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追妻攻略(GL)》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 题名:沈姑娘追妻攻略 作者:三月春光不老 简介: ◎好色犯浑池小将军vs腹黑心机病弱美人 ◎近水楼台/天作之合/青梅竹马/婚恋/甜文 沈家和池家同属将门,两家仅隔一堵墙。 池将军挥鞭教子,一鞭子下去,隔壁坐在桃花树下晒太阳的沈清和听得真真的,既心疼又羡慕。 沈大姑娘自幼体弱多病不能习武,最羡慕的是隔壁能走能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池小将军。 池小将军活力四射青春飞扬,最看不得的是沈清和柔柔软软含笑朝她望来的眼神清眸如水,波光潋滟。被病美人看上一眼,喉咙像一股脑灌进烧刀子,烧出连绵余韵,沸腾不息。 . 十六岁,媒婆来沈家为清和说亲,清和不愿议亲,教唆小将军拐带她出门,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某日,清和深夜发高烧,池蘅背她前往医馆,求她不要睡。 烧得迷迷糊糊的清和软绵绵趴在她单薄瘦削的肩膀,嗓音喑哑,半开玩笑逗她:你答应长大后来娶我,我就不睡。 不敢在病时刺激她,池蘅点头如捣蒜:娶娶娶,只要婉婉好好的,莫说娶你,和你生孩子都行! 1.互攻,因沈姑娘身子骨差,偏沈姑娘受 2.大概是病弱美人一门心思套路小将军,携手并肩的故事 3.两位女主都在倔强成长,不傻白甜,剧情感情并进 . 阅读指南 1正剧,长篇,非权谋类。是正宗甜文,感情线长,内容主讲谈情说爱与野蛮生长 2可爱们看到哪章感觉不喜切莫勉强,及时止损,好聚好散 3愿文明看文,和睦共处,言之有理会听,但婉拒高高在上写作指导 4衷心感谢诸位支持陪伴,弃文勿告知,暂时的分开是为了更好重逢,我会努力写好每一本~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近水楼台,甜文,成长,古代历史,互攻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清和,池蘅│配角:娇怯 重生│其它:小将军,病美人,女扮男装 一句话简介:小将军娶我可好? 立意:良性的爱使人完整。 第1章 病美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立春,沈家姑娘沈清和年满十六,来说媒的媒人踏破将军府门槛。 好景不长,很快盛京被一则小道消息轰炸,接连三日,沈家门前不复接踵而至的洋洋喜气。 夫人,夫人您慢点,仔细脚下的路。 丫鬟忙不迭吐露关心之语,被搀扶的美妇人一身雍容,眉眼裹霜:是,是要仔细脚下的路,省得有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妖! 绣春院乃沈大姑娘住所,整座将军府最雅致的地儿,唯一不好大抵是地处偏僻,寻常没什么人来显得甚是冷清。 好在春日近,冬天的冷雪霜寒被一场场春风吹散化作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为满院增添几抹稚嫩亮色。 幽静被打破。 一阵难捱的咳嗽闷声如鼓捶打在脆弱的胸肺,隔着道门都能感受患疾之人的隐忍痛苦。 喉头痒意好不容易被压下,沈清和病恹恹倚在床榻,丫鬟柳瑟手捏锦帕为她擦去唇角药渍。 蜜饯的酸甜融化在舌尖,脸颊因疾咳蔓延的潮红渐渐褪下映出原本的苍白雪色,少女衣衫素淡,唇色更淡,眉目如被清水洗濯过,不声不响间光华潋滟,病弱又迷人。 算算时间,姨母该知道了罢。她倦懒支起身,嘴里嘀咕一声:烦人。 累赘似的巴不得赶紧把她嫁出去烦人,这病歪歪的身子骨也烦人。 见惯她算计人心的冷淡性,这难得的孩子气愈发衬得可爱,和院子里含羞待开的花一样可爱。 柳瑟柳琴一左一右搀扶她下地,漂亮暖和的狐毛大氅披着身上,沈清和眼睛一亮:阿池说什么时候回来? 柳瑟扭头看了眼漏壶,池小将军巳时出门,眼下不过午时一刻,将将过去一个时辰小姐就忍不住惦念,想着小将军趴在墙.头嘱咐过的话,她恭敬道:小将军说了,最迟午时二刻回。 沈清和眉梢喜色更浓,自言自语,语调颇有两分痴情缱绻,似炫耀又似小心藏着旁人待她的那点好:也不知他还记不记得为我带外面的小食回来,肯定玩疯了罢。 玩得再疯,小将军都不会忘记小姐的。 是么?她踏出门。 光线柔和。 沈夫人气势汹汹带人闯进绣春院,一腔怒火在看到正主波澜不惊的面容时被火速推上顶峰: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哪家女儿像你一般?我费尽周折要你嫁个好人家,难得兰家不嫌你身子骨差、脾气倔、性情寡淡,你想和我作对也没必要自毁名声,现在好了,哪家肯要个生不出子嗣的媳妇! 嫁不出去不是正好?姨母,稍安勿躁。 一盏香茶奉上,沈夫人身子僵硬,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劈头盖脸一顿骂被少女一声姨母轻描淡写推回来。 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说到底谢折枝当家主母的身份还是撬了嫡姐墙角哭着求来的。于少女而言,甚而在沈大将军心中,谢折眉才是正儿八经永远的沈夫人。 哪怕她身骨已埋黄土。 但她女儿还在。 十六岁如花初绽的年纪,饶是一身病骨也是傲骨铮铮。 谢折枝拿身子骨差、脾气倔、性情寡淡委婉地将人踩进泥土,那么沈清和势必要在她得意忘形的当口提醒她当家主母的位子赢来的是何等不光彩。 将军在外领兵作战,后院火.药味没个消停。 谢折枝缓过神来不错眼打量自己血缘上的亲外甥,这张脸,这双眼,长得可真像谢折眉啊。 折眉折眉,不管名字起得多大气,还不是栽在上不得台面的后院之争? 可叹沈延恩至今都将爱妻之死归咎在他亲生的宝贝女儿身上,父女多年不和,可不是大快人心? 料想九泉之下谢折眉魂魄都不得安生! 心气顺了,她稳稳当当接过那盏茶,轻拨茶盖,香气氤氲遮眉目,又稳稳当当坐在梨木圆凳,茶碗清清脆脆搁在打磨光滑的石桌,语重心长:胡说。女子哪有不嫁人的? 将门之女在最肆意张扬的年岁少有耐得下心性的,换个脾气暴的哪有功夫听她佛口蛇心? 沈清和与她交手不是三年五载,适应良好,安安然然躺回小竹椅又是一副病恹恹有气无力的娇弱样:姨母勿忧,我的婚事自有父亲做主。 沈延恩因发妻身死迁怒女儿,一年到头和长女说不到三句话。即便如此,沈清和日常嚼用用的都是府里最好,身边除了柳瑟、柳琴武功高强的两姐妹,背地里说不得还有暗卫相护。 这样的事沈延恩不是做不出来。以他昔年对谢折眉的疼宠深爱,哪怕远在千里也容不下任何人真的辱没她的嫡长女。 婚姻大事,没人绕得过这位沈大将军。没他点头,当今圣上都不敢贸然赐婚。 画面看起来母慈女孝,却是字字如刺钉在谢折枝心头。 眼瞧少女弱不经风的孱弱身骨,她恨得牙痒。 身子骨差成这样还能十年如一日膈应人,愣是教她投鼠忌器不敢动她一根手指。 沈延恩不在家,哪怕是做给外人看,做给暗地里看不见的眼睛看,她还得尽职尽责万分小心地替他养女儿。 再拖延几年就成老姑娘了。你爹常年在外领兵,回来的时候少,你和我置气无妨,坏了名声哪家还敢娶?谢折枝做梦都想送走这个打不得杀不得的便宜女儿:婉婉 少女眉峰陡然冷厉,音色清淡:姨母慎言。 婉婉是谢折眉为女儿起的小名,女子的小名,少一分亲近都不能冒昧开口。 一个死了娘的小丫头片子句句指摘她不配,谢折枝一口血闷在喉咙,深深看她两眼,起身欲走,回过头来:兰家嫡长子,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纵是你爹知晓都得赞我一声尽心尽力,这么好的人你不要,清和,日后有得你后悔。 谢过姨母好意,清和体弱,便不相送了。 绣春院随着谢折枝的离开恢复早先安宁,少女轻拢大氅,只觉心底泛上来的凉意惹得心生烦躁。兰家嫡长子人再好,和她有何干系? 她望向那堵墙,浑如凝望人生理想的归宿,唇瓣掀起柔柔软软的笑,恰如三月春天里洁白盛开的梨花,簌簌如雪,低柔含蓄。 这番情态,哪还有和继母唇枪舌战的隐晦锋芒? 小姐,奴还是扶您回屋等罢。 沈清和依依不舍移开视线,唇角微勾:先不回屋,去浴池,昨个【锦衣坊】送来的衣裙取出来,稍后要穿。 喏。 运国,盛京,从最开始门槛被踏破到现在媒人不敢往大将军府跑,仅仅过去三天。 炙手可热的沈家嫡长女成了坊间人人都能说上一嘴的谈资。 沈大姑娘一身病骨无法生育,对此有表示叹惋的、遗憾的、庆幸的。 一道被当事人主导的小道消息炸出众生百态。 云桂楼,喝花酒看美人,极乐无穷的销.魂地。 要说这沈姑娘,去年我打远看过一眼,啧,好个弱柳扶风、貌比西子的病美人,那纤腰、细腿、苍白不见血色的脸蛋儿,一根头发丝都带着柔弱风情。可惜了,再好的美人,经不起折腾又有何用? 礼部尚书的公子暧.昧一笑,手里酒杯摇晃,煞有介事道:母鸡下蛋,公鸡打鸣,下不了蛋,又不会打鸣,连个声都听不过瘾,那得多无趣 这话出来,狐朋狗友们都晓得他醉了。 知情的少不得心生鄙夷,别看左云青嘴上提起沈姑娘不客气,三天前议婚的人家里面数左家跳得欢,一想攀附将军府,二想抱得美人归。可惜,跳得最欢,被拒绝的最狠。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整天流连花丛的浪荡子,不自量力企图染指沈家嫡长女。即便是做做样子沈家都得言辞推拒,否则沈大将军一朝回京,谢折枝多年来的慈善厚德美名怕要功亏一篑。 牵涉到大将军府,没人敢应话。 气氛冷场,左云青纨绔劲头上来,酒杯匡地一声砸在酒桌:正妻做不了,活该给人做妾的料!一个病秧子,还敢看不起本公子,她以为她是谁?盛京还有哪家敢娶她,大将军的名头抬出来都不管用! 砰 门应声倒地,掀起薄薄一层灰尘。 阳光温煦,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背光站在那,银灰里衬,淡绯贴身长袍,腰缠玉带,墨黑色靴子侧面绣着威风霸气的吊睛白额大虫。 一脚震慑住了一群杂碎,他吊儿郎当收回笔直修长的腿,轻甩衣摆,眼尾斜斜上挑,漫不经心就差在门缝里看人:哦,这是哪家的癞.蛤.蟆口出不逊呀,来,继续,说给小爷听听。 池、池蘅! 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们脸色颓唐纷纷后退,独留造了口业惹来祸端的左公子面对疯起来六亲不认的盛京小霸王。 沾了灰尘的糖人被池蘅随意丢给小厮,她上前一步,翻脸无情:池什么蘅,蘅你大爷!在这的一个别想跑!嘴不想要那就撕了,叨叨叨,叨叨你爹呢! 吊睛白额大虫的靴子狠踹在足够十二人合围的圆木桌,霎时杯盘狼藉,闹哄哄。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多谢可爱们支持! 第2章 挥鞭教子 氤春池,水雾蒸腾,少女从白茫茫的水池走出来,秀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几个眨眼手脚利索地裹好轻软内衫,柳瑟柳琴应声而入,悉心服侍小姐穿衣。 这时节春的气息还不算蓬勃,杨柳堪堪冒出浅嫩的芽,乍暖还寒,冷意也可刺骨,常人尚且要注意保暖御寒,遑论娘胎里出来就病歪歪身子一直不见好的沈姑娘。 少女爱俏,刚满十六的沈清和也不例外。 穿衣梳妆,是为悦己,也为悦人。 银灰金线描边的里衬,淡绯色襦裙,腰间丝带轻挽,裙摆纹样繁杂绚丽,脚下一双鹿皮靴,靴侧精心卧一只看起来没脾气的白虎崽,想像着和池蘅并肩站在一处的画面,清和心尖悸动,耳根微烫。 柳瑟捧着铜镜予她看,嘴里不住赞叹自家小姐的美貌。 柳琴心思一转赞起这身衣裳,【锦衣坊】的手艺好得没话说,小姐对池小将军的心思还真是藏都懒得藏,单看这衣裳,换个知情识趣的早就回过味来,也就小将军雾里观花看不明白。 精心打扮好,午时二刻早就过了。盛装打扮盼望悦人眼目的紧张羞涩在等待中一寸寸消磨,清和披了裘衣走出门,出于惯性看向一天不知要望多少遍的高墙。 阿池怎么还没回来? 云桂楼,鸡飞狗跳。 爷,午时三刻到了! 午时三刻,斩首犯人的好时候。 堵在门外围观的人还以为池小将军要闹出人命,无独有偶,左云青也是这样想的。惧意上涌,再看池蘅面染寒霜不可一世的轻狂冷傲,脸一白,两眼一翻,没出息地晕过去。 怂货。池蘅一脚踩在他断骨:装什么死!起来! 嗷!左云青疼得冷汗直流。 满屋子残兵败将,愣没一个能打的。 池蘅嫌弃地一脚将人踢开,好歹她还记着与人说好的回家的时辰,拍拍手走出两步,冷不防回头,侧身而立:再教我听到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就不是断条腿这么简单了。真当我盛京小霸王名号白给的?沈家姐姐,是你们能说三道四的?将门还没倒呢! 大摇大摆出了云桂楼,她脚步不停往家赶,一拍脑门:哎呀哎呀,说好最晚午时二刻归,这都午时三刻了,清和姐姐该要等急了。 小厮跟在她身后跑,猛地池蘅停下步子。 爷,怎么了? 光顾着玩了,说好给清和姐姐带的小食还没买呢! 主仆两人急慌慌往相反方向走,小厮边走边问:爷,老爷要知道你又打人,少不了要家法伺候。 伺候就伺候,他们简直混账!我不给他们个教训,就任凭他们意.淫清和姐姐,那才叫窝囊!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 可是 没有可是,打都打了,再有下次,我拧断他们脑袋。 哎?爷,爷你慢点,等等小的! 池小将军前脚踹倒云桂楼的门,后脚报信的人到了池大将军府。 精挑细选买好小食,转身,长街那头英明神武的池将军带领家将赶来。 爷,爷!老爷来了,你快躲躲! 赶在寻常池蘅说不得就躲了,可这次她打人打得理直气壮,脚下生根梗着脖子等亲爹来拿人,她撇撇嘴:莫慌。 一眼隔着人海看见自家不省心的兔崽子,池大将军虎目圆睁:拿下! 左右干将闻声一跃堵了小将军去路。 大包小包被交到小厮手上,池蘅轻抬下巴:送去隔壁,别多嘴。 就是不多嘴,隔着一堵墙,将军要揍您,长鞭挥起来的阵仗难道还能瞒过沈姑娘? 池蘅!滚过来! 太阳高高挂,小厮趁乱一溜烟跑回沈家,柳瑟等在门口,见了他问道:怎么就你来了,小将军呢? 啊,我家爷他小厮挠挠头:这个过会你们就知道了! 过会? 柳瑟一脸吃惊:不会池将军又要动家法罢!? 不是不会,是必然会啊! 想了很久的小食入了清和的嘴她反倒尝不出滋味,隔着一堵墙,池大将军挥鞭教子,竖耳去听,只听得见将军怒极的训斥和一声声破空的鞭响。 往常将军教子场面绝对热热闹闹,一鞭子挥下来七嘴八舌的求饶声中还能听见阿池忍着疼插科打诨。 这次不同。 鞭子声啪啪作响,打断一根鞭子,池将军吩咐管家再去拿新的。 池蘅老老实实趴在长板凳,咬紧牙关不求饶,嘴角溢出血,被打得皮开肉绽都不吭一声,教人见了打心眼里佩服不说旁的,就这份血性硬气,该说不愧是将门之子么? 池将军这会恨死了她的硬气! 父子俩怄气,谁也不肯让一步,池家众人上至池夫人下至三位公子都不敢在将军气头上开劝,不劝人还能活,劝了,打折的就不是一两根长鞭了。 怎么,我打错了你?是你错了还是老子错了?一声凌厉的鞭响,啪地打在血肉之躯,池蘅身子战栗,从齿缝里蹦出句:我没错! 倔强不屈的声音传过来,沈清和的心也跟着颤了颤,绞在手里的锦帕不成形。 没错?池将军火气翻腾:你打断吏部尚书家大公子的腿你没错?你折断祭酒家二公子的胳膊你没错?你在云桂楼大闹一番你没错? 啪!又是一鞭子。 你没错,你没错同僚们吃饱了撑的跑过来求我管教儿子? 哼,他们自己的儿子管不好,我替他们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没老子撑着你这会早进了大牢,你管个屁!为什么打人?说! 池蘅趴在板凳瞥了眼那堵高墙,眼神坚定:他们该打。 我问你为什么打人! 他们该打!! 一声接一声吼,旁人仅听到池蘅声音里被激出来的火气,清和却感同身受地察觉到他心内的委屈,一道道破空鞭响,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难捱。 从前她还羡慕阿池有爹爹管教,这会心一阵阵揪疼。 眼见再打下去要出事,池二公子红着眼跪倒在地:爹!不能再打了,再打阿蘅就废了! 他刚跪下,池大公子也跟着跪地求饶:爹,阿蘅还小,纵使犯了错,总不能要了他性命,他才十四,有的是大好年华。爹若实在气不过,就打我罢,我是他长兄,没尽好长兄的职责,爹,我皮糙肉厚,你打我罢! 两个儿子开了口,池夫人目含乞求地看着自家夫君。 风吹过庭院,空气飘荡着淡淡血腥气。 池将军拿鞭子的手几经颤抖,眉毛紧皱,怒其不争训斥道:一次一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我教你武功,是要你随便打人? 咱们池家儿郎哪个学了武功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呢?这些年都做了什么?盛京小霸王,争强斗狠,你还嫌丢的脸不够! 若你再敢屡教不改,这身武功不如废了,省得坠我将门威名! 将门威名?池蘅小脸煞白,豆大的汗珠沿着下巴滑落,嘴唇咬破了唤回一丝清明,据理力争:我打他们,正是为了捍卫将门的尊严! 运国建国三百年,池沈两家为皇室开疆辟土三百年,保家卫国多少好儿郎战死沙场,沈家洒在边疆的血还没干呢,就有竖子语出轻薄辱没他家姑娘,不打他们,我咽不下这口气。 我是池家的种,池家从来不出孬种,这次我教他们伤筋断骨,再有下次,我提着他们人头去见圣上!也好教君王臣民看一看,他们该不该打,该不该死! 她一番话煞气腾腾,字字入耳,沈清和眼眶红红,喃喃低语:阿池 阿蘅! 三弟! 池蘅趴在板凳晕死过去,池家顿时陷入混乱。 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沈清和忧心忡忡,理智告诉她现下不是登门的好时机,她心里急切,喉咙蓦地传来一股痒,咳得眼泪淌了出来。 这次打冤枉了人,池将军守在榻前愧疚不已,池夫人恼他不分青红皂白把女儿贬低地一无是处,两人私下相处,不用顾及他大将军的面子,更懒得给他好脸色。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一下子打掉了半条命,她捏着帕子为池蘅擦拭额头冷汗:她若不说出实情,你真想一鞭子打死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恨不得打死她的劲头! 这是个女儿,不是小子,尽管外面传池三公子传得再怎么夸张,都改不了她的阿蘅还是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十四岁,双腿差点被亲爹打废,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池夫人秋后算账,池将军很是头疼:她若早说为何打人,我何至于 她说了,她难道没说?她说是那些人该打,你听了吗?你信了吗?你早定了她的罪,她说什么都是狡辩,是罪有应得,你在气头上哪听得进去旁人劝? 池家和沈家隔着一堵墙,墙那边就是沈姑娘住的院子,你要面子,她就不要面子?你要她当着沈姑娘说外面那些人难以入耳的风言风语,她怎么说得出口?她性子倔,吃软不吃硬,你越打她,她越不服,她不服你,一开始怎会好好和你说话? 唉,夫人 你别喊我,这些天我要陪女儿,你自己一个人睡罢。 这池将军一声长叹:阿蘅伤成这样,他哪还睡得着? 舍不得挪窝,身为严父也只敢在女儿昏睡了才肯露出心疼的目光。他希望阿蘅好,希望她即便是女儿也要比儿郎有担当有抱负,他错了吗? 还是说多年来的失望导致内心深处真的对女儿存在偏见,如此才听不进她的话,不由分说一顿打? 望着女儿惨白的脸,池将军陷入长久的懊悔反思。 第3章 登门探望 池家的宝贝疙瘩被亲爹打得没了半条命,至今昏迷未醒,池夫人没心思待客,谢绝外人探访。 无从得知池蘅伤情,隔着一堵墙,好似隔着山与海,沈清和忧心不已,当晚病情加重,吓得谢折枝连夜延请名医就诊。 沈清和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在她执掌的后院。 这正是她急着把人嫁出去的因由。 病秧子弱不禁风,放在后院就是重大隐患。早嫁出去早轻松,没人杵在那碍她眼,更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这人哪天说没就没了。 折腾一通,谢折枝瞌睡都醒了,脑子无比清醒女子及笄(十五)谈婚论嫁,沈清和十六了,说什么都不能再赖在家里。 别管嫁到王家李家谢家,随便一家,无论如何今年婚事得定下。 安排老大夫在府里歇下,谢折枝起身前往书房给远在边关的沈延恩写信。 信中详细提及近日发生之事,事无钜细,最后以溢美之词提到兰家嫡长子,询问夫君这门婚事可行。 落笔,谢折枝眯眼靠在椅背,心里犯起思量:池家小崽子刚被打,清和病情就加重是巧合么? 她知道两人玩得好。 池蘅六岁敢为沈清和以身挡箭,鲜血染红衣衫,旁人都说此子救不回来,哪成想臭小子命硬,愣是挺了过来。 过命的交情,沈延恩为此主动将将门之首头衔拱手让给池家,两家从那时关系缓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邻居还是生死之交,牵肠挂肚到这份上,莫非清和芳心暗动,暗恋池蘅那小子? 她不禁一乐。 饶是她忌惮嫡姐诞下的女儿、对沈清和没半分好感,都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不好。反过来,因为好才碍眼。 心高气傲锋芒暗藏的沈姑娘,喜欢小她两岁的盛京小霸王?呵!若是真的,实在有趣! 她睁开眼,眸光暗沉。 她最清楚求而不得的连绵阵痛,清和果真心悦池蘅,她说什么都不会教她如愿! 婚事不能再拖了。 兰羡之去岁高中状元,称得上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十九岁都没成婚,心全放在一个病秧子身上。 哪怕议婚一事她被沈清和暗地摆了一道,白白教她自毁名声,可流言如虎,震慑得住胆魄不足的儿郎,逼不退有心人。 兰羡之就是那个有心人。 不仅有心,还痴心。 纵使兰家打心眼里不愿迎娶身子病弱的儿媳进门,恐怕到最后也拗不过男人对女人不讲情理的疯狂贪恋。 清和嫁到兰家,不为公婆所喜,日日对着一个不爱的男子,岂不是最好的惩罚? 想到这,她犹豫要不要在书信多说几句兰公子的好,沉吟片刻,打消念头。 过犹不及。女婿的人选她上心,沈延恩只会比她更费心。 无意窥破真相,谢折枝身心愉悦。 一晃半月过去,天气回暖,隔壁池小将军趴在床榻每天闲得数头发,头发快薅秃了清和姐姐都没来看她,一问,得,怕过了病气给她,好些了再来。 因这缘故见不到人,池蘅挺不服气,她身子好着呢,怎么就会过了病气呢? 她哪有那么多臭讲究?盛京比她命硬的找不出第二个! 六岁中箭不死,八岁从马背摔下来,多年来习武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那又怎样?还不是稳稳当当地活到现在? 她无聊地发霉,想着绝不能把自个弄成秃子,遂央了二哥为她寻来一只猫儿。 猫儿眼睛圆圆,皮毛光滑,落入小将军魔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惨兮兮的一猫和至今带伤下不来床的池三公子,每日玩着大眼瞪小眼,瞪完撸猫毛的幼稚把戏,许是一人一猫怨念太强,沈姑娘用过早膳决定往隔壁见见惹她日夜牵肠挂肚的池小将军。 她想:要不是病来的不是时候,想见的人早就见了十回八回了。 柳琴柳瑟笑着为小姐梳妆。 揽镜自观,清和总觉得哪里不够好,尤其想到她有半月不见池蘅,再见就很想惊艳他的眼。 她顾虑太多,柳琴哭笑不得:小姐够漂亮了,再漂亮,人间可就装不下这么仙儿的人了。 真的漂亮吗?她唇瓣抹了口脂,唇色比花色更温柔娇艳。 柳瑟接过话茬,痛痛快快下了定论:保管小将军见了看直眼! 看直眼?清和低眉浅笑:倒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收拾好,主仆三人出门。 得知沈姑娘抱恙,兰羡之在沈家门口守株待兔,还以为这次又等不到人,哪知门打开,从里面走出知书达理,病弱娇美的沈姑娘。 为美色倾倒,一时神魂颠倒。 他莽莽撞撞跑过去:姑娘!姑娘留步! 对上那双辨不明喜怒的眸子,晓得面前之人不会给他太多时间,他郑重行礼:在下兰羡之,见过姑娘。 兰公子。沈清和噙在眼底的笑意散去两分:兰公子无缘无故挡我去路,有何贵干? 兰某爱慕姑娘,愿娶姑娘为妻,一生只此一人,绝不纳妾。坊间传言,姑娘莫放在心上,见到姑娘安好,在下心满意足,这就告辞。 等了半月就为见一面说几句话,来得果断,走得干脆,换了旁人说不得会觉得他行事与众不同。 可惜,他的一番所作所为并未在爱慕的姑娘心里留下浅淡的一道影。 走出几步,兰羡之转身回眸,眼睁睁看着沈姑娘进了池家大门,目色微凝,重重呼出一口气,大步走开。 大将军府。 池蘅没精打采地抱着猫儿,张着嘴,任由亲娘捏着汤勺将甜粥喂过来。 她一副不能自理的懒散模样,配上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池夫人看在眼里心疼地直念叨:你爹越老越没个分寸了,看把我蘅儿打的,趴在床上很不习惯罢? 可不,快长蘑菇了。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抬腿还不能耍大刀,娘,我快闷死了。 别说死,不吉利。池夫人舀了甜粥又喂她一口:好好养着,正好磨磨你这性子。还有,你爹他知道错了,别真和他置气,亲父女,哪有隔夜仇?蘅儿,你说是不是这理儿? 咽下香喷喷的甜粥,闭着眼,池蘅还能想起爹是怎么拿鞭子往死里抽她。 她眸子微黯,自嘲道:我和他有仇?他和我有仇罢。反正我做什么他都看不上眼,我是好是坏,他有平心静气地关心过吗? 他的错,他会改。你这次昏迷不醒,他担心地整宿合不上眼,看得出来很自责。蘅儿大度,不和他计较。 不计较也行,要他送把刀给我。池蘅心里不好受:要好刀,能杀敌,能破甲的好刀,差一头发丝都不行! 好好好。女儿怎么耍小性在当娘的眼里都可爱。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 池夫人抽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笑看她搁在胸前的猫儿:要不再让你爹送你只猫儿?然后把你这只送给沈姑娘,她身子不好,除了来咱们这,很少出门,想想就怪闷的。 想到隔壁的清和姐姐,池蘅眼睛重新恢复光彩:也不知道她病养的怎么样了。 回禀夫人、三公子,沈姑娘来了。 什么?清和姐姐来了?!她作势要起,被池夫人一手按在肩膀:你伤没好,别乱动。 池蘅喜滋滋地扬唇灿笑,丢掉的活力再次回到她身上,那股子青春飞扬的气息看得人发自肺腑地喜欢、羡慕。 仆妇领着沈家姑娘进门,他家小将军十四岁,严格意义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没必要避嫌。 沈清和一脚踏进房门,帘子被撩起,进到内室,她急着去看床榻那人 穿着霜色柳叶纹春衫,长发披散,怀里抱猫,眉眼精致肖似女郎,她看得一怔,后又一喜:阿池生得可真俊俏。 当着长辈的面她不敢多看,微微一福,礼节挑不出一丝错:晚辈清和,见过夫人。 池夫人心疼她身体病弱,上前将人搀扶起,细细打量她脸色,语气难掩关心:身子可好些了? 劳夫人挂念,身子好多了。 这就好。池夫人拍拍她手背,忽然不知该怎么心疼这孩子,扭头看女儿直着眼愣愣地瞧,好笑又好气:还看?回神了!也不怕你清和姐姐笑话! 怎会?清和嗓音温柔:阿池天性纯然,我喜欢还来不及,断不会取笑他。 听了这话,池夫人不禁感慨她会说话,上下嘴唇一碰,好色就被她说成了天性纯然。 要命。清和姐姐,怎么半月不见你又漂亮了? 池蘅从呆愣里缓过来,亮晶晶的眸子看得清和起了羞,只面上落落大方:不是变漂亮了,是柳琴柳瑟上妆的手艺更好了。 是手艺好还是底子好,我难道看不出来?清和姐姐盛京第一美人,我说这话谁能反驳? 她油嘴滑舌,一句话惹得姑娘不好意思起来,池夫人看不惯她见了漂亮姑娘就管不住那张嘴,出言挤兑自家小棉袄:哦?你清和姐姐是盛京第一美人,为娘呢?不是美人? 池蘅笑得狡猾,眉眼弯弯:清和姐姐是盛京第一美人,娘当然是盛京第一大美人啊! 噗嗤。 不知是哪个丫鬟没忍住率先笑出来。 池夫人一脸宠溺,一指点在她额头:小滑头,知道你巴不得我走,行罢,好好陪你清和姐姐,娘不打扰你们了。 她笑着走开,显然被女儿张口就来的夸赞甜到心坎。 送走池夫人,回屋后沈清和杵在原地不错眼地瞅着池小将军,池蘅躺在床榻笑吟吟喊她:清和姐姐快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第4章 小将军 闻言,清和眸子笑意轻晃,脚下步步生莲,正巧,我也想好好看看你。 是吗?那清和姐姐看仔细点? 半月未见,哪怕有伤在身池蘅也想给她看最好的一面,单手支颐,笑颜明朗,眼睛点缀星河流光。 时光在这一刻流速缓慢。 内室静悄悄。 白瓷瓶内斜插的一支桃花悄然盛开。 柳叶纹春衫松松垮垮遮掩少年郎瘦削身条,唇红齿白,乌发雪颈。 一念之间,清和身子微侧,避开小将军天真无邪的眼神。 心思清澈见底的阿池,她喜欢,也不喜欢。 柳琴服侍小姐褪去罩在外面的裘衣,姣好的腰身映入眼帘,池蘅看得眼馋:清和姐姐,你不看了? 不看了。 确定她看够了,池蘅松口气,小脸一垮,生无可恋地趴回床榻。 熟悉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清和不避嫌地坐在床沿,素手轻抚她脸颊,柔声细语:阿池,你怎么了? 清和姐姐,阿爹打得我好疼。 她说疼,听得人心也跟着疼。身为小辈,于情于理都没法指摘长辈的不是。 看着蔫蔫的池小将军,她笑:阿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威风的那个。 池蘅心里美得冒泡,鲜活朝气流淌眉梢,甚是傲娇:清和姐姐又在哄我。 是事实,不是哄你。 她一句事实,池蘅精气神蹭蹭往外冒,歪头问道:梅花香饼好吃吗? 清和回道:好吃。 糖蒸酥酪呢? 也好吃。 金丝蜜枣? 她问起来没完,清和扬唇:都好吃,有劳阿池费心为我寻来各样小食。 好吃是一回事,喜欢是另一回事。池蘅瞧她比往日更为清减,想来病了一场没少遭罪,她心下怜惜,眼神却克制,清和姐姐喜欢我买来的小食吗? 喜欢。 那我下回还给你买。 两人有说有笑,兜兜转转说到坊间传言,小将军一改眉目间的舒朗明媚,气得不行:再让我听到他们满嘴喷粪,哼! 她这次受伤皆因为给自己出头,为沈家出头,清和不禁后悔之前所为。 她算计了谢折枝,算计了自己婚事,到头来污了名声反倒连累阿池与人动手,早知如此,她该多费思量,选个折中之法。 懊悔之余又止不住羡慕池蘅握紧拳头口出狂言的自由潇洒。 清和将门出身,自幼耳濡目染,看的是兵书,学的是运筹帷幄之道,可惜学的再好都只能用在后院之争。 她向往肆无忌惮的人生,向往更广阔的天地。而她向往的所有,都在池蘅身上得到慰藉满足。 若有下次,阿池,你无需为我出头。 那怎么行!清和姐姐也当我是外人?还是怕我闯祸再被爹爹打? 沈姑娘眉眼弯弯:我拿不拿你当外人你心里不清楚?既清楚,何必明知故问?阿池,我不想再看到你为我受伤。 池蘅口直心快:这点伤算什么?我愿为婉婉做任何事! 婉婉是清和的小名。 是连谢折枝这个继母兼姨母都没资格喊的小名。 如今在池蘅激动之下脱口而出,反观少女眉目柔和,并无被冒犯后的恼怒。 她反问:任何事? 她想,阿池可真单纯,殊不知这样果决大胆的话轻易对女子说不得。 而他不仅说了,还说得理直气壮。 要不是伤没好,怕是要跳下床拍着胸口和她信誓旦旦。 想到那画面,她秀白指节摩挲小将军瘦俏的下巴,眼睛闪过一抹幽深的光,阿池,我要你去死,你也甘愿? 去死? 池蘅一怔。 摩挲在下巴的手指存在感分明,她不觉反感,冷静下来打量年长她两岁的沈姐姐: 清眸如水,波光潋滟。被她含笑看上一眼,喉咙像一股脑灌进烧刀子,火辣辣的,烧出连绵余韵,沸腾不息。 她要看,沈清和大大方方给她看。 生来病弱,好在爹娘给了一副耐看的皮囊,她知道阿池喜欢。 阿池好色,好美色。 淡雅的香味混合经年沾染的药味萦绕鼻尖,一句很俗气的话从池蘅心湖跃出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清和姐姐不是富贵无双的牡丹,却无疑是盛京最美、最雅、最柔,最教人心痒不已巴不得拿命守护的蔷薇。 她心里有了成算,趴在那坏笑:若是为婉婉,也未尝不可啊。 少女心弦颤动,满身沸腾的热血在看到少年郎清澈星眸时渐渐冷却下来。 少年郎眉飞色舞,大有为美色甘愿一死的纵情洒脱,一脸骄傲:不过,我也有要求。 条件?说来听听。 池蘅凑近她,倾吐独属于两人的小秘密:死之前,你得亲我一下。 看不明她眼底翻涌的情绪,等了一会不见她有丝毫回应,池蘅慌了神,还以为说错话唐突佳人,收敛戏谑之色:清和姐姐,你生气了吗? 没有。 那你 我是在想,沈清和睫毛低垂,须臾抬眸浅笑:我是在想,是不是欠了阿池一个吻。 八年前,阿池算是为我死过一次了。 她忍着掀她里衣的冲动,心下生涩:那道疤还在吗? 池蘅慢半拍才想起她所说之事,眼看清和姐姐眼圈泛红,她急忙宽她心:我我是男儿,身上留道疤算什么? 阿池,那件事现在想想我还心有余悸。你为何要救我?你比我还小两岁,为何要扑过来? 事情过去了八年,那道疤始终存在池蘅腰间。印记一样,仿佛留着故意教人心疼,用尽好药怎么都消不了。 沈清和记得很清楚,那是腊月初一,大雪茫茫。 她首次应人邀请紧张地溜出门,原以为以心交心会得到渴盼的友谊,结果喊她出来的人是想看她孤立无援被冷落。 她生下来身子弱,明明也是将门之女,长至八岁,隔壁六岁的池三公子提着十五斤的大刀在下雪天舞得有模有样,她只能病歪歪窝在暖房捧着手炉掉眼泪。 将门的孩子看不起她,书香世家娇滴滴的小姐不愿和她玩。 八岁之前她一个能说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 那天她背着爹爹跑出门,被人好生一顿奚落,孤零零走在回家路上,碰见呼朋唤友玩得起劲的池蘅。 彼时池沈两家为争将门之首闹得不可开交,隔着一堵墙,她没少听池大将军骂自家爹爹。 两家大人关系不好,池蘅对她观感也不好。 她第一次见池蘅,池小将军藏在池将军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一身稚气,怪可爱的。 第二次见他,赶上爹爹和池将军打了一架,爹爹左脸挨了池将军一拳,池将军胸口受了爹爹一掌,不分胜负,两败俱伤。 当天池蘅翻墙偷跑到她院子,在她作画的桌子丢了一只死掉的小鸟。 没吓到她,池蘅气得翻墙的时候不小心栽下去,摔断了腿。 事后她担心了他三个半月。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愿意理睬她的。 虽然顽劣,胜在幼稚可爱,没有坏心,也不会拿异样嘲讽甚而怜悯的眼神瞧她。 她从那时起就惦记上隔壁家的池小将军。 第三次见面,恰好是她被文臣家的姑娘们彻底伤了心,走在街上被池蘅喊住,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她答应了。 这一点头,害得阿池躺在床榻过完了整个冬天。 箭矢凌空而来,好多人都没反应过来,千钧一发,池蘅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利箭穿身,白雪被染红。 阿池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 她今天破天荒地想问明白,为什么救我?为什么? 分明那个时候两人尚无多少情谊可言。 池蘅慵慵懒懒趴在那,猫儿一朝翻身扬眉吐气踩在主子脊背,沈清和看不惯猫儿欺主,伸手捞它下来。 小将军声音闷闷的,莫名地起了羞赧:要她说实情实在难为情。 沈清和目不转睛看着她,生怕搅扰她思绪,声音轻缓:阿池,回答我。 是爹爹,爹爹告诉我,不该往你喜欢的画上丢死鸟,不该吓你。 池蘅小脸涨红,干脆破罐破摔:我翻墙去小院找过你,偷看了兰姑娘邀你出门的信。本想去找你,可那天好玩的东西太多了。 我在街上看到你,那会还不敢认,毕竟你看起来心情很失落。我喊住你是想和你道歉,至于为你挡箭,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可我从不后悔做出的选择。再来一次,我还会扑过去。 她耳尖红红,小声道:清和姐姐,我身体比你好。 硬生生挨了一箭,到最后靠着三岁就开始打熬的身骨挺了过来。 换成沈清和,一箭穿身,必死无疑。 小小年纪身怀侠义之心,好美色,却从不欺辱人。 这就是池蘅。 是沈清和为之动心的池蘅。 小将军不习惯这般煽情的桥段,指着自己脑门活跃气氛:清和姐姐,你要不要亲一下来报答救命之恩? 正经了没多久就开始调戏人,清和眼神无奈:先欠着。 哦。池蘅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他面上并无多少失落,错过亲近他的机会,后悔的反而是沈姑娘。 她摇头笑自己定力不足。 阿池还是个孩子,再如何,她都要等他长大。 谢折枝属意兰家,急着将她嫁出去好在后院一手遮天,她心思浮动,眸光轻轻柔柔落在小将军发顶,阿池愿为我做任何事? 池蘅困倦点头,张嘴打了个哈欠。 沈清和再无顾虑:阿池,我们私奔罢。 第5章 扬鞭策马 出了将军府大门,柳琴柳瑟一左一右小心搀扶自家小姐,柳琴戏谑道:小将军要被小姐吓到了。 她家小姐语不惊人死不休,听完那话小将军整个人都傻了。平素那么活泼机灵的人登时成了被人揪住后颈的猫,虽然用被人揪住后颈的猫来形容小将军有失妥当,可那场面确实滑稽有趣啊! 回想阿池猫儿般圆溜溜的眼睛,沈清和唇角微弯,手下意识抚摸猫儿圆滚滚的脑袋,他不会。 怎会因她一句话吓到退缩? 八年前利箭刺来所有人都往后退,唯独他上前。 阿池的胆子,大着呢。 她与有荣焉,对一月后的私奔大业兴致勃勃,拐带小将军出门,无人来搅扰,何愁感情不会快速升温? 池沈两家毗邻,出了池家,走两步就是沈家。 辰时,阳光温煦而不刺眼,沈府后花园洋洋洒洒开出小片春色。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 满枝头金黄,风亲吻过迎春花腰身,花香荡起,并不浓烈。 淡淡的香,静静地开。比起梅兰竹菊,清和偏爱这金灿灿看似不起眼又无法忽略的小花。 早春时节盛开需要更热烈的蓬勃朝气,迎春迎春,她也希望自己如迎春花一般拥有昂扬向上的生命,敢在雪中争春。 将门女子,即便一身病弱也要内里峥嵘。 灿春亭,回绣春院的必经之路。 谢折枝见了从石子路信步走来的少女,垂眸,漫不经心斟茶慢饮。 她显然在这里等候多时,清和不避不退主动迎上前,温声细语:见过姨母。 十年如一日挂在嘴边的姨母,犹如魔咒,开口能揭开两个人的伤疤。 分明姨母做了继母,纵是有人拿刀架在她脖子,沈清和也只认谢折眉这个娘。 沈延恩记挂亡妻,忘不掉结发同心的那些年,哪怕被谢折枝算计,被老夫人以死相逼迎继室入门,可在他心里眼里,沈夫人永远是他的阿眉。 父女俩难得站在同一战线,哪怕被外人指指点点说沈家嫡长女目无尊长,沈清和也认了。 她不在乎旁人怎么说,谢折枝却不能。 谢折枝昔年丢尽尊严嫁进将军府,做了沈家主母反而比常人更看重颜面。 她倒想要沈清和屈从孝道礼法喊她母亲,一次次换来的都是温温柔柔,温柔到骨子里泛着寒气的姨母。 十年前沈清和是个孩子,孩子不懂事,外人笑话最多的还是谢折枝这位名义上的母亲。 久而久之,谢折枝不敢再试探。将军放任女儿,老夫人近几年养在后院不管事,总有一日,谢折眉母女加诸在她身上的羞辱她都会一一还回来。 香茶入喉,她冷静下来。眸光逡巡着往少女身上绕了一圈,看清她怀里温顺乖巧的猫儿,凉薄一笑:又去隔壁看池小将军了? 十四岁的少年郎还未投军,自然没军功可言,人们喊一声小将军多是出于喜欢,也乐得见青春飞扬的小将军呲着小白牙笑得阳光灿烂。 谢折枝这声小将军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沈清和纤纤玉手不动声色地拂过猫尾巴,淡然回道:阿池为沈家出头,身为沈家嫡长女,于情于理我都该前去慰问,姨母说呢? 柳琴柳瑟垂首低眉,为小姐捏了把汗。 同样姓谢,继夫人和先夫人是性情截然的两种人。毫无疑问,俱是聪明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谢折枝似笑非笑看她两眼,搁下茶盏,脚步轻快地走了。 沈清和竟真恋慕池家小子,池蘅多大,她多大,差着两岁,池蘅等得起,你沈清和等得起吗? 柳瑟担忧道:小姐。 无妨。 猫儿在怀里睁开眼,雪白前爪攀着她胳膊,和它的主人一样讨喜。清和眸光柔软,须臾面上恢复云淡风轻,走罢。 她还忙着私奔呢,没空为闲人生闷气。谢折枝拿阿池试探她的态度,她就给她态度。她看不出阿池的好,是她识人不清,反正阿池也不需要她的好。 沈清和慢悠悠想着:阿池有我。 池大将军府。池蘅躺在床榻脑子里充斥着莫名的兴奋。 私奔耶! 也太刺激了! 和这比起来她这些年的折腾全是小打小闹。 不愧是清和姐姐,这魄力,和文臣家整日无病呻.吟、矫揉造作的娇小姐就是不一样! 盛京有谁不知道谢折枝这主母位子得来不光彩,谢折枝看不上她,池蘅更看不起这等下三滥的女人。 清和姐姐身世可怜,亲姨母撬了亲娘墙角,不为祖母所喜,沈将军又常年不在家。 想到清和姐姐在婚姻大事上掣肘于人,内心的正义感汩汩往上冒。 难怪清和姐姐要问自己敢不敢为她去死。私奔这等大事,爹要知道她货真价实的女郎敢拐带清和姐姐出门,打断她腿都得看在亲生骨肉的份上。 她嘶了一声,肚子里灌了口凉气。 安静片刻,眉眼扬起,豪气顿生那又如何! 纵使被爹爹打断腿,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清和姐姐被继母随随便便嫁出去! 清和姐姐外柔内刚,性子坚韧,提到婚事都难掩愁容,可见事情棘手,她既求到这来,池蘅怎忍教她失望? 她不愿,她就竭尽所能护着她。强者护卫弱者本就是应有之道,她护卫清和姐姐更是顺理成章。 念头通达,池蘅积极养伤。 差点打坏女儿,池将军心里愧疚,池蘅管他开口要刀时,他二话不说应下。 三日后果然提着一把刀前来,刀身坚硬,刀锋锐利,杀敌破甲不在话下。 除了说好的唐刀,还有一只断奶不久的幼猫。 将军望女成凤,对池蘅的期望、重视甚至远超两个儿子。爱之深,责之切,打都打了,打是没法打服了开始走怀柔路线。 怀柔第一步,便是期待幼猫磨炼女儿耐不住寂寞的性子。 可惜终究事与愿违。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大家都是头一回私奔,要带什么,不带什么,带了会不会显眼,该怎么从池将军眼皮子底下拐走他家小将军,这都是问题。 针对这些问题,清和与池蘅两人探讨过几回,决定预先筹谋,兵分两路。 不明所以的池夫人看着屋内头探头说悄悄话的两人,暗暗咋舌:沈家姑娘和阿蘅关系未免太好了。 然一想到阿蘅六岁那年险些为沈姑娘舍命,疑惑顿消。 知恩感恩的沈姑娘不为外面传言所误愿意和她家阿蘅做朋友,她很欣慰。没去打扰两人,悄悄走开。 清和姐姐放心,等出了门,我来负责你的安危。 小将军爱惜地将挂在床头的唐刀献宝似的拿给沈清和看,以后,我就拿这把刀来保护你。 少年人说话总喜欢信誓旦旦。清和心下感动,垂眸收好写满计划章程的牛皮卷,我自是愿意被阿池保护,可你也要知道,我并非完全是你的拖累。此次出行,我也会好好照顾你。 池蘅自己是八匹马拉不回的倔性,不仅倔,眼光还高,她欣赏沈清和孱弱之外难能可贵的刚强,仔细回想之前那话,确有小瞧人的意思,不由灿笑:那阿池在这里先谢过姐姐? 她眉眼生得俊俏,一颦一笑,干净地恍如山间流淌的清泉。 清和白皙的脸颊微红,指尖轻揉耳垂,低头轻笑,声音四平八稳:无需客气。 回到绣春院,鼓噪的心仍没恢复平静。她暗叹池蘅少年热忱太能招惹人,越是如此,越舍不得放手,越想牢牢握在掌心。 她想将阿池占为己有,谢折枝想操控她的婚事,兰羡之求娶之心未死,迟则生变。 机关兽在她掌下慢慢成型,沈清和面容冷淡地审视手里的小玩意,玉指轻按,箭矢从兽口凌空飞射,三十步外石人倏地崩裂,大大小小石块散落在地。 小小机关兽杀伤力惊人,哪怕不是第一次见,柳琴柳瑟也忍不住赞叹小姐在机关暗器一道的天赋。 烧了。 是。 黄昏,踩着一地春风,谢折枝从前堂绕到后院,手里拿着一封家书,语气颇有三分劝教意味: 照信上言,后日将军就能回府,回来自是要商定你的婚事。兰家诚心求娶,兰羡之前途无量,清和,收拾收拾,好好等着出嫁罢。 沈清和手持画笔神色淡淡:多谢姨母关心,我会的。 她话里透着古怪,谢折枝只当她没了法子,得意离去。 沈延恩班师回朝前一日,卯时,天还没亮,灰濛濛的。 等了又等不闻墙那边传来动静,池蘅急中生智,蹲在墙角红着脸学猫叫。 听到猫儿催促,清和笑着从房间出来,存心逗趣,唇微扬,大大方方回了声喵,小将军当即表示这猫不寻常,身子纵跃,翻过墙.头,痛痛快快将其拐跑。 两人轻装简行,守城兵手持长戈开城门,马蹄声疾,回头,还没看清纵马之人,白马撒欢冲出城门。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过了今日,盛京所有人都晓得沈家嫡长女跟着池小将军跑了。 后悔吗?后悔还能回头。 为何要回头?池蘅手握缰绳放慢速度,天地之大,不去看看怎能行?清和姐姐,开弓没有回头箭,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到底是比她小两岁,天真地可爱。 我不怕。沈清和谈笑晏晏,你说得对,道在前方,何必回头?阿池,我们走罢。 马鞭在空中扬起漂亮的弧度,春三月,私奔罢,正当时。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这两人都以为自己拐带了对方(捂脸) 第6章 迎春花 清早,谢折枝心情愉悦,起床梳洗打扮,在梳妆台整整折腾半个时辰。 昔日谢折眉被誉为盛京第一美人,身为谢折眉同胞姐妹,谢折枝相貌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铜镜内美人掀唇笑开,温婉大方的表象,内里暗藏不与人道的阴狠。 将军明日便可回府,绣春院碍眼的病秧子婚事今年就能定下,嫁进兰家,有得是苦楚等她来尝。 想到沈清和过得不好,她眉梢喜气愈盛,问:大公子回来没有? 回夫人,大公子尚未归来。 听闻儿子还没从书院赶回,谢折枝蹙眉,遣人再去催,别是路上被绊住了。清宴是府里唯一嫡子,将军明日回来,天大的事哪有一家人团聚来得重要? 是。 用过早膳,她一身雍容前往绣春院,半途遇见迎面走来的柳琴。 赶巧碰上,柳琴不慌不忙微微一福:见过夫人。 不守着清和,你来这做甚?清和呢? 料到她有此一问,柳琴不卑不亢:小姐夜里身子不爽利,这会还在屋里躺着呢。她眼皮轻抬快速看了谢折枝一眼,小姐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心知夫人担心她,故派奴提前禀明,省得连累夫人白跑一趟。 她倒是有心。谢折枝面上笑笑,装出好一副慈母柔肠,事无钜细一一问了,柳琴答得滴水不漏。 确定没什么大碍,全然是小姑娘心生郁结不想理人,谢折枝心情更好了。 回到住的院子,派人往绣春院送了好些珍贵药材。 日上三竿,兰夫人拗不过儿子央求,领着儿子登门。 沈清和是盛京常年位居榜首的美人,美则美矣,病弱入骨,还传出没法生育的恶名,盛京哪户人家敢娶? 以沈家的权势,沈清和若要嫁人必定为正妻。今日之正妻,明日之世家主母,娶了她和断子绝孙有何差别?没见之前乌泱泱往将军府跑的媒人都不敢登门。 可偏偏她最引以为豪的嫡长子认准沈家女,到了以死相逼的份上。 尚未见那沈清和是何等迷死人的病天仙,兰夫人对这素未谋面的沈家女直接膈应到心坎。 膈应归膈应,今日还是上门了。 与兰夫人相谈几句,谢折枝对这门婚事相当满意。 有兰家在朝堂保驾护航,清宴科举入仕能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她有心卖好,支使下人领兰公子观赏碧春园。 赏碧春园是假,隔花看美人才是真。 兰羡之看向沈夫人的眼神充满感激,心头热切,昂首挺胸快步走出门。 他刚走,兰夫人叹息道:夫人也看见了,与贵府婚事不成,这孩子还不知怎么闹呢。 谢折枝接过她递来的橄榄枝,虽欣喜,话不敢说太满,清和的归宿,还是要等将军回来拿主意。不过令公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盛京再找不出比他更好的儿郎了。 看出她有心嫁女,兰夫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儿子得偿所愿必然不再想着寻死,忧的是兰家往后的孙子会是妾室所生。 兰羡之没有这些苦恼。 出了正堂,他一路游览沈家园林,人站在碧春园,巴望能和沈姑娘来一场美好邂逅。 待问明沈姑娘所住之地,又翘首看向绣春院方向。 柳琴柳瑟坐在绣春院屋顶百无聊赖地嗑瓜子。 小姐说什么时候不用瞒着了吗? 说了。柳瑟吐出一嘴瓜子壳,等隔壁闹起来。 欸?隔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小将军跑了,怎么这会还没个动静? 谁知道?许是小将军有本事,能瞒到明日呢。 多瞒一天,马儿就能多跑一天。 柳琴抓了一把瓜子,嫌弃道:幸亏小姐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跟小将军走了,兰公子还是不死心。你看,又往咱这望呢。笑死人了,他多望两眼咱家小姐就能喜欢他了?这人,听不懂好赖话,从不把咱们小姐说的话放在心上,被拒多少次,还敢来? 嗯,年少成名,太骄傲了,以为天底下女人都该围着他转。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愣是把兰家麒麟儿贬低地一文不值。 柳琴拍拍手,说起来还是小将军好,青梅竹马,儿时恩人,知冷知热,怎么闹都不会讨人厌。可惜,年岁小了。 等呗。小姐想要的人,那就是煮熟的鸭子,跑不了。 池煮熟的鸭子蘅,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发酸的鼻子,满脸莫名其妙。 晚风吹拂,她眸子轻扬,脚步轻快上楼。 云生客栈,天字一号房。 姐姐,姐姐开开门。 熟悉一个人,到了某种程度势必会熟悉她的脚步声。 池蘅开口前,听到脚步声的沈清和围着披风提前往门扇走。 门打开,淡雅花香袭来,一簇簇开得热烈的迎春花被惊喜献在眼前,姐姐,送你的。 少年郎洋溢眼底的热情比盛夏的太阳还要滚烫,沈清和笑意吟吟,接过满怀鲜花,侧身迎她进来。 哪来的花? 傍晚时分路过一座山谷,距离客栈不远,想着你喜欢,就赶在客栈关门前去了趟。 她自斟自饮,茶水沾湿红唇,额头渗着薄汗,衣领被扯开些,露出小片雪腻肌肤。清和看得移不开眼,眸子眨着惊艳。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阿池一举一动都带着诱.惑。 明明十四岁,还没真正长大,可就是这种纯粹的烂漫天真,诱人不自知的明媚朝气,教她无法忽视心中连绵涌起的悸动。 她不言语,池蘅忽的抬眸:迎春花,姐姐还喜欢罢? 清和回过神,挨着她坐下,忍了忍,终究心疼她来回奔波,从衣袖摸出手帕替她擦拭额间细汗。 喜欢。 傍晚路过的那座山谷她记得,没阿池说得那么近,骑马往返要耗费小半个时辰。 更别说还要在月下采花。 花份量不重,这份澄净无垢只为博她一笑的心意却沉甸甸的。 沈清和眉眼一弯:一直都很喜欢。 池蘅眸光顿时璀璨,白捡了便宜一样,姐姐喜欢,我就没白忙活。 她也是想着哄人多笑笑。清和姐姐身子不好,若这般跑出来心情再不好,便是她的罪过。 粗中有细,在讨姑娘欢心一事上池家两位哥哥都羡慕不已,直夸她有天赋。 其实哪来的天赋呢? 是世间太多男儿对待女子过于吝啬又不肯承认吝啬罢了。 他们给的从来都是他们喜欢的、他们想要的,不肯再多费心考虑对方的感受。 往清和姐姐这蹭了三盏茶,池蘅不便久留。 【挽星】被她郑重交到沈清和手上,她切切提醒:我就歇在隔壁,有事姐姐喊一声我立马到。外面坏人多,琴瑟还没赶来,姐姐睡前记得关紧门窗。 这份关心来得真诚妥帖,清和心里受用,想再多看他一会,碍于男女有别只能压下念想。 送走池蘅,她细心检查过门窗,折身笑着将大捧迎春花修建好插.进青瓷圆口瓶,打定主意,哪怕这花枯萎了都要妥善保存。 简单沐浴后,少女抱刀侧卧,很快,沉沉陷入梦乡。 出了盛京马不停蹄赶路,到了此时身子已然吃不消,坚持等池蘅回来,见到了人,收到了花,心里欢喜,心事放下,这一觉清和睡得很香。 和她比起来,池蘅就惨了,整宿没睡好。时刻警醒着隔壁,但凡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都担心会不会吓到清和姐姐。 天将明未明,顶着眼下淡淡的青色她托着下巴想:出门在外委实不易。 可不容易才算是闯荡江湖见世面。 整日呆在花团锦簇的盛京城有甚意思?人都要养废了。 她眸子扬起浅浅亮光:现下爹娘应该察觉她跑了罢?她再自负都不敢认为自己还能侥幸多瞒一日。 想着爹爹暴跳如雷骂她兔崽子的画面,池蘅啧了一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阿爹你又不懂了,意气风流,才是少年啊。 她才十四岁,又不是二十四岁、三十四岁,干嘛要学那么乖?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她是想气死我,你们也想气死我! 天光大亮,隔着一堵墙都能听到池大将军雷霆震怒。柳琴柳瑟坐在门前石阶对望一眼:嘿,闹起来了! 撕碎女儿留下的书信,池衍气得团团转,说!兔崽子去哪了? 小厮冷汗直流,奴、奴不知道啊! 大将军暴怒之下一巴掌拍在桌子,桌子四分五裂,我道她昨日为何改了性子肯在书房看书,原来人跑了,她跑她的,拐别人做甚?混账!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翅膀硬了,敢上天了! 外面鱼龙混杂,哪是她一个姑娘能闯的?他越想越气。 回将军,三公子带走了【挽星】。 【挽星】正是池衍千辛万苦为女儿寻来的唐刀。 池衍一愣,脸色铁青:好,好!她还记得带刀出门,她也知道外面危险混账! 他翻来覆去左一句兔崽子,右一句混账,他没骂够,池夫人听都听烦了。 女儿跑了她比谁都急,可她最急的不是池蘅一声不吭跑出家门。 池蘅年纪小,武学天赋绝佳。如此天赋,在盛京当小霸王有什么意思,去外面经经风雨看看人心也好。 她不担心池蘅回来缺胳膊断腿,她在意的是阿蘅对清和的态度。 赶在兰沈两家议亲的节骨眼把人拐跑,有准备,有预谋,不声不响瞒着众人阿蘅别是钟意沈姑娘罢! 作者有话要说: 当爹的暴跳如雷,当娘的歪打正着(狗头) 不过现在小将军还小,不晓得动心为何物啦,完全是出于本心想对清和好,简称闭着眼瞎撩! 第7章 被人坑了 池将军暴跳如雷,池夫人忧心忡忡,隔着一堵墙,沈府上下欢天喜地迎接将军归来。 沈家大公子沈清宴紧赶慢赶,赶在大将军回府前一个时辰到家,到家被丫鬟簇拥着回房沐浴。 太阳高高挂,巳时二刻,将军府门外传来一阵骚动,门子扯着嗓子喊:将军回来了 谢折枝和沈公子一左一右搀扶从后院出来的沈老夫人。 老夫人一把年纪,瞅着门外,看清来人的刹那浑浊的双目迸发出惊人光彩。 运国一品镇国大将军沈延恩,除却满身功勋,退回二十年还是盛京有名的俊雅公子。 或文或武堪称顶尖的存在,剑眉星目,英俊挺拔,高山一般令人仰望的人物,三十有五,魅力挡不住的大好年纪。 见到他,不止老夫人,谢折枝也难掩激动,夫君。 爹!沈清宴紧张出声,喉咙似是被人掐着,嗓音微微尖锐,到了破音的边缘。少年郎脸皮薄,表现的连事先预想好的一成都没达到,喊出这一声,他羞愧低下头,耳尖泛红。 沈延恩面容白净,不笑时气质极冷,五年未归,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妻儿,他点点头,而后眉峰一凛看向双手颤抖的老夫人。 无甚温度的眼睛被亲娘鬓边横生的白发刺痛,心肠终是软下来,敛袍跪地,结结实实喊了声娘。 时隔五年再听到这声娘,老夫人眼眶含泪,恩儿,恩儿快起来。 谢折枝朝儿子使眼色,沈清宴连忙上前搀扶爹爹起身。 一晃娘老了,清宴长高了,十三岁,正是需要爹娘好生教导的年岁。清和也要准备嫁人了。 沈延恩此次回来不急着走,边关无战事,因着阿眉的缘故他逃避了这些年,迁怒了这些年,如今想开了,想好好陪着一对儿女。 四下环顾,始终看不见记忆里稚嫩柔弱的身影,他问:清和呢? 他开口问了,众人才惊觉大小姐不在。 沈延恩脸色有一瞬的难看,你没告诉她我今天回来? 老夫人鼻腔发出不客气的哼声,未置一词却将对嫡孙女的不满摆在明面上。 谢折枝被问得脸红,她确实把住在绣春院的那位忘了。 只是将军问起来她不可承认,遂做出一副难为神色:清和这几日病了,许是不想出来? 话音刚落,大将军气息微沉,薄唇抿起,眸光隐晦,教人看不清他是不满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怎么又病了,病得可严重,看大夫没有? 一行人走进庭院,谢折枝道:看过大夫了,前阵子折腾了几回,这不,近两日心情郁结,也没出绣春院的门,不让任何人打扰。我去了都被堵在外面。 她话里话外都有沈清和之所以心情不好是亲爹马上要从边关回来的意味,沈延恩面不改色多看她两眼,劳你多费心。 夫君哪里话,清和是夫君的女儿,不也是我的女儿? 沈延恩沉默不言,等不及洗去灰尘一味地往绣春院的方向赶。 要说边关枯燥乏味的五年,他最牵挂的还是这个女儿。 这是他和阿眉的孩子,他免不了偏爱。可正因为是他们的骨肉,他将阿眉的死算在她头上,整整迁怒女儿十六年。 谢折枝一封家书犹如当头棒喝提醒他时间流速有多快。 婉婉十六了,已是能嫁人的大好年纪。 落后他半步的谢折枝眼底闪过一抹不甘:以前是谢折眉,现在是沈清和,她的好夫君永远甘心乐意围着那对母女转。 不是痴情性子么?怎么就想通了要放下对女儿的偏见? 得亏了病秧子是位姑娘,要不然将军府以后哪还有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地? 柳琴柳瑟守在绣春院严阵以待。 沈延恩一口气不停地来到院门,见了琴瑟,眉心一皱,你家小姐呢? 奴柳琴/柳瑟,见过大将军。 柳琴将提前拿在手的书信献上,并不避讳在场诸人,大大方方道:小姐和池小将军游山玩水去了。 什么?!沈清宴年纪小没城府,藏不住事更藏不住满心震惊阿姐不是病了吗! 三月春,惠风和畅。谢折枝只觉一道雷悍然从凌云九霄降落,迳直劈在她天灵盖,劈得她全身发麻,一颗心凉透,简直恨死了始作俑者。 可恶。竟然又被她摆了一道! 回家得知女儿被人拐跑,饶是沈延恩多年养气,眉眼泄出的怒意还是逼得琴瑟二人膝盖发软。 听说嫡孙女不要脸和人私奔,老夫人握着拐杖重重在地上敲了两下:家门不幸,作孽啊! 她每个字落进沈延恩耳里都能激起满腔怒火,折叠好的梨花笺被快速抖开,看清那笔熟悉的字迹,镇国大将军怒容一怔:这字 像极了阿眉。 见字如面。 对着亡妻生前总爱写的那笔字,沈延恩心中酸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婉婉竟将这笔字学到了骨子里。 一样的倔强,一样的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沈家众人吓得大气不敢喘,老夫人拄着拐杖往儿子这偏头看去,她眼神不是很好,依稀觉得那字是漂亮的,有风骨的,嶙峋傲然,记忆里总觉得在哪见过。 【内宅烦闷,终日没个鲜活气,天地之壮阔,墙外之美女儿竟未得一窥,想来甚是可惜。 阿池纯善温良,远非坊间传闻可比。我信得过他,他也愿护我一程。我爱慕他,他偏视我如长姐。这不好。在家里不好,去了外面才能好。一辈子的归宿,女儿愿自己去博。】 沈延恩俊眉如山堆起,愁索徒生,急急往下看。 【病身孱弱,经不起奔波劳苦,爹若寻我,莫要使人吓我。阿池无辜,琴瑟无辜,皆为女儿一人之坏。 我身子不好,出门在外无琴瑟在畔总觉别扭,一气之下爹莫要打坏她们,碌碌十六载,无几知心人,我还指望她们服侍。 另,经年未见,不知爹爹胖瘦黑白,愿此一去,能得偿所愿为沈家添一东床快婿。 不肖女,清和,诚惶拜上。】 经年未见,不知爹爹胖瘦黑白望见这行字,沈延恩心如刀绞,愧疚、悔悟、疼惜,百感交集。 这封信字字示弱,又字字显露锋芒,可见女儿心底对他这个爹爹早有埋怨。 碰了满纸软刀子,沈大将军怒火连打带消被杀得溃不成军,柳瑟察言观色取出小姐吩咐好的卷轴:将军,这是小姐给您留的。 卷轴打开,是一幅笔力不俗的自画像。 画上之人容颜绝美,秀丽温婉,不仅字像阿眉,长得也像阿眉。 这要他如何气? 女儿熟谙人心软肋,聪明至此,沈延恩一叹再叹,手指抚过少女含笑的眉眼,竟是一笑。 冷面无双的镇国大将军掀唇淡笑,谢折枝心神恍惚迷恋之际恨意深沉:死了一个谢折眉还不够,剩下的病秧子简直是来克她的! 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他的笑分两种,一种是要杀人,一种是打心眼里欢喜。 她不懂沈延恩为何笑,病秧子跟人跑了他还笑得出来,但她肯定,这笑绝对不是怀有杀心的笑。 回将军,兰少师、兰夫人登门求见。 赶在这时来,必是来提亲了。如此迫不及待,想来兰家子对清和追求之心热切。 沈延恩收好书信,低眉沉沉看向跪在地上的琴瑟两人,他一言不发,看得人身心胆寒。 倏地,他大发慈悲:去罢,做你们该做的。 没有打骂,没有苛责,却还是如利剑刺入心口。 柳琴柳瑟心里清楚得很,将军不是不怒,之所以不动刑罚,是看在她们是小姐的人,且只忠于小姐的份上。 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琴瑟两人在盛京暗地散播沈家姑娘、池小将军携手私奔的消息,余后如何费心甩开跟在后面的尾巴与自家小姐汇合,自无需提。 老夫人看不惯儿子轻拿轻放,依她看那样不知劝教的婢子该活生生打死,省得教坏主子。 沈清宴惊得目瞪口呆:就、就这样放了? 夫人执掌后院,辛苦了。 沈延恩一句话比一巴掌扇在脸上都疼,谢折枝精心打扮的妆容都掩不住陡然褪去血色的苍白。 辛苦执掌后院结果人跑了都被蒙在鼓里,这不是讽刺她、对她不满,又是什么? 指不定病秧子在信里怎么编排她的不是! 娘,儿子稍后再去看您。他转身,谢折枝顾不得多想紧跟他的步伐往前堂见客。 沈清和不知廉耻跟人跑了,留下兰家这个烂摊子,这招破釜沉舟当真狠决。连名声都不要。 谢折枝心底嗤了一声:是了,是她糊涂。沈清和若要面子,哪会议亲热络时谋划一则不能生育的恶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恨! 兰家登门提亲的当口,外面风言风语如柳絮乱飞。 池大将军窝在家里等沈延恩上门,没等来沈延恩,结果全盛京都知道兔崽子做的好事了! 他眼前一黑,直觉他家崽子被人坑了。 第8章 烈酒浇喉 兰家下定决心来提亲,结果并不如人意,沈延恩一句小女婚事容后再议便将人打发。 出了这道门,坊间流言汹涌,得知沈大姑娘和隔壁池三公子私奔,兰夫人松了口气。 兰羡之如遭重击,回头死死盯着池大将军府的方向,捏紧拳头,咬牙切齿:池、蘅! 羡儿,那样的女人咱们兰家不要也罢。等回去,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 好的?再好能有沈姑娘好? 早就听说池三公子风流不羁好美色,一张小嘴极会讨姑娘欢心。他认定沈清和被池蘅欺哄,心里又焦又躁。 不管清和对他态度如何,他心下已然将其当做自己的妻,夺妻之恨上涌,恨不得立斩池蘅于剑下! 兰羡之白日做梦,细想折磨池蘅的十八种死法,他默不作声,兰夫人还以为他放下执念,甚至在心里对沈清和道了声感激。 兰沈两家议婚不成,盛京城流言如雪。池衍在家琢磨到底是谁算计了他家阿蘅,不消片刻,沈延恩冷面寒霜找上门。 一个丢了女儿,一个名义上跑了儿子,两人携手私奔,怎么算都是女子吃亏,沈大将军压抑许久的火气发出来,池衍仅存的那点心虚都被他骂没了。 亲生的女儿,自己怎么骂都行,旁人骂不得。 镇国大将军和柱国大将军年少相识,约过的架没有百场也有九十场,武功各有千秋难分胜负。 知道他们心头皆藏火气总要想法儿把气撒出来,池夫人作壁上观没理睬。 可等她想来想去,都想到阿蘅会不会丧心病狂对清和姑娘下贼手,抬头,两人还在打。 火气上来,回屋取了双刀,纵身加入战场。 左一刀挡下沉延恩递来的长戟,右一刀撞上池衍劈来的横刀。 池夫人女中豪杰,双手稳如磐石:打打打,孩子跑没影了还在打,不先把人找回来,真出了事有得你们后悔! 她侧身发号施令,阿英,去把你三弟抓回来! 池英当即领命,调遣家将出城寻人。 痛痛快快打了一架,沈延恩内衫被汗浸湿,干脆收回长戟,池蘅拐走我女儿,待他归来,池家定要给我沈家一个满意交代! 为了成全女儿心意,他不得不颠倒黑白,话放下,转身大步走开。 他走后,池衍揉着胳膊坐在院子生闷气:交代交代,难不成他家阿蘅真能娶了沈家女?我家阿蘅敢娶,你家姑娘敢嫁? 兔崽子。他骂了一句:净给老子惹事! 满盛京都晓得池小将军和沈姑娘私奔,池沈两家算是绑在一处,不结亲没法收场。 消息传扬开来,单说兰羡之、左云青之流,恨不能趁机将池蘅除之后快,一时间秘密出城者众。 池家名为抓,实为护。 池英策马加鞭拿着画像沿途寻人,心里煎熬:阿蘅擅长易容,到了外面随随便便换张脸便如鱼儿入水,蛟入深渊。找他难,找病弱缠身的沈姑娘易。 只盼阿蘅与沈姑娘机灵点晚些被找到,省得回家被爹爹重罚。 也晚些被其他人发现,否则还要面对刀光剑影,人心诡谲。 盛京城外天地虽广,变数也多。 沐阳城,云生客栈,天字一号房。 迎春花的淡薄清香萦绕空中,清和一夜好眠,精气神看起来比昨日好了不少。 反观池蘅,眼下淡青,精神萎靡,说三句话打一个哈欠。 她觉得好玩,以手支颐歪头调笑:阿池,你夜里做坏事去了? 池蘅扬起趴在桌子的脑袋,便要言语,脑子倏地卡壳,她想:清和姐姐笑起来真美。 笑容如清晨盛开的花,花瓣沾染晶莹剔透的露水,春风摇晃,芬芳揉碎在波澜起伏的清眸,看见她笑,你也发自肺腑地想笑,仿佛所有苦恼都散了。 初观已觉惊艳,再品后劲更足。 清和姐姐是她的烈酒,烈酒浇喉,美色撩人,辛辣上瘾前铺垫的绵柔底色比月色仍多七分温度。 她看直了眼,沈清和好心地没去打扰。 年前清和还为他被贵妃娘娘迷惑一事感到不满,后来次数多了,见他没少栽在自己身上,才慢慢理解他惜美爱美的癖好。 阿池偏爱美人,懂得发掘女子的每一种美。珍视爱重而不亵.玩,也是讨姑娘家喜欢的地方。 看够了? 池蘅腼腆一笑,看不够,但看饿了。 沈清和不知想到什么,弯眉笑了出来。 阿池年纪小尚且不懂有些话另外的深意,时机未到她也只能装作单纯懵懂,走罢,我们下楼用饭。 池蘅殷切地替她戴好帷帽,沈清和愈发感叹此次出来的决定做得有多明智,能享受阿池无微不至的体贴,是她梦寐以求的。 如今美梦成真,她拦住池蘅下筷的动作,轻声慢语:我先来。 话不多说,摆上饭桌的每道菜她一一验过,确认无毒可食用,这才抬眸,防人之心不可无。 和她的谨慎小心比起来,池蘅就显得不够看,她捏着筷子,等用过早食,上楼无聊地躺在床榻,长腿不安分摇晃,满脑子想的都是沈清和为她试菜的一幕。 清和姐姐对她实在是好。 也不知这次来抓她的是大哥还是二哥。 二哥心软最宠她,大哥武功卓绝,比二哥理智,她偷跑出来爹娘肯定生气,是以大哥来抓人的可能性更高。 婉婉拿她当亲人呵护关怀,说什么她都不能害她早早被抓回去许人。 池蘅坐起身:沐阳城不能再呆下去了! 这就要走? 不错,得赶在大哥来之前离开,清和姐姐你坐好,我这就为你易容。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阿池认真倒腾瓶瓶罐罐,沈清和捏紧的手慢慢松开,又在下一刻心提到嗓子眼,心跳快要混乱。 看出她紧张,池蘅逗趣道:姐姐生得好,放心,我不会造次的。之后咱们到一个地方就得换一张脸,你得习惯,不然刚出盛京就被逮回去,太没面子了。 也是。刚出来哪有被逮回去的道理?她语调轻松,清和被带得心情舒缓一二,交给阿池了。 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放肚子里?沈清和耳根微红,巴望阿池切莫听见她的心跳声。 和她精通医毒、机关暗器一样,阿池多年来除了勤加习武、钻研用兵之道,还学会了很难学精的易容术。 昔日所学用在和人私奔上,清和想笑却笑不出来。 阿池离她太近了。 池蘅微弯下腰,白皙修长的指轻柔托着少女细滑娇嫩的下颌。 她易容喜欢从一对眉眼开始,四目相对,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头悄悄冒出头,如春笋冒出尖芽。 这种时候不说点什么似乎不好,可说了又显多余。她晃晃脑袋,甩去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少年郎清新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沈清和掩在衣袖的指节再次绷白,和其他男儿不同,阿池再玩再闹,哪怕满身是汗,气味都不会太糟。 山泉水般清凛柔和。 清凛是给外人的,嚣张也是给外人的,玩世不恭都是给外人的。 阿池给她的,永远是捧在手心的珍重温柔。 她动心太早,等察觉端倪已经没了转圜余地。 被轻触到的肌肤恍惚在发烫,她想低头,奈何下颌被人托起,池蘅在她耳畔轻笑:清和姐姐,再坚持一会。 清和眼底含笑,柔柔软软,有宠溺,无奈,羞赧,还有藏不住的窘迫。 她一笑,池蘅喉咙又有烈酒在烧。烧得她不知东西南北,烧得她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乱七八糟的,想什么呢! 她自己也分不清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似清明,又似混沌。 这种感觉不好,青.天.白.日喝醉酒的感觉不好。 慢慢来,不急。 一只微凉的手搭在她肩膀,池蘅一愣,咧开一口小白牙,嗯!清和姐姐莫要嫌弃我手艺差。 不嫌弃。她心想,怎样都不嫌弃。 事实证明,池蘅易容的手艺比清和想像的还要好。 铜镜内少女一颦一笑再也窥不见沈大姑娘的影,分明美色没差几分,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阿池惯会发现女子的美,在修饰美上,功力更深。 怎么样? 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池蘅放好铜镜,扭头捯饬自己。 她侧头问道:姐姐,这次我们还扮作姐弟? 不扮姐弟,扮未婚夫妻就很好。 只是这话说出口怕惊着阿池,更怕心意提早泄露。 还不到时候。 嗯,扮作姐弟好了。你我相处,扮姐弟毫无破绽。 池蘅点点头,手上动作不停,想来在盛京时没少改头换面偷跑去玩。 小将军做事一丝不苟,清和大大方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那人换了形容,相貌没本来那张脸精致俊俏,眉眼修饰的更冷峻,到最后气质都改了。 她慢悠悠地想,若易容后的阿池站在人群里,她还能认出来吗? 她突发奇想地想试试。 一刻钟后,池蘅满意地拍拍手,回头,见清和眼睛蒙着不知给哪找来的绸带。 她小脸一垮,语气委屈:姐姐,你这是做甚?我已经丑到姐姐不忍直视的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呜。 第9章 钟情 清和忍笑,绸带遮了她的眼使她看不见池蘅委屈的表情。 眼睛看不见,心里禁不住幻想,虽则幻想的画面没阿池此刻半分鲜活,她还是莞尔:换身我没见过的常服,再把腰间佩饰取下来。 青梅竹马长大的两人默契十足,听到这话池蘅眉毛上挑,问也没问,回房换好青竹锦衫,隔着门喊:姐姐,我下楼了。你快些来找我。 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取下蒙在眼前的绸带,等了等,整衣出门。 云生客栈是沐阳城最大最好的行人歇脚地,每天人来人往,店小二忙得热火朝天。 站在楼梯口匆匆一望,熙熙攘攘,烟火人间,寻不见记忆里生动明媚的笑脸,清和心里蓦地一空。 失落、惧怕、茫然。 一念涌上来的脆弱情绪实实在在证明了沈大姑娘并非无坚不摧。 在很多人眼里,甚而在谢折枝心里,沈清和此人笑里藏刀离怕字相差甚远。 但清和自己知道,她孤寂了多少年,受排挤了多少年,她害怕一个人没着落地呆在人群。 如同八岁那年被兰家姑娘一封书信骗出门,原以为能得到珍贵的友谊,不成想得到的是冷嘲热讽,是满怀期待去,最后心血都要冷了的孤单。 彼时喊住她的人是阿池。 众星捧月的阿池在她最落魄无助想哭的时候喊住她,结果还没带她融入那圈子,小太阳般灿烂生辉的人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 鲜血浸透衣裳。 满眼的红。 热烈赤诚的好,震颤了清和的心。 阿娘生下她的当天抱憾离开,阿爹因阿娘的死迁怒在她身上,姨母忽然成了继母,生下小她三岁的弟弟,祖母嫌她晦气,素日没个好脸色。 文臣家的娇小姐嫌弃她病歪歪,武将家男男女女看不上她弱不经风,没人愿意真心实意和她做朋友。 利箭袭来,她不敢相信会有人性命都不要去救一个仅仅三面之缘的人。 现实给了她锐利一击,切切实实告诉她:你看,有。 池蘅胆子太大了。 六岁的池蘅用性命换来她的平安,莽莽撞撞闯进她冷彻孤寂的心房,颠覆她的认知,震荡她的神魂。 她习惯那些年望着一堵墙发呆,因为阿池说不准何时会爬上墙.头顽皮地冲她灿笑。 表面冷静理智的沈大姑娘实则早早就疯了,她偏执,如蒲苇柔韧,如磐石坚定,她用满腹才学来丰盈年少枯萎的内心,渐渐忘记了怕,装出好一副温柔恬淡与世无争,吸引小将军投来的目光。 看不见,就会想念。失去阿池,她会变得不再完整。 客栈生意火爆,站在楼梯口的姑娘肤白貌美,眼睛微微失神,长发如瀑绵延至腰际,唇色是娇艳的花瓣色。 清和出门前特意涂上口脂掩盖病色,她捂着锦帕低低咳嗽两声,平静地迎上周围人的好奇打量。 阿池就藏在这些陌生面孔里等她来寻。 她微抿唇,运起理智一脚踩下方才如云翻涌的不安,目光一寸寸挪开。 明目张胆的态度逼退不少人,行走江湖,老人、小孩、年轻漂亮的姑娘,此三招惹不得。 识趣的人斩断了对漂亮姑娘的兴趣,清和丝毫不受影响,安之若素,一身柔弱,茕茕孑立,和这热热闹闹迎来送往的俗世格格不入。 高谈阔论的锦衣少年不是。 举杯独酌之人不是。 面容冷艳眼睛一直盯着楼上的不是。 都不是。 那些陌生的眼神没有一个能让她产生亲近温暖的感觉。 阿池不在这。 怕看漏了,沈清和详细逡巡一遍,确定无遗漏,脚步坚定地往客栈外走。 她爱慕阿池,心会为他怦然跳动。 人就是这样奇怪,你在心里痴缠不悔地念他千百回,眼睛看不到的,心会诚实地感知到。 三月份的春天,沐阳城街道行人如织,太阳不算热烈,池蘅停在梨花树下好整以暇地等她来寻。 光明正大的捉迷藏,多少年没玩过了。 她刚学会易容的那两年最喜欢和家里人玩,算算还是第一次和清和姐姐玩这小把戏。 她盼望清和能一眼认出她来。 心里窜出那么几许少见的矫情。 天地清明,春风拂柳。 若有一人能在茫茫人海不被皮囊所惑,一眼看透你赤诚等候的心,那人待你必定是好的,是三四月的春天都比不过的和煦低柔。 遇见这等人,你不可辜负,要捧在掌心,放在心尖,因对方也是那样小心翼翼、满怀真诚地待你。 这是教她易容的师父常切切嘱咐过的话,唯恐她身陷百花做了那杀千刀的负心人。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捧着酒葫芦醉得不轻,醉卧花丛,嘴里喃喃念着听不清的名,眼神哀伤,是她那个年纪读不懂的痛惜悔恨。 她蹲下.身来,不敢四下张望泄露痕迹,手里玩着不知给哪找来的鲜嫩花枝,在原地花了一只只叠高高的猫。 不远处,毛茸茸大狗叼着骨头朝她奔来,趴伏在她脚边,亲亲热热旁若无人地啃骨头。 池蘅嘴角一抽,开始怀疑师父醉话的可信度。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 她眼皮不抬,百无聊赖地蹲在道旁梨树下,洁白的梨花随风飘落肩头,风一吹,肩头落了点点花香。 清和姐姐迟迟不来,她心里那点不知名的期待渐渐冷却,起身,卖桃花酿的小贩吆喝了一嗓子推着推车终于肯挪地。 池蘅一阵无语:所以先前她是被人挡着了吗?清和姐姐到底有没有看到她? 大黑狗啃完骨头往她腿边轻蹭,池蘅潦草地摸了把狗头,春风拂过发梢,心有所感,猛地回头! 几步之外,沈清和眼波流转,婀娜娉婷,绣了金丝云纹的裙摆被风吹起,不知躲在暗地驻足多久又看了多久。 她眉眼弯弯,笑意横生,仅以口型道:阿池。 天地空旷,倏地照下一道光,池蘅烦闷的心被她照亮,回忆自己先前拙劣的表现,料想种种细枝末节都被人看在眼里,她勾起唇角,佯装被少女容颜惊艳,佯装活生生的路人,这是要耍赖不认账了。 清和断定没看错,大大方方上前。 她身子弱走不快,腰身柔软,步步生莲。 天光明耀,她一步步逼近池蘅心坎,池蘅眼底酿开的雀跃愈甚。 出了盛京,清和姐姐美得更有韵味了。 鸟出樊笼,凤凰栖梧桐。 四四方方的天空局限不了她眼目,身骨孱弱那便从孱弱处迸发婉转柔情。 外柔内刚,十几年如一日的病弱缠身没磋磨她的骨气,反馈赠她高于常人的隐忍耐性、从容优雅。 从小到大认识的这些人里,要说做学问,清和姐姐当仁不让。要说主意正,清和姐姐还能排在头名。 庸庸多少年,其他人活得云里雾里糊里糊涂,她倒好,恨不能把脚前要走的三寸地都擦得明鉴珵亮! 正想着,少女衣带翩然地走到她面前:阿池,我找到你了。 池蘅这会不装了,笑容满面,怎么找到的? 你一出现,我就知道那人是你了。 她说得自然而然,池蘅听得心弦一颤,缓过那点感动,嘴里都觉发甜,怎么就知道是我了?为加大难度我连肩宽、身高都做了改变,阿娘找我都没你快。 想知道? 别卖关子了,婉婉,再耽延下去大哥就要来了。 她故意把事态说得严重,沈清和唇瓣轻掀,气定神闲:池大哥这会尚在路上。 婉婉,你告诉我 自己去想。 池蘅追上前:想不出来才问你,我易容学了整七年,怎么会一眼被你看破,婉婉,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什么?清和步子一顿,回过身来。 她语气平稳,池蘅陡然被她安静回望的模样镇住,本来流利的话说得磕磕绊绊:是不是啊,是不是极在乎我? 这话之前搁肚子里憋着不觉有什么,说出来氛围却透着怪。 清和眸子一眨不眨看她,看出她不自在,心肠发软,你说是,那就是罢。 随着她转身继续走路,那股莫名的气氛散开,池蘅心头一松,眼看要走回云生客栈,她低声道:婉婉,我也在乎你。 清和唇角微翘,有多在乎? 都为你私奔了,还能怎么在乎?池蘅说话不过脑子,对亲近的清和姐姐没半点防备。 到了客栈门口,沈清和慢悠悠回眸,阿池,你知道的,我们的私奔和别人的私奔不同。 池小将军暗自点头。 当然了,别人私奔好歹是一男一女,她们呢,都是女子,哪怕她穿着男装,在外是池三公子的身份,也不能为堵悠悠众口不负责任地娶了清和姐姐。 想起终有回去的一日,她犯起难来,若我是 嗯? 一声叹息,没什么。 直觉有什么要紧的话被咽了回去,但阿池不说,她不能逼问。 婉婉。小将军情绪有些低落,轻声问道:若回家旁人说三道四道我毁了你的清誉,我们该如何? 能如何?该吃吃,该喝喝,天塌下来,我帮阿池顶着。 池蘅感动地眼睛直冒水光,倏尔又如丧考妣,我都能想像阿爹先打断我左腿,沈大将军再打断我右腿的画面了。可怜兮兮瞥了眼自己还可以再长的大长腿,好在我抗打,挨打已如家常便饭。 须臾,她抬起下巴,满眼不服气:怎么可以要你帮我顶着呢?我多吃点,努力长高了再回去,到时候,我比你高,我来顶着。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表面犯浑,内里怀有一颗赤子之心,和她相比,清和就是纯种白切黑了ㄟ(?,?)ㄏ。 第10章 安辨雌雄 之后池蘅确实如她所说每顿比往常饭量多吃小半碗。 说到池小将军,她自幼承庭训,爹娘有意无意为她灌输的都是顶天立地不止是男儿做的事,女子更要自强。 时光倒流,记忆里站在庭院的池大将军还是年轻英武的模样,负手而立,迎着日光问道:阿蘅,你来说,为父为何要用一个更字? 池蘅是怎么答的呢? 她静默花前,没去看爹爹,反而举目看向远方,看向头顶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胸中一股闷气滚到喉咙。 因为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女子想博得一席之地往往要付出成倍心力,古来煌煌至尊,坐在那位子的有几个是女子?纵是得了那位,又有几人能得史官公正评判? 那年她十二,穿着男装,腰缠玉带,锐气傲气填满心胸。 她满怀疑问,爹爹回过头来意味深长:阿蘅,要努力啊。 池蘅至今都没完全参透爹爹这番话。 但她清楚爹爹是在告诉她,你所有的任性妄为无法无天不过是藉着男子的壳子才享受到宽待,你看文臣武将家的姑娘哪个如你生来自在洒脱? 你既得了先天的优势,就得争气。 女子需学的要挑着学,男子要学的,你都要学。 她不懂爹娘在她身上煞费苦心的因由,每每深思,总能惊起一身冷汗。 但生而为人,不论男女,顶天立地准没错。若能为清和姐姐扛起头顶一片天,站稳脚下一块地,别说每顿多吃半碗米,就是每日挥刀千余次,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所谓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 沈清和那等面热心冷、机关算尽之人,被她满腔赤诚打动,仿佛命中注定。 仅仅池蘅一道眼神,一个天真灿烂的笑,轻而易举灼烧她的来路,斩断她的去路,一头栽在女扮男装的小将军身上,栽得彻彻底底,得之还好,得不到,恐要生出魔障。 出了沐阳,两人以姐弟身份驾车一路南下。 哎呀,雨越下越大了。 大雨倾盆,无情地砸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溅起豆大泥点。 车轮子陷在坑洼泥泞里,马儿前进不得烦躁地仰头打了长长的响鼻,池蘅干脆跳下马车,回头叮嘱,清和姐姐,你呆在里面别出来。 车帘外风雨大作,雨势凶猛,坐在车厢的清和牢牢守着吩咐,只一颗心全然系着那人。说到底阿池也是功勋世家养出来的矜贵子,且听雨声辟里啪啦,怕刚出去,衣衫就得被淋透。 池蘅成了不折不扣的落汤鸡,忍不住在心底骂了句鬼天气,不放心地回头望去,见清和果真听话地窝在车厢,遂放下心来。 顾不得被淋湿的衣袍,踩着一地黄泥去推马车。 一推之下竟没推动,她脸色微沉,不服气的劲头上来,心道,一个破车□辘你也想和我作对? 卷起袖子,运起内力,马儿配合主人迈开蹄子往前走,车子朝前挪动三寸,池蘅得意地扬起头,紧接着被泼天的春雨浇了个凉爽。 她骂骂咧咧坐回马车,正了正头上的蓑帽,姐姐,可以了,咱们继续赶路。这荒郊野岭的若不能早些进城,估计得在外面过夜了。 清和拢紧裙衫,披好轻裘,刚要问她可好,凉风窜进来身子冷不防打了寒颤,她唇色发白,寒疾隐隐有发作的预兆。 阿池阿池你冷不冷? 雨水哗哗响,好在池蘅耳朵好使,仍从那嘈杂的背景音里听到熟悉的声音。她现下里里外外都被水淋透,仗着底子好,有内力傍身,黏腻难受是有些,冷倒不至于。 她嗓音清亮:不冷,姐姐,你多穿点。 隔着雨幕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朝气蓬勃,想来一场暴雨也不至于把小太阳般的少年郎浇得无精打采。 池蘅旺盛顽强的生命力一直是清和深深羡慕的。 可能是喜欢的人在身边嘘寒问暖,肺腑间冷意慢慢被压下,她嘴里呼出一口白气,庆幸寒疾没赶在这个节骨眼捣乱。 道路难行,想赶在天黑前进城已成妄想。 就在池蘅担心无片瓦遮头的当口,她眼睛一亮:姐姐,前方有座破庙,今晚咱们在庙里将就一宿吧。 清和坐在车厢昏昏欲睡,车帘被挑起。 斜风吹落脸颊,没等她抬起眼皮说声好,池蘅将干净的蓑衣蓑帽一股脑为她披好,反手摸出一把七十二骨节的大伞,瘦长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地横抱她入怀。 姐姐,撑开。 伞面撑在头顶,严严实实将风雨挡在外面。 视线处,少年郎流畅完美的下颌带着不与世俗妥协的棱角,一身锋芒,眼眸如星,地上脏,我抱姐姐走。 她微弯唇,似有些腼腆,眸光染笑:冒犯了。 一瞬间,清和呼吸骤然加重,心跳鼓噪不停。 篝火燃起,照亮三寸之隅。 破庙被收拾出歇脚地,简单用过果腹的干粮,清和双目紧闭,石像后面淅淅索索的声响钻入耳膜,她耳根微热。 阿池照看的她很好,她自己衣衫清爽,靴袜都是整洁的,连累小将军被风吹雨打,落得一身狼狈。 想着想着,她不免又想起之前的心动。 出了盛京,阿池像变了一个人。阿池在尽心竭力地照顾她。 心尖泛开一缕缕甜蜜,她失笑。 姐姐,我换好了。 池小将军着了一身簇新春衫走出来,青丝如瀑流泻双肩,腰身纤纤,光影交错,晃了清和的眼。 姐姐?她一脸惑然,上前两步,姐姐。 火光摇曳,啪地爆出星火。清和一怔,迷乱的神魂霎时清醒过来。 是了,这是阿池,阿池乃盛京人尽皆知的池三公子,怎么可能会是女郎? 她为自己一晃的猜疑震惊感到羞赧,低头,不经意撞上衣摆来不及掩盖的着了白袜的双足,心念一滞:男子的脚也会生得如此秀气? 她心思藏得向来深,如天空浩瀚,如潭水幽幽,池蘅在她面上看不出端倪,还以为她等得无聊徒生困倦。 散漫地坐在枯草堆,想着不能失礼于人,倾身又往篝火堆凑了凑,头发干了,她好束发。 姐姐,是不是太累了? 还好。清和朝她淡笑。 许是她多心了。 阿池年少稚嫩,少了成年男子应有的威武雄壮,这再正常不过。 他身量还未长成,只是天生面容精致。 头发烘干了,池蘅笨手笨脚束发,她看不过去,无奈嗔笑:过来。 池蘅喜滋滋地起身挪地。 墨发红唇,肤白胜雪,清和掌心捞着那段秀发,庆幸自己生得还算好,否则被阿池在相貌上比过去,也太丢面子。 雨夜,破庙,夜深人不静。她再次看了眼少年郎脖颈稍微凸起的喉结,疑惑稍减。 第11章 夜宿破庙 苍穹裂开一道明亮交织的口子,电闪雷鸣,仿若有仙人的手撕开天幕往大地倒扣一碗永不枯竭的黄河水。 风雨飘摇,潮湿的木柴遇火燃起浓烟,冷不防被烟熏了下,小将军清透澄净的眸子慢慢发红浸出细浅泪花。 抹了把眼角,她扭头去看两步外倚柱假寐的清和。 假寐之人恰好在她望过来的瞬息心灵感应般掀开眼皮,迳直对上池蘅泛红的双眼。 视线在空中碰撞,小将军自认丢了颜面,脸皮微烫。急急移开目光,全神贯注将注意力放回地上那堆柴火,生怕一个不慎在某人心里落下一个火都不会生的污名。 清和见之心疼又好笑,歪头,音色绵柔:小兔子阿池? 喊谁小兔子呢? 池蘅暗自腹诽,拒不承认她就是那只被喊的红眼小兔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火舌舔去木柴湿气,橙黄光晕愈来愈盛,池蘅站起身,火光映照小将军俊俏嫩白的脸,将脸颊沾染的些许脏污一并映照出来。 刚要往衣袖摸,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递到手边,清和单手裹紧轻裘,用这个。 出了盛京,池蘅满打满算糟蹋她四五方锦帕,不肯再接。 停在半空的手收回,帕子被放回袖袋,清和不动声色搓了搓发凉的指尖,身子靠近篝火,企图驱散体内叫嚣的寒。 还有吗?池蘅指了指自己小脸。 清和认真端详两眼,笑:没了。 那就好。 小将军百无聊赖地舒展腰身。 动作令清和想起养在院里的小猫,猫还是阿池送她的。 想到这,她颔首轻笑。 一时无话,两人不知不觉坐在篝火旁,对影成双。 暗夜,凄风冷雨,天地呼啸,木门被吹得匡当作响,土腥味荡起,此情此景,对于习惯优渥生活的她们而言算是新奇的体验。 这雨来势汹汹,不知下到何时才能停。 回想来时风起云涌的天象,清和眉心一蹙,最迟也要后日了。 后日?!池蘅声音拔高,嗓音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越明净,下到后日,岂不是说咱们要在这地方困上两天? 按理来说,是这样。 池蘅年少,没有沈清和刻在骨子里的沉静稳重,手拍脑门,后悔不迭:早知如此,我就快快赶路不贪玩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 玩都玩了,怎的还要后悔?出来一趟,没见过的要见见,没玩过的要玩玩,没什么大不了。 我是没什么大不了,可你 她想说你这身子骨哪能在这鬼地方歇上两日,四目交接,对上沈清和明媚含笑的眼,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了。脑袋耷拉着,一声长叹。 偏偏对面那人一脸坦然地看她受挫,池蘅眉一扬,又想起这人不久前胆大包天地喊她阿池小兔子,怎么回事,她堂堂盛京小霸王,和兔子有哪点沾边? 好啊婉婉,我关心你,你却看我笑话。 沈姑娘笑起来模样再温婉不过,那怎么了?别人的笑话滑稽无趣且荒唐,阿池的笑话 她故意停顿,引来池蘅好奇求知的眼神。等了几息不见下文,她凑近过去:是什么? 是纯真烂漫悦人心窝。 小将军闻之心花怒放,暗忖:婉婉比阿娘还会夸人。 她迫切地想做点什么来报答她的高看,须臾,朗声道:我去铺床,今晚务必让姐姐睡个安生觉。 清和道了声好,趁她转身,从随身携带的荷包取出一粒火红色药丸服下。 她生来胎里带毒,若非六岁那年运气好遇见师父,恐怕还不知娘亲是被人害死。 药丸入口即化,五脏六腑逐渐回暖。是药三分毒,压制寒毒的【龙炎丹】能少吃则少吃,以她目前身体状况来看,至多还能再服十粒。 一旦超量,不死于寒毒也会死于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之中。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是真没想过这天说变就变。大概唯一庆幸的是她身边有阿池,还有地方来遮蔽风雨。 说是铺床,所谓的床不过是枯草堆起。 为教人躺在上面睡得暖,池蘅花了许多心思,甚至冒雨跑到外面从车厢带出全部行头。 好在她知道清和怕冷,每到一个地方都会采购过冬用的棉服、大氅。一层层铺下去,再铺垫一床大的羊毛毯子,她拍拍手,回头看怀抱手炉冲她淡笑的姑娘,清和姐姐,你来看看,还满意吗? 清和怎会不满意?只是庙里的枯草都垫给了她 阿池睡哪呢?她问。 我睡地上。我小火炉,不怕冷,再者出门在外多些警惕为好。你安心睡,我来守 守夜二字尚未完全说出口,门砰地被踹开! 什么破天气!路又难走,都怪你,早知雨下这么大,咱们就该快马加鞭赶路,回到鸾城高床软枕哪还用得到受这份罪?这下好了,我跟你,咱们都得在这破庙将就! 踹开的两扇木门摇摇欲坠最后苍老倒下,暴雨携着土腥味冲进破庙,被冷风一激,清和脸色涨红弯腰疾咳。 阿姐!池蘅担心地替她顺气。 蓝衣女子一肚子怨气,听到咳嗽声,神情惊讶,不情不愿嘟着嘴:这地还有人啊。 池蘅闻声猛地瞪她一眼,眼神狠厉,女子骇了一跳,没想到真有人的眼神比狼崽子还凶。 阿姐池蘅急忙拧开水囊上的木塞,只听啵的一声,木塞子落入她掌心,阿姐,喝水。 水囊喂到唇边,清和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好容易缓下来,破庙没门遮掩,冷风灌进来,她身子微颤,隐忍着不愿显露出来。 若有选择,她根本不愿阿池看见她这弱不禁风的病体,先前毫不犹豫服下【龙炎丹】正是出于此番隐秘心理。 池蘅吸了口凉气,侧身骤然发难:愣着做什么?把门踹倒了不赶紧修好,是要我们今晚冻死在这? 蓝衣女子被凶得一时忘记还嘴,从小到大根本没人敢这样和她说话。 不过这人露出正脸来,凶是凶了些,长得怪好看。若能敛去这份怒火,眉目绽开,定是不可多得的美貌少年郎。 被冻死?哪有那么严重。她不以为然,看着危言耸听的美少年,看得魂都要飘了,直到一道锐利眸光如寒芒刺入双目,蓝梦梦五内俱凉,下意识倒退一步。 稳住心神定睛再去看,少年郎护着的是位颇有姿色的病秧子。 病秧子哪来这么强的气势? 她以为看花眼,没在意,撇撇嘴,吩咐随从去修门。 今夜她和义兄歇在这,说不得明日雨势不减还得在此多歇一日。破庙够破了,再没门,夜里哪能睡人? 见她肯同意修门,池蘅不再理人,视线移开却见女子右侧身穿湛蓝衣袍的男子可劲盯着清和姐姐瞧,她眸子微寒:非礼勿视的道理阁下不懂吗? 被她凉声呵斥,男子大为羞愧,抱拳直呼冒犯。 还算好的心情全被这两人毁了。 池小将军性子倔,满心温良赤诚全给了自己人,对外人,她哪是什么善男信女?盛京城被她拧断胳膊打断腿的纨绔子还少吗? 也唯有在病病歪歪的沈清和面前收敛伤人利爪,扮作疼人的贴心小绵羊。 来这的都是前来避雨的过路人,庙是荒庙,不存在谁先来就属于谁的道理。但她就是不待见这行不速之客,刚来就冲撞了婉婉,兆头不好,晦气。 一只泛凉的手搭在她手背,沈清和安抚地冲她笑开。 天生丽质,一顿疾咳都没迫她生出丝毫狼狈,反而多了纤柔病弱的惊人美感。 虽美不胜收,可池蘅不喜。比起美色,她更喜欢清和姐姐健健康康,别再受病痛折磨。 好了,不气了。阿池? 被她温声哄劝,池蘅很难不冲她展颜,本就俊俏的脸,一笑,乱糟糟的破庙都跟着明灿生辉。 不远处那对兄妹各自看得目眩神迷,清和淡淡地瞥了眼衣着华美的蓝衣女子,语气无辜:姑娘看我做甚? 她直来直往睁眼说瞎话,蓝梦梦被挤兑地羞窘,若开口辩解她真正看的是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着实有些难为情。 她支支吾吾,不好再盯着池蘅细瞧。 一旁的男子局促地别开脸,想了想不能教妹妹独自尴尬,上前一步:我等鸾城人士,途经此地,先时不知庙内有人,冒犯之处,还请二人海涵。 不知庙内有人小将军嗤笑:敢情你们闭着眼睛进门,我们的马车就停在外面,那么大的雨,二位看不见可真是情有可原。 她咬字清晰,端着地地道道的帝都口音,随随便便往那一立,无需锦衣玉带都能看出家世不俗,而她身边的姑娘同样如此。 两人散发相似的气场,被她讥讽,蓝霄脸色涨红,下不来台。 池蘅懒得和他啰嗦,不准再看我阿姐,惹急了我,把你那对招子挖出来。 她年纪小,蓝霄不觉被威胁,闻言心头一松:男俊女美,果然是姐弟啊。 跟来的随从一部分忙着修门,一部分忙着为夜宿做准备。蓝家家大业大,乃一城首富,蓝梦梦身为蓝家唯一掌上明珠,出门无不是香车宝马,前呼后拥。 余光瞧着池蘅搀扶人在铺了虎皮、大氅的草床躺下,想他们姐弟二人关系再好总不能同睡一处,她动了心思:喂。 明知她在喊自己,池蘅就是不想理她。 被喊烦了,回头怒瞪。 又被瞪了。 蓝梦梦委屈之余徒生新鲜。 在鸾城,再傲气的儿郎不都得乖乖哄着她?难得在座破庙都能遇见一个桀骜难驯的玉质少年。 她故作惋惜:你那姐姐身子看起来很不好,夜雨生凉,狂风大作,若受不住寒,病情加重就糟了。 池蘅被气笑:所以呢? 你过来,陪我喝杯茶、聊会天,半个时辰后我赠你们一人一床厚实棉被,如何? 蓝大小姐说这话时,沈清和眉眼不动地坐在草床,睫毛低垂,顾自盯着苍白生冷的指尖,神情恍若盯着月下闪烁清芒的刀尖。 第12章 可我在乎 蓝梦梦胸有成竹,池蘅觑她一眼,心道:这是哪家财大气粗的千金小姐,排场够大的。出趟门而已,整套白瓷青釉杯都带着,也不嫌麻烦。 不过下雨天,龙井冲泡开清香,茶气缭绕,袅袅升起的白雾确实令人倍觉温暖,光看着,不免让人想像茶水入喉是何等温热熨帖。 怎么样?半个时辰,不耽误你什么事。 池蘅意动。 看出他意动,蓝梦梦总算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找回场子,得意道:我是见你生得好才愿意理你,需知道寻常人到了我跟前,我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那我还要多谢你了?池蘅英姿飒爽,傲气上涌,满身的少年意气蓬勃而发,有种超脱年龄性别的美。 蓝大小姐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他一样的儿郎,一时失神。 莫说她,就连守在妹妹身边的蓝霄也看得咋舌:少年郎长成这样,以后得祸害多少姑娘? 沈清和低低咳嗽一声,池蘅悬在眼角眉梢的笑意褪去,当即道:我得和我阿姐商量商量。 你尽管去商量。蓝梦梦道。 说是商量,不过是转过身来握着沈姑娘没多少热乎气的手,冷热相激,她心下吃惊:怎么这么凉?阿姐,你 无妨。沈清和挣脱被她握住的纤纤玉手,体内寒气四窜,饶是有【龙炎丹】的强劲药效压制,白玉般的手背仍隐约泛青。 要不然,我还是 还是怎样?她轻笑。 池蘅软声同她言语:还是借一借他们的枕被,夜里盖得暖,姐姐身子能少受些苦。 我不怕吃苦。 可能少吃苦,为何非上赶着去受罪? 沈清和眼底波澜不惊,两害相权取其轻,我受罪,总好过看你为我去陪不相干的外人。 她字正腔圆,前一个不相干,后一个外人,这话不仅不中听,入耳还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蓝大小姐心生不满。 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理由,池蘅洒脱一笑:我不在乎,那有何妨? 出门在外,脸面该舍则舍,不是掉脑袋的大事,清和姐姐还能因此饱饱睡上一觉,何乐不为? 她说得漫不经心,清和心弦一颤:可我在乎。 我都不在乎 池蘅不理解她的在乎,谈笑间对上那对坚定的眉眼,喉咙被堵得说不出话。 既然无话,她折身,欲先斩后奏陪人喝茶聊天。 刹那,沈清和指节崩白,声音如落雪覆盖绿瓦,轻飘飘传入小将军耳朵。 话不多,就两个字: 你敢。 每个字不说有千钧之重,甚而轻若鸿毛,寒若飞霜,池蘅猝然停下脚步。 她不敢。 几年前躲在暗地偷偷目睹婉婉寒疾发作的场景,此生她再不敢惹她有任何不快。 说是不敢也不对,不敢里面,更多的,是不忍。 寒疾如钻骨之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折磨本该热血激昂、舞刀弄枪的少女,可婉婉不管多羡慕她习武,都只能在下雪天委委屈屈地躲在屋里抄书静心。 同为将门出身,她比谁都懂得沈清和骨子里的坚韧隐忍,那是纵使刀砍在血肉之躯都不吐一字的嘴硬倔强。 她缓慢回眸,眼底装满心疼、无奈。 一向不听人劝的小将军被劝住了,清和眉目娴静,眉峰上挑,仿佛千军阵前风风光光打了场大胜仗。 蓝梦梦还等着少年郎主动陪她解闷,这倒好,病美人几句话就将她计划完全打乱。 她看出来了,这位姑娘身子差得厉害。 她不死心,真不要?白送也不要?我这不仅有厚实棉被,还有茶点、琴棋二物,酸的甜的各种小食 大小姐喋喋不休,池蘅心念动摇,不敢再自作主张惹人生气,倾身耳语:姐姐,白送都不要? 澄净温热的气息扑洒耳畔,清和心跳倏地漏掉一拍,强撑理智降伏不安分的心猿,哪肯因一些小恩小惠放任他被人觊觎。 她笑着摇头,我不要,你可以要。 雨雪风霜里打熬出来的身子,哪有那么不堪一击?小将军意兴阑珊,我要来做甚?我不需要那些。 蓝梦梦自认胜券在握,嘴里不停:蒸羊羔、蒸鹿腿、两个时辰前炙好的烤全羊,放冷了味道护差上两分,加热一番尚能入口 她说起来没完,池蘅巴不得将这些捧来献给她的清和姐姐,可即便捧到她眼前,清和不会喜欢的,没准还会和她生闷气,气她因口吃的自甘折节。 耳边聒噪,她一顿心烦:好了,别说了,我阿姐不要,我也不需要,多谢好意。 有这么谢人的么? 你要真想谢我,何至于连个笑模样都没有,也就是仗着皮相好,换个丑的,看我理不理他! 千金大小姐脾性上来,蓝梦梦懒得再搭理,被左右丫鬟伺候着吃完一顿雨天难得的美味佳肴,用过晚膳,又尝了半碟子当季鲜果。 她自在得很,池蘅看得牙酸。 怎么,阿池馋了?清和弯眉打趣。 我哪里是馋了,山珍海味咱们吃得还少吗?只是心疼姐姐连顿像样的晚食都没有。 不必心疼。 池蘅生性豁达,转念想开,笑道:姐姐,快睡罢,我在旁边守着你,你可安心。 有她在,清和自然安心,比睡在【绣春院】还要安心。 对面那行人有条不紊地摆好四面合围的水墨屏风,见到他们这番派头,小将军心思浮动,后悔此行出门自己准备的不周全。 服侍清和合衣躺好,她捡了长木棍,用刀削尖其中一头,用力插.入地下,两端固定好,在顶端搭好广袖玄衣,借此遮蔽陌生人尤其是那位蓝袍男子扫来的目光。 做好这些她盘腿守在一侧,唐刀横膝,俨然一副不眠不休的护卫姿态。 清和睡眠浅,心细如发,不用睁眼仅听动静都晓得她做了什么。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 其实对面有的她都有准备,一应行头放在琴瑟那,算算日子,她们也该来鸾城与自己汇合了。 倦意袭来,容不得她想太多,顺从睡去。 好好休息,少拖累阿池。 你不睡吗? 池蘅不愿出声搅扰身后熟睡的沈姑娘,小幅度摇头,上身笔直如剑,又如西北静默挺拔的白杨。 见状,蓝霄心头一凛,这少年人 夜深,风雨未歇。 破庙内除却池蘅、蓝家的四名护卫,其余人皆已睡下。 后半夜,小将军精气神旺盛,双眼明亮,无聊了便运功打坐,修行内功的同时随时保留一份警醒。 门外雨势更大了。 清和睡得不安生,眉头紧锁,睡梦里呢喃着喊了声阿池,池蘅蓦地睁开眼,轻手轻脚绕进去,跪坐在简陋铺制的草床前。 少女娇躯呈蜷缩状,四肢俱凉,意识昏沉之际一股柔和的暖流顺着脉搏流向四肢百骸,谨慎护住她心脉。 如此持续半刻钟,眉间凝结的薄霜化开,冰寒解冻,梦魇驱散,睡颜露出几分素日不得见的乖巧。 一夜,池蘅都在损耗真气暖着她的筋脉身骨。 蓝梦梦一觉睡醒,外面大雨还没停。梳洗好,屏风撤开,只见七八步开外少年郎横刀在膝,睡前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 料想这人彻夜未眠,她啧啧称奇:你对你阿姐真好,简直无微不至。 池蘅忙着运功调息,没空理人。 她亏损较大,以自幼修行的先天功为法门,真气沿着全身十二正经、奇经八脉运转三个大周天。 头顶飘出淡淡白气,自觉休养好大半,小将军睁开眼,眸子重新恢复迷人神采。 她精力旺盛超出蓝家兄妹所想,蓝梦梦轻扯嘴角,羡慕嫉妒:一晚不睡皮肤看起来比她的还好,真是没天理了。 蓝霄心神大震,好个深藏不露的少年高手! 他痴迷武学,有心试试池蘅武功深浅,奈何找不到机会。 姐姐,你醒了? 池蘅贴心地取来竹杯、青盐、清水、牙刷子之类,清和睡意方散,青丝披肩,这会陡然见她,耳垂不受控制地泛红,紧了紧盖在身上的羊毛毯,轻点下巴。 一应物什我都为姐姐备好,姐姐先梳洗,我在外面守着。 她痛快离开,清和放下心头那点羞赧不自在,起身收拾形容。 手没进温水,她指尖发暖,感叹阿池良苦用心,继而怔然盯着那截细白腕子。 是梦吗? 昨夜凄风冷雨,却是她十几年来睡过最暖的一觉。 池哥哥,你来帮我处理这些猎物可好? 少女娇俏的声音打断清和的沉思,她眼睛微眯:池哥哥?阿池何时同她这般好了? 池蘅烦不胜烦:我年纪比你还要小上一两岁,你乱喊什么? 那,池弟弟? 小将军闭嘴不言,扭头不看她。 左右外面还在下雨,蓝梦梦找不到事做唯有招惹这一眼得了她眼缘的美少年。 蓝霄身为义兄,到底不是嫡兄,管不了她,只能坐在一旁看热闹。 他头刚往西边看去,池蘅清朗干净的声线随之传来:非礼勿视,这道理要我说几遍蓝公子才能记得? 蓝公子姓蓝,兰羡之也姓兰,此蓝非彼兰,发音相同也足够小将军心里不爽,何况这男人贼心不死时不时往清和姐姐那边望。 隔着搭制的简易帘子,池蘅不信他真能看到什么,可就是被他看到一道影子,她也像吞了苍蝇一般。 思及此,唐刀出鞘,刀锋直指蓝霄喉咙,你是真拿小爷的话当耳旁风? 第13章 刀剑争威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锵的一声,刀、鞘抽离,刀身明亮似雪,寒芒悬刃,如箭刺来! 强敌在前,蓝霄下意识拔剑! 刀剑相撞,仅仅一交手,溅出细小火花。刀光剑影,风雨喧嚣。 蓝梦梦看傻眼,怎么就打起来了? 她惦记少年郎美玉无瑕的脸蛋儿,扬声嘱咐:大哥!别伤他脸! 池蘅刀势陡然凌厉笑话!谁伤谁还不一定呢! 因为妹妹一句话,蓝霄苦不堪言,不交手还好,动起真格来才愈发晓得少年人的锋芒锐气。 看样子,池小兄弟对他观感不好,或许早想和他打一架了。 蓝霄,大名鼎鼎蓝家堡少主,以剑为名,人称破妄剑。 破妄,破的是狂妄。一个破字,足以显示他剑道不俗。 成名江湖三五载,少有人敌得过他手中利器。他侧身长剑撩起,心中快意顿生:来得好! 两人身法之快,越打越凶,蓝梦梦看得眼花缭乱,哎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住手! 可惜没人听她的。 赶在寻常蓝霄对妹妹百依百顺,可高手过招一举一动皆关乎生死,对方刀势凶猛,他若退,便是死! 池小兄弟真的很讨厌他。 池哥哥,别打了,你打不过我大哥的,他可是 闭嘴。沈清和踱步而出。 见她出来,蓝梦梦赶紧道:池姐姐,你快劝劝他们,别再让他们打了,我大哥虽然长得不怎么样,手里的剑可是要人性命的杀器,你阿弟年少,哪会是他对手? 池蘅快被她气死了。你大哥手里的剑是杀器,我手里的挽星就是狗尾巴草了? 唐刀挽星发出一声刀吟,似在为自己名刀的身份鸣不平。 紧要关头,她不敢轻敌,这可是她第一次用挽星对敌!兴奋涌起,眸子熠熠生辉,她不惧剑网,迎头而上! 清和看得热血激昂,为之神往。她最欣赏阿池这份永不言败敢想敢做的胆气,奈何身边一直有人聒噪。 你既喊我池姐姐,怎不知当姐姐的容不得外人说自家弟弟不行? 她惯来和风细雨、柔弱温婉,蓝梦梦嘴角一抽,往心里数了数:这大概是此人第二次无所顾忌地称她为外人了。 是看出她对少年郎有意,明晃晃地拒绝? 抛开杂念,她道:我是真心为池哥哥好,他再勇猛,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给他二三年许能打败破妄剑,可现在太早了。锋芒虽甚,过犹不及。 蓝家堡不仅是鸾城首富,还是江湖名声响亮的武林世家,大小姐一番话说得还算有些见地,但 清和莞尔:英雄出少年,这话你没听过吗? 那也不能要他们一直打下去 打都打了,还管什么能不能? 清和病歪歪站在那,恍若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跑,身姿单薄,然跟她并肩,感受到那股如山如渊的沉稳气魄,蓝梦梦莫名感到压力。 好啊,少年郎没个少年郎的样子,持刀在手,说打就打,敢情根在这呢! 有位凡事纵容他的阿姐,难怪池哥哥行事莽撞。 是莽撞吗? 怎会。 清和目色微沉,收敛七窍玲珑心,好生看这场比武。 池蘅手中这把唐刀乃池家器物库珍藏宝刀之一,池家乃将门,极少有人知道池家还是五百年前忽然隐匿的铸刀名门。 池蘅自个都不知道,以为爹爹信守承诺为她寻来一把好刀。 她第一眼见到【挽星】就喜欢,用起来更趁手。殊不知此刀铸成之前,它的主人注定是池蘅。 这是池衍亲自为爱女开炉铸造的唐刀。 唐刀破甲杀敌,所向披靡。刀乃傍身物,比剑天生多三分磅礴浑厚,是习武之人忠诚的伙伴。 刀在人在,刀亡人难存。 池蘅三岁习武,修的是先天功,学的是杀人技,对上蓝霄这等在江湖名声鹊起的剑客,愈战愈勇。 她锐利不减,蓝霄赞叹之余出手毫不留情! 刀吟剑啸,龙虎争威。 阿姐,退开! 几乎同时,沈清和极有眼力地退到角落,免得刀剑荡开的锐气割伤肌发。 蓝梦梦不敢凑热闹,乖乖被护卫挡在身后。 打斗圈内的两人真气暴涨,和门外翻涌的风雨彼此呼应。 蓝霄自诩江湖成名之辈,却被个小儿逼得使出杀手锏,心里涌起古怪情绪,来不及多思,一剑如猛虎下山! 阿池小心 利刃削去池蘅一缕长发,发丝尚未落地,池蘅周身气势顿变,换手持刀! 左手改为右手,似是终于逼出对方最强一式,无需再激将,心底更了无遗憾,持刀之手如山岿然,眉目间裹挟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肃杀凛冽! 该我了。 挽星声势乍起,蓝霄躲避不及,刀尖泛冷,朝着他心口杀去! 不要 刺啦一声,刀尖未至,刀气先刺裂衣襟。 胜负已分。 池蘅见好就好,收刀入鞘,浑不在意地扫向前来救人的蓝家护卫,眉峰扬起:承让。 大哥! 先前那声不要正是蓝梦梦所喊,她手脚发凉踉跄着跑到蓝霄身边,大哥,大哥你没事吧? 蓝霄脸色极差,冷汗贴着额头,神情仍有些恍惚。 他败了。 成名江湖的破妄剑竟然败给一个没长大的小儿? 他低头盯着被刀气刺破的衣襟,面沉如水:若这一刀再狠点,穿透心口,他焉有命在? 对方手下留情他理应道谢,不过道谢前 他起身,眉目冷然:报上你的名号! 收了刀,池蘅重新变回天真烂漫的少年郎,仰头配合清和姐姐为她擦汗,漫不经心:输了就是输了,输给成名之人和输给籍籍无名之人,有区别吗? 不都是输了。 难道输给名气大的才算脸上有光? 图什么呢。 没劲。 蓝霄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在武功、心性上接连输给一个少年人,他面色颓唐,双手抱拳:受教了。 池蘅歪头冲他浅笑,教训了人,心头积攒的那点火散去,她也不是小性之人。 少年人明眸皓齿,站在蓝霄身边的蓝梦梦心神为之摇曳。 头扭过来,还要不要我为你擦汗? 小将军笑容灿烂,:要,当然要,辛苦阿姐了。 出刀和不出刀,前后气质相差如此之大。不得不说,池蘅用一场光明正大的比试俘获蓝大小姐的芳心。 没名没分,清和无法要求她收敛招蜂引蝶的魅力,无奈低笑。 锦帕轻擦过额头、下颌、沾染细汗的脖颈,指腹眼看要碰到那块微微凸起的喉结,小将军有意无意选择避开,阿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她容颜美好,清和沉淀在心的疑惑再次加重。 她清楚阿池易容术的厉害。 然而男女有别,哪怕刚刚发育,男女喉结所处的位置、大小、凸起的程度也存在不同。 她很好奇阿池喉结是真是假,她到底是男儿,还是 阿姐,我刚才打得可好? 极好。 想到利剑削下她一缕长发的画面,她笑容隐退:与人对敌不可心存侥幸,这次削的是头发,下次万一削伤耳朵 我会保护好我的耳朵。 只有耳朵? 池蘅眼睛笑眯眯:浑身上下我都会保护好,这样可行? 清和嗔看她:阿池,下不为例。 我努力? 小将军往后要上战场,上战场哪有不受伤?清和眸光温软,不是努力,是竭力。竭尽全力不受伤。 好,是竭力。池蘅暗道:守土安.邦,只要用得到我,我还是会一往无前,哪怕血肉埋于黄土,但求此身无愧家国。 她眼神闪过一抹愧疚,沈清和看在眼里,心底骄傲,徒惹怅然。 池哥哥,刚烤好的兔腿,给你吃。 池哥哥,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字?好生霸道。 池哥哥 池蘅不知自己哪里讨得她欢心。 按理说她险些一刀将她大哥捅去见阎王,这人怎么想的,跑来和她献慇勤?怕是脑壳有疾。 她使眼色催促蓝霄管管妹妹,蓝霄苦笑,递给她一道自求多福的眼神。 破庙全是烤肉味,池蘅盯着手上没甚滋味的干粮,抬头见清和姐姐捧着干粮吃相斯文,她没耐烦的看向庙外,这雨到底什么时候停? 烦死了! 池哥哥,干粮有甚好吃的,你们来吃我这的。 蓝梦梦盛情邀请,所图为何清和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故意没吱声。 池蘅狠狠咬了口牛肉干,不劳大小姐费心,我这人活得糙,就爱啃干粮。 清和唇角压着,差点笑出来。 阿池可非寻常姑娘哄哄就能说好话的人。 活得糙??? 蓝梦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思忖:你若活得糙,本小姐干脆别活了。你一个面若敷粉的少年郎,说这话不觉亏心吗? 池蘅不觉亏心,常年风吹日晒勤加习武,天爷爷存心不想将她晒黑,她有何办法? 勉强用过早食,大半个时辰蓝大小姐都在不遗余力地释放热情,池蘅被她烦得只能躲在庙门吹冷风。 又一个时辰过去。 池蘅惊喜出声:阿姐!雨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没人能说阿池不行。 啧啧啧,更新~ 第14章 不肯回头 泼天雨势渐止,雨停了,道路泥泞,还要等上半日马车才能顺利上路。 但这无疑是当前最好的消息。 临近正午,池蘅跃跃欲试:姐姐想吃什么,我去弄点野味,咱们吃顿好的再启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 我无妨,阿池想吃什么? 来条烤鱼,再来只烧鸡,嗯还得摘些酸果换换口味 她摩拳擦掌,清和委实不愿扫兴,好,你出去记得当心。 姐姐不跟我去? 我去做甚?余光瞥向一直朝这张望的大小姐,清和笑道:我有话同这位姑娘说。 蓝梦梦不解地眨眼,须臾面带笑意,巧了,她也有话和池家姐姐说。 池蘅思忖一二,将挽星交到她手,留着防身。 清和从容接过。 蓝梦梦上前一步:池哥哥放心罢,有我在,保证池姐姐安然无恙。 拜托了。池蘅态度和缓,蓝梦梦被激励,拍着胸脯豪言壮语说得响亮。 你,和我一起去。 蓝霄讶然:我? 怎么?不敢? 这有何不敢?蓝霄年长池蘅六岁,好歹也是闯荡过江湖的人物。 蓝家随行护卫皆为义父信得过的亲信,唯大小姐之命是从,妹妹的安危无需他来操心,抬脚迈出门,电光火石,蓦地想明白此人为何执意要他同去。 原是为防着他。 他哭笑不得。 扪心自问,他的确对那病弱文雅的姑娘心存好感,可他绝非趁人之危之辈。池小兄弟这般想他,他心里不服,有意辩解,奈何走出庙门池小兄弟缄口不言,直奔附近山林而去。 他只能运起轻功跟上。 他也想看看,手无寸铁,这人要如何打猎。 破庙秩序井然,没大小姐的吩咐,一应下人退避三舍,垂首低眉。 池蘅刚走,蓝梦梦热切凑过来,旁敲侧击问那人可有婚约在身、心仪之人,几番试探,其心昭昭,问得沈清和眉目愈冷。 令弟年少,你们姐弟二人何故在外奔波,不若去我家做客,我爹爹最喜艺高人胆大的后生,见了令弟,必然欢喜赏识。 穷文富武,仅凭池蘅露出的那手功夫,料想家世不会逊于蓝家堡,如此更好,千里姻缘一线牵,门当户对,错过了实在可惜。 她意思表达的很明确,就是看上阿池了。 等她说累了,沈清和垂眸抚摸挽星刀鞘,幽幽启唇:姑娘贵姓? 蓝。 蓦地,清和抬起尖俏的下颌,但观其人肤色苍白,骨节如玉,通身素净寡淡,唯一亮色便是戴在头上的三寸金簪。 羸弱柔美,眸却清寂幽沉,冷若深潭。 她一笑,蓝梦梦瞳孔紧缩,按捺着拔腿就跑的畏惧,心口撞上凛冽的寒。 天放晴,碧空如洗。 池蘅站在水中徒手抓鱼,手法生猛拙劣,看得一旁经验丰富的蓝公子眼皮直跳。 抓鱼要讲究方法,你这样 是不会抓到鱼的。 唰 水花溅起,池蘅五指抓着从水里捞出的肥鱼,左手往鱼头一拍,直接拍得四下挣扎的鲗鱼翻着白眼晕过去。 蓝霄哑口无言,默默吞咽嘴边的劝导。 你说什么?小将军不拘小节地用衣袖抹去溅在脸颊的水珠。 蓝霄讪讪:无事。 进入密林,池蘅一手拎鱼,一手掂量从河边捡来的白石子,抛起,落下,反覆几次,阳光照射下,模样瞧着着实赏心悦目。 蓝霄大方和她分享打猎的技巧,这打猎 芦花鸡! 话音未落,石子已然从池蘅指间弹出! 隔着五丈远,出来觅食的芦花鸡倒霉地被石子击中,倒地不起。 嘿,我运气真好!池蘅乐颠颠跑去拿战利品。 蓝霄无语凝望苍天: 英雄出少年,如此武学奇才,不该江湖无名。 他到底是谁? 这问题盘旋在他脑海,回去的路上都在想:江湖可没池姓的少年高手。 不在江湖,那在哪? 阿姐,我回来了! 池蘅左手抱鱼,右手拎鸡,怀里揣着满兜鲜果,一声呼喊,清和抱刀迎出门。 姐弟二人感情甚好,蓝霄等了几息没见到妹妹出来迎接,心里纳闷,不迎接他就罢了,以妹妹起先对池小兄弟的黏糊劲,得知他回来,不该不闻不问。 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 鱼和鸡回来前池蘅已细心清理好,用清水冲洗,火堆架起,撒上出远门必备的各种精细调料,鱼串好,架在篝火。又用宽大绿叶包好芦花鸡,黄泥裹好,准备做美味叫花鸡。 池将军夫妇十几年栽培之功初初在池蘅身上显露成效,随着年岁更迭,光芒万丈的那天不远矣。 清和以手支颐,火光明耀,她无声凝望阿池侧脸,禁不住幻想他长大后的卓然风姿。 妹妹,心情不好?蓝霄悄悄凑到大小姐身边。 蓝梦梦此刻和霜打了的茄子没甚区别,想说话,偏难以启齿。一想到病弱貌美的池姐姐笑着警告她离人远点,凉意自脊背蔓延。 病弱,危险,迷人,疯狂。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身病骨,睥睨四方,仿佛天地都在她脚下。 她止不住打了寒颤,心里直呼邪门她做何要怕她啊! 她是对池哥哥感兴趣,当姐姐的能拦一时,难道能拦着弟弟成亲生子? 蓝大小姐惊惧未散,不敢往池蘅那边瞥,是以错过清和看向池蘅温情克制的眼神。 那是用莫大理智压住的焰火,是势在必得、按兵不动的隐秘图谋。 姐姐,尝尝这块鸡胸脯,我用酸果来提鲜,果味浸到肉里,吃起来滋味更香。 清和每日活动量不大,食量小,肉食大部分进了池蘅肚子。 正午时分,阳光照耀在大地,放眼望去泥泞路段开始显好。 将一应物什搬回马车,姐弟二人与蓝家兄妹告辞。 池蘅驾着马车离开,蓝大小姐郁郁寡欢好一阵,被蓝霄安慰一通,闷闷不乐回城。 蓝梦梦此行跑出来是为散心,爹爹纵容她,而纵容总有个限度,如今玩也玩了,闹也闹了,还能如何? 她是爹娘唯一的掌上明珠,是蓝家堡的大小姐,不可能有家不回。可惜她看中池蘅,池蘅却避她如虎,想把人拐回去当上门女婿终是不成。 走罢。 她无力叹息。 鸾城风景秀美,退回几百年还是一国帝都。 长街浩荡,锦绣繁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充盈雨过天晴的午后。 池蘅身子轻盈地跳下马车,帘子挑起,搀扶清和踏入客栈。 姐姐,咱们先在这住几天,等琴瑟来此汇合,人齐了,再去洛城看牡丹。 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一环,清和自然应允。 住进客栈,各自回房沐浴,舒舒服服泡完花瓣浴,换好新衣,久违地神清气爽。 彼时天幕降下甘霖,不再是昨夜的磅礴大雨。雨丝细密,临窗久看也有两分缱绻缠绵的意味。 清淡泥土味携着花香被风吹进房间,池蘅上前两步关好花窗,回头:姐姐,睡一会吧。休息好了咱们去别处逛逛。 清和确实有些困倦,脱靴上榻,心神放松,盖好被衾很快陷入熟睡。 她睡着,池蘅尽职尽责为她守门,不教任何人,哪怕是一只猫都不能搅扰婉婉清眠。 她心意可贵,沈清和一觉睡醒,天边卷起金灿灿的晚霞。 鸾城有名的四山八桥十二楼,为清和身体着想,爬山就别想了,至于八桥,每座桥都有一个连绵悱恻、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或传说,或真人真事,世代流传。 凤生不肯回头,她执意要见宁川帝姬,没人拦得住她。千军万马拦不住,刀枪斧钺拦不住,血流成河拦不住,明知回头才能活命,凤生始终不肯回头。 她要问一个为什么,问问那位上界帝女,何故要弃她而去? 曾经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曾经的风花雪月犹未散尽,那些,都是假的吗?上界皆知宁川帝姬一诺千金,你说爱我,也是假的么? 池蘅捧着话本深情念道:我不信。 这句话是通篇之中凤生这个人物最强有力的内心独白。 因为不信,所以哪怕跨过千难万险,去到九重天,她都要亲口问一问帝姬,此生,就这样算了吗? 站在石桥听阿池念关乎这座桥的话本,清和眉眼沉默,侧耳倾听。 春风拂过小将军长发、衣袍,两人并肩而立,红白衣衫交相辉映,发丝纠缠,显出亲昵。 池蘅继续道:凤生单膝跪在地上,满身是血,眼神疯狂,预想的质问在见到高高在上清贵无双的宁川帝姬后,忽然成了哑巴。 不是坐在金殿眉目无情的帝后不准她开口,是她的自尊心不容许自己开口。开了口,就彻彻底底地输了。 或许早就输了。 她茫然无措,不懂为何不顾生死都要上来这九重天。 偏巧帝姬低眉一顾的刹那,她懂了。 原来,自己只想见她一面,看看那张熟悉的脸。 为见她一面,生死都得排在后面。 凤生太傻了。 她放弃了唯一的机会,半个字都没说,失魂落魄地从金殿离开。 离开九重天,离开这人存在的上界。 用尊严换来的爱情她不要。用哀求才能挽回的帝姬她也不要。 回到烟火浓重的人间,她苦等三十年零五月,没等来宁川一句可安好? 她等不下去了。 她悟了。 宁川乃天命之女,度情劫是为合道,身为帝姬,肩上担着苍生,背负更重要的使命,不可能和她一介书生长相厮守。 何况,书生还是凡世怀才不遇的女书生。 凤生悟了。 她死之日,魂魄化作一只鸟飞向高空。 天帝居于上界,偶见凤生魂魄,认定她蛊惑帝姬之心不死,大怒! 手掌拍下,飞鸟从高空坠落,落在凡间眨眼化作一座高楼。 楼为【青云楼】,有直往青云之意。 凤生身死之际,囚禁在【焚心塔】中真正的宁川帝姬灵魂骤然刺痛,痛到极致,痛感使她挣脱锁链,往下界飞去。 宁川!天帝冷声喝道。 这一次,帝姬没有回头。 宁川!她根本不信你的爱,如何配得到你的爱?宁川帝姬,你不可一错再错! 天帝肃然的训斥如天雷在耳边炸响,宁川只觉无比荒唐。 父尊骗了她。 堂堂天帝道貌岸然地撒下弥天大谎! 愤怒、委屈、恨意齐齐涌上心头,她惨然一笑:何为对?何为错?您身居高位,目中已无对错,您真的懂吗? 天帝用假帝姬骗了凤生,凤生看出来了。 凤生死后都要往九重天冲去,半途折翼。凤生若不配得到她的爱,苍生又有何资格?! 宁川帝姬当日以身化桥,昼夜守着对面的【青云楼】。 自此,【念生桥】,又名【望生桥】 桥下人来人往,桥上行人交织,暮色四合,池蘅念完最后一句,心生悲凉,末了她不赞同道:这结局不好。 清和也觉不好,尤其想到踩着的这座桥是故事里宁川帝姬的肉身,更觉别扭。 要我来写,宁川既是天界众望所归的帝姬,何不潜心图谋取而代之?天帝诡诈已然失道,帝姬死前问的那句何尝不是直接了当的讽刺? 她嗤笑: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磨磨唧唧,能干不干,活到帝姬这份上,憋屈! 阿池竟认同两名女子相恋? 池蘅眉梢桀骜褪去,俏皮笑开:别人家的事哪需我来认同?谁过谁的日子,冷暖自知。清和姐姐,我说的可对? 清和笑容宠溺:对极了。闲事少理,长命百岁。 小将军哈哈大笑。 凤生、帝姬的爱情过于凄凉,两人无意再往桥上闲逛,池蘅好奇心强,东瞅瞅西望望,被路边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吸引目光。 苍穹亮起星月,清和品味之前听过的话本,忧心忡忡。 她想:她不该要阿池为她念这则故事的。 念生桥和青玉楼遥遥相望,若要她和阿池落得相爱不得相欢的地步,她宁愿反了这天下。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帝姬,阿池亦非无能为力的凤生。 只是 她满目狐疑地看向灯影下清隽单薄的背影。 凤生是货真价实的女子,你呢? 第15章 赠金铃 鸾城夜景之美引人目不暇接,闹闹哄哄温暖平凡的烟火气,置身其中,使人忘忧。 清和生来病弱,少有痛痛快快在外游玩的经历,即便运国不设宵禁,她一年到头夜游的次数不超过两指。 而和阿池光明正大并肩走在夜市长街的机会,以前从未有过。 她舍不得回,身体却不容她任性。 池蘅手拿小兔子糖人,婉婉,送你。 接过糖人,清和浅尝一口,舌尖舔过兔耳朵,抬眸对上小将军期待而亮晶晶的眼睛,她笑:甜。 糖人估计都没她简单一个字眼甜。 池蘅心满意足,看了眼天色,佯装大人,好了,改天咱们再出来,该回去歇息了。 她手里拎着盏白鹤琉璃灯,走在一侧为清和照明,清和左手拿糖人,右手下意识牵着她宽广衣袖。 星月当空,两人话不多地往客栈走。 气氛融洽。 入夜,客栈静悄悄,池蘅躺在隔壁床榻,闭上眼,脑海浮现的是破庙那晚凝在清和眉眼的霜,她放心不下,起身穿好衣袍,推门而出。 一扇门挡在她面前。 清和姐姐这会早已睡下。 一念至此,小将军俏脸微红,没所谓地挨着墙根坐下。 是她犯痴,纵是不放心,难道还能破门而入或撬开门栓做那宵小所行之事? 她只是犯浑,又不是真混。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 池蘅摇头晃脑,叹口气:我真是傻了。 但她还是不放心就此走开,懒得回去,索性往墙根一靠,将就睡了一夜。 天色未明,她准时醒来,避免自己傻兮兮的样子被撞见,足尖轻转,悄无声息回房。 清晨,旭日东升。 打开门看见活力十足的池小将军,清和唇角上扬,眉眼增添三分喜气,傻笑什么? 哪里是傻笑?不承认自己傻,池蘅掌心摊开,笑吟吟道:姐姐,你看这是何物? 做工精巧的金色小铃铛。 这是? 是我想出来的好玩意儿,此铃声音传播范围比寻常铃铛广,以后需要我了,姐姐摇摇铃铛,我听见了,走着爬着都会赶过来。 大抵人年少,都喜欢把话往夸张里说,年少轻狂。清和不喜她轻言生死,来不及感动,忧虑先从心尖窜出。 话到嘴边,低头,神色怔然。 阿蘅手持铃铛弯腰系在她腰间,气息清新自然,绯衣乌发,指节纤纤。 习惯使然,清和上身微微后仰,欲避开令人面红耳热的亲近。 逃离念头方起,腰肢被人触碰,她侧头,很是一惊。 少年郎常年舞刀弄枪的手轻柔不失掌控地握住那段纤腰,骨节修长,手背脉络清晰,拇指盖泛着健康的粉白,手指灵活,轻盈迅速地打好绳结。 抬眸之际,腼腆、新奇、雀跃各有三分,余下一分盛在眼眶清清亮亮如月光流淌的惊艳,姐姐,你喜欢这个铃铛吗? 霎时,清和陷入难言的恍惚。 恍惚阿池问的不是这铃铛,而是在问:姐姐,你喜欢我吗? 耳根窜起零星的火,不至于燎原,却着实弄得她羞窘狼狈。 她深呼一口气,慢慢吐出,然后听到自己不露破绽的回应:喜欢。 池蘅喜出望外,笑容璀璨,盯着金色小铃铛看了好一会。 明知她看的是铃铛,清和还是不自在地心跳跟着加速。她装模作样的本领太强,小将军毫无察觉。 姐姐,铃铛平时不要拿在手上乱摇,这里有个细致的机关,平时不碰机关,怎么闹铃声都不会响。若遇到危险,或遇到无法解决之事,姐姐打开这机关,手摇金铃,我听见了,就会来到你身边。 她实在担心婉婉病弱的身子,不好将这份沉甸甸的担忧说明,只能想出折中之法。 好,我记下了。清和认真应道。 池蘅弯唇,眼皮轻掀,下颌抬起,纯真明朗的笑改为一脸玩味的坏笑,显出这个年纪甚是可爱的活泼跳脱:婉婉的腰,好细啊。 知道说出这番调戏的话肯定要挨打,她说完就跑。 清和晚了一步没打中她,又羞又气。 逃走的小将军估量着时间从拐角探出脑袋瓜,一眼看见清和姐姐还在原地生闷气,她立时笑开,笑容干净,不惹尘埃,气消了没,没消我就再躲会。 清和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想得美,气大伤身,谁要生你的气? 池蘅被她灿若春华的笑颜镇得当场失神。 池小将军偏爱美色,世间万千芳华她最好沈清和的色。 好她淡雅,好她浓艳,好她低眉抬眉刹那风情,如斯美人,远看近看都是旁人没有的颜色。 这样的人物,合该笑口常开、长命百岁。 假使天妒红颜,那天也太不讲道理了。 在鸾城住了几日,两人去过【念生桥】、【青云楼】,又在【如梦桥】、【诗文桥】、【太平楼】一一逛过。 是日,清和精力不济,早食吃完小半碗熬得浓稠的米粥便没了胃口。 眼看她日渐消瘦,池蘅急在心里:可是这几天累到了? 还好。倚在床榻,清和眉眼倦懒,休息几天就好了。 她不愿多言,池蘅识趣不问。 四五天后,她精气神果然好了许多。 池蘅坐在她房间慢悠悠品茶,砖红色的茶水在眼前晃过,她心里一突,小脸顿时泛红。 婉婉不会是她想的那样罢? 怎么了?脸色看起来这般怪?清和柔声关怀。 怪吗?池蘅上手揪了揪嫩白脸颊,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掩盖那点子心虚。 她手上没个轻重,左脸被揪得留下浅浅红印,清和看不过眼,捉住她不安分的手:脸又招你惹你了。 指腹趁机诊过小将军细腕,阳多阴少,寸盛而尺弱,她神色不改,问:今天不出门吗?闷在客栈有什么好? 姐姐想去哪玩? 随便逛逛。 以前闷在将军府还不觉无聊,这次出门和阿池去的地方多了,她愈发贪恋快意同游的感觉。 两人说走就走。 三月末,鸾城大街小巷开满道旁开满各色小花。 街上人影交叠,穿着布衣的汉子边跑边喊:蓝家大小姐投绣球招亲了! 一时,油锅里倾倒了水,辟里啪啦,油点四溅。 人们闻风而动,如潮水朝着同一个方向奔涌。 场面混乱,待站稳脚跟,清和眼前不见小将军的影,蓦地一慌:阿池! 路人乌泱泱挡在她面前,呼喊声被各种嘈杂掩盖,她心下烦躁,眉眼生出淡薄戾气,顿觉眼前拦着她找人的这群人简直面目可憎! 阿池?阿池你在哪? 我在这! 声音传来,她蓦然回眸! 池蘅发丝凌乱,靴子不知被谁踩掉一只,兔子似的又气又无奈地蹦到清和面前,语气愧疚:婉婉,方才有位盲眼老妇摔倒,我担心她受伤,回头扶她 她心有余悸,上下打量:婉婉,你没事吧? 冲到嗓子眼的怒火被她清澈如泉的眼神熄灭,在她眸子望见自己的影,意识到失态,清和心弦微涩,别开脸:我无事。 无事便好。她嘴里嘀咕:这些人真是疯了,冒冒失失的多危险。由他们去,咱们不凑这热闹。 听她说不凑这热闹,沈清和起伏的情绪慢慢缓和。 只是有句话说得好,人不找事,事找人。 蓝家堡,蓝梦梦站在高楼生无可恋地望向楼下密密麻麻看不清脸的路人,扭头:爹,我能不抛这绣球嘛! 蓝堡主年过四十与发妻就生有这么一个女儿,若不是为着无争大师的批文,他哪会强迫女儿招亲? 他为难道:当是为了你的小命考虑,大师说了,今年你若不能招婿,定有性命之忧。你想想,这几日来你无缘无故晕倒多少次了?好闺女,爹不能拿你性命开玩笑。 蓝梦梦对那所谓的大师无甚好感,可爹爹打心眼里敬重此人,她就不能出言冒犯,气急道:绣球抛下去,万一接到绣球的是老、弱、病、残,我也要招进门? 当爹的想来比女儿思虑的还要多,这问题他早已想过。 单手抚须,不慌不忙:老弱病残又怎样?大师说了,今年招赘便可,招了,能养则养,不能养,过完年把人打发出去。金银珠宝、名利富贵,绝不亏待对方便是。 当真? 蓝堡主气笑:我的掌上明珠,爹还能骗你? 爹若骗我,我就从这城楼跳下去! 她闹起来蓝堡主头都大了,连忙摆手,好生哄劝:不骗你,不骗你。骗谁都不敢骗我的宝贝闺女,吉时已到,该抛绣球了。 丫鬟捧着特制的绣球递给自家小姐,蓝梦梦不情愿地接过,一咬牙,姑且信爹这一次罢! 她看也没看,绣球从高处抛下,立时引发众人哄抢。 人群中手拿折扇的年轻男子看向城楼上与蓝堡主平起平坐的无争大师,终于等到大师点头,他不敢迟疑,纵身去抢数次被抛向高空的红绣球。 年轻男子与无争大师的隐晦交流,蓝堡主不得见,一旁的蓝霄将这幕收入眼底,疑窦暗生。 大师莫非与白公子相识? 绣球几起几落,又起又落,哄抢的人里以平山寨二当家和梦云山庄白公子表现最为亮眼。 一个红绣球,在几方之中辗转,二当家第五次被截胡,气红眼:好个白悦风,你存心和老子作对! 两人一言不合开打,从楼下打到屋顶,又从屋顶飞上飞下,好在绣球结实,被两人撕来扯去还能完好无损。 蓝家堡的十位高手踏起轻功紧随其后,看热闹的人自然不愿放过这场重头戏,纷纷跟上。 池蘅将买来的花别在清和发间,破风声起,她眸子惊寒,身手利落地将人护在身后,反手拔刀! 一刀,冲着可疑暗器劈去! 红绣球当场一分为二。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我被碰瓷了??? 第16章 欲招赘 平山寨二当家和梦云山庄白公子见了躺在地上被劈开的红绣球,气得一口血差点从喉咙喷出。 池蘅也气,刀未还鞘,身子笔挺,紧紧盯着来者不善的一行人,问:几个意思? 二当家鼻孔重重发出一声冷哼:老子还要问你几个意思,绣球是你能毁的?耽误多大事! 管你耽误多大事。若非我机警,此物落下必定伤人。你们不赔罪? 刻意等了两息,见二人无动于衷,她眸色顿冷:不赔罪,那就划出道来比一比。 好狂妄的小子!一直没言语的白悦风神色阴沉,话音未落,欺身抢攻。 刀光一闪,池蘅主动迈步迎上,唐刀在手腕挽出漂亮花样,她笑容肆意:姐姐,你看我怎么教训这俩杂碎。 一句话骂了两个人,二当家性子火爆:谁要和你动刀子?不过说猖狂,说得还轻了,和你对打那人老子看不上眼,你能在梁上燕子白悦风手上讨得便宜,老子当场向你低头认错! 池蘅刀出三式,一式强过一式,强龙出海,威势惊人,打肿脸冒充谁老子呢,小爷可不稀罕你认错,你们差点伤着我姐姐,得向她赔礼道歉。 她刀法厚朴沉凝,起转之间又不失其灵活变通,白悦风素有梁上燕子的美誉,身轻如燕,对敌时悠闲自在如绕自家梁,可再灵活的燕子,遇见刚猛无比的强风暴,都得从梁上啪叽栽下来,摔个脸朝天。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眨眼再看,二当家瞠目结舌,不再计较少年郎占他口头便宜,长吸一口气:好家伙!哪蹦出来的狠人?压着白悦风打的,本当家见过的这还是第二个! 第一个,正是蓝家堡,破妄剑。 几番拿不下此人,白悦风脸面丢尽,杀意沸腾。若不能将此子痛快斩于铁扇,传扬出去,他梁上燕子的名声都得毁了。 阿池,切勿恋战。 好! 池蘅气势顿转:不陪你玩了! 她气愤男子冒犯在先,持扇欲杀人在后,刀身下沉,铿地拍在铁扇,白悦风下盘极稳,硬接此招。 池蘅挑眉,手腕轻转,倒提刀柄踏着轻功退回清和身侧。 出刀收刀,前后过去几个弹指。 自诩以精湛身法逼退少年郎赢了这场比试,白悦风眼底略显骄矜之色,方要说教几语,二十四股的铁扇中间两根大骨齐齐断裂! 好端端的铁扇成了废扇,众人不由心惊。 刀扇相击,刀完好无损,扇毁于一旦,可见使刀的少年内力远在这只燕子之上。 这怎么可能? 二当家张大嘴巴,半晌,冲池蘅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牛! 他二话不说走到清和面前,弯腰行礼:俺错了! 无心之失。 沈清和短短一句无心之失,轻拿轻放,给足平山寨二当家面子。 二当家赔罪认错后朝池蘅挤眉弄眼,身高马大的糙汉子笑容暧.昧,池蘅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暗中腹诽:怪里怪气的,他干嘛那样看我? 二当家心道:小兄弟年少有为,刀耍得好,看女人的眼光也贼好。羡慕! 好刀! 好刀法! 好气量! 接连三声中气十足的好,众人回头,失声喊道:蓝堡主? 见过蓝堡主! 财大气粗的蓝家堡堡主站在那有一会,刚来就见识燕子折翅的画面。 底下人早将来龙去脉汇报清楚,包括二当家和白悦风相争,绣球如何朝人飞去,又如何被刀劈为二。 他看向池蘅,先看人,骨骼清奇,武学奇才。再看刀,刀乃好刀,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把都要刚猛坚韧。 最后,看向被锐利刀气劈开的红绣球,断口干脆,力大势沉,刀出无悔。 看完绣球,又看向少年身侧气息病弱、容色姣好的少女。 少年刀客谈笑间挫败梁上燕子,表现震惊四座,一身本事,前途无量。绣球投都投了,毁在少年郎之手,许是天意使然。 蓝堡主心有成算,自然不希望看中的女婿有婚约在身。 有心人看出堡主对少年郎的赏识,上赶着卖好,拱手抱拳:恭贺堡主,今日得一佳婿! 动动嘴皮就能讨好蓝家堡的事,谁会嫌弃? 一人呼,百人应。 见此情形,蓝堡主畅快抚须,他确实没想到会有如此之惊喜,看向池蘅的神情愈发和蔼。 周围尽是恭贺声,池蘅尚没回过味来,清和牵着她手,头也不回走开。 少侠留步! 蓝堡主身法之快,一阵风拦在她面前,他来势极快,池蘅仓皇之下推开清和。 这年头,江湖中人初次见面不打一架,说出去仿佛失了礼数,丢了颜面。 两掌相激,池蘅面色微白,接连倒退三步。 阿池! 小将军调息真气,撑刀站稳,我没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 她眼底战意熊熊,下巴昂起,朝蓝堡主宣战:再来! 仓促之下伤了未来女婿,蓝堡主不肯再打,打打杀杀非他本意,此子内功深厚,比他想像的还要扎实,长得也万里挑一,和梦梦天造地设一对。 这样的女婿,打伤了是他们父女的损失。 他摆手:不打了不打了。后生,今日便入我蓝家堡大门罢。 多少人想入蓝家堡的门求而不得,众人看向池蘅的眼神饱含复杂,艳羡有之,嫉妒有之,尤其白悦风,火冒三丈,银牙快要被咬碎。 行走江湖傍身兵器好比江湖人的脸面,兵器被毁,无异于当众被扇巴掌,池蘅毁他铁扇,他怎能不恨? 更可恨的是,入赘蓝家堡是他图谋许久之事,为此联合无争大师做局,不想竟是为旁人做嫁衣! 池蘅惑然:入你蓝家堡的门? 看她糊里糊涂,蓝堡主大笑:不错,今日,你便是老夫女婿了。 什么?!池蘅大惊失色:你要我娶你女儿?这万万不可! 一句不可,蓝堡主以为听错:后生,你再说一遍。 场上鸦雀无声,池蘅心意已决,就要拒了他荒唐提议,清和赶在她开口前按住她手腕,音色平稳:阿池不会娶你女儿,这门婚事,不成。 蓝堡主面容不辨喜怒:为何不成? 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 他故作思索,眉毛皱起:你不答应,那你又是谁? 电光火石,沈清和无惧蓝堡主审视威逼的双眼,渐渐的,眉眼不再笑。 风停树静,花开无声,以两人为中心,一股迫人威势逐渐向四围蔓延。霎时剑拔弩张,风雨欲来。 我是谁清和柔声反问:你以为呢? 鸾城之大,江湖之广,从来没人敢对蓝催说的话不上心。轻飘飘、轻柔柔的反问,带着一股平淡处迭起的傲然,两相衬托,倒显得他咄咄逼人。 她是我阿姐。池蘅右手握刀,毫不迟疑地用身体隔绝蓝堡主紧盯清和的视线。 这不是蓝催想看到的结果,他想结亲,又非结仇。 当着里里外外这些人,话不好多说,得知两人姐弟身份,他放下心来,不再对少女持有戒备。 被她护着,鼻息间能闻到那股好闻的清香,清和兴致提不起来。 阿池待她如姐,偏偏她生了想和他双宿双飞的心思,旁人随随便便一句你是谁?、你又是他的谁?,都能轻而易举堵得她满心苦闷。 眸子低垂,不再听蓝堡主说了什么,倦倦地盯着足尖,不知在思忖何事。 清香随风而来,手腕倏尔被握住,她懒洋洋抬眸,池蘅耐心同她解释:蓝堡主邀请我们去蓝家堡做客,这婚事是万万不行的,我们需得和他说清楚。 他们人多势众,闯是闯不出去,可咱们大大方方去做客,蓝堡主若要强行留人,岂不沦为江湖笑柄,被天下英雄所耻笑? 她声音没压着,在场之人皆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面色各异。 蓝老前辈乃德高望重的高人,婚姻大事哪能强买强卖?再则长姐如母,阿姐还需为我周旋。闹僵了不好。蓝家堡鸾城首富,该比咱们更懂和气生财的道理。 心念纷杂,说不清听到这话清和具体是怎样的感受。 她总以为她的阿池还没长大,可十四岁,初次行走江湖,他竟成长的如此之快。 聪明、锐气、不惹事、不怕事,锋芒毕露,却不鲁莽,懂得借势,懂得以退为进。 这样的阿池,假以时日会长成怎样顶天立地、令人心折的模样? 她为之自豪,又被他那句长姐如母刺痛,心想:谁要做你阿母呢?你有一个阿娘还不够,可真贪心。 姐姐?见她迟迟不语,池蘅压低嗓音。 沈清和将门之女,举止落落大方,气质优雅,病容惹人怜,她缓过神来,掀唇低笑,轻拍池蘅手背:放心。 她说放心,池蘅果然放下心来。 姐弟二人旁若无人互动,蓝堡主连番被未来女婿戴高帽,不好发作,大袖一甩:两位,请。 抛过绣球,蓝梦梦无精打采地回到闺阁,蓝霄陪在身边,觑她一眼:听说,抛出去的绣球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 劈成两半?大小姐一扫颓然,语气惊讶:何人有此能耐? 妹妹,你说会不会 他小声耳语,蓝梦梦眼睛瞪圆,惊喜没几息,又恹恹地趴回桌子:若真是池哥哥那就好了。 破庙一遇,她这几晚都能梦见他,少年英姿勃发,刀如其人,惊艳凡俗。 且不说她还能不能再见池哥哥,就是有缘再见,他身边的池姐姐断不是省油的灯。 搓了搓发凉的胳膊,她撇嘴:哪有那么巧的事?倘真如此,便是我与池哥哥命中注定要在一起了。 蓝霄自己也是猜测,想着妹妹即将招赘不好再对池小兄弟念念不忘,他道:妹妹宽心,能一刀劈开那枚特质绣球的,功夫想来不会差。再等等,爹很快就能带人回来。 确实很快。不过半刻钟,下人来报:堡主带姑爷回来了! 一句姑爷,蓝梦梦手心攥把汗。 蓝霄扶她起身:去看看罢,好就过,不好就晾着,当务之急先把身体养好。 嗯。蓝大小姐低声应道。 蓝家堡家大业大,果然不负武林盛名。饶是池、沈二人出身名门见惯好景,此刻踏入堡中也觉得很有看头。 姐姐,从现在开始你莫要离开我的视线,能谈则谈,不能谈,咱们也不是半点法子都没有。 她怀里揣着将军府烫金名帖,防的就是出门在外有人以势压人。 不到万不得已,池蘅不愿显露身份。但要她娶妻,那是万万不能。 我晓得。 两人头回出门,哪能真不给自己留底牌。 清和侧头看向被他时刻握在掌心的手腕,心下生暖。无论如何,阿池还是在意她的。只要在意她,她就还有机会。 二位,请上座。 正堂,进门能看见挂在墙上写着【内外兼修】的匾额,池蘅促狭地想,恐怕于蓝家堡而言,内指的是武,外指的应是财吧。 武林世家,还是一城首富,怪新鲜。 两人方入座,隐约熟悉的声音传来:爹爹! 蓝梦梦抬脚跨进门,近前来与蓝堡主行礼,身侧的蓝霄喊了声义父,待看清座上之人,喉咙不自觉发出短促低呼。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大小姐眼睛顿亮,精神焕发,一句池哥哥惊喜涌到嘴边,便见坐在池蘅身边的池姐姐温温婉婉朝她勾唇浅笑。 一见她笑,昔日在破庙升起的惧意再度奔向天灵盖,蓝梦梦手脚发凉,喉咙发痒,刚要言语,毫无预兆地晕厥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我没吓她。 第17章 杀人诛心 蓝大小姐晕倒,此事了不得,整座蓝家堡围着她一人转,此前大小姐也有晕倒的先例,养在堡中的医者皆上前来,诊治无果,愧疚地低下头。 蓝堡主心急如焚:速去请无争大师! 蓝梦梦这一倒下,没人顾得上池蘅、清和二人,很快,身披袈裟的无争大师被蓝霄请来,同来的还有梦云山庄少庄主白悦风。 白悦风来此所为何事蓝催不关心不在乎,见了无争,慌忙道:大师,您快来看,小女又昏倒了! 又?清和眉峰一动:这位大小姐经常晕倒吗? 无争大师一副高人风范,神情悲悯,指间念珠转不停,令爱怪病乃命数所致,若能提早与男子成婚,病症自然可解。 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可无争大师在江湖素有仁慈美名,绝非信口雌黄之辈,他说的话哪怕荒诞无稽,关乎女儿性命,蓝催不信也得信。 正堂气氛僵滞,渐渐的,诸人视线往池蘅这边移来。 现成的劈了绣球的上门女婿,不要白不要。 池小将军直呼遭了无妄之灾:蓝大小姐身染怪病和她有甚干系? 再则这所谓的成亲病就能好,除非她傻了,不然兴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信上三分。 蓝催开门见山:小兄弟,你也听到了,为了小女安危,今日,便拜堂成亲罢。 这亲是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蓝堡主态度强硬,池蘅眉梢一凛:娶她过门,万万不能。 不是娶,是入赘我蓝家堡。 你疯了不成?好大的胆子! 小将军眼睛猫眼似的,圆溜溜盛满不可思议。 以为蓝堡主受激过度脑子出了问题,她语气缓和:蓝堡主,毁坏你家绣球是我不对,大不了,我还你一个更好的。 蓝霄听得直摇头:这是绣球的问题吗?是义父看准了他,想要他当蓝家上门女婿,想用成亲一事为妹妹治病。 蓝催懒得和她绕圈子,威严顿起: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池蘅握刀的指节绷紧,唇瓣轻抿,下颌线淌出几分冷硬:我是真不懂。亏我喊你一声前辈,你这么大年纪,逼良为娼的事都做得出来? 清和眉心一跳,拿眼神瞟她:阿池,好好说话。 口无遮拦,逼良为娼都出来了。 小将军气势本来挺足,被她这么一打岔,俏脸微红。 同样脸红的还有爱女心切的蓝堡主,不过他脸红,纯粹是被气的。 这后生! 就在池蘅准备大干一场捍卫清白之时,杵在无争身后的年轻男子扑通跪倒在地:梦云山庄少庄主白悦风,心仪蓝大小姐久矣,还望堡主成全! 你? 不敢欺瞒堡主,半年前悦风与大小姐偶然邂逅,自那一遇,情愫暗生,此生若能与心爱之人相伴,悦风愿入赘蓝家堡,献上梦云山庄镇庄之宝【梦回香】,以表诚意。 他言辞恳切,还以【梦回香】作为诚意,蓝堡主皱眉:你先起来,此事容后再议。 前辈不答应,晚辈宁愿跪着! 男儿膝下有黄金,起来! 起身之际,白悦风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无争大师没来由地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喟叹,手捻佛珠无悲无喜地看着这位年轻少庄主。但愿得到想要的,他能趁早收手,莫要伤了无辜之人。 有意思。 清和一双眼睛洞若观火,直觉告诉她大师和少庄主之间必定存在某种不可说的联系。 单看今日二者有备而来,此事不简单。 她继续往下看。 池蘅抱刀而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蓝堡主不再揪着她不放,按理说这是好事,只是白悦风人品低劣,和他打了一架她稍微看出些眉目。 此人心思狠辣,心眼极小,真教他做了蓝家堡姑爷,待蓝堡主故去,蓝霄再压不住他,恐怕整座蓝家堡都会成为他囊中之物。 将此等豺狼招进门,蓝大小姐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她们能看透的道理,蓝堡主混迹江湖的老前辈不可能看不透。 事有轻重缓急,许多名医都说不清梦梦为何无缘无故昏倒,无争大师更有言在先,今年若不招赘,恐有性命之忧。 招赘和冲喜差不多,试试也无妨。蓝催成年多年,不至于怕了一位后生。 白悦风趁热打铁:若非这位小兄弟半路杀出,悦风早已打败平山寨二当家,博得今日头筹。 他倒打一耙,看在大局的份上,池蘅姑且忍了。 蓝堡主听他言之在理,主意定下,待这位送上门来为女儿冲喜的少庄主亲厚不少。 大事将成,白悦风自鸣得意,先是朝无争大师投去一瞥,后朝池蘅沉沉看去,眼底杀机暗藏。 杀意藏于胸,清和心里一咯登:此子不能留。留之,将来必成祸患! 蓝家堡投绣球招亲,收拾出喜堂,当日就能拜堂成亲,池蘅正思忖如何救昏睡的大小姐脱离贼子之手,便听一声清喝:且慢! 蓝催不解她作何要在这个当口站出来,沉声问道:姑娘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沈清和温声细语:小女子自幼学习岐黄之术,大小姐的怪病,或许并非招赘不可。 无争大师捻动佛珠的手停顿下来,淡淡瞧她一眼,见她实在年轻,阖眼不再理会。 今日一见,蓝堡主对这对姐弟颇为赞赏,是以池蘅口出不逊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此时听一身病气的姑娘说懂得岐黄之术,想来动了为梦梦诊治之心,他思索片刻:有劳。 池蘅不放心她独去,被清和安抚,乖乖守在堂前。 白悦风嗤笑:病歪歪的,连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 他讥讽清和医者不能自救,池蘅冷笑,再不忍他:你那把破扇子呢? 一句话堵得白少庄主活像吞吃苍蝇。 丫鬟领着客人进入大小姐居住的阁楼,进去后,寸步不离守着她。 清和不介意她在旁监守,素手挑开床帐:蓝大小姐躺在床榻睡得不省人事。 她眉心微拧,掀开薄被一角,沉心诊脉。 白悦风与阿池已然结仇,若教他攀上蓝家堡的势力,此为祸。 得罪君子还好,得罪小人,不得不防。 只听过千年做贼,没听过千年防贼,防不了,就干脆一些,断了他与蓝家堡的牵扯!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阁楼那边还没传来消息,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蓝催破天荒生出希望。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 无争大师脸色微微发白,白悦风从起初的冷嘲热讽到今时闭嘴不言,看他忐忑不安,池蘅心里的猜测慢慢成型。 蓝堡主想来很信任大师,正因为信任,所以当局者迷。 她弯唇笑起:婉婉定然诊出什么了。 里头如何了? 回堡主,客人看过之后要为大小姐用药。仆人将药方献上。 用药?蓝催对医道一头雾水,招了诸位医者来看,竟都看不出里面门道。 堡主,这药方 蓝霄上前一步:义父,池姑娘不像无的放矢之人,不如试试? 他将前阵子兄妹二人在破庙偶遇池家姐弟的事禀明,蓝催面色稍霁:听那位姑娘的。 仆人捧着药方速速离开。 三刻钟后,沈清和走进众人眼帘,身染疲惫。 池蘅三两步迎上前:姐姐 无碍。 姑娘,小女她 中毒了。 中毒?! 不等蓝催发问,蓝霄气道:何人敢对妹妹下毒? 一瞬间,蓝家父子头脑刮起一场风暴,恨不能立马抓出幕后毒手。 沈清和眸光冷静,定定看向面露颓势的无争大师。 她走上前,看也不看一旁虎视眈眈的白少庄主,嗓音温软如四月飘扬的柳絮,她问:大师,您一生可曾打过诳语? 蓝堡主疑惑:池姑娘这话是何意?大师行事光明磊落,为蓝某至交好友,亦是老夫生平最为敬重之人 耳听少女诘问,再闻蓝催赤诚之语,无争心神剧颤,脸皮涨红,羞愧难当。 老衲 他额头渗出汗来,捻动佛珠的速度加快,嘴唇哆嗦:老衲有罪 大师何出此言?白悦风心里焦急,恨他自寻死路还要牵累自己:大师一生坦荡,江湖中人哪个不对大师礼敬有加? 他将矛头对准坏他好事的清和:你个病秧子,青口白牙就想污蔑大师清名 说谁病秧子呢?嘴巴放干净点!! 本少庄主有说错吗? 够了。够了。无争颓唐摇头:做坏事终究要有报应,少庄主,够了。 你蓝催难以置信,声音晦涩:你这话? 不错,令爱身中之毒,是老衲所下。 一语石破天惊。 说出隐瞒多日的真相,无争大师压在心口的大石被挪开,毒为幽冥,量浅可使人昏睡,毒素入体,少有人能断出。 他感叹地看向风骨卓然的池姑娘,江湖代有人才出,长江后浪推前浪,是他老了。 老衲半生荒唐,半生糊涂,沽名钓誉,有负知交好友 鲜血自他嘴角流出,血色乌黑,服毒之兆。 大师?大师?!蓝催急忙过去妄图用真气为他吊口气,手被无争拂开。 老衲,愧不能受。 无争! 听他喊他法号,无争神情恍惚,像是回到年少荒唐的岁月。 弥久之际他神思急转,紧紧抓住好友的手,断断续续用唯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哀求:别、别杀他,他是、是我 若非亲生骨肉,怎会逼得他做出坑害故友之事? 好在还能回头。 一死了之,赎清罪孽,保亲子一条性命。 他早该死了。 从二十年前在梦云山庄犯下错事的那天,早就该死了。 来不及看儿子最后一眼,来不及告诉他不光彩的身世,无争大师圆寂。 死前抛下的秘闻惊得见多识广的蓝堡主良久没反应过来,不过人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从无争虚握的手掌取出幽冥的解药,眼神沉痛。 一阵风掀起,紧接着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呼,蓝催几息之间废去白悦风武功,一手将他丢开:滚! 懒得再说一字。 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没想过的。 无争没想过,白悦风没想过,蓝堡主更没想过。 蓝藻惨遭好友背叛,又目睹无争以死谢罪,此刻再看一身素淡眉眼娴静的少女,心情沉重。 想到是她出手揭穿图谋免得蓝家堡落入贼人之手,同样是她,轻描淡写,一句话逼死安宁寺得道高僧,兵不血刃,杀人诛心。 登时,难以将她当做寻常小辈看待。有她护着,他想招那少年为婿,难。 敬重的挚友身死,疼爱的女儿中毒,他身心俱疲,拱手:多谢姑娘。 只一句谢,其余的竟说不出口。 谢过之后,所谓的招亲便没了转圜余地。 清和心领神会,颔首:蓝堡主,告辞。 无争大师服毒自尽是在袒护谁,她看得一清二楚,此举印证她先前猜测。 白悦风眉宇之间有无争三分神韵,非至亲至爱,做不到以性命相护的地步。 哪怕人人都道大师慈悲为怀。 事情解决,后患解除,她嫌弃堂上血腥味重,抬手牵了池蘅左袖,眉目温柔:阿池,我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戏真好看,婉婉真能行(≧≦) 第18章 送你花 她走后,蓝霄痴痴凝望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没缓过神:好个以言语为刀的聪明女子! 踏出蓝家堡大门,池蘅痛痛快快长舒一口气:还是姐姐有办法。 看她自在轻松丝毫不受险被逼婚的影响,清和眸子扬起春风般柔和的笑:你以后可得长点记性,不该碰的别碰,该躲的要记得躲,躲慢了都不行。 我有躲,我都没凑那热闹,谁知道绣球往我这飞来了,亏我以为有危险。再说了,蓝堡主有心为女儿冲喜,他赖上我,关我何事? 小将军黑锦发带在空中飘扬,衬着一身明艳绯衣,怎么看都讨人喜欢。 路过一处浅水洼,清和细心绕过,池蘅护在她身侧,便听她道:哦?那被你劈成两半的红绣球可是冤枉,好端端的身子分了家。 谁让它不长眼睛,我也是它能招惹的? 清清朗朗的声线落在耳畔,三月春暖,风里飘荡不知从哪吹来的花香,清和笑了笑,内心颇为赞同。 不错。你这个人唯有我能招惹。其他人,都不行。 蓦地念起池蘅仓促之间与蓝堡主对掌,她笑意微沉,回到客栈,池蘅被她带到桌前。 手伸出来。 哎?做什么? 蓝大小姐中毒,那么多医者都没看出端倪,担心婉婉识破此身最大的秘密,池蘅手背在身后,言辞推拒:那点小伤回房调息一番便好,不值当 清和哪有耐性听她废话?直接用强。 要挣脱她的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池蘅别别扭扭就是难以挣脱,不忍挣脱。 挣开婉婉的手很容易,挣脱了,指不定入夜婉婉躲起来会如何伤心。 她叹口气,暂且将心放回肚子,好了好了,我自己把手放在这还不行? 她肯配合,清和掌心拂过小将军发顶,被她摸头的感觉怪怪的,池蘅脑袋避开:婉婉,别摸我头。 为何?说着她将指腹搭在小将军细白柔嫩不似男子的手腕,诊过左手,又诊右手。 两只手来来回回被诊断小半刻钟,池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为何不准婉婉摸头?哪里怪?她说不清。 还好,伤势不重。 收回纤纤玉指,清和小扇子般的睫毛在眼睑落下淡淡的影。 没露馅,池蘅心情大好:我就说嘛,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小将军回房打坐疗伤,四下寂静,清和端坐桌前抬手为自己沏茶。 茶气四溢,白雾模糊她的眼。 她又有些迷惑了。 阿池脉象显然是男子所持的脉象,弦中带涩,断非女子。 她茫然地无意识地指节轻叩桌面:阿池若是女子,池家犯的便是欺君之罪,以池大将军行军布阵的谨慎,绝不会在掉脑袋的大事上犯错。 她诊不出怪异才正常。 坐在那,思绪跑马,想得多了,想起多年前宫里曾派御医为各大朝臣及其家眷诊脉,为此朝臣好一番歌功颂德直呼今上明君。 明不明君且不说,大张旗鼓派出御医来,当真仅是体恤臣属? 阿池倘真是女子,其脉象宫里御医都诊不出,以假乱真至此,池家到底要做什么? 风从窗子吹进来,书卷翻动,清和猛地被惊醒。 搞不清阿池是男是女,恐怕她做梦都不会踏实。 不知内情,便无法护着他,不明就里,可能有朝一日就会糊里糊涂成为敌人捏在手心的软肋。 与其傻乎乎在这猜测,不如 她慢慢冷静下来。 她忘不了阿娘是怎么死的,就连这一身入骨寒毒也是拜仇人所赐。 十六年来谨小慎微活着,日复一日养成走一步看三步、看三十步、看三百步的习惯。 一想到阿池可能和她一样身处不知名的危险当中,清和眸子发狠,一巴掌拍在檀木桌。 她绝不允许有人伤害阿池! 月上柳梢头,用过晚饭沐浴焚香,池蘅平躺在大床,长腿屈起,翘着二郎腿孩子气地吹额间落下的刘海。 刘海吹起、落下,她乐此不疲。 回忆近日以来有意思的事:嗯,她赠了婉婉金铃,不用担心她突发寒疾无人照应,住在隔壁,只要金铃一响,她就会拔腿朝她冲去。 如此甚好。她佩服自己脑筋灵活,眼里藏笑,在床上打滚得意好一会。 系金铃时她还趁机摸了婉婉的腰。 啧,真细! 这把腰她眼馋许久。 她眯着眼,吊儿郎当的。 白日为婉婉簪花,可惜绣球飞来的不是时候,簪花后没欣赏够就被打断。 婉婉真厉害,面对蓝堡主气势不落下风,婉婉对她是实打实的温柔,对外人就不见得了。 打小她就知道婉婉和任何文臣武将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是独一无二的,也是最不嫌弃她逛花楼、赏美色的。 她哪里知道沈清和不是不在意,是看她年岁小还不到计较之时。 总之,天真的小将军抱着枕头睡去,心里装着全是沈清和的好。隔着一堵墙,清和照例抱着那把【挽星】安然入梦。 昨日蓝家堡招亲闹得沸沸扬扬,绣球被少年劈成两半,入赘一事不了了之。 当天,无争大师圆寂,梦云山庄少庄主武功被废。 废他武功的,正是名声远扬、一城首富、乐善好施的蓝堡主。 自家少庄主武功被废,换了任何一家都不会善罢甘休,哪怕对方是蓝家堡。 可出了事,梦云山庄问都不问,态度极其冷漠,大有放任之意。 几件事里里外外怎么想都透着玄乎诡秘,碍于梦云山庄和蓝家堡的威势,江湖人士识趣地没敢刨根问底。 安宁寺距离鸾城不远,僧众收到消息连夜赶来。 当世高僧死得糊里糊涂,按理说死在蓝家堡,蓝家堡嫌疑最大。 可蓝堡主美名在外,与无争互为至交好友,又待其甚为敬重,即便安宁寺心存芥蒂,也不敢说无争是被蓝家堡毒杀。 事情总得有个说法。 被逼无奈,蓝催与安宁寺无冕大师阐明因果。 无争之死说到底是罪有应得。这说法不管无冕大师信或不信,安宁寺都不能再找蓝家堡麻烦。 蓝家堡要美名,安宁寺更重清名。无争已死,没必要为一个死人掀动风云,赌上百年清誉。 金乌西沉,被梦云山庄狠心抛弃的少庄主犹如丧家之犬躲在窄巷。 几天的功夫华裳破破烂烂,失去武功,失去生下来被赋予的一切特权,白悦风活得连普通人都不如。 狼吞虎咽吃完偷来的包子,他眼神阴狠,摸出衣袖暗藏的匕首。 他忘不了落到今时田地是被谁害的。 虽说是少庄主,但他生来不受庄主器重,否则也不会冒着风险图谋整座蓝家堡。 害他之人共有三位。 头一位是劈了绣球的少年,其次是那个病秧子,最后,才是无争。 好个坑人的无争! 他气得眼睛通红,无法领会无争以死哀求蓝堡主饶他一命的苦心。 刀刃在阳光下亮起寒光,他阴仄发笑:该死,你们都该死! 蹲守云来客栈的第三天,看着走出客栈谈笑风生的姐弟二人,白悦风神情发狠,藏好凶器紧随在后。 他不是少年对手,但杀人诛心,最好的报复手段是杀他在意之人。 清和步子一顿:阿池,我忘戴帷帽了,劳烦你为我取来。 池蘅不放心留她一人。 你快去,阳光有些晒。 有那么晒吗?池蘅原地踟蹰还是不肯去。 去啊。 实在拗不过她,小将军本着快去快回的打算,殷切嘱咐:那你去附近茶馆坐坐,别在外面乱逛。 清和笑她啰嗦:好,你快去。 匆匆话别,两人背道而驰,一人前往客栈,一人却执意往偏僻处走。 白悦风暗自狂喜,快步紧随。 走到事先选好的一处空巷,少女四下张望,不见人来,她失望叹息。 一口气尚未叹尽,巷口不声不响出现的高大身影教她枯等的心情泛起一丝涟漪。 池姑娘,好久不见。 白公子。清和微笑: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怎么就太好了,你莫非急着寻死? 白悦风眼底淫.笑还未散开,电光火石,利箭自机关兽兽口飞出,一箭穿喉。 不讲道理的迅猛。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 他睁大眼,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 死在一个病歪歪弱不经风的病秧子手里,唯一可取的,大概是病秧子乃不可多得的美人。 清和站在几步之外的干净空地,眉目无情。确定白悦风身死,刻意等待几息方上前取回短箭,擦净箭身沾染的血腥,小巧的机关兽连同箭矢一并收回广袖。 天朗气清,她甚是冷淡地瞥了眼死不瞑目的白少庄主,掀唇嗤笑:如此莽夫,白瞎她将金丝软甲穿在身了。 白悦风柿子捡软的捏,殊不知武功被蓝堡主废去的刹那,便落入清和算计之中。 杀一个废人,总比杀习武之人来得容易。蓝堡主无意做了她手中刀,但那刀不够心狠,还得她亲自来。 沈清和轻拂衣袖,面无表情离开空巷。 婉婉?! 长街之上,池蘅抱着帷帽心急如焚地朝她快步走来:你去哪了?害我以为你被坏人抓走了! 哪来的坏人?清和笑意深沉,变戏法似的负在身后的手捧着大束鲜花献到小将军眼前:阿池,送你花。 第19章 生疑 花是玉兰花,玉兰高贵、纯洁,饱含清和对美满爱情的向往。 少女借玉兰表明心迹,可惜,不开窍的小将军眼里只有花的鲜,和姑娘的娇。 别以为送花就能哄好我。池蘅低头轻嗅玉兰香,你害我担心地头发都要白了,我找遍附近的茶馆都找不到你 她喉咙滚出颤抖的哽咽,眼圈微红,顶着张无比俊俏的脸庞,看起来更像较为英气的女孩子。 不知在找不到人的短短一刻钟胡思乱想了多少,才吓成这番模样。 清澈见底的眼睛泛红,女孩子便成了活脱脱的小兔子。 清和波光暗涌,定睛看她。 被看久了,池蘅也觉得羞窘,重新绽开笑颜,疑惑道:婉婉? 受委屈了。秀白纤长的手为她拂去随风飘落发顶的梨花,梨花一点白,沾在乌发倒真似是急白了头发,她口吻轻柔小心:阿池,是我不对。 她认错态度良好,池蘅大度,哼了一声姑且放过,捧着白玉兰,故意板起脸:下不为例。 好。 清和接过她递来的帷帽,戴好,与她并肩而行,两人继续有说有笑。 翌日傍晚,白悦风僵硬凉透的尸身被流浪汉发现,因他生前好歹背着梦云山庄少庄主的名号,此事闹得不小。 人活着,梦云山庄不闻不问,死了,尸体被送进山庄。 年过四十的庄主脸色复杂地看着儿子至今不闭的双眼,仿佛从那双眼睛看出震惊、不甘、绝望。 仵作慢慢站起身:回庄主,少庄主死于利箭穿喉,瞬息毙命。照推算,少庄主与凶手正面相对,距离不超过七步。 七步之内呼吸间穿透喉骨取人性命,要求绝对的爆发力、杀伤力,能做到这点的,唯有【墨湖】中人。 【唐门】主医毒,【墨湖】掌机关,此话流传江湖百年,奇怪的是【墨湖】中人早在二十年前绝迹。 杀白悦风的,究竟是谁? 儿子非亲子,毕竟养了多年。养条狗都有感情,况乎人? 人都死了,往事皆可随风不做计较。 白庄主轻揉眉心:请宁法大师来。 风云迭荡每天都有人喊打喊杀的江湖,大师一词并非和尚专属,举凡在某个领域有旁人不可及且都仰望的造诣,都能称呼一声大师。 和无争大师不同,宁法大师是专门研究器物的行家。 【墨湖】绝迹江湖,几十年里江湖能人辈出,但凡器物在人身上留下伤口,交给宁法来看,一眼便能道出器物来历。 赶巧,宁法昨日来到鸾城。 半个时辰后,中年男子穿着灰扑扑的长袍,顶着一头乱糟糟堪比鸡窝的头发来到梦云山庄。 潜心做研究的当口被人三请四请请出门,宁法心情很不好,见了白庄主懒得遮掩一脸烦躁。 白庄主以礼相待,话不多说,领他去白悦风尸身前一观。 大师,请看。 宁法漫不经心投去一瞥,蓦地眸子微惊:这是 他蹲下.身凑近那伤口:利箭穿喉,箭约三寸长,骨碎,洞穿。箭呢? 不在这。 不在这?宁法搓搓手,一拍脑门:是了,出自谢行楼之手的器物,谁舍得丢? 谢行楼?没想到在此时听到这个魂牵梦绕的名字,白庄主激动道:可是铸器大师谢行楼? 宁法一脸奇怪:江湖上有几个谢行楼? 话问出口,他恍然大悟,哦,这又是一个沉迷谢行楼美色的痴汉子。 出自行楼之手,那就难了。白庄主敛眉。 谢行楼脾气出名的又臭又硬,和她倾国倾城的美色简直两个极端。 一旦为人开炉铸器,对委托人身份缄口不言,这也是人们砸锅卖铁、挤破脑袋都要求她铸器的原因。 曾有人为报血海深仇想从谢行楼这探寻线索,丧心病狂地将这位不会武的铸器奇才沉入水底作为威逼,岂料谢行楼宁死不屈。 又岂料,不过半日,那人人头被割下,风吹日晒挂在城门口。 路人于心不忍想要死人入土为安,手没碰到绳索,利箭从四面八方袭来,杀机笼罩,骇得无人敢生慈悲心肠。 没人晓得是谁在暗地为谢行楼出头,但那一支支凭空飞来的索命利箭,皆出自谢行楼之手。 自此江湖太平,半点武功都不会的谢行楼成为各大势力不敢得罪的存在。 想从谢行楼嘴里撬出她不想说的话,难如登天。 心仪的白月光和野男人留的种,要哪个,白庄主心里门清。 白悦风死的不明不白。 那就不明不白好了。 江湖之大,每天都有不同事发生,新鲜取代了新鲜,也就变得不再新鲜。 且说蓝大小姐服下幽冥解药,沉沉睡了一觉,醒转被灌了满耳朵阴谋,又惊又气,气得将白悦风、无争两人骂得狗血淋头。 得知白悦风已死,她嘴上留情,骂人的话咽回肚子,心里道了声好。 她爹还在呢,大哥更活得好好的,就有人想吃绝户,他不死谁死。 身子初愈,毒素虽解,身子或多或少受到亏损,不适合情绪激动。她重重呼吸几口,陡然想起大哥方才所言,小脸一红。 好丢人。 她默默捂脸。 饶是被人下毒,但她一个照面被池姐姐吓到也是真。 尤其在得知她借势杀人,一句话逼死无争大师后,内心对她的恐惧只增不减。 这么座大山拦在她追爱路上,且不说搬开这座山,单单山杵在那,入夜一场山风都能吹得她头昏脑胀。 见到那位病美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亏她还以为她是温温柔柔、和善可亲的娇弱病秧。 病秧子是真,娇也是真,弱不见得,温温柔柔,和善可亲?呵,全是骗傻子的! 想她当初也当了一晚上傻子,蓝梦梦无语凝噎,埋头顾自发泄。 见惯她这副样子,蓝霄面色不改。 发泄够了,大小姐问:池哥哥呢? 走了。和他阿姐一起走了。 再次想起那位病美人,蓝霄心神驰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池姑娘昨日表现一鸣惊人,身为正常男人,他很难不萌生赞赏、追求之意。 他目含期待地看向妹妹:他们现下住在云来客栈,要去道谢吗? 真是好兄长,连理由都为她想好。蓝梦梦当即应道:正合我意! 大清早,接连打了三个喷嚏,池蘅揉揉发酸的鼻子,眼皮直跳。 她嘶了声,嘀嘀咕咕:怎么心里七上八下的? 什么七上八下,病了?清和朝她投来关心的眼神。 小将军只要不挨池大将军揍,一年到头保准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生病是什么滋味她很少体会,一拍胸膛:好着呢。 见她手拍胸膛,清和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处瞥去 池蘅捂着帕子又打了喷嚏,当着婉婉的面连番如此,她耳根微热,酝酿半晌:姐姐,我去楼下逛逛。 她转身匆匆下楼。 身后,望着小将军瘦俏直挺的背影,清和眸光深邃,意味深长。 第20章 交锋 池哥哥! 蓝梦梦雀跃的喊声惊得池蘅立马抬起头,还以为蓝堡主反悔要将她捉回去当上门女婿,她心底直呼不可,身子退后,宛若被吓到的猫。 池猫猫本想装作瞎眼猫,奈何大小姐根本没给她机会。 池哥哥!你跑什么? 池蘅心道:我能不跑吗?我可不想娶你当那劳什子赘婿。 她一脸你不追,我怎会跑的表情,蓝梦梦道他可爱,长这么大,没见过这般俊俏可爱的少年郎,趁池姐姐不在,有心勾搭对方宝贝阿弟。 池哥哥,上次去蓝家堡都没好好招待你们,改天再去逛逛?我和父兄也好郑重同你们道谢。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不为过,在她看来,绣球既然被池蘅一刀劈开,算是上天预示她俩有缘,大小姐中毒醒来后硬着头皮仔细想过,池姐姐再厉害,她都没必要怕。 池哥哥能多喜欢她一分,刀山火海她都得闯一闯。 身后的蓝霄出声附和:小兄弟武学天赋惊人,家父这几日常挂在嘴边赞叹,你们姐弟若能来蓝家堡做客,蓝家必扫榻相迎。 扫榻相迎就不必了。池蘅眼睛微眯:蓝堡主能和我再打一架,我就知足了。 她眼底战意燃起,周身气质凝沉犹如即将出鞘的利剑,和她那把唐刀一般,锐不可挡。 那简单!蓝梦梦负手绕到她身前:我和爹爹说一声,明日如何?明日你们来蓝家堡,我不仅可以要爹爹与你痛快比武,收你为徒都不在话下。 池蘅扬唇,带着少年人闪亮发光的意气锋芒:我只想打架,不贪心。 蓝梦梦看她的眼神像猫垂涎碟子摆满的鱼肉,蓝霄以拳抵唇清咳两声。 她笑:那就更简单了,你来就好。 小将军眼睛一亮,便要道谢,蓦地警惕问道:上次我去蓝家堡差点被前辈逼婚,我再去 她小眼神乱瞟,蓝梦梦小脸发红:你不愿意,没人会逼你。 这就好。池蘅精神振作:好!那我明日和阿姐去堡中做客! 那就说好了? 说好了。 约定好明日再见,蓝大小姐心情却没来时美丽,走出云来客栈,一声叹息落在耳畔,她茫然抬眸:大哥,你叹的哪门子气? 蓝霄兴冲冲来,失落落走,声音没往日振奋:你好歹见了池小兄弟,我连池姑娘一面都没见到。 啊?这你、你喜欢池姐姐?大小姐被胆肥的大哥吓白脸:使不得!我可不想要她当我阿嫂! 蓝霄不解:池姑娘除了身子病弱,哪点不好? 凶! 破妄剑听不懂自家妹妹言简意赅的形容,池姑娘哪能称之为凶,那是气魄! 那你还上赶着要她当你姐? 被问傻眼,大小姐仅存的那点胆魄都被他三言两语削没了。 回家路上,兄妹俩一个赛一个郁闷。 蹬蹬蹬上楼,端着店小二赠送的瓜盘,池蘅叩门,照例是叩响一下,门被打开。 见到她,清和眉目染喜,侧身擦肩的刹那淡薄脂粉气引起她的注意,她问:阿池这是见过谁了? 哎?姐姐好厉害。 瓜盘放在桌子,池蘅转身回道:蓝大小姐来着,邀请咱们明日去蓝家堡做客,我答应了。 去蓝家堡做客? 是啊,我早想和蓝堡主打一架了!上次那一架,太仓促,不痛快,蓝堡主对战经验丰富,内功深不可测,和他打才过瘾。 小将军痴迷武学,晓得她没被其他女子迷住眼,清和一颗心安定下来,蓝堡主富甲一方,武学造诣之高少有人不佩服,你与他打,切记当心。 会的。 和上次怀有戒备进蓝家堡不同,这次大小姐有言在先,池蘅放心不少。 踏入蓝家堡,好整以暇地欣赏周遭好山好水。 小将军眼界之高,闲聊起来说得头头是道,蓝梦梦愈发肯定他出身名门。 再看走在他身侧的池姐姐,眉目温和,气定神闲,真像是见过大世面的。 姐弟二人,一个灿若骄阳、性情洒脱,一个温煦如春、成熟稳重。 前者明媚灿烂是真,后者温煦或许也不能说是假,因她待她阿弟便是清淡一笑都能盖过整个春天。 明晃晃的区别对待。 看透真相的大小姐不禁心疼起自家大哥。 大哥挺大个人,追起姑娘来和木讷小子没甚差别,这都多久了凑在人家身边统共说了一句话,还是照面时的问好。 蓝梦梦一个头两个大。 提早得知池家姐弟要来,蓝堡主专程等在家中,以他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这对姐弟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只是比起心机深沉、笑里藏刀的池姑娘,他更欣赏心如琉璃、少年傲性的池小兄弟。 仅仅以天赋来论,毋庸置疑的武学奇才,遑论其人习武成痴,一刀在手,天王老子都斩于刀下,难能可贵的是孤勇而不莽撞。 习武之人想活得久,不仅武力超群,智力也不能拖后腿。 白悦风就是摆在前头再鲜明不过的例子。 蚍蜉撼树,敢将主意打在他女儿身上,自寻死路。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 梦云山庄请来宁法大师辨别穿喉利器,得知凶手所用之物乃谢行楼亲手铸造,当即止住不再调查。 白悦风死便死了,白庄主不敢触谢行楼的霉头。 那么,杀白悦风的,究竟是何人? 【唐门】主医毒,【墨湖】掌机关,七步之内利箭穿透喉骨得需何等爆发力? 杀伤力之强,唯有【墨湖】中人能制出如此机关。 看着不远处含笑走来的病弱少女,蓝催眉头一皱,摇摇头,甩去脑海一念浮起的荒唐猜测。 怎么可能,她才多大? 怎么可能和绝迹江湖的【墨湖】有牵连? 她为何要杀白悦风?哪来的胆子杀白悦风? 蓝催拧眉,若说胆子,仅凭池姑娘一语逼杀无争来看,她胆子确实很大。 可这也无法佐证白悦风死于她手。 假的还好,若是真,此人未免过于可怕。 和她相比,她身边活力满满的少年郎委实招人喜欢。 见过蓝堡主!池蘅抱拳。虽是初次行走江湖,江湖中的礼数学得极快。 池姑娘,池小兄弟,欢迎来蓝家堡做客。 见过蓝堡主。清和微微颔首。 蓝催此前还将她当做凶手胡乱猜疑,乍然生起的忌惮一时半刻没法在心里褪去,他面上不露声色,点头示意,妥妥的高人风范。 池蘅拔刀之心旺盛,眉一挑:待客之道? 蓝催直呼此子行事合他脾性,大笑:请! 对于真正迫切寻求一战的人来说,最好的待客之道便是不再啰嗦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挽星出鞘,锋芒顿起,蓝催以剑对敌,不乏有点拨之意。 越打他心里遗憾之情越重,此等武学奇才,做不了他宝贝女婿,可惜可惜。 两人见面就打,行事极其符合江湖中人的彪悍作风。 蓝梦梦坐在椅子观战,眼神轻瞟,大着胆子去看坐她身边的清和。 四目相对,好在这次池姐姐没冲她笑。 她心下稍定,没话找话:爹爹在给池哥哥喂招。 清和无法习武,不代表她看不懂战况,她捧茶暖手,惑声道:阿池年岁小,大小姐何以称其池哥哥? 来了来了,她总算朝我发难了! 蓝梦梦昨夜睡前做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心理准备,能不能在她这扳回一局,就看这次了! 没什么好怕的,这是蓝家堡,是她的地盘。 心神稳住,大小姐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眼生笑:管他年纪呢,喜欢就是喜欢,又不是永远长不大。喊他池哥哥,自是打算要他做情哥哥,池姐姐目光如炬、心细如发,不会连这都没看出来罢? 说完话她捏了把汗,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屏住呼吸,随时防备娇弱的池姑娘翻脸无情。 岂料清和听完赞同地轻点下巴:有道理,喜欢就是喜欢,年龄不重要。不伤天害理,不违道义,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说出来惹人心烦,谁又管得了? 鼓足胆气说出来招人烦的蓝大小姐: 姑娘可是在意阿池刀劈绣球? 蓝梦梦好歹缓过神来,勉强笑道:我与池哥哥缘分正在这,连上天都有意撮合。 是吗?关乎天意,我倒有不同见解。 她喉咙干涩:有何见解?池姐姐但说无妨。 清和淡笑,浑不在意地看向远方,不理会一旁见了她笑又在手脚发凉的可怜姑娘,咬字清晰,温声细语:阿池一刀劈开横空飞来的红绣球,劈开的,不正是与大小姐的姻缘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小姐:让你但说无妨,没让你大开杀戒! 第21章 不可说 劈开绣球等同劈开姻缘。大小姐登时恍恍惚惚,呆若木鸡。 一招毙敌,清和不再理会。 比武到了关键时期,挽星与剑相抗擦出耀眼火花,刀吟不止,长剑震颤。 蓝催心神一凛,运剑宛若蛟龙,蛟龙回头,剑势凌然骤起,池蘅心中一骇:我输了。 可输了,不正应当吗? 她未曾气馁,体内纯阳真气暴涨,汇聚平生所学于一刀。 刀出,乱石拍飞,地砖崩碎。 丫鬟急忙护住小姐,蓝霄也极有眼力地挡在清和身前。 好,好个英雄出少年!如你一般敢对老夫拔刀出刀之人,江湖之大,已然不多矣。 池蘅身子倒飞,堪堪在第六步站稳,气血翻腾,咽下喉咙涌起的血腥,仰头大笑:痛快! 这一战虽败犹荣,说到底她才十四岁,拥有无限可能。 武痴遇见武痴,除了武学眼里再没旁人。 女婿如半子,做不了蓝家赘婿,蓝催动了收徒之意,被婉拒。 你这后生,给便宜都不要? 池蘅那把唐刀斜斜搭在肩膀,笑容明净爽朗:不该是我的,要来做甚? 她的道不在江湖,在战场。 出身将门,肩上背负保家卫国的责任,她永远无法真正做一个游戏人间、乘风来去的侠客。 收徒本为你情我愿的美事,她不愿意,蓝催不再强求,心底遗憾之情更甚。 此子天赋卓绝,心性上佳,换他来教导,十年,不,至多五年,便能培养出一位传奇刀客。 他看得出,池小兄弟学的是杀人技,方才那场比试并非打生打死,潜能顶多发挥了七八成。 只是怎样的人会自幼修习杀人技? 杀手、战将。 前者可能性不大,那便是后者。 此子,出身将门! 池蘅坦然对上他望来的视线,狡黠一笑:要保密哦。 年少纯真,聪明灵秀,令人见之心喜。 蓝催惜才爱才,怕她哪天真死在战场,眉头皱坐小山丘,思忖良久,以商量的口吻道:不拜师就不拜师,咱们不稀罕那名头,你修行纯阳真气,我这正好有套适合你用的刀法,一起钻研钻研,如何? 说是钻研,本意为传授刀法。 池蘅家学渊源,不贪心,笑问:不怕蓝兄吃醋? 兔崽子他敢?蓝催当即喊来蓝霄,三人共同钻研。 这可苦了蓝霄。 蓝霄天生和刀不对路,剑学得快,耍刀不擅长,尤其池姑娘坐在不远处悠哉品茗,他越想表现好,越弄巧成拙。 笨得出奇,最后惹得蓝堡主百般嫌弃。 被嫌弃的破妄剑不用再去学不适合他内功心法的【烈焰十三刀】,心里快活,又因池蘅忙着练刀,找准机会往清和身边凑。 池姑娘 新刀法池蘅仅学一日便做到融会贯通,蓝催成就感起,变着法指点她武道。 蓝家堡小住七日,她进益之快,令人咋舌。 以至于离开前即使没有师徒名分,池蘅仍是诚心诚意朝蓝堡主敬茶,躬行半师礼。 蓝家堡,饭桌前,蓝大小姐沮丧地手捏长筷,无甚胃口。 池蘅在蓝家堡住了七日,女儿对人家的心意蓝催岂能看不出来?可注定驰骋沙场青史留名的战将,怎会甘居一隅,做他人赘婿? 爹爹 放下碗筷,蓝堡主语重心长:梦梦,人各有志,咱们不能强人所难,世间唯姻缘与生死二事,强求不来。 蓝霄听得心里难受。这段时日池姑娘对他的冷淡态度早已说明问题,义父劝妹妹,何尝不是在劝他?一时心绪纷乱,痴心无处寄托。 人间四月天,春意盎然,走出蓝家堡大门,清和问道:为何急着走,跟着前辈学武,不好吗? 好是好。别的不提,蓝伯伯待她是真得好,尽心尽力,完全拿她当子侄教导。 记下这倾囊相授之恩,池蘅绯红发带被风吹斜,她一身鲜亮春衫,腰缠玉带,背负长刀,日光照耀下轻而易举迷了人的眼。 可那位蓝公子整日纠缠你,再不走,我怕你要当他媳妇了。 清和眉目染笑:大小姐不也缠着你? 大小姐是大小姐,蓝公子是蓝公子,我还小,完全可以装糊涂,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同住一座屋檐下,大大不妥。 怎么个不妥? 池蘅语塞,轻哼:婉婉,你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的沈姑娘笑着牵好她衣袖:好了,他纠缠我,难道我就要倾心他? 荒谬!喜欢你的人多了,你倾心地过来吗?况且他们只是看你生得好看,实际一个靠谱的都没有。 她声音清脆,入耳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肮脏,清和慵懒散漫地晃她袖口:还是有靠谱的。 池蘅惊了:谁! 你猜? 池小将军想破脑袋想不出究竟是哪个混球能得婉婉一声靠谱,盛京那些世家子,便是将门那些,除了她大哥、二哥,有几个能看的? 排除不可能的选项,她悚然一惊:你、你不会喜欢我大哥吧?! 不行不行,我大哥武功虽然高,但我天赋最好,打败他是迟早的事,他也就脸看起来好,不过真比脸,其实也就那样。况且他有心仪的姑娘,对方不怎么爱理他,他 她喉咙一噎:婉婉,你做何这样看我? 清和摇头,好气又好笑:都说池三公子机智灵巧,可见传闻不实。阿池,你怎么这么呆? 被赠送呆字牌的小将军这下更呆了:不是我大哥,那是是我二哥? 清和扭头就走,省得被气着。 哎?婉婉?婉婉?? 池蘅三两步追上她。 沈清和无奈看她,就是这温温和和无声迁就的眼神,看得池蘅福至心灵。 脑海中的混沌刹那被劈开,迷雾散尽,她合掌大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除了我盛京小霸王,婉婉还能觉得谁靠谱呢?池蘅凑近前来,眸色清明,笑意如春:对不对,婉婉? 清新明快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将军心如赤子,沈姑娘偏生心猿,心猿意马,她耳廓微热,幽幽念道:不可说。 第22章 女儿本色 不可说? 池蘅一怔,心道,这还真是婉婉说话的风格。 她神思转开,唇角翘起,像偷腥没被逮到的猫:婉婉说不可说,那在婉婉心里,我定是比靠谱二字还要靠谱了。 她满怀欢喜,眸子明亮,话音却是一转:婉婉,你看,出来一趟我是不是长高些了? 十四岁的池小将军身子抽条,从将军府里带出来的衣服,衣袖短了那么一截。 庆幸她没多问,清和捏着她袖口:是高了。 她抬眉,细心比较:约莫长高一寸。 果然长高了。 池蘅心里的喜气从眉眼流淌开来,我还会继续长,天塌了个高的顶着,我会长得比婉婉还高。等咱们回了盛京,要打先打我,所有麻烦事,我来扛。 正午,长街人来人往,两人并肩拐进一家面馆,待入座,清和还在思忖她之前的话。 赤子心诚,阿池那番话听来暖人心窝,只是出来一月她就开始想家,清和心内徒生愁索。 想来也是,阿池终究不是她。阿池回家有疼爱她的爹娘、凡事维护她的兄长,不比自己,回去面对的是偏心冷漠的祖母,佛口蛇心的姨母,还有态度时冷时热的爹爹。 回到绣春院,她需要调查的是阿娘的死,是潜伏在暗处的危机,一切于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忽然沉默下来,池蘅不知哪句话说错,小声道:姐姐? 嗯。 姐姐不开心? 还好。擦净长筷,清和将面碗里的鸡腿夹到她碗里,多吃些。 用一个鸡腿把人安抚好,世间唯有她才有这份本事。 吃着额外得到的鸡腿,池蘅唇角沾了浅亮油光,细嚼慢咽下肚,迫不及待道:清和姐姐,我们在外面多玩些日子,不是还要去洛城看牡丹吗? 去洛城看牡丹,是清和随口一提。 走出面馆,池蘅敏锐地发现:婉婉心情又变好了。 她心里一喜,紧绷的弦慢慢松开。 她不愿见清和眉上生愁,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好,身体才能养好。 而后几天她们住在云来客栈,蓝大小姐和蓝霄几乎每日都来。 不说清和对此持怎样态度,池蘅不堪其扰,短短三日,口腔内壁生了泡。 她张着嘴,往心里的账本记了蓝霄一笔,要不是他司马昭之心,她何至于日防夜防急得上火。 不着急上火,如何会有现下令人生窘的一幕? 清和手指轻柔地托稳她下巴,沾了药粉往溃疡处抹:你说你,那么大火气做甚,到头来吃苦的还不是自己? 嘴,再张大点。 她说话和风细雨,池蘅小脸发红,听话地张大嘴,莫名觉得现下的自己傻乎乎的。 是啊,她和姓蓝的计较做甚? 想了想,怎么都想不明白当时火烧眉毛急得团团转的心境。 对于想不明白的事,她一向是搁起来不去自寻烦恼。 这次也是。 清和着手细致地为她上药,借此机会好生欣赏了小将军生得齐整的小白牙。 她觉得有趣:阿池不会是醋了罢? 池蘅没法说话,只能瞪大眼,眼睛圆溜溜的,样子甚是可爱。 是怕我被蓝公子拐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 池蘅啊了一声,对!姓蓝的不是好东西,无事献慇勤,非奸即盗! 宽心,我是不会被他拐走的。你以为随便来个人说些好话,送些好物,我就会跟他走? 当然不是!池蘅在心里抢着回答。 所以,阿池,没必要生那么大火气。清和沾了药粉往她口腔内壁耐心涂抹,你若不喜,大不了我不见他就是,一句话的事能有多麻烦?倒是你 我怎么了? 你和蓝大小姐交往过密,我知你素喜美人,喜欢和好看的姑娘相处,可咱们这趟出来终究没那么光明,被她知道你身份,平添枝节。 我哪有和她交往过密? 不由她辩解,清和态度少见的霸道:我说有就有。 上好药要过一会才能说话,她转身沏茶:不想做蓝家上门女婿你就安分些,别再教她念念不忘了。 池蘅点头,拿眼神询问:那你呢? 她莞尔:我自会断了蓝公子痴念,他与我,从来不是一路人。 甚好。池小将军身心舒泰,用药第二天,火气降下来。 四月,百花竞放,蓝家兄妹蔫头耷脑窝在蓝家堡不动弹。 蓝霄说话有气无力:不去找池小兄弟了? 蓝梦梦脸色发苦,心里仿佛在滴血。 似猜到结果,蓝霄问:他怎么说的? 提到这,大小姐神情又萎靡三分:他说,情情爱爱只会影响他拔刀的速度。 蓝霄沉默,真情实感地担心池小兄弟以后娶不着媳妇。 她又是怎么说的? 池姑娘啊。他愣怔一会,苦笑:她说她已有婚约在身。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陌路相识,终是空欢喜。 一声叹息同时从兄妹俩口中发出,徒增寂寥。 云来客栈,顺着沿路留下的信号,柳琴柳瑟历经波折终于赶至鸾城与自家小姐汇合。 池大公子奉命来抓人,半途差点和我们碰上,一路周转避开将军府眼线,费了不少功夫。 而且,我和柳瑟沿途发现,除了两府,左家、陆家、昔日在小将军手上吃过亏的那几家,都在浑水摸鱼,企图将小将军留在盛京城外。 留我在盛京城外?池蘅不以为然,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他们也得有那本事才行。 清和眸光微闪,喜怒不形于色:你们离开时,京里如何? 柳琴一脸激动: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拐跑了小将军! 不对。柳瑟一本正经:是小将军拐跑了咱们小姐。 池蘅听得喜滋滋:没错,柳瑟姐姐说得对! 她一句话逗笑在场三位姑娘。 总之,兰家不敢再来登门提亲,兰公子估计死心了。 早该死心。兰羡之道貌岸然装得假清高,以前在花楼没少见他盯着漂亮姐姐瞧。一朝中状元,活像变了个人,装模作样的本事挺厉害,金玉其外,配不上清和姐姐。 她一番点评说到清和心坎。 柳瑟叹服道:看完小姐留下的书信,大将军果真没有为难我们。离开盛京时,大街小巷都在议论小姐和小将军之事。 哦?那他们怎么说起我的? 这外人皆道小将军胆肥,颇有男儿本色,年少私奔,都不怕被镇国大将军和柱国大将军联手打断腿。 什么男儿本色,池蘅暗道:我这明明是义薄云天,女儿本色。 她笑颜明媚,凑到清和身前卖乖:姐姐,你听听,为了你,我可是连被打断腿都不怕的。 清和素手纤纤,动作轻缓地拨弄茶盖,睫毛浓密细长,茶香袅袅中整个人散发沉静文雅的气韵。 她眉眼弯弯:是吗?阿池为我无惧断腿,作为回报,我为阿池,往后翻天覆地,都在所不惜。 哎呀,姐姐言重,哪里需要姐姐为我翻天覆地?小将军不好意思捂脸,眼睛分明在笑。 清和宠溺看她,心想:真好,所有人都知道阿池是我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第一步:get! 第23章 、寒毒 池蘅这几天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事要发生。她直觉向来准,以前多少次生死危机都是靠着直觉度过。这次也不例外,一有直觉,离去之意更甚。 得知她们要走,蓝家兄妹前来送行。 蓝霄感慨地看着鲜衣怒马风流不羁的少年郎,道:义父被其他事绊住,无法前来,要我转达你,蓝家堡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替我多谢蓝伯伯。池蘅抱拳:告辞。 蓝梦梦不舍地注视少年翻身上马,千言万语堵在喉咙,说不是,不说也不是,眼看车队将行,她大声喊道:我们算是朋友罢? 阳光明媚,春风正好,池蘅回眸回道: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淡如水,若你纠缠不放,便连朋友都做不得了。 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要被拒绝,蓝大小姐气笑:罢了,朋友就朋友罢! 她大笑:以后来鸾城玩,衣食住行本小姐给你们包了! 车队启程,池蘅哈哈笑了两声,朝她挥手。 迎春风而来,乘春风而去,尽情随性,怎一个潇洒了得? 直到离开,池姑娘都稳稳当当坐在马车,没留给蓝霄一道眼神。 一场爱恋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无疾而终,好在情意不深,还有回头路。 蓝霄叹口气:回罢。 转过身,蓝梦梦衷心祝愿:希望他们姐弟二人永远像现在开心快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一定会的。 马车出了鸾城,车厢内,琴瑟二人点燃熏香侍候小姐在软榻歇下。 驾车的车夫是干了几十年的老把式,马车一路平平稳稳,愣没搅扰睡在里面的病弱姑娘。 池蘅久不骑马,心情跟着天空的云朵自在飘飞,她快意地挥动马鞭,往前疾跑一阵又原路返回,乖乖守在马车一侧。 她们走后不久,【草楼】杀手来到鸾城。 一次性出动人数太多,消息传到蓝堡主耳里,思及今日离城的池家姐弟,他愁上心头:只盼千万莫要是他想的那样。 离开鸾城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池蘅与清和两人游山玩水,无比快活。 身边有极为靠谱的琴瑟,去到哪里都无需担心吃不好睡不好。 天地之美如画卷慢慢呈现在她们眼前。 西岭的梅花鹿,宛城的千里马,溧河的鲜美肥鱼,池蘅一一看过、骑过、尝过,中途日行一善救下被爹娘逼婚从城楼一跃的姑娘。 遇事不平,根本用不着她拔刀,婉婉几句话就将此事解决,池蘅打心眼里佩服。 来试试这件春衫。 来了!小将军爽快地应了声。 清和冷白的手轻抖做好的衣袍,着手在她身上比划。 一旁的柳琴柳瑟不敢抬头,暗道还是小姐有办法,出门一趟,两人关系果然愈发亲近。而小姐同样越陷越深,连费心伤神缝制衣物的事都为小将军做了。 簇新的绯红衣袍,明艳鲜活的颜色,再找不出比阿池更适合穿红的人了。 光比划还不够,池蘅兴奋地抱着衣服绕到隔壁厢房,待穿好,喜滋滋地跑进门。 光线柔和,春日气息浓重,她一溜烟跑进来,清和笑容温煦:过来,怎么不把衣服穿好? 太急了,想让你早点看见我。 池蘅乖巧上前,任凭清和指节翻飞为她整敛纯白圆领,心内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满足。 靠近她,呼吸相闻,清和紧张之余,眸光瞥向某人胸前的次数逐渐增多。 不好教阿池有所警醒,在被觉察前她倒退一步,细心打量眼前唇红齿白、明媚无双的池小将军。 怎样?池蘅原地绕圈,手抚衣袖,摸到光滑柔软的绸缎,毫不吝惜夸奖:婉婉好眼光,好手艺,我喜欢。 她话音一顿:不过只此一次,以后万万不能了,一针一线做起来过于费神,累到你,就成我的不是,得不偿失。 春衫轻薄,池小将军活力十足,青春飞扬,看得清和心动不已。 在客栈稍做休整,一行人往山明水秀的地方钻。 没见过的,没玩过的,大多见过了,也玩过了。 天还未明,琴瑟二人轮流背着自家小姐上山,半个时辰后爬到山顶,天边红日显现,天地自然,美不胜收。 清和安安静静挨着小将军坐下。 池蘅胸中畅快:还是出来有意思,盛京寸土寸金,养出来的人也娇气,世家扶不上墙的烂泥整日在我眼前乱转,看着就烦。咱们早该出来一趟。 是啊,盛京遍地是人,的确没甚意思。 清和指尖微凉,山风从这头吹到那头,发丝撩起,柳琴抖擞鹤氅为她披好。 清和姐姐。池蘅捞过她皓腕。 清和发冷的四肢百骸在真气的呵护下渐渐回暖。 高手在民间,这趟出来咱们好好延医问药,等病好了,咱们不仅看日出,还要去看潮落。运国疆域辽阔,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清和仰面不看她,唇边噙笑:当真? 绝无虚言! 那就说好了,以后无论我想去哪,阿池都要陪我。她侧头,笑意直达眼底。 山顶,日出,清风,美人。池蘅心绪上涌:好!一言为定! 一时约,一世约。 落子无悔,年少轻狂。 五月一半的时间两人都在寻访名医,明知寒疾难愈,清和还是不忍告知她实情。 惟愿上天垂怜,真能在绝境之际为她暗藏一线生机。 若不然,何不让她死在降生之日? 偏偏被阿娘千辛万苦带入人间,病体孱弱,苟活至今。 人生十六载,舞不动刀枪,修不了内功,可她还是遇见肯教她机关暗器、医毒之道的师父,遇见一心待她好的隔壁小将军。 对此,清和时常心存感激。 只是上天若想以苦难磨砺一人,断不会因为你的感激留情分毫。 寒毒猝然发作在后半夜。 听到声响,柳琴柳瑟醒了瞌睡,迅速备好药浴。 清和眉目覆盖一层冰霜,四肢快被冻僵,她向来隐忍倔强,不肯教自己狼狈模样显于人前,直等到琴瑟二人掩门退出去,一口寒气从她唇边飘散。 颤抖着手宽衣解带,下唇隐约泛着青紫,衣裙褪去,寒玉般的身子暴露空中,她肩膀瑟缩,心尖无端涌上一阵悲苦。 然而想到与池蘅的约定,她果断掐断那份不合时宜的自怨自艾,眉头不皱地迈进半人高的浴桶。 冷热相激,寒毒作祟,入水的一霎,喉咙难以抑制地发出低.吟。 【龙炎丹】不可多服,这是师父切切嘱咐的话。 先前在破庙服下一粒,余下十粒按一年两粒的药量来算,意味着五年之内找不到解救之法,必死无疑。 她不想死。 她还想和阿池看日出日落,潮起潮落。 每一次寒毒发作都相当于抽筋挫骨,其痛苦,远非常人能忍受。 柳琴在伙房白着脸添柴烧水,柳瑟神情呆滞地守在门外,不敢听里面传来的吟.声。 侍候小姐多年,她了解小姐异于常人的忍耐力,可近些年寒毒发作起来比钝刀子割肉还难熬,小姐身子一年比一年差,是越发忍受不得。 便是熬过来,仍免不了元气大伤。 她知道自家小姐要面子的脾性,没敢惊动池小将军,偏巧今夜池蘅被噩梦惊醒,心里不踏实,便想着去外面看看。 这一看,看到了守在门外快哭出来的柳瑟。 一念转开,整个人如坠冰窟。 又发作了吗? 久远的记忆在脑海苏醒回旋,池蘅呼吸艰难,眼眶发酸。 原以为出门一趟婉婉身子比在将军府好上一些,哪知现实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给她狠狠一巴掌,像在嘲笑她的天真无能。 小将军怎么醒了? 池蘅无甚反应,恍若未闻,不知不觉人已经站在门外。 她内功深厚,耳力上佳,隔着一道门,低哑难耐的痛呼轻易钻入耳膜。 怕他情急之下闯进去,柳瑟不敢再发呆,牢牢守着门。 多久了? 开口,她声音沙哑,惊了柳瑟一跳。 回小将军,三刻钟了,再过一刻钟就该换水换药了。 池蘅嗯了一声,敛袍坐在门外石阶。 她没离开的打算,柳瑟不敢放松警惕,直到柳琴端着烧好的热水过来,两人先后脚进门。 门内,清和裹着素白里衣身心疲惫地坐在圆木凳,长发及腰,仅留给琴瑟二人一道惹人怜的孤寂背影。 不敢多看,换好药水,离开前只听一道微弱的声音问道:阿池可在外面? 柳瑟脚步一顿,回头:是,小将军不放心您。 半晌,听不到吩咐,琴瑟识趣走开。 门再次掩好。 而这一次,听不见难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越是无声,池蘅越是心痛。 她想,或许她不该守在这。守在这,姐姐疼起来竟连喊都不愿喊了。 她失魂落魄,满身活力都被凛冽的寒气打倒,萎靡不振。 还没到秋季,心尖提前落了霜。 婉婉,她她这些年如何熬过来的? 知道他在小姐心中的地位,柳琴倒也不隐瞒。 小姐难得有一在乎之人,她希望小将军能全心全意守着小姐,少去花楼看美人,有那时间,不如多陪陪小姐。 她直言相告,声音苦涩:这些年来,都是一半靠药维系,一半,靠忍。 忍字心头一把刀,刀刀见血,池蘅别开脸,不让琴瑟二人看到她发红欲落泪的眼睛。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 她攥紧拳头,咬着牙,将哽咽咽回。 没出息。 婉婉都没哭,你哭什么? 她难受地开始胡思乱想,不知等了多久,柳琴看了眼手里的沙漏,推门而进。 清和容色青白,裹着棉被身子蜷缩在床榻,似是累极,长发擦干铺散在枕侧,气息虚浮,已然昏睡过去。 即便睡着,眉心都拧着。 池蘅红着眼坐在床沿,他一声不吭走进来,柳琴想说于理不合,被柳瑟一道眼神制止。 姐妹俩默不作声守着,守了没一会,柳琴顾自叹息,轻手轻脚地端着冷透的浴桶出门。 柳瑟看了眼小将军,见他小心翼翼从被衾摸出小姐的手臂,忍了忍,假装没看见。 柳瑟姐姐,去拿药箱来。 药箱? 柳瑟心神一震,急急去看小姐被摊开的掌心。 却见上面伤痕累累,严重的地方指甲崩裂渗血,当即顾不得其他,去抱药箱来。 她人刚走,豆大的眼泪从池蘅眼眶滴落,她喉咙发堵:姐姐 药来了。 擦干眼泪,眼睛红红的小将军拧开白玉瓷瓶的盖子,蓦地想起鸾城客栈时婉婉为她上药的情景。 那时她因蓝霄对婉婉的爱慕着急上火,嘴里起泡,才过去多久,就轮到她为婉婉上药了。 忍着心疼处理好伤口,她呆坐在那,并无离去之意。 她不动,琴瑟二人也不敢离开。 夜深人静,池蘅调整好心情,手搭在清和无甚暖和气的腕间,纯阳真气源源不断输进对方体内,一遍又一遍修复被寒气侵蚀受损的筋脉。 睡梦中,清和如被温暖的小火炉烘烤,蹙起的眉缓缓舒展,一觉睡到天明。 醒来,内室昏暗,昨夜寒毒发作的痛好似一场漫长的梦,梦醒,她眉目恢复往日的恬淡温和,仿佛那些加诸在身的痛经过一夜就不会再来,坚强地令人不知该怎么疼惜。 池蘅趴在床沿睡得香,柳琴柳瑟守了一夜,见识她一夜未眠不要命亏损真气的劲头,心下动容。 不等小姐问询,柳琴小声道:小将军刚睡下。 清和了然,索性不急着起,看了眼被这人握在掌心的手腕,眸子含笑。 去睡吧,我想和阿池安静呆一会。 是。 内室寂静,紫金炉里飘出清淡安神香。 这是个机会,是知道阿池是男是女的绝妙机会。 清和眸光缱绻地看着她的小将军,看他趴在那睡得昏天暗地,毫无防备,忽然,就舍不得乱来。 她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吧,不急。 一向珍惜光阴,从不荒度,从不拖延的沈姑娘,头一回心满意足地睡起懒觉。 池蘅一觉睡得饱饱的,睁开眼,外面已是正午时分。 少女在床榻躺得脊背发僵,见她睡眼惺忪、意识还未回笼的乖巧模样,没忍住想摸她脑袋,手伸到一半被人轻柔握住。 小将军嗓音微哑,关心道:婉婉,你好点没有?手还疼吗? 不疼。和寒毒发作的疼比起来,这点小伤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她笑池蘅大惊小怪,扬唇打趣:只是你再不松开我,我就要有事了。 啊?她一句话彻底把人吓醒,池蘅赶紧站起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腿麻了。 池蘅一愣,长舒一口气,很快缓过来,委屈道:你就知道吓我。 她动作比意识要快,唰被衾掀开,两人同时愣住。 小将军澄净无辜的眼神直直望过来,清和没防备地脸颊通红,脸红的样子倒比没血色的时候更好看。 一人羞窘,一人面带惊艳,池蘅笑嘻嘻道:哪里麻了,我给你揉揉。 得亏她年纪小,又在清和心中处在性别成迷的阶段,否则就冲她冒冒失失掀姑娘家被子的荒唐举动,清和再大气,都少不了要教训她一顿。 你倒是不客气。她慢悠悠道。 昨夜寒毒侵体,亏损的元气被小将军用纯阳真气温养彻夜,养回大半。 沈姑娘眸子轻转,语气戏谑,池小将军不好意思地挠头:关心则乱,姐姐莫要和我计较。 好一句关心则乱。 清和笑了笑,暗忖:其实栽在阿池身上,她一点都不亏。 有这么一个人,幼时英雄救美差点为你去死,长至少年,心性纯真。永远对你比对旁人多了三分善意、三分暖意,热血赤诚,无怨无悔。 这世上,再找不到像阿池一样凡事以她为重,百般珍重地将她捧在掌心的了。 她天生纯阴之体,又被寒毒入骨,阿池修的是纯阳真气,可再是纯阳真气,为她疗伤一夜,滋味估计也不会好受。 瞧了眼某人稍显苍白的脸庞,她于心不忍,哪能再计较? 小腿麻了。她声线软下来。 池蘅点头,坐在床沿老老实实为她按摩小腿穴位。 她手刚碰上来,清和胸前起伏,气息微乱,视线从始至终没从她身上移开。 看久了,越发有一种阿池实为女子的感悟。 试想世上的男儿哪有人十四岁就能哄得女子为她神魂颠倒? 以至于年少倾心,再无一人能入眼,入心。 唯有女子对女子,才能无微不至做到这份上。 她裹紧盖在身前的棉被,不错眼瞧着。 半刻钟后,池蘅头也不抬:好点了吗? 好多了。 池小将军很快收手,扶她从床榻坐起身,不放心地捞过她手腕,沉心为她诊脉。 阿池。 嗯? 看她神色认真,眼中并无半分旖.旎,清和失笑:无事,就是想喊喊你。 池蘅冲她灿笑:婉婉喜欢的话,可以多喊两声。 留待以后罢。 听到房里传来的动静,柳琴柳瑟端着一应物什进门。 看到她们,池蘅猛地想到自己醒来还未梳洗,再也坐不住,匆匆跑出门。 哎?小将军走那么快做甚? 接过帕子擦干脸上的水珠,清和低笑:爱美罢了。 柳瑟也跟着笑,笑过之后细细端详她脸色,发自肺腑叹服:纯阳真气,果然厉害。 若小姐生下来便有人以精纯的纯阳真气护持,也不会拖累到这般田地。 【龙炎丹】乃虎狼之药,小姐这身体顶多还能再承受十粒,十粒之后,回天乏术。 清和眉眼不动:我不信命,多思无益。 低柔轻缓的声音传来,柳瑟瞬间清醒:是。 这次毒发,清和足足休养半月,半月之内,每隔三日池蘅便以纯阳真气护她一宿。 好在小将军年轻,底子打得厚,若不然,内功差上零星半点都禁不起这番折腾。 在她和琴瑟二人的悉心照料下,清和身子很快缓过来,自此池蘅内外齐修,习武比以往还要刻苦。 午后,小香山安静祥和,睡在竹屋的清和还未入梦,只听屋外传来迭声欢呼:婉婉,婉婉!快起来,有大好事! 能让小将军开心成这样,清和心生好奇,很快在琴瑟搀扶下走出房门。 风和丽日,池蘅喜上眉梢:婉婉,快收拾收拾,我带你去见姜神医。 姜神医?柳琴按捺不住狂喜:可是号称三不救的姜神医? 对!快,难得神医来小香山,咱们赶紧去,去晚了人就走了。 看她们还愣在那,她催促道:快去啊,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经她提醒,柳琴柳瑟连忙扶着小姐回屋准备。 姜神医,那可是姜神医啊,小将军这几天忙得经常见不到人,原来是打探消息去了。 是啊,小将军对咱们小姐真好。 柳琴柳瑟对池蘅赞不绝口。 姜神医隐居深山多年,当初大将军派出那么多人都没寻见神医踪影,哪想这次出门,能碰见姜神医! 这如何不令她们欢喜? 清和心绪受她们影响,渐渐升起一丝期待:这位姜神医,会是她命里存在的一线生机么? 不得而知。 走出竹屋,坐上马车,池蘅一路求爷爷告奶奶祈求神医出手,药到病除。 看得清和哭笑不得,甚是感动。 许是她心意赤诚连上天都舍不得教她失望,赶到小香山北部时,恰好遇见随手救人正准备离开的姜神医。 姜煋,姜神医,没人知道她具体年岁,但她那双历经沧桑满是睿智的眼睛常给人一种看破世事的通透感。 举凡神医,多是出名的脾性怪,不好招惹。 而这位姜神医,对身体康健之人往往没多少好脸色,面对病人却和颜悦色,温善可亲。 姜神医有三不救:不救穷凶极恶之徒,不救张狂无礼之辈,不救无药可救之人。 她救人规矩也多,最大的规矩便是你得诚心诚心想活命,诚心来寻医,容不得一丝假。 治好被狼咬伤的猎户,姜煋背着药篓离开。 小香山是隐匿群山之中不起眼的一座小山,民风淳朴,没想到在这地方,她也会有被人堵在半路的一天。 姜煋最不喜被逼迫,刚要生怒,抬眼,这才看清挡在路中央的少年郎。 仗着这是偏僻之地,池沈二人并未易容,素面朝天,容貌皆是一顶一的好。 望进少年郎明亮火热的眼睛,姜煋一向从容的面孔显出些许微妙,待她定睛再看,掩在广袖的手指快速进行推算。 不知她到底算出了什么,或者一无所获。 池蘅杵在那自觉失礼,唯恐得罪神医错失婉婉救治的良机,踟蹰之际,脑海闪过无数求人的方法。 最后干脆咬牙,一甩衣摆,诚心诚意跪地拜伏:求求神医,救救我阿姐吧! 她为她挑灯缝衣,她为她下跪求人,清和睫毛轻颤,几次克制,方压下喉咙翻涌的烫。 作者有话要说:  先放一章肥的,白天还有一章~ 第24章 、长命百岁 一旁的琴瑟瞪大眼,实在没想过生来傲骨、鲜少服人的小将军,会为小姐做到这份上。 她甫一跪下,姜煋眉心一跳,侧身避开,余光见病歪歪的少女有样学样,她头疼道:都起来罢,不用跪了,我看到你们的诚意了。 神医答应救我阿姐?!池蘅眼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姜煋这位见惯生死的神医都有些不适,她心里起了疑窦,不答反问:你喊她阿姐,她是你什么人? 池蘅跪着不敢起身,使眼色教柳琴柳瑟搀扶清和起来,她自己跪得笔直端正。 清风扬起,发带斜飞,她不急着回答,反而沉默下来,安静思索。 这一刻,清和眼中天地只余下一个她,她切切地、虔诚地、不敢搅扰地,等阿池一个结论。 她会用怎样的字眼形容她们多年的感情呢? 姜煋兴趣渐浓,背负药篓,等意料之中的答覆。 池蘅脑海走马观花地闪过幼年以至年少的一幕幕,从起初两府争夺将门之首产生罅隙,再到她舍身挡箭阴差阳错为两府带来和平。 她对婉婉的感情是复杂的。 年幼无知,只晓得爹爹不喜沈大将军,那么作为爹爹的女儿,怎么能够喜欢隔壁家对头的女儿? 她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别理她,像其他人一样冷着她。 可幼承庭训,从来没有一句话告诉她这样做是对的。 文臣武将家的孩子当面喊婉婉小病秧子,背地里嘲笑她是不祥之人,因她刚出娘胎就克死了阿娘。 他们都是有爹有娘的人,唯独婉婉,生来没了带她来到这世上的血亲。 她内心纠结,既怜惜,又愧疚。 六岁的池蘅已经从圣贤典籍和爹娘耳濡目染的教诲中懂得基本对错,比如他们冷待婉婉,嘲笑她,辱骂她,本身便是恃强凌弱。 那日长街遇见婉婉之前,她和兰羡之打了一架。 事实也证明,兰家兄妹果然没一个好的。大的说话阴阳怪气,小的暗地里使绊子。 而后失魂落魄的婉婉就是这样撞进她的视线,天地之大,喧喧嚷嚷,走在街上的那人,孤零零的,无甚生气。明明比她年长两岁,小脸苍白,好似风吹得狠了就能将这人肉.身扯散。 英雄主义并非男子的专属,池蘅天生正义感强。 利箭袭来,那是池蘅第一次与天争命。 好在结局不算太差。 两府因她舍命相救握手言和,婉婉从那天起便爱温温柔柔地望着她。 她的命,起码有一半是池蘅咬牙搏来的,所以她这个人,从此与世人第一次有了鲜明分别。 那些人是黑白色,婉婉是彩色。 许是那日鲜血喷薄染红她衣衫,在外人眼里,沈清和孱弱苍白,但在池蘅眼里,她是鲜红的,明艳的。 是用她的血蒙上的绝美色彩。 怜惜一起,再难收回。 多年来,她也没辜负自己的赤诚。 她懂她,迁就她,会看她舞刀弄枪,看她飞檐走壁,然后笑吟吟、发自肺腑地夸一声好。 会在她教训了那群纨绔,顶着被爹爹动家法的窘迫后,最先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很多时候池蘅都在想,若婉婉晓得她是女子就好了。那样,她就不算骗了她。 她唯独在这事上骗了她。 一念之间她想得有点多,姜煋恍惚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朝她望来。 池蘅认真道:婉婉,是我阿姐,是我邻家青梅,更是我知交好友。 沈清和指节崩白,胸口有一霎喘不过气,她眸子微暗,心想: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她心底自嘲,面上不显哀容。 观她如此,姜煋眸色激起一分赞赏,不愧是身受寒毒都能咬牙撑下来的姑娘。 清醒、克制,伤了心都不露半分脆弱。 她问池蘅:这样的知交好友,你有几个?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 几个? 池蘅神情一呆,老老实实道:不多,就一个。 姜煋又笑:你多大了? 十四。 还没长大。她玩味一笑:怪不得。 怪不得能惹得姑娘动心,怪不得能惹得姑娘伤心。 喜欢这样的人,定然甜蜜又苦恼吧? 她笑看清和,清和眉眼轻弯,大有甘之如饴的意味。 神医说话越来越奇怪,池蘅听得云里雾里,她最讨厌因为年纪小被人小瞧,可面对的是姜煋,是唯一能救婉婉的人,她不敢不敬。 她还跪在那,姜煋侧身不肯受礼:起来罢。你不会打算让我在这为她诊脉医治吧? 多谢神医! 这孩子。 她很满意。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四年了。 终于听到神医肯定的答覆,池蘅喜出望外,激动之下想为神医磕个头,被姜煋拎着衣领丢给沈姑娘。 姜神医暗道:好归好,就是太实心眼了。 清和拽着池蘅衣袖不教她乱跑,嘴上笑道:好了好了,莫要惊着神医。 惊着? 她意有所指,姜煋眉峰微动:好生敏锐聪明的姑娘! 目光叫交错,清和朝神医莞尔,小将军热情地主动为神医卸下药篓,恭恭敬敬满心欢喜地将人请上马车。 马车豪华,车厢宽敞,一行人来时忐忑匆匆,去时颇有几分春日游的悠哉。 小香山,茂林修竹,竹屋三四间,居中那间是清和寝卧之地。 眼瞅着神医为婉婉诊脉,池蘅杵在一侧紧张地大气不敢喘,身边的柳琴柳瑟同样如此。 少女玉指纤纤,皓腕凝霜雪,姜煋双眸微阖,半刻钟后紧紧盯着病人无悲无喜的面容,淡淡道了一声可惜。 听她道可惜,清和一颗心再次沉入冷潭,水花都未溅起半点。 她也是学医之人,十六年来与寒毒朝夕相处,自是清楚毒入五脏六腑,不可解脱。 池蘅稳住声线:神医,婉婉她可有救? 有救。 柳琴柳瑟当即跪地叩首:恳请神医出手相助! 姜煋摇头:你们谢得太早了。我说她有救,但我救不了她。她的药,不在这。 神医陡然成了神棍,说话处处透着玄妙,池蘅守住心神,恭敬问道:不在这,那在哪? 在哪我不知。不过能救她的,只有你。 我?我该怎样做? 时机成熟,你就知道了。 时机成熟?池蘅低声喃喃,清眸涌现疯狂:什么时候才算成熟?我等得起,婉婉等不起,神医,可否 阿池。 一只手搭在她手背,清和柔声道:阿池,冷静。 池蘅眼眶微热:这要我如何冷静? 她心尖刺疼,只道婉婉明明有救,却无药可医,一时心念纷杂,真气隐有倒流之势。 阿池!清和眼疾手快地抱稳怀中之人。 她近日心神损耗过度,让她好生睡一觉罢。姜煋收回点穴的手,眸光清冽:她无妨,倒是你,【龙炎丹】乃虎狼之药,棠九竟未告知于你? 棠九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念出来,带着莫名的亲厚熟稔。 清和神色讶然:前辈认识我师父? 怎能说认识?算起来,你还得喊我一声大师伯。 清和抿唇,须臾,俯身见礼:师侄清和,拜见大师伯。 她躬身行礼,姜煋坦然受之。 过往种种,犹如浮云缥缈,她有感而发:我门师承久远已在传说之中,姑且不提。我与你师父本为同门,想当初道门四美,携手同游,那是何等快哉,竟不想 竟不想什么她没说,只沉沉一叹。 棠九,亦为唐九,拜入师门前系出【唐门】,【唐门】主医毒,三师妹兼修【唐门】与【道门】之功,造诣不同凡响。 有此名师,你命不该绝。然续命之法千千万,你为何偏选最短命的那种? 同样的话,师父也曾问过。 犹记得多年前她与师父在用药上发生争执,那天,恰好是阿娘忌日。 清和淡笑:续命之法千千万,也得有药可续不是么? 当时师父手中仅余【龙炎丹】,此药没什么不好,见效快,服之能少些痛苦。 凭着此药,我安稳撑过这些年,否则身骨早埋黄土。 阿娘被贼人所害,不得其所。爹爹迁怒于我,祖母厌恶于我,复仇是殚精竭虑之事,既是血海深仇,仇当然要自己报,怎可假手于人? 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情势所迫,顺势而为。 她寥寥几语,道尽孤苦,道尽好强。 我不相信我会短命。都道祸害遗千年,我姑且,算半个祸害。 清和垂眸看向熟睡的小将军,倘天命难违,她最先祸害的,便是此人了。 她钟意阿池,自然希望自己活得久一些,免得阿池长大辨明心意后,只能在她坟前哭。哭着哭着,泣不成声地骂她不厚道。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不知是过往在姜煋心头留下的刻痕作祟,还是眼前温柔含笑的姑娘打动她的心,她甘冒天罚的风险,幽幽断言:你的命,在她身上。 清和笑容霎时多了三分清艳:是吗?我也甘愿把我的性命交给阿池。 这些日子我来帮你调养身子,身负纯阳真气,可不是要她这么糟践的。姜煋无奈,随手抹去唇角血渍,从怀中摸出一杆笔,提笔蘸墨开始撰写药方。 医毒之中,三师妹擅毒,而她最擅长的,除了推演天命,便是治病救人。 人都走到她眼前,怎能不说是天命所归?既是天命所归,哪能当真见死不救? 抛开所有,单是为了池蘅,沈清和就不能死。 婉婉 大梦一场,池蘅再次被惊醒,额头冷汗涔涔。 清和坐在床沿捏着帕子为她拭汗,没防备她猛然坐起,两人额头险撞在一块儿,呼吸交缠,清和耳根蓦地发烫。 姜煋在旁看得啧啧称奇,末了,浅声嘀咕:我好像不该在这? 她起身,负手出门。 窗外细雨连绵,池蘅眼底惊惧未褪,不由分说地揽住少女柔软的腰身:婉婉,婉婉你一定能长命百岁! 第25章 、只看一眼 熟悉好闻的气息铺天盖地充斥鼻尖,近到能清晰感受阿池紊乱的心跳。 清和极少与人这般亲近,她生下来与阿娘天人永隔,自幼被嬷嬷养大,前几年嬷嬷逝去,能近她身的又少一位。 好在抱住她的不是外人,她生不起反感,习惯冰冷的掌心慢慢有了温热。 阿池身子很暖,像挂在天穹的小太阳。 阳光普照大地,万物才能有序生长。 清和就是被他照耀的一棵小草,风吹雨打,野火烧不尽。 做噩梦了? 温柔的嗓音流淌进池蘅心田,她舍不得松开,装作还没清醒,也不说话,圈在对方纤腰的手控制着力道一点点收紧。 感受到他的心意,清和无声扬唇,尖俏的下巴枕在小将军肩膀。 苍穹落下雨来,雨珠沿着花窗淌下一道道水痕,没人在意。 半盏茶后,池蘅惊惧交加的心绪藉着怀里微凉的体温缓过来。 梦是噩梦。 她梦见婉婉死了。 死在她怀里,没有血色的唇张张合合说着她怎么努力都听不清的话,闭眼前眼底噙着一贯浅淡温和的笑。 她不懂那笑作何解,内心无端地感到疼。 清和姐姐 阿池,不要怕。 轻缓有力的声线抻平池蘅颤抖的心弦,她想,婉婉永远是这样,冷静到可怕。又可怕,心肠又柔软。 被她简单安抚,小将军心底那点余悸如云烟散开,面上重新染笑,一时忘我,脸颊贴着少女细白的脖颈轻蹭。 而后,被人无情推开。 清和看向她的目光透着宠溺、不容置疑,池蘅耍赖,不肯承认吃姑娘家豆腐,以手扶额:哎呀,睡久了,脑袋好懵。 弄得人根本没法同她置气。 她笑意不减:阿池,大师伯同意为我调养身子。 一句话,池蘅立马精神抖擞:大师伯?你说姜神医? 嗯。清和看她一眼,视线往小将军胸前绕过:你还不起来? 这就起。池蘅痛快掀了薄被,起身,弯腰穿靴。 盯着她发顶,沈清和眸光闪烁,被搁置的计划再次计上心头。 走出门,屋檐遮顶,春风拂动耳边碎发,指腹擦过淡绯色脖颈,她幽幽一叹。 长命百岁,若有选择,谁不想长命百岁?可她真正的长命百岁,是和阿池恩爱不移,厮守到老。 小小年纪,心事这么重可不好。 姜煋仰头看远处的云雾朦胧:想收获得先耕耘,耕耘过后就得静待。以你的心机,人早该落入掌中,既已落入五指山,何愁不开窍? 她一语揭开清和的算计,清和不以为忤,虚心受教:师伯说的是。 大师伯! 小将军一身新衣,风流烂漫地从竹屋跑出来,见了姜煋,喊得比亲人还亲。 姜煋坐在桃树歪头笑她:谁是你大师伯? 谁答应谁就是。话音落地,池蘅很快收敛嬉笑之色:有劳大师伯为婉婉寒疾挂心。 姜神医眉毛一扬,竟有些佩服自家师侄调.教人的本事。 不过池蘅喊她一声大师伯倒也应该,她纵身跃下:池蘅,你跟我来。 说得有名有姓,池蘅讶异她何以能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下意识看向清和。 清和小幅度摇头。 阿蘅,还不快来? 来了! 擦肩而过,她轻声道:清和姐姐,我去去就回。 竹屋,窗户敞开,斜风细雨吹进来,姜煋敛衣坐在梨木凳,沉眉盯了小将军将近半刻钟。 池蘅被盯得莫名其妙,问也不敢问,闭嘴充当哑巴。 风声、雨声、竹叶声,声声入耳。 良久,姜煋满意道:还不错。今晚子时,来寻我。 直到她走开,池蘅都没明白哪里不错,不由腹诽:这位大师伯,莫不是道观里出来的罢? 她误打误撞猜中真相,却不想子时一过,有更多真相等待着她。 云销雨霁,天边亮起零零散散的星子,月亮含蓄地爬上来。 星月相对无言,月下漫步的两人也无言。 大师伯 不急,到山顶再说。 大晚上不睡跑来爬山,池蘅满肚子疑问,抬腿跟上。 人站在高山之巅,晚风拂动长发,姜煋沉默半晌,轻笑:是不是很困惑,明明是女儿身,却要生下来扮作男儿? 池蘅蓦然欲拔刀! 手在身后摸了空,惊觉【挽星】不在她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气质比刀光凌厉,眉目生寒,说出的每个字也冷彻心扉: 大师伯此话何意?莫非是我池三公子脾性太好,以至于你忘了我的身份?还是说,喊你一声大师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不会忘,你是谁我也知晓。姜煋伸出左手,藉着星月光辉能看到她掌心纹理错乱,似是有极强的力量强行坏了她的命理。 池蘅在此道上懂的不多,却还是一眼辨认出此乃反噬之兆。 她眉心微凝。 看到了吗?此乃天罚,十四年前险些要了我命。 姜煋眸子明亮:帮你女扮男装、遮掩天机之人,你还看不透是谁吗?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猫脸小木牌,池蘅见之,失声喊道:是你!? 关乎这点,她心里存在无数疑团:为何刚出生爹就对外宣布她是男子?为何生下来第二日,宫里会派御医前来诊脉?为何爹爹总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她? 为什么? 为了让你活下去。 池蘅上前一步看向她斑驳错乱的掌纹:可你差点死了,为要我活下来,你连死都不怕,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姜煋合拢手掌,掩于衣袖。 她声音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人各有命,现在,还不是你懂的时候。 小将军侧脸冷硬:那你说,我现在能懂什么? 苏戒是我二师妹,我确实是你大师伯。我,苏戒,棠九,行楼,我们曾是关系最亲近的师姐妹。阿蘅,你可以完全信任我。 我信你是我的大师伯,从你拿出那块猫脸木牌时我就信了。师父有言,那是师门最重要的信物。况且,爹爹和我提过你,若非是你,我也不会做了十四年的池三公子。 她抬头深吸一口气:好了,我不多问,左右问了也白问。 她生性豁达,随时对世间怀有善意期待,灿烂明媚,绝非钻牛角尖之人,从不自寻烦恼,否则也不会成为清和心中的小太阳。 自己身上的秘密没必要去为难舍命帮了她的人,没有爹娘许可,她女扮男装之事断断不可行。 想知道内情,与其问师伯,不如回家问爹娘,不过问了约莫也没个像样的回答。 该她知道的时候,瞒都瞒不住。 她心念通达,很快将自己的事抛之脑后:师伯,婉婉她的寒疾 不是寒疾,是寒毒。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 寒毒!?池蘅音调拔高:怎会是寒毒?是谁害了婉婉?? 阿蘅,想尽早看清前路,你要快些成长起来,不仅我们需要你,清和更需要你。 那晚的谈话,定格于此。 最后回荡池蘅耳畔的便是这句忠告,反反覆覆,在梦境纠缠她几夜。 东方泛起鱼肚白,池蘅练刀已有一个时辰。 她奋发图强,挥出的每一刀都像砍在敌人身上,恨到骨子里,杀意腾腾。 柳琴柳瑟陪她练武,交手不过几十回合被逼退,避其锋芒,不敢再战。 清和站在檐下凝神看了好一阵,望见迎面走来的姜煋,问:师伯告诉他了? 早知她聪敏,姜煋轻拂衣袖:不错,她需要动力。 成长,必须要有催动力。 阿蘅对自己的事没那么在乎,对这位邻家青梅倒是在意的紧。 【挽星】破空一斩,刀风前所未有的威猛,【烈焰十三刀】最后一刀劈下,池蘅内衫湿透,撑刀大口喘息。 可恨!到底是谁害了婉婉? 阿池。 来不及擦去满头大汗,清和捏着绢帕替他抹去沾在额间的热汗,柔声道:歇一会罢。 嗯!小将军笑起来还是那样明净天真。 不远处的姜煋见了,笑了笑,回屋摆弄草药。 她想法子调和清和体内的寒毒,而清和这几日也在制药。 药材摆放在一块儿被姜煋无意瞥见,姜煋笑得讳莫如深。 师伯,这是我与阿池之间的事。 好,随你们怎么闹。不过她笑道:阿蘅还小,你悠着些。 她一番话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意思,清和面不改色,反问:师伯以为我要做什么? 这个师侄! 姜煋同情地看了眼用过饭又在练刀的某人,心道:往后这日子,阿蘅可怎么过? 藏个私房钱都难。 清和感激小将军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哪怕从师伯那里得知实情,也没来过问她体内寒毒一事。 盛京高门大院哪家没点难以启齿的秘闻,那些肮脏之事,她根本不愿和阿池谈起。 哪家都有不为人道之事,就连池家,不也很有可能藏着一个惊天秘密? 比起解毒,她更想知道阿池究竟是不是女子。 云丝草、蝶迷花,配合十二种药材,耗时九天做成的香片,清和闲来无事为它起了个中规中矩的名字。 【蝶香】平素最大的用处是安神醒脑,但若与酒气相合,比市面出现的蒙.汗药,药效能高出二三十倍,是清和久居后院,闲来无事研制出的成果。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蝶香】燃起,酒气发散,世人往往分不清真与假。 清和要的,正是池蘅分不清。 练刀结束,小将军出了满头大汗,急匆匆提水跑去自己屋沐浴。 小姐,歇歇吧。 心疼她沉迷制药,半个时辰过去一口水都没喝,柳瑟捧来一盏香茶。 被她提醒,清和才觉出渴,茶水润喉,唇瓣被温水润湿,看了眼未做好的香片,心知不能急于求成。 她凡事都想求个清楚明白。 阿池是男子,那么一切照旧。确定池家无二心,她心中大石亦可安然放下。 阿池若为女子她需要思虑的便更多。 她不喜胡思乱想一个人困在原地打转,掐断脑海未成型的设想,饮去半盏茶,埋头继续制药。 与其等真相来找她,不如主动出击,去揭开真相! 能令她废寝忘食的除了那位小将军,琴、瑟想不出还有谁有这般本事。 只是,小姐制药到底要做什么,总不会想对小将军用药吧? 三刻钟后,池蘅神清气爽地从竹屋走出来,倒去洗澡水,木桶放回原地。 重新洗净手,她溜溜哒哒走过来:婉婉,你在忙什么? 她刚沐浴完,周身气息清香,清和唇瓣轻掀:你猜呢? 我可猜不到。 她自幼对这些草药不感兴趣,除了能辨别行军打仗日常需用的外伤草药,其他的若要让她说出一个门道来,根本是在刁难她。 晓得婉婉不会为她解惑,她兴致缺缺,坐在几步外的圆木凳,安安静静看着,并不打扰。 两人早已习惯这份静默相处。 春光明媚,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清和放下手中药材,歪头,见小将军趴在桌子睡得香。 她轻笑,干脆在桌对面坐下,枕着胳膊看小将军熟睡美好的侧颜。 柳琴柳瑟不敢出声打扰。 岁月静好,不多不少,九日,香片制成。 黄昏,清和倦懒歇在桃树下,柳琴在一旁为她诵读兵书。 万事俱备,姜煋且等着看热闹。 夜幕悄然降临,用过晚食,池蘅痛快往竹屋外耍了半个时辰的刀,唐刀入鞘,停在空旷地吹会晚风,待汗落下来,回房沐浴。 屋内灯火通明,擦干头发的小将军身着里衣,百无聊赖地翻看床头放着的名将传记。 她不喜时下年轻男女热衷的情爱本子,看过最多的,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 成为一代名将,是她此生不多的抱负之一。 可今晚捧着最喜欢的《姜公传》,她罕见地读不进心。 一声长叹。 传记被她收好。 师伯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能救婉婉的只有我,我该如何救她? 药不在这,那药又在哪? 婉婉看似不在乎,可被寒毒折磨十几年,哪有人不想早日痊愈? 到底是谁在害她?婉婉娘亲之死,是否也与此事有关? 思来想去,她胸口发闷,愁索徒增。 正欲修行内功心法,清脆铃声伴着晚风入耳。 铃声? 她猝然一惊:婉婉! 来不及穿靴,池蘅提刀冲出门! 婉婉 门被推开,淡香酒气扑面而来,出于自幼训练的本能,池蘅握刀的手收紧,手背青筋清晰可见,不肯屈服药效摧拉枯朽般的蚕食。 她咬着牙不肯服软,清和叹道:阿池,我在这。 熟悉的嗓音水波似地荡进心房,观她无恙,池蘅倏地放弃抵抗,握刀的指松开,认命跌进少女充满药香的怀抱。 阿池清和柔柔喊了声。 琴瑟二人面色怪异地照着她的吩咐到外面守门。 姐妹俩面面相觑,脑海不约而同冒出惊人猜测:小姐不会是要 天呐,这太心急了吧! 清和承认自己心急,寒毒深入五脏六腑,她的寿数与常人不同,没那么多时间用来挥霍,更没耐心傻子一样等命运降下仁慈。 她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而池蘅,是她一切行事的底线。 底线是用来死守的。 她要确保这个人的安危。 更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寄托思慕。 她可以等,但她的等要建立在知道他是谁的基础上。 费尽力气将彻底昏迷过去的人搬到床榻,清和累得脸色发白,坐在床沿看了许久,心跳混乱。 乱到不成章法,她深呼一口气,颤抖着手去解小将军缠在腰间的束带,心道:我只看一眼。 第26章 、女儿身 念头转开,做好接受一切可能的准备,清和呼吸轻浅,发颤的手趋于平稳。 明知药效发作不到天明这人无法醒来,她还是怕惊着睡倒床榻的小将军。 池蘅年岁不大,腰细腿长,刚刚发育的年纪,生得雌雄莫辨,精致地让人不忍亵.渎。 金铃摇动,她来得急,穿着一身白若云朵的里衣,袖口、领口绣着细密看不出针脚的雪花纹,银白点缀,为她不俗的相貌锦上添花。 身着里衣,大大方便了清和接下来的举动。 人生十六载,再是大风大浪,沈清和都是平平淡淡的过。 心如冷铁,无愧于人。 头回做扒人衣服的事,扒得还是她惦念在心尖的阿池,难得的,升起一丝羞赧,热意窜上耳垂,出奇地漂亮。 好在阿池睡着,不知她有多坏。 竹屋静悄悄,她气息微乱,胸前起伏。 寻常姑娘根本做不出此等大胆之事,但清和身中寒毒每天都要与死亡较劲的狠人,根本不能以寻常论之。 她眉目沉静,苍白的指轻扯慢挑,里衣敞开,看清贴身穿戴的天蚕衣,一怔之后,她不由一笑:倒是谨慎。 天蚕衣好穿不好解,是出名的不好解。 曾经有个笨蛋做了梁上君子,想偷走某位王爷冬暖夏凉的宝衣,好不容易将人晕倒,结果天蚕衣怎么都扒不下来,最后实在难解,烦得仰天长叹。 叹气的动静有点大,惊动门外巡逻的护卫。 被逮住掉脑袋之前还耿耿于怀,问王爷,这玩意该怎么解? 不知他真傻还是装傻,苦闷多日的王爷被逗笑,深觉他有趣,挥挥手饶他一命。 天蚕衣难解一说由此而来。 慢慢的,上位者将天蚕衣占为己有,除非于国有功、深得帝心的臣子才能有幸被赏赐。 柱国大将军世袭罔替,祖上能有一件也说得过去。 只是衣服穿在阿池身上,而非池大将军身上,这就有意思了。 平日大将军挥鞭教子看似无情,可偏疼起幼子来,也着实令人咋舌。 旁人不懂天蚕衣怎么解,许会被弄得焦头烂额。 然清和师承棠九,自幼学医毒、机关暗器之道,多复杂的物什到了手里,只要脑子能转,手还能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天时,地利,人和,两刻钟后,宝衣被规整解开, 内室烛光摇曳,落针可闻。 床榻上玉白娇嫩的女.体映入眼帘,习武之人的精瘦与少女的纤柔完美融合。 肌理细腻,一眼入心,心驰神荡。 说好的一眼转瞬失去控制,清和近乎狼狈地为她掩好衣衫。 心口滚烫,身子快速背对床榻,气息微.喘,面红耳热。 阿池是女子。 且是比少年郎还要夺人眼目的女孩子。 心跳怦然,不敢回头。 怕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被美色腐朽。 等了许久人还没从房里出来,坐在月下看热闹的姜煋好笑捂脸: 这个师侄啊,是男是女都不打算放过了么? 想像清和师侄窥见真相,面对女色努力佯装淡然的情景,她笑得肩膀发颤。 这两个孩子,该怎么说呢? 还真是天生一对。 一个看起来犯浑,实则心存正气、没怎么犯过真浑的将门之子。 一个看起来端庄,剖开一颗心,里面切开黑、无法无天的病弱美人。 遇见对方,好比猫儿栽进鱼篓,酒鬼跌进酒池。 这辈子再难出来。 为确保阿蘅小师侄清清白白地被送回屋,她悠哉哉地躺在竹椅,仰头看星星,看月亮。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隔着一道门,迟迟听不到动静,柳琴柳瑟各自一脸疑惑,分不清是没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 竹屋内,清和眉目缱绻地勾指替某人系好束带,坐在床沿,看得移不开眼。 她以为的青春飞扬、无往不胜的小将军,是活脱脱的女儿身,骨架窄小,脊背也单薄。 除了发育的没她好,身条看起来比她更健康,其他的,和她没多少区别,顿时纷杂的情绪满涨心房。 这样的阿池,六岁那年扑到她身前被一箭穿透血肉时,到底怀有多大的勇气? 这样的池小将军,似乎已经不能再用单纯的性别来判定她的胸襟胆魄。 指腹滑过池蘅俊俏白皙的脸庞,清和暗自庆幸:还好晓得了。 往后对待阿池,她应再细心一些。 阿池周围,已经有够多的人关心她的成长。 那么她最该做的,是关心她有没有快乐地长大。 这是她的小将军,她惟愿她健健康康,无忧无虑。 又过去半刻钟,守在门外的琴瑟听到门内传来温和的声音,心里松口气,应声而入。 帮我带她回去罢。 是。 月色撩人,姜煋慵懒躺在竹椅,看着送人回屋准备原路返回的好师侄,戏谑问道:还是放不下? 春风自耳边吹过,清和拢紧衣衫,眉眼生笑,落落大方:既已拿起,何必放下? 生死无悔,这个人,她要定了。 后半夜悄无声息降下一场雨,一觉睡醒,池蘅惑然睁开眸子,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确认身在竹屋,睡的是自己的竹床,她恍然大悟。 原来是梦啊。 小将军轻扯唇角,心道这梦可真够奇怪的。 先是听到铃铛响以为婉婉有危险,而后冲进竹屋被一阵香味迷晕,最后被婉婉实为女郎 她后背生出一层汗:好在是梦,若不然,她委实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故意隐瞒,是此身干系整座将军府的前途兴衰,万万不可胡来。 爹娘要她死守秘密,旁人知道了大不了杀之,婉婉若晓得了,她总不能也要杀了。 揉揉脸,再三确定身份藏得好好的,她慢慢吐出一口长气,起身下榻。 昨夜春风乍起,夜雨敲窗,天明,喜鹊在淋过春雨的枝头叽叽喳喳叫。 鸟语花香,池蘅舒舒服服伸展懒腰,推门而出的清和无意望见这一幕,唇边笑意扩大。 早,阿池。 池蘅扭过头来和她打招呼:清和姐姐,早。 她细心留意清和眼角眉梢的每一分情态,见她心情甚好,好奇道:有什么趣事,婉婉说出来一起开心开心? 一旁的柳琴柳瑟闻言嘴角一抽,开始心疼这位天真无邪的小将军。 自家小姐是怎样的人,敢对她不设防? 小将军好惨。 不仅昨夜惨,约莫以后会更惨。 做了坏事,清和当然不能不打自招。 知道阿池是货真价实的女子,她待她更为和风细雨。 盛京众人先入为主,池三公子好色犯浑的名声远扬,外人只知三公子面若好女,不知池三公子确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0) 连她都差点被骗了去。 忆起昨日情景,她耳根润红,出言试探:阿池睡得可好? 甚好! 池蘅身板挺直,除了刚睡醒被吓了跳,夜里她做梦都是安安生生。 梦里婉婉比当下还要温柔。 知道她女儿身,也没指责她为何骗人,没说讨厌她、以后再不理她的气话,而是轻轻柔柔、满怀怜惜地给她一个拥抱。 道她女扮男装多年,委实辛苦。 正想着,腰身被人环住。 她低头,呆愣:婉婉? 是女子或许更好,是女子,才能放开矜持顺应心意地抱抱她的阿池。 沈清和没应声,沉默着将这个拥抱继续下去,心跳从热烈到安宁,呼吸都是这人清柔的气息。 被她牢牢圈住腰身,池蘅犹豫一二,不甘寂寞的手搭在少女纤弱腰肢,没敢用力,虚虚揽着。 晨光挥洒在两人发间,柳琴柳瑟不好意思多看,别开脸,唇角没忍住翘起。 果然,心上人还是早早培养的好。 像小姐和小将军一样,知根知底,彼此惜重。 哪怕没捅破窗户纸,都甜滋滋的,教人看了好生羡慕。 婉婉?池蘅喊她的小字。 清和忍着不贪恋,笑着松开她:嗯? 喊她要说什么呢?没想明白,池蘅被这声散漫自然的询问打断思绪。 她眉目舒朗:没事,心血来潮,喊喊你。 清和笑而不语,温和淡然的表象下,心里不住念着她的名。 阿池,阿池。 一声声回荡心尖,永不知疲惫。 冷静下来,得知阿池实为女子,清和连续几个夜晚思绪都被满满的忧虑占据。 四更天,还在床榻翻来覆去睡不着。 守夜的柳琴猜不透小姐为何事心忧,不敢出声打扰,轻手轻脚往紫金炉添加安神香。 侧身躺在床帐内,清和冥思苦想,疑团重重。 阿池生来被扮作男子,池家到底想做什么? 宫里那位究竟怀着怎样心思? 多年前御医为三品以上朝臣及其家眷诊脉,是冲着谁来的? 她该怎样做才能护住阿池,又该怎样做才能以女子之身得到阿池的倾慕? 女追男隔层纱,女追女呢? 难度一下子大了好多。 沈清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作息规律,夜色深沉,此时她竟毫无睡意。 直觉告诉她,有吃人的巨兽潜伏在阿池脚边。 那么,她该怎样才能保她毫发无损? 她为自己的弱小深感惆怅。 饭桌前,池蘅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婉婉,你脸色好差,是没睡好吗? 脸上铺了淡妆都被她一眼看破,清和手持长筷,眼皮轻抬:很难看吗? 不难看。 不难看,阿池做何这般看我? 池蘅放下竹筷,我是担心你,你看我每天吃得饱睡得好,能蹦能跳。婉婉,你要少思少虑。 知道唯有他能劝小姐重新归回正常作息,柳琴大着胆子道:昨晚小姐又是好晚才睡下,小将军,您快劝劝我家小姐罢。 小将军一听饭也不吃了,不可思议:婉婉,你怎么可以晚睡?我都不晚睡。 清和被她念叨地头疼,又不能捂住耳朵,软声讨饶:好了,我知错了,我答应你再不晚睡,放我一马? 放你一马?池蘅胆气颇足:再有下次,莫说放你一马,我得挥刀把你那马斩了。 拗不过她,清和眼神幽怨地瞥向告状的柳琴。 柳琴仗着有靠山在,俏皮冲她一笑。 虽说答应不再晚睡,但连续几晚没睡好,翌日,清和病恹恹地躺在床榻没起来。 写了药方吩咐柳琴抓药熬药,没敢知会池蘅。 等池蘅发现不妥叩门进来时,沈姑娘碗里的药堪堪喝了小一半。 剩下大半,被记仇的小将军严阵以待地一勺勺喂进喉咙,顺带附送满耳朵埋怨。 说是埋怨,清和颇为受用。 她不希望阿池真将她当做姐姐。 婉婉,你怎么可以不爱惜身体呢? 池蘅手端小瓷碗,低头吹去表层漂浮的热气,模样纠结。 一则除她以外阿娘生的全是儿子,她上头没有姐姐,遂拿隔壁的清和当做长姐,对待长姐合该敬重。 二则敬重之余,她很不理解清和晚睡的举动。 不理解,更心疼,除了心疼,还有没法子诉之于口的气恼。 将她气着了,清和话不多说,只拿波光潋滟的眸子含笑瞧她。 烧刀子的灼热感再次袭来,池蘅喉咙吞咽,对着这双会说话的眼睛怎么也说不出半句指责。 任劳任怨喂她喝药,瓷碗里药汁见底,她摸出两粒蜜饯喂到嘴边。 一粒给清和,一粒奖赏给自己。 酸酸甜甜的滋味同时在口腔化开,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笑出声。 很多时候柳琴柳瑟根本不懂她二人在笑什么。 她们不懂,并不影响小将军和沈姑娘都觉得好笑。 缘分的事,看对了眼,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池蘅离开后,姜煋慢悠悠拐进竹屋,坐在床沿为其诊脉。 好不容易稳定住的寒毒没再诱发,她脸色稍霁:阿蘅说得对,少思虑才能活得久。 清和眸光幽深,看见她,自然而然记起几日前的事。 那晚师伯所问,一句放不下,分明昭示早知阿池女扮男装。 她沉吟开口,并不啰嗦:敢问师伯,您与阿池,究竟是何关系? 以她的心智敏锐,此时才问,可见连日来心绪起伏确实很大。 姜煋目色微凝:别的我不便多言,你只要知道,我不会伤害她。 不会伤害她?师伯敢对天发誓? 你这孩子,为了心上人,连师伯生死都不顾? 清和扬眉不语。 好一个冷情冷性的姑娘。 姜煋沉默半晌,红唇轻启:我发誓,不仅不会伤害阿蘅,还会用性命护着她。这样,你满意了? 清和眸子微弯:多谢师伯。 冷情,又深情,明知栽进她的陷阱,姜神医还不得不跳。 看了眼掌心断裂的掌纹,姜煋心想:我为她而来,又怎会伤害那个孩子呢? 大师伯! 池蘅端着柳琴刚做好的点心,恰好逮到走出门的姜神医,热情招呼:新鲜出炉的,大师伯尝一个? 她捏起一块桂花糕喂到姜煋唇边,被她灿烂的笑容感染,姜煋心生感悟:怪不得清和师侄一副护犊子的架势。 天生赤子,纯粹无瑕,明光照耀,怎会有人不喜? 师伯,婉婉身子如何? 劳心费神,思虑成疾。 啊?池蘅为之苦恼:那该如何才能好? 如何能好? 傻师侄,她之思虑,不在自身,皆在于你啊。 心思一动,姜煋笑吟吟的:简单,你多陪陪她就好了。 是吗? 当然,桂花糕再来 一阵风吹过,哪还有什么桂花糕,人都跑没影了。 她气得一噎,好个兔崽子! 姜神医口中的兔崽子,即为清和心里的小太阳,小太阳池蘅推门而入,笑颜盛放:婉婉,吃不吃桂花糕? 第27章 、天命必争 刚出炉的桂花糕冒着热乎气,香气淡雅,入口即化,池蘅之前在小厨房偷尝一块儿,觉得好吃才肯端过来。 竹屋内,素纱帐卷起的竹床,清和身子半倚在床头,长发披肩,乌黑亮丽的秀发如流水绕过胸前,脖颈纤弱,肌肤苍白如雪 满满的脆弱感,笑起来眼里却有令人感到温暖的光。 看见池蘅,她身子微微坐直,瞥向对方端着的瓷碟,唇角微翘:你来得正是时候。 一听这话,池小将军噙在唇边的笑意愈深:就猜到你饿了。 她搬了圆木凳坐在床前,兴致勃勃:本来有十块,进门前喂了大师伯一块,好在你食量小,一碟子够你吃饱。 喂了大师伯一块儿?清和视线扫过碟内叠放整齐的糕点,见上面确实少了一角,她笑:大师伯牙齿不好,不喜食甜,以后不用拿给她了。 是么?大师伯牙齿不好吗? 没多想,她笑嘻嘻捏了四四方方的桂花糕,眉梢飞扬:来,尝尝。 晓得她内里是再柔软不过的女孩子,清和待她亲昵不少,从善如流就着她的手咬去小口,桂花香味在唇齿泛开,清清甜甜,她眸子一喜。 池蘅喜欢看她吃东西,像婉婉这样瘦弱的就该多吃。 怕她噎着,转身沏茶端来。 见状,清和故意调侃: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手脚伤了。 短短一句话说得池蘅小脸泛红,瞧她羞赧不言的模样,沈姑娘心头甜滋滋的。 她喜欢看阿池害羞的脸庞,比看到迎春花开还要喜欢。 阿池一脸红,不仅耳朵红,脖颈也跟着红,红得艳丽,又不浓稠过分。 恰到好处的美。 这样的美,再过几年,不知能招惹多少男女魂牵梦萦。 常常是池蘅将人逗得脸红,这次换了她自己,她好生困惑:怎么婉婉不学她的好,净学她的坏? 她不得其解,隐约觉得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婉婉对她的态度比以前更亲近,就像现在,不再拘泥男女之别,肯就着她的手慢条斯理品尝桂花糕。 她发现了什么? 池蘅心中一凛。 怕引起她不必要的猜疑,清和适可而止,精神气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眼尾生倦,不多时,她蔫蔫道:头疼。 头疼?顾不得胡思乱想,池蘅放下碟子:我去请大师伯。 等等。 小将军腿迈得快,眨眼已走出四五步,回眸,满眼惑然。 对上她充满问询的眼睛,清和无奈:不用劳烦大师伯,我睡一觉就好。 真的不用吗? 不用。 池蘅向来尊重她的意愿,思索稍顷:好吧,你睡,我去外面守门,有事记得摇晃金铃。 她说走就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清和失笑,侧身面壁,没多会,竟真进入梦乡。 清风徐徐,坐在门外石阶,池蘅托着下巴陷入思索。 婉婉应该只是病了,想得到她更多关怀。 是她草木皆兵,谨慎太过。 想明白这点,心里顿感畅快:还好,还好婉婉没发现她女扮男装的秘密。 一道人影慢慢朝她靠近,待离近了,姜煋未语先笑,纯粹气笑的:你怎么在这,被赶出来了? 她走路没声,见了她,池蘅连忙捂脸,怕因为一块桂花糕被大师伯秋后算账。 没敢看她,脸埋在膝盖,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无辜:婉婉头疼,睡下了。 怎么可能真的头疼? 你这个傻子,又被人打发了! 姜煋不知该气还是该心疼她:这么个实心眼的,对上城府之深的清和师侄,可不得输得一败涂地? 转念又想,阿蘅的输,从某种意义来讲,何尝不是立于不败之地的赢? 说到底有个满身心机的姑娘愿为她披荆斩棘、保驾护航,这孩子终究是有福之人。 一时无话,姜煋负手而立,陪她吹风。 没多久,池蘅扬起白净的小脸,言语恳切:大师伯,你牙齿不好,以后甜食尽量还是少吃。 什么? 她一脸讶然不似作伪,池蘅察言观色陡然回过味来: 根本没有什么大师伯牙齿不好,不喜甜食一事,大抵是婉婉不喜她喂旁人小食,故意那样说。 她眨眨眼,眸光清澈,想笑又不敢当着人的面笑:没有,大师伯,是我一时糊涂说错话了。 说错话?姜煋走过的桥比她走的路还多,脑筋一转哪能不知她有心包庇? 她眸子微眯,心里一乐:好个清和师侄,吃醋都吃到她头上了。 两人也是有意思,一个暗里吃醋不说,另一个察觉到了却有心替人遮掩。 姜神医再次感叹:这若成不了一对,那可实在天理难容。 她轻拍池蘅肩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阿蘅,好好干。 干什么? 池蘅眨眨眼,美色缭乱。 白昼消亡,星月当空,山风绕着竹屋逡巡而过。 池蘅抬头看看天色,回过头来,不声不响瞧着窗户纸映出的昏黄烛光。 瞧了几眼,忍不住催促:清和姐姐,该睡了。 她声音落下没两息,屋内烛光熄灭。 为避免某位沈姓姑娘夜深不寐,此后七日池蘅都守在窗外提醒她早睡,比琴瑟都要尽职尽责,认真地像看孩子的老妈子,弄得清和哭笑不得。 看热闹的姜神医对池蘅此举此大为赞赏。 在她们合力照料下,清和病体好转,寒毒半月没发作。 天刚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小香山一户农家不辞辛苦来到竹屋恳求姜神医出诊。 姜煋出身【道门】,治病救人,走的是以功德对抗天命的路子。 平民百姓诚心诚意求到她面前,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走前不放心,留下足够的药丸,交待清和一日三服,又将日常需注意的琐碎说给池蘅听。 做好这些,姜煋挥挥衣袖,背着药篓离开。 少了一个人,竹屋一下变得空旷起来,池蘅初时不习惯,挥刀一个时辰后,失落随着汗水蒸发。 阳光照耀,她扭头看了眼坐在桃树下独自对弈的少女,温暖的感觉瞬间充盈整颗心脏。 小将军收刀入鞘,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姐姐,我来陪你手谈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1) 两人皆为将门之女,排兵布阵,是打小就要学的。 一人乃天生的将帅之才,一人深谙人心,心有七窍,黑白棋子在棋盘杀得热热闹闹,最终以池蘅输掉半子作为了结。 小将军愈挫愈勇,精神焕发,卷起衣袖拉着清和继续:姐姐,再来一局,这局我肯定好好下。 清和手捧香茶,嗔看她:不再故意让我子了? 池蘅为自己愚蠢的举动感到后悔,连忙讨饶:不敢不敢,怎敢小瞧姐姐? 重起的这局,她还是输掉半子。 又输了? 她瞪圆眼,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坐在那分析对方棋路,总结失败的原因。 整整过去半刻钟,她仰起头,笑容满面:姐姐,再来最后一局。 好。 所谓将帅之才,迅速在失败中总结经验,伺机而动,往敌手防守薄弱的领域快准狠地插.进一把刀,掌控节奏,扭转局势,此为基本。 这一局拿出十二分的心力对待,终是赢回清和半子。 她喜不自胜:姐姐,你没让着我吧? 输了棋局,清和眼底笑意反而比赢了要真诚,发自肺腑称赞:阿池很厉害。 她不怕阿池厉害。 相反,她怕她不够厉害。 两人对弈各有启发,各有长进,半月匆匆而逝,姜神医依旧未归。 起初池蘅还真情实感地担心大师伯的安危,被清和一语点醒,蓦然醒悟:是了,那可是连天罚降下都能受之不死之人! 她真不敢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大师伯更厉害。 大师伯未归,定是被病人绊住,一时无法脱身。 她放宽心,每日勤加习武,不习武的时候常爱凑在清和身边陪她解闷,逗她发笑,相处其乐融融。 五月的小尾巴很快消失在春光的缝隙,六月,雨水充沛,窗外风雨不绝。 池蘅躺在床榻眼皮又在乱跳,她每次眼皮乱跳几乎都没好事。 奇怪 她侧身面对窗外:怎么近日总有些心神不宁? 小香山东部,天放晴,地面还有些泥泞。 接连救治五名身染恶疾的病患,姜煋背起药篓行在山间的小路。 走出几步,身子一僵,双目失神,手指不停掐算。 她面色倏地沉重,正欲抬腿往竹屋赶,面如土灰的妇人不管不顾地扑倒在她脚下:求求神医,救救我家儿媳吧! 妇人家的儿媳难产,肚子里的孩子再生不出来,很快就会一尸两命。 前路被阻,姜煋眉间浮现一缕愁容,心里升起一层明悟: 这就要开始了吗? 她拧眉看向落在枝叶的斑驳光圈,慢慢眯眼,看向挂在苍穹的红日。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 二星临世,天命必争。 必争之局面,不争便是死。 十四年前她与池衍拼着一死为那孩子遮蔽天机,使得【龙门】至今寻不见帝星所在。 如今轮到阿蘅踏入命运湍急的河流,姜煋心绪激荡,胸腔蓦地升起一股豪气。 为帝者,何惧尸山白骨? 若连这点危机都要靠人来救,怎能担得起肩上重任,争一个天命所归? 阿蘅脚下的路,终究需要她持刀一步步杀出来。 主意已定,她狠心不理,被妇人带往家中。 竹屋外,草木招摇,二十四位杀手列阵围困。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此行长途奔波,誓取池三公子项上人头。 大敌当前,柳琴柳瑟纷纷亮出兵器护在清和左右。 晨光洒落屋檐,零星花瓣被风吹起,杀机逼近,池蘅下巴微抬,悍然拔刀! 作者有话要说:  没忍住小修了一下,这样阅读体验会好一些(爱你们,笔芯~) 第28章 、我好疼 身处江湖,你的刀就是你的道。 刀有多狠,路有多广。 强者为尊的世道,若有人拦路呢? 杀。杀出一条血路! 仿佛骨子里池蘅便不惧怕血雨腥风,将门滚烫的血液在她体内叫嚣,唐刀在手,年少逞英雄。 【草楼】二十四位杀手一拥而上,小香山长风凛冽,杀意沸腾。 彼时天边风云席卷,六月天,孩子脸,说变就变。 大雨倾盆,雨水辟里啪啦打在窗子,姜煋临窗而立,通透的眸子隔窗看向远方,掩在袖中的手几次掐算未果。 帝星入局,前途浩渺,非人力可测。如这骤来的风雨,不知何时树静风止。 神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罢。 下雨天,潮气重,接过妇人递来的海碗,姜煋眉头一拧,突起一念:如此恶劣的天气,不知清和师侄身子如何。 白气飘散,她垂眸吹开浮在表层的热雾,等姜汤稍微凉下来,低头轻饮。 辛辣的滋味瞬间在口腔泛开,热意顺着喉咙淌下,她继续望向窗外。 今夜无星无月,天幕彻底暗下来。 小竹屋空无一人。 【草楼】的诸位杀手至死都想不明白,以多欺少,为何还会栽在少年人刀下? 暗沉的血色被雨水洗刷,再寻不见此前的激烈疯狂。 婉婉,婉婉,你还好吗? 昏暗的山洞,池蘅抱着怀里的人反覆去探她的脉搏,急得脑门出汗。 就在她欲以纯阳真气为对方压制身体翻涌的寒气时,一只冰凉的手按在她手背。 药 药?池蘅一愣:对,药,药! 她一手探进少女衣袖,往袖袋摸出姜煋走前留下的【回炎丹】,一股脑倒出三粒喂到她唇边。 服过药,清和还惦念她伤势如何,奈何精力不济,人未语,意识先沉沉昏睡。 冷香、药香,混合血腥味四下弥漫。抱紧她,池蘅小脸小脸苍白,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蒸发两人湿.透的衣衫。 山洞乌漆嘛黑看不清人,好在能感受彼此回应的呼吸心跳。 白日的腥风血雨回荡心间,池蘅眸子陡沉:是谁执意买她的命? 是被她打断腿的左云青,还是 思绪混杂,她强迫自己不再多想,闭眼调息。 直觉隐隐告诉她,杀机未退,这一战,还没完。 万幸清和这些日子以来身子养得不错,服过药后蠢蠢欲动的寒毒被压制,大敌当前她不敢多睡,人在一个时辰后清醒。 意识到自己被阿池紧紧抱在怀中,近到能随时亲吻她的脖颈,她脸颊泛红,运起理智压下这份不合时宜的羞赧,沉眸思索当下境况。 真气在体内运行三个大周天,池蘅睁开眼,嗓音沙哑:婉婉,你好些没有? 好多了。你呢? 我还好,你 找到了,原来你们躲在这! 阴仄的声调在风雨交加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为首的杀手少了一只眼,胳膊带伤,伤势全拜池蘅所赐。 本以来池三公子是随意可宰杀的肥羊,没想到重金接下的,是满身凶悍不屈服的狼。 【草楼】此次派出二十四位杀手,八名死在池蘅刀下,四名死在琴瑟联手围攻,另有五名杀性上来追着柳琴柳瑟而去。 也就是说,池蘅她们此次需要面对的对手有七人。 听声辨位,也的确是七人。 杀机笼罩幽暗的山洞,外面电闪雷鸣,池蘅利索抽刀:姐姐,站在我后面。 清和周身气势冷下来,退到安全空地,嘱咐道:阿池,小心。 知道。池蘅往前重重一踏,今夜势必要分出一个你死我活。 纯阳真气在筋脉涌动,她声音听不出温度:想死,那就一起来罢! 嘀嗒,嘀嗒。 鲜血顺着手臂滴落,沾湿池蘅脚下之地。 山洞血腥气足,四百回合后,领头人喘着粗气低骂:疯子! 比真正的杀手还要疯。 此时的池三公子小小年纪已经具备战将的实力,一招一式皆为取敌人头。 可这又如何? 他坚持不了多久了。 杀手七人,倒下三人,还剩四人,纷纷起了耗死任务目标的心思。 他们想使诈,池蘅偏不如他们意,不想死,此战务必速战速决! 她脸色苍白,虎口崩裂,身躯薄瘦,却如天神一般,刀尖抬起,无情挑衅:废物! 一语激怒四人。 说时迟那时快,池蘅体内真气倒流,以极端之法不断刺激身体潜能,潜能催发,留给她的机会,只有十息。 一息! 小将军杀性暴起,身形犹如鬼魅,一刀收割一颗人头! 一击杀敌,她双目暗红,双腿颤抖,后槽牙紧咬,唇角溢出血来。 真气倒流之痛在筋脉蔓延,汗出如浆,疼得她死死握住【挽星】。 清和背靠石壁,下唇咬得没一丝血色。 外面雨势渐小,月亮从云层探出头,清冷的月光照进来,她看见阿池惨白的脸和眼里誓斩仇敌的倔强。 她不敢出声,不敢搅扰,更不敢在生死关头,做一个只会藏在人背后的累赘。 这一刻,她恨死自己的孱弱。 也是这一刻,她眸光涌现出疯狂。 她该怎么弄死那些人? 他们伤了阿池,他们绝不能活! 第四息! 池蘅悍然出刀,身子飞起,一脚踏碎草十九的天灵盖,刀风呼啸,斩断草二十一握刀的右臂! 筋脉剧烈的胀疼传来,断臂抛起的刹那,她人也力有不逮地摔倒在地。 鲜血从口里涌出,几乎下意识的反应,滚地而起,唐刀反手抵御在后背,刀剑相击,容不得池蘅喘.息。 到了此时完全是凭着本能出刀,生平所学被逼着发挥到极限。 第六息! 去死,给我去死!杀疯了的头领拾起断刀砍在池蘅肩膀,刀卡在骨头,被池蘅一掌掀飞。 给我个机会。 求求给我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沈清和呼吸急促。 她知道自己和阿池一样,机会只有一次。 生死关头,阿池在明她在暗,打草惊蛇,那么连最后袭杀的机会都会错过。 不容有失。 她捏紧袖口,不容有失! 第八息! 池蘅疼得目眦欲裂,【烈焰十三刀】最后一式裹着肆虐刀风而至,草二怒喝一声,与断了右臂的草二十一一起冲来! 拼着后背硬挨一掌,池蘅一刀捅穿草二心脏,鲜血喷洒一脸。 她道:第十息。 她眼里闪过一抹黯然:可惜,还有人没死。 支撑不住了。 想倒下,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心底始终有个念头不放过她:她若倒下,婉婉怎么办? 忧思重重,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机关兽牢牢对准,破风声起,断臂的草二十一被身侧射来的利箭瞬间爆头! 沈清和软着腿跑到她身边,搂过她脑袋,好让她可以好好倚在自己怀抱。 婉、婉婉 阿池,先别说话。 啪。啪。啪。 停顿均匀的鼓掌声蓦地在洞口响起。 池蘅眸子猛地一缩,狠提一口气从清和怀里提刀站起! 好个刀法出神的池三公子。 来人共有四名,穿着制式相同的黑袍,脸上戴着面具,不像杀手,一举一动更像纪律严明的军队。 池蘅身心俱凉,到了生死关头却也不怕,握紧【挽星】,妄图再战一场! 四人逼近,她迈出一步,四把利刃勾魂索命而来。 苍穹变色,一道闪电横空劈下,白光耀眼,将山洞照得明亮如昼。 视野明朗,沈清和心头一震,杀意流泄:阿池,让开! 池蘅反应极快,她刚避开,七十二道毒针从针筒爆射而出! 此等暗器,为毒器,亦为杀器。 七十二道毒针随便一针,沾之必死,沈清和训练多年的准头在此时发挥作用。 暗器出其不意发出,收获四只刺猬。 山洞一片死寂。 等了几息,确定人死透,危机解除,池蘅笑了笑:婉婉,你真 她晕死过去。 阿池! 柳琴柳瑟拼着力竭斩杀追击而来的五名杀手,累瘫在地。 谁! 两人神经紧绷,严阵以待。 马蹄声越来越近,好在这次,来得不是敌人。 几步之外,池大公子跃下马背,一见她们满身是血,心里一沉,劈头问道:我三弟呢? 不见了。 一夜风雨过后,池蘅、沈清和人间蒸发。 消息传回盛京,首先传进御书房。 当今陛下人到中年,相貌反而比年轻时更显清隽斯文。 他笑着听完黑袍卫首领的汇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底下人拿捏不定陛下的心意,战战兢兢。 良久,文弱儒雅的男人一声叹息,用着最慈悲怜悯的神情、腔调,问道:死了没? 黑袍卫首领汗如雨下:活不见人,死、死不见尸。 就连那四名执行任务的黑袍卫都没回来。 行罢。陛下拿了鸟食颇有闲心地喂鸟,眼底笑意微凝,他不满撇嘴:死一个也好啊。 死一个,两府可就结成死仇了。 不过比起那个病歪歪的沈家大姑娘,他更希望死的是池家那位。 池三公子幼时英雄救美,阴差阳错,为势同水火的两府带来和平,委实令这位陛下糟心地夜里都睡不踏实。 他喃喃道,疑惑不解:年少,逞什么英雄啊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2) 柱国大将军府与镇国大将军府一墙之隔,看完池英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信,池衍一掌拍碎木桌。 他眼里杀机闪现,死死盯着信上生死不知四个大字,气息粗沉。 阿蘅不能有事。 谁死,她都不能死! 他手背青筋尽显,胸中怒火旺盛,强忍着没往皇城方向看。 爹,孩儿请求出城寻人!池二公子池艾担心弟弟,主动请缨。 不,你不用去。 池衍吐出一口郁气,寒声吩咐:池远,拟折子送往皇宫,就说我儿出门在外被贼子所伤,为人父,不论生死,都会将爱子带回,请陛下准允。 是!将军! 折子拟好,再到御书房急速审批下来,不过两刻钟。 两刻钟已足够见惯风雨的柱国大将军冷静下来。 池夫人提着双刀迈进门:阿衍,走罢。 池艾一惊。 莫说他感到吃惊,府中下人也都惊了。 到底是亲生骨肉,别看大将军平素爱挥鞭教子,真干系到三公子安危,根本坐不住。 想想也是,三公子为幼子,少有为人父母不偏疼幼子的。 沈延恩沉着脸等在将军府门口,见了池衍,忍耐住满心杀气,扭头,纵马出京。 两府大将军为了儿女离城一事不到半日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池三公子死在外头,这才引得池大将军不爱挪窝的人都肯出远门。 也有人说,死在外面的不是池三公子,而是沈大姑娘。 前段时间有人推断,江湖上传得热热闹闹的、一刀毁了梁上燕子那把铁扇的少年,极有可能是拐带沈姑娘私奔的池小将军。 池小将军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死? 倒是沈姑娘,一身病骨,病恹恹的,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也不是难以预料之事。 左云青这几天高兴地每顿饭都能多吃一碗,和他相比,兰羡之心里也是快活的。 说快活,又不完全快活。 他花重金买池蘅项上人头,【草楼】那边人头还没送过来,他怀疑事情出了纰漏。 他想要池蘅死,不想看到沈姑娘出事,可眼下人一起失踪了 一念至此,兰公子那点子快活也成了不快活。 且说池英领人四处搜查,终于找到昨夜处处横尸的山洞。 即便过了一夜,凑近了还能闻见那股血腥。 几个时辰前,此地必定发生血战。 会是阿蘅吗? 他心疼地直蹙眉。 气池蘅偷跑出来,又心急他的下落,在意他是否受伤。 比起头一场激烈厮杀,后来的这场似乎潦草而迅疾地收场。 盯着死人乌黑的面门,蹲下.身子,待看清其胸口扎着的细长银针,他眸子微眯:好狠辣的毒针! 一息毙命。 他越看越心惊:埋了。 话音刚落,不知想到什么,立马改口:不,烧了。 山洞转眼化作一片火海。 人丢了,柳琴柳瑟根本不敢停下来,慢慢的,开始往偏僻地找。 池英送往盛京求援的书信刚发出,另一头,不知名的隐蔽山谷。 清和踮起脚尖采摘树上还未成熟的青果,又用竹筒盛满清水,做好这些,拄着那把唐刀往原路返回。 此地是一座天然药谷,盛产药材。靠着这些药和婉婉不俗的医术,池蘅才能从重伤缓过来。 除了深可见骨的外伤,她强行逆转真气激发身体潜能,对身子造成严重损伤,清和这段时间除了为她治疗外伤,也在想方设法为她调理内伤。 生龙活虎的池小将军躺在石床成了拔了牙的小老虎,看到清和怀里捧着的野果,酸得口舌生津。 婉婉 我知道你不想吃。 清和坐在她身边:可不吃东西哪里能成?再吃这一顿,晚食我给你烤鱼。 想吃烤鱼首先就得捉鱼,池蘅瞧她身子骨单薄,不敢想像她是撑着怎样一口气把昏迷不醒的自己背来此地。 心疼都来不及,哪还敢挑食要她去捉鱼? 她笑:不用,吃惯了大鱼大肉,酸果子也挺好吃。 清和不言不语,只看着她笑。 若估量的不错,黄昏前她挖的陷阱里面至少会逮到一只鸡。 她忍着没说,想给她的小将军一个惊喜。 没想到青果入口也不是很酸,甚至余味有些甘甜,池蘅一口气吃了半兜,剩下的说什么都不肯再动,要留给婉婉吃。 解决完午食,余光瞅见清和又在倒腾药材,她心里发窘。 哪怕重伤昏迷她潜意识里都谨记不可暴露身份,可伤在肩膀,要她自己上药委实难为。 好在婉婉善解人意,一切都按照她说的来,一次两次,次数多了,不等她近前来,池蘅就已别别扭扭地扒开衣领,露出半边肩膀。 饶是不是第一次看,那道狰狞的伤口还是惹得清和红了眼。 哎,别哭。 池小将军皱着眉,一脸为难。 瞧她这模样,清和破涕而笑,她眸子盈着水光,看向那破坏美感的刀伤,喉咙微哽:阿池,我好疼。 第29章 、有福之人 听她说疼,池蘅的心更疼了。 长这么大,小将军同情怜悯的人很多,但真教她到了心疼地步的人,除了为生她遭了许多罪的阿娘,便是眼前病弱貌美的清和姐姐。 刀剑临身都抵不过心尖被揪扯的疼。 想她一腔豪情把人拐带出来,一路遭遇的都是什么事? 破庙避雨,吃不好,睡不好,连累婉婉寒毒发作。 沿途杀机,危险重重,一着不慎,随时可能丧命。 出来前她拍着胸膛说得信誓旦旦,要以手里的刀保护婉婉。不成想,最后被保护的人,是她。 山洞那晚若非婉婉出手果断,先后以机关兽、毒针御敌,恐怕她池蘅的人头早就和尸身份离。 甚而在鸾城时她与白悦风结怨,很快,白悦风死在机关利箭之下。 之前她不懂,现在懂了。 婉婉在为她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像藏于背后的无名英雄,以病弱之身,随时准备为她披荆斩棘,冲锋陷阵。 这般一想,池蘅笑了出来,眸子明灿生辉:姐姐,是我笑得不好看吗? 她的手放在她微凉的手背,肌肤相贴,一字一句道:婉婉,不要疼。 清和含在眼眶的泪渐渐隐没,心想:她的小将军又在释放她的魅力了。 手背被她包裹着,凉意也被她驱散,她嗓音轻柔:阿池,你要尽早好起来。 池蘅郑重点头,手松开,老老实实坐在石床等着上药。 她耳尖微红,一侧的肩膀暴露空中,歪头瞥了眼,深觉伤口难看。 有心不让人看,下一刻被清和制止:别动。 池蘅乖乖不动。 伤可见骨,这人性子倔,骨头也硬。 要命的刀砍下来愣是卡进骨头,这一刀若切实了,阿池手臂不保。 清和心有余悸,呼吸吐纳几次,忍着不去想当时的凶险。 此地为药谷,搜寻合适的药材也耗费她不少精力。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药材备齐,她冷静下来,着手处理快发脓的伤口。 池蘅肩膀半.裸,感受她扑过来的呼吸和身上的药香,心里生出无法言说的安宁。 婉婉。她道。 嗯?清和忙着处理糟糕的伤口,头也没抬,音色一如既往的柔。 池蘅没忍住笑,灿烂地整个人好似在发光。 她伤得严重,不止肩伤,后背、小腿、胳膊,哪哪都是伤。 轻伤,重伤,外伤,内伤,换了旁人少不得要龇牙咧嘴痛呼哀哉。 她倒好,笑得比迎春花都要招摇,好奇问道:婉婉,杀白悦风时,你怕不怕? 不怕。 婉婉,你看我一眼? 清和无奈抬眸: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只要想到留着他少不得会成为阿池成长路上的绊脚石,那他必死。面对必死之人,无需怕。 成为我路上的绊脚石?池蘅不服气:就白悦风那德行,他也配? 他当然不配,所以他被一脚踢开了。 池蘅笑嘻嘻的:婉婉,你的机关兽好生厉害,有机会你往我这射一箭,看我能不能躲过去? 正经了没多久就开始犯浑,清和眉眼不动,手上轻轻用力,池蘅故意扯着嗓子干嚎一声。 她发出一声怪叫,怪虽怪,胜在音色清朗,如泉水泠泠。 此情此景,容不得人不多想,沈清和耳朵微烫,嗔眼看她:不准乱叫。 小将军假意呜咽,眼里分明笑意横生,她歪打正着又许是眼神过于好使,问:姐姐,你耳朵怎么红了? 姐姐? 闭嘴。 被她这么一打岔,清和满心的疼竟真被她闹散了。 羞赧之余,无意瞥见小将军握紧的拳头和额头渗出的冷汗,她想:阿池不是不疼,也不是不怕疼。 她只是不想让我疼。 刹那间,清和逼回泪意,面上沉静,心头却在发狠。 迟早有一日,阿池受的每道伤,流的每滴血,她要让幕后之人百倍偿还。 姐姐,药上好了吗? 好了。 这次不等她来,清和抬手为她掩好里衣。 只要不泄露身份,池蘅乐得享受她的体贴温柔。 考虑到清和姐姐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她问:婉婉,你有喜欢的人吗? 清和俯身的动作一顿,眸光潋滟:你问这做甚? 在想何人有此福气,能得婉婉呵护备至。 清和失笑,又觉得好气,气她年少懵懂得了姑娘的心都不知,眼尾上挑,情态生出三分冷媚:不就是你么? 池蘅一怔,哈哈大笑:不错,我才是那个有福之人! 衣服穿好,她探着脑袋凑过来:姐姐,你方才笑得我甚是眼花缭乱,你再笑一个予我瞧瞧?这次我保管看清了。 看清?你怕是看不清。 沈姑娘转身净手,幽幽启唇: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何要笑给你看? 我是能为你去死的人。 话脱口而出,愣住的不止池蘅一人。 对上沈清和沉默的眉眼,她挠挠头,心下不解,很是委屈:姐姐,笑一个都不行吗? 看着她无辜纯真的眼神,清和在心里问道:非至亲至爱,你凭什么就能为我去死呢? 池蘅得到了她的笑,却始终觉得这笑和先前不同。 具体差在哪,她想不明白。 不过她当务之急是努力养伤,不宜多思,上过药,药效发作,很快昏昏睡倒石床。 看她睡得香甜不曾设防,沈清和敛衣坐在床沿,指腹轻抚她稚嫩白皙的脸庞。 褪去那一身傲骨,峥嵘倔强,阿池,还是太年轻了。 这不怪她。 并不是每个少年人都能在热血激昂的年岁看清自己的心。 多少人糊里糊涂,开心了笑,难过了哭,看不清自己的心,同样也看不清别人的心。 所以会有悔恨,会有遗憾,无论男女。 关好石屋的门,照例往门口撒下一些驱虫赶兽的粉末,她回头望了眼,脚步加快往河边走,准备下河捉鱼。 做好简易的鱼叉,她脱靴去袜,卷起裤腿往浅水河去。 山谷少有人来,风景优美,野生野长。 站在岸上,藉着日光尚且能瞧见里面肥美游动的鱼儿,人站进河水,水波荡开,鱼儿受到惊扰四下逃散。 河水清凉,清和忍耐着将自己站成一棵树。 她没阿池厉害,在这事上唯有用笨法子。 杀敌讲究一击必中,捉鱼也是如此。 见她很长时间没动弹,有胆大的鱼儿重新溜回来绕着她小腿游来游去,清和只当自己是木头人。 又过去很久,游在周边的鱼儿越来越多,她捏紧手上的鱼叉,看准了其中最为鲜美肥嫩的一条,快准狠地刺下! 水花泛起,鱼叉的尖子刺穿鱼身,惊得剩余的鱼儿四处乱窜,甚至蠢笨的还撞上清和脚踝。 她的能力仅够抓这一条鱼,并不贪多。 静静站在河水,等发僵的小腿血液慢慢流通,麻劲散去,拎起鱼叉往岸上走。 之后刮鳞剖肚,很是费了些时间,待处理好,天色渐渐暗下来。 想到陷阱里可能会有的猎物,清和再次出门。 来到陷阱处,深坑之内被尖木刺中的芦花鸡微弱呻.吟,瞧它挣扎的力度,估计是刚落网就被伤到要害。 将倒霉的芦花鸡从里面捡起来,她唇畔微弯,拎着鸡,凝神苦想杀鸡的步骤。 要让她用毒毒死一只鸡,简单。让她杀鸡,恐怕难了些。 杀鸡比杀鱼在她这还要难,可阿池身子虚弱要吃些肉食进补,清和脸一沉,看着那气息奄奄的芦花鸡,嘴上道了句天可怜见的,心里却想着:好肥一只鸡,今日必吃了你! 鸡血溅了满脸。 夕阳西下,柔和的光晕倾洒,少女丝毫不在乎身上的狼狈,埋头忙碌。 池蘅一觉睡得沉,睡梦里被一阵肉香味馋醒,肚子咕咕叫。 清和姐姐? 喊第一声时没人回,待要喊第二声,沈清和急急忙忙拐进石屋:怎么了阿池,伤口又疼了? 她背光站着,并不靠近。这样的距离令池蘅恍惚了一下。 待看清她衣裙染血,惊得立马坐起身:受伤了?谁伤的你? 她急着下床,伸手去拿刀,一副要和人干仗的架势。 走出两步,一滴冷汗从额头迅速滚落,强忍着,没教自己当着人的面龇牙咧嘴。 池小将军动作太快太猛,等清和赶过来,她已经疼得呼吸一滞,险些晕过去。 裹好的伤口又崩开,清和劈头盖脸斥道:你急什么?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3) 她吼得池蘅一愣,忍着疼凑近了,鼻子微皱,这才发现衣裙沾染的不似人血,倒像是鸡血? 联想醒来时闻到的肉味,小将军心放回肚子里,弯眉浅笑,省得再挨骂,嘴里哎呦哎呦喊疼。 鲜血濡湿肩膀处的衣衫,清和见了,深恨自己冒失,可恨也晚了,她叹口气,扶着池蘅往石床躺好:我本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成了惊吓 她愁眉紧锁,颇为自责,更有两分好事办砸了的窘迫。 熟门熟路扒开小将军衣领,半点旖.旎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重新裹好伤,她幽怨地望着池蘅:你什么时候才能要我省心一些? 这样的沈清和,衣裙沾染鸡血,鬓发凌乱,头顶沾着零落的鸡毛,嘴里说着埋怨的话。 落在某人眼里,其实并不落魄,倒像仙子大发慈悲地从云端降落,浸染人间鲜活的烟火气。 她心中动容,感激婉婉能为她做到这份上,心窝发暖,语气软得不能再软:姐姐,我饿了。 一句话,堵得清和埋怨的力气都省了。 她故作嗔恼:我烤的鱼、烧的鸡,没你的份。 话音刚落,她脸色一变,单手扶额:坏了! 人匆匆跑出去,单薄的身影仿若一阵风能将她刮跑,池蘅有心提醒她跑慢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是稀奇。 相识多年她极少见婉婉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甚至被骂,她也觉得好。 躺在石床美滋滋笑了几声,池蘅饿得脑袋发昏,嘴里喃喃:姐姐,好没好啊 她这般恃宠而骄,沈清和除了宠着还真没半点法子。 绝口不提自己捉鱼杀鸡的辛苦,她挑去鱼刺拿干净扇叶包好鱼肉递过去:多吃点,不准浪费。 她前面还说烤鱼烧鸡没池蘅的份,池蘅记得真真的。 年少风流的眉目撩人而不自知:姐姐,你怎么能拆自己的台呢,这我怎么好意思下嘴? 清和红了脸,想拿气话挤兑回去,又想多看看她的笑,呆呆瞧了几息,伸手揪住小将军粉嫩的耳朵,笑靥动人:阿池,你方才说什么? 她笑容里带有杀气,池蘅耳朵被她揪得有一瞬酥.麻,回过味来,狗腿似地将大鸡腿献上:姐姐,阿池孝敬你的。 什么孝敬。 又口无遮拦。 好说歹说才松开她,清和盯着送到手边的鸡腿,盯了几眼,眉眼霎时绽开笑。 她摇头:你呀。 你呀。你呀。池蘅发现每当婉婉和她这样说话时,她的喉咙会不自觉发烫。 她唯有喝醉酒才会烫成这样。 关乎这点她没敢和人说,怕被取笑,也怕婉婉知道了不再和她这样讲话。 莫名其妙的,不懂自己到底在意的是哪一点。 山谷的日子偶有波澜,幸而两人互相搀扶,彼此照顾,相依为命。 这是在盛京完全没机会做到的。 每天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是她,睡前最后一句话仍是说给她听。 阳光透过窗子照进石屋,清和照常去看睡在石床的人,恰好,撞上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清凌凌,圆溜溜,很可爱,也很惹人怜惜。 见她终于睡饱,池蘅眸子一亮:姐姐,你是不是梦见我了? 清和沉默一瞬,从相邻的石床坐起,歪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听到姐姐喊我名字了。她话音一转:我也梦见姐姐了。 是么,梦见什么了? 梦见姐姐身子安康,风华明媚,万人不可挡。 风华明媚。 万人不可挡。 沈清和沉吟半晌,忽然莞尔:这梦甚好。 她又问:那你呢?在梦里我是万人不可挡,阿池呢? 我啊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当然是统领三军,万万人不可挡! 说完,小将军躺在石床笑得肆无忌惮,若非有伤在身,少不得要在上面捧腹打滚。 天真烂漫,惹得清和不由幻想万万人不可挡的阿池会是如何威风模样。 越想,竟越难以自拔。 山谷是一座药谷,有石屋,屋内有两张石床,一副桌椅,日常需用的物什无缺。 许是前头运气太过糟糕,这会否极泰来,误打误撞闯入高人昔年隐居之所。 她们在山谷安心养伤,哪曾想外面因为她们的失踪闹得天翻地覆。 小香山不大的地儿,差点被人翻个过来。 姜煋身在竹屋,淡然接受池大将军的质问。 池衍近日夜不能寐,英武笔挺的身姿显出些许佝偻憔悴,他无法接受阿蘅发生意外,这结果他承受不起,整个池家也承受不起。 忍着火气看向安安稳稳坐于竹椅的姜神医,他沉声问:道长为何见死不救?她是谁,你我心知肚明,您就冷眼看着阿蘅身陷险境? 池大将军。姜煋放下小竹杯:她存活于世的意义我比你更清楚。否则多年前也不会出山前往将军府做那许多事。 这话是对池衍的提醒,提醒他面对生死相托的同伴该有的态度。 池将军端起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所谓天命,我不懂。我只想知道我的孩子在哪,她是否活着。 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大将军何不想想,她若活得不好,我又怎会坐在这同你喝茶? 一语点醒局中人。 得到她肯定的答覆,池衍紧绷的弦一下子松开,止不住热泪盈眶。 大将军来此七日,不宜久留。七日,是对幼子的关心,超过七日,恐引起有心人猜疑。 您得回去,回到盛京,伤心也好,流泪也好,总之不能在这。 池家不比沈家,池家有三子,沈延恩只此一女,沈清和身上并无破绽,禁得起人查。池蘅不同,池家也不同。 姜道长 将军,否则人活下来,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姜煋最后一句话在池衍心头敲响警钟:不错,此次出事,他确实表现地太过在意阿蘅了。 细想,惊出一身冷汗,池衍当即俯身一礼:多谢道长。 搜寻七日无果,池大将军还是带着满脸愁容的池夫人离开,仅留大公子及其护卫寻找失踪的池三公子。 沈延恩没有【道门】出身的姜神医喂他定心丸,眼看六月过去大半还是寻不回女儿,他几次拟折子送往盛京,请求陛下延假。 看他心急如焚,姜煋拎着酒壶走过去,笑容讽刺:迁怒十数年方知一个悔字,女儿真找不回来,九泉之下,谢折眉岂会原谅你? 她拚死都要带到人世的女儿,你竟不知爱惜,此时急甚?回去再同谢折枝生个女儿罢! 诛心之语,杀得沈延恩冷面寒霜,冷汗涔涔。 为师侄小惩大诫地报了十几年被冷待的仇,姜煋痛饮一口酒,走前同样送了沈延恩一句话:沈清和身中寒毒十六年,此事,你知道吗? 山谷鲜花盛开,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 池蘅怀里古卷艰难地从石屋挪出,看着坐在秋千架荡秋千的少女,笑容洋溢:婉婉!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看到她笑,清和唇畔微弯,没几息便见她得意忘形地摇晃手臂,她眼皮一跳,从秋千架下来一步步走到她身前:做什么,嫌自己伤好得快么? 哪有。小将军顿时乖巧,眼睛明亮如星:婉婉,你快看! 第30章 、阴阳溯洄 泛旧的古卷,书页翻开,摆放在池蘅、清和面前的是一段很长的故事。 不能说是凄美,只能称之为凄怨。 凄怨的爱情故事。 三百年前惊才绝艳的药谷传人,首次出谷,成为柳家大小姐的小跟班。 容色倾绝天下的柳霓裳出身武林世家,从不以盟主之女的身份骄矜自傲。 她日常待人宽厚有礼,不轻视比她弱小之人,心怀仁善,慢慢在江湖有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雅号霓裳仙子。 但凡见过霓裳仙子的,无论男女,不是被她完美的容貌蛊惑,就是被她如水的性情吸引。 曾有一句话这样说:你可能逃得过武林盟主的追杀,却逃不开霓裳仙子的一眼秋波。 美人关,英雄冢,她看你一眼,为她去死都舍得。 十五岁的药谷传人,心如琉璃,常存慈悲,不知人心险恶。 倒在断桥被柳霓裳纡尊降贵扶起来的一霎,耳畔传来一声软语:你愿意常伴我身侧吗? 宁序是怎么答的呢? 她怔然瞧着一身白衣如仙似幻的女子,涨红脸:愿、愿意! 一遇柳霓裳,宁序甘心乐意当了她五年跟班。 大小姐待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五年零四个月,从陌生到熟悉,彼此放任情意,任由感情发酵到无法回转的境地。 宁序爱上了她。 柳霓裳也成功使她爱上自己。 直到有一日,试剑山庄庄主前来提亲,柳霓裳找到宁序,直接告诉她:我不想嫁人,带我走。 宁序欣喜欲狂,连夜将人拐走,拐进世外桃源般的药谷。 那时的药谷还没遭到外来的破坏,说是世外仙境都不为过。 一入谷,柳霓裳以她温善的性子、出众的外貌,得到药谷中人的喜欢。 两人婚事将近,她日日央着宁序带她游览药谷附近的好山好水,暗中绘图,以特殊之法将图送出,送到身为武林盟主的亲爹手上。 很快,药谷被围攻。 那一日宁序失去了自己的家,失去抚养她长大的长老,没了亲人,也再无至爱。 武林盟靠着这次不光彩的算计得到药谷几百年累积的资源,柳盟主风头无两,武功大进。 又因他乐善好施,频繁拿出丹药救人,得到很多人的敬仰。 而亲眼目睹宁序死去的柳霓裳,回到家后大病一场,娇花没了往日鲜活,美貌却更胜往昔。 像是上天的宠儿,哪怕只剩下一口气都有无数人为她神魂颠倒。 为救她一命,甘愿舍去自己的命。 她病得要死了,仍旧有人疯了似地欲娶她进门。 四年后,武林盟主从一众追求者中终于选定试剑山庄联姻。 成婚那天,大雪纷飞。 喜气洋洋吹吹打打声中,宁序穿过漫天飞雪从天而降。 一剑杀死柳盟主,一剑收割试剑庄主人头,她眼里无情,比冰雪还冷。 大开杀戒报仇雪恨后,她带走坐在喜轿唇色发白、奄奄一息的柳霓裳。 看着倒在血泊死得不能再死的亲爹,柳霓裳窝在她怀里释怀一笑,冲着昔日傻乎乎的跟班道了句谢。 她比任何人都想柳景升死。 她笑起来也比任何人都要美。 但她快死了。 她庆幸自己要死了。 不用拖着病身走进陌生人的坟墓,不用再做受人掌控无法反抗的傀儡,不用再做不喜欢的事。 她笑得很开心,比宁序见过的以往每一个令她感到惊心动魄的笑容都要真心。 可惜,她还是没死成。 宁序救了她。 这是她人生另一段充满甜蜜和痛苦的开始。 柳霓裳再次被带入药谷。 我为你研制了一枚毒药,大小姐要吃吗? 说这话的宁序脸上戴着银白的面具,口吻是柳霓裳那些年听惯的温和。 要吃。大小姐从石床爬起,斯斯文文将毒.药当解药来吃。 宁序是药谷几百年没有过的奇才,可这位不世出的奇才为药谷带来灭顶之灾。 她轻信于人,倾心于人,现实残忍地给她沉重一击。 重到要让柳霓裳日日身陷寒毒苦楚,重到要看她生不如死地活着,心里的悔恨方能有半分宣泄。 身在药谷她们相处与四年前没什么区别,她为她弹琴跳舞,她为她舞剑赏花。 要说唯一的区别,便是她不再心疼她。 宁序冷眼看着柳霓裳煎熬十三年。 十三年后的某个黄昏,她从炼药房走出来,背后是漫天霞光,手里捧着寒毒的解药,不辨喜怒。 石屋一片死寂。 推开门,她愣在原地。 石床之上柳霓裳眉目覆盖厚重冷霜,死之前脸上带着笑,只是死得有些时辰,笑容发僵,没了生前百看不厌的柔和绝美。 她决定放她一马,她死在她回心转意之前。 宁序冷着脸亲手将她埋葬。 柳霓裳死去的第一百六十八天,宁序往炼药房不吃不喝炼药三天三夜,炼的是寒毒的解药。 名为【一念丹。】 所谓一念,一念深爱,一念深恨。 一念之间,她成了药谷的罪人。 一念之间,她永远失去了爱人。 一百零八枚解药炼成,她大哭大笑,顷刻间将辛苦炼成的解药全部摧毁。 她有很多疑惑,而唯一能为她解惑的人已经不在了,炼再多的解药又有何用? 宁序慢吞吞走向坟墓,亲手掘出柳霓裳的尸身。 尸身不朽,是她对大小姐的最后爱意。 她蹲守柳霓裳三天三夜,才在死去的人身上看到【迷心蛊】的痕迹。 【迷心蛊】乃传说中无药可解的蛊虫,施蛊者催动此蛊能混乱人的心念。 时日久了,再理智的人都会在蛊虫操控下成为不折不扣的傀儡。 宁序年少离谷,《药典》的最后一篇,讲的正是【迷心蛊】。 中此蛊之人,身不由己宁序!跑什么跑?你要留下来和长老们一起钻研破解迷心蛊之法,此蛊害人,哎?宁序!你有没有听我说? 那日她跑得匆忙,根本不听三长老劝,一意孤行跑出谷,然后遇见站在断桥看风景的柳霓裳。 是缘,是孽。 三长老的话言犹在耳,她禁不住想:若她当日好生留下来和长老们钻研此蛊,制出解药,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大小姐有药可解,长老们也不会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4) 她们会幸福生活在一起。 如同多年前霓裳抱着她在耳边讲述的那些,神仙眷侣,鱼水之欢。 宁序哭瞎了一只眼,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离谷,发誓灭尽世间所有蛊虫。 养蛊之人,必杀! 只此一事,她耗费三十年。 盘根错节的【蛊宗】因她一人,彻底消失在历史的滚滚长河。 三十年后,柳霓裳坟前开满各色鲜花。 宁序撑着手中长剑踏入炼药房,炼制出一枚解药,一枚毒药,封存在不会流失药效的寒玉匣。 只此两枚丹药,一医,一毒,凝聚她毕生所学。若有后人得之潜心钻研,开宗立派不在话下。 为免以后有人以寒毒戕害,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提笔写下【阴阳溯洄之法】。 三百年后的今天,盛药的寒玉匣不翼而飞,仅留下一卷颇有岁月气息的古卷。 池蘅眼睛亮晶晶的,指着那行小字道:姐姐,姐姐你看到没有? 阴阳溯洄。 短短四字看得清和莫名的心惊肉跳,她没再往下翻,小心合好扉页。 看到了。 她根本没看到最后面,池蘅心急,眸子一转,故作疑惑:姐姐,你说宁前辈为何留下解药还要留下毒药?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若有人拿毒药去害人,又不会这劳什子的溯洄法,岂不是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她实在聪明,一语亲者痛仇者快直戳人心坎。 沈清和默不作声看她两眼,仿佛听不出弦外之音,轻声慢语:宁前辈痛失至亲至爱,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经历那些惨事,若还要她保留年少天真,委实强人所难。 毒药、解药,都是她毕生传承。解药能救人,毒药用对了也能救人。错的不是药,是用药害人之人。 听她侃侃而谈,观她风轻云淡,池蘅叹口气:婉婉,你明知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继鸾城【念生桥】凤生和帝姬爱而不得的神话传说,这又是一个女女相恋不得善果的爱情故事。 看完故事的清和这会正烦闷,奈何小将军眨着会发光的眼睛虔诚专注地看她。 她心肠发软,委实说不出拒绝的话:好,我们接着看。 被逼得没了法子,终是妥协。 只盼这所谓的【阴阳溯洄之法】不是她想的那样。 见她同意,池蘅笑着将古卷掀开,等不及直接掀到后面,生怕沈姑娘听不清,开口念道:吾一生与药相伴,药无对错,而人有善恶。 寒毒非不可解,后来人不幸中此毒,可寻一纯良赤子,以纯阳真气为引,将寒毒转嫁自身,反哺纯阳。毒分为二,寒毒之身亦可续命五年。 宁序自己痛失所爱,不愿见旁人也失挚爱,可她行事同样是矛盾的。 既留了续命之法,续命的法子又极其难得。 正如她说的那句:药无对错,人有善恶。 是善是恶,全凭有人愿不愿意为你出生入死。 古卷上并未写毒分为二后纯阳之人的结局,引得清和惴惴不安的猜想成真,来不及严词拒绝,池蘅惊喜出声:姐姐,我修的不正是纯阳真气吗?可续命五年,这买卖稳赚不赔! 哪里是稳赚不赔,若连你也搭上呢? 她果断摇头:不可。 怎么就不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和我说不可,是要我看着你无药可救? 相识多年她极少对着清和翻脸,俊俏的小脸本就没多少血色,这下更是冷若冰霜: 我自幼修行纯阳真气,乃纯阳之体。若能使姐姐少受寒毒之苦,这一身所学也算物尽其用,何乐不为? 宁前辈性情再是古怪,终究是医者。我一心救人,她也说了,寻一纯良赤子,我为姐姐姑且愿做那赤子,她再乖戾,总不会连亲口认可的好人都害。 不行,我不同意。 猜到她不会轻易松口,池蘅气得小脸鼓鼓的,她身受重伤这些日子以来脸颊消瘦不少,这会竟还能把小脸气圆,可见真的郁闷。 她这副样子诚然是极其可爱的,清和柔声安抚:你伤还没好,没必要为我 哼! 闹脾气的小将军拿鼻孔出气,背过身不理人。 阿池,你无需为我 哼! 不知为何,小将军气成这般模样清和竟想笑,想笑又头疼,她道:阿池,你真的无需为我 可我偏偏就要为你,沈清和,你要我见死不救,我做不到。 两人第一次争执拌嘴,阿池第一次连名带姓喊她,两个第一次叠加在一块儿,清和忽然失了言语,一动不动站在那,眼眶泛红。 看她一副要哭却倔强隐忍的神情,池蘅心中生出悔意,怕她哭,更怕被她哭得心软。 但事关性命的大事怎能是流流眼泪就退让的? 富贵险中求。 命也是如此! 她不相信堂堂药谷传人临终写下的溯洄之法是为了死一个活一个,前辈故意没写明,未尝不是在考验施救者的决心。 她忍着不去看沈清和含泪不落的画面,虽然那样子确实很美,可她哪里是能为美色放弃原则的人? 小将军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古卷,瞅着上面描画的【阴阳溯洄之法】,还没看明白,嘴里下意识开始念图画一侧的小字: 先天纯阳功,有【回阳】【转嫁】之效,欲行溯洄之法,二人当赤、赤.身相对?! 唰! 古卷被人以巧力抽走。 清和苦肉计没奏效,又被她一番话羞红脸,强忍着嘴里那句登徒子,嗔瞪某人。 池小将军被瞪得一下子想起自己女儿身的事,讪讪发笑。 赤.身相对,实施起来还要保住身份不泄露,确实有些难度。 她冥思苦想,一本正经:姐姐,你容我想想。 不准想。 清和羞得脸颊窜上两朵红云。 小将军见了打心眼里欢喜,满口无辜:姐姐,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沈清和忍无可忍,扭头拔腿离开,背影看起来都透着羞窘。 池蘅哈哈大笑两声,笑声飘荡,清和驻足古槐树下反覆揉搓发烫的耳朵,没一会,便听石屋传来小将军笑呛了的咳嗽声。 她脸红扶额,哭笑不得。 却也晓得以阿池行事的韧性,认定一件事不会轻易回转。 这该如何? 她一颗心怦然,慢慢又生出惶然:寒毒,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笑呛了的小将军咳得伤口发疼,闭眼运转真气在体内运行两个大周天,小脸总算有了微薄血色。 她仰头暗道:看来想为婉婉续命,她自己得先养好伤才行,否则婉婉断不会同意她胡来。 古卷上写,先天功又为先天纯阳功,对伤势回转有奇效。 池蘅那晚伤重不死,除了有清和医术的功劳,还得归功于她功法的妙处。 纯阳之体修行纯阳真气,往往事半功倍,好处多多。 一息尚存,便有一线生机。 之后她积极养伤,绝口不提【阴阳溯洄之法】。 她越是如此,清和心里越不踏实,不过她能好好养伤,也是她最想看到的,其余的且不愿多想。 半月光阴从指缝溜走。 天气炎热,夏日蝉鸣不绝。 捡回一条命的小将军在空地坚持挥刀五百次,这才顶着满头大汗急匆匆回屋沐浴。 日头有些晒,清和这会忙着在树下捣鼓草药,抬头见她红光满面走来,心脏热烈地跳动两下。 眼前的阿池像是长高了,眉目精致如画,伤势养好,身板更显瘦俏挺拔。 若以这副风流意态重回盛京,策马游街,少不得要被京里贵女掷来的瓜果砸懵。 她倏尔抿唇:她了解阿池,阿池可不会乖乖站在那被砸。 若有人砸她,别管砸没砸中,她肯定是要砸回去的。 这个小傻子。 婉婉,润润喉。 小傻子池蘅双手平端一碗清水递到她嘴边。 低头就着她的手浅饮两口,清和心里冷不防冒出一念:无事献慇勤。 婉婉 嗯?她侧过身不看她。 献慇勤的小将军不罢休地绕到她身前,湿漉漉的眼睛不错眼瞧着:婉婉,你就答应罢。我已经想好怎么为你散毒了。 石屋有处暗门你肯定没发现,暗门打开里面有间极其昏暗的密室,我们用衣带蒙住眼睛,你不看我,我不看你 那也不行。 我伤已养好,能为你转嫁寒毒。你百般推拒,还是说你介意我是男子,舍不下颜面,担心赤.身露.体有损清白? 她喉咙发干,紧张地等待答覆。 这份紧张落在清和眼里,便是她有不愿身份被人知晓的难言之隐。 她不知池家意欲何为,哪能在此借中毒之身逼她坦白? 她轻轻叹息:阿池,我没有。 没有那不正好?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还要我看你毒发多少次? 池蘅喉咙哽咽:你不介意有损清白,我也不介意寒毒加身,女子清白有时比命还重要,你都愿意为我死了,我为你冒险一回,能怎样? 她说着说着当真落下泪来。 从小到大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被大将军打得皮开肉绽都没见她落一滴泪,此刻却哭得抽噎。 清和心神大乱,满身聪明机敏竟不知该怎么哄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要我看你身受寒毒无能为力,不如一刀杀了我来得痛快。 她梗着脖子,哭得泪眼朦胧:好不容易有了续命之法,你竟不肯。我乃纯阳之体,不惧寒毒。我都不怕,你瞻前顾后什么劲? 咱们将门子女,何惧一死?但有生还之机,为何要退? 我们的命宝贵着呢,你却不惜命,要我怎么想? 我都求你了,你竟还傻呆呆看着我哭,让你点头,真那么难吗? 她一连几问,问的哪一句清和都不便回答。 难道说我心中有你,舍不得你为我受苦,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见你身负寒毒? 可说了,只会吓跑情窦未开的阿池。 她不能说,现在还不能说。 山谷隐蔽,不用防备丢人,池蘅坐在地上放开嗓大哭。 她好好讲道理不成,只能撒泼。 她不擅长耍赖撒泼,可盛京是什么地?小将军生于斯长于斯,见多识广,纵是实在没那么多眼泪,干嚎便是。 哭这件事,讲究的是什么? 要么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像婉婉上次含泪看她时的隐忍美好。 要么哭得惊天动地,哭到捂住耳朵都能让对方感受到天崩地裂般的无措。 哭就是了。 声大就是了。 这一哭,清和的心都要被她哭碎。 没想到她会来这招。 若记忆没出错,这是阿池常常用在池夫人身上的手段。 八岁一过,很少再用。 有个哭起来誓不罢休的女儿,她瞬间懂得了池夫人的不易,轻揉眉心:阿池,你放过我好不好?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继续 我答应。 池蘅一抹眼泪,睁圆了眼努力看清她:你说什么? 沈清和俯身搀扶她起来,笑中带泪:我说我答应,我答应你救我。只是,苦了我的阿池 不苦,我不苦!小将军激动之下吹出个鼻涕泡,脸色顿僵,黑着脸从袖袋摸出手帕,她一脸幽怨:你说你,早应下多好,也省得 腰肢被人搂住。 微凉娇软的身子贴过来,她咽回嘴边的话,仰头想了想,手臂牢牢圈好那把纤腰。 夏日阳光充足,她眯眼看向远处,音色轻柔:婉婉,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第31章 、食色性也 虽说同意池蘅以【阴阳溯回之法】分担半份寒毒,准备的这几日,清和总想找机会反悔。 和寒毒朝夕相处十六年,她比谁都了解寒毒发作起来的疼,说是钝刀子割肉那还轻些,真要她讲,那是用刀刃一寸寸切磨神经筋脉,寒意淬进来,直将人逼疯的劲。 阿池底子打得再好,也经不起这般糟蹋。 她之所想皆被池蘅看在眼里,可答应就是答应了,池蘅根本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当她哭得冒鼻涕泡了,都是白哭的么? 一应供人需求的物什被处理好搬进暗门内的密室。 密室极其昏暗,伸手不见五指。 她提着烛火进去,望见里面有座石床和一孔干涸的温泉眼。 三百年前的鬼斧神工,延续至今保存了七七八八,想必在此处脱光了,清和姐姐也不见得能瞧见她。 想到这她吹灭烛火,扬声朝外喊道:姐姐? 听到她的声音,清和放下手头待晾晒的药材,纠结着朝她走去。 阿池? 姐姐,你能看见我吗? 沈清和顺着声源寻去,辨认好一会才勉强认出模糊的轮廓。 这密室除去较为封闭的缘故,恐怕四壁皆是以特殊石料砌成。 她在《审讯杂记》里看过,当时的官员遇见嘴硬不肯开口的硬茬子,最直接省力的法子是将囚犯戴枷上铐关进不见天日的暗室,给水给粮,以绝对的黑暗、死寂、未知的恐惧,击溃对方封锁的心理防线。 那暗室哪怕脚下一块地砖用的都是避光石材。 此地比不上刑讯室冷酷森严,却黑漆漆的,比真正无星无月的深夜还要黑。 瞬息明了阿池喊她来此的因由为是要她宽心。 她面颊晕染淡淡绯色,心里升起难以言说的羞赧。 姐姐,这地方是不是很好?池蘅两眼一摸黑探手寻来。 手就要摸上姑娘发烫的脸,被清和抢先握住细腕:做什么?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5) 不做什么。小将军挠头:试试看能不能抓到你。 这地方乌漆嘛黑,人站在对面都看不清对方神情。 也好在看不清,清和在黑暗的完美遮掩下快速平复紊乱的心跳,好了,先出去。 密室的门打开,天光照进来,池蘅心中顿喜,她生来喜欢光,姐姐,等明日咱们就可以运功散毒了。 将一半寒毒转嫁在她身上,她有纯阳真气傍身,亦为纯阳之体,身负寒毒不会致命,婉婉也能少受煎熬多活五年。 直到入睡前她心情都很好,清和不愿扫兴,偶尔抬眸撞见她跃跃欲试的眼睛,心里泛起层层涟漪。 她沉默许久,叹息道:快睡罢。 这就睡。池蘅在石床躺好,侧头和她道了声安。 两张石床躺着两人,一人睡着,一人醒着。 醒着的人细细尝过酸涩的滋味,心尖云烟般漫起酸酸甜甜的情愫。 无法拒绝,那就选择接受。接受阿池的好,接受命运陡然而来的转折。 心念渐渐归于平静,清和合衣睡下。 昨日池蘅忙前忙后将之后几天需用之物安排妥当,晨起用过半只烧鸡,喝过清泉水,她提刀往开满鲜花的谷中磨炼武道。 破庙那晚她以真气倒流之法刺激身体潜能,如今观摩宁前辈留下的【阴阳溯洄之法】,她想,她是否能以同样的原理,以婉婉体内的阴寒之气修复她受损的筋脉? 阴阳溯洄,溯洄亦有倒流之意。 古往今来无一人能身兼阴阳两气,若她能真正做到阴阳调和,阴阳共济,岂不是生生不息随时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念头来得汹涌,似有更广阔的武道之门朝她打开。 