。 这边刚准备好。 巳时。 敲锣打鼓声逐渐靠近青桐坊,下人们撒着铜钱花瓣,男人骑着高头骏马,紧张地停在宅院门口。 他敲了敲门。 “念念,我来接你了。” 第35章 得手 迎亲的车马队处处都是红绸喜布, 丫鬟仆从手提小竹篮,撒着铜钱和采集的花瓣,一路走来, 一路锣鼓喧天, 吹吹打打,几乎是宣告所有人, 这家在娶亲。 青桐坊里却不同。从未有任何人家表露过要嫁女的热闹,没有任何装饰, 没有任何喜庆。 迎亲车马停在了甚至没有挂有门匾的宅院,周围不少人都探头来看。 哦,是那家刚入住没多久的陶家姑娘。 她要成亲了。 家中没有长辈操持,似乎是有些清淡。 而宁府的下人则挨家挨户给送喜饼,送鸡蛋, 那些得了好的人家,都一口一个吉祥话, 本清冷的青桐坊, 顿时热闹了起来。 宅院里只有两个随从两个丫鬟一个厨娘, 也就是春娘子和小可惦记着今天主子有喜事,还穿了一身喜气的衣裳,阿庄小胜照常,全然看不出府上有喜。 宁楚珩前来敲门接人,也没有任何家人堵门的流程, 阿庄直接就开了门, 迎了宁府的人进来。 宁楚珩相对而言就紧张许多。 他今日迎亲,一身红袍,映衬的他英俊非凡。即将要迎亲她过门,这种喜事, 就连他面容都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温柔又深情,敲门时就让周围不少邻居看呆了。等他迈过门槛,趴在墙头看热闹的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这陶家姑娘找的姑爷,可真是一表人才。 姜定蓉还坐在梳妆台前,就听见外头的吹吹打打了。 这么热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都要气笑了,就算知道宁楚珩贼心不死,暗藏他意,可是他就这么直率的弄出动静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当她聋子瞎子吗?还是以为她就真的天真以为,王都规矩与全天下都不同? “傻子。” 姜定蓉忍不住轻骂了句。 石兰伸着脖子看了眼外头,回过头来时,忍不住对着自己主子笑了句:“可是主子,即将嫁给这个傻子的人,是你呀。” 姜定蓉:“……” 大意了。 现在就跑还来得及吗? 很明显来不及了。 男人已经派了人在庭院中,几乎是用很快的速度将早早筹备的红绸系在了树枝上,花圃里,甚至还挂在了墙头屋檐下。 同时又撒了很多的花瓣,铺的到处都是。 本来清淡素雅的宅院,顿时就添上了不少喜气。 宁府后头还抬了十二抬的聘礼,直接从角门抬进来,转了个圈,又一次摆满了小庭院。 宁楚珩抵达内院时,毫不意外姜定蓉什么都没准备,甚至他准备好的她也都收起了。 果然如此,宁楚珩想,还好他备了一手。 和姜定蓉做任何事,他都得小心注意了。毕竟现在越来越显露本性的她,和起初相识的她差距非常大,聪颖,冷静,理智,每每与她有所交手,他甚至有中两军对垒的错觉。 并且每一次都是以他失败告终。 对她得多留个心眼。 这准备的十二抬,就刚好用上了,跟在她的身后,任由谁看了,都挑不出错来。 宁楚珩已经跨过内院的门,也就丫鬟小可和春娘子对他说了句吉祥话。 “恭喜恭喜,新婚大吉!” 这么简单的一句吉祥话,听得宁楚珩格外舒服,直接让手下人给她们赏钱。 厚厚一钱袋。 丫鬟小可和春娘子人都傻了。 这么多?这新姑爷可真有钱。 宁楚珩顺利走到姜定蓉门口时,却有些遗憾。 他知道她家中父母具在,有兄姐,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可今日只有她一人,身边只有丫鬟仆从。 他来迎亲,甚至没有一个阻挡门的。 这倒是他误会了。本来阿庄和小胜来找石兰商量,到底算是娘家的身份,要不要意思意思挡一挡门。 -- 第94页 还是姜定蓉不允许的。 她还急着赶紧名正言顺去睡宁楚珩呢,阻挡什么阻挡?阻挡她的春宵吗? 她听着外头宁楚珩来了,直接起身。 石兰还是急急忙忙将宁家准备的绣扇交给她。 还要个扇子? 姜定蓉啧了一声。 弄得倒是挺齐活。 姜定蓉手捏着扇子,提裙起身。 石兰连忙打开了门。 宁楚珩就在门外。 他静静看着红妆华服的少女手持绣扇,步步朝他走来。 心中一动。 “走吧。” 一身嫁衣的她路过他时,就这么撇下两个字。 宁楚珩:“……” 行吧,自己家的姑娘,自己知道脾性,她没有说过多的话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宁楚珩到底记得她父兄不在,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你作何?” 姜定蓉吓了一跳,扇子直接拍在他肩上。 宁楚珩颠了颠她,然后抱着她就这么往门外走。 “你阿父阿兄不在家,我抱你出门。” 姜定蓉抿了抿唇,重新用扇子挡着脸。 哦,他考虑得还挺详细。 其实,宁楚珩说来算得上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了。 对于寻常闺秀女子而言。 只可惜,不适合她。 姜定蓉垂下眸,绣扇上绣着满串圆滚可爱的葡萄。 算啦,事到如今还考虑这些作何,还是想着今晚怎么度过吧。 她可是筹备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新嫁娘出门,宁府带的炮竹噼里啪啦点起,仆从们一声连着一声的道喜,甚至还有个红裙喜婆,笑吟吟地三屈膝唱喜诗。 马车是四匹马拉的高辕马车,宁楚珩直接将她放入垂着红纱的喜车中。 而后就仰着头看她,轻笑了笑。 “陶姑娘,美貌无双。” 姜定蓉坐在马车中,位置倒是比他还要高些,歪了歪扇子,一双眼明亮承载笑意。 “宁将军,英俊非凡” 两人对视时,都忍不住笑了笑。 姜定蓉回过神来,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都是被他给牵带的。 青桐坊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队伍绵延很长,绕了半个王都。 过了朱雀坊,抵达西定门时,车马队绕了个弯,却是朝着宁府的巷子拐去。 姜定蓉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发现车马队朝着只有权贵入住的西定门时,略有些惊讶。 他打算做什么?如果真的领着她到宁家,可别怪她半路跳车了。 姜定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眼前就是宁府的正门。 可是车马队仅仅是放慢了速度,宁府正门大开,铺满了红绸喜布,门口台阶站满了丫鬟仆妇,手中一样拎着小竹篮,车马队一路经过,一路撒着花瓣。 等新嫁娘的马车抵达正门口时,随从们点燃了手中的炮竹,丫鬟仆妇们屈膝相迎。 漫天的花瓣中混杂了不少的红色丝绸。 甚至飞到了马车中。 宁府的正门已经在身后了。 姜定蓉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手中抓了一把花瓣,愣了愣。 宁府啊,宁楚珩,怎么净会做一些让人心坎有些软,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呢? 想藏着掖着把她当外室接进来,就别弄这么大排场啊! 专门绕一圈绕到宁府上,这说白了,就是在变相的让宁府下人们认主子。 却又不过分。 若是换做旁的姑娘,以外室之礼得到这一切,非得感动坏了。 姜定蓉捻着手中的花瓣。 嗯,感动的话还好,主要是有些震惊宁府上下,居然都这么配合着宁楚珩来闹。 置办外室都弄得这么大排场,就不怕以后给主母脸上难看吗? 搞不懂宁府主子的心态。 她是真的还未见过宁府上下,就已经对整个宁府抱有一种敬畏感了。 车马队抵达宁楚珩的外宅时,门匾已经按上了。 上书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宁将军府。 和宁府不同,带上将军两个字,那就得证明此处宅院,算不得私宅,而是宁楚珩得到陛下赏赐,起码是正儿八经过了明处的宅邸。 宁将军府正门大开,站在门口迎接的,居然是宁二夫人,领着同样焕然一新穿着粉裙的夏湘湘。 “新嫁娘到,主家相迎。” 宁二夫人立刻上前几步,满脸笑意:“终于盼着你来了。” “湘湘,扶嫂嫂进门。” 夏湘湘上前两步,屈了屈膝,细声细气:“三嫂嫂,祝三嫂嫂新婚大吉。” 而后伸手,来扶住姜定蓉的胳膊。 姜定蓉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夏湘湘若是按照宁家养女的身份,就是小姑,小姑扶嫂进门是礼的确没有错,但是她又不是嫂嫂。 只是看着宁二夫人满脸的笑容,还有宁楚珩跟傻子似的偷笑,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让夏湘湘扶着她一路抵达正堂。 正堂里设置的倒是简单,只主位坐着的人不简单。 主位分了左右,左侧为尊,坐着一位白发精神抖擞的老夫人,这位就是宁府如今的大家主,宁老夫人。 而右侧坐着的,是一位年三十有余,温柔端庄的夫人。 -- 第95页 左下手则站着一位娴静的年轻夫人,夫人手中还牵着两个孩童。 姜定蓉被扶着抬步迈过门槛时,就看见了坐在右侧的夫人。 那坐着的夫人心虚地对她眨了眨眼。 姜定蓉:“……” 行吧,姨母居然还是来了。 陶鸢娘子可不觉着自己来错了。 无论如何,这也是姜定蓉的头一个男人,还是用嫁娶的礼来对待的,她总得当一回事。就算之后姜定蓉不要他了,又或者什么,也不耽误这一会儿。 陶鸢娘子坐得心安理得。 就当她是娘家唯一的长辈。 “新人受礼。” 喜娘请了姜定蓉与宁楚珩在正堂之中行礼。 姜定蓉轻叹。 本说好一切从简。宁楚珩居然把整个宁家人都搬来了。 宁府老夫人,宁大夫人,宁二夫人,作为养女的夏湘湘,还有宁府现在的两位小公子。 宁楚珩这个狗男人,办事儿可还真是……够厉害啊。 姜定蓉忍了忍。 算了,先给他一个脸面吧。等之后再说。 宁楚珩全程都提着心。 毕竟宁府上下都在,和之前不同,她这么聪慧,很容易看出来端倪的。 宁楚珩抵达正堂后,甚至在想,如果她半路甩脸子,要怎么办? 什么退路都想好了,没想到姜定蓉居然没有动怒,心平气和和他行礼。 轮到给长辈行礼时,姜定蓉也没迟疑,规规矩矩给上座的宁老夫人和陶鸢娘子行礼。 一位是宁元帅的遗孀,曾经也是位巾帼英雄,无论从什么身份来说,她都该拜。 另一位是自己的姨母了,行礼就很正常。 姜定蓉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行礼时行云流水般顺畅。 难以想象的幸福砸在了宁楚珩的脑袋上,把这个男人砸的晕晕乎乎。 姜定蓉终于知道为何要巳时迎亲了。 巳时迎亲,绕王都一圈,宁府门口再一耽误,回到将军府还要行礼,一个行礼全套下来就是一个时辰。 等她被送入新房时,时辰已经到了未时。 新房就是宁楚珩之前带她看过的那处,背后格子门,推开就是满片的杏花林。 不同的是,家具置办都换了不少。 从原本简单随意的,改了很多的细节。就连原本的那一张榻,也换了一张架子床。直接宽大了不少。 架子上挂着红绸,锦缎床面上铺满了红枣花生等果子。 姜定蓉这会儿被石兰扶着进来,落了座,立刻去掉了扇子, 她顶着繁重的凤冠,穿着几层复杂的嫁衣,整个人比平日都要累一些。 今日的婚嫁之礼与平日旁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宴请宾客。 但是宁楚珩也并未跟着她来,他说要有些事,姜定蓉没有问,其实也知道,按照规矩,这会儿是宁楚珩在外行礼。 如果家中有新妇,是需要上香祭祀,告知列祖,同时要上族谱。 上族谱是个复杂的事,宁楚珩不会现在就做。 但是她进来前发现正堂隔着屏风内,似乎是准备了祭祀所需,大约是在上香吧。 还真是全活。 姜定蓉被衣裳压得累,让石兰从箱笼中翻出来一套正红色的简单衣裙,长发随意挽起,洗了脸上复杂的妆容,顿时又清清爽爽,与平日无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是宁楚珩的外室了。 身份上的这点不同,还是会给她带来极大的便利的。 才洗漱完毕,外头丫鬟在门口屈膝行礼:“夫人,厨房准备的午膳已经好了,不知道夫人在何处用膳?” 午膳,啊,她还真的饿了,索性让丫鬟准备在了主院里,一个人慢悠悠用过午膳,又小憩了片刻。 姜定蓉本以为她是小憩,可是没想到,她到底是有些累,居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她睡在架子床上。 姜定蓉揉了揉眼,翻了个身做起来,揽着被子。 红纱垂着,只隐约瞧着外头书案上亮着烛光,男人也换去了身上新婚的红袍,穿着日常的一件白衫。 姜定蓉估摸了一下,现在都酉时末了。 他才回来?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醒过来,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过来。 姜定蓉直接对着他伸出手。 “过来。” 宁楚珩顿了顿,依言起身过来,撩开架子床的垂纱。 少女已经伸出双臂迫不及待勾上了他的脖子。 宁楚珩顺手搂着她的腰,她直接跳起,双脚缠上了他的腰。 宁楚珩搂着她,忍不住轻叹。 怎么感觉自己娶回来的姑娘,比他要心急得多? 也不是错觉了,应该是说,素来如此。她一直都没有掩饰对他的馋。 “宁将军,用过晚膳了吗?” 姜定蓉坐在他手臂上,小声问他。 宁楚珩一手抱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着走到书案边坐下。 “用过了。” 姜定蓉快速扫了眼,书案上放着一本兵书,旁边是他的批注,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旁的东西。 没有她不能看的东西就好啊。 姜定蓉手一撑,直接坐在了书案上。 她与他相比,这样的视线还要高出一截。 “将军去了何处,让我苦等。”这会儿算是半个得偿所愿,姜定蓉又披上了当初伪装出来的温柔小姑娘的皮,娇滴滴地质问他。 -- 第96页 宁楚珩不敢说他去做了什么。 怕她生气,只能沉吟了声,转移话题。 “睡了一觉,这会儿可困?看书吗?” 姜定蓉气乐了。 “宁将军。” 她弯腰低头,额头抵着他的。 “您置办个外室回来,就是指望一起看兵书吗?” 宁楚珩往后仰了仰,却没躲过,她的手还勾着他脖子呢。 “我的错。”宁楚珩找着借口,“我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尘土……” 姜定蓉听到这里眼睛就亮了。 “将军,后院汤池可换了新,可热着?” 宁楚珩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 他知道她想什么去了。 但是汤池还真都是准备好的。甚至是他一回来就吩咐厨房烧了热水,全部换新,准备了不少,随时备着她用。 不对,是她用他。 “嗯。” 姜定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不去洗吗?” 而后歪了歪头:“上一次你帮我洗,我也不是不知礼尚往来的人,这一次,我帮你洗好不好?” 宁楚珩没敢吭声。 让着小祖宗帮他洗? “好不好呀,军爷。”姜定蓉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宁楚珩轻叹了口气。 本想着,好歹是新婚之夜,该有些旁的相处的,可是自家小媳妇儿满脑袋都是春宵之事。 罢了罢了。 姜定蓉猝不及防间,被男人再次单手抱起。 “一起。” 男人就这么扔下两个字。 姜定蓉眼睛一亮,满眼期待。 一起呀!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吧,有本事你继续跑啊!继续忍啊!她现在可是外室,名正言顺的! 姜定蓉想得很好。她也准备的很好。 汤池很热,在春末的夜色里最是能温暖人身子了,但是比汤池还要热的,是男人。 又或者是她。 起初一切都如同以往,她主导者不停地欺负他,每到关键时候,宁楚珩都会求饶,逃走。 可是今夜没有,他教会了姜定蓉一个词。 一击即中。 当优势消失,逐渐被人所掌控时,大约就是她的兵败如山。 但是男人却全身心告诉她,什么叫做乘胜追击。 夜色凉如许,春色满园。 水波连连中,姜定蓉疲倦地闭上眼,用力咬着手指以防自己狼狈叫出声来。 糟糕,失策了。 狗男人平日这么能忍,让她小瞧了。 可恶,他力气真大。 怎么还不结束…… 第36章 她最会装乖 姜定蓉长了这么大, 发生过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是她总是能很好的处理,从来不畏惧任何超出掌握之外的事情。 但是, 怎么说呢, 宁楚珩这件事,她或许是真的轻敌了。 明明是平日里起身练剑的时辰, 姜定蓉靠着顽强的毅力睁开了眼,可是她抱着被子半分都不想动弹。 身侧的男人餍足地抚摸她的头发,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也不知道这么黏糊糊盯了她多久。 姜定蓉的反应是,闭上眼睡觉。 这个床谁爱起谁起,她是起不来的。 置办外室的第一天,宁将军和新夫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整个宅院只有这两位主子,可以说是无人打扰, 十分爽快。 等姜定蓉再一次睁开眼时, 则是肚子饿了。 她抱着被子苦思冥想了很久, 上一次是被肚子饿给饿醒的,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哦,大约就是十二岁那年,被姓颜的设计困在山林中,被埋在垮塌的山体下, 几天几夜不吃不喝的时候吧。 身侧男人不在, 她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略微有些不适。 到底是常年在马背上练军的人,这点不适应很快就抛之脑后,随手披上一件外衫推开了后舍的格子门。 门窗洞开, 一片绵延的杏花林花瓣飞舞,树根下是厚厚地,松软的一层花瓣。 本该是睡在她身侧的男人,这会儿穿着一件简单的青衫,挽着袖子正在林间摘花瓣。 她看着有趣,就倚门抱臂,歪着头静静看男人要弄什么。 醒来无事居然去摘花,宁大将军好闲情逸致。 男人手边放着一个小竹篓,里面不知道已经装了多少,他拿惯了刀剑的手在枝头小心翼翼采摘花瓣的动作,有些笨拙。半天才能采下一两片来。 他甚至还要挑选,翻看,似乎要把那花瓣变得一模一样。 姜定蓉盯着看了片刻,肚子的确饿得厉害,也不看他了,出去找石兰。 昨儿石兰来了后,将军府的丫鬟们就自觉知道这位新夫人身边的侍女,大约是要做管事娘子的,昨儿夜里到今儿一天,不少宁府出来的丫鬟仆妇们都跟着石兰,细细讲了不少事。 石兰不怎么在乎这些,毕竟自家主子说不定那天就要罢工走人,她学那么多,难不成真的留在宁府当个管事娘子吗? 石兰只大概知道了一些,还是守着正房外,廊下搬了个月牙凳,坐在那儿晒太阳。 门一开,石兰立刻起身。 “主子!”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还披散着长发,柔白的衣裙全然不是她一贯的穿着,大概都是宁楚珩府上准备的。 她招了招手:“弄些吃的来。” -- 第97页 顿了顿,姜定蓉也不知道宁楚珩吃过没有,加了一句:“问问厨房,他们主子用过早膳没。” 石兰实诚地回答:“主子,这会儿都快晚膳了。” 趁着姜定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补充了句:“宁将军起来有些时候了,但是还没有用膳,估计是在等主子。” 姜定蓉眯着眼算时辰。 快晚膳了?一个早上一个中午都让她睡过去了? 狗男人,真是够了。 她哼了哼。 “管他作何。” 这是要跟他生气了。 石兰倒也乖觉,厨房里都准备了两位主子的膳食,这会儿石兰领着两个丫鬟摆了两张小几,全都准备好退下了。 主子怎么选择是主子的事,侍奉的人还是得多留个心。 姜定蓉倒也无所谓石兰的小聪明,她刚盘腿坐下,忽然想到什么,手里捻了一块小枣,走到格子门外。 男人还背对着她在摘花。 她一颗小枣子直接朝着男人的后背打了过去。 宁楚珩就像是背后有眼睛,反手轻轻一握,将小枣子包在掌中。 他回眸,看见姜定蓉的瞬间,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起了?” 这不是废话吗?姜定蓉哼哼了两声。 “将军大人,花摘完了吗?你若是不用膳,我就不等你了。” 宁楚珩一听就笑了。小坏蛋,嘴硬心软,要是不等他,何至于还要砸他一个小枣子。 他立刻领着小竹篓回来,放在木板门处。 “杏花快要过了,我挑些好的洗了,给你泡酒。” 宁楚珩解释道:“等到明年开春,你就有新的杏花酒喝了。” 姜定蓉愣了愣。 他摘花,居然是为了给她泡酒?可是…… 她垂下眸,往屋内走了两步。 “用膳吧。” 明年开春,她肯定是喝不到的。 这么一想,宁楚珩给她的那些杏花酒,她也得省着点喝了。起码,起码也要在她走之前再喝完。 宁楚珩洗了手。等他来时,小姑娘懒洋洋坐在垫子上,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眉心似乎微微皱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落了座,抬手在她眉心戳了戳。 姜定蓉回过神来,歪了歪头。 “干嘛呀你。” “在想什么?” 宁楚珩见她目光落到他身上,顿时就舒服了。 姜定蓉想,自己刚刚想的事情能告诉他吗? 当然是不能了。 “我在想,宁将军今日不去军营吗?” 宁楚珩轻咳了下,略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告了假。”他也没敢告诉她,自己告的是婚假。 按照律法,他有三到七天的休息时间。 姜定蓉哦了声,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男人做事还真是不给自己留余地。 别说,他有这几天的假期倒是不错,能省去很多时间了,安排的充足一点,她再辛勤一点,说不定等他收了假时,她就能有个崽子了。 想得太过美好,以至于姜定蓉不小心噗嗤笑出了声。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愣是没敢问她笑什么。 不敢问。 新婚的日子过得还挺舒服,对于姜定蓉来说,如果宁楚珩不是这么有欺诈性就好了。 明明每次都是推三阻四,仿佛情非得已,被迫的半推半就,可是每次到了后半截,就翻身做主,把压抑了一天的热情全部释放出来,非得弄到她失控为止。 七天假期刚刚过半,姜定蓉就深表后悔,几乎是连推带撵,把宁将军推出门去。 她究竟是怎么被这个肉食性的狗男人给欺骗了呢?怎么真的以为他清心寡欲到对此毫无欲念呢? 大错特错! 姜定蓉后悔了。 有些事还是不能太让人满足,他满足了,她可就受折腾了,这样不好。 撵走了宁楚珩,姜定蓉才得以真正的轻松一天。 还好宁将军府没有别的主子,她可以肆意。直接睡了半天起身,忽然想起来,自己自从住进宁将军府之后,好像都和自己的手下失去了联络。这都三四天了。 姜定蓉反思自己色迷心窍的行为,反思过后,让石兰准备马车,她得出去见见廖先生。 自己这边要是顺利,得了孩子的话,就该着手准备离开的事情。那么要交代给廖先生的事情就很多。 这几天得抓紧时间和廖先生商量一些事情。 宁将军府这还是第一次遇上女主人出门,上下忙了起来,马车也是专门给准备的,甚至还有四个小丫鬟跟着,姜定蓉更衣洗漱出来一看,在院子里侍奉的几个丫鬟都垂手站着,等着她带上走。 “放你们半天假,自己玩去吧。” 姜定蓉扫了眼,直接吩咐石兰给几个小丫鬟一人给了锭碎银子。 小丫鬟们头一次得了夫人的赏,一个个喜不自胜,还有半天假日。丫鬟们索性也就没有跟着夫人,只扶着新夫人上了马车。 姜定蓉见驱赶马车的还是宁府的人,有些不好直接前往金银铺,先绕了圈去到青桐坊。 马夫只当新夫人这是想之前的住宅了,没多想,在门口候着。 姜定蓉回去时,春娘子和小可都还在,正在打扫庭院,日头正好,洗了不少的衣裳被褥,晾晒了满满一个院子。 -- 第98页 “主子!” 小可最先看见姜定蓉,惊喜无比,手里还抱着扫帚,笑眯眯地道喜:“恭喜主子新婚!” 几天不见,姜定蓉看着她还有些亲切,顺手给了她一锭碎银,还有春娘子。 宅院里倒是干净,没有人。阿庄和小胜在她出府当天就转移地方去了,这会儿她少了两个使唤的人,但是也无碍。 姜定蓉顺口问了句:“小戌可回来过?” 春娘子摇了摇头:“灶上时刻都留着食盒,一直没人来吃。” 姜定蓉了然,抿了抿唇,也没多说什么。 “我就是回来睡个觉,你们忙你们,不必管我。” 姜定蓉回到室内,倒是一如她出门当日的布置,不同的是,都是打扫过,被褥也晾晒过,满满都是阳光的味道。 她穿过房门直接去到后门,和石兰驱赶着最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慢悠悠晃到了朱雀坊。 金银铺今日客人较少,也许是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时辰到了正午,日头正晒,少有姑娘夫人这个时候出来。 她进去时,里头居然只有一两位客人。 跑堂的迎了她上楼,三楼里间,空荡荡的,她要等的人一个都不在。 管事的跑得急,过来行了个礼,抹了抹额头的汗。 “少主,这会儿可能要少主等上片刻。” “等就等吧。” 她也无所谓。毕竟这会儿的宁将军府空荡荡地,对她而言毫无吸引力,在外面多呆一会儿也好。 此间她若是一直在也不太好,姜定蓉索性起身更换了一处房间。 这是不少客人都来订做首饰时等候的地方,推开窗子就是对面的酒楼。 姜定蓉推开窗时,酒楼临窗的位置,正好也有人推开窗。 那人并未察觉到隔着街道的对面金银铺的三楼有人,而是带着讪笑对另外一个坐着,被窗扉挡住的一个人行礼。 姜定蓉扫了眼,刚收回眼神时,忽然想起来这个人有些眼熟。 她不停在桌上比划,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个人好像是廖先生派人带来的画像中人,那个陈家米粮铺的主人。 是他? 姜定蓉来了兴趣,隔着窗打量对面的动向。 那陈掌柜的不停对对面之人拱手,嘴里说个没完。 姜定蓉一直盯着他的口型看,听虽然听不到,但她靠着口型,指尖不停在桌上写,等那人赔着笑躬身坐下后,姜定蓉才收回视线。 啧。 还真是巧,提到了丁家的小公子。 想要完全猜出他说了什么挺难,但是差不多能知道他说的大概。 丁家小公子从他的看守下丢了,就派人沿途往北楚的方向去找,没找着,这是回来给主子报信了。 怕自己被问责,才这么卑躬屈膝。 对面的人是二殿下姜弘光吧。 丢了人,找不到,急了吧? 只要他不高兴,姜定蓉心下就高兴了。 她若是真的当时就把丁家小公子送回去,就凭对方的手段,指不定能绑回来第二次。 到时候可就不好救出来了。 还好,她把丁家小公子藏了起来,想必姜弘光想破脑袋都不知道,丁家小公子还在王都吧。 意外之喜。 而这时阿柔敲了敲门,脑袋伸进来。 “主子!我们来了!” 姜定蓉收回视线,招了招手。 来的不单是阿柔,采青扶着廖先生,后面还跟着阿庄和小胜。 “少主!” 阿庄和小胜一直跟着姜定蓉,忽然这么一分开还有些不习惯,见到姜定蓉了,才松了口气。 姜定蓉招呼他们都坐下了,廖先生已经掏出一叠写好的纸条,交由石兰递给她。 “廖先生辛苦了。” 姜定蓉接过纸条翻看了看。 而后抿了抿唇。 这几天倒是没有太多别的事情发生,但是廖先生递过来的纸条中,有一点着重花了一笔。 姜召禄私下去过老楚王府。 楚王府。 这是父亲当年还小的时候,曾经住过的地方。 当年父亲承爵楚王,之后就一直在北楚治理一片边境,王都中的楚王府,始终都是空着的。就留下几位老人看守。 老嬷嬷前两年去了,现在楚王府剩下的老人也不多了。 说是一个空宅,也不为过。 姜召禄去过。 他私下去老楚王府,可千万别说是怀念。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 八成是他父亲,姜定蓉那个满心仇怨的表叔指示他做些什么。 姜定蓉问:“他去做了什么?” 廖先生的纸上并未写到,而此刻廖先生也摇了摇头。 并未查出。 姜定蓉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心中就知晓了。得好好盯着姜召禄。他这个姜家的破洞。 老楚王府也得留意一二,虽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回忆,但是这是父亲年幼时居住过的地方。 姜定蓉顺势告诉他们,米粮铺的陈掌柜的,在对面和人密语,大概率就是二殿下姜弘光了。 可是这么一说,采青有些茫然。 “少主,属下在盯着二殿下府上,二皇子殿下此刻应该在城北的赌庄找人。” 姜定蓉一愣。 不是姜弘光? 不对,赌庄找人?姜弘光一个皇子要去赌庄这种地方找人,找什么人? -- 第99页 采青不等姜定蓉问,就主动回答。 “属下打听到的,是找一个叫老赵的脏手。只是到底没有从二殿下府中流传出来,寻找此人作何。” “老赵此人不怎么正派,赌桌出千,私下放印子钱,抢人儿女抵债的事情做的不少。” 这么不正派的一个人,姜弘光居然都要去接触?他想做什么? “采青,二殿下府上,盯紧了。” 除此之外,廖先生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姜定蓉打开第二张纸条时,慢慢看着,等看到最后一行字,有些错愕。 淑平长公主因为草菅人命,本来军队都已经上门准备请公主移步到刑部了,结果淑平长公主畏罪自裁。 廖先生的消息中还提到,淑平长公主似乎还自断一臂,不知是不是悔过。 姜定蓉心中清楚,这是叶小戌做的,但是她也没有说。 她继续看下去。 淑平长公主自裁之后,留下一封书信交给陛下,说是只有一个儿子尚在人间,请陛下看在她自裁的份上,给她儿一个好身份。 这个儿随驸马姓叶。 距离姜定蓉出府到宁将军四五天的时间,如今陛下已经下旨,长公主已逝,罪孽还完,留下独子封了亭侯,继承长公主一切家产和私财。 姜定蓉这么一行字看了半天。 这个儿,她只能想到叶小戌。但是叶小戌怎么会愿意以淑平长公主的儿的身份,继承她的一切? 还得到了封侯。 这…… 姜定蓉完全想不通,沉默了许久。 半响,她折起了纸张。 这如果是叶小戌给自己选的未来,她只有尊重。 其实淑平长公主留下的一切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叶小戌在她手中受得那些折磨,得到一些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 不去想了。 姜定蓉垂下眸,整理了思绪。 时辰掐的差不多了,她起身离开。 廖先生跟着采青阿柔先走一步,阿庄和小胜到底都是跟着她身边伺候的,习惯性得跟着她下了楼。 还好金银铺没有什么人。姜定蓉也想让阿庄和小胜回来,倒也不是跟着她去宁将军府,而是这段时候最好在青桐坊,她用起人来方便。 她走出金银铺,朱雀街人来人往,刺眼的太阳让不少人都戴着兜帽。 她整理帷帽的垂纱时,正好看见对面酒楼有人出来。 靛青色长衫,相貌英俊而无锋利棱角,有两份熟悉。 那男子顺手就戴起一顶兜帽,将相貌藏于帽下。 好眼熟,就像是姜弘光那种眼熟,但是又没有太明显的老姜家模样。姜定蓉不确定地看着他走了一截,此刻,酒楼里又匆匆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左右环顾,而后埋着头疾步离去。 米粮铺的陈掌柜的。 姜定蓉眯着眼,忽然想起来了。 这个有两分熟悉又不太像老姜家的,大概是她另外一个堂兄,相貌随了曲美人的五殿下姜涵光。 是他? “咦,五殿下……” 小胜在姜定蓉的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拍了拍脑袋。 “少主,有件事属下刚刚忘了说了。” 姜定蓉回眸:“五殿下?” “对。属下跟在五殿下府周围时,发现了一个人。” 小胜犹豫了下。 “属下之前看的不算太清,所以不敢确定。” “但是之前丁家小公子被俘时,在丁家小公子身边伺候的那个女子消失不见。属下在五殿下府上,偶然瞧见一个女子,和那个女子,十分的相似。” 五殿下?姜涵光? 姜定蓉眼神暗了暗。 “我知道了。” 她刚走出两步,却见街头出现一匹高头骏马,骑在马背上的英俊男人面色温柔,手中提着一壶酒,走到一半,似乎看见了五殿下姜涵光。 他翻身下马,对着五殿下拱了拱手。 姜定蓉揉了揉脸颊,眨了眨眼,带上一个温柔乖巧的笑意,提裙哒哒哒跑了上去。 “将军!” 少女犹如乖巧的小鸟般,扑闪着翅膀忽然落入宁楚珩的怀中。 少女仰起头,十分温顺地靠着他,目光似乎扫过他对面站着的男子,而后抬起手捂着唇,用两个人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 “将军,他是谁呀?” 第37章 真的让人心动了怎么办…… 温顺乖巧, 天真而懵懂,这种词汇和最早宁楚珩刚认识姜定蓉的时候很像,也只是表皮的那么一点点的想。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真正温顺乖巧, 天真懵懂的少女, 会在第一次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试图推到一个男人。 宁楚珩从一开始就知道, 自家这个,骨子里就是逆反之人。 自打到了王都, 她就更和这些词沾不上关系了,一旦姜定蓉看起来温顺乖巧,宁楚珩就要警惕她是不是又要做些什么了。 所以当他怀中抱着少女的一瞬间,他就有种头皮发麻的预知感,几乎在对面的人还没有看清她的时候, 男人直接拉下她的兜帽,将她藏了个严严实实。 她这般娇滴滴的样子, 还是留着回家给他看吧。 然后才回想她刚刚的问题。 再然后, 他看了眼站在身侧的五殿下姜涵光。 五殿下的相貌继承了他的母亲曲美人, 就这么看起来,也是一个翩翩公子,俊俏儿郎。 -- 第100页 宁楚珩不由警惕了点,不着痕迹把她的眼睛遮了遮。 “是位君子。” 他也没有提五殿下的身份。姜定蓉知道太多不太好。 反倒是姜涵光,看见扑在宁楚珩怀中的姜定蓉时, 嘴角带了一丝笑。 听了她的问, 主动和气地说道:“鄙人姜涵光。” 姜定蓉被宁楚珩按着,也看不太清姜涵光,只知道他承认了身份。那么自己的一些猜测就没有错了。 若是寻常旁人,宁楚珩没有主动介绍他的身份, 姜涵光好歹是个皇子,不至于主动点破自己的身份。姜是国姓,众人皆知几位皇子字牌是光,他自爆姓名,无异于自坦身份。 在她的面前。 那姜涵光只有两种可能。一则是和宁楚珩关系甚笃,对宁楚珩身边的人充满信任……这可能吗? 第二个可能。 姜定蓉扬起笑脸,略显惊喜地捂着嘴。 “是殿下吗?要不要行礼?” 姜涵光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姜涵光客客气气地。 “宁夫人客气了,涵光与宁将军私交甚笃,无需这些繁琐礼节。” 姜定蓉只假装说了那么一句,姜涵光这么一说,她自然不会行礼。 就知道他不会受这一礼。 宁楚珩见姜涵光没有隐藏身份的意思,就顺嘴提了一句:“殿下之前知道我们婚事,送了一坛酒作为祝福。” 姜定蓉笑得虚假到真诚:“是吗,劳烦殿下费心了。居然能送酒。” 婚事这个词之后再提。现在的问题是,她已经确定了。姜涵光绝对在之前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送酒?她想到了,廖先生提起过,说是下朝偶遇,送了一坛酒。现在宁楚珩说,是姜涵光知道他有喜,送的。 送了一坛酒。 北楚少主姜定蓉有贪图杯中之物的喜好,旁人稍微一打听就知道。姜涵光甚至不用打听,毕竟当年她在王庭之中,小小年纪就喝翻了一群堂兄。 能得知人家有喜送一坛酒,姜涵光似乎是丝毫不怕她猜忌。 也是了。 如果不是廖先生凭借几十年的经验和直觉,认定五殿下并非这般无害。如果不是小胜无意看见了藏在五殿下府中的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正巧换了房间,推开窗,看见了米粮铺的陈掌柜的。 任由谁也不知道,这位五殿下,别有用心。 “应该的。”姜涵光笑得和气,顺口问了句,“不知夫人是否喜欢那一坛酒?若是喜欢,涵光下次给府上再送去。” 姜定蓉贴在宁楚珩怀中,手指戳了戳他。 “殿下问你呢,酒可喜欢。” 宁楚珩就这么静静看着怀中人的表现,旁的没看出来,但是对姜涵光的警惕已经消失了。 她的喜恶算不得明显,也只有他才能从她这么些微的行为中发现,她对姜涵光算不得喜。没有表露出喜,基本已经能判断,她对姜涵光印象不怎么样了。 而且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喝酒。 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宁楚珩顿时心情舒畅了许多,对着姜涵光点了点头:“多谢殿下,酒不错。” 到底是街头,不过是闲言两句,宁楚珩和姜涵光就告辞。 宁楚珩将姜定蓉顺手抱起放在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马,搂着她问:“出来玩?” 姜定蓉见姜涵光已经重新戴上兜帽离去,也懒得保持娇气的模样,往宁楚珩怀里一靠打了个哈欠。 “买个东西。” 宁楚珩哦了一声。 他驾着马慢吞吞前行,前头姜定蓉的丫鬟和小厮都在,他扫了眼,让他们跟着回去。 至于怀里的人,都已经上了马背了,怎么可能再放下去。 “你和五殿下关系不错?”姜定蓉随口问道。 宁楚珩这时也没有遮掩,直言不讳:“当初军队粮草出了问题,是五殿下想尽办法告知我的。这份情,我承了。” 姜定蓉听着理解了。军中粮草何其重要,姜涵光此举可以说帮了宁楚珩大忙,他们走得近也理所当然。 她知道不能多问,只需要知道他们有何交集就够了,而后又靠着他不言语。 “我差点以为,你来接我。” 宁楚珩见小姑娘不说话了,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如实说出自己看见她是的第一反应。 欣喜之后,他还是有看得清楚现实的理智。 想什么呢,她来接他?晚上回去做做梦更快一点。 谁知道姜定蓉却兴致勃勃问:“我可以来接你吗?行呗。” 宁楚珩和姜涵光的交集似乎都是在上下朝,偶尔有些私交。她若是跟着宁楚珩来,说不定能多接触姜涵光几次。 她想知道,姜涵光费尽心思绑了丁家的小公子还栽赃给二殿下,所为何事。 他们兄弟之争,把北楚牵扯进来,就做得不太对了。 宁楚珩欣喜过后,是一种不确定。 她真的这么离不开他?明明早上踢他出门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搞不懂的小姑娘。 姜定蓉还记得有个马车在青桐坊等呢,她也不遮掩,直接给宁楚珩说,让宁楚珩派人去叫回来。 她的行踪只要不是暴露给有心之人就行。而现在很明显是别的有心之人暴露了自己,该着急的是别人。 宁将军府的丫鬟们大都被放了半天假,回去之后倒是清闲,身边伺候的也没有几个,这样反而让姜定蓉更舒服了,一张小榻放在格子门外的木板地上,她松松垮垮着衣裳,躺着晒太阳。 -- 第101页 周围是杏花的香气,阳光的味道。 瞬间远离了那些烦心事,这么悠闲地躺着,真舒服啊。 姜定蓉伸了个懒腰。 下一刻,她手中被递过来一瓶酒。 姜定蓉睁开眼,摇了摇小酒瓶。 闻起来的味道就和家中杏花酒不同。有些烈。 宁楚珩坐在旁边,手中也拎着小酒瓶,正打算对嘴喝上一口,却被姜定蓉一把按住。 “别喝。” 宁楚珩一愣。 他不确定地想,这是小姑娘打算全贪了不给他,还是怎么? 姜定蓉一把夺过宁楚珩手中的酒瓶,连带着她手中的一起,都放在了小榻脚边。 她认真跟宁楚珩说道:“饮酒伤身,别喝。” 喝什么烈酒,她查过,喝了烈酒是不宜要孩子的。自家酿的杏花酒清雅淡纯,用一些无妨,这闻着酒气就浓醇的,可是烈酒。 不能喝不能喝。 宁楚珩手中的酒瓶被夺走了,人却格外舒畅,抱着她笑意满满。 “管着我了。” 难得,她居然也会有这种管着他的时候。 虽然很大的可能,是因为这个酒不合她心意。或者送酒的人不合她心意。 但是也得满足了。 姜定蓉哼哼了两声。管着他是肯定的要在这些方面管着的,要是饮了酒,让孩儿受苦,可有他的苦头吃。 想到孩子,她犹豫了下。 这几天夜夜辛苦,也不知道崽儿有没有感受到她的诚意。 今日似乎还挺有时间的,要不,再耕耘耕耘? 她这么想着,也就顺手伸出手勾着宁楚珩的脖子。 宁楚珩对她的一些心思了如指掌,小姑娘手指在他后颈划了两下,他就知晓其意。 男人犹豫着抬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白日宣|淫不好。 他垂眸对上姜定蓉的视线,轻咳了声准备拒绝。 姜定蓉眼神黏糊糊地看着他,露出了一个乖巧地,腼腆地笑。 “军爷~” 来呗。 宁楚珩顿时忘了自己刚刚想拒绝的心,顺从心意,急切地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宁楚珩只能嗅到她令人着迷的体香。隐约记得刚刚自己有个词想说来着,白日什么?什么宣|淫?他读书少不记得了。 姜定蓉顺从他的力道,攀附上了他的肩。 瞌着眼轻咬他的唇。 有些辛苦,忍忍吧。 宁将军府的主人脾性大概都被仆从们摸透了。喜欢安静,不喜人多,最重要的是,主院不许人去。 丫鬟仆从们也都只能在外院伺候,能进去的人只有石兰一个。但是石兰对自家主子的秉性太了解。她哪里敢进去。非传令,绝对在外面石凳上坐到僵化,也不敢进去搅扰主子的好事。 这也方便了姜定蓉,在宁楚珩不在的时候经常开溜。 留在此间,无论白天夜里,都容易想到一些事,休息都还不如回去青桐坊,再不济,随意找个茶楼听个小曲,也挺安逸。 不过不巧的是,她今儿前脚刚走,等她回来时,主院外头伺候的丫鬟有些紧张地递过来一份帖子,说是宁二夫人来过,等了一个时辰不见她,才留下一份帖子走了。 宁二夫人。 姜定蓉倒是对宁府的主子们挺有好感的。宁府的夫人们能纵着宁楚珩胡闹,还愿意来外宅给她见人,正日子过后也不没有来过,这让姜定蓉知道,她们很知道分寸,这份分寸让她心生好感。 拆开来一看,却是提到说颜府的四姑娘满十四,问她要不要去颜府给四姑娘准备的席。 颜府的四姑娘,是颜思莹的堂妹吧。颜大夫人的小女儿,颜之琢的亲妹妹。那天在长公主府时,跟在她身边很是乖巧的一个姑娘。 她满十四,也是个大日子了,只是没有见姨母告诉她。 姜定蓉想了想,写了封信交给石兰,给颜府送去。 陶鸢娘子的回信很快。 姜定蓉拆了信一看,和她想得差不多。 四姑娘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值得让她来的大事,怕耽误她的时间。若是她无事,想来走一趟也挺好,颜思莹挺想她的。姨母本人也想知道她这几天过得如何。 姜定蓉在考虑要不要去,还是不去的好。给四姑娘送一份礼就行。 本都考虑好了,第二天阿庄从青桐坊又给她送了一份请帖来。却是颜府四姑娘亲自写的,说自己小生日,请表姐若是无事了,可以一起去坐坐。 四姑娘本人都请了,不去似乎有些不太好。 姜定蓉索性准备了一些礼物,次日带上石兰去往颜府。 颜府的姑娘小生日,并没有宴请,上门的,都是自家的表姑娘公子,替自家表妹贺一贺。 姜定蓉来时,门口的管家居然认得她,热情地迎了进去,由丫鬟一路送她去往四姑娘的闺阁。 四姑娘的小院门口,颜思莹还在伸着脖子张望,一眼就瞧着姜定蓉了,笑吟吟冲了上来。 “表姐!” 姜定蓉摸了摸自家表妹的脑袋瓜,顺手给她塞了一串金豆子。 “四妹妹生辰,表姐怎么给我礼物。”颜思莹口中说着,可到底喜欢这种金豆子,爱不释手地。 姜定蓉笑眯眯说:“她生辰我自然也有准备,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戴着玩。” -- 第102页 颜思莹大喜,搂着姜定蓉的胳膊,贼兮兮地笑:“好表姐,你就是我的金库姐姐。” 每次见面都有珍贵的礼物送。 姜定蓉跟着她进去,颜府四姑娘的小院里,已经来了几位姑娘。大都是颜大夫人娘家的侄女。起初不认识姜定蓉,有些生疏,等颜思莹介绍过后,一论年纪,除了已经出阁的姑娘外,就属她年纪最大,最后都喊她陶表姐。 小姑娘们坐了一屋子,说是兄弟们要过会儿才来,她们就先吃着水果聊天。 “陶表姐与我家长姐一个年纪,不知道陶表姐可有定亲了?” 说话的是颜大夫人娘家侄女,和颜思莹年纪相仿,对这位陌生的漂亮表姐,多少有些好奇。 姜定蓉随口说道:“定了。” 别说定了,她现在都算得上是出阁了。不过没有婚书,算不得数罢了。 “就说呢,陶表姐这般漂亮美人,怎么能没定亲。”另外一个姑娘笑着打趣说话的,“你八成是想说成自家嫂嫂了。” “你还说我呢,陶表姐是思莹的亲表姐,若说来,该是说给思莹做嫂嫂才好。” 姜定蓉捧着杏花酥吃着,倒是不掺和小姑娘们比嫂嫂的话题,还是颜思莹瞪圆了眼。 “你当我不想吗?就我家兄长,你说有谁配得上我表姐!” 四姑娘犹豫了下,捂着唇小声说:“长兄……还是可以的。” 咳。 姜定蓉险些呛了呛。 姑娘们聊天,怎么也能聊到颜之琢身上去。 一屋子的姑娘随着四姑娘的话静了静。 二姑娘小心拽了拽四姑娘:“表姐听着呢。你说话注意点。” 所有人目光落在了姜定蓉的身上。 她倒是淡定摇了摇手:“你们聊,不用在意我。” 小姑娘这个年纪聊这种话题没什么问题,不过是瞎想罢了,随她们想去,反正颜之琢又不在,尴尬的也不是她。 这份淡定就让其他姑娘们望尘莫及。哪里有姑娘被提到这种事,还能一副旁观者的淡定。 四姑娘本来还是随口一说,可是忽然却一拍手。 “我觉着真的不错耶。陶表姐,长兄。” 这话说得二姑娘都跟着点头,然后小心看了姜定蓉一眼,发现她虽然没有说些什么,但是这位表姐眉梢,并不像别的姑娘提及长兄那么暗喜。 “别说了。”二姑娘又拽了拽四姑娘。 姜定蓉轻笑:“你们呀,亏着不是月老庙的小仙女。” 这话说得几位姑娘都好奇。 “为什么呀?” “什么仙女?我们是仙女吗?” 小姑娘哪有不喜欢仙女的,一个个眼神发亮。 姜定蓉慢条斯理补上后半句:“红线一团乱。” 这话说得一群小姑娘都笑出了声。 也让几位姑娘都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对颜之琢没有想法。 “妹妹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门开着,几个年轻的儿郎跨过门槛进来,说话声最大的,是一个长得白净乖巧的年轻小郎。 小郎君最先就看见人群中最夺目的少女,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笑眯眯拱手:“表姐安好!” 亏着他这么叫了一声,不然姜定蓉险些不确定他是谁。 现在就明了了,自家姨母的儿子,颜之朗。 “表弟,”姜定蓉从袖袋里摸出一串金豆子,直接抛给他,“见面礼,拿去玩。” 颜之朗接住一串金豆子,这分量沉甸甸的,也太实诚了。 “表姐好大方,难怪思莹天天嚷着要见表姐。”颜之朗感慨,“我也想天天见表姐。” 姜定蓉笑眯眯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坐。 颜之朗还知道规矩,摇了摇手,退开半步,露出他身后的人。 青衫白玉簪,温雅的男子抬步进来时,几位姑娘都起身。 “表兄。” “国相大人安好。” 唯独几个没起身的,是颜府的姑娘,另外一个,就是姜定蓉。 她总是忘了给颜之琢行礼。 不过她想着这么多人,也能混一混。 颜之琢的确没有在意她行没行礼,随口问:“听妹妹们在笑,说些什么?” 刚刚他不在,女孩子们说什么都行,见着他的面,谁还敢说话,都小鹌鹑似的摇头。 颜之琢也不在意,目光转了圈,又落在了姜定蓉身上。 “表妹近来可好?” 这专门点了她,姜定蓉不起身也说不过去。慢腾腾站起身来:“劳烦国相挂念,一切都好。” 说完就带着客气的笑那么站着。她不说话,颜之琢似乎情绪也不佳,没有说什么,却又那么看着她。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一点尴尬。 还是颜思莹赶紧挽着姜定蓉的胳膊。 “长兄来,是不是伯母说要开席了呀,劳烦长兄跑一趟了。” 颜之琢收敛了几分情绪,含笑道:“自家兄长还说劳烦,不知道你跟谁学的。” 这句若有所指,指的有点明显。 姜定蓉摸了摸鼻尖。 她没听到,听到了也没听懂。 在场的都不是愚笨之人,这么两句都猜出来颜之琢与姜定蓉关系匪浅,起码十分相熟。 若是姜定蓉知道大家在想什么,只会直呼冤枉。才见过几次面,颜之琢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她哪里能猜得透他。 -- 第103页 年纪小的孩子生日算不得做寿。只不过是在自己院子里支了两席,都是同辈的姊妹兄弟,连个长辈都没来,不过是让身边的嬷嬷来给四姑娘送了礼。 姜定蓉全程都很安静,主要是她不安静也不行,只要她一说话,颜之琢就会看她,颜之琢一看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这多少有些愁人。 姜定蓉表面还含着笑,内里真的很烦躁。 颜之琢到底认出她没有?认出了的话,就用这种手段来惹她烦吗?没认出来的话,颜之琢是脑子坏了,一直盯着她? 这一顿吃得没滋没味地,姜定蓉几乎是在差不多时候,顺手摸了摸自家表妹的脑袋,又给四姑娘说了两句祝福话,也没有留下继续玩,转身就走。 “表妹留步。”颜之琢也跟着起身,叫住了她。 姜定蓉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只好含着笑回头:“国相大人有何赐教?” 颜之琢沉默了片刻,而后不疾不徐说道:“今晨早朝,我遇上五殿下,五殿下听闻你是颜府表亲,提议请我与……一位将军,下次休沐时一道赏湖游玩。” 姜定蓉愣了愣。 五殿下知道她的身份在先,所以能查到她和颜府的关系。但是他这个提议是什么意思,在颜之琢和宁楚珩的面前揭穿她? 五殿下的意思不难理解,难以理解的是,颜之琢会给她说? 她抿了抿唇:“是吗,原来国相大人和五殿下关系甚笃,还能相约游玩。” “错了,”颜之琢慢条斯理反驳,“关系以前不如何,之后,想必更不如何。” 姜定蓉笑得虚伪:“原来国相大人不喜五殿下呀,也不知道五殿下哪里招惹国相大人了?” 颜之琢顿了顿,轻声回复:“一样的人,看着生恶。” 姜定蓉笑容一顿。 一样的人。颜之琢的意思是说五殿下和他一样是个心思多到超过年纪的深沉,还是说,五殿下和他一样……虚伪? 姜定蓉眨了眨眼,没继续想,而是微微屈膝。 “告辞。” 不管颜之琢出于什么目的告诉她这件事,这份情她承了。 颜之琢拱手。 等姜定蓉走后,四姑娘才小心凑到自家长兄跟前,小小声说:“阿兄,陶表姐已经定亲了。” “我知道。” 颜之琢等姜定蓉走得看不见背影了,才收回视线。 和她定亲之人就是他。 颜之琢垂眸。 只不过,她忘了。 从颜府回来时,天近黄昏,也许是快到夏日,天气越来越闷热,姜定蓉用帕子扇了扇风,还在思考五殿下姜涵光的用意。 颜之琢知道了,顶多就是设计让她死在王都。宁楚珩知道了又如何? 别说,她还挺好奇。 只是回到宁将军府,发现宁楚珩还没有回来。 她也没有等,在格子门外的小榻上小憩。 似乎睡了没一会儿,石兰匆匆摇醒了她,这时却已经天黑。 “少主,出事了。” 石兰铁青着脸。 姜定蓉本还没有清醒,一看石兰的眼神,揉了揉额角,翻身坐起。 “说。” 她面色沉静。 石兰飞速说道:“楚王府失火了!” 姜定蓉心里一颤,很快冷静下来。 不是北楚的楚王府,是王都的楚王府。 虽然没有主子住,却有几个衷心的老仆一直守着王府。绝对不能出事。 她刚走出两步,抬手手指抵着额头,闭眸了片刻。 “谁动的手。” 石兰小声说道:“尚且不清楚。但是十有八九,是二殿下。” 姜定蓉眼神清冷。 是了,之前廖先生提起过,姜召禄在帮姜弘光想法子逼出她来。 火烧楚王府。 楚王少主但凡在王都,都不会坐视不理。 如果她是姜弘光,直接派人在楚王府布局,来个瓮中捉鳖。 她不能去。 非但自己不能去,还不能派人去。 此刻姜弘光八成派了很多人在楚王府附近守着,去一个,就有去无回。 如果不去,楚王府还有的那几位老仆,就得一一葬身祸害。 不能去…… 姜定蓉死死咬着下唇,眼神狠厉。 小瞧他了,姜召禄。到底是一直跟在北楚的人,太清楚楚王一脉的逆鳞。 “备马。” 明知有圈套,那又如何。 她是北楚少主,是楚王的女儿,就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忠于楚王的仆从们死于卑劣的阴谋下。 姜定蓉披上猩红斗篷,藏起袖中短刃。 “驾!” 夜色月下,她犹如一团火焰,在黑暗中燃烧。 纵马驰骋,风声呼啸。姜定蓉攥紧缰绳,俯身疾驰。 东定门。 和西定门的重臣权臣之居不同,东定门几乎都是宗室王侯。 走得近了,几乎能看见一股浓浓的青烟。 姜定蓉眼神一凌,再也不犹豫,疾驰而上。 即将抵达楚王府,正门外却是不少的将士,来回提着水桶冲进去。 门口坐着几个老仆,颤巍巍地,盯着楚王府内抹眼泪。 “什么人!” 姜定蓉的马刚被发现,就被将士叫住。 不太对。这不是姜弘光的人,姜弘光手上没有军权。 -- 第104页 而且比起纵火,这些将士更像是在救火。 不停地提着水进去,楚王府的火光已经看不见,只有火被熄灭后的青烟。 姜定蓉翻身下马,红色斗篷撒出一道弧度。 她走近了,那呵斥的将士瞧着是个美艳无双的女子,愣了愣。而后守在门外的不少将士都有些骚动。 “嚷什么?” 男人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脱了两支袖,衣衫半穿的男人迈过正门,带着一身火燎过的热气走出。 一身的不耐烦。 却一眼看见牵着马的红衣少女。 他愣住了,而后疾步下了台阶,正想抱住她,却看见自己满手焦土,收了回来。 只是遮掩不住喜悦。 “你怎么来了?” 姜定蓉紧紧盯着宁楚珩。 他,他在这里,带着他的军队在救火。 救了楚王府。 姜定蓉顾不得宁楚珩一身的污脏,抬手垫脚,紧紧抱了上去。 她笑得眉眼弯弯,柔情似水。 “念念?” 宁楚珩一愣,反手轻轻抱住她。 怀里的姑娘,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将军,我有没有说过一句话。” 姜定蓉紧紧把自己贴在他的怀中,感受他浑身干燥的火热。 “什么话?”宁楚珩的声音不自觉又哑了哑。 他心跳砰砰,忽地觉着,他可能会得到点什么。 姜定蓉仰起头,笑得纯真,只是似乎有些无奈在其中。 少女又似撒娇,又似抱怨的轻声说。 “将军有时候,真的会让人心动。” 第38章 欠的债,得身体力行还…… 事情说来也巧。今日宁楚珩本下了朝去军营, 回来时让五殿下请了去吃酒。宁楚珩惦记着自家小媳妇不让他喝酒,只略坐了坐就走。 只是筵席间五殿下和旁人饮酒时,多少给他身上沾了酒气。宁楚珩怕回来被说, 索性步行走了一截。刚巧军部又有事, 他去耽误了片刻,出来时已经天黑。 夜里人烟稀少, 打马街头路过,很容易就看见东定门升起的火光。 宁楚珩直接叫来自己的军, 赶到楚王府,救了小半个时辰的火。 姜定蓉身上披着的红色斗篷都染上了宁楚珩身上的焦土,她也难得没有嫌弃,乖乖抱着男人,等到周围不少军士都开始起哄, 哦哦哦吼得跟大晚上闹了猴子一样,她才松开手。 宁楚珩与其说是受宠若惊, 倒不如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的话, 是宁楚珩做梦都不敢想的。 心动。她说了这个词。 宁楚珩太过清楚, 他们的一开始,不过是她的见色起意,和他的一见钟情罢了。 他在小姑娘的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他根本没有想过,也不敢想。只要一天比一天重, 就心满意足。 而现在, 她说心动。 宁楚珩松不开手。姜定蓉松了手,他还紧紧搂着她。 “乖,再抱一会儿。” 男人被烟熏过的嗓子沙哑,低沉的几乎不像他的声音。 姜定蓉乖顺地靠在他怀中, 任由他抱着。 火舌灼烧过的味道,又有水的气息。一下子就让她的心彻底踏实了。 前来救火的都是宁楚珩手下的士军,不少都是他的亲兵,这边看清楚红斗篷的美人,已经有人在作怪。 “将军拐了个大美人回来!” “这不是陶姑娘吗?陶姑娘深夜找将军找到这儿来了?” “还喊什么陶姑娘,都懂不懂事!统统给我喊嫂嫂!” 几个亲兵脸上还有烟熏过的黑气,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你推一下我我捣一下你,笑得东倒西歪。 最后这些亲兵们领着在门口的那些军士,齐刷刷喊:“嫂嫂好!” 姜定蓉脸皮足够厚,被这么多人起哄,也只是从宁楚珩怀中抬起头,淡定地摇了摇手:“来得匆忙没带礼物,明儿给你们送见面礼。” 军士们一阵欢呼。 “多谢嫂嫂!” “嫂夫人大气!” “祝嫂嫂与将军百年好合。” 姜定蓉别的祝福收下了,至于这个百年好合…… “祝嫂嫂和将军早生贵子!” 姜定蓉顿时眉开眼笑:“多谢!” 这个好!她喜欢! 她倒是一点也不含蓄。宁楚珩被逗笑了。 楚王府的火已经扑灭,现在就是一些军士们在清点,看人都救出来没有,还有没有什么地方塌陷。 宁楚珩松开姜定蓉,准备迈步进去楚王府时,发现她跟在他的身边。他走一步,她跟一步,让宁楚珩的脚都抬不起来,愣是舍不得离开。 他犹豫片刻,轻声对她说:“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得去看看里面如何。” 姜定蓉一听,立刻要跟着他。 “我陪你不好吗?”姜定蓉仰着头,满眼依赖地看着他。 宁楚珩立刻投降:“好。” 姜定蓉在门口时,顺便扫了眼坐在门口的几位老仆。 她一眼就看完。在楚王府如今留下的几位,都在这里了。 年纪大了受了惊吓,瞧上去精力不太好,又因为看守了几十年的王府失火,导致老仆们眼泪纵横。看得姜定蓉心里十分难受。 还好的一点,老仆们并未发现她。 她压低斗篷兜帽,跟着宁楚珩进去楚王府。 -- 第105页 偌大的楚王府,她曾经也是住过的。十二岁的时候,一个人在空空荡荡的楚王府里,爬上树,拿弹弓打月亮。 记忆中很美好的地方,此刻到处都是焦土。 烧断的横梁落在地上,被老仆精心照顾的花圃毁于一旦。 姜定蓉跟在宁楚珩的脚后,茫然地抬眸四处张望。 记忆中的碧瓦飞甍,染上了一层烟熏,几乎在还弥漫着呛人烟雾的环境下,变得垂垂老矣。 宁楚珩牵着她的手。 “将军怎么会赶得这么巧?” 姜定蓉忽然问道。她就很意外,楚王府的这一桩意外,居然意外的让宁楚珩给解决了。 “恰巧路过。” 宁楚珩随口说道:“起火的是楚王府。楚王殿下为国守卫疆土,若是让楚王殿下的旧宅失火,未免太让殿下心寒。” 姜定蓉心里升起一股暖意。 看,还是有人知道父亲是为国守护着北楚安宁。 “而且,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宁楚珩眼神有些暗沉。 “为什么这么说,将军可是抓到谁的把柄了?” 姜定蓉见他停下脚步,也跟着停下。 宁楚珩指了指连廊的边沿。 “有人泼了油。” “翻墙入内,将油沿着连廊倾倒,只需要一把火,瞬间能把整个楚王府烧毁。” 姜定蓉随着宁楚珩的话,眼神冷厉了许多。 今日若不是宁楚珩,要么楚王府彻底被烧毁,府上老仆出事,要么,就是她姜定蓉的劫难。 这笔账,她必须得跟人好好算。 “我来时,楚王府周围暗藏了不少人。”宁楚珩眉心微蹙,“见我率人救火,就悄悄撤去。当时着急救火,一时失察,忘了追寻。” 姜定蓉垂下眸。 “将军能恰巧赶到救火,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宁楚珩话锋一转:“纵火之人抓住了。” 姜定蓉抬眸,眼中期待了那么片刻,就冷静了下来。 纵火之人,并非主谋者。 更何况抓住一个纵火之人,也未必会真的供出背后是谁。 说不定会又是攀咬呢? 抓到了人未必是好事。 “是吗,那人怎么说?” 姜定蓉并无什么兴趣,不过是随口一问。 宁楚珩摇摇头:“人抓着了,我忙着救火,把人捆起来堵了嘴扔在那儿。” 尚未审讯。 姜定蓉哦了一声。 楚王府里沿着连廊的位置被烧毁最惨,外头院子的几处横梁垮塌。 但是从外院往内院走,却是一片完好。 那纵火之人没有考虑此处。重点都放在了有人的外院。 毕竟内院里都是主子们在的地方,而楚王府的主子们,最后一个住过的少主姜定蓉,也都是多年前住过一次。 想要杀人,火势烧起来的地方必然是有人的外院。 “还好,烧毁不严重。”宁楚珩跟着姜定蓉逛了逛,心中有了数,“明日报给陛下,请陛下派工部来修葺。” 姜定蓉心中一动,问道:“楚王府,多年都不住人了,烧了就烧了,还要修葺吗?” 宁楚珩扫过这垂败的楚王府,难得眼含敬意。 “我小时,祖父曾告诉我,若国之疆土有人守生,有人守死。那宁家军守得的生,楚王一脉,守得是的死。” “与国运系于一体的楚王一脉,值得敬佩。也不允许任何人玷污,羞辱。” 他或许是怕姜定蓉不理解,轻声解释:“火烧楚王府,这是对楚王一脉的极大侮辱。无论纵火之人是谁,都是狂被忤逆之徒。” “修葺楚王府,是对楚王府的最基本的尊重。” 姜定蓉听着慢吞吞眨了眨眼。 “……只有你这么想吗?” 顿了顿,姜定蓉换了一种说辞。 “是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吗?” 宁楚珩却沉默了。 他不知道怎么告诉姜定蓉,对于不知情的人来说,或者对于陛下有意的误导下来说,众多人都以为北楚其心有异。 毕竟一个无畏惧风霜冰雪,外族侵略,守着国土边境的王,太容易让百姓视若神明了。 这对皇权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姜定蓉在宁楚珩的沉默中读懂了。 她轻叹。 谁能想到在最后,会对楚王一脉有崇敬的,只有同为将领的宁楚珩。 春末的夜色里,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么一场火,显得格外灼热,走了片刻,姜定蓉站住脚,不再往里走了。 何必去看呢,已经知道了旧邸遭遇了这些就够了,等待她做的还有很多。 纵火之人在军士一来时就抓住了,一个混迹在市井街头的脏手,做了不少恶事,军士里甚至有人认识他,说他姓赵,是个街头有名的无赖。 街头一个无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背上几十斤油来火烧楚王府。问都不用问都知道其中内有隐情,宁楚珩还得把人带到刑部去,犹豫了下,问姜定蓉要不要先回去。 “我陪你。” 姜定蓉不想回去。回去也是会想到这件事。跟着宁楚珩,最少能快一些知道。 虽然她明明清楚,老赵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宁楚珩没说什么,让下属把她骑来的马牵走,自己抬手抱着她上了他的马。 -- 第106页 抓捕的老赵也被属下带上马背,趁着夜色前往刑部。 人是送了去,到底没有立刻就能审问出来,夜深了,姜定蓉跟宁楚珩骑马回家,手下的人已经将马匹送到此处来。 忙碌了一夜,回来时石兰已经提前一步回来,准备好了水。 姜定蓉随意洗了洗,疲倦地躺在小榻上,蜷缩着身子。 有些累。 却说不出是哪里累。 她躺了片刻,宁楚珩洗漱过后瞧见蜷缩在小榻上的她,弯腰轻轻抱起。 她也没有动,任由宁楚珩将她挪到床榻上。 宁楚珩给她盖上薄薄的锦被,自己也睡在她身侧,侧着身,手指划过她脸颊。 “心情不好?” 姜定蓉想了想,还是如是说道:“比较生气。” 宁楚珩猜测或许是因为她听他说起楚王府,心有所感。 “无需生气,等几日将贼首抓获,就能给楚王府还一个公道了。” 姜定蓉顺口问:“那纵火之人抓了可说了什么?” 宁楚珩摇摇头。 “什么也没说,等刑讯过后看情况。” 姜定蓉哦了一声,慢慢蜷缩起来。 宁楚珩顿了顿,小声问:“今日怎么知道来那儿找我?” 姜定蓉早就想好了说辞,懒洋洋翻了个身。 “本说去接你,路上看见浓烟,就去看了,没想到你在。” 宁楚珩听着有些犹豫,想问,去接他,怎么会路过东定门。又想问她怎么会骑马的,又是什么让她夜中疾驰来接他。 可是怀中姑娘已经露出疲倦,眼睛都睁不开,他想了想,算了。 有些事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何必多问。 宁楚珩有时候想,怀中的少女真的一身谜团。但是无妨,慢慢地,总会知道的。 接下来几天宁楚珩很忙。到底是他救得火,刑部那边三五不时就要麻烦他。这样留了姜定蓉一个人在家。 姜定蓉心知肚明,老赵是二殿下姜弘光去找的,这场火就是姜召禄献的计。 她情绪不太好,也不想让姜弘光和姜召禄好过。 火都烧到楚王府旧邸了,欺负人踩在脸上来了?给他们脸了? 姜定蓉写了封信让石兰带去给廖先生。 没两天时间,宁楚珩这边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纵火之人受不住刑讯,供出了幕后指使之人。二殿下姜弘光。 宁楚珩回来时都觉着很奇怪,把这事告诉给姜定蓉,甚至不能理解。 “二殿下与楚王殿下素来无仇无怨,楚王殿下又是长辈。二殿下做这种事,只会激怒楚王殿下,别的什么都得不到。” 姜定蓉和宁楚珩并肩坐在格子门前,地上还铺着竹席,她手撑着竹席,漫不经心想,那是因为宁楚珩不知道北楚少主在王都,要是知道,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谁知道呢,”姜定蓉随口说道,“这位殿下大约脑子有疾。” 宁楚珩无奈看着她。 知道二殿下当初在街头那件事,把她得罪狠了。 “如果你不喜欢二殿下,刚好,我这里有件事能让你高兴高兴。” 宁楚珩说完,姜定蓉还真来了兴趣。怎么,二殿下倒霉了?他倒霉了她的确就高兴呀。 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宁楚珩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她倒是等着高兴的话呢,没有躲开。 “陛下今日叫了二殿下去,狠狠斥责了一顿,掌心责打十下,要求二殿下闭门思过一月。”宁楚珩当时也在,亲眼瞧着二殿下被陛下质问,却憋屈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说是,被诬陷的,不是他。 二殿下痛哭流涕的样子太过真实,陛下也有些犹豫,毕竟没有任何理由让一个皇子去火烧亲王府。 姜定蓉听宁楚珩说了详细,见二殿下没有承认,也没有供出北楚少主来,倒是不奇怪。 姜弘光绝对不能在这种时候告诉陛下,他知道北楚少主姜定蓉在王都。如果陛下问他,为什么知道第一时间不禀报,姜弘光怎么说? 对陛下有所隐瞒,就是不忠。 姜弘光绝对不会做一个在陛下眼中不忠的子臣。他只能一口咬死,不是他。 其实这也让姜定蓉有些奇怪,老赵居然会真的供出二殿下,多少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不过不管老赵供不供出二殿下,她都给二殿下和姜召禄准备了一份厚礼。 “算不得高兴,他这样的殿下,最好还是别出来碍眼才好。” 姜定蓉转移话题,而是问宁楚珩:“你哪天休沐?” 忽然提到休沐了? 宁楚珩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两天后。” 姜定蓉了然,两天后呀,五殿下姜涵光要请他和颜之琢去赏湖。 “对了,有件事忘了与你说。” 宁楚珩对此不太熟悉,听姜定蓉提起休沐,才反应过,成了婚的人,有什么外出活动是需要告诉自家人的。 “五殿下约了我与颜相,两日后去游湖。” 他想问姜定蓉去不去,可一想她一则不怎么喜欢五殿下,二则,他想到颜相似乎自称是姜定蓉的表兄,而她从未提起过颜相,想必两人之间关系不如何。她可能也不怎么喜欢颜相。 这么一想,若是让她去,面对两个不喜欢的人,说不定要不高兴了。 -- 第107页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顺口问了句:“可要一起?” 毕竟他们还没有一起出游过。 姜定蓉看宁楚珩的眼神充满诧异:“你想什么呢?我干嘛要一起去?” 给她自己找不痛快吗? 姜定蓉想,姜涵光有可能是打算在宁楚珩休沐的时候,告诉他有关她的身份。 其实也不一定。如果姜涵光想告诉宁楚珩,一直都有机会,直到现在她家这个男人都不知道她身份,那么代表姜涵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告诉他。 她并不知道姜涵光是什么心思。本按照她的心思,是该去和姜涵光接触接触,说不定能知道点什么。但是现在,她的心思都放在姜弘光身上。 姜定蓉笑眯眯对宁楚珩说道:“你们玩得开心哦。” 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一万的万一,姜涵光真的告诉宁楚珩了呢? 她有些犹豫,要是崽儿还没有来宁楚珩就知道了的话,那是不是得再加把劲? “将军,我想到了一件事。” 姜定蓉翻身坐起来,随着她的动作,竹席上一杯清茶打翻,茶水顺着竹席流了一地。远处风卷来的花瓣,正巧落在茶水上。 宁楚珩见她一脸认真,也坐直了背。 “你说。” 姜定蓉严肃地掰着手指。 “若是按照我的计划,你休沐之时,本该给我三次,但是你要外出一天。那按照欠一还三的规矩,你欠我九次。” “今日你还欠着,那只算两天时间的话,将军。” 姜定蓉举起手指在宁楚珩的眼前晃了晃。 “你今天,要给我四次。” 第39章 偷玩被抓 宁楚珩经常在战场战到精疲力尽, 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他得在闺房学会尽心竭力。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有质量,要有数量, 内容还不能敷衍。总而言之, 差不多是一件他极其愉悦之事,只不过稍微显得被动了些, 让他有种被人享用的感觉。 事实上,享用他的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姜定蓉本以为区区几次, 自己完全能受得下,才会要求宁楚珩还债加倍。 只是到底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起初是欢愉的,中间是忍耐的,到了后面, 她甚至想跑。 奈何腰被宁楚珩两手一握,跑都跑不掉, 只能捂着嘴接受自己承受不起的重任。 可恶, 为什么他这么听话, 她说欠多少就还多少,就不知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吗? 可恶! 姜定蓉醒来时,翻了个身咬着被子,动一动, 不是腰疼, 就是腿疼。 狗男人手上这么大力气,是想掰断她的腰腿吗? 姜定蓉第一次打算吃个亏,剩下的欠债,让他改日再还吧。 崽儿要是这都没来, 那她这个为娘可真的是尽心尽力了。更多的实在做不到了。 不知道自家小媳妇儿在想什么,反正宁楚珩挺舒心的,从军营回来继续准备伺候自家小媳妇,却发现小媳妇儿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甚至给他塞了一包糖,让他拿个小木锤去碾碎。 “将军力气大,这点事应该做得好吧。” 姜定蓉穿着薄薄的春衫,靠在门边打了个哈欠,朝着宁楚珩扬了扬下巴。 “一定要碾得特别细碎,不能有一点粗粒渣滓,我拿来有用的。” 宁楚珩拎着巴掌大的小木锤就不太理解了。厨房又不是没有糖霜,为何一定要他亲手碾碎?还给了这么一个中间虚空的小木锤。一看就是她在故意整治他。 不理解归不理解,男人还是听了她的话,在阳光照着的格子门前,盘腿坐着碾糖霜。 姜定蓉起初就坐在门后躲着阳光,后来被暖洋洋的温度给晒得困倦,最后慢慢就缩到宁楚珩怀中,抱着他小睡。 宁楚珩一手搂着她,一手用小木锤碾糖,还不敢发出声音,怕吵着她。 姜定蓉想要的目的却达不到。男人全程抱着她,还得碾糖霜,可这也并不能怎么消耗他多少力气。 这事儿还是姜定蓉睡醒之后才发现的。 她醒来时,宁楚珩早就停下手上动作,抱着她静静闭目养神。 见她醒了,帮着她把糖霜全都刮出来倒入小盅里。 姜定蓉捏着糖霜,指尖黏了一层亮晶晶地,细细地,没有粗粒。找不到借口,她愤愤把沾了糖霜的手指抬起准备塞进嘴里。 此刻阳光已经染上了一层金橘色,暖暖的,又温柔的。 她的身上也撒上一圈橘影。 宁楚珩心中一动,抬手握着她的手腕,轻轻调转方向,轻咬住了她的指尖。 甜意在舌尖荡开。 “糖霜用来做什么?”男人用舌尖卷去她指上的糖渍,低声问。 姜定蓉指尖动了动。 她漫不经心说道:“糖霜可以做的很多,糖糕,糖水,甜的都行。” “嗯,甜的都行。”宁楚珩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后话锋一转,“甜的念念,也行。” 甜的……什么? 姜定蓉难得一愣。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似乎已经养精蓄税休息完毕,抬手抱起她,同时一手握着糖霜的小盅,朝室内走去。 “欠债的人要积极还债,不让债主操心。” “今日再多送你一次,就当利息如何?” 姜定蓉全身紧绷,险些从他手臂上跳下来。 -- 第108页 “不如何!” 什么利息不利息的,她是那种人吗! “糖霜这么甜,喂给念念好不好?” 男人笑得似乎别有用心。 姜定蓉起初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之后,腿先软了软。 不至于玩得这么大吧?但是似乎……又有点隐隐期待。 少女羞答答舔了舔唇角,腼腆地捂着脸。 “不好。” 只可惜,债主似乎有些欲拒还迎,让欠债的看出了点眉目,欠债的挑眉,觉着这一次可能还的能让债主满意。 当了宁楚珩的债主,姜定蓉别的本事没学到,就学会了几个词。 没羞没臊,没脸没皮。还有……没日没夜。 这一番接连操劳,让她险些忘了正事,宁楚珩今日休沐,依照约定早早出门,她还赖在床上不起来,还是石兰提醒她,采青把事儿办好了,问主子要不要去看热闹。 姜定蓉还在床榻上准备再睡一觉呢,忽然反应过来,从她吩咐下去这都三天了,事儿也该办妥了。 如此一来,她顿时困意全无,起身更衣梳妆,让阿庄赶了马车,一行人专门前往朱雀坊的大酒楼去。 朱雀坊位置在王都的中心,又是最繁华的地段,来往行人十个有八个都有些关系,在此间最大的酒楼,定了个最靠近人群的格子间,姜定蓉就打定了要看热闹的主意。 她身边就带着石兰和阿庄,占据了视野算得上极佳的好位置,能听见周围人的说话声,但是只要她压低声音,外头的人就听不见。 算得上是一个嗑瓜子饮茶的最佳位置。 跑堂的给她们上了满满一桌的招牌菜。姜定蓉随意尝了尝,味道的确不错。难怪能在朱雀坊开这么大的酒楼,大厨的手艺功不可没。 算得上是意外之喜。 姜定蓉不贪图口腹之欲,略尝了尝,重点还是放在周围人身上。 此刻时辰正好,是正儿八经用饭时候再往后推一推。真正吃饭的人自然都吃过。这会儿能来酒楼的,大多是以聊天为主。 王都的热闹,最受欢迎的无外乎权贵门第,官宦世家,似乎只要提起他们的私事,就能让人食欲大开,多吃一碗饭。 这会儿酒楼里,也有不少人在讨论最近一些热闹的事情。 其中无外乎要以二皇子殿下府上的事情最引人好奇。 春末,正是蛇出巢的时候,二皇子府上的一棵树下,还有房中墙壁下不少蛇穴,听闻二皇子府上昨夜出了事。一条尖头的毒蛇溜到了二皇子床榻上,咬了二皇子一口。 听闻大晚上的太医被连夜请了去,又是动刀割伤口,又是放血,足足折腾了一晚上。 好在毒蛇毒性不强,医治又及时,二殿下不过是肿了一条腿,慢慢恢复几天也就好了。 那说话的男子声音算不得大,偏偏让姜定蓉全都听见了。 姜定蓉低语了句,阿庄悄悄离去,不多时在大堂之中,敲了敲桌子,大声质问:“你说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趴在人家殿下床头偷看着了?” 那说话的男人得意洋洋道:“我二伯就是太医院的院判,我能不知道吗?” “你说是就是,我还说我是呢!”阿庄魂在人群中大声嚷嚷,“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那最早提起二皇子殿下发生意外的男子怒了,一拍桌子:“当然是真的!他府上还有个人也叫蛇给咬了,我二伯本说帮着一起看,那人还忸怩说不敢劳烦太医,今天就请了不少大夫上门去诊治了!” 阿庄这才哦了一声。 “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几个人说话声音大,这会儿不少人都听见了。不知道是谁提起了一句:“二殿下是不是前些时候,在酒楼里要扒人家姑娘的衣服?” “就是他。几位皇子也就二殿下这么狂悖了。” 未了,居然有不少人都拍着手叫好。说这蛇会咬,咬的好。 阿庄悄悄从酒楼正门离去,姜定蓉单手托腮,笑眯眯地。 看,所有人都说咬的好,这都是姜弘光自找的。 她多少还是留了手的。只要给他扔一条剧毒的蛇,姜弘光反应再快,也是非死即残。但是姜定蓉派采青去抓的蛇,只是略微有些毒性,给他一点教训。让他放火烧楚王府,这点疼痛就该受着。 至于姜召禄,姜定蓉都快笑了。他想找出姜定蓉的行踪,但是自己也不敢暴露行踪,藏在二殿下府上,被咬了也不敢看太医,又没有明了身份,都不敢连夜去找大夫,只能硬生生拖一晚上。 就算是没有太大毒性的蛇,拖一晚上,也足够他好受的。 姜定蓉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起身拍了拍手。 “走吧。” 今天这么早,倒不如去看看丁家小公子吧。小孩儿这么久见不到别人,怕是也害怕。 姜定蓉想着,时间估摸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先送他回北楚吧。 无论是姜弘光还是姜涵光,现在对丁家小公子应该都失去了耐心,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去看小孩子,姜定蓉还记得多买了不少零嘴,给丁家小公子准备了许多吃食,回来时,还自己买了一包糖果子,闲来无事,领着石兰去长音馆听小曲儿。 宁楚珩休沐,她也给自己放一天假。吃吃喝喝玩玩,等宁楚珩回来,说不定就不能这么悠闲了。 -- 第109页 之前总是提起长音馆,她还记得在长公主的宴会上,也请了长音馆的人去唱曲儿。 如今长公主已经自裁身陨,长音馆那两位估摸着短时间内不敢出来接堂会了。她那天在公主府上并没有看清,公主府说是最受欢迎的,不知道是也不是,今儿去看,却八成看不见他们的。 姜定蓉倒也不是专门去看谁,去了长音馆,交了钱,跑堂的给她安排了一个二楼的雅座,顺口还小声问:“夫人可还需要人侍奉?” 姜定蓉梳的发髻从来都是姑娘头,只是她戴着兜帽,又是来长音馆这种地方。一般未出阁的姑娘都不会来,能来的,都是嫁了人的夫人们。 她随口说道:“有什么讲究?” 听着那口吻,也不像是要找一个丫鬟小厮来奉茶。 跑堂的笑呵呵说道:“夫人怕是初来不懂,我们这儿,有师父带出来的徒儿,年纪小不懂事的,先送来伺候夫人们,顺便唱两句,看夫人喜不喜欢,若是喜欢的多,就能给开堂上台了。” 姜定蓉倒是不知晓,这么一个长音馆里还有这么多门道。也就是说叫来侍奉的不是什么丫鬟小厮,而是正儿八经的伎人。 她来了兴趣,也很干脆,直接让跑堂的将他们年纪合适的,长得好会说话,又学得差不多的都叫来。 跑堂的犯了难,还是石兰递出一锭银子,才眉开眼笑:“好嘞,小的这么就去办。” 姜定蓉侧倚着单边榻,前头垂着一层纱幔,没一会儿,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齐刷刷来行礼。 年纪的确都不大,长得清秀,也有规矩,姜定蓉戴着兜帽,他们都心中有数,跪坐在席间,替她打扇,侍膳。 还有两个少年自己带的有琵琶,往那儿盘腿一坐,抱着琵琶铮铮弹起。 姜定蓉想着,这种时候最好来一点酒,饮着小酒听着小曲,的确舒服。但是她现在可不敢喝外头的酒,只能抿着长音馆自调的花茶。 少年郎都不清楚姜定蓉的底细,不敢随意说话,不过是说些长音馆内的小趣事给她听。 “之前去过长公主府上的,如今可还在?”姜定蓉放下花茶杯,漫不经心问了句。 那弹琵琶的小少年手上顿了顿,而后小声说道:“在是在的,只是馆主不让他们外出,也不让上台子了。” 姜定蓉也不意外,差不多是她所想的。 “你们这儿不少夫人来听曲,可有家中郎君来阻拦的?”姜定蓉还真对此很好奇。 王都的风气,夫人们可以正大光明来听曲,享受少年郎的服侍。北楚没有这种场所,说来她或许可以找找人看能不能在北楚也弄这种音馆,好歹也是一份消遣。 在有想法之前,得先打听打听这种场合会不会弄得人家中不愉快。 少年郎们轻笑。 “夫人说笑了。我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乐人,不做些外头的营生,夫人们来听曲消遣,是买乐儿,跟爷们儿买乐儿不一样。” “更何况了,能来的夫人们都是家中有头有脸的,家中郎君怎么可能跟我们这种人计较。” 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听个曲儿要是都被阻碍,那还真是没有什么乐趣了。 几个少年郎还挺会玩,见姜定蓉初次来,不太懂这些,专门叫了个年纪小的姑娘来做令官,他们准备了一套投壶,和姜定蓉玩。 姜定蓉玩投壶玩的多,却不太了解风月场的玩法,索性说说是谁投进去了,就得一粒珍珠,她若是投进去了,就让少年们讲一个新鲜事,权当打发时间了。 起初少年郎们都还欢呼。进去一根就一粒珍珠,这得多财大气粗。可是等真的开始了,少年们人都傻了。 姜定蓉手上捻着箭,甚至没有怎么瞄准,轻轻松松就投入壶内。 “来,说罢。” 姜定蓉笑眯眯招了招手。 几个小少年埋着脑袋商量了半天,推出一个人来。 “夫人,我听之前的一位夫人说,她家郎君在运河码头掌管运输事宜。那天来了个小娘子,挺着肚子找她家郎君,结果发现她家郎君在码头藏了个暗娼,当场跳下运河,被人救起来时,救人的发现运河下面,藏了一条沉船。” “沉船上好像还绑了不少货,码头的管事来查了,将货全部拉走,听说拉了几大车,都不知道是谁家的,亏损可大了。”那少年惊叹。 姜定蓉听着,却从里面听出了两分不对。沉船绑着货?想必是将什么东西偷偷运到王都,趁着夜色凿了船,等人不备的时候再运上岸去。 这件事她倒是不知道。她还是少了些渠道。 “行,算一件。” 姜定蓉笑眯眯继续投壶。 她依旧是第一个拿起箭,轻轻一投。 再次入壶。 少年们一阵惊叹。而后又得想一个新鲜事,抓耳挠腮了半天,指着一个小郎说:“你之前不是说,遇上了不对劲吗?” “夫人家中下人买米粮,可曾买到过不太对劲的?”那被推出来的少年嘿嘿笑了下,而后小声给姜定蓉说,“我们馆里,买到了不太对劲的。” 又是米粮,出了事的米粮在王都都能铺开吗? 姜定蓉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是么,有多不对劲?” 少年一脸难以言喻:“之前厨房的大娘说,米里混的有沙土,其实无妨,洗一洗就好。但是前几天,我去厨房偷吃的……”说着还有些腼腆,“晚上实在太饿了,吃不到睡不着。请夫人不要告诉给管事。” -- 第110页 姜定蓉了然:“放心,你们说给我的新鲜事,不会告诉你们管事的。” 其实一想就知道,十七八岁的少年自然是吃得多饿得快,长身体的时候。就像叶小戌。一个人能吃三个人的量。 想起他来,姜定蓉笑意收了收。 “那我可告诉夫人,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少年犹豫半天,还是靠近两步几乎贴着姜定蓉小声说,“我在厨房的米桶里,发现了硝石。” 姜定蓉眼眯了眯。 硝石。 米粮里? 之前出事的米粮不过是混有沙土,王都的风月场,厨房的米桶里居然有硝石? 她却忽然笑了:“这我可不信,硝石怎么能放在米桶里。” 那少年急了:“夫人,我没有骗人,真的是硝石,我还偷偷藏了!” 到底是怕自己被当成胡诌骗客人的,那少年起身就走,不多时悄悄折返回来,将藏在袖子里的硝石递到姜定蓉手中。 “夫人请看,就是这个。” 姜定蓉掌中的硝石不大,但是的的确确是硝石。 会在工艺的制作下,成为火药。 啧。 这又是谁想做什么? 姜定蓉来王都,不过是因为想找个人生孩子,顺手把自己那个不成器的表兄料理了。可不曾想过,王都里居然这么暗藏风云。 “行吧,我信了。”姜定蓉将硝石顺手递给石兰,又让石兰掏出一大把珍珠来。 每个少年给了些,而后摇了摇箭。 “继续?” 姜定蓉这边还在玩投壶,骗年轻儿郎给她搜刮整个王都的新鲜事,不多时,却有个管事的一脸微妙地在门口弓了弓腰。 “这位夫人,打扰一下。” 姜定蓉一支箭刚投入壶,漫不经心抬头:“嗯?” “夫人请看一下,这位大人……可是夫人府上的……郎君?” 管事的让开半步,高大的男人顺势撩起垂纱。 小姑娘坐在主位,手中捏着箭,旁边围着几个清秀的少年郎,捧着她正玩得兴高采烈,案几上还有一堆珍珠。 男人气乐了。 “玩得开心吗?” 姜定蓉眨了眨眼,又用力眨了眨眼。 咦。 他们不是说,不会有家里郎君来找吗? 骗人啊! 姜定蓉麻溜儿伸出双臂,笑眯眯地对着宁楚珩歪了歪头:“将军,抱一下就更开心了。” 第40章 他还是得认输 宁楚珩没脾气了。 席间的少年郎们得知这是这位夫人家的郎君, 面色一个个的都很呆滞,似乎从未遇上过这种事,慌里慌张请了他进来, 也不敢继续玩了, 抱着琵琶跪坐在一侧,不敢吭声。 而姜定蓉则淡定地伸手等他抱。 男人的确拿她没办法, 弯腰将少女抱起,自己坐在了她的位置上, 顺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开心了?” “嗯哼。”姜定蓉坐在宁楚珩的怀中,自觉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不是游湖吗,怎么游到这里来了?” 宁楚珩解释:“五殿下安排在旁边的秀灵坊吃酒,就在长音馆对面, 我看见府上马车了。” 也是他随意瞟了眼,发现了马车, 不然还不知道, 在他休沐出来的时候, 自家小姑娘比他还要潇洒,直接带着丫鬟来长音馆享受了。 长音馆是王都的一个给夫人们休闲消遣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这里乐人伎人都是服侍夫人的,不过也就是弹弹唱唱,跳舞的伎人, 说话逗乐, 倒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王都的贵夫人们聚会宴请,很多都会设在长音馆。 宁楚珩知道的,也知道自家这个来玩, 大概就是好奇,有人陪着说话聊天就开心了。 知道归知道,可是他扫了眼席间的清秀少年郎一眼,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唱的可好听?” 姜定蓉挑眉,男人这话说的,多少有些酸了。 她噗嗤一笑,懒洋洋地抬手在宁楚珩的下巴上勾了一下。 “他们唱的,还没有将军哼得好听呢。” 姜定蓉小声在他耳边笑。 她是真的很喜欢他有时候哼的声音了,让她很愉悦。 宁楚珩不自然地轻咳了声,偏过头去。私下里被她轻佻戏弄太多次,早已经无所谓,但是当着别人的面,还是有些羞耻心在的。 少年郎们也不敢再停留,几个人行了礼,见姜定蓉没有阻拦,悄然退下。就连石兰也没有留下,退到门扇之外,放下垂幔来。 没有了外人,宁楚珩自然多了,抬手就捏着姜定蓉的耳垂。 姜定蓉笑着躲开。 “还玩不玩,不玩回家。” 宁楚珩回答:“五殿下和颜相那儿,我得去打个招呼,一起?” 姜定蓉听着这两个人就头疼。 “你去吧,我等你。” 姜定蓉起身时,顺手叫门口候着的小姑娘,递了两锭银子给她,说是去长公主府上的那两位乐人,之前伺候的很好,这是打赏他们的。 又给少年郎们留了一堆珍珠。 这才离去,在马车中等宁楚珩。 两人一行回到府上时,天都黑透了,府上小厨房还给两位主子预备了晚膳,姜定蓉没有什么食欲,只盛了半碗燕窝羹。 宁楚珩洗漱出来时,姜定蓉披散着长发坐在案几前,手中把玩着硝石。 -- 第111页 米粮里藏有硝石,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得查到这一批米粮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运输到王都的。还有那一批沉船里的货又是什么。 宁楚珩从她身后落座,手搭在她肩头。 “这是……” 他眼神一凝。 硝石。制作火药的。 “给你说个新鲜事。” 姜定蓉把玩着硝石,笑眯眯将在长音馆听来的两件事都给宁楚珩说了。 “这就是米粮桶里的硝石。奇不奇怪。” 姜定蓉直接将硝石递给了宁楚珩。 她想过了。这种事她查可以,但是一来王都的人去搜查这种事,一个弄不好还会惹火烧身,不合适。 自家有一个合适的人,这种事交给他最好不过了。 宁楚珩接过硝石翻看了下,心中有数。 “我家念念倒是厉害,出门听个曲儿,就能听出个大事来。” 姜定蓉也觉着自己挺厉害的。不过是打算打发时间,谁知道会顺便得了这么两个不得了的消息呢。 收了硝石,宁楚珩也随口给姜定蓉说道:“今日出湖游玩,不过是在画舫吃吃喝喝,并没有什么趣事。” “颜相似乎对我有些意见,你与他,关系不睦?”宁楚珩猜测道。 姜定蓉直接点头:“对啊。” 岂止是不睦。用这个词来形容,略微显得她和颜之琢的关系很好一样。 而且颜之琢对宁楚珩有意见,只要颜之琢知道她的身份,那对宁楚珩就不只是该有意见这种了,严重点,可能会和宁楚珩势不两立吧。 谁让宁楚珩想尽办法,和北楚少主同住一屋了呢。 宁楚珩又说了一些,姜定蓉听着,五殿下居然没有提起过她的身份。唔,看样子他另有打算了。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五殿下说,听闻你来王都不久,又知晓你我喜事,说是送个礼给你。”宁楚珩说到最后,忽然想起来差点忘了一件事。 姜定蓉好奇了。 “什么礼?” 宁楚珩也有些不太能理解,微微蹙眉。 “也不知道五殿下是何用意,给你送了个二十出头的侍女。” 二十出头,侍女? 姜定蓉起初还未反应过来,等她注意到这里头的关键时,轻笑了笑。 “咦,五殿下有心了。” 人在下午时,是五殿下派人直接送到将军府上来的。人送来了才告诉宁楚珩。一个侍女,他没有多留意,险些都忘了,还是姜定蓉提起今天的事情,分享给他,他想着要给姜定蓉分享自己出门时的事儿,才想到给她分享自己的出行。 这才记起来五殿下送了个人。 姜定蓉得知那侍女送到了将军府,也不着急,人都送来了,姜涵光是什么心思,不是很快就知晓了吗。 第二天清晨,姜定蓉起身后也没有练剑,她坐在屋内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摸着肚皮,心中不停默念。 崽儿,为了你,阿娘都不敢早起练剑了,你得争气点,早点来找阿娘。 毕竟不知道崽儿什么时候来,姜定蓉都收着动作,等身子活动开了,让石兰去把五殿下送来的人叫来。 她也随意,坐在席垫上吃着早膳,那女子进来后跪在地上行礼,她头也不抬,等咽了口中食物,饮了一口果茶,才漫不经心问:“你家主子让你来做什么,一次性说明白。” 那女子跪在地上,恭敬地叩了个首。 “殿下说,宁夫人要知道什么,只管问小的,小的知无不言。” 姜定蓉也不问,就静静看着那女子。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再次叩首。 “小的之前照顾过丁家小公子。丁家小公子曾遭遇危险,我家主人知道之后,悄悄派了小的去代为照顾。本想着有机会的话,将小公子送还丁家,不想小公子提前被人带走。” “小的办事不力,回去后主子还斥责了一顿。” 姜定蓉就听着,也不给任何反应,只心中冷笑。看吧,她就说姜涵光知道她的身份,这会儿送个人过来给她,示好呢。 说丁家小公子不是他干的,他是想救人的。现在又把这个女子送来,就是告诉她,他知道她的身份,但是对她没有恶意,送个把柄来给她,相互有所牵制。 姜涵光越是做的这么坦荡,姜定蓉就越是觉着他深不可测。 知道她的身份,一直没有行动,还在这种时候送她一个把柄。姜涵光所图甚大。 不过也跟她没有关系了。在这王都之中,少一个敌人对她来说就是一件大喜事。 “五殿下有心了。”姜定蓉收下这份心意,“这样,我这里有一份礼物,劳烦你给五殿下送去。” 姜定蓉吩咐石兰装了一个盒子,交给那女子。 她从头到尾也没有问她名字,也没有问更多其他,其实关于她和五殿下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那女子接到木盒,心中就了然,这位是不打算留下她的。 她行了个礼后自觉离去。 姜定蓉等人走后,懒洋洋问石兰:“里面装了什么?” 石兰捂唇轻笑。 “属下按照主子的一贯做法,在盒子里装了一碟点心。” 姜定蓉颔首。没错,是她的手下的作风。 五殿下给她送来的人虽然是个把柄,但是她若是真的把人留下了,之后才是不好处理。倒不如直接找个借口把人送回去。 -- 第112页 但是让她给五殿下送礼?之前他送了宁楚珩一坛酒,那她就回一碟点心好了。 之后也好说得清楚。 在将军府有个好处就是,宁楚珩到底是要上朝,要去军营操练自己的兵,他大半时间都不在,这倒是方便了姜定蓉不少事情。就仗着将军府没有几个机灵的,大大方方让阿庄小胜传递消息。 小胜从廖先生身边回来的时候,直接塞给姜定蓉了一大叠的纸。都是最近廖先生给她准备的。 丁家的小公子已经确定好,身边给准备了几个人,打算再过三到五天就可以送他离开王都。路线都规划好了,若是直接以北楚的方向去走,到底不太合适,廖先生提议,不如在大尚郡等候少主。 同时提到了一句,给北楚的米粮采购安排了很多人去进行,四下分散下来,基本已经购得了需求的一半一半。剩下的最好不用在王都附近进行,因为最近王都附近的米粮,当地稻田出产的米粮倒也罢了,不少米粮商贩从外头运回来的米粮中,有着一些北楚少主不能插手的小心思。 姜定蓉看的懂廖先生的意思。她派人告诉了廖先生硝石一事,廖先生对危险的敏感度很高,硝石绝对不是姜定蓉能去接触的。 又提及,楚王来信,提到以保证少主安全为主,绝对不能让少主陷入险境。 姜定蓉看到这里,倒是心里一暖。父亲给她的来信大多是提及公事,说到北楚有些人在军营做手脚,让父亲直接抓了现场,又提及表叔装病,卧床不起,请了个大夫天天在家中,他到底念着表兄弟的关系,没有过分逼咄。 从她离开北楚至今三个多月,按捺不住的早就露了马脚,忍得下去的,恐怕也不会因为她短短几个月的不在而露出痕迹,父亲的意思是,她只需要办完自己手头的事情,就可以折返了。 而廖先生的心中也在催促她,尽早离开王都。 二殿下被毒蛇咬了这件事,听起来的确是个意外,毒蛇也是王都常有的,但是事情就出在他烧了楚王府之后。若是有人知情,再或者,有任何的意外,导致事情败落,北楚少主给二皇子下毒这件事,就让姜定蓉无法离开王都。 姜定蓉看到这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何尝不想早点离开。但是现在她的事情做到一半,还差了那么一点,如是现在放弃离开,功败垂成,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到底让她不甘心。 姜定蓉弹了弹墨迹早就干透的纸张。 “兰儿,我今日没有食欲,是不是怀上孩子了?” 石兰正在收拾小几上的饭碗时,犹豫了下。 “主子用了一碗羹,是少了些。” “没错。”姜定蓉点了点头,她只用了一碗羹就觉着腹中不饿,这和她日常的食量相比是有所差的。 所以,她的手落在腹部。 崽儿这是如她所愿来了吗? “请个大夫……不是。” 姜定蓉拍了拍自己脑袋,差点忘了,自家兄长是教过她如何问脉诊的。 喜脉十分简单,一摸就能摸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摸脉时,顿了顿,让石兰叫了两个丫鬟来将房中打扫干净,搬来一张全新的小案几,自己又沐浴更衣,让石兰焚上安神香,这才披上外披,坐在小案几旁。 她伸出手抖了抖,衣袖往后滑了一截,露出白皙的手腕。 姜定蓉闭眸凝神,再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准备好了。 石兰紧张地都不敢用力呼吸,双眸盯着姜定蓉的动作。 姜定蓉左手手指轻轻搭在右手手腕上。 而后闭眸仔细感觉……感觉……感觉…… 姜定蓉挑眉,换了个只手继续。 漫长的摸脉时间,在姜定蓉反复更换双手之中流逝。 最后,她收回手,将袖子拉整齐。 “主子,如何?” 石兰紧张兮兮地问。 姜定蓉啧了一声,满脸无趣。 “不是喜脉。” 兄长教她的不过是最基本的。但是最基本的,她也不会弄错喜脉。 差点以为崽儿来了。白高兴一场。姜定蓉瞬间没了力气,趴在案几上叹气。 但是仔细一想,她和宁楚珩合房也不过十来天,的确是太心急了些。 还得再等等,但是廖先生说的没有错,她在王都,最好早些离开。 现在的王都发生的这些事,已经超过了她的预期。 姜定蓉犹豫再三,问石兰:“当时让你留下的香,可还有?” 用点香,她受点累,早点让崽儿来这样就能省去很多麻烦了。 石兰闻言稍微有些迟疑。 “主子,用那个香,是不是不太好?” 姜定蓉想了想,好像也是。香的成分虽然无害,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还是算了,全靠个人努力吧。 姜定蓉既想要早点得到,又有些迟疑宁楚珩的能力,索性让石兰去家中库房找了一匹绢绸来,裁剪成十几条一丈宽的长条,将床榻四个角都绑上。 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将几根丝绸交织在一起,弄成了两根十分结实的绳索,悄悄藏在枕头下。 再试一试,实在不行,让宁楚珩告个假,天天把他绑起来享用。 然后她天天摸脉,这样总能快一点吧? “宁将军回来了吗?” -- 第113页 姜定蓉准备好床榻的上小物件,拍拍手,自认为全都妥当,问石兰。 石兰出去一趟很快折返。 “将军已经到正门了。” 姜定蓉嗯了一声。 “我先去沐浴,将军回来了让他自便。” 节省时间。 忽然之间时间又紧迫了起来,这让姜定蓉对生孩子的事情无比积极。 犹豫了片刻,姜定蓉还是从小匣子里翻出了一瓶药膏。 她每日练剑的身体酸痛程度,都达不到宁楚珩送给她的酸软难耐,自问她体质很好,已经比得过大部分人了,那这就不是她的问题,是宁楚珩的问题了。 事情要办妥,也不能让自己太受苦。 宁楚珩今日从一回来就感觉不对。 自家姑娘平日的习惯是早起沐浴,入夜沐浴。这会儿天不过黄昏,他刚回来,她就去了。这不由得他不多想。 而且主院里的丫鬟们都被石兰撵了,就连石兰自己也没有多留,甚至在离开时,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宁楚珩几乎又想到了某些事。 他脱去外衣时,忍不住盯着隔扇,听着里面的水声,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小心思了? 但是她的小心思也不是这会儿他能知道的。 宁楚珩安心的洗漱用膳,甚至还在桌案写了一封信,这期间他不停回头看,隔间水声处于一种时不时波动一下的状态。代表着她没有睡着,但是也没有离开。 时间这么久了,手指都该泡得白皱,她到底在做什么? 宁楚珩到底不能安心,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中,塞进旁边一本书册里,起身。 如今不比之前,他大大方方推开屏风扇,自家姑娘泡在浴桶里,手臂搭在边沿,手上还握着个小瓷瓶,她面容有些为难,眉心微蹙,眼含困惑与挣扎。 少女泡在水中,热气的凝珠布满她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肤,甚至有水珠顺着她的肩臂,一路滚落。 “怎么皱着眉?” 男人大步走了过来,抬手在她眉心揉了揉:“乖,说给我,我给你解决。” 姜定蓉见到宁楚珩,犹豫了下,还是举起手中的小瓷瓶。 “你会……涂吗?” 她本来以为挺容易的,到底是有些放不开手脚,纠结了很久,泡在水里泡得她困倦了,都没有动手。 宁楚珩起初不明白,险些以为她受了伤,焦急伸手在她身上摸了摸,依旧是一手细腻光滑,偶有不太平整的肌肤,都是她说小时候顽皮受的伤。并没有新伤。 等姜定蓉眨巴眨巴眼,打开药膏递给他手中时,宁楚珩张了张嘴想问,可是还没有等他问出来,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这不会是…… 他犹豫了片刻,索性褪了外衣,踩进浴桶中,抬手将小姑娘抱入怀中,落在他大腿坐着,才压低声音问她:“是我想的那个吗?”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姜定蓉故意用水泼他。 宁楚珩脸上顿时湿漉漉地,他撩了撩湿了的发。 “你知道的。”他无奈。 姜定蓉还真的挺想在逗逗他。但是自己在水里都泡得头晕脑胀了,还是不浪费这个时间了,就趴在宁楚珩肩膀上,含着笑意低语。 “按你想的来。” 顿了顿,姜定蓉又说了句:“将军,我们来完成一笔交易如何?” 宁楚珩在听到按他所想来时,手上已经僵住了,等姜定蓉补了这么一句,他才勉强找到声音。 “什么交易?” 男人的声音已经不由自主哑了下去。 姜定蓉手指在水中划了划。 “这样,如果你涂的时候,我先了,我任你处置。若是你先了,那你就任我处置。如何?” 先先后后,处置…… 宁楚珩手中小瓷瓶险些没拿稳。 他第无数次在心中自我怀疑,为何比起色之一字,他对她永远是望尘莫及? 从始至终,自家姑娘似乎对他的色充满了渴求,这份渴求,也让他时常自我怀疑。是不是相比较之下,她总是更喜欢他的皮囊? 想是如此想,可是当宁楚珩抬眸看着她,少女一脸坏笑,却坏的光明正大时,他轻叹。 认了认了。 这笔交易,对他来说太过于心动,宁楚珩还是可耻地从了。 只是到底之前没有这么做过,他手生,而她又刻意欺负他,滑不丢手的小坏蛋,稍微有一点痕迹了,就假装哭嚷着惹他心软,一撒手,就变成千万种方式让他更难耐。 一桶水都快被晃的只剩下半桶,姜定蓉的脚搭在木桶边沿,轻轻晃了晃。 她笑眯眯在男人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得意洋洋地宣布。 “将军,你输了。” 第41章 中毒 关于自家小媳妇脑袋里装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奇思妙想, 宁楚珩不愿意去探究。只知道,他可能无法直视裁剪整齐的丝绸条了。 王都还不到夏日就闷热,哪怕没出太阳, 乌云厚厚遮着, 一样闷热的让人出汗。这和北楚相比,天气的差距太大了。姜定蓉多少有些不适应, 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下巴都尖了一圈。 宁楚珩看着都心疼, 问她要不要找个大夫准备一贴药吃,姜定蓉那是那么娇气的人,少吃些就少吃些,刚好,这样就把在王都来长得肉掉了下去, 也不至于回到北楚后,会被父亲以为王都的水土更养人。 -- 第114页 底下丫鬟来问夏衣要用什么料子裁剪时, 顺道还递来了门房送来的一封请帖, 说是府上送来的。 府上, 那就只有宁府了。 从姜定蓉搬到将军府七八天后,宁府时不时就开始给宁将军府送些东西来。不是二夫人做的点心,就是大夫人绣的手绢。 收了人家的东西,姜定蓉也得回礼。自己没有旁的,就让石兰去青桐坊找春娘子, 做了春娘子拿手的鱼丸, 给府上送回去。 这么一来二去,也算是保持了一个不见面的正常来往。 直到空气开始闷热时,宁二夫人送来一份请帖,说是府上的小姑娘要准备相看女婿, 在府上办个宴,请她一道去帮个忙。 给夏湘湘相看女婿了吗?姜定蓉记得夏湘湘不是十四就是十五,年纪上似乎差不多。 她又不懂这个,但是二夫人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太好推辞。反正瞧着这两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她索性就答应下来。 去一趟就去一趟。 宁府递来的帖子里定下的日子还有两天,姜定蓉趁着这两天,又准备了一些礼物。要去宁府,那少不得要给宁府准备些礼物。不管她们怎么看,正日子出门时,宁府给足了她尊重,她也得还回去。 宁楚珩知晓此事时,想陪着一起,但是那天不是休沐,等他赶回来,最快也是未时末,申时初的样子。 姜定蓉对此无所谓,甚至觉着他不在更好。 他不在,她就能更轻松随意一些了。若是宁楚珩也在,想必就宁府的关系,就足够她麻烦的。 宁楚珩大概知晓了,她其实还是不太愿意直视他们的关系。不能接受宁家。 这都半个月了,看来,得用半年以上的时间,让她慢慢接受才对。 宁楚珩想着,今年入了冬,新春之时,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吃个年夜饭,有她在,真的很不错。 宁府要给府上的养女相看夫家,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从去岁时,夏湘湘年满十四,宁府其实已经大概替她瞅着了。人品不好的不考虑,家中复杂的不考虑,高官庶出不考虑,底门商户不考虑。 只不过夏湘湘姓夏,哪怕在宁府养了十来年,也没有姓宁。王都之中合适的人家,想要和宁府结亲,结的是真正的宁家人。夏湘湘是养女,养女还没有改姓,这个身份阻碍了一些条件差不多的人家。 而且有些人听闻,宁府下人曾提过,夏湘湘是宁楚珩的未婚妻,这么一个身份就更让人难办,如此一来,想要给夏湘湘在王都之中找一个好人家,的确有些困难。 虽然宁府从去岁就有意给夏湘湘挑选夫家,但是这事儿就一直僵持着,不上不下的,多少有些尴尬住了。 如今宁府的主子是选好了几个看好的人家,请了一些夫人来,到时候人多参详参详。 宁府对外宣称的是,家中新来了一个厨子,请诸位关系好的夫人们前来品尝。 外面夫人们大约午时左右才会来,而姜定蓉去,得在巳时左右。她抵达宁府时,门房可记得清楚,这位是府上的三夫人,就是府里头的夫人们说,新夫人算过八字,要在南面住些时候才能对身体好,所以平日里不在府上住。 就算如此,宁府的下人也得认识主子,三夫人成婚当天,府上得用的下人都在门口,见到了这位三夫人。 “三夫人回来了,”门房弓着腰笑眯眯地,“大夫人和二夫人正愁着没人搭把手,三夫人快些请。” 姜定蓉还是第一次被喊三夫人,有些新奇,抿唇笑了笑:“石兰。” 石兰立刻上前,从随身带的绸袋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门房。 姜定蓉听了一路的三夫人,府上的下人们嘴都特别甜。让她意外的是,居然所有仆妇都认得她。一路走,石兰一路散财,一路仆妇丫鬟都笑得花似的,先请了姜定蓉去宁楚珩院中休息。 定风院。 姜定蓉在院子门口仰头看了看牌匾。 这三个字写得大气,又沉稳。却有笔锋锋利,充满锐气。 不像是一个人写的。笔锋里,她能看出宁楚珩的笔力,但是这份大气沉稳,和宁楚珩平日里的书写方式又不同。 顿了顿,姜定蓉隐约猜着,这三个字,大约是宁老元帅所书。 姜定蓉看了几眼,有些惋惜,宁老元帅的存在,大约是朝野上下的定心丸,征战沙场一辈子,一家子男丁都从军入伍,最后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到他辞世,膝下仅仅剩下一个宁楚珩。 她无声轻叹,提裙走进院中。 定风院内原本服侍的下人,都被调到将军府去了。这会儿就剩下一个嬷嬷,领着姜定蓉转了转。 “三夫人来得少,大约不太熟悉,不过无妨,等些日子三夫人身子大好了,回来住,没多久就熟了。” 姜定蓉听着那嬷嬷这么说,抬眸扫过这片天地。 “再说吧。” 她是不会住在此处的。 不过四下转了转,她倒是对宁楚珩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了半分的了解。 定风院里四下都是干净整洁的,甚至是有些简单到朴实的。中庭直接是一个演武场,两侧的连廊,和旁人院子里的精致不同,他的院子里连廊里甚至没有一盆花,一盏壁灯。 嬷嬷手里握着一串钥匙,是刚刚得知三夫人要来,专门去管家的二夫人那儿要来的。是定风院内的各处钥匙。 -- 第115页 姜定蓉来时,嬷嬷直接将钥匙给了她。 姜定蓉还挺新奇,第一次捏着旁人家的钥匙,她想了下,还是开了主屋的门,推门进去看看他生活的地方。 主屋还真是更简单。除了一些坐卧器具,就是满满一柜子的兵书。 桌案上放着一份还没有合起的舆图。 姜定蓉瞥了眼发现是舆图,直接绕开桌案走。 这种东西在宁楚珩这里,她是绝对不能去看的。宁楚珩也真是,这种东西都不收着。 姜定蓉在房中转了转,他房中的床榻倒是窄,睡两个人刚好,再稍微多动动身,就不合适了。 姜定蓉在床榻边走了走,不知道怎么得就来了困意。她打了个哈欠。 本以为这股子困倦过会儿就没了,谁想她还没走几步,困得就更厉害,完全要睁不开眼。 奇了怪了,她现在看见没有宁楚珩在的床榻就会犯困吗? 毕竟和那个狗男人睡在一起时,床榻上总是不怎么安宁的。睡不好,已经到了她对一个没有人的床榻有安全感的地步了。 姜定蓉让石兰出去问二夫人,要不要她帮忙,若是没有,她就先睡片刻。 宁二夫人见着石兰了,有些纠结。的确没有什么事儿,请了弟妹来,说白了就是正大光明趁此机会介绍给旁人。 瞧着时辰,再有差不多半个时辰宾客就上门了,新弟妹最好是跟着她一起去接一接人,好顺道介绍。 只是新弟妹到底没有怎么相处过,她说了困,那就该是真的困了。二夫人索性也给石兰说,让三夫人好好休息,睡一觉起身后,再说其他。 石兰得了准话回来时,姜定蓉已经睡下了。 床榻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褥,好在是晒过太阳,暖暖地。她几乎躺下去就睡着了。 石兰看了眼,小心退了出去,守在门口。自家主子自打搬到宁将军府上之后,这睡眠着实有些不足。 姜定蓉这一觉,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巧的是也没有人叫,她起身揉了揉眼,还坐在床榻上发呆时,石兰在门外就敲了敲门。 “主子,二夫人那边问,主子可起了?”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感觉头脑清醒了很多。 顿时觉着自己在宁府就这么睡了一觉,行为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别说别人了,都令她自己费解。若是初来乍到一个陌生地方,她怎么可能大剌剌就这么在别人地盘上睡? 还是睡得毫无保留? 这种行为对她来说就很离谱。想必宁二夫人也有些傻眼吧。 她叹了口气。抓了把头发。 还得重新梳发更衣,麻烦。 宁二夫人派了两个丫鬟在门口候着,等姜定蓉一出门,屈膝行礼。 “三夫人。” 姜定蓉已经快要习惯宁府里对她的称呼了,让丫鬟们领着她,去了主院。 主院是如今的老夫人在,她到了门口,犹豫了下,还是揉了揉脸,揉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意。 她跨过门槛,宁府的老夫人坐在主位,宁府大夫人和宁府二夫人在一侧低语什么,府上的两个小公子最先看见她,犹豫了下,齐刷刷喊了声。 “三婶婶。” 姜定蓉脚步一顿。 三婶婶……婶婶…… 行吧,她这还能有被这么称呼的一天。 她扬着笑脸。 “弟妹来了。”二夫人抬眸,笑吟吟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姜定蓉在这种环境下,还真没法张嘴喊二夫人。可是不喊二夫人,她还得喊嫂嫂吗?到底不合适。 犹豫了下,她只是扬起笑脸笑了笑,没说话。 她还是在宁府夫人们的和善中,选择了退让,不喊夫人。 而后被二夫人牵着走到老夫人跟前。 “好孩子,终于等到你了。” 老夫人笑得一脸和蔼。 姜定蓉有些汗颜。到了宁府半个多时辰了,都让她给睡了过去。 “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姜定蓉笑吟吟从石兰手中接过她准备的礼物,是给宁老夫人专门买来的一尊白玉莲。 不知道宁老夫人的喜好,她选择的是最安全不过的摆件儿。 “好着呢,看见你了,就更好了。” 宁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连着问:“住在南边可还习惯?宅子里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珩儿不操心这些,只能辛苦你要多操些心。” “您说笑了,府上都是将军操心,我能操什么心。”姜定蓉陪着笑,又给了大夫人和二夫人的礼物,以及给两位小公子准备的笔墨。 “夏姑娘不在吗?”她送完了一圈,发现夏湘湘不在。 “你喊她湘湘就是了,这孩子还在她自个儿屋里,说是待会儿和几个姐妹一道过来。” 二夫人捂着唇笑:“到底是年轻孩子,脸皮薄呢。” 今天主要就是为了夏湘湘的事儿弄得。 过了正午天气就炎热起来,宁府给宾客们布置在一处花圃院子里,左右厢房开着,连廊上放置了不少凳儿小几,廊上绑着一串扇子,丫鬟牵着绳来回扇风。 宁二夫人牵着姜定蓉去迎接几位夫人。 几位夫人里,还有之前在长公主府上曾经见过的,一看见姜定蓉,倒是有些诧异,却没有说什么,宁二夫人说是府上的三夫人,宁楚珩不在,就喊了弟妹来帮忙。那几位夫人也就客客气气喊姜定蓉宁三夫人。 -- 第116页 宁三夫人。 姜定蓉笑得和气,跟几位夫人客套了两句。 她还有被冠上宁字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奇怪的感觉。 几位夫人身后都带着自家儿郎,也就是宁府选来选去,给夏姑娘定下的未婚夫婿的几位人选。 这几位儿郎初初见了姜定蓉,稍有些面红,冷静了片刻,就能很客气地躬身行礼,而后转移视线,不看她。 姜定蓉只匆匆扫了一眼,大概就知晓了这几个儿郎底子都不错。 宁府是花了心思选出来的这几个人。 姜定蓉也不喧宾夺主,她就跟着二夫人,请了诸位夫人去花圃院子里落了座,自己也躲在角落里去。 没一会儿,作为主角的夏湘湘是由着一群姐妹伴着出来,给夫人们见礼。 姜定蓉在廊下,吃着果茶呢,忽然觉着不对,夏湘湘身侧的白衣少女,眼熟的让她眯起了眼。 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白衣少女,可不就是许久不见的柳悦。 别说她,就连石兰都认出了。 “主子,怎么是那个柳家女?” 石兰一看见柳悦,就恨得牙痒痒:“她脸皮子没被撕破,还能出门啊。” 姜定蓉挑眉:“什么撕破?” 石兰一顿,而后有些心虚地说道:“阿柔说,这柳家女太过不要领,那天跟了上去,在柳家门口扇了几个耳光,还说是……咳……” 姜定蓉暗觉不妙:“什么?” “说是,颜相吩咐的。”石兰说完,连忙摇头,“这可不是属下安排的。是阿柔自己看不过去,给主子出气。” 姜定蓉乐了,阿柔这丫头的确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那天看着柳悦那般恶劣,会动手她毫不意外,意外的是,这口锅,居然扣给了颜之琢。。 她心情愉悦:“无妨。” 反正颜之琢高高在上的,柳家人就算怀疑其中有隐情,也不敢去直接质问啊。 最多就是让颜之琢背上一口锅,私下教训他人家未出阁姑娘罢了。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柳悦居然跟在夏湘湘的身边。很离谱。 之前一路走来,柳悦对宁楚珩的态度她看得太明白了,分明是把宁楚珩视若神明,不允许任何人的接触。 酒楼里也听清楚了,柳悦之前遭遇了不好的事情,救了她的人是宁楚珩。 能理解她对宁楚珩偏执的执着,但是不能接受她为此变成一个疯子。 啧。 姜定蓉看着柳悦都嫌眼睛疼,移开了视线。 那边的夫人们起初见着夏湘湘时还笑吟吟的,当看见夏湘湘身侧的柳悦,笑意都收敛了几分,热情也不见了。 柳悦的事情在王都传得沸沸扬扬,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一个月以前。 这位柳通议家的女儿,属于王都所有官宦人家都不会去考虑的女子。 纵然同情她当初的遭遇,但是没有人家会因为同情,娶一个满城风雨的女子。 柳悦也该知道自己的不受欢迎,从夏湘湘身侧退开,不知怎么的,远远地目光就落在了连廊处。 姜定蓉感觉一股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挺让人不舒服地,顺势看去,却是柳悦。 白衣少女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微笑。 而后步步朝她走来。 姜定蓉可不想和她接触,直接起身。 石兰跟着她沿着反方向,朝几位夫人那儿走。 柳悦知道夫人们不待见她,刚离开,总不能又跟着她过去吧。 她是真的很反感这个不尊重生死的柳悦了。 谁知道她走了几步,柳悦居然真的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姜定蓉刚走出连廊,柳悦刚迈上连廊的台阶。 “陶姑娘。” 柳悦一袭白衣,静静站在姜定蓉必然经过的地方。 姜定蓉眉眼不抬:“借过。” “我得给陶姑娘道个谢。当日多谢陶姑娘的斗篷。替我遮羞。” 姜定蓉这才有些诧异,道谢?她柳悦要是一个能道谢的人,当场就会道谢,至于当场反手捅她一刀吗? 时隔这么久来道谢,她能信? 姜定蓉可不是会被三言两语打动的人,根本不相信柳悦,也懒得搭理她。 柳悦上前两步,却是给她屈膝行了个礼。 “陶姑娘,当日之事多谢。” “谢过了,我与你的恩情就算还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她被堵着难受,直接擦着柳悦而过。 “所以,我可以给陶姑娘一个痛快了。” 擦肩而过时,姜定蓉忽地感觉有一丝冷意,情况不太对。她靠近柳悦的手背似乎被什么蛰了一下,而后迅速反手握住了柳悦的手。 柳悦的指尖,捏了一根泛着蓝光的银针,如今银针已经反扎进了柳悦自己的手指上。 鲜血流出。 姜定蓉脸色不太好。 她的手背,被这根针划破了一层皮。 而这根针。 有毒。 第42章 大事发生 姜定蓉手背已经开始发麻。 她当机立断, 从袖中摸出短匕,直接划开自己手背,挤出偏深色的血。 姜定蓉顺手拆了发髻上的发带, 绑在了手腕处。 而后立刻从随身携带的绸袋中翻出一白瓷瓶, 倒出一颗褐色丹药服下。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姜定蓉脸色十分不好,亏着她随身携带解毒丹, 不然不知道毒性,稍微拖一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 第117页 此刻石兰已经反手按住柳悦, 柳悦与她不同,手指被银针直接扎破,针尖入内,她脸色发白,已经口吐鲜血。 姜定蓉一看柳悦这个反应, 就知道此毒毒性极强,就算她处理及时, 也不代表会没事。 她脸色阴沉, 抬手捏住柳悦的脖子。 “我本当你是个可怜之人, 打算放你一马,偏你一定要找死。” 柳悦嘴角全是血迹,甚至还狰狞地笑着:“可怜之人?收起你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我就是烂在淤泥里,也不需要你的同情!” “嫁给他, 让你一定很得意吧?来到宁府, 是不是想了很多以后生活的美好?别想了,你很快就要死了。” 疯子。 姜定蓉第一次遇上这种疯子。 身处王都,她不打算把事情闹大,起初不过是随意惩戒一二, 至于现在,柳悦对她下了三次手,用上了毒,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告诉你一个律法。” 姜定蓉捏着柳悦脖子的手逐渐收紧力道。 “对一地封王的少主有暗杀之举者……” 柳悦笑意一僵,眼神流露出不可置信。 姜定蓉干脆利落拧断了柳悦的脖子。 “杀无赦。” 啧。 姜定蓉松开柳悦,柳悦已经软倒在石兰的手臂下,睁着眼死不瞑目。 柳悦中了毒,让她死于毒下算是她自食恶果。姜定蓉可不想就这么算了,直接杀了她,就是有些脏了手。 “主子,为何不留下她问一下用了什么毒?”石兰有些焦急,“就这么杀了,万一……” “没有万一,”姜定蓉甩了甩自己的手背,轻描淡写道,“宁将军要是连这个都查不出来,我会嘲笑他的。” 宁楚珩惦记着今日是姜定蓉第一次在宁家见人,难得早早退了,一路打马回到宁府时,宁府的众位夫人们也才刚刚坐下片刻。 随意找个丫鬟来问,说是三夫人好像有些中了暑气,请了个大夫来看,现在在连廊休息 等宁楚珩抵达连廊时,姜定蓉坐在围栏边,石兰怀里躺着一个人。 姜定蓉收回手,手背上已经涂了一层碾碎的解毒草。 大夫低语:“少主,此毒毒性极强,幸亏少主只破了一层皮,又反应及时服下解毒丹,不然属下也难办。” “现在暂且能压着,还请少主尽快找出是何种毒,属下才好对症下药。” “还有,少主的脉象……”话还没说完,大夫远远看见了大步而来的宁楚珩,收了声。 姜定蓉也看见了宁楚珩,慢腾腾抬起自己受伤的那只手。 “将军。” 她面无表情给宁楚珩展示了一下手背上青乌的伤口。 “柳悦给我下毒。” 宁楚珩才走近,想问问自家小姑娘中了暑气如何,却不想直接听到这么一句话。 他瞳孔一紧,立刻抬手捧着她的手背,手背上一处破皮,青乌下带着一丝暗沉,明显是中毒的痕迹。 上面已经涂了一层草药,但是宁楚珩根本不放心。 “怎么回事?” 姜定蓉想了想,用下巴扬了扬。 “你得问柳悦,但是不太巧,柳悦死了。” 宁楚珩回眸。 柳悦软倒在石兰怀中,从别处看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但是当他走近一看,柳悦手臂红肿泛黑,面色发青,是中毒过深的痕迹。 只是…… 宁楚珩的目光落在了柳悦的脖子上。 手指印不太明显,但并不是不会被察觉。 宁楚珩沉默片刻,让石兰扶着柳悦靠在围栏上。 下一刻,他抽出长剑划出一道光痕。 柳悦脖颈被割开,血顿时喷涌而出。 姜定蓉还在好奇他想做什么,看见他挥剑时,微微一愣。 男人面无表情地擦拭了剑上的血,周围丫鬟终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吓得放声尖叫。他不过是轻描淡写丢下一句。 “柳氏女心怀不轨,对我下毒,现已斩杀。” 姜定蓉不自觉咬着下唇。 她失误了。也不知道为何她居然会出现这么大的失误,刚刚居然完全没有考虑到,柳悦的尸首痕迹。 而宁楚珩几乎瞬间就发现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宁楚珩居然会……帮她掩饰。 宁府上的意外亲眼目睹的没有几个。但是到底出了大事,宁二夫人立刻安排送客。而宁楚珩把姜定蓉抱回自己房中,带着一身煞气,翻身上马疾驰而出。 出了这么一桩事,还有个人命搭在其中,整个宁府气氛都僵硬,而在得知柳悦想对宁楚珩下毒,却误伤了姜定蓉时,宁老夫人带着大夫人二夫人匆匆赶来定风院看她。 姜定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缩在被子里,盯着自己的手背发呆。 宁楚珩对柳悦一剑封喉,掩盖了柳悦脖子上的手指印。又说是柳悦朝他下毒,误伤了自己。 等于彻底将她从此事中摘了出来。 无论之后因为柳悦之死会发生什么,都和她无关了。 姜定蓉怎么也没有想到,宁楚珩居然会做到这一步。 “孩子,可吓着了?”宁老夫人甚至没有用拐杖,扶着大夫人的手匆匆而来,一看见姜定蓉,焦急着却又怕吓到了她,坐在床榻边,柔声问她。 姜定蓉摇摇头:“还好。劳烦您跑一趟了。” -- 第118页 的确还好。她中毒不深,又即使服了解毒丹,虽然不对症会有些余毒,但是到底对她没有太大威胁。 最多就是手臂已经麻了,疼痛沿着手背缓缓蔓延。 只要她人清醒,没有反应迟缓,这毒就威胁不到她的生命。 “可怜孩子,怎么就误伤了你……”老夫人叹气,转念一想,又问了句,“那柳悦怎么好好地,对珩儿下毒?” 姜定蓉垂下眸。 “我只知她厌恶我。” 这话说的让老夫人又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好孩子,你受委屈了。悦儿是个苦命人,性子偏激了些。却没想到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来。却伤了你。” “大夫看了,可怎么说?” 姜定蓉当场就让石兰去联系了手下里的一个大夫来。也亏着人离得不远,一路几乎是狂奔而来,算来赶得够快。这会儿大夫抱着药箱还在苦思冥想,听着这句发问,拱了拱手。 “此毒有些狠辣,是直取人性命的。亏着在下随身带有解毒丸,给这位夫人服下,暂时是能稳定片刻,具体如何,还得看那下毒之人,用的是什么毒,才能给这位夫人解毒。” “柳悦当真是过分至极!” 老夫人也眼含愤怒。 姜定蓉想着,也不只是过分吧。可能因为大家都觉着她是个可怜之人,在被不少人嘲弄的情况下,总有人愿意对她退让。导致柳悦越发的偏激,做什么事都拿性命相赌。 这对柳悦来说,大约是一种支配生命的享受了。 这种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 姜定蓉眼底淡漠。 “珩儿呢,珩儿去哪儿了?” 宁二夫人脚步匆匆赶来,气都还没有喘匀。 “祖母,小叔去柳家了!说是去找解药。” “弟妹,你且再等一等,等一等,小叔就回来了,你别怕啊。” 姜定蓉摇摇头。 “我不怕。” 的确没有什么好怕的。 宁楚珩……他能做好。 只是到底中了毒,姜定蓉整个人倦得睁不开眼,老夫人见状也不打扰她,只叮咛大夫,小心照看着,先煮些解毒的草药来,若是姜定蓉有任何不舒服的,立刻来报。 这么吩咐了,老夫人还是不放心,也不离开,就在定风院的厢房坐着等候。 那边宁楚珩直接违反了朱雀大街不可骑马疾驰的规矩,一路带着亲兵冲到柳通议府上,也不叫门,直接派人踹开了大门,随后抓住一个下人,厉声问:“柳悦闺阁在何处?!” 柳家到底是宁府的姻亲。虽然分了家,底下仆从还是认识表公子的。 “表公子这是怎么了,六姑娘的闺阁在内院啊!” 宁楚珩丢开仆从,直接带着人往里面闯。 此刻柳通议和夫人也在家中,外头的动静简直像被抄家一样。吓得柳通议帽子都没扶稳,脚步急匆匆出来。看见却是一身煞气的宁楚珩,愣了。 “表外甥,这是作何?” 宁楚珩正愁找不到路,见柳通议主动送出来,大步过去。 “你家女儿对我下毒,现在我要去搜查她闺阁的解毒药,柳通议,前面带路。” 听到第一句,柳通议吓得腿都软了。 若是论起亲戚关系来,这还能喊一句外甥,可他家女儿给宁楚珩下毒,那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柳通议扶着帽子,满脸惊慌:“将军会不会弄错了……我家女儿,女儿……” 话还没说完,宁楚珩不给他耽误时间,直接拔出了长剑。 “柳通议,家妻中毒,不容耽误时间,前面带路!” 柳通议看着闪着寒光,甚至还有血腥气的长剑,人都吓傻了,也不敢说话,赶紧埋着头带着宁楚珩去了柳悦的院子。 宁楚珩带着手下迅速将柳悦的院落翻了一遍,在她梳妆台的匣子里找到了一瓶毒药,在夹层中,放着几颗丹药。 宁楚珩也不耽误,找到了他需要的,立刻又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的同时,路过一个告老退了的老太医家中,顺便把老太医捞上马背,一路紧赶慢赶回了宁府。 姜定蓉受不了这个困倦,掐了自己好几次,也忍不住,最后还是睡下了。 睡梦中,听见了男人沙哑的声音。 “这个药,是解毒丸吗?” “老朽看一看……唔,从气味和苦味来看,的确是解毒的。如果将军是从放着毒药的药瓶旁边找到的,那应该是解毒丸没错了。” 姜定蓉想睁眼却睁不开,只隐约察觉他给自己口中喂了颗药。 可真苦,苦得姜定蓉不自觉用舌头去抵。 “念念乖,别吐出来,咽下去就好。”男人干涩着嗓子还在不断哄着她,给她喂了一口水,勉强让她咽下去了。 姜定蓉几乎是皱着眉才将药丸吞下。 再苦也得吃。她从来不抵触吃药的,只是今天似乎被苦得厉害,吃得格外艰难了些。 “敢问薛太医,家妻现状如何?” “唔,不知道她之前吃了什么解毒药,药性很好,将那害人玩意儿的毒性解除了不少,伤口处理也及时,应该是没有大碍。只是我观夫人的脉象……似乎有些……弱了些。” 姜定蓉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句,可吃了解毒药后,她更困倦了,完全坚持不住睡了过去。 姜定蓉本以为自己在宁府不过是来做个客,没想到遇上这种事,让她在宁府休养了足足三天。 -- 第119页 这三天她只觉着自己身体虚弱了许多,食不下咽,总是困倦,消瘦得肉眼可见。 宁楚珩这三天也都没离开,一直陪着她。 午后阳光还不错,姜定蓉躺了三天,躺的都觉着自己的脊背都要酸疼了,索性起身在中庭里小坐片刻,晒会儿太阳。 石兰捧来药碗时,姜定蓉忍不住皱起了眉。 太苦了。 换做她平日,一碗药一口气就能喝完,可她现在看了眼药碗,直接撇开目光,装傻。 “给我拿一把伞来。” 她又想晒太阳,又嫌太阳晒得太过,打算在庭院里撑着伞晒。 石兰捧着药碗有些无奈:“主子,您得先吃药。” “去拿伞来。药放着,我等等就吃。” 姜定蓉别过头去。 石兰是没有怎么见过自家主子这么任性的时候,犹豫再三,想着主子这会儿还病着,索性就依从了,放下药碗去室内去拿伞。 姜定蓉闭着眼,免得阳光刺眼,难受。 暖烘烘地,人舒服了,顿时就困了。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却不想有人直接抬手捏住了她鼻子。 “撒手。”姜定蓉也不睁眼,直接抬手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宁楚珩半蹲在她身侧,摸着她的头发,低声问。 “怎么还不喝药?” “不想。”姜定蓉闭着眼随口回了一句。 “不喝药不能解毒,药凉了就没有药性了,喝了吧。”宁楚珩劝着。 姜定蓉本来还没有什么,石兰催过了,宁楚珩又来催,顿时来了脾气,抬手将药碗打翻,冷着脸。 “我说了不喝。” 宁楚珩静静看着她,药泼了一地,苦味散开。 药碗打碎,瓷片落了一地,药汁甚至溅在了他的衣摆上。 “是觉着苦了?”他也没有生气,顺手捡起地上的碎片,“我让薛太医再加点甘草?” 姜定蓉见着宁楚珩冷静地拾起药碗碎片,而一地的药苦味刺激的她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忽然不理解自己在做什么。她盯着自己的手。 打翻药碗,这种她三岁都不会做的事情,快二十的时候居然还能做得出来? 而且刚刚宁楚珩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态度也很温和,怎么就刺激到她了? 姜定蓉,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吗? 姜定蓉此举让她心虚到多少有些不自在。 “嗯,太苦了。” 她顺着宁楚珩给的台阶下了。 男人对她打翻药碗没有任何指责,让丫鬟来收拾了,又叮嘱被他留在宁家的薛太医,在药方里加些甘草。 结果被薛太医冷着脸轰了出来:“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加什么能不能加我不知道你知道?” 姜定蓉的这方药里,就不能加甘草。 最后,宁楚珩也不过是捧着新熬出来的药,又拎着食盒回来,哄着姜定蓉喝。 “药里不能加甘草,但是我让嫂嫂去选了最甜的糖,吃了含一块就好。” 宁楚珩哄着她。 姜定蓉这会儿撑着伞晒太阳,见宁楚珩不厌其烦来哄她喝药,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有些逆来顺受的模样,让她颇有些不自在。 她这一次倒是自觉,喝了药,嘴里含了一块糖。 见她主动喝了药,宁楚珩才吐出一口气。 “柳悦……此事如何解决了?” 姜定蓉想了想,还是得问一句。 宁楚珩替她撑着伞,一手握着她受伤的手。 姜定蓉的手背只是破皮,若是单纯的破皮,此刻早就好了,偏偏是有毒的针刺破的,这就导致明明只是一个破皮的伤口,却始终没有好转。 宁楚珩犹豫了下。 “不需要解决。” 的确不需要解决。他当场对外宣称柳悦毒杀他,这根毒针还扎在柳悦的手上,毒针甚至误伤了他的妻,证据确凿,柳悦被他当场斩杀,还从柳家翻出了毒药和解药,这事儿不是柳家追责,而是看宁楚珩会不会继续追责柳家。柳家上下都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而没有任何人对宁楚珩斩杀柳悦一事有意见。 虽然无人知晓柳悦为何会对宁楚珩有杀心,但是证据确凿,柳悦对一国将军下手,那就是死罪。 他手与她的手指交缠。 “念念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事的。” 姜定蓉眨了眨眼。 知道这是宁楚珩在说她杀了柳悦的事情。 姜定蓉忽然不想和他这么藏着,而是小声在他耳边说:“柳悦,是我掐死的。” 看吧,他以为的娇滴滴的陶念念,实际上是能亲手杀人的人,宁楚珩到底是一种什么心情替她遮掩的? “嗯。”宁楚珩毫不意外,甚至对姜定蓉会主动提起此事,也有种预知感。 自家小姑娘似乎从始至终就是这样,看似乖巧,实则一身反骨。坏,又有分寸尺度,做事又坦坦荡荡。 宁楚珩觉着,陶家养不出来这样的女儿。 能轻而易举杀死他人的人,绝不该是寻常闺阁少女。就算她一身反骨,就算她有仇必报。 在生死之间,都会有所犹豫。 宁楚珩抬手捂着姜定蓉的眼睛,温声说道:“别操心别的了,好好休息。早点好起来,好不好?” 没关系。等她解了毒,身子好转之后,和她开诚布公谈一次吧。 -- 第120页 姜定蓉被男人的手掌捂着,睫毛轻轻煽动了下。 她还是没忍住,嘴角扬了扬。 真的是…… “将军,别对我太好,你会后悔的。” 姜定蓉小小声说。 宁楚珩听得真切,却眉眼不动。 “睡吧。” 姜定蓉晒了两天太阳,基本都是睡着晒的,全靠宁楚珩给她撑着伞,她倒是晒得舒服,而宁楚珩则是晒得肤色略深了些。 “主子,喝药。” 石兰照例从小厨房端来了药碗,递给姜定蓉时,她却没有接。 姜定蓉垂着眸,翻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过了这么几天,伤口的乌青发肿终于有所好转了。 “先不急。你去把徐大夫叫来。” 石兰一愣:“主子可是感觉身子不舒服?” “不是。” 姜定蓉犹豫了下,手指搭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次给自己摸了摸脉,而后无奈轻叹。 “可能是有大事发生了。” 第43章 该离开了 姜定蓉这两天发现了一些之前不明白的事情。 她这些天总是容易困倦, 还以为是快到夏日气温炎热,夜里睡不好白日补觉,再加上又中了点毒, 并未当一回事。