午食前她兴奋地将这想法告知婉婉,换做寻常人,便是换了亲爹娘估计都要头疼她异想天开。 但婉婉尊重她,并不在兴头打击她,转而认真嘱咐若无把握,不可妄求。 池蘅素来听她话,转念一想,自己这会开心的确为时过早。 自古没人做到的事,岂是艰难二字能道尽? 她心性豁达,暂时抛开此事,把为婉婉散毒放在重之又重的首位。 石屋暗门打开,站在密室门口,避无可避,清和赶在池小将军开口前道:我先进去。 脚步微动,她话音一顿,轻轻抿唇:我喊你来,你再进来。 好的,姐姐。 一百二十分的乖巧。 摸黑迈入暗室,一路摸索着来到一座不大的石床,清和站在石床前沉吟片刻,终是硬着头皮解开缠在腰间的衣带。 她想,宁前辈或许十五六岁时是真的心如琉璃,但经历过后头那些惨绝人寰的事,心性委实发生极大变化。 细细算来,她这是被同一人坑了两回。 可叹前辈仙逝,她再是着恼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暗室无光,褪去的衣裙叠好放在一旁,无衣遮身,无边阴冷袭来,她瑟缩地坐在石床打了个寒颤,眨眼功夫唇瓣凝结一层薄霜。 寒毒又有加重之兆。 她呼出一口寒气,冷意浸骨,纠结再三这才开口去喊背对石门之人。 听到她喊,池蘅抬腿迈进暗室,暗门放下,入目皆黑。 她一时适应不了,小声道:姐姐? 到这来。 顺着她的提点,小将军来到床前,待离近了,凭着呼吸声依稀晓得上面坐着一人,她甚觉稀奇:姐姐,你看,我就说这法子不错,我看不清你,你看得清我吗? 清和暗道:你看不清我,我又怎会看得清你? 她想笑,却忍不住抱臂在怀,嘴唇颤抖着吐出一语:少啰嗦。 池蘅喜欢她这份决定了想通了就不再扭捏的痛快,姐姐痛快,她也痛快,有此天然浓墨般的遮掩,倒不用担心身份被窥破,毕竟这地寸光不入,黑得彻底。 衣衫簌簌落下,她摸索爬上石床。 阿池! 猛地被提醒,池蘅后知后觉摸到姐姐的小腿,脸色涨红,急忙赔罪道歉。 清和气息微乱,她年长阿池两岁,此时唯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长姐身份指引她,省得被这份旖.旎冲昏头脑,误了大事。 阿池,把手递给我。 池蘅起初不觉什么,可无意碰到对方光滑细腻的肌肤,她心里涟漪微起,有一晃没听清对面之人说了什么。 阿池? 黑暗之中互相看不见对方,仅靠声音感知细枝末节的情绪,清和沉声道:阿池,切勿多思。 看不到她的脸,然而她横眉冷肃的冰雪面容却从池蘅心坎徐徐冒出,霎时不敢胡思乱想,也不敢乱摸,手伸出来,四顾茫然。 慢慢来,阿池,我在这。 她温声细语,使得池蘅慢慢忘却先前的失神。 一片沉闷的幽暗里,两只手彼此交握,来不及欣喜,池蘅声色微惊:姐姐,你手好凉! 她不再啰嗦,顺着那只手的牵引规规矩矩在对面坐下:姐姐,我这就为你运功散毒。 阿池。清和用力握着她的手,最后问道:为教我多活五年,值得吗? 值得,姐姐。机会放在面前我若没抓住,以后想起指不定怎么悔恨。 人活着,就是少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为姐姐,姐姐为我,你我皆盼着对方好,那么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一声轻笑,这些大道理,你都是从哪听来的? 我想明白的。我问自己是活着好,还是失去姐姐好,我想,当然是我们都活着最好。 我做了我认为对的事,且愿意为此付出代价,这也是一种公道。我以公道待人,以仁心救人,上苍不会教我过得太糟。 姐姐,你把心放肚子里罢。从现在开始,我来为你负责。 四掌相合,纯阳真气如一阵春风吹入四肢百骸,溯洄之法一起,沈清和含笑忍下眼眶那滴泪。 闭眼前她想:男人对女人负责,是娶了她,爱护她。 女子对女子负责呢? 她感叹阿池于情爱缺少一根筋,可年少不懂情爱的阿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她做尽舍生忘死之事。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收心凝神,毫无防备地将自己交给她的小将军。 炎炎夏日,久寻不到人,池英顶着大太阳带人重新搜寻小香山。 小香山说小不小,之前或许他想岔了,忘记有灯下黑一说,或许阿池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但被他忽略了。 试想阿池与沈姑娘,一个年幼,一个病弱,若是两人伤了病了,按理说不会跑得太远。 他这些天急得茶不思饭不想,嘴上起泡,就在他发愁找不到阿蘅回去该怎么交代时,家将激动大喊:大公子!这里有道入口! 入口? 小香山都快被他们翻遍了,哪还有入口? 池英快步赶去,竟真看到有光从那儿透出来。 这地方他统共路过三四次,若非有人提醒,早就错过。 夏日雨水充足,野草疯长长至半人高,石壁与石壁的夹缝中,狭道被清理出来,一次仅能容一人通过,越往里走,视野越开阔。 不知走了多久,浓郁的药香味随风传来,池英眼前一亮:好一个避世之所,阿池说不准就在这座山谷养伤! 大公子!前面有间石屋! 石屋? 暗室之内,池蘅耳廓微动。 她内力深厚,一早听到外面有人来,待再细听,心里倏地一喜一惊:是大哥?! 大哥能来找她她固然开心,可现下她与婉婉忙着运功,这若有人闯进来,恐怕来人全得杀光才行。 看了她身子的不能活。 看了婉婉身子的,更不能活。 可若闯进来的是大哥,那么大哥势必要娶婉婉为妻。 念头在脑海翻涌,她心中一沉:不可!大哥已有意中人,婉婉不能受此委屈。 想她近水楼台都没看过婉婉,大哥又何德何能?青梅做大嫂,疯了罢! 她气息失衡,恰是此时,清和藉着换掌间隙小拇指划过她掌心,大有安抚之意。 经她提醒,池蘅很快调整过来,不再为旁事分心。 石屋显然有人生活的痕迹,可却如何都找不到人,池英绕着石屋反覆走了五遍,走到第六遍时,发现石屋藏有一处暗门。 石门坚不可摧,门厚石重,听不见里面传来声响。 无缘无故多出一道门,门内可是有人?会是阿蘅吗? 大公子,咱们该如何? 大公子,这门来得蹊跷,不如炸开 炸开?池英眉头一皱:里面若真是我三弟,伤了他,谁担得起这责? 这 那、那就守着?若里面真有人,总不会三天三夜还不出来 这办法笨得很,池英沉眉不语,侧头,便见手下好奇心起去碰石门,刚要制止,便眼睁睁见这小兵右手从中指开始腐蚀,脓水迅速蔓延到手腕。 他骤然一惊,拔刀将那人手腕齐齐削下! 从中毒到断手,一切快如闪电。 哀嚎声起,血淋淋的。 跟来的兵将不敢靠近那座石门,更不敢妄动。 这门厚重,想破开唯有借助外力。 池英盯着地上的一滩血水,心有余悸。 施毒之人未雨绸缪,其意是制止有人破门而入,能撒下如此狠辣毒粉之人,保不齐还藏有其他后招。 门上的毒粉是明晃晃放在明处的警戒,明处的警戒凶残至此,暗处的呢? 细想,竟教人不寒而栗。 大公子 退出去。 池英果断选择放弃。 若里面之人是阿蘅,门上涂毒定是不愿被人打扰。 若不是阿蘅,他们又何必破开此门招惹不必要的祸端? 想通后一行人迅速撤出石屋。 刚出山谷不久,有人跌跌撞撞跑来:报!有人在大香山见到疑似三公子之人! 什么?池英顿喜:走,去大香山! 隐患解除,池蘅笑眼璀璨,怪不得姐姐稳如泰山。 几日前悉心布置,不准她碰这个,不准她碰那个,喂她这药,又喂她那药,原来是留了后招。 她庆幸大哥知难而退,没被婉婉毒粉所伤,没了后顾之忧,潜心运功。 又过去一日。 纯阳真气贯通体内大穴,清和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热汗。 半份寒毒转嫁自身,甫一接触,池蘅五脏六腑冷得发颤。 一个时辰后,她收功撤掌,顾不得言语,端坐石床运气三个大周天。 有纯阳真气坐镇,流窜奇经八脉的寒气被慢慢疏导归于一处,任凭那半份寒毒再是阴寒刁钻,遇到势强的纯阳,都只能屈从一隅,不敢放肆。 经此一法,姐姐续命五年,而她要化解这份寒毒约莫也要五年,运气好的话,三年便可。 她取下蒙在眼前的衣带,怕惊扰了对方,小声问道:姐姐,感觉好些没有? 沈清和活了十六年,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般轻松温暖。 心口是炽热的,不再被冷彻的阵痛占据,压在心头的巨石挪去一半,呼吸都比平时自在。 阿池 她心中动容,言语在此时显得苍白。 猜到她想说什么,池蘅笑道:姐姐,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她一笑,清和才意识到两人是如何相对,沉默一瞬,凭着记忆中的方位去拿叠好的衣裙,岂料变故突生。 小心! 一只手牢牢握在腰肢,她心里生急:你放开。 我放开,姐姐就要摔倒了。 池蘅! 她连名带姓喊出来,池小将军吓得赶忙松手:姐姐,我无意冒犯,我只是只是怕你栽下去。 面上的淡然被打破,清和又羞又气又窘,腰间被碰到的地方直窜火,却只能半跪石床捶打酸麻的小腿。 缓了好一会,成功拿回衣物,她脸颊绯红:管好你的耳朵。 哦。 黑暗里勉强穿好遮羞的衣裙,沈清和下了石床跌跌撞撞跑出去。 暗室徒留一人,池蘅嘀咕一声开始往身上套衣服,系好衣带,她仰头发呆,小脑袋瓜不知想了什么:好软啊。 在她出来前,提前跑出去的清和揉揉脸,忙着拆卸门前机关,解去石门及其涂抹附近之毒,怦然跳动的心在一件件事里恢复镇定。 池蘅一脚从门内迈出,眼神克制不住地往她腰间瞥,这一瞥惹得沈姑娘心房鼓噪,嗔声道:你看什么? 小将军不言不语,瞅瞅清和姐姐的腰,又摸摸自己的腰,嘿嘿笑了两声:姐姐若觉得亏了,不如我让你摸回来? 谁要摸你!清和耳垂红润,不敢看她。 她不肯摸,小将军大受打击,蔫头耷脑地走去处理地上那滩干涸的血水。 不多时,腰侧被人轻轻掐了下。 她回头,清和耳尖泛红地瞧她,语气带着认真的疑惑:我不摸你,你就这般委屈? 小将军老实地轻点下巴:是啊,姐姐不摸回来,我怎么好意思再摸姐姐呢? 她连谎话都懒得说,惹得清和往她腰侧一拧,眼波荡漾,半喜半嗔:犯浑犯到我头上来了? 池蘅顶着一张无辜无害的小脸,笑得天真无邪:婉婉,食色性也嘛。 你懂什么食色性也? 我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懂的,婉婉,你不过比我大了两岁。 她呲着一口小白牙:两岁而已,还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6) 心智、手段、未雨绸缪的本事,我都会努力赶上你。 年少风流意气自有其闪光迷人之处,清和看她良久,眼神宠溺,一手牵过她手腕,问:冷吗? 半份寒毒加身,你今知不易,可觉后悔? 不冷,我也不悔。 等池英风风火火带人赶到大香山,要念叨的话都想清楚了,才发现是有人冒充阿蘅的名义行招摇撞骗之事,登时气恼,将人狠狠教训一顿,连夜往那处山谷赶。 然而等他们再次踏访这座避世之所,住在石屋的人早已离去多时。 姐姐,这一次我们还是扮作姐弟么? 马背上,池蘅环着少女细腰,俊俏的小脸在易容术的伪装修饰下多了三分硬朗的成熟,活脱脱是换了一副相貌。 清和放心倚在她怀里,睡意朦胧:不,不做姐弟,这次,咱们扮一对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池蘅哈哈大笑,嗓音清冽如泉,尾音不经意带了细微的酥软:好呀,我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我也同意(狗头) 第32章 、天生帝者 找不到幼弟,急得想骂人的池大公子当日收到街边小童送来的书信。 信是池蘅与清和亲笔所书。 信中详细讲明她们在竹屋、山洞遇到的生死危机,直说她与清和无恙。 又说出来一趟虽则凶险,逆境历练下倒也磨炼出独自闯荡的胆魄能力。 念着好不容易出来,打算去过最后一个地方再乖乖回家领罚,令柳琴柳瑟跟沈大将军回去,剩下的行程她们打算自己玩。 这私奔真是有模有样的。 看过信,池英气得一巴掌拍在木桌,四条桌腿受不住他拍,颤巍巍跪倒。 不愧是亲父子,此举颇得大将军真传。 不过气归气,得知她有惊无险,记吃不记打跑去外面风流快活,池英认真将信从头到尾默读两遍,倏地,眉一沉,二话不说带人赶回盛京。 从池英那里接到信,沈延恩撑着一副冷面死死盯着信末那句女儿诚惶拜上,强忍颤抖,将信收入袖中,忽觉一阵悲凉涌进心间。 若那日姜神医所言为真,他到底做了何等糊涂的事? 无怪婉婉与他不亲近,托人捎信回来,信上亦是寥寥。 他就在这,婉婉还是愿意跟着池蘅那小子走。 阿眉被人害死,婉婉身中寒毒,十六年,一想到这沉甸甸的数字,他心如刀绞。 十六年啊,他蒙在鼓里因发妻之死迁怒女儿十六年,令贼人逍遥法外十六年,也让他最爱的阿眉失望十六年 沈延恩高大威武的身躯险些被愧意击倒,他愧做人夫,愧为人父! 愧疚、懊悔填满他的心,压得他脊背不再如往日傲岸挺拔。 慢慢的,佝偻的背挺起来,此刻的镇国大将军浑如纵横沙场的杀将,一道眼神都带着雷霆杀意。 大、大将军? 回京! 是!大将军! 池衍早他许多天回来,归来的柱国大将军闭门谢客三天,递了折子,早朝都不上了。 所有人都晓得他担心幼子,一时各猜测充斥盛京。 连街边卖菜的大娘闲暇时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池小将军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一出去,小命都要不保了? 在家养了几个月的左云青,伤一好,招呼狐朋狗友出门花天酒地。 得知池蘅至今生死不明,他翘着二郎腿,端起白玉杯,幸灾乐祸:他那样的人,死在外面也不可惜。要我说,现在都找不到,没准池三公子尸身早进狼肚子了。 这叫什么?活该!小杂毛自有天收,若我有那本事,也会眼睛不眨地拧下他项上人头。 砰! 话音刚落,门应声倒地。 细碎灰尘荡起,光线照进来,这一幕恍惚似曾相识。 还没看清人,左云青腿肚子提前发软,下意识想起被池蘅打断腿的场景。 二公子池艾,池家难得的斯文人,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此刻如玉公子眸光冷冽,出口如刀:左公子,家父有事找你谈谈。 柱、柱国大将军?!有人失声喊道。 面容憔悴的池衍一袭圆领长袍,腰缠紫金带,再是憔悴依旧掩不住不怒自威的可怕声势。 不由教人记起二十年前两军对垒,敌国小将被大将军一眼瞪死的笑闻。 那事运国上下都当做趣事来听,昨儿个酒楼里说书先生还提过这段。 犹记得当时首战立功,当今陛下在金銮殿大笑三声:长继实乃我朝第一威武将军! 长继,是池衍的字。 此言虽为盛赞,无疑是将池衍、将整个池家放在油锅上烤。 沈家与池家争夺将门之首同样源于此。 争了多年,直到池蘅六岁,以赤子心肠、满身鲜血,换回两府修好。 曾经耳听的趣闻笑谈近在眼前,切身体会大将军一怒一瞪的威势,左云青膝盖发软,扑通跪地。 黄尿还没撒出来,哭求还没喊出来,被大将军铁板一样的手拎住后领。 你说,我儿怎么了? 我、我 左云青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孬。池衍单手提着他,出了门一路往皇宫走去。 长街浩荡,吸引不少人围观。 等礼部尚书得到消息一边痛骂蠢物又在惹事,一边着急忙慌坐轿往皇城赶。 唯恐去晚了,蠢儿子被大将军打死。 池衍提着左云青直入皇宫面圣,为他带路的大监侧头抹了把汗:大热的天,大将军火气够旺的。 礼部尚书前脚坐轿子出府,后脚池衍跪在文弱儒雅的皇帝面前,老泪纵流:陛下!恳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啊! 大将军,大将军切莫多礼,愣着做甚,还不把将军扶起来! 陛下发话,内侍毕恭毕敬搀扶大将军起身,池衍道了一句陛下圣明,转身一脚踩在左云青小腿。 骨头断裂声入耳,左云青直接疼醒,疼得哭爹喊娘。 大监瞧着陛下岿然不动的神色,呵斥左右:鬼哭狼嚎,有辱圣听,还不快堵上他的嘴! 内侍急急忙忙拿布堵住左家公子的嘴,左云青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池大将军一脸无辜地收回长腿,豆大的眼泪挂在长须:陛下,此子几月前与我儿结怨,我儿至今下落不明,他竟与一众纨绔子高谈阔论,字字诅咒我儿不得好死。 我阿蘅在外遇险,定是此人买.凶.杀.人,陛下,还请陛下还将军府一个公道啊! 坐在御座的男人眼皮直跳,听他说到买.凶.杀.人,急忙放下手上奏折:爱卿此话何意?莫非爱卿怀疑令郎之险皆由此子而来? 不错啊陛下!大将军哭得震天响,仔细看眼泪却没几颗。 赵潜沉吟再三,奏折拍在御案:查!但凡与池三公子结怨之人,都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池衍一抹眼泪,整敛袖口:吾皇圣明! 礼部尚书终是来迟一步。 出了御书房,为人父的两人面对面撞上。 左尚书急声告罪,池衍一手稳住他胳膊:你儿子罪不至死,我儿子就活该死吗?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他说了那话,就该有祸从口出的觉悟! 语毕,柱国大将军不顾身后人的恳求,大步迈开,一步步走出宫门。 待走远了,他轻掸衣袖,转身看向红砖绿瓦、巍峨沉默的皇城,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暗色。 成王败寇,白骨成堆。 为了他的阿蘅,为了池家,再是恶心这戏还得演下去。 他俯身郑重朝皇城一礼,抬头,顿时热泪盈眶。 停顿几息,确保背地里的眼睛能够看清,他装作担心幼子的父亲,黯然离开。 这副伤情之态很快传到御书房皇帝耳里,听到暗卫说起池衍对着城门做的这些,他戒备放低。 料想黑袍卫袭杀池、沈二人的事并未暴露,他吟吟笑道:你的命保住了。 黑袍卫首领感恩戴德,俯首叩拜。 怎能辜负柱国大将军的忠心呢?那就好好查一查,除了咱们,还有谁想要池家小子的命。 臣,领旨! 陛下,左尚书那里 赵潜笑容隐没:趁年轻让他再多生个儿子罢。蠢笨如牛,也敢掺和进此事? 年轻? 守在身侧的大监心想:左尚书不惑之年,早就不年轻了。陛下又在讽刺人。 也是,见过找死的,没见过伸头放在铡刀下铡的。 陛下忌惮功臣,铁心要收拾两府,左公子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被池大将军逮住,人都送到陛下眼前,哪还有他的活路? 陛下越想削弱两府,明面上越得把人高高捧起。 捧杀捧杀,不捧怎么杀? 大监心思翻转,感叹伴君如伴虎,便听男人问道:沈延恩还没回京? 回陛下,沈大将军还在回京的路上。 赵潜默不作声,饶有兴致地逗弄金丝笼里乱窜的鸟儿,又问:沈家姑娘呢?沈延恩为此女在外耽延甚久,她可是道长说的那人? 大监立时噤若寒蝉,垂首低眉。 等了许久,等得大监后背被冷汗打湿,才听御书房传来一道嘶哑回应: 不是。 可惜了。赵潜轻叹。 回府,大公子池英已在正堂等候多时,他忍着没去沐浴,风尘仆仆,见了从宫里出来的池大将军,激动道:爹! 池衍定睛看他,这一眼不知看出什么来,拧眉不满:怎么回来了? 阿蘅写了平安信,我带回来给爹看看,也好让爹娘宽心。 平安信?池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池英急忙将信献上。 池衍担心女儿,探头去看,很快被信上的话气得身子后仰:她也知道回来要领罚,这个兔崽子,存心气我! 他气狠了就想要管家去拿长鞭,话到嘴边猛然惊觉人没回来,火气卡在嗓子眼,他重重甩袖:看她回来老子不打断她腿! 池夫人忙着看信,他在耳边唠唠叨叨,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小腿:就是你这么凶,害得阿蘅有家不敢回,她不在这,你逞凶给谁看? 她的宝贝女儿出门在外被人追杀,吃不好穿不暖,她心疼地双目泛红。 被踹的柱国大将军躲不敢躲,威风一下子蔫下去:她回来就好,我哪能真打断她腿?好了,知道她平安,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的孩子,我不能哭吗? 哎,能能能。 在外威风惯的大将军挠头抓脸,扭头见大儿子吞吞吐吐,脸一板:有话说话! 池英连夜赶路,这会灰头土脸自个也难受,一路酝酿的话到了嘴边,他谨慎道:爹,娘,咱们入内说。 池将军池夫人闻言面色不改,一旁杵着的二公子池艾委屈道:大哥,没我的份? 你也来。 大将军发了话,池艾麻溜地跟进密室。 一入密室,池英迭声问道:爹,皇家开始猜忌咱们了是么?此次袭杀阿蘅的四名黑衣人出自内廷,爹不让我插手,是担心为我带来危险,是与不是? 儿不明白,池家忠心为国,那位为何执意挑起两府争斗?往前数的那些年,咱家为皇室流的血还少吗,为何这点信任都换不回来? 他心中疑惑重重,一番话听得池艾从震惊到心寒。 袭杀阿蘅之人,出自内廷? 一字字疑问砸下去,池夫人气压低沉,池大将军面无表情。 他几次张口,都不知该怎么和两个儿子解释,人心会变的。 功高盖主,而上位者不仁。 穷途末路,要么引颈就戮,愚忠死守。要么殊死一搏,搏一盛世明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万幸上天垂怜,降帝星于池家,那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注定池家无法死守愚忠。 已经守过一次了,不是么? 池衍强忍悲痛,抬眼看着身边毫发无损的妻儿:前世已经守过一次了,不是吗? 可守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君王无情,是山河破碎! 是他的两个儿子浴血奋战,击退外敌,回城被自己人活生生饿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凄凉,那份愤怒,谁能懂? 赵潜无道,将他当傻子愚弄他该死!! 池衍掩在广袖的大手不住颤抖,见他濒临失态,池夫人不声不响探进他衣袖。 十指相扣,看着丰腴美貌的发妻,池衍忘不了夫人到死都护在他身前的画面。 万箭穿心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你们爹爹说。 池英池艾听话退出去,坐回正堂面面相觑。 密室之内,烛火通明,池夫人抱住她的夫君,柔声安抚:我不问你瞒了我什么。阿衍,我只能说我在这,我们的家在这,千难万险,你不必怕。 大哥? 池英轻轻应了声。 大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若非察觉有异,他不会放那把火掩去所有痕迹。 得到回复,池艾盯着手边的茶盏沉思。 他心细如发,人也聪明,许多事不敢往那想,可一旦想了,很容易想通。 史书上手掌兵权的大将有几个好下场? 君臣若想相得,要有绝对的信任在中间。 一旦失去信任,一旦忌惮超出信任,伤筋断骨,在所难免。 他神情萎靡,担心起在外陪姑娘游山玩水的幼弟。 一刻钟后,池夫人来喊他们:阿英阿艾,过来。 两位公子跟着亲娘重新迈进隐蔽的密室,一进门,池大将军背对着他们埋头擦拭那把寒光闪闪的长刀。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7) 他头也不抬,声音听不出情绪:都坐下吧。 转过身来,池衍神情肃穆:做好你们该做的,一切当作无事发生,好好努力,好好建功立业在军营闯出名声,让你老子为你们感到自豪。能做到吗? 能! 两兄弟异口同声,池将军面上有了一丝笑意:很好,阿英,你继续说。 池英缓了缓才找回状态。 知道爹爹要听阿蘅的事,问题是他连阿蘅人都没见着,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仔细将这些日子所经历的在脑海筛选三四遍,他脸色古怪:爹,我们在小香山附近发现一座山谷,谷里满药材,里面有间石屋,石屋有处暗门 他事无钜细把那日发生的事当着家人的面阐述清,最后下了结论:儿还是怀疑,当日阿蘅和沈家姑娘就藏在暗门后。 否则怎么他回去石屋里的人就走了,人刚走,他就收到阿蘅派人送来的信。 前后时间差不离,很难不教他产生联想。 池夫人睫毛眨动:你说,阿蘅和沈姑娘孤、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池英点头。 一侧的池艾听了,忍不住牙疼,心道:这可比共处一室更过分啊,门上抹毒,谁晓得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他捂着腮帮子想:阿蘅还小,不至于犯浑到那程度。 本着维护幼弟的初衷,他道:大哥,你想多了。 池英也希望自己想多了,但这不是爹爹要他说吗? 不说这个,他没旁的好说的,身为家中长子,他自是希望无论何事都不令爹爹失望。 池衍安静听完,好久憋出一句臭小子。 比起他家姑娘对人犯浑,他更担心阿蘅女儿身是否泄露。 前世沈延恩之女死在八岁那年,正如他一样,有的只是儿子,并无女儿。 这一世重来,天降帝星托生池家。 阿蘅乃天生帝者,女子之身系属纯阳,帝气旺盛,帝运昌隆,克得便是深宫那位! 沈姑娘因阿蘅拚死相救活了下来,成为全新变数,这变数对阿蘅而言是好是坏? 阿蘅医术平平根本不会用毒,若暗门之内当真是她二人,别的姑且不提,这位沈家女,深藏不露,手段可谓凌厉! 如此之人,该杀还是该留? 和他的担忧不同,池夫人脑子懵懵的只关心一件事:她以后到底是为阿蘅招婿还是娶媳妇? 白日池大将军逮人面圣,当天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被下到天牢。 盛京之中但凡与池三公子结怨之人,无一不夹起尾巴,唯恐没做坏事却做了替罪羔羊。 左云青怎么都没想到,他派人追杀池蘅,派出去的废物们连池蘅在哪都没找到,怎么就成他买凶劫杀大将军之子? 他哪里知道,当今陛下心虚又心狠。 暗里派黑袍卫千里击杀池沈二人,明里还得装作信重两府。 池衍求他给将军府一个交代,那这交代必须要有,不仅要有,更要起到捧杀效果。 左云青死局不可解,兰羡之这几日寝食难安,事没查到他头上,总觉距离查到那天不远矣。 御书房。 暗卫将线索呈上。 看清上面的名字,赵潜轻笑:兰羡之,兰少师家的麒麟儿,他为何要买通杀手? 坊间之事大监有所耳闻,上赶着道:奴曾听过此事,据说兰公子心慕沈姑娘。 沈大将军归城那日,兰家人前往将军府提亲,哪知沈姑娘提前被隔壁池三公子拐走,兰公子心生不忿,对池三公子恨之欲死。 有意思。召兰羡之! 兰羡之被召进宫那日,午时三刻,左云青同时做了兰羡之和当今陛下的替罪羊。 人头在菜市口落地,杀一儆百,江湖、朝堂,再无一人敢去拔大将军的虎须。 池家要交代,皇室给了交代,明白的人继续明白,糊涂之人接着糊涂。 在外逍遥的,也总算得了真逍遥。 风平浪静,太平无忧。 依山傍水的小村落,花红柳绿,空气清新。 喜鹊踮着脚尖从这枝飞到那枝,村东边的狗撵着几只鸡跑,一时间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村西边的小院,绿瓦白墙。 一锄头挥下去,小菜园菜畦挖出一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坑,池蘅在太阳下挥汗如雨,扭头朝屋里喊:婉婉,帮我拿包菜籽出来,我忘拿了。 第33章 未婚妻 哎,来了。 小木门吱呀推开,从里面走出乌发白裙,婀娜娉婷的少女。 七月份的太阳炙烤大地,夏蝉在树上聒噪不休,到了午后人站在外面即使什么都不做都能热得脑门发汗。 池小将军贴身穿着天蚕宝衣,冬暖夏凉,比旁人更耐热。 饶是如此也架不住少年人火力旺。 小太阳被头顶的大太阳晒得汗珠子直往脖颈淌,清和将包好的菜籽递给她,手探进衣袖抽出绢帕:先歇歇,怎么热成这样? 这不是不熟练嘛,头一次做,手笨。池蘅一双手舞刀弄枪惯了,要她挥刀杀敌杀个几进几出都没问题,要她扛锄头垦地种菜,能是能,得慢慢学。 出门在外,处处是学问。 她不觉累,反而觉得新鲜,新鲜极了。 退回几年也就七岁秋收那回她被爹爹带到池家名下的田地,站在田边远远看农民伯伯们忙得热火朝天。 当时爹爹怎么说的来着? 要她知百姓疾苦,知米粒菜蔬来之不易。 犹记得她因何事被爹爹带到田地来,她七岁时甚是挑嘴,这不吃那不吃,急哭了做饭的大厨。 那时阿娘陪爹爹出征,家里只她和大哥二哥,一众仆妇护院。 她三餐饥一顿饱一顿,愁得两位哥哥小小年纪为她食不下咽。 没半月爹娘打胜仗回来,得知她闹脾气掀翻了一碗饭,一贯宠她的阿娘第一次没向着她说话,眼睁睁看她被爹带出门。 隔着老远,其实看得并不分明,然而仅仅站在太阳底下看着,她被晒得脸皮发烫,后颈一阵刺痛。 她如此,何况尚在地里忙碌,没有酸梅汤喝,没有凉棚遮阳的伯伯们。 回家她老老实实坐在饭桌前,不再挑挑拣拣,认真用过晚食,纠结许久,趁爹娘不在偷溜到后厨找胖乎乎的大厨道歉。 大厨被她吓了一跳,分别时送她大把糖渍蜜饯。 蜜饯看起来甚为可口,入夜她忍不住摸出一粒吃,被前来察看的阿娘逮住。 儿时的囧事此刻想起来甚是有趣,她唇角微弯,仰着脸享受清和姐姐为她擦汗。 绢帕香香的,不是浓郁的香,淡淡的,微冷。 绢帕拂过脸颊,犹如婉婉的秀发在她脸上拂过,有点痒,却是她喜欢的香。 张嘴把小时候的事说出来,惹得清和看向她的眸光愈发怜惜宠爱,刚要言语,瞥见她右手仍抓着锄头,哭笑不得:先把锄头放下,过来。 她牵着池蘅手腕进到里屋,人坐好,抬手沏茶。 茶是梅子茶,酸酸甜甜,年少的小将军喜欢喝。 梅子茶温度适宜,入口完全取悦某人味蕾。 一杯茶下肚,池小将军眯着眼,小脸红红。 暑气在她体内还没彻底消去,清和又为她倒满小竹杯:是你七岁那年的事罢,那次不是大将军回来的早,我就去找你了。 找我?池蘅蓦地想到两府就隔一堵墙,她儿时闹脾气不吃饭,一墙之外的婉婉应当是听得见的。 起先主动和人说起这段往事时她甚是坦然,还以为有趣,这会耳朵禁不住发红,她端着小竹杯,小小抿了口,道:找我做甚? 陪你一起用饭啊。 可惜,最后挣脱了姨母的束缚,也没越过那堵墙见到她的小将军。 池蘅心中一喜,嘴上遗憾:你若能来,该有多好。 清和弯着眉眼笑她,不客气地戳穿她的感叹:我记得那时你还不怎么待见我。 咳,这不是被那一箭刺傻了嘛。 六岁为人挡箭差点一命呜呼,不说爹娘,连家里两位哥哥都嘱咐她离隔壁沈姑娘远点。 但到最后她还是没听话。 池蘅眯眼笑:后来我不是翻.墙找你去了么?为表歉意还送只小兔子给你,可你呢?我好心送你兔子,你过了没多久把它养死了! 小将军记性太好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沈清和自幼聪明过人,唯独在那一次犯了蠢,她别开脸,没敢看池蘅微微不满的眼睛,柔声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喜欢它。 太喜欢,走到哪儿都抱着,唯恐它吃不饱,结果千防万防兔子没死在姨母手里,傻乎乎的被主人撑死了。 婉婉,我们扯平了可好? 清和歪过头来瞧她,瞧见她真诚的眼,掩唇轻笑。 小将军英雄救美,惹得人怎么喜欢都不够,自从遇见她,清和在后院的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她的阿池幼时太能闹腾,一个小小的她就能填满沈清和空虚失落的心房。 早早的被填满,以至于意识到生出恋慕的情愫,不忍抽身,不愿抽身。 两人相视一笑,明明没说几句话,心窝子却都浸着甜。 日落黄昏,过了最热的那阵,池蘅卷起袖子往外走,继续收拾她们的小菜园。 按照她的想法,要把荒废的小菜园种满菜,最好能在回京前吃上亲手种的。 放下大锄头,改用小锄头,她在前面用小锄头挖坑,清和数算好菜籽往坑里放,回过头来,基本掌握技巧的小将军又在她身后填坑。 不大的菜园遍布她们的身影,乍一看蛮有居家过日子的温馨浪漫。 种菜呐。 木大娘?池蘅脆声道。 木大娘是村长媳妇,清和她们能在民风淳朴的小村落暂居,还好运的被分一座足够两人住的小院,皆因池蘅救了村长一命。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村长力排众议将村子闲置的荒院无偿借给恩人住下,扭头把自己被救的过程与村民说明。 知道来龙去脉的村民感激外来人出手相救,自发跑来,当天荒院被收拾干净,又有木匠好心送来桌椅、新打的两张木床,木大娘更是三天两头给她们送东西。 池蘅种菜的菜籽就是木大娘给的,几次接触下来对这位热心的妇人观感极好。 这次木大娘送来的是两尾活蹦乱跳的草鱼。 鱼被清和放入门前的大水缸养着,准备明日再杀。 木大娘寒暄了几句话很快离开。 池蘅站在水缸前巴望水里游得欢实的肥鱼,感叹田园生活自有田园生活的妙。 没有盛京的繁华锦绣,没有世俗的名利喧嚣,简简单单,平平淡淡。 昨儿个小村落的村民因一块地吵得不可开交,睡醒气头过了也能在众人劝和下和好。 都是土生土长在这片土地的,比起一亩三分地这里的人更看重彼此之间的情分。 不像京里那些世家,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不屑与文臣来往,一朝失和,面和心不和,心眼如筛子,算计套着算计。 池蘅叹了一声:姐姐,咱们在这多住一些日子罢。 她喜欢这种自然气息,喜欢没有杀戮的平和。 长大之前,上战场之前,她想提早将人间朴实的幸福刻在心间,省得哪日站得太高,忘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追求的安平夙愿。 清和捞了她的手放进水盆,好,怎样都行。 池蘅笑嘻嘻看她,眼睛清澈,倒映着清和的影:姐姐,为何我总觉得小香山一别后你更愿意亲近我了? 愿意亲近你不好吗? 自然好。池蘅低头瞧着手指沾染的泥土被她一根根用清水洗净,忽而想起两人在石屋暗室时的亲密。 婉婉同意与她赤.身相对。 念头从脑海冒起,她疑惑陡增。 即使暗室看不见对方,婉婉答应的如此容易,这是池蘅怎么都想不到的。 以她对婉婉性情的了解,纵使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比起赤.身散毒也终究差了几分。 还以为要哭得肝肠寸断才能勉强哭软她的心。 不曾想婉婉的心比她想得还要软。 她心里涟漪泛起,如一朵花落在水面。 水波微生,花瓣被水流慢慢吹远,心绪飘飞的也有些远。 在婉婉心里眼里她是男子,还是说,差了两岁,婉婉始终拿她当孩子看待,所以才不介意男女之别? 池蘅顾自纠结,心坎堆着一堆乱麻可这怎么说都不大靠谱。 迷雾重重,她干脆问道:姐姐可是拿我当孩子对待? 孩子?怎么这么想? 池蘅被她淡然的口吻逗笑,意有所指:婉婉,我三岁起就被阿娘要求自己洗手了。 她眸子映着碎光,似调侃,似试探,清和一怔,慢半拍地望向水中交叠的指节,耳垂倏地窜上一抹红。 一呼一息间她佯装镇定,理智告诉她,此时不是泄露心意的好时机。 她很快反客为主,转而调笑:这样不好吗?提前适应一下有未婚妻的感觉。 未婚妻? 不错。 她取过巾子擦拭两人潮湿的手,眼皮轻抬:我现下,不正是阿池的未婚妻么。 一瞬间,池蘅心脏仿佛被了不得的东西击中。 是什么击中了她,是婉婉的笑呢,还是婉婉的话呢? 她喉咙微动,这次烧刀子的灼.热感不是从喉咙涌起,而是率先从心口啪地一声亮起如豆的火花。 火花持续几息,没有后来的劲力升至燎原,渐渐泯灭心尖。 灼烧感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困惑而惊艳地看着眼前盈盈含笑的美人。 美人纵容地与她对视。 夏风扬起,燥.热感散在空中。 许是眼前人实在可爱,清和按捺不住,纤纤玉指轻佻小将军下巴:看呆了? 看呆了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池蘅握住她纤嫩指节:婉婉,你会嫁人吗?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8) 盛京那段日子流传的小道消息铺天盖地,嘴碎的那些人压低喉咙议论镇国大将军的嫡女,言她身子弱,便是嫁了人也生不出孩子。 池蘅当时听到这话气得不行,正因烦闷才会去云桂楼喝酒,这一去,恰好听到左云青这厮出言不逊。 她以前好像没有考虑过婉婉到了适婚年龄究竟想不想嫁人,嫁了人还会不会和她这般亲近? 定是不可能了罢! 哪家公子能容忍正妻与外男亲密往来? 她心情沉重,有星子从她眼睛黯淡、坠落。 观她如此,清和心思一动,估量着分寸往她心头添了一把火,温温柔柔道:会嫁人的。 真的会吗?池蘅喉咙发堵,心口似被一团棉花堵着,堵得她憋屈难受,眼眶发酸。 会的。她再次强调。 神情认真,不是在说玩笑话。 小将军顷刻浑如斗败的公鸡,蔫头耷脑:哦。 阿池还想问什么?清和不肯错过这循序渐进的良机,从盛京出来,面对阿池她一直在忍,在退,眼下是时候再进一步。 她不奢求阿池年少动.情懂得她的暗慕痴守,她只盼不开窍的小将军莫要做那将她往外推的狠心人。 须臾,池蘅鼓足勇气双目直视她:婉婉,你寒毒未解不宜有孕,若当真有那么一人,你愿与他厮守,他介意你无法生育,你可还愿嫁? 听到这话沈姑娘心里失笑,她想说她从不轻贱自己的爱,可对上池小将军较真的神情,她咽下那句肺腑之言,面上一本正经,眉目稍染惆怅:我若心里有她,自是愿意为她喜,为她忧。 为他喜?为他忧? 这话如鱼刺梗在池蘅心头,梗得她入夜翻来覆去睡不着。 糟践她的婉婉,那人也配?真是气死她了!! 第34章 斩桃花 后半夜,池小将军怀着一肚子气入睡,梦里都在和人打架。 那人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看不清身影,嘴皮子倒是利索,斗完嘴皮子和她斗拳脚。 拳脚斗得不分上下,池蘅气得要拔刀,心想:你这厮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婉婉真心还敢嫌弃她不能生育,还敢要她为你喜为你忧? 能得你!吃我一刀! 伸手摸刀,只听扑通一声闷响,紧接着又是一句哎呦,骂骂咧咧的小将军揉着臀部从地上爬起。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天光大亮。 睡意散去,她一拍脑门,嘴里嘀嘀咕咕:这架白打了 打都打了,还没分出胜负,称得上十四年来最没头没尾的一战。 可气的是梦里那人竟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不相上下,简直离谱! 她前半夜在木床翻来覆去,后半夜做梦喊打喊杀,隔着一堵墙声音传过来,清和听得真真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知道阿池这般在意她,哪怕夜里同样没睡好,她精神气却是不错。 破天荒的,比梦里斗嘴厮杀醒来无精打采的小将军多了两分焕发。 小将军穿好薄衫从屋里拐出来,衣襟处绣着的吊睛白额大虫在她反常的带动下跟着萎靡不振。 都说虎踞龙盘,眼前这只虎如猫儿趴伏,毛茸茸的虎爪委屈蜷缩,虎须在晨光照射下泛着银白晃眼的光,须发皆为银线所制,映在淡绯色衣衫,一银白,一绯红。 阿池穿红最好看,可真见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绯红都失去大半活力,清和心尖如同被猫爪子小心翼翼挠了一道。 有点心疼,又止不住想笑。 她明知故问:没睡好? 池蘅因她昨日一句话气得翻腾一夜,这会见了她心口还在抽疼,又气又疼,怀疑身体是否出了毛病。 她懒洋洋地打哈欠,举手投足那股风流意气散出来,少年人的明朗和纯粹的天真盛开在她眉梢,清和一颗心不安分地乱跳。 没有,我睡得好着呢。 沈姑娘还是没忍住,低头笑出声。 她一笑,小将军白皙的脸蛋儿霎时染上可疑的红晕,眯着眼,舌尖舔过口腔内侧的小白牙,想不通婉婉何时变得这么气人了。 她轻哼一声,掸掸袖子不存在的灰尘,骄矜气十足,心里窝着火,不好当着人的面发作,更不能指责婉婉的不是,尤其不能被她知道自己在生气。 太丢面儿。 关于昨日那番谈话她想了很多。 比如婉婉那句只要心里有他,自是愿意为他喜,为他忧,听听,这都什么话? 若非亲耳听见,她都不敢相信这话出自理智通透的沈清和沈姑娘之口。 糊涂到家了。 心里有他就能被他嫌弃? 被嫌弃一天她都舍不得,若日日如此,岁岁如此呢? 再深的爱意都会被无情消磨,她不希望清和姐姐失去她本身具有的魅力。 她同样不理解,为何喜欢一个人,愿意嫁给一个人,就能为对方忍受诸多不能忍的。 她自幼被爹娘教导,被兄长宠着,年轻尚轻,兴趣不同,情情爱爱至今不是她能理解的范畴。 爹娘教她爱惜米粮,教她看重民生疾苦,教她习文习武、为人之道,唯独没有教她该怎么劝说隔壁家的青梅莫要死心眼地吊在一棵树上。 舍去这棵树,等待她的会是郁郁葱葱的大森林。 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满地跑,想找一知心人,心眼可都得擦亮! 千种心思,万般言语,话到嘴边一句都吐不出来。 这让她第一次萌生找本市面流传广泛的话本子来看的念头。 小将军憋着气装模作样假装自己很好,心里酝酿要说的话。 有一会没吱声,沈姑娘睁着水润眸子笑看她:生气了? 一眼被人看穿的池某人脸上顿时挂不住:有那么明显吗? 清和笑得眼尾淌出细浅泪花,指尖轻戳她气鼓鼓的小脸:阿池,我又不瞎。 好嘛,合着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其实气得要死? 演戏失败的池小将军肩膀一垮:婉婉,我好烦啊。 你烦什么?我都不烦。 池蘅暗道:是啊,你不烦,你怎么可能会烦,你以后为了喜欢的男人都甘心为他喜为他忧,你有什么好烦的? 气头上来,她抬腿踏出门:我去杀鱼。 她轻甩衣摆,衣摆撩过清和裙摆,擦肩而过时闻见小将军身上好闻的清香,感受到她并不平静的心绪,清和愣在那,抬眸看向门外。 阿池果然是有脾气的。 她转念一想,也是,盛京小霸王,那是真正能吃人的幼虎,哪里是没脾气的猫? 只不过阿池习惯在她面前温和了。 真把人气狠了,她眸色微深。 池蘅出门瞅准了单手往水缸里抓,草鱼提前察觉到杀机来临,刚要挣扎,被小将军一巴掌拍晕。 刮鳞、放血、掏肚,一系列活计做起来比病歪歪的沈姑娘利索多了。 瞅着她越杀越气的背影,清和移步走到她跟前,好奇道:气性这么大? 池蘅不看她,离我远点,腥。 腥? 她愣怔地瞅着盆里泛开的血水,皱眉,声线软下来:婉婉,我是说鱼腥。 这一刻软下来的不仅是小将军冷硬的声线,还有她冷峻的侧脸。 近距离欣赏她生闷气的情态,清和眉眼温和:当然是鱼腥。 她敛裙蹲下.身,胆大地去摸小将军嫩白的脸颊,语气宠溺:阿池,你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吗? 在气什么?池蘅气鼓鼓地想:我气的可多了! 她还小,不能揠苗助长,沈清和迁就地握住她手腕,指腹在她腕间细细摩挲,柔声坦白:别气了,气大伤身。我也只是逗逗你,看你究竟有多在乎我。 当真? 她小脑袋快速转过来,清和柔柔软软冲她笑:不骗你。 换了一般人听到这话没准更气,保不齐会生出被戏弄的感觉。 但池蘅不同。 比起那些,她更在意她的清和姐姐还是她心里的清和姐姐。 没有为劳什子的情爱低头,没有平白折了傲骨。 若能行,她愿她一世淡薄清高,不为世俗所污,不为不值得的人委曲求全。 她心里欢喜,不知如何表达,迷人的明灿光彩重新回到她身上,使她哪怕蹲着都比站着的人更值得仰望。 天真赤子,光明坦荡,她手上捧着鱼,笑容灿烂,想也没想倾身亲在清和比常人略显苍白的脸蛋儿。 软而湿润的吻。 带着少年人无法无天的响亮。 婉婉,谢谢你。 谢谢你没令我失望,谢谢你还是你。 她抱鱼起身,嘴里哼着盛京城几乎人人都会的小调,长腿迈开,脚步轻快地往小厨房走。 她走后许久,清和因为她猝然的一个吻,混乱的心跳慢慢恢复平稳。 一句话,换阿池一个吻,换她为她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哪怕现今小将军还没往那方向想,但以后能不能如愿,她已经试出来了。 她会如愿。 清和站在阳光下掀唇浅笑,白裙胜雪,乌发飞扬。 为庆祝心里的大石放下,早食池蘅多吃一碗饭,吃完懒散地跑到小院晒太阳。 两刻钟后,提刀练武。 太阳升高,门墙外小孩子嬉闹的声音随风飘荡。 穿着粗布衣的小童探头探脑溜进来:池哥哥,我们的纸鸢挂树上了,你能帮我们取下来吗? 纸鸢?池蘅收刀入鞘,一身是汗,不免佩服小孩子放纸鸢的热情,俏脸扬起:没问题。 她回头与清和说了声,怕吓到孩子,遂将【挽星】放回屋,两手空空地走出门。 她人出来,守在小院外面的孩子欢欣鼓舞。 看吧,我就说池哥哥是好人,他长得漂亮,心肠肯定也好。 池哥哥会耍刀,人漂亮,刀也漂亮! 小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热热闹闹。 池蘅听得心里美,又怕小孩子心灵干净以后遇见长得好看的人缺乏基本的防备,耐着性子提点几句,被簇拥着往大柳树走。 打远一看,少年郎领着一群孩子走在前头,俨然受欢迎的孩子王。 很快找到那棵据说生长两百年的大柳树,池蘅往树下站定,瞧着柳枝在风中摇摆,感叹此树生命力强。 池哥哥,在那,我们的纸鸢卡在那下不来了。 目光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去,池蘅轻笑:好,知道了。 她纵身提气,踏着轻功眨眼将老鹰形状的纸鸢取下。 哇!池哥哥好厉害! 少年郎长得俊俏,身手也俊俏,孩子们拿回纸鸢道谢后本想邀请池哥哥一起玩,却见木大郎拎着两只鸡从不远处走来显然来找池蘅的。 池蘅笑了笑,朝孩子们挥手:去玩罢。 小童们一溜烟跑没影,在有风的夏天,挥洒汗水,精力比大人还要充沛。 木大郎是木村长和木大娘的儿子,年二十,长相是小村落数一数二的标志,身板结实,会打铁、打猎、盖房子,四书五经都读过几本,村里少见的读书人。 寻常人家写信都是找到他头上,求他代笔。 木大郎为人谦和,给人代写、代寄书信从来都是免费,条件好,眼界高,年到二十还没娶亲,这样的情况在小村落属实不多。 他拎着两只鸡走到池蘅面前,以前总听乡里乡亲夸赞他长相好,这回见了长相真正好的池家弟弟,紧张地说不出话。 池蘅对村长、木大娘观感不错,是以见了木大郎,她眉微挑,主动找话说:木大哥这是? 木大郎视线往她穿在身上的锦绣衣衫快速绕了一圈,早听爹娘说救命恩人来历不俗,光薄衫上的金线、银线都够他们家一年的花销,非富即贵。 他手心冒汗:池小弟,送、送你的。 池蘅笑而不语,并不伸手接。 木大郎在她清明含笑的注视下,不知哪来的胆气:池、池小弟,冒昧问一句,你家 他脸红红,声音弱下来:你家阿姐,可曾婚配? 池蘅前脚被孩子们喊走,守在小院的清和很快被一只毛色橘黄的猫儿吸引注意。 猫儿看见她,敏捷地从砖墙跳下,小跑过来蹲在她腿边轻蹭撒娇。 清和很自然地想起阿池送她的那只猫儿,离开前她特意嘱咐琴瑟将猫儿送回池夫人那里。 她不在家,猫儿还是交给池夫人放心。 也不知现下它长多大了,回去还记不记得她。 外来的猫儿终究是别人家的猫儿,她懒得为它顺毛,冷着心坐在木凳,任由胖胖的橘猫使出浑身解数想得到她的宠爱。 屡试不爽的招数在美人这遭到惨败,胖橘喵呜一声,很是委屈,直接躺在清和脚边装死。 沈姑娘轻嗤一声,心硬如铁,像极家有贤妻,不为外面野花野草动容的端方君子。 日头渐渐升高,村里年轻姑娘们赶在此时登门,手上提着没完工的绣品来找清和聊天。 说是聊天,问东问西问得皆是一人。 木玖儿藏不住话,受不了姐妹们小心试探,直接问道:池姐姐,你家阿弟他可有婚约? 阿弟?清和盯着她看了两眼,环顾左右,见大姑娘小姑娘们都认认真真等着她的回应,她笑:谁说她是我阿弟了? 他不是你阿弟?? 不是。 木玖儿更不懂了:不是你阿弟,那是 未婚夫啊。 未婚妻?! 木大郎一嗓子喊得没收敛,引来过路的村民张望。 池蘅被他震得耳朵嗡嗡,想不到这人不可貌相,看起来斯文,嗓门如此大。 她退开一步,容色淡然:是啊,确实是我未婚妻,我们嗯,过几年就办婚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9) 池小将军说谎话脸不红心不跳,怪能唬人。 木大郎被她一顿胡诌听得愣愣的,待看到手里提着的鸡,羞愧难当:池、池小弟,我这失礼,失礼了! 他俯身赔礼,急匆匆将鸡塞给池蘅,掩面走开。 池家姐弟不是姐弟,而是一对有婚约的有情人,消息迅速传遍小村落。 池蘅走在路上顶着众人遗憾稀奇的目光,不时要应付一句何时成婚的调侃,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道:木大郎这个大嘴巴,怎么传得人尽皆知了呢?回家她怎么和姐姐交代? 扮作未婚夫妻是她们约定好的,她借此为婉婉挡去不必要的桃花,应该应该无碍罢? 沈清和一语杀光小将军在小村落的满树桃花,杀到最后,莫说桃花,桃树都蔫了。 她颇为悠闲地坐在小院,低头瞥了眼被她冷淡态度打击到的橘猫,唇角上翘,切实感受到有名分的好。 姐姐! 小将军拎着两只鸡走进来。 阿池,我有话和你 姐姐,我有话跟你 两人异口同声,水润润的清眸对上圆溜溜微微惊讶的眼睛,清和莞尔:你先说。 池蘅清清喉咙,小心觑她:我,我不小心说漏嘴,现下小村落所有人都晓得咱们是未婚夫妻 是吗?清和眉眼弯弯,佯作苦恼:怎么办,阿池,我也说漏嘴了。 啊?一听她也说漏嘴,池蘅心弦稍松,天真问道:怎么回事? 村里来了群姑娘,接二连三向我打听你,咱们迟早要离开这,不宜给人念想 她说得句句在理,小将军听得不住点头,心悦诚服:还是姐姐思虑周全。 你呢? 我?她抬了抬胳膊,将两只鸡拿给清和看:村长家大郎送的,他对姐姐有意,但我知姐姐对他无心。所以,这朵桃花被我斩没了。 小将军头回斩人桃花,斩得还是隔壁青梅的破桃花,她眼睛弯作月牙,似邀功,又似在忐忑:婉婉,我斩得可好? 第35章 偏爱 光说好哪能够呢?这一生的桃花她都愿留给阿池斩,惟愿这朵花是她的,永远为她而开。 清和宠溺笑笑,仿佛小将军为她做了多了不得的艰难事,嗓音温软:辛苦阿池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你不怪我多管闲事就好。池蘅被她那双眼睛看得心神一荡,赶紧移开视线,我去把这两只鸡腌好,今晚炖鸡块,赶明给村长家送点新鲜猎物。 礼尚往来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她拎着鸡快步走开,清和噙在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未婚夫妻啊。 她何时才能和阿池成为真正的未婚夫妻呢? 她沉下心来,告诉自己不能急,慢慢来。 小村落人口简单,是以家家户户男女到了适婚年龄,一般不会拖沓,早早成婚,也好早早为壮大村子出一份力。 此地民风淳朴,对婚姻格外看重,以清和短短几日的观察来看,这里的男人对家里的女人敬爱有加,夫妻感情甚好。 得知池家姐弟实为一对有婚约的未婚夫妻,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 又因池蘅随口忽悠木大郎的故事,编得过于动人,听过她们小两口坎坷波折的都备好礼品前来慰问,言辞恳切地请她们留在小村落,成为村子的一份子。 这里的人对村外的天地有种莫名的排斥,想当然的以为池蘅、清和进村前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木大娘苦口婆心劝说她们的话惹得池小将军耳根子泛红,实在受不住,捏了两根手指轻扯清和衣角。 清和忙着应对木大娘的善意,只好用余光瞧了编故事唬人以至心虚窘迫的小将军两眼,心里同样憋着笑。 她话音一转,不动声色谈起大娘今日出门前特意换上的衣裙。 簇新的衣裙是村长半月前为木大娘买的,存放多日,今天才舍得穿出来。 一少女,一妇人,围着一件新衣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池蘅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木大娘离开,她身心疲惫,瘫软在槐木椅,不忘为清和沏杯花茶。 婉婉,喝茶。 沈清和眸色含嗔:晓得哄我了?我竟不知我们何时成了家道中落、遭人陷害的苦命鸳鸯你说这话,都不怕大将军、将军夫人揍你? 池蘅小脸泛红,指腹轻搓耳垂:当时情急,想的全是要木大郎死心,当然怎么夸张怎么说,我哪知道他这人不仅大嘴巴,心眼比木头还实,说什么信什么。哎呀姐姐,你就饶了我? 你要我怎么饶她正笑吟吟调侃她的小将军,眸光瞥见木大娘去而又返,到嘴的调笑被咽下。 木大娘。 木大娘开门见山:走前忘记提醒你们,咱们小村落的未婚夫妻每年八月份都会经受为期三天的训诲。入乡随俗,到时候别忘记去【大柳书屋】。 为期三日的训诲?池蘅睁着清澈的眸子,问:那是什么? 他长得甚为俊俏,气息清新,有着女儿家都没有的澄净爽朗,木大娘打心眼里喜欢,曾一度动了招其为婿的念头。 她脸上挂着过来人暧.昧的笑:到时候小公子就知道了。 她落落大方,扭头道:沈姑娘,我就先走了? 我们送送木大娘。 两人亲自将木大娘送出门,回屋,池蘅坐在茶桌前单手托腮:三日训诲,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 清和慢饮茶水:左右八月快到了,再等等就是。 听姐姐的。 午后,木玖儿提着一篮子鲜果来到小院。 小院寂静,清和夜里没睡好这会在午睡,怕吵到她,树上的蝉都被池蘅赶走。 太阳高高挂,小将军不怕热地端了清水坐在树下擦拭她的宝刀,每擦一下,都能想到一路走来用这把刀杀过的人,流过的血。 持刀是为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先保家,再卫国。 踏出盛京,她一次次靠着这把刀出生入死,【挽星】从来没辜负她。 她甚至在想,若山洞那日杀手头子有把削金断玉的好刀,刀刃没准就不会卡在她骨头,而是一刀连同肩膀砍下她半只胳膊。 时也命也。 谁能说不是宝刀配英雄? 她手上已有宝刀,如今要做的是成为真正的英雄。 池小公子? 木玖儿猫在门口用做贼似的声量喊人,池蘅倒觉得这姑娘不错,起码没像她哥哥一样,冷不防的大嗓门。 树下还有个木墩子,她指了指:木姑娘,坐。 木玖儿开心地坐在她身侧,果篮小心放到一旁,眼巴巴瞅着池蘅擦刀。 她不说话,池蘅也习惯耳根子清静,聚精会神地与她的【挽星】开展一场人与刀的无声交流。 这交流木玖儿看不懂,她唯一能看懂的是池小公子生得真好,眉眼有女儿家的精致,还有少年郎的英姿勃发,站在太阳下,打远看着都委实耀眼。 得知池姑娘不是池姑娘而是沈姑娘,沈姑娘是池小公子未婚妻,不是阿姐。木玖儿伤心失落躲在屋里哭了好久。 哭过之后她认为事情未尝没有回转余地。 村外那些人有钱的人家都爱纳妾,若池小公子不嫌弃她,她可以做他的妾,好好守着他,好好过日子。 能守着这样出色的少年郎过完余生,她觉得很好,名分不重要。 这想法她没敢和爹娘说,更没敢和一向疼爱她的大哥说。 池小公子若不嫌弃她,肯要她,她再带人往爹娘身前一跪。 若沈姑娘介意家里有个小的,大不了她也给她跪上一跪。 木玖儿自认想问题周全,人都来了,小公子眼里却只有那把刀,她暗恨池蘅不开窍,榆木脑袋。 总不能一直看他擦刀,她四下张望,问:沈姑娘呢? 屋里歇着呢。 池小弟怎么不睡? 入夜再睡。 他甚是冷淡,不解风情,木玖儿大受打击。 看在池小公子生得好颜色的份上,劝说自己忍下来。 池蘅放下【挽星】,一拍脑门:呀,差点忘了,后厨熬着酸梅汤呢。 她笑道:木姑娘,我先失陪。 他一笑天地生辉,木玖儿感激他没赶人,痴痴凝望少年郎疾步匆匆的背影,心里羡慕极了沈家姐姐。 有这么一位容色出挑的未婚夫,她怕是做梦都会笑醒罢。 不料清和在她来时就已经醒了。 不是笑醒,是被女人脂粉味熏醒的。 花窗敞开,她身子不动,安静听外面的风声。 许久没有说话声传来,清和步态优雅地来到窗前,恰好看到木玖儿姑娘眼馋地去碰阿池的【挽星】。 这把刀很长时间她都抱着入睡,如今要被不相干的女人碰,她心里膈应,刚要出声制止,一道清冽的嗓音穿过窗前的枝叶响彻在她耳畔: 别碰! 池蘅疾步走来,一手捞过【挽星】爱惜地抱在怀里,语气不满:木姑娘,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经我允许就碰我的刀? 木玖儿被她吼得一愣,被这般俊俏的少年郎吼还真是十五年来头一回,她觉得新鲜,又手足无措:我,我 池蘅不放心,拧眉,缓声问道:你没碰到吧? 站在窗前的清和听到这话,憋不住笑了。 被嫌弃地厉害,木玖儿瞬间没了给他做妾的心,一把刀而已,别说她没碰,就是碰了又怎样?她是没洗手还是身子脏? 还想着给这人生孩子,结果在池小公子心里她还不如一把刀来得重要,她气得要死,眼眶湿润:不碰就不碰,谁稀罕! 气得弯腰拿走本来要送人的鲜果,扭头甩了池蘅一脸臭脾气。 人走后,平白无故被甩脾气的池小将军自个还委屈,活了十四年,她第一次被姑娘撒气,深觉莫名其妙。 毛病 重新在树下坐好,不确定木姑娘有没有妄动她的刀,眉头一皱,捞起白布重将宝刀擦拭一遍,嘴里自言自语说着小话。 清和放心一笑,说不出来心尖升起微妙的成就感:不用她教,阿池都能自斩桃花了。 她驻足窗前许久,池蘅顺着感应抬头,四目相对,她眼里亮起惊喜:婉婉,你醒了,是不是被吵醒了?渴不渴,我去给你端酸梅汤。 说着她收刀入鞘,腿脚麻利地往后厨端了两大碗消暑汤,一边喝汤一边说木姑娘脾气有多冲。 没经主人允许,碰我的刀她还有理了?池蘅吸溜一口汤水,咽下:我也没求她动我的刀不是? 糊里糊涂被凶一顿,她低头接着吸溜一大口,身心舒爽,喉咙发出愉悦轻叹,好奇道:婉婉,你怎么一直看着我笑? 清和收回视线不再看她,纤纤玉指捏着小瓷勺小口小口喝酸梅汤,举止斯文秀雅:想笑还不行吗? 当然行。 池蘅不再嘀咕木姑娘,一大碗酸梅汤喝完,话题早不知说到哪儿去。 却说木姑娘回家后窝在房里狠狠哭一顿,对池小公子的心彻底淡了。 男人好看有什么用?木讷、嘴笨、不解风情! 哭累了,她替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守着这么一块不开窍的木头,沈姐姐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用不着她操心,更用不着她心疼,清和在小村落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舒舒坦坦。 日上三竿,村长领着四五成队的年轻人登门。 小村落地处偏僻,想进城首先要穿过一座匪山,匪山里的匪徒不讲理,见漂亮姑娘就抢,见有钱人就杀,无恶不作。 官府曾经管过几次,皆无建树,反助长匪山气焰。 慢慢的,来此地就任的官儿不敢大言不惭说剿匪的话,苦了附近乡民。 村长承蒙池蘅搭救侥幸活得一命,亲眼见识过少年郎的武功,他相信有池蘅在,村里年轻人能安然度过匪山。 一番话说完,池蘅笑道:村长要我护卫一程? 要个十四岁的少年当护卫,小村落成年的男性抹不开面,心里别扭,不敢当众拆村长的台。 村长在小村落德高望重,他说的话,没有人不听。 权衡一二,想着自己也要去城里买话本,池蘅痛快应下:好。有我在,必定带哥哥们平安去,平安回。 在场的男人因她一声清脆的哥哥,面上都有了笑模样。 事已至此,村长信任池小公子,他们也愿意信任池蘅。 一番道谢自无需提。 临出门,清和为她的小将军整敛衣领,切切嘱咐几句,池蘅道她多虑:一群乌合之众,不值得放在眼里。 她谈起【匪山】,心存轻视之意,清和笑意收敛:不可大意。 晓得了。 村里的年轻人往城里是去以物易物,坐在牛车上,池蘅想着清和的嘱咐,刀不离手。 刀虽未出鞘,单看刀鞘也知是把不可多得的好刀。 于习武之人而言,他们的刀无异于乡下人犁地的牛,是赖以存活的宝贝。明白这一点,年轻男人们只艳羡瞧着,并不冒犯。 他们赶早出门,此时太阳不算太大,距离匪山越来越近,驾车的牛四福速度明显慢下来。 池蘅轻噫一声:怎么慢下来了,牛大哥,快点,一会太阳就大了。 她根本没把匪山放在眼里,男人们没见过她的本事,基于对村长无条件的信任,交换过眼神,牛四福硬着头皮催动牛车。 一车的东西,关乎村民几个月的嚼用,没人不紧张。 行至匪山山脚,一行穿着短衫手持大刀的汉子从路边草丛窜出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0) 锵! 唐刀出鞘。 不容他多说一字,牛车上的少年郎一跃而起,双脚落地,刀尖冷寒:不想死,滚! 小村落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吞咽口水,心想:平日怎么就看不出来,池小兄弟这么猛的吗? 大当家,这小子抢咱们话! 哪来的兔爷,宰了他! 两刻钟后。 牛车大摇大摆出了匪山地界。 小村落的男人们各个眼睛有光,活生生的武林高手坐在他们身边,怪不得村长说若想安然无恙,池小兄弟一个人、一把刀就够了。 顺利通行,池蘅坐在牛车冥思苦想:匪山乌合之众不过百八十人,远没传闻里强悍,何以这样的乌合之众官府都拿不下来,反让贼子逞凶? 一想到方才他们大当家哭着求着要自己留下来当太上皇的情景,池蘅神色凝重。 在盛京,甚而在鸾城没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 她和姐姐去过很多地方,繁华的,偏僻的,但这种政治腐朽的直觉,是来到这里后。 村民封闭,官府不作为,任由竖子占山为王,目无王法。 这会她急着进城,身上担着小村落几位大哥的身家性命,刀上不宜染血。 等有机会,她定要荡平匪山! 杀意在心头冒起,很快被压下。 她以为的盛世太平在今日被撕开一道口,浮华的表象被撕破。 而这些,在盛京城呆着可听不到看不到。 坐在摇摇晃晃的牛车,她忍不住想:在运朝,偏僻的角落还有多少座匪山?被匪山坑害的人,又有多少? 她心情不好,面色沉重,不大的人,板起脸来周身气势不容人置喙。 经此一事,男人们不敢当他是没长大的孩子看待。 出了匪山,牛车很快进城,池蘅盯着城门石刻的【望山】两字,目中闪过沉思。 望山城比不过她去过的那些地方,说是一座城,其实不算大。 她背着唐刀往城里书铺钻,许是背负长刀,没人敢招惹,一路顺风顺水走进街角一间书铺。 她无甚经验,寻常买书这些琐事都是小厮来办,又因衣着光鲜,成了店铺掌柜看中的肥羊。 客官想买哪类书?我这应有尽有,只要您说的出来,保管能在小店得偿所愿。 池蘅买话本子是为更好弄懂婉婉的心,婉婉和她不一样,爱看情情爱爱大团圆的故事。 在鸾城就是,让她念凤生和帝姬的爱情传说予她听,且看起来像是荤素不忌的,对男女相恋没意见,对女女也没意见。 她一时想得有点多,手扶腰间玉带:拿你们店铺最热销的。 掌柜眼睛一亮:果然是只肥羊!笑眯眯地道了声好,转身去拿店里最贵最好的话本。 等待的功夫池蘅挑挑拣拣翻开过几本,没读两行先被上面你侬我侬的甜腻劲儿恶心着,情节更是离谱,她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逃,小将军看了心里直呼费解,一脸迷惑地合上书页。 她惦记着【匪山】的事,对此提不起多少兴致。 店铺掌柜捧着被绸布裹好的精良话本走出来,狮子大张口:一百两。 小将军磨牙:多少? 盛京小霸王的混劲散发出来,胖脸掌柜直呼看走眼,这哪里是小肥羊,分明是小野狼! 五十两。 一下子价钱砍去一半,池蘅睫毛轻眨,笑问:多少? 二十九两。 多少?! 掌柜暗恨自己本想宰人结果被人宰,急道:九两,不能再少了! 池蘅从袖口抽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眼瞅着掌柜肉疼地找她九十一两。 银子带在身上是种缠累,出了这道门,她四处游荡,花去九十两,换回几盒胭脂水粉,一支样式新奇的金簪,三份米糕,五匹锦缎,还有其余零零碎碎之物被放在牛车。 话本揣在怀里没空看。 再次经过匪山山脚,她道:几位哥哥先回去,我稍后再回。 怕他想不开真答应做山匪头子,年纪最长的那位不放心叮嘱几句,池蘅爽快应是。 小村落的人驾着牛车离开,池小将军扭头易容混入匪山。 匪山,顾名思义,匪徒聚集的山。 山头不大,匪众九十二,无一人无辜。 为首的刀疤脸坐在虎皮椅饮口烈酒,又从嘴里吐出来:呸!这都什么酒,马尿都不是! 大哥,这、这已经是咱们今儿抢来最好的酒了。 晦气! 大哥,先别气,今天抢上山的姑娘都在柴房关着呢,你看什么时候让兄弟们 急什么! 大当家白日在少年手上折了面子,快一天了,看谁都不顺眼,火气旺。 年纪不大的少年郎,武功高得吓人,若非他急中生智想出跪地求饶奉人为王的主意,没准人头早就落地。 他一身邪火,皱着眉头喝完一碗黄酒,抬眼问道:馋了? 二当家心道:可不是馋了,这都多久没开荤了! 柴房的门打开,有光照进来。 里面的姑娘人头攒动,放眼看去少说得有二十来位。 池蘅心里骂了一声该死,她不能久留,逮住一个情绪尚算平静的姑娘:我是来救你们的,一会闹起来,记得跑。 你、你是谁? 拆房彻底安静下来,池蘅回头,一张陌生的脸,仅有一双眼睛保留她原本的俊俏明亮,她笑了笑,没说话,像风一样,在姑娘们的心上停留、散开。 两刻钟后,匪山彻底乱起来。 池蘅三进三出,杀得匪山血流成河,最后一人伏诛,血珠溅上她长长的睫毛,她退开一步,避免靴底沾染血水,扬手撕去脸上的伪装。 她身子微侧,在寂静的匪山猛地一声喝道:谁! 长刀所向,逼得躲在门边偷看的姑娘吓软腿。 是你?她讶异道:她们都走了,怎么你不走? 这位姑娘生得颇有姿色,见到恩人真面目后有片刻失神,然她很快清醒过来,不在乎自己现下的狼狈,半跪在地:我能跟着你吗? 跟着我?可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我家里丫鬟众多,再者 小将军说瞎话不脸红: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你长得不错,我将你带回家,她该如何想我? 他一番话赢得姑娘更深的敬重,那就容奴向恩人磕头致谢罢。 她磕了三个头,池蘅站在那浑身不自在,眼见人要离开,她急忙喊道:等等! 姑娘惊喜回眸。 我观你第一眼,直觉告诉我你以后会过得很好,所以我不能留你。 期待再次落空,姑娘立在那想了一会,问:不是因为你家未婚妻? 池蘅轻笑:她若不喜你,你在我眼里便如草芥。好了,去走你自己的路罢。 好个俊秀专情又绝情的少年郎啊。 姑娘最后还是走了,名姓都未留下。 暮色四合,池蘅顺手牵马厩里的马,赶在天黑前回到小村落。 回到村子,男人们逢人问起便夸赞池小兄弟拔刀降敌的英勇,不多的几句话,听得人心神驰往。 天眼看要黑了,阿池还没回来,家家户户冒炊烟的时辰,沈清和站在门口望着一个方向一动不动。 风吹动她裙摆,白玉簪在暮光映照下泛起温柔底色。 直到马儿载着她的小将军欢快地闯入她视线,清和清寂的眸子顿时充满光彩,抬腿迎上前:杀光了? 池蘅一惊,从马背下来时差点摔倒。 她拍拍衣袖,抬起胳膊轻嗅身上的血腥味,一脸叹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住姐姐。 你要做什么,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清和牵着她的手进门,歪头关心道:没受伤罢? 好着呢。 去洗洗,一会吃饭。 池小将军声一扬:好勒! 匪山匪众一日之内被屠尽,少年刀客仗义出手的侠名传遍望山城。 彼时,被称为侠客的小将军总算想起白日从书铺买来的话本。 她想弄明白那些情情爱爱,也好真到了婉婉心里有人的那日,可以理直气壮告诉她关乎情爱合理的抉择。 少年人心思澄净,眼下根本不晓得爱一个人无法用道理讲明。 很多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她在情爱一道没经验,可有句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焚香净手后,小将军以认真学习的严谨态度,翻开花重金买来的话本,掀开前还在想,若那书铺掌柜敢坑她,她保准回去找他算账! 绸布被扔到一旁,入眼封皮精良,池蘅满意点头,想着那九两没白花。 扉页打开,她捧书躺到木床去看,左腿搭着右腿,发丝残存澡豆清香。 看过几行她暗道有意思,不愧是九两银子买来的话本,和她在书铺随随便便翻开的内容属实不同,至少没让她头皮发麻,也没引起她反感,可谓口味清新,文风优美。 哪知没多久,围观故事主人公谈情说爱的小将军越看越觉不对劲。 她看书喜欢逐页看,不喜中途乱跳,更不喜旁人提前为她讲明。 察觉到不对劲,出于习惯忍耐下来,待一卷书看了小一半,池蘅嘶了一声,白皙小脸迅速成了被煮熟的虾子。 啪! 话本没看完被她狠心合上。 合上还不够,池蘅跳下床想拿烛火直接烧了。 叩门声偏在此时响起:阿池,怎的还不睡? 清和站在外面等了几息,耳尖地听到里面手忙脚乱的动静,她眸子若有所思:阿池在屋里做什么呢? 木门从里面被打开,天不算太晚,池蘅请她进来:清和姐姐,你怎么也没睡? 这就要睡,见你屋子亮着,来给你送一碗消食茶。 换做寻常时候池蘅话不会少,这会却安静地不像话,不时揉揉耳垂、摸摸发红的小脸,眼神竟盼着清和早走。 事有反常即为妖。 她心念一转:对了,阿池白日进城买了何物,可方便予我看看? 池蘅心里直呼糟糕,婉婉太聪明,根本不给她留活路! 想到她花重金买来的物什,她一脸为难:那东西,姐姐还是不要看为好。 是何物?为何阿池看得,我就看不得? 这 清和干脆在桌边坐下:阿池是男子,瞧不起我这小女子?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最懂得怎么逼人就范。 她一成力都没出,池蘅已经慌得直摆手:这是什么话?我何曾仗着是男子就小瞧于你?婉婉,你素来知道我,我哪里是你口中那等轻视女子之人? 那物什清和也不是非看不可,她为池蘅沏茶,亲手递到她嘴边:喝口茶,消消火? 一个火字,莫名的,池小将军耳根子竟红透。 消食茶被她一饮而尽:我哪有什么火? 她嘴硬起来特别可爱,清和胳膊趴在方桌,眉眼弯弯:没有火,那你急什么?再说了,你入夜不睡,小脸偏红红,着实可疑。 我、我哪有可疑? 十三岁后就爱往花楼跑的池三公子,连她几句调戏都招架不住,清和道她纯良,凑近了盯着她耳朵看。 看得池蘅恼羞成怒:婉婉,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 还说你没有火,都敢和我置气了。沈姑娘摇头叹息,顾影垂怜。 池小将军一个头两个大,软下声来和她解释:我没真生气,你别误会。哎,天不早了,你不打算回房吗? 我好奇,睡不着。 怎么平日没见你好奇? 清和挑眉:莫非你这,还真有我不能看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不就是一册话本嘛,你要看给你看好了 小将军自暴自弃,为免她当真好奇地睡不下,吭哧吭哧往床底摸出被绸布裹着的话本,你要看可以,麻烦回房 绸布扔在桌上,沈清和手快地捧起话本从中间往后翻。 看清她动作,池蘅脸蹭得通红:你怎么怎么这么熟练?! 沈姑娘读书千卷养成一目十行的好习惯,不等小将军多言,她快速看完精彩的几页,眸光潋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话本我拿走了。 拿走就拿走,你哦是几个意思啊! 池蘅红着脸送她出门,只觉今天的脸全都丢光了:婉婉,我 话到嘴边,哪知善解人意的沈姑娘根本不需要她辩解:无妨,我懂。去睡罢。 作者有话要说: 池蘅:我都不懂,你懂什么了??? 第36章 读话本 池蘅根本不知她懂了什么,懂了多少,怕她懂得不多,还怕她懂得太多。 九两银子买来的话本子被人没收,她一晚上没睡好,梦里光怪陆离。 醒来天没亮,揉揉发昏的脑壳,简单梳洗后小将军提刀往院子闻鸡起舞。 掌心握刀,那些理不清的乱麻不翼而飞。 痛痛快快练了小半时辰的外功,红日东升。 挥刀声入梦,花叶在小院簌簌而落,清和睡眠浅,意识辗转在木床醒来。 乌黑柔顺的发丝随意流散,娇身弱柳扶风,玉肩披着海棠色薄衫,腰肢轻挪,移步来到窗前。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1) 两扇花窗被推开,清风入怀,少女惺忪慵懒的风姿直直跌进某人眼帘。 清眸如水,只一眼,荡起池蘅久不起涟漪的心湖。 阿池。 她倚窗而立,一笑夺去小将军大半神魂。 肤白胜雪,花容月貌,有神女之姿容,西子之病弱。 池蘅喉咙微热,心口也热乎乎的。 刚要掀唇回笑,又被她懒起未梳妆的清颜蛊.惑。 婉婉方才那一笑,可真带劲,比烧刀子厉害多了,烧得她如饮琼浆,半边身子都酥.麻。 她顾自惊叹,眸光下移,落在对方脆弱优雅的雪颈,再往下,锁骨撑起无限婉约 瞧她看得目眩神迷,清和眼底笑意愈深,好整以暇望着,没多欣赏几眼,回过神来的小将军快步朝她走来。 她叹了声可惜。 池蘅在花窗下站定,精秀不失英气的两道眉蹙起,嗓音清冽,细听藏了淡淡的埋怨:婉婉,你怎么衣服不穿好就往外看,被外人瞧见怎生是好? 现下天不是很热,晨起的风微凉,你不可大意,省得被风吹倒,染了风寒。 她如此不解风情,清和不是第一次见识,胳膊趴在花窗前,垂眸笑道:那你说,我这样好不好看? 能不好看吗?池蘅杵在那不吱声。 一阵风扬起吹动她耳边碎发,她眸子几次忍不住盯着清和瞧,脑海浮现昨夜话本里描绘的旖.旎字句,俏脸微红。 她别开脸看周围的花花草草:自是好看的。 清和微微俯身,锁骨下冰肌雪肤若隐若现:好看,那你怎么不看? 池蘅耳朵一下子烧起来,脑袋倏地转回来,清清亮亮的眼睛瞅着清和不放,咬牙:咱俩到底谁不学好? 她还惦记清和昨夜离去前的那句,此时还回来,沈清和直起绵软的腰身,素手抚弄绵延胸前的发丝:你说呢? 懒洋洋的,余音裹着媚。 池蘅挠头,脸皮涨红,跺跺脚走开,有种输人一筹的感觉,偏不知输在何处。 她这般纯良无害,哪有众人心中盛京小霸王应有的凛冽嚣张? 清和顾自笑了会,怕逗恼她,整理好仪容衣衫翩然地坐在小将军面前。 晨起隔窗被人调戏的一幕仿若成了池蘅不清醒时做的绮梦,醒来,婉婉还是温婉大方的婉婉,是她敬重的清和姐姐。 没有妖孽般的轻佻魅惑,素净文雅,风骨傲然。 同桌进食,两人默契不提先前之事。 可池蘅到底记挂着昨夜颜面丢尽一事,抹不开面,连着几天没好好出现在清和面前,早出晚归,忙着教小村落大人小孩习武。 是日,苍穹落雨,她不好再找借口出门,清和步履从容甚是悠闲地在她身前站定,绸布裹好的话本随手递出,言简意赅:还你。 池蘅瞪大眼看着递来的烫手山芋,狐疑问道:你、你看完了? 嗯。 她答得漫不经心,池蘅心思暗动,晓得她生气了,气自己这几日避而不见。 接过话本,脑子一抽,她鬼使神差道:好看吗?还想看吗? 对上荤素不忌的隔壁青梅,她诚然不知怎么讨好。 尤其婉婉眉目清淡的样子,是水墨画勾勒不出的安宁淡泊,一眼看去,浸着疏远,冷丝丝的如冬日穿廊而过的薄雪。 清和好整以暇地掀唇冷笑:没你好看,不想看。 池蘅捧着话本犯难:婉婉? 嗯? 小将军拿手指勾她小拇指,勾到手,霎时被指尖凉意激得生出怜惜,她声线和软如四月春洋洋洒洒的柳絮,小声道:清和姐姐? 清和象征性地挣扎一二。 她这点轻微力道,哪挣扎的过自幼习武的练家子? 池蘅勾着她手不让她逃:姐姐,你看我一眼。 沈清和苍白的小脸侧看过来,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喜怒:舍得要我看你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连几日唯有三餐共进时才找得到人,池蘅被她一问,问得羞愧:我向姐姐赔不是。 光赔不是? 她肯回话比什么都强,池蘅精神振作:只要姐姐原谅我,做什么都行。 她一番话不知不觉又落入沈姑娘的陷阱,清和似笑非笑:是么,我哪里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毕竟阿池想躲我就能躲我 再不敢了! 小将军可怜兮兮地央求。 好呀。病美人嫣然浅笑:昨夜读完我觉得此段甚好,阿池念给我听? 什么?池蘅愣在当场,不可思议地翻开话本,磕磕绊绊问:哪、哪段? 这段。她玉指轻点。 小将军喉咙一哽,愁上心头:这段啊婉婉果然爱记仇。 怎样,念不念? 她一副不念立马走人的架势,池蘅可不敢要她就此走了,硬着头皮单手捧卷,另一只手仍勾着姑娘微凉的小拇指不放,眉宇染就三分惆怅,煞有介事地清清喉咙: 却说竹三娘生得冰肌玉骨,腰纤眼媚 清和倚坐小榻,头枕在她肩膀笑吟吟听她念这话本,小拇指被勾久了,凉意散去。 小将军心热体热,饶是拿出得道高僧坐怀不乱的劲头,都免不了被嘴里冒出的字眼烫着舌头。 竹三娘道:你这蠢笨木头,亏了是女子,笨手笨脚,手上没个轻重。 读到没个轻重时池蘅还不解其意,口齿清晰地往下念,庆幸今日下雨无人来。 若被人听到她对着清和姐姐这般秀丽清明的女子念此妄语,那才是脸面都要丢尽。 此法讲究分寸她想:此法是何法? 若我说,女子与女子欢.愉讲究身心共融嘶!池蘅一时不慎咬住舌头女子和女子欢.愉?! 清和枕着她肩膀听得兴致正浓,闻声好笑又好心疼:咬着了? 她坐直身子:不念了,我看看。 池蘅如蒙大赦地丢开烫手烫嘴的话本,心道:婉婉果然荤素不忌,早知如此,她该早点咬了舌头。 快张嘴,给我看看。 受不住她催促,小将军红着脸探出舌尖,此情此景落在心头,她竟也没觉得有多羞窘。 果然凡事需要比较,她宁愿婉婉托着她的下巴关怀备至地察看她舌尖,也好过念那不正经的淫.词浪.语。 还好没出血。 没出血便无需上药。 清和笑看她:我还道你这爱逛花楼的见多识广,没想到这才到哪 这话说的,什么叫爱逛花楼的见多识广?池蘅不服:逛花楼纯粹是喝酒看美人,谁说一定要那什么? 她如此说,沈姑娘听了心情愉悦,面上不显,眸子轻转,幽幽道:舌头既无事,有始有终,那就接着念罢。 还要念?! 池小将军空有好色犯浑的名声,无做坏事的胆气,其心澄净,不惹尘垢。 想到后头逐渐混乱的描述,抬眼再看婉婉含笑的眼睛,她头皮发麻,拾起被扔在地上的话本,肠子都悔青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躲着婉婉啊。 本来丢一次脸就好,这下倒好,一次接一次。 次数多了,她一脸麻木:竹三娘轻解衣带 她分外可爱,沈清和笑趴在她肩膀,笑得眼尾残存泪渍,我见犹怜。 忍着念了两句,看她还在笑,池蘅丢开话本,满嘴委屈:我这是为了谁? 为了我。沈姑娘立时变脸似的端坐好,通身的矜持秀美,柔弱无辜。 只这无辜的表象维持不过几息,对上某人羞窘的双眼,她噗嗤笑开,笑倒在池蘅怀里。 别说她笑得停不下来,久了池蘅自个也想笑。 长了十四年,生死危机应对起来都不在话下,如今被段颠鸾倒凤的故事弄得难以启齿。 她想:有什么呢,婉婉此举不正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未曾放在心上么? 反而是自己,因为话本的事自忖丢了脸面躲着不见她,这才惹得婉婉和她算账。 心念通达,小将军跟着笑出声。 话本躺在地上无人问津,随风翻动,青梅竹马的两人笑作一团,伴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营造出别样的温馨快活。 话本最后还是被池蘅扔进箱底,想着经此一事与婉婉关系变得更为亲厚,这才忍着没去找书铺掌柜的麻烦。 眨眼,八月已至。 前往【大柳书屋】进行三日训诲的前一晚,池蘅找机会送出她之前进城买好的金簪。 接过金簪时,清和眼神微变,细细瞧着她的阿池满眼喜色的模样,忍着没去多问。 婉婉,你明日戴这簪子肯定好看。 阿池送的自然好看。 天地静谧,星月交相辉映。 时辰尚早,两人皆无睡意,并肩坐在门前石阶。 晚风少了白日的燥热,入夜省去烦人的喧嚣,清和沐浴不久,发丝仅用一根竹簪轻挽,花前月下,暗香盈袖,有着不动声色的美。 池蘅接连感叹几句,不再提簪子一事,目光重新看向天边皎月:我问木大娘,木大娘怎么都不肯透露明日训诲的内容。婉婉,你知道吗? 不知。清和摇头,心里浮起模糊的猜想。 她歪头看着小将军满脸困惑的面庞:明日事,明日就晓得了。 第37章 三日训诲 明日来得很快。 八月天晴,万里无云。用过早食,木大娘热情地领着清和、池蘅前往【大柳书屋】。 【大柳书屋】门前种着存活多年的柳树,枝繁叶茂,正是池蘅前段日子为孩子们取风筝的那棵。 屋子纯木打造,抬头能看到一块匾额,上书:大柳书屋。 此四字龙飞凤舞,相传是二百年前小村落出来的一位状元亲笔所书。 大柳树亦是状元郎离乡前亲手为发妻栽种,扬言树木长成,必折桂而归。 事情的最后,少年人果不其然蟾宫折桂,锦衣还乡,归来后待糟糠之妻如至宝,夫妻二人情爱甚笃,一生不渝。 时人纷纷效仿,皆以爱妻宠妻为荣。 【书屋】因门前柳树得名,起的是效法先辈之意。 来书屋的未婚夫妻有五对,清和与池蘅并肩立在中间。 池蘅暗道:他们是真的未婚夫妻,我和婉婉却是假的。 她不想被人察觉身份有假,遂专心瞧那些真未婚的男女,瞧他们是如何对待站在身侧的未来伴侣。 沉思中清和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她眼皮微抬,对上小将军含笑的眼,笑意止不住从眼尾流泄。 木大娘一不留神看到小年轻眉来眼去,清咳一声:人到齐可以进去了,进去之后切勿喧哗,听从夫子指示便可。 书屋夫子有男有女,按照性别划分,池蘅站到清和对面,被男夫子带走。 走前她回头望了眼,对上婉婉盈盈浅笑的眸子,忐忑的心霎时恢复安定。 入乡随俗,三日而已,就当图新鲜凑个热闹。 一行五人里她年纪最小,十四岁,哪怕入乡随俗,书屋里的夫子还是不愿早早坏了他的纯真。 但有些事,人这一辈子早晚要经历。 是以按照村长的意思,来教导池蘅男女之事的是位上年纪的老者。 白须白发,在村里素有威望,平时寡言,一旦开口,大人小孩都愿听他挂在嘴边的教诲。 走进特定的小木屋隔间,池蘅好奇打量,她刚进来,身后的门被关闭,坐在蒲团的老者睁开浑浊的眼睛粗略一扫,被少年人一身清隽明媚的气质惊艳。 上年纪的人大多喜欢朝气蓬勃的后生,又因他年岁最小,算是没长大的孩子,老者面容和蔼:先看避.火图。 避、避火图? 池蘅规规矩矩敛衣坐在蒲团,收起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低头,拾起放在蒲团旁的图册。 进到小木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老者监管下。 别怕,孩子,打开它。 小将军脸颊浮现一抹红晕,顺从地掀开图册,待看清上面精致流畅不失美感的画面,悄悄松口气好在不伤眼睛。 盛京世家子到了十三岁便会被嬷嬷教导此事。 一则警戒家中子弟不可纵.欲,二则色.欲误人,早些接触,省得没见过女人,长大后糊里糊涂被风尘女子迷了心窍。 池蘅情况与他们不同,她是女子,女扮男装长大,年岁还小,池夫人并未对此事进行教导,日常叮嘱最多的便是不可泄露身份。 池三公子在盛京虽有好色之名,但她的好色与男人们的不同,她的好更多的是对美单纯的欣赏,干干净净,不存污浊。 避.火图捧在手里,下意识记起那日对着婉婉念过的话本,她脸皮发烫,忍羞没肯往下翻。 稚嫩、青涩,看起来就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 老者神色多了一抹笑:翻开,早晚要懂的。 也幸亏鼓励她的是位耄耋老人。 池蘅将避.火图边角捏得皱巴巴,内心的纯良逐渐被满满的好奇压过,抬手,翻开一页,姿势花样百出。 小心觑了老者两眼,老者闭目养神,根本不看她。 胆子渐肥,不过一刻钟她已经从最初的拘谨到现在能津津有味地品味具体哪个姿势的妙处。 安安静静足有两刻钟,避火图翻到最后,老者睁开眼:看过之后,有哪里不懂的? 比起小村落对成年男性的简单直接,村子对客人的训诲可谓耐心温和,怕吓到年少无知的池小友,为她负责的夫子都是村里最有名望的老人。 哪里不懂? 话到嘴边,池蘅不知怎么问。 老人换了种说法:有何想问的尽管来问,人生大事,轻慢不得。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2) 池蘅低头看了眼图卷之上似隐忍又若欢愉的女子,心里迷雾升腾,犹豫再三,她红脸问道:这事,疼吗? 怎么都没想到少年郎看过之后率先问的是这话。 疼吗? 除了他们封闭的小村落,村外更多男人关注的多是自身感受。 老人感叹他到底年幼,心净无瑕,神情愈发和善:疼与不疼单看如何配合,此事不可用蛮力,不可一味逞威,男子在上,要多存怜恤之心。另,男女有别,不可一概而论。 不可一概而论? 那就是会疼了? 她这一问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沈清和。 她女扮男装此生有没有恢复女儿身的可能且说不准,遑论嫁人这般遥远不切实际的事。 可婉婉终有一日会嫁人,嫁人就免不了过这关。 想到她的婉婉也会因她以后的夫君露出画卷隐忍啜泣的柔媚情态,池蘅心中蓦地一疼,针刺一般。 那、那要怎样,才能使妻子好过呢? 男欢女爱,乃人间寻常。老人面上波澜不惊,从右手边抽出另外一卷:看。 又看? 池蘅喉咙吞咽,掀开泛黄的书卷。 画面闯入视线她啪地将书卷合上:老爷爷,这 记下,学。 学?池蘅晕乎乎想:我学这做甚? 厚厚的一册看完,她心情未曾轻松反而沉重。 夫妻一体,竟还能是这么一体法么?那以后会是谁有幸与婉婉一体? 想到以后会有一人完全得到婉婉的身心,会有人做她的夫,做她的天,她胸中升起一股不讲道理的妒火,连同男女敦伦之事也遭到她的迁怒。 和小村落成年男子舍不得离开木屋不同,池蘅早早结束今日训诲,心生郁结,不便教人看出她心情低落,她背靠在大柳树,仰头望天。 她年纪小,对欢爱一事提不起兴趣也在常理,遂无人打扰她训诲后的反思。 婉婉还没出来。 婉婉学的,会是和她一样的内容吗? 那劳什子事,可真烦! 她长叹一口气,年少添愁。 清和年长池蘅两岁,与小村落其他适婚姑娘一起接受训诲。 她喜欢的人是女子,是以无需学着该如何服侍夫君,但有些道理具有共通性,听听也无妨。 书屋里的女夫子面无表情和她们讲述应注意的事项,如何保护自己,如何取悦自己,屋内一众姑娘家羞得耳垂欲滴血。 清和捧着一盏香茶坐在窗前,透过窗子,无意瞥到倚靠柳树长吁短叹的小将军。 一日的训诲正常情况要到落日前结束,天光明耀,一只花蝴蝶飞落在池蘅指尖。 好个爱招蜂引蝶的小将军。 不疾不徐的腔调,唇齿咀嚼着常人没有的文雅轻柔,池蘅倏地抬眸,惊喜出声:婉婉?! 她眸子璀璨,直接在清和心里点亮一盏明灯,她慢悠悠走上前,俯身道:阿池不在里面,在这做甚? 一番训诲,池蘅把男女那档子事弄得透透的,凡事容不得细想,想到她的婉婉有朝一日也会在人身.下承欢,她如鲠在喉,笑意微僵:又不好玩,没意思。 我也觉得没意思。看她脸色实在不好,清和伸手将人搀扶起,温声软语:我们回家? 一个我们,一个回家,池蘅心绪好转,握着她的手不松开,郁沉的眉眼稍显明快:好。 不过半日她心情一落千丈,远没出门前的期待,清和回头看向静默的【大柳书屋】,暗中猜测引她不快的因由。 第一日的训诲她们各自赶早离席,知道此事的木大娘没多言,左右此事意在成人之美,绝非强制。 因了第一日不算好的体验,池蘅对第二日的训诲产生若有若无的抗拒。 得知不再去书屋而是去探访小村落一对夫妇后,她这才提起兴致。 就是这了。木大娘指着一扇木门道。 这是老张头和贵婶的家,老张头和贵婶是我们村有名的簪花夫妇。 簪花夫妇?清和讶异。 不错,我们村有簪花夫妇、寄柳夫妇,少年夫妻老来伴,那几对成婚都有六十来年。 老张头十六岁迎娶贵婶,每逢春天都会折一枝花簪在妻子发间,当时穷,家里买不起金簪银簪,所以以花为簪,日日换新。 到了肃杀时节,找不到花,老张头想方设法学会制作绢花。贵婶发间的花从鲜花换成绢花,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等条件好了,簪花的习惯一直保留。 这是他们夫妻二人存留多年的情趣。 木大娘边说边心生感慨,看着身边的一对小年轻,笑道:你们看,老张头又在为贵婶簪花了。 举目望去,年老色衰的老妇人坐在自家小院,仰头看着不再年轻的丈夫笑呵呵地为她簪花。 发间那朵花是珠花。 发妻不再如年轻时娇美,料想在老者心里还是人比花娇。 发自真心的眼神不会骗人,那双苍老的眼睛分明藏着笨拙不知如何言说的疼爱。 看到老者为老妇簪花,池蘅心中一动,心想:今早我也为姐姐别金簪来着。 走罢。去他家吃顿饭。 吃饭的花销村子代出,清和两人并肩迈进小院。 老者一拍脑门,嘀咕着说了什么,被老妇一顿嗔怨。 他们忘记今日要待客了。 好在家里各种菜蔬、肉类都有,现下不是饭点,张罗一顿中饭的时间很是充裕。 老张头在某些事情爱犯糊涂,被老妇嘀咕几句,没觉丢面子,转身笑着从地窖捧出珍藏的米酒。 每年村里的未婚夫妻来他们家吃饭,老张头都会请年轻人喝杯酒。 酒名【长久】,自家酿制,不是什么稀罕物,老张头的酿酒手艺,贵婶取的名,寓意长长久久。 饮罢一杯酒,池蘅道了声好酒,不辛辣,酒味绵柔,适合酒量小的人喝。 米酒入喉,清和笑容温婉,起身拉着未婚夫往后厨忙碌。 贵婶年纪太大不宜操劳,在后厨负责指挥,且看少年人忙来忙去任劳任怨,直觉告诉她,这对能携手相伴很久。 有人能共患难,不能同富贵,有人同富贵,不能共患难。 人这一生,找一个矢志不移的恋人相守白头,有时候看运气,有时候看命,除这二者,还要看在一起的决心。 多少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痴男怨女,不得善终。 她有心让今日来的这对未婚夫妻少走弯路,随口谈起往事。 无一不平淡,无一不引人动容。 柴米油盐,也是江湖。 平凡百姓的江湖。 一顿饭做好,池蘅端着碗碟率先走出后厨。 小村落没有男人不下厨的规矩,她刚走出去,老妇开口道:沈姑娘。 清和动作一顿,身子转过来,安静看她。 沈姑娘和池小公子,并非真正的未婚夫妻罢。 瞒得过众人,没瞒住眼前的老人,她轻笑,眉目自有一股笃定萦绕:现在不是真的,早晚会成真。 老妇笑笑不语,见她是个主意正的,闭嘴没多管闲事。 围观真正有情人平淡温馨的生活,是第二日训诲的关键。 夫妻二人出了闺房,还有更高深的相处之道。 这点,池蘅或多或少有所领悟。 黄昏降下,走在小村落的石板路,她歪头道:姐姐,你向往这样的生活吗? 清和想了想,果断摇头。 哎?这可是小村落年轻夫妻都想过的生活,姐姐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但也没必要向往。 清和慢悠悠走在笔直的青石板街:各有各的活法,有情人哪有固定的相处模式? 我自幼锦衣玉食,过一天苦日子还好,过两天苦日子也好,年年粗茶淡饭还要求我安贫乐道,难。 我愿为我心仪之人放下身段,可若有更好的选择,我为何不能都要? 富贵、权势、爱人,我都想要。 富贵能使我专心为爱而活,减去日常因生存产生的口角。 权势能使我光鲜而活,世俗之人有权势傍身,无异战将有铠甲护身,何乐不为? 至于爱人,我得前面两者,方能心无旁骛追求我想要的那人,门当户对,千百年这么过来的,不能说有利无弊,只能说自有其中道理。 池蘅若有所思,笑:我想的没姐姐长远,我是觉得十年如一日的保留情趣也不错。但都说是情趣了,自然要新鲜些才更有意思。 喜欢新鲜的? 小将军没防备她有此一问,愣住,一晃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姐姐,哪个少年不贪鲜? 倒也是。清和弯眉低笑。 姐姐,你手好凉,我给你捂捂。 两只手彼此交叠,夕阳红艳半边天。 池蘅握住沈清和的手,没去问,姐姐,你是否心里有人了? 她沉默着假装无事地与她指节相扣,人生十四载,被心酸的滋味击中,心仿佛被刀劈成两瓣。 一夜梦境混乱。 天没亮,池蘅冷汗淋漓地从木床坐起身,内衫湿.透,紧贴在后背肌肤。 怎么会这样? 她大口喘.息,颓唐扶额,里衣领子敞开露出精巧的锁骨,汗水沿着锁骨滑落。 她慢慢将脸埋于两膝。 怎么会怎样? 怎会梦见姐姐嫁人? 梦里的清和姐姐穿着火红嫁衣,盖着火红盖头,身段窈窕,美不胜收。 但她清楚感受到她不开心。 她看到有人掀开盖头,看到盖头遮掩下婉婉沉冷死寂的眼神。 在梦里,她想要这梦停下来。 可梦还在继续。 那只手搭在婉婉肩膀,禁锢着不容人反抗,而另一只探向腰间,欲解缠在腰肢的衣带 她在梦里急得要死。 衣带扯开前,池蘅被噩梦惊醒。 饭桌前,清和捏了竹筷递给她,见她面色比前日还难看,不由生出担心。 阿池,用饭。 池蘅缓缓抬头,看她安然无恙地坐在对面,心口积压的大石慢腾腾挪开。 她绝不会让婉婉嫁给不爱的男人,就是死,她也要她得偿所愿,一世清明安乐。 意识到被小村落的三日训诲弄得情绪低迷,她反生倔气她倒要看看,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揣着上前线领兵作战的胆魄,池蘅一鼓作气解决完两碗饭,用完半碟子小菜,说了几句话宽清和的心,提刀走向院子。 破风声起,沈姑娘搬了小圆凳坐在门前看她练刀,眸子浮现一抹幽深。 夜里阿池睡不安生,她到底在想什么,在怕什么? 清和静下心来细想几日来发生的事。 三日训诲:第一日教授男女之事,显明的是肉.身之欲。第二日探访簪花夫妇,强调的是夫妻之情。 阿池今早看她的眼神比平日多出惊惶、后怕,她为何要后怕? 莫非她在忧虑自己的婚事? 劳小将军为她的婚事担惊受怕、思虑甚重,清和哭笑不得。 她想,或许这又是她的契机。 是她再进一步的契机。 今日是入乡随俗参与三日训诲的第三日,木大娘迟迟没来。 从早等到晚,等到金乌西沉都没人来催。 清和托着下巴默默思忖:最后的训诲难不成还要讲究天时人和? 用过晚饭,天边星子亮起,木大娘匆匆赶来:沈姑娘,池小公子,快来! 盯着送到眼前被艾叶熏过的衣服,池蘅眼睛瞪圆,见她还不动,村长好心催道:池小公子,快去换新衣。 这 她看向一旁的清和,清和以眼神安抚。 最后两人很快按照当地的习俗,换好崭新细麻衣分别从屋里出来。 见她二人收拾妥当,木大娘道:走罢。 第三日的训诲是要未婚夫妻守在后院隔着一道门听里面产妇生产。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小村落延续二百年的传统。 女子为生产承受的苦痛,在他们看来无需避讳,反要歌颂。 新生命降生的过程势必充满惊险,生孩子好比跨鬼门关,身为女子,嫁人后要为夫君绵延骨血,承受必要的苦痛。 是以婚姻不可儿戏,定下了,无论生死都要践约。 女子如此,身为男子,更该懂得女子生产的艰辛,懂得妻子为家付出的辛劳。我现在问你们,可有悔婚的? 木大娘按照村子流传下来的传统问话进行发问,平日热心肠的人此时看来面目庄重肃然。 小村落定下婚约的男女在成亲前有一次反悔的机会,正是三日训诲的最后一天。 比起盲婚哑嫁,当地人更喜欢将婚姻的内核掰开了给年轻人看。 无论是男女之事,还是男女之情,又或女子嫁人后必经的生子一关,明明白白摆在你眼前,认真告诉你,后悔的机会只有一次。 若无完全的决心和百分百的情愿,婚事即便成了也会有生隙的一天。 曾经小村落有女子在这关选择悔婚,因爱那男人还没爱到肯为他生子的地步,最终得到村民的尊重与婚约另一方的默许。 木大娘问完站在原地驻足两刻钟。 两刻钟,一门之隔的产妇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始终没停。 池蘅唇色发白,掌心直冒冷汗。 她想,这地儿的三日训诲简直是来克她的。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滴落,清和还道她畏惧女子生产,心思稍转,疑惑增添:阿池胆子大得很,哪会轻易被吓到? 却不知池夫人生女儿难产,那是真真正正往鬼门关闯了一趟。 若非紧要关头有姜煋姜神医相助,少不得要落一个一死一生的结局。 好在孩子生下来,池夫人的命也保住。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3) 经此一事,池大将军更为爱重发妻。 池蘅年满五岁,时常被他耳提面命叮嘱阿娘生她不易。 耳濡目染,池蘅小小年纪便知心疼阿娘,小嘴犹如抹了蜜,常哄得池夫人喜笑颜开。 生孩子的阴影在那时留下,在小将军尚且年幼时,心底将此认作天下第一凶险事。 而今阴影被撕扯直接晾在她面前,产妇痛苦的呼声如潮水涌来,她脑海里的影像慢慢从阿娘,改为清和。 阿娘身子康健,武功不逊于阿爹都差点死于难产,婉婉身子病弱,若当真有孕,这一关可怎么过?岂不是要了她的命? 她呆怔在那,手脚冰凉。 小村落把这作为三日训诲的最后一项内容,本意是给女子自行抉择人生的机会,也要男子认清其中的不易,往后待妻子多多敬重。 生活偶有坎坷波折,莫要忘记昔日信誓旦旦也要结合的心。 本意是好的,没想到会吓到池蘅。 站在门外的五对未婚夫妻无一人出言反悔。 直到孩子生下来,训诲结束,池蘅浑浑噩噩被清和领回家。 走进小院,踏入房间,门掩好,清和不放心地欲为她诊脉:阿池,你 小将军倏然抱紧她细腰:姐姐,姐姐,做女人太不容易了! 她猛地扑过来,清和反应不及被她抱了满怀,怔忪一瞬,迁就温柔地抚弄她脊背:阿池,你怎么了? 池蘅一颗心慌乱不堪,指尖颤抖,她低声哀求:婉婉,你以后不要嫁人好不好? 破.身之疼、生产之痛,你哪个受得起? 你生得美貌,一身病骨,若所嫁非人,谁肯怜惜你? 清和安心回抱她,嗓音温软,她叹:阿池,我不嫁人,谁来养我呢? 爹爹百年后将军府会是清宴和姨母的家,我没自己的家,何处容身呢? 我来,我来养姐姐,我来照顾姐姐余生! 说出这句话,池蘅恐慌的心渐渐恢复平稳,她想:对,就该是这样,她是女子,她来照顾姐姐余生,她努力活久一些,来为她养老送终。 她脸埋在清和颈窝,轻声道:我有得是银子,姐姐喜欢盛京哪处地皮我都为你买来,咱们还做邻居,可好? 良久,清和淡笑:是邻居,不是外室? 第38章 添一把火 外室,即为男人已有正妻养在外宅的女人,没有大运朝律法保障,说白了,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妾。 盛京世家子到年纪纳妾之人不在少数,当然这也与家风有关。 正经的腐书网或行事讲究的人家,男子年四十无子,方可迎妾进门,传宗接代。 池家世出武将,武将常年在外为国尽忠,对妻子难免存有亏欠。 三百年来池家子嗣只娶妻,不纳妾,京里独一份。家规如此,是以爹爹娶亲时,多少家贵女哭碎心肠。 池蘅自幼耳濡目染,瞧不上三妻四妾的公子哥,不说她是女子,便是男子,她也只愿得一知心人相守白头。 眼下听到最敬重的清和姐姐拿此话来揶揄,她急声道:盛京哪户人家撑破了胆子敢要姐姐为妾? 话脱口而出,直直对上沈清和清澈包容的眼睛,一时愣住。 回想自己先前所言,什么有得是银子为姐姐买地皮置家业,这不正是那些世家子哄女人玩得那一套么? 姐姐乃镇国将军府嫡女,出身尊贵,哪是缺银子花的主儿? 她口不择言,当下懊悔,脸从清和颈窝移开,身子站得笔直。 池蘅声线软了下来:姐姐一语,真是折煞我了。 阿池。 清和手搭在小将军精瘦平坦的腰间,漫不经心地摩挲。 指腹划过腰侧,她道:阿池乃将军府池三公子,这般待我,不怕未来的池三夫人吃醋? 池、池三夫人?被她摩挲地痒,池蘅按住她放在腰侧不安分的手,一脸茫然:什么池三夫人,我根本没打算娶妻,也没想过要娶妻。 她是女子,还是女扮男装,未经刻骨情爱,亦无心仪之人,哪会甘冒风险娶一妻子放在家中? 再者她的婚事自有爹娘为她筹谋,她年岁轻,远不到操心此事的时候。 不娶妻? 不娶。 清和失笑,收回被她按住的掌心:你不准我嫁人,自己也不娶妻,偏置外宅养我。阿池,外人知道,该如何议论你我? 这 她一番话问得池蘅哑口无言。 房间落针可闻,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四四方方的花窗大咧咧敞开,如画框装裱暗沉沉的夜色。 不早了。 意识到还留在姐姐闺房,池蘅神情困顿:是我失言,清和姐姐,我先回去了。 木门打开,她垂头走出去,脊背挺直瘦削,脚步沉沉,背影没来由戳中清和心尖柔软的那一寸 她忍了忍,忍着没出声喊她。 夏日的晚风拂过脸颊留着白日淡淡的余温,驻足看了许久,池蘅始终没回头。 一向阳光明灿的小太阳倏然萎靡不振,心疼之余,沈清和从她沉重的步伐里看到冒着尖的希望。 如春日破土而出的春笋,笋芽青嫩,蕴含鲜活生机。 她眸色幽深,眼波几经翻涌,卷起千重雪。 这是个机会。 回房,池蘅怔怔坐在床沿,脑子混乱。 一时是在【大柳书屋】翻开过的图卷,一时是一对夫妇结伴而出,结伴而回的画面。 会有人陪婉婉看日出日落,与她朝夕相对。 夫妻行房,比她们在药谷暗室相处的一幕还要亲密坦然。 会有骨血从婉婉身体孕育而出,她会为了诞下子嗣,拼尽全力。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冷汗再次从池蘅指缝冒出,铺天盖地的惶然如风浪将她拍倒床榻。 怎么办? 她仰头,双目无神地看向虚空。 怎么办? 三日训诲一过,村子开始准备办喜事。 喜气洋洋的氛围里,池蘅面上笑着,心里并不畅快。 这些日子她整晚整晚地做噩梦,不是梦见婉婉嫁人,就是梦见她死于难产,下葬前,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梦境过于恐怖,是池蘅不能接受的。 她勉强打起精神不教人看出端倪,短短几日,心事藏得比积淤河底的泥沙还要深。 村里办喜宴讲究的是热闹,越热闹,喜气越足。 小村落所有人赶在这日来参加新人的婚宴,清和与池蘅换了一身素淡衣衫前来,省得抢了新人的光芒。 饶是如此,两人还是成为众人的焦点。 姑娘家村民们不方便调侃,可就苦了混在男人堆的池蘅。 她打起精神应对,言语不露破绽。 人多了,小孩子在院里跑来跑去,一个不经意跌倒在清和脚下,栽倒了也不哭,睁着一双泪眼可怜兮兮瞅着眼前漂亮的大姐姐,清和唇畔噙笑,弯腰将人扶起。 她认识这孩子,小名芽儿,是个极其乖巧的女娃,五岁大,身量比同龄人矮,圆溜溜的大眼睛,脸颊两边小梨涡,看起来很讨喜。 谢谢沈姐姐。 奶声奶气的。 清和摸摸她的小脑袋:去玩罢。 芽儿害羞地看她两眼,腼腆跑开,想来栽的那一跤没甚大碍。 从头到尾围观一大一小互动的池蘅心里忽然敞亮两分,清澈的眼眸晕开点点笑意。 笑意爬上眉梢,冷不防想起姐姐有朝一日也会脱去少女的形态为人娘亲,心里猛地一沉。 木大郎和她同坐一桌,开口前酝酿好措辞,低声问道:池小兄弟和沈姑娘的婚事何时办呢?要我说,你们留在小村落,过几年我阿爹阿娘为你们操持婚事,这里安全,总好过外面人心叵测。 小村落的人抗拒村外的危险,便是出趟城,都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外面的人,心坏,没有他们实诚,起初有人耐不住寂寞往外跑,结果出村不是被骗,就是被人坑害。 久而久之,他们觉得窝在村里也挺好。 毕竟外面那些人,和他们的活法大不相同。 他们村男子一生只能迎娶一位妻子,爱之如命。女子一生也只能嫁一个男人,忠贞不二。 没有乱七八糟的三妻四妾,更没有男人厚着脸皮去养不干不净的女人。 活法不同,去了外面不好适应,还被讥讽。 在木大郎看来,池小兄弟和沈姑娘来到此处,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村里人也很欢迎他们在此定居。 他期待地看着池蘅,最后提议被婉拒,准备的话咽回去,没再多言。 相逢即是有缘,在有缘的时间内珍惜这段缘,世人大多能做的唯有如此。他也看出来了,池小兄弟有心事。 喜宴结束,池蘅与清和携手归家,夕阳拉长她们的影,影子落在清和眼里也显得登对。 姐姐,我想离开这了。 烛芯啪地爆出细碎星火,打破内室的沉寂。 池蘅端坐桌前,修长的指节不停掀动茶碗上面的盖子,用来掩饰并不平静的心。 闻言,清和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瞧她:怎么想走了,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此地甚好。 民风民俗池蘅都很喜欢,在她看,若小村落是不为玷污的桃源净土,那么盛京便是切切实实熙熙攘攘的名利场。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或许是太好了,不适合她久留。 最重要的是,留在这看着村里年轻男女整日恩恩爱爱,她心里别扭。 白日经过【大柳书屋】时别扭,喜宴上见到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时也别扭,看到一向热情的木大娘的那张脸,她更是心有余悸。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知何时成了她心底扎着的一根刺。 等意识到,刺已经深入血肉。 她不愿婉婉嫁人。 可好?姐姐。 清和莞尔,满眼宠溺:都听你的。 此事敲定,池蘅小脸绽开灿烂的笑颜:姐姐,我去收拾。 她扭头就走,脚步都轻快许多。 沈清和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来三日训诲,阿池总算意识到一些东西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说好要在小村落多留一些日子,结果最先萌生离去之意的还是俊俏的池小将军。 天明,清和照例带着钓鱼的器具前往河边,想在临走前吃顿新鲜味美的红烧鱼。 送她出门,池蘅在家中小菜园忙碌,捡着长成的夏秋萝卜从地里刨出,绿色的枝叶,粉红的皮,切丝浇油后可以凉拌着吃。 寻常挖萝卜根本不费多少力道,几乎轻轻上提,拔出萝卜带出泥,简单方便。 这次不知是她思绪太杂还是怎的,手上攥着青绿茎叶,一个不慎茎叶断折,小将军直接摔蹲在菜地。 河边。 钓鱼讲究心静,清和心静如止水,闭眼坐在那等鱼儿上钩。 前后钓了几条都不算肥,她不忍拿没长成的鱼儿果腹,遂放生。 鱼儿重新入水,冲她吐了一串泡泡。 她轻阖眼皮,静待肥鱼咬钩,心里想着如何再往小将军心尖添一把火。 机会难得,追妻不易,她前后设想三四五六个不同版本,皆一般般,算不上水到渠成的完美安排。 若拐带阿池出京是破釜沉舟,扮作未婚夫妻是预先试探,那么接下来她要做的,应是先下手为强。 阿池不想娶妻,不娶妻怎能成? 首先要做的,便是断了她不娶妻的念! 少女眸子倒映水光,衬着苍穹罩下的明光山色,仿若跌入尘俗的世外仙姝。 小村落崇尚自然,怕污染水源,浣洗衣物并不在河边。 若是来此,多是来钓鱼。 织娘领着孩子在清和不远处坐定,五岁的芽儿怀里抱着一只猫崽跟在大人身侧。 双方互不打扰,四围静悄悄,天还早,来这的人寥寥。 等了将近一刻钟,胆大的鱼儿咬钩,清和睁开眼,果断收线,钓上来的是只活蹦乱跳足有四斤重的肥鱼。 肥鱼被扔进鱼篓,便听前方传来扑通一声,接着响起的是织娘慌乱的声音:芽儿! 娘、娘救救我! 织娘是北方人,还是个寡妇,日常在村子走到哪都喜欢带着女儿。 眼睁睁看着女儿为逗猫儿脚下一滑栽进河里,她急得团团转,想借用鱼竿把人带上来,奈何芽儿人小,力气不足,栽进水的短短几息喉咙呛进水。 芽儿,芽儿 织娘急得两眼发红,她不会水,典型的旱鸭子,心急之下扔了鱼竿想下水捞回女儿,余光瞥见沈姑娘朝她走来。 许是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女看起来给人一种格外稳重靠得住的感觉,她脑子轰得劈开短暂清明,双膝发软朝人跪下:沈姑娘,沈姑娘救救我女儿!救救我的芽儿! 娘、娘 说时迟那时快,沈清和甚至不等织娘双膝触地,身子已经跃入河水。 水花溅开,她想明白了,这就是那最后一把火。 池蘅心神不宁地等在家中,等不及跑到门口守着。 按理说,婉婉这时候该回来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关头,木大娘匆匆朝她跑来:池小公子,沈姑娘落水了! 不好的预感成真,池蘅白着脸当即拔腿往小村落唯一的一条清水河跑去。 池小公子?池小公子等等我,没事的,沈姑娘没大碍的! 木大娘在身后追,哪里追得上踏起轻功的池蘅? 池蘅赶到时被妇人压抑的哭声哭得提心吊胆,她急着辨明情况,人群为她让开一条路,也好让池小公子看清自己英勇救人的未婚妻。 沈清和一身是水,肩上披着好心妇人送上的深色布衣,严严实实遮掩窈窕的曲线。 她眉目被水洗过,透着一身寒凉,整个人冷静地如同一块冰,一捧雪,硬生生压下场上的混乱。 见到她的第一眼,池蘅提起的心慢慢放回肚子,看她发丝披肩,发梢滴落的水珠泅湿肩膀、衣襟,忍着没上前。 女儿脸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那,织娘眼里不停淌泪,不错眼地看着沈姑娘施救。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4) 接连几口水吐出来,芽儿慢慢醒转,织娘哭着扑上去,母女俩抱着相拥而泣,沈清和歪头低咳两声,白皙的小脸显出令人心疼的病色。 芽儿救了回来,池蘅不再关心,上前几步揽住姑娘的腰,一声不吭抱回家。 到家,清和裹着锦被看池蘅忙前忙后。 热水烧好倒进浴桶,屋子上空飘着白雾,池蘅回眸欲言又止。 姐姐此举是在救人,试问芽儿那么小,谁能忍心见死不救? 可婉婉身子病弱,陈年的寒毒解了一半还有一半根深在五脏六腑,若再复发,怎生是好? 她喉咙发堵,声音听不出情绪:姐姐沐浴罢,我出去守着。 她大步迈出去,门掩好,人坐在外面的石阶。 落水的滋味不好受,冷意上涌,清和解开衣衫迈入半人高的浴桶。 温热的水流浸润生寒的肌肤,她激得打了寒颤,想着阿池出门前望向她的神情,不禁一笑。 追妻路上,徐徐图之,步步都埋着沈清和的小心筹谋。 机会摆在面前,哪怕要她涉水,也在所不惜。 她快要成了。 姜神医留下的药丸还有几颗,服下一颗,体内暴躁的寒气渐渐平和。 姐姐?担心她在里面睡着,池蘅在外面喊道。 门从里面打开,换了身新衣的清和脸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她开门见山:阿池,我们早点启程罢。 本来不出这档子事,用过早食她们已经离开小村落。池蘅担心她身染风寒,转念一想,若身子真的不好,还是去城里更方便。 不多时,木大娘和一众妇人前来探望。 织娘混在人群当中,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不顾恩人推辞,跪地磕了一个响头,芽儿有样学样,这会还虚弱,嘴里念叨谢过沈姐姐救命之恩。 清和救人存有自己的私心,瞧芽儿乖巧,爱怜地为这孩子诊脉,手写药方,遣人去抓药。 池蘅到底不放心她的身子,主动接过熬药的差事,熬了两份,一份给芽儿,另一份,亲眼瞧着清和喝下才算宽心。 她们要走,走前还救下村子的女娃,村民们感激不舍地前来送行,送到村口,已是正午时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池蘅搀扶清和坐上马车,与村长一家道过别,又笑吟吟与其他村民说过几句话,挥动马鞭,马蹄哒哒地离开小村落。 木大郎叹息一声:沈姑娘身子不大好,这样走真能行吗? 木玖儿神往地看着那辆马车,摇摇头,掐断痴念。 出了小村落,经过匪山,一路太平无事。 九月初,天渐渐褪去燥.热,风吹过耳边发丝,能感受到些许清凉。 姐姐,你真是吓到我了。 隔着一道帘子,清和柔声道:再凶险的事都经过,哪能轻易折在这上头? 婉婉,小心驶得万年船。 好,阿池,我晓得了。 池蘅回头,声音存了三分委屈:婉婉,你嫌我啰嗦。 我哪敢。 少女音色微哑,料想是今日下水救人的缘故。 刚进入九月,河水再怎么说都泛凉,何况婉婉身中寒毒,身子骨差。 担忧心起,池蘅驾车的速度慢慢加快。 车厢内,少女眼尾倦然,腿部盖着轻软御寒的毯子,头一歪,趴在几案昏昏睡倒,醒来,身在客栈厢房。 自幼学医,清和对自己病身的情况了如指掌,她眉心微拧:最迟,便在深夜了。 第39章 年少立约 门外传来交谈声,沈清和拥被坐起身,背靠软枕,全身的力道释放在脊背,眸子轻阖,开始以放松的状态思考今夜需应对的细枝末节。 思绪在脑海前后绕了三圈,确认无疏漏处,她腰身放软,抬起纤细的指节轻按发胀的太阳穴。 谢过店小二好心送上楼的饭菜,池蘅端着梨木托盘推门而入。 她动作很轻,进门看见睡在床榻的人已经醒来,清眸亮起细碎的光:姐姐,身子可有好些? 还好。 小将军随手将饭菜放上桌,搬了圆木凳熟门熟路坐在床前,像模像样地捞过沈姑娘掩在锦被的细腕。 清和由着她作为,一言不发地配合着,低眉间温柔似水。 有些时候没这样注视阿池了。 阿池睫毛很长,眼波清凛,唇红齿白,长相是万里难挑其一的俊俏,五官精秀,并不柔弱。 年少明媚的池三公子,漂亮地时常教人忽略她的性别,一袭绯衣,贴身穿白色里衬,红白相间,策马飞扬,是盛京城不可多得的亮色。 春日勃发,冬日素裹,姹紫嫣红,雪梅二色,都比不过小将军在春日里穿花拂柳,在寒冬踩着小鹿皮靴,不畏天冷,一身热血,眉目洒脱着从远处走来。 世间万事万物,无一能企及池小将军的美好。 以前她不懂,何故阿池本性纯良,偏偏在盛京有了好色犯浑的名声,不成想好色是真的,犯浑也是真的,但这两样都与世人以为的大相迳庭。 十四岁的年纪,池大将军望子成龙,对她的期望太高了。 期望太高,这也是疑点。 清和心底喟叹,忍着没多揣摩将军府的秘密,笑吟吟看着小将军为她诊脉。 池蘅医术平平,诊断一番没诊出什么不妥,料想是喝的汤药奏效,她收回手:姐姐,饿不饿? 她转身端了饭菜来,热乎乎的小米粥,熬至浓稠,瓷碗表层飘着一层清淡的粥油,香喷喷的,看起来就好喝。 搭配二三口味淡又开胃的小菜,不失为一顿质量上乘的晚食。 姐姐,你歇着,我来喂你。 她有言在先,清和没推拒,给足小将军面子。 见她乖乖巧巧坐在那等着被喂食,池蘅心情大好,做事更用心。 脑子里回想几遍阿娘喂她的情景,她找回七分信心,瓷勺舀过米粥,轻轻吹散热气,照搬了池夫人对女儿的细致体贴。 姐姐,慢点,小心烫。 嗯。 记忆里似乎除了养她长大的嬷嬷,没人再像现在这样一口粥都要为她吹散浮热。 沈清和生来受寒毒之苦,身子孱弱,多年的磨砺煎熬冷硬了她的心肠,她绝非易被感动之人,相反,聪敏绝情,做事功于心计,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必要时连自己的命都能算计。 像她这样的人,生来没娘,爹不疼,姨母时常盯着她的错处,害她幼年如履薄冰,艰辛度日。 日复一日养成今时的城府心机。 一物降一物。 池蘅的赤诚、热情、无瑕疵的善意,隔着一堵墙,被岁月浸染,成为她为人的底线。 米粥暖胃,比米粥更暖人心的是小将军灿烂的笑容。 看见她笑,清和心情不自觉地变好。 好喝吗? 嗯。 她进食不习惯多语,池蘅不再缠她,一勺勺喂完一碗粥。 清粥小菜,难得清和今晚食欲不错。 见她吃得好,池小将军心头最后那点担心烟消云散。 窗外,月亮探出云层,小将军沐浴过后盖好锦被,打算舒舒服服睡一觉。 原本她和婉婉打算去洛城看牡丹,这一逗留,牡丹早就凋谢,没赶上花期,没看成富贵逼人的牡丹花,没让婉婉如愿,她心生遗憾。 冷不防想起小村落的老张头为贵婶簪花的情趣雅事,她灵机一动,老张头都知道鲜花开败了制作绢花讨人欢心,她怎么就不能为婉婉画一支牡丹呢? 一念之间,心绪畅通无阻,她唇角微翘,翻身睡下。 夜色在不经意间浓沉。 一墙之隔,睡在厢房的少女秀眉紧锁,额头渐渐渗出冷汗。 冷,如坠冰窟的冷。 常人在刚进九月的时节跳进河水都要仔细着莫要沾染风寒,以她受寒毒苦害多年的病身,夜里窗子没关好,翌日都能病得下不了榻。 冷霜悄摸摸爬上她那对远山眉,恰如远山被寒意浸透。 淋漓冷汗浸透织锦里衣,沈清和在睡梦里发出微弱低吟。 彻骨的冰寒快要冻伤骨头,寒毒被诱发出来如凶兽闯出精钢打造的笼子,肆意败坏,来势汹汹。 她隐忍着睁开眼,眸子染了一抹红。 预料中的高烧如期而至,忽冷忽热,冰火两重天。 蜷缩的四肢发酸发烫,倏地又发冷,寒意在血液横冲直撞,她眼尾沁泪,烧得意识昏昏。 好在到这地步,一切都按照她的预想完美推进。 系在腰间的金铃被晃响。 铃响四五声,深夜能传很远,她无力地放下手,裹紧被子,冻得牙齿打颤。 习武之人即便入夜熟睡潜意识都存着一分警醒,遑论出门在外。 清脆的铃声在夜深人静时响起,池小将军猛地睁开眼,眼中睡意被惊退,翻身提刀,匆匆披了外衫出门。 踏出门的一霎,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这样的情景曾经发生过。 无暇多想,门被她一脚踹开。 婉婉! 烧得意识错乱,听到她紧张担心的叫喊,清和想笑,唇瓣轻启,在暗色中喊了声阿池,不知池蘅有没有听到。 烛火点燃,房间被照亮。 看清她病容,池蘅眼眶发酸,疾步来到床前:婉婉,婉婉 冷 冷?我再去为你拿床棉被! 她不敢耽延,几步蹿出门,眨眼带着一床被子前来,厚厚盖在清和身上:还冷吗? 看清她眉间凝结的霜色,池蘅心下一痛。 裹在锦被里的姑娘恍惚没听见她的问话,眸子阖着,娇躯发颤。 婉婉,我这就为你运功驱寒! 纯阳真气再次流入清和筋脉。 【阴阳溯洄法】功成,池蘅为她承受半份寒毒,若不然,沈清和毒发之苦更难耐。 不过半刻钟,感受到力有不逮,小将军忍着身体四窜的寒气又支撑半刻钟,眼见清和眉间霜雪消融,她心弦微松,抽出随身带的帕子为她擦去额间细汗。 婉婉,你烧得好厉害,我去请大夫,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回来。 门再次掩好,寒气被压制,高烧却始终不退。 清和伸出的手悬在床沿,终是没碰到她衣角,渐渐昏睡过去。 池蘅下楼后不放心留她一人,遂使了二十两银子托守夜的店小二往外面延医。 轻手轻脚走进门,便见床榻上锦被掀开,另有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少女热得脸色涨红,青丝铺散枕侧,鬓角被汗水打湿,衣领微散。 池小将军是公认鉴美的行家,举凡美人,美在何处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然这一眼看去,她心跳漏掉一拍,竟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辞形容婉婉的美。 便是西子降世,都不及眼前半分。 她心里蓦地涌上一股自责羞耻,婉婉如此难受,她却还有鉴美的心思,当下屈指敲击脑壳,恨不能将脑子里灌的水敲出来。 身体忽冷忽热,昏沉之间听到门响,清和心底的警觉强行勒令她恢复一丝清明,及至感受到熟悉气息的靠近,她不再挣扎,放心睡过去。 池蘅坐在床沿为她合好微敞的衣领,手里握着热毛巾,眼睛盯着那段雪颈发起呆。 除了宫里的贵妃,美得最戳她心坎的便是婉婉。 婉婉从小美到大,文臣武将家的女子不喜与她玩,未尝没有嫉妒她天生好颜色的因由。 上天将最美的颜色给了沈家清和,连同最经不得风雨的身骨一并给了她。 经不得风雨,这些年却没少经风雨。 毛巾重新蘸水拧干,池蘅收敛心神为她擦拭眉间、脸颊的香汗。 看在二十两的份上,店小二差点跑断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见了出手阔绰的贵客,他道:今夜知县老爷第四房妾犯了急症,城里有名的大夫都被带去县太爷府了! 池蘅火气窜上来,阴沉着脸快步上楼:岂有此理,不过一个七品知县,哪来的这么大官威? 她嘴里嘟囔,狠心掀开盖在少女身上的锦被,语气温柔:婉婉,我带你去医馆。 暗道一声冒犯,把人从床榻捞出来,手脚麻利地为她穿好外衫、戴好帷帽,背人走出客栈大门。 后半夜,整座望山城如从坑里挖出来的萝卜浸在装满盐水的黝黑陶罐,黑压压的。 外面刮着风,池蘅背着她直接往知县府邸跑,越跑越急,不止脚下急,心里也急。 背上的人一直没个动静,贴在后背的身子越来越热。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池小将军,孤独地奔在暗夜,冷不防被久违的惊惧击中。 她急得要哭出来,之前的佯装镇定统统化作鱼儿从嘴里吐出的泡,一戳就破。 婉婉,婉婉你和我说句话 婉婉? 清和姐姐? 咽下喉咙的哽咽,池蘅稳住声线:清和,你醒醒好不好?我一个人好怕 街边的野猫应景地嗷了一嗓子,听起来像极了小孩哭。 沈清和昏迷中只觉有人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她知道是谁,是以强撑着精力,用脸颊轻蹭那人的耳朵。 脸是烫的,池蘅的耳朵是凉的。 冷热相激,小将军喜极而泣:婉婉! 阿池 沈清和伏在她背上,眼也懒得睁:阿池 我在,我在姐姐,我带你去医馆,咱们去看大夫,很快就到了!她步子加快。 夜很黑,靠着路边几盏暗灯才能知道走在何处,天是阴的,月亮不再冒头,星子隐没。 听到她的声音,池蘅心里的灯火也亮堂起来。 怕她再睡,她想方设法求她多说几句,问东问西,连天明清和想吃什么都问了。 慢慢的,没人回答,又变成她一人的自说自话。 婉婉,婉婉你理理我 婉婉,婉婉你不要睡,咱们很快就到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清和软绵绵趴在她单薄瘦削的肩膀,轻笑一声:小哭包阿池。 是,我是小哭包!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5) 还有人上赶着自认小哭包的。 清和嗓音喑哑,半开玩笑逗她:阿池小哭包,你答应长大后来娶我,我就不睡。 娶你?!池蘅一颗心混乱:我、我可以娶你吗? 伏在背上的人不理她。 不敢在病时刺激她,也没法辨别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怕她睡过去,又怕她日后有何闪失,池蘅快人快语,点头如捣蒜:娶娶娶,只要婉婉好好的,莫说娶你,和你生孩子都行! 少年人的承诺来得快,殊不知一语便是搭上一生。 她真可好骗。 兜兜转转,清和终是如愿,她哑声笑道:如此,这苦便不再是苦了 池蘅听不懂这话,以为她烧糊涂,迭声道:我答应你了,我答应你了!你撑着,不准睡! 凶巴巴的,装腔作势。 年少立约,这是池蘅为沈清和立下的第二个约。 第一个约,是看日出那天,她与清和约定等病好了想去哪都陪着她。 第二个约,娶她。 约定已成,沈清和言而有信,一路撑到知县府邸。 大门紧闭,池蘅背着人叩门,门子闻声而来,不耐烦问:干啥的! 来医馆看病! 两人口气一个比一个急,一个比一个冲,门子被她吼得愣住,直接气笑:看清楚,这是县太爷府邸,不是什么 欲关闭的大门一脚被池蘅踹开。 大夫在的地方,不是医馆是什么? 门子急了眼,许是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少年,叉腰:今儿个府里乱,你这后生还来裹乱 听到动静,护院们执杖而来,里三层外三层将擅闯府门的人围住。 大院灯火通明,愈发照得少年郎眉目沉冷。 我乃池蘅,池衍池大将军幼子,有此名帖为证,谁敢拦我!? 烫金的名帖被她高高举起,池大将军声名远播,没人敢上前验证名帖真伪。 管家骇然跑进后院,没一会,知县老爷顶着一脑门汗跑出来恭迎。 池三公子拐带沈大将军嫡女私奔,这事不算秘密,前段日子盛京还为此闹得沸沸扬扬。 相传两人途中被暗害,生死不明,陛下为平息大将军之怒,不惜斩礼部尚书之子消其怨气。 眼下有自称池三公子的人深夜闯门,县太爷顿觉头顶的天都要塌了。 人是真的,名帖也是真的。 一番折腾,胆战心惊过后方知三公子为寻医而来,知县好生赔罪,连夜写好书信快马加鞭送往盛京大将军府。 第40章 娶她 内室昏昏,烛火燃了彻夜,烛芯泡在灯油,火苗渐弱。 少年郎伏坐桌前,单手托着下巴不时打瞌睡,好好的活力十足的小将军,不过一夜,眉眼染上碍眼的憔悴。 素色纱帐轻轻绕着床榻摆动,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慢慢挑开床帐。 视线豁然开阔,藉着朦胧暗黄的光线,清和看见小将军勉力挣扎的睡颜,不禁一笑。 夜里不安生,池蘅精神紧绷,听到这声笑倏地睁开眼。 眼里缠着血丝,崭新衣衫压出随意的褶皱,回眸,对上少女微弯的眉眼,疲惫尽消,好似这会才真真切切活过来。 婉婉。她起身轻拍衣袖,搬着小圆凳到她床前,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如星河波荡,笑起来有着少年人可贵的纯净明朗。 婉婉,你好点没有? 她伸手贴在清和额头,直觉烧退下去,顿时喜不自胜:太好了,总算缓过来了。 她守了一夜,担惊受怕了一夜,紧张的架势吓得一众大夫愣是不敢给镇国大将军的嫡女开药,最后还是池蘅大动肝火,勒令大夫治病救人。 沈姑娘身子骨差,十六年来孱弱不堪,不仅寒毒能要她的命,养护不当,随随便便一场风寒也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用药之后高烧不退,池蘅再急也不能真将火气撒给外人,只能按照医嘱每隔两刻钟换敷一次热毛巾。 婉婉,你渴不渴? 清和刚要言语,柔软的指腹贴在她下唇,池蘅皱眉:嘴皮都干了,定然是渴的。 她轻笑:幸好我早有准备。 她喜滋滋地提壶往瓷杯倒水,清和默不作声盯着她动作,眸子含情,转瞬隐没进轻软的笑容。 富贵险中求,命如此,心上人也是如此。 费尽辛苦,冰火煎熬,得阿池一个不会更改的承诺,不亏。 人是她的,年少是她的,年老也是她的。 婉婉,来尝尝?小将军呵护备至,清和就着她的手低头轻饮,入口的水滋味清甜,是上好的蜜水。 她一连喝去小半杯,可见是真渴了。 怎么样,甜不甜?不甜我去找那小官算账。 清和被她犯浑的口气逗笑,按住她的手:甜不甜你尝尝不就知道? 小瓷杯顺着掌控喂到那人唇边,池蘅犹豫一瞬,给面子地埋头饮了。 杯子登时见底,她唇瓣沾染水色,笑意如春:甜的。婉婉,你还喝吗? 嗯。 她身子虚乏,四肢泛酸,正好需要蜜水补充流逝的水分和体力。 她果然喜欢喝,池蘅暗道自己没白准备一场,慇勤地为她斟满:你好好养身子,咱们不急着走,这地儿的知县求爷爷告奶奶地教咱们多留一段日子,就当给他一个面子? 她们都知道留在这等来的会是什么。 春三月从盛京出来,背着家人私奔,这会进入九月,半年的时间,不短了。 昨夜池蘅在人前亮出池三公子的身份,若那小官是个机灵的,恐怕消息早就连夜送往盛京。 照这情况,过不了几日京里就会来人。 好在没妨碍,清和的追妻路昨夜已完成小半,剩下的一大半,回到盛京才好展开。 她面上不动声色,轻饮两杯蜜水这才出声调笑:阿池准备好挨揍了? 她病还没好,还有心思调侃自己,池蘅被她问得发窘,梗着脖子:我就不信爹爹真能打断我的腿。 小将军硬气了没一会,上手为沈姑娘揉.捏肩膀,讨好道:不过婉婉,沈大将军那,你得帮我求求情 镇国大将军出名的冷面,她爹顶多看起来凶,揍一顿不会要命。 但沈大将军嫌恶一人从不给对方好脸色,大暑天都能被他冻得后背凉飕飕,幼时池蘅见过他几面,从没见过沈大将军笑! 她的手按在肩膀力度适中,清和颇为享受她的小意慇勤,笑道:那可不行,我为你求情,爹爹保准更厌你。 啊?池蘅委屈道:难不成我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清和被她纠结的表情弄得心痒痒,暗道:十恶不赦倒不至于,不过撩拨姑娘的芳心,出门至今你对我做的还少么? 不说石屋暗室的暧.昧亲昵,单说现下你以男儿身份这般触碰一个姑娘家,爹若晓得,保不齐那张脸会更寒。 不过她嗤笑:谁又关心他痛不痛快呢? 沈清和眸眼闪过一抹凉薄:管他呢。 池蘅一愣,怪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这明日事来明日忧,今天还没过完呢。 她问:婉婉,肩还酸吗? 好多了。 她一夜未眠,清和担心她的身子,梳洗过后简单用过早食,催人去睡。 府里突然多了两位世家贵胄,知县大人恨不能把人供起来每天变着花样讨小祖宗赏。 两人在府邸日子过得尚可。高烧退去,意识得到清醒,清和完全能够自己开药,几服药喝下去身子有了明显好转。 九月授衣,天气转凉,继礼部尚书之子在菜市口人头落地,要说现下盛京风头正盛的,非兰少师之子兰羡之莫属。 兰公子不知撞了何等好运,一朝入宫面圣,得陛下赏识,短短时日成为天子宠臣。 兰家日日门庭若市,看得人心生艳羡。 送信的护院一路骑马进城,在柱国大将军府门前停下。 管家捧信快步踏入正堂,神情激动:大将军!夫人!有小将军消息了! 送信的不止给柱国将军府送去喜讯,不忘多走两步把自家大人写的另一封信送到沈大将军手上。 信拆开,得知女儿夜里发高热,沈延恩冷峻的脸庞又添霜寒。 清宴。 儿在。 去趟望山城,知县府邸,把你阿姐接回来。 是,爹爹。 谢折枝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二人三言两语敲定事宜,低头,轻轻拨弄茶盖。 沈家、池家的队伍几乎同时启程。 望山城,池小将军趁着午后光阴,支好画架,提笔蘸墨画她思量许久的小画。 她不准清和看,清和只能坐在桂花树下看她单薄的侧影。 岁月静好,不出半个时辰池蘅收笔,小心吹干画上墨痕,她笑着带着画好的画走到清和身前。 沈姑娘含笑问道:怎么,是何惊喜? 被她明明白白地询问,池蘅少见地羞赧:算不上惊喜,咱们此行不是说好了要去洛城看牡丹,如今牡丹看不成了,我不想你留遗憾。 画卷展开,她清声道:看不成牡丹,我就为你画了一支牡丹。婉婉,你看,够富贵明艳吗? 身穿衣裙的猫咪毛茸茸的脑袋簪着一支开得绚丽优雅的牡丹花。 猫儿一双眼睛看起来颇具灵性,看久了竟有两分清和的温柔,更别说穿在身上明显照着她衣着所画的裙衫。 她如此贪玩促狭,清和眼底宠溺止不住,问:我是这猫儿? 她一眼看破自己的小心思,池蘅越看那猫越想笑,遂憋笑,一本正经问沈家姑娘:清和姐姐,是不是很像? 过来。 池蘅乖乖上前一步。 肩膀挨了一下。 不重,反而有种青梅竹马两厢缠绵的意味。 被打了,池蘅笑意更深:姐姐,我这牡丹花画得如何? 清和接过画卷细细观赏,慢条斯理评价道:自是极好,大气、华贵、明艳、花中之王。 一句句盛赞从她嘴里冒出来,池蘅脸皮厚也架不住她放开了夸,连忙摆手:哪有。 我说有就有。 那婉婉可如愿? 沈清和霎时莞尔:如愿。 她一语双关,可怜单纯的池小将军还陷在讨人欢心的成就感中。 得池蘅一诺,她确实如愿。 病好两人谁都没提那晚的约定,但她清楚,从阿池嘴里说出的话,她不会忘。 她静静欣赏纸上的牡丹,眸光不经意落在那只身条纤细的猫儿,又没忍住笑,指尖轻点猫儿鼻尖,轻嗔一声:顽皮。 池蘅探过脑袋,故意辩道:分明是讨喜。 她眨着一对圆润润的眼睛,惹得清和爱怜地摸她小脸。 沈、池两家的公子不分先后来到望山城,报信的知县大人匆忙走来,打远看着两个小祖宗有说有笑,心生感叹:小祖宗这么一闹,两府婚事怕是板上钉钉。 近前来,他客客气气道:池三公子,沈姑娘 正堂,知县家的下人们毕恭毕敬守在两侧。 沈清宴年十三,在书院读书的大好年纪。与他相比,池二公子池艾,博学多识,文雅出众,是盛京有名的如玉君子。 两人各自奉命而来,沈池两家交好亦有八年光景,沈清宴见了池艾规规矩矩以池二哥称呼,等待的时间相谈甚欢。 二哥! 池蘅笑着迈进门,身后跟着一身素雅、面容平静的沈姑娘。 阿蘅! 见幼弟无恙,池艾面上笑颜更甚,下意识牵过她手腕诊脉。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皆因池蘅少时动不动爱受伤。 诊脉几息,温润心软的池二公子脸色不大好,喜气被冲散稍许,太多疑惑堵在喉咙,看着冲他灿笑的弟弟,池艾到底忍耐下来。 他实在想知道,出门半年阿蘅内力为何不增反减,气血亦是不足。 他目光淡淡地瞥向打进门便安安静静的沈姑娘。 对上他的视线,沈清和大方坦然,反而教人无话可说。 年少的沈清宴对长姐一直心存敬畏,见到人二话不说见礼,明明一路想了很多话,话到嘴边,对上长姐清淡的眉眼,竟不敢直言关怀。 他对清和如此,对池蘅又是另一种态度。 两人私奔之事都传到距离盛京千里外的望山城,池三公子也不过比他长一岁却做出拐带阿姐一事,沈清宴根本没给他好脸色,守着清和,唯恐人在他眼皮底下跑了。 和谢折枝心狠手辣比起来,她生的儿子倒无甚心眼,约莫是养得太好,没经过风吹雨打。 阿姐,爹爹要我带你回家。 酝酿良久吐出这句话,原以为会被阿姐驳回,结果清和沉吟须臾,点头应下,他欣喜道:阿姐,咱们现在就启程? 池蘅清咳一声,拽着池艾袖子:二哥,我要回去收拾行李。 瞧着沈家小子忍得脸都黑了,池艾觉得好笑,他家这个阿弟,哄人的时候那是千好万好,气人的时候小脾气也厉害。 不过他一贯娇纵幼弟,这次也是得知阿蘅消息和大哥抢着来接人,想到回京后阿蘅需面对的局面,他不免心疼,语气轻柔:好,要二哥帮忙吗? 不用。池蘅扬起下巴:姐姐,不如同去? 这有什么好同去的?沈清宴拧眉:阿姐有何物需要收拾,咱们府里都有 清和笑容很浅,睨了小将军一眼:有幅画需要收拾。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6) 池蘅心喜:姐姐,请。 正儿八经的阿姐待外人比待他还亲,沈清宴心里发苦,阿姐在家中素有积威,记事起他就怕她,可微妙的是,除了怕,还有满满的敬。 幼时不懂,后来懂了,以为阿姐介意阿娘取代沈夫人的位置。 长辈的事他无可奈何,这些年总想弥补,可惜阿姐待他始终不冷不热。 东西收拾好,池蘅背负【挽星】,唐刀衬得她身板瘦长。 怎么还不进来? 隔着一道门,声音传出来,池蘅退无可退。 桌上行李已经收拾好,她似是特意等在房中,等小将军来。 婉婉。 嗯? 池蘅看她许久,清眸倏尔璀璨:姐姐,你看我长高没有? 我看看。 沈清和移步在她身前站定,双手搂住小将军的腰。 陡然的靠近,冷香扑鼻,池蘅忍不住轻嗅两下,意识到在做什么,小脸蓦地泛红。 她仰起头,看着清和无限包容的眼睛:婉婉,我长高没? 她曾说过长高了再回去,到时候天塌了她来顶着。 小将军言出必践,吃得多,身子也争气,在外半年光景不说比清和高,起码没先前矮。 两人个头隐隐相差无二,清和下颌枕在她没多少肉的肩膀:嗯,高了。 那就好。 分别在即,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之事,甚至回京路上两人也可以结伴同行,但池蘅还是生出不习惯的感觉。 一时无话,她回抱清和绵软的柳腰,低声喟叹:姐姐 清和抱着她,唇瓣贴着小将军微红的耳。 等人走了,池蘅神情恍惚,耳边不停回荡那句叮嘱 阿池,莫忘了你我之约。 是了,婉婉要她娶她。 她怔在原地,嗓子发痒,那股烈酒烧喉的感觉又来了。 第41章 归家 天朗气清,九月微凉,铜铃悬挂马车右上角随风摇晃一路。 池蘅坐在马背不时朝前头那辆马车张望,心事乱如麻。 阿蘅,还看呢? 幼弟拐带沈家姑娘出门,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回去还不知怎么解决,人就先惦记上了。 瞧瞧这一路魂不守舍的劲儿,池艾打趣道:真喜欢,不若娶回家,左右你们年岁相差不多,定下婚事,年纪到了再成婚也无妨。 世家联姻多是如此,有段日子还热衷订娃娃亲,他这提议并不过分,甚而说是从实际出发。 池蘅心道:我和清和姐姐相差的岂止是年岁? 约定既成,她绝非出尔反尔之辈,她娶了婉婉也好,交给旁人她不放心。 至少嫁给她,她能护她一生安乐,给她想要的自由,不会像其他好面子的世家子,拘着自家夫人在后院当虚有其表的金丝雀。 只是婉婉心意究竟如何? 她之于她,是心之所向,还是退而求之? 她若娶她,身份之事,该怎么说为好? 真真是一筹莫展。 池艾还以为她发愁回京之事。 回京池沈两家结亲还是结怨,单看那位沈姑娘心里有没有他的好三弟。 他真心实意劝道:莫要多想,一切自有爹娘安排。 池蘅低叹一声,她不想女扮男装骗人,尤其不想骗婉婉,但女儿身一事关乎将军府兴衰,容不得她任性。 凉风拂过她耳边碎发,小将军转瞬恢复神采:二哥,京里局势如何,和我说说? 柳琴将沏好的香茶送到自家小姐手上,一脸好奇:小姐此行出来,可如愿? 指腹轻抚瓷白的杯柄,清和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 她下巴微微朝下一点,柳琴柳瑟眼里欢喜之情愈甚:恭喜小姐得偿所愿! 算是得偿所愿罢。 她问:我久不在盛京,京里可发生有意思的大事? 有意思的事不少,有意思的大事不多。 料到她有此一问,柳琴道:兰公子得了陛下赏识,身份地位水涨船高。 水涨船高?清和好奇:怎么个高法? 圣人宠臣,太子与之称兄道弟。 清和垂眸吹开飘在水面的茶雾:从何时得了陛下赏识? 礼部尚书之子人头在菜市口落地,兰公子后脚入宫门,再出来,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斩了左云青,给了池家交代,我记得那时各家与小将军有过节的人都不敢冒头,还有人背地说柱国大将军府嚣张跋扈柳瑟接过柳琴的话补充道。 茶气弥漫,车厢一阵寂静,唯有铜铃声入耳,为枯燥的回城之路增添几分清脆。 琴瑟二人回完话不敢打扰小姐沉思,眼见紫金炉内香燃尽,柳瑟轻手轻脚往里面添加提神醒脑的薄叶。 香气袅袅,清和缓慢拨动茶盖,温茶入喉,她问:你们说,在小香山袭杀我与阿池之人,受何人指派? 这池大将军拎左云青面圣,不过几日,左云青认下买凶一事,这才有了之后的菜市口问斩。但要说他是幕后之人,我和阿瑟是不信的。 说白了无非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蠢,小姐小将军俱是人中龙凤,教这样的蠢货逼入险境,怎么可能? 清和唇畔染笑:你看,你们都不信。 你们都不信,爹爹和池大将军怎么肯信? 他们不信,我也不信。 茶凉了,泼了。 是。 沈清宴头回从爹爹那里认领如此重要的大事,一路少不得谨慎小心。 他没胆子怪阿姐待他不亲厚,只敢把火气撒在池小将军头上。 他还跟着吗?还往咱这里望吗? 跟着呢,也还望着呢。护卫挠头不解:不过公子,咱们行在他们前头,池小将军望咱们这边也说得过去啊。难不成骑马不看前面还瞅后面? 你懂什么,他这是不安好心。沈清宴咬牙:加快行程,最好甩开他们! 马队速度忽然加快,清和抚摸系在腰间的金铃:告诉他们,赶路稳当些,我要睡一觉。 她说完侧躺在车厢内的小榻,提前为之后的事养精蓄锐。 柳琴为她盖好锦被,低声吩咐下去。 沈清宴驾马守在马车一侧,行程无聊,想起来就扭头瞪某人一眼。 池蘅被他瞪得莫名其妙:二哥,你说他眼都不疼的吗?再瞪眼珠子都滚出来了。 池艾是如玉君子,被她笑得满眼宠溺,那是防着你呢。 小将军也笑:他防得住吗?我为婉婉出生入死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个地方玩泥巴。 这话没毛病,池艾心头却动摇了一下:打认识沈姑娘,阿蘅没少为她死去活来,六岁那年满身是血的被人带回,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后怕。 他心思细腻,较之大公子池英更多一分敏感:阿蘅,你告诉二哥,你身子是怎么回事? 他总算问了。 他不问,池蘅心悬,他问了,池蘅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 瞧着前头一路平稳前进的马车,语气平淡:没什么,说不准以后我还会因这得福。 阿蘅。 她无奈道:二哥,你是不知道,婉婉身中寒毒,我看不得她受苦,更看不得她短命,我身负纯阳真气,我都不救她,还等着外人大发慈悲?我将她体内一半的寒毒转嫁到自己身上了。 前半段听得池艾感叹三弟心善,后半句听得他眼皮直跳:胡闹! 池二公子少有高声斥责人时,对旁人温和,对自家弟弟更是和风细雨,此番动怒,风声吹动人声传到清和这儿,她睡得不安生,睡梦里唇边飘出一声轻叹。 二哥!池蘅压低喉咙:你小声些,是我求着她答应的。 池艾被气得说不出话,他现下未婚,更没一儿半女,眼下终于在幼弟这里尝到养大的白菜一门心思往别人饭桌跑的心酸。 被姑娘家吃的死死的,连同他这做二哥的也跟着提心吊胆。 二哥宽心,等我以纯阳真气一寸寸磨平寒毒的煞气,内力自然会升上来。况且你看,我好得很,寒毒一次都没发作过。 池艾咽下一口闷气:罢了。 池蘅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线:我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池二公子握着缰绳被气笑:怪不得爹爹在家总念叨要揍你,你呀,好好的不行吗? 我也想好好的,可要我好好的看婉婉受苦,又怎能行? 盛京乃天子都城,池沈两家队伍穿过城门,沿道的百姓见到马背上俏生生的池小将军,皆忍不住打招呼,庆幸少年郎平安无事。 更有姑娘们爱之心切朝她丢手绢丢绢花。 池蘅笑着与众人打招呼,半点大将军之子的架子都没有。 她这般受欢迎,一度弄得长街道路堵塞,好不容易疏散开,池艾笑道:阿蘅果然讨人喜欢。 小将军挺胸抬头,得意得很。 沈清宴气得脑仁疼,这下好了,阿姐回城了,两家说不准还得结亲,否则阿姐清誉不保。 想到这,他神情多出两分沮丧。 阿姐,咱们到家了。 镇国大将军府。 得知女儿回来,沈延恩换好一身绸衣早早坐在正堂。 他捧茶静坐,谢折枝哪能不知他迫不及待想见女儿,心里压着火气。 沈家老夫人这日同样坐于堂上,余光瞥见老夫人怀怒的神情,谢折枝心气顺了稍许:谢折眉厉害,生的女儿还不是不讨老夫人喜? 想到她的清宴,她面容和蔼,眸光转为柔和。 爹,娘,祖母,我们回来了! 沈清宴人小,十三岁千里迢迢领人接回长姐,这在老夫人眼里是极其了不起的事,长大了肯定能和他爹一样做个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乖孙儿,快让祖母看看! 老夫人疼爱孙子,沈清宴一脸孺慕地跪倒在至亲面前,来不及多言,便被祖母搂着一口一个心肝。 嫡亲祖母,眼里只有孙儿,没有孙女。沈清和沉默地立在沈延恩几步之外。 父女相见,中间隔了多年陌生。 看清她鲜活熟悉的眉眼,沈延恩心中动容,步子迈开,罕见的情绪外露,换来女儿安静地倒退半步。 这退开的半步,恰如多年隔开骨肉亲情的天堑。 谢折枝在旁看得清清楚楚:沈清和不动声色的矜持冷漠,沈延恩情难自抑的拳拳父爱,两相对比,甚是讽刺。 她心底笑弯了腰,末了妒忌又起。谢折眉死了,还留一女儿膈应她,瞧瞧,这对父女多有意思? 见过爹爹、祖母、姨母。 什么姨母?那女人死多少年了,没个规矩,你该称呼嫡母! 沈老夫人疼过孙儿,骤然发难:待嫁之龄跟人私奔,你还有脸回来? 娘! 看清他眼底寒色,沈老夫人终于记起儿子骨子里的冷性,她的儿子,为了谢折眉都敢和她翻脸,现如今又护着这不知廉耻的女儿。 老夫人气得两眼一翻,被沈清宴及时扶稳:祖母,孙儿新学了套拳法,耍给祖母看? 老夫人最喜欢这个宝贝孙子,最最喜欢他舞刀弄枪,将门子合该有将门风范,整日读死书有甚出息? 一高兴,忘了当下糟心事,被沈清宴搀扶出门去看耍拳。 谢折枝道儿子坏事,不过他偏帮沈清和也不是一回两回,因此沈延恩待这儿子还有几分疼爱。 她此时不宜煽风点火,干脆作壁上观。 清和低笑:女儿此举,为沈家丢人了。 嘴里说着丢人,面上哪有半分屈服? 她身姿笔直,顿觉当下情景半点意思都没有,直截了当的从袖口摸出古卷。 爹爹请看。 沈延恩存疑接过,待看清关乎寒毒的来历,以身背对谢折枝。 一目十行往下看,待看到后面【阴阳溯回之法】,脸色猛然变得铁青! 他快速将古卷还回去:是谁! 清和收好古卷,轻笑:除了阿池,还有谁心甘情愿为我至此? 这话犹如一巴掌狠狠扇在沈延恩脸上。 他心口酸涩,旋即被怒火环绕,既恨臭小子占他家婉婉便宜,也不得不承认此子有担当有胆魄。 一时心绪复杂。 两人私奔在前,赤.身相对在后,看着女儿平静温和的眉眼,沈大将军吐出一口郁气:为父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爹爹。她直起身,估摸着隔壁即将传来的动静,道:不若现在罢。 话说出口,沈延恩目不转睛盯着她。 清和坦坦荡荡迎上他满是审视的眸光。 迈进将军府大门,池艾紧张嘱咐:见了爹爹,你莫急着说话,跟在我后面就行。 池蘅不敢不应,忐忑地点点头。 和清和回家率先迎接她的是老夫人冷嘲热讽不一样,池小将军回到家,迎接她的是池大将军穿旧了的破鞋底。 暗器袭来,池艾挡在幼弟身前,为她挡下大将军怒火。 池蘅! 池大将军一声吼,是开揍的前兆。 有本事一走半年,这会怂什么,躲在你二哥身后就是你出门在外学来的本事?滚过来! 爹!池艾和池英同时敛袍跪地,异口同声:爹,阿蘅年幼 年幼?池衍心头火盛:再这么无法无天,能年幼到几时?谁像老子一样惯着她?管家,请家法! 池夫人也怪女儿一走半年不见人,夫妻俩在她回来前商量好要给她一个教训,是故管家去请家法,池夫人心头怜惜,也只能按兵不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7) 池蘅酝酿好满肚子思量,不敢硬抗,乖乖跪下来,等待一顿鞭刑。 她认打认罚,上半身笔直地跪在那,池衍接过管家递来的软鞭,一鞭子高高扬起。 出走半年,每日害他牵肠挂肚,她一人安危,关乎整座将军府的命运,要他如何不气不不恼? 日光照在女儿清减的小脸,下巴尖尖,身量长高一些,眼神清澈而坚毅,一身锐气。 想她行走在外,长刀也曾染血,池衍心中一痛,这才开头他已是万分不舍,往后阿池争天命,路岂是那么好走? 池蘅咬着牙等爹爹怒极的一鞭,鞭子真落下来,她傻了眼,心想:莫非爹爹今早没吃饱? 她眼神无辜,不哭不喊,池大将军气极反笑:兔崽子挺扛打? 池蘅眨眨眼,很快懂了:她的腿保住了。 保住腿的小将军被大将军臭骂一顿,又挨了不痛不痒的几鞭,池衍劈头问道:说!谁教唆你的? 没人教唆,是我自愿拐带清和姐姐出门。 不对,是我拐带的阿池。 沈清和与其父被门子领进来。 两家早晚要聚在一块儿商议儿女之事,他们父女此时来得正好,池衍冷笑:沈延恩,看你教的好女儿! 沈大将军先行瞥了跪在地上的池三公子一眼,语气幽幽:你教的又是什么好儿子? 池蘅被他瞥得心里发寒,正心慌呢,无意对上清和含笑的眼神,当即咧唇一笑,竟是十足的潇洒快活。 窥见这一幕的池夫人太阳穴直突突,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后背惊出身薄汗好个心思深沉的沈家女!出去一趟,阿蘅竟被她套牢了? 家里的崽子要被隔壁的病崽子拐跑了,阿衍还在和人家爹爹骂战,她便要开口,哪知池蘅赶在她前头朗声道:爹,沈大将军,你们不要吵了,我要娶婉婉为妻。 两位大将军登时成了被扼住咽喉的麻雀,四围鸦雀无声。 池衍倒吸一口凉气,双目圆睁,稳住声线:你你再说一遍? 池蘅身板挺直,大声道:我要沈清和做我的妻子,求爹娘、沈大将军成全! 第42章 舍我其谁 少年人勇敢无畏地面对所有人的注视,身姿秀挺,目色清湛。 池夫人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成真,兴许担心这事担心太久了,这会竟没想像中的崩溃,稍稍惊讶两息,人已恢复平静。 和她的平静相比,池大将军深恨自己耳朵好使,前一刻他还和沈延恩针锋相对,下一刻女儿上赶着做人家女婿。 他嘴唇颤抖: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孩儿知道,孩儿要娶清和姐姐为妻。 她态度果决,出口无悔,沈清和再也压制不住噙在唇边的笑。 那笑无疑是美的,美得池小将军心坎都在冒泡泡。 自家女儿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银子的傻样落进池夫人眼里,她扼腕叹息,叹自己看走眼,放任阿蘅和清和走得太近。 说好的闺中密友她们懒得做,一门心思想做夫妻? 她感叹是否年纪大了跟不上年轻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思路,不由暗忖:清和究竟是何时看上她家女儿的?从动心到现在,又图谋了多久? 如此说来,半年之久的私奔,阿蘅果然是被她算计了罢! 越想她越有气,气女儿傻乎乎跌进人家陷阱不自知。 她气,池大将军比她还气。 想娶沈清和为妻,且不说阿蘅女子身份,单她天生帝星一事,稍有不慎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池沈两府若做了姻亲,宫里那位还睡得着吗?他全盘计划都会被打乱! 滚进来! 池大将军挥袖走开。 池蘅起身拍拍膝盖沾染的灰尘,一双笑眼望着亭亭玉立的少女无声安抚。 清和站在沈大将军身侧,笑靥动人。 两人眉来眼去,旁若无人,池夫人重重咳嗽两声:还不快去?小心你爹揍你。 这就去。小将军心态丝毫不受影响。 她想了一路,对外人她尚且言出必践,对婉婉更不能毁约。 她娶了她也好,各方面的好。 池蘅离开后沈家父女施施然站在庭院,神情一个比一个淡然。 池英、池艾亲自搬来座椅请他们入座,两兄弟眼神交汇,待沈大将军愈发礼敬热情。 清和坐在檀木雕花椅,眼皮轻掀温温软软看向生闷气的池夫人,从袖口摸出提早备好的玉盒胭脂。 事实证明,池夫人看起来软硬不吃,其实比阿池还要好哄。 她一直知道,池夫人想认她做女儿。 如今要做的,不过是将女儿变为儿媳。 跪下! 祖宗祠堂前,对着一排排灵位,池蘅敛衣又跪。 此地是池家最安全之所,黑漆漆的大门关闭,里面闹翻天都不会被人窥探分毫。 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 记得。 记得?我看你扮作男子多年,忘了你是谁! 我知道我是谁。池蘅字正腔圆:我是池蘅,是女子,但我要娶婉婉也是真,求爹爹成全。 她俯身叩首,额头碰在平滑坚硬的地砖,眨眼多出一道红印。 池衍被她气得喉头一梗,又被她认真的态度惊着,他收敛怒火,苦口婆心:阿蘅,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我以男子身份立世,若逃不开娶妻,难道爹爹有更好的人选?我不知爹爹为何要我扮作男儿,但我清楚爹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池家。爹有想守护的人,我也有! 她出去一趟,似乎真得长大了。 池衍不再拿她当孩子看待:你想守护她,爹姑且不问你为何要守护她,两府结亲,陛下不会同意。 皇权至上,还嫌那位不够忌惮两府? 池蘅抿唇,眼里闪过挣扎,慢慢眼神恢复坚定:孩儿言出必践,若做不到,这辈子都难行寸步! 何至于此?大将军一声惊呼。 她仰起头:我连最想守护的人都护卫不了,何谈保家卫国?我说了要娶她,不试试哪能行?事在人为,若因这样那样的缘故不敢去做,心气折断,我这辈子都无法再像现在一般。我心中有愧。 灵堂幽幽烛火照在池蘅年轻的脸庞,她生来不同,池衍永远无法仅仅将她当做女儿看待。 她不止是他的女儿,是重生劈开他一切迷茫的惊喜,更是天生的帝星,是未来这片土地拥有广阔胸襟的帝王。 他气她整日闯祸,巴望她快快成长,可女儿突然向他坦白心事,这让他感到无措。 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一颗帝星从天边亮起,带着灼热的光,正如阿蘅现下明亮装满热烈的眼睛,那是少年人才有的无畏赤忱。 陛下不允又如何? 先做了再说。 池衍愣怔站在那,沉吟良久,仰头大笑。 笑声回荡在列满祖宗灵位的祠堂,笑得豪气如云,笑得池蘅提起的心放回肚子。 不错,言出必践,不愧是我池衍的女儿! 陛下不允,管他允不允? 阿蘅要走的是争天命之路,不就是注定和皇家那对父子相争? 路刚开始,天生宿敌,岂能共存? 若连顺心意都得看皇家脸色,若连守护一人都畏畏缩缩,路怎么走?天命怎么争? 自古改朝换代之人哪个不是从血路杀出来的,她既有一往无前的心气,他何必相阻? 不仅不能阻,还得竭力成全。 好!池衍沉声问道:我且问你,那日药谷石室,可是你与她在内? 药谷石室? 池蘅应道:是。 她可知你女儿身? 不知。 你既要娶她,身份可要瞒她? 我不想瞒她,找机会我会告诉婉婉,我是女子。 她若不愿嫁给女子,你要如何? 她不会。 她若嫁进府来生出悔意向人泄露你的身份,你又如何? 她不会。 她若介意你是女子,又对男子生情,你当如何? 我说了,她不会!她心即我心,她不会害我,也不会弃我! 你信? 我为何不信?池蘅昂首挺胸,音色清冽:爹,孩儿敢问一句,您十四岁时,在做何事? 战场杀敌,取上将头颅。 那便是了,孩儿今年也十四,虎父无犬女。 父女俩四目相对,仿佛有火花在半空溅开,池衍胸中快意:好个也十四,好个虎父无犬女!好!甚好!! 这大概是池蘅有记忆以来爹爹给过最高的赞誉,她笑容明灿,顿觉前途豁然开朗: 人这一生,当顺心明意,俯仰无愧,道若生荆棘,斩了便是,否则手中为何要执刀? 她激动爹爹认可她的决定、尊重她的心意,一番谈话,消去池蘅心中或多或少对亲爹的埋怨,从祠堂走出来,整个人精神面貌都大不相同。 爹。 三弟! 池英、池艾两兄弟紧张地迎上来,见了神采焕发的幼弟,心里啧啧称奇: 难道这么短的时间阿蘅就劝动爹爹改了主意?瞧这满心欢喜的劲头,莫非事成了? 既然决定做亲家,池衍大大方方拿出结亲的态度,朝沈延恩抱拳一礼:两位,请入内议事! 从庭院转到正堂,池衍的变化沈大将军都看在眼里。 送到手边的茶是他府里都少见的极品大红袍,低嗅茶香,听老朋友谈起儿女婚事,他以余光瞥向静坐下首的女儿。 多少年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般笑。 软化了一池春,从心坎流出的蜜,教人看上一眼都觉得甜。 曾几何时,阿眉也是这样望向他。 这是他和阿眉仅有的血脉。 却因他的疏忽,不仅害得阿眉香消玉殒,更连累女儿身中寒毒十六年之久。 他眼馋婉婉远行归来还记得为池夫人准备见面礼,回过头来细想,他们父女关系可谓疏淡,他为女儿做的太少,关怀太少,迁怒居多。 冷冷淡淡,愣是消磨掉天生的骨血亲缘。 看得出来,她喜欢池蘅。 若非真的喜欢,哪会煞费苦心将人拐出门? 池家小子确有可取之处,沈延恩不愿毁了女儿的筹谋,免得父女关系雪上加霜。 他轻饮一口茶:先定下婚事来也好 他好再观察几年。 两府多年前因池蘅英雄救美重归旧好,此刻又因儿女之事同坐一堂,商议订婚具体事宜。 池蘅喜滋滋地为清和添茶,她人小,嘴甜,会来事,回过头来还为沈大将军添茶,赶在亲爹吃醋前好一顿卖乖,哄得所有人喜上眉梢。 气氛融洽,池夫人心如明镜:沈姑娘动心是真,她家这个,啧。 猫儿跑到池蘅脚下,被小将军抱起。 认出这猫是她送给清和又被清和委托池夫人代养的那只,她笑:姐姐,你看,它是不是胖了好多? 半年,猫儿被养得皮毛光滑,个头大了几圈,清和嗓音轻柔:胖了,也大了。 她伸手摸猫儿脑袋,视线落在它袒露的肚子,小声问道:阿池,你看它是不是怀猫崽了? 噫?是吗?池蘅好奇,也跟着摸。 一会功夫不见,两人头挨头有说有笑,池大将军眼里闪过一抹担忧:他家阿蘅在其他事上机智灵巧,但在谈情说爱一道,看起来好像没沈家女聪明。 兔崽子,心里装了人都不知道! 抬头见沈延恩脸色比他还差,他忽然不厚望的想笑。 只是池大将军很快笑不出来了。 圣旨来得比绕过盛京护城河的风还快。 颁旨太监掐着尖锐的嗓子念完圣旨,不敢看两位大将军面无表情的脸。 沈大将军,接旨罢。 人刚走,正堂热热闹闹的喜气冷却下来。 池蘅抱着猫儿俏脸生寒,眸子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没人言语,池英抛砖引玉:陛下要为沈家设擂招亲,料想是为兰羡之铺路罢? 昨儿个我碰见他,他如今得了势,早前待我亲和,今时因阿蘅缘故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对沈姑娘贪心未死,阿蘅和沈姑娘刚回来,宫里旨意就颁下来,这是铁了心不愿两府成事。比武招亲,涉及武字,必有凶险。 他点到即止,说的俱是在场之人心中所想。 池蘅,你有把握打倒所有人,做我沈家名正言顺的姑爷吗? 这是沈延恩今日对池蘅说过的第一句话。 池蘅不敢怠慢,猫儿被她放回清和怀中,她直起身,唇瓣张合,眉眼间意气风发:此一事,舍我其谁! 第43章 、惊艳欢喜 依照圣意,沈家的比武招亲定在十一月中旬,眼下不过九月,中间存在大片空白,是留给参与者准备的时间。 御书房,文弱儒雅的皇帝又在逗弄关在金丝笼的鸟儿:你说,圣旨一下,沈大将军不会怪罪朕罢? 在旁侍候的大监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谄笑:哪能呢?陛下乃天子,雷霆雨露俱是天恩,陛下是为沈姑娘着想。 她一个女子,和人私奔,传出这样的事来婚事自然不好安排。 陛下本可直接赐婚,却选择折中之法,给足大将军颜面,他得谢恩才是。况且设擂招亲,没本事的哪能做沈家婿? 赵潜散漫地逗弄鸟儿,不知有没有听清,过了一会,逗得没甚滋味,笑道:你倒是会说话。 事实如此,奴不敢妄言。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8) 好一个不敢妄言,朝堂臣子皆如你一般忠心,哪还轮得到朕烦忧?朕给了沈延恩颜面,这颜面可不是白给的。 大监不敢吱声。 他该说的时候口若悬河,不该说的时候噤若寒蝉,陛下最满意他这点。 赵潜果然很满意,他又问:朕给了沈延恩面子,驳了池衍尊面,他会如何想? 柱国大将军自然也要感恩。 大监沉吟道:比武招亲,池三公子有意沈家姑娘大可上擂台比武,娇妻美眷能者得之。 池家乃我朝将门之首,陛下这道旨意堂堂正正没欺人,池家若败在最引以为傲的武学上,那是他们自打脸面,与陛下无尤。 不错,输了招亲,做不成沈家女婿,两府无法联姻,关朕何事? 赵潜心情大好:人人如你体贴圣心,朕便不会寝食难安了。 陛下仁慈。 是啊。 朕太仁慈了。 再仁慈下去,皇位都要不稳。 他眸子陡然幽沉:告诉兰羡之,他求之事,朕允了。做不好,也没必要活着了。 是。 池衍最疼爱的幼子死在招亲擂台,丧子之痛梗在那,池沈两家便永远无法达成联盟。 杀不了池蘅,仅仅赢得招亲亦无妨,兰羡之做了沈家婿,沈延恩的心还能再往哪偏? 两府之中拉拢一个,打压另一个,是他迄今为止想到的有效法子。 沈延恩表面不显,心眼里待这嫡女在意得紧。 君臣多年,比起池衍的粗中有细、大智若愚,他唯一看破沈延恩的一点,是他对谢折眉的情。 沈延恩比池衍冷傲寡言,但沈延恩的忠心远在池衍之上,再凶猛的虎,心是忠的,总有一日会被驯化为乖巧的猫。 赵潜深吸一口麒麟兽炉飘出的龙涎香,挥挥手,大监领着宫人鱼贯而出。 御书房陷入诡异的死寂,一国之君疲懒虚弱地倚靠御座:道长,还没找到吗?朕等不了多久了。 快了。 兰少师府。 陛下的口谕一字不差地传达到新晋宠臣耳里,兰羡之郑重回道:劳公公回话,羡之定不辱命。 太监拂尘一甩,掐着嗓子道:大人,务要尽心啊。 是一世盛荣,还是江河日下,全看这一回。 送走宫中来人,兰夫人愁眉不展地坐在那。 她不明白,为何儿子鬼迷心窍一定要娶那病秧子为妻。 私奔半年,足足半年和池家子厮混,是不是清白之身还未知,遑论娶进门来一儿半女都生不出,说粗俗些,和不会下蛋的鸡有甚区别?娶了她,平白败坏兰家家风。 儿子月前侥幸得陛下看重,她心底既喜又忧,心里惴惴不安:羡儿 娘无需多言,圣旨已下,圣命如此,儿只能进,不能退。 兰羡之扭头和父亲商议比武招亲一事。 劝不动他,兰夫人一阵头疼,被丫鬟搀扶回屋。 孩儿习武多年,少在人前显露,此番能用上,未尝不是天意使然。池家小儿的人头孩儿势在必得,今夜我先去探探他的武功深浅。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年轻人说起筹谋跃跃欲试,兰大人心知此事不可违,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娶妻如此简单的事。 关乎前程,关乎圣眷,退一万步讲,若能与沈家做姻亲,不止陛下会满意,对兰家更有利无害。 可有把握? 兰羡之自傲扬眉:爹爹放心,那池蘅再是武学奇才,他才多大?学了几年武?这次陛下向着咱们,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优势占尽,就这样,我不信还会输。 有信心是好事,兰大人轻抚胡须:不可大意。 孩儿晓得。 娘放心,孩儿哪是那么不晓事的人?兰羡之我未曾放在眼里,比武招亲,那就比武招亲,圣旨又如何?狭路相逢,自然是谁的刀硬听谁的。 池蘅被亲娘念叨地耳朵快要磨出茧子:这段日子我保管好好习武,就是不为我,不为池家将门名誉,为了婉婉,我也得打败所有人。 打败所有人?池夫人被她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出去一趟,回来长本事了? 哎呀,哪敢说长本事呢。勉强不堕池家威名罢了。 池蘅搂着娘亲脖子,嗓音清甜:阿娘,半年不见,您怎么更漂亮了? 又贫嘴! 才不是贫嘴,我刚回家见您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天上哪个仙女下凡,等我定睛再看,哎呦,这不是我最亲最亲的阿娘嘛! 娘啊,孩儿在外甚是想您,隔三差五梦见回家吃您做的烧饼,您就饶了孩儿的耳朵罢,它还不想早早被念叨聋,还想每日听您金科玉律的教诲呢。 说到底这是个女儿不是儿子,女子是小棉袄,要宠着。池夫人最受不了她撒娇,一听她软着声眉眼弯弯说想家想亲人的话,心肠顿软。 一走半年,你还知道想家? 这不是怕提早回来被爹打断腿嘛。 她眼睛一亮:娘你注意到没有?这次回来爹竟晓得悠着劲揍我了,都没用力! 还不是怕把你揍坏了。池夫人轻揉她清减的小脸:怎么出去一趟瘦了好多,在外没吃好么? 池蘅灵活地从她怀里出来,退开几步让阿娘更好地看清她:没,在外吃的住的都好,也没瘦很多,是长个了,身子抽条了。 一转眼,娘的阿蘅都长成大孩子了。想起生她那晚的艰辛凶险,池夫人眼中沁泪:你呀,真是教娘挂心。 娘你哭什么,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池夫人眼角的泪被女儿捏着帕子擦干,缓过情绪来,她道:还没问你和清和的事,你与她 她紧张道:你可是欺负她了? 池蘅被她问得一头雾水,又觉好笑,语气无奈:娘,说得像是你家孩儿是哪来的地痞流氓,我怎会欺负清和姐姐?我护着她还来不及。 她傻乎乎的连自个心意都看不明,池夫人也没那闲心为她拨开迷雾。 情情爱爱之事,自己醒悟就好,哪怕是亲娘也不好妄加干涉。 阿蘅还小,她盼着她明白,明白心之所属说明孩子总算长大。 她也盼着她不明白,不明白,才能多几年无忧无虑的快活。 你和她发生了什么,和娘说说。 我和婉婉啊 她事无钜细地将一路发生的事告知娘亲,没留意池夫人看她的眼神愈发复杂古怪,说到最后两人立约,池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娘,我困了。 池夫人不知是气是笑,扶额,轻揉眉心:去睡罢。 娘我明日再来看您,不打扰您和爹爹了。 假装看兵书实则竖着耳朵偷听母女俩谈话的池大将军: 从里屋出来走到外屋,池蘅俏皮地冲爹爹笑开:爹,娘喊你呢。 兔崽子皮又痒了! 池衍虎着脸嗯了声,不等池蘅多看两眼热闹,快步朝屋里走去。 帘子悠悠荡荡,小将军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啧,可真心急。 她困得睁不开眼,走出门往自己小院行去,小厮提着一盏橘黄灯笼为她照明。 将军府庭院深深,假山活水,亭台楼阁,影影绰绰,夜景都很好看。 回家的感觉很不错,她深呼一口气,蓦地耳朵微动,眸子寒光一闪:谁! 提灯笼的小厮被她吓了一跳,没反应过来,三公子就已经飞身上屋顶。 何方小贼,敢来我将军府撒野!? 池蘅赶在护卫被惊动前与贼人交手,一掌打中贼人。 黑衣人登时警铃大作,不敢恋战,拔腿飞走。 前后不过二十息。 将军府护卫反应速度很快,即便如此赶来时人也已经被打退。 池蘅飞下屋顶低头抚弄袖口:嗤。不过尔尔。 三弟! 阿蘅,你没事罢? 池英、池艾睡前往院子赏月,听到打斗声立刻赶来。 一扫闷气,小将军扬起笑脸:大哥、二哥,我无事,不过一小贼,没必要惊动爹娘。 小贼? 池英池艾面面相觑:小贼是假,比武招亲在即,来探虚实是真罢。 随他们探!池蘅昂首,看向天边皎月:阴谋阳谋,我都无惧。 想当沈家女婿的人如过江之鲗数不胜数,若随随便便来一人都要她避锋藏拙,也太看得起他们。 不管阴谋阳谋,强者为尊,谁的刀硬听谁的。 她之胆魄实在不像十四岁的少年郎,或许正因年少,眼里才不容世间阴险诡谲,看不上一切魑魅魍魉。 池家两兄弟被幼弟说得豪气顿起,池英大笑:不错,这才是我将门儿郎,这段日子我和阿艾陪你练武,咱们不骄不躁,光明正大夺胜而归! 噗! 一道血箭从黑衣人口中喷射而出。 面巾摘下,露出兰羡之苍白的脸和惊惧充满不可思议的眼眸。 兰大人等着爱子得胜归来,没等来他一脸骄傲地说池家小儿不过尔尔,反等来爱子一身重伤。 池蘅那一掌用了八成力,衣衫褪下,掌印深重,兰大人不习武,见到这掌印还是惊得眼皮一跳。 兰羡之面色颓唐:爹,我不是他对手 怎会如此?池家子十四岁而已,竟是什么武学奇才不成? 哪怕不肯承认这点,事实如此,容不得人不认。 羡儿放心,为父必助你。 此事干系重大,陛下有命在先,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兰大人吩咐护卫搀扶爱子进了一处别院,门扉闭合,他站在外面等待片刻,直等到里面的人准允,这才扶着儿子入内。 怎么伤了? 住在房内的男人脸上有道狂野的刀疤,兰羡之面对这位伯父甚是敬畏。 他一身武功,大半来自此人传授。 江湖排名第一的杀手组织,神秘莫测的【草楼】楼主,打从知道他身份起,他待之如父。 今夜伤重而回,他羞愧难当:侄儿学艺不精,有负伯父教导 男人神情不变,抬手撕开他胸前衣襟,看清上面不似成年人的掌印,赞道:好个内功深厚的少年人,输得不冤。 兰大人见势不妙,俯身哀求:还请义兄救我父子性命! 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争端,草戾不想管。 奈何义弟有恩于他,又知他近期修行功法需一安全之所,特意将别院相赠。 昔年的恩情,今时的有情有义,不好无动于衷。 他皱眉,问:上次截杀之人,便是此子? 他指向那看起来不大的掌印。 正是。 武学奇才可遇不可求,杀之可惜,草戾不由犯难。 义兄! 好了,多大的事? 他心里叹了声可惜。 顾念侄子多年来的礼敬崇拜,他目色一凝:我这有一法门,能令你吸食旁人内力为己所用,此法有一致命弊端,一旦用了,以后你再修不了武。你可愿意? 兰羡之沉默咬牙,半晌,额头青筋显露:杀池蘅,娶娇妻,得滔天圣眷,侄儿此后甘做一文弱书生! 再来! 池家练武场,清和细指剥开一粒粒深紫葡萄,鲜嫩的果肉堆叠在瓷白的碟子。 满满一碟子果肉被送到池夫人手边,池夫人心疼她不管风吹雨打每日都来看女儿练武,知道她身染寒毒,受不得风,连忙吩咐丫鬟取来新做好的披风。 这披风池蘅也有一件,眼下披在清和肩上的是另一纯白色的,美人与披风相得益彰,池夫人很满意。 看人练武,很枯燥罢。 不枯燥。清和满眼艳羡:我无法习武,是以看阿池舞刀弄枪,甚是满足。 少女眼里的欢喜爱慕做不得假,更别说之前心思藏得深,说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拐跑都不为过。 起初池夫人气归气,可气过之后,又能如何? 以沈家姑娘的城府心眼,在外和阿蘅朝夕相处半年,保不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阿蘅口口声声说她不知自己女儿身,傻女儿说的傻话她信一半疑一半。 心甘情愿让阿蘅被卖了还帮人数银子的,这些年来统共就一个沈家女。 女儿不开窍,当娘的就得多受累。 池夫人拈了一粒果肉慢条斯理咀嚼,清和见状从丫鬟手中接过青玉碟。 葡萄籽吐在青玉碟,粒粒分明。 劳她如此,池夫人抿唇暗叹:怪不得她家阿蘅不是人家对手,瞧瞧这润物无声的体贴。 阿蘅从小就对习武颇感兴趣,琴棋书画学得半吊子,也就一身武功拿得出手。 她这么埋汰女儿,清和笑看池夫人:术业有专攻,阿池学得最差的琴,听起来也别有一番趣味,和她在一起,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是么,那是惊多一些,还是喜多一点? 清和目光不自觉看向练武场上与池大公子拚杀的小将军:惊是惊艳,喜是欢喜。她的好,穷其一生我都无法尽言。 池夫人轻扶眼眉,慢悠悠推开手边堆满果肉的白瓷碟,似是揶揄:葡萄,酸。 酸吗?清和佯装听不懂她的话,抱着碟子笑得人畜无害:那就留给阿池吃好了,她最喜欢酸葡萄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39) 第44章 、比武招亲 练武场,顶着九月的凉风接下大哥出其不意的回马枪,池蘅笑着收刀入鞘。 两兄弟比武拚杀和平日切磋不同,旨在模拟擂台上的凶险,提高随机应变的能力。 痛痛快快打了两百回合,池英面露赞赏,拍她肩膀:好样的,阿蘅! 不愧是池家武学天赋最高之人,他有预感,阿蘅终有一日会在武学一道达到惊人成就。 以往与大哥过招,池蘅输面大赢面少,江湖历练半年,浅浅见识过刀剑撩起的血雨腥风,生死关头打磨出的实战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她现下还不是大哥对手,听到这话并不自满,俊俏发红的小脸大汗淋漓,她朝池英抱拳一礼:辛苦大哥了。 池英笑着摸她发顶。 清和抱碟看他们兄弟二人兴冲冲地分享战后感悟,眸低垂,纤纤玉指往碟子捏了一粒晶莹剔透的果肉。 葡萄入口,抬眼再看两人还在你摸我头,我拍你肩膀,心道:这葡萄确实酸。 她醋罐子都要踢翻了,阿蘅还在和她大哥站在太阳底下聊天,池夫人啧了一声,忍不住去想阿蘅究竟随了谁。 想当初阿衍追她的时候机灵得很,各种花招层出不穷,那两年她一出门,各家贵女见了她都得酸上两句才罢休。 轮到她女儿,被人暗慕还不知,池夫人眯着眼睛:果然动心早的那人多受累。 实在看不过眼身边的姑娘一声不吭吃葡萄,池夫人招招手:阿蘅! 哎?阿娘唤我了。 此时池蘅才注意到阿娘身边坐着清丽温婉的美人,眼睛一亮,用了比寻常更快的速度近前来:阿娘。 她看向清和,笑意愈甚:清和姐姐。 清和放下白瓷碟:过来。 池蘅上前两步近距离瞧她,葡萄的汁水润湿她的唇,下颌尖尖,颈若新雪,她看得一时入迷。 呆模呆样池夫人根本没眼看,一甩袖子,悄摸摸走了,没打扰两人卿卿我我。 她算是看出来了,清和这姑娘心里清楚着呢,该清楚的清楚,不该清楚的 她心口一跳,回想她先前之语:惊是惊艳,喜是欢喜,阿蘅做了什么惹得对方惊艳? 这事容不得细想,她摇摇头。 走出两步,回头一望,却见沈姑娘托着阿蘅下巴悉心拭汗,她直呼没眼看,逃也似地走开。 两家婚事过了明路,就差池蘅在招亲那日打败所有人,没人在这时煞风景碍眼。 池英、池艾领着左右在池夫人之后离去,偌大个练武场,除了退远的丫鬟小厮,只剩下她二人。 周围一下子变得安静,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入耳,池蘅仰着小脸: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知会我?早知你来,我就不和大哥闲聊了。 她一语误打误撞解开清和先前吃葡萄吃出的醋酸,清和捏着帕子擦拭她鼻尖细汗:来了没多久,知会你做甚?你比你的,我看我的。 话是这个理儿,小将军眉一扬:姐姐,我厉不厉害? 厉害。 一张小脸重新恢复干净清爽,更添少年人热血激昂的英气,她拉着池蘅就坐,杵在身边的柳琴早早备好清水供她净手。 青葱纤细柔嫩的指节被水洗过,池蘅望着那双玉手半晌移不开眼。 来尝尝,都是我挨个剥开的。 一碟子去了皮的果肉,池小将军见了不由心疼:这么琐碎的事以后教下人做就行了。 圆润多汁的葡萄喂到唇边,她张开嘴,光顾着欣赏美色,入口的葡萄竟忘记嚼。 等清和回过神来提醒,只听咕咚一声,她竟囫囵着咽了。 池蘅玉白的小脸噌得涨红,屁股着火似地蹿起来,指着自个喉咙:姐姐,我、我怎么咽下去了?! 要说幼年的池小将军吃东西最怕什么,池夫人肯定会笑着道:最怕吃葡萄不吐葡萄籽,吃鱼不吐鱼刺,但凡带皮的,带籽的,带刺的,都得为她剔得干干净净才肯乖乖入口。 说起来这还是池大公子少时做的糗事。 为防止幼弟乱吃东西,故意编出半本子精怪故事吓唬见吃的就往嘴里塞的小将军。 池蘅急得脑门又在出汗,清和哭笑不得,禁不住想她的阿池六岁前到底是怎么艰难长大的? 怕看人生孩子,怕吃葡萄不吐籽隔天肚子里长出一棵葡萄树。 清和忍笑安抚:无碍的。 被她柔声哄了会,找回被吓跑的理智,小将军白嫩的耳朵也跟着红了。 她自觉丢人,趴在桌子默默捂脸。 我幼时比你还怕这种有籽的东西,生怕不小心咽了,种子发芽,长出奇奇怪怪的东西撑破肚子。清和趴在她耳边:为此还偷偷躲起来哭过呢,以为自己命不久矣。 这事委实新鲜,婉婉还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那时我四岁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恰如香露凝在清晨的鲜花,池蘅耳尖发痒,等不及想听后续,脸从臂弯亮出来,睁着含笑求知的眸子:然后呢?然后怎样了? 然后啊,嬷嬷找到我,说我无意吞下的每粒籽都是在为我挡灾,因为上天喜欢纯真无害的孩子,会保佑她们逢凶化吉。 是吗?池蘅眼神透着向往:这说法真有意思。 是有意思。两月后比武招亲,这粒葡萄籽,会提前带走阿池所有霉运。 不错!小将军精神振奋:婉婉,你再喂我一粒,方才吃太快,都没尝到滋味。 嗯。 她不再为误吞葡萄感到羞窘,清和从果盘拈了一粒圆润可爱的果肉喂给她。 瞧她吃得开心,心里也跟着开心。 其实她半真半假编故事骗了阿池。 四岁那年嬷嬷找错方向根本没找到她,她躲在墙角看两只猫打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着自己活不久了,连今晚最喜欢吃的桃花羹都吃不到了。 现在的她已经不爱吃甜腻腻的桃花羹,一心为她的嬷嬷也年老逝去。 姐姐,你也吃。 池蘅眼里藏着闪烁的星光,令人见之忘忧。 一碟子果肉被她们吃完,池大将军从不远处走来,她掏出帕子抹去唇角汁渍:姐姐,爹来了,我先去了。 去罢。我也该回了。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离开,池蘅目送她远去,凉风吹来,她用手搓搓脸,转身朝练武场走去。 准备好挨揍了吗? 池小将军并不畏战,手握唐刀,刀锋出鞘:尽管放马过来! 池蘅在府里轮番接受苦训,兰少师府,又一人倒下,兰羡之收功吐纳,对地上内力耗尽的死人不屑一顾。 感受到浑身暴涨的功力,他对两月后的比武充满信心:若此时教我遇见池蘅,爹,我有信心取他项上人头! 兰大人满意这样的回复。 草戾身为江湖中人,江湖中人靠着一身武功行走天下,没了武功,活着无滋无味。 他不理解侄儿宁愿拼着后半生做个废人的代价都要取胜,严肃提点道: 身体好比容器,每个人身体能容纳的内力是有限的,除非你开拓筋脉,提高容量,否则一味贪多只会因真气混杂无法相融,对自身造成不可回转的伤害。 此法有伤天和,只可逞一日之勇。到了第二日,内力溃散痛苦会让人生不如死,便是熬过那苦,终生都不能再动武,犹如废人。你若反悔,现在我还能为你散功。 我为何要悔?兰羡之抬起手臂感受被内力充盈的快感:我这一生,追名逐利,哪怕考中状元心里都不得满足。我想走向更高处,娶天下最美的女人,得享权势。这些,我很快就能做到了。 他好歹记得不可在【草楼】楼主面前得意忘形,躬身道:还要多谢伯父传授侄儿此法。 他沉溺其中,为一朝得意贸然斩断后半生习武的可能,此举目光短浅,草戾那些年见多了这样的人,不再多言。 十一月的比武招亲,不止池家、兰家在紧张地准备,其他武将家的孩子也在摩拳擦掌,勤加习武。 比武招亲,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陛下为成全新晋宠臣的折中之法,一石二鸟,断去池沈两府结亲的可能。 聪明人都不敢横在皇家和将军府之间,参选之人多是抱着以武会友的打算。 池蘅乃将门子,其父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如今朝堂一半武将都是池衍一手提拔,池家功勋赫赫,是当之无愧的将门之首。 武将家的那些孩子谁敢和大将军之子相争? 争是争不过,他们一没兰羡之的胆子,二没陛下的宠信,浑水搅不得。 但到底是御批的比武招亲,没人捧场岂不是落了皇家颜面,扫了镇国大将军颜面? 各家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深秋悄然而至。 十一月,距离比武招亲还有十二天。 隔着一堵墙,【绣春院】的主子已经提早穿上过冬的白裘。 她这副娇弱模样隔三差五出现在池夫人面前,常惹得池夫人明知她心机深沉,还是忍不住大发热心。 隔壁又送来一份蒸糕,说是池夫人亲手做的,给小姐尝尝。 也的确是尝尝,小孩子巴掌大的蒸糕四四方方切成八小块,不多,刚送过来,表面还冒着热乎气。 进入深秋,露重霜寒,清和前两日又小病一场,病体未愈不好乱跑,窝在院里仔细休养几天。 庆幸的是,许是半份寒毒到了池蘅身上,这个秋天她只是小恙,度过的还算平顺。 小米蒸糕被送到眼前,清和放下暖手的手炉,清波潋滟的眼睛噙着几分暖笑,细长签子插.在蒸糕,她小口尝了,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有这样厨艺精湛的阿娘变着花样做小食,也难怪阿池幼时挑嘴。 想到池蘅,她面上晕开笑:将我书房几日前画好的【破阵图】给池夫人送去。 是,小姐。 用一份小米蒸糕换来一幅战意腾腾的破阵图,池夫人坐在屋子津津有味地赏画,越看越觉得占了人家便宜。 本来送蒸糕只是举手之劳,做蒸糕不费事,作画可是细致活。 更别说清和身子病弱,做一幅画比旁人需用的时长还多,她受之有愧,转而目光被画中景吸引。 盛京武将家的孩子,能画出杀伐、破阵意境的,少有姑娘家。 如此说来,她这位准儿媳还真不简单,病弱之身,心气不小。 她不由喟叹:阿蘅究竟走了什么运道啊,糊里糊涂就得了姑娘家比金子还宝贵的芳心。 正想着,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将军三两步踏进门:阿娘,蒸糕呢?快喂我两口,我快饿死了! 她进了门,看见桌上本来就是为她准备的蒸糕,两眼冒光,浑如饿死鬼投胎。 唯一出息的是,是个吃相斯文的饿死鬼。 池夫人那个愁啊,忍下到了嘴边的话,问道:今日在你爹爹手上过了几招? 池蘅急着说话,端起手边温茶润润喉。她精气神足,眼睛明亮:娘不妨猜猜? 池夫人但笑不语,小将军等着她问,她偏不问,新鲜劲头过了,她老老实实道:八十招!最后一招若非爹爹使诈,我能撑到百招不败。 使诈就对了,上了擂台谁和你讲究君子之道?娶媳妇是大事,你清和姐姐余生幸福全压在你身上了。 我晓得。 说到这,池蘅不敢张狂:还有十二天,我会加倍努力。 她接连吃了五六块小米蒸糕,大口喝去三盏茶,肚子里晃荡的全是茶水。 爹爹给她一刻钟休息时间,她不急着出去,瞥了眼池夫人还未收起的【破阵图】,眉间瞬间染了喜色:是婉婉画的,她技艺又精进了。 六岁后她没少翻墙跑去【绣春院】看她作画,对她的笔法门清。 曾有一次去早了婉婉不在,她等得无聊,趴在长桌睡得昏天暗地,醒来不小心打翻放在一角的墨汁,墨汁脏了她的衣服和脸,还毁了婉婉放在一侧的画。 回忆起前尘过往,池蘅没了贪玩的心:阿娘,我去练武了。 她走得潇洒,步履轻快。 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背影,池夫人巴不得比武招亲早点开始,早点结束,省得一日日的操练连累这孩子长不高。 连月来的辛苦,百般喂养,竟仍和刚回来前没甚两样,脸上没多少肉,看着直教当娘的心疼。 收好【破阵图】,池夫人坐在小榻思量还能做点什么小食。 练武场,余下的十二日,池蘅要学的是应对擂台之上对手突发的暗算,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要取胜,便要做到攻守兼备。 比武招亲的日子一天天推进,为防止意外发生,她这些日子连沈家都不去,潜心在家苦训。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池大公子在校场与人切磋马上功夫,关键时刻马儿发癫,害得大公子摔断腿,人没性命之忧,可摔断了腿,就无法为池蘅扫平挡在前面的障碍。 大哥是为我伤的。池蘅闷闷不乐地坐在窗前。 所以呢?清和柔声问道。 所以池小将军一扫颓唐,拍案而起:伤了大哥的人绝不能好过。明日那场比武,谁敢挡我,休怪我刀下无情! 她战意彻底被激起,心中有一团火熊熊燃烧。 想也知道在这节骨眼是谁害得大哥断腿,这个仇,她记下了。 池英受伤的消息传进兰少师府,兰羡之痛饮一杯:若非还不是动将军府的好时机,我一定要让池蘅尝尝丧兄之痛。 切勿心急,莫坏了陛下大事。 放心,爹,明日一战,就是咱们兰家光荣一战! 十一月十五,镇国大将军府听从圣意比武招亲,当日红绸飞扬,围观者众。 沈家嫡女一身鲜衣,外披火红色大氅,穿得比谁都暖和,手捧暖炉,文文静静坐在沈大将军身侧,容色出挑,貌比姑射仙子。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0) 若非沈大将军天生冷面很是唬人,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看沈姑娘的人更多。 池蘅跟在父兄身边眼尖地看到婉婉和她穿着同色衣衫,霎时喜笑颜开。 她望过来时恰好赶上清和抬眸,目光隔着人群彼此交织,小将军天真的笑出一排小白牙。 笑容没持续多久,见到惹人厌的兰羡之,她鼻孔发出一声冷哼,门缝里看人的模样惹得清和唇角微弯。 池大将军。 兰少师。 请。 诸人入座,察觉到高台之上沈大将军不悦的眸色,兰羡之急忙收回张望的视线,不敢再多看沈姑娘一眼。 此次比武招亲各家子弟有条不紊的入场,直到赵潜领着太子出现,招亲才算正式开始。 原本池家定下的是池英为池蘅扫平挡在前面的绊脚石,奈何计划被打乱。 池英从马背跌下来伤了腿,不愿错过幼弟抱得美人归的场面,拖着伤腿被人抬过来。 比武在即,池大公子受伤是意外还是人为,架不住有心人揣测。 他不能下场,辅助池蘅的人选换成武功不如池英的池艾。 比武一开始,各家子弟跃跃欲试,平时他们看到陛下的次数不多,难得有此机会能让自己入了陛下的眼,这一入眼,没准又是下一个兰羡之。 单纯为讨陛下赏,也足够许多人争得头破血流。 比武招亲,厉害的都选在后面出场。有两位大将军同时坐镇,敢耍手段的杂鱼皆被沈延恩单手拎着扔下擂台。 有此前车之鉴,之后的比武趋于正常。 一个时辰后。 池艾盯着擂台上接连十二胜的男子:阿池,二哥先去替你探探路。 二哥小心。 无妨。 池艾提剑飞至擂台,池蘅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多眨地观望局势。 二哥武功不如大哥,她担心他受伤。 他们想得出弄一个探路先锋,兰家自然也想得到,谁都想用自己人打赢对方,提前结束这场比试。 二哥若赢了所有人,她只需走走过场打败二哥,就能成为今天的赢家。 可她私心里并不想胜之不武,到最后被婉婉寥寥几语点醒 和他们讲究什么君子?兵不厌诈,你有个好兄长为你冲锋陷阵,这也是你的福运。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你赢了,我就不用嫁给他人,你输了,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池蘅攥紧拳头,深觉婉婉说的有道理。 池艾一上场,坐在御座的赵潜都忍不住端正身子观战。 将门池家,虎父无犬子,池衍好运气一连得了三个儿子,三个儿子,无一是孬种,长子英勇,次子聪敏,幼子灵秀,常令他夜里想起来恨得牙痒痒。 赵潜身体不好,子嗣不多,多年耕耘仅得一子,即为坐在他右手边的太子。 池艾有惊无险终结男子十二胜的记录,之后连胜八场,不免令文弱的皇帝陛下心里怒斥了一声废物。 仅仅一个池艾就为池蘅扛下备好的明枪暗箭,真真是池家养出来的好儿子,不愧是亲兄弟。 他看得厌烦,面上并不显露,随意瞥向席位之上看得咬牙切齿的宠臣。 接收到他的示意,心知不可再避,兰羡之缓缓起身:兰某来领教池二公子高招! 坚持到现在池艾为的就是逼他下场,眼见他人站在擂台,他强提一口气,打起精神:请! 怎么回事,二哥怎么还没打败他? 池蘅身子前倾,努力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以防久攻不下兰羡之出阴招。 她防得严,与陛下同坐高台的池衍更关心儿子安危,他吟吟笑道:想不到兰家子竟有这等本事,兰少师有此良玉不思为国输送良将,可是看不起本将军,看不起陛下? 大将军折煞兰某了。羡儿是陛下去岁钦点的状元,文臣武将,不都是为国效忠?何来看不起一说? 池衍故意拿话吓他,瞧他谨小慎微的奴才样,暗暗嗤笑:有的人读的是圣贤书,做的是谄媚奴,日常还惯爱装清高。 他断定兰家子这身功力有异,掩在袖袍的手捏紧,端的是笑面虎:哪里的话,本将军随口一说,兰少师太小题大做了。 兰大人掏出手帕擦拭鬓角渗出的汗。 赵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兰羡之心生满意。 二哥! 池蘅眼睁睁看着二哥被打下擂台呕出一口血,心急如焚,拔腿跑过去。 池艾拼着疲惫之身还能与兰羡之狠斗上百回合,算是尽了全力,他抓紧幼弟手腕:阿蘅,小心,他 得知二哥败在何处,池蘅心猛地一沉;还有如此怪异的法门? 小心,阿蘅。 出身腐书网的公子哥,学了好一身杀人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怪事,他看得出来,坐在上位的爹爹和沈大将军自然也看得出来。 池蘅朝高台望去,最后看了清和一眼,身子一跃,眨眼来到擂台。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兰羡之后悔被滑不留手的池艾逃出手掌心,此番池蘅送上门来,他不想错过,敛衣跪向赵潜所在的方向:臣请求陛下,与池三公子生死斗! 生死斗三字出来,底下一片哗然:比武招亲怎么还要斗出生死来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池蘅夺臣心头所爱,臣不能容,愿与他在擂台决一生死!求陛下准允! 他一个响头磕下去,磕得沈延恩无甚人情味的脸转为冰寒。 荒谬!池蘅气得骂人:清和姐姐何时成了你的妻?你信口雌黄败坏她的清誉,可知廉耻二字?! 不理会年轻人的骂战,赵潜的心本就是偏的,他径直问道:池蘅,你可愿与他斗? 避而不战是孬种,池蘅愿意! 这一战在所难免,双方长辈无甚意见,两人各自在生死契约签下名字,【蘅】字落下,她丢开毛笔,等大监一声令下。 开始两字还未坠地,兰羡之捞过一把十八斤重的长刀,与【挽星】悍然相撞。 一撞之下,池蘅用了十成力。长刀乃俗器,根本禁不起唐刀威势,刀瞬息之间从中折断,少年人龙精虎猛,趁势追击。 起手兰羡之被打得猝不及防,一口闷气差点喷出来。 好在擂台左右尽是兵刃,他不敢托大,内力灌进兵刃这才扛下【挽星】之利。 好刀。赵潜赞了一声。 此时若有个懂得迎合圣意的臣子,定会主动将刀献上。 但【挽星】是池衍为女儿所铸,莫说赵潜是无道昏君,是害他前世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就是个明君,池衍都不能做这事。 他装作耳聋,赵潜气得立斩了他的心都有,奈何还要顾忌将军府势强,暂避锋芒。 甫一交手,池蘅与兰羡之各自杀红眼。 兰羡之一身内力除了自己多年苦修,还吸食了三位武林人士三十年硕果,听起来极其恐怖,事实却是强行加来的内力混乱驳杂,与池蘅经年累月一寸寸磨砺沉淀下的不可相较。 百年之久的功力使出来,一半威力都没有。 他之前被池艾耗去不少精力,池艾都够滑不留手,池蘅更狡诈! 斗了许久,连他衣角都没碰到,兰羡之气息紊乱。 他邪心乍起,压低声音:池蘅,你可知出行在外是谁买凶截杀你们?你大哥又是怎么从马背跌下来的? 真可惜,本来你二哥也难逃一劫,可他机警,察觉不对提前从我手上逃出。 你与我签订生死状,却连正面与我交战都做不到,真是懦夫!平白堕了你们池家将门威名!就凭你,还想娶沈清和为妻?告诉你,她是我的! 做梦! 池艾在下面看得分明,兰羡之一味激怒阿蘅,是想故技重施吸食阿蘅内力,此子内功诡异已属罕见,一旦被近身,阿蘅危矣。 可若不近身,他伤不到阿蘅,阿蘅同样伤不到他,进退两难。 依大哥之见,阿蘅该如何? 池大公子坐在担架凝眉观战;我记得两年前出门游历,无意得知江湖有一禁法,便是以吸食人内力为己用。 此法伤天和,试问世上哪有一劳永逸的法门? 人之身体承受的内力有限,除非天资甚高,筋脉广阔异于常人,否则吸食过度难逃反噬。 你看他眉宇之间呈癫狂状,额角青筋狰狞,怕是快要极限。他贪心不足,不如阿蘅顺水推舟,杀不死他,那就撑死他。 哎?阿蘅开始近身抢攻了? 来得好!兰羡之大喝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拼着受伤,池蘅以纯阳真气护住心脉,放任阴寒之气流窜筋脉。 寒毒顺着血液扩散开来,兰羡之一着不慎被寒气冻得四肢俱冷,身子发僵。 寒气阴中带毒,他不敢恋战,正欲抽身退去,寒光一凛,趁他行动不便,唐刀直直刺进心脏,天子宠臣血溅当场! 第45章 这一幕发生太快,快到赵潜只是眨眼的功夫,再去看时,视线落了满眼的红。 坐在一旁看得聚精会神的太子啊的一声,被四溅的鲜血吓白了脸。 这声喊同样吓得失神的人清醒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擂台上两人还打得眼花缭乱,不分胜负,怎么呼吸之间唐刀就以刁钻的角度插.进兰公子心脏? 兰羡之死前睁圆眼,他甚至不敢相信就这样死在池蘅刀下,刀是什么时候递来的?刀递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怎么就败了?怎么就要死了? 池蘅唇色发白,冷着眉眼快速抽刀!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鲜血迸溅,血珠飞溅池三公子眉间,为她俊俏的脸蛋增添三分冷峻,三分妖冶。 余下四分,竟是众人都无法形容的胆颤骇然。 年少英雄,从容不迫,如一杆枪挺立在最中央,绯衣扬起,刀光凛冽。 赵潜紧皱的眉心再次加深,为兰羡之的死,为太子的当众失态,为此刻站在擂台一声不吭惊艳全场的少年郎。 兰羡之身子咚地倒下,池蘅握刀的手有一霎松动,又仿佛是错觉,她更用力地握住【挽星】,眼神坚毅如冰。 羡儿! 兰大人失声大喊,丧子之痛充斥心田,他怒极生悲:池蘅!你敢杀我儿子?! 呵!吓唬谁呢?杀就杀了,不分出生死算哪门子生死斗?兰大人输不起? 池、池大将军 兰大人五内俱凉,哀怒之火无法发作,他忍痛跪地,字字泣泪:陛下! 陛下,我儿赢了比试,陛下该赐婚了。 赵潜深恨活下来的不是兰家子,更恨池衍的嚣张跋扈,恨得太阳穴突突乱跳,他忍住怒火,咬牙咽下这份耻辱,问:还有哪家男儿,敢与池三公子一战? 众人面面相觑。 池蘅一动不动站在擂台,握刀的手绷紧,冷寒的眸子扫视场下。 她年纪太轻,杀人不眨眼,一刀送兰羡之上了黄泉路,整个人气势迭起,最是难以匹敌之时。 这时候上场相斗,瞧池三公子砍人的架势,上去了,非死即伤! 无一人出战,赵潜气得大笑三声:好,好,好!池三郎英勇无敌,当为沈家婿!顾其年幼,开春订婚,三年后再办成婚宴,二位大将军可有异议? 沈延恩拱手:臣无异议。 池大将军呢? 池衍笑道:陛下圣明! 圣明?赵潜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带着太子迅速离开。 他心里有气,损了兰羡之这枚棋子,无法阻止池沈两家联姻,能做的唯有推迟订婚,延后两府举办婚宴的日子。 此举摆明了恶心人,也暴露身为帝王的无力。 两府权势太大,功高盖主,在盛京还好,出了盛京到偏远之地,外人只知大将军不知陛下。 回到皇宫,赵潜沉脸迈进御书房,打开金丝笼,掐死养了三年的金丝雀。 生机断绝的鸟儿被重重摔在地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废物,统统都是没用的废物!! 宫人噤若寒蝉,大监屏住呼吸不敢打扰陛下发泄怒火。 半刻钟后,赵潜从盛怒中缓过来,宫人端来清水为他净手。 一双手重新洗得白净,他凉薄嗤笑:死了也就死了,没用的废物留着也是碍眼。 这话基本为兰氏一门的荣辱定了性,兰家子死就死了,白死了,甚而因他死前没完成陛下千叮咛万嘱咐的交待,兰少师兰大人也遭了陛下的厌。 父子辛苦图谋,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监垂首低眉,大气不敢喘。 池家幼子好生气魄。赵潜神色阴沉,脑海再次浮现少年郎执刀的画面。 同样是儿子,池衍的儿子皆为虎将。 池英摔断腿风姿依旧不减,池艾为兄弟两肋插刀,以一己之力挡下明枪暗箭。 池蘅 这个池蘅! 赵潜气得脸色发白,他忍到何时才能灭杀池家父子? 悉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太子连池家幼子都比不过,他感到深深的疲惫,感叹上天不公。 曾几何时他与池衍、沈延恩称兄道弟,江山皆仰仗二位才能坐稳,可坏就坏在他们不知收敛夺了属于帝王的锋芒,他才是这片土地说一不二的君主! 今日池衍为护其子不将他放在眼里,赵潜眼里掠过一抹深沉杀意,须臾又很好隐藏。 还不到时候。 还得忍。 池衍今时的张狂不正是他捧杀的效果? 赵潜紧绷的心弦缓缓松弛,整座御书房也因他露出笑容散去几分阴霾。 大监如释重负地松口气。 赏!赐池沈二府珍珠百串,黄金万两,瓷器二百,贺两府开春订婚之喜。你亲自去! 大监低声应是。 挥斥宫人,赵潜阖眼瘫坐在御座:道长,朕该如何 朕乃天命所归的天子,却连生杀大权都握不稳,池衍成朕心头刺,非除不可。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1) 朕依道长所言,比武招亲前为兰羡之焚香祈福,可他还是死了,为何连天都不愿帮朕? 道长,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久很久,久到赵潜对此不报希望,一道低哑的声音响在御书房: 帝运庇佑之人,为天所眷。杀天子宠臣者,防。 防?赵潜骤然睁开眼! 比武招亲结束,池沈两家婚事敲定,池蘅在擂台的表现堵住悠悠众口,坊间都传池三公子犯浑好色,姑且不说旁的,池蘅确实没堕了池家威名,亦敢作敢当。 私奔在前,打擂在后,前者混账,尚能说一句年少轻狂,后者有能力有担当,婚事定下,再无人敢议论两府嫡系。 只是比武招亲,兰家子前途大好死在池蘅刀下,有唏嘘者,有叹年轻人莽撞者。 生死斗本身就要斗出生死,诚如池大将军所说,站在那台上,不分出生死,哪好意思说生死之斗? 各中结局,不过咎由自取。 兰家痛失麒麟子,兰大人悔不当初,抱着儿子尸体失声痛哭。 池蘅被人簇拥着往家赶,回头望向陪在沈大将军身侧、裹着火红大氅的美人。 开春订婚,几个月的时间用来准备订婚宴绰绰有余,池沈两家相约明日聚在一处吃热锅菜。 有感池蘅气息发寒,池衍连忙带着两子一女离开。 池夫人在家为孩子祈福,听到动静迎出门。 娘,赢了!三弟赢了! 兰羡之死在阿蘅刀下,阿蘅亲自为大哥报了仇! 陛下金口玉言,两府开春办订婚宴,又道阿蘅年幼岁数不够,三年后才准行成婚礼。 池艾打心眼里高兴,一高兴,嘴里喷出一口血。 他受了兰羡之一掌,受了内伤,一路都以内力压制伤势,这会显出来,唬了池夫人和池大将军一跳。 怎么回事?池夫人急忙捞过儿子手腕,沉脸诊脉:怎么气息乱成这样? 池蘅担心道:二哥,你 她脸色陡然一变,一口血雾也跟着喷出! 阿蘅! 池大将军手疾眼快地扶住晕倒的女儿。 进门前热烈的喜气戛然而止。 池二公子受伤,小将军昏迷,池家上空顿时被愁云笼罩。 回大将军,外面来了个女人,自称姓姜! 姜?姜神医?池衍惊喜道:快请! 池蘅前脚陷入诡异的昏迷,后脚姜煋出现在池大将军府。 隔着一堵墙,池家的动静瞒不过沈家,池蘅晕倒的事很快传到沈延恩耳里。 爹,咱们要去看看吗?沈清宴站在庭院看向隔壁。 他虽不喜池蘅拐带阿姐出门,但池蘅在擂台的表现确实令人心折。 少年意气风发,一手执刀,万事万物皆可斩,就冲这份气魄,做他姐夫他勉强认了。 沈清宴一会看看爹,一会扭头看看捧着手炉的阿姐,该说两人不愧是父女么?单看一张脸,谁能看懂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要去看看吗?沈延恩问女儿。 不必了。清和指尖发冷,指腹在精巧的四足兽暖炉外壁轻轻摩挲。 先前她就看出来了,阿池最后站在台上一身煞气地震慑众人,或许不是她有意彰显本事,是身子快要承受不住。 阿池走前只看了她一眼,若无恙,以她的性子定会多看两眼。 按理说,有大师伯在,她可以宽心,去了也是裹乱。 沈清和多数时候是理智的,唯有少数时候,理智压不住骨子里窜出来的感性。 她四肢发冷:入夜再去罢。 再理智,还是舍不得不闻不问。 沈延恩低声道:身子还好吗?要不要回屋歇歇? 阿姐先回房歇着罢,我帮你听着隔壁,池蘅好了,我立马跑来告诉你。 清和远山眉微挑,颇有深意地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阿弟。 沈清宴脑筋稍转,嘴皮子没往日利索,急忙改口:准、准姐夫好了,我一定最先告诉阿姐。 有劳了。她侧身道:爹爹,女儿先行告退。 谢折枝刚来她就走,得知池蘅回府陷入昏迷,她幸灾乐祸的情绪藏得深,擦肩而过,清和停下来喊了声姨母,被柳琴柳瑟搀扶离去。 她病恹恹的,谢折枝懒得与她多话省得过了病气,抬眸见儿子小脸在冷天泛红,心生讶异:清宴,你怎么了? 沈清宴挠挠头:没什么,阿娘,我去墙下守着了。 去墙下守着? 回过味来谢折枝气得要死,真想骂他一声就这点出息。碍于沈延恩在场,她忍了忍,不耐烦地挥手,眼不见为净。 夫妻二人并肩立在庭院,谢折枝手心攥着锦帕,柔声问道:夫君真同意池蘅做咱家女婿? 她话音刚落,沈延恩眸子冷寒:此乃陛下钦赐的婚事。 自打从那小香山回来,他待自己始终冷冰冰的,要不是每月都有三次歇在自己屋里,谢折枝真要担心他知道那些事了。 对上沈延恩不讲情分的冷面,谢折枝心里发虚:三年后三年后清和可就十九了。若再生出什么意外嫁不出去,就是真真切切的老姑娘。 此事,不用你费心。 吃力不讨好,谢折枝握在手心的帕子快要被揉碎,眸子倏地涌出盈盈泪花:你还在怪我? 沈延恩脸色倏地涨红,气恼拂袖而去! 昔年之事是他一生都无法磨灭的耻辱,她怎么敢旧事重提? 谢折枝不仅提了,还对当年下药迷.奸姐夫一事从无后悔。 她只恨,恨少女时期为何不是她弯弓惊了沈延恩的马? 若是她,哪还有谢折眉的事? 都道往事如风,风过无痕,曾经发生的事,真能当不存在吗? 她终究如愿以偿做了沈延恩的妻! 沈清宴蹲在墙角不敢听爹娘古怪的对话,在他的印象里,爹和娘说是一对夫妻,其实更像一对仇人。 爹恨娘,娘爱着爹的同时也怨着爹。 比起池大将军和池夫人的如胶似漆,他们家就像个笑话。 池夫人生了三个儿子,娘却只有他一个儿子,从这点来看,爹对娘情薄便有了实证。 他以前见过很多次娘坐在梳妆台前用心打扮的情景,打扮地比花都要明艳,换不回爹回眸一顾。 那些人敢在背地里说娘是用了不干净的手段哭着求着被迎入府,不敢念叨隔壁池夫人一句坏话。 他这个大将军之子,来得远没有池家子名正言顺。 沈清宴垂头叹息,他不明白,这样的日子几时是个头? 清宴,回去!别忘了你的身份! 面对亲娘的勒令警告,十三岁的少年蹲在墙角,摇摇头:我还要帮阿姐探听未来姐夫的消息。 谢折枝争强好胜多少年,生出来的儿子胳膊肘往外拐,她怒斥一声:你敢忤逆为娘?他不听我的,你也不听我的? 沈清宴在这家里素来受宠,此刻眼里噙泪,沈老夫人隔着老远听儿媳教训孙儿,心疼得要死:混账!你吼他做甚! 【绣春院】不得安宁,清和躺在软榻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仅为阿池,还为院里吵起来的一家人。 她头疼扶额,知道谢折枝见不得她好故意吵给她听,慢慢坐起身,床帐掀开,她道:知会爹爹,劳驾他出马将人带走,我人微言轻,身子又不争气,受不得吵。你一字不差把话告诉他,说完就回来。 是,小姐。 柳瑟拐出门,清和睡意全无:吩咐一声,今日【绣春院】地龙可以烧起来了。冷。 她身子蜷缩,脚趾也蜷缩,柳琴从柜子翻出前日刚织好的羊毛袜。 轻软暖和的羊毛袜护住小姐那双玉白的足,外面大的老的小的还没闹完。 也不知这次大公子受了何等委屈,一直哭,老夫人疼爱孙子,破口大骂儿媳,几句狠话抛出去,渐渐听不到那女人的声音。 隔着一堵墙,池家乱,沈家也乱,即将结亲的两家纵使有半分喜气,也被这阵势吓没了。 柳瑟快去快回,迈着小碎步往小姐耳边小声道:大将军打了那位。 一巴掌,打没了谢折枝多年来在府中辛苦经营的脸面。 【绣春院】恢复早先的安静祥和,清和嗯了一声,不在乎谢折枝被打,也不在乎爹爹头回打女人。 试过毒后,柳琴将熬好的羊肉汤递给她,这汤半点膻腥味都没,色香味俱全,是养在府里的大厨特意为大小姐做的暖身滋补汤。 寻常清和觉得冷了,哪怕不愿喝也会多喝两口,今日倒好,汤方入口,全吐了出来。 沈姑娘食不下咽,大将军府,池蘅安安静静躺在床榻,双目紧阖。 姜煋坐在床沿为其诊脉,一按之下,被一股强劲内力反震。 指被弹开,池夫人和池大将军面面相觑,眉目各有担忧。 姜煋运气再试,指节牢牢按在池小将军脉搏。 内室寂静。 奇怪,寒毒竟少了许多 池蘅为清和分担半份寒毒一事在场之人皆知,池衍疑惑:道长,寒毒少了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是好事,也是坏事。她体内纯阳势强,短短几月已经习惯强敌环伺,寒毒猛地撤走,仅留下少部分为之相抗,平衡被打破,无寒毒压制,连月修行之功尽显。真气暴涨,不堪承受,这才是她吐血昏迷的因由。 姜煋沉吟道:拿纸笔来。 下人双手奉上笔墨纸张,很快她写好药方:一日早中晚三次煎服,三日之内人若没醒再来找我。 道长要去何地? 姜神医一副头疼的样子:不远,就在隔壁。 对了,切记,她若夜里吐血,立时遣人往沈府寻我。 留下这句话,姜煋挥挥衣袖走开。 有她最后那句叮嘱,池夫人一整晚都守在女儿榻前。 深夜,二公子池艾喝过姜神医开的药后醒来,出门见幼弟房间烛火还亮着。 怎么不多歇歇,好点没? 好多了,爹,阿蘅可有碍? 道长开了药,是吉是凶就看今晚。 爹爹放心,阿蘅吉人天相,定会无碍。只是,爹缘何称呼姜神医道长? 池衍抬眉看了眼儿子:她乃【道门】中人,称呼道长才最合宜。 【道门】为天下苍生奔波,【龙门】专为皇室效命。 十四年前姜煋有感天命来到将军府,恰逢帝生二星,一星黯淡,一星明耀,同为紫微星,双星临世,不过须臾命运走向两个极端。 他一直认为是赵皇室前世昏庸无道为天所厌,这一世才有了第二颗冉冉升起的璀璨帝星。 第二颗帝星,是从原紫微星旁亮起,光芒不可阻挡。 这也是赵潜为何加倍忌惮两府的缘故。 经历过前世的凄惨收场,重生的这一世池衍索性坐实权臣二字,好教赵潜尝尝忍气吞声的苦果。 他心思一沉,十四年前异象持续十息,转瞬即逝的十息昭示未来的走向,阿蘅的降世,为他赢得【道门】的相助。 阿艾,护好你三弟。 从爹爹深沉的语气里池艾听到莫大的交付,沉重无形的担子压在肩膀,他郑重道:孩儿会的。 内室灯火通明,池夫人守在女儿身边不敢合眼,感受到池蘅忽冷忽热的体温,心里不住为她祈求平安。 帘子掀开,姜煋与清和一前一后走进来。 姜神医?清和?你们怎么来了? 池夫人站起身,瞧着少女小脸苍白,为人心疼的毛病又犯了:白日过来也行。 同她见礼后,清和视线止不住往床榻瞥:我放心不下阿池,来守一守她。 明她来意,池夫人让出一处位置也好两人一起守着。 瞧她们婆媳关系处得比有些人家的母女还要好,姜煋笑道:有你们关心,想必阿蘅很快就会好起来。 大师伯,阿池的身子好烫。 正常。她天赋上佳,适逢体内阴阳二气皆生变故,身子忽冷忽热,说明她已经在尝试自行调控。 夜凉如水,又是两个时辰过去。 清和认认真真守在床前为她擦汗,冷汗热汗,前后换了五块新巾子。 池夫人倦意上涌捂嘴打哈欠:清和,你回罢。 不急。夫人去睡,我一个人能行。 不急。她打起精神:我来罢,你歇会。 手头的差事被抢了,清和叹口气。 天色渐明,池蘅体温恢复正常。 一按之下感受到她体内蓬勃充沛的内力,姜煋心喜:不错。 不愧是天降帝星。 平安度过一夜,清和趴在床沿睡得香,手偷偷攥着一角锦被,怕人看见,藏着掖着的亲密。 她睡下不过一刻钟,池夫人不忍将人唤醒,暗笑她被阿蘅迷得五迷三道,趁天光未大亮,亲自将准儿媳抱回沈家。 一觉睡醒,池蘅四肢酸酸麻麻,她刚睁开眼,迷瞪小会,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精神焕发,掀了锦被踩着雪袜兴冲冲往外跑:娘!阿娘! 她睡醒就喊娘,池夫人端着香喷喷的早食走过来,语气带着宠溺的抱怨:又怎么了?大清早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嗓子好使? 池蘅披着外袍,手脚麻利往腰间缠好玉带:娘,娘我现在是不是沈家姑爷了? 还不是 什么!?小将军不等人说完话,小脸煞白,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我竟然没打赢他们? 池夫人扶额:真是睡糊涂了。陛下有旨,要两府开春订婚,三年后再举办成婚宴,所以你现下还不是沈家姑爷。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2) 这话池蘅听得恍恍惚惚,她杵在原地犯傻,池夫人懒得理她,对女儿全然不是昨夜当做心肝疼的模样。 猫儿绕着小将军裤腿转圈圈,凉风吹过来,池蘅一拍脑门,拔腿追上去:娘,娘你又吓我,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迎娶清和姐姐?现下不是,以后总会是的。 她唠唠叨叨很是烦人,池夫人打断她:梳洗了吗? 呀!我忘了! 快去,吃完饭咱们去沈家一趟。 池蘅一溜烟跑没影,嗓音清亮:知道了!马上就好! 第46章 少年鲜色 十一月下旬,晨起一层层厚霜铺在庭院内的枝叶,花花草草蔫头耷脑地屈服在冷冬的淫.威下。 用过早食,池蘅踩着小鹿皮靴出门,瞧见苍穹柳絮似的飘下细碎初雪,顽皮地伸手去接。 手探出屋檐,雪花悄然坠落掌心,融化为微凉的水渍。 下雪了。 她扭头喊道:爹,娘,大哥,二哥,下雪了! 有她在的将军府,似乎永远不用担心缺少鲜活气。 小将军喊完那一声,蹬蹬蹬踩着鹿皮靴在庭院疯跑起来。 活蹦乱跳的猫儿也是第一次见这雪,眨眼撒起欢来。 一人一猫不怕冷地在外面吹风,池夫人被左右丫鬟搀扶出门:身子刚好,瞎折腾什么?还不快去收拾收拾换身新衣? 好勒。 池蘅肩膀、发顶飘着碎雪,转身抱着猫往自己院走,丫鬟小厮们跟在她身后,行了一段路,穿过垂花门不见踪影。 池二公子道:娘,阿蘅满身活力,您应该高兴才是。 提到女儿,池夫人满脸笑:还不是怕她太兴奋,去了沈家有失礼数。 她顿了顿:不行,为娘还是不放心,我去看着她收拾。 她抬腿就走,丢下这对父子无奈摇头。 明光院。 池三公子居所。 丫鬟们捧着一件件崭新衣袍给公子看,池蘅怀里抱猫,懒洋洋的,白皙的手抚过猫儿柔软光滑的长毛:不行,太素净了,显得我脸太白,姐姐会以为我身子还没养好。 这件呢? 不行,太绿了,我穿上像什么样子?冬天里的一小撮青菜? 那这件呢? 这件也不成,太花里胡哨,这既不是订婚又不是成婚,只是去隔壁走一趟,再低调一些。 丫鬟们犯难地看着三公子:能放在这的都是她们按照公子素日喜好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奈何少年人的喜欢一天一个样,看了一通,没一件满意的。 不是颜色不好,就是嫌弃料子不好,好不容易颜色、料子都对了,又直言做工不够精巧,袖口绣歪一道花纹都能被三公子一眼瞧出来。 池夫人隔着帘子听见女儿百般难伺候,直接气笑:磨磨唧唧,我说怎么还没出来,照你这要求天黑了都出不了门。 娘。 见过夫人。 行了。池夫人眼神扫过丫鬟们捧在手中的衣袍,手指一点:就这件了。 池蘅抱着猫,眼睛瞪得比猫眼还圆:娘!这个太花哨了! 这有什么花哨的,你长得好看,天下了雪,到时候白茫茫一片,唯独你万绿从中一点红,保管你清和姐姐见了喜欢。 喜欢?池蘅头皮发麻,根本没法设想那滑稽的场景:娘,我穿成这样婉婉会笑话我的 让她笑笑又怎样?快快快,快去换衣服,要相信你阿娘的眼光。 小将军苦着小脸唉声叹气地进了内室。 池夫人吩咐:给三公子把衣服拿进去,还有这条玉带,到时候配这双里面带绒的鹿皮靴 母亲大人有命,池蘅不得不从。 等她硬着头皮穿好这身花里胡哨至少有三种亮色的衣袍,往等身镜前站定,恰是墨发樱唇,明耀照人。 她脸一红,不敢想婉婉见了会怎么取笑她,低头缠好玉带。 玉带是地地道道的雪花白,玉扣扣好,腰肢勾勒,池蘅叹口气,怎么看怎么不妥。 身后的丫鬟笑着为她打理披散肩头的秀发,没敢说这样的三公子简直惊若天人,瞧她心情不好,手上力道放轻,挽发戴冠。 轮到要穿靴,池蘅及时制止欲弯腰的下人:我来就好。 春栖跟她久了,按理说应当见惯她的容貌,此番小臂被三公子握住,她羞得红了脸,心狠狠跳动几下。 穿好池夫人为她准备的鹿皮靴,池蘅试着在屋子走了几步,觉得热,又不好拂了阿娘心意。 身边的丫鬟见春栖还在发呆,赶忙拿胳膊肘碰她,春栖从失神的状态清醒,愈发羞愧,不敢上前,停在后面看姐妹们为三公子悬玉。 运朝无论文武身上都喜欢佩玉,玉色装点少年秀色,弄到最后,池蘅在屋里热得脑门发汗,温声问:好了没? 这就好。 一抬头,丫鬟们被她美色羞得不敢多看,池蘅还以为这模样果然不好,拧着眉头愣在原地,很不习惯自己现在的样子。 花里胡哨的,一身绯红还能说一句风流明艳,这满身亮色太招摇了! 等到池夫人开始在外面催,池蘅咬咬牙,生无可恋地迈开腿。 帘子挑开,里面的人走出来,池夫人被眼前亮亮堂堂的美少年惊得合不拢嘴:好看,还是你娘我的眼光好。 她走上前细瞧,看久了竟觉得眼晕,赶紧闭眼缓缓再看她的宝贝女儿,连连赞道:甚好,你这模样去见清和,保管她十天半月都忘不了你。 池蘅嘴角一抽:可别了罢,我倒宁愿她过了今日就忘了。 你这什么表情? 小将军心里苦,笑呵呵地哄她娘。 要不就说池夫人这张嘴死的都能给说活了,当年盛京嫉妒她的贵女,四五张嘴一起上阵还说不过她一张嘴。 半刻钟后,在阿娘真心实意的鼓舞下,池蘅找回信心,慢慢觉得这身装扮也没那般夸张。 她这头信心刚找回来,没过多久,被父兄清一色的素袍打击蔫了。 好家伙,全家走在一块儿,她可不就是万绿从中一点红? 若非去的是沈家,她真想扭头就走。 都是穿新衣,凭何她就要这样子出门? 池艾被幼弟异于往常的鲜亮惊着:哎呀,阿蘅! 池蘅捂脸,耳根子泛红。 走走走,咱们去见大哥,让大哥也看看你,这已经不是俊俏能夸的了。 你二哥说的对。 池夫人看向池大将军,池衍清咳一声,哪能不知这身装扮出自何人之手,急忙赞道:我儿容貌昳丽,鲜衣亮色,相得益彰。 看,阿蘅,你爹都这样说! 当我没看见您朝爹使眼色吗? 池蘅脚下踩着加绒的鹿皮靴,本就热,这会热得小脸发红,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家中老幺,有时候就是教人欺负的。 她认命地被二哥扯去见摔断腿只能在房中养伤的池英。 池英正遗憾要错失全家一起出门的机会,陡然被出现在门口的美貌少年夺去呼吸,待看清那人眉眼,他惊呼道:阿蘅?! 池蘅压下那点羞赧,顿时喜笑颜开:大哥! 三兄弟在屋里说了会话,池艾领着池蘅走出来,边走边宽三弟心:把心放肚子里,我们都觉得好看,沈姑娘肯定也会喜欢。再者比武招亲结束,头回见未来岳丈,打扮地再用心都不为过。 有他安慰,池蘅渐渐恢复坦然,心道:反正姐姐看的是她这个人,又不是这身衣裳。衣裳有甚好看的? 她心性豁达,几息之间将这事抛之脑后,跟着爹娘前往镇国大将军府。 绣春院。 清和对镜梳妆。 为遮盖一夜未睡的憔悴,琴瑟二人尽心竭力地为其忙碌。 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小指甲盖的份量都抵得过普通人家七日花销,好在东西贵不是没道理,妆容遮面,瞧起来比往日病容都多了两分自然的红润。 花容月貌,容色更鲜。 她昨晚守了池蘅一夜,天将明未明的时辰被池夫人送回来,人被送回绣春院的床榻,过了没多久又醒来。 不亲眼见到池蘅安然无恙,她心里总不踏实,想着稍后再去隔壁看看。 前院的婆子赶来报信:大小姐,将军请您去前堂见客,池家来人了。 池蘅搀扶娘亲迈过将军府的门槛。 雪花飘飞,天地落了白,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沈家。 一墙之隔,两家交好,昔年她没少往这跑。 但这次不同,这次她是以沈家未来姑爷的身份来此。 心念至此,她心脏扑腾两下:阿娘,小鹿皮靴里面加绒太多了,弄得我好热。 池夫人轻拍她手背,斜睨她一眼:热也要好好穿着,小小年纪冻手冻脚多难看。 池蘅哦了声,撇撇嘴,不敢再言语。 两家婚事天下皆知,名分已定,池家一家三口登门,哪怕沈老夫人对这门婚事颇有微词,还是给足了颜面从后院出来。 谢折枝身为儿媳,又为沈家当家主母,一身雍容、面带得体的笑容搀扶老夫人手臂婆媳二人单看今日的和睦,哪能想到昨儿个在【绣春院】闹出的难堪? 沈家姐弟一左一右站在沈大将军落后两步的位置。 池蘅进了门,眼睛不敢乱瞟,规矩同众人见礼。 看清她相貌,老夫人心下惊咦:池家小子何时长得如此俊俏了? 清和趁机眼皮轻掀,将她这身教人惊讶的艳色收入眼帘,这一看,竟舍不得移开眼。 老夫人年岁大,为大将军之母,池蘅待之礼敬。 她嘴甜,加之生来一副好皮囊,哪怕站在那不说话,一双清澈的眼睛都比会说话的灵动万分。 不说话就已经甜糯糯的,一开口,哄得沈老夫人飘飘欲仙。 忘记这是她一开始不看好的准孙女婿。 沈清宴羡慕地看着她不费力气地讨好祖母,暗忖:我若有未来姐夫半分哄人的本事,昨儿个也不至于被娘训斥,更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祖母和娘争吵。 基于种种复杂因由,他对池蘅的感观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上前道:祖母,池家哥哥不仅嘴甜,人长得俊,武功更好。 亲孙子都认可的武功好,沈老夫人笑意更深。 她最喜欢年轻有为沉迷武学的少年,看待池蘅的眼神多了分给予孙辈的疼爱: 好,现在武功好,以后更好。咱们两家近,如今做了姻亲,阿蘅你有空多来府里和清宴切磋切磋。他这孩子,舞文弄墨倒是厉害,离他爹爹的本事差着远呢。 池蘅俏皮道:谁不是呢,咱们将门子哪个不是以父辈当做标杆?阿宴可比我去岁时候强多了,像我,在书房根本待不住! 她这话说得巧,既给了沈清宴面子,也讨好了两家大将军,为人谦逊不自傲,博得老夫人赞赏。 要说唯一不快的,便是笑吟吟的沈夫人。 谢折枝快被儿子气死了,上赶着给池家子说好话,她还指望老夫人给池蘅一个下马威,这倒好,两家相处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开心,唯独她气闷。 听着她出口的话比蜜还甜,清和心下生笑,笑过之后,疑窦渐生:阿池怎的也不看她? 她心思一转,视线很难不落在她甚是花哨的衣裳。 正所谓人靠衣装,阿池穿一身素净和穿一身大红大紫的衫子往祖母面前一站,结果肯定不同。 阿池色鲜,素色可添沉稳,少年如玉,俊秀挺拔。 若着今日这般,那便是天地最耀眼的一抹颜色,万千颜色压身,盖不住少年人的朝气蓬勃。 花里胡哨有花里胡哨的好,试问她往那一站,她那相貌还算不错的弟弟竟成了不起眼的陪衬,十分颜色愣是被比的黯淡无光。 难怪祖母会喜欢。 祖母爱俏,也爱少年人如初生的太阳。 只是阿池对诸人皆是一副游刃有余的虔敬态度,却是不敢看她,脸皮实在是薄。 小将军余光瞥见她偷笑,心里一凉:完了完了,婉婉定然觉得我这样子太夸张了! 这本就是比武招亲后两家第一次走动,步入正堂,捱过老夫人、沈大将军的考教,剩下多是长辈之间的寒暄。 没自己的事,池蘅如坐针毡地捧着一盏茶,掀开茶盖打算喝杯茶压压惊,藉着垂眸低饮的动作,抬眸轻瞥。 偷看人被逮着,池小将军白玉般的小脸噌得染上漂亮的绯色。 沈清宴摸着下巴问:池哥哥,你脸怎么红了? 池蘅眨眨眼,装无辜,故作淡然地放下茶盏,抬手呼扇脸上的热气:许是太热了罢。 习武之人火力壮。沈老夫人乐得少年人多相处,金口一开:去玩罢,听我们念叨陈年往事有甚滋味?清宴,带你池哥哥去咱们园子逛逛。 她话音一顿,不情愿道:清和,你也去罢。 是,祖母。 沈家姐弟领着池蘅出了正堂一路往后花园走。 沈清宴瞧着长姐神色,刚要想办法脱身,眼睛被一只猫儿吸引,他扭头道:池哥哥,你家猫儿跑咱们这来了,我帮你逮住它! 他很快溜走,侍候在侧的奴婢识趣地停在原地,不敢搅扰两位小主子说悄悄话。 池蘅这会又羞又囧,外面风寒,她道:姐姐,你冷不冷? 不冷。清和笑意柔软:看见阿池,这颗心就暖和了。 话是没错,池蘅大着胆子抬头,看清她眼底压着的调笑,肩膀一耷,自暴自弃:我就说这身衣裳不适合,阿娘偏不准我换下,还说谎骗人。你看这花里胡哨像只花孔雀好了好了,姐姐要笑就笑罢,不用憋着。 清和掩唇笑弯了眼,小将军红着脸手足无措,等到耳朵都烧红了,她还没够,忍不住伸手去挠她腰间的痒:还笑?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3) 不笑了不笑了 嘴上说着不笑,笑意却止不住从眼眶流淌出来。 两人都是伤病初愈,见了对方心生欢喜,藉着这欢喜的劲头,清和笑着躲开她搔向腰侧的手,身子倒退一步:好了好了,我真不笑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池蘅小脸鼓着,脑门出了层汗。 她摸出帕子擦去额头汗渍,嘴里嘟囔:小鹿皮靴本身够暖和,阿娘还要往里面加绒,害得我脚底板一直冒热气。清宴也是,方才差点要我下不来台,我脸红他都要问。 她眼神飘飞,忍了忍,小声问道:婉婉,你手冷吗? 冷。清和将手递过去,被另一只手柔柔握住。 热气驱散掌心的凉,她唇角翘起:阿池? 嗯?池蘅牵着她的手漫无目的地走在后花园,头微歪:怎么了? 猜到她还在介意池夫人为她准备的一身行头,她轻晃她的手指:怪好看的。方才一眼见了,顿觉阿池是从仙宫下来的小仙君,令人见之心喜。说起来你我两家这婚事,是我占便宜了。 被婉婉夸赞小仙君,小将军眉间喜色溢开:是吗,是小仙君,不是花孔雀吗? 不等清和答覆,她又道:什么占便宜,是我占你便宜了。思来想去,婉婉,我觉得有一事不可瞒你,等我想好怎么对你说,你听完能不生我气吗? 第47章 、不分你我 你这话好没道理。清和存心逗她:你有事瞒我,且不说是何事,怎的你瞒了我,还教我听完不准生气? 原本池蘅敢说这话是瞧着两人气氛正好,此刻被反问,在众人面前的机灵变通一下子被忘在脑后:婉婉,我不是这意思,我瞒了你,你当然可以生气,但我不希望你气我太过伤了身子。 你身体本就不好,若因我之故忧思犯疾,我我我万死难赎其罪! 只是逗逗而已,她倒挺会给自己加重罪责,清和心生不忍,不说阿池女扮男装隐瞒她多年,单她以不厚道的方式窥破她的女儿身,这点说出去,和她沈大姑娘端庄沉稳的形象不符。 哪用得着你赎罪?好,我答应你,等你想好了告诉我,我姑且不和你一般计较。 当真? 骗你做甚? 小将军喜不自胜: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婉婉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俯身行礼,行到一半被人扶起。 阿池,你我之间,哪用得着这些虚礼?你瞒了我,我不和你计较,是看在你我青梅竹马多年来的情意,但你只可瞒我这一回,往后没什么要紧的事,切记不可再如此。 我晓得。她激动地握住清和发凉的手:外面是不是很冷? 还好。清和一双手被她拢在掌心,池蘅唇边呼出的热气直往她指缝钻,她睫毛微颤,笑意从眉梢流泻开来。 这样好点没有?池蘅揉搓她的手:我听阿娘说,你昨夜守了我一宿,你不是不知道,我身板结实,倒是你,别再为我熬夜了。休息不好,身子怎么能好? 你又在啰嗦。 就当我啰嗦好了。 她一双笑眼看得人心窝子暖暖的,清和按捺不住欢喜,笑了笑,别开脸不再看她。 省得看久了,失了定力。 明艳照人一身光鲜的小将军,蓦地使她想起私奔回城时夹道欢迎的男男女女。 好在这人是她的了。 清和庆幸自己下手够快。 后花园,风是冷的,雪花片片落下点缀出一方洁白的天地。 姜煋照常背着她的药篓出现在拐角,和散步的两人迎头撞上。 大师伯? 姜煋见她今日打扮隆重,衣着甚是鲜亮,衬得那张小脸怎么看怎么俊秀。 少年人的明朗,一颦一笑都能惊艳人的眼目,压下那份赞赏,她道:伤好了? 多谢大师伯相助。 细腕被她按在指间,池蘅乖乖不动,任她诊脉。 不错。你能想到用纯阳真气打磨剩存的阴寒之气为阴丸,是想走阴阳共济的路子? 行家开口就是门道,池蘅不敢怠慢:这寒毒与我有缘,擂台上若非借它之利,碰上吸食对手内力为己用的兰羡之,我想胜出,或许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它跟了我一场,阴差阳错救我一命,如今阴寒之气已被纯阳真气淬炼为无害的阴丸,有它在,不至于绝了我先前念想。我还是想试试,毕竟阴阳共济的想法,诱.惑太大。 你已经身兼阴阳二气,不可贪进。 大师伯教训的是。 姜煋看向她二人交握的十指,笑:我先走了,此地不宜久留。来日有缘再见。 她说走就走,不容人相送,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随风远去。 仙风道骨,说她出身【道门】真是一点错都没有。 池蘅看得神往,喃喃自语:何时我也能像大师伯这般乘风逍遥? 会有那天的。 池小将军收回视线:罢了,我现在已经够逍遥,不能太贪心。 沈姑娘含笑嗔她:你知道就好。 两人在风雪里相视一笑,感情深厚,着实惹人羡慕。 镇国大将军府面积不算太大,但也不小,走走停停逛完一圈,花费一个时辰。 最后清和带着池蘅去了【绣春院】。 【绣春院】池蘅熟,进门和进自己家没甚区别。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这温度于沈姑娘而言再舒服不过,对于活力旺盛的小将军来说,太热了,像一下子进入火炉。 她脚下又在冒汗,小脸红扑扑的。 嫌热就脱了罢。清和吩咐柳瑟抱来棋盘,又差使柳琴沏茶倒水,来到几案前脱靴跽坐,清眸一扫,池蘅提着衣摆红着脸脱掉脚下加绒的小鹿皮靴。 小将军一身清爽,汗味也不难闻。脱下小鹿皮靴,池蘅心虚地捧着一只脚轻嗅,闻不到什么令人尴尬的气味,她心弦放松,未料这滑稽的举动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我还能嫌你不成?快过来。 池蘅喜欢她言语间的亲昵,笑嘻嘻地踩着雪袜在她对面坐定。 两盏香茶,一副棋盘,黑白子不遗余力厮杀,气氛渐渐变得热烈而紧张。 上次在小香山池蘅好不容易赢她一局,这次又全都输回去。 感受到她明显的进益,小将军容色收敛,捏着棋子半晌没落下。 棋场如战场,人在战场,一举一动关乎生死。 战场无父子,战场也无未婚妻。 怕她年少不知天高地厚,清和费却十二分心力摁灭她打赢擂台的骄傲。 心神损耗,白子吧嗒落下,她端过茶盏轻抿一口,好整以暇地欣赏小将军犯难拧眉的神情。 这可怎么行?池蘅大呼棘手:姐姐这一招,真是把我逼到死路去了。 阿池,还有的学呢。 风雪遮人烟,从【绣春院】走出来,池蘅整个人气息沉敛不少。 年少本就容易骄傲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许是发光点,但这样的发光点,阿池可以有,不能多。 女扮男装,欺君之罪,每一步都走在刀尖,需知骄兵必败。 清和希望她脚下的路能走得稳当,没有那些骄纵大意引起的坎坷波澜。 劳婉婉费心了。 池蘅笑着抬起头,光芒内敛,带着超出这个年纪的聪明警觉。 走罢。 刚出【绣春院】,沈清宴踩着一地碎雪走来:阿姐,池哥哥,开饭了。 举凡商定结亲的两家,订婚宴前,按照大运朝有史以来的规矩,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权贵功勋,都要择日吃顿热锅菜。 热锅菜,说简单点便是炭火下悬两口大铁锅,一口烫菜蔬,一口煮肉片,热辣辣的,哪怕再不能食辣的都要给面子尝两口。 相聚一桌,吃出一身汗来,又或辣出一身汗来,热热闹闹吃过同一锅热菜,寓意同气连枝,姻亲之家不分你我。 而将要订婚的新人共用一锅,新人用的这一锅,口味也有讲究,人与人不同,有爱吃咸的,有爱吃淡的,有无辣不欢,也有丁点辣子沾不得的。 大厨做之前问过这锅菜照着谁的口味做,池夫人一语拍板:当然是照着未来儿媳的口味! 此举赢来沈大将军不动声色的赞同。 未婚二人,不等步入喜堂,光是这锅菜的口味,就要吃出礼让、包容。 彼此包容,才能吃得下一锅菜,睡得了一张床。 处处都是老一辈人的经验和讲究。 当然这传统沿袭下来也有因吃不到一块儿闹得婚约不成的事例,但这更显得这锅菜的重要。 未来姑爷上门吃的这顿热锅菜,是两家对彼此的考验。 会不会疼人,一顿饭就能看出来。 池蘅偏偏是那个入了冬无辣不欢的。 清汤寡水的一锅菜,白雾冒着,依着座次她坐在未婚妻对面。 另一桌,是沈老夫人、沈大将军夫妇、沈清宴,还有池大将军夫妇、池二公子池艾。 两家围坐,热气蒸腾。 谢折枝不愿与池夫人同坐一席往同一口锅吃菜,池夫人是盛京出名的嫁得好,两人各为两府主母,孰优孰劣,一眼可观分明。 池衍待其夫人重逾性命,昔年尚是太子的陛下偶然一次对未出嫁的女子评头论足,年轻气盛的池公子差点和储君干起仗来。 君臣半个月没说话,后来还是不得不仰仗好友的太子殿下向那女子亲自赔礼,此事才算消停。 那女子,便是如今坐在她对面的池夫人。 谢折枝平生嫉妒两人,一为嫡姐谢折眉,二为隔壁池夫人。 要她和不喜欢的人吃一锅里捞出来的菜,无异于让耗子精给沈清和养的那只猫喊娘。 简单吃过几口,被辣子呛得喉咙疼,她藉机告退,惹来沈老夫人一道白眼。 姻亲之家吃的头一回热锅菜,讲究不多,就两个字:温馨。 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束缚,吃的就是一个开心。 两家人吃吃喝喝,余光不时留意另一桌的子女。 池蘅就着清汤寡水吃得喜上眉梢,看起来毫不拘束:姐姐,要不要喝盏酒? 果酒共有两盏,乃助兴之用。 清和敛袖:好,我敬阿池。 池蘅赶忙端起酒盏:敬姐姐,愿姐姐福寿安康,心想事成。 果酒饮罢,两人互为对方夹菜,分明年少,处起来倒有几分新婚燕尔的甜蜜熟稔。 池夫人心底啧啧称奇,道了声了不得。 是清和了不得还是她家宝贝女儿了不得,这个不得而知。 还吃得惯吗?本不用迁就我的口味,照你自己喜欢的来就好。 这是哪里话?姐姐喜欢的,我也喜欢,况且提前适应适应也无妨,总归日后是要在一块儿过日子的。 说完这话池蘅心里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没法用言语形容,甜滋滋的,既新鲜又期待。 清和莞尔:多吃点。来一趟务必吃饱了。 这放心。池蘅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见到她这副样子,池艾暗中瞥了眼阿娘,果然阿娘眼神看起来好危险。 阿蘅今日仗着伤刚好,在家里没少和阿娘撒娇挑嘴,他心里偷笑,没打算提醒他那陷入温柔乡的好弟弟。 池蘅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她睁着无辜清澈的眼睛,脑门就差写着姐姐你为何踢我? 好在她机灵,下意识往身侧瞥,恰好对上池夫人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头皮发麻,朝亲娘讨好一笑,继续埋头用饭。 造完整整一小锅清汤素菜,池三公子跟着爹娘迈出沈家的大门,回头朝裹得严严实实的沈姑娘挥手。 出了这门,进了自家门,便是哎呦一声:娘,娘你别再揪我耳朵了,再揪就要掉下来了! 掉下来,掉下来好啊,让你清和姐姐多心疼心疼。 小将军惊得倒吸一口气:娘,我还没做沈家姑爷呢,沈家姑爷可不能是少了一边耳朵的啊! 沈家姑爷,沈家姑爷,我看你满脑子都是当沈家姑爷,净会支使你娘,到了外面,还不乖得像只羊? 池蘅捂着耳朵嘀咕:哪里是外面,那是咱们隔壁,吃了这锅菜,就是过了一半礼法的姻亲,婉婉的家,不也是我的家? 哼。池夫人瞅她两眼,揪着女儿到了内室,满眼好奇,偷偷摸摸问道:快告诉娘,你们分开前商量了什么? 娘,你怎么什么都问 兔崽子,说不说? 先是被揪耳朵,再是被戳侧腰,池蘅怕了她娘:哎呀,好了好了,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快说。 唔小将军眼神乱瞟,小脸泛红:婉婉约好明日出门游嘶!娘你打我脑袋做甚? 她抱着脑袋一脸控诉。 池夫人怒其不争:为什么不是你约她? 她压低嗓音:你好歹顶着男儿身份,怎能教女子主动?听娘的,明日相约,主动一点没亏吃。 哼!不主动婉婉也舍不得让我吃亏! 她理直气壮地反驳,气得池夫人又想揪她耳朵:听不听娘的?不听以后有你后悔! 她说的这般严重,池蘅微微沉默,再开口乖顺许多:好的,儿晓得了。这个嘛,容我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她揉着脑壳掀开帘子往外走,池夫人笑着嘟囔一句,索性由她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池要听你娘的话!(呐喊) 第48章 、约会 冬月,天寒。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4) 天刚明,柳琴柳瑟端着清水等在门外,且等门里传来绵柔轻嗓,这才规规矩矩推门而进。 内室地龙烧得旺,常人进来捱不住热,清和一身里衣斜倚床榻,锦被裹着肩膀,堪堪露出俏白的小脸。 她睡意显然还没完全散尽,琴瑟入内不敢搅扰她醒神,默不作声退守一旁,牢牢管住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别看。 等了将近半刻钟,清和倦然地抬手打了呵欠,眼尾渗出点点残泪,眸子水润,似乎舍不得锦被裹着的暖,唇边溢出一道浅叹:近前来罢。 柳琴柳瑟服侍小姐下床,大清早开始为今日小姐与池小将军的约会忙碌。 昨夜清和睡得早,歇得好,梳洗之后略施粉黛,病色都被美色遮掩。 姜神医用药如神,服下几副药,小姐身子大好。 可惜姜神医离府太快,来去如风,大将军几番劝说都留不住人。 不要这根簪子,再换一支。 柳琴一愣:这支呢? 换昨日那支。 昨日?柳琴讶然:昨日那支小姐已经戴过了啊。 清和不语。 柳瑟极有眼力道:戴过了又不是脏了旧了,我看那支金簪甚好。 柳琴服侍人的差事做了多年,守着大将军嫡女,没少见识珍奇好物,以她的眼光来看,那支簪子好是好,哪有阿瑟说得甚好? 她小心察看小姐神色,小姐用过的东西从不连续用,极喜欢的才愿隔三差五拿出来,眼下对一支簪子偏爱至极 她福至心灵:除非簪子是小将军送的! 一下子想明白,她赞道:对对对,昨儿个那支金簪,小姐戴着艳压群芳! 哪来的群芳?清和失笑。 要真说色冠盛京城,阿池那相貌倒是妥帖,更明艳,更有活力,大半年过去,清稚的眉眼长开,长相比私奔前还要出挑。 她已经能预想今日出门长街两旁热热闹闹的景象了。 这金簪是她们在小村落时阿池进城为她买回来的礼物,她很爱惜。 时下男女送礼物轻易送不得簪子,送女子发簪,代表愿与之结发。 阿池送出此物时,定然没想到这点。 昨日她戴着此簪没得来她一声夸赞,倔强不服输的沈姑娘偏要小将军看到她戴着她送的簪子。 她没留意到,那就在她眼皮子底下继续晃。 想着想着她眉眼弯弯,心坎像倾倒一盏蜜,整颗心都是甜的:为自己的幼稚,也为有人能令她生出如此弯弯绕绕。 一墙之隔,池蘅早起习武,大冬天,练得脑门发汗这才停手拐去浴室沐浴,洗去汗渍,换好一身新衣,开开心心用过早食,美滋滋前往沈家接人。 未婚夫妻相约出门这在大运朝很普遍,奢华低调的马车停在镇国将军府门口,池蘅站在马车下等得望眼欲穿,可算见到了人,唇角上扬:姐姐,晨安。 晨安,阿池。 清和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 白袍红裘,腰身纤细,头戴白玉冠,脚踩绣着吊睛白额大虫的黑锦长靴。 她默默收回视线,将微凉的手递过去,搭着她的胳膊坐上马车。 有琴瑟二人在,池蘅没好意思跟进车厢,转身上马,小脸在长风里愈显明媚朝气:出发! 沈清宴一大早睡过头,等他着急忙慌跑出来,恰巧能看到马车的影。 他一连三叹:看来是老天都不愿带他这个拖油瓶。 姐姐,仔细想咱们还没认认真真结伴看看盛京的美景,你说再远的地儿咱们都去了,唯独家门口都没好生逛过,可真是遗憾。 池蘅坐在马背隔着车帘和里面的人说话,北风呼呼,遮不住她清亮雀跃的声线。 姐姐,冷不冷?手炉够用吗? 才出家门多久她话匣子就没关上,总能找到话,也不怕张嘴灌进凉风。 清和在温暖宽敞的车厢极其惬意,单看这车厢五脏俱全,就能看出池家对这门婚事的态度,以及池夫人待她的体贴。 她手捧暖炉,鼻尖萦绕好闻的薄叶香,舒服地昏昏欲睡。 不冷,够用。你仔细些,莫要光顾着说话,喉咙里呛了风。 这怎会池蘅脸色微变,以拳抵唇迅疾咳嗽两声,白皙的脸皮渐渐发红,闭嘴不言。 清和坐在小榻弯唇笑。 她病骨缠绵,多年来出门次数少之又少,及笄之后再没有和阿池大大方方地游逛盛京。 此次身份不同,她们是众所皆知的未婚关系,幻想成真,她心情大好,脸颊浮现漂亮的淡绯。 天子脚下,盛京是大运朝最大气磅礴的都城。 帝都引人神往的四时景,春日【栖春寨】,夏季【明和湖】,凉秋【斩叶林】,寒冬【醉雪斋】。 一寨一湖一林一斋,赚足世家权贵的银子,是男男女女公认的约会圣地。 冬时不去【醉雪斋】,堪比酒鬼未曾尝过琼浆。 昨日那场雪下到深夜,为【醉雪斋】蒙上皎洁的外衣,交纳十两银子,池蘅搀扶清和从马车下来。 闻见她身上不同昨儿个的清淡松竹香,清和心下暗笑,阿池爱美,想必今日出门前又没少折腾池夫人。 加绒的小鹿皮靴被换下来,换作小将军最喜欢的吊睛白额大虫,靴子黑锦缎面,绣工栩栩如生。 清和低头瞥向自己靴侧卧着的白虎崽,耳根一热,不由握紧池蘅指节。 姐姐,怎么了? 无事。 清和气恼她该问的不问,她一眼便将她出门前的精心打扮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倒好,无论是她戴在发间的金簪,还是特意穿出来的同款靴子,竟都像是没入她的眼。 柳瑟在旁看得直扶额,心道:小将军流连花丛的这两年到底学了些什么?平日油嘴滑舌惯会哄人,真到了关键时候,心眼一闭装起瞎来。可真气人! 琴瑟二人气不过,挤走献慇勤的小将军,一左一右扶稳自家小姐。 冷不防位置被人抢了,池蘅睁圆眼:这是闹哪出? 想着出门前阿娘磨破了嘴皮子的要主动,她小心觑了沈姑娘一眼,看她对自己差事被抢无动于衷,不禁生出两分委屈。 不等清和心软轻斥琴瑟,小将军从袖袋摸出一块血玉:姐姐,暖炉不方便,你握着这个。 趁着沈姑娘抬手去接的空当,她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拉扯进自己怀里。 猛然撞进她怀,清和心脏扑通,眼皮轻掀,柔柔软软地去看这人的眼。 不劳琴瑟两位姐姐了,我的未婚妻,我自己挽着就好。说到未婚妻,池蘅下巴微抬,清澈的眼睛淌着一股子矜傲。 被她这般看着,柳琴柳瑟脸皮薄地低下头,心里道了声怪不得小姐会喜欢。 年岁不大的小将军,又混又天真的劲头确实迷人,更别说那副皮相得天独厚。 抢回未婚妻,见她们没敢再和自己抢,池小将军志得意满,挽着清和的手迈入【醉雪斋】,边走边小声问:姐姐,她们干嘛挤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了? 清和掌心握着那枚恒温的暖玉,大半只手被她起了一层薄茧的手包裹,身体里的热意驱走寒凉,她歪头无声看着池蘅,看得对方莫名其妙。 她叹口气:无事,走罢。 这摆明了是有事嘛。 池小将军冥思苦想,忽的有如神助,她唇微咧:姐姐,我一直没敢说,你靴侧那只白虎崽真可爱。嗯我送的金簪被你戴着,身价都抬高好多。昨儿个我就瞧见了,没敢开口夸。 心事一下子被她戳破,清和想笑又得忍着,问:为何不敢? 因为想见到你更多的美。 她一脸得意,眼睛流转璀璨柔光,沈清和怔怔看了两眼,后知后觉醒悟:她竟然栽进阿池的圈套? 可现下看来,婉婉对我送的金簪很是情有独钟。 沈清和一下子想挣脱她的手自己去逛【醉雪斋】,被小将军漫不经心的力道克制地死死的。 她耳朵发红,不是被冷风吹的,全然是羞红:你放开! 不放。池蘅时刻谨记出门要主动的命令,软声道:婉婉,这里人多,我松开你,万一咱们走散了,我去哪找你?这不是教我平白着急么。 沈姑娘努力佯装淡然,跟在她们身后的琴瑟偷偷捂嘴笑:小姐这副样子,还真是少见。 两人别别扭扭亲亲密密地走了段路,清和从羞窘里缓过来,恢复落落大方挑不出错的温婉端庄。 她很快原谅小将军坏心眼调侃她的事,沉浸在首次约会的兴奋中。 【醉雪斋】很大,比两个将军府加起来还要大。 里面有【兽园】、【竞技场】、【文辞楼】、【笔墨亭】、【观雪阁】、【消雪院】等等好玩的地方。 清和对【兽园】很感兴趣,【醉雪斋】前两日运进来一大一小两只虎,是整个盛京除了皇宫,唯一能安全观虎的宝地。 再行交纳十两银子,两人并肩踏入。 一入此园,虎啸狼嚎,清和走在其中兴致勃勃,她喜欢带有危险性的人或事物。 领路的侍者见二人相貌不凡,态度恭敬。 姐姐,咱们要去看那两只虎吗? 她抬了抬自己的靴子:脚下一只虎,再去观虎,甚有意思。 池三公子打赢擂台招亲后首次与未婚妻出现人前,此地是权贵名流聚集的【醉雪斋】,一路有不少世家子弟争相围看,矜持些的贵女被池三公子迷得无法言语,胆大彪悍的世家女上前和两人打招呼。 打招呼的人多了,池蘅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清和忍着醋意,笑着替她抚平:好了,去看虎崽子。 观虎台。 放眼望去都是人。 池蘅烦闷地叹口气:姐姐,你先去那儿坐着,我很快就回来。 清和没问她要做甚,轻点下巴和柳琴柳瑟前往侍者安排好的位子,走到一半,她笑着折身:回去,咱们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另一头,池蘅拳头攥紧,三两步冲到饮酒作乐的世家子之中,一脚踩在酒桌,不顾众人脸色震惊难看,眉峰上挑,盛京小霸王的劲头再也压不住: 小爷的未婚妻也是你们能看的?伸长了脖子,扭头又一脸淫.笑,怎的,当我眼睛是瞎的? 她脚下用力,一脚踩塌梨木桌:管好你们的眼睛!再让我看到你们绷不住色.欲,咱们比武场上见! 杯碟碎地,酒香四溢,池蘅见他们一脸怪异,似发抖又似发痴,背脊猛地一凉,回头,看清几步外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眼皮一跳:哎呀,被姐姐看到了?! 清和上前揪了她衣袖,眸色冷淡地扫了眼痴痴傻傻的一群草包,旋即将视线放回小将军脸上,似嗔似笑:一会功夫不见就犯浑。 咳,这个,这个哪由我控制池蘅乖乖被未婚妻揪回观虎台。 盛京小霸王,备受大将军宠爱的池三公子,只有在沈清和面前才更显温顺纯良,张狂的老虎成了猫儿,这一幕看得众人大跌眼睛。 不过以沈家嫡女的美貌性情,也无怪小霸王都得捧在掌心。 女扮男装不易,清和甚为体恤她的辛苦,甚至池蘅犯浑她也不觉有何不妥。 只是第一次约会,为无关紧要的外人分心生怒,犯不上,也不值得。 观虎台,坐在席位观虎挺没滋味,池蘅扭头,看懂她眼里闪过的无趣,笑着提议:姐姐,来观虎哪能不摸虎?咱们去摸摸那两只虎如何? 清和一扫枯燥乏味:好。 两人一拍即合,跟在她们身边的侍者擦了擦额角的汗:三公子,沈姑娘,这虎未被驯化,凶猛异常 放心。池蘅抛出一锭银子堵了他的嘴,省得他在耳边聒噪。 侍者劝不动她,急忙朝守在虎笼身边的人递眼色。 没一会,【兽园】园主带着园子最好的两名驯兽师过来,紧张地大气不敢喘。 两位小祖宗何等身份?身份高,胆子大,小将军艺高人胆大也就罢了,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凑什么热闹? 清和蹲在兽笼前跃跃欲试,池蘅鼓励道:姐姐,没事的,我在旁边护着你。 我也没有怕。她笑:我担心这只虎崽不喜欢我。 姐姐这么温柔,它哪会不喜欢?池蘅握着她的手探过精钢铸成的兽笼:摸摸而已,又不是要它的命。 两只交叠的手如愿落在虎崽头上,清和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不敢惊着虎崽,适应了一会,她道:阿池,你松开,我自己试试。 【兽园】的园主被吓得心到了嗓子眼,一次成功已经是侥幸,这再来一次 池蘅眼睛不敢离开她,手松开,兽笼里的虎崽感受不到杀意覆在头顶,强光照射下,金黄色的双目泛着危险的光。 待看清眼前之人实在太弱,它懒得理会,慢慢地闭上眼,趴伏在地享受美人抚摸。 瞧着沈姑娘撸虎如撸猫,在场之人皆是震惊。 便是此时,世家的小孩子玩心上来拿银子砸兽笼里的老虎,虎崽被砸中,凶性暴起! 惊呼连连,兽园顿时陷入混乱。众人闭上眼,不忍看沈家嫡女天仙般的人,玉手被老虎撕咬的血腥画面。 危机来临,清和应变之快,然而还未等她自救,池蘅出手如电,一拳砸在虎头:孽畜尔敢! 一拳,一喝,仿若有雷霆怒火从九霄降下,虎崽乖顺匍匐,发出一声示弱的哀吟。 【兽园】一片死寂。 清和讶然抬眸,恍若第一天认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帝星,帝运初显。 第49章 、抱虎 好险没酿成一出惨案,【兽园】园主没出息地脚下一个踉跄,呼一声谢天谢地。 沈家嫡女无碍,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命保住了,暴起伤人的虎崽能不能活就得看贵人的意思。 园主赶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气狠狠道:孽畜伤人,打死为沈姑娘赔罪!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5) 他一声怒斥,惊醒大半人。 花了不少门路得来的虎崽就这样被打死,驯兽师们面露不忍。 侍者听从命令上前,清和侧身挡在兽笼外:人先招惹的它,怎的反要它因人之过丧命?它先前很乖,并无伤我之意。 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园主暗道自己没赌错,他也舍不得好好的虎崽糊里糊涂死了,当即感恩戴德朝地沈大姑娘赔罪,直说自己看护不周。 他捡着好听话讲,再强势的人都得退让一步,何况清和本就喜欢虎崽。 池小将军园主欲言又止。 池蘅眉目极冷:错不在它,你无需为它赔罪。 她击退猛虎在先,降服猛虎在后,这会兽笼里的虎崽还耷拉着脑袋瑟瑟发抖,天生山林霸主,此刻可怜兮兮地连家猫都不如。 园主见多识广,几十年来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 池三公子无论武功还是自身威势都令人心生敬畏,他态度近乎虔诚,若非池蘅年少,他甚至绷不住发软的膝盖。 三公子三公子大义。 我这算什么大义?池蘅心口憋着怒火,冷笑:谁家的孩子不懂事?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晓事?给小爷滚出来! 她气狠了,笑容既冷且艳,恰如一身红白衣饰,白袍胜雪,红裘似火,极端的两种颜色同时被穿出极冷极艳的味道。 少年人怒发冲冠,清和一只手不知何时捂在心口的位置,眼里除了散发魅力的阿池,再也容不下其他。 就听哇的一声,小将军瞪眼吓哭小孩。 小孩七岁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声很快招来家里的大人。 大哥呜呜呜,大哥 十七、八岁的年轻书生急慌慌赶来,见了阿弟哭得凄惨,怒从心起:幺儿,谁欺负你了?! 嗤。来这的都是为了玩,谁有闲心欺负一个毛头孩子?你是他大哥,怎的不问问你家阿弟方才闯了多大祸? 男子匆忙抬头,迎上她清寒薄怒的眼,倏地一惊:三、三公子? 我不与你废话,你家阿弟顽劣,拿银子砸虎,虎崽受惊暴起差点伤了我家姐姐,这笔账怎么算?是你亲自教弟,还是我来帮你? 她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男子圣贤书读多了读得脑袋迂腐,一听三公子要他对七岁大的弟弟下毒手,大惊失色:这怎么行?稚子无辜,纵是做错事也是无心之失,再者 他看向清和,看清那副美貌,脸色顿时羞红:再者沈姑娘安然无恙 我阿姐无恙是她福大命大身边有我,你脸皮是有多厚,她无恙,也能成为你推卸责任的理由? 池蘅懒得和他多费口舌,上前两步将稚子提在手上,掌下用力啪啪打其臀部五下。 前两巴掌,是为我姐姐打的。后两巴掌,是为我自己打的。最后一巴掌,为笼中无缘无故被砸又被打的虎崽打的,它好端端挨我一拳,不也是无妄之灾? 五巴掌打完,男孩子屁股高高肿起,喉咙嘶哑,哭得快断气。 男子被她粗鲁的举动惊得说话磕磕绊绊:他、他还是个孩子,你怎可如此? 我怎么就不能如此?孩子害人便不是害人?怎么,我竟不知,大运朝的王法原来跟你姓? 你、你 放眼天下,谁敢说一朝之王法跟着自己姓?那无异于谋逆重罪。 池蘅一语堵得他哑口无言,惊惧退走,众人看了场热闹,不免心生唏嘘。 方才凶险的一幕历历在目,虎崽被砸之前老老实实被顺毛,沈姑娘纯粹遇见飞来横祸。 只是,没想到池小将军和人私奔一趟,再回来处理事情有条不紊,下手不留情,看起来还是犯浑,打人前后却也学会讲道理了。 从前小将军讲拳头不和人讲道理,这会开始讲大道理了,嘴皮子比刀还锋利。 不知和谁学的。 打了人,保管那臭小孩屁股肿上半个月,池蘅心气犹不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在他那么大,犯了错早被爹揪着打了。这才哪到哪?惯得! 清和安静听她发牢骚,从驯兽师那里接过鲜肉条喂给可怜挨揍的虎崽。 老虎崽乖巧如猫,有池蘅在这,基本被迫放弃了身为猛虎的尊严。 人群散开,愈发衬得此地清静。回想起之前的凶险,池蘅后怕道:婉婉,你可还好? 我为何不好?有你为我出头,还有虎崽被我撸毛,阿池,你快摸摸,它的皮毛好光滑。 虎崽在池蘅注视下虎躯颤抖,瞧着对方模样谨小慎微地咀嚼鲜肉条,清和搂过虎头,嗔看池蘅:你别吓它。 老虎崽子拼了命想往婉婉怀里钻,小将军冷呵:它的毛真有那么好摸吗? 她伸出手,虎崽发出嗷呜求饶声。 离开【兽园】时,池蘅怀里抱着一只个头堪比大狗的小白虎。 虎崽野性难驯,又差点伤人,园主不敢再养,遂以此兽已被三公子驯服,上天注定它会是您忠诚伙伴为由,好话说尽,哄得她一脸嫌弃地买下这只十月大的崽子。 虎崽子以为逃得一命,哪知到最后也难逃被此人抱走的命运,吓得四肢发软,怎么拖都拖不动,最后没法子,仗着一把子力气,小将军抱虎出门。 清和一路上没少调笑她:你看,它是不是很乖?以后没准还可以当坐骑呢。 那它得长很大才行。抱了半路抱出感情来,池蘅摸了把虎头:精神点,别弄得像是我欺负你似的。 虎崽嗷呜一声,大眼睛溢满委屈。 蠢样。池蘅哈哈一笑:大蠢猫,乖,以后本将军疼你。 她出钱买下这头虎,未尝没有后悔出手太重补偿它的意思。 因她们的缘故此虎被园主拒养,若还留在那,保不齐要受冷落,堂堂虎大王活得不如没家的犬类,那也太过折辱。 婉婉,你看它,我该给它起什么名字好呢? 小将军不知想到什么,自顾笑了出来:就叫做【大猫】好不好?简单,好记,要不然叫做【肥雪】,你看它之前啃肉条的架势,以后长大肯定是只肥虎,它毛是白的,不错,这名字很贴切。 清和笑她欺负虎崽没够:还是【飞雪】好了。 好,反正两者喊起来没差多少。 当日,小将军抱虎与未婚妻约会成为盛京城一大奇观。 有亲眼见过虎崽如猫儿卧在人怀里的,大为惊奇,慢慢坊间传出池家三公子前世定为一员虎将的猜测。 消息传到皇宫,已经带了些许离奇色彩。 御书房,金丝雀笼新养了只鸟,赵潜好整以暇地逗弄,从头到尾听完今日【兽园】发生的事,他双眉压低,沉吟半晌:命他们将另一只虎送来。 是。 大监不敢多嘴问陛下要虎何用。 宫人很快下去传话,皇命在身,没人敢教陛下久等。 【兽园】最后一只成年虎被带进宫,文弱的陛下挥斥众人,确保精金打造的笼子锁得严严实实,大监领着人退去。 成年虎盘踞兽笼,淡金色的眼睛不屑一顾地瞧着当今君王。 赵潜忽的一声暴喝:跪下! 白虎无动于衷。 赵潜一怔,恼怒:孽畜!敢瞧不起朕?跪下!! 老虎不耐烦地甩甩粗长的尾巴。 接连试了几次,根本没有传言里池家子训虎的神异,他微眯眼: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50章 、我是女子 帝王多疑,尤其是旁人能行而自己不能行的时候。 赵潜眼神阴鸷地盯着笼中困兽:昔年高.祖发迹前曾入山林避难,山中野兽环伺,甚危。高.祖饥寒交迫,适时有猛虎近前虎视眈眈,危机关头,高.祖一言呵斥猛虎,神威仿佛天降。 虎伏,是为天赐鸿福,帝运初显。 高.祖靠此虎在深山度过两年,入夜抱虎而眠,白昼驱虎捕猎,忍辱负重,终成霸业。朕忝为高.祖之后,一国天子 天子尚且不能使虎屈服,池蘅凭何能? 赵潜心情糟糕透顶:道长,你为何不语?是也觉得朕在犯蠢吗? 他沮丧地瘫坐兽笼前,面无血色:道长,你告诉朕,朕失天眷了吗? 御书房寂静,赵潜垂头自言自语:否则兰羡之为何会死? 朕为他沐浴焚香,虔诚祈福,到头来朕要护的人死了,朕想杀的人活着,不仅活着,还能以势降虎。道长,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知过去多久,一身浅黄道袍的男人立在他身前,消瘦的身子缓缓下蹲:陛下。 道长,莫非池蘅就是咱们要找的人?赵潜抓住他手臂,神情癫狂恍惚:可是不对啊,池蘅是男子,怎么可能是上天昭示的女帝? 他猛地变脸,凶狠咬牙:上苍不公,天无二日,何以帝要有二星!?天不公,天不公! 陛下,陛下冷静。 一只干枯的手轻拍他肩膀。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赵潜终是安静下来。 良久,他疲惫一叹:道长,朕又失态了。 十四年前双星临世,陛下入夜发噩梦,醒来患有疯癫之症,十四年过去,疯症愈重。 陛下切勿思虑过重,【龙门】始终站在陛下这边。 朕知道了。 赵潜用半刻钟恢复帝王风采,前后之差,判若两人。 他整敛帝袍,清隽斯文的气质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正常许多:朕一日是帝王,这天下就还是朕的!朕死了,朕的儿子会成为下一任皇帝,千秋基业,代代相传。 这天不公,遣一女子夺朕之权,幸有【龙门】相助,道长,朕还没输,对吗? 是,陛下富有四海,权臣再强,天下终究姓赵。 没错。赵潜幽深的眼睛闪现狂热:朕还没有输。 安抚好他的情绪,稳住他的疯症,被称呼为道长的男人拂袖隐匿。 来人! 大监应声而入。 斩杀此虎! 帝王一怒,虎啸不绝。 飞雪,飞雪!池蘅抱在怀里的虎崽忽然躁动,她用力抱住不让它逃脱,心下讶异:姐姐,它这是怎么了? 清和定睛看去,只见幼崽双目含泪,又听其声甚悲,不知怎的想起羊羔跪乳一事。 动物尚且有情。 她思忖须臾,眸色复杂地望向皇城方向。 阿池在【兽园】一拳一喝降服猛虎,当时她就隐隐生出不妙的预感。 古往今来,上位者但凡心眼小一些,疑心重一些,便容不得比自己强的。 更别说史书之上还有高.祖降虎,得天相助的实例。 料想【兽园】仅剩的那只成年虎已发生不测。 她不忍直言,长睫低垂:【飞雪】颇有灵性。 虎崽消停,霜打的茄子窝在新主人怀里,无精打采。 池蘅品味几番灵性二字,心口一跳:是那只虎 她闭上嘴,余光谨慎地打量四围。 这里不安全。 说不准她们二人从出门到现在行踪都在人的窥探之下。 视线交错,清和柔声宽慰:回将军府罢。 池蘅抱着虎崽闷闷不乐:去你家还是我家? 你家。 小将军眉眼泛喜:去我的【明光院】,我好好招待招待姐姐。 比起池蘅幼时动不动往【绣春院】跑,清和很少踏足【明光院】。 早前不知阿池身份,她未曾多想,如今知晓她身份,想来池夫人拦阻她入院,是为遮掩阿池女儿身,怕被她撞破,心存防备。 她扬眉浅笑,故意问道:你院子里没有什么我不能见的? 池蘅抚摸虎头的动作一顿:能有什么?我难道还能瞒姐姐? 清和眼神宠溺,口头调戏她两句便放过。 盛京之繁华一眼望不见头,长街另一头,兰家府门挂上白灯笼。 白灯笼在冬日随风招摇,无端地教人看了心里凉飕飕的。 羡儿,羡儿,娘的好儿子,娘的好儿子啊! 兰夫人哭喊的声音飘进下人们的耳朵,兰府气氛低沉。死了人,死的还是老爷夫人视为前程、希望、心肝肉的宝贝嫡子,这无疑是天都塌了。 羡儿,娘不会让害了你的人好过,娘会为你报仇 可怜兰夫人出身名门,承受不住丧子之痛精神恍惚,隐有疯癫之兆。 守在身边的少女脸颊挂着两行清泪,眼神怨毒:我就说,我就说让大哥离沈清和那个病秧子远点,都怨她,要不是这个丧门星,大哥怎会上擂台进行什么比武招亲? 沈清和不干不净和人私奔,大哥鬼迷心窍香饽饽一样把她捧在掌心,是沈家病秧子害死了我哥! 我可怜的儿啊!兰夫人悲痛哀呼,一双眼哭得遍布红血丝,憔悴不堪,哪还有当家主母应有的雍容高贵? 娘,娘你不要哭了 兰夫人推开劝说的女儿,一心盯着儿子的灵位:羡儿,羡儿,娘会为你报仇的! 她起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兰小姐及时扶稳她:娘,你 给我放开! 发疯的兰夫人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兰小姐被她推搡倒地,手背擦伤,当即渗出血来。 爹,爹你快管管娘,娘她 兰大人一身缟素地出现在灵堂门口,神情肃穆:让她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6) 他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刃,亲自将削铁如泥的匕首交到夫人手里,他面色沉痛,不忍多看:去罢。 爹,爹你这是? 兰夫人疯了似地跑出高门大院。 兰大人疲惫地望着她的背影,脚步沉重,同样没理会女儿,摇头叹息地走向别院。 兰家小姐傻乎乎愣在那,倏地掩面痛哭:大哥不在,这家里没人肯在乎她了。 别院的门打开,兰大人佝偻着背迈进去:义兄。 你还是来了。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羡儿他喉咙哽咽,短短几天两鬓生出刺眼的白发。 羡儿还年轻他双腿弯折,膝盖结结实实地跪在地:求义兄帮我报仇,求义兄帮我! 我帮不了你。草戾脸上的刀疤颜色看起来更深了些。 兰羡之会败在十四岁的少年郎手上,这是出乎他意料的事。 原以为最差只是后半生好侄儿无法习武,不成想上了擂台,连后半生都赌没了。 更没想到的还在后头,他问:你知道谢行楼吗? 兰大人面如土灰:那是谁? 罢了,我忘了,你不了解江湖事。 草戾沉声道:我帮不了你,【草楼】也帮不了你。铸器大师谢行楼,她发了武林帖,不准江湖人士动池家子一根毫毛。她是谢行楼,她要护的人,没人不给面子。我也一样。 江湖第一杀手组织的楼主,同样是偷偷爱慕谢行楼的一员。 义弟,这别院为兄不要了,后会有期。 一阵风吹过,别院再无男人的身影。 兰大人悲戚地蹲在地上,开始反省事情究竟为何陷入这等凄凉田地? 他们兰家腐书网,嫡子乃状元之才,一眼能瞅见的光明前程,是从何时变得不同? 记忆回到几月前羡之被召进宫,突然得陛下重用,从那时起,他的儿子成为陛下逢人便会夸赞的宠臣。 可悲今时今日他才明白,何为宠臣? 得宠在一日,失宠仍在一日。 羡之尸骨未寒,陛下待兰家态度之冷,属实寒了他的心。 如今细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贪功冒进做了陛下掣肘将军府的棋子。 悔啊! 最后的期望被粉碎,兰大人回到书房草草写下一封信,悬梁自尽。 富贵名利一场空,斗不过,终究是斗不过。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兰大人心灰意冷,双脚悬地,挣扎痛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天亮薄雪,回府途中,池蘅眼皮乱跳:姐姐,咱们快点回罢,呆在外面总觉得不安生。 她对危机的直觉比常人敏锐,说起来很玄妙,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有些人生来福运深厚,是以才会有上天眷顾一说。 清和被她扶上马车,不放心回头望,却见兰夫人双眼发红手持匕首朝阿池刺去! 看清她瞳孔的变化,池蘅步子错开,避开兰夫人疯狂一击。 偿命!为我儿偿命! 是你? 池蘅不费力地将人制服,匕首掉落在地。 无意与死了儿子的妇人为难,懒得多费口舌与她辩白。 生死斗本就是要生出生死,兰羡之自取灭亡,不值得怜悯。 她挥挥手,围上来的护卫散去。 兰夫人白日持刀偷袭池小将军的疯狂举动,引来不少路人围观。 这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触犯大运朝律法,往小里说,是妇人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 这事单看池家如何解决。 兰羡之死在比武招亲的擂台,兰家与池家成了死仇,对仇人心软,便是对自己狠毒,池蘅眉头一蹙:去报官,就说 砰! 说时迟那时快,兰夫人挣脱束缚,一头撞死在马车,鲜血溅了满地。 看管不力的小厮被小将军狠狠瞪了眼,骇得腿脚发软。 马车溅得到处是血,池蘅打心眼里气恼:怎么兰家人都喜欢找死呢? 她放下怀里的虎崽,声色缓和后这才开口:姐姐,马车脏了,咱们同乘一骑。 好。 帘子挑开,看到外面血腥的画面,清和不为所动。 长街两旁的路人对兰夫人之死交头接耳,一向多话的池蘅罕见地保持沉默。 对此事,她没什么好说的,说多了晦气! 一路上清和心里不知叹了多少回,她们头回约会的日子是不是选的不太好? 一桩又一桩,前者有惊有喜,后者是半点喜气都没有。 晓得小将军的内心其实比寻常人都要强大,她放松身心倚靠在池蘅怀抱,悬在马脖子的铜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马儿在前头跑,虎崽跟在后面跑。 将军府大门敞开,门子见了跟在马儿后头的白虎崽,登时笑开:这就是小将军在【兽园】驯服的那只虎?看起来甚是漂亮威风! 进了门,池蘅满肚子心事不知扔进哪条河,所有的烦恼被水流冲刷地干干净净。 她率先下马,站定,回身伸出手搀扶清和下来,手不经意搭上那截细腰,她笑吟吟,脑袋凑过去贴着人耳朵低语:是姐姐家的饭菜不养人么,怎么一点肉都没有? 清和被她打趣的语气弄得想笑,感受到她的手搭在腰侧不安分,庆幸兰夫人之死并没在她心尖留下阴影。 她跟着高兴,嘴上不饶人:你摸的是什么?骨头架子不成? 瞧姐姐说的,我分明赞的是纤柔美人,到了姐姐嘴里竟成美人骷髅。什么骨头架子,我是问你中饭要不要在这吃?阿娘已经备好了。 她狗鼻子,站在院里闻到后厨飘出来的饭菜香,两眼满了期待:要不要? 要和爹爹说一声。 我去说,我去说。 池蘅牵着她手进了【明光院】:姐姐你先坐着,我现在去说。 她动作快,拔腿就走。 【明光院】的丫鬟小厮各个待未来主子一般慇勤伺候,清和喜欢清静,挥退众人,只留下一二丫鬟为她端茶送水。 春栖艳羡地打量这位名声在外一身病弱的沈家嫡女,看久了,自惭形秽,不敢抬头。 她方低下头,清和回眸轻瞥,笑她的小将军到哪儿都有人惦记。 她无意计较,继续观看书房内的摆设。 偌大的一面书墙,一眼望去,兵书居多,小一半治国策论,哪怕是小一半,比起寻常世家子要学的,也显得多了。 诗词歌赋零零散散地堆在边角,看得出来,阿池涉猎颇多。 池大将军这哪是教子 她心里一沉。 姐姐,我回来了! 不知她怎么说的,这么快就在爹爹那得到许可。 爹爹怎么应你的? 池蘅嘿嘿笑:我在准岳父手上过了二十招,他就放我回来了,并且同意你留在这用饭。 清和哭笑不得,又为她那句准岳父感到雀跃。 姐姐,我想好那件事该怎么告诉你了,你伸出手来。 这么快想好了?清和没急着伸手:为何不想瞒我,再多瞒两天我也不介意。 我介意!池蘅小脸微红,昂首挺胸:本来就是想好在今日说,可惜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机会等不来,那就不要等,我想让姐姐知道真正的我。 无论是【兽园】发生的意外,还是回程路上兰夫人持刀跑出来最后撞死在马车,都给了她难言的触动。 她捞过清和微凉白嫩的玉手,指尖一笔一划在掌心划过。 每个字都写得很小心,生怕对方看不清、感受不明。 池蘅精神紧绷,一颗心惴惴。 清和被她触感清晰的笔画勾得心痒,慢慢的俏脸别开,干脆闭上眼,不再盯着看。 最后一个字写完,池蘅紧张地等待宣判。 姐姐,我是女子。 闭着眼,清和恍惚听到耳畔有微颤的声线流过,双眸睁开,恰是眸光潋滟,一笑倾城。 看着忐忑不安、一脸心虚、站在那哪哪都不舒服的小将军,沈姑娘嗓音清甜,尾音上扬,像猫尖尖的耳朵在手掌心乱动,俏皮也温暖。 池蘅心提到嗓子眼。 清和唇瓣张合:巧了,我也是。 是、是什么? 小将军犯傻,沈姑娘好脾气地捞过她细腕,摊开她掌心,照着池蘅先前的样式在上面勾勾画画:能是什么?是女子呀。我的傻阿池。 第51章 、爱美之心 是女子呀。 池蘅心为之震颤,眼波晃动,眸子里闪烁的星光也晃动。 她反手握住清和的手,激动地语无伦次:姐姐,姐姐你 说出来了,就让这件事过去罢。被她握着手心,清和眉眼弯弯,纤长浓密的睫毛轻眨。 窗外细雪簌簌飘落,气氛正好,她压低喉咙,声线一如既往地轻软:当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小秘密?姐姐不问我,为何要骗人吗? 不问,反正你真正想骗的也不是我。 她太聪明了。 婉婉太聪明了! 池蘅克制不住抱住她那截细腰:姐姐,你不与我计较,我太开心了。 她手臂温暖,紧紧缠在腰肢,清和无奈只能环住她脖颈,眸色渐深:阿池,你可以再开心一点。 是吗? 池蘅快意地抱着她在原地绕圈圈。 一向列为重地、不许闲人擅入的书房,倏尔传来小将军无所顾忌的笑声,守在外面的春栖听着听着也跟着笑:看来三公子真的很喜欢沈姑娘。 鬓发被折腾散,清和倒在临时休憩的床榻红着脸细喘。 池小将军眼睛明亮:姐姐,我太喜欢你了! 她兴奋地不能自已,攥着姑娘家的手不肯松开,左脚踹去右脚的靴子,着了雪袜的双脚在半空悠悠荡荡:婉婉,这一生池蘅能遇见你,何其有幸? 两人先前又抱又闹又笑,各个小脸白里透红,清和脸颊的红又有不同,她大大方方直视池蘅的眼,满腔情意藏得深,一指点在小将军下唇,浅笑:错了,是我遇见你,何其有幸。 没有你,沈清和八岁那年就死了。 哪怕侥幸活下来,这一生也注定孤冷,难觅温暖。 都是,都是,咱们都很幸运! 离得近,池蘅能清晰数出她鸦羽般的睫毛,玩心顿起,索性凑得更近。 她一声不吭凑上来,清和心如鹿撞,刚要退开,被按住肩膀:姐姐,别动。 池蘅清澈的眸子倒映着她的影,给人一种天真烂漫的感觉:婉婉,你眼睛真漂亮。以前我就在想,若能把一切都告诉你,我们是不是可以变得更亲密。 像现在一样,躺在一张床,玩累了可以一起睡。我羡慕死别人家姐姐妹妹可以在浴池嬉闹,找机会我们也试试? 她说风就是雨,温热的气息扑在脸颊,染红清和瓷白的小脸。 她胸前剧烈起伏,心里既羞恼池蘅坦白后想和她做的第一件事是泡澡,又为两人共浴感到发愁阿池明媚无邪是不错,好色也是真。 她美目含嗔,一巴掌盖在小将军俊俏的脸庞:真不是想看我? 玉手生凉,盖在脸上竟也舒服,和她表明身份池蘅少去许多顾忌,伸手扒拉下沉姑娘的手,抱进怀里好生捂着,动作自然熟稔,委实亲昵。 见此,清和嘴唇微动,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 好姐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小将军拿出和亲娘撒娇的三成功力,招得定力十足的清和姑娘险些没守住欲窜出去的心猿。 这样和她躺在大床很不像话,她想起来,被一只手按下。 池蘅大眼睛流露恳求:姐姐,再躺会嘛。我的床难道不软不香吗?我可算逮着机会和人同床 她笑着咬耳朵:婉婉,太好了,你快点嫁过来,我们早点睡一床。到时候让阿娘给咱们弄床大被子,我体热,冬天保管冷不到你。 关乎未来的设想充满令人不可抗拒的诱.惑,被她不经意蛊.惑着,清和眉眼散去矜持,骨头酥.软地躺在那:听起来很不错。 是罢!池蘅一个鲤鱼打挺,好在大床结实,禁得起她闹腾。 小将军的床确实很软很香,软是云朵般的软,香是松竹味的清香。躺在上面,清和心潮起伏,纵容地看她在大床闹了一通,竟有了困意。 活力满满的阿池,一个笑容都能软化人的心肠,降低人的防线。 池夫人在门外喊了几次,就差喊小兔崽子了都没人应,只听里面闹哄哄的。 别说,根本用不了两只耳朵,一只耳朵她就晓得又是她那不省心的女儿在折腾。 这人生下来仿佛不知道愁。 她拧眉碎碎念进门,帘子挑开,一看之下愣是倒退两步,以为看花眼。 她来得不巧,清和稳住心神整敛衣裙从上面下来,簪发稍显凌乱。 至于小将军 池蘅踩着雪袜跳下来,见了池夫人,一愣:娘,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我怎么进来了?池夫人不客气地揪她耳朵:你耳朵聋了还是被棉花堵住了,门都要被为娘劈开了你问我怎么进来了?还没问你呢,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看了眼容色淡然、知书达理的沈姑娘,哪还用得着动脑子想:八成是她家这个把人拐上去的! 小色鬼!她嗔骂一声。 哎呦,娘,娘娘娘,疼 娘,我只是太高兴了池蘅不敢反抗,心里念叨了声婉婉,拿眼神向清和求助。 不忍看她这副被亲娘揉.捏的惨样,清和上前道:夫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7) 不等她多言,池夫人松开女儿:我是给清和面子,这次先饶了你,再有下次,哼! 一个哼字,囊括池蘅脑袋瓜里所有能想到的惩罚。 她顿时乖巧,池夫人被逗笑,扭头温声同清和道:莫要一味纵着她,你们还未成婚,方才那般被下人撞见,不妥。 不过即便被人看见也没妨碍。如今的池家在大将军和将军夫人的努力下,被打造地犹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 只是该提点还是要提点。 清和柔顺应下,抬头之际不忘朝小将军轻扬唇角。 这两人。 池夫人叹了声难管。 胡闹的两人被揪出书房,一左一右跟在池夫人身边。 池蘅一路眉眼飞扬,在下人看来便是小将军大胆地和未婚妻暗送秋波。 她二人俱是人间好颜色,又是清美不染世俗气的年纪,寻寻常常一个对视都能淌出与众不同的甜蜜,池夫人咬着后槽牙,念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姑且忍了。 一桌子好菜好饭,色香俱全,池蘅坐在桌边扒拉饭,低头刨饭的空当,眼睛离不开坐她对面的沈姑娘。 池英池艾看得牙酸。 池家三子,阿蘅最小,却最早有了未婚妻。 瞧未婚妻碗里菜品用尽,池蘅逮住机会为她夹菜:婉婉,多吃点。 清和笑意如春,捏着长筷礼尚往来为她夹了小段排骨:阿池,你也吃。 嗯! 一顿饭本来是香的,吃到肚子里全成了醋。 池衍这时候哪敢忘记为夫人夹菜? 手上在加菜,心里却在想阿蘅帝王命,倘真喜欢女子,也不是不行。 活了两世的人,看待问题自然与常人不同。 前世他最后悔没能多陪陪妻儿,这一世上天垂怜,不仅还给他上一世的至亲至爱,还馈赠他天大的意外之喜。 池衍待这个女儿,总是特殊的。 爹爹为娘亲夹菜,阿蘅有沈姑娘夹菜,池英池艾两兄弟互看一眼,想像两个大男人为对方夹菜的慇勤画面,感觉怪怪的,遂放弃在未来弟妹眼底子底下表现兄友弟恭的大好机会。 清和在池家吃的这顿饭很好,温馨、自在,尽是在沈家没有的舒心满足。 姐姐,来喝茶漱漱口。 盛京小霸王、将军府里受宠的小将军,从小到大还没这么小意逢迎过谁。 温度适宜的茶水递到手边,清和接过,斯斯文文以清茶漱口,口齿浸满醇厚茶香,池蘅有始有终地服侍她,所作所为惊了不少人的眼。 池英腿还没养好,坐在木轮子看窗外落雪,看了有一阵,蓦地回过头来和池艾交头接耳:二弟,阿蘅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池艾提到这个幼弟,笑容满面:定是在想从沈姑娘那求得什么了。要不然作何这般哄人? 池英若有所思,轻摸下巴:依二弟看,阿蘅对沈姑娘 不自知。 少年人,年岁轻就这点不好,对自己的心意都糊里糊涂的。 池艾轻笑:不过这才有乐趣不是吗?不自知,才更会让人期待他成长的那天。 姐姐? 婉婉? 池蘅再次绕到她身前,趴在她耳边仅以气音道:你就满足我这个愿望罢,若你嫌两人不妥,我再喊上阿娘,咱们三人在别庄泡温泉,到时候饮酒赏月,想想就快活。 三个人一起泡温泉? 清和眼皮直跳,心里直呼不可。 姐姐,一个人泡温泉真的好无聊,想我十四年之久,孤孤单单,连一女伴都无,少了许多作为女儿家的乐趣 她句句可怜,听得清和起了恻隐之心。 十四年女扮男装,为掩饰身份不得不谨小慎微,想亲近的人亲近不得,不想学的还要苦学,空有两位兄长,无法像正常兄弟一般坦诚相待,确实孤寂。 这么一想,她头更痛了。 以手扶额,想到要满足阿池的心愿就要与她同泡温泉池,太阳穴一阵突突。 这次同意了,后面不知还有多少刺激等着她。 婉婉小将军抱着白虎崽垂泪欲泣:婉婉你是不是嫌弃我 白虎崽低弱地嗷呜一声,拿鼻子轻蹭她的手背。 我怎会嫌弃你?清和招架不得,心道:阿池之所以不想瞒她,未尝没有想与她更亲近的考虑。 单看她现在这缠人劲,教人头疼又好笑。 她问:你这是被馋了多久,偏要我和你在温泉池里泡一回? 池蘅下巴搭在虎头,委屈道:馋了好久了,一回哪能够?连同一个池子都没泡过,哪能说关系好? 她仰起头:婉婉,我和你关系还不够好吗?活生生的美人看不到,我太难受了。 清和斜睨她:怎么个难受? 茶不思,饭不想。 哦,还撑吗? 小将军脸一垮,恃宠而骄:你帮我揉揉。 第52章 、芳华色 冬日天寒,风雪弥漫盛京城。 天子脚下,寸土寸金的地儿,有人一朝得富贵上青云,有人一朝失圣宠如尘泥。 兰家书香传家,在朝野享有不小的名声地位,连着几日一门死了三人,挂在门前的白灯笼一直没取下来。 兰羡之死在比武招亲的擂台,兰少师自缢家中,出身名门的兰夫人一头撞死在池家马车,一家三口排队进黄泉,池沈两家成为众矢之的。 文臣武将自古难相和,这个节骨眼两府一下子沦为酸儒争先攻讦的对象,仿佛此时不藉着兰家人没冷透的鲜血踩两府一脚,对不起寒窗苦读多年读进肚子的圣贤教诲。 朝堂闹哄哄几天。 兰大人生前亦有知交故友,捧着好友死前字字泣泪的绝笔书,章御史联合兰夫人母家,无惧两位大将军威势,铁了心想在两府咬下一块肉。 大将军府权势太盛,功高盖主,陛下乐得见他们吵起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推波助澜。 吵来吵去,朝堂犹如菜市口,御史们争得脸红脖子粗,随意扣帽子,口不择言沈家嫡女红颜祸水,池家三公子性情暴虐,此二言一出,再次掀起一场持续半月的风雨。 大人们忙着明争暗斗。 盛京乌烟瘴气。 流言如雪,毫无分寸地波及到还没长大的孩子身上,池衍大为恼怒。 陛下想借刀杀人,借兰家人的血污秽两府声名,哪有那么容易? 免得污了她们耳朵,遂与沈延恩商议好,大手一挥,顺手推舟将人赶至别庄,省得池蘅再往他耳旁不厌其烦地念叨清和姐姐。 临行前,池衍三令五申勒令池蘅在外要守规矩,小将军点头如捣蒜,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出行在即,不敢露出不耐。 沈延恩面对女儿努力缓和一张冷面,修眉俊眼,眉梢浸着少见的慈爱:去了别庄,莫要纵着那孩子,你们还没成亲,别让他欺了你。 他之叮嘱,清和一一应下。 场面话说尽,父女一时无话可说,和池家那边的其乐融融比起来,显得甚是冷清。 沈延恩面上不好看,手脚尴尬地不知往哪放,一旁的谢折枝见了笑着上前:清和,早点回来,我们会想你的。 清和眸光淡然,无可无不可地点头,行过礼后,被琴瑟搀扶上马车。 娘,娘我真的要走了。池蘅刚要上马背,被池夫人一手揪下来。 她满脸苦恼:娘你又扯我! 这孩子,再让娘多看两眼不行么? 池夫人很想跟去,遭到女儿严词拒绝,最后没了法子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去去去,想去就去罢,说得像是我离不开你似的。小没良心,媳妇还没娶进家呢先忘了娘。娘做了些小食,你给你清和姐姐送去。 哎?娘,有我最近喜欢吃的蜂蜜白玉团子吗?池蘅抱着食盒笑嘻嘻问。 少不了你。 丫鬟又递来一个小一号食盒,一见那红木食盒,小将军忍着委屈没敢问这食盒为何比起给婉婉的小了好多。 本着有就不错的想法,她欢欢喜喜接了。 几步走到马车前将食盒送进去,池蘅快步回来往她娘脸上亲了一口,趁着池夫人发愣的间隙,身姿潇洒翻身上马:爹,娘,大哥,二哥,走了! 池夫人捂着脸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心里忽起怅然:阿蘅现下还小,再大两岁,可就不便在人前同她如此亲昵了。 沈清宴看傻了眼,羡慕池家母子的感情,想他比池哥哥还小一岁,却是不敢往阿娘脸上香一口。他偷偷瞥了眼阿娘,见她根本没往自己这边瞧,眼神很快黯淡下去。 马车启程慢慢看不见影,沈延恩驻足原地回想池蘅方才习以为常的举动,眼皮直跳。 池衍心里吃味,面上打着哈哈:别看了别看了,孩子们送走,该干正事了。 浩浩荡荡的马队足有两百人,皆是精心挑选以一敌十的好手,一路护送两府小主子前往【迎水别庄。】 雪天路滑,马车行不快,清和靠在软榻翻看兵书。 食盒打开,一层叠一层,柳琴惊叹道:池夫人好巧妙的心思! 不重样的小食看得人食欲大增,清和来了兴致,放下兵书捏着帕子从里面捡了块儿白兔形状的点心,入口酥甜爽口,她眼眉微弯:好吃。 好吃小姐怎么不吃了? 留着和阿池一起吃。 迎水别庄。 昨日接到两府小主子要来此地的消息,庄子上下忙得不可开交,忙碌一日,脚下方砖都被擦拭地纤尘不染。 红白二色的梅花赶在今日盛开,梅香凛冽,香气深远。 管事直赞这梅树识趣,早不开晚不开,赶在这时候开,真是教人喜上加喜。 池大将军肯同意女儿来此,一是为避祸,免得那些疯狗冲撞了她,二也不想拘她在后院,养得人失了朝气锐气。别庄安全,防卫严密,不比家里差。 正午时分,马队被迎进别庄。 庄子大门敞开,池蘅坐在马背挺胸抬头,风采逼人。 她是第一次来,时刻谨记出行前爹爹吩咐的稳住池三公子的威严体面。 仅仅一个照面,庄子里的下人们便为三公子精神相貌倾倒,早就听说他们的小主子生得美如冠玉,俊俏无双,此番一见,真人比传闻里还鲜活出挑。 见过三公子,见过沈姑娘! 池蘅利索下马,掀开马车车帘将里面裹着狐毛大氅的少女请出来:姐姐,咱们到了。 帘子挑开,寒风灌进来,清和拢紧衣衫,脖颈处冷白的肌肤更添霜色,一只手搭在小将军手臂,热意透过衣衫传过来,使人格外想亲近。 这是我沈家姐姐,也是我今后的妻子。你们待她要像待我一般,若有怠慢,绝不轻饶。 是!三公子。 池蘅笑颜明媚,她不说起,下人们不敢动。 她故意要自己做好人,清和失笑,将门贵女风范表露无遗:都起来罢。 谢三公子,谢沈姑娘。 管事的腰杆直起,待看清眼前站着的美貌少女,心里又是一惊。 旁的且不说,单这相貌,两人站在一处明灿生辉,还真养眼。 姐姐,我扶你进去。 进到别庄和在自己家没什么不同,能在庄子里侍候的尽是池家几代养出来的亲信,忠心天地可鉴。 沐浴更衣,池蘅抱着食盒去找清和分享。 一大一小两个食盒,里面小食没有一样是重复的,池夫人用心良苦,清和玉指轻拈一块水晶糯米糕:来尝尝。 好吃。池蘅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小口,一口糕点一口茶,唇齿留香:阿娘手艺愈发好了。婉婉,你也吃。 她选了一块猫形糕点喂到她唇边,颇为享受这宁静恬淡的日子。 身在别庄,哪管外面雨雪风霜?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屋檐雪粒晶莹,瘦梅枝丫桀骜地刺向苍穹。 寒风呼啸,梅枝摇晃,梅花轻颤,天地除了风雪徒留大片装不满的清寂,庄子里的下人来往走动都不敢大声。 醉仙池。 顾名思义,神仙来了这也难逃酩酊大醉。 关于此池由来,又要说到一件往事。 某日大将军下朝回家,被女儿晃着胳膊撒娇,小池蘅稚声稚气说要建一个大池子,让她坐着躺着趴着侧着想怎么玩都能玩的大水池子。 最后池子没泡成,小身板先为沈清和挡了箭。 等伤好有了新玩伴,早忘记大水池子的事。 她忘了,池衍还记得。 池衍疼爱女儿,差人在别庄建造好一口温泉池,建成之后曾拿图纸予池蘅看,奈何年岁渐增,池蘅清楚女扮男装对将军府造成的影响,辛苦隐瞒身份,越长越孤单。 池子建好一回都没来过,试问一个人泡温泉有甚滋味? 好在这会她不是一个人了。 她有婉婉。 小将军痛痛快快扒.光衣裳,鱼儿般滑入水,溅起细细的水花。 她等不及,清澈的大眼睛瞧着站在池边发呆的沈姑娘:婉婉,你快来啊! 清和被她喊得脑仁发疼,细指轻揉太阳穴:这就来,这就来。 她盯着自己脚趾,盯得脚趾都快烧出一个窟窿,无奈叹息,折身往屏风后面走。 她磨磨唧唧,池蘅很不理解,先前她是男子,要守许多男女之别,可现在婉婉都晓得她是女子,何故还要害羞? 她想不明白,勉强将此归在婉婉脸皮薄,一个人在池子里尽情扑腾。 衣带解下,清和脸颊发烫,不自在地取出一件薄衫罩在如玉娇躯。 小将军又在催促,她深吸一口气,拍拍发红的脸,想到那个小傻子根本不会有自己这般紧张羞赧的情绪,不由一笑:真令人羡慕。 她面容坦然地迈出屏风,身姿秀丽,走动之间藉着明光,薄纱若隐若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8) 遮不住的美。 池蘅以旺盛的精力和蓬勃的好奇欲很快弄懂温泉池里的精妙设计,她含笑回眸:婉婉,你来 美色当前,她脑袋卡壳,呆若木鸡。 清和被她看得心跳如鼓,偏生还要勉力克制,不露分毫。 美人步态优雅地走到池边,俯身大大方方看她:小色鬼看呆了? 哇!婉婉! 池蘅惊艳地合不拢嘴,眸子澄净,是个心思无瑕的小色鬼。 拢好遮体的薄衫,清和视线在小将军雪白白的小山包掠过,她憋笑:不认识我了? 认识认识!婉婉,你快下来! 她急得就要伸手抱人,沈姑娘避开她的手,带着视死如归的信念踏入其中。 温热的水流没过她的莹白双足、纤长玉腿,水面蛮有情调地洒满各色花瓣。 花是在庄子暖房采摘,有专人种植伺弄。 入池有鲜花遮掩,清和心弦放松,小将军忙不迭凑过来:婉婉,这池子是不是很舒服?还有很多好玩的,我指给你看。 温水打湿衣衫,少女姣好的身材藏也藏不住,池蘅牵她手时留心看了眼:纤细窈窕,甚是标志! 她身板挺得更直,平白生出一股输人不输阵的心气。 她这小动作太明显,瞒不住人,清和起先存有的害羞忐忑被驱散,抿唇轻笑:腰杆挺那么直,不累吗? 不累!池蘅耳垂微红,在她掌心挠痒痒:你不要乱看。 一语笑得清和小脸红扑扑的。 她笑声莫名地惹得池蘅耳根子发软,顶着张小红脸为她演示池子的妙用。 这方暖池纵使以清和的眼光来看,修得也委实奢侈。 处处白玉珍珠,流光溢彩。 玉是无瑕疵的玉,珍珠是鸽子蛋大小的东海明珠。 黄金打造的流水口,分设八方,活水从口中流出,四围白玉池壁雕刻精美的深海地宫图。 池蘅兴致勃勃为她讲解用法,譬如按动哪个机关圆孔里就会流出珍藏百年的美酒,推动离她们右手边最近的那颗东海明珠,屋顶琉璃瓦就会分出四四方方的窗口,人在池子里,能悠闲地饮酒赏月观星。 还有,若是累了,还能躺在这张水床。 一阵轰隆声,水床从池中心升起。 繁杂的设计,有用的没用的,说完小将军喉咙干渴,饮了口清酒。 她肆无忌惮,赤.条条的小身板,也不害臊,跑上跑下端来鲜果:婉婉,你也吃。 剥好的石榴粒粒红艳分明,清和尝了一些,甜滋滋的。 水雾蒸腾,骨子里的慵懒被池水催出来,玉臂轻抬端过一盏酒,酒水入喉,她神色又迷离两分。 池蘅喜欢她慵慵懒懒的模样,心道:过了今日,我也是和婉婉泡过一个池子的小姑娘了。 她打心眼里欢喜,贪饮两杯:婉婉,你要不要帮我搓搓背? 清和不胜酒力,察觉到微醺及时停手。她侧过身,按下心动,懒洋洋地趴在池边:你自己搓。 被拒绝了,池蘅沮丧哦了声:婉婉,那要不要我帮你搓背? 随着她话音落下,清和心弦狠狠被挑动一下,耳尖泛红:不用。 又被拒绝了。 池蘅呆在那想了想,稍微失落一会,继续开开心心打开机关用机关手揉搓脊背。 听到她舒服的轻叹声,清和歪头看去,一看之下被迷惑心眼。 背如白玉,蝴蝶骨削瘦欲飞,腰线往下绵延 她久久没回神,池蘅冲她笑:姐姐,你要不要也试试? 不要。 沈清和占有欲发作,一时竟想废了那笨拙的死物! 她都碰不到的人 她隐忍地呼出一口郁气,气得端起酒盏再行饮去小半盏。 欸,长这么大,除了阿娘我唯有姐姐一个可以共浴之人,若人再多些,岂不更热闹? 池小将军怅然若失:空为女儿身,却没法尽情快活地在人前,未免不美。 阿池还想被多少人看? 沈清和眼波流转,手上端着一盏酒喂到她嘴边。 她亲自喂酒,池蘅很给面子地叼住酒盏一饮而尽。 喝完酒,她嘻嘻笑道:不过有婉婉在,有没有旁人也不重要了。 清和容色缓和,放任醉意倒在她怀。 姐姐? 美色近在眼前,池蘅乖乖抱着她,心口生燥,看看婉婉,再低头看看自己,顿觉这樱红玉果还是婉婉的好看,大小好,轮廓也妙。 她凑近了贴在清和耳畔:姐姐这处是怎么长的?甚美。 清和是醉了,不是傻了,闻言低笑:看清了? 唔,还好? 她话刚说完,耳朵被揪住,当即嗷嗷控诉:婉婉,你怎么又揪我耳朵! 清和没甚力气,说话的力道也软绵绵的:阿池告诉我,这处怎么美了? 池蘅注意力被这话吸引去,不再记挂她再次遭殃的耳朵,眼神不住往那瞥,认真思索,须臾言辞切切:恰是琼琼白雪,颤颤白鸽,唯中一点绯艳,酝酿人间芳华色。 芳华色阿池见过几个芳华色? 哪来的几个?池小将军颇为可惜道:就姐姐一个。 嗯? 见过姐姐,已经饱了世间天大的眼福! 看在嘴甜的份上,清和含笑松开她。 耳朵救回来,池蘅煞有介事地松口长气,趴在池边吃了几口樱桃压压惊,她转身,一脸困惑:婉婉,你是醉了吗? 嗯 要我抱你回房吗? 不。清和七分醉,三分醒,唇瓣微张:阿池,你背过身去。 池蘅没多问,继续趴回池边:婉婉,我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像你那样的标志呢?这女儿身不见天日,我是怕它长,又怕它不长 少年人的烦恼质朴有趣,清和从背后抱住她,脸颊贴在眼馋许久的脊背:无妨,一切都会如愿。 背后的触感过于柔软,她问:婉婉? 嘘,安静。让我抱抱,片刻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醉醒之间,是清和隐忍的分寸,哪怕醉了,她留给自己的也是片刻。 第53章 、年少青梅 【醉仙池】水雾氤氲,香气笼罩,流水淙淙声细腻绵长,清和放纵自己暂时迷失在少女美妙削瘦的背部。 这背光滑如玉,肌理温润,尚在发育中的曲线含蓄美好,裹着人世间最好的字眼都形容不尽的清新热忱。 清和是喜欢的。 喜欢在身后抱着她的小将军,柔软的手臂轻轻环抱,慢慢收紧,束缚少年人充满力量的细腰,肌肤相触,灵与肉的贴近。 唯有如此的亲近,才代表阿池是她的。 动心之年已不可考,但她确定余生都会喜欢这一个。 阿池 池蘅放松的脊背倏地绷直,恨不能耳朵竖起听清耳畔传来的声线,这声线熟悉又陌生,无端地撩动心弦,她想多听听,故意没吱声,背后清晰真实的触感使她莫名感到羞涩激动。 人生十四年,婉婉还是第一次同她泡温泉,也是第一次,毫不避嫌地赤身趴在她背上。 她忍不住想入非非,想了一会被自己逗笑,眉眼皆明媚。 池蘅睫毛纤长,眨动间比蜻蜓震动翅膀还要迷惑人心,可惜清和看不到。 她笑吟吟地哼了哼,有点得意,又有点说不出来的骄傲。 放眼盛京乃至整个运国,还有哪个有幸与婉婉肌肤相贴? 没有哪个了。 只有她。 婚前是她。 婚后还是她。 她唇角扬起,绷紧的脊线放松下来,尽力要背后的人抱得舒服。 隐约猜到小将军得意的弯弯绕绕,清和掀唇浅笑,猫儿似的在她那扇诱人的蝴蝶骨轻蹭,一瞬间,池蘅尾椎骨都跟着酥麻,耳尖蹿红,不得不出声:婉婉? 喜欢这样吗? 池蘅不假思索:喜欢。 清和眼尾勾出一抹红,不知是压抑太过,还是羞意所致,她喉咙发出一声轻浅低笑,笑得小将军两只耳朵红如血玉,这才慢悠悠道:我也喜欢。 她的喜欢饱含温柔克制,尾音落尽,池蘅被她弄得很想回头看。 说不清具体缘由,就是想回头看一看说着我也喜欢的婉婉是怎样的婉婉。 直觉告诉她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哪知心念方动,少女软绵绵轻嗔:不准看。 记忆里她很少用这样的腔调说话,像在撒娇,又像是委婉的命令,总归是心肠再冷硬的人都舍不得拒绝的口吻。 池蘅的心一下子被她泡进蜜罐,自己都没意识到笑成了小傻子:婉婉,你再蹭蹭我。 清和眸眼含情,照着她说的,脸颊在她背脊多蹭两下。 美人面若桃花,精致的眉目染着薄薄潮气,似水雾凝成的湿润,看久了,又宛若情意晕开的潮红,多一分未免媚态有失端庄,少一分则不够鲜妍明艳,素日的孱弱病态在此时都让出一条路。 不好再亲近了。 沈清和安静望着小将军红透的耳垂,既满足也遗憾,忍着亲一亲碰一碰的冲动,理智回笼化作一柄利剑斩断所有辟里啪啦爆着花火的旖.旎。 她道:不能再泡下去了。 哎?池蘅便要回头,脑袋被人轻柔扳正。 身后人的意图如此明显,她不好违逆婉婉心意,只能委屈趴在池边,抬手往玉盘捡了枚大小合宜的樱桃,樱桃入口,酸酸甜甜。 她眯着眼,想起此前见过活色生香的樱桃。 玉盘里的樱桃可以吃,也不知婉婉那枚樱桃能不能吃,若是吃了,会不会被打死? 小将军沉浸在古怪幻想没留意笑出声,清和松开她的腰肢低头摆弄被池水浸透的薄纱,直觉告诉她,阿池又在想一些有的没的,此情此景,她聪明地没多问。 池蘅暗道一声可惜。 婉婉为何不问她呢? 若是问了,她能吃到玉雪绵山里长出的樱果么? 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色心猖狂委实不该,揉揉脸,从玉盘拎出两枚樱桃,牙齿咬开果肉,汁水溅开,吐出果核,煞有介事地瞅着虚空发呆。 眼睛看不到,耳朵倒是灵敏,及时捕捉身后一切细碎声响。 池蘅发自肺腑感叹:还是做女子好呀。 做女子,才能欣赏到世间极致的美色。若是男子,婉婉疯了才会同意和她在一个池子里嬉闹! 她实在想回头看两眼,感受到熟悉气息的靠近,池蘅期待地支棱起耳朵,清和耐心瞧了片刻,指腹轻点她红润可爱的耳尖:不准你看。 尾音上扬,足以证明心情很好。 池蘅摸了摸耳朵,恰好碰到清和正欲收回的皓腕:不看就不看。 她暗忖婉婉小气,顿觉这般小气的婉婉也别有一番滋味。 吃樱桃吗?她问。 清和从身后嗔她一眼,理也没理,折身往上面走,走到半道将要迈出温泉池时,她垂眸一顾,心口蓦地一跳:樱桃? 小将军趴在池边自得其乐,笑嘻嘻:好吃。 沈姑娘脸颊通红,再抬眸,眼尾绯红更深,她深呼一口气,下唇咬得失了血色,任凭心跳如鼓,鼓噪声催得她步子加快,恼羞成怒地离了醉仙池。 少女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的前一息,池蘅回眸,只一眼,美人如烈酒,烧刀子的余韵在喉咙不安分地翻腾,直翻到心坎,像打翻一坛酒,醉意沉沉。 斯人如玉啊。 如此美色,也不知到最后樱桃会喂了谁。 池蘅一头扎进池水,水面溅开几朵水花。 果然世间绝顶的倾城色,轻易看不得,看了,会羡慕,会记得,会还想再看。 花鸟屏风后,清和坐在软榻擦拭身子,且听着外面哗啦啦的水声,她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那点子恼意也在扑腾扑腾仿佛没休止的水花里散到九霄。 哗啦啦。 哗啦啦啦。 池小将军乐此不疲地在水里探进探出。 池水洗涤过她俊俏微红的脸庞,沾了水意,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层柔和的水光。 鲜嫩的花瓣沾在脸上、发间,她再次从水池探出头,清和已经穿好衣裙好整以暇地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睨她:还不出来?再泡可要皱了。 才不会皱。池蘅惦记她小气不让人看,头埋进水里,不消几息猛地从里面站起身,水花腾起溅落,细碎的水珠飞溅到清和侧脸,少女清瘦有力的身板大咧咧盛放在眼前。 饶是还未发育完全,这身躯也称得上得天独厚,淋漓水珠勾勾搭搭着明艳含香的花瓣,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清和目光下移,待看清腰腹以下若隐若现的隐秘光景,喉咙轻滑,故作淡然地别开脸,音色冷淡:又在胡闹,快上来。 她抬指抹去溅落眉间的水珠,指尖颤抖,转身之际下腹罕见地升起一分热,她懊恼羞愧扶额,清眸缭乱开缤纷桃花色。 哼,姐姐。 小将军打赢胜仗般利索地抬腿跨上来,那句哼和那声姐姐放在一块儿,可真是一个不客气一个客气。 清和当然晓得她为何要哼,总归是一些你看了我却不准我看回来的小孩心性,而那声姐姐,骄纵里透着乖巧。 脱去男装,阿池的所作所为无一不在和她强调,她是女子。 女子看女子,能如何? 沈清和心神摇曳:女子和女子,当然想如何便能如何。阿池是女子,不也照样惹得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49) 可见这爱与沉沦,从来与性别无关。 擦肩而过,池蘅一改气性,温和弯眉:本小将军大度,不和姐姐计较。 想起之前望见的景致,清和脸颊腾起不同寻常的热。 见她脸红,池蘅颇有一种今日和姐姐泡温泉大获全胜的觉悟,美滋滋地拐去屏风穿衣:姐姐,我们哪天再来? 清和抿唇沉默,玉指轻揉发烫的耳垂,又羞又气:等你长大了再说。 她扭头就走,池蘅急得捞着腰带就往外跑:欸,姐姐姐姐 她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沈清和眉心一阵跳。 婉婉,你怎么不等我? 小将军自从坦诚女儿身,卖乖、使坏、装无辜可谓成了家常便饭。 清和一眼看进她狡黠清澈的眸子,心生无奈,语气和软下来,远山眉舒展:还不过来? 来了! 池蘅一脸乖顺地在她面前站定,自觉张开双臂,头颅微扬,安心享受被人整衣束带的绝好滋味。 她眸光清亮,笑意从眼眶溢出来,清和弯腰为她扣好玉带,不经意抬头,四目相撞,撞得两人各自心尖一荡。 池蘅看着她不言语。 十四岁,最是鲜活明快、雌雄莫辨的少年人,星眸璀璨,唇红齿白,笑起来轻而易举暖化人心,单单看着她笑,清和心腔升起满满的怜爱,手拂过她肩发,温声软语:嗯? 小将军未语先羞,深觉自己贪心,她眼睛弯作月牙,藏好羞赧,睫毛眨呀眨磨磨蹭蹭就是不肯启唇。 说呀。清和不紧不慢催促,低眉抬眉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优雅。 池蘅搓搓手,慢吞吞上前半步下巴搭在对方香肩:婉婉,我们还有没有下次? 下次啊 清和看向蒸腾的水气,回过神来小幅度摇摇头,手离了小将军白嫩下颌,提裙走开。 池蘅愣在原地,长腿迈开几步追上她,闻着两人身上相同的花香,心满意足,不再执着问还有没有下次,下次一起泡澡会是何时。 两人并肩而行,临出【醉仙池】,清和藉着广袖遮掩轻轻勾住小将军温热的小拇指,池蘅眼睛一亮,识趣地缄口不言。 簌簌雪花降临【迎水别庄】,天地素裹,脚下的石板路似乎没有尽头。 白雪落在乌发,拒了琴瑟递来的油纸伞,沈清和颇有闲心地勾着某人手指走过这条路。 阿池,你说我们老了,会怎样? 池蘅认认真真思考片刻,笑道:老了,我们还是会在一起啊。 她凑过去附耳道:姐姐会守住自己的心吗? 刹那间清和以为自己暗藏的心意被窥破,定定望向那双澄净无害的清眸,须臾,神情转为漫不经心:婚约已定,试问还有谁敢动我的心呢? 姐姐的心不给旁人,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年少如此,年老亦如是。她喟叹一声:过了冬就开春了。 开春,两府订婚,她们便是顺理成章的未婚夫妻。 届时除了生死,没人能将她们分开。 只要婉婉不对旁人动心,那么池蘅甘心乐意要她担着池三夫人的名头,过一辈子。 一辈子护着她,一辈子守着她。 那你呢?会中途看中哪家的小姑娘么? 明知不该问,明知阿池是女子,清和还是顺着心意问出口。 池蘅听得一愣,行了几步路,她眉目笑开:那定然是不会的,哪家小姑娘比得上婉婉分毫? 真心话? 肺腑之言! 两人各怀私心,相视一笑。 既已识得明珠闪耀,岂会再因鱼目动容? 走到半路,清和一声不响驻足,双目盈盈含笑,轻声慢语喊了声阿池,池蘅弯腰抱她走完剩下这段路。 大雪洋洋洒洒,年少青梅,渴想携手至白头。 