可是她身体自己清楚, 本不该这么孱弱,而且她自己的手下开药开的剂量也小, 说是她中毒不深,解毒已经做得差不多, 按理来说对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她这些天依旧困倦,食不下咽,大概率就不是中毒所致了。 既然不是中毒所致,那她的身体就出了问题。姜定蓉自己给自己摸脉, 摸了几次之后,有些不太确定。 毕竟她的脉搏摸上去多少有些弱了, 可能一些症状显现的不明显。 她自己不过是跟着兄长学了那么点皮毛, 若是想要确定, 必须得要专门的大夫来摸脉。 还不能让宁家人知道了。 尤其是宁楚珩。 她必须得让自己的人来看一看。 石兰起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姜定蓉行为举止都有所收敛时,忽然有些顿悟,赶紧跑去找人来。 还是给她用药的大夫,这会儿来时, 姜定蓉什么也没有说, 就让他摸脉。 大夫大概知晓了,左右手分别摸脉一次之后,环顾了下,室内只有姜定蓉与石兰, 这才抬手拱了拱。 “恭喜少主,属下以为是喜脉无误了。” 果然如此。 姜定蓉收回手,放下袖子,直接问:“我中毒和用的药,可有影响?” 大夫摇摇头:“少主中毒不深,主在表皮,又解毒及时,并未产生什么影响。” “至于少主的药,属下当时摸着少主的脉搏有些弱,孕初期时,脉象并不怎么明显,属下就怕着少主有孕,剂量都斟酌着,并不会损伤小少主。” 姜定蓉垂眸,忽然想到那位薛太医。 “至于薛太医的用量,属下看过,剂量也很浅,想必和属下一样有所顾虑。请少主不用担心。” 姜定蓉这才松了口气,手不自觉抚上腹部。 她有孩子了。 虽然是在万分危机的时候到来,但是这些危机并未伤害到孩子,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事一经确定,姜定蓉心中有数,自己是不能在宁府再住下去。 她就给老夫人说,大夫说她余毒已清除,剩下的就是静养,在宁府里多有些不自在,想回去住。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了,就算想要留着她,也不合适。毕竟出事就是在宁府内,怕她心里有芥蒂,只好答应了。 但是提了一点,要求等宁楚珩回来之后一起。 老夫人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 这么一点要求姜定蓉自然是答应了。 她在定风院住了没几天,却有不少东西。都是宁府的女眷们成天给她送来的。 要搬回去住,收拾行李都花费了一点时间。 宁楚珩回来时,她已经让石兰准备好了两个箱笼,放在中庭。 宁楚珩一进院子就能看见。 他瞥了眼,见石兰在门外,问道:“你家主子想回去住?” 石兰行了个礼:“回将军的话,是的。” 宁楚珩抬步进了屋里。这几天,姜定蓉大多在睡,他脚步放得轻,走进去了,却发现姜定蓉没有睡着,而是坐在窗边手撑着腮,转弄着一片从窗外飞进来的落叶。 “今儿感觉可好?” 宁楚珩从她身后走近,抬手搂着她的肩臂。 姜定蓉懒洋洋往他怀中一靠。 “还行。” “将军,我们回去住。” 宁楚珩也没问,只应了声:“行,让石兰去派人套马车。” 他答应的倒是爽快,这和姜定蓉的预期不太一样。她本以为,宁楚珩会更希望她住在宁府。 但是他没有阻拦,顺着她的样子,让姜定蓉有些沉默。 宁楚珩啊……这个男人真的是,太容易让她心里动摇了。 这样不好。 姜定蓉垂下眸,再次提醒自己,自己的主要目的是什么,目的达成,就不要节外生枝。 宁府的女眷们对她很好,这让姜定蓉离开时,也得一个个去见一见,还给大家又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对姜定蓉来说,就是给宁府的送别礼了。 之后也许就不会再见了,但是她会记住宁府女眷们的温柔和善意。 -- 第121页 回到宁将军府,姜定蓉先睡了半天,补充了一下睡眠。 到底是有了孩子,她对自己也宽容了不少。该睡好要睡好,吃不下也得吃些,之后车马劳顿,恐怕也不太好受。 虽然在宁将军府住得时间不长,但是从宁府回来之后,姜定蓉居然有种踏实的感觉,推开格子门,杏花树已经到了凋零之际,花瓣落得稀稀疏疏,枝头几乎都是绿叶的翠意。 她坐在台阶上,嗅着杏花香,舒舒服服往后一靠。 嗯,在这里似乎也享受不了多久了。 姜定蓉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怕地上凉,受了寒。 啧。 她轻飘飘拍了拍腹部。 崽儿,阿娘已经在学着做一个母亲了,以后记得夸夸母亲哦。 她回到室内,还记得多给自己披一件衣裳,坐在案几后,提笔给廖先生写信。 如今她大事已成,是时候准备折返北楚了。但是王都这边的情况,她还得再交代廖先生一些。 只是她到底有些精力不足,写着写着,手里还握着笔就趴着睡着了。 宁楚珩回来时,房中的小姑娘只有细细的呼吸声,双臂交叠,一只手还握着笔,趴在沾了墨迹的纸上睡得香甜。 他放轻了脚步。 这几天心里头一直很沉重,从宁府离开回到这里之后,稍显的舒适了一点。尤其是她的状态在回来之后轻松不少,这让宁楚珩心中有所掂量。 他轻走过去,将小姑娘打横抱起。 素来都很惊醒的她,这次却没有醒过来,靠在他怀中依旧睡得安稳。 案几上的纸张全都是她笔上的墨,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全被墨迹给弄脏了。 宁楚珩没多看,抱着小姑娘去床榻上睡。 搂着她睡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怀中钻了个什么宝贝。 宁楚珩睁开眼,姜定蓉已经醒了,或者说,刚睡醒的懵懂状态。 她就往他胸前挤,搂着他,身子蜷缩着,几乎想要将自己整个人缩在他怀中。 宁楚珩抬手轻轻顺了顺她的后背。 “怎么了?” 姜定蓉半瞌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 就觉着身侧有个人,暖暖和和的,好舒服。 “你别动,抱我一会儿。” 宁楚珩自然是无一不从,搂着她,哄孩子似的一直用手抚摸着她。 只要一想到柳悦在银针上涂得是见血封喉的毒,但凡那个大夫随身没有解毒丹,自家小姑娘,可能很难撑到他回来。 吃了这么多天的药,她平日那么精气神充足的人,这些天昏昏沉沉睡不醒,都是因此所致。 不免更心疼她了。 这么想着,就想让她开心一点,轻声问:“想家人吗?” 姜定蓉沉默片刻,老老实实点头。 “想的。” 她离家三四个月,如今又有了孩子,忽然之间,有种迫切想要见到父母兄姐的冲动。 宁楚珩问她这个,难道是说想要送她回家?陶家? 那这可就乐子大了。 姜定蓉又想了想,其实也可以,这么一来,她似乎也有了顺理成章离开的机会。 她抬眸眼巴巴盯着宁楚珩时,男人却和她商量:“请你姑母和表妹来陪你,可好?” 姜定蓉恍然大悟,哦对,她在王都是有亲人的。 她当即点头:“……好啊。” 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姨母了,说真的,自家这个小表妹性格很好,见着她应该会开心的吧。 而且,在离开王都之前再见一次姨母也好。下一次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宁楚珩不好出面,而是让姜定蓉给颜府下了帖子,说是请姑母表妹来玩。 宁楚珩本以为姜定蓉要把人请到将军府来,但是却不见府中准备,问了一句,姜定蓉才说,她要把人请到青桐坊去。 她还振振有词:“若在宁府见人,姑母问起来多少有些不好。我还是在自己院子里舒服些。” 宁楚珩有些无奈。这都这么久了,她还得把他藏着不给见人。 哪怕半个王都都该知道他们已经成婚,她都还要装聋作哑。 但是现在还是得以她为主,她既然说了去青桐坊,那就青桐坊吧。 宁楚珩安排下去,让院子里侍奉的几个仆妇提前去青桐坊打扫,隔了一天,套了马车他陪着姜定蓉一起去往青桐坊。 离开青桐坊半个多月的时间,这里还是和她离开前差不多。 小可和春娘子是老实人,这段时间把宅院打理的干干净净,她们回去时,小可还在陪着春娘子喂小鸭。 小鸭已经长大了一圈,从竹笼里被放出来,嘎嘎嘎叫着,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小庭中来回逛哒。踩了水池的鸭蹼湿漉漉地,留下一地鸭蹼印。 姜定蓉弯腰随手捞起小鸭,嫩黄色的小鸭子在她手心嘎嘎乱叫。 她轻笑:“长得倒是肥,今晚有鸭汤喝了。” 春娘子在一侧只笑:“姑娘要吃鸭子,我另外去买一只来。这一只我舍得下锅,就怕姑娘舍不得吃。” 姜定蓉放下嘎嘎的小鸭,拍了拍手。 “我舍得吃,娘子舍不得做罢了。留着吧,好歹也是屋里头的热闹。” 小鸭得了自由,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横冲直撞嘎嘎乱跑。 宁楚珩已经自觉去厨房抓了一把米粮来,去喂小鸭了。 -- 第122页 “将军今天还要从我这里装走米粮吗?” 姜定蓉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宁楚珩头也不回:“不用。米粮的事解决了。” 咦? 姜定蓉好奇,哒哒哒跟了上去,和宁楚珩一起蹲在鸭舍外,戳了戳男人的手臂。 “之前那些混了沙子的米粮,还是藏了硝石的米粮?” 宁楚珩随手把手中的米分了一些给姜定蓉。 “混了沙子的。是东境那边出了点问题。东临郡有人得了好处,在米粮里掺杂大量的沙子,按照原有的分量卖出。而剩余的米粮,则被有的人给私藏下了。” 姜定蓉嘴角一翘。 “私藏米粮?谁家那么能吃。” 私藏米粮。呵。若是在有战事的时候,完全可以以通敌叛国罪论处了。 东境是产粮最大的地方。若是东境都有人被收买出了事,那可得好好查一查。 她忽然想到,也不知道廖先生派去收购米粮的人,有没有去往东境。 姜定蓉知道东境掺了沙土的米粮就行了。硝石的事事关重大,她不应该知道。最好也别知道。 只要知道了,之后就有不少麻烦事。 如此她也不问了,而是喂了一会儿小鸭,该让春娘子主厨做些好吃的,招待她家姨母表妹了。 同时她还撵了宁楚珩。 “你若在这,我姑母和表妹不自在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宁楚珩就没有心思做别的,本想着守着她,偏她还不让。 连娘家人都不让他见。 也无奈。 “行,过两个时辰我来接你。” 两个时辰,也该差不多了。 姜定蓉本想说她还需要接什么接,可对上男人的视线,却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等宁楚珩走后,她才啧了一声。 真是的,她自己都把自己当孩子哄了。 青桐坊到宁将军府几步路,还需要人专门接一趟。 可真娇气了。 姜定蓉又困了。 只是还没有等困意过去,左右邻居听见宅院的动静,纷纷送来了一些瓜果点心。 说是恭喜陶家姑娘出阁的。当日得了陶家姑爷的喜钱,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今儿等她来了,这些妇人们才一起来给她送礼。 里头有不少都是自家做的点心,几乎堆满了一张桌子。 姜定蓉嗅着糕点的香甜,忽然就饿了。 不吃外食,是她历来的习惯了。可就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儿。还是春娘子发现姜定蓉来小厨房转了两个圈,恍然大悟。 “姑娘若是饿了,小戌房里放着一碟蜜糕,刚做了没一会儿。” 姜定蓉忽然听到小戌的名字,愣了愣。 “他……可回来过?” 春娘子手上揉着面,头也不抬。 “我是不知道回来没有过。前些时候夜里睡着时,好像感觉到了院子里有动静。但是小戌房中的吃食并未动过。想必不是他回来了吧。” “那孩子,也就是贪嘴上那一口。他若是回来,能不吃吗?” 姜定蓉一想也是。 “娘子再给小戌蒸一笼,他的蜜糕我先吃了。” 推开叶小戌的厢房,这里和她离开前一样。少年当时沐浴更衣,就那么披散着发来找她。 最后却是狼狈的离开,从此消失。 小戌的房中简单,他对身外之物从不渴求,房中一切的添置,都是姜定蓉给他准备的。他素来都是姜定蓉给了就用,没有就不用。 姜定蓉坐在他房中,吃着这一碟蜜糕,忽然想,要是小戌这个时候回来,看见她吃了他的甜食,会不会生气。 但是他也要回来才行。 姜定蓉素来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叶小戌的事情她从未后悔,也没有再苛求,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忽然就有些情绪涌来。 离谱,这对她来说就很不正常了。 姜定蓉还没有想清楚怎么回事,外头小可来说道,姑奶奶和表姑娘来了。 来的还有个表公子。 姜定蓉立刻拍了拍手。 没想到姨母连着颜之朗也带上了。 这位小表弟也挺有趣的,上次就匆匆见了见,这次来,她就顺手再给他送个礼物吧。 姜定蓉起身出门,走到中庭去接姨母,正巧,陶鸢娘子与颜思莹迈过门槛过来。 “姑母,表妹。” 她迎了上去,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顺口问:“表弟呢?” “不是表弟,是你表兄。” 陶鸢娘子刚说完这么一句,姜定蓉脸上笑意就稍微收敛了一些。 她看见了颜之琢。 颜之琢一身白底圆领衫,打扮十分低调,似乎也是第一次来青桐坊,左右多看了两眼,而后收回视线,对姜定蓉拱了拱手。 “表妹。” 姜定蓉见着他,有些微妙。 五殿下知道她的身份,宁楚珩不知道,那么颜之琢到底知不知道? 她发现自己一直看不清颜之琢。 别人总是有迹可循,就颜之琢,总是给她一种难以猜透的感觉。 不知道他究竟知不知道,在对他的态度上,着实有些难以拿捏。 “国相。” 然后到底没忍住,慢悠悠嘲讽了句:“我倒是不知,国相这么清闲,赶马车的事儿都做。” -- 第123页 陶鸢娘子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暗示她别这样。 “因为是要来见表妹,这种事,我做做也无妨。” 颜之琢倒是没有在意她的锋利,只是知道她不待见他,说道:“婶婶和表妹想必有话要说,我就不进去了。” 他直接在中庭的连廊落座,远远看见嘎嘎嘎的小鸭子,有了一丝笑意。 姜定蓉才不管他,不跟着就最好。 她与姨母表妹进了里间去,又先问了问近来可好,给颜思莹塞了一把珍珠豆儿,哄她去外头玩,然后才正色脸,对姨母说道:“我可能快离开王都了。” 陶鸢娘子却是握着她的手,直接问她:“在宁府出事的三夫人,是不是你?” 姜定蓉眨了眨眼:“……不是三夫人。” “所以你出事了?让柳家那个疯丫头给毒了?可要不要紧?”陶鸢娘子知道这个消息有几天了,但是奈何她没有名目去宁家看人,只能生生熬着,熬着姜定蓉主动来请她。 姜定蓉摇摇头。 “姨母放心,我没事。” “只是在王都我多有不便,如今事情做好了,是时候……回去了。”她垂下眸。 “想着要离开了,总得给姨母说一声。” 陶鸢娘子抿唇叹气。 “我知道你的,既然说要走,那就是该走了。也好,你早些离开王都,我这心里头也早点踏实。” “你是不知道,我夜里做梦,都怕你出事。” 姜定蓉笑吟吟搂着陶鸢娘子:“对不住,让姨母担心了。” “可定下了日子,我去送你?” 姜定蓉摇摇头。 “这可不行。我走的话,定然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姨母也一样,一定不知道才好。” 陶鸢娘子明白了。事关姜定蓉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知道的多了,反而不美。 “我知道了。罢了,今儿多陪陪你,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姜定蓉想着,下次……好像是有些久远了。 春娘子那边做了不少的大菜,都是她拿手的。 招待人时,不知道还有颜之琢,但是也没有短他的,姜定蓉吩咐专门给颜之琢准备了一张小几,放在主位。 颜之琢一看就知道,这是她故意的。 他却请了陶鸢娘子坐主位,自己和姜定蓉和颜思莹坐在下位。 这也没办法,毕竟陶鸢娘子是长辈,这么做,说得过去。 姜定蓉也不搭理他,就和颜思莹说些话。 小表妹年纪也差不多了。寻常闺秀也就是这个年纪就该相看人家了,等下次再见,还不知道小表妹是一个还是几个人。 这么一想,姜定蓉就多留了姨母和表妹,就是颜之琢也跟着耗着时间。 也不知道他一个国相,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跟她耗。 唯一让她没有不满的,就是颜之琢很自觉,自己一个人背着手,左右在院子里逛着,也不怎么与她说话。 天近黄昏,姜定蓉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困意来得快,也是肉眼可见的疲倦。 陶鸢娘子心疼她之前中了毒,连忙哄着她:“念念乖,下次再见就是了,快去休息,姑母就不陪你了。” 姜定蓉的确撑不住,点了点头:“不送姑母了。” “等下次……” 她住了嘴。 下次,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陶鸢娘子牵着颜思莹准备离开时,颜之琢从连廊踱步过来。 与姜定蓉就两三步的距离。 “表妹,”颜之琢对她拱了拱手,“告辞之前,我这里有一件事,想必表妹会有兴趣知道。” 姜定蓉就这么定定看着他。 “国相请说。” 颜之琢微微一笑。 “陛下前日下了一份诏书,我想着事关重大,还未下发出去。时间或许紧凑了些,但是现在告诉你,也不迟。” 姜定蓉眼眸逐渐清明。 颜之琢轻声说:“陛下下令召请北楚王少主,入王庭述职。” 而后他静静看着姜定蓉。 “年年,你该离开了。” 第44章 后会无期 姜定蓉不意外颜之琢知道她的身份, 唯一意外到让她震惊的,是颜之琢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对她却没有恶意, 没有暗中对她动手, 甚至还在这种时候,帮了她一把。 姜定蓉想不通。 她坐在门槛手托着腮, 始终想不通为何颜之琢会帮她。 在她的记忆中,颜之琢这个人的存在, 是给她带来死亡体验的人,给了她极大不适感的人。 这让她也对颜之琢一直有着敌意。很难消除的敌意。 没想到给她带来这个重要消息的人,会是颜之琢。 陛下下诏了。她与父亲预估的差不多。陛下这份诏书肯定是要下的,而召请她入王都,只是时间的早晚。 她入王都之时, 陛下遇到刺杀,恢复也要恢复些时候。目前看来陛下已经恢复的大好了, 准备对她动手了。 不过还好。 姜定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皮。 崽儿, 你来的时间很好。 黄昏的暖意过后, 就是接近入夜的清爽。 而此刻宁楚珩算着时辰,骑马前来接自家小姑娘。 她和平日里有着很大的不同。 素来是一个有着规矩教养的模样,而今天她却随意坐在路边门槛,拢着裙摆,手托着腮, 似乎在盯着地上的蚂蚁玩。 -- 第124页 “念念。” 姜定蓉抬头。 “将军, 你来了。” 她的声音和平日也不同。多了一份温柔。 这份温柔,让宁楚珩有些意外。 他翻身下马,过来轻轻搂了搂她。 倒也不是说她平日里有多不温柔,而是她素来更喜欢用另一种情绪来对他。导致他平日里很难享受到她轻言细语的温柔。 这么一想, 最初相识时,倒是他极为享受的时候了。 还愿意装一装的少女那会儿乖巧撒嗲什么都会,动不动就软乎乎喊他军爷,小尾音还会拖长,很是有趣。 姜定蓉自觉抬起手,让男人把她抱起。 青桐坊里该交代的事情,她都交代给了小可和春娘子,接下来她们会在这里生活,也许能等到叶小戌,也许不能。 但是无妨,她们的日子会继续。 至于她…… 姜定蓉靠在宁楚珩怀中,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困了,我们回去吧。” 等一切事情准备完毕,就是时候离开了。 要给宁楚珩一个体面的分别。 她漫不经心想,要不要给男人送一个大礼?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宁将军府这些日子都很安定。本以为将军和夫人去了宁府,大约是要留下的,没想到又回来了。回来了那就是还和以前一样,在外头伺候着就行。毕竟府里的人都知道,夫人不爱热闹,不喜欢内院里伺候的人多。 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只有一个丫鬟两个随从,能随意出入内院的,也就只有这三个人。 和府里其他随从不同的是,阿庄和小胜安排的活计,大多就是跟着姜定蓉。开后门,套马车,送夫人出门。 也因此,想要离开,很容易。 只是姜定蓉得选一个合适的时间,而不是就这么忽然之间的离开。 这几天宁楚珩只要有时间,就腻在她的身侧。而姜定蓉忽然发现,这么点时间也不多。 她和宁楚珩聊天,会从一些花花草草聊,聊到家里的小蚂蚁,宁楚珩每次都用极其无奈的眼神看着她,去还是配合着她,聊着一些连闲话都算不上的闲话。 宁楚珩发现姜定蓉始终是抵抗宁家的,也不好提起宁家的事,只能趁着姜定蓉坐在廊下晒太阳时,问她。要不要喝点酒。 姜定蓉忽然想起来,宁楚珩给她的杏花酒,好像就剩下最后一瓶了。 这么一问,也得到了宁楚珩的肯定,但是他并不在意。 “我已经把今年的杏花洗好酿上了。你若是着急,过几个月就开了喝,若是不着急,等到来年春天,一边摘新花一边喝去岁的酒,如何?” 如何? 姜定蓉远远望着后院的杏花林。 一树翠绿的叶子,已经不见花朵了。 “挺好的。” 是挺好的。 不过可惜,做不到啦。 姜定蓉想了想,问他:“将军现在可有什么想要的?” 如果他想要的,她能做得到的话,送他一份离别礼也无妨。 宁楚珩不假思索:“想要你好起来。” 姜定蓉呆滞了下。她忽然有种负罪感。 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是在不经意间说些这种话。 “除了这个。”姜定蓉别过头去。 宁楚珩想了想:“那……早点有个孩子?” 姜定蓉抿着唇,没笑出来。 孩子虽然有了,但是很可惜,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这也算是骗了他一个孩子,姜定蓉还得给他一点补偿。 “就没有别的了吗?”姜定蓉问了两次都问不到自己能做的,又追问了句。 宁楚珩这次是真的无奈了。 他平日里并无所求,素来都是想要的自己就能做到,有什么做不到的,那也都是因为姜定蓉,他总是对她心软。 “想知道……你的秘密。” 宁楚珩思来想去,还是这么说了。 他的目光很冷静。 “从起初认识你时,我就觉着你不像是寻常闺阁养出来的女子。后来也能发现你身上有着不少的秘密,让我觉着你完全不该是你。又或者说,你不只是你。表露出来的是真实的你没错,但是只是很少一部分的你。” 姜定蓉听到这里,赞同地点了点头。 “将军说得对。” 她就是这样啊。三分假七分真,人是最不能作假的。越是在朝夕相处的人身边,越不能作假。或许能假一时,但是因为这份假,需要用很大的精力去维护,圆谎,都是很有破绽的行为。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是简单的伪装,伪装的还是她能做得到的,在之后能慢慢剥下那层皮的。 宁楚珩不就适应她适应的很好吗? 男人看她还点头赞同,乐了,抬手捏了捏她的腮。 “耍我呢?我想要知道你的秘密,想要和你一体,但是你从来不说。” 姜定蓉无辜地瞪大了眼:“还不够一体吗?天天晚上和我一体的是谁?” 宁楚珩捏她脸颊的手慌忙捂着她的唇,无比头疼。 “祖宗,小声点。” 怎么能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这么大声的说闺房之乐? 宁楚珩觉着自己的脸皮的确随着成亲厚了许多,但是还没有彻底摒弃羞耻心。 男人的耳朵都烧红了,甚至是用求饶的眼神看着她。 -- 第125页 这可把姜定蓉给看笑了,眼睛一弯,嘟起嘴响亮地在男人的掌心亲了一下。 宁楚珩火速收回手,不自然地蜷了蜷。 姜定蓉笑得更开心了。 都跟她是有孩子的关系了,还能时不时露出这么青涩的纯情,宁楚珩有时候还真的很可爱。 轻轻戏弄他一下后,姜定蓉抬手捧着宁楚珩的脸,靠近用鼻尖抵着他。 “行啊。我会告诉你的。” 既然是他想要知道的。那她就给他知道。 只希望他不要后悔。 姜定蓉已经知道陛下能下诏书,就是能让人确定他平安无事的一种方式。她本以为就这一件事,没想到紧接着还有别的能够让人确定的。那就是王庭之中在准备陛下的避暑事宜。 这才不到五月,陛下就在准备要避暑,想必是虽然伤病已经好了,但是还是留了一些不舒服的,想要早早去休养。 陛下去行宫休养,宁楚珩也跟着忙碌。 他要安排军队护送,自己带着轻骑率先抵达行宫去走一个路线,确定好路线,还要安排好军队,全程陛下一行皇室的安全,都系在他的身上。 宁楚珩是肉眼可见的忙碌,但是再忙碌,他都可以驾马疾驰二十里,趁着夜色回来抱一抱姜定蓉,陪着她睡一会儿。 每次他天不亮就走,姜定蓉就睡不着,坐起来发一回儿呆。 她知道,和宁楚珩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其实……这样挺好。 王庭之中已经定下了最后的日子,但是这个日子只有王庭中和军队知道,旁人并不知晓。也就是姜定蓉凭借着宁楚珩的出行推断,大概知道在哪一天。 而王都之中的事情她已经全部交代给廖先生,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丁家的小公子也送到了大尚郡去等她,万事俱备了。 距离出发前一日,宁楚珩到底是有些放心不下姜定蓉的。 因为此次出行,他就算只护送一路,来回要走十天左右。离开她十天? 宁楚珩入了夜,比平日都要黏人,抱着她在格子门外乘凉,夜色月光清凉,夜风吹过,带走空气中的燥热。 “我明天一早就要离开,是军队的事情。”宁楚珩抱着怀中的小姑娘,犹豫半天才开口。 “可能要十天左右才回来。” 他本以为,事到临头才告诉她,会惹得她不高兴。 没想到姜定蓉只是淡定地哦了一声。 “十天吗?也行。” 按照她的想法中,宁楚珩此行起码要半个月的时间。 忽然减少了五天,是有些仓促了,但是也无妨。 她的反应让宁楚珩很不满,男人把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分开这么久,你就说这么一句?” 男人明显不高兴了。难道只有他会因为短暂的分别而心慌? 对,是一种心慌,总觉着他若是看不见她,就有一种失去她的错觉。 姜定蓉想了想,抬起头亲了他一下。 男人不为之动容。 姜定蓉又亲了一下。 “分开这么久……我应该会想将军的吧。” 话音刚落,宁楚珩唇角微微勾起,整个人的气息都柔和了许多。 紧接着,姜定蓉又补上了一句:“将军的身体,真的很令人喜欢。” 宁楚珩笑意一僵,忍不住磨牙。 “我谢谢你,可愿意说出实话了。” 他就知道,她一直以来最看重的就是他的身体。 姜定蓉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所以啊,你看要分别了,要不要……” “不要。” 宁楚珩干脆利落回绝了。 姜定蓉砸了咂嘴。行吧。 不睡就不睡。 正巧她也没打算真的和他再来一次。毕竟要为崽儿考虑,口头轻薄他欺负他罢了。 却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 宁楚珩怕她不高兴,还放软了声音解释:“你身子不好,再过些时候,养好了再给你,好不好?” 姜定蓉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有些心虚地垂下眸。 “……哦。” 却也没有说好不好。 毕竟他们之间,可能连下次相见都没了。 宁楚珩要离开十天,舍不得睡,一直抱着姜定蓉,又怕她困,时不时看着她。 姜定蓉却只是说要看月亮,披了个薄被靠在宁楚珩的怀中,看一会儿月亮,说一会儿话,睡一会儿,短暂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天刚刚露出些许的黎明之色,宁楚珩就得离开了。 他一动,姜定蓉就睁开了眼,满眼困倦,抬手抱住了他。 “念念,我得走了。” 姜定蓉反应过来了,而后主动靠在宁楚珩的怀中,在他喉结上的红色伤痕处轻轻吻了吻。 她的手拂过男人的脸颊,仔细将这个男人的相貌记入眼底。 而后她眉眼一弯,笑意温柔。 “将军,保重。” 后会无期。 第45章 见鬼了 城池外的长亭到了夏日, 几乎无人会去。酷热难耐,旁边就是官道,时不时会有疾驰的军马飞速踏过, 人在长亭里, 大概是要吃一嘴的灰。 今时不同往日,不少衙役带着人在每隔五里地的长亭, 从四方房梁按上了竹席卷,平时没人时就卷起, 有人在长亭等候,就将竹席放下,隔开外头的灰土扬尘。 -- 第126页 今次也是如此,等候在长亭的美艳妇人趴在石桌上小憩,身侧两个孩子由仆妇看管着, 长亭周围的竹席都放下,隔开了外头炎炎烈日和灰土。 不多久, 地面似乎有些轻微的振动。这位妇人睡得不熟, 却还是被身侧的小童腿醒。 “阿娘快起来, 小姨回来了!” 姜安月抬头,命令仆妇们将竹席卷起,牵着一儿一女站在栏杆旁翘首相盼。 没一会儿,宽敞的大道一列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红披将军驾着马, 靠近长亭时驭马慢行。 “小姨!” 三五岁的孩童几乎要跳起来, 按着栏杆不停蹦跶,朝着红披将军挥手。 姜安月也笑眯眯招手:“小妹。” 姜定蓉翻身下马,顺手摘了头上的兜鍪,乌黑浓密的秀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额头薄薄的碎发已经被汗湿。 她笑吟吟抱着兜鍪顺手牵着冲出来的小侄儿,往长亭里走。 “阿姐,不是说不来接我了吗?” “我还能不来接你?我都怕你这么莽撞,吓着我的小侄儿!” 姜安月还顺手扶着姜定蓉,让她坐下了,将早早准备的安神茶递给她,而后抱着女儿,忧心忡忡看着她。 “小妹,女子有孕不同寻常,你怎么敢在这个时候率兵去偷袭夷族的?就不怕出个事儿?” 姜定蓉抿了抿茶,一路没怎么喝水,的确有些渴了。发现安神茶的味道,肚子里的小崽儿不讨厌,就慢慢饮下。 而后放下茶杯,顺手摸了摸小侄儿的脑袋。 “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就没事了。而且我这孩儿随我,不闹腾我。再则……” 她嘴角扬起一道胜券在握的弧度。 “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了。” 她不在北楚的这几个月,父亲说过,夷族总有小动作。父亲放着没管,利用这个机会将北楚中有些污垢清洗了去。等她回来,顺手就去给夷族送了一份小礼物。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最让她安心的就是腹中的小崽儿,格外懂事,在她出军期间,没有半分闹腾。 姜定蓉摸了摸肚子。 多谢配合了。 姜安月叹气:“算了,我是说不过你。回去吧,阿娘说今天她亲自下厨,犒劳我们少主。” 楚王府一如往日,夏日的午后安静,门房和仆从们大多猫在廊下阴凉处,摇着蒲扇,就连狸花踏雪的小猫儿,也不愿意睡在屋檐上晒太阳,而是蜷成一团,用爪子盖着眼睛,藏在姜定蓉的窗台上呼呼午睡。 姜定蓉沐浴过后,穿衣时,手在腹部比划了一下。 好像长大了一圈?她不确定地想。 “少主,王妃请您去一趟。”石兰也更换了铠甲,换成寻常的衣裳,比姜定蓉快一步,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来传话。 姜定蓉现在可不敢湿着头发,还是老老实实让丫鬟用柔软的帕子一点点裹着头发丝吸取水分。好在夏日温度高,没一会儿就干得七七八八。 她这才披了件衣裳慢悠悠往正院去。 阿娘身子骨不太好,今儿她说亲自下厨,想必是很高兴的。姜定蓉想,待会儿不管吃着什么,能笑出来就笑出来,能夸就夸。 她手拍了拍肚子。 崽儿,待会儿可不敢给祖母闹脾气啊。 “阿娘。” 姜定蓉抬步进了正院,沿着连廊走到正房门外,丫鬟赶紧掀起帘子,请了她进去。 “年年。” 堂厅里已经坐着一位男子,男子手中还抱着一只兔子,看见姜定蓉,含笑轻喊了她一身。 “阿兄!” 姜定蓉惊喜无比,围着男子转了几个圈:“阿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从王都回来后,父亲说阿兄为了跟位老师傅学祛毒,去了定川,今日之前她都还没有见到兄长。 “刚到。” 姜原禾将怀中小兔递到她手中,顺手捞起她的手腕,手指搭了上去。 “嗯,脉象还算稳定。”姜原禾收回手,重新抱过小兔,笑得还算和气,“我这小外甥是个顽强的,没让你折腾到。” 姜定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时间不等人,我的确是无法……” 夷族从北楚有人口中得知她不在,就生了不少小心思。大多是对着父亲去的。 北楚少主不在,楚王要是出事,那就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这些小动作虽然伤不到父亲,但是细碎不断,的确恼人。最重要的是,在夷族看来,姜定蓉不在北楚,少了一个要对付的人,就会显得很大胆,对她会毫无防备。 所以她才会派人先一步打听清楚了夷族的动向,再率领自己的军队,轻骑而上,将猝不及防的夷族军队小股分散,打了个干脆利落的仗。 顺手还擒获了夷族的一个小首领,算得上大获全胜。 这么干脆利落,主要就是仗着夷族知道她不在北楚,却不知道她已经回来的消息。 所以这是一个最佳的时间,错过这个时间,等她回到北楚的消息别人知晓了,那么夷族就不会这么轻易让她偷袭成功。 姜原禾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所以我这小外甥就活该受罪。” 姜定蓉无言相对。 不多时,楚王和王妃携手而来,而姜安月也领着睡醒的孩子们聚在一起。 这是楚王府难得一家团聚的时候。 -- 第127页 毕竟王妃身子弱,大半时间都在休息。姜原禾在外行医,总会一头扎进军医里去传授医学,至于姜安月,出嫁多年,婆家和善,她一双儿女乖巧,日子过得也舒心,三五不时能回来看看家人。 至于楚王和姜定蓉,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有十个时辰见不到人。 现在就不一样了。姜定蓉从王都回来了,肚子里还揣了一个小崽儿,所有人都护着,稀罕她,让她在公务之外,尽量在人眼皮子底下。 房梁上拴着一串的芭蕉扇,立柱旁垂下一根绳子,来回牵动,能带一点凉风下来。 北楚本地出的沙瓜用井水冰镇过后,香甜可口,人手一块,除了姜定蓉。 她这是难得的体验,别人都有的吃,唯独她只能抱着一杯花茶眼巴巴看着。 想吃。但是阿兄说了她现在的体质,最好不要冷热交替着感受。温度这么高,若是乍然用了冰寒的水果,容易引起不舒服。 兄长还笑得和蔼:“你若是疼了也就算了,小外甥疼了算谁的?” 行吧。姜定蓉就知道她行军回来会被兄长阴阳怪气。 一家子难得有个安宁的午后,还在闲聊中,外头有个仆从在门口躬了躬身。 “王爷,少主,外头传了话来,说是有王都而来的诏令官已经进了城门了。” 楚王擦了擦手,慢腾腾饮了口茶,而后和姜定蓉对视。 “来了啊。” 姜定蓉起身:“算算时候,也该来了。” 北楚王府多年来,除了年节会收到来自王都陛下的赏赐外,几乎是和王都诏令无缘的。这是这么多年头一遭。 却是陛下下令,请北楚少主姜定蓉前往王都,皇后心善,想为少主在王都择婿。 传令官在正堂宣召完毕,楚王一行起身,他笑吟吟拱了拱手。 “怕是要有负皇恩了。吾女去不了王都,也无法择婿。” 传令官诧异无比:“这,陛下下了诏,皇后亲自主持,定然不会委屈少主的,楚王殿下这是不同意吗?” “与同意与否无关。” 姜定蓉懒洋洋插嘴:“陛下和皇后殿下好意,臣心领了。不过要想择婿,也得等臣生了孩子之后。” 传令官人傻了。 “生……生了孩子以后?” 姜定蓉想了想,笑得温和:“或者王都不介意娶个有孕之人?” “胡扯,”楚王拉下脸来,轻声斥责,“怀着孩子都没个正型,谁会和一个有孕之人成婚?王都也没有这个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若是王都不介意,我也不介意,等孩子快生的时候,去王都生,到时候一边成亲一边生孩子,双喜临门不好吗?” “你想双喜临门,就不怕新婚当天新郎一头撞死?” 姜定蓉啧啧有声:“送他个孩子这么大的喜事,惊喜过度吗?” 传令官根本插不上嘴,就看着楚王父女俩来回掰扯。 “天使,”旁边的王妃笑吟吟地,“实在是不巧,我家女儿有了身孕,前往王都路途遥远,似乎不太合适。” 传令官无奈:“王妃说的是……” 来时谁也不知道,这位北楚少主居然有了身孕。 谁也不能去抓一个孕妇去强行成亲。更别说还要赶路一个多月。 这让传令官彻底傻了眼,完全无法做主,只能看着楚王一家子来回斗嘴,最后楚王被少主气得拂袖而去。 姜定蓉这才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朝传令官扬了扬下巴。 “画卷呢?” 传令官有些懵:“少主问的是,什么画卷?” 姜定蓉轻佻地扬眉:“不是说皇后殿下给我准备了不少美人吗,想要我看上眼,总该带的有画册吧。” 传令官:“……” 来之前也没有人告诉他,这位北楚少主这个这种人啊! 传令官从抵达楚王府,到晕乎乎被送到驿站,全程都没有办法应对这种事情,只能奋笔疾书,立刻写了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回王都去。 入了夜,姜定蓉坐在窗下吹风,她派去驿站的人转了圈回来,告诉她传令官给王都去信了。 她也无所谓。去信了才是好事。别看她和父亲嘴上说得那么多,实际上就是很清楚的知道,只要陛下和皇后知晓她怀有身孕,再如何,也不会让她孕期赶路,去王都。 “去给阿兄说,这天使短期不会回去王都的,在北楚招待,最好让阿兄来。我就不露面了。” 刚从军营回来,她也得给肚子的崽儿一些休息时间。早上的练剑得停下,那应该做些什么呢? 姜定蓉想了想,大概就是得好好休息。那她就多批阅一些公文吧。 这几天,传令官由楚王长子陪同,在城中转了转,每日吃喝招待好,偶尔会见到姜定蓉一面。 只是越多见一次,就越能肯定,这位少主大概是真的怀着孕。 虽然还不显现,但是她极其周围的人,对她饮食都很注意,走路的地上扫的一颗石子都没有。 这可就不是传令官能做主的,只能他没有得到准信也不能走,在北楚待了八|九天,终于等到了王都的回信。 传令官第二次抵达楚王府时,不太巧,整个王府只有姜定蓉一个主子在。 天气热了,楚王送王妃去山庄里避暑休养,府上全是姜定蓉一个人做主。 -- 第128页 传令官在正堂见到姜定蓉时,这位少主明显比上一次见时要严肃的多,坐在主位,轻飘飘抬眸看了眼他。 “天使今次来,是有何事?” “楚少主,”传令官拱了拱手,“陛下和皇后殿下得知少主有孕,十分欣喜,特命少主在北楚修养身体,同时也派人从王都给少主送来贺礼,庆贺少主有喜。” “哦,陛下有心了。” 姜定蓉笑得客气而生疏。 送礼是假,应该是专门来看她是不是有孕的吧。 无所谓了,毕竟她现在都快四个月了,阿娘和阿姐都说,四个月肚子就出来了,到时候她往人面前一站,也由不得人不信。 姜定蓉不太想把心思花在这些上面,她回来北楚也没有多久,有好多的事情等着她办。 姜定蓉送走传令官,又派人去看了眼她‘重病在床’的表叔。 自从知道姜定蓉回来了,她的这位表叔从‘重病在卧’,直接变成了‘昏迷不醒’,派人守着门不让任何去探望。 但是这又难不倒姜定蓉,她派人去看了一圈回来,挺佩服表叔的。 炎炎夏日,还能缩在床榻上裹着被子,抱着一坨冰一面闷得呼吸不顺,一面冻得只哆嗦。 宁可这么受罪,都不肯从‘昏迷’中苏醒,八成是想要拖到姜召禄回来。 姜定蓉就很坏心,自从她回来之后,就不停安排人在表叔门口,大肆讨论二皇子府上失火,二皇子府上有毒蛇,烧死了多少人,中毒死了多少人。不停说有无名男子被一卷破席子裹着扔去了荒野。 就这么天天在‘昏迷’的表叔门口说,说得也该让他做噩梦了。 就先这么先吊着他吧,只要姜召禄一天不回来,表叔就睡不踏实,夜不能寐。 迟早都要崩溃的。 宗城那边新修了一个储粮库,从四处运回来的米粮经过几道转手,全部运到宗城。此事也是个大事,楚王不去,就得姜定蓉去。 楚城距离宗城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且宗城当地有不少好吃的,姜定蓉就当给自己放松两天,带上石兰去宗城,确定一下储粮库的情况,已经收到的所有米粮。 关于王都之中发现的异常米粮,姜定蓉回来之后就告诉了父亲。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发生在王都,北楚不应该知道,楚王只能装聋作哑,也不过是暗中派人去东境查探。 姜定蓉派人私下购回的米粮,大都是中等的质量。上等的米粮她派人买很难买到,也买不了大量。大量的购入还会引起有些人的注意。只能去购入最普通的米粮。 储粮库装了满满一山的米粮,根据各地运输来的不同,做了个记号。 姜定蓉去看时,发现米粮中也有掺杂一些沙土,不过是正常的少量,尚且是寻常人家能接受的范围。 这么多的米粮储备,冬日是够了。 姜定蓉看完米粮,索性又驾马去了陵城。 陵城是北楚产粮的地方。 但是父亲说今年北楚稻田干旱缺水,今年的收成会很不好。 她去往陵城的成片稻田时,稻田里还不是成片的金色。 早稻七月过后就会进入收割期,但是现在已经六月过半,稻穗还小得可怜,一眼望去,的确没有多少生机。 这还是北楚最大的产粮地。看一看这稻穗,就知道今年的产粮会大幅度下降。 姜定蓉也有些愁,蹲在田埂边,手里还捏着稻穗,用手指捻了捻,啧了一声。 干旱少雨导致缺粮,的确是北楚的一个大问题。 若是粮草不足,一旦边境战事再起,后续力量都是问题。 姜定蓉在陵城待了多天,她对农田的事情插不上多少手,只能想尽办法去协调当地,给稻田的补水问题。 这些天,她能做的就是不停派人去询问从农多年有经验的老人,将整个稻田的情况全部整理了一下问题。又和陵城的城守商量,怎么给稻田这边及时供水。 早些年陵城雨水还算丰富,是北楚唯一一个雨水多的地方,地处平坦,最适合种植粮食。 这几年逐年雨水减少,产粮下滑,已经是必须要重视的时候了。 商量了不少天,姜定蓉最后才决定,陵城要解决稻田天旱缺水,还是得开凿水渠。 开凿水渠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她做了决定,也得回去告知父亲,关于水渠一事,需要的金钱和人力都不少。 这事儿耽误了她不少天,等从陵城折返回,快到楚城时,姜定蓉想了想,索性趁着机会,直接去了桐城。 桐城位置在边境,素来都是战争起了纷争后,最危险的地方。 此地这些年倒算是安宁。 桐城在她不在的几个月里,还算平和,姜定蓉去了她之前很喜欢的一家酒铺子,买了足足三坛酒。 姜定蓉巡视了几个城池,花费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一路折返楚城。等她刚进城门,守着城门的小将士就拦住了她。 “少主。”小将士拱了拱手,“少主这一个多月不在,前几天,从王都来了一批人。说是庆贺少主有喜,但是来人带了一支军队。” 姜定蓉素来都是骑着马的人,如今为了腹中崽儿,倒是乘着马车,她掀着帘子听那小将士说完,嘴角一挑,笑得冷意。 “庆贺我还带来一支军队?此人按得是什么心!” -- 第129页 来人能带军队,想必就是陛下吩咐的,或者是得到了默许。 在北楚的地界带着别人的军队,真当她姜定蓉是死的? “如今人在何处?” 小将士挠挠头:“那人去见过我们王爷,得知少主不在,就带着军队驻扎在城外北边五十里地的位置,说是等少主回来了,再来拜见。” 姜定蓉扬扬下巴:“派人去请。” 她倒要看看,是谁敢在她的地盘上带着军队来示威。 此举,着实过分。 楚王送王妃去了山庄避暑,如今已经回来。 姜定蓉舟车劳顿,先去洗漱。 沐浴出来时,忽然愣住了。 她的手摸了摸腹部。 怎么感觉肚子稍微鼓起来了? 崽儿,长大了一截呀。 这份发现让她心情平和了不少。 更衣后,也没有穿寻常的衣裳,而是身披轻甲,头戴兜鍪。 兜鍪的面前有一层面甲,暗扣一按,青面獠牙的面甲就会落下。 姜定蓉不打算和来人和和气气。 不稍微露出一点她北楚少主的样子来,只怕来人还当北楚后继无人。 如此准备了,姜定蓉又从后门而出,去了自己军营,从没个正形的亲兵中挑了那么几个最能唬人的,准备了一列轻甲骑兵。 而后从军营一路驰骋而来。 等她率领骑兵抵达楚王府门口时,正门也开着,从王都而来,带着贺礼的令官已经迈过门槛,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高挑的冷面男子回眸。 咔哒。 男人只看见轻骑软甲的红披女子,兜鍪面甲,青面獠牙。 男人拱手:“在下宁楚珩,见过楚王少主。” 第46章 醉酒 王都派来的人, 居然是宁楚珩。 姜定蓉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一个选择。 青面獠牙的面甲下,姜定蓉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为了给来人下马威,换了轻甲, 头戴兜鍪, 还有面甲。 姜定蓉觉着,要是宁楚珩这会儿知道了她是谁, 很有可能要在北楚王府和她来一场你死我亡。 没必要,真没必要。 姜定蓉扶着面甲, 咳了咳嗓子,找到一个自己常用的低音位。 “原来是宁将军,里面请。” 宁楚珩看着红披女将军也不下马,直接骑着马踩过门槛,始终处于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就算与他招呼,也是一副敷衍。 这就是北楚少主, 被陛下忌惮的下一任楚王。 姜定蓉。 姜氏女中, 或者说是姜氏这一代所有子嗣中, 最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在陛下有意下诏宣她入王都留嫁的情况下,她居然有孕了。 宁楚珩是奉了陛下命令来的北楚,其中一个任务,就是确定北楚少主姜定蓉是真的有孕还是故意糊弄。 楚王府已经准备好接待,外堂茶水点心全都准备好, 只是仆从说, 楚王在小憩,少主去更衣,要稍等片刻。 小憩的楚王和更衣的姜定蓉在内堂的客室面面相觑。 “孩子的爹?” 姜定蓉摘了兜鍪,满脸对生死看淡的平静。 “对, 是他。” 楚王嘶了一声。 “这小子是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故意找上门来?” “我看不像。”姜定蓉摇摇头,依照她对宁楚珩的了解,他若是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她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和父亲在内堂商量。 “可能就是个巧合。” 楚王满脸惆怅。 “儿,阿父告诉过你,这宁家的小郎,不合适。” 姜定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本就被兜鍪压得零散的发髻,更蓬乱了。 “不合适也晚了,现在怎么办吧。” 陛下派来的人,主要目的肯定是在她的身上,但是姜定蓉是绝对不可能和宁楚珩有多一丝一毫的接触。 万一被认出来,那可就太难以收场了。 楚王瞪着一双眼,沉思半天,最后和姜定蓉商量。 “儿,现下与宁楚珩交恶不好,委屈委屈我儿,暂时藏头不露尾,如何?” 姜定蓉一想也只有这样了。 北楚少主是不可能全程不和王都来的令官见面的,但是只要她用本来模样去和宁楚珩见面,那就是一个危险的讯号。 大不了,她就把这兜鍪戴到底。 父女俩商议完毕,姜定蓉才去更衣。 更衣也不是准备换回日常的衣裳,而是换了一身她练剑习武时的窄袖衣裳,又在身上绑了护板,最后选来选去,选了一顶巫傩面甲。 这还是前两年打了胜仗,边境之城举行了一次鬼戏,大傩送给她的。 全金属打造,分量不轻,上面彩绘巫傩,看起来就让人心生敬畏。 姜定蓉想了想,又给面甲加了一层防护,保证不会轻易掉下。 楚王府为了接待这一次的宣令官,还专门准备了筵席。 楚王坐主,少主右侧,左侧是从王都而来的宁将军宁楚珩。席间还有北楚陪同的几位将士,和从王都来的几位闲散官员。 厅堂中专门请了乐人和舞姬,奏乐起舞。 “听闻宁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老元帅后继有人,真是可喜可贺啊。” 楚王仔细端详了下宁楚珩。 从相貌到身高,怎么看怎么满意。不错,若是小孙儿继承了这个爹的相貌和身高,再继承继承宁家的行军打仗的本事,加上他老姜家的守国门之力,不错,以后北楚也算后继有人。 -- 第130页 忽然觉着,女儿选的这个人选,的确算得上优品了。 宁楚珩欠了欠身:“楚王殿下过奖。世人皆知楚王少主才是年少有为,听闻前不久,少主率兵偷袭夷族,大获全胜,恭喜。” 姜定蓉还戴着面具在那儿欣赏舞蹈呢,忽然话题落在她的头上,她藏在面甲下的嘴角牵了牵。 行,就知道她躲不开。 “哪里,不过是使了些小技巧,不值一提。” 姜定蓉的声音略显低沉,加上面甲导致的传音变化,她最终落入人耳中的声音,就显得和她平日里的声音差距很大。 宁楚珩的目光扫过姜定蓉脸上的面甲。 他没说话,而是陪坐在侧的一个年轻文臣笑呵呵问:“不知少主为何面戴鬼甲,是有什么讲究?” “说来惭愧,之前因战受伤,面部有损,本觉着倒是无妨。只是前些时候,老相师替我看相,说是为了腹中孩子好,最好面戴铁甲,不要将煞气传给孩子。” 这是姜定蓉和父亲商量出来的借口。 一举两得。 不是担心她假装怀孕来推脱陛下的下诏吗?那她就直接把面甲的理由和孩子绑在一起。 宁楚珩的目光落在姜定蓉身上,随意扫过她的腹部。 “少主身怀有孕还能奔赴战场,令人佩服。” 姜定蓉轻笑:“还是多亏了孩子乖巧不闹人。” 说着,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腹部。 小崽儿,看见没,前头这个和你阿娘针锋相对的,就是你阿爹了。 多看两眼,以后八成看不见他的。 她的笑容藏在巫傩面甲下,但是她声音里的温柔是骗不了人的。 仅仅听她声音里的温柔,宁楚珩就确定,这位北楚少主的确有孕在身。 陛下想要的,得不到了。 他垂眸,端起酒杯一口饮尽。 宁楚珩之前说话,似乎仅仅是确定她是否有孕,之后就一直在喝酒。筵席上的客人们还在寒暄,他的小几上,斟酒的侍女已经换了两壶酒来。 姜定蓉不着痕迹扫过他。 微微蹙眉。 喝得这么猛…… 而后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跳舞的舞姬身上。 罢了,随他。 姜定蓉到底戴着面甲,不方便吃喝,只能手指敲着节拍,欣赏堂中歌舞。 那几个陪同而来的官员几次给宁楚珩使眼色,都没能被宁楚珩收到。 最后还是一个小官员带着笑,故作好奇道:“不知少主如今几个月了?说来也巧,家中内人有孕,已经七个多月了。想来能给少主说些经验之谈。” “哦?” 姜定蓉顿时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 “我月份还小,不过……五个月。” 姜定蓉还是将时间说得多了些。 实际上,知道她现在有孕刚满四个月的,也不过是家中人。外头的只知晓少主有孕,但是她离开了几个月,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几个月。 “不知道府上夫人吃喝如何?说来可笑,我这些天,只想吃些酸辣之物。” 那小官员一愣,却是支支吾吾:“唔,内人吃喝上……一切,一切正常。” 姜定蓉啧了一声。 还以为这个人真的有什么经验之谈,居然连他夫人的饮食日常都不知晓。 这若是换成宁楚珩,知道她有孕,别说她喜吃酸辣,八成连她习惯迈左脚还是右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想到这里,姜定蓉的目光又一次扫过宁楚珩。 这个男人不说话垂着眸,静静饮酒时,有种孤独感。 旁人似乎都与他无关,而他也与这个世间无关的一种游离。 姜定蓉的印象中,他也有沉默的时候,但是那份沉默,大多数是他心中有自己的想法,不过表露出来的一份安静罢了。 但是眼前的男人,这份沉默是孤寂的。 她想起来离开前,给他留下的那封信。 当初宁楚珩说,想要知道她的秘密。 她答应了。也想过,她的离开总要有一个交代的。 不然按照当初宁楚珩找她的那个动向,他八成要一路找到陶家去。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姜定蓉就在离开前给宁楚珩留了一封信,告诉了他一个她的秘密。 那个秘密是…… 陶念念是不存在的。他想要的人,是假的。都是骗他的。 干脆利落的告诉他,他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姜定蓉忽然有些嗓子发干,顺手握着小几上的酒杯。 楚王瞪了她一眼。 “酒杯放下!” 姜定蓉愣了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她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喝酒了。 啧。 她松开酒杯,而后发现宁楚珩在看她。 仔细一看,与其说是在看她,倒不如说是在看她握着的酒杯。 宁楚珩只是在看这位北楚少主想要喝酒时,忽然想到,自家那个小骗子也爱喝酒。 而后收回视线,自嘲得轻呵了一声。 骗子。 骗了他就走。 把他当什么了? 宁楚珩垂下眸,一口饮尽杯中酒。 这一场筵席比较起楚王府之前的,只能说气氛着实不怎么好。 本该作为话题中心的宁楚珩只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就一直在喝酒,丝毫没有和楚王殿下寒暄的意思。 -- 第131页 而北楚少主戴着的面甲不能吃不能喝,楚王则总是在打量宁楚珩,说话最多的,还是几个陪坐的将士和文官。 戌时过半,持续了一个半时辰的筵席终于结束。 姜定蓉想着多给肚子里的崽儿感受一下,也就硬生生坐着留到最后。 等众人起身告辞时,姜定蓉才发现,宁楚珩坐在原位,起身的动作很迟缓。 姜定蓉啧了一声。 好歹是个将军,把自己喝成这个模样,出门摔了,还要怪楚王府的门槛高。 文官们和几个副将都在等宁楚珩。而宁楚珩站起身,几乎就用了他最大的力气,努力站稳没有摇晃,已经是最大的尊重。 姜定蓉看的无奈。 几个文官都有些尴尬,拱手道歉。 “无妨无妨,宁将军头一次喝我们北楚的酒,太烈了受不住也是正常。”楚王笑呵呵地扫过宁楚珩,“宁将军,可还听得清本王说话?” 宁楚珩的反应十分迟缓,困惑地眨了眨眼,却并未回话。 “实在对不住,楚王殿下。”宁楚珩的副将连忙拱手,“我家将军酒量不太好。” “从楚王府到驿站着实有些距离,我家将军这个样子……怕是很难送回去……”那副将犹豫着,“敢问楚王殿下,不知府上可有厢房,能否留我家将军住一宿?” 姜定蓉立刻回答:“没有空房。” “行啊。”和她同时回答的是楚王。 与她答案截然不同,楚王笑得和善,“宁将军,想留下就留下吧。” 第47章 陶姑娘来了 楚王府留的客人不少。幕僚和不少的门客都在前院的外跨院, 只是身份不同,要留下宁楚珩,只能给这位将军准备一个独立的院子。 好在王府中分的比较细, 楚王长子的院落附近, 还有两处小院,楚王做主让人清扫了, 留宁将军和他副将一宿。 姜定蓉全程都是板着脸。 奈何她戴着面甲,就算板着脸也无人知晓。 宁楚珩醉的睁不开眼, 全都是他那个副将干笑着不停道谢,在楚王派了人陪同的情况下,副将扶着宁楚珩去往了小院。 几乎是前脚人一走,后脚姜定蓉就不解的问:“父亲为何要留下他?” “这是宁将军想要做的,你连这个都看不清了吗?” 楚王笑呵呵送走了人, 回过头来,看姜定蓉的眼神多了一些深意。 姜定蓉抿唇:“……忘了。” 她疏忽了。 宁楚珩一个将军, 不远千里来到北楚, 与楚王府上醉饮, 可不是为了在楚王府蹭个院子睡一觉。 偏她在面对宁楚珩时,忽略了这种细节。 姜定蓉被父亲提醒了一下,立刻冷静下来。 “宁楚珩借着醉酒留在府内,怕是想探听些什么。” “我顺水推舟让他留下,就是让他探的。”楚王哼了一声, “只要他没探出来你肚子的孩儿是他的就行。” 姜定蓉淡定:“就算让他知道也无妨。不过最好不是现在。” 楚王看了眼自家闺女。行, 现在算是恢复冷静了。 不然想刚刚一样,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明白。 姜定蓉回到自己院中,终于把这沉甸甸的面甲摘了,耳朵两侧都勒出了红色痕迹。 啧。 宁楚珩这一趟来的让她猝不及防, 什么都没有准备,一切都这么仓促。 还编了这么一个谎言出来,那就在宁楚珩离开之前,她都得戴着面甲。 石兰刚习惯性进来服侍,姜定蓉忽然想起来,一拍脑门。 糟糕,险些忘了石兰。 只要宁楚珩不是个蠢笨的,看见石兰在这里,用膝盖想也知道里面有问题。 “宁楚珩来了。” 姜定蓉说完,石兰立刻理解了主子的意思:“属下要躲出去吗?” 姜定蓉颔首:“你先去军营,等他走了再回来。” “至于这段时间……”姜定蓉想了想,“得把辛夷叫回来了。” 辛夷是她身边另外一个侍女,与其说是侍女,倒不如说是她的副将。常年跟她在军中,此次前往王都,姜定蓉带走了石兰,留下辛夷,就是在军中留了一个副将。 姜定蓉又吩咐了一个亲兵,是个圆脸的女子,让她当做丫鬟端了茶往小院里去一趟,就说是来看看宁将军醉酒如何。 过来没多久,亲兵回来复命。 “少主,那宁将军已经睡下,并未起身,另外一位将军说睡不着,想欣赏府中夜景,问属下要了灯笼。” “嗯,让他欣赏。派人跟着就是。”姜定蓉坐在梳妆台前拆着发髻,闻言又吩咐了一句,“宁将军身边服侍的人不用一直盯着。叫府上的护卫都长点心。” “是!”亲兵得了命,又退了出去。 天气炎热,姜定蓉沐浴过后有些睡不着,索性就坐在书案后,点了灯看了会儿书。 “少主。” 守在房门外的亲兵急匆匆敲门,等室内的婢女开了门后,脚步极速走到书案前。 “刚刚护卫来报,说是宁将军似乎已经离开了院子。” 姜定蓉翻书的手一顿。 叹气。 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的。 想了想,姜定蓉索性又把面甲翻出来戴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要是个胆儿大的,直接来窥探,她要是一个不注意没有戴面甲,这乐子可就大了。 -- 第132页 姜定蓉刚戴好面甲,重新坐回书案后,继续翻看她的兵书。 身边婢女替她添了一杯安神茶。 北楚的夜晚是干燥的闷热,开了窗还能稍微透点气吹吹风,若是关上窗,差不多就是一个蒸笼。 姜定蓉自从怀了肚子里的崽儿,总觉着自己不耐热了,戴着面甲又捂着,让她心里很是烦躁。 坐了片刻,她就坐不住了,直接起身拎起一张薄被,出门在廊下的长椅上铺开薄被,而后躺下。 不知不觉却是在室外吹了一会儿风中睡着了。 一觉醒来,还是在凌晨天不亮的时候,被赶回来的辛夷叫醒。 “少主不是一个人的身子,这般贪凉,容易生病。” 辛夷和石兰的不同,在于她年长几岁,曾经有家有子,为人处世极为老道,经验之谈也较多。毕竟是生过孩子的人,趁着黎明天不亮之际赶回来,却看见自家少主在廊下贪凉,无奈推醒她。 姜定蓉坐起身时,习惯性手背搭在额头,却碰触到冰冷的金属。瞬间清醒。 好家伙,她不但是在室外睡了一觉,而且还是戴着这么一个笨重的面甲? 忽然就很生气了。 姜定蓉心情不好极了,起身恹恹地。 “辛夷,想个法子,赶他走。” 辛夷自然知道少主口中说的是谁。 宁将军从王都到北楚也有多日,昨儿又是在楚王府设宴款待,今儿自家少主就这么不耐烦,八成问题就出在了宁楚珩身上。 辛夷到底不知道自家少主和宁楚珩的事,淡定说道:“宁将军此行不过是做陛下的眼睛,亲眼见过少主有孕,自然就会折返。” 姜定蓉可不这么认为。 若是真的只是确定她是否有孕,那么此刻,宁楚珩就该率兵折返了。 烦。 姜定蓉在廊下睡了一觉睡得倒是舒服,就是脸上一直戴着面甲,耳朵两侧靠近脸颊的位置,都捂得起了红疹。 八成是闷热所致。 姜定蓉对着镜子里的脸左看右看,觉着面甲不是最佳选择了。 但是她也不能戴兜帽帷帽这种东西。在王都她长长戴,一旦让宁楚珩觉着眼熟了,这可只是一层纱,随意就能掀开的。 最后姜定蓉思来想去,让手底下人用纸做了一个空白面具出来,顺便派人去打探小院的情况。 宁楚珩昨儿不知道在府上怎么逛哒了一圈,姜定蓉还记得父亲的意思,让他逛,让他探,也不知道昨儿一晚上,他是否有所收获。 去了小院的亲兵回来,说是宁将军尚未起身,副将不停道歉,说将军酒量浅,怕是要多睡一会儿。 行吧,姜定蓉无所谓了。多睡一会儿就让他睡,最多就是给他留个早膳和午膳。 他到底是客,总得离开王府。 姜定蓉等手下做好了硬邦邦的纸面具,随身携带着,用过早膳直接带着辛夷去往军营。 她此次偷袭夷族,俘获了一股军队的小首领。还未来得及去审问,这次时间刚好,她去军营也能避开宁楚珩。 军中将士大多知道姜定蓉有孕,一开始见她还把她当做什么金贵宝贝,说话都不敢大声,等她率军偷袭夷族回来,将士们又变回之前模样,该干啥干啥,半点不拿少主当孕妇。 尤其是姜定蓉手下的亲兵们。本来差不多都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和她相处最是随意不过。 她骑着马刚到军营,才走到自己帐中,迎面就是一大坨冰,险些贴到她的脸上。 “少主!” 握着冰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得一脸得意:“看,属下给少主弄了什么好东西!” 姜定蓉啧了一声。 这是她的亲兵富饶。 别的富不富不知道,主意倒是一箩筐,绝对的富饶。 他拎着的还是满满一桶,全是大坨大坨的冰。 姜定蓉顿时来了兴趣,把手伸进冰桶里,才刚碰到冰,就让辛夷连忙拦着。 “少主!忽然接触这么冰冷的,仔细受寒。” 姜定蓉后知后觉,哦对,她现在是肚子里揣了个崽儿。好麻烦,没有之前那么随便了。 收回手,姜定蓉问他:“哪儿弄来的?” 北楚冬里有十分丰富的冰,藏冰足以支撑整个北楚渡过炎炎夏日。但是藏冰大多是有专人分发,能让富饶拎着一桶来的,就没可能。 只能是富饶自己弄来的。 “嘿嘿嘿,少主,属下这些冰,可都是用硝石弄出来的!”富饶还在给姜定蓉献宝,“看看,这么多!” 姜定蓉白了他一眼。 硝石是用来做火药的。属于军中重要物资,富饶再蠢笨,也不会去用军中的硝石来做冰。 只能说,富饶让她看的不是冰,而是硝石。 “哪儿弄得?” 姜定蓉的问法基本一直,但是问的内容却不同。富饶自己也知道,乐呵呵回答道:“之前属下带人去巡视时,不小心掉到一个洞穴里,那个洞穴表面的土壤里有不少的硝,特别特别多!” “属下就带人找了一圈,不单单是洞穴里,周围一里地外还有个沼地,也有大量的硝。属下这一看不得了,若是全部弄出来,少主,咱们火药不缺了!” 姜定蓉嘴角也扬起笑。 军营里最怕短缺,缺火药,武器,缺粮草,缺各种军需。 -- 第133页 富饶发现了硝地,那么起码短时间内,楚军的火药问题不愁了。 开战也经得起消耗。是个极大的喜事。 得了这么大一个喜讯,姜定蓉去审问夷族人时,心情也不错,乐意跟他多掰扯几句,确定对方一个字都不愿意吐露,也不耗费时间,直接给夷族人开价,一万两黄金赎回他,若是不赎回,也无妨,养着就是一口饭。 之后姜定蓉问清楚洞穴所在地,富饶派人刮下的硝准备的地方,率马跑了一趟。 这一趟跑了足足一天,等她折返城池时,夜色都降临了。 姜定蓉骑马走到城门附近,忽然想起来她的面具,赶紧戴上,一路就这么回到王府。 她去往堂厅,只有楚王一个人背着手对着舆图发呆。 “父亲。” 她摘了面具。 “嗯。” 楚王头也不抬:“儿,过来看看。” 姜定蓉走了过去,父女俩一起看着这张大大的舆图。 “这儿,是东境。这儿,是王都。”楚王用短匕首指着,最后在一处点了点,“这儿,是北楚。” “东境距离王都的距离,只有北楚往王都的一半。” 姜定蓉听到这里,微微蹙眉。 “父亲的意思是,东境不安宁?” “岂止。”楚王呵了一声,“姓宁的小子昨儿逛哒了半晚上,我是不知道他弄明白什么没有,但是本王从他身上,弄明白了一件事,东境有异,非同小可。” 姜定蓉一愣。她就出去了一天,父亲就从宁楚珩身上知道了东境的消息? 而且听父亲口中的意思,似乎东境的异动,或许会威胁到王都。 她连忙将富饶那儿得到的消息告诉父亲。 “硝石……嗯,我知道了。” 楚王想了想,“阿年,明儿你去驿站,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宁小子。” 姜定蓉一愣:“告诉……他?” 而后转念就想明白了。 “也是,就算硝地是北楚发现的,就算这是楚地的事,但是涉及到军火,不得不慎重。得通过他的口,告诉陛下,我们没有瞒报。” 楚王听完女儿的话,叹了口气。 “是这个道理,毕竟陛下是个小心眼的人啊……” 姜定蓉很清楚这一点。 若是楚地有了一片硝,瞒而不报,只要陛下有心发难,就是一处罪过。 说是北楚由楚王统治,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北楚也是陛下的北楚,涉及到军火相关,不得不多想一步。 但是她不太想去见宁楚珩。 “阿父明儿召他来说话不行吗?” 姜定蓉不情不愿。 “我儿,你今儿出去了一天,算是躲了,可你不想想,宁小子的目的就是北楚的少主,你一直躲着,他见不到你,岂不会一直留在北楚,要是留上几个月,你还真的要戴几个月的面具?” 姜定蓉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鸡皮疙瘩都冒了一身。 “罢了,早点解决他也好。” 次日清晨,姜定蓉重新戴上面具,带上辛夷前往驿站。 已经是辰时过半了,姜定蓉带着辛夷在驿站的堂厅等了许久,只等到了宁楚珩的一个亲兵。 还是她之前见过的。 “少主,万分抱歉。”那亲兵皱着脸,一副尴尬,“我家将军昨儿喝得太多,宿醉未醒。” 姜定蓉冷笑:“怎么,宁将军又喝醉了?不知道北楚哪家的酒这么勾人?” “这……少主,这是您王府的酒啊。” 亲兵抓了抓脑袋,“昨儿我家将军在楚王府,被楚王殿下留下用膳,顺道就留了酒。倒是不知道楚王殿下擅饮,我家将军回来的时候,路都走不稳了。” 姜定蓉眨了眨眼。 哦,她爹做的。 父亲的确擅饮,因为父亲从下的熏陶,导致她也爱喝酒。北楚的酒又浓烈,她喝多少都可以。但是宁楚珩是王都人,王都的酒她喝过,更绵软些。宁楚珩初来乍到被父亲拉着喝上一天,起不来太正常了。 “既然如此,那我下午再来吧。” 姜定蓉起身。 “可别!”亲兵连忙摇头,“少主若是不介意,不妨同小的一起来,小的再去叫一叫,说不定知道少主在外头,我家将军就得顾忌颜面,不敢贪睡了。” 姜定蓉想了想,还没有见过宁楚珩醉酒是什么样子,一时也忍不住好奇,带上辛夷,跟着小亲兵上了楼去。 小亲兵前头推了门,姜定蓉后脚跟进去。 “将军。”小亲兵撩起床帐子,“快些醒醒,楚少主来了!”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裹着被子一动不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姜定蓉也不靠近,就在门口看着,倒是觉着有趣,嘴角噙着笑,看男人赖床。 小亲兵叹了口气,而后放大了声音。 “将军!陶姑娘来了!” 床上的男人猛地一头坐起身,还未睁眼,用沙哑的声音喊着:“念念?” 宁楚珩疲倦地睁开眼,只看见门口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瞳孔一缩,翻身下床就追。 “陶念念!” 第48章 将她囚禁 姜定蓉脚步匆匆离开宁楚珩的房间, 而后捂着胸口大口喘了口气。 啧。 狗男人,睡梦中听见她的名字都要爬起来。 -- 第134页 姜定蓉不太去想是他想要见她,只猜测着, 大概是他对她恨之入骨, 听着她名字了都想爬起来和她决一死战。 姜定蓉前脚才走下楼梯,后脚宁楚珩就追到了门口, 还是亲兵死活把人拖住。 “将军您看错了,那不是夫人!是北楚少主!” 宁楚珩一愣, 他醉酒后头疼,刚刚一睁眼,只看见一个熟悉到呼之欲出的背影。 只会是她。 他不会看错。 宁楚珩转身拿起自己的衣裳,直接追了出去。 下了三层楼,沿着连廊很快就是堂厅, 戴着纯白面具的红衣女子坐在堂中,听见动静, 缓缓抬头。 宁楚珩嘴唇动了动。 北楚少主。 是她。 他头疼欲裂, 沉默地穿好衣裳, 走近拱了拱手。 “楚少主。” 宿醉过后的声音还是低哑。 姜定蓉客客气气地颔首:“宁将军。” 不是。 宁楚珩听入耳中的将军两个字,和他家那个小骗子的喊法发音截然不同。干脆利落,音短而有力。 声音也偏沉稳厚重,虽然是女子的声音,却不细不柔, 就像是红缨枪一般锋利。 和她前日戴着巫傩面甲时声音略有不同, 但是和他家小骗子更是天差地别。 而且面具下露出的一双眼,锋利敏锐,内敛锋芒,看他的眼神理智中带有戒备, 是完全的北楚少主的眼神。更不同了。 “失礼了,刚刚是少主忽然离开吗?” 姜定蓉就知道他会有这么一问。 “我奉父命前来找将军有事相商,你府上的小子拉我直接进去,我见将军还在入睡,多有不便,先行离开。” 顿了顿,姜定蓉故作好奇补充了句:“说来我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将军似乎就起来了?” 宁楚珩上前在一侧交椅落座。和姜定蓉隔着半个堂厅的距离。 “小子无礼,少主见谅。” 宁楚珩坐下后,扫视了一眼姜定蓉。 不对,身高不对。楚少主与他同坐,几乎肩线持平,想必和他身高错不了。 他家小骗子算不得矮,只是在他怀中,显得娇小了些。 他垂下眸。 疯了么,居然会把北楚少主的背影认成陶念念。 但是太像了,那一刻他刚睁眼时,真的以为是她。 “无妨。倒是家父爱饮酒,劳将军陪饮了。” 姜定蓉声音里含着一丝玩味:“倒是不知,宁将军酒量这么出人意料。” 宁楚珩对此并没有说什么。 他酒量一向可以。到底是军营里练出来的。只是在楚王府前日已经喝了一晚,昨儿又让楚王拉着喝了大半天,加上他有心求醉,醉的快了些。 且北楚的酒,当真是烈。 入口烧喉,入喉烧心。 “不比少主,”宁楚珩说道,“听闻少主千杯不醉,可惜此次未曾见到。” 姜定蓉想了想,凭借自己的酒量,把宁楚珩喝翻应该不是问题。可惜了,她现在也不能靠自己喝酒把宁楚珩喝翻。 “那就要让宁将军失望了。我现在肚子里揣了崽儿,不能饮酒。” 宁楚珩还未曾听过女子用如此豪放的语气说着有孕的事情,顿时感觉到了北楚与王都截然不同的风情。 “倒是不曾见到孩子父亲?”宁楚珩问了一句。 北楚少主有孕,重要的的确只是子嗣,但是孩子父亲的人选,也是一种会让人参考的信息。 姜定蓉嘴角一翘。 见到了呀,这不就是在她眼跟前坐着的嘛。 “唔,孩子父亲身份不怎么适合出来见人。” 可不是么,她是北楚少主,孩子的爹是宁家军的主帅,这要让陛下知道了,还不得愁得夜不能寐。 宁楚珩听到这一句,只当男子身份过低。 毕竟在北楚境内,姜定蓉这样的身份,想要和她身份匹配的男子,少之又少。 “身份悬殊,少主又是如何选中他?” 宁楚珩追问了句。 姜定蓉思考。起初是因为宁楚珩是陛下准备的一把利刃,这把利刃的锋芒是对准北楚的,对北楚来说,宁楚珩或许会成为威胁。但是之后和他接触之后,大概就是色|欲熏心? 再之后,只能说这个男人太容易让人动摇了,就算是她,也得小心提防了再提防,才能抵御。 “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吧。” 最后,姜定蓉给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紧接着又夸赞起来。 “他不但长得好,身材也好,性情也好,看起来有些冷冰冰,实际上很会哄人。唔,我其实被他哄得还蛮开心。” 宁楚珩垂眸凝思。 一个男子生得好性格好还会哄人,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 看来北楚少主对他也颇为满意,愿意让他成为孩子的父亲。但是到底身份悬殊。 这个身份会悬殊到什么地步呢? 总不至于是乐籍? 楚少主的子嗣,只看母亲的身份就足以,父亲身份无论多低都无妨。但是若是真的乐籍,恐怕之后少不了被拿出来做文章。 想必楚少主也不会让这么一个明晃晃的靶子挂着给人狙。这位孩子的生父,恐怕会被楚少主藏的很好。 他在北楚的时间内,大概是探不到的。 -- 第135页 几句寒暄过后,姜定蓉直接了当告诉宁楚珩她此次前来的目的。 关于新发现的一块出硝的洞穴和沼地。 洞穴她去看过,十分之大,连接着半个山体,出硝量十分多。更别提几里地之外还有那么大的一片沼地。这些硝量可以充足的供应北楚的军队。 同样,若是陛下有心,将这些硝运输到王都,供给王都军队,或者周围其他驻地军队也不是不行。 这个消息让宁楚珩眉心舒展。 “可否请少主带路?” 宁楚珩想要去探查实地,这个姜定蓉有所预料。 虽然不太想去,但是宁楚珩是一军主帅,她若不去,就只有她父亲了。 “请。” 此次前往军营有五六十里地,姜定蓉再从军营领了她的几个亲兵一起,快马加鞭抵达洞穴,又是二十多里路。 姜定蓉翻身下马,风吹起她红色披风,夏衣在热风中显得轻薄贴身。 宁楚珩随后翻身下马,无意中扫过她的腹部。 五个月的腹部,在单薄夏衣下,已经有些明显的隆起。 他忽然想到这位不单单是北楚少主,还是一个正在孕期的女子。 身怀有孕的女子,骑着高头骏马疾驰在城墙关外,烈日下,风沙中。 灼灼骄阳下,这位楚少主显得格外耀眼。 宁楚珩移开了视线。 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成为北楚夜空中的星光。 下了洞穴,姜定蓉还叫人点了火把,一直在洞内探着风向。 她让富饶走在前带路,自己在身后,而宁楚珩率领他的亲兵紧随其后。 姜定蓉在洞穴中,领着宁楚珩去看了那些出硝的地方。 洞穴连同了几乎大半个山体,走上一炷香,都还没有走多远,而地上岩壁随处可见硝。 姜定蓉再一次踏足这里,还是不禁感慨,居然会有这么大面积的硝。她已经派富饶带了几千人来采集,采集回去的不少,可是在此间再看,仿佛根本没有任何确实。 又或者说,生硝的速度着实有些快。 对军人来说,这里不亚于一个金矿。 此地到底是洞穴,偏阴冷潮湿,地势也不平坦,总有些崎岖。 姜定蓉别的不怕就怕自己当着宁楚珩的面摔一跤。 毕竟她来见宁楚珩,鞋子里是塞了厚厚的垫子的,总得拉开和陶念念的相似处才行。 这种情况下,在地势不平坦的山洞里行走,若是有个不小心摔了,伤了孩子是一方面的担忧,掉落面具是另一方的担忧,丢了面子,就会让她更郁闷。 所以她多少有了一点孕妇的自觉,走路慢了些,踩得也稳当。 宁楚珩在她身后,起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眼。 身量上,这位少主比他家小骗子要高出一截,肩膀似乎更宽,腰肢因为有孕,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最大的不同,则是走路的姿势。 一个人走路的姿势是从小练就的,不可能在一朝一夕就改变。 北楚少主的走路姿势,和陶念念完全不同。 宁楚珩看了几眼之后收回视线。 不一样,这是两个人,不要再有这种试图比较两人的想法了。 他冷静了片刻,而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硝上。 几个月前,他家小骗子告诉他过一个大事情。在长音馆的米粮中,有人发现了硝石。 而他顺着这些去查,查出来了一些消息,都是现在无法公之于众的……大事。 现在好了,北楚有了这么多的硝,那么在一定程度上,对王都来说是一件好事。 走了两刻钟,姜定蓉刚想啧一声,忽然想到自己的口癖,连忙忍住,而后轻叹。 “这么大的山洞,若是打点得当,甚至能藏得下一支军队。” 宁楚珩敷衍了句。 “的确。” 姜定蓉想了想,忽然笑了一声:“这里若是囚一个人,恐怕十天半月都无人发觉。” 宁楚珩脚步一停,顺着姜定蓉的说法深思,而后十分赞同地颔首。 “没错。此处的确很适合囚一个人。” 姜定蓉总觉着宁楚珩口中的一个人和她口中的一个人,以及藏这个字,似乎并不是一个意思。 “怎么将军还有想囚的人?” 姜定蓉随口问了句。宁楚珩的性格,他会和谁结仇,深仇大恨到居然想到把人囚禁在这种山洞里? 却没想到宁楚珩还真的回答了。 男人缓缓扫视过整个山洞,而后用一种温和的口吻回答。 “家中内子顽皮,在下以为,将她困在这种无人之地,永远只能看见我,这样也挺不错。” 第49章 告辞 内子……哦, 指的是她。 姜定蓉面无表情地哇哦了一声。 姓宁的可真有种想。 有本事你真的这么做,倒要看看最后被囚在此处的究竟是谁。 洞穴与沼地一圈看去,天已黄昏, 等一行人折返楚城, 夜幕降临,姜定蓉意思意思将宁楚珩送到驿站之后告辞。 她回到府中就赶紧泡了个澡。 太难受了。 其实她以前的话随便怎么策马疾驰都无妨, 烈日下狂风暴雪之中,都能视若无物。 她抬手摸了摸肚皮。 已经有些鼓起了。 -- 第136页 小家伙到底还小, 怕是受不住这种颠簸,直接反应在她身上,显得比平日疲倦得多。 姜定蓉泡在浴桶内,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她骤然惊醒时,水都凉了。 糟糕…… 姜定蓉爬起来连忙擦水穿衣。 这要是辛夷在, 八成又要说她了。还好,辛夷被她派出去取东西, 还未回来。 才这么想着, 她衣裳刚穿上头发都没擦干, 外头辛夷敲了门,一身黑色披风的女子捏着一个小木盒大步走进来,一看见姜定蓉的湿法,就微微蹙眉。 “少主仔细别受凉。” 将东西交给姜定蓉后,辛夷立刻拿了帕子来, 替她一点点吸干头发上的水。 姜定蓉由着辛夷替她擦发, 顺势解了锁打开了小木盒。 里面是一个蜡丸。小心剥开,露出其中的纸条。看过之后她直接笑了。 “度南做得不错。” 纸条中写的,是夷族大王子亲信部下最近的动向。根据大王子部下的动向,就能推断出夷族大王子的动向。 没想到她在度南郡顺手诏安的江湖客, 如今已经能很好的完成探子的任务。 江湖客到底以自己过去为耻,直接用度南郡的地名为名,如今知道度南的,都知晓有他在,以后有大的战争,也会减免许多伤亡。 夷族一向是大王子主战,既然大王子有心前来偷袭,那她自然是欣然笑纳。 “吩咐下去,明天点三千兵,我们去桐城。” “是!” 次日清晨,姜定蓉前往军营,刚刚点了兵,营帐外有士军来报,说是王都来的宁将军率人朝着军营来了。 姜定蓉一身甲胄,手臂还抱着兜鍪,一听宁楚珩要来,啧了一声。 他来凑什么热闹?难道不知道不同营的军队最好别见面吗? 但是人家来了也不能撵出去。有点烦,有得塞鞋子了。 姜定蓉脱了靴塞垫子,刚准备好,戴上兜鍪,宁楚珩就领着自己的几个亲兵掀了帐进来。 “楚少主。” 姜定蓉的兜鍪面甲是青面獠牙,她的相貌藏在鬼面之下,微微颔首。 “宁将军,不知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宁楚珩扫过帐中。 北楚少主姜定蓉一身甲胄,面戴兜鍪,身边的亲兵无一不是轻甲长矛,整装待发。 陛下所吩咐的,还有探得北楚军的实力如何。 这次,似乎是个好机会。 “奉陛下口谕,宁军与楚军需演武操练,共同提升 。” 宁楚珩也不废话,连遮掩都没有,说的硬邦邦。 演武操练,说白了就是打探北楚军的实力。 姜定蓉面甲下翻了个白眼。 行,就知道没好事。 “宁将军要演武操练是吧。”姜定蓉回头,“阿蹲,去挑一些人出来,和将军的人操练操练。” 敷衍完,而后对宁楚珩拱了拱手。 “将军请随意操练。姜某有事,恕不奉陪。” 姜定蓉说完,宁楚珩直截了当:“陛下吩咐的意思,少主应该明白。” 精锐部队都让姜定蓉带走了,留下的和他的军操练,没有姜定蓉坐镇,他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能操练出个什么来? 姜定蓉不想浪费时间。 “行,宁将军要是想看,跟上来就是。” 她撂下一句。 宁楚珩跟着离开军营,已经从马背上翻出他的甲胄披身,他所领着的一千精兵也同样,轻骑上阵。 从楚城抵达桐城疾行不过一日,清晨出发,夜幕抵达,桐城有专门驻军之地,也有留守的军士,姜定蓉直接率军悄悄抵达。 桐城和楚城不同。若说北楚最中心之地是楚城,样样不缺,那么最贫瘠之地就是桐城。 虽然是驻军所在之地,一应物资都比较少,吃水也只能去水井一点点打,军士们一人多,供水就会慢许多。 姜定蓉也没有卸甲胄,当即召了桐城的副尉来,夜里点灯商议。 宁楚珩被安排在驻军之地。但是他以及他所带的一千精兵无人搭理。该有的吃喝物资全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姜定蓉全程都没有看他半眼,也没有和他寒暄说些什么,而是直奔主题,半点没把他当成王都令官来客气对待。 这样还挺好。 宁楚珩不耐于周旋寒暄,楚少主这么做,反而减少了他的麻烦。同时,也让宁楚珩对楚少主姜定蓉有了一个印象。 事关军务,其他一切让步。 等姜定蓉房中灯熄灭,她并未睡,而是派人送走了副尉,自己抬步出门,领着辛夷往外走。 走出没两步,看见在粗壮的树下仰望夜空的男人。 她脚步一顿。 说实话,宁楚珩身披甲胄的模样很好看,他是一个天生的将领,也是一个天生惹人注意的星辰。 北楚漫天星光,没有任何乌云的笼罩,清澈到星辰如海。 姜定蓉脚步一靠近,宁楚珩就反应过来,回头。 “楚少主。” “宁将军还不睡?” 姜定蓉算着时辰也不早了。宁楚珩本就是跟着她奔赴这一趟,他身上并没有挂任何军务,这个时辰早该休息了。 “睡不着。”宁楚珩想了想,问道,“少主还有事?” “嗯,去巡城。”姜定蓉说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 第137页 “宁将军既然奉命而来,不如给你看点该看的。” 宁楚珩欣然接受。 “如此,有劳。” 夜中,姜定蓉一身红披翻身上马,身后的高大男人同样骑着马紧随她身后,两匹骏马在夜中疾驰,不远处就是高耸威严的城墙。 沿着窄窄的街道,几次转折,城中不少地方都还是废墟,遗留下火药的黑色痕迹。 “夷军之前有次突破城门,进城之后到处烧,杀,带不走的砸毁,”姜定蓉骑在马背上,环视了一圈尚未修建起来的废墟,眼神冷静,“而后在城中大肆作乱,杀了我城中百姓无数,最后还试图通过桐城,继续向内进攻。” 再往外,靠近城墙,厚厚的暗沉的污垢,是数不清的将士们流出的鲜血,一层一层,一次一次,不停将血色叠加。 高高的城墙砖上,许多地方都是缺口。 “之前夷军经常来作祟,他们不知道弄了多少火药,城墙也炸了不少,还有投石砸的。全是大小窟窿。”姜定蓉领着宁楚珩抵达城墙时,翻身下马,手摸着墙体,叹了口气。 等他们走上城墙,宁楚珩发现瞭望塔亦是如此,走近了都是让人呼吸不顺畅的血腥气。 姜定蓉双手撑着墙,夜风吹起她红色的披风,她的声音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冷酷。 “我将士们和城民们,在此流的血太多了。我不允许出现第二次。” 宁楚珩知道。姜定蓉口中说的是指四年前的一次战役。 那一场战役,夷军偷袭毫无防备的桐城,杀伤掠夺,大肆作恶。 而之后,是由年仅十六岁的北楚少主姜定蓉率军突袭,紧闭城门瓮中捉鳖,得以大获全胜。 然而不只如此。 北楚少主姜定蓉打了胜仗,却将所有冲入城中的夷军全部杀死,割下头颅在城墙外堆京观。还即刻率军正面强行攻打夷军,导致夷军不得不正面迎战,而后率领小股军直捣后营,顶着箭流强行冲入营地,杀了夷族将领,虏获夷王胞弟。 姜定蓉最被人诟病的,也是陛下亲自下旨斥责的,就是她派人在桐城外坑杀一千夷军,车裂了夷王胞弟,并将尸体挂在城墙外示众足足一个月。 陛下每次提起姜定蓉此举,都是用一种近乎恐惧的语气责骂。 “她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毫无人性!” 十六岁的姜定蓉,以一种强硬到令人恐惧的手段,出现在王都的视野之中。 然而当宁楚珩站在这片土地,亲眼看到这座颓然的城中一片萧条,处处难掩疮痍,守护边防的这道城墙上的伤痕,就知道,作为一军主帅,看着自己庇护的城民遭遇如此,纵然是他,也会做出过激手段。 目的不是泄愤,而是威慑。 这里倒下太多的士军,每一次战役背后,都是承载不起的流血。 姜定蓉和宁楚珩牵着马,沿着城墙走了一截。 而后她抬眸望着月空。 清澈如洗。 “宁将军,陛下让你来看的,是这些吗?” 来看看楚王一脉守护的疆土,看看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宁,边境之地付出了多少。 宁楚珩不说话,沉默地牵着马跟在她的脚后。 骤然一回头,却是目睹了城墙上的斑驳痕迹,而后更沉默。 走出片刻,宁楚珩忽然轻声回答。 “宁某一向敬重守疆护国的英雄。” 守疆护国,非一人之力,也非一代之能。 楚王一脉,始终令他钦佩。 姜定蓉垂眸。 嗯,她知道。宁楚珩骨子里就是这么一个正义之人。但是权利不是,皇权更不是。 皇权之下要掂量的东西太多了,陛下不会用一个将军的目光来看楚地,看楚军,作为上位者,陛下要考虑的太多太多。而陛下所考虑所担忧的,纵然他们一身清白,也无法去抵挡陛下的猜忌。 他们能做的,就是守着本心,守着这片疆土,守着一方臣民,守着吾国大门。 “老元帅也是英雄。”姜定蓉轻声说了句。 “……宁将军也是。” 她忽然笑了笑,还好,笑意藏在面甲之下,宁楚珩并未发现。 英雄啊。宁楚珩是个将军她知道,他能作为一个守家护国的英雄,她也知道。 宁楚珩认真回答:“楚少主亦是。” “某很期待,有楚少主的北楚未来。” 姜定蓉停下脚步,而后回身。 宁楚珩心中一动,知道她有话要说。 姜定蓉面甲下在轻笑,宁楚珩看不见。 她对宁楚珩拱了拱手,语气轻快。 “宁将军,姜某不送了。” 宁楚珩一顿。 的确,他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能告诉陛下的,他也都清楚了。 至于这位楚少主,绝不会是陛下所担心的,会自拥为王,对江山有威胁之人。 她对这片土地,有着极为深沉的责任感,使命感,以及保护欲。 她会是一个最好的王,守护她的封地。 也会是陛下最锋利的一把刀,所向披靡。 沉默片刻,宁楚珩同样拱手:“楚少主,告辞。” 两人翻身上马,不同的是,宁楚珩折返桐城内,姜定蓉继续纵马巡视着城墙外。 红披与黑斗篷,背道而驰。 -- 第138页 第50章 去王都吧 年过完没多久, 府上到处都该准备凿冰,储存夏日用冰。 姜定蓉带领小股军队刚从桐城回来,才走到大门口, 翘首以盼的辛夷急切上前行了个礼。 “少主终于回来了!小公子刚刚哭闹不止, 怎么都哄不住!” “阿惹又哭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将手中长剑递给辛夷, 沿着连廊先去了正院。 楚王府的小公子如今养在正院王妃身边。 这位养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做了祖母,只对小孙儿更疼爱, 抱着一岁多的小孩童不停哄着。 “宝贝阿惹怎么了?想要什么,给祖母说,祖母都给你。” 长得白皙可人的小童哭得眼眶红红,鼻尖红红,比外头院中堆得雪人还要可爱。 “我要柳絮!我要柳絮!” 楚王妃犯了难, 她温柔地哄着孙儿:“柳絮要等春日里才有,现在没有, 我们玩雪好不好?” “不好, 我就要柳絮!” 小童仰着脖子嗷嗷直叫。 姜定蓉跨过门槛, 冷笑了声。 就这么一声笑,那小童吓得瞪圆了眼,缩着脖子哭声才到一半,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泪珠儿还挂在睫毛上,要掉不掉, 委屈兮兮。 “阿……阿娘!” 姜定蓉瞥了他一眼, 而后温和地对母亲说:“阿娘别惯着他臭毛病。放下来让他自己走。” 阿惹小短手立刻勾紧楚王妃的脖子,小声说:“要抱抱。” 姜定蓉才不惯着他,直接提溜着他放到地上。 “阿惹,你多重自己心里没数吗?祖母能长时间抱你吗?” 楚王妃当年受了伤, 身子骨一直不好,楚王府上下都小心又小心,也就是去岁她生了这么个闹人的崽儿,阿娘爱惜,天天抱着,抱得胳膊疼都不愿意撒手。 小阿惹对体重还没有概念,就知道在阿娘跟前不能撒娇,抽抽搭搭地,瘪着嘴。 看的楚王妃好不心疼。 “阿年,阿惹才一岁,旁人家这个年纪的孩子话都不会说,我们小阿惹这么聪明会要东西了,是好事,要抱抱就抱他啊!” 姜定蓉啧了一声。 自从自家小捣蛋九个月就学会咿咿呀呀含糊说些词后,楚王府乃至军营都把他当宝贝,如今才一岁一个月,已经能流畅表达自己的诉求。 虽然都是极其无理任性的,还是让所有人都惊喜万分。都说楚王府的小王孙聪慧过人。 “行,抱他。” 姜定蓉抬手拎起自己小儿子,单手抱怀中。 她才从外头回来,一身风雪有些冷,小阿惹趴在她怀里,冻得缩了缩肩,但还是乖巧靠在她怀里,小脑袋贴着她的脖子,小短手搭在她肩膀上。 乖巧又可爱。 姜定蓉嘴角勾了勾。 不闹人的时候,的确是个小乖宝。 姜定蓉坐了片刻,找来人一问,却是父亲的幕僚来给小王孙早训,讲到了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这么一句。 小阿惹的去岁春天才几个月大,半点记忆都无,顿时就好奇柳絮,哭嚷着让祖母给他弄柳絮。 姜定蓉想了想,柳絮也不是多难的。 她着令手下将外头的散雪松松散散用筛子过了一遍,而后都站到树上,她抱着小阿惹站在树下。 筛子摇下来的雪细细散散,姜定蓉就指着雪对小阿惹说:“喏,这是冬日的柳絮,我们叫它飞雪。” “到了春日,飞雪不来,而柳絮会来,同样是这种景象。” 小阿惹刚咬了咬手指头,让姜定蓉轻轻拍了拍。 不能给孩子惯着毛病。 小阿惹盯着漫天的雪花,歪着脑袋似乎在联想着什么。 “花花!” 嗯,柳絮飞时花满城。 姜定蓉啧了一声。她上哪去给小崽子找花?还满城的花? 她索性让奶嬷嬷给阿惹裹着厚厚的衣裳,然后把小崽子塞到自己衣裳里,骑上马直接离开。 疾驰了几里路,出了城,带着小阿惹直接爬上了城墙城垛。 俯瞰大地,四处白茫茫一片。 而远处结冰的山川,河流,还有树梢,都是晶莹剔透的霜花。 “这是冬日的霜花。”姜定蓉把崽儿藏的很好,就给他露出了一双眼睛,耐着心指着,“瞧,冬天,冰雪在整个北楚一直在开花。” 小阿惹还没有见过花,被自己阿娘这么理直气壮的解释给糊弄住了,震惊地瞪大了眼,似乎想要努力看清楚。 而后拍着小手笑得满脸高兴。 “我看见了!全都是花花!” “花花好大!” 姜定蓉拍了拍小崽儿的脑袋。 “看一会儿花就回去,免得祖母担心。” 小阿惹目不转睛盯着城墙下的一切,奶里奶气应了一声:“好~” 等姜定蓉再次回到府中,怀中抱着睡着的小崽儿。 楚王妃接过阿惹,心疼地看着姜定蓉。 “你快些去洗漱休息,天寒地冻的,在外头都跑了多久了。” “嗯,城防不得不巡,阿娘辛苦一下,照看阿惹。” 姜定蓉拨了拨小阿惹的鼻尖,笑得温柔。 小崽子,睡着的时候可是让人心爱。 姜定蓉沐浴过后,整个人也松散许多,打了个哈欠,还是得撑着,让辛夷去正院把阿惹抱了回来,放在床榻上一起睡。 -- 第139页 秋冬季,她时不时就得为了城防外出,去往桐城,来去多日。这些天小阿惹就交给母亲带,等她回来了,还得亲自照顾。 然而时间也不长。一觉睡醒,辛夷请姜定蓉去厅堂,说是楚王有事。 姜定蓉起身时,阿惹紧紧抱着她一条胳膊,小小的孩童还没有她胳膊长,就这么一个小家伙,得让她小心了再小心。 她也不叫醒阿惹,轻手轻脚抽了胳膊,让辛夷和奶嬷嬷照看着,梳洗更衣,披上猩红斗篷。 沿着连廊走过时,家中的小狸猫喵呜扑了上来,在她脚边打了个转,姜定蓉顺手摸了摸小猫脑袋,等它呼噜呼噜了,笑了笑抽回手。 逗逗孩子逗逗猫,她现在平日里的生活,可充实又安逸得多。 她抵达议事厅时,前厅还有两个幕僚,一见到她,起身行礼。 “少主。” “少主。” “嗯,阿父在里面?”姜定蓉随口问。 前厅一般都是和幕僚群议的地方,后厅只有她和父亲二人,做决策之地。 “殿下在内厅等少主。” 其中一个幕僚犹豫了下:“昨儿从王都发来一份密诏。” “王都来的密诏啊……”姜定蓉忽然觉着有些熟悉。 好像两三年前,她也曾在这里和父亲商议过王都的密信。 她心中有数,直接侧后小扇门进去。 后厅之中,以一张长六尺宽四尺的黄檀木大桌案为主,左右放置两把黄檀木圈椅。 背后一扇山水瓷板屏风隔断。 常年不变的简单陈设,也只有他们父女二人才会对着看的,并不在意,也未改变过。 楚王坐在圈椅上,手抵着下巴,咂咂有声。 “父亲。” 姜定蓉撩起斗篷在楚王身侧落座。 “说是有王都密诏?” 这她倒是不知道。 这一趟出去,刚回来就去看小阿惹,还未来得及过问军务。 “嗯。”楚王直接将桌案上的密诏推给姜定蓉,“你自己看看。” 又是和她相关的。 姜定蓉随意接过密诏,看了眼。 而后笑了。 “陛下召我入王都——授封。” 授封。 这是姜定蓉一直在等的一道诏书,没想到等了这么几年才终于等到。 还是在一个这么微妙的时刻。 “此次也是你去王都述职,在王都大约要逗留一些时候。”楚王静静看着自己女儿, 姜定蓉伸了个懒腰。 “唔……去王都啊,我从王都回来,好像都是快两年前的事情了。” “还好王都有廖先生他们,总归我不至于去了当个瞎子。” 说罢,姜定蓉却见楚王面色并不怎么好。 “父亲还有话说?” 楚王摩挲着下巴:“我总觉着,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你授封。” “若是授封,该是我请旨,而后由王庭传令官堂堂正正带着诏书入楚,宣告天下。” “可是陛下选择了密诏。” 楚王和姜定蓉对视一眼,心中都有数。 这是留了后手。 宣她入王都授封,但是到底之后能不能授封成功呢? 然后有这么一道诏书在,姜定蓉不去也得去。 “无妨,陛下总不至于像之前一样想把我留嫁了,那就无所谓了。” 姜定蓉对此倒是极为放心。 她当年和现在不同,现在谁都知道,北楚少主有个一岁多的儿子,北楚有了小王孙,只比以前更安定。 陛下只会想别的招,在她授封上做些手脚。 但是也不该,若是不想的话,就不会主动下诏了。 看不懂这位陛下啊…… 但是总归是个好事。 楚王一想也是,看开了。 “阿年,准备准备,去王都吧。” 姜定蓉想了想:“把阿惹带上?” 楚王斩钉截铁:“想都别想!” 姜定蓉啧了一声。 行呗,不带就不带,不过是想带阿惹去王都看一眼真正的花满城。 也无妨,来日方长,她下一次去述职的时候,又或者阿惹去述职的时候,都能看见杏花满城。 姜定蓉走出去的脚步一顿,而后茫然地想。Ding ding 等等,花开满城,是杏花吗? 好像是杏花。 在她的记忆里,柳絮飞时,杏花满城。 还挺好看的。 第51章 赏赐的美人 二月春寒料峭, 三月就春暖花开。 等姜定蓉以正式少主规格前往王都,一路上慢悠悠走了大半个月。 从光秃秃的枝头,走到柳絮满城飞舞。 还有十里地就是王都的都城门口。 姜定蓉坐在马车上闭着眼, 慢悠悠嚼着口中鲜花饼, 慢悠悠想着,从城门口进去之后, 是沿着哪条路就能走到青桐坊? 唔,要不要派人去看一眼青桐坊如何了? 还是算了, 若是撞上了别人就好了。 正想着呢,外头士兵疾步跑过来马车旁边。 “少主,抵达接风亭了。” 接风亭是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姜定蓉还没反应过来,而后忽然坐直了身体。 糟糕,险些忘了, 她若是以即将来王都授封的北楚少主身份,那么陛下必然是要给她相应的礼数, 起码要派礼部官员前来迎接她。 -- 第140页 姜定蓉赶紧将花饼两口吃完, 然后让石兰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好歹也是以北楚少主的身份过来, 可不能让人看见她太不拘小节的一面。 “前方可是楚王之女,楚少主的座驾?二皇子殿下携五皇子殿下,前来为少主接风。” 外头礼官已经口齿清晰朗声宣告。 姜定蓉一愣。谁和谁?二皇子英王殿下姜弘光,五皇子慎王殿下姜涵光? 两个成年皇子亲自来迎,这规格待遇, 是否高了一点? 姜定蓉只得下了马车。 不远处, 骑着马的两位成年皇子身着官服,身后领着不少的小官随从。看起来极为隆重。 更不要说在姜定蓉下了马车之后,楚王府的队伍还和接风亭有些距离,礼官那边已经点了炮仗, 作为庆贺。 姜弘光和姜涵光翻身下马,上前和姜定蓉拱了拱手。 姜弘光之前是和戴着帷帽的陶念念起了冲突,还认不得姜定蓉这张脸,笑得和气又亲切。 “蓉妹!多年不见了!可还记得你二堂兄?” 姜定蓉表面还算稳得住,笑得和善。 “二殿下。” 她倒是没顺着姜弘光的话去喊堂兄。 多少有些不适应了。毕竟上一次是两三年前,见的时候,姜弘光还满脸戾气,要扒光人家姑娘的衣裳呢。 现在用一个亲切堂兄的身份出现在她跟前,她不适应啊。 “生疏了生疏了,蓉妹可不能这么生疏,要知道上一次见,你可是毫不客气,按着我打了一顿啊!”姜弘光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那模样的确像极了一个许久不见的兄长。 这事儿姜定蓉还真的记得。 她那时候才十二,姜弘光得知她不会水,打算将她淹死在池子里。姜定蓉当时好不容易从池中爬起来,湿漉漉地,直接扑了过去,按着姜弘光一顿猛揍,几个人都拉不开,打得比她大几岁的姜弘光鬼哭狼嚎,还掉了一颗牙。 这事儿最后是以陛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胡闹给敷衍过去的。 其实如果不是陛下没有惩治她,她当时或许还想不通,姜弘光与她才十几岁,无冤无仇,为什么对她有杀心。 当时知道了一些,后来才想通。 北楚是陛下的心腹大患,解决了北楚少主,就是解决了陛下的心患,说不定就能成为太子了。 当时还没有被封为太子的大殿下,姜定蓉印象很深。因为只有他记得姜定蓉落了水,悄悄叫了太医来给她瞧,说女孩子受不得凉,叫她喝姜汤捂一捂。 大殿下应该也是对陛下的心思心知肚明,但是他没有对姜定蓉下手,反而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对姜定蓉释放善意的人。 也是这么一位至纯的殿下,成为太子后没几年,居然意外离世。 一想到姜弘光可能也有成为太子的一天,姜定蓉敷衍的笑了笑。 “是么?” 而后目光落在五殿下姜涵光身上。 从来无声无息的这么一位殿下,她忽然很期待姜弘光知道姜涵光真面目的时候。 想必一定很精彩。 和姜弘光不同,姜涵光是见过她的,不单单是见过,还说过话,派人交换过消息。 当初他面对宁楚珩外室的陶姑娘都客气十足,现在面对北楚少主姜定蓉,也是客气而稳重。 “蓉妹。” 姜定蓉了然了。 看样子这是陛下的吩咐,不打算以爵位身份来相处,让他们出于同宗的同辈以兄妹相称,拉近关系。 这就更有趣了。 陛下不是一向最忌惮的就是这一点吗?楚王一脉,和陛下一脉太近了。 她的祖父老楚王,也是当年的太子,最后退让选择了守国门,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弟弟。 先帝起初是念着兄长的,感激兄长,敬畏兄长的。可是等他老了,等楚王一脉已经成为众多人心中的国之英雄时,就不一样了。 如今的陛下就是被先帝教导出来的,将对楚王一脉的忌惮,深深印刻在血脉之中了。 也因此,每次陛下的下诏,从来都是称呼她的父亲楚王,没有称过一声堂兄。 现在倒是让自己的儿子来喊她妹妹了。 啧。 姜定蓉漫不经心地想,八成又有什么后手等着她了。 “五殿下。” “蓉妹一路舟车劳顿,驿站已经安排妥当,不如先去休息?” 姜涵光如此说着。 姜定蓉却嘴角一翘。 “驿站就不必了。王都之中也不是没有我的家。” “我直接去楚王府。” 她说这话时,并未专门看姜弘光。 而姜弘光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干笑着说道:“楚王府啊……哈哈哈,那里多年没有住人了,怕是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随意惯了。” 姜定蓉说罢顿了顿,而后盯着姜弘光笑了笑。 “更何况,多年不见,我也着实有些想见家中老宅了。” 姜弘光笑不出来了。 还是姜涵光客客气气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蓉妹回楚王府稍作休整,父亲和母亲都想念你,蓉妹来了,理应去见见长辈。” 姜定蓉颔首:“应该的。” 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君主,她肯定都是要去见过的。 还是两位殿下左右护送着北楚少主的仪驾入了王都,张扬而大肆的,浩浩荡荡。 -- 第141页 几乎在姜定蓉的车马刚抵达楚王府时,整个王都都知道了。 北楚的少主姜定蓉,入王都了。 楚王府在两年多前的那场大火中,少了不少。 可是到底是楚王府,只要有人上书请奏,陛下就必须得派工部修缮。 姜定蓉和两位殿下客客气气道别,而后士军推开楚王府的大门。 她仰着头看着。 那一场火烧得浓烈,青烟袅袅,熏得满脸黑的仆从们坐在石阶下无助地哭泣,帮忙救火的军士们龇着大白牙,来回拎水桶。 还有那个男人,一脸不耐烦的疲倦,懒洋洋抬眸朝她看来时,瞬间亮起的眼神。 姜定蓉吐出一口气,抬步跨过大门。 外院之前烧毁的地方早就修葺好了,焕然一新,似乎是生怕消息泄露一样,这里修缮的和姜定蓉记忆中几乎一样。 不同的就是太新了,没有掉漆的立柱,彩绘精致的连廊,庭院中细细的翠竹,这一切都和她的记忆无关。 姜定蓉带着的军队不能入王都,早在五十里地之外就安营扎寨,剩下跟她一起来的,都是身边的亲兵和随侍,安顿好所有人洗漱休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去王庭了。 姜定蓉和日常不同,她今日去面见陛下,也是身为北楚少主去述职的,不能穿日常的衣裳,索性就以红衣做底,身穿轻甲,长发挽起一个发髻,简单干练。 她随身带了两个人,石兰和富饶。 一个知道她,一个懂眼色,最合适不过。 姜定蓉骑着马,领着左右两个副将前往王庭。 王庭有着层层重门,在亮明身份后,由禁守将军亲自领着她们进入王庭。 姜定蓉翻身下马,大步朝内走去。 这是王庭之门第二次对她打开。 希望她能如愿。 王庭之内姜定蓉没有多看。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觉到压抑。 层层叠叠的规矩,时时刻刻要保持的姿态,都很累人。 她随着黄门内监抵达长宁殿。 三层殿门,她走过高高的三道门槛,沿着左道上了台阶,前面的小黄门掀了帘子,躬身道:“楚王之女等待陛下的召见!” 姜定蓉脚下一顿,停在门口。 她垂下眸。 过了片刻,殿内跑出来一个中年大监,笑吟吟躬身:“陛下请王女前来一见。” 姜定蓉凝了凝神,跟着大监往内走。 父亲说的没错,她此次入王都想要顺利授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姜定蓉冷静地走过长长的回廊,两个小黄门推开格子扇,姜定蓉上前走到殿中,单膝跪地。 “臣姜定蓉,见过陛下。” 陛下不给的身份,她得说明白了。 她是楚王之女,是王女,她也是北楚少主。 坐在高阶上的庆帝静静垂眸打量着她。 “嗯,长大了。定蓉是个大姑娘了。” 而后抬了抬手:“起吧。” 姜定蓉起身,也并未抬眸。规规矩矩。 “一晃这么多年了。朕还记得,小定蓉最爱爬树,还会在树上睡觉。让朕一顿好找。你和你兄弟们玩,经常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受伤,朕每次想来,都怕难给堂兄交代。”庆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甚至有笑意,“又皮又闹腾的小定蓉,已经长这么大,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姜定蓉没回话,静静等候陛下真正要说的话。 而后关怀的问:“孩子可乖巧?取了大名不曾?” 姜定蓉躬身回答:“回陛下,小儿算是乖巧,如今年岁小,只取了个小字随意叫着。” 庆帝顿了顿,慢腾腾问了句:“孩子的父亲,连朕也瞒着?” 姜定蓉故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孩子父亲的身份的确难以启齿,与臣的身份太过悬殊,怕说来惹陛下不快。” 可不是么,一个他镇守国门的北楚少主,一个是王都守着平安的将军,这说出来,陛下只怕不只是不快,怕是要雷霆大怒。 不行不行,不可能说的。 庆帝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不得不说,稍微舒服了些。 身份悬殊过大,那就必然不是名门望族,高官将领。 “你啊,有了孩子都不给人家一个名分。”庆帝叹笑。 姜定蓉咳了咳。 这说法,她就算想给,也要宁楚珩敢才行啊。 “臣有罪,臣不过是贪图孩子父亲相貌俊俏,一时忘了形。实在不至于到要成家的地步。” 庆帝震惊。 “你这……也不比你堂兄好多少了!” 庆帝叹气:“你是不知道,你二堂兄啊,收了好几个美人,各个都给他生了孩子,就是不给人家名分,你看看你做的这事,和你二堂兄像不像?” 姜定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如鲠在喉,难受地几乎憋不住。 “……倒也不像。臣以为,臣只是一时被美色迷了着了道,但并不沉溺于此。” 庆帝不说话了。 沉迷美色? “美色,小小年纪,贪图美色成何体统!”庆帝哼了一声,“喜欢俊俏的男子?” 姜定蓉想了想,厚颜无耻的承认了。 “回陛下,臣的确喜欢。” 长得好看的人,谁不喜欢呢? 别说俊俏的男子,相貌俊俏的小姑娘,她都爱多看几眼。 -- 第142页 “行,别说朕这个堂叔不疼你,这样,朕给你赏赐美人二十。” 姜定蓉一愣。 二十个美人……还是探子? 但是无妨,这是陛下赏赐的,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推辞。 “是,臣多谢陛下。” 庆帝见姜定蓉并未犹豫就收下了人,满意地颔首,而后才笑吟吟提出。 “罢了,你喜欢美人,朕给你赏赐了,只不过你只有个孩子,还未有夫婿,那不如朕顺便也给你做个主,为你寻觅一个如意郎君,如何?” 第52章 半路遭劫匪 姜定蓉倒是没想到, 她孩子都一岁了,陛下居然还想着以赐婚的形式,给她身边按个人。 陛下能选择出来的人, 定然是经过权衡利弊, 最不可能给她任何助力,还会给她拖后腿, 又或者说是,会成为陛下的眼睛的一个人。 姜定蓉能接受陛下送出的美人, 不过就是随便往宅子里一放,到时候回北楚的时候随口一句忘了,也能打发了。 夫郎就不同了。 姜定蓉拱手:“多谢陛下记挂,但是臣无意成家。” 庆帝却不赞同。 “你都二十多了,还不成家像什么样子!还是说你怕朕给选的人不合心意?” 姜定蓉回答道:“得陛下厚爱, 臣怎么会有不合心意的呢?只是臣常年奔赴战场,本就与家中聚少离多, 多个夫郎不过是多一人担忧, 倒不如干脆不成家, 以后臣马革裹尸,也少一个人掉泪。” 庆帝听到她这话,倒是面色缓和了不少,想到眼前女子小小年纪就奔赴战场,到底是守着一锅疆土的边境安宁。 他轻叹。 “不急一时。你在王都还要留些日子, 到时候若是有看上的, 朕为你赐婚就是。” 姜定蓉故意开玩笑:“莫不是臣看上谁都行?” 庆帝大手一挥:“看上谁都可!朕可不是个小气的人。” 顿了顿,庆帝又说道:“你来之前,朕也有好好思考此事,朕手下有一大将军, 是宁老元帅的嫡孙,若说起来,同辈之中,数你和他最是翘楚。” 姜定蓉听到这里,笑意都僵了。 宁楚珩? 不可能!陛下是绝对不可能考虑宁楚珩的。 她静静等待。果不其然,庆帝叹了口气:“朕派人去问他,楚王嫡女何等人杰,他可愿为楚王女之夫婿。你猜,宁家这小子怎么说?” 姜定蓉冷静回答:“臣猜,宁将军拒绝了。” 宁楚珩是不可能和北楚少主有任何婚约关系的。这一点不单单是她知道,宁楚珩知道,陛下更知道。 “对,这小子,非说什么自己有家累,又与你天差地别,不敢高攀。”庆帝叹了口气,“朕一想也是,你是武将,他也是,倒不如给你你找个文臣。” “找个相貌俊秀,性格温和的,相妻教子,如何?”庆帝含笑问。 姜定蓉爽快回答:“这样的倒是极好。” 君臣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从陛下那里离开,姜定蓉还得去皇后那边。 她从身份上来说,是臣子,也是宗室女,宗室女的规矩,入王庭必然要去面见皇后。 皇后的飞鸾殿中,早已经准备好接待她了,不单单是皇后,还有一位吕贵妃,一位文妃,以及三位正值妙龄的公主。 姜定蓉一进来,坐在主位的皇后就笑了,亲昵地对她招手。 “这不是我们的蓉蓉吗,多年不见了,快些来,让婶婶看看你。” 姜定蓉笑着上前,还是先行了礼,这才依着皇后所说上前几步。 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摇着头惊叹:“女大十八变,当真是变化很大。蓉蓉现在站在这里,倒真是让我想不起来,她小时候的模样了。” 吕贵妃也笑吟吟道:“可不是,蓉蓉穿着甲胄的模样,英姿飒爽,着实让人看着就心中踏实。” 姜定蓉但笑不语。 而后皇后又细细问了些她路上如何,衣食住行可还好,听说她住回了楚王府,皇后轻飘飘扫过吕贵妃,而吕贵妃面色不改,笑得还是那么和气。 皇后轻声道:“蓉蓉你一人,楚王府又多年没住人了,未免冷清,不如住在王廷,和你姐妹们一道,还有个伴儿?” 姜定蓉躬身回答:“来时阿父曾说过,老宅子得有人气,所以定蓉得住在老宅中。” 文妃捂着唇轻笑:“王女误会啦,皇后是顾忌吕姐姐的面子不好告诉你,楚王府啊,前两年着了一场火,烧了一大片呢。” 说罢,文妃眉眼扫过吕贵妃。 姜定蓉心里啧了一声。 好家伙,这是拿她来当筏子呢? 这位文妃她不太了解,看起来长得年轻,入宫没多少年头,膝下也没有孩子,如今已经是妃位,看来陛下很是宠爱她。 这都能当着皇后的面,用她来做口子,给吕贵妃上眼药了。 姜定蓉没说话的。 这场面,本来目的也不是听她说话。 果不其然,吕贵妃放软了声音,叹了口气。 “哎,说来是我的不是,没教好儿子。英王之前年纪小贪玩,家里养了个鸟儿玩,不小心鸟儿飞去了楚王府,后来楚王府啊失了火,这不就被有心人,非说是我儿纵火。” 吕贵妃一双美眸看着姜定蓉。 “蓉蓉,你和英王是堂兄妹,关系这么亲近,你想,英王又怎么会给自己长辈家放火呢?这事啊,就是有人故意陷害他的。” -- 第143页 姜定蓉只听着,想了想,目光落向了皇后。 她也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楚王府的事情,无论怎么说都得谨慎一点,倒不如看皇后的态度。 皇后轻飘飘看了眼吕贵妃,而后扫了眼文妃,却是只对着姜定蓉语气温和说道。 “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你叔叔已经狠狠责罚过弘光了。” “这事儿不好说,到底是谁的错。倒是是弘光在自己伯父家惹了祸事,你若是要罚他,也是该的。” 吕贵妃也跟着说道:“是啊,蓉蓉你倒不如狠狠骂他一顿,让他长点心,多大的人了,都还不长心,让人算计来算计去的,我看着啊都觉着我儿可怜。” “英王殿下如今二十有五,在吕姐姐眼中,还是个垂髫孩童呢。” “到底是当娘的人呢。”吕贵妃瞥了眼文妃,而后对姜定蓉说道,“蓉蓉如今也做了母亲,该是能体会我的心。” 姜定蓉不接茬,只含笑说道:“当母亲的人,大抵都是爱护孩子的。” 她说了一句挑不出什么错的废话。 姜定蓉只觉着这场景让她有些无奈。文妃和吕贵妃做法,头上是皇后瞧着,就她小辈,她能作何,还不只是装一装。 “倒是文妹妹,没有孩子,所以难以体会我的心情罢了。”吕贵妃悠悠然补了一句。 眼瞧着文妃面色有些不太好了,皇后插嘴:“蓉蓉,你家孩儿如今可有一岁了?” 姜定蓉想了想时辰,她一直对外宣称孩子一岁三个月,就是遮掩一下她在王都时的时间。 “一岁三个月有余。” 皇后感叹:“蓉蓉的孩子都一岁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郎君,让蓉蓉愿意生个孩子?” 皇后状似好奇问道。 姜定蓉毫不意外被转到了这个话题。 她故作害羞轻笑了下。 “让殿下见笑了,那人生得好看,让人喜爱。” 皇后捂着唇笑:“你啊,倒是直爽。” “蓉蓉这话也没错,生得好,自然招人疼。”吕贵妃含笑道,“只是不知道是哪家郎君?” 姜定蓉继续搪塞:“并非我瞒着,实在是他出身与我而言,有些难以启齿了。” 皇后见状,颔首:“的确,若是身份偏差大,如何都难以走到一起去。” “蓉蓉,我家有个侄儿,如今二十刚及冠,今年会下场科考,文采着实不错,你叔叔都夸,”皇后笑吟吟期盼地看着姜定蓉,“他啊,最是仰慕巾帼将军,早年听闻过你,得知你要来王都,一直都腼腆的一个人,天天往我这儿跑,直问问能不能见到你。” 姜定蓉听罢,只是一笑。 “提前预祝殿下的侄儿金榜题名。” 旁的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原来皇后给她准备的人,是她娘家的侄儿。 姜定蓉拼命回忆,但是实在是对皇后娘家的消息一概不了解,居然不知道皇后口中的人是谁。 但是她只知道一点。 读书多,要入朝为官的人,或许会钦佩楚王一脉,但是作为皇后的侄儿,八成对她的态度会很模糊。 这样一个人被塑造成对她有所期盼的一个模样,看来,皇后是想点个鸳鸯谱了。 不过很可惜,她什么招都不接。 皇后这么轻轻一提,却见姜定蓉半分不见,就转移了话题。 “你们年轻人该有自己的话,我是不懂了,让你妹妹们来陪你说话吧。” 又招了招手,让三位公主上前来。 “蓉蓉来,让你妹妹们见见你。” 三位公主中年纪最大的才十六,年纪最小的十四,齐刷刷对姜定蓉躬了躬身。 “堂姐安好。” 姜定蓉回礼:“堂妹们好。” 行吧,既然陛下想要一家亲,那她在皇后这里就一家亲。 反正她论起身份来,的确也是公主们的堂姐。 比她年长的公主,还真没有两个。如今尚未出嫁的公主,各个都比她小。 “你们不是说想和堂姐聊天吗?这会儿膳房里做得鱼糕该好了,你们小姐妹自玩去。” 年长一点的亭公主有些羞涩,到底是姐姐,还是得率先来跟姜定蓉说话。 “蓉姐姐,可以陪我们去旁边玩吗?” 姜定蓉不太了解这是为何。但是想着和三位年纪小的公主说话,总好过面对皇后和吕贵妃。 万一皇后宁可场面闹得难堪点,也要继续提起旁人或者赐婚的话题,那可就让人头疼了。 说实话,她怕皇后这边更难缠。 如今能离开,她于是欣然接受,和三位公主去了通殿的侧殿。 殿中宫婢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鱼糕和桃花茶,三位公主围着姜定蓉坐下了。离开皇后的视野,她们显得放松不少,围着姜定蓉七嘴八舌就开始问了。 “蓉姐姐,我听说你十四岁就跟着楚王殿下上战场了,真的吗?” “蓉姐姐,你怀孕的时候还去打仗了吗?不担心吗?” “蓉姐姐,你未婚生子,是不是被人指责过呀?” 问出问题的公主立刻被另外两个姐姐按住嘴。 姜定蓉轻笑。 “不会的。” 她一一回答:“我第一次上战场的确是十四。怀孕的时候打仗,稍微注意点就是。至于指责……” -- 第144页 “我自己生我自己的孩儿,又不劳烦他人,怎么还需要旁人指指点点?”她轻挑眉,“那不是他们有病吗?” 三位公主没有听过这种言论,面面相觑。 王都之中风气明显要稍微紧一些,女子未婚生子,大多会被人指点责骂,无人能做到像姜定蓉这般坦荡。 “那蓉姐姐就未曾想过成婚吗?”亭公主小心翼翼说道,“我听阿娘的意思,似乎是想为蓉姐姐选个亲事。” “嗯,但是我无心成婚。”姜定蓉第三次说起这句话,自己都笑了,“不提我了,公主呢,是不是皇后在准备给你选人家了?” 亭公主害羞地捂着脸,点了点头。 “可有人选了?” 姜定蓉也挺好奇王都之中的情况。 亭公主有些害羞,没说话。 还是年纪小一点的公主笑眯眯说道:“我偷听到阿娘说,似乎是有意让亭姐姐和宁将军呢!” 姜定蓉睫毛颤了颤,垂眸。 哦对,之前她似乎是记得有人说过,陛下有意许给宁楚珩帝姬。 当时没有年纪最合适的,如今年满十六的亭公主,的确很合适。 “公主与将军,身份上的确很匹配。”姜定蓉赞同地点头,“那公主是什么意思呢?” 亭公主却只是摇摇头。 “我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爹阿娘的意思。” “更何况,宁将军早就说过,他已经娶妻了,总不能让我一个帝姬,去给人家当妾吧。” 姜定蓉有些惊讶。 “宁楚……不是,我是说,宁将军娶妻了?”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不过一想也是,这都两三年了,他娶妻也正常。 “听说好几年了。”亭公主努力回忆,“我记忆里,两三年前时,阿兄曾提起过要给宁将军送新婚贺礼。” 两三年前…… 姜定蓉哦了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宁楚珩当时非要把悄悄抬过门的外室,宣扬到人尽皆知,弄了那么大的阵仗,居然会让人相信,他已经娶妻…… 身为被‘娶’的‘妻’,姜定蓉真的很无奈。 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作为借口,来拒接帝姬。 “其实要我说,蓉姐姐是巾帼英雄,宁将军也是大将军,身份上来说,倒是很配。” 年纪小的公主不懂太多的身份带来的不同,这么说道。 姜定蓉轻笑。 “不可能。” 她轻声而斩钉截铁道:“任由谁都有可能,我与宁将军,绝无可能。” 亭公主一听,喜不自胜,却还是捂着唇,藏着那么一点笑意。 “蓉姐姐,既然如此,那不如你陪我吧?” 姜定蓉啊了一声:“什么?” 她漏听了什么吗? 说道什么了,就要她陪亭公主……去做什么? 亭公主小声解释:“阿娘说,明日宁将军要来找阿爹,让我去跟宁将军稍坐一会儿。我一个人害怕。” 而后笑得灿烂:“但是有蓉姐姐,我就不怕啦。” 姜定蓉眨了眨眼。 不,她怕。 “这……”姜定蓉好声好气说道,“公主不妨让其他姐妹陪同,其实我明日还有要事,的确没法陪公主。” 亭公主有些失望,但似乎不敢强迫姜定蓉,只好同意了。 姜定蓉好不容易离开王庭,翻身上马的时候,只感觉自己心跳都还是砰砰的。 陛下不难对付,皇后多小心些,最让她觉着要敬而远之的,是亭公主。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撞见了亭公主和宁楚珩,那乐子可就大了。 姜定蓉疾驰回到王府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此地不宜久留。 陛下到底什么时候给她授封? 烦。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可是再烦,她回到楚王府,还得迎接了陛下准备给她的二十个美人。 一水儿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里头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年纪没有十几岁的小,但是气韵更好。 可以说美的各有千秋。 陛下能给她搜集这么多美男子,不是一天之内能准备的,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终于等到送来给她。 姜定蓉直接让石兰把人全都送到后院去,拨了一个院子给他们。 没有分房没有分配其他,只给了几个仆从,让他们内部自己解决。 能被陛下选来送给她的,就没有弱的,先让他们内部自己搞点矛盾出来,就没有精力来找她了。 这么忙忙碌碌的一天,姜定蓉感觉自己头挨枕头就睡着了,困得难受,可是她大清早还得起床。 这是陛下定下来的程序,她要感受王都的繁华气氛。 姜定蓉不得不早起,收拾妥当过后,带着石兰,和一个年纪不大的清秀文臣,大清早骑着马逛王都。 这文臣是礼部的,按照规矩,前来陪同北楚少主,安排一应衣食住行游玩。因为姜定蓉住在楚王府,省去了不少事,所以礼部的意思就是要在陪玩上,多家尽心。 也不知道礼部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总之来楚王府迎接姜定蓉的,是个相貌算得上清隽的年轻臣子。 言谈举止很文雅,加上相貌不错,给人的感觉倒也过得去。 姜定蓉骑在马背上,听着这位马都骑不太稳的文臣,给她介绍王都的位置,商业的繁华,她敷衍地不停点头。 -- 第145页 她不想出门来逛,只想睡觉。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这文臣性子要腼腆些,只要察觉到姜定蓉的不快,就立刻转移话题。 “少主还不曾来过王都,不如下官带少主去朱雀坊逛一逛?” 姜定蓉不想去朱雀坊,她根本不想大清早地,围着整个王都骑半个时辰的马。 但是这是她说了算的吗?不是。 姜定蓉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直截了当问:“我不想逛了,你回去如何禀报?” 那文臣愣了愣,而后拱手:“如实相告。” 告就告吧。 姜定蓉牵着缰绳,冲着那文臣扬了扬下巴。 “不送。” 陛下也不会因为她不想逛王都而惩罚她,那她何必委屈自己强撑着呢? 姜定蓉直接领着石兰掉转马头。 去什么朱雀坊,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看一眼青桐坊呢。 姜定蓉还真就直接打马前往青桐坊。 快到巷子了,她犹豫了下,还是在路边铺子买了一顶帷帽。 姜定蓉领着石兰,牵着马,走过小巷子。 这会儿的时辰,大都是刚用过早膳。青桐坊多是书生,老人,倒也安宁。 她才走了没几步,距离她的小宅还有不短距离,身后有人骑着马疾驰而来。 姜定蓉牵着马往一侧退让。 大清早的骑着马这么快,也不怕撞着老人。 疾驰而来的马几乎要从身后卷起风声,姜定蓉漫不经心掀起眼皮,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放肆。 然而下一刻,骑着马的人从她身侧经过,那人弯腰伸出手臂,大手扣住姜定蓉的腰肢,极速地,将猝不及防的她轻快提上马背,飞驰而去。 第53章 玩弄 光天化日之下! 朗朗乾坤! 他居然这么大的胆子当街掳人?! 姜定蓉猝不及防被一把抱上马背, 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等她被人紧紧按在怀里,起初有些陌生, 但是这怀抱的气息着实有些熟悉, 让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堂堂大将军,就是这么做的? 她灌了一口风, 说不出话来,想挣扎, 男人的力气用的明显比以往要大,就像是生怕松一点她就会被风吹不见,让她完全挣扎不得。 而马蹄疾驰,哒哒跑过街头,姜定蓉帷帽的轻纱被吹起, 她眯着眼扫了一眼。 这却是将她直接带到了宁将军府的方向? 姜定蓉也懒得和他说话。 不知道这个人鬼鬼祟祟在青桐坊外做什么,居然这么巧合, 直接抓了个她一个正着。 日常的衣裙, 没有任何遮掩的身形, 还戴着他最为眼熟的帷帽,和石兰一起在青桐坊让他给撞上了。 姜定蓉从来不做无用功,知道他这是已经认出了她才会大胆上手掳人,就懒得和他周旋。 就等着他驾着马直接闯进宁将军府。 府上三两年不见,服侍的人没几个, 一路从前门直接骑着马抵达内院。 她和宁楚珩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 男人勒住缰绳, 翻身下马时,还不忘掐着她的腰,将她也一并抱了下来。 而后也不松手,直接双手将她打横抱起, 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男人一脚踹开房门,大步朝着床榻走去。 而后将她往床榻上一摔,冷着脸迅速用床上四角的绸缎将她手脚绑住。 姜定蓉全程没有反应。 直到宁楚珩掀开她的帷帽,她才慢悠悠眨了眨眼。 “哟。” 有两年不见的男人比起之前,整个人的气质更显得幽沉,眉眸之间是冰雪不化的冷冽,他就站在床榻边,看着被他亲手绑在那儿的她。 她居然还能这么淡定的,和他‘呦’? 宁楚珩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时隔两三年不见,她似乎和之前并无不同,相貌没有变化,气质没有变化,若说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她看他的眼神,与之前是截然不同的冷静。 这份冷静让他心尖一刺。 “……陶念念。” 姜定蓉试着挣扎了一下手腕。 当年她绑在床榻上的绸缎,是最柔软不过的,只是考虑到了宁楚珩的力气大,为了防着他,才用了好几根拧在一起,也称得上是结实的。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她亲手拧在一起的绸缎,最后居然绑在了她的手腕上。 姜定蓉无奈的发现,不行,挣不脱。 绸缎是柔软的,越挣脱越贴着,除非暴力撕毁。 但是吧,现在好像也还没有到哪一步? 姜定蓉想着,抬眸和宁楚珩对视了一眼,友好提醒:“假的。我走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没有陶念念这个人。” 她走之前告诉给宁楚珩的秘密,就是有关陶念念的。 从头到尾,就没有这么一个人。 宁楚珩嗯了一声。 他知道。 当年他护送陛下去往行宫,走到半路就觉着心跳不止,整个人陷入一种奇妙的焦躁之中。抵达行宫,他也顾不得其他,立刻快马加鞭赶回王都。 而宁将军府中没有她。 府上的下人说,三夫人去宁府了。 他又回家去找她,没有。祖母和嫂嫂们都说,她从未来过。 而当他掘地三尺将王都快要翻了个遍时,他才发现房中枕头下面,压着一封信。 -- 第146页 那是她给他的告别书。 也是坦白信。 直言不讳告诉他,世间没有陶念念这个人。她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玩,这就是给宁楚珩坦诚的秘密。 而现在她玩够了,就要走了。希望宁楚珩玩得起,最好别去找陶家的事儿。 人家被她拖累名声已经很惨了,要是再把这种仇怨加在他们头上,那陶家可真是冤枉。 又说了大尚郡的老谭,被骗了,让他可以和老谭去对峙,她就不管了。 信的最后一句,则是简单的一句珍重。 他以为,在他不在的时候,有人对她下手,她不安全,找不到她之前,他的心中始终被巨大的焦虑和担忧笼罩。 而当他看完这封信后,焦虑也好,担忧也罢,都成了笑话。 一个被陶念念玩弄在掌心之中的笑话。 他甚至想要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成亲了,家中妻子虽然顽皮,但很可爱,他会为了妻子在战场努力活着回来。 但是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用一个玩笑,就把他打发了。 甚至让他——玩得起。 宁楚珩凝视着她:“陶念念,你为何回来?” 姜定蓉啧了一声。 “都跟你说了,陶念念不存在是个假的,我不姓陶,不叫念念。宁将军耳朵不好?” 谁知宁楚珩只是又一次重复。 “为什么回来?” 姜定蓉想了想,要是告诉他,这是陛下召她入王都,他会怎么做? 可是转念一想,当初宁楚珩是去过北楚的。 在她全力的隐瞒下,成功将陶念念和姜定蓉分开。 现在她要是坦诚…… 她的状况不太好呀! 姜定蓉有些无奈。 她猝不及防,从被抱上马背起,就已经落了一截,这会儿又被绑了手脚,若是坦诚身份,多少有些惨。 姜定蓉只好选择了一个最不是理由的理由。 “因为有原因。” 她多少还是会说一些废话敷衍人的。 只要她愿意。 宁楚珩对这个废话没有任何反应。 “你去了青桐坊。” 姜定蓉这会儿才瞪圆了眼:“我去青桐坊不奇怪。宁将军,你闲着没事去什么青桐坊?” 害得她入王都第二天就被他抓了个现场。 多少有些丢人了。 宁楚珩对她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 他去青桐坊。 为什么?明知道她是个骗子,是个小混蛋,可是在这两年间,他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来到青桐坊。 她的小宅已经不是她的,住了旁人,他去不得,可是每次都还会走到这边来,远远凝视她的小宅。 想着她若是回到王都,会去哪里? 颜府的陶鸢娘子和她并非亲属,她在王都没有任何根基。如果说她最亲密的人是他的话,宁楚珩理智的清楚一件事,她不会来找他。 那么在王都之中,属于陶念念的只有青桐坊。 所以他来。 宁楚珩也想过若是她在青桐坊,他就能顺手把这个小骗子抓走了。 可没想到,今日他正巧路过,远远就看见自家的小骗子带着她的侍女,大摇大摆就在青桐坊出现,心里最先冒起来的,是火气。 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他,没有属于他们的小家。 在王都,她唯一留念的,是那个小宅。 “陶念念,你想要什么?” 宁楚珩忽然这么问她。 姜定蓉只觉着宁楚珩有些不太对。 她都已经清楚的告诉他,她不是陶念念,根本没有陶念念这么一个人,可他每一句话中,都要喊她陶念念。 还问她想要什么。 他们之间是还能问这个问题的关系吗? 姜定蓉觉着完全不对劲。 宁楚珩对她没有仇恨?不是,她分明能看见男人眼底压抑的情绪。 那他为什么要压着?按照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或者说他现在有着绝对的主导,他甚至可以杀了她。 却还要压着,问她这种问题。 姜定蓉抿了抿唇:“放开我?” 她试探着提了个小要求。 男人居然意外的和气:“别的呢?” 别的?姜定蓉想了想,还真没有别的了。只要宁楚珩放开她,他们两个人就再也不见。 大不了她就搬到王庭去,直到授封下来,她就拍拍屁股回北楚,老死不相往来呗。 “没了。” 宁楚珩听完,嗯了一声。 “想听我的要求吗?” 姜定蓉一愣:“将军有什么……要求?” 他现在都把她绑起来了,还要提要求。过分了啊! 宁楚珩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姜定蓉。 太久没有见过她,她甚至会在有时候,让他觉着陌生。 这可不行。 这个小混蛋,必须是要溶于他骨髓的亲昵。 “我想*你。” 男人一脸平静地说着让姜定蓉骤然睁大眼的话。 他甚至没有说完,而是和姜定蓉不可置信的目光对着,静静往下说:“我想按着你,让你背上印满红纹,让你哭着求饶,嗯,最好是一边哭一边想要我。” 姜定蓉心漏跳了一拍。 等等等等…… 她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 第147页 不对不对不对。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宁楚珩吗? 宁楚珩对这种事那么内敛含蓄,他甚至会被她咬一下耳朵就脸红! 这个男人满口说着一些……一些什么啊! 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说罢,宁楚珩手指一把扯开自己衣裳的系带。 姜定蓉忍不住结巴了。 “等等,那个,宁将军,我觉着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不行吗? “行,你坐上来。我不介意。” 宁楚珩脱去衣裳,他的肩膀处,多了一个姜定蓉没有见过的伤疤。 他看姜定蓉的眼神终于没有遮掩他的阴鸷。 暴戾地,充满破坏欲地。 “这件事我就不要你同意了。毕竟,你玩弄我的时候,也没有要我同意。” 姜定蓉愣住了。 男人步步上前,俯身从上看着她时,他眼底的躁郁,映入姜定蓉的眼底。 她忽然嘴角勾了勾。 “那你怎么不问问?说不定我同意呢?” 男人一愣。 他拧着眉看着她。 姜定蓉坦然地扬起下巴。 “将军啊,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至始至终,我可都是对你充满了——贪欲。” 两年不见,忽然就这么见到男人让她满意的身体,姜定蓉沉痛的发现一件事。 她就是个色心不死。 宁楚珩似乎被姜定蓉打断了节奏。 若是换做以往的他,这会儿的他该是叹气抱着她,说些软和话。 可是如今的宁楚珩和姜定蓉记忆中有些不同。 他只是从枕头下抽出一条绸带,系在了姜定蓉的眼睛上。 “你最好别同意。” “你享受不到的。” 男人伏在她的耳边,声音喑哑。 “这不是欢愉,是玩弄。” 第54章 遭不住遭不住 时隔两三年, 姜定蓉头一次知道,原来当初宁楚珩对她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如果说杏花酒是绵软,北楚的酒浓烈, 那宁楚珩可能就是让人烧心, 能让她整个人犹如在火焰心上起舞,炽热与汗水, 嘶哑与无力。 烈火熊熊,烧得人神志不清。 刺激过了头。 姜定蓉还是头一次知道, 原来仅仅是抬一下胳膊,都是一种让人得使出浑身力气,甚至都无法办到的事情。 她蜷缩在被子中,空气中全然是宁楚珩的气息。 即使这个男人已经将整个被褥全部更换了,也难以消除他浓烈的气息残留。 疲倦, 姜定蓉甚至疲倦到一觉睡到夜幕降临。 而后起身时,手腕脚腕上已经被绸缎勒出了一圈红印。 她衣裳不知道被扔在什么地方, 坐起身时, 满背都是床铺上绣花的纹路。 姜定蓉眼睛就快睁不开。 累, 酸。 她唯一得意的一点,就是狗男人总想让她不受控地哭出来,她可能忍了,憋不住就狠狠咬他一口,咬得他失控, 而后弄得她更颠簸, 把眼泪就能压回去。 她用手轻轻揉了揉腰,整张脸皱成一坨。 嘶…… 断了吧?她这腰怕不是断了。 狗男人,这几年都没有泻过火吗?全卯着劲儿弄她。 她在床榻上摸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自己的衣裳。 脑子可能被浆糊糊住了, 姜定蓉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而后冷笑了声。 狗东西,拿走她衣裳不想让她走? 她也不在乎那么多,直接将薄被往身上一披,赤着足下了床。 只是刚走第一步时,她忍不住脸色微变。站在原地缓了好半天。 狗男人,属牛的。 姜定蓉花费了一会儿工夫才适应现在疲倦酸疼的身体。 她走了几步,这是她当初住过一个月的房间。 倒是奇怪,明明只住了一个月,时隔这么久,她居然觉着这里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甚至格子门半推着,露出门外的杏花林,都是一如昨天般的眼熟。 姜定蓉没有衣裳,只能裹着薄被坐在垫子上,在格子门扇边看着门外。 三月刚过,杏花才冒着一截儿花蕾,偶然有开得早的,粉粉的挂在枝头,怯生生的,小巧可爱。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夜幕里,好像只有漫天的星辰和一树的杏花陪她。 下一刻,男人端着一张小几支在了她的面前,而后盘腿坐下。 姜定蓉没看他,只盯着小几上的食物。 一碗龙须面,上面是几颗牛肉丸子,配着青菜鸡蛋,着实简单。 但是她可不嫌弃。 姜定蓉也不说话,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她现在就需要这么一些吃的,填得饱肚子。 任由谁被按着操劳这么久,都会又累又饿的。 她一动,身上裹着的被子就松散了些,险些顺着她的肩膀滑落。 宁楚珩眼疾手快,一把给她按住,而后自己换了个方向,坐在了她的身侧,抬手搂着她,将她身上的被子按住。 “别,假殷勤。” 姜定蓉咽下口中的牛肉丸子,翻了个白眼。 收走她衣裳的是他,这会儿怕她被子掉落的还是他。 宁楚珩没说话。 他压抑了几年的怒火,在看见她就这么安静的在自己身边,吃着自己做的饭,似乎都藏了起来。 -- 第148页 起码这一刻,他是安心的。 姜定蓉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一碗面,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精神多了。 果然,人还是要填饱肚子,只有在不饥饿的状态,她才是精神的。 既然吃饱了,该跟某人算个账了。 姜定蓉手从小几上取出干净丝帕来,擦了擦嘴,而后折了折直接撇到一边,对着男人冷笑了声。 “把我掳来,就为了这个?” “那宁将军可真是舍己为人,我对将军的辛苦操劳很满意。” 狗男人,口口声声说这是玩弄,可是只要她身体稍微展现出一丝抗拒,他就会习惯性安抚。恶语相加也好,冷面相待也罢,在最□□相对时,他根本藏不住本能。 对她而言,今天着实有些过度了。在她和宁楚珩当年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狠过。更别说她都很久没有经历过,多少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是所谓的玩弄,姜定蓉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嘲笑他了。这要是玩弄,那她可真是很喜欢了。 狠不下心的狗男人。 宁楚珩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而是抬了抬下巴,让她去看杏花树。 “后边种了几棵桃树,过几天就能采摘,你喜欢吃脆一点的,还是软一点的?” 姜定蓉顿了顿,直言不讳:“我不会留下的。” 宁楚珩似乎没有听见,而是继续说道:“ 你小宅原本的厨娘被人买走,我高价请不来,但是我今儿去宝多楼请了个大厨,你爱吃的,他都会做。” 姜定蓉张了张嘴,想问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难道还不知道吗?她是不会留下的,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但是当她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时,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宁楚珩的声音还算是平静,但是当看清楚他的眼底时,会发现只有幽黑一片,没有光,几乎是压抑到让人会被吞噬掉的暗沉。 他这会儿明显是不能听进去她说的任何话。 尤其是对他不想听到的。 可是,就这么把她留下半天,只是一个假象啊。 姜定蓉沉默地抱着被子,静静看着眼前的杏花林。 宁楚珩没有听到她的反驳,整个人仿佛都从一种戒备中放松了点,而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过段时间,就有杏花酒喝了。” 姜定蓉想说,她没有过段时间啊。 北楚少主可以消失一天,但是不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失去行踪超过三天。 留出来的这一天,是给她,也是给他的预留。 才不过三月,夜中多少还是有些凉意的。姜定蓉只裹着被子,肩膀透风,没一会儿就冻得冰冷。 宁楚珩最先察觉到,而后将她连着被子打横抱起,放回床榻上。 “吃了就让我睡?还是睡我?”姜定蓉当场抗议,“不管是那种我都拒绝!” 宁楚珩随着她的这种反应而嘴角牵了牵。 “外面冷。” “那就把衣裳给我。”姜定蓉抱着被子堆在嘴唇边,露出一双眼睛,眨呀眨,声音也放软了许多,“将军,难道你还怕你守不住我吗?” “嗯,我怕。” 男人果断承认。 他如何能不怕。她滑不丢手的一个,只要视线挪开一点,她就能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几年。 如果不是今日他正巧去青桐坊,是不是就要错过了?等她再也不出现在王都,再也等不到她? 啧。没意思。 姜定蓉瘪了瘪嘴。 她在宁楚珩的心中,好歹也该是一个闺秀吧。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如何能从他大将军手中逃脱? 没想到他这都不肯,还要这么戒备她。 她也懒得在床榻上待着,继续裹着被子起身,宁楚珩抬手来按她,她直接将被子闷到他的头上。 男人不动了。 很清楚的知道,失去了被子的庇护,少女不着一缕。 姜定蓉也不畏惧什么,她就这么下了床,而后男人将被子重新裹在她身上,又沉默的去关了门窗。 姜定蓉裹着被子在房中走了几圈,还随意翻着书柜上的书,哗啦啦翻得作响。最后还直接在书案旁坐下,抱着一本游记看了起来。 这期间,男人就目不转睛一直盯着她。 啧。 姜定蓉看不下去了,合上书,对着男人翻了个白眼。 “宁将军,你是不是多少有些毛病了?” 任由谁被这么一双眼盯着,都会后背泛凉,怪不自在的。 宁楚珩忽然问她:“你今年多大?” 这却又是问了一个最简单但是他都不知情的问题。 姜定蓉对此如是回答:“快二十二。” 啧,时间还真是快。她认识宁楚珩的时候才十九,如今都快二十二了。 “家中几口人?” 姜定蓉漫不经心道:“阿爹阿娘,阿兄阿姐……六口人。” 还有她的小阿惹。 “家在哪儿?” 姜定蓉想了想,回答了一个不算错的答案:“在北边。” 和陶家的西南方向,错差很大。 宁楚珩嗯了一声。 知道这些她说得都是真话。 “为什么喜欢阳春面?” “清淡还开胃,倒也不错。”姜定蓉就这么抱着被子静静看着男人。 怎么,现在才打算来了解她? -- 第149页 “为什么喜欢黄金?” 姜定蓉一笑:“谁能不喜欢黄金呢?平日里用来做首饰,有事儿直接兑换粮食。” 宁楚珩颔首:“为什么……来王都。” “当然是因为……”姜定蓉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她眯了眯眼,倒是没想到这个狗男人给她下了这么一个套。他之前问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她都是实话实说,说习惯了,会形成反应,那么在他问这个问题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照实说。 她漫不经心说道:“找几个漂亮的王都男人呗。” 宁楚珩眼神暗了下来,咬紧后牙槽。 她在骗他。 他明明知道。 但是又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说的是真的。 毕竟他们的最初开始,就是她对他起了色心。 而后姜定蓉充满恶意地笑了笑。 “将军,你好像没有女人哦。” 有没有,只要一接触就能看透。 这个男人,至始至终只有她。 宁楚珩却直接抬手抱起了她,门窗紧闭之下,直接扯了她的被子。 姜定蓉当初嘶了一声。 狗男人! 她一脚踹出去,狠狠踢在男人的腿上。 男人纹丝不动。 扔掉她的被子,而后宁楚珩视线上下扫视过她的全身,慢腾腾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有一个。” 姜定蓉躲闪不及,直接被他打横抱起。 男人将她抱进浴池,扔进温水中。 姜定蓉赶紧扶着边沿往旁边走。 狗男人这架势一看就知道,又想把她按着弄。 想都别想!今天一天已经是她当初几天的量了,还来?他难不成是真的想把她弄死? 姜定蓉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马革裹尸,一身伤病离去,又或者因为皇权,但是她怎么想都不会认为,自己有一天,会因为纵欲过度,被弄死在床上。 “宁将军,凡事要适度!我可以容忍你一次,不代表我能放任你第二次!” 姜定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耐心和他讲道理:“而且这种事,你辛苦我劳累,何必呢?不如我们赏花赏月?” 宁楚珩哦了一声,大步朝她走来。 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可我只想赏你。” 姜定蓉浑身紧绷,拔腿就跑。 这事儿没法伺候了! 可是男人很快将她按住,再一次将她拖入深渊。 记忆的最后,姜定蓉只记得一件事。 若有朝一日,宁楚珩落在她手上,别怪她心狠手辣! 第55章 别想闲着 醒来时, 姜定蓉能感觉得到,宁楚珩还抱着她。 她也没搭理,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会儿不补充好睡眠, 之后可就难办了。 果然, 有的人就不能给一点心软的痕迹。太会乘胜追击,丝毫不动什么是做人留一线, 日后好相见。 宁楚珩跟着她在小院中厮混了几乎两天,这两天他人都没有离开过。 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闲散小官倒也罢了。他好歹也是一军主帅, 没有离开军营两天的说法。更何况,人在王都不去早朝,还得给陛下有个说辞。 所以姜定蓉半点不担心后续,只是顾着自己睡好。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男人果然已经不在。 不同的是, 房中多了满满一桌食物,还有一个小的蒸炉, 上面煨着汤。 只是门窗紧闭, 全都被锁锁上, 只留了一扇小窗。若是遇上紧急情况,倒也跑的出去。 姜定蓉裹着被子观察到这扇小窗时,也不由为宁楚珩的心细点头。 连突发危机的可能性都考虑了,宁楚珩想的这么多,就没有考虑过她并不畏惧没有衣裳吗? 更何况, 她又不是一个人。 姜定蓉洗漱过后, 慢悠悠用过早膳,估摸着差不多了,才走到窗边,轻敲了敲窗棂。 “给我准备一套衣裳。” 早早潜入将军府中的石兰终于等到主子的吩咐, 这吩咐让她脸色多少有些古怪,点头。 “是。” 不多时,石兰将她的一身衣裳连带兜帽都准备齐全,轻松开了门窗,进入室内时,石兰甚至是目不斜视,只伺候着姜定蓉更衣,还不敢多看。 姜定蓉的确是累,懒得抬手,让石兰替她束发,倒也不怎么精细,随意挽起就是。 她时隔两天才穿上衣裳,却还是眉头微蹙。 狗男人太狠了,身上皮肤多少有些受了损,穿着衣裳,居然都是一种折磨。 她黑着脸冷哼了声。 石兰没敢吭气,半天了,才小心翼翼说道:“主子,昨儿礼部又派了人去王府,属下说主子外出吃酒未归。” “嗯。” 姜定蓉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估摸着倒也过得去,直接起身。 “走吧。” 此处的门窗都锁了,但是只锁得住没有衣裳,寻常闺秀的陶念念。锁不住姜定蓉。 石兰还很贴心的把两匹马都牵到了后门处。 只是姜定蓉瞥了眼马,就觉着自己屁股痛。骑什么马,还不如走路呢。 还是石兰又去给两匹马套了辆车,顺便从宁将军府内取了好几个软垫铺在马车里,姜定蓉这才坐上马车。 “回王府吗?” 石兰在外面驾着车,顺势问姜定蓉。 -- 第150页 “不回。” 姜定蓉靠着软垫,昏昏欲睡,闻言打了个哈欠。 “去青桐坊。” 她本就是在青桐坊被宁楚珩给抓了个现场。 如今宁楚珩的心中她已经被虏获,就不会对青桐坊这个地方再有多少在意。 那么她为什么不去看一眼。 她对宁楚珩口中的一句话很在意。 青桐坊小宅不属于她了?厨娘被别人买走了? 这不对。小宅的地契她都给了叶小戌。这宅子就属于叶小戌的。还有春娘子和小可,不像是会撇下看着小宅的活计,另找出路的人。 她得去看一眼。 石兰有些担心宁楚珩会不会杀个回马枪,但是转念一想,好像也无妨。 就驾着马车去了青桐坊的方向。 一路上姜定蓉又小憩了片刻。她平日里只需要片刻的休息时间就能补充好身体的精力。但是只能说这两天被宁楚珩抓着实在入不敷出,消耗着实过了,这么休息了片刻,她还是觉着晕沉沉的,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人也不够清醒。 姜定蓉掀起帘子吹了会儿风,而后打起精神,和石兰下了马车。 眼前就是她的小宅了。 当初她住的时候,没有挂门匾。毕竟整个青桐坊的人都是眼看着她搬进去的,也知道她姓陶。再者时间尚短,没有挂门匾很正常。 但是眼前的小宅,门口已然是空着的。 没有门匾。 她想了想,将兜帽戴上,让石兰去敲门。 “来了!” 门内很快出来了个姑娘,开了门,看见石兰时,瞬间瞪大眼。 “石兰姐姐?” 而后伸着脖子往后看,果然,在石兰的身后,看见了戴着兜帽的女子。 “主子?” 姜定蓉定睛一看。出来的少女十六七岁,看起来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可是不难看出她在两三年前的模样。 小可。 那个她亲手挑选回来得小丫头。 她还在这里。 姜定蓉顿时就知道,宁楚珩说辞有误。 她嗯了一声,直接跨过门槛。 小可也喜不自胜,连忙关了门,手在围裳上摸了摸。 “主子回来的太巧了,春娘子说今日要蹲羊肉汤,我和春娘子正在厨房里忙呢。” 姜定蓉看小可说话这么自然的模样,倒是微微一笑。 “不生疏?” 毕竟是两三年没有见过了。当初跟着她也不过短短两三个月。若是换个记性不好的,把人忘了都正常。 小可连忙摇摇头。 “才不会生疏呢。毕竟天天盼着主子回来。” “春娘子昨天才说,做梦梦见主子想吃羊汤,又说她做羊汤手艺不行,昨儿专门就去找了老于让他教了一手。可巧,主子这就回来了!” 小可话说着,春娘子手里拎着一把砍骨刀就从小厨房里绕了出来。 “在和谁说话?小侯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看见姜定蓉,愣了愣,而后笑得嘴角都裂到耳垂了。 “主子!哎呦,可算回来了!” 姜定蓉顿时有种错觉。她不是回去北楚了两三年,而是只和石兰出了一趟门,自家的厨娘和丫鬟都还在等着她吃饭。 “让我看看,哟,这可有两年没见着了,主子瞧着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春娘子围着姜定蓉转了圈。 “春娘子和以前一样,就是小可,”姜定蓉目光落在小可身上,而后轻笑了笑,“长大不少。” 小可有些腼腆。 十来岁的少女长得最是快,一天一个样,现在的小可和她当初刚买回来,面黄肌瘦又矮小时截然不同了,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怎么瞧着主子有些累?”春娘子到底年纪大些,看人要准些,“主子房中的被褥啊,昨儿才搬出来晒过,要不主子先去睡一会儿?等小侯爷回来,也差不多该吃饭了。” “我啊,今天做了羊汤,主子可还喜欢?” 姜定蓉又听见了一个词。 小侯爷。 这已经是春娘子口中第二次说出来了。 小侯爷,还是回来? 她的仆从都还认她,代表着这里没有易主。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春娘子和小可都还能接受另外一个人的入住,对她说话时也这么自然。 姜定蓉垂下眸。 “小戌什么时候回来?” 春娘子掐着手指算了算:“前天小侯爷说,王都来了贵客,陛下吩咐了他好多事,他有事要忙,昨儿一天都没有回来。但是估计今儿就该回来了。” 果然是他。 姜定蓉想着,原来是叶小戌啊。 他还是回来了,收下了她的小宅,也连带着留下了小可和春娘子。 在她不在的两三年中,成为了这个小宅的主人。 如今,他还被封侯了。 她想了下,春娘子和小可都知道她回来了,若是她现在就走,让叶小戌知道了不太好。 她索性就回到她原本的房中。 果然如春娘子所说,她的房中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本模样。 衣橱里多了不少新裁的衣裳,一打开都是阳光晒过的味道。床铺上更换过了被褥,也都是崭新的气息。 甚至就连她长坐的窗台前,都保留着她的一张小凳儿。 -- 第151页 难怪,小可和春娘子对她没半点生疏。 就算她人不在,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内,她们一直在打扫她的房间,更换衣裳,整理床铺,始终都和她有着接触。 姜定蓉也的确累,几乎是倒头就睡,睡醒了睁眼,房中光线已经暗了下来。 啧。她可真能睡。 姜定蓉赶紧起身,算了算时辰,她起码得赶在夜里回到王府。 在小宅吃一顿饭……应该不为过吧? 姜定蓉想着。 从小厨房已经飘出来了饭菜的香味。 春娘子做的不单单是羊汤,就姜定蓉闻着,似乎就很丰盛。 她洗了把脸,意外的发现,面盆旁边放着的干净丝帕,都和她之前用的差不多。 这种细节不得不说,让她很自在。 等她出门时,小可和石兰在院中说着话呢,一见到她,小可就站了起来。 “主子醒了!” 这一声,似乎是一个讯号。 院中厢房的门也几乎在同时被推开了。 姜定蓉抬眸看去。 熟悉的相貌,是之前给过她经验的美艳长相,不同的是,少年似乎已经张开了,从骨相到皮相,都有了很大的不同。 长发的少年,或者说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一身月色的衣裳,映衬着他一双眼纯洁无瑕。 他静静看着姜定蓉,片刻后,一双上挑桃花眼一眯,笑得弯弯。 “姐姐。” 姜定蓉对他笑了笑。 “小戌。” 叶小戌和之前有着许多的不同。他长高了,身形快要脱离少年的体态,但是可能是年纪还不够,多少看着还有两分少年人的纤薄,除此之外,相貌骨骼轮廓全都张开了。 就连他的气质,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起码他在姜定蓉的面前,是笑得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毫无戾气,也没有半分阴郁。 叶小戌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等姐姐很久了,我肚子都饿了。等等我可以多吃一碟糖糕吗?” 他就这么笑着问姜定蓉。 就好像中间没有分别几年的时间,他们没有最后那一次近乎决裂的分开,还用着撒娇似的鼻音,这么亲昵地征求她的意见。 一瞬间,给姜定蓉一种她似乎被叶小戌抓住了的错觉。 或者说,被他抓进了某一个瞬间。 姜定蓉面对这样的叶小戌,的确有点习以为常的纵容。 “可以啊。” 等她答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和叶小戌之间不该是这种关系。而且,她的真实身份,叶小戌还在陛下身边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的。 等那个时候…… 姜定蓉挑眉。 似乎也没有什么。对她来说,最不怕身份被谁知道的话,就是叶小戌了。 他对她构不成威胁。 又或者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她的身份有任何威胁。 小宅里的晚膳摆在了内院,春娘子的手艺很好,除了羊汤,还做了鸭血粉,炖菜,除此之外,就是一屉糖糕,果子汁,一看就是给叶小戌准备的甜食。 姜定蓉的确有些怀念春娘子的收益,基本都是家常的味道,但是就让人吃不腻。不错。 唯一不太让她舒服的就是,叶小戌吃个饭都要看着她。 吃一口看一眼,看一眼吃一口。 她想问这是在拿她当下饭菜吗?但是想了想,什么也没有说。 叶小戌和她不同,心情很好,吃着饭都像一种享受,笑眯眯地,偶尔咬着筷子傻笑。人长得好,大概就是傻笑也漂亮,让人看着很有趣。 “姐姐。” 叶小戌咬着筷子,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姜定蓉。 “明日去踏青吗?” 踏青…… 姜定蓉回绝了。 “不去。” “哦,那明天在家里下棋吗?我学会下棋了!下的可好了。”叶小戌反手指了指自己,一脸求表扬的乖巧。 姜定蓉看着这么乖巧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那你很厉害。” 看来分开的这段时间,叶小戌过得很好,踏青,下棋,这些都是在日常生活中能带给人幸福的小瞬间,他大概已经从淑平长公主带给他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是个好事。 “下吗?”叶小戌期待地看着她。 姜定蓉含着笑,却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哦,我很快就要离开的。” 叶小戌听到这一句,低下了头,只是须臾,又抬起头,满脸的笑意。 “是吗,好遗憾,那只能等下一次了!” 姜定蓉欣慰的发现,叶小戌是真的不一样了。 “好啊。有机会的话,我和你下棋。” 等之后陛下给她正式授封,她完全可以和身为宗室的叶小戌下棋。 毕竟如果单纯从身份上来看,他们也算得上是表姐弟。 得到答案,叶小戌笑得更灿烂了。 “好期待啊,姐姐,我好期待。”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叶小戌,也忍不住笑着摇头。 就想家中的小猫咪一样,可爱的让人心都化了,什么时候都能让人心情很好。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大门似乎被人敲响了。 姜定蓉咬着筷子顿了顿。 等等个,现在是什么时辰来着?她是不是太过于笃定宁楚珩不会来此了? -- 第152页 而这时,叶小戌自然而然站起身。 “姐姐别怕,你的马车我已经派人收了起来,如果有人找你,不会知道你在这里的。” 姜定蓉刚点头,觉着这样就好。毕竟她的马若是宁楚珩记得快,大概是认识的。收起来就没有痕迹了。 姜定蓉才在满意叶小戌的未卜先知,她看着叶小戌抬步往外走,忽然心里划过一丝冷意。 等等。 她的马车在叶小戌回来的时候,她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被收了起来? 还有,什么叫有人找她不会有人知道?如果来人不是宁楚珩的话,是别人呢?也会如何都找不到她吗? 她忽然有种微妙的错觉。好像这不是叶小戌的顺手之举。 “姐姐别怕,我先去看看是谁。” 叶小戌还回头冲着姜定蓉笑了笑,乖巧又可爱,和刚刚一样。 可是这时,姜定蓉已经感觉不到小奶猫的样子了,此刻的叶小戌,更像是一个会用柔软的肉垫来伪装利刃的大猫。 她冷静地想着。也许是她想多了。 但是她从来更相信自己对危险的敏锐。 等看不见叶小戌的背景,姜定蓉放下了筷子。 “我得出去躲债了。” 春娘子和小可一脸担忧,倒也没有阻止,只是送姜定蓉和石兰抵达后门。 “主子,小侯爷挺厉害的,什么债主都不用怕啊。咱们欠了什么,还了就是。” 姜定蓉笑眯眯摇了摇手。 “好的。” 不过可惜了,她欠债的人,着实有些难办。 至于还? 还不起还不起,她还要这条小命呢。 从青桐坊悄然离开。 姜定蓉不确定去敲门的是不是宁楚珩,但是无所谓,毕竟有叶小戌这个如今小宅的主人在,就算是宁楚珩,也猜不到她和叶小戌认识。 好事一桩。 “对了,你跟礼部的人说我去做什么了?” 姜定蓉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问了石兰一句。 石兰老老实实回答:“属下说,主子去吃酒了。” “嗯,吃酒就得正儿八经吃酒。”姜定蓉点了点头,抬眸扫过街道两侧的酒楼,“走,打酒去!” 等姜定蓉踩着月色,领着两壶酒回到楚王府时,忽然有种阔别许久的感觉。 分明就是让宁楚珩给半路绑走,才过去了两天而已。 王府的侧门已经开了,门房记得主子不在,一直留着门,一等到姜定蓉,躬身:“少主!” 而后顿了顿,对姜定蓉说道,“府中今日有客人来。” 姜定蓉拎着酒壶,一边走着一边随口问:“来的谁做什么?人什么走的,你们说我几时回来没有?” 房门躬身说道:“回少主,来的人是颜国相,说是找少主有要事相商,这会儿——还没走。” 第56章 颜之琢的秘密 颜之琢? 姜定蓉有种疲倦的感觉。 为什么所有人都凑在一起来给她找事儿? 她把酒壶直接塞给石兰, 问清楚府上的亲兵把颜之琢留在正厅中,这会儿许是还在干巴巴大眼瞪小眼,吩咐人去厨房准备一碟醋花生来, 直径去了外院的堂厅。 此刻已经入夜, 堂厅之中点着几盏灯,颜之琢坐在左侧, 正在笑着看对面人说话。她的两个亲兵在右侧陪坐着,富饶素来是个话多的, 表情也夸张,不知道说起什么,居然把颜之琢都逗笑了。 年近三十的男人,笑起来很意外地,眼角居然都没有皱褶。 这和姜定蓉认识的很多三十岁男子都大有不同。 时间好像在颜之琢身上并没有怎么停留。 他相貌本就清隽, 气质文雅,若是不看他身为国相的气场, 就他的相貌, 说他是一个二十岁的学子, 只怕都会相信。 还是富饶先看见姜定蓉,眼睛一亮噌地一下跳起来:“少主!” 几乎是如释重负地,殷勤上前来接过石兰手中的酒壶。 “少主外出吃酒,还记得给属下带些回来,属下感动万分!” 姜定蓉笑眯眯拍了拍他打算拧开酒壶的手。 “想喝明儿去打酒, 今儿的, 给颜相准备上。” 颜之琢起身拱了拱手:“楚少主。” 姜定蓉松了口气,客客气气回礼:“颜相。” 还好,这位可没有拉扯什么关系,还是以正儿八经的身份来称呼。 “颜相坐, 不知道颜相今日前来,我之前外出饮酒,倒是醉了一场,回来迟了。多有失礼。” 说话间,小厨房的灶头兵已经将醋花生准备好。到底是当兵的,脚下利落,几乎是姜定蓉刚落座,两碟醋花生就准备到位。 颜之琢亦落座。 他目光扫过姜定蓉,对她的说辞只是轻笑了笑。 “无妨,少主回来就好。” 姜定蓉也不多客套,直接将其中一壶酒放到颜之琢面前的小案上。 “尝尝,宝多楼的酒。” 她自己也开了另外一壶酒,斟了一杯,慢慢抿着。 一杯酒下肚,她捏着酒杯抬眸,见颜之琢还捏着酒杯并未饮,啧了一声。 好歹都是国相了,他不可能不会饮酒,这是不想喝她的酒? 她正准备说要是不想喝可以给他换茶,颜之琢已经一口饮尽。 而后轻咳了声。 -- 第153页 看起来的确不善饮酒。 姜定蓉客气了句:“颜相还好?” “嗯,”颜之琢将酒杯放下,“我平日少饮,不太懂这杯中之物。” “倒是你,似乎一直很喜欢。” 他说这话时,抬眸看向姜定蓉。 姜定蓉对此大方承认:“是啊。跟我阿父学的。” 北楚少主姜定蓉贪杯,这事儿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事情。 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她小时候,记忆之中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阿父喝酒时,她都会在一旁偷偷摸摸喝上一点。 自家兄长和阿姐都滴酒不沾,也就是她,十来岁就能喝倒一大片人。 姜定蓉也不想和颜之琢多寒暄,直接问:“颜相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事情?” 颜之琢见她并不耐烦于寒暄,也直截了当回答。 “陛下着我安排少主的接风宴。” 接风宴。 姜定蓉哦了一声,想起来了,她到底是堂堂正正来的王都,若是王庭之中对她一点表示都没有,才叫奇怪。 接风宴啊。 “辛苦颜相了,一切从简就好。” 姜定蓉就提了一个要求。 她不是很想在王庭的宴会上,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一切从简,早点结束早点溜走就好。 颜之琢似乎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嘴角挂着一抹浅笑。 “既然你想要简单,那就简单点。” 姜定蓉认真对他抱拳:“多谢。” 说来当初她和颜之琢告别时,也没有撕破脸,还算是和气。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也都维持着一份体面。 既然颜之琢现在没有想谋害她之心,那姜定蓉就不会对他有多少敌意。当年她险些丧命他之手,也不过是立场不同,她技不如人,认了。 至于现在,颜之琢明知她的身份,放了她一马,还给了她一个消息。现在还会为了告诉她这种小事,在王府等了她半天。 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简单道谢过后,姜定蓉就想着端酒杯送客了。 想了想,她又放下酒杯,抬手叫来石兰,耳语了两句。 石兰退出去后很快回来,回来时,手中捧着一个木盒。 姜定蓉接过,当着颜之琢的面打开。 里面是一方砚,以及一条墨。 “早就该给你了,当时我没那么多时间。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是我从楚地带来的砚墨,石头没多名贵,给颜相用,算不得送礼。” 颜之琢扫了眼。 砚台并非姜定蓉口中的没多名贵,算得上上品,更别说她搭配其中的墨,也价值不菲。 国相颜之琢从未收过任何人的礼。 但是今日,他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木盒,手指在砚台上轻抚过,而后抬眸。 “多谢,我会常用的。” 这是她送给他的第三件礼物。 姜定蓉发现,一旦对颜之琢没有了政敌偏见,他还是很好说话,好相处的一个人。 到底对方是国相啊,在王都之中说一句话,要比她在北楚辛苦几年都有用。 姜定蓉眼珠就那么一转,立刻扬起了热情的笑容。 “这不算好的,颜相若是喜欢这些,之后我着人盯着,有好的,就给颜相留下。” 只要他收了她的礼,第一次是她还人情,第二次……也是她还人情,那么第三次,总归就是利益往来了吧。 一二而去的,他拿人手短,总该要帮着北楚说两句话吧。 不指望他能在什么大事上有所对北楚的决策,只希望他能提前一步给个消息,就算得上帮大忙了。 颜之琢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少女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眉眸含情,笑意满满,热情而不谄媚,及时他心知肚明她的想法,也只是垂眸,心甘情愿点了点头。 “好。” 姜定蓉满意了,整个人都心情舒畅,也不急着端茶送客了,而是让富饶去厨房另外弄了米酒来。 “颜相既然没喝过烈酒,不如吃点淡的。” 姜定蓉给颜之琢准备的米酒,颜之琢并未动,他却是忽然说道:“喝过的。” “嗯?”姜定蓉一愣,却见颜之琢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声音轻柔,“我去过楚地,在那里喝过最烈的酒,入口烧喉,入腹烧心。” 姜定蓉第一反应是戒备。颜之琢身为国相何时去过北楚?她居然不知道。 第二反应就放松了许多。 既然他没有恶意,还能说出来,那就代表着他的态度。 “是吗?颜相去楚地怎么不告诉楚王府,阿父若是没有时间,我也该来给颜相接风才是。” 姜定蓉含笑说道。 颜之琢却只是摇了摇头:“你太忙了。” 他在知道被他设计的险些死在山崩中的少女,就是小时候牵着他袖子要抱抱的小妹妹之后,他就后悔了。 之后去往北楚,第一次见到浑身血污的她,从一片焦黑的废土中挖出楚地的百姓,咬紧唇,一双眼中满满都是坚毅。 他本想是去看她好不好,却发现,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又去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见过她一身轻甲在夜色中疾行奔赴战场的模样。也见过她凯旋而归,在酒楼和百姓们一起饮酒作乐的模样。 只是因为当初他险些害死了她,不敢见她。 -- 第154页 就这么在楚地饮着她爱喝的酒,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再之后,他戒掉这个习惯。 却不想,她来了王都,对他满眼戒备敌意,却笑着扑到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颜之琢后知后觉,在意,是他最初的沦陷。 “那怎么能一样,再忙也得迎接颜相啊。”姜定蓉说得也的确如此,若是真的得知颜之琢去往北楚,她肯定得拿出相迎的仪仗来迎接。 哪怕颜之琢之前想杀她,她也得对他有最基本的礼仪。 大不了等他离开北楚之后暗杀了他就是。 颜之琢对此不置可否。 他太清楚姜定蓉了。作为北楚少主的她,可以一面对他笑得真诚,满怀敬意,一面又能干脆了当的派人杀他。 该有的礼仪全有,身为少主的决断,又很果决。 不过这样的她,的确有些让人着迷。 颜之琢垂下眸,又饮了一口酒。 也许姜定蓉就是酒吧。 闻起来醇香扑鼻,靠近了就会被烧得流泪,若是本就不适应,那么就会因她而醉。 一醉不醒。 颜之琢就着姜定蓉给准备的一碟醋花生,慢慢饮了杯中酒,直到他的确开始有了醉意,才冷静地放下酒杯。 “年年,我吃醉了,劳烦你替我叫人来接。” 姜定蓉看了眼颜之琢。 这位年轻的国相的确是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抬手抵着额角,半垂着眸。 他相貌本就偏文雅,沾染了酒气,也是文质彬彬的,却有多了一份慵懒。 颜之琢似乎有些醉得厉害,用手指揉了揉额角,顿了顿,他又低声补了一句:“若是你派人送我回去,也可。” 姜定蓉一愣。 正在考虑怎么送走颜之琢,又听见颜之琢用冷静却不乏一些醉意的话。 “你若送我回去,我给你看一个秘密。” “我保证,在我清醒之时,绝对不会告诉你的秘密。” 第57章 迎接少主 颜之琢的秘密? 姜定蓉承认,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有一丝好奇的。 但是很快这份好奇就消失。颜之琢是一个多么冷静理智的人。他不会在平日告诉她的话,那么必然有着他的理由。趁着他醉酒时知道的, 未必是她该知道的。 姜定蓉只是含笑说道:“颜相醉了, 不如我让我的副将送颜相回去?” 颜之琢手托着腮,丝毫不意外她的拒绝。 果然, 想要告诉她的,她并不在意。 “有劳。”他只是垂下眸, 安静地应了一声。 姜定蓉安排了石兰和富饶,还添了两个亲兵,扶着颜之琢回到他的马车,一路亮着灯笼,将人从楚王府送回颜府。 颜之琢全程都很安静, 马车外整个王都都陷入了夜晚中的沉寂,只有他这一盏灯, 亮了一路。 回到颜府, 院中小厮紧张地扶着他, 他只是甩开人的手,回到书房。 点了灯。 他将砚台和墨锭放在桌案上。 而后又挽起袖子,吩咐小厮接了水来,自己亲手慢慢洗着砚台。 “主子,这种事还是小的来做吧。”他小厮在一侧看着从未做过这些的颜相, 就这么生疏而笨拙的洗着砚台, 有些紧张。 颜之琢手指擦过砚台,垂着眸。 “她的东西,我自己来。” 小厮愣住了,没想出来主子口中的她, 是谁。 砚台清洗过后擦净了水,颜之琢摆放在桌案上,直接将自己原本用的收了起来。 至于墨锭他没有拆,就放在砚台上。 不一样。墨锭用一点少一点,和砚台不同。 颜之琢本就有些醉酒,这么动了一番,坐在那儿一手撑着桌案,一手扶着额头。 她来王都了,陛下和皇后有意为她找一个夫婿,想要将她留在王都。 他们选择了一个他根本看不上的人。陛下甚至问过他的意思。他当时说,此子弱小了些,配不上北楚少主。 可看来,陛下要的就是配不上。 他睫毛煽动了下。 有些不好办,却也不是完全办不到。 让他想一想得怎么做。 才能让他那个小未婚妻重新回来。 颜之琢慢慢合上眼。 不着急,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送走了颜之琢,姜定蓉才算是真的安定下来。 赶紧洗漱了倒头就睡。 累死了。 陛下让颜之琢准备的接风宴,还有两天时间。 姜定蓉在府上休息了一天,又派人去接了廖先生来。 廖先生有两年不见了,人年纪上去了,又多了些操劳,看着比当初时要苍老点。 在王都,廖先生总是了解最多的那个,然后将不少的消息传递给北楚。主要是为了让远离王都的楚王和少主,知道最近的王都动向,又或者说,知道一些局势,目的还是为了更好的应对任何突发事宜。 也因此,廖先生关心的事情多,难免有些操心伤神。 一到堂厅落座,廖先生就先闭着眼休息了片刻。姜定蓉让人去厨房将准备好的养生汤端来,同时又叫了她手下一个手脚伶俐的小兵,替廖先生按了按头。 廖先生按头按得舒服了,眉宇也松开了,过了片刻,给姜定蓉拱手,递上了纸条。 “先生先用些汤,若是觉着坐不住,旁边西房备得有床榻,先生可以先去休息片刻。” -- 第155页 姜定蓉说完,廖先生却是摇了摇头,用口型比划着不用。 他就坐在这儿,少主有话想问,也方便。 姜定蓉这才垂眸看了眼小纸条。 嗯。有些事情早先廖先生就派人传递回北楚,她和父亲都知道的,大约就是东境之乱了。 东境从两三年前起,就多少有些问题。这两年听说是逐渐降低往王都运送的粮食,东境守臣给陛下的理由是,缺水缺地,粮食产量锐减,东境自己都不够吃,难以给王都供给。 这理由敷衍的姜定蓉都想笑。 东境雨水充足,两年三熟,且地势宽旷,东境人口并不算很多,粮食从来都是最丰收且富余的。 不说其他,就连天干缺水的北楚,她都能派人修水渠,想办法将稻田处理好。不说富余,起码在楚地自给自足也刚好。 东境果然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从缺少给王都上供的粮食数量来看,东境储备着十分大量的粮食。 私屯粮食,大量到足以支撑一支军队的粮食。 这可不是一个小事。 姜定蓉揉着额角,想到当初父亲也提过,东境若是有所异动,北楚救援时间上来说就不占优势。 而拥有持续作战能力军队的,只有楚军,和宁军。 姜定蓉手指弹了弹纸张,折叠收起,翻看下一张。 而后表情有些微妙。 这是一幅画像,一个年轻男子的画像。 上面还有文字。说是这位是皇后娘家侄儿,年二十,读书十余载,会作诗,懂民生,这几年考试成绩都十分优越,已经连中两元,目的是今年拿下三元及第。 他算得上是皇后娘家唯一争气的后辈。 后面备注了一句,此子崇拜颜相,想成为第二个颜相。 姜定蓉看到这里,啧了一声。 皇后想要给她瞎牵线的人,若是单看这些,倒是算得上一个优秀之人。但是越是这样的人,姜定蓉就越清楚的知道,皇后的这个侄儿,若是要靠近她,定然是怀抱什么目的。 想成为第二个颜相?呵。 颜相本人她都不考虑,还考虑一个拙劣的模仿者? “先生有心了。不过这个人不用在意。” 姜定蓉随手将此人的画像放到一侧去。 廖先生正在吃汤,闻言抬了抬眉毛,低头继续吃。 还剩下一张小纸条。 姜定蓉翻开之后,笑容浅了些。 说是二皇子英王府上的一位门客,在昨日夜中悄悄去了五皇子慎王府上。 这位门客,姜定蓉只能想得到是姜召禄了。 当初中了蛇毒之后,姜召禄一直留在二皇子身边,这两三年并未回去北楚。也因此,给他算账都不好算,一直让她那位‘重病’的表叔继续重病着,等他们一个了结。 姜召禄不单单是在姜弘光身边,怎么还打算另谋他主了吗? 不过也无妨了。 毕竟她现在多少也是从廖先生这里,知道了五皇子姜涵光的一些事情,再加上之前两人的心照不宣,姜涵光对她来说,也算不上威胁。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琐碎的小事,姜定蓉飞速浏览过后,大概记住了,等廖先生食用完毕,又纸笔交谈了一番。 廖先生慢腾腾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明日少主于王庭之中,需看清陛下的态度。’ 姜定蓉接过纸条一看,颔首。 “先生所言,正是我想。” 明儿是她来到王都的第五天,是陛下给她准备的接风宴,同样,也是关于她身份的一个定义。 顿了顿,廖先生又写了一笔。 ‘昨日宁将军满城找人,与忠勇侯起了冲突。’ 姜定蓉眨了眨眼。 哦。 宁楚珩和叶小戌起冲突了? 所以昨儿下午在小宅外敲门的,果然是宁楚珩? 姜定蓉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跑得快。 这若是让宁楚珩在小宅里将她再次抓个正着,不说太多,到底在春娘子小可面前丢脸了。 廖先生举着这张纸,又在姜定蓉的眼跟前晃了晃。 姜定蓉轻咳了声。 “嗯,我知晓了。宁将军与忠勇侯关系不睦。” 何止是不睦。当初叶小戌还总是问她,可不可杀了宁楚珩。 现在叶小戌对他应该没有杀心了。 廖先生不会说话,也因此,目光更能表达一些情绪。 姜定蓉感觉自己被廖先生嘲笑了。 她摸摸鼻尖,招手让人来。 “给先生添汤。” 专门让厨房给炖的养身汤,喝着汤就别看她笑话了吧。 廖先生年纪也大了,在外庭转了一圈,看着这翻新过后的王府,总是感慨万千,走在外头也没有纸笔,就用手比划。 姜定蓉看得认真。 廖先生说,他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了,小时候跟在老王爷身后跑,长大了照顾小王爷,没想到有一天,居然和小少主一起逛王府。 廖先生不爱比划手上动作,他更爱用书写的方式来和人沟通。 也因此,专门为着廖先生学手语的人不多,其中就有姜定蓉。 她是从小就学的,也是为了和廖先生沟通,只是太久没用,且她手语学得不多,只能看个大概。 -- 第156页 就算是这么一个大概,也足以让她理解廖先生的想法。 一想也是。 王都的楚王府对她来说只有十二岁时短暂住过的那么些时间。但是对廖先生来说,就是过去的一辈子。 廖先生顿了顿,手上比划的力道重了不少。 姜定蓉的笑意淡了些。 廖先生说,二皇子放的那一场火,烧了许多。重新修建的,根本没有过去的味道。 “先生放心,二殿下欠王府的,我定然会让二殿下还回来的。” 姜定蓉想着,二殿下不就是想着登大位吗?还是趁早别想了吧,她肯定是要想尽办法给他使绊子的。 廖先生颔首,又给她比划了下手上动作。 姜定蓉盯着慢慢看,看明白了。 这是在告诉她,不要只提防二皇子,对五殿下也要留心。 到底没有纸笔,交谈并不算很畅快,且廖先生转了一圈,到底是人年纪大了,面露疲惫,姜定蓉给他准备了厢房,派人送他先去休息。 前脚刚送廖先生去休息,她人还在外庭,踱着步,外头门房的小士兵跑过来说是礼部的人来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请人进来。” 她就不能得一丝空闲。 外堂准备好接待客人,姜定蓉坐在主位,抿了口茶,门口小士兵领进来的文臣跨过门槛,进来后直接对着姜定蓉躬身。 “少主。” 姜定蓉定睛一看,这好像是前天大早上拉着她要去逛朱雀坊的那位。 “之前招待不周,来,坐。” 姜定蓉笑吟吟招呼这清秀文臣落了座,故意问他:“不知大人回去之后,是怎么告状的?” 那文臣茶水杯都没有端起来,听着姜定蓉这句话,手都抖了抖,放下茶杯,无奈拱手:“少主说笑了,下官不过是如是告知上峰,少主府上有事,先回去罢了。” 姜定蓉轻笑。 “哦,那多谢大人了。” 那文臣似乎不怎么敢看姜定蓉,垂着眸直接说起正事。 “下官今日拜访,是前来告知少主,明日王庭之中,陛下为少主准备了接风宴。” 这个消息姜定蓉已经知道了,但是不妨碍她客气一番。 “陛下厚爱,为了我专门准备这些,大人们也费心了。” “少主客气,为少主接风洗尘,本就是理所应当。” 那文臣顿了顿,又说道:“下官来告诉少主的,不只是此事。而是依照陛下吩咐,明日会依照礼制,派一品大臣前来相迎,应有皇子或宗室陪同。” 姜定蓉一想,一品大臣这不就是颜之琢吗?皇子无外乎二皇子英王或者五皇子慎王,至于宗室就更不用在意了,谁来都一样。 颜相昨儿来过,就是为了给她说这个吧。 而后含笑道:“多谢告知,姜某心中有数了。” 这还真是弄得大张旗鼓。 让一个国相来接她,这么正式,难道陛下会直接给她当场授封? 姜定蓉只这么想了想,就觉着不太可能。 陛下能拖着她这么久,就不会这么轻易授封。 那她就不用去思考这些表面上的礼待了。 都是虚的。 哪怕给她超出的待遇,拿不到授封,全是虚假。 希望陛下别真的只打算用一套礼待来打发她。 送走那文臣,姜定蓉想了想,明儿到底还是得稍微注意些,衣着让石兰去操心,自己在想,左右带谁。 石兰算一个,富饶算一个,就带他们二人,也可。 姜定蓉回到书房,翻出父亲临走前交给她的几分述职信。 而后大概照着父亲的写法,写了自己的述职信。 若是陛下当真打算晾着她,她就只好用述职信来告诉陛下,她是正经做事的,在边疆打了几年仗,陛下每次在信中对她都是称呼值得信赖的臣子。 臣子有述职,也总该能拿到她相应的授封吧。 述职信写了三份,姜定蓉晾干墨迹装好,想了想,只选择了其中一份压在镇纸下。 唔,且看明日了。 次日清晨,姜定蓉还记得今儿要入王庭,起得还算早。 今日虽然名义上是接风宴,但是身为国相的颜之琢都要来接她的话,那么八成就是要同时宴请百官了。 若是再加上皇后,众命妇,说是接风宴,恐怕规模小不了,是正式的场合。 姜定蓉身着一身黑裙,外穿金丝护心软甲,又让石兰多拿了一件金丝绣花的上襦。 若是在陛下这边,她穿护心软甲,若是去见皇后,她穿绣花衣裙。 同时,富饶递过来一柄长剑。 姜定蓉接过来时笑了笑:“这把剑进不了王庭。” 说罢,她还是顺手悬长剑于腰上。 “进不进去都无妨,重要的是,让大家看见我们少主佩剑的英气!”富饶笑呵呵地。 姜定蓉想着的确是这么一个理儿。 那就配着吧。 辰时末,姜定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一切准备就绪,领着石兰和富饶出了内院。 才走了几步,外头门房的小士兵跑了进来,停在拱门外。 “少主!外面来人了,说是前来接少主入王庭。” 姜定蓉嗯了一声。 “颜相来得倒是早。走吧,去和颜相打个招呼。” -- 第157页 那小士兵一愣,对着姜定蓉大步迈去的方向后知后觉补了一句。 “少主,来的不是颜相啊!” 今日楚王府开了正门。 姜定蓉大步而来,走出正门,扬着满脸的笑容,正打算跟颜之琢打个招呼,却发现正门外,停着长长的车马队。 正门外台阶下,停着一辆华盖马车,而门口一左一右,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面色都不太好,一个低头把玩着自己手指,另一个男人面无表情盯着门口的石狮。 听见来人脚步声,男人顺势抬眸,双手随意一拱,尚未抬头口中已经惯性称呼。 “宁某奉命,前来迎接楚——” 下一刻,男人抬起头时,骑在马背上的他与刚走出正门的姜定蓉四目相对。 声音戛然而止。 姜定蓉瞳孔一缩。 说好的来的是颜之琢呢? 怎么是他? 不是,陛下在想什么,让一个将军来接另一个将军? 不怕他们半路打起来吗? 姜定蓉也说不好那么一瞬间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移不开眼神。 她眼睁睁看着男人的眼神几经变化,从起初的毫无温度,到盯着她的眼眸,都快要冒出火光。 最后,一切全部沉寂。 他一双眼眸幽暗无光,目光落在姜定蓉身上许久,而后男人嘴角勾了勾,是一个让人心惊胆战的危险微笑。 “前来迎接……楚少主。” 第58章 满朝文武随她挑 姜定蓉忽然有种错觉, 觉着宁楚珩在那么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没有在认出来她之后责问,发泄脾气, 甚至没有说什么过多的话, 只是用那沉甸甸的目光看着她,口中称呼她楚少主, 翻身下马,抬手引她前往华盖马车。 若是他们不认识, 若是来的是任何其他的人,这么做都没有错。可偏偏是宁楚珩。他这么做的时候,姜定蓉甚至有些提着心。 她眨了眨眼,慢腾腾从台阶上一步步下来。 “有劳宁将军。” 她抿着唇,客客气气, 而又生疏地对宁楚珩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不要想太多,她是北楚少主不是陶念念, 只要她不表现出来和宁楚珩认识, 他们就不认识。 只要宁楚珩配合就好。 走下台阶, 旁边马背上的人也翻身下马,熟悉的面孔笑得一脸灿烂。 “原来是楚少主呀,这边请。我扶你上马车?” 姜定蓉一愣。 叶小戌?来的宗室是叶小戌?怎么是他? 顿了顿,姜定蓉反应过来了。是了,他名义上是长公主的儿子, 被陛下封了爵位, 的确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宗室子弟。 刚刚她还没有注意到他,没想到居然是叶小戌和宁楚珩来接她。 让姜定蓉多少有些吃惊的是,叶小戌居然也没有叫破她的身份,顺着她的身份喊着她少主, 笑的很灿烂,有点小殷勤,但是也不出格。 姜定蓉嘴角牵了牵,甚至有种错觉,陛下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不然这种一个弄不好,北楚少主名誉扫地的场面是怎么办到的? 她也没让叶小戌来扶,自己掀起裙摆踩着凳儿直接上了马车。 坐上去后她顿时有些无奈,为什么陛下给她准备的是华盖马车。的确是符合她的身份的仪仗,但是她现在只想要一个全封闭的马车,能够好好叹口气的那种。 如今也只能端坐在马车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看着宁楚珩和叶小戌翻身上马,队伍朝着王庭而去。 她坐在马车上,前面就是宁楚珩和叶小戌的坐骑。 男人后背挺得笔直,即使看不见正面,姜定蓉也能感觉到他浑身的紧绷,不单单是紧绷,是一种会影响周围人的低压气场,起码叶小戌就像是很讨厌一样,驾着马离开他一截。 和宁楚珩不同,叶小戌忽然回头,冲着她眨了眨眼,笑得嘴角弯弯,很是可爱。 姜定蓉甚至见他回过头去之后,似乎哼起了小曲儿。 叶小戌心情很好的样子,和宁楚珩的忍耐低压形成了绝对的反差。 姜定蓉的心情就更复杂了。 她没想到会这么快。起码不该是现在。但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也就想开点。 她垂眸想着,总归两个人现在都是朝中重臣,各自执掌兵权的一军主帅,也不会闹得太难堪。 她不追究他此次半路劫走她的事儿,他就别追究之前被骗了身子那种事儿。 反正都享受到了,至于为什么开始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大不了私下两个人开诚布公,该怎么赔怎么赔,金银财宝不够的话,那就打一架呗。 姜定蓉想开了,顿时也淡定多了,找回属于她自己的冷静,放松地想着等会儿的事情。 从楚王府前往王庭,一路上要经过朱雀街,因为是礼仪的仗队,走得很慢,此刻街头已经有不少的人,不由得都围到了道路两边,听说这就是北楚少主的车架,都伸着脖子张望。 姜定蓉全程任由百姓们打量,最多就是坐姿稍微有了些仪态,没有那么太松散。 她听力还蛮好,听到了人群中有老人在给身边的孩子说,那是老楚王的孙女,打仗保家卫国的。 但是也不乏几个书生在那儿对她指指点点。 “一个女子居然成为楚地少主,楚王糊涂啊!” -- 第158页 “未婚先孕,看见没,这种女人不检点,谁家男人娶了她,倒大霉。” 姜定蓉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马车即将路过他们时,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却扯着嗓子跟那人吼:“她是什么英雄人物,你哪里来的脸指责她?还娶了她倒霉,你全家十八代一起求佛上香怕是都求不到她多看一眼!” “搞清楚,她是楚地的少主,她上战场打仗保疆卫国了!你怎么不看看她打过多少仗,救了多少人!” 那男子被吼了一句,脸上挂不住,立刻反唇相讥:“那她也是个行为放荡的女人!” “放屁!”那少年被气得几乎撸袖子,“男的将军多养几个妾都是风流,女将军生个孩子就是放荡?我非得掀开你脑袋看看,你读的书是不是都变成浆糊了!” 眼看着要打起来了,一只金簪花忽然从天而落,那少年猝不及防被金簪花砸着,连忙伸手接了,而后茫然抬眸。 华盖马车上的黑裙女子笑意盈盈,朝他挑了挑眉。 “读书人,习武人?” 那少年先是愣了,而后涨红了脸,兴奋地几乎要原地跳起来。 声音紧张到发紧:“我我……我习武,也读书!我小时候读书,一直在读,我我比他们读得好!我也学武学了好久了!我我最崇拜之人就是北楚的少主!梦想是有朝一日,跟着少主一起守护边境安宁!” 姜定蓉嗯了一声。 人的情绪可以是假的,但是人身体的反应不太容易作假。这个少年在看她时的神态和身体的压抑的兴奋,那种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瞬间涨红的脸,无一不说明他说的是真的。 “行啊,拿着簪花去楚王府,若你家中同意,等我折返北楚时,你可一同。” 姜定蓉轻飘飘撂下一句。 那少年傻了眼,抱着金簪花在原地僵住半天,而后忽然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抱着花,兴奋地连连低吼。 车马队已经前行,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不知何时放慢了速度,几乎和华盖马车并行。 他目不斜视,嘴角压着,冷冷撂下一句:“少主好魅力。” 姜定蓉十分谦虚:“也就还好,将军谬赞了。” 宁楚珩不说话了,他心中压下去的火几乎在听见她说话声音的一茬,险些被全部勾起。 他骑着马远离了华盖马车。 姜定蓉啧了一声。 只敢这么说一句,连多一句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在怕什么,还是在压制什么。 连她准备的后半句都不用说。 啧。 抵达王庭,在王庭门口,姜定蓉下了马车,解了腰间悬挂的长剑递给守门将。宁楚珩翻身下马,正好看见她利落地将长剑掷出的动作。 潇洒风流,的确是北楚少主。 他咬紧后牙槽。 根本不是那个柔弱到连拎个灯笼都嫌手酸的陶念念。 根本不是。 他从头到尾都是被欺骗的。 北楚少主十二岁就可一个人一匹马横穿沙漠,十四岁奔赴战场,十六岁成为楚地所有人都期待的少主。 他甚至也在多年前听说过,在北楚有个比他还小的少女,和他一样在战场竖起旗帜,浴血奋战。 在两年前他甚至去过北楚,亲眼见过北楚少主一身甲胄的模样。 他还清楚记得,在他醉酒过后看见的那个背景,直觉告诉他那就是从他身边逃走的陶念念。但是因为北楚少主这个身份,还有诸多的细节,导致他没有追究。 没想到,真的是她。 宁楚珩就这么看着她一身黑裙,身穿金丝护心甲,解剑时的飒气,让他心口一阵针扎似的疼。 骗子。骗子。 他的陶念念,怎么会是这个骗子。 姜定蓉敏锐地感觉自己后背有一股冰冷的视线在盯着。抖了抖肩膀,也不回头。 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宁将军不知道想通了哪个关卡,又在生气了。 生气吧,最好今天全部发泄出来,也是个好事。 姜定蓉头也不回直接跟着早就在门口前来迎接的大监上了软轿。 叶小戌拍拍手,还去抓着软轿的边缘,抬着头笑眯眯问:“我可以和你一起坐吗?” 姜定蓉还没有回答,旁边的大监和气地说道:“小侯爷想坐的话,小的这就给小侯爷准备。” 这也就是说不能挤在一起了。叶小戌顿时就收起笑容垮着脸,有气无力哦了一声。 而后眼巴巴看着姜定蓉乘坐的软轿离开,自己步子一迈,先宁楚珩一步离开。 姜定蓉乘坐着软轿,直接被送到了皇后殿中。 这会儿皇后殿中人还多,主位的皇后,左右侧坐着的众妃子们,以及几乎所有的公主们都在。 姜定蓉在下软轿时,顺手就让石兰将她的绣花衫递给她,套在了护心甲外头。 她跨过殿门,皇后作势要起身,众妃子也立刻齐刷刷起身迎接。 “蓉蓉来了,快些过来。” 皇后欠了欠身并未起身,而她本就是长辈,也根本无需起身相迎,只是这个举动就代表了皇后对她的看重。 或者说,陛下对姜定蓉的态度。 “皇后殿下。” 姜定蓉躬身行礼,而后扫过众位妃子,微微躬身示意。 以吕贵妃为首的妃子们,都笑吟吟地和她寒暄。 -- 第159页 “有两天不见了,蓉蓉今日气色倒是不错。” “今儿外头起风了,蓉蓉待会儿多穿件斗篷,别吹着了。” 公主们也都围了上来,齐刷刷喊着堂姐。 姜定蓉被安排在皇后的手边坐下。 皇后握着她的手亲昵地问:“这两天也不见你来,王府上也没旁的事,你这是在忙些什么呢?” 姜定蓉总不能说自己被宁楚珩给半路绑回家去做了一些操劳过度的事吧? 只能含笑道:“初来王都,略微有些水土不服,在府中睡了一日稍作调整。” 这话听着皇后眼露疑惑。 水土不服? 皇后只说道:“舟车劳顿,初来时有些疲倦也是正常,是我没考虑到了,这样,我送你一个侍女,最是会推敲按揉,你这孩子小小年纪一身病痛的,有个人按揉按揉着也好。” 姜定蓉也没推辞,直接收下了。 “那就多谢殿下。” “傻孩子,今儿在这儿的都是家人,喊我什么?” 皇后含笑问。 姜定蓉想了想,家人可以,若是接风宴成了家宴,这个性质可就不对了。 “婶婶。”她还是顺着皇后的意思喊着。 “这就对了。我们蓉蓉没有小时候那么顽皮了,也生疏了些,这样可不好。”皇后握着她的手,轻叹,“仔细想来,论起血缘该是最亲近的,偏你常年在北楚,远了些啊。” “这有什么,”吕贵妃笑着插话,“我们蓉蓉不是尚未成婚?倒不如寻个夫郎让她留在王都,以后日日相见都容易了。” 又开始了。 姜定蓉但笑不语。 “说起来,今日皇后主子的兄长,是不是带了他的儿来?”一个姜定蓉不认识的妃子在后面小心翼翼说道,“妾好像记得,这位公子相貌不俗,才二十岁,读书极好,又很敬佩武将。” 嗯,是廖先生递过来画像的那个书生。 相貌她根本不记得,最多就是长得干净吧。读书好,想要三元及第,就是心思有些多,大约是和陛下皇后都有所谋和,想要将手伸到北楚来。 “蓉蓉似乎就喜欢俊俏的儿郎,倒不如见上一见?” 那妃子也跟着皇后这么称呼姜定蓉。 姜定蓉一看,那妃子年纪不大,三十不足,比她大不了多少岁,但是是陛下的妾,占了个半个长辈的身份。 而后她轻笑了笑:“读书好,二十岁,想必这位公子几年前就登科了吧。不如如今在朝中何处当差?” 她查了那人的身份,也是私底下的,明面上她就不该知道皇后侄儿多大,做什么的,于是就故意这么说。 这话一说,皇后脸上就有些不太好了。 那妃子脸色一变,不敢言语。 “她说得夸张了些。我家那侄儿读书算不得多好,不过是比旁人好一些。”皇后随口说道,“就是家中人怕他年纪小早早出仕不好,压着他呢,今年才准备科考。” 姜定蓉‘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 顿了顿,还故作不好意思地轻笑了笑。 “婶婶都说是家人了,那就恕我直言。听婶婶说这位公子,我多少有些惶恐。我读书少,怕是与读书好的难说话。” 皇后扫过姜定蓉一眼。 “罢了,她随口说说,你随耳听听。若是有缘见一见,日后同殿为臣,也好,不是吗?” 姜定蓉拱手:“殿下所言极是。” 眼瞧着气氛又有些不太对,吕贵妃捻了一块桃花酥咬一口,顿了顿,含笑说道:“亭儿,说来皇后在给你准备看人家了,亭儿自己可有想法?” 忽然被点了名字的亭公主还坐在公主堆里,被喊了名字,只好起身。 “此事自然是阿娘做主,亭儿没有意见。” 姜定蓉扫了眼亭公主。 她依稀交叠,亭公主说过,要让她和宁楚珩在王庭之中独处。 处了没处?处的如何? 而后她收回视线。 好像和她无关。 皇后闻言叹气。 “这里都是自己人,我就只说了。” “宁将军哪哪都好,就是非说自己已经娶妻,不可尚公主。” 吕贵妃垂眸。 “我倒是早年有所耳闻,这位宁将军府上似乎是办过一场喜事。只是没有婚书没有媒定,甚至没有宾客,如今宁府的户籍上,也没有多出一个三夫人来。” 也不知道是哪位妃子在后边低语了句。 “若是娶妻总该来王庭拜见吧?从未见过,莫不是这位三夫人早就……香消玉殒了?” 姜定蓉一口桃花酥噎在嗓子眼,半天才用茶水强行咽下去。她掩着唇侧头轻咳了两声。 怎么说呢,从某种角度来说,似乎也没有错。陶念念这个人消失了,也不会再出现了,那么说是香消玉殒也……没错。 “此事还得问问宁家的老夫人。到底是长辈做主的事儿,由着他浑说,难道他说他娶妻了,就当真娶了?”皇后脸色淡了些,“宁家男儿大都英年早逝,如今就剩下宁将军一人,陛下与我愿意将亭儿嫁给他,是看着宁家的付出与牺牲。是赏赐。” 姜定蓉看了眼亭公主。 被当众说她是赏赐,亭公主似乎只是有一瞬间眼神暗了暗,却很快扬起笑容。 她叹气。 -- 第160页 看来,这些年纪差不多的公主们也有着各自的责任与使命。 甚至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 “既然今日替蓉蓉举办接风宴,陛下那边也宴请百官,宁将军也在,不如就趁着这个好时机,让他们好好见一见?” 吕贵妃笑道:“距离开席还有半个时辰,不若我让我儿英王去请皇后家中公子来,在偏殿与蓉蓉相见,再让英王去请宁将军来,与亭儿在西殿相见,皇后看这样可好?” 姜定蓉几乎要拍手叫好。 太好了。她敢打赌,若是真的这么做,一定很精彩。 但是很遗憾,这份精彩在她身上,她可是半点都不想沾。 “皇后殿下。” 姜定蓉终于插嘴了。 她含着笑,就那么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今日究竟是为我接风,还是为我择夫?” 殿中顿时安静了不少。 皇后脸色微变,而后笑着叹气:“你啊,就是太认真了。” “本就是与你接风罢了,只是家中长辈操心你的婚事,顺便想为你相看相看,你这是不愿意?” 姜定蓉嘴角一翘。 “也谈不上不愿意。” “只是殿下,为我择夫,是看旁人喜欢,还是看我喜欢?” 皇后含笑道:“自然是要蓉蓉喜欢的了。” “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欢俊俏的,陛下说过的。我那侄儿相貌倒也过得去,你可以先看看。” “那要是看了也觉着,我更喜欢更俊俏的呢?”姜定蓉等着皇后的回答。 皇后说道:“这有什么,继续为你选,总要让你喜欢。” “那是不是满朝文武任我挑选?”姜定蓉还真有些好奇。 陛下之前说过这么一句,但是她心知肚明,只是客套。 皇后顿时没法接话。 犹豫了片刻。 “若是蓉蓉有看上的,我会与陛下提的。” “那这样吧,”姜定蓉故作思考了片刻,掰着手指头,“非身居一二品不考虑,非相貌俊朗不考虑,非家中简单不考虑。” “这三条,皇后殿下觉着如何?” 皇后想了想,这个身居一品相貌俊朗家中简单,思来想去,就算是满朝文武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个手指头。 而这三位,只有一品国相颜之琢,一品大将军宁楚珩,二等封侯叶小戌。 姜定蓉笑吟吟等着皇后的反应。 她提出的条件,就是陛下最忌讳的。 家中简单不可控制,相貌俊朗的太少,身居高位的,难道还真送给她? 不可能答应的。 她慢悠悠端起茶杯,刚抿了一口。 就听见皇后用犹豫不决的口吻问她:“蓉蓉,你是想先见颜相,还是叶侯?” 第59章 破坏欲 姜定蓉万万没想到皇后居然会答应。 顿了顿, 转念一想,又能想通了。口上说说而已,就算是她看得上颜相, 身为国相的颜之琢难道就真的要远赴北楚吗?又或者是叶小戌, 忠勇侯这几个字分量可不轻。他们自然是会掂量轻重。 姜定蓉丝毫不意外皇后排除了宁楚珩的选择。 毕竟其他也就罢了,皇后看上了宁楚珩作为女婿, 那就不会把他放出来的。 虽然她也没有考虑过。 姜定蓉含笑道:“我倒是无妨,都见见也可。” 皇后见她这般轻佻的态度, 就知道她恐怕是没有当一回事,想到陛下所托,也无声轻叹。 “罢了,年轻人的事,的确是要你们见见再说。现在说这些都太早。” 皇后这边说再多也没有什么用, 最后的抉择权,也不在她的手上, 索性就劝着姜定蓉和公主们先聊会儿天, 等上片刻前往花亭。 公主们多少对姜定蓉是有些敬畏之心的, 也不太敢说些旁的,就是顺着姜定蓉刚刚的话,给她说颜相和叶侯。 “蓉姐姐不在王都怕是不知,颜相二十八|九,始终没有成亲, 我听我阿娘说, 似乎是早早定了亲,未婚妻没了。” “对呀,我阿娘也说,颜相是朝中难得的正人君子, 府上甚至没有房中伺候的,阿娘她们提起过,要不是我们年岁小,都想去颜府相问了。” 两个才十四岁左右的公主托着腮,说着颜之琢。 姜定蓉抿了口茶,倒是能理解。 颜之琢的确是一个极其有着自制力的男人。他的目光根本不曾放在情爱小事上,不曾成亲,未必是早夭的未婚妻,大概率还是他根本不曾考虑过。只满心考虑着朝政,他身为国相还能否再进一步的可能。 姜定蓉想着,国相几乎已经是文臣登天之位了。再多的就是荣誉的身份,什么太子太傅,再给他一个荣耀,让未来的少帝给他足够的尊崇,这大概就是他最后能得到的。 可是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太多意思。 “还有叶表兄……”那个公主捂着唇小声说,“叶表兄长得好看,爱笑,性格很好。但是我怕他。” “我也是我也是!”另外一个同龄的公主拼命点头,“我一直觉着奇怪,为什么叶表兄性格好笑得还好看,我却不敢看他,看见他后背都发凉。原来你也是呀!” 姜定蓉听到这里,倒是不免惊叹小公主们的敏锐力。 叶小戌的外表真的是极具有欺骗性,又是她一贯最纵容的那种无害,很容易让旁人把他当做小猫崽。实际上,他体内的兽性从未消失过,无害的外表仅仅是一层伪装。 -- 第161页 这么看来,叶小戌真的是长大了。学会伪装的他,比起以前更具有危险性了。 姜定蓉全程就听着公主们聊天,时间也过得很快。花亭那边的宫侍前来,说是请皇后携众妃嫔帝姬移步。 姜定蓉也起身,她褪去了外层的那件绣花衫,静静等候着。 殿中要离开,也是有秩序的,公主们结伴先行,但是不和她一起,她的身份说是公主们的同辈没错,但是看皇后的安排,是让她留在最后。 姜定蓉就目送公主妃嫔们有序离开,殿中只剩下了皇后和她。 皇后让宫女扶着她的手臂起身,在经过姜定蓉时,皇后脚顿了顿。 “蓉蓉,婶婶有一句体己话,要告诉你。” 姜定蓉一愣,而后垂眸。 “婶婶请讲。” 皇后轻言细语道:“无论如何,陛下和我都是盼着你好的。别嫌婶婶多事,不过是关心你,想要替你好好选一个丈夫。我知道你未必乐意,但是就算是给婶婶一个面子,该见的人,都见一见,如何?” 姜定蓉飞快思考着皇后这句话。 若是寻常叔叔婶婶关心侄女,这些倒也说得通。但是很不巧,她从未在陛下和皇后身上感受过来自叔叔婶婶的关怀。 更不要提,皇后用家人身份来说的这番话,看似软和,退让,最后的目的只有一个。 让她见‘该见的人’。那么这个人,她大胆猜测一下,最后还是皇后的那位侄儿。 所以此人还并非一个她能轻易抛开得人?究竟这个人身上有什么,让皇后几次三番想要往她身上推? “婶婶的好意,阿蓉知晓了。” 姜定蓉就这么模棱两可的回复了一句。 皇后等不到她一个准确的话,叹了口气。 “罢了,你且再等一会儿,一刻钟左右再过来吧。” 姜定蓉脚下一顿,目送皇后离开。 此刻的皇后殿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也不在殿中待着,直接去了中庭,和石兰站在庭外。 “主子心情很不好。” 石兰小心看了她一眼。 姜定蓉哼哼了两声。 心情怎么可能好。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说法。让人得不停猜,还得想尽办法不刺痛他人的委婉回答。 她可不会委婉,只会敷衍。 敷衍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要是一直敷衍,这位是皇后,她也不可能一直敷衍的。 啧。 姜定蓉抬手捂着脑门。 头疼。 真想回去。 等了片刻,姜定蓉掐着时间往外走。顺手找了个宫侍送她。 毕竟王庭之中她不算熟,只知道接风宴在花亭,却不知道花亭的方向。 宫侍领着姜定蓉顺着两边花圃曲折的碎石路走,走了没一会儿,是一处荷花池,旁边是假山流水。 荷花池啊。 才三月过半,荷花池中只有荷叶,偶然有小鱼在莲叶下钻来钻去,并未有花。 姜定蓉脚下停了停,盯着荷花池看了半天。 宫侍见姜定蓉不走,陪着笑问:“王女在看什么?” 姜定蓉随口说道:“在看我小时候差点被淹死的地方。” 她小时候险些被淹死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个季节?唔,好像有花,她紧紧抓着荷叶,隔着水面,二皇子姜弘光和他的宫侍们笑哈哈看着她在水中挣扎。 她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卑劣的手段之下呢,又怎么会让姜弘光这个小子得逞呢?出身北方不懂水性的她,硬生生靠着荷叶爬上岸,浑身湿漉漉犹如水鬼,将姜弘光一拳走揍倒在地,勒着他的脖子,拳拳致命。 她到现在还记得姜弘光被她打得像杀猪一样哀嚎叫唤,拼命挣扎,涕泪满脸。 姜定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凉飕飕地。 宫侍吓得一身冷汗,不敢说一个字。 “你小时,在这里险些被淹死?” 姜定蓉还在盯着荷花池呢,身后有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姜定蓉啧了一声。 她回眸。 一身软甲的宁楚珩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假山旁边,她没有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听见旁的声音,倒是让他给听见了。 宫侍左右看看,没敢留,躬身退开。 而机灵的石兰早已经退到几丈之外,绝对听不到任何声音的那种。 “是呗。”姜定蓉懒洋洋回答了一声,“宁将军怎么有偷听的喜好?” 宁楚珩忽地伸手直接握着她的手腕,而后直径拖到假山洞穴之下。 姜定蓉倒是没料到宁楚珩会这么做,一时不察让他得逞,等她站定时,已经被拉到了阴暗之处。 姜定蓉拍开他的手。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宁将军,注意影响。” 宁楚珩的一双眼在阴暗之处,倒是像极了夜中的狼,泛着幽光,充满兽性地,让人会有危机感的捕捉欲。 男人随她拍开了手,而后嘴角一挑,却是扯出一抹讥讽的笑。 “拉拉扯扯不成体统,你睡我的时候就成体统了?楚少主。” 姜定蓉轻咳了下。 “注意用词,宁将军。要真说起来,你也没少睡我,这事儿咱们两清。” “想跟我两清?” 宁楚珩的身体紧绷,仰着下巴喉结滚动了下,似乎在咀嚼着两个字,而后肩膀耸动轻笑了笑。 -- 第162页 男人的手指再次落在姜定蓉的脸颊,轻轻拂过,最后指尖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他身体前倾,几乎是抵着她的唇,恶劣地,又霸道地宣布:“想都别想。” “你在我这里,永远两清不了。” 姜定蓉后背抵着假山岩壁,冰凉,可是她却有种兴奋到身体微微发热的感觉。 她的眼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男人。 是宁楚珩没错,可是又不太像他。 现在的他浑身散发着一种充满破坏欲的颓丧,或者说在毁灭与杀戮之中交织的恶意,让他整个人几乎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坏,坏的让人着迷。 姜定蓉忍不住舔了舔唇。 糟糕…… 这样的宁楚珩,有点让人想要。 姜定蓉识趣地不提两清的话题,而后转移了话题,也是为了转移自己对宁楚珩的注意力。 “宁将军明知道我是谁,还来半路堵我,就为了说这个?” “我以为,你该不想见到我。” 姜定蓉故意拿话刺激他。 男人果然被她的话刺激到了,却像是在憋笑,肩膀耸动,胸腔被低笑声带着震动,他放在姜定蓉脖颈上的手指热得发烫,而后收了收力道。 姜定蓉高高抬起下巴,躲避着他力道的刺伤。 “你猜在外庭,陛下说了什么?” 宁楚珩笑过之后,眼神逐渐冷了下来,充满了狂躁,可是有是压抑到极致的郁气。 他没有等姜定蓉的回答,一字一句轻声说:“陛下赠予楚少主二十位美人,伺候帐中。” 姜定蓉嘶了一声。 狗男人手指挪到她后颈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后颈,哄猫似的,让她炸毛一样的难受。 “伺候少主帐中需要二十个美人,楚少主果然豪杰。”宁楚珩面无表情说道。 疼。 她微微蹙眉,不能跟他这么下去了。 二十个美人怎么了,他还有脾气了? 宁楚珩问她:“可有把少主伺候舒服的?” 姜定蓉怒极反笑,抬手打开他的手,宁楚珩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姜定蓉学着他刚刚一样,将手掐在他的脖子上。 男人只是低着眸看她,等一个答案。 “有啊。”姜定蓉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样的眼神,充满了愉悦感,轻声说,“有一个伺候我伺候的很好,人年轻身材好,又乖还会叫得好听,腰上一用力,就会轻哼一声,声音好听极了,宁将军,想见一见吗?” 宁楚珩的眼底逐渐染上狂躁,布满红血丝,紧紧盯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可怖。 姜定蓉按在手下的他的喉结,几次翻滚,最后男人只是轻声说了句:“……是么?” 姜定蓉啧了一声。 而后收回手。 王庭之中,她和宁楚珩这会儿闹起来可不好看。 她收回手了,可宁楚珩没有。 她刚要转身,就被男人一手握着腰肢,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强硬地固定在他怀中。 “陛下说要给少主择夫。” 姜定蓉眯了眯眼。 没完了是不是? 她不痛快地哼了一声:“放心,择谁都不会择你,将军可以放手了。” 男人似乎被这句话给刺到了,咬紧牙关,忍耐了片刻,才将那一刻暴戾压抑下去。 而后自言自语似的。 “想都别想,你欠我的,还想甩开我去成婚?” “想都别想。” 宁楚珩低头吻上了姜定蓉的唇。 又或者说,是撕咬。 他一改平日对姜定蓉温柔到几乎任她玩弄的温柔,强硬地掠夺,几乎到了两人口中充满血腥气,他才松开她。 少女眸中水光潋滟,唇上更是一片红肿,被咬破的地方,流着血丝。 而她眼底冒着火气,明显是被他给激怒了。 她抬手擦了擦嘴角,一看到血色,恼怒地盯着宁楚珩。 宁楚珩也没有好到哪去。 他唇上被她狠狠咬了一口,齿印清晰,她牙齿又尖,几乎咬得他嘴皮一个洞,血流不止。 可就这么狼狈,他手背抹了抹唇角,见到血色,却心情愉悦地笑了。 抬眸时,男人眼底一片疯狂。 “恭喜少主。” “得不到陛下的赐婚了。” 第60章 骗子 陛下给姜定蓉准备的接风宴在花亭。 偌大的花亭分作三处, 靠近湖边,是文武百官。靠近花圃,是皇后及内命妇外命妇。 还有一处小庭, 位于上位, 不大,主座是陛下, 左右手各自有三张小几。 姜定蓉来时,大方躬身问候。 “陛下, 臣来迟了。” 的确迟了些。按照皇后告诉她的时间,她多拖延了有一刻钟。 庆帝并未生气,而是含笑摇头:“无妨,入座吧。” 姜定蓉扫了眼。 陛下的左下首,坐着国相颜之琢, 颜之琢的对面是空位。在颜之琢下首的,是百般无聊到抠手指的叶小戌。 叶小戌的对面没有人。 最后两个末位席, 居然是二皇子英王, 和五皇子慎王。 姜定蓉本想坐在最后, 可是这么一看,剩下两个位置,她宁可选前面的。 她淡定自若在颜之琢的对面小几落座。 颜之琢抬眸,含笑朝她拱了拱手。 -- 第163页 “少主。” 声音清淡,客气而生疏。 只是当颜之琢的目光落在姜定蓉的唇上时, 他微微愣了愣, 而后那副温和的笑意收起,抿着唇移开视线。 姜定蓉知道这是被看见了,但是她也没有那么脸皮薄,很淡定地拱手:“颜相。” 颜之琢还算是君子, 看一眼知道了,就收回视线,可是叶小戌似乎不太对。紧紧盯着她,快要把她嘴皮子盯破了。 陛下似乎也发现了。目光落在姜定蓉的唇上。 少女的唇有些红肿,甚至有撕破的痕迹,牙印清晰新鲜,明显是刚发生不久的。 “定蓉这是遇上什么事绊住脚了?” 陛下饶有兴趣看着她。 姜定蓉面对此问泰然处之,轻描淡写解释:“臣走到一半,见花色正好,又有个相貌俊俏的小郎冲我笑。” “哦……” 二皇子英王那好奇的眼神,起哄的态度,急切地伸着脖子问:“然后呢?” 姜定蓉轻笑,身子往后一靠,慢悠悠说道:“那小郎笑得我头脑发晕,居然没注意到他牵了一条狗。” “狗怎么了?”就连叶小戌也跟着追问。 “狗长得好,油光水滑的。长长的尾巴见了我摇地可欢了。还会舔我的手,看着乖,让人喜欢。”姜定蓉慢悠悠说着。 就连陛下都忍不住好奇:“然后呢?” “然后?”姜定蓉手指在唇上擦过,啧了一声摇头。 “这狗看着乖,就像是在讨好我要食吃,可谁想到狗就是狗,狗就是吃肉的。我不给他,他居然咬我。” 姜定蓉大大方方指着自己的唇上牙印给他们看。 “要不是躲得快,怕不是要把我给吃了。” 这…… 陛下都陷入了困惑之中。 他盯着姜定蓉的唇看了一眼又一眼。不客气的说,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事情上去。 可是姜定蓉初到王都,就算是和府上的人胡闹,明知道今日要在王庭赴宴,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她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更何况,她先去见了皇后,都没这事儿,就只能是在从皇后殿中来的路上出的事。 这点时间,也不够让她去找个什么小郎有些干柴烈火。 而且此女态度太过坦荡,坦荡到让人多往那个方向想一想,都觉着是一种罪过。 “这年头,狗都知道稀罕美人,”二皇子英王抚掌叹笑,“不然怎么不咬别人,盯着蓉妹咬呢,还是蓉妹长得好。” 姜定蓉但笑不语。 她扫过众人,陛下不知道信没信,倒是这二皇子一副立刻信了的模样。 颜之琢是看一眼就知道内情的人,全程安静的听她瞎掰扯,最多就是嘴角牵了牵,似乎在嘲笑。只是她也不确定在嘲笑谁,索性没有去想。 只有叶小戌眉头紧锁,紧张兮兮地盯着姜定蓉。 “狗咬的重不重?叫个太医看看?” 顿了顿,叶小戌眉宇间划过一丝阴霾。 “那条狗,我替你报仇。” 姜定蓉心尖一动,倒是怕叶小戌当了真,这王庭有条无辜的狗要受到狗男人的牵连。 “倒也不必,我自己当场就还回去了。” 姜定蓉一想到宁楚珩被她咬破了舌尖下唇,比她还疼,立刻就高兴了。 叶小戌皱着眉想了好久,也没有想出来怎么还回去的。 倒是颜之琢最先反应过来,眼神淡漠了些,扫过席间唯一的空位。 没多久,宁楚珩夹带着一丝冷风从外归来,在花亭外拱手。 “陛下。” 庆帝这才发觉有个臣子已经消失好一会儿了。 宁楚珩扫过席间。 旁人都不重要,那个骗子,坏心眼的女人,堂而皇之坐在他的上位,手里把玩着一枚小桃子,不知道在和叶侯说着什么,眉开眼笑地,好不自在。 宁楚珩脸色趋于平静,似乎没有对姜定蓉的存在有任何表示,悄然在右手第二个位置落座。 刚好和姜定蓉只错了半个身位。 “宁卿回来了,刚刚朕说到哪里……” 庆帝含笑正要和宁楚珩说话,忽然话语一顿,目光落在宁楚珩的唇上。 红肿破了皮,还留着血印。 庆帝下意识看向姜定蓉。 和他有着同样动作的人,是除了颜之琢和姜定蓉之外的所有人。 紧接着,叶小戌急促地呼吸了几下,死死咬着后牙槽,僵硬地低下头,手指尖在掌心戳着。 而二皇子英王的眼神就很有趣了,几乎是有些惊恐地。 “宁,宁将军,你这嘴,嘴怎么了?” “总不能也让狗咬了吧?” 宁楚珩慢腾腾将目光移向英王,口中咀嚼着一个字:“也?” 让狗咬了? 他抬眸,坐在身侧的小坏蛋正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在他红肿狼狈的唇上扫过后,得意地眯着眼,笑得格外嚣张。 “说来不巧,我让狗咬了。不知宁将军呢?” 宁楚珩静静与她对视,轻声说道:“不巧,我不是。” 姜定蓉笑意稍微收敛了点。 狗男人,难道真的打算在陛下面前都半点不遮掩吗?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一个宁将军的主帅和北楚少主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究竟有多大的问题吗? -- 第164页 宁楚珩长期的沉默让整个花亭的气氛都很压抑,而后,他忽然松了力道。 “我让鸟啄了。” 男人垂下眸,缓声道:“我在庭中吹风,忽然从树上落下一只小鸟,锦羽稚嫩,可爱无比,主动靠近我,亲昵蹭我。” 姜定蓉的笑意收拢了些。 啧。 “我一时怜惜,靠得近了些。” 宁楚珩说罢抬眸,眨眼时睫毛轻轻扇动,倒是有一份落寞在其中。 “谁知小鸟的亲昵是骗我的。她啄了我,弄伤我就飞走了。” 姜定蓉不说话了,沉默地转着手中小桃子。 庆帝叹气:“鸟儿天性就如此,留不住的,只会飞得远远的,有翅膀的抓不到。” “也不一定。” 宁楚珩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回答道:“若是臣想留下她,大可以金丝为笼,关着她,就可以了。” “嗯,这样亦可。”庆帝颔首。 二皇子英王也跟着点头:“将军所言不错,小王府中有几个金丝笼,不若给将军送来?” “多谢殿下好意,”宁楚珩垂眸拒绝了,“我更想……亲手为她打造。” 姜定蓉听不下去了。 狗男人,他可真敢想啊。 金丝笼装只小鹦鹉也就罢了,她就算是只鸟儿,也是天空霸主的隼,只有她捕猎,没有她为猎的时候。 更别提,将她困入笼中。 敢想不算什么,他敢做吗? 姜定蓉不轻不重将手中小桃子扔回盘中。 还不等她说话,颜之琢放下手中酒杯。 姜定蓉这才发现,这位不善饮酒的国相大人,已经自斟自饮了好几杯。 “宁将军刚刚离席不在,陛下提到了小王孙,不知宁将军可感兴趣,愿意一起听一听?” 宁楚珩起初还冷着脸想小王孙与他何干。 想着想着脸色彻底变了。 当初北楚少主有孕陛下放心,专门派他前往北楚一探究竟。 也是那个时候他亲眼所见,北楚少主怀着身孕,身披甲胄,奔赴战场的样子。 孩子。 宁楚珩心中忽地被刺了一下。 骤然抬眸,眼巴巴盯着姜定蓉。 孩子。 孩子。 他居然忘了。 一心只想着和姜定蓉算账,他居然忘了。 北楚少主有孕。去岁冬里北楚传来喜报,楚王府得小王孙。 小王孙。 他紧张地眼神都发直。 孩子。 陶念念是北楚少主姜定蓉,她生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宁楚珩张了张嘴,姜定蓉怕他脑袋发热问出不该问的话,直接将盘中的小桃子一把塞到宁楚珩口中,嘴上还假惺惺关心:“将军这是想吃桃子吗?” 宁楚珩猝不及防嘴里被塞了一嘴,一口咬下,桃汁四溅,香甜涌上。 人也冷静了不少。 他忽然想到了陛下对北楚的态度。 当年才十九岁的楚少主姜定蓉,还算是根基不稳。也就是她生了孩子,陛下这边才松口愿意给她正式授封。 所以…… 宁楚珩面无表情一口咬下桃子,嘎嘣嘎嘣地,好像咬得不是桃子,是什么石头。 她当初找上他,就是为了骗他给她生孩子。 一切想不通的,这会儿都想通了。 宁楚珩如鲠在喉,难受地针扎似的。 骗子。骗了他不够,还骗了他一个孩子。 这孩子还不属于他。 宁楚珩扪心自问,这世上还有比陶念念更过分的人吗? 下一刻,宁楚珩就知道了,有。 比陶念念更过分的人,只有姜定蓉。 “嗯,定蓉啊,朕刚刚提到了你家孩儿,你父之前来信提及,小孙儿九个月会说话,十一个月能走路,聪慧至极。” 庆帝笑着说道。 宁楚珩也不吃桃子了,竖着耳朵细细听着他错过的一切。 他的孩儿。说的是他未曾谋面的孩儿。九个月学会说话,十一个月就能走了。 他欣慰至极。 可下一刻,姜定蓉立刻干脆否定:“陛下,孩子还小,不过是阿父故意夸大炫耀孙儿罢了。说什么聪慧至极,臣到希望孩子随了他爹,笨一点蠢一点,这样更好。” 叶小戌听到这里毫不客气地大声嘲笑:“哈哈哈哈,又笨又蠢啊!” 笨一点蠢一点的孩子他爹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满嘴胡话的女人。 当真是过分之际。 而后却又反应过来了。 孩子这么小就说什么聪慧至极,受不住这么大的话。 宁楚珩垂眸。 明日去一趟德善寺,为孩子写祈福的经文。 旁的不求,只要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只是刚想到这里,宁楚珩就抬头看了眼姜定蓉。 她正在和陛下说话,嘴角是笑着的,态度是恭敬的,可是背上的锋芒,也没有全部收起。 北楚的局势…… 孩子的平安,或许都会成问题。 只这么想一想,宁楚珩就觉着心中焦灼地难受,呼吸都有些粘滞。 那她呢?自从孩子生下来之后,一直在对孩子的担忧焦灼中吗? 宁楚珩不知道,他沉默斟了杯酒,一口饮尽。 热辣辣地。 舌尖被她咬破了,唇上也是伤口。 -- 第165页 沾了酒,是热辣辣的疼。 疼的让他清醒多了。 庆帝还在和姜定蓉说着孩子,问孩子爱玩什么,脾气如何,爱不爱哭,全然是个慈爱的叔祖父的模样。 姜定蓉说的也不多,陛下问多了,她两手一摊:“陛下,不是臣敷衍陛下。实在是臣和孩子相处的时间也不多。生了他之后,臣大半时间都在边境巡守,几个月难见他一次。” “陛下问的这些,臣惭愧,臣不知。” 庆帝无言以对。 “你这个娘当得可……” 可是一想到姜定蓉和孩子聚少离多,也是为了北楚的安宁,庆帝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叹了口气,邀大家举杯饮酒。 嘴上有伤的两个人,都是面不改色一口饮酒。 姜定蓉半垂着眸。 嘶了一声。 疼。不过还好,算不得很疼。疼一点还能精神紧绷一些,是个好事。 徐风吹过,庆帝关怀地问姜定蓉:“定蓉来王都也有几天了,朕听闻你也在王都转过,你对王都,有何印象?” 姜定蓉一愣。 “陛下指的是什么印象?” 庆帝含笑道:“自然是让你印象最深的。” 对王都印象最深的? 让她想想啊,青桐坊的小宅子?这不算,朱雀坊的繁华?这又算了什么呢? 姜定蓉单手托腮,单手把玩着酒杯。 她思来想去,快要把在王都几个月的生活全翻个遍了,可是要提起她印象最深的,那好像只有一件事。 她睡了宁楚珩。 从起初清纯勾|引,到他欲|罢不能。两个人在小院里的热情,喘气与汗水,男人红着眼角的模样,闷哼时的色|气,还有在夜月下,怀抱着她乘船似的颠簸,交织的呼吸,滚烫的肌肤。 在她回到北楚后,对王都其他记忆都减淡了,好像唯有此事,时时刻刻让她魂牵梦萦。 怎么说呢。 大将军宁楚珩的滋味,甚是不错,食髓知味。 姜定蓉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嘶。 有点疼。 她想起了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忍不住回眸。 坐在身侧的宁楚珩静静看着她笑容甜美。 可是四目相对,他太清楚她眼底是什么意思了。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脉搏跳动都快一些。他眼看着她舌尖舔过唇角,暧昧而遗憾地盯着他。 而后收回视线,彬彬有礼地,又大气沉着地对陛下说:“臣对王都的印象,自然是王都的繁华和平,富饶安宁。” 宁楚珩盯着她,一口饮尽杯中酒。 骗子。 骗的这么明显。言不由衷,冠冕堂皇。 是了,她就是一个骗子。 骗他感情,骗他身|子,还馋他色,天天拉着他沉沦情|欲的小骗子。 骗了他一个孩子,能骗他一切,却唯独不要他这个人的大骗子。 庆帝一听,哈哈大笑。 “你啊你,看了这么多居然只记得王都繁华富饶,不过也是,王都的确是其他地方难比。”而后庆帝收敛了笑意,轻松地问她:“既然王都的繁华富饶让定蓉能记在心中。” “那你可愿留在王都?” 第61章 夜袭 姜定蓉笑吟吟道:“陛下才说臣是一个不合格的娘亲, 这要是在王都留的久了,回家我儿怕是都不认得臣了。” “这有何难,”陛下大手一挥, “将你儿接入王都就是。” 姜定蓉笑意不及眼底。 “臣那孩子刚满一岁, 路途遥远,怕是不妥。” 庆帝闻言, 还耐着性子问她:“那定蓉的意思是?” 姜定蓉坐直了身体,对陛下拱了拱手:“不若等幼子长大些, 到时候不用陛下催,臣也要早早领着他来见陛下,好歹讨些封赏。” 陛下闻言哈哈一笑,手指点了点姜定蓉。 “你啊你啊。朕倒是希望你那孩儿别像你,多像他爹一些, 免得又是个混不吝的。” 姜定蓉摸了摸鼻尖。 “陛下所言甚是。” 却也是揭过了话题。 等陛下和颜之琢说些什么时,她并没有听清, 嘴角带着笑意, 可她脑中早已经想到了别的去。 此次陛下密诏中说明了是要召入她授封, 目前看来,陛下还没有这个打算,还想要留下她,甚至到想将阿惹接到王都来。 这做法令她多少有些不解。 陛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强留她和阿惹,这绝非是上策。 她垂着眸, 心思多少有些乱。却忽然发现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 姜定蓉抬眸。 身侧不远的宁楚珩正在饮酒, 另一只手却悄悄借用小几的遮挡,在拽她。 见她看过来,他只是无声比划了一个口型。 ‘孩子’。 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姜定蓉看懂了。这是宁楚珩在说,让她不要将孩子带到王都来。 她忽然想笑。就连宁楚珩都知道, 她的孩儿若是在王都必然不得安全。 她嘴角就牵了牵,多少有些疲倦,甚至很快面无表情。 她需要想的事情有些多。 最先要考虑的就是她这次回得去吗? 若是陛下当众下诏,一面授封她,一面留下她,她又能如何? 想的心烦意乱,低头饮了一杯酒。 -- 第166页 嘴上疼得她嘶了一声。 “蓉妹。” 二皇子英王斟了杯酒,对着姜定蓉举起。 “你从楚地而来,也有几天了,今儿堂兄为你接风,你我兄妹共饮一杯,如何?” 姜定蓉脸上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笑意,举起她的酒杯。 “请。” 说罢以袖遮面,一口没喝。 放下酒杯,姜定蓉还装模作样继续添了点。 偏她刚刚饮酒大气,谁都没有察觉她的这个行为。 除了一直用余光注意她的宁楚珩。 果然,她就从骨子里不喜欢二皇子。 也难怪,二皇子之前放火烧过楚王府。 宁楚珩忽然想到当初楚王府失火时,那个一身红裙趁着夜色纵马而来的少女。 在扑进他怀中时,满眼明亮如星。 他忽然懂了,为什么那个时候的她会难得对他那般真情流露。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顺手帮……又或者说,救了她一把。 之前摸不到头绪的事情也一目了然。 二皇子英王当初放的那场火,八成就是冲着她去的。 在她做陶念念的那些时间,原来还真是危机四伏。亏她还能整天不务正业,只想着与他快活。 不对。宁楚珩脸色阴沉。和他快活,才是她的正事。 宁楚珩不轻不重放下了酒杯。 五皇子姜涵光也同样敬了姜定蓉一杯酒。 看着轮到了叶小戌,可是叶小戌只是盯着姜定蓉看,轻声问:“你吃醉了吗?还想不想喝?” 而后乖巧地冲着姜定蓉笑。 “你不想喝了就别喝,我不敬你酒,我喝了就是。” 姜定蓉对喝不喝酒还真没有什么。她本就擅饮,记忆之中并未醉过。喝酒全看心情。 叶小戌这么说,她心里多少是有些暖意的。毕竟只有他是有关怀之情。 她直接端起酒杯,朝叶小戌摇了摇。 叶小戌眼睛一亮,笑眯眯和她共饮一杯。 颜之琢更随意不过,只略微抬起酒杯示意了一下。 只剩下宁楚珩了。但是姜定蓉可不觉着他会来敬酒。 趁着这点时间,多吃了两口嫩豆腐垫垫肚。 本以为就到这里,没想到周围的文臣武将,居然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排着队前来给姜定蓉敬酒。 不单单是敬她,先敬陛下,再敬她。 姜定蓉几乎来者不拒,全程露着笑脸,她大概认识一些,但是在陛下面前全部当做不认识,一直保持着全程喊大人,不了解职位的样子。 她手边的酒壶换过两轮,陛下笑眯眯用手指点了点她。 “早就知道你能喝,你啊,还真是能喝,朕的存酒都得给你喝完。” 姜定蓉放下酒杯,倒也没有醉,就是喝得多轻微有些难受。 “臣不过是觉着陛下的酒好喝罢了,趁机多喝一些。” “罢了,再让你喝一杯。”陛下似乎在找什么人,而就在此刻,一个年轻书生模样的男子从庭外而来,在亭口停下脚步,躬身问候。 “陛下大安。” “络冶,你来了。”陛下看了眼前来的年轻书生,笑眯眯道,“也是来给定蓉敬酒的?” 姜定蓉抬眸扫了眼。 年轻书生,二十岁的模样,算得上清秀,文质彬彬。 哦,皇后的那个侄儿吧。 还真是锲而不舍。 王络冶拱手:“是。” “络冶敬佩楚王女许久,今日得知楚王女的接风宴,厚着脸皮请皇后帮忙,前来一见。” 陛下哈哈一笑。 “定蓉,这是你婶婶娘家的侄儿,络冶,算起来小你两岁,来,让他给你敬酒。” 姜定蓉嘴角依旧含着笑,得了陛下的吩咐,自然没有拒绝。 那年轻书生看了眼姜定蓉,目光轻快在她红肿有破的嘴唇上划过,而后规规矩矩抬起酒杯,微微躬身。 “络冶敬楚少主,少主巾帼英雄,令人佩服。” 姜定蓉客客气气抬起酒杯:“客气,过誉。” 而后王络冶就安静离去。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全程就来敬酒,甚至没有多说半个字,很是规矩。 姜定蓉想了想,这样也好,但是很有可能是留着后手的。毕竟皇后能几次三番提起这个人,想必不是这么容易就打算放弃的。 她手指摸过唇上的红印。 宁楚珩这么一点小把戏,又能阻止得了什么呢? 只要他们的关系不外露,什么都无济于事。 陛下见姜定蓉喝了王络冶敬的酒,笑了,而后指着自己的朝臣们。 “定蓉既然爱酒,那就挑几个家中有存酒的,朕帮你讨要。” “那定然是我了,蓉妹。”二皇子英王直接自告奋勇,“我府上存酒诸多,蓉妹若是看得上,只管搬走。” 文臣家中存酒的少些,大多是武将。而武将大多敬佩楚王一脉,二话不说,全都答应了。 这么一来,姜定蓉粗略算了一下,她今日吃个酒,可能还要吃回府中百来斤。 百来斤酒算不得多,府上那么多士兵,一人一杯就没了。 她笑眯眯应下了。 “我府中也有点酒。” 本以为就这么多,没想到全程没有说话的宁楚珩忽然抬眸。 与姜定蓉四目相对时,他似乎笑了,可是多少有种讥讽之意在其中。 -- 第167页 “数量不多,楚少主若是不嫌弃,我派人送到楚王府去。” 姜定蓉攥着酒杯没说话。 他府上的酒。 她只能想得起当年喝过的杏花酒。绵软香甜,清淡,过齿不留痕。 姜定蓉都忘了她到底答应没有答应,到底是被这些敬酒给喝的有些头疼,之后滴酒不沾,硬生生陪到了这一场接风宴的最后。 陛下还留她在王庭宿下,姜定蓉非借口说府上并未安顿,才乘着软轿出了王城,取回她的佩剑。 回到楚王府时,天已经擦黑。 姜定蓉还未来得及更衣洗漱,先去书房写了封信,让人送去给廖先生。 这个王络冶还得查一查。 还有,王都定然还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又或者说,有什么细节是她没有想到的。 姜定蓉在书房略微坐了片刻,到底是不舒服,回去洗漱,泡在浴池之中。 热气这么一蒸,身体里的酒气似乎都被勾了起来。 她只泡了片刻,就有一丝头晕目眩。 这不是醉酒。姜定蓉趴在浴池边,侧头枕着双臂,热气从她肌肤散发而出,白玉似的肌肤被蒸的微微泛红。 她酒量极佳,这不过是在散发酒气罢了,并非醉了。 姜定蓉这么想着,可多少有些难受。 难道是陛下的酒不好?不对,酒喝着倒是不错,大概是和她喝酒的人有关吧。 全程没有一个能让她喝得舒服的。还有故意给她找茬的。 想到陛下还提到了她的小阿惹,姜定蓉微微蹙眉。 这个授封到底会拖多久。 她轻轻啧了一声。 与此同时,她翻身。 转过来的瞬间,她眯了眯眼。 她院子里的浴室连接在她耳房。几乎是一个浴池占满整个房间。只有一个角落摆放着一张小榻,可以放她的衣裳。 但是这时,小小的浴室之中,多出了一个人。 男人似乎在自己家中一般,解开腰间革带,金玉环佩相撞,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姜定蓉抬眸。 “将军不觉着走错了地方?” 她刚刚到底是有多不分心,居然不知道房中来了个不速之客? 宁楚珩眉眼不动,解了衣裳直径踩进浴池之中。 满池的水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晃动甚至波及到了姜定蓉。 男人不回答,姜定蓉气乐了:“宁将军,你是不是有病?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是能出现在楚王府的人吗? 更别提还是直接出现在她的浴室里,还明目张胆到直接和她共浴。 姜定蓉一把水拍过去,拍的宁楚珩瞬间脸上全沾上了水。 男人抹了一把脸,放下手,目光沉甸甸的。 “你猜?” 姜定蓉冷笑了声:“总不见得是来自荐枕席吧?” 宁楚珩反问:“二十个美人伺候不好你?” 姜定蓉想了想,慢悠悠起身:“二十个不行,二十一个倒也不错。我这就传他们都来……” 话音未落,宁楚珩欺身上前,抬手将她整个人按在怀中。 “你问我来做什么?” 男人难得粗鲁地,甚至是粗鄙地,凶狠地将她禁锢在身下。 一口用力咬在她的锁骨处。咬得她浑身一颤。 “来x死你。” 第62章 小妖精 失控。 姜定蓉饮酒过后很少有这么失控的场面, 但是她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彻底失控难以自持的宁楚珩。 从耳房回到她的卧房,中间的那道隔扇门上, 窗纸甚至被湿漉漉的手掌印给洇湿, 三月过半的夜晚,虽然少了一些寒冷, 到底也不是夏日的燥热。 偏偏姜定蓉出了一身汗,绣着藤蔓的锦被被她脚蹬到床位, 浅青色的床单皱皱巴巴,柔软的锦绣枕也早就偏离了原本的位置,被她抱在怀中,垫在背后。 烛火摇曳,空气中既有着水渍未干的潮湿, 也有着几乎是烈焰灼烧后的燥热,昏暗的烛光只能给房中提供一星半点的亮光, 映照不出什么, 也就是将床帐上晃动不止的幔子的投影能看得清。 姜定蓉饮过酒, 泡澡过后散发出来的热气是平日里难以比拟的。 宁楚珩偏生像是和酒有仇,不知道他来时从哪儿弄的酒,撒了她一身。 弄得她浑身酒香肆意,汗水混着酒水,湿了一片。 姜定蓉脚踝被他捏在手中, 留下红色的手指印。 她趁着一瞬间的间隙, 一脚踢在男人的肩膀上。 宁楚珩纹丝不动,将她的脚重新攥着,高高举起。 她小腿的肌肉线条紧绷,有一道流畅的弧度。白玉似的肌肤, 又有着蕴藏在肌肉下的力量,汗水滚落,纤长的小腿有着令人着迷的美感。 姜定蓉是真的吃不消了。 几次了?她迷迷糊糊回忆,却只记得满浴池的水波纹涟漪不断,小榻上冰凉又易滑,抓不好,险些被撞的摔下。 宁楚珩仿佛才是此间的主人,抱着她回到卧室,又有多久了? 姜定蓉痛苦地闭上眼。 记不清了。 但是从她床榻上的一塌糊涂来看,比她当年要债时还要凶猛。 毫无节制。 姜定蓉隐约想到了宁楚珩来时说的那句话。 起初她还不屑一顾,现在想想,他可能说的是真的。 -- 第168页 姜定蓉忍不住随着晃动轻哼哼。 宁楚珩似乎在看她,又像是没有。 放下床帐之后,几乎是在一片昏暗之中,被弄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年。 好不容易等到一场毕,姜定蓉几乎是立刻踢开男人,自己卷了被子往里头滚了滚。 而后大口喘着气。 累,真的累。 她根本不打算搭理身侧的人,闭上眼假装睡觉,可男人的手再次伸了过来。 窗子似乎在响。 姜定蓉眯了眯眼,也顾不得宁楚珩,仔细听了听,距离床榻最近的一扇窗的确是被人在敲响。 “姐姐。是我。” 姜定蓉一愣。 叶小戌? 窗外的人是叶小戌。 已经长大几岁的叶小戌声音比起以往低沉了些,但是他时刻保持着上扬清爽的语调,就比如此刻,他手指扣在窗扉,用一种乖巧的声音问她:“我可以进来看看你吗?” 姜定蓉倒吸一口气。 倒也不是因为叶小戌的忽然出现,而是宁楚珩的手…… 她眼含怒意瞪向宁楚珩。 到底是光线昏暗,她只有一双眼中怒意像是火焰般,明亮而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宁楚珩额角的一滴汗,顺着他的脸颊轮廓滴落到他下巴上。 男人的眼眯了眯眼。 “叶侯喊你姐姐?” 姜定蓉嘶了一声。 她没好气地去抓宁楚珩的手,没抓住,反而被他按住,男人的笑意多少有些危险。 “你和他认识。” 姜定蓉这会儿还正打算破罐子破摔,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初那个跟在她身边的白裙少女,可是她听见窗扉动了动,浑身一紧,顾不得宁楚珩了,提高了声音。 “别进来!” 堂堂楚王府,是给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吗? 宁楚珩倒也罢了。他来了石兰就算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这会儿她小院中无人,大概就是贴心石兰清场的后果。 但是这也就导致叶小戌顺顺利利就这么混进来了。犹如无人之境,直接抵达了她房间的窗边。 叶小戌没动了,一手扣着窗扉,声音里有些委屈:“我不能来看看姐姐吗?我想进来。” 姜定蓉头疼。是真的头疼。 她这会儿不着一缕,浑身犹如水中捞出来的湿漉漉,身上不是宁楚珩用力吮吸出来的红印,就是他手指留下的印记,这个样子在宁楚珩面前倒也罢了,总不能让别人看见吧。 更何况…… 姜定蓉不着痕迹瞪了宁楚珩一眼。 这个狗男人,明知道外头有人,他还一脸阴沉不定,居然还能在这种情况下抵着她,将她几乎是逼到角落,而后像是打家劫舍的山匪,强硬地将她按住。 姜定蓉用力挣扎,挣扎不开。她甚至还不能出声。要是让叶小戌听到了什么,那可就真的有些丢人了。 她几乎是凶狠地咬了宁楚珩一口,偏男人眉眼不动,忍着她咬得疼痛,长驱直入。 “叶侯在等你的回答。” 男人垂着眸,眼神晦暗,嘴角是扬起的,却毫无笑意。 姜定蓉嘶了一声,抬手赶紧咬着自己的手背。 而后在忍耐中,努力找到自己声音。 “我睡下了,不方便。” 她声音平日里大多是清亮而掷地有声的,此刻到底是废了嗓子,就算她努力遮掩,也遮掩不了嗓子里的沙哑。 忽然这么一听,的确有几分睡意。 叶小戌是真的想见她。 从今日知道她就是楚少主之后,叶小戌一直在兴奋的状态下,就算看见了某个碍眼的男人,也还是难以抵挡他的冲动,趁着夜色就来了。 可是,姐姐睡了。 叶小戌手扶着窗户,皱起眉。 不能影响她。 “姐姐你休息,我不打扰你。” 他还是依照着乖巧的模样顺从她。 窗外没有声音。 隔着一扇窗,一顶床帐,宁楚珩却伏在姜定蓉的耳边低语:“他没走。” 说罢,又是一击用力。 姜定蓉双手捂着唇,将即将脱口的声音捂在掌中,只泄出丝丝声音。 狗……狗男人! 姜定蓉眸中怒火烧得通红,烧得她眼角泛起红色。 她倒是从来不知道,宁楚珩居然也有这种这么……不成体统的时候! 忽地,宁楚珩一把捞起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那些身体的声音被闷在了锦被之下,只有在姜定蓉的耳边放大,清晰到一丝不漏。 沉默地,安静地一场结束之后,姜定蓉还努力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声音。 只有风声,树叶晃动的声音。 窗扉处守着的人,似乎已经离开了。 不单是外头的叶小戌,就连宁楚珩也掀开锦被离开。 终于结束了。 姜定蓉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 手肘处也不知道怎么乌青了一片,她随意揉了揉,就懒得继续,刚闭上眼,却有听见男人的脚步声逐步逼近。 姜定蓉几乎是怒气满满地盯着宁楚珩,看着他掀开了床帐,手中端着一杯温水。 温水? 姜定蓉愣愣地,见他将水杯抵着她的唇,就知道这是给她的。 顿时,姜定蓉有些心情复杂,她低头慢慢饮着温水。 -- 第169页 用力过度的嗓子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温柔。 一杯温水很快喝完了。 姜定蓉吐出一口气,搂着锦被抬手撩了撩已经汗湿的额发。 “还算……”你有点良心。 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宁楚珩放下水杯后,回到床榻上,抬手捏着她的下巴,用几乎是温和的语气问她:“休息好了?” 姜定蓉瞳孔一缩。 男人犹如最可怖的恶鬼,在她耳边低语:“那就继续。” …… 第二天,姜定蓉身侧的侍女替她推掉了数家人递来的请帖拜贴。 理由统一而简单,楚少主水土不服,饮酒过度,身子不舒服要静养两天。 北楚少主喝酒多年打下来的千杯不醉的名声,毁于朝夕。 对此姜定蓉半点想法都无。 她只能抓紧时间好好休息身体,让手下开了药,连着喝了两天。 避子汤安神汤,她见什么喝什么,还让石兰在房中点了安神香,结结实实休息了两天。 从接风宴过后的两天,本该是她最好和朝臣们打好关系的时候,请帖拜贴四处走访,不说多,认识几个人总该是好的。 可这么好的时机,却因为一个狼性的狗男人给错过了。 姜定蓉面无表情将飞镖扎在了墙壁上挂的画像上。 那画像已然看不出是谁,被数不清的飞镖早已经扎的面目全非。 石兰在书房外敲了敲门。 “少主,英王殿下和慎王殿下的请贴。” 姜定蓉闭了闭眸,睁眼。起身开门。 此刻的她已经是浑身带着凛冽气息的楚少主,接过石兰手中的拜贴打开看了眼。 已出嫁的萱公主邀请姜定蓉今夜去长音馆饮酒小叙。 五皇子慎王和二皇子英王,邀请她两日后一起游湖。 石兰也顺手将这两日其他的请帖拜贴全部给了姜定蓉。 姜定蓉回到书房,书案上被请帖拜贴几乎堆满。 她几乎只看一眼姓名,很少会打开看里面的内容。 大概看完了,石兰在一侧低声说道:“陛下曾经吩咐说是要给主子送酒。这两天有不少朝臣前来赠酒。府上的酒库装满了。” “哪些人送了多少,都记清楚了吗?” 姜定蓉并未抬眸,而是选择出其中一份请帖,左右看看,准备回帖。 石兰掰着手指头细数。 “英王殿下送来五十斤烈酒,佟校尉送来三十斤,吴都尉送五十斤……颜国相送了十斤,叶侯送了二十斤。还有王公子,送了三斤。” 顿了顿,石兰小心翼翼说道:“宁将军送来……十斤杏花酒。” 姜定蓉抽取信笺的手一顿。 “嗯。” 姜定蓉没有多余的表情。 提起宁楚珩这个名字,她多少有些生理性反应了。 石兰犹豫了下,还是小声给姜定蓉说了句。 “前日清晨,宁将军离开……咳,离开王府之后,回了宁府,不到半个时辰就出发去了善德寺。” “属下打着胆子派人跟了跟,得知宁将军是去抄录平安经的。” “再多的,属下也不知晓。” 宁楚珩去寺庙抄经文? 姜定蓉忽然想起,她也该去的。 阿惹年岁太小,受不了那么重的福。 “备马,我去善德寺一趟。” 得给小阿惹积福才行。 姜定蓉推了所有的事情,去了一趟善德寺,亲手给自家小崽儿抄写经文,替他积攒功德。 从善德寺刚返回王都城门口,就被萱公主的人给半道打劫,直接请了她去长音馆。 长音馆的内院,红灯高挂,灯火通明。 姜定蓉踩着黄昏的余韵抵达,门大开着,坐在主位的萱公主身侧两个年轻的儿郎在伺候,逗得萱公主笑声连连。 而后似乎看见姜定蓉了,起身相迎。 “蓉姐姐!” 这位年仅二十的公主梳着妇人髻,笑眯眯给姜定蓉躬了躬身,而后牵着她落座。 席间还有几位已经成婚了的宗室女,大家喊蓉姐姐蓉妹妹的声音此起彼伏。 而围绕着这些宗室女和公主的,不是他们的夫君,而是长音馆中,一些相貌俊秀的儿郎。 姜定蓉被萱公主按在了主位,萱公主笑眯眯问她:“蓉姐姐,长夜漫漫,不回府上,陪妹妹们玩乐玩乐可好?” 姜定蓉扫了一眼。 几个宗室女似乎已经被挑拨起了心思,眸中水波潋滟地,眼看着就要按捺不住。 她却是心平气和。 “行,你们玩。” “蓉姐姐不玩?”萱公主小声在她耳边说,“这里有几个小郎,深藏不露的。” 姜定蓉居然听懂了是什么意思,而后嘴角牵了牵。 “不了。”她拒绝地很干脆。 “为什么,蓉姐姐也不是玩不开的人,是不想和我们玩吗?”萱公主有些疑惑。 姜定蓉想了想,只好这么告诉她。 “前两日家里来了个妖精,把我榨干了。” 属实对此已经,毫无欲念了。 说话间,外头似乎有人经过。 姜定蓉抬眸时,正好看见男人在门外经过,侧眸扫了她一眼。 她眸色暗了暗。 呵。 要人命的妖精。 拿命来吧你! -- 第170页 第63章 这一声喊得好 姜定蓉扫了一眼宁楚珩, 收回视线,淡然和萱公主对饮一杯酒。 萱公主听到这话属实有些震惊。 “阿父送给蓉姐姐的美人中,居然有这么厉害的?” 不由肃然起敬:“着实能干, 奇人也!” 姜定蓉险些笑出来, 单手撑着腮,一手饮酒, 而后慢悠悠抬眸。 门口经过的一行人已经离开,旁边的隔扇门后, 吵杂热闹了起来。 她还真的点了点头。 “的确能干。” 干得她腰酸背痛了两天,此刻面对满屋的小郎,也无欲无求。 萱公主不由抚掌:“能得到蓉姐姐夸赞,看来此人的确深得蓉姐姐的心。不若下次蓉姐姐请我去府上坐,让我也见一见?” 姜定蓉只挑眉:“下次来我府上玩, 给你看些好玩的。” 到底是含糊过去了见一见这件事。 要是真的让萱公主在楚王府见到了宁楚珩,那才叫一个惨烈。 而且宁楚珩怎么可能出现在楚王府上?这就是不可能的事。她答不答应都一样。 萱公主却像是得到了保证, 笑吟吟给姜定蓉抬手叫来两个小郎, 伺候她饮酒。 姜定蓉只随意饮了几杯。 大概扫了眼, 能被萱公主叫来的,大多是长音馆的红人。 其中一个怀抱琵琶的小郎君,倒是有几分眼熟。不知道是不是她当初来过的时候伺候过她的。 她也没多想。今日不过是萱公主拉着她来,想要拉近关系罢了,准备在长音馆最合适不过。 倒是有几分意外的是, 宁楚珩怎么也会来长音馆。这里可没有几个伺候人的小娘子。 一想到宁楚珩让几个小郎伺候, 姜定蓉忍不住轻笑了声。 “蓉姐姐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旁边一个宗室女正在和一个小郎调笑,一回眸瞧着姜定蓉笑了,也顾不上那个小郎, 整理了一下衣裙回过头来和姜定蓉说话。 姜定蓉扫了眼她,大概记得是个堂妹,没出三代也快了的那种。 “不过是想到家中多了百来斤酒,心中高兴罢了。” 一提这一茬,萱公主立即抬起手:“蓉姐姐,我兄长府上也有藏酒,就是怕他没主动给姐姐送去。” 姜定蓉记不清石兰给她报名字时,有几位皇子给她送酒了。但是萱公主的兄长不过三四个。她就这么等了等,萱公主果然主动说道:“蓉姐姐可收到了慎王府的酒?” 慎王。五殿下姜涵光。 姜定蓉见萱公主有此一问,大概心中清楚,姜涵光没有给她府上直接送。 “未曾。” 她话音刚落,萱公主顿时露出笑意来。 “这不就巧了。兄长也在长音馆,我这就去请他来,让他给姐姐赔罪,再准备一大坛酒,给姐姐送去。” 姜定蓉笑意淡了点。 啧。 本推了皇子们的请帖,接了公主的,没想到还是一样,躲不开的麻烦事。 但是这会儿她也不能不给萱公主面子,索性随了她。 早见面晚见面都一样,慎王殿下是绕不开的。 萱公主派去的人很快回来,说是慎王殿下得知此间都是妹妹们在,怕搅扰了兴致,请蓉妹妹在旁边的空房间一叙。 萱公主将这个消息给姜定蓉说时,还有些忐忑:“蓉姐姐,不介意吧?” 姜定蓉知道,萱公主问她问的是什么。她的确不介意,说到底萱公主才是慎王的妹妹,帮慎王做事算不得什么。 她起身。 “那我就少陪了。” 这也是在告诉萱公主,出去了她就不回来了。 萱公主自然听得懂,起身送姜定蓉,还赔着笑:“今次都怪兄长搅扰,下次妹妹一定重新备宴,给姐姐谢罪。” 姜定蓉思来想去还是年纪更小一些的公主单纯,笑得也浅了些。 “下次再说。” 不牵扯几个皇子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得聊。 拉开门,外头的吵杂声蜂拥而来。 有女子的笑声,作陪小郎们的说话声,还有不少人在玩乐,伴随着乐师们的靡靡之音,显得处处都是沉沦在奢靡之中。 姜定蓉从铺着厚厚地垫的走廊走过,小院外的不少隔扇房都亮着灯。 萱公主手下的侍女领着她顺着连廊抵达左侧一处空房,点了灯。 同时门窗上映出一个人的倒影。 原来姜涵光已经在等她了。 姜定蓉直接推门而入。 里面的果然是姜涵光。 他起身相迎。 “楚少主。” 这却是和之前口口声声称呼蓉妹不同。今日要论的身份,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楚地少主。 姜定蓉自然更乐意用这种简单的身份来相见。 她也对着姜涵光拱了拱手。 “五殿下。” “坐。少主吃了酒,这会儿用些茶点吧。” 姜涵光房中并未安排有下人,一应都是他自己来。 两张小几左右对坐,倒是没有上首下位,全然是平等的模样。 姜定蓉也不废话,就等着姜涵光开口。 姜涵光的确没有多浪费时间,而是直言不讳。 “今日请少主来,是有一事相商。” “殿下请讲。” 姜涵光拱了拱手:“少主大概也猜到了,我父有意留下少主。” -- 第171页 姜定蓉对此只是眉眼不动,淡定回答。 “陛下有令,莫敢不从。” “少主不必如此,我与少主并非对立。我期盼少主回到北楚,多年后能以楚王的身份入王都与某相见。” 姜定蓉一听,姜涵光这是在给她递话柄呢。 她若是继承楚王之位,来京中与慎王相见? 多年之后的封王不都该前往封地了吗?能留在王都的,最后只会剩下登上帝位的那一位。 所以,姜涵光这是在明着告诉她,他要成为下一任的帝王。 他这个态度说白了就是想要得到下一任楚王的支持。 姜定蓉垂眸。 “在下不怎么喜欢王都,日后怕是不会来。” 姜涵光含笑:“知道少主不喜,今日也不提其他,我帮少主一把,打消陛下为少主主婚的念头。” 姜定蓉想了想,真诚的问:“殿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不多,绝对不会让少主难做。” 姜涵光轻笑了声。 “只要少主将英王纵火行凶的罪证递交京兆尹府即可。” “当然,不是现在,也不需要少主亲自出面。” 姜定蓉听着有趣,往后微微一靠。 “陛下已经有所定夺。英王受罚过了,就算重翻此事,对英王也没有任何影响。” “少主为何不信任我一点?” 姜涵光耐心劝说:“既然我能提出这一点,那就能保证,在少主递交了英王犯事的罪证后,也会让英王重新收到惩罚。这也是给楚王府报仇,难道少主不想吗?” 报仇她可只喜欢自己来。一听姜涵光说话的这个样子,姜定蓉心中就有些戒备。 就这么简单?怎么可能。慎王所图甚大,那背后想必早就有所准备。英王犯事的罪证他手中未必没有,他不出面,却让她来,若是只针对英王倒也罢了,若是个连环套,她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还要把自己赔进去? 姜定蓉不能赌。 她在王都本就不怎么安全,稍有差池,可以说是万劫不复。 “恕我直言,英王的罪证我岂会有,恐怕不能帮慎王殿下了。” 姜涵光笑意敛起。 姜定蓉只当做没看见,斟了一杯茶,端在手中并未饮用。 “无妨,少主迟早会知道,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姜定蓉叹了口气。 “实在让殿下见笑了。北楚之地,只有风沙,少湖泊,我平日里只骑马,不乘船。” 姜涵光比较姜弘光在她这里,的确要稍微好那么一点。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会插手皇家兄弟之争。 而且就她看来,姜弘光是斗不过姜涵光的,在心机上。 姜涵光却在朝中力量。生母地位低,多年没有经营自己的人脉,和备受关注的二殿下截然不同。 不然一个会被寄予期待的皇子,和大将军有私交,可不是一个小事。 所有人都不曾提起,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性。 没有人把这位五殿下放在眼中。 除了当初提醒她的廖先生。 她这番话基本就是回绝了。 也算是断了她和姜涵光有所私交的可能性。 任何一个皇子被这么拒绝都不会有好脸色的。 就算是姜涵光,也是沉默片刻,才调整好表情。 “那是少主在北楚的时候,在王都,乘船之时很多。” 姜定蓉只笑不接话。 两个人沉默对坐片刻,姜涵光基本了然,姜定蓉不会轻易接下话。 并不是那么容易就会站到他这里来的人。 “不送。” 姜涵光也干脆,直接抬手送客。 “留步。” 姜定蓉客套了一句,实际上她起身速度极快,根本不考虑姜涵光会起身送她的可能。 就连见面都要通过萱公主,她不认为姜涵光敢在别人面前被发现,和她有所往来。 夜已经深了。 小阁楼里琴声不断,处处都是欢笑声。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萱公主那儿她不回去了,有这点时间,还不如回家去补觉。 今日去寺庙给阿惹祈了福,希望晚上能梦见这个小崽儿。 她打了个响指,守候在阴暗的廊下的石兰迅速出现,两人提了一盏灯离开长音馆。 姜定蓉的安生日子才过了两天,王庭中来了一个大监,笑吟吟说是得了陛下的口谕,怕姜定蓉在王都无聊,来请姜定蓉去往军营,领着她的亲兵和宁家军稍微切磋切磋。 “陛下交代了,此举只为让楚军和宁军拉近关系,点到为止。” 大监在姜定蓉跟前笑得倒是和气,弓腰伸出手:“少主,请?” 姜定蓉笑得都有些敷衍了。 带着她的人去和宁楚珩手下的军队切磋? 点到为止? 陛下可真不怕出事。 只是她也不能拒绝。陛下要看的,明显不是两军拉近关系,其乐融融的样子。 她心中知晓,随意披了个软甲,吩咐手下亲兵一同。 她从北楚来时,带了两千士军,都驻扎在王都五十里外的地方。 这会儿让人去传话准备。 大概准备好了,姜定蓉点人时,忽然发现人群里混了一个小少年。 两眼明亮,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穿着不和身的甲胄,混在她的亲兵里多少有些不合群的样子。 -- 第172页 姜定蓉起初没想起来,好一会儿才想到,哦,这是那天街头上的小少年。 没想到还真的经过了富饶他们的考验,成功把自己混到了楚军里来。 她倒也没有多想什么,猜测大监能来给她传信,那宁家军那边也早该得了消息,不耽误时间,直接领着队伍驰马而去。 宁家军分批驻扎。从王都最近的五十里地,到附近的小镇。为的是不聚群。可只要将军一声令下,即刻如数集结。 姜定蓉一行是和着大监一起的。大监骑马还挺快,全程跟得上,不但如此,还能一面笑呵呵和姜定蓉说一些家常,说一些老楚王,她小时候,还有王都这些年的风土人情,几十里路下来,几乎没有停下过。 翻身下马时,姜定蓉对大监不由敬佩。 毫不尴尬的能说一路,还能全程笑眯眯地,王庭的大监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宁军驻扎之地,地势平缓,依山傍水,此处距离王都最近,只留有两三万士军。 许是早早就得了消息。 姜定蓉牵着马匹抵达军营时,一身甲胄的宁楚珩早已经在那儿等候。 除了他,左右还有亲兵数十。 姜定蓉与宁楚珩对视时,两人都是眼神淡漠,轻瞥一眼就移开视线。 宁楚珩随意拱手:“少主。” 姜定蓉还礼也还的随意:“将军。” 姜定蓉正打算让开来,却不想宁楚珩身侧的一个圆眼睛的小亲兵盯着她盯了好半天,而后满脸惊恐地捂着脑袋。 “嫂嫂嫂嫂……嫂子?” 第64章 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小亲兵话音刚落, 近百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其中以姜定蓉和宁楚珩的目光最为甚。 姜定蓉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亲切地问:“你说什么?” 和煦亲切的北楚少主,可能只有和她四目相对时才能看见她眼底的威胁。 小亲兵顿时想起来, 就算眼前人不是北楚少主, 那也是当初把自家将军耍的团团转的嫂夫人。 这种女人他得罪不起! 一瞬间,小亲兵脑海中想了几十种对策, 最后统统转化为一句话。 顺着这位不敢惹的大人来。 小亲兵顶着自家将军沉甸甸的目光,露出一个傻笑。 “嫂子托我给少主带句话。” “家嫂很是崇敬少主, 说我要是有机会见到少主,一定要给楚少主问个好。” 姜定蓉颔首,看小亲兵的眼神充满了温和。 瞧瞧宁楚珩的亲兵,脑子转的多快,笑得虽傻, 但话语真诚,让人一听就能信。 若她不是太眼熟这个小亲兵, 同行两个月, 在王都也和他见过不少次, 她都要信以为真了。 “多谢。” 宁楚珩不轻不重扫过自己的亲兵,此刻这亲兵还一脸傻笑,傻的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他倒是没有说什么,随意摊手请姜定蓉一行进去。 大监在侧听得清楚,陪着姜定蓉走时, 还含笑说道:“少主是不少女子心中的楷模, 不少女子都对少主充满敬佩之情。” “不敢当,承蒙大家厚爱了。” 姜定蓉跟在宁楚珩的脚后进了营帐。这应该就是军营之中专门准备出来的大帐。帐中已经准备了茶水,一行人落座,宁楚珩主位, 姜定蓉和大监左右分坐。 “不知陛下是想要让楚少主来做些什么?” 宁楚珩发问。 大监轻言细语道:“陛下知晓少主常年在北楚,对宁军大概是不了解的。请少主来呢,也是为了让少主知晓宁将军调|教士军的能力,让宁将军也知晓楚少主如何御下。两位主帅多往来,多亲近,同时让宁军和楚军友好切磋,拉近关系。” 姜定蓉听着,眉眼不动。 多往来多亲近。 陛下的真实意思大概就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让宁楚珩和她闹些矛盾吧。毕竟两军切磋,总会产生一些龃龉。 轻则小打小闹,重则,只怕两军要结仇。 无所谓了。姜定蓉不认为这有多少问题。 反正她的兵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她回到北楚,就算和宁军有些龃龉,千里之外,她也不能带着手下到王都来复仇,宁军也没有本事追到北楚来。 宁楚珩似乎也懂了意思,而后目光落在姜定蓉的身上。 她全程没有看他,目光游离在外,就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躲避和他对视。 宁楚珩却忽然坏心思地喊了她。 “楚少主。” 这下姜定蓉不得不抬头,只不过是免去了虚伪的笑容,面无表情看着他。 就这么一个四目相对,宁楚珩微妙的就感觉到了一种舒畅。 让她不情不愿地,却不得不面对他,这种感觉很不错。 “就先定下五项,骑马射箭,单人对练,三人对练,五人对练,少主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骑射是基础,对练大概率会引起气氛的爆炸,但是军营之中,比的也不过这些。 “可。” 既如此,姜定蓉也起身:“在下去安排人手,少陪。” 宁楚珩没说话,目送她离开。 “宁将军,楚少主稍微有些与人淡漠了些,还请将军勿怪。” 大监笑呵呵说道。 宁楚珩收回视线。 淡漠了些,她? -- 第173页 在他的记忆中,她总是热情如火,能在春日里给他带来夏日的燥热,仿佛离了人就会不高兴,几乎要时时刻刻贴着他,像极了离不得人的藤花。 这是陶念念。 他见到的楚少主姜定蓉,永远是一副摆着客气笑容,与谁都隔着三尺之外般的冷漠。 除了他夜中强迫夺得她的热情之时。 还是不够。 他垂眸。 “不会。楚少主淡漠些,更好。” 淡漠些,就不会被萱公主带到长音馆去,拉着一群小郎饮酒作乐。 还是他不够狠。给了她休息喘气的时间,让她出去找乐子。 大监没听懂宁楚珩的意思,还笑呵呵的。 “那就请宁将军多担待些了。” “应该的。” 宁楚珩略微颔首,起身。 “我也该去挑选人了。” 大监随之起身,笑得一脸和气:“比试时,不介意我观看吧?” “自然,请等片刻。” 宁楚珩怎么可能拒绝大监前来观看。大监的存在说白了就是陛下的一双眼,目的就是亲眼见到宁军和楚军的不合。 不合。 自然是该不合的。 宁楚珩回到帐中,手下亲兵们早已经得到了消息,正在眼巴巴等着宁楚珩挑选人。 五人作战,三人作战,还有单人作战,看的都是士兵单体的能力和合作能力,挑选起来倒是快,大都是选的平日里契合度最高的,就是单人作战的人选,亲兵还在那儿畅想:“将军要不亲自上阵,给嫂……咳,给楚少主看看将军的威风?” 宁楚珩抖了抖眼皮,眼神冷冷看着自家的亲兵,那亲兵被冷得缩着脖子,干笑道:“哈哈,是属下说错了,将军的威风不需要这种事来展现。” 其他几个人怕他越说越错,索性赶紧把人嘴巴堵住了。 单兵作战,基本是两军对垒的高潮,她应该也会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兵。 她绝不会自己下场,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浪费这个汗水。 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单体作战能力很强的兵作为人选。 轮到骑马最好的,亲兵们商量半天,推出来了一个个头小的,至于射箭最准的,亲兵们思来想去,还是眼巴巴盯着宁楚珩。 “将军百步穿杨,这等射功当真不下场吗?” 宁楚珩就听着他们商讨,几乎没有参与,这会儿也不见得对此有所反应。 还是那个圆眼睛的小亲兵想到了什么,贼头贼脑地小声说:“将军,嫂子当年可没有见过您射箭的英姿啊!” “瞎说!嫂子见过的!”另外一个亲兵啪嗒打了他脑袋一下,“你忘了当年善德寺的时候,咱嫂子让刺客给虏了,将军一箭穿心,当场射杀了刺客!嫂子可是当场就让将军给抱满怀了!” 几个亲兵嘿嘿嘿发出一阵邪狞的笑声。 那笑声听得宁楚珩头疼,抬手在桌上轻敲了敲,瞬间鸦雀无声。 他扫过亲兵们。 顿时有些不解,他们为何接受度这么高。明知道眼前对垒的是北楚少主,还能全然顺利的将楚少主和当初的陶姑娘当做一个人。 一点惊讶和适应时期都没有。 也许是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了那么一点疑惑,胆子大的那个小亲兵颤巍巍举起了手。 “将军,不管嫂子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您娶过门的,跟您那么好的媳妇儿。公事上,咱们喊少主,私事上,那可不还是嫂子么。” “说得对,将军放心,嫂子要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绝对绝对不会让嫂子暴露的!” 亲兵们顿时一阵欢呼。 宁楚珩:“……”似乎有点道理但是仔细一想根本站不住脚。 亲兵都这么胡闹又不靠谱吗?他忍不住想,姜定蓉的亲兵又会是什么样子? 隔着几个营帐的位置,姜定蓉双手抱臂,一脸无奈地扫过自己的亲兵们。 一群亲兵聚在一起,就像是凑齐了一堆死牢里的亡命徒,站没站相坐没坐样,蹲了一个圈头碰头,用凶神恶煞的声音商量。 “老六哥,你下手最阴,五人作战里缺你不可,到时候你盯着对面最能打的,要是对面使阴招,你直接拧掉他的J儿!” 圆脸的小六长得最无辜不过,偏这会儿阴恻恻一笑:“放心,只要对方来阴的,我保管他小老弟有来无回!” 姜定蓉抬手掏了掏耳朵。 她到底从哪捡来的这些亲兵? 当着她的面就议论起来粗暴阴险的手段了? 富饶搓了搓手:“兄弟们,等等咱们刺激对面,逼他们将军下场来,对面将军丢个脸,以后姓宁的将军保管在咱们少主面前抬不起腰!” “没问题!小富你说,怎么做?!” 姜定蓉见他们越扯越远了,嘴角牵了牵。 “你们……” 围了一圈的圆脑袋齐刷刷抬头。 “昂?” 姜定蓉顿了顿。 “别太过火。” “是!”亲兵们齐刷刷应了一声,而后又脑袋碰脑袋,摩拳擦掌冷笑。 “骑马咱们绝对不能输!” “对!绝不能输!” “作战咱们起码要赢两项,剩下一个给他们留点面子!” “好!留面子!” “要让宁将军丢大脸!” -- 第174页 “没错,让他丢脸!” “小富,这事儿怎么办?” “简单啊,”富饶最是会出点子了,这会儿仿佛是军师一般,摸着不存在的胡须,笑得格外坏,“就说我们少主十五岁就能百步穿杨,十七岁千里之外一箭射穿敌人首级,就问宁将军,他敢比不敢比!” 姜定蓉:“……千里之外一箭射穿敌人首级?我从北楚一箭射到王都来了?” 他们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少主,这是给您立威呢!”富饶信誓旦旦说道,“只要对方一听,少主此等英武,心里就惧了,惧了,那岂不是任由少主处置!” “不会惧,只会担忧。” 姜定蓉面无表情地扫过自家亲兵们。 “担忧楚军都是一群傻子。” 丢人。 她怎么养了这么一群亲兵?到底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全部扔回去还来得及吗? 只怕目前是来不及的。 五个项全都准备好,姜定蓉全程没参与,都是亲兵们自己选人。 骑马是石兰,单兵作战的是富饶,三人作战的是采青金奇,长恩。五人作战里,自然有必不可缺的老阴王小六。 而射箭,亲兵们几乎耍赖打滚,强迫姜定蓉出马,一定要她立威,告诉宁军,楚军少主的一箭穿喉,可不是闹着玩的。 姜定蓉也随了他们去。 看对面派出来的是谁,大不了稍微让一点,不要让人太丢脸就行。 她活动着手腕,漫不经心想着。 军营之中,已经准备好了擂台。 说是擂台,实际上也很是简陋的木箱子堆在一起,拼凑起来一个台子,上面扑了一层干草,连一块完整的地布都没有。 这般简单,却合了楚军的心意。 在北楚操练时,条件也差不多。甚至没有干草,直接沙地里练兵都有。 擂台不大,左侧摆放了三张椅子,留给姜定蓉,宁楚珩,和大监。 其余士军们也不操练了,里三层外三层,将擂台围的严严实实。 大监左右看了眼宁楚珩和姜定蓉,而后笑呵呵问:“那就开始了?” 姜定蓉颔首:“请。” 宁楚珩拍了拍手,第一个上场的,就是五人作战。 宁军派出的五个人个头几乎一般高,身强体壮,楚军的五个士军身高体壮,就是脸上还有带着一丝稚气,尤其是个圆脸的,看着跟个半大小子似的,一脸孩子气。 这让对面的五个人看的摇头。 “小六。他们轻视你了,等等八成要冲你下手。”楚军的几个人还在低语。 小六笑得无辜,声音阴险:“放心,我让他们来!” 双方士军走近,只隔了两步距离,抱拳行礼。 这可是一个挑衅的好时机,小六刚摆出一脸嘲讽,就见对面的汉子一脸真诚看着他们。 “好兄弟们,自家人,随便打打,别伤了感情。” 楚军一脸茫然。 啥玩意?这是哪个计谋? 而后五个人面面相觑,眼底都提高了警惕,而后盯着对面,目光似火。 拉近关系降低防备而后一举将他们打败? 呸!宁军心真脏! 第65章 他的心脏被射穿 姜定蓉坐在擂台附近看着台上的十个年轻人比武。 她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 宁军的五个人有些古怪。说古怪也不对, 大概就是她的手下发起进攻,对面五个人就开始躲避,几乎是竭尽所能的躲掉了可能发生冲突的一切肢体接触。 不但如此, 似乎还在一脸真诚跟她的亲兵说着些什么。 主要是小六的表情, 几乎是要被对面气死,一双大眼睛一直在不停翻白眼。 什么阵法套路全无, 唯一一次接触,还是在宁军来返迂回的时候不小心和小六撞上了, 然后引起了唯一一场战斗。 可惜时间持续太短。 几乎就过了两招,宁楚珩的亲兵立刻就退后,又在说些什么。 说的她手下的人都迟疑了,最后双方十个人,和平的在台上打了两套拳。 这一局, 判不出输赢。 姜定蓉眯着眼看他们走下擂台。 几个亲兵垂头丧气走到她跟前来。 “少主……”小六心里七上八下地,说话都没有底气, “他们太阴了, 一口一个好兄弟, 还说打完了就请我们吃饭,对我们也没用劲,我们也不好意思打他们。” 的确如小六所说。 对面的亲兵那可都是跟着宁楚珩在群陵县认识的陶姑娘,眼睁睁看着陶姑娘变成将军夫人的。 眼下这嫂子又变成了北楚少主吧,但是不影响他们的认知。楚少主的军队, 那就是嫂夫人的娘家人, 打不得! 得拉近关系不是吗? 于是在擂台上,对楚军的五个亲兵可以说是嘘寒问暖,一边躲一边防,还说什么王都的风土人情, 说他们都是好兄弟,打完了一起请吃饭。 就算是脏套路,这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对方没先动手之前谁下得去手? 而宁军还真就全程忍住了,愣是没人敢主动攻击的。 导致这一场十个人的比武,比的是和谐到家。 姜定蓉没说话,她扫了眼那台上下来的五个宁军。 都眼熟。 只这么看了眼,她心中就大概清楚,宁军的这些亲兵们都在想些什么。 -- 第175页 这么一想,自家的亲兵想的太少,傻。宁家的亲兵想得太多,呆。 她也懒得追究,随意嗯了一声。 宁楚珩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冷,似乎是对自己手下的表现不满。 可是非要说的话,还是大监的表情不太好。 他左看看宁楚珩,右看看姜定蓉。 “二位的手下可真是……性格温和啊。” 姜定蓉嘴角牵了牵。 “我这些手下不爱惹事,素来最按规矩办事。” 宁楚珩扫了她一眼。 “我的手下懂礼,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只有尊重。” 当然,这份尊重给的肯定是他们心中嫂子的娘家人,而不是楚军。 要是姜定蓉没来,要是他手下的亲兵不知晓两个人的过往。宁军和楚军今天非得干一场不可。 也不知会到那个地步。但绝对不是目前这么其乐融融的模样。 说是其乐融融,还真没错。 有了五人作战的开端,三人作战更是和谐。 六个人在台上先是你来我往试探了一番,主要是楚军试探,宁军假装试探,手上过招都是花架子,摆的好看,实际上根本打不到的人那种。 在宁军的带动下,楚军也学会了这种华而不实的空架子,摆来摆去,天都聊了一箩筐,愣是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擂鼓三遍,六个人依依不舍离开擂台。 姜定蓉直勾勾盯着那三个人。 采青走过来的脚步一顿,顶着姜定蓉的目光,憋出来一句:“他们说……请我们吃烤肉。” 姜定蓉差点笑了。 她轻哼了声:“我倒是不知,你们还有跳舞的天赋。改天别回军营舞枪弄棒了,去乐坊给人跳舞,我看你们很擅长。” 一群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的士军,还能摆这种空架子出来。 丢人都谈不上了,只能说,期待大监是个不懂的。 采青三人垂头丧气站在姜定蓉的身后。 两局下来,几本是平局,没有输赢。 这也是正常,没有任何人出局,打都没有打起来,这要是还有输赢,只能说擂鼓之人有问题了。 大监似乎看不懂这种,还感觉比刚刚五人作战紧张多了。 毕竟这六个人在上面你来我往摆架子,摆的还挺好看。 单人作战时,到底只有两人,而且都差不多是兵中最厉害的,被挑选出来的也都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 虽然一开始宁军的亲兵还客气了一二,但当他发现富饶是真的功夫俊,就动了真格。 