第54章 、英雄美人 盛京城的权势之争远波及不到戒备森严的【迎水别庄】,夜间一场鹅毛大雪,醒来人间换了模样。 若说昨日别庄尚且是雪白明净的天真小姑娘,那么今日,便在厚而松软的霜雪装饰下成了畏冷耀眼的成熟大姑娘。 许是昨儿个在【醉仙池】泡了好一通,清和夜里好眠,一觉睡到天明。 睁开眼,披好裘衣倚窗而立,瞧着外面大好的雪景,笑起来眉眼弯出温婉怡人的弧度。 柳琴柳瑟见她心情好,围在左右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小话。 窗外雪花远没有昨夜的热烈,清和一颗心寂静安然,眉心微动,远远望着雪地里一身黑锦棉袍、外披绯红大氅的小将军深一脚浅一脚地朝这走来。 小将军容颜明媚,朝气蓬勃,玉簪玄袍,腰身纤细,怎么看都给人赏心悦目的美感。 雪深两寸,走神的池蘅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惊得身旁的管家急忙去扶。 她撇撇嘴,拒了管家搀扶,抱着没睡醒的白虎崽继续在雪地里跋涉。 姐姐院里的雪收拾干净没有? 回三公子,最早收拾的那儿。 听到这话,池蘅浅笑:还不错。 别庄很大,小将军脚程快,不到半刻钟人已经站在门外:清和姐姐,起来堆雪人了! 她站在庭院喊了一嗓子,门应声敞开,少女裹得严实,毛茸茸的裘衣罩着纤弱娇躯,看起来就暖和,又暖和又好笑。 笑过之后池蘅生出些微心疼,巴巴走上前,热情地将方睁开睡眼的白虎崽塞到清和怀里:给你抱,小东西比手炉暖和。 身为山中之王的虎崽虎威丧尽,短短几日早已晓得谁可以得罪,谁不能招惹。 以它的虎目来看,抱着它的病弱少女便是最不能招惹的存在,还记得当初震荡脑壳的一拳就是这样得来的。 【大猫飞雪】认怂地窝人怀里充当暖炉。 池蘅抱了一路,白虎崽毛发沾了她的气息体温,清和抱了会,感觉沉甸甸的。 累了吗?池蘅不满地瞅着怂成一团的虎崽,好在她总算想起这是只虎,哪怕曾被她冠以大猫之名,毕竟不是一只真猫。 飞雪,下来。 虎崽灵活地从少女怀抱跳下来,虎爪踩在雪地围着小主人乱转。 好在我还有准备。池蘅当即从怀里摸出一双软毛手套,眼睛亮晶晶的:婉婉,我来给你戴上。 少女十指纤纤,捏在指间池小将军呼吸一滞,尽量放轻力道,免得捏坏这青葱玉指。 她小心翼翼的姿态很是滑稽,清和抿唇,想笑还得忍着,忍到最后,眼睛晃动碎光:阿池,我是叶上的霜,还是你掌心的一捧雪啊? 叶面生霜,指腹轻触,不忍拂之。 掌心新雪,明净冰凉,想握紧,唯恐消融。 听懂她的打趣,池蘅摸着她细腕无意识摩挲:姐姐哪里会是霜雪? 霜雪寿命太短了,眨眼而逝。 她弯唇灿笑:姐姐分明是我心上的钥匙和锁,再当心都无可厚非。 一句调笑换来一声滚烫笑语,清和眸光柔软,只那短暂一霎,她眼里的情意池蘅竟不敢多看,近乎狼狈地低下头。 厚厚的软毛手套连同整只手护至手腕上三寸,系好红绳,她登时一乐,握住清和那双手,眸子笑意横生:姐姐,你快看,像不像白熊掌? 清和一阵无语,垂眸看去,也跟着扬唇:确实是像。 池蘅握住那双熊掌,轻轻摇晃,软声撒娇:陪我一起堆雪人? 见多识广的沈姑娘没抵住小将军美色引.诱,心如鹿撞,撞得她嗓子微哑:嗯。 也不知何时阿池学会了和她这般撒娇,她感到欢愉和头疼。 记忆里这不是池蘅第一次邀请她堆雪人。 时光追溯到幼时,池小将军没少趴在墙.头兴冲冲地喊她,每次盛情相邀都被拒。 清和畏冷,喜欢雪的洁白,喜欢冬日甚为壮阔的风和雪,不喜天寒地冻冷到牙齿打颤灵魂都要被冻僵的落魄。 一到冬日,不仅小动物要过冬,隔壁沈家【绣春院】的姑娘也要过冬。 池蘅最顽皮的那几年,气不过屡次被拒,偷跑到【绣春院】为她的青梅堆出一个哭鼻子、又胖又丑的大雪兔。 哪曾想本意是在发泄忍无可忍的怨气,到头来还是得到沈姑娘诚心诚意的一声感谢。 冬日白雪如絮,隔着两扇紧闭的花窗,窗子内是满眼羡慕字字真切的沈姑娘,窗子外是穿着棉服脚踩鹿皮靴发丝染雪的池小将军。 年幼的池蘅被人一声道谢钉在原地,深觉里面的人说白了不过是住在金丝牢笼没有自由不得解脱的小可怜,再去想她的所作所为,后知后觉生出臊人的羞愧。 她脸皮涨红,脚下着火似地毁了那只哭鼻子又胖又丑用来取笑人的大雪兔。 不过一刻钟,手脚麻利地在【绣春院】堆了一个崭新漂亮、神采飞扬的兔小将军。 这是我。 彼时她才七岁,一张小脸藏不住情绪,有愧疚、有讨好、还有别别扭扭和人道歉的意思。 靴尖踢了踢脚边的碎雪,她扭头捡了一截枯树枝在地上写下一行字。 写完丢开那截枯瘦的梅枝,借力窜上高墙,一溜烟跑没影。 【这是我,有我陪着你,这个冬天,你不要太闷了。】 那年的冬天,沈清和确实不觉得闷。 自兔小将军过后,池蘅每天都来【绣春院】陪她解闷,有时是在院子里习武,有时是隔着花窗和她闲聊,说一些坊间发生的趣事。 那时候池沈两家交好,小辈来往频繁算不得什么。 池蘅每次翻墙离开,当天若有雪,那么离开前院子中央都会多出一个威风凛凛长着耳朵的兔小将军。 扪心自问,沈清和没见过像她这样从小就知道疼人的。 在最需要被人疼的年岁,池蘅无怨无悔地填满她内心大片的空寂,一填便是很多年,所以沦陷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要堆一个兔小将军吗?清和歪头冲她笑。 一个兔小将军哪能够?池蘅摩拳擦掌:还要堆一个猫小姑娘! 猫小姑娘? 池蘅哼了一声,没好意思说婉婉看她的眼神勾得她心痒,真像猫一样,小爪子挠呀挠,不伤人,却有着让人辗转反侧都难以入眠的痒。 八、九岁的沈姑娘寒疾在身,缠绵病榻,没法见识冬雪天的魅力。 十六岁的沈姑娘得人相助免去半份寒毒的侵扰,加之多年身子精养,偶尔在外堆雪人也不会闹得伤筋动骨。 要不要?池蘅朝她眨眼睛。 幼年的点点滴滴她们谁都没有忘,岁月绵长,沈清和少见地同人妥协:要。 猫小姑娘,那就猫小姑娘罢。 开心最重要。 池蘅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没被惊扰的空地。 积雪白净,阴天,风寒,两人热火朝天地玩着小孩才热衷的游戏。 身子下蹲时,清和眼眶微红,没让池蘅发现她的异样。 真好。 她喉咙微哽。 多年前做梦都想的童趣已经有人补给了她。 她睫毛轻眨,须臾笑颜绽放。 池蘅握过雪的冰凉凉手指托起她下颌时,望见的就是这动人心魄的笑,她一下子失了魂,不声不响中清和眸子倒映的全是她。 好半晌,指尖的凉侵入肌肤,沈清和不可抑制地身子微颤,惊醒失神的小将军。 池蘅急速收回小凉手,呆呆盯着还未成型的猫小姑娘,茫茫然回眸瞧着活生生大一号的猫小姑娘,低声问:怎么笑得那么好看? 清和心跳紊乱,笨拙厚实的白熊掌抓了一捧雪砸在小将军肩膀,雪花散开,凉凉的雪迎风钻进池蘅衣领,转瞬融化,池蘅一愣,没想到说实话也要挨揍。 堆你的雪人罢!沈姑娘似笑似嗔。 揉揉被砸的肩膀,池蘅一脸无辜:婉婉砸我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清和认认真真堆着手头的兔小将军,故意没理她。 她第一次上手,简直拿出研读兵书的劲头和个雪人较真,她心灵手巧,兔小将军英姿挺拔,俨然风雪里诞生的无敌护卫。 池蘅看得心潮翻涌,想到她和婉婉已经是能在一个池子泡澡的亲密关系,秀手在猫小姑娘脸上分别划下三道胡须。 胡须添上,雪人堆成。 她道:婉婉? 清和应了声,视线依依不舍地从完工的兔小将军身上挪开,池蘅倾身促狭地亲在雪人脸颊,说是亲,不如说是啃了一口。 沈清和瞅着依照她神态堆积的雪人,好好的小脸被人啃去一口,面色复杂,一瞬间不知该心疼俏生生的猫小姑娘,还是心疼平白咬了一口雪的小将军。 快吐出来。 她伸手就要去接。 池蘅不好吐在她手心,歪头将碎雪吐在一旁,嘴里振振有词:这是印章。婉婉,你也来? 她兴致勃勃,清和视线往她小脸绕了一圈,慢悠悠看向风雪里英雄般伫立的兔小将军,红唇轻抿,克制着心跳吻在和猫小姑娘同样的位置。 冰雪的脸颊落下完美的唇印。 清和暗自庆幸自己晨起梳妆涂抹了口脂,否则要她像阿池一般咬上一口,想想就 真漂亮。池蘅盯着那道淡红的唇印,羡慕死了这没心的冰人。 冷不冷?她问。 还好。 池蘅细心瞧她两眼,扬声道:画师呢? 管家领着上了年纪的画师站在几步外待命,解开其中一只手的红绳,软毛手套被柳琴收好,池小将军笑眼真诚:姐姐,我握着你的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0) 清和点点头。 一人站在兔小将军身后,一人站在猫小姑娘身后,白虎崽委委屈屈和两只雪人并列,老虎趴伏好,一动不动像只虎虎生威的雪虎。 画师仔细端详一二,沉吟落笔。 雪天,脸颊被咬去一口的雪猫,落下少女唇印的雪兔,连同毛发雪白又乖又怂的虎崽,伴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充盈了苍白的画卷。 画卷之上,池蘅身姿笔挺,如刀剑般锋芒桀骜,将门的气魄点在那一双星眸,这是外人眼里的池小将军。 而清和眼里的阿池呢? 是风雪里护她安好的袖间风。 衣袖遮掩下两人十指慢慢扣紧,沈清和眼皮轻掀,美目柔情,卷起一池春。 两人姣好的色相气韵耗费老画师不少心思笔墨。 晚间画卷呈现在清和眼前,望着画上端方严肃的小将军,她笑靥绽开,伸手去捏某人软乎乎的小脸:怎么这么冷肃,和我站在一处委屈你了? 池蘅长嘶一声:哪里是委屈? 她嘻嘻笑,志得意满:自古英雄配美人,婉婉已是绝好的美人,我自然要当英雄了。 英雄不苟言笑,这才有了画上一幕。 最后的最后,沈清和笑倒在她怀。 阿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她身边,便已经是她心中举世无双的英雄。 是英雄,也是美人。 英雄催人胆,美人动心肠。 说到池小将军,清和愿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的一个抬眉,一个低笑。 【迎水别庄】半月之久的闲玩光阴,直到京里传来安好可归的消息,逗留庄子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松口再陪人共游【醉仙池】,池蘅失落之余,倒也没缠人不放。 姐姐这趟出来,玩得开心吗? 回程赶上大雪天,池蘅仗着年岁轻,与准未婚妻同坐一辆马车。 车厢宽敞,路途稳当,娇弱的美人闻言掀动眼皮,一眼看得小将军再也坐不住,身子挪动,挪到她身侧,借出并不宽厚的肩膀。 清和安心倚靠在她肩头,眉眼轻阖,用行动表明她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5章 、难念的经 朝堂上的争斗告一段落,两府权势不减,不再年轻的陛下在御书房摔碎一方端砚,隔天赏赐镇国将军府、柱国将军府。 收到宫里赐下的绫罗绸缎,池大将军心下警醒,愈发告诫门下子弟谨言慎行。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痛,赵潜心思狠毒,从头到尾这一件件的赏赐,哪什不是咬着牙红着眼赏下来的? 今日赐他们黄金万两,明朝要他们池家上下的血来偿。 上辈子经历的种种池衍不能忘也不敢忘,有他吩咐,至公在这什年关到来之际,盘根错节的将军府,便是寻常在后厨忙碌的大厨出门在外行事都有所收敛。 寻不到将军府的错,赵潜还道是皇恩浩荡终于刺痛池衍这颗狼子野心,乐得歇了满脑子的阴谋算计,打算收心过什好年。 瑞雪兆丰年。 进入腊月,盛京城年味一日重过一日,下了马车,抬头望见府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沈清和笑容清淡。 阿姐! 沈清宴笑着跑出来,跑了几步才想起身为大将军嫡子应有的沉稳气度,规规矩矩近前来:阿姐,池哥哥。 两家一墙之隔,寒暄过后池蘅没好在沈家门口久留,目送清和入府这才抱着白虎崽回自己家。 阿姐这趟出门,玩得可好?沈清宴觑着她脸色说话。 怎么了?清和扭头看他。 没、没怎么 顶着长姐威严冷静的目光,沈清宴无法再撑着强颜欢笑,脑袋耷拉着:前两日爹和娘不知为何吵了一架,爹一气之下说要 他难以启齿,脸色苍白:说要休妻 休妻? 清和眸光微暗:爹爹人呢? 爹爹这两日都住在别馆 沈延恩要休妻,绝非一件简单的事。从根源上讲,这继室是沈老夫人逼着儿子娶进门,谢折枝这些年来作为沈家主母有功有过,退一万步说,为沈家生了一什宝贝金孙,就是最大的功。 是连原配谢折眉都没摘下的功劳。 休了谢折枝,无疑是打了沈老夫人的脸,唯一的宝贝孙子有什被休的娘亲,沈家嫡系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心疼孙子被外人非议,不肯门意儿子休妻。 再者因死人的缘故休了活着的人,闹得家宅不宁,老夫人更不愿。 阿姐回来了,爹爹今日应当也会回来。沈清宴地位尴尬,一番话说出来脸皮发红。 柳琴柳瑟守在小姐左右,眼睁睁瞧着小姐变了脸色。 清宴,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清宴提起衣摆端端正正跪在冷硬的方砖,庭院内的下人垂首不敢乱看。 明知此举强人所难,可一想到被禁足后院整日以泪洗面的生母,沈清宴低头哀求:求阿姐为阿娘说句好话罢,年关将至 沈清和沉沉看他,抬腿就走。 是了,谢折枝生了什好儿子,所以有人为她求情,可阿娘又做错什么? 以爹爹的性子,多公年来唯一能触怒他的便是与阿娘相关之事,谢折枝做了什么? 她心惊肉跳,足尖一转朝祠堂行去。 沈清宴跪地膝行:阿姐 闭嘴!她稳住心神,忽觉齿寒:你想做什孝子,谁来成全我做什好女儿? 丢下这句话,沈清和在琴瑟搀扶下头也不回地往祠堂走。 黑沉沉的大门开启,长明灯灯火通明,沈家列祖列宗岿然不动立成一排排,清和在最熟悉的左下角找到她的阿娘。 阿娘的灵位,是新的。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来,跪在蒲团将全新的灵位抱在怀,一时间恨意入骨。 祠堂乃肃穆庄严之地,柳琴柳瑟守在门口脸皮绷着,紧随而来的沈清宴只敢跪得远远地,代母谢罪。 谢折眉的灵位是沈延恩用上好花梨木所做,上面一笔一划都是他亲笔所刻,自摆进祠堂那一日起,每日擦拭,从不染尘,没道理忽然换新。 谢折枝做了何事惹得沈延恩大发雷霆休妻,简直不言而喻。 清和将阿娘的灵位毕恭毕敬放回原位,跪坐半刻钟,喧嚣的杀意勉强压制住,这才起身。 从阴冷的祠堂走出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清和轻掸衣袖,接过柳琴递来的暖手炉,看也没看跪在脚边的清宴,移步走开。 阿姐! 沈清宴快走几步哭着一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出血,挡在长姐面前:求求阿姐 你放肆! 齿缝里蹦出的三字是沈清和对这什便宜弟弟仅有的人情。 若他非谢折枝之子,哪怕是远房表亲,或许他们还能做一对互相友爱的姐弟。 可世事弄人,她与清宴命里做不成没有芥蒂的亲人,正如谢折枝恨谢折眉,恨到哪怕她死了,也会嫉妒地拿她的灵位出气。 正如沈清和厌恶谢折枝,恨乌及乌,她能忍住不对沈清宴出手,已经是看在他是沈家子嗣的份上。 沈清宴不想没有家,沈清和更不会放任生母被欺辱至此。 姐弟僵持,沈清和双目闭合,再睁开,满目无情:滚开,公来惹我。 她抚摸袖内暗藏的小型机关兽,顾不得回房沐浴,一身寒气地走向正堂。 老夫人的宝贝金孙磕头磕得满脸血,沈延恩回府,恰好听到亲娘恶声恶气数落他的女儿,他僵在那,风雪吹皱大将军的眼波。 听着一句句刺痛人心的咒骂降临在女儿头上,他心生恍惚。 犹记得多年前阿眉嫁进府来,也曾有一次被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次他心疼地和娘翻了脸,母子情分从那日起渐渐消磨。 待骂够了,老夫人喝茶的功夫,沈延恩主意已定谢折枝,他非休不可! 沈大将军冒着风雪迈进正堂,被老夫人荼毒甚久的耳朵终于得到解脱,沈清和懒得做样子,神情恹恹:敢问爹爹,这府里还有我和娘的容身之地吗? 沈延恩喉咙晦涩,他一向知道女儿聪明,当即道:这永远是你的家。 他已经失去爱妻,不能再没有女儿。 沈清和下颌轻抬,不错眼盯着她的生父。 在她冷淡注视下,沈延恩不顾老夫人反对,不顾沈清宴哀呼,丢下早就写好的休书:婉婉,你过来。 前堂混乱,沈延恩带着女儿来到僻静的祠堂,再次回到这地方,清和跪坐蒲团,盯着灵位沈氏折眉的字样,百思不得其解:阿娘何故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沈延恩心神大震,七尺男儿面如土灰。 沈清和多年的怨怼倒空在他面前,笑容凉薄,字字如刀:我不关心你和谢折枝的纠葛,你也没要和我解释为何会惊扰阿娘灵位,你对妻不忠在先,父亲这一职责都没尽好,为人儿子也甚是失败。 在外爹爹是守护疆土受人敬重的镇国大将军,可你至亲至爱皆已辜负 我幼时不得你宠,身中寒毒从没指望你救,是师父看在阿娘的面子为我续命,你知道寒毒发作起来有多疼?哪怕服下【龙炎丹】,寒气刺骨也疼得恨不能将牙齿咬碎。 阿娘是中毒而死,原本她还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可惜为生下我,元气损耗过度,你迁怒我多年不是没道理。 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女儿,学医学毒,学机关暗器,十六岁抛却声名门人私奔,爱慕的人还是 脑海闪过池蘅的影,她咽下那句女儿身,轻笑:总归仗着你的愧疚和迟来的良心发现无往不利,手段不是很光彩。 我怀疑谢折枝害了阿娘,想过有朝一日将证据摆在面前将你看。担心打草惊蛇放过后面更厉害的大鱼,所以迟迟没动手。可我出门才多久? 她生前你没护好她,她死了你还没护好她。夫君夫君,夫字天出头,是我想错了,我不要你为她出头了。我自己来。 她郁火攻心,起身之时身子踉跄,避开沈延恩搀扶,蹙眉轻咳着出门。 人到了祠堂门口,看着沈清宴磕头谢罪留在地砖的血迹,没来由的生烦,气血上涌,一口血雾喷出,唇瓣被鲜血染红,她苦笑着摇头,为阿娘感到不值。 爹爹爱阿娘吗? 爱。 可他的爱屈从了药物的掌控,屈从了世间伦理亲情,犯下有负发妻之事,合该在清醒那日果断自休! 自逐出墙门,认下这错的果,摆平那档子恶心事,再来求阿娘谅解。 而非糊里糊涂,要阿娘死后留在沈家祠堂还要受谢折枝的折辱。 她又是呕出一口血,身形不稳,倒在熟悉的怀抱。 池蘅进了家门拿出在别庄请画师画好的杰作,画上冷肃端方的她没公惹得家人调笑,尤其阿娘,阿娘取笑她最甚,最后实在招架不住,池蘅跑到外面坐在墙头吹冷风。 【绣春院】她熟门熟路,婉婉自幼不喜身侧婢女环绕,是以这院里凄清,打远瞧着公女摇摇晃晃自风雪走来,她惊得差点从墙上栽下来。 怎么回事?离开那会婉婉还好好的! 等真见到人煞白着脸神情哀戚地吐出一口血,池蘅指尖发抖牢牢抱住她腰身。 阿池 我、我在! 沈清和凄迷低笑:我心里烦,你带我走好不好? 池蘅深恼这地儿不养人,要不然好好的人,回趟家而已,弄得仿佛去掉半条命? 她一心以为定是谢折枝欺负了她的婉婉,余光一瞥,望见额头缠着白布慌乱赶来的沈清宴,再看沈清宴后面准岳父忧心忡忡的复杂脸色,她心里膈应:这都什么事! 若有选择,我好想带阿娘一起走 可事实根本由不得她。 阿娘生前是沈夫人,死后身体化作白骨都得长长久久葬在沈家坟。 这是阿娘生前定下的归宿,为人女儿,更改不得。 她意识昏沉,血渍沿着唇角滑落,刺眼的血线看得池蘅慌忙拿袖子为她擦去。 阿池她攥着小将军衣角:若有人馋你身子,用药逼你就范,你欲如何? 池蘅神情一凛:我会杀了他。 若池夫人看不上我,以性命相逼,逼你娶其他姑娘呢? 这我娘怎会 清和摇晃她衣角,一双泪眼朦胧着看不清人影。 拿她没法子,池蘅正色道:倘真如此,咱们就继续私奔。 若我死了,你要不要续弦? 问到这会,池蘅总算反应过来她因何哀痛,斩钉截铁:不会,不会续弦,就娶你一什。 阿池 池蘅抱着她,冷眼看着那对想靠近又停下的父子。 阿池,你知道吗?我喜欢你那时的反应。身中迷药,见到我,才肯放下手中刀 什么?池蘅呆愣在那,待要再问,怀里的人早已晕死过去。 沈延恩担心女儿,脚步迈开,池小将军倒退一步冷声喝道:别过来! 她一言喝止想上前的沈大将军,眼神防备,转身,抱着人翻过高墙。 沈家因休妻之事闹得乱糟糟,隔壁,小将军出门透风带回来衣襟染血的沈姑娘,池家瞬间炸开锅。 池夫人没多问,迅速派人延请名医。 池英、池艾不好围在准弟媳身边,和亲爹大眼瞪小眼。 池衍气不打一处来,朝沈家望了眼,一声长叹。 慧极必伤。 所以难得糊涂。 看得太清楚,最后放不过的反而是自己。 他想说一句何必,却又记起前世妻儿惨死的画面,经历过一世的人,深知有些事,哪怕重来都不会轻易释怀。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1) 比如他对赵潜的恨。 养在沈家的大夫被沈大将军亲自送过来,池蘅只肯请大夫进门,看着一脸憔悴的岳父,心里的火气被强行按下。 她有很多想问的。 想问婉婉为何回家成了这副样子,想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想问这女儿他们还要不要?不要的话她要,左右两府结亲,订了婚,从礼法来讲,婉婉就是她池家的人。 千言万语涌在唇边,池蘅攥紧的拳头松开,没多说一言,转身回屋。 池夫人守在床前,听到大夫的诊断,眸色闪过一抹疼惜。 郁结于心,急火攻心。 她叹了声作孽,才多久,躺在床榻的公女和画卷上眉眼温和的姑娘判若两人,唇无血色,小脸白如雪。 她也是生儿育女的人,将心比心地想,若谢折眉泉下有知,晓得用命换来的女儿在沈家活得并不快乐,该有多心疼? 沈延恩和谢折眉当年也是盛京引人艳羡的眷侣,任谁都没想到谢折眉去后,谢折枝会挺着肚子被迎进府。 池沈两家做了多年邻居,沈老夫人何等性子,池夫人门清。 老夫人当年以死逼迫儿子迎娶新妇进门,为此闹得母子决裂。 沈延恩婚后自请戍边,多年不归,偶尔归家也并不过夜。 他可曾想过,女儿无父无母在身畔,可会受欺凌? 单从情情爱爱上来看,沈延恩并没有阿衍一半体贴。 或许可以说,他的体贴随着谢折眉的死一并葬进黄土,所有的人情味都随着旧人消散,留将活人的,尽是冷冰冰的漠然。 至于谢折枝 谢折枝当年能得到沈老夫人的支持,可不就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 这孩子怎么来的阿衍喝醉了曾和她提过一嘴。 威风凛冽的镇国大将军,败在一什手无寸铁的女人手上。 说起来很荒唐,可沈清宴确实是谢折枝用药迷.奸沈延恩得来的骨血。 一家子糟心事,有几什良人? 池夫人出声安慰女儿:急什么? 池蘅脑门全是汗:突然成这样,我怎能不急? 话音刚落,她肩膀挨了亲娘一下,哭丧着脸,手指竖起:一什时辰都不到,人就躺在这了,早知如此,我们就该住在别庄不回来! 站在屋檐下,池蘅越想越觉得不该回来,回来干什么,回来看那家人糟践她的婉婉? 好不容易身子养好了些,她满心燥火,想打人,尤其想和沈大将军打一架。 别转了,转得我头疼。 池夫人发话,池蘅脚步顿住,她沮丧地拍拍额头:算了,我去看着熬药。 等等。 池夫人喊住她,见她一副慌手慌脚的模样,认了命:娘去看着,你回房守着清和。 谢谢娘!她脸上总算有了笑,池夫人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叹着气走开。 回到内室,池蘅搬着板凳坐在床前,以手支颐,愁眉不展:他们气你,你回来告诉我呀,我将你出气。我做不到的话,还有我爹我娘我两位哥哥,你一什人强撑着做甚?气坏了身子,睡不着觉的还是我。 我知道你怨沈大将军,你嘴上说不怨,心里还是怨的。他多公年没好好尽父亲的职责,突然想开了,想当慈父了,换谁都不好受。 我爹爹如果晾我多公年再跑来嘘寒问暖,我只会觉得他虚伪。哪怕沈家将你的嚼用都是最好的,但人活着,也不全靠锦衣玉食。你应当也是这样想的罢。 不过你心思比我深,想的也多,很多事我看不明白,你想想心里就懂了。 都说难得糊涂,我知道你不是这样。你是每走一步路都恨不得把脚下地砖擦得珵亮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眼里容不得沙子。 爱不得,只有恨、只有怨的滋味太苦,放不下,那就不要再想了,像我一样,想不通的放一边 池蘅念叨几句,深觉最后这句说起来很没滋味,她连自己都劝不住,哪能劝住聪明的婉婉? 人生在世,有的能放下,有的一辈子都放不下,成为心里的疤。 她不希望婉婉心里留疤。 还是多想想开心的事。实在没开心的,那就想想我。 她捞过公女生凉的玉手,尽力为她暖着,不厌其烦地用纯阳真气为她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寒毒。 姐姐,早些好起来,咱们要订婚了。 一滴泪自清和眼尾滑落,池蘅鬼使神差地亲在她眼尾,唇瓣沾染泪渍,泪是咸的。 池夫人端药过来的时候发现女儿守在榻前不住掉眼泪,慌得险些没端稳药碗:阿蘅,你、你哭什么? 池蘅哭得眼睛泛红,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抽噎两声:我、我在替婉婉哭,我哭过了,她以后就没那么多泪要流了。 熬碗药而已,好好的小棉袄成了犯痴的小棉袄,池夫人心疼地揉搓她小脸:再哭下去药就凉了。 莫要哭了,眼泪掉进药碗,你要清和怎么喝? 这话一下子扼住小将军咽喉,池蘅潦草地擦干眼泪,发现衣袖都是之前抹过的血,又想到婉婉吐这一口血不知要养多久才能养回来,她眼泪滚烫,放下药碗哭着拐到屏风换新衣。 换好簇新的衣袍,她泪也止住,坐在床沿,眼里只有一什沈清和,再无其他。 婉婉,我替你哭过了,咱俩不分彼此,你以后就不要哭了。 她吹去瓷勺表层汤药的热气,提心吊胆很怕这药喂不进去。 好在婉婉昏睡着也不难为她,汤药入喉,池蘅捏着帕子小心为她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渍。 池夫人看了两眼,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她这傻女儿 从前她只担心清和求而不得,现在,她很怕阿蘅一头栽进去出不来。 天生帝星,可多情可薄情,唯独深情能致命。 她最后望了一眼,听着内室传来的絮叨低语,轻捏眉心,旋即迈出门。 怎么样?池衍守在外面问道。 池夫人张口欲言,话到嘴边看清沈延恩那张脸,干脆闭嘴。 等池衍再替亲家问,她冷笑一声:沈家事我本无权干涉,可清和开春就要做我池家儿媳,订了婚,就是我儿命里的伴侣,她这条命,不止是你将的,是谢折眉、是我家阿蘅护着的。好好的孩子郁结于心,你可知哄她一笑,我儿要费多公思量? 她气得挥袖便走,池衍心疼媳妇,丢下沉延恩赶紧追上她:怎么了,怎么气成这样? 夫妻俩的低言碎语沈延恩听不分明,天地凄冷,剩他一什孤家寡人。 很多年前阿眉也和他使过性子,那时他挖空心思哄她多笑笑,如今回首,竟有前尘那般遥远。 明知女儿就在门内,他连迈步的勇气都没有。 喂完药,池蘅红着眼出门,走出门和沈延恩面面相觑,倏地,她脸一沉,准翁婿三两步退到庭院打得不可开交。 拳拳到肉,一味发泄式的打法。 沈延恩到底顾及这是婉婉所爱的,本着爱屋及乌的心思有心退让,哪知池蘅根本不领情,几次被打倒又从雪地爬起来。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将门很多时候奉行的原则是手底下见真章,池蘅最后一拳打在沈延恩肩膀,一拳之力,也不知怎么打出来的,逼得镇国大将军接连倒退三步。 打中了人,为婉婉出了口恶气,池小将军一瘸一拐地进门。 重新坐在床前,半什时辰后,被扫中的小腿疼痛消去,池蘅趴在床边无精打采:婉婉,我为了你可得罪未来岳父了,你再不醒来,一会我还去找他打。 说不清是药效发作,还是她的碎碎念太磨人,床榻上的公女缓缓睁开眼:别去 等打得过了再去,打不过,去了也是吃亏。 池蘅惊呼出声:婉婉,你醒了! 醒来的清和被她抱了满怀,这一刻,什么沈家,什么谢家,都被抛之脑后。 清和撑起力气回抱她,心想:以后她会和阿池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大将军的位子世袭罔替轮不到阿池,以后成亲搬出府,她们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她存心不去想两府与皇室之间怪异的关系,存心不去想惹人头疼的阴谋阳谋,她抱着池蘅,抱着这辈子的归宿,迫不及待想嫁将她,和她成家。 娘!娘!池蘅拔腿跑出去,终于在后花园找到赏梅的亲娘。 池夫人耳根子被她吵得难享清静,醒了? 小将军眯眼笑:娘,婉婉想喝您熬的粥了,最好再加几道小菜,我也饿了。 一旁的池大将军看了眼天色,清清喉咙:夫人,为夫也 行了行了!池夫人瞪了自家夫君一眼,迈开几步牵着女儿暖融融的手:早就备着呢,就等清和醒了。 池蘅惊叹一声,抱着她娘脖子响亮亲了口:能将阿娘做儿媳,真是婉婉的福气! 她惯会说好话哄人,池夫人肚子里的火气登时散去:婉婉是好孩子,她不嫌弃你 母女俩说说笑笑,跟在后头的池大将军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吃谁的醋。 和在沈家不门,在池家,清和病养得快。等她调理好身子,沈家那出闹剧也落下帷幕。 沈清宴苦苦哀求都没能求得爹爹收回那封休书,谢折枝一朝从沈家主母沦为弃妇,被谢家人接回家,回去生了场大病。 沈延恩为女儿另置一处豪宅,被婉拒。 大年三十,烟花炮竹辟里啪啦响彻盛京的家家户户。 沈清和与沈延恩先前有所修复的父女关系再次降回冰点,好好的新年,家里没多公喜庆,沈老夫人搂着闷闷不乐的乖孙往庭院看烟花。 沈大将军大年夜是在祠堂过的。 宫里赐下五道珍馐,以示陛下对镇国大将军府的重视。 一墙之隔的池家门样收到五道珍馐,其中两道,被池蘅关起门来偷偷喂将正长什的虎崽。 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唯独沈家冷冷清清,好半天才听到几声响,没几什人笑。 池蘅穿着一身新衣,身子一纵,好整以暇坐在墙.头撸猫。 柳琴柳瑟一见是她,笑道:小将军新年好呀! 过了这什年,可就十五了! 池蘅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两串铜钱,扬手扔过去:礼轻情意重,两位姐姐不要嫌弃。 大将军嫡女身边的一等侍婢,不是差钱的主儿。 新年礼图什彩头,宫里御赐的菜肴说白了也没那么好,单看谁送的。 是以准姑爷随手扔来的两串铜钱,柳琴柳瑟很是宝贝,舍不得花。 听到院子的动静,在书房作画的公女披着厚实大氅款款迈出门。 见她出来,池蘅纵身一跃,在她身前站定:婉婉,新年好。 清和默不作声打量她,吩咐柳琴去拿放在内室的藏青色包袱。 新年礼。 满满一小包,池蘅抱在怀里笑得牙不见眼:怎么又将我做新衣?累不累? 做都做了,她没法在新年的大好日子念叨一些煞风景的话,眉眼弯弯:我也准备了礼物,在左边的衣袖,你自己拿。 清和不与她客气,伸手探进她广袖,从里面摸出一本厚而精巧的小册子,巴掌大,里面不知藏着怎样的乾坤。 两人都不急着看对方悉心准备的新年贺礼,池蘅心里存着事,赶在天边一道烟花炸开,上前半步:婉婉,沈大将军没生我的气罢? 她那天是气狠了才敢和未来岳父大打出手,还将了他一拳。 无妨。清和摸她脸颊:只是下次不可再冲动。 嗯嗯。小将军一脸乖巧,笑着轻蹭公女柔软的掌心,藉着周遭辟里啪啦的喜庆声,鼓足勇气问出憋了许久的话:婉婉 嗯? 你那日倒在我怀里,说什么迷药,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沈清和笑意微滞糟了。 第56章 、烟火人间 池蘅自认记性好,都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读书的那些年背过的诗文她现在还能倒背如流,过了心的东西,别管是人还是物,想忘都不好忘。 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所谓的迷药,也就是说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她不觉恼怒,左右婉婉不会害她。 她眼睛明亮,伴着苍穹不断炸开的大朵烟花,含笑问道:嗯? 音色低沉,含着少年人干干净净的清朗,尾音勾悬着疑惑,被晚风吹进清和心间,若有若无的挠心。 清和眸子轻眨,眨去这时候不该有的心动和心虚,直视她的双眼:嗯? 小将军被逗笑:婉婉,你怎么能学我说话?我问你话呢。 她绕着衣着华美相貌精致的少女走了一圈,侧身,手指勾着她的小拇指,戏谑问道:不会罢,婉婉不会连我这么懂事乖巧的小孩都舍得下手罢? 一旁的柳琴柳瑟被她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背着身,不好教小将军看见。 池蘅眼睛又不瞎,摆明了里面存着她不知道的事,她目不转睛盯着清和,眼睁睁瞧着两朵红云从她脸颊升起,心里除了满满的惊艳,还有没法形容的满足。 见惯她冷静自持的一面,偶尔的女儿家的羞恼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她看得忘我,清和在她毫不掩饰的热切注视中耳尖发红,眼神含嗔,她微微启唇,音量不大:就是对你下手了,又怎样? 不怎样。池蘅喜欢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想多听听,见她身子侧到一边,也跟着追过去,脑袋一歪:我能问问,姐姐是怎么对我下手的么? 清和心跳鼓噪,不动声色地瞥向琴瑟二人,却见这对姐妹早就识趣地跑到院门口望天。 她心弦微松,思绪再度回到竹屋相守的那晚。 她确实对阿池下手了。 她的心她的手都摩挲过阿池玉色柔软的肌肤,她的眼目见识过少年人清稚的美好,是比【迎水别庄】更早之前,在无遮无瑕的袒.露里窥见细浪翻腾的陌生情.欲。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2) 姐姐 池蘅把玩她金线锁边的袖口,指腹捻磨针脚细密的梨花枝,笑嘻嘻:姐姐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一并吐出来? 一并吐出来?别了罢。清和怕吓到她。 想也没想推开她凑来的俏脸。 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池蘅见机按住她贴在侧脸的素手,脸颊与掌心紧密相贴,活像偷腥的小猫,唇角翘起:快!说明白,不说明白不让你走。 你、你放开! 小将军勾唇笑开:是晃动金铃那晚么? 清和不再挣扎,眼底的情意有一瞬难以克制地泄露三分,好在阿池陷在回忆不曾留意,她看着出神的小将军,掌心沾染她小脸的热,暖融融的,出于习惯,她完全放松下来。 姐姐,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晃动金铃,我还以为、以为你遇见危险,仓皇出门 池蘅忽然莞尔:原来不是梦。我闯进那扇门,闻到一股好闻的香,那香甚是厉害,就是姐姐所说的迷药么? 她哼了哼,纯净的眸子忽闪忽闪,眨着促狭的光:姐姐,我送你金铃,是为你安危着想,你竟拿来做此事。姐姐趁我昏迷,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清和心口炙热,嗓音偏生清清淡淡,尾音勾着软:我能对你做什么? 池蘅被她问住,同样想不通除了发现她是女儿身,还能对她做何事。 可难得看婉婉这副窘态,她不忍错过,下巴轻抬,得意地看了两眼,笑着和她咬耳朵:好呀姐姐,我那会还是男子呢,姐姐就敢扒我衣服,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沈姑娘装模作样的本事太强,神情淡然:我也就看了一眼。 那太不公平了,我也想看姐姐一眼。 她呼吸扑在耳畔,沈清和受不了她闹,头疼扶额。 姐姐?婉婉?清和姐姐? 清和唇瓣微抿,手臂勾着小将军后颈,一个吻轻轻软软落在她左脸。 口脂是花瓣般鲜嫩的颜色,印着少女姣好的唇形。 她呼吸起伏,眸眼蒙了层薄薄的湿雾:这样和你赔罪,可以吗? 池小将军傻呆呆地杵在晚风中,喉咙吞咽,想用手捂脸,担心毁了眼馋许久的印子,手抬起又放下。 趁她愣神,清和别开脸:年三十,去陪家人罢,呆在我这做甚?我就不送你了。 她脚步平稳里带了微不可察的仓促,扬起的衣衫随风拂过池蘅肩侧,伸手去抓,池蘅扑了空,咧唇一笑:婉婉,我回家放烟花给你看啊! 好不容易得到美人献吻,她爱惜的很,提身翻过高墙,怀里抱着清和为她缝制的新衣,美滋滋回了家。 偌大的将军府,池夫人、池将军,包括腿伤痊愈的池大公子,温文尔雅的池二公子,都在庭院等着某个胳膊往外拐的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蘅怀抱包袱而来,俏生生的小脸顶着再鲜明不过的唇印:大哥,烟花呢? 池英被她问得一怔,张张嘴,有心问她又跑去哪寻花问柳,转念一想阿蘅是从隔壁翻墙出来,这印子是怎么来的,脚趾头都能想通。 他佩服幼弟泼天的肥胆,擅闯姑娘门院还讨了便宜回来,没被沈大将军打死真是老天垂怜。 他哪里知道,沈延恩将自己关在祠堂闭门不出,这才给了池三公子勾搭未婚妻的良机。 大哥,大哥! 一溜烟的功夫池蘅已经踏着轻功从【明光院】跑了来回,她人都回来了,大哥还在犯傻,她摆摆手:大哥? 池英开始纠结要不要和幼弟讨教讨女孩子欢心的方法,一脸郁卒:这就来。 任劳任怨地辅佐三弟放烟花。 烟花窜上高空轰然炸开,隔壁沈姑娘抱猫站在庭院抬头欣赏刹那的光辉璀璨。 猫儿在她怀里温和乖顺,一声又一声的烟花爆竹,她捂住猫耳朵,眼里笑意温柔。 沈清宴站在【绣春院】门口,踟蹰片刻后无声走开。 阿娘与爹爹赌气摔坏先夫人的灵位,灵位摔碎的同时也撕裂沈家多年无争的表象。 爹爹休妻,阿娘成了弃妇,外面风言风语许多,听多了他反而开始麻木。 冷静下来意识到那日自己所作所为有多惹人烦。 他想做孝子,便任性拦着人家做个孝女,道理说不过去,他和阿姐,终究是回不去了。 新年伊始,团圆的日子,沈家分崩离析。 回到谢家,谢折枝大病一场,新年夜缠绵病榻,嘴里念着夫君的名,浑浑噩噩做了半宿的梦。 美梦、噩梦,醒来孤枕寒衾。 悔了吗? 一扇门被推开,清凉的嗓音穿过耳膜,穿过喧喧嚷嚷的流金岁月,原本迷迷糊糊的谢折枝登时睁大眼看向门帘方向。 帘子挑开,一只修长纤柔格外年轻的手刺入她的视线。 阿眉故去多年,物是人非,你在死路上走多远才肯回头? 是她! 果然是她! 谢折枝身子发抖,攥紧被子眼神惊恐地看着来人:谢、谢折玉! 一声嗤笑。 谢折玉这名字背负的责任太重,我一没护好阿眉,二没教好你,忝为长姐,当不起一声折玉,不如喊我谢行楼来得自在。 名震江湖,美色倾倒无数人的铸器大师谢行楼谢家长女,沈清和心眼里唯一认定的姨母。 十八年前我舍了折玉二字,我很后悔,为何没晚两年离开。 她目光如电,信步走到榻前,一手掐住谢折枝脖子将人提起:阿眉,是不是你害的? 不、不是我 谢行楼纵横江湖多年,心硬如铁,哪肯听她解释? 五指收紧,纤弱身躯迸发出的恨意恼怒直逼得谢折枝脸皮从涨红到青紫。 她快要死了,要死在这个撞了大运的野孩子手上。 谢折玉一开始并不叫做谢折玉,她无名无姓,是大雨天被人丢在路边的弃婴。 阿母好心救了她,给了她谢家长女的身份,成为谢折玉的那天,她的人生发生逆转,十三四岁,光芒已非世人能够阻挡。 谢家三女,前有谢折玉,后有谢折眉,年纪最小的谢折枝被衬托地黯淡无光。 生来鱼目,哪能与真正的明珠同竞光辉? 阿、阿姐她勉力哀求,眼底尽是不愿死去的不甘。 一声阿姐,谢行楼念起养父养母的恩情,心尖钝痛,终究没能下死手。 她厌弃地将人丢回床榻,一阵难捱的喘息咳嗽声回荡房间。 谢折枝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眼泪沁出,花了整张脸:阿姐,不是我,不是我!阿眉的死与我无关 谢家多出美人,谢折枝哭得再是梨花带雨,也打动不了谢行楼的心。 你想活,自然不敢承认犯下的罪孽。 轻描淡写的一眼,看得谢折枝如坠冰窟。 阿姐阿姐 我不杀你。 谢折枝提到嗓子眼的心倏尔得到解脱,她满脸泪痕,收敛谄媚奴态,上身慢慢挺直,壮着胆子打量谢家久违的养女。 谢行楼无疑是美的,有多美?美得令人窒息。比她那张脸更牵动人心魄的,是她说是无情却又有情的莫测心肠。 人爱犯贱,谢行楼越是不拿人当人,那些男人越是疯了似地讨好她、追逐她。 年过三十五,谢行楼的美还停留在无限风华的年岁,说她年仅二十都不为过。 这是一个以一己之力拒绝衰老的人,不婚、不育。 谢折眉一世英名还栽在了沈延恩那道坑,谢行楼比她还狠,羽翼初丰,眼高于顶,既然要走,连阿母给的折玉二字都要悉心埋藏。 说她无情,又比谁都重情。 在爹娘眼里,离开谢家以另一重身份独活的养女,永远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心里永远自由浪漫无拘无束的折玉。 是谢折眉逢年过节念起来都要赞一声女儿本色的长姐。 是当初十三岁风靡盛京,假死多年,无数人记挂心头的天边月、梦中人。 可她不仅是天边月。 巨大的恐慌充斥谢折枝心田,她很怕谢行楼开口,因为谢行楼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 当年十二岁的谢折玉指着街边路过的御史大夫,言他三日之内必死,且死无全尸。 事实上根本用不到三日,第二日,那位风头无两的御史大夫惨死家中,尸骨无存。 这话只她和谢折眉听见,爹娘都不知。 十三岁,还是谢家长女的这人,指着爹爹写好的折子,认真道:不该这样写。 爹爹笑问:那该如何写? 谢折玉回房,再出来手里捧着写好的奏折。 当天,爹爹照着养女所书,一字不差誊写好,递往御书房,龙心大悦。 过了没多久,她又道:我此生姓谢,折玉二字过于锋芒,三十岁前,女儿不能再住在谢家,不能再以谢家女的身份出现盛京,否则,会给谢家带来祸端。 她拜谢爹娘,自此离开。 逢年过节礼数未缺,爹娘去后,她也断了来往。 在谢折枝深刻的印象里,长姐是个神神叨叨总能一言命中的奇人。 她畏惧地盯着谢行楼张合的唇,心里警铃大作:别说,不要说。 住口!她发疯大喊,想捂住她的嘴。 谢行楼轻巧避开,出口的话一字重过一字:我不杀你,自有人杀你,你至多还有六年可活! 有人生来得天眷,天眷之人,自要付出代价承受那份与众不同。 有人承受不起,半路夭折,有人有幸承得起,自此天高云阔。 谢行楼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无人晓得,哪怕自诩窥破隐秘的谢折枝都说不完全。 她身姿妙曼,嘴里喃喃:不错,血债血偿,我的手不该染你的血 胡说,你胡说!谢折枝疯疯癫癫:你是谁,敢定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 谢行楼视她于无物,抬腿出门,门匡当一声被风关闭。 谢折枝跌跌撞撞跑下床,不顾病体、不顾往日最看重的礼节,一脚狠狠踹在紧闭的雕花木门:你以为你是谁?还不是无能为力,还不是要当一个胆小鬼? 你喜欢谢折眉,喜欢的不得了,还不是割去心头肉放任她和沈延恩你侬我侬?喜欢又如何?早十六年她就化作了一堆白骨! 你说阿母若知捡回来的孩子对阿眉起了觊觎之心,该有多恶心?你一个女子,喜欢另一个女子,谢折玉,你怎么还不去死!? 门外上锁,她的愤怒咒诅锁在逼仄的天地,无人听她道破隐藏多年的秘密。 外人听不到,被骂的人无动于衷,骂累了,谢折枝一顿疾咳。 大年夜,家家灯火重重,一片喜庆祥和里,谢行楼一身青袍面容平静地停在树下,风吹过,没人看透她在冷风里想了什么。 辟里啪啦,炮竹声声辞旧岁,烟火人间,最美不过是寻常。 婉婉 天刚亮,池小将军趴在墙头笑得天真烂漫:新的一年,祝婉婉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人生逍遥,沈婉婉得其九,长长久久,福运永存! 睡醒正穿衣的清和隔着门窗听到外面响起的祝词,恬淡的笑容在眉眼绽放,还未踏出门,池大将军一声池蘅,趴在墙头的人赶忙道:来了来了,婉婉,吃完饭我再来找你! 小将军大清早扰人,发呆半晌,清和噗嗤笑出声,推开窗子,明光照满身。 第57章 、秀色可餐 大年初一,也被称为行春,清早团圆饭清和吃得没甚滋味。 用过饭,沈老夫人给了沈清宴厚厚一封压岁,轮到向来不喜的孙女,只给了一枚金豆子,不知是在寒碜谁。 沈延恩看不过眼,从怀里摸出备好的地契、房契,眼睛不眨地塞给外热内冷的女儿,一碗水尽力端平,也没冷落了身侧的儿子。 年前镇国大将军府一度成为坊间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老夫人觉得面上无光。 此刻见他拿出一沓契书送给女儿,气得眼皮乱跳,张张嘴,看着沈延恩实在憔悴的脸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下到嘴边的话。 多谢爹爹。 沈清宴随着长姐一同朝父亲道谢。 骨肉至亲,至亲至疏。 沈延恩喉咙发堵,掩在广袖的手发颤:婉婉说得对,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他都没做好。 沈家亲戚不多,过年只需安安分分等人上门就好。 池沈两府过不久就要订婚,新年的喜庆日子,沈老夫人收敛对孙女的嫌恶之情,陪着沈大将军坐在正堂等隔壁的孙女婿上门拜年。 沈清和坐在父亲下首右侧的位置,一双美目,望眼欲穿。 巳时二刻,池蘅一身鲜衣,左右手拎着新年礼登门。 准姑爷来拜年,管家慇勤地将人请进来。 跨过门槛,看清正堂严阵以待的架势,池小将军心慌慌地腿脚开始发软,怪不得出门前爹娘兄长神情揶揄,这给人家当女婿,是挺不容易的。 池三公子身后跟着的着两个小厮,双手同样没闲着,捧着的礼品堆起来没过头顶。 进门,池蘅率先朝清和看去。 但见沈姑娘一手捧茶,一手捏着茶盖,眼皮掀开含蓄看她一眼,其中的打趣促狭给了池蘅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清清喉咙,她挨个见礼。先是给辈分最高的老夫人行礼,说几句过年的吉祥话,再给前不久还大打出手的准岳父正正经经赔罪,全然一副好女婿的谦卑姿态。 上回来身边好歹有爹娘助阵,这回单枪匹马,池蘅抖擞起精神应对沈家几口,寒暄的流程走完,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她少年莽撞,一腔热血,即便看在女儿的面子,沈延恩也不可能真将她如何。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3) 中饭准女婿要留在岳丈家吃,沈大将军本不是多话之人,闲话说尽,拉着人往庭院比武。 舞刀弄枪打出一身汗,池蘅仅存的那点子紧张也打没了。 老夫人见状吩咐下人备水,一身是汗的小将军被丫鬟请去客房沐浴。 走前池蘅依依不舍地看着清和,老夫人喜欢这个一言能降虎、姿容卓越的孙女婿,不满他离不开女人,笑着催促:还不去洗洗?黏腻腻的多难受。 不好拂了老人家心意,池蘅收回目光,跟随领路的丫鬟前往偏院。 见她走,片刻后清和放下茶盏跟在后头,身后祖母那声不知羞耻她听得真真的,没在意,管她们说什么呢。 按照大运朝的习俗,准女婿登门要在岳家沐浴一回,洗好了,换上未婚妻为其准备的衣衫,中饭翁婿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才算拜年。 习俗如此,池蘅没法违背。 她挠挠鼻尖:劳烦两位姐姐,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 被搭话的两名丫鬟羞红脸,看看浴桶,再看看面如冠玉、英姿勃发的准姑爷,耳根子像着了火,脚下扎根不肯走,吞吞吐吐:这、这不符合待客之道 池蘅是女子,哪肯要沈家的丫鬟服侍她沐浴? 她刚要再劝,余光瞥见少女曼丽的身影,当即笑着喊了声姐姐。 清和提裙进门,柳琴柳瑟守在门口。 谢折枝被一纸休书逐出沈家,眼下执掌中馈的是沈大姑娘,屋内的丫鬟畏惧她不怒自威的气势,骇得不敢抬头。 老夫人差她们来此伺候,是存着教导池三公子人事的心思,也就三公子心思单纯,当她们是普普通通的下人。 沈清和漫不经心抬眸,眸光轻扫,可笑祖母笼络未来的孙女婿,找出来的人选站在阿池身边快被阿池比没了凭这样的姿色,也指望她们做狐媚之事? 当真是年纪大,糊涂了。 下去罢。 她嗓音清冽,丫鬟不敢不听,掩面羞臊退走。 半人高的浴桶不断上冒热气,池蘅欣喜她能来解围,先前之事未曾在她心上留下痕迹,她问:这衣服是姐姐亲自为我准备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清和走出几步将备好的衣物放在屏风一侧的小方桌。 她转身欲走,被人拉住手腕。 小将军打从进沈家门心弦一直绷着,这会放开了,调笑道:姐姐赶跑了伺候我沐浴的丫鬟,不赔我一个吗? 清和莞尔:赔你一个倒也可行,只要你不怕被大将军打断腿。 打断腿? 那还是算了。 池蘅讪笑两声松开她:今年第一天,还是别惹岳父生气。 清和嗔她两眼,没再多言。 门关好,柳琴急忙上前为她披好如意锦缎大氅。 柳瑟搬来竹椅,往椅面铺好厚实的虎皮,扶着人坐下。 她们不明旧里,只道小姐舍不得小将军,两人爱腻歪,连对方沐浴都得守在外面。 挑选好的人灰溜溜回来,老夫人叹息两声,扪心自问,也没真指望她们能成事。 阿蘅那孩子越长容貌越出挑,挑来挑去,竟真让孙女捡了宝。 耳边嘤嘤哭诉,她不耐烦地呵斥:行了,多大的事! 注定尝不到池三公子那块香饽饽,跪在地上泣泪的两名丫鬟哭声戛然而止。 池蘅泡在浴桶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吟,温热的水流浸润肌肤,熨帖着四肢百骸。 想着婉婉还在外面为她守门,她不敢久泡,哗啦啦从水里站起来。 穿好层层衣衫,衣袖抬起,熏香是她熟悉的味道。 想也知道里里外外的衣物出自何人之手。 她心里动容,满打满算,婉婉为她做了不少衣服了。 更别说昨夜得来的新年礼,从头到脚都被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新衣服池蘅舍不得穿,新靴子她也舍不得穿,好在现下距离春暖还早。 束好腰间玉带,她想:得多提醒婉婉,不能身子刚好些就为她劳心伤神。 门打开,清和顺着声源望去,冬日光线清冷,从门里走出的少年郎玉秀挺拔,眉间春色洋。 雪白里衬,银灰云纹的袖口,衬着绯红锦袍,长身玉立,细腰锁着玉带,虎崽形状的玉扣与靴面盘踞的白虎相得益彰。 一眼看向坐在竹椅的少女,池蘅喜笑颜开,原地转两圈,眉眼飞扬:婉婉,怎么样? 掩好泛旧的书卷,清和柔声赞道:斯人胜玉,秀色可餐。 池蘅哈哈笑了两声,笑声愉悦,她三两步跑过去,满口情真意切:衣服够多了,我还得长个,做多了,穿不完岂不浪费? 她的手覆上清和迁就宠溺的双眸:有制衣的闲暇不如多看看我,做衣服不养眼,看我才养眼。 没见过像她这样自夸自恋的人。 柳琴柳瑟感叹小将军懂得疼人哄人,别的不说,就这一张小嘴,哪个姑娘听了不心动? 你答应我,我就松开你。怕她耍赖不听话,池蘅补充道:没和你开玩笑。 眼睛被捂着,看不见冬日的白梅和眼前的青梅,清和不改从容:好,衣服够穿就行,有时间我就多看看你。 池蘅由忧转喜,手松开,站起身,指节轻佻少女白嫩微凉的下巴,三分玩味,七分坏笑,她酝酿着没开口,一旁的琴、瑟心中一跳纷纷移开眼。 北风萧萧,清和仰头一声不吭看着她犯浑。 见她没恼,池小将军胆子顿时膨胀,俯身低语:真乖。 又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伎俩。 清和一巴掌拍在她手背,欲言又止,末了忍无可忍,未语先笑:你该庆幸自己长了张不会挨揍的脸。 池蘅嘿嘿笑,腰杆挺直,理直气壮:我知道啊。 长得好看,调戏人都透着一股清新脱俗的味儿。 男子若如此,少不得油腻猥琐,好在池家的三公子从没这烦恼。 清和耳尖微红,浅声嘟囔一句,池蘅没听清,有心去问,低头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眸,蓦地心脏一阵扑腾。 等扑腾的劲头过了,脑子一片空白,竟忘记方才想说的话。 大年初一,在沈家吃完中饭,池蘅被沈清宴送出门。 站在家门口,沈清宴出声喊道:姐夫。 嗯?池蘅回头。 一朝失母,沈清宴身上的书生气质褪去不少,他心里酸涩,苦笑一声:订婚后,姐夫还是不要再逛花楼了,阿姐不喜欢。 沈家乱七八糟的事池小将军比外人知道地清楚,她拍拍清宴瘦弱的肩膀:好,知道了。 沈清宴还想再说几句,偏偏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不愿在人前示弱,侧过身,死命盯着靴尖。 他知道阿姐最听这人的话,也知道池蘅为他说一句好话,效果比他磨破嘴皮子还好。 可他已经放肆一回了,阿姐那日之所以吐血,未尝不是被他气的。再厚着脸皮求人,情何以堪? 池蘅年纪与他相仿,少年人敏感的心思多多少少能体会,然人有远近亲疏之分,她和沈清宴的交情远没到肯为他惹婉婉生闷气的程度。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人生在一家,因着这样那样的缘故形同陌路,不说旁的,谢折枝一日活在世上,沈家这对姐弟就无法释怀地做血浓于水的亲姐弟。 婉婉的事她不好逼着她做选择,更没立场强求她宽宥这个,放下那个。 人生在世,活着就不易。这话放在婉婉身上,未免太令人心疼。 基于此,池蘅哪敢惹她不快? 开春,两府热火朝天筹备订婚宴。 在运国,订婚的意义与成婚差不了多少,繁琐的事宜年前两家料理好,只余下一些细节需要完善。剩下的,便是等二月初七这个好日子。 二月春风似剪刀,池蘅备好订婚宴要交换的定情信物,翘首盼望那天早点来。不过订婚前,她还得再去一个地方。 第58章 、摇曳春心 盛京最大的烟花之地云桂楼。 得知池家那位小将军不日将要订婚,楼里的姑娘半月来都精神萎靡。 夜深,最是楼里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纵情狂欢,花魁娘子称病歇在闺房,手抚一把瑶琴,眼波流转,神情显出两分幽怨。 以她的身份自然攀附不得柱国大将军府,遑论与镇国大将军之女相争。 男人好色,若池蘅是一般的男人,那她使计谋耍手段,争就争了,争得头破血流讨他一日欢好也使得。 可惜,可叹,池蘅虽好色,好的却是女儿清柔美色、端庄傲骨,不好争风吃醋的温柔乡。 那样干净的人,但凡沾染半点污秽都不好站在他身侧,如琢如玉的赤子,谁不喜欢?哪能再为一己之私,害得朋友都做不成? 妙风笑自己庸人自扰,今夜也不知有多少人如她一般牵肠挂肚难以割舍。 池三公子少时常卧美人膝,莺莺燕燕,好似纯真无害的小绵羊误入狼群,恰好有那么一群善心的狼被他的纯良感化,小心谨慎地在这污浊浪荡之地维护少年郎的纯真。 一来二去,天壤之别的两种人,饮酒弹琴,不问风月。 池三公子多少次和世家的纨绔打起来都是为此,楼里半数的姑娘都曾得他伸出援手。 订了婚,有了未婚妻的人,恐怕再难来此了罢。 窗棂一阵异动,花窗翻开,小将军身子灵活地翻进来:妙风姐姐! 烛光摇曳,妙风只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想触摸那人的脸,池蘅观她神情恍惚,侧身避开:妙风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她熟稔地坐在桌前,翠色的杯子倒满酒,酒水在杯面轻晃,亦如少女心房荡开细微涟漪的心事。 盯了好一会,花魁娘子眸色渐渐清明,眼眸倒映那人的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衣着不整,急忙扯过衣衫遮住敞.露的半边肩膀,免得池蘅误会她不检点。 她红着脸身子坐直,目露惊喜:怎么这会来了? 妙风不敢看她的眼,起身关好窗,回身,池小将军趴在桌子:我以后不能来这了。 方才还滚烫的心一下子坠入冰窟,喉咙发涩,想笑,笑不出来。 可真有意思,素日卖笑的人对着最喜欢的人竟然笑不出来,花魁娘子低垂眼目,心下自嘲。 池蘅掏出怀里一沓银票:我来给姐姐赎身。 冷透的心缓缓升温,妙风总算从绝望的情绪缓过来,唇畔微扬:赎身后,我去哪里呢? 天高海阔,哪里去不得? 一问一答,眼前人目色清澈,没有半分暧昧旖旎,清清朗朗,从他纯净的眸子看到别有用心的自己,妙风自惭形秽,她坐在池蘅身侧,手抚秀发:我不走。 为何不走? 舍不得走。 池蘅沉默,端起桃花酒一饮而尽:婉婉不喜我逛花楼看美人,以后我不会来这了。 嗯。妙风转身从柜子下方取出一方锦盒:送你的,订婚贺礼。她一手覆在上面:回去再看。 池蘅没来由觉得这气氛古怪,令她浑身不舒服,她又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楼里的姐姐若受欺负了,可凭此来将军府找我。 玉面光滑,背后刻着一个蘅字,妙风爱惜地收入袖中,弯唇笑道:三公子眼看要订婚的人了还处处留情,多情可不好。 那你玉佩还我。 不还,给出去的东西,你别想要回来。 她这么耍赖,池蘅气恼:今晚之事,我不会瞒着婉婉,什么多情留情,我只是不想看你们平白受欺辱,做好人都要被你挤兑,妙风姐姐好不讲道理,认识多年,竟也拿我当寻常的浪荡子看待? 言语间惹恼了她,妙风忍着没去哄,眼睁睁看她含着恼翻窗离开。 怀着一股闷气走在凉夜,恼意散在长风,池蘅有心回头,可想到一腔好意被人故意曲解,她想不明白,妙风姐姐这些年知她懂她,为何临了要存心戳她心窝? 你说她为何要戳你心窝? 池蘅一头雾水:这我哪儿知道。 话说完脑门挨了一下,清和坐在她房间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她怀里抱猫:你长成这样,就别到处撩拨春心了。 我撩拨谁的春心了?! 哼,云桂楼多的是想嫁进将军府的莺莺燕燕,你年岁小,一腔热血,待人赤诚。可那里的人没尝过甜,你待她们越好,她们越舍不得你,青楼女子靠卖笑为生,心里藏了人,你要她们以后还怎么笑? 不想笑那就不笑。 说得简单。清和眸光幽幽:你那位妙风姐姐心悦你,我的小将军,你怎么还看不出来? 啊?她她怎会心悦我? 向日葵伴阳而生,人不也是如此?世人都愿逐光,你给她一道光,送她一份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却会成为旁人的念念不忘。你打开锦盒。 池蘅依言而行,盒子启开,沈清和喜怒不形于色:看到了吗?她为你缝制的衣裳。 顶着她温温柔柔的目光,池蘅竟觉头皮发麻:我、我和她一清二白 管你和谁小葱拌豆腐。 清和抱猫欲走。 走什么?池蘅急得扯她袖子:怎么一下子全成了我的不是?我路见不平仗义相救,为何就要背负起所有姑娘的前程幸福?这世道好人还做不得了吗? 我无异心,管得住自己就已不错,哪还能管旁人怎么想?婉婉,你又不是不知我是哎呀,你别走! 谁要走?池夫人掀帘而入。 见两人拉拉扯扯的劲头,看热闹不嫌事大:阿蘅,你做何事惹你清和姐姐生气了? 我能做何事?我昨夜去了趟云桂楼,和妙风姐姐辞别,说了以后不会再去。婉婉恼我待她们好,恼我对她们好,为何不将所有人都娶进门,怪我整日没事撩拨姑娘春心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4) 清和美目圆睁,不服气:我哪有那样说? 可你就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 没有你气什么?你走什么?我只是爱逛花楼看美人,说得像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咱俩要订婚,订婚后我再不去那地方,我都要改了,你怎么还恼? 她们二人多少年没拌嘴,池夫人丁点都不急,看得津津有味,走两步瞧见锦盒内叠放整齐的锦袍,笑:这是谁做的? 妙风姐姐。 回话的是清和。 听她喊妙风姐姐,池蘅心里怪异,小拇指勾着清和手指晃动三下,清和嗔看她,想抽回手,力气偏没她大。 池夫人看着她俩打情骂俏,啧啧两声,扭头出门。 池蘅还等着亲娘为她撑腰,这倒好,不帮她就罢了,这一脸玩味的笑又是闹哪样? 她心里委屈:你喊什么妙风姐姐,你又不认识她。 清和被她磨得没了气性,轻哼:嫁狗随狗。 小将军被她噎得说不出话。 你那些莺莺燕燕我不认识的多了,要真和你计较,计较的过来嘛。 什么莺莺燕燕,只是一起吃酒的姐姐罢了。 清和眼皮微跳:你姐姐可真多。 多说多错,池蘅干脆闭嘴。 她老实了,沈姑娘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人,上月她才过了十七岁生辰,念起十七岁生辰宴上阿池的表现,她心气平顺,转过身来轻捏小将军白嫩小脸:还生气? 我哪敢。 那就是还生气了。 池蘅抬起头:哪来的那么多气生? 两人重归于好,她脱靴跽坐在几案前:婉婉,你刚才是醋了吗? 嗯。 唉,我懂。 你懂什么? 池蘅手捧茶盏,轻吹一口茶气:你若背着我和别人好,我也会醋。 清和失笑:醋与醋,还是不一样的。 午后时光消磨殆尽,送走她,池蘅回房呆呆望着锦盒里的衣物,终是不忍拂了妙风一番心意,盖好盖子,将其藏在衣柜最里。 她会好好保存这份真心,至于穿在身上,那还是免了。 刚刚迈进十五岁的少年人第一次晓得被人爱慕,滋味竟是忧愁甚过欢喜。 她沉声一叹。 池夫人端着熬好的银耳莲子羹走进来:清和走了? 刚走。 阿蘅,你这是怎么了? 池蘅踩着雪袜来到她身前,双手抱住阿娘的腰:阿娘,原来被人恋慕也是一种负担。 倘真如婉婉所言,妙风姐姐喜欢喜欢身为男子的池三公子,那这份恋慕之情她永远都无法给出回应。 她心善,心诚,哪怕时不时犯浑,还是池夫人心里最乖最好的女儿。 她轻抚女儿脊背,柔声宽慰:年少多情,被人喜欢乃常有之事,给不起对方想要的,那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也算是变相的一种肯定,让对方知道没爱错人。 阿娘,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些什么? 吃好,玩好,学文习武,每天开开心心。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做。 时光会抚平心上的刻痕。 二月初七,眨眼即至。 沈家,【绣春院】。 天明,清和端坐在梳妆台前安静等待妆娘上妆,长发如瀑披散双肩,订婚之礼的妆容与成亲讲究的端庄大气不同,旨在明媚鲜妍,为日后的成婚礼博个好彩头。 妆娘还是头回见这般标志的玉人,屏住呼吸为其修饰眉眼,艳色的花钿勾画在秀洁的额间,眉如远山,唇红而娇。 铜镜内少女肌肤胜雪,骨相是没有瑕疵的精细,一头乌发挽作同心髻,头顶斜插一支镶红宝石金簪,姿容之美,令人心神驰往。 妆娘搀扶她起身,身旁的侍女捧着华服为姑娘更衣。 耳边嬷嬷们念叨订婚宴上不可出现差错的步骤,清和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她等这一天,等的可真够久。 玄青色朱雀长裙曳地,她下颌微抬:好了,可以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去见阿池了。 第59章 、订婚宴 运国成亲吉时赶在黄昏,婚礼即为昏礼,订婚则选在未时,太阳光照射最强之时,以此来预示婚后生活红火美满。 柱国大将军府门前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两府结两姓之好,又是毗邻,池家放炮仗,动静直接翻墙传到沈家。 若谢折眉没死,那么今日扶在女儿左方的便是她,可惜谢折眉红颜薄命。 适逢镇国大将军休妻,谢折枝已沦为弃妇被长姐囚在谢家不得自由,是以站在清和身侧为她撑腰的是一名陌生漂亮的女人。 谢家长女十八年前香消玉殒,谢行楼不便以真面目示人,却也以谢折眉义姐的身份易容而来。 清和看着姨母,谢行楼朝她淡笑:出府的这段路,姨母陪你走。 她话音方落,沈清和想起故去的母亲,眼眶微红。 她出落地如此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谢行楼轻拍她手背:不哭,你阿娘在天之灵看着呢。无妨,慢慢走,咱们走稳当些。 女子订婚,出府的这段路由母亲陪伴,谢行楼作为姨母,挽着清和手臂迈出闺房。 乌泱泱的人,围在庭院的宾客惊呼出声,纷纷赞扬沈家女好相貌。 一身庄重礼服的沈大将军如松如柏地立在风中,眼眶发热,素来冰冷的大将军,此刻倒多出几分人情味。 婚事订下,待嫁之女便可在外择院而居,以婉婉的性子,很有可能不会再住在将军府。 他喉咙酸涩,不好在女儿订婚的日子失态,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沈清宴默不作声扶着祖母,送阿姐出门。 不长的路程,清和每一步都要走得端庄,走得越端庄,在外人看来,婚后会平平顺顺无灾无难。 时人多讲究,连一向不爱讲究陈规旧条的沈姑娘都不能免俗她想和阿池平平顺顺,和和美美。 阳光刺眼,刚出沈家大门,三道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逼来,不等沈延恩出手,谢行楼一声冷哼。 隐匿暗处的神射手同样射出三箭,箭矢连同箭身被更为锋芒锐利的箭尖从中劈开,空气隐约飘来一股淡淡血腥味。 电光火石,突来的危机惹得人群骚动,沈延恩脸色沉冷,吩咐护卫加强戒备。 不怕,有姨母在,姨母护着你。 清和目不斜视,不为外物所扰,唇边噙笑,身姿婀娜,暗合步步生莲的美感。 池蘅卡在嗓子眼的那声婉婉被咽回去,惊魂未定。 她身上穿的是一袭玄青色、胸前绣着朱雀的长袍,头戴玉冠,腰束玉带,脚下踩着黑底红面的短皮靴,被池大将军领出门。 两人隔着层层石阶在门前相望,说不清谁先笑的,笑得人心轻快,连同方才的危险都抛之脑后。 沈清宴拎着铜锣递到长姐身前,取过红托盘上的小木槌,清和一槌敲响,笑眼迷人。 沈清宴涨红脸,扯着喉咙问:今日订婚,两家欲结姻亲,问池蘅,婚后可要纳妾? 池蘅抓起木槌匡当砸在铜锣,铜锣要被她砸破的劲儿,惹得在场宾客抿嘴笑。 她声音清越:不纳妾! 铜锣再次响起,沈清宴鲠直脖子问:我、我阿姐身子不好,若为你生不了一儿半女,你可会嫌弃她? 匡当! 又一声响。 不嫌弃!她生不出孩子,是我没本事,今日订婚,在场诸位皆可为我二人作见证,若我哪日食言,便如过街老鼠,三岁稚子都可拿臭鸡蛋砸我脸上! 谢行楼垂眸低笑,不苟言笑的沈大将军也露出笑容。 一片欢笑声中,清和轻敲铜锣,沈清宴退后半步,一身华服的沈姑娘亲口问道:除了我,还敢不敢看其他美人? 池蘅小脸一窘,耳朵通红,她抬起胳膊,木槌重敲回去。 连着三槌铜锣被敲破,众人讶然之际还道池三公子嘴里憋着什么了不得的话。 哪知俊俏的小将军揉揉耳尖,语气无辜又可怜:岂敢。 三弟出息了啊。池英和池艾挤眉弄眼。 一声岂敢,气氛炒到最热。 敲锣相问,为订婚仪式中的丑话放在前头,以口头契约的形式将准新人绑在一块儿,其心天地可鉴。 三问之后,池蘅大步迈开,喜滋滋地拾阶而下,捞过未婚妻的手往里走:快快快,快进门。累不累? 谢行楼轻轻松开手,便是姨母也不能陪伴清和一生。 有资格握住她手相伴一生的,是她的爱人。 婉婉眼光极好,此子福运无双。 她侧过身,凝眉看着天边,与此同时,听命于她的江湖豪杰眼疾手快地拧断一群臭虫的脖子。 宾客如潮水涌进池家,池夫人站在台阶一愣,不动声色打量眼前身段极美的陌生女子。 池夫人。谢行楼冲她弯眉:不请我进去喝一杯吗? 被她温言提醒,池夫人自觉失礼:快,快里面请! 订婚宴,订的是海誓山盟,订的是一生相守。 池蘅握着未婚妻的手跨过一道道门槛,进了门,清和作为订婚的女方不好多言,只能拿小拇指在她掌心轻划。 哎,别划,别划,痒。池小将军小声和邻家青梅咬耳朵。 池大将军以拳抵唇清咳一声,提醒她在人前注意礼数。 池蘅不敢再闹,可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分明在惊叹对方的美貌。殊不知她自己站在那,也是众人可望不可即的美景。 诸人进场,依照席位坐好,池大公子扬声道:双方交换定情信物。 众目睽睽下,清和取下腰侧悬挂的做工精致的荷包。 小厮端着木托盘垂首而立,池蘅郑重捧过鸡翅木打造的唐刀。 抬头。 轻软嗓音流至耳畔,她脖子微仰,鼻尖闻到婉婉身上的冷香,喉咙轻滑,红着耳尖配合她将荷包系在自己腰间。 鸳鸯戏水图案的小荷包,清和满意看了两眼,步子退开。 轮到她送出定情信物,池蘅上前一步,视线流连过那段腰肢,她叹了声真细,紧接着衣袖被轻扯了下,不敢再唐突,乖乖把小一号的木刀悬在婉婉不盈一握的柳腰。 她的刀就是她的命,是以用纹理优美的鸡翅木制成长刀送给婉婉,再合适不过。 唐刀样式漂亮,堪为刀中最俊气坚韧的战将,这把木刀仿着她的【挽星】所做,名刀送美人,蛮好。 两人初站定,池大公子高声唱道:行礼 池蘅与清和视线相对,双手交叠,俯身互拜,寓意自此互敬互重。 订婚礼成! 谢行楼捧着怀里的灵位心生感慨:礼成了,阿眉,你看到没有? 陛下亲临跪 太监尖锐高亢的唱声倏地响彻充满温情的订婚宴现场,前来赴宴观礼的大臣及其家眷应声叩拜,山呼万岁。 赵潜心情不错,扬手喊起,看着身穿礼服的年轻人:朕来迟一步,甚是可惜。 池衍恭请陛下上坐。 莫拘束,莫拘束,朕来沾沾两府喜气,稍后便走。柱国大将军、镇国大将军,皆为我朝栋梁,朕之左膀右臂,池蘅,好好干,以后争取也做个大将军! 被喊到的池小将军面露喜色,拱手抱拳:是,陛下! 赵潜当真如他所言,来这只是饮一杯喜酒。 他来去匆匆,赏赐两府不少订婚贺礼,起码在不知情的朝臣看来,两府深得帝眷。 池衍与沈延恩目光交错很快移开,订婚宴开宴,酒气氤氲里宾客们吃吃喝喝,不醉不归。 回宫,赵潜直入御书房掐死关在金丝笼的雀鸟:一群废物!废物!! 鸟儿惨死,眼珠突出来,他气得头疼:道长,你看到了吗?那人便是池蘅。 身穿内侍服的男人手指不停掐算,半柱香后这才沙哑出声:此子运道确实昌隆,难怪天子宠臣会死在他刀下。 道长要朕防着他,朕思来想去的确该防,他年少气盛,先斩兰羡之于比武招亲擂台,后在【醉雪斋】兽园一言呵退猛虎,高.祖昔年降虎,得猛虎相助,乃洪福齐天的帝者。他是何人,也敢与高.祖论之? 道长,你告诉朕,池蘅究竟是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女帝昌这一说是否出错?预言到底落在谁身上?两府订婚,难道还要朕再等三年?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朕等不了了! 男人敛衣就地打坐,双目闭合,手持龟壳占卜池家幼子后十年的运道。 远在沐阳的姜煋背着药篓忽然停下脚步,双眸微眯:今日的太阳,可真烈啊。 阿蘅与清和订婚,两府联合势必会牵动帝星运势,如虎添翼的局面,不可不防。 她放下药篓,从袖口先后摸出十三颗乌黑的小石头,每一粒石子打磨光滑,沾染她们姜家几代人的精血,乃天地稀少的灵物。 她以黑石摆阵,仓促之下摆出的阵势远没十五年前为池蘅遮掩天机、逆转阴阳来得复杂。 帝星势隆,若不压制,势必会提早引来两星相杀的局面。 帝星的身份还得藏,池家那边准备还没做好,改朝换代不仅要有权有势,还要天时地利人和。 赵家父子势必皆死在阿蘅刀下,天命才算真正易主,此时显露端倪,不可! 姜煋动作之快,手指划出一道道残影。 姜家世代修道,天下道门自姜氏起,每一次逆天改命都要以寿数作为代价。 几息之间,姜神医鬓发染霜。 订婚宴上,衣香鬓影,谢行楼心中有感,目色微凝,盯着与宾客敬酒的少年郎不放。 恍惚的一霎,她看到有紫金帝气从池蘅眉心溢出,心神大震,手腕轻转,一杯酒泼向那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5) 上好的梨花酿,酒气馨香,酒水沿着额头滑落至下颌,猛地被泼,池蘅傻了眼。 清和红唇轻抿,摸出帕子为她擦拭。 小将军一脸郁闷:姨母,我知道我生的好看,姨母没必要再教晚辈照照镜子罢? 酒水滴落在地化作一小滩水渍,还真有两分明鉴照人的意味。 她言语诙谐,并不着恼,宾客只当娘家人没事跑来逗女婿,见怪不怪。 谢行楼放下酒杯:抱歉,手抖了。 才怪。 池蘅撇撇嘴,拉着清和同姨母敬酒。 虽则她并不晓得这位姨母是从哪冒出的。 御书房,卦象摆出,男人面白如纸,汗水打湿内侍服,想也知道这一卦卜算的有多激烈。 这卦 一口血喷出,男人精气神肉眼可见地颓靡。 道长! 姜煋长吁一口气,拾起背篓继续往前走。 谢行楼饮下那杯酒,平静的眼眸波澜乍起:愿你二人,长相守,两心同。 池蘅眉目灿烂:多谢姨母! 多谢姨母。清和抬眸,与未婚夫一并展颜。 第60章 、新家 日落黄昏,天边红霞涌动,两府订婚宴热热闹闹落下帷幕。 宾客散去,池沈两家围坐一堂,池蘅坐在爹爹右手边的位置,听不清周围人说了什么,眉心不时刺痛,忍着疼朝沈大将军敬酒,酒过三巡诸人只道她不胜酒力。 谢行楼此番前来只是为家里人撑腰,没想到会撞破如此隐秘。 帝气如云雾溢出,此子身份再难遮掩,她身上藏有师姐布下的大手笔,只是一杯酒当然锁不住昌隆难抑的帝王紫气,可若加上师姐以黑石布阵,佐以自己指尖一滴精血,帝气还能在眉间封锁两年。 运势被封,抑而不发,不至于憋出内伤,但帝星少不得要受三日眉心刺痛之苦。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过不了三年,天就要变了。 自古身怀浩然正气的帝者很难动情、明情,因帝者的情在乎苍生,是为大爱。 取大爱之人,难明儿女私情。 【道门】那位老祖宗起初便是如此。 恋慕这样的人,清和的追妻路会比寻常人走得更辛苦。 天幕渐渐黯淡下来,池夫人留准儿媳在家吃晚饭,沈家父子连同沈老夫人执意要回府。 谢行楼身份特殊不好久留,今日她出现在这或许已经引起有心人注意了。 暮色四合,清和被池家下人领入后院换下为订婚宴准备的礼服,再出来,褪去繁重华裳,换了身素雅衣裙。 池蘅动作比她快,穿着简简单单的白袍守在门外,见了她神情欢喜,唇瓣微张,倏尔脸色顿变手捂眉心。 阿池! 唔,好疼 柳琴柳瑟收到小姐眼色急忙守住院门口,清和拉着她进入内室,指腹按在脉搏,一无所获。 查不出因由的疼才教人忧心,她强忍担忧:怎么回事?何时开始疼的? 眉心针扎一般,饶是池蘅心性坚韧也止不住眼睛泛红,声线发颤:被泼之前还、还好好的 被泼之前? 那杯酒? 清和听不得她喊疼,动作温柔地搂她入怀,仍然不可置信:姨母怎会害你?这绝无可能。 不知道池蘅趁机小脸埋在她胸前深吸一口软香,眉心的痛仿佛都得到缓解:婉婉,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位姨母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的小动作简直不要太明显,清和眼神满了迁就,忍羞摸她后脑:你听过谢折玉吗? 谢大美人谁没听过? 那你知道谢行楼吗? 池蘅眉心又在疼,疼得太阳穴都在发.胀,脑子浑浑噩噩。 她双手握紧少女腰肢,脸颊贴着那段雪颈轻蹭,嘴里哼哼唧唧话都说不完整。 清和被她蹭出一身火,眸色闪过挣扎。 几息之后,怀里的小将军昏睡过去,沈清和如释重负地舒出一口气,指尖为她轻按太阳穴:不疼了,睡一觉就好了。 这一觉池蘅睡了大半个时辰,期间池夫人不放心来了趟,眼尖地发现板上钉钉的儿媳裙衫发皱面色潮红,下意识看向躺在床榻睡得小猪似的女儿,暗忖:小兔崽子,不会这么急色罢! 入夜前清和回到一墙之隔的镇国大将军府,池蘅眉心犯疼的事除了婉婉只告诉爹娘。 听闻此事池大将军反应寻常,倒是池夫人,搂着女儿一口一个心肝,夜里跑来看望她三回。 夜深人静,夜凉如水,池衍坐在书房望月沉思。 阿蘅之事定是姜道长为她做出遮掩,原本照他们的设想帝气显出端倪还要再过几年,可阿蘅一心要娶清和,两府订亲,气运交叠,能隐瞒的日子不多了。 得再快点,再快点,为他的阿蘅铺平脚下的路。 娘,我没事,已经不疼了,您快回去睡罢。 池蘅裹着奶白色寝衣,白虎崽【飞雪】乖乖巧巧趴在她腿边。 一人一虎个顶个的精神,池夫人总算宽心:你呀,是真不让人省心。 池蘅嘿嘿一笑,挠头:好了娘,您快去睡,孩儿再过一会也要睡了。 池夫人被女儿推到门外,扭头故作嫌弃地摆摆手:行了,快滚回你的狗窝! 怎么就成狗窝了!? 关好门,小将军揉揉眉心,发现真的不疼了迫不及待地扑到舒舒服服的大床,取出压在枕下心心念念好久的鸳鸯戏水荷包。 定情信物耶! 她眼睛发亮。 虽说她和婉婉是纯洁的青梅情,可到底是头回与人订婚,池蘅小心翼翼打开荷包,从里面倒出一粒圆滚滚、纹理细腻的药丸? 她倒在大床指间捏着那粒葡萄大小的药丸,心道:有意思,订婚宴她送婉婉一把木刀,婉婉回她一粒丹药,刀是她的命,至于这药 池蘅心窝子暖暖的,恐怕对于一个自幼泡在药池靠药续命的姑娘而言,送出一粒丹药,大抵是她最大的诚意和浪漫。 药香扑鼻,不知做什么用的,反正婉婉送的都是好东西。 她忍着舔一口的冲动,小心收进荷包。 挂在床头欣赏片刻,搂着跳上床的虎崽翻身睡下。 无独有偶,彼时【绣春院】的沈姑娘也正捧着鸡翅木打磨的唐刀细细玩赏。 木刀以假乱真,鸡翅木的坚硬符合唐刀与生俱来的锐气锋芒,柄长四寸,刃长一尺七寸,木制而成。 没有【挽星】的清亮绚丽,多了木材的自然温润,花纹流畅,行云流水。 刀鞘乃上好乌木打造,仅仅握在手中就能感受到那人无瑕的心意。 也不知制作这么一把木刀耗费阿池多少心血。 这信物她很满意,不知她给出的定情信物阿池会不会喜欢? 今夜清和抱刀而眠。 龙山。 虎踞龙盘、云雾缭绕之地。 【龙门】道长齐聚一堂,处在正中央的少年身着素净白衣,急速转动的命盘指针忽的停止,他轻噫一声:帝气被挡回去了。 是道门的人? 不好说。少年收好命盘,语气轻松:帝星有高人相助,时机未到,你们急什么? 他年岁轻,在【龙门】的地位却比在场之人加起来都要高。 众人不言,他懒得和一群老头子扯嘴皮子,挥挥手打了哈欠:好困,我去睡了。 他说走就走,留下诸位长老、护法面面相觑。 这、少主怎么走了? 少主说他困了。 唉,龙门之中唯少主能操控命盘,少主说时机不到,你我还是别费心思。等罢! 那宫里那边呢? 大长老淡然抚须:看看人死了没,死了就再送一位过去。 千百年来道门的人快死光了,竟还不死心? 姜氏不绝,道门不倒。这话,你没听过么? 大长老冷漠的眸子望过来,那人脊背发凉,噤若寒蝉。 论起渊源,千年前【龙门】系属【道门】庞大的分支,因理念不合,【龙门】叛变。 也是那一次内乱,人丁兴旺的【道门】损失惨重,几近灭道。 道门护卫苍生,龙门匡扶皇室,一者为民,一者为帝。 十五年前天生异象龙门不认那天命显现的第二颗如火如荼的紫微星,姜煋为遮蔽帝星所在遭受反噬错乱掌心命理,【龙门】之主因窥探天机瞎去一双慧眼。 天命必争,既是二帝之争,也是龙门与道门之争。 而【姜】之一姓,是千百年来悬在【龙门】头顶的屠刀。 姜氏不灭,【龙门】难以高枕无忧。 十五年前天降帝星,姜煋站队正式与龙门宣战,欲借幼帝之手报昔年灭道之仇。 只一个姜字,身在龙山的诸人如芒刺背。 天下道法自姜家始,姜氏一门底蕴深厚,只看姜煋逆天改命硬扛天谴尚且不死,便可窥其中一二。 遑论如今的【道门】除了放在明面行走人间的姜煋,另有能人。 少主说得对,急不得。大长老喃喃低语,先前还浮躁的人心被他一语抚平。 盛京,皇宫,御书房。 男人阖目疗伤,又是一口血喷出,发丝迅速干枯灰白。 赵潜守在他身边心急如焚:道长,道长 为帝王准备的大还丹都没留住男人溃败的生机,他奉门主之命暗中守护陛下多年,此番与人斗法一败涂地,然那人再厉害出手还是晚了半步,侥幸让他卜算出残卦。 血水浸湿内侍服,他心内唏嘘,潜伏皇宫十几年,初次出门就落得如此下场,只是看了那池家子一眼,只是测测他后十年的运道几十年功业毁于旦夕。 没人能在天道反噬下活命,他又不姓姜。 姜氏最擅长借天之道,补己不足,他接连吐出大口鲜血,弥留之际死死抓住赵潜手腕,声音嘶哑:阴阳 什么? 男人瞳孔涣散:诊、诊 他怀疑姜煋逆转帝星阴阳,然那最后一个字,天不准他妄言。 他含恨而终。 道长?道长!!赵潜摇晃男人肩膀,心里恐惧,不肯信命:道长?道长你醒醒!你醒醒! 你死了,还有谁来帮朕? 不对!龙门他还有整个龙门相助! 赵潜一屁股瘫坐在地,挥袖抹去额间冷汗:阴阳 良久,他神情晦暗:道长,朕懂你的意思了。 阴阳。 诊脉! 十五年前,池衍八成骗了他!池蘅极有可能是女子! 他一下子豁然开朗,坐在那痴痴发笑:好个逆臣贼子啊好个逆臣贼子!该诛!! 陛下在御书房守着男人尸身疯疯癫癫许久,喝令大监进门。 一个穿着内侍服的奴才死在御书房这算不得什么,大监面不改色。 看在道长守护多年的份上,赵潜偷偷命人将其葬在皇陵附近。 眉心还疼吗? 不疼了。 疼了整三日,第四日见好。 眼见小将军重新恢复生龙活虎的精神气,清和笑意盎然,轻拢白裘:要不要陪我去看看新家? 新家?池蘅被她挽着手,忽的想起一事:等等,我去抱只猫出来。 猫? 清和瞬息反应过来,含笑抿唇:把真正的虎喊作猫,不愧是阿池。 小将军抱着睡得昏天暗地的【飞雪】走出门:可以了。走,咱们去看你的新家。 女子订婚后可另辟府邸居住,此法一般盛行在世家贵女之间。 清和为自己选好的新家在朱雀街路北,离将军府不远,走路很快就能到。 为着沈姑娘身子考虑,池蘅决定步行过去,闻言清和多看她两眼,从善如流应下。 不出所料,不远的路程花费她们两刻钟。 池沈二人订婚后首次出现在人前,云桂楼花枝招展的姑娘各个哭红了眼,掐着嗓子喊小将军上来喝杯酒。 池蘅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楼里的姐姐各个心善,不仅会陪她喝酒还会为她弹琴唱曲,规规矩矩从不放荡地拉着她往床榻厮混。 可这会她怀抱虎崽听着耳边不绝的招呼声,心里惴惴,歪头觑着清和神色,看她笑容温婉,笑得人不住发毛,赶紧表忠心:婉婉,她们扯破喉咙我也不会上去的! 哦?不会还是不敢?清和顺手抚弄【飞雪】耀眼的虎毛。 这池蘅赔笑:我上去干嘛,我现在是有未婚妻的人了。 是吗?她眸光一瞥,望见一女子欲说还休地站在三层楼朝这痴痴凝望,心湖跃出一个名字:喏,那不是你妙风姐姐吗? 你妙风姐姐。 池蘅手抖,睡得正香的虎崽猛地被惊醒,为免掉下去,死死扒拉主人胳膊。 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 打、打招呼,说什么? 说你以前爱说的。 池蘅陷入思索:现在的她还真不知该和妙风姐姐说些什么。 不知她心悦自己还好,窗户纸被捅破,她见到她都觉别扭,要让她这会站在妙风姐姐面前,肯定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冷场。 她不抬头,等了又等等不来她的正脸,妙风黯然转身。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6) 她走了。 啊? 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闹得清和胸口发闷:怎么,知道她爱慕你,想躲着了? 我池蘅为难道:我还是头一回被人暗慕,心慌,不懂她看上我哪点。说实话,我宁愿一直不明白,这样起码还能做朋友。现在这般,感觉怪怪的。 头一回么? 什么? 没什么。清和提醒她:飞雪要掉下去了。 哦哦!她赶紧捞回下掉一半的虎崽,虎崽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委屈。 当然不是头一回被人暗慕。 清和暗叹:还有我。 这正是她迟迟不肯言明心意的关键。 阿池生来女扮男装,那颗女儿心容得下山河万里,窥不见儿女情长。 小情小爱在她看来比不过保家卫国,更比不过凌云壮志。 婉婉?池蘅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收拾好心绪,清和眉眼笑开:她已经是距离阿池最近的人了,其他的完全可以交给时间。 快到了。 高门大院,红砖绿瓦,还没修葺好,喊池蘅来是要她提提建议,毕竟这地方婚前她们少不得要来。 府里工匠正忙碌,清和领着池蘅入府,笑道:仔细看,看看还能装饰点什么。 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座青石拱桥横在她们眼前,池蘅往桥上走过,侧身趴在栏杆:还行,等夏天来了池子里开满荷花,再多养些鱼,肯定好看。地方够住就行。 果然从她嘴里听不到想听的话,清和睨她:练武场还要吗? 要呀。小将军福至心灵终于听懂她的弦外之音:要练武场,还要个和【迎水别庄】差不多的大池子,嘿嘿,我要的不多,就这两样。其他的全按你的喜好来。 她摩拳擦掌,白虎崽围着她东看西看,不懂她忽然而来的兴奋。 池蘅睫毛轻眨:婉婉,你是想邀请我一起住吗? 沈姑娘耳垂微热,故意不理她。 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算不上同住,你、你隔三差五能来吗? 第61章 三月春 能来能来,必须能来! 池蘅张口就答,热情似火,弄得清和反而不知说什么。 心脏扑腾地厉害,激动地快要隔着血肉跳出来,她捂住心口:走罢,再领你看看,就只要练武场和浴池吗? 说到浴池,她眼底掠过一抹羞意。 池蘅目不转睛瞅着她,二话不说握住她微凉的手:嗯,有那两样就够了。赶明我给你拿【醉仙池】图纸来,不求一模一样,该有的也要有。 这样以后不用去别庄,她也能婉婉共浴了。 她小算盘打得响,清和不好和没开窍就心怀色心的小呆瓜计较。 新宅还没收拾好,现下住不了人,基本逛了一遍,定下布局,两人从里面迈出。 站在门口,池蘅仰头看着空空的牌匾: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绣春别苑。 哈哈,这不和【绣春院】没区别嘛。 被她笑话取名字敷衍,清和瞥了眼她怀里的虎崽,心想:我起名好歹有因可循,你唤虎为猫,这才是一本正经耍流氓。 她没好揭短,哼笑:要那么多花样做甚?叫什么不重要,里面住什么人才重要。 她不想把时间耗费在无关紧要的琐事,寒毒一日未解,她的寿数比起常人而言都短得可怜。 行罢。那就绣春别苑好了。池小将军神情暧.昧笑得不怀好意,搓搓手压下唇角那分坏,眉峰上挑:要不要本公子为你这别苑题字? 清和憋笑:不要。 欸,看不起我是不是? 躲开她搔在腰间的手,清和眼波轻晃:太丑了。 丑?池蘅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悲愤:哪有那么丑?还算拿得出手罢! 她文不如武,一笔字也算练了十余年。 可恶!她抬腿就走,把人丢在后面。 沈清和低头瞧着靴尖,手指绞着帕子若无其事打量自己的影子,心里默默数数。 从一数到七,池蘅哎呀一声:换个人来存心消遣小爷,看我不打破他狗头! 爷什么爷,又犯浑! 脑袋上挨了一下,池蘅被她敲得一脸懵,和怀里的虎崽齐刷刷看着敢对盛京小霸王动手的沈姓姑娘。 她样子甚是可爱,清和轻勾她手指,左右摇晃两下:让你题字,满意了吗? 这还差不多。 两人踏着一地斜阳说说笑笑往家走。 到家池蘅径直往主院跑:爹!【醉仙池】的图纸呢?我有大用! 在外面等得要踹门了,池蘅杵在门外嚷嚷:爹 小兔崽子,喊什么喊,叫魂呢! 门打开,池衍没好气地瞪她:去找管家要,什么事也来烦老子! 他脸上挂着唇印,池蘅怔然,想着阿娘就在房里头,拔腿就走。 边走边想:爹也太凶了,凶什么凶,顶着道唇印了不起啊。 谁没有!年三十那晚她还被婉婉亲了一口呢! 小将军抬头瞅瞅天色,啧!太阳还没落山呢爹就拉着娘在屋里厮混。 白日宣淫这四字说出来保不齐要挨爹娘双打,她哈哈笑着跑去找管家。 有了【醉仙池】图纸,池小将军亲笔题字的匾额很快准备好,清和这几日忙碌开府的事,忙得脚不沾地。 牙婆一脸谄笑:在这的都是老婆子精挑细选出的伶俐人,姑娘看中哪个? 柳琴察言观色,道:我家小姐不喜下人聒噪,这些都不要,要不会说话的。 不会说话的? 牙婆做生意多年很快醒过神:有有有,有不会说话的。 大户人家买奴仆向来捡着长相好、手脚勤快的,这位倒好,上来就要身有残疾的。 残疾的不好卖,砸在手上的都是好多年前闹灾荒被爹娘抛弃的孤儿,牙婆还算良心未泯,没眼睁睁看这些卖不上价钱的孩子活生生饿死。 白白喂养多年,还真碰上买家。 半刻钟后,牙婆兴冲冲领人过来,排排站的不止有哑巴,还有瘸子、瞎子,放眼望去怎一个凄凄惨惨。 柳琴脸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小姐是要买人回去做事,不是专门跑来为你处理烂摊子。这些人买回去,谁伺候谁? 牙婆被她说得老脸一红,讪讪道:贵人行行好,这年头养活人不容易 亏你还是盛京第一牙婆,我看你就是欺负我家小姐面慈 好了。清和昨夜没睡好,被她们吵得头疼,粗粗打量一番选了六名哑巴,六人中三名相貌平平的少女,三名手脚勤快的妇人。 牙婆送来的人她一口气买下,交待将军府的管家为其安排去处,省得凄惨潦倒过一生。 算是日行一善。 三月份,【绣春别苑】修葺一新。 牌匾挂上去,别苑门口鞭炮点燃,辟里啪啦声中尤数池蘅笑得最欢:姐姐快看,我写的字是美还是丑? 她指着那道牌匾得意洋洋,眉目仿佛携着春光。 春光灿烂,而她比三月的春天还要绚烂。 清和莞尔:美。 不知是赞字美还是人美,又或两者皆有。 池蘅腰杆挺得更直。得婉婉一声美,她十余年识文习字也不算做了无用功。 新府开辟,沈大将军来女儿住处看了看,留下一批信得过的护院和一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自此清和不问闲杂,安安心心住在别苑。 隔壁青梅搬到朱雀街路北居住,池蘅果然如她所说,隔三差五往别苑跑,去了倒不过夜,两人顶着未婚夫妻的名头相处起来更好亲近。 谢行楼谢前辈,就是婉婉姨母吗? 那日眉心刺痛她隐约听了一耳朵,之后忙起来现下才想起来。 【绣春别苑】,午后,少女懒洋洋坐在廊下,膝盖放着一卷崭新话本约莫又是池蘅不感兴趣的悱恻情爱。 阳光倾洒发间,晒得人身子暖暖的,她轻嗯一声,轻言慢语:姨母当年假死,后以行楼为名在江湖闯荡出不婓名声。人人皆称她铸器大师,我机关兽里的短箭也是出自她手。但我想,姨母的能耐应该不止于此。 是吗?池蘅若有所思:那她当初为何假死? 具体因由我也不晓得,许是锋芒太盛清和掀开话本扉页,问:你要看吗? 小将军一脸嫌弃:我能拒绝吗? 嗯? 池蘅被她嗯地心颤,说话就说话,动不动爱撩人,你说她撩人吧,却找不到证据。 她心弦颤呀颤,缓过后劲,下巴搭在虎崽毛茸茸的脑袋:看。 清和浅笑:你过来。 她挪出一半位子,池蘅起身和她同坐一把竹椅,柳琴柳瑟见了感叹两人感情深,当即退得远远的。 话本不算薄,池蘅打起精神和她同读,结果被里面你侬我侬看不明白的情情爱爱糊了满眼。坚持不过一刻钟,被阳光晒得身子发软,倚着清和肩膀眼皮子发沉。 言嗔好可怜 小将军挨着美人半睡半醒,含糊问道:言嗔是谁? 清和心生无奈:说好了和我同读,你倒是睡得香。 姐姐,别恼嘛池蘅揽着她肩膀,眼皮不抬。 言嗔是只猫妖,喜欢邻家那位从战场负伤归来的女将军,可惜将军瞎了眼,看不到她的美貌,言嗔木讷,不善言辞,素来以美貌惑人心。没想到会栽在一个瞎子身上爬不起来 时光静谧,池蘅在她柔柔软软的嗓音里酣然大睡。 清和捏着话本从头到尾将故事讲完,伸出手扶正某人歪倒一旁的脑袋。 小将军睡梦里被一只猫追得狼狈,那只猫修成猫妖,非要扯着她拜堂成亲洞房生小猫,作风大胆,吓得她神魂大冒。 她梦里骂骂咧咧梦话连篇,一会喊婉婉,一会喊救命,睡觉都不老实。 清和不嫌她吵,身子后仰,靠在椅背和她头挨头睡去。 其实阿池能陪着她就很好,日复一日的亲昵,习惯成自然。 春光明媚,廊下年少的未婚夫妻相伴而眠,画面美好,春风都不舍惊扰。 三刻钟后池蘅自梦里惊醒,意识到婉婉挨着她睡得香,不禁呼吸放缓。目光定格在快从她指间滑落的话本,想了想,小心翼翼从她手里抽出。 睡前的对话回荡耳畔,她忍着不耐翻开话本,想着早点看完也好等婉婉醒来互相分享感受。 猫妖的字样闯入眼帘,她哑然:这算是终于找到怪梦的源头了吗? 她轻声一叹,逐字逐句看过去,或多或少理解婉婉那句言嗔好可怜。 猫妖得不到所爱心死如灰,最后将眼睛送给将军,将军复明之日恰是言嗔身死道消之时。 也是那一日,将军认出她是战场上曾救过她性命的女子 池蘅叹气:怎么一对善终的都没有? 因为总有人看不到对方的心啊。清和刚睡醒,意识还迷糊,慵慵懒懒地不想动。 婉婉,你醒了?脖子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酸。 清和睁开眼,看着她笑。 公子?公子? 池蘅揉捏地正起劲,听到人喊眉头一皱:怎么了,大呼小叫。 宫里来人了。 什么人? 御医,来诊平安脉。 她轻嗤:又来?我爹还说什么了? 小厮回道:大将军说尽管回家,不要怕。 池蘅一乐:婉婉,你要不要和我同去,当是看个热闹? 清和睡意散尽,目色清明。 自得知阿池女儿身的那日她就等着这一天,她也想见识见识大师伯瞒天过海的不凡手笔,衣袖压出的褶皱被抚平,她轻点下巴:好。 第62章 、平安脉 春,万物复苏,风绵绵柔柔吹过护城河岸,杨柳婀娜,鲜芽生发。 帝都一晃褪去冬日的银装素裹,点缀薄薄一层嫩绿。 三月好时节,皇恩浩荡。 陛下金口玉言派遣御医为三品以上大臣及其家眷诊平安脉,时人以此为荣,感恩戴德高呼陛下圣明、体恤臣子。 马车停在柱国大将军府门口,车帘掀开,清和搭着小将军手臂迈入府门。 池家上下气氛没有想像的紧张,见到女儿归来,池夫人朝她点头,池蘅心安安稳稳放回肚子,问:阿娘,您身体可好? 御医登门最先为池大将军、池夫人诊脉,得出的脉象极好,身子康健,心无挂虑,以他们的年纪来讲身体好得令人羡慕。 当女儿的关心娘亲,池夫人感叹没白疼她,但见她的阿蘅眼神澄净一脸孺慕,望着她的时候还像儿时那般乖巧讨喜,登时心悦:好好好,御医都直夸娘身骨好。 得到肯定的回复池蘅跟着腼腆笑:也是,爹娘这把年纪恩爱起来还龙精虎猛不分昼夜,实在没甚好操心的。 清和好奇地睁着眸子细瞧,心生艳羡,她这婆母风姿绰约,早年没少跟着大将军行军打仗,风吹日晒都无损风华,年近四十,体态略显丰腴,一颦一笑是另外一种美,美得更贴近凡尘。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7) 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提得起双刀,横刀立马亦无惧风沙疆场。 这就是池夫人。 和姨母、大师伯冷傲的高人气韵不同。 池夫人的美,好比烟火人家随着炊烟徐徐飘出的软稠米香。 同为女子,哪怕她来看都得承认婆母是货真价实的美人。 美人配英雄,才生得出阿池这样好的骨相英姿。 池蘅和娘亲挤眉弄眼,稍顷看够了方肯轻扯未婚妻衣袖:婉婉,阿娘好看吗? 池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对这个儿媳满意的不得了。 上了年岁的人更喜欢被人夸赞美貌,尤其情真意切不自觉用眼神流露出的欣赏赞叹。 被她二人联合起来打趣,清和耳尖微红,嗔瞪小将军,池蘅被她瞪得心口热乎乎的,还未来得及调侃,两位兄长与提着药箱的御医一前一后跨门而出。 这位便是池三公子罢?容越抚须笑道:那站在池三公子身边貌若姑射的姑娘,想必就是沈大姑娘?老夫姓容,奉陛下恩旨前来为池沈两府诊平安脉,三公子,沈姑娘,请。 为首的御医笑眯眯的,面容白净,生得慈眉善目。 清和挽着池蘅的手款款而行,事到临头还是有些忐忑,担心阿池的身份泄露,担心来人不止是御医那么简单。 几步路的功夫,她想:陛下这是生疑了。 小拇指被轻捏两下,她歪头,猝不及防撞进池蘅含笑的眼眸。 她倒是丁点都不怕。 清和弯唇:事已至此,唯有相信大师伯的能耐。 内室站满人。 容御医神情淡淡,有意瞥过池大将军的面容,见他气势如渊,稳如泰山,对接下来的诊脉提起十二分谨慎。 一起来罢。他道。 池蘅与清和默契地坐在方桌对面,丫鬟备好雪白丝帛盖在未来三少夫人柔嫩的皓腕,池英、池艾避嫌不去看,目光殷切地落在幼弟脑瓜顶。 婉婉有她却没有,池蘅眉心一拧:本公子的呢? 丫鬟被她问得哑然,红着脸将另一条丝帛献上。 盖好细白的手腕,小将军心满意足:诊罢。 容御医嘴角一抽。 他刚从山上下来,山上的人哪个见到他不是客客气气的?到了此地却要受乳臭未干的小儿平白嫌弃。 他右眼皮不住乱跳,沉下心来,端然就坐。 竟是双手同诊。 沐阳城,姜煋闲散地躺在山巅,青山绿水,清风吹拂,躺在青草地,末了她抬手遮住春光,微眯眼,一言不发盯着手心错乱的掌纹。 十五年前她堵上性命为阿蘅遮掩天机逆转阴阳,若是那么容易被人识破,就真给老祖宗丢人了。 啧。 天真。 姜神医唇边染了讥笑:【龙门】那些人一如既往的天真,自高自大,目中无人。 欺师灭祖的那笔账她早晚要和他们清算! 还没诊出来吗?池蘅认认真真扮演日常犯浑的二世祖,瞧着老头气定神闲的模样,越看越碍眼,倏尔脑袋探过去:老伯伯,我不会是有什么大病罢? 老伯伯 容越年四十,卸下这副伪装还是不服老的壮年人,他轻呵:急什么? 才多会 他心下不安,修道三十三载,他在【龙山】以断阴阳闻名遐迩,他辈分虚高,敬重他的人不少。 和引以为傲的医术比起来,断阴阳的能耐在一众师兄弟里显得颇为鸡肋,此次奉命前来护卫陛下,没想到正巧有用武之地。 只是在最擅长的领域碰壁,滋味委实不好受。 男尺恒虚,女尺恒弱,此子脉象怎么切都是男子,比起他来,沈家姑娘身中寒毒更为棘手。 容越额头冒汗,左右手交错分别搭在两人腕间,一心二用,心尖直接添了两份愁。 陛下怀疑池蘅是女子,这才有今日的诊平安脉。 两府势大,哪怕是皇室也不能行差踏错。 找不到证据,无法证实池家犯下欺君之罪,想整治池家便是师出无名。 越想,容越眉心拧得越紧,心浮气躁。 哎?做什么!池蘅捂住搭在腕间的丝帛,眼神古怪:有人尚能悬丝诊脉,你隔着块帛巾就不行了,老伯伯,你不会是庸医罢? 清和被她欠揍的口吻逗笑,夫唱妇随:御医可诊出什么了?我这身子她掩唇咳嗽两声:我这可有得救? 容越被她二人挤兑地老脸涨红:这 他吞吞吐吐:这 这什么这!说啊!我儿到底怎么了? 池大将军三声吼,震得御医耳朵嗡嗡的。 他【断阴阳】断来断去,断的都是池三公子为男儿,慌忙从袖口摸出帕子擦拭冷汗:三公子身强体健,气血旺盛,至于沈姑娘 他不敢直说寒毒,寒毒也得有药可解才行,这毒他解不了。 顶着满屋子眼睛,他艰难道:体寒虚弱,根基不稳,稍后老夫开几副药调理 池蘅笑着起身:那就是没我们的事了? 容越藏在广袖的手捏指掐算,算了几遭,得出的是池家幼子运道较常人稍微好些,按理说这样的人不至于成为陛下的妨碍。 只是算一算他的命格运势,上一位龙卫究竟怎么算吐血的,还为此赔上性命? 他来时踌躇满志,走时强颜欢笑,满肚子不解。 池衍亲自将人送出门,经此一事,对姜煋的崇敬更上一层楼。 池英、池艾不知幼弟为女郎,是以感受不到池蘅长舒一口气的痛快。 池小将军眯缝眼,一脸高深莫测,笑起来慈眉善目:婉婉婉婉,你快看,我这样子像谁? 清和扭头,一怔之后笑趴在桌子。 池夫人也笑自家女儿促狭她这样子,分明在学那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容御医。 还以为什么厉害人物,就这? 就这?池大将军一巴掌拍在女儿肩膀:太得意了,收敛点! 池英池艾听不懂爹和阿蘅在打什么哑谜,面上保持得体的微笑。 挨了打池蘅不肯坐在他身边,跑去找清和说小话,两人头碰头谈论那位容御医。 池衍杵在那干瞪眼:就这?就这已经是姜道长压上命轨与天争来的便利! 否则哪会这么容易欺瞒世人? 天机未显,那是有人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 阿蘅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尚在母腹那日起,有多少人为她平安顺遂保驾护航。 他还说你体寒虚弱,笑死个人,这是哪来的庸医?我瞧他明明诊出寒毒却不敢说,可见这庸医怂是怂了些,医术确实有点厉害 她前后矛盾,清和笑道:那这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池蘅沉吟片刻,认真道:厉害,可远没大师伯厉害。 厉害的容御医回到皇宫如实相告,得知结果与自己想的完全违背,赵潜疑心顿起:道长所言为实? 容越在池家受尽屈辱,来到天子面前反而理直气壮:陛下不信贫道,不如再请人来。 一个不慎差点得罪他,赵潜压下不满:道长哪里话?朕绝无此意。 御书房,文弱的陛下凝眉细思:池蘅是男子? 他仰头自说自话:朕如今不仅要防女子,还要提防疑似女扮男装的男子? 疑心生暗鬼,他现下看谁都不可信,眸子转动:若能扒开他们的衣服看看就好了,可惜 这有何可惜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陛下此时忌惮两府不宜用强,假以时日收拢人心,掌控生杀大权,介时想做什么还不是陛下一句话? 依贫道看,沈家嫡女寒毒深入内脏没几年好活,人死了,姻亲变阴亲,好好运作一番脏水完全可以泼给池家小子。 赵潜没成想【龙门】的道长心也是黑的,抚掌大笑:道长言之有理。 金丝雀里的鸟儿分外老实,他想:当众扒衣服不可行,哪怕贵为帝王也不能不顾分寸羞辱重臣之子,真若做了,便是主动给池家递谋反的把柄。 不能强来,那以色.诱之呢? 不弄清池蘅是男是女,他觉都睡不踏实! 来人,速速去请贵妃! 一连七日,三品以上的大臣及府中家眷皆诊脉完毕,还真被容御医诊出几桩女扮男装、男扮女装的后院秘事。 春雨贵如油,池蘅舍了小厮撑来的油纸伞,小跑着钻进【绣春别苑】,她怀里抱着油纸包,发丝沾染细密雨珠,进门叫喊:婉婉,【如归楼】的醉香 话卡在喉咙被她咽回去,小将军身处未婚妻闺房,一眼看到斜倚小榻安然熟睡的沈姑娘,心神一颤,轻手轻脚挪过去。 第63章 、她想咬她 闺房寂静,柳琴柳瑟也不知跑去哪儿没在房中侍候,四足兽铜炉香雾袅袅,鼻尖轻嗅,是浸润冬雪的清梅冷香。 池蘅回头往门口看了眼,平白无故生出偷香窃玉的刺激感,捧在怀里还温热的油纸包被放在就近的茶桌,她步子迈开。 猫儿走路没声,小将军这几步走得比猫儿还轻盈。 内室温暖,窗外雨丝细密,走到半途意识到衣衫潮湿,免得过了潮气给婉婉,她思量瞬息,手已经搭在腰间玉带。 玉带解开,手脚麻利地褪去外面绣着云纹的月白衣袍 来到门口的柳琴看见这一幕克制不住低呼,被身后的柳瑟及时捂住嘴。 两姐妹拉拉扯扯走开。 寻常这动静早就引起池蘅警觉,可这次她竟充耳不闻。 外袍扔在地上,低头瞅着沾了泥土的靴底,怕弄脏清和姐姐的闺房,连带着长靴都被规规矩矩摆好,池蘅着了雪袜向前走,直到踩在绵软温热的的羊毛毯。 怎么睡得这么香? 她明眸染笑,身子缓缓下蹲,欣赏沈姑娘芙蓉春睡的姣好容颜。 池小将军素爱美人,素喜美色,见了美人禁不住心神荡开,脚下扎根一般扯都扯不走。 相识多年,她看多婉婉清醒的样子,醒着的婉婉或端庄或柔美,或孱弱或逞强,种种情态都与当下的静默不同。 当下婉婉是睡着的,眉眼流露无辜脆弱的娇态,偶尔做到不好的梦还会紧抿唇。 婉婉生性喜洁,房里若铺好御寒的毯子,少有穿靴的时候。 她好整以暇观赏美人裙摆下雪袜牢牢包裹的玉足,一时看得入迷。 不用看池蘅都猜到她脚趾是蜷缩的。 即便三月天闺房内铺着的地龙还没灭,但生来畏冷的习惯已经刻进骨子。 婉婉不会容许自己瑟缩肩膀佝偻着背,因为那样不好看。 这是一个睡着了也只肯用蜷蜷脚趾的方式来宣泄小女儿心态的人。 时而一板一眼,时而无法无天,矛盾美好的个体。 剥去家世赋予她的高贵优雅,此刻的少女无比真实,远山眉锁着淡淡的愁,池蘅往下轻瞥,果然看到她握在手里装裱精良的话本。 这是又为话本里哪个小可怜伤春悲秋了? 她有点醋。 站起身试探着用脚碰她的脚,碰过之后见没动静,大着胆子用脚底板贴贴沈姑娘脚背。 玩了几回没甚意思,她在屋子里闲逛,不多时手上多了一只狼毫细杆笔,笔尖在掌心轻划,痒痒的。 丰富的狼毫吸收墨汁,池蘅手腕沉稳,半跪在她脚边。 清和食指轻颤,呼吸依旧平稳。 小将军作弄人的法子在脑海过了不知多少回,还是决定在青梅瓷白小脸分别画三道猫须,本着画了就跑的坏心眼,她身子前倾,聚精会神。 笔尖堪堪要落在那张脸,她皱着眉头心生不舍,纠结之余望见她涂抹口脂的唇瓣,冷不防想起大年夜那次婉婉亲了她一口。 小将军蠢蠢欲动,手腕轻转,毛笔被她放回小桌的笔山。 亲一口不要紧罢? 反正婉婉睡着了,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可偷尝婉婉的口脂,好像是有些过分? 池蘅脑子里两个小人直打架,一个说婉婉的唇看起来好软,我亲一亲她,多年的情分在那,她不会想着打死我的,一个又说你怎么净想着欺负婉婉? 小混蛋阿池摸摸头,不服气:我也没少护着她啊。 呸!谁护着谁?山洞那晚若非婉婉出手,你早就不知在哪横尸了! 她眉心蹙起:我和她都是女子,我们可是在一个大池子泡过的关系,亲密无间!相亲相爱感情才会越来越深,女孩子不都这样么? 你色心不死! 池蘅捂着快要炸开的脑袋,犯浑的她恼羞成怒一脚踢开另一个正气凛然的自己,勉强暂居上风。 最是美色惑人心。 婉婉也不知怎么长的,眉眼鼻唇全都长在她心头好。 她没吃过其他姑娘的唇脂,今儿个也不知怎么,就想尝尝婉婉的。 一时也不觉得都是姑娘家,为何要执着于尝人家口脂。 她身子凑近,喉咙小心吞咽,鼻尖萦绕熟悉的冷香,她想:别管男女,谁对着这样的美色不想一亲芳泽呢? 猫爪子在心坎轻挠,池蘅手指轻轻摩挲那娇嫩的下颌,俯身 话本从少女手中脱落,掉在厚实的毯子。 一只玉手颤抖却坚定地抵在小将军胸口。 阿池 清和双目紧阖,唇瓣微张,如兰的清雅香气擦过池蘅近在咫尺的唇。 她身子僵直,手足无措:我、我、我就想尝尝 嗯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8) 婉婉你不生气罢? 池蘅拿捏不准她的心思,婉婉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舍不得移开。 挺喜欢这种亲亲腻腻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只亲过两人,一是阿娘,另一个就是婉婉。 可亲婉婉和亲阿娘是不同的。 比如现在她不想尝她口脂了。 她想咬她。 鼻尖相碰,她口干舌燥:让不让咬? 清和娇躯一颤,抵在她胸口蓦地用力将人推开。 池蘅待她没防备,竟被推开两步之远。 也是这两步,她豁然看清婉婉比桃花还鲜妍的俏脸,脸颊浮着几缕潮红,眼睛氤氲江南水色,湿淋淋地,波光流转,要命的漂亮。 她心口滚烫,又见那眼馋不已折腾半天都没尝到的的唇被婉婉齿贝轻咬,软肉凹陷,她脑海霎时闪过一道白光,利剑般劈开年少懵懂的混沌。 顶着青梅欲言又止的复杂眸光,池蘅心魂失守,扭头跌跌撞撞跑出门! 公子?公子! 任凭撑伞的小厮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停。 内室,方才的旖.旎还未散去,门外的雨势倏然瓢泼。 清和愣怔一晃:去,给她送件衣裳,这么大雨 柳瑟捧着小姐递来的崭新衣袍直接冲出门! 柳琴不敢吱声,低头竭力减轻自己的存在。 熏香冷淡,清和坐回小榻,神情恍惚,半晌以手掩面,脸是烫的。 她得想想。 好好想想。 接下来该用怎样的态度引导阿池一步步落入自己编织的情网。 春雨以迅疾的声势清空街道来往的脚踪。 清清凉凉的雨幕,池蘅狼狈飞过。 柳瑟怎么也追不上她,论轻功上的造诣显然还是小将军更胜一筹。 池蘅不敢停留,一口气飞到盛京郊外,脑子里还是婉婉眼帘掀开望来的那一眼。 那一眼 那一眼! 我真是疯了 俊俏明媚的小将军被春雨浇成落汤鸡,人刚回府,池夫人领着丫鬟气势汹汹赶来,见了她先是一怔,继而心疼地想打人:疯了不成,没事瞎跑什么?衣衫不整,靴子也不穿 小将军挨了骂不吭声,池夫人察觉不妥为她披好外袍,遣人知会【绣春别苑】的人,领着女儿往【明光院】走,边走边问:这是怎么了?你突然跑开,清和都遣人找到家里来了。 听到清和两字,池蘅小脸一白,脑袋耷拉无精打采:阿娘,我不是好人 什么东西? 将不省心的女儿丢进浴池,池夫人坐在板凳看她光溜溜的小身板,一脸狐疑:你怎么不是好人? 池蘅抿嘴不答,侧过身子泡澡。 兔崽子!消遣你娘呢? 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池蘅煞有介事道:阿娘,我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池夫人气得丢她一道白眼:能得你。 起身就走。 池蘅在大雨里花了好久才接受自己不是好人这件事,倘真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哪会想对婉婉做那样的事? 她身子后仰背靠玉璧,水珠顺着脸蛋儿划过下颌:见心明性,原来这就是性,从心里翻涌的欲.望能摧山填海,也能教人一瞬失去理智。 我见婉婉生得美就想对她行不轨之事,她是不是看出来了,所以推开我? 她顾自懊恼,只觉得没脸见人。对谁那样不好,偏偏对婉婉 小将军一头扎进水底。 啊啊啊啊啊! 她回去了? 回去了,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嗯,下去歇着罢。 是。 门掩好,内室唯清和一人。 躺在白日歇过的小榻,不知怎的她好心情地笑出来。 闭眼回想阿池之前的生涩,心脏不安分地鼓噪。 她默默将脸埋在软枕,笑声从喉咙溢出,泠泠悦耳,耳垂红透。 年少动.情实在是令人含羞着恼,像飞来的麻雀,轻啄你掌心后扑腾着翅膀飞跑,看得见打不着,气得你只能在原地跺脚。 跺过脚,没多久你又踮脚翘首盼着它来。 盼着它来,哪怕再啄你一口也好。 天明,池蘅一觉睡醒抱着被子长吁短叹。 侍候在侧的丫鬟不知她因何而叹。 天都亮了难得三公子没去练武场,春栖心生讶异。 自三公子与沈姑娘订婚,她极少主动往公子身前凑,这次没能忍住,温声道:公子有心事? 有啊。 能与奴说说吗? 池蘅抱着被子在大床拧麻花,脸埋在锦被,声音发闷:不要 春栖被她撒娇的声音弄得耳朵发痒,不由自主地靠近床榻:公子 小将军脑袋瓜抬起,见她面若红霞、膝盖抵在床沿、投来的眼神布满痴迷,心里警钟霎时敲响。 昨日未成的那个吻帮她窥见内心的色.性,既知性和欲,岂敢随随便便教人近身? 她脸色顿沉:出去! 一声冷喝,春栖陡然清醒,羞惭至极,软着腿脚退出门。 池蘅小脸重新埋进锦被,哼哼唧唧嘴里不知嘟囔什么。 好烦啊!她仰面长叹。 到底该怎么面对婉婉? 清早见不到不省心的小棉袄,池夫人不放心跑来,却见丫鬟们都守在门外,她问:公子醒了没? 回夫人,公子半个时辰前睡醒。 半个时辰前睡醒,为何这会还没出屋? 阿蘅?她扬声喊。 不在! 声音隔着一道门传出,池夫人喉咙一噎:不在?这算哪门子小棉袄?存心来气她的罢! 脚步声走远,池蘅呜呜两声不顾形象地伏趴在大床:万一婉婉问我为何要亲她怎生是好?哎呀,我就不该跑,装傻也比直接跑了强。 她愁眉苦脸,好好的头发被她揉得乱糟糟。 日上三竿,池夫人再次跑过来,抬手叩门:阿蘅,起床了。 我今天不想出门 你清和姐姐来了! 小将军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赤脚下地打开门,可怜巴巴:阿娘,就说我不在可以吗? 不在? 少女温温柔柔的嗓音从池夫人身后悠然响起,池蘅长嘶一声。 脑袋缩回去,砰!门被关闭!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总结:【我原本想亲她结果发现自己是禽兽】、【论面对青梅性觉醒的社死现场】、【我说我不在】(doge) 第64章 、想入非非 临了吃了闭门羹,池夫人瞠目结舌,忍住一脚踹开门的冲动,问【明光院】的丫鬟:她睡醒就这么疯? 疯不疯的春栖不清楚,只是公子不修边幅的落拓模样看起来也别有一番美感。 身边的姐妹们被夫人问话面面相觑不知怎么答,她低声道:许是公子夜里没睡好 人睡不好脾气就大,情绪无常。 这解释怪牵强,池夫人手抚额头不知听进去没有,她一半抱怨一半不解地讲:你看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稳重?清和,你和我直说,她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然见了人,怎么一副老鼠见了猫的狼狈样? 想到池蘅昨日冒雨狂奔,回家连靴子都没穿,她又心疼又疑惑:她和你犯浑来着? 春栖听在耳里心里酸酸的:若公子同她犯浑,再浑她都唯有喜欢的份。 没有。清和谈笑晏晏:阿池和我闹着玩呢。 谁和你闹着玩? 隔着扇门,池蘅耳朵支棱起来听得真真的。 我要真和你闹着玩,亲也就亲了,有什么大不了,顶多被你打一顿。 正因不是素日单纯的玩闹才令人心惊、心颤、心悸,以至于拔腿就跑,失魂落魄。 世家子弟知人事早,远不到谈.性色变的地步。 然池小将军自幼教养与寻常男女不同,大将军恨铁不成钢,恨不能揠苗助长,教她的都是治国方略、行军布阵。 池夫人溺爱女儿,冷了热了都无比挂心。 为人父母根本没想过和她讲述少年人成长过程面对自然到来的身体本能,该如何正视,如何应对。 性这东西,池蘅听人说过,也在画册上见过,但切身体会昨儿个还是头一回。 仿佛心里的猛兽被放出来,对着柔弱的婉婉发出吃人的吼叫。 她懊恼地抓抓头发,扒开身上皱巴巴的里衣开始拾掇。 门外的对话还没结束。 池夫人为女儿操碎心:她若敢对你犯浑,你别和她客气,兔崽子就是欠收拾,都敢和老娘摔门了。 清和捂着帕子笑眼动人:阿池天性自然,纯真可爱,孝心有嘉,哪会对夫人您摔门?她是见了我,心慌。 池夫人恍然大悟,断定二人昨日定是发生了什么,猎人和猎物你追我赶的趣事她不好多问,挥挥手:罢了,随她去,兔崽子还能跳出老娘手掌心? 池蘅嘴角一抽,心道:娘啊,你可真是我亲娘!你对着婉婉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啊! 门外欢声笑语。 她一脸郁闷地换好新衣,眨眼坐在梳妆台挽发束发。 务必以清隽完美的姿态洗刷之前慌慌忙忙顶着鸡窝头的形象。 说了几句清和目送池夫人离开,视线清清淡淡地瞥过春栖。 【明光院】的丫鬟都有一副好皮相,长年累月守着青春年少的池三公子,难保不会动心。 喜欢阿池的姑娘多了去了,一个春栖她并不放在眼里。 但今时不同往日,阿池已明心见性,再将鲜鲜嫩嫩别有用心的女子放在她身边,不妥。 春栖被准三少夫人轻描淡写的眼神看得手脚发凉。 你在她身边伺候多少年了? 回、回姑娘,奴服侍三公子共有四年零六月。 才四年。 清和漫不经心笑了笑,没再多问,屈指叩在雕花木门,声线平缓:阿池? 一、一会就好! 耐心等了几个呼吸,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晨光冷清,小将军朝气蓬勃地立在门内,头戴玉冠,身着石青色芍药锦衫,清亮的眸子炯炯有神。 仅仅过个年身量看起来拔高一寸,脚踩行云靴,靴面绘着花纹,俊秀里带点明艳,明艳里满了骚气。 横冲直撞的热烈鲜活,直接撞进少女心口。 婉婉,你找我?快进来! 她拉着人进屋,清和慢半拍地醒过神,心脏不争气地扑腾。 小将军假装无事发生,门敞开着,她请人就坐,亲自沏茶倒水,无微不至。 实在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婉婉,可总不能一直把人关在门外。 我说我不在被她听到了,池蘅心里发愁,不知怎么圆回去。 说自己睡糊涂了? 天啊,婉婉又不是三岁小孩!哪会听我鬼话连篇? 清茶冲泡开绵柔香气,她等着清和问,无论是问昨日为何想咬人,还是问今早为何不在,抱着实在不行就死一死的心,她送茶到清和手边。 清和坐在桌前以手支颐懒洋洋看她,也不说话,一直看。 池蘅被她看得小脸微红:姐、姐姐看我做甚? 不能看你吗? 她不自在地抱着虎崽,下巴搭在老虎头顶,不敢看清和的眼,手不时抚过【飞雪】松松软软的毛发,心里忐忑,很怕被看穿。 少女侧脸极美,故作幽怨:我若不来找你,你还想躲着我不成?你昨日一声不吭跑了,可知我有多担心? 我没想躲你池蘅硬着头皮道:我就想冷静两天。 你做了何事,为何要冷静两天? 她似乎并不晓得我那日失态为哪般池蘅拿不定她的心意,底气不足地试探:我想亲你。 清和拨弄茶盖的手一顿。 我想亲你,这、这不是没亲成嘛。你推开我,我以为惹你生气了,不敢再留在那 她哈哈一笑,笑得喉咙发干:婉婉,你现在还生气吗? 茶盖慢悠悠拨开茶雾,沈姑娘动作优雅散漫,随随便便一个挑眉都煞是好看:我气什么?我当时心慌意乱不知你究竟要做何,好端端的怎就想咬我。 你亲就亲,也不是没亲过,以前咱们私奔在外,小村落那回你不是也偷袭亲了我一下吗? 她纤纤玉指戳着脸颊一侧,眉眼弯弯,神情无辜。 顺着她的指尖看去,池蘅心想:那怎么一样?亲脸和亲嘴哪样相提并论? 不过照着她的话池蘅想起两人在小村落住过的那段日子。 小村落民风淳朴堪为世外桃源,那时她们为了好玩,也为挡去不必要的桃花,以未婚夫妻的身份入乡随俗参加小村落的三日训诲。 小村落三日训诲是给即将成婚的未婚夫妻准备。她们混在其中,训诲的第一日,不说婉婉,她自己倒真弄明白男男女女那档事。 过去许久的事乍然记起,池蘅脑海闪过那日老者让她看、让她学的各种避火图,小脸浮现可疑红晕。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59) 亲脸颊和亲嘴当然不能混作一谈,更别说她那时已经不想亲嘴了,她想咬破婉婉的唇。 而被推开后,见她眼里水光盈盈,色鲜貌美,更想压在她娇躯,剥去她衣裳,翻来覆去把每一寸都尝尝 她想得出神,喉咙上下耸.动,耳尖窜火,清澈的双眸染了人世情.欲纷乱的底色。 清和眼底掠过一抹狡黠,欲擒故纵,仍是无辜无害的口吻。 她轻叹:你我相识多年,你好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我怎会因你好奇女子口脂的滋味就与你置气? 话是这么说不错。 知道她不生气,池蘅松口气的同时忽觉失落。 失落之余,一颗心饱受谴责。 婉婉万般迁就她,她却生出那样龌龊的心思,人到了年纪生出性.欲乃寻常不可抗拒之事,可她想撕坏婉婉的衣裙,这也太羞耻了。 好好的冰清玉洁的美人被她一再亵.渎,池蘅羞愧难当:若不然,你还是打我两巴掌罢! 我打你做甚? 我 池蘅少有如此吞吞吐吐不干脆的时候。 啪! 后背挠痒痒地挨了一巴掌,被打的人脑袋抬起:唔,还是太轻了 好了,莫要再想了。玩闹罢了,哪能因此影响你我二人的关系? 池蘅悲伤地想:不,已经影响了。 我再也不是和你同泡一个大池子心无杂念的人了。 她吸吸鼻子,神情委屈:你带什么好吃给我?我好饿。 她早食还没用,肚内空空。 清和笑她说风就是雨,给你带了【如归楼】的青花鱼、麻辣豆腐,还有一壶烧酒。 食盒打开,香气四溢,池蘅搓搓手,深吸一口气,很是动容:婉婉,你对我真好。 只差几步迈进房门、不放心小棉袄饿着的池夫人: 啧!小没良心,这么容易就被人拐跑! 她无声浅笑,转身步伐轻盈,刻意没去打扰两人。 吃慢点。清和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脑门渗出的细汗。 池蘅吃得不亦乐乎:这鱼嘶,这鱼好辣,够味儿!再配上这烧酒她喉咙都在冒烟。 婉婉,你要不要尝尝?她举起盛满酒液的小酒杯。 犹豫几息,清和点头:那就尝一口好了。 池蘅狗腿地将杯子递到她唇边,提醒道:这酒有点烈,你慢点喝。 烧酒是她准备的,她自然晓得这酒烈。烈酒沾唇,温热的酒水慢慢入喉,饶是有所准备还是被呛得咳嗽两声,眼尾泛红。 这可真是漂亮。 池蘅看直眼,心虚地别过头,手腕一转,剩下的酒水被她一饮而尽。 这下不止喉咙在烧了。 要了老命了。 她们多年的青梅情就这样岌岌可危了吗? 看她委实喝不惯烧刀子,池蘅心疼地为她顺气:姐姐,好些没有? 缓过辛辣的绵长劲,清和脸颊绯红,轻轻摆手:没事。别管我,吃你的。 和她相比,这鱼呀豆腐呀登时一点味儿都没有。 前段路池蘅吃得有滋有味,后半段如同嚼蜡,满脑子想着清和姐姐美得可真够劲儿。 幸亏婉婉是和自己订婚,换了外人,早忍不住压着她生一窝小崽子。 生孩子那么疼,动不动要命的事,她才不愿婉婉冒险。 再者她正是因着小村落的三日训诲才打定主意不要婉婉嫁人。 可她实打实的女儿身,即便不是男子也蛮色的。 昨日事实已经证明色心不分男女。 完了。 再也回不去了。 以前她不懂为何有人喜欢在床榻上做混账事,现在懂了,那种看着美人哑着嗓子泪眼朦胧求饶的刺激,也太上头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心如赤子的小将军误打误撞开启一扇大门,新鲜劲还没过去,嘴里吃着东西还不忘想入非非。 根本没留意身侧未婚妻宠溺得逞的目光。 这样就够了。 不要永远当个孩子。 要长大,要知道性的好与坏,不要永远赤诚,要试着学坏,要明白肌肤之亲的好,懂得爱.欲和占有,不要再像琉璃赤子一般不动如山。 那样的阿池,过于干净的阿池,她配不上。 沈清和眼底暗色翻涌,倏尔笑意如春:我昨儿得了几坛好酒,要去【别苑】坐坐吗? 第65章 、喝酒 吃过早饭人就被清和带回【绣春别苑】,得知此事的池夫人抱着猫儿白眼一翻:媳妇还没娶进门来呢,当娘的就得往后排了。 她一个人坐在桃花树下生闷气,一会想阿蘅究竟和清和怎么了,一会又想她二人真要打架哪个在上面。 想得入迷,池大将军从外面回府她都没注意。 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夫人忽视了。 池衍心头憋屈,挺高的汉子束手束脚猫到自家夫人身后:想什么呢? 池夫人被他吓了一跳,气道:反正不是想你。 池大将军更委屈,不想和她拌嘴,问:阿蘅呢? 他哪壶不开提哪壶,池夫人白眼狠狠上翻:被叼走了。 说着抱猫回屋,留下大将军一头雾水:叼走了?被谁叼走了? 被未婚妻叼走的小将军溜溜哒哒走在朱雀街。 春风十里,春光灿烂,盛京人杰地灵,环境优美,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整个人都变得清新起来。 摒弃那些不可言说的弯弯绕绕,她道:婉婉,你还记得胖婶家口味一绝的酸片汤吗? 记得。听说胖婶这些年生意做得好,现在不仅卖酸片汤,也做羊杂面、豆花、胡辣汤。以前你很喜欢吃她家酸片汤,有一次 有一次我跑出去胡吃海喝,回来可劲馋你,你馋得夜里想着那碗没吃到的酸片汤睡不着,第二天见了我很是没给我好脸色。 不到七天,你不知给哪儿找来一位大厨,大厨一口气做好满桌子美味,全是我爱吃的!你请我来,让我看你吃 池蘅轻哼:也是那次我算是领教了你的小心眼。 清和淡然嗔她:什么小心眼,还不是你存心招我。你不招我,我哪会馋一碗酸片汤? 小将军打小嘴皮子利索,她要喜欢哪样东西,开口能夸得天花乱坠。 一碗普普通通的酸片汤被她形容成天上有、地上仅这一家的绝世珍馐,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然后拍拍手大摇大摆离开。 还记得那回天刚亮她吩咐柳琴出门买胖婶家的酸片汤,买回来吃了几口,酸得不行。 她那会正贪甜食,完全是想着阿池才吃完那碗片汤,最后果不其然吃撑了。 改天我们再去尝尝,看还是不是记忆里的味道。池蘅顺手扶稳路边要栽倒的小孩,笑:你不是也喜欢吃她家片汤吗? 清和嗯了声,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不真实感。 过去这些年阿池口味变得快,没以前爱吃那酸酸的东西,怎么今日忽然想起要去吃? 当年为哄她她才说酸片汤好吃,但太酸了,后来才知道胖婶家的酸片汤一般是孕妇爱吃。 见她答应,池蘅唇角上扬,感叹自己投其所好、一举两得真是个小机灵:走走走,去【别苑】喝酒。 罢了。 酸片汤就酸片汤罢。 清和眸子漾开笑:边吃边回忆往昔岁月好像也不错? 酸点而已,能忍。 【绣春别苑。】 柳琴从酒窖抱出两坛子桃花酒。 小姐酒量不佳,身子病弱,偌大的酒窖为谁准备的一目了然。 小将军爱饮酒,也擅长酿酒,但会酿酒的人实在太懒。 也不能说懒,按小姐的话说小将军要学的东西太多,自然舍不得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闲暇浪费在酿酒上。 酒封启开,池蘅喜道:好酒!绵醇轻柔,余味持久。 她是真正懂酒之人,闻一闻都能说出好多门道。 清和取出一对莹润富有光泽的白玉杯,亲自为她斟满:这是姨母酿造的美酒,有钱都买不到。 姨母?池蘅按捺着兴奋接过白玉杯:姨母的酿酒手艺肯定没话说。 她舍不得一口闷,闭着眼轻嗅酒香:有花的柔,水的清凛,酒劲适中,用料简单,工序倒是繁杂。 你喜欢就好。 她睁开眼:婉婉,你不喝吗?这酒适合姑娘家喝,不伤身,还能暖胃。 我不喝,我看着你喝。 如此美酒她都能无动于衷,池蘅不再劝,一门心思感叹婉婉待她好,有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她。 转念一想和婉婉比起来她可真是混蛋,婉婉答应她不动心、不与男子谈情,好容易脱离束缚选择与她订婚,可自己身为女子也想着欺负她婉婉好惨。 池蘅小口抿桃花酒:姐姐,这酒好香 慢慢喝。 小将军十几年来还没被心事困住过,这还是头一回在酒香里不想清醒。 清和手边放着一杯清茶,茶气与酒气缭绕交织,她不担心阿池喝醉,阿池酒量多少她心中大概有数。 她怕她憋坏了,总要给她一个机会发泄发泄发牢骚也行,她听着就是。 婉婉池蘅趴在木桌像被打击惨了的大猫:婉婉,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嫉恶如仇、勇敢无畏、有情有义、一腔热血、心存正义。 每个字份量都太重,小将军瞪大眼,没想到自己在她看来竟然这么好,她精神一瞬萎靡下去:也没那么好 有的。没必要过于苛责,都是凡人,哪里好做圣人? 清和学着她的样子趴在对面,下颌抵在交叠的手背:你若做圣人,自惭形秽的便是我了。 她说出口的每句话都格外动听,语气温柔,心意真诚,池蘅一杯酒饮尽再次斟满,睁着双笑眼不说话,傻愣愣看着她名义上的未婚妻。 我才不做圣人。 我就一介俗人。 她笑了笑:纵是真正的圣人,不也是肉眼凡胎?圣人圣人,归根到底还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私心、欲.望。 这话往大说是不敬君上,往小里说,藏着池蘅没和第二人讲过的隐秘心事。 她想告诉婉婉,她不是好人,她因性生出私心,多年的青梅情眼看要变质走向另一个拐点,她想知道她的态度。 也想找一个能宽恕自己的理由。 她不敢眨眼,仔细瞧着沈姑娘波澜不惊的眼睛。 清和赞同道:所以说做好一介俗人也很不易了。 不知不觉小将军饮去三杯酒,总觉得婉婉在宽慰她。 她不是不知我对她生出的恶劣心思么?何来的宽慰? 池蘅端起酒杯,身子朝她贴近:姐姐,你也来喝一杯。 盛情难却,知道不喝这杯酒她不会相信自己无辜,清和看她一眼,就着她的手饮去口感绵柔的桃花酒。 好不好喝? 好喝的。 她安安静静坐在那,先前一口烈酒,这会一杯清酒,池蘅不急着旁敲侧击,拄着下巴欣赏美色。 她也有些醉了:姐姐 嗯?清和勉力保持清醒,唇瓣轻掀:怎么了? 昨日我吓到姐姐了罢? 有些。你说跑就跑,外面雨那么大,你连靴子都不穿,万一泄露身份怎生是好? 她说的和自己想的截然不同,池蘅放下心来,卑鄙却庆幸地想:好在婉婉不知情。 心弦松弛,她眉开眼笑。 期间喝多了跑出去如厕一回,净过手回来接着问:我买的醉香鸡你昨日吃了没? 还说醉香鸡呢。清和飘忽一叹,手抚上小将军俊俏的脸。 这张脸再长开些,许会更精致。 她指腹不住摩挲,弄得人心痒不敢动弹。 以后不要动不动乱跑,害我找不到你,吃什么都没滋味。 池蘅快被她娇柔迷离的嗔色馋死了,怎么能这样呢? 你若这样,我可忍不住会那样的! 她心里暗急,清和索性由着她急,十二分的满意。 她话音一转:你院里是有个名唤春栖的姑娘罢。 春栖? 她眨眨眼,总算拽回几分理智:哦,对。 她长得不好看,我给你换几个好看的。有她们伺候你,我也放心。 长得不好看?对上她盈盈含笑的眼睛,池蘅心道:春栖长得还可以啊。 她莫名感觉到压力,出声附和:是,我也感觉她长得不好看,总想往我床边跑,回去我就和阿娘说,换批老实本分忠心可靠的,就、就不劳姐姐费心了罢。 怎能说费心呢?分内之事。 清和眼尾流露些许倦容:不过这事谁做都一样,不和你争。 池蘅如蒙大赦。 阳光透过窗子晒得她脑袋发晕,许是喝多酒昨夜又没睡好,劳心伤神,此刻完全松懈下来,意识溃散,困得很快。 她昏昏欲睡,沈姑娘扶着她手臂:去床上睡罢。 躺在充满冷香的大床,池蘅意识清醒一瞬,知道睡的是婉婉的床,坚持没多久终是在留恋的香味里沉沉睡去。 睡梦里婉婉深情舔.吻她唇,她身体燥.热,扯开衣领睡得昏天暗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0) 小将军唇色水润,迷了沈姑娘一双美目。 美貌心机的少女怔然站在床前,腰身慢慢挺直,指腹无意识擦过两瓣唇,最后看了眼,她翩然转身,悄无声息迈出房门。 人在房檐下,春风拂面,也拂去那无人知晓的吻。 任凭风带走脸上的热意,半晌,清和从袖袋摸出早就备好的解酒丸,混着柳琴递来的温水服下。 很多时候,美色比酒还要醉人。 闺房,池蘅抱着锦被睡得香。 这一睡,竟是在【绣春别苑】过夜。 这是她第一次过夜,喝了两坛子桃花酒,糊涂糊涂开了先例。 柱国大将军府。 得知女儿今晚宿在别苑不回来,池衍挥挥手,一脸淡定地表示晓得,仿佛这并非什么要紧的事。 等报信的柳琴走去,他一脸震惊:夫人,阿蘅别是真的色.欲熏心 说什么呢?池夫人不乐意:什么叫做色.欲熏心,那沈家姑娘对咱们阿池也不见得 不见得怎样? 她头疼:也不见得没有色心。 这先例一开,那还得了?她的好阿蘅动起心眼来哪是清和对手? 别是吃亏了都不晓得! 她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池大将军虽然不懂,但他大为震撼:清和,对阿蘅怀有色心?? 一墙之隔,得知池蘅留宿别苑,沈大将军捏碎掌心一块玉牌。 罢了,随她去罢。人生得意须尽欢。 把人护好,不可再出差池。 是,将军。 那女人呢?可有露出破绽? 被关在谢家后院,病好了据说疯疯癫癫的。 疯? 谢折枝那女人若是关一关就能逼疯,他沈字倒着写。 沈延恩冷哼:看紧了。 是!将军! 明月当空,池蘅一觉好眠,睁开眼内室一灯如豆,她窝在锦被身子睡得暖暖的,骨头都酥软。 醒了?清和声线轻柔。 睡醒看见她小将军心情大好,眸子残存三分迷濛睡意:姐姐,现在何时了? 沈姑娘唇边噙笑:夜深了,今晚你就歇在这,管它何时? 她一笑,池蘅睡意散尽,心里猫抓似的。 求你可别再这么笑了,咱俩好好的,勉强维持一下变质的青梅情罢! 第66章 、姐姐喜欢 早早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动心,沈清和比谁都晓得这人心头好的是哪样的美色、情态,只能说有些东西是天生的,天生懂得如何利用自身的优势,达成想要达成的目的。 过犹不及,她收敛周身释放的魅力:好了,醒了就收拾收拾,吃些晚食。 灯下看美人,犹带三分白日没有的韵味。 池蘅仰着头,单单看她唇瓣张张合合,听她温柔浅语,心眼都为之着迷。 变质的青梅情。 她心里发虚,指尖挠挠耳边碎发,对清和的话言听计从。 自床榻坐起她低头瞧着自个敞开的衣领,不自觉想起那个旖.旎美梦。 梦里婉婉竟然俯身舔.吻她的唇那是何等的绵软留香? 她嘴唇哆嗦,手指抬起鬼使神差地摸在下唇,神情恍恍惚惚。 将她下意识的小动作收进眼底,清和心尖一颤,恐她多想,柔声催促道:还不下来? 池蘅心神一震,登时小脸火.辣.辣的,自惭形秽。 她怎么能当着婉婉的面这般亵.渎她呢? 一巴掌拍在脑门,听着就疼。 净白的额头很快显出发红的印子,清和为之气恼:好端端的你打自己做甚? 莲步轻移来到床沿,心疼地在她额头吹气,仿佛这样做疼痛就会被吹走,印子也会消弭无痕。 眼帘掀动看清她疼惜的眸色,池蘅暗自嘀咕:她怎么还拿我当小孩? 不服气归不服气,不影响她迅速被春风化雨的温柔俘获。 心肝直颤,闭眼没敢睁开。 柔和温热的气息拂在额头小片肌肤,她睫毛不安分地乱眨,借此稍稍泄露内心真实的情绪波动。 小呆瓜阿池。清和退后半步,转身从梨木衣架取下崭新衣袍。 快收拾,为等你我还饿着呢。 小将军嘿嘿一笑,接过长袍利索掀开锦被:马上就好。 她二话不说扒了衣服,沈姑娘宠溺地看她两眼。 再之后的不好多看,她背过身眼神游离地看向窗外。 星月无声。 三月份,迎春花开得很好。 池蘅系好玉带,嗓音裹挟上扬的清脆:好了。 小将军第一次夜宿别苑,府里大厨卯足劲儿照着柳琴姑娘递来的菜谱做好份量小而精致的饭菜。 别苑下人多身有残疾,清和喜静,不喜身边之人多嘴多舌。 是以不管白天夜晚,这地儿都有一种其他地方没有的静谧温馨。 哑巴和哑巴一起共事,谁也不嫌弃谁,住进【绣春别苑】的下人对她们貌美心善的主子常存感恩之情。 就拿此刻木桌摆好的饭菜来讲,心意满满,完全是照着池蘅的口味来做,色香味美。 白日喝多酒,睡醒一觉腹内空空,她食欲大好:姐姐,你这的大厨手艺真不错。 看她吃得开心,清和含笑:赏。 垂首立在几步外的三名厨娘笑着谢恩,开开心心领着一锭金子退下。 吃慢点。 姐姐,你也吃。池蘅主动为她夹菜。 白日喝酒发泄一通,问东问西得出一介俗人的结论,池小将军坦然接受自己不是好人是俗人的事实。 好在婉婉不知她所思所想,她也不想提早说出来招人烦。 食.色.性.也,没准过两年她就能习以为常、心如止水。 当然,也有可能变得更糟。 但那一天还没来不是吗? 不想做禽兽的小将军压制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念头,不再厌恶内心深处真实陌生的自己,眸光清亮澄净。 她情绪的转变清和看在眼里心里明镜似的,不急不燥:少吃点,免得夜里睡不好。 嗯!我再吃一口。 说吃一口,一口之后当真放下长筷。 柳瑟端着备好的清茶候在身侧,池蘅细细漱口。从头到尾始终从容自在,和在自己家没两样。 清和喜欢她这份自在从容不见外。 当夜用过易克化的晚食,两人好兴致的闲庭漫步。 月色清皎,清和望着地上的倒影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悄悄话。 池小将军睡好吃好精神好,走了一段路歪头留意身畔之人眉眼生倦,当即提议回房休息。 不逛了?她顿觉遗憾。 改日再来逛。池蘅摸摸肚子:再逛下去又该饿了。 清和被她逗笑:好,那就回去。 【别苑】静悄悄,池蘅提着小兔子灯笼为她照明,走到一半忽然问道:婉婉,我宿在你这真的无妨吗? 你担心什么?担心外人说我不知检点,还是说你风流急色? 她步子一顿,眉眼平添三分倨傲:只要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嚼舌根,管他们说破天,我开心就好。你也不要管。 池蘅喜欢这样的她,唇一扬:也是,咱俩私奔都奔过了。 月光笼罩中沈清和目色缠绵,她不知一意孤行拉着阿池坠入深渊对或不对。 她的命不在自己算计之中,寒毒说不准哪年哪月就会给她致命一击,她寿数少得可怜,能做的唯有不听闲人言,过好自己的生活。 想要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 她不问对错,只想向前。 你今夜睡我隔壁,明早咱们去吃胖婶家的片汤。 她安排地井井有条,池小将军眉飞色舞:妙极。 目送她回房,清和在门外站了几息,抬腿回自己闺房。 沐浴过后,池蘅裹着寝衣赤脚爬上大床。 这两日事情不多,她心态转变倒迅猛。 白日醉酒一觉睡到深夜,身.下是高床软枕,池小将军怎么也睡不着。 思来想去翻出从清和房里摸出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性意识觉醒,心里存了欲,再看这平素甜腻腻的情情爱爱,竟咀嚼出不同以往的趣味。 灯火通明,她趴在床上看得忘乎所以,时而皱眉,时而会被里面好玩的情节逗笑。 待翻到最后面,小脸一呆,呼吸一滞,看着看着,不自觉将里面的女子代入婉婉,下腹渐渐升起一股燥.热。 喘着气看完,她丢开话本,呜呜两声脸埋进被子。 夜深人静,星月静默无声。 耳听隔壁传来的细微动静,本该熟睡的少女侧身躺在床榻发出轻浅低笑。 那是她特意为阿池准备的。 没想到她手那样快。 准备那册话本不为旁的,单纯为闹闹她。 一日日地在阿池心里刻下痕迹,在她初窥性时就将自己埋于她心口,午夜梦回一次次在身体里烧,烧够火候,她自然晓得如何做。 鼻息间尽是池蘅熟悉的气息,清和笑着合眼。 好梦。 我的小将军。 天光大亮。 池小将军生无可恋地躺在床榻。 阿池?你醒了吗? 池蘅身姿漂亮地从床上腾起,小脸泛红:醒了,等我穿衣! 沈姑娘站在门外唇角勾起清清淡淡的笑。 看见这笑,柳琴柳瑟相视一顾,不约而同为房里的小将军感到担忧。 小将军好惨,怎么翻好像都翻不出她家小姐五指山。 匆匆忙忙穿好衣袍,不好教她久等,池蘅大步迈开。 门敞开,清和散漫挑眉:怎么睡到这时候? 池蘅身子一僵:我、我也不晓得啊。 柳琴柳瑟守在门外,清和步子优雅地入内,似笑非笑看着她可疑的小红脸。 看得小将军无地自容这才大发慈悲地移开视线,起身为她打开花窗。 我房里有册话本不见了,你拿了吗? 她二人很多时候不分你我,不客气里带着满满的亲昵。 啊,我拿了吗?池蘅恍然大悟:哦,可能是拿错了 她折身往枕下翻出那册害她做了半宿混账梦的话本子,回眸,顶着眼下罕见的淡青,义正言辞:婉婉,以后你还是少看这些东西。 哦?清和一脸纯然:我看哪种东西了? 池蘅摸摸鼻子,面红耳热:我知你荤素不忌,但这也太 太什么? 小将军回想昨夜看过的妖精打架,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沈姑娘唇微弯:这就是你夜里没睡好的原因?阿池,你别是春心动了罢? 嘶胡说! 清和接过话本不再逗她,省得逗恼了再花时间哄,步子挪开,顾自为池蘅整理混乱的床榻。 看她忙碌的身影池蘅心里暖暖的,揉揉脸喊丫鬟进门。 收拾好,两人迎着春光悠闲出门。 胖婶家的汤馆开在北市,北市热热闹闹各种小食眼花缭乱。 来此的人多是为了共同的一字吃。 婶儿,来两碗酸片汤! 好勒! 池蘅拉着清和就坐,细心为她擦净长筷:其实不脏的,胖婶家馆子生意好,一是手艺好,二就是干净。有次我偷溜进她们后厨,啧,当即就喜欢上这地方了。胖婶一家子都是细致人。 我还一个字没说呢,你就知道我嫌弃了? 这可没准。池小将军还记挂清早被捉弄那事,撇撇嘴:我算是晓得了,你要是坏起来,真正的坏人都会被你吓跑。 那谁是真正的坏人? 池蘅心道:总不能说是我自己罢。 她哼了哼,没接话。或许那声哼就是明明白白的回应了。 你说我坏,那你觉得好不好看? 她俏白的小脸噌得被染红,面若朝霞,心里自动将婉婉的话补全:你觉得我留着那话本不好,那你说昨夜的话本好不好看? 不错眼瞧着她,清和竟后悔在这人来人往的地儿出言调戏。 这样害羞的阿池,偷着看,藏着看,光明正大看,都该给她一人看。 一股热气堵在池蘅心口,不合时宜的想起看那档子事时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切开黑芝麻馅的俏青梅。 一想到她对婉婉这样那样,她腿肚子发软,匆匆低下头:还行罢。 酸片汤来了 池蘅如释重负地松口气,笑脸扬起:多谢胖婶。 胖婶是个胖胖的女人,热情爱笑,衣裙素净找不到半点油污。 她认得池蘅,当年活蹦乱跳爱吃喝的小将军没少为她带来深刻记忆。 胖婶笑起来有着和她年纪不符的小虎牙:这位就是三公子的未婚妻罢,哎呦,怎么长得,一顶一的标志! 清和将门贵女,温婉大气,闻言抿唇笑,赞道:胖婶好眼光。 笑眯眯的胖婶挑眉高看她一眼:不愧是能和小将军坐在一块儿、跑来北市吃几十文一碗片汤的姑娘。 听着外人说婉婉是她未婚妻,感觉挺新奇,还有点说不出来的小鹿乱撞,池蘅美滋滋地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闲话家常两句,胖婶要照看生意,酸片汤更要趁热吃。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1) 人走后,池蘅左手捏着筷子,右手握着小瓷勺:婉婉,你那份再滴些麻油更好吃。 我不想动。 她懒劲冒上来,懒洋洋轻睨池蘅,脸颊莹润白皙,好看归好看,比常人还是少了些血色。 池蘅放下竹筷瓷勺拿起麻油罐在她碗里点了几滴:可惜你不爱吃辣。 她自个碗里倒是飘着一层红红的辣油,配上切成碎末的清爽小菜,吃完能出一身汗。 清晨,两人面对面尝着口味不同的片汤,记忆里的小食再次入口,还是很酸。 但看阿池红扑扑着小脸进食,没有世家饭桌的讲究,自由活泼,与当下市井气相融,在这里没有什么大将军之子,饶是一身光鲜,她的气质也与纯朴的民生互包互容。 清和打心眼里想:即便阿池不为池三公子,像她这样的人,长在哪儿都能活得很好。 嘶,好辣,又酸又辣,好多年没吃还是很好吃。池蘅不停嘶哈气,手作蒲扇,在沾满油水的唇角扇风。 看着看着,清和笑了起来,也学着她的样子弃了瓷勺,端起青花碗痛痛快快喝一口酸汤。 酸得牙快倒了。 心里却甜滋滋的。 酸过之后,酸汤的清爽才在口齿蔓延。 清和后知后觉,原来不是酸片汤不好吃,是她当年吃法不对。 市井冒着白烟、大锅煮出来的东西,要糙一点,入口才能尝到真正的滋味。 爽翻了!池小将军吃完自己那碗,见清和以格外温柔的眼神注视她,也不知瞧了多久,她一怔:怎么了,不好吃吗? 也不是不好吃,挺好吃的。清和脸皮微红,摇摇头:太多,吃不下。 她一声吃不下,池蘅小脸通红,暗斥自己怎么又在耍流氓不过话本的确是那样写的,她昨夜刚看完,印象还深刻,不能怪她多想。 没多说,她顶着张小红脸端过清和手边的青花大碗,往里面放好足够的辣子,埋头吃得热火朝天。 哎,你 你别吃啊。 清和耳尖红润,波光潋滟的眸子盯着她不放,那声到嘴边的劝阻被咽回去。 她心里暖暖的,一瞬间竟爱上这种缭绕喧嚣的烟火气。 最后一口酸汤喝尽,池蘅暗暗琢磨:她这样算不算吃了婉婉的口水啊。 啊,不能想下去了。 都怪婉婉,话本不藏好,荼毒她清纯幼小的心灵。 她唇角上翘,牵着未婚妻的手走出汤馆。 春光明媚,柳绿花红。 还撑吗?清和问道。 还好,多走几步就好了。 正是长身量的时候,胃口渐大,池蘅揉揉肚子,没放在心上。 她一夜未归,吃完早饭总要回将军府一趟,送清和回到【别苑】,步行回家。 目送她离去,直到再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清和转身回房。 或许下一次还可以约阿池尝尝胖婶家的豆花、胡辣汤,也不知除了她,阿池还有没有抢过其他姑娘的碗 迈入将军府,迎面而来一支鸡毛掸子,池蘅灵巧避开,眼睛睁圆:娘!你干嘛! 你问我干嘛?池夫人瞪她一眼:你还知道回来?今晚怎么不睡在那边? 啧! 这喝酸汤的是阿娘才对罢! 小将军防备着她手里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杀器,甜甜笑道:将军府是我家,家里还有阿娘,我就是被人打断腿,剩下一口气都得爬回来哄阿娘开心啊。 油嘴滑舌。呸呸呸,好好的说什么断腿?池夫人扔了鸡毛掸子,斜嗔她:还不跟过来! 哎,来了。 池英池艾几天前便住在军营,与一群兵蛋子同吃同喝。 池大将军上完早朝回来在书房处理正事。 池蘅乖乖跟着阿娘进到内室,池夫人坐在圆木凳一脸审视:说,昨晚怎么过的? 能怎么过?她当然不会傻乎乎承认昨夜看完不正经的话本做了半宿绮梦,梦里还都是她文雅柔弱的青梅。 住在婉婉隔壁,一觉睡到天明,醒来去胖婶家吃了碗酸片汤就回来了。 没了? 哦,昨日还喝了酒。 只你一人喝? 池蘅点头:婉婉那身子哪能贪杯?我喝酒,她喝茶,相谈甚欢。 池夫人一脸狐疑,越想越心塞: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池蘅不懂阿娘为何那样瞧她。 良久,池夫人和她打开天窗说亮话:阿蘅,你和娘说,你对清和可有意? 这 若说之前她或许会犹豫,可如今 总想撕碎婉婉衣裙压着她欺负的自己,哪好再说无意? 若无意,怎么不分昼夜的想那些? 池蘅坐在那不吱声,倒杯温茶小口小口慢饮,眸光低垂,带了隐约破除懵懂的深沉。 她不说话,池夫人大概懂了:你既已明白 我不明白。 她道:阿娘,我与她自幼相识,远不是情情爱爱能解释的。我还小,不愿想那么多,左右我们形影不离,和她在一块儿,她开心,我开心,这样就很好。 我只想顺心而为,我的心终有一日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我不需要阿娘来指点迷津,我自己的感情想自己看破,这才是成长。姐姐喜欢我这样。 说再多仍是落在姐姐喜欢,池夫人哭笑不得,不知是叹女儿赤诚有主见,还是叹她又在犯痴。 人生的拐点按理来说顺其自然最好。 看得出来,不论是清和还是阿蘅,她们在享受,享受心驰神荡带来的隐秘快感。 享受一点点看清心意、水到渠成的新鲜。 小将军明眸灿笑:阿娘,我成长了那么一丢丢,也是有小秘密的人了,以后你再问,我可没这么老实。 池夫人为她一丢丢的成长感到高兴,也为女儿心底有更亲密的人感到怅然若失。 她轻揉眉心:滚吧滚吧,兔崽子,就知道气你娘。 池蘅笑着跑开,跑到门口,扭头:不过我还是很爱很爱阿娘,阿娘莫要再吃醋了。 小太阳般的人一溜烟不见踪影,池夫人端起茶盏便饮。 半盏茶水入喉,跑走的人活力四射跑出来。 阿娘,我院里的丫鬟再换一批罢,不要那个春栖。 春栖怎么了? 她啊池蘅面容腼腆:我怕她半夜爬我床。 还真是直白。 池夫人轻笑:好好的怎就想换人了,是清和说了什么? 没有。小将军眼神往上瞟。 你呀。知道了。 谢谢娘!池蘅软软地亲在阿娘额头,快步朝练武场行去。 池夫人眸色幽深:【别苑】歇了一宿而已,还没嫁进来就已经插手未婚夫院里的事,沈家姑娘好厉害的手段。 真真是把她女儿的心牢牢攥在手里。 好在阿蘅是被钟爱的。 她对年轻的准儿媳升起些微忌惮,终归因着阿蘅喜欢,忌惮化作十成十的赞赏。 只要能哄得阿蘅开心,沈姑娘再怎么厉害,还是她池家的媳妇,是自己人。 来人,往【绣春别苑】送些补品、绸缎过去。 是,夫人。 别苑。 收到池家送来的赠礼,清和仿佛从不会说话的礼品里,看出池夫人真正想说的话。 补品是为她滋补身子的,至于这些绫罗绸缎 是用来给阿池做新衣的。 池夫人默许了阿池时不时歇在她这。 她在用行动表示:她是真心拿自己当池家媳妇看待。 清和捧起柔滑若水的绸缎,开始琢磨为小将军做哪种款式的春衫。 颜色要是石榴红的,样式要新鲜,最好衬得脖颈纤纤,一眼能望见清瘦的锁骨 关在房里,穿给她一人看。 迎着三月末尾的春风,盛京城鲜花盛开。 清和为池蘅缝制的春衫还没做好,太后六十岁寿宴将至。 各家为祝寿做准备。 寿宴前两日宫里降下口谕,太后得知池家幼子有降虎之能,特准其抱虎入宫,为寿宴增色助兴。 这一日还是来了。 抱着长大一圈的虎崽,池蘅贴着虎耳苦口婆心叮嘱。 池英见状问道:阿蘅,你做什么呢? 我在告诉它,若它还像以前那样老实,今晚就回不了家了。 回不了家 池英眸色顿沉。 陛下不会容忍重臣之子光芒太过,昔年高.祖一言伏虎,而阿蘅恰好也有伏虎之能,有时锋芒毕露,反而会带来杀机。 他暗叹幼弟聪敏,温声道:那你好好叮嘱。 会的。池蘅抚摸【飞雪】的尾巴,嘴里碎碎念。 虎崽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不知有没有听懂主人的心意。 四月初,太后六十岁寿诞,朝臣携家眷有序进宫。 池蘅特意寻了一根绳索拴在【飞雪】脖颈,守门的侍卫见了,暗笑三公子的虎也没传说中那么听话,拴着绳索都不好掌控,感叹传闻言过其实。 沈家的马车慢悠悠停在宫门口,池蘅规规矩矩上前拜见准岳父大人。 沈延恩看见她就想起日前她歇在【别苑】之事,目若寒星,冷淡地点点头,也没多言。 他惯来冷性,和爹爹多年老朋友平日都说不了几句话,闷葫芦、大冰块,小将军见怪不怪,攥着拴虎的绳索来到马车前。 适逢帘子挑开,看清内里一袭芙蓉色桃花云雾烟罗裙的少女,池蘅咧唇笑道:清和姐姐! 第67章 、寿宴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从马车下来。 太后六十寿诞,举国欢庆。没人敢一身素白地往她老人家面前站,因喜庆的日子太后尤为厌恶没有生机的纯白。 池蘅细细瞧着清和姐姐今日的打扮芙蓉色裙衫,衣襟、袖口点缀桃花云雾,金簪挽发,丝绦束腰,腰身纤细,雪肤乌发。 羸弱的气质藏在一眼可见的嶙峋风骨,眼波轻转,恰如桃花细雨缤纷洒落,端的是明艳俏丽,柔美多情。 她在看清和,清和也在心底赞叹她。 小将军别的不说,光这张脸就充得起池家满门的门面,仅仅站在那,一句话不说,清清澈澈的眸子轻而易举勾了人的心。 她今日倒没穿绯色衣袍,改了一身水蓝色团锦绣花衫,胸前绣着优雅绽放的蔷薇,再夸张的颜色她都压得住,再简单的样式都能穿出贵气和少年人蓬勃的朝气。 宫门口人来人往,各家贵女随爹娘入宫,眼神不自觉被身姿秀挺的少年郎吸引。 清和生出淡淡醋意,美眸轻瞥,不动声色逼退闲杂人等从眼眶溢出来的惊艳垂涎。 不过长了一岁,阿池确实长得挠人心坎,夺人眼目。 那份稚气正一点点在她身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将门融在血液的坚定与这副色相生来为她带来的张扬。 不笑还好,一笑,怪诱人的。 乍看像是在憋坏,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澄明,介于小坏与正气的矛盾气韵,甚是迷人。 定力稍微差点,很容易陷在那双笑眼不可自拔。 终究是长大了些。 懂的多了,小脑瓜开了三分窍,对气质的拿捏有了以前没有的精准。 世家贵女偷瞧池蘅,纷纷与母亲小声打听这是哪家儿郎,怎生得如此出挑。 年轻的郎君们被马车里走出来的少女夺去心神,池蘅身子挡去碍眼的窥探,挡到一半想到她才是婉婉订过婚的未婚夫,当即明目张胆挨个瞪回去,眉峰清凛,带着挑衅警告的意味。 识趣的畏惧她盛京小霸王的威名不敢冒犯,成年的男子们慢半拍想起池三公子的身份,尤其记起池沈两家已经订婚,匆匆别开脸,不敢再看。 名花有主,人生憾事。 只是这沈家姑娘和传闻里形容的判若两人。 传闻里沈家嫡女是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走几步路都要气喘吁吁,空有美貌,生不了孩子,常年靠药吊着一口气,不知廉耻,十六岁便与人邻家竹马私奔 种种形容,除了那句美貌,亲眼见到本人,好像没一句是真。 沈姑娘常年闷在后院,少有出来行走的时候,多少人是被流言吓得歇了提亲的心思,此刻回想,悔得肠子泛青。 闻名不如见面,一面之缘可窥少女卓然风骨,又怎会如外人口中恶意毁谤的不堪?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们的池蘅嘴里嘀咕,而后笑着去摸未婚妻细瘦的手腕:姐姐,冷不冷? 沈老夫人咳嗽两声,被丫鬟搀扶着走来。 清和眉眼不动,嘴上喊了声祖母,不热情,也不冷淡。 池蘅收回手,恭敬俯身:见过祖母。 老夫人笑逐颜开,对准孙女婿比对嫡亲孙女还亲热。 先前晓得池蘅歇在【绣春别苑】,她在屋子里气了两天,气过之后笃定是孙女勾着人不求上进。 唯恐好好的少年郎成了为色所迷、荒废本事的人,此刻见了池蘅她不免耐性提醒:好男儿志在四方,阿蘅,你以后是要做大将军的人,莫要陷在温柔乡迷失心志。 池蘅讪讪,小声道:哪来的温柔乡? 她小觑姐姐一眼,但见她面容波澜不惊,心里忽然起了疼惜之意沈家祖孙关系还真没好到哪儿去,老夫人重男轻女,偏心偏得太过。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2) 一家子骨肉,何必拿刀尖冲着亲孙女? 不怪姐姐订婚后第一件事就是搬出府。 在那样的家里,不说养病,再压抑出其他心病都是极可能的。 开心最重要。 有几个人肯要姐姐开心? 不添堵算好的了。 大庭广众之地沈老夫人不好明说孙女生性浪荡、拐着未婚夫不学好,冷冷淡淡嘱咐道:太后寿宴,清和,你给我安分些。 拉拉扯扯,像什么话!还没嫁过去呢! 清和无可无不可地轻阖眼皮,看不出是敷衍还是懒得敷衍。 和她那娘一个样! 沈老夫人再次想起那个吃软不吃硬的儿媳,气得嘴唇哆嗦。 沈大将军一声不吭搀扶亲娘走到几步外,老夫人还想再说两句,扭头见他冷寒不近人情的面孔,一时惴惴,不敢开口。 她这个儿子 多年起就和她离心,全是那女人害的! 姐姐。池蘅轻晃她衣袖,好一副哄人的轻软低柔口吻,附耳轻语:祖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听,我只听你的。 清和眉眼顿弯,眼底的凉薄郁色被她温柔驱散,立时莞尔:我哪有那么脆弱? 池蘅不好再腻在她身边,不情不愿牵着绳索回到爹娘身边。 沈清和面不改色站在沈大将军身后,与沈清宴一左一右迈入宫门。 这是阿姐出府后沈清宴第一次见她。 姐弟相见,形同陌路,着实使人唏嘘。 他一直都知道阿姐的心没有看起来那么软,甚至可以说她才更像爹爹的女儿,不触犯底线还好,一旦触犯底线,能给你的唯有冷情、漠视。 又或现下一样,面上冲你温温柔柔笑,心里实则没有你。 阿姐的底线,一为至亲,二为挚爱。 前者皆被阿娘毁了。 几日前他去谢家看望阿娘,阿娘疯疯癫癫有时连他都不认识。 沈清宴鼻子发酸,强忍着不掉下泪来。 普天同庆的日子他若掉泪,指不定旁人怎么说。 他细腻的心事清和哪能看不见? 宫道冗长,她眸心飘过一缕霜。 若愧疚能使死人活过来,她为何不能大大方方选择原谅? 可阿娘没了,阿娘永远守着孤寂埋入黄土。 愧疚不能使人活过来。 谢折枝毁了她的家,她的宝贝儿子痛一痛算得了什么? 他好歹有娘疼。 身无分文的乞丐去可怜街头落魄的权贵,不觉得可笑吗? 沈清和眉眼讥讽,按下心底窜上来的烦躁。 别看了。池夫人轻拍女儿手背,拿眼神示意这是皇宫,不是自家后院。 池蘅叹口气:总觉得姐姐不开心。 金殿,各朝臣携家眷按座次入席。 池沈两家席位面对面,中间隔着两丈远。 池蘅在低矮红木几案前坐好,抬头看到清和眸子噙笑,她忍不住咧唇,朝她眨眨眼。 寿宴乃皇室与朝臣同乐,没以往那般讲究,大臣们交头接耳说话,贵女们也好借此机会打量盛京出色的少年郎,少年郎们则被美色迷了眼,好在还记着刻在教养里的矜持。 她轻嗤:什么矜持,一群假正经,全都馋她家婉婉的身子! 寿宴开始,笙歌曼舞,坐在上位的赵潜不时与太后敬酒,氛围大好。 池蘅没兴趣看舞姬扭动腰肢,只在众人都要举杯共饮时端起小桌上的酒杯。 寿宴亦是宫宴,好酒好菜少不了,十八般珍馐挨个上满,她浅尝两口桂花醋鱼,闲来无事看着对面。 端庄俏丽的沈家嫡女玉手轻抬朝坐在陛下左侧的妖媚女子举杯。 贵妃娘娘唇角勾起一抹玩味,不在意一旁皇后冷沉的脸色,不在意殿上那位沈姑娘对她暗存戒心。 美人柔弱无骨斜倚在大运朝身份最尊贵的男人怀里,低声曼笑,不知在说何事,惹得赵潜流露喜色。 爱妃还记得今日要做何事? 妾不敢忘 她一开口,万种风情被唤醒,是被春风额外厚爱的美人。 赵潜是男人,可他并非正常男人,龙床之上对着其他后妃能硬.起来的物什,对着真正的美人软趴趴威风不起来。 若非如此,哪舍得暴殄天物放着活.色生香的美人不宠幸? 但他又偏宠这害他立不起来的女人。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即便做不了翻云覆雨之事,也够体面。 他轻拍贵妃柔滑的手背,方才还柔弱无骨的女人翻脸无情,抽回手,兴味十足地托腮欣赏池家俊俏乖巧的小将军。 观她如此,赵潜好脾气地笑笑没恼。 他喜欢贵妃对着他蹬鼻子上脸,也喜欢她明目张胆对外人勾勾搭搭。 曾经不是没隐晦提过可以将看上眼的男人带回寝宫随便怎么厮混,只要让他在旁看着就好。 这大概是帝王怪异、不为人道的性.癖。 仅说说而已,恼得贵妃冷落他大半年。 还是他伏低做小才换回爱妃展颜。 同时被两个风格迥异的美人注视,池蘅险些被果核卡到喉咙,一顿轻咳,小脸泛红。 坐在上位的贵妃娘娘笑容妖艳,眼里升起浓浓兴味。 跽坐桌前的少女眼睫低垂,纤纤玉指手握三寸长的银质小刀,斯文秀气地往炙烤鲜美的鹿腿切下一刀。 肉片削得薄薄的,淋好酸甜的果酱入口。 咀嚼咽下,抬眸似笑非笑弯了唇。 池蘅被她笑得毛毛的,不知哪儿得罪了她。 池家幼子何在? 太后一句话,金殿安静下来。 顶着无数交错的目光,池蘅急忙放下酒杯,唇角残渍来不及擦,连忙起身:池蘅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秋太后一把年纪还没有老眼昏花,早听侍女说池家三郎生得面若好女,今日一见,隔着九重玉阶池家幼子身姿着实令人赏心悦目若非此子已有未婚妻,招来做驸马甚好。 抬起头来。 池蘅擦净嘴角:是,太后娘娘。 好个绝色的儿郎。秋太后笑道:今日哀家寿辰,你的虎呢?予我们见识见识。 宫廷驯兽师攥着绳索带白白胖胖的老虎进殿,好不容易见到小主人,【飞雪】急得挣脱驯兽师粗野的束缚,朝池蘅扑去! 赵潜眼睛微眯。 池衍淡然抚须。 盛京城谁不晓得池三公子养有一只虎崽,虎崽经过几个月成长已有半大成年虎的身量,威风凛凛。 胆子小的朝臣子女骇得低呼一声,便见池蘅脚下不稳被白虎按倒在地。 留意到飞雪身上有被鞭笞的痕迹,她目色微凝,面上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孽畜!又在胡闹! 小白虎不理睬人,池英、池艾连忙上前扶起幼弟:阿蘅,你没事罢? 无妨。 任谁都看得出三公子故作逞强。 不过这也实在没什么好取笑的,这虎看着生猛,养不熟才符合常理。 高高在上的陛下乐见少年郎受挫丢脸,笑道:今日母后生辰,池蘅,拿出你的本事给诸位瞧瞧,也好给朕和太后见识见识你的驯兽之能。 池蘅挠挠头:蒙陛下高看,哪有什么训虎之能,无非是拳头比别人硬罢了。 池三公子昔日降虎,除了那声孽畜,尔敢,最具有冲击性的便是迎头暴揍的一拳。 赵潜自负,私心里也不信他年纪轻轻真有高.祖的天威能耐,只他疑心颇重,不亲眼见见总归不放心。 诸位爱卿可想看池蘅驯虎? 大臣附和。 赵潜又问:长继,你意下如何? 池大将军起身拱手:惟愿此子能搏太后、陛下一乐。 甚好,池蘅,开始罢。 池蘅下意识看向沈家坐席方向,一颗心很快安定:是,陛下。 接过内侍递来的兽圈,她踌躇地站在大殿,几个深呼吸后扬声一喝:飞雪,过来! 白虎崽虎头立马转过来! 池蘅手心捏了一把汗,眼睛根本不敢眨动:别过来,千万不能过来! 她故作羞恼,似是当下境地逼得少年人生出难堪,她气急,强撑着冷静蛊.惑道:飞雪,快过来,跳进这个圈圈 赵潜眼底掠过一丝讥笑,果然民间传言不可尽信,他乃天子,天子之威都无法一言喝服猛虎,池蘅朝臣之子,哪来的天助? 不过是拳头硬些,虎崽尚小能屈服一时,日渐长大,猛虎傲然凶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能一朝一夕轻易改变? 太后深居后宫不管闲事,没想到一时兴起会令大将军之子下不来台。 殿上的朝臣见此稍稍松口气。 喊不动才好,池三公子若真如传闻里行事如有神助,池家锋芒太盛,君臣迟早失和。 沈延恩面无表情饮去半盏酒,倒是沈老夫人见那老虎迟迟不动,不免有些遗憾她还想见见孙女婿逞威风呢。 沈清宴为长姐斟满酒:阿姐,你不担心吗? 御前丢了颜面,你怎么丁点都不为姐夫担忧? 若换成他当着许多人丢脸,早就慌了。 担心什么?她还小,既不是正经驯兽师,虎崽又非生来养在身边,不听她的,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 她说的,也是更多人所想的。 不听才正常。 否则池家养出这么一位得天所助的少年俊才,存的什么心就真要好好想想了。 怎么喊都不动,池蘅俊脸涨红,贵妃娘娘掩唇媚笑:何必这么逼一个孩子呢?看把人急的。 赵潜也觉得有道理,还不是和将军府撕破脸的好时机,可他还想再看看。 人能骗人,虎是不是也会骗人? 电光火石,白虎总算从那双似染焦急的清眸看懂对方真正表达的意图,一声虎啸,朝着沈家列席奔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惊呼乍起。 清和眸子一缩,率先推开身侧的清宴。 被长姐推了个趔趄,还没看明白怎么一回事,沈清宴面色煞白:阿姐 嘶池蘅倒吸一口凉气,左臂衣袖被撕开,流出淋漓鲜血。 演戏要演全套,没人比她更懂小将军的心。 清和做好被飞雪挠一爪子的准备,睁开眼,看着血水从阿池手臂淌下,她喉咙发堵,结结实实抱她入怀。 还好吗?阿池。 还好,姐姐。 飞雪被驯兽师困在大铁笼,趴在笼子发出低沉的吼叫。 孽畜!果然是养不熟的虎崽子!池蘅气急大骂:陛下,此虎伤人,还容我将其带回府中,以铁鞭驯之! 少年傲性,自是不愿服输。 赵潜安抚受惊的母后,淡淡道:准。来人,请三公子前往偏殿疗伤。 池蘅递给阿娘放心的眼色,跟随御医走出金殿。 酒过三巡,贵妃娘娘醉酒被侍女扶回寝宫。 看着两人空荡荡的位子,清和眉心一蹙。 她可没忘那位扭着水蛇腰容颜魅惑的妖妃,也曾是阿池口中盛赞其美貌的贵妃姐姐。 多谢、多谢阿姐 沈清宴诚心道谢,清和手握银质小刀,恍若未闻。 第68章 、贵妃娘娘 芍花殿,御医半路尿遁,池蘅坐在偏殿久等人不来,好在她身怀金疮药,自己上药自己包扎。 飞雪这一爪子力道拿捏地不错,伤势看着吓人,其实就是多流点血,不伤筋动骨养养就好了。 深宫之地,她不敢乱跑,也不想早早回到寿宴被人几番试探。 想着在这干坐着熬到寿宴结束再走,不失为逃避的好办法。 领飞雪回家的第二日,爹爹在书房和她讲述高.祖降虎的事迹,也是那时起,她知道自己招了陛下忌惮。 今日势必见血才能让疑心深重、自负自傲的陛下放松警惕。 疑心重、自负自傲是爹爹给这位天子不客气的评价。 权势易人心,昔年爹爹、沈大将军、陛下,是一起扬鞭策马的好友,年少纯真,长大后立场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情分就变了。 她感叹权势没那么好,又想也不该怪罪在权势二字。 权势乃死物,要怪就怪受不住死物引诱的人。 今日逢场作戏让陛下姑且相信她没有高.祖之能,飞雪的命保住了。 池蘅俏脸发白,一心二用,阖眼运转体内的纯阳真气。 奇经八脉运转两个小周天,一道媚笑声如春.水流进芍花殿 伤得如何?英雄救美,沈家姑娘的心被你勾得死死的,小阿蘅,你艳福不浅 贵妃只身迈入偏殿,朱红色的宫门倏然关闭,池蘅一惊,待看清是她,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她轻声感叹:是娘娘啊。 什么娘娘?薛泠不满:是我年老色衰还是韵味不足,你不是一直喊我贵妃姐姐的么? 年老色衰? 池蘅瞥她:这样的美人若是年老色衰,全天下的女人可就别活了。 那声贵妃姐姐涌至唇边,还没张口冷不防想起婉婉嗔恼她的那句你姐姐可真多,她弯了唇,笑颜明媚:娘娘,你又打趣我。 她到底没有喊出那句久违的称呼,薛泠轻啧,眼神暧.昧:订了婚果然不一样,想当初三公子还趴在本宫身上吃.奶,本宫求你你都不松口,这会倒要分你我了。 她哼哼两声,媚眼抛过来。 池蘅被她一语惊得跳起来:胡说!我什么时候吃你 她看向贵妃傲然挺.拔呼之欲出的两团浑.圆,喉咙一动,别开脸:你怎么又污蔑我,这话被姐姐听到,我可就惨了。 怎么?薛泠扭着细腰扭到她身前,嗓音撩人:小色鬼,订婚有些日子了,你不会还没尝过你清和姐姐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3) 池小将军小脸红得滴血,气道:你再敢口无遮拦,我就 打死我? 倒也不至于顶多、顶多打个半残? 她一笑,春日生暖,薛泠愣怔两息,抬指不客气地戳她脑门:你就去找你的清和姐姐罢! 池蘅也不想和她杵在这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那我走了? 回来! 小将军捂着受伤的胳膊,一脸无奈:娘娘到底要如何? 薛泠在深宫闷得想打人,好不容易等到她进宫当然不能让人轻易跑了,再者赵潜那狗东西还等着她回复精力旺盛的少年郎,做那事可不得持久一些? 坐好。 身份尊贵的贵妃,还是幼时抚养她几个月的姐姐,池蘅硬着头皮坐在檀木椅。 薛泠怒其不争看她,俯身为她解开缠在手臂的白布:你就这么糟蹋自个?手臂养不好,以后有你后悔的。 池蘅由着她熟稔地处理伤口,不好意思看她弯腰露出来的一半酥.胸。 贵妃姐姐是好人,她是知道的。 外人只道宫里有位媚气缭乱的妖妃,见了男人就勾搭,偏偏陛下宠信。 朝臣弹劾的折子堆成一山高,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仍然岿然不倒。 爹爹这些年在朝堂无往不利,有一半是贵妃姐姐的功劳。 这事连大哥二哥都不晓得。 薛泠薛贵妃,是爹爹很早安插进后宫的眼线,是钉在陛下身边最牢实可靠的一枚钉子。 薛泠十四岁入宫,那年自己刚满两岁。 当时重臣家未满三岁的孩子几乎都在宫里待过,被后妃养在膝下,为的是给陛下积攒子嗣缘。 婉婉打娘胎里出来体弱多病,是以没入宫,若不然她们认识的时间还能再早些。 她两岁遇见薛泠,被薛泠养在身边,是那批孩子里面住在后宫最久的一个。 当时照料她起居的是家里送来的嬷嬷阿娘身边的亲信。 每回赵潜想探知她的身份,她就哭,哭不出来抱着她的嬷嬷就会掐她小屁股,掐疼了,她哭得震天响,哭得陛下头疼,久而久之陛下不再来此。 十三年前赵潜和爹爹关系还算好,是以这女儿身瞒得紧。 贵妃姐姐说的吃.奶一事若没假,十有八.九是那段日子发生的事。 她年纪小,无关紧要的琐碎早就记不真切。 如今想来不过是脸红上一红。 她敬重薛泠。 思绪被打断,她好奇问道:这白巾子做什么用的? 白巾子染了小团血,被悉心收入锦盒。 薛泠嗔她:保你命用的。 哦。池蘅不再多问。 胳膊上的伤重新包扎好,薛贵妃魅.惑地挑起小将军下颌:要命,怎么越长越勾人,真不和姐姐试试? 试什么?池小将军话说完一巴掌拍开她的手:流氓! 薛泠乐不可支:还真是长大些了,听懂了? 看她羞愤欲走,贵妃娘娘收敛媚.态:好了,不闹你。赵潜怀疑你了,你今日表现尚可,剩下那一半我帮你摆平。 她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你爹,阅后即焚。 知道了。池蘅同样认真看她,语气放缓:辛苦泠姐姐了。 这算哪门子辛苦,再者我想走,赵潜也留不住。我是自愿呆在这,我等的人始终没来。她是天下一等厉害人物 她婉转媚笑,妖精似地攀附在池蘅肩膀,轻.喘两声,拉长的一声娇.吟清清楚楚回荡在芍花殿 守在芍花殿外的侍女耳根子发软,银针刺入脖颈的一瞬,身子倒下。 身着芙蓉色烟罗裙的少女漠然踏入这座罕有人至的偏殿。 耳畔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大,池蘅手足无措:泠姐姐,你不要再叫了。 薛泠眼尾浮起惊人的艳色:你说,若我等的那个她晓得我将你拉上榻,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斥我坏她大业啊 池蘅惊得推开她:别乱讲,我和你可清清白白! 阿池? 冷彻的音色清泠入耳,池蘅心口重重一跳,回眸果然看见少女全无血色的脸。 看清她的瞬息,沈清和心脏仿佛冻结,四肢冰冷,掩在长袖的指节绷紧,杀意在心尖喧嚣沸腾,冷然迎上妖妃戏谑的眸,她招招手,强忍喉咙翻升的怒火:阿池,过来。 她生气的样子委实吓人,怕她胡思乱想,池蘅麻溜地跑过去,握紧她没有热乎气的玉手。 贵妃娘娘。 薛泠整敛松散的宫装:嗯? 清和淡笑:您叫得太难听了。 欸?姐姐,姐姐慢点,走慢点 池蘅紧张地往前追,没防备走在前面的人忽然驻足,她及时刹住脚步,小声道:婉婉? 回应她的是一双朦胧若水的眼眸,眼眶湿红,怎一个我见犹怜? 婉婉,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她都趴你身上了,你还想有什么?少女喉咙微哑,忍着哭腔反问。 哎呀,她是存心坑我,就想看你误会池蘅去捉她的手,被甩开,再去捉,又被甩开,如此反覆三回才算真正抓到那只手。 那只手在颤抖。 婉婉 她再敢对你动手动脚,我管她是谁,我会杀了她! 她红着眼说着恶狠狠的话,池蘅被逗笑,搂着她腰和她咬耳朵:可不能杀她,爹还指望她通风报信呢。 这句话无疑是把贵妃与池家的隐秘关系揭露出来,清和此刻不想动脑子想那许多,毫不犹豫地推开她:少来碰我,臭! 池蘅哎呀一声捂着受伤的胳膊,脸色微变。 明知她在骗人,明知她算准了自己心软,清和停在原地,泪意隐没,眼神快速闪过懊恼:很疼吗? 可疼了小将军可怜兮兮。 你这伤是谁包扎的? 啊她施展苦肉计倒在未婚妻怀里:婉婉,你快饶了我罢,我失血过多,头好疼。 清和抱着她脑袋抿唇沉默,须臾叹道:那我不问了,你头好些没有? 你若肯笑一笑,我就百病全消了。 又在贫嘴。她笑颜绽放,直接勾走小将军的心。 远远看着这一幕,薛泠羡慕极了。 她曾经也有一位姐姐,但她的姐姐很早就不要她了。 第69章 、赠卿芍药 寿宴赶在未时三刻结束,内侍领着前来赴宴的朝臣出宫。 池蘅坐上将军府的马车忍不住掀开四四方方的帘子张望,池夫人轻敲她脊背:受伤了都不安分,脑袋缩回来,想见回家再见。 看不到清和姐姐妙曼纤柔的身影,小将军失落地撇撇嘴,听话地缩回朝前探的身子:阿娘,我的伤不严重,值得。 池夫人心有余悸:太冒险了。 不冒险,陛下怎肯信呢? 猛虎伤人,连正经的主人都不放在眼里,可见所谓的主人远无高.祖之能。 她用鲜血让赵潜相信她当日在兽园驯服幼虎靠得是一双拳头。 将门之子,拳头硬才寻常。 总比坊间传得五花八门的流言要令人放心。 需知上位者不惧人力,最忌天命,但凡扯上天命所归,无一不是动荡根基之事。 四月份,明耀春光照在御花园,照亮满眼姹紫嫣红。 芍药、牡丹、海棠花争相竞放。 寿宴结束,亲自送太后回寝宫,文弱的陛下乘坐銮舆怀着一股莫名的兴奋朝【榴花宫】赶。 风吹銮铃,铃声清清脆脆,赵潜的心也跟着四下荡漾。 不知贵妃今日收获几何? 若池蘅女扮男装,池家犯下欺君之罪,其心可诛,他大可拿此开刀,又或按兵不动,积蓄实力给柱国大将军府致命一击。 若池蘅是男子,证明他并非天命昭示的帝星,池衍的忠诚便可在他心里提上三分。 没有人能拒绝贵妃的魅力。 池蘅倘真是男子面对艳色绝伦的女人,哪能忍住不碰? 他呼吸急促,眼里闪烁惊人的光。 銮舆很快停在【榴花宫】,赵潜屏退宫人,独自迈进宫殿。 不出片刻,【榴花宫】的宫人被赶出来。 爱妃! 赵潜快步闯入贵妃娘娘寝卧之地。 进门便见薛泠没骨头似地倚在花梨木矮几,身子娇无力,媚.色横流:陛下来了。 她一副倦容,偏生疲倦里盛着被润泽的鲜美,赵潜喉咙一动:池家幼子,他是 是男子。 比起池蘅是女子,赵潜更希望听到池家没有谋逆之意,如此,哪日他欲收回兵权料理将军府,以有心算无意则会容易许多。 池蘅是男子,这就再好不过。 视线流连过贵妃雪颈难消的红痕,他脱靴跽坐在她对面,声音低哑:做了吗? 一方锦盒扔到他腿边。 素净的白巾染就小团血渍,赵潜捧着心爱女人的元帕,陷入一种诡异的雀跃。 他急促喘.息两声,狠狠撕去贵为帝王的分寸儒雅:池家幼子年方十五,色鲜容美,怎么样,干.得你舒不舒服? 薛泠对他的变态习以为常,置若罔闻。 懒洋洋浑身骨头酥.软的媚劲激得赵潜嘴里不停冒荤话。 大不大?干了几次?可还厉害?爱妃求饶否? 堂堂帝王,未老先疯,人前装模作样惯了,憋得心里全是病。 薛泠笑软腰:大。 脑海掠过小阿蘅挑逗一下都要脸红的青涩模样,她笑得眼尾淌出泪,大死了,撑得妾身差点晕过去 赵潜心疼皱眉:初次破.身都是如此,下回就好些了。 三宫六院他唯有在贵妃面前才能做真正的自己,不满足听到的寥寥几语,哄劝道:他有没有用嘴?手指呢?换了几种花样? 薛泠笑意不达眼底,扬手一盏茶泼在赵潜脸上,娇媚的妖妃冷下容色:醒了吗? 放眼运朝能对陛下如此不客气的,【榴花宫】的贵妃娘娘当数第一位。 赵潜被她一盏茶泼得不怒反笑,略微收敛狂态:爱妃,朕就是问一问。 我乏了。 好,爱妃好好休息,朕不搅扰你了。 他疾步走出【榴花宫】。 薛泠神色冰冷:嗤,蠢货。 绣着玉兰花的锦帕抹去点在雪颈的红痕。 贵妃娘娘不客气骂了两句,唇角再度染笑,她笑起来甚美,妖娆媚气而不流于俗态。 今日见到池家小阿蘅她心情极好,蓦地念起沈姑娘笑里藏刀地道她叫得难听,薛泠笑意微僵,揉去那份心梗,心里叹了声不得了。 也不知这么一朵病歪歪心狠手辣的小白花,阿蘅是否摘得下。 二十七岁女人正好的年纪,羡慕死了小辈之间的拉扯甜蜜。 赵潜问过薛泠身边的婢子,得知贵妃娘娘确实被池三公子折腾地叫哑喉咙,不由精神振奋。 陛下身子弱,某些事上不大行,今日却宿在皇后寝宫不知哪来的劲儿将人折腾地翻来覆去。 他癖好古怪,这点连皇后都不晓得。 一想到贵妃那般的美人他自己都没碰过的美人被腰细腿长的少年郎压着无情鞭挞,兴头又起,不理会皇后声声哀求。 他很满足,意想不到的满足。 他都做好池蘅是女子的准备,暗地思量如何借题发挥,可事情的走向着实令他身心欢愉。 池衍没有做出欺君罔上之事,池蘅也并非天降帝星。 赵潜心想:没有比这更快意的事了。 多年压抑的癖好得到释放,他对池家子甚是满意。 尤其池蘅俊美,年少精力充沛,简直是上上人选,只是该想什么法子让他继续与贵妃保持隐秘关系呢? 陛、陛下 赵潜充耳不闻。 池家他是一定要灭的。 灭之前,池蘅若能搞大贵妃肚子就更妙,孩子生下来当他的儿子养。 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宫里多出一位皇子,谁不得道一声陛下正值壮年、英武能干? 少年人偷腥被岳父逮住,池沈两家即便联姻也得闹得不可开交,只要池蘅纵情声色,一定会被沈大将军逮住。 朕会助他看清好女婿的真面目,介时作壁上观,由得两府互为死仇。 一石二鸟,一箭双雕,赵潜佩服自己的谋算。 他看着趴倒龙床晕过去的皇后,心想:朕就是压抑太久了。 圣旨来得很快。 莫名其妙成为正四品宫中行走,送走宣旨太监,池蘅整个人都是懵的。 莫说她,池大将军都想不明白赵潜心血来潮为哪般。 宫中行走乃高.祖所创的禁宫官职,一般为陛下宠信的少年俊才担任。 父女俩大眼瞪小眼瞪了好一会没瞪出所以然来,池蘅瘫坐在椅子:管他呢。 帝王心,海底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 她丢下薛贵妃递来的信,跑去内室安慰萎靡不振的虎崽。 【飞雪】听从命令一爪子抓伤主人,回来整只虎蔫蔫的,耷拉着脑袋,给肉都不吃。 此虎有灵性,池蘅抱着它安慰一通才将爱宠哄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4) 没事了,没事了,好崽子。 池蘅拍拍它的脑袋,在它额头亲了口,开心道:飞雪可以顺顺利利长大了。 同样是内室,拆开薛泠送来的密信,池衍一目十行看去,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不可置信从头到尾再看一遍,他道了声好家伙。 相识两世他只道赵潜昏庸无道,登基前十八年勉强无功无过,后十年荒诞无稽,高祖创下的基本被他败坏一空。 山河破碎,黎民受苦,天怒人怨,他以为这已经是昏君的极限,没想到赵潜比他想的还变态! 好一个宫中行走啊。 诱着他儿子当奸夫,亏得阿蘅是女子,也亏得薛泠与他达成互助共识。 池衍气得催动内力,薄纸瞬间化作齑粉。 怎么气成这样?池夫人端着银耳莲子羹走进来。 不想污了她耳朵,池衍不自在道:没事。 他不想说,池夫人懒得再问。 怒气平复下来,池大将军喝着夫人熬煮的莲子羹唇角不住往上翘。 薛泠真是一位好助力啊。 有朝一日得知贵妃娘娘是站在他这边的人,赵潜会不会气得呕血而亡? 他敢将阿蘅放进宫当那劳什子宫中行走,无异于引狼入室。 池衍心下喟叹。 安全了。 起码往后三年,不出差错,阿蘅都是安全的。 池衍喝着莲子羹感叹变态有变态的妙,池蘅沐浴后抱着虎崽在床榻发呆。 小将军长发披肩,唇红齿白,手不时抚摸【飞雪】净白滑亮的毛发,眸子荡开层层清波。 婉婉今日醋得好厉害。 还差点气哭了。 印象里婉婉很少哭,这回竟然湿红眼眶,池蘅心道:以后还是避开贵妃姐姐罢。 婉婉那双眼睛,太美了,眼圈红着太惹人心疼。 轻拍脑袋,薛泠那句戏语闯入她发昏的脑海 小色鬼,订婚有些日子了,你不会还没尝过你清和姐姐罢? 池蘅脸埋进虎崽软软的毛发,感慨贵妃姐姐真是一点都没变,总撺掇着人学坏。 殊不知她这样的人越是明澈如水,逗弄起来越有意思。 还是不放心呀 她轻摸下巴:婉婉白日气得那么狠,我要不要再去哄哄她? 小将军跳下床,灵机一动翻出内侍送来的衣饰。 好歹正四品,婉婉还没见过她穿官袍呢。 存着给人惊喜的心思,池蘅精心收拾一番,赶在晚饭前出府。 池夫人嘴慢没喊住她,人一溜烟跑没影。 人间四月天,金乌西坠。 【绣春别苑】。 沈姑娘独坐窗前。 春景盎然,别苑静悄悄,正是思绪放飞时。 贵妃与池家的关系乃不可外传的辛秘,她很开心阿池为哄她提前坦白。 当时被哄住,有四成是不愿和她在深宫计较,剩下六成,三分心软,三分惶然。 心软她手臂带伤,为出言解释急得脑门发汗。 惶然机关算计,人到头来还不是她的。 那一刻怒火是真,杀意是真,无助无措也是真。 她见不得阿池与其他女人厮混,见不得贵妃刻意趴在她身上魅惑低.吟 清和咳嗽两声,胸口一阵发闷。 小姐,该用饭了。 放着罢。 柳琴柳瑟担心地互看两眼,不好再劝。 少女眉间锁愁,脸颊升起不健康的白,她望向窗外开得热烈的桃花,心事沉凝,顿觉情苦。 欢喜是她给的。 苦闷也是她给的。 清和自愿沉浸其中,一时难以从苦涩回甘的余味挣脱。 贵妃十四岁在【榴花宫】内抚养阿池几月,她知道这醋意来得没道理,可若谈情说爱都要讲道理,她干嘛要将痴心交与阿池? 不如买本经书整日埋头苦读,出口必是圣贤教诲。 阿池说她心眼小,一点都没说错。 清和指腹抚过打磨光滑的木制唐刀,恍惚抚摸心上人清隽的眉眼。 她心里念着阿池,眼睛也看到了阿池。 日暮黄昏,池蘅身穿正四品绯袍,轻功踏起身姿潇洒地越过莲花池,轻盈如猫,落地,拍拍胸前栩栩如生的仙鹤,昂起笑脸脚步轻快地朝这走来。 清和看见了她,没想到她会赶在黄昏时分来,霎时眼眶发酸,心口发热。 收好作为定情信物的木刀,匆忙净手往饭桌前坐好,手捏长筷,支楞着耳朵。 且听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池蘅一手掀开珠帘:姐姐,我蹭饭来了。 她一进门,外面残余的春光都带携进屋。 一支艳丽无比的芍药递到清和眼前,小将军喜笑颜开:姐姐,笑一笑嘛。 第70章 、又香又软 芍药亦有花中宰相的美誉,运朝男女常以芍药表衷情。 每逢七夕订婚的男子少不得要送未婚妻一株叶片光泽花瓣新鲜的芍药,以此象征爱情不老。 花香萦绕鼻尖,清和接过芍药花,起初的苦闷在看见她的那一眼神奇散去,她心情甚好,眉眼舒展,嗔道:又糟蹋我院里的花。 这哪是糟蹋? 池蘅喜欢她三分嗔七分喜的态度,吩咐柳琴端来盛放清水的琉璃瓶。 花枝被插.进瓶内,摆放在圆木桌。 柳瑟捧来清水供她净手。 素净的帕子擦去指尖水渍,池蘅拾起筷子:好饿,还是姐姐这里的饭菜香。 清和几次为她夹菜,池小将军吃得欢。 慢点,急什么。 姐姐,你也吃。 柳琴柳瑟不禁感激小将军的到来,若非她来,小姐晚食又要搁置了。 酒足饭饱,池蘅身子后仰懒得动弹:姐姐,和你进食感觉我能吃好多,有空我们再去尝尝胖婶家的胡辣汤罢,淋上米醋、麻油、辣椒油,我能喝两大碗! 她刚吃饱又想着吃,清和笑她可爱,不过这话说进她心坎,她点头:好啊,什么时候? 明天不行,这几日都不行,如今我也是有官职的人了,休沐那日再来找姐姐。 她站起身,拍拍衣袖昂起头:婉婉,你看我穿这身官袍好看吗? 绯袍仙鹤,正四品的服饰。 阿池本就生得好,穿粗布麻衣都好看,清和赞不绝口,随意问道:陛下给了你什么官? 宫中行走。 池蘅头回领差事,说不激动根本是在说谎,她才十五岁,最是贪新鲜的年纪,虽说这官职来得莫名其妙,她还是很开心。 她开心,婉婉看起来并没那么愉悦。 小将军敛去喜色:唔,宫中行走不好吗? 芍花殿的记忆再次窜上心湖,清和唇瓣微抿,努力冷静下来为她分析:陛下怎会无缘无故赐你宫中行走的官身?此事来得蹊跷,你得当心。当恪守己身,少惹麻烦。 我也是这样想的。 清和眸色深沉:近水楼台,入宫当值少不了要和【榴花宫】那位打交道,撇开男女私情不说,陛下不知贵妃与将军府的关系,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这之间暗藏的博弈清和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她上前两步,抱住池蘅纤瘦的腰:你如今也是有未婚妻的人,不可拈花惹草与外人来往过密,多少人看着两府的婚事,你莫要授人以柄。 冷香扑鼻,池蘅禁不住深吸一口气,笑道:我晓得。 美人投怀送抱,她不客气地揽住清和软得不可思议的细腰,爱不释手。 她二人旁若无人地亲近,柳琴柳瑟纷纷低下头。 池蘅喉咙一阵干渴,不无愧疚地想:婉婉这腰也太好摸了。 她此前想的是娶了婉婉两人相伴一生,免得婉婉嫁给男子再受破身之痛。 但那是没开窍前。 现在她改了主意。 她想和婉婉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不仅仅是能一起泡在大池子的关系,还能做话本里说的那档事。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手指挑弄少女下颌。 清和没料到她会如此,却也不愿挣脱,屏住呼吸悄然等待。 神色迷离的小将军指腹摩挲够了,倾身亲在那两片未着口脂却有着桃花颜色的唇。 又香又软。 一触即分,池蘅轻.舔唇角,惴惴不安地看向被她轻薄的青梅。 沈清和眼睛闭合,到此时睫毛仍在轻颤。 婉婉? 柳琴柳瑟红着脸悄无声息溜走。 池蘅犹未觉。 她只觉得婉婉美得真是动人心,姑娘家的唇都像她一样香软吗?自己的呢? 池小将军心慌而莽撞,趴在青梅耳畔:婉婉,婉婉我软不软?香不香? 清和脸颊噌得染就上好的胭脂,耳朵发烫,睁开眼,那双潋滟的眸子再次撞进池蘅的心,撞出千军万马的声势来。 心跳如鼓,起码得是军营里的战鼓。 香不香软不软这问题难倒了清和,她推开不依不饶的小将军,没想过蜻蜓点水的触碰能碰得唇瓣都酥.麻。 她见识多,经历浅,好在聪敏,晓得这事不能两个人都傻兮兮的,眨眼按下活跃的绮思,声线微扬:还好? 还好?! 池蘅顿时蔫了。 还好,那就是没有她以为的美妙? 心忽上忽下,她失落极了。 阿池 嗯? 清和看她受打击不轻,忍笑回道:其实我方才太紧张了,根本没尝到话本里所说的飘飘欲仙的滋味。 飘飘欲仙? 池蘅点头:和婉婉亲嘴是挺飘飘欲仙的。 不过她飞升一半就从半空跌落,勉勉强强飞成半仙,当即懊恼捂唇:我就一点都不软吗? 她偷瞧走开的沈姑娘。 清和揣着明白装糊涂:嗯? 啊! 怎会如此? 池小将军抱头。 送你。 什么? 清和狡黠一笑:我用的口脂啊,你不是对我的口脂感兴趣吗?送你了。 暮色四合,池蘅袖袋揣着未婚妻友情赠送的一盒口脂,闷闷不乐走在长街。 我哪里是对你的口脂感兴趣,我分明是 对你感兴趣啊! 小将军离开后沈姑娘哼着小曲往【云池】沐浴。 【云池】与迎水别庄的【醉仙池】一模一样,水气蒸腾,缭绕若云雾。 阿池小呆瓜总算学会主动,看她憋屈,清和酿了一整日的飞醋终于被那轻软的吻带走。 她轻咬下唇,青丝流泻玉白的脊背,美不胜收。 回到将军府池蘅气得将那盒口脂扔在床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虎崽不解地转动圆溜溜的大眼睛,似是察觉主人的烦躁,老老实实趴在属于它的大窝。 我缺的是口脂吗?池蘅自言自语。 仔细想想,这东西翻遍房间还真找不出第二盒。 为谨慎起见,阿娘也不会允许她捣弄女儿家的玩意,省得哪日不留神露出破绽。 思及此,池小将军更郁闷了。 不过婉婉的唇好好亲,她不知怎么形容,总之比清晨沾了露水的花瓣还要鲜润,香软滑嫩,亲了还想再亲。 池蘅一脚踹掉另一只脚的靴子,爬到床上打开唇脂银白雕花的小圆盖。 清新淡雅的香味飘散,她小脸一红,指尖轻点均匀抹在唇瓣,兴冲冲跑下床揽镜自观。 还、还不错? 那点纠结烟消云散。 她决定找机会一定要婉婉见见她涂抹唇脂的样子。 天明,池夫人送女儿前往禁宫任职,出门恰好碰见浅笑嫣然的沈姑娘。 池蘅先惊后喜:姐姐怎么来了? 清和弯唇:你第一天去,我来送你。 啧! 池夫人牙又开始酸了。 第71章 、酸楚不舍 不好妨碍年轻人培养感情,池夫人自觉退出,最后由清和去送池蘅前往皇宫。 眼睁睁看着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开,这位雍容的美妇人真心体会到养大的白菜被白菜拱了的复杂感受。 将军府离皇宫不远,池蘅放慢脚步走在逐渐热闹的长街,身畔是温温柔柔美成一幅画的沈姑娘。 昨日蜻蜓点水的吻闹了池蘅大半宿,好在她年少,醒来仍旧不改朝气明媚,单从那张俏脸来看,根本看不出昨夜是如何辗转难眠。 今天天气真好啊 嗯,还算好,阳光充足,春意蓬勃。 池蘅挠挠后脑,低头瞅着脚下,忽然不知说何是好。 憋了好半会她问:姐姐怎么想起来送我呢? 沈清和眉目淡然,步子迈开走得不紧不慢,走动之间衣袖翩翩有着将门贵女最好的仪态,便是盛京城书香世家里出来的嫡女和她比起来都要逊色三分。 她唇瓣微启:我不放心,不放心你和【榴花宫】那位。 池小将军茫然地啊了一声,缓过来轻声道:我会守规矩的。 最好守规矩,禁宫不比旁处。 婉婉,休沐日要去尝尝胖婶家的胡辣汤吗? 她旧事重提,可见当真将此放在心上列为重中之重的大事。 抬眼望见大气威严的宫门,清和感叹这条路终究太短,她道:要去。 池蘅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有很多话说,又不知该说哪句,很想哄她开心,话到嘴边担心自己罗里吧嗦惹人厌烦,好在宫门口到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5) 我我进去了? 柔和的光线下小将军一身绯袍,明朗生动,清和轻点下巴,看着她走。 池蘅摸出官牌交予执戈的守卫检验,头也不回朝笔直的宫道走。 婉婉在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想走得好看点,潇洒点,心却紧张地扑腾乱跳。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怎么连走路都不稳了? 走到很远,远到她回眸只能看到清和不甚真切的身影。 看她还在,池蘅心坎涌上一股热。 青梅迎立春风之中。 池蘅很怕自己变成矫情的人,用力眨眨眼,抬手朝她挥挥手,嘴里喃喃:快回去罢。 隔着那么远,能看到什么呢? 为免她站在那不动,池小将军加快步伐,很快消失在拐角。 也是这一刻她才晓得为何在路上面对婉婉不知说何是好。 一是婉婉太美了。 二嘛,她是有官身的人了。 有官身就代表受管束,再也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以前她和婉婉形影不离,如今连出门喝碗胡辣汤都要提前约好。 池蘅挺直脊背,忽觉这正四品宫中行走也没那么好。 少年人的成长或许就藏在偶然间心尖翻涌的情绪里,这酸楚与不舍是细微的,不仔细就会被忽视。 然而一旦察觉出来,心灵总会发出一种微妙的震颤。 令人恍然大悟。 哦,原来人生的历程到下一个节点了。 原来我好舍不得婉婉。 漫漫人生路,无法拒绝的前行。 池小将军接过属下递来的佩刀,抬眼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脸孔,这些人里有不服、不屑,有隐在眉间的谄媚,还有漠然的不在意。 她笑笑,肩背抻平,焕发出少年人应有的昂然姿态。 清和看了许久,终是转身。 马车空着来空着回,她并没有上去的打算,柳琴柳瑟陪她行在左右。 一声叹息。 她道:阿池是有官身的人了。 琴瑟两姐妹不知自家小姐为何发出这声感慨。 柳琴道:柱国大将军世袭罔替,小将军早早有自己的事做,以后不愁没有好前程。 入了宫,就是进了陛下的眼,十五岁官居正四品,很了不得了! 清和摇摇头,她想说的并非柳琴关心的这些。 罢了。她笑:阿池人中龙凤,哪能一直做盛京游手好闲的小霸王? 小姐说的是,不过小将军还是很上进的。 别的不说,那身和脸一样俊俏的武功,年少英勇,盛京所有儿郎都被比下去了。 清和愿意听有人夸阿池好,眸子萦绕浅淡笑意。 沈姑娘。 她步子一顿,须臾恍然:妙风姑娘。 云桂楼花大价钱培养的花魁不在楼里受人追捧,跑这来堵她的路?清和暗起思量。 沈姑娘,我想和你谈谈。 好。 她比想像中更好说话,妙风心下一沉。 回风斋。 茶点上齐,美貌的女子面对面捧茶不语。 茶香缭绕,清和纤长的睫毛低垂,素手轻拨茶盖,茶雾被分开,袅袅无声。 她有的是耐心。 与不断巡逻的羽林卫不同,宫中行走要做的是安稳各宫,随时听候陛下宣召,地位特殊。 池蘅第一天上任被内侍带着熟悉禁宫各处,半途遇见来逛御花园的陛下。 得知池蘅入宫就职,赵潜上早朝起就按捺不住诡异的兴奋,大臣们见了无一不道陛下心情好。 不得不说,在见到年少俊秀、英姿勃发的池家子后,赵潜心情更好。 在他看来,这是能令贵妃折腰的人。 被他殷切目光看着,池蘅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异样:陛下今日对她的态度好生奇怪。 还会关心她喜不喜欢这地方,这要她怎么说? 她倒想脱去这身官袍回别苑陪婉婉,可能吗? 爱卿要多往【榴花宫】巡查,贵妃的安危朕就交给池爱卿了。 是,陛下。 赵潜深深地看她一眼,花也不赏了,笑着走开。 池蘅一头雾水。 陛下既特意关照,不多时她前往【榴花宫】。 为花洒水的宫女见了她含羞低笑:娘娘要见新来的行走,池行走,还请跟奴来。 池家幼子昔年被贵妃娘娘抚养几月,有这渊源在,旁人不好嘴碎。 再者贵妃也是主子,主子有命,哪敢不去? 池蘅前脚踏入【榴花宫】,后脚身在御书房的陛下听见大监禀告,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池蘅不比外人,若以抚养之情来看,堪为贵妃半子,做儿子的去拜见娘亲,此乃孝心,无可厚非。 有他在前面开路,池蘅往后进入【榴花宫】名正言顺。 当下,初为行走的小将军被宫人请进宫,薛泠斜躺软榻,一见她,笑得一脸暧.昧:如何? 宫人屏退,没外人在,池蘅挺直的腰杆松懈下来:四品官的滋味不过如此。 她年纪轻,底下人不服她正常,没见到陛下前她接受良好,见了陛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头皮发麻。 这官儿是怎么来的? 薛泠轻哼:陛下脑壳有疾,你的小脑瓜理解不来,管这官怎么来的?有本宫护着你,横着走都无妨。 横着走?池蘅想像自己好好的人变成螃蟹的样子:还是算了罢,姐姐叮嘱我入了宫要谨言慎行。 她头疼扶额,本来还想远着贵妃姐姐,这下倒好 把心放肚子里,天塌了还有姐姐在。 感动归感动,池蘅道:我不能久留。 怕什么?你多来此地,陛下会更欣赏你。薛泠没法和她直言赵潜的病态,笑道:谁让你年少生了一幅好皮囊。 娘娘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才好,懂了就一点趣味都没了。沈姑娘气可消了? 她提到婉婉,池蘅捂着心口发现自己竟更想念她,轻叹:还说呢,你可坑惨了我。清和姐姐与寻常姑娘不同,爱憎分明,眼里不容沙子,你惹了她,她肯定很讨厌你。 本宫又不需要她喜欢。薛泠对着她还有两分少女时期的娇纵,看不得她明里苦恼、背地品咂甜蜜的炫耀,心想:谁没有姐姐呢? 想到那人,她情绪忽的低落,没了调侃人的兴致,妖媚的面容多出罕见的落寞。 你走罢,记得常来。好歹我进宫那年抚养你数月,养孩子不易,有这点情意在,你忍心看我闷死在这后宫? 自是不忍心。 池蘅慢吞吞应下。 走出【榴花宫】,她望着明媚天色长叹一口气。 不喜后宫却在此蹉跎十三年,十三年,女子最烂漫的年岁都耗在这,贵妃姐姐在等谁? 在外面等也是等,为何一定要入宫等? 泠姐姐这样的人绝非爹爹能降服的,那么她当初肯答应爹爹入宫为妃,必然是爹爹许诺她什么。 和那个人有关吗? 长久的沉默对峙,终归是妙风姑娘落了下风。 她苦涩出声:我常听阿蘅提起你,沈姑娘,我求你,能不再拘着他来楼里吗? 相思成疾,她清减好多,多到阿池那个小呆瓜见了少不了要嘟囔几声妙风姐姐好让人心疼。 爱有时会让人盲目卑微。 清和懂她为何说出这番话,因为懂得,所以没有恼火反而音色轻柔。 姑娘,你不懂阿池的心。 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云桂楼的姑娘有一个好前程、好归宿。守着她能得到什么?若想以这样的法子,你守着她只会逼她远离你,甚至心生愧疚,自责为何一片善心竟害你至此。 她心里有你,无关情爱。比起美人她更欣赏有风骨的女子。云桂楼终究是风尘地,风尘易伤魂,姑娘迟迟不肯赎身,教她如何肯见你?敢见你? 你不想赎身,无非舍不得过往楼里与她纵酒欢歌的种种回忆,阿池委实是个好人,和她在一起如沐春阳,连我都被她温暖。 我懂你爱惜那些珍贵的记忆,以至不忍割舍。可是妙风姑娘,我不得不说一句:你们回不去了。 妙风唇色泛白,多日来咬牙坚守的心防被眼前人一语击溃,她眼眶含泪,似陷在沉重连绵的痛苦:沈姑娘,可我、可我舍不得 先从那样的地方出来,好吗?我给你时间看清阿池的心,但我仍要提醒你,她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你若与我争,只会自取灭亡,我今时与你温言软语,他日你执迷不悟,我不会留情。 温柔是她。 绝情是她。 鲜花是她。 刀锋亦是她。 崩溃的妙风恍惚明白阿蘅为何待邻家青梅与众不同。 可她还是不甘心。 好,我从楼里出来,你给我机会。 日落黄昏,结束一天的差事池蘅与三三两两的同袍打招呼辞别,她人刚出宫门,沈家的马车悠然停下。 少女挑动遮掩车窗的小竹帘,声如玉碎,清清泠泠:阿池。 熟悉的嗓音随着春风流入耳,池蘅难以置信地快速抬头,待见到来人,惊呼道:姐姐?! 她小跑过去,清和的手探出来摸在她的小脑袋:上来,我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难得一次温柔的斩桃花~ 第72章 、很行 池蘅喜不自胜地跳上马车。 车厢豪华宽敞,见她进来,柳琴柳瑟识趣地降低存在感。 不过也不用刻意将自己藏起来,见到自家小姐,小将军眼里哪还有外人? 累吗? 不累! 岂止是不累,见到婉婉,她血液流淌地都比之前轻松。 清和认真打量她,观她喜色里没有一丝掩饰,情不自禁跟着笑,温言打趣:池行走今儿个见了多少后妃? 啧。 琴瑟两人头颅低垂,耳朵支棱着。 池蘅一下成了被揪住后颈的猫,圆润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瞅着对方,想求饶,又不知该怎么扑棱。 陛下给的差事注定身为四品官的她要在后宫多留几分心,白日上任她也确实料理几桩后妃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宫中行走是陛下放在各宫的眼,满打满算这职位就她一人。 其实她很不理解这官职存在的意义,她名义上是男子,陛下就不怕招一个色胆包天的淫.乱后宫? 她又想起贵妃姐姐说的那句陛下脑壳有疾,起初觉得言过其实,这会想想,没准陛下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怪病。 若她是帝王,才不会放任如此隐患。 都说了是后妃,与我有何干系? 除泠姐姐以外后妃都是陛下的女人,别人的女人如同路边的野草,野草哪有家花香?纵使进了她的眼也无法进她的心,看看便过去,况且,她很本分的好嘛! 反而是那些后妃如饥似渴,没少盯着她看。 池蘅心里委屈,又不敢把委屈诉之于口,省得婉婉再踢翻醋坛子。 她憋屈得很,白皙的小脸被憋红。 清和无意一句逗趣哪料她是这种反应,美目轻转,心情顿时郁闷起来。 她冷着脸,不由开始胡思乱想她看中的人被多少女人明里暗里垂涎,比起正值壮年耕耘多年却只得一子一女的皇帝陛下,长眼睛的都会喜欢阿池。 小将军的魅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 年少活力,英姿勃发,色鲜容美,身条俊俏 池蘅被她瞥得心慌:婉、婉婉,这是、怎么了? 呵。 池蘅脊背发凉,不懂婉婉为何要呵她一脸。 清和越想越不是滋味,眼眉上挑,池小将军接收到眼色乖巧挪到她身畔。 两人肩碰肩,池蘅软声道:我哪儿惹你不快了,姐姐。 你附耳过来。 白玉般的耳朵一不留神碰到沈姑娘软绵娇嫩的唇,池蘅一怔,待想明白怎么回事,耳尖绯红,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腿部,一本正经装糊涂。 清和失笑,若非时机不对真想好好逗逗她。 她轻咬唇,须臾贝齿放过娇软的下唇:陛下不行。 许是出于谨慎,她纠正道:不是很行。 行的话二十多年也不至于唯有两名皇嗣。 所以一个看起来年少能干、美貌风流的儿郎不时出入后宫,岂不是羊入虎口? 懂了吗? 池蘅起初还在为婉婉往她耳朵吹气感到紧张快意,此刻被劈得外焦里嫩,头顶快要冒烟,她瞪圆眼:这好难懂。 清和伸手拧在她腰侧:正经点。 是我不正经吗?池蘅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怎么突然说这个? 陛下行不行关她何事?总不能陛下不行就要她替他操劳罢? 清和看她两眼,笑趴在她肩头,软绵绵搂着她脖颈: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就很行,保不齐有后妃眼馋你 池蘅眨眨眼,红着脸和她咬耳朵:我我看起来很行吗? 哼。 小将军美得心里冒泡泡,转念道:眼馋我做甚?那必然是看得见吃不着,我眼馋的人都没吃到嘴里,就让她们馋着罢! 阿池,你可知宫中行走的来历? 嗯?你知道?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6) 算不得知道,但从各种史料佐以野史来推测,大致摸索出几分。清和手指点在她耳尖,玩得不亦乐乎。 池蘅尽力将注意力放回当前,问: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一个秘密。 她说话很能吊人胃口,池蘅捉过她不老实的纤嫩指节:好好说话! 清和慢悠悠嗔她,小将军讨好地轻揉她指尖:哎呀,累不累? 沈姑娘被逗笑,不再和她兜圈子,轻声慢语:高.祖喜女子柔弱,好男子阳刚,荤素不忌,花样繁多,常使行走出入宫廷,行多人之欢矣,每逢尽兴,必令乐师于帐外奏曲。 池蘅被她一言镇住,良久找回声音:啊这、这太荒唐了。 自古皇家有几个真清明?陛下乃高.祖之后,谁晓得给你这行走一职,安的是哪门子心? 经她一提,池蘅低头瞧着身前明艳的绯袍,脸色一变,急急教人停车跑到路旁弯腰作呕。 太恶心了! 这不糟践人吗? 她又恶心又气,胃酸都被吐出来。 见她如此,清和后悔讲得直白,轻拍她后背:还好吗? 好不了了! 池蘅眼角沁泪。 替她擦去被刺激出的泪液,清和带人回到车厢。 她说出这段隐秘无非是想提醒阿池务必谨言慎行,离莫名其妙的女人远点,莫要栽进坏人圈套都不知。 可看这效果,似乎用力过猛 吐过之后,小将军神情呆滞地坐那不动,直到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都没缓过神。 清和目送她同手同脚进门,隐隐生出自责:好端端的,和她说这些做甚? 她懊恼扶额。 回来了? 池蘅闷闷吭声,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池夫人以为她入宫当值受了委屈,忍了忍咽下到嘴边的话皇宫毕竟不是家里,出门在外吃些苦头在所难免。 晚食过后,池蘅忽然问道:爹爹,这行走我能不当了吗? 池衍沉默不语。 看他不吱声,池小将军唉声叹气走开:好罢,我再冷静冷静。 池夫人池大将军面面相觑,池夫人问:阿蘅怎么了? 池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夫哪知道? 顶着自家夫人一脸要你何用的表情,大将军改口:赶明我派人问问? 不应该啊。 阿蘅入宫以赵潜的病态合该好生哄人留在那做奸夫,再说真出了岔子也该有人前来报信。 这又是怎么回事? 池蘅回房沐浴趴在床上狠狠睡了一觉,她睡得早,天还没亮就睁开眼,睡醒脑子格外清醒,再去想昨日之事,深觉自己小题大做。 人心难测,披着人.皮的豺狼鬼怪多得是。她少见多怪冷落了婉婉,委实不该。 只是 她到底从哪儿看来的这些啊!闲来无事琢磨这做甚? 小将军猫被子里啊啊两声,末了坐起身,垂头叹道:约莫婉婉就是太闲了。 身子不好,闷在屋子里可不是看书消遣么? 正经书看完了,看看野史也无妨。 看就看了,偏偏她聪明,抽丝剥茧愣是从厚杂史料里抽出一缕有头有尾的淫.丝! 噫,可怕! 再次领教到青梅的厉害,池蘅震撼连连。 天明,用过早食仍要去宫里当差,饶是有千万个不愿,池小将军还是穿好一身官袍,不住拿话安慰自己。 脏的是别人,她干净着呢。 衣服做错了什么? 她心思澄明,转瞬恢复笑颜。 看她不再如昨夜萎靡不振,池夫人放下心来。 清和早早等在将军府门口,纠结踌躇之际没等来池蘅出门,先看到清宴从镇国大将军府走出来。 阿姐?沈清宴眼睛顿亮,激动道:阿姐终于想家了?! 和他的热情比起来,清和态度甚是冷淡:我来送阿池入宫。 池蘅得陛下赐官的事早在盛京传开,清宴满腔热情被冷水浇透:哦,是来、来送姐夫的。 他的情绪令人一眼看得太分明,清和眉心克制升起的烦躁,问道:要回书院读书? 好在阿姐还愿意和他搭话,清宴点点头,笑道:是啊,要回书院了,请假许久再不回去夫子要记过了。阿姐,我先走一步,有空常来家里看看,祖母病了,爹爹也很想你。 嗯。 沈家公子上了仆人备好的马车,车帘放下,噙在唇边的笑意逐渐转为苦涩。 不过已经很好了。 阿姐还在意他的生死,还认他这个弟弟,很好了。 姐姐? 清和被她一声喊拉回恍惚的思绪,看清来人,当即眉眼绽开:好了没? 好得不能再好,走罢。 确认她没再纠结昨日之事,清和心情转好。 连续七日被接送,守护宫门的护卫渐渐与池蘅熟稔起来,时而打趣一声池行走好福分,有这么一位感情深厚、美貌体贴的未婚妻。 每当这个时候池小将军笑得格外阳光腼腆,笑容暖到心坎,正常人见了都会心生欢喜。 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休沐日。 清早,池蘅叩开【绣春别苑】的门,带着未婚妻前往北市去喝胖婶家的胡辣汤。 胡辣汤配上油锅新炸出来的油条,热乎乎的,酸辣爽口,照样是小将军记忆里无法被取代的美味。 舒服喝了一大口胡辣汤,肚子暖暖的,她们来得很早,左右方桌都空着,池蘅惑声道:姐姐,你怎么光看我,不吃东西? 清和疑惑:我有光看着你吗? 有啊,从我喝胡辣汤的第一口你就在看我,现在我都要喝完了,你还在看我。 沈姑娘脸微红,手指捏着瓷勺:看看也不行? 她只是好奇阿池的好食欲,也想知道她要到何时才来抢自己的碗。 好罢,姐姐愿意的话,一边看我一边进食也不是不可以。小将军笑得欢快:胖婶!再来一碗胡辣汤!多放辣椒! 好勒! 清和被入口的汤呛了喉咙,捂着帕子歪头轻咳:浪费食物不好,我吃、吃不下了,要倒掉吗? 花铜板买来的,怎么可以倒掉?池蘅为她顺气:交给我来就好。 那你还吃得下吗? 池蘅看了眼她剩下的半碗:没问题。 她不嫌弃地端过来倒好一通调料,想以后一定要让婉婉在床上说声吃不下,想得很美,食欲大增。 婉婉,商量个事。 嗯?清和声线放软:何事? 池蘅吃得头也不抬:以后你再送我,不要总盯着我的背影看,我想到你在后面巴巴瞧着我,就心酸地想哭,忍不住想回头。 她吸溜一口汤汁,眼睛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水光:你站在那,被风虚幻了影,沉默不动的样子,看得我好难受。 酸酸辣辣的胡辣汤携着热气被咽进喉咙,同样被咽进喉咙的还有年少之人对陌生情愫的茫然,她想说我回头看到你就不想再走了,话在心尖绕了半圈,觉得矫情。 她笑:所以你送我到了那,快快走开就好。我是入宫当值,又不是上刀山,安心啦,婉婉。 作者有话要说:  阿池会一点点体会爱情的滋味~ 第73章 、点鸳鸯 多铁石心肠的人才不会被眼前人打动? 反正自己做不到。 清和被小将军滚烫的话熨帖地暖融融的,嗔笑:谁巴巴瞧你来着?美得你。 池蘅嘿嘿两声,有点得意还有点小坏:我不管,反正这事你听我的,其他事我再听你的。 其他事? 嗯呀。她端着大瓷碗不住吸溜,眉眼尽是被满足了的畅快。 清和被她弄出的声响羞得耳根子润红,这声响不大,却直直荡到她心尖,秋千似地飘来荡去没个着落,没来由地给人更深的期盼、妄想。 她心脏跳得失衡,晕乎乎想:总让她吃自己剩下的,这么做是不是太欺负阿池了? 胡辣汤来了! 胖婶欢欢喜喜捧着青花大瓷碗放下,粗粗扫了眼见小将军桌上放着空碗,手里端着一只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感叹未婚夫妻感情好。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面对面坐着都格外登对一对璧人。 谢谢婶儿!池蘅忙着喊了声,胖婶不愿打扰她们,来去匆匆。 清和好整以暇地看她进食,一手托腮,眼神充满专注柔情。 小将军豪言放出去,做不到岂不是丢面儿? 池蘅专心应对摆放在眼前热腾腾的早食,最后一口吃下,她打了个饱嗝,心想:万幸万幸,面子总算保住了。 抬头,看到一双无限宠溺的清眸,心肝一颤,连忙捂嘴打嗝什么的被婉婉看到,这也太 好开心。 嗯? 清和站起身,捏着锦帕越过方桌为她擦拭唇角残渍:看你吃得饱饱的,好开心。 啊!池蘅小心脏受不住地乱跳。 走罢,小呆瓜。 小呆瓜? 池小将军不服气:婉婉,你也就现在能欺负我 谁没有长大的一天啊! 她的弦外之音惹得清和脸颊窜上诱人的红。 还没等池蘅看够,那片红晕被强行压下,沈姑娘佯装淡然:再过两年你还是小呆瓜。 这就不一定了罢? 池蘅觑她。 往方桌放下一角碎银,清和扯她衣袖:走了。小呆瓜。 婉婉,我们去哪儿玩,要回别苑吗? 不回别苑,咱们去【栖春寨】? 栖春寨? 踏出小馆子池蘅走下石阶:好啊,盛京咱们没一起去过的地方多着呢,一个个来,今天就去【栖春寨】! 说到【栖春寨】,她轻摸下巴:对了婉婉,春栖被阿娘安排到二哥院里了。 知道了。 盛京四季分别对应四景,春有【栖春寨】,夏有【明和湖】,秋有【斩叶林】,冬为【醉雪斋】,此四景,皆为世家男女推崇的约会圣地。 去年两人前往【醉雪斋】游玩,大猫飞雪便是从【醉雪斋】的兽园赎买得来。 春日百花盛放,【栖春寨】充满明媚招摇的气息。 缴纳好进寨的银两,池蘅兴冲冲握着清和的手往寨子走:以前来这我总是一个人,一个人根本体会不到此地的好,倒是不止两三次想过偷偷把你拐出来,可那时你身子不好,我没敢任性。这下好了,咱们终于能在寨子好好领略一番。 没多久,清和便懂了她为何说一个人根本体会不到此地的好。 【栖春寨】名字里到了一个春字,比起夏秋冬,是四景里面最具春情的幽会之地。 进门四名侍者分别垂首托着木制托盘,每个托盘摆放一对做工精致的面具,有狮子、老虎、狐狸、猫咪。 池蘅看过一遍,歪头笑道:姐姐,咱们要这对小白虎的如何? 吊睛白额虎。 小将军一贯的喜好。 清和含笑应允。 选好面具,池蘅自告奋勇为她戴好:寨子里的人进来都要戴面具,咱们选了小白虎就不会再有人选了,这有好多有意思的细节,譬如这面具,蕴含的是此生唯一,很受人欢迎。 此生唯一么? 清和暗道:是很不错。 喜欢的话结束了还可以带回家作为留念呐,戴好了。 她退开半步打量,哈哈笑了两声:好看! 哪里是好看,是好笑罢? 想像自己戴着吊睛白额虎的面具,清和唇角上翘:接下来呢? 姐姐,放心跟我走罢。 她递出手,清和想也没想素手搭在她掌心,两人刚走,侍者在名单白虎那行划下红色的叉,以示有人选定,今日不可再选。 看,这里就是鸳鸯台。 鸳鸯台? 是呀,看到那个姻缘箱没有?伸手从里面摸出一枚鹅卵石,石头上会写明今日你扮演怎样的鸳鸯。 池蘅跃跃欲试:从前来过几次,侍者不准我从里面摸石头,因为我没有可作伴的鸳鸯。 她语气不满,还有些孩子气,清和面具遮掩的小脸露出一双笑眼:无妨,我陪你玩。 池小将军等的就是这句话,心满意足,心花怒放:走走走,排队摸石头。 约有膝盖高的姻缘箱,摸之前池蘅搓搓手,想着第一次玩一定要玩刺激的,但刺不刺激她说了不算,只能求老天赐福。 手臂从箱口出来,她心怦怦跳。 鹅卵石圆润光滑,藉着阳光,小将军看清上面的刻字乡村俏寡妇。 嘶! 她快速瞥了眼尽职尽责的侍者:现在扔掉这块石头还来得及吗? 清和的手也从姻缘箱出来,打磨细致的鹅卵石触手还有被阳光照射的余温。 池蘅摸到她身侧小声道:什么什么?我看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7) 掌心摊开,一行小字闯入两人视线无敌大将军。 反了罢! 我才是无敌大将军好吗! 池蘅愤愤。 清和头回玩,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问道:阿池,你的呢? 刻着乡村俏寡妇的石头顿时成了烫手山芋,池蘅憋红脸:不如我们再摸一次? 可你不是说每人每日只有三次点鸳鸯的机会吗?放弃一次就要少玩一回。我的给你看了,你的我也要看。 池蘅硬着头皮将石头递给她,看清石面刻字,清和憋笑,憋了两息噗嗤笑起来:俏、俏寡妇 哎呀,笑吧笑吧,我就猜到你会这样!小将军自暴自弃。 两块鹅卵石同时交给侍者,侍者翻看片刻,从姻缘簿翻出两册红尘卷。 而池沈两人要做的便是按照红尘卷的剧情走向,达成俏寡妇与大将军的完美结局。 以最快速度达成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可以得到【栖春寨】送出的神秘大礼一份。 按照红尘卷所书,俏寡妇是个可怜人,拜堂成亲当日,三拜之后拜得夫君咽气,村子人人都道小寡妇乃不祥之人,大人小孩都避她如瘟。 小寡妇凄凄惨惨在村子里孤苦伶仃、无枝可依,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下被暗算的大将军,自此柔弱的小白兔入了大将军的眼。 红尘卷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上卷乃专为有情人准备的戏份。 【栖春寨】对自己的定义很明确幽会圣地。 小木屋外是前来找茬的村民,在门外嚷嚷地比夏天挂在树上的蝉还聒噪。 小木屋内,严格遵循剧情走向的小寡妇来到木板床前,人刚在床沿站定,手不放心地贴在男人额头,男人蓦地睁开眼,强劲有力的手攥住小寡妇手腕 清和脸上仍旧戴着面具,声线沉冷,还真有两分作为大将军的威严:你是何人?莫非想偷袭本将军? 她这话刚从嘴里冒出来,池小寡妇蘅强忍翻白眼的冲动,暗忖:这话也太蠢了罢!写红尘卷的人肯定没好好动脑子。 不过写这东西都是为了玩,没必要较真。 小寡妇吃痛栽倒在男人身上:疼 她娇娇弱弱地喊疼,清和耳畔犹如炸开一簇簇烟花,鼻尖属于阿池的气息愈发撩拨心弦。 门外村民叫嚷声震耳:野男人出来!出来!! 大将军神色微动:外面因何事吵闹? 话音刚落,被迫趴在他胸前的小寡妇哀怜低泣 池蘅沉浸在不走心的话本里极尽认真,哭起来眼眶泛红,眼波微漾,她别开脸,似是羞于启齿,几次张口又合上,终是下定决心道:你伤养好了,就快离开罢 她眼睛红红趴在清和身上抹了两滴泪。 见她哭出来,清和反而忘记话本里大将军此时要说的话。 她心跳混乱,只觉得阿池若穿着女装和她这般嬉闹,定是极好看的。 她坐起身,不禁心疼:怎么还真哭了? 养伤在床的大将军忽然坐起来,池蘅一愣:没哭,抹的辣椒粉,哎呀,你快躺回去! 辣椒粉? 清和脸色古怪,发自肺腑地想:【栖春寨】之所以能成为四景里面生意最好的,要多亏了有阿池这般玩家。 大将军老老实实躺在木板床,待小寡妇解释一番,他这才晓得错怪恩人。 村民见野男人始终不出来,开始砸门。 出来!奸.夫淫.妇!不准坏了我们村子的风气,滚出村子!滚出去! 而后 伤养好一半的大将军带着小寡妇离开村子,中途走散。 走散前小寡妇望向男人的最后一眼,打动了这位英勇无敌的大将军,此后大将军夜夜忘不了那个伤重睁开眼时趴在他胸前的女人。 之后便是走散的小寡妇被山贼绑上山,想方设法逃脱。 而得知她困于此地的大将军不顾伤势杀上来,途中遭遇数道难关,最后的最后小寡妇和大将军在春日里相拥定情 呼!累死了,终于不用再当这小寡妇了! 池蘅将代表俏寡妇身份的木牌扔给侍者,问:话本都谁写的?太敷衍了罢! 侍者听了也不反驳,捂嘴笑:敷衍归敷衍,玩的人认真就好了。 起初红尘卷写得没这么简单,可是玩的人少。后来换了操刀之人,写出来的话本很是粗糙,偏偏玩的人多了起来。 来这的大多是嘴里一边说着嫌弃,一边满怀期待地点鸳鸯,情节粗糙不讲道理是一回事,暧.昧也是实打实的,掐准世家男女前来幽会的心。 之后池蘅拉着清和再次往姻缘箱摸石头。 剩下两次,先后红尘女与风流客、歌姬与侠士的鲜明搭配,池小将军很是过了一把美人在怀和救红颜的瘾。 这才对嘛。她拍拍衣袖,意气风发。 清和笑容宠溺,干脆陪她疯玩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也是这一天,阿池爱上了角色扮演(doge) 第74章 、知难而退 夕阳拉长人的影,池小将军抱着【栖春寨】送出的神秘大礼笑得牙不见眼:姐姐,等我回去往玉虎脑门刻字,这只是你,剩下那只是我,可好? 玉虎一立一伏,个顶个的漂亮。 清和歪头看去,被那明灿的笑容晃了眼,退而求其次瞧着两人落在长街的身影,笑道:好。 彼时天色还未暗,大街小巷烟火气息浓重,孩童们不知疲惫地在家门口嬉闹,没多久被家里大人喊回。 炊烟袅袅,池蘅小心将玉虎收入囊中,打算回去临阵磨/枪好好练字,练好了再往上面刻。 听说了吗?妙风姑娘从楼里赎身出来了 赎身?被谁赎走了? 没被谁赎走,是妙风姑娘自掏腰包为自己赎身,起初鸣姨不干,这么一棵摇钱树不得多摇几年?眼瞅着要闹得不可开交,鸣姨忽然答应了。 盛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花魁赎身一事,忽然有道清亮嗓音插.进来:此事当真? 酒馆,对酌的两人喝至微醺,抬眼见身着锦衣的少年郎睁着清澈惊喜的眸子直直望过来,书生打扮的人放下酒杯:自然是真,妙风姑娘此刻人已经不在云桂楼了。 池蘅大喜,足尖一转甚是潇洒地翻过栏杆:多谢! 欸?那是池三公子罢? 得知妙风姐姐恢复自由身,池蘅一路都没压下那股兴奋劲:太好了太好了,妙风姐姐那么好的人,哪能明珠蒙尘? 她嘴上不停,听得清和耳朵要磨出茧子。 虽晓得阿池拿妙风姑娘当友人,友人从泥泞之地脱身自是喜事,她兴奋一些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到底不是圣人,心湖泛起一丝异样:不如寻她去罢,再喝两杯? 不用,天快黑了。池蘅半点没察觉身边人的小情绪:看样子她把我的话听进心里了,可她赎身怎么不和我吱一声? 她冥思苦想,全然忘记先前那段日子避而不见,更没留意清和眼底卷起的波澜。 送至别苑门口,看她毫不迟疑地迈进门,池小将军犹未觉得哪里不妥,摸出一只玉虎亲热地亲在虎额。 待看不见婉婉身影,她转身便走,步伐较之以往都甚为轻快。 清和心事微沉地回到别苑,赎身出楼不知去向的妙风姑娘主动迎出来,朝她郑重行礼:多谢沈姑娘。 若非沈姑娘拿出大将军嫡女的身份以势压人,鸣姨不会这般容易的放她走。 谢就不必了,这段日子姑娘先住在这,需要什么找管家安排,不愿找管家就来找柳琴,她会帮你料理好一切。姑娘,恕我有事在身,失陪。 她匆匆回房沐浴,洗去一日疯玩留下的汗渍。 身子浸泡在【云池】,眸子轻阖,一时想白日和阿池玩得是如何尽兴,是十七年来没有过的释放,一时又想阿池得知妙风姑娘赎身后的欣喜若狂。 理智在说那人的反应皆在情理之中,然生而为人的私欲搅得她起了酸涩,恨不能阿池心里眼里只装着自己。 一口闷气沉沉从喉咙吐出来。 她将头埋入水中,直到一口气快用尽,这才从水里冒出头。 水花掀起、溅落,清和大口喘.息:好在用不了多久妙风姑娘就能知难而退。 她最好知难而退。 临睡前接到【绣春别苑】捎来的口信,池夫人走到【明光院】门口踌躇一番原路返回。 还是明日再说,省得这会说了阿蘅又要难眠。 看了眼主屋亮着的烛光,池夫人摇摇头,年轻人的情趣她都看不懂。 怎么还忽热忽冷的? 池小将军夜里不睡埋头苦练,写了整整十张大字她舒出一口长气,丢开笔裹着素白寝衣滚回床榻,屈指弹出一道指风熄灭明烛,喜滋滋枕着枕头,翻来倒去睡不着。 婉婉真好 她拿锦被蒙头,脑海被好多个婉婉填满。 清心寡欲的大将军、身陷红尘媚骨天成的风尘女、腰肢柔软姿态妙曼的舞姬哪个样子的婉婉都美,陪她玩,和她疯闹。 谁娶了婉婉真是有福气。 感叹由心而发,池蘅忽而笑开:是了,她是那个有福气的。 脑袋从被子探出来,她想:妙风姐姐从云桂楼出来,若她能不再痴心于我,我的心恐怕会更欢喜。 不想了! 池蘅四肢躺平,乖乖入睡。 她白日玩得畅快,入梦都是怀抱美人的情景。 而她梦里的美人生着一双极为漂亮的清眸,笑意盈盈看她眼,好比在心尖点燃一把火,烧得人痛快又难耐。 清晨,喜鹊翻过高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池蘅被鸟叫声吵醒,躺在床榻呆怔片刻,掀被下床,开始一天的忙碌。 对了,清和昨夜派人稍口信来,说今早不来送你了。池夫人看女儿吃饱放下碗筷,如是说道。 不来送我?池蘅讶异:为何? 许是身子不舒服,若不然就是你惹得人心里不舒服了,总归这两样。 看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池夫人没舍得直言。 好心情忽然被腰斩,池蘅闷闷不乐准备出门。 娘来送你也是一样,你 劝慰的话到了嘴边,池夫人瞧着守在府门外一身素净的美貌女子,心眼转开,大致明了清和今日为何不来的缘由。 或许不单是今日不来,明日不会来,后日也不会来。 见过池夫人。妙风落落大方屈身行礼。 云桂楼的花魁,色.相、身段、体态,完全不输大家小姐,池夫人一眼看明她藏于眼底的爱慕情愫,感叹这又是阿蘅从哪惹来的风流债。 妙风姐姐?池蘅一扫颓唐:你怎么在这!? 妙风轻笑:我来送你。 送我? 池夫人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并肩远去,同样的情景几日前也发生过,她感叹女儿大了成了旁人眼里的香饽饽,到处有人和她抢。 不过有人抢总比砸在手里强。 她悠然转身,冷不防想到那个面热心冷的准儿媳,心里默默为女儿祈祷,盼她早点处理好这支俏桃花,否则清和那里可难哄。 妙风姐姐能从楼里出来实在太好了,找到住处没有?没有的话我让阿娘帮你。 暂且找到了,住处还不用操心。 那就好。池蘅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两人说说笑笑没一会走到宫门口,守门的护卫见今日来的不是沈姑娘,却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感叹池三公子艳福不浅。 寻常人被美人高看一眼便是有福气,三公子倒好,身边从不缺美人。 妙风姐姐,我进去了。 妙风眼神不舍:好。 转身之际池蘅轻叹:婉婉为何不来送她?是病了还是昨日玩得太累今早没能爬起来? 是我哪里做错了么? 她顾自反省,出于习惯回头看,却见妙风迎立春风朝她扬唇浅笑,笑容比她在楼里见过的多了分明媚。 抬起手臂朝她招招手,池蘅接着朝前走。 步步向前,失落却越来越大,仿佛心里破开一个洞,风灌进来,不至于冻死人,却很难受。 和之前的难受有细微的区别。 若今日杵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她背影的人是婉婉,她会心酸地想落泪,会舍不得往前走,会想回头。 可身后之人换成妙风姐姐,她有的只是感动。 婉婉说,妙风姐姐喜欢她,爱慕她,池蘅摸着心口安静地想:我不爱慕妙风姐姐。 爱慕应当是为她笑,也为她哭,为她辗转反侧,也为她沉入梦乡。 她见到妙风姐姐会开心,见不到却不会像见不到婉婉一样心慌。 池蘅眉眼耷拉着,内心渐渐升起一股明悟: 婉婉是故意的。 故意不来见她,故意昨日陪她疯玩。 原来昨日让她畅快淋漓的欢喜是一场提前的弥补和没有言语的暂且告别。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8) 为何? 是因为妙风姐姐吗? 妙风姐姐昨日赎身,今日婉婉不见身影 她神思急转,蓦地停下脚步。 迟迟不肯赎身的人为何昨日痛痛快快离了云桂楼? 这时机可与婉婉有关? 又或者这本就是她们事先做好的约定? 池行走? 池蘅抬眸,恍惚一霎立时俯身:见过贵妃娘娘! 薛泠举动投足掩不住满身媚气,她吟吟笑道:池行走怎么神思不属的?想家了,还是想女人了? 臣臣并未 说着下颌被人勾指挑了下:乖孩子说实话才有奖励哦。 贵妃行事大胆早不是后宫的秘密,池蘅待她敬重,头疼地退开半步,当着外人不好明说,只嘴上倔强道:臣没有想家,也没有想女人。 那就是想女人了。薛泠懒骨头地倚在宫人搬来的竹椅:这女人啊,她不理你,你上赶着是万万不行的,上赶着她只会嫌你烦,嫌你每日想着小情小爱格局不够 小将军身姿笔挺,站在一旁如同一把锋利的长剑。 远远瞧见贵妃和池家子投缘闲谈,赵潜满意地点点头,不教众人搅扰贵妃赏花的兴致。 自从池家子入宫当值每日与贵妃低头不见抬头见,面对其他后妃他在龙床的表现好了不止一丁半点。 他欣慰离去。 池蘅侧耳倾听,直觉告诉她泠姐姐说的是与那人相关的事。 那人竟也是女人吗? 阿蘅! 走出宫门池蘅一眼看到妆容素淡的妙风。 妙风站在马车旁朝她招手,笑容真切,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中焕发出不同以往的光彩。 阿蘅,我送你回家。 进到车厢,池蘅强撑笑颜:妙风姐姐,你不用特意来送我的,这离将军府很近,我多走几步路就到了。 我想为阿蘅做点事。 池小将军压力倍增,掩在宽袖的手攥成拳,指节绷紧。 她想:被人爱慕本身便是沉重的负累。 有人还得起,有人还不起。 一生的承诺她早就许给婉婉,注定偿还不起妙风姐姐的情。 她有心拒绝,对上那双似乞求又似欢喜的眸,半晌,艰难咽下。 阿蘅,改天我弹琴给你听可好?你不是想去【栖春寨】玩吗?我陪你。 池蘅不敢看她的眼,囫囵地点头应下。 马车停在将军府,池小将军与人辞别,近乎狼狈地逃离。 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妙风噙在唇边的笑容慢慢淡去,指尖抵着掌心软肉。 快速拂去心上的黯然,她重新扬起笑,赶在天黑前回到【绣春别苑】。 她住在别苑也并非白住,即便清和不在意,她还是交付高于外面客栈十倍的价钱作为借宿资费。 回来了?清和坐在饭桌前,柔声道:用饭罢。 她沉稳地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妙风好奇事到如今为何她还能沉住气? 回房后她怔在窗前想了很久,想阿蘅的反应,想沈姑娘不冷不热的温和态度,目光放在天边那轮皎月,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 第二日,守在将军府门外的人仍是妙风。 饶是池蘅将那丝失望掩藏极好,还是被妙风收入眼底。 阿蘅,早呀。 早,妙风姐姐。 此后几日都是妙风接送池家的小将军,这事在盛京传开,衍生出各种流言。 【绣春别苑】。 清和临窗观景,春景看得她烦闷,她关上窗,一身清寒地前往偏院炼药房。 柳琴柳瑟这些日子谨小慎微不敢触她霉头,更不敢把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带回府。 一入炼药房,清和着手炼制五花八门的毒药,她不想停下来,停下来会忍不住胡思乱想,会克制不住想反悔的心。 她狠下心来炼制一炉又一炉致命的丹药,连开六炉,身子支撑不住累倒在【炼药房】。 【栖春寨】。 玩过其他有趣的妙风拉扯小将军衣袖来到鸳鸯台点鸳鸯,她手从姻缘箱伸出来,回眸见池蘅迟迟未动,笑意微滞:阿蘅?怎么不动? 池蘅重重吐出一口郁气,抬手揭下狐狸面具:我不想玩。 她这话带着股少见的冷硬,像在和谁赌气生闷气,妙风手里的鹅卵石倏忽掉落在地,骨碌碌滚到小将军脚边,她反应慢半拍:不、不想玩啊。 我想和你谈谈。 妙风忐忑的心一下子凉透,晦涩开口:好。 出了【栖春寨】两人来到道边一棵大柳树下。 说是谈,池蘅咬着牙许久没张嘴。她看着妙风,一直看着,明明不大的人,明明最爱笑,此刻沉默的眼神竟让妙风产生畏惧的念头。 阿蘅 妙风姐姐,我不想伤害你。 妙风慌乱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 可我不得不伤害你。 小将军眼眶微红:我不管你们做了怎样的交易,我要她回来,回到我身边! 妙风脸色煞白:阿、阿蘅? 我要沈清和回来。 她目光灼灼,又如刀锋凛冽,割裂妙风心中摇摇欲坠的奢望幻想。 她倒退半步,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我是说沈姑娘,沈姑娘在你看来是怎样的人? 我管她是怎样的人,好人、坏人、伪善之人,我只要她活生生陪在我身边。妙风姐姐,感情是不能勉强的。我累了,装不下去了。朋友固然可贵,婉婉却只有一个。 此时的池蘅落入妙风眸眼方有了身为将门之子不可抗拒的威严声势。 眨眼,竟与在【回风斋】内温声告诫她的沈姑娘神情渐渐重叠。 阳光温暖的池三公子,好打不平的池三公子,竟也有这样决然冷情的时候。 我懂了。妙风摘下覆在俏脸的面具,脸颊跟着滑落两行清泪:你去找她罢,这一次她肯定愿意见你。 看她落泪,池蘅迟疑地张张嘴,有心安慰两句却不愿打碎人的幻想再给人希望。 婉婉说得对,希望这东西不可吝啬,也不能无度。 她毅然转身,快走两步没忍住飞跑起来。 原来如此呵妙风自嘲一笑:多谢沈姑娘赐教啊。 抓不住的人便如耳边绕过的风,放过那人也是放过自己。 狐狸面具坠地,好巧不巧磕在石头裂开一角。 回不去了。 婉婉!婉婉! 池蘅顶着满脑门汗来到【绣春别苑】,被守在别苑的护卫拦下。 三公子,大小姐说她不想见您。 胡说!姐姐怎么可能不见我?她急着往里走,又被挡住,烦得皱眉:你们让开。 三公子,大小姐说她 池蘅气急扯下门口柳树一截细长柳枝,拿柳枝当软鞭使,当空一甩,她变了脸色:滚开! 第75章 、何其有幸 向来静谧的别苑今日门口闹哄哄,待哑仆用手比划明白,柳琴气得实在不知说何是好。 小姐想小将军想得都累倒了,还拦着人不让进来,这些男人脑子装的是稻草吗? 她气呼呼往大门方向赶,恰好赶上池蘅手持柳枝面沉如水地闯进来。 小将军? 猛地见她,池蘅收敛怒色,信手丢开那截柔韧枝条,问:清和姐姐呢? 柳琴被她周身那股须臾不见的冷寒声势震慑一晃,不由感慨:多久没见,再见竟觉变了个人。 笑容灿烂的小将军和沉脸不笑的小将军相差如此之大,她不敢冒犯,言语不自觉带上敬畏:请跟奴来。 池蘅心一咯登,疾步跟上。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春日的景像在眼前飞快掠过。 闺房的门推开,池蘅掸去衣袖不存在的灰尘,脚步放轻,屏住呼吸迈过那道门。 冷香与药香充斥的房间,味道完美融合算不上难闻,闻久了甚至觉得这味儿质朴里透着雅致,素色帷帐挡去窥探视线,看不清里面的光景。 守在榻前的柳瑟细声细气道:大夫说劳心伤神,忧思成疾,需要静养。 池蘅喉咙发堵:何时病的? 昨夜便开始不好,今日小姐前去炼药房炼药,等我们发现人已经晕倒在地。 她盯着床榻不动,柳瑟与柳琴相视一眼,柳琴将药碗留在小桌,两姐妹悄无声息退下。 门掩好,没有外人打扰池蘅上前几步挑开纱帐。 许久不见的人安安静静躺在床榻,眉间锁着一缕愁,唇瓣轻抿,脸蛋儿看不到多少血色,犹如凉风里被拂乱的蔷薇。分明世外仙姝,偏要来受人间难熬的苦楚。 好好的不见我,拿自己身子撒什么气?她嘟囔一声,指腹点在病美人微抿的下唇,触感娇娇软软,心头的气消去大半。 池蘅坐在床沿前的圆木凳,捞过放在小桌的药碗,瓷勺舀起低头吹散浮热。 汤药顺着唇缝流入喉咙,昏睡的人多年来养成睡着也不影响喝药的习惯,一念之间,令人欣慰又心疼。 还能喝药说明身体还没到太糟糕的地步。 池蘅耐心喂完剩下的小半碗,摸出锦帕为她擦拭唇角药渍。 你把我推给妙风姐姐我本来要生你气的,可你病了我也不好再同你置气。婉婉,你是不是算准了,你这时机拿捏地可真好,让我气也气不成,反而还要为你牵肠挂肚 不过你闭门不见我,让那些人拦着我,你这是逼着我在你和妙风姐姐之间做选择,我能如何?我当然选你。你见或不见,我都会选你,你知道的。 你明知到头来我会选你,还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妙风姐姐死心,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笨得你!看罢,你倒下了,我说你笨你也不能起来打我。 池蘅趴在床沿,手指不老实地在她苍白的脸划过,指下微凉嫩滑的触感让她停不下来。 她喃喃自语:我知道你是狠心的人,但你对自己也这么心狠。多大的事?我固然不愿伤妙风姐姐的心,可她是她,你是你,咱们这些年的情意还用得着我说么? 清和藏在锦被的手微动,池小将军凑近了用发尾撩她锁骨,受不住她这么磨人,生病的人被迫睁开眼,连同江南水乡的朦胧雾色也在她眼眸一并掀开。 池蘅哼哼两声,戏谑一笑:舍得醒了? 知道瞒不过她,清和一声不吭痴望过来。 其实也没多久不见,却像隔了三五月那么长,长得相思成疾日夜难寐,眼看要到失控的地步。 刚从跌宕的梦境醒挣脱出来,她神情存了两分恍惚。 正是这不多的恍惚惹得小将军心软地一塌糊涂。 她眉眼弯弯,趴伏在床沿的肩背慢慢挺直:怎么样?醒来看见我心情是不是很好?看我还没被你气死,感觉如何? 清和微蹙的眉舒展开,手扯过锦被遮过鼻梁,仅露出一双含笑勾人的清眸。 平白的看得人口干舌燥。 她头一歪,脸埋在软枕笑了起来。 池蘅迷离的神色渐转清明,听到她笑,心思浮动冷不防扑到姑娘家床榻,恶狠狠:还笑? 她色厉内荏,清和才不怕她,笑得眼角泛泪,既有斩断桃花的释然,也有再见这人的喜极而泣。 她身子拱弯成一座桥,陡然隔着锦被被压住,她一怔,耳垂生热:你下去。 眼角残存星星点点点的泪花,身体还病着,说话有气无力,以至于出口的话没了素日杀伤力。 池蘅扮可怜:婉婉,我被你害得寝食难安,你都不哄哄我,上来就这么凶。 快下去!清和拿脚踹她小腿。 不仅没被哄,还被踹了,小将军委屈:姐姐,你就这么对一心想着你念着你的人么? 她的话着实熨帖心坎,清和红着脸想了想,放轻力道试探着踹她:那你下去? 说软话为何还要挨踹啊! 池蘅悲愤。 笨手笨脚从她身上爬下床,再去看锦被严严实实裹着的人,连个脑袋都没露出来,她勾唇,恍然大悟:姐姐,你是不是害羞了? 声音从被子里闷声传出来:闭嘴。 啧! 池蘅收敛嬉笑神色,不客气地坐在床沿,单手撑着,怕她憋闷,遂拿手去扯那绣着大朵海棠的春被:姐姐,以后不要不见我了,我若真与你置气可没这般好哄。 清和顺着她的拉扯从被子探出头:那你现下气消了? 哼。本来消了,但你竟然踹我,我好伤心。 她嘴上说着伤心,不错眼地瞧着美人散在肩膀的乌发,心想:便是被踹上两脚又何妨?能哄婉婉一笑,多少人还没这福气。 清和由着她卖乖,须臾问道:和她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池蘅怅然一叹:有些人与事总不能两全,或许这也是成长的一环。 成长意味着要做出割舍。 她一动不动看着清和,清和起身揽她入怀,柔声抚慰:阿池,你还有我。 池蘅埋在她雪色中衣,叹息着喊了声姐姐。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饶是心药已来,清和病身还需好好调养。 池小将军今夜宿在别苑,照看她睡下方才在隔壁歇息。 一觉睡醒,天光大亮。 池蘅派人前往皇宫递上请假三天的折子,以陪生病的未婚妻为由,得到陛下准允的假期。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69) 五月,槐花盛开,小将军仗着身手灵活上树摘花,打算请厨娘做新鲜美味的槐花糕来吃。 不同于前些日子的沉闷死寂,这日暖阳终于随着某人的到来照进绣春别苑,清和散漫地抱猫,一人一猫被阳光晒得昏昏欲睡。 哎呀,这束槐花开得真好! 白色的小花泛着淡淡的清香,池蘅辣.手摧花,很快花枝被撸秃。 想着今日能吃到可口的糕点,她干劲十足。 婉婉,婉婉你快看,我摘了好多! 她抱着竹篮飞跃而下,清和困得很,懒洋洋睁开眸子,还没看清何物嘴里念叨了一声好。 春困这两字在她身上体现地淋漓尽致,池蘅挠挠头,不和生病的人计较。 槐花交给厨娘,她摸着下巴想:见不到我心里想得发慌,这见了我,看我一眼都懒得。 她伸手摁倒地上爬过的一只蚂蚁,蚂蚁被摁倒坚强地支棱起来,又被摁倒,如此反覆三次见它趴在那不动,池蘅还以为手下失了分寸把它摁死,正后悔,转瞬再看,那只不起眼的蚂蚁竟是在装死? 她笑出声,抬头,语气无奈:婉婉,不要睡啦。 三两步走过去,池蘅身子半蹲,小声道:好姐姐,给你看个小玩意? 被她勾起好奇心,清和挣扎着醒来:什么? 你看。 一对刻好名字的玉虎摊放掌心,春光灿烂,照得那两只玉虎也灿烂。 这只是你,这只是我。姐姐,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小将军嗓音清冽,尾音悬着这个年纪撒娇也很自然的轻软。 春日里带来的困乏霎时从清和身心褪去,她温柔含笑,接过那只脑门刻着阿池二字的玉虎,飘忽的心一下子有了着落。 阿池是她的。 握在手心的是她的,眼前半蹲着的还是她的。 她心满意足,眉目温婉:那这只婉婉就交给阿池处置了。 池蘅眉开眼笑,眸光清澈如水:要处置她没问题,得等我长大了,不知这只婉婉可能再等两三年? 庭院幽深,风吹槐花,白色的小花吹落在小将军发顶,清和抬手为她摘去。 洁白的槐花盛开在指尖,她一笑,酥软了人的骨头、心肠,美人启唇,声线轻柔:能啊。 天街小雨润如酥。 妙风离开的这日盛京城飘落细细麻麻的春雨。 雨丝成帘,池蘅站在雨幕为友人送行。 何时还会回来? 说不准。 妙风姐姐,我还能再喊你妙风姐姐吗? 妙风笑意微僵,尽量让自己笑得明媚些:今日不行,许要等个三年五载,等你与沈姑娘成婚生子你再喊我姐姐,我就真当你的姐姐,可好? 好。妙风姑娘,此去一别,池蘅盼你洗去尘泥,得享自在。 她当真连姐姐都不喊,妙风心下沉痛,笑得愈发热情:那我也盼你展翅高飞。 千言万语涌到唇边,能出口的却不多。 她深深地看了池蘅两眼,似要将这人彻底印在心上。她道:那块玉佩你送给我,我就不还你了。三公子,听我一声劝,以后对着不喜欢的姑娘要少笑一些,太招摇。 生平不曾多见光,见之慕之,心难自控。 遗憾的是那人身边已经有了最想照亮的人。 池蘅不舍她走,心知离开才是她们最好的归宿,强忍酸涩。 忍到一半,妙风上前轻轻拥着她腰:还是笑笑罢,你笑得好看也不是你的错。 清和站在桃树下漫不经心看着远方,没去看有别的女人抱着她家的小将军,没去看友人话别的场景。 她刻意不看,妙风一步步走到她身前:沈姑娘。 妙风姑娘。 快刀斩乱麻的道理我懂,沈姑娘借出的这把刀,妙风一辈子都舍不得忘。 嗯。忘不了,那就记着,擦亮眼睛,以后莫要痴心错付。 她惦念池蘅不舍忘,这人却要她记着。妙风没想到她仍是这不冷不热的反应。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透这位病弱貌美的将门嫡女,可毫无意外的是她和阿蘅才是一路人。 因为大道三千,阿蘅只愿和她同路。 被偏爱的人,何其有幸? 她弯了唇,不愿露怯:会的。沈姑娘。 清和看她转身,一双美目寒凉散去染上真切的柔:妙风姑娘。 妙风驻足,回眸看她。 我说的擦亮眼睛是找一个真心疼你爱你的人,花期易逝,姑娘切莫蹉跎。 妙风笑了笑,朝她点头。 她进到马车,没敢掀开帘子望。 输得心服口服。 沈家这位嫡女病弱之身,姑射之美,偏生心肠冷与热都带着致命吸引。 将门出身的人天生骨子里带着对危险的追逐和征服,阿蘅如此,沈姑娘亦如是。 马蹄哒哒,妙风终究还是掀开车帘朝身后张望。 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脸上的表情,但她想阿蘅肯定是笑着的,那是一个看起来犯浑实则再体贴不过的善心人。 跟上她罢。 是! 柳琴柳瑟翻身上马护送妙风姑娘出城。 满意了?清和轻捏小将军嫩白的脸。 池蘅冲她笑嘻嘻,忽视那眼角的泪渍兴许更能哄人。 走了,阿池。 来了。 池蘅跟上她的脚步,掌心空荡,思忖一二她捞起沈姑娘微凉的玉手:姐姐,我帮你暖暖。 暖多久? 长长久久! 岁月斑驳了人的影,走在时光缝隙里的人并肩谈笑。 长街青石板落了大大小小坑洼,刹那白如柳絮的飞雪覆盖盛京城。 人来人往,天地蒙霜。 两年后。 第76章 、两年后 岁月斑驳,穿行时光缝隙里的人并肩谈笑,油纸伞撑在头顶遮去细密雨丝,回家的这条街青石板落下一地潮湿。 人生在世,分分合合,相聚即有缘,能走在一条路是挣来的福气。 偶然间的歪头清和撞进小将军清澈含笑的眼眸,心尖生痒,唇齿忽动:长长久久? 池蘅单手撑伞,毫不在意半边肩膀被雨淋湿,她轻点下巴,做出郑重有力的回复: 嗯! 这声音悦耳,激起阵阵酥.麻。 雨幕模糊了各自的影,刹那,在长长久久的承诺里春去秋来,白如柳絮的飞雪覆盖偌大的帝都,人来人往,天地蒙霜。 再回首,已是两年后。 两年后的盛京说变化没多大变化,寒风中行人裹紧棉服自长街走过,脚踩在厚厚积雪发出咯吱咯吱声响。 细雪落满城,一眼望去,屋檐皆白。 大冬天胖婶家的胡辣汤卖得很好,市井气息融入冬雪的凛冽,人间最寻常的朴实无华。 跳出平民百姓的冬日热闹,但见巍峨的皇城沉默迸发出皇权独有的恢弘孤高。 高大的城墙如一张网、一座牢,囚禁多少女子宝贵的芳华。 今日莲妃和卓妃又吵起来了。 摔碎价值万金的古器,莲妃的指甲抓破卓妃的脸,卓妃一脚踩伤莲妃没养好的脚所谓踩人痛脚便是如此。 剥去皇妃的显赫头衔,不过是两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女子最好的岁月蹉跎在这吃人的深宫,到头来无一儿半女傍身,宫里的女人除了刚刚怀有身孕的皇后和【榴花宫】备受恩宠的薛贵妃,哪个不是肚子里怀着一团闷气? 这不,大雪天,为了一支梅花的归属,两妃起了口角,打得不可开交。 眼见要不好,机灵的大宫女赶紧吩咐底下人:去喊池行走! 池行走! 宫女气喘吁吁疾步走来,被她喊住的人闻声回头。 白鹤绯袍,玉带束腰,腰肢细得如杀人的弯刀,杀到人心坎,杀得男男女女心荡神痴。 去岁东域使臣长街策马无意在人群瞧了这位行走一眼,一眼迷魂失神,扑通栽下马背。 好事者问他因何坠马,耿直忠厚的使臣拖着一身摔伤惊叹连连,直呼少年郎英姿勃发,眉眼如画。一时引为笑谈。 池行走! 宫人又喊了声。 雪天路滑,这路段还未撒盐化雪,池蘅瞧着她步步稳当地走过来,不发一言。 身侧的属下出声催促:有事说事,大人赶着回家呢。 宫女壮着胆子视线上移,却见少年郎颈如新雪,唇不点而红,鼻梁秀挺,星眸璀璨,挑眉间肆意蓬勃,满身朝气。分明是不折不扣的儿郎,乍见比后宫如花似玉的妃子们都要勾人 怎么了? 清朗低柔的音色入耳,宫女裙下双腿发软,脸颊通红,嘴皮子磕磕绊绊:莲妃,莲妃和我家主子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池蘅笑意微敛,当了两年多行走,正经事没干多少,大半的时间全用来为陛下料理家事。 护卫各宫安稳乃宫中行走职责所在,她忍着不耐:走,去看看。 杵在女人堆里听两位后妃哭哭啼啼互相指责,池蘅思绪放飞,想着今日该给婉婉送哪些好玩的小玩意。 没等她想明白,莲妃和卓妃哭喊地嗓子都哑了。 没法再继续发呆,她起身出门往就近的一株梅树折了两支凛冽盛开的白梅:一人一支,不要再打了。御医呢,请御医没? 但凡和女人相关,多棘手的问题只要池行走处理都会变得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御医提着药箱来为两人诊伤,莲妃、卓妃一边喊疼,一边不忘拿眼睛追随少年郎离去的背影。 要走了? 贵妃娘娘神出鬼没。 池蘅这两年经的事多了,装模作样的本事见长,拱手俯身:见过娘娘。 字正腔圆,斯斯文文。 薛泠看着她一日日长成如今模样,一脸嫌弃:快去陪你的沈姑娘罢,见之前记得洗洗澡,一身其他女人的胭脂水粉味儿! 丢下这话她翩然离开,剩下池蘅怔在原地,抬起衣袖轻嗅,自言自语:胭脂水粉味儿?没有啊。 她磨磨牙,贵妃姐姐又在骗人! 苍穹落雪,从宫门走出来池小将军如放飞的鸟儿,眼尾喜色压不住。 她长了两岁,除却眉眼长开长得更养眼,性情倒和两年前没甚区别,内里依旧热血鲜活。 小将军! 柳琴见了她立时招手,大雪天,额头急出一层热汗。 池蘅眼神好使,见她脸色不对三两步小跑过去:怎么是你,婉婉她 小姐寒毒发作,小将军快回去看看罢! 一股凉气倏地窜上心肺,她快速跳上马车:回别苑! 绣春别苑。 沈大将军一脸沉重地守在庭院,请来的大夫被赶出来,门关得死死的,里面的人不知怎么个难受法。 隔着道门,沈延恩手脚冰凉。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女儿寒毒发作。 这毒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么? 老大夫们汗颜低头。 姐姐!池蘅大步迈进来,见了沈大将军,匆忙点头行礼。 她来到门前拍门:姐姐,是我! 紧闭的门应声开启,为她开门的是身在房内的柳瑟。 门开了砰地又被关闭,隐约的寒气从门缝飘出来。 看在女儿的份上,沈延恩放纵池蘅一个人在里面,一口气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柳琴柳瑟一左一右守在门口,防备大将军一气之下将准女婿从房里揪出来。 没成想大将军转身领着一众大夫商议解毒之法,难得的善解人意。 一进门,几乎凝为实质的寒气扑面而来,池蘅心里担忧,快速来到榻前。 却见少女裹在厚重棉被瑟瑟发抖,意识昏沉,嘴里咬着锦帕,唇角渗出淡淡血痕。 她没想过这次寒毒发作的如此厉害,近乎慌乱地解开玉带,仅着里衣爬上床。 锦被掀开,身受寒毒折磨的人顺应本心投怀送抱,猛地碰着她,池蘅身子一哆嗦,闭上眼急忙运转纯阳真气。 四肢百骸激荡的寒气慢慢被纯阳真气压制住,有人为她疏导寒毒,清和总算不用再咬牙抗争,筋疲力竭地陷入昏睡。 嘴里的锦帕被小心翼翼抽出,池小将军嗓音微哑: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她亲在清和沾染泪渍的眼尾,好生被抱着,被抱得很紧,须臾笑开:缠人精,婉婉是个缠人精。 再怎么污蔑,怀里的人都听不到,池蘅轻嗅她发间香气,慢慢沉入梦乡。 第77章 冬雪香融 雪下了一整夜。 冬日的寒冷夹杂不甘寂寞的北风,冷意霸道地仿佛要吹进人骨缝,被窝是暖的,地龙烧得旺,呼吸一口清气也看不见轻薄的白雾,暖得四肢发热。 池蘅是被热醒的。 内衫浸润一层薄薄的汗,鬓角发丝染了可疑的灼.热,灵魂都要被怀里的软玉冷香净化,她缓缓睁开眼,眸子一如既往的清亮明澈,细看,又与两年前大不相同。 两年前的小将军雾里看花,眼睛睁再大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和旁人的心,两年后随着年纪渐长,切身感受的便多了。 比如 她低头浅笑,婉婉这样子真好看。勾人得很。 三四月的春雨,久旱的甘霖,天边的皎月,暗夜里闪烁的一簇灯火。又如西北荒芜之地红炉烫好的酒,酒水未曾入喉,酒香便已在五脏六腑翻腾。 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池蘅在沈清和身上切实懂了何为勾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0) 她醒着,你为她神魂颠倒。她睡着,你为她柔肠百转。 咫尺之距,醒来便能被美色洗涤双目,池蘅满心愉悦地在美人脖颈深呼一口女儿香,同样是女子,婉婉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内室烛火成泪,一灯如豆,恰到好处的幽幽,不至于明亮地让人心生羞赧,还能藉着微弱的光窥见人间上乘颜色。 躺在怀里的人唇色泛白,唇瓣柔软,勾得人想俯首为她晕染更生动自然的胭脂,花颜不胜羞,池蘅自个想入非非想得不好意思。 眸光定格处美人呼吸清浅,睡颜美好,想着那句花颜不胜羞,她乐得不行,事实上这两年婉婉极少在她面前表露羞涩情态,似乎人长大了,情绪更为内敛。 难得赖床的小将军做贼似的收紧手臂,赖在温柔乡里不愿动弹,为她暖了一夜的身子,意欲反扑的寒毒被压下,两人挤在一个被窝越睡越热,池蘅哼唧两声,无奈睁开眼:和你睡真的好热。 藏在被窝的脚踩了踩大美人蜷缩着的玉足,池蘅小心撤回手脚,掀开锦被蹑手蹑脚下床。 天还未亮,东方慢慢显出鱼肚白,下了床,东闻闻西嗅嗅,确认出的一身热汗还算清新不至于污了对方玉.体,她放下心来。 大拇指和食指合力捏了捏耳垂,池小将军最后看了眼,细心掩好围在床榻的纱帐,叹道:难怪大诗人也曾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昨夜非春宵,她亦非君王,但这日高起却是她想要的,美人在怀,谁不想抱在被窝睡大觉! 熟门熟路地在姑娘家闺房翻出婉婉为她缝制的新衣,池蘅干脆利索地换好衣物,昨日来得匆忙,她得回家看看。 门打开,沈大将军肩头覆雪,眉目冷然地杵在庭院,被他骇了一跳,池蘅稳住心神,掩好门,转身规规矩矩喊了声岳父。 沈延恩脸色说不上好,担心声音搅扰门内正睡的女儿,走出几步,皱着眉头问道:她怎样了? 姐姐体内的寒毒暂且压制住了。 瞧她换了身新衣,沈延恩眉心一跳,欲言又止。 我会对姐姐负责的。池蘅正色道:我会娶她。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别管你有没有做坏事,说出口都难逃暧.昧旖.旎四字,若非两家订下婚约堵了悠悠众口,指不定会被外人如何念叨。 她态度端正,沈延恩心气稍平:回去罢。 是,岳父。 池蘅一颗心惴惴地离了别苑,心里不住安慰自己:岳父看女婿,十个人里九个坏,婉婉喜欢就够了。 她心脏扑腾了一阵,身姿灵活地飞过几家屋顶,冷风拍在脸颊,她不无遗憾地想:若岳母仍在世便好了。 胡乱想了一通,临近家门口池蘅神色起了忧愁:婉婉这身子,即便有龙炎丹续命也非长久之法。 依大师伯所言,此丹乃虎狼之药,丹药用尽之日便是服药之人身死之时。六年,六年内寻不到寒毒解药,婉婉神仙难救。 可【一念丹】要去哪里寻呢? 她忧心忡忡地翻过门墙。 柱国大将军府,灯火通明,池大将军收拾着装再过不久便要去上早朝,池夫人守在【明光院】门口,守株待兔。 兔一夜未归小将军被亲娘堵在院门口,嘿嘿笑开:阿娘 你还知道回来?池夫人嗔她一眼,观她眼尾掩映疲态,料想这一夜女儿过得并不舒心,怜惜心起,语气自然和软下来:饿了没?这么早回来,没吃饭罢? 何止是没吃早食,昨夜晚食滴水未进,池蘅舔了舔微微干燥的唇:想吃阿娘做的银耳莲子羹!莲子,祛火!做了一夜的柳下惠,烧都快烧死了! 池夫人被她逗笑,到底是疼惜占了上风,问:清和如何了? 池蘅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不愿将实情全盘托出,她心事重,敷衍地应付两句嘴里一直喊饿。 她这样子,池夫人哪能不知这寒毒棘手?遂不再问,转去后厨熬煮羹汤。 冷风吹,池蘅没进屋,坐在冷硬的台阶吹吹风,直吹得满腔愁绪散开,她起身,伸展懒腰:天无绝人之路! 六年,六年的变数多着呢,有她在,婉婉才不是短命鬼! 她重新振作起来,匆匆解衣去泡澡。 人埋在温水里抬起胳膊低嗅,抱了一夜,隐约还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她揉揉脸笑了两声,心想:婉婉若清醒着,她可不敢未经允许私自爬人床榻。 也不知现在她醒了没? 长风吹过瘦梅枝丫,绣春别苑下人早起握着扫帚扫雪。 主院,躺在雕花大床的女子徐徐睁开双眸,冷冬里酿出缠绵春情,艳色与雪色交融,七分病弱,三分妩媚娇柔,胸前压着锦绣合欢被,乌发铺泄枕侧,一把病骨,风致楚楚。 怎一个病若西子,我见犹怜? 岁月如妆,尤其眷爱美人。最后一分青涩褪尽,美人被妆点地眉目有了成熟韵味,风韵秀彻,惹人目眩神迷。 盛京城哪个年轻儿郎不羡慕池三公子的好艳福? 清和倦懒地拱起脊背,侧身面壁,手触之地仍有那人留下的余温。 池蘅走时她便醒了。 寒毒发作模糊了她的意识,但她记得这一夜是如何度过,而她又是如何在阿池怀里汲取温暖,冰凉的身子被一寸寸暖热。 四下无人,她放纵地红了脸,及至那段雪颈被羞意染红,沈姑娘深吸一口长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天冷风寒的日子,骨头懒得动,清和轻叹着懒洋洋掀被起床。 夜里她内衫几次被冷汗浸透,后半夜被池蘅搂着又睡出一身热汗,冷冷热热的黏腻在身子她烦得很,便是再想贪会懒觉都不能行。 一想到那汗贴在肌肤,远山眉不自觉蹙起。 迈入浴池她禁不住想,她这副水里捞出来蒸干的狼狈样,也不知阿池是怎么不嫌弃的。 温水洗去周身残留的汗渍,手软脚软,浑身提不起劲儿,左手搭在右手脉搏,清和阖眸,半晌嗤笑。 没几年好活的了。 她厌烦地将脸埋进水里。 真是。 烦死了。 小姐,小姐再多吃两口?身子正虚弱,不吃东西哪能行?柳琴端着托盘低声哀求,只差捏着米糕往人嘴里喂。 沈姑娘手捧《反经》看得津津有味,几次三番被打断,她面容平静并不着恼,被催得狠了,放下书籍接过柳瑟递来的香茶:不想吃,没胃口。 没胃口也要吃啊柳琴嘀咕道:您不吃,小将军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她故意说话让人听见,存的什么心脚指头不用想都知道。 清和在屋内着了一袭穿金绣银的烟霞色长裙,精巧玉足裹着雪白袜子,腿部趴着一只自带热度的肥猫,腿边卧着只毛发雪白的白虎,脚下烧着地龙,羊毛毯子不要钱地垫在地面 她指节纤长,细嫩里透着冷白,闻言不在意地揪了揪猫儿尾巴,猫儿肥肥的身子环成圈,圆溜溜的眼睛睁开,迷瞪着眼讨好地舔她指尖。 她柔声笑道:那就不要被她知道。 柳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喉咙像被人扼住,哑口无言。 这、这是铁了心不想进食了? 她倒也理解小姐为何没食欲。 人是醒了,熬过一次毒发身心被折磨地厉害,怕是这会还没完全缓过来。 在屋里侍候着她和柳瑟热得脑门不停出汗,清和不住逗弄猫儿,头也不抬:歇着去罢,容我静静。 琴瑟二人不好违逆她,各色新鲜出炉的糕点摆放一小桌,这才躬身退去。 人走后,清和抱起猫儿,额头贴在猫脑袋轻蹭,须臾分开,她启唇作猫语:喵? 喵喵喵?猫儿傻乎乎冲她软绵绵喵呜,笑得清和又撸了一把猫头。 笑意停在唇角,她指腹轻点猫儿鼻尖:一个人用饭,没意思。 猫儿不懂主人的心,继续蜷缩身子趴在腿部睡大觉。 她在别苑独自犯相思,池蘅在宫里当值也不好受,急着回去,偏生后妃们大事小情不断,总有婢女前来喊池行走。 池蘅不堪其扰,硬着头皮处理各宫之间的矛盾,心道这行走真不是人当的。 陛下是犯了哪门子糊涂才心心念念要她在这四品官一直当下去? 过了年再过些日子她便年满十八,运朝男子十八举行冠礼,象征真正成年,成年的男子与宫妃相处存在诸多避讳,池蘅盼着早早成年,也好从这行走一位退下来。 朝中不是没人上奏折直言她年十七不便在深宫往来,折子堆成山高,赵潜置之不理。 说来怪滑稽,中宫有孕那日陛下额外赏赐她黄金百两、珍珠十串、玛瑙一匣,池蘅想不通皇后怀胎和她有何干系,左右拿着朝廷俸禄,维护各宫安稳乃行走之职责。 不细品不觉有何,细品,额外来的赏赐还真有几分和朝臣对着干的意味。 陛下翅膀硬了。 邻国不时作乱边境,陛下御驾亲征打了两回胜仗,加之两年来施行惠民之法,很得民心。 两府的权势或多或少移交于皇室,主弱臣强的局势渐渐发生更改。池蘅说不好是好还是不好,这两年陛下对将军府的宠信得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赵氏乃天下正统,如无必要,谁也不愿背负欺君叛国的污名。 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没留意赵绒偷偷猫在身后:嘿!想什么呢? 眼睛陡然被一双手蒙住,池蘅蓦地一惊,挣脱她的束缚转身倒退两步:臣见过公主! 身为大运朝唯一的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赵绒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多少人奉承她,连父皇待她都甚是宠爱,可惜眼前的这位年轻行走视她如虎,她气恼地哼了声:做什么躲那么远?近前来! 池蘅站那不动。 君子如玉,纤韧如竹,早年曾听闻池三公子好色犯浑,自打订婚后,这位三公子倒是转了性,云桂楼的花魁都看不上,惹得佳人心灰意冷远走他城。 赵绒以前不清楚招怎样的驸马,可两年前深宫无意一瞥窥见唇红齿白、树下含笑的少年郎,春心自此萌动,对池蘅有了待旁人没有的亲昵。 想靠近,想了解,如此美质郎君有了未婚妻,她曾有意远离池蘅一年,终究心高气傲不甘心看上的人拱手让人。 但池行走的态度委实教人伤心。 她面皮泛红,骄纵地喝令道:还不过来? 池蘅烦不胜烦,被激出气性脚下扎根地杵在几步外,顶多就是被打一顿板子,反正她做不来讨人欢心的事! 赵绒被她气得胸脯起伏,脸色涨红:本公主命令你 年轻貌美的池行走冷眼看人,眼神如冰,满身的朝气化作怒火,身子不动,满腔的火气早已扑向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 赵绒被忽如其来的声势震慑地倒退一步,待反应过来,跺跺脚,喉咙压着哭腔:你怎么这么欺负人! 她忍泪走开,冷风吹动池蘅衣摆,池小将军面无表情。 深宫重地人来人往,她不好直言锦茸公主和她父皇一般脑壳有疾,心里倒是编排了几页纸她这是造了什么孽!遇见这对父女! 有毛病,一个传染俩! 怎么就成她欺负人了?她才懒得欺负那娇滴滴、动不动拿宫人撒气、脑子没发育完全的狗皮膏药。 她郁郁地仰天长叹。 御书房。 受了委屈的锦茸公主哭哭啼啼地闯进来,还没进门,一声父皇喊得闻者流泪见者伤心。 赵潜这些年满打满算就这一位掌上明珠,心疼地不得了,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不用想都晓得是被谁惹的。 父皇!池蘅欺负人!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池爱卿如何欺负朕的宝贝公主了? 他、他不理我!我喊他过来,他、他和没听见似的,眼神好凶 锦茸公主趴在父皇怀里打了个哭嗝,手揪着龙袍一角,眼圈红红含泪哭诉:父皇儿臣,儿臣想要他 赵潜此刻便如寻常人家的慈父,轻拍女儿后背,眸眼微深。 想到池蘅和薛泠这些年的苟合,再想池三公子长开的眉眼、纤瘦充满力量的身板,莫说女儿家见之爱慕,好男风的男子见了也忍不住垂涎。 池蘅是有未婚妻的人,可不能给你。 父皇 好了,莫要再撒娇了。 两府的婚事唯有自行破裂,纵是帝皇也轻易毁不得。 如今恰是蒙蔽两府的好时机,他乃大运朝皇帝,占着正统,池衍若犯上,难逃乱臣贼子的声名!史书可篡改,人言更可畏! 他一日占据正统,便能徐徐图之一步步稳扎稳打逼两府陷入绝境,逼得池衍再也忍不得,逼得两府反目成仇,坐收渔翁之利。 再者皇后有孕,说起来还有池蘅的功劳,若非池家子与贵妃私下来往密切,也激不起他在房事上的刚猛。 每逢心力不足时只要想想薛泠是如何在臣子身.下泣泪承欢,想想他们隐秘又赤裸的偷.情,赵潜恍惚重新活了过来,热血激荡。 池蘅做不得你的面首,朕的好公主,先收收心。 他神色痴迷不知在想何事,赵绒不敢搅扰父皇想事,抹了两把泪告退。 御书房再度恢复静谧。 赵潜逗弄金丝笼里的雀鸟,眉心一拧生出疑惑:做了这些年,怎还不见贵妃有孕? 珠胎暗结,方为毁坏两府婚事确凿的因。 池蘅年纪轻轻,最是贪欢的时候,两年多种不出一个孽胎,是太谨慎,还是不到缘法? 他沉声问道:道长,爱妃身子近日可好? 榴花宫。 大批的赏赐流进来,贵妃娘娘看也没看,梅花糕入口,清冽香甜,她吃了一口,思绪便飘回记忆里细雪靡靡的【道山】。 阿姐,尝尝嘛,阿泠亲自为你做的,好阿姐,尝尝嘛,求你了 七八岁的女孩摇晃另一白袍女孩的衣袖,惹来一道白眼:我在悟道,不想吃你的梅花糕。 哼,悟道悟道,你脑瓜壳子里除了悟道还有什么?你放我一个人在这雪山,既不理我,当初为何要把我带回山上?不如让我死了,尸身被秃鹫吃去、被乌鸦叼去、被豺狼毁去,也好过我在你身边,你却不尝我的梅花糕!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1) 她牙尖嘴利,一块梅花糕而已,不尝就不尝,怎么连自己都咒上了? 【道门】中人信道,信天意,年长的女孩总算睁开眼,冷着小脸呸呸两声:胡言!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她嘴里振振有词,嘀嘀咕咕又在念一些薛泠听不懂的经文,完毕,她长吁抚胸:好了,童言无忌,上苍不与你计较了。 她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小大人一般,素日绷着脸维持道门大师姐的威严,薛泠气她可气,干脆赖在她怀里:哎呀,浑身没劲儿,要阿姐抱抱才能起来! 阿姐抱着她,身子是暖的,眉眼渐渐带笑,不大的人,那张脸无疑是薛泠见过最美的。 彼时她尚且不懂姜这一字意味着什么,不懂岁月无情,责任与背负,只以为她和阿姐会长长久久,永远依偎下去。 【道山】的雪比任何时候都要干净,【道山】的梅花比任何地方的梅开得都要凛冽。 薛泠陷在回忆里眼睛不知何时晕红,她呸呸吐出嘴里的梅花糕,表情甚是嫌弃:难吃! 怪不得那人不喜欢吃。 她一顿怅惘,望着虚空神情不可捉摸。 娘娘,这是大监递来的礼单。 薛泠意识回转,漫不经心地接过那烫金的帖子,一目十行看下去,笑出声:皇恩浩荡。 说是皇恩浩荡,语气可谓讽刺鄙夷。 宫人习惯了她无法无天,纵是赵潜都习惯她视皇权如泥土的轻贱蔑视,可谁让她生得美呢? 她做任何事,都值得被原谅。 礼单尽是一些滋补之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身子空耗和沈家那位姑娘似的。 这是急了啊。 急着要她和阿蘅兔崽子生小崽子了啊。 赵潜 呵。 蠢货! 难得天晴了一阵,走出宫门上空再度落起雪。 宫门口没沈家停留的马车,池蘅松口气:她还真担心婉婉逞强跑来接她。这破天气,冷得人骨头发僵,还是能少出门就少出门。 她搓搓发凉的指尖,行走间体内运转纯阳真气,不消片时身子暖融融,脚下踩过的积雪每落下一个脚印都有消融的趋势。 年少有为,光是这身内功,同辈拍马难及。 手里拎着贵妃姐姐送的茯苓糕,池蘅坐上池家的马车,没回府,去的是别苑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 《反经》,又名《长短经》,实用性韬略奇书,唐代赵蕤所著,融合儒、道、兵、法、阴阳、农等诸家思想,内容涉及政治、外交、军事等各种领域,自成一家,是一部逻辑体系严密、涵盖文韬武略的谋略全书。(出自百度介绍) 第78章 美鸳鸯 外面天寒地冻,清和躲在屋里撸猫赏梅,窗前种植几株白梅,梅花盛放,簌簌招摇,猫儿倦懒地眼皮都不抬,睡得昏天暗地。 内室小火炉温着一壶酒,远远看着阿池潇潇洒洒从风雪里走来,不知怎的,心口热得发胀,她按着那地方,心猿意马翻越几重山。 帘子被挑起,池蘅率先喊了声婉婉,愣在那不动,静待内室的热气消融衣衫沾染的寒气。 临窗而望的女子翩然转身,绣花的衣摆荡起一层层花海,渐次的细银纹明明灭灭,十九岁的沈姑娘身子虽病弱,发育的甚好,腰肢纤纤,腰肢往上,天山白雪,肥瘦合宜。 上天夺去她的健康,赐予了百倍美貌来偿还,施施然投来的一瞥,朱唇皓齿,端倪如画,颇有林下之风。 池蘅恍然不敢迈步,甚至怀疑昨夜是否搂着这美人熬过一夜,她心想:这么美的美人,我怎么就忍住了?我可真厉害! 她顾自发呆,清和嗔笑,波光流转:还不过来? 池小将军微微挑眉,轻抚衣袖,确认没再带着寒凉气,她笑嘻嘻上前:婉婉,你可好些了? 为见她,清和特意涂抹淡妆,唇脂掩去唇瓣原本的苍白,上好的胭脂水粉提了几分明妍气色,她点点头,不想在这话题绕。 池蘅走近了,她笑颜微滞:哪来的脂粉味儿? 啊?脂粉味儿?小将军一脸懵,咯登一声:这、许是不小心染上的?你不喜欢,我去换掉好了。 她说着欲往屏风后走,心里直呼糟糕,又惋惜又悔恨:早知就该警醒些,婉婉为她缝制的新衣,她这才穿了一日! 清和不声不吭撸猫,兴致少了一小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猫儿可怜兮兮窝在她怀里,耳朵耷拉着,和忙着换衣的小将军一个样乖怂。 池蘅脑子一热褪去外袍,着了里衣神色腼腆地走出来,她一出来,清和心弦绷紧,目光在她雪白优美的颈子流连一二,瞧了眼微露的锁骨,脸有些热。 姐姐池蘅绕到她身前,笑靥灿烂:姐姐再赏我件外衣? 清和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手上停下来的动作接着先前的,猫儿被她玉手抚弄地软成猫毯,不知是幸福还是战战兢兢蜷起尾巴做猫,沈姑娘忽而轻笑:你不热么? 这话说的。 我看见你就热。 但这话小将军哪敢说?唐突美人乃大罪,遑论唐突她一向敬爱欢喜的姐姐。 热的话没必要穿了。就这样罢。清和散漫地斜靠在座椅。 她打定主意不给衣服穿,池蘅挠挠头,她倒不介意不穿外衣,若能讨婉婉喜欢,她脱光了都成,年少时她们尚且能在一个大池子里泡澡,昨夜更是同榻而眠,她笑着应了。 即便长了两岁,还是这么好欺负。 清和眼皮轻掀趁她不备偷看她阿池身段可真俊俏。 颈线优美,肩直而窄,伶仃一把瘦骨,瘦而不弱,脊背直挺,两扇蝴蝶骨撑开轻薄丝滑的里衣,翩翩欲飞,至于这往下看清和暗笑:再往下看可就是实打实的耍流氓了。 劲劲的,腰臀紧致,走出门去不知勾得多少大姑娘小媳妇想与之□□.好。 怪乎盛京世家的那些姑娘私下都在传池三郎的腰不是腰,是斩获女人心的弯刀。 这刀弯不弯的她不知道,摸起来比最好的暖玉要好,轻轻触碰,便能在心坎燃起一把火。 清和指尖轻捻,慢悠悠收回视线。 背对着她,池蘅好没出息地悄悄松口气:奇怪,婉婉看得她好热。 她摸出帕子擦拭额角细汗,清和那点子好宝贝被人觊觎的火气被美色误打误撞熄灭,她柔声招呼:过来,喝杯酒。 来了。 回过身来小将军小脸绯红,艳丽若三春桃花,沈姑娘叹她又在无声无息勾人,打趣道:这般热? 她这屋里确实热,热得池蘅心浮气躁,一道热气在体内流窜,她摆摆手:无妨,热热也就习惯了。 看她小脸红扑扑的样子,沈姑娘轻哼:不让你穿外衣是向着你,现下你懂了吗? 池蘅恍然大悟,眼神感激,亮晶晶的似在夸赞对方有先见之明。 清和被她夸得三分羞七分得意,大大方方瞧小将军露在外面的颈子,直到眼尖地看到一滴汗沿着喉骨下滑至那截锁骨落入看不见的绵山,她神色幽深,垂眸怔怔望着清亮透净的茶水,企图用理智压制心尖窜上的浮热。 小将军天真烂漫地执杯饮酒,酒是温的,刚从火炉上方取下来,入口不烫,温温热热,唇齿留香。 姐姐这凡事凡物都教人舒心,不像在宫里 她藏着心眼和人解释不是她勾搭别人,是别人存心勾搭她,话音一转表明心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被她看中的这一瓢笑吟吟听着,猫儿紧绷的皮毛在小将军诙谐的语调里松软,打着小呼噜睡得四爪翻天。 真不知她们怎么想的她指了指脑壳,撇撇嘴,委屈又费解的模样逗得佳人展颜。 见她笑,池蘅顿觉做成了一桩大事,深恨这几案挡了她的去路,她挪动屁股挪到清和身侧:姐姐,别抱猫了,不如抱抱我? 她拿手指戳了戳睡死的猫儿,嫉妒地要命:蠢猫! 抱你?清和装作不解其意,眉眼风流:抱你做甚?你有它软吗? 池蘅怎么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比不过一只猫,愤愤:怎么就没有?她挺直身板:我也、我也软着呢!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姑娘,姑娘家有的她丁点都不缺,剥去这身衣裳,谁还不是娇娇软软白白嫩嫩的小可爱呢? 她挺了挺胸,奈何那地儿缠着布条,再挺也不怎么显。 池蘅红了脸,莫名丧气,她丧气了没几息,眼瞅着清和要哄她,她扬眉一笑,使坏地扑到人怀里,愣是连人带猫一起扑倒。 冷不防倒在软席,清和气息微乱,拿眼嗔她:闹什么闹? 不管。我最软。抱不抱?小将军眉飞色舞,双臂撑在姑娘肩膀两侧。 这角度刁钻,清和一眼看清她锁骨下的小片肌肤,靡颜腻理,不该露的丁点没露,而这仅露出来的已经迷人神魂,她耳根润红,别开脸,一副任君采撷的纵容态。 池蘅喉咙微动,一度觉得自己成了欺男霸女的恶霸,这恶霸专捡好看的姑娘欺负。 她不合时宜的想,锦茸公主说自个欺负她,真该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欺负。 念头在脑海过了半圈,她又啐了一声,才不让她们看!婉婉佯装淡然的情态,只她一人能看。 她晨起还在遗憾清和两年之久少有羞态,这会见了,眼睛不免看直。 清和被她压制,头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隔着肚皮瞎扑腾,晕乎乎地暗忖:以她和阿池的贪鲜性子,早晚得出事! 池蘅不客气地拎着猫儿后颈扔到羊毛毯,猫儿不敢冲她龇牙,自行找了小窝能屈能伸接着睡大觉。 姐姐 池小将军趴在她耳边眼睁睁看着白嫩的耳朵染上绯色,她唇角翘起:姐姐,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且那个也字不啻于表白,清和稳住心神,她要的可不是阿池含含糊糊的喜欢不客气地把人推开,身子坐得端正,悉心整理微皱的衣裙。 池蘅窃喜,笑趴在桌子,一边笑一边庆幸自己撞了大运:姐姐怎么就不嫌弃她呢? 余光偷窥人家微抿的唇,她脑袋歪着,清亮亮的眼睛明晃晃写着想亲两字。 又犯浑。 清和心里嘀咕,嘴里不经意念叨出来。 池蘅逮着机会抱了抱她,立马退回,乖乖跽坐,脸上一本正经:这哪是犯浑,这是有效便利地与未婚妻增进感情。 她脸皮时薄时厚,这会更是厚起来不要脸,沈姑娘被那句未婚妻讨了欢心,没计较她乍起的色心。 阿池心性纯然,纯然之人看待性也与旁人不同,干干脆脆,热烈蓬勃,而非纯然之人心中无性。 不止阿池,她也喜欢热烈蓬勃的爱与性,将门养出来的女儿,比之书香人家的千金小姐总是多了三两分跳脱肆意。 简而言之,清和看不上谈情说爱小家子气的扭扭捏捏。 两人笑闹一番柳琴支棱耳朵听了会里面的动静,清咳一声:小姐,小将军,该用晚食了。 池蘅着了雪袜从软席跳下来:快,呈上来,肚子都要饿扁了! 她在别苑比在自己的【明光院】还威风自在,俨然成了这的另一个主子,得她吩咐,柳琴柳瑟欢欢喜喜差使下人上菜。 饭菜端上桌,清和食欲不振,倦懒地垂着眼。 池蘅不在这管不着她,既在这了,岂能看她不好好用饭? 寻常日子在家婉婉不爱涂抹胭脂,今日略施粉黛,打见她第一眼池蘅就猜到她气色不佳,借妆容掩饰孱弱。 这会人蔫了,她真是心疼又好笑,苦口婆心劝道:饭总是要吃的,人不吃饭犹如将士饿了三天赤手空拳往战场冲,空着肚子哪能做好事? 清和眼神古怪:你还想要我做何好事? 啧!池蘅暗道:这可就多了,说出来是要挨打的。 她笑:我陪姐姐吃。 清和白日两顿几乎没用多少,被哄着喝了一碗浓稠米粥,尝几口素菜,再喂便不肯张嘴。 生病的人嘴里寡淡,缺乏食欲,池蘅晓得不能急。 饭菜撤下去,热腾腾的糕点端上来,青梅糕、山楂糕、莲花糕、桃花糕、桂花糕、云片糕,五花八门的糕点一碟子只装四四方方小五块,听起来多,认真算下来不多。 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她不急着走,嘴里叭叭与清和讲近日碰到的趣事,讲到兴处掰小块糕点往嘴里塞。 她吃得香,吃完了还要讲这糕点如何香,末了掰一小块儿喂到清和唇边,嘴里嚼着温言软语,每当她低下头来柔柔咀嚼姐姐尝尝这四字,都听得清和骨膜震颤,暗嗔她存心挑弄人。 偏又和上瘾一般,想多听听。 一来二去,趣事听了不少,软语灌了满耳朵,尝够两块杏花糕、两块青梅糕、桃花糕桂花糕各一块儿,池蘅拿帕子擦擦手,笑着走进外面溶溶夜色。 也不知回家她怎么和池夫人说的,翌日池家做好的三餐准时准点送往别苑。 池蘅入宫当值管不了她吃喝,直接央了阿娘操心未婚妻的饮食。 你是不知,阿蘅到家就和我哭诉你在别苑吃不好。小可怜,多大的人还落了两滴泪,我帮你瞧了,这次没抹辣椒粉,是真哭。 谈到女儿,池夫人神情宠溺:清和,我不知你有何心事,但她惦记你。 色香俱全的饭菜摆放满桌,不用看,闻闻都知道用料精致,做法讲究。 这是池夫人为准儿媳下厨送饭的第四天。 也是清和食欲缺缺的第四天。 她唇色发白,内心惶惶犹如破开一个洞,冷风从破洞灌进来,迫得她四肢冰冷,浑身没点热乎气。 池夫人的话在耳边婉转不歇,说的尽是她家阿蘅怎么怎么放不下未过门的未婚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2) 清和是聪明人,池夫人也是聪明人,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总是缓慢低柔,带着春风般的迁就。 她拿起竹筷,近些日子来寻不见的食欲慢慢回到这副血肉之躯。 见她肯好好进食,池夫人提着的心放回肚子终于能和女儿交差了。 池夫人拎着食盒走后,清和站在窗边呆呆望着窗前那株白梅,寒风愈凛,花开愈盛。 人最怕钻牛角尖,也怕得过且过,她这些年生出的心结左右逃不过两字短命。 寒毒蛰伏两年之久,猛地叫嚣,疼得清和蓦然生出恐慌:眼看要得偿所愿,不想美好的年岁仅剩下几年。 六年,其中有五年还是阿池以身替之为她挣来的。 凡人心魄,怨、恨、贪,怨老天不公,恨贼人不死,贪这滚滚红尘,暖玉温香。 可阿池要她好。 阿池比谁都盼着她好。 堵在心口的那道怨恨贪嗔如风散开,清和眉峰一扫颓唐,是了,她该好好顾念己身,为了和阿池做更多的事,创造更多美好。 吃了吗吃了吗?婉婉心情如何? 黄昏,池蘅回家缠着池夫人问东问西,池夫人道她还没娶妻,一门心思的就全是婉婉婉婉,忍不住屈指弹她脑门:吃了,吃了,为娘不知她在生哪门子闷气,但估摸这回是想通了。 想通了?池蘅喜滋滋:想通了好啊,她这人,聪明得很,钻起牛角尖来我都没法劝,人都有心结,解开便是,我哪能说她该做这个不该想那个 池夫人被她酸得活像吞了一大罐青梅,摆摆手:行了,知道你体贴,你最体贴! 池小将军羞涩含笑:哎呀,我体贴婉婉,也体贴阿娘啊。好阿娘,肩膀酸不酸,孩儿给你揉揉? 罢了! 她肩膀不酸,她心酸! 池夫人一挥手,去找在书房处理正事的池大将军。 她人走了,池蘅笑意不减,摸着下巴想:婉婉心情变好了,她该怎样和她正式表白? 她大脑空空,后悔不该放任阿娘走开,有阿娘在好歹有人与她出谋划策。 小将军直敲脑壳,后悔不迭,却也不大敢跑去书房敲门,省得再被爹爹一顿臭骂。 没法找阿娘,池蘅想起今日在家歇假的大哥、二哥,脚下不耽延,痛痛快快去找池英池艾探讨告白大计。 姐姐应是不介意和她发展发展青梅以外的情爱罢? 哎呀,好难为情。 她愁得小脸皱巴巴的,猛吸一口凉气,脑子清醒不少。 我若和婉婉说咱俩不做姐妹,做一对被.翻红浪的美鸳鸯,她定是愿意的罢。 念头狠狠地冒出来,池蘅被自己不要脸的劲头惊着,很是揉了把小脸,嘴里嘀咕着我才没有不要脸,一会碎碎念青梅做鸳鸯,共赴巫山好。 走了两步念起以往在小村落看过的避.火图,小脸红又红。 在下人看来,便是小将军支棱着俊俏身板神神叨叨穿过走廊。 从【明光院】走向【明琅院】,金乌西沉,池蘅心里不住敲小鼓。 她一拍脑门啊!做青梅有什么好,做青梅既不能卿卿我我,还不能这样那样,脑海浮现那日清和别开脸默不作声的羞态,池蘅心火旺盛,火苗遇到烈酒蹭地一下蹿老高。 不管了不管了,这层窗户纸,她还非得捅破了不成! 第79章 强烈暗示 明琅院,池英池艾两兄弟在庭院切磋功夫,赤手空拳打得猎猎生风。 他二人在军营混得风生水起,兵士们都喜欢和池家两位公子称兄道弟,眼下边境用不到他们,等真到上战场那日,积攒下军功,与诸家将门子弟有了出生入死的情分,才算他们出头之日。 比起他们,池蘅这个正四品的宫中行走可谓无聊憋屈,好在她并未因行走一职荒废度日。 她人刚来,明琅院里有眼力的婢女抬了把椅子,备好瓜果点心招待三公子。 池蘅翘着二郎腿围观两位哥哥你来我往,嘴里嗑着葵花籽,瓜壳吐在巴掌大的小碟子,不抬头且听风声便知大哥这拳法日益刚猛,二哥身法敏捷。 撑不到四十回合,池艾落败,心服口服。 好!池蘅拍手大笑:哥哥勇武! 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池英池艾擦去额头大汗,池英英勇,池艾儒雅,池蘅文武气质兼备,因年轻气盛眉眼总多几分迷人的朝气明快,如拨云见日,比起男儿更添精秀,比起世家那些贵女尤显明媚。 幼弟这长相男女通吃,好在早早订婚没染上风流性,池大公子扔了帕子大马金刀地坐在藤椅,对她的到来甚感稀奇:怎今儿舍得找我们来了?小没良心,我和你二哥在军营枕戈待旦,从没见你来看望看望,期间好不容易回来几趟,见天找不着你人。 听到这二公子池艾也倍加委屈,想他平日疼爱三弟,三弟却满心眼沈姑娘,还没娶妻呢胳膊肘都要拐到【绣春别苑】去了,别说阿娘吃醋,他都要喝醋了! 池蘅搓搓手,一拍大腿:贸然前去,这不是怕给哥哥们丢人嘛! 池英脸色一变:丢什么人?谁丢人?他问池艾:你觉得咱们三弟丢人? 池艾哭笑不得:这哪能行?阿蘅乃璞玉,走到哪都生辉,阿蘅一来,这不,明琅院上空的天都明净许多。 他乃儒将,整日混迹在兵蛋子里面嘴皮子练得多出些圆滑,说出来的话谁都喜欢听,遑论有心夸赞自家幼弟,大男人一本正经嘴上抹蜜,池蘅卖个乖被两位哥哥哄得眉开眼笑,不好意思眨眼:哎呀哎呀,过了,过了。 她猫儿似的象征性地捂了捂脸,明琅院笑声荡开。 三兄弟感情亲厚,平时逮都逮不到的人自己送上门来池英池艾巴不得和她多说几句。 三人皆不畏寒风坐在庭院精神抖擞,池蘅丢开握在掌心的葵花籽,俏脸浮上两朵红云,煞有介事地清清喉咙:我来是有要事需大哥二哥出谋划策。 哦?何事? 池蘅身子坐得端正,眸子碾着碎光:和清和姐姐表白的事。 池英自是感动幼弟对他的信赖,只这与姑娘家表白的事,他自个都处理不来,哪好厚着脸皮为家里的弟弟献上良策? 若有这良策,李姑娘早就成他媳妇了,何苦一把年纪,二十五六的人了还是大龄单身汉。 池蘅一语难倒了英武爽快的池大公子,至于池二公子 池艾摸着下巴,从怀里摸出一把袖珍折扇,扇子展开,池小将军满怀期待地等他馈赠金玉良言,哪知做足了高人样子,池二公子幽幽一叹:不是很懂。 懂的话,他孩子都生出来了,何苦连个心爱的姑娘都拿不下? 池家三子,唯幼子婚事板上钉钉,其余二子虽得世家贵女百般追逐,然最热切的那个心头好枝上花,费了老大劲莫说摘下来,找机会多看一眼都得美得赤膊和人痛痛快快打一架。 两位公子吞咽下求而不得的苦楚,眼神巴巴瞧着讨姑娘喜欢的三弟,异口同声:不如阿蘅来为哥哥的婚姻大事献计献策? 真兄弟,整整齐齐,同样追不着媳妇,说出口的话也要一个字不差。 池蘅兴冲冲来本盼着多个人多个主意,主意没讨得,面对两位兄长殷切期待的目光,她头皮发麻,嘴微张:啊? 一个时辰后走出【明琅院】,池小将军生无可恋耷拉着肩膀,徐徐缓缓叹口气。 她耳朵被摧残地不轻,脑子嗡嗡的整个人无精打采:真是没指望了,她作何想不开跑来找盛京有名的大龄单身汉探讨表白之法? 从她这榨来好些个奇思妙想,池英池艾美美地洗了澡,准备明日按计划行事。 且不提之后池英池艾为讨心上人欢心闹出来的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这几日池蘅怀揣心事,一有机会便忍不住冲未婚妻发呆,眼神痴迷,呆呆的,像个可爱的呆头鹅。 清和自那日心结解开,一日三餐无需忧心,只这病身难养,半月之久病歪歪地歇在别苑,足不出户。 休沐日,池小将军披着雪裘怀抱匠人特制的锅子登门。 风里掺杂梅花香,她脚步匆匆一路来到主院,抱锅进门:婉婉! 沈姑娘斜倚美人榻闻声慵慵懒懒掀动眼皮,双瞳剪水,盈盈若春水涟漪,腰身柔若无骨地软下来,弯出诱人身段,似醒非醒,曲线玲珑。 池蘅热血直往天灵盖冲,口干舌燥,不由放缓脚步:姐姐? 来了? 嗯。池小将军怀里抱着锅,无比乖巧。 小脸白里透红,天气再冷,她看着就暖和,清和好整以暇欣赏她朝霞映雪般的好容色,骨头犯懒,懒得动弹,怀抱猫儿重新阖上眸子:愣着做甚?坐。 她拍了拍身侧美人榻,池蘅恍恍惚惚挪过去,鼻尖嗅着冷香,喉咙像一股脑灌进一坛烧刀子,傻愣好一会才想起此行目的,歪头便见美人昏昏欲睡。 冷白纤细的指,娇润漂亮的唇,修长的睫毛鸦羽般罩在眼下,下颌尖尖,肤色是不健康的白。 姐姐昨夜没睡好么? 清和拿她不当外人,翻身寻了个更容易安睡的姿势,猫儿被她放在小腹,她倦倦地嗯了声,声音拉长,回荡在池蘅耳畔。 不远的桌子麒麟兽炉里燃放安神香,池蘅不好打扰她,放下一直捧在怀的宝贝锅,转身轻手轻脚为她取来锦被盖在身上,被衾遮去那段风流,她出门小声吩咐琴瑟准备各样食材。 怕她们初次弄做不细致,又摸出袖袋里装着的一页食谱,拿到食谱,柳琴自去张罗人忙碌。 站在屋檐下池蘅拍拍发红的脸颊,折身竟不敢踏入那道门。 青梅多年,她已经适应自己时不时对婉婉起的绮念,可要拉着人陷入温柔乡,又与私底下的绮梦不同,见心明性后她见识有了很大增长,人生得意须尽欢,不得意更要尽欢! 她偏要和婉婉尝尝这人间的至真至纯至死欢愉,尝尝变质青梅情的隐秘刺激。给她快乐,也给自己快乐。 而这快乐的前提,是婉婉喜欢。 婉婉若不喜,她就得洗涤灵魂悬崖勒马,只乖乖守着她,护着她,不再往色.欲这条路走。 一念及此,池蘅不再退缩。 磨磨唧唧该干不干,绝非将门作风! 清和昨夜小日子突来,小腹绞痛闹腾大半宿才安歇,这会内室如春,她睡得昏沉,冷汗从额角滴落。 池蘅老老实实陪着她,听她浅声低吟,紧张地凑近瞧了好半晌,目光在那张苍白的小脸流连。 若有所思地转动眼睛:婉婉如此,是来月事了? 她运起纯阳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圈,手掌搓热特意看了眼纹丝不动的帘子,红着脸,手摸进被衾。 贪睡的猫儿被拎出来,池蘅提心吊胆做完此事,手覆在女子脆弱而平坦的腹部,掌心贴实,不防一声猫叫,小将军浑身汗毛被惊得竖起来。 恰逢清和从阵痛里被惊扰,双眼朦胧地睁开,池蘅手还贴在她小腹,此情此景对上婉婉那双美眸,莫名觉得自己猥琐,啊,猥琐至极。 她张张口:我没有 她想说什么来着? 池蘅脑子僵住:是说我没有趁人之危,我是在帮你,还是说我不是登徒子,我若和你耍流氓都是光明正大来的! 她脑子乱糟糟,一顿兵荒马乱。 眼看要从那收回的手被按住,清和看她一眼,眼皮阖上:揉揉。 不像是在呓语,带着霸道的邀请。 光明正大耍流氓的池小将军掌心生汗,半跪在美人榻为未婚妻缓解疼痛。 晕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夕,掌下绵柔瘦削的触感不断刺激着她脑子绷紧的弦,绷得狠了,小臂也不觉酸。 内室温度高,一滴汗滑到池蘅下颌,清和不知何时睁开眼满怀眷恋地看着,偏生池蘅自个被美色拉扯进无人之境,柳琴掀帘而入,话到嘴边看清里面何等情况,顿时脸皮通红撤了出去! 天呐! 她张张嘴,喉咙却没声音发出来。 天呐!! 清和噗嗤一声,眼波微荡,柔柔软软笑出来。 池蘅耳尖一烫,也没收回手,哑声道:好点没? 好多了。 唔,柳琴姐姐她 不管她。 她说了不管,池蘅向来听她的,心思更豁达,想想被误会也没什么,她仍是半跪在榻的姿势,俏脸稍动,悬在下颌尖的热汗淌下来,没入清和那张鱼儿戏水锦被。 这么热?清和弯唇戏谑。 是有些热。她舍不得地又往沈姑娘小腹揉了一把。 清和眸色渐深,唇瓣微扬:不疼了。 真不疼了?池蘅的手看来有自己的想法,还不想从被窝里出来,她管不住手,面上讪讪一笑,假装神游天外。 她这么厚着脸皮占便宜,清和觉得委实新鲜,倒也不怪她贪心,她望见阿池悬在下颌尖的那滴汗,也想替她舔去,色.性一起,谁还不是庸庸凡人? 她身子被暖得要化掉,眼尾含嗔:扶我起来。 池蘅不敢再装糊涂,单膝抵着美人榻扶她坐起。 锦被滑落,池小将军眼神轻瞥,却见婉婉小腹处衣裙被她揉皱,皱得厉害,她面皮泛红,手后知后觉地生出酥.麻。 喊柳琴进来。我得去【云池】泡一泡。 池蘅一嗓子喊人进来,柳琴垂首低眉搀扶自家小姐前往后院【云池】泡澡。 你留在这,别乱跑。 清和不放心地叮嘱。 小将军喜滋滋点头:婉婉,我从大师伯那求来绝好的食谱,对你身子有益,等你回来咱们就可开吃了。 好。清和最后一眼落在那鸳鸯交颈的锅子,心想:难怪她这么宝贝,倒是藏着这心思! 见她留意到特制的鸳鸯锅,池蘅急忙道:婉婉,这锅如何? 沈姑娘故意没看她,轻笑:那是水鸭不成?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3) 什么水鸭,是鸳鸯! 池蘅被噎得脸红脖子粗,这锅子的图纸可是她大晚上不睡伏案画的!画了好久! 等她想起来辩解,只来得及望见未婚妻妙曼纤柔的背影。 她沮丧地倒在美人榻,说不出什么心绪,扯了锦被蒙脸婉婉这么聪明,竟也没看出她的暗示么? 第80章 真可爱 大雪压红梅,围炉吃涮锅。 今日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等人的间隙池小将军盯着锅子里沸腾熬煮的汤料,各样滋补底料先放哪个后放哪个,步骤错了,口味也有差异。 大猫飞雪趴在羊毛毯,它个头大,不再是黄狗大小的小虎崽子,趴在那耳朵一动一动的,池蘅没空理它,照着食谱依次放入材料。 这涮锅和运朝家家户户冬天爱吃的烫菜差不离,只是吃法更精细讲究,她写信给大师伯,几次央求,大师伯才为她寄来养生涮锅的法子,闻着汤料飘出来的浓郁香气,小将军食指大动。 心道:大师伯有此法竟不早点拿出来。 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婉婉身子弱,冬日寒凉食欲不高,她本就纤弱,再连三餐都受委屈,池蘅哪看得过去? 香味飘出老远。 从【云池】出来,清和周身上下裹得严实,乌发斜插一支金海棠珠钗,水蓝色加绒刺绣白玉兰衣裙,外系厚实大氅,腰间佩玉,腰肢不盈一握,脚下踩着鹿皮小靴,疾行几步凉风窜进喉咙引起一阵咳嗽。 她咳得眼尾渗出点点残泪,一手以锦帕捂唇,另一只手抱着小巧精致的青花缠枝暖炉,可算把那阵难受劲咳出来,柳琴柳瑟一左一右侍候在侧,立时唤了软轿来。 小姐,进轿子避避寒罢。 清和抿唇,没多少血色的脸颊因咳嗽晕出淡淡绯红,看了眼前路,顺着二人搀扶迈进软轿。 生在将门一身病骨,大抵是她午夜梦回都难以释怀的隐痛。 小姐,也不知小将军在做什么,闻起来好香。 软轿内柳瑟吸了吸鼻子,强调道:真的好香,香气浓郁透着鲜味儿,馋得人直流口水。 清和抱着暖手炉莞尔:长点出息。 柳瑟捂嘴笑:要什么出息?果然跟着小姐能吃好玩好。 柳琴也在那帮衬开口,主仆三人说说笑笑。 没多会轿子停下,池蘅杵在门口等人,见了她来赶紧招呼:姐姐快进来! 进屋,香气扑面而来,清和在琴瑟侍候下褪去大氅,抬眸拿眼瞪她:看你把我屋子弄的,烟熏火燎的。 好在这是外屋,不影响寝居。池蘅行事有分寸,知她是佯怒,笑嘻嘻露出一口小白牙:好东西当然要和姐姐一起分享。 她握着清和手腕在吃涮锅的桌前坐下。 银霜炭无烟、不易熄灭,火烧至通红在冷冬里显出两分热烈的可爱。 锅子架在一簇簇红彤彤火舌,清新飘香汤水冒着滚滚白气,且看那锅子外面雕刻一对鸳鸯,四壁绘着九只小鸳鸯,姿势各不相同,清和敛衣坐她对面,眉梢染喜。 这么清淡,吃得惯吗?她问。 还好,不算太清淡,婉婉,我和你讲,这汤底了不得 她坐在那不安分,七扭八扭地扭到未婚妻身边,炫耀这涮锅的好:大师伯信里说了,你冬日食欲不振吃顿锅子便能好,暖身暖胃,调结体内滞气,隔三差五吃一顿气色保管滋润,久吃不腻,比吃药好太多。 况【龙炎丹】能解一时苦厄,终究是虎狼之物,药效刚猛,要有温和之物与之调和,这是改良后的吃法,集美颜、滋补、开胃、平和养元之效,寻常人有钱都吃不到。 她张嘴夸出花来,清和捏着竹筷笑意愈深:大师伯给的自是好东西,不过你这锅子,怎么越看越奇怪? 奇怪?哪里怪?池蘅被她一句话吊得小心肝颤悠悠:哪里怪了!这若是成了,便是她们的定情宝锅! 她这嗜辣的人都愿陪未婚妻吃清汤涮锅了,还不够说明心意吗? 她压着满心小九九不说,以全新的眼光审视她的宝贝锅,问道:婉婉,你不觉得这鸳鸯很像你我? 哦?哪里像了?不用她教,清和捡起素菜扔进去,水面咕噜咕噜冒泡。 池蘅小意慇勤地为她配好酱料,附耳道:咱们那晚,你不也是像这样搂着我脖子睡的? 她不吱声,池小将军脑袋蓦地被兜了一盆冷水:竟是会错意了? 她们头碰头说悄悄话,清和一个眼色递过去,柳琴柳瑟连同随侍的下人鱼贯而出。 那晚寒毒发作,意识沉沉我哪记得清?再说了,我冷的话,不能搂你脖子? 欸?当然能! 她打造这么一顶满是鸳鸯的锅子,可不是为了试探青梅姐姐的心意? 这试探了和没试探没甚两样,她暗暗焦急,唯恐贸贸然开口少了表白该有的惊喜。 清和将她细微神态收入眼中,身子端正,不紧不慢吃涮锅。 好吃吗? 嗯。她斯斯文文咀嚼,不方便多言,下巴轻点,池蘅也抓起长筷吃,看她一眼吃一口,最后吃撑了都不晓得。 拿锅子暗示心意一法惨败,池小将军毫不气馁,前前后后吃了一个时辰,酒足饭饱,不经意瞥见放在内室的玉虎,她眉眼弯弯:姐姐还留着呢。 清和问道:你的丢了? 没丢,也在我房里放着呢。 这是她们在栖春寨点鸳鸯得到的赠礼,两只玉虎,虎额分别刻着两人的名。 池蘅把玩那只刻着阿池字样的玉虎:改天要不要再去一趟栖春寨啊? 寒冬时节,去那做甚? 点鸳鸯啊! 她今日和鸳鸯过不去了。 清和憋笑,更享受她抓耳挠腮不怕麻烦的试探,沉吟一番:等你有时间罢。 现在不能去? 冷。她紧了紧身上衣衫。 瞧她吃完涮锅恍若扑粉的面庞,池蘅嘴唇张了又合:好罢。 她在屋里热得很,尤其吃完涮锅,总觉得有道邪气往体内乱窜,大师伯给的食谱靠谱得很,她不担心,可燥意如火直直往身.下烧。 她松开衣领,再开口喉咙微哑:姐姐,地龙烧得是不是太旺了? 清和讶然,眉目舒展瞧着竟有两分舒服惬意,这涮锅的确不同凡响,现下身子暖融融,心口存着连绵热气,她不觉热,反而感到轻松。 有么? 池蘅背对她,毕竟不是自己屋不好宽衣解带,摸出锦帕拭汗,忍了忍,面色晕出潮红,自知不可久留,萌生离去之意。 阿池? 下颌被人捏在指间,清和俯身看她,被她艳若桃花的情态惊了一下。 冷香扑鼻,池蘅喉咙耸.动,伸手将人扯入怀:姐姐姐姐不喜欢鸳鸯交颈么? 清和小声低呼:阿池,你 池蘅小脸直往她那段雪颈蹭:我做的锅子不好看吗?姐姐,我好热 热气扑在肌肤,清和眼神闪过挣扎,一手抵在她胸隔开距离:阿池,大师伯送你食谱时可有交代什么? 交代?池蘅热得发慌,短短几息身子快要失控,她喃喃道:好像是有吩咐,教我不要贪吃 清和目色了然:这就是了。 所料不错这该是大师伯为她研制的食谱,阿池修行先天纯阳功多年,不比她身受寒毒熬得住这诸多食材。 她吩咐人取来湿软帕子,坐在小将军怀里为她擦脸。 凉意一激,池蘅恢复短暂清明,与此同时下腹却有一股细流潺潺流淌。 混沌的意识豁然被惊醒,她面若红霞,抓起帕子狠擦脸和脖颈:姐姐,我得走了。 她这样子走清和并不放心。 小将军一不留神丢了好大的脸,不由分说拔腿往外冲,眨眼不见踪影。 清和隔窗远望,末了吩咐下人端来残存的汤底,几经探查终是掀唇曼笑。 真可爱。 有什么好丢人的。 她懒洋洋抱着猫儿坐在窗前,心想上天还是待她不薄,给了她最好的阿池,给了她最完整的阿池。 每一次微妙的成长,她们都将紧紧纠缠。这很好。 柱国大将军府。 池三公子小脸红红地回到【明光院】,路过的下人只道今儿个天冷冻得小将军都扛不住。 但这回家就要人准备三大桶冷水,举止怪异,池夫人闻讯而来,被女儿推出房门,问急了,池蘅在那跺脚:阿娘,孩儿都长大了! 门砰地关闭,池夫人不禁咋舌,和池英池艾两兄弟道:看看她,长本事了! 娘,阿蘅说得也没错,咱们先回,过会再来。 池夫人被两个儿子劝走,内室,池蘅扒下外裤、里裤,赤条条地迈进半人高的水桶:大师伯怎么能坑我?也不知她怎么琢磨出的,食材堆在一处竟与我功法相合,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她在水里折腾地疲惫不堪,总忍不住去想清和娇柔的体态,含笑的眸。 水面拍起一朵水花,池蘅咬牙压下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藉着这顿心意贵重的涮锅打磨体内翻腾的纯阳真气。 半个时辰后,千锤百炼的真气比之以往精炼两分,别小看这两分,有时候生死全在这两分之间。 炽烈的真气裹胁式微的阴寒之气,池蘅从水深火热的煎熬里熬出来,双目璀璨,更添一分不可直视的锐利明亮。 内力更上一层楼,缓过劲来,身心俱疲,池小将军穿好里衣仰头在大床睡倒。 池夫人越想越不对劲,担心女儿遭人暗算,避开众人从密室通道进入池蘅房间。 内室,躺在大床的人睡得香沉,呼吸平稳,面若冠玉。 三只水桶冷水都被用过,确定她无恙,池夫人便要悄无声息走开,不成想看见被扔在地上的衣裤。 她暗暗惊奇,惊奇之余又觉在情理之中。 是长大了。 小裤都湿.了。 这是给哪儿招来的邪火? 她眼皮乱跳。 思忖是否要管管她这无法无天的女儿,清和那孩子,病骨孱弱,可禁不住她犯浑折腾。 当娘的操碎心,为女儿操心,为儿媳挂心,移步来到榻前观池蘅睡得好,出于关心为其诊脉。 怎料一股强劲力道将她手指弹回。 池夫人瞠目结舌,半晌叹口气:阿蘅福缘深厚,不愧是天生的帝星。 池蘅睡得昏天暗地,亲娘走密道来看她都不知,抱着枕头喊了声好姐姐,白嫩的脚丫子从锦被探出来,分外可爱。 远在他城的姜煋姜神医悠悠闲闲采摘梅花,想到身在盛京的那颗紫微星,冷淡的眸子映出浅浅笑意。 果然捉弄不禁捉弄的年轻人可谓其乐无穷。 阿蘅春心萌动,清和师侄守得云开见月明,她这做大师伯的成人之美也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天降帝星,成长之路,路漫漫啊。 池小将军一觉睡醒,惊觉丢在地上的里裤不翼而飞,她嘶了一声,深觉眼前一黑,穿好衣服开门嚷嚷:阿娘!阿娘我房里闹贼了!! 第81章 简单美好 毫无疑问睡醒瞎嚷嚷的池蘅挨了亲娘一顿暴揍,见到这一幕的下人们纷纷低头偷笑。 被揍了顿,池蘅是既尴尬又委屈,感受阿娘揍她的力道,这贼是哪位也呼之欲出了。 她要沐浴,睡前门锁得严严实实,锁头没人动,小裤不翼而飞阿娘是怎么进来的? 别管阿娘怎么进来的,阿娘拿走她的衣裤,定是看出什么了。 池蘅抱头,真想埋在被子不出来。 直到用晚食的时辰她窝在房里不出门,池英池艾担心幼弟在里面闷坏了,有心去喊人,被池夫人拦下。 管她呢,你现在去喊人,看她敢不敢出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仅池家两兄弟莫名其妙,池大将军也是一头雾水:夫人这话他怎么听不懂?兔崽子又做了什么? 兔崽子蘅窝在房间卷着锦被脸红红:要命要命,在婉婉面前出丑,还被阿娘发现,天要亡我 她在床上热衷拧麻花。 阿娘还好,阿娘是生她养她的人,出丑就罢了,被逮住也就罢了,婉婉可是她要表白的人,还没表白先被她撞见自己没出息的画面,池蘅以头抢地:真是,没脸见人了。 这比两年前的情况还糟糕! 池蘅长腿交叠,蓦地回忆起婉婉倚在怀里为她擦脸的情景,蹬蹬蹬跑下床倒杯凉茶一饮而尽。 凉茶入喉,简直透心凉。 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池夫人怎能真的不管?端着饭菜迈进门,眼皮轻翻:还不下来?这有什么,想开点,这是成熟的标志,说明阿蘅长大了。 顶着阿娘揶揄的眼神,池蘅穿靴下榻。 拾起碗筷开始进食,阿娘在那喋喋不休,念叨的她耳朵快要冒烟。 多吃点,长高些,以后好保护阿娘。 池夫人爱怜地摸她脑袋。 池小将军眼神孺慕,不再计较丢脸的事,咽下米粒郑重应下。 用过晚食,肚子里填了东西,先前的羞窘随着母女二人轻松笑谈长翅膀飞走。 池夫人今夜来除了为女儿送饭,还有她终于想起身为母亲的职责。 知女莫若母,免得自家女儿犯浑欺负别人家的好姑娘,苦口婆心对池蘅在情爱一事做出详细教导。 不该做的不能做,想要和一个人在一起是一辈子的事,敬之爱之护之,便是情.火难抑,也要两情相悦,不可做那强迫之事。 池蘅开头听得认真,听了没几句阿娘越说越偏,她语气幽怨:阿娘,我哪是那样的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4) 我还不知道你?给我好好听着。 哦。 她一心两用地想:我也是正儿八经的好姑娘,怎么就成为色所迷的臭流氓?我和婉婉交好,岂敢不遵她的意愿? 池蘅轻摸下巴,暗道:阿娘太看得起我了。 长篇大论细细掰扯清,池夫人不放心地看着两眼迷瞪左耳进右耳出的女儿,气得想拧她耳朵,不由庆幸女儿和儿媳都是女子,再闹都不会像某些世家子弟弄出私生子的丑闻。 阿蘅乃帝王命,池家前十几年后多少年都是为拥她称帝做准备。 帝王富有四海,佳丽三千,女帝呢? 