这一局打得才叫好看,你来我往,干草飞了半片天,拳拳到肉,打得空气里都是紧张的气息。 富饶年纪不大,看起来长得不怎么会打架,实际上他最是单兵作战厉害的那个。 在对方露出破绽之时,直接横身扑上,手肘锁喉,将对方擒拿在地,按得死死不得动弹。 过了片刻,富饶就松手了,还记得前两轮宁军对他们的客气,伸手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还客气的赔礼。 “对不住兄弟,力气使大了些。” “嗐,这有啥,兄弟打得漂亮,下次一起吃饭啊!” 对面是个更干脆的,还笑呵呵搂了搂富饶,半点都不记仇的样子。 楚军赢下一轮。 而宁军的脸上还没有什么不高兴,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和姜定蓉身后的楚军对上视线,还在不停比划手上动作。 军营里的一些手势大体是通用的。 姜定蓉扫了眼就知道,这是在叫她的手下等会儿跟他们一起吃肉喝酒。 啧。 她多少有些头疼地趁着额角。 打成这样,大监但凡懂一点,今日陛下是得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的,说不定还要再来一轮。 有些麻烦。 就这么点时间,三轮作战已经结束。 两场平局,一场胜,还剩下骑马射箭两轮。 骑马他们选择的是石兰。石兰马背功夫很不错,姜定蓉一点都不担心。 而对面派出来的小兵,本来也想和兄弟们一样先客套客套,可是当发现并辔而行的是石兰,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这小兵多少有些手足无措,客套话也说不出来,擂鼓三声后,甚至都没让马跑起来,又如何追得上能驰骋沙漠草原的石兰呢。 这一局楚军又是轻松拿下。 连赢两局,姜定蓉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 射箭他们安排的是她。这就没办法了,楚军要是连赢三轮,在陛下那边就交代不过去了。 “小金,你去。”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抬头指示金奇去。 金奇马背功夫很俊,但是可惜,射箭的本事只能说平平无奇。 “属下射箭不行啊!”金奇有些急,“少主,咱说好的可是你去!” 这话说的声音大了点,让旁边的宁楚珩听了个清楚。 他慢悠悠起身,将护腕勒紧,系上系带。 而后低头垂眸,漫不经心对姜定蓉说道:“楚少主,请。” 姜定蓉一愣。 看宁楚珩的这个样子,出战的是他? 而且宁军的亲兵们已经压抑不住的开始嗷嗷叫。 “将军!三箭齐发!一定要三箭齐发!震慑人心的那种!” “将军,别三箭齐发了,五箭齐发!媳妇今晚抱回家!” -- 第176页 楚军不甘示弱。 “少主百步穿杨!千里之外射穿敌人首级!” “少主威武!少主一箭封喉!” 宁楚珩听着自己的亲兵猴子似的乱嗷嗷,眉眼不动,等听到后半句,到底是没忍住,目光落在姜定蓉的身上。 姜定蓉正在绑护腕,闻言抬头看向宁楚珩的亲兵和她自己的亲兵。 一个绝对算不上和蔼的眼神,让猴子似的两边亲兵们齐刷刷闭嘴。 “五箭齐发……” 宁楚珩漫不经心问她:“要是我五箭齐发如数全中红心,今晚有没有媳妇抱?” 姜定蓉笑得虚伪:“宁将军想抱媳妇,随便去找就是了。至于五箭齐发……也要看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 宁楚珩从身侧亲兵手中接过弓箭,顺势套上扳指,闻言抬眸看向她。 “打个赌吧,少主。” 姜定蓉在拉弓弦,试一试手感。 此弓约两石,还算趁手。 打赌? 她抬眸。 站在对面的男人眸子一直盯着她,见她有所回应,男人轻声说:“若我五箭齐发全中,少主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姜定蓉懒洋洋提着弓往大鼓旁边走。 “不赌。” 赌什么赌,就算是赌赢了对她也没有好处,凭什么给他好处? 没有这种说法。 姜定蓉走在前,眯着眼看向百步之外的靶手。 是旌旗。 宁字旗的宁,寕。 男人提着弓箭紧随她而来。 “当真不赌?若是少主赢了……” 姜定蓉眯着眼在测太阳光的范围,闻言只是随口说了句:“我赢了你就要给我什么吗?” 她想要的自己会拿,还不需要别人给。 何况宁楚珩也给不了她什么。 “错。”和过去差距很大的男人,走在她的身侧,手中拉开弓,弹了弹空气。 宁楚珩面无表情回头,与她四目相对。 “少主赢了,我今夜不去翻楚王府的墙。” 姜定蓉一愣,而后笑得嘲讽。 “宁将军要是有本事,天天去翻我都不介意。” “我的确可以天天去,你会介意的。”宁楚珩眼神沉沉,“你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姜定蓉笑意收敛了。 她还真觉着,他做得到。 天天翻楚王府的墙?但凡有一天给别人撞上,那她和宁楚珩可就摘不清了。 “宁将军说到做到。” 姜定蓉拉弓弯臂,架箭。 阳光下,她冷着脸眯眼,眸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下一刻,手指一松,箭支犹如一道闪电,飞速略过,几乎在瞬间,射穿对面的旌旗。 姜定蓉抬眸,阳光下,她笑得嚣张又自信。 “宁将军,请。” 宁楚珩看得清楚。 旌旗上寜字的心。 被射穿了。 他的心。 第66章 恶劣 宁楚珩目光从她的身上移不开。 有一瞬间, 他以为她的箭,射穿的是他的心。 扑通,扑通。 宁楚珩捂着胸口, 蹙眉。 不长心的家伙, 怎么又为她跳动了? 没出息。 而后宁楚珩想,他不是不长心, 只是那颗心,挂在了别人的身上。 挂在了一个没有心的骗子身上。 他垂眸, 反手握着弓箭,在相应位置站定,几乎没怎么瞄准,拉弓开箭,一箭瞬发。 旌旗上的寜字再次被射穿。完全重合姜定蓉上一箭的空隙, 直接穿过,没有造成第二个射洞。 小兵更换了旌旗, 这次插上了一排的旌旗。 姜定蓉眯着眼看得清楚。 啧。 她从箭筒取出三支箭来。 宁楚珩射箭的工夫好, 她之前是知晓的, 对此并不意外。一轮肯定是比试不出来的。 不是说五箭齐发吗?行啊,她奉陪就是。 姜定蓉选取了三只箭,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选取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三支箭同时架在弓上。 拉弓。 她扫过那一排旌旗。风吹过, 旌旗迎风飘飘, 寜字的中心在风吹时几乎看不清。 满弓。 姜定蓉手指一松,三支箭笔直穿过百步之外的旌旗。 最中心三个旌旗同时被穿过。 几乎不分先后,全部贯穿最中心。 姜定蓉活动了一下手指。 三支箭一起,对手指会有些反震。而这点反震让她会稍微精神一点。 “将军请。” 姜定蓉三箭齐发, 楚军叫的好比养了一山的猴子,嗷嗷兴奋地上蹿下跳。 “少主威武!” 就连大监也没有坐在原地,而是起身走到附近,努力伸着脖子看清。 等那三箭齐刷刷射中旌旗,大监也扶手称赞。 “少主好箭法。” 姜定蓉也没有怎么客气,毕竟事实胜于一切。她射箭的准头,的确是常人难以触及的高度。 宁楚珩看的真切。 她冷静地张弓开箭,风吹过她鬓角的碎发,侧颜的她一双眼冷静而沉着,只有在箭矢射中靶心时,才稍微扬眉,表情露出那么一点满意。 自信到极致的她,无比耀眼。 宁楚珩忽然想到在北楚那短暂的接触中,他是如何亲眼目睹尚且怀着孕的她,是如何率兵奔赴边境之城的。 -- 第177页 北楚少主。 宁楚珩在心中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 有一瞬间,他像是拨开了陶念念身上那层迷雾,亲眼见到了她藏在迷雾下的真相。 宁楚珩心跳始终保持着一个比平日要急促的节奏。 他深吸口气,从箭筒中摸出三支箭。 拉弓搭箭。 宁楚珩侧眸看向姜定蓉。 姜定蓉反手握着弓,见宁楚珩不好好射箭还在看她,挑眉。 看她干什么?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眼底的意思,收回视线,瞬间三箭齐发。 姜定蓉不用去看结果,基本是毫无悬念的。 也的确如她所料。 小兵捧着三张旌旗而来,和上一轮一样,只有三张旌旗有射孔。依旧是他的三箭齐发,直穿了她的射孔。 这宁军一看见自家主帅的三箭齐发,一边吼一边跺脚,几乎山摇地动。 “将军威武!将军真男人!” 很有眼色的几个亲兵又扯着嗓子吼:“楚少主也威武!将军少主威武!” 宁军的亲兵这么带上了楚军的少主,楚军也不太好意思,就你看看我我看看,意思意思也跟着喊‘将军威武’。 要不是知道这是两个军营的兵,险些以为他们都亲如一家了。 姜定蓉听得想笑。 而当她回眸时,却发现宁楚珩没有看那些亲兵,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 她笑意收了收。 从箭筒里取出五支箭来。 五箭齐发。 她曾经做过,但这并不是百发百中的。 但是此刻她心情很好,也很有信心,当这种信心填充她的时候,她有一种预感,这五箭,都会中。 当她五支箭搭在弓弦上时,楚军们屏息凝神,直勾勾盯着她。 “少主一定可以的!我们少主可是千里之外能一箭穿喉的!” “区区五支箭,根本难不倒我们少主!” 姜定蓉啧了一声。 扫了眼她手下。几个最闹腾的亲兵立刻鸦雀无声。 还千里之外呢?再千里下去,她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失手了可就尴尬了。 不过姜定蓉的心态很好,重新瞄准对面的靶心。 阳光刺眼,空气灼热,风向不断在变动。 这些都不是问题。 姜定蓉这一次搭箭了许久。她全程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忽然的一刻,她瞬时松手。 五支箭逆风而行,飞速穿插而过。 对面的小兵举着五面旌旗跑来,兴奋地话都不会说了,盯着姜定蓉的目光无比崇拜。 “楚少主,五箭全中!” 不单单是五箭全中,而且是和之前一样,五箭全部射穿寜字的心头。 姜定蓉嘴角一翘,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宁楚珩。 她对着男人挑了挑眉。 “将军,请?” 一模一样的三个字,和刚刚的语气却截然不同。 宁楚珩直勾勾看着她,看着她眉梢眼角的轻松,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他没有从箭筒里取箭,而是不由自主抬手捂住了胸口。 胸腔里,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他甚至担心让几步之外的小骗子听了去。 若是她听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 宁楚珩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心跳的急促。 他顺手摸了五支箭。 张弓搭箭,他却没有看对面的靶心,而是侧眸看向她。 姜定蓉没有在看他,而是被她的亲兵围着。 亲兵知道她的实力,可是这漂亮的五箭穿心着实让他们再次惊讶,不由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快要把她夸上天了。 姜定蓉抿着唇听,听着听着,听见富饶说什么千万里之外,楚少主五支弓箭直取人项上人头,到底没忍住,在富饶的胡言乱语下眉眼一弯,轻笑了笑。 这都是什么疯言疯语。千里之外她都敬谢不敏了,还给她来个千万里之外。 怎么,打算让她一箭从极北之地射到极南之地吗? 他敢吹她敢听吗?别人敢信吗? 她到底是养了多么浮夸的一个亲兵,这闭眼瞎吹的能力,送去各番邦当使臣倒是挺厉害。 姜定蓉笑着,却听见宁军忽然响起一阵吸气声。 她忽然反应过来,宁楚珩的五箭齐发,她还没有看呢。 回过头来时,身侧的宁楚珩手中弓弦已空,对面小兵蹲在地上拔起旌旗,而后慢腾腾跑了过来。 五面旌旗,和姜定蓉选择的还是一样的五面。 不同的是,姜定蓉的五面旌旗依旧是射穿寜心,而这一次的五面旌旗上,多出五个射洞。 位置大抵有些偏,尤其是最外侧的一面旌旗,射洞的位置几乎在旌旗的边角,射穿了边缘布料。 宁楚珩根本没看旌旗,只握着弓,对姜定蓉直接说道:“我输了。” 手感从来不骗人。当他心动时,手就不稳了。 姜定蓉看的真切,倒是有些奇怪,这一箭还能射偏成这样? “宁将军好箭法。”姜定蓉笑得得意,“若将军是我手下,恐怕我不会给将军摸弓射箭的机会。” 果不其然,被她挖苦了。 宁楚珩半点不意外。 五场比试,宁军两局不战平局,三战连败。 这结果让大监看的眼皮直跳。笑得也有些勉强,到最后也没有能说出些什么来。 -- 第178页 天近黄昏。大监说是要伺候陛下,要先走一步。 大监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可大监走了,姜定蓉一行却被留下了。 倒也不是她不走,而是她手下的兵不走。 宁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准备了篝火和一小山的肉,一大缸的酒,热情地搂着楚军,称兄道弟,姜定蓉只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兵被轻易勾搭走了。 两千小兵混到两三万宁军之中,几乎被淹没。 而军营里处处都是士军们围成的一个个圈,点了篝火,还在烤肉,有几个宁楚珩的亲兵端着一坛子酒,挨个给姜定蓉的亲兵敬酒。 军队里的,少有不喝酒的。尤其是楚军,人人都擅饮,还没有什么轻易就会被喝醉的,自然很乐于和宁军们喝酒。 一碗一碗的酒,大串大串的肉,还有一群丝毫不要面子的汉子往自己身上绑个鼓,敲敲打打搁那儿跳起来。 姜定蓉在远处看的眼皮直跳。 确定这些跳舞的人里也有自己的兵,她抹了一把脸,不忍直视。 她倒也没有制止。在她抵达王都的这些天,她手下的兵都憋坏了,处处守着规矩,还要替她提心吊胆的。眼下好了,有肉吃有酒喝,还有一群陌生的兄弟这么热情,你来我往的,顿时就是生死之交一般,抱在一起喝交杯酒。 姜定蓉看了眼天际,估摸着今日是回不去都城了,她叫来石兰,让她快马加鞭去王都一趟。 单骑轻骑,来回快的话也就一个半时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 姜定蓉随手提了一坛酒,沿着青草地走到湿润之处,离营帐大概有一里远,有一片小湖泊,旁边还有郁郁葱葱的树林。 三月过半,夜中还有些冷意,但是春日的花朵不怕冷,嫩黄的小花一朵一朵缠着树干,粉色浅紫的蝴蝶花在青草地长了一大片。 姜定蓉坐在小湖泊旁,抬手拍开酒坛上的泥封。 没有酒杯酒碗,她直接对着酒坛饮。 酒渍顺着她的嘴角滴落在下巴尖,而后滚落到她的衣襟上。 味道还不错。 姜定蓉单手领着酒坛,单手撑着青草地,吹了一会儿风,见月亮都爬上湖泊,映照着一湖的碎散月色。 有脚步声的靠近。 这边是宁军驻扎的军营,除了宁军没有其他人。 而这会儿能出来的,似乎没几个人。 姜定蓉没有动,懒洋洋又单手举起酒坛饮了一口酒。 下一刻,她手中的酒坛落到了旁人手上。 男人直接在她身侧坐下,饮了一口酒。 姜定蓉眯着眼看他。 他似乎有什么心事,目光直勾勾落在湖泊上的月光上,下颌紧绷,一双眼黝黑黝黑,却还是让她看见了眼底最深处倒映的那一抹月色。 姜定蓉没有理他,酒坛子也不要了,拍拍手准备起身。 却不想男人直接按住她的手。 下一刻,他松开酒坛,抬手捏着她的下巴,贴了个过来。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充满酒气的亲吻。 姜定蓉毫不留情咬了他一口。 这一次宁楚珩早有所准备,躲避很快。 而后头抵着她,理智指出:“再咬我一次,会瞒不住。” 姜定蓉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一次算是巧合,两次呢? 她啧了一声。 “不想让我咬,就不要做这种事。” “宁将军,你好好想一想,你被我戏耍了,是戏弄,是欺负,你毫不在意吗?” 姜定蓉故意刺激他。 “怎么每次见到我,都是想做这些事,还是说,你对我……” 姜定蓉坏心眼地点出男人的心思。 “时刻都有欲望?” 宁楚珩早已经不是之前被姜定蓉调戏一句就面红耳赤的男人了。 闻言也不过是扫了她一眼。 湖边栽种的柳树柳絮飞舞,沾到她的头发上,他抬手替她摘去。 可姜定蓉却瞬间往后仰了仰头。 这是一个躲避的姿势。 男人的动作僵硬,下一刻,他眼神暗了下来。 “不用少主提醒我。” 他还是强硬地按住了她,摘下她头发上的柳絮。 而后在手中碾碎。 “少主应该庆幸,我对少主的身体还有想法。” “不能白睡楚少主,所以给你一点时间,我们的债往后压一压。” 姜定蓉听到这话笑意收起,眼神冷了些。 “不必,毕竟……” “我白嫖将军次数多了,让将军在床榻上对我伺候得尽心竭力,我心有不安。”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各的锋芒锐利。 月色笼罩这片湖泊,风吹过,柳絮在月光下洋洋洒洒,似一场没有温度的春雪。 宁楚珩将酒坛一砸,酒水湿了满手,几乎是用酒不急不缓洗了手。 下一刻,男人犹如凶兽,狩猎目标似的狠狠压到姜定蓉。 姜定蓉不甘示弱,手脚并用,将各种近身本事都使出来,手下半点不留情,和宁楚珩无声无息过了数十招。 而后,她一抬膝,强迫顶着宁楚珩翻身。 此刻,她以膝抵着男人的腹部,手指按在他的肩膀处。 一双眼在夜色中,无比明亮。 她喘了口气,嘴角一翘。 “将军……” -- 第179页 话音未落,她腰间一软。 不要脸的男人根本没有认真和她打,目标却是她的衣服。 此刻男人的手像是他最趁手的武器,直捣她的弱点。 被压在青草地上的男人眉眼露出一丝恶劣的,像极了姜定蓉的坏意。 他手上不断攻击。 却让姜定蓉颤抖不停。 “少主紧张了。” 男人慢条斯理地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几乎是将她强行按在自己的胸前。 而后故意在她耳畔用低哑的声音轻笑。 “真紧。” “宁某提前多谢少主的……热情款待。” 第67章 招惹 这是一场将人的羞耻心踩在脚底下的情|事。 如此粗暴, 却又酣畅淋漓的,也是姜定蓉从未经历过的。 等她和宁楚珩一切结束,身侧的柳树别说柳絮, 就连柳叶细条都快被薅秃了。 青草地惨遭蹂|躏, 一片绿草被压得弯腰低头,东倒西歪。 两个人默默的整理衣裳。 姜定蓉拉了拉外衫,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她嘶了一声,皱眉反手摸了摸后背。 好疼。 刚刚太过舒服, 倒是压住了疼痛,这会儿她后知后觉,刚刚被宁楚珩抵在树干上时,到底把后背磨伤了。 她忍不住去看宁楚珩。 宁楚珩低头整理衣襟,手背上是树干粗粝的皮磨破的红印子。 也是, 他的手一直垫在她的腰后,她能磨伤, 那他肯定也伤到了。 衣裙摆沾上了一些东西, 姜定蓉皱着眉, 抱起衣裳在湖泊边沾了水搓洗。 搓了没两下,来脾气了。 而男人此刻已经默不作声跟了过来,见她攥着衣裙不动,大抵猜出怎么回事,直接过去单膝蹲在她身前, 一手沾了沾湖水, 一手搓洗她的衣摆。 姜定蓉沉默低头看着他。 却只能看见他的头顶。 他梳得整齐的发髻之前被她扯得松散,此刻是松松垮垮,多少给他添了两分放荡之气。 严肃刻板的将军,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在越来越和当初她认识的那个他差距拉开。起码在三年前, 她绝对想不到宁楚珩会拉着她在野外做这种事。 一想到这,她瞪了男人一眼。 宁楚珩蹲在那儿给她擦洗干净了衣裳,确定不会被人看出来痕迹,才起身,无视了姜定蓉瞪他的那一眼,就着湖水洗了洗手。 姜定蓉转身就走。 “我们谈谈。” 男人却叫住了她。 姜定蓉脚下一顿。 自己衣摆还是湿的。最重要的是,腿还有些酸。 她站定,脚下一踢一踢地,将刚刚被弄得一片乱的草地继续弄得更乱一点。起码不会让人一眼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 “说。” 宁楚珩将碎了的酒坛碎片收拢在一起,过去了半个时辰,酒味依然很浓。 他回眸。 姜定蓉背对着他,站得腰背挺直,能从她背影看出两分她的不适。 知道她不打算主动过来,宁楚珩起身拽了她来,将她按在湖泊边的小石头上。 姜定蓉刚挨着石头脸色都扭曲了,直接暴起一脚狠狠踹在宁楚珩的腿上。 男人硬捱了一下,目光落到石头上,反应过来了。 他抿了抿唇,难得眉眼间有了两分过去的赧然,没有说话,而是等姜定蓉起身,他自己坐了下去,再将她抱起放在怀中。 姜定蓉坐在他的大腿上。 行吧,总比坐在冷冰冰硬邦邦的石头上强。 姜定蓉也不跟他计较了。 自打了个哈欠。 这一顿操劳将近半个时辰,她又不是铁打的,受不住。 “时间还早,我们聊一聊。” 宁楚珩搂着她,手落在她腰上,想到刚刚她被按着腰时的动作,仗着姜定蓉看不见,耳垂微微泛红。手在她腰上轻轻揉了揉。 姜定蓉却险些跳起来,神色不愉地回头瞪了他一眼:“你又想干嘛?” 她眯了眯眼,咦,这个狗男人耳朵有些红。 害羞? 不可能。姜定蓉自我否定了。 宁楚珩脸皮厚的都厉害到敢在野外有想法还付之行动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害羞? 又不是早年那个容易害羞腼腆的清纯将军。 姜定蓉忍不住怀念起那时候的宁楚珩。什么也不懂,很容易面红耳赤,被她戏弄得节节败退。 哪像现在。 姜定蓉脸色阴晴不定。 享受多少是有的,但是这享受之外,也有些遭罪,主要是这羞耻心太让人受不了了。 荒郊野外,他怎么敢的? 宁楚珩知道她怕了。 主要是今夜他有些兴奋,几乎把自己化作弓箭,一次又一次射穿靶心。 她今日格外受不住,半途忍耐到浑身颤抖,几次想要踢开他都被他按下,再次征伐。 宁楚珩抿了抿唇。 “不干什么,聊些别的。” 姜定蓉腰上被揉的舒服了,反应过来男人是在做什么,而后轻笑了声。 “聊什么,我怎么骗你的?” 宁楚珩又一次被她刻意挑衅了。 他选择无视,半点没有带动情绪。沉默片刻,他嗓子有些干涩,声音显得有些漂浮不定。 “聊一下……小王孙。” -- 第180页 姜定蓉笑意收起了。 湖泊上的月色被琳琳水波给荡得不成型,倒是让她想到在北楚,小阿惹也爱在家中小池捞月亮。 捞不起来急得哇哇哭,可把她父亲给心疼坏了,连忙派能工巧匠打造了一个月亮,让他天天抱着睡觉。 想到这里,姜定蓉情绪平稳多了,整个人也有了一种安宁的气息。 “想知道些什么?” 她没有拒绝宁楚珩的要求。 现在宁楚珩肯定是知道了阿惹也是他的孩子,那么躲避欺骗都没有意义,反正宁楚珩心知肚明,阿惹只会是北楚的小王孙,绝对不能和宁家有半点关系。 “你生他时……是什么时候?” 宁楚珩想问的是,女子生产无疑鬼门关,想问她疼不疼,可这问题不是现在的他能问的。 退而求其次,问一个孩子的生辰。 “冬月二十八。” 姜定蓉也没瞒他,直接告诉了他。 其实孩子的生辰一般也不会告诉外人。但是好歹是孩子的亲爹,知道他的生辰也无妨。 “冬月二十八……一岁三个月了。” 宁楚珩心口微微刺痛。 他的孩儿一岁三个月了。却从未见过。 男人的气息几乎是瞬间显得阴郁。 姜定蓉可太清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她半分没有理会。 他既然要知道,那就要承受这份知道后的忍耐。 未曾谋面的忍耐倒也罢了,若是日日在一起最后却要不得不分开,那才叫残忍。 她心善,没有给宁楚珩残忍的选择。 姜定蓉想了想,提了两句。 “皮的厉害,大冬天的想看柳絮想看花,阿娘哄不住他,天寒地冻,连草都不长的时节,阿爹还想给他造个花园,专门给他看花。” 说到这里,她眼神格外温柔。 在她怀中的小阿惹,幻想着在冬天看见漫天的柳絮,幻想着看见满城飞花的景象。 今年到底是辜负了孩子,等些时候,他就能看见真正的漫天柳絮。她回去之后,带阿惹去一趟襄城,襄城春季几乎是一座花城,要让小阿惹看花看个够。 她眼底的温柔宁楚珩没有看见,可她语气的柔软,他听得清楚。 也随着姜定蓉的话,去想他那个孩儿。 顿了顿,他干巴巴说道:“杏花开了。” 说了第一句,后一句就更好说出口了。 “晚桃花还有,府上这两年种的还有樱桃树,樱花也快开了。” 姜定蓉沉默地想,那天她闻到的花香,原来还有熟悉的樱花啊。 北楚有樱桃花,但是她平日不怎么留意。倒是王都樱花少,不曾想他却让人种上了。 “要是少,我现在回去再种梨树,海棠树,山楂树,桂花树……” 姜定蓉听着听着嘴角的笑意抿起,她沉默地听男人说着。 宁楚珩似乎也察觉到了姜定蓉的安静。 他的手在她腰间搂着,力道却那么轻。 他想说,在他府中,孩子想看什么花都可以。 但是不行。 北楚的小王孙不能和宁府有任何牵扯。 会给孩子带来危险。 宁楚珩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有些疲倦地头抵着姜定蓉的肩膀。 姜定蓉在一瞬间,感受到了他的无助。 她垂眸。 孩子的事情她骗了他,事已至此,没有别的法子。 他若是想亲近阿惹,却是绝不可能。 不是她不同意,而是陛下不会坐视不理。 姜定蓉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当时是冲着宁楚珩这把利刃去的,没想到利刃可以收入刀鞘,但是却给孩子头上挂上了一把尖刀。 “他喜欢玩什么?” 宁楚珩转移话题,不再提府上的花花草草。 姜定蓉抿唇。 “他还小,最爱听先生讲书,书里有什么,他就要什么。九连环不会玩也要抱着,鲁班锁拿到手当小球滚,给他拿草编一个圈儿,他能一直戴在脖子一个个去敲门炫耀。” 到底是年纪还小,说聪明,不过是比旁的孩子早一些会说话,更敏捷一些。 一岁多的孩子,玩乐也格外简单。 “他还喜欢我每次回去时带给他的小石头。” 姜定蓉嘴角扬起笑,手上比划了一下。 “沙漠里的沙漠漆,戈壁玛瑙,水晶,琥珀。他都喜欢。” 姜定蓉三五不时就要外出,每次去的不过是边境之城,巡防,偶然有战事会走得远些。但是这些东西不是每次都能顺手带来,而是她惦记家中小崽儿,不管做什么都记得回家前给他带个石头。 姜定蓉轻笑了声。 “他睡觉时要把那些石头全部铺在床上,怀里还要抱个暖玉。” 宁楚珩听得心里一片柔软。 仿佛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也看见了孩子的成长。 “时辰差不多了,不能继续聊下去了。” 姜定蓉起身。 其实也不是不能继续,但是说得越多,宁楚珩只怕心里想得越多。 何必呢。 她伸展了一下手臂。 “最后一个问题。” 宁楚珩坐在原地没有动,抬头凝视着她。 姜定蓉一个问题还是愿意回答的。 “问吧。” -- 第181页 宁楚珩犹豫片刻,轻声问。 “他叫什么?” “年纪太小没有取大名,取了个小名先叫着。” 姜定蓉随口说道:“我叫他阿惹。” “阿惹……” 宁楚珩仿佛透过这一个字看见了一个上蹿下跳的小孩儿,嘴角轻轻牵了牵。 “是他惹是生非的惹吗?” “不是。” 姜定蓉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 “是我招惹了你的惹。” 第68章 考虑和他成婚吗 宁军和楚军的关系空前和谐。 楚军要回到往东五十里地的位置时, 宁军不少和他们喝了一晚上酒的兄弟都舍不得,自发组了个队,骑马送他们。 一大群汉子险些就要来个执手相看泪眼, 依依不舍的苦情戏。 这等融洽的关系, 多少有些出乎姜定蓉的意料,同时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庆帝。 大监回去告诉陛下, 说是楚军和宁军比试的特别客气,还一起吃肉喝酒, 将那场景渲染的无比和谐,听得庆帝连连皱眉,最后直接让大监传达口谕,宣宁楚珩入王庭。 姜定蓉在府中休息了半日,第二天就开始各种赴宴。 王都之中人都在等着陛下的一个态度, 但是在这个态度之前,宴请北楚少主并无问题, 于是各家的帖子雪花似的飞进楚王府来。 姜定蓉摘选了半天, 最后定下了十几家的宴请。 其中还有忠勇侯家的送来的请帖, 说是邀请楚少主前往忠勇侯府吃鸭汤。 姜定蓉在回帖中定下了三日后的时间,在三天里,她还要去兵部尚书家恭贺尚书家孙儿满周岁,要去陈学士家恭贺家中女儿出嫁有喜。 “少主。” 姜定蓉还在书房写回帖,石兰在外敲了敲门, 又送过来一份请帖。 “是国相府送来的。” 国相府, 颜之琢? 姜定蓉忽然想到自己姨母。但是知道不可能。 在她以陶念念的身份和姨母演了那么一场之后,姜定蓉的身份就绝对不能和姨母有牵连。起码不能是现在。 她接过请帖一看,的确是颜之琢写的,说是家中妹妹定亲, 再有三日未婚夫婿会上门来,颜府以赏花的名义举办一个小宴,邀请姜定蓉前往。 妹妹?姜定蓉立刻想到了自家那个小表妹颜思莹。 算算年纪,她的确也该到了要定亲的时候。 三日后,这不是和叶小戌的邀请撞了时间吗? 她看了眼请帖的具体时间,是在巳时。 巳时去,若是顺利,未时就可以结束,申时去叶小戌那儿吃个鸭汤,看看小可和春娘子,还有小宅里养的小鸭。 不对,几岁大的鸭,早就不是一身绒毛的小鸭崽了。 是个扁嘴啄人很疼的大鸭子。 姜定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也就应下了。 才给颜府的回帖送出,石兰又从门房出接了一份请帖,脚步匆匆递来书房。 这是崇辉郡的驻军都司的请帖。 任都司从崇辉郡来王都述职,只停留短短几天,没想到旧主的女儿也在王都,就请她三日后在红袖坊饮酒。 姜定蓉啧了一声,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任都司她肯定要去见,毕竟当年是她父亲的旧部,而且她小时也是见过此人的。当初他还是个千总,父亲为了他的前程,举荐他前往崇辉郡,他当时走的时候,三十岁的汉子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算来也有十年了。 这十年间,任都司的贺礼年年都会送往北楚,每年还都有给她的礼物。 这可不能推。 但是时间太赶巧了,就全都凑在三天后了。 姜定蓉算了算时间,若是快一些,在小宅吃个鸭汤就走,酉时就能离开,那酉时过半前往红袖坊,赴任都司的宴,紧凑是紧凑了些,还算排的开。 她索性都应下了。 中间两天时间也不得清闲,兵部尚书那儿,姜定蓉还给他孙儿送了个纯金打造的平安锁。幼儿的平安锁不大,就算是全金的,哪怕有人想告她贿赂都没有证据。 陈学士是文人,姜定蓉找了一把上品纸扇当做贺礼。 这两家的宴席都算是小宴。兵部尚书请的都是高官,和姜定蓉打起交道来,表面谁都是笑呵呵,一口一个少主,提起北楚也都是赞不绝口。从他们的口中半分都得不到他们的态度。 陈学士的宴席文人居多,还有不少都是未考取功名的学子。 令姜定蓉意外的是,皇后的侄儿王络冶也在其中 。 他还算是规矩,远远给姜定蓉行了个礼,全程也没有和她说几句话,看他的模样和学子文人关系都不错。 姜定蓉对他并未多留意,唯一的近距离接触,就是王络冶来敬酒时她饮了。 见到王络冶多少让她有些意外,不知道王络冶在此,是陈学士和皇后的意思,还只是一个巧合。但是她不喜欢这种巧合。 好在这不怎么费心,姜定蓉回到府中,叫来富饶,问他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外人随意送些过得去的礼就是,颜思莹是自己的小表妹,她还是挺上心的,从颜之琢那儿得了消息,就立刻把富饶扔到金银铺里去,让他给小姑娘打一套独此一套的首饰来。 这会儿富饶还真的给姜定蓉弄好了。 -- 第182页 得知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富饶就建议姜定蓉将从北楚带来的玛瑙和玉髓用上,给小姑娘打造了通体碧玉的碧玉簪,玛瑙坠子,和雕刻成花朵的白玉花钗。 小姑娘家,姜定蓉没有个她准备成套的头面,都是单独一件一件的,这样平日里戴着更合适。且单独一样的都足够抢眼了,全套压下去,年纪太小的姑娘受不住。 姜定蓉看着还算不错,次日辰时过半,前往颜府时将这一套首饰带上了。 她是以楚少主的身份前往颜府赴宴,不会在内院去,在此之前还专门让石兰给陶鸢娘子送了一封信,今日想必是安全的。 颜府多年难得有一次宴,但凡受邀之人,无一不是早早登门。 姜定蓉提前了来,没想到还是最迟的那一位。 守在侧门口的不单单是门房,还有一个国相身边的侍从。得知是楚少主前来,眼睛一亮,躬身请她入内。 “国相有言,说是楚少主来了,就请少主先去书房稍等,国相有要事与少主相商。” 姜定蓉歪了歪头,瞥了这侍从一眼。 请她去书房相商? “府里的三姑娘呢?” 那侍从挠了挠头:“三姑娘在内院……少主要去吗?” “我就不去了,”姜定蓉指了指石兰手中的礼盒,“给三姑娘带了礼来,待会儿你给三姑娘送去。” 她使唤人很顺手。那侍从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应了声,接过了石兰手中的礼盒。 姜定蓉想着三姑娘在内院也好,她这个小表妹的性格咋咋呼呼的,其实她不知道最好。 姨母应该能安排好。 今日前来,见不见小表妹都是其次,主要是见一见这个要跟小表妹订婚之人,究竟过得去过不去眼。 颜之琢的书房。 国相的书房。 姜定蓉没想到这侍从居然直接邀请她入内去。 这到底是国相的书房,里面难道没有一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吗?姜定蓉还是有分寸感,并未直接进去,让侍从去请颜之琢。 她站在小庭之中。 颜之琢的书房外种着一棵树。 很大的一棵枣树,有些枝丫还是弯曲的,看着就让人想攀爬。 姜定蓉盯着枣树看了几眼,总觉着有些眼熟。 在北楚见过这种枣树吗? 她犹豫着又沿着枣树走了一圈,旁边是一块空地。说是空地也不对,是用很多碎掉的瓷片镶嵌在石子之中,看起来坑坑洼洼,但是碎瓷有着各种颜色,五彩斑斓,又很光滑,看上去很好看。 姜定蓉眯着眼盯着这一片碎瓷地。 眼熟,很眼熟。甚至能在看到这里的瞬间,想到自己小时候故意砸了不少的瓷器,抱着一堆瓷片去拽一个人的手。 那个人脾气很好,主动帮她毁尸灭迹,将一大片碎瓷埋在了自己的院中。 “久等了。” 姜定蓉收回视线,回眸。 颜之琢一身月牙浅绣暗纹的圆领衫,发髻簪着一根木簪,静静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不是个会回避问题的人,直接当着颜之琢的面,用下巴朝那碎瓷地比了比。 “我干的?” 她想到当初陶鸢娘子说过,她小时候在颜府的事情。而且颜之琢对她的态度不那么纯粹,再看这熟悉的枣树,熟悉的碎瓷地,哪怕没有多少记忆,她连蒙带猜也能有些感觉。 她小时候,和颜之琢关系应该不错。 颜之琢嘴角微微扬了扬。 “对。” “准确来说,你摔得瓷,我埋的地,我们是共犯。” 他承认的很是坦荡。 姜定蓉啧了一声。 果然。 颜之琢年纪比她大好几岁,在她全然没有记忆的年纪里,他早就是记事的年纪了,那就是说他一直都知道她。或者说知道陶鸢娘子的小侄女儿。 “我年岁小记不得,颜相见谅。” 她也很坦荡。过去认识就认识,但是几岁的奶娃娃,谁能记得什么。就算记得,那都是孩提的事情了,最多就是因为有这么一层关系,两个人面子上要过的去。 她喊颜相,就代表了她的态度。 颜之琢的眼神黯淡了些,而后慢步走过来。 两个人站在枣树下,身侧就是小时候共犯的罪证。 “无妨。都是些小事。” 颜之琢淡然说道。 的确都是些小事。 她刚到颜府睡不着,一宿一宿的哭,哭着还要找家里,矮矮的小孩儿翻着门槛,想找自己的家,最后误打误撞敲开了他的门。 他那会儿已经在读书,就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吃不惯王都的食物,那会儿年纪不大的颜之琢听她说什么沙果,根本不知道沙果是什么,却还是装了一袋子钱,跑到集市上到处打听。最后给她买回来了长得像的樱桃。 皮起来了又是爬树又是翻墙,还想爬到房顶上抓月亮。 颜府的大人们都劝她乖一点,只有颜之琢二话不说,把她抱着,爬上了长长的梯,在房顶瓦片上晒月光。 他想,当时府上都是大人,只有他一个孩子,常年孤独寂寞,又和人无话可说,忽然到来的年年就像是甘霖一般,让他爱不释手。 当时是把她当亲妹妹来哄了,要星星不摘月亮的小祖宗。 那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 第183页 她记不记得不重要。他记得就好。 姜定蓉干笑了声。 想一想,她当时那么小,颜之琢大她好几岁,想必也没少被她折腾。 知道了这么一层,她多少有些气短。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颜相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颜之琢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前两日楚军和宁军的比试不少人都知道了。令所有人都不解的,是双军关系十分融洽,融洽到陛下当场传召宁楚珩。 “陛下想要为你择夫。” 姜定蓉眨了眨眼,就这个? “唔,这个的话我知道了。多谢颜相告知。” 颜之琢不疾不徐道:“ 陛下为你择夫的目的,是为了让你在王都有所牵挂。择夫,生子,夫婿和孩子只会被留在王都。” 姜定蓉面色不改。 “无妨,我并不打算成婚。” 成婚此事不在她王都之行的计划之中,她之后的计划也没有成婚。 现在就挺好。家里反正已经有了小阿惹,足够了。 “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陛下已经打定主意了。” 颜之琢垂眸。 “只有你在王都成婚,才会给你正式授封。” 姜定蓉一愣,而后脸色冷了下来。 授封。 陛下召她入王都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她授封,但是前提是要她在王都成婚,留下夫婿,乃至孩子。 陛下没有骗她,但是这个前提条件,着实让人心口堵得慌。 “所以你有没有考虑过,在王都找一个人……一个过得去的人,成婚?” 颜之琢问的很慢。 姜定蓉直言不讳:“没有。从未有这样能让我考虑的人。” 她皱眉:“利益相关,立场相关,谁都不能考虑。” 她和宁楚珩完全不可能,陛下决不允许。 颜之琢沉默了片刻,而后抬眸看着她。 “如果是我呢?我愿意为少主的授封,和少主成婚。” “如此,少主可否考虑一二?” 第69章 喂酒 和颜之琢成婚? 姜定蓉几乎在即刻立即拒绝:“不妥。” 颜之琢是国相, 可以说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只要陛下有什么想法,都会和颜之琢商量, 最后拿定决策的, 甚至是颜之琢。 这么一个被陛下倚重的权臣,堂堂国相, 为了帮她拿到授封要和她成婚? 就算是为了小时候的那点情谊,也不该吧。 她的拒绝几乎在颜之琢的意料之中, 他也没有过多表情,只是轻描淡写道:“在王都,你找不到另外一个比我合适的人。” “我年近三十尚未成婚,很容易成为他人攻击的弊端。而你身为北楚少主,需要一个留在王都的夫君。你我只谈合作, 不谈其他,但从利弊考虑, 百利无一害。” 姜定蓉后知后觉想起来, 哦对, 颜之琢年近三十尚未成婚。 但是他到底是国相,无人敢议论他的私事。只是这不代表私下里,没有对他的一些奇怪看法。 若是只谈利弊,姜定蓉立刻想到颜之琢若是成为她的夫君,留在王都会有什么好处? 那好处太大了。只要陛下不因为颜之琢和她的关系而放弃颜之琢的话, 那么她在朝中, 等于是多了一大助力。在陛下身侧,也算是有个说话的人。 的确有利。她只要成婚就能得到授封,还能得到一个助力。 但是根本不会这么简单。 陛下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和颜之琢成婚。那天皇后的态度就能说明,在她的夫婿人选考虑之中, 并未有任何高官权臣,甚至家中有权者。 他们选择的是皇后的侄儿,一个虽有三元及第可能性,读书尚不错的无名书生。 天然占据弱势的地位。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那么所有的利刃都会朝着她而来。 只要和王络冶成亲,她会天然形成这段关系中的靶子。 但若是和颜之琢成婚,那么就会形成一个推动拉扯的关系。在这个关系之中,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利益相关。 如是没有阻碍,这个关系的确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姜定蓉理智分析过后,对着颜之琢摇了摇头。 “我对颜相来说,不是最合适之人。” 她能利大于弊,那么对颜之琢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 她和颜之琢就算有过死仇,那也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立场一起,她不打算害他。 颜之琢沉默片刻。 “无妨,你留在王都的日子不会短,此事非比寻常,你可以多些时间慢慢考虑。” 颜府这一场小宴会,主要给三姑娘颜思莹的亲友相看未婚夫婿的。颜府在外庭准备了一树杜鹃花,杏红可爱,也算是对得起赏花的名目。 姜定蓉去时才发现,颜府宴请的人很少。几乎只有一些颜府的姻亲和颜之琢的师长。 身为北楚少主的她身份在这其中显得多少有些尴尬。 颜府人见过她的不少,可那都是陶念念的身份了。她以楚少主的身份而来时,就算颜大夫人看她几分眼熟,眼熟到困惑,也不能将眼前的楚少主和当初温顺乖巧的陶念念混为一体。 颜大夫人和颜二夫人出来待客,也不过是问个好,也不能在她面前多停留,大夫人再困惑,可是面对和陶念念长得一样却有完全不一样的楚少主,还是分得清,温和地喊她少主。 -- 第185页 姜定蓉听得表情有些扭曲。 小鸡仔……一旦听了叶小戌的形容词,再回想起王络冶时,她满脑海里都是一只小鸡仔的形象了。 她抬手捂着自己的眼睛,片刻,她放下手。 “他不重要。” “才不是不重要,陛下真的打算这么做,还和颜相商量过,要把你嫁给他。” 叶小戌越说脸色越阴,抬眸看她时,满眼都是委屈。 “姐姐,你不会嫁给他的,对不对?” 姜定蓉对此很有信心。 “自然不会。” 而后见叶小戌似乎眼睛一亮,她补上了一句。 “也不会嫁给任何人。” 关于颜之琢说的,她会考虑,但是也仅仅是考虑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解决办法。无论是王络冶,别人,任何人,或者颜之琢还是叶小戌,她都没有半分考虑。 她是一个护短的人。 一旦成了她的短,她必会护到底。 所以丈夫这么一个身份,她不会轻易给任何人。 叶小戌的眼神又一次沉了下来。 “比如我呢?” 叶小戌小声问她:“如果姐姐嫁给我的话,我可以帮姐姐杀……帮姐姐做任何事。” 他想说,陛下对姐姐不好,一直都是怀疑猜忌,总想打压她。 以前他从不曾留意过,但是当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有好几次在听到陛下讨论起她的时候,心里的暴戾压抑不住,甚至想要出手,将这位陛下的脑袋拧下来,让他清醒清醒。 但是不能这么做,姐姐会不高兴的。 叶小戌垂着眸,纤长的睫毛煽动了下。 她说过,陛下不只是陛下。虽然他到现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但是她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不会做。 只是……如果她改变主意了呢? 那他绝对会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刀,所向无敌。 姜定蓉听到这句话,忽然想到了当初,十七岁的他也是这么天真而懵懂的说着这样的话。 她以为他成熟了,懂事了,原来骨子里,他还是这么想的。 姜定蓉定定看了他一眼。 叶小戌似乎不懂,又像是执着,还是用那天真而懵懂的眼神看着她,半步不退让。 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姜定蓉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胳膊。 “不用这个如果,小戌,我不会嫁给你。” “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她回眸看了眼叶小戌。 叶小戌还坐在原地,仰着头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你叶小戌要做的事情就够了。” 叶小戌茫然地垂下眸想,可是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和她在一起啊。 他要做的事情,也是和她在一起。 还有,杀了宁楚珩吧。 叶小戌死死咬着唇,又一次想到了宁楚珩。 “姐姐。” 他忽然抬起头,笑得乖巧。 “你也不会嫁给宁楚珩,对不对?” 不会的对不对姐姐?如果你要嫁给他第二次的话,这一次,他是可以阻拦的。不单单可以阻拦,甚至还可以……可以做的更多。 叶小戌想,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是软弱到在她面前不堪一击的时候了。 他终于懂了权利能带给他的报酬。 姜定蓉听到叶小戌的这个问题,沉默了下。 嫁给宁楚珩? 不可能啊。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清楚的知道,她和宁楚珩,从来都是站在两个顶端,绝无融合的那一天。 可以放纵和他的欢好,可以和他在有些时候忘掉身份,但是再沉溺沦陷的情|爱之外,她都是楚少主姜定蓉,不可能和宁楚珩有除了身体意外的关系。 “对。” 姜定蓉听见自己冷静理智的声音回答道:“不会。” 叶小戌笑了,笑得很开心。 春娘子的手艺很好,为了迎接她,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大菜。 姜定蓉却有些心不在焉,离开小宅时,甚至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她还记得自己骑马离开小宅时,叶小戌从门口送她,站在台阶上,凝视着她的那份认真。 姜定蓉想,既然叶小戌已经有了自己的身份,也有了自己的生活,那她也到了和叶小戌不再联系的时候了。 酉时三刻,姜定蓉起码抵达红袖坊。 红袖坊和长音馆不同,这里主要是接待男客,说是乐坊,其实也有些官妓在其中,陪酒寻欢作乐的,什么都有。 姜定蓉对这种场合并不生疏。 在北楚,她也没少进这种地方。这是她被一个老将军传染的毛病。打完仗回来,就要去找到活着的证据。而人最多,最热闹,有弹琴的跳舞的,说笑的,人声鼎沸的乐坊,就是老将军的首选。 每当打了仗归来时,她都会在各种乐坊出现。听着那些女子们吹拉弹唱,喝着烈酒,的确会有活着的鲜明感。 红袖坊和长音馆不同,远远地就挂了数十盏红灯笼,还有些倚门卖笑的女子,在三月夜里穿着薄薄的一层,冻得浑身发抖,还有拼命笑着招手拉客。 姜定蓉看了眼。 这些女子大多出身贫寒,被家中卖掉,最后沦落到万劫不复。 -- 第186页 姜定蓉收回视线,门口的小兵早就在等候,说是任都司的人,早年也是从北楚走的,一眼就认出来姜定蓉,两眼兴奋地上前来行礼。 “少主,我家都司已经到了,您快快请。” 红袖坊处处都是歌舞声,不少伎人能说会道,陪酒起来还会玩酒令,一路走来,走廊两侧的格子房中都是笑语不断。 前方的小兵推开了门。 “是我来迟了,可要罚酒三杯?” 姜定蓉含笑踏进房中,扫了眼小格子房的人。 没有主位,一个年近四十的男人盘腿坐在垫上,正在饮酒,身侧两个乐女在劝酒,另外还有三四个年轻人在其中。 其中一个背对着她的,宽肩窄腰,盘腿而坐,腿笔直而长,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这优越的身材背影,一看就熟悉的让姜定蓉眼睛一眯。 “少主,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请的贵客都要先走一步了!” 任都司起身相迎。 明明已经从北楚离开了十年,对姜定蓉的称呼还是少主。别人加一个楚少主,是区分她的身份,任都司直呼少主,则是还认她这个旧主。 姜定蓉揉了揉脸,扬起一抹笑。 “我来迟了,不耽误你的贵客。” “也是。” 任都司请姜定蓉入内坐下,是让了主位,自己在一侧落了座,而后客气地问宁楚珩。 “宁将军,刚刚你说有要事急着离开,那我就不耽误你了?” 宁楚珩目光冷冷扫过姜定蓉。 她对这种地方倒是熟稔,给她斟酒的乐女手抖了下,她还能笑着说些什么,逗得那乐女都忍不住笑出来。 没想到任都司请的人,居然是她。 任都司早先和他有些旧识。既然请了,他来略坐一坐就走。 的确是刚刚就说了有急事的。但是现在…… 他坐得稳稳当当,声音平静。 “刚刚想了下,倒也不急,任都司盛情难却,宁某就继续叨扰了。” 姜定蓉没看他,但是他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闻言嘴角一翘,慢慢饮了杯中酒。 姜定蓉在这里,任都司想了下抬手叫自己的小兵来,低语了两句。 而后门被推开,两个化了妆的十八|九岁男妓弓腰赔着笑小心进来。 “奴服侍姑娘。” 两个男妓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是要伺候这坐在主位的姑娘的,主动左右坐在了姜定蓉的身侧,挤了两个乐女,一个拎起酒壶,一个端起酒杯,斟了一杯酒,那男妓温顺地将酒杯举起,递到姜定蓉的唇边。 “奴服侍姑娘饮酒。” 姜定蓉还没来记得动,只感觉有一股阴冷气息吹来。 她抬眸。 坐在正对面的宁楚珩眼神冷冷盯着她,有一种压抑不住的怒意。 对上视线,宁楚珩看她的眼神,让姜定蓉啧了一声。 这要是真的当他面喝了这杯酒,他是不是要当场拔剑和她决一死战? 为了一杯酒,没必要没必要。 姜定蓉微微仰了仰头,没说话,但是拒绝之意明显。 男妓风月场混的,自然懂眼神,不但立刻放下酒杯,甚至还稍微往旁边坐了一点,和她拉开了距离。 嗯,不错,是个有眼见力的人。 姜定蓉自己拿起酒杯,直勾勾盯着宁楚珩。 宁楚珩抿着唇,扫了她一眼移开视线。 到底是没忍住,嘴角还是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姜定蓉心里啧了一声,干脆饮了一杯酒。 有的人,真好哄。 “少主,这可是属下专门为少主找的伺候的,这饮酒作乐,没有人喂可不香。属下听人说,少主每月去楼子里饮酒,身边至少三五个男妓作陪吗?” 任都司摸不着头脑,劝她:“饮酒而已,少主无需拘束。” 姜定蓉无言以对。 她的手下故意夸大其词给她造势,塑造一个纨绔女的形象,怎么还真有人信了? 她抬眸,意料之中,对上了宁楚珩怒火冲天的视线。 “宁某倒是不知,楚少主这般逍遥。” 他还算是忍住了,只语气掉冰渣子似的冷,让任都司十分不解。 “这,宁将军在王都,我家少主在北楚,宁将军不知也正常,正常啊哈哈哈哈。” 姜定蓉把玩着酒杯,懒洋洋道:“我这人挑,喂我吃酒可以,总得入得了眼。” 任都司拍了拍脑袋:“也是,那属下这就安排,给少主另外准备两个好看的?” “楚少主。” 宁楚珩身子微微前倾,一脸认真看她。 “不知宁某可入得了少主的眼?” 姜定蓉努力抿着唇,才没有笑出来,而后轻描淡写道:“宁将军之俊美,姜某生平仅见。” 宁楚珩点了点头。 她倒是诚实,一贯对他的相貌都很满意。 任都司表情有些扭曲:“少主,这位是宁家的宁将军,不是……”不是青楼的花魁啊! 的确听闻自家少主长大之后很是纨绔子的做派,但是调戏到宁将军头上,这怕是要出事啊! 任都司一个人急得嘴上燎泡。 宁楚珩紧接着又问了句。 “那不知道宁某给少主喂酒,少主可愿饮?” 喂酒? 姜定蓉笑眯眯抬起手朝他勾了勾。 -- 第187页 眼睛微微一眨,笑得春意烂漫。 “宁将军,那你来试试?” 第70章 不会委屈自己的 宁楚珩无视了他人的视线, 直接用着自己的酒杯斟了杯酒,起身朝姜定蓉走去。 随着他走来时随意看去的目光,左右两个男妓识趣地退开, 将姜定蓉贴身的位置让了出来。 他们不知道什么身份不身份的, 只知道这个男人看他们的眼神,多少有些不怎么友好了。 危险的到来, 他们还是懂得如何避让的。 宁楚珩当着众人的面,在姜定蓉的身侧前落座, 仅隔着半张小几。 而后他抬起手,将酒杯递到姜定蓉的唇边。 姜定蓉全程都是笑着的,就算是现在,她也是笑眯眯地任由宁楚珩的动作。 这个男人浑身紧绷而故作散漫的样子,简直是戳中了她心中某一处, 弄得她痒痒的,只想让他将自己的介意全部公之于众。 他居然会吃味, 对两个靠近她的妓子。 一瞬间, 好像找到了当年被她戏弄的纯情小将军时的感觉。 姜定蓉也没有推辞, 酒杯抵着她的唇,她就低头去饮。 却不想她低头,酒杯却往后退了半寸,她抓了个空。 嗯? 她抬起头,眼神不怎么和善, 嘴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 对上男人的视线, 果不其然,他唇牵了牵,多少有些嘲讽在其中。 “少主不喝别人的酒,却愿意喝我的, 怎么,宁某喂的酒就比别人香吗?” 姜定蓉还没说话,旁边任都司急得快跳起来了。 果然,宁楚珩生气了。一个大将军被比作男妓,果然记仇了,这是在奚落他们少主啊! “宁将军别恼,少主肯定不是……” “香不香我倒是不知,只知道宁将军的酒大约是酸的。” 姜定蓉也不去饮那杯酒了,直接身子往后松散一靠,嘴角噙着抹笑,看起来和气又真诚。 可不是酸么,酸到都跟她阴阳怪气了。 姜定蓉想了想,自己用自己的酒杯斟了杯酒,端起,笑吟吟递向宁楚珩。 “不如将军尝尝姜某的酒,是香还是酸?” 宁楚珩僵在原地没有动。 她放弃的这么干脆,根本不给他第二次机会。 而且现在是什么意思,打算用他招数来奚落他? 她就真的以为,他会上当吗? 宁楚珩没有动,姜定蓉也没有动,只慢悠悠转着手中那杯酒。 要满不满的酒水在杯中轻晃,她笑得也是那么随意,好像就是守株待兔,他撞不撞上去,都不在意。 就用这种明晃晃的态度问他,要还是不要。 宁楚珩咬紧牙关,沉默半响,在房中气氛越来越紧张时,慢慢低下了头。 她手中的酒杯近在咫尺。 而下一刻,她手腕一转,宁楚珩早有准备,瞬间捉住了她的手腕,低头去饮她杯中酒。 却不想她似乎有所预料,酒杯在瞬间换到了另一只手上,在他低头扑了个空时,姜定蓉慢悠悠抿了抿酒,在他抬头用暗沉的视线看着她时,她笑眯眯地歪了歪头。 “不劳烦将军了,这酒很香。” “所以……” 姜定蓉瞥了眼他手中的酒杯,笑意真诚:“宁将军的酒,姜某就不稀罕了。” 宁楚珩脸色铁青,忍了又忍,只抬手将自己杯中酒饮尽。 不稀罕了。 不稀罕他的酒,还是什么? 眼前的局势很明显,两位一军主帅似乎针锋相对,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任都司龇牙咧嘴了半天,还是笑呵呵上前来,揽着宁楚珩的肩膀,连推带拉将他按回原本的位置。 “宁将军,我们少主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将军别介意啊。” 宁楚珩脸色更黑了。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岂不是说她说的都是真心话,就是不要他了? 姜定蓉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愧是她爹带出来的人,任都司这口才着实了得。 姜定蓉怕任都司再劝下去,他怕是要和宁楚珩一拍两散,出言阻止。 “任都司坐,我想宁将军不是小气之人。” 任都司犹豫半天,还是遵从姜定蓉的意思坐回原位。 在席间的还有几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决定不要去招惹这两位主儿,一个弄不好,气氛爆炸事情就糟糕了。 “少主,今日请少主来,一则是替少主接风,二则是给自己接风,多亏少主还记得老任,给了老任这个颜面。” 任都司举起酒杯:“老任敬少主一杯!” 姜定蓉等着左右给她斟酒,却发现两个男妓已经退到屏风旁跪坐着,从乐人手中拿了个琵琶笛子,混迹在其中,全程垂着眸,半分没有要上前来靠近她斟酒的意思。 啧。 她见别人身边都有乐人妓子伺候,就她和宁楚珩两个人空荡荡的坐着,连个添酒的人都没有。 罢了。 姜定蓉自己斟了酒,与任都司满饮一杯。 “你何时折返任上?” 姜定蓉问了句。 任都司算了算时间。 “我怕是留不了几天,最多三天,就要回任上了。” 任都司好歹是一方都司,来王都述职几天,事情办完了早早回去上任才是。 -- 第188页 姜定蓉了然了。 “倒是少主,听说少主已经来了快十天了,不知少主的事情可办好了?” 任都司问道。 她的事情? 姜定蓉想到了颜之琢的话。如果陛下要给她授封的前提就是给她寻个王都的夫君成婚的话,那她的正事想要办妥,可真是遥遥无期。 她放下酒杯,想了想,找了一个最合适的话术:“不是那么容易的,只盼着能顺利些。” 任都司一知半解。只知道少主得拿到陛下的授封,但是现在孩子都有了,授封不是顺理成章吗? 那不容易,只怕就牵扯了一些别的,可不是他能问能知道的。 任都司顺口拉开了话题。 “我来时知道要见到少主,给少主备了一些小玩意儿,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少主已经是个大人了,这些小玩意不合适少主玩,等少主回北楚的时候,不嫌弃的话要不带上,回去给小王孙玩?” 姜定蓉一听,轻笑了声:“那不错,我就替家中小儿多谢了。” 宁楚珩还在独自生闷气中,忽然听到小王孙三个字,顿时精神了许多,抬头竖起耳朵认真听。 “一晃少主都有小王孙了,时间过得真快。” 任都司叹了口气后,忽然笑得有些微妙:“少主,不知道小王孙的爹,是个什么人?” 宁楚珩不自觉挺直了腰。 这是第多少次给别人形容孩子爹了?大家怎么都对这个不该存在的人这么感兴趣呢? 姜定蓉面无表情重复之前说过的话:“长得不错,出身不匹配。” “长得不错?”任都司摸着下巴,“这也太笼统了。不过少主选个人生孩子,只要长得不错就够了,谁管他其他如何。出身不好就不好,无妨。” “你说得对,”姜定蓉顺着任都司的话,“生孩子的工具罢了,谁在意他。” 生孩子的工具。没错,他的确就是这个角色。 宁楚珩抿紧了唇,面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委屈。 若是旁人看不见,可姜定蓉在说这话时,余光注意着他,很容易就能察觉。 而后轻咳了声咽下自己的笑意。 任都司却又追问了句:“那少主可给人脱了乐籍?” 乐籍? 姜定蓉一愣,宁楚珩也跟着愣了。 两人齐刷刷看向任都司。 这可把任都司看的有些紧张,结结巴巴说道:“这,出身不好还长得好,我们不都是猜测,这,这不是个男妓吗?” 姜定蓉强忍了半天才没有当着宁楚珩的面大声笑出来。 宁楚珩的脸色已经极度不好了,磨着后牙槽,气得甚至快笑出来。 身份不匹配不过是她是楚军少主,而他是宁军之首罢了。没想到还有另一种说辞。 男妓? 她就是这么到处给人说他的? 合着他在她心里,就是一个睡了又睡,还白睡的男妓? 姜定蓉明显察觉到了男人身上不稳定的气息,她摸了摸鼻子。 “啊……这个嘛。” 她真的没有到处给人说,宁楚珩是男妓啊! 这身份要是落实了,宁楚珩找不找她决一死战她不知道,但是小阿惹可能会多少有些受到影响。 “孩子爹真的不是男妓,你们误会了。” 她说的认真,可任都司完全不当回事:“少主莫怕,那人是男妓也无妨,我们嘴巴严实,绝对瞒着不让人知道。” 姜定蓉想了想,换了一种说辞。 “他出身不好,倒也没有流落……咳,流落乐籍,最多就是和我有些牵扯罢了。” 任都司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也就是说这人就少主一个,那还干净。” 坐在一侧的宁楚珩听得真切,他被人形容的是,‘还干净’。 男人低笑了声。 姜定蓉忍不住侧眸。 她目光落在了他脚边的一柄佩剑上。 着实有些担心他恼羞成怒,暴起挥剑而上。 “楚少主。” 男人面无表情喊了她一声。 姜定蓉一脸无辜:“宁少主有何赐教?” “不知身份极其不匹配的楚少主和……那人,是如何认识的?” 宁楚珩目光直勾勾盯着她。 姜定蓉想了想,坦诚而言。 “对他早有耳闻,故意亲近罢了。” 宁楚珩垂下眸。 果然,是故意亲近他。从一开始就把他当一个工具,肆意欺瞒戏弄。 那两个月,在他的心中是人生的另一个开端,在她的心中,大概就是卖力演戏骗他的一段旅程吧。 “早有耳闻?”任都司听着奇怪,追问了句,“那人相貌很不错?” 姜定蓉吃了颗花生米,配着酒还挺有滋有味。 闻言顺口说道:“一开始只觉着他还不错,后来见到人了发现他长得深得我心,备选人名单我就直接撕了。” 宁楚珩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所以她当时多少还有点,哪怕一点点的喜欢他这张脸? “原来如此,看来少主的确还对他有些喜欢,不然也不会选择那人了。” “这么说也对。”姜定蓉漫不经心说道,“毕竟我也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虽然是要找人生孩子,但是不是谁都可以。要不是当时见到宁楚珩,这个狗男人的确有一个迷惑人心的皮囊,她也不会那么快明确目标,连个备选都没有。 -- 第189页 任都司了然了,斟酒再次对姜定蓉举杯:“恭喜少主。得了个孩子,想必也得了一个妾室。” “什么妾室,又不在我家中。”姜定蓉险些乐了,妾室?宁楚珩?这么一想还真是挺让人上头的。 “外室也无妨,总之恭喜少主。” 任都司豪爽地一口饮尽。 姜定蓉得了人的祝福,虽然有些偏差吧,也没有驳了人面子,饮了酒。 姜定蓉饮了酒,倒是有些乐。外室。 说起来,她才是宁楚珩的外室吧。不对,是陶念念。 管他谁是呢,她顺势看向宁楚珩。 却不想此刻男人像是魂不守舍一般,眼睛直勾勾落在地上,发呆到完全没有察觉她的视线。 在想什么么? 姜定蓉随意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和任都司推杯换盏。 期间乐女来了几个,席间伺候的人也挺多,热闹是热闹,但是全程就宁楚珩一个人不言不语。或许要加上姜定蓉,身边连个斟酒的妓子都没有。 饮酒饮了一半,姜定蓉起身要出去吹吹风。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宁楚珩默不作声就跟了上来。 灯火通明的走廊两侧全是嬉笑声不断的格子房,姜定蓉目不斜视走过。 廊上还有个小侍女,一听姜定蓉说是要吹风,就说最角落有间房空着,没有人。正好临窗,就领了姜定蓉去。 点了蜡烛,小侍女还殷勤地帮忙开了窗,规规矩矩道:“姑娘若是不想吹风了,想找人伺候,只管给奴说,奴给姑娘安排。” 姜定蓉嗯了一声。她也知道,这是小侍女该说的话,人多的时候,总有些人会出来吃独食,这种有妓子在的乐坊,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只让人出去带上门,自己在窗边的小榻上落座,伸了个懒腰。 饮酒倒是不多,主要是房中人太多,坐得时间长了有些闷得慌。出来吹会儿风,瞬间就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 过会儿回去,再喝三坛酒也无妨。 她手肘抵着窗台,吹着风,窗外已经是夜幕,此处为秦楼楚馆一条街,和别处的夜中不同,此处到处点着灯,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窗外有时候都会飘来旁边楼中的嬉笑声。 姜定蓉活动了一下脖子。 忽然就听见身后门被拉开,再次关上。 她听得仔细,这门是被上了锁。 她懒洋洋回头:“好好的将军不当,真的来当妓了?” 身后,宁楚珩大步朝她走来。 她出来时就察觉他跟上了,倒是不知,过了这么片刻他才进来。 “不是你与人说,我是你的妓吗?” 宁楚珩走到姜定蓉的身后,手撑着窗台,直接将她拢在怀中。 低头,与她四目相对。 “那你是吗?” 姜定蓉抬起头,笑吟吟看着他。 “在你的床上,你说是就是。” 姜定蓉一愣,挑眉。 “怎么,宁将军这是打算赖上我了?” 宁楚珩没去管她这句话,而是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吻了吻。 姜定蓉一愣。 而后快速地眨着眼,不着痕迹拉开和他的距离。 但是不行。 他牢牢将她框在怀中,根本不得挣扎。 “半个好处都不给我,天天白睡我,楚少主真小气。” 宁楚珩一改之前的态度,说话的暧昧模样,又一次让姜定蓉想到了他们在小院时的亲昵时光。 她颇为不适应。 抿了抿唇,低头移开视线不看他。 “宁将军这是来找我要卖|身钱了?行呗,开个价。” 宁楚珩双手顺着窗台拢紧,直接攀爬上她的双臂,将人从身后彻底抱在怀中。 “不要你的钱,你想怎么睡我都行。现在也可以。” 宁楚珩慢腾腾说着。 这话听得姜定蓉心跳加速。她眨眨眼,怎么回事,情况不太对? 宁楚珩这种态度她多久没有见过了? 事情反常到让她心生警惕。 “真的随我?我想怎么睡你都行?” 宁楚珩沉默了。忽然想到当初,他还把她当成一个闺中害羞的少女时,她是如何在床榻上告诉他,学无止境的。 男人喉结滚动了下,很明显身体有了一些反应。 “都行。” 姜定蓉听不得宁楚珩用这么喑哑的声音说这种话,一听她就会想到一些不能想的。 “只一个条件。” 姜定蓉一愣,哦?条件。 嗯,这才对嘛。她和宁楚珩之间有些条件才是正常的。 “宁将军请说。” 姜定蓉再次抬眸,不过这次眼神就冷静多了。 “你刚刚对任都司说的话。你说,你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是什么意思?” 宁楚珩一字一句问。 姜定蓉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居然是有些羞恼。 这人听不懂人话,还找她来解释? 可是下一刻,她反应过来了。这个男人肯定是听懂了,正是因为听懂了,才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到主动来找她卖|身,求一个准数。 姜定蓉抬手勾住他的脖颈,男人顺势低下头。 “我从来不委屈自己。” 姜定蓉轻声在他耳边重新说了一次:“就算要睡,我也只睡合我心意的。” -- 第190页 “宁将军,这个解释,满意吗?” 宁楚珩闭上眼,反复回忆她说话时的语调,而后,轻叹了一口气。 “满意。” 下一刻,男人睁开眼,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情|欲。 “睡我吗?就现在。” 第71章 流言蜚语 红袖坊是一个不怎么纯粹的乐坊, 养的还有一些妓子,偶然之间会有些超出陪酒作乐之外的声音,实属正常。 角落里无人问津的房中, 是春风一度照拂之地。 欢声笑语, 推杯换盏的夜中,还有在吹了灯火黑暗的角落中, 抵死缠绵的温柔。 空气中是欢场常用的香薰,浓稠黏腻, 似乎还有些其他的作用在其中,勾起人尘封多时的热烈。 夜尽天明,不知足的两人才疲倦入睡。 辰时初,宁楚珩睁开眼时,身侧的人已经不知何时悄然离去。 仿佛昨夜的纵情欢好只是一场梦。 但是不是。 宁楚珩坐起身, 被褥从他肩膀下滑,露出他锁骨上一个完整的牙印。喉结红色的伤痕处, 更是被某个不知满足的小坏蛋咬了又咬, 舔了又舔, 此刻身上留下太多属于她的痕迹。 宁楚珩坐了片刻,忽然抬手捂住眼,耳廓在回忆中悄然染上红色。 得到她的热情与主动,一夜荒唐中,他可没有此刻的纯情模样, 夜里纵欲而欢, 醒来才后知后觉的害羞,若是让姜定蓉看见了,定然要骂他一句不要脸。 姜定蓉不敢留的太晚,只略微眯了眯就借着强大的自制力起身悄悄回府。 昨夜很是舒服, 身心来说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且她看着宁楚珩的模样,就像是不打算和她继续计较了。 不管其他,若是只说这个的话,姜定蓉还是很高兴的。不争不吵不跟她阴阳怪气,还能在有想法的时候随时用热情将她点燃……宁楚珩此人的存在对她来说,比前些天刚来王都时又重了些。 前提是得在她吃饱了消化之后在见面。 为此姜定蓉专门派人盯着楚王府的墙头,白天黑夜都盯着,三天内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与此同时,任都司也该离开王都回到任上,专门来王府拜访她辞行,还带来了一箱子小玩意儿,都是他任上当地的特产小玩意儿,的确是小孩子玩的,从一两岁玩到十岁上下的都有。 任都司还特别纳闷,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吃了个酒,少主说是吹风,一个风吹得人就没回来了。 姜定蓉和任都司分左右而坐,听他问起这个,回答得很淡定:“吹风吹得乏了,直接睡了。” “原来如此。” 任都司恍然大悟。依稀猜到少主在红袖坊睡了,八成不是什么简单的睡。 但是少主睡个人又不需要给他回报,睡就睡了呗。 “说来宁将军……” 姜定蓉稍微眨眼快了点。 “宁将军怎么了?” 难道这么快任都司就猜出来了? 任都司有些不解:“宁将军是不是和少主生气了?少主昨夜去吹风,宁将军等少主一走,立刻就给我辞行,说是回去了。” 姜定蓉心放回了肚子里。 哦,她出去时他直接就给任都司他们辞行,也就是代表着来找她时,他就做好了要和她一夜天明的准备? 啧,狗男人。小看他了。 “无妨,生不生气都与我们无关。” 任都司一想也是,到底少主在北楚,在王都只不过短短几天,若是有些冲突也无妨。 “对了少主,我今日来,得给少主说一件事。” 任都司脸色认真了不少,声音也跟着压低:“我老任从北楚走的,时时刻刻都记得我是哪里的人。旁人来拉拢,我绝不会搭理分毫。” 姜定蓉一听,就知道这是有人来找任都司说了些什么。 果不其然,任都司顿了顿,小声告诉她:“英王殿下送了我一盒盘香,香盒下面压着的都是银票。” 姜定蓉一愣。 英王姜弘光在拉拢任都司? “这东西我不能收也不敢退,怕给英王没脸,今日我带来给少主,少主看着处理就是。”任都司唉声叹气地,“我这身份要是拿了英王的好,指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是真的,姜定蓉也清楚的知道,一个驻守城池的都司若是和皇子有些不正常的往来,一个都司,顷刻间就会被替换,那么和英王有往来的任都司,只怕陛下一声令下,他连人都找不到一个全的。 而任都司将英王的礼送到她手上来,甩得很是干净,也有一些无赖。仗着他是北楚旧部,少主替他收拾烂摊子,也成了理所当然。 姜定蓉瞥了一眼。 和一箱子玩具放在一起的,是一个朴素的小盒子。 这就是英王给任都司送的礼。啧,英王他到底想要作什么,难道不知道他一个皇子,给驻外武将送礼的行为,令人费解到极点了吗? 最容易读懂的意思,那就是他有用得上这些武将的时候。 一个皇子什么情况下用得上驻外武将? 但凡多思考一些,就会知道任都司险些要被他害惨。 甚至不光是任都司。只要英王有些什么想法,恐怕会有一大批人会被他所牵连。 送走任都司,姜定蓉开了那盒所谓的线香。 下面压的银票谈不上很多,几百两银子而已。 -- 第191页 可是转念一想,和英王素来毫无瓜葛的人都会被他送去几百两银子,那有些瓜葛的人呢?都司以上还有些重要关卡的武将呢? 英王是钱多得没处花吗?肯定不是。英王到底想做什么? 姜定蓉看了眼这些银票,有些头疼。 这事儿她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她父亲。北楚最好不要知道这些皇子们的想法。也不能掺和。 只希望姜弘光脑子能清醒一点,别做一些没有回头路的傻事。 有些烦,得找些乐子了。 楚王府的手下连夜巡防围墙,三丈高的墙下面时时刻刻都有人把守,谁跳下来,就是当场跳到士兵的眼皮子底下。 宁楚珩来了三天,无功而返。 他只需要看一眼围墙下的戒备森严就知道,她这几天不打算见他。 索性也不去强求,而是趁着这两天处理一些事情。 同样,姜定蓉也如此。 陈学士说谢谢她送的扇子,提出要带她和自己的学生一起品茶聊天。等姜定蓉去了才知道,所谓的陈学士的学生,只有王络冶一人。 时到四月,正是人间百花齐放之时,陈学士请姜定蓉的地方在湖畔的一家文人茶馆。 此间只有少数几个客人,大多是头戴纶巾的学子,远远见了陈学士躬身问候,并未靠近。 而陈学士定下一个临窗雅座,十分客气地请姜定蓉坐上位。 姜定蓉自然不能坐在陈学士的上位。身份上有些不合适,而且她到底是晚辈,只能挑了一个临窗的一侧落座。 王络冶几乎在姜定蓉坐下之后,就主动举起茶杯,欠了欠身。 “络冶给少主赔个不是。今日我赖着老师一定要来见少主,还请少主海涵。” 姜定蓉笑得和气:“王公子说笑了。” 话都让他说完了,人这会儿都坐在这里,她还能把人撵了吗? 撵他事小,和陈学士翻脸着实有些没必要。 她倒是自在,笑吟吟对陈学士说道:“倒是不知王公子是陈大人的门下。” 陈学士主动给姜定蓉斟茶。 “楚少主远在北楚,王都的事情大多不知。想必之前也不曾留意过我那学生。无妨,有的是时间,陈某可以跟楚少主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 姜定蓉笑吟吟接了陈学士这杯茶,此事就算作罢。 “楚少主,陈某听陛下提起过,要为楚少主寻一门亲事。陈某不才,想举荐我这学生,楚少主不知意下如何?” 陈学士问道。 姜定蓉捧着茶杯,笑得和气。 “此事我倒是不知,陈学士若有意,不若回头我问问陛下。” 陈学士笑道:“不管陛下有没有这么意思,陈某的确有此意。实在是我这学生,对楚少主钦慕已久,陈某想成人之美罢了。” 王络冶就那么静静看着姜定蓉,对上她视线时,主动欠了欠身。 “络冶不愿惹少主不快。只是此心早已起,有此良机,不愿错过。特求了老师来为络冶说情。” “王公子。” 姜定蓉终于正眼看了王络冶一眼。 他长得还算清秀,毕竟是皇后的侄儿,家教气度也有,乍一看的确是个良才模样。 但是这和姜定蓉没有关系,她甚至半分不曾注意在他身上,只笑得虚假到极其真挚。 “王公子不及弱冠,出身名门,若有娶妻之意,名门淑媛也会主动请媒说亲。的确没有必要在姜某身上浪费工夫。” 王络冶闻言,垂了垂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可在下心系楚少主,无心顾及他人。” 劝不动。姜定蓉无声啧了一下。 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为何陛下和皇后选择的人是王络冶,甚至就连陈学士也掺和其中? 但是她不太想在王络冶身上浪费功夫。本意是想和陈学士见个面说些话,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可如今看来,还是别想了,话不投机半句多。 姜定蓉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淡漠了下来,看似在笑,实则半分笑意都无。 陈学士见状,也知道她的态度了,叹了口气,转而说起了王都的风土人情。 到底是要给陈学士一些面子,姜定蓉陪着坐了些时候。只要不聊王络冶,她可以忍耐。 似乎看懂了她的不喜,王络冶就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全程只和陈学士说两句话,没有主动和姜定蓉搭话。 几次接触下来,除了今日王络冶略有些表态之外,他一直都是很识趣低调的。这让姜定蓉稍微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不太想应付不想应付的人。也不能给他甩脸子得罪陈学士。王络冶没有这么重的分量,真没必要。 所以他懂眼色,算是一桩好事了。 只是今次和陈学士聊天,不知道怎么被茶馆中的学子传了出去,倒是穿成了她和王络冶私下品茶,相谈甚欢,把茶言欢一个时辰才离去。 等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过了好几天了,姜定蓉还在书房拆着廖先生送来的信,富饶那边得了消息哒哒哒跑过来给她显,说话还说的眉飞色舞。 “少主,您知道外头怎么说吗?一开始说是少主和王家公子偶遇饮茶,说着说着,说是少主和王家公子一见倾心,私相授受。” 姜定蓉一脸吃了苍蝇的憋屈,放下手中的信,脸色难得有些沉。 -- 第192页 她对这些素来不怎么在意,有人流传她的流言蜚语,一直都不当回事。但是王络冶此人涉及太多,一个弄不好,或许会断了她的后路。 而且只不过是和陈学士一起吃茶,而传言中直接没有陈学士的存在,王都就算爱热闹,两三天时间能把这么一件小事传得满城风雨,背后少不得有人在推波助澜。 惹人心中生厌。 富饶看着姜定蓉的脸色不太好,犹豫了下,还是把话说完了。 “少主您现在先别急着不高兴,更不高兴的还有。” “还有人传言,说是少主和王公子已经私定终身,准备谈婚论嫁了。” 姜定蓉不轻不重放下手中的信。 果然是更让她不高兴的。 这种传言一旦流传开,想要平复不知道要花多少工夫。 更何况,若是这件事给他们做了筏子,会不会引起一些事情的变动,她只要这么一想就脑袋疼。 到底是漏了陈学士和王络冶的关系,导致把她推到这么一个尴尬的漩涡之中。 “流传的很广?”姜定蓉问了句。 富饶肯定地点了点头:“少主想象不到的广!属下随便出门都能听见人议论,可想而知,大概是满城风雨了。” 啧。 姜定蓉脸色阴晴不定。 这事儿必须尽快解决,若是不快点,只怕传到陛下耳中,假的也要硬生生被变成真的。 姜定蓉起身:“派人去请廖先生。” “少主,这会儿您恐怕没时间见廖先生。”富饶挠了挠头,迎着姜定蓉的目光,笑呵呵说道,“属下还没说完呢。” “属下刚刚听到这些的时候,宁家的几个兄弟也在。属下估计,那位天天翻咱王府墙头的宁将军想必也该知道了。” 姜定蓉眼皮一跳。 她就说忘了什么,居然把宁楚珩给忘了。 下一刻,小六子跑得慌张狼狈冲到书房门口,人也没进来,敲了敲门把门推开了一条缝,语气紧张:“少主!翻墙的将军今天直接翻下来了!这会儿就在属下身后!” 第72章 他不是选择 姜定蓉嘶了一声。 “人都跟在你身后了你现在来说?” 小六子振振有词:“属下可比将军快!属下跑的可快了!为了赶时间连滚带爬地, 翻墙将军还要脸,只是走得快一些!” 那就是还有点时间。 姜定蓉直接让石兰在正厅准备了茶水,让小六子再跑一趟, 去请宁将军到正厅相见。 这还算她第一次正式在楚王府接待宁楚珩。左右石兰和富饶分开而立, 等宁楚珩大步跨过门槛,石兰多少有些尴尬, 摸了摸鼻头,没敢称呼, 只躬身行礼。 富饶就笑得一朵花似的迎了上来,无比热情地请宁楚珩落座。 “宁将军来了,快快请坐。” 宁楚珩手中还拎着一壶酒,姜定蓉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子杏花酒香,坐在那儿吸了吸鼻子。 宁楚珩扫了她一眼, 将杏花酒递给石兰,直接吩咐:“给你们主子开了。” 石兰恭恭敬敬道:“是。” 姜定蓉啧了声:“你使唤我的人还真顺手。” 石兰不敢吭气, 接过酒壶给富饶使了个眼色。 富饶是个机灵的, 立刻去拿酒杯去。这正厅的茶水估计用不上了, 他一路跑回来,怀里还多抱了一盘醋泡花生。 “宁将军吃不吃醋?我们有个兄弟做醋泡花生有一手,将军尝尝?”富饶十分热情给宁楚珩推荐楚军军营里的一道特色。 姜定蓉眼看着富饶笑嘻嘻给宁楚珩身边放下一碟醋泡花生,险些乐出声。 这么远,她都能闻到醋的酸味, 不得不说, 和现在宁楚珩身上的味道有些相近。 宁楚珩深深看了眼醋泡花生,又抬头看乐得笑弯了眼的姜定蓉。忍不住想,是不是坏心眼的她故意的。 故意欺负他,故意试探他是不是又酸了。 “宁某平日不食酸。” 宁楚珩话刚说完, 就听见姜定蓉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抬头,小坏蛋已经整理好表情,手握拳抵着下唇,一脸故作淡定。 瞬时,心中燃起了火气。他平日里的确不食酸,除了遇上眼前的小骗子时。 此刻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没良心的坏东西。 “咳,小富,东西放下,你再去厨房说一声,有客到,让做些好吃的。” 姜定蓉说的认真,后来慢腾腾加上一句:“醋一类的就不需要放了,宁将军不吃醋。” 富饶还乐呵呵地:“好嘞,属下这就去。” 石兰怕富饶这小子挨揍,赶紧上前来给两位主子斟酒。 替宁楚珩斟酒时,她埋着头十分老实。 嗐,早知道还有再见的一天,当初就该把这姑爷当个姑爷的。 姜定蓉轻咽了一口杏花酒。 淡淡的杏花香气,入口很绵软,酒味浓郁,却带有一丝苦味。 和她当初在宁将军府喝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太一样。 姜定蓉忽然想起当初她离开之前,宁楚珩抱着她在格子门外,对着一树杏花林说的话。 姜定蓉抬眸,男人端着酒杯并未用,只是盯着她在等她的反馈。 得了,也不用去猜了,这酒就是他酿的。 上次他派人送来的酒,她都没喝,藏在窖中,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味道,与之前的会不会有差。想归想,她却没有动。 -- 第193页 倒是不曾想他又拎了一壶酒来,倒是让她这会儿尝到了味道。 和当年口感不同。 但是,似乎更合她的口味。 姜定蓉淡定饮酒,假装没喝到酒中苦味。 见她饮了酒,男人面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些,可当他喝了自己手中的酒时,表情微微凝滞。 手攥紧了酒杯,宁楚珩下颌紧绷,沉默片刻,而后说话时,声音都有些闷。 “别喝了。” 他酿的酒里居然有些苦味。根本不是当年给她喝的那种纯粹。 酿酒两年,每次都是他亲自摘花清洗酿制,攒了那么多的酒,从未开封过一瓶。总想着,等找到她了,再给她喝。不管用什么方式。 并未尝过一口,却是不知自己酿酒的技术……并不如何。 他还拿来给她喝。 顿时,宁楚珩的脸色多少有些郁闷。 姜定蓉没理他。酒都送给她了,那就是她的,还想从她口中夺酒?不可能的事。 “有事说事,别管我喝酒。” 宁楚珩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今日冲动翻过楚王府围墙,究竟为了什么。 他面色有些不太好。 “你可知外头对你和皇后那个侄子的传言?” “刚知道,”姜定蓉直言不讳,“就在你来前一刻。” 宁楚珩静静等她接着继续,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捻了一颗花生米,咬得嘎嘣脆。 他抿唇,等了半天等不到她后续,只自己闷着声问:“不打算说些什么?” “说什么?”姜定蓉一脸奇怪地看着他,“给你说了又能怎么样,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宁楚珩:“……”没良心的坏蛋,她从头到尾就没考虑过他。 外头对姜定蓉和王络冶的传言太多,他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半分没有考虑姜定蓉和王络冶的可能,他来只是知道,她着了别人的道,被这种流言蜚语推上风口浪尖,再加上之前陛下的一些心思,他来找她不过是想帮她。 她倒好,气定神闲地,还一点点的参与都不给他。 仿佛她的那点喜欢,也只存在夜色里的迷情,除此之外,她对他既冷酷又心硬。 宁楚珩冷下脸来,从姜定蓉的角度能明显看见他侧脸时下颌的弧度,喉结滚动了下,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什么,又像是在自己和自己较劲,生闷气。 唔,不得不说,他在她面前这幅隐忍的样子,可爱极了。 姜定蓉心情很好,得到了她想看见的,这才不紧不慢说道。 “我常年在北楚,倒是不知道陈学士和王络冶的关系。本打算跟陈学士打打交道,没想到着了他们师徒二人的道了。” 宁楚珩一愣,慢腾腾抬起眸来。 这么一句不算解释的解释,倒是让他想通了不少。 在流传的风言风语中,说什么姜定蓉和王络冶私定终身,在茶馆幽会。 说实话,要是这个地点改成什么长音馆幽会,红袖坊幽会,他可能会相信一分。姜定蓉和人在茶馆幽会,一听就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他更想知道这件事的形成,乃至背后的推手。 她这句话瞬间就让人解惑了。 陈学士。陈学士是文人,约人素来在茶馆,青天白日,带上一个学生和姜定蓉相见,很合理。而她看在陈学士的面子上多逗留一二,更合理。 唯一不合理的是,在这风言风语中,陈学士整个人神隐,不曾有人提起分毫。 “陈学士是被人利用还是主动做局?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想逼你就范?” 宁楚珩直点问题中心。 姜定蓉丝毫不意外宁楚珩能看得懂局面,对此她只是冷哼了声:“陈学士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能使得动陈学士的人。” 想一想陈学士的身份,再加上王络冶的身份,背后之人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 她也不说,想宁楚珩该是能猜得到的。 这一把推起了风浪,那姜定蓉的名字后面,势必会和王络冶有所牵连,陛下要是再激进一些,直接赐婚,她若是有任何反抗的想法,大抵会成为众矢之的。 的确是在逼她就范。 啧。 提起这一茬,多少是有些烦的。姜定蓉不怕流言蜚语,不怕阴谋花招,也不怕成为众矢之的,唯一会让她担心的,是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会不会成为君臣之间的一根刺。 烦。 姜定蓉明显是被这件事弄得不高兴了,放下酒杯耷拉着脸。 宁楚珩不说话了。 陈学士身份地位放在那儿,的确不是随便谁就能指使得动。但是他想的不同,他在考虑若是真的是陛下的意思,那么这件事的收益在何处。 逼迫一个重臣就范,这对陛下来说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若是君臣都心知肚明,这件事无异于会造成君臣二人的不睦。那么陛下宁可让姜定蓉心生不满都要达到的目的,只会是对陛下来说,更为重要。 短短时间,两人都思考了不少,而后对视一眼,眼底都有些无奈。 只要他们身为臣子,只要陛下还有别的想法,那么解决这件事会成为一件很难办的事情。 “你有没有想过,和陛下说,你已经成婚了?” 宁楚珩提出。 姜定蓉一愣:“我成亲,我什么时候成……” -- 第194页 话音未落,随着宁楚珩板起脸用指责的目光盯着她,她恍然想起来。 哦,当年她也算是和宁楚珩有了个婚礼。 可是没有婚书媒定,算不得认真。 姜定蓉两指指节屈起,在自己下巴抵着,沉默思考片刻。 “你说,我要是跟陛下说,我在北楚养了一房外室,回去后打算把人扶正,陛下会同意吗?” 宁楚珩闻言,心中先是急促跳了下,而后冷静了下来。 外室,扶正。 陛下只要有心,那么就会派人去北楚监视这场婚事。到时候她从哪里编一个外室出来? 除了他,她还打算和谁举行婚礼? 更何况,既然事情还没有发生,那么陛下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此事发生的。 “此事不可能。”宁楚珩垂下眸冷静分析,“陛下不会同意。你也做不到。目前来看,你只能找个人成婚。” 姜定蓉这时忽然想到了颜之琢说过的话。 陛下想要的就是将她的把柄牢牢握在手中,扣留在王都。颜之琢说,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如今看来,他说的却是真的。 颜之琢和她有些旧交,不管是小时候还是曾经险些弄死她的交情,都远远高于一个王络冶。而且颜之琢能带给她的的确挺多。 只要和颜之琢成婚,一切就迎刃而解。 姜定蓉冷静分析。发现只要她愿意,这就是最优选择。 可是当她抬眸,对上宁楚珩略显烦闷的视线时,她又想到当时和颜之琢说这件事时,她果断拒绝的理由。 就像她不会真的随意选择一个人生孩子一样。 成婚可以成为一个她的手段,但是这个人选必然是她要喜欢的。 因为她是一个很自我的人。 只要和她成婚,就是她的人,姜定蓉的男人,只能是她的。 颜之琢不会是她的男人,她也不打算和颜之琢有感情上的往来,金钱交易,权益置换,这就是她和颜之琢的全部。 别人也是。她总会最先去算最优选择,如何最大利益化的利用对方,考虑两人合作给她带来的好处。 但是有个人不一样。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还让她倒贴了又倒贴。 姜定蓉忽然瞪了宁楚珩一眼。 狗男人,坏她心境。 忽然被瞪了一眼的宁楚珩不解。 姜定蓉自己斟了酒一口饮尽。 浓郁的酒香之外,那一丝后尾的苦味也很明显。 就像宁楚珩一样。 她放下酒杯。 姜定蓉想,颜之琢说的没错。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也有不怎么合适的人选,虽然有些迂回曲折,或许会多些问题,但是她想,要不要赌一把? “宁楚珩,你敢不敢……” 宁楚珩挺直了背,忽然有种紧张之感。 他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姜定蓉。 他可能要听到什么重要的话了。 姜定蓉说道敢不敢时,忽然有些赧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垂下眸,耳垂有点发烧。 顿了顿,她重新接起话:“我问你敢不敢赌……” 话音未落,正厅之外小六急匆匆跑了来。 也没进来,在门槛处停下,不知道正厅内严肃的两位在说些什么,只知道气氛紧张,他很自觉地在门口用力敲了敲门。 敲得两位主子回眸看他时,眼底都带有一丝杀气。 小六不解,却还是挠着头说正事。 “少主,宁将军,外头来了一个自称王络冶的书生,说是要当面给少主致歉。” 第73章 有人下毒 姜定蓉和宁楚珩对视一眼。 姜定蓉还好, 可是宁楚珩的脸色几乎是瞬间耷拉下来,阴沉的能吓哭小孩。 他抿着唇,几乎是无法按捺地发问:“你刚刚说什么?” 姜定蓉被这么一打岔, 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躲开宁楚珩的视线,吩咐石兰。 “把这些收拾一下, 请人进来。” 而后看向宁楚珩。 “王络冶要来,你在这里不合适。” 不合适。 宁楚珩面无表情地磨了磨牙。 对, 他是宁军的统帅,在楚王府出现对所有人来说都不合适。 甚至只能翻墙,翻墙翻到她手下亲兵都认识了,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给他说自家少主在干嘛。 她的亲兵无比聪明,似乎已经猜出他们两人的关系, 可对外人,还只能藏着。 不能见人。 宁楚珩起身, 直接走出正厅。 “石兰, 你带宁将军去……去旁边空院子里坐一会儿。” 石兰立刻跟上, 可没两步,就见宁楚珩熟门熟路去了姜定蓉的院子,开了她的房门,甚至在发现石兰后,还面无表情问了句:“备的可有我的衣裳?” 石兰诚恳地摇头:“并未。” 少主的房中, 怎么会备有宁将军的衣服啊!这问题问的她好尴尬。可是下一刻, 石兰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心翼翼问:“不知将军府上什么时候送来?” 宁楚珩扫视过姜定蓉的卧室。之前住过一晚,但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并未仔细观摩她的住处。 此刻她在外接待别有用心的来客, 他只能躲起来。那就躲在她的房中。是别人得不到的待遇。 -- 第195页 这边宁楚珩大大方方去了姜定蓉的房中,她还不知道,正在用她一贯虚伪到很是真诚的笑容迎接王络冶。 她不能把人堵在门口。若是不让王络冶进来楚王府,他在王府门口多待片刻,风言风语就会更甚。 那么还不如让他进来,正面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王络冶还是那副内敛的不善言辞模样,走进来先是给姜定蓉深深躬身行礼。 “楚少主,因为络冶之事,让少主烦心了,络冶给楚少主赔不是。” 姜定蓉眉眼不动,笑得和刚刚分毫不变。 “王公子客气了。王公子这么说,我倒要以为这件事是王公子做的。” 王络冶闻言却是直截了当说道:“少主误会了,此事非我所为。” 他垂眸随意打量了眼,左手首位的椅子似乎有人坐过,一侧小桌上有碟湿印,空气中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杏花气息,酒气。 姜定蓉哦了一声,笑吟吟道:“看来王公子是知道何人所为了。” 王络冶收回情绪,面对姜定蓉的发问,只是摇摇头:“虽非我为,但是与我所为并无区别。” 姜定蓉笑意不变,眼底却多了一丝深意。 这话说的有趣。 看似全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可是只要她略微一想就知道,这话指的是皇后殿下。 皇后是他的长辈,若是皇后所为,可不就是他要承担吗? 王络冶这是在告诉她,此事背后是皇后主导。 姜定蓉起初是觉着自己的判断没错的,但是王络冶登门,这么诚恳的告诉她是皇后所为,她忽然有种错觉。 会不会是她一叶障目了? 她短短时间想了很多,却只是客气地招呼王络冶。 “王公子坐。” 王络冶在姜定蓉的示意下,小心在右侧交椅落座。 “楚少主……”他话才开了个头,姜定蓉就抬手制止了。 她笑得和气。 “王公子难得登门,不如我们聊些别的?” 王络冶睁大了眼,居然有些结巴:“楚少主……要,要聊些什么?” “不如聊一聊陈学士?” 姜定蓉轻描淡写说道:“我对陈学士的学问很是敬仰,打算等我儿大一些送来给陈学士做学生。公子是陈学士的门下,不知王公子对陈学士可有所了解?” 王络冶听姜定蓉提起了孩子,垂下了眼。 “原来少主是为小王孙考虑。” “六年前,我考取解元,当日老师派人来问我,可有老师。”王络冶回忆道,“当时我不足十四,尚未正式拜师,陈学士又是……是先太子的老师,能得陈学士青睐,学生无比兴奋,当日就拜了老师为师。” 六年前?姜定蓉倒是不知居然有这么久了。仔细算算,的确是先太子辞世的时候。 先太子辞世,陈学士收旁人做学生,也说得过去。 只是过于低调,低调到她全然不知陈学士门下还有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 “老师性格很好,不会打罚学生,教学也是循循善诱,哪怕全然不知,也能在老师的带领下学到不少。”王络冶提到陈学士时,明显眼睛里是有光的,“能成为老师的学生,是络冶之幸。” 姜定蓉颔首:“王公子的确是有福之人。” 身为皇后的侄儿,又能拜陈学士为师,且廖先生提起过,他之前已经中了解元和会元,有皇后这层关系在,陛下有意点他状元,成全他一个三元及第。 “那不知陈学士门下还有哪些学生?陈学士对学生的要求又如何?” 王络冶老老实实说道:“老师选学生,都没有定准。络冶只猜测,也许是在读书好的中选性格好的。” 性格好的…… 姜定蓉眯了眯眼。 眼前的王络冶温顺内敛,温吞又有礼,全然符合一个儒生的模样,看起来半分棱角都无。 陈学士的门下都是这种温温吞吞的人,当真可能吗? 姜定蓉垂下眸,轻笑了笑:“那就不太巧了,家中稚儿年岁虽小,却是顽劣无比。” 对不住了崽儿,你虽乖巧,但这个时候阿娘需要你顽劣,你就乖乖承担顽劣的罪名吧。 王络冶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叹了口气。 “小王孙刚出襁褓,还小,不作数的。少主若是想让小王孙性格好些,其实……其实可以找一个性格好的人,天天带着他。” 说这话时,王络冶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脸颊。 姜定蓉却顺着王络冶的话想到,若是让宁楚珩带阿惹,会如何? 宁楚珩此人面冷心热,看似冷淡,实则格外温柔。 对她都如此,若是让他带阿惹,指不定把孩子宠成什么样了。但是他性格真的很好,若是阿惹跟他学得几分…… 姜定蓉想着想着,忽地笑出了声。 真是想得美。堂堂大将军,在家给她带孩子? 做梦估计都梦不到的场景吧。 王络冶全然没理解她在笑什么,略显局促地问:“少主可是……可是觉着络冶说的不对?” “不,王公子说得挺好,说得挺好。” 姜定蓉嘴角翘着,此刻就流露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却远比刚刚满脸真诚假笑时迷人的多。 王络冶呆呆看了她一眼,低下头。 -- 第196页 不能盯着她看,那人说过她不喜欢这样的。 那人说,要让她心软,得是最无辜纯善之人,如此才能成功。否则任何人在‘那个人’面前,都无胜算。 王络冶想,那人说得没错。 那个人来过,带来了酒。 “楚少主,络冶有一事相求。” 姜定蓉此刻想到有趣的了,心情还不错,闻言扬了扬下巴:“王公子请讲。” 王络冶深吸一口气,抬眸。 “楚少主可还记得,老师前几天替络冶为少主求亲?” 姜定蓉的笑意淡了些。 他难道还想提? 说实话,此刻闹成这样,不管成不成,王络冶甚至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等坐收渔翁。 “络冶今年将满二十,比少主小几岁,在络冶读书时,就曾读到过少主当年领军作战的故事。”王络冶慢腾腾说道,“络冶一直想见少主一面。因为在络冶的心中,少主是全天下最让络冶心动之人。” 姜定蓉面对这番话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重新露出虚伪的笑容。 “王公子客气了。” 心动?为她心动的男男女女太多,她能说得只有多谢。 对王络冶,她甚至连这一声谢都不想说。 姜定蓉冷静的想,她多少是有些迁怒的。 王络冶只得到了这么一句,顿时沉默了。 果然,只有那个人才可以啊。他说出自己隐藏多年的心事,对她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客套。 “楚少主比起读书人,更喜欢武将吗?”王络冶忽然发问。 姜定蓉漫不经心道:“我比起读书人武将,更喜欢长得好看的。” 而后回过神来,笑得更虚伪了:“当然,我并没有说王公子长得不好看的意思,只是王公子多少与姜某的要求有点远。” 姜定蓉说这话时,忍不住想要是当时算计的宁楚珩跟这会儿的王络冶一样,长得这样,性格这样,她会怎么样? 思来想去,她的选择就剩下一个了,转身就走,看都不想看第二眼,根本不能让她心动的人,没有必要耽误她的时间。 姜定蓉满意地点点头。 没错,她对宁楚珩很好了,谁让他长得符合了她的想象,在初见的那一面,凌空射来的一箭,也符合了她对宁将军的想象。 为了生孩子的主动勾引,前提可能还是她馋了吧。 就那么一点点。 或许现在比当时多一点点。 就一点点。 王络冶彻底沉默了,他难堪地攥紧了拳头。 原来那人说的没错,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徒劳。 “楚少主,络冶知道少主的意思了。” 王络冶再次抬起头时,还是那副温吞的模样。 “络冶斗胆,请少主准备酒水,络冶自罚三杯给少主赔罪,之后络冶会亲自给姑母解释清楚,绝不纠缠少主分毫。” 姜定蓉一愣。 嗯?王络冶就这么放弃了? 似乎也正常,他到底是被这种话伤到了,肯定拉不下面子的。 只是他真的能做到让皇后放弃吗?若是真的可以,别说,她还挺心动。 “行啊,王公子可真客气,姜某惭愧。” 姜定蓉一边说着惭愧一边让富饶准备酒。 “等等,”王络冶叫住了富饶,笑得有些腼腆,“络冶不善饮酒,不知府上可有清淡一些的果酒?杏花酒桃花酒皆可。” 富饶看向姜定蓉。 姜定蓉想了想,刚刚宁楚珩拿来的那瓶杏花酒并未喝完。 可是她不太想给别人喝宁楚珩酿的酒。 要是让人知道宁楚珩酿酒都酿不好,一股苦味,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他。 那她可太丢脸了。 丢不起这个人的姜定蓉思来想去,叫来富饶低语了两句。 富饶一脸扭曲地离开,片刻后,端来一个酒壶和一个酒杯。 那酒闻着很浓醇,也有一股子杏花的味道。 王络冶起身,主动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喝完。 第二杯,第三杯。 他的确如他所说不擅饮酒,喝酒喝的小口小口的抿,很慢,自罚三杯,喝了好一会儿。 姜定蓉也没有催,全程笑着等待。 若是王络冶真的做到让皇后放弃,那她可以给王络冶一份面子,送他一个人情。 王络冶饮完酒,有些局促地看着姜定蓉:“楚少主,络冶可以讨口茶吗?” “自然,请。” 姜定蓉立刻让富饶给王络冶准备了茶水。 王络冶慢慢喝完了一杯茶,而后给姜定蓉拱了拱手。 “今日多有叨扰,络冶所言半无虚言,今日回去之后,就告知姑母。” 话才说完,王络冶手扶着椅子,脚下有些绵软。 姜定蓉看出他脸色不太好,挑眉。 喝了三杯果子酒,就醉了? 可是下一刻,姜定蓉脸色骤变。 王络冶的嘴角一丝血迹缓缓流出。 几近黑色。 下一刻,王络冶浑身一软,摔倒在地。 姜定蓉厉声吩咐:“快去请大夫!把王公子扶起来!” 富饶和小六立刻来扶王络冶,王络冶却面无血色,呼吸都若有若无。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少主,有人给你送的酒里有毒。” -- 第197页 “还好没有让少主喝到。” 第74章 下毒之人 楚王府有自己的军医, 第一时间就给王络冶喂了解毒丹,立刻医治。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王络冶所中的毒其毒无比, 吐血不止,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呼吸弱到几乎停止, 脉搏若有若无。 是性命垂危的迹象。 这完全超过姜定蓉的预测。 本以为王络冶有些什么小行为,想做点什么, 却不想他中的毒居然顷刻间能要人性命。 按照常理来说,没有人能在自己的身上用这种毒。 姜定蓉的脸色暗沉,她听着军医抹着汗汇报,说是从未遇上过这种毒,大概能猜测其中几个成分, 都是对人损伤极其大的,眼下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能不能醒来, 全看老天。 姜定蓉咬紧牙关, 面色如冰,只有眼底有一丝烦躁。 王络冶还真让她刮目相看。 如果不是她清楚的知道给王络冶的酒到底是怎么来的,单凭这顷刻要人性命的毒,无论是谁,都该让人离心了。 “救得了吗?” 她问。 军医一脸难色。 “回禀少主, 属下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姜定蓉垂下眸, 立即下令:“将人送往太医院,我这就去给皇后请罪。” 不能拖。 王络冶在她府上中毒,在性命垂危之际,她必然要救。自己的军医救不了, 就只能交由太医院。可如此一来,王络冶在她府上中毒之事,根本瞒不住。 而且她现在必须得去给皇后请罪,但凡迟一点,王络冶中毒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会有更大的隐患。 她起身,才走两步,忽然想起来宁楚珩。 “宁将军呢?” 富饶得了石兰的消息,立刻回答:“宁将军在少主院子里午睡。” “让他走,现在就走。”姜定蓉冷着脸立即吩咐,“今日谁都没有见过他。告诉他,不许再踏入楚王府半步!” “把礼单上他送的酒……划掉。” 今日王络冶是有备而来,她和宁楚珩却是毫无防备。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处理妥当,为今之计,只能让宁楚珩和楚王府毫无关联。 皇后的侄儿前往楚王府赔罪,不曾想身中奇毒,昏迷不醒,太医院十几个太医集中诊治,却也不过是用参片吊着,不断灌解毒汤。 皇后殿中,姜定蓉面无表情单膝跪在垫上。 “臣有错。” 她垂着眸,只看着眼前地上铺着的金丝绣团地垫。 皇后殿中,陛下和皇后夫妇二人都在,陛下勃然大怒,一茶碗直接朝着她扔过来。 茶碗擦着姜定蓉的发髻摔过,她一动不动。 “姜定蓉!人在你的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一句有罪就完了?皇后的侄儿,那就是朕的侄儿!就是你的兄弟!你看看他,昏迷不醒,他老子娘哭得都要先走一步了!你就半句交代都无?!” 姜定蓉长这么大,甚少被人这么骂。 也不对,之前也是被陛下指着鼻子骂,骂她毫无人性,丧心病狂坑杀俘虏。 比起皇后微微皱眉的担忧,暴怒的陛下更像是王络冶的亲爹。 姜定蓉很是淡定。 她已经入了别人的圈套,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 “臣有错,错在不该放王公子进来,不然中毒之人只会是臣,不会是王公子。” 皇后和陛下对视一眼。 这说的的确没错。王络冶在楚王府中毒,姜定蓉只把人送到太医院,说是他饮了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姜定蓉不可能毒杀他,只能是王络冶给姜定蓉挡灾。 她这么说的确有错,错却不在她。 要不是王络冶要来,也不会有这种事。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中毒昏迷不醒的是络冶,你得给皇后一个交代,给王家一个交代!” 陛下厉声道:“彻查此事,担起责任来,别让姜家人脸上蒙羞!” 姜定蓉眼底都是冷漠。 担起责任。这份责任若是担起来了,王络冶和她就会有瓜葛。 若是不担责任,那王络冶中毒必然要有一个说法。会有人来彻查。 只要让人查到一星半点宁楚珩今日来过的痕迹,要么是宁楚珩毒杀姜定蓉,要么是宁楚珩毒杀王络冶。 她和宁楚珩的关系都是其次,此事只要有宁楚珩的存在,那他必然就会成为那个罪证。 “……是。” 姜定蓉去太医院的时候,十几个太医都眉头紧锁,桌案上堆着一大堆厚厚的书册,他们不断翻阅,查找典籍,不断低语商量。 得知楚少主来时,院判起身相迎。 这位只存在大家传说中的楚少主有着让人惊艳的容颜,却有着更让人惊心的气魄,人走进来时,院判差点都觉着风中有杀气。 “人如何?” 姜定蓉从皇后那儿出来,整个人都压抑着一股子怒火。奈何没有任何宣泄口,面对太医,她也忍着自己的烦躁。 院判小心斟酌着用词。 “王公子的情况,下官以为还得看王公子平日里身体是否康健。若是底子好,或许还能再撑一撑,我等一定尽心竭力,找到解毒良方。” 姜定蓉沉默不语。 她想到了柳悦用见血封喉的毒来刺她。当时她用了解毒丹,在最短时间内排毒血,祛毒。症状很快得到了缓解。 -- 第198页 但是王络冶第一时间也服下了解毒丹,却这般严重,时刻都有性命之忧,他中的毒就这般烈吗? 姜定蓉并未见过这种毒。也一直在想一件事。若是剂量算错分毫,不等医治,王络冶就是尸体一具,会比现在的局面更糟心吗? 想来想去,似乎都差不多。 他活着还是死去,都是悬挂在半空的利箭。 姜定蓉并未进去看王络冶,离开王庭,立刻吩咐人将王络冶用过的酒杯,那一壶酒全都检查一边。同时将楚王府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进出。 军医查时,姜定蓉就在一侧。 那一壶酒倒出,是白酒上面浮着一层杏花。 富饶临时去树上摘得,洗干净兑在酒中摇晃,这样能得到一点杏花气息。 酒壶中的酒无毒。这个答案不出姜定蓉预料。 但是酒杯中的酒,银针探进去时,就变成黑色。 姜定蓉也不意外这个答案。她现在不在乎王络冶怎么给自己下毒的,她现在就想知道这是什么毒,能不能把人救回来。 军医对此束手无策。 “少主,属下不能推断这到底是什么毒,属下并未见过毒性这么强的毒,实在是……属下汗颜,属下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姜定蓉沉默地看着那酒杯。 变黑的银针。 “罢了,就这样吧。” 姜定蓉下定决心,回到书房写了一封奏折。 还未写完,小六前来敲了敲门。 此刻他无比的乖巧,说话声音都不敢大,只压着声说道:“少主,忠勇侯奉命,前来协助少主调查王公子中毒一事。” 忠勇侯。 姜定蓉手一顿。 叶小戌。 她有些疲倦地放下笔:“请他来。” 叶小戌带着王庭军二十余人,第一次正大光明踏入楚王府。 王庭军奉命协助调查,其中一个守将一来就要看接待王公子的地方,王公子用的酒水。 而叶小戌则直奔书房而来。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黑衣,一见到姜定蓉就笑地眼睛弯弯。 “姐姐。” 姜定蓉没心思和他说笑,直接问:“陛下让你来查什么。” 见姜定蓉状态不太好,叶小戌收起笑意,小心打量着她,倒是乖巧说道:“陛下说让我来盯着你,把楚王府发生的一切都要上报。要弄明白姓王的怎么死的。” 姜定蓉一愣:“他死了?” “还没,”叶小戌漫不经心说道,“不过现在活着,之后我也会杀了他的。” 利用皇后的关系,利用陈学士,和她的名字放在一起,传得满城风雨。还说要和她成婚。 叶小戌在姜定蓉看不见的位置露出了凶狠的眼神。 姓王的算什么东西,也敢让她烦心。 姜定蓉得知王络冶没有死,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烦了。 不过从叶小戌的口中得到了一个准确的消息。 王络冶中毒和陛下无关。起码不是陛下和皇后指示的。 这就更让她费解了。不是陛下和皇后所为,那又会是谁? 单纯一个小小的王络冶,她不信他能弄到这种奇毒,更不信他能没有半分后手,就敢冒随时会死的风险,只为了留一句谎言。 一个王络冶做不到。 这个后手,手段真狠。 姜定蓉揉了揉额角。 “你告诉陛下,我的酒中无毒,他的杯中有毒。其他的,我也不得而知。” “他是故意的,故意用自己的死来给姐姐泼脏水吗?”叶小戌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而后咬牙切齿,“找死!我这就去杀了他!” 叶小戌还以为王络冶中毒另有隐情,没想到居然是王络冶自己做的,可把他气坏了。 姜定蓉喊住他。 “你去杀了他,让陛下怎么想?我勾结忠勇侯,抹杀罪证?” 叶小戌回眸,认真说道:“可是我不想让姐姐受着委屈。” 姜定蓉轻叹。 “这不是委屈,不过是正常的一场博弈罢了。开局失利,不算大事。” 叶小戌听不懂,可这并不妨碍他对王络冶的杀心。 王庭军是被陛下交给叶小戌的,那些守将也得听他的。不过是在正厅里看了看,看了看酒杯酒壶。确定楚王府的酒没有毒,是他用的酒杯中酒里有毒。 这事儿看的明明白白,王庭军也都心中有数。 叶小戌怀里揣着姜定蓉写的奏折,去找陛下上书时,脚下一拐,却去了太医院。 还是得杀了他。 叶小戌笑得和气,太医院的人见了这位陛下离不得的亲信侯爷,一个个都无比客气。他提出要见一见王络冶,立刻就被带了去。 王络冶此刻躺在床榻上,呼吸微弱,舌下压了参片,头上刺针,全然是太医们在努力先吊着他的命。 叶小戌站在一侧看的真切。 他不出手,这个人也活不了几天。 那又如何。 叶小戌还是伸出了手。 就在他手落在王络冶的脖颈时,这个昏迷不醒的人,忽然嘴里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叶小戌似乎听到了几个刺耳的词,眯着眼满脸不爽地弯腰靠近他。 王络冶似乎是醒了,又像是没有醒,眼睛睁不开,只能察觉有人靠近他。 -- 第199页 他用尽全力,说了那么细不可闻的一句话。 叶小戌捕捉到了这句话,听了个真切。 “宁楚珩的酒……酒里有毒。” 叶小戌就着这个姿势很久没有动。 而后捂着唇,肩膀不断耸动。 似乎忍不下去了,痛痛快快放肆笑出声。 叶小戌张狂的大笑声响彻整个乌云密布的太医院。 姜定蓉送走叶小戌之后,总觉着有些不安。 她派人将正厅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地上的灰尘甚至都扫起来让军营去看。 军营任命地趴在地上检查王络冶坐过的椅子脚。 还真给他们发现了,不同于灰尘的一些白色粉末。 数量太少,还是从椅子边缘和地上,细细扫寻才勉强从灰尘中区分出来。 这可算得上大发现,姜定蓉不由松了口气,让军医立刻检查,若是检查不出,就送到太医院去。 说清楚这是王络冶椅子上残留的。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天都黑了。 姜定蓉毫无睡意,一直在书房思考这件事背后的人到底想要得到什么。 目的必须要很大,不然的话他们不会不惜用皇后侄儿的性命来赌。 到底是谁这么狠得下心? 姜定蓉只觉坐得时间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起身推门出去吹风。走着走着,走到了围墙下。 宁楚珩天天没事儿就来翻墙,翻得楚王府内的亲兵人尽皆知。 今天……今天她全然顾不得他,撵了他走。 姜定蓉顺着树跳上围墙,在墙头上坐下。 高出风大,吹得她鬓角头发都有些凌乱。 她随手勾了勾发丝。今日宁楚珩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明日知晓,就该知道她撵他走的用意了。 夜中,宽广的朱雀街却多了一些火光。 似乎是一队人举着火把灯笼。 看那方向,是向王庭去的。 酉时过半,宫门这会儿该下钥了,应该不是去王庭的。 姜定蓉盯着那远远的小小的一团火光看了好半天,总觉着心神不宁。 她跳下围墙,即刻叫了采青来,让他跟上去看清楚,是什么人去什么地方。 姜定蓉在庭中等了许久,总觉着时间过得很漫长。 夜空中漫天的星星闪烁,不多时,乌云逐渐聚拢,覆盖了星星的光芒。 采青一路疾驰回来,翻过墙跳到姜定蓉院中,脸色有些不好。 “少主。”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有些不敢看姜定蓉。 姜定蓉忽觉不妙。 “查探清楚了?” “回少主的话,是查探清楚了。” 采青低着头小声说道:“是王庭军,王庭军押着的宁将军。属下偷听得知,说是有了确凿证据,王公子中的毒,是宁将军所下。” 姜定蓉脸色微变,立刻大步而出,她从马厩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姜定蓉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许久,抵达王庭宫门。她翻身下马,疾步上前。 然而夜中巍峨的宫门在她面前,紧紧关闭。 宫门下钥。 第75章 牢狱之欲 宫门在他身后下钥。 宁楚珩却并未在意不能离开王庭这件事。他跟着守将去往陛下殿中的路上, 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王络冶在楚王府中毒,说饮的是他送给姜定蓉的酒。而后昏迷至今不醒,性命垂危。 这是前来奉旨接他的守将说的。 他别的知晓甚少, 只知道他午睡过后忽然被石兰火急火燎撵走, 说是少主有要事顾不得他,才知道原来在他被撵走的时候, 楚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瞒着他,半个字都没有告诉他。 宁楚珩的脸色十分不好, 这让前来接他的大监一眼就看出来,这位将军情绪很不稳定。 “宁将军,里面请,陛下已经在等着了。” 宁楚珩大步跨过门槛。 殿中左右点着几排烛盏,十分明亮。 陛下靠着软垫坐在那儿, 远远看见宁楚珩了,一茶杯摔了过来。 茶杯擦着宁楚珩的耳边飞过。 宁楚珩并未躲闪, 单膝跪地。 “陛下。” “宁楚珩!你太让朕失望了!” 庆帝怎么也没有想到, 他让叶小戌去查楚王府, 没查到姜定蓉的罪证,倒是查到了宁楚珩身上。 他又急又气。 之前大监跟着去见两军的操练,回来说宁军和楚军的关系很好,他虽然有些不解,但并未想过他们关系不但不好, 还会如此之差。 就像他从未想过宁楚珩会给楚王府送礼一样。虽然这个礼送的要人命。 宁楚珩不言语。 此刻他多少有些信息缺失, 不能从这三两句中判断出目前的局势,只能先沉默。 庆帝又问他:“你若是和楚王府不睦,完全不用给楚王府送礼,为何还要送有毒的酒?你就不怕直接毒杀了姜定蓉, 带来的无穷后祸吗?!” 宁楚珩心尖猛地一颤。 毒杀…… 他抿着唇,脸色极其不好。只要一想到有人想要对她下此毒手,尘封多时的那股子暴戾,几乎要冲破枷锁。 “臣斗胆问一句,若此毒并非臣所为,又如何?” 庆帝一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 -- 第200页 “不是你最好。那就只有姜定蓉了。这丫头,就算不是她下毒,事情发生在她府上,她也难辞其咎。” 宁楚珩顿了顿,抬眸:“不知是何人所说,是臣的酒中有毒?” 庆帝耐着性子告诉他:“络冶醒了一次,亲口说的。” “他所说定然不会有假。你可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宁楚珩不在说话。 被算计了。此事不但算计了他,还算计了姜定蓉。将他们两个人直接推上了一个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陛下,不知这件事陛下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宁楚珩难得这般出言发问。 庆帝听着就皱起了眉。宁楚珩的态度多少有些尖锐了,这不是宁楚珩平日里的样子。 可是下毒也不该是宁楚珩平日里的样子,庆帝不太相信宁楚珩会是一个给人下毒的人。但是姜定蓉也没有理由给王络冶下毒。若是想杀人灭口,不需要将王络冶送到太医院,亲自来请罪。 除非是姜定蓉构陷宁楚珩。 一来杀人灭口,而来诬陷宁楚珩。 如果这么来看的话,唯一说不通的地方就是姜定蓉和宁楚珩的关系。 他们二人只有两次交集。一次是将宁楚珩派去北楚查探姜定蓉是否有孕。一次就是两军操练,大监带来的答案是其乐融融。 那么还有什么是明面上查不到的,让他们两个人交恶到谋害对方的地步? 在庆帝看来,王络冶必然是最无辜的。那么有可能下毒的只有两个人。或者说,他愿意接受的答案中只能是姜定蓉和宁楚珩。 除此之外的人都不重要。 “爱卿,朕不相信你会有毒杀旁人的心。朕刚刚的确气恼了。皇后的侄儿尚且昏迷,着实令人心急。”陛下叹了口气,抬抬手让宁楚珩起来。 “都是姜定蓉这个丫头,惹来这么大的祸事。” 宁楚珩却没有动,他听着陛下这么说,那么心中大概就清楚了。 比起相信他毒杀王络冶,陛下更想得到的答案,是姜定蓉下毒。 “臣斗胆,此事和楚少主无关。” 宁楚珩话音刚落,陛下瞪了过来。 “你想清楚再说话。朕说了,朕不觉着你是这么胆大妄为之人!” 陛下言语加重了几分。 他不是胆大妄为之人,那么在陛下看来,姜定蓉才是那个胆大妄为之人。 宁楚珩想说,她的确是,她胆大妄为。但她绝对不是会下毒谋害旁人的人。 比起陛下给他的这么一星半点的信任,他全然相信此事和姜定蓉无关。 “臣有罪,此事和楚少主确无关系。” 宁楚珩面无表情低下头。 这事,他现在必须得认下来,却不能直言是他下毒。之后还有余地去查明到底怎么回事。 他若不认,陛下势必要顺势将这口锅,扣在姜定蓉的头上。 比起他,她的处境更危险,这种事情对她的带来的祸患,绝对大于他。 “你!”庆帝气不打一处来。他说的这么清楚,宁楚珩难道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吗? 还是说却不打算照做? “罢了,既然你一人做事一人当,那朕也不说什么了。来人,把他给朕关起来。明日送入诏狱,着刑部严加审问!” 王都和北楚不同,天亮的要晚一些。若是在北楚,寅时左右天就渐渐亮了,而在王都,时近卯时,天际才被太阳烧出微红一片。 姜定蓉牵着马在柳树下打了个哈欠。 宫门刚开,一队人马鱼贯而出,她眼尖,一眼看见被牵制在中间的宁楚珩。 他似乎一夜未眠,没有好好打理,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些轻慢地,又有些不在意地,淡然跟着王庭军离开。 姜定蓉默不作声跟上。 宁楚珩却是被送入诏狱。那这毫无疑问,他定然是担下了罪名。 姜定蓉在外候了片刻,才牵着马去往诏狱。 到底是楚少主,她又提及楚王府毒酒一案,按理说她要么是证人,要么就是罪人,狱守也不得罪她,笑吟吟请了她进去。 “少主得稍微快些,刑部的人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过来。” 半个时辰,绰绰有余了。 姜定蓉跟着狱卒,一路沿着窄小而阴冷潮湿的地道抵达诏狱。 初来乍到的宁楚珩被关押在一个干净的牢房中。 到底是大将军,尚且没有罪名,还在审讯阶段,狱中人也不敢折辱了他,姜定蓉来时,还看见一个狱卒拎着扫把把牢房打扫的干干净净,差不多是一尘不染。 而宁楚珩坐在谷壳垫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 狱卒开了锁,男人睁开眼。 当他看清楚姜定蓉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你来做什么?!” 也许是有些气,他语气很不好。 姜定蓉难得不和他计较他这么凶的问题,淡定弯腰走了进去,左右看看,而后笑眯眯对他说:“来看宁将军落难啊。” 狱卒一看这两人关系似乎不怎么样,悄悄弯腰离开,而后和外头一个狱卒低语了两句,那狱卒立刻去到王庭军找到守将,转述了两个人刚见面的火药味。 那边狱卒还在揣摩这两个人不会打起来吧,姜定蓉见没有了别人,直接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他。 -- 第201页 “你认了?” 宁楚珩抬手直接攥住她脚。姜定蓉挣扎了下没挣扎出,还险些没站稳,没好气地指示他:“松开。” 宁楚珩却没有第一时间松开,而是顺着她的脚踝,将手探入,抚摸她的肌肤。 昨夜一夜的焦躁郁气,宁楚珩不得不承认,虽然不想让她出现在这里,但是在见到她的一刻,一切都得到了平复。 “暂且担一担罪名,周旋些时间,慢慢查。” 姜定蓉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她到底一夜没睡,也累,直接挤在那张木板床上。 宁楚珩顺势将垫子塞给她。 “不怕给人看见?” 姜定蓉笑着问。 “看见也无妨,大不了他们会说,我强迫你未遂,被怀恨在心的楚少主报复了。” 宁楚珩如他所说,丝毫不遮掩自己的行为,低头搭在她的肩上,轻轻啄了一口她的耳垂。 男人就这么在牢狱中抱着她。 姜定蓉想了想,还是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刑部的人来,你打算怎么说?” 宁楚珩放纵了她的小动作,闭着眸慢腾腾说道:“我说酒中下了药。我想一亲芳泽。” 姜定蓉噗嗤笑出了声,而后笑得肩膀耸动不停。 这也太逗了。他敢说,刑部的人敢听吗?说给陛下敢信吗? 姜定蓉知道宁楚珩这是故意在胡说,也没当回事,笑过后,先告诉了他一件事。 “这个毒是王络冶自己下的,但是也可以不是他下的毒。” “你就说你的酒中只有没有洗干净的新鲜杏花,是见过陈学士一面,陈学士提到我爱杏花酒,你与我关系不睦,在酒中放了一点五石散。然后告诉他们,你听到陈学士说过,王络冶登门,是陈学士指示的。” 宁楚珩一愣,抬眸静静看着她。 只看了眼,他就懂了。 “不是陈学士,对不对?” “不需要是陈学士,我只需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姜定蓉嘴角的笑意很坏:“陈学士只要被拉下水,我们能知道的信息就更多了。” 而后她定定看了眼宁楚珩,嘟起嘴响亮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宁楚珩抱着她没动,片刻,热情地吻了回来。 “你冷静点,这里是诏狱!”姜定蓉半推半就,让他亲了,但是他想更进一步时,却拦住了他的手。 宁楚珩明显有些欲动,眼神暗了不少。 “牢房里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我们试试?” 姜定蓉一脸无辜地退后。 “宁将军,你可做个人吧。你想逼迫我,给我下药,还想在这种地方欺负我?这可是万万不可的!” 她说得有多正义凛然,手上做的就有多让宁楚珩忍耐不住。 可当男人被彻底吊起欲望时,她却干脆利落收回手。 “宁将军,这几天我们不会见面的,你好好回味吧。” 宁楚珩低头看了眼自己,而后抬眸,面无表情却又咬牙切齿。 “你做的好事!” 姜定蓉确定了宁楚珩的状态,心里没有牵挂,走得十分干脆,而她走后,宁楚珩全程都处于一种暴怒状态,不许任何人靠近。 刑部来了人也根本不得靠近,足足半个时辰过后,才被允许接近。 而这紧张的气氛,顺势给陛下传递了去。 陛下得知后,若有所思。 “看来他们二人的确不是表面上的和睦。他们二人定然有什么大的矛盾。” “这样,传令下去,就说宁楚珩此行有碍姜定蓉的名声,宁楚珩受审讯时,让姜定蓉一侧观摩。给她出气。” 第76章 小王孙 陛下派人说让她去诏狱观摩时, 姜定蓉表面笑着答应了,实则一次没去。 她清楚的知道,在诏狱, 在没有任何实际的罪证之前, 或者说就算有实际的罪证,宁楚珩身为宁军的大将军, 必然不会遭受什么严刑逼供之类的事情。刑部不敢,陛下也不会允许。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廖先生这边告诉她了一个消息。陈学士在得知王络冶中毒之后, 并未去太医院看他。 这个消息让姜定蓉明确的知道了起码一件事。 在诏狱里,她不过是想让宁楚珩用陈学士来把水搅浑,但是现在更好了,陈学士绝对是知情人。 那她动手可就完全师出有名。 姜定蓉估算着宁楚珩在诏狱里跟刑部的进度,立刻派人去找了叶小戌来。 叶小戌是被她以发现新的证据叫来的, 他来时,身边一个王庭军都没有。 还是那原封不同的正厅, 姜定蓉将搜刮到的那么一点白色毒粉交给叶小戌。 “你去转交给陛下, 就说这东西我曾经在陈学士那里看见过。” “陈学士?”叶小戌难得被姜定蓉主动叫来, 还在高兴呢,一听这话,脸色微微变了变,低下头,而后再抬头, 笑着问她, “姐姐是真的见过,还是只是为了帮姓宁的洗脱罪名?” 姜定蓉忽然想到一件事。叶小戌对宁楚珩有敌意。 大意了,她微微蹙眉。不该叫叶小戌来的。 只是想到了陛下信任叶小戌,让他来做这件事, 比别人要显得更容易,却忽略了他未必肯帮忙这一点。 -- 第202页 “下毒的不是他。”姜定蓉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有人想毒杀我,不管宁楚珩会怎么样,我必须要找到对我下手之人。” 这么一说,叶小戌才认真了几分。 “陈学士,那个特别儒雅的老头?先太子的老师?” 姜定蓉没想到他也知道。转念一想,叶小戌跟在陛下身边有几年,也许在太子去世之前? 她不抱希望的顺口问了句:“怎么,你认识?” “认识。”叶小戌还真的给了她一个肯定地答案,“他对太子特别好。太子死的时候,陈学士哭得很惨,还说一定要给太子报仇。” “报仇……”姜定蓉眸光一闪。 太子没的时候,她人在北楚,又是北楚最乱的时候。她长期在战场,等知道太子没了的消息时,太子都已经下葬了。 至于当初发生了什么,太子是怎么没的,她迄今为止,并不知晓。 就连常年在王都的廖先生,也对太子之死没有半点信息。 身为太子的老师,如果陈学士是怎么说的,那么多半太子的死另有隐情。 她手指抵着下唇,忍不住想,若是将这件事和太子牵扯在一起,又会有什么效果? 涉及到太子的话,陛下想必也不会轻描淡写的放过吧。 “总之,你若是愿意,就帮我这个忙。告诉陛下说是陈学士有些不对劲。若是不愿,我也不强求。” 姜定蓉说道。 叶小戌的脸色很不好,沉默了很久。看得出他很不情不愿。 “我是为了姐姐。为了姐姐才答应的。” 他抬头时,满眼的烦躁。 “总之姐姐不许是为了姓宁的这么做。不然,就算姓宁的能出来,我也会杀了他。” 姜定蓉眉眼不动:“别满嘴喊打喊杀的,此事我欠你一个人情。”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小戌脸色骤变。 “欠我一个人情。”他慢腾腾重复了一遍姜定蓉说的话。而后歪了歪头,看姜定蓉的眼神有些冷,“姐姐把我当什么人?” 他轻声说道:“为了姐姐的话,我可以做任何事。是我把姐姐当做最重要之人。” “可是姐姐说人情……”叶小戌深吸了口气,而后露出一个让人看了就会觉着委屈的表情,“姐姐的意思,我对你而言,是一个需要交换人情的外人。” 姜定蓉一愣,而后垂眸。 让叶小戌说着了。她的确打算和他分清楚一些。毕竟当初她会亲近叶小戌,一则是利用,二则多少有些怜惜他。可是现在的叶小戌是天子宠臣,年纪轻轻已经封侯,完全不需要她担心。 那么她就可以松开手了。 却不想叶小戌这么敏感,一句话就能发现她的心思。 “我之前说过的,”姜定蓉哪怕知道叶小戌不喜欢这种说辞,她还是认真告诉他,“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我若是需要你帮我做事,我定然是会给你回报。” 叶小戌定定看着她:“那姐姐给我回报,还不如和我成婚。” 姜定蓉眉眼不动,并不为叶小戌的话而动容。 叶小戌眼神彻底黯然了,而后难得,第一次在姜定蓉面前拂袖而去。 他走后没多久,姜定蓉揉了揉额角。 “石兰,备一份礼,我们去颜府。” 叶小戌性情不定,又和她不欢而散,她不能保证他会帮她。 只能请颜相帮个忙了。 大清早地北楚少主登门,大大方方带了厚礼,这是颜府人没见过的。起码没有人敢直接带着礼在颜府大门来。 还是颜之琢的随侍得知楚少主来拜访,急匆匆赶来,亲自迎了她去。 “我家相爷在书房,说少主来了,直管进去就是,小的就不去打扰了。” 随侍请了姜定蓉直接去了书房,在门外就停下脚步,请姜定蓉自便。 姜定蓉想了想,没让石兰进去,自己拎起一盒重重的礼物推门而入。 “颜相,打扰了。” 她还知道客气一句。 “不打扰。” 圆领青衫的男子坐在桌案边,似乎在写着什么,抬头看向她时,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而后放下笔时,看见桌案上的砚台。 砚台每日都在用,早就将墨侵入,散发着淡淡的墨味,而他爱护有加,即使每日在用,也如新的一般。 姜定蓉忽然造访,他有些不好意思在她面前被看见,被看见他这般爱惜她送的砚台。索性将桌案上的砚台悄悄用册子盖住,再起身去迎她。 姜定蓉抬手就将重重的礼盒塞到颜之琢伸出来的手上,笑得格外真诚:“颜相,请。” 颜之琢:“……” 他笑得有些勉强,这番弄得,倒像是他急不可待等着她的礼一样。 颜之琢随手将礼盒放到桌案上,请姜定蓉坐了,他给她沏了茶来。 “你来找我,是有主意了?” 姜定蓉毫不意外颜之琢已经知晓了这件事。虽然事发至今不足一天,但是颜之琢是什么人,能让陛下知道的,他大抵都知道。 “我请颜相帮个忙。” 姜定蓉从袖中摸出一小纸包,递给颜相。 “这里面就是王络冶中的毒。他自己身上掉下来的。” 颜之琢似乎并不意外,接了过来之后,只看着她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 第203页 姜定蓉无奈。 “颜相要不先看看我给备的礼?合心意了再说?” 颜之琢没说话,他想说他根本不是看礼物的人。可是又想到她送他的砚台,时至今日,一日不拉都在用,又说不出话了。 他随手打开了那礼盒。瞥了一眼,里面是一块玉,色泽温润,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是块好玉。 好的玉石挺好找,但是像她盒中装的这块,就不一样了。近乎两尺大小,沉甸甸的厚实,难得整体剔透非凡。 这么大一块的极品玉石,上供给陛下都能讨得好,她却抬手就送给了他。 颜之琢随手合上盖子。 她是为了宁楚珩。 明知道这一点,颜之琢还是淡定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姜定蓉听人说过,颜之琢不是个会受礼的人,但是她之前送过礼,他收了,就估计颜之琢应该受礼也看心情,今日来碰运气,还好碰上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颜相今日去见陛下时,提一句。” 姜定蓉犹豫了下,还是直言不讳:“王络冶身上的毒,可能源于英王殿下,或者慎王殿下。” 颜之琢一听,微微蹙眉:“你可有证据?” 姜定蓉摇摇头:“我没有证据,也不需要证据。只需要陛下知道这么一点就足够了。” 没有证据的话也要看是谁说出来。 若是她去说,指不定是火上浇油,若是叶小戌去说,陛下不一定会相信,一定要证据。但若是颜之琢去说,哪怕没有证据,陛下也会慎重又慎重。 所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活计,姜定蓉给颜之琢送的礼这么厚,自然所托也非常的重。 颜之琢懂了,他垂着眸,嘴角似乎勾着,却没有什么笑意。 “你倒是胆大。” 没有任何证据,没有办法自证清白,证明宁楚珩的清白,就生生将这么一件简单的投毒事情,弄得处处掣肘,让陛下都不敢轻易判断。 姜定蓉拱了拱手:“那就……拜托颜相了?” 颜之琢似乎叹了口气,而后抬眸。 “你的玉拿回去。” 姜定蓉一愣。哦,被拒绝了,也不意外。毕竟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谁都愿意掺和进来的。 姜定蓉直接将礼盒扣上,起身拱手:“叨扰了。” 无妨,颜之琢虽然是最优人选,但是她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颜之琢见她半点耐心都无,无奈看着她:“你这么着急,就不肯听我说完吗?” 姜定蓉想着都拒绝了,还要听拒绝的理由吗? 无外乎事情太大不该掺和。其实只要颜之琢不要将此事说出去,她就别无要求了。 “颜相请说。” 那就听呗。 姜定蓉耐着性子等他后半句。 “你的玉我不要。但我要你一个承诺。” 颜之琢双眸直勾勾看着她。 “目前没有内容,但若我有提出要求的那一刻,还请楚少主记得这个承诺。只有答应,没有拒绝。” 姜定蓉沉默了。 这个承诺太大。她根本不知道会被颜之琢用在什么上面。 “你放心,我不会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和楚地无关,只和我的一个私心有关。” 颜之琢笑容有些疲倦。 “颜某汗颜,虽然不光明正大,但是就当是我最后一搏吧。” 姜定蓉没听懂他什么意思,但是还是谨慎地加了一句:“不违背姜某的意愿?” “楚少主说笑了,肯定是会违背的。但是颜某所求很简单,只需要到时候楚少主的一句附和,仅此而已。” 姜定蓉垂眸思考片刻。 她和颜之琢有什么利益往来?似乎没有,目前来看,颜之琢和她之前,是她在拿到好处,那么颜之琢想要得到的好处,应该是要高过她能给的。 而且她隐约猜测,或许是跟陛下有关。 “好。” 姜定蓉果断答应。 “楚少主爽快,既如此,颜某顺便告诉少主一个消息。” 颜之琢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告诉了姜定蓉。 “陛下在下令召你入王都之后,就给北楚下了第二道诏令。” “陛下召小王孙入王都。” 第77章 将死之人的遗愿 她怎么不知道?北楚没有一个人来信告诉她, 阿惹要到王都来? 这里现在局势如此混乱,他一个小孩子家的,来这里, 多危险? 姜定蓉纵使有各种不满, 也不是对颜之琢耍脾气的时候,而是客客气气道了谢。 离开颜府, 她回了楚王府第一件事就是给北楚去信。 顺便让府中准备,给小王孙的一应东西全都要备齐。 这小崽儿自打生下来, 不说是锦衣玉食,总是被他祖父祖母护的心肝儿似的,没有吃过苦。小小年纪忽然要从北楚来王都,一路上还不知道孩子要吃多少苦。姜定蓉心疼小崽儿,气恼就难以压制。 陛下背着她召她孩儿, 她在王都近一个月了,也不听陛下提起只字片语,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瞒着她。 姜定蓉冷着脸直接派人去叫来了廖先生, 采青和阿柔。 王都内的这么一桩事, 她把水能搅浑,就能牵扯更多人下水,同样,也能给陛下添个大堵。 关于此间的局势,廖先生已经知晓, 同时在纸上告诉姜定蓉一个消息。若是想要针对陈学士作为突破口, 那么可以用他当年写给太子的教导信为引子。 -- 第204页 廖先生提到,陈学士当年是先太子的老师,在对太子的言行学识上的教导很严苛,曾经因为太子对出身卑微的五殿下多加照拂, 被陈学士写信骂了一顿。说他是不必要的仁慈,身为储君,理应和这种卑微的庶弟拉开关系。 廖先生写字很快,写到后面几乎没有墨,但是姜定蓉还是看得懂,他的意思是,陈学士在面对太子时,从来都是不假颜色,有时候会当众训斥太子。 这一点,姜定蓉也不曾知道。但是她此刻既然知道了,那么完全用得上。 自己不能出面,得让别人来出面才行。这个人,得和北楚没有关系才好。 姜定蓉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个挺合适的人选。 柳通议。 他的女儿柳悦死在她的手上。但是在柳通议看来,柳悦是被宁楚珩杀的。柳悦下毒在先,被当场诛杀也说得过去。这柳通议家中儿女众多,对一个给柳家带来诸多非议的庶女,并不曾在意过几分。 主要是柳家是宁府老夫人的娘家。 通议大夫虽不是什么高官,但是有着上书启奏本职工作。此事交由他最合适不过。 这事儿她不好出面,想了个迂回的法子,派人去宁府提醒了老夫人。 同时又派采青将她写好的陈学士对太子的斥责之言,放到了柳通议的书房中。 能做的都做了,只需要静观其变。 只一天时间,本是王络冶在楚王府中毒的事情,瞬间牵连了一个大将军,一位学士,两位皇子,甚至还牵扯到了先太子身上。 庆帝如何不知这是有人在搅浑水,可这摊浑水搅得他着实难受。 尤其是陈学士。身为先太子的老师,对太子有着教导职责。若太子还在世,庆帝只会觉着严师对太子会更好。但是太子没了,他再想起来自己辛勤培养多年的太子被一个老匹夫指着鼻子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更不要说,最值得他信赖的叶小戌亲自带来了物证,说是王络冶的毒,和陈学士有关。 好巧不巧,早朝之后,颜之琢请见,话里话外虽有转圜之地,但是他清楚的在暗示庆帝,大将军宁楚珩没有毒杀姜定蓉的立场,而王络冶在楚王府中毒,更是一场阴谋。 这一场阴谋对着姜定蓉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络冶从何处得到这种毒,这种毒又会不会以什么方式,流入王庭? 最后稍微暗示了一下,先太子去的不明不白,如今已经不在,如今成年的两位殿下,英王和慎王,是不是已经想得过多了些。 颜之琢似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这足以让庆帝坐立不安。 他忍不住去想,就连颜之琢都暗示他注意两个皇子,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太子啊,太子之死,始终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还有那个毒,若是搞不清楚来龙去脉,会不会有一天,被下毒的人就是他? 庆帝直接派人将陈学士请到王庭来,也不做什么,只让他去东宫找先太子留给他的一封信。 陈学士去东宫找信时,英王和慎王也被庆帝叫到东宫去,给了同样一个理由。 而后派人在监视,陈学士到底和他哪个儿子有些瓜葛。 派去的人自然是他最信得过的叶小戌。 叶小戌做这种监视的事情太轻车熟路,哪怕是青天白日,不需要惊动任何人,就可以完美的和房间任意一个角落融合,不会让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陈学士起初信以为真,到处翻找先太子会留给他的只字片语,可是没一会儿,有来了人。 一看那人却是英王,陈学士面露厌恶,勉强忍着行了个礼。 英王也愣了。奇奇怪怪地,怎么遇上这个古板的老头。 他和陈学士素来没有什么牵连,顶多就是知道他学生王络冶还在太医院里躺着,吊着命,谈不上幸灾乐祸,就顺口问了句:“陈学士,你学生生死不明,你来东宫做什么?” 陈学士板着脸说道:“臣奉命而来,与英王殿下无关。” 英王是个脾气不好的,若是好好说话倒也能和气些,陈学士拉着脸,英王只脾气更大,冷笑道:“哦,跟我无关,那是跟我短命的长兄有关,还是跟你短命的学生有关?” 这可把陈学士气得够呛,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指着英王怒骂:“身为弟弟不敬兄长,口无遮拦,对太子殿下还敢如此狂悖,英王殿下,你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对得起啊!怎么对不起?”英王比起被气得够呛的陈学士,倒是冷静得多,“长兄的确短命,我可说错了?还有你那个短命学生。陈学士,你自己想一想,是不是你命里带煞,专克学生?不然我长兄好好的,怎么会英年早逝?” “哦对了……” 英王冷笑了声:“我那苦命的长兄,死得不明不白,似乎也是中毒而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儿姜定蓉那丫头做不出来,宁楚珩也做不出来,你猜,做得出这种事的人,是谁?” 提起先太子的死,陈学士气得浑身颤抖。 “英王殿下当真要我猜一个人?” “那恕我冒犯,我猜,唯有二皇子殿下了。” 英王一听这话,笑得直不起腰。 “猜的好!猜的好啊!” 等他笑过了,才笑嘻嘻拍了拍陈学士的肩膀:“继续猜去吧。” -- 第205页 “对了,你这短命学生下葬的时候,我也回来上一炷香的。好歹是我长兄的同门。” 叶小戌看着,毫无波动,打了个哈欠,对什么太子英王陈学士半分在意都没有。 唯一在意的是,她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又或者说,这里的几个人会不会和她有所牵扯。 只要想到她,叶小戌的脸色就有些别扭,是想起她想笑,又因为她而气恼,索性抿着唇,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英王毫无收获离开,而后来的,却是五殿下慎王。 陈学士一看见慎王,被英王刺激的激动情绪即刻冷静。 而姜涵光远远看见陈学士,眯了眯眼。 两人甚至没有走近,陈学士远远行了一礼,直接避开了去。 叶小戌看得清楚,学着她的模样,生涩地啧了啧。 这就是她想要的消息吗? 叶小戌却嘟起了嘴。 他也不是没有脾气的。走的时候她半点都没有把他当回事。所以这里的消息就先不告诉她,让她主动来找她才行。 午时未过,陈学士被留在了王庭,说是要给尚未成年的皇子讲读。皇后忽发头风,二殿下和五殿下当时都在王庭,被留了下来。 至于诏狱里,是大监亲自来释放宁楚珩,一脸笑呵呵,甚至是有些讨好的。 “这可把宁将军委屈了。不过事发突然,陛下也得为了公正考虑,宁将军可能理解?” 宁楚珩只在诏狱待了一天一夜,可以说是诏狱之中被关押时间最短之人。 他在狱中甚至是被多加照拂的,起码完全看不出是在狱中,衣衫整洁,发髻整齐,最多就是沾了些诏狱里的霉气。 宁楚珩看见大监,微微眯了眯眼。 大监这个话的意思,是此事和他无关了? 他在刑部来问话时,说得清楚,不过是和楚少主有些龃龉,在酒中放了一些不干净的花。 是个很小气的做法,但是绝对扯不到下毒人命官司上。 “可是抓到了下毒之人?” 宁楚珩顺口问了句。 大监跟在陛下身边,多少知道了一些消息,闻言笑容有些僵硬。 “这……宁将军见谅,此事或许与宁将军无关?” “那就是与楚少主有关了?” 宁楚珩走出诏狱时,阳光正好,他眯了眯眼,却远远看见柳树下停着一辆马车。 大监也拿捏不好宁将军和楚少主的关系。 说好吧,宁军和楚军那天的确其乐融融,说不好吧,这宁将军和楚少主之间有些龃龉,甚至牵扯了下毒一事,就不管之前关系如何,之后这二位的关系,指定是要崩了。 “这,和楚少主或许有些关系吧。” 大监说话两头不堵,模棱两可。而这个说法,让宁楚珩确定了一件事,起码陛下没有把下毒之人的锅,扣到姜定蓉的头上。 他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 果然,论起搅浑水,还是她厉害。 “留步。” 宁楚珩不耐烦和大监继续寒暄。他离开诏狱按理说无人知晓,只除了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某个坏蛋。 他此时急不可待。 而大监也没有跟着送,而是笑呵呵拱了拱手:“不送大将军了,小的还要去楚王府一趟。” 宁楚珩脚步一顿,他目光扫过柳树下的马车,回眸问:“去楚王府?何事?” 大监想着也不影响什么,就直接说了。 “王公子今日醒来了片刻,想见楚少主。陛下说,看在王公子时日不多的份上,让楚少主去看看王公子。” 宁楚珩哦了一声。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王公子总归是喝了我的酒,我若不去看看他,有些说不过去。” 大监尴尬了。 “这,宁将军说笑了,此事牵连将军,将军勿怪的才好。” “不怪。” 才怪。 宁楚珩难得有些和气:“这样,大监派人去请楚少主,我就在此等候。” 大监想了想,一来一回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索性就去楚王府请人。 而大监前脚刚走,宁楚珩大步朝着路对面的柳树下走去。 那辆马车瞧着很是低调,青布马车,外头看着和寻常人家的没有什么两样。他直接越过眼熟的车夫上了马车,掀了帘子进去。 马车内,一日不见的楚少主正歪着头看他。 上上下下,将他整个人打量了一番。 姜定蓉第一次来接人,还有些奇特。Ding ding “闭上眼。” 宁楚珩伸出手想抱她,忽然想到自己一日没有换衣,到底记得这小坏蛋有多爱干净,怕她嫌弃,收回手,顺着她的意思闭上了眼。 下一刻,一支沾了水的细柳枝条在他额头轻轻点了点。 细细的水珠落在他的睫毛上。 “好了,睁眼。” 姜定蓉将准备的柳条收起,盯着掌心落下的几滴水,有些不高兴地到处找帕子。 她没有随身带帕子的习惯。 男人睁开了眼,见她盯着掌心的水珠,直接用指腹抹去。 “你来接我,我很高兴。” 宁楚珩没有抬眸,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低着头给她擦掌心的水,轻声说着。 姜定蓉哼了一声。 “你是该高兴,我堂堂……” -- 第206页 “堂堂北楚少主,在王都为了我奔波操劳。” 宁楚珩抬眸,姜定蓉瞬间说不出话来。 他此刻眉眼温柔,眼底的浓情是化不开的蜜糖,将她轻易包裹。 “需要说谢谢吗?” 姜定蓉眨了眨眼,半天才挪开视线。 “免了。” “嗯,楚少主救命之恩,宁某无以为报。” 宁楚珩说到这句话时,忽然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低头轻笑了声。 在抬眸,他嘴角噙着笑,温声细语问她。 “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姜定蓉定定看着他片刻,而后摸了摸自己耳垂。 发烫,烧手。 姜定蓉冷静分析,一定是前天夜里吹了一晚上凉风,昨日奔波一天,她大概是生病了。 没错。 她才不是会害羞的人。 姜定蓉故意嘲弄他:“还以身相许呢?你这身子难道不是我的吗?” 宁楚珩一想,似乎没错。 “嗯,是你的。” 男人微微皱眉。 “糟糕,我的全都是你的了,我给不了你什么了,怎么办?” 姜定蓉忍不住眨眼都快了一些。 脸颊好像也有点烫。 这是迟来的起了热吗? 她瞪了宁楚珩一眼,偏生像喝了酒似的,绵软无力,全然不是平日里的楚少主那么威严。 “本少主是贪图你什么的那种人吗?” 宁楚珩冷静指出:“你是,你贪我身子。” 好像对哦?姜定蓉刚心虚了一下下,立刻就抬头挺胸,十分不要脸得说:“对,我就贪你了,怎么,有意见?” 宁楚珩轻笑,到底没有忍住,低头在她指尖吻了吻。 他声音轻柔。 “没有意见。宁某服从夫人一切管教。” 夫人…… 姜定蓉指尖蜷了蜷,在男人的亲吻下,好似有另一种火在烤得她发热。 “既然如此,宁将军,不如洗洗好,给本少主享用?” 姜定蓉大胆明示。 宁楚珩刚要答应,却想起来还有别的事,吐出一口气,抬眸。 “恐怕不行。” 太医院内,十几个太医都围着一个人转。 说是楚少主和宁将军前来,院判远远就溜了。 开玩笑,这位楚少主威压有多大,他是见识过的,没有必要去找不痛快。 姜定蓉面色谈不上不好,也谈不上好。 刚刚的愉悦仿佛只是弹指之间,顷刻间就被这些琐碎之事给压了下去。 王络冶有清醒之时,那就是好兆头。 不说别的,起码她能做的就更多。从王络冶这里得到的消息会比他昏迷时要多。 宁楚珩和她隔了两步远的距离。 姜定蓉抵达王络冶病榻前,脚步顿了顿,而后回头,客气而生疏地招呼宁楚珩。 “宁将军,既然来了,不如同来?”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 瞧瞧,她惯会骗人。这么冷漠的态度,若不是知道她对他有多热情,险些都要被她骗了。 可她骗的人不是他,是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 此刻的宁楚珩却做不到对她冷脸相待。 只能嗯了一声,慢慢跟了上来。 两人并肩站在王络冶的病榻前。 短短两天时间,王络冶已经消瘦了一大圈,面无血色,唇色发白,呼吸都是有气无力地。 他舌下压了一片人参,闭着眼还是昏睡不醒的状态。 还是太医院的太医小心给他施针,王络冶才眼珠动了动,勉强睁开眼。 “王公子的情况不太好,虽然能有清醒的片刻,但是这清醒都是拿生机换的。”太医多少有些不忍,“王公子只怕时日不多了……” 姜定蓉听到这,只惊叹背后之人的狠心。 不单单是狠心,还胆大。 皇后的侄儿,陛下想选给她的人,说毒杀就毒杀,这种魄力,着实有些东西藏在其中。 她垂眸看着王络冶。 王络冶似乎睁开了眼,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里才有一丝光。 “是……是少主吗?” 王络冶似乎很惊喜,病得奄奄一息,还有了一份笑意,可是当他目光落在姜定蓉的身侧,看见宁楚珩的那一刻,王络冶就陷入了沉默。 “王公子,身体如何了?”姜定蓉即使知道他时日无多,该客气的还得客气,毕竟和她不熟,她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给他。 王络冶似乎咬了自己一口,让自己的唇色看的有些血色,而后疲倦地笑了一下。 “少主,络冶只怕撑不了几天了。” 听到这话,姜定蓉险些说出口个‘节哀’,想了想,他还没死,说这话有些过了。 她索性没说话。 而宁楚珩更不搭话了。 他只需要看王络冶一眼就知道。别的或许都是假的,王络冶倾慕姜定蓉,却一定是真的。 眼神最是藏不住的。被看的那个人或许不会察觉,毕竟有很多人用那种目光看着她。但是身为爱慕她的人,太能明白这个眼神了。 宁楚珩看的清楚,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少主,络冶临死之前,可以求少主一个事儿吗?络冶有个遗愿。” 将死之人,姜定蓉多少是有些耐心的。 -- 第207页 “王公子请说,姜某能做到的,定然义不容辞。” 王络冶似乎是先看了宁楚珩一眼,才将目光落到姜定蓉的身上。 沉默了很久,王络冶才轻声说道。 “络冶唯一的心愿,是想和少主成婚。哪怕络冶只是一块灵位,也想成为少主的丈夫。” 第78章 小阿惹 俗话说人死为大, 很多人都不忍心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 但这些人里不包括姜定蓉。 “恕难从命。” 姜定蓉干脆利落就回绝了。 她能做到的,不过就是一些小小的帮助。但是王络冶所求这么大,完全超过了姜定蓉能够付出的, 那就别怪她拒绝了。 没有任何人可以用这种事情来威胁到她。 她只会遵从自己想做的。 她这般淡漠的拒绝, 出乎王络冶的意料,也出乎旁边所有人, 除却宁楚珩之外的人意料。 就这么简单干脆的拒绝? 眼前的这个人可是病的要死了。 “看来王公子没有什么要和我交代的,那姜某告辞。” 姜定蓉来看一眼他, 也不过是因为人到底是在她府上出事的,有可以交谈沟通的地方挺好,没有也无所谓。 王络冶提出这种要求就代表着和她没有其他可以交谈的了,那她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 解毒救人的是太医院的事,她就不掺合了。 姜定蓉拒绝的干脆, 告辞更干脆,随意拱了拱手, 转身就走。 从宁楚珩身侧擦肩而过, 两个人似乎对视了那么一眼, 而后她平淡地移开了视线。 宁楚珩没有直接跟着姜定蓉离开。 两个人同来再同去,多少会落人口实,姜定蓉是和王络冶无话可说,但是他有话要说。 眼前的这个孱弱书生中毒颇深,眼瞧着是一命呜呼的模样, 宁楚珩却半分同情都无。 “王公子, 听说是宁某的酒害得王公子中毒,托王公子所赐,宁某也是在诏狱待过的人了。” 王络冶的视线全都放在姜定蓉离去的背景。可是他躺着视线有碍,而宁楚珩巧妙的一个站位, 直接将姜定蓉的背景彻底遮挡,王络冶什么也看不见后,才看了眼宁楚珩。 王络冶似乎没有什么说话的力气,疲倦地眨着眼。 宁楚珩也不需要他什么回答,只是慢条斯理说道:“宁某没有下毒,却被王公子送到诏狱,宁某是个喜欢有来有往的人,王公子时日不多,不知王公子家中可经得起几分清查?” 王络冶面无血色,本就是中毒过后的虚弱,听了宁楚珩的话,脸色越加难看。 “……将军报复,只管报复络冶。” 宁楚珩毫无同情心说道:“你都要死了,我报复你的尸体吗?” 而后他还是将话题转移到刚刚王络冶的遗言上。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宁某今日对这句话信不过了。” “王公子自己死就死了,还想要连带别人……不知王公子脸大几何?” 宁楚珩不想暴露太多,只这么轻描淡写的嘲讽了一句,转身离开。 王络冶到底是要死的人了,他说得太多,也不能让他死得难看。 楚王府这两天上下都是紧张的气氛,直到姜定蓉回来,随口吩咐让人把墙头的守卫稍微松懈一些。这么一个吩咐,顿时府上的人都知道,应该是雨过天晴了。 精神紧绷了两三天,今日宁楚珩被放出来,陛下也没有找她,那估计注意力都在英王慎王身上,此事算是祸水东引,她和宁楚珩没事了。 不过此事牵连甚广,说就这么过去了也不对,还要看后续陛下有没有什么想法,陈学士会不会知道是她安排的,英王和慎王被牵连进来,有人会不高兴,有人会紧张。 就是不知道是谁不高兴,谁紧张了。 但是目前的话,姜定蓉没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两位殿下。毕竟皇后这个头疾来的忽然,英王和慎王被留下,姜定蓉估计没两天,他们离开不了王庭。 那么这两天对她而言,就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了。 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疲倦。 四月的午后,太阳暖烘烘地,将房中一切都晒得温热,姜定蓉索性开着窗,一边让阳光照射进来,一边让风送进来。 自己拎了一床小毯子,在竹椅上躺下,双腿放在月牙凳上,是个很松懈又很懒散的姿势。 她很自觉,白日里只需要补觉一个时辰就好,睡在床上的话多少会更松懈,但是在竹椅上睡觉,时间长了就不舒服,自然会起身。 而且这竹椅脚下是弧形,微微晃动着,更容易让人在摇摇晃晃中小憩。 姜定蓉是真的倦了,闭眸才片刻就睡熟了去。 等她意识朦胧时,这竹椅的晃动已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她被人打横抱起,身上的小毯子滑落在竹椅扶手上。 她半睁着眼,男人似乎刚刚沐浴过,穿着简单的单衣,鬓角还有水汽,一身潮湿。 似乎发现她醒了,宁楚珩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温声问。 “去床上睡?” “不去,”姜定蓉打了个哈欠,努了努下巴,“把我放回去。我今天睡摇椅。” “摇椅有些小。睡不舒服。” 宁楚珩耐心跟她解释。 “不小,够用了。”姜定蓉整个人睡在竹椅上,最多就是脚需要放在月牙凳上。 -- 第208页 宁楚珩想通了,抱着她回到摇椅上,不同的是,他躺在竹椅上,反手将怀中的人扣在身上,让她躺在他胸膛上。 姜定蓉没动,鼻尖吸了吸,是一股干净清淡的皂角味。 她闭上眼索性准备继续睡。 只是有的人不太规矩。 姜定蓉没好气地按住伸进她衣中的手,睁开眼。 “做什么?” 宁楚珩一脸淡定,完全不像是做坏事被抓了个现场的模样,甚至还能在姜定蓉问他的同时,用手熟稔地挑开她背上系带。 “马车里没做完的事情。” 姜定蓉啧了一声。 “容我提醒你,有个词叫过时不候。” 宁楚珩眉眼不动,继续手上的动作。 “无妨,还有一个词叫机不可失。”宁楚珩抬头在她耳垂轻咬了咬,“这会儿退让的是笨蛋。” 宁楚珩不做笨蛋。 姜定蓉到底睡到一半被弄醒的,失了先机,也许是阳光晒得暖洋洋,她不怎么想动,也就放纵了宁楚珩的动作。 摇椅的脚底是圆弧形,坐在上面轻轻靠一靠,就会晃动起来。 姜定蓉刚刚睡醒,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困倦中,趴在他的身上,闭着眼感受微微晃动的摇椅。 午后的楚王府沐浴在阳光下,在安静沉睡,小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宁楚珩来时还记得关了窗,没一会儿,屋内温度攀升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宁楚珩抱着姜定蓉起身,姜定蓉趴在他肩头,看见摇椅固定的四个角落已经松动了不少,和刚刚比起来,顿时像是即将散架的摇摇欲坠。 这…… 摇椅坏了?就这么坏了?有这么狠的吗?好好的一把椅子就这么坏了? 她还在考虑着摇椅,却不想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不专心,停下脚步轻轻按了按她。 这多少有点刺激了,姜定蓉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宁楚珩最爱不过就是这种时候她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着实会让他更兴奋。 姜定蓉身体纤长,长胳膊长腿儿,平日里看着就很好看,当她往宁楚珩身上这么一攀时,就更容易看出她看似纤薄的肌理下的力量。 姜定蓉在北楚经常骑马,驰骋沙漠草原,在冰雪天,烈日下。她自认为自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不说别的,起码在驯服坐骑这一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见地。 然而今日的坐骑和往日的截然不同。再有烈性的马,她都能驯服。只可惜宁楚珩并不是那么轻易让她驯服的。这个坐骑不怎么听话,甚至还有些叛逆,总是会冲撞到她。 大概这两天宁楚珩也想得狠了,始终对她爱不释手,想尽一切办法和她紧紧纠缠。 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从天明到黄昏,再到夜幕。 中间石兰似乎是有来过,问时候差不多了用不用晚膳。 只这么问了一句之后,石兰再也没来过。唯一证明她很用心的,大概就是浴池里放的热水,还有小榻上一套整整齐齐的白墨染的男子衣裳。 只可惜,这衣裳刚穿在宁楚珩身上就废了。 本来两个人已经说好,该休战就休战,经过楚少主和宁将军的谈判,得到了一个时辰的缓休时间。趁着这个时间,姜定蓉在浴池里泡着热水,让宁楚珩帮她按一按腰腿。 腰受力有些猛,被撞得疼,可腿更难难受,谁做的孽谁自己搞定。宁楚珩自然没有半句怨言,老老实实将她的双腿抱在怀中,勤勤恳恳按揉。 宁楚珩不比姜定蓉,需要泡一会儿缓解身上的疲倦。他洗了洗就更衣。 那白墨染的衣裳全然不是他平日里简单利落的穿衣方式,纱绢所制,广袖大襟,衣摆宽且长,他抬手时,广袖甚至顺着他的手臂一直滑落到手肘上方。 而这么夸大仙气的衣裳,很容易就将宁楚珩的一身硬朗藏住,他湿着发,皱眉和腰间玉锁做斗争时,有一种文弱之气。 而且这一身也太仙气了,文气到让姜定蓉眼前一亮,眨了眨眼,还是没忍住,拖着疲倦的身体对宁楚珩伸出了罪恶之手。 刚上身的飘然若仙的衣裳,就毁在了姜定蓉的手上。 姜定蓉睡得很不好,梦里都在考虑一件事。要不要给诏狱提个建议,比如关进去的人先饿个一天半天的。好歹消耗消耗体力啊。 这么日以夜继,她多少有些吃不消了。 这一觉睡到了也许太阳都晒进来了。 姜定蓉迷迷糊糊中,依稀听到了小孩儿的哭声。 她翻了个身,撞到了宁楚珩怀中。 她半睁着眼,含糊不清说道:“阿惹怎么又哭了……” 说到一半,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猛地一头坐起身,而身侧的宁楚珩在听到阿惹两个字时,也紧张到几乎弹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 隔着一扇门外,一岁半的小阿惹哭得撕心裂肺。 “阿娘!!!!” 第79章 一家三口的小秘密 阿惹来了?! 这个时间完全出乎姜定蓉的意料之中, 而更让她头疼的,是宁楚珩现在和她睡在一起。 姜定蓉二话不说起身抓了一套衣裳,慌乱中险些穿错, 还是发现衣裳大了一截, 才手忙脚乱和宁楚珩换过来。 她不过是听着崽儿哭有些焦急,宁楚珩就不一样了, 整个人都是慌乱的。 -- 第209页 穿衣服的时候,系带的手都是有些微微颤抖。 宁楚珩脑子一团糟, 好不容易把自己穿整齐了,姜定蓉跳下床榻,准备去开门,而他亦步亦趋跟着。 姜定蓉脚步一顿,回头。 “你……” 她回头对上宁楚珩忐忑而紧张的视线, 顿住了。 她想说,现在不是和阿惹见面的好时机, 更何况他现在在她的房中出现, 这不是年纪还小的阿惹能理解的。 小孩子不懂, 这层关系最好稍微藏一藏,藏到可以告诉他为止。 而在此之前,若是阿惹见到了宁楚珩,那么她给宁楚珩的身份定义,会影响阿惹对他的身份判断。 但是宁楚珩这个眼神, 期待的, 紧张的,甚至是有些懵懂的,让她忽然有些不忍。 只是一个迟疑,宁楚珩脑袋清醒了。 他只需要冷静一下就能清楚的知道, 姜定蓉想要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我……我回去。” 他垂着眸。 隔着一扇门,一岁半的小孩儿呜呜哇哇哭喊着,奶里奶气地喊着娘。 他第一次听见小儿的声音,只隔着一扇门。 那股子想见他的冲动,让他几乎按捺不住。 但是,只能按捺。 姜定蓉清楚的知道,他这个决定没有错,也是最合适不过的。只是看着宁楚珩这个样子,大概知道他是很渴望见一见阿惹的。 “偏房后门开着,你藏好。” 姜定蓉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做了。 不能让阿惹见到他,不然会问,而她现在不能给宁楚珩一个准确的身份定位,也不能误导阿惹,唯一的办法就是单方面的让宁楚珩见一见阿惹。 宁楚珩顿时眼前一亮,用力点头。 藏着就藏着,能见一见孩子就好。 姜定蓉开了门窗,迅速洗了洗,室内的气息稍微冲淡了一些。 她走到庭院中,果不其然,辛夷半蹲在地上哄着阿惹。 姜定蓉一眼就发现,两个月没见的崽儿又长高了一截,穿着一身嫩黄的衣裳,两手抹着眼泪,张着嘴仰头哭,哇哇喊着娘。 “阿惹。” 她手上还带着水汽,伸手的同时,豆丁大的小阿惹撒丫子就跑过来。 到底只有一岁半,跑起来跌跌撞撞,却还是张开小短手冲到姜定蓉怀中。 “呜呜呜阿娘抱抱。” 姜定蓉顺势将他抱起来,拍了拍后背。 “大早上哭什么,见到阿娘不高兴?” 嘴上质问,可她眼神温柔,抱着小团子的动作也十分轻柔。 阿惹手抱着她肩膀,用湿漉漉的脸颊贴在她脖子上,还抽抽搭搭。 “想,想阿娘。” 姜定蓉抿了抿唇,手在阿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 “嗯,阿娘也想阿惹。” 娘俩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姜定蓉抱着阿惹在庭院走走停停,等阿惹彻底不哭了,才抱着他去偏房。 主卧她和宁楚珩多少有些胡闹,这不是能给孩子敞开的地方。 阿惹脾气急,但是来得快也去得快。 早上刚到楚王府,被辛姨抱过来找阿娘,石兰姨姨却不让进去,在外头哄了他半天。阿惹就想见阿娘,才急得哭。 姜定蓉哄了阿惹片刻,怀里的崽儿和她离开前相比,高了一截,也重了一些。 她抱着崽儿去偏房,偏房里门窗大开着,后门连接着一片竹林。 姜定蓉瞥了眼,大概知道宁楚珩在什么地方,索性就抱着阿惹坐在了后门口。 风一吹,就有竹子的气息飘进来。 阿惹还钻在她怀中撒娇。 姜定蓉平日里很严苛,阿惹一般都不太会对她撒娇,也就是两个月没见,想了,才小黏包似的黏糊她。 “和谁来的?” 阿惹竖起一根手指,笑得咯咯咯。 “舅舅!舅舅带阿惹出来玩!找阿娘!” 长兄?姜定蓉挑眉。 自家这个长兄可是醉心医术,没想到这次会是长兄送阿惹来王都。 不过转念一想,楚王府也没有几个人。阿爹阿娘。阿兄阿姐。她不在北楚,阿爹肯定不会离开北楚,阿娘身子孱弱,阿姐已经出嫁,有儿有女,算来算去,也只有尚未成婚的长兄最合适。 “你舅舅呢?” 阿惹摇摇头,乖巧地说:“舅舅让阿惹找阿娘,就不见了。” 说话间,辛夷和石兰端着给娘俩准备的早膳过来。辛夷听到这句话,轻笑了下。 “大公子去王庭复命了。” 辛夷细细解释:“少主离开北楚不到十天,陛下又送了诏书来,说是要见小公子,王爷让大公子来送小公子,如今抵达王都,大公子得去王庭给陛下复命。” 姜定蓉了然。 这是陛下的主意,要见阿惹,阿兄倒是利索,直接把人先扔到楚王府给她,再一个人去复命。 这样也好,阿惹不在她眼皮子底下去见陛下,她心里会极其不踏实。 阿惹还赖在她怀中。 姜定蓉看了眼辛夷。 “你一路辛苦了,刚到,先去休息吧。” 辛夷脸色却有些奇怪,忍着笑:“少主放心,不辛苦。” 顿了顿,还是笑出了声:“少主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在路上走了两个多月吗?” -- 第210页 “大公子说难得有时间出来玩,就带着小公子一路游山玩水,吃吃喝喝,一路走来半点苦都没吃,自在又逍遥,很是轻松。” 阿惹一听,抬起头给姜定蓉掰手指头。 “连山!连山上有小兔子!好大好大的湖,里面长了好几个月亮!还有还有,还有好多人围着个老婆婆跳舞!” 他掰着手指头笑得露出一口小乳牙。 “阿娘,跟舅舅出来真好玩!” 姜定蓉轻笑,抬手揉了一把阿惹的小脑袋。 “带着你,阿兄真是费心思了。” 一想也知道,兄长哪里是自己想玩,不过是带着阿惹,他年岁小,怕他舟车劳顿受不了,才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也是给阿惹放松心情。 难怪他们一路走了两个月。 不过到底是长时间坐马车,姜定蓉让辛夷和石兰先退下,让石兰去帮辛夷准备房间,再准备旁边的卧房,给阿惹留出来的。 辛夷准备的是给阿惹的早膳。阿惹年纪小,还在吃奶,只不过简单吃一些,就要去找奶娘吃奶。 而石兰给姜定蓉准备的早膳,十分多,一看就是两人份的。 姜定蓉随手分了一份出来,看阿惹自己捏着小勺子喂自己吃,起身走到竹林边。 男人沉默的站在竹林,目光落在台阶上的小阿惹身上。 见姜定蓉走过来,他抿了抿唇。 “是不是站得太明显了?” 姜定蓉将托盘塞给他,努了努嘴。 “你看他像是能发现吗?” 宁楚珩松了口气,生怕她是来撵人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和她的儿。 小小的一团,白嫩软乎乎地,他听见阿惹笑,在姜定蓉怀中撒娇。 这会儿小小的崽儿自己给自己喂饭,张嘴时还有一声奶里奶气的啊呜。 宁楚珩只觉自己心都融化了,很想去抱一抱他。 但是不行。 “他好乖。” 宁楚珩已经带上了傻阿爹的视角去看阿惹,怎么看怎么喜欢。 姜定蓉看他一眼,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 “嗯,他调皮起来很调皮,让你恨不得揍他一顿,乖起来就太可爱,就是个小宝贝疙瘩。” 姜定蓉轻笑了声。 “你知不知道,我刚生下他看他第一眼时,就在想,就是这么一个小家伙,折腾了我快一年。” “他闹腾的时候我就想啊,这可是我自己抢来的崽儿,自己得忍着。” 姜定蓉摇了摇头,笑着叹气。 宁楚珩多少有些委屈。 “你骗我就是为了生阿惹。” 姜定蓉笑眯眯抬手摸了摸他脸颊。 “知道就行了,还说出来做什么?” “我不太高兴,你得想个法子哄哄我。” 宁楚珩是个很会给自己找机会的人。 而姜定蓉一听,大概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再等会儿。”姜定蓉回头看了眼阿惹,他被教的很好,吃饭时目不斜视,全神贯注,乖巧地自己喂自己,并未发现阿娘在竹林和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说话。 宁楚珩也不强求,就在竹林吃着早饭,顺便看他媳妇儿子吃饭。 年纪小的孩子精力旺盛,姜定蓉给他了一个线团球,和他在门口扔来扔去。 基本上都是姜定蓉轻轻一抛,阿惹迈着小短腿到处去捡。 最近的一次,阿惹都走到竹林了,宁楚珩跳起踩在竹节上,撅着小屁股到处找线团球的小阿惹始终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地方,是他家傻阿爹。 阿惹抱着线团球再丢给姜定蓉,有些奇怪。 “阿娘为什么要在这里玩?” 姜定蓉漫不经心将线团球再次抛向竹林,看着男人慌不择路再次爬上竹子,忍不住轻笑。 “这里好玩啊。” 看宁楚珩舍不得离开又怕被发现,狼狈逃窜的样子多好玩啊。 而且,他想见阿惹,就让他多看一会儿吧。 到底是小孩子,玩了好一会儿,姜定蓉怕他出汗,阿惹还没来得及出汗,就先困了。 哭了一场又吃饱了饭,玩得舒服了,小孩子就想睡觉了。 他往姜定蓉怀里一钻,伸出手抱着她不动,姜定蓉就知道,小家伙要睡了。 她也没出声,抱着阿惹哄了片刻,小家伙闭上眼,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小孩儿睡觉最快,也不容易被吵醒。 她懒得动,直接朝竹林勾了勾手指。 片刻,宁楚珩迟疑地靠近。 姜定蓉多少能发现他的紧张。 男人几乎是屏住呼吸蹲在娘俩儿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姜定蓉怀中的阿惹。 姜定蓉却没有那么小心,直接抬手将怀里的小崽儿塞到宁楚珩怀中。 宁楚珩浑身僵硬,慌乱地盯着她。 小小的一团,软乎乎的,带着奶香,这是他的儿子。 “想抱就抱呗,他睡得沉,你能抱他……”姜定蓉算了算时间,“半个时辰。” 宁楚珩不敢动,几乎是僵着手僵着脚,硬邦邦地往姜定蓉身侧的垫子上坐下。 怀里的小崽儿还不知道换了人抱,脑袋还在他身上转了转,的确如姜定蓉所说,睡得香甜。 姜定蓉手托腮,笑眯眯看着男人紧张到浑身都冒汗的模样,忍不住想,若是她当时生下阿惹时,他在旁边,指不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 第211页 好像当初的一点点小缺憾,被补上了。 姜定蓉没说话,而是问他:“累不累?” 宁楚珩不敢说话声大,几乎是气音回答:“不累。” 怎么可能累。 “那就好,我也睡一会儿吧。我累了。” 姜定蓉毫不客气伸了个懒腰,直接顺着垫子躺了下来,头枕着宁楚珩的大腿。 宁楚珩这次才是彻底僵硬。 他腿上躺着姜定蓉,怀里抱着阿惹,仿佛整个世间都压在他身上,沉甸甸地,却又那么满足。 宁楚珩垂眸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再看了眼躺在他腿上睡得懒散的姜定蓉,嘴角扬起,到底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说半个时辰,到底是不到半个时辰,石兰远远儿行了个礼,嘴里比划了两句,说是小王孙快醒了,奶娘在外头候着。 再不舍,宁楚珩也知道今日得到的已经很充足,只能轻轻叫醒姜定蓉。 姜定蓉睁开眼,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手撑着他腿起身,顺势在他唇上亲了亲。 “辛苦。” 宁楚珩丝毫感觉不到辛苦,只有充斥一身的幸福。 他没说话,而是又低头在姜定蓉的唇上吻了吻,又吻了吻。 姜定蓉嫌弃他黏黏糊糊,咬了他一口。 宁将军离开楚王府时,不同往日,带着唇上一个牙印,还有满身奶香味,一本满足的离开。 阿惹睡醒时,他在姜定蓉怀中。 他揉了揉眼睛,茫然地问姜定蓉:“阿娘,刚刚有人吗?” 他睡觉时好像闻到了一股和阿娘不一样的味道,又有些相似。 小孩子对气味很敏感,但是这种味道却很舒服,让他安心,身侧又有阿娘的味道,他就睡得很踏实。 “有啊。” 阿惹顺口问:“谁呀。” 姜定蓉想了想,对小阿惹露出了一个笑容。 “是阿惹的爹哦。” 阿惹愣住了,他太小了,只知道爹娘的称呼,阿娘的爹娘是祖父祖母,表姐表兄的阿爹阿娘是姨母姨父,阿惹只有阿娘,没有阿爹。 他也有阿爹吗? “阿惹的爹……阿惹的爹吗?”阿惹一下子笑开了,露出满嘴的小乳牙,“阿惹可以见爹爹吗?” 姜定蓉轻易地答应他。 “可以啊。” 她抬手摸了摸阿惹的脑袋。 “你爹爹害羞,下一次见你爹爹时,阿惹可以答应阿娘一件事吗?” 阿惹用力点了点头,满脸兴奋:“可以!” “那下一次见你阿爹时,把自己藏起来,不要告诉他,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姜定蓉笑得有些坏。 小阿惹却不能分辨,认真答应:“好!” 下一次,下一次就能见爹爹啦。 阿爹是个秘密,阿惹懂了这件事,一整天都守着秘密,只是急着见舅舅。 想问问舅舅,有没有什么药可以医治害羞的。 但是等了一天都没有等到舅舅。 姜定蓉也有些疑惑,派人去打听了一下,却说是皇后得知来的是一身医术的姜原禾,忍不住请他去看看王络冶。 而姜原禾去看了眼王络冶之后,就留在太医院在研究那个毒了。 姜定蓉一听也不意外,自家阿兄就沉迷医药,能研究透彻,也是一个好事。 次日清晨,王庭来了人,还是她熟悉的大监,笑眯眯来请她。 “楚少主,陛下请少主与小王孙一见。” 姜定蓉面不改色:“小王孙舟车劳顿,不舒服。” 好在大监的目的也不是小王孙,得知阿惹不舒服,只问候了几句,而后对姜定蓉说道。 “恭喜楚少主了,楚公子研究出了王公子身上的毒,说,此毒有解!” “楚少主,大喜啊!” 姜定蓉一愣,挑眉:“与我有关?” 大监顿时笑得尴尬了些,而后试探着说道:“楚公子看了王公子的毒症之后,说可有解,但是需要诊金千两黄金,这千两黄金可能是属于楚少主,不知这黄金可和少主……有关系?” 千两黄金?长兄干得漂亮! 姜定蓉斩钉截铁道:“有关!” 姜定蓉笑得一脸灿烂:“大监请带路,姜某这就去接我的千两黄金……不是,接我的兄长。” 第80章 这旨意可真让人意外 姜原禾是老姜家的一个反骨之人, 大概没有人会怀疑。身为楚王的长子,醉心医术,能够坦然选择辅佐妹妹, 就连如今在王都, 王庭之中,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是楚公子, 而不是楚世子。 楚公子有着高超的医术,皇后就想到自己气息奄奄的侄儿, 忍不住求这个侄儿去救救另一个侄儿。 姜原禾初来乍到,还不知道王络冶闹腾的事,只听着说身中奇毒,太医院无人可救,这才有了兴趣, 去太医院看看王络冶的毒。 一天时间,毒大概了解了, 也了解了王络冶惹出来的麻烦事。 在他们楚王府中的毒, 还涉及到了宁楚珩宁将军。最后他得知的是, 这王络冶给他妹妹说什么临死遗言,说是遗愿就是想要和他妹妹成婚? 做梦呢? 姜原禾当场没好气用了二三十根银针,把王络冶扎成了个刺猬,面对所有人惊恐的眼神,他很淡定表示这是在救治。 而果不其然, 王络冶疼得哪怕在昏迷中, 也一直痛苦哼唧不断。 -- 第212页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的确有效。起码让一个半死不活的昏迷的人,能对外界刺激有感觉。 姜原禾就放着身上扎了三十根银针的王络冶不管,去和皇后谈条件了。 救他可以, 毕竟王络冶在楚王府中毒,死了总归牵连到王府,不怎么好。 但是这救人自然是要有条件的。他就直接跟皇后说,他算是独立门户了,这吃穿用度都不是楚王府供给,手头紧,若是想要救王络冶,很简单,千两黄金就行。 皇后听得脸都绿了。 千两黄金,这么多,别说救一条命,就是整个王家的家底,也未必有千两黄金。偏偏姜原禾说的确确凿凿,王络冶身为皇后的侄儿,救他一命若是便宜了,岂不是看不起皇后。为了皇后的颜面,他才开口千两黄金。 这可让皇后头疼,赶紧派人去请姜定蓉来。 姜定蓉在皇后殿中落了座,皇后握着她的手就先倒苦水,说王络冶是王家的下一任家主,这小小年纪中毒,还眼看着撒手而去,让她这个姑姑心里着实难受。 一边说皇后还一边看姜定蓉的面色。 姜定蓉什么表情都没有,就跟着皇后说辞,一会儿哦一声,一会儿咦一下,全然配合皇后的所有话,但是没有一个有用的字。 “禾儿医术高超,说是能救络冶,我这心里头就踏实多了。”皇后想了想,还是柔声给姜定蓉说,“禾儿和络冶算的上是表兄弟,他表弟的性命,可就落在禾儿手中了。” 这却是半个字都不提千两黄金的事儿。 皇后就想着姜定蓉是姜原禾的妹妹,又是楚王府下一任的王,只要哄得姜定蓉答应,岂不是能免去这黄金千两? 算盘打的挺好,可惜了,姜定蓉差点就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一听这说辞,第一反应就是皇后要昧下这千两黄金,立刻皱眉。 “殿下,我阿兄治病救人是要诊金的。按照王公子的身份,千两黄金不为过吧?” 皇后笑容僵了僵,她还不知道大监已经说漏了嘴,甚至开始疑惑,难道姜原禾治病救人,就真的值黄金千两? 姜定蓉生怕煮熟的黄金飞了,义正言辞对皇后说道:“陛下已经答应了,不知这诊金是皇后付给臣呢,还是付给臣的长兄?” 陛下答应了?皇后有些不解,陛下怎么会答应用千两黄金去换王络冶呢?不是她对陛下不信任,而是陛下这两天对王络冶的态度忽然冷漠了下来,甚至派人去王家查王络冶的过往。 就像是一夕之间,从一个挺受他宠信的侄儿,变成了一个需要查探清楚的有罪之人。 但是姜定蓉太信誓旦旦了,她认真的看着皇后的模样,让皇后一时之间说不出再说的话,只能咬紧牙关笑着问:“黄金千两,当真合适络冶吗?他毕竟无官职在身。” “怎么不合适。” 姜定蓉一听就猜出来,皇后不想给她钱了。长兄的意思是,这诊金是要给她的,那就是她的钱,既然是她的钱,那可没有人能昧走。 她义正言辞说道:“王公子是皇后的侄儿,若说王公子值多钱,臣以为,一两黄金的诊金就足以。” 皇后刚要露出笑意,就听见姜定蓉后半句。 “但是皇后殿下是国母,皇后殿下就占了九百九十九两黄金,因为皇后殿下值得。” 皇后:“……”她难道还能说自己不值得吗? 本想叫姜定蓉来,趁着她不知情,抹去这千两黄金的诊金,却不想姜定蓉也是个贪财的,一分不少的要这千两黄金。 “……蓉蓉倒是与我不见外。” 皇后也只能这么叹一句。 姜定蓉不接茬。见外是君臣,不见外就是婶婶侄女,若是不想让占了便宜,自然是君臣的身份更合适。婶婶还有可能跟侄女说些软话,皇后却不能对臣子服软。 姜定蓉吃定了皇后不能说自己不值,知道这一千两黄金是稳稳到手了。 她笑得很灿烂。 “听闻皇后殿下这两日不太舒服,臣来时,给皇后殿下带了一把扇子。” 姜定蓉递上来她准备的一把纱绢扇,轻薄近乎透明,上面绣着牡丹。 “有心了。”皇后哪里有不舒服,不过是用这个借口留下英王和慎王。 两个成年的王爷被关在王庭之中,这两日都很焦躁。或者说,英王焦躁,慎王沉默。 皇后知道这是陛下在敲打他们,毫不在意。毕竟都不是她的儿子。 “皇后殿下有两位皇子照顾,想必很快就会康复的。” 姜定蓉说完,见皇后眉眼闪过一丝不屑,收回了视线。 她并未多留,确定了她的千两黄金安全,起身告辞,还要去见陛下。 陛下暗中弄来她家小崽儿,姜定蓉多少有些不舒服,去殿中见陛下时,倒是收了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定蓉来了。” 陛下似乎在写什么,见到姜定蓉放下笔,难得主动招了招手,笑着说道,“过来坐。” 陛下给了姜定蓉好态度,全然不是在别人跟前骂她的模样。 本想着若是她下的毒,又或者不是她也能是她。但是这事儿牵扯到现在,姜定蓉反而是最不可能的那一个。 陈学士,太子的老师,成年的英王和慎王,每一个都让他焦头烂额,再见姜定蓉时,他忽然觉着这个侄女倒是规矩的。 -- 第213页 可他当时毕竟出手了,对姜定蓉的态度恶劣,这会儿也只能笑得和善,用长辈的热情来覆盖当日的怒意。 姜定蓉全然不在乎。毕竟陛下的身份对她来说,什么态度都无妨。 她在桌案下首落了座。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见陈学士时,可见到过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姜定蓉垂眸,拱了拱手。 “回陛下,臣只见过陈学士两次,一次在他家中宴客,臣拜访过,当时并未有什么。第二次是在茶馆,陈学士与王公子同行,陈学士的袖口,似乎沾了白色的粉末。” “臣并未查探清楚这白色粉末究竟是什么。” 庆帝哦了一声。 他会想到叶小戌来说的话,脸色微微沉了些。 他信赖叶小戌,这世上只有叶小戌是最值得他信任的。身份上叶小戌要喊他舅舅,而他一直在他身边做暗卫多年,救过他无数次。这个孩子最不会说谎,只要是叶小戌说的,就不会有假。 “此事委屈你了,是朕疏忽,定蓉可有什么想要的补偿?” “臣别无所求。”姜定蓉拱了拱手,“只盼着能查清楚王公子中的毒,无论如何,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还请陛下万分谨慎。” 庆帝顿时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感慨。 就连姜定蓉都知道提醒他,这毒来历不明,可能会造成对他的影响。可除了姜定蓉和颜之琢,他那两个好儿子,皇后,都没有想起来这一茬。 怎么,是在含糊吗? 姜定蓉能明显感觉到陛下的心情有些低沉,但是这与她无关。 “罢了,不提别的了,怎么不见你带小王孙来?”陛下一副全然坦荡的模样提起孩子。 姜定蓉就知道,陛下肯定不会有任何心虚。 “回陛下,小儿年幼,舟车劳顿,睡下了。” “嗯,孩子年纪小,是觉多,”陛下点了点头,“一岁半了吧,这个年岁的孩子,该有人陪着。你若是没有时间,不找个人看着?” 姜定蓉假装没有听懂,随口说道:“府上有奶娘有侍女,足够。” 陛下见她不接茬,大概知道王络冶这件事让她心有余悸,索性挑明了来说。 “定蓉,朕是你的长辈,只会为你好。如今朕不过是想着看你成婚成家。” 陛下苦口婆心说道。 姜定蓉很清楚知道陛下的用意,但是颜之琢也告诉过她,陛下的底线就是让她在王都找个人成婚,等于是留一个把柄在王都,这样陛下心里才踏实。 “若陛下说的是王公子这种人的话,属臣冒昧,臣无福消受。” 陛下脸色有些不好。想到王络冶这个人选,还是皇后极力推荐的,似乎陈学士也推荐过? 当时他只想着的确是个好角色。皇后的侄儿,陈学士的学生,根基都在王都,若是由他成为姜定蓉的夫婿,只怕是最合适不过。 但是现在一想,为什么就是王络冶?皇后有何心思?陈学士又有什么心思? 王络冶能接触到这种奇毒,岂不是代表背后之人拥有这种毒,那若是有一天,用在了他的身上呢? 这么一想,陛下忽然想到姜原禾。 整个太医院都没有把握,只有姜原禾初来就能稳住王络冶的垂死迹象。 医术高明的一个侄儿啊。 是姜定蓉的亲兄长。 陛下看向姜定蓉,这个从不以侄女身份和他相处,总是以臣子身份与他对话的重臣。 他忽然想到了两个人。 忠勇侯叶小戌,是他最信赖不过的人,而且是个孤臣,纯臣,没有任何人脉的臣子。 国相颜之琢。 颜之琢一心只为政事,为此在多年前,甚至献计险些除去过姜定蓉。 这是绝对不会对姜定蓉倒戈的人。 随便可以在相看期内,拖上几个月,拖到姜定蓉不得不着急到主动求婚为止,拖到北楚只能培养第二个继承人为止。 陛下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 或许,还有宁楚珩。 经此一事,和姜定蓉差不多敌对关系明确,若说宁楚珩会对姜定蓉有半分偏向,打死他也不信。 想来想去,陛下直接下旨。 “楚王女姜定蓉听旨。” 姜定蓉一愣,而后起身,单膝点地。 “喏。” “朕命令你即日起选择夫婿,相看合适之人。何时成婚,何时授封!” 姜定蓉心中一跳。 她抿着唇,情绪有些不好。 没想到陛下居然会把这件事摊开了摆明来说。 何时成婚,何时授封。 她难道真的要在陛下给的奇怪人选里,去捏着鼻子选吗? 这绝不可能。 她抬头:“不知陛下说的合适之人,是谁?” 庆帝轻哼了一声。 “别说朕这个叔叔不疼你,朕为你先选了三个,你若是看不上,再继续相看。” “这三个人配你都还不错。忠勇侯叶小戌,国相颜之琢……” 姜定蓉飞快眨了眨眼。 嗯嗯嗯??? 陛下在说什么,叶小戌和颜之琢?陛下当真会让她去相看他身边的权臣,亲信之臣? 离谱。 姜定蓉嘴角一勾,有些无奈轻笑。 “陛下还不如说第三个人选。” -- 第214页 这两个不用想,都不可能。 庆帝犹豫了下,慢腾腾给出最后一个人选。 “朕估计第三个你不怎么愿意,但是这是朕的命令。” 姜定蓉收起笑意。 不怎么愿意,想必这个人选才是陛下要推给她的。究竟是谁? “说来与你也算相配,你也见过。” 姜定蓉听着陛下的话,脑袋里不断回忆在王都见过能合适的人。 没有。 “大将军宁楚珩。” 陛下话音刚落,姜定蓉猛地抬头,一脸不可置信。 “陛下说……谁?” 庆帝一看,果然姜定蓉完全不能接受宁楚珩的存在。 顿了顿,他还是面无表情吩咐。 “这是朕的旨意,姜定蓉,你想抗旨不成?” 姜定蓉的脸色变了又变,沉默良久之后,低下了头。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臣,领旨,谢恩。” 第81章 悄悄见一面 姜定蓉不想去想这位陛下究竟是怎么做出的这个决定, 她离开王庭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太医院请长兄来。 姜原禾到底不是在太医院供职,他说能救王络冶, 也不代表要把他这个人困在太医院。这边姜定蓉派人去请, 那边姜原禾就直接扔下刺猬一样扎满针的王络冶,大摇大摆出了太医院。 兄妹二人回到楚王府, 前脚踏进楚王府,后脚姜原禾就笑得一脸阴阳怪气。 “姜定蓉, 不打算给你兄长好好解释解释吗?” 姜定蓉回头看了眼自己兄长。 看起来笑得和气,实际上这个阿兄最是爱冷嘲热讽的人,但凡他觉着不舒服的,就非要把别人弄得更不舒服,这样他才能舒服。 现在好了, 这位长兄看着不太舒服,想让她更不舒服。 兄妹二人才走过照壁, 还有好长一截路, 姜定蓉十分谨慎回答。 “不知道阿兄问的是什么。” 姜原禾在太医院短短两天时间, 已经从太医口中听到了关于他妹妹诸多诸多的事情。 比如什么接风宴被狗咬了嘴,陛下给她赏赐二十个美人全数收下,和国相颜之琢似乎有些私交,被请上门去做客,还和宁军操练, 练的和大将军宁楚珩险些大打出手, 导致宁将军给她酒中下毒。 太医们能知道的太少,具体的很多消息都是模糊的,这就导致姜原禾知道的消息更少,和原本模样直接走了形。 姜原禾也不主动问, 就两人一路走回到庭院中,始终用一个你心里明白的眼神看姜定蓉。 姜定蓉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她不确定自家长兄知道了什么,但是若是说错了,麻烦就大了。敌不动,我不动。绝对不能先说话,失了先机。 这兄妹二人中间的气氛十分紧张,石兰和辛夷在小庭里哄着阿惹,见状赶紧抱着阿惹过来。 “阿娘!舅舅!” 小阿惹第一个伸手抱着他舅舅姜原禾。 姜定蓉趁机脚底抹油。 “劳烦阿兄照看一下阿惹,我去给廖先生写封信。” 姜原禾叫不住她。跑得兔子一样快。 阿兄率先发难,倒是让她难以问王络冶的事情,想了想,似乎也不重要,只要王络冶命能保住,其他和她无关。 而且她现在的事情还挺多。 她在书房研墨,沾了沾笔,在纸上整理今日的事情。 陛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让她和叶小戌,颜之琢,宁楚珩相看。 姜定蓉从头到尾都没觉着能成,这大概是陛下在考虑什么,故意给她抛出三个人选。 本以为最后一个人选是陛下真正要推给她的,等得知是宁楚珩之后,姜定蓉只能另外揣测,大概陛下是想靠这三个人选和她的接触,来探测什么。 总之她不能相信,这是陛下的本意。 不可能。 虽然如此,但是她在陛下面前接了旨意,那多少是要去看一看他们的。 这说起来还有些尴尬。 叶小戌是有心思的人,若是有些什么想法让陛下知道了,指不定会连累他的身份。他是一个孤臣,纯臣,只能依靠陛下,一旦失去了陛下的宠信,那他将会失去一切。 绝对不能让叶小戌表露出来任何。 还有颜之琢。之前他提起过此事,不过是在朝着合作的方向来,那么她就可以和颜之琢达成共同意识。 至于宁楚珩…… 一滴墨滴在纸上,瞬间晕开一个墨团。 姜定蓉啧了一声,揉碎了纸张。 还真是有些刺激。 次日,姜定蓉得知陈学士似乎在王庭之中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这让陛下勃然震怒,下旨让陈学士在家中闭门思过。 这事情什么都没有对外宣布,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位陈学士究竟做了什么,导致外面揣测的流言纷飞。 还有英王和慎王,陛下斥责两个皇子为人子不知道侍奉皇后,不许二人出席几年的耕耤礼。 而耕耤礼还有短短三天时间。这两位皇子不跟在陛下身侧,多少会让人心生揣测。 不过这些和姜定蓉无关。她并未收到陛下的消息,耕耤礼她不需要出席。 此事只能说,不管是英王还是慎王,多少错过了一个好机会。那么只有做了这件事的人心知肚明为什么,也许能通过这件事,让背后那位露出马脚。 -- 第215页 姜定蓉在府上三天都没有出门,她躲着姜原禾,用阿惹当借口,天天陪着阿惹玩,这可把阿惹高兴坏了,天天怀里抱着个小线球,往竹林里跑。 姜定蓉倒是不知道他喜欢竹林,抛球的时候,见小线球就扔在地上,阿惹撅着屁股在竹林里到处找,好奇问他。 “阿惹这么喜欢竹林?” “嗯,竹林里有阿爹。” 阿惹满手都是灰土,伸着脖子左看右看,竹林里什么都没有,嘟着嘴抱着他的小线球回来了。 姜定蓉恍然大悟。 阿惹在意的不是这片竹林,而是记得当日在竹林玩时,睡着后见过他的阿爹,所以惦记上了,一到玩耍时间,就牵着姜定蓉来这里玩,指望着能再碰见他阿爹一次。 不过……今日大概是见不到的。 姜定蓉心知肚明,耕耤礼她虽然不用出席,但是身为大将军的宁楚珩必然是要出席的。 今日是耕耤礼的日子。未时就该散了,他若是回来,也不会超过申时。 姜定蓉想了想,问他:“还记得和阿娘的秘密吗?” 阿惹抱着小线球没有找到他神秘的爹爹,本来还有些不高兴,噘着嘴玩都玩不高兴,听到姜定蓉的话,茫然了好一会儿。 小孩子忘心大,不给提醒是很容易忘事儿的。 但是阿惹似乎对和爹爹有关的事情记得很牢,片刻之后就想起来了,兴奋地拍手:“记得!” 姜定蓉算了算时间,又想着阿惹来了王都几天都没有出门,犹豫了下,还是问他。 “想不想出门,想不想悄悄看一眼你阿爹?” 阿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 “想!想出去见阿爹!” 姜定蓉趁着姜原禾在王庭,当机立断:“找你辛姨换衣裳,咱们出门。” 抱着孩子出门,姜定蓉自然不打算正大光明用楚少主的身份。那谁都知道她怀中的是北楚小王孙。若是认下了阿惹这张脸,多少有些不好。 阿惹在王都最好的存在,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唔,除了宁楚珩。 姜定蓉也换了一身粉裙,故意将头发梳成双环髻,让石兰给她上妆,故意将眉毛描弯,眼睛画圆,用粉嫩的胭脂遮盖了她原本的锋利,此刻又穿着粉嫩,任由谁看了,都只当是个十来岁的少女。 她再给阿惹也打扮的嫩黄可爱,像极了春日里的一株迎春花。 姜定蓉本想着牵着阿惹走,只是阿惹到底人小个头短,举高了手牵着,姜定蓉也得弯腰才行。 亏着阿惹是个不娇气的,也不让抱,小手揪着姜定蓉的衣裙,小短腿迈得大,还跑得快,甚至能自己连滚带爬爬上马车。 姜定蓉全程没帮他,看着他哼哧哼哧爬上去,抬手给自己戴上帷帽,最后才摸了摸他脑袋。 “阿惹真棒。” 得了夸奖的阿惹高兴地笑眯了眼。 娘俩儿出门,倒像是姐弟出门。 阿惹没来过王都,马车的帘子全程都是拉开的,他趴在窗边看着外边街道两侧的商铺,来往的人群,挑着担儿吆喝的行脚商,还有下了学你追我赶的小学童。 很多都和北楚很像,百姓们的日常安居乐业基本都差不多,不同的是,建筑不同,饮食不同,语言不通。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小食,冒着蒸汽的蒸笼,一掀开就是扑鼻而来的香气,满满一锅的小包子。 阿惹看得目不转睛。 和北楚不一样,北楚的包子,有阿惹脸大,这里的包子,只有阿惹小拳头大。 姜定蓉派了石兰去半路打劫,根本不考虑宁楚珩会去哪儿,直接命人驱车到王都南郊一处小湖泊边。 这儿有一处小山坡,被人用来种了花圃,盛开着许多花,青色草地温柔,湖泊边的长亭挂着风铃,风一吹,叮铃作响。 湖堤边,还有不少白色羽毛红嘴的鸟儿飞来飞去。 五彩斑斓的鲜花散发着各种花朵的芳香,蝴蝶小虫子许多,还有不少水边的水黾。 阿惹下了马车,率先看见的就是满地盛开的花。 北楚也有花,但是花儿少,种类不是很多。且阿惹才一岁多,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花。 姜定蓉自从知道阿惹要来王都,就派人打探过王都的花圃。此处她早就看过,也派人先一步来,将此处的花圃买了下来。 现在倒是正好。 青草地周围是大片大片被精心养护的花圃,让阿惹兴奋地跑来跑去。 人小腿短,摔得滚了好几个跟头,还能咧着嘴笑。 姜定蓉不着痕迹看了眼远处。 男人似乎是快马加鞭,还穿着一身甲胄,骑着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就看见青草花地中的粉嫩少女和小儿,眼睛一亮。 可是想到侍女来说的话,他犹豫了下,一步步走到了长亭。 长亭忽然多了一个人,阿惹起初没发现,姜定蓉看了半天,阿惹都沉迷在和花和蝴蝶玩,半响,才提醒他。 “阿惹你看,那边有人。” 长亭距离花圃不算远,阿惹仰着脑袋看了会儿,就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和阿娘一样,会穿着甲胄的人。 但是对阿惹来说,是看不清的人。 阿惹看了眼花,又看了眼长亭上的人,小声问:“是阿爹吗?” 姜定蓉点了点头,下一刻,阿惹立刻迈着小短腿往长亭跑。 -- 第216页 姜定蓉犹豫了下,跟了上去。 好在阿惹还记得和阿娘的约定,就跑到了桥上,扬起脑袋将那人看了个清楚。 这是他的阿爹啊,好高啊。 和阿娘一样好看。 宁楚珩时刻记得姜定蓉派人传来的话。不能发现阿惹,要让阿惹悄悄来看他。 若是和阿惹说话的话,今天就得到此结束。 宁楚珩明明看得清楚,他家小儿藏在小石柱旁,看他看得目不转睛。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该如何。 站着?坐下? 他发现阿惹一直抬着头,猛然想起来自己太高了,对才一岁多的阿惹来说,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他。 慌得他当即坐在长亭的石椅上。 而后就是长时间的两个人的僵持。 阿惹记得阿娘的话,只能远远看,不能让阿爹发现他。 宁楚珩记得姜定蓉的话,哪怕看见儿子也要装没看见。 爷俩都在等对方先动。 姜定蓉看了好半天,嗤笑了声。 也不知道这性子都是谁教的,傻不愣登。 她也不在意,自己就在一侧伸了个懒腰,呼吸带有花香的空气。 半响,宁楚珩见阿惹蹲在地上,猜测他大概是累了。心疼他,想抱他,但是又不行。 还是让他回去吧。小孩子在湖边吹风吹多了,也不好。 宁楚珩趴在了石桌上,做出一副睡觉的模样。 他闭着眼等了很久,猜测姜定蓉是懂他的意思,应该带走了阿惹。 可是他却听到了小孩儿哒哒哒的脚步声。 明显是放轻了,但是小孩子走路的分量可不轻。 而后小小的阿惹似乎双手扒拉着石桌,垫着脚凑到他脸跟前来。 宁楚珩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 只睫毛颤抖地根本控制不住。 还好,小孩子根本不懂这个,不能从睫毛颤抖得知,他家阿爹只是装睡。 宁楚珩只能凭借感觉,知道阿惹在看他,知道阿惹伸出肉乎乎软绵绵的小短手,在他手背上有模有样的轻轻拍了拍。 “阿爹好好睡,睡觉觉。” 儿子在……哄他睡觉。 宁楚珩浑身僵硬,下一刻,他掌心多了一样东西。 一朵娇软的花,被阿惹郑重地塞到了他的掌心。 耳边是他儿子奶里奶气的小声嘀咕。 “阿惹喜欢的花花,都给阿爹。” 第82章 一个一个来 阿惹到底年纪小, 玩了好久,以为阿爹睡着了,回到马车上让姜定蓉抱着, 哄了片刻就睡下了。 确定阿惹睡着了, 姜定蓉留下辛夷和石兰照看,自己回去长亭。 宁楚珩此刻不装睡, 坐直了身体,伸着脖子看他家小儿, 一直看着姜定蓉哄睡了阿惹,抱到了马车上。 再看也没看到小儿,只看到他小媳妇儿步步朝他走来。 自从姜定蓉用楚少主的身份出来,再也没有穿过这些粉嫩的衣裳,做这种打扮, 宁楚珩起初心思还在儿子那儿,看了她一眼, 再看了一眼, 坦然的承认, 还是媳妇儿对他吸引力最大。 姜定蓉直接在他身侧落座,落座的同时,宁楚珩起身将长亭四个角的草席帘子放了下来。 湖上有风,一看她落座就知道要说些事,指不定要好一会儿, 得把风挡在外面。 他放下帘子, 一回头却对上姜定蓉笑嘻嘻的脸。 她手撑着腮,看着宁楚珩的动作,再看被四个帘子遮去一半的长亭,慢腾腾说道:“这般隐蔽, 倒是个偷|情的好地方。” 宁楚珩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好好说话。” “行,那我好好说了啊。”姜定蓉挑眉,“你刚刚来得匆匆,只我看你来时表情不太对,出事了?” 她用词很笃定。 宁楚珩在除了她以外的别人面前,很少会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素来都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姜定蓉大概能推断出,绝对出了什么让宁楚珩在意的事情。 宁楚珩也不意外让她给发现了,左右看看周围似乎没人,加上长亭也被他遮挡了起来,抬手搂着姜定蓉的腰,将人抱到了自己怀中。 怀里有了分量,他心中才踏实。 “不知道你穿着甲胄吗?硌得慌。” 她穿惯了这种硬邦邦的甲胄,金属鱼鳞片一层一层,看着很威武,但是坐在这一身衣服上,着实有些受罪。 男人就着抱她的姿势,顺势脱了硬邦邦的甲胄。 坐着舒服了,姜定蓉才眉眼舒展。 “嗯,耕耤礼上出了些意外。” 宁楚珩随手把玩着她的一小股头发。 姜定蓉随了他去,倒是直接靠在他怀中,任由他承担着重量。 “别给我说一半,你不告诉我,我也会知道。” 宁楚珩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瞒过姜定蓉的,与其让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还是他亲口说得更好。 “陛下扶犁耕地时,田间窜出一条蛇,险些咬到了陛下。” 姜定蓉挑眉,这倒是稀奇事。陛下主持耕耤礼,那里的田地只怕是早早就被人翻来翻去检查过,还能让一条蛇流窜出来? “而且有刺客混入其中,刺杀陛下。” 宁楚珩慢腾腾说完后半句。 姜定蓉哦了一声。 宁楚珩能离开耕耤礼,能及时赶到这里来,那么就代表着陛下没事,起码没有大事,而且刺客应当是当场擒获才是。 -- 第217页 “忠勇侯保护及时,陛下并未受伤,但是忠勇侯被刺穿了肩膀。” 姜定蓉一愣,皱起了眉。 叶小戌受伤了? 她才刚皱眉,宁楚珩似乎有所察觉,抬手捂上了她的眼。 男人的声音很沉闷。 “我总觉着你和忠勇侯有我不知道的联系。” 姜定蓉垂眸眨了眨眼。 宁楚珩并不知道当初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女就是叶小戌。这样是个好事,起码不会让人知道,她早早就和陛下身边的孤臣有联系。 “的确有,之前在王都时认识了。” 她抬手抓下他的手,坦然道:“他年纪小,我之前挺照顾他。” 在宁楚珩这边的认知里,叶小戌是淑平长公主的儿子,那么就是她的表弟。她这个人似乎总是对自己的表弟表妹有着一种天然的长姐威严。也很宠爱。 颜府的颜思莹和颜之朗,这两个应该也是她的亲表弟表妹。她就一直宠着惯着,颜思莹订婚,她都要专门去颜府拜访。 这么一想的确想得通。但是想不通的,是忠勇侯对他的敌意。 可以说这位忠勇侯被封侯之后,他们每次见面,都不如何。叶小戌年纪小,起初是半点都不能遮掩自己的厌恶。这让陛下心知肚明,叶小戌和宁楚珩的关系十分差。 却也乐见其成。 叶小戌最好和任何人都不要有牵扯,这样才是陛下最放心的人。 宁楚珩也不知道该怎么来判断她对叶小戌的态度。说她把叶小戌当弟弟了,他们见过几次?而且就算她把叶小戌当弟弟,可叶小戌为什么这么敌视他?这种敌视,让他会想到很多。 “他受伤,你会去看他吗?”宁楚珩直接问出来。 姜定蓉轻笑了笑,知道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她扭头在他的唇角亲了亲,懒洋洋说道:“会去啊。” 若是平日里,能不见就不见吧。但是小戌受了伤,她总归是要去看看他的。 宁楚珩抿着唇,而后低头在她唇上胡乱吻着。 半响,他才喘了口气,冷不丁说道:“好甜。” 姜定蓉唇上擦的口脂已经被男人吃了去,他唇上甚至都留下了薄薄一层红。 姜定蓉凑上去咬了咬他的下唇,眉眼里都是笑意。 “甜是甜,怎么还有些酸?” 宁楚珩不做声,他就是酸了。但是到底忠勇侯和她的交集,属于她个人的关系,他不能干涉。 而且她能坦然告诉他,已经很好了。 宁楚珩忍不住想,若是她有什么瞒着他,让他连酸的机会都没有的话,是不是她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两个人用一个亲吻平复了心情,姜定蓉眯着眼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没事儿了我得回去了。” “还有一件事,还记不记得前两年你吃过的米粮,里面有石子沙土?”宁楚珩很享受能和她这么在阳光下相拥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 姜定蓉提起这个来了精神,挺直了背,却被男人扣着腰往下一按,只能弯腰继续靠在他怀中。 “记得。我们楚地米粮也短缺,这两年东境的供给对北楚已经停了。” “嗯,猜得出。”宁楚珩手上还玩着她的头发,随口说道,“刺杀陛下的人,是东境人。” 姜定蓉脸色一凛。 东境人朝着陛下动手,那岂不是…… 宁楚珩抱着她,下巴搭在她的头顶,轻叹。 “恐怕我之后要远征了。” 姜定蓉抿着唇不说话。她知道,若是东境作乱,身为大将军的宁楚珩,对平定东境责无旁贷。 宁楚珩顿了顿,又慢腾腾说道:“所以,楚王府墙下的侍卫,能撤了吗?” 撤侍卫…… 姜定蓉抿唇,犹豫半天,扯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阿惹喜欢在高处看月亮。” 此事就此说定。 在宁楚珩这里得到的消息,姜定蓉一天后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日早朝有朝臣当众启奏,说是从两年前由五殿下主持耕耤礼,踩踏庄稼起,导致王都的收成连年大跌,定然是五殿下惹怒了农神,天降饥灾。 陛下自然不会承认,是他主持耕耤礼出事,既然有一个完美的替代品,那么五殿下英王,自然收到了当面训斥,还被罚亲自犁地十里,之后闭门思过三个月。 姜定蓉还记得当初陛下遇刺,是由五殿下代替陛下去的耕耤礼。而当时英王还是呼声最高的下一任太子的人选。可如今看来,英王也不得帝心。一个皇子被这么训斥,可以说是颜面丢尽。 只是此事与她并无关系。她还记得叶小戌受了伤,专门去了一趟小院。 小院里只有小可和春娘子,两人在庭中养了好几只毛茸茸的小鸭子,姜定蓉来时,春娘子兴高采烈,说是要给两位主子炖鸡。 “小戌呢?” 小可在庭中晒衣服呢,闻言对姜定蓉摇了摇头:“侯爷这几日一直没回来。” 没回来? 姜定蓉记得叶小戌说过,封侯是封侯了,但是陛下没有给他赐宅邸,只是将淑平长公主的公主府给了他。 但是这个公主府对叶小戌来说,差不多是梦魇。他不会去。一直以来,都是住在小院里。 他受了伤却不在小院,难道在太医院? -- 第218页 姜定蓉派石兰去太医院问,自己则在小院中晒了会儿太阳。 此间种的杏花树又到了落花时期,坐了片刻,花瓣吹了她一身。 春娘子鸡汤都炖好了,石兰才匆匆赶了回来。说是太医院没见到叶小戌,只有大公子在替王络冶拔毒。 险些让大公子给发现,石兰怕坏了主子的事,急匆匆就跑了。 姜定蓉抬眸看了眼天色。 她来时未时,此时已经黄昏,天近酉时,再有不久,阳光一收拢,就该是夜色时候了。 他不在小院,不在太医院,那他去了哪里? 姜定蓉见春娘子一直在门口眺望,嘴里叨念着怎么还不回来,那煨着的鸡汤都快凉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 这小子,最好别是在那里。 姜定蓉从后门出,而后推开了隔壁常宅年久失修的后门。 吱嘎一声。 荒草满地,蜘蛛四处结网,掉了漆的立柱斑驳褪色,小庭中除了杂草,还有沿着石阶长出来的青苔。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 从当初哄着小戌从围墙的小门钻过来之后,这只流浪猫养在了小院里,此处就彻底荒废了。 但是没想到,他居然是个恋旧的。 姜定蓉熟门熟路找到了围墙下。 七斜八歪的竹林旁边,一个黑衣散发的少年仰着头,似乎在透过围墙看着什么。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才慢腾腾回头。 苍白着脸,面无血色,肩膀上血水已经浸透了衣裳。 骤然间,像极了艳鬼。 他红唇一弯,眉眼里尽是笑意。 “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找我,你如果不来的话,我是不是被抛弃了。” “等你的时候,我好害怕啊。” “还好我赌对了,你还是来找我了。” “姐姐。” 第83章 你听我狡辩 姜定蓉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说是少年, 他其实已经快要脱离这个年纪了,只是他身上始终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感,永远像个少年模样。 天真的残忍。 姜定蓉瞥了眼叶小戌的伤口, 语气还算是淡定。 “回来吃饭, 鸡汤要凉了。” 她并没有说过多的话,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走。 常宅里的灰尘气让人呼吸都不顺畅, 待得久了,心情烦躁。 姜定蓉并未考虑身后的人, 她顺着常宅的后门离开时,背后还没有什么动静,等她回到小院,身后跟上了一个慢腾腾地,不情不愿的脚步声。 姜定蓉嘴角轻轻一勾。 小心思一大堆, 胜在听话。 叶小戌的伤吓了春娘子和小可一大跳,急忙翻出药盒来给他包扎。 到底是跟在陛下身边, 距离危险最近的人, 在姜定蓉不知道的情况下, 小可和春娘子对处理叶小戌的伤口,甚至已经到了得心应手的地步。 衣裳从肩部脱下,叶小戌却不让小可给他上药,坐在那儿直勾勾看着姜定蓉。 “姐姐帮我。” 姜定蓉也没推辞,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帮的。 叶小戌的肩膀处伤口一看就是短匕首所刺, 看着伤口不大, 但是扎得深,他又放置了一天不理,如今看着伤口很狰狞,不太好处理。 姜定蓉面无表情替他用酒清洗了伤口, 而叶小戌也不怕疼,全程就那么笑眯眯看着她。 伤口洗去血渍,上了药,裹好,那狰狞的伤口就藏了起来。 “看在姐姐帮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 叶小戌衣服上都是血迹,光着肩膀,用手戳了戳她包扎的伤口,抬头时满脸乖巧。 “行刺之人应该是东境的,陛下震怒,说要将东境彻查到底。” 姜定蓉已经从宁楚珩这里得到了消息,但是也还是感谢叶小戌告诉她。 这不是一个小事。 “嗯,谢了。” 她态度很淡定,叶小戌想来想去,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本性淡漠,并不会很外露,还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 他洗漱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瞬时又变成了一个乖巧干净的小少年。 春娘子手艺很好,炖的汤很鲜美,还弄得有牛肉,炖上不少菜,煮了一大锅炖牛肉。 小院里就五个人,用过饭春娘子和小可去厨房整理,石兰在庭院收拾,而姜定蓉扬了扬下巴,问叶小戌:“走一圈儿?” 叶小戌立刻跳起身,跟在姜定蓉的脚后。 小院也不算很大,顺着连廊走一圈,可能要一盏茶的工夫。 而这会儿工夫,刚好能消食,也能和他说个事儿。 起初姜定蓉还在考虑怎么告诉叶小戌,如果陛下对他提出了某件事的话,要怎么去拒绝。毕竟叶小戌如果知道了,或许会有些什么想法。 而这种想法对她来说,是个麻烦事。 只是她沉默了片刻,反而是叶小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从姜定蓉的身后拽了拽她袖子。 姜定蓉回头。 “陛下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愿不愿意和姐姐成婚。” 叶小戌抿了抿唇,耳廓有些红,似乎是在不好意思,他直勾勾看着她时,眼里有欢喜,有害羞,有期待,同样也有似乎预知结果的冷静。 姜定蓉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动作真快。” 她表情那么淡定,似乎对此根本没有半分的在意。 -- 第219页 叶小戌攥着她衣袖的手指紧了紧。 失落笼罩全身。可是下一刻他在想,有什么好失落的,难道不是早就猜到了结局吗? 她从来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期待。 这种事似乎想都不用想,她会如何干脆利落的拒绝。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的,可是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喉头发紧,有些难过。 叶小戌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时,已经能露出满脸笑容了。 “昨天陛下险些被蛇咬了,还被刺客刺杀,我本来不想救的。姐姐说我不可以杀他,但是也没有说,我不能不管他。我只需要跑慢一点,陛下就会死。除了我,没有人会这么去救他。” 姜定蓉心头一跳。她想了下那个场面。陛下的耕耤礼,身侧只会是礼部的臣子,或者一些高官文臣,武将都会离他有些距离,唯一一个被留在身边的,只有叶小戌。 如果叶小戌不救他,那么昨日的陛下,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他说这个作何,最后不还是救了吗? 姜定蓉眼中似乎有些不解,而这份不解,在叶小戌眼中就有种对他残忍的刺痛了。 他若无其事地笑弯了唇。 “我其实当时有个期望。我想啊,姐姐不会和我成婚的,但是若是陛下强求呢,那是不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所以我才救了陛下。” 而后叶小戌歪了歪头,抬手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挺疼的,估计是在惩罚我的蠢。” 姜定蓉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对叶小戌说什么是好。 他知道了,但是又很坦然。 姜定蓉沉默了片刻,等叶小戌缓缓松开她的衣摆,才继续走。 “好好养伤。” 叶小戌脚步顿着,垮着脸难受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跟上去。 “姐姐来看我,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对,但是小戌,我对你只有关心。” 姜定蓉头也不回,绕过连廊,是从外院通往外头的正门。 叶小戌抿着唇,漫不经心跟了上去:“没关系,有关心就够了。” 姜定蓉来找叶小戌,想说的,他已经说了,他的态度也难得让她有些捉摸不透。是接受了,还是有所期待,或者他还想要挣扎一下? 姜定蓉不太清楚。 没两天她接到了来自颜之琢的请帖,邀请她吃酒。 吃酒好啊,就是吃酒大概要扔下小阿惹半天,姜定蓉提前哄了他,和他交换了要求。她出去吃酒可以,过两天要带他去看阿爹。 姜定蓉当场就答应了。 这有什么,反正他家阿爹天天鬼鬼祟祟的来翻墙,晚上趁着阿惹睡着了,先去耳房抱一会儿他哄一哄,才来她房中。 这么算,宁楚珩偷偷摸摸看了儿子很多次,阿惹才偷偷摸摸看了他阿爹一次,不公平,的确不公平。 姜定蓉前脚答应的同时,就直接派了采青去找宁楚珩,说是让他准备准备,接他儿子过去玩。 而她一扭头就去酒楼,和颜之琢吃酒了。 说是吃酒,颜之琢还真给她准备了不少美酒。小隔间中一桌子都是小瓶的酒,颜之琢一身圆领青衫,文质彬彬地坐在那儿,似乎等了许久。 姜定蓉大步走进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了颜之琢身后的窗。 多少有些眼熟这个格局了,她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她落座时,颜之琢主动给她斟酒。跑堂的这才将提前准备好的各种菜接连送上来,全都是热气腾腾的。 姜定蓉吃到了熟悉的味道,恍然想起来,这似乎是她当初和二皇子姜弘光起了冲突的地方,就连这个隔间,也是她当初定的。 这么巧? 只看颜之琢的样子,似乎全然没有在意这种小事,自己斟了一杯清淡的果酒,略微抿了抿。 “陛下那边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不知少主打算怎么办?” 颜之琢放下酒杯,直接进入正题。 姜定蓉还在吃这家的主菜。着实不错,她平日里出来少,倒是难得有机会吃。 闻言还是先细嚼慢咽吃了下去,才放下筷子,漫不经心说道:“颜相可是有什么想法?” 叶小戌知道了,颜之琢也知道了,怎么就天天来她家的宁楚珩不知道吗? 天天晚上翻墙过来,家长里短什么都说,就是从未提起过陛下着令她相看人一事。合着陛下就没打算把宁楚珩当成一个真的可行之人。 姜定蓉也不意外。一想也是,若是能选择让陛下最安心的叶小戌,甚至都不需要颜之琢。如是能选择颜之琢,自然就轮不上宁楚珩了。 颜之琢不疾不徐说道:“颜某之意,少主与颜某成婚,会是合适的选择。” 姜定蓉哈哈一笑,顺势捏起筷子,斟酌着夹了一筷子青菜。 “的确是合适的选择,”姜定蓉先是肯定了颜之琢的说法,的确没错,三个人选中若是一个最合适的,那的确是颜之琢,只是她先吃着,咽下口中菜后,才慢腾腾补了一句,“不过不是姜某要的。” 颜之琢只需要这么一句就知道她想要什么。倒是很淡然,直接问她:“你可有万全把握?” 万全把握?姜定蓉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摇了摇头,干脆利落说道:“半分都无。” 颜之琢一愣,而后含笑叹气。 -- 第220页 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明明对最渴求的最无把握,却从来不会去做备用选择。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备选。 颜之琢更坦然。 “既然如此,可需要颜某帮你一二?” 帮? 姜定蓉想了想,还真的抬手对他拱了拱手。 “那就劳烦颜相在陛下跟前美言两句,就说,姜某和宁将军势如水火,两看相厌。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总之就是要清楚的让陛下知道,她和宁楚珩之间的恶劣关系,给陛下加深一下这个印象,说不定,事情还能有所转机…… 还未想到后面,只听她身后的木格门被敲了敲,她回头。 男人将门拉开一半,克制而又忍耐地看着她。 他眼神阴沉,甚至是有几分他们此次初见时的郁气。 “宁某倒是不知,原来楚少主居然厌恶宁某至此。” 第84章 唯一的选择 宁楚珩这脸色黑的, 眼神沉的,姜定蓉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这一个弄不好,宁大将军又要闹腾了。 她直接起身来, 牵了宁楚珩的袖子走。男人看着很气愤, 可是她牵着时,到底是没甩脸子, 顺着她的力道,和她一起落了座。 “颜相, 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姜定蓉坐下之后,客客气气问。 颜之琢还能说什么,人都坐在他面前了,也只是浅笑了笑。 “请便。” 宁楚珩坐下时,还记得礼仪, 对颜之琢微微颔首:“打扰。” “宁将军今日休沐,难得见你来酒楼。可是找她来了?” 颜之琢替他斟了杯酒, 问的直爽。 他丝毫不隐藏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 毕竟在姜定蓉作为陶念念的时候, 他们是面对面见过的。而且颜府有陶鸢娘子, 姜定蓉到最后可能也只会承认。见过陶念念,见过楚少主,府上还有个千丝万缕的二婶婶,颜之琢大可不用藏着,直接告诉宁楚珩, 他对她的身份知道的一清二楚。 宁楚珩听懂了。同时, 又有了新的一种难受劲儿。 颜之琢知道她的身份早在他之前。 他不着痕迹瞪了身侧女子一眼。姜定蓉被瞪的摸了摸鼻尖。 宁楚珩抬手对着颜之琢拱了拱:“听底下人说她在这儿,家中小儿哭闹,我寻她来的。” 颜之琢不是知道他们的关系吗,那就更直接一点。 姜定蓉听到这话, 有点想笑。像极了一个傻阿爹想不着痕迹炫耀崽儿,却不得方法的样子。 可看一眼宁楚珩,脸色一直不太好。她知道,这是还记得她刚刚说的话呢。 宁楚珩在这方面有多小气她是知道的,只怕再不解释,他憋都要憋出内伤来。 姜定蓉抬手撑着腮侧眸看他。 男人抿着唇,下颌紧绷,哪怕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也难掩他身上带来的几分躁郁。 说来还真是像极了她这次来王都,初初见他时的模样,冷漠又尖锐,处处都冒着刺,靠近就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姜定蓉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没有第一时间去哄他。 等等哄他,现在嘛,就先多看看他这般有趣的模样。 姜定蓉嘴角噙着笑,取了一双筷子,朝宁楚珩盘中夹了一筷子豆腐。 鲜嫩滑润。 宁楚珩瞥了眼她。 姜定蓉知道他在等她主动说话,解释一下刚刚那句话的含义,明明知道,但是她就是不说,还扯开话题问:“颜相与宁将军私交不错?” 颜之琢和宁楚珩对视了一眼。 宁楚珩对颜之琢并无敌意,只是对于他比他还要早知道姜定蓉的身份,有些郁气。 颜之琢要年长他二人几岁,性情更是沉稳,虽然知道她和他的事情,但若说他对宁楚珩有什么恶意,从未。 至于私交。 “若是宁将军不嫌弃,下个月休沐,可请颜某去宁府赏花。” 颜之琢不疾不徐说道:“听闻宁将军府中栽种不少杏花树,几乎成林,可惜属于宁将军私宅,外人不得见。不知颜某可有这个荣幸?” 宁楚珩等了又等,没等到姜定蓉的解释,心情低落,嘴角勉强牵了牵。 “若颜相想看,下月定个时间就是。” “楚少主。”他回眸,皮笑肉不笑地问她,“不知楚少主可想看花?” “想啊。”姜定蓉坦然回答,“成林的杏花,听着就很有趣。” 宁楚珩得到她的答案,才慢腾腾接上后半句。 “可惜楚少主与宁某两看相厌,只怕楚少主不愿踏足宁某家中。也巧,宁某家中不招待生客。” 姜定蓉沉默,而后抬眸看着男人。 他抿着唇,只给了她一个冷酷无情的侧脸。 啧。 姜定蓉啧了一声。 真的生气了啊。居然比她想象中还要生气。看来对他来说,这种事情更容易踩到他的底线。 姜定蓉也不闹他了,用肩膀捣了捣他。 “不招待姜某可以,不知道招不招待姜某家中小崽儿?” 宁楚珩抿着唇,想跟她狠一点,但是一提到小阿惹,他再生气,也忍不住眼神温柔了些。 “……我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到底还是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姜定蓉轻笑,又夹了两筷子嫩豆腐给他。 -- 第221页 “将军吃些豆腐吧。” 而后压低了声音,轻笑:“将军和豆腐一样,面嫩。” 宁楚珩险些跟她拍筷子了。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了她一眼。 到底有没有轻重,在外人跟前还敢调戏他? 被迫看了这一幕的颜之琢眨了眨眼,垂眸,吹了吹热茶抿了口。明明是热茶,喝下肚却冰凉,凉穿了心。 本想着在当年和她相遇的酒楼再来一场重逢,好好聊一聊合作之事。 她身份摆在那儿,应该能清晰的知道什么才是最合适她,最能给她带来利益的抉择。 然而,就像当年她轻飘飘翻身跳下窗,落入骑马而来的青年怀中一眼,她明明就在他眼前,却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 一颦一笑都是给宁楚珩的,不沾染他分毫。 颜之琢静静看着那两人,忽然明白了何为强求,何为不可求。 他忽然笑了笑,放下手中茶杯,和气地,或者说亲昵地问姜定蓉。 “年年,刚刚我提的选择,你可以好好考虑。与我成婚之后,你就能正大光明和二婶婶来往,还有表妹。你可以亲自送表妹出嫁。” 姜定蓉还在和宁楚珩闹呢,看他一会儿黑脸一会儿瞪她,着实让她心痒痒的可爱。忽然听到颜之琢这么一说,别的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只看见宁楚珩眼神骤然降温,冷冰冰地看她。 和刚刚闹腾似的瞪她不同,这一眼是真的在压抑怒火。又或者说是嘲讽。 姜定蓉不得不承认,一瞬间,心里漏跳了一拍。 宁楚珩冷冷移开视线,而后落在颜之琢身上。这位和他私交算得上还行的国相,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甚至能对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 宁楚珩忍了又忍,将自己可能会很难看的话语换了一种说法。 “宁某倒是不知,颜相与楚少主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宁楚珩……”姜定蓉轻唤了他一声。却是难得喊了他的名字。她有些头疼地抿着唇。明明只是一个被抛弃的选择,偏偏由颜之琢口中说出来,却这么暧昧。 只宁楚珩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 颜之琢看见宁楚珩不高兴了,低头捂着唇轻笑了笑,到底没有笑得明显。 忽然知道了姜定蓉爱捉弄人时的快乐。 “宁将军不知道的还有很多。颜某与楚少主就成婚之事,讨论过几次,彼此都很满意。” 姜定蓉警告地瞪了颜之琢一眼:“颜相,你不要搬弄是非啊!” 她和颜之琢的确讨论过几次成婚的问题,但是不是她和他的成婚,而是和陛下下令有关的背后。而所谓的满意,不过是对于这个合作,都认为是最合适的而已。她从未对此合作有过半分动心。 可是这话说在了宁楚珩的面前,那可就不一样了。 姜定蓉生怕自己后院着火,难得告诫似的对颜之琢。 她逗一逗宁楚珩可以,毕竟她会哄。可是外人逗宁楚珩不高兴,她可就真的很不高兴了。 颜之琢从善如流,立刻改口。 “我瞎说的。宁将军不要介怀。” 宁楚珩看得出来,颜之琢说话的态度是有微妙的区别的。有关成婚那句话,是真的,此刻的瞎说,是假的。 他知道,颜之琢是最会玩弄话术的人。他口中说出来的话,或许会有几分不同,但是这都有一个最基础的底子。 姜定蓉和他真的谈论过婚嫁一事。 宁楚珩眼神暗沉了几分。却抬起了下巴,和颜之琢正面相对。 “恕宁某实话实说,她……” 宁楚珩抬手攥住姜定蓉的手腕,抬起来,大大方方露出颜之琢看。 而后轻笑了笑。 “就算她与颜相讨论婚嫁,就算她真的和颜相成婚,宁某自信,宁某亦能将她亲手从颜相身边带走。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颜相不介意,尽可一试。” 姜定蓉动了动手腕,换来的是男人大力地攥,丝毫不许她有逃离的任何举动。 她侧眸看着他,宁楚珩似乎是真的有些恼了,眼神冰冷,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锋利而危险。 却又迷人。 如果她成了婚另嫁他人,他都要抢夺人|妻吗? 颜之琢和宁楚珩对视了片刻,而后收回视线。 “颜某建议宁将军可以对我多两分客气,毕竟以后相见,我怕宁将军不自在。” 姜定蓉只觉此地不宜久留。总之和颜之琢的事情讨论出来的结果,是她的意向决定一切。已经算是有了一个最佳答案了。唯一的意外就是她家狗男人,莫名其妙受了一肚子气。 “颜相,我和宁将军得先走一步了,家中小儿等我们回去,先告辞了。” 姜定蓉也说得直率,而后拉起身侧的宁楚珩就走。 这地儿没法呆了,她得赶紧回去哄人。 宁楚珩到底是有两分脾气的,甩来了姜定蓉的手,一脸烦闷先出了酒楼,后一步出来的姜定蓉也觉着是无妄之灾,眉心紧皱,从身后看着宁楚珩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一幕,却让有心人给看了去,下一刻,楚少主和宁将军街头相遇,互相看不顺眼,险些大打出手的消息就传入了王庭。 而在此之前,姜定蓉直接跟着宁楚珩去了宁将军府。 倒是也没好意思走正门,到底府中也有伺候过她的人,要是这会儿给人认出来了,多少有些丢脸。 -- 第222页 她学着天天翻墙的宁将军,从宁将军府的围墙翻了下去。 还好,他们的小院一直没有什么人伺候。只有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翻开柜子,提了一瓶酒出来,看见她也无视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跟上去夺了他手中的酒瓶,直接把人往后一推,推的宁楚珩撞在桌案上。 而后她双手一勾,搂着男人的脖子,亲昵地在他鼻尖抵了抵。 “生气了?” 宁楚珩虽然放纵了她的动作,但是还是冷笑了声:“我什么身份,凭什么跟你生气?” 啧,果然生气了。 姜定蓉有些头疼,要不是颜之琢后半截搅局,只她那么一句话的话,现在好哄多了。偏生弄得这么复杂。 “我那句话是请颜相帮忙,带话给陛下。什么两看相厌,老死不相往来……”姜定蓉想了想,舔着脸说道,“你就往反方向去想好了。” 宁楚珩一愣,反方向…… 他只想了想,耳廓就没忍住泛了红。 姜定蓉趴在他身上,最是能感觉到。 她勾的手累了,给他丢了个眼神。 宁楚珩还想听她继续解释,沉默了下,还是双手搂着她的腰,轻轻将她抱起。 有了支力,姜定蓉就懒洋洋把玩着宁楚珩的耳垂,弄得他耳廓红得几近滴血,才慢腾腾说道。 “我和颜相的确讨论过成婚的问题。陛下说过,只有我在王都成婚,才会正式给我授封。” 宁楚珩听到前半句,心里头针扎似的疼了一下。后半就,却让他眼前一亮。可是下一瞬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他。 起初他在酒楼的那几分气恼,不过是气颜之琢口中说的。 可这会儿当他清晰的知道,颜之琢口中说的,大概率会成真,又和刚刚的气恼截然不同。 是一种近乎无力挣脱的绝望。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用力地,几乎要把人揉进身体里地,粗暴地。 “你是我的。” 哪怕是陛下下令,也休想把她从他身边夺走。 姜定蓉轻叹,难得在他怀中温顺地舒展,顺着他的力道抱着他。 “我也不知为何颜相忽然那么说,毕竟我和他说得清楚,此举不可。他大概率只是在故意作弄你。” 姜定蓉冷静地想了想,对颜之琢的行为多少有些不明了。 思来想去,颜之琢都不该是做这种事的人。这种事唯一能带来的,就是让宁楚珩不高兴罢了。 颜国相最是会做人,会揣摩人心,他和宁楚珩无冤无仇,又怎么会故意欺负他呢? 不过,姜定蓉眯了眯眼。 欺负她的人,这梁子多少是结下了。 宁楚珩怀里抱着她,可觉着她会越来越远。 他冷静说道:“颜相所言,大概率会成真。若是陛下选择了颜相,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没错。宁楚珩也能清晰的知道,颜之琢这个人选存在对北楚少主的意义。诱惑力太大。 “那你不问问我的选择吗?” 姜定蓉放软了声音问他。 宁楚珩不敢问。他移开了视线。 窗外的杏花被一股风卷入房中,淡淡的杏花香气中,宁楚珩听见怀中的她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叹息。 “你啊。” “从头到尾,我选的只会是你。” 第85章 傻阿爹的浪漫 宁将军府是一个只属于宁楚珩和他夫人的宅院, 宁府上下基本都没有来过,府上伺候的大多是在外院里候着,小院中几乎不留人。 这是当初姜定蓉在时, 宁楚珩怕她不喜立下的规矩。即使她两三年不在, 这个规矩依然在。 过了正午,太阳晒得空气滚烫, 两个人抱得太紧了,不一会儿就出一身汗。 姜定蓉自觉抱着她的男人这么用力, 埋着头在她肩窝,全然贴近的模样,应该是哄好了。 哄好了,她就毫不客气地松开勾着他脖子的手,随手拍了拍他。 “松开, 我热。” 宁楚珩才不放手,不但不放手, 还就着这个姿势直接将她举起, 急切地亲了过来。 姜定蓉被轻易吻上了唇, 冷哼了声。她就知道,根本躲不过。 最后的挣扎,不过是妥协。 “去汤池。” 午后的炎热太容易让空气燥热,衣裳湿了干,干了又湿。 姜定蓉小憩片刻醒来, 想起自己的衣裳还湿着, 坐起身。 男人坐在后门口的格子门边,手边放着一篮杏花瓣,他简单披了一件衣裳,正在摘选花瓣。 她看了眼, 收回视线,想了想,还是抱着被子去翻衣笼。 上一次她被宁楚珩抓回来的时候,这个狗男人倒是把她所有的衣裳都收起,导致她不得不裹着被子待了一天。 今日打开这当初她的箱笼,发现满满当当的新衣,压在箱子下面的,是当初她并未带走的。 姜定蓉手指划过这些衣服,嘴角忍不住上扬。 待她穿戴完毕,随手拎起外衣赤着足走到宁楚珩跟前。 一弯腰,扑面而来的都是杏花香气。 格子门后,的确如宁楚珩所说,原本在她记忆中小小的一片杏花树,如今不单单是杏花树,桃花树,梨花树,樱桃树,但凡开花结果的果子树,他都种的有。 后院密密麻麻一眼望去全都是树,粉白桃色,盛开在枝头。 -- 第223页 她甚至眼尖到发现林子里搭了一座秋千,上面用花藤缠着。 姜定蓉用脚背踢了踢他。 “哪来的秋千?” 宁楚珩头也不抬:“我做的。” 姜定蓉说过,阿惹爱花。他第一次听她提起过后,就想法子在家中移植了大批大批的果树,甚至将中庭的演武场拆了,变成了一处花圃。 时下盛开的各种花,都能在宁将军府找得到。 至于这个秋千,差不多是在王都发现她将她带回府中,她逃离过后,就准备上的。 若说起来,大约是他在发现单纯有花果树外,有些单调。想着姜定蓉若是被他困在府中,可玩的太少了,她大约会喜欢这种小玩意儿的,就自己选了些材料,趁着休沐做出来。 现在不能这么说,绝对不能说。好不容易才缓和一点,若是说了,生气的人就要换一个人了。 宁楚珩不像姜定蓉,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哄好她。 不敢说得太多,立刻转移了话题。 “你说选择我,陛下可有给你这个选择?” 姜定蓉施施然在他身侧坐下,随手抓了一朵洗干净的杏花塞到嘴里。 “给了。” 姜定蓉也不好直接告诉宁楚珩,他这个选择是最难的,轻描淡写解释了句:“陛下说,让我在忠勇侯,颜国相,和你之间选择一个。” 宁楚珩听着这几个人选,眉头直接皱起。 忠勇侯是陛下身边的宠臣,走哪带到哪里,又是淑平长公主的儿子,身份上也很契合。作为一个权利都来自陛下的孤臣,宁楚珩清楚的知道,若是从身份上来说,忠勇侯叶小戌绝对会是陛下的最佳人选。 国相颜之琢,位高权重,家中又有一个姓陶的婶婶,这么来看的话,颜之琢会是最适合,或者说对姜定蓉最有利的人选。 至于他…… 宁楚珩抿着唇从她嘴角撕下花瓣,抬手喂到自己口中。 花瓣的清香气带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他是最不合适的人选,大概率是陛下说来凑数的。 “打算怎么办?” 宁楚珩冷静地问她。 他心里清楚,若是真的想要把他这个凑数的变成正儿八经的人选,只怕很难。 姜定蓉直接抓着宁楚珩往花林里走。 她刚刚一眼就看上了这个缠着花藤的秋千,推着宁楚珩过去,自己往秋千上一坐,扬了扬下巴,示意宁楚珩推她。 宁楚珩扶着秋千两边,轻轻晃了晃,慢悠悠加大力度,晃着她慢慢斜度升起。 秋千上落了不少的花瓣,姜定蓉在风中来回荡着,花瓣随着秋千的荡起洋洋洒洒飞了半片天空。 姜定蓉裙摆在风中飘着,她发丝尚未干全,有些潮湿贴着她的肩背,风一吹,只能吹去一缕一缕的湿发,让她发上沾了不少的花瓣。 秋千落点时,宁楚珩巧妙一个还力,下一刻,姜定蓉坐在他的怀中,他轻松带着她一起荡起。 “问你话,回答我。” 姜定蓉乐着有个人靠着,往后松懈了些力道,随着他的力气荡出一个大大的圆弧。 “别吵我,正想着呢。” 她懒洋洋说道。 哪有那么容易。第一步就是让陛下加深一个印象,她和宁楚珩不睦。 这种不睦绝对是不可调和的那种,要让陛下清楚的知道,她和宁楚珩哪怕有一纸婚约,也绝对不会并肩作战。最好是会彼此拖累的那种。 越是闹得不可开交,陛下才会越放心。 若是她和宁楚珩的关系提前让陛下知晓了,这种事想都不可能再想分毫。 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彻底相信她和宁楚珩之间的关系无法缓和呢? 腰间的手悄悄用了点力度。 姜定蓉恍然回过神来,拍开他的手,趁着秋千高高荡起时,直接从他怀中跳出,一个轻盈的空中转身,稳稳落地。 宁楚珩立刻跟着她一起跳下来。 “这样,你去绑架阿惹来。” 姜定蓉回头对宁楚珩说道。 宁楚珩愣住了,重复了一句:“绑架……阿惹?” 绑架他儿子做什么? 姜定蓉解释道:“让别人以为是你绑了他来,为的是逼我给你道个歉之类的。借口你应该会找,我就不教你了。目的自然是让阿惹正大光明来你家里看花。” 宁楚珩哪怕不解,还是立刻反驳了一句:“这儿不是我家,是我们家。” 姜定蓉:“……管那么多,总之,不要让阿惹知道你知道他知道你就行了。” 这么绕口的一句话,宁楚珩听明白了。总之就是让他去绑了他儿子来,由他当坏人? 宁楚珩犹豫半天。 “没时间了,再耽误下去过了未时,阿惹要睡午觉的。” 姜定蓉催促了句。 宁楚珩无奈,只好答应。 姜定蓉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让辛夷和石兰带着阿惹在热闹的街头,辛夷抱着阿惹在马车里,让富饶这个不少人都认识的楚军大大咧咧在街头买东西,宁楚珩的人直接抢了马车跑。 富饶和石兰在后面追,追不上,眼睁睁看着马车被人牵走。 实际上马车里,阿惹完全不知道外头在闹腾什么,辛夷得了吩咐,低声告诉他,说是少主吩咐了,要给小公子准备一个惊喜,惊喜需要跑快点,不会让来不及。 -- 第224页 阿惹满心欢喜。他想到了自己和阿娘的约定。是不是又可以看见他家阿爹了? 上一次见还是上一次,好像都快想不起来阿爹长什么样了。想不起来的话,做梦都梦不见阿爹的。 抢了马车的小金心里头鬼抓似的紧张,全程看似架着马车冲的很快,实际上特别有分寸掌握着角度,不敢让马车多一分的颠簸。 这里头可是北楚小王孙。哪怕没有公开,他们这种宁将军的亲兵也是知道的,楚少主的儿子,那可不就是……极大可能就是他们将军的儿吗! 小公子在马车里,小金可不不知道两位在闹腾什么,总之,他做好他马夫该做的,别把小公子颠到了就行。 一路强抢,直接把马车驱赶到宁将军府,门口接应的两个小亲兵已经带着满脸花朵似的笑容,热情地掀开帘子。 “小公子,到了。” 阿惹分不清自己人和外人。只知道眼前的人对他笑,充满善意。而辛姨抱着他下了马车,还会跟人打招呼说有劳。 那这里就是阿娘准备的惊喜吗? 阿惹也不认生,大概率是人小个子矮看不到几个人的脸,视野里都是腿。 小金也凑过来,三个亲兵先是点头哈腰给辛夷问候,然后说领着小公子去看花。 这里是宁将军府内,府内的任何消息都不会外泄,他们也不用做模样,全然是把阿惹当眼珠子一样护着,走一路都弯着腰不断问要不要抱。 阿惹喜欢阿娘抱,不喜欢别人抱,摇摇头要自己走。 前面花圃是早就准备好的。宁楚珩之前像是个强盗,到处打家劫舍,就是要别人家的花。弄了满院子奇珍异草,还有漫山遍野都有的小野花,硬生生给阿惹准备了一个大花圃。 果不其然,阿惹走到中庭,小短腿都迈不动了。 好多花呀! 几个亲兵和辛夷在花圃哄着阿惹玩了好一会儿,然后引导着他往内院走。 到了主院,就小金和辛夷跟着阿惹进去了,连哄带骗,将阿惹哄到了杏花林。 此时杏花早就开满枝头,还有些桃花梨花,以及樱桃花夹杂在其中。 小阿惹哪里见过高高的树枝头层层叠叠的花,看得目不转睛。 而后又发现,在树林里,有一个秋千。 秋千上坐着一个人,一个穿着简单白衣的男子。 远远地,似乎是看不清那人是谁。但是阿惹想到了和阿娘的约定。再看那人时,即使看不清,也悄悄捂着唇偷笑,眼睛里都是高兴。 是阿爹。他又看见阿爹了! 不一会儿,杏花林中,洋洋洒洒飘下来不少白色的小絮沫。 像极了下雪的时候。 阿惹没有见过,扬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分辨不清这里到底有没有下雪,眼里都是迷茫。 小金凑上来,蹲在地上笑呵呵说。 “小公子,这是柳絮。”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小金念了一句诗,阿惹眼神懵懂,到底是年纪太小,早就忘了。 小金悄悄指了指林间秋千上的男人。 “那个人是我们宁将军,宁将军专门收集的柳絮,小公子,好看吗?” 阿惹重重点了点头:“好看!”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大概知道了柳絮和雪的区别。 北楚下雪时,天寒地冻,树上屋檐都是冰霜花。 天上飘柳絮的时候,阳光温柔,百花齐放,花海里,还有他的阿爹。 与此同时,姜定蓉换了一身衣裳,身边带着富饶石兰几个亲兵,骑着马冷着脸,一路抵达宁将军府的门口。 她一身红衣,手持马鞭,倨傲地扬着下巴,在宁将军府的门口,当着不少人的面,一马鞭甩在红漆大门上。 “叫你们将军给我滚出来!” 第86章 准备的好机会 这个消息瞬间传到了王庭, 抵达陛下耳边时,已经变成了宁楚珩因为不满姜定蓉并未给他道歉,派人当街抢走楚王府的小王孙, 后脚楚少主就率人打砸将军府, 姜定蓉和宁楚珩二人在宁家大门大打出手,生死相搏。 陛下一听这消息, 那可得了。好歹是两个重臣武将,就这么打起来了, 一个闹不好可能会惹出大事。 即使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陛下嘴角是上扬的,险些没忍住要笑出来。但是随后吩咐了大监,过半个时辰去宁将军府,把楚少主弄走。别让真的打得不可开交了。 王庭的大概反应姜定蓉能猜得到, 知道陛下哪怕得到消息也不会当场就派人来。 假模假样地在宁将军府门口甩了一顿马鞭,冷着脸吓得周围人不敢靠近。开了门的门房话都不敢说半句, 直接把门大开, 弓着腰溜了。 将军吩咐了, 要是有个楚少主来找事,只管把人放进来,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这会儿姜定蓉就长驱直入,带着一副挑事儿的模样,领着自己左右手下闯进了宁将军府。 这将军府本就是宁楚珩用来和她成婚的, 早年并未怎么住过, 也就是和她行过礼后,才一直住着。宁楚珩又不是个麻烦的人,府中留着伺候的人很少,这会儿还都被他身边机灵的亲兵给替代了。 姜定蓉绕过照壁, 沿着垂花连廊走着。 她中午来时是翻墙来的,直奔小院里,外头倒是不曾留意。这会儿沿着大门进来,倒是发现外院的庭中演武场不知何时撤了,这会儿是满满争奇斗艳的鲜花。其中不乏名贵的兰草稀罕的月下美人。 -- 第225页 她扫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多花,阿惹只怕要稀罕好久。今日让他看一会儿花,过几天再把他悄悄扔过来玩一圈,趁着花谢前,得多看几次。 小院里,花树林花瓣落了满满一地,枝头千百姿态的花朵沉甸甸压着一层又一层,粉白|粉白的。 阿惹蹲在地上捧了满满一手的花瓣,远远地往秋千处抛。 可他到底距离秋千很远,花瓣被风一吹,吹回来落了他满身。而坐在秋千上的白衣男人,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存在,还在花海之中看书。 姜定蓉藏在立柱后,她眯了眯眼,看清宁楚珩手中的书卷。 而后咧嘴嘲笑了一声。 她倒是不知道,宁楚珩还有倒着看书的本事。 她在外头来时动静很大。进到小院倒是悄无声息,甚至无人发现,她也不去叫阿惹,或者叫宁楚珩,自己直接熟门熟路去了内间,脱了斗篷脱了鞋,直接上床继续睡。 反正阿惹有宁楚珩看着,身边这么多人,她可以偷个懒了。 今儿有些消耗,还起了这么一会儿的马,累。 宁楚珩还不知道她来了,紧张地坐在秋千上,双目盯着书页,实际上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他记得姜定蓉跟他说的话。 他不能发现阿惹,起码不能让阿惹知道,他发现了他。 这对他来说有些难。毕竟阿惹这会儿精神百倍,又总想着往他这边扭。玩一会儿花,就要扭头看他一眼,然后小腿挪一挪,就靠近他两分。 在阿惹看来,他不过是动了动,距离阿爹还远得很。 可是在宁楚珩这边看得清楚,阿惹从小庭院的一端,都快扭到他跟前来了。 父子俩中间的距离,不超过两丈远。 这种情况下还要不能发现阿惹,除非他瞎。 宁楚珩无奈,只能装瞎。直接将书往自己脸上一挡,什么也看不见。 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看不见阿惹。 阿惹太小了,不能从他的动作里判断出来什么,只能猜测阿爹累了想睡觉,索性也不靠近了,就在距离宁楚珩两丈远的位置,自己玩自己的。 他还很乖,以为阿爹睡觉了,玩的时候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全神贯注蹲在地上给花瓣堆一个小山。 宁楚珩悄悄移开书时,阿惹手上都是花瓣碎后的花汁,弄得手心脏兮兮地,他却全然没有发现,还在专心地给花瓣堆一个山尖尖。 宁楚珩趁着这种时候,才能尽情看他小儿玩。 也不知道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他想抱着阿惹一起玩,正大光明地陪着他。 小金几个人还特别谄媚地将早早准备好的小玩具堆了一地,知道自己家将军不能陪着小公子玩,他们就卖力地陪着玩。 什么表演口吞木剑啊,掌心藏珍珠啊,都不在话下。 阿惹吃亏在年纪小没见识,样样都看呆了他,惊奇地一直拍巴掌。 杏花林边坐了一圈的人,陪着阿惹把落地的花瓣粘在鲁班锁上,弄了一个花里胡哨的鲁班锁。 而后阿惹一手捂着眼睛,走得颤颤巍巍地,一步步靠近秋千。 宁楚珩立刻抬起手用书挡着眼睛。 实际上,侧着头的他一直盯着阿惹一点点靠近。 爷俩都学会了掩耳盗铃,阿惹觉着自己看不见阿爹,阿爹就看不见他。宁楚珩觉着自己用书挡着,阿惹就看不见。 还好,阿惹年纪小更吃亏一点,捂着眼睛跌跌撞撞走过来,将怀里沾满花瓣的鲁班锁放在宁楚珩的脚边。 他还想着,没有碰到阿爹,阿爹肯定不知道他来了。 宁楚珩用尽全身力气克制自己,不要第一时间就弯腰捡起来。会让阿惹发现的。 阿惹到底是长身体的时候,精力充沛地玩了小半个时辰,就困得眼睛眯在一起,熟练地对辛夷伸出了手。 辛夷这才抱着阿惹哄了片刻,却发现小公子的奶娘穿着一身侍女的衣服,在旁边候着。正好,给阿惹喂了奶,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宁楚珩全程都是隔着距离不敢动,等阿惹彻底睡着了,才起身从奶娘怀中接过阿惹。 这是他第二次抱自己的小儿,软乎乎的,浑身都是奶香花香,在他怀里还在嘬嘴,吧唧吧唧,像极了喝奶时的样子。 宁楚珩怕他晒,抱着他进了房间,这会儿才发现,姜定蓉早就来了,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被子卷成一团,团在她的脚底。 他索性抱着阿惹也睡在了姜定蓉的身侧。将阿惹小心放在了两个人中间。 才放下,姜定蓉似乎有所察觉,抬起手。 他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小心点,阿惹在。”他说话不敢大声,几乎是气音。 姜定蓉眯着眼,看见手臂边的小崽儿,哦了一声,不当回事儿:“不用这么小心,他睡着了就吵不醒。” 宁楚珩也知道姜定蓉说得大概率是真的。毕竟上一次他抱着阿惹,阿惹全程都没有睁开过眼睛。但是到底是接触太少了,始终小心翼翼的。 这幅紧张的样子可把姜定蓉给看笑了,忍不住故意逗他。 她就伸手在阿惹的头上摸一摸,再戳一戳阿惹的小肩膀,紧张地宁楚珩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 姜定蓉笑出了声。 宁楚珩无奈瞪了她一眼。坏心眼的家伙,就知道欺负人。 -- 第226页 还打算跟姜定蓉掰扯掰扯呢,外头石兰小心敲了敲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陛下派了大监前来过问少主和将军的情况。不知哪位主子来见一见?” 石兰多聪明,已经默认自己有两个主子了。 宁楚珩看了眼赖在床上的姜定蓉和睡着的阿惹,自觉起身。 “这是什么表情?这么去见大监可不行。” 姜定蓉看着他,忽然坐起身来,身侧的阿惹被她的力道带动着微微晃了晃,惊得宁楚珩瞬时不敢动了。 她倒是无所谓。毕竟小崽儿睡觉睡得可好,哪怕旁边有人笑声贯穿一个院子,阿惹都全能忽略,睡得雷打不动。 她坐在床榻边,抬手在宁楚珩的脸颊上揉了揉,揉到发红。 而后退开看了眼。 男人脸颊泛着红色,一双眼似乎被她气出了水色,这么看着…… 姜定蓉老脸一红,赶紧跳下床,在梳妆台前翻翻找找,找到了当年遗留下来的胭脂。 她按着宁楚珩的脸左右勾画了两笔,又在他手背上画了几笔。 这时的宁楚珩脸颊上像是肿了一侧,有一块淤青,手背上仿佛破了皮一般的红。 画完了宁楚珩,姜定蓉还记得给自己弄两笔。 她对着镜子里那张脸犹豫半天,扔了笔。 天生丽质,别折腾了。 然后就用小刀在斗篷上划拉了几下,瞬时变得破破烂烂。 回眸时,宁楚珩正皱着眉凑近镜子看自己脸上奇怪的痕迹。 姜定蓉拽了拽宁楚珩的衣袖。 媚眼如丝,含情脉脉:“郎君,人家的衣裳都让你弄坏了。你可真坏。” 大监在正厅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此间的主人。 宁楚珩在前,走来时满脸冰色,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浑身都带有一种烦躁的味道。 大监看的仔细,宁楚珩身上带了伤,像是遮掩过又没有全部遮盖掉。 至于跟在宁楚珩身后来的姜定蓉,表面看着并没有什么伤,脸色看着也不错,就是笑得时候,多少有些假在表皮了。 这可不是惯会做人的楚少主会笑的模样。 而且姜定蓉身上的大红斗篷,细看之下,居然有不少利刃划破的痕迹。 大监起身,顿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宁将军,楚少主,二位今日闹得有些过了。” 宁楚珩冷哼了声。 “闹得人可不是宁某。” “不是宁将军,难不成是姜某?”姜定蓉难得有这种时候,故意在宁楚珩面前挑着眉梢,语气讥讽,“宁将军难道是什么天仙之姿,迷得姜某追着你来吗?” 宁楚珩本来要说的话到了嘴边,瞬时忘了。 他耳廓有些红。 这个人,就不知道在别人面前稍微收敛一二吗?外人听着是挑衅,他听着,这可就是赤|裸裸的调戏了啊! 从来没有个正形! 宁楚珩不用装,直接瞪了姜定蓉一眼。 姜定蓉趁着大监不注意,对着他飞快挤了个眼,咬着下唇笑得暧昧。 大监只看见了姜定蓉对宁楚珩的讥讽,宁楚珩对姜定蓉的怒视,头疼无比。 “陛下有令。不管今日因为什么,宁将军和楚少主都闹得过分了。罚二人闭门思过三天。” “我倒是无妨,这是不知道这位宁将军闭门思过三天,是闭门游乐呢,还是睡觉呢?” 姜定蓉故意用挑事儿的语气说道。 宁楚珩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宁某闭门思过,怎么,楚少主看不过眼,还打算监视宁某?别忘了,你我二人两看相……有些话,不说你也知道。” 宁楚珩话到嘴边,到底不忍心对姜定蓉说什么两看相厌的词,哪怕只是说一说,他都舍不得。 姜定蓉从他的停顿听懂了他的心意。 忽然觉着眼前这个人好可爱,可爱到想亲一口。 “嗯,宁将军不用说,姜某自然懂。”她直勾勾看着宁楚珩,“毕竟,姜某对宁将军,亦是如此。” 看一眼就欢喜。 大监听着头疼。生怕两位说着说着就打起来,赶紧放软了口吻。 “二位,二位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一场误会,倒也不必这么……”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陛下交代的。宁楚珩和姜定蓉交恶是最好的,不要闹得太过就行。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二人相安无事。 后面的话大监也没法说,只能叹了口气。 “宁将军,楚少主,今日之事,二位闭门思过三天之后,要给陛下一个交代。” 姜定蓉明白了,这是给了她和宁楚珩一个机会,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他们的机会。 她悄悄看了眼宁楚珩,正巧,他也在看她。 姜定蓉冲着宁楚珩眨了眨眼。 “大监放心,姜某和宁将军,一定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这个换来的在陛下面前的大好机会,一定要抓牢了。 第87章 人可是你们选的 闭门思过三天, 对于姜定蓉或者宁楚珩来说,都是小事。甚至是一种享受。毕竟姜定蓉还不用上朝,宁楚珩每日都要点卯, 闭门思过三天反而成了一种休息。 宁楚珩索性也就借着这三天闭门思过, 天天去翻楚王府的墙。趁着阿惹睡着的时候,偷偷摸摸抱一抱儿子。 -- 第227页 因为知道他会悄悄来看小崽儿, 姜定蓉就直接把阿惹甩给宁楚珩去照顾,自己在书房召集了廖先生等人, 商议一件大事。 书房里,廖先生,采青阿柔,富饶小六,还有石兰都在, 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 姜定蓉在桌上将三幅画交到廖先生的手上,解释道:“陛下想要让我在此三人中选择一个作为夫婿, 不知廖先生以为如何?” 廖先生慢腾腾接过三张画像看了看。 一个是忠勇侯叶小戌, 手上这幅画画的跟十五六岁小少年似的, 若是选了他,着实有些良心过不去的感觉。 另外一副是国相颜之琢。 颜之琢的画像倒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他身份上,会出现在这个名单里,就是最奇怪不过的了。 廖先生没有翻开第三张, 就把这两张画翻来翻去的看。 姜定蓉收起笔, 眯着眼看廖先生的动作。 看来看去,她是明白了,廖先生不管知不知道第三幅画里的人是谁,想法里多少是靠近叶小戌或者颜之琢的。 廖先生看完, 第三幅卷着甚至没有打开,直接将另外两幅递给了采青等人。 自己捻起笔在纸上写下。 ‘老朽以为,国相应为少主最佳选择。’ 姜定蓉扫了眼,颔首:“的确如此。” 最佳选择,任由谁看了,都会知道颜之琢这个身份,在没有对北楚有敌意的情况下,会是姜定蓉的一大助力。绝对会是最佳选择。 第三幅画卷还在廖先生手上卷着,身后的几个人能看见的只有叶小戌和颜之琢的画像。 能坐在书房里和姜定蓉议事的,大都知道她和宁楚珩的那点事。这会儿几个人来回看这两幅画卷,都不敢主动说话。还是石兰憋出了一个笑。 “这画画的好,一看画师笔力高深,实在是难得的大师。” 姜定蓉瞥了石兰一眼。 “我画的。” 石兰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的画技。只怕是没话找话,故意岔开话题的。 这个借口让石兰用了,采青等人更是没法选择。 这,他们少主到底是什么意思,真的是要在这两人之中选一个吗? 可是宁将军这会儿还在她房中陪小王孙睡觉呢。 难道少主是打算,明着选择一个合适的成婚,暗地里养着宁将军,和宁将军暗度陈仓? 富饶小六对视一眼。还是富饶笑呵呵说道:“属下以为,忠勇侯是少主的表弟,不合适。这颜国相吧,位高权重的,若是真的和少主成婚了,指不定要因为身份上的一些事情惹出事端来,没得影响了夫妇感情。属下以为,颜国相这个人选,也不合适。” 姜定蓉听着颔首,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嗯,不错,那你觉着谁合适呢?” 富饶正打算说,那边廖先生不轻不重拍下手中的笔,老人笑得一脸和蔼,给了富饶一个眼神。 富饶顿时咽回了口中想说的话,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属下认为,这二人之中难以找到能匹配少主的合适人选,少主不妨请陛下多选择几个,好好挑一挑?这二人不合适,总有别人吧。” 想好的人名也不敢说,只能这么委婉。 姜定蓉看了眼廖先生。 老先生捻着胡须,面对姜定蓉的视线,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多少有些守株待兔的味道。 姜定蓉扫了眼就知道,她可不打算去和廖先生细谈。他不打开第三张画卷,恐怕就没有考虑过别人。 这种情况下,廖先生的想法已经很容易看得懂了。 颜之琢。 “颜之琢……廖先生是觉着颜国相是合适的人选,其他人呢,还有没有别的结果?” 一屋子人老老实实摇头。 不敢提。 姜定蓉收回视线。 “先生,先生觉着我与颜之琢成婚是一件好事,那不知道先生看来,我是不是该先给颜国相送聘礼?” 廖先生表情有些绷不住了,诧异的看了眼姜定蓉。 而后手下在纸上写的飞快。 ‘少主这是真的选择了颜国相吗?’ ‘若是选择了颜国相,聘礼一说还请少主不要提。’ ‘若是少主给颜府送了聘礼,只怕颜国相会自觉受辱,再次与少主为敌。’ ‘少主应当三思。’ 姜定蓉看了眼,故作不解。 “这不是我们早先说好的吗?若是在王都选择一人的话,那就以聘礼来试。若是对方不肯接受,那这桩婚事可不是我不愿意,而是对方不愿意。陛下总不能强按着对方同意吧。” 没错,这是姜定蓉早就想出来的一个法子。 她本就不会嫁入谁家。毕竟她身上担子是北楚的未来。她或许会一时停留在王都,但是她的以后,注定在北楚。 不会成为某家人的媳妇,那就不需要嫁妆。再逼近一步,索性就准备聘礼。若是对方能接受被聘走,这桩婚事也就成了。若是不能接受被聘走,当场翻脸,这可不怪她。 本来是用来对付其他人的手段。没想到人选里给她夹杂了一个宁楚珩。 她忍不住想,若是她有一天抬着聘礼去宁府聘他,他会怎么做? 廖先生叹了口气,直接将第三张画卷交到姜定蓉手中。而后写下。 -- 第228页 ‘若是少主执意如此,那属下认为不宜与他人结仇。’ ‘倒不如选第三幅人选。起码那人会纵着少主。’ 姜定蓉看了眼,尴尬地咳了咳。 原来廖先生知道第三幅画里的人是谁,或许他一开始选择的人就是宁楚珩,只是故意这么转了一圈罢了。 “那你们以为呢?” 石兰富饶几个人对视一眼,齐刷刷说道:“属下以为宁将军就可!” 还看什么画卷啊!这不就是唯一的人选吗? 姜定蓉点了点头,得到别人的答案之后,还特别客气而无奈地叹了口气。 “先生,这个人选可是你选择的,大家同意的,不是我哦?” 廖先生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少主居然还有这么心虚的时候。 还三个人选。这三个人选摆在这里,就算有最合适的,少主会多看一眼吗? 既然不会,倒不如直接去想一想,到时候给宁府送聘礼的时候,要怎么看着才像是接亲,而不是结仇。 姜定蓉得到了自家人给出的选择,心里踏实多了。 瞧瞧,宁楚珩这个男人还是受人欢迎的。所有人都选择了他,看来,她也只能顺从民意了。 闭门思过只是短短三天,第四天早晨,姜定蓉与宁楚珩同时被宣入王庭。在大殿中去见陛下。 这还是两个人第二次在王庭中相遇。 一个从东门来,一个从西门来,在陛下殿外的庭院相会。 两人对视了一眼。 宁楚珩这三天几乎长在楚王府的,大监去宁府宣人时,还好是在早晨,不然在宁府找不到人,在楚王府倒是能抓到一对。 姜定蓉扬扬下巴。 宁楚珩了然,倒是规矩,退后了半步,让姜定蓉在前。 论起身份,姜定蓉既是王女,又是楚少主,理应在宁楚珩之前。 但是姜定蓉故意走慢了些。 两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距离,袖子偶然会甩在一起。 而姜定蓉趁着这个短暂的时间,小小的牵了一下宁楚珩的手指。 宁楚珩脚下一顿。 这个停顿太明显了,别说姜定蓉,就连在前引路的大监都注意到了。 “宁将军怎么了?” 宁楚珩停顿下来,深吸了口气,将自己因为紧张跳动加速的心跳平缓了下。 他不着痕迹扫过姜定蓉。 她倒好,还一脸无辜看着他。 “宁某不太想跟楚少主同行,见谅。” 跟她走一起,还不知道这坏心眼的小丫头要做些什么。要是在陛下跟前弄得他紧张了,一个不小心,就闹大了。 姜定蓉大概猜到了,顿时明白自己又撩拨到他了。 无奈之下,只好悄悄冲他眨了眨眼。 “那宁将军就在外头杵着呗,最好别进来!” 大监生怕两人在殿前打起来,惊慌地赶紧阻止。 “王女!王女要不先进去吧!让宁将军稍候片刻也行。” 姜定蓉嗯了声,抬着下巴,略有些倨傲地从宁楚珩眼前走过。 宁楚珩目不转睛看着这样的她。傲气,本来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只是在与他一起时,她很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乍然一看,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若是在家中,也能偶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表面一本正经的宁大将军内心想着多少有些不怎么正经的事情。 姜定蓉还不知道自家男人在想什么,她买过台阶,穿过走廊,抵达殿中。 与她所想不同。本以为只是见一见殿下,听一听训斥,却不想在殿中居然还有两个人早就在等候了。 殿中一层汉白玉石铺的台阶上是一个围榻。陛下侧卧在其中。 前方地上摆着几个蒲垫,有几天没见的叶小戌和颜之琢,都规规矩矩坐在蒲垫上。 姜定蓉进去时,眨了眨眼。 这…… 若是加上在她身后的宁楚珩,陛下给出的三个人选,岂不是都齐了? 她只这么短暂一想,表面上还是先给陛下行礼问候。 “怎么就你,宁楚珩呢?” 陛下看了眼,两个来受训的,就来了一个姜定蓉。他有些诧异。 大监疾步走上前去,苦着脸小声说道:“回陛下,在殿外的时候,宁将军和王女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宁将军稍侯就到。” 陛下听着忍不住看了眼姜定蓉。 她抱了个蒲团规规矩矩跪坐着的时候,挺直着背,十分端正。 倒是看不出是个会不顾大局和宁楚珩险些打起来的样子。 陛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姜定蓉进来之后的另外两个人什么表情。 叶小戌还记得和姜定蓉的那一席话。想要看她,想要和她好好说话,到底是有些别扭,索性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她。 而颜之琢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眉头紧锁,也是从姜定蓉进来到现在为止,未看她一眼。 这让陛下很满意。 姜定蓉的确是个美人,又是身份高贵的美人,若是换做旁人,只怕会轻易为她心动。 还好,他给姜定蓉挑选的三个人选,都是绝对不会为她心动的。 而这个时候,宁楚珩才姗姗来迟。 来迟的他本要给陛下行礼,可他看清楚殿内坐着的叶小戌和颜之琢后,脸色瞬时暗沉了下来。 -- 第229页 迟疑半天,才给陛下行了礼。 就是这幅样子,落在陛下眼中,却成了宁楚珩还在跟姜定蓉生气,强按着怒意拼命忍耐。 地上扔着四个蒲垫,姜定蓉寻了个好位置,在最左边,宁楚珩索性抱着蒲垫坐在了最右侧。 两个人中间相隔两个人,一个目视前方,一个目视地板。 一副全然不熟哪怕开口问候都可能打起来的样子。 陛下看着这么不和谐的他们,十分安心。 没错,就该如此。 “宁卿,你前几天做的事朕可知道了,着实胡闹!当街抢人,小王孙才多大?吓着孩子了怎么办?你这是要和楚王府结仇吗?!” 陛下拉下脸来,开始了他的斥责。 宁楚珩不为所动,随口说道:“臣知错。” “你看看你,这般模样,让朕怎么放心,把定蓉交到你的手里!” 陛下说完第二句,宁楚珩猛地抬头。 什么? 这是,这是陛下直接在三个人当中,选择了他吗? 第88章 如你所愿 宁楚珩嘴角险些都没有控制住上扬, 还是忍了又忍,想到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知道这件事,按捺住, 一副不解的样子。 “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庆帝扫视过跪坐在他身前的几个人。都是他亲信之人。 一个是屡屡救他, 最得他信任的叶小戌。 一个是朝中他十分依靠的颜之琢。 另外一个,则是会让他在周围纷争四起时最安心的宁楚珩。 甚至就连姜定蓉。小小年纪也能跟着楚王镇守边疆, 保一方太平。 “朕的侄女儿定蓉,年已二十有余, 尚未成婚,朕作为她的叔父,对此事十分上心。就当是帮朕的堂兄一把,朕有意让定蓉在王都找一位合适的夫婿,三位卿, 是朕想来身份地位和人品,最能匹配定蓉的。” 不得不说, 若是单纯从身份地位上来说, 的确没有别人能比眼前三人更好。 明明在说着她的婚事, 而姜定蓉只是趁着陛下不注意,打了个哈欠。 这几天睡眠不足,又是阿惹又是宁楚珩,闹腾。 而听到陛下这番言辞的三个人,表情各有不一。 叶小戌纵使早就知道, 也知道自己被姜定蓉已经拒绝了, 可还是忍不住眼睛亮了亮,歪着头去看姜定蓉。 颜之琢心中有数,唇角微微扬起,静静听着, 却没有任何情绪外露。 倒是宁楚珩,随着陛下话音刚落,没忍住微微蹙眉。 陛下前一句的意思难道不是直接选择了他吗?怎么还是三个人?逗他玩呢? 这份不满却恰到好处落在陛下眼中,变成了他对此事表达的不满。 “此事并非一天两天就能决定的,朕不过是先问问你们,对此事,可有异议?” 叶小戌第一个响应。 “臣愿意。臣无异议。” 颜之琢拱手:“臣无异议。” 宁楚珩犹豫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是说他有异议,万一,就是万一陛下直接把他剔除名单了该怎么办? 可若是说无异议,就和现在他表现出来的与姜定蓉的关系有悖。 “臣……家中已有妻室。” 思来想去,宁楚珩拱手慢腾腾说道。 陛下微微皱眉,没把他这番话当回事。毕竟没有人见过宁楚珩的婚书,所谓的妻室大概率只是一个没有行礼的外室。 宁楚珩这是在用这个借口来婉拒。 姜定蓉歪着头看他。 家中已有妻室,谁答应他了?就敢这么往外说,万一陛下要见他的妻,他从哪里去变出来一个陶念念? 却不想宁楚珩这时嘴角一扬,语气多少有些作怪。 “若是楚少主不介意做继室,那臣无异议。” 反正原配是她继室也是她,陶念念也好姜定蓉也好,就都是他的了。 这么说,该没错吧?宁楚珩心中难免有些忐忑,抬眸看向姜定蓉。 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姜定蓉给了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继室。亏他想得出来。 这若是真的换做一个和他毫无瓜葛的女子,一个继室带来的羞辱,只怕是要拍桌子直接上刀子了。 颜之琢和叶小戌不约而同,学着姜定蓉平日里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 而后对视了一眼。 叶小戌看颜之琢的眼神只是有些疑惑,颜之琢看他很平静,收回视线,对陛下拱了拱手。 “陛下,宁将军府上并未妻室。还请陛下不要听信他的胡言乱语。” 宁楚珩:“……宁某府上的事,颜相很懂?” 颜之琢但笑不语。 陛下瞧着几个人的关系很不错,火药味足够浓郁。 前几日也听着颜之琢说过,宁楚珩和姜定蓉之间关系很差。因为王络冶中毒一事,关系岌岌可危。之后又是宁楚珩街头抢小王孙。只怕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说不好,怕是要兵刃相见的。 “定蓉,你以为如何?” 忽然被问到了,姜定蓉还是直接拱了拱手:“但请陛下做主。” 庆帝颔首,扫了眼三个人,最先就问。 “你觉着忠勇侯叶小戌如何?他年纪虽然小一点,但是胜在脾气好,又有一身本事,不是个让人心烦的孩子。” 叶小戌仿佛高高竖起耳朵尾巴,紧张兮兮地盯着姜定蓉。 -- 第230页 姜定蓉看了眼就有些不忍心,只好移开视线。 “这位是表弟吧。表弟年纪小是好事,王都之中有不少高门贵女,年纪再小一点的刚及笄的,可能更合适。” 这就是婉拒了。 叶小戌的眼神一点点暗了下来,而后扭过头去,不看她。 就知道,就知道有姓宁的在,她不会多看他一眼的。明明知道,为什么还会有所期待。 还有他明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他们在陛下面前这么拙劣的假装不合,就不怕他拆穿吗? 下一刻,叶小戌就在心中否定了。 不会,他不会拆穿。若是拆穿了,她可能会讨厌他。 小戌不想被姐姐讨厌。 “唔……言之有理。” 陛下这才想起来,叶小戌是淑平长公主的儿子,算起来也是姜定蓉的表弟,的确。有些人喜欢亲上加亲,但是有些人不喜欢。更别提淑平长公主前几年做了一些丑事,多少丢人。 姜定蓉挑剔些,也正常。 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 陛下叹了口气。知道想要把叶小戌推给她,有些难。倒不如问问第二个。 颜之琢…… 若说有人比姜定蓉还晚成婚,只能是颜之琢了。十五岁高中,十七岁入阁,十九岁就成为重臣,并策划了一出险些要了姜定蓉性命的险境。在朝中二十年来,从未有过任何被人诟病的地方,是庆帝最为倚重的臣子。 这么一个人,不会为任何人动心,更不会为姜定蓉所蒙骗。 是个好人选,也是他十分慎重的一步棋。 “颜相倒是年长你一些,你以为如何?” 颜之琢客气地侧过身,对姜定蓉拱了拱手。 姜定蓉也回了一礼。 “楚少主,颜某早就对楚少主有所了解,若是少主不介意,等会儿可愿陪同颜某一起去明极殿,一道说会儿话?” 姜定蓉问道:“不知颜相等等去明极殿所为何事?” “颜某身上担了一个闲职,闲来无事,去给尚且年幼的七皇子讲讲书。” 颜之琢笑了笑:“说来七皇子今年不过九岁,就很聪明,之前看过一些书,书中讲到过楚少主的一些事迹,七殿下对少主很是钦佩,总嚷嚷着想见一见他的蓉姐姐。” 七皇子?姜定蓉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只记得这位小堂弟似乎生母去的早,在王庭之中没有什么身份。 倒是难得颜之琢会为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皇子讲书。 “既然如此,若是陛下首肯的话,倒是可以一同去。”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很和气,陛下听着,只觉二人恐怕相看对了,却忍不住皱起了眉。 “定蓉,朕听你口吻,可是选定了颜卿?” 姜定蓉顶着几个人的视线,尤其是远处宁楚珩甩过来沉甸甸的眼刀子,淡定自若。 “臣不过是和颜相说两句话,若是只说话说得多就算是选定的话,那恐怕没有人比宁将军,和臣说话说得多了。” “照这么看,那臣岂不是只能选定宁将军?” 姜定蓉一边解释,一边哄一下自家宁将军。 宁楚珩抿着唇,被顺毛哄好了,刚刚的那点子气烟消云散。 陛下犹豫半天,还是把吵架对骂不算说话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都是自己的臣子,给他们点面子吧。 “定蓉,不要胡闹,你觉着颜卿如何?” 姜定蓉正色脸,朝着颜之琢拱了拱手:“敢问颜相,若是与姜某成婚,可会与姜某同回北楚?” 颜之琢静静看着她。 想说,若是可以,他自然可以卸去一身繁重朝政,跟她一起去北楚。 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她要的答案。也不是陛下乐见其成的结果。 沉默半天,颜之琢还是选择摇了摇头,淡然说道:“不会。” “那颜相可会因为你我二人婚事,给姜某一些什么好处?” “楚少主见谅,颜某不是一个假公济私之人。”颜之琢回答。 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只除了姜定蓉一个特例。 “咳。”庆帝没忍住咳了一声,瞪了眼姜定蓉,“定蓉,不要没有规矩。”这还当着他的面问呢? 姜定蓉哦了声,继续追问。 “那再问颜相,”她歪了歪头,笑眯眯说道,“介不介意姜某家里多养几个人,比如说,某个男人?” 某个男人忍不住呛了一口气,偏过头去咳得撕心裂肺。 颜之琢默默叹了口气。 他笑着摇头。这丫头,可真的是懂怎么杀人诛心。 “楚少主,你我不合适。” 前两个倒也罢了,他能做得到。但是最后一个,就算是他也不能笑着答应。 只要她能成为他的,那么他颜之琢发誓,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来亲近他的妻,他为此可以赌上全部。 姜定蓉淡定哦了一声,拱手客客气气说道:“多谢颜相。” 陛下黑着脸,多少有些忍耐不了她了。 “姜——定蓉!你给朕有点正形!这是你能说的话吗?” 当面相看人家呢,直接问能不能把小面首养在家里,有气性的人,哪个能同意? 姜定蓉无奈:“陛下,成婚可不是小事,这点必须得提前问清楚了,免得之后不愉快。” “毕竟,我养着的那个,还算是喜欢,大概要一直养下去的。” -- 第231页 小面首宁楚珩抬手抵着唇,轻咳了声。 好像被她养着,也很不错? 陛下没好气地瞪了姜定蓉一眼。 “叶小戌你说是表弟年纪小不行,颜之琢你嫌人家不能给你好处,行,现在就剩一个宁楚珩了,朕倒要看看,你还打算怎么拒绝?!” 姜定蓉摸摸鼻梁。 这个她没打算拒绝啊。 但是总不能一口答应吧?这要是让陛下给看出来了,多少有些不好。 陛下冷着脸提醒:“姜卿,朕给你三个选择,你已经拒绝了两个了。最后一个,朕希望你好好掂量掂量。” 姜定蓉大喜,规规矩矩拱手:“是,请陛下放心。” 有陛下您这句话就够了! 她想来想去,耐着性子问宁楚珩了一句。 “刚刚你说了句什么来着,你说要让我作为继室嫁进去?” 宁楚珩面对姜定蓉的发问,不知道她什么心情,犹豫不决。 “你想嫁……也不是不行。”宁楚珩用她刚刚的话来回馈,“前提是楚少主要能接受宁某家中的原配。恕我直言,宁某此生唯爱吾妻,至死不渝。” 姜定蓉抿着唇,忍住没让嘴角上扬。 “宁将军好深情,令人佩服。”姜定蓉故意拍了拍手,而后问,“不知若姜某执意破坏宁将军与尊夫人的婚事,宁将军又如何?” 宁楚珩冷酷无情说道:“那宁某只好绑了楚少主的面首,让楚少主见不到他。” 姜定蓉啧了一声。 威胁她? 她故意欺负人:“宁将军,姜某本想拒绝你的。但是陛下说了,已经拒绝了两个,这最后一个,让我多掂量。可是姜某掂量来掂量去,宁将军,我还是想拒绝……” 话音未落,宁楚珩恶狠狠一个眼神扔过来,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凶狠。 事到临头了她这是在说什么鬼话? 看到了她想看到的,姜定蓉这才慢悠悠准备补上,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却听见颜之琢在一侧轻声说道:“楚少主。” 姜定蓉回眸。 颜之琢看向她,眼神中多有无奈,也有些释然。 “楚少主可还记得欠了颜某一个人情。” 姜定蓉顿时浑身紧绷,紧紧盯着他。 颜之琢这时提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他要用上这个承诺了? 但凡他说出的话,她都不能拒绝。 若是…… 姜定蓉抿着唇,刚刚逗宁楚珩带来的乐趣顿时消失,整个人都显得肃杀了。 “记得,颜相请讲。” 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冷静了许多。 颜之琢一直在看她,看着她的每一个反应。 而后轻叹了一声,朝着陛下拱了拱手:“陛下,臣想让楚少主和宁将军成婚。” 姜定蓉一愣。 就连宁楚珩也愣住了,凶狠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茫然。 颜之琢笑着说道:“臣思来想去,宁将军和楚少主若是成婚,日后楚少主少不得要多来王都,宁将军也得多去北楚,是个好事。” 陛下听他这么说,也觉着是个好事,但是他不解。 “颜卿,怎么是你来做决定,不问问定蓉的意思?” “回陛下,楚少主之前欠了臣一个人情,那个人情是,臣有权替她做主一件事,而楚少主无权拒绝。” 颜之琢含笑说道:“臣知道,楚少主只怕与宁将军多少嫌隙,要拒绝宁将军。这样恐怕要辜负陛下的一番美意,臣想着,倒不如让楚少主和宁将军成婚。至于他们二人有什么嫌隙,回家了慢慢吵。” “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庆帝见姜定蓉和宁楚珩原地愣住,尤其是姜定蓉,神色晦暗难辨。 顿时大喜:“好,既然她不反对,那此事,就成了!” 颜之琢回眸看了眼姜定蓉,迎着她的视线,轻声说道:“年年,如你所愿了。” 第89章 最好的嫂子 回到楚王府, 姜定蓉一直在考虑一件事。那就是她欠颜之琢的,是不是越来越多了?到时候她要拿什么去还? 这就是国相吗?悄无声息之间,就能让人心被他玩转。 宁楚珩得了他那一句话, 离开王庭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就是误会国相了。 只怕要不了多久,宁楚珩就要和颜之琢称兄道弟, 肝胆相照了。 啧。 一块玉石的确还不上他的人情。姜定蓉想来想去,去耳房看还在睡觉的阿惹。 她早早去了王庭, 阿惹在家中被哄着玩,玩累了吃奶睡觉,这会儿怀里抱着一个鲁班锁,睡得香甜。 姜定蓉坐在小榻边,犹豫了片刻, 抬手戳了戳自家儿子的腮帮子。 阿惹险些吐出一个泡泡,吧唧吧唧嘴, 歪过头继续睡。 实在不行, 等阿惹长大一些, 认个表舅或者师父之类的,逢年过节都得给颜之琢送个大礼,送上几十年,也还行……吧? 阿惹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几十年都被自家阿娘筹谋上了,睡觉里还在吐奶泡泡。 此事算是尘埃落定, 姜定蓉的楚王府戒备稍微松懈了一些, 不同的是,原来是外松内严,现在是内松外严。起码不能让任何人探得楚王府的动向,尤其是在陛下已经要求姜定蓉和宁楚珩许下婚约之后, 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宁楚珩是个会经常翻楚王府墙头的人。 -- 第232页 姜定蓉也算是有了时间去关心一下自己的长兄。 自从来到王都,第一天起,姜原禾就被拉到太医院去给王络冶祛毒,至今也有些日子了,她写了封信关心一下自己兄长那边什么情况。 到底是有多忙碌,以至于他经常不回家的。 那边回馈消息倒是快,当天姜原禾就派人送来了回信,上面只有大大的一个字。 烦。 姜原禾是真的烦。 倒也不是王络冶身上的毒令他心烦,反而,越有挑战难度的毒,会令他越兴奋。只要能攻克这个难关,就意味着他能救下更多的人。 他烦的是太医院内,人人都有一个不外传的秘方,医治时从来是一人治一段,自己的方子不许旁人看。 姜原禾会选择从医,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母亲和妹妹当年的遭遇,另一部分,则是知道一个不藏私的大夫会在乱世之中救助更多更多的人。 他行医多年,走访几十地,拜访过不少老医,学到了不少,也编撰成册,教给年轻的学徒。 本想着太医院汇聚了不少名医,起码能让他学到一些。倒是怎么也让姜原禾想不到,他在太医院忙忙碌碌这么久,别的大夫的药方,一个都没看见过。 烦的他天天给王络冶扎针,把人扎的拖起无力的腿,从一间房爬到另外一间,涕泪横流求着换一个大夫。 然而姜原禾笑呵呵去把人提溜了回来。同时让所有人都看见了,本来性命垂危的王络冶在他的治疗下,已经能够独立行走了。 管他是走的还是爬的,总归是能动弹了。 这让太医院的人都惊叹他的医术,各个嘴上喊着他神医,私底下都派人去偷他的药方。 姜原禾不是个小气的人,他的药方从不藏私。但是这次他就来气了,只要是太医院的人来要,他怎么都不给看,非说这是皇后花了一千两黄金买下来的,谁看了去,谁得给皇后补一千两黄金。 这话传了出去,偌大的太医院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多看姜原禾的桌子一眼的。 一千两黄金啊,谁看的起? 姜原禾又想到这太医院多受罪,想走,给陛下上了个折子,说是王络冶性命无碍了, 总归他是要判罪的,就不继续医治了,进了诏狱,这幅残躯也能免去他半条命的刑罚,算是他这个大夫最后的仁慈了。 姜原禾不提也就罢了,这么一提,陛下想到了王络冶背后牵扯的一大堆的问题,也不给皇后脸面,知道王络冶还能爬得动,就派人把人从太医院扔到了诏狱,交给刑部,严加审讯,一定要知道这毒药的来源,背后是何人驱使。 陈学士因此收到牵连,至今尚未被准许离开家,叶小戌还带人去陈学士家中搜查了几波,找到了一些谈不上罪证,但是多少有些不怎么合适的物证,呈给陛下了。 陈学士门下学生少,但除了王络冶之外,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陈学士没有任何名目的被这么软禁起来,几个学生联合起来去给陛下请旨,要么给陈学士一个明确的罪名,要么就给陈学士洗清冤屈,换他清白。 若是这些学生去不去也就罢了。陛下还想不起来,这几个学生一去,陛下定睛一看,好家伙,官职最大的,都已经是个四品了。再过几年往上爬一爬,是不是半个朝堂都是陈学士的学生了? 这可捅了陛下的心窝子,怒斥这几个文臣不明是非,若是再和陈学士搅在一起,就一起下狱受审。 起初陈学士的这些学生还不知道陈学士的罪名,遭到陛下的怒斥之后,才流着汗反应过来,看来陈学士卷入的,是一桩大事。 只是暂且还无人把陈学士这件事和王络冶中毒一事联系在一起。有人猜测,也猜不出一二。 倒是叶小戌还悄悄给楚王府里扔了个小纸条,给姜定蓉的。 说是陈学士的书房里找到了一盒密信,都是陈学士和当初的东宫属臣的来往。其中几位属臣不断在信中回忆当年东宫来往宾客一事。 姜定蓉得到这张小纸条的时候,天都黑了,只窗子被纸团砸了一下,出来时,叶小戌连个影子都没有留下。 从王庭那天陛下决定让她和宁楚珩成婚之后,叶小戌就没有理过她了,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送个消息过来。 姜定蓉对陈学士的动机大概有所猜测,这个小纸条辅佐了她的一些猜想。 看来陈学士的目的,只有一个,弄清太子当年的死因。除此之外,陈学士不在乎和谁合作,害死谁的性命。 太子的死因啊…… 姜定蓉披着发坐在房中,就着这么一张小纸条思考了很久。 太子之死已经是五六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就连陛下都不曾再提起这位满朝称赞的仁德太子,只有陈学士还在找寻他的死因。 夜里已经有些燥热了,她挽起袖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王络冶。 皇后的侄儿,陈学士的学生,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身份才对。起码要有一个理由,让他背后之人把他送出来。 卧房与耳房中间连着一间小隔门。姜定蓉还在思索时,隔门被人推开了。 宁楚珩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先去看了眼早就睡着的儿子,而后大大方方就推门过来。 他倒是把楚王府快当成自己的家了。 来去自如。 -- 第233页 姜定蓉被他打算了思绪,放下笔。 宁楚珩很自觉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看她不像是在写一些涉及北楚的东西,也就大大方方看了。 “王络冶……你想知道他背后的人?” 姜定蓉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梁。 “背后之人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现在我想知道的是,王络冶和太子之间可有什么关系?” 宁楚珩垂眸在这张纸上看了眼,而后拿起姜定蓉的笔,在皇后两个字下方圈了一笔。 “太子不是皇后的亲儿。”姜定蓉提醒道。 “我知道,”宁楚珩头也不抬,继续在皇后之下拉出一条墨痕,落笔写下原后二字,“太子是原后的嫡子,只是原后去的早,十岁以后,太子就是继后在抚养了。” 姜定蓉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算是抚养,我当年去过王庭一次,太子殿下当时是一个人居住在东宫。而且是从他十二岁起。他的成长,皇后似乎并未参与什么。” “参与过。” 宁楚珩在王络冶的名字下方又勾出了一条线,写下王氏女三个字。 他抬眸。 “太子年满十八时,皇后曾想让太子娶王氏女为妻,拉近太子与她的关系。” 姜定蓉这就不知情了。她到底常年身处北楚,当初来王都时年纪太小,还不知道这些。 但是她只知道,太子妃并非王氏女。甚至可以说,太子妃这个角色,从来都没有一个女子正经当过一天。 陛下先后为太子下聘过几位太子妃,不是忽发疾病去了,就是出了意外。最近的一位,就在和太子大婚前一天,投湖自尽。 太子秉着已经和对方立下婚书的事实,选择为这位太子妃守孝了一年。之后陛下再想为他聘媳,都被太子推脱了去。 直到他意外身死。 在北楚她能知道的,就是这么多。至于太子聘下的是谁家女儿,她就完全不知了。 宁楚珩脸色有些暗沉,手指在纸上划过。 “王氏女最初有和我家阿兄议亲过。不能接受宁家男人死于战场的宿命,拒了。” “阿兄起初只以为是因此,并未有什么想法。只是我家阿兄战死沙场后,王氏女在皇后跟前卖好,说是幸亏没嫁我阿兄,就知道他死得早,免得守一辈子寡。 ” 姜定蓉嘶了一声,对这位未曾谋面的王氏女有些费解。 不是,若不是这些宁死守着疆土的将士,她哪里来的太平日子? 不嫁可以理解,这是个人选择,想要找个丈夫安安稳稳过一生没有错。她的错就错在,不该事后如此轻慢一个战死沙场的将军。 “那个时候王氏女已经在和太子议亲了,”宁楚珩嘴角撇了撇,“没几天,她重病没了。皇后甚至派人来宁家问过,是不是宁家容不下她,我容不下她。” 姜定蓉拍了拍他肩膀,略显同情。 “还好,她跟太子在议亲,没有和我阿兄。”宁楚珩抬手抱着姜定蓉的腰,叹了口气,“一想到嫂子会变成那位,我心里头堵得慌。” 姜定蓉想到宁府的两位夫人,也赞同地点头。 “所以说,一切自有天定。如今的就是最好的。” “没错。” 宁楚珩下巴搭在她的肩膀,小声问了句:“还有几天就是大嫂子的生辰,你要不要和最好的嫂子见一见?” 姜定蓉眯起眼:“我们难道不是在说太子吗?不是要弄清楚太子的死因吗?” “太子都六岁了,你还管什么太子。” 宁将军冷酷无情说道:“名正言顺的妯娌相见,让嫂子好好高兴高兴,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姜定蓉好心地提醒:“你确定你嫂嫂见到我,是高兴?” “你还记得我的身份吧?” 宁楚珩掐着她的下巴,咬着她的下唇含糊不清说道:“我嫂子眼里,你只有一个身份。” “宁楚珩的妻。” “我活着是,我死了,你也是。” 第90章 她的甩锅技术 关于太子之死, 姜定蓉的确没有多少线索。现在她能知道就是或许顺着陈学士能得到当年的一些答案,但是很明显,不是现在。 陈学士的背后还有这千丝万缕的幕后, 若是想要查清太子的死因, 就得把陈学士身上的谜团弄干净。 这些对姜定蓉来说并不是当务之急。 也是因为宁楚珩,天天翻墙来楚王府, 催她去宁家见见人。 说是大夫人的生辰,姜定蓉思来想去, 到底该不该去。 不去怎么说,去了又怎么说,又是以什么身份去? 她要是以楚少主姜定蓉的身份去,大概前脚跨过宁府的大门,后脚就要被人捅到陛下那里去。 就算现在是陛下在主导她和宁楚珩的关系, 但是不代表陛下就乐意看见她和宁楚珩的关系有多好。这才几天,就去对方家里拜访, 快了些, 也不该了些。 若是不去, 姜定蓉想,某位宁姓的大将军可能要把她家墙给踩塌了。 而且还有个问题,若是去了,她也不能给宁家人甩脸子。但凡和气多一些,宁府里要是有些什么不够干净的人, 岂不是变相的给她漏了底。 最后姜定蓉只能想出一个法子, 让消失多年的陶念念回去。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让石兰去选几身王都时下流行的衣裙,色彩要鲜明一些,一看就是温柔的闺阁女子的, 再多准备了一些碎银子。要是去宁家,以陶念念身份的话,少不得要给底下人打赏。 -- 第234页 就是阿惹这里得想个法子。 她要是去宁府,少不得耽误大半天的时间,这孩子说黏人也不算黏,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她都行。但是说不粘人吧,只要她在旁边,就得赖在她跟前。 明明在一个府中,要是见不到她,阿惹指不定要闹。 姜定蓉对此事的解决方式就是,给她阿兄写了一封信,让他赶紧回来带孩子。 趁着四月踏青最后的一点时间,带上阿惹出去看看花草,游湖什么的,好好在王都玩一玩。她和宁楚珩的事情一旦确定下来,就该授封,之后就得折返北楚了。 阿惹年纪小,来王都一趟不容易,一两年内大概是不回来的,趁着他现在跑跑跳跳精力旺盛的时候,好好带着他玩一圈。 如此准备了一番,三天时间也是一晃就过。 姜定蓉大早上的专门让阿庄赶着马车出了城一趟。再从城门大摇大摆地进来。 这么兜了个圈子,她就从姜定蓉变成了陶念念。 马车内,姜定蓉身侧放着一个小匣子。这是她给宁家大夫人准备的礼物。马车上还有其他几个盒子。是给老夫人,二夫人,还有府上两个小公子的。 到了城内,姜定蓉让阿庄选了个酒楼,准备舒舒服服用着饭,等候着宁楚珩那边的时间。 她从楚王府走时天都没亮,这会儿是卯时刚过。 酒楼里的早膳不外乎包子豆浆米粥,蒸两屉杏花糕,备一点龙须酥,就差不多了。 姜定蓉这边豆浆还没有喝两口呢,小隔间的门被敲了敲。 宁楚珩一看见她,愣了愣。 姜定蓉身着一条烟蓝色的衣裙,腰间垂着玉环,发髻梳成妇人常常梳的随云髻,发髻上簪着一根金步摇,耳垂明月珰,一弯眉画的细细弯弯,柳叶似的温柔。 她抬眸看他时,眼角眉梢还有薄薄的一层胭脂,温柔而风情。 宁楚珩抬手摸着心口。 砰砰砰跳得剧烈。 许久不曾见过……不对,是从未见过她这般……人|妻打扮。 当初相识时,她一副大户人家闺阁少女的打扮,灵动可人,后来与他行礼,在宁府时,她也是随性而来,从不梳妇人髻,不穿蓝色衣裳。时常都是一副尚未及笄的小女子模样。 却不想她居然和这般柔情的烟雾蓝,映衬绝美。 姜定蓉用帕子摁了摁嘴角。 “这么早就来接人了?” 府上做个生日,大多是自家人吃个饭,一般都是午后,关系再好一点的,早些去,一起玩些时候也差不多。 倒是没有这么早来接人的。 宁楚珩沉默片刻,坐下,拿过她的豆浆碗,三两口喝空了。 似乎还是渴,直勾勾盯着姜定蓉。 姜定蓉也被这种饥饿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慌。 “你饿了再点一份。少抢我的。” 宁楚珩忽然说道:“不对。” 他若有所指:“念念对她的军爷,不是这么说话的。” 姜定蓉一挑眉:“……嗯?” 念念和她的军爷?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而后抬手撑着下巴,冲着宁楚珩眨了眨眼。 “军爷,你抢了念念的豆浆,那念念也要抢你一样才行。” “你若不答应,我可要闹了呀。” 娇气地,又像是撒娇又像是埋怨,语气里尽是对他的亲近。 宁楚珩听得清清楚楚,自己心跳声快要爆炸一样的急促。 没错,就是这个小骗子,当初用这幅无害又娇气的样子,骗得他晕头转向。 “我若不答应,你打算怎么闹?” 宁楚珩顺着她的话问。 姜定蓉还真被问住了。 若是之前的陶念念和她的军爷,那不过是用晚上去找你,小心我欺负你,这种小手段。做多就是能吓唬吓唬当初还有这君子风范,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宁楚珩。 至于现在的宁楚珩…… 姜定蓉嘴角撇了撇。 “那我可要去找你家老夫人做主了,说军爷欺负我。” 宁楚珩手攥拳抵着下唇,轻笑了声。 还真是难得,看她这般委屈又娇气的样子。 “嗯,没错,受委屈了就去找祖母,祖母一定会向着你的。” 姜定蓉纠正:“是宁老夫人。” “是祖母。” 宁楚珩又来纠正她。 姜定蓉不想和他纠结这种事情,拿起筷子吃了个小包子。 宁楚珩知道她的食量,等她吃。她吃得太香了,宁楚珩没忍住,又点了一笼包子,三两口就吃完了。 吃饱了,就该上路了? 姜定蓉正在吃茶,忽然想到这么一句,而后眯了眯眼,用脚尖点了点坐在身侧的男人。 “你大早上来找我,就是来一起吃个饭?” 宁楚珩也在吃茶,闻言脸上有那么一瞬的空白,顿了顿,他心虚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我来找你……是祖母说,今日是大嫂子生辰,你又回来了,该去寺庙给祖父兄长说一声的。祖母让我来接你。” 姜定蓉一双眼瞪得圆溜溜。 “你……”她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老夫人吩咐你来找我,你就坐下和我一起吃吃喝喝?” 然后让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就这么等着? 宁楚珩知道自己错了,半句都不辩解。 -- 第235页 实在是进门时见到她,脑子就空了。祖母叮嘱的事就像是在云雾里,只记得让他来找她。至于找她做什么?忘了。 姜定蓉无话可说。 得了。陶念念本就和宁家人不熟。早先靠着你来我往送些小食的那点交情,估计早就没了。 又是几年不见,还不知道宁家人怎么想的呢,这下好了,直接让宁家一家子长辈等着。 姜定蓉起身时,到底没忍住,脚尖狠狠碾了碾宁楚珩的脚背。 宁楚珩疼得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他活该了。他受着。 姜定蓉得了消息,哪里还能坐着悠闲吃茶,急匆匆起身就走。 还好她准备的是马车,一行人顺着宁楚珩指点的,又一次抵达了城门口。 城门口,宁府的马车停着两辆。 老夫人带着两个小孙儿,宁家的大夫人和二夫人一辆。身边伺候的仆妇小厮成堆。人很多,一眼就能看得见。 姜定蓉在马车上犹豫半天,在思考一件事。 早先她并未想过和宁楚珩的未来。现在不得不想了。 她和宁楚珩如今大概就是两条扭在一起的藤蔓,以后的生长只会一直纠缠。这样的话,就不得不考虑宁府的事情了。 早先她对宁府的各位都是客气礼貌,但是生疏。因为知道自己迟早会走。 若是早知道她走了还会回来。当初大概就不会那么……冷漠? 姜定蓉啧了一声,头疼。 这都是什么事。 看见宁府的马车,姜定蓉难得有些心虚。她手指戳了戳身侧的宁楚珩。 “你要不入赘我们北楚吧。” 姜定蓉一说,忽然给她打开了一条思路,越说越条理清楚。 “我是北楚少主,你若是入赘北楚了,楚王府就是你的家,楚地的硝石优先给你,我还能带你去沙漠纵马,去抓小鹿,我在楚地有个金银山,当聘礼给你,而且你来了楚地,阿惹也可以多亲近你。你看如何?” 宁楚珩歪着头看着她。 “行啊。” 姜定蓉直勾勾看着他:“我是说,聘了你,你以后就是我老姜家的人了。” 宁楚珩轻轻松松说道:“行。” “只要跟你,你让我嫁给你都行。” 姜定蓉嘴角没忍住,还是上扬了。 “宁将军大气。” 宁楚珩难得和她叹气:“不大气不行,不大气没媳妇。” “而且。”宁楚珩忽然笑了笑,“我们宁家的男人死得早。我若是嫁去你家里,成了你姜定蓉的男人,说不定我能死得晚一点,多陪你和阿惹几年。” 姜定蓉笑意收起。 她眸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蜷缩了一下,舒展开。 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是为将者,宁楚珩也是。 “嗯,可能。”姜定蓉轻轻松松说道,“你可要死的晚一些,说不定还要劳烦你替我收尸呢。” 宁楚珩下颚紧绷,眼神幽暗。 片刻后,他郑重地点头。 “好。” “你若马革裹尸,我必战场尸骸中找到你,带你回家。” 姜定蓉握住了他的手,扬起下巴在男人抿着的唇上吻了吻。 “嗯,带我的尸骸走,下辈子,说不定我就被套牢了。” 宁府的马车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可能是自家三夫人的马车。 马车驱赶过来了,驱马的马夫也是个脸熟的小子,跳下来拱手意思意思行了个礼。 宁家的老夫人等了有些时候,倒也不着急。 自家孙儿等了几年才等到自己媳妇,她一个老婆子着什么急。人不要再搞丢了就行。 没多久,那马车上的两个人下来了。 烟蓝裙的温柔女子隔着马车微微躬身,到底是在外面,没有正儿八经的行礼。 老夫人看得见,也满意了。 起码是个知礼数的。 至于自己的孙儿…… 老夫人瞥了眼,而后抬手遮住了眼睛。 一个大男人,嘴上粉嘟嘟的,都不知道吃了媳妇嘴上的口脂后,得擦一擦吗? 丢人。 丢人也好啊。老夫人忽然乐呵呵地。 自家这个孙子一门心思都在陶氏女身上。陶氏女不见了两三年,他就找了两三年。 期间陛下有意将公主下降给他,他都拒绝了。老夫人就怕拒绝的多了,要惹了天家不快。 这下好了,陶氏女回来了,总归是个他自己喜欢的,就算拒绝天家的结亲,也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一行人前往善德寺。马车停在山脚下,还有百步的台阶需要自己走。 老夫人年纪大了,专门准备了软轿子抬。 宁大夫人和宁二夫人下了马车,也不走,就等着。 姜定蓉看得真切。 大夫人很是恬静,二夫人似乎憋了千言万语,翘首以盼。 她好心虚啊。当初好歹是见过二夫人的,大夫人给她绣了嫁衣,还有老夫人。宁府的这三位女眷当初对她是极好的。她那么一走了之,是真的没有考虑过还有再见的时候。 现在好了,她得怎么面对? 姜定蓉顿时后悔了。早知道还不如用楚少主的身份来呢。起码这个身份一出来,不用解释,宁府的三位夫人自然知道。 不像现在这样,怕是要受制于人。 -- 第236页 受制于人…… 马车帘子掀开了,宁楚珩下了马车,抬手准备扶她。 她眼珠一转,伸手扶着宁楚珩,下了马车,而后就怕生似的躲在了宁楚珩的身后。 宁楚珩:“……”嗯? 他身后藏着的娇弱女子是谁? 宁楚珩想笑,忍住了。 “祖母,大嫂子,二嫂子。” 二夫人是个急性子,立刻说道:“弟妹怎么还藏着,出来说话。” 姜定蓉一声不吭。 这下别说是二夫人,就连大夫人也觉着有些奇怪。 当初见过这位三弟妹的。相貌明艳,性子亦是如此。从不会藏着掖着。怎么今儿见了,倒像是变了个人? 难道是真的变了个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去看宁老夫人。 宁老夫人到底是长辈,也觉着有些微妙,怕不是宁楚珩弄了个外人来敷衍她。 “三媳妇儿,怎么不回你嫂子的话?” 姜定蓉等了又等,等到不能再拖了,才将声音放软了些,轻轻柔柔又有些颤巍巍地,委屈地:“军爷不许我说话。” 宁楚珩:“……咦?”他什么说的? “军爷说,我要是和别人说话,就继续把我关起来。”这声音颤抖地,细弱地,几乎能听得出哭意。 面对祖母和两位嫂嫂看禽兽的眼神,宁楚珩一脸茫然:“……咦?” 第91章 老夫人的守家 姜定蓉临时想出来的好办法的确帮到了她。 起码宁府的老夫人, 大夫人二夫人再看她时,也没有过问过半句她之前的事情,最多就是在一起走台阶时, 偶尔提一句, 当初宁楚珩找她找的狠了,若是人急了, 做出一些不怎么理智的事情,也请她多体谅一二。 这会儿姜定蓉还记得自己扮演着一个娇弱无依的女子, 只温顺地点头,还闭着嘴不说话。 宁楚珩跟在她的身后。祖母坐着软轿已经先走一步,大嫂子话少一些,二嫂子爽朗一些,他家小骗子, 不提也罢。 宁府的老元帅和几个儿孙都供奉在塔中,老夫人带着他们一起给上了香, 絮叨了不少关于宁府的事情, 就当是给家中早走一步的家人们聊聊天。 姜定蓉第一次在宁家人的跟前参与这种场面。 倒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给老元帅等人上一炷香,行个礼就是。 姜定蓉早年就敬佩老元帅,能有这种机会自然是好的。上香行礼,她是以楚王一脉的身份,来表达对老元帅的敬意。 而老夫人看着她上香, 对着老元帅的牌位笑了笑。 “咱们家最让人牵挂的珩儿, 如今也定下来了。虽然有些曲折,但是好歹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老头子,你放心,珩儿的婚事, 我势必会给他护到底。” 一行人在善德寺用了素斋,又给供了香油钱,午时刚过就折返了宁府。 宁府是宁家的大家,不是宁楚珩和姜定蓉一起住的宁将军府。 这里姜定蓉来过一次。就是那一次,她这里中了毒,还躺了好多天。 再一次跟着宁楚珩的身边迈过大门,府里的仆从们倒是很淡定,都喊着她三夫人。 府里□□下人倒是厉害,面对一个忽然出现忽然消失的三夫人,都能笑得一脸热情,甚至还有个嬷嬷,主动和她叙旧。 说是当初她在府里调养的那几天,这位老嬷嬷在照顾她。 “三夫人,您当年中了毒,这几年在娘家休养好了吗?瞧着气色比以前好多了。” 姜定蓉听着,人家多会说话啊。消失的理由都找的这么妥当。 “好多了,多谢挂记。” 大夫人的生辰,不过是自家人吃个饭,这会儿还不是时候,姜定蓉被宁楚珩牵着,牵到了他的院中。 这里她当年住过几天。不过那几天她满心都是当时身上的毒,心思都不在这里。 宁楚珩和她一起跨过拱门,中庭里种着一棵桂树,这会儿还不是开花的时候,一树绿叶。 姜定蓉当初并未发现,现在看看,这棵桂树随便也有十几二十年的模样了。 “几时种下的?” 姜定蓉随口问了句。 “我出身当日,阿爷种的。” 宁楚珩主动领着她走到桂树下,蹲下来在矮矮的树干上找到了小刀刻出来的字迹。 “这是我小时不爱练功,我阿爷训斥我后,我刻下的。” 姜定蓉来了兴趣。 这到底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痕迹了,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字。她伸手在那斑驳的痕迹上摸了摸,仔细感受了一下,而后噗嗤笑了出来。 而后抬眸,打趣地看着他:“原来军爷小时候,很厌学啊。” 看着一本正经严肃的人,小的时候居然是满腹委屈地蹲在树干前,认认真真刻下想玩两个字。 宁楚珩嗯了一声,顺势用手勾着她的手指,往上划。 “小孩儿少有不贪玩的。” 树干的上方一截,应当是宁楚珩长大了几岁,窜高了不少,和小时候不同,小时候是贪玩,大一点了,是想逃。 逃? 姜定蓉仔细摸了摸,确定是这个字没错。惊奇地回眸看他。 宁楚珩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嗯,是你想的那个字。” 姜定蓉来了兴趣,牵着他衣袖:“来,给本少主讲一讲,小军爷受什么委屈了,居然想逃家?” -- 第237页 宁楚珩嘴角一牵。 “不是委屈,不过是家风让我无法喘息。” 当年他十二岁上下,祖父阿父具在,当时他伯父没了,家中一片沉寂。而所有的宁家人都默认了这个结局。宁家的男人,注定死在战场。 他当时还小,不懂得什么大义,只知道家里的人没了,会难受,会痛苦。也想逃离这种窒息。 姜定蓉只轻轻一想宁家的状况,大概就知道了。 早些年战乱纷争不断。她在北楚都得小小年纪奔赴战场,替她阿爹掠阵,作为三代将门的宁家,只怕更甚。 那种情况下,年纪小的孩子有些难以接受很正常。 姜定蓉认真思考了一下。 “唔,看来阿惹的家教问题,得提前规划了。” 宁楚珩刚刚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忧愁,在提到阿惹之后,顿时精神了不少。 “你有何打算?” 姜定蓉站起身来。 那棵桂树长了二十多年,树冠枝繁叶茂,树干上也不只是矮矮的一截会有宁楚珩小时候刻下的痕迹。再高一些,也有他长大之后的痕迹。 一些自我激励的她摸了摸就过去。最后一个倒是有趣,位置很高,和他现在的身高所差无几,刻下的位置大概在她眉眼处的高度。 她用手刚要去摸,男人似乎想起来了什么,抬手要拦下来。 “问你阿惹的打算呢?” “什么打算?他才几岁,还早呢,走一步看一步了。” 姜定蓉敷衍了一句。宁楚珩越是拦着,她越觉着不对。 这本来该是这几年的刻字,按理说是清晰的,肉眼可辨,但是她看了又看,这字根本看不清,就像是刻下两个字之后,又在上面覆盖了几层。 几层的字叠加在一起,肉眼难以分辨。 她用手仔细感受了一下那被男人一次次覆盖过的字痕。 男人有些求饶似的握住她的手腕。 “别看了。” 姜定蓉福至心灵:“与我有关?” 宁楚珩面色僵硬,梗着脖子不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姜定蓉可不给他躲闪过去,认认真真用手摸着那痕迹。一次又一次,来回摸了好多次,将那痕迹来回的摸。顺着笔迹,字的线条,来回的揣摩。 可算是让她一层一层剥开来摸出来了。 姜定蓉抬眸看宁楚珩。 男人似乎有些赧然,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有看她,一双眼落在远处,一副心虚的样子。 “骗子。” 姜定蓉冷哼了声。 宁楚珩没吭声。 这是他刻下的字。 他在心里喊她小骗子喊得太多了,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几乎是她的代称了。只是在弄丢了她以后,再刻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带有狠意的。 “你还刻了什么,要不你自己招吧。” 姜定蓉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靠着树干静静看着他。 宁楚珩不知道她摸出来了什么,怕不打自招,轻描淡写说道:“不过是随手刻的,不作数。” “原来不作数呀,”姜定蓉故作好奇道,“我还真的挺好奇,你打算怎么把我囚禁起来呢。” 她果然猜出来了。 宁楚珩这下是咬紧了牙关不回答了。 “军爷。”姜定蓉又娇滴滴喊着他,抬手牵着他的袖子,摇摇摆摆地,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身上。 “真的想把我囚禁起来吗?” 宁楚珩抬手搂着她的腰,不吭气。 不敢回答。 姜定蓉在他怀中眯着眼笑。 “军爷不说话我可不知道你是想还不是不想。你若是想的话,怎么不问问我呢?说不定我愿意配合呢。” 宁楚珩心跳漏了一拍,搂着她有些不真实感。 “真的?” 他发问。 姜定蓉抬眸,笑得一脸温柔而虚伪:“假的,笨蛋。” 下一刻,温柔的陶念念变成了眉梢都挂着锋芒的姜定蓉,她眯着眼嘴角一勾,抬手拍了拍宁楚珩的脸颊。 “我的好将军,你可真敢想。” “那你就想着吧。” 宁楚珩抿着唇,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是踏实。 当初她丢了后,宁楚珩真的想过,只要把人找到就关起来,关在只有他的地方。 初见时他的确也关了,就是关不住这滑不丢手的小坏蛋。 而且他发现,越是想关她,实际上,是她牢牢的将他关了起来。关在一个被她的爱意编织的巨网中,不得挣扎。 姜定蓉似乎还是对这个有些好奇的。 “这样吧,下次若是有时间,我拿绳子困了你来,把你关在楚王府两天,你看如何?” 宁楚珩:“……也不是不行。” 只不过这个囚禁,好像就彻底变了味道了? 宁府上给大夫人做寿,简单而热闹。老夫人亲手下的长寿面,二夫人和姜定蓉给送了礼。 席间还有两个小公子说说笑笑,看起来也是热闹的。 老夫人坐在上位,看得清楚。 自家那个素来面冷的小孙儿,始终在关注着他的小媳妇,虾子都要他给去壳,金丝酥都是他捏着喂到嘴边。 而那娇滴滴的小媳妇儿,全程都垂着眸,笑得不好意思,有些赧然,又有些满足。 这样就很好。 -- 第238页 陛下一心想着让那位公主下降到宁家来,但凡真的有所动作,势必要破坏小孙儿和小媳妇之间的关系。 宁家太久太久没有这种安生日子了,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他们俩。 没几天,皇后亲自邀请了宁府的老夫人去王庭一叙,温和而客气的提到,楚王女姜定蓉年二十二,陛下有心为楚王女姜定蓉和宁楚珩主婚,请老夫人来商议二人的婚事。 老夫人想,楚王女,可不就是北楚那位小少主吗?和她孙儿一样,都是血战沙场守着一方安宁的将军。 这样的人多好啊。就是可惜了,她那小孙儿,就喜欢较弱怯懦的小女子。 老夫人义正言辞拒绝了。 “皇后殿下,此事恕难从命。家中小孙儿已有妻室,夫妇二人伉俪情深,楚王女与我宁家,无缘。” 第92章 大气的楚少主 皇后是得了陛下的话, 专门请了宁府的老夫人来商量宁家和楚王府的婚事。毕竟这宁家到现在,能做主的长辈只剩下这位了。 老夫人自从前些年老元帅去后,沉寂了好几年, 不爱去王庭, 不爱去别人家来往。 这几年也就是家中嫁了个养女,热闹时有过一场婚宴。 从那之后, 宁老夫人鲜少出门。 想要请这位老夫人来王庭说话,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皇后全程都客客气气, 笑吟吟地,对宁老夫人充满了尊重。只是本以为陛下要给楚王府和宁府订婚的事情,宁府早该知道了。却没想到宁楚珩没有告诉宁家人,老夫人居然一口回绝了。 用的还是当初宁楚珩拒绝亭公主的说辞。家中已经有了妻室。 这要是宁楚珩自己说的,皇后和陛下都觉着可能是他的借口。可是能从宁老夫人口中说出来, 起码是有几分真实性的。最起码的,应该是有这么一个人。 皇后脸色有些不好。 “老夫人, 这件事不是您说不接受就能不接受的。这是陛下给楚王府, 和宁府的恩典。” 宁老夫人义正言辞道:“若是旁的什么恩典, 老妇人绝不推辞。只是此事涉及到我孙儿和孙媳,恕难从命。” 皇后还真的没法了。 宁府的老夫人不接招,她也不能威逼,说话说重了,都是她的问题。 思来想去, 只能问:“之前倒是不知道宁将军成婚了, 不知将军夫人如何?” 提起小孙媳妇,宁老夫人脸上绽开笑。 “人很好。年纪小,性子软和,娇气, 又腼腆。是个小地方读书人家的好孩子,身子弱了些,一直养在家中不见人。” 小媳妇消失的那两年。宁府的女眷们一致认为,前一年多大概是真的跑了。后来让宁楚珩给找到了,这小子把人给关起来了。 不然也不能解释,这两人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 皇后一听,这年纪小,娇气腼腆,性子软,身子弱,可不就是姜定蓉的反面? 北楚少主姜定蓉,年纪二十有二,干练利落,一直是上位者,又有着雷霆手段,绝不是寻常人家愿意拥有的媳妇。 更别说,这人家府上已经有一个三夫人了。 皇后也不能明着强抢。 只好笑着送走了宁老夫人。 等送走了老夫人,转头就告诉了陛下。 陛下这边一听,不得了,原来宁楚珩真的已经娶妻了,起码人家老夫人都认可。 次日,陛下在宁楚珩下了朝后,留他在殿中下棋。 君臣二人分作两边,棋盘上已经快到收官,陛下的黑子始终占据着一子半的优势。 眼看棋局已稳,陛下这才顺口问了句。 “昨儿皇后请了府上老夫人来,你可知道?” 宁楚珩知道,但是不知道皇后和祖母说了什么,祖母回去之后瞧着心情不错,还专门叫了他去,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 总归是让他和念念好好过日子,安安生生的,别的都别考虑。 只说让他们闲着没事了多往府里去,多住些日子,让念念住习惯了就搬回去。再等上一年半载,给她养个小重孙。 宁楚珩乐着家中和姜定蓉关系好。一口应了。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他并未深究。 今日听陛下问他,才有些感觉不对。 “不知。” 陛下也没有深究他到底知不知道,只叹了口气。 “朕欲给你和楚王府的王女订婚,专门请了老夫人来,就是商量婚事的。” 宁楚珩指尖捻着一颗棋子,愣住了。 商量婚事?那为何祖母回去了,让他和念念好好过日子? 等等,不对,祖母根本不知道小骗子的真实身份! 宁楚珩心里头忽感不妙,抬头。 陛下也跟着说道:“皇后来告诉朕,说老夫人拒绝了此事。” 宁楚珩嘴里泛着苦味。 拒绝…… 他不能说祖母做得不对。站在祖母的立场上,根本不知道楚王女和陶念念就是一个人,长辈要庇护小辈,拒绝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可惜了他和姜定蓉的一番筹谋。 只能再后续想法子了。 “臣家中事都由祖母做主。陛下,抱歉了。” 这是默认了宁老夫人的婉拒。 毕竟在他的立场上,他应该是乐见其成的,总不能老夫人那边婉拒了,这边他急了要上杆子。 -- 第239页 不妥,在陛下眼中,姜定蓉和宁楚珩的关系势如水火,他绝对不能有半分主动。 陛下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本来这件事定的时候,就是强迫的。 姜定蓉不愿意,全靠着颜之琢的插手。宁楚珩不愿意…… 庆帝愣住了,而后皱着眉仔细想,他当时明明不愿意,最后怎么同意的? 想不到了。 总归就是两个都不情愿的人,好不容易定了下来。老夫人这边不肯接受,宁楚珩就打算顺水推舟拒绝了。 “老夫人拒绝的时候说,爱卿已经成婚了?” 宁楚珩沉下心思,在棋盘上落下一字。 “回陛下,臣的确家中已有妻室。” 他顺着祖母的说辞说道:“家中祖母拒绝,就是因此。” 陛下听着,大概知道了,这宁楚珩的确有人了,低调,不曾给任何人见过。 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就是好事。 陛下随口说道:“既如此,明儿让人去见见皇后,总得给封个诰命。” 宁楚珩沉默了。 让姜定蓉去皇后跟前,得一个外命妇的诰命? 他知道,姜定蓉一直在等的是陛下亲手盖下玉玺,授封她为楚王少主。若是还没有得到少主授封,倒是先被授封了诰命,指不定她要气成什么样呢。 而且…… 让姜定蓉以宁府三夫人的身份去见皇后? 宁楚珩想,他和姜定蓉多少是惜命之人,这事儿还是算了。 “回陛下,此事不太行。家妻身子弱,一直在病中,怕过了病气给皇后殿下,还是算了吧。” 宁楚珩的拒绝让陛下有些诧异。 名正言顺给一个诰命,这不就是给姜定蓉添堵吗? 他拒绝了。 “这有什么,见一见皇后,病说不定就好了。”陛下说道,“还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宁楚珩沉默半天,放下棋子,郑重拱了拱手。 “回禀陛下,臣的确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臣家中妻,乃是臣……强求而得。” 宁楚珩学会了姜定蓉的撒谎不眨眼,信口拈来,“家妻一向被关在家中,不得见人。若是给了她机会。臣怕家妻会离我而去。” 陛下一听,这可来了兴趣。 “想不到啊,宁卿,你居然也会强求。” “无妨,不若你带人来见一见朕?让朕见一见,宁卿想强求留下的人?” 宁楚珩若是真敢姜定蓉带来见陛下,不知道是陛下被气得背过气去,还是姜定蓉先敲破他脑袋。 宁楚珩犹豫半天,起身拱手。 “陛下,臣有私欲,不欲让任何人见到家妻。” 陛下脸色沉下来。 “你这是打算违抗朕的命令了?” 宁楚珩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他沉默片刻后,扭过头去,轻叹了口气。 “陛下,若是臣有条件交换呢?” “臣知道,陛下想要让臣和楚少主成婚。既然如此,只要陛下答应,准许臣将家妻藏在家中,任何人不得见之,臣代祖母收回对拒绝之言。” 陛下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种法子。 他顿时对宁楚珩的妻不感兴趣了。不过是一个女人,一个宁楚珩藏在心头的女人罢了。哪里有他准备给宁楚珩和姜定蓉的大事重要。 “哦?你可确定?” 宁楚珩压着心中的急躁,又沉默了片刻,而后拱手。 “臣——确定。” 陛下扔了手中棋子,哈哈大笑。 “朕倒是没有想到,宁卿居然是性情中人。行,此事朕同意了。” “你藏在心尖尖上的女人,没有任何人能越过你去相见。除了以后你的妻,姜定蓉,你可明白?” 宁楚珩这次没有回答。 陛下收起了笑意,郑重告诉他:“你想要护着的人,朕不管,但是你得给你以后的妻留足颜面。她若是打杀了你那前头的人,你也得忍着!” 多好啊。宁楚珩心中有人了,此事甚妙。 若是有万分之一担心他们二人成婚后放下嫌隙握手言和,来一个合作的话。如今宁楚珩心中有人,家中有妻,姜定蓉明明知道,还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只要成了婚,这宁府就得乱。 如此一来,怨偶天成,他们绝对不会再有半分合作的余地。 宁楚珩郑重说道:“是——” 没几天,姜定蓉被皇后请去了王庭。殿中除了她,还有几位已经成了婚的公主,当初请她在长音馆一起吃酒寻欢作乐的萱公主也在。 “蓉蓉快来,看这选的料子如何。” 姜定蓉行了个礼,上前时,几位公主起身,喊姐姐的,喊妹妹的。 姜定蓉看了眼,皇后手中是一块桃红色的布料,若说好,到也不错,若说不好,将就过得去。 她随口说道:“不错。” 谁知皇后的脸色却垮了下来,扔下料子叹气。 “哎,我的儿,你好苦的命。” 姜定蓉眉头一跳。 几位成了婚的公主悄悄围了过来,握着她的手也跟着叹气。 “蓉姐姐,你受委屈了。” “蓉妹,这宁府的人,真的不好相与啊。” 姜定蓉没说话,听着她们说,心里隐约有了一个揣摩。 而皇后没有让她多想,用帕子在眼角抹了抹。 -- 第240页 “蓉蓉啊,这宁家,恐怕对你多有不满。非说宁将军已经成婚了,要和你成婚,可以行礼,但是你不能穿正红色,要让过前头的正头娘子。” 姜定蓉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下皇后手中的料子。 听这意思,是说料子是宁家送来的? 不可能。 她心中清楚,宁府的女眷有多温柔。根本不可能用这种方法来折辱人。 只是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等等,宁府的女眷们对她温柔是因为她是陶念念。无人知晓她是姜定蓉。若是在明知道家中有个陶念念的情况下,得知陛下要给她和宁楚珩赐婚,那会不会,多少有些……发泄脾气呢? 姜定蓉忽然不确定了。 她摸了摸鼻尖。 正头娘子是自己,这穿桃红的妾也是她自己。 不对,外室还是她。 这么一想,不对啊,宁楚珩是不是太有齐人之福了? 温柔体贴的小媳妇,娇气可爱的外室,还有一个她? 皇后一直在打量姜定蓉的神色,见她表情有些不对,立刻说道:“宁府的确有些埋汰人,蓉蓉,到底是你婆家,要不就先忍一忍,等嫁过去再说?” “忍?” 姜定蓉被提醒了,笑眯眯说道:“不需要啊。” “皇后殿下,我想陛下和宁家沟通的时候,可能有些事没说明白。臣可以和宁府结亲,但是前提是——” 姜定蓉掷地有声说道:“我要宁楚珩嫁到我楚王府来!”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 “我大气,我愿意给他穿正红色。” 第93章 负心人 姜定蓉扔下一句话后就干干净净走人, 才不管皇后到底有多头疼呢。 她说的其实也是她想得。 若是她真的按照嫁娶的方式去了宁家,此事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到时候她是宁府的三夫人,还是楚少主? 不是她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摩当今, 而是她还考虑到了一个问题。 一旦她嫁到宁家, 陛下借口阿惹,把阿惹也要送到宁家, 那她和阿父几年的筹谋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姜定蓉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她和宁府就算结亲,也不能是她过去。 让宁楚珩来楚王府, 对于陛下来说,肯定是会同意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楚王府对宁将军的羞辱。 而且对她和宁楚珩来说是个好事。在她还在王都的时候,他能天天看儿子,多少能弥补一点当年的遗憾吧。 姜定蓉当时说的嚣张, 事实上,这就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回到楚王府, 姜定蓉就招来廖先生等人, 问她的聘礼准备好了没有。 寻常人家嫁娶, 一般都是男娶女嫁,聘礼由男方送,女子出嫁妆。当初她和宁楚珩说要做外室的时候,宁楚珩还是准备了十里聘礼,送到她的小院中。 他聘过一次, 也该轮到她聘了。 廖先生慢腾腾从袖中掏出小册, 那是从前些天起,楚王府里商量出来的聘礼礼单。 姜定蓉没操心,她把这事儿交给廖先生去做,就没有她担心的份儿。 如今这礼单一拉开, 看的她眼前都有些晕。 “廖先生,这……礼单,太薄了些?” 姜定蓉一目十行扫了过去,嘴角抽了抽。 礼单薄,一拉开就能看完。 不过是一些陶瓷玉器,字画摆件,加起来二三十样,若寒酸,寒酸都不乐意。 这若是个平头百姓聘媳妇,大概是足够的。 但是她堂堂北楚少主,聘宁大将军,就这么统共加起来不到一百两银子的聘礼,丢人,太丢人了。 姜定蓉的目光投向廖先生,廖先生早就准备好了,掏出一张纸条。 ‘楚王府聘宁将军,目的在于羞辱,不该给宁府任何好处。’ 姜定蓉看了眼纸条,明白。 的确,她若是聘礼给的丰厚了,是不妥。若是按照她和宁楚珩的计划,那的确应该是在聘礼上好好羞辱羞辱对方,最好是让外人看着,能羞辱到对方气得跳脚要退婚为止。 姜定蓉明明知道的,但是还是犹豫半天,比划了一下:“先生,这好歹是我正儿八经成亲呢。” 廖先生眉眼扫过自家少主,一眼就能看穿少主打的什么主意。 不过是怕她养的翻墙将军受委屈罢了。 廖先生耷拉着眉毛,慢腾腾从袖中又掏出了一份礼单。 姜定蓉一愣,接过来一看,好家伙,比上一份要丰厚足足几十倍。 这才是一个王府该有的聘礼规格。 而且这些东西仔细一看,都是精品,任由谁都挑不出错处。 廖先生还顺手递来了一张小纸条。 ‘为了避免落人口实,按规矩办事也无妨。’ 姜定蓉赞许地点了点头:“先生深思熟虑。” 先准备个薄礼单,她若是点头了,就省下了一大笔聘礼。她不点头,再拿出这第二份来。 总之做了两手准备,不管她怎么选,都有的办法。 可偏偏姜定蓉来了兴趣,问:“聘礼从楚地送来,二十天可来得及?” 廖先生终于睁大了眼。 这可不是他提前预备下的问题,只能赶紧提笔蘸墨,匆匆写下。 ‘少主想从楚地出聘礼?’ -- 第241页 姜定蓉想了想,一笑:“太招摇了,是不是?” 廖先生捻着胡子,她还知道招摇啊? 这要是真的从楚地弄聘礼来,陛下少不得要起疑心。 “这样,”姜定蓉想了个法子,“我去找陛下,陛下让我和宁将军成婚,那这聘礼他出,总是没问题吧。” 廖先生彻底笑不出来了。 瞪着自家少主。 让陛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还要陛下出聘礼? 少主这心脏掏出来,只怕是烟熏火燎的黑啊! 姜定蓉说干就干,立刻派人送了拜贴到王庭,次日巳时过半,前往陛下的殿中。 陛下还有些稀罕,这可是姜定蓉头一回主动求见。 君臣二人落了座,姜定蓉拱手:“陛下,臣给宁府的聘礼单子拟好了。” 陛下还在喝茶呢,听见聘礼二字,险些呛了一口。 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眉眼里都是一言难尽。 “定蓉,你确定,要给宁府送聘礼?” 他只知道姜定蓉和宁楚珩不睦,但是没有想到,婚事都已经定下来了,姜定蓉还能这么不遗余力的给宁府添堵。 大剌剌的去给宁府下聘? 这宁楚珩但凡有点血性,都得提刀去楚王府决一死战了。 陛下头疼。 怕她和宁楚珩合作,但是也怕这婚事还没定下来,两人直接闹个你死我活。 “回陛下,臣是认真的。”姜定蓉脸上一本正经,拱了拱手,“听闻宁将军有妻,臣府上有子,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宁将军嫁过来。这样就算臣回了楚地,这楚王府起码有个主人在。陛下以为如何?” 陛下听着,还真的觉着不错。 没错。姜定蓉若是嫁到宁家去了,成了宁家的媳妇,那可以变动的地方就多了去了。很好操作。 但若是宁楚珩被聘到了楚王府,起码有个楚王府明面上的主人,有什么事情,根本不需要相隔千里的去传到北楚,直接和宁楚珩就能商量。 这可是一个好苗头。 陛下表情和气多了,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打定主意,那朕只好做这个恶人,去给宁府开这个口。” “多谢陛下,”姜定蓉拱了拱手,然后掏出礼单,“这是臣拟的礼单,请陛下过目。” 陛下接过礼单看了眼,这白眼险些飞出天际。 “定蓉,你这不是胡闹吗?!” 陛下气得险些扔了这礼单:“就这么三瓜两枣的,你打发叫花子呢?” 姜定蓉没说话,一脸无辜:“臣又不想给宁家花钱。” 她这话说的可理直气壮了。 毕竟这桩婚事是陛下强求而来,强迫了姜定蓉和宁楚珩二人,如今姜定蓉正大光明说不愿意,陛下也没得法。 “那,那你也不能在聘礼上这么羞辱人啊。” 陛下都看不过眼了。 姜定蓉无奈,啧了一声。 “是。” 而后慢腾腾摸出第二份礼单。 “哎,这是手底下人拟的礼单,臣觉着太铺张浪费了,不想用。” 陛下接过来一看,这的确是王府的规格。甚至比王府的规格还要稍微丰厚那么一些。 姜定蓉昨儿已经在礼单中,不着痕迹又添加了一些。 如此看着,的确很过得去。 陛下满意地点头:“这才像个样子,成婚哪有不铺张浪费的,你既要聘,那就好好将人聘了来,别在聘礼上闹笑话。” 姜定蓉拱手:“是,既然陛下不觉做铺张浪费,那臣就依着这张单子吧。” 而后她更理直气壮说道:“臣府上的人说,二十天后是个好日子,那就请陛下二十天后准备好聘礼,咱们到宁家去下聘。” 陛下脸色微微一变。沉默良久,迟疑地问:“朕……准备?” “对啊。”姜定蓉一脸茫然,“这婚事不是陛下办吗?既然如此,臣这边的聘礼,自然是该陛下出了。” 陛下听得颇为头疼:“这不该是楚王府出吗?” 姜定蓉友好提示:“陛下,臣也想啊,但是楚王府前两年失火,烧得什么都不剩。臣从楚地来时,可什么都没带。” 陛下想起来了。 没错,楚王府的确是个王府,但是当年英王一把火烧了里面,最后还是工部赶紧修缮的。 空房子一个,连家具都没有几样。 的确,这要是让楚王府筹办,恐怕连第一张礼单都筹不出来。 陛下多少有些憋屈:“但是这聘礼,是男……是女方下定给男方,不若从楚地送来?” 姜定蓉这会儿笑了。笑得和气。 “叔叔。”她头一回这么亲热地喊着人,“叔叔要给侄女做主,定下这婚事,侄女的阿爹离得远做不得主,那就只能叔叔做主了。叔叔,这婚事也是老姜家的脸面,侄女能靠的人,只有叔叔了。” 陛下:“……”头疼,后悔。 从王庭回来,姜定蓉得意地一路哼小曲。 打秋风这事儿,要么就不做,要做就得漂漂亮亮。 陛下不是以叔叔的身份发嫁她吗?那好啊,这聘礼就让陛下出呗。 给她省了一大笔银子。这银子直接折现,回头给宁楚珩送去,只怕见到金银的宁楚珩,比什么聘礼都高兴。 这一仗打得漂亮,楚少主心里得意,要找个人说道说道。 -- 第242页 这个人只能是她未过门的小郎君了。 姜定蓉熟门熟路去翻了宁将军府的围墙,却发现人不在。 这会儿已经下值了,人不在楚王府,也不在将军府,那就只能在宁府了? 姜定蓉想了想,回到楚王府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让阿庄赶了马车,低调地出现在宁府门口。 门房一看三夫人回来了,立刻让仆妇请了进去。 姜定蓉头上戴着帷帽,声音细软着问那仆妇。 “军爷可在?” 那仆妇就知道,三夫人忽然上门肯定是有原因的。 仆妇小声回答:“三公子今儿的确回府了,这会儿许是在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那儿。 姜定蓉犹豫了下,还是让仆妇送了她过去。 这老夫人院子里人倒是齐全。 大夫人和二夫人眉头紧锁,坐在门外廊下的绣凳上,紧张地盯着帘子里。 忽然见到姜定蓉,两人都愣住了,而后心虚地起身迎接她。 “弟妹来了。”二夫人那心虚劲儿根本藏不住,笑得特别尴尬,起身来握着她的手,手心里都冒汗,“三弟在里头跟祖母说话呢,你要不,等一会儿?” 姜定蓉温温顺顺地点了点头,一缕头发垂在她腮边,恬静又柔软。 大夫人看着这样的姜定蓉,轻叹。 二夫人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天家真是作孽,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如何在那楚少主手上讨生活。 “你也别怕,三弟那儿,该是能有些余地,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 二夫人哄着她。 姜定蓉没听明白,但不影响她抿着唇低头轻轻笑了笑。 “是。” 这般乖巧的女孩儿,造孽了。 说话间,帘子被掀开了,里头出来了一个老嬷嬷,皱着眉一脸忧心,忽然瞧见了姜定蓉,瞬间眼睛亮了亮。 “三夫人!三夫人来了,快些进去劝劝老夫人吧。” 姜定蓉一愣,忍了忍,细声细气问:“怎么了?” 老嬷嬷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老夫人要请家法,打三公子呢!” 姜定蓉眼睛一亮。 家法?宁楚珩要挨家法? 她可不想错过,连忙顺着帘子钻了进去。 堂中,老夫人坐在主位,脸色不太好。而宁楚珩跪在蒲团上,后背挺直。 姜定蓉一进来就先打量了宁楚珩,他衣着整齐,并未有任何受到家法鞭挞的模样。 老夫人一看见姜定蓉,笑得很勉强。 “三媳妇来了。” 宁楚珩这才发现,姜定蓉居然悄无声息找了来。 他抬头,和姜定蓉对视了一眼。 男人眉眼里尽是无奈。 姜定蓉挑眉。 好好一个大将军,怎么在家被罚跪呢? “我的儿,是祖母对不起你。”老夫人叹了口气,“珩儿已经回绝了,不会有事的。” 姜定蓉想了想,她要是陶念念身份的话,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所以就小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天真懵懂,又带着一点惴惴不安。 这听得宁楚珩忍不住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出一朵花儿来。 姜定蓉面不改色。 宁楚珩随口说道:“祖母去回绝了我和楚少主的婚事,前几日陛下逼迫,我只好答应了下来。” 而后冲着姜定蓉眨了眨眼。 你男人机智不,挽救回来了。 姜定蓉听懂了他话语里的邀功,可是下一刻,她眸中水光潋滟,捂着唇瞬间红了眼眶。 “军爷,你……你要另娶他人?” 宁楚珩一愣,慌张地抬手:“不是……”娶的还是你吗? 娇弱的女子身体微颤,声音抖啊抖,带着哭腔,掷地有声给他盖棺定论。 “水性杨花的负心汉!” 第94章 老夫人的拜见 宁楚珩在背过一口大锅之后, 十分熟练的继续给姜定蓉背锅。 好在真的没有什么家法处置。不过是宁家老夫人握着她的手难受地紧,说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让她别伤心。 姜定蓉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告诉老夫人她的身份, 起码不能是今天, 在宁府。这事儿风险有些大。只能对不起老夫人一次,继续以陶念念的身份, 躲在宁楚珩身后伤心。 倒是有她在,宁楚珩的事只能轻拿轻放, 不多提这楚王府和宁府结亲的事,免得让她难受。 姜定蓉倒是无意中,听大夫人和二夫人说话中才得知,因为老夫人反对,宁府至今对和楚王府结亲一事没有任何反应。 那么她在皇后殿中看见的桃红色布料, 肯定不是宁府给的。那就是皇后主动起的主意,想来刺激刺激她? 姜定蓉觉着皇后此举做得很好, 刚好刺激她从嫁转娶, 好事一桩。 从宁府回来, 富饶给了姜定蓉一份请帖,是英王府上送来的,说是府中小公子满周岁,请自家人去吃个酒。 姜定蓉看了眼请帖,随手扔到书案上。 英王府的子嗣众多, 可能是因为陛下那个没有子嗣不得承位的规矩, 姜弘光从还是皇子时期起,就不停纳妾生子,府上一大堆庶出子女,偏偏英王妃不得他眼, 至今没有孩子。 这一个满了周岁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府上谁生得。姜定蓉估计英王自己都不知道。 -- 第243页 说是给孩子做个周岁,但是姜定蓉一眼就能看穿,英王在想什么。 他从王络冶那件事后,被陛下斥责软禁在府中,好不容易有个由头了,肯定要想方设法把自己弄出去。这府上有个孩子做周岁,可不是最好的理由吗? 姜定蓉可不打算去。 英王在她这里从来没有一个好印象,更别提他还可能是在继烧了楚王府之后,又对她下手的人。 得了英王的请帖,姜定蓉忽然想起另外一个人。 “慎王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富饶抓了一把头发,有些苦恼:“慎王?属下不知道啊。” 姜定蓉无奈,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的手下这些天居然连这些事情都没有去盯。 还是过了一个时辰,采青回来了告诉姜定蓉,这些天他偶尔会去慎王府瞧瞧。 慎王和英王一样,被软禁在府中。 两位成年的皇子受到了陛下严厉的斥责,一起被罚禁足思过。但是慎王和一心找机会见陛下想出来的英王不同,采青盯着慎王府,说慎王这些天天天都在看书,一点都不焦急。 不焦急。 姜定蓉得了这个消息,在想,慎王是真的不着急吗? 着急不是错,可是慎王的这份不着急,反而让姜定蓉有些多心了。 无缘无故被陛下斥责禁足,慎王难道就没有半分疑惑的地方,半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地方吗?就这么接受了无缘无故的禁足? 姜定蓉可不认为这位慎王是个吃斋念佛的,相反,当年绑走丁家小公子的,可能是英王,但是在里面浑水摸鱼的,可是慎王。这么一个人,她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半分准备都没有。 也许是天然的警惕心,让姜定蓉派采青带着小六,时时刻刻盯着慎王府。 至于英王府的周岁宴,她就不去了。 一个禁足的皇子弄出来的周岁宴,宴会上还指不定会发生些什么,她不想节外生枝。 没几天就是英王府的周岁宴。姜定蓉没有去,也幸亏没有去。 这周岁宴出事了。 陛下到底是惦记自己子嗣的,虽然是个庶出的小孙,也专门派人去送了个长命锁。不但如此,还趁着这天专门去看了吕贵妃。在吕贵妃那儿用了烦,回来的路上顺便去看了皇后。皇后殿中似乎是掐着时辰,在陛下刚到的时候就摆膳,陛下没有推脱,坐下吃了那么几口。 就是这几口出事了。 皇后殿中的米吃着口感不错,偏偏陛下一口咬到了砂石,崩到牙齿。 这可不是小事,慌得皇后赶紧派人去问罪膳房的主厨。 偏生这主厨在皇后跟前还振振有词,米还是东境送来的米,最好的不是不想给皇后送来,只是这肯定在吕贵妃的殿中。毕竟这吕贵妃,可是东境节度使的侄女。 这话让隔着一扇门的陛下听到了,顿时龙颜大怒。 东境供来的米,居然要先着节度使的侄女,后才是皇后? 这可真的不把天家放在眼中! 吕贵妃那儿才送走了陛下,就被大监带了人来,当面下旨训斥,罚禁足,罚鞭打掌心。 陛下还想到了春耕礼时,那刺杀他的东境刺客。 东境有异心,这个异心起在谁的身上? 不言而喻,只有英王。 陛下迁怒下去,派人又去了英王府一趟,收回长命锁,当着众多客人的面训斥英王不孝,禁足三月。 据说英王在人都还没走时,掀翻了几张桌子。 姜定蓉听着消息时,还在用晚膳,只是有个人不请自来,得知阿惹在后院里玩,赶紧洗了手凑过来和她一起。 姜定蓉也不躲着他,让富饶继续说。 富饶面对这位未来的准少主夫郎,笑嘻嘻地抱拳行礼。 “没了,属下就打听了这么多,英王大怒,砸了半个英王府,那做周岁的小公子都被吓哭了。” 宁楚珩落座时,富饶赶紧拱手退下了。 姜定蓉捏着筷子戳了戳自己碗中的米。 “别看了,你吃的米是小梅镇种的。” 宁楚珩头也不抬说道。 小梅镇距离王都只有几十里地的距离,是王都附近产米的一个农镇,但是因为只是一个小镇,产米量并不多。 姜定蓉放下筷子,脚底下轻轻踩了踩他的脚背。 宁楚珩抬头:“嗯?” “还记不记得,当初我在长音馆,有个小郎发现了米粮里混的硝石?” 宁楚珩立刻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嗯了一声。 “东境做的。我之前跟你提过。” 不过提的不多,就那么一嘴。这会儿他倒是说得干脆:“东境借着送米粮入王都,先前运输了一批火药进来。” 这事儿姜定蓉猜到了,就是问他:“你可查到是谁了?” 宁楚珩摇头。 “不能查。” 两人对视一眼,姜定蓉懂了他的意思。 东境这件事查肯定是能查的,但是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去查幕后之人,势必会打草惊蛇。在东境还没有露出獠牙的时候,查到幕后之人也没有用。 倒不如防一手,等一等。 放了两三年,看东境的模样,是已经图穷匕见了。这种时候,再去查幕后之人,就顺理成章。 宁楚珩看懂了姜定蓉的眼神,微微颔首:“快了。” -- 第244页 姜定蓉打趣道:“再有十几天,楚王府要给你宁府下聘,你可别到时候人都不在。” 宁楚珩知道她说这话的意思。不过是怕东境变故忽然提前罢了。 他放下筷子。 “没这么快。放心,咱们成个亲的工夫还是有的。” 而后又看着她,叹气:“就是不知道之后怎么跟祖母和嫂子们交代。” 她们还一直担心陶念念的存在,大嫂子在祖母那儿叹气了好多次,拿起绣线却又放下,又拿起,再放下。无比纠结。 到底是第一刺绣师,她担心若是不给楚王女绣新嫁礼,之后会不会有些什么龃龉。从身份上来看,这位楚少主绝对不是一个会容忍别人轻慢的人。 可是她给陶念念绣过嫁衣,在她的心中,三弟妹已经有人了。 最后还是不得已,只能做了个扇框,在绣扇面。 姜定蓉闻言也头疼。 瞒着宁府三位女眷,是她和宁楚珩商量过后的选择。 毕竟宁楚珩也知道,宁府不像是楚王府那么森严,除了他外人不得进。内里也没有任何疏漏。 宁家要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只要一个不小心,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泄露了,此事就会成为悬在他们二人头顶的一把利刃。 无奈,只能先选择瞒着家中女眷们。 姜定蓉端起茶抿了口,歪了歪头。 “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 这事儿她还真的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宁楚珩也默认了。只能等成婚之后,想法子让家中人知道。 宁楚珩坐了片刻,那边阿惹就玩回来了,他想看又怕被阿惹撞见,只能赶紧起身把自己藏在门口。 阿惹还不知道自己傻阿爹来了,把怀里的小木鞠递给姜定蓉。 “阿娘,踢!” 踢? 姜定蓉接过小木鞠,笑眯眯对着一扇门,一脚踢了过去。 进入五月,花落果熟,樱桃结了满树,石兰出去,在宁将军府买了一框樱桃桃子拎回来洗了,摆好了盘子,叫少主娘俩出来。 姜定蓉和阿惹刚刚去玩捉迷藏,阿惹捉了半天,捉了满屋子的人,就是没有抓到阿娘,瘪着嘴满脸沮丧,见到盘子里的桃子,抓着啊呜就是一口。 啃了满脸的水渍。 乐了姜定蓉笑弯了腰。 娘俩儿还在啃桃子呢,外头小六见了鬼似的一阵风闯到后院来。 “少主!不好了!” 不好了? 姜定蓉吃着桃子,挑眉:“冷静点,好好说话,什么叫不好了?” 小六冷静了半天,然后拱了拱手,严肃认真说道:“回少主,真的不好了,宁府上的老夫人在咱们府后门等着,说是来拜见少主。” 姜定蓉一口桃子噎在嗓子眼。 “噗——” 第95章 随他们去了 姜定蓉没想到宁老夫人居然会来楚王府, 这一下是完全没有准备,桃子也不啃了,赶紧让辛夷带着阿惹去玩。 自己去换了一身衣裳, 派人将老夫人请到正厅。 今日和老夫人一见, 身份上势必会被看破,虽然有些早了, 但是好在是在楚王府,没有她不放心之人, 另外一个就是,老夫人深明大义,该是能懂的。 这么一看,似乎也不是最糟糕的场景。 姜定蓉派人去请老夫人的同时,将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仆妇拦在了外头。只留下了一个贴身的老嬷嬷。 宁老夫人坐在正厅中, 面色不怎么好。 这楚王府她未曾来过,但是也知道老楚王, 楚王的一些旧事。说来都是一辈人, 一辈子发生的事情, 总有些让她敬佩的旧事。 老了老了,不曾想陛下居然要给她小孙儿和楚王女牵这条线。 这条线若是牵上了,一切就乱了。 宁家和楚王府,绝非良配。 而且这楚王女是北楚的少主,位高权重, 和她孙儿可能为政敌, 可能为战友,却不可结为夫妇。 更别说楚王府的人在拦下她身后侍女仆从时,这简直是打在宁家脸上的一巴掌。 宁府的老夫人来了,两家如今算得上是在议亲阶段, 没有给任何其他尊重也就罢了,还拦了老夫人的仆从,一点体面都不给。 这在老夫人眼中,何尝不是一个来自楚少主的讯号。 她根本不把宁家放在眼中,根本不想和宁家结这个亲。 亲兵奉了茶来,老夫人抿了一口,放下。 如此也好,楚少主不想要,宁家一样也不想要。今日说不定能成。 老夫人在正厅等了片刻,只等到一个年三十左右的女子来,行了个礼,而后将正厅的门关上。 嘎吱一声,正厅之中瞬间暗了一截。 老夫人眉心微蹙。 陪同老夫人的老嬷嬷心里惴惴不安:“夫人,这位楚少主恐怕没有什么善意。” 哪有将做客的客人这么关在正厅的。关门迎接客人?上下数上百年来也没有这么个行事的! 老夫人还算淡定,关了门,窗是开着的,透进来的光虽然暗了些,将就还让正厅中亮着。 就这时,正厅正后方的刻花壁后,绕出来了一个人。 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 女子一袭红裙,长发梳了个单髻,不簪一物,眉眸美艳动人,但比起绝色姿容,更容易让人看见的是她眉眸中的锐利,锋芒。 -- 第245页 她从阴暗中走出,从窗落进来的光照在她裙摆上,红裙绕着金光,是不敢多看一眼的刺目。 人彻底站在老夫人的面前了,老夫人眼神恍惚。 眼前这位也就是楚少主了吧,这浑身的气势,像极了她的小孙。 此人她该是没有见过的,却总觉着,十分的眼熟。 老夫人没有细看她的相貌,只记住了此人浑身凛冽的气息。 姜定蓉起初有些忐忑,后来想明白了,今日或许是最合适的时机,也就坦然了。 出来见老夫人时,还专门从后面出来,让人关了正门,就是怕老夫人认出她时,露了些痕迹。 却不想老夫人和她面对面三步距离,明显是看见她了,面色却像是从未见过她一般,让老嬷嬷扶着她起身,向姜定蓉躬身行礼。 “老身见过楚少主。” 姜定蓉有些愣,赶紧错开不敢受礼,伸手扶着老夫人的手臂。 “老夫人,折煞了。” 这位可是宁府的老夫人,宁老元帅的妻,宁楚珩的祖母。 一位长辈,还是目前家中辈分最大的长辈给她行礼,让姜定蓉心里头多少有些慌。 老夫人这是跟她生气了。 姜定蓉抿着唇,扫过老嬷嬷。 “扶老夫人坐下。” 老嬷嬷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连忙扶着老夫人在交椅落了座。 落座时,老嬷嬷还有些奇怪,这位楚少主说话干脆利落,掷地有声,只是怎么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富饶在一侧伺候,这会儿可机灵了,赶紧去给老夫人添了热茶,顺势再给姜定蓉斟了一杯茶。 姜定蓉没有在主位落座,而是选择了老夫人对面的下首位。 她到底是晚辈,虽然这里是楚王府,是她的地盘,但是也没有小辈坐主的道理。 “老夫人,这是今日新摘的樱桃,尝尝?” 姜定蓉抬了抬手,富饶赶紧将那洗的干干净净的樱桃连盘端到了宁老夫人椅前。 老夫人直到这时还未发现眼前之人是谁,而是推开樱桃盘,沉着声说道:“楚少主,老身当年与老楚王也算旧相识,老元帅和老楚王更是同披战袍,同生共死过。如此,老身托个大,自认算的上楚少主的长辈,少主以为?” 姜定蓉坐得端正,只是眼神有些迷茫。 她和宁楚珩的关系,宁老夫人是她的长辈难道不是板上钉钉的吗? 怎么还要绕一圈,绕到她祖父这里来。 虽然不懂,她还是乖乖嘴上应下了:“老夫人说的是。” 有些奇怪,为何老夫人这么平静就能接受她的身份,甚至提都不提? 姜定蓉微微蹙眉,多少是有些不理解的。但是教养让她在长辈面前,还是等候长辈的话。 老夫人心里也犯嘀咕。 这位楚少主不单单是气势上令人敬畏,相貌上,也是让人震撼的绝色姿容。 而且十分眼熟。这眉眼五官,让老夫人总觉着在哪里见过。但是她始终想不起来曾经见过有着这种气势的女子。 甚至脑中忽然想到自家小孙儿的妻,陶氏女。 陶氏女很美,美的和眼前的楚少主几乎一样……老夫人皱起了眉,拼命回忆。 陶氏女她只见过那么几次,每次见时,她都是半遮半掩在宁楚珩的身后,低眉垂眼,抿着唇轻笑,温柔又柔顺,娇弱又可人。 可在一瞬间,老夫人居然觉着陶氏女和楚少主,长着几乎一样的脸。 说是几乎,到底是眼前的楚少主的相貌在她的眼中,更……更璀璨夺目一些。 也许是她眉宇间的刚毅,自信,以及绝对掌控者才有的大气,令这几乎一致的容颜,怎么看都无法融合。 “楚少主,老妇今日前来,是来求楚少主一件事。” 老夫人思来想去,总觉着是自己想多了。陶氏女和楚少主长得再像,都不会是一个人。眼前的楚少主,她必须得好好应对。 姜定蓉还有些茫然,估计是有什么事需要她做,她一口应下:“老夫人但说无妨,定蓉义不容辞。” 老夫人沉默片刻,又让老嬷嬷扶着她起身。 这起身的动作落在姜定蓉的眼中有些怪。但是她是个懂规矩的。长辈站着,就没有她小辈坐着的道理,也自觉跟着起身。 可下一刻,老夫人双膝一曲,朝着姜定蓉的方向险些跪下。吓得姜定蓉赶紧上前来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折煞了!” 姜定蓉吓得够呛,她又不是什么真的一身反骨反家人的,该有的礼教都有,她认可的长辈,就从未有让对方给她卑躬屈膝的事。 这位还是宁老夫人,宁楚珩的祖母,宁元帅的妻,也是她以后的家祖母。 给她下跪? 她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要这么惩罚她? 姜定蓉心里忐忑不安,赶紧扶着老夫人,连拖带拽请了老夫人坐下。 “老夫人,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定蓉绝无推辞。” 她也不敢去坐下了,索性在老夫人跟前站着,还有些担心。 不知道老夫人还打算怎么惩治她。 此举别说老嬷嬷愣了,老夫人也有些茫然。她以为她这一跪,楚少主就该懂意思了。或许楚少主会阻拦,但是她没有想过,会这么快,生怕受她的礼。 -- 第246页 这就和大剌剌撵她的随从,关上正门毫无礼貌的举动,有了一种错位的违和感。 “楚少主。”宁老夫人不知道这位少主在想什么,但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必须要做到。 “老妇人舍了这张脸,来求少主请陛下收回成命。我家珩儿早已娶妻,夫妇和谐,楚少主参与其中,只会让你们三人都不幸。” 姜定蓉眨了眨眼,而后又眨了眨眼。 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宁老夫人。 又低头看了眼自己。 衣裳不对?发髻不对?还是她今日没有化妆,涂脂抹粉的原因? 宁老夫人居然从头到尾,根本没有认出她来?! “老夫人,您是不是没看定蓉一眼?” 姜定蓉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索性半蹲下来。想了想,也许是老人家眼睛不好,又让富饶去点了几根蜡烛来。 “老夫人,您再看看我。” 老夫人不太理解,可是眼前这位按理说该是高傲的王女,楚少主,居然会和气地在她跟前蹲下来,半分架子都无。这让老夫人不由得也顺着她的意思,多看了她几眼。 室内又点了几盏灯,再加上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落在姜定蓉的脸上,将她相貌清晰地印在老夫人的眼中。 老夫人起初是想在姜定蓉脸上看出些什么不同来。可是越看越迷瞪。 眼前的人,在眉宇收起了那么一份锐利之后,面带浅笑时,一刹那,几乎和陶氏女的容貌重叠在了一起。 但是不可能。 老夫人自我否定了。 陶氏女是陶氏女,楚少主是楚少主,这两个人身份地位性格天差地别,怎么可能…… 老夫人沉默良久,抬手按了按眉心。 怎么不可能。 陶氏女当初只出现了短短几个月时间,过后两三年都不曾出现。 这楚少主入王都没多久,陶氏女就又来了。 而且就她小孙宁楚珩的脾气,怎么可能在有了陶氏女之后,还能答应和楚王府的婚约? 是她着相了。 也难怪,楚少主对她的态度会这么相悖。 撵走她的仆从,自己却十分恭敬。 老夫人犹豫再三,还是试探着问:“……念念?” “是我,老夫人。” 姜定蓉抿着唇露出一个属于陶念念的笑容。 这笑晃得宁老夫人眼前发晕,话都说不出来,抬手摆了摆,不想再说什么。 还说什么呢? 这两个人胆大包天,敢将天子戏弄掌中! 老夫人脸上的无语是清晰可见的。 姜定蓉这会儿可不想触霉头,就在正厅里候着,等老夫人自己缓过来。 “你们这么做,可有什么弊端?” 老夫人终于冷静了下来,看向她。 姜定蓉老老实实说道:“弊端或许有,只要处理好就没什么大事。还请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能怎么办,这两个人都快把天捅了个窟窿了,她还能怎么办? 老夫人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而后坐直了身体,眼睛直勾勾盯着姜定蓉。 “听闻,听闻楚王府上,有位小王孙……” 老夫人没有直接说,而是就这么试探着问。 毕竟她对这两个人了解太少,有所期待,也有所惧怕。 姜定蓉也没有多犹豫,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今不是好时机,还请老夫人原谅阿惹不能来拜见。” 老夫人还要什么原谅不原谅,得了这个消息,眼泪险些都滴落下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们有你们的筹谋,老妇人不给们绊脚,也绝对不会给……小王孙绊脚。” 今日能得了这个消息,已经算是天大的喜讯了。 这下,老夫人心里大石头落地。 今日来楚王府想要和楚少主商议之事,自然没有了后续。而姜定蓉索性就依着老法子,让辛夷哄了阿惹睡,隔着一扇窗,让老夫人见了见阿惹。 这一见,逼得老夫人眼泪到底没忍住。 离开楚王府时,眼睛尖的人都看得见,这位宁府的老夫人,是红着眼眶出来的。 不但如此,宁府的下人在楚王府内被驱赶,不得靠近半步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这消息落到陛下耳中,直接把姜定蓉叫到王庭中训斥了一顿。 说她不尊敬长辈,给宁家人没脸,以后成了婚,别结下仇来。 姜定蓉左耳进右耳出,还顺势问了问王络冶之事。 陛下怎么会告诉她消息,直接把她打发了,要她去给宁家人赔礼道歉。 说到底,还是陛下要给姜定蓉出这几千两银子的聘礼,心里不痛快了。 姜定蓉临走前,还故意催了催陛下,说是还有十几天了,不知道她的聘礼准备好没,要是没有,她就不聘了。 这可把陛下气得窝火,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混不吝的呢? 姜定蓉回去后还真的给宁府上送了礼,送了一筐子桃子,一筐樱桃。 都是从宁将军府摘的。 没两天,宁老夫人又派人来给姜定蓉下了帖子,让她明儿跟着她一起去王庭。 姜定蓉不解,去王庭作何? 夜里,采青匆匆回来报信,姜定蓉才得知。 吕贵妃在一天前,自裁身亡。 -- 第247页 第96章 灵堂的骚动 吕贵妃自裁身亡? 这个消息传到姜定蓉耳中时,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前不久的英王府上小公子的周岁宴。 她的小孙周岁刚过,英王还被训斥了,禁足在府中。吕贵妃好歹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 总是说得上话的。再如何, 吕贵妃也不会选在这个档口,丢下英王撒手而去。 姜定蓉怎么想怎么不对。 还有一天, 她索性趁着夜色,匆匆去了宁将军府。 宁将军府上没有多少人。 宁楚珩的院子里亮着灯。后院的树林枝头结满了果实, 五月的夜中还有些凉意,姜定蓉来时,吹起了凉风。 风卷起木桌上压着的一张纸。 姜定蓉路过顺手一把按住,借着窗内透过来的光,见是一张白纸, 上面沾满了花瓣。 花瓣早就干了。却没有枯萎,不知道宁楚珩用了什么手段保存下来。如今在纸上沾满, 看着密密麻麻。 姜定蓉随手推开门。 宁楚珩似乎是刚沐浴出来, 身着简单的白衣, 长发还湿着,格子门被姜定蓉推开时,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朝着她勾了勾手指。 姜定蓉一看他,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 瞅了眼, 在云母屏风上搭着一条白色的棉锦。她拽了过来, 按在宁楚珩的头上。 “来了?” 宁楚珩抬手搂着她的腰,抱着她在桌前坐下,沐浴过后,口干, 壶中水似乎是冷了,倒了一杯水一点热气也没有。他也不挑,直接喝着凉水。 姜定蓉漫不经心给他拧着头发上的水。 他头发很长,乌黑浓密,湿发抓在掌心,沉甸甸的。 “你可知吕贵妃死了?” 宁楚珩饮了一杯水,口干还没有解决。他将目光落到怀中女子身上。 略一沉思,大概知道了。 前几日他忙着,偶尔去楚王府一趟,也是尚未天黑,去看一看儿子,与她说会儿话。这两天他甚至没有去楚王府。 他带人去了小梅镇,从小梅镇又去了没有路的梁子沟,来回折腾了两天,今日才回来得以休息。 自然,也见她见得少了,想得很了。 男人就着姜定蓉给他擦头发的姿势,抬起下巴在她唇上磨了磨,又耐着性子不断亲吻,哄着她不耐烦到张嘴,长驱直入。 一吻毕,姜定蓉脸色微粉,她不耐烦地将手中精棉扔到宁楚珩的头上。 擦什么擦,湿着头发都还这么热情,她是根本擦不掉某个人的灼热。 宁楚珩手指顺着她的袖子摸着小臂,来回轻柔的抚弄。 被姜定蓉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才一本正经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了?” 姜定蓉懒得和他计较。 “我收到了老夫人的帖子,邀我明日和她一起去王庭,给吕贵妃吊唁。” 提起自己家祖母,宁楚珩稍微收了收表情,手握着姜定蓉的腰,先盯着她看,见她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叹了口气。 前几天,他回宁府去时,让祖母按着用戒尺打了几下,而后祖母什么都没说,一脸看到他就头疼的模样,撵了他走。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现在听了姜定蓉的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祖母知道了。 在他忙着调查外头的事时,自家祖母起码已经知道了姜定蓉的身份。 他也没多问,直接说道:“你最好不要和祖母同行。” “我知道。” 姜定蓉微微蹙眉。 宁府的老夫人去吊唁,楚王府的少主去吊唁,说来都是正常的。但是若是老夫人和她同行,指不定陛下要多想了。 虽然现在看来,宁府和楚王府结亲一事,板上钉钉,但是她楚少主展现出来的态度,就不可能是个和和气气给宁家人好脸色的。 如此一来,两人一起走,矛盾很多。 “祖母并不知晓此事的背后,她想得少些。”宁楚珩犹豫了下,说道,“明日你不要等祖母,先走一步。” 姜定蓉想了想。 “算了,我去那么早看谁脸?倒不如让老夫人先走,我就谎称睡过头。” 如此,两人就定下来了。明日早晨派个人去给老夫人送信,让老夫人先走。 事情又回到了姜定蓉好奇的点上。 “吕贵妃怎么死的?” 她更想问的是,谁要的吕贵妃的命? 但是想了想,宁楚珩一个武将,能知道多少王庭的事情。 最多就是消息比她灵通些。 “我得到的消息,吕贵妃是自裁而亡,”宁楚珩说道,“因为五天前,东境刺客潜入王庭,险些袭击了陛下。” 姜定蓉一愣。 五天前?这消息倒是被封锁的严实,她居然至今不知。 若是又有刺客,叶小戌岂不是又挡在陛下的面前?他上一次的伤,都不知道好没好彻底。 姜定蓉才垂着眸想了片刻,就被男人掐着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宁楚珩眯着眼仔细打量她。 “你想到了谁?” 姜定蓉也不躲闪,大大方方说道:“忠勇侯叶小戌啊。” “若是遇上刺客,他该是离得最近的一个。” 宁楚珩犹豫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叶小戌。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多少有些刺耳。 明明姜定蓉和叶小戌的交集不多,甚至在那日赐婚上,叶小戌也没有对她有过多的奢想,明明如此,他却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有种轻微的不满。 -- 第248页 他沉默了片刻。 “吕贵妃是东境节度使的侄女,你可知?” 姜定蓉从他怀中跳出来,坐在一侧,抬起袖扇了扇风。 抱了这么片刻,他热气都传到她身上来了,热得慌。 怀中一空,宁楚珩明显不满了,抿着唇静静看她。 姜定蓉假装没看见,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了的水,抿了口,稍微缓解了一下热意。 “嗯,知道。所以吕贵妃是被陛下赐死的?” 姜定蓉想着,东境有些什么动作,陛下素来是个不能容忍的。在这个节骨眼,赐死吕贵妃,似乎也说得过去? 但是她总觉着哪里不对。 吕贵妃就算是东境节度使的侄女,那嫁给陛下都二十多年了,因为这个赐死吕贵妃,她总觉着荒唐了些。 “不是。” 宁楚珩敲了敲桌子,引起她的注意后,才慢条斯理说道,“陛下这时候赐死吕贵妃,说不通。但是若不是陛下赐死的,那就只能是吕贵妃自裁,如此一来,更说不通。” 两人对视了一眼。 大概清楚了,吕贵妃之死背后,可能有人在其中做了什么。 但是想这么多也没有用。人已经死了,现在要看的就是,吕贵妃死后,谁得到的利益最大。 姜定蓉看了眼宁楚珩,他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既如此……” “既如此,该睡觉了。” 宁楚珩面无表情打断她。 “明日去王庭,吕贵妃死了,你是宗室女,按理也得守灵一天,以示尊重。” “还不睡,明天去了灵堂上睡吗?” 姜定蓉啧了一声,麻利起身:“我去沐浴。” 明明已经沐浴过的男人,随之站了起来,嘴上冠冕堂皇说着:“我给你擦背。” 这个擦背的服务太全面,将姜定蓉翻来翻去擦了个遍,擦到她累得抬不起手,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七想八,早早睡了。 王庭没了一个贵妃,这可不是一个小事。 吕贵妃跟了陛下二十多年,又孕育了一个成年的皇子,可以说除了皇后之外,王庭之中,数她最有地位。 偏生这么一位贵妃,就这么没了。 皇后还得尽心尽力给她置办丧事。停灵在贵妃殿中,请了和尚诵经,还有不少外命妇前来为吕贵妃吊唁。 姜定蓉去的迟一些。 她去时,已经巳时了。不少外命妇都到了,在灵堂外为吕贵妃吊唁。 皇后是主子,吕贵妃的丧事由她来治,因此皇后还在灵堂,一身素净,面显疲倦。 英王领着英王妃,侧妃,以及一堆庶出子女,在灵堂哭得死去活来,抱着棺木伤心欲绝。 姜定蓉扫了眼,想说个节哀,想了想,姜弘光这个人要是转移注意力跟她在灵堂扯起来了,就麻烦了。 索性就在皇后的眼皮子底下给吕贵妃上了一炷香,躬身送别。 她自觉和吕贵妃没有什么交情,来上个香送别一下,已经尽到了她宗室女的义务,就退出灵堂,准备去庭院搭的棚子下面躲着去。 外命妇几乎都在那边。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中间的宁老夫人,身侧还有两位老夫人,她认不到,但是猜着也该是诰命夫人。 她甚至还看见了颜大夫人。 大夫人并未看见她,而是在和宁老夫人身后坐着的宁二夫人说着话。 姜定蓉脚下就有些犹豫了。 这要是过去,让颜大夫人给认出来的话,这场合就太尴尬了。 她索性也不过去了,就沿着小路走到连廊旁,附近有个景观假山,搭了个小山洞,倒是能乘凉。 姜定蓉三两步走过去,还没来得及靠近,只听见山洞里有人在说话。 “可准备好了?” “英王殿下吩咐了,这是最好的时机!切不可延误。” 姜定蓉一愣。 英王姜弘光……吩咐了什么? 她只犹豫间,却见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个宫人。 她脚下轻轻地退后了去。 啧。 英王最好别找事啊。 这个节骨眼…… 偏生怕什么来什么。 姜定蓉退后几步,走到连廊旁时,只听灵堂传来一阵喧嚣。 她眯眼,大步走了过去。 此刻灵堂已经乱成一片。 外命妇们不敢靠近,内命妇们慌慌张张护着年纪尚小的公主们。灵堂里,英王的子嗣年纪太小,哭得撕心裂肺。 而英王本人,手持一把匕首,抵在了皇后的脖子上。 姜定蓉嘶了一声。 糟糕,这可就太糟糕了。 英王面色凶狠,一字一句对慌张的皇后说道:“你杀了我娘,我要杀了你替我娘报仇!” 第97章 求娶大将军 姜定蓉离得远, 只能看着皇后在英王的手下,吓得眼泪乱飞,生怕英王手上的匕首拿不稳, 直接戳穿她的喉咙。 “我没有杀你娘!吕贵妃的死和我无关!” 皇后周围的人忌惮英王手中的匕首, 不敢上前,只能跪在一边劝说。 “英王殿下, 您失去母亲的心情,我们很能理解, 您放下匕首,有话好好说。” “英王殿下,别伤到了皇后!” “英王殿下,皇后殿下是您的嫡母,您不能放肆啊!” -- 第249页 姜定蓉听到不知哪个人口中这么劝解, 嘶了一声。 这是劝呢,还是火上浇油呢?这话听着谁都来气。更别提已经被刺激的厉害的英王。 此刻不单单是内外命妇在此, 忽然的骚动引来了不少人。成年的皇子只有一个慎王, 尚未成年的皇子, 只有九皇子和十一皇子。 慎王一身麻衣孝服,他来时,一眼就看见被英王挟持的皇后。还有被吓得躲闪的内命妇。 庭院中搭了个棚子,外命妇都在那儿。此刻这忽然的乱,让外命妇不知该如何是好。走?皇后被挟持了, 她们如何走得? 不走?就算不走, 她们在这里也无济于事。 姜定蓉身前还有两个妃嫔,她们素来是依靠着皇后生存的,此刻也不敢弃了皇后而去,只能一声声求着英王放人。 姜定蓉看得真切, 在听了那人说什么嫡母放肆之类的话后,英王眼底红得充血,爬满红血丝。 “皇后是嫡母就尊贵,我娘是贵妃,就活该被人杀了吗?!” 英王激动不已,他手中的匕首抵在皇后的脖子上,手抖时不断乱戳,皇后的脖子已经被划破,血流了英王一手。 姜定蓉叹了口气。 她慢悠悠挽起了袖子。 这事儿遇上了,她总不好当做没看见。皇后做了什么,都不该在这种时候,被她的庶子抵着脖子要她的命。 “英王殿下。” 姜定蓉和气地开了口,和红着眼的英王商量:“你看,吕贵妃的棺木还在灵堂,你要搅得吕贵妃不得安眠吗?” 英王一愣。 姜定蓉趁着这个时候,飞身而上,顺势夺了英王手中的匕首,抬手再轻轻顺着皇后的背上一推,将皇后推到了宫人身边。 只是这么短短的一顺,威胁到皇后的匕首已经落到了她的手中。 英王眼中再次爬满怒意,歇斯底里朝姜定蓉扑来:“你居然敢救……” “英王殿下。”姜定蓉匕首直接对着英王的方向,面对一个几近疯狂的成年汉子,她面不改色,语气依旧淡定,“我建议殿下谨言慎行,免得吕贵妃死后都要为殿下的行为付出代价。” 英王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茫然回头,装载着吕贵妃的棺木放在堂中。 他的阿娘…… 若是他做了什么,别说好好安葬在皇陵,只怕他的阿娘死后都不得安眠。 英王颓然,捂着脸失声痛哭。 姜定蓉感觉身侧有人靠近,一回眸,却是慎王。 慎王面带哀伤,走到灵堂中,先是拱手对着吕贵妃的棺木行礼,而后才在姜定蓉的身侧,轻声说道:“蓉妹心地善良,想必家兄会记得蓉妹的好。” 姜定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直接退开了半步。 “慎王殿下说笑了,心地善良?我不过是嫌麻烦罢了。” 姜定蓉顺手将手中夺下来的匕首扔给匆匆而来的侍卫。 她的确是怕麻烦。 英王今日若是真的杀了皇后,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只怕牵连太广,最后还要惹她一身麻烦。 索性秉着臣子的本分,救一救皇后。 姜定蓉想,那一千两黄金,皇后都还没有给完呢。 灵堂中的事情闹得太过荒诞,陛下得知后,怒不可遏,下令将英王关到诏狱中,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为人子谋害嫡母已经是大错。成年的皇子试图杀害皇后,这实在是让人咋舌的大错特错。 也因为英王这么一闹,本来该停灵七七四十九天的吕贵妃,匆匆在第七天就下了葬。甚至没有以贵妃之礼下葬,几乎是皇陵之中,最潦草的一位。 那天过后,皇后休息了两日好些了,还专门叫了她去王庭,泪眼婆娑地握着她的手,痛痛快快哭了一场。说要好好谢谢她。 对这些,姜定蓉都没当回事。 陛下得知了当场姜定蓉动手救下皇后,在过后两天又叫了她去殿中,难得情真意切地叹气,说她是个好孩子。 姜定蓉听着,不过是笑着拱了拱手,说了句职责之内。 好孩子,她可不敢当陛下家的好孩子,没那个命。 陛下还说了不少,她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去忽然听到了一个关键词。 “……定蓉,你救了皇后,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你的功劳,朕要赏你,大大的赏!” 姜定蓉听着,眼皮抬了抬。 她想,要陛下的什么赏赐呢?再来一千两黄金似乎也不错。 只是没等她开口,陛下斟酌了片刻,问她:“你与宁家的婚事,还有几天就是下聘,婚期可定了?” 姜定蓉一愣,而后抬手拱了拱:“回陛下,尚未定。” 她和宁楚珩都没有来得及考虑婚期一事。 毕竟她想着,陛下是想要拖着她的,总是要把她在王都拖上个半年。毕竟是用成亲这么大的理由,成婚全程下来,这没几个月,也难以办下来。 “朕会和宁家商量的。”陛下说道这里,犹豫了下,“你家小儿一岁半了?” 姜定蓉听陛下提起这个,背都挺直了。 “是。” “朕叫了这孩子来王都,说是看看他,偏你这个当娘的总说他身子弱不许带出来见人。”陛下看了姜定蓉一眼。 他倒也没有强求要见一见阿惹,毕竟让阿惹来王都,不过是他的一个筹谋。 -- 第250页 来了就行了,至于见不见,都无所谓。 姜定蓉抿了抿唇:“的确是他太小了些。” “罢了,朕不和你计较。” 陛下在桌案上让大监铺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对姜定蓉招了招手。 “过来看看。” 姜定蓉起身上前。 陛下的桌案很大,周围一堆奏折,她目不斜视,只扫了眼陛下让她看的。 纸上写着‘明威’‘游骑’‘宣威’‘定远’‘宁远’这些字。 她眯了眯眼。 都是四品武官的官职,且都是将军封号。 “封号这些,你不着急,等成了婚自有。今日,朕就给你家小儿拟个封,好歹让孩子跑了一趟,你这个当娘的,自己选吧。” 姜定蓉这才有了真情实意地笑意。 “多谢陛下。” 她也不推辞,仔细看了看,最后停留在‘宁远’二字。 带了某个人的姓。 算了,不能让他得意。 “臣以为,定远就很好。”姜定蓉慢条斯理说道,“小儿长大后,依旧可以守着疆域,为陛下平天下。” 陛下听得哈哈一笑:“你啊,自己家的小儿才多大,就盘算着他以后了。” 陛下手在纸上指了指。 “朕觉着,你到底是要和宁家人成婚,朕看,倒不如‘宁远’二字。” 宁远。 宁远将军小阿惹。 姜定蓉抿着唇,拱手:“那就依陛下的意思。” 等姜定蓉回到楚王府,从王庭而来的诏书也到了。 楚王长孙,楚王女长子,授封正四品宁远将军。 才一岁半的阿惹哪里懂什么授封,四平将军是什么,只按照他阿娘的意思,他以后每个月能领很多的月钱,想买什么都可以。 送走了大监,姜定蓉难得心情很好,牵着自家跌跌撞撞的小将军去后院玩。 阿惹仰着头,掰着手指算了半天。 “阿娘,我的钱够不够买阿爹?” 姜定蓉一愣,低头看自己语出惊人的儿子。 小阿惹还满脸忧愁。 “阿爹是别人家的,每次阿惹要见都要悄悄的。” “那阿惹有了钱,是不是就能用钱去换阿爹。” “阿娘,”阿惹拽了拽姜定蓉的袖子,“咱们去把阿爹买回来,买回来放在家里吧。” 姜定蓉想了想,笑眯眯说道:“行是行,但是阿惹,你要自己去买。” 还有两天就下聘了,下了聘,这宁楚珩就是她的人,她家阿惹小公子要买,还担心有的人不肯卖吗? 阿惹瞬间就高兴了,跑去找辛夷,让辛姨把自己这个宁远小将军的俸禄算一算,一年三百两,一个月下来也不到十两银子。 阿惹也不知道十两是多少,就让辛姨给他了,对于阿惹来说沉甸甸的十两银子可不好拿,这银子装在布袋子里,挂在阿惹的脖子上,他都觉着重。 姜定蓉就让他把十两银子放好,等两天,让他亲手去买人。 也许是因为姜定蓉救了皇后,陛下在她的聘礼上没有任何压制,甚至还多给了一抬,是给她私人的。 姜定蓉一看,满满一箱的珠宝。 好东西,刚好给宁家的大夫人二夫人添妆奁了。 次日清晨,黄道吉日,楚王府一千精兵身着轻甲,抬着一百抬绑着红绸的聘礼,吹吹打打,招摇地从楚王府沿着王都绕了个圈。 所有人都看见了楚王府的徽。但是楚王府如今不就楚少主和楚王长子在王都吗?这瞧着是聘礼的模样,该是楚王府在为楚王长子聘媳妇吧? 不少人都在围观,称赞楚王府出手阔绰,不知何人要嫁入楚王府。 楚王府的一千精兵前,是一身红裙的楚少主姜定蓉,她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孩子,身侧骑着高头大马的,是黑着脸的楚王长子。 “胡闹,胡闹。” 时至今日,姜原禾都难以接受自己妹妹这么胡闹的行为。 和宁府结亲,结就结吧,想要宁将军入赘?悄悄说了也无妨。 偏偏就自己这个混世魔王妹妹,根本没有跟宁家通知,就这么大剌剌带着聘礼上门,还怎么也要他跟着。 说他好歹是楚王府的大公子,是做主的人。这下聘总要有他跟着吧。 姜原禾无奈,只能跟着自己妹妹,去给宁府的大将军下聘。 姜定蓉充耳不闻,只是在即将抵达宁府时,她低头问怀中的阿惹。 “马上就去买你阿爹了,高兴吗?” 阿惹坐在马背上,看什么都新鲜,闻言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小布袋,里面沉甸甸的十两银子,笑眯了眼,重重点头。 “高兴!” 姜定蓉抿唇一笑:“我也高兴。” 高兴的娘俩儿抵达宁府大门。 身后一千精兵浩浩荡荡,几乎堵满了一条街。 不少人都围观着,等着楚王府到底要把聘礼送往何处。 却不想最后楚王府的人马,停在了宁府的门口。 宁府,如今只有一个尚未成婚的大将军宁楚珩。 没有人会想到他,只都在揣摩,这该不是大夫人或者二夫人,要改嫁了吧? 却不想楚王府的队伍,为首的红裙美人翻身下马,给自己戴上了一顶帷帽,牵着手边的小儿郎,对前来开门的门房笑得一脸和气。 -- 第251页 “宁府大将军宁楚珩可在?楚王幺女姜定蓉,前来求娶。” 第98章 叫阿爹 楚王府的下聘队伍停在了宁府的大门口, 这看热闹的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在楚少主说,来给宁大将军下聘的,趴在墙头树上的看热闹的人, 险些抓不住树杈, 噗通掉下来几个。 然而宁府的门房是得了消息的,知道今日有贵客上门。 虽然这位……或者说这些贵客有着超乎人意料的……目的, 但是门房也只能打开大门,恭恭敬敬请他们进去。 姜定蓉牵着阿惹, 让身后的精兵鱼贯而入。 那一百抬的聘礼,十分张扬的送到了宁府。 偌大的一个外庭演武场,霎时让绑着红绸子的聘礼给堆满了。 一千精兵时刻谨记,这是自己家少主聘夫郎的大喜日子,各个精神抖擞, 面带笑容,对宁府的下人都十分可气, 一口一个恭喜, 宁府的下人也不得已, 只能带着笑说同喜。 正堂里已经准备好了茶水。老夫人早先就知道了日子,准备妥当,嬷嬷请了姜定蓉姜原禾以及阿惹进去,说是老夫人和大将军稍侯就到。 姜定蓉落了座,阿惹独自一个人坐在第三张椅子上, 小短腿都踩不到椅子的横木, 晃着脚丫子伸着脖子等。 阿娘说阿爹就在这里,今天就能把阿爹买下来。 不知道阿爹见到他,会不会高兴? 姜定蓉才没有这么多的想法,见桌子上准备的有一些糕点小食, 随手剥了几颗松子,喂给阿惹。 趁着主人们还没来,姜原禾看了眼自己妹妹。 “你确定,待会儿就这么跟宁家的老夫人说,你要娶宁楚珩?” “阿兄真墨迹,聘礼都送到他家了,他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姜定蓉冲着自己阿兄扬了扬下巴:“人来了,阿兄别拖我后腿。” 阿惹也跟着奶里奶气说道:“舅舅不能拖后腿!” 姜原禾:“……我欠你们的。” 不多时,宁老夫人由宁楚珩扶着,身后大夫人二夫人跟着,这却是宁府所有的主人都来了。 姜定蓉起身。 姜原禾也跟着起身。 只有阿惹,被放在椅子上,又不能跳下去,只能跟着爬起来,站在椅子上。 姜定蓉一眼就看见了宁楚珩。 他今日没有上朝,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裳,腰间系了一条玉珏,珍珠扣,垂荷包。长发梳起单髻,难得是用了一根玉簪。 男人抬眸看她时,倒是少有的文雅内敛。 姜定蓉有些好奇,帷帽下,忍不住挑了挑眉。 宁楚珩不知道看到没有,第二眼就落在了阿惹身上。 小小的一个奶团子,站在椅子上还没有人高,伸着脖子看,等看见宁楚珩时,咧开嘴笑得傻乎乎,用手拍了拍脖子上挂着的布袋袋。 阿爹果然在这里! 但是不能让阿爹知道,他认出阿爹来了! 除了姜定蓉和阿惹,还有一位。楚王府的大公子姜原禾。 宁楚珩送开扶着老夫人的手,恭恭敬敬拱手行礼:“大公子。” 姜原禾倒是意外,自家妹妹做出这种事来,按理说宁家人该是对她很有意见的,或者面子上过得去,但是不会多客气。却不想宁楚珩这个被下聘的人,居然还知道主动给他行礼。 看起来就像是很把楚王府看在眼里的样子。 就连他这个没有任何职位在身,一个大夫,都能恭恭敬敬。 就这么看一眼,他倒是对宁楚珩印象好多了。 这小子前几年也是去过北楚的。当时他完全可以在暗中做些事,但是他没有,老老实实来了,老老实实就走了。 姜原禾颔首,而后拱手对老夫人行礼。 “楚王府长子姜原禾,见过元帅夫人。” 老夫人瞬时脸上笑开了花。 “老了老了,许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这位就是大公子吧,果然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可把我家的儿郎比下去了。” 姜原禾又愣了。这老夫人的态度,太和气了,和气得就像是要求娶人家姑娘的婆家。 “好孩子,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就随意备了点,别让……小王孙饿着。” 老夫人视线划过姜定蓉,又落在了阿惹身上。 又爱又喜,那眼神,若是仔细一看,是藏不住的。 起码,对姜原禾来说,这个眼神瞬间让他明白了许多。 他扫了眼自家家妹妹。 姜定蓉头戴着帷帽,半遮容颜,却还隔着那么一层纱,在跟宁楚珩眉来眼去。 呵。 原来如此。 等老夫人落了座,大家重新落座时,姜定蓉总感觉身侧阿兄那儿传来一种……熟悉的阴阳怪气感觉。 她警惕地看向阿兄。 姜原禾落了座,笑吟吟跟老夫人拱了拱手:“今日晚辈前来,是为了家中幺妹的婚事。听闻宁府三公子少年有为,品行良好,陛下做主,为家中幺妹与府上三公子定下婚事。晚辈厚着脸皮,前来为幺妹求亲。” 老夫人一口答应:“好说好说,大喜之事,一切都好说。” 大夫人和二夫人只知道今日是楚王府前来下聘,都气得一宿没睡好。今日见了姜定蓉,有种熟悉感,但是有觉着不该有熟悉感。这位楚少主,她们不曾见过的。 -- 第252页 更何况,她还戴着帷帽。 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没有仔细打量姜定蓉。就是还在气不过,楚王府做事咄咄逼人。 明知她们府上有三夫人,还不退这婚事,更别提,她们居然是要来宁府下聘,将三郎聘走。 羞辱人羞辱到这个份上了,大夫人和二夫人都难以容忍,却不想自家的祖母居然还能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甚至有些热情。 再看一眼三郎。 一双眼来回在楚少主和小王孙身上扫来扫去,这会儿的专注,几乎能比拟他看陶氏女时。 “这位可是小王孙?长得甚是可爱,不知他父亲是何人?” 二夫人到底没忍住,皮笑肉不笑地发难。 姜定蓉摸了摸鼻尖,只摸到了一层纱。 这要是老夫人不知道的话,她怎么胡言乱语都行,偏生老夫人知道了,而且阿惹也在场。 不好胡诌啊! 宁楚珩静静看着她。 还记得前几次她的胡诌,在别人的眼中,阿惹的父亲就是个卖脸的,好看的小郎君。 “诶……这个……” 姜定蓉一时语塞。 阿惹却笑眯眯反手指了指自己:“阿惹的阿爹好厉害的!会种花!会荡秋千!” 宁楚珩心都化了,傻乎乎盯着自己家小儿,忍不住露出笑脸。 姜定蓉也不说话了,直接让阿惹去操作。 二夫人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提起他的阿爹这么高兴,应该感情挺好。 她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低语了两句,让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端了一碟奶糕来。 阿惹得了奶糕,道谢的时候犹豫半天,不知道该喊什么。只记得自家的表姐表兄,会喊自家阿娘小姨,会喊姨父家的妹妹姑姑。 “谢谢姑姑。” 阿惹乖巧道谢。 这一声姑姑喊得出乎意料,二夫人忍不住去看宁楚珩。 这…… 阿惹喊完了,又贴着自家阿娘问:“是喊姑姑,对不对?” 二夫人有些犹豫。姑姑这称呼很亲切,楚王府的小王孙对他们的亲切,让人有些不忍揭穿。 姜定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这位是二伯娘,旁边的是大伯娘。你可以喊伯娘。” 这称呼,就是把宁府当做小王孙的外家了。 宁楚珩却摇了摇头:“无妨,就喊姑母。大姑母和二姑母。” 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一眼,想说于理不合,但是转念一想,大伯二伯都不在了,两个伯娘要陪在宁府一辈子,可不是最亲的姑母了吗。 索性就没有让阿惹改口。 也亏着阿惹这么一打岔,二夫人也不好再说些旁的。只是问姜定蓉。 “三郎家中有妻,不知楚少主可介意?” 姜定蓉不介意,完全不介意,她笑眯眯说道:“无妨,成亲那天把他妻也一起接过来,以后就是我楚王府的人了。” 姜原禾手抵着唇轻咳了一声。 姜定蓉收敛两分。 “家中幺妹说的意思是,不忍让大将军和尊夫人分别,以后楚王府就是二位的家。” 姜原禾笑眯眯说道:“毕竟家中幺妹成了婚也是要回北楚的,楚王府留给大将军和尊夫人,也算是成人之美。” 宁楚珩脸色微变。 他抿着唇,看向姜定蓉。 姜定蓉要回北楚。他知道的。清晰的知道这一点,但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 楚王府的大公子说的,不会有错。所以她成了婚就要回北楚。 和他分开。 姜定蓉面对这个眼神有些压力,却没有移开视线。 宁楚珩看着她轻声问:“距离婚期还早,此事或许有转圜的余地?” 她坦然笑了笑:“宁将军,我在王都,待不长久。” 他知道的。 宁楚珩垂眸,刚刚的喜悦被这个消息给冲破,有些难受劲涌出。 姜定蓉没哄他。这个时候,哄不得。 老夫人看看姜定蓉,又看看宁楚珩,叹了口气。 “别管以后,先把你们成婚的事情确定好。婚期一事,我和陛下去商议。今日我宁府收了楚王府的聘,家中三郎,以后就是楚少主的人了。” 老夫人看向姜定蓉,温和说道:“他只是看着性子冷,实际上是个再温柔不过的孩子。” “少主也是个好孩子,我盼着你们好。” 姜定蓉面对长辈还是很尊重的,拱手:“是。请老夫人放心。” 宁府收了楚王府的聘礼,此事就算是定下了。 老夫人派人早就准备了酒席,请楚王府的亲兵们用个饭。 而几个大人起身时,阿惹终于手脚并用翻下了椅子。 他不知道,所有人都在目视着他。 小短腿的阿惹自认为不引起别人注意,悄悄缩到了宁楚珩的跟前。 宁楚珩没敢动了。 阿惹拽了拽宁楚珩的衣摆。 阿惹太小了,而宁楚珩太高了,根本不能说话。 宁楚珩顺势蹲下来,一手还搂在阿惹的背后,怕他小孩儿蹦蹦跳跳站不稳,摔了。 “阿惹。” 他第一次面对面和阿惹说话。只轻声喊了儿子的乳名。 阿惹笑眯眯从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布袋袋里掏,掏出来十两银子。郑重其事地放在了宁楚珩的手上。 -- 第253页 银子? 宁楚珩一愣。 “阿惹给……给我的银子,是什么意思?” 宁楚珩耐心问他。 阿惹怕被别人听到,还专门捂着嘴,小声在宁楚珩的耳边说:“阿惹想要个阿爹。” “给你钱,你以后就是我的阿爹,好不好?” 宁楚珩抬眸。 姜定蓉在一侧站着,似乎知道阿惹在做什么,隔着帷帽冲他扬了扬眉。 还不答应?她家小阿惹这可是第一次有所求。 宁楚珩手上握着十两银子,一手搂着阿惹,看着姜定蓉,片刻后,他收回视线,温声对阿惹说道。 “乖儿,叫阿爹。” 第99章 他最喜欢的 楚王府和宁府结亲了。 这是王都近日来最大的热闹。 那可是楚王府, 守着北楚几十年的楚王一脉,结亲的还是北楚少主姜定蓉,与大将军宁楚珩。 这两个人若是在一起, 差不多说是掌握了大半江山的军权。 此事不单单是朝廷上议论, 街头市井也议论。不过重点不同,朝臣们更在乎楚王府和宁府接亲这件事会带来什么影响, 街头市井则把重点放在了嫁娶一事上。 都说这楚王府的少主是带着人去给宁府下聘的,还捉了一对大雁, 绑了红绸子敲敲打打给宁府送了去。而宁府不但收下了聘礼,甚至还留了楚王府一千送聘礼的士兵吃席。未了专门派了手下人在门口派发铜钱,又由着宁府大夫人操持着,在城门外布粥广纳善缘。 这就代表着宁府默认了要将大将军宁楚珩嫁到楚王府一事。 这可是天大的热闹啊。这些天不少人都接连给宁府楚王府下帖子,就连宁府嫁出去的养女夏湘湘, 也成了香饽饽。 姜定蓉在王都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毕竟她是姜家人,是宗室。和她能攀上关系的, 也都是宗亲。 这宗亲可知道, 姜定蓉不是个会给他们脸面的人, 知道请不到,也都不请。 正儿八经能把她请了去的,一个都没有。 姜定蓉这边知道宁府这些天拜贴不断,几位主子都忙着。老夫人还在和陛下商量她和宁楚珩的婚期,有人操心, 她自然乐着清闲。 五月过半, 早晨起床都觉着空气里带着烧心的灼热,起身后要喝一杯放凉了的水才行。 而阿惹年纪小,热得起了一背的红疹,宁楚珩趁着夜色翻墙来看自家媳妇儿子时, 无意中发现阿惹背上的红疹,可把他心疼坏了。 得知是热的,宁楚珩把熟睡的阿惹放回床榻上,从辛夷手中接过扇子,继续替阿惹扇风。 姜定蓉坐在一侧,她手中是这些天阿惹穿过的衣裳。 小孩子不好抹药。擦了药他又会抓,指不定就吃到嘴中去。姜原禾给准备了一瓶药粉,让洒在阿惹的衣裳上,就主要在背上,穿上衣裳能止痒,也不怕他抓。 这会儿姜定蓉正捏着药瓶,细细往衣裳上洒药粉。 “王都气候和楚地是不是差得很多?” 宁楚珩忽然轻声问道。 姜定蓉闻言,手上动作顿了顿,抬头想了想。 她离开北楚有几个月了,一时之间险些忘了北楚这时候的天气。 “的确差得多。楚地比王都热得多。” 姜定蓉嘴角噙着笑:“入了五月,太阳能把庄稼地都晒枯。早上浇了水的花,若是不放回室内,中午就焉了。” 北楚的日头大,烈日骄阳,晒化了人。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 “但是有冰。” 姜定蓉不紧不慢解释道:“我们冬日里能藏几个窖池的冰。从五月起就用冰扇,外头热归热,屋里头还是凉快的。” 这也是阿惹小时候在楚王府中,从未遭受过炎热寒冷。 他几个月大时,房中总是会把温度把控到最柔和的状态,阿娘心细,从不会让阿惹热了冷了。 宁楚珩了然。 王都和北楚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王都没有大量的存冰。 王庭有冰窖,但是也只能供得上王庭之内。 勋贵人家,用得上冰的都很少。 硝石可用来制冰,但是硝石属于严加管控之物,能用硝石来制冰做冰盆的,也只有北楚那么大气。 就连宁府,也就是过了六月,才有一些冰。 还都供给了祖母和两位嫂子。再不济就是两个侄儿。 他从来不用冰。倒是忘了,自家孩子欠这一点。 宁楚珩沉默半天,他手上扇风不断,看着阿惹睡颜,半响,他抬头问姜定蓉。 “避暑……去吗?” 姜定蓉心中一动,抬眸和宁楚珩对视。 果不其然,看见男人沉甸甸的眼神。 幽暗无光,甚至有着不少许久不曾见过的戾气。 姜定蓉啧了一声。 她放下手中阿惹的衣裳,朝宁楚珩勾了勾手指。 宁楚珩犹豫了下,低头看阿惹。 阿惹这会儿睡得乖巧,加上他一直用扇子在扇风,空气还算凉快。 他轻手轻脚放下扇子,慢慢起身,顺着姜定蓉的手指坐到了她身侧。 姜定蓉抬手握着他的手,歪着头看他。 “不高兴?” 她一眼就能看穿这个男人。 在他提到避暑两个字时,几乎是在给他上型一般的难受。 宁楚珩没说话,而是反手包住了姜定蓉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尖。 -- 第254页 姜定蓉大概知道男人的心结在那里。 当初她走,用的时机就是宁楚珩送陛下去避暑。那么短短几天的时间。 临走前,她还笑吟吟在和他看着月亮说着话,等他回家。等宁楚珩回来时,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定蓉叹了口气。 早知道她最后还是跑不掉,栽在宁楚珩的手里,当初就不该做得那么绝。 多少有点断了自己的后路。 宁楚珩没说话。他在知道了姜定蓉的身份后,关于她当初的做法已经了然。也许是她最好的选择。甚至说,她已经很退让了。 但是感情上还是很难受。 他抬手落在姜定蓉的后颈上,轻轻捏着。 像极了狩猎的大猫,抓住了猎物的玩弄。 姜定蓉缩了缩脖子。 这种感觉有点不太对。但是她看了眼宁楚珩的眼神,想了想,还是放松了,任由他去。 “你不会再突然消失了吧。” 宁楚珩沉着声问她。 姜定蓉老老实实说道:“现在你我的关系,我也不可能忽然消失。最多就是北楚有事早些回去。” 看着男人眼神暗了下来,她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就算要回去,我也不会瞒着你的。肯定会让你知道。” 见宁楚珩神色并没有变好很多,姜定蓉顿了顿,加了一句:“比如说,夷族这些日子不太安分,我阿爹说,近日来总有小股兵骚扰桐城。” 宁楚珩一愣。 姜定蓉抬手捧着他的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四目相对。 “将军,我可是把不可外传的消息都告诉你了。你还放心不下我吗?” 姜定蓉的确是第一次和宁楚珩说起北楚的消息。 毕竟他二人相处时,从来不提正事。尤其是涉及到了军政,都十分有默契,不提不问。 宁楚珩抿了抿唇,想说他才没有那么不安,可是事实就是在听到她说北楚时,心里不自觉得就放松了。 他的确怕。 当初匆匆赶回家中,处处找不到她,夜夜做梦丢了她的恐惧,让他一年多难以安眠。 他俯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 现在这些都不提了。只知道,这一次她在身边,绝对不会忽然消失。 而且再退一万步说,即使有她忽然消失的时候,他也知道去哪里寻找她的足迹。 她跑不掉的。 没两天,姜定蓉让府上收拾了一些行装,主要是阿惹的,说是带他去避暑。 但是在王都,楚王府的产业没有多少。这几十年早就将重点迁移到了北楚,王都留下的,大多是些空壳子。 姜原禾提起这一茬的时候,姜定蓉还让他给装两个驱蚊虫的香包,闻言抬头笑眯眯说道:“当然你家小妹婿的地了。” 姜原禾啧了一声,阴阳怪气笑了笑:“阿惹的爹还真是尽心尽力伺候你们娘俩啊。” 姜定蓉知道阿兄猜到了,大大方方说道:“嗯,他就是个顾家的。招人喜欢,对不对?” 姜原禾对自己妹妹的厚脸皮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去抱自己小外甥了。 宁府在京郊小远山上有一个别庄。不过府上这些年去的少。老夫人不爱动弹,大夫人居家不怎么出门,二夫人要操持整个府的人情往来,这儿的别庄基本都是空着。 姜定蓉跟阿惹说,说阿惹的爹心疼他热得长痘,接他过去小住一段时间,可把阿惹高兴坏了,晚上睡不着,爬起来蹭到姜定蓉的房中,一直问东问西,问阿爹喜欢什么。他要给阿爹弄来。 姜定蓉一把按着儿子让他睡。 “你阿爹就喜欢我。” 她得意地扬着下巴,跟自己儿子炫耀。 阿惹被按在枕头上,眨了眨眼。 阿爹喜欢阿娘。阿娘是他的。难道要把阿娘让给阿爹吗? 阿惹陷入了沉思。 次日清晨,姜定蓉带着阿惹坐马车去了小远山。 宁楚珩早就在此等着。 他牵着马匹,在路边树荫下等着自己妻儿。 远远地,马车停在了路边上。 小小的一团阿惹从马车上下来,跌跌撞撞往他这儿跑。 宁楚珩半蹲下来,顺利接到了小团子阿惹。 “阿爹!” 阿惹眼睛亮晶晶的,一头撞到宁楚珩的怀中。 宁楚珩顺势抱着自己小儿起身。他看见姜定蓉慢腾腾下了马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一看昨夜就没有睡好。 阿惹发现自家阿爹的注意力都在身后。 苦恼了半天,小声趴在宁楚珩耳边问。 “阿爹,你最喜欢什么?” 说不定阿爹会给一个别的答案,这样阿娘就还是他的! 宁楚珩也不知道自家小儿在想什么,抱着他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上时,他回头。 姜定蓉似乎在马车里坐得时间有些长,下了地走个路都是松松散散地,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朝他看来。 宁楚珩抬手摸了摸阿惹的脑袋。 “阿爹最喜欢的,当然是阿惹的娘。” 这辈子,最喜欢。 第100章 表姑爷 小远山的别庄鲜少有主子过来。虽然不至于太过荒凉, 但是多少有些简陋。 宁楚珩派人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天,才将小别庄整理好,接了媳妇儿子过来一起避暑。 -- 第255页 比起在王都的主城里, 山间的温度要低一些。 早起门窗外树枝头上停了不少鸟雀, 叽叽喳喳,阿惹起身推窗, 一伸手,枝繁叶茂的树头, 小鸟翅膀一拍四散飞走,就留下微微晃动的枝头。 阿惹喜欢上了这种早起的活动。天天早上爬起来,让阿爹抱他从窗户翻出去追小鸟玩。 小鸟能飞,阿惹追不上。偏还喜欢。宁楚珩索性就去弄了几只小鸡小鸭,毛茸茸的小小一只。养在树根下, 阿惹追不到小鸟回来,就会蹲在小鸡小鸭旁边, 看小鸡啄米。 姜定蓉难得有这有闲时间, 见山中有不少野物, 想着能带阿惹试一试骑猎。宁楚珩知道她的想法后,上山砍了一块木料,花了两天功夫雕了一张小弓,配上几根短短的,没有钝头的羽箭, 给阿惹的小弓箭就做好了。 姜定蓉看了眼, 宁楚珩手上活计做得挺好,磨得工工整整,一点毛刺都没有。 但是她还是提出了意见。 “你得给上一层漆。”姜定蓉把玩着这副小弓箭,见宁楚珩已经在挑选盒子准备给阿惹送去, 顺手从自己的腰间拔出一只短匕,抛给宁楚珩。 宁楚珩接过一看,短匕的鞘是朱红漆,上面雕刻有山水图,又镶嵌着一颗翠绿宝石。 姜定蓉看了眼光秃秃的原木弓,忍不住笑道:“阿惹喜欢有颜色,亮晶晶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阿惹从几个月时就喜欢明亮的东西。小到阿娘的耳坠,项链,大到厅堂横梁上的漆画,庭院中摆放的血红石雕。 所以阿惹特别喜欢他姨母。每次阿姐回来时,鬓发簪着珠钗,耳上垂着明珠,手腕一圈圈的串子,阿姐只一伸手,阿惹就张开胳膊要抱。 宁楚珩不懂这个。只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犯难。山上并无漆料。 派人去买也可,但他想自己选。犹豫一二,问她:“阿惹一个人能玩多久?” 姜定蓉听他这么一说,大概有了猜想。倒是不藏私直接告诉他。 “此处对他来说陌生。若是你我都不在,他玩一会儿就去睡了。睡醒了若是还不见我,可能要哭。” 姜定蓉算了算时辰:“最多两个时辰。” “够了。”宁楚珩立刻说道,“与我去买漆?” 姜定蓉已经猜出他的想法了,估计差不多,也就同意了。 和宁楚珩一起回到王都,姜定蓉不打算用楚少主的身份,而是换了一身粉嫩的衣裳,梳了妇人髻,头上戴上帷帽,回到了陶念念的打扮。 宁楚珩有时间看她梳妆打扮。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将属于她的凛冽之气藏起,在化完妆后,对着镜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只是这么一半会儿的工夫,就全然是一个无害的少女了。 宁楚珩学着姜定蓉的习惯,无声啧了一下。 他被骗的不冤枉。 宁楚珩此行在小远山避暑,对外只宣称要休息一段时间,给陛下告了假。外人只知道大将军宁楚珩在小远山,但是无人知晓,姜定蓉和阿惹也在。 同样,回到王都,宁楚珩也不可能和楚少主同行。自然,马车上藏了一个他早年的妻,陶念念。 五月过半,过了午时,阳关晒得刺眼。 宁府的马车停在朱雀坊的一处商铺街头,宁楚珩跳下马车,也不急着离开,而是手中撑开一把青竹伞,伸手去牵马车里的人。 姜定蓉握着他的手,弯腰提裙,小心翼翼扶着他下了马车。 她戴着帷帽,本就不会被直接对着太阳晒,可是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马车上藏了一把伞,这会儿撑开来,更是让她半分都晒不到。 姜定蓉抿着唇,嘴角忍不住勾起。 宁楚珩一手撑伞,另一手顺着刚刚牵她的姿势并未放开。 架着马车的小兵悄悄驱赶着马车在树荫处停了下来。而宁楚珩和姜定蓉,则慢悠悠在街头转着。 说是来买桐油漆,可是宁楚珩并未第一时间就去找漆料铺子,而是牵着姜定蓉往朱雀坊比较有名的一些首饰成衣铺子里钻。 姜定蓉由着他去。反正两个时辰,的确够了。 宁楚珩在王都,他认识的人不多,但是认识他的人足够多。 尤其是这里是朱雀坊,王都最繁华热闹的地段,虽然是午后,天气炎热,但是也不少人趁着这会儿时间出来逛逛。 就姜定蓉和宁楚珩手牵手走了这么片刻,她就敏锐的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了。 她戴着帷帽,相貌藏起来,旁人想看也没有那么容易。但是跟着他们的人,注意力似乎都在她的身上,鬼鬼祟祟绕着她走,总想透过帷帽看清她的相貌。 姜定蓉走着走着,宁楚珩牵不动她了。回头,她却用软软地声音喊他。 “军爷。” 宁楚珩一挑眉。悟了。这是不单单要从外表变成陶念念,言谈举止也要是陶念念吗? 他耐着性子等她后半句。 姜定蓉手指了指旁边的金银楼。 “给我买首饰好不好?” 宁楚珩也不废话,直接牵着姜定蓉去了金银楼。 金银楼说是金银,实际上做的是各种金银珠宝的生意。一楼中准备了好几个多宝阁,上面摆满了各种成品首饰。 这种铺子多是女子前来。少有的几个男子,也都是陪着家中姊妹或者妻子来的。 宁楚珩牵着姜定蓉一进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 第256页 先是看着宁楚珩,那些女子目光灼热,等发现被宁楚珩牵着的姜定蓉时,眼神又变了。 姜定蓉起初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女子们,她叫宁楚珩进来,不过是想知道后面有谁在跟着她。 这会儿宁楚珩收了伞,她也假装在看首饰,顺势看向门口。 果然,不一会儿,三两个少女匆匆进来,一进来就伸着脖子张望。 姜定蓉仔细打量了一下,并不相识。 她收回视线。 宁楚珩随手拿起一支玉镯子,玉色倒是不错,问她:“要不要?” 姜定蓉扫了眼,瞧着过得去,她索性点了点头,又软着声音细声细语:“多谢军爷。” 宁楚珩似笑非笑看着她演。 他不知道姜定蓉想做什么,索性就顺着她,又选了几样玉簪和耳坠子。 难得有这种时间亲手给她挑选首饰,宁楚珩倒是沉浸在其中,蛮有乐趣。 这份乐趣却忽然被打断了。 “宁将军。” 旁边自从姜定蓉和宁楚珩进来之后,始终在盯着两个人的少女,忍不住走过来掀开了帷帽。 姜定蓉看得真切,啧了一声。 亭公主。 居然是她。 宁楚珩却眼含一丝困惑,眼前的少女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还是姜定蓉悄悄拽着他的袖子,在他掌心匆匆写下一个亭字。 宁楚珩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位是亭公主。 在知道是亭公主后,宁楚珩不自觉挺直了背,小心翼翼,又或者说是,戒备地,往后退了半步。 而后对上亭公主的视线,客客气气拱了拱手。 许是不知道亭公主出来玩身边服侍的人多不多,他并未叫破亭公主的身份。 而亭公主似乎有些伤心,眨了眨眼,手指向了姜定蓉:“她是谁?” 姜定蓉:“……”啧。 她还记得皇后本意是想要让宁楚珩娶了亭公主。在王庭时,她和亭公主也闲聊过几次,大概记得这位亭公主对宁楚珩是有那么几分意思在的。 不过自从陛下强行给她和宁楚珩订了婚后,在王庭见到亭公主时,她似乎并没有多少伤心,也笑着给她了祝福。 现在看看,到底是小姑娘,可能还是放不下。 姜定蓉叹了口气。 难搞。 宁楚珩却大大方方说道:“这位是家妻。” “家妻……”亭公主震惊了,犹豫半天,小声问,“蓉姐姐?” 姜定蓉一愣,而后却见亭公主自己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辞。 “不可能是蓉姐姐。蓉姐姐不会跟宁将军出门的。更何况,蓉姐姐讨厌你。” 被讨厌的宁楚珩:“……”这位公主知道的有点多。 姜定蓉没好意思吭气。毕竟她就是亭公主的蓉姐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用这个样子来见人,悄悄藏在了宁楚珩的身后。 “宁将军。她到底是谁?你和蓉姐姐已经订婚了,为何还背着蓉姐姐和别的女子来往?” 亭公主皱着眉,看宁楚珩的眼神复杂地厉害。或许有过少女期待,或许也心凉过,但是这个时候,流露最多的,是不可置信和愤怒。 原以为宁楚珩和别的男子不同。他从未有过任何关于女子的流言蜚语。他也不曾靠近过任何人。为何在订了婚之后,这么毫无遮掩的和一个女子亲密走在街头? 宁楚珩看出来了,这位亭公主,大概是来给自己堂姐打抱不平的。 他不着痕迹看了眼躲在身后,捏着他胳膊不吱声的姜定蓉。 啧。 “这位是宁某成婚三年的妻子。她姓陶。” 亭公主表情变了几次,最后一脸恍惚:“……原来你没有骗我,你真的成婚了。” “那我蓉姐姐怎么办……”亭公主话说到一半,一愣,似乎想起来什么,表情又变了。 “不对,等你和蓉姐姐成婚之后,你这位妻子怎么办?” 蓉姐姐是不会吃亏的,绝对不可能看着别人顶着她丈夫的名义,在她眼皮子底下恩爱。 那这个被宁楚珩一直藏着的妻子,恐怕就难办了。 姜定蓉从宁楚珩身后探头,看着亭公主。到底是才十六的小姑娘,心里柔软得很。 她微微笑了笑:“多谢你的关心。” 亭公主听着这么柔软温和的声音,有些不自在。 “我才不是关心你,我怕我蓉姐姐犯错。” 万一因为这个宁将军的妻子,吃了味,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那怎么办? 姜定蓉嗯了一声:“也还是谢谢你了,妹妹。” 她假装不知道亭公主的身份,难得这么和气地喊了她妹妹。 亭公主瘪着嘴,看两个人的视线无比苦恼。 倒是个让人喜欢的好姑娘。姜定蓉叹了口气。也幸亏是位公主,才能这么天真无邪的长大。 亭公主到底没有过多的立场来指责宁楚珩,只记下了宁楚珩家中真的有妻,打算有时间的话,去楚王府找蓉姐姐问问怎么办。至于现在,她也不好打扰人家,只能慢腾腾绕过他们。 姜定蓉被这么一打岔,忽然想起刚刚跟着她进来的几个女子,这会儿再去看,已经找不到了。 金银楼里买了不少的首饰,有算是有所收获,两个人准备去买漆料,刚走出门口,宁楚珩还在撑伞呢,街头一个眼熟的侍从悄悄靠了过来,躬身行了个礼。 -- 第257页 “可是府上的表姑娘?我家相爷在隔壁酒楼吃茶,说是有事儿请表姑娘过去说说话。” 顿了顿,侍从笑眯眯对宁楚珩也行了个礼。 “表姑爷,您也一起?” 第101章 将军更重要 朱雀坊的酒楼, 也是姜定蓉当初来过几次的。她还从这家酒楼打过酒。味道不错。 她也算是熟门熟路,跟着那小侍从上了二楼,在雅间见到了颜之琢。 自从那天在陛下跟前, 颜之琢拿了要求让她和宁楚珩成婚之后, 她就没有再见到过颜之琢了。 许久不见,颜之琢坐在临窗的位置, 遥遥对刚进门的她举起酒杯。 姜定蓉进来后,默不作声摘了帷帽。 紧跟着她的宁楚珩顺势将她的帷帽接了过去, 折叠整齐收起,而后对颜之琢拱手。 “颜相。” 误会了,宁楚珩自认为眼前的颜之琢大概是他和姜定蓉之间的媒人了,难得客气有加。 颜之琢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淡淡说道:“宁将军也来了, 坐。” 二人落座后,小侍从关上了门, 在门口守着。 “有些天不见了, 你们如今看着倒是悠闲。” 颜之琢扫过姜定蓉。一个人过得舒不舒心, 从眉眸就能看得出来。 眼前的姜定蓉眉眸一片清澈,毫无烦心之事。还能在这种时候和宁楚珩出来散步,想必是没有什么让她操心的事。 “不过是忙里偷闲,能混一点时间是一点。” 姜定蓉见桌上有酒,但是颜之琢并不怎么饮酒, 只杯中那么半杯, 放在手边嗅着酒香。 她自己斟了一杯酒,敬了颜之琢:“我先干为敬了。” 她一杯酒下肚,身侧的宁楚珩也默不作声给自己斟了酒,同样, 敬了颜之琢。 宁楚珩喝得干脆,看得颜之琢摇头。 “宁将军这些天,不曾上朝,也不曾与人议事吗?” 宁楚珩放下酒杯,仔细一想,自从姜定蓉上门来下聘礼起,他基本在忙着的都是和姜定蓉有关的事情了,更不用说从那天起,阿惹就能正大光明喊他阿爹,所有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的确有些荒废正事。 “近日忙着照顾家中小儿。小儿年幼爱玩,今日出门也是给他买东西来了。”宁楚珩平日里与人交流甚少,这也算是一个正大光明的机会,让他略带炫耀的口吻,给颜之琢提起阿惹,“颜相不知,家中有儿,心思难以放在别的事上。” 颜之琢眼神凉凉地扫过宁楚珩。 这位宁将军,前些年出来吃酒,素来是个闷葫芦,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就算搭话,大都是与正事军务有关。 不少人都说他性子闷,难以深交。 如今倒好,成了一个嘴上总挂着小儿的傻父。和旁的炫耀子女的没什么两样。 或许,性子闷话少难以靠近,只是对外人。他对自家的人,可能截然不同。 颜之琢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有些不高兴。 