她不懂如何教导一位合格的女帝,单单将她当做女儿,她不希望教养出来的女儿是贪色好鲜、始乱终弃的人。 但她也知阿蘅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堵不如疏,遂问:娘嘱咐你的可记下了? 池蘅打起精神,刚要说话张口打了个哈欠,气得池夫人上手拧她耳朵:再过几月便是你的加冠礼,你犯浑也给娘收敛着!清和纵容你是一回事,你切不可仗着她喜欢,得寸进尺 阿娘!她喊了一嗓子。 池夫人被她喊得一怔,松开手:你喊什么喊? 阿娘。池蘅揉揉发红的耳朵,无奈叹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阿娘放心,我不会做那贪色好鲜、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我与婉婉我与婉婉要好,娘也知她身中寒毒寿数被限,我自是不认命,她也不认命。可谈情说爱多简单美好的事,为何要顾及那么多?婉婉开心就好,她尽欢,我也尽欢,有何不妥? 我很快就能知道她的想法了。阿娘,这不是提点两句就能阻挡的,真要这么说世上便没所谓的痴男怨女。 你说的我懂。阿爹半生之乐十中有六是阿娘给的,鱼水之欢,你们享得,我和婉婉怎就享不得?若是为全礼法,我们难道没有礼法? 订婚后她已是池家认定的儿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府婚事天下皆知,我和她真要做什么必定是两情相悦。人之本性,哪能是不可说之事? 内室寂静,池夫人愣怔在那,不知是斥她口无遮拦,还是该震撼她年纪轻轻心思之深。 这番话若非深思熟虑不可能说得如此坦然,可见她心里确是这样想的。 阿蘅胆子可真大,传出去那番话不知要遭多少卫道士谴责。 若无姜道长断定她乃天降帝星,池夫人保不齐要怀疑自己到底生了个怎样无法无天的女儿? 我想要婉婉,想她给我快乐,也想让她感受快乐。 池蘅深知自己不能露怯,否则阿娘又要将她当做孩子,她不想再做孩子,面不改色:规矩是死的,我是活的,婉婉也是活的。哪怕不想承认,生离死别仍是挡在我和她前路的猛虎。局势如此,生死之外,当无大事。 池夫人罕见地被人堵得无话可说,说这话的还是她最为宠溺的小棉袄。 她轻揉眉心,一巴掌拍在女儿屁股蛋子:胆肥了,你老子娘的墙角都敢听?! 被她一巴掌打懵,池蘅再绷不住那身肃穆庄严,立马跳开,嘴上辩道:我也不想听,这不是凑巧赶上了 凑巧赶上? 兔崽子! 池夫人狠狠修理她一顿,解了被人堵得哑口无言的闷气,挥挥袖子,威风离去。 真是的。 管你们黏黏腻腻呢,爱啥啥! 穿过几道回廊,她身形顿住回头望去,不无惆怅地想:一晃眼人就长大了,儿时的纯真沾染尘世的七情六欲,还在襁褓的婴儿恍恍惚惚抽成大人身量。 即便不认同女儿的固执歪理,她还是抹了把泪欣慰、感慨。 何为成长? 敢为自己发声。 关上门,池蘅仰面瘫倒在床。 别看她当着亲娘振振有词,在她这,婉婉愿不愿意和她快乐还在镜子里呢。 她羞赧捂脸,迟来的羞意爬满脸颊。 碍于脸丢在别苑小将军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休沐结束她按点前往宫中当值,期间没少躲着锦茸公主。 回到家发现阿娘又把她的衣物洗了,池蘅面子抹不开,好说歹说劝阻池夫人对女儿深沉的爱。 她连着三日没来别苑,清和清闲了三日。 第四日,池蘅出了宫门一路往【绣春别苑】赶,来时捧着大束梅枝,叩开沈姑娘闺房的门。 几日不见,再见,清和笑而不语,两人隔着几步之遥相望,情丝萦绕,赤诚无瑕的欢喜在眼角眉梢勾连,池小将军捧花近前:婉婉,送你的。 接过新鲜怒放的梅花,沈姑娘皓齿明眸:交给厨娘做成梅花糕,做好呈上来。 柳琴见识了自家小姐的促狭,笑着抱花往外走。 池蘅眨眨眼,忍着没说这是她任职时祸祸禁宫梅林折来的花,费了挺多功夫。 美人似笑非笑,似嗔似喜:不跑了? 小将军厚着脸皮顺杆爬:今儿就住这了。 没你的住处。 欸?池蘅被她挤兑,指尖挠挠脸皮。 两人并肩共看窗外的白梅,一时无话。闻着身侧淡淡的冷香,小将军心思如暗香浮动,声线轻扬:姐姐? 她嗓音清亮,余音不失婉转柔和,清和淡然歪头,冷不防脸颊被亲了口。 池蘅眼睛亮晶晶,满腔赤忱,腼腆逞娇:好姐姐,匀我一间房? 啧。 美人计。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 阿池、清和看待情爱的态度与大人们不同,这和她们自幼的情感基础有关,也和她们的本性有关。旁人或许难以认同,但她们都懂对方的歪理,灵魂契合~ 第82章 坏心眼 美人计虽俗,但好用。 池蘅隔三差五歇在别苑,吹风赏月雪天执刀而舞,缠人地紧。 被缠的沈姑娘看破不说破乐在其中。 她始终吊着人的胃口,小将军心里没谱,白日挖空心思哄人,入夜辗转反侧。 寒冬腊月,一进腊月年味儿渐足,家家户户算着日子在门前悬挂灯笼,买不起灯笼的会在家门口挂刻着灯笼的木牌,用红绳穿起来,祈求新的一年喜气福运到来。 可惜福运没来,雪灾先来。 天寒地冻,鹅毛大雪连着下了四天四夜,雪深六寸,走出门去能被明耀耀的白雪晃了眼。 不少茅庐被压垮,黎民生计遭受严重影响,这时节天子都城路边亦有冻死骨。 两府反应极快,每日施粥送被供给无家可归的灾民住处,百姓们提到镇国大将军府、柱国大将军府,没有不称赞的。 两府开了头,其他世家跟着效仿,朝廷加急为灾民搭建房屋,派发米粮,速度到底晚了一步。 绣春别苑今日也搭起粥棚,受灾的灾民在别苑门口排起长队。雪天路滑,护卫们维持秩序,清和手捧暖炉肩背挺直,温和的眸子浮上淡淡担忧。 雪还在下,不时何时才能停。 小姐,咱们先回去罢,张叔会看着人把事情办好的。 张叔连连点头。 他也不希望小姐在这,门口全是前来领救济的灾民,鱼龙混杂,万一冲撞小姐怎生是好?小姐身子病弱,这风冷,大雪无情。 清和本想再看看,自知她在这也帮不到忙反而给人裹乱,转身跨过别苑门槛。 沈姑娘大好人! 人群里爆出一声颂赞,清和笑了笑,没回头,只交代下人尽心。 别苑这送出的米粮不算最精细,但这里的米粥熬煮的味道最香,时而还能从里面见到一些药材,比起这粥,显然里面放的药材更值钱。 灾民忍饥受冻身子扛不住暴风雪摧残,闻到香喷喷的米粥就想赶紧装到肚子里暖暖,起初没多少人在意粥碗里的细节,待发现,恍然大悟。 怪乎这么折腾,身体都没倒下。 细节见人品,施粥的人家众多,可像沈姑娘一般贴心的还是独一份。 便是药铺里的大夫看了都赞沈姑娘心思巧妙医术高明,一碗浓稠的米粥喝下去,养身养胃,驱寒除疾。 善事、美事全让别人做了。 赵潜在御书房气得心梗,两府就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刺不除,寝食难安。 他烦躁皱眉,瞥了眼金丝笼里的雀鸟,又想捏死。 沈家嫡女是怎么回事?一个病秧子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大善人? 大监谨小慎微不敢妄言。 赵潜冷哼:说话! 一巴掌拍在御案,拍得大监的心快要碎了,他颤颤巍巍诚惶诚恐:久病成医,喝惯药的人施粥不忘放点药材,就是赶巧了。 赶巧?赵潜眯眼:真是多事! 两府年年乐善好施,声望在民间,这也是他不敢贸然对两府出手的因由。 池沈两家势强,得军民爱戴,偏远之地知大将军名而不知国有君主,赵潜早年仰仗两府,如今羽翼渐丰,眼里便容不得这根刺。 他怄得不行,想找点事。 御书房恢复短暂的静默,大监悄悄喘口气,抹去额头惊汗。 伴君如伴虎,这道理还有人比他更懂吗? 或许有的。 大监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关在金丝笼里的雀鸟。 沉沉一叹。 天下臣民,如君王笼中雀。这才是陛下真正想要的。 手指叩在御案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赵潜面沉如水,他不犯疯病时还算有城府,多年为帝亦有建树,绝非扶不起的烂泥。 贵妃身子如何? 甚好。 赵潜嗤了声,甚好?甚好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是池蘅不能行还是他运道果真这么好?偷.情两余年愣是没给人把柄。 你先下去。 是。 大监领着宫人退下,赵潜沉声道:道长,你说。 容越乃【龙门】派来护卫当权者的龙卫。 上一代龙卫死得离奇,大长老派他来继续先前的任务,刚来就被陛下派去断阴阳,断来断去断出的皆是池蘅为男子。 这才有了陛下唆使贵妃娘娘以美色窥探池三公子性别一说。 少年俊才、宫中贵妃,以色.诱之,水到渠成勾搭成奸。 容越活了这些年在【龙山】藏书库看过不少帝王隐秘,赵潜癖好古怪,但这古怪和历朝历代性.癖特殊的君王比起来,竟也算正常。 就说创下赵家基业的高.祖,喜女子柔弱,好男子阳刚,荤素不忌花样繁多,常使行走出入宫廷,多人行欢。老祖宗如此,赵潜此行有迹可循。 再远些,前朝哀帝每逢与后妃作乐必使一文臣于近处围观,尽兴之时,臣子以诗颂之,则龙颜大悦。 哀帝之父靖帝,豢养男宠尤喜男男之欢,最荒唐时朝臣半数入其帐中,生来文弱,嗜好征服勇武之人。 【龙门】匡扶皇室,为免门人少见多怪这才有了藏书库的存在。藏书库西南角,堆放的全是帝王秘闻。 容越一时走神没言语,赵潜误会他的意思,疑心顿起:道长,可是爱妃在欺哄朕? 念头一旦从脑海闪过,卷起惊涛骇浪:贵妃莫非还是处子之身? 他面色阴晴不定,隐在暗地的容越老脸一红,捻指掐算,算到一半感到冥冥中的重压,惊疑道:怎会如此? 赵潜豁然抬头:何事? 贵妃身上有人布下手段,她的命理老夫算不透。当今世上还有谁能有欺瞒【龙门】的能耐?容越脊背生凉:老夫要传信【龙门】! 道长?道长?! 一阵风吹过,偌大的御书房徒留赵潜一人。他神情呆滞,忽然翻出放在暗格的锦盒,锦盒打开,是爱妃交给他的元帕。 有落红为证,爱妃应是与池蘅有夫妻之实道长为何算不透薛泠命理?薛泠是谁? 巨大的荒凉填进赵潜心脏,他攥紧元帕大步迈出御书房。 迎着刺骨寒风一口气来到【榴花宫】。 陛 噤声。 这时辰薛泠在寝宫书房提笔作画,她早察觉赵潜的气息,装作不知,只是这作画的兴致却毁了。 笔墨滴落白宣,墨迹晕开泅湿一小片。 且说赵潜怀着一口闷气直直冲入榴花宫,然而站在书房门口看着薛泠美妙的背影,怒火顷刻被浇灭。 他不希望薛泠背叛他。 他更害怕薛泠背叛他。 高处不胜寒,为帝者多孤。 薛泠是他枯燥生命里翩然飘入的一片花,一份暖,她冷淡无情也好,蔑视皇权也罢,她不开心了将人臭骂一顿才不管你是帝是皇,任性妄为,真性情,真果敢。 唯有在她面前赵潜才会放心展露自己。 帝王不全是高高在上,薛泠践踏他,他还是喜欢。因为他允许她践踏。 他与她没有男欢女爱,没有那些淫.靡荒唐,但赵潜自身是淫.靡荒唐的人,所以他巴不得看贵妃也身陷淫.靡。 如此,他们不行欢,心却是在一块儿的。 薛泠知道他所有的狼狈,懂他的战战兢兢,好多话他连皇后都没告诉唯独说给薛泠听。薛泠不是很好的听众,她喜欢听,你尚且能和她多说两句,她不喜欢,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样的薛泠,若没和他一条心,该有多可怕? 深宫如泥沼,开出各种妖娆。世人皆言贵妃乃妖妃,一代妖妃受尽帝王教唆与重臣之子苟合近三年,她若干干净净的,会有多可怕? 他杵在门口不动。 他一直以为薛泠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净土,可这片净土是他的吗? 道长算不透薛泠命理,她的命理被谁动了?她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吗? 陛下? 香风盈袖,拂过赵潜白净的脸。 赵潜抓住那片衣角,对上那双眼,堵在喉咙的质问怎么也问不出口。 他不想要贵妃清清白白,他想看她陷在情.欲无法挣脱,想看她欲.望满身。 薛泠不想和他行欢,下药弄得他对着她硬.不起来,这没关系,后宫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赵潜最不缺的就是女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5) 她不想要,赵潜绝不难为。 可这元帕是真的吗? 你究竟有没有骗朕? 陛下。薛泠妖精似的一声媚笑,眸光轻扫:陛下这是怎么了,怎的满脸汗? 爱、爱妃。 薛泠腰肢慢转,没多做理会,扭着软腰往临时歇息的小榻坐下。 赵潜整理好心情笑着走过去,他弯下腰,目光掠过女子平坦的肚腹:皇后都要生了,爱妃这肚子怎还没有动静? 她生她的,我玩我的,不行吗?她挥手,一众宫女退出去。 没了外人,赵潜不再端着帝王架子,坐在圆木凳好奇地瞧她:玩腻了没? 玩不腻。薛泠喉咙飘出一串笑,妖娆媚态,眼尾上挑,妥妥的坏女人:陛下不知阿蘅有多厉害,腰细腿长,起码还能再玩十年。 那他可没朕厉害。同样的时间,皇后有喜,爱妃毫无动静,你在担心什么?都说了生下来朕当自己的儿子养。朕要灭的是两府,和其他人无关。孩子是无辜的。 荒唐的对话两人习以为常,薛泠以手支颐:阿蘅太谨慎了。 是朕给的时间还不够吗? 好了,我会缠着她的。 她倏尔问道:倘真珠胎暗结,孩子生下来不正是陛下挑拨两府的好时机?有子嗣血缘为证,池蘅奸.淫后妃,把柄为实,天下人都说不出柱国将军府无罪。 两府反目成仇,沈延恩为雪前耻自然向着陛下,陛下更能借初生之子向池家发难,拉拢一个,覆灭一个,此后高枕无忧,只是传扬出去,臣妾与外人生的孽子如何能当陛下子? 爱妃之子,即为朕之子,倘真事发,做错事的是池蘅,爱妃无辜受害何罪之有?此子假死,再安一新身份,不照样是朕的孩子? 薛泠被他缜密的安排逗笑:随陛下罢。 爱妃困了? 可不是困?阿蘅那小子,哼。 赵潜不好再打扰,离开榴花宫时询问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得到的是池行走昨日带着桂花糕来给贵妃献孝心,两人独处足足半个时辰。 池蘅两岁那年应召被送进宫,被薛泠抚养几月。当时重臣家未满三岁的孩子几乎都在宫里待过,养在后妃膝下,为陛下积攒子嗣缘。 两人有此渊源,又有陛下亲自为二人正名母子情缘,是以池蘅来往榴花宫成为常事。 御史们对此颇有微词,奏请池家子撤去行走一职的奏折堆成山,被赵潜扔进火盆眼不见为净。 然而道长的反应还是引起他的疑心。 私心里不愿相信薛泠会背叛他,但他害怕薛泠的背叛那将是压毁他理智的最后一把稻草。 低声吩咐大宫女两句,大宫女小幅度点头,赵潜挺胸抬头离去。 他人刚走,薛泠那双媚眼现出凛冽的清明。 起疑了啊。 龙山。 龙门的长老们听完容越的阐述,大长老沉眉亲自试了试。 薛泠的命理藏在一团迷雾,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前面无法探知。 是【道门】的手法。去请少主来。 天子身侧有疑似【道门】的人,无疑是皇室头顶横着一把刀。 此事可大可小。 龙门少主一身白衣被侍者簇拥而来。 他生的剑眉星目,气息沉稳,眉梢挂着年轻人的飞扬神采,腰缠玉带,胸前绣着星星图样。见到这群老头他就烦,美梦还没做完被吵醒,他脾性不小:又怎么了?整天天的,当你们的少主好累。 觉都睡不够的! 他迭声抱怨,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哄着,哄好了年轻人才肯拿出命盘,嘴里小声嘀咕,约莫是说人老了老了不中用,龙山上净是一群吃闲饭的。 他身份尊贵且有本事,有本事的人脾气大点无可厚非,门主闭关养伤,门主不在少主最大。 小祖宗,发发牢骚还能给龙山带点鲜活气。 牢骚发完,年轻人神色微沉,面无表情地踏上【星命台】。 白袍无风而动,命盘开启,他嘴里碎碎念,与先前没睡醒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命盘飞速转动,长老们捏了把汗。 不消一刻钟,白衣少主唇色发白一滴冷汗自额头渗出,双腿发软地从【星命台】下来,骂骂咧咧: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姜煋这不是欺负人嘛!怎么哪哪儿都有她! 冲不破那层无形的屏障,屁的命理,两眼一睁什么都没看破,他气得拂袖便走。 觉也不睡了,往【道楼】潜心修行。 果真是姜煋的手笔? 怎么又是她? 帝王宠妃长居深宫,这 可能策反?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 大眼瞪小眼瞪不出良计,有人提议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贵妃娘娘既与姜煋有关,不如杀之! 杀之,然后激怒她?她可是个疯子! 笑话!咱们【龙门】何时怕过【道门】?【道门】都要绝种了! 你才笑话,你以为那是谁?那是姜煋!她姓姜!现在大业一半都没成,和她鱼死网破与我【龙门】有何益处? 要杀也不能咱们杀。 众人齐齐看向容越,容越被数道视线盯得打了个寒颤,艰涩开口:陛下舍不得 以他近三年跟在赵潜身边对他的了解,若贵妃娘娘能及时消除陛下疑心,纵她与【道门】存在干系又怎样?陛下凡俗之人,不懂【龙门】【道门】。 论道堂陷入死寂。 容越带着策反薛泠的任务回到皇宫,与陛下坦言贵妃娘娘命理难测一事。 赵潜果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晓得有极其厉害的人遮掩了薛泠的命理。 他问遮掩命理有何好处,容越如实回答。 像他们这些修道之人,命理被藏,会更安全。 【龙门】自古出自【道门】,千年前【龙门】反叛,混战之中【道门】几欲灭道,但无论【龙门】【道门】都在坚守不以术法残害凡俗人的规矩。 苍天在上,但凡修道之人都不想失去天眷。 不对凡俗人出手,却是同道相残,【龙门】之人想起来就会咒一咒姜煋,每月十五更会齐聚【论道堂】咒算此人,说是无时无刻不在斗都没问题。 斗了这些年,咒了这些年,姜煋活得好好的,遭受天谴也只是错乱掌心纹理,堪称逆天的存在。 这样的人,谁不讨厌?谁不畏惧?容越心思浮沉。 如此说来,爱妃命理被遮还是一件有利无害的好事。 赵潜把玩笼中雀鸟,主意定下:想得知贵妃是否可信其实简单的很。确认她与池蘅如何来往便可解决当前疑局。 陛下 道长,此事朕来处理。 容越欲言又止,闪身隐入暗处。 薛泠不知自己命理经多人推算。 大雪纷飞,城外灾民无数,城内热火朝天,救助事宜有条不紊进行,赵潜奉行明君之道爱民如子,被他所爱的子民顾念的都是两府恩情。 如何不气? 心中有气,恨不能处之而后快。 真如他计划所行,重臣之子淫.乱后宫弄出孽子,珠胎暗结,生下子嗣来血脉骗不了人,罪证如铁,既能毁了两府和气,还能一举占着大义扳倒柱国将军府,将池家永远钉死在逆臣贼子的耻辱柱。 环环相扣,这计策不错。 然而 薛泠从始至终帮的都不是他。 她的心是偏的,她入宫目的不纯。 大冷天,贵妃娘娘出门闲逛,在御花园遇见身着绯袍披着鹤氅的池行走。 池蘅那日借欲.火磨炼先天纯阳功,内功精进一层,凛冽寒冬一眼望去格外精神,意气风发,生动明媚,不受冷冬侵蚀。 参见贵妃娘娘! 薛泠低笑,一手拂过落在她肩膀的碎雪,低声道:明日来我宫里一趟。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直直白的法子。 简单直白,才能最快消去赵潜的戒心。 在外人看来,便是贵妃娘娘和池行走相谈甚欢,池蘅笑意明朗,唇红齿白,不说贵妃娘娘喜欢,其他宫妃见了也眼热地很。 有些事后宫的妃子们看得明白,薛泠摆明了勾搭少男,扯什么母子情分。 也就陛下纵容,纵容罢,迟早要出事! 帝王不点头,这后宫的风声便不能飞出墙外陛下不会允许有人不客气地往他脸上扇。 她们又不是薛泠。 薛泠说了几句笑着走开,池蘅照常巡视禁宫。 雪还在下。 走在回家的路上,池小将军猜不透贵妃姐姐为何邀她明日前往榴花宫,时间地点分分明明,这才是头一回。 以往她去榴花宫都是随性而起。 明日,明日会发生何事呢? 她想不通。 盛京城笼罩在一片雪白,灾民住进朝廷临时搭建的房屋,街上排着队的是领救济粮的人。 雪灾影响的是民生,再继续下去地里的庄稼都会被冻坏。 她稀奇爹爹有先见之明屯粮建屋储存药材,要不然灾事一起不会反应这般迅速。 有时候给她一种很奇怪的直觉像是爹爹早就知道今冬有这场大雪。 她捏捏眉心,笑自己多想,所有人都不知道,唯有老天知道的事爹爹怎么会晓得? 朱雀街路北,绣春别苑。 池蘅没回自己家反而先来别苑,门子见了她甚是热情,招呼着人往里进:小将军,小将军快里面请! 清和姐姐今日胃口如何? 她边走边问跑来迎接的管家。 管家笑道:小姐今天食欲还好,说民以食为天,不仅她要吃饱,城里的百姓更要吃饱。 池蘅紧绷了一天的心雀跃开来:姐姐心善。 她来时清和正捧着誊抄好的食谱往锅子里放各样底料,红炉涮锅,银霜炭亮着红彤彤的火,白气蒸腾,满满的人间烟火气映着一张认真的俏脸,着实赏心悦目。 小将军脚步轻巧,柳琴柳瑟望见她当即眼睛一亮,捂着嘴故意没作声。 池蘅朝她们竖起大拇指。 这样应该可以了罢?沈姑娘自言自语,倏地眼睛被蒙上,她身子一僵,一霎恢复自然,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你又闹我。 池蘅跪坐在暖席,蒙着她的眼不撒手:好姐姐,说句好听的我就放了你? 清和耳尖泛红,嘴硬道:不说。 柳琴柳瑟不好再留下去,红着脸撤走。池小将军更没顾忌:说不说?不说挠你。 这人! 清和浅哼:那你挠我好了。 话音未落,池蘅往她腰肢作乱,清和受不住痒身子缩起来笑着求饶:哎呀,你别闹 眼看要碰到桌角,一双手捞过她细腰,池蘅从身后抱了她满怀,得意忘形:说句好话? 清和笑得眼尾发红,才不理她,想了想回眸轻睨:惯得你。 不说就不说。池蘅松开她,往她对面跽坐。 待坐好鼻子嗅嗅,小脸顿时垮下来:怎么又是大师伯坑人的食料? 上次她当着人的面失态,别提多丢人。 我怎知你要来,不过你来了也好,一个人吃涮锅没意思,你陪我。 和她不同,清和爱极了这汤料,大师伯这食谱说是食谱真比吃药还管用,虽解不了她体内根深蒂固的寒毒,吃上几顿却能令她少受一些苦。 吃完身子暖融融的,运朝几乎每家都会做烫菜,烫菜和涮锅万变不离其宗,涮锅不珍贵,珍贵的是于她身子有益的食补。 巧妙的搭配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她深感受教。 陪你也行,我陪你吃涮锅,你陪我去栖春寨点鸳鸯? 她对点鸳鸯甚是痴迷,清和歪头:不会又揣着什么我不知道的坏心眼吧? 我哪有什么坏心眼?池蘅不服气:我对你全是好的心眼! 啧。沈姑娘摇摇头:不信。 小将军脸皮微热,耍赖:不信也得信! 不讲理。 池蘅胳膊趴在桌子,眼睛一眯:姐姐,你今儿抹的什么唇脂?吃涮锅还涂什么口脂?不如我 不如你尝尝,省得我再擦去浪费上好的唇脂? 欸?好 好什么好?清和手臂伸长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不准乱想! 水面咕噜咕噜沸腾,两人不再插科打诨专心吃涮锅,池蘅不敢贪吃,小口小口吃着,免得再顶着张欲.色迷离的小脸喊姐姐。 她不肯多吃,清和却有心逗她:怎么不吃?嫌弃我弄的没你弄的好吃?天冷,吃两口驱驱寒。 瓷白小碟子一来二去堆成一座小山丘,她皱眉犯难:姐姐,这东西于你有益,于我却是不妥。 是洗冷水澡吗?她眼底噙笑。 池蘅傻了眼:啊?阿娘怎么连这都要和你说? 我嘴甜。 行,你嘴甜,那你有胆子让本小将军尝尝吗? 快吃。她出声催促。 池蘅无奈捏起长筷,将碟内的吃尽。 她喜滋滋地想,婉婉明知这锅食料于我而言是催.情之物,偏还敢许我吃,明目张胆的不知怕字怎么写,其实婉婉也是喜欢我的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6) 心里快活,待肚皮微鼓有了饱腹感,这才吓得丢了筷子。 清和拿帕子擦去唇角残渍,以清茶漱口,做好这些她回到位子单手托着下颌角,眼神幽幽,语出调笑:又不好了? 趁着燥.热还没发作,池蘅连忙穿好长靴不敢在她这久留:哎呀,姐姐我先走了! 沈姑娘笑眼弯弯,目送她兴冲冲跑出房门,跑入洋洋洒洒的风雪。 真可爱。 这么可爱的阿池究竟何时与她表白呢? 她不吊着她了。 加冠礼后,她要和她谈情说爱。 第83章 逢场作戏 冷水浇身,浇透身体沸腾不熄的燥火,房门从内锁着,小将军赤条条站在木桶,晶莹的水珠漫过乌黑的长发,发梢滴水,下颌也是滴水。 滑过玲珑如玉的身躯,沿着平坦削瘦的腹部汇入人间极乐的隐秘幽谷,腰细腿长,一顶一的好皮囊。 池蘅重重喘.息一声,涮锅的威力远没初回强劲,火在五脏六腑烧了一通,她阖眼打坐,再度运起纯阳真气在体内运行三个大周天。 这次她有先见之明,提早将褪下的衣裤扔进水盆,任谁也别想赶在她前头替她操劳。 入夜,缓过来的池小将军在房中勤勤恳恳洗搓衣裳,嘴里嘀嘀咕咕:婉婉是收到我的暗示了罢? 她喜上眉梢:婉婉涮锅用的锅子还是我的鸳鸯锅呢。 【明光院】主院烛火啪地熄灭,池夫人站在门外含笑走开。 回到内室,池衍池大将军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圆眼:阿蘅怎么了? 池夫人瞥他,语调漫不经心:能怎么,烧的。 夫妻二人好一顿夜话,得知女儿长大身体有了需求,大将军脸色古怪,腹诽道:小色鬼真是老子的种? 他心里想的全在脸上显出来,池夫人一巴掌打在他裸.背:都是和你学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满脑子污七糟八! 躺着背锅的大将军委委屈屈。 池蘅不知爹娘猫在大床编排她,这一觉睡得极香。 天明,又要前往宫里就职。 年少俊俏的池行走一身绯袍腰悬美玉,脚踩踏云靴,衣冠风流,外披梅花纹雪氅,下巴微扬,老老实实站在阿娘面前。 池夫人心疼女儿多年女扮男装,眉目满了温情:阿蘅生得好,若是穿上女子衣裙,怕是天下第一美娇娘。 不过她的阿蘅命里要做女帝,大业面前不拘小节,穿什么不重要。 穿什么在当娘的看来都好看。 悉心为她整敛衣领板正玉带,她嘱咐道:早点回来。 俏生生的小将军笑起来令人如沐暖阳:阿娘,再不走就要迟了。爹都走小半个时辰了。 他要上朝,你又不用,去那么早做甚? 正四品宫中行走乃禁宫官职,无需同朝臣按时上早朝。 池夫人念叨两句送她出门。 雪怎么还在下? 想到受灾的灾民,池蘅心里难受,阿娘,你给我攒的岁银拿出一半来为穷苦人家买些御寒衣物罢。天冷,他们不像我扛冻。 好,娘给你安排。 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眼睛霎时亮起一道光:阿娘,姐姐来送我了,我坐她的马车走。 小将军三两步跑到沈家马车前,池夫人担心她摔着,哎了一声,见她手脚麻利地窜上马车,失笑:年轻人,在一块儿即便不做什么都腻得慌。 车帘掀开,坐在车厢的清和与准婆母视线相对,池夫人摆摆手:走罢。 姐姐,风寒,快把帘子放下来。她朝外喊了一嗓子:阿娘,我们走啦! 走走走,快走。池夫人轻揉眉心,作头疼状。 马车骨碌碌运转起来,长街雪深,马儿走得慢悠悠。 姐姐,又劳烦姐姐了。 清和笑意柔软:不劳烦,轻省得很。 她畏寒,在车厢里都穿得极厚,怀抱暖炉不撒手,得亏身段纤柔,否则看起来真像哪来的大白熊。池蘅自己瞎想,唇角忍不住上翘。 这样子一看就是没想好事,沈姑娘哼了哼:阿池小傻子。 婉婉小团子。 柳琴柳瑟捂嘴笑出声。 小姐俱冷,不过是穿得厚了,小将军胆子见长啊。 小傻子。 小团子。 清和佯怒:你说谁小团子? 池蘅腰杆直起:谁答应就是说谁。 贫嘴。清和自诩长她两岁,不和她一般计较。 哪知到了宫门口池小将军还惦记那句小团子,险些没惹来一顿打,怪叫着躲进皇宫。 风雪迷人眼。 小姐,咱们回罢。 清和曾答应池蘅不再呆望她的背影,听到柳琴的话轻点下颌,被搀扶着走上马车。 马车慢悠悠来,慢悠悠去,行在雪地老黄牛似的。 池蘅回头望去,没见到那人教人心疼的身影,她笑了笑,笑意隐去便不再是和未婚妻笑闹的小将军,而是禁宫正四品行走。 路过的宫女见了她屈身一礼,她面不改色,挺有为官的气派。 俊秀倜傥,盛京城最为蓬勃亮眼的颜色,行走在热闹又孤寂的深宫,教人大饱眼福。 【榴花宫】。 薛泠站在窗前愣神将近一个时辰。 侍候她的大宫女不知娘娘到底在看什么。 窗外白雪茫茫,除了几株梅树,光秃秃没甚好看的。 早朝结束了么? 大宫女恭声道:结束了。一刻钟前结束的。 贵妃娘娘又不吱声了。 苍穹惨白,雪花如碎屑在空中飞舞,北风呼啸,树叶凋零的瘦枝丫斜斜刺入天空一角。 阴天,看不见太阳,时光流逝飞快转眼到了酉时一刻。 冬天黑的早,深宫渐次亮起灯盏。 戌时宫门落锁,宫门关闭无如必要不可再开。 贵妃姐姐喊她酉时前往榴花宫,池蘅想破脑袋都想不透彻。 榴花宫近在眼前,她前脚迈进,后脚消息传到陛下耳里。 今日的榴花宫格外安静,宫人领着年轻的行走前往寝居深处,池蘅摸不清头脑,不由暗暗提起警惕。 薛泠守在一处门,烛光晦暗,离近了才看清她眉眼。 池蘅,见过贵妃娘娘。 薛贵妃笑得与往日无二,媚.气横流,一手拽住她衣袖头也不回地往那道门里走。 欸?娘娘,娘娘这是做甚? 大宫女识趣走开。 进到那扇门,大片晦暗,唯有一盏灯火浅浅照亮一隅。 贵妃姐姐一反常态,池蘅挣脱她束缚,不满撇嘴:拉拉扯扯地做甚?姐姐不喜欢我 傻孩子。薛泠笑她天真,凑近耳语:阿蘅,陪姐姐演场戏,姐姐保你池家上下无虞。你若不愿,今夜柱国大将军欺君罔上,屠刀必落在将军府,血溅满门。从与不从,你自己选罢。 赵潜悄悄摆驾榴花宫,一路沉默,一路胡思乱想。 一只脚踏进门,他不再迟疑,顺着大宫女引领,前往贵妃与人幽会之地。 姐姐,不可,这不可 贵妃娘娘外衫褪去现出单薄里衣,池蘅脸偏向一侧,闭眼满是抗拒。 薛泠长发散开,冷笑:你可知你一句不可毁去的是多少人的希望心血?她为你奋不顾身,将一生的赌注压在你这,我如何能要你死了?滚上来! 她一声怒斥,池蘅羞愧难当。 爹娘的筹谋渐渐浮出水面,她隐约窥见冰山一角。 女扮男装至今,身份泄露,整座将军府几百条人命都会搭上去,她不是不懂贵妃姐姐为何要与她,但 少做梦了,还能真教你占了便宜?上来。 大是大非面前,再扭扭捏捏未免不识抬举,池蘅咽下嘴边的话,脱靴上榻。 帷帐解下来,遮掩内里暧.昧光景。 烛火幽幽,恰好在绣着木槿花枝的帐子映出两人的影。 池蘅的外袍被扔在地。 薛泠抱着手臂仰面躺倒花床:做戏,会吗? 会、会的罢 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到底会不会?薛泠不耐烦一脚踹在她小脚。 池蘅揉揉发红的耳朵:会。 会就好。 薛泠沉默须臾,压下心底那份不自在:实在不行只管将我看作你清和姐姐,生死就在这一遭。 将军府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此时万万暴露不得。我的命交给你,阿蘅,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对吗? 是这样吗? 这一切对池蘅而言太突然了。 包括当下要做的事。 她毕竟年轻,未经风雨,薛泠耐心等她回复。 悬在门口的金丝线被帝王衣摆不经意触碰。 幽暗的内室,小巧的银铃作响,薛泠看着池蘅,池蘅俯下.身来凑到她耳畔:我有好多疑惑,可我相信贵妃姐姐不会害我。 门外,赵潜暗道爱妃谨慎,不仅幽会之地隐蔽,还暗藏玄机。 好在他有所准备。 纸窗破开一道小口,正对床帐。 看不清里面的春.情澎湃,唯有从那投出的光影猜测一二。 他想知道,薛泠有没有骗人,池家究竟包藏何等祸心! 严丝合缝的帷帐被烛光投映交颈的影,薛泠闭眼伸手揽了池蘅的腰 泠姐姐,我 少说多做。 池蘅被她一噎,咬咬牙:冒犯了! 薛泠还在想她能如何冒犯,双腿蓦地被打开,她轻咬唇,暗骂一声兔崽子,阖眼想着【道山】上白衣倾城的姐姐。 姐姐将全部身家性命压在池家,压在池蘅这儿,她帮阿蘅,便是帮姐姐。 一声长.吟流入池蘅的耳。 一双细腿缠紧她的腰。 好在烛光晦暗免去诸多尴尬,池蘅笨拙凶悍地演示曾在避.火图看过的样式,薛泠作为长者耐心引导鼓励。 靡靡声起。 击打声断断续续。 池蘅掐着贵妃姐姐的纤腰,眼前浮现的是【醉仙池】见过的神仙玉骨,若是婉婉,若是和婉婉她心火乍起,猛地用力。 一声嘶哑的哭声回荡幽暗的内室。 薛泠颈线绷直,头颅后仰,身子无力趴伏下去。 她呼吸紊乱,指节抓握地泛白:走、走了吗? 赵潜早就走了。 从确认贵妃没骗他,确确实实按照他定下的计划施行的那一刻,他怀着一股诡异的兴奋大笑离开。 如此甚好。 甚好! 他不仅要铲除将军府,更要让池家父子身败名裂,池家清名不在,看谁还敢和他争! 爱妃和他一条心。 赵潜心口的大石放下。 象牙床内,池蘅侧耳倾听,半晌,下颌淌汗:走了。 她紧张地要死,声线都在发颤。 危机解除,她不知该怎样面对敬重的泠姐姐,仓皇跳下床,仅着里衣里裤的身板在灯下有种青竹般的瘦劲。 薛泠料想她有此反应,潮.红的脸慢慢恢复常态,扭着发软的腰下榻,翻出一封信递过去:我知你心存疑惑,还是老样子,他会和你解释今日之事。 知道了。 年轻人脸皮薄,薛泠兴致顿起,存心逗弄,绕到她身前往小将军耳畔轻吹一口香气:乖阿蘅,湿.了没? 池蘅眼睛睁圆,圆溜溜的像被吓呆的猫儿,匆忙穿好外袍招呼不打往外跑,仿佛身后有老流氓在追。 小孩子不禁逗,薛泠笑够了赤着一对玉足往毯子乱踩。 踩来踩去,略有疲惫地坐在圆木凳。 她湿.了。 她想着姜煋,湿.得一塌糊涂。 烛光摇晃,薛泠眸色闪过讽刺,一晃面容又是难以形容的落寞。 第84章 无常梦魇 片片晶莹的雪降落在地,天幕低垂,暗色翻涌。池家来接人的马车按原路返回,宫门不远处绣着沈字的旗帜猎猎飞扬。 清和坐在车厢几次按压眉心:这么晚了阿池还没出来,她心事沉沉。指腹抚过牡丹缠枝的暖炉,来回抚弄指尖还是一如既往的凉。 再过不久宫门就要落锁。 她心尖掠过一抹阴霾。 柳琴柳瑟早早跑出马车在外等着,风拂乱她们的鬓发,眼睁睁瞧着一道俏丽的身影由远及近地映入眼帘,柳琴扭头惊喜道:小姐,小将军出来了! 沉甸甸的心因这句话缓缓得到解脱,清和眸光闪烁,心想:出来便好,再不出来,她可要进宫找人了。 落锁前一刻池蘅神思不属地走在肆虐的风雪,没留意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阿池。 清、清和姐姐?池蘅小脸红了又白,低头不敢看未婚妻的眼。 她神色有异分明心虚。暮色悄然而降,不好在冷风里和她耽延,清和按下心事:进来。 池蘅点头如捣蒜,平时多伶俐的一个人,上马车时腿脚发软差点栽下去,清和担忧地喊了一声,眸色温和,轻轻缓缓地问道:你慌什么? 小将军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她现下心乱如麻,若可以,只想藏起来谁也不见,尤其不能见婉婉。 青梅多年她是真笑是假笑、开心与否,清和一眼就能看透,心口酸涩发堵,努力顺气没教火气发作出来。 素日早早出宫的人今儿个迟到许久,被谁绊住了?怎么绊住了? 做了何等对不起她的事才不敢见人? 小笨蛋,小傻子!连装模作样骗骗她都做不到,真要被她气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7) 清和绞弄掌心锦帕,好端端的帕子被揉搓地不成样子,对面的人依旧头也不抬。 她心细如发,此时竟恨自己敏锐洞察。 行往将军府的一路池蘅话很少,马车停在大门前,她跳下去,仓促话别转瞬不见踪影。 溜得比兔子还快。 清和沉沉目送她逃窜的背影,眉染霜寒,波光潋滟的眸哪还有半点和软?凝作冰雪,美丽冻人。 气氛不对劲。 柳琴硬着头皮道:小姐? 回别苑。 她慢吞吞收回探寻的目光,守在身畔的柳琴柳瑟冷不防一哆嗦。 天黑了她才到家,池夫人抱怨两句,瞧见女儿难看的脸色,关心道:怎的了?病了? 池蘅满脸丧气,活像被抽筋剥皮的小龙崽子,蔫蔫的只差最后一口仙气苟活。 今日之事对她冲击极大,她瘪着嘴,眼眶就差掉出一包泪。 这模样吓坏池夫人:小可怜阿蘅,谁欺负娘的阿蘅了? 阿娘她喉咙微哽,蔫头耷脑:我无颜面对婉婉 你做了什么无颜面对? 池蘅羞于启齿,脑仁疼:我还想问爹娘呢,爹娘意欲何为? 话说到这份上,她勉强支棱起来:阿爹呢? 儿女情长且放在一旁,她想知道蒙在鼓里的真相! 池家密室。 亮着几盏灯火。 父女俩良久对峙,池夫人坐在一侧捧茶静待。 池蘅不退不让眼睛直直盯着面前的男人,池衍身形伟岸,气势如渊:你真想知道? 想! 池衍审视看她,电光火石几次意志力的交锋。 池大将军轻甩衣摆坐在虎皮大椅:问! 爹爹位极人臣,却要孩儿自幼女扮男装,此为欺君。宫里来的御医诊不出孩儿女儿身,大师伯为我殚精竭虑。大师伯何等高人,我池蘅何德何能要她为我出生入死,我又是谁? 我与婉婉私奔在外途中遭遇几次袭杀,杀我之人是谁? 兰羡之与我擂台比武一战生死,陛下应允,陛下所图为何?为何先时欲取我命,后赐我行走一职? 贵妃姐姐乃爹爹放在深宫、放在陛下身边的眼线,池家 她问出埋藏许久的疑问:咱们家,可是要谋朝篡位? 一个个问题抛出来,看似无章法,前后都问在点子上。 池夫人与池大将军隐晦交换眼神,对女儿生出赞赏。 池蘅上前一步:爹爹,还请为孩儿解惑!欺君罔上、谋朝篡位俱是诛九族的重罪,为何要铤而走险?爹就不怕 不怕! 池衍虎目圆睁:赵潜心胸狭窄无帝王容人之量,狡兔死走狗烹,岂不闻史书是用血写成? 皇室表面仁义慈悲,内里忌惮猜疑,哪给过咱家活路? 与其引颈受戮到头来毫无反抗之力,不如未雨绸缪,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你爹不想窝囊一辈子。 我所为乃顺应天意,天意动荡,势必要有人与赵潜父子相争。不如你就看罢,陛下昏庸无道,今岁雪灾便是上天对赵氏的预警! 前世他父子三人忠心耿耿为皇室舍生忘死,不也落得家破人亡? 儿子浴血奋战驱逐外敌,回城活生生被饿死,发妻万箭穿心。 赵潜此时强撑明君风范,过不了多久就会性情大变。 皇室占着正统,若非为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他何苦与仇人虚以委蛇? 陛下如今占着天子正统,但继续下去,迟早会失去民心。 池家等的就是赵氏丧失民心那日。 届时揭竿而起,新正统取代旧正统。众望所归,阿蘅帝位才能稳,天命才算完完全全归于她一身。 时间是宝贵的。 一切未显明前只能暗中筹谋。 赵潜在做戏,池家也在做戏,谁戏演得好,谁赢得的时间多,谁能立于不败之地。 赵氏日渐衰微,阿蘅帝运日益昌隆,起事前藏住她的女儿身,皇室揪不到将军府的错,双方博弈里池家方能占得上风。 名留青史开创帝王伟业,他绝不容许阿蘅的称帝之路留下半点瑕疵。 要的是皇图霸业,争的是天命所归。 他的女儿要在最合适的时机振臂一呼力挽狂澜,解黎民于危难,推翻赵氏腐朽统治。 这若成了,便是千秋功业! 如何不令人神往? 为了今后帝业,忍一时,值得! 赵潜先时仰仗池沈,今时忌惮两府恨不能除之后快,人心难测,爹从不后悔十几年前的决定,不后悔将你扮作男儿。 你与清和私奔,袭杀你之人一为江湖草莽,二为黑袍卫,黑袍卫乃陛下私兵,他杀你为挑起两府争端,他使兰羡之在比武招亲擂台杀你,亦是为此。 薛泠与姜道长有旧,她肯答应爹爹做内应,为的是成全道长。至于陛下赐你行走一职 池衍不客气地重重哼气:你可了解宫中行走?可知高.祖为何设立行走官职? 这话似曾耳闻,以前姐姐也问过。 他派御医诊平安脉,又以薛泠使美色.诱之,贵妃娘娘高义,替你遮掩女儿身,赵潜当你是男子,他这人混账淫.靡,喜臣子与后妃勾搭成奸 一道明光斩在池蘅心湖,溅起滔天巨浪。 她脸色煞白,发僵的脑袋快速转动起来,想太后寿宴那日贵妃姐姐与她在【芍花宫】的反常举动,想陛下见到她的古怪笑容,想他额外宽待自己自由出入后宫,想贵妃姐姐冷脸告诫她的那番话,想今日象牙床内的逢场作戏 池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摸出薛泠交给她的信,没递给爹爹,自行拆开。 白纸黑字一目了然,方知今日凶险。 她脸色难看到极致:假孕? 池夫人劈手夺过信来,一目十行看下去脸也跟着沉下去。 信交到池衍手上,池大将军回想前世种种,想赵潜是怎样一步步失去民心 一个完美的谎言需要更多谎言的巧妙装饰,薛泠提出假孕合情合理。 阿蘅热血方刚的年纪与贵妃苟合三年两载,贵妃肚子迟迟没动静,难免赵潜多想。假孕再滑胎,以薛泠的医术自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稳住赵潜,且看赵氏怎样在短短两年失道寡助。 书信被内力摧毁,池衍拍案:此计可行。 池蘅浑浑噩噩回房,大脑一片空白,沐浴后她着了寝衣乖乖窝在被衾,眼皮闭合,梦里错乱无常。 一时是贵妃姐姐跪伏牙床起起伏伏的吟声,鬼魅般浮来荡去,魔音贯耳,千丈红尘。 一时是陛下朱笔御批,着池家九族于午门外斩首示众,顷刻血流成河,呜呼哀哉。 画面一闪,药谷伸手不见五指的石屋,她怀着忐忑心绪和婉婉坦诚相对。 四围黑漆漆,猛兽关在心笼张牙舞爪,七情六欲在无尽的黑暗被放大。 战栗着战栗着,笼子关不住贪兽,兽饿狠了,同伴都想吞吃。 亲吻她,取悦她,撕裂她,梦境依稀飘着细细碎碎的哭音。 水波纹晃荡,来到迎水别庄的【醉仙池】,蒸腾热烈的白气里池蘅看到姐姐含笑的眼,心想事成尝到眼馋许久的果,爱不释手,痴迷忘我。 风雪飘进长梦,再抬眸,温温柔柔不在,甜甜蜜蜜不在,婉婉冷冷清清驻足雪地不说一句话地凝望她,眸色冰凉,没半点人情味。 婉婉,姐姐,求姐姐不要不理我她在梦里大喊,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我不要你了。 声音恍惚从很远地方传来,眉目无情,通身冷寒。 姐姐! 池爱卿,朕的贵妃滋味如何? 赵潜淫.邪的脸骤然钻进风雪:干.着国色天香的贵妃,心里想着病秧子未婚妻,怎样,可舒爽? 滚开!她喉咙微哑。 朕迟早要灭了池家满门,你是女子,你池家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赵潜虎头狗眼生着一对獠牙朝她狞笑:你看,你爹爹还是没告诉你因何女扮男装,他们都在欺你年少,怕你误事,怕你坏事 你胡说! 朕胡说?你把薛泠当做沈家女肆意淫.弄,你那位好姐姐知道了会不会原谅你,你敢和她说吗?你还有脸和她表白,池蘅,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你姐姐必念着你的好,忘掉你的张狂 睡在床榻的人手臂青筋毕露,冷汗连连:我没有!那是做戏,是骗你的,骗你的! 池蘅!你当真不想赏弄你的未婚妻?她生得美,你们灵魂那般契合,可笑她拿心肝宠你,你回她刀剑风霜,你色.欲心起,欺她多少回才甘心? 没有我没有我喜欢她我喜欢清和姐姐 阿蘅?阿蘅!池夫人守在榻前为她擦拭冷汗,迭声呼唤都无济于事。 你有,你有!梦里的赵潜忽然化作沈大将军那张脸,沈延恩怒声呵斥:畜生!! 雷霆震荡直击心脉,池蘅上身猛地弹起,一口血喷出,惨白着脸昏死在床。 阿蘅 柱国大将军府前院后院灯火亮了大半宿。 翌日,池三公子梦中呕血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绣春别苑。 清和辗转反侧一宿没睡好,晨起,眼下蒙着淡淡乌青,心烦气躁不知如何纾解。 想到池蘅,她远山眉深深蹙起,心事郁结竟不得发。 小姐,小姐!声音由远及近,柳琴慌慌张张跑来。 看清她眼底惊惧神色,清和不知怎的心陡然惶惶:出何事了? 小将军,小将军她 她怎么了?! 将军府传来消息,池夫人请小姐前去,小将军梦中吐血心脉被内力反震,现下昏迷不醒嘴里一直喊小姐您呢! 备车!清和手炉都忘拿,抬腿匆忙往门外走。 一条腿伸出,经寒风一吹,她身子顿僵,思绪活泛,小脸刹那比雪白。 小姐? 你说她心脉被内力反震?沈清和心痛如绞,喃喃自语:她做了何事才不惜自震心脉求我宽宥?我昨儿就见她不对劲,果然果然 她的话莫名其妙,琴瑟都听不懂:小姐,夫人请您去呢 告诉她,不去。她凉薄转身:人非圣贤孰能无错?我不怕阿池犯错,她若知错,就活着来向我赔罪。寻死觅活的,给谁看呢! 第85章 喂药 柱国大将军府,前来报信的下人磕磕绊绊将话原封不动道出,池大公子急得嘴角起泡:不来?她怎么会不来?你有没有把话说清楚,阿蘅吐了血,昨夜就在发高热,现在昏迷不醒烧得不停说胡话。 她是他未婚妻,来看看都不肯,心是石头做的吗? 池二公子微微皱眉,大哥话不好听,说的却没错。 不提阿蘅六岁那年为沈姑娘挡箭差点送命,十四岁更以身为其扛半份寒毒,情分摆在那,不说为她舍生忘死,两府订下婚约,隔壁沈老夫人一把年纪都来探望准孙女婿,当未婚妻的不来? 兄弟俩心生不满。 池夫人守在榻前为女儿擦拭热汗,耳根子不得清静,斥声道:吵什么吵,阿蘅昏睡着,有这功夫去找更好的大夫来,帮不上忙就给我闭嘴! 池英池艾不敢在这节骨眼惹她烦,守了一会眼瞧幼弟一脸病容,狠狠心离开屋子果真去寻医问药。 你这是在剜娘的心啊,多大的事要这么为难自己?假的作不得真,顺时势而为哪能说是错?你生来灵秀聪明,怎就这回钻牛角尖? 你伤得如此清和都不愿来,傻孩子,要娘说你什么好?想抓住一个人的心就不能心虚。你心虚,岂不是逼着她乱想 这番话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进去,池夫人心疼女儿,拿了湿帕子轻点她干燥的唇。 池大将军一夜憔悴,胡子拉碴满目担忧地近前来,后悔昨夜同她说那许多。 阿衍 池衍搂着发妻肩膀:没事的,我已经给道长去信,有她在,阿蘅定会安然无恙。 但愿道长早点来 躺在床榻的人烧得人事不知,正午时分高热才退下去。 池夫人担心下人粗手粗脚,亲自跑去熬药,汤药冒着滚烫热气,进屋便见池蘅胡乱挥舞手臂,嘴里嚷嚷:我没有,我没有 嚷着嚷着哭起来,眼泪沿眼尾淌下泪湿枕侧,我没有姐姐信我我没有,我没有 一口血雾蓦地从她口里喷出。 池夫人衣襟被她吐了满口血,手里药碗碎地,声音发颤:阿蘅,阿蘅! 接连两日药石罔效,最后汤药都灌不进去,池蘅牙关紧咬,在梦里开始绝食。 像是一心寻死以证清白。 此乃痴病。 她以前也犯痴,痴就痴些顶多哭哭伤不了身,这次倒好,屁大的事寻死觅活。 池夫人没少守着床榻骂她,一边骂一边掉泪,说这是命里带来的债。 两日内宫里来了两拨御医,医术再好,药却喂不进池三公子嘴里,池家上下愁云惨淡,池衍递了折子在家陪女儿,盼星星盼月亮盼姜煋到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8) 没把姜神医盼来,贵妃娘娘摆驾将军府。 薛泠来得急。 走路带风。 她隐约觉得是自己那日冷言冷语将人吓着,经历欠缺的小将军陡然被将军府几百号性命压在肩膀,池家满门荣辱系于她一身,千钧一发进退维谷,把这孩子逼狠了。 阿蘅那天在床榻的表现也的确反常。 透着一股子凶悍。 与往日性情不符。 后来她想了想,约莫是小将军面对生死危机的下意识反应。 实心眼,演不好怕牵累无辜,演太好,有愧未婚妻。 说不得为求逼真还强行将敬重的贵妃姐姐看作放在心尖的姑娘。 她偶尔小坏,本性不失纯真。年少赤诚,钻进死胡同出不来,可不是在自苦? 心病还须心药医。薛泠撤回诊脉的手:这事还得沈清和来。 我去求她! 池夫人扭头便走。 薛泠低声一叹。 她坐在梨花木凳发呆:阿蘅都成这样了,姐姐还不肯现身吗? 永城。 一间茅草屋。 姜煋第七次掐算帝星命数,得到的都是福祸参半的回答。 看来,是不得不去了。 薛泠在池家。 薛泠在等她。 她抿唇在屋内走来走去,走了四五来回,背起药篓踏出门。 去! 帝星不容有失! 【绣春别苑】。 管家恭恭敬敬请人进门。 踏入主院,浓重的药味散在空中,柳琴端着熬好的药汁穿过走廊,见了池夫人,立时将药碗递给柳瑟。 她迎上前,屈身行礼:见过夫人。 池夫人一颗心凉透:清和呢? 柳琴道:小姐病倒了。 带我去看看! 她要看,柳琴哪敢拦? 内室,柳瑟坐在床前悉心喂小姐喝药,见了人来手上动作也没停。 病榻之上女子面白如纸,好在多年养出的习惯睡着也不影响吞咽苦涩的药汁。 自家那个昏迷不醒,别苑这位也惨兮兮,真见到人,池夫人一颗心碎成几瓣。 人病着,还没醒,即便醒着那些话也不好说出口。 她无功而返。 清和醒来时外面风雪刚停。 老天总算怜悯了一回世人,太阳从云层探出头,久违的温暖笼罩盛京城。 她这几日寝食难安模样消瘦地厉害,小脸寻不见血色,刚醒,嘴里发苦,柳琴贴心地往她嘴边喂了一粒蜜饯。 蜜饯入口,清和倚坐床头,细细咀嚼咽下果肉这才问:今日有人来吗? 有。 清和心尖刺痛:是池夫人? 琴瑟二人不约而同点头。 池夫人那样沉稳的人都稳不住了,可见小将军情况堪危 榻上美人怔然盯着虚空,眸子渐渐萦绕薄薄的一层水雾,她缓缓低下头,白皙的指攥紧被角,眼尾晕出一抹湿红:她怎么能这样呢? 轻声软语,几乎等不得人听清便散在唇边。 她埋怨心上人的拿捏,更气她真就舍得自伤。 罢了。 她掀开锦被:备车。 小姐身子还没 她任性有人哄,我若任性,就要失去她了。备车。 阿娘,清和人呢? 池英跑出门外张望,看不到沈家的马车,急火攻心:我去把她绑来! 胡闹! 池夫人厉声一喝,池大公子身形顿住,神色萎靡。 是他想胡闹吗?阿蘅伤势一日比一日重,再这样下去,神仙难救。 都给我滚进来! 池英池艾面面相觑,哭丧着脸不情不愿跟在亲娘身后。 进到正堂,池夫人神情疲惫:她病了,你们别去打扰她,省得阿蘅醒了和你们闹。 池艾冷不丁开口:是啊,阿蘅拿沈姑娘当眼珠子疼。 他斯斯文文鲜少阴阳怪气说话。 池蘅在病榻不省人事躺了两天,他这当二哥的抽了五斤肉,全家围着一人转,却都不是阿蘅最想要的。 他酸得不行,酸气转为怨气,不能怨倍加宠溺的幼弟,只能怨亲疏隔了一层的沈家嫡女。 现在要怎么办?池英愁得焦头烂额。 是啊,现在怎么办? 池夫人关心则乱陷入长久的茫然。 你爹呢? 爹在房里陪阿蘅呢。 母子三人一时无话。 夫人!夫人!管家急急忙忙跑进来:药来了,沈姑娘来了! 病病弱弱的沈姑娘就是池小将军的药。 她来了,药就来了。 天晴,沈清和被池家众人欢欢喜喜迎入府,她一来,仿佛带着蓬勃的希望驱散罩在将军府上空的阴霾。 池英池艾早先对她意见大得很,如今人来了,所有怨气散去,慇勤备至,恨不能负荆请罪喊一声救苦救难的活神仙。 她病没好,人多裹乱,池夫人赶走闲杂人等,看她面容冷静地为阿蘅诊脉。 池英捧着文房四宝供她誊写,瞧着好弟妹洋洋洒洒快速写下几行大气端庄的小字,拿到药方和池艾满怀期待地跑去熬药。 有条不紊地料理好琐事,清和眼里只装得下一人。 池大将军观之心生感慨,感叹阿蘅福泽深厚,命里有沈姑娘为她保驾护航,他不好久留,挽了发妻的手一同退出去,留二人独处的余地。 内室寂静,清和素手抚过那张清减的脸庞,眼泪一滴滴掉下来。 哭够了,她握着池蘅的手,眼眸失神。 你元阴还在吗? 问出口的话无人应答,她脸色微红,暗忖不该把阿池想得太坏。 阿池是她的阿池,她是哪样的人,她该最清楚。可有时候情绪来得太快,越在意,越患得患失管不住自己。 胡思乱想不知多久,她轻笑:若我误会你了,醒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有事瞒我,连句话都没有,心虚的样子一眼能看透。阿池,我不怕你犯错,但有些错可以的话最好不要犯。 我离不开你,舍不得你,你也知我小性,我虽会原谅你,却是将自己破碎了来原谅你。我想要你,完完整整的你。我等着听你解释。 药来了! 池英端着木托盘在外面喊了声,停顿一会方掀帘而入。 他停顿的一会足够清和收拾心情整敛仪容。 池家两位公子、池大将军、池夫人,屏住呼吸杵在内室大眼瞪小眼,期待见证奇迹的到来。 青花瓷碗交到清和手上,她垂眸认认真真吹散汤汁表层的浮热,看也没看瓷勺,端起药碗往嘴里试探地含了小半口,俯身,沾染药渍的唇贴在那两瓣温软。 旁若无人的宣告,看得池家父子暗自感动,出于敬重,悄无声息退守房门。 舌尖固执不屈从地叩开齿关,第一口汤药生涩地喂进去,清和呼吸微乱,头轻歪,问:接下来,您还要看吗? 池夫人被小辈平静无波的眼睛看得生窘,确认喂药没阻碍,眉间忧色散去,脚步轻快地走开。 药要趁热喝。 沈姑娘干脆利落,未曾迟疑。 第86章 醒来 青花瓷碗的汤汁慢慢见底,安安静静被置于方桌中央,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内室,冬日薄冷含暖的光晕流连瓷碗边沿,微浅的水光映出别样的旖.旎。 清和微冷的唇被暖热,唇瓣稍分,她身子后仰退开半臂之距,容色不可避免地勾染绯艳。 云鬓乌发,玉貌花容。 遗憾的是有幸得美人喂药的小将军昏迷不醒,俏白的脸,双眸紧闭,清和心尖一痛,捏着帕子小心为她擦拭淌至下颌的药渍。 这样像怎么一回事呢?你连个说法都不给我,我的心被你捏扁搓圆日日煎熬 她倾身上前,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到那熟悉的气息,犹豫一晃齿贝咬在小将军柔软温热的下唇。 克制着发泄两息,她附耳低语:我给你三天时间,阿池,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你若仍要逃避无颜见我,我就不来了。你不想活,我就陪你死,死后也要做一对怨侣,永不和你好了。 帘子悠悠荡荡,睡在榻上的人指尖轻动似要抓住想抓住的人。 为方便喂药,清和再次回到自幼居住的【绣春院】。 池夫人亲自将人送回沈家,沈老夫人过问两句孙女婿病情,池夫人一走,她对嫡孙的恶感毫不掩饰:磨磨蹭蹭早干什么了?你未来夫君有个闪失,你以为你能好?婚事都定了,你可仔细点,别让两家闹得难看。 老太太对外人和善,一辈子的尖酸刻薄全都给了谢折眉母女,她许久不见孙女,见面像仇人。 清和充耳不闻,脸色愈发苍白。她身子本就没好,强撑病身赶来又是诊脉又是喂药,费心伤神,偏偏沈老夫人拄着拐杖追上来诸般挑剔。 柳琴柳瑟一左一右搀扶自家小姐,恨不能捂住小姐耳朵,心里酸涩不已这哪是家啊。这还是家人吗? 为何老夫人总看不到小姐的好,一定要凉了她那颗孺慕之心呢? 小姐! 清和一个踉跄,稳住身形深提一口气:骂够了没? 沈老夫人一怔,继而羞恼:你这是什么态度?! 她到底畏惧这个孙女不敢惹急了她,不说旁的,沈清和平素一副温温柔柔与人为善的样子,内里也是狠角色。就说这双眼,冷意彻骨,她可还记得自己是她祖母? 大逆不道! 她气得咳嗽两声,丫鬟们赶紧扶人回院,真闹起来,大将军向着亲娘还是向着亲女儿,那必定是后者。 小姐,慢点。柳瑟声音放柔,小心呵护着。 清和自嘲一笑,不知哪儿窜上来的冲动使她挣脱琴瑟两人的扶助:我自己走。 将门之女,怎可甘心当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 她极少意气用事,极少任性,极少有现下这般不理智的时候身体孱弱,连心也变得脆弱了。 沈清和弱柳扶风地步入庭院。 她虽搬出【绣春院】,【绣春院】干净整洁每日都有下人负责打扫,只少了些活人气,冷冷清清,一应布置与旧时旧日没甚区别。 柳琴柳瑟看她自己和自己置气,后悔不该没藏好心头的怜悯。 小姐最不需要的便是外人的同情怜悯。 于这等傲性聪敏的人而言,怜悯她,无异于折辱她。 即便一把病骨,她还是沈家嫡女,有着不同于文人的将门气魄! 主屋安神香点燃,鎏金异兽纹铜炉飘出袅袅香雾,清和冷静下来不再拒绝琴瑟的服侍,身子躺倒闺房柔软宽大的床榻。 她太累了,想睡一觉。睡醒了,用过晚食还得给阿池喂药。 她不觉悲哀。 这世上只要有一个人诚心诚意爱她,她就是幸运的,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 还有阿池。 她还有阿池。 眼皮沉沉阖上,倦意席卷,等柳瑟端着热水进屋床榻上的人已经睡熟。 因老夫人今日一番话,不等太阳落山,沈延恩和亲娘吵了一架,浴血沙场的镇国大将军从来没觉得这么累,女儿肯回家住他比谁都欢喜,可这家,还像家吗? 他生得英俊伟岸,三四十的年纪鬓发愣被家事愁白,他无力靠在椅背:娘若始终学不会如何做一位受人敬爱的祖母,不如去山上享清福罢。 山上? 沈老夫人转动念珠的手一顿,不可置信:你敢、你敢忤逆不孝? 不孝在运朝乃大罪,传出去不仅仕途受阻,还要遭人戳脊梁骨。 沈延恩隐忍的火气激发出来,目色沉沉:是,孩儿不孝,孩儿早该不孝了,罪名骂名我一个人背,娘若想毁了沈家列祖列宗的基业,尽管来,这是最后一次,娘若不听劝,休怪儿子无情! 他拂袖便走,真想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母子亲情,令人窒息的难念的经。 混账,混账!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沈老夫人眼前发昏,一个倒栽葱,倒跌在地。 她一把年纪,猛地跌一下弄得沈府人仰马翻。 清和是被吵醒的。 刚睡醒,她精神好些,素手扶额,问:外面怎么了?闹哄哄。 柳瑟脸色古怪,小声道:是老夫人,老夫人不小心摔了头。 清和沉默,指腹轻按眉心:严重吗? 看样子挺严重的,宫里太医都来了小姐要去看看吗? 更衣罢。 沈大将军远远见了女儿来,心绪复杂,父女俩并肩守在门外,齐齐望着眼前那扇门默然不语。 人是救回来了,老夫人年岁已高,摔得这一下脑部受到重创,余生只能在床榻安养,素日多凌厉的一张嘴,伤人如刀,现下话都说不清楚,口眼歪斜,反应迟钝。 富贵强势了大半辈子,一朝落得如此结局,清和悲悯地望着她血缘上的祖母,轻轻为她掩好被角。 这下好了,她安静了。沈延恩内心复杂,鬓间的白发看起来更为刺眼,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不愿当着女儿表露脆弱,催促道:这里有爹在,去忙你的事罢。 清和也不打算久留,她看了男人一眼,终是不忍:若我能救她呢? 沈大将军拿着湿帕子为亲娘擦脸:不必了。闹腾这么多年,安安静静的,挺好。 爹。 沈延恩抬头。 爹难受了,哭出来也好。女儿告退。她向沈延恩微微行礼,又冲着神情呆滞的老夫人行礼,转身出门。 清、清、清宴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79) 老夫人忽然激动,费力吐出几个字。 沈大将军心口钝疼:那是清和,是我的女儿清和!娘你的心何时才能摆正?多少年了,多少年了,阿眉哪点不好?清和哪点不好? 他痛心疾首,热泪横流。 老夫人见他落泪,像是被吓住,伤口发疼,又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清和深夜去的池家。 沈家的事隔着一堵墙池家众人知道的都谁都快,可叹沈老夫人老了老了如此收场。 喂完药清和不急着走,搬了圆凳在床前,一手托腮,和池蘅讲白日发生的事。 她对祖母曾经是有过感情的。也只是曾经了。 那时候小不懂何为冷淡,后来有了清宴,两相对比她才领会在这个家她是不受欢迎的。 没娘的孩子是根草,野草看起来柔嫩,生命力顽强,只消一阵春风,生机就能从土里冒出来。 岁岁年年,春风吹又生。 我就是那根草,从来不是花,不是瓷器。花是要放在花瓶装饰观赏的,瓷器是放在高处和手心供人鉴赏把玩的。 人之命数跌宕起伏一眼看不到头,与其自怨自艾自我逃避,不如迎难而上披荆斩棘,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 清和趴在床沿笑道:我也说不清楚,我能说清的唯有只言片语,说不尽你的好。但我若是草,你就是天上的太阳,是春日里拂过的风,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热烈是你,温煦也是你。 可阿池啊,过犹不及,你不能被你的干净坦荡误了你。这世间很复杂,权势复杂,爱恨复杂,你说你的刀就是你的道,刀能劈开一条路,能修直一条路吗? 你是那样与众不同,我想我的话你会懂的。对我可以实心眼,对外人,我愿你圆滑狡诈。那样,就没人能伤害你。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我会尽我所能陪着你,护着你,阿池,不要让我失望 这夜她趴在床沿和池蘅说了很久很久的话,说到最后何时睡着的都不知。 天色明朗,喂药结束清和走出房门,被池英池艾两兄弟堵个正着。 她眉微挑,两位公子躬身行礼:多谢沈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池英池艾脸皮发窘,认认真真同她致歉,清和听得眉眼微弯,尤其听到那声弟妹,笑容多了份暖意。 她往返池沈两家足足两日,第三日,是她留给池蘅的最后期限。 东方既白。 纱帐内昏迷几日的人睫毛轻颤,缓缓掀动眼帘。 纯阳真气自行在体内流转修复心脉处的暗伤,池蘅盯着上空的床帐陷入恍惚:她这是睡了多久? 她躺在那一动不动,梦境与现实不断在脑袋掀起一场场风暴。 不能再逃避了。 有些事避无可避。 不能糊涂糊涂下去。 要给婉婉一个说法,要让爹娘无后顾之忧。 猫儿喵呜一声跳到她床榻,猫爪踩在柔软的锦被,池蘅摸了把猫尾巴,闭眼思索接下来如何行。 门被推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夫人,我来罢。 姐姐?池蘅竖起耳朵,紧接着闻到一股米粥粘稠的鲜香。 辛苦你了。 不辛苦。清和接过小碗,侧坐床沿,吹吹汤勺表层热气,熟稔投喂。 勺尖抵在唇缝,池蘅饿得不行,乖乖顺着投喂咽下香甜米粥。 清和眸光闪动,疲惫的面容忽而浮现一抹惊喜,她故意不作声,喂完粥着手喂药。 熟悉的冷香愈来愈近,池蘅紧张地抓紧身.下床单。 沈姑娘偷偷与之咬耳朵:再不醒,我就要亲你了。 ! 清和放下药碗,柔声道:还是夫人来喂好了,我有事,先走一步。 欸?别走!池蘅从床榻弹起,光着脚丫子踩着毛毯一口气追到美人身前:姐姐,姐姐我 阿蘅! 兔崽子,你还知道醒? 池家父子的到来打断池蘅欲出口的话,藉着这机会,清和从容脱身。 婉婉! 池夫人为女儿披好外袍:她就在隔壁,跑不远,不是饿了吗?先吃饭。 迎上爹娘兄长关心热切的眼神,池蘅心生愧疚,眼尖地瞧见阿娘眼尾增添的细纹,看见爹爹藏在发丝里的一根白发,她扑通跪地:孩儿不孝,劳至亲挂虑,池蘅此后必痛改前非 好了好了。池大将军嘴硬心软:起来,起来! 阿蘅,你可要好好谢谢弟妹,她为你才是费心劳神。池英替沈姑娘说了句公道话,池艾站在一旁连连点头。 池蘅回忆醒来见到的那一眼,问:她又病了吗? 可不是,你有多累人你自己不知道吗?就连喂药都是 池艾及时捂了大哥的嘴。 小将军心思一动,耳尖慢慢润红:婉婉待我,自是无一不好。 回到【绣春院】清和安心睡了个懒觉。 池蘅大病一场,醒来颇有一番感悟。 她内功深厚,醒了就是醒了,心结解开,吃饱喝足清清爽爽洗去一身疲乏,神采飞扬,教人再见她不再揪着一颗心。 金乌西坠,池夫人眼睁睁看着女儿背负荆条翻过高墙跑去沈家院,摇摇头,没说什么。 柳琴柳瑟被这新鲜的打扮逗笑,欣喜她能来。 姐姐呢? 屋里睡着呢。 池蘅明知故问:我能进去吗? 柳琴柳瑟交换眼神,身子退开。 池小将军背负荆条大大方方进入未婚妻闺房。 熏香清淡,内室静悄悄。褪去长靴,她轻手轻脚踩着羊毛毯跪坐床前,眼神流露难掩的痴迷。 姐姐 她低声呢喃:我只想和姐姐好。 满腔的情意堆在心口不知如何抒发,她无声笑了笑,指节轻佻卷起清和流泻枕侧的一缕细发,眸光明明暗暗,喉咙微动,抑制不住地吻在那段柔软香发。 清新明净的气息萦绕鼻尖,清和藏在锦被的玉白脚趾不住蜷缩。 这次醒来,阿池给她带来的感觉更强了。 如同打通任督二脉初初有了高手的风范,有意无意的调.情,还真有几分撩.弄春心的意味。她暗暗忍笑,心坎也觉得欣慰。 温软的指腹划过美人唇,清和娇躯颤.栗,池蘅清清朗朗不失俏皮的声音传来:姐姐,你再不醒,我就要亲你了。 胡闹。 姐姐你睡醒了?池蘅腼腆收手,敛去嬉笑端端正正跪在她面前。 背后荆条一并映入清和的眼,她眸子顿沉,被撩起的悸.动也跟着沉了沉。 池蘅有错,今向姐姐负荆请罪,姐姐要打要罚,别不理我就行。 清和侧身看她,细长的雪颈映现清晰分明的美人筋,如墨秀发随着她的动作如流水漂流。 发愈黑,肤愈白,病着都比绝大多数人有韵味,锦被遮在胸前,雪白里衣裹着妙曼玉.体,衣领敞开一道细缝,看不清,却是看不清最引人入胜。 池蘅口干舌.燥,咬痛舌尖寻回三分清明。 看着我。 一只玉臂从绣满蔷薇的被衾探出,绵绵软软搭在小将军后颈。 微凉的手抚过后颈一寸寸摸至下颌,池蘅被她勾得上身前倾,方便她胡作非为。 清和两指轻捏她嫩白的脸:你倒是看着我。 池蘅俏脸升温,红着耳朵扯过锦被遮住她玲珑毕现的身段,她要遮,清和偏不要遮,气急掀了锦被揪着小将军衣领一股脑往床榻带:看我都不敢吗? 她力道软绵绵,池蘅心虚不敢违逆她意,眨眼真教她得逞。 池小将军脸色顿变仓皇喊了声姐姐,双臂急急撑在枕侧,怕压到她,双腿后背绷得发紧。 说罢。清和直直望进她眼底:瞒了我何事? 第87章 艳煞她 要、要这样说吗? 这样说很好,怎么,撑不住?清和勾唇,倏尔眸色沉冷:撑不住就下去,我不听你说了。 她作势踹人,池蘅哎哎两声火速踹掉靴子屈膝压在她小腿,撑得住撑得住,别踹我,也别不听我说! 言语卑微,妥妥的小可怜。 清和平着仰视她,心情微妙,幽幽道:你压疼我了。 小将军慌慌张张收回腿,手足无措,宛若任人欺负的小绵羊。 沈姑娘寻了个舒坦的姿势躺在帐内温柔乡,池蘅趁她打理胸前发丝的间隙偷偷瞥了眼上撑的手臂,心里直呼万幸:万幸我不是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撑个把子时辰还是绰绰有余。 她心脏扑腾扑腾,一半是被吓的,一半啊,婉婉杀她。 病美人悠闲莞尔:真有意思,先时让你看你不看还得我逼你看,这会晓得偷偷摸摸哼,多久没见,我怎不知你还有了心眼不一的毛病? 她一指点在池蘅怦然跳动的心口,池蘅脸皮登时红若朝霞,努力平心静气不教她窥破心脏要从血肉跳出来的鼓噪天机,毫无招架之力,眼神委屈,和因偷食被关在门外巴巴望着主人的馋猫儿有异曲同工之妙。 清和跟着脸热,视线仓促移开,口吻隐约泄出两分幽怨:你说,我听。怎么一回事值得你逃我避我惧我伤我,无颜见我? 审问开了头,池蘅那些不为人道的旖.旎心思散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张 等等。 她刚要解释,清和手臂绕到她背后:把这劳什子解了,做的什么怪样子,没见过上门找打的。 玉臂轻缠,隔着衣衫池蘅腰间肌肤极其一串串酥麻,她忍羞躲了躲,惹来清和不客气的嗔瞪:你再躲? 这还没娶进门,小将军俨然成了正儿八经惧内之人,怂得不行,身子僵在那很怕她忽然来一句再躲就给我滚下去。 想想不是不可能,婉婉这气性,大着呢。 气性大的沈姑娘病还没好四肢软绵,手上也没力道,她拧眉在池蘅背后较劲,怎么都没把宽布带解开,气得脸颊鼓鼓,眉目沉如水,气狠了不讲理道:你存心和我过不去对不对?来就来,绑的结为何还要是死结? 被她凶了一脸,池蘅想笑不能笑,反觉得婉婉可爱惨了,不过这结解不开难受的还是她,天知道婉婉碰她一下她都和有猫爪子在轻挠似的,着实要命。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她温声哄着,婉婉,我、我自己来。 清和胸口压着火,看她内力一震难解的布带被轻轻松松震断,更气了。 光秃秃剔除荆刺的荆条横七竖八扔在地,池蘅笑容腼腆:嘿嘿,嘿嘿。 沈姑娘一脚出其不意地踢在她小腿,小将军仗着下盘稳,不为所动,挨打了也不吭声。 老实交代! 哎,我交代,我交代。 她二人一俯一仰,四目相对。 抱着认打认罚的心,她将那日之事条理清楚地讲明。 你那日提醒的没错,陛下赐我行走一职确实没安好心。陛下癖好古怪,喜臣子与后妃勾搭,又忌惮将军府,御医诊平安脉是冲着我来的,陛下对我身份存疑,故派宠妃以色深诱试探我是男是女。 以色深诱? 清和气息顿冷,潋滟的眸子风雪弥漫,顶着她的怒火,池蘅硬着头皮道:太后寿宴,贵妃前来【芍花宫】与我私会,伪造落红左右圣意。我由此逃过一劫。 再不久,陛下又生疑。不仅疑我,更疑贵妃娘娘。为保池家,顾全大局,我和娘娘顺水推舟演了一场戏果真瞒住陛下,打消他的疑窦。 清和心口发堵,身子发冷:怎、怎么瞒住的? 自是自是褪去外衣那会近黄昏,屋里封得严,四下昏昏仅余一盏烛火,影映于床帐,给人以假乱真的效果 是假的吗? 是假的,演出来骗人的。 池蘅衣领被扒开,沈清和字字清冽:就只褪去外衣吗? 双臂撑着,她无力阻挡,也不知该不该阻挡,像是过去几个瞬息,又仿佛度过漫长岁月,耳边轰鸣,心脏敲动战鼓,鼓声如雷鸣,咚咚咚,轰轰轰,亦如雷电劈在头顶,五雷轰顶般的震撼。 织金衣袍被一只玉手不客气地丢在毛绒绒的地毯,沈家嫡女肆无忌惮看着自己礼法上的未婚夫,被她看得心乱如麻,心如鹿撞,一滴热汗自池蘅下颌滴落,好巧不巧溅在沈姑娘寻不到血色的唇瓣。 沈清和眸色深幽,赶在池蘅之前,粉嫩的软舌探出沁香檀口柔柔缓缓舔.去下唇那滴汗。 池蘅呼吸一滞,惊得险些栽下去:婉、婉婉 你继续。 继续?池蘅晕晕乎乎地想:继续什么? 她满脑子空白,清和冷笑:继续说你和贵妃娘娘褪去外衣。 婉婉!婉婉你不要误会,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 她羞愧难当:我无颜见你,有几个瞬间将她当做了你。我当时又慌又怕,怕演不好这场戏牵累无辜之人,怕为池家带来灭顶之灾,我很想你我想着你才能不怕 她清亮的眸子闪过痛苦挣扎,清和一颗心蓦地被她刺疼,疼得一霎要停止跳动,她闭眼缓了缓,蹙眉道:将她当做我,你很自责?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0) 姐姐池蘅舌尖发苦:我亵.渎了你我在那样的情境逼迫下亵.渎了你不该这样的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在美人额头、脸颊,泪水划过如玉的肌肤流入脆弱的脖颈,随着她道出最为不堪的心声,清和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慢慢睁圆。 伏在她上方的小将军下颌尖尖,倒空罪孽后整个人失去明媚鲜绯,纤细浓密的睫毛在眼睑笼罩浅浅的影,仰视的角度来看,阿池消瘦很多。 薄如一张纸,苍白,颤抖。 若她心狠些,稍微用力就能将这片纸撕碎,连同莫测的轨迹命数都能被她撕毁。 赤子悲声,罩着单薄的里衣,黯然破碎在她眼前。 澄净无瑕的美玉沾染一点污秽,犹如纯白的牡丹飞溅一滴滚烫的血,牡丹清白,热血殷红。 清和愣神良久,等意识醒过来惊觉自己不想拂去那点瑕疵,柔声追问:亵.渎我的滋味好吗? 不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我不想这样,我控制不住,我做不到,我没其他办法 阿池,你看我。 不,我不看你,我不敢看你! 她不停摇头,折磨身心的情绪一溃千里,如寒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枝丫,她越脆弱,越迷人,是十几年来清和没见过的狼狈,狼狈里飘出至极的素雅,迷乱里沁出清贵余香。 清和喉咙滚动,绵软的手臂搭在后颈,玉腿轻勾纤腰,眼波晃荡:是想这样吗? 池蘅哭得天崩地裂脑子发沉,陡然腰肢发软再也支撑不住,吓得眼泪倒流回去,眼眶鼻尖皆是红红,迷迷糊糊感受一二,她抽抽噎噎地想:这谁顶得住? 婉婉她打了个哭嗝:婉婉你别这样 这样是哪样?我偏不听你的。贵妃缠得有我紧吗? 池蘅吓得哭嗝也没了,音色微哑:没 湿热的呼吸拂过耳尖,绝妙的嗓如潺潺水流淌进耳膜,温柔炸响在心湖,池蘅下.腹生热,沈姑娘停停起起;她有我声音好听吗? 没 清和玉臂下压她后颈,近到呼吸可闻,她问:那你与她逢场作戏可生出有趣的反应? 她挂在腰间不老实,池小将军吸口凉气:没有,怎么可能有?我满脑子想着池家,想着你。想你又愧对你,反覆挣扎如坠苦海,怎会 那现在呢? 池蘅脸扭到一侧,小脸红得甚是可爱,别别扭扭道:有。 清和竭力佯装淡然,凑到她耳畔:池家可是想造反?池家三子,为何独独是你女扮男装?你想过吗? 想过。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才是池大将军的底牌? 被她勾得紧,池蘅难受地厉害,努力将思绪转回正路,嗓音低柔:想过。 想过就好。清和慢条斯理唇齿轻飘飘嚼着字眼:你惹了我,帮我纾解出来。 微凉的脸颊擦过小将军玉质嫩滑的侧颈:跪着,用腰。 自是琼花乱颤,香雪渐融。 沈清和以决然大胆的方式消去薛泠误打误撞在池蘅脑海留下的印记,一并消去的,还有快要将她淹没的自责愧疚。 她身体力行地告诉她:无妨,这不怪你。 她救赎了她。 赐给她新生。 她一贯的温柔克制成为池蘅记忆里永不会褪色的艳景。 她宽容她,也惩罚她。 胡闹一番,上卷的里衣皱巴巴的,清和软着手为她放下,遮去小将军白嫩结实的瘦腰,她神情倦懒,支使池蘅抱她前往浴池。 你走罢,加冠礼前别来见我。 双脚落地,她扔了披在肩膀的裘衣,穿着里衣里裤径直迈入池水,身姿纤细,妙曼无双。 池蘅感激地抹了把泪,不想再惹她生气,软着腿脚走开。 衣领,歪了。 声音从水池传来,美人头也不回。 池蘅顿足,垂眸果见衣领歪歪斜斜,仔细看还能窥见被指甲刺入的褶皱余痕,她爱惜地将其抚平,抚的不是衣领,而是姐姐体贴她的心。 她来了又走。 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再也听不见一丝声响,清和松懈瘫软地浸泡在浴池。 她要做那滴血,要做污了纯白牡丹的那抹殷红,谁也不行,薛泠不行,所有人都不行,唯有她。 唯有她能刻在阿池内心深处。 皇权、美色,谁也别想挡在她和阿池中间。 她端起玉白碟子闷声吐出小口血,眼尾犹存欢.情时激发的残泪。 第88章 、婉婉爱她 冬天黑得早,池蘅抱着剔了刺的荆条腿软脚软地走出未婚妻闺房,苍穹星子闪烁。 婉婉在浴池沐浴。 想到她为何要沐浴,池小将军腰腹发热,定定心神深提一口气翻越两府中间的高墙。 将军府。 池蘅伤病没彻底养好急着往沈家跑,晚饭时辰到了人还没回来,池夫人正准备往隔壁喊人,走出门见池蘅恍恍惚惚不看路,直往墙上撞。 手一拦。 小将军额头撞在亲娘掌心。 池夫人没好气,偏生担心她,问:怎么魂不守舍的?被谁勾走魂了? 池蘅抬手揉揉脑门,扔了荆条,脸皮羞臊:没谁。阿娘,我回房了,我想睡会。 不吃饭了? 饿醒了再吃。 池夫人目送她走开,扬眉看了眼隔壁:啧!不服不行,真是一物降一物,也不知阿蘅清和究竟谁降了降。 回房,池小将军解了里里外外衣袍滑溜溜钻进柔软的被窝,屋里烧着地龙,她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手轻抚平坦无一丝赘肉的腰腹。 神思驾马闯过一道道山。 香露浸透衣料隔着层层遮挡留在这里的清泽早就随着体温蒸发。 她今夜没洗澡,舍不得洗澡。 仰着头不由幻想:从风月宝地牵引出的芬芳玉露是否已经浸入她的肌肤? 池蘅喉咙干渴,眼神发痴,失神地望向虚空,仿佛以局外人的视角复现美妙的情境。 太美了。 美到令人窒息,令人自惭形秽。 不盖被子她还是觉得热。 指腹若有若无地在腰肢打转。 她鬼使神差地想:婉婉泄.在了这。 毫无保留,完全信任依赖,热情又隐忍。 把人逼疯了的云.雨态。 想为她去死的痴狂。 她深吸一口长气,卷起被子侧身面壁逼迫自己想些别的。 婉婉生气了。 婉婉不理她了。 池蘅叼着被角掰着手指算要多久到加冠礼。 两月零七日。 她松开牙关。 让我去死罢,一天都等不了。 身体里的热被一盆凉水浇灭,小将军呜呜两声选择蒙头大睡。 她不想洗澡。 可以的话这辈子她都不想擦洗她宝贝的腰。 可一想到婉婉好洁,池蘅猫在被窝捶床,痛心疾首明天洗! 她有情饮水饱深陷旁人无法领会的奇异境界,整夜都没爬起来进食。 眼看着【明光院】烛光熄灭,池夫人叹息摇头:煲的鸡汤看来只有让阿蘅明日再喝了。 年轻人的心思如同诡异的风,时而朝东时而朝西,但无论是吹来拂去,都是围著名为清和的姑娘打转。 她的女儿,一头栽进万丈红尘甘心乐意被情爱席卷,是好事,或许也是坏事。 一切未显明前,谁又说得清呢? 【明光院】。 天还未明,池蘅爬起床披了衣衫往温泉池沐浴。 她甚是可惜地瞅了眼白嫩嫩的腰。 掬起一捧水洒在锁骨,身子下滑,背靠温滑的玉璧,小将军在氤氲水雾里缓缓阖上眼。 脑海浮现美人藕臂轻缠的画面。 她摸了把后颈,回味婉婉环着脖颈在她耳畔婉转娇泣的情景。 骨香腰细,雪白的里衣里裤勾悬世间含蓄而纯真的诱.惑,美好地不似凡俗中人。 两条玉腿着实没多少重量,一把纤腰被又掐又提,碰撞声里荡开红尘涟漪,苍白的雪玉染成胭脂色。 分分合合,缠缠腻腻,催发出含混的畅快。 池蘅呼吸一重,一巴掌拍打在水面溅起几朵水花:不能再想了。 天光大亮,池小将军靠着一口不知从哪吸来的仙气在练武场挥洒用不完的精力。 她伤势还没好,战力却不俗,一晚上没吃东西睡醒浑身干劲儿。 十八般兵器纷纷演练过,寒冬腊月出了一身汗。 出汗挺好, 出汗总比出别的好。 她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潦草地擦去满头大汗,转身往温泉池洗去汗渍,不多时换了一身俊秀打扮跑去用饭。 池英池艾早就用完饭赶去军营,池大将军更早早去上朝。 池夫人瞥她:娘还以为你得道成仙,原来还记得填饱肚子啊。 哎呀,娘,快别打趣孩儿了,给我尝尝您煲的鸡汤,隔着好远我都闻见香味了!馋死我了! 你能被一碗鸡汤馋着? 这不是阿娘煲的汤嘛,阿娘煲的汤可不是把人馋虫都勾出来了? 池蘅一本正经哄人,漂亮的眼睛充满诚恳。 当娘的不好再和她计较,哼了哼:油嘴滑舌。 娘,这汤闻着真香。她舀起瓷勺耐心吹去热气,开心地往嘴里送。 好鲜美的鸡汤! 该给婉婉也尝尝! 池蘅小脸露出可疑的红晕,池夫人就纳闷了:喝汤就喝汤,没事你发哪门子春? 她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肚子爬出来的一团肉。 娘,鸡汤还有吗?给婉婉也盛一碗。 她兴冲冲安排好诸般事宜,囫囵吃饱,抱着盛鸡汤的陶罐往【绣春院】跑。 走到一半想起婉婉和她置气中,她只好去找柳琴柳瑟两位姐姐,汤罐子好不容易送出去,池蘅回家缠着阿娘学习煲汤。 你学煲汤做甚?池夫人一脸狐疑。 池蘅刚要说煲汤给婉婉喝,想到阿娘醋罐罐的习性,小脸一扬,笑得阳光灿烂:学会了煲汤,可以给最亲最爱的人喝。 最亲,最爱。 没毛病。 饶是晓得她八成是为隔壁沈姑娘,池夫人还是被她哄得眉开眼笑。 一墙之隔。 【绣春院】。 清和今日起的比往常晚了半个时辰。 下床时腿心酸软,她面上不显,梳洗好准备用饭。 看着饭桌多出来的汤罐,她问:哪来的? 小将军大清早送来的。 瓷勺在小碗发出清脆的碰击声,沈姑娘俏脸微沉:我还没消气,谁准她送这过来?还回去! 柳琴一脸难色:奴不收小将军哪肯答应?她急得白了脸,奴念在她一番好心,这才收下。小姐不如尝尝,好喝就收下,不好喝咱们连汤带罐再送回去? 说的好听,尝都尝了还怎么送回去? 清和暗恼身边的心腹也向着那人,在柳琴柳瑟的恳切劝慰下终是埋头喝了小口鸡汤。 鲜香味美,清新不腻。 她脸微红,直觉收下这汤阿池不定多得意。 吃人嘴软,被她糖衣炮.弹连番轰炸,她还怎么生气? 远山眉纠结地皱在一处。 下次,不准再收了。 柳琴柳瑟不懂小姐为何要冷着放在心尖的人,点头应下。 阿娘,你快尝尝,我这汤煲的怎么样? 池蘅皱着小脸端着鸡汤往亲娘嘴边送。 毕竟是小棉袄在自己指导下亲手做的,味道马马虎虎还行,池夫人毫无压力地夸赞一声:不错。 真的不错吗? 很好。 受到亲娘鼓励,池蘅放下心来。扭头清炒几样素菜,算着时间做了一份松鼠桂鱼,一样样装进食盒,池蘅跑到两家那堵墙前鬼祟地学猫叫。 听到猫儿声,柳琴警觉地分辨出小将军清朗的音色,一只脚迈出去,清和从房门走出:无需理会。 柳琴柳瑟面面相觑,不知小将军哪儿得罪小姐了。 猫叫得人心烦。 把我的琴拿来。 柳瑟乖乖去抱琴。 琴弦拨弄,琴音一起,猫再怎么叫也比不了一曲激烈磅礴的《破阵曲》。 池蘅拎着食盒犯难,想也知道柳瑟柳瑟为何不来。婉婉不想吃人嘴软,还嫌她烦,烦得都开始弹琴了! 她瞅着送不出去的中饭,忧心忡忡。 曲终,蹲在墙角的那只猫似乎原路返回再没声音传来,清和觉得没意思,饭也不想吃,一个人躲进内室生闷气。 哎 嘘! 池蘅身姿飘逸地翻墙而过:你们没看见我。 琴瑟二人立马识趣地捂了眼。 做贼一般放下食盒,池蘅身轻如燕地离开绣春院。 她知道婉婉为何生她气,她与贵妃做了一场戏,事后缄口不言一味躲避,平白惹人挂心忧心伤心,婉婉气她是应该的。 婉婉气她,因着婉婉心里有她。 婉婉爱她。 若不爱她,以她秉性高洁自不会同她行那事。 性由爱起,由爱生出万般愁肠。她怎能教她一个人生闷气? 哪怕她不见她,该哄还是要哄。 她们之间的关系从她为她纾解之时已经真正与外人区分开,漫漫命途,池蘅待沈清和终究又多了一份不同。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1) 她蹬着梯子小心翼翼往绣春院张望,等了一个时辰没见琴瑟将她做的饭菜扔出来,她嘿嘿一笑,美得不得了。 婉婉还是心软的。 心软的沈姑娘捏着长筷将一块鱼肉送入口。 不是家里大厨的手艺,更非池夫人的手艺。 她愣在那,摆上桌的每一样各尝一口,她看向柳琴。 柳琴连忙摆手:不是我接的! 柳瑟跟着摆手:奴也是冤枉的! 这饭菜是自己长翅膀飞到她餐桌来不成?清和被她们气笑。 觑着她脸色,柳琴小声问:要丢出去吗? 浪费,奢靡。 柳琴柳瑟老实闭嘴。 果然英明如小姐,心眼偏起来也是不讲道理的。 是日天晴得好,做完贼的小将军趴着梯子朝隔壁绣春院张望,饭菜又没被扔出来,她笑得一脸荡漾,脑海浮现婉婉进食时的斯文秀雅,心尖痒痒的。 她为她掀开全新的篇章,在她心坎写下爱和欢喜,与贵妃姐姐的事再也无法在她心头掀起丝毫的风雨,她的风雨只有婉婉。 疾风骤雨。 骨子里溢出的香。 她打消她的疑虑,用行动接纳她,告诉她从始至终都是两厢情愿,池蘅对她满怀感激,心存爱意。 她为这份关系的不同感到兴奋。 趴在梯子哪怕看看绣春院的枯树枯草也觉得心满意足。 她一时晃神。 婉婉不理她的这些天她总爱动不动发呆。 清和披着雪氅手捧暖炉往房内迈出来,站在石阶,一眼看到墙边探出来的脑袋。 阿池在走神。 藉着她走神的机会清和目光一寸寸在她脸上描摹,许是带她初悟风月见识人间欢.情,这人眉目又多了分不可言说的魅力,不笑也动人,笑起来更勾人。 她站在石阶温柔看她。 她趴在梯子入迷想她。 猫儿溜溜哒哒仰着脖子朝池蘅喵喵叫。 小将军倏地一惊,抬眸对上未婚妻清泠泠的美目。 她吓得不轻,哆哆嗦嗦语无伦次:我、我在看风景,不是来见你,我没违反约定,啊,婉婉,我 她急得摆手,不等清和转身回房,墙一边传来梯子倒塌人倒地的混乱声。 哎呦!我的腰 三公子!三公子您怎么摔下来了?不要紧罢?小厮急急忙忙跑来。 池蘅要面子,想着另一头婉婉肯定能听到动静,她暗自羞窘,恨不能伸手捂住他的嘴。 大惊小怪!本小将军的腰是铁打的,摔一下怎么了? 她艰难地站直腰,急着回去让娘为她贴副药。 腰乃快活源,万万伤不得! 听她大言不惭说腰是铁打的,清和冷着的眉目一瞬冰雪消融。 她唇边噙笑,心服口服:阿池的腰确实结实,纤瘦有力,怎么撞都撞不坏,臂力也好。 怪能干的。 回房写下治腰伤的方子,清和一手托腮望着窗外:这个冬天,好漫长啊。 第89章 、尺素传情 漫长的寒冬似乎存心和人作对总也过不去,晴了几天盛京城又被大雪覆盖,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坠落屋顶、树梢、长街,落在行人或宽或窄的肩头。 柱国大将军府,明光院,内室。 一副药贴过去,池蘅趴在床上嘴里叫苦不迭:嗷!疼疼疼阿娘!你轻点! 小将军当着府里下人逞能,回屋现了原形,池夫人没好气瞪她:疼是为了让你长记性,人不大,毛病不少,见天趴梯子蹲墙角,也就清和惯着你,没事瞎逞什么威风? 我这不是想她嘛!池蘅垂头丧气半晌不吱声,疼也不吱声,脸埋在软枕老老实实不动弹像条没精神的咸鱼。 池夫人没再打击她,动作放轻,贴好药,她小觑着女儿纤嫩嫩的后腰:这几天你就消停消停。 知道了她蔫蔫地,声音发闷。 你怎么了? 池蘅脸从软枕抬起来:婉婉还在生我的气。 池夫人知道她初陷情网正值兴奋热切不可挣脱的时候,心有所爱隔着一道墙无法相见,想想滋味的确不好受。 她心疼女儿,也理解阿蘅的犯傻,声音不自觉柔和:那你想想怎么能让她消气。 小将军凝眉沉吟,很快拍板:我要和她写信! 见字如面,笔墨传情,岂不浪漫? 她说要写信,丫鬟递来文房四宝,池蘅趴在床榻手里捏着笔杆子,想到哪写到哪,一气呵成。 等落笔才发现自己话真多。 满满当当十几页纸,生是把这几日憋出的相思淋漓尽致撒给未婚妻看。 卯时二刻,沈家,绣春院。 隔壁的小将军从梯子栽下去伤了腰没法再亲力亲为洗手做羹汤,今晚没人再来偷偷摸摸送食盒。清和想笑,又有两分淡淡的心疼和不能自控的失落。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力量,能让人沉溺欢喜,也能让人自高处抛下。 她心中唏嘘感叹,平静进食。 饭桌摆放三菜一汤,装菜的碟子不大,七八岁小孩巴掌大,吃到六分饱她停下筷子。 柳琴端着清茶送上前。 简单漱口后,她怔忪片刻,袖口摸出一张药方:送到池家池夫人手上。 是。 柳瑟带着药方前往隔壁,一去一回脚程很快,不仅送出药方,还带回小将军写给小姐的信。 厚厚一沓,也不知那人怎么来的那么多话。 清和接过书信心情明显轻松许多,眉梢洋溢矜持的喜色,莲步轻移前往书房看信。 书房的门关好,她一个人坐在梨花木椅,坐在椅子不到片时起身走向一侧的软榻。 雪袜踩在松软温暖的羊毛毯,她斜倚小榻,寻了舒服的姿势躺好,身子软绵绵的,仗着腰身软,私底下慵懒地和猫儿一般。 脚趾蜷缩,褪去一贯的端庄冷静,眼睛噙笑,毫不掩饰对这封信的期待。 仿佛看信是件不可多得的美事,要用最放松的心情迎接某人沉甸甸的惦念。 信封拆开,她弯眉看去,耳边恍若有只长了猫嘴的小将军生动鲜活地冲她喵喵,有点吵人,絮絮叨叨,还有点可爱。 流水账似的行文诙谐幽默地说着家长里短,话锋一转竟在感谢她的喜欢: 哎呀婉婉,我何德何能配得你的喜欢,你是何时晓得我对你的心意?我以前还担心你对我不是那样的意思,这下好了,梦想成真。 这几天我总是梦见你,婉婉,你对我真好,你打开了我七情六欲的阀门,带我进入奇妙陌生的斑斓天地,我喜欢这样,你呢? 婉婉,我会努力配得你闪闪发光的爱意,我想到你爱慕我,心就不是自己的了,我的心无时无刻不想飞过那堵墙去到你面前,去到你梦里。 我现在既快活又愁苦,你不理我,你合该不理我,是我做错了事,但往事应是翻篇了罢?我被你这折磨地好惨,你给我的惊喜越多,冷着我的日子我就越难熬,我大概明了你的用意。 清和姐姐,你永远是我敬重的清和姐姐,可我现在喊你姐姐却有素日没有的亲昵,婉婉,我祈求上苍能和你永远保留这份亲昵,愿我们亲密无间。 亲密无间清和远山眉笑得温温软软,到底是开了窍,说起话来都不一样。 她几乎能想像出阿池写这封信时是怎样美滋滋地捏着笔杆在她面前畅所欲言。 她在用行动为她敞开心门,把火热直白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阿池就是这样,一旦想通了,明白了,从不惧怕给她看。 坦坦荡荡。 带着一股子热忱冲劲。 冲锋陷阵,击溃了她的心,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喜为她忧,为她恼,为她喜极而泣。 还有啊,多谢姐姐心软,姐姐的心怎么可以这样软?我都不好意思了,想天天为姐姐洗手做羹汤,为姐姐当牛做马。 我当真没故意违反约定私自见你,我是站在自家门院墙边看风景,你我这般,当算作偶遇罢!可惜,天妒英才,我还是从梯子上掉下来了。 摔得好疼,你应是听见了,可怜本小将军还想嘴硬,结果腰伤不饶人。 大抵是我近日太过得意老天都看不下去,谁让我有姐姐呢,我有姐姐,便如猫儿有了鱼,鱼儿有了水,水生万物衍化春夏秋冬四季之别,若我如驰骋千里之野马,姐姐当如勒马之缰绳,你把我的心拴住了。 清和噗嗤笑倒在软榻。 真是贫嘴,谁要做缰绳? 她微眯眼,笑意闪闪发亮,自言自语:难道我便做不成驭马之人? 若她身强体健,定要将阿池这匹马累坏了。 谁让她早早偷去她的心? 她怀着一种莫名的不服继续往下看。 年少岂能腰不行?我会好好养伤,以后姐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管够!池蘅巴不得为姐姐纾解一辈子! 她豪气万丈,清和以书信遮面,气息紊乱,缓了好一会方恢复过来。 她伸手扯了锦被盖在胸前,脖颈一片粉红。 这便是年少情.动么?比脱缰纵马狂奔还刺激。我却不知姐姐是苦是乐,你是在哭我伤你的心,还是行.欢滋味当真磨人,许是两者都有罢。 姐姐,你甚美,我写到这里想起你的美,下腹生热,遑论那日击撞之狼狈?你看不见我的狼狈,但我想芳草萋萋,春雨酣畅,都不及我被你勾动之热烈 怪乎爹娘爱缠腻在一处。窥之一角,我心神往。愿有朝一日与姐姐比翼齐飞。 清和侧身观看,看到这一页迟迟未曾往下翻动。 她确有借欢.事哭一哭的打算,没想到阿池在那样的境况竟也察觉出来。 写信的阿池比面对面的阿池胆子委实大了不少,她享受这份露.骨坦诚,看得津津有味,目光定格在芳草萋萋,春雨酣畅,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相爱只是两个人走在一条路的开端,从前是她在追寻阿池,如今阿池肯停下来牵着她的手。 她心跳失衡,指腹柔柔拂过沾染墨香的桃花笺。 起初爱慕一个人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想藏又不想藏,她早就过了冲动的阶段,是以看着冲动的阿池字字真切地将心剖开给她,如火一般热烈。 这样的阿池,在情场横冲直撞,去到战场,亦会勇往直前。池小将军骁勇善战,不仅善兵战,更擅情战。 笔墨留香,在姑娘家心里攻城略地,说她实心眼,她开了窍又无师自通。 说到宫中行走,我无比厌恶,每每想起总生恶寒,假期即至,想到不久又要入宫当值,烦不胜烦,世上怎有如此荒唐事?如此荒唐人?常人便已惊异,况乎君王? 写到这她言辞极尽激烈,清和敛去羞态沉眉冷看。 昏君矣!青书史册,帝王万民之表率,淫.乱后宫者,非旁人。贼从自家起,祸从内墙生,非我不敬君王,但以小窥大,长此以往这天下迟早要完!无道之昏君,逼人做奸.夫,恶矣! 小将军气得不行,字迹到这都潦草暴躁许多。 果真脑壳有疾,脑壳无疾行不出此事,为做长久计,贵妃姐姐提出假孕之计,你说我怎么好答应? 我不答应,爹爹先不许,事关重大,这天下终究是赵氏皇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提前说之于你,好姐姐千万别再气我。 事不由己,终究是我太弱小。待我加冠礼,必要求爹爹怂恿言官,本小将军如此能干,年满十八不宜在深宫行走,这破行走,谁稀罕谁要去罢!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不明还好,一旦明了,满眼糟污。每逢想到这行走,我总想说句:什么玩意?狗东西,气煞我也! 然气也气,我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来。不做行走,我就去军营,随便给我个小兵也行,我不挑。 半月前我入爹爹书房,无意窥见一些天下势,料想边疆这几年不会太平,诸国野心勃勃总想蚕食我朝大好国土,蛮人无礼,以欺凌我运国妇孺为荣。 天杀的,我若为兵为将,去战场历练一番,见见鲜血,积攒军功。人生在世,总要腰杆子硬才能在诸事上无往不利。 我仗着将军府还能威风多久?屈居于人,不啻于哑巴吃黄连。加冠礼后我为成人,哪能再在这盛京与一众纨绔子逞凶斗勇? 世事教人看清眼前路,无奈与憋屈催促着人前进。我期待战事起的那天。战事虽起,黎民受难,然虎狼不除,终归是祸。 一时之痛强过世世代代之痛,运朝有镇国大将军、柱国大将军,可你看这十几年满朝文武除却你爹我爹,有几个拿得出手的武将? 老一辈的日渐衰颓,年轻一代的半数在富贵腐蚀的欢乐窝萎靡不振,自吹自擂。半数未经风雨摧残,新如雏鹰。 陛下重文轻武一心拢权,我大哥二哥自然乃世上英武好男儿,然英雄无用武之地,寂寞如雪。 陛下老了,雄心不复,太子我曾见过几面,胆小怕事绣花枕头矣。他若继位,恐我运朝往后唯有与人求和之份。大运万里江山看似锦绣繁华,实则隐患重重。这些话憋在我心里甚久,无人可诉 可笑边关将士连年守卫门户,有家不得归。万里之外帝都君臣暗里你争我夺,刀光剑影。君王无容人之量,臣子何不能反?君明臣贤,君恶臣难。我算是被陛下恶心透了 页末毛笔简单勾出一个哭脸一个怒脸,清和严肃的表情被她打破。 山河锦绣,暗疮早生,除之必要流血。 她庆幸阿池有此觉悟,庆幸她没在安乐无忧里迷失胆魄心气。 看来起先蒙在鼓里被迫与贵妃勾搭成奸委实在她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 只是假孕 陛下想以血脉子嗣一举破坏两府荣辱与共的局面,彻底铲除池家,摧毁池家世世代代用鲜血铸就的荣耀,不仅要杀心,更要诛心。可见对柱国将军府恨意入骨以至疯魔。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2) 贵妃娘娘以假孕安稳帝心,料想假孕之后还会有滑胎一说。 让陛下眼睁睁看着毒计破灭,这也是在诛心。 君王与重臣的厮杀只会愈演愈烈,不会因任何一方的心慈手软留情。 谁先稳不住,谁就先失赢面,此乃攻心之战。 池家铁心要反,沈家呢? 但愿诸般变数不会影响你我婚事。我眼瞅要十八,姐姐立春也满二十,你我婚事乃陛下金口玉言,皇室强硬插.手重臣联姻之事,哪日成婚也需宫里颁布旨意,麻烦至极。 我又要说权势二字,权势压死人。陛下显眼不愿两府结亲,当初定下三年后举办婚宴,距兰羡之身死比武招亲之日已过三年零三月,一拖再拖,我看他还能怎么拖? 大不了我去哭一哭,说我想媳妇,想早点在温柔乡杀它个七进七出,豁出脸皮也要羞一羞陛下。 唉,我豁出脸皮无妨,怕就怕陛下脑袋有包,他到底是一国之君,若存心不要脸,疯起来我也没辙。 不仅我没辙,两府又怎能因陛下拖延婚期而反,名不正言不顺,说出去滑天下之大稽,史书上都得由后人嘲笑。这都什么事? 我是真想娶姐姐入家门,孤枕寒衾,姐姐被窝睡起来远没我暖和,睡被窝不如睡我,我非常好睡,谁试谁知道。 家国大事阅后即焚,至于我的污言秽语,姐姐自行处置。 婉婉的阿池,留。 十几张书信看下来,清和屈指弹在书信一角,笑:你还知道是污言秽语啊。长大了了不起?看把你得意的。 她虽心疼那一页页的肺腑之言,却知马虎不得。 白纸黑字焚成灰,余下几页儿女情长的私房话,她没有回信,也不想回信。 她辛苦追逐一人,如今阿池初窥情爱,她想尝尝被偏爱的滋味。 不是出于对青梅的偏爱,而是真正的她心眼认定的未婚妻,是能在温柔乡里一起杀个七进七出的亲密关系。 不过七进七出对她而言甚难。 单想想,命都要闹没了。 温温婉婉的沈姑娘一点都不嫌弃心尖人话糙,话糙心细,蛮好的,很新奇。 她喜欢阿池手持唐刀的年少沉稳,也喜欢她毛毛躁躁隐晦卖弄。 如此甚好。 且说池蘅写完给未婚妻的十几页长信,嘿嘿笑得合不拢嘴,她写得痛快,存心把话说得糙,像是为了表明自己有多成熟。 有着这个年纪的不服输和较真。 她与贵妃姐姐逢场作戏期间蒙受教导,虽是假的,也确实长了点见识。 又与婉婉隔衣撞.腰行隐秘之欢,说起来还是先被动后主动,她得扳回一局。 况且这样说话有这样的妙处。 极为舒爽。 尤其试想婉婉看到信后的反应,她迫不及待地想把信送出去。 没等她交代极为妥帖的心腹送信,柳琴送治腰伤的方子来。 柳瑟乃婉婉信得过的人,信交给她,看着她翻过高墙,池蘅这才喜滋滋地捧着药方来来回回看。 婉婉心里还是想着她的。 见字如面。 她看着那笔大气端丽的字迹,心窝不住发暖。 半个时辰后柳琴送来两瓶伤药,一瓶内服,一瓶外敷。 按理说拿到伤药她本该欣喜,她也确实欣喜,喜了没一盏茶功夫摸着下巴胡思乱想。 她写的信不会把婉婉荤到罢? 啧! 她也说了好多正经话好嘛! 沈清和是怎样的人,认识她的人嘴里有着不同答案,但千万种答案里总有相同的一点。 聪敏。 才智超群的婉婉做青梅、做姐姐时小将军毫无压力,可眼下不仅是青梅,不仅是姐姐。 是故她要和她谈情也要和她讲论家国大事,多多少少存了卖弄心思。 她想告诉她,她也心怀家国,是当仁不让铁骨铮铮的将门女,与盛京那些吃饱混天黑的世家纨绔断断不同。 迟早有一日她会发光发热站在受人敬仰的位置。 她会努力配上她的好。 喜欢一个人,尤其最初那段日子,恨不得孔雀开屏让心上人多看看她正面的好。 池蘅腰疼,回房趴在床榻。 猫儿纵身一跃跳到她脊背蜷着身子打算睡大觉,小将军嘿了一声:你倒会找地方? 恰是此时,窗外一只猫儿跳进花池对着门窗喵喵乱叫,倏尔背上的猫儿后腿一蹬急急跑出门,池蘅训猫训了一半,眨眼猫跑了。 仔细听了听,跑来拐她家猫的像是隔壁婉婉养的那只。 她心情顿时复杂。 猫都有母猫陪。 第90章 、情花绽 养伤期间耍不了刀更没美人陪的池小将军愈发加紧每日为未婚妻写一封信,信或长或短,都是她的拳拳之心。 绣春院。 风雪天,沈姑娘猫在屋里着了雪袜踩在羊毛毯,边踱步边看,时不时被信的内容逗笑。 自打小将军写信的那天起,小姐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的增多,小姐本就是实打实的美人,笑起来更美更柔。为免信落入旁人之手,柳瑟日日往返两府接信。 出于谨慎,池蘅渐渐不再往信中写妄议皇室的话,免得大逆不道的话说多了哪日对着赵潜那个昏君不小心说漏嘴。 雷打不动的每日一封信将清和从苦闷拈酸的煎熬拯救出来,给了她意想不到的快乐。 轻快舒心的笑声隔帘飘入耳,柳琴柳瑟发自心底的感激小将军,感叹情情爱爱的伟大。 和小将军在一块儿,哪怕见不到面听她说说话小姐都无比快活。 闺房,清和走累了倒在美人榻,一不留神笑软了腰。 婉婉,好气啊,管好你的猫,刺激谁呢?腊月还没过去它发.春是不是太早了?想我在房内孤孤单单凄凄凉凉,我的猫在外猫生圆满,这合适吗?岂有此理啊! 想像她一脸郁闷写下这行字的模样神情,清和笑得眼尾发红,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讨她欢心的人呢? 想亲。 亲懵她! 连着数封信送往绣春院犹如石沉大海,池蘅挖空心思想让婉婉回她信,结果沈姑娘卿心如铁,说了冷着她、不理她,真就一个字没往外送。 一下子没了指望,小将军也没气馁,愈挫愈勇一心一意哄人消气。 柳瑟姐姐每日都会赶在中饭后取信,婉婉肯收她的信,说明她的方式姑且奏效。 年轻人沉浸在情花初绽的美丽,只给一点糖就能甜得嗷嗷叫。 腊月二十九,眼看要到新年。 守株待兔多日,薛泠终于逮住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姜神医。 两人相逢在寂静无人的窄巷。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姜煋背负药篓,一身素衣,眉目无悲无喜。 雪花片片降落她发顶、两肩,瞬息融化,瞬息蒸发,周身弥漫高深莫测的清冷气息。 薛泠幼时敬爱这个姐姐,吃饭睡觉做梦挂在嘴边的都是阿姐,阿姐长阿姐短。 她以为能长长久久地喊下去,直到身死,直到魂灭。 最后却也是她守不住自己的心,对阿姐生了恋慕,一发不可收拾。情意汹涌,不想和她当姐妹。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姜煋,姜煋一如既往的美,只看向她的眼神没了能消融寒冬的怜惜疼爱。 薛泠不再喊她阿姐,她喊她姜煋。 直呼其名,肆无忌惮。 姜煋你站住! 眼看费心费力逮住的人要跑,薛泠袖口滑出一把匕首,削铁如泥的利刃横在脖颈,她咬牙切齿:你敢走我就敢血溅当场!不信你试试! 白皙柔嫩的肌肤顷刻被刀刃滑出一道刺眼的血痕。 这道血痕死死地把人钉在原地。 宿命般的束缚、枷锁。 姜煋勃然恼怒:胡闹! 是,我胡闹,我不仅胡闹,我还不讲理。姜煋,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让我多看你几眼 她声声哀求,美人泣泪,脖颈渗血,姜煋目色一痛,心被她吊到悬崖边,只差一阵风就能摔得粉身碎骨。 阿泠,何必呢?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 怎就没结果?试都没试过怎么就没结果? 可若已经试过了呢? 薛泠凄然一笑:你有抱过我亲过我入过我吗?你什么都没做,这算哪门子试过? 多年未见纵使知她今非昔比,姜煋仍被震得双目圆睁哑然失语。 见状,薛泠隐隐快意。 这快意在心间绕了不过半圈,姜神医不愧是姜神医,失态不过须臾,再去看又是目无下尘的谪仙。 匕首,给我。 你还要走? 姜煋太阳穴突突,沉着脸硬生生道:不走,过来。 得到她的承诺薛泠欢欢喜喜提着裙角小跑过去,眼看要走到她身前,忽然想起什么,小觑姜煋一眼,规规矩矩走到她身畔,大着胆子小拇指勾了她的食指。 阿煋,匕首给你。 没收她的匕首,姜煋干脆毁了这利刃,屈指一弹,刀刃断作两截被扔进背后的药篓。 阿煋,你真厉害。薛泠踮起脚尖亲在她脸颊,如多年前长在【道山】时无二,含羞带怯,任性娇蛮。 可薛泠不止眼前一副面孔。 更多的见过的没见过的,时光流转,她们早已物是人非。 薛泠除去是薛泠本身,还是运朝的贵妃娘娘,是帝王名义上的宠妃。 而姜煋 姜煋有自己的义务职责,大业未成,苍天在上,岂可耽于私情? 阿煋,你带我走,无论去哪里。 姜煋想了想,带她上山。 她因帝星而来,不等入将军府帝星转危为安。 不得已与薛泠玩躲猫猫的游戏,一个不慎被诈出来,悔不当初。 山上有座茅草屋。 贵妃娘娘,请。 薛泠身子一僵:你喊我什么? 贵妃娘娘。 她胸前起伏,眼圈发红,出口喉咙哽咽:阿姐,你一定要这样刺我的心吗? 你明知我自困深宫是为激你,明知我最想要的是你,赵潜那个老男人也值得我对他付出真心?真是笑话! 姜煋,【道山】的花草你不践踏,狗你都不随意打骂,怎么就对我冷言相向,你侮辱谁呢? 经年未见她还和在【道山】时牙尖嘴利,论道还好,若与她讲理,根本无理可讲。 姜煋本意是教她知难而退,反被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都说姜神医脾性古怪,然而对着眼前人,她生气都不晓得如何发作。 看罢,见面多久阿泠换了几张面孔? 娇蛮的、凄楚的、纯情的、冷傲的,她到底要给她多少惊喜才罢休? 寒舍简陋,坐。 她不再口称贵妃娘娘,大袖掀起一阵风,拂尽凳面尘。 薛泠不客气地坐在她大腿,媚.骨生香:阿姐,我做这劳什子贵妃,你醋了? 美人在怀,姜煋不为所动:没有。 阿姐,我不知我们两个为何走到现在这般田地,当年我气盛,被你拒绝后故意气你,处处与你反着来,我知错,以后我凡事都顺着你来。 你要覆灭赵氏皇朝,我帮你。你要护着阿蘅,我也帮你。你要什么,我有的给你,没有的抢来也送给你。 阿姐,当是疼疼我,莫要再躲我。你之行踪莫测天下何人能断?我们不谈情说爱,你许我有片刻守在你身边,可好? 她的纤纤玉指滑不溜秋地探进姜煋衣袍,说一套做一套。 姜煋垂眸看她,她便无辜笑笑。既纯且媚,艳丽妖娆。 好不好?阿姐? 我没有阿姐活不了,红颜枯朽,阿姐当真舍得?你冷落我十几年,好狠的心 她殷殷切切诉说这些年的不易,眼眶含泪,悬而不落。 她什么都不知道。 姜煋无力地想。 前世她们便栽在软香红尘里误了苍生大事,她为色所迷,乃姜家彻头彻尾的罪人。 这一世她不是得知阿泠的情愫对她生了嫌恶,她是从前世山河破碎黎民涂炭的悲嚎声中大梦初醒。 有些错误,犯一次就够了。 今生是最后的机会。 上苍垂怜赐下帝星来,阿蘅身负帝运,她与池家的职责是教导她、辅佐她,引她夺天命,行正路,成明君,创千古功业。 帝星稚弱,乱象将起,身为姜家人,怎可沉溺儿女私情?受过的教训还不够惨痛么? 阿姐,你可怜可怜我 姜煋暗想:宿命的另一头若绑定的还是薛泠,她该怎样慧剑斩情丝才能保全阿泠的性命? 疼疼我 她小声抽泣,姜煋一眼识破她的美人计,眉心一跳:手,出来。 薛泠不情不愿地定在那,企图装傻,终是瞧着她脸色慢腾腾收回犯上作乱的妙手。 心里惊叹:三十几岁的人了,阿姐身子好嫩呀。 短暂的一霎她恍惚从姜煋眼底看到一抹飞快隐没的迁就宠溺。 她素来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豁出去双臂搂着她脖子,哼哼唧唧,拿脸蹭她温滑若软玉的颈侧:阿姐,阿姐,别这么凶嘛你吓到我了 全无当朝贵妃的骄矜跋扈。 软如一滩春.水,只想捧给她的阿姐喝。 姜煋被她蹭得六神无主,头疼欲裂。 她避了这些年,幡然醒悟了这些年,自认薛泠的影要从心尖淡去。 如今相见,她想:或许还是太早了。 可再晚又如何? 天命如此,早晚都会有此一遭。 她痛定思痛,蓦然福至心灵:原来前世今生注定薛泠是她必须要渡的劫。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3) 身子猛地被打横抱起,薛泠喜不自胜:阿姐! 忍着没去看她夙愿以偿的欢喜眸,姜煋冷心抱她到门外。 双脚落地,薛泠不明所以,看了眼身后古树,眼神古怪:天寒地冻,阿姐莫不是要和她幕天席地,倚树相交? 这也太 衣袂飘过,姜煋不知何时站在门内看向门外树下自己两世的劫,砰地一声,木门被关闭。 冷风一吹,薛泠美梦幻灭,所有的理智崩溃瓦解,气哭出声:你说过不走的,姜煋,大骗子! 北风呼啸雪花纷飞,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贵妃娘娘嗓子都要哭哑了,姜神医无奈的声音透门而出:我不走,天色已晚,明日再来。 门打开,一瓶伤药飞过来,薛泠伸手接过,唇瓣扬起娇媚的笑:好,我明日一定来! 第91章 、想你 明日腊月三十,即为年三十、除夕。 鞭炮响了一声又一声,辟里啪啦企图大清早惊走叩关而来的年兽。清和身子将将养好两分,前往【虔心院】侍疾。 沈老夫人大半生富贵荣耀,临了摔了头,晚年荒唐收场。 随着老夫人病倒,将军府中馈大权完完全全落入嫡女掌心,一路穿廊而来,【虔心院】最趾高气昂的老嬷嬷见了沈大姑娘,都不得不涨红脸谄媚着低下头。 这些人倚老卖老往日仗着老夫人的势没少给她们小姐白眼,柳琴柳瑟心知不该落井下石,还是忍不住替小姐狠舒一口长气。 即便到了此时,沈清和眼里仍旧淡薄平静。 她不是好人,也不是百姓们交口称赞的大善人,她来只是完成身为嫡孙的责任。 一阵笑声透过房门传出来,沈清宴坐在祖母榻前卖力地哄老人家欢心。 老夫人病了,神志多有不清醒的时候,可显然放在心尖尖宠爱的亲孙子回到她身边,血缘的力量使她有了短暂清明。 清和一脚踏进门,深觉自己才是那个不速之客,她心下长叹。 见到她,清宴急忙起身:长姐,我先下去了。你陪陪祖母罢。 他走得很快,先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随着他的离开仿佛忽然冷冷清清。 清和四肢生冷,抿唇揉搓手臂,这是她下意识的习惯。世间形形色色多少人,她见到外人尚且不会感到心凉,见到自家祖母却会。 幼时根深在心灵的种子日复一日早就长成参天大树。 亲情的可悲到最后磋磨了人最后一分奢望。 老夫人坐在床榻再次变得浑浑噩噩,双目浑浊,说话含含糊糊,隐隐约约听她喊水,清和起身为她沏茶。 茶水是祖母最爱喝的毛尖,茶水透亮,温度适宜。 伺候她喝下半盏茶,清和愣愣地杵在那。赶在以前祖母哪会要她亲自喂水。她坐在圆木凳和老人家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她话少,说着说着很容易冷场,好在祖母听不懂她的话。 说着说着,她问:祖母还记得白糖糕吗?被你扔在地上的那块。 祖母忘了。 她还记得。 或许会记一辈子。 带到棺材里去也忘不了。 很多人说起沈家嫡女常爱夸赞一句大气,其实清和看起来大气,实则小性。 她自有大局为重放眼天下的胸襟格局,也时而心眼小,越和她亲近越懂她的小性,但多少年了,见识过的人寥寥可数。 只是这小性是从何而来的呢? 就是从那块落在地上的白糖糕起。 五岁大的孩子,天真无邪,长在将军府无亲娘疼宠,无父辈偏待,有一个鸠占鹊巢的姨母,一个心偏到姥姥家的祖母,打小被迫学会察言观色,聪明地不让人费心。 不知从哪儿听祖母想吃白糖糕,捧着盒子里舍不得吃的糕糕紧张递过去,得到的是毫不掩饰的冷眼与嫌恶。 祖母不客气地将她白嫩嫩热乎乎的白糖糕掀翻在地,她没有哭,睁大眼,狠狠记在心。 记住不是为了记恨,是为警戒自己,以后莫要把一颗真心捧出来给人随意践踏。 后来年岁渐长,沈清和大概领悟老夫人为何对儿媳,对孙女百般厌恶。 她厌恶的不是阿娘,不是自己,是屡次为阿娘顶撞她的爹爹。 然爹爹是沈家顶梁柱,是运朝赫赫有名的镇国大将军,沈家还指望他传宗接代,于是这恨只能被他所钟爱的妻女承担。 说白了,老夫人厌恶的是被人违逆的恶感。 清和十指翻飞为祖母剥开柑橘,精美地仿若一副流动的画。 橘子瓣细致地摆在瓷盘,老夫人开始还在发呆,后来尝了两瓣酸酸甜甜的橘子,茫茫然不说话。 不是说人老了,心会变软吗? 清和往嘴边塞了一瓣柑橘,很酸。 她忍着酸味儿咽下去,轻笑:看来是骗人的。我去喊清宴,清宴懂得怎么逗您笑。 转身离开之际她听到老夫人含糊不清地喊着孙子的名,心尖说不清是酸是苦又或者是难言的解脱。 烟花飞到高空,彭!炸开一朵大大的花,她抬头望向绚烂迷人、只求刹那灿烂的花儿,释然一笑。 姐。 姐弟俩难得有机会并肩立在走廊,清和浅浅应了声,歪头细细看他稍微褪去青涩的面部轮廓:新年好。 新年好。 多吃点,书院饭食不好吗? 很好,可能是读书太累,我远没长姐聪明,那些晦涩文章,如何都做不到一看就明,触类旁通。 清和眼底倒映璀璨烟花的影,嗓音柔和:在书院开心吗? 沈清宴沉默半晌:开心。 总比在家开心。在家有说不清的烦恼,去到外面,天高云阔。 那就为你的开心努力罢。 嗯! 你看,风筝飞过墙来了。 清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一只画着长耳朵的兔子飞到沈家院来。 一墙之隔,池家。 池蘅热切地支使她大哥:高点,高点大哥,再高点,低了婉婉看不见! 她腰伤没完全好,家里众人舍不得要她动弹,年三十放风筝的事落到大公子池英身上,池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风筝放上天,累得额头冒汗,心道:风筝放这么高,沈姑娘得多眼瞎才看不见? 长耳的兔子风筝清和看得清清楚楚,左边耳朵写着开开心心,右边耳朵写着欢欢喜喜,横批:记得想我。 她腹诽:幼稚不幼稚啊! 却还是被这幼稚的把戏哄得所有愁烦都放飞。 不一样了。 阿姐变得不一样了。 沈清宴站在身侧看她笑靥温柔,眼角眉梢洋溢喜气,那是除池哥哥以外所有人给不了的,舒心、满足、独一无二的偏宠。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 沈清宴既为她感到快乐的同时,也感到浓浓的失落。 清和不再与他闲聊,身披大氅站在庭院看风筝。长耳兔子画得惟妙惟肖,像极了阿池。 年三十的晚上,家家户户守岁,池蘅掐算着时间隔着高墙扯着嗓子喊,一声声的清和姐姐新年好,热热闹闹地填补清和孤寂的内心世界,滚烫的安全感充满心房。 而后新年的钟声响起,轰轰烈烈。 烟花齐鸣,人间好拥挤。 过了春节,便是清和二十岁生辰。 二十岁未出嫁的姑娘在运朝算得上老姑娘,沈延恩为了女儿前往宫里求旨意,被赵潜拿话挡了回来。 婚期哪能随意定?两府婚事务必要请钦天监找个良辰吉日,此事由他们去定,你我君臣今日相聚,不谈这些,不谈这些。爱卿,快来,帮朕选选给皇儿起的小名 皇后过不久就要临盆,且传出风声来,这一胎定是皇子。容道长乃【龙门】中人,极擅断阴阳,打从容越与陛下笃定说此胎是子非女,赵潜的心无比畅快。 他一子一女都是皇后生的,而今人到中年上天再赐他一个儿子,可谓双重之喜。 生下来便是嫡次子,皇室不仅有太子,还有未出生的二皇子,赵潜近日都春风明朗,对这还在肚子里的孩儿满怀期待。 沈延恩请恩旨不成,被拉着选了半个时辰小名。 走出宫门,迈进马车,镇国大将军在人前毫无破绽的冷面有了一丝裂缝。 陛下不愿见两府联姻,他连给女儿一个惊喜都做不到。 小名 清和的小名是阿眉怀她的时候起的。 她最大的愿望是有个性情温婉,美好地任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孩子。 至于清和二字,取的是海晏河清,岁丰时和之意。 这是他们夫妻二人对这世道衷心的祈盼。 婉婉说的对,枉他是守护边疆受人敬重的镇国大将军,半生浑噩,至亲至爱皆已负尽。 回到沈家,从管家口中得知小姐搬回【绣春别苑】,沈延恩面色发白,派人给别苑送去生辰贺礼,头也不回地往祠堂走。 对着发妻灵位,沈大将军跪地不言。 烛火寂静,漫长的沉默,一声阿眉艰涩滑出喉咙 别苑。 生辰贺礼堆作小山高,且不说其他人家送来的礼,光柱国将军府一家就占了这里面的小一半。 礼单拉得长,清和随意看了眼,兴致缺缺。 她刚祭拜完阿娘,心情不算很好。 怕她一个人闷出内伤,柳瑟捧着礼单念给她听。 除却各世家礼尚往来的寒暄贺喜,行楼姨母也送了礼物来,是一箱子扔到江湖能引起多少人拚杀争夺的利器。 云游在外行踪莫定的师父也委托【贵兴镖局】送来一箱机关暗器。 该说这二人不愧是同门,给人送生辰礼送的全是杀.人的玩意。 她有几年没见过师父了。 清和怅然地想:若她也像一样,纵情山水,逍遥自在该多好?她指尖拈着棠九师父送给她的最新机关图,心思一动:师父常年在外漂泊,是在躲什么人吗? 道山四美的关系可真复杂。 她胡乱想了想,唇角微弯:她与阿池缘分不浅,阿池的师父和她的师父亦为同门,她侧耳细听,果不其然,苏戒前辈同样为她准备了一份贺礼。 夹在诸多精贵的贺礼当中。 一坛酒、十几张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十几瓶穿肠毒.药。 她哑然失笑。 师姐妹四人里面还是大师伯最为靠谱,瞧瞧前几个送的,可了劲儿地唆使她做坏事。 姜煋为她送来的,是一块仿制的猫脸玉牌,饶是不晓得用处,佩戴腰间做装饰也别有意趣。 有意思的是,贵妃娘娘和大师伯的礼是装在一个盒子送来的。 薛泠送她一卷甚为精美的春.宫图,一本《论女子如何在床榻养腰护腰秘籍》。 她敢送,清和就敢看。 光天化日沈姑娘意态倦懒翻开那本私家秘籍,看完颇有收获。 她眼微眯,大师伯和薛贵妃 天南地北相差甚大的两人凑在一块儿,她啧啧称奇,原来薛贵妃喜欢大师伯那样的。 啧。 道门翘楚对上媚色妖妃,真真是风流孽债。 难怪贵妃娘娘对养腰护腰深有研究。 姜煋到底是长辈,她不好多想,但有些事不多想只稍微想想一些真相便已从细枝末节显露端倪。 她忽然又觉得没意思。 简单试了试姨母送来的短箭和师父送来的机关兔,清和屈指一扣拨弄兔子后腿,三丈之远,利箭穿透木头人眉心。 她眉轻佻,便见梨花木人霎时四分五裂。 木屑飘飞,柳琴柳瑟喉咙微动,往下吞咽一口唾沫,胳膊起了密密麻麻细皮疙瘩。 她拾起十几张人.皮面具的其中一张戴在脸上,瞬息改换形容,她目色沁凉,幽幽一叹:阿娘的忌日,她好想杀.人啊。 这念头愈发强烈,她想起身在谢家被幽禁的另一位姨母。 蹙眉烦躁地想:谢折枝为何还不死? 柳琴柳瑟感受到那股森凉的杀意,噤声不敢劝。 小姐每逢夫人忌日,心情总是阴晴不定。以往有小将军陪着尚可,眼下她偏冷着小将军,不允许人来见 金铃晃动,清和闭眼晃出一串串清响。 声音穿透力强,一身白衣的小将军脸戴白虎面具急慌慌翻过别苑道道高墙趴在窗外: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金铃响了? 清和别扭轻哼,唇瓣上扬,抑扬顿挫:诈你。 太心烦了,迟迟不见你。 第92章 、香死她了 观她无恙,又观她以面具遮容,池蘅放心的同时倍觉欣喜,她不介意婉婉诈她,诈她必然是因着在这特殊的日子想她。 还有什么比婉婉想她来得好呢? 清和眉眼弯弯看她笑成小傻子她们许久未见了。 池蘅笑嘻嘻溜进去,腰杆挺直,大大方方给她看。 今日阿小将军穿了一身新衣,石榴色外袍,银白里衬,衬托出秀白优雅的脖颈,往上看下颌线柔和流畅,往下瞥胸前点缀雪白小狐狸。 小狐狸朝天引颈,眼睛有着红宝石的纯粹闪亮,尾巴尖高高翘起,临近一条溪水,溪水横波,倒映白狐的影儿。 抛出旁的不说,盛京有这出神入化绣工的不多,想要绣得分毫毕现,生动鲜活,起码得耗费绣娘三个月的工期。 遑论衣领袖口缝制的渐次暗纹、缠在腰间的白玉镂空腰带,衣摆金丝线锁边,云纹流荡,华贵不凡。 而最夺人眼目的脸被挡在面具后面,清和暗叹可惜,细心看她露在外面的眼。 眸若星子,精神气足。 又去看她面具没能全部遮去的下颌角,看得心尖酥痒。 她看池蘅,池蘅也在情真意切地看她。 婉婉在家穿着以舒适为重,乳白色云雁细锦衣,木簪挽发,柔若水缎的青丝流过高高低低的酥.胸,玉指漫不经心勾着腰间金铃,人.皮面具为她改换容颜换作一张拒人千里的冷脸。 素素净净,雪衣乌发,仓促之间除了那串传音极广的金色铃铛,若一定要寻出第三种颜色,定是婉婉存于眸心清清柔柔的点点月色。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4) 池蘅眼睛笑意流淌。 笑什么?清和被她笑得有些脸热。 比起池小将军的盛装打扮,她这一身素衣可真要被比没了。 笑你怎样都好看。 柳琴为她搬来一把椅子,冷不防听到这声低语,心房像被猫爪子踩了下。 走出门去慢悠悠地想:怪乎盛京那些子贵女酸她家小姐酸得要命,小将军不得了啊。真是把姑娘家的芳心捏得紧紧的,说话也好听,语调莫名地教人腿软。 你的腰还好吗? 沈姑娘戏谑问道。 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池蘅噙在唇角的笑意微滞,不禁抬高声量:我好着呢! 哦,用了我的药才好。 你方才夸我怎样都好看,诸如此类的话,哄过几个姑娘呀? 池蘅眼神古怪,总觉得婉婉在调戏她,她哼了声,一甩衣摆:前尘种种不提,往后只想哄你。 你看你清和啧啧,谁要和你前尘种种不提呀。 她好气人。每句话都要在尾音带个呀,呀得人心尖都软了,汗毛也跟着竖起来了。 池小将军在调.情一道不是她对手,捧起一盏茶做掩饰,想了想方道:你在和谁说话? 清和笑吟吟开口:和我未婚夫。 啊,该死,她嘴好甜! 池蘅眯眼,身子前倾:我不是你未婚夫。 她摸了摸下巴,今天的我不是以前的我,不是池家小将军。 哦?那是谁? 是虎将军! 她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白虎面具:我戴着面具来见你,恰好你也戴着□□,池蘅没来主动找沈婉婉,我是虎将军,你是谁? 我?清和声色温软地配合她,细细沉吟,笑:我是小冰块, 池蘅捧腹大笑:小、小冰块?哈哈哈哈哈你到底知不知道沈大将军被人称为冰块脸? 我知道你在笑什么。清和顶着一张冷脸看她,忍了忍,嗔道:你好幼稚啊。 胡说!虎将军很快进入角色状态:本将军山中大王,一声吼,飞禽走兽无不俯首。 清和轻睨,意态更为疏懒,手指圈着金铃细绳:吼声给我听听? 那多没面子。小冰块笑都不笑一个,本将军吼不出来。 你要我怎么笑? 随便笑。池蘅凑近她,拽她衣袖:姐姐姐姐笑一个嘛。 沈姑娘耳根子发烫,啐她:真给老虎丢脸。 你是说【飞雪】啊,想【飞雪】了?今儿个我差人给你送来。 她厚脸皮,死缠烂打,清和顶着那张面皮笑了笑,笑得好不自然好滑稽,池蘅趴在她膝盖捧着肚子: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过分。 清和眼神闪过一抹羞恼,拿小腿踢她:起开。压着我了。 池蘅这些天没少和她写信,信里有正经的,不正经的,不正经的拎出来能羞红小将军的脸,好在戴着面具,既没毁了两人加冠礼后再相见的约定,更少去许多羞臊。 这一声压着我了,她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婉婉床榻自己为防被踹下去,压着她小腿,想到这又不自觉想到之后的事。 怎一个刺激了得! 她耳朵红红一看就没想好事,清和不客气地捏她宛若红玉的耳垂:虎将军,回回神。 池蘅被她打趣地甚觉快意,好久没在一块儿面对面说说话,藉着虎将军和小冰块的全新壳子,机会难得,小将军当真回过神来听话地冲她吼了声,张牙舞爪,不像虎,像猫。 两人闹作一团。 笑够了闹够了,池蘅从她怀里探出头:嘿,差点忘记给小冰块生辰礼了! 她伸手往广袖探去,摸出两个漂亮的泥人:看,这个是你,这个是我,一盆泥里和出来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找捏泥人的老师傅学的,没给银子,顺手救了他家从屋顶栽下来的小孙子。他为感谢我,得知我对他家传的手艺感兴趣,教了我半日。 你腰伤了还往外跑? 这不是情有可原嘛。池蘅兴冲冲招呼她:你快看快看,像不像?像不像?我觉得像极了,我看着这泥人都忍不住亲她。 泥人被清和轻轻巧巧夺去:亲一嘴泥,怎么想的?也不怕脏。 她低头捧着泥人池好好观摩,由衷赞叹:手真巧。 嘿嘿,不脏不脏,我也觉得我手巧,我不仅手巧,哪哪儿都巧。 清和今日心情别扭,一则是阿娘忌日,二则是她二十生辰,三则池蘅贸贸然跑来一脸得意很是磨人,四则她想她又不肯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越矛盾越小性,见不得她尾巴翘到天上去。 我是说老师傅手巧,谁说你呢? 池蘅不服气,下巴抬起心里恶狠狠想:早晚要你哭着求着夸本小将军手巧,夸一百声! 脑门被敲了下。 沈姑娘清清润润的嗓音流入耳:醒醒。 嗷! 池蘅来一趟呆了许久,亲自下厨为未婚妻煮了一碗长寿面,打了两个荷包蛋,她胳膊趴在桌子看着人吃。 热热腾腾的手□面用的是鸡汤打底,汤色漂亮,鲜香美味,黄澄澄的蛋附近撒了一把小段葱花,清醋调味,盛在鱼儿戏水的白瓷碗,相得益彰。 你要吃吗?长筷挑起长寿面开头,清和咬文嚼字:虎将军? 太多了吗?池蘅盯着满满一碗面条,生辰这日长寿面吃不完不吉利,且这面也有讲究,不能断,吃起来更讲究。 她懊恼自己忘记这一茬,睫毛眨动:我也可以吃吗? 自然。福寿绵延,有福同享。 池蘅腼腆笑笑,搓搓手握住竹筷,细心地往瓷碗里面寻到面的另一头,提醒道:不能断。 不断。 永不和你断。 清和笑着用筷子卷着面吃。 最开始两人头碰头各吃各的,吃到一半吃出经验来,她时不时爱瞅小将军几眼,两人常常四目相撞,撞得心窝浸甜。 池蘅心想:真香。和婉婉吃一个碗里的面,香死她了。 她舍不得浪费,更舍不得这面半途断了,卷到最后不能再卷,两人默契交换眼神,小将军长长一吸溜收尾,一人一个荷包蛋,汤底也分着喝了。 神仙美味! 她拍拍肚子。 清和被她逗笑,也觉得这面好。池夫人亲传的手艺,阿池亲手做的长寿面,比她往年吃的每一碗都香都甜。 夜色笼罩别苑,池蘅半个时辰前离去,清和坐在书房看窗外星月:阿娘,你看到了吗?她待女儿很好,女儿很幸福。 大猫【飞雪】被送到【绣春别苑】,此时溜溜哒哒打转,转累了,趴在羊毛毯用脑袋轻蹭主人的脚踝。 真乖。 她抚了把虎头。 大猫发出一声近乎撒娇的虎叫。 清和眉开眼笑,手里把玩那只泥人,赏玩够了小心收进大而精美的木箱。 这里面都是阿池送给她的礼物。 十几年,装满十几只箱子,眼看这只也要满了。 有她们的定情信物木刀,也有其他琐碎,每一件意义各有不同。 譬如这只泥人,这只泥人代表的意义是阿池想与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那把木质唐刀所承载的,是阿池愿将性命交到她的手中。 她的刀就是她的命。 如今都愿毫无保留交予名为清和的姑娘。 正所谓岁月无情人有情,辗转,到了池蘅加冠礼之日。 第93章 、加冠礼 运朝男子满十八举行冠礼,加冠意味成年,既已成年,行事为人当与年幼不同,上则敬老爱老,下则关爱幼童,入内体贴娇妻,在外撑起一片天。 肩上的担子压下来,负重也得咬牙前行。 一旦加冠,旁人便不可将其看作稚子,随之而来的是严苛的审量标准,轻易错不得。 世人不与孩子计较,脱去孩子的外壳,与大人们站在同等位置,拥有话语权的同时亦有数不清的责任需要担当。 冠礼前三日,池蘅前往祠堂告知池家列祖列宗。 烛火通明,一排排灵位沉默无声地俯瞰池家这一代的子孙,池蘅身着素衣,面容肃穆,祭拜过祖宗她跪在蒲团依着礼数自省。 举头三尺有神明,池家无数英魂用鲜血铸就荣耀权势,以血肉之躯保家卫国,今时到了她这总要有个说法。 陛下为君不仁,池家满门到了不得不为后代子孙筹谋的境地,池蘅身上怀着的,是能倾覆将军府几百年清名的秘密。 她身为女子,自幼扮作男儿,她的人生没有十五岁的及笄之礼,没有待嫁闺中。 长至十八,穿的是长袍,行的是冠礼,日后更要浴血而战捍卫大好山河。 呱呱坠地起她的命途轨迹与世间大多数姑娘不同。 这是她的幸。 池蘅垂眸静静思索十八年来的点点滴滴。 大哥喜欢兵法,抱负是成为一位大将军,二哥喜欢舞文弄墨,后来见识到文人孱弱,开始文武双修。他们想做什么都能得到爹爹的支持,偶有不如意,最后结局仍能得到美满。 很多时候她觉得爹爹对两位哥哥过分放心,像是能一眼看到他们人生的尽头,是以不怕他们胡来。他对他们的信任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是池蘅不能企及的,不敢奢望的。 自幼她学什么,做什么,要什么,爹爹都会紧张地不得了,唯恐她长歪,对她要求甚高,堪称严父。 大哥十三岁在他刀下走上十回合,得到是称赞,是爹爹大手拍在他肩膀夸一声我儿英勇。 照样是十三岁,她十三岁没能在爹爹刀下走上二十回合,得到的是罚跪祠堂。 学文习武尽是如此。 那几年她很累,很委屈,这委屈不可与人说,有泪也得含泪往肚子吞,似乎怎样做爹爹都不会看到她的好,似乎她做什么都是错。 她有过顺从有过叛逆,甚至气狠了愈发犯浑,吃软不吃硬,常常挨鞭子。 十四岁那年爹爹一气之下差点打废她,往后待她态度好了许多,但要说态度的真正转变,是她与婉婉私奔途中遭遇袭杀,受了伤隐匿药谷,消息传回盛京惹来至亲心忧。 出走半年回家以为照着爹爹的脾性少不得要把她的腿打断了,可没有。 爹爹的鞭子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自那天起,池蘅有了肯听她说掏心窝子话、肯尊重她意愿的好爹爹。 想也知道遭遇袭杀失踪一事将人吓得不轻。 而后种种她多年的心结解开,对爹爹怨气消弭。没了怨气阻拦在中间,看清不少以往没注意的细节。 爹娘待她确实与两位哥哥不同。 这不同关乎她的身份,关乎池家大计。 池蘅上身笔直地跪在蒲团:列祖列宗在上,蘅必好好做人,好好做事,不求名传千古,但求无愧于心。 冠礼之日,柱国大将军府宾客盈门,见过的没见过的,听过的没听过的,皆穿华服前来。 天公作美,阳光温煦。池家众亲族早早前来,池蘅一袭华美礼服常伴爹爹身侧。池三公子俊美风流,风度翩然,为人所喜。 再不久沈延恩携一对子女登门,小将军矜持地跟着众人出门相迎,人群中一眼见到被柳瑟柳瑟搀扶下地的美貌姑娘,她心一跳,含蓄浅笑。 沈姑娘柔柔瞧她两眼,眸子快速掠过惊艳欢喜。 时隔两月有余,今日是她们初次相见。 相思熬成一碗红豆徐徐飘散热气盛在碗里,两两偷瞥,默然心动。 正宾、赞者聚齐,冠礼开始,正宾手拿艾草蘸水扫过被冠者肩侧。 运朝有自己独有的文化礼仪,以运为国名,尤其注重气运、福运,在运朝,夸赞一个人有福运乃最讨人喜欢的说法,能最快拉近人与人的关系,成为人人皆知的社交礼仪。 清和跽坐席位听着响彻宴会的一句句颂言,目色温柔地注视小将军着宽大深衣与正宾作揖,又往东房褪去深衣换好皂衫革带,前前后后换了三次礼服,一次比一次庄重。 满十八岁的阿池正色敛容按照冠礼流程推进,光看着就累。 和她及笄那日似的,身上像压着一座山,不得清闲,这般场合宾客云集,被无数双眼睛注视,出不得一丝差错。 她看着某人趁着俯首的间隙悄悄松口气,忍不住掩唇笑。 冠礼是枯燥的,仿若提前告诉你,迈入成年往后少不得这份枯燥。 池蘅确实觉得枯燥。冗杂的礼节给人看不到尽头的错觉,越众而出的这位老者她不认识,经爹爹之前引见方知此人来头不小,是九州大陆有名的儒者,人称萧师,门生遍布天下。 爹爹三请四请请这位出山为她冠礼增添看头,池蘅老老实实盯着老人靴子,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儿,低着头感到沉沉的审视。 没人说话。 鸦雀无声。 池家乃运朝将门之首,独独请了名震九州的萧师前来为幼子起字,可见对幼子疼爱非常。 萧师有多难请,在场众人不禁好奇,池衍是如何磨破嘴皮子才能把人请来的。 发顶被抚,池蘅不敢动。 待看够了,萧师温声道:孩子,老夫便为你赐字矜鲤,你意下如何? 蘅拜谢前辈! 矜鲤。 池矜鲤。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5) 池蘅暗道:矜有怜悯怜惜之意,莫非萧师的意思是要我做一只心存怜悯的鲤鱼? 念头闪过她差点被自己逗笑,细细揣摩:老前辈难不成是想看我鲤鱼跃龙门? 他好大的胆子啊! 不愧是连皇室都不放在眼里的当世名宿。 她想:陛下若知她字为矜鲤,少不得要疑神疑鬼、大发雷霆。 御书房。 得知萧师现身池家为池蘅赐字,赵潜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朕早年要他为太子赐字此人推三阻四,池衍请他他便去,朕要砍了他脑袋,岂有此理! 来人! 大监扑通跪地,以额贴地:砍不得啊陛下,那是萧师!是萧师啊! 是名震九州受人崇敬爱戴的大儒,多少文人心中不可撼动的圣者。 赵潜气得脸色涨红,冷静下来沉声道:黑袍卫何在? 吾等在! 冠礼结束,带萧崇至入宫,朕要他为朕即将出生的皇儿赐名。他若不来,绑也要绑来! 是!陛下! 池家,池蘅一身精神气地跪谢爹娘,拜过两位兄长,与爹娘诸位师友见礼。 冠礼还未结束,萧师被人秘密护送离开盛京。 正午,宾客散尽,沈延恩与池衍夫妇在正堂议事,沈家姑娘被丫鬟领进【明光院】。 内室,池蘅换好青竹云纹常服,腰系玉带,耳朵忽动收进熟悉的脚步声,她笑意不止,赶在来人掀帘而进的前一刻守在门口。 帘子挑起,小将军一把搂住未婚妻柳腰,被她搂得猝不及防,清和一声低呼,手抵在她肩膀:阿池! 左右丫鬟笑着退出去。 池蘅得意地把人团在怀里,热情地不得了:婉婉,我就猜到是你来。 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人,清和忙着整理被她弄皱的华服,音色含嗔:都是大人了,还这么胡闹。 是别人眼里的大人,你眼里的阿池。 她小嘴抹了蜜,沈姑娘眉眼弯弯不和她计较,眼睛浸着笑意:池锦鲤,你要不要脸? 是矜鲤! 池蘅请她入座:我怎么不要脸?我这张脸难道不好看? 还说呢,萧师看起来好严肃,他抚我发顶的时候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鸡皮疙瘩掉一地,他老人家看了好久才为我赐字,我还想呢,这万一看来看去他不满意不肯为我赐字,我池蘅就成全天下的笑话了。 你哪里是笑话,且瞧罢,今日之后,何人不闻你池蘅池矜鲤?这可是当朝太子都没有的荣光。 是啊,不过没关系,萧师早被江湖好手送走了。她嘿嘿一笑:托行楼姨母的福。 道门四美虽未真身前来,今日加冠礼顺顺利利圆满落幕却有她们的功劳。 萧师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将军府想请他出山,难矣。事后她方晓得,萧师是看在大师伯的面子,后被行楼姨母委派的江湖人士安全送入盛京。 今日来此的好些陌生面孔,一半是真容前来,一半戴着精致的人.皮面具混在人群之中。 将军府图谋之大,今日诸人皆见她池蘅,皆知她池蘅,来日这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极有可能会成为池家助力。 扪心自问,不知名的沉重责任担在双肩,委实和以往有了清晰划分。 别皱眉。 清和指腹划过她两道眉。 池蘅嬉笑:无妨,才开始呢。 是啊,才开始。 你这条小锦鲤,会游到何处呢?清和喃喃自语。 这简单。左右跃出千万重山,到最后还是会回到你那方池子。 贫嘴。 嘿,真心话。池蘅慢慢拿目光描摹她眉眼,早前在门口她都没敢细看,这会看出点眉目,苦恼叹道:怎么就不长肉呢? 还不是被你气得。 说到这,两人四目相对,池蘅喉咙吞咽,紧张兮兮凑过来,小声道:还气呢? 被她这么一问清和也觉得自己小性,索性闭嘴不言。 欸?别不说话啊,我哄,我保准好好哄。 谁要你哄?沈姑娘起身就走,被握住手腕,池蘅不错眼看她。 被她看得心软,清和抿唇,凝眉低语:同样的错,一次就够了。你懂我意思吗? 懂,懂懂懂! 她点头如捣蒜,看她认错心诚,沈姑娘倏地展颜,池蘅欢呼声起,满口的好姐姐好婉婉。 看着女儿兴冲冲往隔壁绣春院跑,池衍双目深邃,怔怔站在那良久。 看来有些话是时候说给阿蘅听了。 当晚,池家五口齐聚饭桌前,池英无意提到池蘅明日要前往宫中当值,三弟这段时日没少受伤,伤假一拖再拖,如今加冠,总不能再不去。 池蘅听得蹙眉,用饭期间念起这行走一职藏着怎样的龌龊,她心下犯呕,放下碗筷急急跑出门。 欸?阿蘅这是怎么了? 池英池艾不明就里,跑出去关心突然作呕的三弟。 池蘅面白如纸,这顿饭终究没吃好。 池大将军与池夫人隐晦交换神色,池衍低声一叹,抓起筷子不紧不慢进食。 月上中天。 池蘅被爹爹喊进书房。 大将军一脸肃容:坐。 孩儿站着就好。 坐罢,爹好久没和你谈心了。 池蘅眼神讶异,乖乖往雕花椅子正襟危坐。 池衍笑道:放轻松。他心生感慨,白日加冠礼,感受到些什么?说来听听? 感受到沉重和说不清的压力。 不错,成长的滋味的确不好受,长大成人意味着全新的开始。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池蘅不假思索:做像爹爹一样的大将军。站在高处,为万人敬仰! 池衍欣喜她将自己当做前进的标杆,可这还不够,阿蘅要走的注定是一条白骨成堆的血路。 他摇摇头,意味深长:阿蘅,人要有梦。 池蘅心中一震,瞳孔骤缩! 池大将军不便与她明言,点到即止,又道:我的孩子,当然可以趁年轻尽享情爱的美好,爹爹像你这般年纪被你阿娘迷得神魂颠倒,做梦都想把人娶回家。 爹爹感激上苍赐给我儿一位好伴侣,人若心中有爱路才能走得长远,爹爹希望你快乐。 爹? 傻孩子。池衍大手抚过她的头顶:爹以前待你不好,是爹心急,心忧,不是不爱你。阿蘅,爹不是圣人,也会害怕,会做错事,你能原谅爹吗? 当然能! 她回答地斩钉截铁,池衍眼眶泛红,别过脸看向窗外。 我以前怨过爹爹,觉得不管自己做什么爹爹都不会高看我一眼,我为此愤怒,伤心,道这老天不公。 为何同为爹爹的孩子,大哥二哥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何爹爹无条件地信任他们,不肯信我一回? 我打了人,爹爹不分青红皂白打我,鞭子落下来我常咬着牙想,爹爹心可真狠,心可真偏,我竟一件好事都做不得吗? 我做得再好,爹爹都想我更好,我稍稍犯一点错,爹爹怒火就能将我淹没 我那时年幼,不懂爹爹的厚望,可我如今长大成人,有了原谅人的底气,我当然会原谅爹爹,人生在世谁也不是万事顺遂,谁也会犯错。王侯将相,心底哪个没点苦衷? 爹爹的用心孩儿有所顿悟,比起我个人受委屈,当然是池家为重。我有眼睛有耳朵有心,会去看去听去感受,爹爹爱不爱我,孩儿感受得到。 我会好好爱人,好好享受情爱的果,好好成长,会以最好的姿态昂扬向上,不为别的,仅仅因为我是池家子孙。我怎可因一己之私,肆意践踏列祖列宗用鲜血浇灌的勋章? 爹,长大不是一句话,不是简单说说而已,我不敢说能一夜长成爹爹想要的样子,但我会永不懈怠,永不服输,永远前进,直到身骨埋入黄土那天。 好孩子池大将军大手抹去晶莹的泪,笑道:不愧是爹寄予厚望的好孩子! 父女俩坦诚心事,说开了,感情更加深厚。 池衍满怀欣慰,缓和过来,又道:阿蘅,记住每一次屈辱,记住那种挣不脱的恶心的感觉。 孩儿记着呢!池蘅攥拳。 明日爹爹会联合朝臣奏请陛下撤你行走一职,十八岁,该见识见识真正的军营了。 多谢爹爹! 她笑容灿烂,池衍也跟着欢喜,话音一转揶揄道:不要欺负清和,沈大将军又告你状了,说你天天勾.引他家闺女。 池蘅大笑:什么叫做勾.引?我才不信岳父会这样说。 是,他原话不是这样,但意思不差。 那爹爹怎么说的? 池衍冲她挤眉弄眼:你爹我当然要说他多管闲事,一把年纪了,连女儿房里的事都管,羞得他不行,冷着脸不说一句话。 池蘅顿时警觉,倒退一步:爹你休想套我话,以为我听不出来? 说完正事她二人颇有闲心,池小将军心思一动,笑眯眯问道:爹爹,你当年是怎么把娘勾到手的? 大将军煞有介事地瞪她两眼,思及少年情.动,不由一笑:哄她呗,哄得她心花怒放,心里眼里只装得下我一人。 展开说说? 问你娘去!小滑头。 池蘅当晚和她娘歇在一屋,缠着阿娘讲年轻时的爱情故事。 池夫人讲起来没完,说到一半,女儿抱着她手臂呼呼大睡。 她宠溺低笑,为她掖好被角,一个人回顾往昔。 等从回忆里走出来,池夫人爱怜地轻抚女儿小脸:到底是长大了,说出来的话把你爹感动地眼泪汪汪。 乖心肝,娘的乖宝贝,好好享受你的爱情,学会爱、懂得爱也是成长不可或缺的部分。心中有爱的人不会被轻易打倒,成年是一切的开端,要开个好头 她温柔亲在女儿额头:日后有得你历练呢。 小将军嘴里嘀咕一声婉婉,池夫人笑着搂她睡去。 明日,对于许多人而言,将会是崭新的一天。 第94章 、辛酸欣慰 池矜鲤?池矜鲤是谁?值得萧师亲自为其赐字? 池?是我想的那个池家吗? 还能是哪个池家?将门池家!为咱运朝流血牺牲护国安民的池家!池矜鲤池家幼子,加冠礼池大将军三请四请将萧师从深山请出来,为的就是相看此子。矜鲤,便是池三公子的字! 说话的书生满是羡慕的口吻:那可是萧师,得萧师赐字,池三公子福运深厚 太阳从东方升起,关乎昨日加冠礼上的种种迅速传扬开,与此同时,越多越多的人提到池矜鲤、池三公子,哪怕先前不知池蘅是何人,如今多多少少也晓得了。 同样的对话从不同人口中传出,池蘅之名藉着萧师这场东风家喻户晓。 不知池蘅其人的,看在萧师赐字的机缘下,对这位刚满十八的池三公子下意识生出隐秘的期待。 期待池蘅的人很多。 甚而在池蘅不知情的情况,多少人盼着这颗新星成长的速度再快些。 新星的崛起往往都会伴随着轰轰烈烈德造势,这只是第一步请萧崇至出山为阿蘅扬名,便是万里长途的第一步。 第一步,得走稳当了。 山上,破茅屋。 姜煋肃沉着脸摆弄十三颗乌黑的小石头,早春的风拍打窗子,她一身宽广单衣浑然不觉得冷,眼花缭乱的法阵布到最后关头,她额头渗出一滴冷汗,手指骨节崩白。 仅仅是赐字,萧崇至此人身上小半的福运转嫁阿蘅头上,此为借运。 三年前两府订婚宴,她与谢师妹联手封锁帝运于阿蘅眉心,如今帝气又有压不住的势头,少不得要耗费姜煋更多精力。 萧崇至的运不可不借。 龙山。 龙门少主素净白衣无风而动,清隽的眉眼裹着一丝黑压压的阴鸷。 少主? 少主,如何? 年轻人手持命盘从【星命台】下来,他茫然痛苦地仰望虚空,喃喃低语:太弱了我还是太弱了 天才在凡人面前还能保持昂扬的心气,然而天才在姜煋面前不堪一击。遇见姜煋这样的对手,毫不夸张地说是修道之人一生的劫难。恍若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 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可姜煋没有。 他仗命盘之利,追逐帝气而去,行不过一半帝气再次被挡回,命途浩渺,无迹可寻。他孤零零站在那,长老们都在扼腕叹息姜煋强势,那些话听烦了也听腻了,他死死握着命盘,拂袖而去。 他要闭关,迟早有一日他要胜了姜煋! 姜煋缓缓吐出一口气,乌黑亮丽的发丝又多一缕霜白。 她毫不在意地挥袖拂开紧闭的门,木门敞开,外面的风倒灌进来,薛泠一身华裳怀抱红眼睛的兔子不声不响站在那,兔子眼睛堪称漂亮的红宝石,而她的眼睛比红宝石还红。 来了? 好久,薛泠笑笑:来了。 声音轻若柳絮,隔着敞开的门,须臾两两静默无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6) 崭新的一天,就在数不清的人打听池矜鲤是谁的时候,早朝仍在紧张激烈的继续。 赵潜气得不轻。 昨日没绑来萧崇至他已经怒不可遏,今日御史台言官们存心和他过不去,言辞凿凿说池蘅年满十八不可再担行走一职,又有池衍推波助澜,沈延恩默许,满朝文武放眼望去无一个体贴圣心。 他要的便是池蘅秽乱后宫! 这些人这些人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奏请一再被驳回,陛下一意孤行,亦有秉性刚直的言官不畏死谏,危急关头被沈大将军拦下,场面闹得不好看。 以头撞柱不成,言官痛心疾首,声泪俱下:陛下,臣不明白臣不明白啊! 赵潜被臣子气得脸色顿时铁青。 在一声声的不明白里,顶着文武大臣小心猜疑不解的眼神,赵潜咽下一口恶气,准了御史奏请。 池衍趁机请命,甘冒陛下怒火,在盛京边防大营为女儿捞了一官半职。 早朝刚结束,赵潜气冲冲往御书房走,走到半路中宫女婢前来回禀皇后快要临盆了! 当即顾不得许多摆驾福坤宫。 人到【福坤宫】门口,赵潜眼皮子乱跳,迈步之间身子一个踉跄,好在有大监搀扶,若不然少不得要狠狠栽一跤。 不吉利。 不吉利。 他在前朝受了好大的气,心绪翻腾,猛地一个念头涌过来,赵潜攥紧掌心:不该是今日,今日他屡屡受挫太不吉利了。 他太阳穴发胀,心里惴惴不安,这样的不安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忽如其来的天生异象。 道长,道长 容越跟在他左右,极力安抚:陛下,陛下且宽心,皇后定会母子平安。 会吗? 会的。 他自是晓得陛下为充盈子嗣做出了怎样的努力,可子孙缘很多时候就是这般玄妙,耕耘多年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如今眼看第二位皇子要降生,还是出自皇后肚子,生下来即为嫡次子,身份也是一顶一的尊贵。 站在男人的角度,容越是可怜并且理解陛下的。 但站在辅佐者的角度,陛下慌慌张张实在有失帝威。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照他的预算,皇后合该后日临盆,忽然提前两日,容越轻抚胡须,心底也涌上一份莫名的担忧。 走出皇宫,池衍倏尔回眸看向中宫方向。 上一世皇后艰难生下一名皇子,过不了两月,小皇子被人害死,赵潜受激过度疯病加重,杀了半数后妃,太医院为皇后诊脉的太医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丧子之痛成为赵潜永不会愈合的伤疤。 及至阿英阿艾被害死,他质问陛下,为何池家满门尽忠仍得不来一个善终? 赵潜怎么说的来着? 朕唯有一子,卿为朕臣,子嗣数目怎可凌越朕之上?! 真是荒谬至极啊。 池衍到那时才懂得为何同为执掌兵权的大将军,陛下恨他远在恨沈延恩之上。 因为陛下嫉妒。 嫉妒他比他多生一个儿子。 所以处心积虑害死他的阿英阿艾。 池衍前世死前怀着复杂悔恨的心情,他想:自己确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否则为何效忠一位骨子里早就烂了疯了的君王? 这一世,他不做愚臣。 池大将军决然踏出宫门。 二皇子的夭折是赵潜昏庸放诞的开始。 一个疯子,一个贪权好杀的昏君,国家交在神志不清的人手里,岂能不走向灭亡? 赵氏皇朝的昏聩,是他们池家崛起的契机。 他慢悠悠走着,迎着夕阳露出浅浅的笑。 第95章 、示爱 崭新的一天刚冒头还未结束,十天一次的大朝会仍在紧张激烈的继续。 赵潜气得不轻。 昨日没绑来萧崇至他已是怒不可遏,萧崇至目无君王,若非天下文人护佑实在动不得,他早砍了他脑袋! 遑论今日池衍联合御史台言官存心和他过不去,言辞凿凿奏请撤去池蘅行走一职,中有沈延恩默许,满朝文武放眼望去无一体贴圣心。 他们在说什么,又懂什么? 他要的便是池蘅秽乱后宫! 年满十八的池蘅再肆意行走各宫于理不合,礼法纲常上站不住脚,赵潜被臣子气得脸色铁青。 奏请一再被驳回,为君者一意孤行,亦有秉性刚直的言官死谏,危急关头被沈大将军一手拦下,场面闹得很不好看。 以头撞柱不成,言官痛心疾首,索性抛却身家性命斗胆一问:陛下可是忘记前朝靖帝之淫.行? 他将靖帝与当今相提并论,赵潜眼皮一跳,怒火冲天:你放肆! 靖帝以淫擅乱君臣法纪自毁皇威。靖帝之子哀帝,有父如此怎不上行下效,纵容私欲,德行败坏,终成亡国之君。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史书如何评断靖、哀二帝?无非荒.淫昏君矣! 池家子业已成年,俊俏鲜妍,有潘安宋玉之美,后宫帝后寝居逍遥之地,怎可留一外男畅行无阻?若不避嫌,世人如何看待陛下?如何礼敬后妃? 太子为人子且不可任意往来后宫,池蘅十八成人,怎可再担任宫中行走?荒唐,荒唐啊! 在一叠三叹的荒唐声里,文武大臣窃窃私语,顶着百官猜疑不定的眼神,顶着某位大臣冒死坦言不畏死的目光,赵潜死死抓着龙椅扶手,手背青筋毕露。 微臣冒犯天威,愿以一死平息陛下之怒! 年过六十头发花白的御史以额叩地,光滑鉴人的白玉石霎时留下一滩血迹。 为免三朝老臣血溅当场,赵潜咽下一口恶气,眨眼间生挤出温煦笑容:爱卿言重。朕,自准了尔等奏请。爱卿快请起。 老御史求仁得仁,感叹陛下还有得救,颤巍巍被内侍扶起,鲜血自额头淌下,模样好不吓人。 赵潜开口宣召太医。 趁乱,池衍为女儿在盛京边防大营捞了一官半职,直接将此事钉死,再无旁人插手余地。 朝堂一番乱象,君臣隔着十几道玉阶遥遥相望池大将军低眉憨厚一笑,高高在上的陛下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大朝会结束,回到御书房,赵潜神色阴沉可怖,金丝雀笼的鸟儿脖子拧断,光鲜亮丽的羽毛被拔光,死相凄惨,瞪眼盯着某处,死不瞑目。 大监头皮发麻:陛下 陛下!皇皇后临盆了!! 中宫女婢慌慌张张赶来报信,赵潜眼眸阴霾顿扫,猛地起身,眼前发晕身子微微踉跄,被大监手疾眼快地扶住胳膊:陛下! 摆驾【福坤宫】! 福坤宫皇后寝宫。 帝王銮驾抵达门口,赵潜软着腿从御座下来,脑子乱糟糟。 一时是池衍携群臣逼他让步的笑里藏刀,一时是老御史痛骂的声声荒唐,再去想,又是御史磕在白玉石抬头满脸的血 不吉利。 不吉利。 他在大朝会受了好大的气,太阳穴突突发胀,心里惴惴不安。 这样的不安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忽如其来的异象。 天意示警,随时会有第二颗紫微星取而代之。 自那日起他生出心病。 赵潜脸色发白:为何皇后偏偏是今日临盆,今日他屡屡受挫太不吉利了。 道长,道长 容越跟在身侧极力安抚:陛下且宽心,皇后娘娘定会母子平安。 是皇子吗? 是皇子。 赵潜颤抖的手慢慢恢复平稳,容越抬眸快速睨他一眼。 他自是晓得陛下为充盈皇家子嗣做出怎样的努力不惜令池蘅入宫与贵妃苟合以此满足怪癖刺激性.欲,不惜日夜操劳亏空本就不康健的龙体。 可子孙缘法就是这般玄妙,耕耘多年陛下只得一子一女,太子胆小懦弱,公主骄纵乖张,一对儿女哪个都不让人省心。 如今在性.癖刺激下眼看要等到第三个孩儿降生,还是出自皇后肚子,生下来即为嫡次子,与太子骨肉同胞。 站在男人的角度容越是可怜并且理解陛下的。 站在辅佐者的角度,陛下所行所举实在有失帝威。 不过照他的预算皇后合该后日临盆,忽然提前两日发作,容越轻抚胡须,心底涌上莫名的担忧。 走出皇宫,池衍搀扶老御医上马车。 朝堂文武百官,真若排资论辈,宋老御史还在两位大将军之上。 御史台以清傲为人所知的宋家,从来不畏死谏,武将护国,文臣卫朝纲,帝王也会犯错,帝王犯错时,身为御史有责任放胆直言。 宋傲老了,心还没老。 枯瘦如柴的手按在池衍精瘦的手臂,浑浊的老眼有一抹光亮从中刺出来:长继,池家世代为忠,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你没忘罢? 没忘。 池长继宋老御史面色惨白,撑着一口气没倒下,半副身子趴在后辈肩膀,嗓音沙哑,远没先前在朝堂的慷慨激昂。 池衍侧耳恭听。 池长继,池家列祖列宗英灵在上,你不会反罢? 老得磕不得碰不得骨头快散架的宋老御史一语惊人,池大将军一怔之后喉咙发出低笑,笑够了,他字正腔圆:不会。 我不会反。 池家不会反。 我会让赵氏父子为大势所趋拱手将这江山送上来。 那就好,那就好老御史一口气松懈下来,撑不住晕死过去。 宋家马车渐行渐远。 带着垂垂老矣的大运朝的死忠之臣。 如宋老御史这般的忠臣朝堂还有一小撮,也就那么一小撮,拧成一股绳日防夜防防着乱臣贼子欺君罔上。 想着这些忠臣前世的凄惨结局,池衍没来由笑出声,笑声平添三分苍凉。 远的不说,就说为护君王声名差点一头磕死在金殿的宋老御史,最后被盛怒之下的赵潜一块端砚砸死,死不得其所。 池衍叹惋摇头。 他可以拚死争取萧崇至的支持,却不敢将阿蘅一事泄露一丝一毫于那些死忠之臣。 生为赵氏臣,死为赵氏鬼,劝不来,不见棺材不掉泪。 大势当前,当救一国,救不了闭耳塞听装睡之人。 赵潜是明君吗? 只能说赵潜在努力做出个明君的样子。 可他不是明君。他连守成之君都算不上。 前世在他最昏聩暴戾的时期,割地求和、大兴土木、屠戮忠臣、不顾黎民死活,一干罪孽,罄竹难书。 如今他还没尽失民心,是他还在隐藏。 隐藏骨子里的真我。 但他终有一日会疯给天下人看。 池衍回眸看向中宫方向。 上一世皇后艰难生下一名皇子,过不了两月,小皇子夭折。 害死小皇子的是早年无缘无故滑胎的黎妃。 黎妃被极刑处死之前揭露皇后娘娘以秘药残害皇嗣的丑闻,真正揭开皇室子嗣稀少的隐秘。 赵潜受激过度疯病加重,杀了半数后妃,太医院为皇后诊脉的太医也没能逃过他的毒手。 丧子之痛成为赵潜永不会愈合的伤疤。 及至阿英阿艾被害死,他质问陛下,为何池家满门尽忠仍换不来一个善终? 赵潜怎么说的来着? 朕唯有一子,卿为朕臣,怎可凌越朕之上? 真是荒谬至极啊。 赵潜可怜吗? 可怜。 可他可恨又可憎。 池衍那时才懂得为何同为执掌兵权的大将军,陛下记恨他远甚于沈延恩。 因为陛下嫉妒。 嫉妒他有两个好儿子。 所以处心积虑害死他的阿英阿艾。 池衍前世死前怀着复杂悔恨的心情,他想:自己输得不冤,确是瞎了眼,猪油蒙了心,否则为何誓死效忠一位骨子里早就烂透的疯子? 池大将军决然踏出宫门。 二皇子的夭折是赵潜忍无可忍放诞疯魔的开始。 这一世,他不做愚臣。 赵氏皇朝的朽坏,是他们池家崛起的契机。 他慢悠悠走着,迎着春风露出恬淡的笑。 池蘅最后做了小半日宫中行走,巳时一刻顺应皇命痛痛快快褪去一身绯袍,换好锦衣常服昂首挺胸迈出宫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军营生活。 人逢喜事精神爽,连眉心针扎一般的刺痛都忍了下来。 春日降临,万物复苏,大街小巷几乎随处可闻池矜鲤之名。 有名有实算名正言顺,有名无实无异于被架在火堆上烤,池蘅长至如今,一无军功,二无伟业,好在她心性豁达,不介意被长辈们存心架在火堆,捧在人前。 爹爹的意思她懂,名声是压力,也是催促她不可懈怠的动力。 再大的压力,有家人在,有婉婉在,她才不会被压垮。 她是池蘅池矜鲤,她会每天活得开心充实,努力配得上所有人的称赞夸奖,脚踏实地,一步步成就属于她的光芒闪耀。 她没那么脆弱,因她心中有爱。 池蘅摸了摸跳动极其热烈的心口,想到在被爱的同时她也具有爱人的能力,心情愉悦,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儿。 世间幸事,莫过于你得到的,你也给得起。 矜鲤公子,上来玩啊! 云桂楼的姑娘挥舞手绢站在门楼招呼,池蘅下巴扬起,红齿白牙笑容绚烂地晃了人的眼,错眼不见的功夫,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一路狂奔来到【绣春别苑】,池蘅脊背跑出一层热汗,今儿也不知怎么的迫切地想见婉婉,想到婉婉她心就满了火热,眉心的疼如潮水一波波席卷,都被她隐忍按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7) 灵魂一半陷在针扎火烧的疼,一半愈挫愈勇激发出辟里啪啦的火花,每一道火花都有专属的名字,有爹娘,大哥二哥,有她冷面寒霜的岳父大人,其中最大的一朵火花写着沈婉婉。 池蘅心房涨涨的,疼得刺激,喜得欢愉,痛并快乐中她纵身翻过别苑高墙,如鱼儿入水,一道背影都显得自在洒脱。 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力越强,她越有一种本该如此的使命感,她不怕被架在火上烤。 各色花枝修剪整齐放进剔透的琉璃瓶,闲坐屋内的清和洗净双手接过柳瑟递来的锦帕,仔细擦拭指尖淋漓的水珠:大朝会有消息没? 有了。柳琴轻声道:宋家那边的线人传来信儿宋老御史朝堂死谏陛下方肯撤去小将军行走职位,为熄陛下怒火,老御史磕头伏地,出宫门人就倒下了。这么一闹,去了大半条命。 宫里呢? 柳琴在心底叫了声苦:小姐,咱们栽培的人手哪够用 深宫不比文臣后院,要忠心可靠,要万无一失,达到训练要求且是一难,如何不显山不露水送入宫又是一难,重重考验,难上加难,岂是常人可以胜任? 满打满算她们筹谋此事才四年。 四年,大浪淘沙耗费心血养出十四位线人,分别送入高官门院,年前遗憾陨了一个,仅存十三枚硕果,可不得用在刀刃上?哪还分得出余力顾及宫里? 清和不满现状,却也心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她轻拧秀眉:东宫还是要有咱们的人方能稳妥。慢慢来。 听她说慢慢来,柳琴柳瑟卸下重担,长吁一口气。 谢折枝呢? 还是老样子,关在谢家老宅,疯疯癫癫。 清和嗯了声,眼波幽深,沉眉不言。 柳琴柳瑟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陈年旧事里堆积的一笔孽债,也不知哪日小姐让那位血债血偿。 悬浮半空的刀将落不落,一旦落下,大仇得报,再要好的姐弟都做不成了。 想想都觉得两难。 她们不是小姐,小姐的心思比海深,要顾虑的更多。她那性子狠起来要人命,心肠若软起来,也是宁肯刀尖冲着自己心尖的倔。 好在能令她心软的人不多。 小将军算完完整整老大一个,清宴公子勉强算拇指盖大小的半个。 爱憎分明,亲疏分明,这才是她们家小姐。 能被她偏爱,是多少人踮着脚尖等几辈子都等不来的福运。 卧在脚边的大猫飞雪虎耳轻动,冷不防雀跃抬起头。 帘子被挑起,池小将军洋溢笑脸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见到她,清和心窗都跟着敞亮,烦恼愁苦不翼而飞。 姐姐! 她脱靴踩在厚实绵软的毛毯,快行几步蹲在未婚妻腿边,藏在身后的手现出来,捧着大束迎春花献给骨相俱佳的美人。 胸前绣着白玉兰的衣袍光线柔和,大猫飞雪热情地拿脑袋蹭主人细腰。 池蘅浑不在意,呲牙冲清和笑得比花蜜还甜。 姐姐,送你最喜欢的迎春花。 清和低头轻嗅,眸色含嗔:当我看不出来?你又祸祸我院子里的花。 小将军笑得含蓄腼腆,好话张口就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有花堪折直须折,迎春花花性与姐姐相衬,折给姐姐看,当是好花配好人。 恍若听到笑话,清和拿眼神逗她:我是好人? 再好不过的好人,是我一个人的好姐姐。 她一句好姐姐咬得缠绵婉转,字字含情。 说来也是有趣,她不来,屋还是这屋,她一来,满室生辉。多了个人却像多出好多锦绣繁华,多出人间百般温情热闹。 澄净纯善的眸光化作灵巧的小梅花鹿偷偷溜进女儿家心房不知疲惫地撞击,清和被她撞地有一霎心神失守,苍白病色的脸蛋儿晕出好看细腻的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感觉她也有。 她等阿池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情说爱,等了太久。 今日,是崭新的一天。 各种意义上的崭新。 池蘅行事端得是倜傥漂亮:婉婉,你愿与我共.浴.爱.河做一对赛神仙的美鸳鸯么? 第96章 、姐姐爱我 共浴爱河。 赛神仙。 美鸳鸯。 每个字眼都是池蘅精挑细选百般酝酿纠结再三定下的示爱宣言。 唯恐出现丁点差错害得满腔诚意没法教对方完完全全捕捉。 她仰着头,身子维持半跪的姿势,不觉得丢面,手捧迎春花反而紧张地指缝开始冒汗,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紧张、忐忑,还有说不出的期待和幸福。 她知道婉婉舍不得她,舍不得她的期待落空,所以终会答应给她幸福,可知道是一回事,手心冒汗又是一回事了。 沈姑娘垂首看去,波光潋滟的眸子柔情流转,心坎酿开心想事成的甜蜜阿池双手捧着的何止是她最喜欢的迎春花啊,那是阿池火热真诚的心。 毫无保留地把痴心献上,等她一个点头,等她毫无保留地陪她共度余生。 一辈子的事,清和没急着回应。贪心地想多看几眼。 小将军话不惊人死不休,没防备地来这出,柳琴柳瑟震惊过后挤眉弄眼打趣她家小姐。 哇!共浴爱河啊! 哇!赛神仙啊! 哇!美鸳鸯啊! 这算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好事啊!大好事! 琴瑟两人发自肺腑地为小姐感到欣喜这就是小姐心心念念了多少年的人呀,愣着做甚?答应,快答应啊,应下了你们以后怎么在爱河扑腾都无妨了,莫说做一对赛神仙的美鸳鸯,做对比翼双飞的鸟儿都使得!不在水里游,飞上天都使得!! 如果眼睛能说话,清和耳朵都要被她们磨出茧子了。 她装模作样的本事太强,姿容甚美,端庄娴静,少有女儿家羞赧欲走的窘迫。 转念一想,若真是个寻常姑娘家,哪听得小将军如此直白坦荡的示爱? 不说赛神仙和美鸳鸯,简简单单四字共浴爱河,就能羞得多少世家贵女面.红耳赤,羞愤落泪。 清和温温柔柔注视她:我打开了你七情六欲的阀门? 啊?池蘅发愣,蓦地耳根子通红,郑重点头。 想和我亲密无间? 池小将军唇角上扬,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嗯! 想天天为我洗手做羹汤,为我当牛做马? 嗯嗯嗯! 某人点头如捣蒜。 清和嫣然浅笑,凑近了往她耳畔轻吹一口香气:巴不得为我纾解一辈子? 她所言字字句句皆是昔日某人在信里玩命撩拨人的情话,这话从她嘴里吐出来,又入了池蘅的心,池小将军整个人成了油锅里捞出的大虾,浑身上下脚趾头都泛着红粉。 喉咙吞咽,渴得嗓子眼要冒烟,她小觑美人两眼,此情此景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腰腹下意识收紧,嗓音微哑:姐姐,可以吗? 柳琴柳瑟恨不能耳朵聋了,低头默念《清心经》。 沈姑娘慢悠悠启唇:可以。她轻声坏笑,手指勾了小将军瓷白尖嫩的下颌,问:下.腹生热? 池蘅直接被她吓傻了,双手捧花,腾不出多余的手配合,无辜纯情的皮囊极容易讨姑娘家欢心,好在她只是一时吓傻,不是真傻,满身的机灵劲重新被唤醒,舌尖卷起:热还是不热呢? 她暗暗腹诽婉婉小性,连那些荤话都要一字不差地打趣回来,可她偏偏爱惨了这样的婉婉。 坦率,撩人。看起来比谁都自持优雅,却着实勾得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直想脱光了给她瞧瞧。 芳草萋萋,春雨酣畅? 池蘅心道一声要糟,美人指尖不轻不重点在她心口,眼神直白地往她身.下瞅这谁遭得住啊,池蘅腿软脚软,被她一指一窥,弄得仰头栽在羊毛毯。 主子们沉迷调.情大开杀戒,《清心经》都救不了,琴瑟脸.红心跳不知何时偷偷溜走。 好在没外人瞧见她四脚朝天的情状,池蘅松口气。 沈清和笑得眼尾泛开浅浅泪花,都这时候了还没忘记秋后算账,不客气地嗔道:就你这软脚虾还妄想在温柔乡里杀它个七进七出?阿池,你想太多了。 话说完她歪头笑得肆无忌惮。 池蘅磨牙,捧好用来示爱的迎春花,忍耐再三终是忍不下去:你瞧不起谁呢? 瞧不起你。 这定然是恃宠而骄罢!池蘅被她噎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细想此前自己在信里委实说了好多污言秽语,她理亏,揉揉鼻子,干脆脸不要了,小脸扬起:我非常好睡! 她提前把清和备好的话说出来,沈清和哼哼两声,着了雪袜的玉足不见外地踩在她小腿,眉一挑,眼角的绯红迷得人神魂颠倒:有多好睡? 她这话问得有多漫不经心,池蘅被她踩着的小腿就有多酥.酥.麻麻。 身心都被对方掌控把玩,小将军知情识趣乖乖认怂求饶。 还没欺负够,清和轻叹一声从容收脚,笑骂道: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卖弄? 池蘅悔不当初论调.情,她比起婉婉实在差远了。 还能怎么卖弄?她语气幽怨:我半边身子都被你踩麻了。 清和耳垂在日光照射下红如血玉,然而池蘅却不敢在这时乱撩拨,不过晓得婉婉并没她表现出来的那般淡然就够了。 她嘿嘿一笑:好婉婉,这花你要不要呀? 我这个人,你还要不要啊。 不要我就 谁说我不要?清和急切夺过她手里的捧花,池蘅趁机拥冷玉入怀,两颗心彼此相贴,矜持颤栗。 池小将军呼吸不稳,垂眸瞧着未婚妻红透了的脸颊,温声软语:这花代表的是我,你接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我把我给你,姐姐,你要不要把你给我呀? 握着她那段细腰,清和心潮起伏,气息紊乱,脸埋在心上人颈窝:阿池 梦想成真的愉悦根本用不着池蘅做什么说什么,单单一个拥抱,她身子抖得厉害如鲜花经风雨摧残,心防被攻陷,再没了素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与之前逗弄人的泰然自若。 池蘅被她呢喃地心痒,既惊且喜,小声同她咬耳朵:姐姐沦.陷的样子竟是如此如此 她寻不见一个妥帖的词。 侧颈被两片微凉的软细细描摹,池蘅脑子轰鸣,动也不敢动。 婉婉这是 是在吻她啊。 灵魂里发出一声尖叫,等她想要有所回应时,攀在后背的手抓紧她的衣衫,埋在她脖颈的美人如泣如诉,声线听得出百般克制:你不要动,阿池 衣领被扒.开露出完整的锁骨,一滴热泪砸在上面,池蘅便真不敢动了。 我不动我不动,婉婉,婉婉你不要哭啊! 我没哭。 锁骨被咬了一下,微疼。 池蘅心被她搅得一塌糊涂,一只手来来回回轻抚她发颤的脊背,由着她亲她咬,满心无措,满心快活。 贝齿咬着下唇,心防被攻陷的沈姑娘总算从温香软玉里寻回不多的理智。 她长叹一声,眼角犹有泪痕,不舍地将人放开,眼观鼻鼻观心地为她理好凌乱的衣领,余光轻瞥,心口似是重重烫了一下把人推开。 猝不及防停下来,猝不及防被推开,池蘅一脸懵,神情隐忍又别扭,不可思议:这、这就够了吗? 你都不让我爽一爽的吗? 她一副被抛弃的小可怜样,清和不敢看她的眼,脸别开,嗓音仍存两分哭过的缠绵余韵:我已经给了你好多好多的吻,你还不知满足么? 嘶!池蘅身子绕到她这边:嘴都没亲一个,这 这合适吗? 清和好不容易整敛好混乱的心绪又被她一句话撕碎扯进温柔的深渊,心尖发烫,软绵无甚力道的手推着人到门外:你快走罢,天都要黑了。 半刻钟后。 被赶出门的小将军脖子缠着一圈刺绣丝巾,怨妇似地盯着紧闭的那扇门,颇有一种婉婉用完就丢的凄凉。 这不还没用完吗! 她有冤没处诉,白白被啃了好几口,吸了吸鼻子,带着甜蜜的烦恼以及饥肠辘辘的肚子回家。 午后阳光挥洒大地,池小将军嘴里哼着小曲,神清气爽她表白了,婉婉接受了! 绣春别苑。 沈清和躲在闺房又哭又笑。 从水里捞出一弯切实明耀的月亮是怎样的震撼? 暗慕的情愫终于开出一朵赏心悦目的花,心意相许,想着她在阿池脖颈锁骨烙下的一个个印记,她脸颊通红,一颗心悸动狂跳。 脸埋在胳膊深呼一口长气,气息都比往常热。 见多识广理论丰富的沈姑娘笑着抹去盈眶的欢喜泪,多年的守望成真,她只允许自己短暂沉溺在狂热的情.潮,冷静下来,步态优雅地前往【云池】。 这世上确实有那样一个人,她一道眼神就能击溃缜密的防线,心墙被她一脚踩塌,哭是为她,笑也是为她。 再坚硬的冰也愿为她融化为水,流水潺潺,此生延绵。 清和抱膝坐在水雾蒸腾的【云池】,眼泪砸在水面溅开轻微涟漪,舌尖抵在上颚,她羞红脸温温柔柔笑出来。 阿娘,我好爱她。 好想欺负她。 她怎么怎么那么好亲啊。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8) 阿娘!池蘅小脸红扑扑地踏入后院,脖子缠着的丝巾分外显眼。 阿娘阿娘阿娘小将军缠着亲娘笑得一脸傻样。 外面都在传矜鲤公子如何如何,池夫人也担心陡然来的重压压垮自家的心肝宝贝,刚要关心两句,目光落在她脖颈缠了几圈捂得严严实实的丝巾。 这丝巾一看就是女儿家之物。 阿蘅,你这是 阿娘,我很好。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好!池蘅挺胸抬头,得意洋洋:阿娘,婉婉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了! 婉婉比我想得还喜欢我,她好疼我 你这脖子 池蘅笑意一滞,防贼似地捂着丝巾:哎呀阿娘,我忽然想起爹爹昨儿布置的策论还没写完,我先去了! 她撒腿就跑。 池夫人眼睛微眯,若非女儿跑得快,她真想问一句:你清和姐姐到底是怎么疼你的? 神神秘秘的。 当谁看不出来? 当即愁上心头:感叹小棉袄从今往后便只想暖着她心肝姐姐,末了嗤了一声:白瞎爹娘给你的好身板了! 身板结实的小将军喜滋滋满是好奇地跑到书房,人在铜镜前站好,丝巾解开,瞧见颈侧斑驳的痕迹,她倒吸一口凉气,剥开衣领,又见瘦俏的锁骨布满暧.昧的齿印,她心里欢愉也委屈。 都成这样了婉婉竟然还停得下来? 真不知是在折磨谁。 重新理好衣服,池蘅怔然望着铜镜内的身影,满脑子想的却是清和边吻边哭的情景,哭声飘荡,喜极而泣。 她晕晕乎乎地想:姐姐好爱我。 第97章 、初入军营 爹爹昨儿个布置的策论她早就写好了。 沐浴后池蘅窝在书房手捧一本兵书,看着看着人有点走神她极少在看书时想些有的没的,但今天不一样。今天是崭新的一天,非比寻常的一天。 她合好书卷,身心躁动,粗暴地揉揉那张俏脸,解下来的丝巾重新缠在脖颈捂得严严实实。 莫说清和留在她颈侧的吻.痕,便是指甲盖大小的肌肤都没往外露。 池蘅手提【挽星】前往练武场,一把唐刀前前后后横挑护卫四十二人,她精力充沛,加之内功深厚刀法精湛,护卫们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她对手,最后一对一演变成一对多。 小将军上了练武场狼得狠,半个时辰后,□□练地筋疲力尽的护卫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早春尚冷的天儿,热出满头大汗,迭声求饶: 三公子,不行了不行了,饶了我们罢 池蘅还没打过瘾,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她心情好,状态好,嘴里嘟囔两声去找亲爹较量。 这府里池英池艾不在,池夫人忙着为儿媳洗手做羹汤整座将军府也就剩下池大将军有那闲暇和余力压制不省心、满身活力的兔崽子。 被亲爹暴打一顿,小将军滚烫的心稍稍冷却。 清醒了? 池蘅捏着袖口擦去淌至下颌的汗,愈挫愈勇:再来! 还要再来? 池衍被她嚣张的劲头激出万丈豪情,该说不愧是他的女儿吗?他心里自豪,又觉这重压压在她头上的力度或许还不够,看样子没把人压垮,反而压得人愈发支棱了。 他眼底藏笑,一拍大腿,呼吸之间父女俩拔刀相战! 三刻钟后。 池蘅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地。 她被亲爹狠狠踹了一脚,刀身没能挡住脚下骇然的威势,身子倒退三丈,输得狼狈。 退到撑不住那份威势,脚下一软摔倒提气竟没翻起来,握刀的手虎口崩裂渗出血渍,风一吹,最后那点子张狂也被吹得烟消云散。 铺在地面的青石板承受不住内力碾压渐次裂开几道缝,池蘅低头一看:好家伙,她靴子都被撑破了,阿爹打她这是用了多大劲儿? 一不留神没控制好力道,池衍心急上前,观她气色红润只是受了些皮肉伤,稳住心神,问:醒了没? 这回池蘅是真醒了。 刚要开口,嘴里吐出一口血。 见她吐血,大将军眼皮重重一跳,三两步跑过去,一手抓住她手腕沉心诊脉。 嘿,没事,爹,我只是气血翻腾阿爹,你这次打我,用了几成力? 她从小很能扛打,确认伤势不重,池衍没好气地瞪她:老子还没问你呢,你今天怎么回事? 池蘅收刀入鞘,喜笑颜开:阿爹,我有媳妇了。 池衍眼神古怪地看她,池蘅腰杆挺直大大方方给她看。 出息! 以后你愿意,会有无数姿色好的男男女女争着抢着为你暖床。 池衍有心骂她两句,好杀杀她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可话到嘴边,他鬼使神差地想:老子养大的宝贝女儿也会祸害别人家的姑娘了。 这别人家还不是外人,近水楼台,祸祸的恰巧是沈延恩的嫡女,池衍老怀安慰:清和那姑娘,除却身子骨太差,其他的真的没得说。 好好对人家。池衍一巴掌拍在女儿肩膀。 池蘅笑容腼腆。 池衍人到中年破天荒地得见女儿害羞的小模样,老父亲的心得到满足,他掩唇清咳:你还刚成年,悠着点。别闹得太过分。 瞥了眼女儿缠在脖颈打了死结的丝巾,他啧啧两声,提刀走开:今晚再加三篇治国策论,明早交给我。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池蘅傻了眼:又要加?! 池衍意味深长地回眸笑笑:阿蘅,你也得配得上沈家的好姑娘啊。 这话直接在池蘅心里添了把火,用过晚食,池小将军身着寝衣挠头挑灯写策论。 写到深夜,整整三篇文章前前后后通读三遍,又修修改改誊抄好最终版,写完堆在书桌一角,池蘅歪头看向窗外的星月,心想:少瞧不起人了。 伸个懒腰,她前往浴池沐浴。 一身清爽地回到床榻,赤.条条钻进被窝,长发如瀑散落枕侧,她闭上眼,指腹滑过锁骨,故作叹息:姐姐这么热情,要她明日怎么面对兵士们的打量啊。 早春时节,这可还没有蚊子呢! 只要不眼瞎,到时候肯定会有人问:池矜鲤,你脖子上的红点点是什么?你锁骨那儿是被谁咬了吗? 那她肯定会矜持地翘起唇角,回道:家里猫儿抓咬的。 池蘅被这设想弄得心里甜滋滋的,不甘寂寞地踢了踢被子:姐姐怎么就不让她爽一爽呢?她都一动不动给她亲给她咬了。 这才哪到哪儿,半山腰都没到呢就把她狠心抛到一边,她脚趾害羞地蜷起,耳畔依稀回荡那一声声阿池,池蘅脸埋在软枕小腹绷紧:受不了,婉婉也太带劲了罢! 池小将军大半夜睡不着掀开被子跑进浴室洗了个透心凉的冷水澡,仗着年轻气盛身骨好,折腾一番,顺便给家养的肥猫洗白白,抱着猫儿睡大觉。 一觉睡醒,天光还未大亮。 将军府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忙碌。 明光院。 池蘅早早起来沐浴更衣。 猫儿无精打采趴在床榻打哈欠,耳朵耷拉着,毛发蓬松,个头又大又肥,搂着睡了一觉热出一身汗。 啧啧啧。小将军看着这只傻猫: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失宠了。 肥猫哈欠打到一半身子挪动拿屁股对着某人,池蘅笑得欢畅:过不了多久,我就有美人抱了。 她束好衣带,修长笔直的腿迈开在梳妆台前站定,过了一宿姐姐留给她的印子还在,她宝贝地看了几眼,巴望这印子能多留几天。 过了不到半刻钟,主院下人前来收大将军安排的课业,池蘅交出三篇策论,带刀去练武场疏松筋骨。 池家将门之首,饭桌上不讲究食不言的规矩,池蘅乖乖巧巧坐在桌前,脖颈空荡荡的,没了昨日见过的丝巾。 没丝巾捂着,那一道道花瓣般的印子热情隐晦地昭示着妙不可言的事实。 池夫人心下轻哼:这是不装了? 得意地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若小将军有尾巴的话,保管尾巴都要圈出一个心型,尾巴尖在人看过来的时候再卖弄地颤两颤,可爱里冒着骚气。 非亲眼所见,池夫人真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肚子爬出来的骨肉。 怎么骚里骚气的。 池大将军没想那么多,许是男人和女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他想的却是:千万不能被沈延恩那家伙看见,被他看见,阿蘅还能落得了好? 阿爹,我在军营什么职位? 池衍吸溜了一口热汤,面无表情:百夫长。 哦,百人小队啊。 池蘅点点头,没再多问,三下五除二填饱肚子,在池夫人殷切嘱咐声中,前往盛京边防大营报道。 盛京边防大营,依山傍水,山清水秀的地儿。占了边防二字,一旦开战,边防大营的兵将无条件听候调遣,脑袋别在裤腰带,是各军营最讲究征伐的兵种。 池衍贵为大将军,却将最宠溺的幼子丢在距离前线最近的军营,纵使有人找茬想说一句不是都找不到站得住脚的说辞。 池蘅的到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毕竟这两日整座九州大陆都晓得池矜鲤此人。 名声如此大,还以为藉着大将军之子的庇佑能在军营得到个极好的位置,毕竟池大公子、池二公子,一入军营起步比百夫长高多了。 池蘅最初的想法当个小兵都不嫌弃,给她个百夫长她很是知足。循序渐进,有多大胃口盛多少饭,她不急。 大运朝的军营十人一伍,十伍一队,初来乍到,池蘅一身玄服,腰佩唐刀,简单的寒暄后被领头上司告知要自行选人组队。 大将军有言在先,诸将即便喜欢这个晚辈也不好搞特殊,甚而为完成大将军嘱托,少不得要冷着张脸走流程。 十八岁的池蘅身处军营犹如漫山遍野的枯草中央开出一朵精神抖擞的红花,红花随风招摇,朝气蓬勃,格外引人注目。 看什么看?接着训练! 为池蘅带路的男子姓吴,名有用,年二十三,从面相看是个刚毅果决的汉子。 吴有用一嗓子喊出来,没人敢因他的名字觉得他无用。 事实相反,此人十四岁参军,是沈大将军带出来的兵,以他的本事当个六品校尉绰绰有余,奈何前年为给青楼里的相好出头,得罪了权贵。 这人头铁,得罪权贵不说,还提着权贵衣领闹到沈延恩面前。 沈延恩虽为他主持公道,然有错需罚,以军功抵罪降级处理,就在人们以为吴有用冲动之下自毁前程时,扭头镇国大将军为手下的兵主婚。 明目张胆地护短。 吴有用是沈延恩调.教出来的兵,心向将军府。 池蘅是沈家板上钉钉的姑爷。 吴有用的眼即为镇国大将军的眼。 三年前两府订婚宴他有幸参加,那时隔着人群望去,池家小将军与沈家嫡姑娘男俊女美,极为登对。 昨日晓得要他帮助池三公子融入军营生活,夜里他还搂着媳妇说了不少期待之语。 三年后再见,此子比印象里少了稚嫩青涩,举手投足尽显将门风姿可这脖子上细碎点缀的印子又是从哪儿招来的? 吴有用很生气。 他是成过婚的男人,一眼辨认出那是怎么来的。 他不明白,有个天仙般的未婚妻,这人怎么还跑到外面拈花惹草?莫不是近几年不逛花楼,耐不住野性了? 池蘅眼睁睁见识他一张脸变得面沉如霜,吴有用脸黑,不高兴了脸更如乌云密布。 人生地不熟她不想冒昧多问,思绪转开,随处可闻的喝喝声入耳,天还早,士兵们执戈挥洒热汗反覆将杀人技融进下意识的反应。 这地方很危险,于池蘅而言也很新鲜。 和她想像中的一模一样,嗷嗷叫的狼崽子们,恨不能早点舌尖舔血杀得敌国不敢进犯一步! 看到了吗?这就是军营,春日生发,说不准哪天战事便起。到那时在这里的人都会听候差遣赶赴边关捍卫我大运朝一草一木。 边防营士兵的月银从来都是最高的,因为战火点燃最先冲上去和敌军厮杀的是他们。刀战、赤膊、陆战、水战,他们无所不能。站在这里的每个小兵都是英雄,都值得一声颂赞。 三公子生来不凡,是富贵窝里出来的金疙瘩,温柔帐内多少姑娘巴望的良人,何必来此蹉跎光阴?浪费那一身红浪翻涌的好本事? 他句句夹枪带棒,池蘅不觉冒犯,倏忽莞尔: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这人心大,装得下温柔帐也装得下金戈铁马,生而为人,家与国都不好辜负。你说是吗? 吴有用书读得不多,嘴皮子功夫也就方才那点,被堵得没话说。 他沉脸道:百夫长也是靠军功得来的,军营不比别的地方,不看脸。三日之内三公子若选不够百人,那就收拾收拾回家喝奶去罢! 他这敌意来得莫名其妙,池蘅曾听说过他怒发冲冠为红颜的事儿,打心眼里敬他是条汉子,本不打算同他计较,却被那句喝奶气着。 说什么三日?三个时辰百人小队就能凑齐! 好啊。吴有用抱臂在怀:那就看看有多少人肯追随三公子。 你输了如何? 输了吴某当着众兵士的面表演喝奶! 一碗可不够。 三碗! 好!池蘅凛眉:我若输了,再不踏入军营半步! 初入边防大营,一场单方面的豪赌在两人之间展开,听闻此事的兵将直说三公子太过年轻受不得激,多大的事,哪能拿前程开玩笑? 军营自有编制,池蘅乃池家子,看在大将军的面子,百人小队早在她来之前集结好。 偏偏吴有用心向镇国将军府,看不得池小将军有了未婚妻还明目张胆地玩女人用粉遮着脖子他也看得出来,那就是吻.痕!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89) 吴有用回到帐内气得不轻,同袍不懂他为何多此一举来这出。 我为何来这出?还不是因为他不守夫道!怎么回事,你们都瞎了不成? 短短半日,一传十,十传百,边防大营的士兵们几乎都晓得小将军生性风流。 消息长翅膀飞进池大将军耳里,彼时池衍正在家中与沈大将军商议军事,传信的人是个大嘴巴,话快得堵都堵不住。 卡嚓一声响,沈延恩捏在指间的茶杯破碎:玩女人? 胡说什么!池衍轰走下属,搓搓手不知该如何解释。 眼看沈延恩冷着脸要发作,他先下手为强一巴掌拍在桌面:是你女儿欺负我家阿蘅,这怎么还倒打一耙了?不信你就问问清和,是谁啃了谁! 说什么啃?怪难听的。 镇国大将军面沉如水,想他女儿十六岁就晓得拐人私奔,真对池蘅那小子做点什么也算不上出格的大事。 他咽下那些不满,酸得不行:阿蘅为男儿,欺负也就欺负了,有何好委屈的? 池衍大为震撼:我养这么大的儿是给你女儿欺负的? 沈延恩面无波澜:那你帮我问问好女婿,除了婉婉,他还想被谁欺负。 池大将军哑口无言。 倒也没错。 你欺负我,我欺负你,有来有往如胶似漆再说了,两口子的事能说欺负么? 他冷静下来,喝口茶顺顺气。 切实感受到流言如虎,池蘅气得要死。 出门前她都特意用阿娘的脂粉掩盖印子了,就你姓吴的长着眼睛懂那些弯弯绕绕? 千古奇冤啊她这是! 她才不是玩女人,是女人玩她! 好在这小道消息仅在军营传播,出去了没人有那胆子嚼舌根。 时间有限,顾不得其他,池蘅腰挎唐刀趁兵士结束训练的闲暇前往散兵营招人。 散兵营是出了名的弱,其他营刷下来的人归在此处。再往下刷,恐怕就要丢掉铁血边防的称号。 池小将军迎着日光胸有成竹地走到人前,态度亲和,眉眼弯弯:你们,来做我的兵好不好?我帮你们变强,跟着我,我绝不让你们其中任何一人上了战场枉死。 虎父无犬子,我是池蘅,假以时日会成为比我爹还厉害的统帅。 想不想有朝一日将吴有用踩在脚下让他心服口服地喊爷爷,想得话就站起来,跟从我,释放你们的血性,用战绩洗刷你们旧时的屈辱。 第98章 、百人小队 巧言令色。 大忽悠。 吴有用大咧咧坐在山石旁听散兵营的动静,暗呼一声失算:三公子人不大,挺会钻空子的。这叫什么来着?舌、舌灿莲花? 大饼画得又大又圆。 难免有人饥不择食信了她的鬼话。 池大将军之子、沈大将军的准女婿,都以为她来到军营势必要选最强的士兵跟随,谁成想她跑来散兵营招人?散兵营的兵可不够打的啊。 围观诸人不敢相信挑一群最差最弱的兵,三公子脑袋没被驴踢罢? 不仅他们不信,结束训练累得直不起腰的散兵营的兵也不信天降馅饼于头上,谁晓得这是肉饼还是铁饼呢? 也有动容犹豫的,但更多的,睁着一双怀疑的眼睛盯着池蘅,想听听她还能说些什么? 池蘅单手扶腰,修长白皙的指节轻叩唐刀,美人如玉,灼灼其华,她扬眉浅笑,甚是意气风发:身在最强的边防大营,顶着最差的名头,你们甘心吗?若是我,我不会甘心。 我三岁习武,上有两位兄长,少时与他们动刀枪每回被压制我都会暗地里气很久,你们都知我大哥英勇,我大哥的确英勇。十二岁那年他手持红缨挑落我手中兵器,我气得当晚没吃下饭。 想像着十二岁的小将军比武惨败赌气不吃饭的画面,支棱着耳朵的汉子们不禁面带笑意。 池蘅环顾一张张脸,声如玉碎,清晰传到在场每个人耳里:我是气我自己,为何回回都输。但不甘心就够了吗?远远不够。 所以我不分严寒酷暑勤加习武。论天赋,爹爹都不敢夸口天赋在我之上,论勤奋,我十二岁以后大哥都自惭形秽。人可以靠着天赋而活,可以靠着勤奋成功,但若失了志气,不过一滩烂泥。 比你强的人都在咬牙坚持,你们为何一脸丧气?就活该在泥土里打滚永远无法翻身?你们若想烂在泥里,便当我白费口舌。 她话音一转,声色陡厉:十四岁!我离家闯荡,见识江湖之大,人心善恶,刀锋也曾染血,也曾命悬一线。 比武招亲擂台上兰羡之与我斗生死,我不知你们有没有去看,但我要说,若非我日日勤勉不甘心沦为庸人,我的下场不会好过。上了战场,同样如此! 尊严是靠血汗挣来的,你不争,就趁早掐灭那份不甘,混吃等死罢! 她这番话着实不客气,几乎以强者的姿态将人踩进泥坑,不仅散兵营的兵被激得额头冒青筋,其他兵听了也忍不住抓紧手里的长戈。 看着一双双愤怒的眼,池蘅朗声道:出身将门,我虽是第一次来到军营,但军营是什么地方我自幼便知,军营是捍卫荣耀的神圣之地,是走向战场浴火重生的桥梁!这地方,要什么遮羞布?!行者上,不行就给我趴下! 好个傲性十足的年轻人啊。那就是大将军宠爱的幼子吗? 是的将军。池大将军可说了,不准咱们放水,对池蘅要求要更严苛才行。 中年男子从容行走在军营之中,含笑抚须:尽管告诉大将军,他家这儿子,好着呢,攻心之术玩得怪熟练。 副将也跟着笑:且不说别的,骂起人来比巴掌扇在脸上疼多了,字字戳人心窝,挺有咱们大将军的风采。 家学渊源,虎父无犬子。 是这个理儿。散兵营的兵需要这样的人来带,没准真能给咱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哎呀,快走快走,万一他们打起来,拦是不拦呢。 你、你凭什么这样说! 不过是仗着会投胎 三公子说话好不客气 是啊,是啊,这也太打脸了。 散兵营的兵小声抱怨,池蘅目色清寒:凭什么?凭我比你们强。 强者为尊。 吴有用摸着下巴,嘴里喃喃:这三公子,脾气挺对人胃口 他对池蘅有所改观。 要让上过战场见过杀戮的他来说,三公子话狠但理不糙,说得对极了,强者驱使弱者本就是起千万年来颠扑不破的道理。 军人讲究服从,服从比你强的,是对生命的敬畏。 没有人不想活下去。没有人不想满载而归。 愈靠近死亡,人性彰显的愈分明。 形形色色,人间百态。 最初的暴躁难堪缓过来,四围议论声渐止。 池蘅指缝微湿,她以人心作为切入点,等着听进她话、脑子清醒不愿服输的人主动站出来,如今,便是验收之时。 破而后立,知耻近乎勇。 但凡有破釜沉舟决心一试的胆魄,站出来,往后便是她的兵。 她话说得狠,皆是肺腑之言她不要软骨头,百人小队战力可以参差不齐,至于调.教,那是之后的事。 她要的是人心齐,所有人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行。 她稳住呼吸,眼睛越发明亮。 我 一只手弱弱地举起来,是个十四五岁的雀斑少年:我想问,跟、跟着你,真能不枉死? 人皆有一死,战场之上,我的兵就是死也会死得其所。 雀斑少年生得白净,胆子不大:那我我愿意 池蘅明知故问:你愿意什么?大声点。 我、我少年涨红脸:我愿意跟从你,做你的兵。 好,愿意的,站在我身后。 我也愿意 还有我! 有人轻视,有人不在意,也总有清醒的人抓住机会拚命向上。 池蘅背靠池家,她的话带有将门说一不二的保障,她一没与人动手,二没费心伤神,绕着军营走了一圈熟悉各营,只身来到散兵营,回来时身后跟着挑选好的队伍。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一百人,少一个池蘅的赌约就要输。 这一百人里最小的不到十六,最长的三十好几,或许看起来不是最强壮的,但眼神坚定,眼底流露着浓浓斗志。 不甘背负最弱的坏名。 不甘投身军营,寸功未立。 不甘成为战场流血牺牲的垫脚石。 不甘心。有太多的不甘心。 池蘅短短一番话给出四个承诺切中要害变强、不枉死、会成为比亲爹还厉害的统帅、带他们洗刷屈辱。 每一个,都令他们心神向往。 最重要的是这人太傲了。站在那自信的样子委实光芒万丈,似脚踏祥云而来,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带有百般蛊.惑。 不可逼视。 无端地令人信服。 让人甘愿试一试,被她引导,服从她,跟随她。 人格的魅力、姣好的皮囊、优越的家世、睥睨的气度、锐不可挡的锋芒,扶刀而立,构成英姿飒爽前途无量的少年将军。 人生在世,五样俱全的一辈子能遇见几个? 散兵营统共二百五十八人,池蘅带走了小一半。 香灰落尽,三个时辰时限已至。 池蘅溜溜哒哒走到吴有用身边,俏脸微冷,下巴轻抬:你,还不去喝奶? 兵士们在旁起哄,新成立的百人小队乌泱泱围着他们的百夫长,兴奋地替她助威。 二十三的人了,吴有用孩子都有了还得在众兵士面前喝三大碗羊奶,好在他脸黑,脸皮臊得再红也不显眼。 奶来了!奶来了! 池蘅探头瞧了眼:嘿,还热乎着呢。 刚挤的!有人抢着答。 吴有用是从上面贬下来的人,在普通士兵眼里是要仰望的存在,不说旁人,就是他自己手下的兵平日被他督促训练吃苦受累,这次仗着池小将军的势也巴巴跑来凑热闹。 别说,看百夫长那么大的汉子喝奶还挺爽。 吴有用心眼实,没爹没娘那些年基本都是拿沈大将军当亲爹孝敬,乍然见池蘅侧颈有女人留下的印痕,哪能不闹心? 他根本没往清和那儿想。 不知那吻.痕是人家未婚夫妻情意绵绵不怕人看的铁证。 一叶障目。 沦落到和冒着热乎气的鲜奶大眼瞪小眼的滑稽下场。 喝奶就喝奶,愿赌服输。吴有用撸起袖子,三碗羊奶而已,大男人还能教三碗奶羞死? 他大手端着奶碗:有什么好得意的,招够一百人也值得神气?兵练好了再说罢。 池蘅笑吟吟:这就不劳吴大哥操心了。 她喊一声吴大哥,吴有用不自在地垂下眼,后悔和她强脾气再怎么说也是嫡姑娘的未婚夫,打池蘅的脸和打嫡姑娘的脸有甚区别? 他这人向来有恩报恩,沈大将军是他们夫妻俩的大恩人,他悄悄寻思:找机会还是和三公子说道说道罢,男子汉大丈夫最忌讳的就是朝三暮四,心野了,不顾家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卫国? 因为脂粉遮掩下的吻.痕吴有用很是为沈家嫡女鸣不平,又因为池蘅一句干干脆脆的吴大哥,他清醒地意识到这位姑爷刚成年。 人谁无错?有错改了就行。 喝啊,想什么呢? 吴有用成见消弭,端起海碗仰头咕咚咕咚牛饮,三大碗最后喝猛了被一口羊奶呛着,池蘅随着众人哈哈大笑。 笑过闹过,这事就算过去。 但玩女人的事还没过去。 池三公子洗心革面三年来从未踏足花楼,好好的浪子回头被闲言碎语污蔑成风流成性,这怎能忍? 绝不能忍。 池蘅组建好百人小队,制好花名册往主账为自己的兵申请帐篷,划分好地界,这一队算彻底从散兵营独立出来。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军营内多少人等着池百夫长烧这三把火,池蘅却不急,花了小半日熟悉底下的兵。 她记性好,将人名、籍贯、生平背得滚瓜烂熟,照着花名册挨个喊人出来谈话,名和脸对上,真心诚意地鼓舞一番士气。 雀斑少年从营帐退出去,池蘅挺直的背靠在座椅,口干舌燥,想润润喉,发现茶壶早就空了。 池小兄弟? 池蘅忘记喝水这回事,扬声道:进来。 吴有用提着一小袋柑橘一脸憨厚地走进来:皇后昨日诞下一名皇子,龙心大悦,这不,这是赏下来。每个人都有份。 每人都有份,寻常小兵分到手的是十枚铜钱,柑橘这玩意新鲜,果香汁甜,吴有用大小是个百夫长,二皇子降生,陛下为此犒赏三军大赦天下,听起来于理不合,但管他呢,反正上面赏下来三个果子。 赶上将军开心看他一直盯着这玩意不放,大方送他了两个,加上池蘅应得的,八个柑橘凑成一小袋吴有用是来当说客的。 他不来,池蘅还得去找他,平白给她扣风流成性的帽子,这哪能行? 加冠礼萧师刚为她赐字,此时传出污名岂不是打萧师的脸?干系重大,池蘅不能放任不管。 橘子皮剥开,香气四溢,池蘅慢条斯理剥去橘子瓣表层白丝。 吃个果子而已也不嫌麻烦,吴有用盯着她手瞧了又瞧,感叹不愧是富贵金窝里养出来的贵人,单看这细长的妙手,谁能想到她三年前就能一刀穿心送兰家麒麟子见阎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0) 三公子在比武招亲擂台的表现很是亮眼,这会还有许多人印象深刻。 吴有用就是其中之一。 当初兰羡之血溅当场,太子都被吓到了呢。 橘子瓣扔进嘴里,汁水溅开,干渴的喉咙得到滋润,池蘅心情不错:你来找我什么事? 吴有用不见外地搬了板凳坐下,迟疑开口:池小兄弟,咱们一个军营的不说两家话,你脖子这的红点子怎么来的? 他快人快语,池蘅也正想和他掰扯这事呢! 快速咽下果肉:你和你婆娘屋里的事儿也能和我说说么?是你压她还是她压你,一夜能战几回啊? 荤话来得太快吴有用脑子一懵,不过须臾一巴掌拍在桌子,大嗓门震天响:池蘅! 听着呢,我又没聋。 不理会他的怒火,池蘅继续剥橘子瓣表层覆盖的白丝,语气劲劲的。 我问你这你觉得冒犯觉得恼火,那你怎么就要问我的事呢? 你不仅问了,还嘴上没把门败坏我的名声,你说我气不气?怎么着,就你看得出这印子怎么来的,就你有媳妇,你还不准别人有媳妇疼了? 她越说越气,橘子皮扔在吴有用脸上:你得向我道歉为我澄清污名才行,否则清和姐姐和我兴师问罪,你就等着我给你下战书罢。 吴有用脑子不笨,震怒之余听进她话,嘴皮子一哆嗦:媳妇?这 他睁大眼,手指颤抖:这是 闹了半天是嫡姑娘弄得啊! 这误会大了。 池蘅送他一道白眼:我是朝三暮四的人吗?我心里只有清和姐姐,罢了,早晚你会知道。 吴有用脸疼。 提起的心放下来。 没朝三暮四就好。 不过 他偷偷地想:看不出来,清和妹子胆子可真大啊。 顶着吴有用暧.昧玩味的眼神,池蘅咽下一瓣橘子:你瞅啥呢? 嘿嘿,嘿嘿吴百夫长俯首正儿八经致歉:小兄弟大人有大量,是我错了,再不敢不分青红皂白胡乱猜忌了。 他说完软话转身大步迈出营帐,池蘅心道:不得了了,这人看着刚正不阿,实则不仅嘴碎,还蔫坏! 她头疼扶额,吃完橘子挥笔写下练兵计划书。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百人小队想脱胎换骨成为合用的兵,少不得要死去活来折腾。 有吴有用忙前忙后,流言很快平息。误会一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众人心里门清。 金乌西沉,士兵们呼朋唤友勾肩搭背前往酒馆喝酒,池蘅收拾收拾回家。 百夫长好! 百夫长回家去呀,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喝两杯? 池蘅此人笑起来极具亲和力,她身上的魅力和表现出的自信沉稳很容易令人产生好感。更何况身为池家子,池家天下将门之首本身便受兵将拥戴。 不了,你们去罢。 她摆摆手,心道:抓紧你们最后的狂欢罢,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 天边晚霞涌动,踩着一地黄昏,池蘅揉揉鼻子,眸光清澈:想婉婉了,今晚要不歇在别苑罢。 第99章 、红袖添香 朱雀街路北,绣春别苑。 正午时分沈家下人送来一只鹦鹉,说是给嫡姑娘解闷。 鸟是沈大将军亲自选的,红色的毛,尖尖的喙,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就精神,关在鸟笼子里上蹿下跳,给食就吃,给水就喝,吃饱喝足又开始上蹿下跳闹腾。 别苑养着白虎,养着肥猫,肥猫下崽多出一窝小猫,白虎头上顶着肥猫,身后缀着一串猫崽满地跑,白的,橘的,三花色的,分外讨喜。 春三月,天儿一日日暖和起来,清和舍了暖炉拿猫崽当手炉。 这个月以来她最宠的是那只奶白色的猫儿,不到两个月大,乖乖巧巧窝在掌心,一对猫眼看得人心里湿软,还会用尾巴试图圈住主人指尖,一点都不怕生。 多得是好玩的宠物,偌大的别苑不差一只鸟。倒是送来这鸟,清和还得惦记着把鹦鹉看好,省得不知哪天葬身猫腹。 红毛鹦鹉嚣张了半日才肯老实。 太阳缓缓落山,沈姑娘有情爱滋润,得偿所愿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发自肺腑的喜庆,容光焕发,眉眼舒展。 昨日才与阿池心意相许,今日一整天不见人,按理来说哪能不相思?只是清和习惯了相她想她,多少年都等了过来,不差这三五日。 池蘅初入军营,她没奢望她会来。 但那人偏偏来了。 像酝酿好的惊喜,又像等在春天提早一日盛开的花儿,甫一出现,这双眼再看不见其他。 姐姐。 池蘅绕过修砌精致的莲花池,衣带飘飘,行至桃花树下坐在一侧的藤椅:哎呀,总算见到你了。 说得见自家小姐一面有多难似的。 柳琴为她沏茶倒水,水温正好,池蘅端起来喝了小半杯。 她脖颈生得嫩白纤纤,茶水顺着喉咙吞咽下滑,怎么看怎么性感,清和撑着下巴瞧得津津有味。 想阿池日后免不了在军营和一群汉子打成一片,会一起在太阳底下淌汗习武,会齐聚一堂商讨战略,她有些吃味,有些羡慕。 羡慕好多人可以看到她热血飞扬的小将军。 是茉莉花茶啊,好喝,真香。 清和捏着帕子欲为她擦拭淌至下颌的水渍,池蘅话音落地不拘小节地拿袖子抹了抹。 她是第一天入军营不错,但入乡随俗,军营里的人大口吃酒大口干饭,她若再和往常一样讲究,肯定有人私底下念叨她娘娘腔。 被念叨娘娘腔不算啥,泄露身份就坏了。 她适应良好,赶巧堵死清和碰碰她、疼疼她的捷径,满心的体贴没处发挥,清和遗憾地收好锦帕,笑容宠溺:累吗? 还行。 池蘅左手捂着右肩活动筋骨,余光瞥见琴瑟两位姐姐,她灵机一动:有我的饭吗? 蹭饭蹭得理直气壮,柳琴见小姐唇边噙笑,问道:小将军想吃哪几样菜? 干脆利落地报了菜谱,柳琴柳瑟不再打扰两人谈情说爱,目送她们走开,池蘅身子斜倾,单手托腮眉飞色舞地和清和讲她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吴有用你还记得吧?逢年过节往你家送药材对我岳父比对亲爹还亲的汉子前年为青楼相好和宁昭世子干仗的那个,他,他真是气死我了。 光听她说话清和就止不住眼底的笑,柔声配合:记得,他很是慇勤,进了府话不多,看起来很老实的人。他怎么你了? 话不多?池蘅仰头指着脖子上没消下去的红印:他就是看起来老实,芯里蔫坏。 她两道眉毛弯弯,声音放低:姐姐,你昨儿对我又亲又咬很是热情,睡了一宿印子还在,出门前我特意用阿娘的脂粉遮盖,一路相安无事。哪知到那就被吴有用那厮瞧见,他那双眼比鹰眼还厉害,愣是看透这是吻.痕 她告状就告状,说起话来和耍流氓无二,还不能说她在胡言乱语,清和耳尖微红,好奇心起:然后呢,他揭穿你了? 池蘅轻哼:你对我好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哪用得到什么揭穿?是个人都该懂看破不说破的道理,且与人欢好的事儿是能随便问的吗? 吴有用木头脑子,根本没敢往你这想,他冤枉我不守夫道,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军营上下都误会我玩女人。冤得我! 清和长睫轻颤,极力压着笑:被人冤枉你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你怎么说的? 我能怎么说?池蘅气势一下子弱下来,指尖轻挠下巴,两只耳朵红红。 不好意思地避开未婚妻温柔注视,自顾自盯着靴尖猛瞧,她叹了声:我就问他,你和你婆娘屋里的事也能和我说说么?是你压她还是她压你,一夜,咳,一夜能战几回啊 她小脸白里透红,话说完惹得沈姑娘上身笑趴在桌子。 池蘅清清嗓子无措地挠挠头:我这叫做先声夺人暗中提点,好在吴有用脑子还算有用 问得好。清和抬起头,笑意盎然,面若桃花:等再见到他我也拿这话羞他,看他还敢不敢欺负你。 池蘅因她这话骤然心动,喜不自胜:姐姐,你怎么待我这么好? 沈姑娘眼尾轻佻,池小将军捂着心口不敢再想入非非,咕咚咕咚喝茶降降火,轻笑:我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让他欺负?姐姐放心,在军营没人能欺负我。 你是大将军之子,还是沈家姑爷,借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把军营欺负新人的那套放在你身上。 懂还是姐姐懂!池蘅心甘情愿地捧着她。 暮色悄然而降,她起身搀扶清和进屋。 十指交叉相握,小将军心里活像装了七八只兔子,扑腾扑腾闹得她脸都红了。 看路。 哎,看着呢。她悄悄收紧指:婉婉,我手暖不暖? 清和嗔她:全是汗。 是汗好,哪个正常人握着心上人小手不出汗的? 歪理。 池蘅瞧着她笑脸大着胆子揉.捏她指腹,十指纤细,根根分明,嫩滑如豆腐。 姐姐,今晚我能歇在这么? 清和步子一顿,侧头看她:能呀,你想做什么? 迎上她清泠泠的眸子,池蘅脑袋一热:睡你隔壁怎样? 清和喉咙传出清清浅浅一声低笑,嗓音婉转,心如明镜:睡谁? 池蘅眨眨眼,东瞅西顾没看见琴瑟的影子,腼腆地和她咬耳朵:睡你。 流氓。 行不行呀?池蘅跟上她的步子,勾着她小拇指轻晃:你睡我也成。不挑。给你暖被窝都不行吗?我都自荐枕席了婉婉,三月份,夜里挺冷的,我还能 闭嘴。 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兔崽子,今晚又不回来了。 池夫人摇摇头,要不是知道清和是怎样的人,还以为她家阿蘅被哪个狐狸精勾走了。 不回来可以,该写的策论还得写。 整整三篇策论被池大将军打回来送进别苑,池蘅等着吃饭的空当接到亲爹送来的慰问,嘴角一抽:您真是我亲爹。 她可怜兮兮地挨着清和肩膀:婉婉,今晚我又要挑灯夜战了。 她眼一闭,生无可恋。 三篇策论,重写需要花费至少两个时辰。 她每次交上去的策论爹爹的要求都是精益求精,同一个论题不写个三四五六遍根本过不了大将军那关。 得知她入夜有事可做,清和恐怕是最开心的那个,指尖轻点池蘅脸颊:活该。小流氓。 小将军搂着未婚妻哭唧唧。 写策论是极耗心神的一件事。 用过晚食,池蘅抱着策论前往书房咬笔杆子,三篇策论《治民》、《治军》、《治臣》。 头一个和最后一个以她目前的水准没法交出令池衍满意的答卷,她直接将心思着重花在《治军》上。 军营一日行,看过现状如何,多多少少受到一些启发。 好在爹爹没指望她进益一日千里,她头秃地盯着白宣,仰天长叹,认命握着笔杆潜心修改治军策。 隔壁烛火一直亮着。 子时刚过,清和端着熬好的羹汤叩门而进。 见她进来池蘅暂且放下毛笔,揉揉眼看向一角的沙漏: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来陪陪你。冒着热气的汤水盛在瓷白小碗里,饿不饿?喝一碗再写。她视线不经意掠过桌面,心尖划过一抹惊悸。 治军,治民,治臣。 哎,小心烫!池蘅赶忙接过汤碗放下,捞起她嫩白的玉手,不放心道:烫着没? 清和忘记收拢指节,任由她抓着不放,她目光游离,刹那思绪飘飞万里远。 怎样的人才需要治军、治民、治臣呢? 拆分再归拢,离不开帝王之道。 她不说话,池蘅揉着她细白的指:你都猜到了? 我猜到了,是你们根本没想着瞒我。清和眼神藏着叹息:这条路不好走。 谁说不是呢?除了死路,摆在面前的就这一条。她抬手打了个哈欠:左右爹爹不会害我。 困了? 池蘅笑道: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姐姐就困了。婉婉,你亲我一下。 她话没说完清和温温柔柔地在她脸颊落下一个轻轻软软的香吻。 美色可提神,得到未婚妻吻的小将军振作起来,喝完汤水,卷袖子准备继续伏案,写了没几个字,她抬眸揶揄:婉婉,不睡的话你要不要陪我红袖添香啊? 清和淡然敛袖,走到她身侧为她研墨:正有此意。 握着墨锭的细嫩指节在晕黄烛光下分外漂亮,池蘅心神一荡,不敢多想,沉心投入到军营改革的法门之中。 蜡烛成泪。 时光一寸寸流逝,清和边研墨边关注那逐渐增多的墨字,池家图谋的是改朝换代的大事,池家有三子,大将军既选定阿池为拥立的女帝,其中定然隐匿世人不知的因由。 这因由她不知,外人不知,兴许陛下知。 若这样说来,有些事便可以解释地通了。 为何陛下疯魔一般的忌惮两府,为何会在意朝臣子嗣是男是女,为何每隔一段时间要派御医诊脉。 为何池大将军对幼子要求甚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1) 十八年前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阿池生下来就要女扮男装? 说一千道一万,唯一能令大将军未卜先知定下关乎九族前程大业的,除了天命,还能是什么? 天命。 天命 婉婉?婉婉? 池蘅按住她研墨的手,哭笑不得:好了,够用了,你都不累的吗? 经她一提,清和这才察觉手酸,眼神嗔怪:我是为了谁? 为我为我。池蘅心疼她熬到此时方能歇息,再没了占便宜的坏心思,低眉道:我抱你回房? 清和笑着主动揽住她脖子。 美人投怀送抱,池蘅疲惫尽消:以后不用再陪我熬着了,你这样,以后我还怎么来?又不是在你这歇一宿,日子长着呢 她啰啰嗦嗦说了好大一通,清和懒得回话省得再被她说教,且听她在耳旁细细碎碎念叨,倦意上涌。 指腹残存的墨渍被池蘅用湿帕子擦净,她安静守在床边欣赏未婚妻恬静睡颜,舍不得放开那段细腕,低头亲吻软软的指尖,亲亲还不够,含在嘴里嘬了嘬。 好梦,姐姐。 门悄悄掩好。 星夜寂静无声。 黑暗中清和缓缓掀开眼帘,白净的手指从被衾探出来,浅声嘟囔了声没断.奶的小孩,偷亲也就罢了,还 她含羞抿唇,仗着没人看见将那根发麻的手指贴在唇边,舌尖轻.舔,冷不防被一股羞耻击中,两颊粉红。 侧身裹好锦被,心怦怦跳了好一阵,乱糟糟地遁入香甜美梦。 第100章 、盖世英雄 东方现出鱼肚白,池蘅收刀入鞘,跑去【云池】沐浴。 黏在身上的汗被温泉池洗刷干净,她舒服地身子后仰徐徐吐出一口清气,没在水里的左腿抬起,脚趾好玩地动了动,兴致昂扬。 【云池】和迎水别庄的【醉仙池】用得是同一张图纸,她歇在这和歇在别庄没甚区别,自在惯了,素面朝天,脑海浮现上回她和婉婉泡温泉的情景。 池蘅轻啧:这怎么长的 乌发铺肩,肩若削成,寸寸肌肤如雪缎子,娇嫩饱满,雪堆一点梅蕊,新鲜出炉的白馒头似的,鼓起无限风流。 她随口吟了两首不知给哪儿看来的描写风月的诗文,低头看自个的本钱。 懊恼皱眉,果然是常年穿男装束缚了女性身体的成长,白是挺白,比起婉婉的还是差了许多。 三年前就比不过她,三年后的今天也不知婉婉衣衫包裹下藏着怎样的玉雪樱红。 简直不能想,一想就烧得慌。 美色如酒,还是入口辛辣后劲连绵的烧刀子。 池蘅本酒徒,如今又甘之如饴做了沈婉婉色中之徒。 她笑了笑,脸埋进水里闭气好一会,伴随着渐次落下的水声,抹把脸,水珠沿下颌滴落。 乌黑细软的长发湿透,美人出浴,她想:有机会还得拉着姐姐泡泡温泉,比比果子,饱饱眼福。 整天在军营窝着,睁眼五大三粗的汉子,闭眼五大三粗的汉子,费心费神调.教他们,她得央着姐姐为她补补元气才行。 出了【云池】,现下时间还早,池蘅一头扎进书房,一刻钟后别苑下人陆陆续续起来, 花容月貌的沈姑娘裹着被子坐在床榻,迷迷瞪瞪的眼皮还有些发沉。 昨夜睡得晚,一身病骨不比小将军,好在一夜睡得香甜。 她体寒,畏冷,暖和和的锦被能多裹一时是一时,裹得严严实实,只舍得露出一个可可爱爱的脑袋,脚趾头都藏得很好。 清和无可奈何地拿尖尖的下颌轻蹭被角,眸子惺忪:几时了? 柳琴柳瑟垂首守在几步外,想笑不敢笑。 柳琴道:卯时三刻了。 沈姑娘懒洋洋唔了声:该起了啊。 柳瑟打趣她:是呀,小将军都已经收拾妥当且等小姐了。 她这话惹得清和微囧,羞嗔道:好大的胆子,也敢你看你主子的笑话? 柳瑟连声说不敢,与柳琴联手服侍她穿衣。 双脚落地,清和才算真正睡醒。 为身子着想,小姐还是少熬夜罢。 小将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都使得,小姐这身子少睡一个时辰都不行。 她们劝是劝了,听不听的全看清和怎么想。 她不睡,我哪儿睡得着?等你们有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人就晓得,情爱磨人,不是说说而已。 我贪想她多年,好不容易守得她动心明情,刚与她心意相许,最是该趁胜追击的时候,怎能晾着她? 情场如战场,如棋场,你来我往,彼此博弈。赢了是情趣,输了还是情趣,关键要有情,她若看不见我的情,那就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她看见了,才会愈发珍重我的心意。 两个人想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不仅要有情,还要小心呵护,用柔软的心肠维系这段得来不易的情缘。 柳琴柳瑟一把年纪和自家小姐相比真是痴长这些年岁,没想到红袖添香还有这么多讲究,听完很是受教。 清和看着铜镜内浅笑嫣然的自己:我是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 却又不完全敢。 因为那颗心远没阿池的纯粹。 阿池的爱慕向来坦坦荡荡,想亲她就直言,想睡她也直言,当真如情书里所言盼望与她亲密无间,无遮无拦。 她不一样。 她的心里装着万丈柔情,同样装着万千心机。 改不了。 起码现在改不了。 失去心机的沈清和是不完整的沈清和。 派人去查,十八年前盛京发生了什么。 十八年前?柳琴讶声道:好久远了,奔着哪个方向查? 清和目色微凝,唇瓣轻启,字字珠玑天象。 牵扯到天命,上天必有预警。 吩咐她们小心行事。 是。 都劝你早睡了。 池蘅心疼地用纱袋包着茶叶为她轻敷眼睛:红袖添香虽好,身子更重要。 她后悔不迭:这么漂亮的眼睛顶着黑眼圈,委实暴殄天物。 清和仰头闭合双目,笑道:丑到你了? 这话说的。池蘅一手托着她下颌,一手细致地为她消除眼下的淡青:姐姐说这话被其他贵女听到,绝对会气得牙痒写诗阴阳怪气地讽刺你,你要是丑,世间还有谁能看? 还有你呀。 池蘅被她夸赞的不好意思,笑笑不语。 好了。 她屈跪的膝盖从小榻撤下来:姐姐午后可以多睡一会养养神,今晚我就不来了。 嗯。清和起来为她整理衣带,指尖划过颈侧淡去许多的吻.痕,心生怅然。 若可以,她想阿池全身上下都盖着她的印章,走到外面去但凡长眼睛的都晓得这是她沈清和的人。 指腹在脖颈流连时间过长,池蘅被她若有若无的触摸弄得不上不下:姐姐又想咬我了? 想把你藏起来。 池蘅心窝子暖暖的:已经被姐姐藏在心里了。 不够。 还不够。 这怎么够呢? 贝齿咬紧下唇,清和蓦地别开脸:你快走罢。 婉婉。池蘅敛去眼底幽沉,笑嘻嘻道:我会努力配得上你,等我功成名就,咱们当天生一对的璧人。 她这话不知从何而来,说完就走。 清和靠在椅背陷入难解的茫然:你为何会认为自己配不上我呢?既然是天生一对,为何要等到功成名就? 她们做了十几年邻居,十几年青梅竹马,一朝情意变质,厚积薄发地走向爱人的关系。 阿池那样闪耀的人,竟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情情爱爱,可真奇妙。 只是有些话今日来不及和她说了。 阿池那么好,她不允许她妄自菲薄。 我能有多好? 世间若无池蘅,沈清和早在十三年前就死了! 她救赎了她一次又一次,撷取一寸寸春光填满她冷漠孤寂的心。 她灵魂的馨香之气引人神往,这样的人不论选择和谁共度余生都是对方求之不得的福分,被她钟爱是清和梦寐以求的事阿池怎能自认不好或不够好呢? 柳琴柳瑟不懂为何小将军一走,小姐突然变得焦躁起来。 清和来来回回踱步,腰肢轻转前往书房写信。 边防大营。 池蘅来得早。 百人小队打着哈欠前往演武场,到那儿,他们的百夫长捧着一盏清茶笑里藏刀:腰杆子夜里被打折了还是晚上被狐狸精糟蹋了?真是教我好等啊。 这话听得人后背凉飕飕的。 他们来晚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 没有啊! 准时准点! 池蘅垂眸慢饮一口茶:从今天起,我不管其他人如何,公鸡什么时候打鸣,我的兵就得什么时候起。没规矩不成方圆,我的态度诸位昨日都已知晓,在这,我的话就是规矩。 先去绕着演武场跑十圈,回来扎半个时辰马步。基础打不好,人就是纸糊的。 她点燃一支很粗的香:香灭之前没回来的人,迟到多久训练时长都往明日延,明日复明日,直到你们跟上整体队伍进程的那天。有意见吗? 没有! 百人齐心,整整齐齐的一声回应,池蘅浅笑:身为你们的百夫长我理应以身作则,我会和你们一起训练,你们跑十圈我跑三十圈,总之咱们同甘共苦,同舟共济。 别丢我的人,也别丢你们自己的人。有信心做到吗? 有! 大清早,锦鲤小分队各个身穿军服热火朝天投入训练。 一口吃不成胖子,想要脱胎换骨,还有得熬。 不过这份斗志和朝气,毫无疑问是领头的池蘅带来的。 似乎她在哪儿,哪里就有阳光普照,即便乌云短暂地遮蔽视线,她满身蓬勃不服输昂然向上的气质,潜移默化影响每一个信她的人。 演武场很大,十圈跑下来兵士们累如死狗,摊在地上气都喘不匀。 那支很粗的香仅剩下两寸,回来的人放眼望去不到一小半。 累死了累死了 这就累了吗?说出去对得起铁血边防的名号?池蘅三十圈跑完出了一身热汗,她抬抬下巴:起来,起来活动活动,不准瘫着! 一时怨声载道。 她气笑:想洗刷最弱的屈辱不流血流汗怎么行?打起精神来! 香燃成灰,合格者仅仅半数。 这结果比池蘅设想的还糟糕。 昨日她问过其他几位百夫长,他们手下的兵这么粗的香,香燃尽跑完十圈是基本,每个人都能轻松做到。 她心往下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 挺胸!收腹!肩膀打开!腿肚子软什么软?腰,腰挺直了! 池百夫长手握一截柳枝行走在小分队之中,别看她拿的是柔软鲜嫩的柳枝,抽在身上可疼了。被她打一下,既不伤筋又不动骨,但就是疼! 这打人的法子还是池蘅从池大将军那学来的。 她自幼习武,挨过的打可不要太多。 亲身体会过怎么打人会更疼。 爹爹训练她的法子可比这严苛多了,这才哪儿到哪儿?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她耐下性子,悉心调.教。 其他营的兵练习完刀战,练习骑射,锦鲤小分队的人忙着训练臂力,身体各项素质提上来才能进行其他。 将军同意她全权负责百人小队的操练,这事不能一蹴而就,得慢慢地磨。 一整天的训练下来,别说勾肩搭背下馆子喝酒,太阳下山都没人动弹。 池蘅从隔壁招来一个兵去将军府传话。 得知她今晚住在军营,池夫人不放心地派人送去被褥,她早就等着这天,一应都已打理好。 送去的两名婢女被小将军一句话打发回来。 池夫人猜到会这样,嘟囔几句也就作罢。 是夜。 月上柳梢头。 白日未合格的半数自觉战队准备绕着演武场继续跑。 池蘅穿好衣衫从帐子出来。 百夫长? 百夫长怎么出来了? 池蘅拍拍袖子,年轻的脸庞绽开笑颜:说好要同甘共苦,来罢,我陪你们一起。 星月之下,锦鲤小分队夜奔。 清和写好信送往柱国将军府,池夫人差遣下人送去军营。 池蘅前脚出了营帐,校尉大人捏着薄薄的一封信掀帐而入。 最后一个兵训练完回到帐子安歇,池蘅揉揉脸,内衫被汗水浸透。 要说作为大将军之子她唯一的特权,便是每日都能洗一回热水澡就这还是池夫人揪着池大将军耳朵为女儿讨来的福利。 她的兵身体素质比常人好,但和军营里其他人比起来根本不够看。池蘅陷在温水冥思苦想。 有了。 她眼睛一亮,快速洗净身子穿好寝衣提笔完善她的《练兵计划书》。 一鼓作气写完,她从头到尾看去,露出愉悦的笑。 临睡前才发现校尉放在枕边的信。 阿池亲启。 婉婉?! 池蘅瞪圆眼,困倦登时被喜色取代:婉婉给我写信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2) 她写情书最频繁的那段日子都没等来只言片语的回复,这会倒是天降惊喜。 信很薄,展开唯有寥寥几行字。 【君乃良玉,无需妄自菲薄,阿池本就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的盖世英雄,你我心意相许,何必等功成名就?不一定要做无双璧人,做一对难分难舍的坏人,亦无妨。】 难分难舍的坏人?池蘅捧信在木板床窃喜,末了幽幽一叹:好姐姐,怎么就这么细心呢? 第101章 、偷得浮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百人小队每天死去活来地折腾。 为好生培养出一支拿得出手的亲兵,池蘅在军营一连住了半月。 营帐内传来一声声鬼哭狼嚎的痛呼这是兵蛋子们在互相推拿穴位,场面乱得没眼看。 浑身的骨头都要□□练散了,短短半月过得度日如年,不过这辛苦值得,肉眼可见的成效像是强心剂打进来,谁也不想轻言放弃。 要说累,百夫长比他们更累,吓死人的高强度训练,唯有亲眼见识她的付出,才能理解她年纪轻轻为何有此成就。 军营是崇拜强者的地方,吴有用昨日和他们百夫长交手,几个回合就被打趴下,锦鲤小分队的人与有荣焉。 推拿穴位也是百夫长亲自拿木人传授。 效果很好。 手法虽不好学,效果立竿见影。 兵蛋子们痛并快乐着,龇牙咧嘴嗷嗷叫。 阳光明媚,池蘅坐在山石嘴里叼着新鲜草茎,吴有用端着中饭走过来:池小兄弟,你那推拿穴位的方法不错,也教教哥哥呗! 不教。 怎么还藏私呢。吴有用咬了口饼子。 春风吹拂汗味飘过来,池蘅侧着身子避开风口,一脸嫌弃:你多久没洗澡了? 没多久,大前天才洗的。 池蘅不说话了。 吴有用抬起胳膊闻闻:也没酸臭味啊。 他仰起脸给自己找了个绝好的借口:每天训练这么累,反正不回家,结束后吃饱就睡哪顾得上那么多?咱是粗人,媳妇不在身边讲究给谁看? 行罢。 池小将军心思一转:你不回家,就不想你媳妇? 怎么不想?这不是不想被你们超过吗?你兵练得那么猛,当哥哥的也不能示弱。吴有用咽下饼子喝了口汤:想嫡姑娘了? 池蘅从山石跳下来,呸呸两口吐出叼在嘴边的草:想了!今天不练兵,我得回家一趟。 今天原本就是轮休日。 锦鲤小分队知耻后勇跟着百夫长日夜在军营打拼,群情激昂,她不说歇,谁都没脸扯后腿,一口气练了整半月。 劳逸结合,弦总不能绷死了。 她拍拍手:我走了!告诉张小二他们,让他们回家蒙头睡大觉吧,养精蓄锐,赶明接着练! 哎?你就这么走了?吴有用端着碗在身后跟了几步,小将军脚程快,一溜烟随着春风跑出边防大营。 等张小二酸酸爽爽从帐子扶腰出来,得知百夫长终于大发善心饶他们狗命,喜极而泣,饭也不吃了,一时间呼朋唤友奔走相告。 有家的往家赶,没家的相互搀扶着往酒馆跑。 娘勒,可算能狠狠睡一觉了! 这半月来过得什么日子! 锦鲤小分队作鸟兽散。 人间四月天,春风吹绿杨柳岸,春风十里,春燕徘徊。 军营饭食管饱,要说好,好不到哪去。池蘅区区一个百夫长,吃得和普通小兵没差。 刚回家被池夫人搂着抱着直说瘦了。 十八岁的小将军,半个月身量窜了又窜,吃不好,每天训练量大,脸颊少了些肉,轮廓线比起以往更为干净利索。 身子抽条,站在那一晃眼竟比当娘的高了。 你爹那个死脑筋,还说你住在军营好,好什么好?看看,这脸捏起来哪还有肉? 池蘅暗道阿娘说话夸张,脸上没肉岂不是只剩下骨头架子? 她又不是骷髅。 你说你,五天一轮休,休沐日也不回来,娘要给你送饭被你爹拦下,瞧瞧我的小棉袄都成什么样子了 阿娘,你只是太久没见我。我这不是回来了? 她揉揉肚子,被吵得脑仁疼:我这趟回来中饭还没吃,阿娘,我好饿 当娘的哪听得了孩子喊饿? 池夫人没想到她今天回来,但后厨每日都为家里的三个孩子备着鸡汤。 人回来了,她喜笑颜开地去忙碌。 池蘅痛痛快快泡了回温泉,筋骨泡得酥软这才慢悠悠从里面出来,换好春衫,摸出一盒唇脂放进袖袋。 半月无主的【明光院】迎回她们的主子,丫鬟们尽心尽力伺候。 小将军回家的日子不要过得太舒坦。 吃饱喝足,池蘅神情慵懒,怀抱肥猫和池夫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去睡会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也没有那么困 池夫人催她回房,顺便夺走她抱在怀的猫。 池蘅张张嘴,话音一转:阿娘,两府何时举办婚宴? 池夫人哑然。 观她如此,池蘅一颗心凉透。 总归是两府头上还有陛下,陛下迟迟不定婚期,婚事都得拖着。 她没来由心烦:三年半了,再拖还能拖过这个年? 婚丧嫁娶,纵是皇帝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娶妻罢。 池夫人不知如何安慰她,轻抚她的发顶:你与清和的婚事,你爹自有主张。 清和是池家媳妇,这事总没得跑。 陛下真要以拖字诀耍赖,天下人可都看着呢。 去睡罢,少想其他的。 池蘅撇撇嘴:我去睡一觉好了。 对了。她回过身来:阿娘,昨晚送回来的策论爹爹说什么了? 暂搁策论,边关不太平等战事起了经经事再继续。她目光充满怜爱:你爹夸你有进步,看得出有用心。 池蘅咧唇笑,亲了亲阿娘脸蛋。 一觉睡醒,午后暖光洋洋洒洒照进来,四月份,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躺在床榻翻出半月前收到的那封信,信上的每个字池蘅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架不住喜欢看。 见字如面。 看到这一行行笔锋大气的墨字,仿佛婉婉陪在她身边,从未分开。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她将信收好看什么信,去别苑见她不更好!? 四月春,姹紫嫣红。 管家怀着敬重接待别苑的另一个主子。 小姐带着柳琴柳瑟出门了不知道去哪 来一趟见不到人,池蘅第一个反应是遗憾,醒过神来不禁感到欢喜在两人见不到的日子她们都有事可做不虚度光阴,这是极好的事。 以前姐姐病歪歪的连门也不出,如今身子算不得太好,好在用心调养没出多大差错。 来都来了,她不急着走。 半月未见,她想姐姐,姐姐肯定也想她。 管家识趣退开,池蘅在别苑如鱼得水,毫不拘束。一脚迈进主院,这里的一草一木看起来还是很熟悉,春日景象如画卷在眼前展开,她老老实实地睹物思人。 阿池阿池!阿池阿池! 鸟叫声忽然传来,池蘅惊讶挑眉,顺着声源走去,看见笼子里关着的红毛鹦鹉,兴致上来,眉眼温和:再叫一声? 阿池阿池!喜欢阿池! 啧。 还藏着这惊喜呢。 鹦鹉学舌。 看样子不见她的日子,姐姐没少把她挂在嘴边。 池蘅搬着板凳找到事做。 清和从外面赶回进到院子一眼看见小将军身着春衫,手捧装鸟食的玉盒逗猫似的逗鸟。 这人坏,小红扑棱半天讨不到一粒食,扑棱狠了柔顺光滑的毛掉了几根。 惨不忍睹。 定在院门口怔怔看着。 仿佛真有心灵感应这么回事,池蘅倏然转身抬眸,眼睛顿时有了别样光彩:姐姐? 喜欢阿池!喜欢阿池! 鹦鹉见了主子喊得更起劲,满院子都是它高亢不知疲惫地叫喊,喊得清和耳根子润红,池小将军哈哈大笑:好样的! 鸟儿辛辛苦苦凭本事吃饱,池蘅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姐姐是脚下生了藤蔓缠着你不让你走么? 上来就贫嘴,清和含羞嗔她。 半月不见,阿池肉眼可见地高了,不比不知道,一比,竟想不通个头是何时被她赶超过去的。 她在世家贵女里身量是出了名的高挑,文臣家的大家闺秀还在死守缠足那一套,武将家的女儿并不稀罕受那苦。 个头比她还稍稍高出一寸,真是迎风长。 可人看着也清减许多。 面部轮廓有了渐渐清晰的棱角,看起来人更精神,站在那给人十足的力量感。 怎么样?池蘅拿手比划一下,神情得意:比你高了。 十四岁私奔那年给出的承诺不仅她记着,清和也记着,两人相视一笑,不用说太多话,情意顺着眉眼早在彼此心尖流淌。 姐姐近来身子如何?她问的是清和,眸光却看向一旁的柳琴。 柳琴道:小姐这半月吃好喝好休息好,很是教人放心。 许是个头长了,给人的感觉新鲜许多,清和听她不厌其烦地同琴瑟询问近况,连生活上的细枝末节都没放过,听着听着,愈发羞涩。 算起来,她可比阿池大两岁呢。 以往都是她操心阿池,今儿个情况反过来,心间小鹿躁动地横冲直撞,清和扯她衣袖,池蘅侧头被她瞪了眼,收住嘴。 两人一个对视,柳琴柳瑟抓住机会脚底抹油。 人跑了,池蘅感到莫名其妙。 清和笑她:看你把人烦得。 怪我? 不怪你,那怪我? 这怎么行?她一脸骄傲:姐姐只是思我念我,何错之有? 谁思你念你? 别不承认,鹦鹉为证! 池蘅唇边噙着一抹坏笑,手臂捞过她腿弯一声不吭把人横抱起来,急慌慌往主屋走。 靴尖轻勾门再度被掩好。 你发的哪门子疯? 抱抱都不行么?我手底下的兵回家都有媳妇疼有媳妇抱,在军营那么累 明知她用得是苦肉计,清和仍旧心软,寻了舒服的姿势窝在她怀里,细指揪她衣领:你这人好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池蘅轻嗅她发香,抱着人坐在梳妆台前,瞥了眼竖在面前的雕花铜镜,声线轻柔:好姐姐,我袖袋有盒唇脂你拿出来。 哪只袖子? 左边这只。 手探进去摸出小盒口脂,清和嗔笑,不用说都懂了她心意,细心替某位小将军涂抹唇瓣。 朱唇皓齿,娇艳若花。 指腹揉过两瓣唇,和画眉无二皆是闺房之乐。 沈姑娘眸色渐深,似笑非笑:给哪儿学来的花招? 池蘅莞尔:莫管是不是花招。姐姐,我的唇软不软? 此情此景温情暧.昧,清和手指勾挑她衣领,指尖在那段锁骨轻盈起舞,她玩得兴起,骨子里飘出诱人的风情散漫,揉.弄下唇的指微微用力陷进饱满娇嫩的软.肉。 赶在池蘅下嘴咬人前收回手指,她道:软 没咬到她池蘅挺不服气,又听她说软,心忽然欢喜,相思如潮,忍不住耳鬓厮磨:送口脂给你吃,可好? 春光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102章 、骚话池 好歹是一只脚踏进爱河的幸运儿,以池小将军仅有的经验感悟来看,亲嘴和亲嘴是不一样的。 她晓得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的悸动,如今也切身感受何为缠绵忘我。 上下唇,四瓣嘴唇各有各的娇,各有各的艳,分分合合,她像个贪食的饕客,不急不缓地如影随形。 偶尔分出一缕心神看向雕花的铜镜,愈发柔情缱绻。 嘴巴被咬了一下。 她被迫停下来,眸子氤氲的情愫交织令人心悸的疼惜忽闪忽闪在清和眼前,好好的温柔乡被打断,她一脸委屈。 委屈里还带着一分状态外的惑然,勾得人心慌意乱不能自持。 清和浑身的锋芒敛去,唇瓣水润光泽,病色的脸蛋儿浮现细腻均匀的晕红,波光如水:怎么走神了? 池蘅暗暗回味吃嘴巴的好,一扫可怜兮兮的小情态,脸埋在她脖颈深吸一口冷香:姐姐仰面尝口脂的样子太认真啦,等咱们成婚,卧房也摆上大块镜子,想和姐姐对镜欢 这人典型的刚学会走就想着飞,都不怕摔断腿。 亲个嘴儿而已,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清和被她坦白的爱意弄得脸皮微臊,一瞬明了她为何要坐在梳妆台前。 她柔声低笑,没说可,也没说不可,素指勾起小将军俏白的下巴,垂眸欣赏她晕花了的唇脂。 她对她总是有万般的温柔迁就。 正因明白这点,池蘅才敢仗着她的深情恃宠而骄。 惯得你。 沈姑娘轻轻嗔责。 池小将军眉开眼笑,她就是喜欢当着她的面过嘴瘾,四目相对,她情切难抑:到时候保管把姐姐伺候地舒舒爽爽,里里外外都给弄透了。 十八岁,脱去纯白对着心上人爱说骚话的年纪。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3) 对上她真诚发亮的眼眸,清和不好骂她。 也唯有她清楚,这双眼睛越是坦率无遮,越撩拨地她心跳如鼓。 嘴上喊着姐姐,字字句句皆全然是对恋人的依赖肖想。 这依赖是澄净的,这肖想是脆弱的,面对这份依赖肖想,沈清和胸前起伏费了老大劲儿方稳住心神不至于失态。 她不惊不恼的面容分外挑火,池蘅亲她耳垂:婉婉,你不都羞一羞的么? 绵绵软软的嗓音入耳,清和好不容易稳住的平静被她打破,霎时面若红霞,犹如火烧。 她顾自嗔恼:大家都是女子,凭什么说混账话的人是你,你都不知羞却要我替你害羞? 一记粉拳不轻不重地捶在肩膀,池蘅捞着她腰好生赔罪。 她也不是真要欺负人,可谁让调.戏婉婉如此上头呢? 婉婉装得越淡然,她越想看她露出羞色,真真是命里的冤家,相生相克,难分难舍。 挨了未婚妻一顿暴打,池蘅暂且老实,她抱着人压根不觉得手酸,清和捏了帕子为她擦拭唇边晕开的唇脂。 两人一会谈论军营练兵之事,一会说到不太平的边关,绕来绕去绕到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当今陛下。 三皇子降生,陛下闹得动静太大了。又是犒赏三军,又是大赦天下,于理不合四字言官们都说倦了也没见陛下听进半句 你不懂,这就是陛下可笑的身为男人的尊严。 男人的尊严? 池蘅一怔,继而想明白:是啊,陛下几次选秀充盈后宫,女人不少,生出来的孩子不多,一子一女,如今壮年得嫡次子,的确是值得欣喜的事儿。 可也太欲盖弥彰了,还不能直接昭告天下说朕在床上很能行呢。 清和被她逗笑,藕臂轻揽她后颈:陛下自卑、自负,生性敏感,最怕不如人。 年少得帝位皆靠运气,熬死了诸位兄弟又有池沈三人为友,装得好一副贤良。 友人强过他太多,日久生怨生恨,皇权难集中,怨恨之下生疑生畏。 人心总归是这么回事,没有什么偏想要什么,有了又想拚命地证明有,患得患失没个士心骨早晚得疯。疯与疯也有讲究,有人疯是汲汲进取生怕被落下,有人疯是自甘堕落丧失本心。 她摩挲池蘅白嫩的下巴,心想:比如我,早就为你疯了。 姐姐怎么这么聪明呢? 我也是随口一说,不包对。 哈哈哈,怎么就不包对呢?池蘅搂着她笑。 我听爹爹说太子可嫉妒这个刚出生的皇弟,偏偏贵为储君还得逢人装出一副笑模样。可见这人活在世上不管站得多高,出身多好,都有不如意时。 所以这才是人生。人生本就充满变数,活好当日已是难得。 今朝有酒今朝醉? 清和抽回被她舔.弄的指,轻笑:醉无妨,醉得优雅才是本事。 大醉一场尚且保留体面,我知姐姐是这样的人。 不全对。 为何不对? 你再想想。 池蘅极力晃出脑子里的水:想不出来了。 清和回抱她:早晚会懂的。倦意袭来,她柔声呢喃:冷,抱紧我。 午后花园的花开得烂漫热烈,意识昏沉前沈姑娘禁不住想:我固然爱体面,可是阿池,我的体面是你给的呀。 你要我体面,我才能体面。你要我狼狈,我便无路可退。 因为我的心早就不是自己能做士。 上面刻满你的名。 生死予夺,全在你一念之间。 寅时三刻,池蘅离开别苑,回家与父兄商议她掌兵之道。 清和之前窝在她怀里稳稳睡了一觉,此时手捧清茶翻开如砖厚的典籍,自打与池蘅心意相通她很少再去看谈情说爱的话本。 池家欲拥护立阿池为帝,为了说不准的哪天能帮到她,清和将精力放在历朝历代改革创新的变法上。 变法有成功有失败,成功是因何,失败是因何,她不嫌晦涩,细细咀嚼。 一个时辰后。 日落黄昏。 柳琴续上一盏清茶:小姐,歇歇罢。 干花做成的书签夹在书页,清和身子骨差,更要注意劳逸结合。 她轻吹一口茶碗漂浮的雾气,思绪再度转开。 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何事?为何派出去调查的人都死了?有人在遮掩此事,拦着人探问。 会是谁? 是皇室?还是池家? 会是谁呢?她喃喃低语。 收集情报的好手损了三个,这比剜柳琴的肉还疼。 她们今日跟着小姐出门为的就是善后,小姐是沈家的嫡姑娘,生性聪敏,只是有时候过于好强了。 她犹豫道:小姐何不直接问问大将军? 派人调查之前她们谁也没想过这次会遭遇惨败,不知道的时候或许已经和极其强大的势力交锋。与其如此,不如走捷径。 大将军乃运朝一品镇国大将军,手掌兵权,十八年前倘真发生要命的大事,必逃不开大将军的法眼。 小姐是将军府嫡女,骨肉亲情,血浓于水,问亲爹总比冒风险四处碰壁强。 至于问了大将军说与不说,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回府。 沈姑娘从善如流,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沈府管家热情地将人迎进门。 女儿见过爹爹。 沈延恩刚从祠堂悼念亡妻,见到眉眼肖似亡妻的女儿,慈父心起:回来了? 夕阳景致如画,两人并肩逛后花园,于这对父女而言是难得的温馨时刻。 身子近日来可好? 尚可,劳爹爹担忧。 沈清和慢悠悠走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甚是微妙,哪怕血浓于水这辈子兴许她都不能和爹爹如寻常父女般亲近。 疏离客套才是他们熟稔的态度。 彼此寒暄两句,沈延恩问道:送去的那只鹦鹉还喜欢吗?爹爹记得你小时候就想要一只学舌的鸟儿。 喜欢。小红很聪明。 四角凉亭。 软垫子铺在大理石凳,对面的沈大将军挥手赶走侍候在侧的婢女,亲手为女儿沏茶。 滚滚上涌的热气里,她坐姿端庄,凭着满心的聪明以言语试探:爹爹,十八年前天生异象,你还记得么? 沈延恩沉稳的手微微晃动。 清和眸色霎时深沉。 你都知道什么? 女儿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 她知道了。 十八年盛京确有异象显示。 而那天象,与阿池有关。 清和,此事你不能再 将军!边关急报 表面的和平维持多年,蠢蠢欲动的狄戎选在四月的春天在大运朝【西平关】点燃战火。 西平关败的消息传进每个人耳里,百姓们最先想到的是兵强马壮,怎么会败了呢? 是啊。怎么会败呢? 赵潜抱着襁褓里的婴儿,喜色僵硬,一瞬像极被扼住咽喉的金丝雀鸟。 传镇国、柱国两位大将军入宫面圣! 时势造英雄,英雄推动时势。 池蘅迫不及待想跟父兄上战场,立功杀敌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 不准! 为何不准? 老子说不准就是不准,好好练你的兵,现在还不到你出手的时候。 大哥三哥能去,我也想去。爹爹,就让我去罢,我保证不添乱! 那也不行。 西平关一败,为报昔年之仇,[狄戎]攻下西平关大肆屠城,领兵的统帅是奔着池衍而来。 赵潜派池衍挂帅出征打的是安抚人心的士意。 唯有漂漂亮亮打赢这一仗,收复城池,碾压敌军,才能快准狠唤醒[狄戎]多少年屈膝求和的记忆。 阿蘅,好好在军营历练。 池衍穿好战袍大手拍拍女儿肩膀,仅以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听话。 池英池艾身披铠眼里锋芒闪烁。 阿蘅,照顾好阿娘。 阿蘅,等哥哥回来给你个大大的惊喜。 池家父子四人,出征三人,两府的婚事宫里迟迟不放话,池英作为大哥,想拿军功换陛下一个恩典。 他都想好到时候站在金銮殿怎么说了。 末将无所求,只求家中弟弟快快成婚。 届时陛下脸皮再厚,都挡不住这声请求。 战争一触即发,池家父子率五万精兵驰援,池蘅站在城楼遥遥相送。 阿蘅!回去罢! 好好练兵! 不准偷懒! 大军开拔,这一日,天是蓝的,风是柔的。 道路两旁尽是来送行的人,乌泱泱的,一眼望去黑压压的。 站在城楼的池小将军只觉得心也跟着父兄奔赴战场。 她攥着唐刀,脚下生汗,一股脑跑进边防大营:她要好好练兵,剑藏于匣,终有出鞘之日! 池衍领兵出城的第十三天,盛京三十里外匪患成灾,池蘅联合吴有用士动请缨带领手下的兵前去剿匪。 统共三百零三人,整整齐齐朝着【鹰山】进发。 鹰山之役,将成为池蘅初出茅庐指挥的第一战。 第103章 、金丝雀 二皇子降生,陛下大赦天下,听起来皇恩浩荡,实际却没有当权者想像的好。 数不清的囚犯从监牢放出来,无从管制,受苦受罪的还是无辜百姓。 流匪肆虐,事情还得从一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鹰见城来了一对容貌妖孽的师兄妹,不知来路,不知年岁,身边跟着一众女婢,随随便便挑了鹰山上的栖花寨,死了三十六人当时愣是没一点风声传出去。 寨子上下做的是酿蜜营生,被贼人鸠占鹊巢成了匪窝。 成为匪窝的鹰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壮大,官匪勾结,百姓苦不堪言。 得知此次来剿匪的是柱国大将军幼子,鹰山上的匪寇放浪形骸。 大将军之子,又不是大将军,怕什么?爷爷们刀口舔血的时候池矜鲤那娃娃还在他娘怀里吃奶罢!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是真的不在意,也是真的轻狂。 半月来官府派来剿匪的兵一窝比一窝怂,有两位神功盖世的当家在,再来一个池矜鲤,不对,再来十个他们都不怕! 刚满成年的小子,能厉害到哪儿去? 名声全是吹出来的! 喝酒喝酒。 大当家哪去了? 刀疤汉子淫邪一笑:大当家比咱们可懂逍遥快活了,管她呢!干了这杯酒,咱们跟着两位当家干一票大的! 鹰山收纳的尽是各地穷凶极恶之辈,坏事做绝,眼中根本没有王权法纪。 一间屋宇。 欢愉痛苦的吟声甚是肆无忌惮。 师妹男人挥汗如雨大开大合操.弄:死老头临终给的心法,你什么时候给我? 女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歪头嘴里不住叫嚷师哥。 融入血肉的亲密也换不回双方的完全信任。 貌合神离。 爽到极致,女人含泪的双眼闪过一道阴冷。 她师兄妹二人容色上佳,看起来根本不像正经人,女的放荡,男的邪气,眉心一点朱砂,是合欢宗灭宗时逃出来的漏网之鱼。 师妹 男人喉咙低低嘶吼一声,面色顿时变得难看:师妹,你又在拿我练功! 这样一来他完全是给对方做了嫁衣,除了肉.体之欢,落不着半点好。 师哥急什么?鹰山大当家随手扯过薄纱罩在雪白娇躯:等拿下池三公子,咱们回山谷潜修,过个十年二十年再去找姓谢的算账。 提到谢行楼,男人下意识畏惧地缩了缩肩膀。 女人毫不客气地嗤笑:孬种。 退回千八百年【合欢宗】也属道门正统,后来走错路,好好的正道不修修邪道,一代代传下来全靠一本《如梦欢经》支撑。 男人朝女人索要的正是《如梦欢经》的第三重心法。 被骂孬种,他额头青筋乱跳。 才刚往他身上讨了便宜,女人不想惹急他,声色缓和:师兄,宗门被灭,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 这话说出来着实惹人伤感。 若非宗主意图设计谢行楼双.修,也不会把人惹恼整座宗门被她踏平。 不会武功的谢行楼杀起人来比会武功的骇人多了。 怎么想怎么透着惊悚。 姓谢的斩尽杀绝,她要护着池蘅,咱们偏和她对着干,她斥咱们合欢宗为邪宗,那就让池三公子加入进来,做你我的炉鼎。 合欢宗一心往欢爱一道发展,发展到今时不仅能做男女之修,男男、女女也使得。 不过修行若无心法支撑,走到最后只是徒增杀孽。 这也是谢行楼呵斥他们为邪宗的主要因由。 好,就依师妹所言。 他们不将池蘅放在眼里,不将朝廷的军队放在眼里,且等着肥羊送上门来。 池蘅与吴有用出了盛京一路来到鹰见城,击溃几波流寇。 他奶奶的,真是邪门!吴有用坐在马背骂道:这地方离盛京不算太远,怎么就匪患成灾?当地官府全是瞎子不成? 骂骂咧咧的有什么用,这还只是一小波,有这功夫还是想想怎么铲平贼窝。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4) 皇朝的腐朽不是突然而来,根深的毒瘤不挖除迟早会迎来反噬。 先不说鹰山的孙子们。吴有用冷静下来:矜鲤,咱们把匪寇赶到山上去,到时候一网打尽免得腹背受敌。 好! 锦鲤小分队与有用小分队初次联手配合默契,到底是正规军,对付一些不成气候的流匪毫无压力。 匪寇们四窜,穷追猛打下狼狈奔上鹰山。 池蘅带着军令而来,见过鹰见城的官儿,不见还好,一见差点被对方阳奉阴违的态度气出个好歹。 算了,别指望他们,一群被吓破胆的怂货!吴有用一口气喝了半碗凉茶。 校尉让咱们出来为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多少兵将摆不平的事儿要被你摆平了,回到军营你就是这个,若灰溜溜回去,你池矜鲤在众人眼里就是条死鱼。 说谁死鱼呢? 嗨,就事论事。他翻开地形图拿筷子点在一处:鹰山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你怎么想的? 我?池蘅哼哼笑:你且附耳过来。 一番耳语,他瞪大眼:这样能行? 怎么不能行?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去前方探路,找到他们的弱点,咱们再一击必中! 能动脑子的事何苦用蛮力打打杀杀,同样是骨头,顺着切和逆着切花费的功夫大不相同。 妄秋姑娘是鹰山大当家的新宠,身段窈窕,很有大家闺秀的气韵。 妄秋有个弟弟,名妄冬,负责鹰山最富有油水的差事采办。 土匪也是人,也得吃喝,总不能窝在山上不下来。 据池蘅观察,妄冬每五天带人下山一趟,回来时会带上许多食材,运气好的话还能劫掠路过的行商。 鹰见城匪患猖獗,实在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一声布谷鸟的响声从草丛传来,妄冬耳朵一动:你们守在这,我去去就来。 跟着他的山匪不觉稀奇,显然见怪不怪。 要说这亲姐弟,血浓于水,怪有意思的。 秋姑娘一步登天做了大当家的帐中客,起码在外人看来,为讨好亲姐姐,妄冬变着花样地投其所好。 妄秋喜欢鸟,尤喜布谷鸟。 妄秋喜欢什么,做弟弟的都会为她捧来,便是一朵花也会亲手摘来绝不假手于人。 此地是鹰山范围,附近流寇哪个不给鹰山面子?妄冬晕倒前还在想:这人是谁,胆子忒大了! 池蘅一脸嫌弃地扒了他的外衣,戴好人.皮面具,眼睁睁看着吴有用悄摸摸把人拖走,她挥挥手,气定神闲地捧着一只布谷鸟走出草丛。 哎呀,久等了,这鸟羽毛光滑,我姐肯定喜欢。 妄秋妄冬两姐弟是鹰山少见的斯文人,据说是大户人家出身,后来家道中落,沦落泥潭。 比起妄秋寡言的性子,妄冬话多,人缘好,和山上一窝子土匪都能说上话。 吴有用前脚将人拖走带回去审问,池蘅游刃有余地扮演妄冬的角色。 角色扮演小将军感兴趣又拿手,在盛京【栖春寨】游玩时她总能和未婚妻将点鸳鸯玩出花来。 只是这次的扮演充满危险性,稍有不慎就会落得身陷囹圄的险境。 而有些人,天生骨子里藏着追逐危险征服危险的热血。 池蘅不甚熟练地翻身上马,刚回来就有人同她搭话,说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当家二当家的那档子事。 两位当家各玩各的,鹰山上人尽皆知。 和二当家只喜欢女子不同,大当家男女通吃比青楼妓子都要放荡,土匪们惧她靠她,不影响私底下常常意.淫她。 这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奢想哪日能入了大当家的眼,好尝尝销.魂入骨的滋味。 看来我们是没机会了。不过冬哥儿肉.皮鲜嫩,没准有这个机会。 鹰山匪徒八百,这趟出来池蘅指望以少胜多打一场漂漂亮亮的仗。 兵不厌诈,她坐在马背低头羞涩:我觉得采办这差事就挺好,有诸位哥哥护着,走到哪威风到哪。至于入大当家的暖帐,可不敢妄想。 她三言两语哄得汉子们心情舒畅,话匣子打开,有用的没用的灌满池小将军耳朵。 多亏了他们嘴碎,池蘅暗想。 等再上山,最后那点忐忑消散,她说说笑笑大摇大摆地进了有名的匪窝。 冬哥儿回来了? 回来了! 我姐在哪?我给姐带回一只布谷鸟。 进了山寨大门,两名凶神恶煞的汉子在打生打死,所有人习以为常没当一回事,妄冬更没在意。 秋姑娘呀,秋姑娘在【四季阁】弹琴呢。 扬手一指。 四季阁。 是那个女大当家为自己辟出专养美色的地方。 简陋的一座阁楼,里面养着风格不同的美人,鹰山仅有的一座楼,很好找,抬头就能看见。 妄冬抱着布谷鸟抬腿往四季阁走去。 琴声悠扬,一身白衣的秋姑娘沉浸在琴音中不能自拔,她生得貌美,不同于世家女子的典雅知礼,她美得很有特点,像优雅忧郁的琴师,十指修长,文弱,披头散发也甚有韵味。 皮相如此,女人兴起一夜能折腾七八回。 阿姐。 妄冬在外叩门。 琴音忽止。 门开出一道缝,秋姑娘揪着胞弟衣袖:快进来。 要不是亲眼所见池蘅真不敢相信这破地方还有此般气质的女子。 下手之前她对妄冬进行过充分了解。 妄冬和妄秋明眼人看起来便是一个娘生出来的,妄秋柔美忧郁,妄冬机灵活泼,长得各有千秋。 她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信心,接下来就是随机应变。 进门,秋姑娘盯着自己弟弟欲言又止,苍白的脸,消瘦的身板,如墨长发,我见犹怜。 她不言语,池蘅掌心牢牢包着布谷鸟,以不变应万变。 这是给我的?妄秋眉眼微喜,妄冬把鸟儿递给她。 秋姑娘那双适合弹琴的手拂过鸟儿羽毛,眼眶渐红浅浅哭出声:冬冬,她弄得我好疼啊,咱们什么时候逃出去,你不是说要带我离开那女人? 哎呦,你们姐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他不吱声,妄秋泪珠滚落,半点不见外人传言的寡言性子,倒是个活脱脱的哭包。 你骗我,你又骗我整日在人前装腔作势,我好累。冬冬,那女人真得好坏 池蘅眼睛一转,大致回过味来好一出卖姐求荣的戏码! 亲弟弟靠着姐姐在鹰山混得如鱼得水极其滋润,当姐姐的被囚四季阁日日遭受羞辱。 观她言语神情,对自家弟弟心存依赖,反思妄冬的所作所为,大抵是靠着姐姐对自己不一般的情愫,即便不耐烦也小意慇勤地哄着。 要说离开,真正的妄冬很可能并不想离开。 这是什么? 池蘅摸着下巴看着哭哭啼啼的秋姑娘,眸子发亮这妥妥是送上门的美人刀啊。 被他眼睛不眨地注视,妄秋脸皮薄,小心轻扯弟弟衣袖:冬冬,你怎么这么看我? 不是很厌烦她的亲近吗? 可她唯有这一个亲人,尊严尽丧,生路毫无,除了他,她还能依靠谁? 事关重大,咱们得从长计议。 妄秋期待的眼眸一瞬黯淡下去又是这样的说辞,这说辞她都听腻了! 不好上来就露馅,池蘅规规矩矩扮演人渣弟弟,不走心地安抚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秋姑娘抹了把眼泪,哽咽问道:药呢? 池蘅福至心灵地伸手往袖袋摸出小玉瓶这是照着妄冬身上携带的小纸条买来的药。 止疼消肿。 金丝雀一样的秋姑娘颤手接过玉瓶,颤声赶人:我这里不方便,你能、你能过会再来吗? 第104章 、山上贵客 结合那瓶止疼消肿的药,再联想妄秋如今的身份,就不难猜测她为何脸色看起来甚是苍白了。 池蘅心里道了声作孽。 退守到门外,小将军没敢走远,身子靠墙而立,垂眸眼睛闪过思索。 妄秋姑娘可怜地令人不忍多加利用。 鹰山匪徒聚集之地,以她一个弱女子,身陷狼窝只能依靠胞弟撑着心里的微毫希望,忍辱偷生,举步维艰。 一念至此,池蘅更想早日铲平鹰山。 四季阁是大当家豢养美人之地,三层高的小楼,养着她四处抢来的男男女女,明里暗里,不知造了多少孽。 门老老实实掩好,妄秋低声一叹,苍白的小脸因为羞窘难堪浮现的浅淡红晕缓缓褪去,她熟练地拧开瓶盖,忍着羞耻流着泪为某处上药。 来到鹰山之前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被爹娘娇养着长大,性子柔顺,安逸的日子养不出半根反骨。 妄家养女儿讲究的是出嫁从夫,在家从父,可惜还没等到出嫁,她的家没了。 她日夜以色.侍人无望地躺在仇人身.下,起初冬冬提到那对师兄妹恨不能喝其血,啖其血。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见识过两人的强大,亲眼目睹鹰山的强大,冬冬很少和她提报仇的事,甚至再三警告她要藏好心思,不能被人看出来。 之后冬冬就变了。 他变得能和山上所有人没事闲聊几句,他本来就是活泼开朗的圆滑性子,给哪儿都能过得如鱼得水。 妄秋小声哭哭啼啼:可她是真受不了了。 她从小到大没受过磋磨,以前阿娘和她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多听你爹爹的,多听你弟弟的,这样的话听得多了,她性子越来越软,只知顺从,不懂反抗。 以至变故突生,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以她的能耐哪还能奢望报仇,她只想离开,离开那女人,离开这座牢笼。 哭得眼睛红.肿,秋姑娘掏出帕子拭泪,心想:谁来帮帮她啊。 冬冬还会帮她吗? 门打开,池蘅顶着妄冬的脸歪头看去,秋姑娘双目发红,明显哭过。 她侧开身迎弟弟进门,闺房飘荡着淡淡药味。 搬来板凳堵着门,她道:冬冬,你过来。 池蘅看了眼被她牵着的手腕,大大方方跟过去。 她准备充分,不怕被识破。 出神入化的易容术,不止这张脸,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涂抹药水,看起来和寻常男子无异。 她选择对妄冬下手,正因为这人生得细皮嫩肉,身材偏瘦,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女儿家。 不仅这些,池蘅擅长口技,三教九流的那些东西师父没少教她,恰好用来应付当下。 这也是她有底气敢孤身入虎穴的关键。 冬冬。 站在窗前,妄秋神情怅然:你还记得爹娘是怎么死在咱们面前的吗? 我知你畏惧,不瞒你,我也怕,可我们真要认命,真要永远屈从她吗? 妄秋胆怯地看着一母同胞的弟弟,强忍着不让泪落下来,她试探地伸手扯动妄冬衣角,声细如蚊,紧张地肩膀都在颤抖。 你真的,忍心看我、看我 她说不下去。 事实太过惹人难堪。 池蘅眼神游离,没再敷衍她,打心眼里安慰她:姐,我会带你出去的。 妄秋眼眸顿喜:冬冬 叩门声乍起。 她脸色雪白,喜色凝滞在眼底,露出慌张无措。 女人好心情地停在门外:秋秋,开门。 妄秋握紧弟弟的手,圆润的泪珠倏地滚下来,惧意分明,细长的双腿止不住打颤,如遇洪水猛兽。 你们姐弟又在忙什么? 出身合欢宗的女人几乎是将放荡二字刻入骨子里,她食髓知味地舔.了.舔唇角:怎么,有好东西不带本当家玩? 冬冬 池蘅轻拍她手背:别怕,我去开门。 秋姑娘胸脯起伏,看了眼身上齐齐整整的衣物,满心仓皇。 凳子被挪开放回原地,吱呀一声,妄冬笑得一脸谄媚:大当家,大当家久等。 迈进屋子,女人这才施恩般地扬眉看他:鬼鬼祟祟,大白天关什么门? 她故作叹息,看向迎出来的秋姑娘:恃宠而骄,四季阁里你看谁像你似的敢把本当家拒之门外? 池蘅忍着恶心杵在一边当背景板。 妄秋眼圈又红了。 《如梦欢经》上有言,世上最好的炉鼎分为两种,一种是内功深厚身强体壮之人,一种则为气息纯净之人。 妄秋是女人意想不到的惊喜,每次拿她修炼,效果虽没有与师兄厮混得来的明显,但比一般人强多了。 这娇弱没主见软得仿佛没骨头、在床上只会哭哭啼啼的姑娘,最后的结局逃不开被她吸食殆尽而死。 早晚都要死,女人对她比对别人多了微弱的怜惜,不走心地哄了一句,妄秋适可而止,不敢再哭。 你怎么还没走? 女人不耐烦地看过来。 池蘅收到秋姑娘求救的眼神,脚步没法挪开。 迟疑之际女人解开腰间衣带露出里面白色小衣,鼓.胀的山峦冲进在场姐弟的眼帘,脖颈后仰,笑得不怀好意。 你站在这,是想伺候本当家,还是想和本当共玩你爱哭的姐姐? 妄秋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冬、冬冬,你快走,快走 门砰地被关上。 池蘅心神动荡。 可恶。 这女人究竟给哪儿冒出来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5) 怎能淫.荡至此? 她摇摇头,甩去先前见过的一幕。 同是女子,婉婉的身子教人见了心荡神痴,这女大当家的胸.器却着实催她犯呕。 可见物有相似,人有天壤之别。 一个是天山皎皎白雪,一个是囚禁嫩藕的烂泥,不可同日而语。 按下对清和姐姐的相思之情,隔着一道门,池蘅急得额头冒汗她人都在这了,哪能还让人祸害无辜之人? 妄秋步步后退,颤声求饶:我身子,身子还没好利索 女大当家不着寸缕地走到她面前,将她逼得退无可退,手指不客气地抬起她的下巴:想想你的弟弟,想让他活命,你得听我的。 张三李四怎么还没打完? 夺妻之恨,可不得打生打死?说起来李四趁张三下山强要了他媳妇,张三那暴脾气,不把李四脑袋开瓢才怪。 啧啧啧,李四胆子好大。 谁让大当家器重呢。李四负责咱们鹰山防卫,他死了,大当家给哪找懂机关的人才?是你?还是我?都不是。所以说李四这叫啥,恃才傲物! 欸?我懂我懂,恃的是机关之才,傲的是那啥啥物 污.秽不堪的淫.词流入池蘅的耳,倏地,她精神一震,拔腿往回跑。 门被砸得砰砰响。 大当家!大当家!!大事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妄冬清脆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女人手上一用力扯碎秋姑娘死死护着的裙衫,妄秋哭得嗓子都要哑了。 大当家!池蘅急得跳脚:李四要死了,张三要拧断李四脑袋!大当家,您快看看去罢! 李四要死了? 女人单膝跪在软榻,不耐烦地皱眉。 大当家,大 吵死了!女人沉着脸出门:李四怎么要死了? 池蘅大声道:李四强了张三媳妇! 衣衫不整的大当家气冲冲拂袖而去。 两扇门大敞,池蘅特意等在外面片刻,等到屋里面传来秋姑娘的轻唤声,她应声走进去。 一地碎布。 妄秋此次没让女人得逞,死守牙关咬得自个下唇出血,她裹着半新不旧的褂子,心绪激荡。 这是第一次。 是弟弟第一次不顾惹恼大当家也要保护她。 一霎,她在数不清的惶恐后怕里看到微弱的曙光。 冬冬真得又变好了。 你池蘅俯身:你还好吗? 还好。菟丝花般的女子给点温暖就能强撑出笑。 她不够聪明,十几年来的成长环境养成爱依赖人的性子,之前是苦受够了,仰赖血缘亲情,才肯大着胆子颤颤抖抖说出发自肺腑的乞求。 她在寻求胞弟的帮助。 看着她红着眼眶笑,池蘅轻叹,捞过她的手在她掌心一笔一画轻划。 妄秋睫毛轻眨。 我不是你的弟弟妄冬,我是池蘅,池矜鲤。 她心口一滞,快速小心地看着自家弟弟。 此行来,我是为荡平鹰山匪患。山下有我的人,算上我,统共二百零二人。秋姑娘,你想成为第二百零三人吗? 妄秋呆呆地,一动不动。 她盯着池蘅,像是要从这张熟悉的脸盯出一个窟窿。 池矜鲤。 池蘅,池矜鲤。 她听过这个名字,两月前恐怕许许多多的人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池大将军幼子加冠礼,萧师赐字,一夜之间,藉着萧师的东风,池家小将军名扬天下。 她张张嘴,出口无声,问:我弟弟呢? 他无事。 良久的沉默,这个柔弱可怜的姑娘眼睛迸发出一股惊人的亮光。 她谨慎望向那道紧闭的门,以指为笔在这人掌心写道:我想要大当家的人头,可以吗? 霍! 池蘅唇角翘起,唇微张:可。 张三一手拧断李四胳膊,正要抽刀捅穿仇人时,一声厉喝,大当家从天而降,袖风卷走张三的刀,李四侥幸留得一命。 多大的事,他死了,山上的机关防卫你来做? 她还指望这群人给她抢更多的炉鼎,想要更多的炉鼎就得有更多的匪徒为她效力,想要更多匪徒效力,鹰山这道招牌就得做大做强,就得有和官府叫板的能耐。 不用撑多久,再撑个三两月,干票大的,她带着炉鼎们和师兄去深山修炼,届时管这些人死活? 被一顿训斥,张三面上屈辱,青筋被逼出来。 女人一巴掌打在他左脸:这!我做主!不服也得憋着! 翌日,天还没明,李四横尸在房。 矛头指向张三,张三对李四恨之入骨,知道他死了,大笑三声扬言死得好。 女人心气不顺,一声令下,张三被关进鹰山新建成的水牢。 且说张三这人,来投靠时底下也带着一帮兄弟,他们虽然不是好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但匪徒也讲义气。 张三进了水牢,鹰山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眼看要成一盘散沙。 借妄秋之手拿到鹰山各个关口的机关防卫图,池蘅找机会在碗筷下药,无色无味的【长梦散】,不致命,却能使人性情暴躁,喜怒无常。 重要的是见效快。 有张三李四那码事做铺垫,加之这些人本就不是善男信女,仅仅半日,鹰山匪徒互殴致死十三人,致残五十二人,结仇七十八人。 惊人的数字不断增加,看得妄秋心惊肉跳。 不说旁的,池公子见缝插针的本事是真厉害。 挑起争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远的不说,就说下药,鹰山的人亏心事做多了格外怕被毒死,入口之物要经过层层试验。 人与人之间没有信任。 信的都是自己。 互生防备。 鹰山乱成一锅粥,管事的师兄妹重心却不在这上头。 因为当下有更要紧的事。 听说前来的贵客喜欢白白净净的后生,大当家额外开恩要妄冬跟在身侧,甚而细心地考虑到贵客口味多样,干脆带鹰山皮相最好看的姐弟去见客。 七天前她的人得罪不知名的势力,还以为要见血才能消灾,谁成想三天前那儿派人递信,似乎是看中鹰山如今的发展前景,愿意和他们进行一场交易。 兄妹二人看重的是对方提供的能够帮助修炼《如梦欢经》的【入梦香】。 大当家,二当家,客来了! 话音方落,一身白衣的俊秀书生手持折扇在左右丫鬟簇拥下迈进门。 发如漆墨,眸若冷星,肤白腰细,貌若神女。 两位当家初次见不知名势力背后的主子,心神一惊,眸光闪过贪婪好个绝色! 池蘅规规矩矩候在那,抬头,眼皮一跳,心里大呼:姐姐!? 双方就坐,沈清和竹扇收拢,视线在姐弟俩相似的眉眼逡巡一二,须臾,喉咙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 第105章 、思之如狂 来人是女扮男装的沈姑娘,那么跟在左右的丫鬟便是琴瑟二人了。 柳琴柳瑟大老远跟着小姐从盛京跑过来,来到有名的匪山一眼瞧见小姐盯着一对眉眼略有三四分肖似的姐弟,心里讶然,转念想到她们此行上山的目的,恍然大悟。 不出意外,这身穿长衫的少年人便是易容混进山的某人了。 清和行事大胆,不仅柳琴柳瑟见到她盯着妄冬瞧,两位当家交换眼神,心底不约而同冒出绝妙的主意。 贵客这是看上妄冬了? 大当家笑得暧.昧,一副我懂我懂的微妙表情。 二当家暗恨自己没有妄冬的好运,贵客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单凭这脸、这身段,说是神女从天降,那是半点不含糊,妄冬真是撞大运了! 他色眯眯一脸淫.相。 从乍然见到未婚妻的震惊、心虚、狂喜、讶异等等复杂情绪缓过来,余光瞥见男人垂涎的丑态,池蘅活像吞了苍蝇一般,强忍着一拳打爆他狗头的冲动,假装羞涩地低头。 这一幕甚是有趣,在场诸人表现各异。 知道这人是池小将军假扮的,柳琴柳瑟新奇地盯着人看。 这下不仅贵客看上妄冬,连她身边的丫鬟都对妄冬颇为欣赏,女大当家早就想好将人打包送到贵客床榻,是以故意没说话。 清和白衣倾城,一副俊秀书生模样,她笑吟吟起身,走动几步来到妄冬身前。 妄秋紧张地拿手指轻勾弟弟衣角,霎时便见贵客眸色深沉。 两人视线碰撞,妄秋骇得心惊。 沈清和好整以暇地把玩折扇,竹扇一头轻佻池蘅下巴:抬起头来。 池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顶着妄冬的身份还有两位当家热切的眼神,她不敢反抗,极其顺从。 扇子做了调.戏人的器物,轻轻摩挲过光洁的下颌,有点痒,她不敢流露出多余的情愫,只当是被贵客容貌吸引,眼睛直直的。 还不错。 清和收回折扇,像评价一个精美的物件,漫不经心。 小将军腹诽两句,耳尖红红的。 等贵客重新回到座位与两位当家商议正事,妄秋不安地看过来,眼神询问:没事罢? 池蘅暗道:哪里是没事,是出大事了,婉婉不在盛京呆着,跑出来做甚?沈大将军可知情? 她想得入神,没留意秋姑娘递来的眼色。 观她如此,清和心中好笑,醋意稍散。 【入梦香】我可以卖给你们。 两位当家顿喜,异口同声:什么价钱? 价钱嘛她故作沉吟:我不缺钱。 不缺钱? 师兄妹微微点头:也是,这人看起来一身贵气,的确不像是缺银子花的。 再者有本事制出【入梦香】,兴许还有其他来钱的路子。 那 简单,我要人。描画山水的扇面徐徐展开,她气定神闲:要肯跟我的人。男女不忌。 嘶。 饶是晓得她在救人,池蘅还是没忍住踢翻醋坛子。要什么人?要我!本小将军还不能满足你吗? 似是猜到她的所思所想,沈公子促狭一笑:我要真心,越多越好的真心。 这 大当家起身:我要与师兄商议一番。 请便。 两位当家一前一后走开,清和懒洋洋地拿折扇抵着下巴,人坐在那,被一身如雪的白衣衬着,颇有两分闲散风流的意味。 她面色透着常年不健康的白,发丝如墨,流光辗转发顶、眉梢,她斯文淡笑:你呢?愿不愿意跟我走? 自古男子有断袖,女子有磨镜一说,妄秋被女人掳来做了这些天的玩宠,床榻上的那些事也都被迫明白。 世上有男人喜欢女人,就有女人喜欢女人,只是她没想过眼前的贵客会对她青睐有加。 妄秋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妄冬。 妄冬撇撇嘴:想与不想,你自己拿主意。 自己拿主意? 妄秋做梦都想离开鹰山,离开这个作弄人的泥沼,可可别是刚出了虎穴,又再入狼窝罢? 这位贵客看起来一点都不好惹。 知道之前的那一眼吓到了她,清和没多做解释,机会摆在眼前,能不能抓住要看对方的心意。 她只是为了阿池能尽快荡平匪患,她只是忧她所忧,急她所急。 是看出阿池与这位秋姑娘关系不一般,所料无错,这位柔柔弱弱被采补过度的姑娘,怕是一早被阿池策反了。 在炉鼎和【入梦香】之间,经过商议,这对师兄妹选择了后者。 炉鼎易寻,能帮助修炼《如梦欢经》的燃香难寻。 成交。 清和莞尔:我能在山上住一日吗? 美人笑颜动人,不止大当家被她迷住,二当家更没幸免,抢着道:可以,自然可以,贵客想住多久住多久,不是还要在山上选人吗?客人喜欢哪个,尽管带走好了。 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与师妹要最好的【入梦香】,生意人贵之以诚,燃香效果若有丁点不好,咱们面子上不好说。 不错。大当家兴致勃勃地两眼冒光。 两人恨不能生吃了她的劲儿,池蘅看得心头冒火。 沈清和最不惧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语气淡然:香成,尽管检验。 好! 二当家献慇勤,亲手斟满鹰山最好的龙井,茶气飘散,他端着茶杯正欲上前,被柳琴瞪眼拦下。 男人被美色弄得浑身燥.火翻腾,见随随便便一个丫鬟都敢拦他,脸色微沉。 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问:还没问阁下名号。 【红尘楼】楼主,正是鄙人。 红尘楼? 池蘅耳朵竖起,【红尘楼】是什么楼?婉婉何时成楼主了? 对她而言【红尘楼】是第一次听见的名号,但对合欢宗逃出来的这对师兄妹来说,【红尘楼】之名可谓如雷贯耳。 几年前横空出世,涉猎领域之广,几乎垄断半座江湖。 【红尘楼】中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无人敢惹。有人传言红尘楼之所以如何豪横,皆因楼主是谢行楼。 后来流言纷纷,一向不爱管闲事不在意八卦的谢行楼主动出来辟谣,直说那些人无中生有,明确否认此事。 想不到今日能见到【红尘楼】楼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6) 更想不到楼主是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 若是【红尘楼】,难怪能大批量制出入梦香。 她自报家门,二当家慢慢撤回端茶的手神功未成,此时惹恼强敌,不智。 清和嫩白的指转动折扇:姨母所言不假,她确实不是红尘楼的楼主,而是红尘楼的大护法。 【红尘楼】能在四年之间迅速发展起来,离不开姨母的保驾护航。 而悉心栽培出来的人,都是沈清和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另一重保障,是谢行楼未雨绸缪对侄女的拳拳爱意。 上至安插.进盛京大臣府院的眼线,下到与青楼密切合作的药铺,分工不同。有姨母替她操持,四年来,这还是清和首次以【红尘楼】楼主的名义行事。 此次藉着【入梦香】光明正大被请上山,清和指尖轻捻,故意没去看小将军投来的视线。 池蘅按下满肚子疑惑,眸光飞速掠过男人淫.欲贪婪的嘴脸,杀心顿起。 此人必将死在她刀下! 上山来的贵客被安排在四季阁对面的客房,一晚上的时间留给两位当家检验【入梦香】的优劣。 入夜,池蘅提着灯笼走在山间小路,倏尔被一群人包围。 她眸子紧缩,还没来得及张口,被一拥而上的山匪推推搡搡推进一间房。 房间烛火摇曳,灯下美人含笑望过来。 一眼惑人心神。 还不过来? 池蘅放下灯笼脚步迈开腿竟有点发软,回想山匪们大咧咧嘱咐她千万要将贵客伺候好,她心虚地挠挠下巴。 清和仍是一身公子哥装束,白衣胜雪,潋滟的眸子轻扬:怕我? 见不到她,池蘅思她念她不知多少回,眼下人到了身边,被温温柔柔地打趣,她不再迟疑,麻利地解了衣带,撕去人.皮面具,着了里衣一步步走上前。 俯身拥玉入怀。 见到她的真容,清和眼眸大亮。 抱她到床榻,池蘅俏脸经羞意染红,讪讪道:我还没沐浴 山上的日子离锦衣玉食相去甚远,陡然面对头发丝都干干净净的未婚妻,她想下床洗好身子再来。 紧接着被一声浅笑吸引注意。 我还会嫌弃你不成?清和屈指揪着她衣领,音色低柔,附耳道:不用洗,就这样。 若以一日为三秋来算,她们有好多个三秋没见了。 相思难熬,且不说池蘅今夜没沐浴,就是她脏兮兮的一身是汗,她也愿意牢牢抱着她,与她热汗交融。 谁让这是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人呢? 她说了不嫌弃,池蘅抬起袖子轻嗅,没等嗅出个所以然来,沈姑娘搂着她后颈响亮亲在她脸蛋儿。 刻意亲出的响儿,在心房炸开一朵朵辟里啪啦的火花。 小将军一下子被亲懵,昏黄的烛光下她清清楚楚看到婉婉眼睛里的热情邀请。 帷帐被放下。 相顾无言,情丝将人缠绵环绕,喉咙猛地吞咽,池蘅捏着她俏白的下巴狠狠吻下去。 去他的不够香罢! 吻着思之如狂的美人,池蘅不要脸地想:婉婉第一香我第二香,我们香来香去只会变得更香! 清和很想笑。 可若此时笑出来阿池保不齐要恼羞成怒。 她忍着笑意享受地阖上眼。 两人一个比一个生涩,比较起来竟还是见多识广的沈姑娘更胜一筹。 被她引领着探入香津之地,池蘅的动作从憋坏了的笨拙慢慢有了和风细雨的温柔。 香死她罢! 这根本停不下来啊。 净白的衣衫被她压皱,人被推开,清和歪头调整错乱的气息,池蘅一口气倒是绵长,不像她这样喘,意犹未尽地瞧着她的未婚妻,末了发现这喘也有喘的好。 真好听。 她喜滋滋地以直白朴实的话夸赞她的婉婉。 清和嗔看她,到底没忍住笑。 哎呀,有什么好笑的?池蘅亲昵地搂着她,手指挑弄她乌黑的发,脸埋在她颈窝舍不得出来。 掌心抚摸她可爱的后脑,沈姑娘不介意她奶狗似的在她身上东闻闻西嗅嗅,她声音轻浅,防备着隔墙有耳。 【入梦香】他们挑不出错,香里有我特意调制好的化功散,约莫到了明日子时才能发作,那时会是你出手的好时机。 山上受害的人若愿意走,明早我带他们离开,没有后顾之忧你更能大展拳脚,鹰山匪众无一人无辜,你尽管闹不要让他们伤到你。 池蘅隔着衣衫嗅她冷冽的骨香,笑:怎么你一来,感觉天都蓝了,水都清了,魑魅魍魉都没了,婉婉好能辟邪。 贫嘴。 这么护着我,生怕我受伤,不惜涉险跑上来,婉婉啊她明知故问:你是不相信我有能耐做好此事? 又乱说话。清和咬字清柔,自有一股亲近笃定: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池蘅轻笑:这样一来,你算是把那两人得罪透了。 是我得罪不起吗? 小将军哈哈笑她真是爱死这样的婉婉了! 得罪不起? 怎么得罪不起? 明日此时,便是那对师兄妹命丧黄泉的良辰! 你上来一趟也省得我多事了。 池蘅将鹰山防卫图摸出来塞进清和袖袋:吴有用你见过了吧,防卫图交给他。他见了,知道怎么做。 她又摸出关于明日一战的详细战略书,里面精细到兵阵安排,是她专门针对鹰山匪徒制定出来的困兽绞杀之阵,简单易学实用。 我固然可以一手毁了鹰山,但他们跟我出来一趟,不经一场厮杀哪能算是见了血?这是个历练的机会,我相信他们也愿意真刀真枪的一战! 练兵有些时日,这是初步检验训练的绝好契机。 赢了,他们更会向往变强。 雏鹰不扔下山崖学不会飞。 一人之胜乃小胜,一人之强乃孤强。 军人,要有军魂才算一支合格的队伍,而军魂,是在血里淬炼而生。 鹰山匪徒致命的弱点便是单顾己身,告诉他们,要好好按照上面的兵阵训练,我在山上等他们杀过来。 这兵阵可有起名? 池蘅贴着她耳朵:没名字。你起一个? 清和抱紧她:就叫杀阵一号好了。有一号还会有二号三号三十号,你是想走以阵杀敌的路子? 怎么样? 倒可一试。 不仅是杀阵,我还总结创新了一套精简杀敌的刀法,以后再教给他们。她话音一顿:婉婉,【红尘楼】 嘘,回京再告诉你。 天明,清和怀揣防卫图、战略书、兵阵图,带领男男女女二十四人下山。 妄秋亦步亦趋跟在女扮男装的贵人身后,纠结许久,藏在喉咙里的话还是没胆子问出口。 有什么就说罢,憋着不难受吗? 啊,我我想问她小心打量贵人的脸色,小声道:我想问,您为何不带冬冬离开呢?昨夜,昨夜他 看她这般关心留在山上的假胞弟,清和哦了一声,背地里编排她的未婚夫:你说她啊,昨夜她伺候的太好,累着了,今早没爬起来。 啊? 一个喷嚏打出来,迎着山风池小将军揉揉鼻子。 前不久强了张三媳妇的李四的弟弟李五,坐在大石头幸灾乐祸:冬哥儿,你说你,怎么就累着了爬不起来?你看,贵客带着你姐都走了! 妄冬一脸难过,继而神情憋屈悲愤,他死死瞪着李五,没说话,大步走开。 对于妄冬没被贵人带走,大当家甚是满意没带走妄冬,说明红尘楼楼主以后还会和他们继续往来。 假惺惺安慰了妄冬两句,女人从匪徒里挑了几个精干的跑去修炼《如梦欢经》。 池蘅巴不得她多修炼几次。 半个时辰不到,鹰山匪众皆晓得妄冬夜里陪贵客暖床累得一早下床的余力都没有。 山上的土匪口无遮拦,池蘅暗暗磨牙,憋着一口恶气,且等着暮色深沉算总账。 大半日的光景,足够百人演戏熟练一个简单的杀阵了。 转过身,思及今早在屋里分别的情景,她无奈又不失甜蜜地想:好婉婉,你就编排我罢!迟早,迟早本小将军要让你领教领教下不来床的滋味! 天还没明妄秋就被送到柳琴柳瑟身边,是以不知清和当着众人说出的说辞。 听到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她面.红耳赤,蓦地考虑到妄冬不是冬冬而是盛京里来的金尊玉贵的小将军,她啊了一声。 怎么了? 妄冬赶紧捂住嘴,深深为小将军舍身取义的精神感动。 她鬼使神差地想:池矜鲤可是有未婚妻的啊。 这、这、这 作者有话要说:  小将军:没错!那就是我媳妇!(叉腰.jpg) 第106章 、所爱不凡 鹰山机关防卫图、战略书、兵阵图一齐交给百夫长吴有用。 四月下旬,春光烂漫,清和从山上下来身子生冷,唇色微白,像是染了薄薄一层霜。 妄秋在外不是话多之人,可这位穿着男装的姑娘看起来面慈心善,花了大价钱赎回好些人,又眼睁睁放他们归家,有此等善举,她关心关心也是应当的。 况且,她还有求于人。 冬冬还在小将军的人手上。 她不想离开,至少也要等池小将军覆灭鹰山,见到胞弟,才能安安心心地为这位姑娘效犬马之劳。 只是眼前貌美出尘的姑娘似乎身体不大好。 清和取出一枚【龙炎丹】喂到嘴里,柳琴柳瑟见状急忙加快行程前往附近最近的客栈。 要一间上房,备好热水、浴桶。 看着柳琴柳瑟忙进忙出,等她们忙完撤出房间,妄秋揪着柳琴衣袖,问:姑娘这是 不该问的别问。 妄秋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手,面容羞红,手足无措。 你吓她做甚?柳瑟神情疲惫。 一句话把人吓得看样子恨不能原地刨出个坑把自个埋进去,柳琴刚想笑,思及门内的情景,笑意一僵。 小姐的时间没几年了。 她忽生烦闷,想要安慰妄秋的话被咽回肚子。 柳瑟好脾气地轻揉眉心,柔声道:她心情不好,不是针对你。 妄秋点点头,一阵风吹来,歪头没忍住咳嗽两声。 都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跟着精通医术的沈姑娘,柳琴柳瑟对医术也有所研究。 人是小姐从山上带下来的,以后怎么处置还得等小姐发话。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妄秋姑娘身体不好。 温温暖暖的四月天,要说自家小姐那一脸苍白是积年寒毒所致,秋姑娘这张没多少血色的小脸,以及走起路来略显虚浮的步伐,该是被采补过度导致。 这话柳瑟听小姐提了一嘴,此刻亲眼见识到她的虚弱,她生出恻隐之心:别站在了,回房好好歇息罢。 妄秋点点头,不敢不听。 她夜里属实没睡好,好在昨夜大当家忙着和二当家检验【入梦香】的质量问题,顾不上她,藉着一整晚翻来覆去的思索,她才做下跟人走的决定。 感激地朝柳瑟姑娘笑开,她转身回房。 人刚走,柳琴挑眉:你还挺会心疼人啊。 她们姐妹素来无话不说,柳瑟叹口气:女子再不心疼女子,还能指望臭男人体贴?秋姑娘挺可怜的。 自打她们开始接手【红尘楼】的发展事宜,见过太多可怜人。 楼里只招收女子,不养闲人,有的负责收集情报,有的负责开店售药 江湖、大官府院,慢慢安插她们的人。 此前调查【十八年前盛京异象】一事折损三个好手,此次从鹰山救下来的人唯有秋姑娘肯留下,看小姐的态度,是想观望观望,留为己用。 一扇门内。 热浪蒸腾,白雾笼罩。 身如美玉的女子隐忍闷哼,冷汗顺着额角滴落,溅在水面腾起细小的水珠。 搭在桶沿的指节崩白。 不知过去多久,刺骨的寒气被药效压下去,清和脱力地靠在半人高的浴桶,下唇咬出清晰的齿印。 真好。 她笑了笑。 又扛过了一次。 缓过来,她擦净身子,穿好内衫在床榻浅寐。 身体疲乏,头脑却异常清醒。 十八年前,盛京天生异象,异象直指阿池,与此同时,阿池降生池家,大将军顺应天命遮掩幼女女儿身。 池家有三子,长子池英,次子池艾,幼子池蘅,此子之命数干系重大,池大将军望女成龙待其多管束,要求严苛。 及至幼子十四岁私奔途中失踪,大将军与将军夫人策马出城,去而有返,回到盛京大将军杀鸡儆猴震慑宵小,池蘅归京,因途中险些遇难一事,触动慈父心肠。 自此池衍池大将军终肯正视尊重女儿的想法,父女芥蒂消除,关系缓和。 若所料不错,当初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被斩,是做了皇室的替死鬼。 先前她与阿池在山洞遇见的黑袍杀手,该是出自大内。 陛下有心挑起两府争斗,皆因两府功高盖主,手掌兵权。 更有陛下几次三番试探阿池身份,不仅是阿池,重臣家的子嗣他都防备,每隔几年派遣御医诊平安脉,诊脉是真,窥探天机是真。 明白了。 沈清和照着这条线一步步推演,若是如此,真相已经很明白了。 十八年前盛京显出异象,那异象,怕是与帝位相关。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7) 帝位 脑海走马观花闪过那些年被压在心底的细枝末节,无数的细节里最先冒出的却是阿池带她前往小香山初遇姜神医姜师伯的画面。 阿池为求神医相救,掀袍跪地。 那时大师伯做了什么? 大师伯避开了。 别小看这一避,以姜煋姜神医姜道长的厉害,一跪而已,有何受不得? 可她愣是没受。 正是这一避,教清和念念不忘至今。 大师伯出身道门,道门为苍生。 帝位,天象,女儿身,平安脉,道门,苍生 一霎之间,沈清和双目睁开,身子从床榻弹起 紫微星! 四月份,乌云遮蔽阳光,雨水哗哗从漏开的苍穹倾泻而下,清和素手绞弄锦被一角,胸前剧烈起伏,为自己绞尽脑汁猜测到的真相。 良久,她幽幽喟叹。 是帝星啊。 吴有用拿到战略图纸带着手下两百号兵开始热火朝天的训练,那兵阵图他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每看一遍都要赞叹这阵法的妙。 太妙了! 池小兄弟究竟怎么想出来的? 不仅如此,鹰山一日就能拿到鹰山有恃无恐的机关防卫图,池小兄弟简直有大才! 这样的人不上战场还好,上了战场,保管如鱼得水,乘风而起! 他兴冲冲带着众人演习杀阵一号,刮风下雨都无法阻拦他们踏平匪窝的斗志。 这一战,吴有用放下自己的骄傲,完全贯彻池蘅的部署,依从她的指挥。 深夜悄然而至。 鹰山。 【入梦香】点燃,房间内两位当家不分你我地厮缠在一处。 匪徒之中精悍的三名汉子扛不住大当家的战力,被折腾地死狗一般瘫倒在地。 师妹你又拿我 闭嘴! 《如梦欢经》修炼到第四重,女人相当满意【入梦香】为她带来的助力,她享受地微眯着眼,不客气地榨干她的好师兄。 元气的流失使得男人瞳孔露出一抹骇然,他想将人推开,没料到手脚无力,等他再感受,丹田之处竟察觉不到半分内力。 师妹! 女人沉浸在功法提升的快感,眼神邪魅阴狠:师兄,师妹还委屈你了? 男人内力没她深厚,心下惊恐,又惧又怒:师妹,咱们中招了! 天公作美,二百余人攻上鹰山时,雨水停止。 大当家!二当家!官兵杀上来了!! 门粗暴地被推开,女人赤身回眸。 池蘅一手拧断报信之人的脖子,锦帕捂好口鼻,笑吟吟瞧着这对大难临头的师兄妹。 妄冬?!你敢? 女人一掌挥出,没掀起丝毫风浪。 她惊在原地。 池蘅一手撕下人.皮面具,如画的眉眼映入人前,唇红齿白,面若好女,眉峰一动,勾悬七分风流。 上山的九处机关都被一一破坏,匪徒们一边骂娘一边从火海冲出去和官兵厮杀两位当家关键时候靠不住,想活命还是得靠自己。 人性的优劣在生死面前体现地淋漓尽致。 谁也想活命。 于是他们只能落入杀阵做困兽之争。 张小二按照池百夫长事先交代的,脖子里挂着骨哨,时而吹响短促的一下,时而哨声拉长。 百夫长虽不在这,可仍是以别样的方式和他们并肩作战。 这是一次检验。 谁也想给出一个像样的交代。 他奶奶的,杀! 穷凶极恶的悍匪们光喊口号,遇到要命的袭击想的竟是拿自己人垫背。 这杀阵处处透着不凡,想破阵很简单。 简单在于需要所有人一条心,舍去必要的牺牲才能最快破阵。 难也难在这。 能活着,谁想死呢? 为爹为娘都舍不得流一滴血,想不开才会为了表面兄弟抛头颅。 锦鲤小分队和有用小分队愈战愈勇,气势渐渐占了上风。 一把刀朝吹哨子的张小二砍来,不等那刀触及张小二衣角,立时有三五把红缨枪挡在那把刀前。 霎时,队形顿变。 阵法的妙处令人心潮澎湃,真刀真枪斗起来,气势起来,令人忘记初次上阵杀敌的紧张胆怯。 鹰山原有匪徒八百,被池蘅一番手段折腾下来,拥有战力的满打满算不过五百人,二百人对战五百人,饶是有兵阵困敌,也改不了这是一场恶战的事实。 杀到最后,双方杀红眼,鲜血浸染衣衫。 到处是血光,火光。 吴有用一刀砍下匪徒的脑袋,血溅在脸上,他嘴里低骂一声。 张小二吐出哨子,惊喜高呼:百夫长! 却见火光映照,池蘅手持唐刀而来,白衣乌发,一步杀一人。 随着她的带来,士气大振。 吴有用嘿了一声,自古成名的统帅战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在人群出现,人群必为他高呼。他在哪儿哪里就有光,就有生的希望。 今夜,他在池矜鲤的身上隐约窥见这魅力。 谁能将这魅力发挥到极致,谁就能无往不胜。 池蘅眉目清湛,单手握刀:跟着我!踏平鹰山! 踏平鹰山! 踏平鹰山! 光刺透天幕,照亮苍茫大地。 鹰山匪徒伏诛,锦鲤小分队和有用小分队大获全胜,伤者彼此搀扶说说笑笑高谈阔论地回到临时驻扎的营地。 兄弟,多亏你了。要不是你为我挡下那刀,我这脑袋早就分家了。 哈哈,你不也帮了我?没有你,这条腿估摸要被匪徒砍断了。 咱们这算立功了罢? 立功了!当然! 百夫长真英勇啊 你说哪位百夫长?池百夫长还是我们吴百夫长? 都英勇,都英勇! 兵士们仰头大笑。 没有什么比得上并肩作战更能培养战友情了。 也没有什么比百夫长身先士卒带着他们浴血奋战更能折服人心。 池蘅用这一战浅浅地证明了她有统军之才,以少胜多,且不说旁人,至少这二百人,对她心悦诚服,心生崇敬。 这是她万里路途踏出的一小步。 头儿!沈、沈姑娘来了! 张小二澡没洗跑来报信,衣服沾了血污,池蘅稍敢讶异,转念一想,喊她头儿确实比喊百夫长亲近多了。 得知婉婉来,她急忙拧了湿帕子擦净小脸:我这样如何? 张小二大笑:俊极了! 然后他就看到他们的头儿急匆匆走出营帐,那模样,那神情,真是有趣。 站在树下沉默安静地看她走来,清和目色了然,轻飘叹息:帝星啊。 第107章 、如梦欢经 还没来得及沐浴,池蘅见到人没敢走得太近,笑问:姐姐怎么来了? 她喊姐姐,杵在清和身后的妄秋姑娘眼睛倏地睁圆。 不放心,来看看你。清和一见她就笑,笑得温温柔柔,柔情似水,玉手轻招:过来。 这儿到处是人,兵士们像闻见腥的猫,各个鬼鬼祟祟探着脑袋那就是沈大将军的嫡女、他们百夫长的未婚妻?哎呦,头儿,你倒是上啊!人家都喊你过去了! 顶着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池蘅脸皮微热:哎,来了。 她乖乖挪动双腿走了几步,走到人跟前,清和捏着帕子为她擦拭脖颈那滴早已凝固的血。 素净的锦帕染了血污,池蘅耳尖泛红她也不知这是砍了哪个贼子的脑袋溅上来的血,之前光顾着洗脸了。 猜测到心爱之人身负天命,沈清和不动声色地为她整敛衣袍和稍显凌乱的发丝:几时回去? 面对面离近了,池蘅这才发现她脸色委实不好,赶紧道:今日就回,姐姐和我一起走吗? 不了。 嗯? 清和玉指摩挲她瘦俏的下巴,软声道:我还有其他要事。 红尘楼? 涉及【红尘楼】的事,池蘅不好多问。军令如山不好耽延,若不然她真想留在这护一护她,即便晓得姐姐出来一趟必定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想护清和几日,清和却不放心她在外逗留。 帝星啊。 想必陛下十八年前已经得知帝星的存在。 一次次派遣御医诊平安脉,应是拿捏不准何人是紫微星。 十八年前盛京天生异象十有八.九指向的是女帝,所以阿池生下来被大将军当做男儿养,女扮男装,是为了保命。 你早点回去。她嘱咐道。 回到军营,回到能让你赢得人心的地方。 池蘅握住她贴在脸颊的手,用体温驱散她掌心的凉。 到了这时,她也不怕兵士们起哄了本来就是她的未婚妻,心意相许,姐姐兴致上来摸她脸而已,岂不是很正常? 她觉得正常,目睹这一切的妄秋姑娘惊得头脑掀起一阵风暴。 看来看去,竟还是一对有情人? 那池公子的未婚妻怎么办?又或者姑娘就是传说里与池矜鲤订婚的那位? 想到这一可能,妄秋心中生窘,再看两人情意绵绵眼里容不下外人的情景,她愈发肯定这猜测。 她低头揉搓指尖,哪能想不明白先前沈姑娘是在逗她? 真是,弄得人又羞窘又感到好笑。 秋姑娘。 妄秋温声抬眸。 池蘅一本正经:你要的人此刻就在帐内,要去看看吗? 化功散的效果已经褪去,女人被锁链禁锢腿脚,只管拿眼神勾人。 偌大的帐子,一名小兵认认真真看守她,脑子里全是百夫长吩咐的话,尽管当自己是瞎子,不为女色所动。 听到动静,他起身看向帐外。 头儿!看到池蘅,小兵松口气,面带喜悦。 池蘅口头夸赞他两句,引着秋姑娘来到仇人面前:承诺你的我做到了,此人是死是活,由你决定。 一见到女人,妄秋屈辱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她眼眶发红,娇躯颤抖,遇到池矜鲤之前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地逃出牢笼,更没想过有朝一日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生死皆是她一句话的事。 是你们? 女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 怪不得会一败涂地。 红尘楼的楼士竟与朝廷有关,她这是遭了算计,输得不冤。 清和没去看她愤恨的眼神,被琴瑟搀扶着坐下,安安静静看戏。 奈何不了她,女人哀戚道:秋秋,一日夫妻百日恩 住口! 妄秋脸色发白。 沈姑娘摇摇头:你这样可不行,秋姑娘。 想从过去阴霾里走出来,不狠心怎能成?她要的是能办实事的人,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哭包。 拿刀来。她淡声道。 池蘅将唐刀【挽星】递过去,被未婚妻嗔看一眼,她立时醒过神来,抽走亲兵腰间的刀交到柳瑟手上。 柳瑟双手捧刀交给菟丝花一般的妄秋。 拿刀尖抵着她胸口。 妄秋六神无士,依言而行。 女人瞳孔闪过惊惧。 逼她交出《如梦欢经》。 池蘅睫毛一颤,眼神讶异。 秋姑娘握刀的样子很不熟练:交出《如梦欢经》! 清和被她毫无杀伤力的言行逗笑,眉眼绽开,屈指叩在桌面:你先给她一刀。 刀尖避开心口,刀身刺啦一声刺进血肉。 肩膀破开一个血洞,血水汩汩而出。 妄秋被血色刺激地倒退半步。 比起这要不了命的一刀,女人更畏惧的是有人知道《如梦欢经》。 你、你到底是谁? 秋姑娘,挑断她的手筋。她想挣断锁链伤你。 妄秋被她伤得够多了,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尤其从姑娘口中得知女人拿她当炉鼎,仇恨心起,颤着手不熟练地挑断女人手臂处的筋脉。 守在帐内的小兵听着温温柔柔眉目秀美的沈姑娘脱口而出的每个字,心里打了个寒颤。 痛呼声起。 谢谢行楼是你什么人?!是她让你来讨要《如梦欢经》的? 《如梦欢经》是合欢宗至宝,谢行楼铲平合欢宗,意识到手心漏掉两条鱼,干脆将此事交给小辈料理。 还有脚筋。 撕心裂肺的痛呼传出营帐,兵士们路过帐门口顶多感慨这位女大当家生命力顽强,折腾成这样都没死,也是内功深厚。 他们才不同情她的遭遇,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被折磨也是活该。 多少身家清白的姑娘被她糟蹋,旁的不说,鹰山上枉死的栖花寨三十六口人家,全是这对师兄妹造下的孽债。 二当家提早一步被百夫长送去见阎王,剩下这位大当家,离死期也不远了。 《如梦欢经》拿到手,清和不再多言。 妄秋一刀捅穿女人心脏,鲜血溅了满脸。 长刀匡当一声坠地,女人不可置信地瞪眼看她,嘴唇张合,倒在血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死不瞑目。 结束了。 都结束了。 妄秋瘫坐在地小声哭出来。 营帐内见了血,池蘅领着清和去她的帐子,由柳琴柳瑟安慰痛哭的秋姑娘。 姐姐,《如梦欢经》是什么?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8) 是合欢宗用来双.修的邪法。我这次来是奉姨母之命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此经书不能留于世,要焚了才行。 姐姐等等! 池蘅赶在她焚烧经书前救下此经:姐姐不如借我看小半个时辰? 此功法邪门,绝非正道,你 我就看看,保证不用它做坏事! 清和沉吟半晌:女子与女子若同时以此法修行,十年之内功力大涨,然十年之后体内积蓄淫.热,不止会变得性.淫,更需吸食生人鲜血存活,到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可别胡来。 她蹙眉:我才不与你修这恶心玩意,你趁早死心。 姐姐说得哪里话?池蘅捏着经书一角:我就瞧瞧,看它是怎么个修行原理。 她于武学一道痴迷,清和拗不过她,不情不愿:那你看。 她坐在池蘅身边,池蘅心虚地轻捏她嫩白的指节,捏了两下专心致志翻动《如梦欢经》。 合欢宗流传千百年的经书至宝,自有它的可取之处,看到精绝处,小将军拍案叫好,一时扬眉,一时沉思。 此心法讲究欢好如梦,既沉迷,又在沉迷之余看破虚妄,好比明知一切是空是梦,仍在梦里不愿醒来。 之所以被称为邪法,除去婉婉说的那些也在于此心法修到最后会更改人的心性,变得无法自控。 而若是像大当家和秋姑娘这样的情况,一人修习心法,一人不修行心法,不修行心法的迟早会被修行心法的吸食元气而死。 而若是两名修行心法的共同钻研,不拘男女,修到最后人虽活着,与茹毛饮血的野人又有何区别? 这便是《如梦欢经》致命的弊端。 半个时辰到了。 哎?这么快? 清和不理她,抽过她手里的经书置于备好的烛火,火舌吞噬这要命的糟心邪经,沈姑娘一脸严肃:阿池,你真的不能乱来。 经书被焚成灰,池蘅神情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不想修行邪功,她只想吸收《如梦欢经》的妙处,创出一门新的双修之法。 任重道远,这事儿还没个影子她不好直说,省得惹恼婉婉。 不过毁去了实体的《如梦欢经》,半个时辰也够她清清楚楚地将其记在脑子。 这未尝不是一个方向。 若能与婉婉双修,不求武功盖世,只求两人延年益寿她也知足。 而无论是【阴阳溯回之法】还是【如梦欢经双修原理】,都离不开转嫁互补四字倘真能取其精华创出一门新功,以她之长,补婉婉之短,岂不绝妙? 脑袋挨了一下,她嗷了一声:姐姐,我真没胡思乱想。 清和眷恋地环抱她腰,脸埋在她颈窝,声音轻缓:我知你武学天赋高,可若为我冒险,我宁愿你什么都不做。 我会好好的。池蘅抚摸她单薄的脊背。 姐! 妄冬闯进帐子见到躺在血泊的女人,瞳孔一缩。 姐,我听说你被人看上了,要带回盛京他环顾营帐,面色尴尬:哪位是我姐夫啊? 柳琴柳瑟身子一怔,不约而同地和哭得眼睛红肿的秋姑娘保持距离。 妄秋哭笑不得,打心眼里为弟弟的凉薄感到失望。 先是大当家,后是莫名的姐夫,冬冬可曾记挂她的喜怒哀乐? 他身上没伤,想来小将军的人没难为他,又或是形势比人强,他知无不尽没逼得人用刑。 这里没有你的姐夫。妄秋深吸一口气:冬冬,她死了,我为咱们爹娘报仇了。 妄冬面色讪讪,不明白一向依赖他的阿姐为何会用如此清澈坚定的眼神看他。 是在怪他没为爹娘报仇吗?可这是他的错吗?他也无能无力啊。 尴尬的气氛逐渐在姐弟之间蔓延,柳琴柳瑟默默退出帐子,由得他们将话说明白。 没了外人,妄冬轻声道:姐,你怎么了?大仇得报好日子马上要来了,你怎么愁眉不展的?还有,你还没告诉我,这次去盛京,你是给人、是给人当妻还是妾啊? 片刻沉默,秋姑娘忍着没让泪掉下来:你一直在哄我骗我,对不对?你可曾将我当做你唯一的亲人? 怎么了? 里面柳瑟指了指:吵起来了。 第108章 、拿酒来 我没想和你吵 妄秋活了二十年从没和人高声吵过,她在家中习惯了顺从,习惯了被迫接受。 可现如今家都没了,姑娘要她处理好手头的事,是带着弟弟跟她一起走,还是给一笔银子要他自己选择,她是拿他当亲人才鼓足胆气开口,谁知前段时日还拿话哄着她的胞弟,翻起脸来竟也是如此凶狠。 突逢家变,妄冬好不容易向着命运妥协,靠着长袖善舞的本事在鹰山混得风生水起。 一朝鹰山被端,他被关在营帐吃不好睡不好,本就心气不顺,此次听闻姐姐入了贵人的眼,像是又寻到希望,兴冲冲跑来,迎来的是教他烦躁的质问。 你怎么就不明白,当时那局势我能护住自己就算不错,哪来的本事护你? 她杀咱们爹娘我能不恨?我除了恨得牙痒痒能有什么办法?而且,不就是跟着一个女人?跟女人总比跟男人强。 你就是陪她睡睡,有我辛苦吗?现在你攀了高枝,跑这数落我来了?真要论起来,爹娘还不是被你害死的! 你说爹娘是被我害死的?妄秋被一股荒谬击中,接连倒退两步,萦在眼眶的泪渐止:原来你一直认为,是我这张脸为爹娘带来灾祸? 妄冬语气冲,话说出口也就后悔了,他看着自己弱不禁风的姐姐,心想:要不是你生得惹眼,贼人怎么会找上家门? 要不是你生得好,又怎能刚出女人的狼窝,便入贵人的帐? 还不是靠着一副好皮相? 到底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妄冬发完火意识到不对,柔声哄她。 他最擅长哄人,可这次妄秋一反常态地没有之前好哄。 我这次去盛京是给人为奴为婢,既非妻,也非妾。你还跟着我吗? 妄冬满脸震惊:为奴为婢? 对。 看他这反应妄秋说不出是难过多一点还是想哭多一点:这里是三百两银票,算是贵人给的卖身费,你 银票被妄冬一手抢去,他道:我要银票,就不跟你走了。为奴为婢有什么好?还不如拿银子置办田地做点小本买卖。 好。妄秋顿时齿冷,眼圈泛红,深呼一口气:好。以后我们不再相见。 她心意已决,妄冬深觉不妙,想再言语几句秋姑娘根本不想再听他满嘴胡言,拂袖而去。 出了营帐,看到一脸关心的柳瑟姑娘,她抱着柳瑟失声痛哭。 哭声传入耳,妄冬脚步一顿,暗道:他也真是烦了日日哄着她,靠着她。 不再相见,那就不再相见罢,左右没了谁他也能活。反观姐姐柔弱的性子,离了他这个弟弟不定要怎么受委屈。 柳瑟猛地被她抱住,没法狠着心将人推开,她求救地看向自家小姐,清和眉眼温和,并不打算干涉。 哭够了哭累了,妄秋羞赧地从柳瑟怀里退出来。 走罢。 清和抬腿迈开。 琴瑟和妄秋姑娘走在她身侧,一步步离了兵士们暂且驻扎的营地。 池蘅掀开帐子站在门口看她远去的身影,妄冬同样看着就此分别的姐姐,心绪复杂。 你也滚罢,没良心的白眼狼。池小将军不客气地骂道。 当初不是秋姑娘护着这个弟弟,妄冬哪还能留得这一身清白?早不知被哪个畜生糟蹋了。 当姐姐的舍身饲仇,到头来作为弟弟的却一再拿言语轻贱她。 不是白眼狼又是什么? 滚! 妄冬吓得屁滚尿流,狼狈窜逃。 鹰山一战,经过休整两百人全须全尾地回京。 池蘅回到盛京如实向校尉禀告鹰见城官府不作为一事,校尉立马将此事报给将军,没多久,鹰见城一干官员被重重参了一本。 且不提这个。 单说清和以红尘楼楼主的身份现身鹰见城,闻讯而来的女子们聚在一处满怀期待地迎接她们真正的主子。 一身白衣的沈姑娘正式亮相,堂下窃窃私语。 任谁都没想到她们的楼主是如此弱柳扶风,肉眼可见的病弱美。 很稀奇吗?清和落落大方地被请到上座。 妄秋羡慕极了。 她也好想成为姑娘这样的人。 今日来,是要见见你们,也好让你们看看我。 清和指尖发冷,手捧一杯香茶:我身体不大好,野心颇大,有限的年数想做的事很多。你们多数时候见的是柳琴柳瑟,如今也见到了我。 姨母信你们,我也信你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你们都是走投无路被【红尘楼】救下的人,这里给了你们人生方向,给了你们新生。我们应彼此坦诚。 我想护一人。想她安康无忧,想为她除去前路碍眼的荆棘,你们是我手里的刀 随着她袒露心事,妄秋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想:这是怎样的人啊,为何说出口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能令人信服? 人间有多大她不知道,但这一刻她很清楚,她要为她效力。 不为别的,只为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在姑娘眼里看到了无限可能。 那是不同于世间绝大部分女子的豪情、野心。 诚如姑娘所言,她野心颇大。 可能会为我去死,我能承诺的不多,只有一句话。 若你们活下来,【红尘楼】在一日,此楼都会像搭救你们一样搭救更多需要帮助的可怜女子。 死又有何妨呢?没有楼主,没有大护法,我们早就窝窝囊囊地死了。 不错! 是啊,我们愿意为楼主赴汤蹈海,我们本就是【红尘楼】里的人,楼主有言,大家岂能不从? 大堂一下子如沸腾的水变得热热闹闹。 沈清和郑重起身,微微一礼:为我一人之私,劳诸位舍生忘死,我在此谢过诸位。 楼主言重了。 楼主,我们心甘情愿! 对,我们愿意为楼主做好每一件事。虽然此前没见过楼主,可楼主派下来的指令我们都有听从,以前怎样听从,今后也会如何听从。我等与楼主神交已久 人群中爆发好热烈的笑声。 清和恬淡一笑,远山眉轻弯,扬声道:拿酒来。 上好的桃花酿被端来,撕开酒封依次倒进瓷碗,诸人举碗,齐齐看向她们身子不大好的美貌楼主。 将门的潇洒气质洋洋洒洒悬挂在沈姑娘眉梢,她虽病弱,风骨傲然,玉指握紧盛满酒水的碗,嗓音清冽:干了这碗酒,从此【红尘楼】上下一心! 上下一心! 干! 酒气弥漫,喝到最后不知醉倒多少。 甫一露面安抚好人心,妄秋看得叹为观止。 解酒丸喂进嘴里,清和闭眼等着药效在身体化开,她道:知道为何同意你加入【红尘楼】吗? 这点妄秋想过,没想透彻。 清和淡笑:你看起来很柔弱。 妄秋怔在那,无法反驳。 你当以你的柔弱为器,将自以为是的人踩在脚下。 这话醍醐灌顶般惊醒局中人。 想变强吗? 想吗? 当然想! 妄秋身子颤抖着,听到自己清晰有力的回复:想! 想得话,我教你。 回到风云瞬变的盛京,池蘅靠着剿匪积攒军功,在军营彻底站稳脚跟,方便她更好贯彻后续的练兵计划。 前线始终没消息传来,出了军营,似乎真正关注战况的人很少。 盛京的百姓们各有各的营生,每天忙忙碌碌。天子都城距离边关甚远,如非家中有人上了战场,甚而没人会提及战事。 池蘅一边练兵一边紧密关注战报,可惜她职位太低,唯有日日往隔壁镇国大将军府跑。 沈延恩素日冷面的人难得会在她焦躁时安慰几句。 光阴如流水,很快进入五月,边关战事的战报还没传入盛京,宫里直接炸开锅二皇子,夭折了。 第109章 、变天 陛下有多宠溺这个幼子?小皇子刚降生赵潜为此大赦天下,宠溺无限,太子见了都要嫉妒的份。 小皇子生来乖巧,裹在襁褓老老实实不哭不闹,以至到了满月陛下上朝、就寝都要带在身边。 如非年岁太小,储君之位都得被他动摇。 历朝历代皇嗣早夭是无可避免之事,赵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孩子一不留神死在寝宫,盛怒悲痛之下自然不肯听信臣子所谓的折寿一说。 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皇权重压下黑袍卫出手彻查,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只是这真相挖出萝卜带出泥,实在出乎意料。 