凭什么他忙碌地夜不能寐,这个得了便宜的男人还能和姜定蓉出来玩? 国相大人扫过浑然不知的姜定蓉,眯了眯眼。 而后,这位颜相轻轻笑了笑。 他相貌最是清隽文雅,笑时,温和而儒雅,令人很容易心生好感。 “年年,你也同他一样,不顾正事了吗?” 他说话的语调很温和,较为刺耳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显得毫无棱角。 姜定蓉不知为何,有种心虚感。 她趁着两个男人寒暄时,正在吃新鲜的鲑鱼,闻言悄悄放下筷子,摸了摸鼻尖。 “倒也不是不顾正事,不过这些日子,并无什么事情值得我操心的。” 北楚来信,有些小骚乱,但是都有阿父操持。她在王都再坚持一两个月都无妨。 而王都这边并没有什么是需要她时时刻刻挂记的。 只除了什么时候授封这件大事。 颜之琢闻言,却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笑容是很温和,偏生他眼神让人看着就知道,有着一种好整以暇的微妙。 “那我就告诉一件事吧。可还记得被你拉下水的陈学士?” 姜定蓉坐直了,挺起背侧耳倾听。 “哦?” 陈学士?她在心中回忆起来。陈学士一直被陛下禁足在家,王庭卫军也一直在调查,调查和太子死因有关的事情。 她当初本来是想去查一查的。但是在和太子有关的事情上,她的手伸不了那么长。若是一个弄不好,会让她陷入困境。 太子辞世至今六年,六年前的事情想要调查清楚,要得不单单是耐心,还有足够充分的证据。 这些证据可能被时间湮灭,也可能被人为消失。或许有些残留,但是这些能调查出来的,就不是她楚王府能插手的。 所以她之后并未轻举妄动。 可能到底没有太上心,还真的就没有去管陈学士后来如何。 但是听颜之琢这么说,想必是已经有了一些线索,或者说,证据? 颜之琢也不卖关子,他的本意不在此。 “陈学士是为了太子死因与人合作。这件事我知道,想必你也知道了。” 姜定蓉和宁楚珩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果然,颜之琢也查出来了。 “那就要回到王络冶王公子身上。” -- 第258页 颜之琢提起王络冶,眼神暗了两分。 “王络冶……可是查到了他给自己下毒的毒,是何人给的?” 姜定蓉许久不曾听到这个人的名字。自从兄长拉回了王络冶一条命,王络冶的生死就和她无关了。 而且此人被下了诏狱,这可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颜之琢颔首:“的确查了出来。王公子似乎还有别的秘密,说要见了你,才肯说。” 姜定蓉挑眉:“哦?” 王络冶在诏狱之中,倒是挺能忍的,偶尔吐露出来的信息,还不足以找出所有的真相。 但是这个时候,王络冶始终在要求要见楚少主一面,只有见了她,他才肯说。 刑部的人得了这么一个消息,还真的派人去楚王府。让颜之琢给拦了下来。 后来,颜之琢借了刑部两个时辰的审讯时间,王络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提过楚少主。甚至开始配合,一点点吐露一些他所知道的真相。 不过这件事颜之琢没有给姜定蓉说,他就是这么一说,然后目光落在宁楚珩的身上。 这个男人在姜定蓉说话时,又像是当年和他们同僚出来吃酒时的模样,沉默寡语。不同的是,他的所有目光都在姜定蓉的身上。在姜定蓉说话时,他甚至还有心情低头给鱼挑刺。 然后将无刺的鱼肉放在姜定蓉手边的碟中。 颜之琢看了眼,收回视线。 宁楚珩在听到这句话时,才抬起了头。 他眼神凛冽,甚至轻哼了一声:“刑部的人连一个书生的嘴都撬不开,还要被威胁?无能之辈。” 姜定蓉啧了一声,抬手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话说得,得罪了整个刑部。 “恕我直言,此事我可纯属无妄之灾,我不想见他第二次了。” 姜定蓉对颜之琢说道:“颜相,我手下有个兵,很会审讯,不如我借给颜相?” 颜之琢轻笑:“不用了,我并未答应。” 姜定蓉一愣,有些不解。颜之琢没有答应,那王络冶口中的消息,他们用什么办法来得知? 她不知道,只听见颜之琢问她:“你可识的姜召禄?” 姜召禄? 姜定蓉挑眉,往后一靠,慢悠悠笑了:“识的,是我一个表兄。” 姜召禄这个表兄,是实打实的表兄。他的祖母是端姮大长公主。也是她祖父的一个庶妹。按理说端姮大长公主出嫁后,孩子不该姓姜。但是当时的驸马主动提出,让孩子姓姜。这就是她那个表叔。 当年祖父放弃帝位,大长公主在之前对新帝做了一些不怎么合适的事情,怕事,就在楚王一脉前往北楚时,将自己的儿交到楚王手中,让他跟着去北楚。 这位表叔早些年倒也还好。只是后来姜原禾一心学医,而姜定蓉冒头,几乎成了楚王府的下一任继承人时,表叔就急了。 他总觉着女孩子不该当家做主,不敢掌权。加上他有儿子姜召禄,总觉着最后楚王的称号可以落在姜召禄头上,就动了别的心思。 起初姜定蓉还顾及着表叔和父亲一起长大的情分,一些小打小闹的事,她都不计较。 后来可就不只是小打小闹了。表叔的这颗心有些大,大得北楚已经容不下。 她为这个也和父亲商量过。阿父到底是顾念着亲情,沉默良久后,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而三年前姜召禄偷偷跟着她前往王都,惹出事端后,阿父就再也不管姜定蓉如何去做了。她把这位表叔逼得卧病在床三年,不得脱身。 而姜召禄是个狠得下心的,明知道他父亲的状况,却始终没有回来。一直留在王都,留在英王身边。 也不知道三年过去了,他这个狗腿子做得如何了。 宁楚珩耳朵一动。表兄。 最早听到她说表兄时,还以为是什么旖旎之事。后来知道了她的身份,更是知道她的表兄是谁,他对姜召禄只剩下一个念头。 作死之人。 和眼前这位颜相,姜定蓉的另一位表兄,截然不同。 宁楚珩忍不住想,颜府的二夫人是姜定蓉的姨母,那颜之琢严格说来并不是她的表兄。颜之琢以她表兄自居,是不是无形之中拉近了他们的关系? 颜表兄笑得亲切:“你这个表兄有些东西。王络冶手中的毒,是他给的。” 姜定蓉一愣,而后斩钉截铁说道:“不是他的。” 颜之琢和宁楚珩都不解,看向她。 姜定蓉淡定解释:“若这毒真的是姜召禄这孙子的,他早就在北楚毒死我了。还能等到今天?” 她表叔要是有这个毒在手,恐怕早就笑醒了。 所以不会是姜召禄持有的。 但是颜之琢既然这么说,那在王络冶身上得到的消息,就是姜召禄。 姜召禄这几年,一直在英王府…… 姜定蓉和颜之琢对视了眼,颜之琢颔首。 “不是姜召禄的话,就是如你所想。” “英王。” 而后颜之琢笑眯眯看向宁楚珩。 “宁将军,你恐怕不能这么悠闲得陪妻子逛街,陪孩子玩耍了。” “陛下有令,限即日起,由我派人查清持毒之人,包藏祸心之人,以及……毒药是否还有遗留。” “宁将军,此事,颜某就交给你了。” 宁楚珩了然,握着姜定蓉的手,有些歉疚。 -- 第259页 “抱歉……” 姜定蓉打断了他:“没什么好抱歉的。职责所在。” 而后笑眯眯指了指自己:“你要不要雇佣我帮你?我楚王府能人辈出,只要一千两黄金,保证帮你早日查明。” 宁楚珩眨了眨眼,难得有些赧然:“钱……都给你了。” 他早先给了姜定蓉自己存下的钱,又在和她成婚后,将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她走后虽然没有带走多少,但是这些钱在宁楚珩的心中,都是他给了媳妇儿的,那就是媳妇的钱。 这些日子,他又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钱都往楚王府搬,把自己搬了空。 他抿着唇,有些忐忑。 堂堂一个大将军,穷到连给媳妇一千两黄金都没有。 姜定蓉一愣,而后眼中满满都是笑意。 “若是别人,没有一千两黄金,休想我出马。” “但是是将军的话,你亲我一下,那一千两黄金就相抵了,好不好?” 房中第三个人颜之琢静静看着笑得灿烂的姜定蓉,移开视线。而后自嘲地轻笑了声。 宁楚珩可还记得自家小姑娘有多爱钱,闻言挑眉:“真的?” 而姜定蓉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歪着头,小声在宁楚珩的耳边笑着说:“没办法,谁让将军比黄金更得我喜欢呢。” 第102章 重要的事情 宁楚珩给儿子做的弓箭上了亮晶晶的漆, 还用宝石镶嵌了一圈,不管阿惹拉不拉得开弓,这小弓箭已经成了阿惹的心头宝, 天天抱着要出去玩弓箭, 睡觉都要哄半天才肯松手。 姜定蓉哄儿子的方式就是拎着他去后山玩狩猎。 让底下几个兵将周围一些兔子小野鸡松鼠驱赶到宽阔没有什么遮挡的地方。再把小阿惹往那儿一放,让他自己学着拉弓射箭。 一岁多的阿惹, 只能学着阿娘拉弓的动作,但是根本不知道拉弓射箭是在做什么, 每次都是闭上眼一本正经地拉弓,拉不开,自己嘴里配一个‘嘿咻’的声音,然后就抬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姜定蓉。 “阿娘!” 姜定蓉在一侧抱着手臂,懒洋洋盯着那被驱赶出来的小灰兔。 小崽子想的是什么她最清楚不过, 索性揉了揉手腕,上前去抓兔子。 这一窝是小兔子, 巴掌大, 没有什么天敌, 也没有遇上过什么危机,傻乎乎地,让姜定蓉一抓一个准。 她拎着兔子,检查了一下兔牙和兔爪子,确定是个小兔崽子, 才随手递给阿惹。 阿惹抱着小兔子, 笑得嘿嘿嘿。 “等阿爹回来,我要给阿爹看,我也抓到兔子了。” 姜定蓉慢条斯理纠正他:“谁抓到兔子了?” 阿惹瘪了瘪嘴:“阿娘抓的,但是是我的!我打的!” 姜定蓉轻笑了声。 阿惹腰间的小弓箭, 搭在弓上的小短箭,无一例外都掉在他脚跟前,这也算打? 罢了,给小崽子一点自信。 “嗯,阿惹厉害,阿惹会打兔子了。”姜定蓉随口说道,“等你阿爹回来了,让你阿爹给抓头大的。” 阿惹瘪着嘴问:“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姜定蓉沉吟片刻。 这个问题她还真的不好回答。 宁楚珩从那天被颜之琢拦下来,临时给了他一个任务,这些天都在王都忙着。王络冶,陈学士,姜召禄,英王。这些都不是小事。她派了几个人去给他帮忙,这几个人也被用上,忙得晕头转向,都来不及跟她回报情况。 她得在小远山先陪崽儿几天,如今倒是不知晓外面情况如何了。 只估计着,这不是个小事,宁楚珩想要彻底忙完,不容易。就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能抽个空来小远山陪崽儿了。 没有确定的事情她也没给阿惹瞎编一个时间。 “过些时日,他若不回来,阿娘带你去找他。” 这么一哄,阿惹才高兴了。 小远山近日来有人居住,经常抓些小兔小鸡,陪山庄的小主人玩。玩到天黑,喂饱了小兔小鸡,又给送回山中。来来回回几次,一些聪明的动物都知道绕着后山走,这就导致了姜定蓉想给自家儿子再抓点小动物玩,都得绕进深山里。 若是在小远山上随意玩,她都是带上阿惹的。若是要沿着连脉去深山之中,不知道会不会有些什么危险,她是不带阿惹的。 这几天,阿惹在山庄有小兔小野鸡小松鼠陪着玩,不知道小动物高不高兴,他倒是很高兴。得知阿娘要去山里给他找新鲜小动物玩,不能带上他,他倒是乖巧,坐在门槛手捧着脸,奶里奶气说道:“阿惹在门口等阿娘。” 姜定蓉看着阿惹,发现他来王都后长得很快,如今脸模子已经能看得出来宁楚珩的影子了。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又像宁楚珩,但是奶气得可爱,很难想得到宁楚珩身上去。 她顺手捏了捏儿子的小腮帮子。 “别晒着,出太阳就叫你辛姨抱你进去。” 她也不用多操心。阿惹身边有个一直带他的辛夷,还有奶娘,她甚至将石兰也留在山庄,就怕有个什么起码有人能传个消息。 至于她自己,换了一身骑装,背上弓箭骑着马就入了深林子去。 六月的山林,树荫将炎热遮挡在树冠之外,姜定蓉背着弓箭在林中走了一会儿,只听着树冠上停着的鸟雀叽叽喳喳,倒是没有见着什么新鲜的小动物。 -- 第260页 她忍不住想,在王都,都不能给阿惹养个什么小动物玩,毕竟小动物带上路几个月的工夫,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阿惹这么小,她不打算让他经历一些离别。 这就导致了他小小的一个孩子,也没有什么玩伴。 要不等回了北楚,给阿惹抓一头小狼崽吧, 姜定蓉还记得她小时候也养了一头狼崽子,小小的,陪了她很多年。 后来…… 姜定蓉吐出口中浊气,牵着马继续往深处走。 六月按理说是小动物活动很多的时候,可是她走了一路来,甚少发现小兔锦鸡。 大一些动物她可不敢给阿惹带回去,小孩子家家的,危险。 好在她沿着林子走了一圈,还真让她发现了一窝小兔。 这可不是能蹦跶跑跳的小兔,瞧着只有一个月大,好几只蜷缩在一起叫唤着。 姜定蓉蹲在这兔窝旁,犹豫了半天,还是觉着这么小的兔子若是抱了回去,再拿回来怕是不好。 又或者阿惹舍不得了,该怎么办。 不是最好的选择。 姜定蓉啧了一声,还是放弃了。 她起身牵着马走了一截,发现不远处有一片山泉。或者说小山泊。 这一靠近,就有不少小动物飞窜。踩得一地落叶飞溅。 水源跟前,最好抓小动物了。 姜定蓉心中有数,放任马去喝水,自己洗了个手,藏在树干之后。 她抱着手臂静静等候着。 有水源的地方,总该能吸引不少的动物来吧。抓一只半只阿惹没见过的,总可以吧。 她就慢慢等着。等着水源一圈,来了几只小鹿。 她眼睛一亮。 小鹿。这可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两只没有角的,两只有角的。都只有几个月大的样子,旁边也没有成年鹿带领,大概是一直生活在这片山脉中的。 姜定蓉默默挽起袖子。 只是下一刻,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踩着落叶,刻意减轻了脚步,一步步朝她而来。 姜定蓉侧耳听了听,将掏出的一把短匕插回兜里。 等她转身时,有几天不见的宁楚珩穿着一身黑衣,在几步外的位置停下。 他的目光顺着姜定蓉的肩膀落在她的身后。 姜定蓉忽然反应过来,立刻回头。 然而,水源边的四头小鹿,已经在听到动静声后,惊慌而逃。 别说,跑起来真好看,还跑得挺快。这会儿姜定蓉就是跑断腿,也追不上了。 几天不见的惊喜在这一刻,变成了沉甸甸的审问。 姜定蓉皮笑肉不笑看着宁楚珩:“看见那几头鹿了吗?赔我。” 宁楚珩无辜地眨了眨眼,靠过来。 “阿惹说你进山来了,我衣裳没换就来找你。” 他趁着姜定蓉靠在树干的姿势,靠了上去,抵着她的肩膀,用一只手搂着她的后颈。 “好念念,宽限两天,我给你抓鹿来。” 姜定蓉这么靠近了一看,才发觉男人是真的疲倦,眼下有一些青黑,大抵是没有睡好,眉宇中也有些淡淡的躁意。 她不说话了,抬手搂着他的肩膀。 “等查明是谁做的,我去削了他耳朵。” 没得给人找事。 宁楚珩随口说道:“那你去削英王。” 姜定蓉对这个答案不意外。 “毒是英王给姜召禄的?” “嗯。”宁楚珩抬手按了按鼻梁,而后慢条斯理说道,“现在还有一个怀疑,太子当年,也是中了此毒。” 姜定蓉啧了一声。 而后却觉着有些微妙。 这个毒,英王拿来用王络冶一条命害她?又害不到,还不如真的给她下毒。 而且她早先也知道,英王和太子关系挺好的。太子挺照顾自己的几个庶弟,不单单是英王,就连无人问津的慎王,早年也是得了太子的庇护,才能平安长大。 英王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在十几岁的时候,就下毒毒杀太子,他的长兄吧? 没有理由啊。 姜定蓉微微蹙眉。 但是除了英王,似乎没有别人了。 起码明面上,没有比英王更可疑之人。 “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宁楚珩随口说道:“英王之前挟持皇后,已经惹得陛下震怒,此事查明后,陛下本想将他下了诏狱。但是顾念吕贵妃刚去,英王又是皇子之身,进了诏狱陛下脸上也不好看,就派忠勇侯带人把英王看守起来了。” 姜定蓉哦了一声。 看守了起来,想必再不就就能水落石出。不管是不是他,英王也完了。 姜定蓉抬眸看着男人。他眉心的疲倦是显而易见的。连续几日不休不眠,就在彻查此事。涉及到了皇子,压力可想而知。 说这些话时,他甚至都趴在她身上耍赖,抵着她的肩膀,将身体的重量压覆在她身上。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他,多少还是有些心软的,放轻了声音:“既然这么累,还来找我作何,去看看阿惹好好睡一觉。” “不行。” 宁楚珩抬头,满脸都是拒绝之意。 “家里有阿惹在,我好歹是当爹的人,不能做些不太好的事。何况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不能耽误。” 姜定蓉眯着眼,歪了歪头。 -- 第261页 不太好的事情?还是重要的事情? 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他放着疲倦不去休息,大老远跑来找她? 难道他还查到了…… 而下一刻,姜定蓉的思绪被打断了。 男人已经抬手落在了她的衣襟,熟门熟路解开系带,同时,正经的将军大人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我们有两个时辰的时间,够了。” 第103章 他知道了 六月的天, 总是晴雨交加。 夏夜的雷雨电闪雷鸣。姜定蓉睡梦中被闷雷声给吵醒。 起身时,身侧宁楚珩不在。侧边的被褥已经没有什么温度。 他什么时候走的? 姜定蓉渴得厉害,被雷声吵醒, 索性就披了件衣裳起身, 喝了杯水,推开窗趴在窗边看。 乌云遮了月亮, 闷雷声不断,偶然一到闪电, 几乎要及落在不远处的山脉上。 姜定蓉本睡醒时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瞧着暴雨将至的模样,啧了一声,心情瞬间糟糕了起来。 她不是个翻旧账的人。主要是当年是她第一次面对离死亡这么近的距离。多少给她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 如今又是夏夜的雷雨天,还在山中,姜定蓉忍不住想起当年, 她被埋在垮塌的山体下,几近绝望的心情。 她趴在窗前不多时, 闪电映照半个夜空, 几乎是火红的电花拉开一片黑暗。没一会儿, 暴雨倾下。 雨声遮盖了一些旁的声音,姜定蓉直到身后人靠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抬眸。 宁楚珩似乎是刚去沐浴了,松松垮垮穿着一件外衫, 腰间甚至没有系带, 就这么从她身后抱着她的腰。 “吵醒你了?” 姜定蓉懒懒散散道:“渴了。” 宁楚珩动作很轻,她连他什么时候起身都不知晓。 宁楚珩嗯了一声。 夏夜里两人相拥而睡,很热,但是他又不想松手。索性去冲个凉水, 身体温度降下来,再抱着她时,她就不会推开,而是双手勾着他,紧紧抱在一起。 又是惊雷又是暴雨,宁楚珩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亥时,这会儿阿惹早就睡得梦里翻身,还是没忍住问:“打雷下雨,阿惹怕吗?” 姜定蓉嘴角一勾,笑得温柔:“他啊,天上下刀子都吵不醒他。” 话虽如此说了,但是姜定蓉还是和宁楚珩去了隔壁耳房,看了看阿惹。 阿惹一个人睡得习惯了。怀里还抱着他的小弓箭,到底是天热,踢开被子大字型横着躺。 奶娘在小榻上眯着,倒是惊醒。发现小公子的爹娘来看,也没出声打扰。 宁楚珩给阿惹重新拉了拉被子。确定小崽儿醒不过来,又和姜定蓉轻手轻脚回了房间。 而后叹笑:“他倒是睡得香。” “小孩儿嘛,心中无事,什么场合都能睡。”姜定蓉也许是被这半夜的惊雷暴雨给带动了一下情绪,难得和宁楚珩主动分享她的旧事。 “我阿娘说我小时候,追兵在马蹄子后挥着刀,我在阿爹怀中睡得打呼。” 她说话是笑着说的,偏宁楚珩听着心里难受。抬手搂着她。 “阿惹不会的。 ” 她的小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是他们的孩子。阿惹如今一岁半了,他总不会让孩子也遇上当年他们遇上过的危险。 “嗯,我就这么一个崽儿,谁都别想动他。” 姜定蓉眯着眼,想到陛下将阿惹召来王都,到底让孩子不舒服了,心里不痛快。 听她提起这个,宁楚珩忽然沉默了。 片刻,他的手落在姜定蓉的小腹。 “这些日子,会不会……” 他有些不知道怎么说。 当初姜定蓉在他身边,嫁过来后才一个多月,就消失掉。那证明她那会儿就能摸出脉象。 现在他们这么肆意地欢好,从春日到夏日的缠绵,让他忽然想起来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姜定蓉懒洋洋拍开他的手。 “现在才想起来,早让你别弄你不听。” 宁楚珩干咳了声。这到底是他疏忽了。听姜定蓉提起才想起这种事的可能。 姜定蓉也干脆,直接告诉了他。 “我在用药。” 没有告诉宁楚珩的是,她自己的大夫,给她的药药性十分温和。有效该是有效,但是效果不怎么强。毕竟要以身体为本。 好在这个药似乎还不错,起码到现在,她还没有怀上。 更何况…… 姜定蓉无所谓地想着,再生个崽儿也无妨。自家阿惹还是太孤单了,养个二崽儿挺好。 宁楚珩却不知道她用的药药性温和,抿着唇难得有了些后悔。 后悔自己在这些方面的常识欠缺。 “我知道了。” 他口中的知道,也许是还有别的意思,但是姜定蓉并没有多想,只是站在窗边等身体都被夜风吹凉了,才慢腾腾关上窗。 窗子一关,外头暴雨声就被阻挡了一半,隔着窗,隐隐约约地。 姜定蓉这会儿精神,睡却是睡不着了,索性拍了拍床边,让宁楚珩和她一起躺下,却是面对面地,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问他:“你可知道有一座山叫什么北山。山上种了不少桑树?” 她当时记得很清楚,饥饿与渴,让她沦落到摘树叶嚼着吃的地步。 她又想着宁楚珩该是不知道,主动提到:“就是差不多十年前,大雨冲垮了一半山,还把山神庙给冲垮了的那个。” -- 第262页 宁楚珩一愣,侧着躺时,似乎不能很好地看全她的表情,索性一翻身手一撑,从上正面看着她。 她眼底有些让人看不清的阴影。 “洛北山。” 宁楚珩慢腾腾说道:“我记得。当时连续五天的暴雨冲垮了洛北山半片,河中涨水,又淹了不少庄稼农田。” 姜定蓉哦了一声。 原来是洛北山啊。 她现在在小远山,那应该和洛北山挺远的。 “希望这暴雨,可别又把小远山冲了。”姜定蓉随口说道。 偏生宁楚珩反应快,立刻听到她口中的一个又字。 他忍不住想,九年前的洛北山那一场坍塌,似乎就埋了一个人。 “你……当时是被埋在下面了吗?” 宁楚珩这么一问,问得姜定蓉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抬手推了推他,他倒是没有抵抗,顺势平躺在她身侧。 姜定蓉想了想,也不想牵扯颜之琢了。 当年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若是她当时占据主导位,有那么好的机会,能除去一个隐患自然不会手软。 如今她承了颜之琢的情。此事再提就没有意思。 索性就删删减减,随口给宁楚珩说道:“我当初来王都过,是陛下召我来的。” “你知道的,姜弘光……英王,他们特别会看陛下的眼色,知道我这个存在很碍眼,总想弄点什么将我除去。” 宁楚珩瞬间想起来,在王都重逢,在她的接风宴上,她也曾笑着说,她被英王推下过水。 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她,遭遇的这些恶意太多了。 宁楚珩默不作声搂着她。 姜定蓉任由他抱着,随口将颜之琢的计谋栽赃给了英王。 “姜弘光几个就设了局,将我骗到那山上。我一个北楚长大的,怎么知道下雨能把山下垮。栽里头了。” 姜定蓉啧啧有声。 不得不说,颜之琢当时的计谋很合适用来对付她。 一个楚地长大的,根本不知晓王都的地理,气候,各种天灾。哪怕死在山中,也不过是一场暴雨后的意外。 原来如此。 宁楚珩犹豫了半天,才低声说道:“那我见过你。” “嗯?” 姜定蓉一愣,侧起身好奇地盯着他。 当初在山中施救的,是王都守军。她那时候才十二岁,宁楚珩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如何能去得。 宁楚珩想了想,还真是意外,低语道:“当时惹了阿爹祖父生气,被踢去给守城军打杂。” 暴雨导致山体坍塌,水淹上岸,冲毁庄稼。这都不是小事。守军忙得头晕脑胀的,也把元帅府的三公子当个角色使唤。 去山中寻找有没有活人的,就是宁府三公子带着一条狗。 他当时发现了,发现了被各种树干泥土,压在垮塌山神庙角落的少女。 宁楚珩想到这个,表情有些微妙:“当时是你……你又骗了我。” 姜定蓉努力回忆。 这段记忆对她来说不怎么美好,也许随着时间都丢弃了。 但是宁楚珩说又骗了他时,姜定蓉忽然想起来。 是了,她当时能活下来,被挖出来,全靠一个黑衣少年。 她还记得当时发现有人来寻时,十分警惕,怕是那些人的后手,来给她补上一刀。 没想到只是一个眼神干净的半大少年。她就哭着喊救命,让那少年徒手把她从泥土树枝下挖了出来。 挖了出来之后…… 姜定蓉摸了摸鼻尖。 啧。 她到底是怕这个少年认得到她,趁着满脸污泥不会被认出来的时候,哭着说想喝水,趁着少年低头去翻腰间的水囊,悄悄用阿兄给她的银针,刺在了少年的穴道上。 少年昏睡,小狗乱吠。而她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不敢惊动任何人,跌跌撞撞逃走。 姜定蓉翻身,压在宁楚珩的身上,双手捧着宁楚珩的脸蛋,叹气。 “军爷,你命真不好。” 被她从小骗到大。 宁楚珩确定了当初挖出来的少女是她,心中倒是另有一份感慨。 还真是……躲都躲不过她。 “有人命更不好。” 姜定蓉挑眉:“谁呀?” “英王。” 宁楚珩抬手落在她的眉间,戳了戳:“是英王设计害你的?” 姜定蓉心虚了一个呼吸时间,立刻理直气壮:“英王害我岂是一件两件!” 宁楚珩了然,干脆利落说道:“行,我知道了。” 知道了? 姜定蓉不解。他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当时姜定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直到三天后,廖先生的信都送到小远山来了,催她速速回王府。 姜定蓉也不耽误,立刻抱着阿惹回到楚王府。 回去之后,廖先生才将写满的长篇大幅递给姜定蓉。 姜定蓉仔细看完,倒是有些发愣。 宁楚珩交给了陛下一份罪证。 长达两三年的时间,有人在悄悄往王都偷运火药,铁器,甚至在京郊有个小镇上,大量屯粮。 能做出这种事的,不可能是寻常人。 而宁楚珩给出的证据,直指英王姜弘光。 几乎在顷刻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一个消息。 英王姜弘光,有意谋反。 -- 第263页 第104章 掘坟 一个成年皇子藏有祸心,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在宁楚珩禀告给陛下之后,陛下先是痛心疾首了一番,这到底是自己眼跟前长大的儿子, 居然一步步走到了这种田地, 让他如何不痛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既是二皇子的阿父, 也是君主。孰轻孰重。 姜定蓉在廖先生这儿得到的消息,是陛下已经派人要将英王收监诏狱, 而英王府中,王妃侧妃乃至孩子都在,唯独英王不见了。 “他不见了?” 姜定蓉大吃一惊,微微皱眉。 隔着书案,廖先生还在奋笔疾书。 ‘不单单是英王, 英王府中一个牵扯了王公子中毒之事的宗室,也不见了。’ 姜定蓉立刻反应过来, 这个人指的是姜召禄。 这个时间差有些微妙。在宁楚珩得到英王府的证据递交给陛下, 陛下派人来捉拿的这么一个空档, 英王和姜召禄都不见了? 这可就有些离谱。 毕竟英王被软禁在府中,还是因为皇后那件事。 说到底,当时吕贵妃辞世。他没了娘,一时悲愤做下冲动之举,并非不可谅解。 所以他绝对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在陛下下令软禁的情况下私下逃走。 只能说, 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起码让他在陛下下令捉拿他之前,就知道他包藏祸心一事被泄露了出去。这才逃跑了个及时。 并且他不带别人,只带上了一个姜召禄。 难道说姜召禄手中还有些什么把柄,或者说, 姜定蓉没有想到的东西吗? 姜定蓉倒是小看了姜召禄。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顾不得很多,连夜派她手下的人去搜捕姜召禄。 她没有理由去抓英王,但是抓她楚地叛逃的一个宗室,名目上还是没有问题的。 王都之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但是不会有几个人具体知道发生了什么,最多就是知道诏狱丢了重要的犯人。守城军几乎是挨家挨户在搜查。 姜定蓉派去的人不少。不能和守城军冲撞了,搜捕之人还是姜召禄,几乎没有什么线索,难度还挺大。 就在她头疼的时候,楚王府来了客人。 许久不见的叶小戌身着一身黑衣软甲,长发盘起藏在轻盔下,这般打扮的他出现在姜定蓉的书房,让姜定蓉都有些陌生。 “你在找人?” 叶小戌许久没有见到姜定蓉了。自从她和宁楚珩定下婚约,叶小戌想过很多,甚至想要付出行动。 夜半趴在宁将军府的墙头,怀中藏着匕首。 可是他却发现,那个被他挂在心上的女子,也在夜中悄悄翻了宁家的墙头,然后高高兴兴地去找姓宁的。 那天他在宁家的墙头上吹了一夜的风,之后就把自己想要付之行动的想法抛之脑后了。 做什么都不行。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她和姓宁的那么好,叶小戌年纪小,宽慰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眼不见为净。 他就一直在忙。陛下交代什么他都做。查陈学士,查王络冶,查太子之死,查英王。 好像一直这么忙忙碌碌地,就能想不起来她了。 可偏偏就这么忙碌之中,他还是发现了她插足此事的痕迹。楚王府的人在查人。 这仿佛是给了叶小戌一个讯号,一个可以主动上门来的讯号。 他假装不知道如今的楚王府里,经常藏了一个姓宁的。大大方方就来了。 姜定蓉许久没有见他了,这么一见,发觉叶小戌似乎长开了些。唯独那双圆圆的杏眼,还残留着少年的纯真。 她请了叶小戌坐。书房之中只准备了简单的清茶。而叶小戌是不怎么喝这些的。 姜定蓉索性吩咐石兰,让厨房准备一份甜糕来。 叶小戌听她和石兰说话,眼睛亮了亮。 而后坐得很乖巧,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原来,她也不是完全不在乎他了。 起码还记得他喜欢什么。 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在意,让叶小戌强行冷漠下来的心,又砰砰跳了起来。 姜定蓉倒是不知道他这么点时间脑袋里都想了些什么。 说到底,她对叶小戌是不怎么设防地,也直截了当说道:“我在找姜召禄。” 叶小戌歪了歪头,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名字。 “姓王的说,毒是他给的。” 关于这个消息他也知道,或者说,能查到的消息中,叶小戌这边几乎都知道。毕竟他属于陛下最信任的一双眼。 提起姜召禄,叶小戌的脸黑了。 一想到这么一个人藏了毒,目的就是害姜定蓉,叶小戌心脏跳动中,全都是躁动的杀意。 “当年姐姐捉了蛇,咬的人就是他吧。” 姜定蓉忽然被叶小戌这么一提,想起来了。当初英王火烧楚王府,她气得厉害,派人抓了毒蛇去,打算让英王好好遭个罪。结果却让姜召禄遭了最大的罪。 如今看来,毒蛇也是有眼睛的。 “是他。你有办法找到他?” 叶小戌抿着唇,还真点了点头。 “把他家人抓了来,威胁他要是不出来,就杀掉。” 姜定蓉一愣,而后抬手扶额。 也是,叶小戌能想出来的办法,大概都是这种直接粗暴的。 -- 第264页 大概来说是对绝大部分人都有用的。毕竟家人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一个软肋。 但是姜召禄的话,她都逼着她表叔‘卧病在床’两年了,他都不见得有任何反应,难道他会在意吗? 姜定蓉三言两语提到表叔,叶小戌似乎不懂,但是又给了个建议。 “那就挖他祖坟。” 姜定蓉啧了一声:“你这都是什么……奇怪的招数。” 挖人祖坟,这不就挖到她自己家祖坟了吗? 好歹是个姓姜的。 叶小戌口吻淡淡地:“那个女人……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挖了他的祖坟,挖了……她的祖坟。”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叶小戌,沉默片刻,而后郑重地颔首:“行,这个我会考虑的。” 叶小戌见自己能帮得上她,眼睛亮了亮。 抿着唇,他露出了一个较为松快的笑意。 叶小戌难得在楚王府多逗留了一些时候。也见到了阿惹。 阿惹午睡过后来找姜定蓉,正好看见一个穿软甲的陌生男人。 起初看背影还以为是阿爹,走近了想抱大腿,一抬头才发现,是个漂亮的陌生人。 陌生人低头和他四目相对,而后瞪大了眼。 叶小戌眼睛有多大,阿惹的眼睛也瞪得有多大。 两个人瞪了好半天,叶小戌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当初姜定蓉从宁楚珩那儿得到的孩子。 一想到是宁楚珩的崽儿,叶小戌只冷哼哼。 可仔细再一看,这崽儿哪哪儿都像姜定蓉,他只能抖了抖腿。 “松开。” 阿惹知道抱错了,松开手,咬着手指头跑到桌子后,躲在姜定蓉的身后,小声问:“阿娘,他是谁呀?” 姜定蓉直接把小崽子抱起来,面对着叶小戌:“他是阿娘的一个弟弟,你喊小舅。” 阿惹在这方面很乖,阿娘一说,自己就自觉对叶小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地喊他:“小舅舅。” 叶小戌脸色变了又变,犹豫半天,才摸着自己的袖子,抽出来一条透明丝线。 “我没别的,这个是我的保命……” 姜定蓉一看就知道,叶小戌要给阿惹送见面礼。可是这丝线她印象太深了。几乎是当初那个破破烂烂的叶小戌,唯一的东西了。 不知道陪了他多少年的保命武器。 “小戌。” 姜定蓉温声喊了他:“阿惹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给他一块石头就行。” 石头? 叶小戌茫然了片刻,而后一声招呼没打,翻身就走了。 阿惹看着忽然消失的叶小戌,瞪大了眼。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小舅舅是神仙吗?会飞!” 姜定蓉弹了一下他脑袋瓜。 “对,回头让你小舅舅带你飞。” 叶小戌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姜定蓉没有放在心上。到底是被叶小戌给了一个方向。 祖坟。 挖人祖坟这事她做不出来,但是怎么说,端姮大长公主的坟,可在王都。 姜定蓉派人私下里到处宣扬,若是被捕之人不主动回头,就撅了他家祖坟,连带着他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一起。 这个消息传出去没两天,姜召禄还没有抓到,宁楚珩倒是先一步知道了。 他忙得这几天都没有来楚王府,搜寻英王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 王都之中不少达官贵人,挨家挨户询问可以,但是只要有人藏私心,偷偷将人藏了起来,可就难找了。 宁楚珩这边的进展不怎么顺利。却在外头听到了这么一个掘人祖坟的逼迫方式,犹豫再三,还是夜里翻了楚王府的墙,来找姜定蓉。 姜定蓉这几天也忙。 找姜召禄是一方面。北楚这些天不断在送一些信过来。除了阿父的,还有阿姐信中提到,悦城出了些小事。军营中她留下的副将也在信中提起,这些日子夷族的动作越来越大,可能再有不久,就会有正面冲突了。 王都之中还没有解决,北楚又生了事端。 夜中,姜定蓉披着一件外衫,盘腿坐在案几旁,提笔在给北楚书写回信。 房屋横梁上悬挂着一圈的扇子,石兰牵着扇绳,左摇右晃,烛火摇曳,宁楚珩来时,带来了室外的一股清风。 灼热的空气终于被吹散了些。 她抬眸,宁楚珩顺势已经在她身侧落座,抬手搂在她腰间,见桌上铺着的信中写着关于北楚的消息,移开视线,只问她。 “可有姜召禄的踪迹?” 姜定蓉撇嘴,顺手放下笔,在笔洗中清洗笔上墨水。 “尚未。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他阿爹被我逼了两年,他都没有回去看一眼的。这种法子对付他,是我欠考虑了。” 宁楚珩不觉着这是姜定蓉会想出来的法子。掘人祖坟。都是姓姜的,这祖坟八成也是她祖坟。 有别人给她出的主意。 再加上阿惹见到他,说有个会飞的小舅舅,宁楚珩轻松就联想到了叶小戌。 也是,只有叶小戌才能想得出这种法子。 这法子,也不算是无用。只是用错了对象。 “我也打算用这个法子。” 宁楚珩说道。 姜定蓉一愣,不解地看着他:“嗯?” “英王……英王还是看重吕贵妃的。” 宁楚珩犹豫了片刻,总觉着这个法子不够好,多少有些阴险了。 -- 第265页 “若是说他再不回来,陛下就派人将吕贵妃的坟掘了?” 姜定蓉沉默片刻,叹气:“这么一想……太狠了。” 叶小戌提出这个法子时,她只想到了姜召禄身上,大概得不到什么收获。事实也如此。但是若是换一个人,换一个英王,以吕贵妃的坟墓相逼迫,英王只怕是受不了,立刻就会回来。 但是还是……太狠了。 姜定蓉叹了口气。 “这不是最好的法子,再想想吧。” “嗯。再想一想。” 宁楚珩看她眉心皱着,知道她这些天都不怎么舒心,想了想,给她了一个好消息。 “祖母说,和陛下商议出来了婚期。” “婚期?” 姜定蓉抬头看宁楚珩时,忽然想起来。是了,她要和宁楚珩成婚。 这个婚期对于陛下来说是越晚越好,最好能将她拖在王都一年半载。 所以在她心中,这个婚期不会早于冬日。 “什么时候?” “七月十五。” 姜定蓉算了算:“七月十五……还有一个月?” 她满脸都是诧异:“陛下怎么想的?” 宁楚珩提起这个,轻笑:“不是陛下,是祖母。陛下提出的冬月十五,祖母说六月十五。你来我往商议了半个月,定在了七月十五。” 姜定蓉了然了,难怪婚期这么快,原来是陛下败给了宁老夫人。 不过这么一来……时间还挺仓促。 她扫了眼宁楚珩。 还有一个月。 一个月以后,宁大将军,就彻底是她的人了。 想到这个,楚少主心情很好,主动在宁将军的唇上吻了吻。 宁楚珩任由她主动。半天,等姜定蓉退了回去,才抬手摸了摸唇,文质彬彬问她:“来而不往非礼也,对吗?” 姜定蓉笑眯眯回答:“对呀。” 得了这么一句,宁楚珩放开了手脚,身体力行告诉姜定蓉,他是一个重礼之人。 那天姜定蓉和宁楚珩说吕贵妃的坟墓,本也只是说说而已,却没想到没几日,陛下下令,要将吕贵妃的坟墓从帝陵中挖出来。 守军在追查英王时,查到了一个老太医。 这个老太医亲口说,当年太子出事之前,喝了吕贵妃送的补汤。那补汤里有毒,和王络冶所中之毒,几乎一致。 太子之死,与吕贵妃有关。 第105章 被骗了 这事说来还和姜原禾有点关系。 姜定蓉从自己兄长那儿才知道, 当初他在太医院医治王络冶的时候,其中有个已经告老了的老太医,是太医院一个太医的老师。 在王络冶中毒之后, 这位太医也曾经询问过自己的老师, 然而这位老师似乎被吓到了,居然闭门不出, 连自己的徒弟上门询问都不给开门。 这本是一个无人会在意的小事。毕竟没有人会想到去查一个已经告老的太医。 然后就在王络冶,陈学士纷纷被下了诏狱, 守城军在彻查英王的时候,姜原禾在去太医院找些药材时,和人闲聊中,得知陛下有意再查太子当年的死因,就顺口问了句当初太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而其中一个太医似乎提起,当初太子去世, 是老宋太医去给问的脉。 也不算是去查, 不过是宁楚珩带人去例行问一问, 结果老宋太医似乎是已经得知外头的情况。吕贵妃已死,英王被暗中缉拿,吓破了胆。 一个告老的老太医根本不知道英王做了那些对天下不安的事情,只知道他一直烂在肚子里的一件陈年旧事。如今宁将军带人来找他,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年旧事, 根本没有审问, 哭得涕泪直流,全招了。 当年太子在辞世前一年,身体已经有些孱弱。这位文弱的太子殿下总是容易生些病。导致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体虚。 皇后问候, 贵妃也时常嘘寒问暖,经常派人熬了补汤给东宫送去。 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太子也并未推辞过,之前也从未出事。但是就在三年前,太子那天下了朝,前一天似乎被寒风吹得发了热,身子不爽,卧床了半天,用了吕贵妃派人送来的补汤,而后渐渐气虚。 底下伺候的人只当太子午睡,等过了一个半时辰,长侍去请太子起身时,发现太子已经没了呼吸。 而当时老宋太医就是被急急匆匆抓去给太子瞧一瞧的。他去时,太子已然没有任何生机。 而在他离开东宫之前,疑心重的他检查太子的餐具寝具,查到吕贵妃殿中出来的汤盅时,被人捂了嘴直接拖到了吕贵妃那儿。 他年纪大了,家中有儿有女,孙儿孙女绕膝。一个人倒也罢了,偏生家中一大堆的孩子,都还没长大。 老宋太医屈服了,却也因此被打击得重病缠绵,索性告老,离开了太医院。 虽然如此,到底是做了亏心事,几年来始终不得安宁。 宁楚珩派人找到他时,老宋太医像是得到了救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却利利索索说的十分干脆。甚至还说到,吕贵妃当时的汤盅,埋在了她殿中的石榴树下。 而宁楚珩禀告给陛下,果然从吕贵妃的殿中,挖到了汤盅的碎片。 过去几年,或许早就查不到什么。偏生姜原禾是个有能耐的,得知此事,主动请缨去检查。 还真让他在汤盅的残渣碎片上发现了残留的毒。 -- 第266页 这几乎是已经是确凿的证据,当年太子之死,是吕贵妃在其中动了手脚。 陛下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将已经安葬的吕贵妃从帝陵中挖出来。 由此一来,也能借机逼迫英王主动回来。 姜定蓉在知道这里面具体之事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宁楚珩忙得脚不沾地,派小金给石兰送了信来,送到楚王府来,告知她,英王已经回来了,如今被关在诏狱之中。 英王只有一个诉求,让吕贵妃安息。 姜定蓉看完宁楚珩送来的信,叹了口气。 他似乎也是急急匆匆写下的,字迹潦草,却藏不住此事的复杂。 姜定蓉坐在书房之中,明明是炎热的六月,但是她甚至有些发冷。 陛下的子嗣之中,只有太子是真正那么一位纯良的人。偏生这么一位纯良仁厚的储君,死在了最不备提防的关爱之下。 姜定蓉垂眸,慢腾腾收起宁楚珩给她送来的信。 她脑子里有些乱,起身出门在庭院中吹了一会儿风。 吕贵妃杀害太子。目的只有一个,给她的儿子英王铺路。 而且在当初没有行事之前,她甚至根本不能确定,没有了太子,英王就能上位。 就这么一份不肯定,都让吕贵妃对太子下了毒手。一个敬重她,将她当做长辈来对来的太子。 姜定蓉在庭院中站了片刻,让石兰去去了一壶酒来,斟了一杯浊酒,举起,敬天地。 “少主!” 她站在风中,地上的酒水在阳光下渐渐干去,采青从外面跑进来,忙不迭地拱手急匆匆道:“忠勇侯路过楚王府时,叫住了属下,说英王如今在诏狱,少主若是愿意,可以前往亲自审讯!” 姜定蓉眯了眯眼。 “亲自审讯?” 她在王都无官无职,更和刑部狱司都无关系。而且对方怎么说也是皇子,她可以去亲自审讯吗? “对。”采青颔首,“叶侯是这么说的。说王络冶中毒之事,少主算是苦主。如今找到了真凶,少主作为苦主前往审讯,这点主,叶侯还是能做得了。” 姜定蓉思考了片刻,立刻吩咐石兰给她去了斗篷来,牵了马,戴上兜帽,即刻去了诏狱。 而诏狱门口,一身轻骑的叶小戌低着头在玩马鞭,懒散而无趣。 只是在等人,却始终站在一眼就能看见的阳光下。 姜定蓉翻身下马,听到马蹄声,叶小戌抬眸,与她四目相对,立刻笑了。 笑了只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收起笑容,抿着唇别过脸去。 这一番变脸全在姜定蓉的眼中。 她啧了一声。 叶小戌还真的是……完完全全不把她当外人,就由着性子肆意表达自己的情绪。 “英王在里头。你想问他什么,去吧。” 叶小戌没有看姜定蓉,眼睛盯着诏狱门口的青石板。 姜定蓉从他身侧走过时,顺势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几乎是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只那么顺手地,拍了拍。 “谢了。” 她也没有摘下兜帽,也没有给叶小戌说别的话,直接就走进阴暗的黑漆漆地长巷中。 叶小戌愣了许久,骤然回头,长长的暗巷中她已经不见了身影。 姜定蓉走下台阶,前面的狱司官似乎得了消息,总是对她堆着笑脸,捧着烛台在前面领路,对于楚少主前来审问英王一时半点意见都没有,甚至还和姜定蓉说些闲话。主要是问一问,楚王府和宁府的事情。 “听说少主和宁将军好事将近,不知婚期定在何时?” 姜定蓉心中本有些急躁,听人提起她和宁楚珩的婚事,倒是稍微多了些耐心。 “下个月十五。” 狱司官哎呦了一声:“少主,这日子……您若是不嫌麻烦,再挑一挑?” 姜定蓉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七月半对很多人来说,不怎么吉利。 只不过她不在乎,宁家想早点定下日子,陛下更不在乎,索性就确定在了这么一天。 不吉利就不吉利,她也不是一个贪图吉利之人。 “无妨。” 看得出姜定蓉不怎么想说话,狱司官想恭贺两句白头偕老,忽地想到听人说起,这位楚少主和宁将军关系不和。 犹豫半天,在把姜定蓉一路送到最里侧,最大的一间牢狱前时,狱司官还是躬身笑眯眯说了句:“少主新婚,下官怕是看不到了,在此就祝贺少主新婚大吉。” 这是第一个祝贺她新婚的,姜定蓉眉目舒展,难得露出了一个轻松地笑意。 “多谢了,到时请你来吃酒。” 这可让狱司官受宠若惊,连连应下。 得了人的好,狱司官告诉姜定蓉,和英王见面只要把控在一个时辰之内,不要对英王上刑逼供,别的都无妨。 姜定蓉了然。 她等狱司官开了第一层木栅门,走了进去。 囚牢很大,比起当初宁楚珩来住的时候,还要大,还要干净。 然而里面最邋遢的,要数英王了。 这位一直不可一世的英王殿下,如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也不只是在出逃之后东躲西藏怎么能的,把自己弄得活脱脱像个乞丐。 狱司之中还有人想着这位到底是皇子,想着帮他更衣,偏生他谁都不让碰,一个人躲在干草堆的角落里,始终保持着这么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 第267页 姜定蓉站在门口,将英王看了个仔细。 看完之后,她微微蹙眉。 就是这么一个人,做出了那么多的事? “英王殿下。” 她喊了一声。 躲在角落的英王这才察觉有人来了,抬头,在发现是姜定蓉时,满眼都是疑惑。 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蓉妹,你是来帮我的?” “别喊我妹,殿下,我受不起。” 姜定蓉垂眸,想了想,更干脆说道:“你害了我,还指望我帮你?” 英王一愣:“我可从未做过害你之事!” “没有吗?” 姜定蓉这会儿倒是有闲情逸致,慢慢跟英王细数:“我十二岁时,将我拖到荷花池中试图淹死我,这是一桩。我被皇后留在殿中休息,殿中起了火,险些将我烧死在里面,这是第二桩。我离开王都折返北楚时,一共十三只箭插在我的马车上。这是第三桩了吧。” 姜定蓉抱着手臂靠在木栅门上,还笑呵呵问:“你不是还在我楚王府点了一把火么?全忘了?” 英王随着姜定蓉细细数这些过去他做下的事,脸色变了几次。最后自嘲似的笑了笑。 “原来你都知道。难怪,你总是对我冷冰冰的。” “你现在来诏狱看我,是看我怎么死的?是来报复我的?还是来嘲讽我的?” 姜定蓉干脆利落说道:“都不是。” 她又不是多小气的人,英王已经是个必死之人了,她也无意提前去做些什么。 英王嘲讽:“那你总不可能是来救我的?” “这点你放心,绝对不会。” 姜定蓉只当他脑子坏了,想的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也很干脆:“我要姜召禄的下落。” 英王听到这个,倒是疑惑:“姜召禄,你已经把人逼得从北楚逃到王都了,还不肯放过他吗?” 姜定蓉听着有趣:“我逼迫他?难道不是你合伙他,下毒给王络冶,嫁祸于我吗?” “就你们做的这些事情,谁不肯放过谁?” 谁知英王听了她这一局,却一愣。 “下毒给王络冶嫁祸你……你说这是谁做的?” 姜定蓉闻言,微微眯起眼。 “难道不是你给姜召禄的毒,让王络冶服毒的吗?” 英王却利落地摇头。 “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你府上发生的那件事究竟是谁做的。我也没有毒。” “而且,我与王络冶,素来没有任何联系。” 而后他露出了一个讥讽地笑:“楚少主,你被骗了。” 第106章 他的好友 被骗了? 姜定蓉不由得想王络冶在她府中中毒, 还正巧提到了宁楚珩的杏花酒。 这是英王能知道的消息吗?若是英王得知她和宁楚珩私下是赠酒的关系,又岂会简简单单用王络冶的一条命,来这么迂回达到他的目的? 不是姜定蓉看不起英王, 而是英王行事鲁莽, 简单粗暴。 这般迂回曲折,牵连数人, 甚至布局几个月,至今不见最终目的的手法, 太沉稳又太滴水不漏。 姜定蓉目视着英王,他像是打了一场胜仗,明明是邋遢疯癫的,却那么洋洋得意,看她的笑话。 是的, 这才是英王,根本藏不住他的一点得志。 她垂下眸, 木栅门外地上是不少干枯血迹沉淀后的斑驳, 肮脏, 或者说是令人窒息的。 一坨坨近乎黑紫的陈旧痕迹,甚至能嗅得到腐朽的血腥气。 姜定蓉闭眼,睁开,眼底冷静。 “是吗?英王殿下居然是个敢做不敢当之人。你都敢心存反意,还不敢承认下毒这种小事吗?” 英王才笑完, 却不想姜定蓉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闻言脸色骤变,嘴角肌肉都在抽搐,他沉不住气,朝着姜定蓉大声吼道:“我姜弘光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定认下!不是我做的, 休想让我替人承担!” “我还当你姜定蓉能有几分能耐,你不信我,行啊,我等你后面被人玩死!” 姜定蓉直勾勾看着他冷笑了声:“你说不是就不是?证据呢?我可是有证据,王络冶的毒,出自你英王府!包括……太子当年中的毒。” 英王起初还气得险些跟她跳脚,等听到太子时,他呆滞了片刻,神情黯然下来,急促呼吸,似乎在忍耐什么。 过了片刻,咬着牙别过头去。 “……你爱信不信。” 姜定蓉已经信了。 英王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就比如现在,她简单用太子当年中毒,立刻就炸出来了另外一件事。 太子之死的确是吕贵妃所为。英王知情。 但是看他表情,到不像是参和在其中。大概是吕贵妃为儿铺路,英王后知后觉。 但是…… 姜定蓉收回视线,冷冷想着,那又如何。 太子何其无辜。 “吕贵妃当年对太子下毒手,英王殿下如今又用这毒来谋害别人,我应该夸一句,英王肖母吗?” 英王忍了又忍,转过来看她。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说一点,过去我的确对你下过手,不过此次有人下毒,与我无关。单凭这一点,我求你一件事。” 姜定蓉沉默不语。 她清楚,英王所求。 “我阿娘……我阿娘就是被养的心大了。她做了错事,的确,但是她已经……已经去世了,人死如灯灭,我求你,你求求陛下,求求我父君,饶了我阿娘的遗骸,让我阿娘在地底下能安眠。” -- 第268页 英王放低了声音:“我阿娘再坏,也没有害过你。你若是想出气,等我死后,我尸骸随你鞭打。” 姜定蓉嘴角牵了牵。 她挺讨厌英王的,但是看着这样的英王,她也没有多少气。 “这话我会给陛下说。” 英王意外地抬起头,不等他说话,姜定蓉冷冰冰补上后半句:“我还是那句话,我要姜召禄的下落。” 毒是从姜召禄这里传出去的。 虽然姜召禄在英王府做门客,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背后就没有别人。 如今看着英王,姜定蓉大概能确定一件事,太子之死,和吕贵妃有着必然关系。但是这个毒,未必和英王有关系。 她心中已然有了一个猜测,但是仅仅是一个猜测,什么都做不了。 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那么和王络冶有过接触,和毒有过接触,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姜召禄。 只有抓到了姜召禄,才能查出背后之人,到底包藏着什么心思。 英王迟疑片刻,却无奈地摇头。 “他与我不在一起。当天我得知父君要杀我,匆忙逃走时,他已经不见了。” 姜定蓉嗯了一声。 不意外,就是有些麻烦。 “行,那我换一个条件。” 诏狱阴冷,走过长长的暗巷出来,阳光撒下来,姜定蓉甚至有些不习惯。 她戴上兜帽,骑马匆匆离去。 今日收获还挺大,将走到误区的她拉了回来。 找姜召禄之事一直在进行。宁楚珩得知后,还专门来问她,要不要让他的人也跟着找。 毕竟现在在明面上找姜召禄的,只有两拨人。一波是忠勇侯和刑部,率人抓姜召禄。另外一波就是姜定蓉的人。 若是宁楚珩手下的人也来抓姜召禄的话,说不定会比现在顺利得多。 姜定蓉热得心烦,宁楚珩来时,她直接将扇子塞到他手中,衣衫解了一半,坐在蒲团上都嫌热,空气潮热,黏糊糊地,让她总有一种被黏在蒸笼里的错觉。 王庭分派下来的冰到了楚王府只有不多,这些全让姜定蓉给阿惹准备了去,他小孩儿家热了就要闹痱子,孩子受不了这个热。 阿惹有了冰,姜定蓉就只能硬扛着。 好在宁楚珩是个知趣的,见她热得厉害,自觉去用凉水将自己冲了个遍,衣裳也懒得穿,就穿了一条绸裤,过来给姜定蓉摇扇子。 姜定蓉果然被他身上的冷气给吸引,大热的天,老老实实赖在他怀中。 她手还不怎么规矩,宁楚珩问这话时,她以为男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手上小心在他身上玩弄了去。 宁大将军常年习武,身强体壮,一身肌肉硬邦邦的。 就那么一点两点的柔软,倒是让姜定蓉给惦记上了。 宁楚珩话说到一半,忍耐地啧了一声,抬手来按住她的手。 姜定蓉懒洋洋拨了拨:“你说你的,别管我。” 宁楚珩给气乐了。她这么玩着,谁能说得下去? 倒是也顾不上什么抓不抓人了,先把怀里的人处置一番,才是正事。 姜定蓉不过是顺着心思玩了玩,倒是给自己玩了一身火。 等她冲了个凉换衣裳出来,距离刚刚的胡闹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这会儿她自己身上还凉快着,就嫌弃宁楚珩了。宁楚珩过来想抱她,被她用脚尖踩着大腿,嘴里还嫌弃地‘去去’撵他。 宁楚珩若是真让她这么撵走了,倒是低估了他现在的脸皮。 他厚着脸皮直接将人强行按在怀中,两个人都靠在枫林瓷板屏风下,借着屏风遮挡外头的阳光,懒洋洋靠在一起说小话。 这会儿提起正事,姜定蓉才勉强分出一点注意力来。 “不用管,我大概知道他在那里了。” 宁楚珩挑眉,倒是没有追问。 这种事他不好过问,这大概是和楚王府过去的人脉有关,问得多了,就越界了。 他还在想着越界,然而姜定蓉可不在乎,直截了当问他:“我记得你有几个好友,都是谁,让我知道知道?” 宁楚珩没想着谈正事,她忽然问到这个。 但是这也是姜定蓉头一次在询问和他有关的事情,男人多少有些高兴在其中,单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落在她头顶,才温柔地抚摸了两下,就被她不耐烦地拍开了。 被拍开了手,宁楚珩索性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姜定蓉:“……”啧。 倒是半点亏都不吃。 宁楚珩得了好,这才慢悠悠说道:“我姓宁,注定活不长。” 这开头的一句话,就让姜定蓉抿着唇,凶狠地目光落在他身上。 “能来找我做朋友的,没几个。毕竟泛泛之交,他们都愿意和我沾上关系。若是交心好友,谁又能忍受友人早年……” 姜定蓉手指落在他唇上,按着。 看出她是真的有些恼了,宁楚珩坐起身,温柔地握着她的手,在唇边细细亲吻。 “那是以前。现在的我,哪怕踏进炼狱,也会拼着留一口气回来。” 他眼神温柔,看她时,眼睛里倒映着她的模样,全心全意地,都是她。 姜定蓉后悔了,提到这么一句,她就感觉自己心间像是被冰锥刺了一下,又疼又冷,让她心颤。 明知道的。她从一开始就知道,马革裹尸,是征战沙场之人的宿命。 -- 第269页 包括她自己也是如此。 她甚至还能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月亮,跟自己的手下笑呵呵说,等她死了,记得把她尸首拖回去,可别让夷族人捡了去,免得死后还得遭罪。 现在听宁楚珩这么一句,她就受不了了。鼻头都有些酸。 忽然想,当初听她说这话的人,心中又是怎么想的呢。 姜定蓉冷下脸来,抽回手:“算了,你爱和谁好和谁好。” 反正,依照那人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暴露的。 她不想问了。 宁楚珩一看,这是把她给弄得难受了。自己心里头也不好受,搂着她低声哄了好半天。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他们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宁楚珩怕她难受,赶紧扯开话题,说了一大堆之后,又回到了他的好友这里。 宁楚珩的好友不多。宗室有一个小纨绔姜小北。读书人里有个白溪。另外一个,就是姜涵光。 她就知道,有姜涵光这个会做人的。 “你问这个,是打算和他们见个面吗?” 宁楚珩期待地问。 本来没有这个打算,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姜定蓉嘴角一勾。 “行啊。我也挺想……见一见他们的。” 第107章 嫂嫂们 姜定蓉想着, 等宁楚珩休沐的时候去见一见他那几个友人,却不想根本没有这个时间。 吕贵妃下毒谋害太子一事,在王庭之中审讯了五天, 将一应相关人全部审问过后, 事情水落石出。 当年二皇子做了几年让陛下称赞的事情,甚至还跟太子说, 你弟弟比你有血性,你得跟弟弟好好学学。这话对陛下, 太子,乃至二皇子来说,都只是一种激励孩子的方式。 然而这话传到吕贵妃耳中,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彼时二皇子都十几岁,差不多也算是个半大少年。每日里都是跟在太子身后跑腿, 在朝中连个正经的事儿都没有。寻常来往的,多是宗室里的小纨绔, 世家的小儿子。 起初吕贵妃从没有想过倒也罢了。这陛下的一句话, 倒是让她想得多了。 这么一想多, 就开始做了一些回不了头的事。 吕贵妃身边的侍女在诏狱之中受刑不到两天,就全部吐露出来。 给太子下毒,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从十年前起,发现太子对她根本不设防,就在汤盅里下了一些招人虚弱的药。剂量不大, 根本不显露什么。 只是如此长期以往, 几年积累下来,导致太子身体一直很虚弱,常年病殃殃的。 后来,吕贵妃得到了一种毒。在六年前, 悄然下在了给太子送去的汤盅里。 和王络冶所中之毒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太子中毒多年,体弱多病,一碗补汤下去,连给太医救命的机会都没留下,撒手人寰。 侍女跟在吕贵妃身边多年,知道她不少阴私,只是对于毒的来历,还是有些含糊不清。 总是说不出吕贵妃得到的这份毒,究竟是谁给她的。 人都快打得闭气,的确吐露不出更多。这件事就卡在此处。 然而王络冶那边最后吐露出来的消息,是英王府的姜召禄。姜召禄持有当年太子中的毒。这件事就被堆到了英王的头上。 姜召禄找不到,英王如今在诏狱之中。总能问出来一些什么吧。 到底是皇子,英王还是被送到王庭之中,让陛下亲自审问。 姜定蓉还记得英王和她的交易,写了一份折子,请人代为转交给陛下。 她收了人的好处,自然要为人办事。吕贵妃死了,陛下想掘她的坟,从帝陵里挖出来,鞭尸三十以泄愤。 姜定蓉的想法很简单,吕贵妃谋害太子,根本不配入帝陵,挖出来就挖出来了,鞭尸三十,倒不如鞭在英王身上。 吕贵妃筹谋一辈子不过是为了给英王铺路。如今英王受她连累,失去一切,鞭在英王慎王,吕贵妃泉下有知,才知道什么是痛。 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她和英王的交易。 与此同时,陈学士也被招进王庭问话。 姜定蓉派了个人在长街等着看最后情景,至于她,更多的心思花在了姜召禄这里。 她依旧派采青去盯着。他熟门熟路,最知道如何躲避,如何探内,有他盯着打探,很容易能得到他们的动向。 书房里门窗大开,横梁上的芭蕉扇多了两排,小六和富饶一左一右牵着扇绳,摇出微风。两个年轻小二郎困得都睁不开眼。 姜定蓉手边放着几颗提神醒脑的香丸,这是姜原禾用药材随手捏的,知道她夏日容易犯困,给她专门准备了一些。 这种香丸倒也不用放于香炉,只需要捏碎表皮的一层胶,药味就散发出来。这会儿她拿起来放在鼻尖嗅了嗅。苦涩泛着后味,她瞬间精神了不少。 有了精神,她继续提笔写信。 石兰和辛夷都在内院照顾阿惹,富饶和小六是马马虎虎地,过了好半天才发现姜定蓉桌上没水了,小六才拎了水壶去厨房接水。 没一会儿,小六拎着水壶跑了进来。 “少主,有客到!” 有客? 姜定蓉揉了揉鼻尖,抬眸。 小六放下水壶,小声说:“属下刚刚回来的时候,阿庄说是有一辆宁家的马车驶入我们巷子来了。八成是来找少主的。” -- 第270页 宁家的马车? 老夫人吗? 姜定蓉立刻让人收拾了正厅,速速去换了衣裳出来。 她从内院出来时,石兰和辛夷在照顾着阿惹,在廊下阴凉处,准备了一个一丈左右的大木盆,盆中都是水,阿惹脱得光溜溜,在水盆子里踩来踩去,玩得高兴。 她就站在那儿看了会儿,这会儿还在午时,热得厉害,他玩一会儿水擦干了抱起来,应该是不会受凉的。 确认了这一点,姜定蓉就没管了,由着他玩。他身边除了警惕的石兰,细心的辛夷,还有奶娘嬷嬷一干人,想呛口水都不容易。 等她去了正厅,时间倒是刚好,门口的小亲兵急匆匆来报,说是宁府的大夫人和二夫人,来给少主送礼物。 姜定蓉眨了眨眼,反应了半天,来的不是老夫人,而是大夫人和二夫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 姜定蓉啧了一声,赶紧派人将大夫人和二夫人身后跟着的仆从先拦了下来,又让自己手下伶俐的,去请两位夫人进来。 大夫人许久没有出门,又是夏日这么炎热的天。她本不想来的。只是距离宁楚珩和姜定蓉的婚期已经近了,她绣的扇子已经好了,想让人送来,怕楚少主嫌她没规矩,犹豫再三,还是拜托了二弟妹陪她一起来。 这楚王府在王都是个禁地。能正儿八经来往楚王府的都没有几个。 宁府上下,本和楚王府没有什么牵连的。偏偏宁楚珩和楚少主这桩婚事,将两府人绑在了一起。 大夫人是个文静的,一路走来,府中都是北楚军,给花浇水,洒扫做粗活的,一看都是从北楚带来的兵,没有一个寻常下人。 这比宁府还要森严。 大夫人已经不由想到,这位楚少主大约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行事果决的将军。一如家中的公爹,祖父。 和这样的人说话,有好有坏。直来直去。但是也怕对方脾气大,一个不好,闹出事端来。 而她今日来,大概是要惹这位楚少主不高兴的。 大夫人垂着眸,走到一半,发现她和二夫人身后的侍女都被拦了下来,只给她们留了两个贴身婢女。 来的亲兵还大大咧咧说道:“我家少主不喜外人多,两位夫人请,其他的姐姐们,在廊下避暑吃个茶,等一等就是。” 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 早先听闻,老夫人来时也被拦下了身边人,没想到楚少主到了现在也这么做。根本没有把宁家人当回事。 大夫人脾气软和,二夫人已经咬着牙,心里来气。 偏偏不能得罪这位楚少主,只能忍着,让陪同来的仆从们在外等候。 “楚少主性情如此,我怕……”大夫人一行走到快看见正厅的位置,她忽然出声,轻叹了口气。 “嫂嫂怕什么,左右她楚少主是弟妹,弟妹总不能欺负嫂子吧。嫂嫂还是长嫂呢,别怕她。” 二夫人低语。 大夫人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怕她,我是怕,这位楚少主容不得三弟妹。” 顿了顿,叹气:“我说的是,念念。” 一听念念,二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还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这边事情定下来,祖母也没有提过她了。也不许我们去她们府上问问。” 妯娌俩对视一眼,心情都比较低落。 等进了正厅,大夫人和二夫人想着如今楚少主和宁楚珩还没有成婚,算不得是弟妹,若是论起身份来,她们两个是诰命夫人,但是比楚少主差得多,一进来头也不抬,准备屈膝行礼。 “二位夫人多礼了,折煞了,快快请坐。” 姜定蓉等了片刻,终于等到了两位夫人。只是两位夫人瞧着情绪不好,一进来就要行礼。 她赶紧起身抬手拦住了。 好歹以后都是嫂子,哪有嫂子给弟妹行礼的。 大夫人和二夫人一愣,没想到这位楚少主是个这么知礼的,抬眸想说话时,却对上了姜定蓉的容颜。 大夫人看了两眼,收回视线,低下头心中嘀咕,这楚少主瞧着有几分眼熟,和陶氏女长得还挺像。 二夫人也如此想着。她想得更多一点,难道宁楚珩答应和姜定蓉成婚的原因,是楚少主和陶氏女相似的容颜吗? 姜定蓉瞧着两位夫人模样,就知道她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她抬手摸了摸鼻尖。 奇怪,上次老夫人来时也如此,根本没认出她来。 她和陶念念时的状态,差距这么大吗? 到底是一家人,姜定蓉也不会一直瞒着她们,含着笑请她们坐下了,又主动说:“本应该早些去见二位夫人说清楚,只最近事情太多,一时没顾得上,还请夫人们莫怪。” 二夫人和大夫人听着都觉着奇怪。 这位楚少主和她们能有什么话要说清楚。 “哪里哪里,听闻少主近日来在抓捕犯人,是我们不该来打扰。”二夫人还是挤出了一脸笑,“只是想着少主和三郎婚期快了,大嫂子给少主绣的扇子已经好了,是该送来给少主过目。” “大夫人给我绣的扇子,那必然是最好的。”姜定蓉还记得当初大夫人给她绣的嫁衣,忍不住笑了笑,“劳烦大夫人了,两次都让大夫人操心了。” 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一眼,有些迷瞪。 -- 第271页 什么是两次?她不就给姜定蓉绣过一面扇子吗? 大夫人没说话,拿了扇盒交给富饶,富饶再转交给姜定蓉。 姜定蓉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双面绣,鹤舞水面的图案栩栩如生。 她笑着道谢:“多谢大夫人了,扇子很好,我很喜欢。也很配之前大夫人绣的嫁衣。” “之前的……嫁衣?” 她只给三弟妹绣过嫁衣啊,怎么这位楚少主…… 大夫人一愣,而后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可是我之前的嫁衣,是给……给念念的。”大夫人低语喃喃。 姜定蓉好心提醒:“有没有一种可能,比如说,我小名就叫念念呢?” 二夫人比大夫人反应快,几乎是立刻,用不可置信地语气低声喊了句:“念念?” 姜定蓉大大方方点头:“是我。” 大夫人和二夫人面面相觑,而后盯着姜定蓉看了好一会儿,一时之间,失去了说话的本能。 楚少主是陶念念? 当年被三郎娶进门,后来消失,再回来时,被欺负得腼腆的念念? 二夫人嘴唇抖了抖,想了很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三人都相顾无言之时,正厅的云母屏风后,绕出来一个人。 本不该出现在楚王府的宁楚珩,一身家常白衫,脚步匆匆朝着姜定蓉走来。 “我听说嫂嫂们……”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坐在姜定蓉对面的两位夫人。 宁楚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沉默半天,宁将军半响,才低声说道:“嫂嫂们……来了啊。” 第108章 自家人 大夫人和二夫人沉默了许久, 在宁楚珩和姜定蓉两个人面面相觑,几次交换视线后,还是二夫人勉强笑着打断四个人之间的沉默。 “三郎来了。今日不忙吗?” 宁楚珩面对自家的嫂子们, 再看一眼姜定蓉, 不知道他应该是忙还是不忙,斟酌着小心说道:“刚从刑部回来, 洗个澡去看儿子。” 大夫人二夫人一愣,而后才想起来。 是了, 楚少主不单单只有一个楚少主,身边还有个小王孙。前些日子被陛下封下宁远将军的小王孙。 小王孙是楚少主的儿子。楚少主是陶念念,陶念念是宁楚珩三年前娶得妻……所以,小王孙是宁楚珩的孩子……没错吧? 难怪上一次阿惹跟着姜定蓉去宁府提亲,那么亲近, 还喊她们姑母。 二夫人忍不住问:“儿子……是小王孙吗?” 宁楚珩看了眼姜定蓉。 姜定蓉这才笑着说道:“这会儿还在后院玩,要看看他吗?” 大夫人和二夫人这会儿哪儿还记得起来, 眼前两人瞒天过海的骗局, 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小侄儿给吸引了全部的精力。 姜定蓉老规矩, 依旧是带着人隔着一扇窗,远远看着阿惹玩耍。 大夫人和二夫人不是那么不懂局势的人,大概知道姜定蓉如此迂回曲折的做事,八成是有他们的目的。但是小两口在家里还演了一出,两位嫂子还是有些闹气, 没多逗留就走了。 这一走, 走的姜定蓉啧了一声,不是滋味地揉了揉额角。 她看向还不知道轻重的宁楚珩。 狗男人,要不是他忽然窜出来,这会儿她早就把两位夫人哄好了。也不至于让她们拉着脸离开。 大夫人又是给她绣嫁衣, 又是给她绣囍扇,这份情她可一直记得。 还有二夫人,对她也是多番维护。 今日没有跟二位夫人彻底说明白,只怕两位夫人日后心里有疙瘩。 她无奈,只能把姓宁的抓到自己的仓库去,推开门,扬起下巴问他:“你家两个嫂子喜欢什么,你去挑选。咱们去给赔罪。” 宁楚珩只随意扫了眼。 这楚王府的仓库用的不多,还是姜定蓉来了才开启。总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堆得东西无外乎陛下皇后赏赐的,朝中大臣来往赠礼。 还有一些,则是姜定蓉从北楚带来的。打算在王都用来疏通关系的。 他老老实实回答:“并未关注过两位嫂子的喜好。” 这是实话。 两位嫂子嫁到宁家来至少十来年,早就是和家人一样的存在。在他还少时也经常和他兄长照顾他。只是他到底是个小郎,对两位嫂嫂敬重有余,亲近不足。 他能将两位嫂子的物质照顾到位,但是不够了解两位嫂嫂的喜好。 姜定蓉一想也是,啧了一声,自己在仓库里翻来翻去,也翻不到个什么。 大夫人是有名的绣师,二夫人一直在忙于宁府的人脉交际。她能想得到的,外头的人大概都能想得到,这些年,给大夫人二夫人送礼的只怕不在少数。 看来看去,她这库中藏有的还没有几个稀罕的,合适的。 “你家的两个小辈,可有喜欢的?”姜定蓉想了想,问起宁家的两个小辈。 宁楚珩发现姜定蓉误会了,解释了一句:“不是两个,是三个。” 宁家现在有三个小辈。 宁家长兄膝下有一儿一女,大儿子今年十一岁,小女儿九岁。二兄家只有一个小郎,如今十岁。 只是当初大夫人怀着小女儿即将临盆之际,宁家长兄战死沙场,噩耗传来,大夫人受刺激提前临盆,生下孩子之后,宁府都沉浸在伤悲之中,老夫人病倒,大夫人更是卧病不起。二夫人无法兼顾整个府邸的一切,在小女儿满两个月后,大夫人的娘家人主动抱走了小娘子,说是替宁家养些时候。 -- 第272页 小女儿养到一岁,宁家二郎殒命。 不得已,留到了三岁。 小女儿和外家也感情深厚,回到宁家,也隔三差五要回外家去小住。已经养成了习惯。宁家也总觉着亏欠这孩子,她想如何就如何,从来不束缚她。 也是巧合,每次姜定蓉来时,宁家的小姑娘都在外家,从未见过。 这就让姜定蓉以为宁家现在只有两个小公子,倒是不知还有个小娘子。 原来是三个孩子。 姜定蓉心中大概有了个数。 她派人去查过,大夫人的娘家是默阳城的苏家。从默阳城抵达王都,大概要五六天的路程。 而家中另外两个小郎,如今都在府中学习。白日里两个时辰习文,三个时辰习武。小小的孩子,时间都安排的满满。 两位夫人的喜好不是那么好打听,但是孩子的喜好,就很好打听了。 宁小娘子在外家,和自己的母亲一样喜好刺绣,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双面绣,甚至还会绣一些栩栩如生的农田,花海。 除了刺绣以外,小娘子也在习武,不同自己的兄弟,她学得要少一些,外家人还是心疼女孩子,怕她累了疼了,但是小娘子到底出身宁家,骨子里就带着宁家的那股子劲儿。倒是从来不喊苦不喊累。 她听人说书,最喜欢的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客,还真让姜定蓉手下打听到了,小姑娘这半年来,想弄个充满侠气的兵器。奈何她年纪小,九岁的孩子,始终没有趁手的。 至于两个小郎,还和自家妹妹想到一起去了,小二郎想要的和兄长的红缨枪不同,他想要一个小马驹。 姜定蓉这边打听到了,立刻派人着手去办。 小姑娘喜欢的充满侠气的兵器,又是刺绣大师的孩子,姜定蓉索性将两者结合,派人想法子用绣扇做了铁骨折扇,打磨得亮晶晶,还在扇骨上镶嵌了一排宝石。 红缨枪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都是将门虎子,谁不是从小玩着红缨枪长大的,挑个好一点的,适合十一二岁孩子用的,倒不如专门打一支。 姜定蓉手下亲兵就有个擅长打铁的,或者说特别擅长自己做兵器。什么奇奇怪怪的都能做。甚至还给富饶做了一兜子的飞镖,闲来无事,拿去打山兔。 没两天,楚王府给宁府下了帖子,邀请宁府两位夫人一家出门赏花。同时还提醒了,她要带上阿惹,倒不如请将三位孩子一起带上玩耍。 宁家的小姑娘让姜定蓉暗中骗着早早回了宁家来,两天后,也跟着大夫人和自己阿兄一起来了。 姜定蓉将赏花的地点设在了城南马场边的湖泊。 湖泊旁,是她买下的花圃。也是当初专门给阿惹玩的地方。 四月百花开,六月就没有多少盛开的花了。 这却难不倒姜定蓉,她派人找来花匠,将花圃的花又翻新了一翻。 如今偌大的一片花圃,盛开着各色月季,芍药和牡丹。 没有太多名贵品种,不过是养得娇嫩,远远看着五彩斑斓,令人心情舒畅。 姜定蓉提前到了。她拎着阿惹下了马车,阿惹还在伸着脖子到处找:“阿爹呢?” 阿惹被带出来,就是姜定蓉给他说,今儿阿爹也要来,让他跟阿爹家中的阿兄阿姐们一起玩。 湖边长亭早就被布置好了,姜定蓉领着阿惹在长亭小坐,放下垂纱帘遮挡阳光,手里还捏着扇子给阿惹扇风,闻言随口说道:“等一等你阿爹就来。” 的确只等了片刻。 宁楚珩今日是知道,自己和媳妇儿要给两位嫂子赔罪,专门空出时间来,自己当马夫,请了两位嫂子和三个小侄儿女一起从府中出来。 大夫人二夫人接到楚王府的帖子,心中也是知道怎么回事。说没有气,她们也不是完全没有气。但是说多生气,到不至于。 楚王府递了台阶来,她们也就顺着台阶下。 刚好,即将成婚了,两家人以后就是一家人,提前一起带着孩子亲热亲热,甚好。 要不是怕老夫人也来太兴师动众,只怕宁府一家子都要到齐。 亏着今儿天气清朗,万里无云,也没有前两天的炎热,天气适宜,让人心情也不错。 两位夫人下了马车,后面一辆马车跳下来三个孩子。 大公子才十一岁,说来只是个小孩儿,他却很懂事,转身扶着二弟弟下车,然后伸手将年纪最小的妹妹抱下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才下了马车,整理衣裙呢,就看见今儿一天态度都放得很低的三郎,眼尖看见了长亭的人,根本忍不住,脚下生风,直勾勾朝着长亭去了。 完全没想起来身后还有自家嫂子和侄儿。 宁楚珩脚下走得急,他难得有这种时间,能正大光明和自家妻儿一起。走过去直接将扑过来的阿惹抱起,揉了揉他的脑袋瓜。 “阿爹!” “热不热?” 宁楚珩伸手摸了摸小儿的后背,怕他出汗热的又起痱子。 阿惹抬手也跟着宁楚珩学,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阿爹热不热?阿惹有扇子。” 宁楚珩眼睛一亮,刚想答应,却看见了阿惹身侧,坐在那儿皮笑肉不笑看着他的姜定蓉。 理智回笼,他干咳了声:“阿爹不热。你有扇子的话,给你阿娘扇扇?” 姜定蓉轻笑。 -- 第273页 怂得那样。 她起身:“阿惹还记不记得,阿娘教你了,要怎么叫?” “大姑母二姑母,表兄表姐!” 阿惹学得很快。 姜定蓉颔首。 一家三口迎了上去。 大夫人和二夫人站得还有些距离,隔着半片花田,看着宁楚珩姜定蓉和阿惹,沉默半天,大夫人似乎懂了。 “三郎,是认真在护着她。” 护着身份危险的楚少主,护着他心中的陶念念。 楚少主的身份和陶念念的身份,的确很危险。 二夫人看见他们,已经消了气,可还是哼了一声:“别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等成了亲,三弟妹可能就要跟以前一样,我可狠不下心来。” 大夫人嘴角噙着笑,牵着小女儿上前。 到底是给了阿惹面子,一行人坐在一起时,倒是其乐融融。 两个小郎没想到还有这么小的弟弟,都很稀奇阿惹,阿惹跟兄长阿姐玩惯了,倒是没有半点生疏,特别熟练地和他们玩。 姜定蓉什么都没说。就请他们出来好好玩。 这边没有外人,大夫人和二夫人难得有这种时候,出门和孩子踏青。 结结实实玩了大半天,天近黄昏,他们回到宁府时,府中的下人急急忙忙请了两位夫人去。 说是有人送来了礼,但是不知道是谁。 院子里有一匹小马驹,庭中放着一杆红缨枪,还有一把盛放在盒中的逍遥扇。 大夫人和二夫人面面相觑。 半响,叹了口气。 三弟妹可真是。 次日,宁府又给楚王府送了封信。 是大夫人问楚少主,需不需要嫁衣。 她可以再给楚少主绣一件。 第109章 对联 楚王府如今名义上的管家, 是富饶。 石兰当年跟着姜定蓉在王都待过,可能会有些人看她眼熟,楚王府出门的事, 姜定蓉都是交给富饶小六他们去办。 平日里倒是没有多少麻烦事, 只是眼瞧着快到七月十五了。这可是楚王府大喜的日子,总得筹办起来。 什么红绸子要多少, 红灯笼要多少,挂在哪里, 到时候宴请哪些客人,需要什么食材,这些瞧着都是小事,实际上操持起来可不简单。 姜定蓉两眼一黑,什么都不懂。全交给富饶小六。 可富饶小六也是打小跟着她在战场跑的, 哪里筹办过婚礼,更别说这些细致活儿了。 整个楚王府, 近百个人找不出一个人懂这个的。 姜定蓉甚至去求问廖先生。 老先生一辈子操心过各种大事, 对自己家几十年前办过的婚事, 一点印象都没有,爱莫能助。 这可尴尬了。 马上就是娶亲的好日子,结果府上没有一个人懂该怎么筹办,这怎么弄。 还是姜定蓉思来想去,派人给颜二夫人送了个信去。 颜二夫人得知她府上在筹备这些, 没有一个人懂的, 也跟着着急。 隔着这么远,她也不能凭空指点,最好的法子是在楚王府,看着楚王府的模样, 细致布置。 但是她一个颜府的二夫人,怎么可能正大光明去楚王府替楚少主筹办婚事,名义上说不过去。 还好颜之琢这边倒是替她们想了一个法子。 颜之琢得知姜定蓉要请颜二夫人帮忙筹办婚事,就主动说,每日申时,他会去楚王府和楚少主商议正事,说自家三妹已经定了亲,这些日子闷在家中不得外出,索性借着他每日出来的工夫,带上三妹出来透透气。 自然,一个年纪小的小姑娘身边自然是要有长辈陪同的。颜二夫人就这么正大光明被带出了府。 姜定蓉有人能帮忙,已经千恩万谢了,对于颜之琢的这个理由,没有半分反驳,甚至在他头一天来时,十分热情准备了淡一点的酒水,请他吃席。 颜二夫人到底是顺道来的,明面上也不能跟她好好说话,更怕身边的颜思莹认出姜定蓉来,就拉着女儿在院子里逛。自己一面看着楚王府的建筑,一边跟颜思莹说,这些天先在楚王府逛一逛,逛两天了,再带她出去逛。 颜思莹不太乐意。她还真的以为能出来随便玩,没想到是从国相府去了楚王府。都是被圈着,好没意思。 但是好在整个楚王府的亲兵对她态度特别好,还有几个年纪相仿的,愿意陪她一起玩。 小姑娘年纪小,好哄。只要她哄住了,事情就好办了。 姜定蓉这边在厅堂给颜之琢准备了酒水,也和他不客气,拱了拱手:“颜相,我去陪姨母说会儿话,颜相自便。” 颜之琢还是头一次做客被单独扔下的。 他笑着抬了抬茶杯,倒也不以为忤。总来说,她这种不客气的行为,也算是一种亲近的表现。 “表妹,宁府二位夫人都闲着,怎么不见你去请宁府夫人帮忙?” 姜定蓉还没走,听颜之琢这话,啧了一声:“好歹是我姜家娶亲,请宁家人来帮忙,我也太没脸子了。” 颜之琢心中有数了。 姜定蓉这边还真不把颜之琢当外人,留下他自己就去找颜二夫人了。 颜思莹被哄着在外头玩秋千,陶鸢娘子才有工夫进来找姜定蓉。 姨侄俩在廊下碰面,陶鸢娘子眼圈都红了。 “年年。” -- 第274页 上一次见,还是颜思莹要相看未婚夫婿,姜定蓉想了个法子去了颜府。 可那见面算得上什么,几乎只是匆匆一眼,根本不知道自家侄女在王都的状态。 只能从外头人口中听说,楚少主怎么怎么了。 如今,她却已经是定下婚期,要和宁楚珩成婚了。 当年在善德寺,她也是记得宁楚珩和自家侄女的关系。虽然不懂他们之间是如何,但总归人是姜定蓉自己选的,该是喜事。 “姨母,我年纪小,没见过这些,只能麻烦姨母帮帮忙了。” 姜定蓉笑着迎上去,给陶鸢娘子行了个礼,笑眯眯说道:“要姨母费心了。” 陶鸢娘子吸吸鼻子,握着她的手,牵着她顺着廊下走,顺便去看看府中的情况。 “这算什么。你家阿父阿母不在,我是你姨母,自然是要给你操心的。成亲这种大事……哎,可惜了,你阿父阿母不能来。” 关于和宁楚珩成婚这件事,在陛下确定下来之后,姜定蓉就传信给了北楚。 阿父和阿娘都知道。 阿娘只知道她能答应,就不会是不甘愿的,没说什么,只让她注意在王都的安全。 至于阿父,清楚的知道她当年和宁楚珩的旧事,更别提还有个阿惹。得知是宁楚珩时,阿父先后送了三封信来。 第一份骂陛下昏了头了,敢让两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成婚。不知道是不是嫌弃自己江山坐得太稳,非要找点不舒服。 第二份是骂宁楚珩狼子野心,骂她脑袋装了鱼。 第三份,才不得已承认这份婚事,只是说让她成了婚,记得把人带到北楚看一眼。 至于她的婚礼,北楚不会有人去。也没法去。 姜定蓉离开北楚半年,周围异族都知道她不在北楚,若是楚王也离开,北楚没有一个守将,只怕要瞬时大乱。 更别提自从她离开北楚后,夷族总是野心勃勃,想着趁她不在,顺口撕下一块肉来。 这几个月,阿父在北楚也忙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她这边。 “无妨,大不了带他抽个空回北楚,再办一场。” 姜定蓉想得很轻松。也很简单。 反正宁楚珩不像她,镇守边疆的性质不同。他可以在无事之时离开王都。那顺便去北楚补个婚事也无妨。 好歹是成了亲的人,去娘家多正常啊。 陶鸢娘子被姜定蓉混不吝的说辞给震惊到了,半响,叹了口气:“你既然这么想,那就……随你。” 有了陶鸢娘子帮忙,楚王府的筹备越来越完善。 外墙还都全部刷了漆,围墙顶端都用红绸子给挂起,每棵树上都挑了灯笼,远远一看就知道,这家人在办喜事。 而且事关婚宴上的细节,陶鸢娘子也很懂。派人提前和菜贩子商议过,需要什么食材,几时送入府中。甚至连主厨帮厨,都提前和各大酒楼确认好。 这也是因为楚王府常年空置,没有自备,比寻常人家要更麻烦一点。要去请厨子,到时候还需要准备一批侍女使唤。 谁让整个楚王府,统共就辛夷石兰两个,还都是不得使的侍女。 厨子好办,侍女不好办。这可是楚王府,一个弄不好,弄些麻烦事就糟了。 皇后还记得当日姜定蓉救她之事,主动问需不需要王庭女使,都很得用。 姜定蓉心动了片刻,就拒绝了。 虽然眼皮子下看着她和陛下皇后的关系稍有缓和,但是混进来的女使里有那么一个两个不对劲的,她的楚王府可就不是那么固若金汤了。 最后还是叶小戌帮了忙。 叶小戌一个人来时,从不走正门,翻墙过来时,姜定蓉和手下人正在抓耳挠腮写对联。 一大帮子武人,这里头读书多的还就一个姜定蓉。姜定蓉看的最多的还是兵书,作诗写词?杀了她吧。 书房里,每人一个垫子,一套纸笔,苦思冥想写对联的样子,不比即将殿试的考生要轻松。 叶小戌知道书房有人,但是翻窗进去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 姜定蓉手上捏着笔,犹豫半天不知道应该起头一个什么字好,忽然听见窗子动了动,一身黑衣的叶小戌从窗户翻了进来。 她也不管他为何来,直接招了招手:“过来。” 叶小戌抿着唇,见书房里的十几个人都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有的直接低头继续抓耳挠腮,有的还顺口喊了一句小侯爷。 没有一个人对他翻窗而来的行为有任何指责或者异议。 他摸了摸怀中的东西,犹豫了下,还是顺着姜定蓉的意思靠近她的桌案。 “会不会写对联?” 姜定蓉将笔塞到他手中,连哄带骗:“不需要多工整,随意写出来能对得上平仄就行。” 叶小戌僵硬地捏着笔:“……我不会。” 他读书少,小时候淑平长公主不教他这些,都是他在给陛下做暗卫后,跟在陛下身后学的。 陛下没有写过对联,他看的也只有每年年节时,各个殿门贴着的。 可他从没上过心,一扫而过,记都记不住,更别提学着写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想找个人写对联就这么难吗? 她吐出一口气,手边放着水杯,取过来抿了两口,这才看叶小戌:“笔放下,墨滴下来了。” -- 第275页 叶小戌恍然回神,赶紧扔了笔。 只是手指上还是沾了点墨迹。他两根手指搓了搓,悄悄藏在了背后。 “来找我?” 姜定蓉随口问。 叶小戌沉默了下,点了点头。 有些不甘不愿地。 “你府上在找侍女?我有。” 姜定蓉一愣,歪头:“小可?” 一个小可根本不够用,再来二十个小可,也不行啊。 叶小戌摇了摇头。 “侯府的侍女,都是干净没背景的。你要用,都拿去。” 姜定蓉这才想起来,叶小戌自己有侯府。而且当年出了淑平长公主那件事,他将府里的人都撵了,重新换了一批。 能从他眼皮子下过关的,自然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人。 姜定蓉心情放松了不少,笑眯眯挑眉:“不错,帮上我大忙了。” 叶小戌不去想,帮了她什么忙。 假装不知道她是在为和姓宁的婚事操心。 犹豫了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 “找了一颗石头,你拿给……孩子玩。” 说这种话似乎让叶小戌很不习惯,结结巴巴说完,扔下盒子转身就翻窗走了。 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 姜定蓉一愣,石头? 哦对了,她当初给叶小戌说,阿惹喜欢石头。 叶小戌能记着,时隔这么久都还想着给阿惹送来,有心了。 姜定蓉笑眯眯去找阿惹,说他小舅舅给他送了个漂亮的石头。 阿惹自己开了盒子,打开一看,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石。 阿惹瞬间眼睛都亮了,抱着石头笑得咧开嘴:“好漂亮!谢谢小舅舅!” 姜定蓉看清是琉璃石时,心里头多少有些复杂。 琉璃石太少也太贵重了。基本只有天家才能使用。宗亲都没有几颗。 叶小戌的琉璃石,只能是陛下赏赐的。能赏赐琉璃石,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拿命挣来的。 姜定蓉看着兴奋的阿惹,摸了摸他小脑袋瓜。 “你小舅舅……是真的稀罕你了。” 当天夜里,宁楚珩熟门熟路翻墙回来,先去看自家小儿。发现阿惹怀里抱着一颗琉璃石。 琉璃石到底稀缺,不是随处可见的。他记了下来,等回到房间去问姜定蓉。 姜定蓉被对联给难了一天,这会儿还在愁眉苦脸想着怎么写呢,大晚上的睡觉心情都没有,见他问,随口说是叶小戌给的。 她趴在桌案前,铺着的纸上已经滴下好几滴墨团,可她脑袋里始终想不到,要写一些什么词。 迎娶新人,总是要吉祥如意的喜气一些的。 偏生姜定蓉就欠缺这些,快把笔头咬破了也没有想到。 等她发现身后的人沉默许久,感觉到不对时,距离宁楚珩回来已经有好半天了。 她回头,身后的男人坐在那儿,静静给她摇着扇子。 只是目光落在远处,没有看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很明显是在告诉她一个讯息。他在生气。 姜定蓉不解,放下笔:“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愁?” 宁楚珩见她毫无反应,沉默看了她一眼。 “没事。” 懒得跟她说。 反而问她:“你在烦什么?” 一提到这个,姜定蓉一大堆苦水:“写对联!” 她是会写对联的人吗? 不是! 堂堂北楚少主,几乎要被对联给逼疯。 宁楚珩反应过来,轻笑了笑。 写对联,还不是为了‘娶他’。 一时间也懒得和她生气。大好的时间,还是别浪费了。 他熟门熟路一把抱起姜定蓉。 姜定蓉挣扎了一下:“你别闹我!耽误了时间,对联你写啊!” 宁楚珩随口说道:“我写。” …… 一夜荒唐。 次日清晨,姜定蓉连滚带爬爬起来。 还记得自己的对联没写,这可愁死人了。 等她更衣坐在桌案前时,发现桌上整整齐齐两列对联。 佳偶天成。 已经有人,悄悄给她写完了。 第110章 请个傧相 距离婚期不足十天, 楚王府上下忙碌不停。 被安置在王都郊外五十里地驻扎军营的楚军,这个关节也选出了百来人,送到王府里来帮忙。 从忠勇侯府那儿得到了二三十个侍女, 各个都很安静, 只做事不说话,也都对楚军敬而远之。 姜定蓉在挨个挨个门口贴对联。 这对联里, 宁楚珩自己写了几幅,她自己抓耳挠腮想出来了两幅, 自己手底下的亲兵加在一起,勉强凑出来两幅。 如此才算是刚刚好,能将正门到迎新客的们院贴满。 后厨更是忙碌不止。 婚宴上定下来的菜色要提前试。每一道怎么做,几道怎么搭配,都要一次次来尝试。这就导致了后厨忙得热火朝天, 整个楚王府都跟着吃加餐,吃得珠圆玉润。 期间颜之琢还带着颜二夫人来过。 主要是要颜二夫人看看进度, 查漏补缺, 瞧一瞧还有没有需要改进修补的地方。 颜二夫人一来就投入到各方各面的检查里去。而颜之琢倒是悠闲, 在水榭楼台能居高欣赏楚王府的美景。 姜定蓉跟着自家姨母走了一圈,大概记下了要做什么,想到这里还晾着一位客人,让石兰去翻了两壶酒来,她一手拎着酒壶, 一手举着一食盆, 上了楼来,往颜之琢所坐之地一放。 -- 第276页 颜之琢正隔着高处欣赏楚王府的几颗参天大树,见她来了,收回视线。 “颜相, 尝尝烤羊腿?” 姜定蓉盘腿在他对面坐下,掀开食盆。 里面是切得整整齐齐的一只烤羊腿。 一打开来,羊肉表皮焦脆,烤到褐红色的羊腿微微泛着油,喷香扑鼻。 这是楚军们在王都的厨子连续三五天的试菜下,忍不住要弄点重口的,去买了十几只羊来,今天一整天几个厨房外都在烤羊肉。 姜定蓉来了王都几个月没沾过羊肉了,哪里忍得了,直接去厨房撕了最肥最大的一条羊腿,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客人,犹豫半天,只能极其不尊重羊腿,全部切片了。 她刀工了得,切羊腿也能完美展现刀锋的利落。 每一片薄厚如一,连皮带肉,只断了骨。 食盆里还准备了两把小刀,她自己手持一把,另外一把小刀递给颜之琢。 “多谢。”颜之琢的确没有怎么吃过烤羊腿,见姜定蓉吃得利落,犹豫半天,也拿着小刀插了一块羊肉。 姜定蓉眯着眼享受烤羊腿。 烤羊的火候把控到位,外焦里嫩,肉质酥香软烂,入口醇香。 舒服。 姜定蓉顺手打开了酒壶,清淡的酒给颜之琢,浓烈的酒给自己。 她一口喝下美酒,再吃一口羊肉。眯着眼点头。 果然烤肉就要陪着烈酒才是最美味的。 等宁楚珩晚上回来,倒不如给他也准备一条腿。再准备一壶酒,看他是能喝完酒,还是能吃完烤肉。 颜之琢也跟着尝了尝,的确是和王都截然不同的风味。 这美味是直截了当的,最原始,也最浓烈。 姜定蓉一边吃烤肉一边就着酒,没一会儿,一壶酒空了。 而她面不改色,丝毫看不出已经喝了一壶酒。 颜之琢只用了两杯酒,烤肉也食用不多。他放下小刀,等候着姜定蓉。 姜定蓉只一抬眸,就顺手放下手中小刀,饮了一杯酒,把玩着酒杯单手撑着垫子,往后懒洋洋靠了靠。 “颜相有话要说?” 他这幅样子,一看就是有话。 颜之琢也不意外她知晓,嗯了一声。 “你这些天忙着成婚之事,朝堂之上恐怕疏忽了不少吧。” 姜定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疏忽了些。” 她忙得晕头转向,天天都在纠结是该在树上挂红绸,还是在树枝上帮灯笼。 哪里还顾得上朝堂之上的纷争。 颜之琢倒是好脾气,主动说道:“我闲来无事,给你补补你这些天漏的事。” 姜定蓉放下酒杯,抬手拱了拱:“哇,那可多谢颜相了。” “陛下前些天召了英王入王庭,和皇后殿下亲自审问。”颜之琢垂眸,声音平和,“颜某和叶侯也被陛下要求在场。正好听到了英王说,他府里的姜召禄丢了。” 姜定蓉抿了抿唇,毫不意外这个答案。 “王络冶公子如今在诏狱知无不言,说的很清楚,几次接触都是姜召禄,招他夜中郊区一叙,告知他你和宁将军……” 姜定蓉心里忽地跳了一下,她坐直了身体。 差点忘了,能说宁楚珩的酒中有毒,王络冶八成知道点什么。 难道万事俱备之时,东风……逆着吹了? 姜定蓉有些不痛快。 颜之琢顿了顿,却是嘴角微微一挑:“你和宁将军不和,若是说宁将军在你的酒中下毒,胜算很大。” 嗯?姜定蓉抬头,却见颜之琢说完这句话,移开了视线。 窗外是茂密的树冠,远处是隔着一堵墙的庭院,不少楚军都在忙着在墙角拔草种花。 “英王有不臣之心,说到底并未做什么,陛下想给自己的儿一个机会,于是下令,全城搜捕姜召禄。” 颜之琢叹了口气:“奈何,我也好,刑部也好,守城军,乃至宁将军,都没找到他。” “年年,你可有线索?” 姜定蓉想了想,手撑着膝盖姿势吊儿郎当,语气更吊儿郎当:“大概有吧,但是颜相,这个线索我不觉着你知道会好。” 颜之琢静静看着她,片刻,叹了口气:“你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无法逆转此事?” 姜定蓉还是什么都没说,摇摇头:“颜相可以等我消息。” 颜之琢沉默片刻,嗯了一声:“既然你执意如此,也无妨。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 “颜相请说?” 颜之琢轻笑了笑,快速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忘了,迎亲之时,你身边要有几个傧相陪你去接亲。” 姜定蓉表情逐渐凝固。 糟糕,她真的忘了。 而后虚心求教:“这傧相要什么人才行?” “很简单,你的好友,亲眷。”颜之琢想了想,反手指了指自己,笑着问,“我算得上你的表兄,这傧相的位置留我一个,如何?” 姜定蓉却因为他这一句话,想到了一个事情。眼睛一亮:“行啊!那就请颜相到时候辛苦一番,陪我迎亲了。” 今夜宁楚珩没有来楚王府,八成是太晚了直接回了将军府,姜定蓉若是平时也懒得管他,只现在心中有了想法,披上斗篷,夜中悄悄去翻了将军府的墙。 将军府和楚王府不同,楚王府处处拾掇的干干净净焕然一醒。而将军府始终都是冷冷清清,简简单单的模样。 -- 第277页 又是男子的家,只怕是迎亲之时挂个红绸子就能应付了去。 姜定蓉也没管这么多,直接去了小院。 小院里亮着灯,室内无人。只有隔着一扇格子门后,传来水声。 他在沐浴? 姜定蓉犹豫了下,也没去,而是在宁楚珩的书案前落了座,研墨沾笔,在纸上慢腾腾写着。 不多时,格子门后传来脚步声。 她回头,男人刚刚沐浴过,一身带着水汽,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衣,甚至没有擦水,水渍浸透到衣裳,夏日的衣裳单薄,几乎都湿透了。 他看见房中人倒是毫无意外,似乎刚刚就听见了人来时的动静,直径走过来,弯腰将姜定蓉圈在他与书案中间,低头结结实实吻在她的唇上。 “咦,等等……” “等不了。” 姜定蓉的斗篷落在地上,烛光晃动时,她的身影投在地上,也跟着在晃。 夏夜的空气灼热而黏稠,每一个呼吸交替都是一种灼烧,墨迹侵染了半张纸,纸张皱成一团,被姜定蓉握在手中的镇纸最终也不能做到它原本的功能,在纸张上不断来回摩擦。 书案上的纸册,竹简,渐渐从原本的位置移开,接二连三地跌落在地。 平日里还算是爱惜它们的主人,此刻却没有分半点心给它们,而是全身心投入在弄湿她干净衣裳之中。 姜定蓉忽然觉着,今日喝的酒有些多了,不然怎么弄得她晕乎乎,醉得天晕地旋,连垂幔都抓不住。 一事彼,姜定蓉落在地上的衣裳都湿透了。没眼看。 姜定蓉躺在丝绸席上,顶账垂着几扇芭蕉扇,男人这会儿上身裸着,坐在她身侧,一手搂着她肩膀,不断按揉着,另一手还记得本分,摇着扇绳,驱赶帐中黏稠灼热的空气。 得了好的男人这会儿还有脸用手戳着她,一本正经说道:“距离成婚还有几天,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睡我吗?” 姜定蓉嘶了一声,只恨自己现在腿软,不然一定要打爆这个狗男人的脑袋。 是谁迫不及待了? “你知道什么叫偷|欢吗?”姜定蓉故意这么说,“趁着成婚之前,多偷你几次,免得以后没兴趣了。” 宁楚珩闻言,掀开了身上的被子。 姜定蓉一愣。 他松开扇绳,双手握上了她。 “行,那你就给个够本。” “等等!” 姜定蓉往后一缩:“我来是有正事……” “这就是正事。” 宁楚珩眼神沉甸甸地,低头咬在姜定蓉的锁骨处,抬眸,凶狠地露出一个笑,多少有些危险。 “不能让楚少主对宁某失去性|趣啊。” “宁某,得多尽心竭力了。” 别! 姜定蓉话还没说出来,就被某个狗男人又一次按住。 夏夜短,短到还未合眼天已经大亮。 短到姜定蓉始终想不起来,自己大晚上的翻墙过来,到底是来干嘛了? 直到过了中午,姜定蓉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有气无力趴在窗台吹风,宁楚珩从她身后走过来,环抱着她的腰时,她忽然想起来了。 “你给慎王送个贴去。” “嗯?” 宁楚珩不懂,记忆中,姜定蓉并不怎么喜欢慎王。 然而姜定蓉笑得一脸和蔼:“咱们成婚不是要几个傧相吗?你和他关系好,既然如此,不如去见见他,问问他愿不愿意做个傧相?” 宁楚珩问:“请他出来?” 姜定蓉轻笑了声,干脆否定了。 “不。” “我们去慎王府。” 第111章 慎王的地窖 距离婚期没几天了, 傧相一事也要提前决定,目前的话只有颜之琢一个确定下来的。而他这个确定下来的傧相,身份有点高, 换了旁人还不合适。 姜定蓉不打算让慎王来, 但是先去请一请,谈一谈, 怎么算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让宁楚珩去和慎王联系,次日两个未婚夫妇, 拎着一篮子小甜瓜小青桔,就大大方方登门了去。 姜定蓉和宁楚珩是分开走的,她从楚王府去,宁楚珩从宁府去,两个人在慎王府的门口汇合, 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等慎王主动到门口来迎接时, 姜定蓉也不过是随意拱了拱手。 “慎王殿下。” “蓉妹难得来我这儿, 快请。” 慎王今日在家中休息, 夏日里也衣衫整齐,穿着遮盖到手腕脚腕的衣衫,不见半点皱褶。 他面上带着一份笑意,请了宁楚珩和姜定蓉进去。 正堂之中,已经给二人准备好了茶水。 姜定蓉和宁楚珩对视一眼, 没有贴着坐, 而是分开一左一右,在两边的交椅落了座。 她进来后,带在身边的富饶和小六,也跟着进来, 把自己当个木桩子,立在姜定蓉的身后。 慎王接过两口子送来的小甜瓜小青桔,笑着问:“宁将军写了帖子来,说是要来涵光府上坐一坐,涵光以为,宁将军该是有什么事要与我说的?” 他看向宁楚珩。 宁楚珩那里知道自家小媳妇葫芦里装了些什么账本子,但是这会儿也不能拆她的台,主动说道:“今次来,是想问问殿下,过几日可有时间,宁某的婚事,少了个傧相。” “等等。” -- 第278页 姜定蓉却忽然拉下脸来打断宁楚珩的话:“你要请慎王殿下做傧相吗?” 难道不是你的意思吗?宁楚珩看着姜定蓉有些摸不清她的意图。 说这话的人是她,这会儿像是不接受他行为的也是她。 好在自己的媳妇自己懂,哪怕不知道她现在想做什么,这出戏,宁楚珩依旧能和她唱的下去。 “我友人少,翻来翻去就这三个人,五殿下身份高贵,做我傧相绰绰有余,怎么听着,楚少主却是不满?” 姜定蓉抿着唇,见宁楚珩很快接过她的话头,压着笑意,撇了撇嘴。 “五殿下既然要做傧相,为何不做我的傧相,同我从楚王府去宁府接你。” 姜涵光起初还有些沉默,似乎被这忽然窜出来的话题给弄得不知所措。半响,左右看看姜定蓉和宁楚珩,不由轻笑。 “你二人谁请了我去,不都一样吗?伉俪情深,何必为这种小事争吵?” 姜定蓉先发制人。 “五殿下,此事和你无关。宁将军既然今天执意要在外面和我争吵,我也不是怕事之人。我只问宁将军一句,今日在慎王府上,你当真要和我闹?” 她说话时,眼神冷冷的,不见半分笑意,直勾勾看着宁楚珩时,倒像是两个人之中出现了一道冰裂痕。 饶是宁楚珩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姜定蓉忽地冷下脸来,多久没有见过她这般态度对他,这几个月被顺毛哄的宁将军顿时不痛快了,冷着脸哼了一声。 再看她时,她眼中似乎划过一丝笑意,却一闪而过,像极了他眼花幻觉。 两个人这个冷言冷语两句,慎王顿时有些坐不住。 “宁将军……” 慎王刚说了三个字,宁楚珩就愣着声接下去。 “你也知道这是慎王府,不是你楚王府。” 姜定蓉得了这么一句话,心中默默点头。不愧是她家的宁将军,反应就是快。接的上茬。 姜定蓉索性直接手抱着臂膀,歪头看着他。 “宁将军,你说今日让我陪你来慎王府,就是为了在慎王殿下面前和我吵架,既然如此,姜某奉陪就是。免得宁将军这些日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天天给我找事。” 天天给她找事……宁楚珩扪心自问,除了夫妻二人的日常生活外,他没有惹她半分不顺心吧。 可是见姜定蓉说话说的这么斩钉截铁,就像是这话早就藏在心里憋了好久了,宁某人也不乐意了。 “你若是有脾气,回去发。别让五殿下看我们笑话。” 宁楚珩冷冷说道。 而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慎王殿下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 “宁将军,蓉妹,二位感情甚笃,今日这是为一点小事……” “不是小事,”姜定蓉打断慎王的话,“若是请傧相分个谁请,这是小事。但这些天为了成婚,一摊子又一摊子的琐事堆一起,宁将军还能给我挑事儿,这我可忍不了。” 说完,才像是想起来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略显歉意地对慎王点了点头。 “殿下,今日不是因为你,殿下别往心里去。” 宁楚珩越看,越觉着姜定蓉另有所图。半分沟通都没有,就要在慎王府和他这么吵一吵。 吵都吵了,现在就看她想做什么吧。 慎王自然不往心里去,甚至还劝道:“不该为琐事影响二位的关系。还有几天,你们就要成婚了。” 姜定蓉似乎被这么一劝,反而劝得来气,手一拍桌子,还不等她说话呢,身后立着的富饶和小六对视一眼,忙不迭地拱手:“少主,属下肚子痛,属下先走一步!” 两个亲兵像是生怕自家少主发了火,跑得脚后跟冒火,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慎王眼睁睁看着两个亲兵离开,眼神微变,而后抬手招来一个小侍从,低语了两句。 复抬头时,对着姜定蓉探究的眼神笑了笑:“蓉妹手下人怕是不认识路,我派人去带他们。” 姜定蓉闻言,却阻拦:“带什么路,让他们跑。跑撞了墙回来再训斥一顿就是。把慎王府当什么了,乱跑乱撞的,大不了等他们走错地,慎王殿下罚他们打一顿,给长点记性。” 慎王笑不出来,看她的眼神有些沉甸甸地:“倒也不必,到底是蓉妹身边的人,不能为了几个外人,影响了我们兄妹感情。” “去找一找楚少主身边的人,领着在院子里转一转。” 那小侍从响亮应了一声,撒腿就追了出去。 宁楚珩看到慎王和姜定蓉的眉眼交锋,大概心中有数了。 他抬手想饮茶,却被对面姜定蓉一个眼神给定住。 后知后觉想起来,姜定蓉从头到尾没有沾慎王府的茶水点心。 他默默叹了口气。 看样子,今日过后,他和慎王的交情得断掉了。 自家小媳妇,八成是要在慎王府上搞事情。 “罢了,两个猴崽子不管他们。”姜定蓉扫过宁楚珩,见他眼底有了一丝深意,知道他大概心中有数,就笑眯眯转而问慎王。 “说来前几年多谢慎王殿下帮我一把,丁参将家的小公子才能平安归来。” 慎王听姜定蓉提起这个,眼神倒是和气了两分。 说到底,他是有恩与她的。 “客气。不过是举手之劳。” -- 第279页 姜定蓉却笑眯眯追问了句:“只是我有一事不解。不知殿下怎么得知,英王派人绑了丁参将的小儿,又是怎么得知,那孩子藏在何处。又怎么能先一步派人去,跟在丁小公子身边?” 随着她一个个的问题,慎王眼神逐渐冷了下来。 宁楚珩听着迷糊。当年发生的这件事,他半分都不知情。 所以当初,在他误以为怀中陶念念是个纯良无辜的少女,和五殿下介绍之后,或者之前,两人已经通过气,知道身份,还做了一笔……交易?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楚珩的眼神,姜定蓉悄悄冲着他眨了眨眼。 依然看上去很无辜。 宁楚珩收回视线。罢了,自家是个小骗子,骗天骗地,骗骗他怎么了。骗个五殿下,又能如何。 宁将军的心中道德底线随着自家媳妇的存在而逐渐降低。甚至已经到了,明知道自家小骗子在给对面的人下套,也能熟视无睹,甚至忍不住想,她故意生气的样子,让人心里难耐。 而慎王殿下眼中,姜定蓉可没有这么可爱,甚至是有些可怖。 他冷着脸:“蓉妹这是在怀疑我?” 姜定蓉笑眯眯摇了摇手:“说什么怀疑,殿下多虑了。” 她才不是怀疑慎王殿下。 她只是确定,当年绑走丁家小公子的人,是姜涵光。 姜弘光那个傻子,根本没这份脑子。更别说他绑了丁家小公子对他有什么助力。丁参将?他英王用得上丁参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登基。 更别说,当初她救出丁家小公子之后,二殿下那边没事儿人一样。 只有这位派人参与其中的五殿下,还把那女子藏了起来,又送来给她,想做个人情。 知道她在王都,知道丁小公子,还想拿人做人情。 五殿下当初所图看不出来,不过这都三年了,大概也能窥见一二了。 慎王殿下的表情没有好转多少。 “我不过是提前得了消息,顺便做个顺水人情,蓉妹若是不信,大可彻查。” “都说了,殿下多虑了,我没有不信,也没有怀疑啊。”姜定蓉还是那副客气到无奈的模样。 “是我不该提此事,倒是惹了殿下不快。” 她扫了眼宁楚珩,啧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宁将军吵了,又险些和五殿下吵。看来我这些日子脾气是有些不好。” 宁楚珩这才慢悠悠插了一句:“知道自己脾气不好,就该对我好些。” 姜定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笑眯眯朝他扔了一个小青桔:“我还对你不好,在对你好点,你都能窜天上去了。” 宁楚珩随手剥开小青桔,又给姜定蓉递了回来。 慎王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在他跟前吵了一架,又和睦地同吃一个小桔子。 若说起初有些怀疑姜定蓉在他面前故意做戏,装和宁楚珩不熟,可是现在不确定了。 甚至想到更多。 只他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始终陪着姜定蓉和宁楚珩说话。 “少主。” 不知道从哪里滚了一圈的富饶和小六,被太阳晒得蔫蔫儿的回来了。 姜定蓉瞧着两个人的模样,一拍手:“殿下,见笑了。我就不带着他们在殿下这里丢人了。先走一步。” 姜涵光很有耐心送他们到门口,直到目送马车远去,带着笑的脸色才渐渐沉下来,转身大步走回去。 “他们去了何处?” “有没有发现……” 姜定蓉和宁楚珩是分开马车走的,只是姜定蓉的马车抵达楚王府时,有个翻墙将军已经熟门熟路,甚至比她还快一步,翻下墙在庭院等着她了。 她也不意外,走过去顺手牵着他的袖子。 “你今日不是去请慎王做傧相的。” “我给自己找不痛快,还是嫌弃我们婚事不够坎坷,找他来?” 宁楚珩听着姜定蓉的语气就知道,她还是那个极其不喜欢慎王的人。 那么今日这一出,该是有些原因的。 姜定蓉却不说,就憋着,看看宁将军能有多好的耐心。 宁将军在她这里软磨硬泡了小半个时辰,都快把她衣裳扯破了,按着嬉笑不止的姜定蓉问:“到底说不说。” 姜定蓉手推着他的肩膀,忍着笑,眼睛里都是笑出来的泪花。 “我若是不说,将军可要严刑逼供不是?” 严刑逼供…… 别说,宁将军可耻的心动了。 在他低头的同时,门被敲了敲。 姜定蓉立刻整理表情,抬手推开宁楚珩。 到底衣衫不整,她索性将飞罩下的帷幔放开,隔开一层。 进来行礼的,是采青。 采青也知道室内有两个主子,低着头目不斜视拱了拱手。 “少主,查到了。” “姜召禄被关在地下窖中。” 宁楚珩浑身一震,而姜定蓉这才抬手捏了捏他的脸。 “这个答案,还满意吧。” 第112章 宜嫁娶 姜召禄在地下窖中, 在谁家的地下窖中,不言而喻。 这个消息让宁楚珩缓了好半天。 他瞧着有些沉默,姜定蓉就牵着他在屋后面坐下, 难得主动给他摇着扇子扇凉。 夏日的风吹来, 在姜定蓉手中扇子下扇出后院竹林的竹叶味。 -- 第280页 “他当初……” 宁楚珩并未怀疑姜定蓉。 她若不是对慎王有所怀疑,今日不会设这个局。这个局很明显就是为了最后这个消息而存在的。现在的情况就是, 果然如她所料,姜召禄在慎王的府邸。 那她定然是早早就知道慎王有问题。 宁楚珩和慎王交好有几年了, 素日里对这个低调不生事,脾气不错的皇子印象良好。尤其是对方在那种危险之境,还想办法给宁家军送来了粮草,救了他手下的将士。 这份恩情,他虽然不说, 一直都记着。 但是今日这么一出。宁楚珩难过或许有,但是冷静下来, 最先想到的就是, 若是慎王不是他表面看到的这个模样, 那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另有隐情。 姜定蓉想了想,轻描淡写说道:“你管他当初是想些什么,总之帮了忙,这份情记下就行。前提是……你们出事, 不是他的局。” 姜定蓉到底远在北楚, 对王都,对宁家军一无所知。当年发生了什么,她自然无从查证。但是不同的是,宁楚珩可以。 可以去查明, 到底是姜涵光所为,还是真的只是意外巧合。 只是能明确的就是,一旦怀疑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姜涵光当年所做之事无论是否是他的局,这份恩情都会大打折扣。 甚至,转变成一笔仇。 宁楚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夕阳落幕余晖正好斜斜顺着竹林洒在木板台前,落在他的腿上。 姜定蓉将扇子放下,正好落在阳光处,扇子顿时变得无比刺眼。 宁楚珩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整理好情绪,当年之事只是旧事,和今次的一切都无关。就算需要查证,也不是一会半会儿。不是现在的重点。 而眼下最重要的,很明显是姜涵光和姜召禄的关系。 姜召禄明明是英王府上的门客,甚至是和王络冶接触,和毒有关的人。结果在英王仓皇出逃之后,他居然被慎王藏了起来。藏在自己的府中,地窖中。 明明陛下已经三令五申要抓到姜召禄,查明毒源,将当年涉及到太子一案中的人一网打尽,顺便将这个毒源掌握,以免再次发生意外。 姜涵光身为皇子,很明显知道的。甚至在每隔几天去王庭面见陛下时,还会主动安慰陛下,人很快就找到,让陛下不要担心。 就连宁楚珩都撞到过两次。那两次,姜涵光都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眉宇甚至轻轻皱着,和他一起离开王庭时,还说,有些担心姜召禄手里的毒。 当时宁楚珩真情实感的相信了,现在想一想,不寒而栗。 这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到底伪装了多久。 “王络冶的毒,是……慎王给的?” 宁楚珩问道。 其实问完,他也觉着答案几乎没有第二个了。 英王在诏狱,对自己所有的罪名,都气得跳脚,非说不是他。但是他又支支吾吾,所有的事情他都有参与,根本洗不干净。 吕贵妃当年毒杀太子,但是英王却对这个毒毫无印象,甚至还能嘲讽王络冶,嘲讽姜定蓉。 其他事暂且不论,这个毒,若是和王络冶交易之人是姜召禄。不是英王,唯一的答案就是慎王了。 姜定蓉摇着扇子,漫不经心说道:“我觉着除了他没别人了。毕竟他知道我们当年的关系。” 宁楚珩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是了,当初姜定蓉作为陶念念,作为他的外室妻,是和姜涵光见过面的。而他们堂兄妹似乎在当时就彼此知道了身份,按下不提罢了。 “你可知道当初王络冶在我府中中毒时,还说过一句话。” 姜定蓉记性很好,就算过去了几个月,她眯着眼,还是一字一字将王络冶断断续续的话重复了出来:“楚少主比起读书人,更喜欢武将吗?” 她嗤笑:“若不是知道你我关系,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不该是按照他们文人的习惯,问我颜相。毕竟颜相……” 话还没说话,身侧的男人耷拉着耳朵抬手捂着她的嘴。 姜定蓉忍不住笑地东倒西歪,躲他的手。 躲是躲不掉的,宁楚珩还抓过她手中的扇子来,泄愤似的摇了摇,扇出的风直接吹得姜定蓉鬓角发丝乱飞。 “楚少主,你眼前的人,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论起来,不比国相差什么。” 姜定蓉笑眯眯地按住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们军爷可是最年轻的大将军,连你阿父祖父授封时都没你年纪小呢。” 这是实话。 宁老元帅成为大将军的时候,也三十有余,之后又加封为大元帅。宁楚珩的阿父,因为当时的宁老爷子还在,还有着最高的军职,被陛下压了压,直到辞世时,才被授封了大将军。 宁楚珩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你这人怎么还不爱听实话了,”姜定蓉啧了一声,“王络冶是读书人,在他心中,颜相……行,不提他,在王络冶心中读书人的地位更高,没错吧。但是这么一个书生,为什么会问我武将的问题呢?” “他身后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但从这么一点,就不是英王。” 姜定蓉笑意收敛了几分:“当年英王不知道,如今也不知道。也就是说,慎王明知道我们关系,没有告诉姜召禄,又或者,不许姜召禄告诉英王。” -- 第281页 她想了下,觉着慎王连姜召禄也瞒着的可能性更高。 毕竟姜召禄和她算是有私仇的。若是姜召禄知道她和宁楚珩的关系,不会这么规矩,不给她生事。 “我今日闹了这么一通,说白了就是故意让慎王以为我的人在当时去查探消息。他怕有事,派人去看关押姜召禄的地方。发现没事,可能就放松警惕了。这样我的人才能顺利查清姜召禄的存在。” 姜定蓉解释了句。 “地下窖不是个好地方,姜召禄可能在里面待不了多久。慎王还留着他,八成还用得上他。既然如此,短时间内掀了姜召禄,没多少收益。” 宁楚珩懂她的意思了。 “你想怎么做?” 姜定蓉想了想,问他:“除了傧相,还有什么人得早早出现在我们婚礼上吗?” 宁楚珩抿唇,不乐意地指出:“他既是我好友又是你堂兄,无论什么身份,他都得早早出席。” “对哦。” 姜定蓉一击掌:“那这个时机,就是我们婚礼了!” 七月初五,关于英王的案子审理进入了一场僵局。 宁楚珩派人查到的,英王在王都之中,私下藏了不少火药,铁器,还有英王府地下堆积如山的米粮,桩桩件件,都是英王有谋逆之心的罪证。 然而英王抵死不认,非说自己不过是藏了点火器自己玩,没有说要对陛下有任何不利。 他是皇子,他不认,刑部也拿他没办法。 不能上刑,不能逼供,只能每次好言好语劝英王配合。然而英王从头到尾都没有配合过。 前前后后几天的时间,英王一直要求见陛下,陛下虽然被寒了心,但是英王没有走到最不可饶恕的地步,还是心软见了英王。 只是不知道君臣父子说了什么,陛下在殿中怒拔长剑,险些斩杀英王。 冷静下来之后,派人将英王送回诏狱,不认罪,不可再见他一面。 这些姜定蓉大概派人关注过,只是她的事更多,也无心去考虑英王。 毕竟英王如今,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别的路子了。 她在试婚服。 当年和宁楚珩那次成婚,嫁衣是宁家大夫人绣的。 这一次和宁楚珩成婚,婚服还是宁家大夫人绣的。 和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一共有三个人主做她的婚服。宁家大夫人娘家母亲,还有她的女儿,宁府小娘子也参与其中,给自己的三婶婶绣婚服。 姜定蓉当初是以出阁的形式嫁给宁楚珩,这一次是她楚王府迎亲。将宁楚珩迎入府中。所以婚服也和之前不同。 身份不同,导致婚服上的刺绣图样也都不同。她是王女,自然而然的可以使用凤凰图腾。 不但如此,婚服形制上也有所不同。比起之前的那件嫁衣,今次拿到手的婚服,偏大气一些,也偏英气一些。 许是大夫人知道姜定蓉是迎亲之人,考虑她会骑马游街,将婚服做得像极了她的战衣。窄袖宽摆,腰系玉环,若不是外头还有一层广袖大衫,这身衣裳用姜定蓉的话来说,除了华丽一点,穿上战场都行。 头冠则是皇后准备的,是公主规格。华丽的头冠黄金玉石堆砌,六对凤钗,后垂珍珠。 姜定蓉拎在手中掂量了一番,沉甸甸地,少说也有十斤重。 这东西顶在头上,可真受不了。 但是姜定蓉转念一想,头冠戴一天,之后拆了,就是不少的金银玉器,这一笔,赚了。 七月十五。 宜嫁娶。 第113章 迎亲 楚王府上下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准备妥当。 再加上府上没有长辈在, 全都是姜定蓉说了算,怎么弄都行,全部按照她的想法来。 唯一不同的就是, 别人家成婚家中没有孩子, 姜定蓉成婚,还得考虑怎么带阿惹。 阿惹是名正言顺的楚王府小王孙, 也是陛下亲自授封的宁远将军,她要去宁府接人, 阿惹一听要去接阿爹,兴奋地上蹿下跳,一定要跟着姜定蓉一起去。 姜定蓉索性就决定,等出门接人时,她照旧把阿惹也放在马背上, 自己带着。 毕竟今日婚事,人多手杂, 阿惹若是不在眼皮子底下, 她也不放心。 卯时刚过, 王庭里派来的嬷嬷来替姜定蓉梳妆打扮。 和当初她从小院里出嫁不同,今日的妆容明艳大方,少了那些面颊晕染的粉嫩,一身婚服上身,头上戴着金玉头冠, 耳坠一双翠玉珠, 简简单单就收拾妥当。 嬷嬷可不敢来问,王女要不要开面这种话。甚至不敢多说些什么教条的话。 谁不知道今日是楚王女迎亲宁大将军。 就算妆面画好了,楚少主一句饿了,嬷嬷们也不敢按照寻常的规矩, 不允许新嫁娘喝水吃东西,老老实实垂着手站在一侧,眼睁睁看着厨房弄了各种丰盛的早膳来,摆了满满一桌。 今日要去迎接宁楚珩,阿惹年纪虽然小,但是心里记得住事儿,平日里没有这么早起来,也不知道是被外头的热闹给吵醒了还是如何,鞋子都没穿好,哒哒哒从后院跑来找姜定蓉。 顺便被自己阿娘按在桌前,一起吃了早膳。 吃个早膳,又得补妆,正要补妆的时候,外头热闹无比,很快石兰领着六七个公主宗室女进来了。 已经成婚的萱公主成公主庄公主,都是领着自家夫婿一起来的,来陪自家堂姐妹迎亲。尚未成婚的公主们,都是由亭公主领着,七七八八进来时,嘴里喊着堂姐堂妹的,手里一匣子一匣子的添妆往桌上放。 -- 第282页 姜定蓉还是头一次知道陛下家中居然有这么多的女儿,她眼熟的不过那么两三个。 今天到底是她的好日子,笑眯眯抬手招呼了她们。 其他几个公主都很自觉,在这位堂姐面前很是乖巧,找了个位置坐下,说着客气的讨喜话。 亭公主也跟着坐在了姜定蓉身侧。 阿惹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少女,也看蒙了,左右看看,总觉着大家长得都有些像。 姜定蓉抱起她,无视了嬷嬷紧张衣裳会皱的担忧,笑眯眯指着屋中少女们。 “都是你的姨姨。” 阿惹眨巴着眼,乖乖喊了句姨姨好。 成了婚公主们家中有孩子,看见小孩子自然心都软了,笑得格外温柔。年纪小的公主们则很是稀奇,阿惹长得粉妆玉砌地,眼睛又圆又亮,水汪汪地,很容易讨人喜欢。 都围着他问,叫什么,几岁了,学写字了没。 逗一逗阿惹,这些公主们可都自觉给小侄儿见面礼,没一会儿,阿惹身后堆了满满的一堆见面礼。 亭公主见姜定蓉装扮完毕,气定神闲坐在这儿看阿惹玩,满眼都是羡慕。小心朝她靠了靠,小声说:“蓉姐姐,有个小孩子是什么感觉啊?” 姜定蓉被这个问题给问到了,手摸着下巴犹豫了半天,指着阿惹:“大概就是,看见他会笑?” 阿惹坐在团子上,被这些第一次见的姨姨们逗得咯咯笑,一张嘴,牙都还没长齐。 姜定蓉瞧着他缺牙巴的笑,忍不住轻笑了笑。 亭公主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哦……” 她绞着手指,满脸都是犹豫。 姜定蓉一眼就看穿小姑娘的心思:“有话说?” 亭公主愣了愣,面带为难:“就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蓉姐姐说。” 姜定蓉笑眯眯说道:“今日我的大日子,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真的?”亭公主一愣,而后怕姜定蓉反悔似的,飞快说道,“宁将军家里有个妻……我之前见过,柔软无依,性情内向腼腆,是个无害的人,蓉姐姐若是不介意,就把那女子当不存在,行……吗?” 说着,亭公主心里也没底了,耷拉着头。总觉着自己没轻没重,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那女子的确很温顺无害,但是蓉姐姐都和宁楚珩成婚了,又怎么能要求蓉姐姐不在乎那人呢。 这复杂的可让十六岁的亭公主为难极了。 姜定蓉听着,倒是笑了。没想到这个小堂妹还挺有趣。 “行啊。”姜定蓉直接答应了,“回头拨个院子给她,养着她,如何?” 亭公主眼前一亮,看姜定蓉的眼神更明亮了。 这就是她的蓉姐姐,大气容人。 过了辰时,作为傧相的颜之琢领着颜府上下都来了。毕竟是要给楚王府撑门面,他以为天家不来人,请了自己父母叔伯婶婶,怕不够热闹,还将几个弟弟妹妹全弄了过来。 理由还很充足。 楚少主和宁将军的婚事,这可是史无前例。得现场观摩。 只有陶鸢娘子很是高兴,本以为自己的身份最多就是能做个吃席的宾客,没想到颜之琢做了傧相,反而能让他们都来,还是早早来帮忙。 说是帮忙,实际上就是在几处亭阁说会儿话,人多,显得热闹。 颜之琢来时,后面就是他的学生,九皇子。 九皇子年纪还小,比他小的还有一个,小孩牵了个小小孩,来找姜定蓉时,还特别规规矩矩地行礼,喊她蓉姐姐的时候,格外郑重。 姜定蓉坐在梳妆台前,倒是头一次见到九皇子和十一皇子。 九皇子十一岁,尚未长开,还是老姜家人的相貌,长得倒是清秀可爱,瞧着性子也稳重,还牵着七岁的小弟,教他怎么喊人。 阿惹和才七岁的十一皇子面对面时,还险些以为这是姨姨家的表兄,还好,九皇子蹲在阿惹跟前,主动介绍自己。 “我是你九舅舅,他是你十一舅舅。” 阿惹被九舅舅给难倒了。 嘴里喊了半天喊不明白,一直在哪儿跟九较劲儿。 九皇子耐心很好,见阿惹弄不明白,索性就指了指自己:“姜云光,我叫姜云光,你叫我云舅舅。” 这么一说,阿惹才分清楚。 而且九皇子还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玩,他来时,怕十一皇子无聊,衣袖里装了一个九连环,这下好了,直接将阿惹也给俘虏,三个小男孩趴在垫子上玩九连环去了,倒是和自在。 姜定蓉看着有趣,也就让他们几个小孩儿自己玩。 巳时二刻,慎王登门了。 他犹豫很久,想来姜定蓉不知道是不是让他做这个傧相,但是她既然去府上说了这件事,作为堂兄,他若是不来,多少有些不好。只能守着时间前来。 而他一来,时辰就到了。 外头炮仗一响接着一响,姜定蓉穿上红披大氅,朝小孩儿堆里招了招手:“阿惹。” 阿惹这边被九皇子抱在怀里,跟着在玩九连环,听阿娘叫他,哒哒哒跑了过来。 姜定蓉的战马也洗刷干干净净,黝黑反光的皮毛,红色的马鞍脚踏,辔头也是五彩斑斓的华丽,就连马尾上,都绑着玛瑙石。 姜定蓉抱着阿惹上马,颜之琢和慎王左右骑马同行,迎亲之人也不在少数,公主皇子们和宗室子弟乌泱泱地一大片,从楚王府出发,前往宁府接人。 -- 第283页 这可是少有的热闹,哪怕是皇子公主成婚都没有这种热闹。 宗室这么多年都没有的热闹,不单单小郎小娘子们兴奋,就连一些老宗室也觉着,这场面必须掺和进去。这可是楚王女迎宁将军,这种盛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整个王都都陷入了一场盛大的热闹之中。 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前头骑着高头骏马的,是英气飒爽的楚王女,怀抱粉嫩可爱的小王孙,做她傧相的,是国相颜之琢,慎王姜涵光。 更别提迎亲之人,全都是宗亲贵族,皇子公主。 姜定蓉骑在马背上,这会儿刚好是阳光最浓烈的时候,她头顶着金玉冠,脖子都被压得沉甸甸地,一手捏着缰绳,一手还护着阿惹。 “把眼睛闭上。” 姜定蓉低声叮嘱阿惹。 阳光刺眼,怕小孩子盯着看对眼睛不好。 阿惹乖乖抬起双手捂着眼睛,然后从手指缝里去看左右围观的人群。 今日谁不知道是楚王府迎亲宁府,没有人会错过这个热闹,大部分人都跟着迎亲队走,还有些,甚至早早蹲在了宁府门外的各种地方,围墙树杈上隔壁家的房顶上,全都是等着看热闹的人。 姜定蓉的迎亲队伍抵达宁府的巷子时,她就算有所准备,还是被吓到了。 乌压压的全是人。 树上站满了人,围墙上爬满了人,甚至能看到宁府巷子的地方,也都是人。人重人。大人脖子上骑着小孩,都兴冲冲等待着一场盛典。 姜定蓉忍不住有些想笑。 看来她做得对,还好是迎亲宁楚珩,要是她嫁到宁府,恐怕楚王府都要被人爬满墙了。 午时半刻,迎亲队伍抵达宁府大门。 宁府门匾挂着红绸,门口左右石狮子上,也被人绑了红绸子,就连地上,都铺了一层红毯子。 甚至还有一排侍女,从竹篮里扬着花。 姜定蓉在花瓣飘舞之中,翻身下马,她牵着阿惹,笑眯眯地第二次站在宁府大门跟前,朗声说道:“楚王府幺女姜定蓉,前来迎接宁府三公子宁楚珩。” 第114章 回家了 姜定蓉牵着阿惹站在宁府的大门前。 很快, 宁府的亲朋好友都堵在了门口,本来想着按照规矩,堵一堵新郎, 但是他们是儿郎出门, 女郎娶夫,前来迎接的是楚王府的王女姜定蓉, 更别说,她还牵着一个小王孙。 亲朋好友人众多, 可也不敢拦着楚少主,只想法子磨蹭磨蹭时间,说着讨喜的话。 谁知道他们还在说讨喜的话呢,姜定蓉身侧的两个傧相,国相颜之琢, 和慎王姜涵光,手里拎着红色兜子, 从里面掏出一把一把的金豆子给他们塞。 宁府的亲朋哪有不认识国相和慎王的, 脑袋都大了, 这金豆子接到手,哪里还敢继续拦着姜定蓉,慌忙让开,让她顺利牵着阿惹长驱直入。 宁府和她上一次来时有些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喜庆。 一向简单朴素的宁府, 难得四处挂着大红绸子红灯笼红毯红帘子。每进一次门, 都能看见门上贴着不少对联。 姜定蓉大概看了眼,字迹是宁楚珩的。 他不光帮她写了,贴在楚王府,自己在宁府也贴了。 每一道门, 都有守着门的宁家人。 最外面的门是夏湘湘,她和她的丈夫,以及丈夫一家,看见姜定蓉时,夏湘湘就脸红了,半天喊了一句三嫂嫂。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没干过堵人要礼物这种事,还是她那个丈夫笑着拱了拱手:“三嫂嫂大喜,大吉大利。” 夏湘湘婆家几乎老少都在,小孩儿也跟着蹦蹦跳跳。 萱公主等几个成了婚的公主这会儿就上前来,替姜定蓉分发礼物。 夏湘湘脸皮薄,手里一接到金珠子,立刻就让开了。 下一道门则是二夫人领着二夫人娘家人。 “三弟妹来得真快。” 二夫人大大方方摊开手:“给点好处,我就把小叔送人了。” 姜定蓉笑吟吟从兜里掏出一块白玉佩:“给二嫂嫂玩。” 颜之琢又主动给二夫人的娘家人分发金珠子。 一个国相,倒是挺乐在其中,全程笑眯眯地,没有半分不喜。 大夫人那儿就更好过了,几乎是姜定蓉才喊了一声大嫂嫂,大夫人就抿唇笑着让开,还是颜之琢反应快,让萱公主等人给大夫人和娘家人送礼物。 姜定蓉牵着阿惹几乎是轻轻松松抵达了宁楚珩的院子。 院子门口是一帮小孩儿,宁府的三个小辈在前,身后是亲戚家的孩子们,都是十岁以下的年纪,叽叽喳喳地。 三个小孩儿倒是乖巧,一看见姜定蓉,规规矩矩喊了她三婶婶,然后拦着要糖。 姜定蓉早有准备,让阿惹自己从兜兜里掏出来,给了三位兄姐。 给小孩子的,姜定蓉准备的三块金饼子,上面雕刻着云雾月树枝,放在房中摆盘子也好看。 三个小人儿手里拿到金饼子,亭公主领着几个年纪小的公主,也给身后的小孩子们送了金豆豆。 小孩儿们相互看了一眼,都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哄笑着跑开。 阿惹头一次见这么多人,这么热闹,一直伸着脖子左右看,看的目不转睛。 姜定蓉牵着他顺利进了宁楚珩的院子。 -- 第284页 院子里和她想象中不同,到处都是喜庆的颜色。甚至还添了不少的花束,一眼看着就生机勃勃。 宁楚珩的副将在庭院中,看见姜定蓉来了,笑呵呵拱了拱手:“夫人,我家将军是儿郎,没有妆发那些麻烦事,所以现在吉时差了那么一点,老夫人派人传话来,让夫人在庭院里玩一玩,消磨消磨时间。” 姜定蓉犹豫着回头,颜之琢文弦而知雅意,微微颔首:“的确早了点。” 姜定蓉是需要梳妆的。她甚至梳妆都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如今还要头顶着厚重的金玉冠,来接人。但是宁楚珩是个儿郎,不存在女子梳妆催妆那些,如此一来,姜定蓉按照正常的时间出发,抵达宁家,宁家人又不敢为难她,导致她一路顺顺利利进来。 这么就比吉时早了一点。 姜定蓉无法,只能在庭院中转一转。领着阿惹说,这是阿爹的家。 阿惹没来过宁楚珩的院子,好奇地四下张望,这么一看,伸手指着庭院中枝繁叶茂的桂树问姜定蓉:“阿娘,那上面是什么?” 姜定蓉定睛一看,偌大的一棵桂树,上面绑了不少的红色布条,还垂着一些花笺。 姜定蓉瞧着好奇,走近了去看。 她能够得到最矮处的位置,仰着头看了半天,发现树梢头挂着的是诗。但是内容怎么看都看不清了。 比她更高挑的颜之琢仔细看了看,回过头来对她说道:“都是催妆诗。” 姜定蓉一愣。 催妆诗。 这是女子出阁新郎在闺阁外,等候新嫁娘时所作。 她来迎亲,没想到宁楚珩居然也做了这么多的催妆诗,挂满了树梢枝头。 姜定蓉笑得难得有些腼腆。 还好这时间很容易就熬过去,几乎是在室内传来一声鼓声,宁楚珩的房门被一下子推开。 急不可待的男人大步带风走出来,红披被风卷起。甚至在风声中传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味。 姜定蓉和宁楚珩距离不远,男人今日也是一身红色婚服,和姜定蓉不穿大氅的里面很相似。不过少了些玉石玛瑙点缀,多了一些以黑金色打底的绣文。 他本就是高挑,四肢修长,腰间系了一条金玉带,更是显得他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 起码这个男人一出现,姜定蓉身后的公主们都忍不住捂着嘴,甚至有几个赞叹到出了声。 即使见过宁楚珩,也没有这么近见过他。更没有见过他一身红衣,穿着婚服时的模样。 宁楚珩却没注意到姜定蓉身后之人。满眼只有一身华服头戴重冠,手上还牵着个阿惹的她。 人太多了。他有好多话想说,但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定定看了她几眼,弯腰抱起了阿惹。 “头上重不重?” 姜定蓉委屈地瘪嘴:“换你来试试。” 明明是她迎亲,可她还是新娘打扮,头上要戴着这么重的金玉冠。 宁楚珩倒好,长发梳起,戴着玉冠玉簪,很是简单。一点重量都没有。 宁楚珩轻笑了声,知道她忍不住的,低声道:“那就别耽误了,走,去给祖母辞行。” 趁着阿惹在宁楚珩怀中,姜定蓉顺手招来了富饶低语了两句,下一刻,富饶几个转身,在人群之中消失了。 宁老夫人在她的院中等待着。 她是长辈,只有晚辈拜见长辈的,没有长辈上赶着去见小辈的。