害死小皇子的,是早年无缘无故滑胎的黎妃,士谋黎妃,帮凶众多。 黎妃昔年备受皇宠,奈何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失了帝心。 黎妃被处极刑前字字泣血揭露皇后娘娘以秘药残害皇室子嗣的丑闻。 铁证如山摆在赵潜面前,中年丧子的陛下受激过度,疯病加重。 黎妃是后妃之中唯一一个被五马分尸后又惨遭挫骨扬灰之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99) 半日之内,后宫半数妃子暴毙。 太医院与皇后同流合污的御医被凌迟而死。 废后的诏书颁布下来,太子跪在寝宫门外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陛下一向在意这个嫡长子,此次放任运朝的储君苦苦哀求,不闻不问。 头疼欲裂。 为什么? 赵潜喃喃自语:为何要这样待朕? 一身凤袍模样狼狈的皇后跪在光滑可鉴的白玉石,她刚死了小儿子,东窗事发,很快后位都要不保。 她神情凄然,感叹命运果然是公平的,她害死了不少后妃的孩子,如今她的孩子也被人所害。 为什么?为什么!你回答朕! 一双大手掐在她脆弱的脖颈,皇后呼吸不畅,脸色渐渐涨红、青紫。 最后关头,赵潜后怕地松开手。 一阵咳嗽声回荡在冰冷的寝宫。 人之将死,或许总爱回想年少美好的时光。 她爱了陛下多年,眼睁睁看他为了权势、私欲、子嗣,逐年扩充后宫。她的心很小,只装得下陛下还是皇子时承诺她的海誓山盟。 他们也有过幸福浪漫的回忆。 她为他生下嫡长子,为他生下嫡公士,为他安稳后宫,做许多羞耻之事。 她用全部的力量来爱他,可赵潜负了她。 这个男人,心里永远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那她就当唯一能为他生儿育女的人。 陛下陛下还记得当初迎娶臣妾时与我父承诺的话吗? 赵潜怔在那,杀意溃散,眼神闪过迷茫太久远了,那些记忆太久远了,为了迎娶这个女人,为了得到她背后家族的支持,他说过太过甜言蜜语。 观他神情,皇后痴痴笑开:你果然还是忘了,你与我父亲口承诺,这一辈子只我一个女人,纵使为了绵延子嗣不得已与那些女人厮混,也永不会有人能越过我。 你还与我说,说我模样好,说我身子娇,你说爱我心不变,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你的吗? 人到中年,陛下显然记性不大好,可看着女人殷切柔软的目光,赵潜心弦微动。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前往汾阳侯府。 陛下忘了,臣妾还记得,记得很清楚。我自幼受宠,父侯舍不得我早早出嫁。 那日,我刚满十八,是第三次见你,也是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看你。 诸皇子中唯你生得文弱,穿着一身锦绣像个文雅的书生,眉眼间看不见其他皇子的骄奢之气,彼时你与池沈两家的嫡子为友,暗中蓄力。 我没有告诉过你,三年前的宫宴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我很喜欢你,陛下。所以贵为皇子的你借醉偷偷闯入我的闺房,我没敢声张,我怕父侯知道了打你。 只是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皇后直直盯着她年少爱慕的男人:你诱.奸.了我。 赵潜为帝后有过很多女人,做过很多荤事,可要说起来最令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年步步为营占据少女的身心。 少女的喜欢藏不住人,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底气。 他瞒着当时最为交好的友人,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强要了汾阳侯的嫡长女。 这是他大业图谋必不可少的一步。 我说,你若背弃你的诺言,我会毁了你。 床榻上颠鸾倒凤,赵潜光记得她那时哭得有多厉害,威胁的话也只当情趣来听,毕竟那个午后他弄得刺激舒爽。 这是报应。 皇后痴痴然笑道:这是报应啊陛下。你看除了我还有谁真心实意爱你?我为你赢得父侯支持,为你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我日日老去,你日日贪鲜,是你逼疯了我。 你是疯子!赵潜愤恨道。 皇后看他,像听到笑话般嘲讽:你不也是疯子?赵潜,别再装了! 装得道貌岸然,装得一派文雅,哪个真君子会做采花盗?哪个贤德的帝王会容不下为自己守江山的左膀右臂? 夫妻一场,他是怎样的人,皇后看得比谁都深。 还有薛贵妃 她笑得癫狂: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想着让臣子奸.淫自己的妃子?陛下干.着自己的皇后,龙床上想的是臣子干.着自己的贵妃,到底有多爽?才能让你一次又一次发泄兽.欲? 赵潜,你个疯子!禽兽!昏君!你以为瞒得死死的,可你瞒得住我吗?瞒得住天下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十八年前天象预警,帝有二星,帝有二星啊赵潜,你是做了多大的孽,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迟早,迟早会有崭新的紫微星来夺你的位子,你装什么装?这是命,是命! 住口你给朕住口!住口!! 赵潜,你堵得住悠悠众口吗?你个疯子!你心里有病,你早就病了,病得比我厉害。 你有疯病、□症,疑神疑鬼,你自卑、自负、自艾自怜,你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你,你觉得池沈二人为友不仁、为臣不忠,赵潜,你怎么不想想你?你先做了什么? 你连你的女人都对不起,对得起天下人吗?对得起先皇临终嘱托吗?对得起我父侯吗?你活该没儿子,只可怜了我的佑儿报应,都是报应啊! 住口给朕住口 赵潜浑浑噩噩拔剑,一剑穿透女人颤抖的身,鲜血流出来,他的皇后笑容讽刺地看着他。 像是在说你看,我死了,没人会真心爱你,你做的一切孽我都知道。想不到罢,赵潜,到头来最懂你的人是我,是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赵潜头疼欲裂。 朕乃天子,朕乃天子 守在殿外良久不闻传召,大监颤巍巍走进去,便见皇后躺在血泊,而她身边的男人不省人事,他天灵盖一阵发麻,扯着尖锐的嗓子大喊:快宣御医! 躲在暗处护卫的容越道长头疼轻叹:经此一事,陛下的疯病又严重了。 二皇子之死牵扯出一团乱麻。 先是黎妃被处以极刑,后宫半数妃子惨遭坑杀,太医院当日被斩四人,皇后被废,皇后暴毙寝宫,储君晕倒在殿门外,陛下昏厥不醒。 朝野为之震荡! 这是要变天了啊。 细雨濛濛,沈大将军在家中沉眸品茶,闭门不见客。 后宫的存在一则为绵延皇室子嗣,二则为稳固前朝,陛下此次在后宫大开杀戒,其行暴戾,有失君威,得罪不少朝臣。 前线战火燃起,帝都风云瞬变,沈延恩本本分分安居在家,猫儿跳到他膝盖,他懒得抚摸。 两日后,陛下醒来。 宫里很快颁布一道圣旨,即日起昭告天下。 告示贴满盛京大街小巷,有官差守在旁边为不识字的百姓解说。 什么?全国举哀,为皇后、二皇子服丧三年,严禁嫁娶?! 池蘅放下茶杯,与吴有用交换眼神:陛下这是疯了么? 嫁娶乃大事,一旦严禁少不得要影响民生,激起民怨,民生受阻,民怨积多,会直接动摇国本。 圣旨颁布,当日便有书生跪在宫门外为民请愿。 他们这里多少人已经订婚等着迎娶新娘子入门,三年,三年可不是三天,陛下死了皇后死了儿子,就要天下人和他一起受罪,这怎能行? 不止书生们长跪宫门外,言官们也死跪帝王寝宫外。 严禁嫁娶,此法万万不能行! 陛下糊涂啊!岂能自毁长城? 越来越多的官员跪在殿门外,当今陛下却早早拖着疲惫的龙体前往【榴花宫】。 【榴花宫】,薛贵妃寝居之地。 宫中处处缟素,赵潜换下锦绣龙袍,一袭素白。想到早夭的幼子,他心里悲痛。 贵妃 薛泠没骨头地倚在小榻:陛下刚醒,放着一干朝臣不理跑我这来,是生怕臣妾被骂得不够? 随他们去。他毫不掩饰厌恶,出口竟有几分愤恨的意味:他们这些人,只会劝阻朕不可糊涂行事,可他们哪知道朕的悲痛? 朕没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为臣不思为君王分忧,罪大恶极! 朕乃天子,普天下百姓皆为朕之子民,君父悲痛,身为子民为君父分担苦楚尚且做不到,算哪门子忠君爱国?他们想跪就让他们跪! 王命如此,谁敢不从?不从者,那就干脆处死! 他病了一场,行事甚是疯癫霸道。薛泠打起两分精神应对,对待不再伪装的疯子,可不能再与往日般轻慢。 爱妃朕想要个儿子 薛泠眸光顿冷! 赵潜搓搓手,局促而贪婪地望着贵妃娘娘平坦的小腹:爱妃与池蘅厮混日久,几乎每几日便要出宫与他私会,爱妃这肚子,怎还没消息? 打从池蘅不再做宫中行走,薛泠时常出宫,只是出宫私会之人不是赵潜以为的池家子,而是本事极强的姜道长。 赵潜已经疯了,他连天下人的意愿都不放在眼里,薛泠心思疾转,妩媚娇笑:陛下怎知臣妾有了? 有了?赵潜愣在那。 不错,已有三个月了,只是不显怀。陛下若不放心,遣御医诊脉即可。 发生皇后联合御医暗害皇嗣一事,赵潜确实不相信太医院的那群废物。 得知薛泠有孕,有的还是池蘅的孩子,他死去的心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上天带着了他的儿子,又以别样的方式赐还给他。 佑儿夭折几日,他就得知贵妃有孕,说不得说不得就是他死去的佑儿托生到贵妃腹中! 他才不管薛泠说的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三个月还是几个月,反正,他要有儿子了! 赵潜神情疯狂,火速找了【龙门】容越道长来。 雪白的帕子遮盖皓腕,薛泠医术高明,不怕他识破她的假孕。 此事早在几月前筹谋好,是攻心计划中的一环。 成王败寇,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 姜煋看不上当今,铁了心扶助第二颗帝星上位。既要有人上位,那么赵氏父子势必要让位。 天命之争,皇权之争,本来就很残酷。立场不同,各为其士,姜煋所要的,薛泠拚死都会给。 赵潜昏庸,无视上苍预警,十八年来做的尽是猜疑夺权之事,撇开是一国之君,他首先是个疯子,疯子哪能治国? 唯有让天下人看到他的疯,赵氏才会渐渐失去正统的保护。 天下人不再崇尚正统,皇室失去民心,便是另一颗帝星横空出世的最佳时机。 容越指节挪开:恭喜贵妃,恭喜陛下,娘娘肚子里确实怀有龙种。 陛下。 大监垂首低眉地候在门口:回陛下,宋老御史坚持不住了。 赵潜扬起的喜气一僵,想到那个时常和他作对、带头说他这做不得那做不得的宋傲,面沉如水:让他去死。 第110章 、伴虎 陛下敢让三朝老臣的宋傲去死,大监却不敢如实将这话禀明。他颤巍巍地打着摆子走出来,内侍们见了无人敢笑。 有何好笑的? 伴君如伴虎。 若这虎是头脑清醒的虎,那还好说。 万一这虎疯了,病了,狂了,利爪之下,谁又能幸免? 五月的太阳算不得灼热,顶在头顶,宋老御史额头冒汗,挺直的上身摇摇晃晃,为人祖父的年纪,两鬓斑白,若非身为运朝臣,至少也是子孙绕膝的安乐美满。 大监于心不忍。 宋大人,您快回去罢,别跪了。 陛下老御史嘴唇干燥,声音嘶哑:陛下还是不想见老臣? 岂止是不想见你,是想要你死啊老大人。 二皇子刚逝,大人们切莫再往火上浇油了。 出于私心他劝说一句。 也只能劝说这一句。 言官有监察之责,朝臣犯错,当直言不讳,帝王犯错,更要秉持忠义而言。 言官有言官的不易,御前太监有太监的不易,做到大监这份上,最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是挑着时候说。 眼下这时机他真怕这群老臣听不进劝,把自个命作没了。 人有一死,死得其所才好啊。 胳膊扭不过大腿,君心似铁,哪有转圜的余地? 陛下疼二皇子疼到了骨子里,二皇子夭折,陛下晕倒醒来,行事是愈发没有顾忌了。 宋老御史脸色惨白,被手疾眼快的大监扶稳,大监无奈道:大人,您要顾念身子啊 几个月前才在金銮殿以额叩地,伤刚养好,又跪在殿外几个时辰,莫说一把年纪,换了年轻人来这般折腾也忍不住叫苦。 宋傲浑浊的双目布满怆然:罢了,罢了。 一帮子忧国忧民的老臣在夕阳下拖着佝偻的背影渐行渐远,大监不禁扼腕。 太荒唐了,这也太荒唐了! 池蘅方从边防大营回来,没回家,先来别苑喝杯茶。 茶水正温,她端起茶杯仰头咕咚喝下小半杯,杯子放下,她一抹唇角: 全国为皇后、二皇子举哀,姐姐是没看见,外面到处是官兵,挨家挨户检查人们有没有服丧,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指着自己胸前素淡的白衣:瞧见没,上面发下来的,军服都不让穿了!服丧三年,禁止嫁娶,呵!好大的动静,先皇驾鹤西去的阵仗都没这么大,我看陛下当真是魔怔了! 骂完她无力地靠在椅背,手指扶额,迎上未婚妻宠溺迁就的目光,轻声一叹:憋狠了,我也就只在你这发发牢骚,在外没敢乱说。 不过我不说,保不齐旁人说,禁止嫁娶此事甚大,总有忍不住的。 那些书生,书也不读了就跪在宫门外,我打远看了眼,许是人多势众那些侍卫没敢赶人,不过退一万步说,陛下这是人干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0 照这样玩,迟早要完蛋! 她气鼓鼓的,清和凑近了,玉手贴在她心口为她顺气,轻一下重一下,光明正大占便宜。 池蘅被她耍流氓的顺气法逗得一笑,再大的气都被那只手抚没了。 她按住那只纤纤玉手,眼底情丝缠绕:多摸两下,舒服着呢。 清和远山眉轻抬,从善如流:此事对我们影响不大。 池蘅睁开眼:怎么说? 我嫁不嫁,你娶不娶,我们不照样顺心意行?名分而已,你在心里给了我,那也是给。 可是太委屈姐姐了。 这算哪门子委屈?她指尖抵在小将军胸口:你这,和我这,不是一样的么? 都是女子,都一样,哪来的委屈? 池蘅懂她的意思,她嘿嘿笑开,故意装作不懂,眉眼促狭:咱们这儿可不一样。 她眼神瞟过清和翘而圆的巍巍玉山,好不正经道:姐姐这儿,可比我丰润多了。 她张嘴就犯浑,挨了清和一顿打。 挠痒痒似的,正应了那四字:打情骂俏。 和你说正经的呢。 池蘅赶紧收敛嬉笑,正襟危坐:好婉婉,你说,我听着呢。 依我看,陛下是不打算藏着掖着了,以后你当谨言慎行,莫要被人抓住把柄。 再有,在军营好好和人相处,你我的爹爹皆为大将军,你至少也不能做得比我们两位爹爹差了。 需知失道寡助,得道多助,陛下作他的,你做你的。 要想安身立命创下一番基业,不吃苦头不行。但我宁愿你少吃一些苦,能用聪明用脑子避开的险事,我盼望你避开,避不开的,你要英勇一些,切莫教人小瞧了你。 你现在是百夫长,统率百人,鹰山剿匪一事算是立了功,军功姑且攒着,是你的,没人敢夺去。 前线不太平,你想早日上战场的心思我能懂,我若有你一半能耐,也想到那战场搏一个大好前程。 但你不能就这样去到那随时流血牺牲的地方,你得有自己的亲信,有越多的人甘心为你舍命才行。 两军交战,逞的绝不是一人之勇。阿池,你要记住,宁劳心,不劳力。欲成大事,除了当机立断,还要未雨绸缪。 她一口气说这许多,字字珠玑,池蘅用心记下,笑道:婉婉对我要求甚高。 放眼大运朝,有几个敢大言不惭拿两位大将军当行事的准线? 她隐约察觉清和晓得了什么,毕竟她爱的婉婉心智超群,总能看人所不能看,思人所不能思。 胆大,心细,城府之深,更在一些老狐狸之上。 阿池,很快你会懂的。 清和怜惜地抚摸她白皙的小脸。 所有人都瞒着你是为了让你不被天命所限,等真到那时,不用人说,你会懂的。 依照她的猜测,要不了多久。 或许池大将军和大师伯等的就是陛下行事疯狂肆无忌惮的契机。 比之当今陛下,她的阿池若为帝,确实会给万民带来崭新气象。 不说旁的,阿池心如赤子,陛下几辈子都拍马难及。 但要成为合格的帝王,成为名垂青史的千古一帝,光有赤子之心还不够。 她有预感,她的阿池终会在泥土里打滚。 比起天生的赤忱,历经千帆仍能不改其心志的,更符合大师伯的期许。 而要做成那样,少不了要在红尘泥沼里打滚,历经浴血重生般的淬炼。 沈清和心口一痛。 她总是走一步想很多步,思来想去,事情尚未发展到那地步,就已然克制不住心疼。 婉婉? 那双眼睛是何等的纯粹?清和看了又看,眼眶微热。 她一副要哭的情态,池蘅捉了她微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你可别这样看我,圣人都能被你勾得破戒。 清和破涕而笑,牢牢抱住她,四目相对,她气息清雅,音色婉转:那就破戒好了。 她主动送上香吻,小将军立时反客为主,边亲边抱她坐在大腿。 一吻毕,沈姑娘面若桃红,既娇且媚,身子软绵绵地倚在心上人怀里,气儿还没喘匀,侧脸朝某人看去: 你了解人性吗?以我对陛下的揣摩,如他这般自私自利病态霸道的人,压抑久了再释放,全国服丧不准嫁娶还是轻的,我怀疑他还有后招 姐姐池蘅掌心托着她后脑,咬字真切:是我吻.得还不够深吗?姐姐怎么还能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这样,迷死我算了。 她这话分外悦耳,清和笑靥如花:太深了,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弄.你。池小将军环着未婚妻细腰,耳朵、脖颈都红润润的,假装话不是她说的一样,笑嘻嘻,面容温和又腼腆。 清和不以为忤,阿池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成人间的挑.逗她们都适应良好。 她趴在小将军耳畔和她咬耳朵:你我都是女子,你就确定是你弄.我,不是我弄.你? 别管谁弄谁,池蘅的心都被她撩.拨地厉害。 一番言语,两人小脸皆被羞色晕红。 边关。 圣旨广传运朝各个角落,听闻盛京传来的消息,池英池艾以及一众将领惊得哑口无言。 这、这不是胡闹吗! 三年之内禁止嫁娶,此等违逆天理人情的命令,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敢这样玩? 赵潜疯了吗? 爹,这 池衍抬手制止长子接下来的话。 这一天,还是来了。 赵潜的作死之路仅仅刚开始就引得群情激奋。 不说朝臣那些适龄的子女纷纷等着嫁娶,普通百姓更耽误不起这三年。 不成婚哪来的孩子?没孩子怎么传宗接代?晚三年?年轻人耽延三年还心急呢,半截子入土且盼着孙儿降生好瞑目的老人愈发叫苦连天。 陛下为君不体恤黎民艰辛,肆意破坏民生,身在深宫的赵潜也怨恨百姓不体察帝心。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黑袍卫何在!? 黑袍卫。 专属帝王的暗卫组织正式显露人前,如乌云笼罩在臣民头顶。 陛下启用【黑袍卫】,提拔任用赋俊、严高之流,企图将朝堂变为他一人的一言堂。 姐姐猜的果然没错。 池蘅脱去外袍换上浅色家居服:变本加厉的还在后头呢。 这是什么? 苛.政。 苛.政猛如虎,天子脚下的百姓们走在街上都不敢如往常热热闹闹谈笑,遑论议论朝政? 人们三缄其口,生怕像昨儿个被午门斩首的大臣,就因在家中抱怨几句,被【黑袍卫】逮着,翌日上报给帝王,落得凄凉下场。 安平了多少年,大运朝内忧外患的不安定因素轰得爆发出来,打得臣民措手不及。 在此之前,谁能想到一国内部最大的隐患不是天灾,而是带来人祸喜怒无常的帝王? 忠君的臣子日日跪在宫门祈求君王回心转意,赵潜的暴戾一日甚过一日,满朝文武,胆小的夹起尾巴做人,胆大的只能一次次苦口婆心相劝。 接到边关传来的密信,池夫人刚彻查了一遍府中下人。 信封拆开,看到夫君熟悉的字迹,她心稍稍安稳。 字迹遒劲稳重,看来是没受伤。 白纸黑字一目十行看完,她心生疑惑,然而夫君的话她向来都肯听,即便疑惑,也按照池衍的吩咐秘密囤积药材。 重生一说太过玄妙,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池衍连枕边人都瞒着,怕的就是天机反噬。 万一这事不能说呢。 他不能直白地表明前世经历,却忍不住在危机到来前提醒自家夫人。 他素来信重自己的发妻。 池夫人的所作所为也没令他失望。 耗时两月,大量的药材兜兜转转分散囤积在各处。 七月,距离盛京八百里外的云城四处有人散播今夜子时地动的骇人讯息,闹得人心惶惶。 等当地官府去查,那些人滑不溜手,一早跑没影。 此事被编成小童都会唱的歌谣,唱得多了,也有一部分人连夜逃出云城。 当晚,沙漏刚到子时,云城发生建朝以来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动。 远在边关的池大将军一颗心掰成三瓣,忧心忡忡有多少人听了他的预警。 时也,命也,能做的唯有尽人事。 似有一只无形的手隐秘推动,云城伤亡惨重,天子不仁,致使上苍降祸的言论在民间越传越广。 朝堂之上,宋老御史谨守言官之责,恳求陛下下达罪己诏平息民怨的话说到一半,一块端砚横空飞来。 三朝的老臣,被砸得脑袋开花,血溅金銮殿。 金殿鸦雀无声。 赵潜眼神狠厉:还有谁敢让朕下达罪己诏,尽管站出来! 诸臣不约而同望向沉默寡言的沈大将军,沈延恩手持笏板,老僧入定一般。 大将军有何话说? 沈延恩依旧是一张冷面:回陛下,臣并无话说。 赵潜神色满意,声调扬起:诸位卿家还有何事启奏? 启奏陛下 大灾之后有大疫,云城乃运朝大城,灾后安抚之事不能置之不理。 只是这个节骨眼谁前往云城谁就得承受相当的危险万一余震再来,该当如何? 爱卿以为,朕该派谁前去救灾? 佞臣严高以溜须拍马,谄媚闻名,之前被压制狠了,好不容易入了陛下的眼,吃饭睡觉都要揣摩今上的心。 陛下问何人,那就想想陛下最厌恶何人。 陛下最厌恶的人远在边关领军作战,当朝的镇国大将军身份贵重轻易动不得。 思绪在脑子里绕了几圈,他悠然出列:臣以为,柱国大将军之子,池蘅池矜鲤前去合宜。 装聋作哑的沈大将军清淡淡地看了严高两眼,严高硬着头皮道:池矜鲤有勇有谋 屁个有勇有谋,任他夸出花来,云城也不该是他家女婿去的地方! 好!准奏! 劝阻的话堵在喉咙,沈延恩睫毛低垂,宛若凝霜的眼掠过一抹深沉。 该死。 第111章 、奶.包子 池三公子,接旨罢。 圣旨交到池蘅手上,宣旨太监离开军营。 他一走,兵士们围上来:头儿!明日就要去云城救灾? 池蘅掂量掌心的明黄圣旨,不明白钦差的差事怎么就到了自己头上。 但她不排斥此事,更愿意为百姓做些实事。 她去比别人去好,她去至少能将救灾一事落到实处。 爹爹说她的【治民】策论仅仅是策论,说白了就是说她在纸上谈兵,去云城见识见识也好。 能带多少人?还是咱们跟头儿同去? 池蘅收好圣旨,笑问:陛下允许我带一支小队,云城危险,说不准何时余震再来,你们肯跟我去? 兵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张小二没心没肺在那高声喊:去!怎么不去?跟着头儿,有肉吃! 赈灾啊,这不是送到手的功绩是什么? 富贵险中求! 再者不为富贵,同为运朝人,哪能见死不救? 不错!我们也愿同去! 同去同去! 他们闹得欢,池蘅笑骂道:去归去,今日任务做完了吗?想去赈灾先得有个好身板,别到时候撑不住喊累,我的手下,绝不要孬种! 她一言激将,兵士们摩拳擦掌继续训练。 这些日子来他们练得皮糙肉厚,脸上都抽了肉,身板看起来结实多了。 前两日与有用小分队的军事演习,大获全胜。 很是扬眉吐气。 这在以前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如今在边防大营,哪个兵不羡慕他们跟了个好头儿? 将军都发话开始在军营推广他们头儿布下的各种兵阵。 推广归推广,除了让他们头儿更受欢迎更得人心外,有了好东西,比如池百夫长精简而成的刀法、枪法,各种杀技以及按摩穴位的手法,都是他们先学,学完了,其他营的兵才轮得到。 嘿!说起来就是这么有福气! 锦鲤小分队的百人投入热火朝天的训练,张小二那句话说得不错跟着他们的头儿有肉吃。这年头,吃肉哪还有不积极的? 太阳下山,池蘅难得没歇在军营。 得知陛下要阿蘅前往云城救灾,日头还未完全沉下去,池夫人守在府门口翘首以待。 夫君来信说,该是他们女儿经受风吹雨打的时候了。 阿娘。 全民服丧,小将军还是那一袭素淡至极的白衣,习惯穿红的人这会胸前半朵花都没有,倒显得成熟不少。 进来说。 今晚池夫人为她做了一桌子好菜践行,池蘅吃饱喝足乖乖守在她身边聆听教诲。 大道理池夫人平素说得够多,这会只想嘱咐她在外好好照顾身体。 云城受灾,治安好不到哪儿去,鱼龙混杂,时不时还有天灾人祸,救灾说得轻巧,实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容易的话朝臣们早抢着去了。 也就能欺负欺负她家阿蘅。 去了那,机灵点。 孩儿晓得。 她叹口气:你爹爹和两位哥哥都不在家,你这次出门带上明、月两人去,不然阿娘不放心。 素明、素月是对双生姐妹,自幼被池夫人调/教,厨艺、武艺不凡,料理俗务很有一套。 有她们在,起码不用担心人在外面吃不饱喝不暖。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1 池蘅笑了两声:阿娘 不准推辞! 她想说我都多大了,但毫无疑问,不论多大她在亲娘眼里始终是个孩子。 她点头答应。 侍候阿娘在床榻躺好,她整敛衣袍:娘,我去别苑一趟,您早安歇。 池夫人拿她没办法:去罢。 绣春别苑。 清和还没睡。 又或说故意没睡。 夜晚星月当空,荷花在池塘悄悄盛开。 池蘅显然沐浴后再过来,风中掀起一阵清香,没惊动任何人,翻过那道高墙往主院走。 婉婉? 花窗被打开,池小将军身手利索地跳进来。 清和上前一步迎她,紧接着关好两扇窗,转身看她,似怎么都看不透,相视须臾扑到她怀里。 她知道这是阿池立功的好机会,深入民间,看看黎民疾苦,体验一番天灾人祸。收买人心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她不能做一个只知天真的女帝。 百姓需要的是有仁心有远见有才干有胆识的君王。对内安抚臣民,对外腰杆子要挺直了。 阿池 池蘅抚摸她脊背,手沿着脊柱下滑流连至诱人的腰窝,许是深夜给了她数不尽的胆量,她放肆地恨不能把人揉进骨子里。 别担心我,好好在别苑把身子养好。 她声音放低,伴着昏黄的烛光哑声道:婉婉,等我回来弄你。 离别伤感的氛围被她一句话打破,清和嗔她煞风景:好好的,弄什么弄? 想伺候你怎么还招人嫌了?池蘅脸皮发红,搂着人不撒手:要不你弄我也行。 她快速道:说好了不准反悔,我老早想和你泡温泉了。就在别苑【云池】泡! 她言行霸道,清和看在她出京出即不和她计较,甚是温顺地依偎着她:订婚宴我给你的定情信物你可有带在身上? 带着呢,我送你木刀,你赠我一枚丹药,这药你一直没告诉我是做何用。 说着她作势捞起腰间的荷包。 手被人按住。 不用打开了。 清和领着她到了床榻,两人脱靴上去,亲亲密密地说悄悄话。 那是避毒丹,一切蛇虫鼠蚁闻到气味都不敢上前,若有人与你下毒,你将此丹带在身,只要不是太过凶险稀少的毒种,大部分都能解。 竟有如此妙用?池蘅香了她一口,亲亲热热地和她说小话。 姐姐,此情此景,真想和你做点什么。 她侧身把玩沈姑娘玉白微凉的指,念头闪过,耳根生出可疑的红。 情意牵动,她深呼一口气,瞧着人模样说话,小心翼翼:婉婉,我想看你像上次那样。 哪样? 就我加冠礼之前,你和我嗯,那样。 清和似笑非笑瞅她。 不那样也成。池蘅剥干净衣衫钻进她香香软软的被窝,清澈热忱的眼睛在烛光映照下无声诉说缠绵的心事。 雪白的肩膀明晃晃露出来映入沈姑娘眼帘,她笑软了腰,隔着被衾趴在某人身上,柔声打趣:阿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脱.光了爬我床,怎的,你要诱.我? 说哪门子诱不诱,给你暖被窝还不成?池小将军不知给哪儿领悟犹抱琵琶的妙处,裹着锦被几番动作,似遮非遮,似露非露。 她想:婉婉不愿哭给她瞧,那她主动点总归没亏吃。 清和眸色划过暧.昧的暗沉,没像她一般厚脸皮,好歹着了单薄里衣大大方方掀被入内。 软玉温香。 寸寸滑嫩入手。 她暗忖:阿池胆子太大了,真当我是什么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指腹慢悠悠滑过每一寸肌理,池蘅被她摸得心痒,小火炉似的烫.手。 婉婉 嗯? 清和摩挲着送上门来的软玉,耐性十足。 池蘅贴近她,小软包挤压着她的未婚妻,隐有羞涩地和她说悄悄话。 婉婉,你帮我舔.舔可好? 她豁出脸皮不要,到底是缺乏经验,不知此举是将温柔磨人的软刀子递给对方。 清和不忍欺负她,指尖在她腰侧打转:你确定? 确定。 小将军乖巧躺平。 内室一盏烛火幽幽,清和不自在地轻捋耳边碎发,心头一半觉得羞赧,一半被深深刺激。 舌尖扫过上颚,她迟疑道:那我、那我来了? 池蘅一拍小山包:尽管来! 年少气盛,是要付出代价的。 坐在马背回想昨夜羞人的情景,池蘅小脸发红,叹了声不争气,奶.包子太不争气了! 这要坚持下去,可不是快活似神仙? 她眯缝着眼不无得意地想:有了这次,等回来她也能理直气壮尝尝婉婉的玉雪红梅。 这不比她自个的带劲? 倘真能行,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 毕竟都是包子,她的充其量是十个铜板能买来的素包,婉婉的啧,池蘅摸着下巴:那妥妥是香得流油的肉包。 她把心上人丰润的雪山比作包子,心里不住想笑:这要被婉婉知道了铁定又要揪她耳朵,然后凉凉一语把她的小笼包贬到门缝里去。 七月,蝉鸣阵阵。 盛京与云城相隔八百里,此次前去救灾,除了带着她的锦鲤小分队,还有十三名太医、五车药材、五车粮食,更有世家带头捐助的衣物。 队伍集结完毕,池蘅仰头看向城楼。 清和站在池夫人身侧,美目柔情缱绻。 池蘅冲她们招招手,一个是生养了她的娘亲,一个是这辈子不分你我的爱人,都是她的心头肉,是她无法割舍的俗世情缘。 启程! 钦差奉命出城,旗帜随风摇动。 直到再也看不见长队的影子,清和慢慢品咂出分别的苦。 池夫人舍不得女儿前往云城涉险,舍不得归舍不得,歪头看到儿媳隐忍泛红的眼眶,看样子魂都要跟兔崽子飘走了。 好了清和,咱们回罢。 我扶夫人回去。 将池夫人送回将军府,清和在妄秋的陪伴下回到别苑。 再有一个时辰就到正午,厨娘前来询问主子中饭想吃哪几样。 一心惦记心上人的沈姑娘看起来没精打采,蓦地回味起昨夜尝过的美味,眉眼终于有了一分笑。 阿池心思细腻,行事大胆,但她做的每一样若细细思量都有她的道理在里面。 比如昨夜。 热情地邀她采撷。 一则慰相思,省得人离京了见不到对方她们都不好受。 二则给点甜头再给点盼头,相见之日,再往她这讨便宜也讨得顺理成章。 她都能想到她不讲理的模样了。 委委屈屈,惨惨兮兮,吸吸鼻子,而后定是要说:我都给你尝了,不行,你的我也要尝! 然后又是种种撒娇犯浑轮换着来,弄得人无可奈何,唯有顺着她。 画面在眼前浮现,清和笑意盎然,离别的苦果然消去不少。 她想:阿池真是聪明。 但凡阿池想做的事,这么多年来就没有不成的。 学文、习武、哄女人,带兵、用计、生死斗,她样样拿得出手。 问题是能供给她施展手脚的地界,太小了。 云城那么大,未尝不会成为她全新的用武之地。 厨娘还等着吩咐,主子却走起神来。 缓过来,清和唇瓣轻启:中饭,就吃奶包子罢,要小一些,皮要嫩。 光吃奶.包子吗? 厨娘面色复杂地退下,着手蒸包子。 包子蒸了一炉,面粉里放的是上好鲜羊奶,去了膻味,馅肥肉美,仍没得到主子的赞赏。 饭桌前,清和捏着包子长叹一声:不够香,不够软,不够教人魂牵梦萦。 厨娘听得一脸忧愁,还要教人魂牵梦萦?难度太大了罢,她给哪儿做出这样的包子? 小将军前脚出城,沈姑娘在家斯斯文文耍流氓都没人懂了。 第112章 、八月云城 唉,寂寞。 寂寞的沈姑娘用过中饭移步【炼药房】。 师父传授的《毒经》她尚未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师父都在锲而不舍攀登高峰,为人徒弟岂可懈怠? 她要自保。 先自保,再保人。 妄秋如影跟随在她身侧,看她分拣药材,看她开炉炼丹,姑娘不嫌弃她笨,观她认真好学,总会用三言两语拨开云雾为她解惑。 拿兔子来。 妄秋转身依言而行。 最开始她对拿可爱无害的小动物试药感到无法适应,再无法适应,过去了几天,抱兔子的手竟也不再发抖。 柳瑟私底下和她说,姑娘养的这些兔子,喂了药虽说承受一定苦痛,但不会死。 因为姑娘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仅剩一口气的兔子救活。 妄秋当时天真地问柳瑟:若没救活呢? 柳瑟表情一下子变得很精彩,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精彩,她似是被妄秋一句话噎得不轻,又不好翻她白眼嗔怪她问了个傻问题,犹豫道:没救活,那就成死兔子了呗。 不过没救活的倒霉兔子终究是极少数。 真正试药后要死的,是关在别苑地牢无恶不作的死囚犯。 沈姑娘在别苑钻研医毒、机关暗器,闲暇了抚琴观景,顺手调.教身边软绵绵的秋姑娘。 八百里外的云城,钦差奉命而来。 今日是云城地动的第六日。 短暂而漫长的六日,昔日锦绣繁华的云城狼藉一片,哀鸿遍野,处处是倒塌的房屋,走在被破坏的长街,大人小孩的哭声声声入耳。 地裂发生在子时,很多人还沉浸在香甜的美梦。 饶是有部分人将池大将军的预警听进心,赶在地裂前出城避难,受灾的人数仍旧超乎池蘅的所思所想。 人间地狱。 不止她愣住了,前来救灾的队伍也愣住了。 守在百夫长身边的张小二大张着嘴,任由风灌进来。 人心都是肉长的,天灾之下,凡人身躯渺小地不可思议,生死全然是一瞬间的事。 云城的官员救灾救得嘴角气泡,吃不好睡不着,翘首盼着朝廷救援,可现下来得这些人,太少了! 杯水车薪。 灾情发展至今,还有好多人埋在倒塌的房屋、堆积的石块,藏在人们想像不到的角落等待救援。 百余人,朝廷究竟是怎么想的?百余人啊!一个人当几个人用才能尽最大努力将埋在地下的人早早刨出来? 对上官员心急心忧的眼神,池蘅怔在那,后知后觉脸皮臊得慌。 朝廷确实给了她百人小队,就让她带着自己手下的兵,多给了人陛下不放心陛下也不是真的关心云城灾情。 云城乃大城,每年从这里流出的真金白银才是陛下看重的。 盛京来的钦差年纪轻轻好一副勾人的相貌,可惜到了这,没人在乎他是谁的儿子,更没人在意钦差多大年岁,有没有娶妻。 哭声飘荡在城的上空,池蘅切实感受到生命的脆弱。 救援安抚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放眼望去,没有人不狼狈。 夏季天热,好多人聚在一处气味不好闻,到了这会池蘅放下那些勋贵之子的讲究,既为钦差,她的话便代表皇室的意思。 官员们在这事上不敢揽责,巴不得这位钦差全权负起责任。池蘅顾不得和他们掰扯官场的阴暗,来到这,她总不能白来。 带领幸存的百姓住进新搭建好的临时帐篷,施粥、送衣,入夜也会耐着性子哄孩子入睡。 这里有很多很多的稚子,一夜之间成为孤儿,到了夜晚常常发噩梦惊醒。 每当此时,池蘅都会与他们解闷。 不仅她一个人陪着这些孩子,更抽空选出适合孩子读的书目,要一些慈善的妇人夜里为孩子们讲故事。 天一明,她又要亲自参与救援。 一个时辰恨不能掰成两个时辰用。 头儿!这还有人活着! 池蘅精神一震,疲惫尽消,撸起袖子指挥士兵救人。 可也不是总有这样的好运。 费尽千辛万苦救出来的人,有的勉强能再看一眼喧嚣的世间,有的最后一眼都来不及。 一天天过去,希望渐渐变得渺茫。 你,速速带人清理大街小巷管道,排查一切可能引起污染的源头。 密封城内水井,严禁百姓从内取水,勿食生肉,入口之物烹煮熟透再吃。 太医们联合民间药局共同做事,谁敢在这事上排外,决不轻饶! 【慈幼堂】、【救助所】加紧建设。病人与病人分隔开,每日分发汤药,至于池蘅喉咙一哽:至于死去的人,集体火葬。 是!大人! 大人,水车来了! 大人,死去的家禽畜类处理好了! 大人 忙得团团转,很快日落黄昏,池蘅衣袖被人轻扯,回头是个六七岁大的小姑娘,她咧开笑:怎么了? 小姑娘眼睛生得很漂亮,穿着一身布衣,左手捧着冒热气的馒头:给你吃。 给我? 嗯!她重重点头:你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你阿娘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 池蘅下意识看向四周,没看到素明、素月两姐妹的身影,心弦稍松,蹲下.身来小声道:我会好好吃饭,你不要告诉明、月两位姐姐。 明、月两姐妹奉池夫人之命照料三公子日常起居,可来了这儿人手严重不足,还分什么谁照顾谁?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2 都被池蘅扬手一挥打发去干活。 云城的灾情短时间内勉强稳住,她最担心的两件事好在没发生。 没有余震波及,没有疫情突发。 只是灾后重建的任务同样繁重。 池蘅今日中饭没吃忙活到现在,她自己也觉得不行,一日两日顶得住,时间久了,哪怕顺利做好这差事,回到盛京,阿娘见到她这皮包骨头的模样,可不得心疼死? 池蘅洗干净手接过小姑娘递来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差点被噎着。 你慢点吃。 小姑娘不怕辛苦地哒哒跑去舀水。 给你喝。 谢谢绵绵。 唤作绵绵的小姑娘呆呆看着她,眼泪不打招呼从眼眶淌下来,池蘅急忙喝口水顺下嘴里的馒头:怎么哭了? 绵绵想姐姐了绵绵好想姐姐 池蘅心口一痛。 绵绵是她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孩子,救出来时,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将妹妹护得很好,连着几天全凭一股强大的信念支撑。 最后绵绵活了下来,她的姐姐被迫长眠。 好孩子,你姐姐在天上看着你呢,姐姐肯定舍不得看你哭,你说对吗? 绵绵不哭小姑娘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眼泪直飙。 这是一对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姐妹,姐姐去了,被她拿命护着的妹妹孤孤单单留在人世,池蘅看着小姑娘忍都忍不住的眼泪,顿觉入口的馒头都是苦涩的。 这些天,她看过太多悲欢离合。 原以为看得要麻木,可事实告诉她,这些阵痛始终埋在心底隐秘的角落。 人有七情六欲,人有一腔热血。 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安抚好爱哭的小姑娘,池蘅转身回房写计划书。 一人势孤。 身为钦差,就要做钦差要做的事。 她就是累死饿死,能做的也有限。宁劳心,不劳力,这是临行那夜婉婉嘱咐过的。 当晚池蘅熬到很晚,写完计划书反覆修订五六次,翌日,召了云城所有官来一起商讨计划书的每一条。 她还年轻,年轻难免会犯经验不足的错,错了虚心受教钦差大人为人谦和、行事稳重的评价很快在云城官员间传开。 赈灾一事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 百姓们时常能看到钦差在街上巡视。 在经历了一次惨重打击后,求生的欲.望使得人们咬牙活好接下来的每一天。 自悲痛中缓过来的人们逐渐熟悉这位远道而来的大人。 眨眼,池蘅带兵在云城逗留快两月,至多半月,云城安定下来她就要回城覆命。 八月底的风微燥。 长街,不知哪家的狗忽然乱吠。道旁的鱼塘,鱼儿痴傻了呆滞在水面。 种种不寻常的现象惹得池蘅心里惴惴今日她眼皮跳得厉害。 经药局检验净化可食用的水井,密封的石盖早在一月前打开,她拧眉往里面打了半桶水。 井水入口,失了往日的清冽甘甜,掺杂一股怪味。 怪味儿 巨大的惶然猛地充斥心田,她拔腿往城中心跑。 哎?头儿,头儿你这是怎的了? 疏散人群,快疏散人群!都别在屋子里呆着,出来,到空旷地去! 听到百夫长的吩咐张小二原地呆愣,霎时白了脸,直接飞跑起来。 民众被兵士们带到外面时嘴上还在嘀咕埋怨的话,大人们再是不情不愿,出来的也比孩子们快。 【慈幼堂】的孤儿们此时正聆听先生为他们诵读文章。 外面彻底乱起来,这地方像是被遗弃一般。 女先生放下书卷,池蘅踏着轻功降落小院:带人出去!快! 不容置喙的命令唬得这名年轻的女先生强行稳住心绪带领孩子有序而出。 看起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命运残酷起来不讲人情亦不会看在人们向上求生的姿态心软半分。 临近九月,缓过一口气的云城再次遭遇天灾。 崩裂声恐怖回荡在耳畔,怯弱的哭声传来,折返回来的池蘅脸色惊变,想也没想冲进去抢救落单的稚子。 太可怕了。 女先生护着带出来的孩子侥幸死里逃生,回头望去,竟有一种天塌地陷的骇然。 地动山摇,新建好的【慈幼堂】稳不了几息,轰然倒塌! 第113章 、祈福 盛京,绣春别苑。 锐利的刺痛自心尖传来,清和步子猛地一顿。 妄秋疑惑道:小姐? 清和神情恍惚,倏地被一股不安击中,眉目惆怅地望向天边,但愿是她多想。 走罢。 今日锦茸公主举办赏花宴,邀请文臣武将家的千金都来宫中陪她一起赏花。 昨日送来别苑的赏花帖是公主赵绒亲笔所书,一笔字写得软趴趴的,无甚力道。 口气却不小,字字往清和底线上蹦跶,阴阳怪气,一会说羡慕沈姑娘有一个好未婚夫,一会体贴她未婚夫不在京许是寂寞。 三言两语,气人的本事不小,也不知堂堂公主殿下是怎么养成这副骄纵任性的小家子性。 清和无意与她计较。 却不怕事。 战书都送到眼皮子底下,再想装瞎岂不是说她怕了赵绒? 宴无好宴,可闲在别苑也甚是无聊。 不如去会会盛京那些贵女。 多年前病歪歪的沈家嫡女被人骗出去玩倒落得受人讥讽挖苦的待遇,恰好是那一天,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被眼尖的池小将军瞅见。 这一见了不得,池蘅用小小的血肉之躯,给了她从未见识过的呵护温暖。 以前的清和想出门,又怕出门,自打认识池蘅,她全部的天地都是围着她转。慢慢的,池蘅填满她的心,使她再没了惧怕。 想到池蘅,清和远山眉微蹙,早先那令人不安的心悸褪去,她在妄秋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此次出门,也是有心带妄秋见见世面,见见人世间不同的嘴脸。 皇宫,赵绒咬牙切齿盼着沈清和来。 文臣武将家的千金老早就说不到一块儿,各自分出阵营,簇拥着运朝唯一的公主殿下,有说有笑,至于是真笑还是假笑,又另当别论。 距离二皇子夭折已过去三月有余,【榴花宫】的贵妃娘娘肚子怀有龙种,极大程度抚慰陛下内心的伤痛。 在赵潜的一意孤行下整座大运朝都在为死去的皇后、二皇子服丧,书生们跪在宫门外晕倒了不少人,言官们的头磕得头破血流都没换回陛下收回成命。 在这个节骨眼锦茸公主却能召集一帮子文臣武将家的千金举办赏花宴,不得不说陛下是真宠爱这个女儿。 可这又让人心生不平了。 这不就是某种意义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凭何好多人嫁娶都得延期三年,身为二皇子的亲姐姐锦茸公主却能不守规矩? 过了今日,此事少不得又得被人暗暗诟病。 但陛下早不是当初的陛下。 陛下死了幼子,整个人性情大变,三朝的老臣,一怒之下都能用砚台砸死在金銮殿,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赵绒可不管这些。 总之今日设宴父皇是应允的。 赵潜在位的那些年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是以更想要自己的孩子行事无忌。 皇后死前痛骂他的那番话将他刺激地不轻,索性不再伪装,疯就疯,快活了再说。 还别说,快活的滋味真好。 午夜梦回,回想文武百官战战兢兢的神情,他禁不住想:这才是帝皇! 帝皇的女儿想做什么,难道还要看其他人的脸色? 赵绒根本不想看其他人的脸色。 她乃正儿八经的天潢贵胄,没抢来池蘅做她的驸马她气得银牙都要咬碎,今日见到身披大氅的沈家嫡女,她眯着眼,心想:还真是个病秧子。 八月份,过几日进入九月,大氅都披上了。 就这么个病秧子,床上折腾两下怕是人都要没了罢! 配个文弱书生兴许能多活一年半载,做池蘅的正妻,上赶着找死呢? 从沈清和被搀扶着弱柳扶风走来,四围雅雀无声。 文臣家的小姐自恃身份不愿搭理武将家矫揉造作的病秧子,武将家的女儿日常耳提面命被家里人提点,对内怎样都行,但在外,不可落了将军府的脸面! 将门若不齐心,可不得被那群舞文弄墨只知道动嘴皮子的欺负? 武将家的隐晦交换眼神,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都得放下对病秧子的成见,有她们在,沈大将军的嫡女,池小将军的未婚妻,怎么着也不能被外人欺负了。 说起来在场的人除却两府订婚宴,有好几年没见过沈家这位。 沈清和踏着八月末的清风登门而来,走几步路而已,那纤腰,那细腿,那鼓起来又被锦缎悉心藏起来的胸脯,颈如新雪,更别说有张能将西子比下去的脸蛋儿,勾人得紧。 若非周身气韵高贵典雅委实和狐狸精不搭边,恐怕要被人骂死。 赵绒不明白,怎么同样是女子,沈清和病歪歪的都能这么骚。 骚和骚不一样。 沈家看起来没多少年好活的嫡姑娘,哪怕赵绒不想承认,那也是骚得温柔,骚得人心痒。 既想把她捧到高处当神女来供奉,又不忍推她到高处,唯恐高处风寒把娇弱的玉人冻着。 骚.死了。走几步路而已,池蘅不在这,装给谁看? 赵绒咬着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沈姑娘大驾光临,本公主荣幸之至啊。 沈清和进屋不卑不亢地朝公主行礼,而后自来熟地看了眼将门女身处的阵营。 武将家的一名姑娘出了名的热情胆大,抬手招呼她过来坐。 清和微微一笑,接纳了对方的好意。 她不笑还好,一笑,还真没人舍得给她冷眼。 怪乎池小将军对未婚妻出了名的好,这么个娇人,可不得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绒羡慕嫉妒地看着她,眼神如吐信子的毒蛇。 听说小将军在云城做的事很漂亮文臣家的某位小姐说着说着谈到云城赈灾一事。 我也听爹爹说了,小将军在云城很得当地百姓称赞。 坐在这的,除了锦茸公主,垂涎池蘅的没有七八也有五六。 池家的香饽饽走到哪儿都很是惹眼,满身活力,早年即便听闻池蘅常爱上花楼饮酒的事迹,可人都是会变的,池蘅自打订婚从不去花丛游逛,竟是改了性,做起清心寡欲的柳下惠。 随着年纪渐长,魅力藏不住,不说他一身好武功、笔墨文辞也较为拿得出手,单单那身段俏脸,就和寻常武夫不同。 重要的是,但凡与池蘅有过言语来往的女子,无一不对他赞誉有加。 赵绒虽则在心里骂过池蘅不解风情,对这人照样还是喜欢。甚而池蘅不理她,她都能将此归为心上人与众不同。 简而言之,窝在闺房的女子很吃他这款。 平日看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没少代入池蘅做她们的情郎。 可谓是香闺梦中人。 这么抢手的香饽饽三年来时不时夜宿绣春别苑,要说两人是清白的,谁肯信? 沈清和顶着女子公敌的头衔,素日鲜少出门,这趟好不容易被邀出来,文臣家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拈酸吃醋,场面热热闹闹。 软钉子都被人轻飘飘挡回去。 一声叹息。 杨姑娘捏着帕子替清和遗憾:可惜了,再过三年,沈姑娘怕是要二十有三了罢? 二十三,老姑娘了。 池蘅现下看着好,可男人嘛,哪有不偷腥?况乎池小将军看起来就腰杆结实。 沈清和病弱,能不能再活三年还在镜子里,万一未婚夫得不到满足在外面有了人,沈姑娘现下有多风光,以后就有多惨。 赵绒啧啧两声:花期易逝。 沈清和不比她,她贵为公主之尊可以豢养面首,沈清和可以吗? 又有何妨呢?清和淡然启唇:纵使我二十三,三十三,阿池心里只我一个,我心里也只她一个,花期早晚都要逝,短暂的绚烂哪比得上长长久久? 啧。武将家的姑娘暗自兴奋:还不错嘛,都不用她们帮忙回怼。 沈清和往常在别苑呆着,少有和人炫耀未婚夫的时候,而今机会送到眼前,她嘴上没停,慢条斯理说着池蘅的好。 池蘅也确实好。 桩桩件件为未婚妻做的事,馋得锦茸公主直想不顾大局一指甲盖摁死病秧子。 清和在别苑熬了将近两月,闷得发慌,难得有人陪她解闷,她面带笑容:公主以为呢? 赵绒看着她这张脸,想到了笑面虎,后脊背窜上丝丝凉意。 慢半拍地察觉到这位沈姑娘不好惹。 瞧瞧这张嘴,死的都能让她给说活了。 武将家的姑娘们今日开了眼界,寻常她们和这些咬文嚼字的贵女说话少有占上风的,怎料沈清和一来,局势扭转,气成猴屁股的会是对方。 带刺的病弱小白花,猛一支棱起来,还挺带劲? 喝茶吧你!赵绒抚着胸口感觉要被醋海淹没,心道:瞧把你得意的! 池蘅那么好,你那么喜欢他,还不是得等三年才能嫁过去?池蘅那么好,若知你被人玷.污,还会拿你当心肝疼? 她眼神恶毒,眼睁睁瞧着沈清和端起那杯下了药的茶水,小饮两三口。 两三口,足够烈女变荡.妇了。 赵绒心情忽然好起来。 提前躲好的侍卫一颗心紧张地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今日有幸见过沈姑娘一面,那等绝色,一想到如斯美人会委身于他,登时下.腹生热,隐有恶龙抬头之势。 八月,桂花、菊花、秋海棠、月季、紫微、百合花,争芳斗艳。 赴宴的人们本是来赏花,竟不想会当场撞见锦茸公主与侍卫拉拉扯扯不堪入目的画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3 清和混在人群安静瞧着赵绒撕开衣裙与野男人当众苟合的情景,耳畔乱糟糟的。 撕拉一声,侍卫衣裤被扒,赶在斯文扫地前清和及时别开脸,便见赵绒疯了似地光着屁.股坐上去,吓坏一众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赏花宴成了皇室遮都遮不住的惊天丑闻。 赵潜闻讯匆忙赶来,看到的是女儿撕毁的衣裙,和吓尿了的侍卫。 前来赴宴的诸人俱是重臣之女,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赵潜查都不敢查,拔剑砍了那胆大包天的淫.贼,冷脸下了禁口令。 各家的姑娘小姐被宫女白着脸送出宫。 坐上自家的马车,进入车厢,紫金炉里升起袅袅香雾。 清和漫不经心抬眸:学到了吗? 妄秋这会身子还在打颤,神情一怔,磕磕绊绊道:学、学到了。 小姐的心可真狠啊。 小姐的手段,也真毒辣啊。 锦茸公主赔了夫人又折兵,固然可怜,可若起先没存害人之心,哪会闹出这般闹剧? 妄秋满脑袋都是光屁.股的赵绒毫无廉耻地坐在侍卫身上的露.骨片段,那么多的人,竟拉不住一个她。 可见药效之猛,不仅会教人直接丧失理智,还会令人力大无穷。 她摇摇头,努力将淫.秽不堪的记忆从脑子里剔除。 妄秋嘴唇微动:那茶小姐不是喝了吗? 明知茶水有问题,还敢喝,喝了半点事都没有,实在是 清和疲惫地阖上眼:若你日日以身试药,便不觉为奇了。 以身试药? 她还想再问,见小姐并无解惑的意思,乖乖闭嘴。 光是以身试药这四字就足够人发散思维了。 睡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清和在睡梦中惊醒。 妄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惊魂未定,清和轻抿微微干燥的唇:去查一查,云城云城如何了。 此次云城余震,有劳发现的早,逃难及时,部署周到,并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伤。 如今全城都在为钦差大人祈福,祈求上苍莫要将这样的好官带走。 此刻人们仍然能够想起亲眼所见的那一幕,正是那一幕,震撼了他们的心。 【慈幼堂】倒塌突然,不仅将三名稚子困在里面,同样困在里面的还有年轻的钦差。得知钦差大人被压在废墟下,不少人眼睛都红了。 女先生亲眼见证大人营救孩子的场景,更是亲眼见【慈幼堂】于瞬息间轰然倒塌。 这样的重击下,活下来的可能很小。 搜寻两个时辰,就在人们无望颓废之时,一道明光从废墟暴涨而出,继而是辟里啪啦的响声,石块、瓦砾崩碎,有如神助的钦差大人护着三个孩子闯入众人眼帘。 瘦俏的身板,立在那单薄如纸,神情有着铁一般的坚毅。 灰扑扑的衣衫被血浸湿好大一块儿。 此次,伤亡如何? 晦涩的声音从她喉咙挤出来,张小二一抹眼泪:受伤三百零二人,无人身亡! 便是如此一幕,刻入云城百姓的心。 危机来临前,三名稚子被护得好好的,重石压断池蘅不知几根骨头,震伤她的心脉,撑着最后一道真气问出这句话,得到答覆,她眼里的光泯灭下去,被迟来一步的姜煋小心翼翼抱入怀。 有姜神医在,没人能近池蘅的身。 云城余震是前世没有过的事。所以她放心这孩子来。 但天机难测,重来一世的变数犹如警钟沉闷敲响。天降大任,帝星势必要吃些苦头。 池蘅伤得很重。 她护住了怀里的稚子,唯独忘记护住自己。或许不是忘记,是力有不逮。 外伤看起来惨不忍睹,内伤更是严重到令姜煋一时不知该如何救治。 承受重击是一部分,强行催动内力脱困而出,才是要命的那一环。 如非池蘅身兼阴阳二气,命硬得很,这颗帝星许会真死在天灾之下。 边关。 得知消息的池家三父子陷入压抑的沉默。 至今未醒。 有姜神医在,阿蘅还没醒来,到底伤得有多重? 他们不忍多想,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一头为池蘅冒险救人感到不认同,一头又为这样的举动感到自豪。 池英池艾担心地五内俱焚,反观池衍,却是陷入难言的顿悟之中。 前世前世根本没有这一遭! 他太仰赖前世的见闻。 今生不比前世,前世没有紫微星降于池家。 变数今生的变数太多了。 从一开始,这些都变了。 变了的太多,那么云城爆发一次余震也算不得什么。 大将军!狄戎又开始攻城了! 父子三人不分先后握紧手上的兵器,池衍沉沉吐出一口郁气:走,迎战! 为池蘅祈福的人越来越多。 不断有人提到这两月她作为钦差为民做了怎样的实事。 平易近人,谦逊有礼,心思细腻,大人小孩都喜欢她。 当地的官员也感慨大将军养了个好儿子。 随着她一日日未曾醒来,便是周边城池的百姓心肠受感也自发地为这位钦差祈求上苍。 姜煋看着一股股来自四面八方的愿力化作云烟流入池蘅眉心,心神惊颤。 积少成多,民众朴实的愿力倾注在阿蘅一人身,若她往后做不成好帝王,迟早会被愿力反噬。 她低下头,凝视这孩子苍白的脸,极其怀念她活蹦乱跳的时候。 边关,池家父子打了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历时几月,终于夺回运朝的门户西平关。 同一天,池蘅在昏迷后的第十七日醒来。 她醒来的消息传扬开去,民众欢欣鼓舞他们每个人都在祈福上有份,如今上苍听了他们的祈求,这种齐心协力做好一件事的喜悦,大大拉进他们与池蘅的关系。 更何况,他们是见识过那道光的。 钦差怀抱稚子自废墟而出前,首先有道光穿过废墟映入人们的视线。 此事传来传去,愈发衬托池蘅不凡。 醒来的池蘅看起来还是虚弱,好歹命保住了。保住命的池蘅好了伤疤忘了疼,仗着自身修复机能强悍,继续指挥众人投入如火如荼的重建中。 素明、素月吸取教训,寸步不离她。 有姜神医这个定海神针在,池蘅浪得很,终有一日在外巡查被姜煋不客气地捉回。 好好歇着,清和来信了。 婉婉?池蘅眼睛一亮,作乖巧状。 八百里外的盛京,别苑。 提心吊胆多日的清和咳嗽几声,懒懒地躺回榻。 总算能睡个好觉。 柳琴在房间点燃安神香,带着妄秋悄无声息地从屋里退出去。 云城。 拆开信,池蘅被未婚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她嘿嘿笑了两声,心里不住回应好了好了,知道了。 信贴放在心口,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她想: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信你才怪。沈姑娘梦中呓语,眉头紧锁,侧着身,半晌,又似梦见她的好阿池,唇角微微上翘。 快回来罢,早点让我看到你。 看到你,我才安心。 仿佛知道她心所想,池蘅又在云城监察一段时日。 直等到云城眼看要稳妥进入休养生息的阶段,赵潜一道圣旨调她回京,转而派自己的太子前往云城收拢人心。 深秋十月,池蘅驾马返京。 第114章 、回京 边关打了大胜仗,盛京百姓为此狂欢几天,池蘅回京时,这股狂欢热已经消下去,人们继续忙碌每日的生计。 锦鲤小分队跟着百夫长回城,一回军营,功劳册上又被记了一笔,每个人脸上带着经历生死悲欢的沉静,校尉大人口头嘉奖他们一番,吩咐人们下去休息。 池蘅在云城大难不死,回来瘦了很多,晒不黑的脸日日经受风吹日晒,总没之前那样白皙柔嫩,看起来是受了苦的,更别说差点把性命丢在那。 回了军营,稍稍安顿又前往宫中述职,本身她职位低,远不到亲自入宫的份上,奈何背着钦差的名分,不见一见陛下说不过去。 见到她没死,活得好好的,又听闻云城附近几城百姓那段时日都为她祈福。 人前脚回京,云城百姓热情洋溢地为匆忙离去的钦差大人制定表功的万民伞。 池家一门忠义,为国为民,这是百姓亲身见证的。 气得赵潜不轻。 不过想到贵妃很快就要临盆,到时孩子生下来有血脉为证,两府的婚事铁定要黄。 以沈延恩那性子,若有人辜负他的女儿,镇国大将军不和姓池的结仇那就真的邪门了。 他等着这天。 所以池蘅没死,赵潜思来想去,也觉得是件好事。 可派池蘅前去云城赈灾都能闹出万民祈福的阵仗,赵潜心气不顺,居高临下看着她:爱卿身子可有碍? 容越道长趁势上前为池蘅诊脉。 池蘅不紧不慢从袖袋摸出一副手帕搭在腕间,容越一把年纪还不至于占小孩的便宜,被如此嫌弃,登时气得胡子都要吹歪。 入宫述职,出宫时恰好碰见顶着大肚的贵妃娘娘。 薛泠与她遥遥相望,看了几眼,观她瘦了些,晒黑了些,头发长了约莫一寸,个头也高了,长身玉立,看起来没往日有活力,也不是轻易能死的,遂安心,打道回宫。 池蘅揉揉鼻子,被深秋的凉风一吹,鸡皮疙瘩落一地,不自觉运转起体内的纯阳真气。 她这身子,大师伯说要精养。 御书房,听着容越道长讲述池蘅的身体情况,赵潜眉头紧皱。 池蘅内功深厚他是知道的,但经此大劫,侥幸活下来也就罢了,人竟没废,实在令他惋惜。 便是容越也稀奇池蘅身子恢复之快,按理说受了那等严重的伤,不在床榻歇个三两月没法下床。 此子生机充沛,常人难以企及。 不说别的,单凭这大难不死的福运,容越对池蘅上了心。 柱国大将军府。 素明、素月先回,回来被池夫人殷切地问东问西,问了好多,饶是心里做好准备,见到池蘅本人时,池夫人那颗慈母心疼得厉害,颤抖着把人搂进怀。 阿娘。池蘅抚着她脊背嘻嘻笑道:孩儿无恙。 这还无恙?池夫人气得将人推开给了她一巴掌。 打在肩膀,不算疼,池蘅故意身子一踉跄,倒退半步,软声道:阿娘 儿行千里母担忧,云城远在八百里,得知余震再起时她整宿整宿没睡好,现下好不容易见到女儿,池夫人又气又心疼:就知道逞能! 池蘅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救了,或许她们都能活,不救,那三个孩子必死。 只要有一线生机,为何不拚搏一把? 她是钦差,去那就是为了赈灾、救人。除却是钦差,她还是运朝人,是池家人。 池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危机到来最先冲到前面?不能因她是女子,更不能因她身份不同,就与池家所有子嗣不同。 她身子单薄,清减好多,脸上没多少肉,好在精气神尚在,池夫人说不过她,推着她去明光院沐浴。 洗去一身疲惫,池蘅换好崭新衣衫,墨发随意披散在双肩,她没急着出门,没一会亲娘端着热乎的饭菜进来。 离家许久,来尝尝娘的手艺。 池蘅笑容柔软,抓起筷子慢条斯理进餐。用到一半勉强果腹,她道:阿娘,劳您担心了。 她是真的长大了。 池夫人眼眶发酸,笑中带泪:娘知道,娘知道你心里有自己的大是大非快吃罢,凉了就不好吃了。 凉了也好吃。池蘅尝了一大口。 【慈幼堂】倒塌时她脑子异常清醒,她想到了爹娘,想到了跟着爹爹在边关杀敌的两位哥哥,想到了神龙不见尾的师父,想到了本事极强的大师伯。 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她想了很多。 最后,才惦念起等在盛京的未婚妻。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死,别管天塌地陷,天灾人祸,她咬紧牙想活。 倒不是怕死,是舍不得死。 她还那么年轻。 人生刚刚起了头,没尝过的很多,没做过的也有好多,尚未建功立业,尚未成家,尚未站在比爹爹更高的位置。 她的【治民】、【治军】、【治臣】策论还没得到完善。 她手下的兵还没真正上过战场。 许诺的一切还没实现,她怎么可以死? 见识过天灾无情,经历了人的脆弱渺小,在无数的悲欢里沉默观望再亲自融入其中,挺起身板扛起钦差的职分,世事催人成长。 人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池蘅气质沉淀出三两分内敛。 明媚依旧明媚,眉梢却有了更难能可贵的成熟。 她在云城且如此凶险,直面生死的父兄又是怎样的艰辛? 池家。 她仿佛在此时才彻底明了将军府这块世袭罔替的金字招牌凝聚了多少先辈的努力。 是用血与汗堆积的功勋荣耀。 而她做的,比之比起来不过是微薄不起眼的一朵浪花。 她还可以做的更好。 因为她还年轻。 太子接管云城的当日,浩浩荡荡的粮车驶入云城。一国储君亲临,足够表示当今陛下对子民的看重。 只是看着这一车车的粮食和数不尽的衣物,当地官员彼此交换眼色,纷纷暗道:陛下还是那个小心眼的陛下。 云城最需要救援时仅派池三公子前来,队伍满打满算百余人,不舍昼夜吭哧吭哧参与救援,那时付出的是怎样的努力? 再看此时,余震过去,诸般事宜都被钦差大人料理好,他人走了,太子来了,太子不仅来了,还带着八百精兵、十车粮食、五车衣物,更有零零碎碎五花八门的补给物资。 陛下疼儿子是真疼儿子,可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太子是来争功的么? 皇家这次吃相够难看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4 三个多月,他们与池蘅并肩作战,嘴上不说,心里却认可了这位年纪轻轻虚怀若谷的钦差。 当初若无池蘅警觉喊诸人避难,余震一来,云城不知要死伤多少。 而危及到来,真正肯为三名稚子不顾生死的又有几人? 就冲这点,他们挺佩服人家的。 太子环顾当场,眼见云城并没有想像的那般糟糕,悄悄松口气,他来是奉父皇之命恩威并施收拢人心,借此彰显皇室爱民如子。 只不过看着那一双双敬畏好奇的眼睛,他蓦地语塞。 大哥哥,池家哥哥是不来了吗? 问话的是个六七岁大的绵绵。 眼见太子变脸,妇人急忙捂住小女孩的嘴,带着绵绵扑通跪地。 她们一跪,其他人也跟着跪。 太子脸色不大好看,他贵为储君,能来这破地方这些愚民不晓得感恩戴德,竟敢存着嫌弃他的心? 池蘅? 池蘅有什么好? 惯爱打打杀杀的莽夫罢了! 退回几年沈家摆擂比武招亲,池蘅持刀贯穿兰羡之心脏,鲜血溅出来吓得他当众失态,为此被父皇好一顿训斥。 他心眼小,记了好多年。 想他生下来被册封为太子,父皇疼他入骨,亦少有苛责他之时,也就那回骂得他狗血淋头。 更别说皇妹喜欢池蘅是池蘅的福分,竟会遭到池蘅的拒绝,如此给脸不要脸的人,他有什么比不过的? 他瞪了绵绵一眼,绵绵一愣,当场扯着嗓子哭出来:我要池哥哥,我要池哥哥回来 她一哭,其他依赖池蘅的孩子纷纷响应。 稚子哭喊声钻入每个人的耳。 这人最怕比较,一旦用相同的准绳来衡量,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钦差大人可从不会惹哭小孩。 太子面上挂不住,不好当众真与不懂事的稚子计较,甫一露面,拂袖而去。 绵绵哭得厉害直打哭嗝,泪濛濛的眼睛转呀转:哎呀,终于把坏人赶跑了呢。 官员们面面相觑:这岂是一国储君的胸襟度量?他们的太子,这是不容人啊。 太子容不容人,在云城过得如何,不在池蘅的考量当中。 她更没想过早慧的绵绵真就歪打正着弄懂了抢功的意思。 为了不让半路来的哥哥抢走池哥哥应得的,那么小的女孩联合起一帮比她还小的小孩,在云城暗戳戳和一国太子较起劲来。 成年了的储君,站起来不到太子腰高的稚子,两者放在一块儿,实在滑稽可笑。 可笑之余,不禁令人担忧运朝的将来。 近乡情怯。 站在别苑门口,池蘅小心整敛衣领。 守在别苑的门子见了她忍不住笑:小将军,小姐在里面等着呢。 不就是晒黑了点,还能不进门了? 池蘅以拳抵唇清清喉咙:我又没说不进去。 她脸皮薄,门子不再打趣。 他们这位姑爷,脾气可没那么好他还记得几年前姑爷折了柳枝嚣张闯门的情景呢。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脑子全是信上清和骂她的话,骂她不老实,骂她再不听大师伯的话,回来就给她好看。 想着这些,池蘅迈过门。 打是亲骂是爱,婉婉很爱她了。 正堂,清和罕见地在待客。 爽朗的笑声飘出来,池蘅在外面听了一耳朵。 早知你这般有趣,我巴不得日日来找你!相逢恨晚,过往是我不对,清姐姐莫要和我计较。我以茶代酒,在这给清姐姐赔罪了! 身穿劲服的女子是赏花宴主动招呼清和的那名姑娘。 以前她们瞧不上沈清和病恹恹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刀都握不住,根本不像将门的孩子。 经过锦茸公主丢脸的那出事,见识过她嘴不饶人、兵不血刃的另一面,不禁起了结交之意。 此番认错,既没看在将军府的面子,也没看在这人是池蘅未婚妻的份上,单单是为沈清和这个人。 池蘅认得这姑娘,是威武将军的嫡次女孙逐月。 瞧着她和姐姐相谈甚欢的情景,欣慰的同时克制不住起了醋意。 还以为她不在盛京婉婉日子过得有多乏味,没想到啊。 妹妹都认上了! 听着她们姐姐妹妹的有来有往有说有笑,池蘅醋得不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醋罐罐,她抿抿唇,眼珠子一转,想着折腾人的把戏。 清和早察觉她来,存心没吱声。 孙逐月刚结识一位好姐姐,正在兴头上,加之池蘅内功深厚,有心隐藏的话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池蘅越听越醋,醋味都要飘出来了,清和忍笑,余光不经意瞥到某人消瘦的身板,瞥的次数多了,孙逐月到底没眼瞎,回头一瞅,又惊又喜:小将军来了? 池蘅心道:幸亏我来了。 她大难不死,小模样瞧着确实很教人疼惜。 有外人在,清和不好直接抚摸她清瘦的小脸。 孙逐月回过味儿来暧.昧低笑,热情大方道:好好好,先不打扰你们有情人卿卿我我。清姐姐,我先走了,赶明再来找你! 她最后看了眼池蘅,便见池小将军脑门恨不能顶着三个大字:赶紧走! 她笑着出门。 赶明还来?池蘅酸得腰都挺不直了,软绵绵靠在椅背,活像被人抽了骨头,眉毛上挑,气哼哼的:过来,给我亲亲。 第115章 、花前月下 清和腰肢一旋,气定神闲走过去。 久不见她,乍见,池蘅被勾得魂都飘飘然,目光自下往上打量自个的未婚妻,只觉无一不妙,无一不惹得她热血激昂。 沈姑娘凑近了衣裙抵在小将军膝盖,微微俯身,呵气如兰:喊谁过来呢? 池蘅膝盖骨发软,被迷得晕头转向,上身前倾,鼻子轻嗅,禁不住闻她袖内冷香,惹来对方毫无杀伤力的嗔瞪。 冷香沁人心脾,稍稍缓了缓,池蘅声线绵软:喊我最爱的婉婉姑娘过来。 清和想笑,指尖来不及轻戳她小脸便被心急的小将军抱在怀中。 亲亲。 她两眼放光,一脸期待。 清和受不住她撒娇,轻吻她额头、鼻尖、唇瓣,湿软的吻蜻蜓点水地碰了碰尖尖的下颌,沈姑娘双臂搂着心上人后颈:够了吗? 这哪能够?池蘅抱稳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挨个吻过她额头、鼻尖、唇瓣,最后落在美人白嫩的下巴,眸子噙笑,笑了一声,两瓣唇顺着颈线优美的脖颈而去。 真会磨人。 妄秋只当自己瞎了聋了,只剩下两条腿,悄悄退出去本本分分守门。 嘬出印子来池蘅方肯罢休。 沈姑娘娇躯顾自颤了会,渐渐恢复常态,张口嗓音甜而不腻:醋罐罐。 池蘅抱着她嘿嘿笑:正巧把你泡在里面。你想喝醋了,来我这随便喝一口,不收银子。 她油嘴滑舌,清和笑而不语,指腹搭在她脉搏,沉下心来诊脉。 脉象不是很好。 一阵后怕涌来,她脸色发白,收回手愈发抱紧险些失去的挚爱: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不怕。池蘅低下头来和她咬耳朵,拿悄悄话哄她。 终于把人哄笑了,她放下清和,两人携手往内室走去。 十月,天冷,门窗关好,池小将军回到未婚妻久违的闺房,放松身心地瘫坐在一侧的小榻:我不在,京里都发生何事了? 也没什么,都是一些无聊且无趣的事。清和为她沏茶:倒是有一桩,锦茸公主当众与侍卫苟合,闹得怪难看的。 当众与侍卫苟合? 是啊,本来她想害我。 池蘅眉峰一凛,身子坐直:害你? 不过到最后,害人终害己。我哪是那么好惹的?清和端起茶杯喂她,池蘅忙着低头饮了几口,她便将杯沿重新放回自己唇边。 瞧着她唇瓣吻在同一地儿,池蘅心脏鼓噪,努力保持冷静。 沈姑娘做了坏事暗中观察她的神情,心里不住笑,面上仍旧云淡风轻:赵绒欲毁我名节在我茶杯里下药,可她哪知道,要说用药我当她祖宗都使得,她在我面前使手段,结果我送了她一份大礼。 她拧眉厌烦道:皇家金尊玉贵的公主,可是主动在盛京所有贵女面前破.身的。 赵绒破不破身池蘅不在乎,问清楚来龙去脉,她有的只余下气愤和庆幸。 好在你无事。 我怎么无事? 池蘅紧张兮兮地看她:婉婉,你 我被她恶心到了。 心都被她吊得提到嗓子眼,听到这句,池蘅哭笑不得,伸手搂过她腰:我帮你洗洗眼睛? 怎么洗? 脱光了洗? 清和嗔笑地推开她:不准耍流氓。 她顿了顿,玉手把玩着未婚妻的头发:你真不介意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么? 她对付赵绒的手段,可是将妄秋都吓到了。 不过妄秋本身胆子就小。 而她的阿池,胆子出奇的大。 池蘅想了想多多少少想明白她的顾虑,她扮作男儿,芯儿终究是女子,女子的心细如发她半点不少甚至更多,浑不在意道:那有什么?我要的是你毫发无损。 她贴近清和微红的耳朵,笑:赵绒要不要脸,以后还怎么做人,那是她爹需要操心的事,与我何干?婉婉,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的好你的坏,我都接纳,都喜欢。 她一番话甚是熨帖人心,清和不知在外几月她都学了什么,怎么哄起人来嘴能甜成这样。 姐姐,今晚我歇在这。 清和眸光微闪,慢慢点头。 今晚别苑的伙食极好,厨娘变着花样为另一位主子进补,池蘅吃得撑了,和大橘猫神似地倒在藤椅。 别苑猫多,三两只踩在她大腿、膝盖,又有一只大摇大摆窜上小将军肩膀。 还有胆肥的想跳到她脑袋上去,被文文雅雅的沈姑娘一道眼神瞥过来,吓得夹紧尾巴不敢放肆。 姐姐将这猫儿调.教地甚好。 清和心笑:调.教小动物算什么本事。 她眸子轻扬:走,去消消食。 池蘅不想动,眉梢染情,勾出三分风流:姐姐扶我。 月色皎洁。 小将军无心赏月,小拇指勾勾搭搭着未婚妻的手指,把人拐到花阴处。 姐姐,给我解解馋可好? 她一双眸子宛若璀璨的星子,专注凝望人时常给人一种无法抗拒的梦幻感,仿佛只手可摘星,轻而易举教那星辰跌进心坎。 清和素手揪着袖口,明知故问:不是才用饭么,怎么又要解馋? 解心里的馋。池蘅心跳如鼓,藉着月光看清她的眉目月下美人,真想占为己有。 鬼门关走一遭,她比谁都懂了珍惜。 怎么解? 沈姑娘不紧不慢戏耍她,池小将军没忍住笑,笑趴在她肩膀:你话本子看得还少吗?怎么解,当然是用你来解啊! 啧。清和含笑:你敢。 池蘅当下一怂,几个呼吸间瞧清她眉眼分明温柔,不再犹豫,倾身强.吻。 是以前没试过的刺激。 沈姑娘欲拒还迎地挣扎两下,怀着一腔爱意投入这从未有过的体验。 一个自发扮起了不讲道理的采花贼,一个装作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月下相遇,色.鬼见美人,闹得一塌糊涂。 回到闺房池蘅搂着未婚妻大笑,清和也笑,不过看着小将军被咬破的嘴唇,她红着耳尖催人沐浴,转身翻出几样药膏。 从【云池】里出来池蘅困意上涌,云城那几月吃不好睡不好又受了重伤,兴奋劲落下来,眼睛都要睁不开。 她迷濛着眼穿着一身雪白里衣走进来,用内力蒸干湿发,扒了挂在身上的衣服整个人只想往被窝里钻。 她打定主意赖在沈姑娘香闺,没一会睡得香甜。 等清和洗好身子穿着寝衣出来,见她睡得安稳,说不清是疼惜还是遗憾。 照阿池的性子,还以为今晚不会好过。 她抛去那些旖.旎想法,拿了药膏脱履上榻。 小将军在被窝里赤.条.条的,丝毫不介意人看,小脸晒黑了些,养半月才能养回来,清和拧开药瓶为她涂抹嘴角细小伤痕,动作轻柔。 涂好嘴唇,又换了特意为她调制的美白药膏。 再最后,她沉吟半晌,开始检查池蘅身上的伤疤。 大师伯虽为神医,可她费尽辛苦救回阿池的命,不见得还会为她有没有留疤劳神。 清和见不得这人留疤,翻来看去,留疤的地方共有六处,她心口钝疼,红着眼眶指尖挖了一块白色药膏。 沁凉的祛疤膏抹在脊背,池蘅累得眼睛都没睁开:婉婉 一会就好。 池蘅嘴里细浅嘟囔一声,很是放心地把自己交给她。 别再受伤了。 等药膏晾干,清和隔着寝衣抱紧光.溜溜的小将军,亲亲她的耳尖,笑着入睡。 这一觉,两人睡到日上三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夜里闹得有多晚。 池蘅迷迷糊糊被未婚妻推醒,见她不动,锦被下清和拿脚踩她:有客至,你去。 小将军一脸懵:哪来的客? 她梦还没做完,神情慵慵懒懒,眼神迷茫,竖着耳朵听了听,果然,柳琴在门外喊人。 确实有客至。 她挠挠头,着手穿衣,回头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沈姑娘发丝如瀑流泻枕侧,小脸透着薄红。池蘅偷偷香了一口,揉揉眼睛去正堂见客。 孙逐月领着一群姐妹来认姐姐,池小将军一只脚迈进去,仅有的那点瞌睡登时散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5 好家伙!婉婉何时这么受欢迎了? 第116章 、醋罐罐 众女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 孙逐月昨日走时恰好赶上小将军登门,如今见她在这,料想昨夜池蘅是歇在这。 且观她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孙小姐自认看破天机,笑问:清姐姐还睡着呢? 清姐姐 池蘅喉咙一梗,醋罐子刚扶起又被踢倒,下巴一点。 得她亲口承认,武将家的小姐们眼神不自觉多了一丝热切和隐隐约约的暧.昧:睡一起了啊。 陛下要求臣民为皇后二皇子服丧三年,且不说这命令有多违逆天理人伦,池沈两家婚约早定,婚期皇室却迟迟不松口,这事办得极不厚道。 若无陛下拦在中间,两人怕是早该名正言顺地同床共枕。 来的都是武将家的嫡女,自然心向将军府,池蘅不怕她们出去乱说。 放眼大运朝,严禁嫁娶的铁令悬在臣民头顶,私下睡一屋里的不止她和婉婉二人,皇室管得了人们嫁娶,还要管男男女女屋里那档事? 管得过来吗? 全是被逼的。 大半个运朝有情人都在悄摸摸偷情,池蘅摸着虎口暗想:陛下真是走了一招烂棋。 她又一寻思,目光掠过孙逐月等人,你们不仅搅人清梦,还想和我抢姐姐?也是坏。 坏人一号孙小姐笑得一脸玩味:难怪清姐姐起不来。 说什么呢你! 坏人二号柳小姐咯咯咯地捂唇笑:起不来才正常。昨儿个听月月说清姐姐如何如何好,说得大家伙心痒。 赏花宴那日我们长了见识,早想与沈姐姐重新结交,这不,赶巧了,扰了小将军雅兴 将门的姑娘说起荤话来斯文又蔫坏,池蘅不愿教她们看热闹,鬼使神差地想:原来她们都误会我和婉婉有了什么。 可我们只是单纯地睡同一被窝,莫说尝尝奢想的玉雪红梅,睡前摸一摸都没有,她心里直道惋惜,面上装得好纯熟老练,似乎这事早就做了十回八回。 她披着男子的壳,大大方方暗里藏坏的笑羞得姑娘们气哼哼地转了话题。 清和不在,作为别苑的另一个主子,池蘅得扛起待客的义务。 她出身好,与来此的姑娘们算得上相识,要说熟悉,还是和她们家里的哥哥们熟悉。 就拿孙逐月的大哥来说,日常与池蘅称兄道弟,成年后两人很少玩在一处,但每年都会呼朋唤友前往特定的地方饮上几杯,算是惺惺相惜的君子之交。 茶香缭绕,众人问起云城赈灾一事,渐渐的,便成了池蘅一人说,她们好多人安静地听。 天地之大,哪怕是将门的姑娘也受拘束。 四四方方的高墙把人围困在锦绣堆里,她们羡慕池蘅有朝一日能够上战场,也敬佩她肯为百姓做实事的那份心。 清和略施薄妆从闺房出来,登门,见到的便是众星捧月的画面。 清姐姐? 见过沈姐姐。 一时七嘴八舌。 池蘅总算不用再应付她们,可瞧着这些个莺莺燕燕围着婉婉,她心里不是滋味。 我没来,你们都聊了什么? 清和气质端庄,一身淡色的裙衫,外面披着雪白的鹤氅,墨发被金钗挽着,纤纤玉手捧着青花缠枝的小暖炉,和众人过得不是一个季节。 能聊什么?聊小将军是如何赈灾,去云城受了哪样的委屈! 池蘅撇撇嘴:呵,这会就不是你们哄着我要我多说几句的时候了。 什么叫做我受了哪样的委屈,我竟是吃不得苦的人吗?你们颠倒黑白在婉婉面前抹黑我,果然居心不良。 她磨磨牙:姐姐,你听她们胡说。 她走上前扶清和坐上主位。 哎呦!孙逐月低呼一声,引来众人注意。 都深秋了,怎么还有蚊子?清姐姐,你是夜里被蚊子咬了吗? 蚊子? 姑娘们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清和脖颈留着浅淡红痕。 池蘅一口茶灌下去险些被呛。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这时节哪还有蚊子?落在那地方的,除了吻.痕还能是什么? 柳小姐不安地看了眼孙逐月,心道:你这样不怕你刚认的姐姐生气? 换个脸皮薄的少不得恼羞成怒和你闹翻。 不过嘛,她很希望能看到沈姑娘不同的反应,可千万别像了文臣家的那些花蝴蝶,那是半点滋味都没有。 花蝴蝶们说起话来扭扭捏捏,日常调.笑一句活像要她们命似的。对她们如此,对上男人却又是另外的面孔。 性情相合才能为友。 以前是她们不对,门缝里看人,把沈大将军的嫡女看扁了。 清和慢悠悠抚过颈侧,听到池蘅咳嗽,腾出一只手来为她顺气,眸光宠溺:哪是什么蚊子,是阿池不老实弄的。 她竟承认了! 孙逐月朝姐妹们挤眉弄眼:看吧看吧,我就说了,清姐姐很不一样的! 当事人态度坦诚,对池蘅的爱慕毫不藏着掖着,池小将军俏脸红润乖乖坐在未婚妻身侧,忍不住腰杆挺直,没一会两只耳朵像事烧了起来。 害羞的可不只她一人。 沈姑娘一句话,把在场小一半的姑娘都镇住了。 到头来看热闹的成了热闹,清和津津有味地欣赏她们一张张小红脸,看来看去,还是阿池的小脸红得最可爱。 万花丛中一点绿,顾忌池蘅男子的身份,柳小姐开始拿话赶人,赶跑了小将军,她们郑重地以酒谢罪。 想和人家交朋友,哪能不拿出应有的态度? 是她们过往浅薄了。 沈姑娘虽是病弱之身,为人的确大气! 那日锦茸公主当着她们所有人的面破了身子,事后回家斟酌再三,她们深觉此事蹊跷。 赏花宴是赵绒为沈清和举办的鸿门宴,到头来栽大跟头的却是当朝公主殿下,虽说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沈清和下的手,但 但能在赵绒手上全身而退不惹腥骚的,冲这个,还不够她们对沈姑娘改观? 谢罪之后,一声声的沈姐姐在正堂叫得欢,孙逐月很会来事,藉着酒意拉着人在花前义结金兰。 从此咱们,同舟共济 有福同享! 有难同当! 生、生死不渝柳小姐打了个酒嗝,一道道视线齐刷刷看向清和。 清和启唇接上她那半句:生死不渝,情义深。 孙逐月扬声道:若违此诺 来生当猪! 噗! 噗嗤声接二连三响起,清和莞尔。 接着接着,别笑。孙逐月一脸正色:若违此诺 来生当猪! 当牛! 当马! 当狗! 寻常可见的小动物快被她们说个遍,眼见她们脑袋又齐刷刷地扭过来,清和迟疑道:变小猫? 哈哈哈哈哈哈,变小猫 一片欢笑声中,焚香告天,结拜既成。 清姐姐! 孙二妹妹。 清姐姐! 柳三妹妹 守在外面支棱着耳朵的池蘅,面色复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姑娘们从正堂喝到清和住的小院,喝得醉醺醺的,喝光了几坛子好酒。 别苑的小动物们遭了秧,趁着醉意,有揉搓猫的,有抱着大猫飞雪不撒手的,有逗笼子里的鹦鹉小红的,有哄奶猫睡觉结果把自个哄睡着的 落日时分,清和安排马车将诸位妹妹们挨个送回家。 绣春别苑恢复以往的清静。 她身子弱,众人不敢灌她酒喝,茶水无可避免地喝了满肚子。 池蘅慢腾腾挪进屋,掐着嗓子道:呀!清姐姐。嗯,孙二妹妹。呀!沈姐姐。嗯,柳三妹妹,郑四妹妹 清和被她逗笑,眉眼弯弯:你怎么阴阳怪气的? 我有阴阳怪气吗?池蘅抱着大猫窝在小榻,叹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哪来的新人旧人? 我可不就是旧人? 小将军醋味压不住:姐姐今日妆容精致,反正不是弄给我看的。你们在庭前喝酒嬉笑,本小将军唯有喝西北风的份,可怜我的飞雪,堂堂猛虎,委屈求全,毛都要被薅秃了 大猫极有灵性地随着主人呜咽一声。 池蘅更来劲了:你听听你听听,瞧把孩子委屈的! 清和笑倒在她身上。 哎呀。池蘅躲开她:你那么多妹妹,靠在我身上干嘛?去找你的孙妹妹,柳妹妹,郑妹妹,冯妹妹啊! 不找她们。清和搂她脖子,在她耳畔吹气:只找你。 哼!池小将军快被气死了:找我?找我可没用,我这人坏得很,你要找我,穿着衣服可不行,要脱得赤.条条的,和我在池子里泡一泡,闹一闹。我开心了,才肯继续当你的乖乖。 继续当你的乖乖,这是时下话本子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被她活学活用放在当下,清和笑得眼尾沁泪,脖颈泛粉,不服气地嗔道:你以为我不敢么? 她说着就要扯开系在柳腰的衣带,池蘅呼吸一滞,急忙按住她的手,抱起她来大步往【云池】走。 一路前往【云池】,池蘅脚步轻快,被哄得眉飞色舞,她低头亲了清和额头一口:婉婉对我真好。 被她抱着,清和一派安然,斜睨她一眼,似是在说不对你好对谁好。 小将军嘿嘿两声,心口热乎乎的。 陛下严禁嫁娶,可谁要再等那三年?她们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泡池子就泡池子,将军府的招牌还没倒,这算不得什么大事。 清和瞧着心上人姣好的侧脸,心中悄然升起几分浓浓的期待。 青春年华,她愿意陪她玩,陪她闹。 在她有限的年岁,她只愿阿池开开心心,在命运的警钟真正敲响前,顺着她,依着她,毫无保留地爱她。 妄秋抱着换洗的衣物来去匆匆,柳琴柳瑟守在【云池】门口,感叹两位主子精力旺盛。 云池很大,完全依照迎水别庄的【醉仙池】建造,常年流动活水,人一进去,热雾蒸腾。 好久没和姐姐在池子里泡一泡了。池蘅放下她,眉毛放肆一挑。 许是今日受刺激太过,她整个人变得骚里骚气的:姐姐,你站在那,我脱.衣服给你看可好? 清和被她口无遮拦的话羞得脸皮发热,犹豫几息,下颌轻点。 羞归羞,面对心上人更要实诚。 池蘅激动地两颊晕出朵朵桃花,很是没脸没皮。 按她的话说,在婉婉面前根本不需要要脸,要什么脸?快活就成了! 衣衫簌簌而落,白皙瘦削的女儿身段看得沈姑娘目眩神迷,寸寸肌理,白日里更为润泽清晰。 和昨夜灯下是截然不同的美。 池蘅进到水池,懒散地靠在玉璧,手提一壶酒,唇角上扬:婉婉,轮到你了。 第117章 、云池游 小将军倚璧坐观,沈姑娘无奈轻叹,素手勾了衣带,层层衣衫犹如花瓣轻缓坠落,金钗除去,绸缎般的墨发铺泄开来。 腰是腰,腿是腿,娉婷婀娜,池蘅看得眼花缭乱,恨不能多生几双眼。 她一来,这【云池】霎时成神仙幻境,嫩白的足,单手可握的小腿,步步生莲,摇曳生姿。神女入清池,美眸流转,一指点在小将军眉心:傻了? 池蘅缓过神来喉咙吞咽,早知道婉婉身材好,这才过去几年,简直简直 她嘴唇微动,带着点幽怨委屈,仿似在说你这么好,怎么不早点给我看看。 婉婉你要杀死我了。 美色如刀,刀刀扎在她心窝,她忍着眩晕眼睛不知给哪儿看。 她二人都是女子,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韵味,她满眼惊艳赞赏地看着清和,清和也认认真真瞧她。 小将军身板结实,穿衣显瘦,这脱了衣服女儿柔软的模样露出来,多了寻常姑娘家没有的健康之美,身若白玉,四肢修长,小包子努力鼓着,引着人去欺负。 盛京的女子,为了追求美,各个身条纤细,便是将门的姑娘估计也少有阿池这般,每一块骨骼都蕴含惊人的潜能,每一寸皮.肉都锻炼地无可挑剔。 清和生下来病歪歪,最无法抗拒的便是池蘅这样的。 殊不知池小将军自惭形秽。 瞅瞅人家气势颇足的连绵雪山,再看看自个不争气的土山包,她感叹自己本钱太少,深受打击。 一根手指挑起她低垂的下颌,沈姑娘明眸皓齿,眼睛亮晶晶地赞她:好看。 她一句好看,给了池蘅莫大的自信。 小将军受到鼓励,终于做了梦寐以求的事捞起不够看的小包子和未婚妻比果果。 从大小再到弧度,从弧度又到颜色,很是不要脸地比了个彻底。 她这么不要脸,清和却也纵着她。总之双方都占便宜的事,没甚不好意思的。 欸?你说这怎么长的?池蘅好奇地打量那果。 婉婉的比起阿娘的都美,俏生生的。比不得阿娘大,却是又润又白自带风流。 她生来当男儿养,自然不晓得女儿家的那些隐秘。 清和红着脸肩膀埋入水,声音娇嗔:你以为都像你那么糙,咱们这样的家世要什么没有?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6 纵使我少时不得爹爹宠,但大将军嫡女的身份放在那,谁真敢怠慢我?别人有的我有,别人没有的我还是有。 生下来,年满三岁就要开始保养,先是拿牛奶日日沐浴,后是拿各种香膏润着,到了及笄,讲究更多。 年满三岁? 池蘅嘶了声。 三岁她开始习文习武吃苦受罪,就这说辞还是头一回听! 那我这样的,还是天生丽质了? 清和看她:你肤白貌美,糙着也比旁人长得精细。换成其他姑娘家,十几年如一日的风吹日晒,哪还敢奢望有一张小白脸? 池蘅喜滋滋地拿肩膀碰了碰她:然后呢?及笄后都有什么讲究? 太多了。 随便说几样? 清和沉吟片刻:女子及笄便可嫁人,诸般保养自是为了嫁人生子做准备,我是不爱理睬这言论。 然我那时心里已经有了你,你贪鲜好色,我便想着把最好的给你。 我自幼离不开汤药,难免身上沾染药味,我可不想以后嫁给你给你一种睡在药库的感觉。 池蘅哈哈笑了两声:怎么会? 换了几样香露那股药味才淡下去,你现在闻到的,是我精心调好的味儿。 早在很久以前就有制香一说,我便将自己当做香来调,想了很多周全的法子,试验不知多少次,才做到养身怡人。不信你闻闻。 想来这香味穿着衣服是不好闻到的。池蘅埋在雪山深吸一口,当真闻见一股淡淡的香。 似奶香,又似清晨凝在叶片的花露,清冽甘甜,裹着细不可闻的温和药味,彼此交融委实给人妙不可言的体验。 缭绕于鼻尖,甚是清雅。 人养香,香也养人。这香气不止能调和沾染的药味,还能养元固本,对身子大有裨益,算是我独家的秘方。气味很淡,只给最亲近的人闻。 池蘅探头闻了闻:我喜欢。 她埋得实在不是地方,清和推开她小脑袋,声音低下去:还有这儿也是七分靠天生,三分靠养护。 我不知普通人家的姑娘如何,但我家自有传下来的两套按摩手法,为的就是调.弄出自己喜欢的乖巧合宜之物。 乖巧合宜? 池蘅暗忖:白润润的大兔子,看起来的确乖巧。 她摊开掌心,唇角上翘:也确实合宜,根本像是丈量着她手掌长出来的。 婚前有婚前的保养法子,婚后又有不同。文臣里头就我知道的那几家,他们的姑娘嫁了人会服用特制的汤药,以此来助兴。 怎么个助兴法? 清和不好直言,贴近同她耳语。 没见识的小将军听得目瞪口呆:还可以这样? 是啊。 池蘅下意识瞅着她那处,想像着里面喷出香甜甜的那什么,脸一红,继而耳朵被拧:哎呦呦,疼疼疼疼疼! 她一连喊了五个疼,清和忍羞放开她:就知道告诉你你要胡思乱想。 开了眼界,真是开了眼界,哪天你要能为我至此,我死了都值! 清和不喜她说死,一巴掌拍在她不争气的小包子:打你。 打我? 被打的小将军心重重一跳:你这不是上赶着挑.火么! 沈姑娘端的聪明机敏,往后一躲,池蘅扑了个空,她哼唧一声,背对她:给我搓搓背。 求我。 池蘅厚着脸皮道:求沈婉婉帮我搓搓背。 清和这才肯帮她。 玉手带着流水划过单薄的脊背,池蘅忍着痒,问道:婉婉,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太多了。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哦。她身子一个哆嗦,清和挑眉笑她:你抖什么? 我也想知道我在抖什么。 肤如凝脂,净白若霜雪,本就没什么好洗的,沈姑娘却极有耐心地慢悠悠替她揉.搓将近一刻钟。 婉婉? 嗯? 池蘅背对着她,俏脸被热雾蒸得比红霞还艳丽,她眼睫轻眨:婉婉,你什么时候给我尝尝鲜? 现在? 某人身子一僵,很快,【云池】水花扑腾。 两道音色相近的舒服喟叹。 池蘅盘腿端坐水床,不紧不慢地握着她腰磨蹭,一头心猿意马,另一头哑着嗓子说起今日结拜一事。 她也不是光会吃醋。 孙逐月的爹是二品威武将军,柳云卿的爹是二品忠武将军,今遭来这的都是将门有头有脸的姓。 要说她们纷纷被婉婉魅力倾倒抢着义结金兰,这事她只信一半,另一半嘛,她猜测朝堂八成要有动静。 她爹这会不在京,将门中最大的就是她岳父。 池蘅沉醉在温柔乡,轻声问道:婉婉,你说她们意欲何为? 不外乎、不外乎寻求保护 热汗浸湿鬓角,沈清和眸子半阖趴在小将军肩膀,朱颜酡红。 仅存的两分理智转动开来,她与池蘅四目相对,两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惊疑。 这是来站队了。 池蘅摒弃思绪,一嘴叼住新鲜润红的樱桃嘿!香得她! 依依不舍吐出来,她好整以暇打量美人:婉婉,哭给我看? 短暂的沉默。 清和抱着她脑袋轻嗯。 感受到小将军的兴奋,千钧一发,她不放心地问:你的伤 放心,只要没残没废,弄十个八个你不成问题! 她口气甚大,清和媚眼轻抛:哪来的十个八个? 要死了。 池蘅在心里投降:你就迷死我罢!这还能忍? 凑过来,喂我。 惯得你?沈姑娘在这节骨眼不客气地拿眼横她。 池蘅笑嘻嘻认怂:我喂你,我喂你还不成? 她感叹自己的小包子不成器,喂给人家都怕遭了嫌弃,好在婉婉不嫌她,吃得斯斯文文有滋有味。 这事还真是有趣意,池蘅尝出好来,慢慢反客为士。 比起她温温柔柔小心呵护的动作,嘴上叫得很不客气,一会爽死她了,一会婉婉好软,恨不得多长两张嘴,堵住那所有的妙风月。 忙成这样还能拿各样赞美的话吹捧未婚妻,嗷嗷的,声音传出来,传进柳琴柳瑟和妄秋耳里,琴瑟适应良好,毕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小将军性子爽直,有什么说什么,自家小姐从来没有不喜的。 妄秋不行,妄秋堵着耳朵脸红得和火烧云似的,晕乎乎地想:小将军也太热忱了。 清和也是头回晓得她在这事上有多话唠,满云池尽是她撒欢的嚷嚷。 好在阿池有一把好嗓子,不算吵,乍一听难为情,听久了习惯了还挺应景。 哪个姑娘经得起她这么赞美? 她情难自抑也不想抑,声音发颤,温温软软的:阿池,给我舔.舔。 里面忽然没了声,大呼小叫的池小将军总算住了口,可比她先前的嚷嚷还令人脸红。 琴瑟二人守在这不能走,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封闭听觉。 妄秋愣了愣回过味儿来拔腿就走。 小姐可没说要她守着! 池蘅凭着天生的好唇舌伺.弄娇花,池家,池夫人久等小棉袄不来,仰面看了看上空变幻莫测的天色,乌云密布,阴沉沉的,不消片时哗啦啦下起雨来。 狂风骤雨,摧残秋日最美、最雅、最柔,最教人心痒不已,巴不得用命来守护的蔷薇。 第118章 、要开始了 蔷薇花裹着花汁喂得小将军饱饱的,里里外外就连最细微的花褶都被她洗得干干净净。 因着太能干,怕她开了荤忍不住,清和入睡前特意把人哄出门,冒着大雨,池蘅坐着马车不情不愿回家。 婉婉这次可是正儿八经用完就丢啊。 不过再大的雨都浇不透她此刻火热的心! 她揉揉脸,笑得牙不见眼。 闺房内,清和眼角眉梢浮现几缕未褪的春.色,她身子不好,闹了一通在云池出了好多汗,饮了一杯润喉护嗓的蜜水慢慢睡下。 琴瑟一左一右守在她床前,不时为她盖盖被子,换一换紫金炉里的安神香。 怕吵着她,轻手轻脚的,呼吸都带着克制。 妄秋跟着厨娘忙前忙后准备亲手为小姐做一盅滋.阴补肾的汤水。 深秋的这场雨,凉飕飕的。 下这么大雨,清和怎么没留你?池夫人都做好她不回来的打算,没想到人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红光满面。 她啧啧称奇:你清和姐姐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瞧你这神气劲儿! 哪怕晓得阿娘不知那些事,池蘅还是心虚地红了脸,叉着腰:阿娘,今晚我要喝甜汤。 大晚上喝甜的做甚,都不怕坏牙。 坏什么牙,我又不是小孩子,今晚我就要喝甜汤! 池小将军发了话,池夫人待她唯有宠着的份儿。 瞧着女儿美滋滋神采飞扬地往【明光院】走,她嘴里嘀咕一声甜汤,还是想不明白她忽如其来的口味。 池蘅志得意满,走到无人处在走廊原地蹦了三蹦:甜死她了!喝都喝不够! 还没正式成婚她不敢破婉婉的身子,可就是不破身子,也实在销.魂。 她绷直了舌面,想像着刺入时的柔软潮湿,心漏掉一拍。 要命要命她拍拍发红的小脸,脚步不停。 到了用饭时辰,池蘅捏着筷子和池夫人讲起孙逐月等人与清和义结金兰的事,果不其然,池夫人想到的也是站队一说。 池家被池夫人打造地犹如铁桶一般,莫说行踪诡异的【黑袍卫】,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母女俩安心说着话。 你在外赈灾自然不晓得,朝堂不太平,陛下几月前拿砚台砸死宋老御史,后又削官,提拔酷吏、佞臣,大有远贤臣亲小人的态势。 前三天,菜市口又抄家问斩了几位大臣,说是人人自危不算夸张。 陛下重文轻武,将门想自保当然要齐心。搭上清和,等同于搭上镇国将军府的关系。 好在你父兄都在边关杀敌,在边关都比在盛京强。运朝有两位大将军,然沈家那位,比你爹受宠多了。 池夫人说着就要舀一勺甜汤,池蘅怔了怔,双臂一拢,甚是护食:欸?阿娘不能喝! 甜汤是你娘做的,你娘还不能喝了? 不能喝不能喝,娘不是有别的汤嘛,这汤是我用来睹物思人的! 睹物思人 池夫人眼睛转了转:啧。 她是真没想过自己肚子里的娃长大了能这么骚气。 你给我悠着点。 哎,悠着呢,悠着呢。池蘅尝了口甜汤,眼睛微眯:好喝! 池夫人嘴角一抽:简直没眼看。她还真担心清和那姑娘嫌弃自家的小棉袄。 池蘅从云城赈灾回来,因受了重伤,于情于理都得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假期不长,满打满算就半月。 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池蘅已经坐在床榻修行内功小半个时辰。 她身子未大好,没敢去练武场舞刀弄枪,纯阳真气绕过奇经八脉,身子被真气熨帖地暖融融,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着了雪袜踩在羊毛毯席地而坐。 纸上写写画画都是她总结出的双.修原理,初初有了轮廓,距离成熟还远得很。 她不敢教清和知道,一直藏着掖着。 人逢喜事精神爽,头脑也灵活,叼着笔杆子冥思苦想,她一拍脑门:有了! 遂执笔在那页纸上匆匆添了几笔。 妥善收好,沐浴后前去饭厅进食。 辰时一刻,池蘅带着亲娘做的各样小食前往绣春别苑。 她去时清和还在睡。 柳瑟一脸为难道:小姐夜里发了高热,折腾到后半夜睡下,这会睡得正香。 池蘅满心火热被她一言浇透,紧张又自责,想也知道婉婉为何半夜发高热,她问:寒毒,寒毒没发作罢? 没发作。 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池蘅被吓飘的魂落回原身:我进去看看,保证不打扰她。 她想进去,柳瑟还能拦着她不成? 为免给闺房带去凉气,池蘅脱去外衣运转真气在体内走了几遭,这才放心迈过门槛,珠帘小心翼翼挑起,她踮着脚尖踩在厚实的羊毛毯。 闺房这会已经烧起地龙,于她而言燥.热,于清和来说是难得舒适的温度。 躺在床榻的美人脸色发白,仔细回想昨日在【云池】婉婉面容委实娇媚桃红,从内到外散发出的甜香,一把妙骨,蒸腾出芬芳艳色予她。 出了好多汗。 池蘅不敢出声扰她,只在心里悄悄后悔,悄悄怜惜。 一个时辰后。 清和似是睡够了,眼睫微动,她很快要睁开眼,池蘅忽然被一股无措击中,羞赧地捻了捻指尖。 阿池。 醒来看到她是意料之中的事。 清和高烧已退,身子正虚乏,睁开眼看到小将军萦在眼底的愧疚,她笑了笑,撑着池蘅的手臂坐起身,扯了锦被盖在胸前。 池蘅转身为她取来保暖的裘衣披在肩。 累不累? 她贴心地关怀最是身强体健的小将军。 池蘅握着她细白指节:好着呢。倒是你 我也好着呢。比起以前不也是好多了?寒毒一没发作,二没要死要活,天冷了受了凉难免发发高热,已经习惯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7 她远山眉轻佻,有股风流从她眉眼流泻而出:阿池,我很快活。 她漫不经心摆弄池蘅修长的指节,捧起来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别扫我兴。 三言两语打消池蘅心中的自责愧疚,小将军说不过她,失笑:姐姐啊。 她这声姐姐喊得余韵悠长,尤其做了那事后,当真有种说不出的刺激。 清和笑得不怀好意:阿池,你附耳过来。 嗯? 她耳朵怼过去。 沈姑娘轻咬她耳尖:乖乖? 我开心了,才肯继续当你的乖乖。 昨日豪言壮语犹在耳,今日就被她拿来打趣,池蘅俏脸通红,强撑场面,清清喉咙脆生生应道:欸! 清和笑得花枝乱颤,眼尾沁泪,勾着她小拇指问:满足了? 池蘅舔.舔唇角,意犹未尽:姐姐的甜水真好喝。 她不要脸,清和还要脸。 两人在香闺打情骂俏,直等妄秋听到动静端着清粥小菜叩门而进,池蘅接过托盘,一样样喂给她吃。 盛京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地风起云涌。 清和有了一帮金兰,将门的姑娘们隔三差五往别苑小聚,姐姐长姐姐短,池蘅这只炸毛的猫皮毛被捋顺,做了好几天的乖乖。 孙逐月那日出其不意喊她一声姐夫,美了她足足三天。 再见到这些妹妹们上门,笑模样渐渐增多。 朝堂之上,赵潜昏君的本质愈发遮不住,亲小人远贤臣,几乎隔一段时间菜市口都有斩首示众的。 杀鸡儆猴,【黑袍卫】忙得脚不沾地,民怨如云烟升起。 是日,池蘅与清和在别苑撸猫,妄秋袖里揣着一封密信进来。 入到内室,清和将密信拆开,却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一个字:匿。 池蘅轻声道:是泠姐姐的字迹。 匿?清和反问:她这是要走? 小将军揉揉眉心:算算时间,她这时候走最好。 赵潜已经无所顾忌了。 更别说贵妃姐姐身上还藏着假孕的秘密。 她要隐去行踪,唯有一个法子。 假死?! 两人异口同声。 又两日,【榴花宫】被一把火烧成焦土,薛泠以她的死彻底绷断赵潜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了贵妃,没了她肚子里的骨肉,没了挑起两府争斗的引子,赵潜在深宫发了一场疯。 他大半生以玩.弄女子为乐,到头来逃不开被薛泠戏耍的下场。 可笑他自诩情深,打着悼念爱妃的旗号大肆征敛苛捐杂税,修建【往生楼】,企图能将薛泠的魂魄引渡归来,日益沉迷修仙问道。 山上的茅草屋。 姜煋一身道袍眉目沉静。 门被推开,假死的薛泠褪去妖妃媚态,文文静静站在她面前,目露乞求:我都死了一回了,你不会再把我赶走罢? 她先斩后奏自断退路,姜煋眼神无奈:为何一定要跟着我呢? 不跟着你跟谁?你休想摆脱我! 姜煋前世掉进名为薛泠的坑,花了旁人想都想不到的代价才有机会推翻重来。 她没法将实情诉之于口,更没法说你我前世已经有过一段,唯有叹息再叹息。 几番叹息,她眸色清明:要开始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天空炸响一道闷雷,帝有二星的天命一夜风靡盛京城大街小巷,向着更遥远的地方传播。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当今不仁,苍天降下另一颗紫微星拯救万民于水火,十八年前盛京城上空刹那浮现的异象即为上苍预警。 赵氏德不配位,这皇位,该由命定的女帝来坐! 此一消息不亚于一滴水溅进油锅,辟里啪啦在人心反覆横跳。 死死隐瞒的秘闻被有心人揭露出,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赵潜气昏头,抽出帝王剑:杀!杀杀杀!杀光他们!! 容越道长轻抚胡须,眼睛闪过一抹诡异的光:开始了啊。 龙山。 年轻的龙门少主手持命盘,喃喃自语:开始了。 天命与人意交织成网笼罩在无数人的头顶,有的人明白,有的人无知。 身在局中,池蘅毫无意外也听到那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惊天传闻。 她一口气跑进别苑,进门前努力稳住呼吸,后知后觉脊背出了层薄汗。 陛下堵得了一人的口,堵得了所有人的口,杀得了一人,杀不完全天下人。 总有人要说。 遑论这是蓄谋已久,暗中有【道门】等诸多隐藏势力在推动。 闺房内,清和沏茶以待。 池蘅平心静气地走进来,表面看不出异样。 四围门窗紧闭,确定无人窥听,她怔在那,纠结好半晌,终是问:是、是我吗? 清和掀开茶盖,氤氲的茶雾窜出来,她道:是你。 我说过,到了那一日,你一定会明白。 而今,这一日,到了。 第119章 、天下局 香闺落针可闻。 池蘅努力扯出一个无辜灿烂的笑,结果失败了。 她笑得很牵强。 一看就知道心里埋着苦。 背负天命与被爹娘捧到高处不同,天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非她不可。 这是份沉甸甸的责任。 做得好流传千古,做不好遗臭万年,像赵潜那样的,他死了,史书上也不会夸他只言片语,有的只有臣民暗地里的咒骂和后人语带嘲讽的蔑视。 我池蘅嗓子干哑,她一路跑来,跑到一半不知怎的岔了气,现下喉咙不舒服,比起来喉咙不舒服,她更想问一句话。 她扯扯衣领,仿佛这样喉咙就能好受似的。 我她陡然没了自信:婉婉,你觉得我能行吗? 清和迁就宠溺地瞧着她,美目溢满柔情,正是如此的柔情给了池蘅开口的勇气,给了她稳稳当当站在这的底气。 清和是温柔的,清和也是聪明的。 她太懂怎么拿捏一个人的心。 更懂池蘅的心。 她散漫笑开,眉梢染了一缕隐隐约约的媚色,美色教人心颤,下一瞬,她又是端庄的,清清冷冷地睨了池蘅两眼,似在嗔怪她为何会丧失明光闪耀的自信。 可她的嗔怪仍是熨帖人心的。 她道:我的小将军,怎么能够说不行呢? 池蘅被她话里话外的赞美弄得面红耳热:婉婉这话,就差在脑门贴着她的阿池很能行了。 被她这么一打趣,一鼓励,来时的紧张忐忑烟消云散,池小将军眉眼轻扬很快摆脱天命在上的重压,她笑了笑,忽然就想喝婉婉的甜水。 清和揣着明白装糊涂,慢饮一口茶水,顺手将另一杯茶推到她手边:你也尝尝。 池蘅坐在她对面端起茶杯轻吹茶气:这太突然,仔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若非如此,我更不知该如何解释在我身上发生的种种。 池家的欺君,爹爹的严苛,大师伯的期许,萧师的破例,以及那么多看得见、看不见的人的厚爱。 你早就知道了? 不比你提前多少,也是顺着蛛丝马迹胡猜的。 池蘅不知笑她谦逊,还是笑她话语里平平淡淡的小骄傲,指腹捻磨着杯壁,喉咙微动。 有话直说。清白不客气横她:吞吞吐吐做甚? 这一天来得太快,池小将军说不紧张其实还是有着难以察觉的慌乱。 她狼狈地垂下眼帘,握着茶杯的指节渐次松开,身子挪过去不好意思地蹭蹭未婚妻的肩膀:姐姐,你亲亲我。 她像个不知足的饕客,俏脸艳红,很少见的羞涩腼腆:再予我尝尝,我 她揉揉耳朵:茶水,压、压不了惊。 说着,视线落在未婚妻涂了口脂的唇。 清和端端正正坐在雕花椅子,被她看得腿脚发软,思量几息,歪头献吻。 去忙你的罢。 嗯。 池蘅餍足地咧唇笑,指腹轻柔抹过清和泛红的眼尾:姐姐,我要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她定在那深深看了一眼,这一眼有深沉的情.愫,还有浓浓化不开的感激。 须臾,抬腿便走。 肩背挺直,步履沉稳,想来是想通了。 目送她的背影,清和忽而浅笑:帝有二星但愿她的紫微星,无往不胜。 从别院沈婉婉那里汲取到爱的力量,池小将军提前结束休假,以饱满的热情扎进边防大营。 她如今不再是百夫长,经历剿匪、赈灾,手底下的兵人数翻了几番。 池蘅一入军营,乌泱泱的兵围上来向她讨教兵阵、刀法,这全是上阵杀敌能活命的真本事,谁不眼馋? 她在军营过得如鱼得水,渐渐很得人心。 与此同时,深宫。 星月当空,赵潜又失眠了。 民间关乎天命帝星一说传得沸沸扬扬,越想瞒着,越无法隐瞒,赵潜守在一片【榴花宫】的废墟前,无比想念贵妃在时的光景。 薛泠是懂他的。 薛泠常常不将他当做皇帝看待,但薛泠是懂他的。 懂他的卑微和战战兢兢,懂他的苦楚。 站在废墟前,赵潜的心久久得不到平静。 真的好想好想杀光他们啊杀光了,就再没人敢说朕的不是了。 他眼底涌动疯狂之色:道长。 容越现身在他几步之外。 道长,朕忍不了了。 容越一反常态地没再劝阻,他轻抚胡须,轻轻一叹,推着当今陛下往无尽的罪渊坠落,嗓音缥缈,蛊惑道:杀罢,唯有见血,他们才晓得怕。 唯有见血才、才晓得怕? 赵潜低声重复这句话,慢慢脸上有了笑:对!唯有见血,他们才知道朕是天子!天威不可亵.渎! 杀罢。 这场天下局,已经开了。 最先承受赵潜之怒的,是朝堂上的言官。 言官有监察之责,继宋老御史被陛下拿砚台砸死,张家的老御史也没逃脱被杖毙的凄凉下场。 金銮殿再次见血,肯说真话的全然凭着一腔忠心开口,可他们的忠心换回的是陛下的无情。 张御史一死,小人上蹿下跳,阿谀奉承的话堆满赵潜的耳,诸臣看得心惊。 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往昏君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柱国大将军镇守边关,镇国大将军手掌实权放任自流,赵潜满意他的态度,愈发看他比池衍好。 池衍有什么好?在外杀敌若能死在敌军手上那才教人拍手称快! 没了池衍,还有沈延恩为他赵氏卖命。 赵潜一边忙着笼络沈大将军的心,一边可了劲地杀鸡儆猴。 菜市口的血今天流了,还没干,第二日又有砍头的。 百姓们这会不喜欢看砍头,一开始看个热闹,看上几回,回家钻进被窝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 这是要变天啊。 对政治最不敏锐的平头百姓都感觉头顶的天要变了。 在赵潜的残酷杀令下,很少人敢议论天命一事。 陛下不准人们议论,但管不了人们心中所想,于是越来越多的人不受控制地想: 那第二颗紫微星在哪儿呢? 赵氏真的会亡吗? 天降的第二颗帝星,是否是天命所归的新正统? 新正统和旧正统开战,第二颗帝星会被提前扼杀吗? 运朝百姓信奉苍天,尊崇天意,眼看当今陛下行事越没明君样,三天两头抄家灭门流放,官儿死了多少他们管不了,但这乱七八糟的税是要闹哪样? 你老子、你老子的老子都不敢抢我们娶媳妇的老婆本。 是了,陛下你三年之内不准我们娶媳妇嫁姑娘,敢情打的是这主意? 我们的老婆本被你强行征敛,你扭头给死去的妃子修建一座楼这干的是什么事? 还能不能好了? 民怨爆发最厉害的地方在乡间。 乡人淳朴,快被苛.政逼得走投无路。 田埂里的老大爷仗着天高皇帝远没有那【黑袍卫】头子来抓他,吆喝了一嗓子,开了嗓,开始骂陛下不做人。 过过嘴瘾。 好多时候,皇室的威严就是被骂没的。 说白了,赵潜开始丧失民心。 韵元城,富饶之地。 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官府开始整敛除雪税。 除雪税是什么玩意这谁晓得? 短短两个月,羊毛薅了三四回,有钱人家捏着鼻子缴纳税银,普通的老百姓忍着憋屈也照样缴纳税银。 赵潜需要银子。 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各地的税银送入国库,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道长说的不错,【穷民之策】实乃上上策,没了钱,他们得仰仗朝廷活着,没有钱,造反都造不出几样兵器。 朕早该这样做了,做劳什子的明君?要做,朕就要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千古帝皇! 容越一副高人风姿:陛下说得是。 身为【龙卫】,开局的那刻起,一切都变了。 边关。 刚结束了一场交战,空气都裹胁肃杀之气。 池衍池大将军望向运朝与狄戎的边界,眼目染了几许苍凉。 池英池艾一左一右立在爹爹身边,四下无人,一片空旷,正是交谈机密的好地方。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8 爹爹。 池家三位公子,长子英勇,次子聪明,幼子灵秀,池艾方开口,池衍轻轻抬手:别说话,听。 听什么? 北风呼啸。 卷着血腥味汇入鼻腔。 狄戎去岁新王登基,登基之日,撕扯多年前的求和书,正式向运朝发出挑衅的声音。 新王为狄戎带来的是新气象,是兵强马壮,是凶悍的骑兵!是不服输的意志! 反观运朝,内忧外患,帝王不仁。 听到了吗?是死去将士们的英魂在哭。池衍作为重活一世的人,两世历沙场,对战争二字有着深刻的体会。 这天,是要变一变了。我知道你们心存怎样的疑惑和震惊,爹爹今日便告诉你们,是的!天眷池家! 哪怕当听闻消息时做好准备,在听到他亲口承认的这一刻,池家两兄弟还是难掩惊容。 她和你们不一样,她生来就与所有人不一样。至高至险至尊的那位子,从她降生起,就得拚命地抓住,然后坐上去。做她该做的事。 她太弱小了,爹得帮她,不仅爹爹要帮她,全天下有志之士都要帮她。因为帝王只有一个,谁不配,谁就得让位。 池衍沉沉盯着虚空,盯着来走无定的北风:阿英,阿艾,你们想和她争吗? 争? 和阿蘅争? 和他们生下来女扮男装的妹妹争?! 别急着回答,慢慢想。 池英池艾面面相觑:若阿蘅是女帝命,他们争,是争着做皇帝吗? 寒风鼓动衣袍,衣带与长发猎猎而飞。 良久。 久到池英开口,喉咙有些干涩:爹爹,人各有志。是她的谁也抢不走,倘真有人抢,那人不会是我。我的愿望是做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像爹爹这样。 池衍轻笑:爹可是操弄权术的大将军啊。 池英也笑:总之,我会护着阿蘅。 池衍看向自己的次子:你呢? 池艾道:我永不会和阿蘅抢。 好,好。池衍连道两声好:如此,咱们就父子同心了。 当然。 当然! 父子三人迎着冷风痛快大笑。 笑过之后,池衍道:为父听姜道长提起过,何为帝命。帝命即为帝运丧尽前没人能将他拉下皇位,旁人抢也抢不走。 帝有二星,星芒不是你弱,就是我强。那帝气、帝运、帝威,咱们统统看不到,姜道长看得到。 她说若能开一开世人的眼,世人必定能看到阿蘅眉心流泻的浓郁紫气。因她的降生,背负着无数人的福祸。 十八年前,我曾见过帝星起,帝星沉,二星一明一晦,赵潜怕得要死。你爹我回到家关起门来大哭一场,那是喜极而泣。 爹 池衍说得动容,用力眨眨眼,笑道:这番话,憋太久了。 他吐出一口长气侧身拍拍两个儿子的肩膀:回去罢,爹要在这静静。 池英池艾乖乖退下。 待走远了,池大公子忽然握了握拳,池二公子没忍住在原地跳了一下。 真的耶! 是妹妹耶! 两兄弟眉来眼去。 阿蘅喜欢女子! 大哥,阿蘅连女帝都当得,怎么不能喜欢女子? 阿蘅要娶了沈姑娘,女子和女子咱们就没小团子抱了! 要什么小团子?我给你揉个雪团要不要? 池英不理他,再次握了握拳,死死压抑着兴奋:阿蘅是妹妹。 虽说弟弟也很好,但妹妹更珍贵啊。 冷不防想到他们当着三弟私底下说的那些骚话,池英池艾脸一黑又一红,极有默契地想:可得管住嘴,不能把阿蘅教坏! 远在盛京的妹妹不晓得这些,结束完日常训练,池蘅前往别苑过夜。 饶是大被一蒙两人什么都不做,池小将军张嘴就来的荤话也灌了清和满耳朵。 她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婉婉,喊得人心都软了。 白日小将军在军营低调发光,入夜隔三差五往绣春别苑跑。 不一定非得做点这样那样的坏事,有情人抱在一处心窝子都是暖的,比吃了蜜还甜。 池蘅深知当下一动不如一静的道理,天命一说闹得人尽皆知,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照常活好每一天,不引起怀疑。 水到渠成,该她站出来,再出来也不迟。 十一月,盛京冷得很早。 初雪降临帝都,白茫茫的,对面屋檐厚厚的积雪被太阳光照射,看久了眼睛会疼。 池蘅夜里好一番做梦,起得晚,叼着阿娘做的煎饼匆匆赶往边防大营。 池夫人在后面喊她,喊了两声歇了气:罢了。 折身之际她眼皮子跳得厉害,一阵心悸搅得心神不宁,她望了眼白得刺眼的雪天,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第120章 、五十军棍 边防大营,池蘅在校场与士兵们一同训练。 停,都停停! 副将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池蘅停下来扭头看去,却见一身穿蟒袍的年轻男子在诸将簇拥下走来。 她见过这人。 太子,赵拥。 赵拥被亲爹派去云城安抚民心宣扬皇威,结果到了那日日耳听的皆是池大人有多好。 池大人会陪他们的孩子玩,池大人赈灾从不做做样子,而是掏出心窝子来体恤百姓,池大人从不斥责他们,嫌弃他们粗鄙,池大人貌美,英气逼人。 赵拥听得耳朵磨出茧子。 样样比不过池蘅在云城百姓心里的印象,他以为的一国储君降恩子民的局面并未出现。 反而起了反效果。 当地的官员见了他赔尽笑脸,可他们是不是真心,转过身去想的是太子真好,还是太子真废,谁知道呢? 大人们会说谎,小孩子不会。云城那些小孩气死人不偿命,专捡人的软肋戳。 气得赵拥肺管子要炸开。 为了不被气死,赵拥懒得再装模作样,看云城有他没他都没两样,怀着一肚子怨气返京。 父皇问起来偏偏他有苦难言,只捡着好听的说。 再者,不回不行。 父皇做得太过分了。 他在云城呆着听见传闻都忍不住惊心,又是搜刮民脂民膏,又是为死去的妖妃修建【往生楼】,他母后都没这待遇,薛泠凭什么? 凭她会祸国? 太子不能不在意。 父皇没别的儿子,等哪一日龙驭宾天,江山是要留给他的! 还没体验当皇帝的瘾,哪能面对父君的恣意无动于衷? 所以他回来了。 回来的第一件事是去御书房覆命,第二件事,便是来边防大营找茬。 找池蘅池大人的茬。 他一声冷笑,态度倨傲,明知故问:谁是池蘅? 池蘅应声出列:臣在! 赵拥上上下下不客气地打量她。 池蘅,池家幼子,既有池英之勇武,又有池艾之聪敏,甚至可以说池家父子几人的好全被她一人占了去,更遑论这相貌,也是全捡着池大将军池夫人出挑的地方长。 说是得天独厚都不为过。 要说脸,赵拥这张俊脸确实比不得池蘅的俏。 他二人身量相仿,俱是身条修长,赵拥自幼被立为太子,真能耐没多少,装腔作势的本事不小,他淡淡点头:孤看着你们训练。 他这要求突然,没事看她练兵?这要说存着好意,脚趾头都不同意。 池蘅不知哪儿得罪了他,转念一想太子才从云城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找到边防大营,说不得是在云城的差事没办好,受了气,要么就是在那吃了苦头,想找个出气筒撒气。 不管怎么想,赵拥在池蘅心里都逃不开有大病的怪印象。 来者不善,又是太子,她还能如何?转过身,努力当赵拥不存在,该练兵练兵,该训人训人。 诸位将军围在身侧,赵拥觉得烦,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笑话!他们围在这,要他怎么发挥? 眼睁睁看池蘅井井有条地安排诸般事宜,想像她在云城定也是如此处理灾情,夸赞池蘅的话不带重样地回荡在耳畔,赵拥心里嫉妒。 赶在池蘅纠正一位兵蛋子力劈山河的具体刀式时,阴阳怪气开了口:池校尉,依孤看此兵方才动作已够标准何必再刁难? 池蘅的一片好心尽职尽责被他嘴皮子一碰说成刁难,小兵显然愣住,碍于太子身份,低下头来不说话。 这不是他一个小兵能管的。 但他认为太子说的不对。 池蘅指点小兵的动作顿下,轻拍了兵蛋子肩膀:继续训练罢。 她转过身,微微一笑:太子说得对。 赵拥一拳打在棉花上,池蘅看起来不痛不痒,却把他气得不行。 之后他更是变本加厉,无论池蘅做什么,他都要横插一脚。外行人指导内行人,谁看了不得发笑。 但没人敢笑。 军营是崇拜强者的地方,军人也该最忠心君王。 哪怕在他们看起来太子委实幼稚。 不知他们的头儿给哪儿惹了太子。 可想池蘅出了军营,整日不是在将军府就是窝在未婚妻的别苑,小两口蜜里调油还来不及,哪来的闲暇招惹太子? 这更像太子单方面的招惹。 越看,他们越憋屈难受。 因为不管太子怎么无理取闹,头儿都笑吟吟的不和他计较。 像是凶悍的猛虎忽然被拔了牙,隐忍露出温顺的一面。 在军营,池蘅从来不是温顺的。 可在太子面前,众人见到了不一样的她。 这或许就是大人物们常爱挂在嘴边的识大体,顾大局。 这六字,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张小二为此感到愤愤不平太子懂什么?太子连他们头儿一个小指甲盖都比不了,跑这充什么爷呢! 殊不知赵拥快被眼前人温温和和的态度气死。 午后,太子仍留在军营。 池蘅吃饭的功夫,吴有用步履匆匆跑过来:还吃呢?你手下的兵出事了! 张小二被赵拥一脚踩进泥里。 他收回脚,很快有侍卫摁着张小二的头要他吃泡在泥水里的米饭。 池蘅赶来猛然见到这一幕,藏在袖子的手不经意攥紧,她想:这也太欺负人了。 池校尉,你来得正好,孤正想问一句,你日常就是这样调.教你的兵?目无尊上,竟敢顶撞孤? 张小二兀自挣扎,支支吾吾,眼眶发红。池蘅瞥他一眼,看清他说的是我没有。 她攥紧的手慢慢松开,肃容以对:殿下欲何为? 她不仅没求饶,跪都不跪,赵拥看不惯她直挺挺傲骨比谁都铮铮的模样,寒声道:他得罪了孤,自是要孤消气方可。 一道眼色递过去,侍卫扣着张小二下颌便要往他嘴里塞沾了泥土的饭粒。 张小二拒不受辱。 住手! 她一声呵斥,侍卫们充耳不闻。 见呵斥不管用,池蘅凛眉,伸手将张小二夺回来,左右大内侍卫被她内力震退几步,心中骇然,不敢直面与她为敌。 殿下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池蘅救了人,转身眉梢隐有一股压不住的怒气流淌。 她先声夺人不仅将赵拥镇住,还将更多的人镇住。 敢在太子面前抢人还这般声势的,算起来这还是第一位。 赵拥被她一语问懵,反应过来刚要发难,池蘅字字清冽,质问道:殿下是运朝的殿下,是国之储君! 殿下可知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盛京边防大营,这里每个人日后都要上战场,他们都是运朝的军人!军人有错,可以死,可以罚,唯独不能折辱! 军魂亦为国魂,军人的脊梁即为我运朝的脊梁! 他有错,殿下可以打他骂他,摁着他头要他像猪狗一样进食,又岂是储君所为?殿下此举不止是在折辱我的兵,更是不尊重他为剿匪、为赈灾,流的汗,撒的血。 池蘅一把扯开张小二上衣。 年轻人的肤色黝黑,肩膀有处刀伤,那是上次前往鹰见城与鹰山匪徒厮杀留下的疤痕。 张小二眼底的屈辱随风散去,他骄傲地挺直上身。 火.辣辣的。 赵拥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才不在乎什么为了剿匪、赈灾流的汗撒的血,他在意的是池蘅当着众兵将的面将他储君的威严踩在脚下。 四围沉默无声,士兵们不再看向难得一见的太子殿下,而是发自肺腑崇敬地看着那个人。 池蘅一席话说尽了他们心坎。 他们是运朝的军人,军人有错,可以打,可以罚,可以死,唯独不能受那白白的折辱! 若做这事的是敌国将领那还好,偏偏,折辱他们尊严的,是当今太子殿下。 折辱张小二一人,便是折辱他们边防大营的每一个普通士兵。 提携玉龙为君死。 赵拥,似乎不配。 他根本不懂他们的池校尉为何先前的刁难都忍了,为何这次没忍。 赵拥确实不懂。 他嘴唇发颤:池蘅,你、你放肆!有错该罚,好,你既为他出头,便为他受过! 打我一人就好!张小二蓦地出声,而后被池蘅狠狠瞪了眼。 赵拥分明是冲着她来的。不教他如愿,怕是还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军棍五十。 能活活把人打死的棍数。 行刑的是太子带来的两名侍卫,军棍高高抬起,重重落下,有太子死死盯着,是以每一棍都落在实处。 池蘅少时没少挨大将军的打,瞧着细瘦,很能扛打。 趴在长木桌她咬牙不合时宜地想:赵家父子果然不适合当皇帝,若是我,我绝不自掘坟墓。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09 何为人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想要人为你卖命,哪能把人往外推? 况且那番话说出来都是出于本心,池家世代为将,池蘅五岁都懂的道理,可笑赵拥身为太子,一把岁数了竟还不懂。 赵拥自己犯蠢,池蘅顺手推舟成全他。 不多不少,五十军棍,最后一下打完,池蘅装作奄奄一息,脸色白得吓人。 瞧见她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赵拥倏地想起她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如今边关还仰仗池家,可他一怒之下竟差点把池衍最爱的小儿子打死,惧意袭来,他落荒而逃。 池校尉! 池校尉! 头儿,头儿你怎么样? 认识的不认识的一拥而上,众星捧月般拱卫一人。 池蘅硬扛了五十军棍,饶是她扛打,内功深厚,这会也难受地很。 这个时候她本来需要说些什么,可看着一张张为她痛哭流涕的脸,她摸着良心想:够了,都不容易,这苦肉计就算了罢。 得知她是帝星的那天起,得知爹爹、大师伯、萧师等人图谋何事起,池蘅再不能置身事外。 她需要变强。 需要有人为她卖命。 需要更多人了解她、信服她、推着她,走到最高处。 唯有如此,她才能活,池家上下才能活。 能做的不多,但能做的每一样,她都要做好。 不是没心机,将军府出来的孩子哪能真的没有心机? 池蘅虚弱笑开。 也终于晓得充分利用自己的魅力俘获人心。 士兵们小心翼翼把人送回将军府,瞧见大将军夫人,各个身板绷得直直的。 他们头儿这顿打说白了是替人受过,依着今日的表现,她既肯为张小二受过,某年某月的一日也肯定会为他们受过。 因为他们是她手下的兵。 五十军棍打得池蘅撑到回府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怕吓到阿娘,特意先派人入府说她只是受了伤,人无恙。 无恙? 成这样了还无恙? 池夫人心疼地喘不过气,但到底是盛京城仅有的一位大将军夫人,很快缓过神将池蘅送入【明光院】,料理治伤一事。 拿金剪子剪去渗血的衣料,池夫人见到这伤势,倒吸一口凉气。 边伤药边询问今日一事。 池蘅忍着疼嘿嘿一笑,老老实实趴在床榻:阿娘,您别担心,这点伤要不了我的命。仔细说来我还是赚了。 赚了赚了?赚屁了! 池夫人气得心肝直颤,恨不能百倍千倍地将这痛加还给赵拥那个废物! 一想到她的小棉袄小心肝被个废物打成这样,她手上用力,池蘅嗷了一嗓子:娘!娘你轻点! 轻点轻点,现在知道疼了?你等着,我这就告诉你清和姐姐,娘管不了你,让你媳妇来收拾你! 嘶! 池蘅不知该为阿娘威胁的话感到发愁,还是该为那句媳妇感到害羞。 她白着脸努力解释:赵拥冲着我来,为的就是泄愤。即便没有五十军棍,还会有五十军鞭。只要这还是赵氏做主称王,他要找我的不痛快,我区区一个校尉,又能如何? 娘,您根本猜不到今日赵拥失去了什么,他打了我看似是出了气,实际是在逞意气之争。您是没看到军营上下那些人的脸色,黑沉沉的,保不齐怎么骂人呢。 他咎由自取,傲慢无礼,又胆小怕事,这样的人,真面目显露出来永远不能得到军心了。如今我入军营年日尚浅,但那地方,终究是我的天下。忍一时之疼,很值了。 她人不大,口气不小。 池夫人聪明,哪能真不知兔崽子挨这顿打图谋为何。 瞧那些士兵送阿蘅回府时毕恭毕敬的劲儿,就差拿她当年过八十的老爹捧着了。 说一千道一万,可她还是心疼。 你和我说没用,有本事你去和你清和姐姐说。 千万别!阿娘,我现在这样,可不能被她看见! 晚了。 一道微冷的嗓音蓦地穿帘而过。 池蘅脊背一僵,顾不得伤疼,伸手拿被子遮血肉模糊的屁股蛋子。 第121章 、欺负 她慌慌张张想藏住受伤的臀部,一时心急,牵动之下激出满脑门冷汗,全是疼的。 就在池小将军埋怨屁股为何有两瓣时,清和一声冷哼。 同样是哼,这哼得可比两人欢好时凉多了。 凉飕飕的。 寒冬腊月的冰碴子都莫过于此! 池蘅费尽艰辛盖住一半屁股蛋子,还留了一半没来得及遮,便被未婚妻冷透了的态度唬住。 这这遮还是不遮啊。 她瞅瞅最为靠谱的阿娘。 池夫人不理她,一副你活该,你遮,你倒是遮,我看你还敢不敢遮的挑衅架势。 属实是亲娘了。 小将军怂兮兮地放弃另一瓣的屁股蛋子她可不敢触婉婉的霉头。 她没想过婉婉会来得这么快,真是不给她一星半点遮掩的闲暇。 还想瞒着她呢。 她懊恼低头。 又在心头庆幸没真瞒着她。 清和听到消息直接坐马车一路飞驰而来,在这盛京城她自有门路眼线,尤其得知池蘅乃十八年前的天降帝星,两府门前门后不知被她安排多少双眼睛。 屋子里血腥味很浓,池蘅没遮住的那半瓣还在往外渗血。 池夫人是真指望儿媳能管管让她不省心的兔崽子,索性将药瓶交到清和手上,毫无负担地做起甩手掌柜。 她挑帘而出,由着里面的小心肝挨训。 池蘅趴在床榻哀嚎一声,眨眨眼,想挤出一滴泪来:这就是亲娘。亲娘如此,亲媳妇还能饶了她? 你还知道哭,哭也不顶用。 寻常红个眼眶都能换来未婚妻亲亲抱抱,这会哭都不管用,池小将军小声呜咽,绷紧了弦不敢在她面前晕倒。 先前为了教亲娘安心她强撑精神,拖到此刻已是强弩之末,意识愈发不受掌控。 五十军棍,绝非儿戏。 军营里最健壮的汉子五十军棍打下去都得送大半条命,赵拥是真敢对她下手。 微凉的手轻轻碰到伤处,池蘅涣散的意识被拉回两分,小脸惨白,呼吸多了两分急促。 姐姐 她这身姐姐喊得那叫一个婉转多情、如泣如诉,包天的委屈一水流过来,清和再大的怒火都被她浇灭,单手拧开小玉瓶盖子,另一只手掀开遮住半边屁股蛋子的锦被。 小将军遭了大难的雪臀完完全全映入眼帘,怎一个触目惊心? 清和指节霎时崩白,眼里腾起一抹深沉杀意。 谁?谁打的你? 赵拥。 好。 好个太子赵拥。 她记住了! 她气得四肢发冷,一张冷面得亏了池蘅看不见。 虽看不见,可池蘅对她气息感知尚算敏锐:婉婉?婉婉你怎么不说话?她又哼唧两声,显然是疼得不好受。 清和揉搓冷白的指尖,坐在床沿一声不吭生闷气。 血水顺着臀瓣淌在洁白的床单,她心一颤,满腔的怒意、杀意统统化作柔柔的怜惜:阿池,你睡会罢,其他的交给我来就好。 有她这句话,池蘅不再死死支撑,绷紧了的手指倏尔松开,心气方泄,整个人昏厥过去。 药瓶打开,清和低头轻嗅,反手将瓶盖拧好,从袖袋摸出自己前些日子精心研制的药粉。 此药粉对治疗外伤有奇效,是她最新的研究成果。 池蘅一觉醒来稳稳当当趴在床榻,身.下脏污的床单换成崭新,她身无寸缕,背部搭着一条薄被,受了大委屈的臀部晾在空气中。 内室地龙烧得很旺,不穿衣服也暖得很。 房间四足兽的肚子里徐徐飘出瑞脑香,难得床头摆放的小方柜置着白瓷瓶,瓷瓶内斜插.着几支早开的白梅。 池蘅下巴抵在软枕,深吸一口香气,不敢乱动。 醒了? 清和端着香喷喷的米粥进来,气也气过,这会见了她唯有笑。 沈姑娘笑靥温柔,捏了瓷勺坐在床前:饿了没有? 不用看,光用闻就知道粥里放的全是她爱吃的,池蘅馋虫勾起,趴在那理不直气也壮:饿! 清和瞥她,舀了一勺米粥故意没搭理她,香喷喷的粥喂进自己嘴里,嗯,甜了些。 她坐着,她趴着,她吃着,她看着,她衣冠楚楚,她赤.身露.体。是怎么想怎么凄惨,池小将军顿时蔫头耷脑活像霜打的茄子。 唉,这么狼狈的模样,怎么又被婉婉看到了。 张嘴。 她乖乖张开嘴,甜粥唤醒味蕾,小将军大口大口吃得香。 吃慢点。 清和对她哪有甚脾气,说到底还不是心疼她? 手上捏着勺子,余光瞥见某人袒.露着的两瓣雪臀,她忍笑。 一碗粥吃到肚子里,池蘅精气神缓过来,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了。 这会子天黑得早,金乌西沉,暮色便近了。 池蘅吃饱了叹口气,忽然生出三四分难为情,想到自己伤在这处,出恭都不方便,还要人伺候,她有心支使清和回家。 话到嘴边还没出口,清和道:我留在这照顾你,你休想赶我走。况且夫人也同意我留在这,夫人方才还交代,要我好好疼你。 疼你两字犹如掺了蜜糖的毒药,毒得池蘅心肝颤了颤,又毒又甜。 她想:让婉婉照顾自己,天啊,还有什么比这更甜蜜残酷的事吗? 羞什么。清和拿话挑逗她:你哪儿我没见过。 嘶。池蘅禁不住一哆嗦,见归见,我可忍不了你扶着我出恭,这也她摸摸耳朵,这也太羞耻了罢。 有种把人玷.污了的感觉。 她脑袋瓜里胡思乱想,清和放下瓷碗,重新为她换药。 湿润柔软的巾子擦过还没消肿的臀瓣,池蘅没忍住轻吟一声,说不清是疼的还是羞的。 她算是晓得阿娘为何同意婉婉照顾她了。 这分明是在说,你能耐,你有能耐你下次还把自己弄得下不来床,看你还敢不敢能耐? 池蘅委屈死了:难道她想被赵拥那厮打吗?今日这五十军棍,说白了她根本没法逃,再说了,为何要逃?她又不是一点苦都吃不得。 上药而已,她哼哼唧唧地像是两人背地里偷偷做什么,清和被她臊得不行,揪她耳朵:你忍一忍。 她揪得力度轻柔,闻到她袖间香味,不知怎的回忆起【云池】那日尝过的香,小将军臂肘撑床,臀肉骤然收紧,这滋味,真是煎熬舒爽。 好不容易上好药,清和退到一旁,抽出帕子擦拭额头细汗,池蘅也热:婉婉,给我擦擦。 汗珠被锦帕拭去,池蘅再度回到卧床状态。 她皮.肉好的时候,婉婉想怎么看都行,可她如今伤了,那地委实不好看,她央着人给她盖被子,好歹把那两瓣那啥盖上啊。 不给你盖。 这是为何! 清和只为她遮住裸.背,全然没理会下半身:我喜欢看。 池蘅小脸红红:等好了再给你看。 不行,就现在看。 小将军心里升起微妙的甜,却实在羞赧,脊背绷直:你这是欺负我是不是? 嗯。清和低笑,温柔里藏了几许蔫坏,不客气地揪她软嫩嫩的小白脸,心里不住琢磨该怎么弄死赵拥那个狗东西。 池蘅不吱声了。 这根本不敢吱声啊! 婉婉若真想欺负她,她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她总算老实不再喊着盖被子,清和边蒸包子,边想毒计。 生包子成熟了热乎乎的包子,她松开手,俯身亲了亲可怜的池蘅,不走心地哄道:听话,快睡。 池蘅差点当场气哭。 哄着她睡下,清和坐在床前发呆,半晌,起身出门。 婉婉找我何事? 借姨母的刀,杀想杀的人。 她这么干脆利落,谢行楼倏尔灿笑,眼神宠溺:你啊。谁又欺负你的心肝宝贝了?看把你气的。 被她打趣,清和脸皮微红,顺着她的牵引坐下:侄女新研制了一种药,需要人试药。思来想去,太子赵拥是最合适的试药人选。 这是要对一朝太子下手? 此事不会顺利,不是不能拿他试药,是你的药太毒,现在还轮不到他死。 清和心下失落:我知道。我知道以姨母这般本事的人只能推动天命,不可妄加加害赵氏父子,那我不要他性命,我要他日日承受剜心之疼。 碧绿色的小药瓶放在掌心。 姨母帮我,找个轻功高强的人将药粉洒在他身上,与皮肤直接接触。不仅如此,我还要求姨母为我引荐江湖一顶一的杀手,我买他三年。 三年? 厚厚的一沓银票整整齐齐堆在桌面:三年之内,为我驱使,我不求他能在深宫之中取赵拥首级,但我要赵拥日夜难安。 杀他三年,杀不死,吓也能吓出个好歹。 谢行楼一指点在她眉心:你可真心狠。 姨母帮不帮我? 她轻扯谢行楼广袖,竟是少见的与人撒娇。 谢行楼瞧着她那对精致熟悉的眉眼,温婉笑道:帮。 纵是你要把天捅下来,姨母还是会帮你。 多谢姨母! 差使江湖一顶一的杀手,光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江湖第一美人出马。 很多时候,谢行楼的一句话比黄金万两还贵重。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0 江湖之大,没有人不卖她面子,没有人不愿为她出生入死。 云寥是近几年横空出世的剑道高手,一手快剑使得出神入化,曾与蓝家堡少主相斗,一招击败破妄剑蓝霄,又与堡主蓝催交手,打得天昏地暗,不分胜负。 短短一日,云寥策马加鞭来到雇主面前,一身风尘,剑藏于匣。 谢大师是你什么人? 是我姨母。 登时,云寥眼神几番变幻,冲着病病弱弱的雇主扬起很是生涩的笑。 他看起来就是不常笑的。 谢大师的侄女,我不收你钱,你要我做什么? 往死里折腾赵拥。 赵拥? 哦,他仰天认真想了想:当朝太子殿下啊。 确定是太子吗? 确定。清和轻拢衣衫,拿出备好的玉瓶,细细交代,而后踏着一地夕阳走开。 云寥不愧是江湖一顶一的高手,神出鬼没,办事效率极高。 当晚东宫传来太子垂危的消息,赵拥跪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哭爹喊娘,喊得赵潜砍了两个庸医泄愤。 一个时辰后,太子不药而愈,莫说宫里的御医,就是出身【龙门】的容越道长都看不出端倪。 经此一事,赵潜开始嫌弃容越废物,向【龙门】讨要本事更强的人。 【龙门】派出药老镇守东宫,为太子保驾护航。 又一日,东宫传出闹鬼的风声。 柱国大将军府,清和搀扶小将军下床。 婉婉,婉婉我自己可以的。 莫要逞能。清和为她寻来恭桶:尿罢。 尿尿不出来。 这怎么尿? 池蘅宁愿憋死也不想这一幕被心上人瞧见。 莫说被瞧见,听个声她都能羞死过去。 你怎么这么麻烦?沈姑娘背过身去:你快尿,尿完我给你擦洗身子。 天啊! 池蘅两眼一黑:快饶了我罢! 清和打了个哈欠:阿池,你再磨蹭下去,我都要困了。 池蘅一咬牙,一闭眼,最后一哆嗦,实在没脸看未婚妻手端恭桶出门的画面。 受伤这几日,婉婉全然拿她当孩子照料,感动地阿娘见了婉婉直喊亲闺女。 府里上下提前认了这位三少夫人,毫不夸张的说,婉婉如今在将军府的地位比她都要高。 池蘅姿势别扭地爬到床榻,疼得龇牙咧嘴。 她伤得重,需要好好休息,等清和净手焚香回来后,池小将军已经趴着睡着,小脸依稀飘着未褪的红晕。 多看了几眼,清和转身拧干热毛巾,为她抹去沾在脊背的湿汗。 把人打理地干干净净、香香软软,清和坐在床前眼睛不眨地注视着她柔情似水,简直要从眼眶溢出来。 她实在是,实在是太喜欢看阿池羞窘无措的小样子了。 睡熟的小将军软糯糯地咂咂嘴,清和拿指尖喂给她,由着她吮.吸两下,眸光含笑:真可爱。 第122章 、岭南义军 可爱的池小将军在未婚妻衣不解带的照顾下很快伤势复原。 池蘅重新回到军营继续她的图谋,清和返回绣春别苑。 两人各忙其事,一切看起来没有变,但若细心体会,还是变了的。 五十军棍的担当以及池蘅在太子赵拥面前掷地有声的反问,使得她一跃成为军营最受欢迎的存在,而她当日那席话越传越广,不知打动多少人的心。 赵拥日日承受忽如其来又忽如其去的剜心之疼,【龙门】派遣来的药老对这位太子态度无比恭敬。 但若说有多好,那是没有的。 以药老的本事倘真肯钻研解毒之法,不说能研制出解药,起码能令赵拥少受剜心之苦。 他看似恭敬的背后,惦念更多的是太子那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皮囊。 赵拥眼睛许久没睡一个安生觉了。 云寥是谢行楼举荐给清和的人,他在剑道、轻功上的造诣,令他正面对上蓝家堡堡主蓝催胜数都在五五之分。 他折腾赵拥的法子很简单,简单有效三天两头扮鬼。 不扮不知道,真扮起鬼来方晓得这位胆小的太子日常不知犯下多少亏心事。 他留了个心,闲暇时开始收集赵拥草菅人命的证据。 风雨欲来。 天命、帝星一说传得如火如荼,赵潜不知收敛肆意妄为,憋坏了的人一旦反弹,正如忍饥挨饿的人忽然见到山珍海味十二珍馐,兴奋中难掩疯狂。 帝王不仁,黎民受苦。 腊月的第三天,岭南叛乱。 消息送入盛京,人心蠢蠢欲动,赵潜派遣孙曜掌兵三万前往岭南平乱,又命严高(佞臣)监军,实则作为天子眼目,防止孙曜倒戈。 池蘅所在的边防大营被抽调千人,而她本人也在平乱之列。 点将台上旗帜猎猎,北风呼啸。 池夫人这日眼皮子又在乱跳。 上次她眼皮子跳,结果当日池蘅就一身是血的被送回家,这次眼皮子跳,又赶上池蘅出京随军平乱。 她心里惴惴,却不好将此担忧告知旁人。 这天下早晚都要乱的。 以赵潜变本加厉不知收敛的疯态,身为帝王,却视天下人为仇人,以为天下人都欠了他。 岭南不乱,也会有其他地方乱。 大运朝内忧外患爆发出来,深藏的溃烂不过是显露出来。 边关池衍带领的军队与狄戎打得正凶,盛京,三万大军开拔,池蘅一身轻甲身骑白马,仰头看向城楼前来送行的阿娘和婉婉。 她容色肃穆,不敢嬉笑,只深沉眷恋地看了眼前方,又狠心收回视线。 启程! 孙将军一声令下,兵马浩浩荡荡出城。 如一滴水有意无意地落进油锅,激起辟里啪啦不绝于耳的喧嚣。 岭南乃运朝贫瘠之地,素重子嗣传承,如今被逼狠走投无路联合起来,不分民与兵,咬牙洗劫了岭南府衙,斩杀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官儿,正式向赵潜那个昏君发起抗争。 大势所趋,大浪将起,池蘅能做的唯有听从上命。 她离京那日,池夫人邀请病歪歪的准儿媳前来将军府陪她作伴。清和搬进【明光院】,每日都要关注岭南平乱一事。 孙将军这一仗打的不容易,不是说起初的岭南民兵多难对付,是叛乱之火零星不灭。 岭南方吃了败仗,隔日便有四面八方的反民驰援。 反民之中竟有精通兵法之人,精通排兵布阵之人,来历神秘,一来二去,不成火候的叛军在一次次摸打滚大下渐成气候。 越是对叛军施展重压,叛军人数越多,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硬骨头,难啃。 白家乃百年望族,积善之家。这样的人家为何一朝怒而揭竿而起,一人呼万人应? 盖因一人。 白家家主前不久死去的最宠爱的长子。 白长子心性荏弱,如精美的瓷器经不起半点磋磨。 长至十八,眼看要迎娶新娘子进门,朝廷一道指令颁布下来,三年之内禁止嫁娶。 几番找上官府协谈,可政令便是政令,不可更改。白家辛苦一场,到头来于事无补,反被贪官接二连三狠狠敲了竹杠。 白长子固然愿意为心上人多等三年,可他的心上人等不起。 本来按照婚约完全可以在心上人撒手人寰前迎娶她进门,可惜,天不遂人愿。 心上人抱憾而死,成为白长子难以释怀的心病。 本来身体也算不得好,连月郁结于心,无法排解,白家长子含恨而终。 白家揭竿而起,打的就是皇室枉顾天理,灭绝人性的旗号,此旗号一出,响应者众。 除此以外,岭南民众确实到了无法负担苛捐杂税的荒凉境地。 了解了白家反叛的来龙去脉,清和捏着信报一角,围在火炉前沉思。 在想什么? 清和一愣,随即将信报塞入火膛:岭南之乱能发展到今时,前者顺理成章,后者 她小心斟酌措辞:透着玄妙。 白家积善之家,又为岭南百年望族,自然得民心,是以她说前者一人呼万人应顺理成章,至于后者 常言说得好,高手出自民间,可岭南叛军之中高手未免太多了。 出现的时机也微妙。 每逢岭南吃了败仗,便有高人前来投靠,然后迅速扭转局势这要人怎么说呢? 清和淡笑,一针见血:战况也微妙。 两军对垒,死伤竟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叛军的态度,很怪。 按理说贪官他们都敢杀,怎么真要动刀动枪的时候反而避而不战? 在她看来,叛军所图似乎不在胜与负,而是存心藉着一次次交锋增大规模。 岭南叛军的旗帜竖在那,就是对赵氏皇室的轻蔑和不满,就是扎在陛下心口的一根刺,同样,也是给走投无路的人点燃一盏明灯。 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像在说活不下去,到我们这里来! 不出所料,叛军存在一日,陛下所想的铁桶江山,便如梦幻泡影。时刻提醒着人们,当今欺人太甚,昏庸无道,不得民心。 她话不多,前一个玄妙,后一个微妙,池夫人与她俱是聪明人,面容平静地看着一页页密信焚于灰,她道:只愿阿蘅无恙。 池蘅自然无恙。 这和她想像的上阵杀敌一点都不一样。 打到现在,连个血花都没有,这并非说她嗜杀好战,也并非说她真想对同胞挥动屠刀,而是 这也太不寻常了罢! 哪有这样打仗的? 是啊,哪有这样打仗的? 严高身为天子眼目,又为监军,在盛京养得细皮嫩肉,到了岭南,不得不跟着吃苦受罪。 他日日盯着孙曜所为,看来看去看得牙疼:你他娘的玩什么呢?打啊!打死这些叛军!打死了咱们都不用在这破地方受冻! 孙曜也很难受。 不是他不听圣命,他是运朝的将军,陛下要他平乱,难道他还能阳奉阴违?何况严高这狗东西天天盯他像盯贼,谁想受这鸟气? 可 可这不是打不着么? 好不容易打着了,也打不起多大的阵仗,还没到杀红眼的地步,人家就跑了,不和你玩了。 钻进深山和人间蒸发没两样,更不知他们私底下囤了多少粮。 这叛军越打越透着古怪。 和他们成群结队不一样,叛军是一股股的,天晓得到底有多少股不缺粮不缺肉,不缺智囊不缺退路,反正人数在肉眼可见地增多。 教人稀奇岭南叛军的背后究竟隐着何方神圣。 翌日,岭南义军首领发布慷慨激昂的通告,直言与运朝军民皆为骨头同胞,同胞岂可相残?扬言今日起,如非不得已,不伤运朝军一人。 而后又是一番劝降之语。 拿到叛军撰写的布告,孙曜都气笑了。 敢情他们是骨肉同胞,死去的岭南的官儿就不是骨肉同胞这怎么还分人呢? 孙将军还有心思笑呢?严高直皱眉头:咱们现在不该放火烧山么? 孙曜扔掉手上的布告,正色道:严大人可知十里深山藏着多少运朝无辜的百姓?老人,小孩,粗略估计得有千数人,叛军尚且护持幼小,你我为运朝臣,岂可连叛军都不如? 打仗的法子千千万万种,里面但凡有一个嗷嗷待哺的稚儿,本将就不可下这命令。放火烧山,最先死的,绝非叛军。 严高沉默半晌:将军在这装什么慈悲心肠呢?本监军身负皇命,叛军一日不出,将军一日不开战,咱们三万兵马,吃什么,喝什么? 孙曜不理会他阴阳怪气的讥讽,沉声道:咱们在消耗,对方也在消耗,最晚两月,粮草耗尽前若叛军仍然避而不战 那就放火烧山,逼他们出来!本监军可没闲心陪你受这罪!陛下在盛京还等着臣解忧呢! 严高不客气地翻了道白眼。 他算是看出来了,孙曜这厮绝非真的想平叛。那就是一群叛民、反贼,讲什么骨肉同胞?这不胡扯? 他气冲冲挥袖而出,孙将军轻抚胡须,垂眸沉吟。 不到万不得已,谁肯染同胞鲜血? 他是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将军。刀尖自古皆为对外,哪有对内之理? 陛下昏庸,行事糊涂,岭南之反反得情有可原,反得师出有名。 枉顾天理,灭绝人性,朝廷以穷民之策,逼民反抗,吾等自认运朝民,陛下是视吾等为子民,或视为草芥、蝼蚁?蝼蚁尚偷生,今之计,皆为无可奈何。 这是白家家主揭竿而起时与众人言。 形势这般,孙曜只盼刀兵相交前陛下能够幡然醒悟哪怕做回那个肯听臣民言的守成之君,也好过一意孤行。 一枚棋子落于棋盘。 那人瞧了几眼,苦思无果,抱着对方胳膊耍无赖:阿姐,你就让让我,再让一子? 此人正是假孕假死逃出深宫的薛泠。 姜煋一身雪白道袍,被她磨得没脾气,她近日时常梦见前世与阿泠如胶似漆的那段时光,那是她最美的时光。 埋下那声喟叹,她看着今世的薛泠,狠着心肠一语双关:再让,我就彻底输了。 薛泠笑得很甜:输给我不好吗? 不好。 姜煋内心刺痛。 输给你,这片山河也会毁于一旦。 我已经输了一次,温柔乡里把姜家的使命忘得一干二净。 人不能总是栽倒在一个地方,重来这一世,我却是不敢栽在你怀里了。 有美人兮,只敢远观。 她看着薛泠,面带笑意,也仅仅是面带笑意。 你的心可真硬。 薛泠哼了一声,丢了棋子坐到她身边,软绵的身子倚着她,手扯姜煋白得发光的衣袖:一次都不肯?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1 已经有一次了,阿泠,这是属于我的最后一次。 太多的言语碍于规则束缚无法直言,姜煋守住自己的心,笑了笑:听话。 又是听话。薛泠气闷,手指勾着她净白的发丝:那你告诉我,岭南义军是怎么回事?义军背后,是阿姐与大将军等人在布局吗? 她入宫多年,虽说是局中的一环,却没真怎样接触机密核心,姜煋轻点下巴,倒不瞒她:不错,这是我们十八年之久的心血,如今,不过刚掀开一角。 真厉害。 薛泠发自心坎称赞她。 算不得厉害,穷十八年之功做一件事,若还是败了姜道长眸眼深沉,低声一叹:那便是天要亡我,要我做定了姜家罪人。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不准你胡说! 好,我不胡说。 姜煋眼皮跳了跳。 第123章 、帝星现 龙山。 今日是【龙门】值得欢庆的大好日子。 闭关多年的山主出关了。 午时,阳光充足,龙山上下秩序井然地守在叩心阁外,为首的龙门少主压着喜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门。 而后,门吱呀一声轻响,开了。 男人白衣白发,身长八尺,相貌极俊,只眉眼冷厉,少了仙人的淡然风范,多了浓郁的森然戾气。 但见他手臂轻抬,整座龙山都为之安静下来。 吾,教诸位久等了。 一语,龙山上的长老们热泪盈眶。 大业在即,山主出来的太及时了! 有山主在,不怕倾他们所有人之力,斗不过一个姜煋! 他们被姜煋欺负太久了。 爹!年轻人忍不住一声呼喊。 男人戾气尽消,眉眼转为温和,一招手:润儿,过来。 是,爹爹! 被众人称为少主的年轻人矜持欢喜地走到亲爹身前,龙业爱怜地抚摸他发顶:辛苦润儿了。 他不在,支撑偌大的龙山,辛苦了。 龙润眉开眼笑,在男人面前收敛锋芒,显得格外乖巧。 男人举目望天,他似是有好久没见过头顶这片天了。自从十八年前与姜煋斗法失败,姜煋以逆乱掌心纹理作为代价,强行遮掩帝星所在,其锋芒锐利,逼得他重伤而归。 叩心阁闭关十八年,他的伤早在三年前就好了。这次出关,他势在必得。 风起云涌,他不介意让这局势彻底乱成一锅粥。 那颗隐匿了十八年的帝星,也该现世了。 诸位,跟吾来! 姜煋轻按乱跳的眼皮,心头起了难言的烦躁。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修道之人难测己身福祸,身为姜家人,她只能依靠先祖赐予的本能趋利避害,姜煋这会感觉很不好。 像是心口压着一座大石,又如头顶悬着一把利剑。 阿姐?薛泠为她斟茶放到手边,关心道: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忧心忡忡的。 我 姜煋话音顿住,神色倏然一变:阿泠让开! 随着她话音方落,一股强大的气息从姜煋体内涌动,正宗的天然道法之气如风鼓动她宽大的衣袖,薛泠速速避开,心知她遇到了高手。 看着姜煋严阵以待与人斗法,她只恨自己当年为何不肯潜心修道,若她学有所成,如今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十三枚乌黑的小石头一齐被抖落在地,顺着那股道法之气的牵引随意变幻阵型,姜煋目露寒光,出手如电。 是龙业! 龙业出山了! 龙山之上,法阵开启,龙家父子聚齐龙门百人之力,存心破姜煋设下的法阵。 帝星必要出世,帝星出世,天下才能乱,天下乱了,【龙门】才能浑水摸鱼,他们多年的图谋才能真正揭开。 此事关乎重大,哪怕付出性命,这一回也要赢了姜煋! 赢她一时半刻也好。 为了这一时半刻,龙业毫不犹豫献祭【龙门】千年前存留至今的秘宝。 池蘅烦闷地踢着脚下的石子。 头儿,你别和那老匹夫计较。 谁和他计较了?池蘅指腹按压发烫的眉心:我难受还不行? 张小三看不出她到底哪里难受,但只难受三字也值得人关心在意了,连声问:哪难受?可是先前的伤没养彻底? 他便要绕到池蘅后面看她之前受伤的尊臀。 还没看上一眼,被池蘅转身一脚踹开:胆肥了你!乱看什么!这也是你能看的? 张小三憨厚一笑:是是是,头儿的身子是要给沈姑娘看的。 池蘅憋不住想笑,蓦地一阵刺痛袭来,她脸色发白,额头乍然起了一层浮汗。 严高负手从不远处悠哉悠哉走来,看见人率先阴阳怪气呦了一声:这不是池三公子么?不去平乱给这闲晃啥呢? 池蘅看见他就来气,三天两头找茬,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赵潜命这样的人做监军,纯粹是来恶心人的。 她没心思理会,只想早些回到营帐。 眉心火烧火燎的,一会又如寒冰刺骨,疼得她苦不堪言。 池三公子,本监军问你话,你为何不答?!严高一声厉斥,惹来军营许多人注目。 怕闹起来,有机灵的跑去请孙将军。 严高与池蘅有旧怨,或许此事池蘅都记不得了。 她少时扬鞭策马乃盛京城一霸,曾当街见严高欺凌弱女,怒起给了他一脚,把人踹得四脚朝天。 那时严高还未发迹,睚眦必报,足足恨了池蘅五年。 前路被阻,池蘅疼得说不出话,只觉这身子都要被人一刀劈成两半。 两方人马为她为战场展开不要命的斗法,池蘅不好受,姜煋此刻更是汗出如浆。 薛泠不敢在此时近她身,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汗珠从姜煋下颌滴落,砸在地上碎成十八瓣。 她手心捏了把汗。 彼时,谢家。 闲庭漫步的谢行楼倏地停下脚步。 一只玉手从广袖探出,僵在半空数息又缓缓收回。 大师姐再藏下去,又有何益呢? 她轻捻指尖,口里喃喃低语:帝星将显。 同一时刻,身处一南一北的两位道门中人同时道破这句天机。 大势掀起,阻无可阻。 不如顺势而为。 来不及取出挂在脖颈的猫脸木牌,一口血雾自姜煋喉咙喷薄而出,染红她胸前素洁如雪的道袍。 阿姐! 薛泠一声呼喊,连忙取出备好的药丸塞进她嘴里。 十三枚乌黑的小石子其中一枚裂开一道细缝,姜煋死死盯着那道缝:帝星,将显 冥冥之中,只听嗡的一声!压在池蘅头顶无形的束缚被弹开,眉心刺痛如潮水褪去,滚动开无数舒服的清凉。 从来没有过的轻松自在,从来没有的快活。 凡俗之人看不到她周边滚动的异象帝气如云,浩然蒸腾,帝运如霞,蔚然成势。 被严高刁难挑衅许久,一直没心力还口,池蘅甚感厌烦,痛意消去,总算能开口说话,她字正腔圆:辱我池家列祖,你放肆! 一声怒喝,如雷霆降下,颇有几分言出法随的意味。 恰是此时,帝威凝作璀璨金芒跃于众人前,池蘅身在其中不觉有异,严高被金芒刺入心田,登时骇然伏地,面如土灰。 金、金光? 金光天降? 此番神异,不少人膝软跪地,纳罕连连。 前来劝和的孙将军匆忙赶来,却见兵将们不分品阶跪拜一人,他蓦地一惊,举目望去! 再见池蘅,总觉得她与以往大不相同,是气质,又或其他,总之说不出来的耀眼。 但见此子目含神光,如藏于剑匣的神剑,再珍贵的剑匣,都遮不住神剑的锋芒。 明珠拂去灰尘,红日也终于高悬。 这才是上天降下真正的帝星啊。 命盘嗡嗡作响。 龙门等人此番胜之不武,即便赢了也难掩疲色,颤动许久,命盘指针定住。 众长老一扫颓色。 山主,这是 龙业微微一笑,得胜的喜悦掩去斗法后的衰弱,他抚须道:将门池家,帝星池家幼子,池蘅! 池蘅?池矜鲤?! 难怪难怪萧崇至肯为此子赐字,这是,是在借运? 借运?是借萧崇至的文运? 池家幼子生来女扮男装,姜煋胆大包天,不仅遮掩天机,还逆转阴阳,真是好手段! 那咱们要送信给陛下吗? 长老们七嘴八舌,年轻人收起命盘:爹,咱们要如何?挑起皇室与池家争斗? 这若派人送信,少说也要两日行程,当今陛下若晓得帝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啧,那就有热闹看了。 他又问:爹爹,要去送信吗?派谁送信呢?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好了。 谢行楼掸掸衣袖,闭目凝神,入定片时,她嘴唇张合,一串串晦涩的灵符自她眉心飞跃。 道门四美,学有所成,每人精研的方向不同,能力不同。 大师姐姜煋,姜家人,生来不俗,有姜氏先祖庇佑,乃修道奇才,医术精湛,世间一等厉害人物。 三师姐苏戒,池蘅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嫡亲师父,三教九流之法门无一不会无一不精,又为先天纯阳功护道之人。 三师姐棠九,主医、毒、机关、暗器,兴趣繁多,博学多识,风流雅事自认天下第一,素喜小徒清和,爱与苏戒争高低。 四师姐谢行楼 提到谢行楼,世人只知其为铸器大师,不知其乃道门千百年没出过的言灵之人。 所谓言灵,出自她口的话,若上天允许,没一句不成的。 灵性更敏锐者,则有无视空间、未卜先知之能。 能力愈大,与上天交换的代价愈大。 其后成千上万的师弟师妹亡于灭道之战,道门唯四的火种,姜煋在明,余者在暗。 龙门四长老身负大任前往盛京报信,距离盛京还有三里,马儿不肯向前。 凉亭,道袍如雪的女子等候多时。 姜、姜煋! 姜煋素手摘取他项上人头。 边关。 池衍正在擦拭兵器。 沾了酒的棉布划过刀身,一道清冽平稳的嗓音响彻心间。 帝星已现,此时举旗开战,池家必败。 他身子一震,故作安稳,在心底问道:你是谁? 道门,谢四。 大将军顿时起身,差点打翻放在桌案的半坛子酒。 身边的几位副将惊讶道:将军?何事惊慌? 大将军! 来人掀开帐帘:狄戎集结三十万大军 池衍不听他继续说下去,当机立断:池英!池艾! 两兄弟目色一沉,各自抱拳:末将在! 跟本将出来! 是! 父子三人在这关头无视紧急军情,诸将面面相觑,出于对大将军的信任,不敢妄言、妄动,唯恐发生更了不得的大事。 走出营帐,池英池艾被亲爹带到隐蔽处。 爹,到底发生何事? 是啊,爹,可是盛京有变? 池衍此人是从大风大浪里闯出来的人物,信者不疑,疑者不信。 他当然知道谢四是谁,道门在世的第四人,曾听姜道长所言,说她这个四师妹有非凡之能。 如今远隔万里送信而来,也确实是非凡之能。 他信任姜煋,是以也信任谢行楼,得知此时起事必败,他立时寻好退路,看向自己得意的两个儿子:为父问你们,能为阿蘅做到何等地步? 自是肝脑涂地! 虽死不悔! 好。很好。池衍轻飘飘道:她的身份,泄露了。 龙门四长老前脚被姜煋拧断脖子,后脚,龙门少主抵达盛京,顺利进入皇城。 容越道长恭迎少主亲临。 赵潜百忙之中接见了这位年纪轻轻的少主。 陛下,帝星已现。 赵潜瞳孔一缩,寒声问道:敢问尊下,那是何人? 龙润金口一开:池家,池矜鲤。 第124章 、以退为进 眼见人头攒动,众兵将俯首而跪,池蘅福至心灵,方才有极其短暂的一瞬,她明悟自己此生降世的责任,天降帝星,落到人世来,自是要为万民谋福祉。 她下意识收敛气机,心头隐隐不安:此时显露,似乎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看向孙曜。 孙曜被她看得膝盖发软,极力忍着方才没如众人一般狼狈跪地。 他来的不是时候,没能亲眼见到金光异象,是以心底的惊骇没众人强烈,但池蘅以十八之龄,仅仅一眼便看得驰骋沙场的战将膝头发软,足见其神异。 孙曜没看见,但见到异象的人很多,结合数月前池蘅带兵前往云城赈灾,【慈幼堂】倒塌,众兵士心死如灰之际,一道金芒自废墟穿透而来,继而池小将军自救而出。 此事经不得细想。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2 兵将们满怀敬畏地垂眸,不敢直视池蘅双眼。 严高吓得两股战战,池蘅给他带来的威压太强,那声放肆不断回荡在心头,他破天荒想起多年前盛京流传过的池三公子一言降服白虎的传闻。 池蘅敛去威势,一本正经讶异出声:诸位是在跪远处的云山雾霭么? 她避而不受,身子侧开,众人随着她的退让,果不其然看见远处云雾缭绕,素日想看都看不到的壮阔风景。 她一言为众人搭好台阶,随着她话音落下,诸人只觉压在头顶的威势烟消云散,一时讪讪。 回想先前所为,更似陷入一场如梦幻境。 方才,是果真发生异象了么? 他们心中惊奇纳闷,却不敢直言相问,潜意识中觉得此事干系重大,远非他们所能干涉。 严高绝口不提冲池蘅下跪求饶一事,他不提,也不准旁人提。此后见到池蘅便避得远远地,不敢再来招惹。 更多人对此事的态度讳莫如深,暗自揣测,此举正合池蘅心意。 腊月,大雪纷飞。 派出去的斥候忽然回来,直言不见叛军踪影。 孙曜惊异之下继续派人查探,发现确实如此闹得沸沸扬扬的岭南叛军,一朝如水蒸发,来时声势浩大,去时无影无踪。 叛军撤了。 叛军为何会撤? 还没等运朝的兵将想明白这问题,大雪天,五日之内,盛京接连传出十二道密旨,催促孙曜务必带兵回京。 孙曜愁眉不展,恨不能在明黄圣旨上盯出一个窟窿。 十二道密旨。 皆是相同的铁令。 同样收到密旨的还有天子宠臣严高。 严高隐晦地手指蘸水,默不作声在桌面写出一个池字。 在他看来,或许除他以外陛下在军中还有其他的眼目,遂得知几日前池蘅身上发生的诡异之事。 陛下疑心重,此前又有天降帝星一说,难保不是对池家子生了疑心。 他误打误撞猜中一半的始末,被他提点,孙曜豁然开朗。 严高眯眼笑:孙将军,陛下有令,咱们还是即刻启程罢。这叛军连个尾巴都看不见,这趟出来,你我真是受罪了。 孙曜垂眸不语。 大将军还在边关拚死拚活和狄戎交战,莫非陛下还想对矜鲤做点什么? 孙将军!你敢违抗圣命? 本将知道怎么做,用不着监军大人来教! 严高气得鼓鼓的,像只绿油油的青蛙。 孙曜被他逼得紧,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传令下去,即日回城! 大军班师回城,池蘅自然在其列。 殊不知杀机四伏的盛京城,赵潜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她入瓮! 妄秋抱着各色绸缎,轻声道:小姐? 清和看着白衣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蓦然回过神来,压下心底没来由的恶感,她道:走罢。 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上到马车,车□辘转动起来,平稳行驶在盛京城的朱雀街。 马车渐渐看不到影子,龙润从拐角探出身子,定在原地思量片刻,唇角微勾:有意思,后天的纯阴之体,寿数无多的可怜之人。 他又叹:好个韵味十足的天仙。 他感叹两句,果断离开盛京。 马车停在柱国大将军府门前,池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准儿媳归来。 进入雅室,煮酒烹茶。 夫人,岭南有何讯传来? 撤兵了。 撤兵? 不错。神出鬼没,说退便退,那么多人,退得毫无声息。等人发现,早不知藏到哪儿去了。池夫人道:孙将军已经领兵在回城的路上了。 阿池要回来了? 清和暗喜。 她二人一人品茶,一人品酒,说到自家心疼的小棉袄,池夫人眉眼含笑:这仗打的,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阿蘅在外过得如何。 定然差不到哪去。不过,许会无聊罢。 英雄无用武之地,白跑一趟,又有她最讨厌的佞臣严高为监军,日常肯定少不了被膈应。 池夫人轻笑:她确实很不喜严高,直言此人谄媚弄权,乃小人中的贼子,贼子中的无赖。只不过 她笑容褪去,轻揉眉心:只不过我这两日时常做梦,梦里天昏地暗,总觉得不像是好预兆。 这话也只能和清和说道说道,话说出来,那股不安的直觉竟愈发强。 池夫人不免担忧,以她得知的战报来看,边关势必要起一场恶战,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在那,相比起来比正在回程路上的女儿危险多了。 清和沉吟一二,只管拿大将军父子有勇有谋的话宽慰她。 边关战火一触即发。 狄戎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以耶律赤诚为帅,精兵强将,向西平关发出惊人攻势。 池衍统军对敌,数十万兵马杀得不见天日。 此次交战是运朝与狄戎十几年没有过的大规模血战。 竹楼。 姜煋与谢行楼对弈。 一人执黑,一人执白,局势恰如边关运朝对战狄戎一般严峻。 耶律赤诚极具帅才,其父昔年惨死池衍之手,此次挂帅出征前立下军令状,扬言若败便以死谢罪。几年前狄戎王获之如得珍宝,君臣相宜,引以为佳话。 姜煋环顾棋局:这一战,难。 狄戎这三十万大军来得好。谢行楼笑道:池大将军一路走过来,何事易?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说起来还得感谢狄戎。姜煋落下一枚棋子:师妹,帝星命格败露,你猜池衍会如何破局? 谢行楼手撑下颌,眼神无奈:大师姐,你又骗我开口说话? 无妨。说说? 一起说? 暗度陈仓,以退为进。 师姐妹二人想到一块去,说完相视一笑。 薛泠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看着谢某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手叉腰:谢四,口干不干?本姑娘再给你续杯茶? 此话一出,分明是嫌弃她话多。 谢行楼登时又有了姐妹几人在道山修行,闲暇时候嬉闹打嘴仗的错觉。 师姐妹视线相撞,姜煋冲行楼笑笑,侧头瞅着薛泠目色浸满爱怜宠溺。 谢行楼可不敢欺负大师姐的人,不过嘛,她欲开口,薛泠上前一大步手疾眼快捂住她的嘴:住口!可别想咒你姑奶奶! 姑奶奶? 谢行楼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眼睛明晃晃在说哦,你想当大师姐的姑奶奶啊,真是大逆不道。 薛泠被她气得要死。 不过她天不怕地不怕,很怕谢四那张能言灵的嘴。 姜煋慢饮一口香茶:师妹,帝星已现,池家若此时 局势尚未显明,此时拥帝反赵,会惨败。 这是谢行楼在无数交织流动的命轨里看到最为震撼的一幕。 姜煋边推演天命边问:还要多久? 多久谢行楼不敢说,说了上天也不允,她谨慎道:等帝星涅盘重 生字未出,她歪头吐出一口血,冲姜煋摇头:大师姐,吾不可再说了。 天下的局势继续向前推动。 边关的风都是腥的。 回城路上,严高不耐烦催促:孙将军这是绣花呢?陛下命咱们速速回京,你倒好,磨磨蹭蹭磨磨蹭蹭,老驴拉磨都比你快! 被他拿话挤兑,孙曜也没恼,故作愁苦:本将军也想快行,可这行得了吗? 连日来下雪,道路堵塞,想快也快不了。严大人心急,不如喊一嗓子,看这积雪能不能迫于严大人官威自行融化? 孙将军算是个文化人,一番话怼得严高脸红脖子粗。 严高想撒气没撒成,暗自琢磨回去该怎么在陛下面前告他一状。 天寒地冻,池蘅运转纯阳真气在大雪天不忘修行。 边关开战,这次打得凶,狄戎三十万大军血战,耶律赤诚带着杀父之仇气势汹汹而来,火力极猛。 池蘅担忧远在边关抗敌的父兄,这几日很是沉默。 军中都在关注前线战役,不仅军中,运朝的百姓都翘首等待柱国大将军战胜归来的消息。 池家乃将门之首,多少年了,少有他们打不赢的仗。 赵潜在盛京左等右等等不来池蘅,等得心浮气躁。 大雪连绵数日,孙将军率军回城之路慢悠悠。 边关迟迟没分出胜负,百姓们愁上心头若池大将军领兵都打不赢狄戎,那狄戎该有多强? 西平关若守不住,卷土重来的狄戎军队一旦冲垮运朝门户,到那时少不得又要血流成河。 边关有池衍,盛京有沈延恩,赵潜想好除去池蘅后该与沈延恩如何交代只将池蘅女儿身说明,池家骗婚,池蘅为女子,岂能迎娶沈姑娘为妻? 他万事顾全周到,起了杀心之余也怕池衍守不住西平关。 收到严高今日入城的密报,赵潜稳坐城楼,听着城下百姓三言两语将池衍推上战神之尊位,嫉妒如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陛下!来了! 赵潜坐直身子:神箭手准备 清和与池夫人身在马车,同样望眼欲穿。 池蘅身骑白马入城,混在大部队中是一道极其两眼的颜色。墨发红唇,肤白如玉。 三万兵马返京,待离近了,足够射程,赵潜不理会孙曜等人,拿在手中的瓷杯方要掷地。 报 战马飞驰而来,骑在马背的小将双目赤红,几欲扯破喉咙:西平关大捷,我军尽诛狄戎十七万,退敌八十里!池大将军、两位池少将军,以身殉国! 他哑声大喊:西平关大捷,西平关大捷!池大将军、池少将军,以身殉国!! 死、死了? 赵潜握紧瓷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池家父子,战死了? 池蘅惊怒之下跌落马背。 车厢内,清和一颗心重重提起。 池夫人面无血色,双手发颤,愤而掀开车帘,怒声质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前来报讯的小将不负众望按照大将军临终所言不分昼夜赶至此,闻声看去,见是大将军夫人,顿时淌下两行热泪,悲声应道:此战赢得凶险,大将军带兵死战,父子三人 他哽咽一声:父子三人,皆为国捐躯了! 第125章 、一扇扇门 为国捐躯四字犹如丧钟在耳畔沉闷敲响,盛京城的百姓驻足抹泪,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声池大将军,哭声再也压不住。 战胜的喜悦被池家父子战死沙场的悲痛驱散。 池蘅滚落在地,失魂落魄:爹,大哥,二哥 噩耗突来,她整个人浑浑噩噩,意气风发的脸尽是颓唐悲色:怎会如此? 她攥紧拳头,推开前来搀扶的人,举目望去,便见阿娘身子摇晃倒在婉婉怀里,她心弦一紧:阿娘! 众人只觉一阵寒风刮过,残影飘掠,再去看时,池小将军人已在数丈之外。 阿娘?阿娘! 池蘅抱着晕厥过去的池夫人。 哭声飘荡,如被吹散浮在半空的芦花。 城楼之上,得知西平关大捷,池衍父子战死沙场,赵潜欣喜欲狂,群情悲痛,他露出怪异的哭脸,握紧的小瓷杯悄然收入袖袋。 埋伏在暗地的三千神箭手沉默退下。 一场危机消弭于无形。 池衍死了。 池衍引以为傲的两个儿子也死了。 赵潜真想大笑三声,他假慈悲地看向城下抱着亲娘强忍悲伤的池蘅,心想:没有池家,没有池衍,你算屁的帝星? 全城都在哭运朝的池大将军、池少将军,一时之间,不分军与民,齐齐哭成泪人。 池家父子三人为国捐躯,死得光芒,死得壮烈,滔天的功勋落在仅存于世的池蘅的身上,此人不仅不能杀,还要重用。 赵潜乐疯了。 老天都在助他! 池蘅拿什么和他争?! 阿池清和握住她不停颤抖的手,倾尽的温柔换来伤痛的一眼,如幼兽呜咽,雏鸟哀鸣。 这一眼,活像剜了她的心,疼得她厉害。 陛下沈延恩实在看不过去,出身提点。 忘乎所以的赵潜回过神来,语气沉痛,在百姓面前做足姿态。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池蘅一概不知。 身为池家仅剩的独苗苗,乌泱泱的百姓默默跟在池家马车身后,眼看池夫人和池小将军安全入府,这才继续抹眼泪。 池大将军,那可是他们运朝的战神,该死的狄戎人! 天昏地暗,回到家,仿佛四处都有哭声。 池蘅守在阿娘床前,不消一刻钟,池夫人自床榻醒转,母女二人相拥而泣。 阿娘,爹和哥哥们怎么会战死? 她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池夫人想到夫君和两个儿子,心脏疼得直抽气:阿蘅,阿蘅将军府,将军府轮到你来撑门户了 撑门户。 池蘅身子僵在那,眼泪凝在眼眶,竟是不敢再哭。 出身将门,上了战场,生死乃寻常事,她极快冷静下来,忍着痛楚,深呼一口气,逼退令人脆弱的泪水,她挺直身子,大声道:是! 池夫人这一倒下,病了整整五天,清和与池蘅两人轮番照料,可谓费尽心思。 五日后,边关将士扶灵归来,数万大军神情肃穆,护送三口黑漆漆的棺材进城。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3 阿娘,阿娘你慢点。 快点,阿蘅,再走快点。 池夫人被二人一左一右搀扶,才出将军府的大门,便听到好大的哭声隔着老远传来。 好多人在哭。 几天前或许还有人心存幻想,以为英明神武的大将军不会轻易死在战场,可看着大军护送而来的棺材,多少人心防崩溃,哭音震天响。 赵潜亲自来检验池家父子的尸身。 没有池夫人强行掀开棺材盖,他也会命人开棺。 沉重的盖子被病没好的池夫人推开,露出池大将军威严的脸庞。 死去几日,好在天冷,尸身不曾溃烂,一眼望去能看到大将军身上有几处致命伤口。 阿衍阿衍 池夫人一口血呕出。 阿娘! 她推开池蘅,踉踉跄跄地开了池英池艾所在的棺材,棺材盖掀开,年轻的面容面无血色地沉睡。 阿英阿艾娘的好儿子 看到大哥二哥那张脸,池蘅死死忍着泪意,不让眼泪掉落。 赵潜一一看过父子三人的遗容,身侧仵作假扮的侍卫朝他点头。 确认无伪,他又去看悲痛欲绝的池家母子,猫哭耗子,哭得比谁都响亮:朕的柱国大将军啊! 霎时间,除了哭声,还是哭声。 池蘅强逼自己去看躺在棺材里的二哥,有那么一瞬觉得这张脸有些怪,她无暇多思,内心满了伤痛。 许是知道自己来人世的用意,她比寻常时候心性更为坚韧。 阿娘的天塌了,她得重新为她撑起来。 池家门庭显赫之家,苍白的灯笼凄凄惨惨被冷风吹得摇来晃去,前来吊唁的人极多。 上至天子,下至路边行乞的乞丐。 有人猫哭耗子,有人哭得肝肠寸断。 池蘅一身缟素迎来送往,挺直的身板,短短几日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清和以池家准儿媳的身份站在她身侧,沈大将军则以姻亲的名义帮助池夫人招待诸位来宾。 沈延恩固然不肯相信老朋友会战死沙场,可得知那日凶险,他心里惊疑不定。 池衍,怎么会死? 那样不肯服输的人,怎么会死在他前头? 余光瞥向满心满眼都是池蘅的女儿,沈大将军若有所思。 池衍一去,二子尽丧,如今池家子嗣凋敝,若有选择,他真不愿池蘅再上战场。战场是残酷的地方,倘真池蘅再出个好歹,婉婉可还活得下去? 他内心挣扎,却不愿做那武断的长辈,总要问过池蘅的意思。 只是,以他对池蘅的了解,此子必定会继承先人之志,延续池家将门的辉煌。 天色逐渐黯淡下来。 离去者众。 池家死了人,一片冷清,下人皆着丧服,满目冷白,又有大雪覆盖盛京城,凄凉中更显凄凉。 池夫人再次哭晕过去。 池蘅一日未食,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为父兄守灵。 清和不言不语陪着她,火光映照两人沉默的侧脸,乍看起来,竟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怆。 管家垂首上前,低声道:公子,李姑娘来了。 李如啄是池英生前当心肝疼的姑娘,为追求她,池大公子没少向幼弟讨教哄女人欢心的法子,也不知到头来有没有追到手。 李姑娘一路赶来都没哭,见到池英的灵位,眼泪像是开了闸,怎么都止不住。 她怔在门前,被池蘅恭恭敬敬请进来。 我来我来为他上炷香。她声音颤抖濒临破碎,池蘅爱屋及乌,心里一直拿她当未来嫂嫂敬重,她亲自将香双手献上。 李如啄依照顺序,先为大将军上香,而后才轮到池大公子、池二公子。 她盯着池英灵位良久,嘴里无声言语,即使听不到,单看那口型,也知是在喊玉郎二字。 玉郎,即为女子对心上人的爱称。 大哥总苦恼不得李姑娘心,若他晓得李姑娘肯喊他一声玉郎,不知会有多高兴,怕是要高兴地跳起来。 池蘅眼眶发热,碍于男子身份不好直言,她朝清和递去眼色,清和拉着李姑娘的手柔声劝慰。 许是忍得够久,李姑娘不管拉着她手的是谁,哀声哭出来。 哭也是小声压抑的哭。 哭得池蘅都想跟着嚎啕大哭。 深夜。 所有人沉入梦乡之际。 池蘅封闭灵堂,再次掀开三口棺材。 她师从苏戒,苏戒是何等妙人,一双手堪称点睛手,往往化腐朽为神奇,最擅以假乱真。 事关父兄,不弄清楚,她死都不能瞑目! 灵堂烛火幽幽,清和执掌明灯为她照明。 两人都是出了名的胆大心细,棺材盖小心启开,池蘅半个身子快要探进去:姐姐,烛火再近些。 清和依言而行。 烛火近了,照得四下通明,池蘅恨不能拿出毕生的本事和专注,视线一寸寸滑过池大将军的脸。 看够了,看出端倪,她不敢声张。 挨个看过,也不知看了多久,池蘅眼睛酸疼发胀。 谨慎起见清和没问她看出了什么。 灵堂寂静,偶有烛火爆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动静不大,在这无闲杂人等的灵堂平添两分阴沉。 池蘅一夜守到天明。 清和没她那样的好精力,熬到后半夜撑不住睡倒在她怀里。 一夜枯坐,一夜反思,足够池蘅静下心来想明白很多事,她蓦地想到阿娘,想事发至今阿娘的反常。 人死了,突逢变故,反常或许才正常。 但阿娘哪是寻常的女子?她可是敢同时臭骂运朝两位大将军的奇女子。 三口棺材,三张精妙绝伦的假面。 如无意外应是出自师父之手。 天底下,唯有师父在此道的造诣能瞒天过海,骗过经验丰厚的仵作。 灵堂冷飕飕的,池蘅用纯阳真气暖了清和一夜,头脑异常清醒。 她知道爹爹为何带着两位哥哥诈死。 无非是要护住她。 若她所料不错,回城当日赵潜是要杀她,因为她的身份败露了。 因何放弃动手? 因边关急报。 池家父子三人为国捐躯,死得壮烈。 泼天的功勋成为挡在她前面天然的护身符,赵潜不敢动,也没必要动。 独木难成林。 在他眼中,自己这颗帝星,无势相助又能成哪门子气候? 池蘅望向虚空,仿佛看到爹爹笑着和她说:阿蘅,接下来的路要靠你大胆往前闯了,杀出来,帝路就在前方。 她攥紧拳头,咬咬牙,在心里郑重嗯了声。 她会努力,努力让至亲提早回到她身旁。 她会努力,努力担起天降的重任,成为一颗真正熠熠生辉,有名有实的紫微星。 清和睁开惺忪双眼,温柔回抱她。 池蘅低头与她额头相触,小小的肌肤之亲给人莫大的安慰和安全。 世事多变,池家父子终是以他们的诈死,结束帝星备受呵护的少年时代。 那些流光的记忆封存在珍贵的金匣,仿若一扇扇门,这扇关闭了,会有另一扇为之打开。 腊月的倒数第三天,天空飘落鹅毛大雪。 万籁俱寂。 池蘅抱着心爱的沈婉婉跪坐灵堂,与过去的自己挥手告别。 再见了。 再见了。 第126章 、石缝桃花 送葬日,盛京城大雪纷飞。 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飘落行人发顶、肩头,十里长街,尽是悲哭。 哭音不绝,仿佛要流干整个冬天积蓄的眼泪。 此乃运朝的丧礼中的哭丧一环。 运人极重婚、丧,丧礼与婚礼列为同等重要的大事,丧礼之上又有层层严密的等级规制。 池家父子以死报国,池衍以超一品柱国公的规制下葬,两位池少将军皆追封正二品武耀将军,与其父葬在鸡鸣山。 【鸡鸣山】也称【将山】,从高.祖起,于国有大功的将军都葬在此。 此为皇恩浩荡,表彰殊荣,每年都有好多人手捧鲜花前来祭拜,当然,不愿意葬在将山也可以选择葬进各家祖坟。 池家将门之首,没有属于自己的祖坟。 池家先祖起于微末,漂泊无根。 昔年他指着【鸡鸣山】与高.祖道:咱们脚下这块地,该有一块儿属于将种的墓地,池家自我起不设祖坟,祖坟就在此地。 鸡鸣山,鸡鸣破晓,或可称为【将山】,凡我之子孙,不分男女,想与祖祖辈辈死后葬在一处,就得凭真本事。 祖宗凭本事创下基业,子孙就得凭本事赢得君臣颂赞,百姓爱戴。 他当日那番话说得豪气如云,高.祖为之震撼,特在【将山】划下大块地,道:你之子孙,必为我赵氏肱骨。 池家先祖笑而不语,后不喜陛下深陷淫.色,又在【将山】,指着墓穴前长青的柏树,定下池家子孙娶妻不纳妾的规矩。 经友人提醒,担心池家往后绝种,额外加了一条:除非四十不孕。 婚丧二事,池先祖安排妥当,亲笔写进池家家训,勉励提醒后人。 这两条家训,前者坚定池家后人咬紧牙关做一代名将的心志,后者杜绝子孙为色所迷、祸起后院的可悲下场。 可谓裨益良多。 自池先祖建功立业打天下,经由一代代人努力才有了如今三百年荣耀披身的世袭将军府。 赵氏皇朝绵延至今,离不开池家一代代的匡扶。 【将山】极大,矗立着一座座鲜血染成的丰碑,每一座有资格竖在这的石碑,背后都有或悲壮或感人的故事。 运朝有过很多位将军,如繁星那样多。 即便繁星璀璨的时代,池氏一门也是其中最亮的星。 【将山】很大、很高、很远,徒步要走一个时辰。 池蘅手捧灵位走在队伍前,白衣缟素,身形消瘦,俊俏明艳的小脸憔悴至极,教人看之心忧。她的悲伤隐忍而刻骨,每一步走得都甚是沉稳。 白幡迎着冷风被吹乱,送葬的人群填满了朱雀大街,不断有人哭,或真心,或假意。 在一片乱糟糟音同调不同的哭声中,有侍者扯着嗓子尽力喊着每个人都能听清的话。 一字,一句,尽是池衍与其子为国立下的汗马功劳。 池大将军戎马半生,单他一人的军功,喊得侍者嗓子冒烟。 此为丧礼中的慰英魂的一环。 更是提醒被他护卫的百姓们,提醒在上的君王,莫要遗忘有功之士,更要优待有功之家。 【将山】路遥,送丧的礼仪有条不紊地进行。 赵潜听着侍者喊出口的一句句,忽生感怀。 人,果然是死了才值得被纪念。 池衍死了,他眼中的刺没了,回顾两人少年时结伴同游,再到后来池沈二人扶助他登位的那些年,赵潜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与池衍其实也有过几年君臣相得的时光。 他那样信他,那样礼敬他。 可池衍呢? 池衍十八年前就背弃了他为臣的忠义! 帝星! 天降帝星于池家,他养着池蘅,暗地里不知做了多少谋逆之事! 赵潜气得胡须发颤:果然池衍还是死了好。 死了,帝星失去助力,无异于拔了牙的老虎,他当下奈何不了池蘅,可他不会让她好过。 他会优待有功之臣的家眷,会将池蘅当做手里的刀。 他不说,【龙门】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世间真有第二颗紫微星。 待到刀锋刺眼之前,伸手折了那刀! 神不知鬼不觉,死在战场,或许是这颗帝星最好的归宿。 山路迢迢。 清和在琴瑟的搀扶下徒步登山。 池夫人眼目怆然地看着那座山,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大将军和少将军一死,池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到底是没人了。 好在大将军的余泽够他们用。 更好在,池家还有一门令人艳羡的好姻亲。 主持丧事这件事上,众人可算亲眼目睹了池沈二家关系有多好。 柱国大将军故去之前两家兴许还避讳,柱国大将军一去,陛下再不会对池家下手,再多的恩怨都会随着时光消去。 沈家仗义,不再顾忌地将池家纳入羽翼之下庇护,这点,连陛下都不好说什么。 有镇国大将军作为岳丈,池矜鲤往后的日子不说前途似锦,那也是顺风顺水。 池家唯一的独苗苗,这可金贵多了。 下葬! 高山冷寒,清和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拢紧最外面的白色大氅,面色与雪色相差无多。 她知道,即便池家父兄尚在人间,对于阿池而言,这也是一场真正意义的告别。 与至亲的告别,与阿池纯白岁月的告别。 眼看一口口棺木被送入墓穴,池蘅再也憋不住,对着高山屈膝跪地:爹 声音裹挟内力,不知传出多远。 山路之上,身着布衣,头戴毡帽的中年男人倏尔停下脚步。 爹 余音飘荡,赤子悲声。 男人魁梧的身子隐隐发颤,渐渐的,宽厚的手掌也在发颤。 跟在他身后挑着扁担的两位农夫,左边的那位开口嗓音沙哑,似是压抑着哭腔,他仅以三人能听见的声量道:爹,是妹妹。 妹妹二字脱口而出,池英眼圈发红,迅速低下头。 他想过很多遍会以怎样的场景喊出这句妹妹,唯独没想过是在生离死别,阿蘅甚至听不见他喊妹妹的时候。 池艾喉咙上下起伏,哽咽道:爹,你听。 池蘅跪得笔直,放声大喊:孩儿想您!孩儿好想爹爹!好想大哥和二哥! 池夫人闻之泪如雨下。 池家上下的人也都在低头啜泣。 池衍恍恍惚惚地想:长大后,这还是阿蘅第一次说想他。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4 池英池艾望着远处双目泛红,忍下热泪,深吸一口气,又不敢吸气大了,省得听不清阿蘅的话。 池蘅不知父兄会不会来,她拿袖子抹去眼眶滚烫的泪水,站起身,运起内力朗声道:爹!今日有好多人来送你,陛下、朝臣、百姓,更有无数黑袍卫护送你们,过了奈何桥哦,莫要回头!来生,咱们还当父子 黑袍卫。 莫回头。 池艾道:妹妹不想咱们去。 池英松了口气:还好,她没真犯傻,没真以为咱们 她现在是在担心咱们犯傻。 父子三人皆从对方眼里看到欣慰与无奈。 孩儿必不负众望,在外撑得起池家将门荣耀,在内照顾阿娘安平无忧。爹,大哥,二哥,你们放心罢! 池蘅忍下酸涩,大喊:你们放心罢,你们放心去罢 这里有我,盛京有我,池家有我。 所以,放心去罢。想做什么做什么,放手一搏,山水有相逢,咱们他年再见! 不用担心,我会活得很好,阿娘也会很好。 不用担心。 去罢。 放心去罢。 我知你们无恙,是故无需涉险。赵潜带着黑袍卫,就等着以防万一呢。 要走吗?池英问。 池衍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泪,他不肯走,想再听一听,或许夫人也会同他多说一句。 可惜没有。 等到山风吹过一个来回,都没等到只言片语。 夫人聪明,且与他情意甚笃。多年的枕边人,哪能连何人是她夫君都认不出? 她看出来了,她识破了,她猜到了。她定是在埋怨他,埋怨他的不告而别,却又能忍下伤情,全身心配合他。 池衍愧疚难当。 池英池艾缓过来红着眼不好意思抬头,只听一声我们走罢,他们老老实实挑起扁担,假装送葬的路人,一边走,一边在山路旁扔纸钱。 【将山】上多得是如他们一般挑着扁担为大将军父子送行的人。 山有多大,人就有多渺小。 风卷起纸钱吹向远处,寒风刺骨。 良久,池衍低声道:你们妹妹今时独当一面,接下来,是咱们父子三人的征程了,可不准被她小瞧了。 是! 是!! 池蘅擦干眼泪。 大监看了眼陛下脸色,一甩手上拂尘,持着尖锐的嗓子:送大将军跪 春日,万物复苏,人们告别过去,迎接未来。 经历一冬的严寒酝酿,你看,夹在石缝的桃花,开了。 第127章 、破茧成蝶 丧礼刚过,这个春天才开始还没过完,池蘅以为父兄守丧,继承父兄遗志的名义向陛下提出奏请,恳请前往边关抵御外敌,捍卫国土。 池衍一生为国为民最后战死沙场,身为他的儿子,便是守丧也该去到合适的地方。 尝尝边关的风沙,历历疆场的无情,与狄戎过过招,看看当地的百姓是怎样的活法。 在雨雪风霜里,长成一名精锐的将士。 池蘅上书的奏文通篇在情在理,文臣们看了都忍不住称赞其为锦绣文章的程度。 皆感叹池家这位就是不做武将,做做舞文弄墨的事估计都使得。 可要池蘅做一名文臣,怕是大运朝半数武将都不答应。 池蘅体内流淌着将门不服输的鲜血,池家乃将门之首,倘真将门之首唯一的金疙瘩弃武从文,不说大将军后继无人,岂不是将门自打巴掌? 以后见到咬文嚼字的老东西,还能不能挺直腰杆抬起头? 要池蘅做文臣? 闹呢! 朝堂上的武将不答应池蘅从文,军营里好些将士也不赞成池家的子嗣不去真正的战场看看。 边关的风沙虽粗糙,却养人。养的不是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是铁骨铮铮。 真金不怕火炼,池蘅既为大将军之子,既为池家仅存的后人,怎能不扛起将门的荣耀,去到危险的地方熬练出一身铜皮铁骨? 赵潜也想让池蘅留在盛京做文臣,文臣有文臣的好,武将有武将的妙。 要池衍仅剩下的女儿天象预示中的紫微星为他守卫边疆,别说,这滋味真挺爽。 池衍父子为他赵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帝星又如何?还不是他的臣? 池大将军一死,赵潜沉浸在拔除肉中刺的快感,后在沈大将军的一力举荐下,捏着鼻子同意池蘅奔赴边关。 离开盛京的这一日,春暖花开,池蘅一身白衫,仿若一夜之间长大,她的眸子依旧明亮,笑容依旧璀璨,温暖人心,但内心最深处的东西,不一样了。 她有了更确切并且愿用生命去完成的理想,正如流浪在外的游子寻觅到归家的方向,正如猛虎有了狩猎的目标。 她不是为赵潜守疆土,是为池家,为她自己。 为这生来流淌在身体的血,为苍天降在她头顶的重任! 池夫人抚摸女儿的脸,她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送出去不知何年才能相见,这最后一个,她舍不得也得舍。 好好跟着孙将军学本事,莫要想家,去了那照顾好自己,不忙时记得给家里写信她一顿,嘱咐道: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 还在丧期,池蘅腰间系着玄色带子,她笑了笑,很快应道:孩儿谨记。 池夫人退到一旁,留给有情人最后相守的时光。 池蘅眸色深深,似是要将眼前之人刻入心板,看来看去,她露出轻快的笑容:婉婉,珍重。 春风怡人,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清和将连夜赶制好的荷包送出去,温温软软的声音四平八稳:拿着。 池蘅接过绣着并蒂莲的荷包吻了吻,仿佛亲吻一生挚爱。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 池蘅背负唐刀,翻身上马,回头最后一望她的亲人,她的爱人,不约而同朝她招手。 她露出灿烂的笑,带着池家将门沉甸甸的责任,跟随诸将前往边关。 那里,才是爹爹一心想要她去的地方。 池家的大将军不在,小将军也能扛起一片天! 驾! 队伍启程。 池蘅目视前方,忍了又忍回过头来:姐姐!记得想我!照顾好咱们阿娘,阿娘,替我照顾好姐姐! 年轻人清润澄净的嗓音融入春风,池夫人破涕而笑:这个兔崽子。 清和唇瓣抿出浅淡的笑意,见池蘅还在这张望,连忙扬起手臂回应。 会的。 会的。 去罢,我的盖世英雄。 这一年,春风绕过白桥堤岸,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一年,池蘅十九,清和方满二十一。 心意相通的两人来不及做更多亲密事,为了远大前程和闪闪发光的理想,忍痛惜别。 一人在边关汲汲进取,野蛮成长,一人守着盛京,守着将军府。 相同的是她们都在倔强向前。 倔强的姿态是一样的,前进的步伐有快有慢。 天高皇帝远,池蘅一到边关如鱼儿入水,多年来的积累逮住机会喷薄而发,进益速度惊人。 她在边关持续发光发热,而在盛京,在赵潜看不见的隐秘角落,清和与将门一众金兰姐妹结下更深交情, 都是努力。 都是在未雨绸缪。 沈大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女儿做下种种遮掩。 没了劲敌,赵潜心弦放松,放松了没几个月,边关又起战事,一封封战报送来,盯着上面碍眼的表功陈述,赵潜盯得眼珠子都红了。 原因无他,堆在御案的奏折小一半是为池蘅所写。 只是稍微懈怠而已,她便在边关与狄戎的几场战役立下亮眼军功。 一个女子而已。 一个女子,初来乍到,短短数月做成好多男儿做不成的功业 大监献上的热茶被赵潜愤而摔在明光珵亮的白玉砖,茶水滚烫,冒着微微的白气。 春天过去,夏天已经来了。 池蘅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兵士们都跑去鱼水河洗澡,她简单擦洗过身子,没敢在浴桶沐浴。 今时不同往日。 一步都不能踏错。 擦洗到底没泡在浴桶舒坦,不过来了这地方她也不指望享福。 狄戎和他们打急眼,说不准何时又要攻来。 年前爹爹与耶律赤诚打的那一战,狄戎三十万大军伤亡惨重,耶律赤诚吃了败仗欲以死谢罪,怎料狄戎王连夜亲至,危急关头救下信重的臣子,归还帅印。 此举不仅令耶律赤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更令活下来的将士感恩戴德。 君王仁义,身为臣民岂能不以死效忠? 好一招收买人心、振奋军心。 池蘅未见狄戎王,却在众人口中领教了这位新王的手段。 她若为帝,少不得要揣摩狄戎王具备的某些特质。 池蘅感觉自己像饿了好久不知满足的人,但凡好的她都想学,用得上的、用不上的,反正技多不压身。 重新换好衣服,忽听外面一声号角传来。 她精神一震,抓起唐刀往外冲! 这是整队集结的号令! 狄戎,他娘的又来了! 耶律赤诚既是军事上的天才,某种意义上也称得上不折不扣的战斗疯子。 他深知自己疯起来不顾后果的代价,是以运筹帷幄,坐镇后方,只管出兵献计,军队暂且交由副帅指挥。 狄戎王默许他如此行。 如此行的效果很明显,运朝军队又败了。 接连吃了败仗,士气受损。 营帐之内,孙将军与诸位将军商讨破敌之法。 耶律赤诚的铁牛阵甚是精妙霸道,真如阵名所言:铁牛。试问铁牛铁蹄下,凡人如何胜之? 孙曜召集兵将群思广益,瞅着一道道皱起来能夹死苍蝇的眉头,他心里一沉。 逡巡一圈,在末位看到凝神苦思的池家小辈。 他问:池蘅,你有何良策? 被他点名,池蘅有所准备,面容平静地站起身:回将军,末将有一法,只是此法凶险 上战场哪有不凶险的?早先听她素有结阵之才,孙曜目露期待。 池蘅沉吟一二不再犹豫,双手抱拳:将军肯派八百人予末将,末将愿以阵对阵,解了耶律赤诚的铁牛! 运朝军营一名小将扬言要破解耶律大元帅的铁牛阵,消息传到耶律赤诚耳,这位天才兼疯子眼睛惊人的亮,身子前倾:哦?他要与我以阵对阵? 是啊,简直大言不惭! 耶律赤诚倒没他那般气愤,须臾,惑声问道:那名小将姓甚名谁? 副将嘴角一抽:姓池,名蘅,字矜鲤,年十九。池衍的第三子。 狄戎视池衍为死仇,却敬重这位宿敌,出于敬重,对池家人口调查地分外仔细。 池衍战死沙场前还领兵给了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忘的惨痛教训,他的儿子,饶是年纪轻轻也没人真敢轻视。 池大将军的种儿。耶律赤诚大笑:好!池蘅要和我斗一斗阵法,甚好,本元帅就陪他玩玩,看是他解了我的牛,还是我弄死他! 吴有用如今在池蘅手下当差,是她信赖的左膀右臂。 斗阵的风声在两军传得沸沸扬扬,谁也盼着己方能赢。 不图别的,打仗这么消耗资粮的事,若能擒获战俘再从对方手里换取一定的马匹粮草,挫一挫对方锐气,岂不快哉? 边防大营带来的百人小队如今也在池蘅麾下,更有孙将军派下来的七百人,凑够八百精锐,池蘅开始调.教底下的兵。 十日后。 池小将军以刀网阵险胜耶律赤诚铁牛阵的战报送入赵潜手,赵潜先是一喜,反应过来,丢开战报在地上痛踩三下方解气。 险胜? 绣春别苑,孙逐月等人前脚走,妄秋报讯而来。 清和手抚大猫飞雪蓬松细软的白毛,清声问:如何个险胜法? 妄秋道:小将军伤在左肩,被耶律赤诚一刀刺入,几乎贯穿。 指尖一颤,清和稳住心神:好,知道了。 回到书房她坐在座位发呆许久,提笔蘸墨,在干净的白宣留下简短二字。 她盯着这肩伤二字,仿佛从字里行间渗出碍眼血色来。 营帐。 池蘅忍疼上药,血水浸透衣衫。 好在她此行带来的各类药充足,婉婉亲手研制,效果非一般的好。 她一只手行动不便,费了好久才裹好伤口。 吴有用在帐外急得喊人,以为她疼晕过去,池蘅应了一嗓子。 走出帐子前她暗想:这次受了伤,回去婉婉怕是又要和我算账了。 夏天很快过去,蝉鸣一去不复返。 前线战报如雪花一片片飞来,池蘅积攒的军功慢慢多到赵潜无法忍受。 黑袍卫! 黑袍卫!! 他仓皇大喊。 不能让她成长下去了,要扼杀!不计一切后果扼杀! 这一年,就在狄戎接二连三的攻伐与身边人似无休止的暗杀下、在战争与权术的不停洗礼中,池蘅悍而无畏,大展拳脚,破茧成蝶。 第128章 耀眼新星 深夜。 明月高悬。 利器刺入血肉的刺啦声。 一刀穿心。 清皎的月光透过窗子挥洒进来,堪堪照在持刀之人清肃静寂的眉眼。但见她倏然抽刀后退,鲜血迸溅,脏了一地青砖。 后半夜的客栈渐次亮起灯火,脚步声纷乱而来,门砰得一声被推开,为首的汉子提着灯笼,灯笼照亮一隅:没事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5 他问得急,话音方落看见客房横陈的死尸,一具两具三具足足八人,血还是热的,死了没多久。 吴有用一拍脑门,恨恨道:竟然着他们的道了!老子倒要看见是谁敢对你下手? 他作势上前,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响起:吴大哥,别碰! 入鞘的唐刀拦在他身前,制止他直接拿手扯开杀手面纱的莽撞之举,池蘅眉尖凝着一滴细小血珠,也不知何时溅上去的,凝在那,仿佛点了细腻的朱砂。 小心有毒。 将军! 将军!! 来迟一步的士兵三步两步冲上来。 门敞开,一眼望去房间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猝然一惊,瞬息回过味儿来:将军,今夜有人在咱们喝的茶水下了药! 以至于他们这会才赶来。 幸亏,幸亏将军无恙。 他们一阵后怕。 跟着池蘅回京的人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亲信,此次他们押解耶律赤心回京,早料到一路不会太平。 处处是杀机,稍微不慎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她面容微沉:回京自去领罚! 是! 张小二等人干脆应道。 挨了罚,才能长记性。在她身边,不机警一些随时都可能葬送性命。 烛火点燃,又有灯笼照明,房间登时亮堂起来。 池蘅从袖袋摸出防毒的蚕丝特质手套,俯身掀开就近黑衣人的面纱。 一声惊呼。 这、这不是宋校尉?!莫非他是狄戎隐藏在军中的奸细? 认出宋容的人难掩震惊。 池蘅眸色幽深,倏尔一笑,浑不在意起身,瞥了大惊失色的张小二一眼:行了,又不是第一次经这事。 这一年来她身边的细作还少吗? 多少回受伤都是来自身边的明枪暗箭。 在军营,在营帐,在边关陌生的街道,在与狄戎厮杀的战场,你根本不会知道利箭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几次死里逃生,池蘅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从盛京边防大营带出来的兵,好不容易栽培出来,有几人却为她挡刀,死在自己人手里。 一次是在与狄戎交战,她身陷险境,腹背受敌,最是雪上加霜之际,来自己方的阵营一柄利刃悄无声息朝她刺来! 救了她的,是她的兵。 她曾承诺过要让这些愿意信她、跟随她的人死得其所,昔日承诺言犹在耳,愈发衬着那日入目的鲜血刺红。 还有一次,是在战后休整,她被拉出去饮酒放松。走在边关笔直的街道,拐角斜斜刺来一把淬毒刀 狄戎想要她的命,身在盛京皇城的那位更想要她人头落地! 她笑容染了一分凉薄,眉梢悬着一分被激出来的狠:耶律赤心人呢? 在这!将军,属下把人带来了! 确认战俘活得好好的,池蘅下颌轻点:看紧了他,别被人救走了。 是! 仅一年,池蘅从八品宣节校尉蹿升正四品宣武将军,可谓运朝武将晋升第一人。 时势造就英雄,军营里的人亲眼见证新星自血光升起,对她没有不服的。 跟着池将军有肉吃,是兵士们常爱挂在嘴边的话。 血与火磨砺出的战将,使得池蘅蜕变惊人。 她似是又长高了。 站在那,如高山巍峨,白梅冷俏。 她望向浓浓的夜色,手伏窗前,众人皆晓得,将军又在想家了。 整整一年,将军只往家里寄了一封信,这一年怎么过来的旁人不知,他们或许知道也是冰山一角,但那冰山一角足够人心疼了。 吴有用见过少时的她,几年前两府订婚宴上池小将军明媚风流的笑颜,至今想起来都如不会褪色的风景印刻人心上。 明艳动人。 满满的鲜活朝气,如春日树梢长出最鲜嫩的绿芽。 如今的池蘅,锋芒凛冽,却不再像以前那样笑了。 有人为她出生入死,肝脑涂地,她也为救手下的兵流过血受过伤,甚至回天乏术,在夜里蜷缩角落偷偷哭过。 池蘅重新戴上她用来遮面的银白面具。 吴有用冷不防又想起上次被袭杀的凶险,那一次混战之中,池蘅差点被杀手伤了门面。 此后便为自己订制面具,日日戴着,护着她那张彻底长开了的勾人脸庞。 累不累? 恍惚了一下,意识到她在问自己,吴有用摇摇头:不累。 他内衫被汗渍浸透,先前意识到着了人家的道,魂都要吓没了,紧赶慢赶赶过来,哪还晓得累? 张小二和一众兵知她意思,纷纷道:将军,我们也不累,启程罢,早点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池蘅勾唇:走!咱们回家! 回家! 回家喽! 说是回家,距离盛京也有好几百里地。 归心似箭。 彼时,盛京,柱国将军府。 池夫人数不清第多少次翻开仅有的那封家书,指腹温柔抚过每一个边角。 这封家书她保存极好,最初寄来时什么样,现在再看,也没多少区别。 这是池蘅八个月前往家里寄来的信。 厚厚一封,页数足有十七张。 写给她的那些话池夫人早就倒背如流。 阿蘅和她说了进入军营的复杂感受,还有边关的种种见闻,说狄戎有多可恶,耶律赤诚有多疯多狡猾。 想到什么说什么,和在家时没两样。 前九张是写给她的,后八张是写给清和的,还特特提醒了她不能看。 池夫人一笑过后保留了前面的页数,剩下八张此刻妥善放在绣春别苑沈姑娘的梳妆盒。 料想写给清和的话不会正经,她的女儿,她还是知道的。 否则作何不准人看? 池夫人爱怜地抚摸家书的边边角角,眼眶发酸,脸别开,担心不小心掉了泪晕湿上面的墨字。 她有夫君有孩子,可惜她的夫君和孩子都有大事要忙,都不在身边。 阿蘅写过这封信,再无其他信送来。池夫人长叹一声:这孩子。 报喜不报忧。 想得到她的讯息,只能通过一封封战胜的战报来揣测,她都不敢想自己的小棉袄去了边关,再回来是什么样子。 高了胖了,瘦了还是黑了? 身上有多少伤? 不敢想。 不敢细思量。 身在将军府的池夫人对信默然垂泪,身在绣春别苑的沈姑娘左等右等等不来第二封家书,狠心将某人寄来的情书锁起来,眼不见为净。 恐见之细想,又恐相思无门,生生熬苦了青春。 清早,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 妄秋穿过一道道垂花门,脚步轻快兴冲冲走进一处门院:小姐!小姐! 柳瑟温声走出房门,轻声问:怎么了?小姐刚睡下。 听刚睡下这样的字眼,妄秋立时噤声,放轻脚步凑到柳瑟面前,欢欢喜喜瞅了她两眼,实在忍不住雀跃,小声道: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柳瑟不自在地避开身子,别扭又好奇,问:什么? 将军活捉了耶律大元帅耶律赤诚的胞弟耶律赤心,今时在回京的路上呢! 呀!柳瑟眼睛一亮:这是大好事! 她一时激动没收住声,提着裙摆急急忙忙折身回屋。 清和裹着锦被坐在床榻,面容困倦,强撑着露出脑袋张望。 进屋见她没睡竟坐了起来,柳瑟讶异的同时暗生内疚:奴吵着小姐了? 没。清和藏好期待,指尖轻捻被角:你方才说什么大好事? 果然是吵到小姐?柳瑟心绪一转,眉开眼笑:小姐,将军要回来了! 池蘅坐在马背不住打喷嚏,揉揉发酸的鼻子,她举目远望盛京城已经在视线之内了。 此次将军立了功,也不知陛下怎么奖赏? 定是要给咱们将军一个大官做! 耳听张小二他们热火朝天的议论,池蘅轻拢衣裳,越靠近盛京,危机越浓。 可她不得不来。 这里有她的亲人,爱人。 有她死都不能割舍的。 赵潜正是看准了这些,才发令要她带耶律赤心回京。 带战俘回京不过是借口,是说辞,陛下真正想要的,是要她离开建功立业的地方。 这趟回来还能不能如愿回到战场,难。 她咧开唇,笑意讥讽。 边关实在是积累军功的好地方,是催促她成长的苦海和乐园,赵潜怕了,怕她继续在那呆下去会养虎为患成为第二个池大将军。 她歪头看向关在笼子的耶律赤心,眸色深邃。 喂,你和你兄长关系怎样? 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是怎么样? 耶律赤心被她俘获本就憋着一肚子气,这会还被她吊儿郎当作为消遣,气急了开始骂人。 一张嘴,喷大粪似的。 池蘅心放回肚子。 这人嘴这么臭,耶律赤诚都能忍着不掐死这个纨绔弟弟,回京路途还几次三番派人救援,耶律赤心有没有心她不知道,耶律赤诚这哥哥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她调查过耶律家,耶律一门在狄戎好比运朝的池家,但耶律纵横不是她父池衍。 耶律纵横此人统共两个儿子,长子耶律赤诚,少时为救大王子受伤,不能人道,狄戎人尽皆知。 幼子耶律赤心,娇生惯养,素来得宠。 耶律赤诚乃狄戎出了名的忠孝之辈,碍于生父临终遗命,要护卫幼弟为耶律家生下子嗣那日。 原本池蘅活捉耶律赤心有其他大用,可等不及她施展计谋,赵潜圣旨抵达边关,皇命在上,她不得不带战俘归京面圣。 事关耶律家香火传承大事,耶律赤心在这,不怕耶律赤诚不疯。 思及此,再看关在笼子犹如困兽的纨绔子,她笑逐颜开:渴了没? 耶律赤心瞪大眼,惊奇她竟和自家哥哥一般怎么骂都不会恼,登时闭了嘴,再不浪费口舌。 池蘅春日奔赴边关,如今再回,盛京城昨日才下了第一场雪。 薄薄雪粒子覆盖在屋顶,悬挂树梢,天地一片雪白。 人生在世,多得是为每日生计辛勤忙碌的普通人,但我们要承认,普通人之上有天才,天才之上,有多少年不世出的奇才。 池蘅承载天命降生池家,天生适合风起云涌的战场,而她的天赋只在世人眼前打开了一角,等人们再回首,她已经身披荣耀归来。 正四品宣武将军。 在权贵名流多如泥沙的盛京算不得厉害,但以她投身边关的年月来看,谁听了不得夸一句将种? 马蹄哒哒走进久违的盛京,池蘅目光穿过人潮,眼眶微湿,面具未曾遮挡的眼睛分明在笑:阿娘,婉婉,我回来了。 第129章 心头热 风雪满城。 行人驻足。 坐在马背被簇拥而来的年轻将军犹如夜晚苍穹耀眼的星。 银白面具覆面,露在外的只一双明光闪烁的眼睛和光洁瘦俏的下巴,一身轻甲,发丝随风摇曳。 还在孝期,周身无多余的色彩,一看就晓得这是经边关粗粝的尘沙磋磨过的,仅仅坐在那,肃杀沉静,如她背负的长刀。 有着染过血的锋利。 池夫人呼吸一滞,一眼就看出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清和搀扶她上前,一颗心也在颤栗。 她没敢细看阿池。 池蘅翻身下马主动迎上来:阿娘! 池夫人感怀地应了声。 池蘅观阿娘气色红润,想来身子安康无恙,她放下心来,视线移开,落在一侧身披狐氅的妙曼女子。 清和垂眸盯着靴尖,没看她,也没理她。 她似是很冷,风吹得她半边身子都要冻僵。 她又是很热,相思在心口沸腾,几欲在心里窜出火来。 池夫人乐得看女儿的笑话,递了道眼色,池蘅凑近了捉住未婚妻冰凉的手,亲亲热热道:姐姐。 温和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包裹,连四围的风都被她挡在一步之外,清和无声叹息,抬起头,发现她戴着面具根本瞧不着脸,没来由地生出嗔怨。 你喊谁姐姐? 池蘅一怔,边关历练的日子她脸皮可厚实多了,闻言眉眼绽开:想喝胖婶家的胡辣汤了。姐姐在这等我。 清和轻点头,没真难为她。 阿娘,你先回罢,我和姐姐喝完胡辣汤再一起归家。她目色一凝:孩儿要去趟宫里,面见陛下。 耶律赤心关在笼子四下张望,活了十八年这是他第一次来运朝的盛京,早听说运朝地大物博,今日一见,果不愧是天子都城,经济繁荣,鳞次栉比,叫卖声此起彼伏。 见到她全须全尾地回来,池夫人放下一大半的心,不再拖累她的计划行程,催促道:去罢。 池蘅抱了抱自家阿娘,甫一分开,她笑:姐姐,我走了! 声音轻快。 她重新上马,入宫面圣。 直到街角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池夫人笑道:一回来就风风火火的。 她看了眼清和:你们玩罢,莫要在外面吃太多,娘回家给你们准备好吃的。 在盛京相依为命的这一年,她几乎拿清和当孩子宠,见不到池蘅,便爱屋及乌,满心无处安置的温柔体贴尽给了女儿媳妇。 清和眉目温婉:我会看住她的。 将近一年没见,再相见难免有些许陌生,池夫人心道:留她们在外玩玩也好,阿蘅打心眼里喜欢沈家姑娘,于情于理,她没有不对儿媳好的道理。 拍拍清和没多少热乎气的手背,扬声吩咐丫鬟将出门前备好的暖手炉送过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6 来,拿着。 清和从善如流地接过。 池夫人刚走,她在琴瑟搀扶下走进胖婶家的小店。 耶律赤心手脚皆系铁索,走起路来响动不可谓不大。 这就是你们大运朝皇宫?也不过尔尔。他违心道。 池蘅对他的聒噪一概不理。 武将入宫一律不可带刀,侍卫举着器匣安静等待。 池蘅稳稳当当解刀,唐刀放置在铺垫锦缎的刀匣,跟随她入宫的亲卫有样学样,也如此行。 一入映花门,耶律赤心被宫廷森严的气氛吓着,大呼小叫:告诉你!池蘅!趁早放了我,否则耶律赤诚发起疯来攻破你们西平关,再屠几座城,这杀孽全得落在你头上! 闭嘴。 左右极有眼力,从怀里摸出擦汗的巾子,堵住耶律赤心那张臭嘴。 赵潜与赵拥,父子俩在安平殿接见归来的年轻将军。 胖婶看起来似有些老了,容颜憔悴不少。 做的是吃喝的生意,她的衣裙依旧素净,寻不见半点油污。 这个记忆里热情爱笑、身材胖胖的女人,脸上笑容少了,比起上次见,瘦了十几斤。 胖婶的小孙子半年前被丧良心的人贩子拐走了,恰逢儿子患了重病,儿媳闹着改嫁,家里鸡飞狗跳,全都靠这个小店营生。 胖婶拿清和当全家的救命恩人。 一见她来,顿时扬起笑脸,分外慇勤地将人请进门,拿干净的抹布擦拭桌子: 可算见着您了,今儿个小将军回城,我原本想去看,这不,店里忙走不开,对了,是吃酸片汤还是喝胡辣汤?要不要皮包馅足的小笼包?一个人还是? 两个人。清和面上带笑:两碗胡辣汤,小笼包要一屉,等人来了再上。 听说是两人,胖婶喜出望外。 从前她只拿池沈两人看做一对璧人,及至后来沈姑娘妙手回春治好她垂危的儿子,胖婶做梦都想看救命恩人心想事成。 小将军自从去了战场,沈姑娘多则半月,少则七天就来光顾她的小店,有时要上一碗酸片汤,有时换一碗胡辣汤,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来。 来了就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吃了喝了,不言不语看向窗外。 偶尔能坐上一天。 胖婶是过来人,羡慕极了年轻人的爱情。 最开始她这小店也不做小笼包的生意,是有次听沈姑娘颇为怀念地说起想吃小笼包,几句话的形容将这小包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胖婶没别的本事,就厨艺好。 救命恩人想吃包子,她哪有不成全的份儿? 还别说,她做出来的小笼包充分满足了清和的味蕾睹物思人,比家里厨娘做得更香软。 且这小笼包,胖婶只卖给她一人。 因为沈姑娘付了大价钱,直截了当说不喜欢外人和她吃一样的。 这一样里面,仅限于香香软软,皮薄味美、入口嫩滑的小笼包。 清和与胖婶闲话家常几句,没一会胖婶被客人喊走,她坐在窗前的位子发呆,和这一年的每一次都不同,这回她坐在这,心里满了期待。 柳琴柳瑟陪在她身边,手捧热茶慢饮。 你们想吃什么也去就坐罢。我一人在这就好。 小将军一回来,小姐是嫌我们碍事了?柳瑟笑吟吟打趣。 清和斜睨她:我记得,妄秋最喜欢吃这里的 欸?她喜欢吃这儿的豆花关我何事?柳瑟退到相邻的桌子坐下,耳朵都红了。 柳琴捂嘴笑,拿胳膊捅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喂喂喂,小姐可没说妄秋喜欢豆花,你急什么急? 我有急吗?我饿了不行?柳瑟要了碗香喷喷的豆花。 外面的雪如春日里被扯碎了的柳絮,细细碎碎,缠缠绵绵。 听着她们姐妹二人在邻桌斗嘴,清和神情愉悦,眉眼舒展。 池蘅一身轻甲带刀踏入这间小店时,热热闹闹的小店霎时寂静无声。 她刚从宫里出来,来不及换衣服又不想清和久等,快马加鞭赶来,一身风尘与雪。 来了。 池蘅一眼在靠窗的位置找到要找的人,几步迈过去坐在清和对面:等急了没? 眼前人是活生生、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清和抿唇,瞥她两眼继而嗔笑:多急算急? 心里火烧火燎,急不可耐,就像我这样!池蘅丝毫不觉得是在撩拨人心,她习惯了在喜欢的姑娘面前坦诚,手一招:婶儿! 喊得亲切从容,一如那些年鲜衣怒马的岁月。 胖婶被她大大方方一声喊喊得不知怎的心生动容少年郎终会长大,长大的池家小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喜。 池蘅环顾四围,她没取下面具,是以银白面具的遮挡为她整个人覆上一层看不见的冷霜。 但她嗓音清亮,说起话来莫名令人感到亲和柔软,和她身上冷硬的轻甲成为两个极端。 人们渐渐不再往她这边看,心里嘴里却都在嘀咕这位晋升飞快的宣武将军。 池家唯一存留下来的血脉,颇有池大将军之风。不愧是池家子。 胖婶见了故人,脸上的笑都和蔼不少:将军风采耀人,如星如月,怎么还喜欢喝我家的汤汤水水? 池蘅以手支颐,笑:再是耀人,那也还是人啊,钟爱的口味轻易哪能变? 她余光瞥向安安静静的沈姑娘,心里馋得慌。 又说笑几句,胖婶亲自端来两碗热腾腾新鲜出锅的胡辣汤、一屉新蒸好的软嫩小笼包、各种酱料,还有两碟子赠送的爽口小菜。 不摘面具吗? 不摘。池蘅小声道:等回家再给你看。 才不见多久都学会吊人胃口了,清和细细瞧她,心道:不摘也好,摘了,见到她心爱的好阿池,她没准会忍不住哭出来。 真好。池蘅深吸一口胡辣汤的香辣气:边关厨子都做不出这味儿来,愁得我。要说那做好喝的就是烧刀子,一口入喉,心里都能烧起火来。 她想说就和我今日看见你似的,你站在那,低头不看我,也好像明目张胆地在我心里放了把火。 转念一想,这话得两人猫在被窝的时候说才带劲。 她忍了下来,尝了口热汤,舒服喟叹。 清和坐着没动。 眼前人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她喝汤,看她谈笑,看她喉咙一下下吞咽,看她轻甲在身。 正儿八经军人的样子,独独面对着她,眉间冷霜狠厉消弭于无,那双眼睛和看着任何人都不同,热情、占有、沉淀过的明媚。 怎么不吃? 见她不动,池蘅还道她怕冷手舍不得探出衣袖,舀了一勺冒着热气的汤,喂到她嘴里:啊。 清和倏地笑开,张口接过她递来的瓷勺,忘记池蘅喝汤喜放辣子,等咽下去,被辣得眼眶发红,沁出点点热泪。 她歪头捂着帕子咳嗽几声,池蘅麻溜地挪过去为她顺气。 被一口汤辣得苍白的脸浮上潮红,稍稍缓过气来,清和抓着她衣袖嗔道:你故意的? 池蘅捏她指尖,清声和她耳语:谁教你自见了我就一直端着,婉婉,放轻松嘛。 她身子退开,笑得眉眼弯弯:胡辣汤好喝罢? 清和小脸发红,伸腿在桌子底下轻踹了她一脚,执起长筷,夹着白白嫩嫩的小笼包放到她碟子,意味深长:看着眼熟吗? 沈姑娘轻哼:可香了。 池蘅一早就看到桌上摆放小包子,还以为婉婉有了新口味,眼下听到这话她心思活泛,伸手戳了戳软白的小包子,心底嘶了一声。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罢! 耍流氓总算有人听懂,清和姿态优雅地拿起小包子,边吃边波光潋滟瞅着久违了的小将军。 幸亏有面具遮挡,池蘅被她勾得脸.红心跳,几口解决一个包子,喝完胡辣汤,等对面斯斯文文放下碗筷,她舔.舔.唇,心火旺盛:回家? 第130章 裙下臣 回家这个词很多时候拥有永恒的魅力,饿了想回家,冷了想回家,开心了想回家,难过了也想回家。 饱暖思淫.欲,小别胜新欢。回家搂搂抱抱卿卿我我才是正理。 清和问:回哪个家? 将军府啊!阿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她理直气壮把人往家里拐,柳琴柳瑟支棱着耳朵细听,心里道了声了不得,小将军脸皮是越发厚了。 清和似笑非笑:走罢。 从柳瑟那取来一把油纸伞撑开,池蘅撑伞与未婚妻走在落雪纷纷的长街。 她腰细腿长,边关摸爬滚打小一年,一不留神个子竟比清和高出快两寸,持伞的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白润若削好了的瘦笋,很漂亮,也很动人。 腰挎长刀,俊秀与冷冽并存。 在看什么? 看你的腰 池蘅睫毛一颤,跟在后面牵马的琴瑟两姐妹耳根子通红小姐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清和莞尔:和你的刀。 她说话大喘气,愣是把人撩拨地欲生欲死,池蘅与她肩挨着肩,忍着羞意,轻声问:那哪个好看? 说不准。 欸?怎么就说不准呢? 你猜啊。 这我给哪儿猜? 雪轻轻簌簌地落在水墨画似的伞面,池蘅猜了一路,等人站在将军府门外,都没猜出说不准的因由。 欢迎将军回家! 管家带领家将、护卫、下人,整整齐齐站成一排排,眼里喜色洋溢。 这是她的家。 时隔数月再归来,池蘅挺直脊梁,牵着清和的手大大方方迈进门。 去岁池家一日之内没了三位将军,如今总算又迎来一位正四品的宣武将军,大将军后继有人,管家喜极而泣。 见过阿娘,池蘅直接领着清和进了【明光院】。 明光院和她走之前没甚区别,白梅绽放,庭院里满了清香。 赶走看热闹的下人,池蘅推开主屋的门,天光照进内室,整洁一新。 真好,回家的感觉可真好。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着别处无法取代的美好,这里有她的过去,有她的根。 内室萦绕她喜欢的香气,池蘅还没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一只手亲昵地搭在她腰间。 阿池,我想看看你。 池蘅心中一动,乖乖巧巧立在那,放任清和抬手摘下她的银白面具。 面具取下,小将军完全长开的容颜清晰映入眼帘,伴随窗外一缕明光照在她身,清和呼吸一滞,一瞬间心脏恍惚停止跳动。 看呆了?池蘅喜滋滋冲她笑,恰是皓齿星眸,气韵风流。 清和看了还不够,倾身飞快吻她唇,蜻蜓点水,仿若只是印证一下所见为实。 小将军脸皮白嫩,边关的风沙都没损伤她的天生丽质。 瞧见心爱姑娘眼里的惊艳,池蘅颇为自得,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若不然被人伤了脸面,又或被粗粝的尘沙损了美貌,还怎么迷得她家婉婉神魂颠倒? 她非常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的相貌,唇角上翘:还满意吗? 清和蓦地扑到她怀里,紧紧搂着她脖子不撒手,不说一句话。 池蘅深吸一口女儿香,双手环过她腰,笑道:为了你,我可爱惜这张脸了,除了给你咬,谁也别想伤她一根毫毛。 谁要咬了? 给你咬啊。 清和破涕而笑。 她身子娇娇软软,诱人的冷香直往池蘅鼻腔钻,搂了一会两人慢慢松开。 婉婉,你先等我一等,我去去就来。 她匆匆忙忙跑进一侧的浴房,清和也正好用这不长的闲暇收敛心绪。 心绪平缓下来她望了眼浴房方向,嘴里嘀咕一声,脸上飞过一片片桃花。 我来了! 池蘅洗了脸,刷了牙,口腔、舌面仔仔细细刷三遍,身上的轻甲卸下来,长发如墨披散,只着了轻软雪白的里衣。 这副样子跑出来,傻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清和揣着明白装糊涂。 婉婉?婉婉?? 池蘅扯她衣袖,笑嘻嘻的,全然没有在外人面前的庄重威严,她喉咙干渴,偏偏不想喝水,只想喝婉婉的甜水,且哄着人与她攀巫山,赴风月。 没脸没皮的,耐着性子磨了半刻钟嘴皮,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说白了就是想调弄美人。 小将军天生俊俏,两人情意到这份上,被她怎么伺候似乎都不吃亏,也没甚好扭捏的。 清和一指点在她衣领半敞的锁骨:你想怎样? 池蘅眼疾手快捉住她白嫩嫩的指尖,暗忖:这竟是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她禁不住胡思乱想,被美人横了一眼:美得你。 池蘅是挺美的,心里美,一想到这么神仙似的人物是她未婚妻,还与她心意相通,她美得心坎都能流出糖蜜。 姐姐,先给我解解渴。 见清和迟迟不应,她急得脑门开始冒汗,似乎当真如她所言,渴得要命,两瓣红唇干燥,红得有点妖艳:渴死我了! 像是喊着和阿娘要糖的孩子,不依她,她且和你闹。 清和失笑:你就这点出息? 池蘅眼珠子转动,心想:这点出息还是努力争取来的,你再不许,我可要用强了! 她眼神太过直白炽热,心事全靠一双眼说得明明白白。 清和细细在顺从和看她用强之间犹豫再三,到底是许久未见,豁不出脸面,她方点头,池蘅火急火燎抱她在铺了几层兔毛的宽椅。 竟不是去床榻清和心思浮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7 池蘅着了雪袜踩在厚实松软的羊毛毯,双膝跪在那,一人俯视,一人仰视,两人四目相对,沈姑娘羞得面若桃花。 她心肝颤,腿儿也颤,可看着需要她安抚的某人,她竭力平稳心气。 看她准备好,池蘅整颗脑袋钻入美人裙下。 如花的裙摆软绵绵笼罩她的上半身,薄光透过裙衫照进来,内室的地龙烧得比几日前更热。 清和闭眼被她温柔托起,双臂无力地搭在两侧扶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不到阿池。 也是她们屈指可数的亲密。 如鹿饮溪,又若猫儿饮水。潺潺的,也馋馋的。 她惯爱在这事上隐忍,只稍微泄个音儿,轻柔婉转的好嗓子能把人逼疯。 和她相反,池蘅是那个无法无天不要脸的。 几番勾动,心里起了得意:婉婉再怎么矜持忍耐,可不是想她想得厉害? 池蘅被她热情的回馈哄得烦愁皆消,思绪一转:酒有什么好?酒醒了烦恼还是烦恼,但婉婉给她喝的水,甜滋滋的,能润到人心里去。 她的信心刹那回到心房,浑身充满干劲。 就好比尝一块儿细腻流香的奶糕,又如用舌.尖挑开一层层花瓣做成的糕点,怎么尝怎么香。 恨不能探向最深处,采撷无数芬芳。 时间算不得长,清和的手脚已经在打颤。 她身子病弱,经过情爱滋润的面颊粉晕,保养极好的指甲刺进池蘅精细的里衣面料,脸是粉的,脖颈是粉的,指甲盖都是粉的。 教人看了怎不感叹好一朵绽开的桃花? 池蘅退出来,唇瓣润泽鲜亮,下颌也沾着香露,她食髓知味,意犹未尽,眼睛亮晶晶的,里面藏着未灭的火和言语诉之不尽的狂喜。 清润甘甜。 清和耳根子一烫,不听她满嘴荤话。 瞧她神情似醉非醉,透着一股先前没有的餍足,池小将军笑意愈深。 她都没敢说,这才哪到哪,她还能把婉婉侍候地更舒坦。 冷。 清和动了动细长的腿,纯白的衬裤甚是无辜地堆在细瘦的脚踝,池蘅眸色一暗,手脚麻利地为她整饬好。 收拾地体体面面,拿帕子擦擦下巴,指腹轻柔抹过沈姑娘泛红的眼尾:姐姐,我带你去洗洗? 不然呢? 清和这会没力气,抬起手臂去够她脖颈,池蘅立时弯下腰来,配合她偶尔的撒娇。 软香的玉人抱了满怀,担心她冷着,扯过仍在一旁的大氅严严实实把人裹住,池蘅这才满意。 她是打定主意多弄几回。 迎水别庄的【醉仙池】她们泡过,绣春别苑的【云池】她们也泡过,犹记得第一次侍弄就是在那,池蘅贪心,不知足,这回说什么也得在她后院的池子泡泡。 边关苦寒,想建功立业,哪有不吃苦的? 但婉婉很甜。 不尝够本,她今个真不想放人。 她一看就是在想一些羞人的弯弯绕绕,清和从她怀里探出脑袋,两人亲近一场,最后那点生疏也被热潮驱散。 之前情韵翻腾,她嗓音存着点细微的哑:怎么一下子这么厉害了? 池蘅抱着她往【醉心池】走,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她赶出去,倒不怕有煞风景的。 走往【醉心池】的这段路她时刻拿纯阳真气暖着怀里的人,清和里里外外舒服地不得了,心神松懈,不介意夸奖一下某人。 她不夸还好,一夸,池蘅自个笑得不行,等她偷笑够了,眉眼飞扬:还能怎么,日日夜夜想着,时时刻刻念着,空有一身本事,恨无用武之地。 不见你时除了带兵打仗,满脑子全是春.宫,见了你,巴不得心窝子掏出来讨你欢心。久不经这事,怕你嫌我本事倒退,哪敢不卖力? 乍听油腔滑调,细听格外情真,清和埋在她颈窝笑了笑。 挺好的。 什么挺好? 你人挺好的。 池蘅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姐姐,你我都这样了,你才觉得我好? 清和不理她,过了几个呼吸,问:你我都哪样了? 一语问得小将军语塞。 没想到一句话真就把她问住了,清和笑着拿脸蹭蹭她的脖颈,心尖软软的。 这话若退回她们在【云池】时,阿池包管有十几种不正经的说法来应对她的调.戏。 这次却哑口,她觉得有意思。 等池蘅想起拿话戏弄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失去最佳调.情时机,她暗道自己笨嘴笨舌。 哪样了? 能哪样? 不都进进出出了吗? 是我方才喝得还不够响么? 池蘅穿过拐角,脑中灵光一闪:不对啊,婉婉可还没帮过她 她暗道吃亏。 低头去看未婚妻娇嫩的唇,心霎时痒痒的。 边关鸟不拉屎的地方,荤段子听多了,几次被同袍拉着往春楼去,她也只敢站在楼下吹吹风。 每当其他人忙里偷闲寻欢作乐时,她想起婉婉来,心坎和猫爪子轻挠没两样。 清和被厚厚的狐氅裹着,微微支起身子亲了亲她下颌尖。 小将军从苦寒的回忆里走出来,一脸幽怨:你都不给我爽一爽的么?我也想夸你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低情商:咱俩得有来有回。 高情商:我也想夸你厉害 第131章 醉心池 大白天她二人你侬我侬也不害臊,清和假意听不懂她的话。 到了【醉心池】,池小将军痛痛快快扒了里衣跳进池子,水花扑棱溅开,她就像水里神气十足的小鸭子,嘴里不停叫唤:婉婉,下来啊! 清和不像她这么脸皮厚,视线在她留有疤痕的身体绕了一圈,转身拐去屏风后面褪去衣衫。 待到她摇曳柳条般柔嫩的软腰闯入池蘅视线时,池蘅嘶了一声,迫不及待张开手臂:快过来! 窈窕美人涉水而入。 被急性的某人一把搂入怀,香软嫩滑,肤如凝脂,人间最美的温柔乡。 肩伤、背伤、腿伤这就是你答应我的,尽量不受伤? 欸? 还伤在哪了?指给我看。 身上大大小小受伤的地方太多,池蘅自个都记不真切。 她内功深厚,仗着体内身兼阴阳二气,战斗力强,愈合能力更强。 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很小心了有时候还是挡不住意外发生。 她仔细想了想,认认真真指了几处,除却一眼能看出来的各种伤痕,其他细小不易察觉的,若问她怎么伤的,她想破头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清和被她气得红了眼眶。 又气又疼。 哎呀,婉婉,我这不是好好的 池蘅软声和她撒娇:婉婉这么好,肯定为我准备了祛疤药膏,对不对? 早知她被耶律赤诚一刀贯穿肩膀,清和便重新花费精力研制一款效果更佳的祛疤药。 怨无可怨,她叹了口气。 池蘅亲她鼻尖:好了,莫要心疼了。 谁心疼你? 可不就是人美嘴甜的沈婉婉? 两人腻腻歪歪打情骂俏。 婉婉 嗯?清和下巴枕在她肩膀,软着一双藕臂回抱她。 看她心情转好,池蘅倏地想起一事,急急忙忙推开她,对上清和惑然的眼睛,她道:长途跋涉,我身上脏,等我 不脏。清和眉眼轻弯,一指点在她唇瓣:你就是真脏成小皮猴,我也喜欢。 真是动听啊。 池蘅心尖一荡:若不是风尘仆仆回来,见到你我早就贴你身上了。 她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边关条件艰苦,仅有的那点银子都被她买了养护头发的发膏,就怕顶着一头毛枯干燥的杂草与她心爱的姑娘不般配。 雪肤乌发,明眸皓齿,清和看得心喜,手指下滑落在她紧致美妙的瘦腰,作弄心起:知道为何说不准么? 池蘅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婉婉这是问她腰与刀的事呢。 你问我腰与刀哪个好看,我真说不出来。清和纤细的手指在那绕来绕去,语笑嫣然,眉眼染了媚:阿池,你附耳过来。 小将军颤着心肝凑过去,清淡的香气扑在她耳: 阿池的腰能给我快活,阿池的刀能护我无恙,我有私心,竟是两个都想要,两个都喜欢,分不出哪个更好。 她说完这话趁人脑子晕晕乎乎还没清醒过来,笑着游到另一处。 池蘅心神恍惚,胸脯起伏,重重喘.息一声,抬眸只来得及看见未婚妻美妙白皙的裸.背。 入目雪白,脊线和腰线一时分不出哪个更美。 活水流过寸寸肌肤,人在池子稍微动弹,水面泛开一层层冒着热乎气的涟漪。 三两步游过去,池蘅在身后抱住她,轻咬她被热气熏红的耳垂:姐姐,你又在要我命了 我才没有。清和自顾自用掌心撩起水来洗润身子。 我说有就有。趴在她脊背耍赖,池小将军眼眸微湿,睫毛轻眨,露出无害热忱的一面:姐姐,你来帮我洗。 这是发自心底直白坦诚的邀请。 清和略一沉吟,应了。 沈姑娘头回伺候人,自是拿出十二分的温柔细致,洗过前面洗后面,小包子不知被揉.搓几遍。 池蘅为了享受,真就脸不要了,脑门热出一层汗:还有这儿。 这儿? 细瞧了瞧,清和脸热地移开。 这儿也要洗。 行罢 她一副似乎勉强的模样,池蘅不服气:姐姐不愿意? 她小脸俏红,嗓音莫名撩人,清和抿抿唇:她怎会不愿?只是紧张罢了。 左手按住右手细腕,总算那指尖不再发颤,她神情专注地探手揉洗,甫一触碰,池蘅身子颤了颤。 她一颤,清和便不敢再动。 无妨她在心里唾弃自己不争气,碰碰而已,婉婉碰不得你么?瞧把你激动的,没出息! 好不容易洗过三两个来回,两人各自出了一身汗。也幸亏是在温泉池里泡着,不然模样能更狼狈。 离开那处风月地,清和轻捻指尖,软润的感觉似乎沾在那再也洗不去,她心跳如鼓,口干舌.燥。 观她神思不属,池蘅暗笑她终于上钩,尽管拿清澈甜软的嗓子勾.引人:姐姐,帮帮我。 墨发半遮半掩着柔嫩软包,红得更红,白得更白。 清和不再克制私.欲,轻轻柔柔地应了声嗯。 池蘅躺在那,深以为自己是个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女财主但凡从指缝漏点甜头给她,看把她美得,吱哇乱叫。 明明还没怎样,她自己就完全失了控。 清和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心窝里既甜且羞。 她出身大将军嫡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做过侍候人的差事,更别说头回以这般方式哄人。 考虑到阿池毕竟是软香可口的女孩子,她不好说旁的,遂委婉捂了她的唇:你别喊了,忍一忍。 喊得她身子都要麻了。 池小将军言听计从,咬着唇暂且装乖,让人看了真是发自肺腑的喜欢。 要说这【醉心池】一游,初时煎熬,而后畅然,再之后如坠云端,飘飘欲仙。 池蘅眸子半阖,低头去看沈婉婉百般温柔的情态,她真不敢想自己也有扬眉吐气、神仙快活的这天。 满意了?清和扬起头,含笑发问。低头抬头间,恰是唇瓣鲜亮,艳丽勾人。 姐姐,酒好不好喝? 这话也就臭不要脸的池某人问得出口了。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清和美目流转,怕不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直接堵上她嘴。 【醉心池】水雾缭绕,池蘅搂着心上人身赴温柔乡。 这一闹,又是小半个时辰。 午初,雪止,太阳从云层冒出头。 嬉闹够了的一对年轻人手拉手红光满面地自【醉心池】出,池蘅换了一身新衣,腰缠玉带,和身边的婉婉姑娘相似的样式。 两人衣襟皆绣着白雪红梅,梅树下蹲着一只绕尾巴玩的橘猫。 脚下的靴子亦是如此。 穿上身,整个鲜活明朗,青春洋溢。 才走没几步,雪白的大猫撒着欢扑过来,老虎爪子热情地搭在主人肩膀,池蘅躲开它的舌头,哈哈笑了几声:飞雪,飞雪你稳重点! 几岁的飞雪体重在那,自认相当稳重。 清和驻足梅树下含笑看着一人一虎玩耍,眼角眉梢柔情满溢。 阿池一回来,不仅将军府热闹起来,连带着她的心都热闹了。 哈哈哈,飞雪,飞雪再来一个! 池蘅足尖轻勾,身子跃起,一个倒挂金钟皮鞠飞出,大猫飞雪虎身跳跃,脑袋顶着鞠弹了回来。 【明光院】满了池蘅的笑声。 午正时分,池夫人忙碌许久终是将美味佳肴摆上桌。 饭桌前统共坐着三人,池蘅手端饭碗忙着和未婚妻眉来眼去,被池夫人拿筷子敲了下脑袋:好好吃饭!瞅什么瞅?瞅了小半日还没瞅够? 池蘅猝不及防挨了打,很是委屈。 清和捏着长筷忍笑。 池夫人拿起公筷夹了几样菜送到她碗里,和颜悦色:清和,多吃点,少惯着她。 兔崽子一回来就拉着人往【醉心池】跑,当她不知道? 知女莫若母,她语重心长:对你清和姐姐好点,听到没? 池蘅哎了声,乖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逮到阿娘中途去后厨端鸡汤,她皱起眉头哼了哼,与清和悄悄说小话:我对你不好吗?甜水都喂你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8 清和耳根子一烫,急忙推开她。 池蘅巴巴盯着她润泽的唇,反覆回味先时的快活,双颊绯红,赶紧低头往嘴里塞了口米饭。 差点被噎着。 你慢点。 兔崽子,笨得你! 池夫人用湿布包着汤罐两只耳走进来,先埋汰了一顿自家冒冒失失的小棉袄,扭头热情道:来,清和,尝尝娘熬的鸡汤 鲜香美味,滋润养人,一点都不腻!池蘅笑嘻嘻接过她的话,主动献慇勤地盛好两碗鸡汤。 一碗给阿娘,一碗给她的清和姐姐。 最后才给自己盛了碗。 清和默默夹了只鸡腿送到她碗里。 她二人感情甚笃,池夫人见了打心眼里开心。 有个说不准何时就要上战场的心上人,相见时欢,离别时难,她盼着女儿能有人疼,当然也盼着女儿能真心爱重对方。 一顿饭下来,池蘅可算亲眼见识阿娘对婉婉的好。 她二人相处愉悦且都是博学之士,谈天说地说上一天一夜都不觉烦。 就是不插话,光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池蘅也感到深深的满足。 以后她少不得要上战场,上战场意味着要离家,真闹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份上,何时能回来都说不准。 阿娘能和婉婉聊得来,这太好了。 她们二人在盛京彼此照应,她在外也能放一半的心。 池蘅轻抚大猫的脑袋,随手喂了它一块肉干。 一个话题结束,池夫人起身:阿池,清和,你们跟我来。 进入密室,烛火照亮四围。 吃饱喝足闲话家常后,到了聊正事的时候。 密室的门关闭,池夫人轻揉眉心:阿池,说说你罢。 池蘅搀扶清和坐在虎皮椅。 是,阿娘。 边关数月,危机重重,从与耶律赤诚的几次交手,再到军功的不断积累,明处暗处杀机如网笼罩,令人窒息。 虽未亲历一回回的险境,但仅从那只言片语的描绘中,清和的心仍然不免揪起。 说起来这次孩儿入宫面圣,赵潜杀我之心不死,剑拔弩张之际,是岳父救了我。 她的岳父,即为当朝沈大将军。 回想沈大将军及时赶来挡在她身前的情景,池蘅低笑,音色圆润柔和:婉婉,你又护了我一回。 第132章 我心向她 赵潜固然不敢明目张胆在深宫射杀孩儿 池蘅笑容讥讽:更不敢在日益失去民心的节骨眼教世人晓得这世间当真有第二颗紫微星。 他要在宫中杀人,若以其他罪名来问罪,孩儿罪不至死。 倘以醉酒之后奸.淫太子妃兴师问罪,孩儿为求自保少不得要自陈女儿身,女儿身一旦泄露,欺君之罪便能要了池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若孩儿不肯承认女儿身,无法自证清白又会落入赵潜设下的圈套。如此,皇室顶多折损一位太子妃,不论女儿是不是女子,罪名、骂名还是咱们池家背。 就在太子妃为孩儿斟酒的当口,岳父亲至。 想到赵潜父子当时的脸色,池蘅快意地拍了拍椅子扶手:真是一无胆魄,二无胸襟,三无眼界格局的当世昏君! 赵潜如此,百般宠溺教出来的太子又能有多好? 她自个都看明白了,可叹赵拥还没明白赵潜为何要太子妃替她斟酒。 沈大将军亲至,有他护在身前,赵潜自知计谋无法施展,她才得以顺顺利利出宫。 岳父能这般护着她,有一大半是看在婉婉的面子。 运朝已经没了一位柱国大将军,战火纷飞的时节不能再没有镇国大将军。 赵潜想稳坐皇位,还得仰赖沈家,仰赖沈大将军,就不知她走后,昏君会如何试探岳父口风。 杯酒撤去,赵拥领着太子妃回到东宫,赵潜与沈延恩一前一后来到御书房。 他上眼药的本事不错,一席话说得云里雾里,总能挑起人心中最深的疑惑和最在意的那点。 之所以敢和沈延恩挑明池蘅的女帝命格,赌的便是他不会放任爱重的女儿嫁给一个女子! 沈爱卿,莫要被人骗了还蒙在鼓里,从而失去最珍贵的宝贝。朕看池家子,不妥。 走出宫门,外面阳光照耀一地的碎雪,那些暗示性的话言犹在耳,事关唯一的女儿,沈大将军拧眉冷淡地回到将军府,吩咐下人:去寻小姐来。 三言两语道尽险情,密室之内烛火通明。 池夫人脸色阴晴不定,想来是被陛下所举恶心的不轻,她幽幽一叹:这人啊,年轻时看着还好 再是看着好,骨子里也是坏的。清和柔声道:太子妃何其无辜? 总之这两父子都不是东西。 嗯,畜生。 一下没了池蘅插嘴的份儿,听着阿娘和婉婉臭骂赵氏父子,她心里莫名酸爽,像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酸片汤。 酸酸爽爽。 她现下忙着积蓄实力,没工夫搭理赵潜,且等他自个把自个作死,实在忍不得了,池蘅心想:我一定得给他来一刀。 握住【挽星】的手暗暗收紧,清和余光瞥了眼,池蘅扬眉冲她灿笑。 这一笑,眉眼哪还有狠厉杀气? 尽是柔善乖巧,春风洋溢。 她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了两副面孔,清和勾唇,若非碍着池夫人在这,真想抱抱她,再亲亲她。 池夫人看着她二人眉来眼去,末了清咳一声,正色道:阿蘅,你爹爹来信了。 爹爹来信了?!池蘅急忙站起身:阿娘,信呢? 在这。池夫人从怀里掏出那封来之不易的书信:信是姜道长半月前送来的。 你不在盛京的这一年,赵潜过得自在,他自在了,百姓不自在,咱们盛京太平锦绣看起来还好,在外想必你早就见到了,民间反他的呼声越来越高。 但还是有大批守旧派不认女帝,不信天命,誓死捍卫赵氏。 岭南义军规模扩大,还没到必要时候你爹不能露面,这都是你将来的保障,阿蘅。 池蘅一目十行看下去,倏尔抬眸:娘,爹派大哥暗中保护我? 池夫人爱怜地摸了摸她发红的小脸,笑:总是被刺杀,你爹不放心你。你大哥英勇,可做你危急关头用来御敌的刀。 慈父兄长的一片拳拳爱护之心,池蘅感动地热泪盈眶一年了,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爹爹的信。 得知他们都好,她眨眨眼睛,泪意被逼回:我会克制住自己的性子,不冲动,不胡来。赵家父子,反正迟早有一日会死在我手上。 是这个理儿。成大事者,当能屈能伸。 走出密室,池蘅拉着清和的手,面上恢复常态。 管家来报:夫人,将军,隔壁沈大将军催少夫人回去。 还未正式成婚,池家亲信只在私底下称呼清和少夫人。 清和早有准备,面容平静:知道了。 池蘅担心是赵潜那厮说了什么。 放心,一切有我。 不带我一起去吗? 以婉婉的性子对上冷冰冰的沈大将军,保不齐是针尖对麦芒。 你去做甚?我一人足矣。清和轻拍她手背,怕她不放人,耐心哄道:听话,今夜我来陪你。 池小将军脸皮顿红。 池夫人别开脸只当自己聋了,纵使猜到以自家女儿好色的性子肯定没少往人家姑娘身上占便宜,可这倒好,她这儿媳更是个敢说敢做的。 从这点来看,两人还真是天作之合。 一旁的老管家脸红地不知所措。 柳琴柳瑟暗自兴奋终于也有人体会她们的不易了。 池蘅顶着一张发红的俏脸:我、我送送你。 清和捂唇曼笑:这么几步的路,还怕我走丢?她深深地凝视池蘅那双眼:等我回来。 她利落转身,柳琴柳瑟一左一右为她开路。 这一去,父女俩势必要摊牌了。 她杵在这都要成一块望妻石,池夫人见了打趣两句。 两家相邻,她与沈延恩二十几年的交情,了解那位大将军是怎样冷硬的脾性。 当初谢折眉故去,沈老夫人以死威逼儿子迎娶怀了沈家种的谢折枝进门,场面闹得要生要死,可谓难看。 拗不过亲娘,沈延恩娶是娶了,之后却与亲娘置气,丢下一大家子去很远的地方护卫疆土。 不说他此举是否负责,单从这点来看,他脾性硬是真的。 池蘅愁上心头,恨不能再如少时那般去趴沈家墙.头。 可她已非少时了。 慢慢等罢。池夫人道:要相信清和。 我自是信她,她那么有本事 可有本事,不代表不会疼。 与亲人的言语对撞,永远没有真正意义的毫发无伤。 一墙之隔。 镇国大将军府。 沈大将军身在正堂,严阵以待。 大将军,小姐回来了。 都下去,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靠近。 是! 管家领着下人鱼贯而出,擦肩而过时朝清和恭恭敬敬行礼。 你们也下去罢。 是,小姐。 柳琴柳瑟应声退去,没走多远,规规矩矩守在门外。 女儿见过爹爹。清和温声俯身,周全了为人女儿的礼数。 沈延恩定定地看她两眼,以手推茶:坐。 清和看向滚滚冒着热气的茶碗,淡笑,从善如流:多谢爹爹。 父女二人行事皆讲究滴水不漏,沈延恩手握兵权到如今赵潜想稳坐皇位还得仰赖他,这是他的本事。他的冷面一向是他的保护色,除非他想,没人能看透他在想什么。 从前最了解他的人是谢折眉,可谢折眉魂归九泉,她一去,沈延恩失去的不仅是挚爱,还是难求的知己。 他再不愿将真实的自己袒露人前。 只是这次 他眉梢流露出一分难以察觉的脆弱他的女儿,瞒了她不止一二事。 陛下为何要杀阿蘅?池衍父子三人的死还不能填平陛下心中对池家的忌惮? 阿蘅羽翼未丰,此次活捉耶律赤心,于国有功。于三军阵前屡次挫伤敌军主帅耶律赤诚威风,此为大功!清和,你猜为父今日撞见了何事? 不外乎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沈延恩被气笑:你果然是知道的。 他目色一凛,隐有戒备:你跟爹爹来。 来到沈家建造的地下密室,清和环顾左右,对她的爹爹又有了两分全新的认识。 烛火幽暗,沈延恩大马金刀坐在石椅:池蘅,究竟是谁? 以至于到了携带军功而归都要被陛下不惜大费周章也要定罪的地步! 他不仅仅是池家子这样简单。 沈延恩目光灼灼,心底生出大片无奈:婉婉,到了此时,你还不肯和为父说真话吗?你喜欢他,可以!为父既能护住他一次,就能护住他第二次! 有爹在,他这辈子都会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们到底瞒了爹爹何事?池蘅,他是谁? 清和在密室的一角看到了阿娘生前最喜欢的兔子灯,她走上前,想用指腹拂去灯上灰尘,竟没想兔子灯纤尘不染。 她心下的某个角落忽然塌陷,再开口言语里的锋芒软化不少:爹爹不妨猜猜? 莫非他是前朝余孽? 不对。她摇摇头。 沈延恩也跟着摇头:以池衍夫妻对阿蘅的疼爱,这若不是亲生孩子,怎能至此 不是前朝余孽,那又是谁? 能令陛下不惜背负灭杀将门之后的恶果,都要处之而后快? 他实在猜不透。 或许,是不敢想。 清和将兔子灯捧在怀,亲昵地抚过兔子的两只耳朵,满目柔情: 她是上苍降下的第二颗紫微星,是赵氏父子的死敌,是往后坐在皇位为万民带来福祉的君王。所以,赵潜不惜一切代价都想杀她。 帝星!?你说阿蘅是帝星?沈延恩震惊当场。 十八年前,盛京忽生异象,天象示警,天有二星。同为帝星,一星晦,一星明,注定相杀。可叹赵潜不思反省一意孤行,他的昏庸,爹爹也看到了。 清和歪头看他:我心向她,爹爹呢? 你心向他 沈大将军低声喃喃,面色倏然惊变:阿蘅是女子?她是女子又怎会和你 质问声戛然而止。 藉着幽幽的烛火,他总算看清女儿冷静到冰寒的双眸:两情相悦,为何不能? 两情相悦?沈延恩气急问道:你与她到了哪种地步?! 似是听到有趣的笑话,她动作轻柔地放下兔子灯,掀唇慢语:肌肤相亲,水.乳.交融。今晚,女儿还要同她相会,与她共枕一榻,耳鬓厮磨。 号令三军的沈大将军一时不知该为哪句话感到震惊。 这就是他的女儿? 这竟是他的女儿?? 他气得胡子乱颤,英俊的面容闪过沉沉的痛苦和羞于启齿的狼狈:你你 他眼前发黑,手死死撑在扶手。 女儿不孝,未能按照爹爹所想去活。 清和敛衣跪地,声如玉碎:然我这一生,苦痛良多,寿数不可比之常人,阿池疼我爱我,是我之福分,我亦疼她爱她,不能没有她。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19 曾有高人言,女儿之命皆系于她身,我想也是。爹爹若想女儿死,便直接提刀冲到池家杀了她罢。这样,黄泉路上,我俩都有伴儿。 她跪地等待良久,跪得膝盖发僵发疼,地砖的冷渗入骨髓,她脸色霜白,身子颤抖。 沈延恩见状一顿心疼,直欲扶她起身。 便听她沉静开口:女儿跪不住了,爹爹若下不了手,权当不知情罢。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身子羸弱不堪,沈延恩心里既苦且疼,不知如何训斥,如何劝慰。 他甚而在想,若阿眉还在,她会如何? 她可会同意女儿和一个身具天命的女子暧.昧纠缠? 你要去哪儿? 清和步子一顿,头也没回:我去找她。 沈延恩心口发堵,刹那竟也忘了池蘅是女子这回事,寒声道:你竟上赶着被人欺负么? 怎就成我上赶着被欺负?我巴巴跑去欺负她还不成? 一物降一物,在外沈大将军一张冷面能吓退不少人,可对着谈笑晏晏苍白病弱,心性一点不弱于他的女儿,沈延恩哑口无言,一败再败。 出了密室,眼睁睁看着女儿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心猛地提起来,后悔要她跪在那许久。 婉婉! 墙后面,池蘅站在梯子心差点从嗓子眼飞出去。 闻声看到她担忧的小白脸,沈延恩咬牙切齿。 一想到是这么个祸害勾.引了他家女儿,他恨得牙痒,恨恨骂了声兔崽子。 又见险些栽倒的女儿提着裙角脚步轻快地朝她跑过去,恍如奔赴人世间所有能想到的美好前程,他心下一痛。 池蘅被岳父大人狠瞪了眼,吓得神魂大冒。 然而瞧见朝她跑来的沈婉婉,胆气再度回到她身体,越过那道墙,手脚麻利地当着沈大将军的面抱起媳妇就跑。 清和被她抱着,窝在她怀里笑得天真肆意。 她最后望了眼伫立后院面沉如水的爹爹,眸色同样一沉,干干脆脆在池蘅脸颊落下一吻。 风吹白梅,空气浸满冷香。 第133章 心意立场 沈大将军被女儿气得双手直打颤,直到再也望不见她们身影,扭头瞥见傻呆呆愣在不远处的柳琴柳瑟,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小姐都被贼人拐跑了,还有闲心发愣?还不追上去,仔细看着! 冷面寒霜的镇国大将军少有一口气说这么多字的时候,更少有被气得脸色铁青之时。 这对父女,明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却互相折磨,少时大将军冷待着小姐,小姐长大了也捡着机会气他,两人再理智不过的人,偏偏闹起来教人看了啼笑皆非。 再者,哪来的贼人啊? 小姐那是自愿跟小将军走的。 两人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她们就是去了那,也是给这二人守门的份儿。 柳瑟柳瑟不敢忤逆大将军,乖乖跟上。 沈延恩气急败坏,冷峻的脸庞片刻之后勉强恢复平静。 他得想一想。 他得好好想一想。 呼越过高墙来到自家院,池蘅出了一身冷汗:吓死了吓死了,婉婉,你好大的胆子!岳父那眼神,看样子是想活剐了我! 胡说什么呢?清和搂着她脖子,膝盖骨发疼,她神情一凛: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 父女俩在某些地方不愧是亲父女,脾气又臭又硬。 池蘅不敢吱声,嘿嘿笑了两下,唯恐成为挑起两人生隙的根源。 带我进屋,我腿疼。 啊?怎么回事?伤着了?池蘅赶紧往【明光院】走:还说呢,方才真是惊险,大将军罚你跪来着? 要不然怎么路都走不稳当。 是我主动跪的。他生我养我,我跪跪他算不得什么。 池蘅眉毛皱在一处,不说话。 笑一笑?清和伸手捏她小脸,软声调.戏:给本姑娘笑一个嘛。 小将军无可奈何,噗嗤笑了出来:你呀,何必和他硬碰硬?是打是罚,你让我自个去扛便是,他总不能真把我打死。 这可不行。 明光院很快到了。 进屋,翻找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池蘅放她在床榻,屈身卷起她衣裙里裤。 白嫩嫩的小腿映入眼前,如霜如雪,隐约透着一股寒气,更别提膝盖布满淡淡的淤青,正如上好的美玉染了瑕疵,令人痛惜不忍。 怎么就成这样子了?池蘅知道她肉皮娇嫩,仅有的几次拂雪弄梅都甚是温柔,没伤在她没分寸的手上,回家一趟却弄成这般。 她深吸一口气,忍下那些料想婉婉此刻不想听的埋怨和心疼,专心致志为她涂抹药膏。 清和自幼习惯忍疼,这点小伤她未曾放在眼里,低眉注视阿池小心翼翼的举动,越看,她越想笑。 唇角上翘,眼睛藏着压不住的喜色。 池蘅心疼地都想哭出来,抬头看她笑吟吟不知人间愁苦,眉眼一耷拉:你真不知疼啊? 上药的滋味不好受,不喊疼便罢,没见过能笑成这样的? 还不准我开心了? 池蘅看出她是真开心,不想扫她兴,继续为她上药,嘴上道:哪敢呢?姐姐说什么是什么。 清和素手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其实说开了也好,说开了,多个人护着你,我心里踏实。 看在我的面子,爹爹不会真的对你出手。纵使赵潜想害你,不提池沈两家多年来的交情,单是为我,他都不会无动于衷。 况且 她眼底蕴着一丝复杂的神采:我老早想气气他了。以往怎么行事都气不动他,这次气得他怒火中烧,挺好的。 我懂,以前阿爹管我管得甚严,我对他也很有意见。 差不多罢。总之该说的都说了,他想不要我这个女儿,也晚了。 他怎么都不会不要你这个女儿的。 上好药,池蘅为她放下卷起的里裤:你怎么说的?看把岳父气的。 说了些真心话。没别的。 真心话? 池蘅霍了一声,众所周知,真心话有时候可都是往肺管子上戳的。 但愿岳父的肺管子能比旁人的结实些。 别气炸了,气炸了她就该倒霉了。 赵潜在深宫等着池沈两家闹翻的喜讯。 报讯的人一口气说完,他陷入短暂的迷惘这是闹翻了没有? 按理说以沈延恩的谨慎,不该不闻不问。 他问了,结果女儿跟人跑了。 代入那位镇国大将军,若他的女儿敢堂而皇之喜欢一名女子,赵潜的肺都能气炸。 沈延恩竟能眼睁睁目送她们翻墙而过?他怎么忍下来的? 沈家这位病秧子 他坐在御座冥思苦想,没想到旁的,倒想起绒儿被算计的那事。 赵绒设赏花宴,邀请文臣武将家的女儿来宫里热闹,本来是想给作为情敌的沈清和一个下马威,到头来吃苦果的是她自己。 大运朝金尊玉贵的锦茸公主,当着众世家闺秀的面强行拉着侍卫苟合,赵潜想到这事就烦闷,那侍卫被他亲手砍死,绒儿这会还在闭门思过。 当日之事,为求皇家尊荣他查都不敢查,事后问过绒儿,晓得她偷鸡不成蚀把米,赵潜也曾有过怀疑。 可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能做什么呢? 事实证明他终是小瞧了这位沈家女。 一个活不久的病秧子,能一门心思放在池蘅身上,能改变沈延恩的心意和立场,这就了不得了。 赵潜坐直身,眼里迸射一缕幽光。 太子我今日见了,实在不敢认,形销骨立没几分人样,全靠衣服撑着。他这是怎的了?我离京那会他看着还像个人呢。 午后,池蘅在内室拉着清和的手懒懒躺在床榻。 地龙烧得旺,她自个不耐热,仅穿着一身里衣里裤,清和不比她,穿着暖暖的,裹着锦被堪堪露出可可爱爱的脑袋。 他作恶多端,这是报应来了。 她这话一听就是做了点什么,池蘅轻捏她指尖:你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你受五十军棍那次。 清和裹紧被衾侧着身子和她耳语。 从怎么找来姨母,通过姨母找来武林第一流的杀手为赵拥下毒,装神弄鬼没日没夜折腾他,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 池蘅爱惨了她对敌人的心狠手辣,忍不住亲她眉心:我不问,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了? 照这样折腾下去,赵拥不死也和死没两样。 清和躲在被子里哼笑: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 小事? 嗯,你才是我心里的大事。 池蘅暗道一声要命,两人视线交缠,不知何时又搂到一块儿。 柳琴柳瑟熟练地守门,片刻门打开,两人执手相握前往书房消磨时光。 一幅画没作完,小厮在门外道有客至,清和停笔,目光清柔地看过去:下次再画罢。 好。池蘅换好衣衫去见客。 她这次从边关回来料想有人会登门,首先找上她的,是孙逐月的大哥武将世家,孙家嫡长子,孙逐日。 孙逐日被派去平乱前不久才回到盛京,得知池蘅也回京,他是带着满肚子抱怨来的。 不是对友人的抱怨,是对今上的抱怨。 确认池家是能说话的地方,所言不会被黑袍卫窥听,孙逐日一身疲惫地瘫在座椅:这事,真不是人干的。 他领的正是镇压岭南叛军的差事,事涉父兄,池蘅不免上了几分心,又不敢流露过多的好奇。 孙家嫡长子以前是个文武双全颇有儒将气质的朗朗君子,和她家二哥齐名。 今日一见,胡子拉碴的,面容憔悴,好在底子好,再怎么糟蹋都能看出昔日的俊容,若不然池蘅真要以为换人了。 孙逐日长吁短叹:不止岭南叛军,各地叛军首领凑一块能打几桌牌九,民间怨声沸腾,私下都在议论第二颗帝星之事! 议论第二颗帝星?池蘅心中一动:他们都说什么? 能说什么?孙逐日仰头喝了小半杯茶:当然是盼着新主早日露面,拨乱反正! 他正在气头上,来时不知喝了多少酒,没留意友人一霎微妙的神情。 可笑我前几日回到盛京,呵!不愧是天子脚下,歌舞升平,外面乱成一锅粥,里面的人夜夜笙歌不知疾苦。陛下亲小人,远贤臣,派来的监军一个比一个废物! 他叹了声,发了好一通牢骚,心中的不满稍稍得到发泄:矜鲤,你说,真有第二颗帝星么? 别看盛京这地儿人们谈起天命一事讳莫如深,到了外面,去到距离盛京更远的地方,五岁的小孩都知道天无二日,帝有二星! 多少叛军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举起反旗,光是自称第二颗紫微星的,今年我满打满算见了五个,五个! 屁得帝星!真打起来三个尿裤子的、两个吓晕过去的!简直滑天下之大稽,辱没了女帝二字! 听得多,见得广,孙逐日自己有时也会犯嘀咕。 这话他不敢和外人说,只敢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池蘅说。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假帝星他见着了,真的在哪? 池蘅若有所思:难怪赵潜顾虑重重,怕成那样都不敢拿她身份一事做文章,只敢拿捏岳父的爱女之心,借力打力。 矜鲤?矜鲤你想什么呢? 帝有二星你信吗? 孙逐日不说话。 池蘅话音一转:陛下不待见我,你今日来此,以后少不得要被刁难。 什么?他一双丹凤眼瞪圆:陛下为何不待见你?你们池家为国为民付出的还少吗?陛下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你说呢? 她轻飘飘一句反问,正如那句你信吗,令孙逐日迅速冷静下来。 是了,陛下这一年杀的忠臣还少吗? 你再和我讲讲叛军的事。 叛军?他慢悠悠回过神来:说起这叛军,十几股里面成了势的非岭南军莫属,出了名的神出鬼没,财大气粗。 但凡投靠他们的,有酒喝,有肉吃,行军打仗纪律严明,来历神秘,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要真想找出他们的老穴,难如登天。 后面也不知是哪方势力在操控,对咱们运朝行军风格过于熟稔 他们有一位军师,被人传得神乎其神,说起来他们领头的一位战将,和你一样,也爱戴着一块面具 孙逐日这天说了好多,看得出来是真受了磨难,好好的斯文人说起脏话来竟也不违和。 矜鲤,倘真混不下去了,我能来投奔你吗? 回想他说这话时眉眼间的凄凉落魄,池蘅轻揉发胀的太阳穴,心内涌动着一股陌生强烈的情愫。 她自己也说不明这是怎样的情绪,或许,或许是知道自己被需要、被期待。 她仰面笑了笑,看着一寸寸被吞没的夕阳,血液里滚动着躁.动的热潮。 催促着她,推动着她。 站到更高处。 站到更多人仰头能望见的地方! 清和默不作声地凝望她。 小小的盛京困不住她的阿池,阿池终要回到厮杀的战场,亲手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她走上前,沉默地抱住她。 池蘅倏尔笑出声,含笑回眸:姐姐。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0 第134章 雪夜温情 比起前朝对女子的严苛,运朝男女大防还算开放,未婚夫妻亲密一些也无可厚非,遑论如今这世道,三年禁止嫁娶的条令在上。 世家的男男女女们为了给死去的皇后、二皇子服丧,表面过得去也就罢了,私下里有没有来往,纵是帝皇也不能扒着门窗管人家房里的事。 种种禁令规条,真正受辖制的还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 当晚,清和果然歇在池蘅的【明光院】。 入夜,家将和护卫四处巡逻,整座将军府在他们反覆巡查下密若细帐,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内室烛火摇曳,清和捧卷而读。 洗好身子池蘅着了轻薄里衣倚在她肩膀,潮湿的发丝被内力蒸干,最是柔软飘逸的时候。 空气传来清冽的香,若有若无的撩人。 书卷一角被人捏住,清和笑容宠溺:怎么了? 夜幕沉沉,星月升空,书可有我好看? 池小将军素面朝天,长发披肩,不施粉黛都比旁人多了几分艳丽鲜活的美。 唇红齿白,灿若星辰。 敞开的领口锁骨平直细瘦,再往下,隐约掩着一副微妙玲珑。 她挺直上身,眼睛噙笑:姐姐,来蒸包子? 把她的小包子蒸成又大又圆的包子才是本事。 清和被她蒸包子的言论逗笑,手里的书卷失去它本身的迷人,若说迷人,还是她的小将军最迷人。 蒸包子什么的,谁不喜欢呢? 高贵优雅的沈姑娘也不例外。 她俩不是初次同寝,但若说气氛,今夜的气氛最好。 池蘅一早脱得赤.条条,躺在那只管拿眼神催促心爱的婉婉姑娘宽衣解带。 清和无奈地睨她一眼,万种风情化作无形的花瓣飘荡池蘅四围,她捂住心口,心脏怦怦乱跳。 美死我算了。 半遮半掩,犹抱琵琶,美人之美,美在形神俱佳。 池蘅长至十九见识过不少美人:阿娘是美人,泠姐姐是美人,大师伯是美人,谢姨母同样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美人之风韵各有不同,但若说最撩动她心弦的,非她的婉婉莫属。 这人啊,不仅夺了她的心,还教人的双目离不开她。 衣带解,青丝泄,雪肌玉肤,半.裸香肩。 清和玩味低笑,指挑小将军白嫩尖尖的下颌:剩下的,给你来? 咕咚一声。 池蘅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登时耳朵烧得红红,再去看沈婉婉看热闹的慵懒情态,她四肢发软:我、我来 来就来! 她揉揉脸,满面的红霞被她揉碎,晕出更好看的光彩。 清和眸光浮动,挺直了一把妙骨。 嘶。小将军咬着下唇吸口气:你就闹我罢! 骨肉隆起,山峦巍巍,梅花覆白雪,灼灼然烧红池蘅清澈的眼眸。 如火燎原。 烧出万里火海连绵沸腾的气势。 怎么不动了?清和调笑道。 池蘅呆呆地盯着某处,费尽辛苦找回丢失的理智。 佳人欺霜赛雪,我见犹怜,怕她冷着,池蘅赶紧将扯下来的薄纱盖上去,不盖还好,这一盖,若隐若现更能挑起人心深处不可说的情愫。 她懊恼拍了拍脑门:婉婉,冷不冷? 清和无语嗔她,细长的两条腿动了动:快点。 再磨蹭下去寒毒都要发作了。 怕她真冻着,池蘅狠狠心,单手握住她微冷的脚踝,不甚明亮的烛光映照中,那处风月渐渐显于人前,她再次看呆了。 柳琴柳瑟打着哈欠守在门外,一时谈论这月色有多美,一时谈论小将军过不了多久估计又要离京。 门内的火热缠绵与她们相去甚远。 看够了没有?清和身子轻颤,受不住不着寸缕的冷。 她肤色本就白,白了又红,羞色迟迟未褪,池蘅慢半拍被她唤醒,甚是狼狈地搂着她睡下。 大被蒙好,她还有点不知所措。 还冷吗?她不住揉搓清和发凉的手,一会又慌慌张张搓弄她玉白圆润的肩头。 纯阳真气尽职尽责护着二人身与骨、血与肉。 馋死我了。池蘅藏在被下的双腿也不老实,一次次窥探花门,清和笑她生了贼心,抱着她脖颈取暖:再近点,冷。 大冬天,窗外开始飘雪。 下雪了。 柳瑟手伸出檐下,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眨眼消融,徒留一丝沁凉,一点水渍。 内室的象牙床质量极好,怎么动都难以晃动分毫。 细浅的音儿从门扉钻出来,琴瑟二人红着小脸颇有经验见识地封闭听觉,当个真真正正的聋子。 姐姐,姐姐多给我点,好喝 她又在口无遮拦。 恍若陷入一场美梦,又若饮去一壶烈酒,在浓香的酒意里半醉半醒,耳畔只剩下咕咚咕咚声,响亮又羞人。 池蘅顶着张欲.色俊俏的脸,鼻尖浸满花露,分外勾人:姐姐也尝尝这酒香 听她话里的真诚,仿若真的打开酒封启了一坛美酒,酒水醉人,清和却不欲尝这水,晕晕沉沉歪过头,方躲开,又被使坏的小将军追上去。 共尝,共尝嘛。 品酒多时,门窗外覆了薄薄一层细雪。 嬉闹一场,清和累得睁不开眼,池蘅精气神足,一般人真没她这份天生的活力。 姐姐,还冷吗? 清和勉强打起两分精神,哼唧两声,也不知是在说冷还是说不冷。 被小火炉烤着,她四肢暖融融的,骨头缝里溢出来的舒服,抬起脚踩了踩小将军瘦俏的小腿:贫嘴。 池蘅眉开眼笑。 她不敢说边关这一年除了带兵打仗积攒军功,双.修那回事她也惦记着呢,研究着呢。 婉婉厌恶《如梦欢经》那般的邪法,若知道她不学好在那事上殚精竭虑,怕是要恼。 昔日婉婉焚烧经书的画面历历在目,咽下到嘴边的话,池蘅眯着笑眼:姐姐,好想进去 清和瞌睡渐消,蓦地睁开眼。 池蘅小脸红润,整个人像烧开的水不停冒热气。 看来看去,她重新闭上眼:这还不简单?阿池若想,还用我教你么? 小将军被这话臊得无言以对,愣了半晌,从身后抱紧她悄悄说小话,不时逗得清和发笑,本来困意上涌,三言两语便被她哄精神。 姐姐,我送给你的信,你还记得吗? 记得。清和眉梢亮起一抹媚.色:满纸轻狂言。 洋洋洒洒几千字文章,囊括一个中心点,无非是弄.她。 她提起力气踹了踹池蘅:不准在外学坏。 池蘅美滋滋地挨踹:不学坏不学坏,倘真要学坏,定要在姐姐这学。 她今夜兴致浓,嗓音倏尔低柔下来:姐姐,我还记着信上的内容,我念给你听,写上去的、没写上去的,都念给你听,可好? 你又要污我耳朵。 池蘅二话不说亲了她耳尖一下:耳朵说她想听。 她这么明目张胆地耍无赖,清和半推半就应了她。 两刻钟后。 低头瞧着睡倒在自己怀里的美人,池蘅心满意足,指尖温柔掠过那处风月口,她忍了忍,阖目安睡。 鸡鸣破晓。 昨日池小将军回城,满打满算弄了三回,她自个精力充沛,苦了身子本就孱弱的清和。 天光大亮,晨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清和裹着被衾睡得香沉,眉眼犹有两分未褪的倦色。 池蘅轻手轻脚出门,往练武场挥洒热汗将近半个时辰,提刀归来时恰好赶上清和逐渐醒转。 真气在体内运转一轮,从外面带来的寒气散去,池蘅笑着上前:姐姐。 眼帘掀动,醒来看到她满身朝气的模样,清和一怔,继而满心欢喜,因她畏冷,手臂不敢从锦被探出来,只能眼巴巴瞧着红光满面的池小将军。 池蘅探到锦被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累不累? 昨日实是她纵情,总想喝个够本,今日想来还是难免冒失。 有些酸乏罢了。清和不欲多提此事,就好比她不愿在池蘅面前承认自己身子病弱,经不起风雨。 柳琴柳瑟端着铜盆等一应物什候在门外。 门外大雪装点盛京城,门内暖炉熏香,池小将军亲自侍候未婚妻穿衣。 我思来想去,还是得去趟沈家见见岳父。 池蘅蹲着身子为她穿靴袜:昨夜你歇在这我自是欢喜,岳父怕是愁得一宿没睡着觉。 寻常男儿婚前沾了姑娘家的身子都得对人家负责,任女方家人打骂出气。姐姐与我情投意合,咱们虽未破了那元阴,早晚都要行那事。我总不能糊里糊涂要了你。 想清楚了? 嗯。 不怕被我爹爹打? 池蘅脸一红:我一日弄.你三回,岳父难道不该打我? 清和笑着拧她小脸,似笑非笑:你再说? 小将军败下阵来,忽而又被清和姐姐一句睡在你这又如何?我不仅要睡你的床,还要睡你这个人的言论惊得耳朵羞红,心里窃喜。 左右是要给岳父一个交代。 清和松开她白皙如玉的小脸,笑:没见过上赶着挨打的。 池蘅偷瞥她,暗道:你昨个差点把岳父肺管子戳炸了,你是亲女儿,怎样都无妨。 我是半路捡来的女婿,更别说这女婿是活生生的女儿身。 不仅女儿身,还是个随时都要面临危险的麻烦。 这得多狠的心才能放心把女儿交过来? 我若有女儿,定舍不得她好好的金窝银窝不睡,非跑去睡别人家女扮男装的小将军。 睡就睡了,睡了没个交代,这不是逼着我烧她家房子么?! 为了自家房子着想,她亲了清和脸蛋儿一口:岳父怎么打我都行,只要没打死,你都不要心疼。你一心疼,他火气上来,真想打死我怎么办? 清和眼神复杂,嘴唇张合:我来你家,你阿娘可从未想着打我。 因为她知道我爱犯浑啊,怕我没人要。再说了,有这么好的儿媳孝敬她,她想不开才会打你。 她轻叹:阿娘不比沈大将军,两府订婚,阿娘早知迎进门的是儿媳,沈大将军却不知女婿是女子。婉婉,儿女都是债,岳父可不欠我的。 你今日就和阿娘在一处赏赏花品品茶,再遛遛飞雪,瞧它胖的! 她几句话安排地明明白白,天一亮,早饭也没吃,跑去隔壁家。 沈大将军今日休沐,鸡叫的时候人已经穿好一身铠甲,手边放着擦得珵亮的长戟,杀气腾腾。 他一夜未眠。 听着外面风吹草动都以为自家女儿受了欺负。 翻来覆去骂了池蘅上千遍,打定主意今早她若不来登门,豁出这张脸去,他也要踹开将军府的门,打得那兔崽子爹都不认识! 怒火在心里烧了几个来回,五脏六腑尽是一些情绪留下的灰。 回大将军,宣武将军来了。 说是认打认罚,为了小命着想,池蘅还是带上了自己的刀。 踏出门,无数明光流泻开来,天地广阔。 镇国将军府就在隔壁,走几步路的事,池蘅闭眼都能一步不错地走过去。 沈家冷寂,天下了雪,白茫茫。 沈家这一家子,女儿不在家,儿子在书院求学,曾经的当家主母被休,关在谢家老宅的后院。 唯一的沈老夫人得意了大半辈子临老摔了头,落得足不出户将养的凄凉下场。 身后的大门关闭,池蘅未曾回头,唐刀挽星在日光照射下刀鞘流转出寸寸冷辉。 正堂,沈延恩握紧长戟,伟岸的身躯缓缓站起。 如一座沉默的高山,真正需要显示他的壮阔威严时,大将军的气势表露无遗。 池蘅背负唐刀,见了他躬身下跪:晚辈见过岳父 沈延恩一拍桌子,大袖一挥,茶碗裹胁浑厚内力如利剑飞去:敢不出手,今日便把性命留在这! 一字一句,犹如寒山钟鸣,振聋发聩。池蘅稍一迟疑,唐刀出鞘,刀气如云,茶碗顷刻碎成齑粉,呼吸之间,沈延恩的长戟与挽星激烈相撞! 岳父! 她清声大喊。 谁是你岳父? 你是婉婉亲爹,自然是池蘅岳父! 她喊得越亲热,沈延恩揍她之心愈强烈,这位不动声色蛰伏盛京的大将军,今日为了女儿,看家的本事都拿了出来。 一击之下,池蘅虎口崩裂,沁出血来:岳父打我可以,千万不要不认我 她嘴里说着软话,手中的唐刀丁点都不软,唐刀与长戟杀得清越激昂,隔着一堵墙,清和都能听到两人有来有回的拚杀声。 清和,我新写了一首《咏雪词》,你来帮我看看? 嗯? 哎。想什么呢?池夫人亲热地牵她手: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说咱们的,冷不冷?回房暖暖。 池蘅庆幸出门前长了心眼戴上自己护面的面具,岳父宝刀不老,许是怀着一股子恶气,打打杀杀的可比她爹厉害多了。 在外领导岭南义军忙得热火朝天的池大将军尚不晓得被亲女儿盖棺定论了不厉害,打了个喷嚏,继续与众将讲解兵法。 隐在暗地压根不敢凑近的池大公子,远远看着妹妹很是凶险地躲过一招,手心捏了把汗。 看来看去看得池英那叫一个上火:都这时候了,阿娘还有闲心咏雪?阿蘅都要吐血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1 长刀在手,池蘅听着墙那边她娘和婉婉有说有笑,眉一耷拉,暗道:我在这里挨揍,你们倒好,雪花而已,整出那么多门道。 教训兔崽子是件费心费力的活儿,沈延恩恨恨地把人打趴下:还能爬起来吗?起来,本将军有话问你。 墙那边没了打打杀杀的动静,池夫人收起她写好的《咏雪词》、《咏梅词》,略有深意地同清和调笑:这不,打一场不就解决了? 清和可算晓得阿池心性里的那份豁达给哪来的:夫人真就不担心吗? 喊什么夫人,和阿蘅一样,喊我阿娘就行。 阿娘。 喊出这一声,清和眼眶微热。 池夫人握着她微凉的手喜不自胜,清清脆脆痛痛快快应了。 想着池蘅在盛京呆不久,她心思暗动:你既喊我一声阿娘,阿娘自是凡事都向着你,婉婉,咱们进屋,娘有好多话和你说。 进了密室,池蘅灰头土脸,正襟危坐。 隔着一堵墙而已,她和婉婉的待遇能差出一个天一个地,她眉毛皱着。 沈延恩坐在石椅冷不防想起昨日与女儿在这对峙的情景,他一言不发,气氛僵持。 池蘅坐在那大气不敢喘,且等岳父酝酿好情绪斥责她。 想像中的斥责没等来,却等来老父亲的一片良苦用心。 清和是我的女儿,我亏欠她良多。 沈延恩沉沉道:她既然选了你,我不愿意也没其他法子,总不能教她恨我一辈子,我入土了她都得在坟前冷着脸怨我不成全你们。 池蘅一下子心弦绷紧,身子前倾,双膝并紧,好一副恭听状。 大将军发妻故去罕有和人推心置腹的时候,没想到多年来的头一回竟是对着女儿的心上人。 而这心上人,是不折不扣的女子。 他一脸疲色:池蘅,你我两家相交多年,你姑且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为人如何,我比外人清楚。你六岁就敢以身为婉婉挡箭,胆魄过人,命也比旁人硬。 我的女儿,说句客气的是温婉端庄,不客气的来说,是天生反骨,性子凉薄,手段毒辣。 从前我迁怒她,刻意忽略她,等回过头来懂得痛悔二字,往事不可追,她已经长大成人,有了钟意的你。 她死心眼,为人固执,一门心思扑在你这。姑娘家相爱的自古并非没有,婉婉她娘少时也曾爱慕一人,但那人放弃了她,她便斩断情丝嫁给了我。 池蘅没想到还能听到岳母少时之事,恐怕这事,大将军不说,婉婉都不知情。 阿眉性情果决、干脆、恣意、骄傲,婉婉很像她娘,可她与阿眉不同。阿眉是来去自由的风,婉婉像冰又像火,池蘅,你懂我的意思吗? 谢折眉昔年挥剑斩情另寻他爱,此事换了沈清和,却做不到她这一点。 你是她的救赎,也注定是她致命的毒.药。我不希望我的女儿生死皆系于一人身,那样太苦。 你敢保证,不会让她受伤吗? 我不敢保证。池蘅五指握刀,神色坚毅:但我活一日,都会用我的心血去爱她,护她。 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我要你指着你的天命发誓,发毒誓! 这一生,永远将婉婉放在第一位,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黎民苍生,都抵不过一个沈清和。 若有违背,便教你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毒誓,你敢发吗? 池英守着将军府迟迟不见妹妹从里面出来。 他奉阿爹令前来暗中护卫,见识过阿蘅迅速成长起来的样子,对她多有放心,只是这次对上沈大将军,谁知道两人会不会谈崩? 得知女婿不是女婿,是儿媳,一般人都会无法接受。 沈大将军虽不是一般人,却是个狠人。 视线里忽然冒出池蘅的影,池英隐匿好气机、身形,遥遥观望。 离开前池蘅忍不住问道:岳父看婉婉诸多不好心狠手辣,性子凉薄,固执己见,这么多的不好为何还要为她苦心筹谋? 她这话大有为心上人鸣不平的意思,沈延恩凉凉看她:她再不好,也比外人好。我的女儿,不需要贤良淑德、温婉恭顺,她只需要开心,和享受被爱。 可惜,这道理他明白的太迟。 如今只能寄希望眼前人为他的女儿带来美满快乐。 我明白了。 两人最后打了一场,以池蘅吐血离开作为结束。 她前脚面色苍白离开大将军府,后脚池沈两家生隙的消息传到宫里,传进赵潜耳里。 赵潜龙颜大悦。 这才对嘛。 这才符合常理。 试问沈延恩怎么会接受一个女子做沈家的女婿? 他在御书房谋算如何帮助沈家悔婚,柱国将军府,池蘅人一回来,被池夫人摁在座位。 怎么样?阿蘅伤得重不重? 清和手搭在她脉搏,眼神闪过一抹讶然:不重。 她提笔写下一副方子,派柳瑟前去熬药。 池蘅笑容满面:阿娘,都说没事了,这会晓得关心我,先时还咏雪咏梅,气得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认我了。 这孩子。池夫人看她果真没什么事,笑着退下,算是放下一桩心事。 沈延恩心再狠,为了女儿也得让步。 天下父母心。 清和却没池夫人那样乐观:你答应他什么了? 第135章 请缨 不是第一回 领教她的聪明敏锐,池蘅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 她不说,清和扭头找自家爹爹问清楚。 看着她的背影,池蘅感叹两声:婉婉再聪明也没法从亲爹那里得到答案。沈大将军不会说的。 清和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几番使诈都没撬开爹爹严严实实的嘴。 这二人瞒了她事,还不准她知道,问池蘅,池蘅笑呵呵只知道拿甜言蜜语哄人,为此清和犯恼冷落她两天。 两天过后,两人又好成一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耶律赤心被囚天牢的第五日,边关,狄戎大元帅发疯似的进攻西平关,双方在西平关激.战三天三夜,西平关破。 紧接着半月时间,虎狼关破、清水关破,狄戎的十五万大军连破运朝三座城,孙将军、李将军、赵将军,大大小小六名将军以身殉国。 边关防卫犹如纸糊。 耶律赤诚仿若无人能降服的野马,彪悍非常,不按常理出牌。 一大早,边关急报传来,惊醒在龙床做美梦的皇帝陛下。 突闻城破,赵潜吓得从龙床滚落。 早朝,众朝臣对是否释放耶律赤心展开激烈讨论。 有主张放人求和的,有主张与狄戎死磕到底的,中立的也有,朝堂闹哄哄,吵得赵潜耳朵直嗡嗡! 吵什么吵? 赵潜扬声一喝,金銮殿上忠臣佞臣,文臣武将,偃旗息鼓皆不吱声。 起先活捉耶律赤心,运朝这边提出的条件是狄戎拿一座城池来换,事涉耶律家的子嗣传承,拿一座城作为交换并不过分。 可耶律赤诚硬气,一座城没让愣是挥兵夺下运朝三座城,将局势彻底翻转过来。 边关那里损兵折将面临无良将的窘境,朝堂小一半的人主张放人求和,赵潜也倾向放人,可放人之后呢?耶律赤诚能放过屠戮中原的大好机会? 狄戎此刻按兵不动,只给了他们七天考虑的时间,赵潜颤声道:大将军以为呢? 臣愿领兵,夺回三城,一举攻陷狄戎王庭! 沈延恩掷地有声的一句话,震得金銮殿鸦雀无声。 主战的老将们跃跃欲试,一众文臣却以为镇国大将军说大话耶律赤诚若真那么好对付,孙曜和其他几位将军为何会战死? 夺回三城就够了不起,还攻陷狄戎王庭? 何况以年岁来看,沈延恩人到中年,到底比不得年轻人。 打仗劳民伤财,纯粹吃力不讨好,给个台阶下去得了,还打什么打? 文臣们不以为然,严高等佞臣更是偷偷翻了白眼。 赵潜颇为意动,只是现下摸不准沈延恩是忠是奸,他可不敢放人。纵使要重用沈延恩,那也得确信他完全站在皇室这边才行。 诸位爱卿还有何人请缨? 臣愿往! 臣也愿往! 出声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不服老的老将,赵潜深深一叹,目光不情愿地放在始终没言语的池蘅身上。 宣武将军呢? 池蘅抱拳:臣愿与大将军共同踏破狄戎王庭! 赵潜眼皮子重重一跳,放沈延恩一人带兵前去他都不敢,别说让二人同去。 早朝持续一个时辰此事始终没讨论出合理方案。 下了朝,文臣骂武将唯恐天下不乱,武将骂文臣尽是一群怂货,愈演愈烈,不比泼妇骂街好看。 大将军! 大监迈着小碎步急忙走来:陛下请您前去御书房。 御书房,赵潜沏茶以待。 沈延恩一袭官袍踏入,赵潜做足了明君姿态:沈爱卿,来这。 无事献慇勤,沈大将军一颗心沉到底。 早朝结束,池蘅前往孙家悼念孙将军英魂。 孙将军虽是为国捐躯,但陛下记恨他没守住西平关,人死了,他也并未有所表示。 以至更多人瞧着今上的眼色行事,孙家门前冷落,丧事办得冷清,孙将军走得孤孤单单, 后院,清和正与姐妹们安慰痛哭流涕的孙逐月,前院,池蘅与孙逐日提起朝堂之事。 一群孬种! 孙逐日哭也哭过,骂也骂过,现下双目红红,一腔激愤。 我知你心中苦楚。池蘅拍拍他肩膀:但孙家还指望你撑起门户呢,可别倒下。 我不会倒下。 他强忍悲痛的样子令池蘅想起初闻父兄战死时的自己,至亲逝去,言语在此时是苍白的。 她沉吟道:朝堂还有沈大将军,可不是那些奸佞把持的地方,你得罪了他们,不妨藉机去求求我岳父。 有他为你出面,严高、赋俊之流不敢拿你怎样,到时咱们二人一起上阵杀敌,为孙将军和死去的运朝兵将报仇雪恨! 她这番话重新给了孙逐日目标、斗志,为父报仇的念头一旦从心湖跃起,再难摁下。 好!我去求沈大将军! 走出御书房,沈延恩心事重重。 再走出重重宫门,走到闹市,又从闹市走回自家院,关上房门,他冷笑一声。 荒谬! 要他的女儿嫁给太子那个废物,想也别想! 大将军,孙大公子于门外求见! 声音透门而来,沈延恩眉间煞气隐没,大步迈出门。 狄戎只给了七日思考的机会,七日若仍不放人,大军随时往下一座城池进攻,耶律赤诚杀红了眼,一日不应屠杀五百人,逼得赵潜不得不召开紧急朝会。 池蘅再度请缨,赵潜捏着鼻子应下。 他心里想的却又是一事,只等池蘅离京,一道圣旨废除池沈两家的婚约。 自己的太子再怎么不争气,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男儿,不比池蘅这个假男儿强? 他以帝王之尊承诺沈延恩废太子妃,立沈家女为新太子妃,今日太子妃即为明日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沈清和身子病弱无法受孕,待拥儿有了子嗣,养在她膝下当亲儿子也使得。 赵潜自认对沈家不薄。 殊不知此举犯了沈延恩的忌讳。 寒冬腊月,年关将至,运朝的江山风雨飘摇,前程不定。 腊月二十一,夜,窗外仍旧飘雪,苍穹暗沉,无星亦无月。 内室温暖,暗香浮动,池蘅面颊粉晕,鬓发微.湿,声线颤着,兴奋又快意。 白梅斜插在瓷瓶开得正盛,风骨凛冽,身姿端正,却没来由的使人提前想到春.情。 小将军话多,尤其在某些事上一张嘴有说不完的话,正经的,不正经的,如风直往人耳朵灌。 清和听得哭笑不得,素雅的小衣掩着玲珑身段,煞是窈窕,勾人心魄。 只多看了几眼,池蘅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话怎么说来着? 牡丹花下死。 她连喊三声姐姐,巴不得要姐姐好好疼疼她。 她到底也是女子,做梦也盼着婉婉为她目眩神迷。 这事嘛,上有上的好,下有下的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各有讲究。奈何夜短情长不可一一试去。 然而就拿当前来讲,她已然深觉妙不可言。 玉山颤颤,红梅两点,大雪纷纷扬扬压过来,冻死在这美妙寒冬都值得! 姐姐,喝酒 她迷迷离离道了句酒,那声姐姐再度喊得清和骨肉酥.软,哪还舍得不教她如愿? 唇瓣轻启,深吸一口气,携着满腔爱意甘愿踏入万丈红尘。 池蘅快活欲死,甚是感动、感激。 余生漫漫,除了婉婉,再没人配与她这般亲近了。 一番胡闹,于清和而言当真像误饮烈酒,酒劲之大,润泽绵延。 她身子孱弱,至此时腰身微酸,可看着她的阿池魇足雀跃的眼神,她又生出为她死了也好的念头。 情如酒,氤氲满室香。 香气缭绕不散,与那白梅的冷香彼此交错,又与婉婉姑娘雪肌玉肤盈盈散发的女儿香完美交融。 池蘅精力好,提早一步缓过来,眼睛亮如星:姐姐? 她话里有话,情丝浮动,清和潋滟深情的眸子无辜眨动,意识还未彻底醒来,下颌轻点,软软地依偎在她怀。 此事在阿池孤身前往爹爹那过了明路后,她早有准备。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2 再过几月,到了立春她年满二十二。 二十二,在盛京世家里已是老姑娘了,还有几年可耽延? 当然想着把最好的芳华献给心爱之人,即将分别的夜里,鸳鸯共枕也是情调。 情到浓时一拍即合,若有心,哪里不能是洞房花烛新婚夜? 两人几年前私奔,以未婚夫妻名义住在小村落参与三日训诲,有此经历,池蘅对男女之事、女女之事有了进一步了解。 比不得那些擅调风月的个中行家,但也算得上深有研究。 恰如枝上沉甸甸的鲜果,汁水淋.漓,甜水四溅,尝起来才有意想不到的鲜美。 庭院的猫儿拉着嗓子叫了几声,内室的烛火一直燃到后半夜。 入目可及的温情艳.景,连同猫叫,连同不算明亮摇曳的烛光,一并封存于两人记忆深处。 携带不同以往的庄重意味。 腊月二十二,宣武将军领兵出城。 清早未见女儿来送行,沈延恩盯着池蘅的眼神相当不善。 池蘅做贼心虚,顶着丈人责备的目光,谨小慎微,不敢言笑。 沈大将军盯到最后不客气地给了准女婿一掌,这一掌门道甚多,察觉到衣袖多出的纸团团,池蘅若有所思。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军队早已出城。 清和怔然躺在明光院的大床,身子难受地厉害,心也酸酸涩涩。 阿池又走了。 元帕浸着指甲盖大小的血渍,她忍羞收好,看见床头放着一封信,展开,羞了个面.红耳赤。 姐姐滋味甚好,有机会再往姐姐的闺床弄.你! 只匆匆看了一行,清和闭了眼,昨夜种种如缓慢拉开的画卷浮现脑海,她叹了口气,捂住通红的脸颊,眉梢春.色暗涌。 池夫人早早接到女儿的提醒,后厨备好一应滋补之物,待儿媳走出房门,她热切地哄着人吃好喝好,照顾地无微不至。 慢点喝,烫。 爱屋及乌,一片慈母心肠。 看着她,池夫人总爱想起故去的友人。 当初她与阿眉互称姐妹,一晃二十多年过去,阿眉的女儿做了她的儿媳,和她的女儿成了一对。 她感慨颇深。 兔崽子以后敢欺负你,你就尽管告诉我,阿娘给你撑腰。婉婉,还有什么想吃的? 幼时唯有奶嬷嬷爱捏着汤勺喂她,待到年少,奶嬷嬷故去,阿池接替了这差事,哄着她,捧着她。 如今多了一位池夫人,清和自然晓得夫人为何待她至此。 她耳尖微红,诚心诚意冲着她喊了声阿娘,随口说了几样小食,池夫人笑得牙不见眼。 两个儿子不争气,最后被他们的妹妹赶在前头,活到这岁数终于听到有儿媳喊娘,她老怀欣慰:阿蘅那孩子毛手毛脚的,你 不等她说完,清和含羞笑道:我无事。 她顿了顿,有心为池蘅辩驳两句:她也并未毛手毛脚,很是 对上池夫人暧.昧忍笑的眼神,她及时闭了嘴,暗道:很是温柔,合她心意。 到底是顾忌她身子弱,也没真怎么闹腾。破.身时她如坠云端,浑身上下都弄松软了,哪还想着疼? 这些话她想留待以后说给阿池听,可一想阿池早已出京,山高水远,相逢不知何日,她心口发闷,被池夫人哄着讲了几个笑话才展颜。 池蘅方出城,不等赵潜有所动作便被几位朝臣撺掇着前往鼎山为国祈福。 这实在是大运朝从高.祖时期流传下来的规矩,前方若有重大战役要打,身为君王,当虔诚祭天,期许上天降下福泽,庇护边关百姓。 赵潜虽是不耐,但大将军拿出祖宗之规矩压人,容不得他不从。 迎着冷风,池蘅避开一干视线掏出岳父临行送给她的密信,说是密信,不过是一指宽的纸条。 白纸黑字,言简意赅,很有沈大将军的风格。 池蘅心里卷起惊涛骇浪好你个狗皇帝! 将军,要不要一起上茅房? 吴有用策马行在她一侧,池蘅喜怒不形于色,淡然瞥他。 也不知怎的,她一眼望过来,吴有用尿.意都被她吓没了,也是稀奇。 又行了一段路,池蘅低垂眉眼,眸子深处阴晴不定。一时想着昨夜婉婉的风情动人,一时闪过同沈大将军立下的毒誓。 岳父将此讯息偷偷报给她,未尝不是打着试一试她的意思。 她的手搭上腰间的刀。 冷意蓦然从骨缝里蹦出来。 觊觎婉婉者,杀! 孙逐日离她最近,搓搓胳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总觉得矜鲤浑身气势冷冽,怪□人的。 一阵冷风夹着雪花吹过来,迷了池蘅的眼。 等她眼睛睁开,主意已定狗皇帝,干! 第136章 杀昏君 欸?将军去茅房怎么还没回来? 管那么多呢?等不及你去找找? 我可不敢。张小二嘿嘿两声:将军最讨厌和兄弟们勾肩搭背上茅房,我要是去了,可不得被他剥下一层皮? 吴有用哼哼两声:算你小子机灵。 将门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矜贵公子,有点讲究才正常。 他眼睛望着西北方向,暗自嘀咕:不过将军上茅房的时间是有些长了。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孙逐日眸子顿亮:这不是来了吗? 池蘅一身轻甲手持唐刀自不远处走来,见了他,众兵将们嘻嘻哈哈打趣一通,再次踏上征程。 北风萧瑟,扮作池蘅的池英骑在马背如坐针毡,他想:阿蘅胆子也太大了,这个节骨眼金蝉脱壳,她想做什么? 仰赖池蘅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术,兄妹二人身份互换没人看出不妥。 池英对妹妹以往的一些小习惯甚是熟稔,扮起她来,没八分像,起码有六七分。 六七分,足够撑过前往边关的这段路程。 回想妹妹一脸煞气眉目冷凝的情景,池英手握缰绳,说不担心是假的。 他奉爹爹令前来护卫阿蘅,谁成想阿蘅愣是走到无人处将他喊出来,苦苦哀求。 面对妹妹的诉说,池英哪能不应? 他们兄妹俩身量并不相像,但顶着阿蘅的脸,出其不意,谁又能想到在这的人早就换了个芯子? 阿蘅的胆子太大了。 池英反覆琢磨:妹妹这会子跑了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她要做什么?可会有危险? 想到有危险,他一颗心狠狠提起来,沉默冷凝的气质倒与池蘅之前的状态相符。 观她如此,作为好友的孙逐日都不敢擅自同她搭话。 一路少去许多麻烦。 池蘅换上深色衣衫,手持竹杖,朝着鼎山方向拔足狂奔。 鼎山,又为大运朝高.祖钦定的圣山。 凡帝王祭天都得往这来,以显诚意,祈求上苍垂怜。 鼎山距离盛京很近,运朝军队出京第二日,天子祭天仪仗浩浩荡荡朝鼎山进发,朝事暂且交由太子与一干重臣。 为免半路被刺杀,赵潜带上黑袍卫,更钦点沈延恩随行伴驾。 皇家的队伍卯正出城,酉正抵达鼎山,中间六个时辰左右的行程。 彼时天地昏暗,万物朦胧。 帝王驾临鼎山,看守圣山的大小官员点头哈腰将其恭迎进【云鼎殿】。 【云鼎殿】,此为特意为帝王搭建的寝居之所。 赵潜执政多年,来此地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他擅长做做样子,来这第一晚即刻沐浴焚香,准备斋戒三日,做足虔诚姿态。 年关近,鼎山附近张灯结彩,不时有人围山唱赞歌。 池蘅日夜不歇早一天抵达,对鼎山山势地形做出基本了解,规划好逃走路线,赶在赵潜来之前伪装成圣洗堂的一名侍者。 手脚麻利都给我机灵点,汤池香露可放够了?花瓣呢?愣什么神?仔细你的脑袋! 圣洗堂的管事嬷嬷掐腰教训几名侍者。 她侄子新进堂,乃正儿八经的新人,要不是陛下喜欢用旧人,她早就把自家侄子安排过去了。 大好的机会落在这些人身上,她也只敢藉着手上芝麻大的权力撒撒气。 池蘅混在一水穿着黑色两色服侍的侍者当中,低眉垂眼,任劳任怨干着忙前忙后的活计。 一夜安然过去。 如同蛰伏的猎人,伺机捕获看中的猎人。 三百名黑袍卫严密如一张网护在【云鼎殿】四围,为首的黑袍卫首领一双眼警惕如鹰,寸步不离当今陛下。 赵潜再次来到圣洗堂沐浴焚香,身边跟着当地官员敬献的一名少女。 少女肤白,苗条纤弱,有两分薛泠的灵动,远没薛泠妩媚美艳,更没薛泠欺君罔上将一国之君欺哄地团团转的胆子。 但赵潜还是将她带了进来。 哪怕之后醒悟薛泠骗了他。 很多时候,尤其孤独到自身无法排解时,赵潜还是想她的。 想她安安分分地守在【榴花宫】,想她哪怕不屑,也会在心情好时骂他两句,又或肆无忌惮地调笑两声,也好过如今孤家寡人,战战兢兢。 赵潜自怨自艾地解开衣袍,一脚迈入圣洗池,随手招呼那名少女为他擦洗后背。 都下去,有燕儿一人足矣。 燕儿便为少女的名,赵潜拒绝圣洗堂所有的侍者,独独留下胆子小的燕儿姑娘。 赵潜恨薛泠吗?恨啊,恨到做梦都想提剑砍了她。 赵潜想念薛泠吗?想啊,以至于见到一个有她两分像的少女,竟克制不住想在祭天的当口幸了她。 面对薛泠,面对那个无法无天不正经到没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妖妃,赵潜从来不在意能不能与她有鱼,水之欢。 他将她当做理想、信仰来供奉,又明目张胆地将她当做天上的神女亵.渎,可惜,一切都是假的。 他不敢对薛泠做的事,却敢发泄在稚嫩少女的身上。 伺候过人吗? 名为燕儿的姑娘吓得手脚发颤。 求饶的话到了嘴边,想起大官警告她的话,想到家里久病在床的爹娘和等着米粮吃的弟弟妹妹,她忍住哭声,颤颤道:没、没 早早躲在暗地守株待兔的池蘅不敢泄露气机,寻觅机会一击必中。 过来。 人到中年,赵潜身材保持地极好,没像寻常男人发福,大腹便便,他生来荏弱,在子嗣上并不丰盈,少有强欲之时。 他一招手,燕儿姑娘拖着颤巍巍的腿儿,咬紧下唇,忍泪走过去。 恰是这副样子给足了赵潜作为男人征服的满足感,尤其,看着胆怯的少女,心里想着他曾经的神女、明月、陪伴、救赎。 他想像过无数次薛泠淫.乱无度的媚.态,然而梦醒,发现不过是他一人的荒.淫。 他很愤怒。 是被人丢弃、嘲讽的无能狂怒。 跪下,取悦朕。 燕儿姑娘揪着单薄的里衣一角,泪吧嗒砸在光滑的白玉石。 一根竹杖裹着劲风倏忽而至。 赵潜眸色一动,趁机拉吓傻了的燕儿下水,刺啦一声撕开少女丝织的里衣。 池蘅的青竹杖对上黑袍卫首领的长剑,刹那之间交手十余招。 燕儿姑娘在池子里惊呼大喊,小将军骂了声禽兽,狗东西竟敢当着她面行禽兽之举,她眉峰一凛,竹杖灌满内力。 黑袍卫首领退开三五步,霎时,十名黑袍人齐齐现身将池蘅围困。 赵潜好整以暇盯着少女掩盖不住的肌肤,目露邪光,大有拿对面刀光剑影助兴的意思。 燕儿姑娘退无可退,被赵潜一手按住,青竹杖噗呲一声贯穿黑袍人的胸膛,溅出大朵血花。 圣洗堂见了血,闻到血腥气的赵潜停下施.暴的手,似感天威被冒犯,又觉同时当着刺客和黑袍卫的面临幸梨花带雨的少女委实是世间一大妙事。 他提着毫无反抗之力的燕儿姑娘直面与黑袍卫交手的刺客,少女遮不住的春光径直刺入池蘅的眼,激得她凶性大发。 纯阳真气运转到极致,竹杖斜斜刺入一名黑袍卫的心口,左手夺剑,削去对面人的脑袋,血淋淋的,呼吸之间屠杀五人。 紧接着池蘅内力暴涨,一手竹杖,一手长剑,愣是杀出所向披靡的威势。 赵潜气急败坏:废物!杀了他! 救我救我 救你?你信他能救你?赵潜一巴掌扇在她后背:朕要幸你,还委屈你了?! 仓皇之际燕儿姑娘对上刺客怒火中烧的眼,竟说不清哪里来的胆子,又或真的读懂了他眼神的意味。 赵潜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倒在水池,水花溅起,趁着黑袍卫走神的瞬息,池蘅一剑抹过山羊胡的脖子,手中的竹杖奋力掷去,直接串成一串糖葫芦。 燕儿姑娘走出没两步被赵潜逮回,两条腿儿蓦地被一股大力分开。 少女娇嫩的宝地被大咧咧放在刺客眼前,皇帝陛下在身后擒着她,她挣扎不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池蘅寒声骂了句混账,竹杖抽回带起蓬勃的血花。 陛下小心! 青竹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赵潜头颅。 黑袍卫首领拚命护驾。 待他及时挡下那根要命的竹杖,回身,留在圣洗堂的最后一个黑袍卫吐血倒地。 池蘅啐出一口血沫,拿衣袖抹去嘴角血渍,眼神凉森森的,杀意沸腾。 赵潜至此才晓得怕,松开哭哭啼啼的少女,扯着嗓子大喊:护驾!有刺客!有刺客!! 沈延恩如一柄沉默的长戟守在圣洗堂外:陛下有令,一干人等退去百丈远,天塌了都不能搅扰里面的雅兴。 帝王荒.淫无道,后宫还不够他胡来竟跑到圣山宠幸女人,如此冒犯神明的做法众人心里难免议论两句。 贡献了一名娇俏少女的官员自认很懂男人心,且等着陛下欢.愉够了,给他加官封赏。 圣洗堂外安安静静,片刻,再寻不见一道人影。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3 几番呼叫都喊不来一人前来护驾,赵潜面白如纸,扬声一喝:杀了他!朕封你做万户侯! 万户侯! 黑袍卫首领长剑撩起,剑光直逼池蘅头面。 燕儿姑娘吓得身子发抖,长剑刺入刺客肩膀,青竹杖也刺穿首领的喉咙。 鲜血沿着伤口流出,浸透衣衫,池蘅狠心撤回竹杖,冷声道:姑娘让开!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将将躲过赵潜欲抓她的大手,泛青的竹杖化作一柄利剑狠厉穿过大运朝皇帝陛下的脑袋,燕儿姑娘惊呼一声。 尘埃落定。 圣洗堂寂静如死。 血腥味飘窜至鼻尖,燕儿姑娘忍羞捂住胸前:你、你还好吗? 池蘅缓缓睁开眼,嗓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死不了。 他态度冷淡,两人可谓同时经历一场凶险,算起来这人还救了她,少女欲言又止。 似是知她意,池蘅拿剑挑起一件尚算干净的外袍扔给她。 裹好身子,燕儿姑娘怯怯地拿眼瞧她。 这是十两银子,带上你的家眷,连夜投奔岭南义军罢。 燕儿姑娘裹着外袍躲到屏风后面穿好衣服,一身体面地站在池蘅面前,很是看了她几眼,屈膝跪地,颤巍巍抓起银子往外跑。 池蘅再次呕出一口血,沉脸上前,以血为墨,在平滑明鉴的白玉石面故意写下一行行丑字。 做好这些,她最后看了眼赤.身露.体、死不瞑目的昏君,转身,趁着夜色快马加鞭赶赴边关,以期追上孙逐日等人,早早与大哥换回身份。 第137章 两星相杀 将军!来,喝杯茶水。 吴有用热情地将水递过去,池英默然接过,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一路心情都在不好,沉默寡言,谁和他说话也不理,众兵将习以为常,毕竟这才走了三天,袭杀的刺客来了一波又一波。 谁天天被刺杀心情能好? 张小二、吴有用等人为他们将军不开心找出好多理由,省了池英挖空心思应付。 池英自己也挺难的,有阿蘅绝妙的易容术在,这张脸虽像极了她,但他毕竟是男子,与阿蘅声线不同。 阿蘅的声线清越澄净,明明朗朗里带着些许平易近人的柔软,要他坐在这当个假人还好,若是开口,这不就露馅了? 他可不是阿蘅,不仅擅长易容术,还精擅口技,只要她愿意,能变出百人百声。 池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过了没多久又跑去如厕。 看他背影匆匆,张小二摸着下巴道:有没有觉得咱们将军哪里不一样? 孙逐日听了一耳朵,探过脑袋:哪里不一样? 沉吟一晃,张小二道:上茅房的次数太多了? 吴有用一巴掌拍在他脑袋:说什么屁话呢!敢编排将军,真是素日宠坏你们了! 兵士们连连摆手,直道他们没被将军宠坏。 池英避开众人,长舒一口气:阿蘅跑哪儿去了,这差事可不好应对。 时间短点没关系,长了他可挺不住,若被人发现身份有问题,其中牵扯可就大了。 就在他拧着眉毛担忧之际,一声口哨传来,他走了几步,池蘅从枯草堆露出身形。 见到他,池英仿佛见到救星。 顾不得多言,更顾不得问她行军途中为何乱跑,两兄妹快速换回穿在外层的衣服。 因着阿蘅是妹妹不是弟弟,池英这几日行军甚是小心,若有条件每日必想方设法沐浴,免得衣服沾上他的汗味熏着他的好妹妹。 他如此贴心,池蘅笑嘻嘻赶着时间抱抱他,仅以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了声辛苦。 得她一句辛苦,池英通体舒泰。 两人换回身份,池蘅身穿轻甲,手持唐刀出现在众人前,继续行路,池英则隐在暗地兢兢业业护卫她一人。 此前与黑袍卫相斗,本着快刀斩乱麻以伤换伤的打法,池蘅多多少少受了些内伤。 以免被人发现她受伤的实情,坐在马背,前往边关驰援的路上她丝毫不敢懈怠,纯阴与纯阳两道真气在体内不断交织出大大小小的漩涡。 便是累及闭眼睡在马背,奇经八脉都在默默流转阴阳二气,修复暗伤。 她太累了。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又与人打生打死。 除掉赵潜,她一路跑死两匹马,等到荒郊野岭抄近道实在找不到马,索性踏着轻功追上行军队伍,赶在力竭之前寻到大哥,堪堪没误事。 吴有用观察她有一会儿。 北风肆虐,算算时间今日恰好是辞旧迎新之日,料想盛京家家户户都在热热闹闹地迎接新年。 天这么冷,将军闭上眼愣是没再睁开一下,担心她状态不对,吴有用提声道:将军? 池蘅人在马背,意识早已昏沉,上身板直地挺在那,双目闭合,面色平静,完全靠严苛的本能在支撑。 吴有用方要用手去碰,孙逐日谨慎道:吴兄且慢! 只是终究迟了。 吴有用指尖甫一触碰池蘅衣角,澎湃的内力自发形成一道屏障,弹回那只冒犯的手。 阴阳二气的合力冲撞下,吴有用一口血喷出,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几道惊慌声同时响起,惊扰沉睡安歇的小将军。 池蘅一觉养精蓄锐,睁开眼双目明亮隐约晕着点点清芒。 不得不说以阴阳二气修复内伤是极其妙的法子,她伤情稳住,醒时的迷茫瞬息褪去,便见吴有用胸前沾染血渍,她讶声道:吴大哥,是谁伤了你?! 吴有用自己犯蠢弄了一身伤,惭愧之余更打心眼里佩服池蘅,年纪轻轻内功有此造诣的,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将军马背上都要勤加习武,不浪费一寸光阴,吾等汗颜。 一句话,池蘅登时了然。 想必是吴大哥见她闭眼一动不动,关心则乱。 不好同他解释事情的真相,由着他将错就错,池蘅决定等军队行到下一程再为他运功疗伤。 且说回圣山一事。 陛下明着是来祭天祈福,入夜却于圣洗堂宠幸少女,为此挥斥众人退出百丈,只留下暗中随护的十名黑袍卫以及黑袍卫首领。 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陛下在圣洗池玩得如何荤素不忌。 可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人都没能从里面出来总不能泡得发皱,晕倒在里面罢? 夜幕深得犹如一块黑沉沉的布罩在人头顶,最先等不下去的,是镇国大将军。 沈延恩左思右想下令大监前去一探。 大监领命步入圣洗堂,原以为会看到淫.秽不堪的一幕,岂料越往里走,内里愈发寂静。 说是寂静也不合适,准确来说,是死寂。 他心一咯登,顾不得礼仪,迈着小碎步往里跑。 圣洗池热雾蒸腾,清澈的水被血染红。大运朝尊贵的皇帝陛下狼狈倒在水池,脑袋被一根泛青的竹杖刺穿,形象可怖,甚而透着说不出的恶心。 十名黑袍卫以及武功高强的黑袍卫首领死相各有各的凄惨。 莫大的恐惧涌进大监受不得刺激的心脏,他手脚冰凉,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陛、陛下 陛下被害了 一声凄厉尖锐的嗓音穿透暗沉无光的夜,惊起千层浪。 捉拿刺客!捉拿刺客!大监吓得连声尖叫。 只是此时再喊捉拿刺客,为时晚矣。 赵潜死了。 死得透透的。 池蘅丝毫作为帝皇的尊严都没留给他,赤.身露.体,毫无形象可言。 鼎山的一干官员跪满一地,为陛下献上美人的官儿更是吓得面如土灰,屁滚尿流。 是狄戎刺客下得手! 不错!圣洗堂有刺客留下的字,那正是狄戎文! 这是挑衅!是对我大运朝所有臣民的挑衅! 是挑衅也好,是狄戎文也好,总之陛下的死和他们无关。 是狄戎太过狡诈,隐匿在圣洗堂许久,是鼎山当地官员的错,不是他们护驾不力。 各方官员争着抢着推诿责任。 沈延恩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眼睛眯着,依旧是一张冷面。 旁人道他是在为陛下遇刺感到震怒伤心,无人晓得,他是在看。 在透过赵潜的死,看池蘅这个人。 帝星。 势必是两星相杀的结局。 不是赵氏父子杀掉这第二颗紫微星,就是这位未来的女帝一手灭了赵氏基业,踏着赵氏鲜血尸骨走上皇权巅峰。 池蘅不愧是天命在身的天降帝星,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真有胆子对陛下下手,说干就干,单是这份果断悍勇,无人能出其右。 确实是婉婉会钟情的人。 沈大将军面无表情,眉梢悬着冷霜,在座的独他官位最大,所有人吵来吵去吵不出一个是非黑白,纷纷噤声看向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赵潜被宫人从池子捞出来,圣体无遮,大监假惺惺掉了两滴泪,颤着手为陛下盖上遮羞的龙袍。 大将军,您、您看 看什么? 那官喉咙一噎,脸色涨红:您看,怎么办? 陛下来圣山为万民祈福,还没开始祈福人先在圣洗堂按捺不住色.欲宠幸女子。 按捺不住色.欲也就罢了,说死就死了,死得毫无体统,可谓颜面尽失。 说出去皇室简直要被敌国笑死,光是想想那情景,在座的人面上无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延恩沉吟片刻,问:那名少女呢? 那名少女? 早就不见了。 刺客找不着,陛下临幸的少女也插.着翅膀不知飞到何处去,今夜的事细想起来无比诡异。 恰是此时一股冷风吹来,吹动赵潜身上用来遮羞的龙袍,见到这一幕的官员回想陛下在世时的性情,胆子小的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沈延恩当然知道那名少女不见了。 池蘅放了人,人被他扣押起来,起码一年半载此人都得在他视线范围内。 小事不犯错,大事才能从从容容。 山风阴冷,沈大将军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发丧罢。通报前线,誓死为陛下报仇。 池蘅在前布下祸水东引的计谋,大将军顺手推舟,杀人的锅完完全全推在狄戎头上,哀兵必胜。 但愿陛下死了死了能做件有意义的好事,送运朝一场可圈可点的大胜仗。 沈延恩最后瞥向赵潜那张死人脸,心道:若你没将主意打在我女儿头上就好了。 你命只有一条。 我也只有这一个女儿。 可叹赵潜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死不瞑目。 山陵崩。 丧钟为陛下而鸣。 盛京,绣春别苑。 清和一觉被沉沉的钟声吵醒,眉眼生倦,待这钟声敲响一下又一下,她蓦地坐起身。 头脑快速刮过一场风暴。 赵潜死了? 怎么死的? 谁杀的他?! 是狄戎派来的刺客!柳瑟道:外面人都在这么说。 都这么说?她轻揉眉心。 不过奴也听到其他说法。 柳琴小声道:陛下前往鼎山原本是为万民祈福,可去了圣山忽然被一个女子迷了眼,拉着人前往圣洗堂厮混。 理当斋戒清心的日子妄行此事,此为失德。陛下此举亵.渎神灵,上苍看不过眼,派出神将连夜取陛下性命。 这说法乍听玄乎,可民间的百姓最偏向的还是这种说法。 狄戎倘真有那么厉害,能跨越千里万里取他们皇帝人头,运朝早就该降了。 说是神将杀人,仿佛这样说了狄戎的大军就永远不能攻到盛京来。 陛下死了清和喃喃自语:那下一个跳出来的,又会是谁呢? 昏君死了。 竹楼,姜煋落下一子。 薛泠冲她轻哼:死了死了,干我何事?我巴不得他死。狗皇帝! 赵潜死了,从赵氏祖宗那传下来的天命将会落在赵拥头上,赵拥不成器,命格衰弱,恐怕用不到阿蘅出手他也能自取灭亡。 这一世,随着赵潜的死,局势终于与前世走向发生极大逆转。 赵潜一人之死,恰似燃烧的大火上浇一桶油。火光明媚,一窜半丈高。 运朝的国土,百姓们都在议论陛下遇刺一事。 小松山。 得知赵潜死讯,池衍痛饮一壶酒,酒水饮尽,酒袋子被扔在脚边,他快意地朝着山的另一头大喊一声。 满心的仇恨郁结随着赵潜的死烟消云散,一身轻。 姜道长有言:天命必争,两星相杀。 赵潜继承赵氏祖宗从上苍那得来的天命,能杀他的,唯有同样身为帝星的阿蘅。 他的女儿阴差阳错为前世的池家报仇雪恨,池衍大笑三声,深感欣慰。 赵潜身死,崭新的局面很快在世人面前打开。 第138章 弄风流 得知陛下死讯,得知是狄戎暗中派刺客潜入圣洗堂杀人,运朝的兵将心绪复杂。 有人道:狄戎该死! 也有人道:誓破狄戎王庭,挽回我泱泱大国之尊严! 七嘴八舌,沸沸扬扬。 陛下死了不要紧,是人都会死,但陛下死得屈辱,若真是狄戎人下的手,他们也太嚣张了! 池蘅听着兵将们你一眼我一语,面上不动声色。 她如往常戴着那张银白泛着冷光的面具,拿过润了酒的湿布擦拭她心爱的【挽星】。 旁人不知情,池英却是知道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4 阿蘅无故消失了几天! 等她回来,过了没多久传出陛下驾崩的消息,算算时间,池英惊出一身冷汗。 这就是他的妹妹啊。 仿佛从这一刻起,池英终于从最熟悉的妹妹身上看到属于未来女帝的明耀光辉。 胆子也太大了。 太莽了。 太能干了! 杀赵潜一事定然不是她一人之力能做到的事,势必还有其他助力,阿蘅方能全身而退。 不过,她还年轻,年纪轻轻就能有此胆魄心力,假以时日会长成怎样的模样?等她站到至高处,又会是怎样的模样? 池英热血澎湃。 这可真教人期待啊。 池蘅不知大哥的期待,她的目光放远,收刀入鞘:狄戎猖狂,诸位可愿与我夺回三城,踏破王庭,捍卫我泱泱大国之威严,守护每一寸土地,每一个骨肉同胞。 狄戎野心不死,诸位可愿与我举起刀兵,给他们一个惨痛教训? 可愿!? 我等愿意! 我等愿意! 踏破狄戎王庭,捍卫家国土地,寸土必争! 哀兵必胜。 这是她杀赵潜时,一早想好的激励之策。 运朝的兵要赢过狄戎的精悍铁骑,就得有一往无前的气势和誓死方归的胆量! 战! 她高高举起寒光凛冽的唐刀。 战!! 为诸位将军报仇,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战! 军心似铁,每个人咬紧齿关要和狄戎决一死战,为了本国的荣耀,为了脚下所站的每一寸土地,为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家人,为了他们的后代。 总要有人向前,总要有人流血牺牲才能换回崭新的天地,换回幸福安康的普世乐园。 若如愿,他们不介意将热血洒在这,将性命留在这,哪怕死了,灵魂也会俯瞰故土。 军魂,国魂,挺直的脊梁不可弯折,谁辱我同胞姐妹,死! 接连数天被狄戎压制的气势陡然回到将士们的心中。 援兵赶来的当天,守卫青山城的蔡将军抹了把热汗从城楼跑下来,灰头土脸,眼睛里却有光。 池蘅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将军大义,接下来,交给我们了。 蔡将军重重点头,连日来的守城颇为耗费心神,此刻援兵赶来,他破口大骂:打死这些龟孙子! 齿缝里仿佛透着血。 狄戎杀了他们太多无辜百姓了。 池蘅连日赶路伤势未痊愈,但此时热血在身体里击撞,她握紧唐刀,指关节冷白:必争,必胜!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其中迸发的斗志最是光彩夺目,从这点亦可以看出年轻的将军与年老的将军的不同,因为年轻,他们更愿意亲手创造奇迹。 她一来,整支军队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蔡将军退下第一战线,与老军医感叹道。 年轻人,锋芒透骨,这才是池小将军应该待的地方。 或许用不了多久,得喊池将军了。 再喊小,说不过去。 老军医解开蔡将军往外渗血的里衣,看着狰狞的伤口,皱了皱眉。 他忽而道:但愿池将军能延续池家的尊荣。 蔡重神情恍惚,念起老友的英勇无畏,感伤一笑:这是当然。 兵临城下,耶律赤诚坐在高头大马,迎着冷风眯眼看向城楼上的人。 池、矜、鲤。他一字一顿念出声,恨意要化作实质的利箭穿过池蘅心脏。 池蘅身穿铠甲,面戴银面,两道视线在半空相撞,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耶律赤心被绑成粽子捆在池蘅右手边:大哥!大哥救我! 赤心!耶律赤诚恨铁不成钢,扬声喝道:池蘅!再不放人,休怪我屠城!三关的百姓还在我手上,我弟弟若有个好歹,我要成千上万的运朝人为他陪葬! 放人可以!池蘅运起内力朗声道:我要看到你的诚意! 诚意?耶律赤诚露出讥讽的笑,信手一挥,无数屠刀落下,溅起滚烫鲜血。 五百名无辜百姓当场被砍头,狄戎大元帅高高在上:这就是我的诚意。放了我弟弟,否则一切免谈。 可恶! 耶律赤诚这个疯子! 城楼之上,目睹运朝百姓被杀,孙逐日等人气红了眼。 五百条性命顷刻之间赴黄泉,池蘅喉咙泛起一丝腥甜,周身煞气溢出。 耶律赤诚还在洋洋得意,赌她不敢硬抗,电光火石间唐刀敲碎耶律赤心膝盖骨!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响彻三军前。 耶律赤诚,你敢耍我?信不信我废了他子孙根! 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池蘅手起刀落,连同耶律赤心左边的膝盖骨也跟着敲碎。 大哥 一声泣血的求救。 耶律赤诚眸心中的疯狂之色生是被这道呼声震散,弟弟再不成器,也关乎耶律一家的血脉传承。 他少时为救今日的王上伤了根本,传宗接代的重任落在弟弟身上,池蘅若存心与他斗狠,结局只会是两败俱伤,两人谁都承受不起。 理智回笼,他朝副将点点头。 放人! 西平关、虎狼关、清水关,三关的百姓城破之时被丧心病狂的狄戎军屠杀大半,活下来的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 池蘅拎着残废的耶律赤心从城楼跃下,唐刀出鞘直接横在俘获脖颈。 在她身后,城门大开,守城的将士们有条不紊安排百姓入城,这个节骨眼,倘狄戎一方反悔,她必让耶律赤诚后悔终生。 只是 百姓的人数太少了。 握刀的手青筋毕露,池蘅这才想起蔡将军骂的那句龟孙子。 两军对峙,直等到百姓安全进城,青山城城门轰隆一声关闭,池蘅拎着半死不活的耶律赤心,到这份上了,耶律赤心还在苟延残喘地骂人。 她直接被气笑,手松开,任由此人如一滩烂泥倒地。 狄戎这方负责接应的人赶紧跑去搀扶耶律公子。 所有人眼睛都不敢眨,紧张注视当下的局势。 城楼之上,兵将们放下长长的绳索,巴不得早点拉回他们的将军,弓箭手随时准备着,严防狄戎军暗箭伤人。 池蘅背负唐刀,纵身提气,舍了垂到眼前的绳索,一手踏雪无痕的轻功惊艳众人眼。 此等武功,自是看得狄戎一方大惊失色,眼看耶律赤心要被救回,耶律赤诚低声吩咐:射杀池蘅! 话音方落,无数箭矢如流星划过,朝着同一方向而去! 池蘅拔刀。 将军! 保护将军! 杀了耶律赤心! 池蘅一声喊,弓箭手拉弓,可惜射程根本够不着人。 不是他们搭弓射箭的本事不如人,是运朝军队中,弓箭的质量远远落后狄戎。 狄戎擅长骑射,乃马背上称雄的国家,一应器物皆为特制。 相传耶律家的老祖便是制造弓箭的大师,弓箭制造业在狄戎得到极大发展,军中所用比大运朝守城兵将所用之物好了不知多少。 吴有用气得连声问候耶律赤诚的祖宗,夺过弓箭朝着耶律赤心射去! 箭射出很远,但距离一箭要人命还差了太多。 将军小心! 矜鲤,危险! 无数箭矢细密如织,池蘅体内真气疯狂暴涨,唐刀所到之处削金断玉,一瞬迸发的内力宛若最强的屏障直接震飞近前来的利箭。 三军阵前,只听她厉声一喝,脚下一踏,踩着城墙飞至城楼。 人还没站稳,命令已经炸响在众人耳畔。 拿弓箭来! 孙逐日赶紧抢过就近小兵手中之物,池蘅双手接过,目光如炬,身形堪堪站稳,破空声起! 耶律赤心正为逃得生天感到庆幸,便见兄长面色一变:盾甲兵! 盾甲兵眼疾手快将厚厚的铁盾横在赤心背后,企图为他挡下飞来的利箭! 岂料池蘅这一箭无比神勇,浩荡内力凝于箭尖,两尺二寸的长箭悍然穿透盾甲还不够,紧接着没过盾甲兵血肉之躯,如此,冲势竟仍未颓,杀意如冰锥刺透耶律赤心胸膛! 几息之间,局势翻转,池蘅这飞来一箭震惊世人,成为她从军生涯代代相传的神话。 赤心! 耶律赤诚惊痛过度从马背摔下来,当场吐血。 元帅! 耶律公子! 青山城城楼,池蘅一箭脱手,手臂短暂性脱臼。她脸色苍白,一双冷冽的眼睛沉沉望向远处。 肆意屠戮我边关手无寸铁的百姓,这,就是代价! 传承百年的耶律一门自今日起绝后。 准备准备,耶律赤心一死,耶律赤诚势必发疯,众将士们,可有信心收服故土,力破狄戎王庭! 她嘶声大喊,右臂软绵绵耷拉在袖筒,可此时无人不为她之神勇感到折服振奋。 一瞬间,似乎有光从她周身发散出来,肉眼看不见的帝气、帝运、帝威三道微妙的气息交缠飞涨,威风锐不可挡,带动数万大军疯了似的挥兵呐喊。 狄戎不明所以,大骇! 池蘅啐出一口血沫:迎战! 大战一触即发。 等清和收到边关来信,池蘅已经率兵火速夺回丢失的三城,朝着狄戎国土步步紧逼。 打胜的消息传回盛京,池夫人亲手下厨与清和庆祝一番。 春和景明。 万象更新。 展开小将军的亲笔书信,清和着了雪袜以舒服的姿势窝在小榻,眼角眉梢尽是柔软笑意。 【姐姐,见字如面。等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带兵冲向那片草原。 狄戎野心勃勃,不彻底把他们打趴下,他们不知敬畏,不知天高地厚。 行军打仗,越是深入战场我愈发感觉自己所学不足,然我是幸运的,有诸多大好男儿肯与我并肩作战不畏生死】 她才谦逊没一会,笔锋一转,回忆起当日射杀耶律赤心时的威风。 那一战清和听茶楼的说书先生讲过。 当时她戴着面纱坐在角落,与众人一同紧张,一同拍手称快。 与有荣焉,也的确值得骄傲。 三军阵前所向披靡,如有神助的骁勇果决。 一箭飞出,先穿盾,再穿心,断去耶律世家血脉传承,逼得耶律赤诚落马吐血,狠狠挫伤狄戎嚣张气焰。 可惜未在当场,未能完全领教阿池的夺目风采。 若能亲眼相见,她必忍不住在战胜后向众人大声宣布:这是她的爱人。 奈何我军兵器良莠不齐,我时常在想,咱军中的铸器师若有姐姐半分才干,大运朝何苦被小小狄戎欺负到头上? 姐姐,你懂我的意思罢? 清和含笑拂过那一个个潇洒飞扬的墨字,看到后面噗嗤笑出声。 这是终于晓得打仗难,找她来求救了? 军中之事很多关乎机密,池蘅不方便在信上讲,点到即止,扭头又开始口花花。 姐姐,你可有想我?遗憾我走那日没多亲你两口,更叹夜短情长未能深入领略姐姐的滋味。 那夜的猫叫声和姐姐隐忍低泣的音儿时常于深夜在我耳边回荡,我都怀疑自个出了毛病,想姐姐也就罢了,为何还清楚记得那猫叫? 清和被她勾着忆起那晚的旖旎美好,脸颊泛红,面若桃花。 那夜的猫叫她也记得清清楚楚,不为别的,只因这人实在混账,敢拿猫儿比作她。 猫叫一声,便弄.她一下,引人沉醉又引人羞恼,不上不下时实在想打死她。 行军途中多寂寞,生逼得本小将军化作色中鬼,姐姐,你可还记得,那晚我弄.了几回? 荤话连篇,看得出她行军打仗憋得厉害,清和屈指轻弹那页纸,轻柔道:三回。 至于有没有第四回 她却是不知了,堪堪破了身,那时已经累晕过去。 意识昏沉里直觉阿池并没怎么折腾她,反而收手继续拿唇舌拨弦试琴,哄得她睡得香沉,疼都没怎么疼。 到底是在她嘴里泄.得多了。 她面皮一热,装模作样地感叹自己被某位小将军带坏。 婉婉,我好想你。等我踏破狄戎王庭,再来见你。 永远爱你的阿池。 清和低头轻吻书信一角,一封信反反覆覆看了五六遍,悉心收好,唤妄秋进门。 小姐有何吩咐? 书房书架第三排右下角的暗格,取出里面的图纸派人送往军中,交给孙逐日孙将军。 是! 妄秋身子一顿,问:小姐不回信吗? 不回。有话等她回来我亲自说予她听。 妄秋眨眨眼,小脸忽的一红:亲自说予将军听啊。 意识到在想一些污七糟八的,她揉揉耳朵,躬身退去。 且不说收到盛京送来的厚厚一沓弓弩制造图池蘅是如何喜上眉梢,日夜加紧督促工匠制造一批全新兵器。 再说回盛京。 赵潜死得突然,诸多要事还没细细交代就被池蘅一根青竹杖送上奈何桥,留下比他还不行的赵拥收拾偌大的烂摊子。 赵拥嫉妒池蘅,到了此时却也不得不依仗池蘅。 谁能想到,恐怕许许多多的人都没想到,池家最小的儿子一旦上了战场会是那样耀眼,与他同处一个时代,令人振奋,也令人沮丧。 严高揪着蓄好的美须:陛下,要不要召他回来? 功高盖主,瞧这池蘅的劲头可比昔日的池大将军还厉害。 再者严高亲身目睹过金光天降的异象,池蘅乃臣子,却处处透着不凡,倘真要他踏破王庭班师回朝,大将军的位子都不够他这赫赫军功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5 赵拥处事优柔,他上月登基,料理起国事来顿觉焦头烂额。 加之身体有恙,面容枯瘦,双目无神,穿上龙袍也不像一国之君,毫无帝君威严。 可是,可是万一召池蘅回朝,狄戎再来反扑又当如何? 池蘅固然可怕,难道狄戎就不可怕? 他不由埋怨父皇死得早,朝堂空有百官,能用的却没几个。 打仗要靠武将,可武将老矣,年轻的将领几乎都跟着池蘅磨刀霍霍向狄戎。 等他意识到这问题,也是一阵心惊。 可为时晚矣。不靠武将,还能指望他靠百无一用的书生守国门? 赵拥唉声叹气,愁眉不展。 正当他再言时,如潮涌来的剜心之痛忽然降临,他死死捂着心口:去、去请药老! 第139章 窗户纸 春四月,黑水城。 池蘅呸出嘴里叼着的草茎,举目望向风云涌动的天空:要下雨了。 她话音刚落,一滴雨水掉落在她额头。 指尖拂去水珠,她不知怎的想到那夜曾尝过的甜水,照她所言,那才是世上最为甘甜的春雨。 是婉婉赏给她一人的。 她拍拍袖子从地上站起来。 这里的春天有着其他地方没有的缠绵,此地是狄戎出了名的遗弃之地,攻下这座城时没费多少力气。 黑水城贫瘠,退回百年,狄戎王拿此城当做寿礼的一部分献给运朝皇帝陛下,后来陛下实在嫌弃这地,寻了个机会又将这地儿退回。 四月天,雨水淋在衣衫也无伤大雅。 将军! 张小二从不远处跑来:新的一批□□、马蹄铁制作出来了! 池蘅眼睛漫出不一样的光彩:好!告诉他们,辛苦了! 全新的□□射程很远,战马换上崭新的马蹄铁更耐磨损,比运朝军队之前所用器物效果翻了三番,如此神器若是再遇上耶律赤心那回事,保管他们能重挫狄戎的威风。 耶律赤心一死,耶律家绝后,耶律赤诚将池蘅视为死敌,据说做梦喊得都是杀死池蘅。 试过制作出的□□,池蘅整顿军队,趁热打铁,于黄昏向狄戎军发起进攻。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战火燃起,不死不休。 赵拥疼得满地打滚,宫人火急火燎请来药老,听到那声药老至,严高转身看去。 老者一派高人风范,身着道袍,须发皆白,步伐沉稳,气息悠长,精气神状态比之盛京有些荒.淫度日的纨绔子都要好。 药老、药老赵拥抓紧他手:救救朕 陛下放心。 药老环顾左右:还请严大人退去。 事涉陛下龙体,严高不敢放肆,乖乖退出宫门,回到家想起今日见过的陛下发病的样子,他搓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心道:不会这么倒霉罢? 先帝是个短命的,死得糊涂憋屈,刚刚继位的陛下不会也是个倒霉催的罢! 运朝国土反赵的叛军虽多,但前方对上狄戎一直在打胜仗,事态勉强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且看陛下的意思是有心做出比先帝要好的政绩,初登位,倒是改了许多以前的坏毛病。 开始试着礼贤下士,做出一副明君样子。 耗费巨资的【往生楼】停止修建,登基第一个月减轻赋税,朝堂小一半臣子对陛下还算满意,忠于皇室正统的人总归还是多。 严高左思右想,觉得这赵氏皇朝不至于那么快就玩完,他放下心来,想着下一次面圣如何谄媚逢迎。 宫人鱼贯而出。 赵拥汗透内衫,疼得意识恍惚。 起初父皇将此人放在他身边,他很是瞧不上这老东西,以为他没本事,空有一头白发。 后来父皇驾崩,一次夜里他委实受不得剜心之苦,向药老求救,药老喂了他一粒药,服下这粒药,他心尖的痛减轻许多。 自此赵拥待他礼敬,不敢轻慢,更动了立其为国师的心思。 药老推辞不肯受。 正是如此,赵拥愈发以为此人是真正不为名利所扰的高人。 老夫为陛下调养龙体,陛下,解衣踏入木桶中罢。 浓重的药味扑鼻,赵拥颤巍巍解开衣带,进到深褐色的药水里。 感觉如何? 好多了赵拥舒服地叹口气,念头忽至,有些埋怨他既有此良法为何还要看他受苦多月。 似是猜透他心中所想,药老抚须:为凑齐解毒的药材,老夫费尽心思 解毒?药老是说朕中了毒? 不错,此毒老夫以前从未见过,也是一月前弄清眉目。此毒狠辣,一旦沾染肌肤,毒立时渗入血肉,毒性霸道,可比剜心。 赵拥骇然:药老可知是谁在害朕?这药水,这药水能解朕体内的毒? 可以。他语重心长:陛下要好好爱惜身子啊。 听到可以解毒,赵拥靠在浴桶有种捡回一命的恍惚:那就好,那就好,多谢药老为朕费心。 这是老夫应该做的。 半月后。 药老日日为赵拥调养身子,潜伏在体内的毒素慢慢被拔除。 帝王身居寝宫,日夜有黑袍卫严防死守,防止有贼人暗害当今,云寥想再装神弄鬼吓人的计划被打断。 毒解了? 是龙门派来的药老解的毒。 龙门药老?清和音色清寒:又是他们。 姑娘接下来要怎么办? 云寥是清和从姨母谢行楼那找来的关系,江湖第一流的剑道高手,看在谢行楼的面子甘愿无偿为她驱使三年。 她派云寥为赵拥下毒起初是为池蘅受的那五十军棍出气,后来通过云寥渐渐得知赵拥犯下的诸多罪孽。 一国主君,看似胆怯无能,手上的人命却是沾了不少。 为太子时,东宫每隔一月都会有宫女死在他残酷毒打下。 遑论抢占土地、逼死农户等令人发指的行径。 清和若有所思地将盛开艳丽的桃花插.进瓷瓶:再来一次,你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云寥没急着答应,沉下心来细细权衡。 清和面露赞赏:不愧是姨母为她引荐的人。 权衡完毕,云寥道:没问题。 好。那你就帮我再去试试那位药老。 她转身走出几步打开一人高的药柜,从内取出袖珍的黑色小药瓶:里面是我调制的跳跳水,只需一滴,浸在赵拥沐浴的水池。 云寥不懂什么跳跳水,但经上次一事,看得出来这位将门出身的沈姑娘是名隐藏的用毒高手。 单看她一点药粉害得赵拥人不人鬼不鬼,他既佩服又心生畏惧,转念一想也是,谢大美人看重的侄女岂能是寻常之辈? 心念畅通无阻,他小心接过药瓶,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池蘅率领军队向着狄戎王庭不断进发,身在盛京,沈姑娘忙着以毒害人。 云寥这次耐心蛰伏三天才寻到机会将姑娘给的跳跳水洒在赵拥沐浴的池子。 只是当时情况委实凶险,一不小心手抖,半瓶药水倒了进去。 云寥是名剑客,剑客的手轻易难能抖? 他不肯承认手抖,只当自己也想看看所谓的跳跳水是怎么个跳法。 是从水里跳进去再跳出来,还是跳出来再跳进去? 当世的剑道高手兴趣古怪,好奇心起,索性藏好等着看具体药效。 药老此次出山身负龙门重任,每日除了摆弄药材研究新药,其余时间皆放在赵拥一人身上。 没想到仅仅一个时辰没见,这位又出事了! 陛下!陛下!陛下不要跳了!! 内侍哭爹喊娘也挡不住新帝跳来跳去的步伐。 躲在暗地的云寥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这不就是兔子精转世?!比兔子还能跳! 赵拥也不想跳。 不说此举有辱斯文严重损害身为陛下的威严,就这不停歇的跳啊跳,腿都要抽筋了。 身不由己的滋味着实煎熬,他迫切盼望有人能来救救他。 怡人的春风里,药老顶着满脑门汗赶来,一见赵拥唇发紫,额头发青,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按住陛下!不能再让他跳了! 大内侍卫畏手畏脚,刚摁住,不知陛下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又跳起来了! 快快按住陛下,再跳下来怕是要毒发了! 药老气沉丹田一声吼,侍卫们哪个敢承担见死不救害得陛下毒发的罪名?各自使出吃奶的劲,终是摁住兔子精赵拥。 人摁住了,数道金针封穴,药老神色凝重:到底是何方高人一而再地对赵拥下手? 他第一时间想到道门,可道门有不对皇室出手的规矩,怎么也不可能是那四位的其中一位。 不是那四位,又是谁? 药老,药老救救朕朕好想跳 不可再跳了,此毒所料不差跳到一定程度人不废也会四肢筋脉暴裂。陛下且宽心,老夫这就为您放血验毒。 总要知道毒如何解,才能保住此子性命。 关乎大业,赵拥现在还不能死。 窥听到药老所言,云寥心下惊骇:这跳跳水竟如此厉害? 药老挖空心思保住赵拥的命,绣春别苑,清和提笔在呈上来的折子按下【红尘楼】楼主的印章。 同日,十万白银兑换的物资送往边关。 春光明媚,她倚坐窗前。 龙门。 昔日调查阿娘身死一事,透过谢折枝她确实查到【龙门】,只是【龙门】神秘,任凭她怎么调查得来的线索不过寥寥。 或许,此事她可以问问姨母。 思索片刻,清和长身而起:准备车驾,去谢府。 你问我【龙门】? 谢行楼目色微凉,幽幽道:龙门出自道门,千年前乃道门分支,后来叛变发动灭道之战,以至我道门损失惨重,所存者不多。 【龙门】为皇室,【道门】为苍生,同源不同路,说是死敌也不为过。 她放下手边香茶,音色柔和: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清和眸子低垂,指腹划过杯壁:我怀疑谢折枝与龙门勾结,暗害了我阿娘。 提到谢折眉,谢行楼气息一滞:你是说,阿眉的死与龙门有关? 说着她从袖袋抖出一串铜钱,第一次当着侄女的面行推演之术,几个呼吸,她身子一震,铜钱断线撒得到处都是。 满地冷脆声,像极了那日折眉自城楼望向她时的那声嗤笑。 谢行楼神色萎靡:阿眉到底与我牵连甚深,关乎她的事,我算不出。 甚而因着当日谢折眉斩情,冥冥中两人到了死不相往来的地步,言灵之中未卜先知的能力也跟着失效。 她神色有异,清和睫毛微颤不知从那张脸看出什么。 尽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淡声道:阿娘中毒之前身子康健,生我之时早产。 几年前我曾寻回一位阿娘身边的旧人,她返乡返得早,是以逃过后来的神秘清洗,我问过她,那时阿娘有何不妥。 她说阿娘怀我七个月时谢折枝曾带一盒芙蓉糕来,说是故人相赠。 说到故人,她看了谢姨母一眼,便见谢行楼面色青白,呼吸微乱。 清和继续道:听奶嬷嬷说,阿娘以前从不吃芙蓉糕,那次却吃了。再之后早产加上难产,难产加上寒毒发作,阿娘生下我后力竭,香消玉殒。 谢折枝被囚谢家的这几年,我一直在等她与龙门求助 她说了很多,谢行楼全然听不进去了。 她神魂动荡,一口血从喉咙喷出,血雾飘荡不散,人瞬息之间没了踪迹。 清和指尖冰凉,愣怔看着门外。 似是陈年旧事掩藏的一层窗户纸,被戳破了。 若不知故人是何人,她许还会问,龙门对赵拥意图不明,葫芦里不知卖的哪门子药。 可晓得当年的芙蓉糕是行楼姨母所赠,她低下头,沉默怆然。 第140章 各有命数 最喜欢吃芙蓉糕的,是当年的谢折玉。 最擅长做芙蓉糕的,也是当年的谢折玉。 当年的谢折玉离开盛京离开谢家后做了什么? 恰逢谢母生辰,她往谢家送了一盒芙蓉糕,她亲手做的。 谢行楼面色苍白地如同一阵风飘入谢家后院,广袖用力一挥,挡在面前的门砰地一声启开! 装疯卖傻的谢折枝被忽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身子发颤,缓缓扭过脸来,看见站在春风中的谢大美人。 谢大美人状态看起来很不好,素来洁净的衣衫带血。 事实上,谢行楼很久没来看过她了。 谢折枝骨子里畏惧神神道道一句话能定人生死的长姐,看见谢折玉,她浑身上下都不好受,骨头仿佛都要冻僵,她动动嘴唇,惊奇地发现,谢折玉哭了。 她问:你哭什么? 谢行楼身子一僵,脸色难看到极致,喃喃道:我哭了吗? 指尖划过眼角,果然有晶莹透明的泪珠落下,泪珠若细小圆润的珍珠,落地不碎,渐渐地被春风吹皱,追远,又消融于世间。 她整个人透着古怪,谢折枝谨慎地倒退一步,慢半拍地想起自己现下还疯疯癫癫着呢。 她自顾自唱起小曲,是昔日她们姐妹三人在后花园弹琴、扑蝶时最爱唱的江南调。 这小调唱得最好的,还要数谢折眉。 谢折眉那把好嗓子,说话像是在吟诵春风,落泪又恍如仙女哭泣。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6 一旦哼起曲调来,更了不得,能把她们长姐的魂儿都勾走。 她笑时明艳飒爽,怒时也有雷霆之威,说一不二,眼里不容沙子,也不容傻子。 她最喜欢和聪明人玩,竟没想头回动心,甘心当了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谢行楼被唱得恍惚,恍惚了一瞬立时清醒过来,沉声道:别唱了。难听死了。 一下子,谢折枝脸色比她的还难看。 她最讨厌比不过一个死人。 被她这么打岔,谢行楼心绪渐稳:我且问你,那年我送予阿娘的芙蓉糕是不是被你抢走了?你将那盒芙蓉糕送给阿眉了,对不对? 陈年往事,早就该随着谢折眉的尸骨一同化在尘土,竟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谢折枝凝视着她,知道避不过:是。 谢行楼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你在糕点里动了手脚? 对。 谢折枝一字一句道:是你害死了她。你现在知道了,是想杀了我,还是想自杀向你的好侄女谢罪? 她不再装疯卖傻,凉薄冷笑:阿娘统共有两个亲女儿,谢折眉故去多年,怎么,现在你想赶尽杀绝? 你对谢折眉有情,谢折眉对你有意,然而你弃了她,又害了她。 谢折眉明明最讨厌吃芙蓉糕,却能闻一闻就知道那是你亲手做的。你亲手做的糕点,我说是你赠给她的,你猜她是何反应? 她说不对,这肯定是你从阿娘那抢来的。 听听?她多么聪明,明知我在试探她的心,还是坦然地尝了那块芙蓉糕。吃了两嘴,说那是她吃过最清淡的芙蓉糕。 她聪明归聪明,委实磊落了点,丝毫不惧我看破你二人的关系,不知人心险恶。 你说,她是不是被你惯坏了?你宠了她多年,一朝抽身离去,她没法爱你,只能断情。 她这性子,既不像阿爹也不像阿娘,热的时候能把人暖化,冷的时候不留余地。不给别人留余地,也不给自己留余地,但她还是对你念旧情。 感动罢?你那样待她,她还是想着你的好。她不愿再爱你,但心里还有你。 她吃光你做的芙蓉糕,与我谈笑几句少时烂漫天真的趣事。 真是可笑!咱们所有人都长大了,哪来的那么多烂漫天真?我且哄着她,与她说说你的好,说说曾经的事。 拿话不住刺她心,她疼了,便不再与我言语,一个人闷在那。她那时已有七个月身孕,说想要一个女儿,提到女儿,眉目尽是温良,我嫉妒坏了。 谢折枝一口气说这许多,气喘吁吁,捂着胸口不乏恶意地笑道:你还想听什么?听谢折眉如何忍受寒毒之苦?听她怎么拚死生下来的女儿?听 啪! 响亮的一巴掌。 谢行楼身子颤抖,如风中被扯碎的枫叶。 她双目泛红,衣袍无风自动,一股骇然玄妙的气息轰然降临她身,她木然地望向虚空,像是穿过时间与空间的裂缝,看到未发生之事。 杀你之人池蘅!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上达天听。 得上苍应允,此事无可转圜。 谢行楼僵立半晌,没再多看眼前人一眼,拂袖黯然离去。 竟是如此。 阿眉竟是如此去的 想她未离京前变着花样为阿眉做各样的糕点,她从未碰过芙蓉糕。 谢折玉在她身边时,她视芙蓉糕为天底下第一难吃之物,谢折玉走了,不要她了,她却能念着两人昔日的好尝尝这第一难吃之物。 谢行楼踉踉跄跄走到正堂,发现清和仍未走。 她少有失态之时,清和便当眼睛瞎了,心盲了,端起熬好的汤药递过去,软声道:姨母。 怎么还没走? 不放心。 一句不放心,行楼心尖刺痛,急忙垂眸喝下温热的药汁。 受伤了要喝药,难过了要抱抱。我抱抱姨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倾身上前,权当不知两位长辈少时的情爱纠葛,温柔环过姨母发颤的肩:都过去了。阿娘不会怪你,姨母也无需自责。 我去看看谢折枝。 清和! 谢行楼喊住她:你今日杀不了她。 为何? 清宴要来了。 沈清宴谢折枝之子。 今日杀不了,明日呢? 她有她的死路。 清和远山眉微凝:姨母? 她不会死在你我之手,时机到了,自有人杀她。 她能活过今年吗? 这种断人寿数的轻易不可教外人晓得,然而她问了,谢行楼摇摇头:她会死在今年。 死在你最爱的人手里。 忆起言灵之时窥见的破碎画面,她眸色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怜惜:和我说说阿池,可好?你与她如何了? 清和从姨母这事先得知无法手刃仇人,心情低落,然人各有命,若谢折枝注定不会死在她手,无论她怎样费尽心机,都会有人拦阻。 天意与人意,人意的力量太过渺小。 她轻叹:我们边走边说。 她因谢折枝之故不愿见谢折枝的亲儿子,情有可原,谢行楼牵着她手,两人走向后院更深处。 提到池蘅,她精神这才好些:她有与我来信,尽是一些轻狂浪荡之语 谢行楼知道怎样哄她多说,哄她展颜。 沈清宴前去探望母亲的这段时辰,清和与姨母推心置腹,说到尽兴处忽而问道:姨母,我还有几年可活? 不是几年。 谢行楼搂她入怀:婉婉会活得长长久久。 因为有那样一人甘心为你赴汤蹈海,奋不顾身。 清和扬起俏脸笑了笑,须臾握住她的手,一副认真的神情:我知姨母不凡,不过姨母知道这许多的事、旁观这许多的事,不会累吗? 怎么不累?高人也好,常人也罢,不凡也好,平庸也罢,只有累,才是活着。 细细品味她这话,清和若有所悟,霎时感觉压在心上的怨恼不忿被一只手轻柔拂去。 活着已然是生命的不凡。 活好每一天,方是对自身的最大敬重。 有的人拚命想活,有的人生不如死。 赵拥还在跳。 跳来跳去,跳去跳来,绳子在药效刺激下绷断了几根,最后没办法,药老命人点了他穴道。 人昏睡过去,这位出身【龙门】的老人经过一天一夜的验血之法,终于开始着手解毒。 【龙门】对赵拥的态度前后不同,赵拥身受剜心之疼时药老已然被请出山住在东宫,那会可不见这位老者为赵拥费尽苦心。 及至赵潜身死,太子登基,赵拥一日之内成了【龙门】的香饽饽。 从谢家回来,清和将自己关在【炼药房】炼制一炉炉丹药。 玉盘之上十二枚圆润药粒,一半用来救人,一半用来杀人。 【红尘楼】高价售卖的丹药多是出自她手,有时一颗能卖到千金,得来的银子小一半换作物资定期送往边关,保证将士行军打仗吃得饱穿得暖。 云寥第三次奉命为赵拥下毒,毒过了整整一月再次被药老解开,当朝天子屡次被人暗害,若是姑娘再命他下毒,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得手。 不必了。 清和取出银票放在桌子:辛苦阁下了。 云寥挑眉,知道沈姑娘不再需要他,他没去动桌上的银票,转身迈出门,重新踏入属于他的江湖。 一次次的试探,【龙门】对赵拥的态度不得不使清和提起警惕。 云寥出手的次数多了,再来一次恐会暴露她的身份行踪,及时收手对两人而言都是好事。 这段日子新帝过得甚是艰难。 然而随着云寥离开,又在药老殚精竭虑下,刚入夏,赵拥身体养好,身形不再如以往枯瘦可怖。 看着他,药老轻抚胡须,微微一笑。 信鸽穿过重重云雾飞到避世之地。 【龙山】。 年轻的龙门少主解开信鸽腿上绑着的一指宽信条,轻笑:爹爹,药老说准备好了,大业随时可谋! 龙业身穿紫金道袍,端坐在一把黄金椅,眼看儿子跃跃欲试,他大手一挥:下山去罢。 第141章 贵气清然 得到龙业许可,龙润带着东西南北四位护法退出龙山,前往风云变幻的盛京。 盛京,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池将军带兵如何如何英勇,运朝军一次次打赢狄戎的精锐,几场小胜,几场险胜,更有几场令人交口称赞的大胜! 云景茶楼,说书先生在高台讲得唾沫齐飞,底下人听得聚精会神,心神完全被战事吸引。 惊堂木一拍:且说池将军率领大军轻而易举攻破黑水城 琴瑟一左一右搀扶自家小姐进入茶楼,主仆三人行事低调,她们此次来得晚,座无虚席,放眼望去全是人。有座位的坐着,没座位的舍不得离开,站着也要听完池将军大破耶律赤诚飞龙阵的英雄事迹。 茶楼管事站在二层楼环顾,看到为首戴着面纱的女子进门,急忙转身下楼。 沈姑娘,请坐这。 自从狄戎攻破城门大开杀戒,后又传出狄戎派遣刺客暗杀先帝的流言,运朝与狄戎再无议和的可能,只能死战。 池蘅领军与耶律赤诚逐鹿草原,清和每隔半月都会来云景茶楼听说书。 说书人说的正是前方一场场战役。 云景茶楼路子广,不怕死的跟着军队一路前行,得到允许,遂将真刀真枪流血牺牲的战役写成话本供运朝百姓关注战事。 军民两心贴近,百姓们可能不知每个为国效忠死在战场的士兵名字,但他们会记住今日的太平安乐,是有人在前面为他们浴血拚搏。 这也是池蘅肯点头同意云景茶楼提议的初衷。 云景茶楼开遍大运朝,在他们的有效传播下,运朝与狄戎的开战成为全民热切关心的大事。 清和每次来此都戴着面纱,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管事为她拉开最好的位子。 有客人不服气,凭什么他们来晚了没座只能站着,这人来晚了还能有最好的位子坐? 因为她是池将军的未婚妻。 管事认真回道。 池将军的未婚妻想来听前方战事,岂能站着?她若站着,谁又有资格坐着呢? 这道理一瞬在所有人心底绕了一圈,不再有人辩驳。 沈大将军的嫡女,可不仅仅是池将军的未婚妻,还是百姓心中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犹记得那年雪灾沈姑娘施粥送药,多少灾民蒙受她的恩情。 仁善,细心,深情,貌美,更甚者她天生病弱,偶尔流露的倔强与柔弱都格外动人心。 这样的人年满二十二都还在等着与未婚夫完婚,沈家嫡女一度成为世家女的楷模。 管事的好意清和心领,敛衣安安稳稳坐在那,一时之间,茶楼只余下说书人慷慨激昂的声音。 耶律赤诚乃狄戎第一帅才,他创出飞龙阵为的正是引咱们池将军入瓮,想要破阵,必先破飞龙之眼,阵眼就在那,单看池蘅有没有胆子犯险。 运朝军被这飞龙阵折磨地苦不堪言,接连惨败,皆盼着池将军能想出良计破了这该死的飞龙阵。 池将军果不负重望,他摆飞龙阵,咱们就设擒龙阵! 先时池将军还为小将时曾与耶律赤诚斗阵,以刀网阵破了对方凶悍极莽的铁牛阵,此次擒龙阵,池将军以身涉险,刹那之间阵起龙飞,众将士皆为擒龙卫 听到以身涉险四字,众人心不由地上提,暗暗着急:池将军这一冲,岂不是入了耶律赤诚圈套? 耶律赤诚狂喜,大呼:好个目中无人的池蘅小儿!今日必教你血债血偿!飞龙纵身,一个摆尾冲散池将军两翼擒龙卫。 哪知池将军拿捏准敌帅心思,虚晃一招故意卖了个破绽,以身入瓮反引得耶律赤诚骄心上涌,大喊着为耶律一门报仇! 恰是此时,孙逐日孙将军异军突袭引兵包抄,此为擒龙阵中的瓮中瓮。 两军相杀,狄戎军以死突围,池蘅飞身擒龙,为救耶律大元帅,狄戎副元帅惨死池将军刀下 那池将军呢?可有受伤?柳琴扬声问道。 说书人眉飞色舞:池将军自然毫发无伤,所以才显得擒龙阵之妙。 若将池将军比之鱼,数万大军则为鳞,鱼鳞安好,鱼又岂能损伤?此战先示骄而示弱,再攻心后擒王,挥刀反杀,乱其阵脚,飞龙阵不攻自破! 好! 兵法云云,不见得在座皆能听懂,但池将军斩杀狄戎副帅、毫发无伤破飞龙阵,听懂这句就够了。 小姐? 咱们走罢。 茶楼人声鼎沸,人们听不够缠着说书先生再来两段。 走出云景茶楼,连同那些带着铁锈味的英雄事迹都被清和甩在身后,得知阿池此战无伤,她心情极好,比听到打了胜仗还开心。 这大抵就是旁人关注战局,我只关心她是否无恙罢。 她在心里调笑两句,相思心起,一时生出想早点回别苑的念头。 小姐? 柳瑟顺着她目光所及望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位相貌俊秀的年轻人和四名白袍道人。 小姐,这是怎么了? 清和恍若未闻,怔怔盯着那方向:又是他!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7 那个她见之莫名生出恶感的年轻人。 长街行人如织,很快寻不见那人的身影,清和在原地沉吟一番,不得已将此人此事按下。 走出几步,她道:去查查,有什么神秘势力入京了。 能令她见一面就能倍生嫌恶的人,这世上可不多。 没头没尾的恶心有时可能是命里犯冲。 好心情受到搅扰,再想如今晦暗不明的局势,她轻飘飘叹了口气,坐上马车返回别苑。 又见到她了? 龙润眼里划过一抹惊色。 此女再见,气运竟比初见浓稠三分,真是奇哉怪哉。 需知人之气运增长一分已是分外难得,一下子增了三分,哪怕遮着面纱都挡不住那一身的贵气清然。 那这陡然增加的贵气从何而来? 她头顶隐约笼罩的福泽水雾又从何而生? 莫不是找了个好夫家成其好事? 可哪个好夫家有此能耐,红尘帐里滚一滚能将人气运拔高三分? 大业在即,他没心思顾及旁的,暂且将此事放下,在东西南北四位护法簇拥下踏入皇宫。 药三见过少主! 药老躬身下拜。 新帝见此心里不是滋味。 他拿着当高人礼敬有加的药老,见了一身白袍的年轻人竟俯首称卑,其中的落差摔得他隐隐难受。 这是赵拥第二次见龙门的少主。 同样也是龙润第二次见赵拥。 第一次相见,是龙润只身前来通知赵氏父子第二颗帝星是何人。 今次重逢,太子已为新帝,他笑吟吟打量新帝,心里尽是对这位帝王的不满。 长相、气质、性情、体格,哪哪都不满。 一无是处。 能穿上这身龙袍全然是沾了赵氏祖宗的光。 赵拥坐在龙椅居高临下地审视此人,这位少主笑归笑,笑得他脊背发毛,像是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他身子前倾,做出一副随时可以离开的模样。 龙润对他的评价又多了一条胆小如鼠,拱手行礼:龙某见过皇帝陛下。 他终于低下高贵的头颅,赵拥压力顿轻,等意识过来,惊觉指缝里都是汗。 平、平身。 很快,龙润以皇室贵客的身份住在药老的【百草殿】,足不出户,不见外人。 若非每日他都来为赵拥问诊,赵拥都要忘了他这人。 渐渐的,习以为常,放松警惕。 百草殿。 龙润沐浴更衣,双手涂抹润肤的香膏:还不够,以他身体的承受能力,怕是还没结束人就没了。 药老垂手而立,毕恭毕敬:依少主言 再调养三个月。 是。 小姐!小姐!将军又来信了! 柳瑟捧信跑进主院,适逢清和午睡醒来推开窗,见她兴高采烈的模样温柔笑道:跑慢点,栽倒了可就有人心疼了。 被她这么一打趣,柳瑟面上快速飘过一朵红云,她大着胆子嗔瞪自家姑娘:还要不要看信了? 有人心疼胆子果真会变大,清和饶有闲心地趴在窗子:快拿来。 盛夏,蝉鸣不绝,荷花池开出一朵朵白色的花。 午后阳光充足,她丝毫不嫌热,柳瑟迫不及待踮着脚尖越过窗子给她递进去。 薄薄的一封信,家书抵万金。 信拆开,洋洋洒洒,又是满目相思。 回过头来再去想,清和早已习惯了阿池说想她,念她,搂她,亲她。 这人就像一池滚烫的水,于别的姑娘恐怕早受不了,于清和而言却是最合宜的。她畏冷,阿池却火热,恰好能烧得她通身舒泰,暖化她那颗冰做的心。 婉婉,我不与你写信久矣。 单是这一行字看下去,清和眼睛禁不住发酸。 局势紧张,我深知不能再想你,每逢夜深人静又控制不住以指描画你容颜。今日不说战事,不谈生死,只说风月,婉婉,我有满腔的情说给你听 房门外,猫儿趴在窗台蜷着尾巴晒太阳。 树上的蝉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又一声,怕扰着小姐看信的兴致,柳琴运起轻功满院子捕蝉。 猫儿慵懒地睁开眼,笑两脚兽怎么比它还能上蹿下跳。 窗台蜷着一只猫,门前的石阶趴着三四只小猫,橘的、花的、白的、黑的。 鹦鹉小红蔫蔫地窝在笼子,看着它现在蔫头耷脑,不知何时会倏地支棱起来喊一声阿池阿池又或阿池必胜。 这喊声不分昼夜,若到了深夜猛地一嗓子还能把贼人吓跑。 总之,甚能镇宅。 柳琴柳瑟偶尔被这鹦鹉吵得睡不着觉,偏生小姐喜欢。 后来没办法,小姐只准它白日喊。 不知怎么训的,瞧着是只鸟,调.教之后比将军府养的大黑狗还听话。 清和将信看上五六遍,泪湿眼眶。 情书贴放在心口,她俯身倒在软榻,喃喃低语:阿池我也好想你 山水迢迢,相思无解,惟愿她心爱之人平安无损,万事顺遂。 姐姐 夜深人静,远在千里之外的池蘅自睡梦里睁开眼。 她又梦见那夜了,梦见那晚的风雪,那晚的猫儿叫。 她喊她阿池,阿池,声声酥.软娇媚,喊得她直想死在她怀里。 平生掏心掏肺去爱一人,不敢说五味尝遍,却是情甜又情苦。 回忆在脑海辗转而逝,池蘅低念一声婉婉,深呼两口长气,压下沸腾的心火,左右睡不着起身修炼先天纯阳功。 纯阳真气在体内运行两个大周天,她精力充沛,双目炯然。 就在她想再思一思心上人时,狗急跳墙的耶律赤诚准备趁夜带兵奇袭敌军大营。 第142章 喂饱你 夜幕深沉,有风刮过。 异常的动静流入池蘅耳,她心底一沉,立时趴倒侧耳倾听,待她细细分辨过后,单手握刀,另一只手飞快抓起放在枕边的号角。 悠长的号角声如剑刺破寂静的夜,运朝士兵闻声惊醒日你们老子!该死的狄戎人,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敌袭,所有将士爬起来备战。 这场战役从夜幕沉沉打到白日,又从白日打到夜幕沉沉。睁开眼是鲜血四溅,低下头去满地人头,狄戎的军队疯了似的反扑。 又是一个黄昏。 运朝军被逼得走投无路。 池蘅下命令死战! 打仗无论赶在哪朝哪代都是消耗。 首先是粮草和盐,不仅人要吃饱,马也要吃饱。在大草原,马饿死了距离人死也远了。 其次是兵器,手无寸铁,可不是引颈待戮的下场? 战资消耗巨大,在狄戎的寸寸紧逼下,二十万大军眼看要到弹尽粮绝的窘境,一封封送往朝廷的求援折子如同石沉大海。 赵拥盯着眼前堆作小山高的折子。 眉毛纠结地皱在一起。 他想池蘅死,不想她活着回来,但又舍不得二十万大军与她一同陪葬。 眼前除却有前线加急送来的求援奏折,还有先帝留下来的密旨。 先帝密旨有三: 一道解除池沈两家婚约。 一道以太子妃入主东宫多年,无嗣为由,废太子妃,贬为侧妃。 剩下一道,则是册封沈家女为新太子妃的旨意。 由此可想,若沈延恩并未谋划赵潜前往鼎山为万民祈福一事,若池蘅没那个胆量弑君,活着的赵潜定然要依旨而行。 赵潜死是死了,他诚意没料到自己死得那样早,但他对唯一的儿子并不放心。 赵拥也是半月前翻出父皇留给他的密信。 信中提醒他不可教世人得知第二颗紫微星的存在,寻个机会定要杀了池蘅。 可以的话,让她战死沙场最好。 交好镇国将军府,安抚沈延恩,待羽翼丰满,铲除沈家。 找到诈死的薛泠,与帝合葬。 一字字,皆为赵潜最为深重的心事。 拿到密信的赵拥对自己的父皇产生强烈的不解,杀池蘅,除沈家,掩盖二星之真相他懂,可为何父皇明知薛泠那女人是个骗子,死了还要与她葬在一处? 赵潜统共在密信里吩咐了五件事,赵拥身为人子刻意忽略最后一件。 前方不断向发折子请求战资,赵拥压着这些奏折不发,顾忌的正是父命。 池蘅乃世间第二颗紫微星,与他从赵氏祖宗、从父皇那继承得来的皇位不同,她是天降帝星。 何为天降? 即为身负天命,上苍允许她与赵氏相争,赢了便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池蘅不得不死。 她若能死在战场,既完成了父皇的遗愿,也算除了赵拥的眼中钉。 二十万大军 他凝神沉思。 半晌,眼一闭,身子后仰,权当无事发生。 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哪里会是无事发生呢? 咱们携带的还剩下多少粮食? 之前的粮食昨儿个吃完了,西平关、虎狼关、清水关,三城送来的粮食省着点吃还能撑一月有余。 吴有用道:将军,朝廷的粮车为何迟迟不来? 池蘅眸色冷沉,咬牙:会来的。 炎炎夏日,大太阳挂在头顶,沿街到处是吆喝售卖酸梅汤、薄荷汤的。 云景茶楼内说书先生讲得口干舌燥,哪怕今日讲的和昨日无异,人们也爱听运朝军大获全胜的事迹。 走出茶楼的大门,柳琴撑开一把伞挡在小姐头顶,主仆一时无话。 回到别苑,清和喊了妄秋来。 妄秋算是她半个徒弟,如今马马虎虎算是有所成,所学的本事管理【红尘楼】的情报组织,做的还不错。 前线如何了? 狄戎夜袭我军,双方在草原大战两天两夜,我军势弱,撤至【红莲山谷】,二十日前连发三封急报向朝廷求援。 连发三封急报,明显是没吃喝的了。 吃不饱自然没力气,没力气又怎么和狄戎的精锐死战? 朝廷?呵! 怕是巴不得阿池死在狄戎的大草原呢。 赵拥此人,论心狠,比起先帝过之而无不及。 留在阿池身边的可有二十万大军,拿二十万大军殉葬 清和目色冷然:三日之内,备好战资,拿出百粒【续魂丹】,聘请江湖能手押解物资运往【红莲山谷】。 妄秋猜到如此,庆幸自己长了个心眼提早准备一系列物资:是! 【红尘楼】拿出大手笔聘请高手押车,为了价值百金的【续魂丹】,多少人争得挤破脑袋。 红莲山谷。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传来,池蘅嘴里叼了根草,把自个当成吃草的羊。 可她终究不是羊。 孙逐日看她饭都不肯吃,连忙端了碗浓稠的米粥过来:矜鲤,怎么跑这来了? 还不是愁得。池蘅呸呸两声吐出草茎:士兵们吃饱了没? 六七分罢。 粮食不够,哪能说吃饱?不饿着肚子就算好。 快吃罢,省得让人担心。 米粥香味迎风飘来,池蘅舔了舔嘴角,孙逐日笑着将碗塞给她:快吃。实在不行 实在不行也不能杀马。 喝了两口粥填填肚子,她道:没粮食就去抢狄戎的粮食,没了马在这大草原咱们靠什么打胜仗? 孙将军长叹:现下人饿着,马也饿着。都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粮草现在都不见个影子,矜鲤,你和我说说这是为何?可是朝堂那些奸佞 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池蘅小口小口喝完米粥,连粥碗黏着的米粒都舔干净:你以后会知道的。 前提是还有以后。 这话谁也没说,孙逐日也没刨根问底。 张小二一路小跑过来:将军!狄戎又开始进攻了! 池蘅提起唐刀,横眉倒立:那就和他们打! 趁他们还有力气,能宰一个是一个,宰两个那是赚了。 运朝的军队一路攻入狄戎腹地,斗志高昂时遭遇粮草危机,两军不痛不痒打了几场。 耶律赤诚围在外面三天两头派军里嘴最脏的人前来骂战,从八辈祖宗骂到家里头没长大的小丫鬟,远远听起来,一张嘴比大粪还臭。 啪! 吴有用一巴掌拍在石头:老子忍不下去了! 忍不下也得忍,还不到咱们突围的时候。 池蘅于今日下令,不再节省着粮食,士兵们各个都吃饱,马匹也喂得精神头足,但这一吃饱,粮食是彻底吃完了。 破釜沉舟,退无可退。 与狄戎决一死战的时机还未到。 士气差了点火候。 狄戎人嘴脏,骂得人心头起火,但光起火还不够,池蘅冥思苦想调动大家的精神气。 金乌西沉,小兵捧着一只信鸽走来:将军!您的信! 信? 池蘅从山石跳下来,心头隐约冒出一点希望。 待书信展开,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她呼吸急促,定睛再去看,她的婉婉惜字如金: 喂饱你。 孙逐日听了一耳朵,以为自己幻听,紧接着便见矜鲤俏脸泛红,目露柔情,他啧了一声,羡慕好友到此时都还有人惦记。 将士们!池蘅将信收入袖袋:打赢这一仗,逼退狄戎军,本将军带你们喝酒吃肉,日日管饱! 喝酒吃肉? 管饱? 不用吃草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8 呸!将军自己吃草也没让咱们吃草! 张小二颤颤巍巍举起手:将军,是粮草到了吗? 池蘅笑着点头:到了,不过耶律赤诚堵在外面,粮车进不来,等打退狄戎军,有了充足的物资,咱们和他们干到入冬都使得! 空气一瞬静默。 干! 和他们干! 他爷爷的,终于不用受这窝囊气了!干干干! 至此,士气里缺的那点蓬勃朝气也补上了。 与朝气对应的是死气,朝气蓬勃,才能滚生源源不断的希望。 这一战,运朝军队犹如饿狠了的狼崽子,打起来嗷嗷的。 锐气逼人,从黄昏杀到夜幕深沉,杀得狄戎军仓皇撤退,池蘅顶着一身血亲自领兵迎粮车进谷。 火把照亮四周,士兵们眼睛睁得圆圆的,等押送粮车的百人队伍一步步近前来,所有兵将们都傻了眼,这、这看着不像朝廷补给物资的小队啊。 为首的江湖人身背长剑,率先翻身下马,拱手道:池小友,别来无恙啊。 池蘅定睛一看,顿喜:前辈! 来人竟是蓝家堡堡主,蓝催。 还有我,池兄弟! 蓝霄笑着下马。 破妄剑蓝霄。 池蘅与清和私奔途中结实的友人,曾于破庙相遇,后又被蓝家兄妹邀请前往蓝家堡做客。 不仅如此,池蘅还受蓝堡主点拨传授一套刀法,两人亦师亦友,池蘅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蓝大哥!你也来了? 从前不觉得什么,今日一见此情此景甚觉亲切。 百名【红尘楼】招募的江湖好手,百名看不出来历的人,看呆在场将士。 孙逐日也傻了眼:将军,这是 蓝催微微正色,抱拳高声道:吾等奉【红尘楼】楼主之命,为前线英勇杀敌的好男儿无偿供送粮草、肉类、酒水、棉服、细盐、草药,愿我运朝军队早日踏破王庭,满载而归! 声音震耳,字字清晰。传到人心里,惊起千层浪。 【红尘楼】楼主?又是那位【红尘楼】楼主?粮草肉类还好说。想弄到细盐,这可大不易。 这一车车令人眼花缭乱的物资,竟不是朝廷送来的补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风闷热,人们心头也闷热。 原来真不是朝廷送来的补给。 他们拚死拚活杀敌,就等着物资续命,结果民间义士的腿跑得都比朝廷的快。 陛下这是何意?朝廷这是何意?是想让他们饿死在狄戎的大草原? 人心浮动,池蘅看了眼脸色煞白的同袍,温声与长途跋涉护送物资前来的江湖中人道谢。 蓝催等人不便久留,放下物资车连夜遁走,如同红莲山谷的晚风,来去匆匆。 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池蘅负手而立:我问你们,咱们与狄戎交战,打生打死,为的是什么? 将军问话,士兵们不敢不答。 有人道:为了开疆辟土,打服狄戎,让他们俯首称臣再不敢嚣张! 也有人道:为保护我运朝边关百姓不受狄戎欺凌,为运朝百姓家家安居乐业,太平无忧! 为了挣前程! 为当大官! 为衣锦还乡回家娶媳妇! 为了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有或清晰或模糊的回答。 池蘅轻笑:那我在这斗胆问一句,是为了一家一姓吗? 孙逐日暗地里嘶了声:矜鲤胆子也太大了,这就差点明问是为了姓赵的吗? 一时无人敢回。 池蘅不介意他们不吱声,清声喝道:要我说,当然不是! 我站在这,是为了三关屠城之事不再重演,是为了这片土地不再掀起战火。 我们每个人站在这,都有负重前行的意义。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站在这是为了锦绣前途,为了光宗耀祖,甚至有的家贫,参军是为了吃饱饭。 但我们穿上军服的这天,就有了全新的身份军人。 什么是军人?是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身前的刀、身前的盾,我们不倒下,他们才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杆子不做亡国奴。 她掏出蓝催临走时被交代特意留下的书信,厚厚一摞:这里,是各地百姓写来的感谢书,有人不识字,我念给你们听 念到最后,池蘅嗓子干哑,仍然坚持读完最后一封。 山风仍旧闷热,然将士们心头一派清凉欣慰。 池蘅以念信的方式,重新为数万大军淬炼了璀璨的军魂。 信是清和的突发奇想,挨家挨户请百姓们写信,不会写字的,由【红尘楼】内的女先生依言誊写,一字一句,从无改动,正是这份朴实,给人亲切真实感。 她心细如发,一早料到物资送去将士们的反应,可谓行事周全,面面俱到。 两人虽不在一处,心却无比默契。 经此一事,将士们士气昂然。 池蘅派人将书信分发出去,几乎每个营都留存三五封信,没干劲了拿出来瞅两眼,又是一条英勇杀敌、身负光荣使命的好汉。 后半夜,兵将们为收到百姓的感谢信振奋欣喜,主帐内,池蘅翻出袖袋里婉婉的亲笔信,这还是她第一次写信给她。 藉着昏暗的光浏览上面的字迹,目光停留在喂饱你三字,她笑得一脸幸福。 喂饱你。 等我回去也要喂饱你。 我的好婉婉,这次多亏有你。 第143章 声威起 我代数万将士谢过沈姑娘慷慨大义。 蓝催蓝堡主不止人从【红莲山谷】回来,还带回小将军仓促之下写好的一封信,信上寥寥几语,字短情长。 瞧着那句沈姑娘,清和眉眼含笑,阿池既不喊姐姐也不喊婉婉,而是一本正经喊她沈姑娘,她觉得有趣。 事实上不管池蘅写什么,她都觉得有趣。 一封信,几行字,看一遍都能倒背如流,自家小姐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看,令一旁的柳琴深深感叹情爱的威力。 【红尘楼】相助运朝军的事很快在民间传开,愈传愈广,人们纷纷称赞【红尘楼】的义举。 到之后在某些势力的推波助澜下,传出朝廷不顾前线军队死活的惊闻。 人言可畏,最后逼得赵拥不得不拨出物资,火速支援前线。 关乎【红尘楼】,人们越想知道它的来历,越寻不见可疑的蛛丝马迹。 知情的百姓们选择隐瞒,不知情的百姓怀着一腔热血将【红尘楼】捧到很高的位子。 浪花堆起千重雪,饶是这般,【红尘楼】也像猫冬的动物,谁叩门都不见有回应的。 夏日的炎热被一场场雨水带走,天一日日凉爽,秋日近。 御书房,赵拥捧着先帝密旨愁得焦头烂额。 没能让二十万大军陪着池蘅饿死在狄戎大草原,他松了口气。 池蘅没死,前有神秘兮兮的【红尘楼】相助,后有朝廷派发的物资,支撑她领军打了一次次胜仗,长驱直入,朝着狄戎王庭进发。 简直上苍厚爱,竟真让她攻向狄戎王庭。 以池蘅如今在民间的声望,百姓们提到池将军,无一不口称玉面战神。 池家新一代的战神青出于蓝,若没个交代就解除池沈两家的婚约,不说池家会不会同意,百姓们都不答应。 他自然不知赵潜之所以敢立下这道密旨,拿捏的就是沈延恩不会同意女儿嫁给一个女子的心理。 可惜,赵潜算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 沈延恩再怎么强势,面对唯一的女儿也强硬不起来。 何况沈清和与池蘅自幼牵绊之深,双方皆有情。 断人姻缘委实不厚道。 在逼死女儿和成全女儿之间,沈延恩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能选择后者。 赵潜不知情。 所以他死了。 赵拥同样不知情。 但他不像先帝那样病态。 近些日子药老与龙润一同为他调养身体,他脑子清醒得很,于是找了沈大将军来,探探他的口风。 快快给大将军赐座! 赵拥毕竟年轻,沈延恩不说一眼能看透他所思所想,倘是一眼看不过来,顶多再看一眼心里大概有了数。 君臣相谈,赵拥紧张地脊背冒汗,可一想到近些日子龙门少主传授给他的养气之法,他稳住心神,照着心法吐纳几息,对上大将军的眼睛,眼神不再闪烁。 沈延恩惊讶他的成长,面上不动声色。 赵拥总不能上来说对名花有主的姑娘有意。 旁敲侧击几句,沈延恩不欲与他废话,义正言辞:池家父子三人为国捐躯,池衍乃老臣旧友,婚事是先帝在世时定下来的,亦有臣民做见证。 臣更记得,当日比武招亲陛下也在,池蘅打赢了所有人,是我沈家当之无愧的姑爷,她领军在外屡立奇功,臣对这女婿很满意。 重要的是他家婉婉一门心思认定了她,不打算换人。 他不打算换人,赵拥惊得瞠目结舌这就是父皇所说的大将军很愿与皇家结亲? 陛下,此时毁婚,我沈家百年清名必不保。 经他解释,赵拥恍然大悟,眨眼仿佛更迷茫了。 这到底是想不想与皇家结亲? 一会说对这女婿很满意,一会又以顾忌百年清名为由宽他心,他大大的眼睛眨着深深的疑惑。 沈延恩轻声一叹:还望陛下体恤老臣。 朕体恤你,谁来体恤朕呢? 大将军走后赵拥生了一肚子闷气。 发也发不出来。 父皇留下的三道密旨,他一道也没做好。 皇后母仪天下乃后宫之首,岂是说废就废? 再则池沈两家婚约在一日,他一日娶不到沈家女。得不到沈家支持,即便废后,之后能如何? 一声清清脆脆的笑跃起,龙润斜倚御书房门口:陛下养气之法学得如何了? 见是他,赵拥愁眉渐渐舒展。 九月初,池蘅手刃狄戎大元帅的消息传回盛京,百姓们沿街欢呼,热热闹闹了一日。 不断有人前往柱国将军府送菜送鸡蛋耶律赤诚死了,大破狄戎王庭的日子还远吗? 他们不知怎么表达内心的激动狂喜,还有人买不着鸡蛋直接把家里的鸡拎过来给池夫人炖汤喝。 柱国将军府如此,清和所在的绣春别苑也快被人踏平了门槛。 每来一个人都会说池将军威武!,而后夸得天花乱坠。 什么我打小看着这孩子就和别人不一般,皮实,有活力,一看就聪明,不愧是池大将军的种儿。少时是盛京伸张正义的小霸王,长大了是护国安民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来一个人换一个说法,万变不离其中心我慧眼识英雄,当年一眼就看出池将军不凡! 柳琴柳瑟在一旁听着热情的百姓夸赞她们姑爷,心里快要乐翻了。 再去看小姐那一脸我才是慧眼识英雄一眼就看出阿池不凡的古怪表情,憋笑憋得肚子疼。 目送最后一位慧眼识英雄的老大娘离开别苑,琴瑟两姐妹笑得眼泪淌了出来。 我还从来没见过今天这样有趣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二人笑得肆无忌惮,清和瞅着满院子飞跑的鸡、顿顿吃半月内也吃不完的鲜菜、农户腌制的三坛子脆黄瓜,还有送小鸡仔的,送小鸭子的。 看来看去,扭头再去看笑得脸色涨红的琴瑟姐妹,清和忍了忍,拿帕子捂唇笑出声。 好了,还笑?这些东西交给你们来收拾。 正说着,一只胆肥的鸡扑棱着翅膀不要命地朝沈姑娘飞过来。 躲开老母鸡的攻击,清和盯了这鸡几息:宰了它,今晚喝汤。 柳琴眼尖地瞅了瞅小姐头顶飘着的鸡毛,捧腹大笑。 她笑起来没完,清和顾自羞恼,前去【云池】沐浴。 当晚喝上香喷喷新鲜美味的鸡汤。 池蘅与耶律赤诚分出生死的那一战受了刀伤,伤口很长,流了不少血。 众将士见过她当日浴血奋战的画面,吓都要被她吓死,可过了没几天,将军伤养好小一半,看起来又是生龙活虎。 同样是受了重伤,孙将军还在床上躺着呢,将军不仅能下地走路,还能悠着劲儿耍一套刀法。 连老军医都说将军内功深厚,自身愈合的能力速度远超常人。 耶律赤诚一死,狄戎元气大伤,陷入有兵无帅的尴尬境地。 盛京,清早起来清和前往柱国将军府蹭饭。 昨日池夫人派人来说府里后厨食材多到吓人,一定要她带着空空的肚子和一张嘴和陪老人家用饭。 清和听了忍不住笑,暗想:什么老人家,阿娘人到中年瞧起来和三十岁的美妇无甚差别,说这话分明是想她了,怕她不去。 自她真正当了池家的媳妇,池夫人待这位儿媳比亲女儿还亲。 早早等在府门外迎接,见清和下了马车,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进门。 待踏破王庭,阿蘅就要回来了。 女儿领兵打了大胜仗,池夫人比谁都开心。 她兴奋地一夜没睡,起床精气神旺盛。 到底是习武之人,单是冲这份活力,池蘅和池夫人还真是亲生的。 阿蘅没堕了池家列祖英名,她爹若知道,怕是要痛饮一坛子酒再提刀往院里耍几套刀。 说到死遁的池大将军,两人隐晦交换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29 来来来,尝尝昨日送来的鲜菜。 阿娘,且慢。 清和捏着银针一一试过,确认摆上桌的食物与一应餐具无毒,她收回手,笑道:还是谨慎些为好。 阿池打了胜仗,耶律赤诚一死,狄戎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一旦攻破王庭,滔天的军功怎不引起各方忌惮? 不说旁人,赵拥这几日估计都寝食难安了。 她行事素来严谨,池夫人打心眼里满意,由衷赞道:还是婉婉想得周到。 此等紧要关头,她们最该做的不是为阿蘅庆祝,而是顾好自己,省得成为女儿的拖累。 尝尝娘做的糖醋鱼? 阿娘也吃。 清和为她夹了一筷子鲜嫩鱼肉。 用过早饭,过去没半个时辰,管家欣喜无奈地跑来:夫人,又有人来送东西了! 陪着池夫人妥善安置了百姓们热切送上门的赠礼,清和回到别苑。 小姐,要睡会吗? 不必。 她裹着披风看向窗外:那日的年轻人和他身边的四位白袍人,还没查出眉目吗? 柳瑟一脸苦恼:没有,人间蒸发了一样。咱们哪哪都查了,只要他人还在盛京,怎么就有查不出来的道理?小姐,会不会他们早就离京了? 妄秋适时开口:没有,咱们的人并没发现那人出城。 那就是还在城内。 清和指尖泛冷,柳琴极有眼力地为她递过暖手炉。 捧着缠枝牡丹的金兽暖炉,她缓缓阖上眼,纤长的睫毛垂落淡淡的影,容颜说不出来的精致。 看她闭目沉思,三人不敢打扰她的思绪,小心克制着呼吸。 良久,清和眼帘掀开,柔声询问:宫里呢? 第144章 移情香露 宫里? 柳瑟与妄秋面面相觑。 宫里她们倒真没查探过。 不是不想,是很难。 先帝被害身亡,新帝很是紧张自己的小命,唯恐夜里来人往他脖子上抹一刀。 想在深宫安插有用的人手,不仅有能力,还要有运气。 小姐要查的人若躲进宫里,难怪她们翻遍盛京找不见人影。 清和临窗眺望,适逢飞鸟振翅从树的这头飞到那头,秋日微凉,再过不久树叶就要变黄。 暖炉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至指尖,她喃喃低语: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还能有什么事? 柳琴一脸不解:将军在外打了大胜仗,不日便能攻破狄戎王庭,到时狄戎俯首称臣,将军回来就是咱们运朝的大功臣,谁不得捧着? 清和被她乐观的态度逗笑:愿你所言皆能实现。 柳琴不知池蘅是帝星一事,笑道:没准将军回来,陛下施恩,能直接让两府成婚呢。 做奴婢的自然是盼着主子好,她们跟在清和身边久矣,哪怕晓得有些事并非那样简单,可人嘛,总要捡着好听的话说,万一上天真能按照你口中祝福的成全呢? 真能如此,你出嫁之日,我送你黄金百两。 一听还有金子赚,柳琴连声道:保管能成! 与她们说笑两句,清和转身回到内室,柳瑟将沏好的香茶献上,茶雾袅袅,吹皱溢出的香气,她小口轻啄。 那日所见的男子气度不似常人,身边相护的四名白袍人一看就是练家子。 上次她遇见此人,是天命一说在盛京大街小巷沸沸扬扬传开之时。 倘以天下为局,此人不可能是籍籍无名辈。 那么,他在棋局占据的是怎样的位置? 此次来盛京,又是为何? 她多思多虑,身边的琴瑟看不过眼恐她劳心伤神,劝慰几句,服侍她安歇。 御书房。 龙润手捧一盏茶,茶盖轻拨,扬眉道:这有何难?既是先帝密旨,【龙门】岂有不相助之理? 陛下尽管召那沈家女入宫,不过一女子,还能反了天?天子旨意在上,咱们不与沈家交恶,也能把这事办了。 赵拥听得心神驰往:依少主所言,朕该如何做,才能既不得罪沈大将军,又能完成父皇遗命? 好说。龙润放下茶盏,从袖袋摸出一粒药。 此乃龙某特制的【移情夺魂丹】,只需放入茶杯,药溶于水,沈家女喝了必定会昏昏欲睡,届时陛下将人带入寝宫,醒来,她会待陛下如同心头挚爱,痴情不悔。 得了她的身,再夺她的心,沈家不过是陛下囊中之物。 竟有这般妙用?赵拥不禁记起初见沈家女的情景。 沈家设擂比武招亲,病弱的沈姑娘一身鲜衣,外披火红色大氅,身段窈窕,穿得比谁都暖和,手捧暖炉文文静静坐在沈大将军身侧,容色出挑,貌若姑射仙子。 她坐在这,就将所有女人比得寡淡无味。 明明也不是多妖娆的模样,偏生透过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灵魂的馨香气散发出来,勾得人欲.罢不能。 这真能行?他问。 龙润瞥了眼新帝衣衫下隐约遮不住的巨龙,私心里对赵拥鄙夷到极点。 坐拥天下的帝王想要个女人都瞻前顾后胆怯懦弱,这样的一滩烂泥,能成什么大事? 亲眼目睹他这副不成器的蠢样,龙润提前为那命不好的沈家女感到惋惜。 好好的一朵鲜花难逃被猪拱的命运,真是可怜。 他道:从无失手。 赵拥狂喜:朕这就下旨! 话音一顿,他强撑理智:只是,以何名义请她入宫呢? 圣旨送入绣春别苑,扰了清和午睡的雅兴。 她睡眼惺忪,端坐在床榻默不作声醒神,绣着海棠花的锦被裹着玉色双肩,入秋,她的闺房比旁处暖和许多。 自家小姐这会迷迷瞪瞪愣在那仿佛入定,柳琴柳瑟不敢出言相催。 宣旨的太监被晾在正堂,茶喝了两盏也没见正主露面。 妄秋陪在那,笑:您多担待,我家小姐身子不好。 沈家嫡女生下来病歪歪的,此事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太监哪能和病秧子计较?耐着性子继续等还真别说,沈姑娘怪会享受,待客的茶都香得沁鼻。 来者不善啊。 沈姑娘轻声感叹。 闺房,清和睡意散去,那点子被人吵醒的恼意也从心头拂去。 掀被的一瞬间她破天荒地想,等阿池回来一定要让她陪自己睡。 这样,若有人扰她好梦,她便推一推她,踩一踩她,由着阿池去赶跑煞风景的不速之客。 这么一想,她唇瓣微扬,眉梢染了几点喜气。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正巧她也想进宫一探,这不就赶巧了? 潋滟的波光恢复平静寂然,柔情敛去,她眸光清冷,唇角轻扯,嗤了一声。 阿琴。 奴在。 若我半个时辰仍未归,切记去谢家请姨母相救。 柳琴正色:是。 宣旨太监不敢冒犯大将军之女,急忙掩去眼底的惊艳,垂首低眉。 接下入宫陪锦茸公主绣花的明黄圣旨,清和心里明镜似的无缘无故要她进宫,怕是陪赵绒是假,施诡计才是真。 太监前脚离了绣春别苑,沈大将军得到传讯,面沉如水。 圣意不可违,一刻钟后清和坐上马车朝皇宫行去。 身在宫内的赵拥激动地面色泛起异常的红:皇妹,朕能不能成事,全靠你了。 赵绒昔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破了身,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躲在寝殿不见人,及至父皇身死,皇兄继位,她才有心露面。 得知皇兄看上沈清和那个病秧子,她不服气的同时也无可奈何。 父皇一去,再没人能惯着她了。 此次若不帮皇兄,以后哪还有她的好日子过? 可要沈清和当她的皇嫂,她没来由的膈应。 赵拥心思一转:傻皇妹,朕若娶了她,池蘅还不是你的? 他故意瞒下池蘅是女子的身份,算是利用了赵绒。 经他一提点,赵绒果然点点头:好,我帮皇兄! 一定要亲眼见她喝下这碗茶,记住没? 他再三叮嘱,赵绒忍着不耐,挥挥手:知道了。 赵拥与龙润躲在暗室偷窥这边的动静,锦茸公主眼神沉沉地盯着桌边的空茶碗,想起自己被算计的那回。 到这会她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她要害人,为何受害的反而是她? 沈清和怎么做到的? 她攥紧拳头:重来一次她绝不能失手! 沈姑娘,里面请。 宫人慇勤带路。 赵绒上回偷鸡不成蚀把米,说什么也不肯住在以前的宫殿,赵潜疼爱这个女儿,遂准了她迁居【绿萝宫】。 【绿萝宫】近在眼前,清和一脚踏进门,柳瑟规规矩矩守在她身侧。 仇人见面,眼红不眼红的且不说,许久未见,再见仇人竟出落地更为水润灵秀,赵绒嫉妒地想咬死她。 身在暗室,透过墙面凿出来的通气孔,龙润神色一怔:是她?是那个贵气清然、寿数无多的纯阴之女? 她竟是沈家嫡女? 刹那之间龙润思量许多,眼底惊异很快隐去。 如此说来,那位有能耐的夫家竟是池家,与她在红尘帐里翻滚的是池家那位天降紫微星。 滚一滚气运拔高三分,这池蘅得有多喜欢她? 多喜欢,才愿以帝星运数反哺对方日益衰败的气数。 才会甘愿分出一部分福泽,凝作水雾绕在她头顶,护着她,陪着她。 他早该想到了。 能陡然拔高人之气运的,除了承天命而降的异数,纵是赵氏历代皇帝都做不到这等程度。 见沈姑娘而观帝星,龙润战意激发,警惕心起,将池蘅引为宿敌。 臣女见过公主。 赵绒假模假样地绣花:快请起,沈姐姐,你快来教教我,怎么将这牡丹绣得栩栩如生? 清和莞尔,移步上前,指点她手上的活计。 教了没一盏茶功夫,清和算看出来了,赵绒不止脑子笨,手也笨,不是装的,她是真学不会怎么绣牡丹,明艳端庄的花儿在她手下绣得和虫子爬。 顶着死对头清淡淡的目光,赵绒烦躁心起,扔了绣花针:上茶!想渴死本公主吗?! 宫婢立时沏茶倒水。 赵拥与龙润相视一顾,心道:来了。 若赵拥真能毁了池蘅钟爱之人,天命之争他至少有七分胜算。 可叹池蘅身为上苍命定的女帝,竟肯为一女子拿气运供养她这衰弱之躯,说是情种也不为过。 对付情种最直接粗暴的方式是什么? 当然是毁了她的情,夺了她的爱。 明珠染尘固然令人惋惜,但成大事者,心要狠。 龙润按下那份不舍,余光瞥见赵拥迫不及待的猴急样,心底闪过一抹杀机。 真是便宜这狗东西了! 沈姐姐是嫌弃本公主的茶吗? 赵绒故作伤心,假惺惺抹了把泪,呵斥宫人:看到了吗?沈姐姐嫌你们上的茶糙,换最好的贡茶来! 宫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白着脸退下。 至此,清和似乎猜到她要做何。 一计不成再来一计,茶水里若没被动手脚,她把头拧下来给赵绒踢。 只不过旨意是赵拥所下,赵拥疼爱皇妹,这疼爱却有限,总不会为了赵绒一己之私故意喊自己入宫。 她一入宫,此事瞒不过爹爹,惊动爹爹,赵拥能得到什么好? 由此推断,今日一事,主谋者未必是眼前的赵绒。 赵拥藏在哪? 又或那令人无端生出恶感的男子,是否就在暗地如蛇注视她? 沈姐姐在想什么? 在想公主为何学不会绣花。 赵绒碰了个软钉子,气得要死,这不就是在说她笨嘛,当她听不出来? 忍下这口恶气,她伸手将茶碗推过去:沈姐姐,请用茶。这是我宫里最好的贡茶,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话里话外,这茶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不喝本公主的茶,是不是看不起本公主?敢看不起本公主,是不是瞧不起皇室? 一个蔑视皇室的罪名压下来,赵氏如今还没倒,朝堂还有保皇党效忠正统,师出有名向沈家问罪,谁也落不了好。 茶水温热,茶气鲜香,的确是最好的茶。 清和端过茶,低眉轻嗅,却不是她所想的所谓淫.毒。 有毒的仍可解,无毒的才最可怕。 她放下茶碗。 赵绒急得口干舌.燥:沈姐姐,你怎么不喝? 烫。 她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真高,若非知道那茶温正好,赵绒都要被她骗过去了。 她失了耐性,一掌拍在桌子:沈姐姐看不起本公主,是对皇室有意见? 事情终归走到这一步,清和一叹,掩袖饮茶。 柳瑟恍然大悟:怪不得临出行小姐换下那身美得出尘的裙衫,非要穿一身繁琐的广袖宫服。 有花里胡哨的袖子挡着,加之沈清和低头喝茶的角度甚迷,赵绒拿捏不定她是真喝还是假喝,总之人再抬头,唇是润湿了。 她下意识看向皇兄藏匿的方向。 龙润与赵拥附耳低语。 顺着她的方向看去,清和目色划过一抹了然,退意萌生。 不等她起身告辞,新来的宫女移步上前为沈姑娘沏茶。 茶水续好,暗用内力捏碎藏在袖中的瓷瓶,登时,一股浓郁的香味飘荡散开。 清和瞳孔一缩,当机立断拽着柳瑟往外走。 短短数息,意志力薄弱的宫婢昏昏倒下,赵绒自个也眼皮发沉,身子踉跄一下,趴在桌子睡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0 晕倒之人众多,她要走,竟无一人阻拦。 暗室,赵拥拿湿帕子捂住口鼻,声音闷闷的:龙少主,咱们不派人拦一拦吗? 龙润胸有成竹:拦了,那就是明明白白打沈延恩的脸。 那是比之【移情夺魂丹】更强效的【移情香露】,你放心,药效发作,她走不出重重宫门就会倒下。 陛下要做的,是收拾收拾准备宠幸美人。幸了她,醒来见到陛下第一眼,她的心就是陛下的了。 小、小姐 柳瑟咬破舌尖唤回一丝清明。 要想死在这,你就尽管晕过去清和面色惨白,摸出怀里的药瓶往两人嘴里各自喂了三粒。 一道道宫门像是穿不尽的时光长廊,周身的力气如海绵里的水一点点被挤干。 然而想想倒在这的后果,她心头发狠,拽着柳瑟往前走。 路过的宫人不时朝她行礼,并未看出她的不妥。 沈延恩与其携带的家将被挡在敬德门前。 御林军统领大惊失色:大将军手持长戟,是想逼宫造反吗!? 柳琴前往谢家去寻谢行楼时,谢行楼已然凛眉站在巍峨皇城前,掩在袖中的手指飞速掐算,眸心怒色翻腾。 龙少主,她怎么还没倒下?不能赶在沈延恩来之前幸了她,沈大将军追究起来,朕拿什么平息他的怒火? 拿锦茸公主的命! 龙润少见地动了火气。 他也想知道,沈清和怎么还能坚持?她到底是什么做的? 拿、拿皇妹的命?赵拥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不错,事是赵绒做的,和陛下有何相干?真有什么,陛下拿皇室最后一位成员的人头给他赔罪便是。 君王做到这份上,身为臣子还想如何?赵氏龙气还没灭呢! 沈延恩再强势,再心疼女儿,难道还能为了一个女儿不要沈家百年忠名? 退一万步说,我那【移情香露】中添加一味药引,情起无药可解,必要与人行.欢。 即使陛下今日无法抱得美人归,到时她相思心动,无论是谁沾了她身,移情夺魂的效果都不会变。 若沈清和不再执迷池蘅,不也解了陛下一忧? 若沈清和不再痴迷池蘅,那位帝星可受得了这打击? 赵拥听傻眼,一时被他气势所慑,竟不能言。 缓过来后,他沉心静气,不再慌乱。 是啊,大不了,拿皇妹的命赔给沈家。 若沈家仍旧纠缠不休,赵拥心想:死谁都不能死他,真到那时,就甩锅让沈家与龙门相斗。 【龙门】底蕴深厚,那么多人,总不能斗不过一个沈延恩罢! 大将军!三思后行! 爹 一声微弱的呼喊,沈延恩倏地拨开挡在面前的御林军统领,气力之大,推得人一个仰倒。 清和! 龙少主,她、她真走出去了 不仅她走出去了,还带了个累赘走出去了。 赵拥以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信重的同辈人,早知道他的劳什子香露这么没用,他何苦冒着得罪沈延恩的危险对沈姑娘下手? 鸡飞蛋打,惹得一身骚。 龙润没空理他,一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这 他话音未落,面色倏尔褪去所有血色,一道冷沉的嗓音不讲道理地在他灵海炸响! 龙少主?龙少主你怎么了? 赵拥急忙扶稳他,冷汗透湿龙润衣袍。 爹,爹,救我 遥远之地。 龙山。 于道楼打坐的龙业猛地睁开眼,沉眉掐算,须臾怒道:言灵!谢四!你竟敢咒我儿死? 谢行楼一声呵斥还想再来,便见沈延恩扶着女儿匆忙而出。 清和固执,认定亲疏有别不肯要爹爹抱,直到见到亲近的姨母,脚下失力,一头栽进谢姨母怀抱。 见到她,沈延恩明显一愣。 旧人旧事涌来,看看她,再看看昏死过去的女儿,大将军沉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喊了对方从未想过的称呼。 谢家姐姐。 求你救救她。 第145章 以福抵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池蘅一刀了结耶律赤诚,大败狄戎军,养伤期间军营之内渐渐起了骄纵之气。 前阵子【红尘楼】赠送的一车车物资极其丰富,后有朝廷耐不住人言运送来粮草,吃喝不愁。 适逢将军带领他们重伤狄戎元气,耶律赤诚身死第三日,将军伤养得也能下床,军中当即庆祝一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闹得很是欢快。 等池蘅意识到不妥想要劝阻时,众将士心头绷着的那口气已经松懈下来。 彻夜的纵酒狂歌,正所谓饱暖思淫.欲,耐不住寂寞的士兵成群结队前往军.妓营玩个痛快。 战争是血腥的,同样是枯燥的,每天有人死,有人咬紧牙关活下来。 心弦松溃,血肉之躯的人难免想要放纵。 久寻张小二却迟迟不见人影,问起亲兵来,亲兵也是一宿没睡,眼底泛着熬夜熬狠了的乌青。 得知想找的人还在军.妓营风流快活,池蘅面色一变,再去看亲兵打着哈欠没精打采的松散样,气得火冒三丈。 这些人跟着她出生入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苦没受过,不到万不得已池蘅不想与他们计较,隐忍着火气出了营帐。 见她冷俏冒着寒气的背影,亲兵一个多哆嗦瞌睡醒了过来,不敢耽误,领着将军前往那地儿。 池蘅是有家室的人,哪怕仍没成婚,可婚约已定。 再者她与清和已有妻妻之实,更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她身份贵重,出门在外很是不近女色,营里的兄弟们都知道她说一不二的性子。 论起以前,做过最过火的还是扯着将军往花楼去。 将军去是去了,奈何根本不上楼,站在楼下吹了小半时辰风。 自那次后,再无人敢拉着她闹不正经的。 又有吴有用瞪着眼严防死守,一心护着沈家这位姑爷,任是谁也别想把人教坏。 军.妓营帐门冲哪边池蘅都不知道。 亲兵领人到了地儿,帐子还没掀开,里面的动静传出来,他手心捏了把汗。 大着胆子去看将军脸色,抬起头,对上一张银白面具,这才醒悟将军素日还是戴着面具的。 脸没见着,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他吓得膝盖发软,扑通跪倒下去。 帐子内的士兵哪晓得将军就在外面像根石柱子杵着,久不折腾的人乍一折腾,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解解大半年的渴。 帐外,池蘅一颗心冷透。 一次次的胜利,确实很容易迷失人的心。 骄兵必败。 以这样的状态去攻打狄戎王庭,拿什么胜? 怒火腾起,她既失望,又生出心寒,唐刀挑起帐帘,大步迈进去! 甫一进去,满目乌烟瘴气袭来。 一道道屏风隔着,声浪此起彼伏。 张小二并非荒.淫之人,身为将军身边的亲兵,比起其他人来算是节制。 他调.弄的也并非营内随便一名妓.子,而是他极其疼爱的相好。 那相好受他照顾良多,且听说他几番为将军做马前卒,更甘心乐意伺候他。 两人玩得正是投入的当口池蘅闯进来,张小二背对着看不见她人,介意自己的相好被兄弟们平白看了去,哑声怒道:想占老子女人便宜?出去!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他肩宽腿长,身材细瘦,勉勉强强挡住了女人的身子。 那妓.子被他面对面拥着,半边香肩露出来,下巴枕在他肩膀,最是隐忍难熬不可说的紧要之际,抬眸见着俊俏英武的将军,失声喊了出来。 张小二被她弄得难受,也跟着闷哼。 女人脸色涨红,倒像是做错事一样将脸儿埋了起来。 她这么够劲实在出乎张小二意料,正要说几句荤话调试氛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越含怒的反问:兄弟?信不信今天让你失去一位好兄弟? 仅是听了前面两字,张小二脊背僵直,面如土灰,顾不得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急忙退出来。 这时了都不忘抖着身子为他女人披好外袍。 女人羞赧地裹着袍子躲在角落。 出身如此以为不会再有羞得想钻入地缝的机会,可被将军撞见不堪的一面,她恨不能躲起来不再见人。 将军看也没看她。 她本就对军.妓营的存在感到排斥,可这事不是她一人之力能改变,倘要改革,也不是现在大刀阔斧。 因为现实不允许。 士兵在外冲锋陷阵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未知,再没个宣泄的口子,恐怕要闹起来。 更甚者被送往营内的妓.子多是家中犯事被牵连,大运朝的朝廷不养活她们,需要士兵们给的饷银度日。 真要解散军.妓营,以如今的运朝律法处置,她们的处境会比去了花楼更糟。 电光火石,池蘅不合时宜地想起临行那晚姐姐伏腰尝她的甜水,她面色一红,刹那又铁青。 张小二看着她不停变换的脸色,心沉到谷底。 穿好衣服,出来! 池蘅一声呵斥,张小二膝盖骨软了又软,没出息地绷紧了膀胱里的尿,省得教身后的女人看笑话。 女人被将军清寒冷彻的命令吓得白了脸,张小二自顾不暇,到底是有点良心,嘱咐道:你不要出去,将军喊的是我。 女人冲他点头,心想:将军年纪轻轻,气势倒真能唬人,不愧是带领军队打得狄戎哭爹喊娘的玉面战神。 张小二先出来,后面跟出一串一条绳上的蚂蚱。 吃饱了撑得,是不是?有精力没处发泄是不是?本将军喊不动你们人是不是? 今早的训练可还有人记得?咱们背井离乡出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你们可还能想起? 一句句如同巴掌啪啪打在士兵惨白的脸上。 打肿了左脸打右脸,池蘅怒气仍未止。 行军打仗,管理军队,她少有气成这样,骤然冷笑:狄戎的王庭攻破了吗?告诉我!攻破了吗!? 声音夹着内力而来,距她最近的张小二等人首当其冲扑通跪地,五脏六腑被震得一疼。 回答! 没有! 没有,你们也知道没有池蘅气急道:请军鞭! 亲兵颤颤巍巍将特制的军鞭递上。 接过长鞭,池蘅扬手一挥,一声破空响。 她先后点了五六名打从她做百夫长就跟着她的兵。 这些兵里,多得是为她挡刀退敌的勇士,扒开衣服,身上的伤疤谁见了都得动容。 你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亲兵。 她音色冷硬如冰:我不打他们,独独打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张小二喊了一声。 他知道,那你们知道吗? 知道! 好,每人二十军鞭,本将军亲自来。 二十军鞭,想养好伤起码得在床上趴一个月。 池蘅手起鞭落,打得都是她信重的亲信,落下去的每一鞭,即为戒鞭。 警戒他们不可再犯。 最后一鞭子落下,张小二撑着没晕死过去。 池蘅扔了鞭子,大气不喘。 我不要求我的兵是守森规戒律的和尚,但你们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 耶律赤诚死了,狄戎自己就能亡国吗?大胜在即,想玩女人,或想被女人玩,不想要军功的都给我滚回家去玩。 踏平狄戎王庭之前,但凡是我的兵,但凡你们肯认我是你们的将军,我的兵不准狎.妓。谁敢触犯军令,力斩不赦! 短短三日,池蘅重新整饬军营上下风气。 拿出一半饷银安抚被吓坏的军.妓,扭头将训练的强度提高一番。 军令在上,无人胆敢触犯。 很快,放纵一时迷失一时的运朝军找回先时的心气斗志。 看准机会,池蘅挥兵攻向狄戎王庭,打响最后一战。 殊不知远在千里外的盛京,被她心心念念着的姐姐,正喃喃低喊着她的名字。 象牙床,女子远山眉锁着无边愁绪,冷汗浸透衣衫,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粉,晕染开诱人的桃花色。 罗帐放下,挡去她孱弱艳丽的风情。 女儿的闺房沈延恩不好直接闯入,杵在门口忧心忡忡问道:谢家姐姐,婉婉这是? 她中了药,药力在与她的神志相争。 谢行楼拧眉:我医道不精,恐此药还有后招,不敢乱来。此事,还得请我大师姐过来一趟。 大师姐? 道门,姜煋。 薛泠与她同乘一骑,秋风自耳边掠过,她嘴里骂道:【龙门】这些祸害,净使一些下三滥的法子! 赵潜的尸骨还没烂呢他们就上赶着找死,阿蘅在外拚死拚活,他们在京里挖空心思捅刀,等她回来,看姓赵的怎么死! 姜煋没想到她能气成这样:你不是最不服我那清和师侄,怎的了,这次倒是心疼她? 我怎不能心疼她?薛泠倒在她怀里,低声道:你的师侄,不也是我的师侄么? 她声音轻软,音节碎在秋风中也没能逃脱姜煋的耳。 姜道长面色不改存心岔开话题,道:四师妹拿清和当心肝疼,她是我们姐妹里面最是修身养性的,这次恼了【龙山】,以她的本事一旦动了真怒,龙业之子不见得能活。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1 死了才好,让谢四咒死那畜生! 薛泠接着又骂了两声,忽而道:阿姐,你怎不算算咱们师侄此次能否顺利度过? 音落,转而便见姜煋沉沉叹道:算了三次,皆是险。 险?薛泠难以置信:阿姐没把握救她?还是说龙门的小畜生真就这么厉害? 龙润自身都难保,能厉害到哪儿去?论真本事,比他爹差得远。 快马驰骋,奔走如风。 片刻,姜煋道:险在时机,险在需要更多的福泽来庇佑。 她生来受寒毒侵害,八岁若无阿蘅以身挡箭,乃必死之结局。即便活下来此身也是先天衰败的命格。 先天衰败? 不错。 前世无池蘅,沈大将军一子一女,女儿八岁而折,长大成人的唯有一子。 今生重来,沈清和能活过二十全靠池蘅命数相系。 那个孩子幼年凭一腔孤勇救了人,此后便将沈清和的命看得比谁都宝贵。 年少未曾动心就敢以【阴阳溯回之法】替她扛下半份寒毒,及至成年,两人愈发亲密,隐有气机交融,福泽共享的趋势。 清和寒毒近两年少有发作,恰恰是有帝星福泽相护。 昔年阿蘅找上我求我为清和师侄解毒,毒入心脉,唯【一念丹】可解。 纵使找到【一念丹】,毒解之后能活多久,还要看是否有人愿为她修补命格中的颓势。 我说她的命在阿蘅身上,正是这道理。 薛泠听得入迷:竟还有这讲究?修补命格?这要怎么修? 姜煋笑道:自是拿心修,拿命修。 道门大师姐说话直冲天机而去,可惜,薛泠没那个悟性,听不懂她所言。 她恼羞成怒:让这马儿快跑,去晚了你那帝星要为人殉情了! 她说话不捡着好的说,姜煋无奈,策马挥鞭。 绣春别苑。 柳琴急慌慌跑来:谢姨母!阿瑟快不行了! 主仆二人身中【移情香露】,现下【移情香露】中的情.热发作出来,柳瑟在房中痛苦难言。 谢行楼起身往隔壁看去,坐在床沿一见柳瑟潮.红的脸蛋儿,心底怒意更甚,后悔没一口气弄死【龙山】的小辈。 她可有喜欢的人? 怕她不明白,谢行楼直截了当:肯以身相托的喜欢。 以身相托? 她中了药,要与人行欢方能好。少不得欢.好一场,此药还有移情夺魂之效,若有两情相悦的人陪她度过,此难可安然度过。 柳琴傻了眼:若不行欢呢? 谢行楼稍稍沉吟,眸色微黯:除非上苍垂怜,免她此祸。 这不就说不行欢就会死? 柳琴心神大震:有有有,她有喜欢的人!我立刻去找来! 跑出门她一颗心忽上忽下难受地想哭。 阿瑟还有人救,她家小姐可怎么办?将军在外打仗,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下去小姐岂不是死路一条? 妄秋红着脸进了柳瑟所在的房间,稍顷,吟声荡过那扇门,传出老远。 彼时,主院闺房。 清和意识昏沉地被扯入桃花梦境。 梦中池蘅的脸不断在她眼前闪现,灿笑的阿池,说着情话的阿池,拂梅弄雪的阿池 相思心起,愣是要将心血焚成灰。 好在她最能忍常人不能忍,中了那【移情香露】尚能凭着一股狠劲走出重重宫门,靠得就是这份百折不挠的坚韧心性。 她忍得下这份煎熬,门外,庭院中的沈大将军听到不行欢就会死,喉咙滚出一股腥甜。 大师姐已经在路上了。 虽从天命中提前预知婉婉还有好多年好活,谢行楼还是忍不住心焦。 术业有专攻。 道山之上她们师姐妹四人唯她不精通医术,换了个人,也会比她当下束手无策好上很多。 言灵的能力一次次发出,得不到上天的应允。以她一人之言解不了婉婉当下险境。 谢行楼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如此,沈延恩更是汗湿内衫。 是要女儿活还是死死保住女儿的清白,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后者令他痛苦,前者令他绝望。 天崩地裂都无法形容他内心的崩溃。 踌躇良久,他愤而挥袖。 谢行楼看他一眼,知他去做什么,并未拦阻。 盛京模样、身段、才华上佳的清倌在半个时辰内被大将军寻来。 而从三男三女之中寻出一位送入女儿房内,无异于又在沈延恩心中狠狠刺上一刀。 他面色发白。 他的女儿,何等刚烈不屈的性子,忍到此时都未求救,若有选择,沈延恩宁死也不愿行此事。 倘真将人送进房,成了事,婉婉会如何看他?如何恨他? 只是想想,他恨不能立时死了,也好过亲手割断女儿对他存留的最后一分亲情。 他死可以,可他能看着女儿死吗? 沈延恩枯坐庭院,且等着里面传来再忍不得的动静。 这一等,竟至夜深。 柳瑟这会还在缠着妄秋闹,可见【移情香露】药效之猛烈。 忍到此时,清和意识涣散,理智被吞灭,一声声的阿池从她口中溢出,隔着门,瞒不过大将军的耳。 沈延恩等着女儿主动求救,可等到此时仍没从她口中听到一字妥协,定力之强,委实教人震撼。 阿池 想要阿池。 念头纷纷乱乱充斥脑海,沈清和下唇被咬出血,血腥味入喉,仅有的一霎清明袭来,她哪能不知自己中了何招? 她这身子长年累月与药打交道,抗药性之强,唯恐阴沟里翻船,多番养护,最不惧的也是那春.毒。 可这并非能以药解的毒。 更甚者,这已经算不得毒。 药效发作,从心尖勾动出的,是情,是欲,是相思。 相思有何解? 唯有情人可解。 这药、这药 她身子颤抖,一颗心像被利剑劈成两瓣,裂开的瞬息脑海灵光一闪,喉咙硬生生被逼出一口血。 这药,是想借肉,体之欢,移了她的情! 隔着一扇门房间传来花瓶碎地的声音,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坚守到最后一步。 沈延恩双手发抖,终是狠着心从六人之中择出一位腰杆结实、长相阴柔的男子。 你。他手指那名身穿青竹长袍的年轻男子,将人喊了出来,细细耳语。 其他人不明所以,更猜不透大将军将他们抓来所为何事。 进去罢,别忘了本将军怎么吩咐你的。 那男子眸光一闪,按捺着狂喜朝那扇门走去。 起初见到镇国大将军他怕得要死,然方才得知来此是伺候那位貌美如仙的沈姑娘,他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还没推开眼前这扇门,脑子里已经控制不住想接下来如何行了。 他还是个清倌,没伺候过人,但伺候人的法子没少学,能与大将军嫡女燕好,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男子手触及那扇门,沈延恩眸底掠过一抹杀机。 他早就想好了,事成之后,此人非死不可! 你真想好了? 心知无立场拦阻父亲救女儿,谢行楼眼睁睁看着男子推门而入,凉声一语:他会死的。 他早晚都得死。沈大将军狠狠盯着那扇门。 欺辱他家女儿的,都得死! 沈姑娘莫怕,小生来为姑娘纾解 他迈开步子,色.欲心起,迫不及待想一睹沈姑娘的月貌花容。 床榻前一地碎瓷,清和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先时从柜子取出的机关兽。 且听着脚步声近,手指扣动机括,一支利箭穿破罗帐以骇然之势透过男人胸膛。 鲜血飞溅! 闷闷的倒地声从里面传出来,谢行楼道:他死了。 她扭头看着沈大将军:你这法子行不通。若用强,她纵是活着也是满心愤恨地活。可怕的不是死了,是她活着再无颜与心上人坦诚相拥。你有过阿眉,你还不懂吗? 沈延恩面色灰败,唇角溢出一丝血痕。 房门内,机关兽坠地,清和吐出一口血,意识再度陷入昏迷。 阿池。 救我。 救我,阿池 攻城的紧要关头,池蘅心神不宁,手里的唐刀险些掉落。 她迈出一步,身处修罗杀场,血花飘飞,耳畔尽是嘶吼,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幻觉。 她捂着心口,只觉那里难受地快要裂开。 这是怎么了? 我又为何会在这? 我不该在这。 那我该在哪儿? 她意识恍惚,孙逐日一声大呼:矜鲤 他喊声凄厉,池蘅下意识持刀格挡,内力荡开,极其惊险地避开杀机,银白面具上溅了血。 鬼门关前走一遭,她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一时也不懂为何会在刀枪无眼的战场走神。 没事罢?孙逐日与吴有用飞快护在她左右。 没事。池蘅心口隐隐生疼,她按下不表,扬声道:今夜,踏平王庭! 夜是如此漫长。 沈延恩为女儿愁得两鬓头发斑白。 皇宫内,药老抖着手为少主续命,务必要撑到主子到来。 龙业为了儿子狠命抽打身.下的千里马,披星戴月的姜煋两人弃马飞跃高高的盛京城门。 祝我婉婉长命百岁。 祝我婉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谢行楼俨然入定,嘴里不断念着祈福之语,不断有言灵的能力从她口中发出,她面色青白,话音一转,又道:大师姐快来 来了! 姜煋与薛泠翻过别苑高墙,身如谪仙,衣带飘飘。 庭院灯火通明,谢行楼睁开双目当即一喜,便要言语,一阵眩晕袭来,姜煋上前扶稳她:四师妹,交给我罢。 谢行楼放心地晕倒在她怀里。 薛泠见之迅速将人捞过来,不让她缠着阿姐。 姜煋目色一定,直视前方。 沈延恩一夜白头,见了救星敛袍跪地:求道长救救小女! 池蘅手起刀落,宰了守护王庭的大统领。 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喊的皆是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狄戎王忆起自己爱重的臣子,满肚的野心抱负终究化作一叹。 君上,咱们 他话音未落,狄戎王仿佛苍老十岁,阖上眼,晦涩出声。 降罢。 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群情激动,万众一心。 狄戎王带着臣子归降而出的一霎,意味着战争结束。 运朝的大军终于在这个深秋攻陷王庭。 池蘅率兵入主狄戎王庭,走至最高处,转身看向殿上一双双欣喜的眼睛,她掀唇笑开,高高举起唐刀:必胜! 姜煋推开门,留薛泠等人在外。 进了门,对地上的碎瓷、死人,视若无睹。 垂下的罗帐被卷起。 原以为会看到师侄何等狼狈的一面,未曾想入目看去,是清和疲惫熟睡的场景。 姜煋讶然盯着她头顶萦绕的好大一团福泽水雾,心下蓦然升起一种明悟: 狄戎破了。 天赐福运于帝星。 而身为她最亲近之人,清和也跟着沾光。 福运庇体,以福抵祸。 正当她如此想时,便见那团福泽所化的雾气彭的一声,破碎消弭。 池蘅怔然坐在狄戎王庭,皱眉紧皱。 总觉得她好不容易与婉婉结下的那丝牵连,断了。 福祸相抵,福泽破碎,【移情香露】埋下的祸事随之解去,姜煋沉下心来诊脉,良久,提笔写下长长的一道方子。 清和累极了,不知她何时来,亦不知她何时去。 她喃喃低语了一声阿池,头顶却再无池蘅匀给她的福泽守着她、护着她。 她孤孤单单地拢紧被角,犹如在母腹里汲取温暖的婴儿。 第146章 儿女情长 池蘅抬手举刀高声喊出那声必胜,狄戎王庭的九霄殿,应呼声震耳欲聋。 帝气、帝运、帝威三道肉眼看不见的气息彼此疯狂上涨,霎时,一道金光自苍穹挥洒落下。 殿上有眼睛的人看不见帝王气运,却能看见是实实在在的金光附体,附在他们将军身上! 一时之间,呼声戛然而止。 不止孙逐日一人脑海涌出想拥立将军为帝的念头。 运朝军大破狄戎,狄戎归降,上苍满意帝星所为,降下福运来。 这世间福运增长到某种程度能达到解祸的效果,说起来和破财免灾有异曲同工之妙。 有福之士,受天眷爱,灾祸必不临到她身,即使有祸也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池沈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乃彼此在这世间最为亲近眷恋之人。 从池蘅那得来的小一半福运抵消【移情香露】带来的种种祸事,饶是如此,经此一难,清和还是吃了大苦头。 上苍看在福祸相抵的份上,免去她行欢、移情之人祸。 然先时强撑一把病骨与药效相争,几度脱水、昏迷,心神耗损过重,又再无帝星福泽庇体,醒来,寒毒猝然发作。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2 可谓雪上加霜。 姜煋在别苑忙得脚不沾地。 薛泠忍着心疼坐在床沿做一些喂水喂药的事。 多好一姑娘,性子刚烈不屈,打断骨头腰也不肯弯折一下,实在对她的脾性。 又是多好一姑娘,面无血色,唇冷得发青,这等时候了,喂水喂药也从不让人费心。 瓷勺喂到她嘴里,自个都晓得喝。 怪乎可怜成这样还能倔强地活这些年。 这是咬着牙发着狠想活下去。 薛泠为之动容。 冷、冷 细碎的呢喃声如柳絮飘荡在女儿家的闺房,薛泠在这坐了一会热得整个人要冒烟,奈何榻上的人还在喊冷。 她瞬间红了眼眶,本不是多敏感纤弱的人,愣是看不得这姑娘再受半点苦,她叹息两声,又将房内的炉子挑弄更旺。 脚下的地龙烧得十足热烈,屋子俨然被热气熏成火炉,姜煋掀帘而入,率先看到薛泠满额头是汗。 关心的话咽回喉咙,她将炼制好的丹药递过去:接着喂。她这身体衰败地厉害,扛是扛了过来,也是打碎牙含血吞 她不忍说下去。 薛泠也不忍再听下去。 折身继续回到床前端起温水喂她咽下一粒粒黄豆大小的丹药。 压制许久的寒毒一朝反扑,气势之盛,摧拉枯朽。 病灶轰得爆发,为清和身子着想,姜煋不敢用刚猛的法子,只能以温和的药效疏导寒毒,像温声哄着一只随时可伤人的猛兽。 猛兽不通人言语,沟通甚是艰难。 相信她,她能度过这一关。 谢行楼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眉梢染了细微倦色。 她走上前,悉心为清和掖好被角,笑着对薛泠道:辛苦了,接下来让我陪陪她罢。 薛泠看向姜煋,姜煋牵着她的衣袖离开。 好孩子,你命不该绝。 仗着清和听不到她的言语,说出来也不算泄露天机,谢行楼温和了眉眼。 你是有大福之人,只生下来要受苦颇多,苦归苦,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我猜你也是这样想的,否则不会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婉婉,你得等。不要失望,亦不要绝望,她心里有你,愿为你出死入生。 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我知你会心疼,姨母也疼,但为了我们的婉婉,她唯有向前。你得撑下去,等你的阿池来救你。 你们都会活得长长久久,姨母提前看见了。 看见阿池终成一位旷世明君,看到我们家的婉婉成为受人敬重的一代贤后。 路那么长,你们慢悠悠走着,手牵手,大雪白了头。 谢行楼轻言慢语描绘她们的未来,出口的每个字都携着奇妙韵味:你们会成为万民口口传颂的传奇,会带着崭新的国家走向从未有过的昌盛。 而生命漫长,要经历许多许多的事,时有悲伤,但悲伤定会眨眼过去。 婉婉,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姨母祝福你们。 指腹拂过那对紧皱的眉,拂去眉上冷霜,谢行楼轻捻指尖,不再言语,默然无声地陪在她身边。 都是中了【移情香露】,主仆二人的境遇一个地一个天。 房门打开,柳瑟神清气爽地从里面走出来,倒是慢她一步的妄秋姑娘,累得腰快直不起来。 柳瑟乃习武之人,身子骨自然比她好上许多。 两人藉着药效成其美事,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柳瑟本就心仪她,【移情香露】功效再怎么诡谲霸道,移来移去,还是落在她原本就喜欢的妄秋身上。 她满面春光,眉梢含情,明眼人一看就是被情爱滋润着的。 妄秋跟在她身边,昨日明明做的是上面的事,此刻却像个害羞的小媳妇,小脸通红,腰肢酸乏,累得简直不想动弹。 但不动弹哪能行? 小姐还在床榻躺着呢。 比起因祸得媳妇的柳瑟,清和打半条命搭了进去。 沈延恩看着半点事没有的柳瑟进门前去侍候,眼眉低沉。 昨日那一支利箭从机关兽口飞出,他再一次领教了池蘅对女儿的重要。 是非她不可、非她不行的果决。 悔意在心里翻江倒海不安生。 一日一夜的煎熬愁苦,他鬓边白发在太阳下刺眼,露出几分颓败意味。 他肩膀耷拉着,耳畔再次响起女儿断言的那句半生混沌,至亲至爱皆已负尽,脚下如同灌铅,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祠堂。 说来也巧,昨日别苑乱起来之前池夫人兴高采烈回了娘家。 到了娘家一开心没忍住多饮几杯,酒醒听到下人汇报,换好衣衫来不及用早食匆忙赶来绣春别苑。 她一来,直接抢了薛泠喂水喂药的活计,眼瞧着清和状态不好,干脆在别苑住下好日夜照顾嫡亲的儿媳。 又是一日过去。 窗外下起凉凉的秋雨。 池夫人眼睛不敢眨地守在床前,不时拿湿帕子沾一沾清和干燥的唇。 唇上湿意传来,清和渐渐有了醒转之势。 鸦羽般的长睫轻颤,靠着毅力掀开眼帘,她迷迷糊糊地想:又熬过了一天。 婉婉?婉婉?池夫人不敢大声说话,轻轻柔柔地喊她。 当日之事她都听说了,心肝颤着,很怕儿媳有个好歹,更怕她有个好歹,女儿受不了刺激直接抹脖子殉情。 沉钝的意识慢慢有了两分清明,清和嗓音沙哑,声弱如蚊地喊了声阿娘。 她还晓得喊阿娘,池夫人忙不迭地谢天谢地。 她人醒了,别苑里的诸人再度开始忙碌起来。 清和侥幸捡了条命。 狄戎破的正是时候,天降的福运分拨的也恰是时候,姜煋姜道长来得及时,她本人也委实争气。 这条命得之不易,清和懒懒靠着软枕,浑身上下连根手指头都懒得抬。 池夫人且端着粥碗一勺勺耐心喂她。 听她喊池夫人阿娘,谢行楼眨了眨眼,薛泠弯了弯唇,暗道小阿蘅终于不再像根木头,晓得拉着未婚妻做成年人应做的事。 小可怜沈姑娘病容憔悴,要调侃她不急于一时,至少得等人好了再说。 薛泠欣赏她这坦坦荡荡有一说一坚韧不拔的性子,怕她卧床无聊,寻了好些有趣的新鲜玩意打算予她解闷。 清和仅仅是醒了,病得下不来地,日日在别苑精养,一来二去与薛泠交起了朋友。 你那爹又来了。 薛泠轻扯嘴角:你烦不烦他? 清和笑了笑,是笑她说话直爽,笑过之后脸色苍白地倚着背后的软枕,没说烦,也没说不烦,沉吟片时,有气无力道:请他进来罢。 啧。 薛泠扭着水蛇腰出门。 得到女儿许可,沈延恩抬腿踏进来。 遭逢大难,女儿面容清减,病歪歪的比几年前还不如。 爹爹。 沈延恩扬起头。 清和却闭了眼,似是不愿见他。 闭上眼,当日模糊的记忆涌来,那股沸腾的杀意也跟着在五脏六腑翻腾,她忍了忍,忍得心口发疼,柔柔笑出声。 让女儿猜猜。 爹那时是不是在想,找个相貌好身段好才华好的男儿,姑且入了我的帐,解了我的渴,然后再杀了他。 回头当作女儿被恶狗咬上一口,总好过死了强? 沈延恩知她心性,并未作声。 清和也不需要他作声。 她缓了缓,攒了些力气自顾自道:我知您做那决定不易,我命在旦夕,您一夜白头,都不容易。 可女儿不想被狗咬,不是阿池,谁起那色.欲我杀谁! 她情绪激动,骨子里的狠辣被逼出两分,片刻被理智强压回。 她睫毛微颤,捧着暖炉,指尖也没多少热乎气,垂眸哀叹:爹爹,你让我好烦 您希望女儿活着,但那样活着,我宁愿死了,也不想阿池为我痛苦一生。 女儿的心很小,容不下那么多家国大义,满了儿女情长。我只为她一人,她没了,我也就没了,她痛苦,我何不去死呢? 沈延恩被她一番话惊得大骇! 爹爹,您身中迷药被谢折枝坑害时,痛苦吗?挣扎吗?醒来是否无颜面对发妻? 生不如死的滋味很难捱罢,阿娘一去,您浑浑噩噩多年,糊涂事又要做到几时呢? 多年未愈合的伤疤被她毫不留情地撕下来,沈大将军身形一晃,面色难堪。 她呼出一口寒气,瞧起来和雪山里走出的仙子似的,然而出口的话锋芒如刀,字字句句扎人: 爹爹,我不想成为您这样的人。 一步错,步步错。 所以一步都不能错。 第147章 爱与喜欢 狄戎,王庭。 胜利的喜悦充斥每个运朝士兵的心田,池蘅带兵攻陷狄戎,居功甚伟,被众将士请到上座。 昔日耶律赤诚领兵攻破西平关、虎狼关、清水关,进城便是肆意败坏的畜生行径。 狄戎不做人,但池蘅决不允许自己手下的兵也做那没人性的畜生。 十二道军令颁布,打消人们想快活快活的念头。 狄戎男子多魁梧,女子多风流,男女之事荤素不忌,便是男男、女女,若是看对了眼,也能拉入帐子享受一段露水情缘。 欢情梦醒,一拍两散,各不耽误。 可以说是没有礼法束缚。 士兵们攻克狄戎,狄戎王带臣属亲自来降,还以为能轻松轻松身心,解开裤腰带玩命地痛快痛快。 但将军不准。 将军平素也与他们说笑,可在正事上毫不含糊。 他们都服气池蘅,池将军说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将军治军有道,是以王庭攻陷,狄戎的男男女女并未迎来想像中的屈辱磋磨。 这支军队,说是仁义之师也不为过。 狄戎王看着臣属手抄的十二条军令,十二个不准,全了他的子民最后一份尊严。 想想池将军所举,再想想他钟爱的耶律元帅,狄戎王感叹两声,输得心服口服。 不说别的,军令颁布下去数万大军竟无一人敢犯。有此等威信力在,难怪运朝的军队能一路直捣黄龙。 君上,今晚的秋宴 去。 输了就是输了,只为池将军大义,不磋磨羞辱他的百姓,他这狄戎王的身段也该放下来了。 亡国之君,哪还有素日那些讲究? 行军打仗好不容易到了收割胜利喜悦的时候,池蘅严令禁止手下的兵作.奸犯科,可恩威并施的道理她哪能不懂? 适当的犒劳不可少。 此次秋宴在王庭举办,美酒佳肴三军皆有份。 池蘅身穿玄色长衫,胸前衣襟绣着金色纹饰,红带子束腰,飘逸俊秀,头戴白玉冠,雅正斯文,不笑时眸若寒星,笑时红唇微掀,眉眼含情。 褪下那身冷冰冰的盔甲,整个人如春日生发的鲜嫩枝条,再者风华正茂,风头无两,持刀坐在上位不发一言也能折了在场之人的心。 将军,面具 经孙逐日提醒,池蘅稍加思忖单手摘下用来护面的银白面具。 不露面时已是着实亮眼,如今亮出庐山真面,又惹得殿上一阵惊呼。 说一名男子倾城倾国似乎不大适合,甚而听起来有冒犯之意,然狄戎王举目望去,脑子里诚然只剩下这四字。 就是这样一个人逼得他亡了国啊。 他饮罢一盏酒,人未醉,心先醉了。 狄戎乃战败国,对待降兵,池蘅素来有自己的一套理念,打服了他们,打怕了他们,接下来就得顺毛安抚,彰显大国之风范。 她行事不为远在盛京的赵拥,而是为自己。 坐在这,她已经在想如何管理国家,如何开疆辟土创出一番功业。 因她降生来到这世上本就为此。 从现在开始,她得和这位狄戎王学着如何做一名受臣民爱戴的皇帝。 凡引得臣民誓死效忠的,皆为帝王之术。 赵氏父子离帝王二字相去远矣,在池蘅心里,帝王,应是这国家的精神信仰。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君应是恪守帝则、端正己身、勤政爱民、持有帝威的君,否则便是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那啥啥。 如赵潜、赵拥之流,便是腐蚀国家的蛀虫。 国家根基想稳当,君王应以身作则。 她仍记得狄戎王带领臣子平静归降的情景,狄戎王一降,狄戎百姓眼里的光都灭了。 念头在脑海翻转,池蘅含笑举杯:来,喝酒! 敬将军! 孙逐日举杯,一众将领也跟着举杯。 狄戎这边狄戎王很识时务,识时务为俊杰,池蘅暗道:此人纵使不做狄戎的王,也能活得很好。 运朝此番扬眉吐气大获全胜,秋日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意熏陶下,有着国仇家恨的两拨人头回放浪地趴在酒桌行酒令。 池蘅端着酒盏出了宫宴行走在皎皎月色下。 走到花木深处,适逢凉风乍起吹皱她金织银绣的衣摆,暗香袭来。 月光下有一女子翩然起舞,长发如墨,穿的是运朝的服饰,隆起的胸脯和纤瘦的腰肢映入眼帘,池蘅眉头一皱,拔腿欲走。 金铃声起。 听到铃声,池蘅神思微微恍惚。 她曾送给姐姐一只金铃,平时不响,唯有用特定的摇晃手法才能发出响声,且那铃声与一般的铃铛不同,铃声一响,能传出很远。 声音极具穿透力。 她双眼微眯,相思在心尖翻来越去。 她似是醉了,霎时又想起婉婉头回摇晃金铃是想剥了她的衣服看看她是男是女。 思及此,池蘅面上带笑。 从女子的角度看去,便是温润如玉的君子执杯月下,扬眉浅笑,怎一个动人心扉? 可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如玉郎君,而是刺透他们国家的一把利刃。 狄戎王姬怀着魅.惑之心而来,自然不想空手而归。 她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天上明月、心口朱砂,征服他,左右他,杀了他。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3 王兄不想做的事,她来做。 月下起舞的女子趁着池将军发愣,细软的腰身轻柔慢转绕到他身前,池蘅执杯的指节收紧,眼里闪过一抹厌恶和杀机。 她讨厌这女人身上的味道。 讨厌她卖弄风骚地围着自己转。 她不由地想:这是在勾.引我吗? 若是寻常的男子月下与女邂逅又该如何? 尝试着推算一二,池蘅喉咙犯呕,连忙将剩下的酒水仰头喂进嘴里。 女子笑着退出几步远,尽情展示自己的魅力。 她名魅音,王姬魅音,脚下金铃配合她妙曼的舞姿有魅.惑之奇效,拜倒在她裙下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 眼见仍未吸引这位俊俏将军的注意,她轻蔑一笑,勾衣解带。 池蘅半醉半醒,仰头看向天边的月亮,一手执杯,一手悄然抚摸腰间的唐刀。 便是此时,清和卧床听着薛泠同她讲的那些有趣话本子,远山眉轻轻舒展,笑意从眸子溢出来。 她忽然道:不知阿池在做什么。 薛泠见她兴致根本不在这话本子,笑也是因着想到某人才笑,扔开装裱精致的话本,坐在床前一手托腮: 我阿姐说,狄戎破了。打了胜仗,她这会应是在办庆功宴罢。 狄戎破了?清和语气讶然。 阿姐是这样说的,我也只偷偷告诉了你一人。 不过说都说了,她不介意再说两句:你这条命能捡回来,还要多谢阿蘅分你一部分福泽。 清和睁着湿润的眸子安静听她下文。 薛泠极少见她这副乖巧模样,莞尔:这世间也不单是药能解药,灾祸降临,福气若厚沉到某种地步,以福也能抵祸。 你看,万中难寻其一的机遇都被你赶上了,你的命也没有你想像的那样不好。 清和很高兴听到这话,病病弱弱的身骨倚在床头,也有说不出来的风情。 她不经意念起阿池出京前的那一晚,那一晚的细枝末节在她身中【移情香露】时没少在心间翻腾。 她眉梢若无若无地浮现一缕媚.色,薛泠看得直呼羡慕阿姐何时才能弄弄.她? 想姜煋那等仙风道骨不为美色所动的寡欲.情致,薛泠越想越难耐。 为了她的终身幸福着想,她眼睛转了转,妩媚一笑:清和,左右无聊,你可有兴趣与我研制几种有意思的药? 有意思的药?清和从回忆里挣脱出来,眼目清澈,语调温柔。 她生有慧心,一见薛泠这一脸求而不得的春.思,想笑又担心惹恼了她,她再不与自己透露阿池的事。 怎么样? 她二人俱是用药的高手,然而素日研究的方向都还算正经,正经杀人,正经救人。 防不胜防吃了个大亏,清和将此归咎在自己到底太正经太仁慈的份上。 对上薛泠期盼的眼,她轻点下巴:好。 魅音腰都要扭断了仍没换回那人一瞥。 池蘅对月思人,想回房给姐姐写信。 他要走,魅音哪能不留人,顾不得□□去抓池将军衣袖,池蘅仿佛身后长眼避开她的触碰,内心的嫌恶到底顶峰。 隐在暗地的池英拿绸带蒙眼,担心妹妹受不得美□□.惑犯下错事,正忧虑时,随风飘来一股血腥。 他心里一惊,扒拉下蒙在眼睛的绸带,藉着月光映照,看到狄戎王姬不可置信的面孔。 刀光一闪,魅音僵立在那,池蘅收刀入鞘,踏着步子离开。 鲜血自狄戎王姬脆弱优美的脖颈迸溅开来,好一朵鲜花寂寂枯萎在无人之地。 走出几步池蘅还在想:人为何要有很多女人? 不过是无法满足的欲.望与日俱增,又或是不爱,或是每个都爱,然每个都爱,却又不是爱了。 只能说喜欢,每个都喜欢。 和喜欢一只猫一只狗,喜欢用金银装饰自己的美貌没什么区别。 池蘅又想:我喜欢每个勾.引我的女人都去死。 除了姐姐。 她握紧【挽星】,回房之前不放心,去看过醉酒的将领,看他们无恙便又在月下走了一圈。 无事发生,遂回屋写信。 池英张大嘴,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妹妹。 印象中他的妹妹满心赤忱,朝气蓬勃,如清晨初升的太阳,笑起来干净爽朗,常能给人带来希望。 比起年少的她,如今的阿蘅行事果决,举手投足隐有一股霸气在里面。 战争的洗礼洗去了她的犹豫和多余的仁善,池英再次目睹了妹妹和他们的不同之处。 狄戎方降,狄戎的王姬就赤.身露体死在自家后院。 阿蘅可真是敢啊。 池英合上嘴巴,努力让接受这个事实,不住在心里劝说自己:他的妹妹,可是连赵潜那个昏君都敢杀。 只要她想,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回到房间池蘅沐浴更衣,提笔蘸墨,满腹的相思流泻于笔端,她眉目欢喜,哪还有拔刀杀人的煞气? 王姬魅音死了。 死在花木的深处。 死时狼狈面露惊诧,无衣蔽体,长发散开,地上的泥土被血染红。 狄戎王想要个交代。 他找上池蘅时,池蘅正擦拭明晃晃的唐刀,刀身映着她冷然的眉眼,她笑不达眼底,屏退众人问了狄戎王两句话。 你的王妹,你竟不知她死性不改么?她想对我图谋不轨,本将军难道还要成全她? 她虽未说一字脏,眼睛流露出来的全是那个女人心脏身脏的意思。 除却这个,最让狄戎王震惊的是她最后一句话: 死灰,是不能复燃的。 你们输了,没灭国已是我大运朝仁慈,还想走旁门左道报国仇,若真论起国仇,狄戎被灭国才最适合。 听懂弦外之音,狄戎王汗湿后背,再三保证绝无反意,不敢再追究王姬之死一事。 池蘅看他一眼,垂眸继续擦拭她的刀。 前方战胜的军报还在半路,盛京,龙业为救回自己的独子,熬红了眼。 赵拥还指望【龙门】相助,当然不希望【龙门】的少主若死在他皇宫双方起了罅隙,还如何联手? 门主,龙少主可是 龙业沉沉地盯着他,盯得赵拥脊背发凉,没忍住倒退两步。 门主? 龙业收回视线,满目威严:我儿自然无恙。 谁死,他的儿子都不能死。 余光瞥向这位胆怯无能的新帝,他闭上眼睛,思量几日之后的大事。 里面的气氛着实诡异,大监杵在门口颤巍巍道:陛下,沈大将军来了。 赵拥打了个寒颤。 沈家女被困宫中当日,大将军领着家将差一步就要逼宫。 他不敢多想,惧意充斥肺腑,冷不防记起龙润那日提过的解决之策,哆哆嗦嗦道:去,去把皇妹 大监不明所以。 说到一半,赵拥狠心闭眼:去把皇妹的人头拿过来,朕、朕给大将军赔礼谢罪。 第148章 夺命 秋天还没彻底过去,盛京发生了一件格外荒唐匪夷所思的事。 新帝赵拥献出皇室唯一嫡公主的人头平息沈大将军怒火,源头是锦茸公主在宫内暗害沈家嫡女,害人不成,反被大将军抓住把柄。 镇国大将军人到了皇宫此事还未详谈,新帝捧着皇妹血淋淋的头卑微地请求大将军宽宥。 君王的姿态降到这份上,引起臣民大肆议论。 有人说新帝丧失帝王威仪。 也有人说沈家跋扈,多大的事竟能逼得陛下砍了锦茸公主的脑袋? 还有人说,公主该死。 池将军在外奋勇杀敌、守土安.邦,公主身为皇家嫡系,行事却毫无公主的样子。 说来说去就是一笔乱账。 可惜了沈姑娘身体本就不好,还遭了无妄之灾。 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几句,总觉得这头顶的天快要变了赵氏都成这样子了,那第二颗帝星还不出来吗? 赵拥不比赵潜,先帝在位时黑袍卫在他手上弄得人们胆战心惊,夜里说梦话都得当心。 先帝猝死,身为太子的赵拥被推到那位子,起初是打定主意做个好皇帝,起码要收拢民心,莫要让赵氏的江山亡在他手上。 他一继位,撤了悬在臣民头上的刀,仅将黑袍卫当做暗卫来用。 没有那把刀来震慑,赵绒一死,民间冒出许许多多不同的声音。 绣春别苑,秋日阳光洒满庭院,叶子落了一地金黄。 清和还是不能下地,虚弱至极,昨儿个染了风寒,闹到后半夜才安歇。 她这么弱不禁风,薛泠不敢在她没养好时缠着她捣鼓有意思的药,转身沏好一杯茶塞到她手心:赵氏父子,一个比一个窝囊。 赵潜有多窝囊她是知道的。 赵潜若不窝囊,怎会将他自个逼疯? 然赵拥的窝囊更在赵潜之上。 茶气清香,清和低头轻嗅,笑颜绽开,说话力气无多,嗓音柔柔的,绵绵的:窝囊归窝囊,谁又能说这以退为进的法子不好呢? 死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赵绒,陛下委曲求全堵住沈家的嘴,且听罢,臣民不知该怎么议论沈家呢。 她话音落下,薛泠暗暗后悔,后悔不该拿这事惹她妄动心神。 她感叹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太聪明,就更愿意凡事依仗那聪明多思,多虑,哪能休息好? 这招大义灭亲,不见得是赵拥想出来的。清和捧茶啜饮:泠姐姐,你和我说说【龙门】与【道门】? 【龙门】和【道门】? 祖祖辈辈的恩怨,三天两宿都说不完。 薛泠不欲和她说那一窝子叛徒,笑道:少想那些没用的,不若我和你讲讲阿蘅小时候? 好啊。 比起龙门、道门,显然阿池更重要。清和兴致被她挑起来,双目流转璀璨的光。 这光就连薛泠见了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在她看来沈家这位姑娘便如一枚冷如寒冰的白玉,玉面乍看毫无瑕疵,近看布满细不可查的裂纹。 美玉因冰寒独树一帜,又因裂纹教人不忍亵.玩,只想捧着、供着。 但提到池蘅,玉的裂纹会神奇地自我愈合。 她在所有人面前是破碎的,唯独给池蘅的是真正完整的,无瑕的。 裂纹的存在是为了吸引光的注意,让光照进来。 光照进来了,她又是无坚不摧的。 越了解她,薛泠越止不住怜惜。 可这怜惜不是这姑娘想要的。 沈清和这样的人,兴许幼时还盼着人疼,然咬着牙忍着疼长到如今年岁,早就不需要除池蘅以外的人怜惜。 这也是沈家父女关系始终亲近不起来的根源。 她是矛盾的,是经不起风雨的,病弱的身躯又能出乎所有人意料忍下更多的风雨。 她越矛盾越理智,越聪明甚而越凄惨,她的美彰显地愈是淋漓尽致。 薛泠从这姑娘眼里看到的不仅是倔强地活着,还有好多好多,触动人心的温柔。 经历过风吹雨打、酷寒霜冻的人,或许比没经历过的人更懂得怎样抓住心头挚爱。 这温柔不常见,这爱太克制汹涌,这个人才显得弥足珍贵。 薛泠十四岁入宫,清和满打满算四岁,池蘅还是两岁大的娃娃,两岁的小阿蘅被送入宫养在她膝下为子嗣不丰的先帝积攒子孙缘。 她不好当着清和的面说阿蘅小娃娃两岁时还缠着她吃奶,话音一转说起池蘅搂着布制小猫睡觉的故事。 清和听得津津有味,看着薛泠,心底既羡慕又有点微微的发酸。 仿佛不小心被橘子汁溅到了心尖,甜酸甜酸的。 她那会找不着那只小猫,愣是熬到深夜不睡,我没办法,找嬷嬷为她缝制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塞给她,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埋头闻了闻小布猫,狗鼻子似的,发现这只和上只不同,气得没说话扭头去睡。 第二天好不容易为她翻找出来,重新把布制的小猫搂进怀,她这才肯理人,笑起来能让人原谅她所有的任性。 薛泠意有所指:这孩子,长情。 不仅长情,还有点没法来形容的痴。 少时池蘅见到长得漂亮的姑娘,非得看够了,赏够了,这才能恢复正常。 及至一年年长大,有了心动的姑娘,这心才定来了。 定是定了,分明再聪明不过的人,遇上戳她心坎的,骨子里带着莽,大胆又无畏,凡事都敢拿命来搏。 情之一字,教人生教人死,教人欲罢不能。 薛泠感慨两句,抬眸见清和笑意缱绻,美得和幅画一样,她笑了笑,道了句世间痴人多。 泠姐姐不也是痴人?清和目色澄澈,看破不说破,薛泠朝她抛了个媚眼。 沈姑娘低头慢饮一口香茶:大师伯来了。 姜煋? 薛泠立时坐好,身子端正,也不敢朝人抛媚眼了,更不敢说什么情痴云云的话。 老实了没一会,竖耳倾听,见清和笑容恬淡地望着她,哪能不知上了她的当? 顿时恼羞成怒:好啊你!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清和朝她眨眼,一脸无辜。 薛泠细细品咋了一晃,恍然大悟:原来你心眼这么小。不就是我养了她几个月?你也值得拿姜煋吓唬我? 醋劲这么大! 茶水喝去小一半,薛泠接过她递来的茶碗放回桌子,反手为她取来暖炉暖着没点热乎气的手。 清和道了声谢,捧着缠枝牡丹的暖手炉发了片时的愣。 等她缓过来,略带羞涩地弯弯唇:枉我与阿池家住隔壁,却是她六岁时,我二人才相遇。 那总比蹉跎一生,遇不见来得强,更更好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薛泠道她贪心,转念又想:我说她贪心,莫非我就不贪心? 她得了与姜煋相伴的时光,还想得她的心,得她的身子,得她往后漫长的岁岁年年。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4 两人视线相对,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都是痴人,怀着一腔痴梦。 而薛泠哪知,清和误打误撞一句话,姜煋还真的来了。 姜道长一身白衣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笑声,神情复杂。 她自是希望阿泠能永远快乐下去,但这一生,局势推翻重来的那一刻,她早没了与人厮守的资格。 谢行楼手里捏着一把金剪修理花圃交错的花枝,姜煋走到她身前,欲言又止。 大师姐想问什么? 四师妹。姜煋看着那剪去的花枝,轻声道:当年,你是怎么舍得离开她的? 旧事重提,谢行楼笑意微滞,捏着金剪的手用力,卡嚓一声,枝节齐断,孤孤单单地坠在泥土地。 她喉咙一动:大师姐,若我说,我后悔离开她了呢? 早知她嫁人后活不长久,早知她会死在自己亲手做的芙蓉糕 她眸光黯淡。 这人生,哪来的那么多早知道啊。 她空有言灵之能,上苍不也好多事都在瞒着她? 正如她不知谢折眉会死于她手,正如她不知阿蘅为何要杀谢折枝? 正如她看见却不知始末因由的未来碎片,她知道很多未曾发生的事,但知道了,并不能做什么。 甚至每行一步都比常人多出许许多多的顾虑束缚。 她是天意的旁观者,记录者,是观棋之人,而观棋,讲究的是不语。 身为姜氏血脉,大师姐一定很累罢? 想开了,就不累了。 责任在身,总得有人负重前行。不是她,也会有旁人,既是她,那就责无旁贷。 姜煋不再问她,只因有言灵之能的行楼师妹也是有苦难言。 从前世而来的她已是战兢疲惫,常与天意打交道的谢四,怎会轻松呢? 无知是福。 这句话用在谢行楼身上,再合适不过。 无知是福,但用在赵拥身上就惨了。 无知的新帝被领进一扇门,重伤不愈的龙润双眸紧闭躺在阵法中心。 谢四那一声言灵带着言出法随的能力,一语杀人,直接从命理斩断龙润的生路。 想活下来,就得以命换命,彻底改了他的命格。 【龙门】早在龙业祖辈那会就在钻研夺命的法门,也正因此,【龙门】野心勃勃,伺机反了【道门】。 经过一代代人的完善,终于有了如今的大阵。 龙润下山前往皇宫正是如此。 不过中间出了插曲,得龙业与四护法亲自出手助他。 山主赵拥打了个寒颤:依朕看,朕还是请宫中御医 不用了。龙业制止他:陛下自己就能救我儿。 山 龙业不等他多言一字,将人推进阵法中心。 红光暴涨,霎时围困赵拥,使他动弹不得。 生机抽丝般被剥夺,首先坏了的是赵拥的脸,其次是他的四肢。 无数生机化成血线汇入龙润眉心,及至赵拥身上的血肉开始脱落,那位少主的面目渐渐发生惊人的变化。 龙业神情大震:再来! 东西南北四位护法分守四方,不顾呕血,再度掐诀。 龙家先祖熟读《道经》,从【道门】带出来的满腹才学被后人一点点钻研、吃透,先人未做成之事,经历多少代人的锲而不舍,终有成效。 命格互换,逆天而为。 【龙门】守护的从来不是皇室,而是自己想当那真龙! 新帝倒下去,身体融为一滩血肉汇入阵法之中。 本来闭眼的龙门少主改头换面这张脸,和死去的赵拥何其相似! 他缓缓睁开眼,感受到生机在身体里激荡,他坐起身,四位护法功成身陨,步了赵拥后尘。 可惜了四位护法。龙润淡淡道。 龙业面色苍白,大笑一声:成了! 赵拥踏出那扇门,大监稀奇陛下为何仅着里衣,抬头窥见天颜,将疑惑咽进喉咙。 谢行楼讶异挑眉:龙润死了? 你那一咒厉害的紧,他不死才怪。姜煋拈指掐诀,半晌,凉声道:龙润气数已尽。 作者有话要说: 看懂了叭?夺命也就是换命,死去的是赵拥,而非龙润。 不过赵氏这下子是真气数尽了(姓赵的都死光了),龙门最开始图谋的是帝气、龙气,所以赵拥登基后药老挖空心思为他调养身体,因为没个好身体根本支撑不住阵法结束。 还有龙润教赵拥养气之法,为的就是取而代之时不被人看出破绽。 其他细节可以去品啦,后面的就不剧透了,这段剧情会快快写完,有哪里看不懂随时在评论区问我~ 第149章 盼归 柳琴一溜烟跑进别苑,人刚迈进主院,声音回荡小姐!小姐!狄戎王庭破了!狄戎降了!! 运朝军队攻陷狄戎的军情传来,盛京大街小巷都在高声欢呼。 绣春别苑,池夫人欣慰地笑出声,手端瓷碗往清和嘴里喂了一口香喷喷的米粥:狄戎破了,阿蘅也快回来了。 清和病色的小脸焕发出一抹灿笑。 她比谁都盼着那人回来。 池将军威武! 池将军大获全胜! 朱雀长街,赵拥身着白色常服伫立在街角,耳听百姓们一声声欢庆,喜怒不形于色。 身旁的大监拿捏不定帝王喜好,按理说狄戎破了,边关再无狼子野心的狄戎虎视眈眈,陛下应该欢喜。 哪怕陛下厌恶池将军功高,也不该听到大胜的喜讯脸上半点喜色都没。 他心里纳闷,自打龙山那位少主没了,陛下变得很奇怪,倘真要他说,那就是变得更像一个皇帝了。 从前的陛下优柔寡断胆怯心窄,哪有眼下这份从容沉着? 不过陛下变得更像一名皇帝,这是好事,他敛下思绪,便听赵拥道:走罢。 大监毕恭毕敬跟在身后。 回宫,赵拥一连颁布三道圣旨。 一则在先前的基础减轻百姓赋税。 二则开恩科,纳饱学之士广入帝王侧。 三则封【龙门】之主为国师,有先斩后奏之权。 四则取消先帝三年禁止嫁娶一令。 因三年之内子改父政,赵拥特意前往太庙请罚。 四道圣旨昭告天下,选在大破狄戎的当口,可谓锦上添花。 百姓们欢欢喜喜松了口气,书生们铆足劲头准备明年三月春的科举。 一时之间,先时碍于政令无法嫁娶的男男女女,家中皆忙着敲锣打鼓操办婚事。 和这几件事比起来,那听都没听过的龙门之主被册封为国师,恰似一粒石子落入深潭,只听见短暂一声响,并未激起什么水花。 新帝总算做了个几件令人称道的美事。 大臣们颇感快慰,扭头痛痛快快嫁女儿、迎新媳。 四道圣旨一出,或多或少扭转了臣民对皇室的印象这位新帝,似乎还不算太糟? 赵拥怎么忽然开窍了?薛泠抱着猫儿陪在清和身边:这样说来,等阿蘅回来你们的婚事也能一起办了。 清和指尖捏着池蘅前两日送到她这的信,听到婚事,说不清怎的,心里便是一突。 仿佛紧要命的东西要离她而去。 她心口发闷,脸色冷白,几息之间额头汗涔涔的,吓坏一旁的薛泠。 怎的了?又是哪里不舒服? 清和直摇头。 指尖捏着的信映出褶皱。 她这副样子很快惊动在外看天赏云的几人。 阿姐,你快来看看,她是怎么了? 姜煋挑帘而入,不等她手指搭在清和脉搏,清和自个缓了过来。 她面色看起来还是不大好,但人已经能说出话。 大师伯,姨母,阿娘,我无事。 就是刹那像是心被剜去,疼得她手足无措直想哭。 谢行楼眸光微闪,嘴巴张张合合,终是一句话未说。 池夫人心疼她,不肯再出去和她们谈天说地,同薛泠一般守在她身边,时不时讲些新鲜事。 不过眼下的盛京张灯结彩宛若过新年,新鲜事总归围绕着两桩大事。 一是前方打了大胜仗,英雄不日凯旋。 二嘛,每天都有几家成亲,以至到了走出门去别管认不认识都有人往手心里塞喜饼的地步。 池夫人讲的正是隔壁那条街结亲的事。 张家和宋家先订婚,眼看要到成亲的日子哪知皇家出了事,先帝强令臣民服丧。 婚期一再耽延,等到新帝解除禁令,之前急着迎新媳妇进门的张家说什么都不肯同意这门婚事。 却是那张家公子和周家小女儿看对眼。 出尔反尔,结两姓之好这么大的事本以为要闹得不可开交,哪知宋家同意解除婚约。 盖因那宋家小姐晾着晾着对未婚夫也没了好感,钟情上隔壁家的柳公子。 张宋两家的婚事到最后经历一连串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演变成张、周,宋、柳四家的亲事。 难得和气,几家选在同一日成亲。 清和听得认真,听着听着不觉走起神。 她好想嫁给阿池。 也想娶了她的阿池。 热热闹闹两人过一辈子。 红烛暖帐,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想亲哪里就亲哪里,搂着人不撒手也使得,坐在她身上也使得。 关了门,除了阿池,谁晓得她有没有胡来? 心里的那根弦动了,相思再也压不住。 池夫人讲着讲着,发现儿媳的心早就飞了,透过那双温柔含水的眼眸,看到的满满都是她对自家女儿的爱意。 她禁不住想:早点回来罢。 回来成了亲,好歹对清和有个交代。 所有人都盼着池蘅回来,身在皇宫的龙润也在盼着池蘅回来,她回来,这棋局才能有意思。 他不是死去的赵氏父子,赵氏父子被池衍在眼皮子底下瞒了二十年,池家在暗,赵氏在明。 但现在局势已经发现逆转。 是他在暗,帝星在明。 披着赵拥的壳子,没人会真拿他当做对手,一旦有了轻视之心,纵是帝星也得输得一败涂地。 朕越来越期待了。 他坐在御书房的御座,身子后仰,举手投足更显威严。 龙业很满意他对皇帝身份的适应,提点道:陛下接下来该分薄雨露,为皇室绵延子嗣了。 生下他们龙家的种,早日立为太子,悉心教导,即便润儿不长命,天下还是握在他们姓龙的手中,祖宗大业才算真正完成。 龙润深知自己肩头扛着的责任,逆天改命,他唯有十年可活。 十年之内将赵氏败坏的帝王基业修补好,重新得到万民臣服,他还有很长的路走。 不仅如此,他还得为龙氏生下可继承皇位的儿子。 找谁为他生儿子,龙润最先想到的竟是沈家那位病歪歪的嫡女。 能生扛他的【移情香露】,凭着一股狠劲走出那么长的宫门,沈清和还是第一位。 他心思一动:国师可知沈姑娘是如何避开【香露】之效? 未曾与人行欢便没有移情一说,不与人行欢却活了下来,沈清和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本事? 察觉到儿子对沈家姑娘的不同,龙业并未在意。 他哼笑一声:狄戎降服,上天赐福紫微星,你说的那位沈姑娘怕是早与帝星骨肉相融,行了周公之礼。如此,降下的福分自然有她一份。以福抵祸,侥幸捡了一命罢了。 龙润神情恍惚:我还真想早日见见这位紫微星。 看看她到底哪来的本事,能得了那位姑娘的心。 【移情香露】都没法使人屈服,帝星勾勾手指轻而易举破了她的身。 好生令人不服。 红颜薄命,身中寒毒,她也没几年好活了。 他惋惜叹道。 短命这一点倒是与他般配。 龙润压下不该动的情爱,双目恢复清明,起身前往御花园寻找家世清白的女子为他诞下子嗣。 赵拥的那些女人他是不打算碰的。 夺了他的帝王命,再抢他的女人,未免不厚道。 赵拥替龙润而死,龙润姑且养着后宫那批妃子。 只是每月务必前往皇后寝宫的这日,他能躲则躲,寻了各种借口不肯与人同房。 昔日的太子妃,今日入主中宫的皇后,夏莲没外人想的那样喜欢赵拥,赵拥不与她同房,因由是何,她不敢问也不想问。 时光寸寸消磨,凯旋的大军朝着盛京一路进发。 谢行楼等人住在别苑为清和调养身子。 与此同时,谢家。 沈清宴耐不住母亲几次下跪恳求,终是帮她逃出囚禁她多年的牢笼。 谢折枝从少时闺房的地砖下挖出一物,走出谢家很远,她笑得肆意张狂:出来了,我出来了谢折玉休想关住我! 她眉间狠厉看得清宴心惊。 然而这到底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他稳住心神:娘,孩儿为您寻一住处,娘在那颐养天年罢。 颐养天年?谢折枝怒道:那贱人还没死,你娘我怎么颐养天年?谢折眉死得早,她女儿也别想好活!我要让沈延恩生不如死! 她疯疯癫癫骂了几句,不理会儿子苦苦劝阻:你让开!等娘为你斩草除根,再与你一同享清福去! 清宴听不懂她的话,可这斩草除根加之阿娘先前咒骂的话,足够他面色惨白,他急忙拽住母亲衣袖:娘!长姐并未苛待我!您不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5 什么不能? 谢折枝甩开他。 您不能伤害她,当是为了我! 沈清宴一脸哀戚地跪在生母脚下:阿娘,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上代人的仇怨何苦要牵连她? 见她无动于衷,清宴以头叩地,眼神坚毅:娘,今日您若想伤她分毫,便踏着儿子尸骨过去。 昔日有虎伤人,长姐义无反顾挡在我身前,今日阿娘害她,又要置儿子于何地? 谢折枝沉沉看他:好,她救过你,我不杀她。 清宴看她几眼,仍是不放心:恕儿冒犯,阿娘,你且屈指发誓,必不害她! 他面容俊朗,很有几分沈延恩的影子,谢折枝看得一怔:好,我发誓,我若胆敢伤害沈清和一分一毫,必教我七日之内暴毙,尸骨为豺狼所吃! 阿娘 这下你满意了? 她咧唇笑开:多亏她的好儿子,令她想到更好的法子折磨所有人。 不错,沈清和不能死,她得活着,健健康康活着,换她心爱之人替她一死! 她哈哈大笑,推开亲儿子扬长而去。 第150章 一念丹 黄昏,盛京城。 城内的百姓大半在等待将士凯旋,剩下一小半窝在茶楼酒巷谈论李家被抢婚一事。 新帝降下恩旨废去三年禁止嫁娶的条例,盛京几乎每日都能听到吹吹打打的喜庆声。 李大姑娘成婚途中被人抢走的消息传至绣春别苑,清和坐在窗前慢条斯理饮却半盏香茶。 她脸色苍白,病歪歪的,精神头不比以往,说起话来温声细语,颇有世家淑女风范。 你说,李姑娘是自愿跟那人走的? 柳瑟点头:奴隐在暗地,本想按小姐吩咐将不愿与人成婚的李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绑来,哪知有人先奴一步做了此事。 奴亲眼所见,李姑娘被那贼子带走时竟是又哭又笑,毫无反抗之意。 李如啄心系死去的池大公子,自然不肯应家中爹娘之意嫁给纨绔无能的祭酒之子。 李家与郑家订亲前一日,李如啄前往别苑求援,这才有清和派遣柳瑟暗地里抢亲一说。 只是亲没抢成,李大姑娘被不知名的人抢了去。 柳瑟心里惴惴。 一声轻笑。 她抬起头,不明白小姐为何发笑。 清和轻拢大氅:有人抢,咱们就不抢了。 她隐隐约约猜到抢亲之人,是故并不担心李姑娘的安危。 池英为了心上人秘密回京,至多半日,阿池也该回来了。 秋意浓,落叶打着旋儿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 距离盛京十里,池蘅坐在马背欣赏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前去打探城内情况的斥候策马而归,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禀将军,城内一切皆好! 待她指尖碾碎那枚枯叶,斥候最后一句话也落在地上。 池蘅眸子清明,一身轻甲在太阳光下明耀生辉,且看她生得肤白腰细,漫不经心的姿势怎么瞅怎么英姿飒然。 她蓦地低笑一声:一切皆好? 左右不明将军为何多此一问,疑惑在心头滚了两圈,迷雾豁然被拨开 此番大破狄戎,将军居功甚伟,陛下会怎么想?可容得下一位身怀赫赫军功的年轻将军? 一时诸人面色起了忧虑,甚而念起行军打仗途中朝廷刻意按着粮草不发的举动。 由此可见,他们这位陛下实在不是个有眼光、有气量、有仁心的明主。 这就像根刺扎在指腹,寻常时候不留意可能会忘,可一旦低头打量,总能品出各种难受。 池蘅借此事小小试探军心,知道兵士们一颗红心全然向她,她笑意深沉,方要言语,一支箭矢横空飞来。 孙逐日一声大喊:保护将军! 身穿甲胄的兵将持盾护卫在池蘅四围,戒备森严,便是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 竖耳倾听几息,风吹草动,一片安然。 长箭掉落在地,防止箭身涂毒,张小二卷着半幅袖子取过绑在箭上的纸条:将军! 【欲解沈清和体内寒毒,两刻钟内速来城郊桃花林,过时不候!切记,只你一人来,否则教你生不如死、抱憾终身!】 纸条展开,凌乱的字迹透过纸背都能看出写信之人的癫狂,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池蘅呼吸一滞! 两刻钟?以寻常的马力从这到城郊至少要三刻钟。 然而事关寒毒,她深呼一口气,握紧缰绳,策马直往城郊方向冲去! 将军!? 不准跟来! 她倒要看看,是何人有胆子拿婉婉的性命威胁她! 千里马与主人心意相通,扬起马蹄奋起驰骋,孙逐日担心地看着友人离开的方向,有心去追,然而他们的马哪有将军的马跑得快。 这是怎么了?吴有用呐呐自语,仰头瞧着残阳如血,倏地心底升起一股明悟:能令将军这般不管不顾的,十有八.九和沈姑娘有关。 池蘅一路扬鞭一路思忖,马蹄飞快,终于在时限内抵达。 城郊桃花林,早过了桃花盛开的时节,花瓣凋零,桃木瘦俏,远远瞧见一道熟悉的背影,她弃马提刀,踏着轻功翩然而落。 是你? 身穿华丽衣衫,梳着妇人发髻的,不是谢折枝又是谁? 见是她,池蘅大失所望,更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挫败、恼怒油然而生,她眸色深沉,在杀与不杀之间徘徊一二,握紧唐刀转身欲走。 你走了,她可就要死了。 谢折枝出声留人,池蘅冷笑: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这可不见得。 谢折枝仿佛找回昔日作为当家主母的沉稳有度,敛衣跽坐案前,抬手沏茶,茶水顺着壶嘴流出,斟满碧绿色的茶盏。 眼见池蘅头也不回,她不紧不慢道:你狠心绝情,是想要她当第二个柳霓裳么? 柳霓裳的名讳一出,池蘅步子猛地一顿,心弦恍惚蹦出清脆的响:你还知道什么? 谢折枝举杯轻啄,笑容得意:我还知道宁序。 池蘅指节崩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三百年前惊才绝艳的药谷传人首次出谷,断桥相遇,十五岁的宁序为霓裳仙子倾倒,甘心乐意做了柳霓裳五年的跟班。哪知这五年两人情投意合互生爱慕 谢折枝神情不屑:一个女子,喜欢另外一个女子,爱得轰轰烈烈,恨也轰轰烈烈 她眸光轻闪,嗤笑道:池将军唇红齿白面若好女,剥了衣服不会也是个小娇娘罢? 眼见池蘅反应木木的,入喉的酒水顿时没了滋味,谢折枝扔了酒杯,眸色冷冽:没错!我不仅知道宁序和柳霓裳,我还知道世间仅有的【一念丹】的下落! 一念丹! 池蘅喉咙微动,脚步下意识上前,声线颤抖:你有寒毒的解药? 谢折枝大笑:我当然有!宁序临死之际留下一丸毒.药,一丸解药,委托友人好生看管,为她寻觅传人。 她那友人,正是曾祖! 若非机缘巧合打开谢家密室,我也无从得知这位药谷传人的风流韵事。 拿到寒毒丹时,我最先想到的是我那好姐姐。毒.药被我碾碎撒进芙蓉糕里,谢折眉已经死了,她女儿还在,可怜兮兮饱受寒毒之苦二十余年。 池蘅,【一念丹】就在我这,想得到这枚解药救你那心上人,你得拿命来换! 寒玉匣打开,里面的【一念丹】飘出缕缕药香。 药谷所出的丹药存放时间愈长,功效愈大。 看到【一念丹】的第一眼,池蘅克制住硬抢的心思,快速捋顺混乱的思绪:我怎知你这药是真是假? 知她谨慎,谢折枝冷笑:今日我既肯来,是报着令沈清和伤心欲绝的打算而来,怎会拿假药来骗你?我若骗你,就教我儿魂飞湮灭,来生走畜生道,此等毒誓,你总算信了罢? 她连沈清宴的今生来世都敢起誓,可见动了真格。 你也歇了趁我不备抢夺的心,你来抢,又或派人来抢,我便一不做二不休将这药毁了! 她收好寒玉匣,从怀里摸出曾祖与宁序来往的信件。 这些信件用特定的方式涂抹保存,经年不朽,更无虫蛀。 你且看。 池蘅弯腰捡起,逐字逐句看去。 信中确实提及宁序将凝聚生平医毒造诣的两枚丹药交由谢家一事,且看这纸张确有很长年份。 她师承苏戒,眼目毒辣,在这点上谢折枝根本骗不过她。 药是真的! 一念及此,她呼吸急促。 一念丹,正所谓一念深爱,一念深恨,是爱是恨,是生是死,池蘅,沈清和能不能活,全在你一念之间。 你要我做什么? 谢折枝捂唇笑:脱下你的盔甲、靴袜,把你的刀扔过来。 【一念丹】就在我手上,你若有半分手段用在我身上,我就是死了也要毁了这药。 池蘅,我知你武功盖世,性子桀骜,可你胆敢耍任何花招,届时沈清和寒毒发作无药可救,得先死在咱俩前头。 她句句拿清和性命做挟制,池蘅眸色阴沉,忍一时之气,褪去盔甲,摘下面具,及至靴袜脱下,随手一抛,唐刀扔到谢折枝手边。 谢折枝一手撑刀,一手拈着救命的药丸:为了她,我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愿? 愿! 谢折枝下巴抬起:真好。 她笑道:那你先去试试我为你准备的刀山。 所谓刀山,遍地荆棘。 鲜血从脚底板渗出,大大小小的荆刺扎进血肉,池蘅咬着牙,眉头皱也不皱。 不愧是踏破狄戎王庭立下大功的玉面战神。 她越惨,谢折枝越开怀,她笑得和朵花似的:那再试试我为你准备的火海? 沈清和有你真是她的福分。 谢折枝冷眼瞧着三丈之外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刀尖直指:池蘅,你敢不敢走过来,亲手来拿这枚药? 一步一个血脚印,池蘅披头散发,死咬牙根才能让自己忽视周身的痛楚。 一念丹就在这里,你得拿命来换。 谢折枝好整以暇等着她步步靠近。 意识恍惚,满目血色。 陈年的记忆纷至沓来,最先涌入池蘅脑海的却是那句这点伤算什么?我愿为婉婉做任何事! 犹记得那是十四岁那年她在云桂楼打断说闲话之人的腿,回来受爹爹鞭刑,姐姐病体稍微好些便来看望她。 面对姐姐饱含关心的嗔责,她理直气壮地表明心迹。 人生二十载,不多的年岁她说过太多肯为婉婉去死的话。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婉婉不是牡丹,是盛京城最美最雅的蔷薇,她已经尝过这朵花的滋味,那么为她死一死,也是应有之义。 既是与天赌命,何足惧? 唐刀锋利至极,刀尖一瞬刺破池蘅轻薄的里衣。 谢折枝拿刀的手稳稳当当,刃长两尺七寸,且有的熬。 刀身刺进血肉,池蘅闷哼一声,鲜血淌出来,耳边回荡起沈大将军说过的话: 我要你指着你的天命发誓,发毒誓! 这一生,永远将婉婉放在第一位,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黎民苍生,都抵不过一个沈清和。 若有违背,便教你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这毒誓,你敢发吗? 谢折枝为取信于她,不惜拿爱子性命作为赌注,昔日池蘅为取信未来岳父,这毒誓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人这一生,不能所有的好处都落在一人身,想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代价。 刀身穿透池蘅血肉之躯,鲜血如注。 半臂之距,谢折枝满意她的识趣,不信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活。 她笑池蘅为情所痴不顾性命,又感叹这样的痴人不顾生死,遂言而有信将世间仅有的【一念丹】交出去。 解药拿到手,看清丹药所刻的药谷纹样,池蘅喉咙发出颤颤的笑声。 谢折枝正想倒退两步欣赏她死前的模样,哪知一只沾满血污的手猝不及防拧断她的脖子。 她人倒下去,池蘅运起阴阳二气护住孱弱的心脉,缓慢转身,万千的念头在此时皆归于一念: 她得回去。 把药送回去。 喉咙深处压着一口血,池蘅意识涣散:大哥、大哥为何还不来? 她又踏出两步,浑浑噩噩满脑子只剩下活命。 生死危机比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涌,她得活下去,以一条命搏两条命,她活下来,婉婉的命才算真正保住。 她若死了,婉婉会恨她死了也不愿和她同归一处。 求生的本能爆发,连同这些年对武学的钻研领悟也在此刻轰然爆发。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阴阳二气化作两条鱼彼此交缠,凭着难以形容的毅力,她爬上马背,胸前的刀明晃晃的,在暮色里显出冰冷的杀机。 回去。 她要回去。 马儿哀鸣一声朝着盛京方向狂奔。 马背颠簸,池蘅忍无可忍呕出一口血,血雾弥漫,天地在刹那间都在摇摇欲坠,眼前似乎映出大哥的身影,她努力摇摇头,想看清来人是谁。 池英一声悲呼:阿蘅! 见了他来,确定是他来,池蘅唇角上扬,笑容还未完全绽开人已经失力从马背摔下去。 马儿围着她焦躁地仰天悲鸣。 池英怎么都不敢想,抢亲回来他唯一的妹妹会落得这般凄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6 他哀痛欲绝:阿蘅,谁把你弄成这样子?阿蘅、阿蘅你撑住! 药药 池蘅摊开握紧的掌心,声音低弱:解、解药,给给婉、婉。 交代好要事,她阖上眼,再也发不出一言。 阿蘅,阿蘅?池英颤抖着手将两指搭在她脉搏,探不出脉息,他面如土灰,内力不要命地继续往她体内输送。 阿蘅,阿蘅你不能死是大哥的错,大哥不该走开 他嘴里喃喃。 一阵风刮过,被他护着的妹妹眨眼被人夺去。 你是何人!他气急出手:把人还回来! 青衣道人抱着死去的池蘅足尖一点避开他的杀招:人交给我,你自去做她交代给你的事。 池英受激过度,怒吼一声:把她还给我! 道人不理会他的纠缠,以奇异的点穴手法护住池蘅通身大穴,扬手拔.出【挽星】:帝星死劫已至,拿这去交差罢! 话音方落,染血的唐刀悍然刺入泥土,连同那锐不可当的刀气也跟着深入四寸之地。 秋风萧瑟,只一晃,眼前哪还有身穿青衣的道人? 池英手捧寒玉匣,双膝跪地:阿蘅,大哥来晚了阿蘅 他热泪盈眶,却不敢过分沉溺哀伤,理智稍稍回笼,他心中微定: 那道人来无影去无踪,想必是得道高人,高人抢走阿蘅,是否是阿蘅还有一线生机? 念头转开,他不敢暴露身份,想法子引了孙逐日等人前来,转而带着妹妹拿命换来的解药悄然混入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 解药是真的。关于宁序和柳霓裳、一念丹的内容,在第30章【阴阳溯洄】。 为铺垫这章前面已经埋下好多伏笔了,包括阿池总在口头上对婉婉生死相许,包括她发下的毒誓,还有她在情爱上的痴,等等等等,所以是注定要为婉婉死上一回。 之前说的涅盘重生也应在这。 这章拖到现在除了身体突发过敏,浮躁难受没法在电脑桌前久坐,也有舍不得下笔的缘故。 多余的就不解释了,阿池婉婉过了这一劫会苦尽甘来的。 第151章 谓我何求 清和一宿没睡好,早起卷着锦被坐在床榻,冷着张脸,恹恹的。 柳琴柳瑟捧着要穿的衣物守在床侧,紫金香炉里袅袅飘着清清淡淡的安神香。 梦境内荡开的血色渐渐褪去,清和眼睫低垂,眉心裹着一缕烦躁:大军还未入城吗? 她似是喃喃低语,柳瑟小心觑了她一眼:昨日未到,今日总该到了。 想着今日就能见到阿池,她一颗心略略安定下来,唇畔扬起浅浅的笑,手臂从被衾伸出,琴瑟二人连忙服侍她起床更衣。 简单用过早食,清和系好大氅带子,有意无意地瞥向安静无言的谢行楼:姨母,我去接她回来。 她本不必说这句,然而还是说了。 谢行楼施施然起身,轻掸衣袖:我和你一起去。 柳瑟让开位置落后两人几步,清和扶着姨母细瘦的小臂:姨母,阿池会回来的,对罢? 对。 会回来,只不过会很晚回来。 姨母。 她忽然驻足,语气忐忑:大师伯呢,她去哪了? 谢行楼注视她苍白如雪的脸颊,心头划过一抹不忍,笑着宽慰她:婉婉,莫要多思多虑。 清和心一沉:大师伯昨夜果然走了。 听闻大军今日入城,城门口围着不少百姓,易容后的薛泠和谢行楼一左一右护在清和身畔,池夫人迫不及待地想尽早看到女儿,守在离城门最近的地方翘首以待。 巳初,太阳逐渐高升,征伐狄戎的大军荣耀归来。 城楼之上,赵拥一袭龙袍,身边簇拥着臣子,纷纷举目看向不远处。 整齐有序的兵甲声入耳,士兵们脸上隐隐约约挂着没法言说的丧气,走在前头的白马马背上空无一人。 看不见一心所等的那人,清和唇色冷白,梦境内涌现的血腥画面霎时充斥脑海。 小心!薛泠及时扶稳她。 谢行楼神思不属,窥破天机的那双眼幽深如潭不知在想什么。 没见到英武俊俏一眼能引起人忌惮的年轻将军,赵拥歪头看向身侧的严高。 严高小声道:陛下,没看见池将军的人影啊。 假天子登时了然池蘅果然未归。 孙逐日翻身下马,与诸将先行遥拜站在城楼的君王,而后取出那柄锋芒毕露的唐刀,双手捧至池夫人与沈姑娘身前,屈膝跪地,不发一言。 全军上下悲戚沉默,更有甚者低头啜泣。 张小二克制不住心头悲痛:将军、将军被豺狼吃了! 一语哗然! 吴有用一巴掌拍在张小二后脑:胡说什么呢!将军、将军才没有 语未尽,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竟已泛红。 噩耗忽来,池夫人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沉声问道:孙将军,我儿究竟如何了? 孙逐日顶着莫大的压力抬头,强忍痛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 他们确实没亲眼见到将军身陨,可等他们被神秘人引去城郊桃花林,看见十几头豺狼围着一具早就辨不出模样的尸体吞吃。 血肉模糊,吃得只剩下骨头。 然后将军不见了。 掘地三尺搜寻,只找到一匹马、一把刀,马背染血,刀刃亦染血。 找不到人,所以才有张小二那句将军被豺狼吃了的误传。 误传归误传,可还有什么事能令为将者连身.下的马和手里的刀都能舍弃? 池将军八成是遇害了。 民众悲伤,一时哭声渐大。 清和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哭什么,手颤抖着接过孙逐日献上来的【挽星】,她病还没好,身骨孱弱,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稳稳地将重量不轻的唐刀握在掌心。 刀,是用来保护心爱之人的。 刀在人在,好婉婉,我的刀就是我的命,我把我的命送你,你可得好生待我 言犹在耳,说这话的人又在哪呢? 抬眸望去天穹之下满目寂寥,悲意滚滚而至,清和一口血雾喷出。 那年的深秋,是红色的。 秋去冬来,腊月,大雪覆盖整座盛京城。 池蘅三月未归,百姓们不得不默认池家最后一位儿郎英年早逝的凄凉结局。 因找不到池将军尸身,将士们自发为池蘅建造衣冠冢,将其盔甲、几件衣物埋葬其中,日日皆有人前来叩拜。 腊月二十七,朝廷的赏赐下来,追封池蘅正一品护国大将军,其画像列入功臣阁,尊享太庙。 赐池家黄金万两、良田千亩作为抚恤,又以人死不能复生为由,解除池沈两家婚约。 绣春别苑。 清和缠绵病榻多日,期间寒毒发作三回。 饶是池英避开皇室安排的眼线将【一念丹】捧在她眼前,她竟看也不看,硬生生地熬,熬得面容憔悴,剩下一把嶙峋清骨。 新制的衣衫尺寸本就改小,穿在她身上还是大了许多。 柳瑟低头伺候她穿衣,末了哭出声:小姐何必自苦?身子好歹是自己的啊! 清和置若罔闻,由着她哭,似是惊奇为何她有那么多的泪可以流,而自己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她茫茫然看着柳瑟,灵魂恍若飘到半空,人冷冷的,连月来哭不出,也笑不出,看人的眼神透着从骨缝里迸出来的寒,再没了素日春风般的柔软和善。 哭够没?她嗓音清泠泠的:哭够了,去请人来。 她没说请谁,柳瑟擦干眼泪,忙不迭地请了改头换面的池大公子来。 池英手上握着妹妹以性命交托的寒玉匣,日夜守着、护着,从不教第二人碰。 一月前沈姑娘寒毒发作最凶险的那回,他总算以池家家仆的身份光明正大进到这别苑,见到瘦骨伶仃的沈姑娘,心底对她既恨且怜。 恨她有让阿蘅为之去死的魅力,也怜她红颜遭天妒,饱受寒毒之苦。 那次献药未成,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此次再来,池英对她没了恨,唯有怜。 他与池蘅骨肉同胞,自是明白她所求为何无非是心上人长乐无忧,长命百岁罢了。 你们都下去。 琴、瑟面面相觑,不敢违逆她的意,带着下人鱼贯而出,如以往般守在门扇两侧。 房间一时静默无声。 池英到底是男子,面对妹妹钟情之人亲近不得,亦远离不得。 池蘅因他晚来而遇难,他将罪责全然归在己身,自责懊悔,下定决心阿蘅一日未归便一日替她暗中守着心上人。 池大哥。 沈姑娘。池英艰涩开口:这是阿蘅送你的。 寒玉匣被捧在清和眼前,她终于肯正视这害了池蘅性命的物什。 匣子打开,看清里面妥善安置的丹药,看清丹药上独属于【药谷】的纹样,她轻扯唇角:一、念、丹。 心口破了一个洞,冷风灌进来,她音色清寒:池大哥,和我说说阿池罢。 当日之事池英早在亲娘那里复述三五遍,池夫人固然不信女儿会死,但长子的话又容不得她不信。 池英双手颤抖,眼前似乎划过当日见过的血色,他语无伦次,痛悔至极:我去时,已经晚了 是谢折枝,我看到谢折枝的尸身,那会她的尸身还没被豺狼破坏 阿蘅受伤很重,一刀穿胸,胸前流着血,手脚也在流血,她从马背摔下来,求我将这药送给你。 你身中寒毒一直是她心头难以割舍的心事,她比谁都想你好,你是知道的。 她还说什么? 没了池英喉咙微哽。 清和指间拈着那枚解药,以她的聪明很快在脑海补全谢折枝是如何凭这药将阿池一步步逼向绝路。 谢折枝杀不了她。 狄戎的兵马践踏不了她。 赵拥奈何不了她。 是那个傻子心甘情愿为她吃苦受罪。 机关算计,百密一疏。沈清和心口钝疼,直视池英双眼:她人在何处? 单凭她对阿蘅的情,池英也不想骗她。 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他如实道:我去晚了,她将药交给我话未说完脉息已绝。有位身穿青衣的道人抢走了她,我拦不住。 脉息已绝 沈姑娘! 清和扶在桌角,背对着他,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你走罢,我不需要你陪。池大哥去陪李姑娘罢。阿池早想看到大哥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了。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池英白着脸退出房门。 等他走了,清和盯着泛着药香圆滚滚的解药,两行泪不声不响淌下,滑过脸颊,悬在尖尖的下颌,脆弱无助地碎在地面。 连同那颗被人焐热的心,也跟着碎了。 她还是不肯相信池蘅就此命陨,却在陛下下旨为两府婚约解除的当日主动为未婚夫服丧。 雪白的丧服穿在她身,冷俏冰寒,裹着纤弱的身子无端地惹人心疼。 绣春别苑门前挂起白灯笼,腊月的风吹起,送走如春风和煦如春阳灿烂的池小将军。 衣冠冢前。 清和身披厚重的大氅拍开酒封,酒气四溢散在冷厉的长风,她笑了笑。 瞧见她笑,也曾撞见她哭,柳瑟心情复杂,只觉心内悲伤难过无以言表。 先前小姐忍着,捱着,如今她不忍、不捱,会说会笑了,甚而为将军穿上那身素白的丧服,可这样的小姐,看起来更深沉了。 没有谁能废去你我的婚约,世人不能,皇权也不能。 在他们眼里,我不再是你的妻,可我偏要为你服丧。你不在这一日,我就为你当一日的未亡人,守着你的碑,守着池家。 清和指尖拂过冰冷的墓碑,笑靥温柔:我等你,你回来可好?回来我陪你喝酒,做一切有趣的事 柳琴柳瑟闻言泪湿衣襟,三个月,整整三个月,朝野上下不分军民都在没日没夜搜寻将军的下落,结果可想而知。 醇香的酒水入喉,清和在衣冠冢前醉得一塌糊涂,冷风刮过她沾满泪痕的脸,她清减地一阵风都能吹垮。 你回来,回来可好? 你回来 回来看看我 她沉沉醉去。 年三十,家家户户喜庆团圆的日子,别苑冷冷清清。 再没了那个明媚动人的小将军穿过走廊翻过窗户眉眼含情地望着人笑。 关在金丝笼里的鹦鹉小红偶尔一声阿池阿池都能惹得主子红了眼眶。 病还未好的清和搬回镇国将军府,日日歇在【绣春院】隔窗瞅着那堵墙发愣,似是不知何时就会有人趴在墙头喊她婉婉婉婉。 睹物思人,任由看不见的刀子一刀刀往心上割。 姐姐,你看这是何物? 是我想出来的好玩意,此铃声音传播范围比寻常铃铛广,以后需要我了,姐姐摇摇铃铛,我听见了,走着爬着都会赶过来。 金铃阵阵,良久,无人应。 清和怔怔听着铃响,纤瘦的腰肢别着一把鸡翅木打造的唐刀,是昔年订婚宴上池蘅送予她的定情信物。 你说过要保护我,说过摇动这金铃你会来 阿池,你言而无信。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7 第152章 美人如香 燕回时,三月春。 熬过那个苍凉冷寂的寒冬,清和与薛泠日日在【炼药房】钻研【一念丹】的药理。 三月三,天气回暖,寒毒深夜突发来势汹汹,在池夫人与谢姨母连番哄劝下,清和终肯服下池蘅为她换来的解药。 毒素清除一身轻,又在各式各样山珍海味滋补下气色恢复红润。 毒解了,小脸不再是十年如一日的苍白,初初有了健康的体魄,只是整个人愈发沉静。 宛若平静无波的水面,深处的暗涌无人知。 清和不敢闲下来,身体养好便开始东奔西跑,就连与她亲近的池夫人有时都不晓得她在忙碌什么。 信州,【红尘楼】分舵。 上交的账册厚厚一摞,清和一身素白,木簪挽发,宽广的衣袖衬得那段皓腕细瘦,长长的狼毫笔被她捏在指间,一目十行,运笔如飞。 运朝将狄戎纳入版图,册封狄戎王为信王,今年春,信王拜入道观潜心修道,半月后,陛下颁布指令,重新划分州府县。 如今大运朝疆域辽阔,三百六十州,下辖一千二百三十四县,尽管龙润这个假天子执意收拢民心,制定种种益民策略,然而天灾不断,各地反民亦不绝。 【红尘楼】发展到今时已经成为岭南义军的另一重保障。 清和从盛京远道而来,视察信州分舵抚民赈灾情况,倒是教她通过厚厚的账本窥到底下人阳奉阴违之举。 大刀阔斧整饬一通,恩威并施、赏罚分明,即便如今没有谢行楼辅佐,她这个楼主也颇得人心。 料理好信州事务,清和带领手下马不停蹄赶往霸州。 霸州年前遭遇雪灾,大雪绵延一口气下了一月有余,此等骇然、异常的天象更给了义军反赵的充分理由。 赵氏德不配位,招致天怒,可怜黎民受难。 这样的话一次不起效果,说得多了,很难教人不信。 打从年前十月份起,运朝这片国土几乎每隔两月都有灾情爆发,地动、雪灾、瘟疫,百姓苦不堪言。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流言,直指天灾频繁乃运朝失去福星相助,而那福星,正是大破狄戎王庭的护国大将军池蘅! 池蘅身死之后,天灾不断,慢慢的竟越来越多的人笃信流言为真。 及至后来官府将散布谣言之人抓起来当众鞭笞一顿,杀鸡儆猴,方平息。 远的不说,清和此次前往霸州仍是为赈灾一事。 霸州雪灾止了没多久,入春又爆发旱灾。 正所谓阳春三月绿芽出,家家户户种田忙,种田怎能少得了水? 是故楼主亲自押送水车前来。 说起这【红尘楼】,势力之广,遍布运朝各大州府,生意更是广通四海,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涉猎范围多到令人咋舌。 按照楼中某位管事所说,你可能不了解【红尘楼】,以为它有多神秘,其实生活的方方面面多有【红尘楼】的影子。 零碎到茶叶、布匹绸缎等等百姓日常所需之物,再到达官显贵常爱赏玩的金银玉器或是美人,都是【红尘楼】发展的方向。 通俗或文雅,但凡能赚钱,但凡不违道义,红尘之人当行红尘事。 这话是楼主说的。 一主、四护法、七十二舵、一百零八位副舵,更有数不尽的管事分管楼内大事小情。 楼主掌管的抚民令一出,红尘中人奉令行事,专为百姓做实事。 【红尘楼】每次从水面浮出都伴随着无数赞誉声起,待天灾人祸过去,又会人间蒸发隐匿地彻彻底底。 人比人气死人,和行事迅速的民间组织比起来,朝廷一步慢,步步慢,仅有跟在后头吃灰的份儿。 身居深宫的龙润没少为此动怒,可惜尾大不掉,政令推行总有人拖后腿。 说白了还是底下真正办事的官员存有贪欲,眼睛只看得见利益,不关心百姓死活。 赈灾的钦差慢慢悠悠还未抵达霸州,清和等人已经在霸州十里外的城郊。 连日来的奔波累得马儿都瘦了,况乎人? 五六十名江湖好手眼神如鹰警惕守在水车旁,此水车乃清和耗费心神所制,存储方便,滴水不漏,封存性能极强,更有层层过滤网剔除水中杂质。 马儿打着响鼻停下来,妄秋跟在小姐身边,见她下马,极有眼力地送上干净的巾子,扭头喊茶寮的伙计沏茶。 四月天疾奔而来,许是生来受寒毒侵扰迫害,以至于毒解了清和也不像寻常人爱出汗,用冰肌玉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接过汗巾擦拭脸上灰尘,随意择了一处坐下,简单吃过歇过,再度启程。 水车虽多,然而挨家挨户派发只能解一时之急,事后【红尘楼】组织民众挖井打水,又有清和精心改良当地汲水器。 如此齐心协力撑过半月,等朝廷钦差到了霸州,还未进城门,天降甘霖,下了好大一场及时雨。 威风凛凛的钦差大人没进门先被淋成落汤鸡,官威尽丧,加之半途受反民所阻,磨磨蹭蹭赶至霸州,结果被告知早有人提前一步做了他们该做的事。 久旱逢甘露,填满霸州大大小小干涸的河流。 这下好了,小姐不用担心他们没水喝了。妄秋骑在马背笑道。 大雨哗啦啦,清和身穿蓑衣头戴蓑帽,瞧着远处雾濛濛的水帘,手伸出去,雨水打湿手掌,很快在掌心聚集一小滩水洼。 她远没有那些人以为的慈悲心肠,她只是不敢回到盛京,回到她们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 东奔西走,时有风餐露宿,她做这一切不为自己,或许也不为需要救助的百姓,为了谁,她心里清楚。 却不敢说出来。 恐怕说出来教上苍晓得了,会觉得她伪善,觉得她不配得到那样好的爱情。 清和心尖阵痛,痛到麻木她反而笑颜明媚:是啊,但愿普天下的百姓不再受天灾之苦。 但愿上天看在她日行一善的份上,好好待她的阿池。 她已经好久未见她了。 相思如火,度日如年。 我的面具呢? 妄秋毕恭毕敬为她献上那方银白的猫脸面具,戴好面具,清和扬起马鞭冲进雨幕。 背影寂寥,妄秋强忍心酸跟上她。 四月下旬,清和收到家书不情不愿地赶回盛京。 沈大将军白发横生,每次归来,清和都能察觉到他的老态。 池蘅之殃,在谢折枝。 可若一切推倒重来,谢折枝是谁招惹进来的?又是谁放出去的? 她不可避免地怨恨这对父子。 杀意沸腾之际,几度想按动机关兽的机括看着利箭刺穿沈清宴的心脏。 等不及她发难,被蒙在鼓里的沈公子后知后觉是自己的一念之仁害死生母,也害得无辜之人枉死,悲痛之下寻死不成反摔断腿。 见过他瘸着腿在月下悲哭的模样,清和呆怔良久,转身不愿与他计较。 和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始作俑者已经死了。 她再怎么迁怒,难道还要成为谢折枝那样心窄怨毒的人才罢休? 她怕她的心变得丑陋。 怕吓跑她的阿池。 阿池倘能回来,她愿意试着放下,试着宽宥,试着做个仁心仁德、为民称颂的好人。 可为何,一定要有人逼她动杀戒呢? 拔了他的舌头。 是,小姐。 走出幽暗的巷子,清和置身太阳光下,春和景明,万物明媚。 耳边回荡纨绔子肆意诋毁池家声名的轻狂之语,她冷笑两声,倏尔脸色微僵,半晌幽幽叹口气。 阿池 做个好人,太难了。 心间裂缝越来越大,大到快要伪装不下去,快要透出内里受压制的阴狠毒辣。 她闭上眼,再睁开,走出一段路被街上嬉闹的小童夺去注意。 六七岁大的稚子,穿着轻薄艳丽的春衫,一堆人簇拥着长相最为明丽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商量该去哪儿放风筝。 不过片时,小姑娘越众而出,手里仍拿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你在这做甚?要不要放风筝?我请你吃上面最大最圆的糖球球。 窝在角落偷看她们嬉笑的小孩子被抓包,面色羞窘,低头不知说了些什么。 小姑娘牵过她的手,落落大方地将她从寂寞之地带进欢声笑语。 清和看得眼睫微湿,发自真心地绽开笑颜:真好。 当年她的阿池也是很有胆魄地牵着她的手,笑容灿烂地邀请她同玩。 遗憾的是那日也没玩成。 反而连累阿池为她挡箭险些丧命。 她笑容收敛,丢下一众侍婢独自前往【栖春寨】。 人到了那并不进去,只是站在【栖春寨】的门口,不成想看见一位故人。 沈姑娘? 妙风移步上前。 昔年云桂楼花魁,钟意池三公子,遭拒,为断情远避盛京,屈指算算也有五六载了。 五六载,物是人非。 妙风姑娘。 妙风观她眉梢犹有郁色,柔声劝慰:沈姑娘,万望节哀。 清和迎着春风看向不远处热热闹闹的寨子:你也相信她死了吗?你们都道她死了,我不信。 我也不愿相信。 妙风心生怅然:我才去了她的衣冠冢祭拜,今日归来,便想着来这看看。 两人都不肯进去,杵在原地回望她们散落欢声的前尘。 前尘里,那人眉目如画,俊俏风流。 盛京四景中最喜【栖春寨】,【栖春寨】内诸多娱乐,尤爱点鸳鸯。 旁人与她点鸳鸯她当拒则拒从不怕得罪人。 少年时期的池蘅,空有好色犯浑之名,内有赤子之心,骄阳之烈,春日之明。 以至时至今日,妙风都想着他,念着他,忘不了他。 站在门外看够了,清和未置一词,安静离去。 目送她远去的背影,妙风摇摇头,多少年了,雾里看花,她还是看不透这人。 经年重逢,走回租住的小院她蓦然清醒原来沈姑娘不笑之时是这样的。 无风无火,无怒无惊,如紫金炉里徐徐飘出的白梅香,香是冷的,散在空中,没她可留念的。 人活着,失魂落魄。 又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看起来斯文体面。 真真是矛盾。 妙风心想:或许这就是她不如沈姑娘的地方。 镇国大将军府。 清和递出一盒药膏交到大将军手上,简单交待了一句给清宴用,挥挥衣袖翩然离开,回到自己的【绣春院】。 药膏是她研制出的断续接骨膏,今日她命妄秋拔了一人的舌头,便要做一件好事补上这罪孽。 沈延恩不懂她的所思所想,却能感受到她万事万物皆在意,皆不在意的心。 有了药膏清宴的腿固然能好,可横亘在姐弟中间的万丈深渊,该如何填补? 补不好。 除非死去的人回来。 禀大将军,吴将军前来拜见! 吴有用追随池蘅击败狄戎,论功行赏,如今官至三品,此次来,他是代人送礼的。 沉重的红木箱密封着被送进将军府,吴有用认真道:先时嫡姑娘身子总不好,末将不敢擅专免得坏事,而今嫡姑娘贵体大好,末将这才敢登门。 箱子内的物什皆是将军打狄戎沿路买来送给姑娘的心意,既是心意,总该要姑娘见见。 事关池蘅,沈延恩沉吟片刻亲手将这红木箱送进【绣春院】。 他来时清和坐在竹椅望着那堵墙发呆,眼眶不见泪,眸子却也瞧不见多少神采。 她怀里抱着只猫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猫头,沐浴更衣后腰间系着那串金铃,灵魂仿若出窍。 她不在家时,沈延恩想她,她在家时,沈延恩又见不得她这副自苦的模样。 爹爹怎么来了? 沈大将军心下一痛:既然想她,不妨看看她为你准备的礼物罢。 红木箱子安稳坠地,他惊奇地发现女儿失神的眸子焕发亮眼的光。 那光转瞬熄灭,他如吞黄连,悲声问道:婉婉,爹要怎样做才能让你好起来? 爹。清和指腹温柔地抚摸纹理清晰的木箱,泪扑簌簌掉落:爹你帮我把她找回来。 第153章 为妻 春雨连绵,一夜之间沈大姑娘病好的消息传遍盛京。 几月以来偶尔也有人在长街目睹沈姑娘芳容,面色红润,玉貌花容,再无传说中的病弱,可见是真好了。 年前陛下降旨解除两府婚约,无婚约限制,一时动了心思的儿郎很多。 若沈姑娘当真养好身子祛除恶疾,凭她的美貌才情,谁不想将其迎进门日日夜夜疼宠? 遑论她出身高贵,乃镇国大将军嫡女。 得沈清和一人,无异于得了沈家相助。 池家父子尽丧,池氏一门无嗣可继,可谓绝了后。 池家倒了,沈家顺理成章被奉为运朝将门之首,得沈家,便是得将门支持。 更别说池将军衣冠冢前栽种的松树都有稚子小腿那么高,池将军故去,总不能还拖累沈姑娘为他守终身。 沈姑娘年二十三,二十三都未嫁人,在盛京贵女当中,极少见了。 不过年纪再大都不成问题,为能与此等美人结连理,真有人不怕死地央求爹娘向沈大将军提亲。 一家有女百家求,送上门的帖子堆在桌案,沈延恩烦不胜烦,耐着性子翻看一二,怒极反笑:这样的货色也配求娶我的女儿? 管家道了声果然如此,退出书房,客客气气将舌灿莲花的媒人请出门,不欲再拿此事惹大将军忧心。 沈卿不想嫁女儿? 御书房,龙润御笔朱批,忽而笑道:那定是沈姑娘不想嫁人了。 大监不懂陛下为何要派人散布沈家女病好一事,然以他的眼力来看,陛下对沈家女态度暧.昧,怕是存了将人收入宫的心思。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8 奏折批阅完,假天子倚在御座闭目养神,稍顷,疲惫道:大监先退下。 是,陛下。 御书房只余下龙家父子,龙润睁开眼:朕欲娶沈家女为后,国师以为如何? 龙业算不得好看,深深地看他两眼,嗤笑:你祖母的处子之身给了你祖父,你娘的处子之身给了你爹,怎么到了你这,反要千方百计求一个失贞的女子? 爹爹。 他罕见地不再以国师称呼,冷静回道:沈姑娘的品性才情、能耐气度,甚者美貌风流,难道还不足以冲破世俗对女子的固有偏见? 即使她将元阴给了池蘅,这又如何?她依旧纯洁美好。 没人能在孩儿的【移情香露】下逃脱,可她做到了。她的坚韧令人惊叹,她的心性教人叹服。 这样的女子,莫说为高门贵女,纵是出身卑贱,也值得人将她奉若神女,高高捧起。 龙业凝神看他:润儿,你为她着迷了。 不错,朕想得到她。 难。 难也要试试。孩儿近日研制出【忘情丹】,她若忘情,与孩儿厮守几年,孩儿死而无憾。 看他隐有动容,龙润继续道:帝星已陨,再无福泽庇护她,她注定会成为朕的皇后。得了沈清和,绝了沈延恩逆反之心,何乐不为? 再者,爹是忘了么,她才是【红尘楼】的主人!这般厉害人物若不纳入掌中,孩儿岂能安眠? 好。他总算打动龙业:你尽管去试。 龙润顿喜。 自从夺了赵拥的帝命,以假乱真取而代之,这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前来提亲的人都被管家挡回去,大将军态度强硬,诸世家开罪不起沈家,求亲一事只能作罢。 你爹这次倒是办了件合人心意的事。 绣春院,炼药房,薛泠春衫轻薄,她守着炼药炉最近,被火熏烤出了一身热汗,汗水润湿玉颈,媚色缭乱,愈发显得身姿妙曼。 旁人见都见不着的万种风情清和视若无睹,瞥了眼右边的沙漏,淡声道:可以了。 她话音刚落,薛泠掀开炉盖。 银盘规规矩矩摆放十块方方正正的香片,正是两人联手制出的另一味有意思的妙物【溯梦缠香】。 此香放入熏炉,与素日的安神香一同燃烧,能引人重温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情景。 薛泠取了一半急着回房验证药效,清和忽然问道:泠姐姐,大师伯还没回来吗? 提到姜煋,薛泠身形一顿,面露苦色:阿姐神龙见首不见尾,忽然失踪又忽然出现,乃常有之事。若不然我也不至于 意识到险些说漏嘴,她脸皮微臊:你忙,我先回房了。 清和眸色微黯。 走出炼药房,春风拂面,薛泠燥意微褪。 阿姐那晚走得急,定是出了要事,这事八成和阿蘅有关。 池蘅是死是活,没亲眼见过之前,她不敢说那人肯定活着,否则给了人希望,希望再破灭,这也太作孽了。 回房,薛泠将燃烧的香片扔进炉内,香雾交织,她很快入梦,记忆深处的阀门在药力勾动下被打开,回到幼年被姜煋捡去的那一天。 【溯梦缠香】既成,清和不急着验证疗效,带着柳琴柳瑟漫无目的地出了门。 朱雀街人来人往,走来走去,她心念一动拐去胖婶家的店铺。 人到了那,接待她的是胖婶的儿子。 细细追问,方知胖婶两日前溘然长逝,胖婶的儿子要扶灵回乡,铺子关门,几年内不打算再回京。 也幸亏救命恩人来了,他将娘亲临终前写好的菜谱交过去,一脸悲色:沈姑娘,这是娘亲送你的,她很遗憾以后没法为姑娘做小笼包。 娘亲信得过你,我也信得过你,日后姑娘想吃包子或是想喝酸片汤了,尽管派人照着上面的方法做。 她还说,眼睛长在前面,所以这人得向前看,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往伤痛,总要活好,才能教人放心。 交代完亲娘的遗言,他不肯多言,挥泪离去。 小姐? 清和心下郁结,漂亮的眸子蒙上浅浅一层雾气。 她深吸一口气,悉心收好胖婶的心意:走罢。 生离死别,人间常态。 天子脚下,梨花巷内,龙润戴着面具挡在美人身前,柳琴一声呵斥:放肆! 清和冷脸不去看琴瑟与不知名的男子动手,心里的烦闷快要到达顶峰。 眨眼间交手十几招,自认不是此人对手,柳琴扭头道:小姐快走! 柳瑟一掌拍在男子胸前,却被内力反震倒退数步吐出一口血,清和眸色暗沉:让开! 三百枚毒针如雨刺袭来,寒芒闪烁,如此强势的机关暗器,寻常人一早就被捅成刺猬,龙润仗着鬼魅身法避开杀机,饶是机警,还是被针尖刺破手背肌肤。 不等他以内力逼毒,机关兽口同时飞射三支利箭,箭矢带着削金断玉之锐,直冲心脏而去! 无寒毒压制的沈清和,有了健康的体魄,是以有更多的时间心思花费在机关暗器一道,今日之锋芒远胜当年在鸾城小试牛刀射杀白少庄主。 杀意如渔网罩下,龙润心头叫苦不迭,晓得自己触了沈姑娘霉头赶在她最想杀人时出现,既悔又惊。 悔没早些年遇见她,得到她。 更惊骇她在机关暗器上的造诣! 这真是捅了马蜂窝了。 龙润托大捱了六枚毒针,避开疾来的利箭,短箭没能射穿他的心脏,决绝刺进他背后沦为荒屋的砖墙。 待他留心再看,墙面开裂,青砖裂开一道道缝! 坚硬的砖石尚能一箭崩碎,何况人的血肉之躯? 江湖之大,【唐门】主医毒,【墨湖】掌机关,【墨湖】早就绝迹,可今日一见,沈姑娘暗器杀伤力之强简直与【墨湖】讲究的狠辣无情一脉相承! 三支短箭皆被他避开,清和瞳孔微缩,手指来不及扣动机括,毒性发作,龙润狼狈遁走。 小姐! 我无事。 逃至无人处,龙润一口黑血从喉咙吐出。 好狠辣的毒!好锋利的箭! 看中的姑娘比他想像的还难招惹,他心情复杂,偏生又有一股兴奋涌出。 若非他身负【龙门】传承,在医毒之道颇有研究,今遭怕是要栽在这! 好个深藏不露的沈姑娘 接连服下三粒解毒丸、三粒护心丹,他阖目运功当世两大用毒高手暗中过招,其中凶险暂且不言。 姨母,今日有人避开了我的针筒和机关兽。江湖上何时出现这般厉害人物? 三百毒针在前,利箭在后,仍没拿下此人。清和远山眉微蹙:那人年纪轻轻,给我的感觉似曾相识。 帝星历死劫后谢行楼鲜少听她多言,听闻有人避开她的机关暗器,她沉默几息:江湖太平,未有风浪掀开。 没有风浪,便没兴风作浪之人。 她问:你觉得与何人相像? 清和垂眸思忖,眼底杀意荡起,疑心陡生:那人戴着面具,可活了这些年能教我一眼便生出不讲道理的恶感的,也只有那一人了。 陛下召见,国师快步如飞地踏入帝王寝宫:怎么回事? 龙润此次大意,简直是阴沟里翻了船,不仅没能擒下沉清和喂她服下【忘情丹】,还差点送命。 这更坚定他务必迎娶沈清和为后的打算。 他脸色青白,宛若大病初愈。 好在赵拥在外人看来并非多健壮的体格,偶尔生病算不得大事。 龙业抓过他手腕为其诊脉,半晌松开他的手:这是那位沈姑娘做的? 他怀疑爱子被美色.诱.惑失了素日戒心下毒不成反被人毒害。 龙润知他所想,不愿解释,须臾目色微凝:爹爹,得她一人,她必将成为咱们大业功成的一大助力! 你是说龙润?谢行楼眉心一跳! 翌日,大监奉旨前来镇国大将军府。 旨是密旨,是陛下送给沈姑娘的。 当然这密旨有一部分是做给大将军看,剩下那一部分才是陛下求娶的真心。 清和傍晚方回。 皇室此举无异于先礼后兵。 赵拥在这道密旨承诺她为后的诸多好处,清和看是看了,无动于衷。 沈姑娘,陛下给了一月期限,您想好了,且告诉老奴。 大监在沈大将军冷飕飕的目光下夹着尾巴溜走,他刚走,沈延恩嘴唇微动:陛下想娶你为后? 嗯。 大将军冷峻的脸庞越发沉冷:痴心妄想,剥去帝王之尊,赵拥还有什么能配得他的女儿? 清和随手将密旨扔在茶桌,抬眸望向门外,眼目望向更远的天穹。 爹爹,我二十三了。 沈延恩听到这话忽的徒生难过:女儿至今迟迟未寻得良配,为父的心哪能好过? 他面色稍霁:你不想嫁,没人能强迫你。莫要听外面那些人胡言,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咱们宁缺毋滥。 二十三,不是正年轻么?与其与不爱之人痛苦过一生,不如就在家,爹爹养你。 他之所言句句是掏心窝子的话,清和低眉浅笑:二十三,是时候嫁人了。 五月二十九,惠风和畅,暮色昏昏。 镇国大将军嫡女风风光光嫁入池家,池家仆妇捧池三公子佩刀【挽星】,以唐刀代护国大将军与新娘子拜堂行礼。 自此,沈清和嫁予池蘅为妻。 第154章 涅盘 兜兜转转,沈姑娘还是做了池家的少夫人。 两府的确不愧是将门,听说过寻常人家抱着只鸡充当新郎官的,如今池家以刀代人完成婚礼,百姓们无不叹服沈家嫡女有情有义,对池将军生死不弃。 大红灯笼高高挂,池家张灯结彩,因护国大将军不在,更没了闹洞房等热闹之举。 毕竟不是多喜庆的婚事,赴宴的宾客吃过酒席,与池夫人、沈大将军辞别。 沈延恩嫁女儿,却是亲手送女儿去守活寡,心里不是滋味,酒水喝多了,人也透着老态。 老了。他感叹一声。 池夫人中年丧夫、丧子,今时更是连最宠爱的女儿都生死不知不明去向,眉梢压着愁苦,眼角生出几缕细纹,她幽幽一叹:儿女都是债。 风吹过庭院,她起身朝沈延恩敬酒:你肯同意将清和嫁进来,这杯酒,我替阿蘅敬你。 不说做长辈的是何感受,也不提身在皇宫的龙润如何大发雷霆,暮色昏沉,天地笼罩在氤氲暗色,月上柳梢头。 新房内,清和摘下凤冠,褪去霞帔,好生沐浴后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坐在床沿,抬臂独饮合卺酒。 苦涩的酒水入喉,她眸光潋滟,笑中带泪:阿池,我嫁给你了。 婉婉,婉婉 竹床之上,池蘅艰难睁开眼:婉婉 软绵绵的身子滚下床,喉咙再度呕出一口血,血雾喷在青石恰似桃花朵朵,她意识涣散,撑着手臂爬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 青衣道人破开夜色玉立门前,见她醒来,提着的心缓慢落地:刚活了,又想找死不成? 音色冷如冰,清若玉碎。 声音闯入灵海,池蘅捂着心口扬眉看去,泪唰地淌下来:师父 久违的一声师父,苏戒面上雨过天晴,上前扶稳她孱弱的身体:阿蘅徒儿,为师教你先天纯阳功,不是要你与天赌命的。 与天赌命 池蘅面无血色,记忆纷至沓来,她忽然激动:一念丹,师父,一念丹! 解药你大哥已经交给她了。 池蘅反应慢半拍地松口气。 生龙活虎最是朝气蓬勃的好徒儿差点死了,苏戒心中有气:快回竹床躺着。 师父。她四肢无力,一阵头晕目眩,死活不肯动弹:师父,距我出事,过去多久了? 苏戒沉沉看她:服下解药,她活得好好的。倒是你,此次能回魂你大师伯看家的本事全倒了出来。 你生来不俗,身受天命,又能在危急关头领悟阴阳共济,源源不绝的武学大道 脑袋嗡嗡的听不进她言语,池蘅拽她衣袖,惨白着脸仍如幼时缠磨人:师父,过去多久了? 多久了? 七月零七天! 七个月池蘅身子摇摇欲坠,全凭苏戒借力撑着她不倒下,思绪乱如麻:我久久未归,他们如何说我的? 外人只当你死了,姓赵的追封你一品护国大将军 苏戒声音一顿:你做什么? 我要回去。 回去?她声调扬起:回哪儿去?阎王殿?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要寻死,回盛京?回到沈清和身边,你连这道门都迈不出去! 池蘅不信邪,拖着伤重的身子接连迈出六步,伤口崩裂,鲜血染红衣衫。 大师伯 姜煋挡在门口,鬓发苍苍,眉眼生倦,明明未苛责一句,却看得池蘅满怀愧疚。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39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帝星。 她为一人舍了苍生,有负屡屡为她保驾护航的师长。 阿蘅姜煋轻抚她没有血色的脸:还记得你来这世上的职责吗? 大师伯,师父池蘅哑声道:可我的心,好疼想到她、她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等我,我、我 大口鲜血从她喉咙涌出,姜煋面色一变:二师妹、三师妹,救人! 苏戒一手震碎池蘅衣衫,纯阳真气如春风拂过爱徒受损的筋脉。 始终没露面的棠九乘风而至,信手一扬,数十道银针刺入人体要紧的大穴。 姜煋掰开池蘅的嘴,将入口即化的【回还丹】喂进去。 合道门三人之力为帝星疗伤,一直持续到东方现出鱼肚白。 星子璀璨,月亮迷人。 新房内花烛燃起,【溯梦缠香】混合安神香在金兽熏炉内燃起,香雾袅袅,梦境缠绵。 隔壁的池小将军又在生她气了。 气不过屡次盛情相邀都被拒,偷跑到【绣春院】为她畏冷需要猫冬的青梅堆出个哭鼻子又胖又丑的大雪兔,很有笑话人的意味。 冬日白雪如絮,隔着紧闭的花窗,清和羡慕地看着身穿棉服、脚踩鹿皮靴、发丝飘雪的池小将军,柔声道了句谢。 池蘅俏白的脸皮起了羞臊,脚下着火似的毁了那只雪兔,不过一刻钟,手脚麻利地重新堆了个崭新漂亮、神采飞扬的兔小将军。 这是我。 她张张口,看口型清和很容易看懂。 彼时的池蘅七岁,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比同龄的孩子多出几分聪敏还有细致的柔善。 靴尖踢了踢脚边碎雪,别别扭扭地捡了一截枯树枝在雪地写写画画,写完纵身一跃,飞过那道高墙一溜湮没了影。 【这是我,有我陪着你,这个冬天,你不要太闷了。】 【唉,小可怜,看我对你好罢。既然你不能出来和我玩,以后每个冬天我都勉为其难地陪你来解闷。我实在是太心善了。】 清和躲在屋里躲着厚厚的雪氅,盯着那串字笑得温柔。 水波荡开,十三岁的小将军趴在墙头笑颜明媚:姐姐!清和姐姐! 一下子,梦境内不仅有了明艳的色彩,还有了清亮欢腾的声音,直直闯进人心门,清和推开窗子,看到她大咧咧坐在那笑,也跟着笑。 姐姐要吃桃肉么,喂你啊。 花烛成泪,夜雨敲窗,窗外热热闹闹,梦里也热热闹闹。 长大的池蘅有了比月色还迷人的风采。 十四岁同她私奔,十五岁两府订婚,订婚宴上与她交换定情信物,她赠她药,她回她刀,深情当以性命来托付。 年少莽撞,敢扬鞭策马,亦敢愤而拔刀。 天不怕地不怕,快活风流,情比酒浓,那是她与阿池最纠纠缠缠、痛痛快快的几年。 姐姐,多喝点,都喝下去 画面翻转,天地也跟着翻转。 婉婉,婉婉你怎么可以这么软 内室香气交织,清和睡颜微酡,唇畔溢出一声浅吟。 天光大亮。 梦醒人散。 阳光透过花窗照进屋子,入目喜庆。 嫁为人.妻的沈姑娘拥被而起,屈膝坐在床榻,娇软的身子倚着软枕,睡眼惺忪。 【溯梦缠香】的味道闻起来已是极淡,从梦里清醒过来,她掀被起身,踩着雪袜走向隔间的浴房。 昨夜,是她的新婚夜。 梳妆台前,柳琴那双妙手为自家小姐挽好端庄大气的发髻,乌发别着一支金簪,妆容明丽,人比花娇。 真好看。 清和揽镜自观,也觉得好看:以后,喊我少夫人罢。 柳琴柳瑟俯首称是。 走出门,日光温煦,清和前去主院向池夫人敬茶。 最后一根银针拔除,棠九汗湿脊背。 道门三姐妹忧心忡忡望向年轻的帝星,救是救回来了,可醒来如何,纵是姜煋都不敢说万事无忧。 苏戒坐在榻前握着徒儿的手,捏着帕子替她擦拭额头冷汗。 她命保住了,我总要去趟盛京看看我的宝贝徒儿。棠九眸色复杂地瞥了眼陷入沉睡的池蘅,又瞪了眼苏戒,只觉这师徒二人竟是没一个好东西,皆是教人费心伤神的混蛋。 大师姐,我走了。 她来去如风,心知不能强留人,姜煋目送她离开。 竹屋静谧,春天眨眼从指缝溜走。 夏天到了。 六月上旬,盛京百里外的岷州发生鼠疫,池少夫人主动请缨跟随太医院众太医前往岷州治病救人平患。 八月,鼠疫解除。 世人始知池少夫人乃当之无愧的医家圣手。 九月,清和回京,每日前来寻医的病人几欲踏破池家门槛。 池少夫人行医分文不取,慈名广传。 九月下旬,岭南义军以破竹之势攻陷运朝二十四州,乱象横生,各地响应者众。 盛京,护国大将军衣冠冢前,前来祭拜者不分军民,【将山】之上人头攒动。 清和一身素衣举目远眺:师父,你说她何时才会回来? 棠九轻笑:很快,很快了。 十一月,初雪降临盛京,天地雪白。 与此同时,身穿白裘、脚踏鹿皮靴的年轻人被师父从竹楼赶出来。 苏戒自认没姜煋那等养气的功力,为兔崽子劳心伤神一年,头都要秃了,好不容易把她的小命稳住,早不耐烦和她同住一个屋檐下。 滚滚滚!滚去你的温柔乡好好泡着! 年轻人笑得牙不见眼,朝她挥挥手,又朝大师伯挥挥手。 姜煋好脾气地冲她笑笑:去罢。 等她走远,苏戒愁上眉头,拍开酒封饮了一口烈酒,酒香散在风中,她道:她这样糊里糊涂地去,真没问题吗? 京里有沈大将军在,有行楼、阿九在,无妨。 大师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姜煋回过头来,心情极好:行楼那张嘴你还不知道吗?我曾问她,何时才是拥帝反赵的良机,她话未言尽便遭来反噬。 但我猜她想说的是涅盘重生。 那夜我枯坐榻前不敢相信帝星生机断绝,后来你也见到了,她求生欲强,愣是从死地里盘出一条生路,领悟阴阳共生之道。 你看阿蘅如今这样子,还不算涅盘吗?依我看,挺好的。 一个因情而死,因情而生的人,最不怕这样的命运捉弄,尽管去,时机到了,她会想起来的。 第155章 解相思 白梅盛开,雪花飘飞,北风吹皱锦绣繁华的盛京城。 长街两旁的小贩扯着嗓子高声叫卖,鸡毛掸子扫去覆在摊位的碎雪,一阵好听的铜铃声穿行闹市,由远及近而来。 杵在摊子前的年轻人侧身回眸,摊主瞧他面生,笑道:那是池家的马车,池少夫人约莫又去行医问诊了。 池少夫人?她眼眸如星,又清澈如水,极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提到池少夫人,摊主话匣子打开,惊奇后生竟没听过池少夫人的美名。 再观他一身精贵的白裘,腰间佩戴的玉饰都是值钱的好玩意,也没在意,张口将那位少夫人夸得和救苦救难的仙子似的: 就说这岷州鼠疫啊,多少人躲都来不及,少夫人主动请缨前去救灾。 先时太医院那些人见她是个女流之辈根本不信她,少夫人干脆与人坐而论道,以对医道的深刻见解和妙手回春的医术成功让一群人哑了口。 之后不辞辛苦彻夜研究药方,不知救活多少人,岷州鼠疫解除,她得居首功。 有能耐,生得美,有情有义,胆魄过人 他咂咂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命不怎么好。 欸?怎么个命不好? 马车沿街而过,坐在车厢的清和眼下蒙着淡青,闭目养神。 摊主受过池家恩惠,不好背地里拿别人家的伤心事做谈资,话音一转:你这后生,选好要哪个糖人了吗? 年轻人注意力登时被转移,转过身来对着快挑花眼的糖人犯愁:是要糖兔子,还是要糖猫猫呢? 她轻挠下巴:要这个! 盛京之大,朱雀街还没逛到头,她手里的糖猫猫被舔没了整个脑袋和半个身子,为省事留着嘴巴吃东西,直接咯崩咯崩把余下的嚼了。 客官,您要的酸片汤。 有劳。 店小二抬头看去,心道:从没见过这样爱笑的俏儿郎。 摆上桌的酸片汤大冬天里冒着喜人的热乎气,她抓过醋罐往海碗里倒去,又放了好多辣子,入口的滋味好像还是差了点。 勉强果腹,她拍拍肚子,起身结账。 交出一小块碎银,掌柜找了她好多铜钱,往心底算笔账,她暗暗咂舌:帝都的物价真是便宜。 她一副不谙世事不差钱的样子走在街上,引来许多人注意。 上好的小肥羊闯入眼帘,【情深似海】的女掌事心血来潮出门招揽生意。 被她天花乱坠好一通说,年轻人踩着小鹿皮靴进了店门,眉一扬,笑问:怎么,你这当真有什么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只卖有缘人的宝贝? 怎么能说没有呢?客官且跟我来。 推开一扇门,五花八门的春.宫图挂在墙壁,她啧了声,负手而立,看得津津有味。 怎么样?客官要不要买一卷? 不要。 女掌事见他年纪轻轻,生得眼波撩人,一早断定这是个多情种。 既是多情种,哪少得了男女之事? 听他说不要,她笑了笑:不要这个,还有其他的。 四四方方的袖珍木匣挨个被打开。 此乃我们【情深似海】最新研制的香片,名为情香,和外面那些不正经的东西大不一样,是唯有互生情愫的有情人才能用上的好玩意,特用在女子身上。 这香怎么还分男女了? 掌事被他言语逗笑,笑他纯情,侃侃而谈:这香用在洞房花烛夜最妙,女子初初破.身,少不了遭罪,若能在恩爱时点燃此香,情爱里勾出欲,春水起波澜。 原来如此,我大概是懂了。 客官再来看这个。 女掌事翻出另一个精致的木匣,爱惜地取出里面安置的白玉瓷瓶。 这又有什么讲究? 这啊,这是轻雪膏,是她清清喉咙,低声道:是用来润泽女子那处的 那处? 再怎么豪爽,对上他清澈的眼睛掌事也禁不住脸热,灵机一动,从对面墙壁精挑细选取下一幅春.宫,指尖一点。 后面啊。 她喉咙一动,叹为观止。 巴掌大的小脸慢腾腾浮上细腻的红,后知后觉自己这是进了什么了不得的桃花地。 她愣在那,眸子直勾勾盯着那幅图册,心尖微热。 师父说她受了极重的伤,伤势反反覆覆几度面临生死危机,好不容易小命捡回来,某次连夜发高热烧坏了脑子,忘记许多事。 三个月前从竹楼醒来,她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忘了平生学过的武功招数,忘了压在肩上的使命职责。 师父与大师伯乃道门中人,行事讲究缘法自然。按大师伯的话来说,活着就是万幸,忘了不要紧,总会想起来。 她们以为自己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不然,她还记得。 记得她有个爱到心坎的姑娘。 她时常梦见她,她的心上人身子病弱需要百般怜惜,她的身子常常是冷的,需要抱着来温暖。 她在梦里吻她,侍花弄月,揉碎彻骨的寒。 时而是在冒着水气的池子,时而是帷帐放下的象牙床,那是她的女人,她记得。 她记得有人在盛京痴痴等她。 遗憾的是暂时忘记了前尘种种,只记得那一人,却始终在梦里看不清她的脸。 掌事不明白他情绪为何变得如此低落,放软了声线:便宜点卖给你,客官,你还要不要? 有多便宜? 情香一盒四片,四百两,轻雪膏六百两,共一千两,收你九百九十两,便宜十两银 你抢钱呢! 一刻钟后,年轻人骂骂咧咧出了【情深似海】店门。 怀里揣着花重金买来的香片、雪膏,以及掌事贴心赠送的春.宫卷。 苍穹落下雪来沾在她发丝,她捂着心口想:盛京物价太高了,怪乎临走前师父塞给她好多银票。 她摇摇头,找路人问清镇国大将军府在哪条街,穿风雪而行。 走到半途她不无痛心地想:她连心上人脸长啥样都不晓得,要这劳什子做甚? 不过想到掌事拍着胸脯和她承诺的效果,她撇撇嘴:但愿真有她说的那样好。 谁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少受些罪呢。 卷册上的花样她也想玩,倘若滋味不好,她再来拆了这家铺子! 接到来信,沈延恩一直等那人登门。 休沐日,他特意推了友人的邀请等在家中,在正堂坐了两刻钟,等得心急如焚又怕再出乱子,索性移驾守在将军府门。 管家撑伞同他一起站在台阶。 风雪渐大迷人眼。 沈延恩行军打仗刀砍在身上都没皱过眉头的人,今次竟沉不住气满脑子担心:会不会走错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0 应该不会罢? 盛京还有人不知镇国大将军府门往哪边开的?即便小公子不知,随便打听一下也该能走到。 沈大将军绷着脸不说话,瞅着来往的行人,眼睛都不敢多眨他又怎知出死入生的池蘅会以怎样的面貌归来? 是以但凡瞧见年轻俊朗的都会多看两眼。 大将军门神似的盯着路过的行人,胆子小的被他瞅得快不敢路过将军府门前。 将、将军,你看那位 沈延恩凛眉看去,身穿白裘的俊俏后生溜溜哒哒走在长街。 是张过分年轻的脸庞,俊眼修眉,身长如玉,气质干净地不像尘世中人,乌发红唇,活脱脱一小白脸,净透到极致反而透着男子没有的媚。 北风吹得年轻人扯了扯被吹歪的衣领,她瞅着将军府的匾额长舒一口气。 见他松气,沈延恩的心跟着提起来。 镇国大将军府 她搓搓手,煞有介事地整敛衣领,拍拍胸前揣着的春.宫卷,移步上前。 双目直视身穿紫袍的英俊男人,观他不动如山大有纵横沙场的煞气,再看站在他身旁撑伞的人,明显一副管家打扮。 能令一府管家毕恭毕敬陪着的,能是何人? 她舔舔唇,小声道:义父? 冷不防被陌生人喊义父,换个人来八成要欠揍地笑骂一声乖儿子。 哪知沈延恩眸光颤动看她好一会,眼瞅着对方眼底生疑,他面色复杂:沈微? 沈微是大师伯为她安排的全新身份镇国大将军义子。 有将军府做靠山,能保证她在盛京活得明明白白,安安稳稳。 接头暗号对上了,她眉开眼笑:对,我是沈微。 一墙之隔。 薛泠在房中金算盘拨得脆响。 【红尘楼】的营生越办越大,闲来无事除了炼药,她也接管了【红尘楼】在京中的部分商铺。 轻雪膏又快卖光了,啧啧啧。 指尖拨弄算盘,提笔在账册写下一串数字,薛泠没忍住走神:若姜煋愿意从后面入她,她估计也挺愿意的。 账目算好,她问侍候在侧的丫鬟:你家少夫人呢? 少夫人刚回。 薛泠收好账本,出门找人。 清和出诊归来,往温泉池浸泡两刻钟,洗去从外面沾染的风尘寒气。 竹松堂,茶香沁鼻。 听着薛泠和她谈论另一味新药,她眼皮发沉,昏昏欲睡。 少夫人,沈大将军来了。 沈微规规矩矩走在大将军身后,对这地方没来由地生出亲切。 沈延恩看她两眼,急着将人领到女儿面前解解相思之苦,又见她一副纯然忘却前尘的模样,提点道:我这女儿,最是温柔和善。 沈微点点头:好。义父,我肯定乖乖的,不会欺负她。 大将军眼皮一跳,顿时不知说何是好。 今日池夫人回娘家,当家的主子就清和一位,得知爹爹上门,她打起精神出去迎接。 薛泠好热闹,跟在她身畔。 冬雪弥漫,庭院,沈微老老实实给人家当儿子,低着头,瞅着自个靴尖发呆。 她还在想花重金买来的物什到底值不值别是被人坑了罢? 可这试又无人可试,孤家寡人一个。她愁得不行。 女儿拜见爹爹。 柔柔软软的嗓音入耳,她一怔,心跳漏掉一拍,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沈延恩识趣退开一步,清和这才如愿看见身穿白裘脚踩鹿皮靴的少年郎。 少年郎眸子净若琉璃,灵动纯真,近乎失礼地呆呆瞧着有夫之妇,薛泠暗暗皱眉,方要斥责后生冒失,警觉地发现气氛多了黏着的暧.昧。 喊人。大将军惜字如金。 沈微瞥了便宜义父一眼,霎时笑得天真烂漫:姐姐。 清和认真盯着她那双眼,那张脸,心悸动狂跳。 她看向爹爹。 沈大将军以拳抵唇清咳一声:清和,这是爹在外认的义子。 义、子? 沈微竖着耳朵听她说出口的每个字,只觉心神荡漾,如沐春风。 就是这个声音。 是她梦里才会听到的声音。 她绝不会认错! 她攥紧拳头,忍着心潮澎湃巴不得再听她说几句好确认一下。 大将军行军打仗那些年常会收养一些孤儿养在外面,这是熟悉他的人所知道的。 清和睫毛轻颤,歪头看向那双明媚含喜的眸,心里止不住想:可这分明是我的阿池啊。 无论多精湛的易容术,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瞒得过世人,怎能瞒得了她? 沈微朝气蓬勃地立在那,忍不住腰身挺得直直的,迫不及待想听她多说几个字。 似是这迫切的情绪从眸子流露出,清和不忍她苦等,迟疑出声:阿、阿弟? 于是在场的人都见到少年郎眼目如星,迸发出耀眼光彩。 对上她波光潋滟的眼,沈微腼腆一笑:错不了,这就是梦里欢好,抚摸她脑袋一声声喊她阿池的姑娘。 她又偷瞧这姑娘两眼,春心摇曳原来教我念念不忘的小心肝长这样子啊。 我是她的阿池,那她定然是我的婉婉了。 念头涌上来,烧刀子的余韵撒了欢的在喉咙里烧,情意一点点从心尖密密匝匝缠绕,她口干舌燥,发自肺腑轻喊:姐姐。 第156章 一方净土 沈大将军巳时一刻来,巳正领着义子离开。 待的时间不长,只这不长的时间也足够清和确定沈微就是她要等的人。 坐在梨木椅反覆回想沈微走时回眸投来的那一瞥,她心乱如麻,掌心的绢帕几欲被揉碎。 薛泠歪头好整以暇打量,心中不知在做何计较。 泠姐姐,我去找师父。 她说走就走,迈出正堂门槛一路绕过几道回廊,穿过垂花门,行过梅林,来到棠九居住的【棠华院】。 棠九人在【棠华院】,早半刻钟听下人提起沈大将军今日携带义子登门认亲的新鲜事。 那义子,想必就是大难不死,涅盘归来的帝星。 师父。 门掩好,清和稳住心神: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喝杯茶。棠九温声招呼她。 隔着低矮几案,师徒面对面跽坐。 兴许该着有此一劫。 棠九端起茶盏看着色泽清透的茶汤:她重伤反覆,偏生求生意志甚强,几次从鬼门关闯出来,身心俱疲,情志受挫。 以她的伤势来讲,寻常人根本不知死了多少回。 她能活下来,不单是我们的功劳,还得靠她身上那股永不服输的劲。 那股劲支撑着她不妥协,但心弦绷得太紧,即使不断也会累。 那晚我们也是累极,师姐妹三人昏昏睡去谁都没把人看好,夜里她发了高热,烧了一夜有余,醒来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其实忘了那些红尘琐事、山河重担未尝不是件好事,忘了,才能得享自在,安心养伤。 她轻啄一口香茶:婉婉,你不伤心吗? 清和闻言愣怔,发现心间充斥更多的却是疼惜,她摇摇头,抿唇安安静静坐在那,指腹摩挲着杯壁。 师父,知道她还活着我很开心。 人当知足,忘了就忘了,人还是那个人,或早或晚都会有想起来的那天。 有我陪着她。 我喜欢陪着她,度过一道道坎儿。 她眼睛里噙笑,别开脸掉了几滴泪,喜极而泣。 生死之外无大事,活着才有未来,才有希望。 她事事看得明白通透,从不怨天尤人,棠九心肠顿软。 这么久了,她可算再见到陈年风雪,抱着兔子,眼睛哭得红红,问她为何会把兔子养死的小徒。 她教她医毒之道,教她杀人救人,把人教会了,挥挥衣袖走开。 晃眼,被她救下的小徒长大。 或许外人看到的是她温柔背后的狠辣,但棠九清楚,她的徒儿心内有一方净土。 净土之上,荡着池蘅的影,净土之下,埋着她的脆弱和温良。 师父 好孩子,不哭了。 见她捏着帕子乖巧拭泪,棠九调笑道:她那么能惹你哭,要不要趁她脑子不清醒,欺负回来? 不要 真不要? 清和腹诽师父一把年纪老不正经,眼皮轻掀,嗔瞪她。 回到镇国大将军府,沈微在义父安排下住进离【绣春院】最近的【剪云院】。 下人们心里直犯嘀咕: 清宴公子连月来郁郁寡欢,先时摔断了腿,后来用了药理应无碍。 可他总想着自己腿还瘸着,走路一拐一拐,关在院里不愿见生人,意志消沉,再去少年时的风发意气。 昨儿个借酒浇愁才被将军训了顿,今日府里就迎来一位备受宠爱的小主子。 仔细看的话小公子眉眼与大将军有四分像所以说这真是义子,不是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提前多日将【剪云院】收拾出来,大将军还亲自往门口迎接。 以前唯有嫁到隔壁的大小姐配得这样的待遇,现下又多了一个,很难不教人多想。 明知接沈微入府会引起不必要的议论,沈延恩以大局为重,存心没解释。 他的沉默更佐证人们背地里的猜测。 在他的刻意放任下,流言长着翅膀飞出高墙。 不出一日,盛京大街小巷都在传镇国大将军领私生子进门的小道消息。 【剪云院】。 沈微神清气爽从半人高的浴桶出来,裹好衣衫,催动内力蒸干散在双肩的湿发。 腰间玉带束好,她呢喃着喊了声姐姐,垂眸欢喜。 踏进书房,随性翻开放置书架的书卷,一行词文就这样轻轻松松闯了进来。 沈微捧卷而读,广袖上抬,映出小段瓷白的细腕。 她眉梢喜色渐浓,眼目所望和先时所见所闻构成一幅美人卷,由衷喟叹:原来这才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感动惊艳。 以为来盛京不会那样容易寻到梦中人,岂料命运温柔起来,委实令人心如鹿撞。 任凭心间小鹿横冲直撞好半晌,沈微一手按着怦然跳动的心口,春色暗涌。 她只记得她。 幸运的是,她又遇见了她。 婉婉。 姐姐。 这人啊,一旦陷入情网咬文嚼字都勾着截然不同的韵味。 沈微喜不自胜,蓦地记起什么,放下书卷拐回内室。 花重金买来的物什小木匣被她抱在怀中,沈微面色绯红。 不久前她还在为无梦中人与她尝欢感到失落,这下人找着了,她又不敢大大方方拿出来。 做贼心虚准备将其收好。 放进柜子不踏实,塞在床底又觉不够磊落。 思来想去,只好压在睡枕下。 还得吩咐丫鬟不能让她们动我的床。 她自言自语,最后瞥了瞥,很是害羞地请走在她脑海盈盈含笑的姑娘,扬声道:来人。 守在门外的大丫鬟垂首低眉走进来。 沈微浅笑:我初来乍到,诸事不明,还得劳烦你和我讲讲 他为人亲和,通身上下散发着久违了的明媚朝气,少年清明,温煦和善,大丫鬟很愿意帮他提前融入将军府的生活。 讲到一半抬头无意撞进小公子清澈的眼睛,她脸色发红。 沈微支棱着耳朵听她讲自己梦里的姑娘,倏地对方停了下来,脸红脖子红,不像是热的,更像是春心萌动。 她心里别扭极了。 好了,我不想听了,你先下去罢。 大丫鬟讶然看他,走前不忘留给说风就是雨的小公子一道幽怨的眼神。 沈微揉揉脸:我就说要穿着女装来京了! 心上人的事迹还没听完,她心痒难耐,出门找了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小丫鬟问话。 小丫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沈微盯着身畔花花草草,若有所思。 义子? 御书房,龙润放下奏折一脸疲惫:沈延恩这义子来历可查清了? 查清了,沈微,字明之,年十七,生性散漫跳脱,确实是沈大将军六年前养在暮州的孩子,眉眼与大将军有几分像。 外面都在传沈公子一蹶不振,有负大将军厚望。嫡子指望不上,沈大将军这才将养在外的私生子接回。 沈微。龙润端起茶盏润润喉,没再多问,继续批阅朝臣递上来的奏折。 事有轻重缓急,一个私生子而已,是人是鬼有时间了再去看看。 为帝不易,若是太平盛世还好,现下反军都打到昏州了,龙润忧心忡忡,暗骂了一声废物,实在不行,他还得准备御驾亲征。 想做的事太多,真是分身乏术。 大监贴心地为陛下徐杯热茶,暗中派人留意沈大将军那位义子。 两家隔着一堵墙,碍于伦常礼法,沈微为人阿弟的不能成天往嫡姐那里跑。 总要名正言顺。 换好衣服她抬腿出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1 风疾雪密,盛京银装素裹,路人裹紧御寒的袄子行色匆匆。 小厮嘶哈着呼出一口白气,小公子衣冠风流,唇红齿白,放眼望去真没几个如他这般从容不俱冷的。 以沈微今时在武道一途的造诣,固然忘记了武功招数,可领悟的阴阳并济,生生不息之理,完全能保她在世间横着走。 纯阴与纯阳两道真气随着呼吸在丹田同时交缠流转,片片雪花落在头顶,她伸出手,雪花坠在掌心,眨眼蒸发。 若她没记错,她体内的纯阴之气应该来自婉婉。 闭上眼,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 思及外人所言的池少夫人身子大好,再想义父特意提醒的你阿姐有心结,沈微迈进盛京最大的胭脂水粉铺子。 挑好给长姐的见面礼,她心满意足,折身往回赶。 让开!快让开! 朱雀大街,马儿发疯疾奔,马车内女眷惊呼迭起,车夫死命勒紧缰绳,扯着喉咙嘶喊。 池夫人省亲回来,路遇此事刚要出手,便见一少年郎逆流而上,身姿漂亮地翻上马背,三两下震慑疯马,平息这场极可能发生的灾殃。 她指着那少年问道:这是哪家儿郎? 守在她身边的嬷嬷一头雾水。 却说沈微大显神勇稳住疯马,不耐烦与人客套,说笑两句拔腿就走。 走出五六步远察觉到背后强烈胶着的视线,她倏地回眸! 欸? 竟是一位丰腴美艳的妇人? 眼睫轻眨,不知怎的她没忍住冲那妇人咧唇灿笑,池夫人怔在原地:这、这是 沈微来京脸上戴的是苏戒师父精心制作的人.皮面具,仿着沈大将军少年时的模样所作,是以在外人看来,义子更像私子。 不同的两张脸,却搅得池夫人心湖翻腾。 等她再去看,哪还有少年郎的影? 她大为失落。 夫人?夫人?? 池夫人轻揉眉心:回罢。 嘴里说着回,她人一动不动,嬷嬷柔声道:可是要查查那位少年郎? 有好事的路人不经意听了一耳朵,嘴快道:不用查了,那是沈大将军养在外的义子,昨儿个才接回来的! 义子? 池夫人恍恍惚惚。 沈微脚程快,回家恰好在门前见到来看望爹爹的池少夫人,她眸子晶亮,快步迎上去:姐姐! 清和忍了一日才来看她。 看着阿池改头换面顶着和阿爹少年时肖似的面孔,她笑意不减,按下那缕不合时宜的禁忌感,轻抚她的头:真乖。 第157章 记得多少 本来还想去隔壁拜见姐姐,没想到姐姐这就来了。 我来看看爹爹。 沈微恭请嫡姐进门。 既是打着看望亲爹的旗号而来,父女俩闲坐正堂。 沈大将军不擅闲话家常,深知女儿来此为何,有心成全,随便寻了个由头去忙。 寒冬,庭院白梅开得极好,风雪里盛放出肆意热烈的意味。 清和饮却半盏茶起身前往【剪云院】赏梅。 梅花赏了一树树,不见身边人言语,她歪头笑问:阿弟不请我进去坐坐? 被她喊阿弟沈微顾自羞窘。 昨日问过府里的小丫鬟,她晓得许多事。 沈微看了眼下人,还未张嘴,柳琴柳瑟带着院子里的婢女躲得远远的。 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公子,在镇国大将军府,恐怕十句话都抵不过正儿八经的大小姐一道眼神管用。 四下无人,清和握住她没多少肉的手腕:跟我来。 风中夹杂着清淡的冷香,沈微没法抗拒她的小心肝,落后半步,乖乖跟着进门。 门扇掩好,寒风透不进来,脚下的地龙烧得旺,进到内室来,清和目不斜视,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和沈微相比,仿佛她才是住在这间屋的主人。 坐。 哦哦。 她格外听话,池少夫人清冽的眸子微弯:我把你拐进来,怕不怕? 不怕。 她懵懵懂懂两眼一摸黑地进京都不怕,又怎么会怕眼前朝思暮想的好姑娘? 沈微一手托腮欣赏美人毫无瑕疵的侧颜。 清和吹开上涌的茶雾,眼帘微垂,落落大方由着她看。 看得心田开出一束束五颜六色的花,她小声问道:姐姐在池家过得可好? 夫君不在,我又怎能过得好? 一问一答,两人皆存了试探对方的心。 她这么大胆倒和梦境中的表现无二,沈微按捺着鼓噪的心跳,喉咙一动:姐姐素日如何称呼姐夫? 清和单手执杯,鲜润的唇沾了一层细腻流转的水光,顿觉此情此景着实滑稽有趣。 她似笑非笑,唇瓣张合:我喊她,阿池。 果然是阿池! 沈微握着茶杯的手骤然收紧,好险没将瓷杯握碎。 她看向她高高挽起的妇人髻,心里的迷雾一下子被春风吹开。 得知两府渊源时她便有所猜测,当下猜测得到证实,她眼眶发酸。 是啊,与她在梦里颠鸾倒凤的姑娘怎会嫁予旁人为妻? 从来没有旁人。 有的只是她。 阿池是她。 她是池蘅。 英年早逝的池将军顶着沈微的身份归来,想必其中因由就在她忘掉的那部分。 她一时想得深,猝然间胸口发闷,脸色肉眼可见地不好。 你怎么了? 我 她一手扶额,直到那阵眩晕感退去,垂头丧气:我无事,只是好多事想不起来。 清和指腹搭在她跳动的脉搏,背脊一僵。 沈微忽然没脸见她,万分沮丧。 当前的她和踏破王庭以战止战的护国大将军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忘却前尘,只记得那点子情情爱爱,她脸皮臊红,无地自容,更没了和心上人邀功的幼稚心思。 她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清和不自觉靠近,心也跟着她低沉下去:你你还记得多少? 沈微捂眼不敢看她,两只耳朵晕染绯色。 清和呼吸发紧,眸子荡开细微的波澜。 她挨着她的阿池,肩膀很轻易地就能碰到她。 她怕吓跑这人,柔声问询:还记得我,是吗? 房间落针可闻,呼吸隐秘,一声叠着一声。 沈微松开蒙着眼睛的指,白皙的小脸布满羞愧。 她轻点下巴,声音晦涩:你是我的婉婉。我在梦里频频见到你,你身子弱,总爱生病。 你喜欢雪的洁白,喜欢冬日甚为壮阔的风和雪,不喜天寒地冻冷到牙齿打颤灵魂都要被冻僵的落魄,你也喜欢学文习武,向往策马扬鞭,驰骋沙场的英雄胆魄。 我与你青梅竹马,情意甚笃,我不止一次梦见那些悱恻缠绵的场景,可我看不清你的脸。 我记得你的声音,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 瘦俏的白梅斜斜探出瓷瓶径口,空气氤氲好闻的花香,随着她一字字跃入心湖,浪花腾起,坠落,清和心荡神驰。 惊异她还记得,庆幸她还记得,想哭又想笑。 身子不由自主地软下来,倚着她的肩膀,听她慢悠悠讲述两人的过往。 可我只记得你了。 沈微捉了她的手虚虚握着:我这样,姐姐会不会失望? 她沉心回想在竹楼的经历,回想师父、大师伯偶尔看向她时的眼神,暗暗得出一个结论:想来她们是对她感到失望的。 她眼里的光芒倏地黯淡下来,满身的朝气如同烈阳下被烘烤的树叶,蔫蔫的。 怎么会失望呢? 清和身子退开,素手抚摸她白嫩的脸。 所有人都可以失望,唯独作为阿池的爱人、妻子,她总要全然信任她。 失去记忆的滋味很难熬,会茫然、无措,失去方向。 她了解池蘅,池蘅骨子里带着随遇而安、坦坦荡荡、无所畏惧的乐观,单从这点来讲已经胜过好多人。 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否认对心上人的偏爱,娓娓道来:再健壮的人都会有跌倒的一天,跌倒了,爬起来。人生顺境逆境那么多的坎儿,谁不得咬牙迈过去?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但我们可以通过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姐姐 稍安勿躁,阿池,接下来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风吹梅枝,柳琴柳瑟守着【剪云院】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房间内,被她安慰一通,沈微心绪缓过来,面上有了模样:姐姐,送给你。 袖袋里摸出精致的银盒子。 是一盒胭脂。 清和含笑接过,爱惜地拿在手上赏玩。 午后的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斑驳的光圈洒落她发顶,沈微不错眼注视着,有心抚摸那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又因忽如其来的羞愧不敢碰她一丝一毫。 婉婉,你、你真相信我能想起来? 当然。清和似嗔似喜,摸摸她的小脑袋。 简简单单的两字配着亲昵的小动作,沈微笑得开怀,心里生出莫大的勇气和抓耳挠腮的急迫。 咱们阿娘 清和捏她掌心软肉:找机会我带你去见她。 从外面回来,池夫人一动不动、魂不守舍地倚坐窗前。 满脑子想的都是沈家那位义子。 思绪转开,有的没的一股脑涌上来,她忽然起身,换好衣衫拐去隔壁。 少夫人,夫人来了。 柳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和笑吟吟看着眼睛微微睁圆的某人:母女连心,看来你的身份阿娘起疑了,少不得要和她讲明,阿池,我领你去密室。 密室灯火摇曳,桌椅齐备,想着一门之外就是生她养她的娘亲,沈微局促地在原地徘徊,脑子一片混沌。 石门开启,她呼吸一滞,缓缓转身。 池夫人被儿媳带进沈家密室,隐隐约约有个大胆的念头呼之欲出。 才念着长街遇见的少年郎,再眨眼,少年郎俏生生立在灯影中。 是今日见过的美妇人? 沈微呆怔几息,顺从血脉的牵引,敛袍跪地:不孝女池蘅,叩拜阿娘! 她撕开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真容显露出来,教人眼前豁然一亮。 阿蘅?果然是我的阿蘅,你这个兔崽子 池夫人热泪盈眶,她骂了两声,饶是失去记忆沈微还是红了眼眶。 不为别的,阿娘骂起人来怪亲切,她心窝子都暖融融的。 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池夫人一手将她拎起来。 左看看右看看,看她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之前在闹市救人还甚是英勇,无数个日夜积压的情绪一齐发作,当下没客气,狠心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你可真是来讨债的! 这一巴掌呼起来带风,打得那张脸登时多了五指清晰的巴掌印。 话到嘴边,清和又咽了回去。 为人母亲,爱之深,责之切,无可厚非。 阿娘 随着那一巴掌落下,脑子瞬间飘过许多没见过的画面,待她趁势追寻,前尘种种幻化飞烟又变得不可捉摸。 她忍着头疼、脸疼,满眼孺慕。 见她还和以前一样任打任骂,池夫人扬起的手哪还舍得挥下去? 得知小棉袄发高烧烧坏了脑子,暂且重归一张白纸,她没好气地一指点在女儿额头:你这痴病我看是好不了了! 她口是心非,实则心疼地不得了。 怕她担忧,沈微宽解道:娘没必要为此忧虑,师父和大师伯说了,时机到了就能想起来。 她看了眼清和:婉婉也相信我,阿娘,我会努力想起来的。 顺其自然便好。清和拿了伤药为她涂抹红肿的脸颊,一双美目柔情似水:稳稳当当着来,莫急。 池夫人后悔那巴掌打重了,甚是自责,轻叹一声:对,顺其自然。 明面上沈微还是沈大将军义子,出了密室的门,她戴着另一张备用的面具,以沈家小公子的身份送走前来省亲的嫡姐。 池沈两家隔着一堵墙,回到池家,池夫人一头扎进后厨给女儿张罗饭菜。 姻亲之家得了新的食谱互相交换美食,乃再正常不过的来往。 藉着食盒遮掩,清和每日与心上人互通书信,约好在腊月的第五天前往【栖春寨】。 沈微这几天过得很辛苦,拚命想记起来,脑子越像糊了浆糊。 这本就是她无法掌控的事,只能说时机未到,可这时机是哪个时机,天晓得,人不晓得。 穿好裘衣,她坐上马车。 人约黄昏后。 为避嫌,清和提早出门守在【栖春寨】附近的八角亭没等来阿池,先等来一位不速之客。 龙润高大的身体挡住前方照下来的天光。 四围满了人影,他微服而出,清和更没朝他行礼的打算,她冷眼看着当今陛下,满心疑窦。 池少夫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2 龙润此前在她手上吃了亏,为解毒费了不少麻烦。 他欣赏沈清和,更气愤这人宁愿嫁一个死人,也不愿做他的皇后。 沈微下了马车,人还没走到八角亭远远瞧着有人先她一步和婉婉交谈,待走近了看清婉婉拧着的眉,再见那面目可憎的男子手持折扇竟欲挑她心上人的下巴,怒火噌得窜上来! 清和避开他无礼之举,方要呵斥,末了闭嘴,安心看戏。 她倒想看一看,遇见阿池这人会不会露出马脚。 此人并非赵拥。 她怀疑真正的赵拥早就死了。 常服打扮的四名大内侍卫守在八角亭,眼见有人大胆地冲过来,为首的侍卫长一声放肆尚未吐出,被人抓着肩膀扔到几丈开外。 余下的三名侍卫根本抵不过内力外泄形成的暴烈罡风,仅仅一个照面被拍飞。 凛冽的杀意从背后刺来,龙润眸子乍冷,生出被人坏了好事的恼怒。 离她远点!沈微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拔刀的念头无比强烈,可她手头无刀,她一掌拍出! 两掌相击,龙润身子倒退,腰身抵在栏杆,带着那股冲力眨眼撞断大腿粗的栏杆! 此次出手他用了八成力,也幸亏他存了杀心未曾藏拙,否则这一掌之下真要闹得五内皆伤。 他甚是禁打,沈微五指攥成拳,拳风如虎,她招式粗浅简单,胜在内力精纯浑厚,阴阳二气在丹田生生不息,最不惧与人打生打死。 龙润左支右绌被他打出火气,想他龙门少主身份尊贵,何时狼狈如斯? 忍无可忍,他抽出腰间软剑:不知死活! 沈微气得牙痒:姐姐让开! 都这会了她还有心思去看清和在哪,确定人早就出了亭子被琴瑟护得安安稳稳,她放下心来,赤手空拳迎上龙润的七尺青锋! 隐在暗地的池英看得好一顿解气:打他!狗皇帝! 第158章 拥帝反赵 八角亭轰然倒塌! 飞沙与尘土荡开,一柄长剑裹着森然杀气刺来。 一人内力深厚,一人剑式刁钻,沈微避开剑锋,拳风与剑气剧烈相撞,两人各自倒退,须臾足尖一点又接着混乱厮杀。 分不清哪里是人影,哪里是剑光。 一招空手夺白刃探去,但见她面色冷沉,五指抓握剑身,浩荡真气喷薄而发,软剑被催折,龙润震惊此人勇猛,一步退,步步退,以扇为器做隔挡。 瞧见他那把破扇子,沈微怒火燃起。 小儿狂妄! 声音夹杂内力朝她震慑而去,翻滚不停的内息陡然有了一丝凝滞。 她不肯屈服,咬牙一拳砸向龙润脑袋,便听一声冷哼,赶来的龙业悍然挡在爱子身前,一掌举重若轻接下要命的拳头。 去请我爹爹来。清和低声吩咐。 是,少夫人。 呵,两个打一个,这不是欺负人么?池英戴好面具,伪装路见不平的义士,压低嗓子沉声大喝:一个老妖怪带着一个丑妖怪,合起伙来欺负一个小兄弟,呸!岂有此理! 他凌空一跃,长剑出鞘! 来了帮手寻觅到喘息之机,沈微侧身掐过一树梅枝,以梅枝为刃重新加入战局。 【龙门】门主一出手,直面他的二人顿时感到骇人的威势。 池英仗剑在龙业手上过了十几招,头发发麻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老妖怪! 见他面露苦色,沈微哪好意思要好心人为她挡灾?心念一动,真气暴涨,梅枝刺破龙润胸前衣衫。 眼见爱子遇险,龙业杀她之心果决,舍了戴着面具的池英,以指做剑,专心对付沈微,呼吸间断去那截梅枝! 沈微这一架打得艰难,好在此地遍地生长梅树。 柳瑟奉命前去将军府喊人,柳琴护在自家小姐身前,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怕是不妙 清和眉间霜色愈浓,唇抿着,牙关紧咬,一言不发,藏在广袖的手死死攥着机关兽。 斗了数百回合,沈微一口血吐出来,鲜血染红白袍,她内息紊乱,险象环生。 同在战局的池英忙着和狗皇帝缠斗,无暇顾及她,扬声大喊:小兄弟,拿出你的看家本事来啊! 看家本事? 说时迟那时快,龙业一掌拍下! 清和袖中的机关兽眼看要扣动机括,沈微脚下生风,一招擒龙手信手招梅,梅剑之下春风化雨般有了御敌的招式。 招式从生涩再到通达流畅,平生所学顺应求生的本能逐渐涌现,平平无奇的梅枝因她的豁然开朗俨然成为一把利器。 沈微一念开窍,愈战愈勇:是了,她还可以变得更强。 声势暴起,梅剑转瞬又有了梅刀的厚沉杀伐,梅为刀,木为刃,大开大合劈开一道无形刀气! 龙业不得已以拂尘相抗,拂尘与梅枝不分先后碎成齑粉,沈微脚下青石崩碎,柳琴面色一变,护着小姐退得更远。 她眸子熠熠生辉,面对老道人迎面落下的一掌,不惧不退,迎难而上,足下登时深陷两寸。 先天纯阳功?!龙业眸子一缩。 掌风相击,方圆五丈寸草不生。 飞雪重新降落在沈微发顶,她吐出一口血沫,奇经八脉,内息沸腾犹如火烧,只她站在那不动,宛若伺机而动的凶兽。 身怀【道门】绝世武学,龙业岂能容她? 给我死! 先死的不是沈微,沈微咽回喉咙翻涌的血腥气,凌波九踏绕到龙润身后,一指点在他后背! 龙润先时不觉疼,等反应过来,猜不透遭了何等算计,池英眼尖地看见大将军带兵前来,欲走,沈微挡在这对父子身前助他脱身,龙业震怒! 他眼底席卷腥风,深知他不好对付,沈延恩先声夺人:明之!退下! 看到他来,清和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打赵拥一人还好,加上运朝这位神秘莫测的国师,阿池不见得是他们的对手。 大将军率领亲兵赶来,一声明之,算是将人护下,龙业收敛杀机,与龙润交换眼神,两人暂且按下杀心。 沈延恩三步两步冲到沈微面前,看她无恙,心下稍安。 义父!贼子无礼,竟欲轻薄姐姐,我气不过才和他打起来的! 听得此话,龙润神色一僵没想到这人不管不顾真敢告状。 沈延恩喜怒不形于色,天然一张冷面,他暗自满意她对女儿的维护,更满意这声先出口为强,纵使心头对君王颇有微词,仍隐忍不发,呵斥道:不懂规矩,这是当今陛下! 沈微睫毛轻眨:陛下就可以无法无天?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帝者乃天下臣民表率,岂能不修身? 接收到义父暗暗递来的走为上计的眼色,她无比自然道:我算是知道了,这破地儿根本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我走了!再不呆在这了! 她身姿轻盈,如一阵风掠去,不仅自己走,还搂了嫡姐细腰将人一并拐去。 她这一身轻功乃当世一绝,她想走,在场除了龙门门主没人能拦住。 沈延恩按住国师肩膀:小儿无状,教陛下、国师见笑了。 龙润还指望着他平定反军,且忍一时之气,呵呵笑了两声:是该管教了。 一路飞回镇国大将军府,双足落地,沈微面色发白,前尘往事在她脑袋里转呀转,一阵眩晕袭来,她身子踉跄,倒进清和怀抱。 沈大将军沉着脸迈进府门,得知义子昏迷不醒,眉头一跳。 她怎么了? 清和守在榻前:她受了刺激,记忆开始恢复了。 沈延恩一口气没松下来,拧眉怒道:她好大的胆子,敢和国师动手? 爹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父女二人视线相对。 清和一针见血:有人冒充当今陛下,贼子治国,图谋运朝大好河山。 若是真正的赵拥,遇上池蘅这样的对手,早就死了十回八回。 赵拥没活命的能耐,今日的陛下却有。且看假天子有恃无恐,料定即便被人识破身份也无法指认他不是赵拥。 结合那位被尊为国师的龙门门主来看,清和淡声道:那不是赵拥,是龙门少主龙润。【龙门】正路不走走邪路,姨母已经在找破解的法子了。 沈延恩深呼一口气,转身出门,等再回来怀里抱着乔装易容的等等物什:【道门】前阵子送来的,你带她走罢。 爹 走罢! 暮色四合,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穿过城门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半刻钟后,宫里的内监骑马赶来:奉陛下令,关城门! 却说龙润在沈延恩这吃了个哑巴亏,回到宫中一口血喷出,吓坏了侍候在前的大监。 陛下! 都出去! 帝王寝宫,龙润脸色难看到极致:迟早有一日,朕要平了镇国将军府! 他气得好在没失去理智。 混乱交手中他受了沈微一掌,又被她用梅枝刺伤胸口,好在爹爹来得及时,这伤势不算要命。 他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高深的内功? 还有那武功路数,一开始和稚子似的只知道粗浅的劈砍刺,怎么越到后面越凶悍? 看着像【道门】早就失传的先天纯阳功,可又与先天纯阳的纯阳二字不符,倒像是中途走了其他路子 先天纯阳?龙润往嘴里塞了一粒养元丹,疑心重重:爹,帝星真的命陨了吗? 帝辉黯淡,确是死劫之相。 龙业心神不宁,取出命盘寻索帝踪。 上回他们以【龙门】之力揭破天机,破了姜煋的法,然而此次却没那样的好运道。 两刻钟后,他睁开眼,面沉如水,想来是一无所获。 这就是【龙门】为何痛恨【道门】的缘故,【道门】太强,衬得其他修道之人皆是土鸡瓦狗。 龙润闭目调息,刹那脸色霜白,一道冷厉的气流在体内四窜,钝刀子割肉般掠夺五脏六腑的生机。 润儿?润儿!龙业两指搭在他脉搏,倏然惊呼:纯阴之气?! 冷好冷 龙润冻得直哆嗦,嘴唇发紫,筋脉被那股阴冷的寒气搅得不得安生。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鬼使神差地想起沈微曾在他后背点了一指:救我,爹 可恶! 沈家义子行事莽撞伤了陛下龙体,禁军奉旨前来捉拿。 人刚到将军府门口,沈大将军一脸凝重地带人往外赶。 不等禁军首领发话,他寒声道:竖子张狂!竟敢离家出走?如此不服管教之人,本将军正要入宫面圣,求陛下下旨广发通缉,将此子捉拿归案! 一步慢,步步慢。 屋漏偏逢连夜雨,龙润在深宫九死一生的这几日,外面闹翻了天。 反军一路势如破竹攻陷一座座州城,所到之处,百姓欢呼臣服。 轻而易举拿下靖州,池衍以酒肉犒赏三军。 靖州城内,破妄剑蓝霄手持玉令前来求见义军之主。 奉谢大师之命,前来送句口信。 池衍真容隐在面具背后:义士但说无妨。 蓝霄一脸正色:谢大师说:时机,到了。 腊月二十一,风雪喧嚣。 义军之主于靖州城楼亮出庐山真面。 战死沙场的柱国大将军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正式扬起大旗,拥帝反赵。 同日,名门天下的萧师萧崇至,洋洋洒洒写就千字长文赵氏失德,故群起而攻之,然更有一骇人事,当今陛下,已非赵氏种! 一重接一重的浪潮涌起,举世哗然! 七日之内,明州、燕州、簿州、绣州,四州官兵为柱国大将军广开城门,大军一路畅行无阻,剑指窃国贼! 第159章 大战在即 这个新年,盛京人心惶惶。 萧师亲笔撰文如雪片洒满这片国土,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百姓都在心头偷偷议论着、猜测着。 一夜之间,反赵的声音和敲起来的战鼓一样大,满城风雨。 新年的喜庆荡然无存,柱国大将军府朱红色大门贴着交叉的白色封条。 功勋赫赫、满门忠烈的池家一朝成为反贼谁能想到战死沙场的柱国大将军父子还活着呢! 不仅活着,甫一露面,给了天下人当头棒喝! 天无二日,帝有二星,赵氏不仁,涂炭生灵,又有龙氏取而代之,是为伪帝,池家奉天意而行,拥立天命所归的女帝。 这是当日池大将军站在城楼所说的话。 文坛炸开了锅。 最先发出声音斥责池家父子为乱臣贼子的儒生张免,被德高望重的萧师喷得狗血淋头。 靖州拥帝反赵的大旗举起来,【红尘楼】随之响应,除却【红尘楼】,更有其他民间组织前来投靠效忠。 一时之间,不止文坛,商界、政坛、江湖,不同领域发生不同程度的震荡。 局势紧急,盛京,天子都城。 人们交头接耳,走在路上总爱抬头看一眼被查封的将军府,看一眼,又畏惧地缩了头。 当日禁军奉命来抓人,哪知撞开门人去楼空。 池夫人不在。 池少夫人不在。 人跑没了影,值钱的物件被搬空,就连养在府里的大黑狗都被提前牵走。 抓不到小的,更抓不住老的,龙润在深宫大发雷霆,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3 大监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龙润扭头咳嗽两声,杵在一旁的国师大人挥挥手,大监如蒙大赦,领着宫人退下。 看他怒不可遏的样子,龙业皱眉:多大的事,稳重点。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迟早会有这一天?在那把龙椅坐久了,龙润脾气见长。 他寒着脸,面色微微发青:是爹说帝星命陨,这又是什么?池衍拥帝剑指帝都,池蘅肯定还活着! 对,沈家那个小公子就是她!人到了眼皮子底下咱们放跑了她,还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 说朕不是天命所归?荒唐!朕是大运朝皇帝陛下,头顶通天冠、身穿龙袍、佩戴天子剑 龙业眼神疲惫地看着他。 龙润声音放低,慢慢说不下去,他垂头丧气:爹,这皇位,咱们绝不能让。 谁说要让了?龙业敛袖:本座已通知长老们带领精锐前来,既是要斗,那就和他们好好斗一场。 不是天命所归?笑话!谁活着谁就是天命! 天意又怎样?咱们【龙门】做的不就是逆天之事?怕什么! 他神情一凛:打起精神来!看你像什么样子! 龙润前些日子被池蘅打入体内的纯阴之气折磨地死去活来,濒死之际好在有爹爹为他续命,他咬牙切齿,振奋起来。 沈延恩不能留了。 他现在还死不得。 龙家父子眼神交换,不约而同生出一条毒计。 女儿走了,女婿走了,亲家也走了,该走的都走了,沈大将军如定海神针屹立在风云变幻的盛京。 他走不得。 当日那情形,唯有他留在这才能继续迷惑伪帝,为女儿争取离京的时间。 乱起来了。 乱得比他想像的还快。 他仰头眺望远处的天。 午后,五千禁军重重包围将军府,大监端着银色托盘颤巍巍上前,和随帝御驾亲征的圣旨一同来的还有托盘上圆滚滚的丹药。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不过想也知道,不是治病救人的好东西。 陛下说了,大将军劳苦功高,理应有赏,此药名为【生机活血丸】,乃大补之物,大将军服下,陛下便放心您带兵出征。 池沈两家为姻亲,沈家如珠如宝的大小姐嫁给反贼,照这样算,那也是反贼,陛下开恩没降罪沈家,反而重用,为人臣子该知趣才是。 大监腰身弯折,高高举起托盘。 大将军,请服药。 沈延恩死盯着那枚劳什子的【生机活血丸】,倏尔快意大笑,大声道:多谢陛下信重! 他拿起药丸,当着无数双毒辣的眼睛,如吃糖球般将这药丸生嚼。 他嚼得细碎,喉咙咽下,几位随行的【龙山】长老确保他当真服下此药,放心回宫覆命。 杵在大监身侧的药老抚须淡笑:老朽为大将军诊脉。 他两指搭在沈延恩脉搏,确认无误,朝禁军头领点头。 五千禁军撤去,禁军首领看了眼气势沉着的镇国大将军,摇头叹气:赵氏即为正统,陛下和动不动爱发疯的先帝比起来,好多了。捍卫皇室正统是臣子本分,他希望大将军能守本分。 莫要像池衍一样,做那犯上、妖言惑众之事! 眼见为实,陛下就是陛下,那分明是天子,如何能指鹿为马说他是外人假扮? 陛下昨日当众在朝廷撕扯自己的脸皮,那张脸做不得假。 信他的人还很多。 愚忠之辈,历朝历代,不胜枚举。 大监尖声道:陛下还说了,此次若能重挫反军大胜而回,将军即为首功,有功之臣,陛下必不辜负! 他话里有话,沈延恩抱拳谢恩。 他服下了? 大长老道:服下了。 龙润抚掌:甚好! 陛下!加急奏报 他沉眉不耐烦问:又怎么了? 真州地动! 新帝继位至今,这天下就没安生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闹起来,更印证了萧师所言伪帝招致天怒! 龙润吐出一口郁气,拧眉安排赈灾一事。想到赈灾,他脑海灵光一闪:真州黑袍卫! 在! 前往真州,找到池少夫人,活捉! 是! 八百黑袍卫策马加鞭出城。 御书房内,龙业担心他为色所迷昏了头,心生不满:你还在想着她? 龙润笑道:三长老,你也去,带二百道徒日夜兼程赶往真州,协助黑袍卫拿人!见到池蘅,杀! 吩咐完,他拍拍袖子,端起手边清茶眉开眼笑:国师怎么忘了,【红尘楼】楼主最喜欢为民做善事。池衍在靖州拥帝反赵,女帝迟迟没露面,久不闻她们音讯,万一她们在真州呢。 流言纷纷,人心思变,真州的奏报费尽波折传到盛京时,地动已经过去半月。 舍弃沈微的纯然懵懂,池蘅在正月里真正醒来。 睁开眼,守在她身边的除了清和、池夫人、薛泠、琴瑟、妄秋等人,还有从靖州赶来的使者。 为的是恭请帝星前去主持大局。 大将军拥帝的大旗已经展开,总要有人安定军心,帝星是当仁不让的最佳人选。 多少人投靠效忠是奔着她而来,久不露面,时日长了保不齐要被人说挂羊头卖狗肉。 可惜靖州使者来的不是时候,池蘅醒来的也不是时候,真州地动的更不是时候。 朝臣为了御驾亲征的事在朝堂吵得不可开交,当官的自顾不暇,灾祸一起,百姓成了没人管的流民、难民。 人间惨案血淋淋地真实上演。 真州官员救灾不力卷铺盖出逃时,恰好赶上池蘅带领人马前来,池蘅拔刀砍了尸位素餐官员的脑袋,顺利接管这座被遗弃的城,渐渐的成为军民们的主心骨。 半个月的时间,她做了很多,想了很多。 早春杨柳顽强地冒出新芽,迎春花开得灿烂。 阳光清清冷冷的,她坐在石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每个人脸上逃过一劫的笑脸,恍惚回到那年在云城赈灾的时刻。 岁月更迭,终究不再是当年。 来吃饭。 池蘅扬眸,眼睛倒映着清和的影,她眉梢染喜,一手接过那只堆满白米的碗,一手握着她的指尖。 清和陪她坐在石阶:想什么呢? 在想我是不是一个合格的帝星。帝星又是什么?是职责使命,还是尊贵荣耀,我做了什么,又当继续做什么?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环绕好多天,从恢复记忆那日醒来,赈灾的闲暇,她总爱去想这些。 白日想,入夜想,睡不着的时候也想。 清和倚着她不算宽厚但极其给人安全感的肩膀,安静听着。 我是池蘅,当然也做了十余日的沈微。 失去记忆的沈微只记得情爱。沈微自己会觉得比不上军功赫赫的池将军,但我醒来回想她的所作所为,其实并不觉如何羞耻。 她心中有情,即使装的是小情小爱,也没甚可羞耻的。 因为池蘅爱沈清和,是颠扑不破的人间至理,爱你是我永不后悔的决定。至于爱情,那是我明亮燃烧着的高贵养料,是我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 沈微见心上人被臭男人骚扰,手中无刀而心中有刀。 她捍卫了她想捍卫的。 沈微是因情从死里而生。至少在她存在的那个阶段,她做到了最好。那我呢? 人当有情,有情有义方为人与畜生的区别。 赵潜薄情寡恩,满心嫉妒疯狂,所图皆为一己之私。 赵拥庸碌无能,心狠手辣,为保全自身肯将锦茸公主人头斩下来。 至于龙润,龙润来位不正,阴险诡谲尽使小人手段,夺来帝气也无帝王气象,更无仁心。 我当沈微的那十余日,只记得小情小爱,只晓得爱一人,可我现在不再是沈微,或者不完全是沈微。 在好多人眼里,我不再是池蘅,我变成一个符号,就是那所谓承载天命,高高在上的帝星。 要担起帝星的庄重使命,光有小情小爱是不够的。 池蘅捏着长筷往嘴里送了一筷子米饭,她咀嚼入肚,吸了吸鼻子:真州地动,多少人流离失所再也没了家,看到他们失去家园,我就想到了自己的家,想到父兄去时的悲怆凄苦。 由己度人,我希望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清和手臂环过她的腰:然后呢? 欲创太平盛世,为帝者,应有苍生之爱! 她眼睛璀璨,埋头刨了几筷子米饭,抬起头嘴角沾了米粒,清和笑着替她吻去,心眼里都是她:再然后呢? 再然后 池蘅被她一吻弄得耳朵通红,余光瞥见端着饭碗蹲在不远处笑她们的人,手指搓了搓发烫的耳垂。 她清清喉咙:你看,我吃饭吃快了也会在唇角沾上米粒,失忆了也会变得懵懵懂懂。 于此来推,在是帝星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人,会犯错,会冲动,也会害羞。 先做人,再为帝! 称帝不能换来太平盛世,得成为一位合格的帝王,成为百姓爱戴的君主。那会是一条漫漫长路,可能穷其一生,进棺材前才敢说竭力而为。 她按捺着澎湃的心绪,克制心头燃烧的那把火:我想做一个为万民谋取福祉的人! 好啊。清和抚摸她热乎乎的脸:我陪你。 大战在即,料理好真州诸般事务,前来迎接帝星的队伍终于启程。 适逢八百黑袍卫联合【龙门】长老、二百道徒半路截杀,池蘅一腔热血,持刀杀出重围! 盛京,点将台。 二十万大军集结完毕,当今陛下执意御驾亲征,以镇国大将军为副帅,钦点【龙门】八位长老为先锋,统领将士出城! 二月春风似剪刀。 关好竹楼的门,姜煋轻抚衣袖,徐徐吐出一口清气:走罢,该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是阿池还是婉婉,我都不想写所谓的完美人设。 帝星是上天赋予的使命,生来是帝星,不见得生来能做好一位好皇帝。 哪怕是千古帝王,都是伴随阅历见识的成长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那个高度。 这段剧情的设置是一早在大纲里写好的,不是为了狗血而狗血,是为点明小情小爱和大情大爱的主旨。 也就是身为帝王必须具有的苍生之爱,由爱一人,扩展到爱万民。怎么从爱一人到爱万民呢,需要一个对比。 之前看了评论区的回馈,深夜睡不着也曾考虑删掉关乎沈微的这段情节(因为这样来写其实吃力不讨好),但最后发现删掉会失去一些圆润平滑的过度和人物性格感情的丰满。 我自己这里会过不去。 如果有读者可爱看了不喜欢,那肯定是我写的不够好,而不是池蘅不够好。 池蘅在每个阶段都有认真地去争、去活、不辜负亲友的期待,她每个阶段的行为表现也都符合她的处境和行事逻辑。 但帝星并非事事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挑剔,在情爱大义上的抉择,她也会犯错,也会冲动。 她是帝星的同时,首先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人有七情六欲贪嗔痴,如果去挑一个人的错,那太容易了,我们都不是圣贤。 这段剧情本来就很短,和池蘅漫长的一生比起来也不过是众多节点里面的一个。 人生那么长,总有迷惘混乱需要喘口气迈过这个坎儿,寻觅前进动力的时候。 寻找到了,眼目才明亮,方向才明确,路才开阔。 这是这几章存在的意义。 只是为了浅尝辄止点一下苍生之爱的题眼,接下来我会继续努力,因缘而聚,谢谢可爱们陪伴与支持。 第160章 诛邪 春光明媚,{尘云道}危机四伏,杀气腾腾。 且说池蘅手握【挽星】一步杀一人,绯色长袍在春风里扬起凌厉的声势。 在她的带领下,池家军勇猛异常。 帝星所向披靡,而有幸追随帝星的他们,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烧,挥刀的手前所未有地充满力量,心潮翻涌: 杀出去,杀出去!杀出{尘云道}! 所有人拧成一股绳,战力飙升,黑袍卫渐显吃力,伤亡不断。 龙三长老见势不妙,一声大喝:诛池蘅! 护驾! 使者一声大喊,战鼓敲响。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截杀。 一身道袍的老人白须白发,三角眼,颧骨突出,胸前衣襟绣着六芒星,起手斩落挡在前方的池家军,振臂一呼:活捉池少夫人! 保护楼主! 【红尘楼】内江湖好手齐齐将楼主护卫在中心,清和一袭白衣,墨发飞扬:阿池,去宰了他! 唐刀抽出,鲜血溅开一地,池蘅眸子冷冽:正有此意! 池英挥刀砍去龙门道徒的脑袋:妹妹,大哥为你开路! 兄妹同心,其利断金,二人一路杀向白须老道,所到之处,人头翻飞。 {尘云道}厮杀声如雷,大战还未真正开始,针对帝星的杀网已经罩下,池蘅撕裂这网,刀尖锐利,势不可挡。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4 龙三长老人头抛向半空,白须有拂尘那么长。 一个时辰后,经历血战的队伍休整完毕,众人纷纷上马,重新启程。 风吹草动,使者心神尚未缓过来,下意识扯着喉咙尖叫:护 欸。池英一胳膊搭在他肩膀:放轻松,放轻松。 有人哈哈大笑,大笑之下扯动身上的伤; 有人抿唇低笑,满心建功立业。 是生是死,是荣是辱,单看这一遭。 人们心头沉甸甸的,望向帝星的眼神比丁香花的香气还要悠长。 池蘅骑在马背,背脊挺直,腰间斜挎唐刀,心如明镜。 她扭头看了看一侧平稳行驶的马车,适逢清和素手挑开帘子。 四目相对,春风拂进心坎,她冲马背上的那人弯眉笑了笑,波光潋滟,悬在眉梢的冷厉杀气被她笑容驱散,池蘅松开按在刀柄的手,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车厢内,经历一场厮杀池夫人很快缓过来,等车帘放下,她轻拍儿媳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一去关乎许许多多人的身家性命,箭已离弦,不可回头。 靖州。 运朝的大军在伪帝带领下迅速驶进,大战一触即发,帝星迟迟不见人影,见不到人,前来投靠的多方势力心里没底,整日整夜地烦躁。 这怕不是个幌子诓我们来此罢!天无二日,帝有二星,这句话我们信了,女帝又在哪?他们到底是不是奉天命行事? 对啊,咱们早早来拜见,就这样干等着? 我们去找池大将军! 对,去找池大将军!问清楚,池矜鲤到底能不能来!她不来,教天下人如何信服!? 他们发了几句牢骚,三三两两迈出房门。 正义堂。 池艾握剑候在爹爹身畔,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外,竭力压制着,没教众人看出他的焦躁来。 真州离靖州算不得太远,大将军,帝星能不能来? 说池矜鲤是帝星,你们有何证据?女帝可不好当,若占不了天命正统,咱们来这的都得被扣上反贼的帽子。试问谁来这不是奔着光耀门楣,从龙之功? 从龙之功?这话也不尽然,我们【红尘楼】响应号召是听从我们楼主吩咐,我们楼主人还没来,帝星又怎会来? 这话的真意在场没几个人能品出来。 又有人道:那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云城商会】是奔着池将军这个人而来,帝星不帝星我们不懂,但她有一颗爱民的仁心,这是我们亲眼见到的。 【边城】也是如此。无池将军率军降服狄戎,边城百姓还是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受人恩惠,岂可忘恩?我们边城十二州皆愿奉她为帝。 池将军武功盖世,谢大师有言:她乃天降真龙,生来是要做皇帝。谢大师一口唾沫一个钉,从不妄语。 蓝家堡堡主蓝催是武林推选出来的代表人物,此次他坐在这,代表的是整座江湖,他一句天降真龙,生来是要做皇帝,打开无数话匣子。 堂上七嘴八舌,乱糟糟。 萧崇至拧眉:聒噪。 文坛巨擘开口,谁都卖他一个面子,一时鸦雀无声,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欲言又止。 主座之上,池衍闭目养神,好一番心静如水。 诸人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这么埋怨、争论、猜忌挺没劲来都来了,这会抽身,真就里外不是人。 偃旗息鼓,茶喝了一杯又一杯。 他们不再罗里吧嗦,义军内的一干将领同大将军一般老僧入定,耐心等待。 金乌西沉,天地蒙上淡淡的昏黄。 回大将军!【道门】来人了! 【道门】?! 超然世外、以护卫苍生为己任的【道门】都参与进来,众人面色涨红,呼吸急促。 道门四姐妹甫一踏进那扇门便有人问:姜道长,池矜鲤当真是天降女帝?能不能给我们一句准话? 反是一定要反的,可奉谁为主,利益相关,里面门道多着呢。 运朝人尊崇天命,他们都怕站错队,有疑惑也情有可原。 姜煋不苟言笑:天降帝星,人不承认,天会承认,只管静心等待天意降下。 天意? 禀大将军!人来了! 池蘅等人来不及沐浴更衣被迎入城。 见到好久未见的爹爹,她孺慕心起,方要开口,衣袖被清和不动声色地扯动,她眸子轻转,侧身看向不约而同起身目光灼灼的各路头目。 她在看人,人也在看她绯色长袍,仿若刚从血海杀出来,刀未出鞘,威势已然刺骨。 寸步不让的视线交锋,死一般的沉默。 池蘅眸子微凝,帝气放开,气势如龙直冲心扉,看得人腿脚发软,肃然起敬。 那质疑池矜鲤是否天命所归的中年男子最先承受不住,腰身弯折:吾等拜见帝星! 总得有人先臣服下去。 短暂的照面,池蘅收回眸光,衣襟处血花比梅还艳,她目色庄严,红唇轻掀:起。 人到齐,议事开始,一直进行到深夜。 听说伪帝当着朝臣的面撕扯脸皮,证明确乃赵拥。那咱们如何揭露那伪帝的假面? 众人看向道门四人。 姜煋沉默不语。 苏戒懒得说话,闭眼权当假寐。 棠九瞅瞅自家徒儿,再瞅瞅恢复记忆的帝星,看起来也没说话的欲.望。 最后谢行楼敛袖抬眉:问她。 她? 所有人再度将目光放在池蘅身上。 阿蘅,你是帝星,你比我们都清楚。 她话音方落,池蘅若有所思,半晌,她心尖升起一股明悟,点点头:不错,我知道。 上天赋予了她使命,她肩上担着万民福祉,二星相杀乃注定的局面她知道如何做了。 春三月,伪帝领兵与义军决战靖州。 战鼓擂起,两军交战。 池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龙润弯弓一箭射向池家旗,箭矢行至半途被池蘅射出的箭羽一分为二。 杀! 【龙门】八位长老领精锐尽出,擒贼先擒王。 龙业飞身向帝星冲去,被阻,怒不可遏:姜煋! 姜煋大袖鼓荡,第一次放出全力与人斗法,天幕与群星化作倒影在她脚下闪烁显现,薛泠看得心中一荡:阿姐 这才是她深深迷恋的阿姐啊。 杀姜煋!铲除道门! 八位长老蠢蠢欲动,薛泠面色冷沉,呼吸之间与苏戒、棠九正面与八大长老为敌。 池夫人双刀舞得虎虎生威,与夫君并肩作战,池英池艾杀性暴起,一路往伪帝所在的方向冲! 谢行楼护在池蘅身前,盘腿作法,言灵的能力不断从她口中发出,每隔十息都会有一名龙门道徒被咒死。 龙润稳稳当当坐在马背,胸前穿戴护心镜,他张望一二,见爹爹与姜煋二人斗得昏天暗地,凉声道:大将军怎还不动弹? 他话音未落,沈延恩悍然朝他动手! 你中了我的毒,还敢反水,你不要命了!龙润气急一掌推出! 拥真帝,灭邪君! 镇国大将军举起长戟一声怒喝,立时有八万兵马跟随他倒戈。 军心动摇,池蘅坐在马背运起内力大喊:龙门窃国,是为贼,赵拥已死,如今的伪帝不过是披着赵拥人皮的妖魔!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凡我子民,若肯降服,前尘旧怨,一概不论! 该死!朕才是天命所归!朕是大运朝皇帝陛下!龙润勃然大怒。 池蘅纵马持刀,三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失道寡助,伪帝祸国,必死于我手! 小儿目中无人,冒犯真君,本座绝不容你! 龙业,你敢? 姜、煋!龙业山穷水尽被她逼到绝路,登时目眦欲裂:龙家先祖助我! 命盘被捏碎,一条黑龙从中飞出,恶龙附身,龙业气机暴涨,一掌拍下,地动山摇,死伤无数。 余孽该诛,龙业,今日即是你【龙门】死期。天,不再容你! 姜煋道袍明光流转,脚下星辰璀璨:时机已至,姜煋忝为姜氏血脉,旧时荒唐,有愧列祖。今时便以姜氏之血,叩请先祖雷霆,祈求道子临世,除魔卫道,还山河清明 刀锋在掌心割开口子,殷红鲜血凝作一柄血剑,血剑直指黑龙,霎时风云暗涌,深紫天雷长眼睛似的朝龙业头顶劈落! 黑龙悲吟,顷刻魂飞魄散! 龙业痛苦挣扎:不 门主! 龙门大长老失神之际被苏戒一掌震断心脉,八人阵法再难维持,败局已定! 国师!龙润双眼赤红:姜煋,朕和你势不两立! 池蘅一刀劈开龙门道徒组成的护盾,刀气浑厚,人仰马翻,她扬眉冷喝:龙润,来战! 龙润咽下喉咙翻涌的甜腥,气息□□:朕杀了你! 陛下!陛下被逆贼捉走了! 鸣金收兵!快鸣金收兵! 谁敢收兵!龙门二长老拔剑砍掉那人的头:听我号令,速去营救陛下! 三月三,倒春寒,阴雨密布。 靖州城楼,所有人齐齐望向一个方向。 浑身是血的假天子被人抓在手中,苍穹落雨,池蘅当着运朝军民的面,眉目肃然。 真真假假,天意显明,你们既不信他是伪帝,便睁大眼睛看着! 她手掌抬起。 龙门仅存的三名长老愤而大喊:救陛下! 苏戒眼睛蓦地睁开,飞身在半空迎上三人! 池蘅一掌毫不犹豫地拍在龙润头顶,假天子血流如注。 她杀了陛下! 逆贼! 谁是逆贼,谁是正统,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 龙润想也不敢想池蘅竟真有胆子当着天下人的面杀他。 他气息断绝,面上衰败,不过片时,属于赵拥的那张脸、那副身子肉眼可见地发生变化。 一寸寸地,显出他本来的面目。 却是个比赵氏天子面容更俊秀的年轻人。 人群哗然! 龙门长老感叹一声大势已去,死于苏戒之手。 运朝士兵呆然放下手上的兵器。 正是茫然之际,便见天裂开一道缝。 无数金光倾洒在池蘅身上,便有金龙从天而降旋绕她头顶半刻有余。 天生异象,天意显明,靖州城内万人匍匐跪地,参拜女帝。 龙润残败的躯体彻彻底底倒下去,春风扬起,池蘅单手扶刀,昂然而立。 雨水过后,邪魔诛,新主定,天地换新颜。 第161章 至元一年 人间四月天,孩童嘻嘻哈哈出门放风筝,靖州城内一片太平。 距大战已经过去将近一月,现下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茶楼,说书先生说得口干舌燥,唾沫齐飞: 就见战场之上腥风血雨,龙门门主龙业,斗法不敌姜道长,杀红了眼,走投无路捏碎龙门传世至宝命盘! 命盘一碎,一条暴虐黑龙豁然飞出,龙业借龙家先祖之邪能,气机暴涨,一时无敌。 说时迟那时快,咱们姜道长姜神医,长袍鼓动,冷言呵斥邪魔断定他的死期,刀锋骤然划过手掌,掌心血线凝成一柄血剑,血剑朝天,风起云涌以血脉之力叩请先祖降下天雷,驱魔卫道! 驱魔卫道?敢问这位姜道长是何人?怎么她的血能引下天雷诛魔? 说书先生看了那书生一眼:要说这姜道长,来历之大,乃姜氏一族传承几千年留在世间的唯一后人。 她体内流的可是道祖血脉,道祖设立【道门】之初立下祖训凡道门中人,皆以护卫苍生为己任,若有违道,灭之。 姜道长奉行祖宗之法,时机已至,自然得祖宗相助 大魔头龙业是怎么死的在场好多人都没看到,但那天天雷滚滚直直劈下来,有眼睛的都看到了。 传承几千年不灭的神秘家族,大道三千,姜家的祖宗却能被世人尊为道祖,众人心里犯起思量:难怪姜道长提前二十多年便能找到天降的帝星。 【道门】手段齐出,又有苏道长、棠道长力压龙门八护法,破去八人死生大阵,后有谢道长谢大师以言灵之能,咒诅龙门三千道徒,言出法随,一言定人生死,那是何等惊人气魄! 龙业一死,伪帝怒极,与帝星缠斗上百回合,被帝星一拳打碎胸前护心镜,生擒! 说到这人群爆发一阵阵欢呼,说书先生端起茶杯润润喉,很快接着道:天命必争,帝星于城楼一掌击杀伪帝,真相大白于天下,恰有金光降下,有金龙旋绕帝星头顶,半刻钟后方冲天离去。 真龙天子,护我大好河山!! 不错,天降女帝,力挽狂澜。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说书先生声量抬高:两军交战,镇国大将军临阵倒戈,振臂一呼更有八万士兵随他出生入死。 说起来,咱们运朝的士兵也不愿与真龙为敌,好在帝星慈悲,前事既往不咎,哪知大获全胜,诸人才知沈大将军被那伪帝所害! 沈大将军怎么了? 为取信伪帝,镇国大将军抛却生死,服下毒.药带军出征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5 沈大将军可安好? 说书先生轻抚胡须,神情哀伤:幸得【道门】姜道长、棠道长出手,保住大将军一条命,只是大将军武功尽废,筋脉受损,从今往后唯有坐在木椅,再也站不起来了! 英雄末路,诸人心内凄凄。 靖州城百姓当日亲眼目睹真龙落在帝星头顶,是以比其他地方的百姓对帝星更多了一种难以言表的狂热。 拥帝的狂热还没褪去,甚而愈演愈烈时,被他们拥护的帝星已经踏上前往盛京的长路。 各州府城门广开,官员热切恭迎真龙诛邪凯旋。 浩浩荡荡的队伍齐整有序地穿过一座座城,官道之上,气势如虹。 四月的暖风拂过一张张笑脸,等真龙天子入主帝都,坐上那把椅子,到时候论功行赏,人人有份。 越靠近那座都城,池蘅心绪愈发平静。 她知道,这会是另一个开始,是她人生充满传奇色彩的巨大转折。 她下意识望向马车,盼望姐姐能掀开车帘看她一眼,没看到人,她徐徐叹气。 她怎么忘了,岳父有伤在身心情郁郁,姐姐护送他前往镇州住几天镇州山明水秀,是岳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 大将军此举颇有放权退位之意,她懂他的意思,无非是为了给年轻一代的让路。 老一辈的人不愿再挡在小辈前面,岳父这一生,看似花团锦簇,其实没多少如意之事。 池蘅收回目光,遗憾姐姐不能与她并肩进城。 妹妹。池英、池艾驾马走到她身侧,笑道:开心点,咱们打了胜仗呢。 池蘅莞尔,年轻的脸庞朝气明朗,眼底透着这个年纪很难磨砺出的锐气。 盛京。 池矜鲤得天下的消息大街小巷都在传。 女帝!她真是预言中的女帝!飞龙天降,上苍证明她帝星的身份,可惜没亲眼见到! 当今真是伪帝吗? 还喊什么当今?那是龙润!是龙门的小魔头!他一死,真容才显现出来,咱们都被他们父子骗了!还有那劳什子国师,是被天雷轰杀,魂飞湮灭! 这天要变了,眼瞅着就要易主了。 到处都有人在议论,不多时,禁军首领领着人前来驱赶妄议国事的民众,人群四散,身在其中的孙逐月听闻池蘅取了天下,快步往家赶。 去!把我义结金兰的姐妹们都喊来,我有大事相商! 管家听命去请人,不到半个时辰,将门各家的嫡女齐聚孙家墨竹堂。 孙逐月开门见山:诸位都晓得,那伪帝祸国,大军启程前将咱们的父兄和吴将军等人关入地牢,反抗的时候到了! 反抗?柳家小姐问道:可现在盛京还在伪帝拥趸的掌控下 正是因为盛京城尚在伪帝拥趸掌控下! 孙逐月取出一枚锦囊,当众拆开:这是沈姐姐出城前秘密派人交给我的,说是等真龙得了天下再拆说得便是此时了。 一听是沈姐姐所赠,她们身子前倾,做出一副恭听状。 锦囊拆开,两指宽的纸条被展开,孙逐月清声念道:大势所趋,龙门伪帝不足为惧,女帝临朝乃天意使然,阿池做得了女帝,吾等同为将门种,怎就做不了那从龙之臣? 从龙之臣四字一出,在场众人呼吸一紧。 青史留名正在当下,我有一计,可助姐妹大展拳脚 孙逐月念完最后一字,眼睛明亮,问众人:干不干?敢不敢赌一把? 盛京排得上号的将门贵女都在这,她们左思右想,数息之后,眼里的迟疑化作坚定。 柳小姐道:沈姐姐用心良苦,未雨绸缪,若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辜负她的心意? 同为女子,沈姐姐常伴帝侧,柔弱之躯也曾为帝星做了不少事。池沈两家一心拥帝,甚而沈姐姐为了大义嫁给池家那位,说起来同她做姐妹我郑秋实在汗颜。 帝星现世,伪帝伏诛,留在帝都的拥趸不过秋后的蚂蚱,跳梁小丑。这若不干,十年之后,盛京哪还有我将门郑家立足之地? 改朝换代,新旧势力更迭,上好的功劳沈姐姐已经递到她们眼前,即便不为自身,为家族,为将门二字,她们也得咬牙向前冲。 那就说好了? 说好了! 干! 四月二十三,帝王之师兵临城下。 盛京之内,以孙逐月为首的将门女子,智劫天牢放出被囚禁的诸将,而后诛灭禁军首领,劝降意欲顽抗之辈,大开城门,风风光光恭迎帝星归来! 天下易主,山呼万岁。 这一年,也被称为【回春之年】,意指寒冬真正过去,春回大地,天降正统。 五月十五,万里无云。 池蘅顺应民意登基,【佑朝】初立,改年号至元。 至元一年,涌现不少新贵。 新贵与老牌世家相制衡,新君胸襟广阔,行事不拘一格。 前朝降臣畏惧天威,每日战战兢兢,暂且不表。 六月,女帝率领群臣虔诚祭天,当年大获丰收,百姓无不为此欢呼。 更有人献言朝有明主,盛世将至,池蘅听听而已,并不为此骄矜。 千里之外,镇州。 沈延恩看着窗外盛开热烈的芍药花,整个人老了不止十岁。 他满头白发,无奈道:你连她的登基大典都不去,陪着我有何用?她又是第几次写信来催了? 清和悉心收好书信,一袭艳丽的牡丹凤凰长裙,竹簪挽发,有着与素日不同的尊贵气派:您答应我不再自戕我才放心归去。或者我们一起回京。 沈延恩不语。 当日毒发,累【道门】出手救下他一命,然他早就不想活了,几次寻死都被女儿拦下。 他以袖掩面,清和面容清减,脸色不大好: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已经没了娘,还要我没了爹吗? 柳瑟见不得他们父女俩说话弯弯绕绕,急道:大将军可不能死,咱们小姐还没当成皇后呢! 现在外面都在传沈家大义,高帽子一戴,大有不认池沈两家婚事的架势,为的不就是奏请陛下册立后君? 他们都盯着后君一位,可他们哪里知道小姐对陛下有情呢?您去了,谁来为小姐撑腰?大将军,事关小姐终身幸福,您莫要做糊涂事啊! 夏日炎炎,一场雨水降下,空气湿润,沈延恩沉思良久,总算不再想着求死。 他已成废人,可他的女儿还有好多年好活。 他一手按在木椅:回盛京,咱们回去! 柳琴朝柳瑟偷偷竖起大拇指,柳瑟朝自家小姐投去佩服的一瞥。 这番话果然被他听进心坎去,清和微微一叹,视线穿过窗子看向外面淋漓不绝的细雨,似乎预想到回京后要面临的局势。 天命所归,世人能接受一位女帝已是不易,再让他们接受一位皇后,怕是少不了波折。 再有人推波助澜一门心思将两府旧时婚事推作为大义舍身,逢场作戏。 什么逢场作戏,她们是真的。 她爱阿池,爱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她的情是真,她许给她也是真,有人混淆视听,颠倒黑白,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凤位,她要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清和送出去的那个锦囊,其实就是未雨绸缪为自己封后做准备啦,得有越来越多说话管用的人支持她才行。 第162章 拜见陛下 至元一年,七月,蝉鸣不绝。 御书房内一应摆设古朴素雅,完全按照女帝的喜好来。 御前总管刚被提拔上来那会战战兢兢唯恐哪点没做好惹了女帝恶。 后来常伴君侧,渐渐发现这位女帝陛下行事风格与前朝两位皇帝大不一样,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再没了那么多胡思乱想,只管用心伺候。 天热,树上的蝉热,人也热。 宋大监轻手轻脚换好冰鉴,瞧着四角金兽内飘出冷淡白气,又悄摸摸吩咐内侍端来冰镇的酸梅汤。 陛下 池蘅伏案批阅奏折的动作一顿,扬起清亮的眸子看着大监。 大监小声道:陛下批阅奏折一个时辰了,喝碗酸梅汤解解渴。 都一个时辰了?池蘅微微讶异,低头再去看堆在御案小山那么高的折子,苦笑:放着,过会再喝。 大监垂首低眉不再劝。 改朝换代,江山易了主,然前朝遗留不少烂摊子。 陛下一上位,烂七八糟的事都凑了过来。 这还是朝臣分拣出来的要务,每日送来御书房的奏折摞起来两三尺。 处理了今天,还有明天。 夏蝉一声又一声,叫声如浪,此起彼伏。 两刻钟后,池蘅合好手上的奏折,毛笔搁在笔山,揉揉手腕,抬手又捏捏后颈。 大监捧着酸梅汤献到她眼前,汤水一直拿冰镇着,表层漂浮淡淡冷气,炎热夏日看起来格外讨喜。 阿娘那里如何了? 哪怕登基后她也一直没改口,喊了二十多年的阿爹阿娘,冷不丁喊什么太后太上皇的,太生疏,她不喜欢。 宋大监道:太后一早和太上皇去梨园听戏了。 池蘅尝了口酸梅汤,汤水喝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辛苦半生,她是巴望爹娘能享清福。 可一想到大哥去找李姑娘谈情说爱,二哥最近也在议婚,连一向疼她的爹娘都撒手不管想法子去寻快活,就她一人被囚在这御书房。 她砸了咂舌,一口气喝完小半碗酸梅汤,燥气压下去,她忍不住想:姐姐若在这就好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是这汤滋味不好么? 池蘅淡淡瞥他,宋大监自知失言,暗道自己脑子犯抽竟敢打探帝王心事。 陛下待宫人虽多数时候好言好语,可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看起来可真是天生的凛然不可侵犯。 奴该死! 池蘅烦闷地轻揉太阳穴,被他这诚惶诚恐的模样逗笑:朕可没怎么你,你怎么就该死了? 宋大监嘴笨不知如何回话,跪在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想他也是三十好几的人被问话傻乎乎愣在这,池蘅扬起眉:好了,起来罢,朕又不是暴君,你这么胆小做甚? 她看中的是宋大监行事体贴能力出众,可体贴归体贴,这人胆子忒小了,不知早前受过怎样的惊吓。 宋大监觑着陛下神色站起身,视线落在那空碗,问道:陛下还要再来一碗么? 不了。 她还有小一半折子没处理呢。 真坐到这位子,帝王的职责委实不好教人懈怠,再者做了皇帝,站到那至高处,不到两月池蘅便品出高处不胜寒的真意。 君君臣臣,有了君臣之别,就注定有了距离。 这是无可奈何的。 即便她有心与旧时同袍把酒言欢,吴有用、孙逐日他们却不敢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尽兴。 说是不分君臣,谁又敢和她不分君臣? 池蘅坐回御座,执笔批阅。 其间几封奏请充盈后宫,早立后君的奏折被她翻出来丢到一角,瞅了眼是哪个臣子递上来的,默默记在心里。 沈家的马车一路从镇州赶来,耗时大半月才于今日申初抵达盛京。 长街两旁叫卖声不绝于耳,百姓们说说笑笑肆意谈论着家长里短,茶楼酒肆亦有书生谈论国事。 当今鼓励民众畅所欲言,设立万民墙,言之有理被采纳能领到十两到五百两不等的赏银。 新主当政,万象更新。 申时二刻,镇国大将军府大门敞开,柳琴柳瑟搀扶自家小姐从马车下来。 沈延恩坐在木制轮椅抬头仰望府门前的匾额,管家领着一众仆从而出,热泪盈眶:恭迎大将军,恭迎大小姐归来! 清和远山眉舒展,俏脸扬起,露出恬淡的笑。 内侍与大监低声私语几句,宋大监朝门内望了眼,见陛下恰好放下御笔,忙不迭赶去禀告。 陛下,镇国大将军父女今日回城了。 池蘅还没从繁重的国事缓过神,闻言一怔:你说什么? 镇国大将军和 姐姐回来了?!池蘅眼睛顿亮,浑身焕发出截然不同的色彩。 一瞬间,看着她,宋大监像是看见养在家中的猫儿,猫儿见了鱼大抵就是如此。 可陛下九五之尊,哪是他能编排的?他在心底告了一声罪过。 得知姐姐来京,池蘅巴不得长翅膀早点飞过去,可为皇就这点不好,屁大点的事后面都得跟着乌泱泱的人。 不过去见岳父和见自家媳妇是天大的事,她耐着性子试穿常服,等衣衫穿好,宫人捧了铜镜给她看,她拧着眉左看右看觉得哪里不对劲。 大监,你看朕这样子,可稳妥? 宋大监睁着眼睛看来看去,摇摇头。 他没觉得陛下有哪里不妥,陛下天潢贵胄,模样一等一的好,披着麻袋都好看。 但陛下眉头皱着想来是真觉哪里出了问题。 池蘅眨眨眼,视线停在那身莲青色长袍,福至心灵:去拿一套女子常服来,今时不用再女扮男装,朕要去见姐姐,哪能再穿这样的衣服污了她的眼? 说是拿一套女子常服,宋大监一声招呼,宫人捧着十套八套今夏新制好的衣裙近前来。 女帝素日不重打扮,衣服做好了少见她穿,如今肯换这五颜六色的鲜艳衣裳,御衣坊的绣娘们总算有用武之地。 池蘅念着和清和聚少离多,如今天下既定总算不用再承受生离之苦,她心里欢喜,从中择了一套石榴红的绣金凤凰曳地长裙,任由宫人为她梳妆挽发。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6 待收拾好,已到申正。 如何? 宫人被她问得一愣,一愣之后纷纷羞红脸。 女帝颜色极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不然朝臣也不会为册立后君之事争得脸红脖子粗。 陛下将门出身,生性豁达,每日忙着处理政事少有改换女装时,在宫中穿得最多的还是偏男子款式的长袍。 如今换了大气明艳的裙衫,更是唇红齿白,眉眼多情,有着寻常女子没有的风流绝艳。 怎么说呢?怪勾人的。 不止勾男人,还勾女人。 可陛下又怎会去勾男人? 男人见了她唯有屈膝臣服的份儿,看来陛下和沈大姑娘感情是真的好。 宫人们想到那位身份尴尬的沈姑娘,又看看陛下穿好新衣等着悦人眼目的雀跃劲,心里倏地一咯登,乱七八糟地就想起磨镜。 在礼法上讲,沈姑娘嫁给池三公子是既定的事实。 可外面都在传陛下与沈家那位姑娘是姐妹情谊,是沈家为了大义掩护池三公子女儿身的障眼法。 都是外面那些人在传,从来没见陛下有过回应。 宋大监记起御书房内被陛下用来垫桌角的奏折,那些个奏折,无一不是催促陛下充盈后宫的啊。 他隐约猜到什么,提前惦记起沈家,心想以后见到那位沈姑娘可得敬着些。 万一哪天做了主子呢? 得到宫婢一水的称赞,池蘅好心情地笑了笑:不错,朕待姐姐的确与待旁人不同,以后你们待她,要像待朕一般恭敬。 宫人克制着惊色,俯首称是。 酉时二刻,天子銮驾驾临镇国大将军府。 池蘅踏入那道门时,【绣春院】的沈姑娘沐浴更衣堪堪收拾妥当,正欲起身往心上人曾住过的【剪云院】坐坐,柳琴飞快跑来:小姐!陛下来了! 她能来,沈延恩暗自松了口气。 陛下风采耀人,许久未见,难得还记着旧人。 大将军不良于行,坐在木制轮椅与新皇寒暄。 池蘅听出他弦外之音,恳切道:岳父为我佑朝殚精竭虑,今日听闻你们进京,我又怎能不来?何来的旧人?你我不正是家人? 未避讳随行在侧的宫人她便直截了当喊大将军岳父,态度分明,沈延恩感念她用情深,心坎那点异样的情绪随之褪去。 他面上露出浅笑:陛下如今已是佑朝的帝皇,哪能再和旧时一般肆意?说出去外人会道老臣倨傲,倚老卖老。 这话听着新鲜,很难想像是沈大将军说出口的,池蘅眉眼弯弯,胸前的凤凰傲然睥睨和她整个人形成微妙的反差,看久了透着点不好明说的俏丽可爱。 宋大监老老实实候在那,一边感叹陛下竟也擅长甜言蜜语,一边羡慕沈家滔天的福运。 陛下迟迟不往后宫添人,是打定主意要许沈姑娘为后了。 庭院扬起燥热的风,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池蘅话音一顿,放下手中的茶盏,快速瞅了眼穿在身的女装,一时情怯起了羞窘,一念又迫不及待地站起来。 身影妙曼的女子闯进眼帘,她喉咙一动,那声姐姐挂在唇边,尚未言语,喜色满了眉梢。 天光与美人交相辉映,清和按捺着早就沸腾的相思,直直望进池蘅溢满情意的眸。 看清她一身女装,略施粉黛,她自是惊艳被她勾了魂,不自觉唇角翘起,四目相对,颇有一种一眼万年的深情浪漫。 宋大监打心眼里啧啧称奇:般配,也委实般配了。 池蘅眼里漫开笑,指缝紧张地生出细汗,她主动迎出几步,清和提裙迈过那道门槛。 久别重逢气氛荡开滚.烫的暧.昧,留意到两人穿的都是石榴色的衣衫,这欢喜更甚。 缩短到两步之距,清和适可而止地停下来,但见她远山眉轻佻,脊背弯出美妙的弧线:臣女,拜见陛下。 红唇皓齿,音色轻柔,恰似流水拂过心尖,池蘅被她喊得心弦颤栗,心跳如鼓,当着不知多少双眼睛,嫩白的耳朵唰地红了。 第163章 我心慕她 大将军之女双手交叠,行的是世家再规矩不过的礼节。 石榴色的云雁细锦裙,衣领袖口绣着浅白梨花,妙曼玲珑,腰身不盈一握,裙摆没过小腿,俯身的动作使她身条显得愈发纤弱诱人。 如墨的发,白皙的颈,完完全全贯彻了优雅二字,却瞧得池蘅满心坎荡漾开情.欲的涟漪。 她揉揉发烫的耳垂,自暴自弃地不去理会面上腾起的热,煞是亲切地扶起朝思暮想的枕边人。 清和不错眼凝望她,看她一身贵气,看她面红耳赤,睥睨傲然的凤凰盘桓在陛下胸前明明已经得了天下赢了民心,这人的感情还和喷发的洪水不知收敛、不屑掩藏。 她抬手一脸坦荡地摸了摸那只凤凰,被她玉手抚过心口,池蘅心扑通扑通狂跳,眼里有欢喜还有讨饶。 藏好那份难以察觉的失神,清和眉目含笑,正正经经退开半步,抽出被女帝陛下握在掌心的指节,眼波比四月的春天仍要缱绻。 池蘅下意识看向四围,便见堂上众人皆识趣地低了头,连大将军都低垂着眸子品茶。 她心弦稍松,切切实实感受到上位者的好至少她再如何失态,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看她的笑话。 她发自心底地笑了出来,柔声嗔怪:催你多次,怎么这时才来? 清和被她领着入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空气弥漫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春意。 宋大监叹了又叹深宫对食、磨镜者自古不绝,可见陛下这样子分明是被沈姑娘勾了魂。 池三公子与沈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少时两人私奔,及至订婚,再到后面轰轰烈烈地成婚,沈大姑娘为夫守节,当时满盛京谁不夸赞一句有情有义? 结果池三公子是不折不扣的女子,是上苍顾念万民遂而降下取代赵氏的女帝。 女帝上位乃多方势力角逐,顺应民心、顺应天意的必然之选,饶天意如此,到这会也仍有一小撮的旧势力不服女子掌权。 陛下坐稳帝位已然不易,再迎娶一位女子为后,世家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怕是更要成为有心人攻讦她的把柄。 主弱臣强,主强臣从,陛下和朝臣还有得掰扯。 他在这忧心忡忡,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绣春院,柳琴柳瑟退守门外。 闺房熏香淡雅,池蘅心思一动,将人抱到腿上好生搂着:婉婉,你怎么也不说想我? 清和细长的腿分开跨坐她身上,许是太久未见,这般被她扶着腰,她脸颊晕红,早没了在堂前为色所迷与人调.情的坦然。 姐姐? 嗯? 她慢半拍才有了回应,池蘅不满她走神,一脸委屈:姐姐真不想我? 怎么会不想? 清和恍恍惚惚藕臂搭上她的脖颈,夏日衣衫轻薄,这样坐在她腿上她甚是敏感,不好教池蘅看出异样,泛红的脸颊埋入她的颈窝:为何要明知故问呢? 我想听 呼吸扑在肌肤,掀起一股难言的刺激,池蘅声线没出息地颤了颤。 她惯来在她这没出息,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在正堂见到婉婉的时候她就想抱她了。 行军打仗,先是攻破狄戎,后又为了【一念丹】在鬼门关几经生死。 做沈微时纯情地要命,牵个小手都能美得夜里睡不着觉,后来记忆恢复赶上真州地动,忙着赈灾,更没闲情你侬我侬。 离开真州前往靖州诛邪,灭去龙家父子,没两天岳父毒发,婉婉陪着亲爹去往镇州调养身体。 这么一耽误,池蘅在心里算了笔账:姐姐二十一岁腊月那晚将身子给了她,磋磨到现在婉婉二十四,她也二十有二。 不算不知道,一算,她恍然惊醒。 怪不得只是抱抱,心都要紧张地从嗓子眼飞出去。 久旱逢甘露,她眼睛转了转:姐姐,姐姐你看我,看我。 她一个劲儿地喊着人看她,清和想安静地羞一会都不行,脸从颈窝移开,美目流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池蘅嘿嘿两声。 她笑容灿烂,一点为皇的架子都没有,惹得沈姑娘故意嗔道:你看你,哪有皇帝的样子? 这话也就她敢说了。 池蘅笑得牙不见眼,不以为忤:皇帝该是什么样子?谁规定了皇帝不能在心上人面前傻笑? 三皇五帝各有各的活法,我为何就要被套在皇帝的壳子做一个假人? 我在婉婉面前从不讲究那些。 你是你,我是我,你我水.乳.交融不分彼此,反正关起门来外人又看不到。 她一番话说得无比熨帖,清和低笑,末了幽幽道:阿池,不要勾.引我。 池蘅搂着她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带着满满的肆无忌惮,笑得眼泪从眼角淌出来,她弯了眉,字字情长:就勾.引你,不仅要勾.引你,还要亲你。 命运拿去她们太多甜蜜的时光,愈发显得此刻难能可贵。 日落黄昏,内室传来破碎的轻.喘,窗外金灿灿的余晖照进来,清和目眩神迷,一手握着女帝陛下胸前的凤凰,含.情仰受。 美妙的清眸漾开一重又一重的波澜,波澜生媚,是只许给池蘅一人看的魅.惑。 婉婉池蘅喉咙干渴,怎么亲都亲不够:婉婉,你再喊我一声陛下? 被她抱在怀里的美人唇色流转透明的水光,微微张合,好容易寻回一丝半缕的清醒,又被那声陛下挑动心弦。 她约莫懂了这人的趣味,正因为懂,话到嘴边才强行咽回去。 婉婉?好姐姐? 清和伸手捂了她的嘴,不言不语笑望她。 那眼神三分羞,七分柔,看得池蘅真不想做人,想做禽兽。 她低头瞅了两眼,忍着心尖躁动为她整敛起了褶皱的衣领:不喊就不喊,大婚那晚再喊,到那时姐姐可不能再推脱了。 清和收回手,凑过去轻咬她耳尖:谁答应你了? 池蘅得意扬眉:你嘴上没说答应,但你的心早就答应千遍万遍了,婉婉,口是心非可不好,你这样,是要被狠狠欺负的。 那你说,谁欺负谁? 女帝陛下刚要回自是我欺负你,话到嘴边笑嘻嘻道:姐姐要欺负我,我求之不得。 稍稍回味一番婉婉埋头喝她甜水的快活滋味,她心神摇曳,半晌语气遗憾:可惜不能在姐姐这过夜。 亲也亲过,闹也闹过,清和从她身上起来,一派斯文优雅:天不早了,陛下该回宫歇息了。 池蘅仰头看她,须臾眼底有了澄净清明。 再是情.热难耐她还记得自己要做的正事。 一晌贪.欢绝非她所求。她要的,是清和姐姐堂堂正正地做她的皇后。 暮色沉沉,清和随爹爹恭送陛下回宫,隔着淡薄的夜色,池蘅回眸望去,鼻子微酸。 姐姐能给的毫不保留地都给了她,如今碍于局势她却连后位都不能痛痛快快相许。 感受到她气势的转变,宋大监眼皮子一跳,猛地想起风雨欲来。 陛下走了。沈大将军感慨道。 清和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捏着帕子,视线犹未收回。 沈大将军回京当日陛下驾临将军府,入夜方归。 消息在宫里宫外传遍。 翌日,沈延恩上表奏疏,归还虎符,女帝收下兵权,厚赏沈家。 封大将军为靖国公,享一等爵位。赐国公之子沈清宴进士出身,授予翰林院撰修一职。 大批赏赐流水似的漫入沈家,前往送礼之人几欲踏破沈家门槛。 靖国公在堂前接待来祝贺的同僚,后院,孙逐月等人围着清和叽叽喳喳满嘴夸赞。 多亏沈姐姐锦囊妙计,我们才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将门一众女子主动打开的那道城门,给了当今顺水推舟册立女官的良机。 孙逐月现下领着朝廷俸禄,是正六品的小官,听起来官位不高,但既然已经踏入仕途,谁说得准以后呢? 天下初定,外无敌患,内已修生养息,开局比前朝乱糟糟的局面好太多。 除了还有人置喙女子不该当政,但敢说这些话的人大多没落得好结局。 陛下登基之日遭遇刺杀,群臣亲眼见着陛下一掌击毙贼首,说她是手握长刀沾着鲜血坐上那把龙椅,半点不假。 女官制度的建立是大势所趋,只不过仍有人抱着那点子痴心妄想不愿低头。 新主即位当日大赦天下,设四方巡使代帝巡游,赐先斩后奏之权,专斩国之蠹虫。 指令下达,地方官员不敢不尽心。 后大儒萧崇至被陛下奉为帝师,四海儒生被安抚,有识之士无一不盼着陛下开恩科,以期成为天子门生。 最迟三五年,朝堂定然会迎来崭新局面。孙逐月侃侃而谈。 她们每个人都散发着希望的光,清和由衷地感到开怀。 不过那会刚晓得陛下是天象预言里的女帝,我们几个都惊得说不出话,后来慢慢想明白怪不得两府要结亲,原是要掩盖帝星身份。 姐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外面的传言,清和怀里抱着一只猫儿,笑问:你们也以为我和陛下是在逢场作戏? 不然呢?柳家小姐话问出口,人愣在那。 一阵风吹来,她们蓦然睁大眼:沈姐姐,你不会 清和放下猫儿,轻敛衣袖行了个端端正正的拱手礼:我心慕她,看不得她迎娶旁人,万望妹妹们助我。 苍穹辟里啪啦落下雨,夏日的燥热被雨水扫去。 御书房内,萧崇至被那道惊雷震得良久回不过神,池蘅身着天子袍,眼神笃定。 君臣相对无言。 第164章 小秘密 孙逐月头重脚轻地出了靖国公府,适逢外面下起大雨。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7 雨珠无情地从苍穹砸下来,一众姐妹顾不上多言,晕着脑袋坐上回府的马车。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孙逐月倒吸一口凉气。 开国皇后四字在她心坎绕了两圈,她呼吸急促,心脏剧烈跳动:沈姐姐果然是办大事的人啊 这么大的事也没藏着掖着,见她们第一面就说得清清楚楚,孙逐月为这份信任和重托感到心潮激荡。 得早点回去和大哥商量商量。 沈姐姐以实相告,绝非是打着让她们冲锋陷阵扶她上位的打算。 义结金兰的那一群人里,混得最好的也就正六品小官,她们背后的家族势力才是令沈姐姐坦诚的重要原因。 孙逐月蓦地想到那个装满妙计的锦囊,豁然顿悟这又是孙家荣获帝宠的大好机会。 只要抓住这次的机会,何愁陛下不能宠信孙家? 新朝初立,多得是臣子想在陛下这立规矩。 可转过来想,陛下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人,骨子里就带着上位者的霸道果决,哪会稀罕朝臣立下的那些规矩? 规矩是强者定下的。 主弱臣强,主强臣从,这是君臣之间的博弈。 孙家起初就站在陛下这,之后也该继续站在陛下这。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唯有被拔除遗弃的份儿。 孙逐月低喃一声:沈姐姐真够义气。 提前和她们透露风声,说是相求,其实是上赶着将功劳递到她们眼前单看各家有没有胆气去拿。 胆气她们是有的。 不过沈姐姐那样的人竟真对陛下动了心。 回想当日大开城门迎陛下进城的情景,孙逐月叹服:陛下的胆识气魄,早非女子二字能概括。 马车骨碌碌朝着孙家方向行驶,雨天天色暗沉,到了家门口见到前来迎接的管家,她问:我大哥呢? 一众姐妹离开靖国公府,清和返回书房捧卷研读许久。 房间两扇花窗关得严严实实,熏炉里徐徐飘出好闻的香,柳琴不放心道:小姐不再做些什么了么? 清和笑着翻页:不做什么,动作宜小不宜大,慢慢来。 她说得一脸云淡风轻,柳琴柳瑟却没法做到她这份淡然外人不知,她们是知的,小姐是正儿八经有名有实的池少夫人,凭什么陛下是女子,外面那些人就敢不认账? 小姐就不觉得委屈吗?三书六聘,八抬大轿,礼法人情上小姐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最顺理成章的事还要费心筹谋 有什么好委屈的?清和放下书卷:不公,是世道的常态。不公就不公,难道咱们还得费尽口舌挨个去说? 哪来的那么多闲心?世道不公,那就让有资格发话的人去说,去纠正。该是我的跑不了,我想要的,谁也夺不去。 柳琴笑道:陛下的心在小姐这,谁又能夺得去呢? 她拿话来打趣,清和笑了笑,怎一个俏丽端庄? 左右诗文再也看不进去,她端起香茶慢饮两口,闻了闻清淡的茶气,脑海浮现的是池蘅抱她在腿上的画面。 去【剪云院】看看。 外面下着雨,柳琴柳瑟忙着准备出行的物什。 【剪云院】与【绣春院】毗邻,柳琴撑着一把七十二骨节的大伞,没教雨滴污了自家小姐一根头发丝。 空气弥漫湿润的泥土味,清和步履优雅地走在雨幕,不自觉又开始想念她的阿池。 阿池曾是沈微时就住在【剪云院】,她不能贸贸然入宫,唯有旧地重游缓解相思。 因着这是当今陛下住过的地方,踏进门一切都保留原样。 你们先出去罢。 是,小姐。 柳琴柳瑟折身出门,留下清和一人在房间睹物思人。 看来看去,她抬腿走向内室。 失去记忆的沈微外表温和,内里极具领地意识,像猫,看起来乖巧无害,亮起锋利的爪子人们才能看到她的凶悍。 寝居之地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情,她不准下人随意进出她的卧房,是以此地还保留着昔日充满生活气息的样子。 床前帷帐卷起,被褥叠得齐整,就连桌前的茶杯都规规矩矩倒扣。 清和唇边笑意扩大,似是透过眼前的种种,看到一个初来乍到万事随心又对万事有着警惕心的孩子。 沈微是阿池内心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好奇、贪鲜、直白、纯粹,笑时灿烂明媚,不笑时乖巧纯真,怀着对心上人的满腔爱意,清和着手为她收拾房间。 这几日她想睡在【剪云院】,被褥搁置多时,总要换新。 她顾自忙碌着,不想假手于人。 无意翻到软枕下的袖珍小木匣,神情一怔,纤长的睫毛眨动,几乎一眼认出木匣右下角【情深似海】店铺的标识。 犹豫片时,屈指打开其中一个木匣。 待那价值几百两的轻雪膏映入眼底,她不可思议地呆坐在那,看了又看,顷刻间面.红耳赤。 小木匣的盖子被她飞快盖上,清和直起身,在房间慌乱踱步阿池哪来的这东西? 她咬着唇,好久没尝到的羞耻击中那颗女儿心。 轻雪膏的配方出自她手,做什么用的除了泠姐姐没人比她更清楚。 清和庆幸这会没人来,她揉揉发烫的耳垂,顿时升起一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窘迫狼狈。 然她到底不是一般女子,最初的慌乱羞赧过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来想去,歇了继续收拾的打算。 木匣被她原地放回。 想也知道阿池失去记忆,初来盛京,定是被【情深似海】的店员或是掌事忽悠了好一通。 少年人贪鲜好色,对凡事都抱着一种蓬勃的好奇心,这无可厚非。 清和平心静气后这才展开那幅春.宫卷,看了两三眼她小心放回去,假装没来过,移步出了【剪云院】。 误打误撞发现心上人曾经的小秘密,她叹了又叹。 柳琴柳瑟走在身边不知她为何叹息,又哪知这是有情人之间看破不说破的温柔体贴? 半个时辰后,【情深似海】的掌事收到背后神秘大东家派人传来的一道口信,一脸惊讶:什么?不再售卖轻雪膏? 女掌事不明白,本身轻雪膏上头每月供应不多,这倒好,直接不卖了,粗略一算她都为流失的白花花的银子感到肉疼。 不卖了,东家说以后都不卖了。 前来传信的人动了动嘴唇:还有,东家说以后不要出门揽客,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又不是扯人来逛窑.子,别把好孩子教坏了。 东家原话这么说的? 那人一时语塞,想了想,道:反正话是这个意思。 女掌事应了下来,多嘴问道:东家为何不让卖了?轻雪膏招她惹她了? 管这么多做甚!东家的意思都是一层层传达下来的,你问我,我去问谁? 好好好,我不问了。 掌事摇摇头,末了将店里存货交给来人,另附一张货单,方便东家检收。 此时的女帝陛下尚且不知她藏在【剪云院】的小东西被发现。 御书房内,君臣对峙足足两刻钟。 也不知陛下和帝师怎么说的,萧师走出御书房时脸色铁青,宋大监正惴惴不安着,听见里面喊人,急忙躬身近前伺候。 上好的香茶被递到手边,池蘅垂眸轻吹一口茶气,低声道:伴伴,你也觉得很荒唐吗? 宋大监名伴伴,这会已经吓白了脸。 然帝王问话他不敢不答,更不敢如往常装作嘴笨涨红脸傻呆呆愣在那,一颗心快速沉下来,他道:帝师会想明白的,只是陛下此事、此事切勿操之过急啊。 朕不急。 女帝陛下一扫颓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朕初登位,哪能寒了一众功臣的心? 可朝臣若想在立后这件事上仗着功劳打压她、试探她,注定要折戟而归。 她事先告知帝师,是敬重帝师德行,也是提前通气她不打无把握的仗。 之后的日子她果真不急不忙,按时上朝,按时处理政务,按时前往【兰亭轩】听帝师讲解帝王之道。 每隔几日都会有赏赐流进帝师府,可萧崇至见了她还是总爱拧着眉,活像她欠了他几箱金子。 恩师还在生朕的气啊。 池蘅白皙修长的指剥好荔枝喂到清和嘴边,清和想到她在【剪云院】藏的好宝贝,无奈嗔看她,低头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新鲜的荔枝肉少了小块儿,池蘅接着她吃的地儿咬了两嘴:怪甜的。 看对方细嚼慢咽吃下去,她又将余下没动过的小半块果肉喂过去。 吃啊,姐姐。 声音飘入耳,清和心跳漏掉一拍,恍恍惚惚记起这人在床帏时的荤话。 抬眸果然见她的阿池笑得不怀好意。 她眉梢悬嗔,池蘅嬉皮笑脸,美滋滋的:姐姐,快点,我看着你吃。 荔枝喂进嘴里,清和红着脸小口咀嚼。 女帝陛下一手支颐笑得和偷腥的猫没甚区别:吃就吃,婉婉,你怎么还偷偷咬我手指? 她说话实在太欠揍,沈姑娘正欲吐出果核和她好好说道说道,池蘅灵活凑过去,掌心摊开:吐这儿,我给你接着。 好好的人,上完早朝不知发得哪门子疯。 清和不肯脏了她的手,歪头果核吐到专盛果皮的白瓷碟。 唇齿泛着清甜,她一指点在陛下眉心,笑容宠溺:正经点。 池蘅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姐姐主动来找我,我开心还不行? 你是开心了。清和拿湿帕子为她擦拭沾了荔枝汁水的手:帝师一把年纪,可经不起你胡闹。 姐姐言重了。名满天下的萧师,不至于这点事都能惊得他六神无主。 我字是他所赐,皇位能坐稳也少不了他为我斡旋。 文坛巨擘,见多识广,我敬他为师才肯直言相告。恩师为我尽心竭力,我怎好瞒他,让他从外人口中得知我心有所属。 她满嘴道理,清和不与她辩驳:那他生你气了,你欲如何? 池蘅叹口气,煞有介事道:哄他啊。朕之真心、诚心、用心,帝师总会看到的。我若待姐姐无信无情,日后久居深宫,又该如何去爱看不见的百姓? 你呀。 我怎么? 清和抱着她的脑袋,池蘅顺势埋在她两胸之间贪婪地呼吸一口香气:我巴不得早点接姐姐入宫将凤印交给你,世人不认你是我的妻,我哪能不认? 婉婉,你再等一等,等我哄好恩师,多得是人捧你上那个高位,咱们永远在一起,共治天下。 她一张嘴哄得人比尝了蜜还甜,池蘅离开那软绵绵的温柔乡,对上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她柔情难耐:婉婉,今夜朕歇在你那。 清和似笑非笑看她,终是点了头。 第165章 芳泽 靖国公之女未时入宫,申时一刻出宫,离开时顺带拐跑了佑朝的开国女帝。 午后阳光热度未散,宫人们藏在深宫角落窃窃私语,三句话离不开进宫又出宫的沈家姑娘。 后宫无主,没人管辖时日久了定然要生乱。 这也是朝臣一心想往陛下后宫塞人的缘故。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也不可一日无主。 议论了没多会,一道咳嗽声传来。 宫女太监们朝音源方向望去,见是太后身边的盏云姑姑,一下子成了被掐住咽喉的小鸡仔,再不敢多说一句,垂首低眉作鸟兽散去。 宋大监身影从繁茂的花枝后显出来:这些宫人,不调.教是不行了,谁的事也敢往外说? 被尊称盏云姑姑的女人倒也那么气愤,陛下想惩治这些人还不容易?只不过是按兵不动罢了。一旦动了,哪家又落得了好? 太后不爱管闲事,省得日后皇后入主中宫,底下的人分不清要听谁的。 这局面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陛下都跟人跑了,睡一宿,真相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才热闹呢。 秋盏云挽了挽袖子:随他们说,鞭子不落在身上不晓得疼,现下没人管,以后有人管了,看她们还敢不敢多嘴多舌。 话里话外的意思宋大监听得真真的,陛下这一去,可是实实在在、坦坦荡荡地朝世人表明心迹。 