故此,外头热热闹闹,宁老夫人也只能端坐在堂中,等待着新人来见她。 短短一刻钟,她已经摸了几次鬓角,不停问她的老侍女:“我头发可散了?这耳坠子亮不亮,换一对?” 老嬷嬷也一次次低头说道:“老夫人安心,处处都好着呢。” 到底是心中紧张了。 明知道宁楚珩和姜定蓉已经成婚三年,但是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的,而且当年婚事都没有在府中。 这说起来,也是宁府上,时隔十二年,给家中公子办喜事。 哪怕这个公子,是要去了别人家的。 姜定蓉跟在宁楚珩的身后,一行三人,由宁楚珩带领着,跨过主院的门槛。 老夫人坐在主位,满眼慈爱地看着两个人。 宁楚珩抱着阿惹,缓慢跪在地上垫团上。 姜定蓉也提裙跪在宁楚珩的身侧。 “祖母,今日是孙儿的大喜之日,携妻给祖母行礼。” 姜定蓉也不含糊,知道这是第一次给家中长辈行礼,索性就行了大礼。 阿惹被宁楚珩放在一侧,就愣愣看着自家阿娘阿爹在行礼,自己看了一会儿,也啪嗒跪在地上,叩首时,把自己叩成了一个圆团子。 “好,好。” 宁老夫人眼含热泪,看着孙儿孙媳,止不住地难受。 “好孩子,以后有什么事,你们要商商量量着来,不是不可让人知的事,也知会我一声,我年纪大,到底多吃几年饭,也指不定能帮得上你们。” 而后又稀罕地抱过阿惹,好好亲近了一番。 按照时辰来算,吉时差不多了,一家三口辞别宁家,从正门而出。 和寻常人家前方骑马迎亲,后方花轿接亲不同,姜定蓉是骑着马来迎亲的,迎出来的宁楚珩也不是个会坐轿子的人。 姜定蓉前些天威逼利诱,宁大将军死守底线,梗着脖子一直没点头。 -- 第285页 这下就是两匹高头骏马并辔而行。 姜定蓉翻身上马时,牵着马缰绳的采青笑眯眯扶着她,同时低声说了句:“少主,人带回来了。” 姜定蓉顿时眉开眼笑:“好,果然是大喜之日,必有喜事。” 她憋着谁也没说。 楚王府和宁府的盛大婚事,迎亲队伍绕城一周,前头是迎亲队伍,后头就是宁府的陪嫁。 楚王府送到宁府了一百台的聘礼,宁府陪嫁了足足一百二十台,绵延几里不绝。 新人到,炮仗噼里啪啦响着。 姜定蓉是个不讲究的,下了马,直接宁楚珩跨过大门口。 宁楚珩拽了拽她。 这不合规矩。 姜定蓉倒是很干脆,家中没有长辈,全靠她一个人造,一回头,笑眯眯对宁楚珩说道:“别扭什么,跟我回家了。” “夫君。” 第115章 楚王嗣女 楚王府没有长辈, 宗亲贵族们辈分高的,没什么话语权。有话语权的,年纪都不大。 更别提在姜定蓉面前充当长辈, 安排她了。最多就是打着亲和的由头, 笑呵呵跟一对新人说些玩笑话。 姜定蓉和宁楚珩回到楚王府,还没有到拜堂的时候, 又是未时,太阳正大, 晒得人脑壳痛,姜定蓉这边还是多亏陶鸢娘子提前想到了,派丫鬟来告诉她,让她和宁楚珩先在房中休息,由颜之琢和慎王代替她在府中先陪客人开席说说话吃个酒。 正式的好时间点是酉时整, 还有一个多时辰。 姜定蓉得知原来不用新人一直跟着,如释重负, 赶紧拽了宁楚珩回到房中。 房中早就布置一新。知道今日新人穿得多, 摆了好几个冰盆子, 一直降着房中温度。 姜定蓉一进去立刻脱了绣凤大氅,摘了头上的金玉冠。 重死了。 宁楚珩一点都不意外,甚至主动提出:“我帮你按按。” 头上顶着那么重的金玉冠,还要从楚王府骑马去宁府接他,一个多时辰, 脖子肯定难受。 姜定蓉趴在软塌上, 深深叹了口气。 “你说我为什么要骑马呢。我要是用马车去接你,我岂不是就能在路上摘了头冠了?” 宁楚珩哑然。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楚少主自己非觉着骑马接人更符合她的身份,之前他提出让她坐马车,坐轿子, 都被她给驳回了。 现在也只能说,自作自受。 她趴在那儿,还不敢让梳好的发髻碰着,双手垫着下巴,想着大不了待会儿再让侍女给她补个妆。 宁楚珩顺势坐在她身侧,挽起袖子双手落在她的后颈。 轻轻地,一提一捏,生疏却耐心地一点点给姜定蓉按揉。 姜定蓉惬意地闭上了眼。 脖子是真的酸了,这会儿有个人给她按一按,舒服。 “下面一点。” 姜定蓉提醒他。 宁楚珩手碰到了衣领边缘,犹豫了下,轻轻将她衣领往后拉了拉。 这次再按上去,是从后颈顺着颈椎,一点点往下按揉,连带着她漂亮的肩胛骨。 姜定蓉被按得很舒服,晕晕乎乎地,早上起得早,一天又忙忙碌碌,这会儿舒服了,困意来袭。 她毫无成婚新人的自觉,趴在软塌上片刻就睡着了。 宁楚珩揉着揉着发现,她已经浅浅地睡了去。 他停下手上动作,软塌窄小,仅容一人,犹豫了下,还是拽过来一张毯子扔在软塌旁,也跟着囫囵睡了去。 这倒是一对不操心的新人,没有任何紧绷绷的情绪,说午休,睡得比谁都快。 外头陶鸢娘子坐在女客席中。她虽是以客的身份来,但她可不算客。不但不算客,时时刻刻还要操心着楚王府一切。 宾客座位是她安排的。本来她的想法,是按照王都之中各家人的关系,□□份高低,姻亲关系,有无仇怨,坐在一起会不会发生口舌等等……一点点区分出来,再安排座位。 当时姜定蓉听了,却拒绝了她的这个想法。很是简单粗暴,按照和楚王府关系的亲疏来排列。 她还给姨母说了,她一个常年在北楚的人,就该不懂王都的人际情况。若是划分那么细致,在王都没有几十年宴席经验的人根本做不到。 这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平添疑虑。 本来按照陶鸢娘子的想法,是在饮食上也要细致,谁家中人有什么不能食的,谁家儿女偏好什么,她都了如指掌。 但是确实是姜定蓉所说,颜府二夫人可以知道的,楚王府的楚少主不该知道。 无奈,她空有一身本领,只能藏着掖着,勉强做到一半。 就算如此,楚王府的宴席也让不少人吃了一惊。并未想过没有长辈,没有老仆操持的宴席,居然也能不出错。 要知道就算是寻常人家办个席,忙里忙外的各种事,少一个人看管,都会出些事端来。 偏生楚王府的跑腿小郎都是楚军,端茶倒水的侍女都是侯府来的,一个个谨言慎行。 这一切都在陶鸢娘子的计划之中。 唯一超乎她预料的。是自家侄女这对新人。 一个多时辰,说是去休息,还真半点不出来露面的。 眼看着吉时都要到了,陶鸢娘子根本坐不住,急匆匆起身,派人去问问,楚少主这会儿在做什么。 -- 第286页 楚少主这会儿还睡得打呼。 睡在垫子上的宁楚珩倒是醒了。也不是他自愿的。而是阿惹在外头吃饱喝足玩了大半个时辰,没意思了,来找自己阿娘。 阿娘睡在软塌上,太高,他够不到,但是阿爹睡在地上。阿惹一来就在垫子趴着缩到了宁楚珩的臂弯。 宁楚珩知道小阿惹玩累了要睡觉,也不吵他,一手轻轻拍着他后背,很容易就将阿惹也哄睡了。 媳妇儿子都睡着了,宁楚珩反而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来,一手捏一个扇子。给软塌上的媳妇儿扇风,还得放轻力道,给睡在自己旁边的小儿扇风。 外头石兰和辛夷守了很久,瞧着吉时已经快到了,面面相觑,都不敢进去打扰少主。 还是陶鸢娘子派人来再三催促,还没有行礼,让他们赶紧准备,酉时了要到正堂去行礼。石兰这才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里头好歹还有个清醒的人。 宁楚珩瞧着时辰差不多,姜定蓉睡醒了还要重新收拾打扮,也得花费一点时间,纵使再不忍心,还得弯腰拨了拨她下巴。 “起了。” 姜定蓉睡得好,但她白日里觉浅,无人打扰时自然能睡着,有人说点什么有点动静,她很容易就醒过来。 这下,房中唯一一个还在睡觉的,就是阿惹了。 姜定蓉起身坐了好一会儿,拍拍脸颊恢复了精神,这才把阿惹从地上抱起放在软塌上,自己衣裳有些皱了,还得补个妆。 她啧了一声。 麻烦。 好在这些麻烦事不用她做。石兰和辛夷早就料到可能出现的情况,所有都准备妥当。 姜定蓉脱了婚服随意穿着纱裙,石兰轻轻松松用空心柄将婚服再次熨烫整齐,再度穿上身时,没有一丝皱褶。 宁楚珩则在耳房去自力更生。 姜定蓉坐在梳妆台前,辛夷正在替她重新化妆。 她坐着无趣,又快睡着了。 宁楚珩坐在书案前看着她,忽地问了一句。 “出府时,你和你手下说了什么?” 姜定蓉一愣,刚好,她的唇妆已经重新补上了,她使了个眼色,让石兰和辛夷先退下。 而后回过头来,朝宁楚珩招了招手,笑眯眯说:“姜召禄,采青把人抓回来了。” 宁楚珩顺着她的手起身过去,倚着梳妆台,闻言心中有些复杂。 姜召禄自然是从慎王府中抓到的。是一件好事,但是慎王的事情,就更让他头疼了。 姜定蓉是故意把时间安排在今日。她成婚的大喜日子,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利用她的喜事,再加上慎王也是她的傧相,主家不在,慎王府内,自然没有那么死守严防。 想要找到姜召禄,今日是最佳时机,也是最不容错过的好时机。 果不其然,轻松成功。 “人现在关在后跨院里,小六在招待他,”姜定蓉嘴里说得轻巧,“等明儿我先审问他一些,再给陛下送了去。” “这样也好,”宁楚珩想了想,颔首,“若是没有姜召禄和慎王的关系,英王怕是……” 姜定蓉好奇:“嗯?英王怎么了?” 宁楚珩见她不知,轻描淡写说了两句。 “陛下怕英王持毒,包藏祸心,已经下令诏狱,给英王用刑。无比逼出毒的下落。” 姜定蓉表情凝了凝,半响,啧了一声。 算他惨。 也算他好运,只要再等一天,毒这个最被陛下忌惮的把柄,就不是他的了。 还有一刻钟就是酉时。 姜定蓉和宁楚珩也没有再耽误,收拾妥当,姜定蓉重新戴上了金玉冠,手上拿上了大夫人给她绣的绣扇。 从后院抵达正院,前往正堂的庭中,宾客们分立两侧,带着笑,喜滋滋看着新人并肩而来。 作为傧相的颜之琢,静静看着姜定蓉手持绣扇,雍容华贵地嫁给另一个人。 他侧开视线,却对上了一双眼。 黑衣少年一双杏眼死死瞪着姜定蓉,咬紧了唇。他或许不知,他的下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 忠勇侯叶小戌。 宾客里,他的位置被姜定蓉留在前面,然而他全程不在。直到这时,才鬼魅般出现。 只需一眼,就懂这个少年是何心思。 叶小戌口里都是血腥味。他攥着拳头死死忍耐着。 不能冲动,不能毁了她的婚事。 不然,她会生气的。 叶小戌再难受,还是舍不得不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全程目视着姜定蓉一步步迈过门槛。 等她和宁楚珩行了礼,他们就是夫妻。 姜定蓉心跳有些快。 她抬步迈过门槛。 等宣了婚书,宁楚珩就是她的了。 她心中一动,侧眸看去。 宁楚珩全程都走在她的身侧,这位大将军难得有些紧张,屏气凝神地,等待最后一刻。 跨过门槛,宗亲里一个辈分高的老叔公手持他们的婚书。 笑吟吟等着两个新人行礼。 然而外头越来越喧嚣,宾客在不断交头接耳,甚至有些吵嚷到堂中。 姜定蓉最先发觉不对,她和宁楚珩回头时,外头急匆匆跑进来了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队人。 为首的姜定蓉自然认识,是陛下身边的大监。 姜定蓉忽地心头一跳。 -- 第287页 大监神色紧张,甚至是急匆匆的。 这个样子完全不是来道贺的,倒像是,有什么事。 同样,宁楚珩也发现了。他的表情同样不太好,目视着大监一路小跑进来。 “少主,将军,得罪了,陛下有旨!” 陛下有旨意,在这个时候? 姜定蓉总觉着不太妙,但是陛下有旨,这会儿她只能听宣。不单单是她,宁楚珩也神情不好,抿着唇,等待大监宣读。 大监手里拿着两份圣旨,先打开了一份。 “楚王女姜定蓉,即日起正式授封楚王嗣女,比郡王位,承爵楚王。” 这是姜定蓉一直在等的授封。 她一愣,没想到居然是她的授封,在她的成婚之礼上。 按理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她看着大监的神情,总觉着不太对。 但是,授封拿到了,她也算安心了。 姜定蓉吐出一口浊气,放下绣扇,接过圣旨。 楚王嗣女,比郡王位。 陛下这一次给的还挺大方。 宁楚珩悄悄隔着袖子捏了捏姜定蓉的手,眼含笑意。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这个。 终于得偿所愿了。 然而大监下一刻,又拿起另外一份圣旨。 “楚王嗣女姜定蓉,大将军宁楚珩听旨。” 这一封却是给他们二人的。 姜定蓉一愣,感觉有什么事脱离了她的预期。 “英王叛变,伙同东境之人劫牢,如今携大量武器逃窜,于国有难。着令楚少主,宁将军,即刻率军缉拿英王!生死不论!” 第116章 北楚见 东境之人劫走了英王?意图谋反? 姜定蓉恍惚间觉着, 英王注定不得安宁。明明再坚持一天,就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没有参与投毒一事。然而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东境之人胆敢诏狱之中劫走成年皇子,那后续的事情不会是什么愉快之事。 大监面带苦涩, 上前拱了拱手:“实在无意搅扰二位婚事, 只是事发突然,又事关重大, 还请二位将军以大局为重。” 手握两份诏书,姜定蓉一身红色婚服, 头戴金玉冠,站在喜堂之中,等待着宣读婚书的老宗亲还愣愣地跪在地上。 宁楚珩看了她一眼,两人对视之中,都知道如今迫在眉睫之事是抓捕英王。 姜定蓉抿着唇, 明知道的,但是心里不太痛快。不痛快是不痛快, 为将者的本能, 还是让她冷静发问:“劫牢者多少人, 可有什么武器,朝何处逃走?” 大监立刻回答:“据狱司来报,劫牢者不下百人,主持刀,还有□□, 逃跑, 应该是朝城门去的。” 姜定蓉又看了宁楚珩一眼。 男人和她一样,眸中都有些不痛快,只是藏起,他微微颔首。 姜定蓉抬手摘了头上金玉冠, 朝着石兰吩咐:“准备弓箭,牵我马来。” 又吩咐了急匆匆冲过来的富饶:“点兵,披甲。” 宁楚珩同样吩咐了自己的左右两个副将,两人再次对视时,姜定蓉笑着问:“我往东去,你去南?” 宁楚珩点头又摇头:“我去东,你去南。” 围堵东境之人和英王,最危险之地就是往东的方向。 姜定蓉也不和他争,只扬了扬下巴:“那行,就看我们谁先抓到人。” 宁楚珩的满腔不愉,随着她的话语逐渐散去,心定。 “好。” 婚礼只能到此结束。但他们才是开始。 无惧一切。 忽然的事端让这桩婚事不得半路停下,宾客们离得近的,听了个清楚,离得远的,还不知情。 就算如此也知道,今日这桩婚事不能继续下去了。 关系离得远的,已经在准备退走,还有些围在两侧的,低声交谈,都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也不用问,楚王府本来一个个笑呵呵的士兵来回跑着当个使唤人,这会儿全都脱去褐衣,短短功夫再度聚集已经身披轻甲。 一身婚服的姜定蓉同样接过石兰手中的软甲□□。 不等她穿上,身侧的宁楚珩主动接了过去。 “我来。” 男人有些沉默,将姜定蓉的金丝软甲小心扣在她的身上,护着她的前胸后背。 又给她戴上了护心镜。 姜定蓉任由宁楚珩替她穿戴甲胄,歪着头,笑眯眯说:“我只见过我阿娘替我阿爹穿战甲。” 宁楚珩顺势点了点她鼻尖。 “等下一次,你给我穿。” 姜定蓉忍不住笑弯了唇。 “好呀。”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比起从楚王府前往宁府取战甲,点兵,姜定蓉在楚王府来得更快。 也最先准备好。 甲胄上身,她也不再说笑,深深看了宁楚珩一样,抿着唇,那新嫁娘的浓艳妆容在此刻,无比耀眼。 她收回视线,转身大步踩着红毯离去。 她的身后,是整装待发的楚军。 宾客们这才知道出了大事,事情大到需要一个成婚的将军即刻披甲上阵,不由心慌,乌泱泱一群人,大都急匆匆离去。 姜定蓉前脚翻身上马,红衣飘起,疾驰而去,下一刻,宁楚珩也由副将牵马,疾驰而去。 一场婚宴,两个新人披甲,剩下的宾客不知所措。还是颜之琢笑吟吟安抚众人,让大家有序离开。 -- 第288页 热闹了大半天的楚王府,瞬间冷清下来。 姜定蓉此刻率领身后两百士兵,沿着朱雀大街一路疾驰。 热闹的街头像是经历过什么吵嚷,不少人聚集在一起,大肆交谈。 马蹄疾驰而过时,姜定蓉清清楚楚听见人群中在说,不久前没有规矩闹事狂奔的马队。 一路走,姜定蓉一路命士兵分别去搜寻弯角小巷。然而别处并无什么马队踏过的足迹,直到她抵达南城门。 王都的主城门就是南城门,这里守卫最多,守城军时刻在墙垛上监视着一方安宁,若是有没有手谕的大队人马想闯城门,那势必是一场恶战。 然而南城门安安静静,守城军照例在城墙上,城门下,来回巡逻。 一片安宁。 姜定蓉的马队抵达城门,守城将军一看轻甲军队,为首的一身红色华丽婚服,只外披金丝软甲,头戴金玉冠,手持□□,那如烈火一般的浓颜,哪怕只见过一次,也让人记忆尤深。 守城将军恍惚半天,认出为首的姜定蓉,连忙拱手。 “楚少主。不知楚少主率人出城去,可有手谕?” 若是私下寻常出门,人少点,不披甲不持兵器,守城将军不会有此一问。 但是姜定蓉的打扮明显不是寻常。 姜定蓉勒住缰绳:“我奉命抓捕英王,就在半个时辰以内,可有一群人携英王出城?” 这话吓得守城将军一愣。 半响,弱弱说道:“英王殿下……不是该在诏狱吗?” 姜定蓉乐了:“人要是在诏狱,我跑你这儿来找?” 她也不耐烦,怕时间不等人:“ 劳烦好好想一想,可有大队人马,百人以上,或者分作几十人小股离去?” 守城将军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白了白。 姜定蓉眯起眼:“看来是有?” 守城将军犹豫再三,拱手:“不敢欺瞒楚少主,就在半个时辰前,慎王殿下领了几十人,出城去了。” 慎王? 姜定蓉清清楚楚记得,在大监来宣旨之前,慎王一直在她的婚礼上,就和颜之琢离得很近,并未忽然离开过。 更别说,带上几十人出城去。 “你可看清了是慎王?” 那守城将军更犹豫了。 “只,只知道是慎王府的马车。慎王殿下并未,并未露面。” 姜定蓉抿唇。 英王已经窜逃出城,此事难办了。 半个时辰的时间差,要追捕并非易事。 姜定蓉也不多啰嗦,立刻率军出城,城外五十里地是她的楚军大营,姜定蓉直接将楚军分作十支小股军,分散寻找。 她率人直接朝着东境的方向追去。 这一追就是足足一天。 路上可以清晰发现车马的齿痕。轻车轻甲,追到百里之外,只有一辆被抛弃在路边的马车,上面挂着慎王府的徽印。 抛弃马车,对方一路轻行,没有半分隐藏踪迹的意思,一路朝东去。 姜定蓉一路追到常作州。 然而抵达常作州时,却失去了这一行人的踪迹。 他们在常作州的境内有接应,扫去了他们疾行过后的痕迹。 若是按照一路朝东的方式去追,对方未必真的那么走,若是不按照这种方式去追,让英王进了东境境内,事情就更麻烦了。 姜定蓉带着军队在常作州附近的小镇稍作休整。她借了民家住宅,点了灯,在矮矮的木桌上摊开舆图。 若是东境人不求着快,求稳的话,会绕路捷阳州,捷阳州素来和东境关系亲密,一直靠东境供给粮食。 但是走捷阳州的话,一番绕路抵达东境要迟五天。五天时间,足以生出一切变故。 只要对方抵达东境,东境的守军如今掌握在有心谋叛之人手中。 她身后只带了百余士兵,难以正面相抗衡。 就算她带上全部的楚军,几千人,也不好保证能不能在东境打胜仗。 只是她不可能在此停留,任由东境人带着英王回到他们的叛地。 姜定蓉带人略微休息了一个时辰,重新规划了路线,让小六带五十人,轻骑去往捷阳州。 她则重新披甲,继续一路东行。 三天疾行。千里之遥的距离,硬生生让姜定蓉用三天时间给赶到。 境城。 姜定蓉率领剩余五十士兵,直接悄悄守在了境城城门。 只要那些人还没带着英王进城门。 她就有机会。 夜幕降临,姜定蓉悄然趴在茂密的树枝头,她手握弓箭,一双眸紧紧盯着境城城门。 这个距离,她若是抢不回英王,那她可以做一件事。 一箭射杀英王。 绝不给东境有任何作乱的可能。 树下,守着的富饶悄悄扔了一片叶子上来。 “少主。” 姜定蓉趴着,漫不经心低头。 “说。” 富饶指了指身后。 站在富饶身后的,居然是笑得一脸灿烂却不掩疲倦的小金。 宁楚珩的副将。 姜定蓉挑眉:“你怎么来了?不跟着你家将军?” 小金拱了拱手:“夫人!属下是被将军扔过来的。” “我家将军这会儿,去夫人娘家……咳,去北楚了。” 小金脸上带着笑意,瞧着几分轻松,只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忐忑:“夫人前脚刚走,后脚北楚送来急信,夷族率军在桐城起了战事,尤族又在攻打定城,楚王写信来让夫人回北楚。” -- 第289页 姜定蓉一愣,抿唇皱紧了眉头。 尤族之前早被她打服了,几年都没有生过事端,怎么现在和夷族联起手来?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夫人别担心。”小金拱了拱手,笑得灿烂,“我家将军现在可是北楚的姑爷,夫人奔赴东境,我家将军自然可以替夫人去北楚的战地。将军得了消息,已经带着小公子回北楚去了。” 姜定蓉一时间,居然觉着有些有趣。 按理说,平复东境之争的,该是宁楚珩。 在北楚打趴几个异族的,该是她。 没想到这会儿在东境的是她,在北楚的是他。 “而且,”小金又笑呵呵补充了一句,“夫人剩下的那几千士兵,我家将军带走了,为了和夫人做个交换,将军让属下把我们三万宁军,给夫人送来。” 小金拱手。 “将军说了,等夫人凯旋,他在北楚等您。” 第117章 劫道 宁军三万大军在一路沿途更换战马的情况下, 不眠不休硬生生追赶了上来。 手上有了军队,姜定蓉就不那么冒险又急切了。 索性先去折返了百里的路程去见宁军。 宁军足足三万人,想要无声无息抵达东境不可能。三万大军一旦兵临城下, 立马就是开战。 姜定蓉知道大家都没有休息好, 直接让宁军驻扎在距离境城一百多里外,稍作休息。 宁军驻扎的同时, 小金还凑了过来,小心翼翼说道:“夫人, 忠勇侯奉了陛下的命令,前来……前来监军。” 叶小戌来监军? 姜定蓉有些意外。但是一想,她手上捏着宁军三万,又是在东境,事关英王, 又或者说是国本安稳,陛下不放心很正常。他信得过的不外乎颜之琢, 叶小戌。 叶小戌身为忠勇侯, 被派来做这个监军合情合理。 她就是没发现叶小戌在哪儿。 三万驻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花费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士军们都安顿下来。 主帐搭建好了,姜定蓉在桌案上摊开舆图。 东境地势多丘陵山川,最为坦阔之地则是东境的主城境城。 境城周围百里,都是种植粮食的大片农田。 她一路东行而来,并未发现东境的驻军。也就代表着如今东境的两万驻军, 都被节度使收纳到境城或者周围。 宁军的三万士军, 一路从王都而来,走得都是官道,在各大驿站换马,姜定蓉不信东境节度使不知道。这种情况下, 她也不能直接率军兵临城下。 若是正面开战,她也好,宁军也好,都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但是东境占了一个地势优越,还有目前东境驻军不确定处于何处,一旦被后方驻军包抄,多少是损失。在不了解敌情的情况下,暂时得避免正面开战。 姜定蓉思来想去,派人去把叶小戌找了来。 叶小戌一路跟着宁军赶到东境,名义上担了一个监军的身份,宁军对监军素来没什么好感。 早些年宁军的各种监军,大多有着各种小心思。偶然被坑一把,实属正常。 被坑过一次又一次的宁军对监军这个存在,大多是自带不满的。 叶小戌又冷。全程从王都一路疾驰到东境,三天三夜时间,愣是没和任何人说一个字。 唯一让宁军对他没意见的,就是他昼夜疾驰,没有抱怨,跟得上宁军的脚步,并未成为那个拖累行程的人。 就算如此,也很少有人会主动关注忠勇侯。 这就导致姜定蓉想要找个人,还得派人去找了一圈,足足耽误了小半个时辰,才把人从驻军地最靠北的位置找到。 叶小戌头发湿漉漉地,穿着一身黑衣,手腕袖子挽起,手上是弄过水的泛红。 他被叫了来,掀开军帐帘子进去,姜定蓉坐在长木桌前,头也不抬正在看舆图,帐中还有她的几个手下,以及宁楚珩的手下。 他来了也不说话,杵在那儿,似乎在等姜定蓉主动发现他。 姜定蓉其实在他掀开帘子的同时就已经知道他来了,但是她正在想一件事,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这么片刻时间,叶小戌脸色黑了,抿着唇头也不抬转身就走。 人都走到帐门口了,掀起帘子马上脚都踩出去了,姜定蓉才发现,抬手揉了揉额头,喊了他一声:“小戌,你有事?” 叶小戌手心攥着帐帘子,犹豫半天,还是松开了手,硬邦邦转过身来,低着头,瞪着自家的鞋尖。 “抓了两条鱼。” 他说话声音很小,姜定蓉险些没听清,等他又重复一次,她才听清了。刚刚别人找不到叶小戌的时候,他去东境的河里抓鱼了。 姜定蓉想了想,对他抓鱼的行为没说什么,只是问他了一句。 “陛下派你来时,对英王如何处理,可有话说?” 叶小戌听到英王,脸色淡了下来,酷酷地摇头。 “随你处置。” 姜定蓉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只带着几十个士兵,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她能想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斩杀英王。让东境出师无名。 但是她现在手上有军队,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进行。 虽然在英王跟着东境人走的那一刻起,他注定活不下去,但是他死在谁的手中,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事。 姜定蓉如果可以,不想杀了英王。 -- 第290页 倒也不是她对英王有什么兄妹之情。实在是,英王到底是陛下的儿子,现在陛下嘴上说杀,等她真的杀了,回头陛下反悔了,想起这个儿子的好,到那个时候,她北楚多少都要受到牵连。 杀一个英王换来这些麻烦,不合算。 “陛下的底线是什么,活捉英王回王都受审,还是?” 姜定蓉又问了一句。 叶小戌这次认真想了想,记得离出发前,陛下的确交代过他一句话。 “陛下说,英王生死勿论,随你处置。” 说完,叶小戌却皱起了眉头。 “我觉着他……”话才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姜定蓉身侧的几个副将目光炯炯盯着他,顿时后半句也不想说了,移开视线。 姜定蓉却听懂了。 叶小戌都能觉着有些异样。那陛下的原本想法肯定不是让她来杀了他的儿子。 但是却这么交代了叶小戌。那姜定蓉唯一能想到合理的可能,就是陛下打算用英王这条命,来给北楚栓根缰绳。 如果真的是这么打算的话,姜定蓉就绝对不能让英王死在她的手上。 如此一来,最简单能破解东境之乱的法子,势必不能用。 姜定蓉想到这里,回到桌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小六。 “找几个脚程好的,将这封信上的内容传播到周围城池州府,无比最快速度。” 小六也不含糊,往衣襟里一塞,抱拳转身就走。 姜定蓉得抢时间。 她一路向东直奔东境而来,没有撞上劫走英王的东境人,那他们势必绕路了。这么一绕路,就是她的机会。 先机。 小六找了二十来个伶俐的小兵,将信中内容看了,一人牵着两匹马,分散出发。 只半天不到,东境就传开了一个消息。 东境节度使有不臣之心,绑架了英王,试图打着皇子的旗号行不轨之事。 英王被节度使控制,但凡能救出英王者,陛下封爵赏金,升官加禄。 姜定蓉此举算得上兵行险招,先一步将东境起军造反的后路断了。 只要东境节度使打着英王旗号起兵,那就是节度使包藏祸心,但凡还忠于江山的将士,都不会跟他。 但是怕的就是,东境驻军这么多年早被节度使握在手中,根本不管是否出师有名,只追一个从龙之功。 但这也不算最糟,先断对方一条路子,总能从东境之中撕开一条口子。 足足两天时间,姜定蓉派人不断在东境之地各处传播此等言论。先一步造成人心惶惶。 前去劫走英王的人中绝对没有节度使,节度使留在东境,那就代表着她的举动,起码让节度使知道,王都已经有人先一步抵达了东境。 若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执迷不悟,那到最后,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姜定蓉派人传播了两天的言论,这两天,也是给东境一个机会。 但是很快,但凡城中流传此等言论的,一律被府兵锁拿,强行捂嘴堵耳,那姜定蓉就知道了,东境节度使,选择了最后一条路。 与此同时,境城的东境驻军加大巡防,且不断有小股斥候,前来探索敌情。 姜定蓉早早派了人守在境城城门外各处,斥候大多小股作战,人少而精,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而非动手。再机灵的斥候,在被人早早知道行踪的情况下,还是被轻松一网打尽。 从境城一共出来了七八队斥候先锋,无一例外,全部被抓获。 姜定蓉也不着急,抓了人,什么也不问,就把人都关着,等待境城下一步的动作。 派出斥候来打探他们驻军的情况,那就代表,英王也快到了。 姜定蓉直接将三万大军分作三路,一路依旧驻扎原地,整军待发,监视境城动向和随时等候号令,另外由小金辛夷率领一万五千大军,直接朝境城城门而去,强行攻城。 姜定蓉则自己率领五千士兵,按照舆图上她勾画的几条路线,堵在了可以抵达境城唯一的入境点。 她本安排了叶小戌留守军营等候命令,但是叶小戌是个反骨的,一声不吭跟上了她的队伍。 姜定蓉也无法,只能由着他去了。 烈日下,姜定蓉一身轻甲骑在马背上,等候了一个多时辰。 泥土碎石铺就的道路尽头,一行人马略显疲倦地出现在姜定蓉的视野之中。 这些人大概一看有四五十人,为首的是几个满脸严肃的汉子,被劫走的英王,蓬头垢面地被保护在中间。 终于来了。 她眯眼,抬手挽弓,搭箭。 一支箭,疾如破风之势,瞬间将为首的一个矮小汉子射穿。 矮小汉子直接从马背翻落在地。 姜定蓉牵着缰绳往前走了几步。 几乎能看清满脸胡子茬的英王震惊到呆滞的表情。 她轻轻笑了笑,朗声道: “英王殿下,恭候多时了。” 第118章 第一次任性的保护…… 姜定蓉笑得和气, 可她手中的弓箭一点都不和气,那射出的一箭好比是一个警告。警告那些东境人,不要轻举妄动。 英王明显不相信她在这里。手背揉眼睛揉了不下三次, 满下巴胡渣, 倒是掩藏了他抽搐的嘴角。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王都这两个煞神都在, 我跑不掉的。” -- 第291页 英王小声自言自语,而身侧的东境军拔出了长刀, 警惕地盯着姜定蓉的方向。 被一箭射死的,几乎是是他们这百人的头头,还好跟在英王身侧的还有个能做主的。 “我们退!” 姜定蓉带着五千士兵,浩浩荡荡将前往东境的路给堵住了,他们若是想强行突破, 根本是痴人说梦。 百人想闯破五千人的军阵,还要带着英王, 有那个能力的, 谁还会做一个小卒。 那做主的倒是个反应快的, 只可惜在姜定蓉的面前背过身逃亡,就是最愚蠢之举。 姜定蓉也不亲自动手,点了两百人去追。 又点了三百人分抄两路去堵截。 这才驾马追了上去。 那仓皇转身逃走的东境人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半点精力都无,忽然遇上吃饱喝足的宁军, 对方又是铠甲又是战马武器, 百人就算是东境军的精英,也难以抵挡。 不多时,就节节败退,被宁军围堵四面八方。 姜定蓉赶来时, 宁军已经把这些人堵死出口,围了个圈,保证不得让任何人逃走。 英王是个倒霉蛋,不知道谁不注意给了他一刀,抱着流血的胳膊疼得直嗷嗷。 姜定蓉骑在马背上,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唏嘘。 半年以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率领百官出城来给她接风,那时候,他是呼声最高的储君人选。 如今的他,仓皇出逃,背负着叛国之名,在这东境之地,狼狈不堪。 “英王殿下,陛下有令,召你回王都。” 英王都顾不上疼了,狠狠瞪了姜定蓉一眼。 “呸!什么召我回去,分明是让你来杀我的吧!我还没到东境,你就到了。你说,这是不是你做的局,故意害我?!” 姜定蓉沉默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事到如今,英王还看不懂。 蠢人无可救药,她也懒得浪费口舌。 “行,你既然这么想那就这么想吧。我重申一次。英王,现在放弃抵抗,还有一条生路。” 她这话不是说给英王的,是说给那些东境人的。 英王无论放不放弃抵抗,他们都不会真的将英王斩杀在东境。到底是皇子,让他回去在他自己爹跟前死,是他最后的一份面子。 这些东境军放弃抵抗最好,若是不放弃抵抗,百来人,恐怕到最后站着的只有一个英王。 这个利害关系他们应该都看得懂。 可是这些东境军都没有放下武器。 甚至还团团将英王围住。 “殿下,她是骗你的。皇帝要你死,所有人都要你死。你为何要被他们所逼迫?”那主事的人在英王耳畔低语,“只要殿下随我们回到东境,东境必率两万大军,打出一条生路,送殿下回王都。” “到时候皇帝就知道,英王殿下才该是这江山的下一位主人。” “谁都不能命令您,只有您才能指挥他人。 英王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可听了那人的话,又忍不住咽口水。 是了,只要他做了江山的主人,谁都得听他的话。他根本不用这么狼狈,在姜定蓉的手下讨一条活路。 他想到这里,就恨极了姜定蓉。 明明只要他到了东境,他就能带着东境军打回王都,告诉他阿父,既然脑子不清楚,这江山就换个人来坐。 但是可恨的姜定蓉,她居然活生生将他堵死在东境城外。 没有东境军,他什么都不是! “姜定蓉,看在你我算是兄妹的份上,你让我去东境,事成之后,我保证不动你。” 姜定蓉听着付之一笑。 “那就多谢英王殿下让我开眼了。这么小气的条件,恕我直言,我打仗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 英王气得龇牙咧嘴。 姜定蓉手下的将士们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大热的天,她也不想让士军们跟着受罪。 一抬手。 “把英王殿下请过来。但凡反抗者,杀无赦。” “是!” “得令!” 姜定蓉身边的两百士军立刻翻身下马,提刀逼近。 那百来东境军如何抵抗得了,本就被消耗了一场,再动起手来,几乎是一路节节败退。 其中领头的那个见事不好,直接抽出一把短匕首,架在了英王的脖子上,扯着嗓子喊:“谁再过来,我就先杀了英王!看你们怎么交代!” 姜定蓉一愣,对上英王震惊到两眼珠子都快瞪出框的表情,忍了又忍,给他最后一点面子,没有笑出声来。 看来东境军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居然能想到这种招数。 也是她态度太好了,让他们以为,英王非活着不可。 可惜了。 姜定蓉对英王拱了拱手:“英王殿下深明大义,最后关头幡然醒悟,却惨遭东境军杀害,殿下,一路走好。” 她漫不经心扫过那支抵着英王的短匕。 杀就杀了,只要英王不是死在她的手上,一切都好说。 其实英王死了也还好办,这样的话,按照那位陛下的心思,完全可以把这笔账算在东境人头上,英王犯的错就不是错,全了陛下照顾儿子的那点心思。 姜定蓉短短时间内,已经冷漠地想好了英王死后该怎么处理。 英王死了,她就很好有办法去攻打东境。 -- 第292页 百利而无一害,不错。 只是英王可不这么想。他完全想不到,一路上给他说,要奉他为主,要他带领着东境打回王都,要辅佐他登基的人,居然会将刀刃兵器对准他,来威胁姜定蓉? 屁! 姜弘光几乎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拿我威胁姜定蓉?你脑子坏了吗?!她巴不得我死得干净!” 姜定蓉闻言,挑了挑眉,赞同地点头。 “看来英王殿下还是知道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啊。” 那东境人见姜定蓉对英王是真的毫无顾忌,甚至在提到送英王死这一点上,她就算没有过多表示,但是还是能让人看出来,她是乐见其成的。 对方毫无破绽,根本不能拿任何去威胁她。 只要姜定蓉没有任何会让她动摇的,那此役,东境必败。 “殿下,属下是迫不得已,想试着看楚少主究竟把您当不当一回事。”那人冷静下来,立刻在英王耳边低语,“既然楚少主都不把殿下当主子看了,那殿下也不必给楚少主留情。” 姜定蓉眯着眼,见那用刀比着姜弘光的人对他说了几句什么。 这种情况让她有几分警惕。姜弘光是个草包,轻易就能被人动摇。 若说她怕什么,现在这个局面,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她算错了东境军的军力。 若是此刻东境还有援军,那她可能就要重新估算一下在东境的打法。 谁知过了片刻,英王似乎被说服了什么,那人放下了刀,甚至将刀扔在了地上。 英王凶狠地盯着姜定蓉,半响,不情不愿说道:“行,我认输。” 姜定蓉轻笑了笑:“殿下明智。” “这些人你不能杀,好歹护送我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姜弘光开始讨价还价。 姜定蓉眼睛都不眨一下。 “殿下说笑了。” 英王可以活,是因为陛下想亲手审判自己的这个儿子。 至于东境军。跟着节度使有谋反之心的,如何活得下去。 姜弘光眼珠一转,冲着姜定蓉又说道:“我拿一个秘密来换。关于姓宁的。” 姜定蓉一听,眉头挑起。 关于她家宁楚珩的? 如今宁楚珩在北楚去了,也不知道他一路带着阿惹习不习惯,北楚的地势地貌不同,风土人情,他能不能习惯。 想着想着,姜定蓉明显心思不在战场了。 她忍不住想宁楚珩了。 成婚第一天就被迫这么分别,她也有些来气。 但是也是个好事。 她家小将军,这也算是得了一个好机会,去了她家中,见她家人。 也不知道她兄长有没有跟着回去。 兄长最是嘴上刻薄…… 姜弘光等了半天,只等到姜定蓉一副出神的模样,心下念着,果然,姜定蓉和宁楚珩不合,对宁楚珩毫无关注。 但是他总得有个机会。 “我告诉你,宁楚珩有个把柄,若是捏在你的手中,你就能拿捏他。” 姜定蓉这才收回心思,漫不经心问:“他的把柄?行啊,你说。” 英王指了指那些人:“那你不能杀了他们。” 姜定蓉笑得特别和气。 “行啊。” “这是个秘密,你也不想让别人都听到吧。”姜弘光扬起下巴,“你下马,我和你说。” 姜定蓉看着他,笑得特别真诚:“英王殿下,你误会了,这个消息我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所以,别指挥我。” 英王一愣,脸一阵青一阵白。 “那我换一个秘密,有关我那个好弟弟,慎王的。” 慎王? 姜定蓉笑意收敛了两分,她深深盯着英王,见他的确不像是说谎,这才扬了扬手:“请英王过来。” 姜弘光愣在原地半响,不甘不愿上前两步。 来的到底是英王,宁军们也不好阻挡,让英王顺利走到了姜定蓉战马的前方。 姜定蓉这才翻身下马。 她下马的同时,身侧的叶小戌默不作声翻身下马,抱着手臂,歪着头看他们。 英王满脸冷意。 “算是送你的消息。你刚成婚的那个宁楚珩,他有个未婚妻,还是从颜相那儿抢的。这件事没人知道,我告诉你,你可以拿捏姓宁的。” 姜定蓉一听,忍不住就笑了。 这,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所谓的宁楚珩的未婚妻,好像就是她本人? 姜定蓉在远赴东境的时候,能听到自家宁楚珩的名字,多少有些轻松。 “行,我知道了,多谢。” 她收敛了笑意,又严肃地问他:“关于慎王,你知道什么?” 英王定定看着她,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你知道太子死,是因为中毒吧。是我阿娘投的毒。” 姜定蓉冷静问:“然后?” 英王这一次沉默片刻,而后抬手在怀中摸索什么:“我弄到了这个毒。从慎王那儿得到的。” 姜定蓉一愣。 英王弄到了这个让陛下忌惮无比的毒。 从慎王那儿得到……她倒是不意外,意外的是,慎王居然会落下这么大的把柄给英王? 就这么愣了短短呼吸时间,英王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薄薄的刀刃,笔直朝着姜定蓉划来! 姜定蓉若没有恍神,定然躲得开。就是这恍神的片刻,让她动作迟钝了点。 -- 第293页 而然下一刻,这薄薄的刀刃划破了皮肉,血顺着刀刃流出。 满手是血的叶小戌不知何时挡在姜定蓉的身前,她手持一根无色丝线,面无表情抬手地瞬间,勒断了英王的脖子。 英王无声无息摔落在地。然而没有人关注他分毫。 姜定蓉看见叶小戌手背上的黑血,瞳孔一缩。 “毒……” 那刀刃上的确有毒。 是王络冶中的毒吗?姜定蓉呼吸有些急促,她抬手想要抓住叶小戌的手,只是才发现,原来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军医,军医在何处?!快把军医找来!”姜定蓉强迫自己冷静,但是冷静不下来。这若是王络冶所中的毒……普天之下,只有她兄长才有办法救。 但是她兄长这会儿,很可能已经跟着宁楚珩回北楚了。 短短瞬息的时间,叶小戌流出的血已经是黑色,他面无血色,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几次呼吸后,他勉强站定,回头。 “别紧张,没事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少年笑得一如当初。 “我之前保护陛下,是任务,要做的事情。这一次,是我第一次主动想保护一个人。” “能为姐姐死,我好像还挺高兴。” 第119章 归家 姜定蓉几乎是全凭本能, 用最快的速度划破叶小戌的伤口,强行将乌黑的血挤出,拆了发带紧紧勒在他小臂, 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翻出一颗解毒丹, 硬塞进叶小戌口中。 他其实也没有抵抗的能力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很虚弱,虚弱到但凡姜定蓉有一点不专心, 就听不清。 这毒来得太猛,他已经陷入半昏迷中, 软软倒下,全靠着姜定蓉将他抱住。 来不及了,得赶紧回去大营找军医。 姜定蓉顾不得太多,留下富饶处理接下来的事,自己将叶小戌抗上马背, 点了两个脚程快的小子先一步骑马回去军营让军医有所准备。 军营剩下的一万大军中,军医留了几百人。 大多是能医治外伤发热的, 能解毒的加起来统共几个人, 围在帐中将叶小戌的舌苔眼鼻一看, 都默不作声。 姜定蓉满手都是血。 是叶小戌的血。 他昏迷中,和当初睡着时一样,闭着眼的他乖巧而安静,像极了一个无害的小奶猫。 她怎么能让他再也睁不开眼? 绝对不行。 姜定蓉知道王络冶中毒之后,阿兄在太医院炼制解药时应该还有药方, 现在送叶小戌回去, 不眠不休至少也要两天两夜。 一则他的身体能不能经受昼夜奔波,二则,他能不能撑到回王都…… 姜定蓉咬紧牙关。 无论如何,叶小戌这条命, 她必然要保住。 “准备马匹,我带他回王都。” 姜定蓉下令。 英王已死,东境有宁军镇压,闹不出大事,她得把叶小戌送回王都救命。 底下人也怕,这忠勇侯是陛下的近臣,要是死在东境,在场的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姜定蓉翻出一条大大的斗篷,将叶小戌裹在其中,怕他手脚无力,用两根布带绑在自己后背上。 艰难翻身上马,戴上斗篷的兜帽。 “驾!” 她纵马从军帐疾驰,刚跑到营帐外,就听见外头传来车马声。 一辆青布马车,由阿庄驱赶着,将将抵达军营。 而马车里的人不耐烦地掀开帘子:“到了没,这天气湿热的厉害,我家妹子八成要呼吸不畅。不找到她,我怕堂堂楚少主,要窒息在这东境。” 姜定蓉定定看着马车里的刻薄兄长,呆了呆。 而后一股子委屈和劫后余生齐齐涌上,她几乎有些鼻头发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大声喊了一句:“阿兄,快来救命!” 英王已死,尸首可得运回王都。 姜定蓉派人准备了几辆马车,一辆是装载了英王尸首,和两个军士。一辆是自家刚来就被她撵走的兄长姜原禾,还有被姜原禾扎了一身针的叶小戌。 姜定蓉不得不说自家兄长还是靠谱,惦记着她怕她受不了这边水土,打算过来看看。正好,让叶小戌捡回了一条命。 叶小戌的毒可比王络冶的毒来势汹汹。 他中毒半天时间,都比王络冶中毒七八天时还要严重。也幸亏姜原禾来得快,阿兄都说,若是他迟来一天,能做的就是送叶小戌最后一程,不让他那么痛苦。 幸亏,他惦记妹妹,顺道能救叶小戌一条命。 只是他随身带的药不多,这两天最多就是暂缓叶小戌的情况,还得回去王都,去用药。 所以姜定蓉直接将人给自己阿兄,顺便让阿兄监督英王的尸首顺利回王都。 等他们离开之后,姜定蓉才算是安心。 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大干一场。 东境早早打着臣服英王的旗号,要为英王争夺帝位。起兵谋反的目的,是为了纯良忠厚的英王出气,不让陛下被奸人蒙蔽双眼,误会了儿子。 扯大旗扯得挺好。但是英王一死,东境节度使什么都捞不到,反而因为劫走英王的行为,被逼得退无可退,东境节度使直接宣告陛下的十条罪例,宣布立地为王。 而姜定蓉根本没给东境节度使多少面子,他宣布他的,这边姜定蓉已经带领军队处处扫平小股东境军。 -- 第294页 而这些拥有东境军的城池军官,本以为是匡扶正义,起初很有干劲,在发现是为了节度使一己之私后,谁都不愿意把命交到他的手里,也因此,面对王都派来的军队,并没有太大的求胜欲,反而是浓厚的求生欲,再三宣布自己没有和节度使同流合污,再三让姜定蓉保证不会让他们全部获罪,在确定自己打也打不过的情况下,立刻投降了。 除了境城以外的东境城池,在十几天的时间内基本都已经被她拿下。 只剩下境城了。 节度使在境城,境城内还有将近两万的东境军。Ding ding 姜定蓉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打得越着急越快,反而是东境军所希望的。 只要宁军不断消耗,物资总有跟不上的时候。而东境军则在东境主城,没有这种顾虑。 姜定蓉手上握着宁军,她也怕消耗。她作战,从来都是尽最大可能保全将士们的生命。用最少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也因此,她不急于一时,直接派人将境城唯一能运输粮草的路给堵了。 境城是主城,内在的良田不多,大多是存粮。新鲜的粮食都是靠周围的城池供给。 这种情况下,姜定蓉直接下令引河水淹了境城。 她不是奔着屠城去的,自然不打算将百姓和东境军都弄死,而是引河水倒冲境城,堵了所有排水沟渠,堵到境城积水足有两三尺高,淹没所有地下窖池,将境城粮仓淹了个透心凉。 如此狠狠消耗了境城的物资储备,逼得东境节度使不得不主动出城攻战。而姜定蓉损到极致,趁着夜中,将境城城门从外用厚厚的木板石块给堵死了。 东境军想出来打仗都出不来,除非从里面破了城门。 但是城门一旦破开,可就不由东境军说了算了。 这又是一场心理博弈。长达七天的消耗过后,东境军几乎消耗了全城的余粮,最迫不得已的时候,主动从内,破了城门,只求一战。 然而姜定蓉早早就在境城城门外安营扎寨,日夜盯着里头,城内有任何动静,她都一清二楚。 一两万士军的整装待发,那马蹄踩着地面颤抖,是藏也藏不住的。 如此,城门刚刚被破开,早就蓄势待发的宁军饿狼一般地扑了上去。 直接打了东境军一个措手不及。 又加之宁军整装蓄势待发,都是心中有底,底气十足。有吃有住,水土不服还有楚公子留下的药,有都想在自己家将军夫人跟前挣点表现,一个个都拿出了百倍英勇。 反观东境军,丢了主心骨的英王,师出无名本就气焰低了一层。其他城池日夜告败,心中惶惶。加上境城被封,水淹粮仓,没有最强有力的物资支援,早就动摇。 战事中,谁心不稳,谁就输了。 这是宁军赢得十分漂亮的一场仗。伤亡很少,在最短时间内顺利拿下东境所有城池。 姜定蓉擒获乔装逃走的节度使及其一家,派人关押起来,花费半个月工夫,审问清楚合谋者,试图谋反的动机,藏有的粮仓和兵器。如数审问完毕,把奄奄一息的节度使治疗了几日,确定死不了,就派人送回王都给陛下去了。 而后她花费一个月工夫,将东境内外重新扫荡了一番,无比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而陛下新派遣来的代节度使也前来上任。姜定蓉记得应该是见过的,一个有些战功的武将,一家老小都在王都,只身一人前来赴任。 这代节度使算来往上数两代也是宗室,攀着关系喊一声,姜定蓉倒是个小长辈。 有着半个姜家人的血缘关系,代节度使才是陛下眼中放心的人。 姜定蓉与新来的节度使前后交接了几日,终于告一段落。 率军班师回朝。 走时七月刚半,天气炎热到呼吸都不顺畅。等她离开东境折返王都时,枝头的落叶都簌簌掉落,白日还好,一到夜中,就冷得人手脚冰凉。 姜定蓉想着马上就抵达王都了,连箱笼都懒得开,穿着一身单衣,全靠轻甲避寒。 如此行军六七日,终于抵达王都。 宁军走时三万人马,回来时,与这个数字也所差无多。 宁军倒是熟门熟路,一抵达王都,自发前往宁军的驻军地,而姜定蓉夜中领着石兰辛夷骑马回到王城内。 夜幕之中,姜定蓉顶着寒风回到楚王府,人还没走过照壁,顾不得其他,赶紧派腿脚快的手下去告知厨房烧热水。 她得好好洗个热水澡。这穿得单薄了,一路回来可把她冻得够呛。 等她一路走回自己小院中,发现房中亮着灯。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被推开了。 似乎是已经打算就寝了,男人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衣,披散着发,肩头搭着一件斗篷。拉开门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抿唇,大步走来。 抬手摘了自己肩上披着的斗篷,宁楚珩将斗篷轻轻一抖,落在姜定蓉的肩头。 他抬手搂着她的腰,只这么轻轻一个拥抱,他就忍不住叹气。 “瘦了。” 姜定蓉眨巴眨巴眼,慢慢地,笑意涌满双眼。 她乖乖靠在宁楚珩的怀中,闭上眼,汲取着来自他身上的淡淡体温。 “我回来了。” “夫君。” 第120章 迟到早起 楚王府的两个主人都会来了。 -- 第295页 烛灯亮了几乎彻夜。 风吹竹林, 竹叶簌簌地响,可这风叶声,甚至都掩藏不了主卧中的细碎声音。 夜尽天明。 姜定蓉卷着被子几乎将自己埋在被中不得呼吸, 满头乌黑长发披散在枕被上, 本该是整齐柔顺的头发,不知为何有些过分的凌乱。 宁楚珩起身离开一个多时辰后, 姜定蓉才慢悠悠翻身醒过来。 这一醒来,差点以为自己是被狐狸精吸走了精气, 手脚发软,腰酸背痛腿还抽抽。 她直接懒得动,让石兰端了小几来,在房中用了饭,又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 心里踏实了, 人都是懒散的。 回到王都第一天,姜定蓉连床都没下, 白日里睡足了养精蓄锐, 夜里又跟着宁楚珩尽兴胡闹了一场。 直到第三天, 王庭中忍不住派了大监来催促她,姜定蓉才慢悠悠准备入王庭去述职。 英王一死,这几个月不知道陛下是想通了还是没有想通,再也没有提过英王死前的事。只叮嘱姜定蓉,把东境一定要整治得干干净净, 绝不能留一点后患。 等姜定蓉去王庭见到陛下时, 忽地发现,不过几个月不见,陛下像是骤然老了一大截,鬓角花白的头发藏不住, 眼角的皱纹使得他双眼耷拉,眼神无光。 而当姜定蓉一点点回报关于东境之事时,陛下坐在案前,手撑着头,不到半个时辰,险些闭上眼睡着了。 姜定蓉等候了片刻,大监悄然给陛下换了一盏热茶,陛下像是忽然被惊醒,强打起精神继续听姜定蓉述职。 姜定蓉按捺心中所想,一丝不苟将东境之事交代完毕。 至于英王,不是她动的手,死了几个月了,陛下也不会来找她。她也直接不提,就当没有这个人。 姜定蓉犹豫片刻,拱了拱手:“陛下,关于和王络冶合作投毒之人,姜召禄,臣已经拿下了。” 这个消息她让兄长早早传递回了王都。 她不在,宁楚珩不在。姜涵光只要使点手段就能把人弄走,或者杀了。 所以姜定蓉派人回去说姜召禄在她这里,但是被锁子锁在笼子里,陛下不如等她归来整理好所有的卷宗,再审讯。 陛下似乎是对姜召禄的存在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在得到消息之后始终没有传召过。 如今听姜定蓉提起,陛下轻叹:“你审了就是。这种狼子野心之人,别让他攀咬了别人。” 姜定蓉一听,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陛下,姜召禄能吐露出来的,也只会是最后的真相。 他根本无人可攀咬。 回到楚王府,姜定蓉从石兰那儿拿了整理出来的几封信,放入小盒子中。 那是兄长这几个月断断续续给她送来的信。关于叶小戌的。 当初幸亏阿兄来的及时,保全了叶小戌的性命。只是这见了血的毒,到底伤身。叶小戌被阿兄带回王都,治了足足两个月,叶小戌年纪小一直受伤不断,伤了根本,体虚得厉害,阿兄上个月趁着还未转冷,请陛下放人,他将叶小戌带回北楚去调养身体。 叶小戌当时身为阿兄的病人,开口说话的权利都没有,几乎是被绑着拖去北楚的。 期间阿兄也经常写信给她,告诉她叶小戌的情况。 最后一封信,是她从东境启程前刚收到的。 阿兄说,叶小戌已经能一拳打死一头牛了。阿父很喜欢这个话少乖巧的小孩。 姜定蓉将信封收起,起身拿了件斗篷裹上,去地窖里看看姜召禄。 姜召禄被关了几个月,期间一直没有人来审问他,恐怕心态早就崩溃了。 姜定蓉想的挺好,见到人,只怕他根本无法忍受黑暗囚牢,会即刻吐露所有秘密。 没想到她下了地窖一看,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招来留在府中的采青一问,说是宁楚珩临出发前,将姜召禄关到了宁府去。 关到了宁府? 姜定蓉仔细一想,是个好法子。慎王若是有抢人杀人的想法,目标也只有楚王府。 至于宁府,慎王发了疯也不可能去对宁府下手。 哪怕他知道姜召禄在宁府。更别说,慎王根本不知道姜召禄在哪里。 采青还给她嘀咕了一大堆,说是经常有人半夜翻墙来,想找姜召禄的下落。 府中留守的士兵夜里都得留好几队人巡逻,就算如此,之前还被人险些摸到了内院。 至于来的人,一旦被擒,立刻自裁,半个活口都没留下。 姜定蓉如今是名副其实的宁府三夫人,她骑了匹马直接就去宁府,宁府门房一听楚少主来了,连看都不敢看,连忙请了她去。 府中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都在,天气逐渐冷了,一家女眷都坐在堂中,做着手工说会儿话。 姜定蓉成婚当天一走就是几个月,多少有些失了礼数,她今日来,还让富饶准备了一份厚礼,给府中的女眷和小公子小娘子们分发了。 又陪着老夫人坐着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见老夫人有些倦意,才起身离去。 她全程都没有遮掩相貌,只是她坐在那儿时,有些见过陶氏女的,都觉着如今的三夫人和过去的三夫人相貌有些相似。但是如何都不敢说,楚少主可能就是陶氏女。 最多就是疑惑,难道自家三公子命中注定要娶这张脸吗? -- 第296页 姜定蓉离了宁府,又去了一趟宁将军府。 在地下窖中,找到了被关押几个月的姜召禄。 刚抓到他时,这小子不知道在两个王府都吃了些什么,把自己吃得珠圆玉润。 如今几个月过去,又变得瘦骨如柴,几乎脱了相。 他被关押在地窖中。简单的生活起居物也有,食物上也不曾短缺,只是日夜心中惶惶,自己吓自己,愣是把自己折腾到不人不鬼的模样。 姜定蓉看着这样的姜召禄,啧了一声。 地下窖中有些冷,她站了片刻就感觉出,若是在此长期生活,对骨头很不好。 看来姜召禄的骨头已经先替他受了一番罪了。 她用马鞭戳了戳铁栅门。 “给你个机会,你想不想活下去?” 姜召禄几个月下来,几乎不会说话了,见到姜定蓉的瞬间,连滚带爬扑过来,抱着铁栅门,啊啊啊了半天,用力点头。 姜定蓉回去后写了一封上书,关于姜召禄的,关于慎王的,打算明儿朝时给陛下送去。 她还未在王都过过秋天,只觉乍然冷穿骨心,坐在那儿写一封信的工夫,她就忍不住抖了抖。 她身子骨也没有差到受不了一点寒气吧? 姜定蓉产生了自我怀疑,还是任命地去披上了一件厚的大氅。 刚写完上书,宁楚珩也回来了。 他从北楚回来的比姜定蓉早上半个月,这半个月以来,都是按照他入赘的身份,堂堂正正住在楚王府。 如今全王都的人都知道,宁大将军,是楚王府的宁将军。 要找人只能在楚王府找,在宁府,找不到的。 宁楚珩在和她一起成婚的家中,独守空房了半个月,如今一回来推开门,就能看见自家小媳妇坐在灯下,手握笔抬头看他时,眼神瞬间柔软的模样。 他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凉风,也没有去凑近,匆匆洗了个热水澡,更衣过后才来找她。 秋日里的热气腾腾,是比什么都让人喜欢的存在。 姜定蓉也不免俗,发现宁楚珩怀中炽热,顿时嫌弃自己坐着的小蒲团垫,立刻挪动自己的位置,坐到宁楚珩怀中去。 她就想人为什么不能一天多洗几次澡呢?她回来时洗的热水澡,这会儿身上又凉了下来,还得靠自家夫君取暖。 “去见过姜召禄了?” 姜定蓉靠在宁楚珩的怀中,懒洋洋地将自己写的上书递给他。 “嗯,慎王这次逃脱不了的。” 尤其是她在东境这几个月,通过节度使留下来的一些证据,发现了一些陛下可能无法接受,英王知道了都要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的事情。 宁楚珩随意看了几眼,重新替她折叠起来收好。 “明儿早上我叫你?” 姜定蓉犹豫片刻:“若是这会儿就睡,我是起得来的。” “这会儿就睡?” 宁楚珩手忍不住握上了她。 “夫人真的忍心吗?” 男人眼神多少有些幽怨,轻轻咬了咬姜定蓉的耳垂,含糊不清说道:“为夫饿得睡不着。” 姜定蓉躲了躲没躲开,被这么咬了一下,她也有些不确定了。 可等宁楚珩顺势抱着她换了方向,吻上她的唇时,姜定蓉想,其实稍微迟半个时辰睡觉,她也不是不能早起。 姜定蓉歪头,轻轻咬住了男人的喉结。 素得久了,就那么一天两天的工夫,欠得多。还是想他的。 宁楚珩顺势搂紧了她。 漏夜之中。姜定蓉捂着唇被撞得满脑子只能想一个问题。 迟一两个时辰睡觉,她到底还起不起得来。 第121章 致命一击 姜定蓉作为一个为将者的毅力, 让她在卯时睁开了眼。 直到这一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是外臣,不需要点卯上朝, 这给了她多一个时辰的工夫, 把自己从几乎大半晚没睡的昏头脑模样,稍微收拾的像个人, 然后给王庭递了帖子,在陛下下了朝之后, 与殿中呈递姜召禄的供词。 姜召禄被关了几个月,再硬的骨头也受不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任何人来审问,几乎到了失语的地步。姜定蓉来审问他,算得上给了他痛快的一刀, 他知无不言。 这供词上,姜定蓉看着都惊心。 早在几年前, 姜召禄刚入王都的时候, 或者追溯到丁家小公子被绑的时候, 姜召禄就是和慎王姜涵光搭上关系了。 不过来到王都之后,姜召禄去了英王府。一副跟着二殿下为二殿下出谋划策的模样,实际上,他是姜涵光送去的人。 在此之间,他做了不少的事, 都是慎王下的命令。 他能做的都是些小事。比如说, 撺掇英王在农田纵马,怂恿英王火烧楚王府。一些英王劣迹斑斑的过往,这几年中都有姜召禄的身影。 这都不算什么大事。而姜召禄的供词上有一部分,着实是姜定蓉一开始都难以想象的。 姜召禄在和慎王几年的接触下来, 偶然的机会探听到,慎王府中养了几个幕僚,他们出谋划策,早在几年前就意欲谋反。 用英王的名义和东境勾结。收购大量的米粮屯仓。将劣质米粮卖到王都。 甚至还用自己的商队,在运输米粮的同时,在米粮中夹带着硝石,铁器,偷运入王都。 慎王在王都有一个地方,私藏了大量的米粮和兵器。 -- 第297页 这都是几年下来积少成多的。只要慎王手下有兵,足以支撑慎王完成一场宫变。 不但如此,慎王手中还有剧毒。 这毒几年前毒死了太子,今年毒在了王络冶身上,还意外牵扯了忠勇侯叶小戌。 这证词写了好几页。 姜定蓉呈递上去后,陛下起初看时,只是皱着眉,到最后,他的手都在颤抖,越翻越快,最后一把揉了那证词,狠狠掼在地上,铁青着脸:“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姜定蓉垂眸。 她没有想到陛下居然一个字都不相信。 啧。 该怎么说,比起英王,他更信任慎王吗? 姜定蓉捡起地上的供词,将纸慢慢捋顺,放在那儿。 陛下不愿意相信,那就随他吧。但是该说的,姜定蓉得说清楚。 “陛下,慎王殿下早就有异心,臣以为,当……” 话音未落,姜定蓉目光落到屏风后:“谁?” 那屏风后,明显躲了一个人。 下一刻,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用有些发颤的声音小声说:“我,我是王美人。” 陛下看了看屏风后,收回视线,斥责姜定蓉:“大惊小怪什么,她年纪小,你别惊扰了她。” 姜定蓉无声啧了一下。 行。是她高估了陛下。一把年纪了还让十几岁的妾在殿中伺候。 姜定蓉拱了拱手:“陛下,臣已经查到了这些,还请陛下早做定夺。” 陛下明显不相信这证词。 慎王多乖的孩子,从小到大,低调到他经常忽略。然而太子死了,英王反了,成年的皇子中,仅存下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孩子了。 这明显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陛下忍不住想,姜召禄在姜定蓉的手中,是不是他们早就串通好,要毁了慎王,让他后继无人? 越想,陛下越难受。 姜定蓉和宁楚珩成婚,两个人居然能互换军队。他本以为宁军要给姜定蓉一些颜色,北楚不会给宁楚珩任何好果子,没想到两边都格外顺利,顺利到,差点让他以为,这两家亲如一家。 如何可能? 那万一,他被蒙骗了呢? 陛下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就怒不可遏。再看姜定蓉,也半点好脸色都无。 “定夺什么定夺?朕的弘光已经没了,你还想要了涵光的命?” 姜定蓉不说话了。 如果陛下一意孤行,那她有什么可说的。 这一趟入王庭呈递供词,很明显是一个错误的举动。 陛下不但对慎王没有任何戒备,反而可能会对她有提防。 姜定蓉回到楚王府,等宁楚珩回来后,姜定蓉将在殿中的事告诉了他。 宁楚珩瞧着脸色也不太好,同样,告诉她在早朝时,有人启奏陛下,英王已经伏诛,如今是该立太子了。 而立太子的不二人选,只有唯一成年的慎王一个人了。 姜定蓉一听,脸都垮下来了。 “要是登基的是这么一个满肚子黑漆漆的慎王,我可真宁愿是傻子英王。” 英王人莽撞,蠢,但是坏在明面上。要么被朝中老臣给架着,勉强做一个无功无过的皇帝。要么就是坏的太多,早早被要求立太子撵了他滚。 无论哪一个都还能接受。 可若是慎王……这么一个可以花费多年时间编织一个陷阱的人,她是真的担心,这位若是登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宁楚珩见她脸都皱起,是真的很厌烦慎王。 他抬手揉着她的脸颊,揉的她脸蛋红扑扑地,才收手。 “陛下不信是根本,要做的,就是让陛下相信。” 姜定蓉犹豫了一下:“除非让陛下亲眼见到慎王的恶行。但是慎王能稳扎稳打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急于一时,犯明显的错误呢?” 宁楚珩也跟着犯难,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谁也不知道慎王的底线在什么位置。发生什么才能逼得他自乱阵脚。 “要不,赌一把吧。” 姜定蓉一拍手,下定决心。 次日,她派人将姜召禄送入诏狱,着令刑部再审问一道。又通知了狱司长,去派人请慎王,说姜召禄的证词里涉及慎王,让慎王亲自来诏狱中,一起做个证词。 同时,宁楚珩去王庭中,说是姜召禄那边有新的证词,涉及太多,旁人不敢轻易判定,让陛下亲自审问。 这是姜定蓉和宁楚珩商量后的结果。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赌一个姜涵光在诏狱之中见到陛下,会不会心乱。只要有任何一点缺口,都是突破口。 她能做的就这么多。至于陛下会不会回心转意…… 与她又有何关系? 大不了,她回了北楚,眼不见为净。 十一月的王都,冷得有些渗骨。姜定蓉穿着厚厚的衣裳,多裹了一件斗篷,架着马车在河堤边的柳树旁停下。枯黄柳叶在寒风中摇来晃去,不远处的诏狱大门,停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有人从头裹到脚,匆匆进去。 姜定蓉放下帘子,舒舒服服在马车里吃着茶,等候最后的结果。 巳时陛下进去的,巳时二刻,慎王进去。 这么一点时间差,只要慎王心中有鬼,就不可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好儿子,和陛下父慈子孝。定然会留下一些痕迹。 陛下再如何,也做了几十年的君王。有些事,亲眼见了,也瞒不了他什么。 -- 第298页 姜定蓉就吃着茶静静等,等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诏狱门口有人出来了。 先走的是陛下,后面追出来的是慎王。 陛下怒气冲冲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离去。 而慎王站在诏狱门口,阴沉着脸,死死盯着陛下马车离去的方向,站了好久,直到平复了情绪,才匆匆离去。 如此来看的话,慎王在诏狱之中,明显是和陛下闹翻了。 想必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让陛下给抓到了。 姜定蓉伸了个懒腰,让阿庄驱赶马车回府。 看样子,陛下多少是信了一些。 如此一来,让刑部去彻查慎王过去的所作所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了吧。 姜定蓉想的挺好。 然而次日清晨,大监通知不必早朝。 陛下昨夜意外中毒,如今已经昏迷不醒。 第122章 失火 陛下中毒了? 姜定蓉有些诧异, 但是转念一想,似乎也算不得很惊讶。 毕竟慎王手中有毒,陛下不肯相信他这个儿子包藏祸心, 给了他可乘之机, 慎王行事大胆,直接给陛下下了毒, 如此一来,陛下生死不明, 英王已经伏诛,剩下能登位的人也只有他…… 才怪。 姜定蓉和宁楚珩立刻派人去围堵慎王府,调令守城军,严加防范。 慎王的目的是登基,不会往城外逃, 他最有可能是趁着陛下中毒之时,兵变逼位。 那王庭的安危是目前的一个重点。 姜定蓉还迅速去了一趟颜府。 颜之琢身为国相, 今日不朝, 陛下中毒, 那国相定然是要有所作为。 王庭之中的变故颜之琢已然知晓。 他已经身着紫袍,准备去王庭。 陛下中毒,目前不知具体如何,还得亲自见到陛下的情况才好做出下一步的判断。 姜定蓉和颜之琢一起去,而宁楚珩则带兵守在了王庭外。 陛下的寝殿之中, 哭声一片。 宫人们跪在地上, 哭都不敢放大声,生怕陛下就这么没了,要拉一大批人殉葬。 殿中皇后也在,不单单是她, 还有几位妃子,年幼的皇子公主们。 姜定蓉和颜之琢的到来,大监立刻通禀了皇后。 皇后一双眼都哭红了,看向姜定蓉和颜之琢。 而后又捂着眼落泪。 “颜相,陛下如今昏迷不醒,可该怎么是好。” 姜定蓉上前大概看了两眼。 陛下中毒的表象比王络冶还要重。他的唇色已经发乌,紧闭双眼,眼看着虚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生命。 姜定蓉蹙眉。 这倒是慎王的手段,不下手则以,一下手,必然是最狠的。 “解毒药可给陛下用了?” 颜之琢问道。 “用了,只是用了解毒丸,也不起作用。”皇后抹着眼泪。 太医院里一直存的有解毒丸。陛下这边一查出来是毒,立刻就用了。甚至还有太医主动给陛下用了一贴药,是太医院研究出来,专门针对祛毒的。 可陛下就算用了药,也没有什么起色。 皇后忽然想起什么,立刻起身来握着姜定蓉的手,眼泪扑扑地落。 “蓉蓉,你阿兄回北楚了,你可有法子着令他即刻回来?你叔叔这样,耽误不起。” 姜定蓉想了想:“快马加鞭,若是不眠不休,从北楚一路来也要三五天。陛下如今……”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皇后抹着眼泪:“怎么会这样,三五天,他如何耗得起。” 的确是耗不起的。 陛下如今这个病入膏肓的样子,姜定蓉大概看了看,估摸着能撑上三天,都是极限了。 毕竟陛下年纪大了,又是因为和儿子反目,心中积郁,体质算不得好。 谁也不敢保证,能让陛下撑过几日。 而且平心而论,姜定蓉不想让阿兄掺和进来。 陛下若是活下来了,阿兄救了他,可能有些赏赐,也仅仅是这了。可若是陛下年迈体弱,熬不住,还是没撑下来呢? 阿兄掺和进去,会不会影响到他。 不怪姜定蓉心冷,实在是这位陛下,让她没有太多的温情。 犹豫片刻,姜定蓉拱了拱手。 “之前阿兄在太医院的时候,做了一些解毒丸放在医馆。不知太医院给陛下服用的,可是我阿兄所做?” 皇后一愣:“这……有什么不同吗?” 姜定蓉解释了句:“阿兄做的解毒丸,专门针对太子中的毒,王公子中的毒,叶侯中的毒,也是陛下中的毒。” “太医院研究出来的,或许也是对症。但是以我所想,可能有些差距。” 不是她给自己阿兄脸上贴金,就论解毒这一手,没有人比得上阿兄。 皇后赶紧招来院判一问。 说是给陛下服用的,是太医院自己研究的解毒丹。而楚公子的解毒丹,之前叶侯中毒时已经给用过了。后来楚公子给太医院添没添,不知晓。 姜定蓉一听,冷笑了声:“我阿兄的习惯,用完的药丸必然会添上,你只管去找。” 院判眼瞧着陛下的模样不是他们治得好的。也不敢有什么居功的念头,只恨不得推甩出去这口锅,忙不迭的去翻找,果然找到了楚公子临走前给准备的药丸。 给陛下用了解毒丹,虽然还在昏睡中,但是皇后却放心多了。 -- 第299页 毕竟姜原禾已经救下来同样中毒的两个人。 皇后心中松了一口气,又催着姜定蓉问能不能召来姜原禾。 姜定蓉实话实说:“如今派人送信回去三五天,等我阿兄回来三五天。这时间加起来……” 皇后眼神黯淡下来,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既如此,就让慎王来给陛下侍奉汤药吧。” 这话就是在说,要定下慎王作为太子了。 姜定蓉想了想,没有直接告诉皇后,而是和颜之琢对视一下,颜之琢这才拱手:“殿下,慎王不宜面见陛下。若是要侍奉,九殿下,十二殿下亦可。” 皇后没多问。 姜定蓉却环视一圈,问了一句:“敢问皇后殿下,怎么不见王美人?” 皇后听着王美人三个字,也跟着看了一圈。 的确没有。 这是陛下这几个月的新宠,走哪儿都带着,宠爱无比。 怎么这个时候她却不见了? 昨夜到现在,人都乱糟糟的一团,忽略了王美人。 “的确不该,陛下那般宠她,她居然这会儿躲着。我这就派人去寻她来。” 姜定蓉问了一句:“敢问皇后,昨夜陛下中毒,这位王美人身在何处?” 皇后一听,神色凝重了,片刻,又摇了摇头:“王美人年纪小,就等着陛下给她一儿半女,她做不出这种事。” “她的确没有理由做这种事,但是若是受人指使呢?”姜定蓉不疾不徐提出一个可能性,“当然,臣不是说凶手一定是王美人,但是王美人昨夜侍奉陛下,陛下中毒,她多少逃离不了干系。” 皇后脸色骤变,立刻派人去找王美人。 不出姜定蓉所料,王美人已经消失了。 殿中根本找不到她,想必昨夜得手之后,这位王美人已经悄悄躲藏了去。 只等新帝入主,她就翻身成了有功之人。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不知晓的。 陛下中毒下手之人,姜定蓉知道是谁,颜之琢是个聪明人,只一琢磨,已经心中有数。 二人对视一眼,走到殿外。 “宁将军在王庭宫门处,你可担心?” 颜之琢问了句。 姜定蓉轻笑。 “颜相这问的我不好回答。厚颜无耻说一句,以慎王的手段,还不会让宁将军如何。” 颜之琢背着手,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慎王这种心思沉重之人,他若动手,非万全之策绝不轻举妄动。” 姜定蓉收敛了笑意。 她沉思片刻。 也是,是她想得轻巧了。 慎王难道不知道她和宁楚珩都回来了吗?难道不知道她和宁楚珩手下有军吗? 难道真的会傻乎乎带着几百上千人,就来逼位吗? 是她想得太轻松了。 姜定蓉拱了拱手:“多谢颜相提点。姜某先走一步。” 她身披大氅,脚步匆匆走到宫门处。 守城军还在,宫门外,宁楚珩带着将士正在巡逻。 并未有任何异常。 姜定蓉疾步上前。 宁楚珩眼尖,早早看见她翻身下马。 牵着马走过来,手往她肩头一放,发现她身子有些冷,搓了搓她的肩膀。 “里面如何?” “不如何,”姜定蓉飞速说道,“刚刚颜相提醒我了一件事。慎王此人做事,大约不会狗急跳墙。” 宁楚珩闻言,神色也稍微凝重了些。 他在宫门处守了小半个时辰。 陛下中毒昏迷不醒。 而知道的人并不多,这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只要没有人围堵,慎王成功率兵入了王庭,那么他就赢了一半。 但是他没有轻举妄动,想必是有后手。 姜定蓉手指抵着下巴,蹙眉一直在想,慎王封王之后,在王都这几年都做什么,如果他想要达到目的,做什么,是比直接逼位来的代价更小的? “慎王在王都,还有几个住处?”姜定蓉问他,“私宅,藏人的藏物的,都该有吧?姜召禄说他有个宅子藏了米粮和兵器,可查到了?” 宁楚珩微微摇头:“有两个私宅查到了,不过是放了一些收罗的金银珠宝和字画。旁的还没有。” 姜定蓉有些着急:“这是他的好机会,他不可能错过。他知道我阿兄能救人,也知道,若是有解毒丹,陛下只要清醒过来,他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他一定会在陛下清醒之前完成他要做的事。” “我的好将军,你赶紧想一想,一个皇子想要不择手段的登位,还有哪些法子?” 姜定蓉实在是不懂这个,她常年在北楚,对这种皇子争夺,涉及宫变的事情一窍不通。能知道的就是前朝的旧事。人家直接带人闯了王庭,成功逼位。 她就合计着守着王庭,还是差了些。 宁楚珩沉吟半天:“若是他心狠手辣,这会儿想要顺利进入王庭,就是调虎离山。” “弄出一些不得不逼走我们的事情,让王庭宫门空守。” 姜定蓉一愣,皱眉:“不可能。王庭宫门怎么也不可能空守。” 宁楚珩也知道,他能想出来的,都是些极度恶劣的手段。 曾经和慎王也做过朋友,宁楚珩不太想以最恶的角度去揣摩他。 -- 第300页 “让我想一想,再想一想。” 姜定蓉咬着手指,皱眉继续思考。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有小兵骑马疾驰而来。 翻身下马时气都没喘匀,结结巴巴禀告。 “将将军……大事不好,宁府,宁府失火,失火了!” 第123章 全新的未来 宁楚珩脸色骤变。 姜定蓉一愣, 而后立刻拽住他的袖子。 “等等,你先别急。” 姜定蓉知道他此刻大概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 语速极快告诉他:“早上我出门时让小六去宁府, 请了祖母和嫂子们过来。” 不过是她当时骑马出府时临时想的,倒也不是预知宁府会有危机, 而是想着今日以后多少有些麻烦,她和宁楚珩势必没有功夫去宁府。若是宁府的人都在楚王府, 这几天会方便许多。 可没想到,居然就这么巧。 宁楚珩呼吸这才缓过来。 他心跳砰砰,在得知宁府失火的时候,那一瞬间,几乎是痛恨自己的。 还好, 还好姜定蓉有所准备。 宁楚珩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捂着胸口。 “慎王的手段, 我领教了。” 姜定蓉也没有想到, 慎王居然能做得出给宁府放火的事情来。 要知道, 宁府四代为将,打天下守天下,以后依旧会平天下。只要是个脑子不愚笨的,都知道要怎么笼络宁府。 慎王给宁府放火,就意味着他亲手斩断了宁府在新朝的任何可能。 如此一来, 更好办了。 姜定蓉眼底都是火气。 “你派人回去看看。” 姜定蓉想了想, 补上一句:“不只是宁府,我总觉着慎王应该还有后手。” 宁楚珩却摇摇头:“我回去看看。” 他说是如此说,却在和姜定蓉对视的时候,轻轻对她眨了眨眼。 姜定蓉了然。 “那你去吧。” 所有人都看见, 宁将军率领自己的兵,急匆匆离去。 守在王庭外的,只有楚少主和一些守城军。 并不多。 与此同时,王都里有几处发生了爆炸。 还有好几处民宅失火。 守城军大量被派去扑救火,转移百姓。甚至有人在街头散布恐慌的谣言,导致不少人仓皇出逃,疯了似的涌向城门。 在这种情况下,几百守城军也根本无法维持秩序。 有人又疾驰到王庭外寻到了姜定蓉。 不知说了什么,很快,姜定蓉也翻身上马,离开了王庭。 顿时,王庭宫门只剩下区区几十个守城军、 看起来,一切都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列人马井然有序靠近了王庭。 为首的,是温和低调的慎王。 他翻身下马,用略显担忧的语气,告诉守城军,他要进去侍奉昏迷的陛下。 然而守城军并未答应。梗着脖子让慎王在外等候,一定要派人去通禀了皇后才行。 慎王并不着急,甚至很有耐心等着。 事到如今,皇后也该知道怎么选择。 他是唯一的可能。 反正,会阻碍他的人,此刻都不在。 他想的很好,一切也很顺利。 只除了,那去通禀皇后的人,迟迟未曾再出来。 闷雷声骤然响起。 午时,秋日的正午平地惊雷,乌云黑压压遮天蔽日。 远远地,城池某一处角落,猩红的火光被风吹得摇曳不止。 慎王脸色淡了下来。 “让开。” 不等了。 然而就在此时,从他率领的几百府兵之后,响起了整齐有序的马蹄声。 姜定蓉与宁楚珩身披轻甲,骑着高头骏马,身后是乌压压一片的军队。 大概看一眼也知道,绝不是小数的几千人。 慎王脸色微微变了。 只那么瞬间,他又笑了,甚至很客气地,主动拱了拱手。 “蓉妹,妹婿,你们来了。” 这倒是十分的淡然,若不是姜定蓉知道慎王今日要做什么,她甚至都要以为,眼前的人,是纯白一张纸。 “叫慎王殿下失望了。我并未离开。” 姜定蓉眸色淡淡。 她假意在民宅失火之时离开,不过是给慎王一个错觉,如他所料调走了人。 实际上,宁楚珩先她一步是派人去将城门外的宁军直接接了进来。 而她,始终都在不远处,一直盯着王庭外的动静。 从王庭到宁府,再到失火的民宅,只去一趟就小半个时辰。只要他们离开,没有两个时辰不会回来。 慎王就在他们离开一刻钟后出现。 只要顺利,两个时辰足够让慎王成功拿到太子之位。 如果再顺利一点,也许就该敲丧钟了。 不过可惜,千算万算,慎王殿下还是漏了一算。 宁楚珩看慎王的眼神十分冰冷。 在宁府着火的那一刻,过去几年的交情,都全被烧毁。 心思沉重的慎王殿下,连利用人都是利用彻底。 朋友二字,他当不起。 慎王只带了几百府兵。 面对几千精兵,毫无胜算。但是他还是很从容,甚至有些看不懂事孩子似的看着他们。 “蓉妹,让你夫婿的人回去。趁着我还没有生气,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 第301页 姜定蓉听到这一句话,十分有耐心的不耻下问:“敢问慎王殿下,可是还有什么后招是我等招架不住的吗?” 不怪她有此一问。 实在是慎王如此看着,底气十足,甚至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中。 姜定蓉扪心自问,慎王还有什么招数,是他们绝对无法抗衡的吗? 思来想去,她看向身侧的宁楚珩。 宁楚珩对她微微摇头。 慎王没有后招。 他的一切手段,都得用在今日,此时此刻。 那这就奇怪了。 “蓉妹,你该知道,君父有子十三人,有女十七人。然而平安长大成人的儿子只有三人。长兄太子,英王,然后是我。” 慎王忽然跟姜定蓉话起了家常。 “我之后的弟弟,活下来的也没有两个。不,刚好两个。九弟,十二弟。其余的弟弟都夭折了。” 慎王笑得从容:“蓉妹,陛下没两天了。国,不可一日无君。” 姜定蓉终于懂了他的底气。 就算他给陛下下毒,但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继任大位。哪怕皇后知道,也得捏着鼻子认下。 姜定蓉拍了拍手,认真地点头:“慎王殿下说的没错。”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是将臣,守臣,绝对不允许一个毒杀君帝的人堂而皇之登上大位。 “慎王殿下说的没错。” 姜定蓉抬眸,和她说了一样的话的人,从宫门内缓步走出。 一袭象征着身份的紫袍,年轻的国相大人不疾不徐走出宫门,对姜定蓉和宁楚珩微微颔首。 而后看向慎王。 慎王在看见颜之琢时,微微眨了眨眼,而后倒是很客气地拱手:“颜相。” “慎王殿下。” 颜之琢轻轻扫过外头那些宁军,和慎王身后的府兵就知道,聪明人都看得出来,绝对打不起来。 慎王不是飞蛾扑火之人。 “刚刚慎王殿下提到,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后殿下也是如此想的。” 慎王眼中泛起了亮光。 他攥着拳头,抬起下巴。 没错。 就算他杀了陛下又如何。就算他算计了英王又如何。 使用了什么手段都无妨,只要站在最后,登上大位,他就是最后的赢家。 历史功过,也会自有聪明人去书写。 “奉皇后诏令,着令皇九子入主东宫,代天子监国。” 慎王此刻脸色才彻底变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皇后柔弱而无主,会下这种大命令?也不知道颜相在其中做了什么。 不过是个好事。 皇九子年幼,又是颜之琢的学生,有颜之琢在,九殿下起码不会长歪,长成一个黑心肝的人。 慎王盯着颜之琢,一字一句道:“颜相可要想清楚,让才十一二岁的九皇子登基,难道不怕天下动荡,战乱四起吗?” 主少国疑。 幼主登位,但凡蛮荒异族乃至周边附属藩国有心者,都会借机生出事端。 轻则几年的税收上供。重则,是战乱四起。 相比较之下,这无疑是下下策。 他们宁可扶持一个年幼的少君,也不承认他这个成年的王吗? 慎王终于再也无法维持他的冷静,浑身颤抖,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颜之琢,又看向姜定蓉,宁楚珩。 一一扫过他们,慎王不信他们掂量不出轻重。 姜定蓉慢悠悠插了一句:“不劳殿下操心,天下动荡,自有我和我家夫君。” 宁楚珩闻言,心中憋着的那股子郁气渐渐消散。 “战则战,让慎王殿下失望了。我夫妇二人,介不是畏战之人。” “主少无妨,我等臣子守着天下四方,静候吾主长大。” 颜之琢看着那骑在马背上,顶着一城秋风的两人,轻笑了一声。 “此事就不劳慎王殿下担忧了。外战有楚少主和宁将军,朝中有颜某,新太子注定前途平坦无坎坷。主少也是好事,朝气,活力,生机勃勃。颜某很想看见如此的未来。” “至于慎王殿下,皇后有令,慎王不忠不孝忤逆不仁,犯上作乱,有叛国之心。” 颜之琢看向姜定蓉和宁楚珩,微微点了点头。 “杀无赦。” “二位将军,请慎王殿下上路吧。” 第124章 尘埃落定 乌云积攒了半天, 黑云压城。 几乎顷刻间下雨了。 王庭宫门外,守城军正在清洗带着血迹的青石板。另外几百个慎王府的府兵,都如数擒获, 正在押解去牢狱。 姜定蓉从街边的小铺子买了两把伞, 和宁楚珩撑着伞并肩去了西郊失火处。 这雨来得巧,将火势很好的稳住, 从漫天大火到逐渐只剩下一股青烟,花费了不多时。 宁楚珩留在这边处理之后的事情, 姜定蓉带上几百人,顺着痕迹去搜查慎王的私宅。 这花费了她几乎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在一处民宅找到了慎王仓物的痕迹。 此间民宅看似简单,实则院中水井下挖了一条沟渠,连接左右两处民宅的地下窖。此间着实大, 藏满了堆积的米粮以及仓促间乱作一团的兵器。 姜定蓉带人清理盘算了两三个时辰才清点完毕。 而此时雨早停歇,夜幕已落。 -- 第302页 姜定蓉从水井扔下的绳梯爬了上来, 身边人朝她伸出手。 她抬眸, 宁楚珩身披黑色的斗篷, 弯腰在水井口静静看着她。 她抿唇轻笑了笑,抬手握住他的,轻轻一跃,被宁楚珩拦腰抱了出去。 这大半天又是救火又是怕水井,清点货物, 姜定蓉纵使再小心, 也沾染了几处灰尘,素来白净的脸蛋到底是有一些烟熏火燎的痕迹。 宁楚珩抱出她来,抬手将猩红的斗篷披在她肩头,细细系上, 又用手帕给她擦着脸上的痕迹。 姜定蓉着实是累了,没有动,任由他擦拭了她的脸,手,还整理她略显凌乱的鬓发。 她抿着唇,抬眸时,月悬星河,枯叶枝头,风一吹,落叶满地。 男人背着月光,身影略显孤寂。 她看了看,手下的兵士们都在搬运底下的物资,一时间并未有人留意到她们。 姜定蓉抬手握着宁楚珩的手,牵着他走到民宅后方屋檐下。 此处并未有壁烛,远处的一些火把灯笼并不能照到他们这儿来,两人几乎是身处漆黑一片之中。 姜定蓉抬手捧着宁楚珩的脸颊,垫脚鼻尖碰了碰他。 男人勾着她的腰,将她揽入怀中,低头,额头抵上她的肩膀。 姜定蓉并未说话。 王庭外的血迹,或许会是未来一段时间内宁楚珩的心结。 几年相交,本以为是真心一片,结果是多年筹谋的利用。 宁楚珩亲手送慎王上路,也亲手斩断了这几年被玷污的友谊。 只是付出过的,不是可以轻而易举抹杀的。 宁楚珩有些难受,或许不太多,只要稍微调整一下就好。 但也是难受。 姜定蓉清楚他此刻的心情,只这么搂着他,让他缓一缓。 缓一缓就好。 宁楚珩趁着没有人,一片黑暗之中,悄悄在自己妻子的肩头撒了一会儿娇。 再抬起头时,他已经整理好了心情。 “走吧,去王庭复命。” 皇后,或者是说颜之琢。此举格外果勇,不给慎王留一丝一毫的后路,直接推皇九子登位。 如今皇后盖了玺,九殿下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他的老师颜之琢,则在一日之内加封太子太傅,并在年幼的太子无法自立时,代理陛下处理朝政。 今日注定是个不眠夜。宫门一夜未曾下钥。一行人深夜而来,在王庭待到黎明之后才匆匆而去。 等次日早朝,一切尘埃落定。 陛下被慎王下毒,如今昏迷不醒,皇九子封太子,由太子太傅,国相大人颜之琢陪同,第一次以东宫的身份来监国。 朝中大臣不管知不知道的,经过昨日一天,今日朝时,对太子的身份没有半句置喙,甚至无人问起慎王,陛下。 姜定蓉在府中休息了三天,这三天,宁府的女眷们也都住在楚王府。 宁府失了火,虽然没有烧到住院内院去,到底休整需要些时候,索性都住在了楚王府中。 姜定蓉晨起练了枪,沐浴过后,顺口问了句家中主子们都在作何,石兰那边说是,大夫人和二夫人领着几位小公子和小娘子,去老夫人那儿伺候了。 至于宁将军,已经早朝去了。 宁楚珩擦手呢,一听这个,挑眉。 去老夫人那儿伺候了。 是了,如今楚王府有长辈。老夫人是祖母辈的,小辈早晨去给长辈问候也正常。 姜定蓉平日里并没有晨昏定省的习惯。无论她自己时,还是在北楚王府时。家中并不讲究这个。 自幼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姜定蓉的印象中,都是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什么大事,才需要正儿八经的去。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更衣,披上猩红的斗篷,去了老夫人暂住的院中。 入了秋,日头短,已经卯时了,这会儿天才蒙蒙亮。 姜定蓉去时,两位夫人和孩子们都在陪老夫人说话。 许是宁府这么一场火,闹得老人家心头不舒服,老夫人眉心总是蹙着,有着一股子忧虑在其中。 “祖母,大嫂嫂二嫂嫂。” 姜定蓉掀了门帘进来,含笑问候了一声。 老夫人一瞧见姜定蓉,连忙招手。 “念念,快来。” 她握着姜定蓉的手,止不住的问:“昨儿可是闹得厉害,可有为难你?” 老夫人没问过多的。 姜定蓉拍了拍老夫人的手,轻笑:“不是什么事,已经处理好了。之后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祖母放宽了心。” 老夫人叹了口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该是凶险的。你们替天下江山握着刀剑的人,怎么能安生得了。” 姜定蓉并未多说什么。 老人家觉少,早上起得早,怕她孤寂,连着几天姜定蓉早上练完枪都去陪老夫人说话。 也是有这个恰好的工夫,和家中嫂子侄儿们相处了几日。 宁家人都很好相处,尤其是小的。 姜定蓉三两天就让几个小侄儿侄女,满嘴三婶婶不离口,甚至抓着她问,小堂弟怎么不见在家中。 姜定蓉被这么一问,心里头也想阿惹了。 这么忽然的去了东境,和儿子又是几个月不见。 小人儿最是见风长,几个月不见,阿惹怕是又长高了一截。 姜定蓉拿到了授封,完成了东境之事,如今储君有颜之琢在,也算是稳定了下来。 -- 第303页 开春之际前往王都,如今即将入冬。 她是时候该回北楚了。 是夜,宁楚珩夜中才匆匆归来。 他的事诸多,慎王残留在外的势力需要一一清除,关于前些年慎王扎根进去的一些地方,也要好好打扫干净。又是年幼的储君,还有昏迷不醒的陛下。 大将军肩上担子重,夜深露重了才回到家中。 令他意外的是,姜定蓉居然在门口接他。 她穿着一身浅紫色的衣衫,外头裹着一件白色的斗篷,手提灯笼,拆了发髻披着散发静静在月下等候着,瞧见他了,微微招了招手。 宁楚珩赶紧上前去握上她的手。 果然,已经有些冰凉了。 他接过灯笼,双手搓着她的掌心。 “怎么在外头等我,冷。” 姜定蓉低头看着他握着她手的模样,想了想,轻声说:“想早点看见你。” 宁楚珩一愣,而后直接将自家小妻子打横抱起,脚下生风似的匆匆回到房中。 姜定蓉被他放在榻上,她就那么坐着,歪着头冲着他笑。 宁楚珩有些受不了,去洗了澡,带着一身热气来抱她。 两人好些天都没有亲近,宁楚珩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可劲儿弄她。 姜定蓉随着他,甚至还纵着他,无比配合。 夜风吹过几次窗扉,外头枯叶簌簌作响,也抵不过室内温柔一片的轻哼低哄。 卯时,宁楚珩悄悄从姜定蓉身侧爬起身,只觉自己动弹不得,一看,却是姜定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手捏着他袖子。 宁楚珩几乎没有什么犹豫,顺着她拽着的力道又躺了回去。 暖烘烘的被窝里,他搂着媳妇儿的腰。 “睡醒了?” 男人鼻尖抵着她。 姜定蓉嫌他热,推了推他,坐起身搂着被子,用脚尖踢了踢他。 “太子可还稳妥?” 宁楚珩一听这个,坐起身,他上身并未着衣,被子没盖着,露出他一脖子肩膀的红印咬痕。 “颜相教出来的,瞧着还是稳妥的。不急不躁,知道听朝臣们的话中之意。” 姜定蓉垂着眸,若有所思。 “陛下瞧着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几天。”宁楚珩淡淡说道,“皇后已经偷偷去派人通知颜相,该着礼部提前备着了。” 姜定蓉懂。 备着的,大概就是陛下宾天。 他抬手替姜定蓉顺了顺头发。 “怎么,有心事?” 姜定蓉犹豫了片刻,还是抬眸直勾勾看着他。 “你知道的,我出来已经大半年了,是时候……” 宁楚珩嗯了一声,毫不意外。 “是时候回北楚了?” 姜定蓉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这刚和夫君成婚就两人奔赴不同的战场,好容易回来了又被慎王搅局。 如今才算是正儿八经成了婚的人,却到了她该离开的时候。 毕竟北楚少主,绝不可能在王都久留。 “定好日子了吗?什么时候走?” 宁楚珩问的很理智。 姜定蓉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摇摇头。 “没有定好。” “行,定好了给我说。” 宁楚珩听着很淡定。 姜定蓉想,这是要送她吗?若是送她,她大约会更不舍。 “还是别送了。我怕……” 姜定蓉抬眸,话才说到一半,只见男人微微挑眉,语气有些微妙:“谁说我要送你了?” “嗯?” 姜定蓉一愣。不送她,问她什么时候走,难道要硬生生熬着,猜着,念着她? 宁楚珩冷笑了一声。 “楚少主,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是成了婚的人,回家难道不该把我这个夫君带上?” 第125章 养几个 宁楚珩要跟她一起回北楚。 这是一个好事, 也是一个麻烦事。 好事是她很高兴,阿惹也会很高兴。麻烦在于,宁楚珩是手握几万宁军的大将军, 他冒然离开王都, 当真可以吗? 关于这件事,姜定蓉想来想去, 问题出在陛下身上。又或者说,是新太子。 如今天子还在昏迷之中, 一切都是新太子代陛下早朝,由国相,太子太傅颜之琢操持国务,她和宁楚珩一走了之,当真可以吗? 姜定蓉派人去王庭问候过。 陛下用过阿兄留下来的解毒丸, 症状没有前些天那么严重,本来礼部都筹备着, 悄悄准备陛下的后事, 陛下现在却缓过了那么一口气。 半日里昏迷, 偶然能睁眼说两句话。 在得知如今的情形后,陛下在皇后跟前落了泪,而后又昏迷了一日,之后再能睁眼,也默认了如今的定局。 只陛下到底这一遭受罪厉害。起初还能说两句话, 再过了几日, 说话都含含糊糊,令人听不清。太医们心中也有了判断,悄悄去告知了颜相,说陛下许是还有长寿, 就是不太好过。 这么含糊的说辞,偏没有人是笨的,自然听得懂陛下因为此次中毒,身子底子坏了,大概要付出身体的康健,作为活命的代价。 姜定蓉心中有数了。这位陛下以后,大概也不能再参与朝政,江山的重担,压在了太子和太子太傅的肩头。 基于此,姜定蓉没好意思即刻带走宁大将军,而是等宁府重新修葺好了,宁府一家人搬走之后,才派人去请颜相,说是请他酒楼小酌。 -- 第304页 如今已经进入冬月,王都还不是下雪的时候,只寒风吹得人骨缝渗冷,北楚长大的姜定蓉根本受不了这个风,出个门,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得厚厚地,再穿一件斗篷,戴上兜帽,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不透风。 她下了马车,寒风里缩着脖子,毫无将军气度,埋着头就往酒楼里冲。 才走了两步,险些一头撞到了别人。 那别人也不是别人,一双眼哭得有些红,是梳着妇人髻的年轻女子。 起初两个人撞了一下,姜定蓉还没有认出来,等那红着眼的女子看清她,低着头有些难堪地喊了一声三嫂嫂,姜定蓉才反应过来。 这是夏湘湘。宁府收养的女儿,出嫁两年,上一次见,还是她成婚的时候。 瞧见夏湘湘这么红着眼,身后那急匆匆追出来的,正是她的夫婿。 那女婿也瞧见姜定蓉了,当场愣住,同样有些难堪,喊了她一声三嫂。 姜定蓉犹豫了下。这……上一次见,小两口挺好的呀。今儿在酒楼门口,一个哭着要走,一个急匆匆要追,明显是有些什么矛盾。 她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是夏湘湘好歹是宁家的女儿,她身份上又是嫂子,想来想去,还是顺口低声问了句。 “红着眼,这是怎么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夏湘湘受不住了,一手拽着她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下好了,也不用先一步去等颜相,姜定蓉就近使人收拾了一间房,拉了夏湘湘进去说话。 夏湘湘哭得眼圈鼻子通红,过了好久才说,是她婆母觉着她过门两年多都没有生育,想给她夫君房里放个人。 起初她不知道,今日夫婿休沐,一起出来时,他才说起此事。 夏湘湘从小在宁府长大,宁府从来没有纳妾养小的习惯,她同样也不能接受,一听这话,眼泪水就流了下来。 “三嫂嫂,不怕你笑话,我是受不了这个的。他若是嫌弃我,我自回家去。” 姜定蓉替她倒了一杯热茶,等她哭过了,才慢腾腾说:“他怎么说,打算养人,还是不打算?” 夏湘湘一愣,想了半天,摇摇头:“我没听见他后面说什么。” 只说道婆母那个意思,她就受不住了,后面他说了什么,夏湘湘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姜定蓉啧了一声。 别说宁府了,楚王府都没有这么个规矩。 纳妾养小这种事,说出去都嫌丢人。 更何况,夏湘湘是宁府的姑娘,这夫家这么不给她脸面,岂不是照着宁家扇耳光呢? 姜定蓉当即说道:“去请妹婿进来,当面问问清楚,若是他有这个意思,你要怎么做,嫂嫂帮你就是。” 夏湘湘感激不已,当即让石兰去请了她夫婿来。 她夫婿是个文臣,年纪也不大,刚二十一二,这种事让妻子的娘家嫂嫂撞见了,他也觉着丢人,进来行了个礼,立刻解释。 的确是他母亲有了这个意思。他家中本也没有纳妾养小的习惯,就是他是家中独子,母亲见夏湘湘两年多都没有动静,心里头着急,想让他养个在室内的,生个孩子就打发走。 他说话倒是诚恳,言辞中也有替母亲开脱的意思。 姜定蓉听完,直截了当问了一句:“我不听亲家夫人的意思,我想听妹婿是什么意思。” 夏湘湘也抬头看他。 “我只有阿夏一人,过日子,加个旁人算什么。”好在他是个明事理的,解释道,“我与阿夏年纪还小,并不急这个。母亲只是一时想岔了,以后也会提的。” 姜定蓉没说话,她就让夏湘湘和他说。 夏湘湘担忧的特别多,担忧婆母不是突发奇想,担忧之后还有,担忧这担忧那。但是到了最后,还是被她夫婿哄好了,说绝不会有这种事。 夏湘湘最后还是和她夫婿牵着手离去的。 姜定蓉叫了采青来,让他去夏湘湘婆家跑一趟,盯着看,到底是无心之举还是早有预谋,总得弄个清楚。 这么一耽误,等姜定蓉上二楼去时,颜之琢已经在雅间等候了。 入了冬,门窗大多关着,房中在窗下的位置烧着炭盆,窗开了条缝,外头冷风吹地,房中温度也不怎么高。 小几上是冬日炖的鸭汤,姜定蓉落了座,就着鸭汤暖了暖胃。 “今日叫我来,就是吃个汤?” 颜之琢身着紫袍,腰缠玉带,一看就是从王庭出来,没回家直接过来的。 姜定蓉笑道:“先吃汤,颜相吃了我才好开口。” 她如今对颜之琢说话也随意了许多。 颜之琢能感觉到她态度上的微妙转变。多少是让他有些小舒心地。 一份鸭汤下肚,浑身都舒服多了。 “我想问问颜相,太子准备合适登大位?” 颜之琢无奈地看着她。 “这种话,你也敢这么就问出口来。” 姜定蓉笑吟吟道:“这不是提前打算,该准备贺礼了吗。” 颜之琢直截了当问:“有什么计划,直接告诉我。” 姜定蓉犹豫半天,做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来。 “颜相,我成婚多时,总该把自家夫婿带回家看看吧。” 颜之琢友善提醒:“宁将军不久前刚从北楚回来。他在北楚待了两三个月。” -- 第305页 姜定蓉:“……”差点忘了这一遭。 她也不装了,直接说道:“我想带他回北楚。起码三两个月。” 宁楚珩要离开王都,那王都的局势必须稳定,最好的话,是在太子继位,一切平定下来之后。 颜之琢也懂这个,他略一思忖,抬眸。 “我知你想要什么,但是太子继位,不得操之过急。我以为,起码要等开春以后。” 开春以后,那就是还有三四个月。 姜定蓉想了想,的确不行。她在王都待一年,回去兵都不认识她了。 这还是个麻烦事。 回到楚王府,姜定蓉在书房找到了宁楚珩。 他如今手上事情也不少,尤其是东境代节度使是个胆小的,不敢掌兵。东境驻军几乎换了一遭,就着也不能放心,东境还留的有人,隔三差五就要给王都送信回来。 关于军中事物,宁楚珩推辞不了。 书房里同样烧了炭盆,只宁楚珩早就习惯了王都的温度,不像姜定蓉把自己裹得圆嘟嘟,只比平日多穿了一件大氅,坐在桌案后,提笔写着信。 姜定蓉进去,宁楚珩抬眸看她时,险些笑了。 她恨不得裹一床被子在身上。 如今也差不离,厚厚的衣裳穿了几层。想抱她,伸出手都摸不到她腰。 “跟你说件事。” 姜定蓉没有直接告诉他关于太子继位的时间,而是提起了夏湘湘。 到底是宁府的养女,这件事她也得告诉宁楚珩一下。 宁楚珩一听纳妾养小,脸色都变了,冷着脸问:“他母亲能说出这种话,何尝不是起了心了。” 姜定蓉啧了一声。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她婆母有了这个心思,以后到底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但是目前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们也不能抓着不放。 可若是真的轻拿轻放了,之后出了事,到底是自家姑娘,自家心疼。 姜定蓉说让人去盯着了,估计要不了几天就能出一个结果来。 听到这话,宁楚珩脸色好多了。 姜定蓉看着有趣,笑眯眯抬手勾了勾他下巴:“你还挺不喜欢这一套?我怎么听说,王都流行养家姬?” 尤其是在宗室贵族,都拿这个当风雅。 因此从不沾染这些的,反而是少数。 姜定蓉这么一问,宁楚珩反而想起什么,直勾勾盯着她。 “我听说,公主王女们更流行养面首。” 姜定蓉:“……嘶。” 无法反驳。这是真的。 就她见过的几个成年的公主,有成婚的有休夫的,还有直接带发修行的,都养了不少的白净儿郎。 “不知王女是否也有此意?” 宁楚珩面无表情看着她。 姜定蓉想了想,忽然笑了,暧昧地抬手落在宁楚珩的脸颊,亲昵地在他下巴上吻了吻。 “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想养几个。” 不等宁楚珩脸色骤变,姜定蓉慢悠悠说道:“我想养一个性子冷不热衷亲热的小军爷,还想养一个听话又热情的外室,唔,再得来一个瞒着他人,悄悄藏在房中的……爱翻墙的,小情郎?” 姜定蓉说完,冲着宁楚珩眨了眨眼。 “不知道夫君允不允许呢?” 第126章 想念你 近来王都太平。越是天冷时, 越是军中最无事时,不少宁军都轮流告假回家去,给家中准备钱财年货, 是时候给家中过个好年了。 姜定蓉收到了来自北楚的信。是父亲派人送来的。 北楚入了冬, 同样也安定不少,主要是宁楚珩之前去了北楚, 替她在北楚打了两三月的仗,夷族被打缩起了头, 近来也不敢生事。 如此,阿父就让她过了年再回来。毕竟天寒地冻,赶路也受罪。 的确如此,从王都回北楚,一路向北, 越走只会越冷,不是什么舒服的事。 不过若是留在王都过年, 那就真的还有两三月。 如此她倒是不着急了。 要留在王都过年, 那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 姜定蓉派人去请了廖先生来, 给老人家腾了一间院子,为此还专门在院中烧了炕几,派了几个机灵的小子去伺候,保管让老人家舒舒服服冻不着。 请了廖先生来,过后才请他指点指点, 入了年该筹备些什么。 廖先生趴在炕几上, 早有准备,将写了厚厚的纸塞给石兰,让她给主子送去。 姜定蓉那边接了廖先生的信,仔细看了看。 从入了腊月起, 要做的事可不少。楚王府又是王府,一应流程只多不少。 就简简单单一个采买装扮,就为难死姜定蓉了。 上一次成婚有陶鸢娘子帮忙操持,这她和宁楚珩都成了婚了,也不好再伸手等着长辈帮扶,只好在宁楚珩黄昏归来时,把人拽到了书房里。 一张热烘烘的炕几放在中间,姜定蓉和宁楚珩隔着炕几面对面坐。 她抬手将手中的纸张拍在桌上,对宁楚珩扬起下巴。 “我们来谈谈。” 宁楚珩心里怦的一跳。低头看去,那纸上却是有关如何过年的各种。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姜定蓉。 那拍下纸张来的模样,若旁人不知,只当是什么要了命的东西。 就这? 姜定蓉手托着腮:“阿父说让我留在这边过年。我是不知你王都风俗如何。这年节的问题,我已经派人仔细将流程准备出来。你我是一家人,一家人当同心协力。” -- 第306页 宁楚珩挑眉:“所以?” “所以,”姜定蓉大言不惭,“我为了找王都年节的相关事宜,翻书翻到我手疼。既然我准备好了这些底子,那具体操持,是不是该你来接手了?” 宁楚珩冷静地用手指在纸上点了点。 “你辛苦准备的,是让你府上幕僚写的?” 顿了顿,宁楚珩无奈道,“哪怕你誊写一封呢?” 姜定蓉眨巴着眼,后知后觉想起来,哦是了,她给宁楚珩用来表辛苦的纸张上,还都是廖先生的字迹。 她干咳一声:“疏忽了,下次我注意。” 宁楚珩学着她啧了一声,抬手拍了一下她脑门。 “算你会躲懒。” 姜定蓉一听,这是他答应了。 顿时心里乐了。 看,成了婚,凡是都有自家夫君操持,多好呀。 说是宁楚珩操持,他也是从宁府直接弄了三五个嬷嬷来,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这些管事嬷嬷们。如此,楚王府进入腊月,有关过年的各种事宜,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但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嬷嬷们操持。 起码就像是各家送礼,人情往来,宴请这些,都得姜定蓉和宁楚珩自己出面。 姜定蓉发现自到了腊月,各家和宁府有关系的,还有宗室们,都开始给楚王府下帖子。 不是送些年货来,就是请他们二人出去聚一聚,听听曲儿小酌一二。 有些是可以推辞的,有些是推辞不掉的。 如今天子偏瘫卧床,年少的太子代天子行事,朝政大多在国相颜之琢手上处理。楚王嗣女和宁府大将军成婚,军权在她夫妇二人手中。可以说王都里,颜府,楚王府,宁府的大门,都快被踩破了。 姜定蓉和宁楚珩有时是两人一起赴宴,有时是分别去赴宴。 今日是常静郡主相邀,邀请姜定蓉和一些宗室女在多情馆相聚。 那是一处男妓馆,瞧着是比较风雅的,大多贵夫人爱去。姜定蓉也听人说过,王都里,干净一些的是长音馆,表面上不做皮|肉|买卖,稍微会玩的都去了多情馆。那里可是不少大娘子们的乐趣所在。 接到这份帖子,姜定蓉仔细看了看送贴人。 给她送来帖子的是常静郡主,老平城王的小女儿,算起来也是姜定蓉的小堂姑。 这是个长辈。且姜定蓉记得,老平城王和祖父的关系很好。上一次她成婚,平城王,小郡王,和府中的郡主们都来了。 如今这小堂姑母请她去玩,不管什么地方,她也总得去瞧瞧的。 今日又是姜定蓉和宁楚珩分开赴宴。 宁楚珩只知道是常静郡主请她,不知道去何处,临走前还随口问了句。 “定在何处,几时结束,我去接你?” 姜定蓉闻言,多少有些心虚,她也摸不清自己心虚个什么劲儿,摸摸鼻头,干咳了一声。 “……馆。” 她若是说的清清楚楚,宁楚珩还不会多留意,可她何时这么含糊过了,挑眉:“何处?” 姜定蓉见藏不了,也只能仰起头露出了一个乖巧的笑容。 “南巷子里的多情馆,大概戌时能结束?” 宁楚珩站在原地,仔细回忆了一下多情馆是什么地方,而后脸色逐渐下沉。 可他盯着姜定蓉看了半天,她也只是一脸坦然。 也是,她是个行事有分寸的,不会让他不安心。只是这地方,多少是不怎么让他愉快的。 男人抿了抿唇,不痛快地说道:“我去接你。” 姜定蓉懂了,也没有推辞,还笑眯眯说道:“那我可等着夫君哦。” 姜定蓉去时,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怀里还揣着一个小手炉。这多情馆在天近黄昏时,早就挑了灯笼挂起,门口迎来送往的人不少。等候在馆外的仆妇一见着姜定蓉,笑开了花。 “少主来了,快快请进。” 外头是入了冬,可多情馆里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炭火,烧得走廊都是热烘烘地。 居然这么铺张浪费吗? 姜定蓉啧了一声。 抵达门口,小厮推开门请了她进去,姜定蓉一看,在座的宗室女,无一例外,都是穿着单薄的衣裙。 只有她,裹得像穿了一条被子。 “蓉蓉来了。” 笑吟吟喊着她的,是今日做主家的常静郡主。 她年纪不大,不足三十,早年丧夫后,一直过着比较随性的日子,经常请自家的妹妹侄女们出来玩。 姜定蓉含笑喊了声:“小姑母。” 其他的几个宗室女,大多是和姜定蓉平辈,只有一个和常静郡主差不离年纪的,是位伯夫人,是常静郡主的闺中密友,不过丧夫后常年在外,鲜少回王都。 她来时直接被旁边两个妹妹牵着入了座,旁边一个高挑的侍女替她脱了斗篷,又端来酒水。 还没来得及说话,先被喂了三杯酒。 酒入腹中人倒是暖和不少。 “早先想叫你出来玩,只你和我们不同,你有正事儿忙着,我也不好叫你。如今瞧你是得了空,也该和你亲近亲近了。” 常静郡主笑吟吟抬手:“你我姑侄得喝一杯。” 姜定蓉自然是陪着喝了。 “我没得什么事儿忙碌,说来还是姑母和诸位姐妹更忙,操持家事,着实不易。” -- 第307页 姜定蓉一想到家中那桩桩件件要处理的事儿,头疼,有感而发。 幸亏有几个管事嬷嬷懂,隔三差五还去宁府请教二夫人,才勉强将府中的事情打理下去。 她说的情真意切,几位听了都笑了,大概猜着这位少主是在头疼家里事了。 “你若是忙不过来,请你亲家夫人来帮忙就是。” “照我说倒不如自己上手试一试,下次了也好上手。” 几位宗室女都帮着出谋划策。 姜定蓉听着,只笑了笑。 请嫂嫂来帮忙,那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好歹是成了婚的人,得有点样子。 至于自己上手……太难了,太难了。 常静郡主闻言笑着从敞口花瓶里抽出一朵花,朝她们扔了去。 “出来玩,说这些作何。没得叫人不得清闲。” 几人笑作一团。 “蓉蓉,你成了婚的人,也不知你爱不爱玩,若是爱玩,这长音馆里可有相好的?” 常静郡主问道。 姜定蓉眨了眨眼,依稀猜出来这个玩,似乎不是就这么坐着说话吃酒。 “我这人闷,倒是不爱玩。” “那就有些可惜了,我们还准备了不少玩意儿。”常静郡主笑着说道,“说要给你看看眼呢。” 姜定蓉想了想,自家军爷是个醋包子,上一次去长音馆就听个小曲儿给他捉了,当时酸了吧唧的样子,可是挺在意的。 这种地方若是还玩,那回去就该轮到某个军爷玩她了。 她就坐在一侧吃着酒,没一会儿,门被推开了,外头鱼贯而入了十来个少年青年。 年纪大小不一,无一例外,长相都很是清隽。 姜定蓉没有那个心思,只随意挑眉看了眼。 而后收回视线,低头,吃了颗花生米。 自家军爷相貌风流,看他看多了,外头人都不入眼了。 “这位小郎到是不曾见过,刚来的?可定了跟着谁?” 那伯夫人起初和姜定蓉说话时声音还正常,这么一句,几乎是掐着嗓子,娇媚无比。 只一听就知道,这位伯夫人怕不是看上了什么人。 还这么客气。 姜定蓉闻言漫不经心抬头。 想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值得让人眼前一亮的小郎。 却看见衣着华丽的青年少年们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衣的男人,高挑俊美,气度无比。 她一口酒呛在了嗓子眼。 而后姜定蓉无辜地瞪大了眼盯着他。 她落座还没两刻钟,他就来接人了? 房中的几位宗室女见过宁楚珩,也都是姜定蓉成婚那日,匆匆一眼,如何认得出这就是宁楚珩,还都紧紧盯着他,满眼兴奋。 倒是那些前面来的少年青年们,看着忽然从走廊里跟着他们走进来的男人,倒是猜出一二,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这怕不是哪家的妒夫,抓人来了。 可不敢掺和。 宁楚珩漫不经心抬手拱了拱手。不知道哪位是常静郡主,他倒是客气。 “在下跟着楚少主。” 那伯夫人闻言,心疼地摇摇头。 “小郎跟错人了,我们楚妹妹不玩这个,她家有夫郎。” 宁楚珩一听,面上终于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也不尴尬,直接大步走了过来,在姜定蓉身侧落座,拍了拍她的后背,而后漫不经心说道。 “我知道。” “我就是她的夫郎。” 姜定蓉呛的难受,又被宁楚珩这忽然拍了两下,弄得气都喘不过来。 低着头用力拽着他袖子。 “你不是去和永昌侯吃酒了吗?” 男人直勾勾看着她,半响,面无表情说道。 “吃了一杯,怕你被妖精拖到洞里,坐不住,就来看着你。” 第127章 楚王府的女婿来了…… 多情馆不是没有旁人家的夫婿找来过, 可是像宁楚珩这么堂而皇之地,没有几个。 别说几位郡主夫人给姜定蓉准备了什么热闹,宁楚珩这么一来, 连喝酒作乐都没有了, 小半个时辰都不到,姜定蓉夫妇二人被委婉地撵出了门。 有了这么一出, 从常静郡主开始,不少人依稀都察觉到, 楚少主姜定蓉和宁将军宁楚珩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外面流露出来的不和。 一旦有人提出这么一点,就有人说他们关系自然是好的,不然陛下怎么会给他们请婚,总不能说陛下是知道他们关系不好还故意的吧。 不管真相如何, 没有人会指出陛下的不是,同样, 也都默认了姜定蓉和宁楚珩的关系。 也因此, 对掌握两军大权的夫妇二人, 都更加的小心。 外头迎来送往的关系多,楚王府在和宁府结了亲之后也一样,甚至作为宁老夫人的娘家,柳家也是楚王府要走动的。 还有大夫人的娘家,二夫人的娘家, 王都的各大宗亲。 而在除夕前三天, 楚王府的一切对外都结束了。 姜定蓉不喜欢太热闹,只乐着自己一家人安安心心的过个年。 唯一有些让她不太确定的是,过年,宁楚珩要不要回宁府去。 她就是这么试探问了一句, 正在练刀的男人收起了武器,面无表情将她一拎,提溜进了房中,用了不少办法让她记住一件事。 成了婚,姜定蓉和宁楚珩是一个小家,过年两个人过,等初二跟他回宁府就是。 -- 第308页 初二回门…… 姜定蓉趴在被子里咬着手指笑。 没想到早些年她都是接出嫁的姐姐回门,如今轮到她陪自家夫婿回门了。 别说,还挺有趣。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中。 楚王府的这个年过得还挺有滋有味。 两人年纪小的主子在府中,弄得简单并不简陋,连着多日的休假,宁楚珩也难得放松,连着几日在家中陪姜定蓉摘梅花做酒。 初二那天,姜定蓉倒是早早起了身,推了宁楚珩起来。 她陪宁楚珩回家去,正月里都是年,回宁府过个年。 宁府早早得了消息,别管女眷们怎么想,自家公子嫁出去了,如今回来倒是回门,一面好笑,一面都是热情等着他们二人。 姜定蓉到底和陶念念得分开来,宁府初二那天,家中的仆从大多放了,守着正院的,也就几个亲近得使的丫头嬷嬷,保准不让姜定蓉的身份早早走漏。 其实对她来说,如今别人知不知道陶念念的身份都无妨的。陶念念的身份唯一需要避开的,就是陛下。 如今并没有那个必要了。 楚王府并没有什么事,老夫人又念着自己家小孙。自从宁楚珩和姜定蓉成婚之后,外出三两月,归来也鲜少回宁府,实在是想的紧了,索性将孙儿孙媳妇都留下,在宁府小住了些时候。 这可给姜定蓉制造了一个小意温柔的好机会。 她又将自己打扮成陶念念,晨起裹着厚厚的斗篷,在庭院陪宁楚珩练剑。 平日里是她自己舞刀弄枪,这些天,她就手里揣着暖炉,笑吟吟看着宁楚珩练剑。 还未开春,宁楚珩只穿着薄薄的两层衣衫,练完刀剑,还出一身汗。 姜定蓉就捏着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帕子,垫着脚给他擦汗。 “军爷辛苦了。” 宁楚珩不得不承认,他一面很享受,一面又很警惕。 自家小媳妇惯会玩花子,也不知道她现下又是想做什么? 姜定蓉还挺单纯地,单纯想试一试,若她真的是一个南方姑娘,出嫁后,生活起居该是如何。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闺阁少女,新婚妇人,学起来有模有样。 宁楚珩舒舒服服过了几天日子。 正月十五,颜之琢率领百官请太子登基,陛下尊为太上皇,移宫颐养。 太子依照颜之琢所教,三请三拒,之后才正式确定,将于二十初二新帝登位,改年号。 二月初二,也没有几天。 姜定蓉估量着,新帝登基后,她就该离开了。 这一次她心中有数,就算走,也要带着她家军爷的。 新春里过得很快,二月初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赐恩科,改年号为定泽。 定泽元年春,楚少主姜定蓉请书,携新婚夫婿折返北楚。 帝准奏。 三月初,虽已经是春日里,但一路往北,越是冷的厉害。 路边山林只依稀开着嫩黄色的小野花,河堤边的柳树尚且没有发芽。 姜定蓉一觉睡醒,马车不知停在何处。她身上盖着被子,上面还叠着她的斗篷。 宁楚珩不在马车中。 她揉着眼睛起身,披上斗篷下了马车。 入眼处一片辽阔。 远处山峦半藏云雾间,可见一座城池矗立于入眼可见的远方。 一侧是宽广的江河,奔流水声波澜。 而不远处,她家军爷背着手站在江河边,似乎在发呆。 她小步走了过去,还没靠近,男人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抓,握住了她的手,再将她拽到自己怀中来。 姜定蓉打了个哈欠。 “这里熟悉吗?” 宁楚珩问她。 姜定蓉啧了一声。 “再往前五十里,就到楚城了。你说我熟不熟悉?” 宁楚珩嗯了一声,手把玩着她的头发丝,不做声了。 姜定蓉想来想去,抬头看他。 “你不会是……紧张吧?” 还没到家门口呢,怎么就下了马车不走了? 宁楚珩没吱声。 多少是有点紧张了。 虽然北楚他来过两次。一次是为了看看楚少主有没有身孕,如今想来是他唯一一次陪了有孕在身的姜定蓉几天。 另外一次就是去岁夏秋,来北楚替姜定蓉掌军,给北楚王当下手。 这一次来可就不同了。他是堂堂正正的北楚王府女婿。 北楚,也是他的另外一个家。 宁楚珩吐出一口气。 “没紧张,走吧。” 说是不紧张,马车才到长风亭,宁楚珩就赶紧让停下来,换了一身衣裳。 也不知道他何时做的这身衣裳,是麦穗成熟时的金灿灿色,腰系革带,垂玉环佩,宽肩细腰腿还长,男人稍微注意一下衣着,让人眼睛都移不开。 姜定蓉看了一眼又一眼。 宁楚珩平日里就穿一些深色,这金灿灿的颜色倒是从未穿过。 他穿的这么亮,甚至会有种模糊他年龄界限感觉。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衣着稍微鲜艳靓丽一些,倒是会让人第一眼瞧着他年岁小一点。 姜定蓉想了想,没说什么,而是顺势牵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楚城城门口的守城将,没有谁不认识自家少主的。 -- 第309页 远远见到马车边骑着马的石兰富饶,其中几个城门都不守,抱着枪哒哒哒跑了来。 “少主回来了!少主回来了!” 而后看见和姜定蓉牵着手锦衣公子,眼睛瞪圆了,几个男子撕心裂肺地喊。 “宁将军也来了!宁将军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不得了,城门口本进来出去的百姓,一听着少主,宁将军,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了,都涌了过来。 “让我看看这宁将军长啥样子,能和我们少主成婚。” “哟,是个白净俊俏的。” “王都来的男人,就是和我们风沙里长大的男人不一样,瞧瞧,可真俊俏。” 这说话的明显是个二三十岁的女子,也不知是成了婚的,还是如何,上下打量着宁楚珩。 姜定蓉别的都还挺好,听到这句,手拽着宁楚珩的手,朝他靠了两步,而后笑眯眯对那女子说道。 “俊俏吗?” 那女子见少主和她搭话,喜不自胜,连忙夸道:“自然是俊俏的,我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公子。” 姜定蓉哦了一声,而后往宁楚珩的肩头一靠。 “我的哦。” 周围百姓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知道知道,这是少主家的,大家可认好了,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 宁楚珩见姜定蓉笑得眯着眼,也忍不住跟着轻笑了声。 他本就俊秀无双,平日里没什么表情时,就足够吸引人了。如今忽然笑一笑,那比春日暖风还要惹人。 周围的百姓们愣了愣,而后争先恐后说道。 “少主家的,这是我阿婆家里拿的鹅蛋,拿回去吃吧。” “少主家的夫郎,吃不吃血衁?” “少主家的夫郎,你会骑马射箭吗?” “瞎说,人家也是个将军,能不会骑马射箭?” “嗐,这不是长得太俊了嘛。” 城门都还没走进去,这不少人都都知道,姜定蓉从王都带了一个十分俊美的夫郎回来了。 也不枉费自家少主一去王都就是一载。 值了。 进了城门,姜定蓉也没有上马车,而是和宁楚珩都骑着马,一路走走停停,走到哪里都有人和她说话,还有小孩儿跟在马匹身边,高举起手,要给她几颗沙果。 姜定蓉也不推辞,弯腰接了,笑眯眯给小孩儿道了谢,顺手给宁楚珩塞了两颗。 宁楚珩目不转睛盯着姜定蓉。 这里是北楚,这里的风土人情和王都迥异,一切都是他不熟悉的,本该是最吸引他的新鲜,然而一切都没有她更吸引人。 在北楚的姜定蓉,仿佛才是最天然的她。 她笑时眸含星辰,骑在马背上轻轻松松和周围路过人说话的她,轻松自在,慵懒又随性。 没有她在王都时面对旁人一身戒备的疏远礼貌。这般怡然自得,又让宁楚珩看见了她另外一面。 北楚少主,不单单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责任。她对北楚的每一个百姓,都有着天然的庇护。 她将此地臣民,都保护的很好。 从城门一路抵达楚王府,这一段路走了几乎一个时辰。 所有人都在道路两侧看她。没有多少人行礼,但是没有人不是笑着看着她的。 楚王府也早早得了消息,王府大门大开,地上铺了红色的毯子,门口点着炮仗,噼里啪啦。 姜定蓉看见了,笑得在马背上直不起腰,而后回头冲着宁楚珩直乐。 “夫君,看见了吗?” 宁楚珩还沉浸在姜定蓉的笑容中,随口问:“看见什么?” 姜定蓉笑吟吟抬手指了指披着红色的楚王府。 “看见我家里,迎接你了吗?” 姜定蓉冲着他眨了眨眼。 “过了这扇门,以后你可是我楚王府的人了。” 宁楚珩看见楚王府门口有不少人来迎接。 是他曾经见过一次的楚王府郡主姜安月,她和她的一双儿女都笑眯眯看着他。楚王府长子姜原禾,似乎有些无趣,抱着手臂,朝他扬了扬下巴。 还有一个在王都就让他看不顺眼,但是十分感谢他的叶小戌。 黑衣少年满脸别扭,看姜定蓉时,眼睛亮晶晶地,看见宁楚珩时,郁闷地别过头去,这模样变得太快,让人看得真切。 叶小戌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儿。 大半年不见,阿惹一看见姜定蓉和宁楚珩,乐得双手摇不停。 宁楚珩环视一圈,心里格外的充实。他轻轻一笑。 “求之不得。” 第128章 完结章 姜定蓉回到北楚, 如鱼得水,浪得没边。 早晨天蒙蒙亮就纵马去军营,操练士兵。等到落日黄昏骑马归来时, 才发现楚王府门口自家新婚夫婿抱着手臂冷眼瞧着她。 姜定蓉后知后觉想起来, 好像把这个人给忘了。 出门前也没有说一声,一走就是一个白天, 黄昏才回来,宁楚珩怕是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第一天她疏忽了, 第二天,索性就叫上宁楚珩和她一起去军营。 宁楚珩来时身边只带了十几个亲兵,这十几个亲兵跟他多年,也是当初在王都和楚军打过擂台的好兄弟。 在王都被这些好兄弟照拂过,回到北楚, 姜定蓉的这些亲兵也都把宁军当自家人,勾肩搭背, 请他们吃肉喝酒, 还专门寻了一个好时候, 请他们去胡家娘子那儿听曲儿。 -- 第310页 胡娘家养了不少女儿,平日里见的都是北楚男人,偶然来了这么十几个王都的男人,一个个都好奇,主动留了他们。 宁楚珩治下有方, 亲兵们不敢造次, 被撩拨的面红耳赤,衣裳都快给人几个小姐儿扒了,还攥着腰带撒丫子就跑,仿佛身后有群狼猛兽追一样。 姜定蓉在胡家娘子对面的酒楼打酒呢, 趴在窗扉笑得直不起腰。 宁楚珩站在她身侧,盯着那些仓皇逃命的亲兵,啧了一声。 姜定蓉笑够了,直起腰来抬手摸了摸眼角,笑眯眯戳了戳宁楚珩。 “一点都不像你的兵。” 宁楚珩喉结滚动了一下,直勾勾盯着她,却没好意思问,是哪里不像。 不用她说也知道。 当初刚认识时,姜定蓉百般勾引,他看似推脱,实际上,不过是半推半就,就那么轻轻松松从了她。 但凡他当初再硬气一些,只怕她掉头就走,换人了。 不由得,宁楚珩抬手摸了摸自己脸皮。 还好,够厚。 两人打了酒,也没有骑马,牵着缰绳,顺着黄昏的光照一路回到楚王府。 楚王和王妃闲来无事,正带着阿惹在庭院里玩小木球。 姜定蓉手上还拎着酒壶呢,和宁楚珩去庭院时,刚好看见阿惹跑得飞快,抱着小木球朝远处扔。 一看见姜定蓉和宁楚珩,阿惹也顾不上小木球了,张开手臂跌跌撞撞跑过来。 “阿爹抱!” 宁楚珩受宠若惊,连忙弯腰抱起阿惹。 两岁多的阿惹比当初长大了不少,但依旧是个小奶团子,玩一会儿就要赖在阿爹怀里撒娇。 楚王妃仔细打量宁楚珩抱着阿惹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还指点宁楚珩,怎么抱他不累手,还安全。 至于楚王,直接抢了自家姑娘的酒壶,瞥了她一眼。 “去去去,和你儿子玩去。” 姜定蓉笑吟吟道:“阿惹知道你这么嫌弃他,要哭了。” 楚王才不理这一套,呵呵一笑:“自己的儿自己养。在家里,别有事没事让我和你娘带孩子。” 姜定蓉才没有躲避带孩子,不过是白日里出去军营,回来的有些迟罢了。 这会儿她抬手,阿惹主动将小拳头塞到她手掌心来。 楚王和王妃在一侧看了会儿,片刻,说道:“过些时候,家里宴客,宁……” 宁楚珩文弦而知雅意,立刻恭敬说道:“阿爹唤我楚珩就可。” 楚王嗯了一声。 “你是楚王府的女婿,到时候你是主人,多操点心。见见我们北楚的人。” 宁楚珩抱着阿惹,大概明白,这是要正式将他以姜定蓉的夫婿身份,介绍给众人了。 “是。” 男人笑得格外舒畅。 姜定蓉和宁楚珩回来后,阿惹基本都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但是也就是头几天,阿惹还亲昵自家爹娘,没几天,就还是嫌阿爹阿娘在家时间太短,拍拍屁股回他小舅舅院子里。 叶小戌伤好后,在楚王府唯一的乐趣,就是逗孩子。 他不是个有童趣的人,也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很会对人好的人。 阿惹小,别的不懂,只能分辨谁对他好。小舅舅对他好,他就很亲叶小戌。隔三差五让叶小戌抱着去房顶晒太阳,去树梢头摘月亮。 姜定蓉有一天回来的晚了,发现一身黑衣的叶小戌怀里抱着阿惹,肩膀上还有嫩嫩的小绿叶。 两人撞了个面对面。 姜定蓉还没说什么,叶小戌手指往唇上一压。 他怀里的阿惹睡着了。 叶小戌静静看了姜定蓉一会儿,什么话都没有说,和她擦肩而过。 姜定蓉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笑了。 这样也好。 楚王府宴请众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在告诉大家,楚王府的小女婿宁楚珩,正式被接纳到北楚了。 没有人会不想来看看,这位成为少主夫婿的男人。 军营里的,地方守臣,乃至世家宗室,乌泱泱挤得楚王府险些站不下。 而身为被楚王领在身边的女婿,宁楚珩这一天可没少喝酒。 姜定蓉只不过被自家姐妹拉着说了两句话,那边宁楚珩一杯接着一杯,不知道喝了多少去。 她也不好一直盯着,就自己也和那些叔伯婶娘喝喝酒,说些话。 月上柳梢。楚王府才安静下来,众人早就散去,楚王和王妃回了正院,姜原禾早惦记着自己新抓来的小兔子,天都没黑就走了。 而叶小戌和阿惹拉钩,说要去看狍子,这会儿也不知人去了何处。 偌大一个楚王府,好像只剩下姜定蓉和宁楚珩两个人。 姜定蓉起初还没有发现,等她叫宁楚珩回院子时,男人慢腾腾起身,脚下慢腾腾跟上她,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男人似乎喝醉了。 他脸上并显现不出什么,最多就是和姜定蓉对视时,他眸中多了一些涣散,似乎不怎么能集中注意力。 可就算如此,男人的视线一直放在姜定蓉的脸上,甚至脚下走路都没有看,差点一个踉跄。 姜定蓉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伸出手,握上他的手臂,扶着他一起回去。 宁楚珩之前并未醉酒过,他酒量很好,姜定蓉猜测,或许是和她错不了多少。 -- 第311页 如今他吃醉了酒,姜定蓉才骤然发现,原来她并不是讨厌喝醉酒的人,而是讨厌喝醉酒疯癫颠的人,至于她家宁楚珩,吃了酒,温顺地牵着她,跟她回房,洗漱时,她怎么做,他怎么学。 洗漱过后的男人穿着薄薄一件单衣,被姜定蓉牵着,坐在榻上,就那么直勾勾看着姜定蓉,似乎她不动,他就不会动。 迟钝而笨拙,可爱地……让姜定蓉至始至终笑意不停。 “夫君,我是谁还认识吗?” 姜定蓉坐在宁楚珩的对面,笑眯眯戳了戳他的胸膛。 男人慢腾腾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念念。” 姜定蓉故意吓唬他:“说错了。” 宁楚珩想了想,似乎有些困惑:“阿蓉?” 姜定蓉抿着唇眼珠一转,笑得格外恶趣味。 “喜欢念念还是阿蓉?” 宁楚珩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 半响,男人迟钝地眨了眨眼,眸中无辜而无措。 这般……可爱。 姜定蓉看的目不转睛。 可她最是个恶趣味的人,还故意问他。 “说呀,夫君是喜欢念念还是阿蓉?回答错了的话……” 她还没有说完,醉酒的男人第一次手脚敏捷,将她拦腰抱起翻身按在床榻上。 姜定蓉眨了眨眼,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宁楚珩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手脚怎么这么快,迟疑地趴在她身上。 可是抱着她,压着她,完全拥有她,让他还是满足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喜欢你。” “你是念念,喜欢念念,你是阿蓉,就喜欢阿蓉。” 姜定蓉没忍住,笑弯了眼。 吃醉酒的男人,说话真好听。 次日宁楚珩起身,头疼地厉害。 他难得天大亮了才起身,慢腾腾洗漱收拾了一番,已经巳时过半。 而自家媳妇不在家中。 今日姜定蓉不去军营,那有去了何处? 宁楚珩不知道她的踪迹,只好去问王妃。 王妃对自家女婿很亲切,十分和蔼,他问什么都有答案,更别说是问姜定蓉的踪迹。 宁楚珩这才知道,早上姜定蓉说是要带阿惹出去看湖,骑着马走了。 宁楚珩一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阿娘,不知道一起去的,可有忠勇侯?” 不怪他警惕,实在是阿惹挺亲近叶小戌。而叶小戌对阿惹真的好,带阿惹玩的多的,反而是叶小戌。 今儿出门去玩,阿惹很有可能叫上叶小戌。 王妃这就不知道了。 她想了下,小戌这孩子是个腼腆乖巧的,就爱带着阿惹。 “许是一起去了。” 宁楚珩得了答案,又和王妃话了几句家常,而后告退离开时,脚步越走越快。 最后牵了一匹马来,翻身上马。 落月湖。 哪有自己夫君不陪着,和别的小郎君一起带孩子赏湖的? 有的人酸了,但有的人不说,抿唇一路疾驰。 落月湖在城外三十里的距离。 湖的周边一片沙化,远处是绿草地,树丛。 而正午阳光落在湖面上,远远地就是金光灿灿。 湖边一匹马拖着缰绳,慢悠悠走来走去。 宁楚珩勒住缰绳,静静看着落日湖边,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姜定蓉笑得一脸灿烂,弯腰将水拨到阿惹那边,正大光明欺负自家儿子手短。 阿惹小短手扒拉扒拉好几次,一点点水珠子才甩出来。 打水仗都打不过自家阿娘。 小阿惹嘟着嘴。 半天,他看见不远处有人骑着马停在沙漠。 没有看清马背上的人,但是阿惹就知道,他家阿爹来了。 小阿惹玩都玩不过自家阿娘,双手比划在嘴边,放大了声音喊。 “阿爹!阿娘欺负我!” 宁楚珩翻身下马,牵着缰绳靠近。 阳光洒落大地湖面,微波闪烁金光粼粼,一股风轻轻吹来,是带有芳香泥土的春日气息。 姜定蓉甩了甩湿漉漉的手 ,冲着宁楚珩直笑。 宁楚珩眼神温柔,弯腰摸了摸自家儿子的脑袋瓜。 “没事,你阿娘也欺负我。” 姜定蓉这就不乐意了,抬手又拨了拨水去撒宁楚珩。 “说清楚,谁欺负你了?” 宁楚珩好脾气地改口。 “我,我欺负你。” 姜定蓉最懂什么叫顺杆爬,闻言又给宁楚珩洒了水。 水落在男人的下巴,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你能欺负得了我?” 宁楚珩啧了一声,按住自家媳妇儿作恶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轻语。 “有时候。” 姜定蓉一愣,而后笑得满脸通红,又弯腰捧起水,朝宁楚珩撒去。 这次,宁楚珩可懂得多,左躲右闪,身法了得。 阿惹在一旁拍着巴掌,不停兴奋地指挥。 “阿爹往左边,左边!” “快跑快跑!阿娘又来了!” 落日余晖,黄昏的温柔橙色染了湖水,湖水染了一片沙漠,入目都是无尽温柔地暖意。 阿惹早就睡着了,宁楚珩衣裳干透,一手抱着阿惹,一手去牵玩懒了的姜定蓉。 “走,回家。” -- 第312页 姜定蓉手伸给他,乖乖与他握着。 “嗯,回家。” 一家三口牵着两匹马,在沙漠湖泊边漫步。 “过些时候,你要回王都吧。” “嗯,到时候要陪我回去吗?” “你求我啊。” “好,求你,求求我们年年,陪为夫回家?” “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呗。” “娘子心善。” “姓宁的,你在偷笑?” “我没有笑你。真的。” “那你笑什么?” “唔……笑阿惹,你看,睡得鼻子冒泡。” “哈哈哈哈哈,蠢小子。” “家里小子这么蠢,要不要养个聪明的小姑娘?” “你求我啊!” “求你。” “这个嘛,下次再说。看有没有缘分。” “上马。” “不是说不急着回家吗?” “现在急了。” “你急什么?” “急着回家抓缘分。” “军爷,你学坏了哦。” “客气,都是少主教导有方。” 一串脚印走过的背后,沙漠边,悄悄开出了春日里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