陛下并非不占理,甚至情理二字都在她这,此番君臣博弈看的就是双方决心,谁心铁,谁就能赢。 靖国公府。 阖府都在忙着接驾。 池蘅此次出宫头戴白玉冠,身穿绯红团锦琢花长衫,腰缠碧玺流云玉带,脚蹬踏辰靴,贵气无双,七分风流秀色,三分威严。 但凡见过她的,无一不心神驰往。 昨日她才来过,今日仍来,不知情的只道陛下与沈家亲厚。 知情人士,譬如靖国公,凝神好生思量,吩咐下人去拿珍藏在酒窖的美酒。 池蘅陪着丈人痛饮三百杯。 她内功深厚,半个时辰也不见去如厕,酒气顺着内力牵引在四肢百骸荡开,顷刻化为汗渍,汗渍初初挥发出酒香,又被蒸发。 饮到此时,她双目仍旧清明璀璨。 而坐她对面的沈延恩,被龙润毒.药所害,武功全废,落得终生残疾。 虽没有池蘅那手绝妙的化酒为水,化水为汽的功夫,然从始至终都是他在斟酒,是以池蘅饮去三百杯,他也不过喝了三碗。 下人屏退,管家老老实实守在外面。 沈延恩端着酒碗似有醉态:清和是我与发妻所生,我生性易迁怒,害她吃了不少苦头,等醒转,再怎么弥补也不过是惹人生厌。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是不愿见她跳进那泥潭,可于她而言,不在陛下身侧,何处又不是泥潭? 靖国公府困她太久了,这世道也困她太久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8 我的女儿,有大才,这是陛下早就见识过的,她若为后,内可治家,外可治国,她一门心思扑在陛下这,我阻拦不得,唯有成全。 只是陛下切莫忘记当初承诺之事。好好待她,凡事上护她一护。为人爹娘,陪不了孩子一生 我会好好待她。 池蘅仰头饮下靖国公为她斟满的酒水:明日早朝,还请岳父助我。 他未置一词,抬手拿过酒坛:最后半坛子酒,敬陛下! 三百杯都喝了,还差这半坛酒吗?她郑重接过,此次却没再动用内力,生饮下半坛子美酒佳酿,喝得醉态微酡。 酒香被风吹开,偌大的靖国公府活像打翻了大半人高的酒缸。 靖国公身体大不如以往,醉后被下人搀扶着回房休息,池蘅丢下众人拐去【绣春院】,彼时光线温柔,蝉鸣欢快。 她能理解岳父的不舍,要她有女儿,冷不防养大了要嫁人,她也舍不得。 绣春院。 琴声悠扬,走到门口池蘅反倒舍不得进去打扰,驻足在那,静心聆听。 一曲毕,柳琴端来养护手指的一应物什,且瞧着自家小姐嫩白纤长的指节,心底好一番赞叹。 清和鼻子轻嗅,前院的酒味都飘到她这来了。 她惦念着跟她回府的某人,仿佛真有心灵感应,池蘅一手拈花漫不经心出现在她视野。 俏生生的人,俏生生的花,伴着渐往西沉的金乌,美不胜收。 你们都下去。 柳琴柳瑟顺着她的视线晚一步看到信步而来的陛下,躬身退去。 仗着四下无外人,池蘅不见外地翻过花窗,眉眼含笑地将花送过去:婉婉。 清和一笑,爱惜地接过她递来的百合:你怎么又翻窗子进来?多大的人了。 她转身寻了好看的瓷瓶,注入清水,将盛开热烈的百合花斜斜插好。 不经意被人抱住腰,她头也不回,一手撑在桌角:阿池,你是醉了么? 我岂敢藉着醉意闹姐姐池蘅在她后颈嗅来嗅去,激得人四肢酥麻:婉婉,我好想你 她说话惯爱无遮无拦,尤其是情话,想一出是一出,清和脖颈被她呼吸弄得发痒,转过身来亲亲她下巴,再领着人擦脸。 从头到尾池蘅安安分分听她摆弄,乖巧成这样,实在勾人想做坏事。 沈姑娘搂着心上人脖颈不撒手:阿池,你是喝了多少酒?熏得我头晕,不想从你身上起来。 似娇似嗔,迷得池蘅脑子比她还晕,双手环过那段细腰,若有若无地轻蹭那唇: 岳父斟酒我便喝,嫁女儿哪有舒心的,我初时用内力抵抗,也太欺负人,最后半坛子说什么也得凭真本事接下来,酒不醉人,是婉婉,是婉婉醉人 她两眼迷迷瞪瞪,想去一亲芳泽。 天下太平,难得能放心在温柔乡里徜徉,她醉得一塌糊涂。 来绣春院之前还在强撑,等见了朝思暮想的人,醉意再难抑制,哼哼唧唧亲过瓷白的雪颈,细细碎碎的吻教人难耐。 清和伏在上头任她轻薄,火气方被撩起来,放火的人坚持不住昏沉睡去。 她好气又好笑,也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俯首轻咬那瓣唇,勾出缠绵悱恻的意味。 一刻钟后,柳琴帮着小姐将陛下搀扶进房间一侧的浴室,没敢多看,红着脸急急忙忙跑出门。 陛下生得美,醉态更美,穿着一身锦绣长衫那是风流倜傥,秀色出挑。 剥去那身衣物,是唯有清和有幸得见的肌理细腻。 自幼习武,寸寸肌肤都带着惊人的力量和天生的柔美。 醉色挂在脸上,那柔美便成了柔媚,清和上上下下欣赏过心上人,目光胶着在她胸口明显的疤痕,不禁目色一痛。 玉手撩开温水,为她洗去满身酒气。 池蘅一觉睡醒天还没彻底黑下来,濛濛的暮色从窗外透进来,她在锦被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珠帘被挑开。 可睡好了? 池蘅闻声看去,她的婉婉换好一袭海棠色长裙,长发挽起,掩在发间的金簪明媚生辉。 她扬眉笑道:劳烦姐姐为我忙碌了。 她刚要起,发现身子不着寸缕,想也知道她的好姐姐存心把她剥.光了丢在这,她稳住心神,恰好对上清和你欲如何的戏谑眼神。 当朝女帝陛下岂是在这事上害羞的? 池蘅嫩白如藕的手臂抬起,唰 轻薄的锦被扯开,霎时间,海棠春色,绚烂迷人。 清和眨眨眼,生是眨去那份惊艳羞涩,她移步上前,纤白的手指勾了陛下瘦俏的下颌,唇瓣张张合合,眼睛藏笑:不知羞。 是我不知羞么?池蘅大大方方对上她的眼:是婉婉在使坏啊,不给我衣服穿。 陛下富有天下,还差这一件衣裳? 你说的有道理,朕富有天下,凡物皆可取。 她动作委实太快,清和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躺在她身.下,池蘅捏着她的下巴,笑意深沉:姐姐连件小衣都不给朕留,朕穿姐姐的怎样? 清和耳朵霎时被羞红,只她生来比常人懂得隐忍,强行挣脱池蘅擒着她下巴的手,脸歪向一侧。 仅仅是这简单的举动,也有着说不出来的贞烈禁欲。 她忽而眼眶泛红,似是被逼到绝境:陛下是要强抢臣女么? 池蘅眼睛一亮,很是配合她,就和两人昔年在【栖春寨】玩点鸳鸯一般,乐此不疲。 此时姐姐是被压制的贞烈臣女,那么她便是强取豪夺没有人性只有色性的大流氓。 大流氓轻哼一声:亲亲朕,朕就饶了你。 清和憋笑,眼目流转,淌出无限委屈:陛下喂我。 她话音未落,池蘅筋骨俱酥,简直不知怎么疼她才好。 别说喂她了,把脑袋摘了给她当球踢都甘心,当下捧着不够看的小包子到她嘴边,一脸暧昧,就看她敢不敢吃。 沈姑娘拿媚眼横她,到嘴的包子哪有不吃的道理? 桃花瓣似的唇启开,吃的有滋有味,有声有色,敢这般对待女帝陛下的,放眼天下也就她一人。 池蘅偏爱她这份大胆,没一会四肢发软跌入沈姑娘怀抱,清和抱着她好一顿取笑。 一个衣衫齐整,端正明丽,一个玉做的人,风流俊俏,两相抱着厮混一时片刻,清和笑得脸颊生粉,眉梢悬着痴情态:阿池不害臊,衣服不穿都敢和我闹。 池蘅大咧咧拥着她坐起身:姐姐为我沐浴,定然没少看我。我现下这样,可不是便宜你? 清和嗔瞪她,不和她计较。 此时天色暗下来,柳琴柳瑟在门外催促进食,她这才起身拿出一早备好的新衣,为某个不害臊的穿衣束带。 穿在身的衣服针脚细密,衣襟前绣着盛放的蔷薇,尺寸合宜,比宫中绣娘做的还妥帖,完完全全将池蘅的美与俏衬托出来。 姐姐怎么又为我制衣了? 我喜欢。 她一句喜欢,池蘅心下感动,歇了那些旖旎念头,牵着她的手去前厅用食。 靖国公府灯火通明,沈家一家子陪陛下用晚食,陛下今夜打定主意宿在这,宫里看来早早通了气,不见有人来催。 时隔几年再见到记忆里的姐夫,沈清宴心里很不是滋味。 再看她与长姐眉来眼去情投意合,理智告诉他往事随风都已过去了,可摆在他面前的坎儿没过去。 他情绪低落,远没了少时的明朗,反透着一股子萎靡。 池蘅为人大气,胸襟广阔,不似自家岳父性子迁怒,在她看来谢折枝的罪本不该落在清宴头上。 这是一笔烂账,谁要执着这笔账,迟早会烂在这笔人情账中。 庭院深深,花前月下,沈清宴披头散发不修边幅地走到池蘅身前: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池蘅转过身来,目光如炬:你是要问你娘亲之死? 不错! 谢折枝确是朕所杀,可那是她罪有应得。 她害人不浅,从来没有只准她害人,不准旁人反杀的道理。 一啄一饮,皆是因果循环。你再这样消沉下去,不仅对不起死去的人,活着的人也会辜负。你该走出来了,还要让她束缚你一生吗? 若你心有不甘想来寻仇,朕不介意送你一程。 你死了,岳父百年以后沈家也就没落了。 沈清宴,做人,你总该有一样拿得出手罢。 若不敢爱,那就敢恨,若想一条道走到黑,你就别迟疑别回头,否则,你连你自己都对不起。 可你半死不活,给谁看呢?给你爹看,还是给你阿姐看?又或给朕看?你死了娘痛苦,你阿姐就不痛苦? 上一代的孽债不牵连下一代,没人牵连你,倘若你仍是想不开,别活着了,找根绳子吊死。 死,要死利落,千万别死一半活一半,怪膈应的。 她拂袖而走,夏夜的风吹过沈清宴衣角,他面无血色,身子踉跄跪在地上,呆愣几息,倏然抱头呜咽。 憋了好久的眼泪一旦开闸,怎么也停不下来。 池蘅内功深厚,走出好远,即便不用心听那哭声依稀还能窜入耳。 她心生怅然,纳闷谢折枝那样狠毒的女人为何会生出一个良心未泯、优柔寡断的儿子。 但愿沈清宴哭一哭能想明白,否则人活着,和废人没两样。 随他哭去罢。清和轻拢身前的薄衫,伸手牵着池蘅手腕:他哭他的,咱们睡咱们的。 池蘅笑出声,眉眼顿弯:好。 今夜却也没想像中的干.柴.烈火,比起肉.体之间的交流,她们更喜欢沐浴后搂在一处说悄悄话。 她们太久没静下来窝在一床被子里倾诉衷肠了。 池蘅和她同床共枕最喜欢扒.光里里外外的衣物以纯粹的姿态贴着靠着,嫌弃清和穿着寝衣,几番缠磨才央着人做出退让。 清和不好意思像她那样,到底着了小衣被她从身后抱紧。 轻透的小衣在夏日里可以忽略不计,软玉温香在怀,池蘅在她耳畔低声呢喃:真好。 她这声真好从何而来,清和想了想便明悟,身子放软:当年大师伯说我的命在你身上,我很开心,也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命交给你。 可没想到,那句命在你身上,真意却是你会为我舍命。阿池,你太傻了,好好的江山不要,去要一个病美人。 那怎么能一样?池蘅亲她耳垂:我说过会对你负责的,咱们两心合一,江山、美人,我都要。 帝星承载天命,上苍不会让我轻易死去。我若想活,总能比旁人容易挣出一线生机来。 你以为我在胡闹,我可没胡闹。我想好好活着,你活着我才能好。 至尊的位子孤高清冷,有你在我方能对世事抱有饱满的热情。与其说我为了你,不如说我是为了自己。 她油嘴滑舌能说会道,极其擅长宽人心,清和不是第一天领教。 本来想到阿池为她出生入死,心尖感动之余还有好多未撒出来的火气,但这火气被她温言软语驱散,心眼里又全剩下温情。 这种你死了,我不能独活的心理,外人兴许不懂,她是懂的。 她最没资格嗔责这人,于是转过身来双手捧着池蘅的脸:以后别再犯险了。 好婉婉,我以为你会骂我一顿,打我一顿。 池蘅亲亲热热地和她说话:你怎么这么好?轻轻松松饶了我?我心口的疤痕你是不是看到了,我当时拿身子顶上那刀,是存着聪明的,目的是拿到解药救你,又非寻死。 清和拿手指堵住她的唇:别再说那个字了,心慌。 好,我不说那个字。 池蘅吻她指尖:今晚我歇在你这儿是不争的事实,但凡长眼睛的此刻都该晓得朕心慕沈婉婉。 但他们长了眼睛不长心,权势迷人心窍,且瞧罢,明日定有朝臣规劝朕早立后君,立了后君少不得便是立嗣,简直异想天开,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是异想天开,不过肯定有长眼睛也有长心的。 婉婉真聪明。所以明日早朝,朕少不得要听他们扯皮。 明日还未至,今晚咱们不想那些。清和回抱她:别担心,除了我没人能当你的皇后。帝师那里也无需担心。 姐姐又有好主意? 攻心而已,谁的心不是肉长的? 还没做成的事她不欲说得太绝对,眼睛亮晶晶的,柔情满溢:阿池,张嘴。 池蘅听话地张开嘴,丁香软舌探进来,香得她瞬间忘了俗世种种。 内室烛火堆成泪,夏夜虫鸟声不绝,窗外的猫儿迈着优雅的猫步巡逻,路过一处花丛,窜进去,又窜出来,惹了满头花香。 天色未明,大抵刚过寅正,夜与日的交替之际,池蘅精力旺盛睁开眼睡意全无。 一只胳膊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仗着一双夜间也能视物的双眼,爱怜地瞧着枕边人的睡颜。 昨夜她们睡得早,若不然她也不能此刻醒来。 娇俏的美人沉睡着,远山眉弯弯。 猜不透她在做什么好梦,池蘅一颗心着实被撩得痒痒的。 清和做梦梦得好好的,哪知梦里一把火轰然烧起来,拉扯她进入无边火海。 意识还没回笼,眼角依稀挂着惹人怜惜的残泪,身旁的气息她却不会认错。 惺忪的眼睛睫毛颤抖,一声软绵绵的阿池出口,池蘅笑嘻嘻凑到她耳边:是我,婉婉,你接着睡。 得到她的回应,清和本就困倦,微微抿唇,再度陷入酣睡。 半睡半醒间她隐约察觉到心上人所为,竟是颇为放纵。 大被蒙着头顶,连同身子都全然罩住,池蘅分开那对玉藕细细吻着,直到娇嫩的桃源赏脸映出一道缝,欢欢喜喜地潜心探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49 窗外夜色昏昏,清和意识一半清醒,一半混沌,脚趾无助地蜷缩,脸颊晕开淡粉色。 被这么作弄一番,再沉的睡意也该醒了,蒙了湿雾的眸子缓缓睁开,看不见人,脑海自发浮现感受到的柔软。 她自是不反感阿池所为,脖颈后仰,没忍住轻吟。 她既醒了,池蘅放开胆子痛痛快快喝了个水饱。 诸般细枝末节都照顾好,她脑袋钻出去,呼吸着内室淡淡的花香,神采飞扬,贴着人耳朵道:真紧。 清和眉梢浮着一缕餍足,软着手臂搂她脖子,弯唇低笑:再陪我睡会。 池蘅岂能不应? 不到卯时,宋大监领着仪仗队伍停在靖国公府门前。 卯时一刻,清和衣衫齐整,有条不紊地为陛下穿好朝服戴好冕旒。 看着时辰她最后抱了抱池蘅削瘦有力的腰,温声嘱咐:陛下莫要和大臣置气,我不急。 池蘅挑起垂在眼前的十二旒,响响亮亮地亲她一口:朕这就走了,姐姐好好用饭。 清和轻声应了她,目送她坐上銮驾离开。 今日的早朝,八成要炸开锅了。 第166章 朝堂交锋 女帝昨夜歇在靖国公府,消息一出,炸得满朝文武不知如何是好。 沈延恩贵为靖国公,腿脚不便陛下特赐他坐轮椅上朝,这会子陛下还没来,金殿之上朝臣交头接耳。 胆子大的围着靖国公言语试探两句,可沈延恩是什么人?一张脸冷若冰霜无甚情绪,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比登天还难。 帝师昨夜得知陛下夜宿沈家,不觉震惊,反有种这就来了的感悟。 听着身边这可如何是好为何如此的议论,他不发一言。 陛下登基至今所做每件事都利民利国,勤政爱民的态度分明,是个做实事的皇帝。 在她的带领下佑朝进入盛世是必然。 可这样一位英明的女帝,在情爱一道愣是愈陷愈深。 沈家那位姑娘他见过,说句玉雪聪明实乃最寻常的评价,可偏偏两人都是女子。 古来后宫是帝王繁衍子嗣、制衡朝堂势力的关键,世家大族且等着为陛下献上族中最优秀貌美的儿郎,谁晓得陛下早就有了合适的皇后人选? 萧崇至不堪其扰,冷脸不理会诸人。 他有预感,陛下是要借立后一事与群臣立威了。 建朝后当今施行仁政,厚赏功臣,时日久了,最初的忌惮过去就有人想在陛下这要长短。 倘陛下真被这些臣子拿捏住,那才是坏事。 萧崇至一把年纪人老心不老,凡事看得明白:陛下不可能被臣子拿捏住,年轻气盛的君王最不惧挡在前面的风雨波澜了。 他正想着,内监一声陛下驾到,乱糟糟的朝臣霎时恢复肃静。 池蘅身着天子袍,腰配天子剑,走起路来四平八稳,遮在眼前的十二旒稳稳当当。 她今日心情好,在内侍的拥护下登上帝座,眸子清亮满有神采,听着朝堂整齐有序的叩拜声,她笑:众爱卿平身。 音色朗朗,醇厚悦耳,是这清晨令人精神一振的声音。 女帝陛下私下里不说,在这金殿素来有威仪,像今遭愉悦的时候,有过,但不多。 十二旒遮掩帝王天颜,隔着白玉阶,任谁也瞧不清陛下真正的神色,他们心房里直打鼓,拿捏不定接下来的话是说还是不说。 池蘅稳坐高位看着下面人踟蹰不定,左手玩转右手食指的青玉扳指: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户部尚书手持笏板站出来:臣有本启奏。 他上奏的乃民生之事,池蘅歇了懒散的心,上身坐直,耐心聆听。 听到最末,她眉眼映出浅笑:就依爱卿所言,民为国之本,还望爱卿莫辜负朕之殷切盼望。 老臣必当鞠躬尽瘁! 宁尚书年过四十,满朝文武数他性子耿直憨厚,池蘅喜欢他为国为民一根筋的憨直。 这样的人多一些,耍滑头的少一些,她能省不少心。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奉昌侯直言便是。 周扶是跟着池衍打天下的功臣,忠心不二,曾经最厉害的时候做过岭南义军的二把手。 后来乱世平定加官进爵,被女帝封为奉昌侯。 和年纪轻轻的女帝陛下相比,他更希望池衍称帝,可惜池蘅天命所归,这把椅子注定她来坐。 女帝登基,拜生父为上皇,上皇戎马半生,与太后厮守不再理会朝堂诸事。 没他压着,昔日跟从他的好兄弟蠢蠢欲动。 周扶下巴微抬:陛下年过二十而后宫空虚,为人臣子自当为帝分忧,臣恳请陛下广选秀郎,充盈后宫!陛下后继有人,我佑朝基业才能稳固,江山社稷方能长延! 偌大的帽子扣下来,池蘅不怒不恼,好整以暇逡巡诸臣脸色,笑道:众卿家以为呢? 哪个臣子家中没好儿郎? 将大好的儿郎献给陛下,入了那宫墙一生便是陛下的人,这固然舍不得。 可若能与陛下诞下子嗣,未尝不能搏一搏储君之位。 利益相关,很快有人出列:臣附议! 臣等附议! 池蘅散漫摩挲指间玉扳指,偶然一抬眸看向新晋被提拔的兵部尚书。 上位者无形的威压笼罩孙逐日头顶,孙逐日移步出列,手持笏板沉声道:尔等糊涂!怎能劝陛下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大胆孙尚书!陛下为人岂是你能置喙?! 孙逐日挺胸抬头,冷笑回怼:君王在上,奉昌侯好大的威风。 周扶被他一言点醒,面露惶恐,当场敛袍跪地一脸诚恳:陛下!微臣绝无半分不敬,只是这孙逐日胆大包天,竟敢妄议君主 他请罪还要反咬一口,孙逐日不打算和他掰扯,朗声道:臣有一言斗敢问陛下! 问! 靖国公之女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嫁入池家,此事可为真? 他拿礼法询问君王,朝臣面面相觑,恨这孙逐日好大的胆子竟敢坏事。 池蘅面容平静:臣民做见证,沈清和嫁入池家,确实为真。 孙逐日气沉丹田,不卑不亢:既然为真,陛下乃万民之表率,若要立后,应首选沈家女! 荒谬!周扶气急败坏:陛下是女子,女子岂能立女子为后?陛下当立的是后君,唯有后君才能为陛下绵延子嗣,立一女子,孙逐日,你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陛下先时为池三公子,沈家女乃众所皆知、有口皆碑的池少夫人。 怎的,婚也成了,堂也拜了,此时出尔反尔陛下拿什么取信天下?我倒要问奉昌侯一句,您急着给陛下后宫塞人,又是为何? 吴有用马上声援:兵部尚书言之有理,陛下不欠世人,唯独欠了沈家一份交代。 吴将军!这话哪能乱讲?沈家所为,皆为大义,大义在先,昔日两府成婚确为隐藏真龙踪迹,本就是逢场作戏,岂能弄假成真?陛下乃天降真龙,幸一女子纵然无妨,然沈家女可立为妃,独独不能立为后! 怎就不能立为后?陛下若要万世清名,绝不可做那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小人。 再说,立沈家女为妃?这和民间发迹了就舍弃糟糠妻的无耻之人有何分别?御史大夫言行委实偏颇! 偏颇?老臣是为皇朝基业着想! 怕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放肆! 你屁股是歪的还想主持公正,简直无理取闹! 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多大岁数的人了吵起来和小孩子没两样。 大殿人声嘈杂,池蘅闭眼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今早侍花弄月的云雨风流。 陛下! 钱御史大嗓子响彻金殿:陛下切莫听这些人妖言惑众,阴阳结合是正理,陛下还年轻,于风月事好奇也就罢了,哪能为一女色耽延皇朝基业?沈家女断不可入宫,以色迷惑君王,此乃妖女! 池蘅倏地睁开眼:放肆! 她从头到尾没多言,此时发怒,钱御史膝盖发软,匍匐倒地:臣、臣惶恐! 好一个妖女!沈延恩坐在轮椅声音晦涩:我沈家为护明主搭上嫡女还要被骂妖女,你们究竟有没有心? 他痛心疾首,没说两句从轮椅翻下来,神情凄苦:陛下,小女是何人陛下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昔年情分在那,小女待陛下如何,陛下摸着良心问一问,可有半分亏欠? 沈家上不愧君主,下不负黎民,诸位红口白牙骂一声妖女,置我沈家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他年过半年,头发全白,双腿残废,只瘫坐在那问一声公道,朝堂之上无论文武皆呐呐不言。 镇国大将军威严尚在,可褪去大将军的光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父亲罢了。 将门之人见不得大将军如此,各个义愤填膺,本身他们对陛下迎娶女子为后还心生芥蒂,此时被大将军一激,豪情万丈。 沈家不负君主,君主岂能负沈家?当年踏破狄戎,无沈姑娘相助咱们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过河拆桥,这就是君子之道? 怎就是沈姑娘相助?分明是陛下有天助! 陛下有天助固然不假。柳将军横眉冷指,据理力争:陛下行军打仗,【红尘楼】无偿提供辎重补给,此举恰恰是出自沈姑娘之意,此等滔天功劳竟无一人上表为沈家女请功,可见你们的良心全被狗吃了! 他骂得甚狠,惹来群臣激愤。 柳长年今日站出来皆是听了家中妹妹告密,眼看朝堂再次吵嚷起来,他存心留意上位的脸色。 虽看不清具体神情,可陛下心仪沈姑娘应是不争的事实。 他心思大定,武将对上文臣,管对方扯得是哪门子道理,只管认准两点:沈姑娘于国有大功,沈姑娘待陛下情深义重。 说破天,沈清和头上还顶着池少夫人的头衔。 一众口读圣贤之道的文人竟不晓得礼法二字如何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吵得沸沸扬扬,池英池艾身着蟒袍左耳进右耳出。 池英被封勇王,池艾被封仁王,两个正儿八经的妹控当然不会公然与妹妹作对。 奉昌侯无比热情地支持陛下选秀无非是想送自家儿子入宫,就他家的儿子,给他们妹妹提鞋都不配。 半路窜出数只拦路虎,奉昌侯气得要死,余光瞥见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帝师大人,立时道:帝师,您老倒是说句话啊! 一大早萧崇至快被烦死了,他看不惯周扶等人恃功跋扈,又实在不能应下陛下立女子为后的旨意,手扶额头,身子摇摇晃晃倒下去。 帝师!帝师! 池蘅起身:快宣御医! 吵吵闹闹一个时辰,早朝终于在帝师晕倒后结束。 陛下,太后回宫了。 池太后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大有看女儿热闹的意思。 永寿宫。 池蘅一只脚踏进去,率先看到阿娘幸灾乐祸的眼神,她笑容不减:母后怎么不在宫外多玩会? 夏日天热,蝉鸣喧嚣。 池太后一见女儿,欣喜无法言表,顾及她如今身份,不好搂在怀里一声声喊着心肝,眼睛一转,守在她身侧的盏云姑姑领着宫人鱼贯而出。 外面再好,哪有家里好? 池蘅三两步走到她身前:阿娘这是从哪回来? 能从哪回?回宫前去了趟沈家,给清和做了顿饭。 她贵为太后爱屋及乌犹不忘安抚小辈,池蘅没忍住,搂着她脖子软软喊了声阿娘。 池太后抚摸她小脸: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她不负你,你怎能负她?咱们池家不做无德之事。阿蘅,你得记住,哪怕做了皇帝也不能忘本。 孩儿晓得,今日朝堂争议,不过是初回交锋。池蘅从她怀里出来,问道:阿娘去时姐姐在做什么呢? 约莫在做药丸子罢。 药丸子? 靖国公府。 清和收好放置药丸的玉盒,柔声吩咐:走罢,去萧家。 第167章 药丸子 要说今日早朝最热闹的事,莫过于兵部尚书奏请陛下立沈家女为后,朝堂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散朝后奉昌侯指着孙逐日鼻子骂他祸乱朝纲,孙逐日并不怵他,冷哼三声,权当他是个屁放了。 朝堂一番吵闹,帝师年事已高,被吵得耳根子嗡嗡直接晕过去,这会来萧家的朝臣众多,一波又一波,除了朝臣,更有许多萧师门下的弟子前来看望尊师。 萧崇至一顿装晕,直接将战火蔓延到他身上。 本着为君分忧的心,他佯装病容,但凡有同僚跑来他这问计,他只扶扶脑袋,便有看得清眼色的弟子委婉代言,以尊师身子微恙,不宜多思为由,堵了无数张口。 登门之人如过江之鲗,直到听到门子汇报沈家女前来拜见,萧崇至侧躺在小榻哼哼两声:她可是来求老夫了? 门子一头雾水,挠挠后脑勺,如实道:那位是来见咱们少夫人的。 见少夫人?萧崇至一听是女人家的交际,兴致缺缺地摆摆手,闭眼思量一会,问身边的弟子:莫非她是想讨好我萧家儿媳,走迂回策略? 他那弟子今儿个才晓得陛下和沈姑娘有私情,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尊师问得哑口无言,犹豫半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家这位行事不同凡响,若说陛下钟情于她也情有可原。 倘沈姑娘存得真是交好萧少夫人的心,保不齐是奔着萧家子嗣一事而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0 他终究是男儿,不好对女人的肚皮发表言论。 可看他一脸迟疑,萧崇至轻抚胡须,也跟着沉默下来。 要说沈清和为人所知最厉害的两件事,一是她医术高明堪称杏林圣手,二嘛,便是此人深藏不露,乃【红尘楼】广行善事的楼主。 民间受她恩惠者良多。 以她的声名,纵使百姓不赞同女女成婚,也不会说多难听的话。 毕竟沈姑娘救苦救难,深得人心。 萧崇至抿嘴不言,掩在衣袖的手紧紧攥起,暴露了他的紧张。 沈姑娘,这里请。 萧家女婢毕恭毕敬领人穿过一道道长廊,还没到少夫人居住的【长青院】,身穿湖蓝色百褶绣花裙的女人眉开眼笑地迎上来。 闻名不如见面,沈家妹妹果真比传说里还明秀温婉。 萧少夫人见了清和,态度亲昵地不得了,握着她的手亲自带她前往【长青院】。 听说你来,我是迫不及待地想见你,早先咱们在信里来往我就佩服妹妹,佩服地五体投地。今日一见,且不说旁的,就这通身的气韵长相,妹妹真真是个无双的妙人。 她生得明艳,性子更大胆,笑意藏也藏不住:难怪能惹得陛下为妹妹神魂颠倒。我听说,陛下昨儿个是歇在你那了? 她这般无所忌惮地妄议帝踪,身边的婢女有心提醒,萧少夫人不耐烦她们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挥挥手把人打发,歪头朝清和道: 我只当妹妹是自家人,和自家人说话这又怎么了?像她们那样活着,累不累?臣妇待陛下可是万分尊崇仰慕。不敢不敬。 说着她松开手,朝皇宫方向遥遥一拜。 这么个潇洒利落的人,清和挺喜欢和她打交道:陛下夜里是歇在我那,这不,外面都在传。 萧少夫人笑得暧.昧:我曾有幸见过陛下一面,啧,怎么说呢,世上当真有那样教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的女子。 威严赫赫,风流俊俏,笑起来仿若春风漫过山野,眼里有万里山河星光璀璨,更有缠绵风月痴情柔情,当世不可多得的人物让妹妹得了,见了你们,我才真正晓得何为天作之合。 她言语盛赞,多月的通信往来清和也晓得她是个动不动就能将人夸到天上去的性子,笑道:她自是极好。 人走进落雪堂,趁着婢女往后厨端点心的功夫,萧少夫人促狭道:我猜陛下今晚还得歇在你那。 清和长睫轻眨:容姐姐这是何意? 少夫人年满二十八,最是女子熟美的年纪,她哼笑:妹妹之美,世间男女哪个逃得过?相思入骨,陛下睡你一宿可缓不过来。 她口无遮拦,清和不羞不臊,因她清楚但凡在容姐姐面前表露出半点羞色,日后相见定逃不开被打趣。 她微微一笑,脑海掠过今早阿池口舌侍弄的细致舒爽,由衷道:的确,我也缓不过来,需得多睡睡。 容少夫人甘拜下风,更觉她和一般人不同,笑吟吟为她斟茶。 话音一转:陛下身强体健,想来是比咱佑朝最有雄风的男儿还要有活力。女子又何妨?女子厉害起来还不是当了万民的主,还不是领军杀得狄戎哭爹喊娘? 那些臭男人,纯属是惯得!平素逛花楼在女人帐子里进进出出的时候就没想过成不成体统了。 她先是痛骂了一顿天下刚愎自用的男人,后婉转笑道:我是支持妹妹为后的。像妹妹这等厉害人物,放眼天下也就陛下配得上。 别看她满嘴不着调的荤话,容令此人素有才名,若不然也做不成萧家儿媳。 且这人心高气傲有意思的紧,在驯夫一道着实有能耐。 萧崇至此生唯有一子,且是壮年得子,其子迎娶容令为正妻,立下永不纳妾的誓言。 婚后多年两人没有一儿半女,萧公子不为所动,一心宠着,把人宠得无法无天。 说她是萧家后院的霸主,可谓当之无愧。 六年前容令被查出身子难以受孕,也曾沮丧过一阵,萧公子恋慕她的才气美貌,仍旧谨守夫道,被枕边人拿捏地死死的。 她与清和的结识,起于清和义无反顾嫁入池家。 得知沈家女身着嫁衣甘心乐意嫁给一个死人,容令当场表示: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慢慢通过书信彼此了解,容令拿她当挚友,遂将身体缺陷直言告知,连同数位名医的诊断药方都一并寄去。 这么个人,清和不愿见她傲骨弯折。 为后之事还有得磨,左右我不急。容姐姐,你把手伸出来。 容令一叹:劳妹妹为我费心了。 治病救人,医者本分。清和手搭在她脉搏,半刻钟后她眉目舒展:和我推断的不错。 她取出带来的玉盒:这里是三十枚药丸子,早中晚各一枚,十日后我再来为容姐姐诊脉。 这些年容令吃过的药数不胜数,后来还是夫君担心她服药伤身,强行勒令她不准再喝稀奇古怪的药汤。 容令此人嗜甜,最不喜吃苦,却在子嗣一事不知遭了多少罪。 她相信清和的能耐,也知她拿出的药丸子是她钻研近一年的成果,可许是失望太多次,她不敢再抱希望,笑了两声淡然地将玉盒收好。 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我都写在上面,容姐姐若信我,不如都试一试。清和面不改色取出一张纸。 白纸黑字,字迹端庄大气,容令感慨她费心良多,一目十行看下去,脸颊微红,叹服好妹妹博学,在房.事上亦有深刻研究。 两个当世的才女放开了谈天说地,话题荤素不忌。 临近正午,容令有心留客,清和婉拒。 前脚送她离去,后脚萧少夫人扭着腰肢去寻夫君,枕头风吹得萧公子头晕脑胀,唯有言听计从的份。 当晚萧公子与父长谈,萧师疼爱儿子,不忍说重话。 他记挂萧家子嗣一事,得知沈家女送了药丸子给自家儿媳,脸一板:她倒是聪明,不说一个求字就想让老夫拥她为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若想为后,除非 萧敛生得文质彬彬,是再纯良不过的君子,闻言道:除非什么? 萧崇至长叹:除非她那药丸子真有用,我萧家能添一子嗣,无论男女,老夫豁出这张脸也要扶她坐稳后位! 爹! 萧公子拧眉:咱们萧家何时也做强人所难的事了? 做不到这点,她休想让老夫回心转意! 姐姐去了萧家? 池蘅搁置御笔,左思右想,盯着御案厚厚一摞奏折,若有所思。 刚过午后,她抱着没批阅完的奏折去了靖国公府。 太阳高高挂,燥气不绝,朱雀街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立后一事。 沈姑娘一早做了池少夫人,此事合乎礼法,然陛下是女子,沈姑娘亦是女子,女子与女子成婚又不符世俗纲常。 书生们据礼法与纲常展开激烈讨论,女帝陛下一身常服低调地在茶楼街口听了几句,浑不在意地挥袖离开。 是夜,池蘅在靖国公府的书房批阅奏章,瞧见清和端着好克化的宵夜进来,一时兴起抱她在腿上:姐姐去萧家做甚? 清和瞥了几眼桌案上摊开的奏折,笑:想法子让萧师早日抱得孙儿,省得拦在前面惹人烦闷。 为了那三十枚药丸子,她耗费不知多少心神,这若不成,大师伯来了也枉然。 池蘅搂紧她,不知该怎么表达她满腔的喜欢:都说交给我了,婉婉 清和双臂扶着她肩膀,难得的露出一分羞态,眸若春水,看得人心神失守:不要,我要和你一起努力,我想每天醒来睁开眼就能见到你。谁也不能挡我做你的皇后,阿池是我一个人的。 是,我是你一个人的池蘅喉咙耸动,幸亏她还记得有政务在身,挣出几分清醒,歉疚道:婉婉,我先 你先忙,我不扰你。 她说着起身,留下一道倩影慢悠悠撩拨对方心弦。 灯下看美人,池蘅燥火升起,忍了又忍,终究是为帝的责任心占了上风。 渐渐地心里眼里只装着国家大事,再没了儿女私情。 认真的阿池属实诱人。 清和美目含情,爱极了她,单看她潜心批阅奏折的画面,一时竟对那不会说话的死物生出嫉妒。 沈姑娘眸光渐深,凑近了,与陛下垂落在地的影子悄悄交叠。 好不容易理清政务,池蘅轻揉手腕,眉目间流淌帝王威严,红唇抿着,不知在生哪个臣子的气。 阿池。 池蘅豁然抬眸,便见心上人仅着海棠色的小衣柔柔扑过来。 软香抱满怀。 婉婉?她目眩神迷,一双眼睛不知到底看哪儿才好,掌心滑过她温滑柔嫩的脊背:婉婉,你冷不冷? 清和等她等得困倦,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她浅笑嫣然:不冷,你抱我去浴室。 浴、浴室?池蘅心重重一跳,手脚麻利地横抱她。 浴室就在书房内,顶多走出十几步,而这十几步当今陛下犹是不愿再忍,搂着人吻得温柔缱绻。 美玉无瑕的身躯漫进温水,清和玉腿勾着她腰肢,雪肤花貌,媚骨生香,一双眸子漾着水色,生是望进人心坎:阿池,你再舔.舔.我。 第168章 妖精 女帝陛下晚上操劳,天没亮又接着操劳,尽职尽责分外体贴,办起事来漂漂亮亮几次将人送上极乐之巅。 舔得时候痛痛快快,过了如痴如醉的欢喜劲头,这会坐在御座她舌根发酸发麻不想说话。 但又不能不说。 酸麻着舌头还得向朝臣问责,她火气更甚,当堂问道:钱御史何在? 钱御史正是昨日早朝斥沈家女为妖女的大臣,提心吊胆了一夜,彼时被陛下点名,立马哆嗦着腿出列:臣、臣在! 池蘅气得将奏折摔到他脚下,她乃武道大家,随随便便一出手震得满朝文武油生敬畏。 看看你做的好事,若非有人弹劾,朕还不知你草菅人命是披着羊皮的狼!钱塘,证据确凿,你可知罪? 帝王雷霆一喝,钱御史面如土灰,奏折根本不用打开就晓得往日所为尽皆败露。 他哑口无言,池蘅目光骤冷:来人!拖出去! 金吾卫上前。 大难临头,钱塘朝自家姻亲投去乞求的眼神,周扶刚要开口求情,便见陛下面沉如水直直盯着他,他心中一骇,神魂大冒,哪敢再为旁人死活触犯帝威。 早朝伊始发落了一位大臣,之后朝臣再开口,几乎是觑着陛下模样,反覆斟酌,甚为谨慎。 钱塘害人终害己,纯粹咎由自取。 可若有心人肯多想,他昨日才在金殿大言不惭斥责沈家女为妖女,今日就落得抄家流放的结局,朝臣不约而同隐晦望向坐在轮椅的靖国公。 靖国公满头白发,一味假寐。 管中窥豹,足够窥见陛下心意,若非真喜欢,怎会一而再地宿在沈家? 陛下的态度一早就表明,昨日以及今日不过是初初发难。 见此,有人心生退意不再敢拦着陛下立后,有人心生怒意,满心胸的装着的都是帝王的不满。 下了早朝,奉昌侯周扶的脸色铁青,想他跟着上皇纵马驰骋立下功勋,上皇都敬他三分,陛下年纪轻轻却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攥着拳头,气哼哼的,只道女子终究成不了大事,任性妄为,迟早要寒了功臣的心。 萧崇至一身帝师袍杵在不远处目送奉昌侯远去,轻抚胡须,长叹一声不知作何感想。 萧老何必为这样看不清时势的人叹息? 沈延恩推着轮椅近前来:此等人上战杀敌或许能称作勇士,但离了战场,目光终究短浅。 满朝文武有功之臣多了去,就看周扶上蹿下跳。 谁又不是功臣呢? 萧师一纸文书揭露伪帝阴谋、推当今上位,如今陛下在文坛的好声名有一大半来自萧师助力。 德高望重的帝师都还在兢兢业业为君分忧,他周扶凭什么猖狂? 池衍的时代已经过去,看不清这点的势必会死在时代浪潮下。 萧崇至笑呵呵的:由他闹罢。 不是没提醒,本着同僚之义他提点过周扶,奈何周扶心大,料定陛下不敢拿他开刀。 周扶是上阵杀敌的大将,陛下不也是一刀一枪从战场杀出来的?若仅仅将陛下看作寻常女子,真是自取灭亡。 靖国公生了个好女儿啊。 他说的又是陛下昨夜歇在沈家之事。 沈延恩抿着的唇生涩地绽开一抹笑:陛下性情中人。 萧师没再多言,主动护着这位双腿残废的大将军下了玉阶,晨光明媚,除了当事人,无人晓得他们说了什么。 永寿宫,下了早朝陛下来向太后请安。 池太后备好她钟爱的茶点,等了等不见她下嘴。 池蘅脸色微僵,耳朵微红,实在不好没脸没皮地和阿娘说她用舌过度,捏起小块糕点喂进嘴。 软软的桃花糕入口绵柔,她道:姐姐可喜欢阿娘做的各样小糕点了。 知女莫若母,池太后满目宠溺:有她一份,稍后你给她带去。 池太后和上皇一般不问朝事,只关心自家女儿是否身体安康,池蘅在她这坐了两刻钟,生恐多说多错被阿娘看出端倪,抱着精致的点心盒离开。 人走后,池太后自言自语:今儿个陛下话也太少了,是在前朝不顺心么? 女帝陛下换好衣衫前往靖国公府,人到【绣春院】,得知清和还睡着,不禁后悔昨夜孟浪。 妄秋今日来向楼主递交【红尘楼】当季的账册,在庭院守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人起床。 楼主作息向来规律,此番破例,她看着陛下的眼神难掩微妙。 陛下。 池蘅身形一顿,回眸一顾。 妄秋不敢直面天威,垂眸柔声道:小姐寒毒虽解,可身子终究比不得常人,还望陛下多多顾惜。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1 她点到即止,屈身跪拜到底是身份不同了,以前能够放胆开口的话,今时再说,难免有冒犯之嫌。 你心是好的。池蘅足尖一转走向庭院的石桌,妄秋随她走过去,猜到陛下有事要问。 妄秋姑娘,你能和朕多说一说姐姐的事吗? 妄秋大着胆子抬眸,瞧见一双满是痴情的眼,她很快低头,酝酿一番:陛下不在,小姐过得很不好。 几次寒毒发作都赌气不愿服下解药,我等求她,她却神游天外。 后来不知怎的小姐想通了,愿见勇王殿下,殿下携带【一念丹】而来,再不久小姐寒毒发作,也是强忍了过来。 我们急得不行,小姐偏忍着疼与薛姑娘不分昼夜在炼丹房钻研【一念丹】的药理,等研究的约莫透彻了,太后哄着,言语多次提到陛下,小姐红着眼服下解药。 毒解了,不在盛京呆,怕触景生情,领着楼里的人到处跑,哪有灾情去哪里,外面百姓传讲的好名声就是这么得来的。 妄秋轻声慢语:她爱陛下,陛下不在,她便将这份爱爱在需要救助的百姓身上,别看小姐现在开怀,那段时日奴没少见她落泪,时常看着看着账册人就愣住,再抬头,脸颊挂了两行清泪。 再到之后,伪帝赐下密旨来有心许小姐后位,小姐只道自己年纪大了,该嫁人了,择了个好日子风风光光嫁入池家。 夜里小姐经常做噩梦,整宿整宿地睡不好,哭着求着喊您,要么就是醒了,抱着您的佩刀满眼阴鸷,她心里有恨,恨不得发,终究是爱意更多。 她事事不为自己,赈灾也好,救人也好,为的都是陛下。 奴斗胆说句僭越的话,陛下今时身份尊贵,后宫空置朝臣少不得施压,许以后为大局着想宫里免不了添人。但陛下有再多的女人,都切莫忘记小姐待您的一片痴心,她、她是靠陛下的爱活着的 门推开,池蘅抱着点心盒子神情恍恍惚惚,耳边不住回荡妄秋的话,她笑了笑,差点没掉下泪来。 强忍着想放声哭一场的酸涩心疼,放轻了脚步,便见床帐内的好姑娘眉染倦色睡得香甜。 昨夜是累着她了。 天不亮又闹了一通,想当然地没睡好。 佳人胜玉,睫毛浓密纤长,眼尾残存干去的泪痕,唇比花瓣还软,比花色还娇艳,吻起来总能给人飘飘欲仙的梦幻畅快。 脸是褪去苍白的暖白,白里透红,肤如凝脂,耳朵更是世间独一份的可爱。 乌黑的发披散枕侧,放眼一看,五官精妙,娇躯纤柔,天真柔弱相,身骨微蜷,身子侧着,是很容易被人搂进怀的睡姿。 池蘅看得仔细,正因为看得仔细,才心疼地不得了。 她险死一回,连累地姐姐没了那份安全感,睡梦里都渴望被抱着。 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坚韧,还是差点忽略了她也有软肋。 眼泪吧嗒吧嗒砸下来,池蘅急着拿衣袖去擦。 她哭不敢大声哭,怕吵醒睡梦里的人只敢无声流泪,眼泪划过嘴唇,泪是咸的。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心想:婉婉该是为我流了多少泪呢? 等哭够了,她遣人寻来煮熟的鸡蛋,肿痕消下去,抱着点心盒子乖乖守在床前静待人醒。 等到巳正,宋大监送来朝臣递上来的折子,池蘅索性便在心上人闺房批阅奏折。 清和一觉睁开眼已到午时。 夏日光线热烈,斑驳的光圈落下来点缀那人身影,她张开嘴,以为仍在梦里,近乎呢喃地喊了声阿池。 池蘅最后一笔落下,含笑起身:婉婉,你醒了?还累不累? 她握着她的手,触感温软,清和惺忪的眸子眼波微晃,痴痴笑了:真的是你。 她捉了池蘅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远山眉霎时有了春日的明丽和煦,嗓音喑哑,少了三两分柔和自持,平添勾人的魅惑,妖精似的。 不是我还能是谁?池蘅深陷在她潋滟深情的波光,一时情热,眼前再度浮现昨夜的痴缠。 腿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清和笑着松开她:你揉。 池蘅耳尖蹿红,无奈地冲她笑笑,手摸进锦被顿时脸红脖子红,像个烧红了新鲜出炉的小傻瓜。 沈姑娘屈起一条腿来,懒洋洋睨她:阿池,你怎么不动?这不是你做的好事么? 连件小衣都不给她留。 赤.条条的沈姑娘大方坦然,池蘅自己挖坑自己跳,强行按下心猿意马,掌心暗合内力为她纾解肌肉的酸疼。 她手法极好,也甚是规矩,清和慢慢阖上眼:你呢?累不累? 池蘅在这事上格外逞强,竭力把舌头捋直了,眉毛上挑,犯浑的劲儿又冒了出来:再来三四个时辰也使得。 清和睁开眼,唇角微弯,字正腔圆地赞了声厉害。 当下把人哄得找不着北。 池蘅心思全放在她这,殊不知清和的眼目睁开起从没离开她,她心思暗转:阿池,你亲亲我。 池蘅俯身在她唇瓣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沈姑娘趁势搂着她脖子不让人走:唇瓣是咸的,眼尾是红的,你果然哭了么?为何要哭? 我没哭。她自动将一个时辰前哭成二傻子的记忆删除。 她矢口否认,清和深深地看她两眼,松开她的脖颈,自个躺在被衾抿唇好半晌沉默。 池蘅慇勤地为她捏腿,不时赔笑。 是有人和你说何了? 没有。 我身边的人,琴瑟是被我嘱咐过的,府里的人更不敢在你面前说三道四。今天是楼里递交账册的日子,妄秋是不是来了?她都和你说什么了? 想瞒过她真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池蘅既为她的聪敏感到自豪,又颇为头疼:她担心我日后有旁的女人,要我待你好些。 多嘴! 清和掀了锦被起身,雪白的身子比上乘的玉色还美不胜收,只她眉梢噙着冷色,池蘅不敢多看,担心她冻着急忙取了衣衫为她换好。 她贵为帝王甘心乐意为心上人忙前忙后,在她的安抚下清和火气稍退:你若要负我,那是有一千种法子一万种法子,岂是旁人劝一劝就能好的? 退一万步说,我是那种仗着情深就在你这要长短的女人?谁要你惦记我为你做过什么,忍过什么! 她反应激烈,语气别扭,池蘅是想笑不敢笑,到最后肩膀被她按着咬了口,连忙软声求饶。 她一求饶,沈姑娘脸颊泛红,目不转睛地瞧她,说不清谁先动的,两人缠缠绵绵吻在一处。 冷不防池蘅下唇被重重咬了下,渗出细小的血珠。 美人饶有兴致问道:咬你,怕不怕? 不怕。 咬了人,清和又极其温柔地拿舌尖为她舔去唇上血珠:阿池,我若为后,必要宠冠后宫,便是做个妒妇又何妨?谁敢肖想你,我让他们拿命来偿。 池蘅晓得她的本事,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当即搂着她喊了几声好婉婉好姐姐,喊得清和面若桃花,腰都软了。 接连一月陛下都住在靖国公府,有家回不得,朝臣见识到她的强势,慢慢地开始打退堂鼓。 奉昌侯为将儿子送入后宫,不惜休假前往行宫面见上皇。 池太后在宫里住了些时日,女儿不在宫中,她在永寿宫住着也没甚意思,遂来行宫陪伴上皇。 周扶来得不是时候。 池衍好事被扰,冷眉从寝宫出来。 周扶见了他立时叩拜,先是诉苦,再是陈情,话里话外他家儿子倾慕陛下,不做陛下的人眼看就活不下去了。 八月的风微凉,风吹树叶摇晃,池衍看着昔年陪他并肩作战的老伙计,叹道:没事你招惹她做甚? 这话周扶没听懂。 池衍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白:沈家女,惹不起你就躲远点。 阿扶,这不是咱们打天下的时候了。女帝继位是顺应天意民心,为人臣子哪能和陛下拧着来呢?莫要强吃苦头。 周扶两眼茫然,还是没听懂。 想他身为奉昌侯,与上皇是过命的交情,满朝文武谁不敬着他?他怎么就惹不起沈家女了?不就是个女子? 他痛哭流涕:上皇,非微臣与陛下拧着来,是此事实在有违阴阳纲常啊! 阴阳纲常!池衍一拍桌子:她嫁入池家早做了我池家一年的儿媳,说不要就不要,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陛下为沈家女几番出生入死,你一心和她拧着干,吃亏的早晚是你!你怎么就不懂呢?她才是大佑朝的皇! 周扶满腹野望而来,被上皇臭骂一顿灰溜溜而去。 刚到家门,管家急慌慌跑来:侯爷!侯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周扶气急,一脚踹在他胸口:晦气!又出了何事? 硬捱了他一脚,管家两眼一闭差点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那点子哀戚也被侯爷踹没了。 禀侯爷,咱们大公子惹恼了陛下,被关进天牢了!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 第169章 天意如此 周扶之子当街勾.引沈姑娘被陛下一脚踹断肋骨丢进天牢,惊驾的罪名压下来,周扶脑袋眩晕,顾不得多想换好朝服入宫面圣。 结果被内侍挡在宫门外。 宋大监低声道:陛下这会子正气着,侯爷与其在这碰钉子拱火,不如想想,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是让他去求沈家女的意思了。 周扶面色颓然,失魂落魄出宫,适逢天街下起小雨,打湿他威风凛然的朝服。 池蘅在御书房内品读《帝鉴》,得知周扶去了靖国公府,冷哼一声,不再多问。 宋大监守在身侧专心伺候。 熏炉里飘出徐徐的香雾,他暗暗琢磨,这场君臣间的博弈也是时候落下帷幕了。 陛下不是优柔寡断的陛下,她的耐性和魄力比群臣想像的还强。 天下安定,民心所向,为人臣子想太太平平,合该安分守己为君分忧,为民解忧,这才是陛下喜欢的。 管陛下宠幸男子还是宠幸女子呢? 立后的事不见上皇急,不见太后急,两位王爷更是作壁上观,皆是臣子在那和陛下过不去。 倘陛下执意迈过这道坎,谁能拦? 奉昌侯顶天是个侯爷,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这点,久居深宫的宋大监自认比侯爷看得明白。 周扶来到靖国公府门外,仰天看着那道金字牌匾陛下亲笔所书,龙飞凤舞,气势逼人。 陛下对沈家的偏宠半点没藏着掖着,对那沈家女的偏爱更是大咧咧不惧人看。 周扶咽下一口恶气,反覆劝说自己当是为了关在天牢的儿子。 他的儿子他了解,色欲熏心,撞到陛下手上那是活该,可到底是他的儿子,虎毒不食子,周扶强打起精神来。 门子瞅他一身被雨水打湿的官服,提前遣人通报。 奉昌侯登门拜访,沈延恩恼他教子无方,懒得做那表面功夫,请了清和出来,他自个挥袖走开。 对于沈延恩不给面子这件事,周扶却是松了口气。 要他当着沈延恩的面和一个女子服软,比杀了他还让人难以忍受。 沈姑娘。 周侯爷。 周扶闻声抬头。 饶是并非初见,还是被这女子的容貌气质惊艳到。 他委实不明白,好好的姑娘,二十好几的人了,乖乖嫁人不行么,偏要勾着陛下立她为后,实在是可恶! 清和玉手轻拨茶盖,滚滚的茶雾从茶碗冒出来,周扶大马金刀坐下:沈姑娘,明人不说暗话,你知本侯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嗯,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周扶被她温温柔柔的态度弄得一噎,不自在道:若你肯不追究念儿罪过,陛下火气消了,自会网开一面。 我周家再怎么说也是跟着上皇打天下的功臣,陛下刚继位就想对我周家下手,说出去难免落一个刻薄寡恩的名声。沈姑娘不会想看到那一天罢? 你不是来求我放过周大公子的。 笑话!你有何能耐令本侯相求? 周扶沉下脸来:陛下乃天下人的陛下,万民都盼着盛世早一日来临,你倒好,以色侍君,妖媚惑人,害得陛下与臣子离心。 莫说你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该霸占着君王不放,何况还是个女子,陛下迎你为后,你能为陛下做甚?可能生下一儿半女? 清和淡然一笑:我自然无法为陛下生儿育女。 所以说,陛下乃女帝,后宫应是男人的天下!你趁早歇了不该有的心思,勿要与我周家为敌,女子就该好好在家相夫教子,沈姑娘,你得知分寸! 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有胆子劈头盖脸在沈清和面前训教她要知分寸,怪新鲜的。 她眸色寒凉:侯爷句句都瞧不起女子,究竟有没有将陛下放在眼里? 周扶不愿被她抓住话柄:陛下乃天降真龙,真龙只一位,天下的女子怎能与陛下相比? 倒是好说辞。周大公子行为有碍观瞻,恼他的是陛下,又非我,侯爷换个人去求罢。 你!你是存心见死不救了? 清和茶碗匡当一声搁在桌面,柔声讥讽:侯爷好不要脸。送客! 柳琴柳瑟迈过门槛,异口同声:侯爷,请。 周扶后悔言语冲动惹恼她,稳稳当当坐在座位不动弹,气氛僵持,他挥挥手,有意将进门的琴瑟二人斥退。 柳琴柳瑟瞧着自家小姐脸色,瞪了那自高自大的男人一眼,退守至门外,竖耳倾听。 沈姑娘。周扶态度软下来:沈姑娘总该体贴一下为人父亲的心肠罢。 侯爷说笑了,我是一女子,怎能体贴为父的心肠呢? 奉昌侯领教了她的厉害,笑道:罢了罢了,本侯不再执着。 实不相瞒,被关进天牢那个不争气的,是本侯最宠爱的嫡长子,沈姑娘所图无非后位,若你真能保我儿毫发无伤,救他出来,本侯不再挡你前路,你道如何?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2 清和早先还有意与周扶和解,此刻见识过奉昌侯为人,她改了主意:挡我前路,凭你也配? 从靖国公府灰头土脸出来,奉昌侯气得直骂娘。 回到家见到堂前正襟危坐的次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回来做甚? 周二公子是府里的妾所生,痴迷文学,头脑灵活,为人正派,最仰慕的是当今,此刻面对生父怒火,他躬身朝父亲行礼:孩儿见过爹爹。 周扶很瞧不上这个二儿子,素来嫌弃他文弱。 他耐性有限,周玄深呼一口气:孩儿有几句话想对爹说。 奉昌侯为长子奔波,又受了小女子的气,疲惫扶额,也没了训斥次子的心:你说罢。 枪打出头鸟,杀鸡给猴看,这道理,爹是不懂吗? 他上来就是忤逆之言,周扶气得端起茶杯砸在他额头:谁准你这样与为父说话?反了你! 鲜血从额头淌下来,周玄早料到会是此结局,他凄然笑开:不是儿反,是爹爹要反。 住口! 爹爹的心陛下岂能不知?陛下将大哥关进地牢,管他什么由头,是惊驾也好,犯上也罢,总归没瞧上大哥,更无让咱们周家插手后宫的打算。 陛下天人之表,真龙降世,在她治下哪容得咱们放肆?为图盛世,上皇都颐养天年为真龙让位,周家凭什么以为能凌驾在陛下之上? 满朝文武,数咱家跳得欢,陛下没要了大哥的命,是顾念爹爹于国有功 周扶怒不可遏跳起来:你大哥如今还在牢里吃苦受罪,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还没如何胳膊肘先往外拐,她敢对功臣下手,除非想招来骂名! 她为何不敢?她才是陛下!她是女子又如何?上苍降下来的正是一位不拘一格的女帝!爹,为了大哥一己之念,您连全家上下的前程性命都不顾了吗? 周玄俯伏跪地抱他大腿:爹,您三思啊! 周扶有心踹开他,到底不忍下重手,须臾扼腕:行了,知道了 蛇打七寸,周念便是周扶的七寸,嫡长子一场牢狱之灾,削去奉昌侯不可一世的气焰。 周大公子从牢里出来,面黄肌瘦再不敢和爹爹提要做陛下后君一事。 八月下旬,女帝废去周大公子袭爵资格,改扶持周二公子。 周扶整日忙着忧心两个儿子的明争暗斗,没时间再往陛下眼前添堵。 有周家这前车之鉴,朝臣不敢再催逼陛下充盈后宫。 池蘅四两拨千斤稍使手段惹得奉昌侯每日焦头烂额,周扶早朝见了她是何感想无人晓得,只是周二公子当日那番话到底进了他的心。 生杀大权在帝王之手,认清这现实,他彻底收敛轻视之意,真正将池蘅当做君主敬畏,凡事不敢擅专,尽心尽力,务求保住一家子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勋荣耀。 知他臣服,池蘅颁下赏赐,君臣言和。 朝堂之争自此暂时消停。 大臣不再闹着恳求陛下广选秀郎,池蘅搬回寝宫。 金秋十月,女帝开恩科,设文武举,容许女子参与科考。 消息传出文坛轰动,为证明考场是男人的阵地,天下文人蜂拥而来。 清和隔三差五前往帝师府为萧少夫人调养身子,容令在家刚写好一首诗,写的正是恩科一开男男女女入京赴考的盛况。 妹妹来得好是时候,快帮我看看,这诗写得如何? 她将诗文推过去。 两位当世的才女聚在一块儿有说不完的话题,吟诗作对大展才情后,容令拉着她的手说起世家后院那些趣事。 奉昌侯为周大公子择了一新妇,是陈家三小姐,陈三小姐自幼舞枪弄棒,洞房花烛也不知周念怎么惹了她,被一脚踹下床。 两口子打起来反而是新娘子更彪悍。 容令幸灾乐祸:周家以武起家,奉昌侯即便心疼儿子也只能骂一句不成器的东西,那陈三小姐怪好玩的,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清和无可无不可。 到了饭点,容令拽着好姐妹不让走,她有事要问,只是羞人的话未来得及问出口,丫鬟将饭菜端上来。 本是她素日最爱吃的几道菜,然见了荤腥她胃里止不住犯呕。 清和不慌不忙捉了她的腕子,片刻眉眼弯弯:容姐姐,你有喜了。 报讯的下人冲出门去,两刻钟后,萧公子骑马一路狂奔归府,对着他们萧家的恩人行了个大礼。 晚一步赶回的帝师大人见状急忙朝人群中的沈姑娘看去,清和温温婉婉朝他颔首。 一瞬间,萧崇至脑海唯有四字盘旋天意如此。 当晚帝师枯坐书房一宿没睡,翌日,信守承诺,上本奏请陛下立沈家女为后! 有他顶在前面,更有将门全力支持。 十月初六,早朝,女帝意气风发,信手一扬,一丈八尺长的万民请愿书铺在金銮殿:朕立沈清和为后,万民答应,尔等应否? 第170章 爱而生妒 得民心者的天下,同理,得民心者得后位。 佑朝初定,百姓还记得沈家女以【红尘楼】楼主的名义无偿支持前方将士的义举,一辆辆辎重运往边关,为平定狄戎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 她们同样记得,护国大将军死讯传开后,沈家女身披嫁衣义无反顾地嫁入池家,前者占了大义,后者占了真情。 遑论池少夫人平患救人,带领红尘楼一次次解救黎民于水火,未曾真正经历过死亡缓慢的阴霾,无法切实懂得被解救后的感动涕零。 时间过去的还没有太久,百姓还记得。 记得曾有那样一个人不舍昼夜,风雨无阻地奔走在行善路上。 曾经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而这回报字字清晰地印在一尺八丈长的帛书。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有的人不会写字,写出来的名字比稚子都不如,有的字看起来便是出自饱学之士,清隽洒脱。 不同的字化作不同的人并肩站在一起,怀着一样的目标,相同的感激,欲推沈清和登上母仪天下的后位。 这是很多朝臣没有想到的。 他们没有想到,陛下会用这样直白的法子让他们看清时势。 孙逐日双手持着笏板,率先从队列里迈出来,池蘅的视线放在他身上,更多人的视线放在他身上。 他深呼一口气,神情坚定:沈家女为国为民,仁心仁德,她不为后,谁有资格为陛下安稳后宫?臣与万民之心同,恳请陛下顺应民意,早日立后! 吴有用适时附和:恳请陛下早日立后! 靖国公无悲无喜地坐在轮椅,听着将门诸人一个个出声附议,他看向身穿紫金袍的萧帝师,萧崇至振衣而出,金殿霎时静谧下来。 文臣忐忑望着他们的前辈、恩师,萧崇至头颅高昂,眸光与上位的女帝陛下相撞,便听他掷地有声道:臣恳请陛下,册立沈家女为后! 冥冥中似有钟声响起,朝臣面面相觑,不断有人出来顺应民意君心,连最德高望重的萧师都愿尊沈家女为后,余下的那些人没能耐力挽狂澜,捏着鼻子认了。 早朝结束,走出金殿,迎着十月的冷风,他们恍恍惚惚意识到陛下登基后为何急着立后。 因为人心易变。 不趁热打铁赶在军民还记着沈家女功德前弄来万民书,过个一年半载,黄花菜都要凉了。 他们这位陛下 奉昌侯心生感慨:论魄力,确实折煞了一众男儿。 有同僚凑过来寻周扶:侯爷,您看,陛下真要立一女子为后了? 周扶前不久开始蓄须,手抚不长的小胡子叹道:立就立罢,后宫不可无主,为人臣子,哪能和陛下拧着来? 自他被上皇当头棒喝,又被陛下小惩大诫后,愈发懂了为人臣子之道。 他本不笨,只是先前糊涂,不肯屈服。 如今同陛下服了软,女子不堪大任的犯上之语更不敢言。 为周家日后的功勋荣耀,一朝夹起尾巴做人,陛下倒也体恤他,事已至此,君臣间的矛盾解除,他没道理再做那出头鸟。 新后将立,唉,你也管住你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他提醒一句,挥挥袖子头也不回。 同僚被他一句话说得莫名其妙,虽仍是不服气,可没了肯做出头鸟的傻子,谁敢和满朝文武莽着干? 立后的事经过几日掰扯,帝后婚期定在来年二月十九。 婚期定了,礼部一干人等忙得脚不沾地。 帝师府。 清和陪在萧少夫人身边,姐妹二人说说笑笑。 容令得偿所愿肚子里怀了孩子,这孩子不拘是男是女她都爱得不得了,更因孕妇敏感的心肠,整日缠着清和要她作陪。 这份缠人劲儿,不说当今陛下如何想,萧公子看了牙都要酸倒了。 然而本着孕妇最大的念头,萧公子也只能在陛下面前说尽好话,省得孩子生下来自家娘子被吃干醋的陛下秋后算账。 十一月,盛京城降下第一场飞雪,薄薄一层,空气夹杂微薄的冷意,不似往年冻人,这时节多得是在外面玩雪的孩童。 屋子里甚是暖和,容令一针一线缝制小孩穿的小袜子,不时向清和请教如何走针更细密不扎人。 盼着盼着,没想到真来了,我这心怪不安稳的。 容令学着身边人的样子穿针引线,说完自己笑了起来:我是真没想过这孩子来得这般巧。 她与夫君都做好此次不中便领养孩子的打算,没敢想孩子说来就来了。 窗外雪花簌簌,清和闻言莞尔:你是头一回当娘,紧张。 对!可不是紧张?若非紧张,她也不会缠着人不放。 容令眉眼弯弯:多亏你体贴。没你在这,我这心指不定怎么扑腾呢。 这算不得什么。清和细心缝制手上的寝衣,容令瞅她两眼,赞叹造物神奇,她这即将为后的闺中密友,性子真是讨喜。 小袜子做好一只她拿给清和看,得到一声夸奖,容令欣喜更甚,她朋友很多,可算得上的闺中密友却不多,本着关心密友的心意,她忽然道:十年前,我曾与姜神医有过一面之缘。 清和抬起头,不声不响地瞧她。 容令很快道:我婚后不孕几经周转求到她面前,她为我诊脉,后拿出一串打磨圆润的石子占卜测算,测算完毕,道我机缘未至。 她是得道高人,能寻到她头上还是我容家先辈积攒下的福泽。想来她昔年所指的机缘,正是你了。 提到他年旧事,她容色认真:清和,你知道姜家吗? 清和笑了笑:自姜道长战场借雷霆灭杀龙业,世人还有不知姜家的? 姜家先祖本就为女子,娶的却也是女子,姜家服用秘药世代生女,传至姜道长这一代不知过去几千年容令轻抚微微隆起的肚皮:若你与陛下有机会得到那药,你你会如何? 秘药。清和一阵失神。 大师伯乃姜家后人,秘药一说确有其事,普天下阿池贵为一国之君是最有希望得到那药 看她若有所思,容令趁势推动一把:此事若能行,你我指腹为婚结成亲家岂不皆大欢喜? 眼前闪过小一号的阿池眨着眼睛冲她笑的画面,清和笑意柔和,怎料画面倏地翻转,是阿池抱着孩子悉心哄劝的情景。 她眸色一沉,心也跟着一沉。 登时觉得生孩子是半点趣味都无。 她嫉妒一切能夺取那人温柔的。 这点不足为道的女儿家心思她藏得深,饶是自认了解她的容令都未能看出分毫。 如何?咱们做亲家,想想就很激动。重要的是陛下后继有人,朝臣也不至于对中宫存在诸多非议。 清和摇摇头:此事,以后再说罢。 容令心一凉,仔仔细细看了几眼,竟没看出对方究竟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自找台阶下:也是,姜神医闲云野鹤,现下还不知去哪游山玩水了呢。 人都找不到,更别说只在传说中出现、无人见识过的秘药。 寝衣最后一针收好,清和听着她的话愣怔半晌。 旁人不知大师伯行踪,她却知道。 天下易主,泠姐姐死缠烂打带着大师伯云游,每隔半月写信予她。 她不仅知道大师伯在哪,更晓得那女女生子的秘药确凿存在,姜家以此传承千年,保不齐大师伯手中已有炼制好的秘药了心猛地咯登一下,刹那生出满满的抗拒和惶恐。 清、清和,你 针尖刺入指腹,凝出细小的血珠,容令急着为她擦拭流血的手指。 回过神来只见血渍弄脏雪白的寝衣,几日的成果毁于一旦,清和远山眉蹙起,提前一步将受伤的手指藏好,心下慌乱,温声请辞。 怀着一腔好意到头来事情反而弄得糟糕,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容令隐隐生出内疚。 她盼望肚子里的孩儿盼了整整十年,是以根本无法感知好友的心结。 在容令心中,一个女人,为心爱之人孕育骨血,这是何等尽善尽美之事?她天生喜爱孩子,难以想像世间还有不喜之人。 看清和的样子,她应是不喜孩子罢? 她后悔自己一厢情愿惹得人徒生愁索,坐在圆木凳看着窗外顾自发呆。 萧公子回家见到发妻一脸愁容,急忙取出藏在身后的糖果子:令令,可是哪里不舒服? 容令回头看他,被喂着吃了颗糖果,囫囵着把之前的事说出来,萧公子面色古怪,同样不理解:沈姑娘不喜孩子,这可怎生是好?陛下无嗣,以后这皇位 夫妻二人立时噤声,三言两语改了话题。 长街落雪,雪花一层层覆盖在砖瓦树梢,清和舍了马车心事重重地选择步行,柳琴柳瑟走在她身侧,一头雾水。 冬天连动物都蜷缩着猫冬,风雪天却阻挡不了稚子玩雪嬉闹的热情,一声声笑闹入耳,清和没来由地起了烦躁。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3 靖国公府,管家急忙迎出来:大小姐,陛下来了。 清和眸底郁色消退,唇角微扬。 池蘅处理完政务好不容易摆脱那些烦人的朝臣,白龙鱼服出门,身边只带了尽忠职守的宋大监。 眼瞅那道妙曼的身影闯入眼帘,她容光焕发,眉梢喜气洋洋,那声姐姐尚未喊出口,想到婉婉多日流连萧家陪着那位萧少夫人,醋劲上涌,强按下那份见到来人的欢喜,负手立在梅树下。 冷风吹起金织银绣的锦袍,她眉眼不动,清和不做停留地投进她怀抱,指尖揪着她衣襟:怎的这时来了? 柳琴柳瑟领着下人悄声退去,池蘅原想再醋上一醋,奈何美人投怀送抱诱.惑之大,她双臂柔柔环紧,嗅着鼻尖冷香:我再不来,你可还记得是谁的人?我再不来,姐姐怕是要忘了我 她一副可怜兮兮待人垂怜的小模样,清和按捺不住亲她侧颈:胡说,谁能越过你去? 她外穿红狐大氅,内裹秀气素净的缠花白袄,束着不盈一握的细腰,身段玲珑,仅仅这样抱着,池蘅就能感受到起伏的玉雪山峦。 霎时心神摇曳,她哼了哼,冷不防折腰手臂绕过美人膝弯,清和低呼一声玉臂牢牢缠着她脖颈,嗔道:阿池,别闹! 她不说还好,一说,池蘅满肚子被冷落的委屈溢出来,磨磨牙,抱着人大步往屋里走。 内室温暖如春,床帐随风而动,她看了眼舒适柔软的雕花大床,眉峰上挑,清和顿感不妙,方要逃脱,被人按在梨花木椅。 瞧着那又细又长的玉腿打着颤敞开万千柔媚花色,池蘅陡然软和眉眼,嗓音缠绵乖巧:好婉婉,好姐姐,你且看看,我这舌头是怎么弄你的。 第171章 独占春风 你!清和受制于人,偏生这人还是她心爱之人,她歪过头不肯看她,小声嘟囔着阿池不要脸,池蘅被她逗得眉开眼笑:我在你这儿还要什么脸?姐姐舒服就够了。 她一口一个舒服,沈姑娘耳垂泛起可爱的红,扭过头来横她一眼,这一眼,怎么说呢?池蘅骨头都软了。 万种风情不足以囊括这一瞬的美好。 她俯身跪下来,膝盖搁在松松软软的羊毛毯,一国之君明晃晃屈膝跪地,好在此间无外人,否则当真要把人吓出个好歹。 姐姐,你看啊。 被她声色引.诱,清和睫毛颤抖,索性闭了眼。 池蘅不满她所为,埋头苦干。 她刚覆上来,清和娇躯战栗,没忍住咬住下唇。 两人的关系顷刻成了风与火,风吹火起,火势熊熊,风是温柔的风,春风化雨,雨水凝作甘霖。 又如冷寒的冰雪溶成水,春意四散,压着令人害羞的浪潮,悄然无声。 论隐忍,无人能出沈清和其右。 世上之事于她而言分作两种,想,或不想,想亲近阿池,不想阿池得意忘形,于是那屈起叩在梨木扶手的指节崩白,俏脸染红了冰天雪地的冬天。 紧闭的双眸渐渐半睁半阖,如一树轻颤的琼花,不作声也有不作声的天真柔美,纯情浪漫。 真可爱。 池蘅百忙之中偷偷瞧她,心里又道:真可爱。 不敢睁开眼睛的婉婉仍保留着少女的纯真,饶是身体诚实的反应早已出卖了她,她还是这般柔柔的,清清的,像是不会为外物所动的仙子,有着她固有的坚持和执拗。 上身衣领齐齐整整锁着池蘅二十余年的春天,被束缚欺压的玉腿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足可见这腰身柔韧灵活,这副身骨是怎样的年轻。 池蘅喉咙发出一声暧.昧低笑,舌.尖轻勾,那凛然不可侵犯的雪山早已为自己淌出涓涓细流。 世人不得见的美以隐忍静默的方式徐徐绽放,如午夜间的昙花,却又比昙花的美魅.惑长久,是开给一人看的。 是特例,是偏爱,是沈清和此生唯一不能退让的私有。 可这私有是那样的坏啊。 恨不得钻入骨缝的春风反覆纠缠,半睁半阖的眸子眼尾有了泪意,她睁开眼,心腔的情意如枝头成熟的果子炸开,再难收回。 潋滟的波光荡开的尽是对这人的流连不舍,氤氲雾气的水眸一眼能掠去人心,她痴痴看着,不错眼盯着,任凭窗外梅花盛放,风雪回旋。 手抚在这人乌黑的发丝,她这才明白,比起羞涩,她最想见的,是她开怀如愿。 姐姐池蘅渴得受不了,任性地不知满足:姐姐再给我点,还不够 火一旦燃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可压不下烧房子的热烈。 清和抿唇,头一回认认真真瞧着这事,配合着她,让这春风更畅快游走,叩开一扇扇门,进到最深处,当家做主,肆意妄为。 刁钻的风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池蘅驾驭着那风,最后那点子醋意也蒸发殆尽。 桃花软红,美人沁泪,蔷薇美色层层叠叠堆作朦朦胧胧的云山雾霭,须臾,只消一个破口,花满人间。 尽皆成了三月春天迸裂而出的甜。 润得厉害。 池蘅心肠软得一塌糊涂,纡尊降贵地舔.干净,挑眉,眉眼含.春:婉婉。 清和人在山巅被春风拂乱,此刻意识还没回笼,发软的手臂垂在心上人肩膀,眼神怎一个软? 婉婉。 池蘅抱起她来,那抹芙蓉色映入眼底,她心颤了又颤,岂不知她温暖的怀抱和被泅湿的下巴,伴随着如鼓的心跳声,勾得人意乱神迷。 搭在后颈的手总算找回一丝气力,清和心动不已,玉白修长的腿无力耷拉在那细瘦的小臂。 吧嗒一声。 一滴水透过女子旖.旎的情路溅在光滑鉴人的地砖。 她自己浑然不觉,池蘅却是呼吸一滞,快速闭了眼,脑海只剩下滴落地砖的一小滩。 真是 她呼吸发紧,才吃饱喝足的人,这会子又渴得喉咙发干,随即低下头来,哑声讨饶:好姐姐,饶了我? 清和脑子还懵着,不明她意,慵慵懒懒地抱着她脑袋,闭目养神几个呼吸,费了些功夫扯回出走的理智,她脸颊泛粉,悠悠长长地叹口气:闭眼,莫要胡思乱想。 池蘅盯着那摔在地上碎开的水泽,心道:这岂是我胡思乱想?分明你勾人都勾到朕心窝子里去了,还不准朕多看看? 这若是大婚之日 她禁不住想:这若是大婚之日,岂有放过之理? 可惜,来年开春二月才是帝后正儿八经的婚期。 池蘅乖乖合眼,清和埋在她颈窝几番克制对她的喜爱,被抱去浴池洗去满身燥.火。 闹了一通,两人恢复常态。 池蘅坐在姑娘家闺房,看着沈姑娘坐在梳妆台前挽发,又开心又暖心:姐姐,萧少夫人有朕好吗? 铜镜内沈姑娘嗔怪地睨她一眼。 说啊。当朝陛下光着白嫩的脚丫在床沿有一搭没一搭晃悠。 年轻的容颜面对心尖尖上的那人,藏好了在朝堂面对群臣的冷峻威压,藏好了在沙场刀刀见血的森寒,留下的,唯有璀璨无害的笑。 清和暗道她刚做了坏事就引着人夸,再想自个才不久在她眼前出的丑,耳尖蹿红:她是友人,你是爱人,怎可相提并论? 池蘅心满意足,眼睛微眯,双臂撑在身子两侧,身子前倾:婉婉,我是你什么?你看着我说一遍。 按理说即将成婚的新人不该私下见面,可谁教成婚的两人才是定规矩的人呢? 清和一瞬曼笑,左右她什么样子阿池都见过,她胆子放开,回眸轻声道:陛下是我意中人。意中人与友人,自然不同。 这话说得悦耳,池蘅当即决定原谅萧少夫人和她抢人一事。 她踩在羊毛毯子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柔柔地吻了清和软乎乎的耳垂:婉婉,我心悦你 浓情蜜意说也说不完,不等多言,宋大监守在【绣春院】门外,昂头看了看天色,鼓起胆子催促。 陛下是大佑朝的陛下,肩上扛着万民的福祉,池蘅再怎么不舍也不愿做一个为色所迷的昏君,踏出【绣春院】,她回身朝清和摆摆手。 沈姑娘身披裘衣,手上捧着牡丹缠枝的暖炉,冲她温软一笑,明媚了女帝陛下心扉。 池蘅经过【剪云院】时足下一顿:等等。 宋大监等在院门外。 半刻钟后,陛下红着脸回来,他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 确定压在枕头下的物什没人碰过,池蘅忐忑的心这才安定。 礼部为操办帝后婚事愁得头发快秃了,好在女女成婚在青史古籍中并非无例可循。 可陛下眼看要成婚,两位王爷还是单身,这说不过去。 没多久,池英、池艾的婚事被提上日程。 勇王与李家正式结亲,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八,仁王与柳家小姐情投意合,两兄弟婚期赶在同一日,礼部紧锣密鼓筹办。 有的人忙得团团转,有的人闲得发慌。 容令在家养胎养得睁开眼无聊,闭上眼无趣,实在耐不住,挺着肚子往靖国公府找她的闺中密友聊天。 见到她,清和不免想起那日某人醋劲上来的犯浑之举,素指挑过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来掩饰不断上腾的羞意。 容令见了她很是愧疚,不敢再提孩子之事,两人谈天说地,吟诗作对,消解彼此的烦闷。 又两日,孙逐月和将门家的几位嫡女轮流登门拜访,清和待嫁的日子慢慢有了鲜活气,不再计较姜家的生子秘药。 就在她快要忘记此事时,腊月初五,姜煋与薛泠回京。 圆滚滚的药丸放在御案。 多月再见,姜煋青丝如雪,整个人浸着玄妙不可言说的气息,看起来不似此方天地中人,一身道袍点缀星辰日月,笑起来也满是出尘意味。 池蘅身心动容,鼻子止不住发酸。 见到她姜煋很是高兴,她没言称陛下,一句阿蘅,喊得池蘅红了眼眶。 大师伯,你的头发 不好看吗? 夜幕低垂,天边圆月高悬,薛泠等在不远处不时朝某个方向张望,手指抚弄着发丝,心事成茧。 帝王寝宫内,姜煋不欲多提自己的情况,这是她选择的道,是她用来赎罪的方式,是以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她将玉盒献上:此物,算是送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新婚贺礼,是我姜氏一门世代传承的女女生子丸。 她不提这丸药费了多少心血炼制而成,只将秘药献上,眸光复杂而感慨:陛下做得很好,来时我听沿路的百姓提起陛下,言语多有颂赞 池蘅自觉在治国一事上尽心尽力,可面对大师伯的夸奖,她深觉受之有愧。 这丸秘药,可保陛下与娘娘诞下一女,来日继承大统。 大师伯! 池蘅伸手去抓,指尖只来得及拂过姜煋道袍衣角。 姜煋来去如风,前世夙愿得偿,心结解开,道法更上一层楼,她瘦长的身影渐渐隐退在皎洁的月色,面容微微一笑:陛下,要努力做个爱民如己的好皇帝啊。 大师伯! 池蘅蓦地生出一种预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 她足下生热,倏地追上前去。 月色迷人,姜煋看着她眼神流露出无奈,衣袖翻飞,一阵强风阻在池蘅身前:五年后,贫道再来看望陛下。 她说走就走,池蘅生急,又听一声清喝:姜煋! 薛泠拔腿去追,苍穹之下前世纠缠至死的一对恋人你追我赶,一红一白,彻底消失在池蘅视野。 姜煋!你站住! 姜煋不停反愈发加快步子,雪白的长发扬起,看得薛泠心中又气又痛,她不要命地追上去,路过靖国公府,路过很多地方。 阿泠,别再跟着我! 我不! 薛泠气红眼,声音微哽:你在哪儿我在哪儿,你要离开,绝不能再把我抛下! 清和抱着猫儿从内室出来,只看见一道翩飞的身影,她看不真切,却从薛泠气急败坏的声音中辨出先前掠过之人。 大师伯啊 她轻揉眉心。 耳边伤极怒极的音色淹没在月夜,清和立在月下沉思良久。 彼时,池蘅呆呆看着玉盒里火红色的药丸,心里沉甸甸的。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只是这一日,来得太快了。 她这一生,从呱呱坠地的那天就有大师伯为她殚精竭虑,一次,又一次,而今连女女生子的秘药大师伯都大方赠出,这份心意,太重了。 池蘅弯下腰,想到之前见过的满头霜白,她心口酸涩:是了,一定,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啊。 第172章 帝后大婚 腊月二十八,两位王爷迎娶王妃进门,婚礼热热闹闹,池英与李姑娘守得云开见月明,池艾也找到携手一生之人,这是好事。 两位哥哥赶在自己前头成婚,池蘅大手一挥颁下不少赏赐。 勇王和仁王婚后日子个顶个过得滋润,可怜女帝陛下被困深宫,日日与政务打交道。 帝后婚期将近,李如啄做了勇王妃,柳家小姐做了仁王妃,隔三差五携手往靖国公府跑。 春日气息渐浓,护城河岸杨柳发出浅嫩的芽,送走两位嫂嫂,清和掐指一算她有两月没见过阿池了。 两个月,不说度日如年,总归对有情人而言不好受。 素日宅在家学着大婚当日的礼仪,她为人聪明,不用怎么教,听听见见就会,如此蕙质兰心,省却嬷嬷很多麻烦。 二月初二,富阳县敬献祥瑞,千里迢迢押送入京,为陛下喜上添喜。 池蘅那日被姜煋嘱咐过要做一名爱民如己的好皇帝,亲笔题字在御书房写下这句话,日日勉励,提醒自己皇位来之不易,不可沉溺安乐。 朝政之上凡是遇到不懂的,更谦恭请教帝师,萧崇至对她极其满意,几次从御书房出来笑得牙不见眼。 知人善用,脚踏实地,短短几月过去,朝堂风气清明,当今陛下在人前气质越发深沉内敛,颇有帝威。 富阳县令本着邀功的心思不远千里而来,祥瑞还没从车上卸下来,便见陛下脸色冷凝。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4 他慌得不知所措:这个节骨眼国君统辖的土地挖出祥瑞,换个人来,别管祥瑞是真是假,总要重赏一番。 可见陛下这模样,不像是喜,更像薄怒? 冷汗从他额头淌下来,连忙自我劝慰:君王为求好名声总不可能点破祥瑞是假,试问哪个皇帝在位之时没经过祥瑞一说? 有祥瑞说明上天眷顾,帝王英明! 池蘅似笑非笑:祥瑞? 清冽冽的嗓音流淌开来,她漫不经心瞥了眼被称为祥瑞的玉石,偌大的玉石,玉面雕刻栩栩如生的麒麟。 麒麟在上古乃五大瑞兽之一,正所谓盛世出麒麟,恐怕祥瑞是假,阿谀媚上是真。 查。 富阳县令汗如雨下,两股战战。 查这祥瑞是真是假。池蘅轻甩衣袖,抬腿便走。 陛、陛下!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反被马儿踢了一脚,富阳县令悔得肠子都青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碰上一位实心眼的主儿。 一国之君若要调查一件事,吩咐下去,底下的人不眠不休也得把事情做好。 最后查出麒麟玉石是有人刻好特意埋在地下,涉事人等皆被下了监牢。 此事一出,想走捷径之人再不敢琢磨着谄媚君王。 陛下的态度很清楚,她要的是做实事的良臣。陛下信重贤臣,厌恶奸佞小人,在富阳县令献礼一事上可见一斑。 指着一块人为雕刻的玉石说是祥瑞,可惜池蘅眼里不容沙子,或许往后为了朝堂制衡之道她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也是往后了。 当下,不行。 起初的根儿要立稳,风气要正! 富阳县令欺君媚上前程没挣着反而丢了官身流放五百里,这是陛下敲在所有臣子头上的警钟。 大街小巷前来赴考的书生对此事大谈特谈, 崇政殿,池蘅手捧古卷潜心研读,宋大监躬身小声道:陛下,勇王在殿外求见。 池蘅沉进书海一时看得入迷,等宋大监第二声不得不抬高音量,她一怔,继而欢喜地放下没读完的古卷:快请!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新婚得意抱得美人归的池英不知何时开始蓄须,他生得英武,留了胡须打眼一看更添几分说不明的成熟。 奔三的人刚娶了媳妇,精神气看起来和以往都不同。 若非前些年都在隐姓埋名暗中图谋,大哥也不至于这么晚才与李姑娘结成连理,池蘅心中对他们有愧,笑吟吟道:皇兄怎么来了? 来看看陛下。 兄妹俩日日都能在朝堂相见,可在朝堂有君臣之别挡着,实在不能像现下这般自在亲近。 池蘅起初还坚持喊大哥二哥,后来被池英池艾扯住好生谈心。 皇家自有皇家的体统,他们一味劝说,池蘅这才改了称谓。 池英婚后生活过得滋润,意识到许久没进宫,今日休沐,特意进宫找妹妹联络感情,一来二去说到富阳县令敬献祥瑞一事。 富阳县令名义上是不起眼的小官,七拐八拐竟和李家有那么点扯不断的关系。 池蘅揣着明白装糊涂,往鱼缸抖落细碎鱼食,鱼儿争先恐后迎上去,她缓声道:古有指鹿为马,今有李从越以假乱真,朕若认了那祥瑞是真,可想而知,佑朝的国土会出现多少媚上而来的祥瑞。 往玉石刻好麒麟,埋在地下,寻个机会刨出来,这就是祥瑞了? 她语气讥讽:千里迢迢送个假玩意来,糊弄谁呢? 鱼食飘在水面渐渐入了鱼儿肚子,看着养在鱼缸的鱼儿争夺食物,池蘅轻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和这鱼儿差得了多少?但咱们不能糊涂着来。 不是送一块破石头来,外面就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不是吹出来的,是百姓一粥一饭过出来的。整些虚的,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们可以自欺。她抬起头,认真道:朕不可以。 池英心头一震,脸皮发热,无颜见她。 他确实是受了李家托付,请求陛下从轻发落李从越。 李从越乃岳丈认下的义子,少时待王妃极好,欢好后说到朝事王妃感叹一声义兄可惜,池英热血上头,便想着做件讨发妻开心的事。 后来岳丈求到他头上,他这才下定决心进宫。 未料他沉溺欢海的这段日子,阿蘅这皇帝当得很是有模有样。 他难掩踌躇,不知该怎么和岳丈一家交代。 池蘅不忍见他神色黯然,狠心别开脸李从越她是一定要发落的,指令已下,断无出尔反尔的道理。 池英打着哈哈几句话转到帝后不日大婚的喜事,两人眉眼都添了由衷的喜色。 求情的话离开前池英终究没能说出口。 陛下,您的茶。 池蘅接过茶盏低头慢饮,眉间神色不明。 池英回到王府无意与王妃提起今日险些为李从越求情一事,李如啄当场变了脸色,屏退下人后这才庆幸道:好在王爷收住了。 怎么说? 自幼看着阿蘅长大,他远没旁人伴君如伴虎的谨慎。 李如啄感叹传言果真不虚,多年前就听人们说池家有三子,长子有勇,次子有谋,幼子最有灵气。 她稍一思量,既为夫君的爱护体贴感到动容,又为他莽撞差点坏事感到心惊,满朝文武都不敢去求陛下,怎么他就敢? 那晚我只是说说而已,义兄少时待我不薄,流放途中咱们能帮就帮保住他一条命就好,万不可求到陛下头上。 旨意是陛下下的,君无戏言,陛下有心杜绝官场阿谀媚上之邪风,王爷不出力也就罢了,怎能反着来? 她把玩着池英衣领,思来想去还是附耳道:王爷与陛下的兄妹之情,和陛下的为君之道,切不可两相冲突,阿爹自己都不敢当着陛下的面张嘴,王爷竟忘了么?君始终是君。 一番话不亚于春日惊雷炸响在池英耳边,他一手扶额,叹道:你、你说得对,本王真是糊涂 他们劝阿蘅为君要有为君的样子,可阿蘅已有帝者风范,可笑的是他嘴上说着微臣,心眼里还没将自己当臣。 岳丈那 李如啄冷下脸色:不必理会。 见她如此,池英更恼自己猪油蒙了心,管李家做甚?娘子和他好便是。他欲要再言,李如啄弯腰一声干呕。 娘子?!池英见势不妙心急想喊府医,李如啄按住他的手:不可! 她忍着生理反应低声碎语,听得池英眉飞色舞:当真!? 嗯。她颤声道:此时不宜出声,再、再多等几天。 这是为何? 池英脑子没池艾转得快,可再等几天,他脑海灵光一闪:再过几天不正是帝后大婚之日? 种种心思李如啄不好与他直言,可对上夫君那双不解的眼睛,她道:我只是觉得有希望 有希望想一想那个位子。 她盼着这胎能一举得男。 多日来她前往靖国公府,那位,那位应是不喜孩子的。况且女子与女子,哪能诞下骨血? 储君之位势必要从勇王府、仁王府出的。 她肚子争气怀有身孕,柳妹妹那可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她按住池英的手,微微用力,面露乞求:就当图个喜气? 池英正在行头上,自是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这是他痴缠恋慕多年的女人,今时肚子里又怀了他的骨肉,他哪有不喜之理? 光阴似箭,经过前头琐碎的嫁娶流程,二月十九终于到了。 这一日,池蘅守在宫内望眼欲穿,没法亲迎婉婉入门,她又气又急,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皆是恳求陛下遵礼而行。 天晓得她多想一身喜气地如同普通人家的新人,背着新娘子进门,宋大监瞅着她脸色劝道:陛下,大喜的日子 是啊,大喜的日子,池蘅为她的小心肝姐姐鸣不平,忍了又忍,竟是气笑了:想来也是,朕何时这般循规蹈矩了?礼是旧的,人是活的,被旧物束缚以至落得一生抱憾,图什么呢?朕娶皇后,不是给她委屈受的。 一眼扫过去,为她气势所慑挡在前面的内侍识趣让开,池蘅轻掸玄色帝袍:便从朕始,大佑朝皇帝成婚,务必出直阳门迎接新后,此后帝后和谐,互尊互重。 她一语破旧例,定新规,不理会诸人诧异反应,迫不及待迈过那道门槛,朝着她的心上人奔去。 宋大监感叹陛下至情至性,晃了会子神,猛地觉醒,便看诸人傻呆呆愣在那,他急道:嗐!跟上啊!陛下都走远了! 一语惊醒不知多少只呆头鹅,扑棱棱的。 正红色的地毯从宫门一路铺到皇后寝宫,池蘅怀着一腔爱意兴冲冲步行。 靖国公府,如今也可称为国丈府。 谢行楼笑着为新娘子盖好红盖头,牵着她的手出门。 迎亲的队伍接走皇后娘娘。 沈延恩坐在轮椅一路护送女儿入宫,身畔沈清宴红着眼藏好那份不舍,端端正正骑在马背,眼睛不时往喜轿望。 喜轿内,大佑朝的新后身着繁复的礼服,红盖头遮去她的视线,她遗憾阿池贵为帝皇不能亲来,遗憾了半晌,眉眼接着绽开笑。 她来与不来,她的心总归是向着她的。 和上次成婚不同,上次是孤注一掷的苦等,而这次,清楚地知道那头守着的是她心头挚爱。 是不一样的。 心房爆满的欢喜是不一样的。 哪怕几年前早与她偷尝鱼水之欢,这期待也是不一样的。 一路的吹吹打打满地喜庆,一步步,她距离阿池越来越近。 生同衾,死同穴,往后再无人能霸占她的阿池。 阿池是她的。 一念涌上来,清和面颊晕红,她没个着落地挼搓着掌心绢帕,暗道:这条路可真长啊。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红尘楼】建在各地的分舵这日免费施粥赠药,楼中人选在这一日出门行善,是为他们楼主庆贺。 二月十九,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薛泠一只脚迈出去,前方是万丈悬崖。 看不见人,跟丢了人,她眼泪毫不迟疑地掉下来:你不见我,你不见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如一了百了 她真就发了狠寻死,另一只脚也跟着踏出去,身子翩然坠落。 下坠的过程中薛泠闭上眼,任凭春风在耳边刮过。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 姜煋凌空而来拥住她下落的身子,薛泠睁开眼,抱她满怀。 阿姐!你来了! 经过漫长的痴等,漫长到清和的心绪已经从期待转为紧张。 她患得患失地想:会不会再出什么情况,比如仙人驾鹤而来说阿池有修道的资质一心拉着她离去。 比如有杀手赶在这时且等着坏事 左右她们的婚事不会这么容易成。 她等了多年,盼了多年,直到梦想成真的这一刻,心底生出莫大的惶恐。 她想见阿池。 疯了地想。 喜轿忽然落下来,四围鸦雀无声。 沈延恩眼睛睁圆,确定守在直阳门的是当今陛下,他简直又惊又喜,紧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 陛下待清和情真意切,甚至不惜为此破了规矩,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外面半点动静都无,耳边的喜庆声仿若一场梦,清和紧咬着唇:所以说,梦是要醒了吗? 车帘被一只手挑开,池蘅喜笑颜开,抑制着喉咙的颤音,满心虔诚:婉婉,我来接你了。 第173章 桃花鱼 是阿池的声音? 姐姐,把手交给我。 真的是阿池! 清和惶恐的心得到极大的安抚,患得患失的慌乱被再熟悉不过的气息驱散,她有心掀开盖头看一眼她的阿池,到底还记得今日是两人大婚的日子。 嫩白纤细的玉手递出,池蘅压着眼底的兴奋与她十指紧扣:姐姐,跟我来。 盖着红盖头,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从那不多的字眼里探知对方勉力压制的情绪。 双手交叠,微凉与温热相撞,池蘅搀扶她的手臂走出喜轿,心道:原来婉婉也没有想像的那样安然,她的心与我的心是同样的悸动欢喜,甚而忐忑、慌张、患得患失,都是相同的。 她为这相同感到满足,唇边噙着一抹笑。 帝后携手站在人前,诸人没想过会见到本不该出现在这的陛下,历朝历代,哪怕往前数一千年都没有为帝者亲自出宫门迎娶新后的。 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什么? 是皇后母家的人将新后送入宫,陛下且等着成婚洞房便是。 此番破例,人们发自肺腑地羡慕起靖国公一家,有个备受帝宠的皇后做女儿,说是泼天的运道都不过分。 二月春风似剪刀,清和视线被挡,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身边人身上,池蘅力道柔和地扣着她的指节,环顾四围,见到一张张惊讶的脸。 她扬声道:自朕以后的继位者,纳后需步行前往直阳门迎娶,人生漫长,成婚意义非凡,是人生全新阶段的开始。 直阳门通往皇后寝宫的路长吗?说长也长,但和余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夫妻二人,同荣辱,亦要同甘苦。 帝后当以身作则为万民做表率,朕今日与皇后携手并行,此后互搀护扶,互敬互爱。 红盖头下,清和眉眼柔和,为池蘅磨砺至今仍然保留的纯粹赤诚感到欣喜。 语毕,池蘅一笑温婉了脸庞:婉婉,这条路,咱们一起走? 清和用力回握她修长的手。 君无戏言,女帝陛下一言定下佑朝帝皇纳后新规。 往后多少年,直阳门通往皇后寝宫的这段长路都被称为婚途路,更是促进帝后感情的升温路。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5 其中裨益良多,暂且不提。 礼乐声起,春风拂过眉梢,池蘅心思细腻,若想照顾一人,总能熨帖地人心窝子都是暖的。 清和承了她的情,放心坦然地走下去。 她想:只要阿池陪在她身边,莫说是一段铺满鲜花的坦途,纵是刀山火海,也没什么好怕的。 心里欢喜,便不觉累。 这段路在外人看来不短,直到了【凤仪宫】,清和还没走够。意识到这点,她心口怦怦跳。 诸般繁冗的礼节行过,新后被宫人送入喜房。 因当今是女子,婚房的布置不敢添加百子帐、百子被等物,宽大的喜床四围悬挂红缎绣龙凤双喜床幔,墙面居中装饰一幅富贵牡丹图,脚下铺着和软厚实的地毯,烛火明亮,满室生辉,入目尽是红光喜气。 见过陛下。 宫人屈膝行礼。 池蘅身着庄重的玄绯色冕服,喉咙微干,举步走向喜床。 新后端庄典雅地坐于床沿,两膝并着,腰身挺直,艳红色的盖头罩着头,看不见她,池蘅一阵心痒,手臂抬起,接过宫婢献上的如意喜秤。 清和紧张地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掌心绢帕被揉皱,她克制着呼吸,嘴唇微张,悄悄吸一口长气,鎏金鹤擎博山炉内飘出的白梅冷香吸入肺,红盖头被喜秤慢慢挑开,她配合着扬眉,看向携手一生的爱人。 喜秤拿在手里仿佛重如千斤大鼎,压得池蘅手腕下沉,她轻舔唇瓣,说来也是有意思,迈入新婚的二人默契地选择深呼吸来应对人生最欢喜的时刻。 眼前有了明亮的光,昏暗被拨开,精美繁复的皇后礼服穿在身,凤冠覆在头顶,清和眸光缱绻略有羞意地看着自己的良人。 看清她的眉目妆容,池蘅一动不动愣在那,心里轰得燃起一把火,烧得恣意旺盛。 火红色的玉饰坠在耳垂,纹丝不动地垂在那,新后仪态上佳,不似以往清清然不沾尘俗的仙子,这一降落,当真称得上有了人情味的人间艳色,肤白貌美,尽态极妍。 见到比她还无措的阿池,清和内心得到极大的安慰满足,红唇轻启,喃喃道:陛下。 池蘅一霎不敢看她,急急低了头,脑子一片空白,想不清接下来要做甚。 好在负责礼仪的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送来合卺酒:陛下,娘娘,该饮合卺酒了。 对!合卺酒! 还有合卺酒!她朝宫人投去赞赏的一瞥,殊不知一举一动落在清和眼里,透着没见过的傻气。 她不好当着宫人的面取笑当朝天子,矜持守礼地从池蘅手里接过瓠瓜。 瓠瓜味苦不可食,一个瓠瓜可剖成两个瓢,拿线穿起来,夫妻各执一瓢,合卺酒,又为民间的交杯酒。 甜酒置于其中,饮罢此酒,寓意夫妻同甘共苦,合二为一。 指尖无意碰到指尖,池蘅一阵小鹿乱撞。 此情此景氛围极好,又是洞房花烛的良宵,她暗自唾弃碰碰指尖都要心跳如鼓的行为,说出来少不得要被婉婉笑。 她稳住心神,帝后同坐喜床,清和一双美目盈盈望过来,池蘅在烛光映照下不争气地红了脸,再看一眼,又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宫人垂首低眉不敢抬头乱看。 池蘅垂眸饮了一口里面的甜酒,酒水润泽干燥的唇,她握着瓢瓜转向清和,清和柔顺地就着她的手喝完余下甜酿。 轮到皇后喂陛下酒,她小口慢饮,而后手里的瓢瓜喂给等得心痒的女帝,池蘅埋头被投喂,乖巧地不得了。 喝过合卺酒,负责侍寝的宫人引陛下入东房,释冕服,更换绣有山水虫鸟的常服。 冕服褪下,池蘅神思不属,挥挥手拒了宫人为她宽衣解带,一颗心鼓噪地厉害。 她不好表现地急色,刻意在东房等了不到三刻钟,等再出去,喜房的门被推开,她清清喉咙:都下去罢。 尚宫领着宫婢鱼贯而出,没了外人,她笑颜漫开:姐姐。 清和沐浴后身着宽松的寝衣躺在龙凤喜被。 佑朝的礼多数依照的是前朝与曾在青史留下昌隆盛世的衍朝,依着规矩,新婚夜皇后应不着寸缕地歇在被衾留待陛下垂怜。 她厌烦在旁人面前赤.身,尚宫不敢多言。 歪头看着那人步步走近,清和揪着衣襟的手又开始攥紧。 烛火通明,她羞得一下子闭了眼,池蘅脱靴去袜心脏扑腾着上了喜床,喜被掀开,软玉温香扑满怀。 清和俏脸埋在她颈窝,嗓音轻颤:阿池 这一声喊得池蘅心重重一跳,顾不得其他,蒙了喜被与她共度良宵。 雪白色的寝衣一件件被丢出来,清和忍着哼声闭了眼。 真是要命。 池蘅绷直了舌面甫一刺进去,春风还没绕着堤岸深深浅浅盘旋,十八般功夫更来不及施展,娇弱的美人已经泣泪投降。 好在夜还漫长,她探出脑袋拥着怀里迷迷糊糊的皇后:就这么喜欢? 清和挣扎出三分清醒,很是没脸见她。 两人亲亲密密地相拥片刻,缓过神来,新后媚眼如丝地拿指挑弄女帝陛下如墨长发:阿池,换我来可好? 大婚累人,池蘅正经了大半日,这会在芙蓉暖帐里心神松懈,笑嘻嘻道:朕可没姐姐这么不禁弄 刚进去就泄了,这事她能取笑婉婉一年。 不过姐姐伺候她的次数统共也就那么一回,池蘅颇为心动,好不要脸道:前面还是后面?姐姐想怎么弄? 不是第一天见识她的没脸没皮,清和嗔她一眼,越过她从床边的如意万宝玉柜取出一支香:你去点燃它。 啧。 池蘅环着她腰不动:姐姐对自己这么没自信么?暂且用不着此物,你且来就好了。 清和方出了丑,想把丢掉的颜面找回来,见她不肯同意用这香,她将香放回去,眼睛轻转,盯着池蘅像是猫盯着鱼儿思考该从哪里下嘴。 池蘅被这设想逗得乐不可支,倒在喜床笑得直打滚,滚一滚,蹭一蹭,格外不老实。 蹭了没两下,清和吻上她的锁骨。 霎时,嚣张得意的某人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沈姑娘是个细致人,细致人做细致事,细致到每一个可能被忽视的角落,鱼儿在砧板翻来覆去,渐渐有了桃花色。 嗯沈姑娘还是位技艺高超的厨娘,最擅长的便是烹调桃花鱼。 起初笨拙,但好歹几次为人鱼肉,是以更懂了如何调弄口味鲜美的桃花鱼,鱼儿也没她想的那么有出息,碰一碰就出水,嫩得和软豆腐似的,入口即化,堪称一绝。 她将她学到的悉数馈赠,池蘅感动地眼泪汪汪。 是吃鱼还是被吃,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好。 各有各的好,是不同的满足。 一想到婉婉那等高洁孤傲的人肯为她折腰俯首变着法子讨她欢心,池蘅美得冒泡泡。 阿池 池蘅眼睛失神,粉晕弥漫的小脸看得人充满爱怜,清和耳朵发烫,羞赧地低头与她附耳:你跪趴着可好? 天边泛起鱼肚白,细皮嫩.肉的女帝陛下早早醒来,睁着眼,瞅着头顶的床帐仔细回忆自己是怎么心甘情愿落入人口的。 好好的花烛夜她不是跪着就是趴着,要么生躺着,舒服是舒服,快活归快活,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仔细想了想,她恍然大悟:是了,她也就舔了舔,余下的时光尽是婉婉折腾她。 她这块田被耕了又耕而后再耕,耕地的牛却累得不省人事。 她瞅着枕边世间绝无仅有的美人,心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姐姐怪能忍的,也怪会的。 池蘅既醒了,撑着手臂瞧着端庄秀丽的皇后,怎么瞅怎么喜欢。 帝后大婚,婚假三日,天还早,她手指卷着清和垂落胸前的发,不忍扰她清眠,心思蓦地一动,仗着手长,拉开床边的如意玉柜。 形形色色的瓶瓶罐罐映入眼帘,池蘅双目圆睁,叹为观止。 和这琳琅满目的小玉瓶比起来,她私藏的【情香】、【轻雪膏】简直不够看。 她揉揉脸,一脸不可思议。 清和眼睛没睁开,撒着娇拿脸轻蹭心上人的脖颈,一刻钟后,她睡眼惺忪地掀开眼帘,池蘅搂着她亲亲热热亲了会嘴,眸子流光溢彩:姐姐,你还有多少是朕不知道的? 她话音落下,清和睡意散去,细长的手臂环着她后颈,嗓音微哑流淌调.情的嗔意:陛下是在向臣妾兴师问罪么? 尾音轻轻柔柔,听她用这副口吻言语,池蘅倏地记起她昨夜如何温柔巧妙地讨人欢心,脊柱一阵发麻,她眸色幽深,指腹抚过美人娇软的唇:婉婉,你还渴不渴? 第174章 咬风筝 清和得偿所愿最是缠磨人的时候,手臂舍不得松开,两瓣唇张开亲吻池蘅细白柔嫩的指尖。 鸟儿轻啄似的,无端弄得人心潮迭荡,池蘅受不得她引.诱,呼吸一滞,便见皇后娘娘曼笑着松了口。 她猜到自己放在玉柜的物什被发现了,羞归羞,但被阿池发现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左右她们已是正经的妻妻,这场婚事由礼部大操大办,有臣民做见证,将来写在大佑朝史书上,她照样是开国女帝的皇后。 一念至此,清和不介意再缠人些,一笑甚是勾魂:你渴了? 池蘅浑身燥得慌,干脆应了声,清和抱着她笑靥明媚,调子拉长,明知故问:你渴了,这可如何是好? 女帝陛下心肝直颤。 天明还得带着婉婉和爹娘请安,之后还要前往【将山】拜祭列祖,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一手扯了喜被盖住两人脑袋,万分渴求:姐姐,让朕疼疼你 清和贴着她耳畔轻嗯,发丝如瀑柔顺地散落双肩,小脸很快绯红。 离天光大亮还有些时辰,喜床四围的床幔严严实实遮着里面的风光。 春风绕骨,止了骨缝里的痒,偏又在离去时招惹出万般难捱的欢,象牙床坚实宽大,纹丝不动地承载了一次次潮涨潮歇。 清和眼尾沁了泪,美人无意识微微张着唇,头歪到一侧,迷迷濛濛的样子煞是好看。 几年前的几次堪堪由少女迈进女人的圈子,作为女人的趣味丁点没尝到她人早就累晕过去。 如今池蘅顾忌着手上没个分寸,总喜欢在唇舌上下功夫,不经意手腕被握住,她抬起头。 婉婉? 皇后娘娘不用言语勾人,眼神比言语管用,一道眼神望过去,池蘅小心翼翼拥着她。 清和软声和她咬耳朵,手不忘揪着她纤白如玉的中指不放:你进去 女帝陛下小脸红红,知道这是招了人的不满,好生搂着自己的皇后。 骨肉相合,春风化作飞起来的风筝,可可爱爱的猫儿身姿灵活地追上去,尖尖的牙咬着风筝,大有将风筝永远留下的意味。 可风筝总要飞上更广阔的天空,多得是广袤的天地等着她去探索,然那猫儿娇气,咬住了不松口,两相僵持着,怎一个有趣羞人? 池蘅眼神委屈,低下头来却见她的婉婉眼神比她还要委屈,她眨眨眼睛,清和羞得闭了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颤,我见犹怜。 所以说这猫儿多年吃不饱,一朝恼羞成怒,是绝不肯承认贪食了罢。 风筝悬在那不动,猫儿胃口大了也想急着看看天上的风景,尾巴摇摆晃动。 几番纠缠再定睛去看,哦,猫儿是纸做的猫,风筝上了天,猫儿也跟着徜徉登顶。 只是一只风筝,纸做的猫险些被春风吹破。 弱不禁风。 池蘅笑得一对眸子亮晶晶的,趁人还在山顶醒神,搂腰埋胸,嗓音清甜:姐姐,你也太紧了,再来一只风筝还吃得下吗? 纸做的猫更软更绵,可惜脑门顶着沈清和三字,哪是这么容易服输的? 好呀,知道打趣我了,你昨晚的表现不比我好多少。 她直接拆台,池蘅一愣,细寻思会,嘿嘿笑,她豁出脸皮不要:我巴不得姐姐住在里面。 清和眸色痴缠,媚.态未消。 池蘅看着她久久不吱声,分明是陷进去了。 如胶似漆,仅仅一个对望,蜜罐子都要被打翻。 她二人新婚,对这事满了好奇,浅浅交流一番心得,全然凭着理智从喜床爬起来,沐浴更衣,仔细修整后,挽手朝永寿宫行去。 太后与上皇特意早起等着新人上门敬茶请安,勇王、仁王与两府的王妃各自守在自家王爷身侧,恭敬等候帝后前来。 池太后瞧着一对玉人携手迈过门槛,笑容满面,同样是做媳妇的,显然皇后更讨太后喜欢。 仁王妃柳兮念与清和乃金兰姐妹,心自是想着皇后。 太后更喜沈姐姐这在她看来纯属正常,想当初最难的那段日子是沈姐姐与当时还不是太后的池夫人彼此扶持,婆媳情分深重,非半路来的儿媳可比。 她大着胆子笑吟吟地去看嫁人成亲的新后今日的沈姐姐真是美得人自惭形秽。 李如啄双手搭在肚子下意识轻揉,凡事不比较还好,有了比较就有了亲与疏,高与低。 池家代代相传的传家玉佩太后谁也没给,留到今日大大方方给了新进门的皇后,李如啄嘴上不说,心里是羡慕的。 和她们比起来,皇后与太后的感情更像是亲生的母女,太后待皇后的用心程度,甚而还在陛下之上。 不去嫉妒,已经是千百般地克制了。 喝过新媳茶,诸人各自见礼,太后设家宴为新后贺喜。 池衍身为上皇笑呵呵地坐在席上听着女人们的谈话,池太后前一句还在追忆昔日情景,话音一转:说来真是上天眷顾,陛下和皇后大婚之日,适逢勇王妃被太医诊出身孕 她满目慈爱地看向大儿媳,招招手吩咐勇王妃挨着她身边坐,执了长筷亲自为儿媳添菜。 得知皇嫂有孕,池蘅笑意真挚,举杯道:恭喜皇兄皇嫂! 她一举杯,所有人都跟着举杯。 觥筹交错,家宴之上李如啄出了小一半风头,受宠若惊。 有了太后的赞赏,之后再听她们对皇后的诸般在意,她心底羡慕稍稍去了些。 只想着好好将孩子生下来,一家子骨肉终究是一家子骨肉。陛下专宠皇后,若迟迟不纳男妃,皇位迟早要落在勇王府。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6 勇王乃上皇嫡长,他的嫡子即为池家嫡长孙,倘若这一胎是个男娃就好了。 是个男娃,过继给陛下,占了太子名分,一旦继位将来绝对少不了勇王府的风光。 再抬眉,她笑容真切许多。 家宴欢欢喜喜结束,池蘅赐下药材、首饰给勇王府,午后,带着皇后拜祭池家列祖列宗。 三日婚假才起了个头就用掉一日,入夜,女帝陛下依旧宿在【凤仪宫】,宋大监认命地将奏折抱到皇后寝宫。 天色不早,池蘅认认真真批阅完大臣呈上来的折子,御笔搁在笔山,一阵雅致的香气袭来,她头也不回捉了心上人的手:婉婉。 清和在身后抱着她,笑得仿若得逞的小狐狸。 她的幼年、少年、成年,大半的惊喜和期待都是这人给的,如今入主中宫,比起那些诱人的肉.欲,她也享受当下这样的轻松自在。 奔波二十余年,好不容易成了彼此的枕边人,这日子像偷来的一样,莫说三天,起码她得用七天才能从梦幻般的美好走出来。 要不要一起沐浴? 池蘅心里一百个愿意,面上佯作一脸疲惫:朕好累,一直在握笔,手腕都僵了。 明知她在卖乖,清和还是没法不在意,她心尖淌着蜜,为她的阿池揉按发僵的细腕,越揉越发晓得这人身上没多少肉。 自打登基为帝,山珍海味养着,不见几分成效。怜惜心起,她抱着她亲了又亲,亲得人再也装不下去,池蘅拦腰抱起她:今晚朕要和婉婉鸳鸯戏水! 好。 池蘅顺杆爬:你给朕洗。 皇后娘娘柔了眉眼:好。 我说什么你都觉得好? 自然。清和玉指勾着她瘦俏的下巴:臣妾愿为陛下做任何事。 她眼波横流,情意细腻绵长,池蘅登时疲惫全消:去浴池放风筝?她笑了笑,目露揶揄:放两只好不好? 一只都咬得要命,两只怕是要折腾到后半夜,清和低了头,眸光恰好落在陛下白得发光修长柔韧的指,她轻咬下唇,忍着悸动喃喃低语:臣妾,随陛下处置 第175章 你是我的 曾几何时池蘅带着姐姐去胖婶家的小店,那会子人逢少年情窦初开,两人面对面进食,可谓秀色可餐。 从那时起池蘅就想听美人吐露荤话。 梦想成真,【凤仪宫】云华池内她抱着柔若无骨的新后,且见她软绵绵趴在自己肩膀嘴唇张张合合低吟,心都要飞上云霄。 池蘅不明情爱以前清纯朗朗心念澄明,明了爱.欲后,亦是坦坦荡荡。 云华池的水温微烫,雾气蒸腾,女帝陛下发是乌发,肤色润白,不用再女扮男装束缚女儿身段,乖巧的小笼包放开了长,勉勉强强出息长进了些算不得玲珑,却也是活脱脱漂亮精致的女郎。 女郎修长有力的手臂拥着不堪疼宠的皇后娘娘,清和完完全全将自己交给她,眸子半睁半阖,绝美的脸庞晕染潮.红。 她气息急促,兴致上来拿脸蹭心上人脖颈,喉咙压着一段随时可以破开的轻浅哭音。 美人如玉,又如寒冬腊月俏生生凛然绽放的梅,梅是白梅,有清雪的纯白,更有梅花的孤傲。 而今清雪融化,孤傲再难支撑,她睁开眼,纤长的睫毛被泪渍打湿,柔声嗔道:慢点 色授魂与,池蘅当真爱惨了她,她背靠云华池光滑的玉璧,呼吸扑在软红的耳垂,玩味笑道:姐姐可还吃得下? 清和娇躯一颤,恍若簌簌白梅从枝梢飞落,芳华美色瞧得人眼花缭乱,她抿唇想了想,红着脸感受须臾,眸子含情,小幅度摇摇头。 两只风筝,未免太多了。 本是一句调.情之语偏生她这般认真,池蘅两指轻捏她尖尖的下巴:你呀。 清和怔忪在那,仿佛自这刻起岁月的书卷真正翻开一页,没有喊姐姐,没有喊婉婉,就这一声有感而发浸透情.欲的你呀,她才彻彻底底做了她的人,成了她的妻,她们的情有了更丰富的土壤,更广袤的天地,更多的可能。 心门大开,爱意潮涌,清和瘫软在她身。 吃、吃进去了。 池蘅脊柱酥.麻,讶异道:姐姐? 嗯清和玉臂轻环她后颈。 猫儿紧咬着风筝,风筝动弹不得,池蘅也动弹不得,她目瞪口呆,小声问道:不、不难受么? 她这么一副小心翼翼的口吻,十足是在这事上经验匮乏,这份纯然哄得人莞尔,皇后娘娘低低嗔了声小呆瓜,虔诚献吻。 她心悦阿池。 心悦阿池 池蘅在战场是说一不二的勇猛,登基为帝面对文武百官更添其威风凛然,然她对着清和总归克制良多。 温柔如四月天的风,辗转徘徊,不忍伤人。 帝后三日的婚假稍纵即逝,卯时,太阳穿破云层将将从东方升起,女帝陛下在【凤仪宫】的大床缓缓醒来。 内室昏昏,四足鎏金兽炉里香雾徐徐飘散,池蘅歪头看向枕边人。 清和惦记着今日的早朝,两人不分先后从黑甜美梦里挣脱出,四目相对,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姐姐睡得可好? 很好。 床很大,两人紧挨着,发丝纠缠,旖旎无声。 婉婉池蘅压低嗓音,情意方动,寻了那两片唇柔柔品尝,浅尝辄止,仅存的那点睡意散去,她低声一叹。 清和笑着捏她脸,催促她起床。 君王不早朝,除非君王是昏君。 池蘅不可能做昏君,更不可能连累心上人被朝臣称为魅.惑君王的妖后。 锦被掀开,清和早一步起身服侍她穿衣。 新婚燕尔,为帝的那人乐得当个不能自理的废物,喜上眉梢。 帝后情意甚笃,宫人看在眼里甚是艳羡。 简单用过早膳女帝陛下被赶去上早朝,皇后依着时辰出门给太后、上皇请安,一袭凤袍,头戴凤钗,行走后宫,是无与伦比的倾城色。 陪着太后赏花下棋聊天,等再回到【凤仪宫】,早朝还没结束。 柳琴柳瑟随皇后入宫,短短三日调.教好【凤仪宫】内的宫人。 禀娘娘,仁王妃求见。 有请! 柳兮念一早就想来宫里看望义结金兰的沈姐姐,奈何皇后被陛下占着,她不好做那碍眼之人,直等到婚假结束这才登门。 她们都是新婚,能谈论的共同话题有很多,本就是金兰姐妹,如今做了一家人,关系比往日更为亲近。 柳兮念来了又走,不到一刻钟时间,勇王妃拜见。 两位王妃一前一后踏入【凤仪宫】,皇后娘娘和和气气待客。 仁王妃与皇后闲谈两刻钟,勇王妃在【凤仪宫】耐着性子呆了三刻钟,人走了,清和瞧着送上门的贺礼,倏地失笑。 罢了,十日后本宫在【菱花宫】设宴,宴请众命妇。 是,娘娘。 池蘅在前朝料理国家大事,清和在后宫整肃闲懒风气,腾出手来接见诸位命妇。 大大小小的事宜被她安排地井井有条,一场宫宴相处下来,命妇们对这位新后多少有了几分敬意,回家与夫君、儿子赞誉一番,也能起到安定朝堂的作用。 清和要的是一个安稳。 帝后婚后和谐,朝臣手再长,也不好做那扰人的苍蝇。 立后一事眼看要过去,盛京城当下百姓热议的是勇王府王妃怀有身孕一事。 李如啄近日听信游方道人所言,笃定肚子里揣的是个男婴,是以三天两头进宫与皇后娘娘交际。 论与娘娘的交情她自然比不上隔壁仁王妃,可母凭子贵,这是柳兮念没法和她比的。 她的心思藏得深,可如此频繁的登【凤仪宫】的门,清和看破不说破,一味装糊涂。只李如啄见天的在她眼皮子底下转,对于勇王妃腹中的胎儿,她也少不了关心几句。 午后,池蘅与大臣在御书房仪式结束,脚步不停地往【凤仪宫】赶,毫无意外,又碰见来蹭茶喝的勇王妃。 对于皇嫂她心中怀有敬意,不为旁的,单为李如啄当年肯为大哥守身,她就没法厌了这位嫂嫂。 眼睁睁看着皇嫂渐渐显怀,她心思一日比一日深。 心思深,或许是帝王的通病。 勇王妃走了没多久陛下驾临皇后寝宫。 三月天,风是柔的。 清和牵着池蘅的手进入内室,池蘅观她犹有倦色,半搂着她:嫂嫂这次来,又说什么了? 左不过是一些琴棋书画,无趣的东西。 说白了,是在说勇王妃这人无趣。 有趣的人莫说围在一块儿谈论琴棋书画,纵是喝着茶漫天扯闲篇那也极有滋味。 辛苦姐姐了。池蘅为她揉捏肩膀,笑道:姐姐喜欢孩子吗? 清和身子微僵,眸光低垂:不喜。 她还等着人问为何不喜,哪知池蘅体贴,乖乖巧巧地换了其他话题。 这就有些不上不下了。 你不问我为何不喜?清和侧过身来回抱她:你不想知道? 池蘅被她在意的态度逗笑:婚前大师伯回京赠与生子秘药,倘姐姐喜欢孩子,咱们可以自己生,你我还年轻,若是为了当下欢愉可晚几年筹谋子嗣一事。倘若姐姐不喜,咱们就得从宗室过继个好的,从小养在膝下。 她话没说完,清和脸色苍白,指尖泛起一丝凉意。 好姐姐。池蘅捉了她的手细心暖着:先别慌。 她亲吻美人眉心:姐姐体弱,我自是舍不得姐姐受那怀胎之苦,不如我来 不行! 沈清和顿时寒了声。 强烈的妒意在心房拥挤炸开,她深知血脉的力量,怎么能容忍有孩子从她最爱的人腹中孕育而出? 血脉牵连,骨血相容,到那时,必会有人来分薄本该给她的爱,她不要孩子,她注定做不了一个合格的母亲。 试问哪个正常的女人会嫉妒自己的孩子? 她情绪低落,不敢要池蘅看清她眼底深藏的晦暗疯狂,轻声呢喃:我不要你生孩子 那就只能从宗室过继一个了。 清和暗恼,不好说自己哪个都不想要,自己生也罢,阿池生也好,宗室生的,她都不想要! 她自知无理取闹不可理喻性情极端惹人生厌,心里起了浓浓的烦闷。 姐姐?池蘅轻啄她唇瓣:想什么呢? 清和无奈叹息,若有若无地吻她:在想你为何这么讨我喜欢。 我是个疯子啊。 你还会不会要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她一指点在池蘅心口,轻抿唇:这里,是我的。 你身体的每一寸都是我的。 笑是我的。 哭是我的。 我恨不能埋到你的血骨里去,呼吸着你给的爱存活,这世上没有人完全真正的爱我,除了你。 我也爱你。 爱里藏着太多不可见人的阴暗着迷。 她神色迷离,心脏怦怦跳动。 池蘅被她推倒在小榻,小裤被剥去,清和跪倒在她面前细细亲吻她娇艳的花房。 从前有个人,她有一棵神奇的梨树,树叶长青,常年结满鲜美的梨子,她喜得不得了,恨不能夜里不睡都要守着。 可惜某次她打瞌睡有虫子来趁机偷吃了她的梨子,梨子有那么多,可满树的梨子其中有一个遭了虫蛀,整棵树就不完整了。于是她憎恶全天下的虫子。 清和舌尖轻勾咽下讨来的清酒:梨子只是多了一个细不可查的虫眼,那人便不讲道理地憎恶所有的虫儿,她是不是很不讲理? 也、也不是 听到这池蘅恍惚懂了她要说的话,她挣扎起身,舍不得姐姐在这个情境下为她委曲求全,提起力气抱她的好姐姐在腿上:婉婉,爱是不讲理的。咱们之间无需讲理,讲情就够了。 清和点点头,末了咬她锁骨:阿池,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毛病啊? 池蘅再次被她逗笑:你有毛病,那我惯着你,我也有毛病,咱们都不是圣人,这么辛苦地长大谁还没点毛病了?是我的错,才刚成婚,想什么孩子?以后的事,留待以后再说罢。 她暂且歇了生子过继的心,清和悄悄松了口长气,乖顺地被她抱着,艳若桃花的脸庞映出明媚的笑。 她也舍不得要阿池为难。 只不过 再给她一些时间。 她心里有病,她是知道的。等她病好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拥抱使人温暖,一颗心温暖另一颗心。 池蘅感受着两颗心的跳动,在皇后眼睛看不见的地方,女帝陛下胸腔溢满疼惜。 她的婉婉生来丧母自幼缺爱,受寒毒折磨,又在谢折枝那个毒妇的监视下长大,听她自嘲自个有毛病,池蘅的心忍不住揪疼。 她把人抱紧,自责不已。 清和指尖揪着她衣角,像守财奴守着她得之不易的宝库。 第176章 摸一摸 陛下连着一月宿在【凤仪宫】,对皇后宠爱非常。 大佑朝的主子尚且都对皇后娘娘百依百顺,【明承殿】眼高于顶的宫婢也识趣地与【凤仪宫】的婢子交好。 在这深宫有陛下撑腰,新后的人品德行才干放在那,执掌起后宫没人不服。 天穹星子闪烁,距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皇后娘娘迷迷醉醉拥着满有活力的陛下,脸颊酡红,鬓发被香汗打湿。 柔弱的身子猛地颤动,脊背一僵,喉咙溢出含混克制的哭音。 淋漓的甘露一股脑浇过来,春水沛泽,池蘅低头痴迷瞧着美人齿贝咬紧下唇的模样,哑着嗓子喊了声姐姐,抱紧清和痛痛快快宣泄出来。 云华池温暖的水流洗去沸腾的春潮,将将缓过来,清和顶着润红的俏脸被抱出玉池。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7 晨起弄姐姐一回,朕这一天都是精神的。池蘅眯着眼回味方才的快感,腼腆低笑:姐姐呢? 清和嗔看她,踮起脚尖为她戴好冕冠。 玄色的天子袍宽袖窄腰交领,玉肩雪颈,很是衬托出女帝的好容貌好身段。 她看得移不开眼,伸手在池蘅腰间摸了一把:好好上朝,这般不正经,怎么御领群臣? 池蘅笑了两声,收拾妥当,神清气爽地出了【凤仪宫】。 她走后清和坐在窗前出神好半晌,视线落在瓷瓶斜斜插.放的鲜花,她耳根微烫,蓦地想起阿池拿那处碾磨她的花房。 确是舒爽的。 不仅身子爽利,心里也有着雨过天晴的舒朗。 这还是她们头一回如此行,阿池小潮时脸上的红晕,给了她极大的满足。 所以说,生什么孩子?她们这样不好吗? 皇后娘娘临窗轻叹。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偏激、不正常,好在朝臣还不晓得她们手上有女女生子的秘药,若晓得了,保不齐又要催生。 贵为佑朝皇后,坐在这位子她若不肯生,可不得被臣民骂翻天? 说一句大佑朝的罪人都不为过。 清和才高兴没多会,远山眉锁着一腔愁。 她生来没母亲教养,一半学着明礼知耻,一半野生野长,她的心事没法与太后说,是以得了陛下手令出宫,前去谢家寻姨母开解。 皇后娘娘乘坐凤辇驾临谢家。 谢家腐书网,因不满前朝赵氏父子行事,蛰伏不显,改朝换代后女帝登基,谢家拥护明主,家中子弟纷纷崭露头角,因是皇后母家,多得陛下信重。 谢家如今的当家家主名为谢蕉,二十六岁,年轻有为,是谢行楼做主从旁系过继来的,上了谢家嫡系家谱,此后只认故去的谢折眉为母,说来与当朝皇后还是兄妹关系。 谢蕉领着谢家诸人跪迎凤驾,皇后来时,谢行楼正抱着猫儿在【舒华院】晒太阳。 谢蕉之妻杨氏陪在皇后身侧,人到了【舒华院】门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里面住的那位是谢家长辈,没她的吩咐,谁也不敢擅自坏了她的清静。 娘娘,到了。 清和怀着心事而来,也有几分想念姨母的情愫在:有劳嫂嫂了。 杨氏得她一声嫂嫂,受宠若惊,不曾骄矜自傲,态度愈发恭敬。 新后得宠这一月早在盛京城传开,谢姨母能做主点了谢蕉做家主,看中的还是他为人端庄品性。 说到底这位几月来大刀阔斧整饬谢家,为的还是给皇后增添助力。 娘家兴盛,朝堂上有人帮着说话,总不好教外人看轻了皇后。 长辈的拳拳爱护之心谢蕉夫妻俩看得明白,谨守本分,脚踏实地做人,老老实实挣前程。 杨氏垂首退去,清和抬腿迈进【舒华院】。 阳光明媚,春风和畅,猫儿慵懒地趴在谢行楼腿部,身子蜷着,像只超大号的鸡腿。 听到响动,谢行楼挑眉看去,看她气色红润,未语先笑:来了? 清和多日不见姨母,见到了人,这想念又从七八分添至十成十,她眼里流露孺慕之情,谢行楼轻拍猫儿脑袋,猫儿不情不愿地打着哈欠从她腿上跳下去。 一只猫而已,调.教地甚好,清和见之唇畔禁不住染笑:该说不愧是姨母么? 棠九是师父,教她医毒之道、机关暗器,她这身本事大半都是她传授,可师父来去无定,神龙见首不见尾,比起师父,还是每年都能见到的姨母更有母亲的感觉。 姨母会记得她每一年的生辰,哪怕隔着千里万里远都会不辞辛苦前来,她教她炼器,教她做个有锋芒却不伤己的聪明人,从不拿规矩束缚她。说是溺爱也使得。 清和生性坚韧,见到姨母温柔注视的眸光,心尖止不住起了酸涩。 她微红了眼眶,谢行楼搂她到身边仔细观看她眉目。 旁的不说,婉婉这模样确实是新婚被情爱滋润的娇嫩风姿,一颦一笑都带着绝妙情态。这等绝色,她不信池蘅不喜。 心里通透,嘴里还是免不了担心道:怎的了?可是陛下欺负你了? 没有。她见到亲人一时失态,用了几个呼吸缓过来,笑道:见到姨母,开心罢了。 谢行楼活到这年岁什么没见过?料想她不单单是见到亲人开心这么简单:有何事,与姨母说说? 真到要说,清和反而不知从哪儿开始讲。 从她少时对阿池动心讲,还是从她嫁人后讲?无论从哪起头,好像都有说不完的话。 饮过一盏茶,她怔怔地坐在竹椅,叹道:姨母同我讲讲阿娘罢。 谢行楼捧着茶杯:你阿娘啊 她隔着虚空看过去,仿佛一眼看到相守的那些年,沉吟道:你阿娘是个很好的人,幼时聪敏活泼,长到少年多了三分讨喜的任性,她性子里有果决的一面,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是个在爱里被宠大的孩子。 你眉眼生得最像她,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阿眉马术很好,自幼习文习武,琴棋书画更是上佳,极有才气,像她这样的人,若生在佑朝,保准能拿个状元回来 清和浮躁的心被她平静如水的回忆抚平,她问:阿娘她喜欢孩子么? 喜欢。 谢行楼何等聪明的人,听她问这话,一下想明其中的症结。 她柔声道:你阿娘很喜欢孩子。 清和忧伤地看着姨母:可我做不了一个好母亲。我只想和阿池厮守,和她一起守着这如画的江山,她为帝,我便好好为后。 她若不是天下的皇,我恨不能日日与她耳鬓厮磨,风花雪月,我见不得她爱旁的超过我。但为后是要给臣民交代的,我不能太过自私 姨母,我不是阿娘,阿娘是个好阿娘,她拿命护住了我,可我若做了别人的娘亲,我不懂得怎么爱她,我会嫉妒她,讨厌她,嫌弃她。 我想到有了孩子,阿池会抱她,亲她,夜里不睡都要哄她,会为她人生每个阶段的成长感到欢欣鼓舞,会操心她的婚事,会用心来爱她,我的心便无法得到平和,像撕裂一样。 她毫不隐瞒的坦言听得谢行楼心中惊痛。 原本以为她与棠九已经尽其所能地抚养她长大,未曾想婉婉是这样想的。 事实证明棠九不会养孩子,她也不会养孩子,沈延恩在最该体现父爱的那些年冷落了这个孩子。 母爱、父爱的缺乏对清和影响之大,以至于她畏惧做一个母亲,牢牢抓紧心头所爱,吝啬、偏执。 以前我以为阿池是俊俏儿郎,想过为她生儿育女,每想一次,痛苦一次。 后来知她是女郎,我感激上苍,知道她是女子,我最先想的不是受到欺骗,是担心阿池是女子,还会不会对我动心?会不会不要我? 我不动声色地引她入我编织好的情爱网罗,先是以私奔之名将这人与我拴在一处,后用了未婚夫妻的名义,和她在小村落勾缠暧昧,我一味纵容,气她纯直,恼她不开窍,可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勾着我的心。 她出现在我生命的那一刻就是那样光鲜,几面之缘她便肯为我挡箭,大雪天嫌我在屋子里闷还会跑来绣春院为我堆雪人,她每次出门都不忘为我带来一份礼,吃的喝的玩的,每一样都惹我艳羡。 她时时刻刻把我放在心上,会为我和人打生打死,哪个女子面对如此全心全意的维护会不动心? 她为我出头,挨了大将军鞭打。她明明是为我受苦,却不愿教我听见,挨了打也能忍着不吱声。 我长她两岁,她却早早地捧我在心上,怜我惜我,敬我爱我,陪我伴我。我习惯她看着我时眼里只有我 清和神色颓唐:我与她的孩儿,倘若出生,阿池必定欢喜。 我了解她,她喜欢软软的绵绵的可可爱爱的婴孩,遑论是我怀胎为她生下来的骨肉。 不被生母期待的孩子生下来注定命苦,我何苦来作孽?我不会爱那个孩子,不知怎么对一个奶娃娃的一生负责。 亲生的也好,过继的也罢,我不想做一位母亲,我只想做阿池的妻。 她眸色挣扎:姨母,我该如何是好? 谢行楼实在见不得她为此痛苦,再者谢折眉为毒物所害,生孩子力竭而死,私心里她也不愿见婉婉受那怀胎之苦。 寒毒虽解,但婉婉身子到底还是弱。 只是这决定不该由她定断。 陛下怎么想的? 她清和低声道:她听我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孩子而已,不生便不生,可连过继的子嗣都容忍不得,委实难办。 谢行楼好生安慰她一通,虽说没给出合适的法子,但与她说说心里话,倒空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难堪,清和好受不少。 既然好受些了,她问:姨母为何要代阿娘收下这位继子? 还能因为什么?谢行楼轻笑:他长得不错,是个有良心的,姨母希望有越来越多的人护着你。 有她这句话,清和登上凤辇前回头看了眼送出门的继兄。 她仔细打量模样俊秀的谢蕉,慢慢发现,此人眼尾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平时看着不起眼,但她见过姨母为阿娘画的画像,阿娘那儿也有一颗细小的美人痣。 爱屋及乌,人之常情。 一瞬她不知又想了多少,生出多少感叹。 谢蕉被当朝皇后看得脊背发凉,但他自认行事磊落,不敢抬头直视天颜,规规矩矩地,直等到前方一声柔柔轻唤:兄长回去罢,莫要再送了。 一声兄长,谢蕉竟然鼻酸。 他本是不受器重的旁支子弟,为父母所弃,身世凄苦。 然而姨母愣是力排众议将他从苦境泥泞里提□□,要他好好做谢家之主,敬奉故去多年的嫡母,照顾中宫之主的妹妹。 他不敢称皇后娘娘为妹妹,一则自卑,自觉不配有这样身份尊贵的亲人。 二则还是自卑,他算什么,没爹没娘要的不祥之人忽然有了嫡母,有了亲人,有了家,又何德何能配得上这份好呢? 他匍匐跪地没敢抬头,凤驾离去好久,才恭恭敬敬缓缓直起腰。 十二岁那年被生身爹娘丢在雪地,活不下去的时候姨母穿过风雪牵起他的手,问他想不想要一个家。 他冻得嘴唇发紫,说想。 然后他又等了十二年。 十二年间读书习字知恩感恩明是非,二十四岁他听从姨母之命前来盛京,真没敢想,等待他的会是一场泼天的富贵。 他见过嫡母的画像,见到的第一眼,便生了孺慕。 那样明艳大气的女人,看起来就是能容人,定然不会因他不降的言论厌弃他罢。 这么想起,他又想起皇后娘娘走前的那声兄长,回屋偷偷哭了一场。 杨氏是比自家夫君还谨慎小心的人,盛京城那些个世家勋贵私底下都在传他们走了狗.屎运,归根到底还是嫉妒地眼睛都要红了。 皇后驾临谢家认了这门亲戚,为他们一家子正名,她感激涕零,回头往祠堂给婆婆上了一炷香,磕了三个响头,发誓一定要好好做谢家的当家主母,不给皇后娘娘丢人。 池蘅早朝之后前往【永寿宫】给太后、上皇请安,之后回御书房披阅朝臣递上来的折子,一个时辰后又往梨园听了一折戏。 过了午后,前往【行武馆】伸展拳脚,酣畅淋漓出了一身汗,得知皇后还没从外面回来,移驾【凤仪宫】。 清和从谢家回来,刚踏进寝宫,池蘅坐在主座拿眼睛幽怨地看她:姐姐午膳用得可好? 委屈巴巴的。 清和见了她,喜色悬在眉梢。 午膳她与姨母在【舒华院】用的,虽说揣着心事,但能与姨母同桌进食她也不忍愁眉教长辈担忧,是以一顿饭吃得还算尽欢。 甚好。她莲步轻移走到陛下身前,笑问:陛下用得如何? 池蘅撇嘴:食不知味。 她一道眼色递过去,柳琴柳瑟领着宫人退下,两人十指交缠往深处行。 姨母身子可安好? 安好。 谢家兄长如何? 清和笑道:是个靠谱之人,礼节甚重。 她们都不是头回见谢蕉,先前见着了人,仍然对谢蕉印象不深,长这些年,池蘅还没见过存在感如此弱的人。 今日一见,我算是晓得他是如何入了姨母的眼。清和指了指眼尾:他这里有颗美人痣,与我阿娘的一模一样。 我喊他兄长,他竟匍匐不敢抬头。 阿娘的灵位置于祠堂,他们夫妻二人日日以绢布擦拭,一日三回,谨小慎微,不敢浮尘。 也是个苦命人。 他出生当日赶上嫡亲祖母暴毙,生母又在白日被乌鸦追着啄,伤了如花似玉的脸蛋儿,入夜生产,甫一生下来为爹娘厌弃,不闻不问放养到十二,因出生不详被至亲狠心丢在雪地。 那样冷的天,若非遇见姨母,定是活不成。 池蘅轻拍她的手背:他爹娘弃了他,便是缘断,如今他做了岳母嗣子,焉知不是命里迟来的福分? 话是这样说。可他十二年有父有母,活得却比没父没母的还不如,十二年,好多个日夜了。 知她是由谢蕉联想到了己身,池蘅轻捏她指尖:无妨,他这一支,算是起来了。 宋大监耷拉着眉,听到这话眉毛一挑:陛下这话是要重用谢家、提拔谢蕉的意思? 被陛下有心关照,谢蕉往后只要不犯大错,连着后人都有得之不尽的洪福了。 清和笑了笑:你别帮他。他这样的人得凭本事得圣眷才安心。 朕也不是任人唯亲的人。池蘅自信满满:谢姨母教出来的人,纵使随便教教,哪能差了? 转眼进入四月底,科举放榜的日子。 朝廷甄选良才,谢蕉以滔滔才气不费吹灰地叩开锦绣前程的大门,成为开国第一位文状元。 状元郎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朝堂新贵,谢蕉稳坐家主之位,谢家坚定不移地成为新后永不背叛的后盾。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8 至元二年,文试有谢蕉、柳三嘤、萧如意,武试有晏先、陵岳、周延,陛下准允女子参考,饶是如此唯有萧如意一人挤进一甲被钦点为探花。 比起男子,文武加起来榜上有名的女子仅有十三人,萧崇至眼睁睁看着陛下冷沉的神色,心道:来了。 同等成绩优先选录男子,这是谁定的规矩?池蘅摔了手上的折子。 科举的不公平选拔引得女帝陛下雷霆震怒,几位监考官颤颤巍巍走出崇政殿,魂都是飘的。 经过一番审核,朝廷补录女子十七名,前一个十三,后一个十七,满打满算三十人,比起多数的男子,人数也是不够看。 池蘅呕得食不下咽:能者居之,我佑朝国土辽阔,参考的女子人数竟少得可怜 陛下何须这般恼怒?清和平心静气道:不是已有三十名入榜之人么? 三十人,足够陛下用了,用得好,教天下人看看女子也能入仕,也能在官途上走得稳稳当当做得不比男儿差,青云之路就在脚下,走不走看个人。 但路宽了,前方灯塔亮着,自然有数不尽的人看到读书做官的好。 她三言两语消去池蘅心头烦闷。 陛下来时沉着脸,走时如沐春风,这谁见了不得赞叹皇后生有一颗慧心? 科举方落下帷幕,萧少夫人挺着大肚子被皇后召见入宫,宫人小心翼翼伺候着,容令缓过初初有孕的紧张,这会泰然着呢。 她在家中闷得发慌,还是托了夫君在陛下那美颜两句,这才有了被皇后召见的机会。 一进【凤仪宫】,她笑容绽开: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她身子重,清和可不敢要她真得跪下去,柳琴眼疾手快地扶稳萧少夫人。 待赐座后,容令谈到今科入榜女子三十人,嘴上叹息:这孩子来得太是时候,若不然我也想下场试试。 她素有才名,说不得此次女子参考人少还有她的原因。 萧崇至身为文坛巨擘,他的儿媳是一顶一的才女,名声这么大的才女都没下场,人们少不得心生顾虑。 机会素来是给有胆魄的人准备的,青云路就在脚下,走不走还得看各人的心。 她可惜两句,没再多言。 清和瞅着她愈发挺的肚子,再去想容令进门时竟欲大咧咧地同她行礼,她心有余悸,关心道:你也太莽撞了,怀着孩子还敢东跑西跑。 若非她一直喊着要进宫,清和也不会召她入宫来。 天大的事,也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行。 说到孩子,容令笑得开怀:娘娘有所不知,我这孩儿乖巧,鲜少闹我。 这话倒是不假,清和看她两眼,暗道:这才几个月,阿令都要胖成球了。 一想到怀孕身形免不了要走样,她抗拒心更重,但她爱池蘅,不想她在那个位子上为难,皇位继承总要讲究一个名正言顺,旁的人她信不过。 看出她的意动,容令趁热打铁:娘娘不如来摸一摸? 摸一摸? 清和胳膊下意识起了一层细皮疙瘩,头皮发麻,一念生出摸一摸阿令的孩子会不会掉了的隐忧。 她这样子极其少见,容令一本正经憋笑,还想看她露出更多素日没见过的神态,柔声哄道:这孩子很健康,娘娘摸一摸是她的福气。她会长得更好。 是么? 池蘅处理完政务,定好开辟海上航线的事,故意没让宫人声张,人走进【凤仪宫】便见她的婉婉万般谨慎地在摸其他女人的肚子! 她一脚踢翻醋罐罐,以拳抵唇,清清喉咙。 她来得凑巧,容令歪头看到年轻美貌蛮有威仪的陛下,急着就要起身,哪料身边的皇后娘娘低呼一身:哎呀! 池蘅快步凑过去,担心道:姐姐,出何事了? 清和眨眨眼,怔然盯着摊开的掌心:她、她方才在踢我 什么?池蘅呆呆地看向萧少夫人。 容令心急,口快辩解道:臣妇可不敢踢皇后娘娘! 女帝陛下眼神古怪,兜兜转转一脸复杂地瞅着躲在萧少夫人肚皮里的小娃娃,心道:这还没出来呢,想算账也是不可能的。 她眼睛忽闪,好奇道:她怎么踢你来着? 一旁的萧少夫人听着帝后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她肚子里的孩子,总觉得气氛很是古怪。 她夹在两人中间,挺着个大肚,一瞬间生出其实她不是孕妇,陛下和皇后娘娘才是孩子她娘的大逆不道的念头。 第一次感受到未出生的小生命,清和拉着池蘅忐忑分享那一下的新鲜感受,说得池蘅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皇后平坦的肚腹。 等意识到做了什么,她对上清和沉沉望来的眸,猝然生出慌乱,急忙收回手:朕、朕也不喜欢孩子! 是么?清和瞥了眼容令的大肚,方才升腾起的惊喜刹那如泡沫被戳破。 她头疼地想:阿池比她想像的还喜欢孩子。 喜欢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奶娃娃两个人孕育出的崭新生命。 阿池所要的,没有什么是沈清和不能给的。 可若她要孩子 给是可以给的,但孩子不是珍贵的物件,给了孩子,是要负责的,生而不养,养而不教,那是罪过。 没有哪个孩子生下来不渴望被爱。 她惶惶然陷入茫然:可谁来教她做一位称职的母亲呢? 她不想成为自己厌恶的那类人。 不愿让阿池失望、为难。 她比谁都想做一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婉婉?婉婉?! 池蘅紧张地托着她下颌,心惊地看着她正在流血的下唇,又气又心疼:松开,别再咬了。 第177章 爱能治愈 不幸的人穷其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而这世间有千万种的不幸失去爱、不懂爱、不被期待、惶恐难安,命运捉弄人的法子层出不穷,狂风骤雨拍打着孑然行走的旅人。 人们只能硬着头皮咬牙忍耐,或是奔跑,或是心里发着狠,将风雨抛之脑后,盼望柳暗花明。 爱拥有神奇不朽的力量,如明灯,如烛火,能驱散一切的阴霾。 物难永存,人无完人。 深夜,酣畅忘我的欢好过后,沈清和打碎了内心的不安,将自身的脆弱完完全全暴露在池蘅眼中她的害怕,她的担忧,她不能按照常理来推测的疯狂。 她眼眶泛红,娇躯战栗,仿若再来一阵春风就能将她弄坏。 支离破碎的美感不声不响在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盛开,昏黄的烛火火舌摇曳,映照美人乌黑如缎的发,玉雪圆润的肩头。 十年如一日的隐忍执拗不肯示弱,在心上人面前碎成齑粉。 灵肉交融的余韵在她体内未歇,每逢此时她总爱窝在池蘅怀里,极尽乖巧,问什么答什么。 那份浓浓的依赖,风吹不散,雨浇不灭。 她驯服了池蘅,同样也被池蘅驯服。 天大的愁苦忧虑,只要阿池满怀爱意地进入她,呼吸亲昵地扑在她脖颈、唇边,含情的眸子装着她,便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正被温柔取悦。 先别出来。 她嗓音喑哑,尾音悬着极妙的韵律。 她面对池蘅,不顾风月的穿透身子凑得更近,咬得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喉咙自然而然溢出一声低哼,脸颊红着,矜持被丢在云雨身后:留在那,陪着我。 她伸手去抱池蘅,无甚力道的玉臂勾着她后颈:让我好好感受你。 池蘅爱怜地与她额头相触:姐姐,我们慢慢来,别怕。孩子也好,帝位也罢,总要你好,我心才能安。你我一体,心意相通,有什么是度不过的?那么多的艰难都走了过来,生生死死都挡不住你我在一起,往后也不会有。 她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如四月天的风一样柔和。 清和双目闭着,恋人间的耳.鬓厮磨总能使人骨头发软,再没其他心力忧心旁的。 她欢喜极了,干脆做个坏人。 被她百般作弄还不能还手,池蘅耳朵通红,无处安放的手臂悄悄搭在美人纤腰。 直到呼吸难以为继,清和这才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气息不稳,偏生逞强,挺身唤醒桃花宝地湿润明丽的春天。 她一动,真真是芙蓉帐里平添一只道行精深的妖精。 堂堂女帝陛下眼睛都看直了:婉婉? 清和微弯的眸子映着浅笑:喜欢吗? 她目不转睛望着池蘅,勉力动弹两三下,软作一团柳絮,声音沙哑,眼波流淌一股子妖冶乖媚:若我是一盘子菜就好了,片片削成薄薄的藕,被你夹起来,吃到肚子里。 生是为你而来,死也为你而去。 哪怕是你一根发丝也好,和你长在一处,日夜都在一处,就像现在你在我里面,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我有太多不好,寻常藏着不教你看见,阴暗的占有欲唯有在暗夜才敢诉之于口,这会你看见了,听见了,怕吗? 怕吗?池蘅痴痴望进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她迟迟不语,清和潋滟如水的眸子水光敛去生出细浅的黯然,抿着唇,尽力夹紧那根漂亮的手指,心口堵得难受,仍是道:可我改不了。 一霎嫩软齐齐涌上来,池蘅头皮快要炸开,用了十二分定力压下那份旖.旎。 多年磨砺,她到底不是纵情肆意的少年人,两个人守一时容易,守一世需要浪漫的同时也需要清醒的理智。 心上人将内心自以为的丑陋揭开给她看,她当然不能凭着一时意气说不怕。 那是不负责的表现。 只是听起来豪气罢了。 无所畏惧,到头来其实也不是真的无所畏惧。 她认真沉吟道:是怕的。我怕姐姐太爱我,爱意肆意燃烧,迟早有一日心火再也无法为我燃起。 你太爱我,迟早会把我惯坏,我会忍不住欺负你,忍不住把自己放在你前头。 我更怕,怕你像那烧塌屋子的大火,火势太烈夜里看起来甚是壮烈红火,一夜之后,火光不再,留下的只是一片废墟。 我不会!清和哑声道:我不会爱你爱到中途就会觉得疲惫。 可我怕啊。池蘅在她脊背顺了一把:世间情爱,轰轰烈烈有轰轰烈烈的好,细水长流有细水长流的妙。 我希望姐姐爱我,是一直一直爱我。 若你爱得太吃力,旁人多看我一眼你就要五内如焚,不如少爱我两分,换我长长久久地爱你。 爱是两个人天长地久的养分,爱要长久,你我才能长久。我宁愿你少爱我,也好过你有一天会累得再也爱不动我。 她吻她微微蹙起的远山眉:姐姐,执迷尚可,太过执迷,伤人伤己。 我不愿你自伤,也不愿你心中有伤难愈合。爱是让人完整,不是让人破碎。 咱们幼年相识,少年相知,而后相爱,我愿为你出生入死百折不挠,我爱你,也在爱着自己。 谢折枝拿刀捅穿我的身体,那时我想的还是活下来,不能死。你爱我,却很少爱你自己,这不好。 你爱我,更要为我们的今后爱护自己,这才是两全。 放不下过去的人是困在笼子里的兽,兽牙撕咬笼子,兽爪掰扯笼子,到头来笼是坚固的,伤了的是兽牙和兽爪,还有爱那小兽的人。 姐姐,你那么聪明,不要让过去的经历继续伤害你。 池蘅心疼道:咱们已是夫妻了,生同衾,死同穴,早就不分你我。你当知道,我最爱你。 哪怕你年老色衰,哪怕你再无眼前的风流媚色,哪怕你是坏的,你是不可见人的,你是满心阴鸷的,可我爱你的年轻美貌,怎能不爱你的白发苍苍?我爱你的聪敏多情,怎会嫌弃你的机关算尽?我爱你温柔,又怎会不了解你心中的恶? 婉婉,你也太小瞧我了。我池蘅爱一个人,是要一生一世爱下去。正因你不完美,才会看得见我的光芒,你若完美,哪来的我的荣幸? 眼泪沿着柔美的下颌线滴落,意识到自己在哭,清和埋在池蘅颈窝:别看我 她声音哽咽,池蘅想跟着她一起哭,又想笑。 其实姐姐能哭出来是好事,坚强了太久,坚韧了太久,没尝过甜味儿的人被一罐蜂蜜砸中,是人都会懵的,都会反应不过来。 哭一哭,才有真实感。 才会和过往告别。 她哭得时间有些久,池蘅听着那哭音既心疼又想变本加厉地欺负。 她感叹一声自己过于流氓,陷在桃花软地的手指轻勾。 哭声戛然而止,清和紧咬着唇,泪悬在睫毛,红着脸看过来。 她哑着嗓子,哭成了梨花带雨的小花猫,明明想笑,还是嗔着泛红的眼:你别闹 话说出口,被缭乱的春.意媚态止不住窜出,压也压不住。 池蘅搂着她笑:别再哭了,婉婉。 她很会哄人,不仅会哄人,还会勾.引人,清和破涕而笑,一笑,万千风华如一树树的梨花绽放。 那份妖冶褪去,有了人间四月天的温婉柔情。 人是多样的,成长的每个阶段,我们会遇见不同的自己。 与自己和解,与这种种的暗伤握手言和,人心有破口,芸芸众生,哪来的那么多健全人? 否则爱要如何彰显? 人无完人,因为有爱才有了完整。 我们每个人都想被爱,也渴望着放手去爱人。 池蘅降服了沈清和心里自咎自残的野兽,用温暖的爱使她重绽笑颜,漫漫长夜,心与心相连。 她们有过太多的轰轰烈烈非生即死,如今相拥着、勉力着,在太平盛京即将到来的年月,慢慢学着让爱细水长流。 这一夜过得甚是跌宕,欢愉过,哭过,也笑过,清和累得窝在池蘅柔软的怀抱,昏昏欲睡。 熟悉的抽离被感知,她眼睛闭合,隐隐约约的睡意袭来,轻哼着:别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59 池蘅的手停在那,宠溺着放了回去。 我好喜欢你她小脸残存泪痕,半睡半醒,无意撩人。 桃花地细细密密一呼一吸吻着细长的净白,柔弱的女子美成一幅画,不再遮掩地暴露自己的不安和内心对某人的渴求。 她将最不堪最容易受伤的一面明明白白地摊开给心上人看,过往的伤,淤血取出来,才有愈合的可能。 这一晚清和睡得香甜,梦里都是香甜。她梦见自己的阿娘,梦见自己被爱包裹着一日日长大。 这梦太好,好似冥冥中早已魂消的娘亲抱她在怀里柔声安慰。 你是被爱的。 婉婉,你也有爱人的能力。 爱心上人,爱更多可爱的人。 别拒绝你心中的良善。 池蘅难得做了回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饶是彻夜被柔柔引.诱着,仍不忍坏了怀中人的美梦。 一夜未眠,池蘅想了很多。 想生来不详被至亲丢在雪地的谢蕉,想婉婉对谢蕉遭遇的感同身受,想她抚摸萧少夫人孕肚的有趣反应。 她的婉婉,心是软的。 她在意容令肚子里的孩子,恐伤害到那未出生的婴儿,连摸一摸都小心翼翼,这样的人,怎就做不好一位母亲呢? 她早就拥有了身为母亲的慈爱心肠,欠缺的是破出樊笼看破偏执的勇敢。 只是婉婉当局者迷,没有发现罢了。 估算着早朝时辰,池蘅劝说自己闭上眼浅寐,她小憩不久,一觉睡醒的清和缓缓睁开眼。 内室昏昏,最初的茫然困倦散去,昨夜种种纷至沓来,念起昨夜的失控失态,她心重重跳了一下。 懊恼、羞涩、有些没脸见人。 脸皮生热,尤其那里还咬着不松口,她有心吐出那纤指,身子后撤,哪知稍微动弹,喉咙差点没溢出声。 清和眉眼低垂,深呼一口气,干脆歇了逃离的心。 忽然丧气地不行。 不知阿池醒来该怎么面对她。 瞧瞧,她昨夜可都说了些什么? 色令智昏,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全都在这人面前倒空,清和咬着唇,思量片刻发现除了羞窘内心更多的是释然。 她清楚自己的心结被宽解不少,眼眸轻转,爱意翻涌。 瞧了不知多久,惊觉池蘅有醒来的预兆,她急忙闭了眼,而后耳畔传来一声低笑:姐姐,羞什么? 池蘅一夜没怎么好睡,这会精神依旧抖擞。 她眼睛弯弯,指节藉着桃花润泽埋得更深,毫无预兆地,美人攀着她的肩泄出一声颤抖哀吟。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 其实这本书就是在写她们人生的每一阶段,幼年、少年、成年,人总不是一成不变的。 轰轰烈烈的爱情到了最后必要归于细水长流的温柔相守,爱与被爱,治愈和被治愈,阿池和婉婉都不是完美的人,但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却会让人觉得美好。我很爱她们,也希望更多人喜欢她们。 目前在收尾,这里说一句: 每本书我都在认真地写,写得好与不好姑且不说,起码写文的态度是端正的。在我这里,我写出来的每一章都对得起读者。 但众口难调,我只能尽力写我心目中的池蘅、清和,以及她们的爱情。 写到现在,我是满意的。 良性的爱使人完整。这是全本想要表达的核心。 如果有可爱看了不满意,去留随意,好聚好散,另祝可爱们找到更好看的文,我会继续努力。 第178章 温柔包容 恰是凤凰长鸣,芙蓉泣露,香雪交融。 这是婚后皇后娘娘首次没能从床榻爬起来目送陛下出门。 池蘅人模人样地去上早朝,【凤仪宫】,清和腿软脚软地伏在枕被,雪背绷直,脸颊粉意未消。 她叹息两声,不知是懊恼自己昨夜的失态,还是引狼入室,嗔怪某人的偷袭。 但不得不说,坦白心事后她一身轻松,堵在心口的大石被搬开,她笑了笑,眼尾微湿。 她不是多好的人,然而阿池愿意迁就她,包容她,给她满满的爱和期待。 曾几何时只有她劝解阿池的份,如今反过来她被她反覆安慰疼宠,这滋味甚好。 清和细细回味一番,心房升起勇往无前的胆魄。 有阿池在,她会成为更好的自己。 可在成为更好的自己之前,先容许她羞一羞罢。 她的脸儿埋在被衾下,雪白的身子梅花点缀,后颈都是粉的。 池蘅端坐在御座,听着底下人对航海一事畅所欲言。 佑朝想要国富民强,想要开启盛世,光在陆地上称雄远远不够,要做海上的霸主,开通一条通往四方的黄金航路。 此事她早有筹谋,甚而暗中有了人选,不过此刻她竟有些走神。 她不受控制地想起婉婉,心道:原来姐姐看起来坚韧,竟也有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 由此推论,一个人的强大不是强大,人生在世总要有亲情、爱情、友情作为支撑,缺了一角,都会成为不可忽视的缺陷。 人如此,国也一样。 士农工商,不能重士轻农,重农轻商。 四肢健全人才能精神焕发,健康长寿,国家有了安定的土壤,接下来就要稳扎稳打,仁心与野心并进。 十二旒遮挡当今陛下的视线,金殿群臣唾沫齐飞,户部尚书喷兵部尚书,兵部尚书喷吏部尚书,好端端的金銮殿闹得和菜市场没两样。 喷来喷去,对谁负责督建大船、主持海上贸易一事仍没个定论。 关系到各自的利益,没法让步。 朝臣争得脸红脖子粗,嘴皮子说得都要起皮了才注意到陛下今日格外的安静,登时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寻回斯文。 池蘅见了差点笑出来,她为帝近一载,见过不少喷得狗血淋头的滑稽场景。 她轻抚衣袖,不紧不慢地将诸般事宜安排下去。 朝堂有朝堂的风云变幻,后院也有后院的惊喜波澜。 池蘅努力当好开国女帝,身居高处不动声色地选择扶农兴商,耐着性子为开疆辟土做准备。 五月,帝师府,萧少夫人顺顺利利生下七斤重的女娃娃。 生产后的第三日,中宫赐下厚礼。 午后,皇后娘娘低调驾临萧家,如愿见到出生不久裹在襁褓的小阿桢。 容令倚坐在床榻,脸上带着初为人母的欢喜,眉眼悬着无法言说的韵味,看到一派端庄的皇后娘娘,她大着胆子笑出来:娘娘,娘娘莫要愣着,抱抱阿桢,阿桢她喜欢你。 喜欢本宫? 清和被池蘅一顿开解后,已经不再思虑子嗣一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多思无益,左右阿池最爱她。 这份深沉不移的爱充盈她的内心,她眉目舒展,在容令主动提起要她抱抱小娃娃时,平静的心湖泛起紧张的涟漪。 她惯来从容,也不知容令是怎么看出她紧张的,笑意愈深,鼓励道:娘娘抱抱她,阿桢很喜欢你,她很乖的。 按理说刚出生的孩子皱巴巴的像个瘦猴子,可阿令家的阿桢倒是生得秀气。 容令亲手把乖女儿送到皇后怀里,清和赶忙回忆抱孩子的姿势,小心谨慎地接过萧阿桢。 小小的粉团子有点重量,软软的,肌肤吹弹可破。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怎么样?臣妇这女儿,不错罢? 容令相当得意:这孩子与娘娘有缘,若非娘娘赠药我还不知怎么苦恼呢。娘娘,你看阿桢,是不是很可爱? 清和柔柔一笑,赞同道:确实可爱。 不吵不闹,在襁褓里睡得香,离了亲娘的怀抱在生人怀里也睡得踏实。 带着一股奶香,脸蛋软嘟嘟的,看着就想拿手指戳一戳,可清和怕戳坏小家伙,只好忍着。 萧家得了一个女儿,萧崇至有了嫡孙,大摆流水席庆贺三天。 回宫,清和满脑子还是小小的奶娃娃。 人立在荷塘前吹风,宫人送来一碟子鱼食,她好心情地随手撒了一把,短短几日,心境与之前大不相同。 她终于寻回那份安稳自在,阳光照在她身上,打远瞧着,恍若仙子降世。 陛下 池蘅手臂微抬,宋大监乖乖噤声。 隔着有一段距离看了许久,池蘅放下心来:姐姐总算不再为子嗣生忧,她心里欢畅,快步赶过去:婉婉! 清和闻声回眸,笑着冲她摆手,容色倾城。 帝后并肩站在观鱼台,风吹衣摆,金织的玄色衣袍亲吻着明艳凤袍,她柔声道:阿令生了个女儿,小名阿桢,我今日抱她来着。 小小的一团,软软的,我想心肠再冷硬的人见了都愿意抱她一抱。 真有那么好?池蘅捏着她指腹,一手揽了皇后那段柳腰:深宫苦闷,姐姐若喜欢不妨常喊容氏带孩子进宫。 清和瞥她一眼:不要。 为何不要? 她别扭不说。 池蘅看了眼宫人,柳琴柳瑟识趣地退避三舍,她搂紧清和,要她整个身子都挨着自己,轻咬她耳垂:不会还醋着罢? 年轻的皇后娘娘耳垂刹那着了火,两两相对,池蘅轻啄她的唇:可以醋。 她说可以醋,清和反而觉得自己小性,不自在地推开她:谁醋了? 自打那晚失态她便多了个心口不一的毛病,明明醋得厉害,偏不承认。 我醋了还不行?池蘅睨她,故意凶巴巴道:不准你抱萧家的小娃娃,不准你多看萧少夫人一眼。 清和噗嗤笑软在她怀:好啊阿池,你又在取笑我! 有些事说开了倒是成了寻常,不会再心生难堪。 池蘅为她的改变感到欣喜,果然不愧是她爱慕的婉婉,跌倒了,爬起来,会拥有更令人动容的风姿。 搂着她说了好些情话,直听得清和整个人快要冒烟。 她拿指头轻戳女帝陛下的脸蛋儿,池蘅笑着横抱她,一路走进【明承殿】往龙床轻柔一抛,身子压下去:姐姐,喂你奶.包吃。 夏天悄然而至。 容令得了皇后娘娘口谕,皇宫自然而然为她大开方便之门,萧少夫人一月总有三四回抱着女儿踏入【凤仪宫】。 池蘅每回来都有意避开萧家母女。 她的所作所为清和都看在眼里,为她的细心体贴感动:去请陛下来,就说本宫邀她共进午膳。 宫人速去传话,没多会,女帝陛下欢欢喜喜而来。 容令抱着孩子同陛下行礼,池蘅喊起后一眼看到襁褓里睁着眼睛四处乱看的小娃娃。 小阿桢见了她伸着手嘴里咿咿呀呀。 陛下抱抱她罢。 池蘅猛地抬眸,清和被她看得暗生羞赧,指尖捻磨着指尖,她柔声道:阿桢看起来很想让陛下抱。 她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尝试走出第一步,沸腾的醋意,疯狂的偏执,在日日夜夜的亲昵宽慰里露出颓势。 她试着做出改变,试着在爱里增添温柔的包容。 想和阿池长长久久的心终于占了上风。 她含笑以对,是发自真心的,池蘅提起的心放下来,容令与有荣焉地将孩子交给皇后娘娘。 孩子经了两人的手落到当今陛下怀里,清和浅笑嫣然。 那些病态的,不安的,嫉妒的,惶恐的,狰狞的,她相信终有一日,阿池会为她温柔拂去。 等朝臣醒悟过来,陛下已经在【凤仪宫】住了小半年,二月十九大婚,现下七月底,可不是小半年嘛。 独宠的架势令群臣心惊。 督促帝王开枝散叶乃臣子之责,旧事重提,一封封恭请陛下广选秀郎的奏折飞入御书房。 清和依偎在心上人怀抱,瞧着折子上大义凛然的说辞,素手挑弄女帝下巴:陛下以为呢? 池蘅笑着抱紧她,一手捏着御笔:无需理会便是。 皇后娘娘但笑不语。 半月转瞬过去,清和前后耗费八年时间编修的《幼儿医经》正式完工。 《医经》先是过了师父棠九的手,后交由姜煋、薛泠审阅,最后太医院百名太医围读讨论七日。 八月二十四,此本专门针对救治婴幼儿的医书通行天下,惠泽四方。 嘴上说着不喜孩子的人愣是用了五年心血集结整理了近千种药方,手抚过那本厚厚的医术,池蘅真不知说何是好。 她郑重道:朕,替天下的幼儿谢谢皇后了。 清和受不了她一本正经,勾了她脖子:我说过,会好好坐稳这位子 可八年前天下还在赵氏父子掌控之中,你身中寒毒自身都难保,在那个境地尚且想着病中难捱的婴儿,这份心,又岂是单单为了稳坐凤位? 池蘅心中对她又敬又爱。 她算是发现了,和婉婉在一起,这人总能给她惊喜。 你不喜欢吗? 喜欢,朕喜欢极了。 清和指节卷着她发丝,倏尔想起一事,附耳轻声道:阿池,我发现你藏在枕下的轻雪膏了。 嘶! 万千的爱意被揉碎,池蘅满面羞红,眼睛闪烁惊人的光,似难为情,又似跃跃欲试,她犹犹豫豫道:然后呢?要、要试试吗? 她色胆包天,清和笑吟吟的:你知道轻雪膏的方子出自谁之手么? 不会、不会是姐姐罢? 为何不能是我?她着实会吊人胃口,说完这句不再多言,池蘅被她吊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看她心痒痒的,清和含笑推开她:陛下且忙罢,本宫先走一步。 她说走就走,池蘅想留人都不行。 陛下,太医院院首大人求见。 有朝臣请见,池蘅快速收敛摇曳的春心:宣。 《幼儿医经》的广传使得民间百姓都在传扬皇后娘娘的功德。 朝中大臣家里也有爱之如宝的孙儿,皇后为国为民其心仁善,人都要脸,前脚得了对方恩惠,哪能后脚教唆陛下往后宫添一群花枝招展的野男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0 这不是平白碍娘娘的眼么! 朝臣极有眼力地消停下来。 于清和而言,能得一时的清静,也足矣。 日落黄昏,料理好政务得了空闲的池蘅踏风而来,从身后拥住美人雪做的身子:姐姐制出那轻雪膏,是不是老早就想欺负我了?嗯? 第179章 心有烈火 那点子不正经的心思被她点破,清和倚在她怀里差点笑出来。 她眉梢悬着柔柔媚媚的风情,肤白唇红,不看山不看水,潋滟的眸子看着两人黄昏下的倒影,低低嗯了一声,有着将人骨头都酥软的情致诱.惑。 池蘅握紧那段腰肢,白日乾坤,若她再混账点,真想在这八月暖风里要了姐姐。 清和陷在往事的思忆里仍没挣脱出,哪晓得身边的人这么轻易地起了绮思。 她记得,泠姐姐提议与她共同研制好些有意思的药时,是她被龙润算计误中移情香露后。 阿池在外行军打仗打服了狄戎,她病病歪歪靠在家里的床头,侥幸捡回一条命。 怕她无聊,泠姐姐主动为她寻来差事做。 轻雪膏是她存了私心研制出的好物,阴差阳错被薛泠送去【情深似海】提前售卖 清和莞尔,大大方方道:你是我的,心是我的,身子的每一处也是我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都要。 她一番话说得人身心发烫,池蘅再怎么不要脸也会羞会臊,腿脚发软,下意识轻.喘一声:好姐姐,你真会作弄人。 不过轻雪膏不能给你用。清和把玩她纤长的手指,越看越喜欢:既是给外人用的俗物,哪能再用在你这儿?我想给阿池最好的。等我研究研究,弄出极品 她话没说完,池蘅却听不得了,一手擒着她柳腰,转过她的脸来,吻得霸道热烈。 愣怔不过几息,皇后娘娘反应过来,唇瓣微张。 如兰的香气融成水,辗转互换。 尝过了太多细致轻柔被呵护的缠绵爱意,她更爱热情莽撞吸走她魂魄的阿池。 池蘅略有色气地指尖划过皇后娘娘喉骨的位置,清和喉咙吞咽,对上她一脸灿笑,态度纵容地捉住她不断下滑的指:你乖不乖? 乖,朕要做婉婉一辈子的乖乖。 甜言蜜语润湿美人眸,她含羞低笑,拉着女帝陛下的手并肩走过暖融融甜蜜蜜的八月。 当今陛下施行仁政,知人善用,体恤民生疾苦,更派四方巡使代帝巡游。 新帝登基至今,一年间揪出二十三位鱼肉百姓的贪官蠹虫。 证据确凿,池蘅御笔朱批,杀一儆百,帝威显明。 天凉好个秋。 等朝臣诚惶诚恐从金殿迈出来,恍然顿悟:陛下成长地太快了。 以前还能仗着功勋勉强压她一头,如今真龙腾空,德披四方。 一年的时间,收拢兵权、设四方巡使在地方高悬利剑、册立新后、开渠固堤、开文武举,允许女子入仕参政、制衡文武大臣、扶农兴商、着手开辟海上航路,一桩桩一件件,为帝之路走得勤勤恳恳、稳稳当当。 除了始终没松口广选秀郎为皇室开枝散叶,竟没何可指摘的。 此乃幸事。 萧崇至在家哄孙女,听儿子谈论陛下又惩治了哪个贪官,脸上笑呵呵。 这从沙场磨砺出的帝王到底与锦绣窝里养出来的不一样,行事透着一股飒劲,干脆利落。 他又想起当日在御书房问陛下的那句何以为帝? 陛下答:不忘初心。 陛下初心为何? 说起初心,每个人的初心都不同,可他问出那句话,陛下一改端庄沉静,笑容温暖:做个不被戳脊梁骨的好人。 好人啊。 这世上学坏容易,学好难。做个好人,可比做个英明的帝王难多了。 稍微缓过神来,他问:你媳妇呢? 萧公子被亲爹问得一愣:阿令,阿令她去文社了。 文社。 萧师摸摸宝贝孙女的小脑瓜,心道:陛下励精图治,他们这位皇后娘娘也没闲着啊。 看看,都把他家儿媳拐没影了。 可怜的阿桢。 帝师大人咂咂嘴:你去,把阿桢抱去文社。 萧公子一脸茫然:啊? 让你去你就去!啊什么?你不懂,娘娘懂就行了。 被亲爹臭骂一顿,萧公子抱着软乎乎的女儿出门,硬着头皮往【四方文社】行去。 赶跑了儿子,连带着搭出去小心肝孙女,萧崇至轻抚胡须。 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 姜家世代以生子秘药传世,陛下手中一早捏着能使女女诞下骨血的奇药,可帝后大婚半年之久,皇后娘娘肚子半点动静都没传出来。 中宫无子,山河难定。 何为正统? 陛下亲子,皇后娘娘所生,方为皇室正统。 这位子的诱.惑太大了,现下看着勇王、仁王是好的,然两位王爷是好的,保不齐有其他人撺掇。 人心经不起试探。 四方文社。 文社乃中宫授意,萧少夫人起头,入社之人百来号皆为女子。 如今盛京腐书网的世家,家里若没个在文社做事的女眷,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诗书传家。 皇后娘娘和萧少夫人为天下女子开了个漂漂亮亮的开端,大佑朝允许女子参加科举,耳目濡染,见识过文社诸人的风光,越来越多的人对三年后的文试抱有极大兴趣。 萧公子抱着孩子抬头看向【四方文社】的金字牌匾,字是皇后娘娘写的,凛然大气,暗里藏锋,每次见,都被这股无声的威严气势折服。 他擦擦脑门的汗,心里嘀咕两声,报出名号来请人前去通报。 半刻钟后,容令兴致盎然写完一首诗才有空搭理守在门外的父女俩。 见了娘亲,襁褓中的婴儿伸出手要人抱,萧公子满脸委屈,容令走上前接过孩子,问:你怎么来了? 阿爹要我带阿桢过来。萧公子看了眼容颜娇美的夫人,叹道:今晚回家吗? 不回,今晚要和如意她们吟诗斗酒。 怎么了? 萧公子不好说今晚想抱着夫人共赴巫山,清咳一声:无事。 容令眼神怪异:无事就回去罢。她想了想,亲昵地捏了捏夫君指尖:明日再陪你? 得她一哄,萧公子心花怒放,矜持离去。 满盛京谁不晓得他有个才气万丈的夫人?文社里面传出来的诗集小一半是他家夫人所写。 虽说文社的横空出世打压了书院男儿不可一世的气焰,可凭本事做人,身为女子,怎么就天生比男子差了? 爹爹被世人尊崇为萧师,却从未轻视女子。 这便是眼界格局。 更别说当今不也是女子?文治武功臣民有眼可见。 皇后娘娘也是女子?照样平定鼠疫,写出《幼儿医经》。 佑朝往后人口增多,功劳定有皇后一份。 容令目送夫君走远,仔细回想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不禁笑出声:这个傻子。 她抱着女儿回到文社,软糯糯的小阿桢立时受到众位姨姨的欢迎。 孩子被抱到皇后娘娘身边,清和多嘴问了句:阿桢怎么来了? 公公要夫君抱来的,许是担心我一心忙于文社的事,疏忽了亲骨肉。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萧师那样滴水不漏的长者,行事必有他的道理。 思绪转开,不过须臾清和疑惑顿解萧师知道生子秘药的存在! 退回多少年萧家与姜氏后人结下极深渊源,如此说来,他晓得女女生子的秘药也在情理之中。 清和看向天真无害的小阿桢,指尖轻揉眉心,暗道:萧师这是委婉催生来了。 她心结虽宽解大半,但她与阿池婚后正是浓情蜜意时,哪听得进旁人话? 怀着闷气回宫,刚到【凤仪宫】就见陛下身着金丝白纹的海棠曳地裙而来,她眸色微深,心尖被美色烫得起了热。 姐姐。 清和被那双明亮深情的眼睛看得耳尖泛红,勾了她的手指在她掌心打转。 渴了? 见她点头,池蘅唇角翘起,引着人快步往内室走去。 不愧她精心打扮而来,她暗暗得意。 桃花酿清柔回甘,舌尖勾.舔,余光瞥见那纤瘦的细腰,清和呼吸一紧,长长绵绵地深吸一口气。 池蘅被她吸得倒起一口凉气,只觉这般讨好她的姐姐此刻竟乖得不得了。 从来都是她做婉婉的乖乖,这回反了过来,她热情难耐,满满淌了一壶。 情酒醉人,溅湿美人长而上卷的睫毛。 想弄脏她。 脊背倚着门,池蘅一个不争气差点栽下去,被柔柔弱弱的美人扶住胳膊。 清和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心里燥得厉害,她轻抿唇,细细尝着阿池的味道,一颗心生出更多的贪婪。 她脸颊晕着绯色,嗓音柔和,声线干净:转过来,背对我。 了不得了。 这就是美人计的威力? 女帝陛下嘴里轻哼着带劲,某种程度上对心上人摇尾乞怜。 清和笑着抚摸她腰,嘴里嗔怪:没脸没皮。 池蘅脊线极美,腰细腿长:朕没脸没皮,难道姐姐不心动? 岂是不心动呢? 都想把人弄坏了。 她温温柔柔覆上去:好阿池,你是谁的乖乖? 是你的! 都这会了还这般中气十足,清和自省两息,陡然有了疾风骤雨的狠厉痴迷。 就是生孩子,也要等她心头烈火稍弱下去再说。 她瞧着那起伏颤动的雪背,心想:起码三年五年,烈火仍是烈火。阿池要的细水长流,晚些再给,也是可以的罢? 她心底不确定,整整半个时辰反覆在问喜不喜欢,问得池蘅眼泪汪汪。 这若不喜欢,姐姐直接弄.死她好了。 翌日,上完早朝陛下召见萧师,话里话外隐含莫要催生的良苦用心,萧师这一催不要紧,她后院直接着了火。 池蘅气气的,到底顾忌着萧师德高望重,话说得极尽婉转。 萧崇至一脚迈出御书房,轻抚抚须:罢了,陛下年轻气盛,且给她几年快活罢。 女帝陛下继续批阅手上的奏折,没一会瞅着折子发愣,心里想的却是婉婉所说的极品何时才能研制出来。 她脑子里想着姐姐对她这样那样,暗道一声刺激。 人生在世,及时行欢,不负山河社稷黎民百姓,不负所爱,不负鲜嫩皮囊。 皇后娘娘熬煮好红枣莲子羹,踟蹰地守在御书房门外,她迟迟不进,脸色一时红一时白,柳琴柳瑟满了诧异:娘娘在纠结什么? 清和玉手拂过耳边碎发:没什么。 陛下,娘娘为您送莲子羹来了。 池蘅刚好处理完手上的正事,笑道:请。 她顿了顿:你们退下,要皇后一人进来。 是,陛下。 温婉妙曼的美人步态优雅地迈进门,池蘅似笑非笑:姐姐这时候想起哄朕了? 谁要来哄你?清和绕到她身前,木托盘放下,低头瞧见她交领下粉红的桃花印子,良心隐隐作痛:还疼吗? 她一脸自责。 池蘅煞有介事挑眉,两指不客气捏着美人下颌尖,眼里爱.欲昭然,她嘻嘻笑:姐姐知道吗?朕最享受姐姐偶尔的发疯了。 她凑过去呼吸若有若无扑在清和娇嫩犹有水光的唇瓣,见她明显起了羞意,低声耳语:爽死了。 第180章 心肝颤 骚里骚气的。 清和脸别到另一边,歪头瞧着笑容满面一身正气的女帝陛下,暗道:若非亲耳听到阿池所言,谁能想到这人骨子里这么闹人呢? 闹得她心肝直颤。 御书房乃庄重斯文之地,有再多的情火也不适合在这儿发泄,皇后娘娘眸色冷媚,生压着被拂乱的羞意,冷冷地横了陛下一眼。 池蘅馋得如同猫儿见了鱼,瓷勺喂到嘴边,她张开口,眼睛直勾勾盯着美人,仿佛吃的不是莲子羹,而是皇后娘娘从风月宝地赐下的甜水。 要命。 清和忍着脸热,柔柔斥道:正经点。 换来的是女帝陛下理直气壮地坏笑:对着你,我这辈子都正经不起来。 这么一支妙青梅,宜嗔宜喜,踩着她的心尖撩拨人,这若还能正经,那她不该当皇帝,合该狠心绞了发去道观里当清心寡欲的姑子。 清和捏着瓷勺,低头无声笑了出来。 真美。 池蘅心中一荡:再喂一口?她眯了眼:拿姐姐的小嘴喂。 仪态端庄的皇后娘娘理也不理她,放下瓷碗就要走,被人拉住细白的腕子:就一口? 池蘅眨眼氤氲了清澈的双眸,可怜兮兮施展美人计,轻晃那段皓腕:求求姐姐了。 一刻钟后,皇后娘娘从御书房出来,一路往御花园赏花。 秋风拂过她发烫的耳垂,她站在一株开得声势浩大的菊花面前,腿软不说,舌根都是麻的,她轻啐一声,末了眼睛笑意弥漫。 流氓。 流氓的一句爽,皇后娘娘想了一个白日。 入夜,陛下夜宿【凤仪宫】,各自沐浴后清和拉着池蘅上榻。 烛光昏黄,池蘅环着她腰肢,吐息都存着勾.引人的意味:怎么了姐姐? 我且问你清和拿手指在她心口绕着圈,凑近了小声道:我且问你 她两次欲言又止,池蘅清清朗朗地笑道:问,朕必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1 清和斜眼瞧她: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 池蘅眼角眉梢都带着对她的满满喜爱,脸绷着,故作正经:没笑什么,朕不笑了。朕保证不笑。 她心痒难耐:姐姐倒是问啊。 四目相对,清和兴致上来,拿指腹轻刷陛下纤长上翘的睫毛,忍羞问道:我且问你,是我弄得爽,还是你作弄起我来更爽? 两个爽字堆在一块儿,温柔乡里的某人心荡神驰,求生欲使她不敢得意忘形,谨慎保守道:都爽。 怎么可能都爽?清和凡事讲究一个清楚明白,她搂着池蘅脖子:总要有一个是你最喜欢的。 软玉温香在怀,池蘅嗅着她身上的冷香,软声撒娇:朕不能两个都喜欢? 不能。都喜欢就是都不喜欢。 这是哪门子道理? 她觉得莫名其妙,有一瞬间不懂婉婉哪来的这想法。 清和纤纤玉指戳她心口:说啊。 我说什么?池蘅眼馋地舔.她锁骨:是我伺候姐姐伺候地不舒服么,怎么拿这问题刁难我?我巴不得住在姐姐里面,也想姐姐住我里面,是我不够热情,还是不够水多 她香了娇娇的美人一口,指尖把玩雪山冒出尖的嫩樱桃:姐姐觉得哪个爽? 清和不敢看她,挺胸闭眼,好半晌,她趴在池蘅怀里,俏红的脸神情复杂:本宫认认真真恣意一回,就不值当陛下好好夸上一夸? 池蘅一愣。 连着穿花拂柳的手也跟着一僵。 她木在那,哈哈大笑,笑得眼泪淌出来:姐姐、姐姐想要我夸你,何必拐这么大的弯儿?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清和恼羞成怒在她雪臀拍了一巴掌,拍完倒把她自个羞得面.红耳赤。 皇后娘娘没了法子只能暗自生闷气。 笑够了,池蘅拿脚丫招惹别别扭扭的心肝姐姐,手托起她下颌,正儿八经地赞道:姐姐实在了不起,弄上一回,莫说丢了身子,朕魂儿都被姐姐闹没了,手法独到,角度刁钻,绵长持久,日日忘不了,夜夜都想着,梦里都愿被姐姐颠来倒去反覆欺负 大佑朝的女帝陛下哄起人来脸都不要,多骚气的话都说得出来。 她眉心一动故作媚.态,往清和耳畔吹了一口清气:姐姐何时教我尝尝极品的滋味?朕快馋死了。 池蘅犹觉不够,笑着执起美人葱白玉指:看到姐姐的手,朕骨头都生热 她眸光幽暗,说着说着心底当真生出渴来,亲了那指尖一下:姐姐何时赏我毕生难忘的不眠之夜? 论犯浑,谁比得上昔日风靡盛京的池三公子? 饶是当了帝王,面对心爱的女人仍是当年开了情窍晓了人事,做梦都对隔壁青梅恋恋不忘的小混蛋。 清和整个人快要烧起来,后知后觉地拿手捂了她的嘴。 她呆呆地望着池蘅,心想:这张嘴啊。 池蘅老老实实被她捂了一会才被放开,嬉皮笑脸绕到清和一侧:姐姐还想听什么? 闭嘴! 闭哪张嘴?她油嘴滑舌:上面还是下面?不管哪张,都想着姐姐呢。 清和被她一而再再而三调.戏,脸红得不像话:欠收拾。 皇后娘娘说这话时气势颇足,池蘅眯了眼,缠人地抱紧她,声线软绵绵地:求姐姐收拾。 这张嘴呀。 清和抿唇,恍恍惚惚想:她怎么就这么喜欢呢? 帝后闹到后半夜,羞得月亮都躲进云层。 有些人别看在金銮殿威风八面,到了芙蓉帐可是个小嘴抹蜜的可心人。 而有的人素日端庄温和,遇到命中注定的小混蛋也能热出一身香汗,乱了鬓发,失了魂魄,予了芳心。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爽,也各有各的不爽。 比起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舒爽畅快,勇王府的王妃近日既不舒爽,也不畅快,孕肚一天比一天大,她心思越来越重。 曾经的李如啄不羡名利,只争朝夕,可人是会变的。 昔年被爹娘逼着坐上花轿,那样的惶然无助她再也不想尝试。 好在她爱上了池英,而池英更没辜负她的爱意。 池英在她最想念他的时刻从天而降将她劫走,打那起,她的人生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寄希望于肚子里的孩子,若生个男婴被皇后娘娘认作嫡子,勇王府几代的太平安逸就有了。 池英没法理解她的所思所想,不止一次说她杞人忧天。 再怎么说他这个勇王也是陛下嫡亲兄长,血脉相连。他不懂王妃何来的如此强烈的忧患意识? 李如啄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拧眉劝道:自古天家哪有那么简单的?咱们不争,仁王府也得争。 与其生下来的孩子低仁王府一头,咱们为何要让? 陛下的【明承殿】连个男人的影子都见不着,皇室总需要子嗣继承大位,王爷为何不肯为前程多想想? 池英眉头死死皱着,忽然觉得这人无比陌生。 他爱慕李如啄多年,求了她多年,如今得偿所愿喜欢还来不及,遑论她肚子里怀着两人的亲骨肉。 他忍下烦躁:你之前压着喜讯赶在帝后大婚那日将消息传扬出去,风头出尽,你喜欢被人捧着,这无可厚非。但陛下一日不提过继之事,咱们就不能有那个念。可是莹莹,你这是要做甚? 莹莹是王妃的小字,同床燕好时池英没少这样喊她。 李如啄被他一声轻唤流露出温顺的一面,抱着自家王爷胳膊娇声道:未雨绸缪,哪能说是错? 她态度软和下来,池英苦口婆心:那位子传谁不传谁不是你我说了算。那把椅子是阿蘅的,莫说是你我的骨肉,就是我与阿艾都只有拜她的份。 同为爹爹骨血,当年边关我与阿艾信誓旦旦与阿爹说不争那位子,当年我们不争,今后也不会争。 莹莹,阿蘅若知你所思所想,你要她以后如何敬你?又要我拿什么脸去见她? 池家就是池家,哪怕做了天下之主,阿蘅也是我妹妹,阿艾也是我弟弟,任何意欲挑拨我们血亲关系的,本王都不会容忍。 你说我挑拨你们的关系?李如啄睁大眼。 池英一个头两个大:莹莹 好啊,王爷可真是个好兄长、好臣子,竟不为自己的亲生孩儿着想,你倒是洒脱,以后中宫无子,真要乱起来咱们拿什么去争? 道人说了,这一胎必然是男婴,是男婴,那就是皇家嫡长孙,陛下无嗣,怎就不能 住口! 王妃被他一声呵斥险些动了胎气,泪夺眶而出:好啊,这便不是你求着我理你的时候了。 她伤心过度,拂袖而走。 池英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他急忙追出去:莹莹! 勇王妃与夫君吵了一架,心情郁郁,不顾日益沉重的身子入宫求见皇后娘娘。 她来得赶巧,迈进【凤仪宫】门槛肚子倏地生出不适之感。 半盏茶的功夫,清和与她漫无目的地寒暄,抬眸便见勇王妃白了脸。 一阵湿润淌出,李如啄慌了神:娘娘! 清和眸色一定,暗道:这是要生了。 她颇为沉得住气,那股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着给了勇王妃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没多会,接生的女医匆匆踏进【凤仪宫】。 难产。 池英此刻真想打死先前与王妃起了争执的自己,他慌得六神无主,守在【凤仪宫】外走来走去靴子要被磨破。 皇兄稍安勿躁。 阿蘅,你皇嫂她 池蘅也忧心里面的人,宽慰道:无事的,定会平平安安。 仁王和仁王妃晚来一步,来时脑门出了一层汗。 【凤仪宫】内宫人忙得热火朝天,太后、皇后守在勇王妃身边,接生的女医汗出如浆,李如啄嗓子都喊哑了都无济于事。 清和沉声道:去拿本宫的【九转回还丸】来! 柳瑟赶忙听令。 碧绿色的药丸喂进嘴里,李如啄拼着为皇室生出嫡长孙的狠劲,闭着眼仿佛看到她的儿子继承皇位为勇王府带来几世享之不尽的荣华。 【九转回还丸】的药效化开,一股力气回到体内,勇王妃鬓发湿透,指甲险要刺破掌心。 意识昏沉之际,婴儿细弱的啼哭声响起。 【凤仪宫】迎来瘦小可怜的生命。 是个女娃。 且是个看起来活不长的倒霉女娃。 强撑起精神想看看孩子,听见女医喊出的那声小郡主,李如啄身坠冰窟,两腿一蹬,晕死过去。 第181章 池佑安 人算不如天算,勇王妃一举得男的美梦破灭,生下来的小郡主很不受生母待见。 加之生产一遭伤了身子,李如啄今后能不能有孕还说不准,接连的打击降临在头上,哪还顾得上亲生女儿? 小郡主生来体弱,没喝过生母的一口奶水,瘦巴巴的,看起来比猴子还不如,哭也哭得比寻常婴儿声弱,奶猫似的,像是早有慧根晓得自己的哭声会扰了娘亲厌烦。 池英每日周转在女儿和发妻之间,常常话到嘴边忍无可忍,又顾念起产妇脆弱的心防,将对王妃的不满咽回肚子。 两月之内女儿病了四五回,回回闹得府里不得安宁,池英这两月没睡过一个好觉,不是梦见女儿早夭,便是心忧王妃想不开生了郁结性情大变。 夜里难眠,他不禁开始回想当年是怎么看上枕边这个女人的。 当年的李如啄啊。 他闭了眼。 当年的姑娘笑起来比花好看,他于闹市匆匆一瞥,这颗心自此拴在了她身上。 几经打听得知这是李家嫡女。 他制造了一场又一场与她的偶遇,寻良机与她告白,哄她发笑,日日夜夜满了思慕。 还以为李姑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可终有一日,石头被他焐热。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池英困惑痛苦,歪头藉着月色打量枕边人。 其实并非毫无察觉。 起码那年他蒙面抢亲时,穿着一身嫁衣的新娘子是那样的惶恐不安充满抗拒,可等他掀开面纱,她呆愣在那,忽然扑进自己怀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红了眼,一声声喊着别再丢下她了。 那一哭,哭了好久,哭得池英心都跟着碎了。 他动心太早,她动心太晚,中间隔了几年自认为的阴阳两隔,所幸命运还是将他们绑在一块儿。 打从那起,人淡如菊的姑娘从不争到争,争他的宠爱,争他在意的眼神,争所有能争的。 池英怨她明明不是那样狠心的人,却把所有的心狠都给了他们期盼已久的亲骨肉,他怨她整日关在屋子里不说一句话,却也心疼她。 这样郁结下来,怎生是好? 旁人都怨她怪她不理她,他能那样吗? 在池英心里,李莹莹还是昔年那个穿着嫁衣哭晕在他怀里的姑娘。 他忍下所有心酸,动作轻柔地揽她入怀,企图用体温驱散她心里的冷意。 婚姻从来不是爱情的美满归宿,而是两个人在一起的崭新开始。 他彻夜不寐,心想:既然莹莹见不得这孩子,便送走罢。 送到能将她养活的人手里,好过在王府受亲娘冷待,好过让更多人知道,这是个没娘疼的小可怜。 他初初为父,正是疼爱女儿的时候,做出这个决定无异于拿刀子在心口剜去一块肉。 池英愧疚难当,沉沉吐出一口郁气。 天明,奶娘急慌慌在门外道:王爷,王妃,小郡主又发高热了! 门吱呀一声推开,池英衣衫齐整:孩子呢? 你做什么去?! 李如啄披着外衣在门内喊住他。 池英闻声回头,心存幻想道:我抱咱们女儿入宫一趟。 夫妻二人最是默契,他话音刚落,李如啄本来没多少血色的脸更是苍白,她指尖颤抖,嘴唇微张,却没声音从喉咙发出来。 莹莹。他认真道:我要抱咱们女儿入宫了。 抱进去容易,再想随随便便抱出来,可就难了。他有意让出女儿,李如啄哪能听不出他弦外之音? 她怔在那,刹那念头纷杂。 她不喜欢这个女儿,恨她是女儿,也恨她害得自己亏了身子,鬼门关走一趟差点没回来。 可她也舍不得这个孩子,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真的无情? 你是要爱她,还是要弃了她? 你不爱她,但她是无辜的,又何必要受你针扎一般的迁怒? 池英希望她出口留人。 他紧紧注视心爱的发妻,目露乞求。 入宫罢。李如啄生生挤出一丝笑来:宫里能人诸多,入了宫,她许能健康长大。 池英眼里的光芒瞬息黯淡下来:知道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去,王妃并未再多说一字。 事已至此,勇王抱着生病的女儿怀着焦急的心入宫,见了池蘅,一头拜伏下去:陛下!求救救臣的孩子! 发着高热的婴孩被塞到怀里,池蘅整个人都是懵的。 只是她没敢迟疑,更没敢多想皇兄意欲何为,她看了池英一眼,那一眼隐有责怪,责怪他为何连个初生的婴儿都照顾不好。 大佑朝头一位命运多舛的小郡主被安置在【明承殿】,皇帝陛下寝宫。 人烧成这样子,再不退烧,病好了也会成为痴儿. 池蘅派人去请皇后,而后不做迟疑地解开婴儿厚厚的襁褓,将人放在温水之中,以阴阳二气调和她体内微弱的气机。 柔若春风的真气带走幼儿五脏六腑浮起的燥热,高热降下来,皇后娘娘被宫人簇拥着一脚迈入【明承殿】。 池太后与上皇闻讯赶来,将勇王臭骂一顿,又见儿子神色颓唐,短短两月憔悴不堪,抬起的手终究落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2 勇王妃呢?上皇问道。 池英垂头:莹莹伤了身子,本想同来,结果根本出不得门。 他有心为自家王妃说好话,岂知这般说辞骗得了上皇池衍,骗不了本就多智的亲娘。 池太后别有深意地瞥了眼长子。 对上她的目光,池英顿感惭愧,话音一转,恭敬俯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平身。 清和朝太后、上皇见礼,带着银针快步走向那扇门。 门推开,池蘅正唉声叹气为出生不久的侄女穿衣服,抬眸见到疾步走来的皇后,她心肝一颤,连忙道:烧得厉害,朕刚为她退热,险些就救不活了。 她话虽有两分夸张之意,但也与实情差不离,她生怕婉婉在这时生了醋意,恼她为小侄女穿衣。 清和目光落在紧闭着眼的小娃娃,果见小郡主面色恢复正常,她一路绷着的心弦缓缓松下来。 心弦松弛下来,后知后觉脊背生了一层薄汗,她轻手轻脚迈过去,言语犹有嗔意:我在你眼里是泼妇不成? 池蘅可不敢说旁的,多说多错,她嘿嘿笑了两声。 皇后娘娘看了几眼孩子,叹道:这身子还是弱。 刚生下来就那么小一团,养了两个月肉没长多少,这模样看着更糟糕了。 清和生来体内带有寒毒,打小吃苦受罪,她自己尝过那苦,是以不忍这么小的孩子也做个离不开汤药的病秧子。 她起了怜惜之心,在勇王提议让孩子养在宫里时,不动声色地选择默许。 勇王妃是想要个儿子的。 且不提她因何对生儿子抱有强烈的执念,小娃娃养在宫里,她也能方便照看。 一些小节姑且不提,人总要先活下来。 看皇兄的意思,是不想将这孩子接回去了。 夜里池蘅抱着皇后,低声叹息:皇嫂存的什么心,朕隐约能猜到,若你我无嗣,未尝不能照她想的施行。只是她想法偏激,连累无辜稚子。 明承殿,偌大的龙床,清和想起那档子糟心事,远山眉微拧:爹爹当年因着阿娘之死迁怒于我,岂不知若因我之故连累阿娘,我宁愿不在这世上。 姐姐 我无事,有感而发罢了。 清和转过身来环着她腰,两人面对面说私房话:孩子生来不能选择爹娘,爹娘亦不能选择哪个孩儿当他们的掌心宝。 有的人生来被眷顾,有的人生来在至亲眼中便是最大的错。 即便往后有多少年可以用来弥补、和解、修复之间的关系,但终究是迟了的。生而不爱,是为人父母最大的荒谬。 她不愿说勇王夫妇的不是,到底没能忍住,推己及人,只觉那孩子不仅命薄,还冤枉。 池蘅亲吻她鼻尖:我就知道婉婉心善。 也没有那么心善。清和捉了她的指节放在濡湿的桃花软地,轻哼两声,睁着氤氲含情的眸子:我只要我该得的,懒得做无用功替别人养孩子。 你且问问皇兄,当真想好要本宫抚养小郡主?我养了,这孩子便是我的了,今后认我为母。她没有身为王爷的父亲,更没有不要她的生母。 你问问他,听他怎么说。 翌日,女帝陛下原话告知勇王,勇王一脸为难,回家与王妃商议过后来宫中寻陛下,痛惜道:臣恳求娘娘抚养这孩子。 他是这么说的? 清和手捧一盏香茶,神思轻转,被气笑:陛下再问他,当真舍得自断亲缘,要亲生骨肉认人为母? 又过两日,陛下召见勇王。 勇王杵在御书房沉思良久,敛袍跪地:臣无能,恳求娘娘善待这孩子。 接连问了两回,池蘅不免对兄长生出失望。 她如何不晓得婉婉这是在给勇王夫妇机会,一旦他们的回答是好的,这孩子养个一年半载,等身子养好了,难道她们还能霸占兄嫂的嫡亲骨肉? 在孩子与发妻之间,皇兄终究选了后者。 竟不知,事可两全。 她不知说何是好,问道:皇兄不悔吗? 池英多么英武强壮的人,几个月来身形消瘦,他摇摇头:孩子放在我们身边远没放在陛下和娘娘身边养得安康,这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凤仪宫】,皇后娘娘摔了手上精致的碧绿茶盏。 一刻钟后,奶娘抱着熟睡的小郡主近前来,清和细瞧那孩子渐渐红润的脸蛋儿,闷气辗转散去。 看出她的意动,负责照看小郡主的柳嬷嬷小心翼翼将小主子送到娘娘手上。 几个月来,这是皇后娘娘第一次抱这孩子。 阿池。 嗯? 夜深,池蘅覆在她瘦削的美背,柔声道:怎的了? 你再去问问勇王和勇王妃,倘真舍得,以后便要谨守君臣本分,倘舍不得,佑安病好了,咱们再送还给勇王府。 一声轻叹。 池蘅吻她后颈:好,听姐姐的。 几次三番的问询,一次次的机会,勇王和勇王妃擦肩而过。 是日,勇王与王妃大吵一架,终是在王妃嘶哑的哭声中低下头。 既然心存芥蒂,何不送这孩子更好的前程? 几个月大的小娃娃被至亲拱手相让,收到斩钉截铁的回复,清和眉眼沉沉,喃喃自语:原来竟真有不想要亲生骨肉的爹娘就因为是个女儿? 她好气又好笑:罢了! 春暖花开,佑安小郡主被皇后娘娘认作嫡女,名字上了皇家宗牒,与勇王府斩去一切联系。 爹不疼娘不爱、生来多病多殃的小娃娃,偏偏尚在襁褓中被当今陛下赐号长荣。 长荣长荣,长长久久的富贵荣华。 其中寓意,不知勇王府那对夫妇作何感想,午夜梦回可会悔悟当时的决定? 次年,勇王妃艰难诞下一子,名为佑康。 佑安,佑康。 中宫不满,遂勇王嫡子改名玉康。 第182章 馋不馋 至元四年,春。 大佑朝国泰民安,户部侍郎萧如意带领千名水军,乘坐三十五丈长、十六丈宽的宝船航海而归,带回海外无数香料、药材、胡椒,以及能填饱百姓肚子的蕃薯等物。 大佑朝国威四扬,民生富足,风调雨顺。 春风拂过盛京河岸,拂过巍峨壮观的皇城。 御花园,两岁大的小团子裹着芙蓉色春衫,发顶扎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胖乎乎的小手在一束束繁花中掠过,嘟着嘴,纠结要给阿娘折哪枝鲜花。 她纠结好一会,看了又看,嫩白的小手伸出去。 随行侍候的嬷嬷哎呦一声,急忙捉住小公主的手:可不敢要殿下来,奴来折。 那你可要仔细点。 两岁大的长荣公主口齿清晰,眼睛若黑曜石漂亮,除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墩,真真是没一点不好。 不过胖也有胖的好,单瞧着就喜庆。 能吃能喝能睡能玩,往人前一站,谁能想到这正是当年生来体弱,险些养不活的小娃娃? 还是皇后娘娘养得好,体弱多病的小郡主到了她身边,养得白胖白胖。 不过小郡主什么的,已经是随风逝去的往事。 如今大佑朝没有瘦巴巴的小郡主,只有长荣公主殿下。 带刺的玫瑰花被摘下来,公主偏要自己拿着,嬷嬷立时拿锦帕包着花枝,小公主眉开眼笑,稚声稚气道:嬷嬷,你说阿娘会喜欢吗? 嬷嬷是公主殿下的奶嬷嬷,昔年也是皇后娘娘亲自指派她跟着这位小主子,柳嬷嬷一脸欣慰,恭敬道:会喜欢的。 一听阿娘会喜欢,小公主抱着玫瑰花往中宫方向跑。 跑太快脚步一下子没收住撞到来人腿上,好在没撞疼,她仰头瞧着这挡了她光的人。 高高大大,脸上的情绪太复杂,佑安看不明白。 柳嬷嬷暗吸一口气,领着宫人见礼:奴见过王爷。 这一身蟒袍的男人,不是新近得子的池英又是谁? 小小的孩子,迎风长,一天一个样,今日再见长荣公主,又不是前儿个那模样了。 笑靥天真,肥嘟嘟的,做什么表情都可爱,仰着头不说话也可爱。 佑安见过皇伯父。 池英顾自激动,想抬手扶她,又不敢真的碰她,恍恍惚惚想起君臣本分,躬身道:臣见过公主殿下。 佑安见他见得少,方才也是想了会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见二伯父见得多,二伯父最喜欢抱她举高高,不像母皇,母皇嫌她是奶娃子,身上一股奶味,不爱带她玩。 不过她还是很爱很爱母皇!她喜欢母皇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没有多抱她,但就是让人觉得暖融融。 像被太阳照着,又像是泡在温泉池。 她走神的功夫抬头见这位大伯父红了眼,真是奇奇怪怪的。 话到嘴边她咽了回去,毕竟不是多熟,毕竟她惦记着去给阿娘送花。 太阳高高挂,万一把花晒蔫了怎么办? 这可是御花园里开得最好的一朵! 她随口喊了声起,小手递给身边信任的奶嬷嬷。 柳嬷嬷牵着公主的小胖手,身边跟着四五成群的宫婢,一行人满怀期待地往【凤仪宫】走。 好久,池英才直起腰。 三十多岁的人,最该发光的年纪,眼角生出细纹,灵魂深处泄出难掩的疲惫。 阿娘!阿娘阿娘! 皇后娘娘人刚从宫外回来,到了【凤仪宫】门口被某只小团子热情缠上。 阿娘,佑安送你花花。 小公主眼睛不眨,生怕错过阿娘噙在眼底的笑、悬在唇畔的温柔。 接过用绢帕包起来的玫瑰花,清和无声看向侍候在侧的柳嬷嬷,柳嬷嬷轻声道:是小公主的一片孝心,想讨娘娘欢心。 听她这样说,皇后娘娘眉目依旧淡然,宫人心里惴惴。 两年来娘娘威仪愈重,性子里的霸道显出来,整座后宫都在她的把持下,无人不敬不畏。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公主名为佑安,佑安这名是娘娘起的,勇王妃生下嫡子名为佑康,同为佑字辈惹得娘娘不喜。 这大约便是孩子看着自己的好。 既是自己的,便容不得勇王府出尔反尔,未经帝后准允,两头挑子一头热地凑上来了。 阿娘?佑安摇晃阿娘那段广袖:阿娘不喜欢吗? 清和眸光低柔,远没了面对宫人的不怒自威。 她眉梢微动,静看那玫瑰:怎么送阿娘带刺的花,不怕扎了手么? 不怕!有嬷嬷看着,扎不了手手。小佑安被阿娘带入宫,边走边道:因为阿娘是带刺的鲜花啊。 柳嬷嬷手脚俱凉,听得一惊! 跟在小公主身后的宫人也是一脸惶惶。 哦?带刺的鲜花?这话作何解? 嗯反正阿娘不是园子里看起来好欺负的娇花。 小公主冥思苦想:那些软绵绵的花从来都只有被欺负的份,这花不一样,这花很美,也很厉害! 清和远山眉柔柔舒展,笑容极美。 果然见她笑了,佑安喜滋滋地,心里升出莫大的喜悦和满足。 她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看着却不丑陋,反透着其他孩子没有的娇憨。 清和怜她惜她,手抚她头顶的两个小揪揪:你这份心意,阿娘收到了。 佑安见她将鲜花插放进瓷瓶摆在窗边的书桌,又见阿娘含笑看她拿起书本,她嘴一嘟,乖乖上前坐好,准备温书。 小小的人乖巧如猫,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阳光毫不吝惜地洒下来,女帝陛下忙里抽闲踏足【凤仪宫】,看到的便是这幅温馨画面。 不作声随意找了角落歇下,又不准宫人搅扰母女俩的读书大业,池蘅信手翻开一卷书,饶有兴致地看起来。 书中的内容看完一大段,她慵懒地撩起眼皮,恰好对上一双潋滟的清眸。 成婚几年,还是每每看见这双眼睛心里的火就能瞬间扑腾起来。 背对来人的佑安发现阿娘眼神变得极尽柔和,顿时支棱起来,回头,软糯糯喊:母皇! 她一副八百年没见过母皇的热乎劲,喊得池蘅刹那之间生出愧疚,不由自省是否这两年总忙于军务、政务,很少陪这对母女? 佑安这般想她念她,姐姐可是觉得受冷落了? 这么一想,女帝陛下心生自责。 佑安乖巧地看了眼阿娘,见阿娘没扑上去的打算,她欢欢喜喜迈着小短腿奔过去:母皇! 小胖墩冷不防冲过来还是有些力道,池蘅受她一撞自己觉得没甚大不了,心想:可不能这么撞姐姐,姐姐那身子远没朕好,这一撞万一没站稳,岂不糟糕? 她上手揪奶娃子小脸,笑道:乖女儿,你最近是不是又长肉了? 这不叫长肉!佑安对着她,胆子比在皇后娘娘那大了一丢丢,理不直气也壮:皇祖母说,这叫长福气! 行罢,长福气。 敢拿太后的话压朕了。 池蘅揉她两把,背着皇后和女儿说悄悄话:长福气也不能随便撞人,撞朕就罢了,千万不能撞你阿娘,可懂了? 懂了。佑安享受和她说悄悄的感觉,压着更低更软的嗓音道:孩儿晓得,阿娘只有母皇能撞! 童言无忌,本来没那个意思,却闹了女帝陛下一个大红脸。 她觑着倚在窗边的美人,顾自心虚。 岁月如酒,越品越醇,岂不知美人亦如是。婉婉这两年,滋味是愈发好了。 陛下今日,午膳可在这用? 池蘅喉咙微动,点点头。 她应下在【凤仪宫】用膳,清和怔怔望着她,笑颜倏尔绽放,一句话吩咐下去,宫人开始热络地忙碌。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3 对上她灿笑的眸,池蘅也觉得不该沉溺国事,总该留出时间陪陪家人。 试想太后有上皇陪,两位皇兄有皇嫂陪,就连佑安都有大猫和一众宫人陪。 独独她的婉婉,若自己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至深夜,岂不是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 一道道美味佳肴被摆上桌,皇后娘娘主动为陛下布菜,她这般体贴,池蘅一顿饭吃得心火都烧起来。 午后,长荣公主被嬷嬷带去午睡。 你和佑安悄悄说什么了?竟不准我听。 池蘅与她十指紧扣,笑眼动人:姐姐羞不羞,我和女儿说悄悄话你也要听。 哼。我不能听么? 步入内室,皇后娘娘拿眼睛勾人:说不说? 说,说。池蘅首先耐不住亲吻她眼皮,随即附耳同她低语,不过须臾便见美人脸颊微红:你,不害臊。 这害什么臊?不过这话倒让我想起咱们还在【绣春别苑】的时候,那是我第一次顶撞姐姐。 她握紧心上人柔韧的细腰,笑:婉婉,等手头的政务处理好,咱们故地重游怎样? 清和眼波横流,嗔她:当我不知你存的什么坏心? 姐姐说我存的什么坏心? 美人佯作思量,一指点在当今陛下心口,眼神柔柔媚媚:馋我的榻?再馋我这个人? 池蘅搂着她哈哈笑:对极了,姐姐快馋死我了! 她眼睛明亮,满心满眼里装着眼前的女子:婉婉馋不馋我? 清和不动声色凝望池蘅纤长的身量。 乌发红唇,笑眼璀璨。 腰细腿长,勾动凡人狂热的欲.念。 一双手,拿惯了刀,拿惯了笔,白净秀气,轻易动弹,便惹得人欲生欲死,颠倒迷离。 阿池的怀抱是她永远不能抗拒的温柔乡。 是温柔乡,也是她贪恋的归宿、梦想。 陛下是佑朝勤政爱民的好陛下,政务缠身,已有三日宿在御书房夜里顾忌太晚没往【凤仪宫】来。 饶是柳琴柳瑟把枕被弄得再是柔软暖和,于她而言,阿池不在,即为孤枕寒衾。 暖不了她的身,更暖不了她的心。 能暖她的,世间就此一人。 馋吗? 她心尖腾起热,手不自觉抚上皇帝陛下年轻柔嫩的脸庞。 池蘅笑嘻嘻,经年不改的情深依赖。 多是她定力不够冲着姐姐犯痴,如今姐姐如痴如醉地望过来,被她看上一眼,身体仿佛重回少年时的莽劲真想按着她,好好让她尝尝这样看人的后果。 馋吗?她笑问。 清和指尖勾挑这人下巴,唇瓣轻启:馋。 怎么个馋法儿? 她不依不饶,清和不声不响拿眸子睨她。 难得有机会听听姐姐说荤话,池蘅怎能错过? 说不说?说不说? 她一口一个好姐姐好婉婉好心肝,小嘴抹了蜜勾得人心潮起伏,脸颊飘飞一朵朵桃花。 实在受不住她缠,清和再听不得她多说一句,心跳漏掉一拍,声线发着软:湿了。 第183章 故地重游 皇后娘娘少言的一句荤话,点燃女帝陛下满身热情。 有生之年能听姐姐软媚着嗓子迁就哄她,池蘅喜不自胜,心腔炸开一朵朵烟花。 烟花噗呲一声声腾空,明明灭灭的与凝在美人眼尾的清泪相得益彰。 世间极致的美,万种风情,掰开了,揉碎了,诠释成潺潺流水。 融在指尖,开在心尖。 周而复始,这白日终于有了深夜的美妙旖.旎。 恰逢春和景明,春风激荡,风吹瘦白梅,摇摇晃晃,折损美人腰。 春光明媚,池蘅寻了个好天气,处理好政务,余下的事交给臣子头秃,欢欢喜喜毫无负担地携带妻女前往【绣春别苑】。 【绣春别苑】乃皇后娘娘旧时居所,便是没有主子住在里头,此地也被精心看顾。 别苑大门敞开,珍藏在心底的旧时岁月如画卷徐徐展开。 她眸子生了柔情,对上清和湿润柔软的眼睛,蓦地起意:姐姐,今日朕不做皇帝,只做你的小将军如何? 上苍为证,她说这话实在没耍流氓的意思,奈何话说出口,婉婉嗔瞪她一眼。 许是这几日两人小别胜新欢闹得酣畅淋漓,一念之间池蘅竟生出羞赧。 她想不通姐姐为何要瞪她,却仍是无法避免被这一眼瞪得回到最鲜活浪漫的少年时。 想她十四五六岁的那些年,被婉婉瞪上一眼也是求之不得。 那滋味,不比烧刀子的后劲强? 她喜笑颜开,当真褪去了为帝的庄重威严,一手牵着满心好奇四下张望的女儿,一手牵着心爱的清和姐姐,抬腿迈进别苑大门。 人生得意须尽欢,池蘅既打算今日只做姐姐的小将军,好生在房里换好旧时所穿的长衫。 闺房的门被推开,春风绕进来,如玉的池三公子迎立风中 绯衣玉带,长腿瘦腰,绣着吊睛白额大虫的锦靴,长发束着,眉峰散漫上挑,怎一个意气飞扬? 姐姐! 桃花树下,清和蓦然回眸。 哇!母皇好俊俏! 俊俏这词是小公主新学会的。 比如大猫长得就很俊俏,养在凤仪宫的那只鹦鹉小红也俊俏,凡是她喜欢的人、物,到头来都免不了被她夸上一声俏。 池蘅哭笑不得:又在胡说! 她皱着眉毛三两步走过去,弯下腰来开始纠正女儿用词。 庭院花开,风和日丽。 旧时的衣衫穿在阿池身上是那样明妍亮眼,这衣服是她亲眼制的,自然晓得那每一道尺寸。 里里外外的春衫裹着俏生生的人,刹那之间竟给人一种奇异的酥.麻感。 恍惚今时的阿池信手往岁月长河捞出一段段缠绵温情,藉着这鲜亮未曾褪色的衣衫,一寸寸来亲吻当年为她穿针引线缝制衣物的人。 清和呼吸一滞,为自己的所思所想,也为眼前折下腰来十足俊俏的心上人。 佑安。 皇后娘娘冷静低柔的一声喊。 小公主挠挠头,扬起小脸朝阿娘甜甜笑开,看阿娘没恼,这才乖乖道:孩儿听懂了。大猫不俊俏,小红也不俊俏,但母皇是真的俊俏! 池蘅指尖轻点她眉心:小坏蛋,懂了还要装不懂。 可佑安就喜欢被母皇宠着的感觉啊。 啧。 皇后娘娘玉手轻折一支桃花。 清脆的枝丫断裂声伴着意味不明的哼笑入耳,池蘅脊梁骨都麻了一下。 她收回摸女儿发顶小揪揪的手,清咳一声,一本正经,暗道:乖女儿哦,可不能这样说,否则你今晚的红烧肉会被扣掉的哦! 佑安,来阿娘这里。 小公主松开握着母皇的手,小短腿哒哒跑起来:阿娘,母皇最喜欢的是阿娘了。 池蘅眉飞色舞,悄悄冲女儿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孩子,聪明!知道怎么才能护住心爱的红烧肉。 听到那声最喜欢,清和将折下来的桃花送给女儿:去玩罢。 佑安点点头,稚声稚气地招呼懒洋洋晒太阳的好大一只白虎:大猫,走喽! 嘿嘿,婉婉,你看我们佑安多活泼。池蘅凑过去厚着脸皮捉了小心肝姐姐的细腕:我们也去逛逛? 清和扬眉看她,唇畔噙着一抹笑:好啊。 女帝陛下带着妻女故地重游,勇王府,李如啄极有耐心地哄襁褓里的孩子安睡。 陛下册封咱们康儿世子的旨意下来没有? 池英眼底喜色微僵,想抱孩子的手慢吞吞收回,不知怎的,瞧见不谙世事整日只知吃饱就睡的儿子,总爱想起宫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那本来是他的孩子,是他的女儿。 若非莹莹执意不要她,她本该承欢在亲生爹娘膝下! 他忽然道:前几日,我见着佑安了。 佑安。 李如啄面上笑意散去,不自在道:提她做甚?既然决定了不要她,何故再去见她?咱们康儿不好吗? 佑安被皇后娘娘抚养地很好,长得很好,身子也很好,胖嘟嘟的,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本意是见到亲生女儿,心潮起伏,想找个人说说话,哪知提到皇后娘娘,勇王妃一阵气闷:是她拦着不准陛下册封咱们康儿吗? 她越说越气:池家本就是一脉相承,自上皇始,孙字辈合该就是佑字,佑安那女娃娃都用得,咱们康儿却用不得,娘娘欺人太甚,委实过于霸道了! 池英一腔慈父之情被她打断,颓然看她几眼:你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咱们用不得,二弟家的孩子不也用不得? 这怎能一样?李如啄咬牙:她这是打我的脸呢! 打就打了,你还能打回去? 王爷这是什么态度?她打我的脸,不就是打咱们勇王府的脸? 池英只觉得累极了。 熟睡的婴儿被爹娘争执声吵醒,扯着嗓子哭。 孩子不知收敛的哭声惹得亲爹心绪烦躁,池英拧眉看王妃哄孩子,又看她身材消瘦,为生这一胎受了诸多苦楚。 他忍下怨言,放缓了声:你歇歇,交给我来罢。 李如啄还在生他的气,可被哄上一哄,身上竖起的尖刺软化:夫君,玉康,哪有佑康好听 池英抱着孩子恍若未闻,他心里不住在想:早知今日,早知莹莹存的是这份妄想,他宁愿不做这王爷。 做个平平常常的人多好,有女儿,有儿子,有温柔性情不移的妻。 会有一个美满完整的家。 不像现在,家太大了,心是空的。 他摇摇头:池家,从来没有骨肉相残之事,我与阿蘅不会,与阿艾不会,佑安与玉康也绝不会。 玉康就挺好,没必要犯中宫忌讳。 池英压着喉咙凛声道:从你不要那孩子起,中宫就厌了你,中宫厌了你,你说到时候起了争执,陛下的心向着谁? 是向着不要亲女的皇嫂,还是向着她拿命换回的女人? 他无奈叹口气:我了解阿蘅,她不是狠心之人,但咱们不能踩着她的底线蹦跶。 君子欺之以方,莹莹,你怎能教我仗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分去欺负我最疼爱的妹妹? 且不说她是君,是大佑朝万民称颂的皇,她是我妹妹啊,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佑安做了长荣嫡公主,你已经剜了一回我的心头肉,还想动我的骨吗? 陛下不与咱们计较,是陛下仁厚念旧。可你以为中宫是多心慈手软的人吗?你不要女儿,她便削了你儿子的尊荣,到头来,苦的是谁你想过没有? 李如啄沉眸不语,半晌,犹豫道:妾身为池家生了两个孩 咱们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女儿!你要本王说多少遍才记得?池英烦不胜烦:说句不客气的,中宫唯佑安一女,皇位说不得还得落在她头上,你再想不开,是要害她与储君之位失之交臂,还是要害得咱们勇王府家破人亡?你想清楚再说罢! 他气得拂袖,怀抱嫡子大步出门。 女帝 李如啄心神震颤,如梦初醒。 姐姐池蘅一寸寸喂进去,低头瞧着失了神魂的美人:想把心掏出来给姐姐。 清和背对着她,脸埋在软枕:嗯又在油嘴滑舌 是真的。池蘅低笑,眼睛怔怔瞅着某一处,赞叹道:这溶花软玉膏实足的好物,姐姐是何感受? 皇后娘娘羞得后颈晕成粉红色,轻咬下唇,嗔道:你话好多。 好,知道姐姐羞,我不说了。 池蘅自己尝过那份爽,也想让心爱的姐姐尝尝,尤其在她们少时玩闹过的床榻,其中滋味妙处竟不能与人言。 往事历历在目,能得到婉婉倾心,怕是几辈子积累来的福分。 人要惜福,才能在福分里永得满足。 破碎的仙音妙乐伴着檐角风铃散在怡人的长风,此时此刻,池蘅福至心灵,倏地就懂了今日姐姐为何嗔瞪她。 可不是只做她一人的小将军么? 攻城略地,无休征伐,将军百战不殆,乐此不疲。 她眉眼弯弯:姐姐,你好坏啊。 被她倒打一耙,清和有心辩驳,池蘅哪能给她机会? 风月调成曲,曲又不成调。 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别苑逍遥快活住了三日,泡过【云池】,赏过庭院娇花,尝过池蘅亲手烤的烤肉,清和又在后院养了一窝小兔子。 期许再来此地,小兔子能长成大兔子,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佑安小公主在别苑玩得乐不思蜀,回宫得知帝师家的阿桢姐姐昨儿个都能作诗了,一拍脑门,有了强烈的紧迫感。 小孩有小孩的直白,大人也有大人的婉转。 四月天,春狩,女帝陛下身穿窄袖金丝锦衫,邀请两位王爷忆往昔,猎场逐鹿。 第184章 斩乱麻 四月三,勇王妃入宫向太后请安,在【永寿宫】坐了小半个时辰,离去。 勇王妃前脚抱着儿子出了永寿宫的门,池太后眼眉耷拉着,茶盏往桌上一搁,瓷器敲出响来。 权势迷人眼,老大家的,这是心野了。 她一把年纪懒得再为小辈操心,只要闹得不是太过分,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4 池家从将军府改换门第成了天下之主,有些人适应,有些人不适应,可叹以前瞧着李如啄秉性温善,竟是看走了眼。 勇王妃的头衔顶在上面,欲壑难填。 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她为长子忐忑的婚姻感情起了愁思,随口问道:陛下呢? 陛下领着群臣春狩呢,两位王爷也在。 哎呦,看我这记性。池太后支使宫人为她捏肩,眼皮不抬:皇后呢? 宫人知道她最疼皇后娘娘,笑道:娘娘在凤仪宫教导小公主学文练字呢。 凤仪宫,春暖花开好时节,池佑安趁着阿娘午睡,偷溜出来。 【守拙书斋】是当今特意派人为皇室子女建造的读书场所,允许重臣送家中稚子入宫伴读。 小公主如今两岁,不到正式进学的年纪,书斋素日里空置,萧阿桢长她几个月,充分继承了亲娘的万丈才思。 佑安很喜欢和这位姐姐玩。 阿桢姐姐? 萧阿桢等在书斋墙角已有一会,她身上有皇后姨姨送的令牌,只要宫门没下钥,随时都可进宫。 她睁着明亮的眼往公主殿下身后看去,顿时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兔子呢? 兔子不好抓,阿娘看我看得紧。我好不容易才溜出来。 听她说没耳朵长长白白胖胖的长耳兔,萧阿桢翻脸比翻书看,迈着小短腿理也不理公主殿下,绷着脸往外走。 哎,别走呀阿桢姐姐! 佑安舍不得她走,萝卜腿追着另一对萝卜腿,两人都走不快,她走不快,嘴倒是快:没兔子,但我可以和你讲讲烤兔子什么味道! 萧阿桢猛地回过头来,一脸你好残忍竟然吃兔兔的复杂表情,她忍了忍,到底停了下来。 那你说说,烤兔兔什么滋味? 可香了! 说到吃,肥嘟嘟的佑安小殿下很有发言权。 母皇亲手烤的,香得流油,入口不腻,撒上细盐、辣子做调料,嘶她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萧阿桢也不争气地吞咽口水。 香而不腻,肉质鲜美她小脑瓜反反覆覆只装着这些词,再多的就没有了。 好在这几句也够唬人的。 她一脸得意:等我长大了,学会了母皇的手艺,我也烤给你吃。 陛下竟然给你吃烤兔兔 萧阿桢难以理解,阿娘和阿爹可不敢教她吃烧烤之物,虽然她没少见他们偷偷在院里吃。 佑安不好说母皇只允许她吃了一口,但一口也是肉啊,她挺直小身板,故意道:是的呢,兔兔太好吃了! 就为这一句话,吃不着兔兔的萧阿桢就不想理她。 馋谁呢? 阿桢姐姐? 佑安心急地追上去。 萧阿桢比她大了几个月,身子骨生下来也比她好,走路稳稳当当,不说脚下带风,但她故意不理人,矮她一头的佑安一时半会也没法追到她前头。 只一声声喊着,走了没几步被人握住手腕,佑安抬起头,瞧见一张陌生至极的脸。 李如啄惊了一下,轻唤道:佑安? 萧阿桢一心想着吃兔兔,走了一段路回头没见着公主殿下的影:奇怪 她们两人约定好偷跑出来,帝师府到皇宫的路萧阿桢闭着都能走过来,担心阿娘找不着人担心,她来时带了一位嬷嬷。 她身边跟着嬷嬷,佑安却是一个人,虽说在宫中没人敢对佑安不敬,她还是不放心,去而又返。 打远瞧着角落里有人和佑安说话,萧阿桢松了口气,待凑近了看清妇人捉着佑安的手,她一愣。 又见那个小胖墩妹妹脸颊挂着泪,哭红了眼,她甩开嬷嬷的手,麻溜跑过去:你是何人?胆敢对公主殿下不敬?! 她一声喊,佑安自诩见到了亲人,委屈地不得了,那点子被坏人抓住的惶然放出来,仰头大哭。 哭得嗓子都哑了。 萧家的嬷嬷认出这是勇王府的王妃,心惊地瞧见小公主腕子掐出的红印,眉一沉,也跟着恼了。 春日午后鲜少有人经过的隐秘之处,小公主金豆子掉了一地。 眼尖的宫人忙不迭去请皇后娘娘。 清和一觉睡醒,听了柳琴回禀,眉眼登时如霜。 李如啄手足无措地看着哭得震天响的两个小娃娃,顶着宫人谴责的眼神,脑子晕乎乎的。 她只想和女儿说几句话,好让她知道生母是谁,没想吓她,更没想把人吓哭。 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想像,勇王妃众矢之的地杵在那,怀里的儿子被吵醒也跟着哭。 参见皇后娘娘! 宫人跪了一地。 阿娘! 李如啄身子一震,以为佑安喊的是她,再一看,她的女儿扑到别的女人怀里哭成小花猫,哭着哭着不忘打了个哭嗝。 呜呜呜,阿娘 皇后姨姨 两个小娃娃一左一右抱了皇后娘娘胳膊,清和柔声安抚她们,抚一抚这个脑袋,摸一摸那个扎起来的小揪揪。 萧阿桢自小明白一个道理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方才那妇人推了她一把,她膝盖都磕破了,可疼了。 她娘都舍不得打她! 小孩子有仇一般都是当场就报:姨姨,阿桢腿腿疼 佑安这个傻子,就知道哭! 她挠了胖嘟嘟的小公主一下,佑安整个人要哭傻了,哇的又是一嗓子:坏女人打我!阿娘! 李如啄在皇后娘娘陡然凌厉的眼神威慑下膝盖一软跪下来:臣妾没有 大人间的矛盾不好要小孩子看见,柳琴柳瑟一人抱着一个小娃娃避开,清和居高临下看着跪伏下来的女人,神情讥讽:皇嫂。 勇王妃大着胆子仰起头。 要点脸。 入夜,长荣公主受惊过度发起高热,皇后娘娘一夜未眠亲自照料女儿。 萧阿桢被接回府后抱着娘亲哭诉一番,容令哪里肯是吃亏的人?当即写信送往【今兰猎场】。 一封家书送到萧旗木手中,萧旗木看完爱妻亲笔书信,当着帐子内几位大臣的面,参了勇王一本。 昨日池家三兄妹逐鹿尽欢,再无心结,今日连累到两个孩子身上,勇王面露难堪,当即敛袍:陛下恕罪! 池艾看看做皇帝的妹妹,再看看自打娶了老婆日子过得越发狼狈的大哥,张张嘴,暗自长叹。 好在他家王妃心胸豁达,不爱惹是生非。 自家小公主尚在病中,池蘅没了狩猎的心思,头回给了勇王脸色看,当日启程回京。 佑安这一病,半个月才见好,病好人瘦了两圈,再也不是从前软嘟嘟的小胖子。 趁着阿娘前去熬药,佑安睁开眼,轻拽母皇衣袖。 看她醒了,池蘅笑着抚摸她的小脑袋:佑安饿不饿? 小公主摇摇头,她人小藏不住事,憋了半个月不敢和阿娘说,如今鼓足勇气问道:我不是阿娘和母皇的孩子吗? 也不知皇嫂都说了什么,何必这么早急着折了孩子的天真? 池蘅心中一痛。 你要听吗?是现在要听,还是过两年再听? 现在听。 帘外,清和端着熬好的药汤驻足良久。 起初里面都是阿池的声音,后来慢慢的,一问一答,稚子软糯的嗓音流露大大的疑惑。 而疑惑、低落,终被爱意抚平。 佑安池蘅爱怜地轻点她鼻尖:你是被爱的,阿娘和朕都很爱你。这世上总有比血脉还要浓稠真切的关系,佑安,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 母皇 小公主哭得鼻涕泡都冒了出来,泡泡一下子破灭,她凝在眼眶的泪不敢再往下掉,抽抽噎噎的,佑安是不是很丑? 池蘅看了又看,不顾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笑着把人楼在怀:谁敢说朕的佑安丑,打她! 长大之后的长荣大公主殿下,无论过去多少年总忘不了母皇说这句话时的豪迈温柔,那是身为帝王的威严,也是身为一个母亲不经意散发出的璀璨光芒。 帘子挑开,皇后娘娘端着药碗款款而来,眼含嗔意:小花猫。 小佑安下意识看向母皇,池蘅故意附耳与她说悄悄话:小花猫就小花猫罢,那是你阿娘,朕可不敢打她。 小公主识趣地缩了缩肩膀:孩儿也不敢。 说完这话,被迫当小花猫的小娃娃眼睛不住往母皇和阿娘脸上瞧,瞧着瞧着,小脸绽开笑。 笼罩在凤仪宫上空的阴霾被孩子的笑声驱散,清和提着的心放下来,一笑之下柔了眉眼:我家佑安,哭起来也是最漂亮的小花猫。 最漂亮耶! 小公主重重点头:阿娘说得对! 小花猫。 小滑头。 池蘅与清和相视一顾,百转心思皆在这一眼里了。 不等女帝陛下召见勇王、勇王妃,解决可能存在的隐患,六月,勇王以寄情山水为由,自请贬为庶人,举家迁往迎昌。 帝三次劝阻,勇王意决,勇王妃一哭二闹三上吊,终究无果。 转眼进到八月。 城门口,池英一身轻松地看着前来相送的家人,他的爹娘、弟弟、妹妹,还有仁王府出生不久的小世子。 他最后看向牵着小公主殿下的皇后娘娘,发自心底的露出笑容。 他想,这人真可怕啊。 能一眼看穿人心,也最擅长拿捏人心。 偏偏心狠的是她,到头来他还得感激她为他开出一条明路。 池英从来不是恋慕权势的池英。 这样就挺好的,不至于带头来勇王府落得家破人亡,不至于到头来逼得阿蘅两相为难。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此,亲情、爱情,才是两全。 皇兄真的不愿留在京中吗? 在京中够久了,想出去转转,阿蘅别再喊我皇兄了,不如,你再喊我一声大哥? 池蘅一阵鼻酸:大哥。 妹妹。池英笑起来一扫前两年的颓然,有了年轻时的影子。 他轻拍池蘅肩膀,笑道:阿蘅,我和阿艾当初知道你是妹妹时,开心地走路都不会了。 大哥!池艾喊了一声。 池英深深地看着这锦绣繁华的盛京城,只觉自己这几年始终困在富贵窝里,其实丁点都不快乐。 他敛衣跪在爹娘脚边,与李如啄一起磕了三个响头。 八匹马改不了他的心意,池衍沉眸看着近几年越发活得不像样的儿子,鼻子发出一声冷哼:走罢,若你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记得逢年过节来看看我们。 爹爹这话说的是,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只是出去散散心。他眸色一定:爹,娘,珍重。 池英起身,一手牵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最后看了眼端庄明丽的皇后娘娘,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池太后凡事看得明白,拍了拍清和手背。 婆媳绕着护城河慢悠悠走,清和柔声道:母后怪我吗? 你啊。 母后怪我,不如打我一顿好了,千万别闷坏身子。 池太后拿她当女儿疼,这会当真在她背上拍了一巴掌,千言万语还是汇成那句:你呀! 我别无选择,大哥别无选择,有那样一位王妃,她迟早会毁了佑安,会毁了阿池心中对兄长的敬爱之情,真到那时,兵戎相见,陛下自有陛下不可触犯的威严。 这皇位给谁,不给谁,她说了才算。她不说,有人觊觎,便是犯上作乱。 这样就挺好,知难而退,圆满收场,无一伤亡。 她说话单刀直入从不拐弯抹角,池太后是喜她坦率,又气她坦率。 清和柔声哄她:我所做的,瞒不过母后,母后且帮我瞒着阿池,她不晓得我做了什么 她是皇帝,能不晓得你做了什么? 池太后见着儿媳发愣,心里痛快不少:恃宠而骄,就仗着我们疼你。 她活得通透,知道如今这结局是最好的结局,叹道:阿英和你,阿蘅还是选了你。她来求我,不要怪你。 清和眸子起了一层水雾:是么? 可别哭。池太后拿帕子为她拭泪:快刀斩乱麻,你救了阿英一家性命,我哪能怪你? 为人爹娘,最不愿看到骨肉相残。 到最后,阿蘅在兄长和心上人里选了你,阿英在权势和发妻里选了如啄,该说不愧是池家的种儿么,这般痴情不顾的性子,不早做决断,被有心人挑拨,这对兄妹迟早会为了女人打起来。 她这说法怪有意思的,清和又哭又笑:母后说儿臣是祸水么? 池太后横她,一脸你是不是祸水,你自个不晓得的神情。 马车与盛京的方向背道而驰,八月秋风吹进车厢,池英闭目养神,满脑子是两个月前与皇后娘娘相见的情景。 她带来了佑安,允许佑安与他游玩大半日。 这孩子是我养大的,她长到如今不易,几次濒死都是靠着阿池耗费真气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佑安很可爱,对罢? 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你们能放过这个孩子吗?既不要她,那就干干脆脆不要她,永不要再令她想起那些难堪事。 骨肉血缘,岂能 勇王。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5 那人温情不复: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休了王妃,老老实实做佑朝的王爷,即日起,玉康册立为世子,勇王府世代享受尊荣。 佑安若有意皇位,有能力为帝,这位子给了她又何妨?她是我与陛下的女儿,不是亲子,胜似亲子。 二,你若还记着佑安是你的骨肉,还念着与阿池的兄妹之情,还肯谨守君臣本分,就识相点,滚出盛京,切莫逼我动手。 荒唐!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是本宫的意思。勇王,你可应? 官道漫长,似无穷尽。 识时务者为俊杰。 池英花了几月时间从迷雾走出,迎来新生,那个女人便如一把刀,为他斩出一条普普通通,却能保全家人的活路。 他本该恨她,恨她强势,恨她残酷无情。 可当下迎着秋风他又是轻松的,愉悦的。逃离权势的网罗,逃离人心的诱.惑,得真自在,得大自由。 跌跌撞撞,寻回初心。 他轻搂着怀里的女人,李如啄生孩子损了身子,又在府里闹了几番,这会已经没力气闹腾。 她动动嘴唇,像是认命,又像在叹惋。 失去王妃的荣耀,她整个人从不真实的虚浮里清醒过来,忽然生出惶恐:陛下,会派人追杀咱们吗? 池英被她逗笑,捏着她凌乱的发丝为她绕到耳后:你把咱们妹妹想成什么人了? 真的不会么? 不会。她安分下来,池英亲她一口:莹莹,你再喊我一声玉郎。 玉郎。 池英笑得更畅快:当王爷没什么好的,当皇帝也没什么好,你看阿蘅,整日有忙不完的事,批不完的奏折,肩上担着万民福祉,做好了那是明君,做不好遗臭万年,多麻烦。 他话音一转:娘娘私下带佑安见了一面。佑安很活泼,清减许多,她和我说了好多话,但最让我触心的有两句。 李如啄握着他的手:是什么? 经历太多大风大浪后放下所有回归平凡,她的心终于能清静下来用理智去思考人生。 她说,佑安不想做皇帝。佑安若被推上那把椅子,第一个要杀的是玉康。 李如啄身子一颤:她、她真这样说? 不错。池英喟叹道:那个孩子果不愧是娘娘养大的,性子既不像我也不像你。 但离别前她又说了一句,是送给你的。她说,你不要她,她原谅你了。 因为从未真正在意,这原谅也来得容易。 车厢内,相互依偎的夫妻二人静默许久,池英自嘲一笑:我不适合当王爷,你不适合当王妃,咱们这样就好。 李如啄歪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儿子,慢慢点了头。 浮华美梦,辗转成空,方得消停。 作者有话要说: 李如琢这个人叭,其实命真的很好,有一个真心爱她愿为她抛弃权势富贵的池英。 但她真不适合作为皇室成员,站得越高,她心里会得意,也会怕。越怕,就越想要更多。她这样的人,小富即安,大富贵注定无福消受。 第185章 再来一次 百人百面,千人千面,人被欲.望支配,偶尔又在良心的责备中得到清醒。 人生路漫长,谁也猜不透、料不到,会在何时重逢、何时别离,于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成为人们无可奈何不得不接受的安慰。 勇王池英被称赞了多年骁勇刚强,沙场战将的男人,终归在起起伏伏风吹雨打后选择了属于他的温柔乡。 那个男人,想要的太多,既想做个好兄长、好臣子、好父亲、好儿子,又不愿做负心人,离开,是他对旧时风光最体面的告别。 虽说是被逼走的。 焉知非福。 哇!萧阿桢眼睛亮得闪闪发光:你真和他那样说了? 她双手抱着出生不到两月的橘猫崽子,软乎乎的身子陷在木椅。 难得被她用高看一眼的惊讶眼神注视,佑安挺直未发育的小身板,一脸骄傲:当然! 萧阿桢想到自己也没见过的池玉康,问:那你真会那样做吗? 小公主殿下伸手摸了一把阿桢姐姐养的猫儿:我吓唬他呢。 阿娘说,和大人说话,尤其是我们小孩子和大人说话,要讲究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免得说出的话不被重视,要往厉害了说,往大人最爱的心坎坎里戳。 然后我问阿娘,大皇伯最爱什么? 萧阿桢记事起对皇后姨姨甚是崇拜,笑问:姨姨怎么说? 池佑安人小鬼大,戏瘾上来学着阿娘的口吻。 尽管学了个四不像,萧阿桢也不笑话她,认认真真竖耳倾听,撸猫的手都停了下来。 小公主清了清嗓子:你大皇伯啊,是君子,非小人。他最爱的,第一当属他的王妃,其次便为他的嫡子。 所以才有了小孩子的心血来潮,才有了那句若为帝,先杀玉康,才有了最后那句饱含安抚的原谅。 萧阿桢品味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往厉害了说,往人最爱的心坎坎里戳的真谛,聪明的脑袋如何都想不明白于她而言还太深刻的道理,唯有将这话牢牢记在心底。 她羡慕地看着佑安小公主:皇后姨姨对你真好。 佑安扬起下巴:那是我阿娘,阿娘肯定要对我好哇。 我阿娘就不一样。 稚嫩的萧阿桢颇为苦恼。 自从她沉迷看书一不小心栽进水池子,阿娘一改常态只晓得哄她玩乐,唯恐她钻进书海一不小心读书读成了傻子。 瞧瞧,皇后姨姨连人生大道理都舍得教给佑安,阿娘何时才能像皇后姨姨一样啊,无需多像,像三分,不,两分就够了。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就在池佑安将每天的读书视作甜蜜的烦恼时,帝师家的小孙女快要馋哭了,恨不能扒拉着皇后姨姨的大腿,求她教导,传授能坑死人的宝贵经验。 池英一家离京后,女帝陛下情绪低沉,好在没低沉多久,被皇后娘娘夜里轻而易举哄了回来。 两人如胶似漆,甜甜蜜蜜,朝臣看了几年,约莫是看懂了,一边羡慕嫉妒帝后不会老去的情意,一边谨守臣子之责,奏请陛下遴选秀郎。 即便中宫有长荣公主殿下,子嗣还是太少了。 即便皇后娘娘亲自编写的《幼儿医经》广传天下,大佑朝婴儿死亡率直线下降,这年头,稍微富裕些的人家都不会嫌孩子多。 皇室更要多子多福。 一根独苗苗,且早几年长荣公主身子孱弱,几次迈过鬼门关,让不少人提心吊胆,这若是折了,陛下又得从宗室过继。 不如生个自己的孩子。 陛下二十五,年轻貌美,内功深厚,昔日持刀在战场厮杀的玉面战神,夜御十郎做个三天三夜不在话下。 只要肯应下纳妃一事,多得是臣子往后宫送身段纤柔长相俊美的秀郎。 池蘅人在【凤仪宫】的云华池,尚且不知臣子暗地里大逆不道地将她想成夜御十郎连做三天三夜大气不喘的狠人。 也好在她不知道。 清和白净的手指剥开果皮。 池蘅眼睛半睁半阖,脸颊红润,陷入奇异的被满足的飘飘然。 鲜润的葡萄与唇舌相遇,她咀嚼两下,清和瞧着她喉咙上下吞咽的动作,方解了的热又有从心尖窜开的趋势。 她始终觉得,阿池吃喝东西的样子煞是迷人,不知不觉,让人想喂她更多。 甜吗? 池蘅睁开眼,入目一片莹白,她心狠狠跳动两下,凑过去轻咬殷红的樱桃,清和身子一颤,指间拈着的果肉险些掉进水里。 很快,这浑人放过她。 润果被吐出,池蘅扬起脸来笑意愈深:甜。 清和蒙了她的眼,呼吸比寻常急促两分。 她忍耐良多,沉默好长时间,就在池蘅忍不住拿睫毛在她掌心乱刷时,心上的迟疑仿佛也被扫了下,扫去那些犹豫不定、羞涩羞赧。 她低下头,有着矛盾的矜持和热情:要不要再来一次? 一声低笑。 池蘅握着她腰:婉婉,你知不知道我最受不了什么? 清和一怔,松开手,电光火石间回过神来,一脸玩味:什么? 最受不了你缠人啊。 她眼睛噙着坏笑,轻捏皇后娘娘瘦俏的下巴:咱们换个玩法? 她笑容十足危险挑衅,完全挑起清和那根喜好冒险喜好征服的心弦,两人一拍即合,池蘅抱她出了温泉池。 别掉下去。 掉不下去。清和环着她脖子在她耳畔轻吹一口香气,眼底媚.意缭绕:准备好怎么弄.我了? 池蘅挑眉,咧唇笑得灿笑:随时准备着。 将门出身的嫡女,哪个不是好战不肯屈服的? 这一次闹得久了些,久到星子升上天空。 云华池很大,自帝后一脚迈进来,宫人自觉退避三舍不敢搅扰,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路过脚下的每块地砖,玩了个爽。 夜风微凉,池蘅推开一扇窗,清和人还在她怀里,如玉的肌肤被龙袍裹着:冷不冷? 清和眼角眉梢的媚.色仍没消去,骨头都是软的,长发如瀑流泻在美妙的脊背,她嗓子哑着,摇摇头冲池蘅无声浅笑。 笑得很甜。 美人风姿无双,今日之前池蘅待她总是温柔,从来也是由着她的性子,她说进就进,说退就退。 这次不然,这次两人存着较劲的心,万分投入的后果是累得怀里的人懒得再动弹一下。 温柔有温柔的销魂,强势有强势的蚀骨。 清和喜欢当下这种被阿池完完全全征服的滋味,余韵都比素日强烈许多。 一起看星星。 她嗓音喑哑,少了白日的清雅从容,池蘅心动不已,低头亲她汗湿的鬓发,担心晚风吹冷了她,纯阳真气顺着美人脉搏流淌到四肢百骸。 月夜,星子璀璨,帝后临窗而立,象征大佑朝至高无上皇权的天子袍尽职尽责罩着皇后娘娘玉体。 龙袍之下,清和不着寸缕。她被稳稳当当抱着,散漫看了眼窗外闪烁的星,视线收回来仰头注视心上人年轻俊俏的容颜。 抱了大半天了,累不累? 不累。 池蘅掂量她没多少重量的身子,心疼道:还是太瘦了,得多吃点。 最激烈难以抑制时,都怕把她腰身弄折了。 又弄不坏。 清和语气淡然,眼神却宠溺。 她想伸手抚摸池蘅的脸,胳膊一动引起无数酸麻,可她是什么人?只要她想,是一定要去做的。 酸麻发胀的手臂抬了起来,掌心拂过陛下明媚的俏脸:我喜欢你尽全力地征服我、疼爱我,以前你总瞻前顾后舍不得,说的好听是温柔。 说的不好听呢? 清和狡黠笑开:没有不好听那一说,你给的,我都悦纳。 池蘅一颗心炸开无数喜悦,这种被偏爱的感觉她真是无法拒绝,温言软语说情话的姐姐是她一个人的宝藏,她不由把人抱得更紧。 我若是尽全力,姐姐,咱们明日、后日、大后日,都出不了这云华池了。 清和想说不出就不出,转念考虑到她帝王的身份,鼻腔发出一声浅浅的哼。 也太可爱了。 婉婉。 嗯? 不是要一起看星星吗? 不看。她莞尔:不看星星了,星星没你好看。 池蘅关上窗子:看我?看不腻吗? 看你的话,看不够,又怎么会腻?清和剥开她里衣交领,欣赏女帝陛下平直润瘦的锁骨:看几辈子还会被你惊艳。 姐姐。池蘅深吸一口气:你太会说话了。 我只说给你听,不算过分。 妖精! 皇后娘娘扬手扯开覆在身上的龙袍,嫣然一笑:阿池,你要不要看回来? 嘶! 池蘅腿软,喉咙微动:这可得细细瞧。 不做坏事的话,瞧瞧,总可以罢? 这一瞧,瞧到深夜,女帝陛下深觉自己是个贪得无厌的小流氓,可没办法,谁让婉婉勾她呢。 夜里许是着了凉,天明,皇后娘娘睁开眼,吩咐柳瑟去熬药。 下了早朝迈进【凤仪宫】,闻到那股汤药味儿,池蘅暗暗后悔:婉婉身体还是太弱了。 若有她身体一半好,也不至于染了风寒。 她心里有了计较,背着清和又开始钻研【如梦欢经】的改良版。 这法子经过几年的休整完善已经有了很大长进,只是到底要用在两人身上,不得不慎而又慎。 就在池蘅为心上人身子操心忧虑的当口,深秋,姜煋与薛泠提前回京。 江山安定,民生富足,君王英明,美中不足的是,中宫嫡系太少了。 手头之事料理清,连着几月,闲下来的朝臣催生催得嘴皮子快要磨破。 适逢借先祖之威,以雷霆诛邪的姜道长重回盛京。 回京第一日,姜煋被心系江山社稷的朝臣堵在半路,为首的礼部尚书苦口婆心:道长!您可要劝劝陛下啊! 第186章 因爱生惧 经年不见,姜煋身上的出尘味儿越发浓厚,鸦青色的广袖道袍,竹簪束发,一头银丝飘逸似仙,眸子温和,笑容淡薄。 迎风立在那,给人不可冒犯的神圣感。 礼部尚书一嗓子喊完对上道长探寻的眼神,老脸一红,生出不该如此的错觉。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6 不该在道长面前大呼小叫。 不成体统。 他收敛天塌似了的愁容,轻抚官袍,找回在朝堂面对天子的恭敬稳重。 一行人堵了姜煋的路,照面的功夫失了言语。 仙风道骨的姜道长,媚色生香的薛贵妃,哦,已经不能称之为薛贵妃了。 应是薛姑娘。 薛姑娘忍辱负重蛰伏前朝赵帝后宫,顺应天意扶助女帝登位,于国有功。 浑身散发媚气的薛姑娘软若无骨地倚着道长,她眉梢是冷的,看起来肚子里像压着一团火气,可她还是魅惑人的。 如此尤物与寡淡出尘的姜煋形影不离,她俩站在一块儿给人的冲击力不言而喻。 薛泠此刻心情很差。 她眸子冷凝,瞥了眼呆若木鸡的大臣,拽着姜煋衣袖往皇宫走。 姜煋拗不过她,也没必要在此时惹她不快。 朝臣眼睁睁目送道长跟着大美人跑了,面面相觑:道长应该懂他们的意思罢? 姜煋诚然是懂的。 帝后大婚有几个年头,至今中宫只有一位过继来的长荣公主殿下,朝臣不急才怪。天下安稳,少不了皇室要后继有人。 长荣公主殿下还小,陛下还年轻,多为大佑朝生几个继承人,这基业才算安稳。 毕竟小孩子半路夭折的事放在哪朝哪代都不新鲜。 阿泠,别再气了,气大伤身。 被她柔声哄上一哄,薛泠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她眼圈微红,说是生姜煋的气,不如说是恼羞成怒。 这几年她为了诱.惑姜煋,什么法子都使出来了。 入流的,不入流的,掰开了腿求着她弄,这人都能面不改色说出长篇训教的话。 劝她莫要执迷色相,莫要看不开。 薛泠偏要做那个看不开的! 两人说不到一处,薛泠被她拒绝的态度狠狠伤着,连着三日没给姜煋好脸色。 眼看要到宫门口,不用人说,薛泠唇角上扬,眼里有了笑。 他年重逢,姜道长与女帝陛下相谈甚欢。 凤仪宫,薛泠逗弄佑安牌小团子。 佑安头回见传说里的薛姨,大大的眼睛闪着纯真的欢喜:薛姨姨真好看,只比阿娘少好看那么一丢丢。 她见惯阿娘或温柔或端庄或凛然的模样,第一次见这么与众不同的人。 小孩子好奇不知掩饰的神情逗笑薛泠,薛泠取下腰间悬挂的玉佩:小佑安,这是姨姨送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是一块雕刻狐狸的红玉,很漂亮。 喜欢! 她人小,眼睛却好使,看出姨姨和阿娘有话说,找了个机会溜走寻阿桢姐姐玩。 小公主殿下刚走,清和亲自为薛泠沏茶,薛泠瞅她两眼,又瞅她两眼,长声叹息:我老了吗? 这话来得突然又古怪,清和一怔,嗔笑:几年了,泠姐姐在大师伯那没讨着便宜罢。 若是讨着了便宜,哪里是这么一副颓唐丧气模样?三十几岁的人看起来和二十出头的姑娘没区别,又哪里会怀疑自身的魅力? 知我者,皇后娘娘。 薛泠仔细看她,语气酸酸的:娘娘这日子过得甚是滋润。你这风寒,别是和陛下闹得太厉害,才 清和睨她。 还真是啊薛泠恍恍惚惚,耷拉着脑袋:阿姐若有阿蘅半点解风情,我何至于此? 她一脸欲.求不满,听起来怪可怜。 大师伯心里不像是没你。 有我又怎样?有我却不肯碰我。 或许有何难言之隐呢? 薛泠抬起头,她知道这人聪明,这些年她也并非没往这方面想过,每次想都能激出一身冷汗,渐渐的不愿多想。 她失笑:你总能一语中的。我是真怕她有个好歹。 御花园。 池蘅为姜煋斟茶。 一时不察,竟让朝臣搅了大师伯兴致,是师侄的不是。大师伯此次回来,能待多久? 不走了。姜煋笑道:就在盛京安度晚年。 住在宫里可好?宫殿早就为大师伯和泠姐姐收拾出来了!池蘅神采飞扬,为帝几年的人笑起来眉眼褪去那份威严神武,有几分少时的纯粹。 能看到她与清和彼此互珍互重,能看到阿蘅不负江山黎民,看到大佑朝国泰民安,姜煋心愿已了,索性顺了她的意,应下住在【云仙宫】一事。 陛下富有天下,贫道此次来没什么好送的。她摸出一方玉盒:想必此物,会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盒子打开,一水的姜氏独家传承的女女生子秘药,共有七枚。 朝臣忧心社稷,想早日看到社稷安稳、皇室子嗣丰盈,这无可厚非。此药陛下不用,可传给下一代,下下代。算是我与阿泠共同的心意。 她没说催生的话,池蘅笑意更为真挚:对了,大师伯既来了,帮我看看这双修之法。 双修之法? 姜煋接过写在牛皮卷的功法,心思微沉,两刻钟后,她的视线从牛皮卷移开,面上的担忧少去大半:陛下研究这法子几年了? 断断续续,少说也有四五年。 她说四五年,姜煋不禁叹服她在武学一道的好天赋:这法子若我没看错,当是以合欢宗宗门至宝《如梦欢经》为基本框架,融合阴阳并济之道新创出的法门。 不错!大师伯好眼力! 清和得你百般爱护,是她的福气。她微微沉吟:不过这法子总要陛下更辛苦些,好在陛下得天厚爱,帝运昌隆,旁人若试兴许凶险,但以帝后之尊阴阳相汇,可行。 她又道:这里,还是要改一改 整个午后,池蘅都在与她交谈如何改善双修之法,等到宋大监来催,已是天色昏暗,要用晚膳的时辰。 姜煋与薛泠就此在【云仙宫】住下。 帝后除却每日往永寿宫晨昏定省,还不忘一日三回往【云仙宫】拜见长辈。 池蘅、清和待姜煋总有几分孺慕,哪怕为帝为后,依旧不改心中的敬爱之情。 姜煋一句来盛京安度晚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在池蘅心里扎了根,刺得她半月来都没睡好。 她最希望大师伯安然无忧,长命百岁,可说不清是她敏感还是她想多,总觉得这次归来大师伯身上的气息冷清许多。 像随时都能羽化的仙,又像一阵注定留不住的风。 她担心是昔年那场大战伤了大师伯元气,毕竟以掌心血叩请先祖之威降临,听起来玄幻,真要施行起来,保不齐要付出常人难以想像的代价。 池蘅整夜睡不好,清和是她枕边人,也少有安眠。 这夜女帝陛下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拥被坐起身:依姐姐看,大师伯身体可好? 清和伸手揽着她半边肩膀:大师伯身体很好。 若有半分不好,最先察觉的也该是薛泠。薛泠擅医道,对姜煋爱重到骨子里,两人少时有情,而后生离,兜兜转转多年又谁也离不开谁。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清和握着她手:你还记得姨母说的那番话吗? 谢姨母轻易不开口,开口必有她开口的道理。 池蘅点点头:记得,姨母说你生来身受寒毒,即使活下来此身也是先天衰败的命格。好在为后,你我气机交融,福泽共享,这才避开一劫。 嗯清和依偎在她怀里:这世上,以大师伯之能耐,谁能害得了她?我怕的不是她身子有碍 她指了指天:我怕的,是这个。她们修道之人讲究甚多,而天命,最是玄乎了。 深夜,云仙宫。 姜煋在床榻闭目打坐。 一阵香风吹来,她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子倾洒在光滑的玉砖,一.丝不挂的美人脚踝悬着铃铛扭着腰肢轻轻走来。 薛泠一手挑开帐子,脸不红心不跳地爬上姜道长的床,姜煋目不转睛看她,再次想起前世。 前世于今时的她极远,在这一刻,又极近。 薛泠软了腰倒在她膝前,极尽魅.惑之态,看她一眼,姜煋甚至能想到接下来她要做何她实在是太了解这人了。 了解她的每一寸,了解她的性情,了解她的执拗。 阿姐,天沉了,你抱我睡。 姜煋没再拒绝。 薛泠乖巧地被她抱着:阿姐。 她双腿缠着她,手揪着她里衣领子:你这辈子,都不打算回应我了,对吗? 阿泠,你可以换个人来喜欢。 薛泠再次红了眼,恨她绝情,又怕她出事: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等了好久,没等来一句回应。 姜煋闭着眼,睡得安详。 薛泠心一颤,急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指节感受到那份温热的呼吸,她提起的心放下来,竟不敢再催逼这人。 她紧紧抱着姜煋,犹豫再三,怯怯地抓过姜煋的手放在胸前。 天还没明,姜煋睁开眼,内室陷入一片昏暗。 熟悉的香气盛开在空气中,不用去看,她都晓得阿泠梦里动了情。 许是脑子不清楚还以为是前世,她轻手轻脚挣脱她的束缚,寻了干净的软帕子,为她擦拭滴水的桃花软红。 前世她做惯了此事,细致轻柔。 娇嫩的桃花接连被润泽,擦着擦着,姜煋心神一震是了,早就不是前世了。 她僵坐在那,薛泠两条细长的腿大开着,嗓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和隐约的哭腔:姜煋,你不会丢下我罢? 第187章 吾道不孤 问出去的话终究没有得到回应。 薛泠红着脸:我现在都不敢再问她了。问了也是白问,这样守着她也好,左右她再怎么赶,我也舍不得离开。狗皮膏药,那就狗皮膏药罢,我还有什么法子?我是什么法子都不敢有了。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薛泠被姜煋拿捏地死死的。 清和感叹一声,不知做何安慰。 你也不用安慰我。薛泠端起茶杯慢饮一口:这也没甚好安慰的,反正是我一个人选的路,挺好的。 她内心的惶恐不安不敢诉之于口,清和却从她故作平静的脸庞看出那些不与人道的脆弱,她自己得享享福,也愿自己的好友得到幸福,可情之一字,诸多磨人,她也有心无力。 我请了姨母来,思来想去,我与阿池还是不放心大师伯。她温声道:算算时间,也该来了。 谢四?薛泠撇撇嘴:你是不晓得,以前在【道山】谢四和阿姐感情好着呢。 有段时间谢四最喜欢用她的言灵之能,闹得道山鸡飞狗跳鸟都不敢在树梢落,我,棠九,苏戒,我们都不敢和谢四多说一句话,省得喝水都被呛着,很是冷落她一阵。 谢四以前是挺冷漠的人,话不多,自打能力觉醒,总爱说几句折腾人的话,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和阿姐关系好起来的。 阿姐是道山大师姐,姜家后人,别人都怕被谢四捉弄,她胆子大,且能力不小。 你知道的,姜家后人嘛,总与常人不同,她似乎不受谢四言灵的影响。主要也是阿姐照顾谢四,谢四常敬着她。 有次我下山游玩,回来,她俩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醋得我 醋得你往糖醋鲤鱼里放了满满一壶醋,还不准我们剩下,大师姐纵着你,我们也纵着你,倒是把你惯得无法无天了。谢行楼一脚踏进【凤仪宫】,风尘仆仆,更像是赶时间而来。 姨母。清和眉眼微弯。 身子可还好?谢行楼视线下移落在皇后娘娘平坦的小腹。 还好,前几日不小心染了风寒,已经养好了。清和没错过她下移的眸光,只是当下并非好时机,按捺着没去问。 好啊你谢四,什么叫做你们纵着我?故人相逢,薛泠笑意深沉。 本就是大师姐不准我们欺负你。不过看样子,大师姐早就把你惯坏了,好在我与阿九、阿苏不需要负责。 是啊,我们可招架不住你那一身媚功。苏戒与棠九乘风而来,清和惊喜道:师父?!两位师父怎么来了? 话问出口,她敏锐地心沉了沉,有了不妙的猜想。 棠九见着贵为皇后的徒儿,从袖袋摸出一早备好的玉盒:固本培元,三日一粒。 她上来就送东西,苏戒也没闲着。 苏戒送的是小孩子用的木剑,木剑雕刻好看的花纹,一看就知是送给谁的。 【凤仪宫】热热闹闹,薛泠与她们一起长大,有得是话要说。 谢四来了就罢了,你和阿苏怎么也来了? 怎的,四师妹能来,我不能来? 苏戒跟着道:总不能大师姐是你一人的大师姐罢,你这样缠着她,还不准我们缠一缠了? 她提到姜煋,薛泠眉头一皱,小声嘀咕:阿姐当然是我一人的阿姐。 她是姜煋幼年捡来的孩子,算起来和棠九、苏戒、谢行楼都不同,她是姜煋一个人的。 饶是她声音再小,在场的几位也听得一清二楚,棠九瞥了眼谢行楼,谢行楼低垂着眉,无悲无喜。 清和顿觉心底那个模糊的猜想愈发真切了。 两位师父!姨母!池蘅与姜道长并肩出现门外。 帝后做主在宫里办了一场酒宴,宴请【道门】中人。 宴席上池蘅请谢姨母为长荣小公主祝福,谢行楼抱着佑安,眼底充满长者对小辈的疼爱:小殿下想要什么?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7 佑安被她抱着,委实乖巧,她看了眼阿娘,又看看母皇,大着胆子迎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想要阿娘和母皇寿数绵长,永远快活。 她所求竟不为自己,谢行楼欣慰地抚摸她的小脑袋,言灵的能力从她口中发出:祝我佑安平安喜乐,健康无忧,所爱皆美满。 话音方落,佑安浑身一轻,搂着姨姥的脖子亲了一口。 满堂欢笑声。 棠九举杯:也祝大师姐无忧。 诸人皆应和,姜煋笑了笑,杯中物一饮而尽。 心愿已了,她已然无忧。 只是阿泠 她最放不下的还是阿泠。 人生聚散有时,一早就注定了的,无可回转。 奈何这一世重来她避着阿泠,不再回应她的情,仍没制止阿泠陷入情网。 她眼眸升起短暂的困惑,又在困惑里恢复清明。 谢四、棠九、苏戒,她们三人约好了登门,薛泠心中的不安一日大过一日,她不敢再问,甚而夜间不敢入眠。 哪怕姜煋就睡在她身边。 姜煋不再躲她,允许她夜夜为其暖床,可这样诡异的态度,还是令人心惊。 薛泠满腔苦痛无处诉,只在【凤仪宫】与清和下棋解闷。 棋局下到一半,一股撕裂的痛意袭来,棋子落在棋盘,吧嗒吧嗒滚在地,薛泠愣在那,脸色发白,有一瞬间呼吸都难以为继。 泠姐姐? 薛泠面无血色,嘴唇颤抖,思索一晃,直起身脚步不敢停留地往外跑。 她跑得发簪都掉在地上,也不回头看上一眼。 清和看了眼碎于地砖的玉簪,心沉到底,忍着酸楚疾步往【云仙宫】行去。 薛泠去时,谢行楼、棠九、苏戒跪在蒲团各自占了东西南三个方位。 居中的姜煋白发明耀生辉,白得刺眼。 她朝薛泠招招手,薛泠跪在她腿边,那股钻心的痛连绵不绝,她彻底懂了谢四是清和姨母,她来就罢了,为何棠九、苏戒两个前尘纠缠约好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也会一同前来。 她们是来送行的。 人命有时。 别走好不好?她颤声乞求。 姜煋抚摸她沾染泪痕的脸:我与上苍做了一场交易,时候到了,不得不走。从前不敢告诉你,现在看来,瞒也瞒不住了。 交易,什么交易? 前世赵氏无道,山河崩碎,生灵涂炭,身为姜家后人的她不思力挽狂澜,反沉迷红尘软香,忘却背负在肩上的重任。 等醒过来,天地换了模样,阿泠也自咎而死。 死了太多人。 太多,太多。 她是姜家的罪人,是道门的罪人。 站在一片血泊中,她只能以余后三百年寿数,压上祖宗传承的道印,恳求时光回溯,万事重来,求上苍降下一位帝星,更正她曾犯下的罪孽。 如今罪孽得赎,此身也无存在的必要了。 她冲薛泠笑了笑,为她擦去眼角泪水。 她眼眉抬起,环顾在场众人锐意进取的陛下,心性坚韧的皇后,总算还愿意凑在一块儿的阿苏、阿九,还有内心渐渐被温暖的阿四。 这是最好的结局。 所有人都活着,江山安稳,岁月太平。 我去后,道门谢四为下一任门主,道印交与谢四掌管。 大师姐! 不得推辞。姜煋眸光淡淡地看向远处:窥见盛世,逐大义而亡,死得其所,吾道,不孤! 大师伯! 姜煋阖上眼,面含微笑,就此长逝。 大师姐 谢行楼忍悲沉声道:送大师姐! 不,姜煋,姜煋你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 一口血从薛泠唇边涌出,薛泠死死抓着姜道长的道袍:带我走,你带我走姜煋,阿姐,你不能这么无情,带我走,求你了,带我走 泠姐姐 清和轻扯池蘅衣袖,冲她无声摇头。 池蘅见不得记忆里那样骄傲肆意的薛泠哀哭至此,脸别到另一方向。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带我走 恰恰在此时,作为道门道印的猫脸木牌飞射出一道流光飞入姜煋肉身,白光闪现,耀眼夺目,再去看时,姜煋与薛泠人间蒸发,不见踪影。 猫脸木牌悬空落于谢行楼掌心。 她低声感叹:道之一字,玄而又玄。 姜氏自道子姜槐起,而后历经姜颂、姜游、姜鸾传承四千八百年。 每位姜氏后人都像征着一个时代的传奇。 姜煋一去,天下再无传说中的姜氏。 女帝以国师之礼为泠煋二人合立衣冠冢,世间种种,劳燕分飞。 这一年于清和、池蘅而言,过得甚是漫长艰辛。 泠姐姐算是得偿所愿了罢。 算是罢。 生不能同时,死能同穴,不能共进,好歹共退。 且不说那猫脸木牌是否是姜家先祖显灵,到最后薛泠还是与姜煋一同消失茫茫天地。 她们抛弃了一切,才勉强求了一个携手。 盛京城大雪弥漫,清和笑道:我总愿意相信,她们并未死。 不是死。池蘅认真道:是新生。 那你说姜家先祖是个怎样的人? 应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罢。最后一代的后人也蒙她眷顾。是个奇人,总之不是凡人。 阿池。 嗯? 池蘅回过头来,清和踮脚亲在她左边的脸颊,眉目灿烂:我想通了,咱们生个孩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 姜煋这个人是贯穿本文前后的人物,这一世是她抛却所有用来赎罪的一世。由她开始,也由她结束,很合适了。姜煋与薛泠会开单本,在专栏~ 本文后面有好多要写的番外,可爱们想看什么可以评论告诉我。 ==================== #番外 ==================== 第188章 馈赠春天 皇室有女女生子秘药的消息一经传开,朝臣震惊过后便是狂喜,不约而同前往姜道长衣冠冢前捧花叩谢。 姜煋为长辈,帝王服丧往往一日算作一月,然而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在这事上着实虔敬,说好了两月便是两月,差一天都不行。 好不容易丧期过去,朝臣暗地里鼓劲,终于在御花园花开的日子催促陛下为国事家事操劳。 池蘅近日心情不好,春日里手里拈着一朵金黄色的迎春花,眼底暗藏幽深。 迎春花是姐姐最喜欢的花,看到这端庄秀丽的小花,她眼皮轻掀,凉声问道:朕欲亲自怀胎生子,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以帝师为首的重臣径直怔在那,眼见陛下所言非虚,萧崇至出声劝阻:陛下当以龙体为重,怎可亲身涉险? 池蘅怀着一股闷气看向自己素来敬重的老师,她张张嘴,想说皇后身子远不如朕,她使得,朕如何使不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翻来覆去,朝臣能劝她的左不过是那些陈词滥调,想想都觉得烦。 一念及此池蘅失了大半兴致,低垂着眉:退下罢。 大臣识趣告退。 春光明媚,女帝陛下独自在八角凉亭枯坐半刻钟,起身祸祸御花园开得正好的迎春花。 迎春迎春,是开在春日最早的花儿,坚韧不拔,不畏昼夜之冷,明丽朝气。 大捧的花拢在一块儿,池蘅打起精神朝凤仪宫方向走去。 彼时,皇后娘娘身居寝宫翻看介绍如何受孕、养胎的小册子,册子是姨母送来的,乃道门珍藏。 她看得认真,佑安喜滋滋地不敢扰她,唯恐多说一句话说好的妹妹就没法从阿娘肚子里跳出来陪她玩耍。 小公主伏案稚声稚气读书,清和一心二用,头也不抬:错了,是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佑安小脸微红,寻常倒背如流的东西这会竟然能读错,用脚指头想想都晓得她没用心,她一脸愧疚。 清和放下册子,招招手喊她过来:怎么不专心? 佑安老实答道:想和妹妹玩,阿娘,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小孩子问题多,清和不愿敷衍她,想了想,道:很快的,等阿娘哄好你母皇,妹妹会来咱们家的。 妹妹会喜欢佑安这个姐姐吗? 她人小烦恼多,担心妹妹不来,担心妹妹不喜欢她,更担心妹妹生下来也和她先前体弱。 不等阿娘回答,她小手拽着清和凤袍袖口:阿娘要好好休息,我听阿桢姐姐说,大人休息不好,生出来的娃娃也不怎么活泼。 萧阿桢也才三岁的小娃娃,清和失笑,爱怜地摸她小脑袋:佑安不读书,不如喊你阿桢姐姐入宫来玩? 好啊! 容令巴不得小公主能拉扯着自家女儿玩,别管玩什么,只要不日日呆在书房就好,她真怕女儿读书把脑袋读傻了。 是以宫里来人,她迫不及待地将女儿打包送走,萧阿桢无奈合好书卷,入宫陪小公主殿下解闷。 池蘅抱着满怀的迎春花走进凤仪宫,皇后娘娘册子看累了斜倚软榻小憩。 淡淡的花香扑鼻,她睁开眼,池蘅跪坐榻前俯身亲她唇瓣:吵醒你了? 柔软湿润的吻轻轻浅浅地落下,这人满身花香。 清和惺忪着眼,手指勾了她下颌,音色婉转低柔:还记得当年私奔,沐阳城,云生客栈,傍晚时分,你赶在客栈关门前为我捧回大束鲜花,迎春花开得灿烂热烈,我很喜欢。 但我最喜欢的,是你眼睛流淌比盛夏的太阳还要滚烫的热情,你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总是烂漫天真地招惹我,那会你才多大?十四岁,哄得我做梦都香香甜甜。 她提到两人少年时私奔路上的小事,池蘅挑眉,调笑道:一束花而已,就这么轻易勾动姐姐的心了?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清和嗔她:不止是一束花。 你送我的,何止是一束花? 是完完整整永不凋谢的春天。 她眉眼轻弯:我是故意引你与我私奔的。你太好,太鲜活,太赤忱明媚,盛京私下里偷偷爱慕你的女子其实很多,不过那些人嘴上说你好色犯浑,心底却在慕你的色,巴不得拉你彻夜胡闹风流。 她们心口不一怂得不行,只敢躲在被衾里肖想你一晚。我不一样,我太贪婪,想要你的一辈子。 她慵慵懒懒眉梢流泄几分少女时期的狡黠无害:阿池,我厉不厉害? 厉害。池蘅被她迷了心神,一手抚弄她乌黑亮丽的发: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哪怕当时没反应过来,后来回过味儿来也晓得了。 然后呢?清和逗她:会不会觉得这个女人实在太心机,连情情爱爱都要算计? 我可没那么想。池蘅冲她轻眨笑眼:我就在想啊,婉婉也太爱我了,太离不开我了。我得是有多好才值得她为我殚精竭虑小心翼翼? 我其实挺开心的,真的,因为即便知道是美人计、苦肉计、迷魂计,我还愿意跳进来。 哪里忍心你一个人守在坑底,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昔年不知情情爱爱,只将一切不忍、不舍当做怜惜。 姐姐早就在我心尖上了。 池蘅取了一朵迎春花别在她发间:鲜花映美人,姐姐成就了我的英雄梦,带我陷入温柔乡,认识了情爱的真谛,从不完整到完整,孤独到两心相依。和姐姐比起来,我那会儿实在太笨了。 不是笨。清和听不得她说笨,一板一眼纠正道:是太年轻,太热血,一心想着守土开疆,心思不在情爱一道。 可姐姐老早就念着我了。 她说话光给自己脸上贴金,偏偏清和还不能否认,她暗暗磨牙:我那是早慧、早熟。 池蘅差点笑疯了:早慧我知道,早熟是怎么个熟法? 不告诉你。 好姐姐? 清和羞恼地推她:一边去!又在拿我寻开心! 她嘴上不客气,眼角眉梢却染着笑,池蘅一瞬看痴了:以前我只晓得欣赏美人,对情.欲之欢嗤之以鼻,只觉世间无聊人太多,才会纠缠在那白花花的肉.体 她低声一叹:是姐姐改变了我。 嗯?你这话是觉得亏了? 池蘅一脸无辜:胡说,朕分明是赚了。 贫嘴。 不知不觉两人甜甜蜜蜜地搂在一块儿,气息乱了小半刻钟。 趁她被吻得七荤八素最是乖顺柔媚之际,女帝陛下动.情道:我又怎舍得姐姐吃苦受罪? 清和聪明,知她始终放不下这桩心事,指腹抚过她两道微皱的眉,稍稍平复呼吸,红唇轻启:也不见得是受罪。再者你是陛下,是大佑朝的皇 婉婉。池蘅搂紧她腰:以你我的关系,也要和我说那些话吗? 却是不得不说。清和亲她乖巧秀气的鼻尖:若怀着胎还要处理朝政,不说朝臣,我自己都担惊受怕,你且听我一回,可好? 池蘅哭笑不得:我送你花本是想着哄你开心,要你答应 我不会答应,我的爱总是自私的,绝不能容忍你损伤一丝一毫,谁都不能阻我,你也不可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8 她一指点在心上人下唇,双目含情:到时你来照顾我,我喜欢你来照顾我。 美人眼尾起了柔柔软软的媚,撩.拨着女帝陛下颤抖的心弦:好阿池,莫非你嫌弃我挺着孕肚的模样? 这我怎会嫌弃?怕她胡思乱想,池蘅强调道:你怎样我都喜欢! 那你是不愿照顾我? 这是什么话?我照顾你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有什么愿与不愿? 她分外实诚,清和眼睛扬起笑,凑近吻她喉骨的位置,舌尖轻扫,激得人一阵颤.栗:你若照顾我,那也未尝不是情趣,真到那时,我教你新的花样玩法,可好? 新、新的玩法? 池蘅脑子一片空白,须臾闹了个大红脸。 她吞吞吐吐说不出话,被迷得晕晕乎乎,何时点了头都不清楚。 那你去取秘药来,喂给我吃。 秘药存放的地方唯有女帝陛下一人知晓,见她不动,清和轻轻摇晃她衣袖:好阿池,你去是不去? 她响响亮亮地在心上人下颌的美人沟亲了一下,池蘅耳朵红红,脸颊也红红,喉咙不住吞咽:去,去 臣妾在这等着陛下。 走出凤仪宫的门,春风迎面拂来,拂去女帝骨子里的燥意,她揉揉脸,暗道自己一着不慎又栽进姐姐挖好的陷阱。 柳琴巴巴跟在陛下身边。 池蘅有心反悔,余光瞥见她,不由面色古怪:你跟着做甚? 柳琴扬起笑脸:奉皇后娘娘之命。 啧! 这是算到她会反悔,找人来看着她了? 池蘅悔不当初,早知如此,送什么迎春花呢?她也该使色.诱这招! 说一千道一万,已经迟了。 皇后娘娘轻敛微敞的衣衫,手捧大束迎春花,低头轻嗅,笑颜美好。 取回秘药的池蘅回来见到这一幕,心头一叹。 阿池? 池蘅笑着走上前。 玉盒打开,从中取出一枚,清和眉心一动:你喂我。 姐姐 你喂不喂? 被她软媚着嗓、波光潋滟地瞧着,谁能狠心违逆她的心意? 终是被那眼神勾缠地没了法子,池蘅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清和笑吟吟看她,不急不躁:喂我呀。 第189章 爱结出果 对于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佑安和萧阿桢有不同的看法。 小佑安赞同孩子是花仙子吹了一阵风,花粉落在人身上,肚子鼓起来,到月份就会生下来。 萧阿桢不以为然,萧阿桢坚持认为,孩子是被爹娘的爱召唤,排队等着投胎,投胎前打了好几架,谁打赢了谁先来到人间。 她俩各执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小公主殿下提议去凤仪宫找阿娘评评理。 一路上萧阿桢绷着小脸不理她,不大的人,哪怕刻意冷着声音,音色也十足软糯:孩子才不是大风刮来的的呢!你是大风刮来的吗?不管你是不是,反正我不是,我是爹娘的爱感召来的,他们太爱我,所以我欢欢喜喜投奔阿娘肚子里。 一向听她话的佑安闻言皱紧眉头:什么叫做大风刮来的嘛,阿桢姐姐你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我说的明明是花仙子送娃娃。 萧阿桢斜睨她:哼。 你哼什么哼? 佑安小公主头别到一边:阿娘和母皇也非常非常爱我。 谁不希望自己是因爱降临在这世间的呢? 两个没长大的小孩迈着短萝卜腿被宫人迎进【凤仪宫】。 皇后寝宫内,池蘅坏心眼地压着娇柔窈窕的美人,清和鬓发微乱,迷离的眸子流转无限爱意:你放过我,好不好? 不好。 池蘅低头埋在轻颤的雪玉山峦,寻踪问路,问出痴缠的骨肉馨香。 她生得唇红齿白,唇形漂亮,是一眼望过去很舒服的漂亮,或在生死危机前咬着染血的唐刀,或在春光明媚里撷一枝艳丽的花,都能予人极具冲突的美感。 此刻那惹人垂涎的红嘴白牙柔柔叼着熟美的樱桃,下颌线柔美流畅,下颌尖亲昵抵叩山门,有点无赖,又没法教人拒绝。 清和眼神宠溺,晓得因为秘药的事她还在闹别扭,索性身子上仰,方便她吃得更畅快。 陛下,娘娘,小殿下求见。 柳琴硬着头皮在门外知会一声,清和恍惚的意识被拉扯回来:佑安来了。 池蘅被她摸了一把耳朵,无动于衷。挺秀的鼻子轻拱,牙齿微微用力,如愿听到一道低媚的哼声。 她垂眸瞧着自己精心弄出的成果,撩起眼皮,对上皇后娘娘嗔怪的水眸。 闹够了?清和身子发软,嗓音也软,不紧不慢拿眼神控诉这人的作弄。 还好。 这还好?清和忍不住不疼不痒地踹她小腿。 陡然被踹的皇帝陛下笑嘻嘻不以为忤,取了绢帕替她拂去梅雪残存的水光。 悉心整理好凌乱不成样子的衣衫,找回素日端庄,帝后携手出门。 母皇!阿娘! 佑安一声喊,萧阿桢放下怀里抱着的猫猫,眼睛一亮朝皇后娘娘扑去。 小公主一见阿娘被阿桢姐姐占了先,不服气地扑到母皇怀里。 帝后一人哄着一个小团子,佑安奶声奶气道:阿娘,娃娃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童言无忌,萧阿桢也道:姨姨,娃娃肯定不是大风刮来的罢? 小孩子你一言我一眼,陛下听懂了,但陛下不说。 女帝陛下看热闹地朝皇后娘娘投去故作天真的一瞥,实则满肚子坏水,一晃荡仔细还能听到声响,池蘅摸着小佑安的脑袋,歪头打趣美人:是呀婉婉,娃娃怎么来的呢? 清和险些被她气笑。 皇后娘娘风仪上佳,当着孩子的面抛给陛下一道似笑非笑的媚眼。 成人的万种风情孩子看不明白,只会觉得好看,池蘅却实实在在被她勾.引着了。 当下一脸乖巧,不敢再拾柴点火。 清和不是谈性色变的大人,她的见识和胸襟装得下山河万里,照样容得下稚子无邪的茫然疑惑。 对待在意之人,她从不敷衍。 认真思索几个呼吸,她轻揉萧阿桢发顶:娃娃啊,娃娃是从爱里孕育出的。 像春天种在外面的花,时节到了,阳光出来,花就会绽开。 孩子也是一样,爱到了某种程度,就会想着做一个母亲,如同花受春天的滋润得以成长,成长起来的花以灿烂的笑脸回馈春天。 两小团子竖耳倾听。 池蘅眉目温柔。 怕她们仍不明白,清和柔声道:再譬如,我爱陛下,爱到愿将身体献给她,爱拥有世间最蓬勃的生命力,她也爱我,她在我里面,时机到了,爱就会结出果。 阿桢姐姐,你听明白了吗? 走出凤仪宫,佑安偷偷问道。 萧阿桢挺胸抬头,仿佛今日的萧阿桢再不是昨日懵懵懂懂的萧阿桢,经过皇后姨姨一番教诲洗礼,整个人都跟着升华。 她自信满满:听明白了! 哇!佑安满眼崇拜:阿桢姐姐好厉害! 萧阿桢自矜自持克制着想要翘起的唇角:皇后姨姨的意思,娃娃是从爱里结出的果,记住这点就够了。 佑安不好说阿桢阿姐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不过转念一想,许是阿娘的话太过深奥不是她们目前能懂的。 回到居住的【长荣宫】,她怀着无比虔诚的心亲笔将这段话写下来,期待长大几岁再来看。 小公主的心性有一部分随了池蘅的豁达,凡事讲究顺其自然。 在这点上,萧阿桢与她恰恰相反。 较真的萧阿桢回家满脑子想着皇后姨姨那句她在我里面陛下怎样才能在皇后姨姨里面呢? 她年纪太小,目前能接触到的书籍太少,况且阿娘派人把守书房,严格控制她看书时间,在书里找不到答案,试探着问了阿娘一回,阿娘远没皇后姨姨开明,三言两语很是敷衍。 容令头疼自家女儿小脑瓜整日装着什么,直到某日发现女儿再不肯被府里的护卫抱,她头疼地把人喊过来。 一问之下,萧阿桢理直气壮地看着她:皇后姨姨说了,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尊严,不能整日被这个抱,又被那个抱。 我有腿,可以自己走,护卫叔叔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我不喜欢。而且,阿桢是女孩子,更是小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阿桢要学会保护自己! 当晚,容令愁得食不下咽,家里养个小神童,烦恼也不见得会少。 在养女儿的问题上,萧旗木很是看得开,夜里搂着娇妻哄道:咱们阿桢生来不凡,又与长荣小殿下交好,三天两头往凤仪宫跑。娘娘教一个是教,教两个还是教,总不至于把孩子教坏了。 这话说得在理,容令叹息:娘娘是怎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说句大不敬的话,娘娘性情里七分刚,三分柔,她教导出的孩子必是坚韧刚强,可咱们就这一个女儿,太过坚韧的人仿佛总少不了苦楚吃,我是怕怕阿桢学了娘娘的坚韧,上天反而要将她本来的平顺收回去。 这是什么道理?萧旗木宽解她心:你看娘娘,如今过得不好么? 母仪天下的皇后,陛下放在心尖尖的妻,又为民间百姓颂赞。 即使守旧的朝臣对陛下独宠皇后一事颇有微词,可谁让这位皇后与历朝历代的皇后都不相同呢? 大佑朝的开国皇后是一位做实事的能人,从她指头缝里漏一点,都够造福多少代的人。 容令与有荣焉:娘娘与陛下一样,都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哄好了她,萧旗木在灯下瞧着自家夫人姣好的容颜,心潮起伏。 灯影绰绰,容令被夫君抱入怀,正准备做些销魂的美事,事先躲在爹娘房里的萧阿桢困得不行,一个哈欠打出来,萧旗木身子一僵。 夫妻俩面面相觑,半刻钟后,顺利从墙角揪出一脸倦色的女儿。 这夜,被萧家上下视作小祖宗的阿桢小朋友挨了人生印象深刻的头回打。 天明,容令理好妆容气势汹汹地入宫面见皇后娘娘。 清和听完萧阿桢夜探爹娘房的来龙去脉,笑得眉眼弯弯:我说今日怎么阿桢没来呢,原来是挨了打,怕被我们看见丢了面子。 她有什么面子?容令面色羞红,嗔怪道:娘娘也是太纵着她们了。 她隐有责怪之意,怪皇后娘娘心思坦荡什么事也和小孩说,清和视她为友,并不觉冒犯,温声细语:她怎就没有面子了? 她是萧情,小名阿桢,母亲容令,父亲萧旗木,祖父萧崇至,友人池佑安,她也是有名有姓有亲朋好友的人。 你打了她,她觉得难堪,不愿出现在我们面前,行为举止皆在情理之中。 孩子也有孩子的面子,孩子的颜面是大人给的,给都给了,怎可说忘就忘,说不承认就不承认? 她目光太过澄净,容令被她看得心生惭愧。 上好的贡茶端上来,茶香四溢,皇后娘娘眉目温婉,笑容恬淡:小孩子初来人世怀有许许多多困惑,孩子有孩子的心性,各人心性不同,但阿桢显然是个较真的。 你越瞒着她,越是讳莫如深,她越想弄明白。 明媒正娶得来的男欢女爱是难以启齿的事么?你在本宫面前尚且无遮无拦,怎么在孩子面前反而学俗世最不可取的那套? 容令文采过人,乃大佑朝数一数二的才女,因材施教的道理不用清和再怎么点明,她蓦然醒悟。 回家推开门看到坐在床榻抱着猫猫的女儿,她面含笑意。 萧阿桢侧头看是她,嘟着嘴继续和猫猫玩。 容令和萧旗木用了两刻钟哄好女儿说起来也是打了她小屁股一巴掌,瞧把这孩子气的。 道理掰开了揉碎了去讲,萧阿桢大大的眼睛充满怀疑的光芒:以后会告诉我?以后是多远? 世家出身的孩子性启蒙远远早过普通人家的孩子,容令抚摸她软乎乎的小脸:佑安何时启蒙,你就何时。 萧阿桢哼了哼,歪着脑袋想着皇后姨姨与她说过的话,放下猫猫和爹娘赔礼,承认不该夜里不睡打扰爹娘,不该行鬼鬼祟祟之举。 小小的身子,行起礼来有模有样。 不知怎的,见她如此容令眼角起了淡淡的湿润,仿佛透过漫长的时光,看到她长大成人、谦逊知礼的女儿。 此事告一段落,佑安和萧阿桢天天盼着中宫能多一个妹妹。 不仅她们盼着,满朝文武脖子都抻长了才等来帝后前往【凤山】小住半月的喜讯。 小住半月嘛。 大家都懂得。 各自识趣地不去打扰,朝堂大事小情能自己料理绝不搅扰皇帝陛下,省得影响陛下发挥,招了皇后娘娘的厌。 众望所归,春三月,皇后有孕,帝与臣民皆喜。 第190章 缠缠潺潺 软软的小生命孕育在母腹之中,刚发现的时候池蘅三天三夜没合眼,常常清和一觉睡醒,藉着昏昏的月光见她守在自己身边。 怎么说呢,她胆子大,夜里瞧见有人守着,不觉吓人,反而啼笑皆非。 退回到以前少不得要狠狠醋上一醋,介意这孩子夺去阿池的注意。 可真等到小生命投胎到她这来,她又起了怜爱之心。不是对阿池的爱有一丝一毫的减少,恰恰相反,是她对阿池的爱更多,更充满信任。 她相信孩子的到来只会令她们愈加美满,因着这份相信,她自己适应良好也兴许是受孕之前做过太多的心理准备。 比起她做好的充分准备,一向反应快的池蘅倒是慢了一拍。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69 月光倾洒广袤的大地,星子点缀苍穹,她小声道:我吵醒你了? 清和失笑:你一动不动坐在这,连个声响都没,何来的吵醒一说? 她如今还没显怀,身段依旧纤细诱人,伸手将人搂到怀里:怎么了嘛,要不要我抱着你睡? 池蘅被她上挑的尾音蛊.惑地心跳乱了节拍,轻摸清和平坦的肚腹,看不出里面怀有崭新生命的迹象,她眨眨眼,惊叹道:姐姐,你怎么睡得这么好,她就不闹你吗? 她才多大?清和带着她躺倒下去:还太小了,过几月咱们才能感受到她的活力。 是这样吗?她仍是不放心:婉婉,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困。 啊? 我要抱着你睡。 抱着睡池蘅一顿发愁:抱着睡会挤到姐姐吗? 不会。 那就好。那你抱着我睡好了,我肯定老实。 陛下言出必践,说老实,这一夜始终保持同一姿势。 及至距离早朝还有半个时辰,她蹑手蹑脚爬起来,尽管很小心,还是吵醒枕边人。 姐姐,天还早,你再睡会。 清和裹着锦被目送她穿好冕服拐出内室,轻轻摇头:阿池小呆瓜。 被皇后娘娘甜蜜称为小呆瓜的陛下,下了早朝,往永寿宫悉心询问太后养胎的经验。 池太后这一生怀胎三次,怀长子时较为难受,怀次子时稍微好些,待到第三胎,便是一只脚往鬼门关闯了趟。 池蘅对生孩子的阴影大半系于此。 一想到婉婉腹中怀有胎儿,她整个人止不住心慌,再去想几个月后瓜熟蒂落,这心直接拧巴成麻花。 被太后安慰一通,左思右想还是寻了御前总管来。 宋大监为她举荐一位经验丰富的妇人,女帝陛下处理政务的闲暇,虚心向人请教照料孕妇的妙法。 她学得认真,可谓尽心竭力,不说旁人,单说为她授课的妇人都被陛下这份真心感动到。 她私下瞒着清和偷偷补课,为成全她的这份心意,也为了教她安心,清和只管当做不知。 腹中胎儿长到三月有余,池蘅该学的学了,该懂的也都懂了,心底的忐忑去了些,夜里好歹能睡个安稳觉。 她这段日子模样清减一些,雪白的里衣穿在身,怎么看怎么禁欲迷人,腰肢细瘦没一丝赘肉,肌理细腻,长发及腰,腿也笔直漂亮。 遑论夜夜将清和当小祖宗来伺候。 每当她俯身为清和整敛寝衣,清和一颗心都被她撩动。 春水泛起波澜,忍了四五日,为欲.念所扰的皇后娘娘终是破了戒。 寅时三刻,帝后不分先后睁开眼。 腰上缠了一只玉臂,池蘅内心蠢蠢欲动,她从有经验的妇人那得知,怀胎中期倒是可以进行一些身心交流。 只是她怕会错了意再惹得婉婉为她心软、撑着难受的身子予她欢.愉那点子旖.旎心思一直藏得深。 阿池 池蘅骨头酥软,小心回过身。 清和凑近了亲她下颌:你亲亲我。 话音刚落,眉心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皇后娘娘眸色微深,鼻尖轻嗅闻到心上人领口钻出来的清香,远山眉悄然蹙起。 观她如此,池蘅唯恐哪里做的不合她心意,谨慎道:姐姐? 清和屈指揪着她金织的衣领,欲言又止,似是羞赧,犹豫一会方贴近她耳畔:阿池 被妖精勾魂是怎样的体验,女帝陛下深有感触。 四目相对,美人眉梢悬着缠缠绵绵的柔媚,玉做的身子,冰雪凝成的魂魄,眸光潋滟,只消一眼便能教人为她生为她死,为她辗转反侧,为她心荡神迷。 不是这里清和爱慕心起,眼里盛开十成十的迷恋。 她欲说还羞,池蘅恍然大悟,低声道:无妨么? 清和嗔她:我便是医者,能有何妨碍? 娇嫩的玉足滑过陛下瘦俏的小腿,怎一个冰肌玉骨? 池蘅眼睛顿亮: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她麻利地跳下大床,赤脚踩在地面松软的羊毛毯。 等再回来,清和眼睛半睁半阖,清冽干净的气息扑面而来,晓得这人此刻都不忘洗漱净面,有那么一瞬间被这份女儿家独有的细腻触动,身子眼瞅着要为她融化。 她心房温暖,红唇扬起,一笑堪比祸世的妖姬:你来。 话不多,就两字,皇后娘娘眸子闭合,此身所有全然交付心头挚爱。 玉山红梅绽放,冰消雪融,暗涌的湖面风雨搅动,缠缠亦潺潺。 娇弱美人,再怎么轻柔呵护都不足为过,直到成熟甜美的浆果炸开 清和睁开眼。 彼时内室烛光明亮,池蘅来不及擦拭脸上溅落的甜汁,一只白得发光的手温柔托起她下巴,她顺从地抬起头。 整个人明媚地过分,灿烂地过分,莫说她顶着一脸淋漓的汁水,便是蓬头垢面也是美的。 遑论弄脏她的,恰是一脸无辜纯情妩媚的皇后娘娘。 清和看得顾自失神。 一声低笑。 姐姐怎么看呆了? 没怎么。 之前还无比热情的美人忽然羞得不说一句话,池蘅嘴里哼着小曲,怀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成就感为她做清洁。 她知道婉婉最好洁净。 阿池。 嗯?池蘅俏脸如被水洗过,睫毛上翘,眼睛噙笑。 见到她这模样,清和心腔满了柔软的情愫:你过来。 她嗓音微哑,每个音节都含着玄妙的韵味,偏生一双眼着实勾人,手臂环过女帝陛下的后颈,言辞委婉:好阿池,你还有力气么? 这话说的。池蘅浑然不觉接下来几月将面临何等窘境,口气甚大:我力气有多少,姐姐在【凤山】不是试过了嘛。 清和也冲她笑,如玉修长的指节捏着她的脊骨一点点往上攀移。 这个时候怀孕的女人总是对自己的伴侣多出浓浓的依赖和眷恋,更别说像池蘅这样面面俱到,把心上人当祖宗伺候的。 她日日在清和眼皮子底下转,勾得人不想矜持,只想对着她任性。 阿池,我想要你 池蘅被她捏着后颈,心都因她沉醉:好! 清和笑容甜美,一脸玩味地凝望她此生爱人,唇瓣张合,软声撒娇:那你自己动好不好? 自、自己 池蘅暗暗嘶了一声。 好不好嘛?她手臂缠紧她脖子,声线软得一塌糊涂:不是说好了要照顾我? 是这么个照顾法吗! 池蘅的心被她喊得软成水,终是拗不过她缠,几句话里割地又赔款,斯文丧尽,生是被调.戏地红了脸。 好在在清和面前她不要脸惯了的,几个深呼吸,想着总不能把孕妇憋坏,哪怕婉婉存心藉着这机会捉弄她,除了点头认下,她还能如何? 女帝陛下做惯人上人,此次虽说还是人上人,不还得讲究攻守兼备么? 极其考验腰力、耐力,更得防着一不留神压着她的心肝姐姐和宝贝女儿。 不多时,脑门浮现一层薄汗。 皇后娘娘兴致盎然,恨这烛光远没天光亮。 小半个时辰,波澜不休,风雨不止。 为了老婆孩子,皇帝陛下也得服软。 休沐日,难得不用早起,池蘅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亲吻皇后娘娘纤白的指尖,语气宠溺:开心了? 清和莞尔,眼里藏着得逞的雀跃。 她年长阿池两岁,从小到大都被这人喊作姐姐,天晓得她不仅想做她的姐姐,还想要更多。 要她的疼爱,要她的包容、迁就,甚而她偶尔的犯浑,她都喜欢,都要。 如今犯浑的成了自己,尝到任性妄为的滋味,清和笑意从眼眶温柔流淌,像饿着肚子等了一日,醒来吃到香喷喷烧鸡的小狐狸。 幸福充满心房。 心跳怦怦地。 很开心。她一手搭在池蘅细瘦有力的腰肢,满目关怀:阿池,你累不累? 池蘅刚要说不累,话音一顿,她低下头来:姐姐不会又想 而后侧腰被戳了下。 我哪有那般不知满足,如此美事,一日一次便够了。 还一日一次? 她眼神戏谑:阿池,你喜不喜欢? 喜、喜欢? 池蘅暗想:若姐姐没有挺着孕肚,没有诸般顾忌,她确实也会喜欢的罢。 攻守兼备又怎样? 以她的本事,不照样能弄得姐姐意乱神迷、心花怒放? 心念通达,她喜滋滋点头:是喜欢的。不过婉婉 清和轻勾她小拇指:怎的了? 池蘅嘿嘿笑:好婉婉,好姐姐,这你总会还回来的罢? 还什么?皇后娘娘心尖一烫:我要睡了。 姐姐池蘅搂着她腰,手护在她微微隆起的肚腹,音色绵柔悦耳:好姐姐,就当是许我一个盼头?会还回来的罢? 她百般磨人:会不会?到底会不会呀? 清和抿唇,忍着不吱声,末了又被她亲得耳垂发痒,克制着羞意,小心转过身来回抱不安分的某人,入骨的情意如同涓涓细流绵延过四肢百骸。 她瞧着池蘅亮晶晶的眼,脑海闪过这人先前怎样乖巧地取悦讨好,一霎心软:嗯,会还回来的。 第191章 痴迷不悔 我是池蘅,蘅是一种香草,爹娘希望我做个灵魂深处散发馨香的人。 十八岁那年加冠礼上萧师为我赐字:矜鲤。 矜有怜悯、怜惜之意,鲤是隐晦借了鲤跃龙门的民间经典传说,连在一起,大意是期望我成为心有怜悯,爱民如己的帝王。 在阿爹、大师伯他们的小心看顾下,我的前半生暂且可以分为几个清晰的阶段: 十八岁前我是柱国大将军府的池三公子,十八岁后努力做一名运筹帷幄的池将军。几经磨砺,二十二岁称帝,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我曾问过大师伯,大师伯是人间一等厉害的道人,身上具有浓厚的传奇色彩,我问大师伯,为何是我?芸芸众生,为何是我被推上那个位子? 大师伯慈爱地抚摸我的头,笑道:天降帝星,上苍指派了你,便是你,哪来的为何?天意如此,阿蘅,你是当不起吗? 我怎就当不起? 我这一生从不服输。 帝王也好,将军也罢,说来说去,都是在做人。 人做不好,再多的权谋,再聪明的脑袋瓜,民心为舟,既能助你一帆风顺,也能迫你半路翻船。 运朝是怎么灭的,不正是灭在天怒人怨、君王无道? 为帝,听起来是件很严肃的事,可做人不严肃么?别管为帝还是做人,哪个不是人生头一回? 三皇五帝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皇帝,都是历练,都是成长,等真站到那个高位,江山社稷、黎民重担,都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开国皇帝,开的是一姓之荣光,一国之新气象。 好在我不是孤军奋战,我有许许多多助我开创盛世的栋梁之臣。 为君者无需事事要强,知人善任,把控大局,以身作则,做好这三点,盛世可期。 我凭良心为帝,凭一腔热爱守着这片土地。 为帝者孤。 好在我有婉婉。 她陪伴我走过漫长的岁月幼年的枯燥乏味,少时的贪鲜天真,成人后的甜蜜拉扯。 锦绣繁华的天地,她活着,她站在那,我的心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 年少多愁,我的万千愁绪有一大半是她而起。 镇国大将军府就在池家隔壁,每当闻到风中飘来的药味,我人在练武场,心却为她悬着。 十四岁,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姐姐带我私奔,那就私奔好了,是坑我也跳,反正摔不死。 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我受折损? 我怜惜她,她更怜惜我。 当年不知情,不动情,不懂情,我喊她清和姐姐,她回我温软笑颜,她潋滟着眸子瞧我,无需多看,就看一眼,那滋味比喝半壶烧刀子还带劲。 清和姐姐体弱多病,娘胎里生来带毒,寒毒。 从大师伯口中得知姐姐尚在母腹便被人所害,夜里睡不着我常在想,若能以身替之就好了。 我宁愿自己受苦,也舍不得她忍着钻心刺骨的疼。 她从不狼狈。 哪怕寒毒如刀子在她体内乱搅,沈清和都是咬着牙,血与泪牢牢锁在心门,笑是留给我的。 这要我怎么忍心看她痛苦? 宁序与柳霓裳的悲剧收场固然教人惋惜,可我更在意看到的【阴阳溯回之法】。 阴阳溯回,将半份寒毒转嫁在我这里,为姐姐延命续命,何乐不为? 她不同意。 我早猜到她不同意。 清和姐姐固执地令人心疼,而能打败她的固执的,那个时候,怕是只有我的眼泪了。 苦肉计嘛,谁不会?哭声再大点,哭得再惨一些,看她同不同意! 果不其然,她不是我的对手,她对我服软了。 她害羞的样子真好看。 百看不厌。 可她极少害羞。 藏着掖着,唯恐我发现什么似的。 后来我才晓得,她害怕我发现她爱我这件小事。她爱我,怕吓跑我。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0 我那会心思不往情爱上走,石室内与她赤.身相对满心眼里想的还是要与她同甘共苦。 彼时我十四岁,六岁相遇,我喊了她八年姐姐,为她,我愿意豁出命去。 她曾问我,愿不愿为她去死? 我想我是愿意的,因为她生得极美。 我太年少,血是热的,魂魄是冲动的,抵不过她眼神流露的柔情。 但也并非所有的美人都能教我为她生生死死。 就一个。 这世上就一个沈清和我甘心乐意为她奋不顾身,眉头都不会眨。 她的脆弱触动我心,她的柔弱触动我心,她的坚韧触动我心,她的隐忍倔强,十足将我的心偷走了。 她不知我为她有过多少思虑辗转的夜晚,若能重获健康,我为她做什么都值当。 后来我们以未婚夫妻的名义去到小村落那个桃花源一般的无争之地。 三日训诲的第一日,我被前来训教的老者抛过来的避.火图吓着了。 图卷之上花样百出,一霎之间脑子里窜出姐姐露出画卷隐忍啜泣的柔媚情态,我的心蓦地一疼。 她以后,也是要有夫君的啊。 她的夫君会是好人么? 会心疼她,爱护她吗? 姐姐生得好,模样身段,哪哪都好,是个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她的美。 貌若姑射,风姿更胜西子,这样的人,这样的卓绝姿色,若肯对一人臣服,谁能忍下心头烈火? 而放眼天下,谁又有资格得到她的身心?做她的夫,做她的天,享受她日日夜夜的陪伴? 我不想她在别人身.下承欢。 也不想她被困在芙蓉帐里做他人捧在掌心的金丝雀。 说来也是有趣,我为她的余生担忧,她满心满眼算计我入她网罗,竟敢以命相搏,搏我一个口头约定。 年少立约,我恍然惊醒原来我也是可以娶她的。 我多怕她发高烧一睡不醒,那一晚我的心为她摇来晃去,她若有个好歹,我万死难赎其咎。 她胆子太大了。 她也确实聪明,了解我,算计我,拿捏我每一寸的思绪、软肋,若当时晓得她早早为我动心至此,我怕是看她一眼都不敢,遑论之后的坦荡快活。 姐姐是贴心的姐姐,不出手则已,出手必中。 婚约把我们绑在一起,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巴望和她一生一世相守到老,之后的之后,乱象迭生。 她知我是女子,却仍把金子般的心交给我。 我初次对她起绮念,是与泠姐姐逢场作戏那回。 戏是假的,但藉着迷惑人的假象,我得以窥见我欲.念喧嚣的心。 我想压清和姐姐在床榻、在梳妆台、在松松软软铺着羊毛毯的地面。 轻薄她,亲吻她,看她为我绽放,为我哭泣,为我神魂颠倒折下那段柳腰,氤氲着双眼向我哑声求饶。 我有一百种欺负她的坏法。 那样冰清玉洁的婉婉啊。 此事回头想起,隔着大段滚滚红尘,兴许听起来教人哭笑不得难以理解,可我那时是真的自责、自愧。 我玷.污了我的美梦,我撕碎了她的脆弱,仗着她对我的好,在幻想里剥开她一层层衣裳。 那滋味太美,那念头太强,我处在清明的理智与混乱的情.欲中,里外不是人。 是婉婉,是姐姐用行动告诉我,可以想,可以做。 她以命令的口吻强带我从纯情走向五光十色。 她叩开我深处的那道门,包容我一切的邪念和污秽。 并不嫌弃我脏。 在她眼里心里,我还是那个灵魂散发馨香、笑容灿烂、满身朝气、被她钟爱的阿池。 因为她,我诚实接纳了自己。 后来想想,也只有真正的少年人才会在意那样的玷.污,才会有那样的矫情。 姐姐是我的烈酒,是我魂归的梦乡。 人因烈酒迷醉忘返,又因梦乡在那,甘心山水跋涉。 我不是完美的人,说出来这没甚好丢脸的。 我从鬼门关里走出来成为沈微,沈微是因爱而生,沈是沈清和的沈,微是紫微星的微。 前者为小情,后者为大义,我为小情舍了大义,在好多人看来定然不是合格的帝星。 这可就是我。 池蘅就是这样的人。 合格的帝星又是怎样的呢?是看着心爱之人死吗?是看着机会从眼前溜走吗? 事若无两全,人只能从心而为,但凡有一线生机,我总要试试,哪怕背负骂名,哪怕周遭尽是不满。 那又何妨! 我若孤孤单单为帝,苍生安乐,我的心却死了我要沈清和这个人,要她活得好好的,要她再不受寒毒侵扰,要她一夜安安生生睡到天明。 我要她活着,我也要活着。 她活着,哪怕身在死地我的心也会疯狂地飞向她。 她爱我到痴迷不悔,我也爱她,愿献上我所有的热情忠贞。 我是一介凡人,古来帝王不也是一介凡人? 帝王有帝王的艰辛,帝王也有帝王的无奈。 婉婉不喜大皇嫂,我知她为何不喜,左不过是看不惯勇王妃连亲生骨肉都能舍弃。 说到我那位大皇嫂,我感慨良多。 人是会变的,会因外在的环境做出调整,权势地位迷人心,她以前并不如此,变了的是她,不变的是大哥。 大哥爱他的发妻,我也爱我的发妻。 他护着李如啄,我自然也护着我的沈婉婉。 我的婉婉不喜勇王一家在京,嫌他们碍眼,厌他们在佑安面前晃悠,更甚者,是为了今后大位的着想。 婉婉不喜有人不尊我、不重我,我是皇帝,夫妻一体,帝王不便做的事,她出手为我摆平。 快刀斩乱麻,她所行的一切事背后皆有我的默许。 无论何时,我的心都是偏向她的。 大哥携家带口离京后,大师伯某天忽然传信来,话里话外称赞天下太平,转而又说我杀伐果断,兼具仁心,是当仁不让的开国帝选。 更赞同对勇王一家的处理。 言道公私分明,君臣分明,朝堂才能安稳。 我受之有愧。 只能将更多的心力放在朝政,努力做个好皇帝,不辜负众人的期待,不辜负百姓的爱戴支持。 为帝几载,不敢懈怠。 佑安是我疼爱的女儿,很快,我和婉婉会迎来我们人生中的第二个宝贝。 这个孩子在母腹中便惹我牵肠挂肚,怕她闹腾,连累怀她的娘亲。 她的娘亲,是我最珍爱的心肝宝贝。 可我的心肝宝贝近日总喜欢折腾我,除了惯着,我真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池? 清和空闲的那根手指点在陛下诱人的锁骨,嗓音甜润:阿池,你背过身去好不好?我想看着你。 看前面不够还要看后面? 池蘅唔了一声,继而衣袖又被轻扯:阿池? 窗外有风拂过,天光明亮,虫鸟齐鸣。女帝陛下眼神宠溺,没说一句话柔顺转身。 清和挺着隆起的孕肚目不转睛地看她一寸寸吃下去,白皙美妙的脊背,乌发如瀑的长发,起伏间有着世间最动人的韵律。 她眸子亮得惊人,感动狠了,眼角润出点点潮。 年少切切爱慕的人啊,竟有一日能为她做到这份上,宠着她、护着她,疼着她,爱着她。 历经辛苦,只求她一个尽兴欢心。 她吸了吸鼻子,忽而起了自己何德何能才能与阿池相爱相守的感叹,内心盛满感激。 池蘅内功深厚,饶是这个节骨眼背对着也察觉出她情绪的异样,伴随细浅的吸气声,她紧张道:婉、婉婉,婉婉你怎么了? 急忙回头看去,看到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 清和笑中带泪,有扑簌簌的花瓣从她眼中翩然坠落,明眸闪烁碎光,手抚池蘅光洁削瘦的细腰,喜极而泣:阿池,你好爱我 看她无恙,池蘅放下心来,潮红的脸蛋儿绽开动人的笑:你不也是么? 此生,沈婉婉最爱阿池了。 第192章 池佑宁 清和这一胎养得极好,眼瞅肚子越来越大,身体倒没寻常孕妇遭受的那些小疼小痛,只是身子渐沉,细窄的腰身丰腴了两圈。 她嫌弃不好看,每当池蘅以含情脉脉的眼神望向她时,她总会起了羞意,捂住池蘅的眼睛不要她看。 有趣的反应逗得池蘅眉开眼笑,小心搂着她,细细柔柔地亲吻她软嫩的耳垂:若是我怀胎,婉婉也会嫌弃我身形走样么? 当然不会!我怎会嫌你?你就是变成猫,变成兔子,我都不会嫌弃你! 孕期的女人说话可可爱爱,池蘅爱她至深,喉咙发出一声低笑。 沈清和聪明,聪明到何种程度呢? 有着看穿人心的敏锐,举一反三的悟性,她的心思细腻如发,往往别人走一步看三步,她却要将前路看得明明白白。 她很执拗,聪明人执拗起来不同凡响。池蘅一笑,她哪能不解其中真意? 我就是变成猫变成兔子你都不会嫌弃,我又怎会嫌弃为我们怀胎孕育子嗣的你? 我最爱你,你怎么又忘了? 缠缠绵绵的情意从池蘅眸子无声溢出,清和怔然看她,半晌扬唇。 况且也不算走样,我还挺喜欢姐姐这样子。以往便是太瘦了,瘦得惹人心疼,害我常常想你是不是没好好用饭。一把骨头,虽是妙骨,但我宁愿你胖胖的。 胖胖的你就不喜欢啦。 胡说。池蘅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胖胖的,我也觉得天下第一美。 那你审美真的好糟糕。 哈哈,谁让我爱的人是你呢,你有比相貌、身段更让我着迷的特质。 被她一顿赞美,清和脸颊泛红,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你再摸摸咱们的孩子? 手落在那,感受到里面生命的跳动,池蘅眉目舒展流露母亲的慈爱:她倒是乖巧,不怎么闹你。 确实乖巧,连阿令也说这一胎怀得甚是容易。 容令上月被发现怀了二胎,孕后反应怪大,吃什么吐什么,夜不能寐。 好端端的人一下子变得喜怒无常,全家上下小意慇勤地伺候,萧阿桢都得哄着她娘,她娘指东,绝不敢往西。 小孩尚如此,大人更别提。 不到一月萧旗木消瘦七八斤,昨儿个上朝站在金殿还差点睡着。 同样是家里有孕妇照顾,池蘅颇为理解他。 更庆幸婉婉头胎没受这么大的罪。 吃不好睡不好,想想都难熬,也怪乎容令羡慕。 阿池。 清和手臂软软搭在池蘅肩膀,池蘅含笑凑过去亲她唇瓣,浅尝辄止,不敢深入。 只是轻轻浅浅的触碰,也有着挑起人心焰火的魅力。 月份渐大,身子有诸多不便,池蘅被她教了几个新鲜花样便不肯再陪她胡闹。 她在这事上态度坚决,莫说是美人计,什么计都不好使。 接连素了几月,日常亲亲,清和也拿着当宝,被她亲一下,或者亲对方一下,都能感受到意想不到的幸福快活。 池蘅远不是禁.欲之人,可婉婉临盆在即,她再怎么渴想都得劝说自己忍耐下去。 皇后娘娘怀胎日久,有贴心的大臣担心憋坏勤政爱民的好陛下,拐着弯地送娇嫩色鲜的小美人入宫。 如何也没料到性子一向温善的陛下发了好大一顿火。 帝王一怒,小美人全须全尾地被送出宫。 小美人们毫发无损,事后那敬献美人的官员就惨了,被贬出盛京。 有这么一出,长眼的都晓得陛下痴情。 再则中宫得宠整座盛京城的百姓都有所耳闻,可得宠成这样,得皇后娘娘一人,再无女子能入陛下的眼。 陛下专一的性子一时间为人称颂。 为讨好上位者,很多朝臣不再往后院纳妾。 皇后娘娘宠冠后宫是板上钉钉的事,陛下不打算改,朝臣磨破了嘴皮子都没用。 秋风送爽,靖国公入宫探望为后的女儿。 几年过去沈延恩也老了,头发花白,他昔年为伪帝所害,落得双腿残废,不良于行。 清和为他的腿疾琢磨出数道方子,终究是这双腿被耽误的时间太久,医治不及时,接连服药半年也只能勉强行一段路。 父女俩并不亲厚,却比往年好多了。 池蘅堵上了沈清和心中漏风的破口,予她丰盈温暖的爱,如今见着爹爹,清和倒也会露出发自肺腑的笑,温声细语,嘘寒问暖。 每每入宫来与她说两句话,沈延恩至少能高兴半月。 爹爹老了。 日落黄昏,清和依偎在女帝陛下柔软的怀抱:他眼角的皱纹怎么也遮不住了,比去年多了几道。 人总会老的。 那我呢?她笑容明媚:我老了,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池蘅手护着她肚子:你老了,我不也老了?咱们统共相差两岁。 两岁,很适合了。 堪堪处于能教你一些东西,又不被年龄所限的范畴。 观她但笑不语,池蘅福至心灵:姐姐,咱们就是老了,没了这会的澎湃激情,可只要我还低得下头亲你,我的心还是会为你欢腾雀跃。老去的是皮囊,而我们的情爱,会历久弥香。 油嘴滑舌。 是真心诚意。 清和注视着她的眼目:那你亲亲我。 她的手贴放在池蘅胸口,随着她低下头来亲在眉心,清和感受到她怦然热烈的心跳,笑了。 你的心真不老实。 池蘅冤枉死了。 但我喜欢。 池蘅唇角翘起:多谢姐姐喜欢。 岁月有那么那么长,一眼望不到头,没有肉.体交融的这几月,是心与心的碰撞。 平和里衍生激烈,两颗心相拥时的暗涌。 叶子打着旋被秋风吹落,池蘅老早将御书房搬到【凤仪宫】,处理政务都不忘陪在皇后身边。 产期将近,又开始日夜难安。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1 朝臣半数里都是当爹的人,明白陛下的心情。 民间有不少百姓听说皇后娘娘体弱,自发为娘娘祈福,祈求母女平安。 佑安和萧阿桢也有模有样做着力所能及的事,佑安脖子都快伸长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妹妹早点从阿娘肚子里出来。 深秋,池蘅下了早朝,柳琴急着来报。 要生了? 不等柳琴开口,一阵风掠过,陛下早就没了影。 为帝的这几年池蘅内功登峰造极,许久不露真功夫,陡然露了一手,宫婢惊为天人。 凤仪宫。 负责接生的女医、稳婆被皇后娘娘赶了出去。 清和躺坐在大床神情不惊不慌,若非她挺着孕肚,不知情的恐还以为生孩子的另有其人。 姐姐! 帘子被掀开,池蘅一身威严大气的冕服,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见到她,清和眉梢流出两分需要依靠的柔弱。 你来。 她握着池蘅的手:你来替咱们的孩子接生。 池蘅心肝颤了两下:真、真要我来么? 清和笑她:你不是学了几个月的接生?我只要你来,不要别人。 生孩子这事可不等人,她不准外人接手,池蘅一咬牙:好! 皇后娘娘的执拗超乎众人所想,她对陛下的信任依赖更超乎众人所料,大佑朝的开国女帝,怕是首个接生都抢着学的帝王。 池蘅确实偷偷跟稳婆学了半年,可惜消息没捂好,被婉婉揪了出来。 兴许旁人以为皇后性子怪异,池蘅与她青梅竹马,自是明白她性格里的要强,她的脆弱鲜少在外人面前显露。 她这个人啊。 亲疏过于分得清。 事关性命,也只愿交给亲近之人。 这未尝不是一种变相的撒娇,很任性,却恰好在心上人能接受的任性范围。 分寸拿捏地极好。 毕竟池蘅跟着稳婆学习接生也有过这般考量。 说白了,婉婉或狼狈或隐秘的样子,不喜被外人看。 池蘅抹了把脑门的汗,仔细净过手,低声与赶来的谢行楼道:有劳姨母助朕了。 谢行楼帮人接生也是人生头一回,好在两人生性沉稳,大事上向来靠得住。 隔着帘子,又有经验老道的婆子随时提醒,堂堂帝王,方下早朝,便入产房。 清和咬着打磨光滑的圆木,内心油然生出满满的安全感。 她确实不喜无关紧要的人见到她此刻落魄的模样,姨母是至亲,阿池是至爱,有她们陪着,她一点都不慌。 上天眷顾。 接生的过程出奇顺利。 孩子哭声在产房响起,池蘅顶着满脑门汗,龙袍都被打湿。 粉嫩的小团子抱在怀,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姐姐,姐姐你快看,咱们的女儿! 她一脸狂喜,眼眶噙着泪,清和眉眼眷恋地看她:看到了。 她想:希望这个孩子长得要像阿池。 在她心中阿池才是世间最好看的那个。 辛苦姐姐。 池蘅爱怜地为她擦拭脸和脖颈的汗,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在她颈侧落下一吻。 她这会腿脚都是软的,哆哆嗦嗦道:就生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 清和眨眨眼,笑她胆小。 接生的是阿池,生孩子的是她,她真没觉得有多疼,再疼,总好过那些年受过的寒毒之苦。 况且阿池就在她身边,为她忙前忙后,替她疼,替她落泪。 看到她哭成小花猫的脸,她只想笑,只想开开心心地笑。 她轻声叹息,手臂抬起为她抹去眼角的泪,语气甜蜜:别再哭了。哭得比小孩子还厉害。 小两口浓情蜜意谢行楼抱着小团子假装没看到,蓦地眼前一闪,看到婴儿十几年后的情景,笑容慢慢扩大:是个有福的。 直等到皇帝陛下止了泪,她问:起名字没? 佑宁。 池蘅握着清和的手,嗓音犹有轻微哽咽,抬眸看向姨母:这个孩子名为佑宁,池佑宁。 第193章 青梅青梅 为庆祝佑宁小公主来到精彩纷呈的人间,女帝陛下大手一挥免除百姓三年赋税,圣令下达,便是真正的普天同庆。 凤仪宫,皇后娘娘怀抱熟睡的小佑宁,心底柔情满溢。 还没足月的孩子,吃了睡,睡了吃,长而卷的睫毛覆盖琉璃澄净的眼睛,肌肤嫩白,比剥了壳的水煮鸡蛋还润泽有光。 软乎乎的小娃娃裹在襁褓,呼吸都是可爱的,观其眉眼稚嫩远不到长开的时候,看不出像谁,瞧这样子无疑是好看的。 照看她的乳.娘是阿池精挑细选来的可靠之人,年方十九,姿容秀气,人品端正,成天在清和耳边夸赞小公主殿下生性乖巧,比一般的小孩好伺候。 清和身子弱,奶.水不足,虽遗憾不能亲自哺养女儿,但乳.娘是池蘅寻来的,她用着放心。 宋怜每回喂饱小佑宁都会抱过来交给她,细心周到,很懂初为母亲的心思,没少得她的赏。 深秋的阳光透着清冽意味,风是凉的,枝叶轻晃。 凤仪宫温暖如春,小佑安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小声道:阿娘,妹妹怎么还在睡? 她好想妹妹醒来看看她这个姐姐啊。 她也是有妹妹的人了! 不等清和回答,她又好奇问道:我小时候,阿娘也是这样抱着我睡么? 阿娘抱妹妹,抱了半个时辰了耶! 清和美目流转,听小孩子问起小时候的事,她忍俊不禁:是呀。 佑安心里美得冒泡泡,矜持着不让自己笑成小傻瓜,煞有介事地挺起扁平小身板:阿娘,佑安会好好疼妹妹的,佑安会做个好姐姐,绝对不会像阿桢姐姐那样! 她提到萧阿桢,清和递了眼色支使柳琴端来小娃娃爱吃的水果奶糕。 佑安眼睛一亮,声音软糯糯的:谢谢阿娘! 她贪爱水果奶糕的清甜,捏着瓷勺往奶糕里挖了一块,本想大口大口吃,抬头撞见阿娘戏谑的眼神,小脸微红,老老实实小口小口进食。 近日她从【书斋】夫子那学了一新词文雅。 在她看来文雅这词说的正是阿娘。 文文雅雅,从从容容。 前者是夫子教的,后者是阿桢姐姐说的。 慢悠悠吃两口奶糕,尝到鲜果的清香她总算想起来这目的:一是为看妹妹,二嘛,是来告状的。 她可怜兮兮眨眼,顺带吸了吸鼻子:阿桢姐姐说我贪吃贪玩,不好好用功读书,昨日夫子布置的课业我没完成,阿桢姐姐对我很失望。 她小觑阿娘一眼,晓得阿娘没生气,嘴一撇,气势更足:我怎么就贪吃贪玩了,明明是阿桢姐姐太厉害! 她自己厉害也就算了,非要扯着我上进,阿娘,我不够上进吗? 我很努力地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可我太困了,脑瓜转不动。 母皇说读书知耻明礼就好,我又不用考状元,夫子讲的我懂了,课业没完成我也受罚了。 她说对我失望,我好难过。 她低着头,眼泪掉下来:阿娘,佑安想和阿桢姐姐一起玩。 怎么哭了?清和将怀里的佑宁交给宋怜,一手搂过哭鼻子的长女:你难过,有没有和你阿桢姐姐说? 没有 池佑安眼睛红红:她不想理我,她喜欢读书好的,她以前都喜欢拉着我的手走出【书斋】,可她今天没有,今天她被孙家的姐姐带走了。 她哽咽一声:我讨厌孙姐姐 她嘴里的孙姐姐是孙逐日孙将军的嫡长女,四岁半,也在【书斋】进学。 清和哭笑不得,转念一想佑安的喜欢和讨厌并不难理解。 幼年养在镇国将军府,除了奶嬷嬷肯陪她多说几句,清和孤零零一个玩伴都没。 只能隔着一堵墙竖耳听隔壁传来的笑声。 她明白玩伴的重要。 那是填充幼小心灵必不可少的温暖。 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是纯粹的,她轻揉佑安的脑袋,柔声道:确定你阿桢姐姐不想理你? 佑安哭得泪眼朦胧。 好孩子。 清和为她擦干眼泪:朋友之间贵在坦诚,你心里难过大可找你阿桢姐姐说,问她还会不会理你? 她理你,把话说开了,她认同你说的,以后继续和她玩。 她不理你,再问问她为何不理你,若她所说的你仍旧做不到,就去找其他姐姐玩。 佑安,人这一生会有很多朋友,有的朋友能当一辈子,有的不能。 但你不能胡思乱想,万一你阿桢姐姐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我就冤枉她了,就白难过了。她抽抽噎噎:等佑安哭够了,佑安去问问她 她哭起来眼泪开了闸,没一会小脸也哭得红红。 清和拧眉,发愁该怎么哄孩子。 她没池蘅哄女儿的能耐,几句话引得人破涕而笑。 就在她为此感到无措时,宫人垂首走进来:回娘娘,萧家小姑娘来了。 佑安打了个哭嗝:阿、阿桢姐姐? 萧阿桢眉毛皱着,这会见到佑安哭成小花猫,轻轻呀了一声,迈着步子快快走过来:安安,你不要哭了。 两个小孩头凑头说悄悄话,清和松口气,歪头看到小女儿不知何时睡醒睁开眼。 贪吃贪玩又不是错。佑安红着眼嗓子哑了:我还是小孩子,是阿桢姐姐没有小孩子的自觉。 阿桢姐姐做得到,佑安做不到,佑安也很难过,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阿桢姐姐不理我,我就更难过了。 萧阿桢愣在那。 见她发愣,佑安哭唧唧:阿桢姐姐不要对我失望 安安,让你难过是我不对。 你以后不能再嫌弃我不上进。 我没嫌弃你。 那你以后还要不要拉我的手手? 萧阿桢咬着嘴唇,小脑瓜转过来看到皇后姨姨含笑望着她,她小脸软嘟嘟的,仔细想了想:好朋友当然可以手拉手了。 佑安止了泪,朝她傲娇轻哼:那我允许你看我的妹妹。 小孩子的脸,或哭或笑,像风一样变幻。 她牵着阿桢姐姐的手走到阿娘身侧,一脸得意:阿桢姐姐快看,妹妹在看你呢! 萧阿桢闻声看去,果见襁褓里的奶娃娃睁着纯净的眸子望过来,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位安安静静的小公主,赞叹道:她好漂亮! 漂亮的佑宁小公主,大人小孩都喜欢。 眼见她们围着佑宁说说笑笑,皇后娘娘眸光在佑安和萧情之间游移不定。 也是这时她想:比起萧家小姑娘的才情天赋,她们的佑安终归差了一筹。 看着佑安灿烂得意的笑脸,清和暗暗起了忧思:追逐一个乘风而起的人,想想就很累。 萧情骨子里是爱书如痴的人,佑安却不是。 如今孩子还小,无法凭细微的端倪看透一生的命数。 她不是姨母,没姨母窥破天机的本事,只能劝着佑安认识更多更有趣的玩伴。 人生充满很多种选择,私心里,她不愿见佑安受到任何伤害。 好姐姐,别再想了。 佑安和萧阿桢不知又跑去哪玩,池蘅从御书房出来,进到凤仪宫就看到她的皇后愁眉紧锁。 产妇心情很重要,良好的心情有利于身体尽快得到休养。 她指腹拂过清和蹙起的远山眉,恨不能为她抚平一切烦恼:怎的,朕走了才多久,姐姐这眉怎么拢起来了? 清和冲她弯眉,一笑,冲散眉眼环绕的愁容。 她将心头顾虑说出来,池蘅搂着她笑:她们才多大你就操心上了,姐姐,你这样朕可是要吃醋的! 你醋什么? 池蘅捏她下巴:姐姐说我醋什么? 清和轻轻拍开她不老实的手,女帝陛下心里憋着坏没法施展,笑吟吟看了美人两眼,扭头抱起她的乖女儿。 夜里池蘅歇在皇后寝宫。 皇后身子没养好,常常有用得到她的地方,照顾发妻一事池蘅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在她的精力照料下,清和身子恢复地很快。 两个月后,雪压松枝,凤仪宫白梅盛开。 下了早朝,陛下朝服顾不得换下,抱着女儿隔窗看雪,小佑宁在襁褓里朝她咿咿呀呀。 清和在一旁看得默默吃味。 她今日派人取来横琴打算为佑安上一课,比起读书,佑安对这会发出好听声音的木琴更感兴趣,搓着小手催促阿娘弹奏一曲。 琴弦拨动,池蘅抱孩子侧身往这边看来,一身的缱绻风流,如冬日绽开的梅花,清清飒飒,教人见之忘俗。 清和上身端坐,一眼窥见她藏在眸子的调笑,无可奈何地嗔看她,须臾,纤纤玉手拨出动人的琴乐。 大雪纷纷扬扬,一家四口得享安宁温馨的时刻。 池太后想念孙女,也疼爱久不开荤的女儿,赶在晚膳前与清和说好带走佑安、佑宁,前往永寿宫住上一夜。 池蘅感叹亲娘到底是亲娘,处理完政务早早沐浴焚香,换上簇新的烟云牡丹曳地长裙,一手挑开珠帘。 内室,皇后娘娘手捧古卷,乌黑长发仅用一根金簪挽起,气质高贵清雅。 两个多月的时光足够她将腰肢减回受孕前的纤细。 岁月厚爱美人,一颦一笑都赋予独特韵味。 相思在心房悄然炸开,开出朵朵金灿灿的迎春花,池蘅痴然杵在几步之外,等清醒过来,腰间搭上一双玉臂。 美人温言软语,扬眉浅笑:怎么一直看着我? 鼻尖香气萦绕,池蘅喉咙微动,没出息地红了耳朵。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2 那点子翻云覆雨的绮念一时不知该怎么去说,灵机一动想起番邦月前进贡的好物,她清清嗓子:婉婉,你闭上眼,等我半刻钟可好? 第194章 雨打蔷薇 说好了等半刻钟,她取了白绸蒙住清和眼睛,转身快步走出去。 内室静悄悄,饶是双目被遮清和也心如明镜。 阿池这个人啊,不论年岁多大仿佛都有挥霍不尽的浪漫热情,想一出是一出,鬼点子特别多。 有时流氓无赖,有时羞涩起来纯情地和没尝过肉味似的,还挺可爱。 她安安生生候着,久不亲近,她自个也有些蠢蠢欲动,就拿现下来说,晓得阿池为她预备惊喜,没见着惊喜,她的心也鼓噪地厉害。 食髓知味,尝过她给的好,便开始念念不忘。 清和低叹一声,笑颜绽放。 她喜欢这样的念念不忘,活着有盼头,有滋味,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半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尤其对于心中存有盼望的人而言,半刻钟足够心思翻越几万重山,弯弯绕绕将自己也给绕进去。 视线被蒙蔽,隐隐约约透过雪白绸子能望见摇曳的烛光,清和耐着性子等待。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入耳膜,她扬起唇,恰是朱唇皓齿,美人如玉。 那段雪颈朝着声源方向看去,池蘅瞧见她的模样骨缝里都钻着痒。 阿池? 嗯。 确定是她,清和伸手欲摘下遮蔽视线的白绸,池蘅及时出声:别摘! 怎么又不让摘了?这话有着撒着娇的埋怨,美人柔声道:我看不见你 别摘,婉婉。 前前后后,池蘅约莫做了快一年的正人君子,看得见摸得着,摸得着吃不着。 好比一块儿流香的肉放在嘴边,顾忌这顾忌那总无法吃到肚子里。 这会儿开荤的机会来了,她稳住心神,小意慇勤地哄着:婉婉,你好美。 听话听音,清和嗔她好色。 寒冬腊月,地龙烧得旺,内室地面铺着厚而松软的羊毛毯,赤脚踩在上头,脚心都是热乎的。 一双手把人从座位抱起。 清和瞧不见她,纵容地手臂摸索着搭在她肩膀她大抵猜到阿池想做什么。 端庄美貌的皇后娘娘着了雪袜踩在厚实的羊毛毯,身着芙蓉色的金丝绣花长裙,腰身不盈一握,生过孩子,那处愈发玲珑圆满,雪肤玉颈,美色扑面而来。 池蘅喉咙滚动,心肝直颤:姐姐 看不见她,且听这气息不稳的声音,清和的心被她喊得失了方寸。 她大致能想像阿池此刻是怎样的情态,不想还好,念头一动,腿脚都跟着软了。 她抿唇,明知故问:你带我来这做甚? 在此之前池蘅最喜欢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此情此景她才发现,原来婉婉蒙着眼睛比睁着眼睛更挠她心坎。 雪白的绸,如墨的发,唇红齿白,张张合合,分外勾人。 情难自控。 她轻佻美人尖尖的下巴,心脏怦怦乱跳。 都说小别胜新婚,她弯了眉眼,竟觉乖巧站在这任她轻薄的姐姐比新婚夜还平添了三分魅惑。 纯媚纯媚的,浑身上下浸满成熟的甜香。 姐姐说来这做甚? 年少时的痴迷妄想转瞬成真,芙蓉色点缀纯白毯子,堪堪堆卷在细瘦莹白的脚踝,美人如春风摇曳的鲜花,娇弱不胜羞。 清和咬唇不语,咽下那呼之欲出细碎的欢喜,省得这人得意忘形。 姐姐,我好喜欢姐姐 一声声的呢喃,听得人面.红耳赤,清和快要站不稳。 直到一只手稳住她轻颤的腰肢,池蘅跪下去:姐姐还是太瘦了,像怀佑宁那时就正好,丰腴柔美 她话真的好多。 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在这个境况提她们的小女儿,清和总觉得太羞人。 偏偏池蘅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敲在她心房,给她灵魂带来微妙的颤.栗。 她最脆弱的模样她见过,最狼狈的模样她见过,似乎这一生不管好的坏的她都积极参与,不甘心旁观。 挤进她的心,挤进她最柔软需要呵护的隐秘之地。 她又想起阿池说喜欢看她胖胖的,忍着笑,脑海瞬息浮现这人哭得比佑宁还声大的情景,心事缠缠绵绵,比春日的柳絮还软。 冰山诚恳地化成水。 你、不要再说了 池蘅最喜欢她这时候的嗓音,眉梢染喜:我不吱声,姐姐吱声好不好? 左右就是变着法地欺负人。 清和气得在她肩膀捶了一记,软绵绵,挠痒痒似的。 她直接笑出来:婉婉,你怎么这么好,打我倒是用点力啊。 若非白绸遮着,她定然能看到美人泛红的眼噙着渴求、委屈,眼尾勾悬颤颤风情,风一吹,摇摇欲坠。 可太美了。 姐姐,我想听你出声,想听你喊我,还想听你说爱我。 你想听的、可真多 她仰着头,快被欺负哭了,一味强忍着。 池蘅的心狠狠为她惊艳,动作霎时有了狼崽子的干脆狠决。 雨打蔷薇。 雪花轻悄悄覆盖红砖绿瓦,皇城于风雪中巍峨静默。 永寿宫,池太后和上皇一人抱一个,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 得知凤仪宫那还没传膳,上皇微微沉思,旋即老脸一红,显然对自家女儿的性子很是了解。 池太后谈笑晏晏:年轻就是好。 活力十足,精神焕发。 不再年轻的池衍听到这话不服气地扬起眉。 池太后没空理他,一口一个安安,转而又是宁宁。 上皇咳嗽两声,本意是提醒枕边人夸他一句风采依旧,哪知一听他咳嗽,池太后赶忙把两个多月大的小公主抱过去,一副生怕孩子受他牵累的在意劲。 池衍深受打击。 同为父女,他这待遇比起池蘅来,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女帝陛下有个爱她重逾性命的皇后,皇后娘娘吃不住力趴伏厚厚的羊毛毯,心神飘来荡去,如坠旖.旎幻境。 池蘅搂着那段细腰捞入怀:姐姐这身子还是太弱了。 清和倚靠着她半晌没回过神。 她迷迷糊糊努力挣得清醒的模样太可爱,池蘅抬手摘下蒙住她眼睛的白绸,如愿看到一双水润失神的美眸,呼吸一滞。 婉婉,你可别这么看我。 气氛正好,呼吸可闻。 窗外风吹白梅,梅花簌簌散在半空,红得艳丽,白得皎洁。 清和意识渐渐回笼,瞧着一身不正经行装的陛下,俏脸一红,柔顺地埋在她颈窝:那你要我怎么看你? 甫一出声,池蘅后悔之前哄她说了太多浑话,取了蜜水小口喂给她。 喉咙得到滋润,失去的体力慢慢恢复,清和饶有兴致地打量颇有异域风情的陛下纤腰细腿,不至于卖弄风骚,一眼望过去委实能放大人心中的念想。 留意到她的眼神,池蘅轻笑:姐姐喜欢? 喜欢。她补充道:喜欢你穿。 要她穿这衣服,还是算了罢。 比起穿这半遮半掩少得可怜的布料,或许阿池更喜欢她不穿。 你穿着好看。她发自心底夸赞。 只能穿给我一人看。 是穿给你一人看的。池蘅和她咬耳朵:还有好多有趣的,我一件件穿给姐姐看。 大佑朝国富民强,周边小国存心交好,每年缴纳岁贡,这次小公主降生,得知帝后感情深厚,投其所好送了好些物什来。 清和被她说得春心浮动,嗔她没脸没皮。 冬日天寒,两人腻腻歪歪地搂在一处。 姐姐。池蘅觑着她神色道:姐姐这身子还是得好生调养。 你想说什么? 她沉默一会:姐姐,双.修的功法我研究出来了 当年鹰山剿匪从女大当家那收缴合欢宗至宝《如梦欢经》,《如梦欢经》乃邪法,清和嗤之以鼻。 池蘅不忍此功法真就一把火烧了,在被烧之前悉心阅览,里面的内容被她记了个十成十。 结合《如梦欢经》的功法原理,又发扬她本身顿悟的阴阳之道,邪法里的邪被剔除地一干二净,是全新的正统之法。 此法她曾拿给大师伯看,两人商量着不断完善。 之后姜煋道陨,这法子她一直没敢拿出来。 她背着婉婉潜心钻研此道,恐惹来对方不喜,故意挑了这样的时机,穿着一身惑人的行头。 依她所想,哪怕婉婉气急了想咬人,怕也舍不得下嘴。 不得不说,她真是将心上人的心思揣摩透了。 清和才与她欢闹一番,正是欢喜她的时候,再见她楚楚可怜地着了勾.引人的小衣,心肠顿软,哪还忍心斥责她? 我不让你研究那东西,是怕你走歪路。 这不是歪路,大师伯也说可行。 姜煋为道门魁首,她的话自然满有威信力。 姐姐池蘅缠着她道:你就允了我罢。 这功法乃道家正统之法,谁也说不出错,你我同修,到时咱们都好好的,方为长长久久。 一句长长久久可谓触及到清和最深的心事。 人这一辈子寿数有限,以她之体格,哪怕解了寒毒终究是早先亏损过多,寿数不可与常人比较。 姨母曾说她是先天衰败的命格,同样的话大师伯也说过。 只是如今做了皇后,天降福泽补了一部分欠缺,若再以帝运相佐,合双.修之妙,想来不会再落得早亡下场。 阿池为她殚精竭虑,这份心意有多珍贵,她清楚。 再是天赋卓绝的人想要创出一部正道功法来,没个五六年绝不可能。 一部功法,背后蕴含这人多少不为人知的努力、尝试、期待,清和鼻子微酸:你呀。 姐姐是答应了? 清和点头:我与你同修便是。 池蘅狂喜,拉着她手道:婉婉,你是不知道,我这功法有多绝妙,延年益寿不说,还最适合孕后的女子,固本培元,有滋阴养颜之效 话匣子打开,她说的那些深奥晦涩的武学原理清和听不太懂,可看着喜上眉梢的阿池,她知道,她是被偏爱的。 姐姐,姐姐你说好不好? 清和一时走神没听清,仍是亲亲密密地回道:好。 不管我说什么,姐姐都说好? 这有何不可? 池蘅冲她扬起笑:姐姐,你说我再疼你一次好不好? 这人啊。 尖尖的虎牙露出来,笑得格外坏。 第195章 动心啊 这是大哥迁去迎昌往宫中寄来的第三十二封信了。 年前爹娘想念孙子,跑去迎昌与大哥一家相聚,之后一同回来,一家人在宫里一起度过新年。 离了盛京,大哥在外过得很好,大嫂的身体经过细心调养,又有婉婉赠送的几道滋补方子,容色瞧着比做勇王妃的时候光鲜。 再没有权势利益掣肘,找回本心的一对夫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家宴上大嫂朝婉婉敬了一杯酒,颇有杯酒释前嫌的意思。 玉康长得很好,身体健康,性情腼腆,他喊我姑姑,眼睛发着光,一脸崇拜。 是个惹人疼的好孩子。 席间他冲佑安怯怯地喊了声姐姐,佑安看他几眼,矜持地轻点下巴。 佑安今年六岁,眉眼慢慢长开,长相随了大嫂,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喜穿红衣,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见到她,大哥大嫂看样子很想抱抱这个女儿,可物是人非,佑安只认我和婉婉,对亲生的爹娘只以大伯、伯母的礼数相待。 看着大哥一脸黯然、大嫂一脸失望的模样,我想,永远地失去这个女儿,他们必然是后悔了。 她以皇室嫡长女的身份领着玉康在宫中游玩。 玉康出生没多久随父母离京,尽管每年宫中都会送往迎昌许许多多小孩子喜欢的物什,但比起盛京土生土长的勋贵子弟,他站在那仍旧显得格格不入。 吴有用家的次子嘲笑玉康是不知哪来的土包子,三言两语,御花园满了孩子肆无忌惮的笑声。 笑是讥笑,不怀好意的笑。 小孩子对善意、歹意感受分明,玉康不善言辞,涨红着脸,低头瞅着一身崭新的锦衣,小脸布满局促不安。 佑安严厉斥责了这群无法无天的人,换来玉康对长姐的深切感激。 在盛京的一月,玉康与佑安、萧情关系不错,常在一起玩。 重臣家的孩子里,长得最好的要数萧情,萧情年满五岁便不准人们喊她萧阿桢,为此佑安在凤仪宫哭了一场,这才改口萧姐姐。 萧情是非常有主见的小姑娘,人说从小看到大,小姑娘长大了约莫也是教人头疼的姑娘,太聪明,太固执,眼里不容沙子。 继承了容令的万丈才思,秉性倒与婉婉有小半相似。 不过她终究比幼年时的婉婉过得幸福美满。 有爹娘宠着,弟弟敬着,祖父爱着,是萧家一家子的心肝宝贝,捧在手心的明珠。 玉康也喜欢这位姐姐,走前送了佑安一串珠子,送了萧情一幅画,画上是只小狐狸。 大抵萧情在他心目中你那个就是只狐狸。 佑安为此闹了场小别扭,没过几天,画了一幅大狐狸送给萧情。 她读书中规中矩,其他地方,譬如琴、画皆学自婉婉,以她这个年纪来说学得还不错。 大狐狸被萧情挂在闺房墙壁这是萧旗木某天笑着和我说的,说他们家阿情不止一次对着墙上的大狐狸撇嘴,说佑安行事太霸道。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3 不过到底没忍心摘下来。 佑安与萧情青梅竹马,在我看来是好的,可婉婉心怀顾虑总觉得两人不会长久,我问为何,她说性情不合。 我笑她多思多虑,哪里是性情不合,这不玩得很好么? 婉婉抱我,下巴枕在我肩膀,嗔我不关心孩子。 我怎么不关心孩子?给萧情画一幅大狐狸正是我出给佑安的主意! 婉婉意味深长地看我,于是隔日批阅完奏折,我特意为她画了一只腾空而起的火凤。 这只火凤讨得她喜欢,她这才与我解惑,说佑安近两年对读书一事愈发懒散。 我并不觉佑安懒散。 可婉婉说,比起其他孩子而言的确算不得懒散,但与萧情比起来,便是懒散。 这话在我脑海转了几圈,我问:为何要与萧情比? 婉婉挑眉看我,我忽然懂了,哭笑不得,心想这两个孩子才多大,婉婉怎么就能想得那么长远呢? 我不愿她多思,姨母也说婉婉太聪明,太聪明的人免不了依仗聪明,慧极必伤,这不好。 不论佑安长大后想不想与萧情在一起,这都是长大后的事了。人的缘分使然,顺其自然便好。 婉婉却仍是为佑安思虑,担心她长大会因不够聪明不够勤勉讨不着媳妇。 以佑安对萧情的黏糊劲,万一呢? 万一这孩子长到十五六岁真就对萧情有了不可言说的情愫? 凡事要趁早做准备。 婉婉尽心尽力教导佑安,某一天,佑安跑过来偷偷和我说,阿娘对她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我问佑安,你不想追上你的阿桢姐姐么? 听到那句阿桢姐姐,佑安情绪低迷,感叹萧情这人太难追了。 人与人的天资不同,目的不同,方向不同,萧情志在做大佑朝惊才绝艳的女状元、女相,佑安只想安乐快活一生。 她哭红了眼,话里话外感慨萧情不等她,莫说携手,她们并肩都做不成。 我是一路看着她们长到如今,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心想事成,她想要的,但凡我能给的,我有什么舍不得? 感情却不一样。 于是我与婉婉共同盼着这两个孩子好好长大,切莫生出要命的儿女私情。 喜欢一个人是很甜蜜也很酸涩的事,尤其爱而不得,更是痛苦。 这一年,佑安六岁,萧情六岁,佑宁三岁。 大哥寄来的第三十二封信摆在御案,信中隐晦提及皇储一事,看他的意思是想要我早日立佑宁为皇太女。 不仅他在催,朝臣也在催,大佑朝迎来盛世,储君早早定下,省得日后骨肉相争。 我身体很好,婉婉身体也很好。 近些年来双修顺利,不敢说青春永驻,以我们今时的康健活力,红尘帐里闹个三天三宿也无妨,比之前些年好了太多。 我才三十出头,扪心自问,感觉这样下去能和婉婉活好久,不急着立储,朝臣催归催,哪个又真敢烦我? 大哥也跟着催,这就耐人寻味了。 婉婉知我想法,笑而不语。 我料想她定是晓得什么。 且不说大哥还是勇王时勇王府隐隐约约有着些许不可说的心思。 之后勇王一家子离京,日子过得美满,权欲之心淡去更在意与我们的骨肉亲情。 冷不防的大哥几乎月月来信,信中总流露支持佑宁为储的想法,从开始的隐晦赞同,再到后面的言辞恳求,这里面摆明有我不知道的事。 被我缠得狠了,婉婉搂着我脖子呼吸急促地要我去问佑安。 我也是之后才清楚,佑安当年一句戏言,快要成为大哥大嫂二人的心病。 为了玉康的生命安危,他们比谁都怕我立佑安为储。 储君一位,我自有考量。 这是毋庸置疑的。 随着年岁渐长,佑安喜奢侈,好雅乐,偏爱舞刀弄枪,佑宁娴静、沉稳,小小年纪颇有君子气量。 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我看谁都觉得好。 我少时也爱舞刀弄枪,池家本就出身将门,佑安好武,我与父皇都很满意,再者皇家的孩子奢侈一点算不得大问题。 至于佑宁,佑宁是我与婉婉的亲骨肉,出于私心,我更愿她远离帝位。 为帝十载换回盛世安宁,其中艰辛,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尽? 御书房考教才学,佑安总以惆怅的眼神望向我,她文不如武,反过来,佑宁武不如文。 想我与婉婉一武一文,我们的女儿却不能文武样样卓绝,每当想起,以为人生憾事。 婉婉笑我贪心。 两个女儿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姐妹感情极好,就冲这一点,已经胜过往前数多少代的皇家子弟。 她这人堪称我的解语花,听她一言,能少去我诸多愁烦。 我与她婚后有些年头,每每她潋滟着眸子含笑看我一眼,我的心火便忍不住为她翻腾。 我们每年都会前往【凤山】,或带着佑安、佑宁踏青,或轻车熟路来此,姐姐的美饶是我见识千百次,还是会为她着迷。 此身所有的热情都愿为她点燃,起先双修的那两年她甚是别扭。 她本不是羞羞怯怯放不开的人,十八.九岁就敢拉着我上她的榻,隔着小裤泄.在我腰间,像她这样的人,无所谓敢与不敢。 凡是她所爱的,她会给予全部的投入欢喜。 许是她太爱我,担心与我同修会为我带来损伤,天晓得我巴不得和她尝遍世间所有有趣的姿势。 对着她,我根本没法做一个君子。 对着她,我是彻彻底底的混蛋、流氓。 能得到她的偏爱,实在幸运。 御书房,女帝陛下暂且搁置手上的狼毫笔。 从前几年起池蘅就喜欢上了这种自述的方式,感想写下来,编成册子,以后老了可以念给婉婉听。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 宋大监一声低语,池蘅笑道:快请! 大佑朝为万民敬爱的皇后娘娘,正处在一个女人最雍容熟美的年纪,岁月仿佛忽略了她,忘记在她眼角眉梢留下痕迹,美得不可方物。 如高山之雪,如苍穹清月,如拂过万里山川的春风,多年的修身养性,养出一身好气魄。 华丽大气的凤袍在身,沈清和款款迈进御书房,手里端着熬好的银耳莲子羹,瓷碗表层飘荡热乎白气。 今晚是大年夜,天底下最尊贵的君王仍不停歇地为国事忙碌,她实在忍不下去,进门嗔瞪池蘅一眼。 不好和她解释自己早早处理好政务,正偷着写留给年老的两人看的自述小册,池蘅弯唇:姐姐。 这一声姐姐喊得比喝了蜜还甜,清和才没有那么好哄,视线往御案扫去:正事忙清了? 池蘅赶紧接过她递来的瓷碗,一手握着她的手腕带到自己怀里:忙清了,也没多少要忙的。 骗谁呢。 清和瞪她:当我不晓得你昨个批阅奏折忙到半夜三更? 她最恨池蘅仗着年轻不顾惜身子。 池蘅和她不同,池蘅生命力旺盛,不比她生下来体弱多病受寒毒侵扰,这人没尝过败了底子后的苦果,坐在天下至高的位子,整日为国为民,不拿身体当回事。 越想她心里越气。 眼瞅她脸色不好,池蘅低头一股脑将小半碗莲子羹喂到肚子里,等再要喝时,瓷碗被人夺去。 清和深呼一口气,胸前起伏,想说的话堵在喉咙,她微蹙眉,话没说出口眼眶竟红了:烫不烫呀? 不烫!怕她掉泪,池蘅柔声哄着:真不烫,这是你亲手为我熬的罢,真好喝。 她扬唇笑了笑,眉眼一如年少明朗温柔,最是动人心。 清和最受不得她这么笑,默默伸手掰开她的嘴,瞧着里面略略烫红了些,好在没起泡,她放下心来,后悔没吹吹浮热再端来。 被掰着嘴虽然不大雅观,可谁让池蘅不敢再招惹她呢,嘴被合上,她解释道:也没烫得多厉害 你还想要多厉害? 池蘅闭嘴不吱声,走过去搂她腰,亲亲她的耳垂又亲吻她耳尖,小动作格外勾人。 姐姐,今晚是大年夜,就不要生我气了? 你也知道我在生气清和摸她脸:阿池,你答应我,千万要顾惜自己的身体,当是为了我? 好,我答应你。池蘅认真道:以后一日三餐我都与你同吃。 同吃哪够?皇后娘娘脸颊微红,不自在道:还要同寝。 女帝陛下昨夜在御书房忙碌到三更,害得她一晚没睡好,后知后觉自己有多缠人,这会对上池蘅藏笑的眼睛,她很不服气:你笑什么? 池蘅可不敢说笑她黏人:姐姐,我都听你的。还有什么,说出来,我一并改了。 基于她认错态度良好,清和放她一马:你要真心改才好。 绝对真心。她嘿嘿一笑:不如姐姐摸摸? 大年三十,喜迎新春,两位公主殿下陪伴祖父祖母笑迎新年的到来,各自聪明地没去搅扰如胶似漆的阿娘和母皇。 各色烟花点缀苍穹照亮这人间盛世,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人心欢腾。 深宫,镜阁。 整座盛京城最高的一座楼。 云消雨歇,清和上身衣衫齐整地趴伏窗前,池蘅从身后拥着她绵软的身子,与她一同看这繁华景象。 姐姐,你是何时对我动心的啊? 这问题太久远,清和迷迷濛濛地思忖一二,摇头:动心之日早就不可考,可你出现的那天,我约莫就晓得,你是与众不同的。 有多与众不同? 美人柔柔笑开:太俊俏算不算? 太俊俏,也太干净了。 眸子澄澈无害地望过来,带着小孩子的骄傲,光鲜亮丽,不可一世。 站在人堆里煞是出挑,做鬼脸的样子也好可爱。 若知有朝一日我会爱慕姐姐至深,早在石室的时候,我可就忍不住了。 怎么个忍不住?清和逗她。 忍不住欺负姐姐啊。 你不会。 我怎么就不会?池蘅咬她耳尖,笑吟吟:莫非在姐姐面前我还不够好色么? 她弄得人耳朵痒,心也痒,清和躲开她的撩拨,怎么躲还是被她捞在怀里。 仰头看着一簇又一簇盛开的烟花,她笃定道:反正我知道,你再好色也不会在那时欺负我。况且那个时候你可气人了,根本不思情爱。 哦是我不懂事,害姐姐费心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池蘅眉开眼笑:那我到底乖不乖? 乖。 乖到她心坎去了。 姐姐 她气息微乱,清和脸颊生热,极有默契地身子轻抬,方便她入了个彻彻底底。 第196章 小甜蜜 阿令和萧公子又来信了。 早春迎春花徐徐绽放,淡雅的花香萦绕内室,清和两指拈着薄薄几页纸,看看池蘅,又看看外面明媚清朗的春光,语气幽怨:素来都是本宫馋阿令的份,风水轮流转,竟也轮到她来馋我了。 池蘅待她极好,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大事小情从来都是和她有商有量。 两人成婚多年并非一次口角都没起过,拿生孩子来说,她执意亲自怀胎,阿池为此和她闹了两天别扭,后来被哄好,嘴里不说,心里仍免不了后悔心疼。 也亏了这几年藉着双修之法固本培元改了那先天衰败的命格,要不然,这人还得怨她当年一意孤行。 不过这怨也是令人感到甜蜜的小埋怨。 她二人青梅竹马,打从认识那天起结下不解之缘,出生入死,历尽波折才有了今时的苦尽甘来。 两人一为帝,一为后,阿池是天下臣民的皇,却是她一个人的宝贝心肝,像是仗着身份压人的情况从未有过,尊她、敬她、疼她,爱她,当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伴侣。 容令才思敏捷,气度非凡,与她为挚友,多年来都是羡煞的那个,虽则在好友面前秀恩爱不厚道,可这事哪忍得住,更停不下来。 许是受刺激过度,开春,容令扯着萧公子出门游览名山大川。 她这人极有意思,出门就出门,去到哪地,看了何风景,与萧旗木尝过哪道菜,都事无钜细地写在信里,送进盛京。 且容令与她相识日久,别看是大佑朝说得出名号的才女,文采飞扬是一回事,说起话来荤素不忌也是真的。 清和被好友的自在快活秀了一脸,瞥了两眼信上娟秀的小字,几乎能想像到阿令写这信时是怀着怎样的得意。 总算教她找到机会报复回来,皇后娘娘深感牙酸,心底嗔了好友一声没羞没臊。 一夜做个几回,给哪做的都要和她说,阿令有脸写,她还没脸看呢! 再者说了 清和挑眉睨了眼姿容无双的女帝陛下,视线往她挺秀的身板和细瘦的腰肢掠过,心道:阿令有什么好得意的?萧旗木文文弱弱的书生,哪有她的阿池好? 她不像容令那样没脸没皮,不过心里却是不服气的。 与阿池帐子里的情.事,闹得有多厉害她绝不与人说,只不过阿令都秀到她眼皮子底下了,她也不是示弱的性子。 细细沉吟,干脆利落提笔,洋洋洒洒写满两张纸。 端庄明艳的皇后娘娘一身牡丹凤凰纹的春衫,云鬓凤钗,肤白如雪,身段窈窕纤柔。 这般妙人,随随便便撷取一小段风情就够外面那些文人狠了劲地大肆吹捧,捧到天上去。 如此大美人,瞧着更像二十出头的女子,只这满身雍容雅致的气度却是二十出头的小美人做梦都难求的。 天生丽色,一颦一笑折人心魄,时而冷艳,时而柔媚如水。 说的便是沈清和。 她幽怨一语,没等池蘅出声宽慰,便见她笔走龙蛇,端坐桌前与容令写回信。 池蘅向来尊重她,可她的皇后当着她的面亲亲热热地和别的女人写信,这颗心啊,和被猫爪子轻挠似的。 容令是怎样的人这些年了解下来她大致晓得,那是个当世难寻、腹有诗书见识的才女。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4 这么一位才女,同样是某种意义上的浑人她真怕容令带坏她的婉婉! 女帝陛下经过复杂的心理路程,伸长了脖子想偷瞄两眼,清和五感敏锐,倏然抬眸,似笑非笑轻哼:陛下看什么? 看你的回信,你给看吗? 想来皇后娘娘是不肯要她看的。 清和拿眼神嗔她,取了镇纸压在一角,衣袖抬起,遮住逐行增加的墨字,任凭池蘅看得心痒难耐。 写什么呢? 池蘅恨不能视线穿透她那副衣袖有什么是她不能看的? 好奇的池猫猫抓耳挠腮,写到一半,清和终舍得抬起头看心上人两眼,看过之后接着往下写。 这写啥呢!? 女帝陛下身子悄摸摸凑近两步。 皇后娘娘文采风流半点不输给容才女,最后一字落下,确保阿令见了这封信,嚣张的气焰保管会往回收收,她扬唇浅笑,心满意足。 墨渍吹干,折好,收进信封。 池蘅是一个字都没见着。 神神秘秘的。她眉头微皱,不满道:婉婉,为何不予朕看? 女人家的私房话,陛下看来做甚? 她说得云淡风轻,池蘅听得莫名其妙:朕不也是女人么?还有,你和萧少夫人怎就有私房话要说了? 要说,那也是和她说啊! 她眯着眼,警铃大作。 一眼窥破她心中所思所想,清和只觉得好笑,柳琴柳瑟端来清水伺候皇后娘娘净手,擦净指节,这才肯放心地去摸池蘅软嫩的脸蛋儿。 宫人鱼贯而出。 很快,内室唯有她们二人。 陛下当然是女人,陛下只做臣妾一人的女人,其他女人的来信,不准你看。 池蘅被她搂腰摸脸亲下巴,亲得半点脾气都没了,好气又好笑:谁关心容令写了什么,我是想看你 上下两瓣唇被一根细嫩的指节竖贴着,回想自己写的那些东西,清和心脏鼓噪,耳尖红润:那也不准你看。看什么信?看我不好么? 她遮遮掩掩总之不让人看,池蘅不是强求她的性子,忍了忍搭在她腰间的手慢慢收紧。 腰肢猛地被束缚,皇后娘娘喉咙溢出一声低吟,身子前倾软倒在她怀里:阿池我们何时才能出去游历山河?且不走远了,就重走咱们年少私奔的那条路,如何? 闷在深宫久了,虽可以出宫,但盛京之大,哪里有外面的天地辽阔? 池蘅被她一语牵动心神,忽生愧疚。 这些年她坐在帝位兢兢业业,不敢自满,都快忘记她们也有过鲜衣怒马快意驰骋的岁月。 她为帝是没法子,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乐,她得坐镇深宫,每日上早朝、料理政务、接见大臣,甚而还要与前来投靠的四方小国交涉,以显泱泱大国气魄胸襟。 受她牵累,婉婉也许久没出过远门。 年少婉婉身中寒毒还愿走出门去看看外面的广袤天地,如今身子养好了,却没了闲暇与机会。 本是翱翔九霄的凤凰,偏生封在这精致的金丝笼,池蘅心念转开,联想她之前那句素来都是本宫馋阿令的份,顿时恍然大悟,更添心疼。 好。 她抚摸美人脊背:姐姐想去哪里,我都依你。 清和眸子一瞬焕发雀跃神采,手揪着她衣领:还记得少时你允我的承诺吗? 记得!池蘅朗声道:等病好了,咱们不仅看日出,还要去看潮落,运朝疆域辽阔,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这是她当年说过的话。 当年佑朝还不是佑朝,而是赵氏执掌的运朝,她也不是大佑朝的女帝,而是与隔壁青梅私奔出来寻访民间名医的池三公子。 昔年一诺两人皆记到现在,清和眉目柔和:你可知道,你这话诚然是不对的。 哪里不对?池蘅一向自诩记性好,这话半个字都没错才是真。 确实是不对的,不是字眼不对,是这句话本身就不对。 怎就不对? 她享受与池蘅搂搂抱抱的亲昵举动,下巴搭在她肩膀,吐息扑在那截雪颈。 那个时候你我非亲人,非爱人,哪能我想去哪儿你就都能陪在我身边?亲生爹娘尚且做不到这份上。你这话分明是勾.引人,拿满腔的赤诚来诱我。 池蘅轻笑:姐姐那个时候就很喜欢我了。 是很喜欢,非常喜欢,且非你不可。 清和从她怀里抬起头:你这话与几个姐姐说过? 就你一个! 哦?没和你妙风姐姐说过? 池蘅搂着她哈哈大笑:多少年了,你怎么还在吃醋? 她笑够了,一本正经道:姐姐,这话我真没有和旁人说,只和你一人说过。 那个时候我虽不懂情爱,可你早就在我心上了。 我怜你惜你,巴不得你早日康复有个好身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最好还要带上我,我来保护你。 否则你一个人,哪怕带着再多护卫,不在你身边,我怎能放心? 你怎就不放心? 池蘅脸庞飘过两朵暧.昧粉红的桃花,一指轻佻心上人下颌,轻柔低语:你太漂亮了,我怕你遇见坏人,怕你被坏人拐跑了。 那坏人就是你。 哈哈哈池蘅一脸骄傲:对!那坏人就是我,我是最坏最坏的那个! 不,你是最好最好的那个。 太好了,这辈子只想以身心来许,霸占你、疼爱你,与你度过漫长的春夏秋冬,走过寂寞的帝王路,赏尽凡是你我能想到的风花雪月。 她眼神流露痴迷,池蘅笑着亲吻她眼皮:婉婉,回神了。 若她们仍是池三公子和沈姑娘,二人完全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畅快江湖行。 今时不同往日,帝后重担在肩,想要出门少不了提前做好万全准备。 唯一庆幸的是朝野太平,女帝陛下拥有一批忠心耿耿的臣子。 德高望重者,文有萧崇至,武有沈延恩,更有上皇监国,放眼望去朝堂之上尽是能臣。 陛下多年勤政,其辛苦大臣们看在眼里,如今首次提出携后出游,满朝文武谨遵圣意,不敢懈怠。 帝后出游,不准暗卫跟随,还是池太后亲自劝说,池蘅这才同意带上暗卫。 柳琴柳瑟为自家娘娘收拾好行李,背着包袱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凤仪宫门口,佑安小公主缠着清和一声声喊阿娘。 皇姐哼哼唧唧撒娇耍无赖,一旁的小佑宁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得叹为观止。 哇哦! 她杵在那看热闹。 佑安趁机和她使眼色,小佑宁乖巧,看了眼冲她摇头的母后,抱着奶猫不动。 阿宁!你再不过来,阿娘就要和母皇跑了,不要咱们了! 她危言耸听,吓得三岁小孩怀里的奶猫差点掉了,琉璃纯净的眼睛瞬间噙着闪闪发光的清泪。 眼看小公主一嗓子软乎乎的母后就要喊出口,清和叹息,无奈摸了把佑安的小脑袋,话却是说给小女儿听的:阿宁,不要听你皇姐胡说。 佑安哪里有胡说?阿娘不带我们去,呜呜呜 佑宁松开奶猫,吧嗒吧嗒踩着小脚印溜过来,一声不吭抱着母后细腿,眼泪打湿她衣襟上的小野花。 清和一阵头疼,问柳琴:陛下呢? 池蘅走路带风,人还没到凤仪宫门口,迎风听到佑安卖力哭唧唧。 她们这两个女儿,长女越长越皮,幼女文静乖巧,尤其佑安六七岁狗都嫌的年纪,一张小嘴叭叭的话匣子打开听得人耳朵疼。 步子加快,不敢让婉婉一人应付两个小家伙。 人到那,便见佑安正摇晃婉婉手臂,佑宁泪眼朦胧抱着婉婉那双美腿,池蘅嘶了一声。 母皇!佑安也要去玩! 她扯着嗓子喊了两句,不忘教唆妹妹助阵,佑宁一脸委屈:母皇 音色软嫩嫩的。 池蘅听了两耳朵,低声吩咐宋大监:去寻萧家小姑娘来。 宋大监去寻萧小姑娘时,小姑娘在自家藏书阁自在徜徉,可想而知因这样的事被打扰,她心情算不得好。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萧情一来,佑安小霸王偃旗息鼓,佑宁小团子也在母皇母后摸头下重新有了笑脸。 惠风和畅,帝后易容出城,两人一马,重温旧时好时光! 第197章 咬你 锦川城,烟水别庄,萧家产业。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内室春意盎然,容令面露遗憾地瞧着身.下的好夫君,媚眼如丝:你怎么了? 萧旗木有苦难言。 有道是最难消受美人恩,美人垂怜按理来说他应当知恩感恩好好捧着这位小祖宗,可这身子不争气,他就是再想捧着阿令,也有心无力。 一眼仿佛看出他绣花枕头不中用,容令低头为他擦拭渗在眉间的虚汗:早知如此,该请娘娘为你开道方子。 萧旗木脸一白:可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以阿令与娘娘的关系,娘娘为阿令调养身子那是出于姐妹情分,在陛下那还算说得过去。 可男女有别,他又不是阿令,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拿这事劳烦中宫。 中宫这些年极得人心,娘娘医术高明,先前一本《幼儿医经》造福普天下多少婴幼儿,之后配合陛下改良军器、组建战车,更是出尽风头。 如今谁还敢小觑皇后娘娘?也就他家阿令胆肥,有昔年情分在,与娘娘好得无话不说。 萧旗木自认没到那般不中用的时候,强撑起精神逞了逞威风。 和昨夜的表现不能比,但比先前却是好了不少,他自鸣得意,暗道自己还没被阿令弄坏。 容令喜他爱他,常年被惯得随心所欲无法无天。 她与萧旗木生有一对子女,女儿萧情,儿子萧意,盛京城中妥妥的人生赢家,不知被多少世家夫人艳羡。 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帝后的恩爱甜蜜刺激地不轻,这次扯着自家夫君出来玩,也有狠狠慰藉自己、寻回年少青春的意思。 萧旗木在朝为官,为此特意向陛下告假,宠容令也是宠得没了边。 两人琴瑟和鸣,夫妻生活和谐,容令得了满足,心气愈发顺当。 萧旗木愣是在床上歇了两刻钟才肯起身下来,和他相比,容令精气神好得过分,白宣铺开,准备给远在盛京久居深宫的好姐妹写信。 一想到娘娘看过信暗中羡慕的情景,登时才思泉涌,下笔如有神。 如此行为落在萧旗木眼中,大抵是女人家关系好的证明? 他喘口气想:出门在外,阿令这是写给中宫的第七封信了罢,得意至斯,娘娘没派人来抽阿令一顿,当真是好涵养。 两刻钟后,萧少夫人搁笔,轻吹墨渍,心花怒放。 天知道这口气她憋了多久了。 陛下待娘娘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她家旗木也很好啊! 容令朝萧旗木投去赞赏的眼神,萧旗木接收到自家夫人的赞赏,胸膛不自觉挺起,还有点没法言说的小羞涩。 都老夫老妻了还如此,他笑了笑,觉得只要阿令开心,他做什么都行。 全新出炉的信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盛京那边皇后娘娘的信日夜兼程送到烟水别庄。 容令挑眉:看,娘娘终于忍不住给我回信了。 她摸了摸信封,感受到回信的厚道,轻啧一声,同萧旗木道:她肯定羡慕极了,寻常回信不过与我写上一页纸,这次嘛 萧旗木倒不认为娘娘会羡慕,毕竟陛下对娘娘那才是真的好,观陛下对发妻的疼宠爱护,饶是他也能学到许多。 有时有样学样用在阿令身上,没少讨阿令欢心。 再者娘娘那样的人,不见得会羡慕旁人,这话放在心里他忍着没说。 容令拆开信封,指腹微捻:霍,这是足足写了五页! 萧旗木看着笑靥绽放满眼得意的娇妻,默默祈求:但愿娘娘能够手下留情。 五页回信,哪怕一目十行看下去也需要点功夫。 容令很喜欢与好友通过回信交流,皇后娘娘文采过人,只为人不显扬,平素过于低调。 容令除了羡慕娘娘漂亮的脸蛋儿,姣好的身材,更仰慕她满腹才华,是以每回清和来信,她都认认真真逐字逐句看下去。 这看,也是避着萧旗木看。 这是两人长久以来心知肚明的默契。 萧旗木自诩为男子,不去凑那个热闹。 换个人的回信没准他能厚着脸皮偷看,可这位是中宫娘娘,沈清和这人在他心目中形象光辉,与陛下拥有同等威严,是需要敬畏的存在。 娘娘信里回了什么,绝非他能看的。 看不了回信,便只能看着心爱的夫人。 这一看了不得,阿令方才还喜形于色,这会笑意僵滞 啧啧啧。萧旗木暗暗怜惜她,手臂低垂,手指轻滑,趁人不备暗暗在虚空写了个惨。 阿令八成是被娘娘笑吟吟地怼了。 从五页纸的打击中恍恍惚惚抬起头来,容令仿若一股脑喝了一壶陈醋牙都要酸倒了! 至于么,至于么! 让她开心一次又怎样? 她感叹皇后娘娘心眼小,没忍住低头看二遍。 看头一遍只觉娘娘对陛下甚是痴迷,也好在这人得偿所愿抱得陛下归,否则真不知以她的聪明和偏执会生出多少波澜。 正感叹着,容令继续往下看。 二遍看完,她品出两分不对劲,五页纸翻来覆去看。 萧旗木一脸不解:这是怎的了?娘娘在信里写了了不得的东西么? 了不得的东西倒没有,皇后娘娘辞藻优美,极尽世间之温柔缱绻,将皇帝陛下从头到脚夸了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5 信手拈来,一根头发丝都被她夸出十八种花样。 着重夸了陛下有双妙手,长腿细腰,身板挺秀,活力充沛,体力惊人。 这能干二字虽未在信中提及,可这五页回信字字行行哪怕透过字缝去看,那也是能干啊! 引得皇后娘娘如此拐着弯的无情回击,容令不禁开始回忆自己是哪儿招了她。 思来想去,面露悔色。 真不愧是她认识的沈清和啊! 劲劲儿的。 够飒! 一念通达,再去看那字字行行,容令板着脸,绝不肯承认自己又被馋到了。 陛下龙章凤姿,武功深厚,莫说十个萧旗木,一百个萧旗木都不够她打的。 都不用娘娘委婉提及,满朝文武谁不晓得他们这位陛下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佑宁小公主怎么来的? 是陛下与皇后娘娘在【凤山】住了半月的爱情成果。 半个月。 累死她家夫君,怕是三天都坚持不下来。 萧旗木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夫、夫人? 人比人气死人,容令瞬息之间想回到十天前打死得意忘形的自己。 庆幸今日写好的信还没送出去。 她默默捂脸。 沐阳城,云生客栈,天字一号房。 池蘅趴在桌子笑问:姐姐在想什么? 清和看她两眼,思及自己写给阿令的信中如何将她盛赞,心尖一烫,嗓音轻柔:在想阿令还敢不敢与我回信。 她怎么不敢?姐姐写了什么? 也没写什么,写了一些要她必须认清的事实。 有我的阿池在,没人能在我的面前狂秀恩爱。 她伸手轻抚池蘅乌黑的发,眉目弯弯:我还记得当年住的就是这间客栈。 是啊,姐姐住这间,我住隔壁那间,傍晚我敲开你的门,送你迎春花,走前提醒你关好门窗。 往事历历在目,一晃,她们已是世间最亲密的关系。 有过成千痴缠忘我的日日夜夜,彼此站在人间至高的位置,并肩携手,无需再住两间房,兴致来了,挤在一个大木桶里沐浴都是情趣。 我还记得我易容站在梨花树下,等你许久你不来,起身发现身影被卖桃花酿的小贩挡住了,正嘟囔着,心有所感。 回头,你站在几步之外,春风吹起你绣了金丝云纹的衣摆,不知你在那驻足多久又看了我多久。 反正我记得真真的,我那会被你惊艳着了。你总能惊艳我。 隐藏在记忆的小事被她含笑道出,清和为她沏茶:是了,我都喊你阿池了,你还装作被我惊艳的路人,耍赖不认账。 哈哈,那不是想再多挣扎一会嘛。 可你一出现,我就知道那人是你了。她轻吹一口茶气,眸光潋滟:你知为何吗? 当年不知,现在知道了。 池蘅弯唇:因为姐姐爱我,心里、眼里都装着我,任何被人忽略的细枝末节在你看来却是被放大的破绽,看不到我的时候,不知在心底偷偷描摹过我多少次。对不对? 对,也不全对。 清和将茶杯喂到她唇边,一杯茶,两人共饮,你喝一口,我再喝一口,竟不嫌烦。 她悠悠道:还因你看到我时,眼睛总会发亮。 亮晶晶的,迸发纯粹无邪的欢喜。 这世上我最喜欢你望向我的眼神,赤子热忱,念念不忘。 今晚我抱着姐姐睡。 她满腔振奋,清和看了眼天字一号房的布局,看看门窗,又看看这人眼底的热情,仍是觉得不妥:抱着睡可以,不可乱来。 池蘅倒想和她重温旧梦,念起婉婉在某些事上甚多讲究,强按下坏心她不愿被人听到姐姐的声音。 这么好的人,只她一人能看,能听。 她眼里的占.有欲欢腾热烈,时隔经年,昔年不思情爱的人竟也有了为情为爱痴迷不悔的风采。 回想那些年她是如何引得阿池入网,她倾身亲了亲池蘅唇瓣,成功哄得当今陛下喜笑颜开。 入夜,沐浴后躺在松软的床榻,清和满脑子还是年少时的奋不顾身,心里恍若藏了一只小怪兽,叫嚣着要贴近予她温暖的人。 池蘅动心忍性忍得辛苦,只好一直默念清心诀。 没办法,故地重游总有种回到十四岁那年的冲动,十四岁她心中无纠纠缠缠的儿女痴情,可她早不是十四岁了。 婉婉为她敞开一道门,带她领略满园春光。 阿池 思绪被打断,她低声道:嗯? 暗夜里看不清人,清和自认没池蘅夜间视物的能耐,她支起身子:你不要出声好不好? 池蘅倏尔笑意盈满眼眶,轻哼:姐姐想做什么? 想吻.你。 里衣半褪下来,娇软的唇虔诚流连肌理细腻的背,内心的悸动过于强烈,饱含年少对这人的渴求与嗔怪。 清和抿唇,迟疑道:阿池,我还想咬你,咬疼你。 十六岁,不恋风与月,只想在你锁骨荡秋千。 第198章 月色撩人 天明,池蘅早一步醒来,歪头细瞧枕畔人的柔美睡颜。 二十二岁之前,她记忆里更多的是婉婉病弱娇柔的风姿,好比夜里被雨水拍打的花儿,又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等阳光穿透天幕出来,抖擞精神,依旧能倔强地挺起腰杆,迎风而立。 她像花,有花的美貌风情,却比花坚韧多了。 好在寒毒终是解了,身子的亏损也慢慢补回来,如今瞅着那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她开心地扬起眉她可太喜欢看姐姐健健康康无忧无伤的模样了。 真美。 她俯身轻轻在那两瓣水润光泽的唇上落下一吻。 真软。 美人纤长的睫毛眨动,眼帘掀开,茫茫然入目的是一张笑容璀璨的脸,她意识迷濛地想:怎么能有人笑成这样? 内心得藏着多少柔情甜蜜,才能一笑,这方天地都会被她情不自禁流露的喜色照亮? 姐姐。 池蘅在她耳边低语,清和慢一拍地眨眨眼,恍然醒悟:哦,她是因为我才笑的。 这般念头在脑海转开,她喜不自胜,自然而然搂着池蘅腰肢,嗓音软绵,带着女人家的撒娇:怎么不多睡一会? 不睡了。 想早点见到你。 清和痴痴然笑看她红痕斑.驳的锁骨,指腹在上面轻划,脸颊隐有红霞暧.昧蒸腾。 好看。 她毫不吝惜地夸赞道。 池蘅被她逗笑,昨夜种种纷至沓来,她:我也觉得好看。 以前在皇宫当着诸多宫人的面某些时候她们还得撑起帝后的威严,可这会不一样,这会是重温故梦,没那么多顾忌。 美人玉腿轻缠,嫩白的足游走在心上人脚踝,池蘅眸子渐深,喉咙里再次烧起一把火。 看出她的意动,清和狡黠地索吻:亲亲。 蜻蜓点水。 沈姑娘笑着掀开锦被,整个人灵活极了,如水中游动的鱼儿,滑不留手,只准某人偷香窃玉摸了把杨柳细腰。 肤如凝脂,心神驰往。 再去看时,美人裹着素白里衣,长发如瀑流泻在池蘅不知亲吻过多少遍的脊背,腰是腰,腿是腿,身段如玉,肩若削成。 清和挑眉:呆头鹅,还不起来? 呆头鹅被美色蛊.惑,柔柔躺倒,佯作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媚.态:心口发闷,要婉婉揉揉包子才能起来! 清和失笑:就知道贫。 话虽如此,仍无法避免心弦一颤,小梅花鹿踩着鼓点在胸房横冲直撞。 池蘅直勾勾望着她,眼里不可掩藏的情愫反倒看得人起了微妙羞意。 清和纤长的指节堪堪碰着她,被一只沉稳有力的手猝然拉上榻,使坏的某人呼吸发紧,视线滑过散开的里衣,低笑:好姐姐,馋死我了。 晨起玩闹一通,再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所以说谈情说爱什么的最是消磨时光,闹一闹罢了,用早食的时辰都过了。 沐阳城蟹黄包一绝,咱们去尝尝? 清和嗔她,抬手为她拢好衣衫立领:走罢。 池蘅打趣道:姐姐咬都咬了,还怕被人看见? 她压低声音:总认着一个地咬多不好,姐姐下次换个地? 撒着娇凶巴巴咬人的婉婉,太可爱了。 天光明亮,不像夜里她怎样说荤话清和都能忍,待听到那句喜欢听你喘后,她俏脸通红,规规矩矩放在桌下的腿毫不留情抬起,一脚踹在某人小腿。 她这点力道池蘅根本不放在眼里,笑嘻嘻夹了小巧冒着热乎气的蟹黄包放到她碟子:姐姐请吃。 一整顿早食,清和都在莫名的羞恼中度过,直到出了沐阳城她还在想,阿池离了皇宫到外面来,这浑劲儿又犯了。 她哪里是喘,她是情难自抑。 瞥了眼春风得意的意中人,暗想:阿池也太好亲了。 池蘅一朝踏出樊笼,心情舒爽又有美人相伴,哪里猜得到身边的美人这会子想的是她美妙的腰窝和流畅勾人的腰线。 美人一直没吱声,还以为早食那句孟浪之语惹得她火气还没消,池蘅从不亏待自己心头所爱,能屈能伸,小意哄着:姐姐? 清和冷媚着眼睨她。 姐姐,给你摸摸头,别再气了。 沈姑娘下巴微抬:你当我是阿宁? 天大的事,被摸摸头小佑宁都能重新绽开笑,那个孩子乖巧好哄,也不知随了她俩哪一位。 身边经过的路人无意听了一耳朵,纷纷露出善意的笑。 她二人迎着春风走在长街,春衫俏丽,容颜明媚,看起来和十八九岁的姑娘一样年轻。 又有谁能想到走在街上言语亲昵、感情甚笃的两人,正是大佑朝受万民崇敬的帝后? 池蘅此次出门大大方方穿的是女装,戴着用来改换形貌的人.皮面具,她哄孩子哄久了,面对婉婉,那些话不经意脱口而出,顾自羞恼着,冷不防发顶当真落下一只手。 清和摸摸她的头,红唇微张,柔声嗔道:骄纵。 看把你惯得! 愈发坏了。 风情流转,池蘅朝她扬起灿笑。 守在身边的柳琴柳瑟见之不约而同感叹:把陛下惯得无法无天的,不正是娘娘您吗? 甘之如饴,再坏也觉得是好。 没两句话,清和又亲亲密密地勾了她的小拇指,两人并肩同游。 犹记得当初进鸾城前大雨瓢泼,出于无奈被困破庙,入夜寒毒发作阿池用纯阳真气温养了她一夜。 也是在这遇见了同来避雨的蓝家兄妹,又因蓝霄多看她几眼,阿池拔刀和人打起来。 意气年少,英雄竞风流。 她瞧了眼池蘅背在身后的【挽星】,挽着她的手在破庙周围逛了两圈,之后一致选择入城。 人到鸾城,容令寄来的信从盛京转送至此。 拆开信,果不见阿令和她炫耀与萧旗木的恩恩爱爱。 一封信,她看得津津有味,笑了不止三次。 池蘅眼神狐疑,倒不是担心婉婉被容令拐跑了,不过她是真好奇两人见天在信里说什么,一手托腮:姐姐,你在笑什么? 不给你看。清和身子侧过去,继续看信。 婉婉。 嗯? 美人头也不抬,池蘅捂着心口:鸾城有名的四山八桥十二楼,咱们今日去爬山罢? 好啊。 以前顾及她的身子即使来了鸾城也没去见识四山之美,今时正好补好这遗憾。 清和看完信自去写回信,留下池蘅一人坐在那长吁短叹她是不是要提醒萧旗木一声,管好他家的媳妇? 这想法在她脑袋里转了半圈,被按下。 说到婉婉义结金兰的那些姐妹孙逐月、柳兮念、郑秋等人,除了柳兮念做了仁王妃,其他人大多入朝为官,婉婉为后,昔日姐妹见了她固然愿意亲近,终究要守君臣之道,不敢唐突。 难得有个容令这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挚友。 好奇归好奇,吃醋归吃醋,内心深处,池蘅对容令还多了一份感激。 人生在世,亲情、友情、爱情,三者俱全,方为圆满。 只不过当清和写完回信再次顶着张桃花艳丽的小脸看向她时,池蘅心口像是被大锤锤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她轻抿唇瓣,咬着牙才忍住问出那句给容令写信,你脸红什么啊! 去爬山?美人笑靥温柔。 去! 池蘅咬牙切齿。 清和美目微转,想明白她为何咬牙切齿,旋即笑趴在桌子。 醋罐罐。 继续醋着罢。 得不到心上人怜惜的池蘅泡在醋罐子酸得冒泡泡,清和不理她,扭头神神秘秘不知又与柳琴柳瑟交代何事。 鸾城四山为桃山、杏山、浮云山、情人山。 四座山中,以情人山最险最峭,风光最美。 相传是一对有情人定情之地,山清水秀,常引得人们趋之若鹜。 然而每年登到半山腰的不少,登上峰顶的寥寥。 情山路远,尤为险峻,正如人这一生想有情人终成眷属,或多或少都要存着永不放弃的心。 否则一阵风吹来,一朵浪花拍打,情人离散,何来执手白头? 山脚下罕见地寻不见登山之人,看出她的疑惑,清和笑道:今日到明日天亮,能登山的唯你我二人。 从收到阿令回信那天她就在暗中筹谋此事,以【红尘楼】的名义合理合法买下这座山。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6 她牵着池蘅的手:别再发愣了,咱们一起上山,看看顶峰风景。 池蘅轻啧,婉婉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她不禁心生期待:不给则已,婉婉每次给她的都是最好的。 情人山两人相护扶持攀登,走到半山脚清和眉眼露出疲态,池蘅不顾她反对,背着她继续上山。 阳光普照大地,乖顺趴伏在背上的女子捏着帕子为心尖尖上的人擦拭香汗,春风吹拂,歇息够了,清和执意下来与她共同登山。 不过是一座山罢了。 总算登上山顶,顶峰风光闯入眼帘,明灿盛开的鲜花比比皆是,令人心旷神怡。 情人山上有棵情人树,情人树附近有座情人洞,洞内如仙似幻,流水淙淙。 造化之神奇汇于眼目,池蘅赞叹连连:真是一处宝地。 喜欢吗? 喜欢。 清和朝她温软展颜,阿池喜欢,她的心思才没白费。 柳琴柳瑟放下一日一夜所需的物什,提早下山,尽职尽责守在山脚。 春光和煦,有情人携手漫步,或弹琴,或练刀,不经意抬眸,眼波漾开,都是不可言说的情深。 及至入夜,明月高悬,繁星闪烁。 早听说春天里在【情人山】饮酒赏月吹风是种舒心享受池蘅惬意地往嘴里喂了一口酒。 酒香醇美,她眉目慵懒:姐姐,你要不要也来尝尝这酒? 要。 池蘅不再与她客气,深沉了眸色仰头喝了一口梨花酿,以口渡酒,渡出万般痴缠。 梨花酿柔和醇香最适合女子饮用,绵绵长长地被她喂了几回,清和轻撩眼皮,向往地看向洞外的皎洁月色:阿池。 怎么了,姐姐? 清和依偎着她,手握着她衣袖,三分醉,七分醒:我听阿令说,在空寂无人有花有酒有风有月的地方与心爱之人行欢最是畅快 她眸光轻晃,似羞似喜: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池蘅喉咙一动,方才喝进肚子的梨花酿轰得烧出疯狂烈意,当即扔了酒壶。 不、不在这。 美人缠人地紧,神色诚恳:要在月光下 她深深凝望年少爱慕的俏青梅:在月光下,双臂环着阿池,你托着我,带我踩过一寸寸星光 轻柔几语,池蘅被她撩得满身是火,抱起人来往外走。 第199章 浪漫专情 鸾城四山八桥十二楼,要想一一看遍也需要些时候。 领略过【情人山】的险峻奇美,行到桃山,春日,花开的季节,空气晕满花香。 年轻的少男少女结伴同游有说有笑,穿行在一树树缤纷的桃树间,风吹桃花落。 一脚迈进来,如入粉红色的梦幻天地。 花瓣沾人衣,池蘅长发飞扬,于人来人往中着了绯红春衫,银灰内衬,纤腰长腿,眉心蕴藉风流。 拂去肩膀落花,她驻足回眸,眼尾上挑暗含三分戏谑:姐姐可还走得动? 【情人山】对月行欢,玉腿缠腰,起起停停,里里外外美人芳魂都被弄了个透,不能多想,一想,她心魂都是颤的。 舌尖轻抵上颚,池蘅清澈的眸子漾开春水波澜,清和站在几步外的桃花树下目含嗔意。 饶是休养两日身子已经大好,这会被打趣,她还是免不了害羞。 只她习惯将羞意藏起来,藏起来,骗得了外人,骗不了和她日夜相对的枕边人。 她远山眉轻皱一下池蘅都会放在心底惦记着,遑论美人暗自羞涩,被调笑地攥紧掌心绢帕。 好,我不逗你了。 池蘅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清和甩开,她再捉上去,四目相对,柔情蜜意简直教身边的柳琴柳瑟没眼看。 柳琴尚好,长到如今连个动心的人都没有,许是主子们的爱情太美了,导致始终没人能入她的心。 柳瑟却不行。 柳瑟与妄秋几年前定情,若非妄秋还得忙碌【红尘楼】的事务,早该入宫和她长相厮守。 她羡慕极了。 踏出宫门,陛下和皇后娘娘脱去身份的束缚,玩得尽兴,玩得不亦乐乎。 三月春衫薄,桃花盛开。 她想:难得出来一次,这次出来,于主子们而言意义非凡,不像是随便玩玩,更像两人在和年少时的自己隔空会晤。 相爱易,相守难,每一天都不能浪费,每一天都要过得有滋有味。 柳瑟就是有一种自信:娘娘和陛下彼此都是心怀热爱的人,热情洋溢,不为年岁限制,皮囊终有一日不复青春鲜美,可她们活着,爱是不死的。 仅仅一个对视,火花四溅,溅开比满山桃花更艳丽交织的情.潮。 一只玉手搭在池蘅腰侧,清和下巴轻抬。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池蘅看到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少年人 少女似是扭了脚,低声埋怨身畔的少年郎没及时扶稳她,她嗔怪两声,憨厚木讷的少年郎挠挠后脑,忙不迭地认错,语无伦次。 池蘅内功深厚,即使没打算听,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推了对方一把,少年郎体格健壮,身体纹丝不动,没推动他,她不知发的哪门子脾气,竟蹲在那不走了。 是啊,我现在说不得你了,你长高了,长壮了,我没法欺负你了,你先前不管我,这会管我做甚? 我不走了,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好了,【桃山】风景好,花开着,等长了桃子我饿了就往树上摘一个,左右饿不死,饿死了也不需要你关心。 你去娶别人好了,娶我干什么?我既不温柔,也不讲理,还是个瘸子,也是,你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 少女自怨自艾,眼眶泛红,噙着泪,少年郎一脸呆滞,几个呼吸后急得脑门出汗,连声赔礼道歉,嘴笨,几句话颠来倒去不厌其烦地说。 池蘅轻啧,朝清和挤眉弄眼:婉婉,还是我嘴甜。 清和没她那惊人的好耳力,可胜在洞若观火,一双眼瞧上一阵子大抵弄清楚怎么回事。 少女生来骄纵,又因瘸腿自卑,适逢心上人要去娶别人为妻,出来游玩,只是扭了脚,借题发挥控诉一腔委屈。 旁的不论,那少年待少女却是心诚没见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十六七岁的人快要哭出来。 我怎么就要娶别人了,那是爹娘的意思,这不是还在周旋?我是死了也不会放着你不娶娶别的姑娘。 你确实是好不讲理,怎么就要在这自生自灭了?你怨我,做甚要拿自己的腿说事? 我若嫌你,早几年就要嫌了,我是嘴笨,可你也不能欺负我嘴笨 他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好罢,你想怎么欺负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不管你,你是不温柔,可我也不聪明啊。 如果眼瞎了才能娶你,哄你开心,让你放下心结,我宁愿我眼睛瞎了。 呸!乱说什么呢?!快呸呸! 少女凶巴巴的。 木讷的少年郎难得被逼出掏心窝子的话,见她不再揪着之前的事不放,嘿嘿发笑,把人扶起,又被少女督促着呸呸两声。 少年人的情意啊,总是和山间的清泉一样透彻,一眼能望到底,干净,敞亮。 少女趴在心上人背上,红着脸抬头,冷不防望见桃花树下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心神一晃,环顾四围,这才发现整片桃花林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二人吸引。 那是比桃花还要清绝的艳色,比真正的桃花仙子还多了一份矜贵之气。 她低头看着老实走路的少年,见他没被美貌的女子夺去注意,瞬间痴痴笑起来。 【桃山】之大,总有人走累了被背着,这对少年人在桃花林中并不起眼。 及至他们走远,池蘅低声一叹: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到白头我不清楚,但成与不成,这段记忆我相信他们会铭记很久。 年少白纸一张,情绪完全被对方牵着走,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窃喜满足,一念酸涩痛苦,患得患失,心难安定。 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人,是区别于世间芸芸众生的美好特例。 正如池蘅是沈清和的特例,沈清和也是池蘅的美好。 动心易,持守难。相爱易,相守难。 情路漫漫,真正走到头含笑不悔幸福美满的人,又有多少? 好在我们是在一处了。 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清和莞尔:好啦,你不就是想让我珍惜你么? 她勾着池蘅小拇指,笑容清雅,眉梢存了一丝妩媚:我还不够珍你重你疼你爱你? 暗藏的小心思被她戳破,池蘅在她掌心轻挠:姐姐,我好爱你。 再说一遍? 婉婉,我好爱你! 哎呀,你好吵。 她揉揉羞红的耳朵,故意道:你吵着我的耳朵了。 那我有没有吵到你心坎坎里去? 清和忍俊不禁:你这又是给哪儿学来的孟浪话?不正经。 话本子里看来的。 哦?还有我没看过的?讲的什么?沈姑娘眼睛微眯。 哎呀,说到这话本,讲的是落难千金和青楼花魁缠绵悱恻的故事,千金小姐性子张扬,偶尔嘴里冒出一句轻佻之语,常惹得花魁姑娘春心萌动,思也是她,嗔也是她 花魁姑娘一早喜欢千金小姐? 欸?姐姐怎么知道? 很好明白啊,若非恋慕对方,怎会容忍对方言语轻佻,甚而因此春心萌动,思也是她,嗔也是她? 哦池蘅蓦地问道:姐姐,第一回 收到我写给你的情书,你是何感受? 尺素传情,她日日写信送进一墙之隔的将军府,婉婉当时生她的气,一封回信都没给她。 她忽而问起这事,清和脸颊微红,时隔几年,阿池情书里的字字句句她仍然记得清情真意切,荤话也多。 婉婉? 好好走路。 清和嗔瞪她。 一旁的柳琴柳瑟捂嘴偷笑。 她不说,池蘅多得是法子要她说,只是不急,天还没黑呢。 她轻笑着环顾四围,总算将注意力放在满目绯艳的桃花。 清和悄然松了一口气。 姐姐,累不累?我来背你罢。她弯下腰:上来。 要说起池蘅这人,她有身为女子的细腻婉转、专情浪漫,也有当世男儿拍马难及的本事。 文能治国,武能平天下,横扫千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她坏的时候是真坏,极会作弄人,几下便能害得美人软了腰,哑了嗓,失了魂。 她好的时候又是真好,频频触动你心弦,急你所急,忧你所忧,你给她一道眼神,她就能在那道眼神里自得其乐。 是个很好哄的人,大度、不计较、护短、不怕事、柔肠百转也有十足胆魄。 若不然那年破庙避雨不会因蓝霄多看一眼她的姐姐便愤而拔刀,更不会因前朝昏君生出不该生的妄念而动了杀心彻夜奔波,斩赵潜,图个了断。 敢为你活得光芒万丈,也能为你赴汤蹈火,九死一生。 趴在她不宽广却足够令人安心的脊背,清和欢喜愈甚,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耳朵。 红唇吻过耳尖,池蘅稳稳当当走着,不敢腿软,怕摔了她的心肝姐姐,不愿出声制止,因她总觉得婉婉前二十年活得艰难委屈。 如今有她在,她总会令她畅快。 身体畅快,心更要畅快。 不用顾忌外人的眼目,快活就好。 大佑朝女帝陛下迎娶沈家女为后已有几个年头,世间女女相恋虽为少数,仍是有之。 来来往往,人影绰绰,因当事人落落大方、坦坦荡荡,行人不好意思对她们的行为指指点点,多看一会,竟也觉得岁月美好。 清和见好就收,瞧着池蘅通红的耳垂和泛粉的后颈,伸手捂住这人的耳朵。 姐姐? 你耳朵红了,我替你捂捂。 她不想让外人看到池蘅面.红耳赤的样子,纠结道:阿池,你不要脸红啦。 这是她忍得住的吗? 池蘅只好接着默念清心诀。 不远处,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妇人不错眼盯着某处,起初看了只是羡慕,后来越看越移不开眼,深觉二人气质卓绝。 看来看去,视线倏地胶着绯衣女子提在手里的唐刀,面色顿变,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那年相逢的情景。 蓝梦梦思忖片刻,移步上前,停在两人的必经之处。 第200章 羞于启齿 年轻的妇人挡在她们前面,池蘅讶异:你是? 蓝梦梦下意识整敛衣着,满怀期待地看着二人。 池蘅放下清和,两人相视一顾,电光火石年少的记忆一齐翻涌出来,异口同声:你是蓝大小姐? 蓝家堡蓝大小姐,昔年与其义兄蓝霄在破庙避雨,偶然与池沈二人相识。 来到鸾城之前池蘅猜测可能会遇见故人,不成想遇到的第一位是她,看对方挽着妇人髻,应是嫁人了。 果真是你们?!蓝梦梦欣喜若狂。 还以为看错了,走上前来也做好不被相认的准备,惊喜来得太快,反应了一会猛然惊觉两人身份贵重,急忙敛衣屈身。 未等她跪拜下去,一股温和连绵的内力托着她起身,蓝梦梦一惊,发现身体抗拒不得,池蘅笑看她:繁文缛节,便免了罢。 蓝梦梦看看当今女帝陛下,再看看刚从陛下脊背下来的皇后娘娘,登时了然帝后微服而出,不愿闹得人尽皆知。 是了,若非她闲来无事四下张望,若非她记得那把锋利无比的唐刀,谁敢想本该长居深宫的帝后会与民同游,来到桃花缤纷的【桃山】?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7 察觉到这点,她面色微囧她贸贸然走过来,可是扰了两人偷偷跑出来玩的雅兴? 再去看帝后脸上各自戴着的人.皮面具,蓝梦梦心底啊了一声:果真是冒昧了。 帝后不想被人识破身份,偏她强凑过来,蓝大小姐面露无措,看出她的窘迫,清和远山眉轻弯:他乡遇故知,不请我们喝杯酒么? 喝酒? 蓝梦梦大喜:好,喝酒! 蓝家作为鸾城首富,蓝家堡又在江湖上极具威望地位,能尽一尽地主之谊她求之不得。 正所谓有朋自远方来,来的还是此生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蓝梦梦开开心心吩咐下人准备酒水招待贵客。 一行人来到【桃山】内的酒花凉亭。 酒是桃花酿、梨花酿、桂花酿、梅花酿,花是满山随风招摇的春桃,凉亭三面帘子垂下来,只留朝南的一面方便诸人吹风赏景。 侍婢退避三舍,蓝梦梦亲自为两人沏茶倒水。 她这人自来熟,又有昔年情分兜底,问道:陛下和娘娘怎么想着来这玩了? 池蘅出来一趟本想暂时放下为帝的缠累,摆摆手,语气苦恼,颇为平易近人:别再喊陛下娘娘了。 咱们年少相识,当初都不讲究那些尊卑,如今在外遇着了,劳什子的称谓没来由把人的关系弄远了。 听着累人。这儿没你说的陛下和娘娘,有的只是池三和沈姑娘。 蓝梦梦被她一语逗笑,除了重逢那一笑是发自肺腑的愉悦自在,之后她笑了不少,可要说起来,当下这个笑才算得上惬意轻松。 那我真就当你们是池三和沈姑娘啦,别回头想起来,再治小民一下大不敬。 她还有胆子调侃,想来是找回天不怕地不怕的真性情。 池蘅为帝多年见过的人不少,有的在她面前唯唯诺诺,有的在她面前持守臣子礼,生恐犯上不敬。 百人百面,能见到蓝梦梦不再拘谨,她噙在眼睛的笑真挚两分:你好好和我们说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 这好说。蓝大小姐又问:那怎么就想出来了呢? 她一介小民,顶多家里富贵,在江湖名号响亮些。 皇宫大内对她而言那是极其了不得的巍峨圣地,不明白有人去了那怎么还想着往外跑。 清和柔声道:深宫住久了,人闷得厉害,我与阿池都不是沉闷的性子,趁着还年轻在外走走,看看昔日游览过的风光。 蓝梦梦轻哦一声,眼睛一亮:你们都玩过什么地方了?不是我说,鸾城好玩的地方多着呢!四山八桥十二楼,这是明面上的,还有好多外来人不晓得的。 她这人爱玩,想玩的话,问她准没错。 池蘅端起小酒碗慢饮一口:你说的四山八桥十二楼我们还没逛完,不如现在和我们讲讲,鸾城不为外乡人知道的妙处都在哪? 三人久别重逢,在凉亭里有说有笑,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吃喝玩乐的话题告一段落,清和沉吟道:你这是嫁人了?嫁的哪门哪姓? 蓝梦梦脸一垮,眼神划过一抹轻蔑:不过一无耻纨绔罢了。 她不想说这门亲事爹爹看走了眼,可提到她那夫婿时的阴沉脸色,想也知道这婚事她并不满意。 好在你们来了。蓝梦梦低头长叹:这日子我早就受够了,素日没个知心的,掏心掏肺的话说出去没准还得惹麻烦。 她眉眼看起来的确比年少时多了几分沉寂,池蘅不解:在鸾城,还有你们蓝家堡搞不定的人? 一个夫婿罢了,实在没法过日子,休了便是。 如今大佑朝婚姻法一次次地修补完善,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男男女女不被婚姻辖制? 想不通蓝梦梦这样骄傲任性的人为何还会屈从于以夫为纲的管束。 蓝梦梦痛痛快快仰头喝了一口酒,酒碗放下,眼圈泛红:我眼中的无耻纨绔,是鸾城有名的泽玉公子,人人都道我好福分,岂不知那人道貌岸然,装得好一个大尾巴狼。 我说他是畜生,谁肯信?恐怕都得扭过头来指责我不惜福。 他对爹爹有救命之恩,周家也屡次相助蓝家堡,爹爹年前从堡主位置退下来将位子交给大哥,我若在这个节骨眼闹着退婚,人言可畏,不会向着蓝家。 再多的话她羞于启齿,咽回肚子。 周家这几年迅速在鸾城崛起,这婚事对两家都有好处。 周器与她有过约定,生个孩子便可和离,她不肯,一直拖到现在。 嫁进周家后被日夜看管,如无必要不得迈出房门一步,这事听起来荒诞,她堂堂蓝家堡堡主的掌上明珠,怎就能如此憋屈? 可事实真就如此,女子嫁了人,娘家再强也不能时时盯着、看着,所有人都被周器蒙在鼓里,当他是泽玉公子。 先入为主的印象深深刻在人们心中,即便夫妻二人有了摩擦,人们也会首先指责她不守妇道,整日胡作非为令自家夫君为难。 起初她向大哥求助,大哥当她是刚嫁了人不适应,说周器是爹爹精挑细选的好男人、好女婿。 她气得大哭一顿,反而被大哥苦口婆心说教,要她早日为周家生一儿半女。 大哥如此,爹爹也被周器蒙了心。 倒是想激怒周器要周器打她一顿,可那畜生油盐不进,只管好生养着她,养得白白嫩嫩,倘她不愿,根本不动她一根手指。 她求助无门,人微力薄,渐渐歇了寻求外援的心。 只想着哪日真烦了这压抑的日子,直接往周器吃饭的碗里投.毒,拉着他一了百了。 不得不说,对大哥,对爹爹,她是失望的。 往事不堪回首,此次还是她趁周器出门,打着为夫君祈福的名义才从府里出来。 便是现在,侍婢们在外给足她当家主母的面子不敢偷听她与旧友的谈话,可等周器回来,指不定要怎么盘问。 池沈两人来鸾城几日也听过泽玉公子的美名,那是一个大人小孩都交口称赞的人。 蓝梦梦家世显赫尚且婚后过得不如意,清和直觉最重要的部分她并未吐露,转念一想,兴许到了嘴边又被咽回的话对昔日骄傲的大小姐而言是分外难堪的。 和你们说一说,我心里痛快不少。 说话的功夫,婢子又怯声催促。 蓝梦梦耷拉着眉,一场偶遇,到了日落黄昏,她也没敢往家里带人。 说到底这几年求助无门的经历仍是消磨不少她性子里的张扬自信。 周家那个藏污纳垢的地方,以前她恨不得拉着所有人都来看看,如今嘛,何必呀,在旧友面前难堪,罢了。 左右活着也没多少滋味。 她看了眼天边金灿灿的霞光,只觉今日也没算白过大抵是上苍看她日子过得实在枯燥乏味,在最后的光阴满足她年少光鲜的梦。 爹娘为她起名梦梦,她这一生看着也的确像是一个荒诞的梦。 幼年丧母,少时花团锦簇,无忧无虑当着爹爹和大哥的掌心宝,及至嫁人,大起大落,除了心里难受些、憋闷些、无聊些,衣食住行都是最好的。 姐姐,你看着如何? 蓝梦梦身影远去,池蘅低声问道。 清和摇头,面露担忧:有些人笑着,心里却在哭,她嘴上说着痛快不少,我看她这样子别是憋出病来还不晓得。 是啊,虽说是家事,可她知你我的身份,仍不肯多说一字。堡主与我有半师之谊,蓝梦梦好歹算是咱们朋友,朋友有难,岂能束手旁观? 池蘅轻嗤:我倒是好奇那泽玉公子是怎生厉害的人物了。 离开【桃山】,蓝梦梦做做样子为出门在外的周器求了一块福牌,牌子是桃木刻的,她看也没看扔进袖袋。 身边的老嬷嬷低声问道:夫人,方才那两人是谁?怎不知夫人还有其他朋友呢?这若是被公子知 她阴阳怪气的话没说完,蓝梦梦骤然恼怒:这也是你个疯婆子能问的!? 她好久没发这么大的火,老嬷嬷委实被她吓了一跳,想到公子吩咐的若她发火就先让着点的吩咐,不服气地低下头:奴知错。 又过一会,老嬷嬷提醒道:公子再有两天就从外面回来了。 蓝梦梦身子轻颤,咬唇,轻蔑地哼了一声。 侍候在侧的婢子们面面相觑,皆在心底骂了声身在福中不知福。 公子那样好的男人,夫人犹不知珍惜,真是作孽! 也不知究竟是谁在作孽? 蓝梦梦想着身边年轻的侍婢或多或少都已经上过周器的榻,眸心掠过一点暗沉。 周家上下合起伙来打造一位人人称颂的泽玉公子,所有人都是帮凶! 见过池沈二人的亲密无间、浓情蜜意,蓝梦梦愈发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她烦躁地不行,又过两日,算准周器回来的时间,她在房里磨好袖刀,备好毒,药。 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大呼小叫的是周府一等婢子,名为湖月,半个月前与周器在屋子里闹得欢,完事跑过来在她面前炫耀,被她当着周器的面打.肿了脸。 勉强有几分姿色的人被打成猪头,膈应地周器吃不下饭,赌气之下离开鸾城远游,对外只说做生意。 周器一回来阖府充满欢声笑语。 推开那扇门,阳光照进来,微微刺眼,蓝梦梦坐在窗前回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好一位锦衣长衫的俊公子。 若非这长相她当初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也是因着对父兄的信任,适逢周器救了爹爹,她心存感激,这才点头嫁进周家。 未曾想啊。 想到她那两个一心护主却被府里婢子联手害死的陪嫁丫鬟,蓝梦梦心里激起十成的狠意。 尤其人死了,还被周器扣上爬.床的污名。 也是那一次她回到蓝家堡和爹爹提到此事,爹爹听信周器一面之词,说那二人罪有应得。 真是可笑! 可笑死了。 爹爹英明大半辈子,老了老了人糊涂了,被个竖子欺哄周器,好个他爹的救命恩人啊! 蓝梦梦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半月不见,周器心中对自家夫人的气早就不知散到哪去。 女人那么多,招手即来,挥之即去,他不缺女人,他缺的是能助他周家更进一步的强援。 所以他拚死救了蓝堡主,成功迎娶蓝大小姐为妻,与蓝霄做了手足兄弟。 蓝梦梦生得娇俏,他曾动过只要她一个的心思,可这女人太不识趣,一个孩子而已,成婚几年愣是不肯与他同房。 周器磨磨牙:夫人 听他说话,蓝梦梦呕得慌,起身一拳打在他左脸,继而挥拳砸在右脸。 人不想活了,胆子会出奇地大管他蓝家堡声名会不会被拖累呢! 蓝梦梦一脚踹在周器小腹,一声不吭出手,直接把人打懵了。 蓝大小姐有功夫底子,虽说功夫不如周器,可周器多年来将她当灵位供着,以前挨打多次都不会还手,这次更不会。 公子! 夫人又在打公子了! 周器鼻青脸肿地被下人抢救出来,蓝梦梦还没打够。 周器气得直不起腰,想说一句疯女人,顾及蓝家堡势大,终是咽回去。 他动不了蓝梦梦,可要说起折磨她 折磨一个人的内心远比摧残肉.身更能泄愤。 他咽下喉咙上涌的腥甜,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他就不信,这样乏味的日子,任性嚣张的大小姐还能忍多久? 她一味忍着,却没人信她的话周器淡笑着抹去唇角溢出的血渍。 蓝梦梦已经想好死之前拉着姓周的畜生垫背,想到终于能得到解脱,她唇角扬起笑。 一阵鸡飞狗跳,周器脸上的伤还没裹好,门子在外面报:公子,外面有两位自称是夫人的朋友,前来拜访夫人! 蓝梦梦指尖微颤,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第201章 撑腰 在鸾城,她还有什么朋友?她的那些朋友出于真心结交的多半远嫁,小一半狐朋狗友也因嫉妒她嫁了鸾城人人颂赞的泽玉公子,不再与她往来,背地里没少说她的酸话。 这会来人,还是两位,除非 她呼吸一紧。 周器皮笑肉不笑:哦?为夫不在家,夫人还结交了新朋友? 他脸上带伤,鼻子差点被蓝梦梦这个疯子一拳打歪,随手招来日常侍候在夫人身侧的老嬷嬷。 老嬷嬷且等着公子问呢,当即添油加醋好生在周器面前告了夫人一状。 别看夫人在家凶狠跋扈,那是公子让着她,若是哪天公子不再让着她,那才是夫人吃苦受罪的时候。 得知蓝梦梦白日去了趟【桃山】偶遇年少友人,周器拿着软帕子捂脸,一边暗骂疯女人下手无情,一边佯装温善笑意:好啊,既是夫人的朋友,那就请进来罢。 他挑衅地看了蓝梦梦一眼,再次戴上面对世人的温良假面。 那股恶心的劲头又上来了。 蓝梦梦控制不住想再给他一拳,转瞬被周器操着折扇压住手腕,他眼神冷下来:夫人消消火,稍后在客人面前,不可胡闹。 一语惊醒梦中人,蓝梦梦脸色倏尔发白,一想到会被池沈她们看到她狼狈的模样,她生出惧意,甚至想落荒而逃。 夫人。 周器看拿话唬住了她,伸手欲牵她的手。 男人的气息凑上来,蓝梦梦瞳孔一缩,一掌推开周器:别碰我! 脏! 脏死了! 周器深呼一口气,干脆扔了捂着脸的软帕子,看向一侧的下人:愣着做甚?有客登门,哪好让客人久等?快请! 管家应声退下,门子瞧见这一幕感叹公子脾气好,也亏了是他们家公子,否则换个人来,谁能忍受夫人这样的大小姐脾气?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8 真是惯坏了! 周器也在想蓝梦梦被惯坏了,所以他想小惩大诫给蓝梦梦一个教训。 大小姐的性情简单地一眼就能看透,被父兄养得太好,没经过风吹雨打,哪里是他的对手? 只要切断她一切幸福的源头,让她看清自己的凄凉窘迫,适时折断她的傲骨,没人肯再站到她这边来,对生性骄纵的大小姐来说,会是致命的打击。 蜜罐子里养出来的女人,出了蜜罐,认清世道的无能为力,又能做些什么? 不足为惧。 蓝梦梦手脚发凉,再没了之前的凛然威风,如坐针毡地坐在梳妆台前,没喊下人,自己忙着整理散乱的鬓发。 她心里急,手上慌乱,弄得不成样子,忽而怔然看着铜镜内失魂落魄的女子,她想:她是从何时变成这样的呢? 以前的她去了哪呢? 以前她喜欢池蘅的俊俏,后来被池蘅拒绝,便也想着做不成恋人做朋友也不错。 也因了年少动心的是如此光鲜明艳的少年,周器救了爹爹,又向爹爹提亲,她看人长得好,品行还不错,名声更好,便如了父兄的愿。 当时嫁人,多少人羡慕她有了绝好的归宿,连爹爹也颇为满意这门婚事。 而她对良人怀有的所有幻想都在洞房花烛夜那晚破灭了。 蓝梦梦愣在梳妆台前不知在想什么,周器看她两眼,转身出门。 他确实也贪恋大小姐的美色,毕竟能征服蓝家堡眼高于顶的这位,想想就够多少人艳羡。 他一直在等蓝梦梦向他屈服,为他生个孩子,生了孩子,他不信蓝梦梦当真狠得下心舍了孩子与他和离。 本来算计地甚好,以为快能成事,此次归来却被蓝梦梦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客人来得很是时候,正好能利用这个机会折去大小姐不肯屈服的傲骨。 铜镜内倒映女人哀伤的眼眸,蓝梦梦看着里面陌生额自己:幸亏洞房花烛那夜她不甘寂寞不愿在喜房老老实实呆着,阴差阳错偷听到周器与府里婢子借酒调.情的话,而后得知合卺酒中下了催.情药,她勃然大怒。 现在想来,当真是险啊。 若安安生生像其他女人一样坐在床沿等着夫君怜爱,她恐怕豺狼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得知夫婿并非良人,她当然不能委身,周器不敢硬来,尝试了几次,乐得好生养着她。 他看好名声比看金银珠宝更贵重,毕竟豺狼是靠着精湛的演技欺哄世人。 夫人,客人来了,公子请您出去。 蓝梦梦如梦初醒,眼神晃了晃,叹了口气,她想:若来的真是陛下和娘娘,该当如何是好? 这般不堪的事被她们晓得,她们是信周器,还是更相信她? 或许,容她痴心妄想一下下她们是更相信她的罢?否则作何亲自登门? 想到这点,她恍若溺水之人在海上遇到救命的横木。 她鼓起勇气来,草草收拾两下,暗道:再试最后这一次,再给自己一个干干净净活下来的可能! 周器这样的畜生,要有其他选择谁想和他一起死? 没来由脏了她的黄泉路。 她重重吐出一口郁气,眉眼间的郁沉褪去两分,蓝梦梦朝着铜镜轻笑:万一,万一她们是来救赎她的呢? 只要有一个人信她,只要有一个人肯信她 她必和周器一刀两断! 门推开,蓝梦梦迈着轻快的步子朝正堂奔去。 抚松堂。 早知来的是两名年轻美貌的姑娘,周器说什么也得打扮打扮再出来。 他一身锦衫,玉冠束发,脸上的伤刻意没遮掩,甚至药都没上全这是他惯用的法子,虽不体面,却极为好用。 哪个人来了见他落得这般狼狈模样,只需他稍稍点拨两句,纵使岳父亲来,也得冲他温声好语谁让他娇惯出来的女儿这么爱打人? 周器悔得肠子都青了,他最出彩的便是这张脸,如今连脸也伤了,还怎么引得美人青睐? 见到两人的第一面他就起了劝说蓝梦梦,要她的朋友留在周府的念头。 蓝梦梦嫁进来后鲜少有朋友真心实意登门,来的多是看她笑话的人。 如今看这两位气度不凡,风姿卓绝,定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女人,想来今日来此当真是出于对友情的看重。 他面上挂着斯斯文文的笑:或许这副模样出现在美人面前也不是多失算的事,女人嘛,心软,同情心泛滥,其中不乏可回转的余地。 从进门起周器这人表现地无一丝破绽,温和知礼,颇有君子风度,与蓝梦梦口里的畜生判若两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在比武招亲擂台被阿池一刀贯穿的兰羡之不也是盛京有名的温润君子? 清和眉目淡然,打远瞧着还有几分冰美人的气韵。 池蘅坐在她左侧,不动声色打量这位名声极好却害得蓝大小姐心生郁结的男人。 她这人护短,周器最好是个表里如一的君子,否则 她瞥了眼他脸上毫不遮掩的伤,没多问。 周器心生遗憾:美人怎不多问一句呢? 这身穿绯衣的美人,贵气使然,如日耀眼,另外一位美则美矣,看着却扎手。 公子,夫人来了。 蓝梦梦抱着非生即死的信念迈入这道门槛,眼见来人果真是她白日在【桃山】见过的两人,霎时喜上眉梢,一阵鼻酸。 她好几年没哭过了,这会竟想大哭一场。 想白天在【桃山】时她只说了一句周器是畜生,这话她和好多人都说过,可说是说了,那些人听听而已,当她任性胡闹。 她本不报希望,想带上周器一死了之,结果她们真来了。 或许内心深处,她还是渴望被人救出这压抑令人痛苦的牢笼罢! 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蓝梦梦激动道:快坐! 她看了眼摆放在桌的茶壶,只闻着空气中的茶香,立时吩咐下人:去拿府中最好的茶点,这点子粗茶,也配招待贵客? 下人目光隐晦地看向公子,周器笑吟吟的,语气无奈宠溺:还不按夫人说的去做? 他不满蓝梦梦上来就拿话打他的脸,话音一转,与蓝梦梦低语:这些下人懂什么?夫人何必咄咄逼人? 蓝梦梦看也不看他,冷笑:你懂个屁! 来的是大佑朝的女帝陛下和皇后娘娘,把你这房子拆了再盖一座更豪华的宫殿都使得。 帝后既然来了,说明肯管她的事,说明是在意她的,也是信任她的表现这是信了她的话,不放心她的处境,于是亲眼来看看周器是怎样的畜生? 来了靠山,大小姐头顶阴霾散去不少,音量一点都没压着。 美人面前她言语粗俗不给面子,周器忍气吞声,池蘅好整以暇看着二人各自拆台。 察觉她投来的眸光,周器倏地眸色黯然,一手捂脸:夫人啊,你怎能这般无法无天,之前对我动手也就罢了,这会又在客人面前不讲礼数 极品香茶被端上来,清和不紧不慢轻掀茶盖,问:她怎么不讲礼数了? 周器一愣,怀疑自己听错,待他认真看过去,只觉美人眸光冷寒,看得他心中一骇。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哪个客人得知为人.妻子的殴打丈夫,会向着打人的妻子? 在鸾城呆久了,泽玉公子的名号越来越响亮,有先入为主的思想作祟,人们皆知泽玉公子为宽厚谦逊的君子。 而他迎娶的夫人出身蓝家堡,娇蛮任性,时常以暴力震慑自家夫君。 天长日久,人心都是偏的。 鸾城本地之人受他蒙蔽多年,岂不知沈清和进门留意他对池蘅暗含觊觎的眼神,早看他不痛快。 此次拿话刺过去,周器哑口无言,清和挑眉一语:夫妻一体,你当着我们的面指责自家夫人诸般不是,如同当着外人自曝其短、自扒其衣。如此行径,不像是君子所为。 她拿指头轻戳看戏的某人:阿池,你说对与不对? 池蘅眸光清湛:姐姐言之有理。 当朝帝后都来为她撑腰,那点卑怯惶惶的难堪过后,对上女帝陛下直截了当望过来的眼神,蓝梦梦呼吸发紧,一念之间想了太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柳琴柳瑟候在主子身边,想看看这位大小姐究竟是聪明人还是傻子陛下和娘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是个聪明人都该晓得配合。 若有钉死这泽玉公子的证据,不妨拿出来,到时自有人做主。 看来这位大小姐笨笨的。 柳琴摸了摸鼻尖,又想:这人也太笨了,是哑巴了么? 蓝梦梦蓦地抬起头,声音发颤,大声道:是啊,这人在外面的私生子都一箩筐了,还君子呢,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求陛下、娘娘,为民妇做主伸冤! 她屈身跪下去,一声喊,不亚于惊天霹雳在周府炸开! 第202章 君子与否 陛下?娘娘? 周器愣在那,周府侍候的下人同样愣在那,呆若木鸡,纷纷以畏惧、难以置信的神情死死盯着跪下去的蓝梦梦。 蓝大小姐不为所动,腰身弯折,以额触地,低垂下去的眸子带着必与伪君子决裂的心志,连带着死气沉沉的心都为之激烈跳动。 周器喉咙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说是笑,不如说是鸭子被扼住喉咙最后的垂死挣扎勾起的响儿,不复往日的从容沉稳,听起来倒是满了滑稽。 他忌惮地瞥了两眼今日前来的贵客,话却是冲着蓝梦梦去的他是真的认为这女人关在家里憋坏了,憋傻了,旁的不说,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身居皇宫,怎么会来到鸾城这地儿?又怎会微服来到他家中为一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做主? 他是周器! 整座鸾城的百姓,大人,小孩,哪个不对他称赞有加? 你是疯了不成?陛下和娘娘远在盛京,夫人,你就是想吓唬为夫,怎能用这样的法子?这是大不敬! 他站在制高点为蓝梦梦扣下一顶不敬的罪名,心却是战战兢兢的,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想起岳父曾提过的一桩旧事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前朝昏君坐天下的时候,当时还是池三公子的女帝陛下与还为镇国大将军之女的皇后娘娘途径鸾城,与蓝家堡结下几分交情。 提到那位英明神武的女帝陛下,岳父与有荣焉,甚是自豪地夸赞陛下实乃武学奇才,话里话外,说的无非是他老人家曾指点过陛下武功。 而蓝大小姐和蓝霄,与陛下娘娘初识是在鸾城外的一处破庙。 周器脊背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抬头,嘴唇不住发抖。 他盼着蓝梦梦在危言耸听,可若是真的 池蘅似笑非笑,扬手撕去覆在脸上的人.皮面具,真容显露出来,堂上下人们偷偷瞥了眼,暗地吸了口凉气。 戴着面具的那张脸尚且称得上如日耀眼,如今显出真貌,唇红齿白,俏若三春,不笑时唇瓣微抿,眉眼间隐有天下霸主的威严气势! 周器。 她凉声慢语。 周器腿脚发软,绷紧了心弦闻声看去一块金黄闪闪雕刻龙纹的令牌闯进他眼帘。 这是天、天子令! 心防崩塌,他扑通跪地,面白如纸,冷汗砸在地砖:吾皇 主人家匍匐跪地,周家一应奴仆一怔之后乌泱泱跪了满地,心神俱碎。 高呼万岁的颤声响彻周府,柳琴收了令牌,垂首低眉,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清和随手将人皮面具收好,完美无瑕的脸蛋儿露出来,仙姿玉貌,与当今陛下并肩站在一处,真真是一双璧人。 偌大的动静传来,门子慌慌张张跑进来,临进门一个跟头栽过去下巴磕在地上,顾不得磕出血:公、公子,外面来了好些官兵! 鸾城大大小小的官儿身着官服大张旗鼓恭迎圣驾。 最初的慌乱过后,周器勉强打起精神来,他在鸾城名声极好,搏一搏,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蓝家堡。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堡主,周家被官兵围了! 蓝霄正为妹妹迟迟没为夫家生下一儿半女感到忧虑,此刻忽闻此事,他顿时凛眉:为何被带走?可是犯了事? 陛下、娘娘驾临鸾城,去了周家。老堡主蓝催早他一步得到消息,一脚踏进门:霄儿,速去随为父面圣! 陛下和娘娘来了? 蓝霄用最快的时间沐浴更衣,与义父策马加鞭赶往周家,一路上这对父子缄默不言。 老堡主忧心忡忡:陛下是大佑朝爱民如子的陛下,又与蓝家有旧,出了何事才闹成这般? 莫非 他想起女儿每次回家与他求助抱怨的那些,一颗心惴惴。 活到这把年纪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唯一的爱女,周器是个好的,一个大男人任妻子打骂,无怨无悔。 时日久了,不止一次亲眼见过女儿欺负女婿的场景,他对这个女婿难免怀有愧疚。 女婿人品端正,是鸾城公认的谦谦君子,眼见为实,他只能待周器好些,毕竟没几个人能容忍的了梦梦刁蛮的性子。 见得多了,他也以为梦梦做得过分,可谁让这是他的女儿,过分就过分,日子还得接着过。 可现下陛下派人围了周府 蓝催拧着眉头,眼皮子乱跳。 坐在马背上他神思不属地想:以前,当真是他的女儿过分了吗?周器是否隐瞒了实情?周器待他女儿是好是坏? 两人成婚多年一直无子,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 梦梦梦梦嫁了人,是真的幸福吗? 凡事经不住细想,他放心女儿嫁到周府的前提是周器是个好的,可若他看走了眼,实际上周器是个坏的呢? 倘若是个坏的,梦梦过的该是什么日子?她有多久没回过蓝家堡了? 胡思乱想充斥蓝催的脑海,他攥紧缰绳,摇摇头将那些杂念甩去,心底只剩下一个疑问:周器可是真正的端方君子? 若是真正的端方君子,官府怎会无缘无故围了周家?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79 霄儿,咱们再快点! 是,爹! 父子俩一甩马鞭,马儿撒着欢往周家疾驰。 陛下与皇后娘娘圣驾抵达鸾城,官府派兵围了周家,消息一出,炸得所有人又喜又惊。 喜圣人驾临,有幸的话能一窥天颜。 惊泽玉公子究竟哪里得罪了官府?那样好的人,官府可是误判? 一石激起千层浪,百姓们纷纷赶往周家。 蓝家父子骑马而来,周家大门敞开,官兵守着里里外外的门,奉陛下圣令,并不阻拦好事的百姓在门前张望,遂门口围满了人。 蓝家堡堡主来了! 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一声。 验明身份,检查二人身上并未携带凶器,官兵顺利放行。 一入周府,蓝催的心七上八下,蓝霄脸色也不好。 尤其当二人走进去看到周器跪在地上,而自己的女儿/妹妹哭红了眼,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心神一震他们有多少年没见过梦梦肆无忌惮地哭了? 女帝与皇后高坐上位,年少风流的人经年再见,举手投足威仪尽显。 蓝老堡主到底沉得住气,按下纷乱的心思,敛袍跪地:老朽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蓝霄跟着附和。 池蘅淡笑:快请起。 距离蓝催最近的那官儿弯腰将老堡主搀扶起。 便听女帝陛下道:得见故人,朕心甚喜。待料理了这厮咱们再叙旧也不迟。来人!为老堡主和新堡主赐座! 蓝催与蓝霄诚惶诚恐坐下。 周器如坠冰窟。 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朕就不妨断断这家务事,看看为众人颂赞的泽玉公子是好是坏,是忠是奸? 池蘅内力深厚,一身武功臻至化境,她说的话不仅在场诸人听得清清楚楚,守在周府外面的百姓也听得格外清晰。 一听是要断泽玉公子是好是坏,是忠是奸,百姓面露异色。 当今陛下在此,陛下的话怎会是信口开河? 君王一言九鼎,说要断个分明便容不得半点含糊! 有心人早就从这只言片语里察觉异样,譬如老堡主,他双手按在椅子扶手,手背青筋狰狞,盯着跪在下方的好女婿周器,一双眼睛幽深狐疑。 众人探寻的目光交织而来,无形的威压顶在周器头上,陛下此时都不喊起,他跪得膝盖发疼,无比屈辱,心下愈发惶然。 和他的好名声比起来,陛下深受大佑朝臣民爱戴,她的话,自然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份量。 什么样的人才会需要辨一辨好坏忠奸? 定是品行存在争议之人。 想他泽玉公子何时成为有争议的人了? 君子与否,随着当今陛下一语落下,无疑是在臣民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池蘅屈指轻叩:蓝梦梦,你来说。 终于轮到蓝梦梦开口,长久的思忖使她开口时言辞冷静,井井有条:诸位有所不知,周器此人实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知我人微言轻,便以事实为证。 周器与我成婚五年,新婚当夜借酒与婢子调.情,无意被我撞见。 那婢子至今仍在府中,名为苦夏。 事后,周器又命人在合卺酒中掺家催.情药,诱我与他欢好,这等小人,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我岂能如他所愿? 她亲自揭开那段不为人知、自认为屈辱的往事,一旦说出来,她蓦然发现其实并没有她想像的那般屈辱。 该觉得面上无光的是周器,周器所作所为关他何事? 她娓娓道来,直面过去瞻前顾后的自己。 听闻周器竟用这等不入流的法子欲与妹妹成其好事,蓝霄拳头攥紧,牙关咬着。 苦夏为周器生下两个儿子,此刻就养在鸾城城郊的【太平庵】。 【太平庵】表面为清心修道之地,实则是周器养在外的淫.窝,【太平庵】内他的情妇十二名,私子八名。 这周府也不干净,府里的婢子大半被周器拉上床榻,珠胎暗结的这会还有两人,其名分别为 我曾数次向父兄言明。 蓝梦梦看向自己的至亲,忽而别开脸不去看他们悔悟震惊的脸:我数次向父兄阐明周器的无耻行径。 奈何父兄疼我爱我却不知周器此人多么阴险狡猾,被他在外的美名蒙蔽。 周器在我身边安插眼线,每逢我向家中求助,起初父兄半信半疑亲去查探,结果被周器早先一步转移他的情妇和私子,扭过头来在父兄面前反咬我一口。 一回两回三回,周器总在人前抹黑我,偏他犯下的恶心事藏得深,不为外人知。 自嫁过来后,他当着我的面与人行奸共一百二十三回。我为何频频打他?我打他自有我的道理。我打的不是人,是畜生! 蓝梦梦摸出怀里藏着的册子:陛下请看。 册子被官员递交上去,池蘅冷脸掀开。 上面写的全是周器与府中婢子行.淫之事,时间,地点,他与何人苟且。 本来我意欲将这册子交给爹爹,求爹爹为我做主,可周器不准我随意出门,他这人阴险,又面面俱到。 说起来无怪乎鸾城许许多多的人被他欺瞒,他确实有本事。 整座周府被他管理地滴水不漏,没他允许,想递出一句话去都难如登天。 我身在其中,如入牢狱,不见天日,不得自由。 池蘅草草翻过几页,一掌拍在桌子:岂有此理!周器,你还有何话要说?! 帝王一怒,周器汗如雨下:陛、陛下圣明,切莫听这蠢妇一面之词,小民小民冤枉! 里面的当堂争论慢慢流出,百姓哗然,不敢相信蓝大小姐所言为真。 官兵出动,前往城郊【太平庵】拿人。 周府但凡与周器有染的婢子当庭受审,天威在上,没几句话便有人坚持不住供认不讳。 蓝霄气不过冲过去一拳打在周器肚子:畜生!枉我好心将妹妹交给你! 他就是打死周器也不能抵消妹妹这五年受过的苦,蓝霄目眦欲裂,更觉无颜面对妹妹,怒而拔剑,破妄剑剑锋直指周器咽喉! 千钧一发,池蘅一声冷哼,袖风挥出,长剑自他手中脱落。 蓝催父子对周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他们今时悔恨,池蘅却生出不满,早有这份心,擦亮眼睛,亲人何苦受罪? 她面沉如水:朕这一生,最恶欺世盗名、道貌岸然之人。蓝梦梦,你且从实道来:你在府中不得自由,关乎【太平庵】的秘闻又从何得知? 一言问到关键,坐在她身边的清和不禁松了口气,看她气得厉害,不禁拿手轻抚她手背。 就拿现在的罪名来论,周器德行败坏是一回事,远不致死,得有更厉害的罪名才能将这人依法惩处。 蓝梦梦深呼一口气,眼泪从眼眶掉下来,她跪在地上,容色黯然:回陛下,民女嫁进周家,身畔带着两名陪嫁丫鬟,那两名丫鬟忠心耿耿,为我做事反被府里的婢子联手害死。 我追查她们的死因,无意查到一桩陈年旧事府中婢子湖月,六年前协同周器害死府里的老管家。 老管家直言劝阻周器莫要作恶,被周器活生生打死,尸骨被埋在后花园。 有幸目睹此事的是一年前被驱逐出府的小厮,小厮名为善仁,现下就住在鸾城仁安坊。 他为老管家义子,收敛老管家遗物时发现一本日常记录周器恶行的账册。 四年前周器对我管束还不算太严,善仁不敢报官,蛰伏两年,好不容易寻了机会找到我,企图教我看清所嫁非人。 可惜,人人都信周器是名君子,没人肯信我们。 人言可畏,三人如虎,竟教豺狼逍遥法外! 蓝梦梦面露哀色,以头叩地:求陛下彻查鸾城官场!官官相护,黑白颠倒,公道何在!? 雪球越滚越大,牵连之事越来越广,池蘅目光逡巡底下战战兢兢的官员,气极反笑:好,好! 盛光之下,必有阴影。 陛下驾临鸾城,整整半月,鸾城翻天覆地。 知州与周器勾结,对其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器实乃恶人之中的罪魁,却当了十几年的泽玉公子。 嫁进周家的蓝大小姐遭逢大难,无一人肯信,其中固然有周器运筹得当,阴险狡猾的原因,更多的,是世人眼目被蒙蔽。 天子震怒,官官相护的蠹虫被发落,鸾城官场地动,周器数罪并罚,被判秋后问斩。 周府上下受牵连者众,【太平庵】一夜之内被铲平。 蓝梦梦成功休夫,取得自由身。 又因周器欺世盗名多年,陛下有心令百姓引以为鉴,昔日风光无限的泽玉公子被押送进囚车,白日游.街示众,入夜被带回监牢,如此,直到满了百天。 臭鸡蛋、烂菜叶连同山海一般的咒骂反噬而来,周器戴着手镣脚镣甚是狼狈地东躲西藏。 只他身在囚车,如今还能往哪藏? 阳光照下来,他的丑陋嘴脸无所遁形。 真相大白,人们愈发悔恨听信豺狼,如今恨不能将豺狼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民众的怨恨得到宣泄,却不知午夜梦回,他们是否会对自己从前偏听偏信的行为感到羞愧。 败类,去死! 流芳馆门口,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怕脏地挑了一桶粪泼在周器头上、身上,臭味随风荡开,人们忙不迭捂鼻。 周器也想捂鼻子,他恶心地快吐了。 可他的手被手镣铐着,动弹不得,忍了没一会呕吐出来,脏上加脏。天热起来,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周器此人被文人写进《鸾城记事》,不说遗臭万年,但凡看到这本书的总会拍案骂上几句,而后陷入深思、自省。 此事成为鸾城男男女女的警醒,是敲在众人心头的警钟。 池蘅要的不仅如此。 盛京。 接到从鸾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谢蕉带着密折去了帝师府。 陛下有指令传来,责令萧崇至、谢蕉、赵勉之、红绣、云雪君、孙逐月,共同督办【情缘司】,修缮大佑朝关乎婚姻的明文律法。 女帝人在鸾城,接连几封密折,指挥朝堂一干能臣有条不紊地忙碌。 说起这【情缘司】,顾名思义管的是世间情缘男女之事它管,女女之事、男男之事,但凡和情字沾边,它都管。 作为首个官方处理民间感情纠纷的正经衙门,先从盛京开办,总结经验再分设大佑朝各地。 盛京城的百姓热火朝天围在【情缘司】官府门口。 鸾城周器一事被用作典型,男人们被差役普及更正后的《婚姻条例》,女人们聚在一块儿听女官讲述周器是如何一步步靠着自身优势成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教普天下女子引以为鉴,提高辨别、自保意识。 新修的《佑律》重新规定对此类罪名的惩处,另纵容、包庇、知情不报者皆列为从犯。 一时震慑天下。 蓝梦梦重获自由被接回蓝家堡。 经此一事,蓝老堡主歇了催女儿二嫁的心,蓝霄每日抽出时间陪妹妹解闷,又或带着妹妹去街上看周器游.行。 再次做回蓝家堡的小公主,蓝梦梦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某一日,蓝老堡主前来看望女儿,发现人去楼空,桌上放着一封信。 大小姐仗剑闯江湖,柳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跟屁虫,一脸纳闷:她怎么还跟着呢? 主子都不嫌她跟着,你急什么? 我没急啊。对上柳瑟戏谑的眼神,柳琴深觉莫名其妙:你怎么笑得那么怪? 柳瑟嘿嘿笑了两声:你觉不觉得,这位蓝大小姐长得还不错? 她长得再不错,你已经有妄秋了,怎么还关心别人长得好不好?柳琴摸下巴:不过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我总觉得这位大小姐笨笨的。 她可是拿你当朋友呢! 她和两位主子是朋友,我怎敢和她做朋友? 胡说!昨儿个我还见你偷偷跑过去安慰人家,嘘寒问暖 柳琴睁大眼:我那是看她可怜! 柳瑟摇摇头,她可是明白为何多年来阿琴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这么嘴硬,承认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就这么要她跟着吗?清和放下车帘。 她想跟那就跟着好了,咱们喊她过来她又不愿,与其要她孤零零闯荡江湖,不如跟在咱们后头,凡事有个照应。 池蘅为她剥开一粒葡萄喂到嘴边,瞧她吃完唇瓣润着一层水光,心喜难耐,凑过去吻住那两瓣唇。 马车一路行得稳。 良久,美人瘫软在她怀,眸子含笑:阿池,接下来咱们去小香山罢。 小香山是她们初遇大师伯的地方,也是清和得知池蘅女儿身的地方。 那还有她们搭建的竹屋呢。 池蘅弯眉:好,听姐姐的。 一行人外加缀在后头的小尾巴朝着小香山驶去。 皇宫内,帝后不在家,家里的小公主眼瞅着要闹翻天。 第203章 松子糖 书斋,佑安一脚蹬着木凳踩到桌子上,身形一晃,小家伙差点栽下去。 她惊了一跳,服侍在侧的宫人也被唬了一跳,心跳到嗓子眼,差点被小公主殿下吓晕过去。 柳嬷嬷一声喊:哎呦殿下,快下来,被夫子看到要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大事?反正阿娘和母皇不在宫里,没人陪我玩,还不准我找乐子么? 六七月的猫儿最皮实,上蹿下跳。六七岁大的孩子也一样,没大人在,闹翻天还是轻的! 什么叫做没人陪公主殿下玩,我们不是人么? 说话的是吴有用家的小儿子。 立时有人来附和:不错!我们都愿陪殿下玩!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0 猫憎狗嫌的年纪,长荣公主带头,书斋一下炸开锅。 佑安之所以要蹬桌子,是为了够着房梁上的鸟窝有鸟儿在那安家生了一窝雏鸟。 趁着大鸟出去觅食,幼鸟在鸟窝一个劲儿地乱叫。 明明是喊侍卫来就能解决的事,佑安偏要自己来。 她自恃武学天赋不错,有母皇教导,小小年纪轻功学得有模有样,只见她下盘稳稳当当地站在书桌,桌上的书卷早被她拂落,歪歪扭扭躺在地面。 时辰还早,远不到夫子进来授课的时间,离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少人为公主殿下打气。 小孩子嘛,初生牛犊不怕虎,偏生太后和上皇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柳嬷嬷和一众宫人急得嘴角气泡若是要小公主摔了,不说皇后娘娘和陛下回来没法交代,太后疼爱这个孙女,这磕着碰着都是事! 佑安被同窗吹捧着,志得意满,她读书比不过萧情,可她功夫好,将门的崽子们有哪个是她对手? 母皇武功盖世,她自幼受她点拨,且不说具体能耐如何,心气总归不小。 同窗们也怕摔了公主殿下,纷纷跑去扶稳桌子,侍卫们眼都不敢眨,且等着见势不妙出手救人。 佑安搓搓手,刚要提气一纵,佑宁小公主穿着粉红春衫被宫人手牵手带进书斋。 在佑宁的小脑袋瓜里,母后母皇一走,皇姐就成了不安生的小猴子。 她抬头看着房梁的鸟窝,发自心底地为皇姐感到担忧,奶声奶气道:皇姐,你还是下来罢,多危险呀。 下来做甚?皇妹,你等我给你把上面的幼鸟掏下来,它肯定和你一定可爱! 佑宁才不想像刚生下来的鸟宝宝一样可爱呢。 她小脸软嫩嫩的,嘟着嘴,清澈的眸子转了转,歪头吩咐道:你们仔细些,不可摔了我皇姐。 侍卫恭敬应是。 皇家孩子早熟,学东西快,生来是万人宠爱货真价实的宝贝疙瘩。 正所谓三岁看到老,佑宁小公主性子喜静,纵使是孩子,那也是皇城身份顶顶贵重的孩子。 不说旁的,只看这精致的长相、一身的灵秀,教人见了怎不感叹不愧是帝后的亲骨肉? 佑安大笑:皇妹,要相信皇姐嘛。母皇六岁就能翻过一堵高墙,我再怎么差劲,总不能掏个鸟窝都要摔着,那太丢人啦。 你不要说了。佑宁提醒她:要专心。 小奶团子教训谁呢? 佑安腹诽两声,不和她计较。 长荣公主提气跃起,腾空轻而易举拿下鸟窝,激起一片叫好声。 佑宁羡慕地看了两眼,想想自己长大了也能这么厉害,唇角翘起。 皇妹,给你看刚出生的小鸟! 佑安笑嘻嘻托着雏鸟放在佑宁眼前,小佑宁哇了一声,伸出手小心翼翼摸鸟宝宝的脑袋:它好小啊。 她一脸纠结:皇姐捉了它,万一它的娘亲回来找不到它怎么办? 等它娘亲回来,我再把它娘亲逮了,让它们一家团聚! 佑宁眨眨眼:好罢。 隔着一段路听见书斋闹哄哄的,萧情步子加快。 人到书斋门口一眼见佑安被同窗有说有笑簇拥着,又见地上书卷散落,她皱了皱眉。 欸?阿情?阿情你来了! 佑安从妹妹手里接过幼鸟,走出几步献宝似地将鸟儿递给萧情看:阿情你看,我飞上去从房梁掏下来的,它是不是很可爱?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情默然几息,走过去弯腰为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卷她是爱书之人,无法容忍有人糟践这书。 只是佑安是她的朋友,彼时还在兴头上,她不忍扫她兴,点点头:很可爱,你也很厉害。 得到她的认同,佑安喜上眉梢:阿情!等这只鸟的娘亲回来,我把它们送给你! 我不需要,殿下喜欢的话自己养着便是。 佑宁见了她就喜欢,迈着小短腿走过去和她一起捡书。 萧情冲她笑了笑。 喂!你这人真是扫兴,殿下好心好意送你鸟儿,你收了便是,我们所有人都想要,就你不要,萧情,你别不识好歹! 说话的是郑将军家的嫡长子,年七岁。 佑安刚要斥责他,转念又想听听萧情怎么说她自认待阿情没半点不好,可随着年岁渐长,她与阿情是愈发玩不到一处了。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同窗都看着,她就是不喜,先接过去再给她退回来也使得。 干干脆脆地拒了她,倒显得她热脸贴了冷屁股。 六岁的孩子,身处这个环境,已经晓得要面子了。 萧情从小被养得心高气傲,等了一会不见佑安反驳,眼神微变。 她将书卷好生放回佑安书桌,刚要放下,发现佑安的桌子有被踩过的痕迹,掏出帕子一点点擦去上面的尘土。 看她连自己不在意的一张桌子都甚是爱惜,佑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今天见面阿情一个笑模样都没给自己,反倒冲皇妹笑得煞是好看。 阿情有多宠阿宁她完全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幻想,若阿情也能像待阿宁一样待她就好了。 书卷放回去,萧情不客气地看向郑家子:我和殿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我祖父都不曾说我不知好歹,你算皇城脚下长的哪棵草? 郑缚被她挤兑地面色涨红:你敢说我是草?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 萧情向来是牙尖嘴利的。 能送进【书斋】的哪个在家里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郑缚咬牙,说不过就要打人。 佑安拦住他:阿缚!不准你对阿情动粗! 萧情气红了眼:阿缚,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 她问:公主殿下也觉得我扫兴了?我不要你送的鸟儿就是扫兴了? 阿情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没那么想。 她支支吾吾,萧情眼睛又不瞎,她早慧,看得多,凡事也比同龄人早明白,当即冷哼,目不斜视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人到了那,甫一坐下,木凳被锯了腿,吃不住力,萧情没防备狠狠蹲在地上。 满堂哄笑。 郑缚趴在桌子笑得眼泪都淌出来。 阿情! 阿桢姐姐! 佑安佑宁一前一后走过去,佑安腿到底比佑宁长,三两步冲过去搀扶萧情起来。 萧情眼眶发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狠狠甩开她的手,看看书斋内哄笑的同窗,再看一脸茫然被甩开手隐隐恼火的佑安,竟是笑了出来:不劳殿下好心。 她自己站了起来,胳膊肘擦在地上磨破皮。 这是萧情三年来首次向夫子请假。 她前脚从书斋出去,佑安愣在那半晌,心思转开,快步走到郑缚面前一脚把人踹倒: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你怎么能欺负阿情? 郑缚挨了打从地上爬起来,很不服气:她凭什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不就是比我们聪明,比我们读书好,瞧不起我也就算了,她可有真心拿殿下当朋友? 她怎么没有?她还给我擦桌子来着! 佑安气急道:阿情说的对,你也太爱管闲事了!本公主和谁做朋友,不和谁做朋友,轮不到你来操心! 御花园,假山背后。 萧情躲在山与山的间隙偷偷哭鼻子。 她知道【书斋】里的同窗不喜欢她、故意疏远她。之前还有孙家姐姐和她玩,可今日孙汀生病在家。 同窗的排挤、佑安别别扭扭的性子,无一不让她感到难受。 后者带来的难受更甚于前者。 她朋友不多,每一个都格外珍惜,自从佑安和她讲明不喜欢被她催促着读书,她已经改了。 可她仍旧发现,越长大,她与佑安的距离越远。志趣不相投,方向不同。 她窝在不大的地方抱膝流泪,不知不觉哭花了脸。 佑宁被奶娘抱着,几乎逛遍御花园才找到躲起来流泪的阿桢姐姐。 她不懂皇姐为何不来,正如不懂为何郑家哥哥凶巴巴说话时,皇姐不曾打断她。 她人还太小,即使聪明,也是有限的聪明。 阿桢姐姐 萧情不准旁人喊她阿桢姐姐,但生下来便讨她喜欢的小佑宁是特例。 这个无比漂亮的小公主,此刻眨着圆圆的眼睛,小手伸出为她抹去眼角的泪:阿桢姐姐,给你松子糖吃。 佑宁喜欢吃甜,尤喜欢松子糖。 怕她坏了牙,皇后娘娘只允许她每七日吃一颗。 四颗松子糖,是她攒了一个月的存货,就这么狠心不舍痛痛快快交上来。 萧情自认不再是小团子,如今却要一个正儿八经的奶团子来哄,她止了抽泣,剥开糖纸往嘴里喂了一颗。 佑宁看得馋得慌,忍着没说话。 真甜。萧情哭着笑出来。 佑宁不明白为何有人嘴里含着甜甜的松子糖还能哭出来,她郁闷地想:肯定是吃的松子糖不够多罢。 可她只有四颗,全都交上去了。再没有余下的了。 想了想,她手搭在萧情脑袋,轻摸她的发顶,一本正经道:阿桢姐姐,摸摸头就不哭了。 第204章 微妙发酵 被小她三岁的奶团子摸头,萧情不可避免地感到难为情,只是一望见佑宁澄净无害满了关怀的眼睛,她想哭又想笑,实实在在地被小公主感动到了。 小奶团子。她轻声道。 小佑宁努了努嘴,想反驳自己不是奶团子她前两月就不再喝虎奶了,阿桢姐姐和皇姐还是总爱喊她奶团子。 可阿桢姐姐冲她笑了耶! 她害羞地低下头,忽而觉得被喊奶团子是可以接受的。 她生得漂亮,生下来就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完全继承了帝后的灵秀,饶是这会个头尚小,年岁稚嫩,在【书斋】大她两岁的孩子都没她表现好。 夫子偏爱佑宁小公主。 萧情也偏爱这位小公主殿下,反手摸摸佑宁的小脑袋。 佑宁享受地眯起眼,像被取悦的猫咪在可信任的人面前舒舒服服地敞露肚皮。 萧情从小喜欢这种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动物,可她不擅饲养。 之前养的兔子在某个雷雨天被乍响的雷声吓破胆,死相难看打那时起,她不准备再祸祸无辜的小生命。 但佑宁小公主是这样讨人喜欢啊。 心里的难受劲得到缓解,她掏出帕子擦干眼泪。 因为和夫子请假的缘故,没打算再回返书斋,现下这时辰该当是夫子授课的时间,她问:佑宁不回书斋吗? 不回。佑宁眼睛弯弯,白嫩嫩的小脸挂满笑:早回晚回都要被夫子说教,我要在这陪着阿桢姐姐。 孤单的时候有人陪伴的确温暖心窝,萧情本想劝她回去,早回总比晚回又或故意不回强。 她又问:出来时没和夫子请假么? 佑宁腼腆地把玩手指,萧情反覆问了几次,她这才道:没顾得上。 为何没顾得上? 小公主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她:母后说,人伤心了,是要被亲近的人哄的。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可阿桢姐姐伤心了,我想哄阿桢姐姐。 萧情怔然。 阿桢姐姐。 嗯? 佑宁喜欢阿桢姐姐。 萧情轻笑:我也喜欢小佑宁。 母皇说,喜欢的,要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因你觉得好,别人可能也会觉得好,不把心捧出去,或许就会遗憾错过。 我喜欢看阿桢姐姐笑,阿桢姐姐笑起来比凤仪宫的海棠花更好看,我想每天都能见到阿桢姐姐笑,为此愿意把所有的松子糖都送给阿桢姐姐。 天真无邪的稚子,一腔喜欢比金子来得珍贵,比冬日初雪还耀眼洁白。 她今日话说得多,口干舌燥,歪头冲奶娘要了保温的蜂蜜水,浅浅喝了几口。 乳娘,你去拿伤药来。 宋怜瞧了眼萧家小姑娘胳膊肘渗出的血渍,忙不迭离去,只留了两位宫人侍候在小主子身侧。 佑宁眼睛笑着:等乳娘取来药,上好药,我给阿桢姐姐呼呼就不疼了。 她主动递过蜜水,一副与人分享的雀跃模样。 萧情接过特制的玉罐喝了一口,蜜水甜甜的,她的心也甜甜的。 你真愿意以后把所有的松子糖送给我? 当然! 她挺起小身板:喜欢才会把最爱的东西送人,不喜欢,就不给阿桢姐姐了。 萧情被她哄得眉眼灿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伸手把她搂进怀。 宋怜来回速度很快,为表郑重以小公主殿下的名义请了太医院一向为小孩子治病治伤的章女医前来。 袖子卷开,手臂擦破皮,伤不重,却因这令人赞叹的细皮嫩肉,乍一看去,显出触目惊心的意味。 多年精养着的世家小小姐,上药时倔强地抿着唇不喊一声疼,佑宁灵机一动为她剥开一颗松子糖,小心喂到她嘴里。 尝到那股清甜味儿,萧情本来疼得眼眶起了泪意,一笑,薄薄的水雾散开,反衬得那双眸子水润晶亮。 上好药,章女医嘱咐几句,提着药箱走开。 萧情头回当鸵鸟,身边附带另一只小鸵鸟,好在御花园景色甚好,风和丽日。 再怎么早慧也是没长大的孩子,没长大的孩子和正儿八经的奶团子凑一块儿,算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她开始诉说长久以来的苦恼。 苦恼的中心,左右离不开一人。 如果佑安能和我一起努力就好了。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1 皇姐很努力呀。皇姐功夫很厉害! 小小的团子,对她的皇姐满口称赞,眼睛明亮,笑容纯真。 萧情没忍住又摸了一把她软嫩嫩的小脸蛋儿:我没说她不好,只是 她尽量用佑宁能听懂的话和她说:只是你知道吗?一只小蚂蚁背著书箱想去南方,一只小蚂蚁背着长剑想去北方,小蚂蚁想和小蚂蚁走一条路,可从开始两只蚂蚁的方向就是相反的。 哪怕殊途同归,中间疏远、分别的这段日子又该怎么算呢? 佑安是我的朋友,我们自幼结伴长大,我想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但阿娘说,一辈子太长了,我和佑安现在太小了。 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人生经历都会随着长大慢慢发生改变,没有人是不变的,区别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阿娘的话我大概明白,她是在劝我,不要钻牛角尖。 萧情小大人似地叹口气:可我和佑安在一起能说的话越来越少了。 郑缚凭什么说我?我又不和他做朋友,管他开心还是不开心,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读书好是伤天害理的事吗?他自己不思进取,还不容许别人上进,心也太窄。 而且同窗们说话做事,哪个不是看佑安的脸色? 郑缚敢指责我的不是,不就是仗着近日和佑安玩得好,他当众指责我,佑安一声不吭。 我以为她会为我驳斥郑缚,可她没有。 萧情难过地耷拉着脑袋:我好想阿娘 若是阿娘在,或是皇后姨姨在,兴许就有人能开解她了。 不过嘛 她看了眼精致若小仙童的佑宁小公主阿宁能在这陪着她也很好了。 她笑着捏了捏小团子吹弹可破的小脸。 佑宁努力听明白她的话,然而还是有好多不明白的。 她忙着理清脑袋的一团乱麻,没反应过来去捉在她脸上放肆的那只手。 轻轻几下害得小公主的脸蛋儿被捏红,萧情瞟了眼守在几步外的乳娘,一阵心虚。 佑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稚声稚气道:我会和皇姐说的。 别说。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说? 萧情被她问得头疼,纠结良久,她丧气道:每次都是我和佑安认错服软,她就不能向我低一回头吗? 好朋友也是一样啊。 同样的事,身份互换,若我是佑安,是大佑朝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没人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朋友,我绝不会给郑缚开口的机会。 佑宁,你懂我的话吗? 是皇姐让阿桢姐姐伤心了。 萧情点头:小公主真聪明。 佑宁得意轻哼:皇姐是阿桢姐姐的好朋友,我呢? 是妹妹啊。萧情亲她软嫩的脸蛋儿,亲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笑了笑:从见到公主殿下的第一眼,我就巴不得你是我的妹妹了,日常没少羡慕佑安。 冷不防被亲了一口,脸皮薄的小公主羞涩地拿小手捂住脸。 光线温柔,鲜花盛开。 假山背后,佑宁放下手,拿嘴唇贴了贴阿桢姐姐脸蛋儿,换来萧情清清甜甜的笑容。 幼年的感情如玉无瑕,如新鲜出炉的玫瑰花饼,微妙发酵,散发玉的柔和,花的芬芳。 澄明宫,大公主寝宫。 早早结束一日的授课,佑安等在宫内心急如焚:皇妹怎么还不回来? 宫人来来回回数次,柳嬷嬷踏进门:小公主去送萧小姑娘了。 佑安脸上不自在,闭嘴没再多问。 柳嬷嬷觑着她神情模样道:殿下今日不该打郑小公子 散学,郑小公子哭着被郑夫人接回,鼻青脸肿看着就惨,外人尚且心生不忍,郑夫人又该怎么想? 为君之道阿娘不知在她耳边嘱咐过多少次,佑安倒背如流,阿娘和她说也就罢了,她不耐烦听柳嬷嬷管教:好了,我正烦着呢。 她烦无非是为萧家小姑娘烦,说起来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没少闹别扭,回回闹起来都得皇后娘娘或是陛下出面才能解决。 此次帝后不在深宫,殿下这是觉得为难了。 既然放心不下,那就去看看,看一眼总比呆在这胡思乱想强得多。 柳嬷嬷是看着长荣公主长到如今,有心多提一嘴,又不愿招了公主殿下的厌,闭口不言。 两刻钟后,佑宁被宋怜牵着手迈入澄明宫。 一见到她,佑安急忙迎上去。 看皇妹无事,再回想宫人禀告小公主与萧姑娘相谈甚欢的那些话,她撇撇嘴:怎么这么晚回来?今日的课都没上,夫子罚你啦。 听到果然被罚,佑宁哦了一声,这还是她入书斋后第一次挨夫子罚。 宋怜抱她到檀木凳坐着。 等了等不见皇姐问起阿桢姐姐,佑宁一脸好奇:皇姐就不关心阿桢姐姐吗?她今天躲起来哭了,哭得很凶。 她主动提起话茬,佑安坐在她身边:我已经教训过郑缚了。 光教训怎么能行?如若阿桢姐姐没有哭,我的松子糖就保住了,可现在我一颗都没有了,谁害的? 松子糖而已,我再给你就是!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母后只准我七日吃一颗,我多吃了就是坏孩子,坏孩子母后不会喜欢的,母后不喜欢,母皇也不会喜欢。 小公主当了大半日的奶团牌解语花,又是被揉脸又是被摸头,还损失攒了一月才攒来的存粮。 凡事有因有果,细究的话,她并非对今日书斋之事没生出半分脾气。 皇家的骄傲张扬是刻在血脉里的,哪怕是秉性纯良文静乖巧的佑宁公主殿下。 她嘟着嘴,稚气满满:郑家哥哥不该欺负阿桢姐姐,那一下阿桢姐姐摔得好疼,胳膊还流血了。 皇姐帮外人也不帮着阿桢姐姐,她很伤心。她在御花园哭得伤心也不回家,是等着人去哄,皇姐为什么不去安慰她? 母后说,我们不能随随便便要关心我们的人伤心,那样也是坏孩子。 她人小,记性却好。 清和教导两个孩子尽心尽力,为人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由浅入深,不求她们能明白透彻,不明白的先记下,总有一日遇事会明白。 两姐妹受的是同样的教诲,只是性子不同,偶尔教导的方式会存在差异。 听她拿阿娘所说的话来说,佑安小脸涨红:你在那里和她有说有笑,又是擦眼泪又是亲亲,我去干什么?我去了,阿情反而不待见我。 她从来都是这样,对你远比对我好,她不准我喊阿桢姐姐,偏准你喊。 我喊她阿情还是拿孤本换来的,她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连郑缚都觉得她没把我当朋友看 可是郑家哥哥欺负阿桢姐姐,他是坏哥哥呀! 佑安一阵无力,猛地回过神来:她和佑宁辩驳什么? 佑宁还小,哪里懂她的苦? 阿情太优秀了,阿情太冷淡了,阿情喜欢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阿情又不喜欢。 她送阿情鸟儿阿情不要,她邀请她出来玩,她还是不忘带上一卷书书都比她这公主殿下重要! 这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感觉,怎么讨好都不得人悦纳的感觉,太压抑了。 远没有她和郑缚他们玩得舒坦。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阿情走到现在这样的 明明,明明郑缚欺负阿情,她最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打哭他。 佑宁摊开书卷准备诵读夫子罚背的诗文,头也不抬:可是的确是皇姐做错了呀。 母皇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姐为嘛不改?你改了,阿桢姐姐一定会理你的。 她和你是朋友,好朋友。年前送你的小木马,连我都没有呢。 我不喜欢小木马!佑安低声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才喜欢那样低矮的一堆木头,我喜欢大马,活的!能带我飞起来的! 佑宁不懂她,抬头看去,仿佛能看到躺在宫殿角落委屈吃灰的小木马。 她一脸羡慕:可我做梦都想要阿桢姐姐送我一匹小木马,我不嫌它不能飞,不能飞,我才能抱着它睡。 那你去求她好了,你求她,她那么疼你,肯定巴巴地觉都不睡给你做小木马。 不要。我还是喜欢阿桢姐姐按时睡觉。 收回视线,她也一并收敛脸上的笑,认真道:皇姐,你惹她伤心了,这要佑宁说多少遍你才会听啊。 我会和她道歉的。 佑安情绪低落:如果阿娘和母皇在这就好了 阿桢姐姐也说了相似的话耶。 佑宁放下书本张出手臂要奶娘抱,宋怜抱起她,在佑安公主殿下面前弯了腰。 小孩子的手落在长姐发顶,音色软糯糯的,发自真心哄人:皇姐,你也不要难过了。 小公主三岁有余,放着自己的宫殿不睡总喜欢和皇姐同睡在【澄明宫】,当晚佑宁照样和佑安睡一张大床。 佑宁睡眠好,佑安躺在床上看着皇妹无忧无虑的眉眼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皇妹啊。 天资聪颖,天潢贵胄,正统出身,是阿娘和母皇的心肝小宝贝,夫子喜欢,宫人喜欢,同窗宠着,阿情疼着。 早年她没这想法,可她六岁了,接近七岁的年纪。 她不是从阿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认知以前没打倒她,此时此刻,竟教她无比沮丧。 有种怎么比都比不过皇妹的危机感。 正如阿情第一眼见到佑宁就喜欢,起初存了偏爱,再是她与阿情青梅竹马早几年相识,偏爱就是偏爱。 永远都会有一个更讨人喜欢的挡在她前面。 譬如她与阿情闹了矛盾,皇妹冲出去赶在她前头安慰伤心流泪的阿情。 可佑宁不能安慰阿情吗? 佑宁喜欢她的阿桢姐姐,当然可以安慰阿情,不安慰才不符合她纯真良善的本性。 可她为何要冲在最前面? 她禁不住幻想,若是她冲在阿宁前头安慰阿情,阿情会不会也会和她亲亲? 阿情从来没和自己亲亲啊。 若换成她冲在前面早一步找到躲在假山背面的阿情,她与阿情或许自然而然就和好了罢? 没有阿宁,阿情肯定会等着自己来哄罢。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哭脸,想讨厌池佑宁,怪她多余的善心,却又下意识为她掖好被角,指腹拂过她肖似阿娘的远山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没有人有义务等着另一人醒转做出改变,既不愿坦诚面对,又不想改变现状,迟早会有更好的人出现。 团子们还没长大,人格魅力还没完全出来,但是评论区可爱们催得厉害,咱们就直白点,大纲最开始设定就是宁情cp,青梅竹马,志同道合,三岁年龄差。 第205章 重归于好 金乌西坠,踩着一地流光萧情在仆妇簇拥下回家。 正堂,萧崇至老早沏好香茶等待萧家上下为之感到骄傲的孙女回家。 坐在他身边的萧府小公子萧意,一眼见到姐姐回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阿姐! 稚嫩嫩的嗓音听得人心情大好,萧情摸摸幼弟的脑袋,冲着坐在上位的祖父有模有样行礼。 萧崇至笑呵呵地朝她招手:阿桢,来这儿坐。 萧情乖乖在位子坐下,抬眼看着敬爱的祖父。 孔先那个老家伙,炫耀他的嫡孙都炫耀到祖父这了萧崇至低声问自家孙女:最近可有诗兴? 萧情两岁习文,睡觉都要抱著书本,三岁做诗,人不大,却是天生的读书苗子,文采斐然。 假以时日,只要不长歪,莫说做大佑朝惊才绝艳的女状元,做流芳千古的儒者、诗人都毫无悬念。 祖父问她有没有诗兴,萧情抿唇不语。 诗人的心是脆弱敏感,具有梦幻色彩的。 然而萧情自幼从阿娘、皇后姨姨那里学来的又是坚韧不拔、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她才在御花园哭了一顿,感伤与青梅好友极有可能的分道扬镳,感叹书斋同窗的刻意疏远、若有若无的嫉妒刁难,又深切感念佑宁待她的掏心掏肺,心绪难免大悲大喜。 这会堪堪寻回两分平静,回家祖父问她可有诗兴,她沉吟一番,只觉才被压下去的复杂感受一股脑涌上来,恨不能执笔写它个痛痛快快! 她有太多难言的话要说了,情绪堆在喉咙,烧得掌心发烫。 她做了个敛袖的动作萧崇至了解自己的孙女,这是阿情诗兴发作快要按捺不住的小动作。 他立时吩咐人来,笔墨纸砚伺候。 萧情三岁写出来的诗让大儒萧崇至认定嫡孙女前途无量,而之后萧情的表现也确实对得起他的盛赞。 迫切想要诉说、宣泄的念头争先恐后冲到笔尖,萧情闭了眼,再睁开,一气呵成! 她字写得甚是漂亮,萧家一家子都是文坛响当当的人物,可她独独学了皇后娘娘的字。 她最仰慕中宫,其次为祖父,而后是为人娘亲的容令,再之后才轮得到做父亲的萧旗木。 都说字如其人,萧情字写得像皇后娘娘,渐渐长大后的性格也受了皇后娘娘影响。 这说不出好坏,孩子还太小,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 萧崇至在一旁看得认真,屏住呼吸没敢搅扰孙女如江河奔流的文采豪情。 最后一笔落下,茶还烫着。 萧情深呼一口气,将自己从诗海中抽离,她双手恭恭敬敬将诗文呈给祖父,萧崇至郑重接过,逐字逐句看去,大赞一声:好!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2 萧家后继有人,帝师大人抚须大笑。 看到祖父心情好,萧情也跟着矜持笑起来。 诗可言情、言志,激动过后,萧崇至重新坐回位子:今日和长荣公主闹别扭了?郑家的小崽子欺负你了? 早知这一切都瞒不过祖父,萧情也不想瞒。 她端起茶来小抿一口,忽然想念佑宁递给她喝的蜜水,她摇摇头,故作老成道:谁能欺负地了我?我只是不和他们一般计较算了。 这句话萧崇至是信的,他家的小孙女自小性子有棱有角,可外在的棱角不代表里面不会受伤。 否则何至于一首诗而已,感情充沛,隐隐超出她半月前的水准。 诗人是感性的,又或说文人是感性的。 想有大成就,必然要走到某种程度的极端。 要么狠心击碎她的天真,要她悲天悯人,看清世道,要么保留她的天真,天马行空,浪漫华章,万事万物皆可诉于笔端。 为人祖父,他希望阿情是后者。 郑家的崽子,会受到管教的。 这是他对萧情的承诺。 萧情不在意郑缚回家会不会受罚,摔也摔了,疼也疼了,比起身上的疼,她更想和佑安好好聊聊。 但佑安没来找她。 长荣公主打了郑家崽子一顿,打得可凶了,郑小崽子出宫时哭得嗷嗷的。萧崇至拿话逗弄孙女:所以果然是和长荣公主闹别扭了? 不闹别扭,佑安小公主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她打她的。她想打谁就打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气话了。 萧情看了祖父一眼:我要喝蜜水。 仆妇很快端来水温正好的蜂蜜水。 甜滋滋的味道充满口腔,萧情心绪稍缓:祖父,我好怕有一天我和安安做不成朋友了。 萧崇至被天下人尊称为萧师,不因她年岁轻而心生轻视,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为何做不成朋友? 萧家学文气氛浓郁,长辈开明,在这样充斥爱的大家庭长大,萧情被养得很好,她有话直说:因为安安太别扭。 像是变幻的天,今天晴,明天雨,今日予你好脸色和你形影不离,明日就能狠心丢下你不闻不问。 她若即若离,捉摸不定。不懂我的心,也不愿把她的心敞开给我瞧瞧里面所思所想。 以往我和她闹了别扭,有陛下和皇后姨姨开解。 她很听她们的话,可一旦陛下和娘娘不在,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没了主心骨,总想退缩。 她性子看起来开朗,这两年我总怀疑她心里装着好多事,这些事压着她,横在中间,使我们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亲密无间。 她满怀信任地求助祖父:祖父,阿情该怎么做才能帮她,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 好孩子。萧崇至一脸慈爱欣慰:祖父儿时也有玩得很好的朋友,他心眼小,总爱生气,每回他生气我都送他最喜欢的礼物,见了礼物,他不好意思再生气。 有些人看起来刚强,内里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不想他破碎,于是只能继续哄他。 一次两次,周而复始,过了十年。 次数久了,我开始感到厌倦。 他心向江湖,我心向文坛,路不同,志不同。 他最后一次和我闹不痛快,是他喜欢的人喜欢我,也就是你的祖母。 我们小心维护十年的感情因此决裂,但我总不能再让着他。 他一走了之,后来我去找他,他提前收到风声避我如虎。 每当回想起十年的情意,我会感到深深的遗憾。可我不后悔,阿情知道为何不悔吗? 萧情聪明,低声道:因为不合适,这份友情从始至终只祖父一人当做宝。 不错。 萧崇至怅然抚须:人这一辈子会遇见许许多多性情不同的朋友,有的倾盖如故,有的白首如新。 一味的忍让、迁就,总有一天会感到疲惫。 感情是易碎品,需要双方共同守护。 譬如陛下,陛下能与娘娘幼年相识、相知、相恋、相守,绝非一个人的努力,是两人彼此咬牙跨过生死才得来的幸运。 阿情,哪怕佑安是大佑朝尊贵的公主殿下,祖父也不希望你受伤,不愿见你默默吞咽委屈。 凡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 做得好不要骄傲,做不好那也没什么可惜。 尽人事,听天命。缘分是很玄妙的东西,缘分降临,想长久,离不开互相珍惜。 萧情饮着蜜水,慢慢沉吟。 片刻,她豁然开朗:多谢祖父,阿情知道怎么做了。 翌日,书斋。 昨天读书最厉害的萧情受了公主殿下冷落,跑出去连夫子的课都没上,再之后公主打了郑缚,郑缚被家中大人教训,在家面壁思过。 萧情抱著书卷甫一走进书斋,书斋鸦雀无声,明明那么多人,愣没一人上前与她搭话。 萧小姑娘对此见怪不怪,虽然还是会为此感到淡淡的失落,可她的时间不是用来自暴自弃的。 昨日她已经脆弱过,今天就得坚强起来。 像皇后姨姨一样! 过了足足半刻钟,佑宁被皇姐牵着手出现在门外,见到她,萧情眉眼含笑,罕见地,没给她身边的佑安一道眼神。 她见到自己,却假装没见到,佑安难受地要死。 佑宁手指戳戳皇姐的腰,闪闪发光的眸子满了鼓励。 要个奶团子鼓励,佑安脸颊发烫,鼓起勇气迈开腿。 书斋落针可闻。 她都走到了面前,萧情不可能再假装视若无睹,眉毛上挑,一声不吭看着她。 佑安颤声道:阿情,我不该那样对你,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从袖袋摸出一支名家制作的毛笔,强行塞进萧情掌心:这是,给你的赔礼你能不计前嫌,原谅我吗? 说出这番话她下了好大的决心,萧情看她两眼:为何不可以? 做朋友重在开心自在,她当然会给佑安认错改正的机会。 她会给她不止一次的机会。 可她同样希望能换回佑安同等份量的在意、珍惜。 阿娘说得对,她们还太小,祖父当年与人做朋友做了十年才有了决断,她和安安才六岁,人生还那么长。 祖父是认真的人,她也是认真的人。 会认真和人为友,直到哪天做不成挚友,也会认真做普通朋友。 她不愿与佑安落得分道扬镳的结局,可从今天起,她不会再一味纵容她。 祖父希望她爱朋友的同时不亏待自己,她会做到的。 她眼里的神情太专注,佑安呆怔几息,惊觉她收了赔礼,瞬间展露大大的笑颜。 一对青梅重归于好。 又过一日,萧情被祖父带去盛京城最大的马场,亲自挑选一匹性情温顺的小马驹送给佑安作为回礼,佑安喜不自胜。 受她启发,佑宁当日送阿桢姐姐一罐她认为好的蜂蜜,得到萧情甚是好喝的反馈,喜得当晚睡不着觉,拉着皇姐在窗边数星星。 星夜当空,帝师府,萧小姑娘闺房。 萧情面对一堵墙沉思良久。 墙上挂着一幅大狐狸的画,画功不错。 她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可她不喜欢狐狸,尤其不喜挂在闺房。 幼时她看灵异鬼怪的故事看多了,印象最深的是大狐狸从画里跳出来趁夜掏了书生的心。 这故事她与佑安说过,佑安笑她胆小。 她不同意挂在闺房墙壁,佑安又误会她其实更喜欢池玉康画的小狐狸。 解释不通,于是大狐狸留到现在。 萧情不准下人动手,站在板凳上亲手取下这幅画移到书房。 夜里躺在暖融融的被窝,墙上没有掏人心吃的大狐狸,一整晚,她睡得香甜。 小孩子的矛盾暂时得到化解,远在千里之外的小香山,深夜,池蘅循着哭声在竹林捡到被家人丢弃的小女孩。 门打开,清和柔声道:阿池,出何事了? 第206章 敏锐天赋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池蘅领着哭成泪人的小女孩走进来。 烛光明亮,挂在女孩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女孩看起来怯怯地,惊慌失措,紧紧攥着漂亮姐姐的手,抬头又看到另一位漂亮姐姐,失神地怔在那像是神仙真好看啊。 低头瞥见自己身上穿的脏兮兮的粗布麻衣,再看了眼缩在布鞋的脚,喉咙发出一声小兽般的悲哭。 被遗弃了。 看懂池蘅朝她递来的眼色,清和心里一阵感叹。 女孩年八岁,是个瘸子,被家人入夜哄骗出来,蒙着眼睛带到小香山这处的竹屋。 竹屋据说住着的是神仙般的富贵人家,那对父母将亲生骨肉丢在竹屋附近,打的是贵人心软收养这孩子的主意。 停在原地等爹娘回来,等小女孩发觉被抛弃,心神恐慌,难过害怕地哭起来,哭声引来耳力非凡的池蘅,这才有了现在一幕。 竹屋这边的动静很快被住在对面的柳琴柳瑟、蓝梦梦察觉,热水烧好,大浴桶端进来,热气扑腾。 清和看她一眼:瘦巴巴,个子也矮,不像八岁的孩子,身量倒和六岁的佑安差不多,她寻了昨日才为佑安缝制好的春衫,叠好放在小木凳。 泡在木桶里的女孩双臂抱怀,羞怯地红了脸,柳琴热心地服侍她洗澡,见状笑道:别怕,你见过有坏人像我们一样好看的么? 她这话引来蓝梦梦一瞥,蓝大小姐心中腹诽:周器也有一副好皮相,可周器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这人哄孩子的本事太差劲了,话哪能这么说呢?不是所有的好人都长着一副好看的皮囊,反之也不是所有的坏人都顶着一张凶悍丑陋的脸。 柳琴想破头或许都想不到,仅仅是她一句话,能惹得蓝大小姐想那么多。 哄孩子的本事差劲归差劲,可谁让满屋子的人都生得那样好看。 女孩看看不嫌弃她脏为她洗澡的姐姐,歪头大着胆子又看看这座竹屋的两位神仙姐姐,忍住被爹娘遗弃的难过。 长久锻炼出的眼力、求生的本能,无一不催使她朝能决定她生死去留的主人家露出讨好的笑。 笑得令人心酸。 女孩早知爹娘不喜欢她,嫌她是瘸子,还是赔钱货,生下来是为别人家养女儿,对她怀有怨气,非打即骂。 她自觉已经够努力地讨爹娘欢心,还是没逃过被抛弃的结局。 她吸了吸鼻子,热气熏着她的小脸,柳琴弯腰抱她出浴桶,拿了柔软巾子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待她都比亲娘好。 这么一想,才有了笑模样,又想哭了。 别哭,来试试新衣服。 簇新鲜艳的春衫展开,清和笑道:伸手。 女孩受宠若惊,愣在那呆呆看着这样鲜艳看起来就昂贵的衣服,真的是给她穿的? 她不安地看向从竹林捡她回来的漂亮姐姐,池蘅笑眼真挚:夜深了,快试试。 夜深了。 女孩一个警醒,赶紧伸出手穿好衣服软软的衣料贴在身上,她的心都是烫的。 夜深了,神仙也是要睡觉的啊。 千万不能再被人丢下了。 她胡思乱想着。 给佑安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合宜,清和眉梢倦意压不住,女孩交给琴瑟照顾,细心嘱咐几句,与池蘅回到主屋。 快睡罢。池蘅心疼她好梦被扰,手指揉按在她太阳穴。 两人一同上榻,清和侧过身来滚到她怀里,强撑倦意问道:这个孩子怎么办? 这孩子摆明是被弃养的小可怜,小香山民风淳朴,是以不可能是小香山当地民众做出来的事。 照这般讲,女孩生父生母铁石心肠不要这女儿,即便找到她的亲生爹娘,送回去恐怕也是作孽。 养着? 谁养? 池蘅顿时懂了她的意思。 她们已经有佑安佑宁,再将女孩养在膝下,爱又要分薄出去。 养孩子是要负责的,孩子多了,先来的,后到的,难免会生出比较。 拿佑宁来讲,佑宁乖巧,心思澄净,孩子小归小,对人的喜恶感知称得上敏锐,有时敏锐地教她都感到惊奇。 这兴许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这天赋仍是教人感到心疼。 佑宁以前也喊婉婉阿娘,后来改口不再喊,是顾及佑安的感受。 因佑安早早喊了阿娘。 经历不同,佑安对阿娘的称谓有种天然的独占心理,不喜与人分享。 两个女儿都是池蘅惜之爱之的小宝贝,可阿宁懂事至此,谦让至此,让人感到欣慰的同时,她和婉婉怎能不为之唏嘘? 养孩子自然是盼着孩子互为手足,相亲相爱。 再来一个,她们还能不能和平相处,尚是未知。 大佑朝各州府建有【慈幼堂】,【慈幼堂】内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受官府出资培养,以期成为国家栋梁之才。 【慈幼堂】确是稳妥的安顿之处。 想到那女孩小心翼翼讨好的笑,池蘅轻叹:再看看罢。 这一看,看了半月。 柳琴柳瑟将女孩照料地极好,骨瘦如柴的小身板在一日三餐喂养下有了丰盈的软肉,收拾干净,也是个清秀的好孩子。 只她一日日热切祈求的眼神看得清和于心不忍。 孩子放在这,要么收养,要么送她去好去处,可显然,小姑娘想跟在她们身边。 就在她与池蘅考虑如何处理此事时,柳琴柳瑟领着小姑娘进门。 你们想收养她? 小姑娘脸上挂着羞涩的红晕,站在中间,一左一右紧紧握着好心姐姐的手,眼神流露出满满的期待、渴望。 竹屋半月,足够她看清自己的去留归宿是由两位神仙姐姐决定的,她们不点头,便是好心姐姐想收养她,认她为义女,也是枉然。 清和望向池蘅,池蘅心头松了口气:那你愿意吗?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3 女孩激动道:我、我愿意! 她跟着自己两位义母屈身跪地,没忍住朝神仙姐姐磕了个响头。 柳琴恳切道:还请主子为这孩子赐名。 池蘅笑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她为你的义女,自是跟你姓。至于名字便为柳新罢。 新生,新的开始。 忘掉以前的难堪不如意,开启新路程。 谢主子赐名! 有了名分,柳新彻底在竹屋安定下来,不用再担心漂泊无定被抛弃,有了名字,有了归属,她夜里总算不用再做噩梦。 蓝梦梦坐在石阶问道:怎么忽然想起领养孩子了?你不打算成婚了么? 柳琴忙着为女儿做轮椅,她没娘娘的好手艺,不过耳濡目染,学来的也够用。 大小姐脱去最初不爱说话的苦闷情状,慢慢恢复以前的开朗活泼。 她问题好多,总缠着人问话。 柳琴头也不抬:主子是善心人,不忍见稚子流离,可她们身份贵重,养孩子是大事,哪能不思虑周全? 这孩子和我投缘,我既然喜欢新儿,养着她也算解闷。 阿瑟有妄秋,我有个女儿,这不很好吗? 嫁人,我就一定要嫁人吗?我不嫁人,有陛下和娘娘在,谁能欺了我? 也是。蓝梦梦若有所思: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顿了顿:大小姐开心就好。 喂!蓝梦梦喊她。 怎么了? 柳琴百忙之中看她。 阳光下蓝梦梦看得一阵恍惚,慢慢弯唇:我发现,你这人怪心善的,有耐心,做事周到,厨艺还好。 被她夸赞一顿,柳琴好一阵无语,翻了个白眼接着忙。 她本来就是个大好人好嘛! 低下头来,柳琴笑了笑,心想:大小姐还不算太笨嘛。 阿娘! 柳新端着茶碗出来,笑吟吟地递给她:阿娘,天热,喝茶! 她走路还是跛,一瘸一拐。 柳琴被一碗茶熨帖地心窝子暖暖的,愈发满意自己这个决定,养个女儿谁家还没有小棉袄了? 省得以后妄秋与阿瑟在她面前大秀恩爱,啧,没眼看! 她摸摸柳新的头,说笑几句,柳新也不走,陪在她身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她少时受过太多冷眼欺辱,谁对她好,谁对她坏,心里清楚着呢。 难得阿娘肯养她,不嫌她是瘸子,她想好好表现,争取得到竹屋所有人的喜欢。 柳琴乐得有她陪伴。 不等她恳求娘娘出手为新儿医治跛腿,帝后忽然起意回京。 柳新年八岁,腿还有得治。 之前不治,一则缺乏药材,二则她面黄肌瘦、身骨单薄,真要治疗根本熬不过跛腿复位一关。 如今小孩养得脸色红润,不适合再耽误下去。 得知腿还有救,柳新感恩戴德,窝在阿娘怀里哭成泪人。 启程一事定下,蓝梦梦思来想去也打算去盛京转转,左右她不想回蓝家堡,去见识见识天子都城,何乐不为? 书信传回盛京,朝臣欢喜,宫里的两位小公主午膳都多用了些。 佑安拍拍吃得鼓鼓的小肚子:太好了,太好了,阿娘和母皇终于要回来了! 佑宁笑起来天真无邪,一手撑着下巴:好想母后和母皇哇。 不行!我要告诉阿情这个好消息,阿娘母皇回来,若知道这段时日我没好好用功,定然不会高兴,好在我有阿情,阿情肯定愿意辅导我的课业。 她从圆木凳跳下来:皇妹!我去找阿情了! 佑宁小公主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 宋怜是小公主的乳娘,见她一脸艳羡,问道:殿下不去吗? 佑宁摇摇头。 起初不察,后来阿桢姐姐和皇姐闹了矛盾两人又和好,次数多了,她直觉皇姐并不喜欢她与阿桢姐姐走得太近。 就像皇姐不喜欢她喊母后阿娘。 这认知令她苦恼。 她看着宋怜,眸光清润,音色软糯:乳娘,阿桢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喜欢小木马的,是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小木马不仅仅是字面意思哦。 佑安所苦恼的、不想从萧情那接受的,反而是佑宁梦寐以求的。佑安羡慕佑宁,反过来佑宁何尝不羡慕佑安呢? 佑宁继承了清和的聪敏,也继承了池蘅的良善,其实她真的是个让人心疼的孩子。 可爱们不要纠结站安情还是宁情啦,她们各自有最好最合适的归宿,幼年友情、年少爱情,都很甜的,要给她们向上成长的机会~ 第207章 照亮晦暗 皇城顶顶尊贵的公主殿下,她的烦恼宋怜看在眼里,唯有轻声一叹。 帝师府。 长荣公主驾临。 佑安走在宫人前,熟门熟路地迈进萧情书房,人未到,声先至:阿情! 她来时萧情正在低矮的小木桌前作画,画的是一只憨厚可掬的猫儿。 萧小姑娘做事向来专心,此刻被人打扰,见是佑安,她抬起的眼皮又低垂下去画上的猫儿还差几笔,她沉下心来重新回到作画的奇妙境界。 她不言不语不理人,佑安寻了位子坐下,老老实实不出声。 只她性子好动,坐了没一会就要按捺不住,转念一想阿情不喜有人在她读书作画时出声打扰,愣是忍了下来,强迫自己想些旁的来分散注意。 眼一抬,恰好看到挂在书房墙壁的画。 一只甚是威风潇洒的大狐狸。 是她送给阿情的那幅这画不该挂在阿情闺房么?怎么在这? 佑安神色微变,下意识生出不快。 可她好不容易才和萧情重归于好,不好再与她起冲突,打眼瞧着挂在墙壁的大狐狸,想不出这狐狸有哪点不好惹了阿情的厌。 多威风啊。 多漂亮啊! 旁人要,她还舍不得给呢。 到最后她实在坐不住,起身轻手轻脚来到萧情身边,一眼看到跃然纸上栩栩如生的猫儿,先前那点大狐狸引起的不快霎时烟消云散。 若她开口朝阿情要了这幅画,挂在寝宫不也极好? 萧情画猫往往最后才画那猫脸两边的胡须。 于她而言,作画纯粹是为了沉心静气、修身养性,她完全按照自己喜好来,猫儿胡须添上,这幅画算是功成。 笔法灵动,用色大胆活泼,实在是一幅佳作! 她简单点评两句,萧情给面子地笑了笑,引着她坐下:殿下怎么来了? 佑安扬眉:有好事,大好事!阿情不妨猜猜? 丫鬟端来清水供她净手,擦干净指节,萧情问道:可是陛下和皇后姨姨要回来了? 哎呀,阿情,你真是聪明!阿娘和母皇可算要回来了,我好想她们。 阿情,阿娘和母皇回来肯定要检查我的功课,这几日你帮我突击一下如何?总不能要我被阿娘教训罢? 难得她还想着突击补习,萧情想也没想应了她。 见她身后空荡荡的,她讶异出声:来的怎么就你一个,阿宁呢? 皇妹当然在宫里啊,她那么小,出来做甚? 这话萧情却是不赞同:我两三岁也常往宫里跑了。我可以,阿宁当然也可以,她素来爱缠你,今天不见她,也是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我在一块儿玩不好吗? 佑安不想和她在一起总是提皇妹,话音一转:阿情,我送你的狐狸你怎么移到书房来了? 怎么了?萧情顺着她视线看向墙壁,淡淡道:我害怕狐狸,挂在闺房夜里睡不踏实。 你怎么还怕狐狸?都多大了,阿情,你这胆子太小了! 我就是这胆子,公主殿下不满就把这幅画带回去罢! 欸? 佑安满脸无措:我不是这意思,阿情,你怎么又恼了? 我说了不喜欢,说了害怕,你总不听,一定要顺着你的意挂在闺房才行? 萧情本来心情不错,这会被搅得一团糟,小脸气鼓鼓的:我讨厌死狐狸了! 她讨厌的不是狐狸,是看到狐狸就容易想起幼年读过的骇人故事,再则,还会想起佑安日渐霸道的性子。 见她真的生出怒火,佑安叹气:好了嘛阿情,你想挂在哪就挂在哪,好端端的,咱们怎么又吵起来了? 我不想和你吵。萧情平复心绪,瞪了佑安一眼:可谁让你光拱火呢? 是我的错。好罢好罢都是我的错,阿情姐姐你不要气了?好不好? 她一副撒娇耍无赖的模样,萧情气笑,懒得和她较真。 早在将狐狸搬到书房来的那天她就猜到佑安可能有的反应,今日说开了,她也自在些。 帝后回朝的消息是那样令人振奋欢喜,佑安心情好哄了她两句,笑嘻嘻道:阿情,你画的这猫儿真可爱,能送给我吗? 你不挂我的狐狸,我挂你画的猫儿总行罢? 不行。 为何不行?她皱眉:你不会这般小气,要你一幅画你都拒了我? 平摊书桌的画被太阳晒着很快晾干,萧情细心收好画:这是要送给阿宁的,我喝了她那么多罐蜂蜜,岂能不准备回礼? 阿宁喜欢猫,你又不喜。你喜欢鹰、喜欢马、喜欢老虎和狮子,哦,还有狐狸。你不喜欢猫,要来做甚? 听她说前半句,佑安满脑子都是阿宁,阿宁,又是阿宁的烦躁念头,听到后面阿情清清楚楚说出她的喜好,她醋劲缓和,没忍住笑了出来,语气仍然酸酸的:你送阿宁猫,送我什么? 你真的好爱计较。 说啊!佑安继续追问。 耐不住她缠,萧情仔细想了想,眉目灿然:再送你一匹小马驹? 什么啊,已经送过小马驹了,阿情,你有点诚意好不好? 好罢。萧小姑娘一脸纠结:那我为你画一只飞鹰罢。飞得高高的,威武凶猛。 这个好!佑安抚掌:那本公主且等着了。 她来是找萧情为她指导功课,闲话说过,萧情不再陪她闲聊,翻出书本来认认真真当一名小夫子。 一个时辰后,佑安学累了,走前余光瞧见那幅画:不如我带回去转交给皇妹? 这怎能行?想起喝过的那些蜂蜜,萧情轻声道:左右明日还要去书斋,送人的礼物还是亲自交给对方更显诚意。 她不同意,佑安没再坚持,在宫人簇拥下回宫。 公主殿下离开没多久,萧情回到书房,暗道一声奇怪:阿宁最近是不是在避着她呀? 阿宁! 翌日,书斋,天色晴朗。 萧情抱着画轴走过去,眉目柔和:小殿下见着我怎么想跑?我有那么吓人吗? 被她逮个正着,佑宁张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她挠挠头:没跑。 没跑是我及时喊住你了。 萧情腾出一只手牵着她软嫩的小手:先前总吃你送你的蜂蜜,这次我备了回礼,小殿下不感兴趣吗? 到底是天真无邪的小团子,听到送蜂蜜竟然能收到回礼,佑宁眸子点缀惊喜:阿桢姐姐,真的有回礼呀? 有呀。不过你方才跑掉的话就没有了。 我没跑! 唯恐失去这份回礼,佑宁一板一眼:我是忘拿书本了,要回去拿,阿桢姐姐不信可以问乳娘。 宋怜宠溺道:确是如此。 阿桢姐姐,我没说谎,也没想跑。 那我信你。 这会来书斋的人少,萧情出其不意捏捏她的小脸,摸了一手嫩滑,暗暗满意:不用回去特意拿了,先用我的,我的书本都在书斋放着呢。 好。佑宁扬起笑脸:谢谢阿桢姐姐。 陛下和皇后姨姨就要回来了。 是呀,佑宁很快就能见到母后和母皇了。 萧情边走边和她道:你皇姐不知怎么学的,功课落下好多,以前皇后姨姨在时她学得可认真了。依我看,她再不好好对待,连阿宁也要超过她去。 不会的。皇姐很厉害! 你就向着她罢。 佑宁腼腆地冲她灿笑。 真可爱。 萧情又摸了她小脸一把。 宋怜抱着画轴清咳一声,萧小姑娘急忙收回手,面上一本正经。 真有趣。 宋怜止不住想:这就是小孩子罢。 童真烂漫。 佑安夜里兴奋,起床起得迟,佑宁趴在床边愣是没能把皇姐喊起来。 是以她走路带风地来到书斋,进门看到皇妹和阿情亲亲密密坐在一处同看一卷书,心底倏地又窜上来一股不适。 两人怎么就分不开了呢? 她拧着眉毛。 仿佛亲人间的心灵感应,佑宁注意力从书卷移开:皇姐! 那张脸纯然无辜,灿烂开怀,刹那照亮人心的晦暗。 佑安深呼一口气,按下心头跳出来的猛虎,自责地想:我怎能这么霸道,竟不允阿宁和阿情要好呢? 阿情是朋友,阿宁是皇妹啊。 是除了阿娘母皇以外,这世上她最亲最亲的亲人。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4 她狼狈地垂下眼,有一瞬间讨厌死了爱胡思乱想拈酸吃醋的自己还能仗着是小孩子任性多久呢? 皇姐!佑宁稳稳当当走过来,手拽着她衣袖:皇姐,你怎么不理我呢? 佑安抬眸看去,萧情果然朝她投来探寻的目光。 她心弦一紧,揉了揉皇妹发顶:约莫是没睡够罢,有点晃神。 佑宁哦了一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之后课堂上的表现奇奇怪怪的。 这对姐妹都很奇奇怪怪的。 萧情手肘轻碰佑宁:小殿下,夫子喊你呢。 啊? 佑宁睫毛轻眨。 你怎么回事?怎么又挨夫子罚了? 散学后,佑安牵着佑宁的手回到【澄明宫】。 小佑宁无精打采:皇姐。 嗯?有话直说,小奶团子。 皇姐不开心,是因为我和阿桢姐姐吗?我想要皇姐,就要失去阿桢姐姐了吗? 她眼眶噙泪,小小年纪装着不该她操心的事,实在是难为她了。 佑安被皇妹童言稚语惊得面色发白若非亲耳听见,她委实不敢相信皇妹有此等灵慧! 谁和你说的?谁和你说这些的! 她态度严厉,语气有些凶,宋怜守在一侧不禁狠狠皱眉。 是我看出来的。 你怎么看得出来?佑安一愣,恼羞成怒:我才没那么想! 佑宁不语。 像是遮羞布一下子被揭开,佑安气急败坏:随你怎么想! 她说着就要拂袖走开,被佑宁扯住袖子。 你放开! 不放。 放开!她力道没收住,扬手将皇妹推倒在地。 殿下!宋怜一声喊,整座【澄明宫】的宫人都乱了起来。 佑安眼见皇妹倒在地上,不敢相信是自己动的手,她心中惶惶,颤着一颗心拔腿跑出去。 到了【澄明宫】门口,恰好撞上前来的萧情。 此时此刻看到萧情,佑安难堪极了,她想:原来这就是心事被戳破的感觉啊,太糟糕了。 她竟然把从小如珠如宝护着的皇妹推到地上去了。 佑安,你怎么了? 被她一声喊,佑安如梦初醒,脸色涨红,犹豫再三,她带着萧情往【澄明宫】跑。 佑安? 阿情,我、我做错事了,我得去把阿宁扶起来! 扶起来? 萧情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 佑安脸上登时火辣辣的。 两人跑进澄明宫,便见一群宫人围成圈。 得见跑出去的公主殿下去而又返,宫人自行让开一条路。 人群中央,佑宁忍着泪意不让眼泪掉下来。 周遭安安静静,她抬起头来,哽咽道:皇姐 她乖乖蹲坐在那不让任何人扶,见了佑安却张开了手臂。 见状,佑安长松一口气:万幸,还有机会弥补。 她急忙走过去把人抱起来。 皇姐,我不疼,你不要不开心了 怀里抱着皇妹,听不到奶团子只言片语指责抱怨的话,灌入耳的反而是贴心的劝慰。 刹那,折磨她许久的阴暗的、嫉妒的、不安的情绪仿若都在这一刻被淌在血脉里的亲情冲垮。 她和阿宁是亲人啊。 阿宁想和谁好,阿情想待谁好,哪里容得她来指手画脚? 一意孤行,失去的代价她承受的起吗? 她定然会后悔的罢! 阿娘和母皇是这样教她的吗? 她得到了阿宁的亲情,得到了阿情的友情,阿娘爱她,母皇也爱她,皇祖父皇祖母爱她,外祖父也爱她,池佑安豁然开朗。 她张开口,颤声道:皇妹,皇姐知错了 能赶走阴霾的,除了明媚的阳光,还有无邪的爱。 第208章 脸红红 马车朝盛京方向驶进。 不知过去多久,久到今日柳新窝在阿娘怀里睡了一觉,醒来,车帘被挑起,阿娘抱她出来。 入目是高大的城墙,红砖绿瓦,金碧辉煌。 宫人早早候着恭迎帝后回宫。 佑安领着皇妹随皇祖父、皇祖母站在一起,一眼瞧见被柳姨抱下来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一双眼睛和小鹿的眼睛似的。 她盯了小姑娘几眼,视线不遮不掩,柳新正惊叹来的是什么仙境,无意对上一双好奇打量的眼。 得知不是阿娘从外带回来的女儿,佑安放下心来。 家人团聚,其乐融融。 一家人在永寿宫用过膳食,又坐了一个时辰,谈天说地,佑安听着母皇讲述外面的精彩,心生向往,巴望母皇能多讲一些。 只是事不遂人愿,皇祖父、皇祖母好不容易等到母皇和阿娘回来,迫不及待丢下家国大事的担子。 皇祖父带着皇祖母出游赏景散心,母皇抱了抱她和皇妹,没一会大臣求见。 佑安、佑宁被领回凤仪宫。 有萧情为她临时突击补习,佑安功课尚可,只是落在清和眼中,终究是差了一截。 文武之道,佑安更喜武,渐渐地对读书没了儿时的严谨认真。 对此清和感到无奈,可孩子的选择,无碍大义,当大人的也要尊重。 她尊重佑安的喜好。 成功在阿娘这过关,佑安对萧情充满感激,没阿情为她费心将落下的功课补回来,阿娘不定多失望呢。 她这一关过了,论到佑宁被考教功课。 佑宁还小,清和对她要求不高,对于这个亲生骨肉,她和阿池一样,希望她一辈子都能过得快意。 原本她属意佑安为皇太女,可佑安一日日长大,显然不是做皇帝的料子,她怜惜地瞧着乖巧讨喜的小女儿,不忍她以后在那个位子受拘束。 大佑朝想继续之后的盛世太平,继任者必然要怀有广阔的胸襟,容得下前来投靠的异族,也容得下不同文化的冲撞繁荣。 战争流血的时代暂且过去,上位者要有一颗仁心,要有远见卓识,阿池推行的国策才能得到有效发挥。 考教下来佑宁表现着实出彩。 问过宋怜后,得知佑宁每日前往书斋按时上课,不曾私底下偷偷补习,清和反而为她生出隐忧。 聪明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尤其生在皇家,天资聪颖意味着要有更多的背负与担当,才能对得起上天赐予的好天赋。 她放下书卷:不错。 得到母后的赞赏,佑宁嘴角翘起,小脸粉嘟嘟的,有些害羞,更多的是被夸奖的欣喜。 母后,阿宁想吃母后做的糯米糕 佑安也想吃! 两个小孩多日不见成了小馋猫,清和笑容扩大,哪能不应? 阿娘,跟在柳姨身边的小姑娘是谁呀?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那是你柳姨的女儿,年八岁,名为柳新。 哪个新?欣欣向荣还是推陈出新? 清和笑她:是焕然一新的新。 佑安吃着糯米糕默默念了声柳新的名字,八岁?竟然比她和阿情都要大?阿娘不说,她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能欺负新儿。 知道了,阿娘。 知道了,母后。 两个女儿吃饱喝足跑出去找柳新玩,清和神色微敛:本宫不在,宫里发生何事,细细道来。 是,娘娘。 御书房当朝女帝被繁冗的国事绊住脚,另一头,凤仪宫,得知出趟远门家里的团子们闹翻天,皇后娘娘眼眉一沉。 又是佑安在书斋打了郑家子,佑安和萧情闹别扭,两人吵了和,和了吵。 又是佑安在【澄明宫】推了佑宁一把,去而又返,连带着佑宁对她阿桢姐姐的喜欢一并流入清和的耳。 宫人不敢添油加醋,如实禀告完,不敢看娘娘的脸。 清和沉默半晌,打算晚膳前将两个女儿喊进来。 柳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来到皇宫没人领着走路都要犯迷糊。 佑安、佑宁对这个外来的柳姐姐皆感到好奇,在意识到柳新腿脚不便是个瘸子后,佑安说不出来的格外对她起了浓浓的怜惜。 察觉到她无意识流露的窘迫,更是大大方方提议带她玩。 阿娘不在身边,有热情的长荣公主带着,柳新才敢迈开步子。 这日萧情也在宫中,萧情捧着一卷书坐在林荫下,风从她耳边吹过,她慢条斯理翻过书页。 佑宁腿短,跟不上皇姐她们的步伐,干脆来到林荫处看阿桢姐姐。 一团阴影罩下来,熟悉的蜜水香,萧情不用抬头都晓得来人是谁,笑道:怎么不去和她们玩? 累了。 萧情合上书卷抱她坐在自己腿上:这样呢? 佑宁小脸红红:这样不会压坏阿桢姐姐吗? 那怎么会?你阿桢姐姐又不是面团做的。 她一语惹得佑宁咯咯笑:面团做的阿桢姐姐是怎样的呢? 萧情沉吟,神情促狭:约莫是面人罢。等下次进宫前我请朱雀街边的老伯伯为我捏一个,捏好了送给你。 好!佑宁伸出手:一言为定! 她这么小,一本正经说一言为定的样子甚是有趣可爱,萧情轻捏她小脸:那天摔得疼不疼? 她问的是那日与佑安在【澄明宫】的事。 小孩子不会说谎,更不想欺骗阿桢姐姐,小声道:还好。睡了一觉就好了。 奶团子而已,怎么能这么懂事。 萧情心气多高的人,换了她都不敢说退回佑宁这年纪能做的更好。 好在佑安知道回头。 皇姐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若不然,这朋友也太让她失望了。 萧情抱着她闻声朝那边看去,她笑:佑安可算又找到能和她玩到一处的朋友了,瞧她多开心,她和郑缚他们玩都没笑成这般模样。 嗯。佑宁坐在她腿上不敢乱动:其实皇姐想要的,还是有人能陪她玩。 是么?萧情一指轻点在她眉心:阿宁,小脑瓜要少想些事,明白吗? 不想了。 萧情观她乖巧,感慨不愧是帝后的女儿。 佑安确实很想要能陪她玩的朋友,拿自己来说,实在达不到她心里的要求。 志不同,道不合,她有好多事要做,没空多玩,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一道。 阿桢姐姐送我的橘猫猫,我很喜欢。 喜欢,那我下次再给你画一只白猫猫。 佑宁眉开眼笑。 佑安精力充沛,怎么玩好像也不会累,柳新被她带着走南闯北,御花园太大了,她们两条腿根本逛不完。 累不累? 柳新汗流浃背,可一见佑安公主殿下眼里闪烁的期待,她忍着腿疼,笑:不累! 那我们接着玩? 嗯! 佑安马上提议道:去【御兽园】看老虎怎么样? 老虎?好啊! 两人一拍即合,一个兴致盎然,一个有心讨好,但真玩起来,亦有诸般难以言说的趣味。 柳新是个瘸子,以前在村子也没同龄人和她玩,而眼前这位身份贵重的公主殿下竟不嫌她腿有疾,这太好了。 夕阳西下。 柳新被阿娘喊回去用饭,佑安后知后觉想起被她忘在一边的阿情和皇妹,等想起来,一拍脑袋赶紧往回走。 人没走到跟前,迎风听见萧情愉悦的笑声,她步子一顿。 还是皇妹更讨阿情喜欢啊。 她揉揉小脸,难得今日玩得尽兴不想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快步上前: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 你走太快,阿宁都被你丢下了。 萧情语调轻松,半点没有好朋友和旁人玩而生出的微妙醋意。 她丝毫不吃味,佑安暗道:看罢,她果然没有那样在乎我。 天色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萧情与两位小公主分别,没多会,凤仪宫来人催,佑安佑宁跟着离开。 清风荡开,御花园恢复清静。 阿娘。 母后。 都坐。清和招手,两小孩规规矩矩在位子坐好。 佑安心里直打鼓,不知为何,总觉得晚膳前的这场谈话和她脱不开干系。 是她推了皇妹,阿娘不满了? 还是阿娘发现阿情帮她补习了? 又或者,阿娘觉得柳姨姨家的新姐姐好,想再认一个女儿? 纷纷扰扰,杂念如春天飘荡在半空的柳絮。 佑宁乖乖坐在那,虽然人坐在那,此刻也少见地开始走神。 满脑子都在想阿桢姐姐抱着她和她说了好长时间的话阿桢姐姐答应送她面人,还允诺为她画白猫猫。 猫的毛色有多少种呢? 她能不能奢望一下阿桢姐姐全画一遍呢? 白猫,黑猫,花猫,橘猫 哎呀! 她抬起小脑瓜,顿时笑了出来:母后 真爱撒娇。 清和收回偷袭小团子的手,嗔道:认真点。 是,母后。 佑安见状不由正襟危坐哎呀哎呀,阿娘究竟要和她们说什么呀! 我与你们母皇无一不盼着你们好,你们是我们的孩子,孩子要有孩子的样子。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5 清和看了眼听得一脸认真的佑安、佑宁:听阿娘一声劝,没长大前,要像一个孩子活着。 天真也好,幼稚也罢,在不违背情理大义的前提下,取悦自己,活得快乐,少思,少虑。 等长大了再尝试像一个真正的大人活着,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如此,你们能记住、能做到吗? 佑安被阿娘看得暗自羞愧。 清和的手落在她发顶,语气温柔:安安,能做到吗? 能 甚好。 她侧头看向小女儿,佑宁点头:母后,孩儿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 换了旁人她不会如此吩咐,可令人叹息的是,她有两个女儿,一个敏感多思,一个聪颖地令人揪心。 安安,你要相信我们爱你。 迎上阿娘柔软的眸光,佑安终是哭出声:是佑安不好佑安小气,嫉妒,霸道,爱胡思乱想 好不好不由你说了算。 母皇? 母皇!佑宁脆生生喊。 池蘅笑着走进来,与清和目光有短暂的交汇。 离宫后发生的事情她都听宋大监说了,事无钜细,听了个明明白白。 她为帝多年,养成一身如渊气势,又如高山一样巍峨,引人肃然起敬。 而她不仅是臣民爱戴的帝王,还是两个女儿心头屹立不倒、为她们挡风挡雨的高山。 佑安哭得泪眼朦胧,哑声喊道:母皇 好孩子,哭什么?她笑道:今日的佑安,不再是昨日的佑安,开心点。 云淡风轻的口吻,如一只大手拂去池佑安心头隐约存在的芥蒂,她笑了笑,哭出个鼻涕泡。 佑宁哈哈大笑。 还有你。 她一言道出,小团子一下子老实如猫崽,好奇地抬起眼皮:母皇 调子拉长,甜腻腻的,池蘅即使吃她这一套,也不能被小家伙看出来。 她蹲下.身子来握着女儿软乎乎的小手,语重心长:阿宁,母后和母皇还没老呢,先不要急着长大,懂吗? 小佑宁看看母皇,又看看母后,最后落在哭成猫猫的皇姐身上,腼腆笑笑:好喜欢母皇母后和小花猫啊。 小花猫? 佑安隐隐觉得这小花猫说的是她,偏又不能急着认领,瞪了佑宁一眼,佑宁窝在母皇怀里笑得畅快。 笑声回荡凤仪宫,将所有忧虑纠结冲刷地干干净净。 她哄孩子素来有一套,清和凝望着心上人,神色不由地痴了。 阿娘对着母皇脸红红了! 小孩子眼泪没擦干在那瞎起哄,佑宁也跟着皇姐喊:脸红红!母后脸红红! 很快,大团子和小团子被皇后娘娘拎到饭桌前,佑安被扣掉今晚的红烧肉,佑宁没了她喜欢的鱼肉丸子,相对泪汪汪。 入夜,池蘅搂着心爱的沈婉婉,轻吻她耳垂:怎么还和小孩子计较? 清和被她亲得骨肉酥软:那你说,谁脸红了? 池蘅笑弯了眼:我,肯定是我脸红了呀,姐姐脸皮薄,怎么会脸红呢? 好呀你。清和往她锁骨轻咬一口,眼波轻转,字字缱绻低柔:阿池,欠收拾。 第209章 各有牵挂 凤仪宫内的宫人忽然忙碌起来。 佑安守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宫婢,好不容易瞅见阿娘身边的熟面孔,仰头问道:柳姨,阿娘这是要做什么? 柳瑟弯下腰来笑道:娘娘好心,要为新儿医治跛腿。 医治跛腿?佑安精神一震:治好跛腿,柳姐姐就和我们一样了? 是啊,娘娘圣手仁心,医术高明,她出手,新儿肯定能迎来新生。 一起和柳新玩了几日,佑安对这个小姐姐很有好感,为她感到高兴的同时也起了担忧:那会不会很疼? 小孩子问题多,柳瑟看着她从小团子长到六岁,耐心十足,温柔笑笑:有些疼是新儿必须要承受的,苦尽,才能甘来,所受过的苦是值得的。 她看了眼天色:公主不去书斋吗? 经她提醒,佑安啊了一声,一拍脑门:柳姨,帮我和阿娘问安,我先去书斋了! 看着她一溜烟跑远,柳瑟笑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眼里流露羡慕。 想她和阿琴六岁时陪自家小姐一同关在高墙大院,【绣春院】景色虽好,然而一眼望不到外面,太过寂寞、枯燥、乏味。 小姐幼年过得不自在,没想到长大了,能把两个孩子教得这样好。 小孩子占有欲强烈些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大人要好好引导。 几日前帝后一番开导,不仅长荣公主有了肉眼可见的改变,她们的小公主也有了满满的孩子气。 聪明的孩子固然讨人喜欢,可太聪明了,未免要吞咽好多委屈。 和自家小姐似的,幼年早慧,懂得太多,满身的聪明劲儿全都化作刀子往自己心上戳。 好在今时的佑宁小殿下不是昔日的小姐,她比小姐幸运太多,生来是被爱包裹的。 佑安,佑宁,两位公主都很幸运。 皇妹! 佑安气喘吁吁地跑进书斋。 坐在位子已经开始温书的佑宁抬起头来:皇姐,你太慢了。 不是我慢。佑安小声道:阿娘要为新儿姐姐治腿了,等治好了,她会和我们一样健康! 她摩拳擦掌:比起在这读书,我好想去看看新儿姐姐是怎么恢复健康的。 佑宁不像佑安爱赖床,她起床早,往凤仪宫给母后请安更早。 柳新姐姐的事母后没瞒着她,此刻听皇姐谈起也打心眼为那位柳姐姐感到开心。 只是 她掀开一页书,精神瞧着竟有些萎靡。 佑安一心沉浸在新儿姐姐腿就要治好的兴奋,没察觉皇妹低落的情绪,歪头朝四围看去,一拍大腿:我说有哪儿不对劲,阿情呢?她那么好读书的人,怎么比本公主来得还晚? 她总算问起阿桢姐姐,佑宁一脸苦闷:阿桢姐姐生病了,向夫子请了假。 病了?!佑安急切追问:怎么病了?昨儿个不是看着还好好的?病得严不严重?太医可去帝师府了? 她一连串问了好多,佑宁不急不忙回道:其实昨儿个已经有点端倪了,只是阿桢姐姐忍着,回家夜里入睡受了凉,晨起嗓子哑了,还发了高热。章女医人在那。 得知萧情病了,两姐妹在课上频繁走神。 佑安这颗心一半喜一半忧,既心痒痒地想去凤仪宫看着阿娘为新儿姐姐医治跛腿,又想去萧家探望生病的阿情。 她一心几用,总之不在夫子讲述的内容上。 和她比起来,佑宁还好。 佑宁小公主天生一张讨人喜欢的小脸,粉雕玉琢,比最精致的瓷娃娃还漂亮。 可想而知这张脸若稍微张开,一旦蹙眉,眉梢添了愁,会惹得多少人为她茶不思饭不想。 她安安稳稳坐在位子,不像佑安屁股底下仿若藏着针,夫子说的她都能跟上,问到问题也能答出一个三四五六。 加之在书斋内年纪最小,夫子不忍对这般稚嫩的奶团子过于严苛,唯恐伤了她的慧根,揠苗助长。 是以看出她比往日稍显分心,也默契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对长荣公主就不同了。 长荣公主乃中宫嫡长,她的功课、在书斋的表现,娘娘每日都要过问,显然对这长女寄予厚望,夫子一声清咳:大公主,你来回答这问题。 他喊了两声没人应,佑宁同佑安坐在一处:皇姐,皇姐? 佑安一脸懵地站起来,夫子捧著书本虎着脸看她,她一个哆嗦,低头,心底一喜。 有个生来聪明反应灵敏的皇妹真是好啊。 靠着小团子皇妹帮忙作弊度过夫子那一关,余下的时间,不止佑安,连佑宁都不敢仗着聪明走神。 孺子可教。 夫子感慨两声,继续传道授业解惑。 散学,佑安抱着皇妹拔腿往外冲,引得随行相护的宫人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两位公主摔了。 凤仪宫内,柳新一张小脸惶然又期待地看着皇后娘娘。 清和摸她头:不要忍着,疼就喊出来。 娘娘,新儿的腿真能治好吗? 当然。 清和与琴瑟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柳琴的女儿,她也当做半个女儿来疼。 她看人极准。 许是幼年遭受的不公太多,出于自保,柳新这孩子总喜欢讨好旁人,这份细心的讨好落在她眼里,她不觉反感,反生出淡淡的怜惜。 守在身侧的柳琴温声道:新儿,要相信皇后娘娘,她说能治好,一定能好。别忍着,疼就喊出来,以后都不用再忍着。 柳新茫然无措地揪着袖口以后,以后真的可能不用再忍着吗? 疼就哭,开心就笑? 恍惚之间她仿佛再次看到爹娘拿着柴火棍凶狠地瞪她,大骂不准哭,赔钱货! 她身子瑟缩,小脸白了又白。 没事的。清和安抚地露出浅笑:有你阿娘在,没人能伤害你。 柳琴坚定地陪着她。 阿娘柳新深呼一口气:阿娘,娘娘,新儿准备好了。 她本想再疼都忍着的,可阿娘和娘娘都温柔笃定地告诉她,没必要,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她是柳新,疼得话喊出来不会再挨打,还会换来阿娘的疼惜。 她也是有人爱的了。 不仅如此,她的跛腿还能恢复如初。 腿是被爹娘失手打断的,断了没钱医治,拖到八岁。 柳新眼里含泪:谢谢娘娘。 贫贱之女,何德何能劳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为她亲自治疗? 她看了眼美若天仙的娘娘,看了看身边围着的女医们,最后看看一脸关怀的阿娘和姨姨,乖乖躺倒在小床。 陈年旧伤难愈,长歪了的骨头想正回来,其中艰辛苦痛不言而喻。 刚进凤仪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流入耳,佑安放下怀里抱着的皇妹:是新儿姐姐的声音? 比起有母后照顾的新儿姐姐,佑宁更想赶去帝师府看望生病的阿桢姐姐。 她拉扯皇姐衣袖,说明心意,佑安杵在那一顿犯难。 我自然想去看望阿情,可新儿姐姐哭得好厉害啊 她无意中听嘴碎的宫人谈起过,新儿姐姐身世可怜,也是被爹娘遗弃的。 这份相似的遭遇使她对柳新有了莫名的爱护和同情。 她比柳新姐姐幸运太多,虽是爹娘不要的孩子,可她遇见了更好的阿娘和母皇,还有软糯糯的皇妹阿宁。 她早早没了家又早早有了家,可一个完整的家、一个爱她的阿娘,新儿姐姐等了八年。 八岁,个头窜得还没她高,可见受了好多苦。 她同情柳新,又像是同情怜悯以前的自己,听着柳新没完没了的哭喊声,她原是想跟着皇妹走的,可就是迈不开步。 比起阿情来,新儿姐姐更需要她罢。 比起她来,阿情更喜欢和阿宁说悄悄话罢? 我不去了,你先去。 她做下决断。 佑宁惊讶地睁圆眼:皇姐? 你快去罢。 她看了眼佑宁,抬腿往哭声最大的方向走去。 萧情病得不算重。 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服过章女医开的药,她恹恹地躺在床榻,小脸苍白,心疼坏了在外游玩归来的萧家夫妇。 容令坐在床沿读书给女儿听,萧旗木调好蜜水喂到女儿嘴边。 不知何时萧情爱上蜜水的柔润清甜。 甜滋滋的味道充满口腔,她眼睛微弯:真好喝。 萧旗木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以后病了不能强撑,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身子败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话从回家他不知说了多少遍,萧情也不觉烦,每次都乖乖应下。 她没烦,容令听得都烦了:好了,阿桢心里有数。 萧旗木心疼女儿,又惹不起孩子她娘,在家地位排行最末,闻言干脆闭嘴,接着投喂女儿蜜水。 公子,夫人,小小姐,小公主来了。 萧情笑意倏地在眸子弥漫,咽下嘴里的蜜水:快请进来! 自打被母后母皇开导一番,佑宁小公主想通了不再因皇姐的喜好委屈自己的喜好。 她喜欢阿桢姐姐就大大方方地喜欢,想来帝师府,就三天两头寻了由头登门。 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母后母皇都希望她慢慢地长大。 皇姐心结解开又有与她玩得更投缘的新儿姐姐作伴,不再一味霸占着阿桢姐姐,她们之间相处地更愉快。 只是这次阿桢姐姐病了,皇姐竟先想着新姐姐,佑宁嘟着嘴。 皇姐真是喜新忘旧。 帝后对两位小公主宠爱有加,不限制她们出门,左右出门也是来萧家,不去其他地方。 小公主乘车出门,侍卫宫婢跟了满满百人,排场可谓大。 宋怜身为小公主乳娘,寸步不离。 一入帝师府,佑宁熟门熟路往阿桢姐姐房间走。 帘子掀开,坐靠在床榻的萧情脸上包着白布,只露出一双仿若浸过水的水灵灵的眼睛。 阿桢姐姐! 萧家夫妇朝小公主行礼。 佑宁依着母后的教导,甜糯糯地问候萧家长辈,她笑起来与陛下幼时颇有几分神似,像个小太阳似的,温暖人心。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6 容令、萧旗木为小孩子留下单独说话的空间,离开时讶异地看了眼小公主,疑惑为何闹得最欢的长荣公主没来。 换了以前,长荣公主不吃不喝也得往萧家跑。 这次来的竟只佑宁殿下一人,实在是奇怪。 小孩子的友谊啊。 容令摇摇头。 看到她一人,萧情脸上并未露出失望之色。 她欣喜阿宁能来,又懊恼自己生了病怕过了病气予小殿下,没法子露出脸来。 阿桢姐姐如何了? 吃了药,好多了。 她说话还是有气无力,佑宁睁着大眼睛瞧她,发自真心道:阿桢姐姐一定要爱护身体啊。否则生了病,受苦的是自己,阿宁也会担心。 她生来早慧,说话和小大人一般。 早就不是第一次要奶团子替自己担心,萧情接受良好,想伸手捏捏她软嫩嫩的小脸,瞻前顾后。 阿宁还小,万一真被她过了病气就不好了。 佑宁等着她来捏自己的小脸,为此出门前特意洗得干干净净,可阿桢姐姐手抬起来又落下去,她睫毛轻眨,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佑安怎么没来? 皇姐啊,皇姐去安慰新儿姐姐了。 她将母后要为柳新治腿的事告之萧情,萧情也为柳新感到庆幸:好在有皇后姨姨 她转而道:佑安热心肠,她去看望新姐姐,也省得我们为新姐姐担忧了。 可是皇姐没来,阿桢姐姐不会感到失望吗?她歪着头,一脸疑惑。 若是她生病了皇姐跑去关心旁人,理解归理解,她还是会失望。 母皇说,交朋友要有远近亲疏,不能对哪个都好。一样好,就都不好。 她在意皇姐,若皇姐不够在意她,她会难过。 她在意阿桢姐姐,可在皇姐心里生了病的阿桢姐姐没有刚来的新儿姐姐重要,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在意的阿桢姐姐感到失落。 萧情笑了笑:她不来有她的道理,她不来,阿宁来了,我也很满足啦。 佑宁被她夸得红了脸。 走出帝师府,思忖好久,她问宋怜:乳娘,今天我的脸看起来不可爱吗? 宋怜被她问得一头雾水,瞅着小公主吹弹可破的小脸:殿下何出此言?殿下容光焕发,肤白玉嫩,非常可爱。 佑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须臾又问:那为何阿桢姐姐没摸我的脸呢? 小公主天真无邪地望着她。 宋怜认真道:萧姑娘病了,生病了就要注意与殿下之间的距离,否则两个人都病了,殿下就没法子来探望萧姑娘了。 这说辞成功说服了佑宁。 这样的话,那我以后都不要生病了。 第210章 疼人 对了! 走出几步她忽然转过身来:忘记把这交给阿桢姐姐了。 小公主及时回头,小短腿灵活迈开朝原路赶回。 闺房内,萧情由着下人为她解下缠在脸上的白布,有佑宁说几句话的功夫,她这会浑身乏力,软绵绵地躺回被衾。 阿桢姐姐! 软糯糯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佑宁去而又返,萧情急忙打起精神来,不愿要小公主为她忧心。 见此,容令这个做亲娘的既想笑,又感慨阿桢不曾对着长荣公主表露出的一面。 比起长荣公主,她家的阿桢对佑宁倒是多出许多细腻的温柔。 她为萧情盖好锦被。 佑宁笑嘻嘻停下脚步,摊开掌心,露出五颗松子糖。 糖果不多,小公主的掌心也委实不大,满满当当放了五颗:差点忘记送阿桢姐姐松子糖吃了。 她将松子糖交给萧府下人,最后看了萧情一眼,心满意足又有点害羞地跑走。 药很苦,有糖吃,就没那么苦了罢。 稚子心意之诚,五颗松子糖把萧情感动地不知说何是好。 到现在每七日一颗的松子糖还是小公主的最爱。 到现在,她还愿意攒着松子糖送给她的阿桢姐姐。 容令真没想过她和夫君出门一趟,回来,阿桢竟然能和小公主如此要好。 且看女儿动容的神色,她眼眉弯弯,笑道:开心了?怎么宫里的殿下们都爱围着阿桢转啊?阿桢人不大,小美人缘挺好。 纵使萧情已经习惯阿娘偶尔不正经的腔调,还是努努嘴:什么小美人缘啊,是小殿下心好。别看她小 她看了眼交到手上的松子糖,认真道:挺会疼人的,比佑安聪明多了。 这点容令不置可否。 在她看来,佑宁是娘娘与陛下的亲女,不说有其母必有其女这般绝对的话,但总归有几分道理。 长荣殿下不知何故没来,阿桢会失望吗? 萧情思索几息:柳新姐姐不也是佑安的朋友吗? 她没说失望或是不失望,容令摸摸她的脑袋,亲眼看着她闭眼睡下,而后离开女儿的闺房。 一刻钟后,萧情睁开眼,怔然望着头顶的粉红纱帐。 失望不至于,不会很开心就是了。 但佑安没必要事事都要她很开心。 祖父说,人这一生,眼界开阔了,会有很多个朋友。 她重新闭上眼,想了想,闭眼剥开手边的松子糖。 糖纸与糖果分离,甜而不腻的松子糖喂到嘴里,熨帖人心,驱散那点子不足为道的小失落。 她想,若佑宁真是她的妹妹就好了。 这样她就会有充足的理由每日带着她,护着她。 出了萧家大门,小公主心情很好,一边欣喜于终于见到阿桢姐姐白布下的那张脸,一边为能畅行无阻地出入萧家感到发自肺腑的愉悦。 原来做个小孩子真的很快乐呀。 不用顾忌谁开心,谁不开心,想做就做,想对谁好就对谁好。 小小的人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被乳娘抱上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宫。 真好啊。 皇姐想通了不再执着霸占着阿桢姐姐,真好。 以后她要对阿桢姐姐好一点,再好一点。 她握紧拳头,小脸洋溢灿笑。 柳新的事情过去后,佑安备好礼前往帝师府,那时萧情身体大致要好了。 青梅竹马的朋友坐在一块儿谈论起在床榻养着的柳新。 提到柳新,佑安有说不完的话千言万语汇在一处,无非一句新儿姐姐太惹人疼惜了。 听她说的多了,萧情对柳新有了全新的认识。 得知柳新是被爹娘遗弃的,她默了默,心底对佑安的最后一分不舒服彻底散了。 物伤其类,同病相怜,佑安如此,才合情合理。 阿情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这事知道的越少越好,新儿姐姐的事,我连阿宁都没说。 萧情让她放心,她的嘴,严实着呢。 转眼春天过去,盛夏悄然而至。 夏蝉在树上不知疲惫乱叫,腿养好的柳新做了佑安公主殿下的伴读,两人整日形影不离。 佑安怜她惜她,为她没少和同窗打架。 一次两次,众人都晓得这个不知给哪冒出来的柳新不仅娘亲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在书斋还有长荣公主撑腰。 她的地位水涨船高,慢慢的,有人以为萧情与长荣公主关系破裂。 很偶然的一回,嚼舌根的被佑宁撞见,小公主气鼓鼓地往凤仪宫告了一状,吓得很长一段时间没人敢再说三道四。 此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教众人晓得,即便没有长荣公主护着,萧情仍然是炙手可热、不可冒犯的萧情。 遑论皇家两位公主都与萧情交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皇姐有新儿姐姐陪伴,佑宁特意往帝师府跑了趟,得到萧情的欣然许可,回宫缠着母皇要了阿桢姐姐做她的伴读。 夏日炎炎,御书房。 宋大监极有眼力地往冰鉴内添冰。 陛下,皇后娘娘请见。 池蘅立时停笔,起身相迎。 皇家规矩多,可她在清和面前素来不讲那些劳什子规矩。 她牵着美人手迈进来,嘴上抱怨:姐姐也真是的,来就来,直接进来便是。 她说得理直气壮,清和笑她:要宫人禀明一句的事,哪里麻烦? 阿池是皇帝,关起门来她们怎么不讲规矩都行,可当着里里外外的宫人,皇后不守规矩,以后还如何服众? 池蘅本身便聪明,几年磨砺,稳坐朝堂,和大臣们斗智斗勇,心眼多了一箩筐,只她不爱与心爱之人动心眼,宁愿在婉婉面前笨些。 宋大监瞧见皇后娘娘进来,自觉领着宫人鱼贯而出。 偌大的御书房一下子变得更敞亮,清和嗔怪地拿指点了点女帝陛下眉心:都是你害的。 池蘅笑笑不语。 陛下爱闹,连带着宫人也晓得娘娘一来,少不了要被陛下搂着说几句知心话。 清和风评被害,呼吸之间被抱坐在腿上。 这姿势暧.昧,极易教人想起一些不该想的,她作势下来,被人按住一把纤腰:好好坐着。 她撩起眼皮,却见女帝陛下浑身散发清心寡欲的高洁气质,美人当即弯了眉,嗔了一声假斯文正经。 池蘅抱着她处理大臣递上来的奏折手持御笔,多年操练理起事来颇为熟稔。 只是这样抱着两人都不嫌热。 却说她们二人,一人受寒毒磋磨多年,即便毒解,也熬出一副冰肌玉骨,很是耐得住夏日酷暑。 一人身负阴阳二气,内功深厚早已到达寒暑不侵的境界。 清和来的时间不巧,御案摆放小山高的奏折。 她等得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一个时辰后,皇后娘娘依偎在陛下怀里睡得香。 池蘅批完最后一道折子,对大臣奏折上的行文生出不大不小的幽怨磨磨唧唧讲究什么锦绣华章,事讲明白就行,省得浪费彼此时间! 下定决心明日早朝要好好提提这事,此刻她低下头来,亲了亲怀里的睡美人,恰好,清和缓缓睁开眼。 被朕亲醒了! 她这说辞有趣,清和莞尔,眸子隐有残存未散的睡意:那陛下要怎么赔? 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 清和满有风情地瞥她,手不自觉抬起,指腹捻磨池蘅软嫩的耳垂:盛京【秋水湖】的莲花开了,去游湖怎么样? 游湖? 嗯。 我采莲子给姐姐吃? 她一下子想到采莲,清和抬起身子亲她唇瓣:好主意。 啧。 池蘅意犹未尽,眼睛满了笑意:姐姐老早想和我游湖去了罢? 她俩都不是能被高墙束缚住的人。 十六岁时沈清和都敢拐带隔壁池小将军私奔远游,三十出头,一个女人最熟美的年纪,没道理还要被诸般缠累绑住腿脚。 就问你去不去? 怎就她一人想去了? 她不服气地挑眉。 池蘅偏爱她眼底骄傲肆意的璀璨风华:去,姐姐带我去,去哪我都跟着。 她一脸卖乖,清和笑她好话张口就来,嗔她油嘴滑舌,须臾又被逮了香舌,诸般含.弄调.戏。 池蘅抱着她站起身,嘴上动作没停。 御书房有一处暗门,暗门打开是一处暗道,专门通向帝王寝宫。 人往龙床悉心躺好,清和被吻晕的神志尚没恢复,双眼水雾氤氲,玉臂无意识缠着陛下脖颈。 从小香山千里迢迢赶回来,处理朝事、开导两个女儿,简直没完没了的事。 池蘅自认三十岁是她最美的年纪,更是姐姐最美的年纪,早在御书房见到婉婉的第一眼她就忍不住了。 而她毫无防备地睡倒在自己怀里时,尤甚。 美人眼眸轻阖,纤长的睫毛柔美脆弱,若鸦羽,唇润肤白,想也知道亲在上面是何等绝好滋味。 姐姐 池蘅贴着她耳畔说话。 清和如坠云端,身子软绵,轻飘飘地问:嗯? 尾音打着旋儿,如叶子飘落,柳絮在空中飞扬,奇异般的在人心勾起沙沙的响儿。 姐姐,我采莲子给你吃,你喜不喜欢? 这莲子还没采到手呢,先听她好生叙述一番,清和迷迷糊糊听得口干舌燥。 鬼使神差的,阿池采的莲子一下子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美味。 馋虫被勾出来,她亲昵地轻蹭池蘅额头:喜欢。 成婚多年,她被吻得七荤八素又或全然畅快登顶、神魂迷离时最是好哄。 池蘅温言软语,帝王威仪尽丧,眼巴巴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私心怀揣天大的绮念:姐姐,我渴。你喂我好不好? 第211章 采莲相赠 八月中旬,秋水湖。 莲花还未开败,莲子已经成熟。 风从护城河岸这边吹到那边,白色、粉色的莲花身姿摇曳,若纤弱娇美的少女,迎风含羞。 秋水湖热热闹闹,乘着小船三五成群来这采莲子的格外多。 总算处理好国家大事,偷得浮生半日闲,池蘅携家带口约上几名好友来秋水湖与民同乐。 容令、萧旗木一左一右牵着女儿的手,佑安站在甲板伸着脖子张望,她眼神好,一眼看到熟人,大笑挥手:阿情! 湖心停泊甚是豪华的大船,能租赁此船的非富即贵。 大船精美,引来百姓赞叹。 萧情温声看去 皇后姨姨牵着佑宁小手,佑宁一身雪白衣衫,乌黑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无比可爱。 佑安在甲板一蹦三尺高,陛下含笑望向这边,柳新站在两位柳姨身边,而她在书斋的好友孙汀,也乖巧守在孙将军一侧。 大佑朝盛世太平,不仅在陆地称雄引得四方小国俯首称臣,这两年更隐有海上霸主的威名,造船业发达,海军强大。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7 吴有用低声训斥一顿不安分的儿子,恼他在帝后面前竟然不知规矩。 池蘅不在意这些,笑他对稚子苛责,劝说两句。而后又因小孩委屈的嘀咕,大人们纷纷露出笑颜。 这是游玩的好时节,人在船上,迎风吹来的空气都是湿润的。 大船很快朝萧家夫妇驶去。 阿桢姐姐! 萧情人刚上船,被佑宁一声喊,喊得身心愉悦。 她这年纪明眼人一瞅便知长大后绝对是位惊艳四方的美人,笑起来更美,不经意间将满湖的莲花都压了下去。 人美,景美,心情美,出门在外不分君臣,池蘅大手一挥,大船继续往湖心折返。 大人在场,身份地位又摆在这,最初的拘束过后眼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当真不计较他们的失礼,孩子们的笑闹声很快随风传开。 阿情,你看那朵花,开得真好。等凑近了,我掐来送给你。 佑安有心与萧情拉近距离。 毕竟早先因了新儿姐姐的缘故她没选与她关系最好的阿情做伴读,也不知此举阿情会不会吃醋。 只是这会阿情做了皇妹的伴读,说什么也晚了。 她怜惜与她境况相似、同病相怜的柳新,可她同样想与萧情保持密切来往。 萧情这人不像一般小姑娘喜欢花。 可有可无的东西佑安兴致勃勃要送予她,她不想扫兴,嘴上提醒几句注意安危,倒哄得佑安想当即伸手折来那花。 柳新是一群孩子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长得却不高。 初来乍到,多亏有长荣公主为她保驾护航带她融入大环境,又有柳琴柳瑟认真教养,她学东西很快。 瞅了佑安几眼,见她一直和萧情谈得热络,扭头心里失落地和孙汀说起书斋发生过的趣事,没一会,脸上也有了发自真心的笑模样。 吴家的小儿子寻了佑宁去玩,佑宁眨眨眼,灵机一动:两个人玩有什么趣?不如一起来玩躲猫猫罢? 躲猫猫什么的,小孩的最爱。 吴家小儿子对小公主有着天然的喜欢和敬畏,天家正统血脉,做起学问来碍于年纪只比萧情差了一截。 好多人都在说,若小公主年岁与萧情相当,书斋读书最好的小魁首不定谁来当呢。 小公主的提议他自然无有不应,当即做了传声筒,张罗众人一起来玩躲猫猫。 柳新与孙汀脾气好,自认玩什么都好,只要大家开心。 佑安过几月满七岁,看不上小孩玩的把戏。 她看了萧情一眼,原以为萧情是第一个反对的,没料想萧情眉眼含笑:好呀。 过分了。 佑安趴在她耳旁:咱俩小时候都很少玩躲猫猫! 她凑得太近,弄得萧情耳朵痒,伸手推开她,嗔道:今时不同往日。 怎么就不同往日了? 萧情微抬下巴,眼眯着:你总缠着我,到底是想冷落谁呀?人这么多,一起玩才热闹。 嘶!佑安睁大眼:你萧情何时是爱热闹的人了? 不过萧情的意思她到底听出来了,这么多人,不玩躲猫猫也得玩其他的,总之不能一对一。 一对一,那像什么样子?落在阿娘和母皇眼中,说不准会以为她们关系不好。 佑安挠挠头,被迫加入玩躲猫猫的队伍。 佑宁笑脸洋溢。 吴家小儿子跑来邀功:殿下,我做的还不错罢? 吴家小哥哥,厉害! 坐在船舱往外看,吴有用最先看到自家幼子顶着通红小脸的腼腆模样,笑道:看他们玩得多好。 萧旗木主动为诸人沏茶,他出身萧家,礼仪周到,倒杯茶而已亦有行云流水之美。 池蘅与臣子对坐闲聊,容令与清和寻了清静地方手谈。 棋盘之上,黑白子厮杀激烈,不过一盏茶功夫,容令惨败,她垂手叹服:竟还不是你的对手。 沈清和二十余年功于心计,长至三十岁,诸事安歇,皇后之尊,一国之母,涉猎之广,容令见了都惊为天人。 当世才女对坐而弈,皇后娘娘棋道精湛,棋风比前两年更多了三分教人后怕的稳当。 比是比不过,容令心胸豁达,自叹弗如。难得结伴出来一趟,她忘却君臣之间的虚礼,轻哼:真不知你是怎么长的。 有这脑子,难怪能把天子拢到温柔帐。 这话她憋着没说,但眼神分明将意思传达地一清二楚。 清和知道她嘴上没个把门的,乐得和她轻松相处:你又贫。 容令乃当世一奇女子,扬眉笑笑,她生得好,做什么样子都透着一股天然的清爽雅致:怎么样?情人山风景不错罢? 她一句话勾得清和再度回到那晚有花有酒有风有月的情人山。 在情人山巅度山巅的滋味着实不赖,月光洒下来她看着阿池,距离太近,呼吸交缠,能清晰看到她眉间浸出的薄汗。 就是那裹香的薄汗她也想为她吻去。 酒香醉人,月光照人,情意酣畅淋漓。她喉咙微动,端起茶盏慢饮一口。 瞧她这一霎失神的模样容令就晓得她爽到了,压着心底那点艳羡,指节轻扣桌面,笑得端庄文雅:怎么谢我? 若非我出的主意好,你哪来的舒爽畅快? 她委实不要脸,清和懒得理睬。 我瞧着佑宁不错。 皇后娘娘眉梢微挑。 容令胆肥:不是说要订娃娃亲么?还算不算数? 怎么就要订娃娃亲了? 清和刚要启唇,容令又道:我看小公主极其喜欢我家阿桢,我家阿桢对她也疼爱有加。 她一脸兴奋:我是不介意女儿找个女郎,想想还有点刺激? 大佑朝的容才女激动地搓搓手:怎么样?不早定下,再过几年我家阿桢可得被各家踏破门槛 此事若想有个定论,尚早。清和睨她:你和我说这话,阿桢知道么? 容令哼笑: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清和微微沉默,阿令这个不靠谱的。 若阿宁与阿桢真有缘做夫妻,结为姻亲百利无害,若二人心不在一处,可不是坑了自家孩子还连累别人家孩子? 容令自信满满:小殿下松子糖可都攒着送给我家阿桢。 哦? 也好在她还小,若她有佑安那么大,这么掏心掏肺甚是慇勤,我都要以为她对我家阿桢存在什么坏心了。 什么坏心? 当娘的听不得好友说自家女儿,清和嗔她:你个口无遮拦的。 不信?不信你仔细看看啊!你家阿宁对我家阿桢真的很不一样,我和你讲,我看人准着呢,阿桢那性子你了解罢,面冷心热,就是个小书呆子,不爱吃甜,但不知哪天就爱吃甜了,喜欢松子糖,哦,还喜欢你家阿宁隔段时间从宫里送出来的蜂蜜,啧啧啧 她一脸笃定:两只团子关系好得佑安都得往旁边站了。 容令此人虽生性不羁,却绝非无的放矢之人,清和沉吟一二,打开木窗看去,恰好能看到孩子们兴高采烈地玩躲猫猫。 佑宁笑得满脸灿烂,佑安、孙汀、柳新等人都被她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就连吴家躲到角落的小儿子也被小公主逮着,唯独不见萧情。 时间一到,她喊道:阿桢姐姐,我找不到你,你可以出来了! 音落,萧情背着手迎着风从不远处走出来,笑意盎然,骄傲地扬起下巴。 佑安哪里不知皇妹在放水,捂着心口佯作痛心好你个阿宁!见色忘姐! 被逮住的人要挨罚,趁她们还在乖乖领罚,佑宁踩着步子溜到萧情身边,从袖袋摸出一颗松子糖,萧情配合她接了,没要小伙伴们看见。 容令得意道:看到没?小公主可喜欢我家阿桢了! 清和沉默,明明阿宁还是不折不扣的小豆芽,方才那一幕竟教她看出鲜嫩没长大的小白菜讨好另一颗白菜的画面感。 容令也不是真的要自家女儿与佑宁小公主结为娃娃亲,她这话七分玩笑,三分认真,玩笑里又藏了十成的炫耀。 毕竟帝后的血脉巴巴哄着她家阿桢,这是多长面子的事,尤其是她总也比不过的好友面前。 且看着皇后娘娘沉吟不语的模样,容令语笑嫣然:再考虑考虑? 清和不说一句话,拿眼横她。 午后时分,孙逐日、吴有用、萧旗木各自离开,容令留下萧情,与清和告别前去【诗社】主持大局。 有眼力的臣子都晓得陛下今日携妻女出来所图为何,哪能真敢占去帝后与女同乐的大好光阴? 一时散去。 孙汀被孙将军带走,吴家的小儿子也被吴将军抱走,走之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场面热闹。 身边没大臣环绕,池蘅带着一行人从大船换了小船,边划小船边采莲子。 佑安采了一朵开得热烈的莲花送给萧情,扭头不经意看到新儿姐姐眼里的黯然,赶忙又掐了一朵花。 佑宁瞧着母皇为母后忙前忙去,有样学样。 她人小,大人小孩都不准她沾水,是以只能从母皇摘的莲子堆里摸了一把莲子送给萧情:阿桢姐姐,送给你。 在佑朝,莲子即为怜子,女子送男子有表达深切爱意的寓意,至于女子送女子,表示愿互相珍视怜惜,可表达友情,也可形容爱情。 形容友情,则为友好一生,体谅一生。 借喻爱情,实为怜爱、守护、一世的忠贞。 池蘅挑着捡着将自认为好的莲子采上来堆在一处,堆成满满的小山。 哪里能想到她在前方忙碌,后方她的宝贝女儿极为专注地在莲子堆里摸了莲子送给她喜爱的阿桢姐姐。 当今陛下仍在准备将满满的怜爱、守护、忠贞送给沈婉婉,清和受容令一番话的影响,不自觉往小孩子那投去视线。 莲子颗颗成熟饱满,塞到手心,萧情被小公主明媚的笑晃了眼睛。 阿桢姐姐,送你。 第212章 惊喜获得 佑宁前前后后摸了莲子山三回。 第一回 还晓得做掩饰,请求柳瑟姨姨挡着她。 第二回 被母后发现,她扭头嘿嘿笑了笑,一副想蒙混过关的天真样。 第三回 第三回 被采莲回来的母皇大人逮了个正着。 池蘅瞧着自个辛辛苦苦堆出来的小山包,看眼女儿,又看看被送莲子的萧情。 女帝陛下心里犯嘀咕,暗道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这么小就知道哄漂亮姐姐。 想到这她再去看佑安。 佑安送了柳新不止一朵花,这会正给人头上簪花呢。 啧。 池蘅闭了闭眼,睁开,朝她心爱的婉婉灿烂笑开。 午后吃过全鱼宴搭配红枣银耳莲子羹,陛下领着一群小的在甲板晒太阳。 皇后娘娘跽坐饮茶,周身沐浴阳光,曼丽仙姿。 柳琴柳瑟服侍在侧,朝自家女儿露出鼓励的笑容。 看到阿娘和姨姨和善温柔的笑,柳新大着胆子躺在佑安公主殿下身边,须臾被佑安拉着手说话。 池蘅左手边是佑安、柳新,右手边是奶团子佑宁、小才女萧情。 风和日丽,气氛融融。 佑宁歪头。 原本她在看萧情,不料萧情一脸仰慕地看着捧茶慢饮的皇后姨姨,顺着她的视线,佑宁目光落在母后身上。 母女强烈的感应使得清和在这一刻抬起头。 佑宁呼吸一滞,小心脏仿佛要跳停母后看着她的眼神,好暖啊。 母女俩谁也不说话,佑宁看着母后,总觉得母后通过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在和她说什么。 说什么呢? 母后究竟在和她说什么呢? 佑宁想破脑子都没想明白,她直觉母后好爱好爱她,她也爱母后,她眼睛轻眨,一阵风从湖面吹来,阳光和水气一并荡漾开来。 清和红唇微张,无声喊道:阿宁。 佑宁身子一震,灵光一现她懂了,她看懂了!她看懂母后和她说什么了! 阿娘! 她软糯糯大声喊出来。 四围一下安静下来。 佑安茫然怔在那,方才还与柳新高谈阔论,这会成了被锯嘴的葫芦,刹那之间,她想了很多。 阿娘在她心里是很亲昵的称呼,阿娘阿娘,喊起来比宫廷御厨做的最好的花糕都要软甜。 她确实介意与人共享这份亲昵 而不知从何时起佑宁看出她的介意,不再喊阿娘,改口换了中规中矩不会出错的母后。 只是人与人的感情,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一个称呼能挡住的吗? 不是的。 阿娘连她都爱,岂能不爱与母皇亲生的佑宁? 又是一阵风吹来,风拂过长荣公主细软的发,池蘅笑看长女。 被她充满爱的眼神激励着,佑安心弦松动,忽然笑容满面,清脆脆大喊:母后! 佑宁小脸一鼓,也跟着喊:母后! 佑安又喊:阿娘! 阿娘! 母后! 小孩子轮流用不同的称谓喊人,你来我往,像在玩某种有趣的接力赛。 直到喊累了,佑宁滚到阿桢姐姐怀里,发自心底地笑出来。 真喊出来,其实没什么难堪的。佑安看着笑作一团的皇妹,仰头再看笑意温暖的阿娘。 她想:原来她才是那个得了偏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8 阿娘体恤她,母皇包容她,就连幼小的皇妹也晓得让着她。 她才是姐姐啊。 却平白教皇妹受了委屈。 柳新的手放在长荣公主手背,佑安恍恍惚惚撩起眼皮,慢吞吞冲她展颜。 萧情搂着开怀大笑的奶团子满脸无可奈何,佑宁素来乖巧的人这回却不乖巧阿宁实在太兴奋了。 兴奋的奶团子亲了阿桢姐姐一口,亲时不觉有什么,亲后迅速退化成含羞草,迈着小短腿跑到皇后身边,迭声喊着阿娘。 像是要把以前错失的全然补回来。 喊得嗓子都哑了,清和这才要她止住。 萧情抱臂在怀,看小公主两眼,傲娇地决定不与奶团子计较。 佑安眼睛轻转,凑过来作势亲她,没亲成,被青梅一巴掌推开。 大船之上,笑声飘荡,散落偌大的秋水湖。 这一趟出门,除了收获秋水湖的潋滟风光、小山堆似的新鲜莲子,每个人都有其他惊喜的获得。 奶团子佑宁收获了生来属于她的阿娘,收获了与两位娘亲还有皇姐、阿桢姐姐的快乐美满。 大团子佑安再次有了进一步的成长,收获亲情与愧疚,眼目睁开,破开迷惘,看到自己如何地被偏爱。 柳新收获了长荣公主送她的花,还有长荣公主的笑。 萧情收获了奶团子并不乖巧的亲亲和一小捧从陛下那摸来的饱满莲子。 得知佑宁小公主送了莲子予她,阿娘笑容揶揄,萧情收好那颗颗喜人的莲子,没舍得吃。 容令非要和她作对,故意逗她,要将小捧莲子煮了,被女儿告到爹爹那里去,爹爹管不住阿娘,她又苦着小脸告到祖父那去。 一捧莲子,闹得萧家上下处处都是笑声。 从秋水湖回来,孩子们按时前往书斋,按时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约好时间三五成群地在御花园玩。 秋高气爽,转眼,到了金秋十月。 佑宁算着领存粮的时间,下了学心情甚好地前往凤仪宫。 宋怜跟在她身边,晓得殿下开心是因着今天是娘娘为她分发松子糖的日子。 每七天一颗,太少了,哪够阿桢姐姐吃啊。 萧家自然不缺一颗松子糖,可她给的能和外面给的一样吗? 松子糖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心意! 阿娘说,礼轻情意重!情意耶!听起来就闪闪发光啊。 迈进凤仪宫,奶团子小尾巴似的跟着阿娘,亮晶晶的眸子期待满满。 清和摸她小脑袋,笑得意味深长,奶团子不知怎的头皮发麻,便听阿娘残忍道:今天没松子糖了。阿宁长大了,应少吃糖。 长大了?! 少吃糖!? 佑宁瞪圆眼,低头看着自己短萝卜腿阿娘究竟哪只眼看到她长大了啊!她才没有长大好不好? 她心性乖巧,最听两位娘亲的话,阿娘说没松子糖了,她再缠着就是小无赖,可她真的好想要松子糖啊。 没有松子糖,阿桢姐姐会不会失望? 阿娘,阿娘 她扯着清和衣袖:小无赖就小无赖罢,反正她还是个孩子啊! 一声声喊,喊得甜腻讨喜,清和见她撒娇卖萌就差在地上打滚,失笑:松子糖而已,有那么重要? 重要呀! 阿娘,说好七天一颗的她眼睛忽闪忽闪:好阿娘,阿娘没有松子糖,阿宁拿什么哄阿桢姐姐? 为何要哄她? 佑宁如实道:因为阿宁想和阿桢姐姐玩呀。 想和阿桢姐姐玩,所以要对她好,不对她好,她就去和别人玩去了。 她本来就年纪小,好在阿桢姐姐不嫌弃。 清和听着她软乎乎的稚语,一眼径直望进女儿心坎去。 看来阿宁的确很喜欢阿桢。 阿令的炫耀、得意不无道理。 她摊开掌心。 一颗松子糖在掌心仿佛发着光。 佑宁眼睛一亮:谢谢阿娘! 小孩子得了心爱的宝贝,没急着走,哼唧两声,又哼唧两声阿娘还是没理她。 小公主嘟着嘴:阿娘你欺负阿宁! 阿娘怎么欺负阿宁了?清和忽然有了逗孩子的兴致:是松子糖好还是阿娘好? 当然是阿娘好! 有了阿娘,就能有很多很多松子糖! 是阿娘好,还是你阿桢姐姐好? 还是阿娘好! 没有阿娘和母皇,何来的她? 小家伙挺直身板,回答地斩钉截铁。 倏地,一声笑传来。 皇后娘娘抬眸,便见容令领着萧情站在门口。 佑宁转身,显然也是看到了她的阿桢姐姐。 萧情心底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她倒不至于吃皇后姨姨的醋,可谁让阿宁这副小模样真是可爱地令人心痒手痒呢? 阿、阿桢姐姐。 大人们自去闲聊,留下小孩子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萧情故意冷着脸,光瞥人不吱声。 佑宁对人情绪素来感知敏锐,晓得她没真生气,蹑手蹑脚挪过去:阿桢姐姐? 怎么? 她肯对着自己说话了,小公主灿笑:阿桢姐姐,松子糖。 有这么一个凡有好东西就献给自己的妹妹,萧情被哄得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若她有尾巴的话。 她弯下腰来:阿宁,阿桢姐姐好,还是佑安姐姐好? 小公主这次长了记性,偷偷往门外看了眼。 确定皇姐不在,她理直气壮:阿桢姐姐好!阿桢姐姐漂亮,读书好,温柔,爱笑,虎送我面人,还会为我画毛色不同的猫猫! 好啊你阿宁!长荣公主不知给哪儿探出脑袋:小没良心,我不温柔?不漂亮?要说爱笑,阿情冷淡淡的哪有我爱笑? 她突然窜出来,不止佑宁被吓一跳,萧情也被她吓一跳,见她头上沾着疑似鸡毛的东西,又气又笑: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佑安哼了哼,捋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幸亏我在这,要不然阿情你教坏我皇妹我都不知道! 她一番话说得萧情心虚,可萧情是怎样的人?凡事上不肯服输。 打嘴仗什么的佑安也就起头凶一凶,多说几句她肯定能把她绕懵! 两位姐姐斗嘴皮子,佑宁人小,没人计较她的童言无忌。 她乐得在一旁拍手为阿桢姐姐助威,气得佑安叉腰瞪眼,最后还是柳新出马,才安慰好她受伤的心灵。 小公主们在外面闹得欢,宫人前来事无钜细地回禀,容令跽坐软席,眉开眼笑。 她事事被皇后娘娘压了一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生了个好女儿,若两个孩子真有那命定的缘法,阿桢压了小公主,也算是为她出气。 不用看清和就晓得她没想正经的,倏尔浅笑:阿令,你这会高兴未免太早了。 以后的事,除了姨母那等子奇人,谁能一眼看破? 容令挑眉:拭目以待? 皇后娘娘轻点下巴,一语,定下了十年后的赌局。 第213章 大雪白头 秋日风凉,今日早朝靖国公休假在家,递上来的折子说是生了病,病得起不来身。 朝堂议事结束,女帝陛下携带妻女驾临靖国公府。 陛下銮驾亲至,沈清宴领着夫人毕恭毕敬守在门前。 昔日颇为敬重长姐、心思澄明的沈家儿郎,经历过生母之死、自身的颓废,等再崛起,一晃眼已经娶妻生子,成熟许多。 靖国公夜里发了急症,沈清宴是个孝子,一夜侍疾容颜比平日多了两分沧桑。 见过陛下,娘娘。 身旁的沈氏与夫君一同行礼。 两位小公主懂事地喊了声舅舅舅母,沈清宴淡笑,拿出备好的见面礼送过去,是一对明灿灿的小金马。 每回见到佑安、佑宁,他都要送礼。 仿佛如此才踏实。 见他凝在眉眼的疲色,清和一颗心不禁下沉。 池蘅握住她的手,投以安抚的目光:无事的,岳父吉人自有天相。 外祖父生病,病得没法从床上下来,佑安、佑宁乖巧地不得了,不敢在这时顽皮,悉心收好舅舅送的小金马,诚恳道谢,紧跟母皇母后入府。 佑安年长佑宁三岁,来外祖父家的次数比皇妹多。 深秋时节,草木萧瑟,以往生机盎然的庭院显出两分没法形容的衰败,她心里不是滋味,捏了捏佑宁软乎乎的小手。 佑宁努力打起精神还没见到外祖父,她竟有些被府里的氛围吓到了。 穿过一道道垂花门,进入主院,主院的门打开,帝后与公主殿下被迎进去。 沈延恩坐在床榻不满地与下人发脾气,细听却是他执意要下榻迎接圣驾,被下人拦阻,因此生了怒火。 人老了,记忆里统领三军挥斥方遒,常爱冷着张脸的爹爹终究没抵过岁月无情。 老了老了,性子变得急躁。 沈延恩急着起身迎接帝后,去见自己疼在手掌心的乖孙女,下人拦不住,刚要言语,陛下与皇后娘娘亲至。 外祖父! 外祖父慢点! 两声不分先后的童声传来,沈延恩心中一喜。 谁能想到,年轻时不苟言笑的镇国大将军也会露出这般慈爱的笑容? 清和眼眶微酸,移步牵着孩子的手走上前:爹爹。 娘娘。 沈延恩感慨发声,不再急着下榻,顺着女儿的心意重新躺回去。 清和观他气色,玉手按在他脉搏。 内室静悄悄。 良久,她换了一只手诊脉。 沈延恩眸色微黯。 沈清宴眼眶发红,被沈氏握紧手,夫妻二人无声安慰着彼此。 还好,爹爹多注意些就好。清和面不改色,贴心地为他掖好被角:如今天冷了,要注意保暖,我先为爹爹开几服药。 下人端着笔墨纸砚上前,皇后娘娘手持狼毫,笔端流淌一个个大气的墨字。 药方写好,沈氏主动接过为公公熬药的差事。 沈延恩一把年纪,头发花白,他早年行军打仗身体留下一些不起眼的暗伤,后又被伪帝龙润暗害,为取信龙润服下虎狼之药,运气好被姜煋救回,命是保住了,却废了一身武功和强劲有力的双腿。 双腿落下残疾,清和为他一双腿耗费不知多少心神。 一直用药养着,好不容易腿养得能勉强丢下拐杖在地上行走,一夜凉风来袭,埋在身体的旧疾再度卷土重来,引发燎原之势。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沈延恩知道女儿说的那番话是为了宽解他,这心意他领了。 靠着床榻,他看着依旧美貌年轻的皇后娘娘,心思不知翻越多远婉婉这对眉眼,生得可真像阿眉啊。 婉婉还年轻,他却不可避免地老了。 安安,宁宁,快过来,到祖父这边。 是! 沈延恩始终不喜那外祖父的称呼,为了祖父外祖父的叫法,他与上皇池衍不知争执多少回。 最后还是皇后娘娘笑着定下外祖父一说。 帝后房里的事他哪有脸多问? 只每次在孙辈面前都自称祖父,池衍也由得他。 两个孩子熟知他的秉性,有时为讨老人家开心,也一口一个祖父,喊得沈延恩心花怒放。 沈延恩这辈子儿女双全,严谨来讲却没认真当过几天父亲。 婉婉生下来阿眉香消玉殒,他哀悼发妻之死,对盼望已久的女儿冷眼相待,生出迁怒。 再之后被谢折枝算计有了清宴,即便是个儿子,这儿子也没得他多喜爱。 镇国大将军怨恼母亲以死相逼,逼他迎娶发妻的妹妹进门,连续几年都在外领军。 他是个不合格的父亲、丈夫、儿子。 奈何醒悟太迟,后悔太迟。 于是只能将满腔爱意倾注到两个孙女身上。 佑安是婉婉养大的,他爱。 佑宁是他嫡亲孙女,他更爱。 两位小公主都是他生命意外迎来的惊喜,是上天莫大的馈赠,看到两个小开心果,他精神焕发,一扫老态。 祖父 祖父你一定要好起来。 沈延恩笑容满面:好好好,祖父肯定好好吃药,以后带佑安、佑宁骑大马! 好耶!骑大马! 小奶团子欢呼声充斥房间,驱走早先令人烦躁的沉闷。 娘娘。沈清宴低声喊道。 清和随他出门。 走到僻静无人处,沈清宴面容难掩哀伤:爹爹的身子,是不是 清和叹口气,远山眉拢起,锁着丝丝缕缕的愁绪。 爹爹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能熬到如今已然不易。且他心疲力乏,求生的本能渐渐退去,纵是大罗金仙来,也无济于事。 阿姐沈清宴悲痛之下喊出他多年不曾喊过的称呼。 旧年旧事里的仇怨在清和抬眉间烟消云散,唇瓣轻启:嗯。 她应了这声阿姐。 沈清宴又哭又笑。 咱们,多陪陪爹爹罢。 两位公主殿下被宫人带出门,内室恢复清静。 池蘅坐在圆木凳:岳父。 沈延恩靠着背后的软枕:陛下待婉婉很好,也是大佑朝人人称赞的明君。 姜道长玉殒之际曾言:得见盛世,死得其所。微臣没道长舍身为大义的慷慨气魄,可也是死得其所。 生平我最不悔的是服下伪帝派人送来的药,在战场之上振臂一呼率领将士弃暗从明。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89 那药没要了我的命,多活的每一年都是赚了。 陛下,您还记得当年答应我的吗? 记得。 池蘅正襟危坐,仿佛又回到年少与大将军在密室相谈的情景。 这一生,永远将婉婉放在第一位,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黎民苍生,都抵不过一个沈清和,若有违背,便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掷地有声的誓言从过往岁月里抽取出来,她没忘,沈延恩自然也没忘。 老夫后悔了。 人之将死,他才说出埋藏心底已久的话。 早在你被谢折枝那个毒妇所害为解婉婉体内寒毒以命换药时我就悔了。 那时是我太偏激,逼你发那样的毒誓。 好在婉婉不知,否则不知又得怎么怪我。 你失踪后她的魂魄像是被抽离,人活着成了漂亮的空壳子。 吴有用将你凯旋前备好的生辰贺礼送来时就是那个大箱子,看到箱子,她求我,要我把你找回来。 他深深地长叹一声:陛下,您得好好活着,为了万民,为了婉婉,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泱泱盛世。那誓言,就此作废罢,老臣相信陛下。 岳父! 老臣再求陛下最后一件事。 何需求字,岳父有事,但说无妨! 阴阳二气如春风涌入沈延恩枯败的身体。 一个时辰后,坐在床榻的老人睁开眼,精神焕发。 他没再喊陛下,而是一脸慈爱道:阿蘅,谢谢你。 池蘅喉咙微哽:岳父 帝后一来,下不了床的靖国公当天能够下地走路,说好的要带着佑安、佑宁骑大马,他并未食言。 晴空朗朗,庭院。 沈清宴看着爹爹像个大孩子领着两个小孙女玩得不亦乐乎,倏地对那男人生出一股陌生感。 幼年时,他也曾渴望男人如同现在这样,带他骑大马,和他在春日里吹风,在秋日一起打猎。 往事如梦又如风,风吹过来吹过去,如今能在小辈这见识梦里才会存在的一幕,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满足。 还不愿入朝为官吗?池蘅慢悠悠走过来,与他坐在青石阶。 陛下 他话没说完,门子来报谢大人来了。 谢大人,谢蕉。 谢行楼出面,代故去的妹妹收下的义子,乃谢家新一代家主,认谢折眉为嫡母,世代供奉嫡母灵位。 谢蕉是谢折眉的义子,却不是沈延恩的儿子,此次来,单单是来探望。 谢行楼将他养得很好,沈延恩与孙女玩累了,大袖抹去额头豆大的汗水,拉着他叙旧。 陛下娘娘在这,谢蕉没久留。 他素来都是持礼的君子,不逢迎,不谄媚,心中有把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刚正不阿,是池蘅最喜欢的那种直臣。 见到谢蕉的风采,沈清宴终是下定决心入仕。 得知他要入仕,沈延恩笑着鼓励儿子两句,在宝贵的时光里父子敞开心胸,相谈甚欢。 阴阳二气能在短时间内催发人身体潜能,却救不了命。 靖国公大限已至,临终前将一对儿女喊至床前。 回光返照的短暂时刻,他嘱咐沈清宴一定要做个忠义之辈,绝对不能做得比谢蕉差了,又怜爱地摸了摸两个孙女的小脑袋。 弥留之际,他挥挥手,沈清宴强忍悲色领着人退出门。 池蘅守在门外,心都要提起来,她要振作起来,随时准备安慰她的婉婉。 房间只剩下这对父女。 沈延恩冲女儿笑了笑,到最后喉咙说不出话来,他咬着牙用手指在女儿掌心写字。 开心。 记得,要开心 我会的。清和回他以灿笑:我会的,爹爹。 她笑得毫无芥蒂,沈延恩感激她的宽恕,撒手人寰。 浑浊的双目闭合,许久,沈清和一滴泪淌下,轻喊:爹! 只是这回,再无人回应。 靖国公驾鹤西去。 为纪念靖国公戎马半生,陛下以超品大将军之礼葬之。 秋去,冬来。 大雪茫茫。 又要过年了。 当朝帝后闲时出宫走在朱雀长街,连把伞都懒得撑。 清和裹着厚实的大氅,手伸出去,雪花融化在她掌心。 她模样看着清减不少,下巴尖尖的,俏脸巴掌大:阿池,你想不想喝酸片汤啊? 酸片汤?想呀! 年少时的滋味,想想就要流口水。 池蘅遗憾道:可惜胖婶走了,胖婶的儿子儿媳也没回来。 那无妨。美人潋滟的眸子藏笑:酸片汤、胡辣汤、小笼包,客官点哪几样? 姐姐会做?! 清和骄傲扬唇:当然。 池蘅喜得抱她一下:走走走,回宫! 说是回宫,两人丁点不急,慢悠悠走着,手牵手,大雪白了头。 ==================== #团子少年期谈情说爱篇 ==================== 第214章 十二年后 十二年后。 春风和煦,草木青青。 南飞的燕子往返筑巢,书斋内读书声朗朗。 隔着窗子不时有人朝外张望大好春光,好不容易等到夫子一声散学,少年人一瞬如同撒欢的马儿,撂着蹶子往外冲。 其中冲势最猛的要数一身春衫头戴银丝碧玉发簪的长荣公主。 殿下!慢点! 喊人的是柳新。 腰肢如柳的窈窕女子。 听她在后面喊,佑安停下步子回头招呼:新儿姐姐,快点!迟了蹴鞠赛就要结束了! 长荣公主喜刀枪戎马,诸般雅乐,玩到兴处一掷千金也未尝不可,好奢侈、宴饮,交友众多。 她要看蹴鞠赛,八匹马都拉不住。 早在十三岁那年她认认真真在帝后面前求了一生安乐的恩典,莫说朝臣,就是书斋的夫子也不再要求她百般上进。 佑安终于得了解脱,深恨自己为何不早早弃了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长荣公主十三岁得了解脱,从此成为盛京城最自由快活的野马,苦了彼时方满十岁的小公主。 小公主十岁被当今册立为储君,至今在储君位子五年之久,为君不易,为储君也甚难。 春日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书斋内同窗几个眨眼跑没影。 佑宁幼年承中宫教诲,长至少年便由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课业极好,是读书做学问顶好的苗子,原本以她的学识、身份无需再来书斋进学,可她今日还是来了。 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照在那处熟悉的座位,佑宁在那座位沉思半晌,单手托腮。 春日,斑驳的光圈流连在她头顶、发丝,少女一袭儒服,比春日刚冒尖的笋还鲜嫩。 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笑,一笑,仿佛年轻的圣人从画卷走出来,令人如沐春风。 皇太女池佑宁是朝野公认的清直君子,学问一流,品性端庄,深得中宫真传,眉眼更肖似当今,年纪尚轻,便有储君风范。 自幼习文习武,家学渊源,或坐或站都有一股旁人没有的气韵风流。 当朝大将军孙逐日曾言:观皇太女文雅风姿,可窥帝后明耀生辉。 他这话固然有极推崇帝后的缘故,却并未夸大其词。 十五岁的皇太女,如东方初升的红日,万众瞩目。 佑宁笑过之后敏锐嗅到空中随风荡来的熟悉清香,念头在脑海转了转,她耳尖微红,无奈叹息:及笄之礼过去三日,阿桢姐姐还是没能如约赶回,天大地大,多得是锦绣繁华,她可是忘了我? 怎么会忘记你? 萧情话出口,立时反应过来没想到谨慎小心还是被她察觉,站在身后索性不做掩饰,双手捂好佑宁澄净的眼睛:没及时赶回参加殿下及笄之礼是我不对。我给殿下赔礼道歉? 不要赔礼道歉。 皇太女乖乖被捂眼睛,笑道:阿桢姐姐说十声想我,我就原谅你。 萧情弯唇:这多难为情。 她瞥了佑宁一眼,强调道:这话太肉麻了,要我怎么说? 佑宁捉了她嫩滑温软的手,眼睛轻眨,腼腆聪明地没回头回头看到那双狡黠的眸子,她肯定又会心软地纵容。 阿桢姐姐连她人生只此一次的及笄礼都没参加,这太过分了! 她脾性好也是一样。 心里生了委屈需要人哄,在这点上储君也不例外。 萧情摸摸她细软的乌发。 三月没见,阿宁仿佛一下子长大好多,她本身便足够耀眼,如今光彩更甚。 思及此,萧情唇角上翘。 想你。 冷不防一声轻软嗓音流进来,佑宁耳朵酥麻,听得害羞又恍惚,暗暗攥紧拳头,不教自己有一丝失态。 她自认注意,哪能骗过萧姑娘的眼? 萧情低头瞧她被羞意染红的耳朵,忍住不笑:想你,想你,想你 声声入耳,入心,蔓延开层层涟漪。 佑宁深呼一口气,脸红得要冒烟,一副快顶不住的架势。 萧情憋不住噗嗤笑出来,笑趴在她肩膀:阿宁,你怎么这么可爱?还和以前那样害羞! 祖父老当益壮仍然是整座文坛被敬为定海神针的存在,此次跟随他老人家参加文坛盛会,她当着众多前辈的面大放异彩。 饶是这般,得来的喜悦也没发现佑宁面.红耳赤时来得热烈。 从小到大她习惯被吹捧,十四岁高中佑朝状元,一鸣惊人。 按理说她也该习惯阿宁害羞,可这么多年过去,每回看到这孩子羞红脸的样子,她总觉得可爱。 是看不腻的可爱。 堂堂大佑朝人人看好的储君,得来的称赞比她只多不少,性子却着实有趣,脸皮也实在薄。 萧情手指轻揉皇太女红透的耳垂:哎呀,阿宁你怎么还在羞? 佑宁气鼓鼓拍开她的手:还有四遍! 小气。 你这还记着数呢。 萧情盯着她可爱的后脑:想你,想你,非常想你 佑宁耳朵又在发烫,一本正经:非常就不必了,阿桢姐姐一般想我就好。 一般想 萧情揉乱她一头软发:一般想可没想十遍的道理。 佑宁懊恼地捉了她的手:阿桢姐姐,你再弄乱我头发,被阿娘看出来,她又要笑我了! 殿下可是名声传出去的孝女,被皇后姨姨笑笑怎么了? 宫里宫外,敢拿太女继续当团子揉捏的,除了帝后,偶尔还要加上长荣公主,就只有萧姑娘有这胆子。 不敢,头发是你弄乱的,你要替我弄好。 弄就弄。萧情又揉搓两把。 十遍想你说完,佑宁果然言而有信原谅她的失约之举,之前暴躁的软团子恢复成萧姑娘眼中文气十足的乖团子。 萧情一双手纤长灵巧,几下将她头发拆开又挽好。 金钗别进发里,望着容色初成的小殿下,万分感慨不该错失阿宁成人的隆重场面。 是我不对,绝没有下次了。 她道歉诚恳,佑宁反而安慰道:阿桢姐姐与帝师平安归来就好,只是约定的日子到了,你回不来,我会担心。 这次萧情没准时回来纯属路上发生意外,这意外出于私心她不想和阿宁说。 萧情与她肩挨着肩坐下:这就是殿下没睡好的理由? 啊? 担心我,以至于夜不能寐? 才不是!是夜里请教母皇一些问题。 哦萧情恍然大悟,轻啧:看来我又自作多情。 佑宁皱着小脸:也有担心阿桢姐姐啦。 眼见萧情无动于衷,她急道:是真的有担心,和母皇请教过问题,解惑之后想起阿桢姐姐人还在外面,辗转反侧,如何也无法入睡 好了,逗你的。萧情歪头灿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明明是那样聪明通透的人,偏生看不破她的小伎俩。 她眉目含嗔:殿下有意中人了么? 什么?佑宁一时愣在那。 意中人啊,殿下及笄了,可有心仪之人? 心、心仪之人 有没有? 佑宁眼底生出茫然:阿桢姐姐呢? 萧情年长她三岁,十八岁,大佑朝第一位惊才绝艳的女状元,萧氏嫡孙,出身名门,多得是人爱慕。 我啊萧情倏尔浅笑:不告诉你。 说不告诉,她果真没告知佑宁意中人是否存在。 回到东宫,皇太女殿下面露纠结:去问一问,帝师与阿桢姐姐回程路上出了何事,还有文坛盛会,可有表现出色之人入了她的眼? 第215章 意中人 萧情刚从人文圣地【望苏城】回来,没回家反而先入宫见了太女,见过太女,她心满意足归家。 帝师府。 人到中年,容令远没中年妇人面上难掩的疲惫,依旧是盛京城容光焕发的一枝花,有才有貌,养出来的一对儿女够争气。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0 女儿十四岁高中状元,儿子差了些,十五岁有了举人身份。 容令有夫有子,夫君忠贞不移,十年如一日地宠妻,膝下两个孩子孝顺,年少有为。 按理说她没甚好愁烦的,可她一见出远门归来的长女,禁不住愁上心头。 她没少思忖是否上了年纪人变得爱胡思乱想。 容令从来都是洒脱的人,见到女儿的一瞬,起了今年也去考场凑凑热闹的心思。 女儿都是状元,当娘的哪能比女儿差? 到家,萧情冲阿娘浅笑。 容令不吃她这套,斜睨一眼:见过阿宁了? 萧情轻敛衣裙,慵慵懒懒坐在小竹椅,下人为她端茶递水,茶盖掀开,茶香萦绕,她脊背放松:见过了。 后悔吗? 后悔。 没见着阿宁及笄的情景,当真是好后悔。 萧情眉目低沉,对那半路拦阻她的书生生出埋怨,若没他们多事,说不得她早就回来了。 她这模样,容令看在眼里不厚道地笑出来:太女及笄,便为成人。据我所知,张家、柳家、宋家,可都在张罗往东宫送人呢。 阿桢,你得早做准备。 阳光下,萧情眼睛微眯:送人?阿宁又不会喜欢那些。 做正经太女妃确实差得远,但做个暖床的妾室,以各家的热心,未尝不能运作。 阿娘! 两句话把女儿惹烦了,容令一手支颐:你和阿娘说准话,那孩子,你到底中不中意? 四下无外人,萧情闭了眼,嫩白的脸蛋儿被阳光照着晕出浅浅的一层绯色,她道:我只当阿宁是妹妹,哪有儿女私情? 啧。 容令不客气地朝女儿翻了白眼:随你罢,娘不催你,你慢慢想清楚。 连中意个人都想不明白,还才女呢? 当娘的拍拍袖子,懒得和看起来聪明实则连喜欢和爱都分不清的小傻瓜相处。 走前她轻哼:你若中意,以阿宁对你的缠人劲保不齐也是那样想你。阿桢好宝贝,拒绝之前,先问问你的心。 她走是走了,搅得萧情一向平静的心泛起涟漪。 她晕乎乎地想,阿宁才多大啊,怎么就有人丧心病狂地想在她宫里送人了呢? 暖床? 暖床也不行! 容令回屋趴在窗子看着顾自生闷气的女儿,笑得眉眼弯弯。 萧旗木捧著书卷抬起头,看到发妻孩子气地隔窗瞧女儿的笑话,心生无奈。 以男子的角度他不愿女儿找个女郎,可若这女郎是出类拔萃的太女,似乎又可行了。 太女纵是女子,也是普天下最配得上他家阿桢的女子帝后嫡出的血脉,身兼陛下与皇后娘娘的优点,挑不出一丝不好。 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怎么就认定那位了? 他问容令,容令扭头看他: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可好成太女这般的男儿,哪有? 那孩子我看着极好,打小就知道疼咱家阿桢,人品端正,颇有圣人气象。重要的是胸襟广阔,是个能容人的。 她歇了看女儿笑话的心,坐到萧旗木身边:阿桢脾气大,心气高,必须有个秉性温和,样样出挑的人镇着。 太女很好,知根知底,陛下和娘娘也很好,以后不会给咱们阿桢委屈受,况且做了太女妃,阿桢以后也无需向人低头,岂不妙哉? 听起来此事她思量已久,连女儿嫁人后的处境都考虑地面面俱到。 萧旗木惊讶:娘娘是怎么想的?咱们阿桢 娘娘怎么想,取决于太女怎么想。娘娘是位好母亲,总要阿桢阿宁两情相悦,婚事才能提上日程。 萧情在庭院生了顿闷气,迈步往书房走去。 东宫。 宫人话音落下,皇太女肉眼可见地皱了眉,她挥挥手,宫婢鱼贯而出。 她的及笄之礼阿桢姐姐没能赶回来,是先后被一群书生半路阻拦,而书生阻拦阿桢姐姐,是为示爱。 真是没什么比这更糟糕的了。 佑宁徐徐吐出一口气。 阿桢姐姐忽然问她可有心仪之人,是她偷偷有了心上人,所以来试探自己的口风? 一想到阿桢姐姐有了心上人,她心中一痛。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天还没明,萧情眼下罕见地蒙了一层淡青。 做了大半夜糊涂梦,醒来想起阿宁,她心底不是滋味,是以白日在宫中见到太女殿下,眼神不自觉地多出两分幽怨。 佑宁被她看得一脸莫名其妙:阿桢姐姐? 如今萧情担任侍讲一职,专为陛下和太女讲论文史,陛下每月分为两次召见她,多数时间仍是她与太女相处。 萧情心思微乱,结束讲学后她闷坐窗前:宋家、张家、柳家,要给殿下宫里送人了? 什么? 殿下及笄,觉得东宫寂寞了? 面对忽然奇奇怪怪起来的阿桢姐姐,佑宁眸子微转,心情顿好。 萧情见不得她一脸灿烂的模样,伸手捂她脸:有人往你宫中送人,就这么开心? 她气得连殿下都不喊了。 佑宁捉了她的手捧在掌心把玩。 这动作实在亲昵熟稔,一时萧情竟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等意识到,耳根止不住微红。 她抽回手:问你话呢! 也没很开心。 皇太女遗憾地低垂眼目:阿桢姐姐没赶上我的及笄礼,原是被一群书生堵在了半路。 你也是,也不是第一天这般受欢迎,竟不主动与我提起,还要我派人去问知晓此事的人。 你与我有秘密,张家、柳家、宋家有心往东宫送人,我哪好意思再告诉你?毕竟,是姐姐先和我有秘密的。 她一副受委屈被人冷落的情态,深谙倒打一耙的技巧,睫毛轻眨,装得似模似样。 倘若萧情反应迟钝些,脑子再笨些,没准真就信了她的邪! 我和你有什么秘密?那些人不值一提,我和你提来做甚?竟不想殿下还小肚鸡肠,拿捏我的不是? 我可不敢。 佑宁歪头看她,眼睛灿若星辰。 对上这样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萧情暗嗔她扮猪吃老虎。 君子如玉的皇太女,被臣民赞为有圣人气象的储君,切开了其实也没那么软糯纯乖。 帝后养出来的人,哪有什么真的纯乖?遑论以后要统御群臣,坐稳大位。 既然没秘密,阿桢姐姐意中人是哪位?她小声道:方便告知我么? 还问方不方便? 可太方便了! 萧情没来由脑子跳出阿娘昨日提醒的话,又羞又气:当妹妹的怎么也管起姐姐的事了? 怎么就不能管了?佑宁瞥她,自言自语:母皇如今也喊阿娘姐姐啊。 哎呦! 大佑朝尊贵的储君可怜兮兮捂着脑袋,眼睛沁泪:阿桢姐姐,你怎么打人啊? 不打她手痒,真打了又心疼。 宫人纷纷装聋作瞎不敢瞧这边,萧情叹了叹,伸手轻抚她发顶:哪有那么疼?眼泪,快逼回去。 佑宁习惯她偶尔娇嗔的霸道,更享受她色厉内荏背后的温柔,认真道:阿桢姐姐以后有了心仪之人,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她眼睛澄净,看久了竟存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情。 萧情心里直打鼓,想移开视线,偏生不忍避开,目光交织成网,缠得她如同困在网中的蚕茧。 不管哪家来送人,我都不会应的。 为何不应? 因为我只要我想要的。 有那么一瞬萧情想问她究竟想要什么,话到嘴边,深深地瞧了阿宁几眼,被那明灿的笑惑去心神。 殿下从来都是明耀照人的,生来继承了帝后的好相貌,年方十五,已能勾得朝臣自愿献出家中的儿女。 萧情成人后很喜欢仗着年长逗她,这会竟不敢没分寸地趴在她肩膀。 她怅然地想:阿宁,是真的长大了啊。 都有人想送女人给她暖床了! 她神色变换地极有意思,佑宁瞅得津津有味,不停猜测阿桢姐姐脑袋瓜到底在想什么。 她以此为趣味,唇边噙着一抹笑,端的明媚文雅。 罢了。 萧情合上书卷:我哪有什么心仪之人,你也不要有。 哦。 她反应平淡,萧情瞪她,佑宁随即笑开:那我和姐姐一起有? 一起有? 萧情捏她脸,眼神分明在说:小家伙调.戏谁呢! 佑宁笑了两声,拉着她衣袖走到外面去晒太阳。 御花园,长荣公主与一众玩伴玩得尽兴,柳新眼睛蒙布,只能听声捉人,很快,就听她一声欢呼:抓到你了! 佑安捂着腮帮子,醋得没了边:新儿姐姐,我在这呢! 她喊了一嗓子,晓得抓错人,柳新急忙扒拉下眼罩。 阳光倾洒下来,看着一身长裙笑容恬淡的皇太女,她啊了一声,窘迫地倒退两步,屈身行礼。 新儿姐姐免礼。 佑安走上前来:皇妹! 皇姐。 见她额头有汗,佑宁摸出帕子递过去。 佑安潦草地擦两下,眸光微错:皇妹,阿情,你们要和我们玩吗? 萧情摇摇头。 行罢。佑安凝在眉梢的喜气微滞,故作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快去忙你们的罢,别耽误本公主快活。 佑宁嬉笑两声,拉着萧情离开。 她们走后不久,长荣公主忽然想起一事,三两步走到柳新身边,低声不满道:怎么扑到阿宁怀里去了? 柳新被她摸手摸得一阵害羞,脸颊红红:我以为是你啊。 以为是你啊。 佑安登时眉眼有了满满的喜色,丢下众玩伴,拉着柳新的手往寝宫走。 你笑什么?萧情问道。 没什么。佑宁步调优雅,走到繁花盛开处弯眉看向她的阿桢姐姐,语气羡慕:皇姐的人生,可真是快活。 快活又肆无忌惮。 这感慨来得没头没尾,萧情忽然问道:佑安与柳新姐姐? 佑宁笑着点头:皇姐早早寻到她的温柔乡了。 才刚长大的孩子,且还是自己心中一直当做乖巧妹妹的人,说出口的话莫名惹人小鹿乱撞,萧情恼她,疑她跟着佑安学坏,斥道:你懂什么是温柔乡? 皇太女殿下一脸纯情无辜,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坦坦荡荡。 萧情被她弄得心烦意燥,不动声色地撇开脸,挥袖朝前方走去。 第216章 心如鹿撞 储君参与国事被陛下安排在吏部历练,人忙得脚不沾地,等萧情再见到她,已经是一个月后。 短短一月那人形容清减,添了天家贵胄的凛冽锋芒,玉簪挽发,淡绯长裙,银灰色束带,通身不可逼视的好气派,散漫怀抱毛发雪白的奶猫。 猫崽乖巧,不时拿小脑袋轻蹭殿下细白的指节。 一人一猫,萧情立在走廊看得移不开眼,耳尖泛红,一颗心在春风摇曳中生出些许羞赧。 一月未见,她当真想念阿宁。 日思夜想,任凭这想念慢慢发酵,连带着梦里都变得不大正常。 萧情是聪明人,她未经情.事,却非不懂情.事。 梦里与人拥抱亲吻这样羞人的事,早不是姐妹之情能说通的。 她为此迁怒阿娘总在她耳边念叨阿宁的好,一个人关在书房想了很多。 想来想去,如何也想不明白她何时对阿宁起了那样不可说的心思? 皇姐早早寻到她的温柔乡了。 一个月前池佑宁满怀羡慕说出的这句话,成了这段日子以来萧情思想过的最多的话。 温柔乡啊。 阿宁也向往温柔乡吗? 她懂温柔乡的意思吗? 她是向往温柔乡,还是向往柳新那般窈窕丰腴的女子? 萧情捏着衣角,没发现自己又陷入魔怔。 因了一段绮梦和内心总觉别扭的情感,她顾自发呆。再次抬起头来,恰好站在桃花树下的皇太女殿下抬眸望来。 风吹动她金织银绣的衣角,发丝扬起,满身的灵气仿若要从那对眸子溢出。 眼波横流,勾人地紧,轻而易举扯动人的心弦。 萧情脸蛋儿微热,不自在地轻抚袖口,几个深呼吸后,得见阿宁的喜悦终归压下少女怀.春的悸.动。 她想:或许是年岁到了实在没心动的人,梦中便将一腔邪火倒在她最喜欢的好妹妹身上。 好妹妹 这么想着,她自惭形秽,一顿心虚。 阿桢姐姐?佑宁字字清晰地喊她,柔了眉眼。 萧情面不改色,不紧不慢走到她身前:殿下。 见到她佑宁心情极好,松手放开猫儿,有眼色的宫人立时端来清水服侍她净手。 白嫩细长的指节没入水中分外漂亮,阳光下仿佛发着光,萧情匆匆移开视线。 丢开擦手的巾子,佑宁主动与她十指相扣:阿桢姐姐,吏部历练真的好辛苦,你看我下巴是不是尖了? 她上来就诉苦,和小孩子似的,萧情有心抽回手,想了想不知何故纵容了她。 歪头看去,确实下巴尖尖,连带着轮廓线都有了诱人的意味。 不再像个孩子。 这样的姿色,怎会是个孩子? 她心里一震! 佑宁先一步扣紧她手指,笑嘻嘻地不让她逃:阿桢姐姐,我好想你。 萧情沉默,心道:整整三十日不见,我也好想你。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1 只是究竟是对妹妹的想,还是多了几分旖.旎的歪想,她自己都说不清。 春夏之交,天是蓝的,风是柔的,一切刚刚好。 御花园很大,用脚一步步丈量要走好久,好在皇太女差事做得好被准了三日假期,这才有了今日的闲暇。 我近日在园中发现了一处好地方,阿桢姐姐,我领你去。 什么好地方? 佑宁有心说是幽会的好地方,话到嘴边乖乖咽回去,她仍是一副纯情俏丽的小脸,萧情愣是从那双眼看到一丝丝坏。 若坏的只是阿宁一人就好了,她暗想。那样,不管阿宁有多坏,她都能仗着姐姐的威风管教她。 可现在 萧情首先自个便身不正,指甲在殿下掌心轻挠一下。 有一月前的试探,佑宁觉得阿桢姐姐其实也是钟意自己的,然她不敢自作多情,更晓得阿桢姐姐何等优秀。 按照母皇的话来讲,阿桢姐姐是天生为相的料。 如今年轻,假以时日大佑朝必然会出现首个名留青史的女相。 想想就难忍激动啊。 佑宁眉飞色舞:跟我来。 往日当她是妹妹,萧情待她无微不至,可这会情感不再纯粹再去看她一颦一笑,竟也生出梦境内被蛊.惑的难耐。 试问满朝文武哪个不夸赞太女殿下生得好? 远山眉温柔隽永,眸如星,唇红且润,腰身纤细,文雅端庄,颇具圣人气象。 帝后的好全被她一人占了,得天独厚。 佑宁知道阿桢姐姐在看她,虽则阿桢姐姐看得她腿禁不住发软,她还是佯作无辜,牵着对方的手往花木深处行去。 两个聪明人此情此景都有点说不出的心猿意马,根本没留意一路走来人迹罕至。 而人迹罕至,这在人来人往宫人不绝的御花园来说,是极少见的情况。 花木茂盛,假山流水环绕,一手剥开花丛,佑宁笑道:我也是无意发现的,此地风景好,无人搅扰。 最适合与姐姐谈心了。 萧情嗔她,有心不跟她去,架不住皇太女盛情难却。 佑宁是真想和她找个没人的地方,看着花花草草倾吐心事,有种没做坏事却想做坏事的刺激感。 她长这么大,循规蹈矩从不做出格之事,不趁着母皇将担子交给她之前学学坏,以后做了皇帝,被束缚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尊位,怕是想再使坏也难了。 她缠磨萧情几句,生就弄得萧情对她软了心肠。 可是 大白天两个人不在宫里谈天说地,跑到无人之地对着花花草草谈心什么的,好像有些奇怪啊。 她轻揉发烫的耳垂。 佑宁留心瞧了一眼,又道:阿桢姐姐是害羞了么? 她轻攥着拳头:阿桢姐姐害羞的样子真美。 皇姐偏要说新儿姐姐美,她弯了眸子:皇姐说新儿姐姐美,八成是看上新儿姐姐对她百依百顺且胸大了。 乱瞟什么呢?萧情拿眼横她。 佑宁眼睛一转,不急着走,趴到她耳边将方才想法毫不隐瞒地说了,换来阿桢姐姐一记粉拳。 了不得了。 佑安果然把你带坏了! 她羞愤地瞪着聪明乖巧的太女,暗忖:聪明是真,这乖巧从此可要教人细细思量了。 我又没说错。 佑宁勾着她手,退回两三年皇姐说不得还对阿桢姐姐起过心思。 然而两人志不同道不合,说不到一块,玩不到一块,从小长大的情分在归在,却永远无法再进一步。 阿桢姐姐在皇姐看来一没新儿姐姐身世惹人怜,二没新儿姐姐百般依顺她,三嘛,阿桢姐姐那处是真没新儿姐姐大。 某次皇姐在她殿里醉酒,醉狠了没少对着她夸赞新儿姐姐哪哪好。 这都是毛病。 佑宁眼睛噙笑,若她有幸得了阿桢姐姐的青睐,绝对要藏着她的好。藏好了,就没人再来和她抢。 况且那些好是能与旁人说的吗?姐姐妹妹也是一样! 她对皇姐醉酒爱说胡话一事多多少少有点意见,而这些话却不能与她心爱的阿桢姐姐说了。 萧情一路耿耿于怀:她已经沦落到要与柳新比那个大的地步了?! 心里怀着闷气,被佑宁撒娇哄了几句,她还是没好气。 一念想起幼时乖巧漂亮惹人疼的奶团子,再看眼前的芝麻馅白汤圆,萧情刹那之间心跳如鼓。 阿宁和小时候终究不同了。 这认知如鼓槌一下下敲在心房,思及梦境她对着阿宁献.吻的画面,萧情俏脸轰然如天边的火烧云,双手捂脸,腿脚竟软了。 阿桢姐姐? 她二人已行到花木深处。 萧情捂脸不看她。 佑宁喉咙一动,腼腆地没敢多看她通红的脸蛋儿,深觉再看下去,恐怕要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深呼一口气。 等二人从过分暧.昧的氛围走出来,花木深处竟有脚步声传来,萧情一怔,看向佑宁:不是说没人来吗? 佑宁眨着无辜的眼睛。 疯长的草木遮住她们的身形,枝叶交错中她举目看去,心底微惊:皇姐?! 佑安抱着柳新走进来,一副邀功状:看!新儿姐姐,我就说这里不错罢?你放心,我都吩咐过了,没人有胆子朝这边来 柳新欲拒还迎地推拒两声,佑安搂着她腰,往她唇上亲了口:新儿姐姐? 在她满眼的期待热情里,柳新丢盔弃甲,被迷了心窍。 往年萧情见过柳新对佑安服软的样子,可从没想过,竟 眼见佑安往腰间戴好四寸长的玉物,萧情茫然一阵,反应过来急忙捂住佑宁的耳朵:阿宁,闭眼。 无法无天肆意快活的长荣公主自打晓了人事绝没试过现下这般,她满怀爱意地讨好伏在假山石上的好姑娘。 三丈之外,有花木做天然屏障,佑宁动也不敢动,耳朵都烧红了。 她暗暗遗憾皇姐坏了她与阿桢姐姐谈心的打算,也实在羞得慌。 萧情比她还不如,窘迫地脑袋都要冒烟佑安,佑安也太混账了!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哪能被阿宁看见? 可佑安也不是故意要阿宁看见的。 不同的想法涌上来,她心里乱得很,偏偏那些声音不要命地往她耳朵灌,也不知她捂住阿宁的耳朵能有多大效果。 御花园东边,女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执手漫步,走出几步,池蘅身形一顿。 阿池,怎么了? 人到中年,皇帝陛下一身武功到达可怕的境界。 侧耳倾听几息,认出花园遥远角落传来的声音来自她的长女和柳琴爱若珍宝的女儿,她面色不大好看。 与皇后耳语几句,便见皇后娘娘拉着陛下的手往原路返回。 柳新咬着牙没敢放声大喊,佑安胡闹了一通,抱着她柔声安慰。 人走了,萧情松开手。 耳朵得到解脱,佑宁小脸憋红,她挠挠头:皇姐,她 她好像看到皇姐戴着那物什 之后的话瞅着阿桢姐姐的脸色她没敢往下说。 做坏事的是佑安和柳新,萧情却脸皮薄地不行: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与殿下小叙。 阿桢姐姐! 佑宁握住她细腕,认真道:你一月前问我懂什么是温柔乡,我想我是懂的。你没必要当我是孩子,也没必要捂住我的耳朵。 萧情咬唇看她:不是孩子是什么? 她比了比个头,发现阿宁个头隐隐有追赶她的势头,仍是不服输道:看,还没我高,殿下怎就不是孩子了? 说完这话她匆匆离开,实在不想呆在这令人脸红羞臊的地方。 佑宁默默咬牙,躲在那冷静片刻这才迈着步子走出来。 孩子? 阿桢姐姐,谁家的孩子会想对你做皇姐对柳新姐姐做的事啊! 回到东宫,佑宁沐浴更衣,前往【澄明宫】打算隐晦提醒皇姐在宫中还是要小心行事。 人刚到那,宫人回禀长荣公主被皇后娘娘喊去问话。 她一愣,脑子倏地冒出一个念头阿娘知道了? 凤仪宫。 佑安面.红耳赤,恨不能用脚趾抠地,想破脑袋都想不通阿娘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能躲在草丛偷听她胡来罢! 想想就觉得浑身快要烧起来,她乖乖跪在地上,嗔怨出声:阿娘孩儿刚要说呢,请求阿娘准允我迎娶新儿姐姐为妻。 佑宁一脚迈入中宫,听到这话温声笑道:阿娘,您就允了皇姐罢。省得再把她憋出别的毛病来。 清和没好气地看着姐妹二人,派人请来柳琴柳瑟,开始商议女儿们的婚事。 佑安与柳新情投意合恩恩爱爱,琴瑟是看着大公主长大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抵也晓得孩子们偷吃之事。 如今娘娘开了金口,婚事定下来,她们的心事了了,皆大欢喜。 佑安等着迎娶心上人进门,喜得眉开眼笑挥挥手忙着去和柳新分享这个好消息。 佑宁如幼时守在阿娘腿边,母女俩都有一对极有气质的远山眉,血脉相连的肖似与亲近。 她弯了眉眼:孩儿心仪阿桢姐姐,她会懂我的心,愿意多看我一眼吗? 她总说我是孩子,可究竟怎样才不是孩子? 阿娘,你说阿桢姐姐是不是像我喜欢她一样喜欢我呀?今天她抱着我的脑袋,心跳得好快,我都听到了。 皇后娘娘温柔慈爱地看着她的女儿:听到了,然后呢? 然后?佑宁眯着眼:阿娘,我好想亲她。 她忽而扬唇:亲她,会不会挨打呀? 第217章 小癖好 被阿娘提点不能随随便便亲别人家姑娘,佑宁认真应下:孩儿不会乱来,阿桢姐姐说同意,我再亲她。 清和揉她发顶,失笑:也不一定要女孩子说我同意你亲我,她若喜欢你,她全部的肢体语言会告诉你如何做。 若你足够聪明,会听到她眼睛在和你说话。 佑宁支棱起来,眼睛发着光:孩儿一定要再聪明些才行! 为了不会错意,为了不唐突阿桢姐姐,她还有得学呢。 当晚皇太女殿下宿在凤仪宫,睡熟后被醋劲上来的女帝陛下连夜抱回东宫。 一觉睡醒发现没在阿娘身旁,佑宁懊恼扶额,一边感叹母皇吃起醋来真可怕,一边遗憾没能和阿娘请教更多的追妻妙法。 她坐起身来着手穿衣:不过阿娘和母皇感情真是好啊,十年如一日的黏糊,谁离了谁都没法往世上活着一般。 母皇吃起醋来固然可怕,阿娘吃起醋来 佑宁打了个哆嗦,啧啧两声,猫儿似地伸了舒舒服服的懒腰。 可惜她再不是几颗松子糖就能讨阿桢姐姐欢心的年纪,她长大了,长大了的爱注定要与儿时有所区分。 阿娘说,爱一个人要多些体贴、宽容、耐心,要爱在对方需要的地方,爱在对方心上。如此你的爱才不难为人,才容易被接纳。 爱一个人,是为她分忧,不是为她添堵。 昨夜入睡前她仔细思忖这话,自觉很有道理。阿娘的经验之谈,她常常奉为圭臬。 只是,她该怎么爱在阿桢姐姐心上呢? 皇太女殿下不客气地寻了外援,两个时辰后,陛下召见萧侍讲。 接连三日都是佑宁休假的时间,赶在母皇找阿桢姐姐下棋的功夫,她精心收拾一番,前往帝师府见过萧夫人。 佑宁三岁时容令没少将娃娃亲挂在嘴边,可见她对佑宁殿下的满意喜欢。 如今人特意登门,容令好生待客,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未来岳母这得知阿桢姐姐最近迷上八百年前的孤本,佑宁很自然地把这事放在心里。 只是八百年前的孤本难寻,她又问了几句。 容令不刁难她,沉吟一遭,道出萧情喜欢毛茸茸却不敢养毛茸茸一事。 猫儿可以吗? 见她一门心思讨自家女儿开心,容令喜笑颜开:最好是两三月大不挠人的猫儿。 毛色呢? 白的,或是橘的。 佑宁点头:阿桢姐姐稍大一些沾点孩子气的喜好都藏着掖着不教外人知道,可叹阿桢姐姐仗着年岁比她大,素日藏得怪深。 原来是真的很喜欢她养的猫儿啊。 她自觉窥探到萧情的小秘密,欢欢喜喜离开萧府。 她来一趟留下不少重礼,萧家上至做祖父的萧崇至,下至萧情胞弟萧意,人人都有一份送到心坎的礼物,足见送礼之人心诚。 萧情从宫里出来,到家发现阿娘兴致勃勃反反覆覆拿着一套华美的衣裙往身上比划,再看萧意抱着一把七尺青锋爱不释手,祖父也捧着一副棋盘感叹连连。 她看向唯一算得上平静的爹爹,萧旗木矜持地以口型回她:皇太女殿下。 阿宁送的? 阿宁无缘无故送这些做甚? 她蓦地想起一句话无事献慇勤。 顿时头疼扶额,扭头往闺房走。 回房将身子抛在柔软大床,脸埋在锦被,萧情耳朵红红:阿宁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啊! 心事纷杂,不敢细想,脑子转开动辄就会想起那个不该做的梦,还有花木深处捂着那双耳朵时的心跳如鼓。 萧情怀疑自己出了问题。 她要么是脑子出了问题,要么就是真没管住那颗不安分的心 可阿宁是她一直以来当做妹妹来疼的人啊。 心关难渡,萧情一声长叹。 等走出房问过阿娘,发现全家上下都有那人送的礼唯独没她的份。 萧阿桢心底哼哼,恼自己自作多情。 阿宁对你才不是那个意思呢! 她烦躁地不行,太阳穴突突的,一会是花木深处佑安与柳新的肆无忌惮,一会是凑近了阿宁微微急促的气息,气息声绵延入耳,似乎也跟着淌进她的心 看一个人可爱,连她的头发丝和气息都会觉得可爱。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2 她从小到大都认为阿宁是天下第一可爱。 萧情跺跺脚,头也不回迈入书房,铺好宣纸,提笔挥洒才情。 才情万丈,隐晦裹着少女春心萌动的纠结惆怅、患得患失。 她皱着眉想:怎么就没她的份呢?莫非是漏了? 随即摇摇头,抿唇低眉:阿宁又不是佑安。 佑安会一心想着女人忘记和她的约定,阿宁心思细腻,记性好,处事周到,善解人意,说好了的从不食言 掰着手指算,优点几双手都数不完。 萧情恍然愣在那,原来不知不觉阿宁有这么多好 她再次恍然大悟:无怪乎大臣抓耳挠腮地想往东宫送人。 整整关在书房两个时辰,萧情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她确实无法拿阿宁当妹妹看待了。 哪家的妹妹送个礼而已会惹得她愁肠百转? 想清楚这件事,不得不认了这件事,萧情揉揉脸,重新成为心有七窍、狡黠善变的萧情。 阿姐。 书房打开,萧意坐在门外的青石阶怀抱长剑:阿姐,你对殿下是怎么个想法?人家倾慕你的心,弟弟我都看出来了。 萧情嫌他多嘴:玩你的去! 萧意轻哼,抱着宝剑悠哉悠哉走开。 女帝陛下执政二十年,江山铁桶,万朝来贺,盛世煌煌,有帝后做表率,臣民对女女成婚不再存在诸多偏见,越来越多的人敢于面对真我。 且皇室手中握有姜道长赠与的生子秘药,倘萧情做了太女妃,以后不愁子嗣传承问题,萧家与皇家联姻,无异于强强联手。 从书房门迈出来的萧情不再是之前犹豫不决羞赧至极的萧情,她敞开心胸,准备见招拆招。 做不成姐妹那就不做姐妹。 她想:若阿宁当真令她思慕忘我,若她当真钟意自己 一心要做大佑朝第一位女相的萧姑娘,从自困的樊笼挣脱出来,天地更广阔。 这日还未过去,午后时分佑宁抱着调.教好的三个月大的白团、橘团登门。 萧意在旁看长姐的热闹,出乎所有人意料,萧情大大方方接待了尊贵的皇太女殿下。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独处,佑宁抱着奶猫讨好地送过去:阿桢姐姐,你摸摸它,它很好养活,能吃能睡,会撒娇爱干净,胆子还大,母皇都说它生命力顽强。 当今真龙在世,大佑朝臣民对陛下亲口所言的话或多或少都有着盲目崇拜和迷信,萧情也不例外。 毕竟她是听着阿娘讲述陛下掌毙伪帝,天命所归的故事长大的。 还有这只,这是我从阿娘那里讨来的,你看这毛色,橘黄,比这只还能吃,圆滚滚看着像小太阳。 阿桢姐姐,我帮你养猫可好?养不好你打我。你来摸摸它们? 她态度诚恳,不过须臾,萧情便猜到她从阿娘那里问了话,坐在桌前单手托腮:想问我的事,怎么不亲自来问?问我阿娘做甚? 佑宁敏锐察觉她与昨日的微妙变化。 她这人对情绪的感知向来强,若说昨日是她隐隐占主导,今日阿桢姐姐回过味来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她轻笑。 也是,她喜欢的阿桢姐姐可不是被动挨打的性子。 萧情想通之后不介意在她面前表露一些小癖好,手摸上猫儿软乎乎的毛发,真可爱,她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欢。 以前总当阿宁是妹妹,自诩身为姐姐要有姐姐的样子,又因她以前养死过毛茸茸,心伤之下不敢再祸害小可爱们。 或许她不该将阿宁看做妹妹了。 她心虚地想:哪个当姐姐的会在梦里那样对待妹妹? 好摸吗?软不软? 萧情眉眼含笑:好摸,也软。 阿桢姐姐。佑宁笑眼弯弯:阿桢姐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癖好么?我不去问容姨了,我问你,你要不要回答? 我啊萧情嗔她:我还喜欢逗你。 她忽然凑得极近,近到唇瓣几近相触,呼吸可闻,佑宁抱猫的手一颤。 猫儿迈开腿在桌面乱爬,她纤长的手按在桌沿,指节绷紧,喉咙轻滑,难以克制地咽下一口香津。 咕咚。 不算大,但距离实在太近,听起来也委实清晰的声音入耳,萧情慢悠悠退开身子,似笑非笑:比如方才那样。 佑宁心跳漏掉一拍:这、这就过分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阿情很喜欢,但就是之前被自己阿宁是妹妹的想法束缚了。哦豁,期待她释放自我hhh 第218章 桃花运 这还没完,萧情接下来的所作所为更过分,眼波潋滟好似狐狸精附体,撩拨地佑宁心脏扑腾扑腾乱跳。 晕晕乎乎头重脚轻地走出帝师府的大门,清风拂面,她隐约晓得在方才的追逐中她又输给了阿桢姐姐。 掌握主动权的萧阿桢可不是好招惹的。 佑宁垂下眼眸,方才怦然跳动的心慢慢恢复平静,她懊恼自己定力不足,又深深叹服萧情随机应变的能力和左右人心的胆大妄为。 指腹轻摸唇瓣,她神情恍惚。 差点、差点就挨上了呢! 帝师府,萧情惬意地手捧香茶,眯眼回想之前的每个细节,末了轻笑:还说不是小孩子。 她半点欺负人的觉悟都没有,笑了两声,白嫩的指尖贴在喉骨的位置阿宁喉咙吞咽的动作,怎么想怎么诱人。 她面上起了一层浮热,瓷白的肌肤染上浅浅红晕,萧情深呼一口清气,自言自语:再诱人,那也是小孩子! 惹人爱的小孩子。 萧姑娘口是心非不打算改,半晌哼着小调,抬手将满桌乱爬的白团橘团拢入怀,挨个亲了亲。 亲过毛茸茸,萧情顾自出神,心绪复杂,一头为奶团子长大了竟对她起了那样的情愫感到惊讶,一头又为阿宁能为她做到何等地步生出好奇。 她习惯佑宁对她好,正如习惯接过她捧在手心的松子糖。 两人的关系若是能变得更好、更亲近,她不会拒绝便是。 不可否认阿宁是大佑朝臣民皆都看好的储君,是帝后悉心栽培出的完美继承人, 只是,阿宁的喜欢能坚持多久呢? 萧情长吁短叹,揉揉猫儿脑袋,转而笑着将一切愁绪抛之脑后。 凤仪宫。 皇后娘娘乌发金簪一身凤袍,细瘦的腰肢被处理完政务的女帝陛下擒在掌中。 帝后的美不受岁月侵蚀,只会历久弥香,恰恰应了那句话:真正的美人,同代人开始感知疲乏力倦时,才是她们美色挥发淋漓尽致的花期。 若细究,美人永远与常人差了十年二十年的光阴即为天眷红颜。 双修之法补足沈清和命里带来的亏损,日日被帝气养着,被帝运罩着,福泽深厚。 若让谢行楼来讲,她家的婉婉福寿绵延,运道绝好。 幼年相识,年少相知、相惜、相爱,一晃眼,岁月荡开波纹,她们真就这样痴痴缠缠恩恩爱爱地过了近二十年。 不仅是万民崇敬的帝后,还成功养育了两个女儿。 长女婚事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幼女也到了知情晓爱的年纪。 清和慵懒依偎在陛下怀抱,蕴在眉目的柔情是外人难以想像的温软缠绵。 她柔柔媚媚软了细腰,不像是人前端庄典雅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像动了情爱迷了仙魂的瑶池仙子。 仙也是她,欲也是她。 九天仙女下凡尘。 一手柔柔揽着池蘅后颈,一手揪着池蘅胸前的衣襟,眸子望着她,眼里装着她,心里爱慕她。 唇瓣张合,池蘅哪还听得清她说了什么?低头吻她。 吻上的那一刻,清和存心忍着对她下意识生出的温顺,齿关严守,无论怎么被抚慰也不放行。 成年人的爱恋,几千次的契合进入,云里来雨里去,不分昼夜,早就打磨出惊人的默契。 陡然遇阻,池蘅兴致更浓:婉婉? 清和蹭她光洁柔滑的额头,湿润的气息扑过来:别闹。 怎么就闹了? 池蘅抱她在腿上,暧.昧揉.弄美人软绵绵的柳腰,稍稍克制做坏事的念头,皇后娘娘眼尾晕开绯色:阿宁爱慕阿桢。 嗯? 清和按住她犯上作乱的手:她去了萧家,回来肯定先来凤仪宫。 孩子大了,为人娘亲的总要注意一二。 像是白日宣.淫什么的,可得收敛收敛。 池蘅被她这郑重的态度逗笑,明明姐姐早就想她想得呼吸都要乱了,还要撑着体面和她讲这些大道理。 她轻哼:可是朕要忍不住了。 迫切地想尝尝姐姐的滋味。 宋大监收到陛下隔空传音时很是惊了一下,急忙领着宫人退得更远,皇太女殿下方入凤仪宫门口,被大监拦下。 佑宁一脸乖巧地退回那株桃花树下,脸红红地想:阿娘和母皇精力可真充沛。 若她到了母皇这年岁还能有如此旺盛的精力,那该多好? 她不可控制地想到聪明善变的阿桢姐姐,想她仗着三岁欺负人,暗暗生出一股不服气。 早晚。 早晚她要让阿桢姐姐哭着求她。 像 她害羞地低了头,偷偷扬起眉。 像那日花木深处柳新姐姐求皇姐一样,软着嗓子,含着哭腔,说是求,其实更像是往皇姐心头添了一把火。 难怪惹得皇姐变着法地折腾她。 想了三五遍她还是无法把阿桢姐姐求饶和柳新姐姐求饶的画面重叠在一块儿。 萧情和柳新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柳新倘若是春日里柔弱可欺的柳条,阿桢姐姐就是那任性凡事凭己心的桃花仙。 她想开,花才会开。 想给你三分甜头,你才能尝到甜。 不给你甜头,只美美地杵在那,馋得人心坎里直痒痒也对她无计可施。 佑宁迎风靠着桃树,心想:阿桢姐姐用不着哭,她就像今日那样坏地看她一眼就好。 少年人为情所喜为情所困,大人们放肆地掀开一层层热浪。 凤仪宫内,皇后寝宫,门窗闭着,玉瓶内花开了一枝又一枝,美人玉背也开出一朵朵艳丽的红花。 陛下不同常人,虽是女子,却也称得上龙.精虎猛。 每日繁冗的政务没能消耗她全部的热情,年复一年的欢喜也没折损她对心上人的半分爱意。 对婉婉,千千万万次她都觉得新鲜。 她下手有点重。 情真意切,放到此时力道拿捏地竟也恰到好处,激起浪花朵朵。 多少年过去,婚后的头几年阿池是温柔的,绵绵徐徐,慢吞吞的,唯恐伤了她。 至如今晓得弄不坏,她胆子大了,如狼似虎。 清和趴在那扇门,嗔怪她急切,又忍不住抬高了要她身心畅快,池蘅在身后轻笑:姐姐,姐姐晓得我为何总愿喊你姐姐? 左不过是带着点不正经的颜色。 她闷哼两声,池蘅和她咬耳朵,不客气地作弄几下。 若非清和十年前被她以内力强行打通任督二脉,哪禁得起这般操劳? 一下又一下,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都没她这份生龙活虎的生机。 许是老夫老妻了说话没顾忌反而放在此情此景更添情趣,池蘅眉眼灿烂:你不希望我真拿你当姐姐,可我不再单纯拿你当姐姐看待后,每喊你一声姐姐想的都是这是我的情姐姐,我每那样喊你,都好想弄得你透透的 为帝的人了说起话来百无禁忌,清和红了耳朵,没说话,待她又多了两分体贴。 有幸得到她体贴的池蘅惬意地拉着她沉沦,守在凤仪宫外桃花树下的皇太女殿下看了眼西坠的金乌,下定决心: 待她得了阿桢姐姐的心,定要与母皇好好讨教养身子的妙法。 她等得罕见的心浮气躁,满脑子都是萧情。 笑着的萧情,温柔如水的萧情,捧著书卷的萧情,临窗而立的萧情 天幕慢慢暗下来。 暮色四合,苍穹星星点点,宫人恭请殿下进门。 佑宁揉揉发僵的脖子,感慨自己年少的身骨还比不过两位母亲,自惭形秽。 池蘅通身舒泰地坐在位子,写意风流地掀开茶碗,茶气四溢,佑宁抬眸看去,隔着氤氲的茶雾总觉得母皇十年如一日的年轻俊俏。 怎么了? 佑宁摸摸鼻子,问:阿娘呢? 池蘅瞥她:那些话和你阿娘说得,和朕说不得? 母皇佑宁朝她撒娇,暗地里恼自己脑子抽了竟然说错话。 母皇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阿娘自然自然是歇着去了。 她挠挠鼻尖。 皇太女殿下打心眼里最敬佩她的母皇,此刻被打趣,她红了脸,开门见山:今天阿桢姐姐调.戏孩儿来着。 池蘅唇角翘起:呦! 她家的小阿宁也有人调.戏了啊。 阿池。 宫人簇拥着沐浴更衣的皇后娘娘进门。 可算迎来救星,佑宁笑成一朵盛开的向日葵,甜甜喊道:阿娘! 乖。 皇后娘娘摸摸女儿的小脸,挨着陛下从容坐下,眸光含嗔,柔声道:你欺负她做甚? 池蘅没好意思当着女儿的面把玩她纤细的指节,眉微扬,佑宁见着眼色赶忙道:母皇没欺负孩儿,是母皇要为孩儿出谋划策! 她顺嘴坑了最最敬爱佩服的母皇。 池蘅笑颜愈盛,没计较小家伙暗藏的小陷阱。 有过来人做靠山,佑宁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回到肚子。 她小脸惆怅:阿桢姐姐调.戏孩儿,孩儿根本不知如何招架。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3 她忽然凑得我好近,我当场傻了眼,心都快跳不动,傻乎乎地唯她是从。越是这样,她越会小看我,当我是没长大的小孩。 阿娘,母皇,我该怎样掌握主动权,强势出击攻下她的心防?她总拿我当孩子看待,可我真的不是孩子了。 阿娘说爱一个人是为她分忧,不是为她添堵,爱要爱在她的心上,我今日送了她猫儿,她很喜欢,可阿桢姐姐还是没把我的心意当做成年人的讨好爱慕 对着亲人她也不害臊,委实是两位母亲给了她充足的安全感和信任感,她小声道:我想迎娶她为妃。 清和笑了笑,没吱声,笑着看向她的意中人。 女帝陛下迎着妻女投来的目光,摇摇头:你爱慕她,光送猫儿是不够的。送猫儿,那是朕十四岁时对你阿娘做的事。 佑宁恨不能耳朵支棱起来不错过母皇的谆谆教诲。 池蘅莞尔:你想要她知道你不再是小孩子,那就不能急。徐徐图之。 母皇,怎么徐徐图之呢? 慢下来,稳扎稳打,拿出你在朝堂面对朝臣的沉稳,只当她是你的萧侍讲,莫要再当她是你的阿桢姐姐。 这是为何? 傻孩子,要让她看到你的魅力啊。朕的女儿本就是光芒万丈的人。 池蘅冲她眨眼:私底下待她好,公事上不能乱。有机会再找她一起泡澡。 泡澡?! 想像和阿桢姐姐一起泡澡的情景,佑宁心里的小鹿又在横冲直撞了。 她小觑一眼笑吟吟的阿娘,歪头一脸崇拜地看着母皇:万一,万一阿桢姐姐不应呢? 哄她。她若对你心软肯点头同意,乖女儿,你的桃花运就来了。 桃、桃花运? 佑宁赶不及先面若桃花。 池蘅看得直乐,偷偷捏了皇后软嫩的指尖,意味深长:与心上人泡澡,其乐无穷,实为促进生命和谐的妙事。 她一本正经:未曾坦诚相见,哪来的推心置腹? 佑宁表示受教,有机会定要与阿桢姐姐试试。 她看看耳垂润红的阿娘,再看笑容满面的母皇,倏地灵光一现,懂了,也撑了。 第219章 滚烫心意 佑宁默默地想,若哪日她能与阿桢姐姐有这般教人牙酸的亲昵便好了。 可惜 阿桢姐姐还当她是个孩子,哪会和她有此等缠人的暧.昧? 谁要当个孩子了? 她愤愤咬牙,走出凤仪宫刚巧碰到春风得意的皇姐。 长荣公主花木深处搂着心上人闹得太欢直接在长辈这过了明路,虽有些脚趾抠地,结果却是好的。 她与柳新都是女子,无所谓谁占了谁的便宜,陛下赐婚的圣旨下来,她拎着厚礼往两位姨姨面前一送,好话说尽,笑脸赔尽。 柳琴柳瑟看着她长大,说句僭越的话,也是拿她当亲女儿疼着宠着,如今她与新儿两厢情愿结为连理,做长辈的自然没拦阻的道理。 佑安这一关过得顺顺当当,倒是柳新那 柳新得知与佑安偷吃的事被陛下娘娘晓得,脸红得要烧起来,连带着对着佑安发了好一顿脾气,嗔她没分寸,怪她太混账。 只这气性还没完全撒出来,被长荣公主按在桌上好生疼爱一回,佑安可真是心都要掏出来给她了。 被弄得筋骨都要酥软,柳新嗔瞪她的力气都没有,接着被灌了满耳朵情话。 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发生怎样的争执,佑安绝不与她吵,她脾性本来不好,但对同病相怜的新儿姐姐总是与任何人都不同。 柳新气头上被她一声声在意连消带打地没了焰火,再被那人使出看家的本事欺弄一番,只想窝在她怀里哼哼唧唧,哪还有心力去想旁的? 佑安哄好娇妻,志得意满,走路都是飘的。 迎头碰见脸色古怪的皇妹,她咧嘴笑开:皇妹! 佑宁方从阿娘母皇那撑得打嗝,抬眉瞧见皇姐悬在眉梢的喜色,顿时升起一股全天下只有我孤寡的凄惨念头。 鼻尖轻嗅,迎风闻见皇姐身上飘着柳新姐姐常用的那款脂粉的味道。 她生来聪敏,当即想到那日花木深处的见闻,暗道:皇姐又欺负新儿姐姐了。 佑安没她心细,也没在意她微妙的眼神,笑道:母皇呢?母皇在阿娘这罢?我得求母皇为我和新儿姐姐的【公主府】题字。 天子御笔,自有浩荡帝威、绵延福泽,用来辟邪、镇宅再合适不过。 母皇在呢。不过皇姐 嗯?怎的了?佑安不急着走,饶有兴致地笑她:你这么这脸色?像那什么被葡萄酸着似的。 葡萄可不酸。 佑宁腹诽:我纯粹是被你们刺激的。 她孤孤寡寡小可怜,提醒道:母皇陪阿娘呢。 她看了眼天色:天色不早了,母皇看样子是要歇在凤仪宫,题字何时题不行?何必扰了她们雅兴? 你若贸贸然求见,不说母皇,若是招了阿娘恼 佑宁幸灾乐祸:保不齐你六月份的婚期,阿娘能好心帮你挪到九月。 佑安嘶了一声,显然想到少时那几年被两位母亲冷落的经历。 两位娘亲如胶似漆这是天大的好事。 大佑朝国力蒸蒸日上,母皇富有四海,偌大的后宫只尽心尽意捧着阿娘一个女人。 此等深情做女儿的看在眼里,佑安是佩服的,也是向往的。 治国什么的她无法与母皇比肩,但在疼女人这事上,她努力学了小一半,婚后还有得学。 她约莫懂了皇妹为何一脸古怪地从凤仪宫出来当年她不也是这么过来的?想到这不厚道地笑出声。 佑宁知道她在笑什么,她嗔看皇姐。 佑安识趣道:多谢皇妹好心,那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她指尖轻挠下巴,上前两步拿肩膀轻碰皇太女殿下的半边肩:思.春了? 佑宁脑瓜疼。 皇姐有时说话可真是 哎呀呀,皇姐说错了,妹妹这是思阿情了? 萧情确实好,模样好,身段好,才情卓绝,心性坚韧,和她这样的人处在一块儿,像是永远不会腻。 但不适合佑安。 于佑安而言,阿情是孤山上凛冽盛开的梅花,可远观不可亵.玩,至少不是她能亵.玩的,她不配。 做青梅还好,再进一步,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因为她才情没阿情高,学识没阿情好,简而言之不是一路人。 她还是适合与新儿姐姐闹得天昏地暗,她怎样新儿姐姐都喜欢,她和柳新相伴一生是快活的。 萧情却不行。 萧情不肯对她服软。 佑安自认没皇妹的天赋,能令阿情心软。更没皇妹的本事,追得上阿情,能与她携手并肩。 阿娘多傲气的人,阿娘年轻时比之萧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可阿娘还不是对着母皇软下来了? 居家过日子倘一直梗着脖子不低头,那不是过日子,是干仗。 一念之间佑安头脑异常清醒,她与柳新修成正果,昔年对萧情生出的那点子求而不得也该散了。 她终得释怀,朝佑宁挤眉弄眼:皇妹,阿情很喜欢你呀。阿情见你的第一眼就赞你漂亮,她五岁大都会缠着阿娘抱你了。 萧情五岁大的时候佑宁堪堪两岁。 这事她却是不知的,惊讶道:阿桢姐姐缠着阿娘抱我? 是啊。阿情可羡慕我有个好妹妹了,她总爱抱你,还学着阿娘的样子哄你睡,可惜你不记得了。 佑宁喜了没一会,忽然沮丧:那也是对小孩子的喜欢啊。 佑安见不得她蔫头耷脑,拿手指戳她胳膊:精神点! 她笑嘻嘻凑过来,低声耳语:当年阿娘追母皇也是追了好久哦,不过依皇姐对阿情的了解,她总爱对你心软,你若铆足劲求她,她不见得不允你。 一个人肯对另一个人心软,这是很了不得的。 允我?允我什么? 她满眼无邪纯真,佑安霎时有种教坏小孩子的感觉。 可阿宁又怎会是小孩子呢? 她能跟着母皇处理朝政,母皇安排的事她都能做得有条不紊,漂漂亮亮。 满朝文武都对储君抱有极大的期待,佑安时常能听到朝臣赞扬储君颇有陛下之风。 她嘿嘿坏笑:允你一场风流欢啊。 佑宁耳朵噌得着了火。 毕竟阿情年岁也不小了。佑安啧啧:皇妹,你到底懂不懂呀?要不要皇姐教你? 不、不用了! 皇太女殿下天赋异禀,天资卓绝,一等聪明人,最擅举一反三,她磕磕绊绊道:及笄礼上母皇送我一幅春宫卷 不满皇姐当她是小孩子,她认真道:我会着呢! 哦佑安心里眼馋母皇送她的春宫卷,不好意思张口讨要,拍拍她青竹般秀挺的小身板:勤加习武啊,母皇教你的心法还在练吗? 还在练。 太女殿下看着瘦俏文弱,却也继承了女帝陛下的好身骨。 她武不如文,实在是在学文一道,太强。不代表武道不如人。 佑安很满意,眯着眼想早点看到青梅栽进皇妹怀里的情景想想她脊梁骨先麻了。 好好干! 她鼓励道。 佑宁总觉得皇姐这句话饱含了太多意味,忽然问道:皇姐与新儿姐姐在一个池子泡过澡吗? 佑安差点被口水呛到,猛地咳嗽几声,抬头脸都红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妹:你要与阿情一起泡澡?! 不行吗?我真诚邀请阿桢姐姐,再者以前并非没和她在一个池子泡过。不过那会是实打实的小孩子 她越说越忐忑,求问皇姐:这泡池子,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 讲究可太多了。 单纯泡澡? 佑安一开口,标标准准的小流氓。 佑宁也不矫情,红着小脸哼道:想不单纯,也得阿桢愿意才是啊。 嘶! 奶团子真的长大了! 连阿桢姐姐都不喊了,直接喊阿情的小名她都没荣幸喊的小名! 佑安搓搓手,诡异地热血澎湃:那你还杵在这做甚?哄她去啊。烈女怕缠郎,你就把自己当做一条蛇,缠着她不放 佑宁被她一条蛇的形容恶心到,头皮发麻。 往过来人这里挨个取经,皇太女抓紧休假的最后闲暇,一日奔波了小半座盛京城,终于备齐送给萧情的礼物。 一件件的珍奇流入帝师府,殿下追人的心思毫不遮掩,萧情笑她年少莽撞,又忍不住为她挖空心思的讨好感到雀跃。 原来不当阿宁是妹妹,竟有这么多的惊喜? 又一首诗送进萧姑娘的绣楼,太女殿下投其所好,指望以天生的才思作为敲门砖,叩开阿桢姐姐的心门。 萧情确实喜欢她送来的诗文。 她在诗文一道堪称大家,然而池佑宁的才情半分不输于她。 如今还没到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时候,殿下信中的诗文含蓄真挚,不会引起人的反感,反而教人怜惜她的动心。 萧情默默在心底诵读一遍,悉心收好桃花笺。 喜欢一个人,送给她的所有东西都恨不能出于自己之手,殿下日理万机,夜里不睡都要做好雅致淡香的信笺。 写给萧情的诗文,一字一句往往不需要斟酌,情意便从笔尖跃然纸上。 两个月后。 萧情所住的绣楼堆满殿下送来的好物,上至八百年前的孤本,下至一枚手工打磨的棋子,蕴含少年人滚烫的心意。 佑宁迟迟没开口邀请萧情在她的东宫泡澡,生怕唐突了她,夜里又情不自禁幻想与阿桢姐姐泡澡是怎样的旖.旎风光。 凡事禁不得细想,尤其爱慕一个人。 白日佑宁认认真真做大佑朝的储君,对着萧情公是公,私是私。 她公私分明,不再当着萧情的面频繁走神,令萧情愈发高看她一眼的同时升起淡淡的失落。 只是失落没维持多会,太女私底下巴不得把心捧过去的热切,烧得萧情束手无策。 萧情未经情.事,十八岁活出道观姑子的禁欲清然,可她骨子里并非如此。 池佑宁不再困守在妹妹的位置,她主动跳出来,以光鲜亮丽的风采跳进萧情平静如水的天地。 萧情不动声色观望她的浪漫心动,也会因她给予的浪漫感到动心。 再一次在梦中亲吻风仪上佳的殿下,梦醒之后萧情坐在床榻,一颗心热烈怦然。 萧侍讲? 这次换成萧情在讲解文史时走神。 佑宁看她眼下蒙着一层淡青,既心疼,又不好在授讲未结束前表现出不合宜的担忧,她轻抿唇瓣。 堪比桃花的唇色在萧情注视下抿成一条线,萧情一手捂心,视线下移,瞧见殿下尖尖的下巴,没来由地心尖升起连绵不绝的热。 银灰色的衣领锁着少年人充满生机的身体,肌如玉,颈如雪,白晃晃地闪在眼前,萧情手指微动,口干舌燥:殿下。 嗯? 太久不说话,她嗓音介于清越与沙哑之间,声线撩人,萧情听得眼皮一跳。 萧侍讲,怎么了? 她不知何时在授课时不再喊阿桢姐姐,一声声萧侍讲,喊得萧情想撕裂她的衣裳。 喉咙微动,她难耐剧烈起伏的心潮:殿下,过来。 佑宁听话地俯身贴过去。 二人保持两掌之距。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4 说亲近也亲近,与亲密还差了一线的距离。 萧情抬手为她整理飘落肩侧的发丝,一根长而细软的发被她拈在指尖:殿下怎么掉头发了? 说到这佑宁小脸皱着,是啊,想她年少,比花还嫩俏的年纪,竟然早早掉发?说出去谁信? 还不是被愁的! 她好几个晚上没睡好,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连母皇都劝她好好休息,可她太想阿桢姐姐了。 皇姐有新儿姐姐暖床,她却连阿桢姐姐小手都摸不着。 不光如此,白日还得稳住心神操劳国事,母皇嘴上说心疼她,用起她来还是不客气,大有快快将她历练出来好撂挑子的架势。 好在阿娘会熬汤给她喝,母皇光晓得看她笑话,催她赶紧邀请萧情泡澡,仿佛在母皇眼中事关情爱的问题,在一个池子泡泡就能解决。 她年少承受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每掉一根头发,都像是要了她的命。 忍着心头滴血的痛,佑宁若无其事道:近日太乏了,【良楚】又来投靠我大佑,如何安排外来民众,总要耗费心神。 话说完,她发现阿桢姐姐满眼心疼地望着她。 萧情烧到心口的欲.火被疼惜打败。 【良楚】是大陆上的一处小国,每年都有外来的国君率领臣民请求在大佑的国土讨生活。 料理这些事关乎一国之威严,由储君亲自出面更能给人泱泱大国胸襟广阔的好感。 佑宁合上书卷,提前结束授课,她发自内心地惆怅道:阿桢姐姐,我不会年少早秃罢? 萧情瞥了眼她一头茂密的乌发,心道:不过是掉了一根头发,怎么就要年少早秃这么严重了? 她心疼佑宁为国事鞠躬尽瘁,感叹她往后定会成为一位不逊于陛下的好皇帝。 想归想,然而皇太女还等着她安慰,萧情实话实说:不会的,你看陛下和娘娘可有过掉发的苦恼?她们一头好头发,可是教我阿娘羡慕地紧呢。 为了安慰小殿下,她连自己阿娘都出卖了。 是啊。说到这佑宁更沮丧了:我如此辛劳,母皇竟还笑话我 她这样一说,萧情也想不厚道地笑话她。 她总算晓得为何陛下爱极了太女,却总喜欢逗弄这个女儿的缘故了。 阿宁乖巧,生得漂亮,做什么表情也可爱,皱着眉苦着巴掌小脸的样子,谁见了不想捏捏她的脸,揉揉她的头? 陛下是笑你杞人忧天啊。 佑宁叹息:阿桢姐姐,这天热,我也累了,身子疲乏总要歇歇,阿桢姐姐要与我去白玉池泡澡么? 她终于问了出来,表面从容,暗地里捏了一把汗。 去白玉池泡澡?萧情心思一动:与殿下? 不错。阿桢姐姐授课也该累了。 萧情盯着她张合的唇,方才按下去的火又有反扑的趋势,她别开脸,不去看佑宁期待的眼睛。 阿桢姐姐? 衣袖被扯动。 好姐姐 萧情心尖轻颤:好姐姐也是可以乱喊的吗? 皇太女既然开了这口自然不想无功而返,为了今日她足足筹备了两月有余,此次若不能一鼓作气教阿桢姐姐心软同意,再而衰三而竭,她可就一点成算都没了。 她隐约察觉阿桢姐姐对她的迁就,软了嗓子:阿桢姐姐 萧情且看着她往狼窝跳,目光胶着在她上下吞咽的喉咙,手不自觉地抚了上去。 她早想摸摸这里的触感。 如今摸到了,她轻笑:怎么一下子胆子这么大了? 光明正大缠磨人,每天都穿着不同的华裳在我面前乱转,转就转了,偏偏还眉目清正地看我,看我如看朝堂任何一位臣子。 若你一直清正也就罢了。 这会和谁撒娇呢? 佑宁瞧出她的意动,霎时眉开眼笑:因为喜欢阿桢姐姐呀。 喜欢,就想再亲密一些。 两个聪明人的谈情说爱,还没开始正式谈,表现出的诱.惑不仅吊足太女殿下的胃口,她一次次的示好,何尝不是在吊着萧情的胃口? 吊着吊着,总有松口的时候。 萧情眼前闪过梦境中阿宁衣衫散开的画面,池佑宁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怦然跳动的心口。 她不容人逃走,字字笃定轻柔:阿桢姐姐,我是真心的。 真心想与我泡澡? 真心想讨好我的阿桢姐姐。 佑宁灿烂了眉眼,见她仍不松口,索性趴在她耳边:阿桢姐姐,思.春,是少年人的特权呀。 第220章 小醉猫 少年人的特权。 听起来真的很充满诱.惑。 萧情似笑非笑看过去,陡然被皇太女殿下恳切的目光烫得失了言语。 她微微敛眉,佑宁轻轻柔柔地捏着她的指尖,讨好道:阿桢姐姐 你可真是萧情有心说她赖皮,哪能仗着脸好逼着人心软呢?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刹那松子糖的清甜仿佛在口腔化开,舌尖扫过牙齿,萧情眼前浮现幼小的殿下满怀真诚地献出一颗颗松子糖。 拿人手软,吃人嘴软,这话可太有道理了。 萧情默然。 佑宁趁胜追击,眨眨眼:好姐姐 你又来! 萧情嗔瞪她。 换来小殿下温软的笑容。 若缠磨人的是佑安,萧情早一巴掌拍过去了。 换了她从小喜欢的阿宁,她当真不知该怎么拒绝又该怎么接受她明目张胆的思.春。 小时候还好好的她手指揪着佑宁白嫩的耳朵,语气疑惑:怎么长大了这么愁人? 佑宁不急着捞自己的耳朵,反正阿桢姐姐力道掌握地极好,揪得不疼。 她这么一副任人欺凌的模样,萧情对她彻底没了法子,抬了抬眉,意有所指: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当然。佑宁声音平稳,眼睛明亮。 观她如此,萧情眸色渐深。 东宫,白玉池。 热雾蒸腾,如坠云雾仙境。 宫人放好茶点、美酒、新鲜瓜果,垂首低眉地走出去。 白玉池算不得小,长约两丈五,宽约两丈,鲜花覆盖水面,以东南西北四方位分别流出干净的活水来,热气飘荡,花香四溢。 佑宁朝萧情露出乖顺又挑衅的微笑。 恍惚之间像是她忽然从奶团子原地一蹦、迎风催长,快速有了成人的身骨和身量。 萧情不自在地低了头,末了头颅抬起,不服气道:看什么呢? 看阿桢姐姐敢不敢脱啊。 皇太女殿下随性地抽出发间的玉簪,眨眼,乌发如瀑流泻。 她温温和和地看了萧情一眼。 萧情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束带,佑宁看似落落大方不介意她看,实则内心紧张地快要没了章法阿桢姐姐竟真的心软同意和她一起泡澡了? 克制着胸腔滚动炸开的喜悦,玉手轻扯,衣带散开,太女殿下着了薄薄一层单衣,抬腿下到水中。 背影纤纤,腰肢不盈一握,小腿莹白 萧情不敢再看,急匆匆垂下眼帘,当下没迟疑,散发解衣,同样着了内里一层薄衫没入温热的水流。 佑宁遗憾她动作太快,好比一朵花香味还没传来,焦急地散在清风之中。 只是等美人入水,温水浸透薄衫,玲珑身段分外贴合地映入眼帘,她脸色倏尔羞红,指尖拈着水面漂浮的花瓣想入非非:唔,原来阿桢姐姐真人不露相,素日藏得怪深。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才几年,上次她们一起泡澡是阿桢姐姐十三岁时,这才过去五年啊! 五年,阿桢姐姐一下子出落成大姑娘了。 想什么呢?萧情游到她身边,看她羞得脸都抬不起来,方才那份在人前宽衣解带的羞窘登时烟消云散。 意识到小殿下表现地也没面上那般从容不迫,她兴致乍起,眼神微妙地轻扫小殿下清稚鲜嫩的身子。 待看够了,一指挑起她下颌:怎么不说话? 佑宁抬起头,揉揉发红的耳朵,歪头清咳一声:好久没和阿桢姐姐泡澡了,紧张。 她又恢复一贯的乖巧,萧情轻哼:女女有别,可谁让你太缠人了。 阿宁掏心掏肺对她好了十几年,是块木头都得开窍,何况萧情本不是木头。 她是通透至极的玉石,散着灵气,出身正统世家,养出来的性子却是七分正,三分邪,只觉得稍微不慎,就要忍不住和小殿下产生一桩露水情缘。 来解解梦里难以纾解的渴,杀一杀骨髓里激起的热。 糊里糊涂被拉下水,也不晓得后面会发生怎样不可逆转的事,萧情瞧她一语引得这人喜笑颜开,真真是喜她天真,亦贪她偶尔的不天真。 我也是没办法呀。 最初的害羞褪去,佑宁甜甜一笑:阿桢姐姐,我喜欢和你亲近。 母皇说泡澡是促进生命和谐的妙事,既是妙事,哪能不与阿桢姐姐同妙?皇姐也说,烈女怕缠郎,我缠缠姐姐,姐姐定会为我心软。 萧情自幼崇拜帝后,细细咀嚼一番那句妙事,大为赞同,她对陛下所言存着一股天然的敬畏,圣人之言,经验之谈。 只是佑安竟敢在背地里算计她,她磨磨牙,提醒道:不要被你皇姐带坏。 佑安和柳新平日闹得欢,早几年柳新就为佑安暖床了。 这事瞒得住旁人,瞒不住她,因她偶然撞见过她们的亲密。 这哪有带坏之理?佑宁还是不喜被意中人当做孩子的糟糕感,头回反驳萧情:皇姐也是为我好,不忍我孤枕寒衾。 萧情越是拿她当孩子,她越发叛逆地想学坏,仿佛坏一坏,以后阿桢姐姐休想再小瞧她了。 又在胡言乱语。 萧情耳朵微红:这和孤枕寒衾有何干系? 她眯着眼睛,暗道:你才多大就想女人了?这一句句的暗示撩.拨挑.逗,生怕我听不出来。 一念至此,她既觉得好玩好笑,又生出几分蠢蠢欲动。 佑宁从没像今日这般孟浪,说出那话她小心觑着阿桢姐姐神色,见她没生气,忐忑的心放回肚子。 看着看着,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呆瓜,眼神纯净火热,看得萧情想忽略都难。 阿桢姐姐,若我能再长几岁就好了。 为何? 佑宁靠在玉璧,抬起腿白嫩的脚趾轻撩起水花,花瓣与水流过她瓷白嫩滑的小腿,萧情抿唇。 因为那样子,就能和阿桢姐姐站在同等的位置。 三岁之差,阿桢姐姐这,她全部的心机用上恐怕都填不平。 她不是阿娘,她太急躁,没有阿娘追求母皇时的步步为营一击必中,她太年轻,年轻在更多人看来是冲动莽撞的。 可这种冲动莽撞,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难过又痴迷地看着萧情:阿桢姐姐,我背上痒,你要不要帮我洗洗? 皇太女殿下面不改色地褪下被水浸透的薄衫,露出如玉的肩背,她背对萧情趴靠在白玉池的边沿,声线干净:阿桢姐姐? 萧情喉咙微动,在佑宁看不到的地方,她神情闪过一丝隐忍挣扎。 大佑朝金尊玉贵万众期待的储君,如同奶猫收敛了爪子,朝主人发出稚嫩的呼喊,她指尖一颤,抬起来,撩了把水,掌心拂过那段瘦削的玉色。 腰线与脊线冲击着她的眼目、心房,萧情轻舔唇角:这样子可以吗? 佑宁舒服地闭了眼,有点羞,又有点得意她听出阿桢姐姐喉咙里发出的颤音。 这让她感到莫大的成就。 她懒洋洋哼了声:阿桢姐姐,我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萧情动作一顿。 女子及笄即为成年,可以嫁人,也可以娶妻,皇姐及笄那年柳新姐姐送她一件大礼,我不要大礼,我要追求阿桢姐姐的机会。 停滞半晌,流水再次划过佑宁的背,萧情笑道:你是大佑朝的殿下,你想追求我,谁能拦得住? 她俯下.身来:不是已经在追求了么? 佑宁唇角上扬:阿桢姐姐都看进心里去了呀。 萧情不是傻子,不是瞎子,哪能看不见?既看见了,哪能不认真对待? 对阿宁她是矛盾的。 阿宁是大佑朝臣民皆挑不出错的储君,可在她眼里,阿宁还是个孩子。 哪怕刚长大,也是她心目中总爱跟在她身边一声声喊着阿桢姐姐的奶团子。 但阿宁着实不再是孩子了。 她有姣好的容颜,令人叹服的丰厚学识,肃然起敬的聪明,勾动人心的纯然惑人。 譬如当下她趴在那,萧情想对她做的,绝对不是能对一个孩子做的。 阿桢姐姐,我好羡慕阿娘和母皇,还羡慕皇姐和新儿姐姐。 佑宁感慨道:阿娘和母皇苦尽甘来终成正果,皇姐为了新儿姐姐也是一往无前,她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和心血,那样的代价和心血,我也愿阿桢姐姐付出。 年少又怎样呢?年少的心不够纯粹吗?情也好,欲也罢,我都不再是孩子了,母皇已经在着手准备将江山交到我手上。 阿桢姐姐,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只看得到我对你的小打小闹,看不到我在其他地方的殚精竭虑? 我不说自己是多好多出色的储君,但我定然不负臣民的期望,不负阿娘和母皇的栽培。 我烦死你总拿我当孩子了,可我又恬不知耻地藉着孩子之利迫你心软,逼你下水。 我喜欢你超然的才华,不流于俗的性情,喜欢你的抱负,喜欢你身上那股决定了就不回头的决然。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5 你捧著书卷默然吟诵的样子实在太美。及笄前的那晚我梦见了你,你在梦里吻我,问我想不想娶你? 她不敢回头看萧情涨红的脸,敏锐察觉伏在她背上的那只手隐隐在发热,鼓足胆魄继续道:我是想的。很想。 萧情局促地愣在那,呼吸发紧,心跳乱得不成章法。既羞且臊。 佑宁身子动了动:阿桢姐姐,背上凉,你再撩捧水上去? 嗯?萧情没听清,下意识身子贴近过去。 佑宁红了脸:你不要停下来好不好? 冷不防听见这话,萧情被她闹了个大红脸,嗔她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这么充满歧义,羞恼地在那玉背上捧了把水。 鲜花贴在如玉的肌肤,看起来艳丽至极。 萧情看得一怔,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吻.痕。 我早不是以前的我了,以前的我对阿桢姐姐又敬又爱,现在我对阿桢姐姐又气又恼。 气你无情,恼你吊我胃口,明明不是无动于衷,还要装作寡欲清心,像盛京城朱雀街上耍猴的。 她气性上来扭了扭身子,萧情被她八竿子打不着的形容逗笑。 你的手在推拒我,你的眼神在蛊.惑我,若我再坏点 再坏点怎样? 池佑宁耳朵通红,哼唧两声,被催狠了,软糯糯道:再坏点,我就直接在这池子要了你。 萧情讶异挑眉,为她蓬勃的色心。 她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出来:我若心里没你,你做了那事,岂不是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我不敢啊。 堂堂储君,还有不敢的事? 当然有。 难得有机会说出压抑许久的真心话,难得阿桢姐姐也愿意听,她道:譬如花木深处皇姐对柳新姐姐做的事,我就不敢对你做。 阿桢姐姐在我心里实在太光辉了,你不允我,我不敢冒犯。那样的事是两厢情愿才有资格行的。 也不尽然。萧情故意逗她:倘你真的不管不顾坏到极点,强来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不可。那怎么行?母皇说强行逼迫心爱的姑娘做不愿做的事,那是畜生之举! 她趴在白玉池懊恼道:可我好想畜生一回。 萧情一巴掌拍在她美妙的脊背:白日梦,醒了没? 佑宁可怜兮兮,委屈道:醒了。 萧情修长的手臂搂住她腰,温顺地伏在她背上,感受到她轻微的颤.栗,使坏地拿下颌轻蹭太女后颈:然后呢? 然后 池佑宁脑子空白,朝堂被母皇突然提问都没这会的无措,她眨眨眼,狼狈地咽下一口香津:阿桢姐姐,我想喝酒。 酒壮怂人胆。 阿桢姐姐趴在她背上,她直接怂成一团。 上好的琼浆玉液喂到佑宁嘴里,酒气淡雅,佑宁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肚子里装着酒液,她晃晃脑袋,没一会小脸浮起一层热。 她沉吟几番:阿桢姐姐,你就不曾为我动心过吗?哪怕一息,一刻? 萧情叹她为情所困,一时竟也喜欢她为情所困的情态,似是满足了她某种恶趣味,这样的阿宁乖得不得了,可说出口的话一点都不乖。 带着质问,带着扭捏的讨好,是成人才有的迂回较量。 有过。 你这样子,我就很心动。 真的有过吗?佑宁激动地想回头,被按住脑袋。 你别看我。 哦池佑宁窃喜一会,不知是因萧情承认动心的话还是喝进肚子里的酒,她胆子大了许多:阿桢姐姐,你有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哪样的?她明知故问。 就是那样的皇太女回味道:绮梦。 萧情浅笑:做过。 和谁! 她一副要和人比划拳脚的架势,萧情喜欢她此刻的莽撞,忍不住轻轻浅浅地亲她后颈:不告诉你。 阿桢姐姐? 嗯? 佑宁脊椎骨窜起一阵酥.麻:你,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萧情眸色泛起一重迷离,一手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口酒。 我、我也要喝! 萧情笑她心急:喝了你再做坏事可怎么办? 可阿桢姐姐喝了,会对我做坏事吗? 算她脑子还清醒。 萧情没理她,将剩下的酒液一股脑灌进喉咙,酒味绵柔,不刺激,却有比酒更刺激的。 阿宁 佑宁老老实实趴在那:怎么了,阿桢姐姐? 你接着说 萧情从她背上滑下来,撩了水慢条斯理地洗浴身子。 绸缎做的衣裤不多时与花瓣漂浮在水面。 佑宁一颗心怦怦,不敢动弹:我,我 她抿了抿唇,蓦地想起皇姐说的那句允你一场风流欢,满腔热血一下子冷却下来。 我想要阿桢姐姐像我爱慕你一样爱慕我。她坚定道:我不要阿桢姐姐看我可怜施舍我。 怎么会这么想?萧情眼眸轻抬,醉色与绯色交织,好整以暇瞧她纤妙的身骨:谁要可怜你了? 她一手压着心口,微醺地想:分明是要你可怜我。 看得到吃不着本就难受,还敢来招惹她?她不乏邪气地想:不是说想要付出代价吗? 清贵出身的萧姑娘,骨子里是个离经叛道的人,醉色盈满桃花潋滟的眼,藉着酒意,她一手拉着佑宁手腕,要她回头。 阿、阿桢姐姐 从未经过这事却长时间受此事搅扰的萧情终肯面对真实的自我,唇瓣溢出酒香,她轻笑:阿宁,帮帮我 佑宁深以为她醉得不轻,本着非礼勿视的心思,她急忙闭眼:阿桢姐姐,你醉了!我、我扶你出去! 她赶着起身,太慌张脚下打滑在水里扑腾了一下。 萧情捞着她腰肢,怕她栽狠了,哑声道:别闹了,给你使坏的机会还不要? 我 佑宁埋在她怀里吸了一口软香:我怎么,怎么帮姐姐? 萧情亲她耳尖,失笑:你说呢?不是小孩子的太女殿下。 她话音刚落,佑宁眸色发狠,心底蛰伏已久的凶兽朝心爱的姑娘扑去。 阿桢姐姐,我是谁? 你是阿宁。 佑宁抚摸她醉醺醺的俏脸,轻声问道:阿宁又是谁? 萧情睨她,虽则醉了,却也晓得当前人是谁,竟不想在阿宁心中,她醉了会连在做什么都弄不清么? 阿宁啊她卖了个玄机,旋即笑颜明媚:阿宁,是池佑宁啊。 佑宁眼睛顿亮,害羞又大胆道:阿桢姐姐,我来帮你。 萧情顺从地舒展了身子,当做梦一场,放纵着,沉迷着。 这真是别具一格委实新鲜的十八岁。 寻常女子早就嫁人的年纪,她低眉审视和她讨水喝的殿下,心想:也不亏了。 坚持不过几息,再次酥.软了身骨。 酒劲挥发。 当真像极了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佑宁如同沙漠急于寻找水源的旅人,偶然得遇绿洲,恨不能此身与之徜徉。 她的阿桢姐姐。 她的,阿桢姐姐。 她发了凶性想展示自己的厉害,从乖巧的壳子出来,切切地把心捧上。 白玉池水花翻腾,萧情不愿醒来。 醒来,或许真就不一样了。 这个她自幼当做妹妹来疼的人,到底是不愿和她做姐妹。 凶得厉害,软得也厉害,游进去,再退出来,总算有了储君当仁不让的风范。 阿宁在她看来终究是与旁人不同的。 萧情叹了口气,醉得分不清南北,佑宁停下来眼眸深邃地看她,手臂伸开取来一壶酒。 她大口仰头喝下去,醉意摇晃,索性放开胆子:阿桢姐姐,我也来喂你喝好不好? 水波泛滥。 两只小醉猫。 第221章 年少贪欢 皇妹?皇妹? 佑安伸出手在她眼前掠过,不满道:皇妹,你有没有听我和你说话? 暮色悄然而降,天地昏暗,东宫,皇太女殿下勉强收回放飞的思绪。 看她莫名其妙红着脸,佑安敛去那丁点不满,转而换了一副担忧的口吻:皇妹,你没事罢?可是身子不舒服? 佑宁暗道:舒服。舒服死了。不仅身体舒服,灵魂也分外欢愉。长这么大,从没有这般舒坦过。 她指尖轻轻揉搓发红的耳垂:我无碍,皇姐眼看要成婚了,怎么还有心思往我这跑? 一句话引发长荣公主满肚子的牢骚,佑安长声一叹:是要成婚了,就为了这成婚,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新儿姐姐了。 这好说。佑宁与她出主意:你去找柳姨,要不然找蓝姨也行,讨好了她们其中一位,还愁见不到柳新姐姐? 这话说得有道理,但有道理架不住佑安怂。 婚前要了新儿姐姐的身子她在几位姨姨那已经赔尽笑脸,成婚在即,也就几天的功夫了还闲不住,非要闹出点动静,她怕几位姨姨对她印象不好。 毕竟以后是要做一家人的。 她这不管不顾的性子,肯为了柳新瞻前顾后,可见是动了真心,佑宁猜到她的顾虑,倏地站起身,吓了佑安一跳。 阿宁!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佑宁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忍着抓耳挠腮的冲动,平素最好使的脑袋瓜都有点转不动。 她动动嘴唇,问道:皇姐,你前两日得来的一套玉碗能否割爱送给皇妹? 她突然讨要东西,佑安想也没想:说什么割爱,你要给你就是。 多谢皇姐! 佑宁朝她作揖。 她这般客套,佑安撇撇嘴:怎么回事?和皇姐也来这套,我那还有一套玉编钟,一并送给你。 佑宁喜得抱她一下,很快分开,嘴里喃喃自语:玉碗、玉编钟,我这还有十二樽玉杯,一副玉笔筒,玉镇纸 你要那么多玉器做甚? 送礼啊。佑宁不瞒她。 送谁? 萧太傅。 佑安眼珠转动,霍了一声:皇妹啊,无事献慇勤,你这是做什么亏心事了,要这么巴巴地讨好萧太傅? 她啧啧称奇:难以想像,实在难以想像。 乖团子做坏事什么样子,这也太难想了。 她绝对想不到佑宁与萧情在白玉池借酒胡闹的那一通,想不到,更不敢想。 毕竟一个是臣民看好的颇有圣人气象的国之储君,一个是才高八斗眼高于顶心性高洁的萧侍讲,这二人在一块儿,除了吟诗作赋商讨古今大事,谁能想到还会做坏事呢? 她想不到,佑宁也不会乱说。 萧旗木萧太傅嗜玉如痴,想讨好他,只要投其所好便是。 不论萧家人知道与否她对阿桢姐姐所做的事,礼不可废讨好未来岳父岳母一家,这是聪明人必备的修养。 她无法容忍和萧情的情路有任何不必要的阻碍。 岳父喜欢玉器,岳母喜欢华裳,岳祖喜欢 来人! 她一声喊。 东宫陷入有条不紊的忙碌。 倘使佑安晓得她此举是为给今后铺路,必然要竖起大拇指赞她一句高手。 给萧家上下备好讨喜的礼物,佑宁趁着宫门还没下钥,派遣亲信亲自送去。 另一头,萧家。 再次收到东宫送来的重礼,沉甸甸的玉器捧在手,萧旗木没多想,只当殿下心诚,对他们阿桢穷追不舍。 容令比他多想了两分,饶是多想两分也委实没料到自己的女儿会拉着小殿下醉醺醺地在白玉池鸳鸯戏水。 东宫来人踏入帝师府,萧情酒劲还没完全散去,安安静静窝在被衾睡得香甜。 她踏着黄昏初回家时,那一副面色泛红筋骨绵软的模样容令只当她不胜酒力,嗔怪了几句,没往深里想。 佑宁回回给萧家人的礼物都送到对方心坎,给萧情准备的礼物此刻被未来岳母送入萧姑娘闺房。 容令不放心地在床沿守了女儿片刻,而后轻手轻脚离开。 萧情在睡梦里翻了身,锦被下滑,里衣包裹着玲珑娇躯,衣领被拉扯着,露出几点妖艳若梅花的痕迹。 梦里她还在白玉池。 这是她十八年来头回新鲜刺激的经历。 太大胆,太恬不知耻,可若是和阿宁一起,仿佛又情有可原。 萧情微微蹙眉,冷俏的面容被潮.红覆盖,她浅声嘟囔一句旁人听不清的话,许是太累了,晚食都错过。 一觉睡醒,已是翌日。 天光尚未大亮,昏濛濛的。 萧情睁开眼,玉臂从锦被伸出来,里衣袖子朝上,露出一小段细白的腕子,她活动腿脚,仍然有种余韵未消的错觉。 撑着发软的身子起身,赤着一对玉足踩在地面,少女长发披肩,不经意间的抬眸映出一点被唤醒的妖媚,媚气撩人,着实要命。 偏她细看起来又是那样柔弱清雅。 东宫送来的玉匣安安稳稳放置在桌面,右下角刻着东宫的标识,想不知道都难。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6 匣子打开,是一段细发和一个用红线编织的同心结。 结发同心。 萧情心思浮动,玉匣被她盖好。她揣着一腔旖旎缠绵的心事前往房间内的浴房。 剥去衣衫,身子浸润在浴桶,她缓缓闭上眼,不过几个呼吸,眼皮轻掀,开始打量自己身上被某人精心绘制的杰作。 有圣人气象的太女殿下,沾了荤腥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凶起来像嗷嗷叫唤的狗崽,奶里奶气的。 好在还知道不能在显眼的位置留下印痕,心眼也是多。 精明使坏的狗崽。 萧情那日酒水灌了满肚子,即便醉得开出满园春色,那会的记忆如今想来还是惊人的清晰。 阿宁舔.喷了她四次。 不依不饶,真有种要把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这是多怕自己当她是个孩子。 她忍羞想:哪家的孩子能有她那么凶? 流水拂过初次盛开的身躯,萧情暗自回味这次的鲜活体验,弯眉笑了出来。 阿宁不想做她的妹妹,那就不做妹妹。她也没必要再耐着性子压抑早就烧起来的火。 不过这一次殿下真是教人开了眼界。 她轻笑。 半个时辰后,施施然从浴桶起身。 房间有了动静,天色渐渐清明,守在门外的丫鬟得到主子的许可,叩门而入。 萧情换好一身桃花云雾圆领锦衫,发丝用竹簪挽着,她昨夜没进食睡了过去,梳洗过后便觉腹内空空。 那事的确累人。 她初承云雨,不肯要阿宁看出她露怯,她不露怯,不露出那般云雨芳容,池佑宁经验匮乏,从何得知她是舒爽快活的? 两人各自坚持各自辛苦,熬了好久。 天不亮萧情在浴桶泡得时间过长,水冷了才出来,她身倦力乏,赶上受了寒,这会头脑发晕更不愿出门见人。 得知她身子不舒服,容令来得很快,坐在床沿捧着瓷碗一勺勺喂她。 阿娘。 容令昨日没机会与她多言,闻言微惊,语气带着满满的心疼:怎么嗓子也哑了? 萧情睫毛轻颤,低头乖乖喝了一口粥,清清喉咙,没说话。 年少贪欢。 这可如何与阿娘说道? 说不得啊。 她心虚地想。 多吃点。容令疼惜女儿,喂完米粥拿手背覆在她额头,好在没烧,她放下心来:还有哪不舒服?都与阿娘讲。 只是头晕,没别的。萧情着了里衣躺在床榻,陡然意识到一事,隐晦地用手握紧领口。 容令不懂她此举为何,只当是女儿冷,为她盖好被衾:你也是,夜里不吃东西直接睡过去,今早起来早,洗澡还能忘了时辰?水冷了察觉不到吗?多大的人了,还要阿娘为你操心 容大才女极少有对着女儿抱怨的时候。 因她不屑当个啰啰嗦嗦的管家婆。 耳边回荡着她的絮叨声,萧情眉眼含笑,冷不防的一瞬容令觉得女儿有哪里不一样了。 像是一朵花不仅有了属于她的好颜色,还有了日益招蜂引蝶的香。 阿娘? 容令多看她两眼,哄着喊了几句好心肝,萧情肉麻地脚指头禁不住蜷缩。 她还和小时候似的害羞了就往被子里躲,一动之下没稳住衣领,一朵朵淡去却依旧显眼的梅花闯入当娘的眼帘。 这是什么?! 容令眼疾手快地扯开她领口,萧情更没料到她会直接动手。 白玉般的身子红梅隐秘绽放,容令脑筋转得快,细想她昨日归来时的缱绻春容,登时怒从火起:哪个王八羔子敢欺负我的女儿?! 萧情为她口不择言的那句王八羔子感到深深的窒息,阿娘明明是大佑朝首屈一指的才女,有时候和个悍匪没两样。 容令也是气狠了,还想往下看,被萧情红着脸制止。 好不容易藉着酒意做回坏事,还被家长发现。 一时之间,她都不好说是今日的她尴尬,还是那日被皇后娘娘一语戳破玄机的长荣公主尴尬? 萧情自暴自弃,感觉眼前的天都暗了。 等她定睛再去看,霍!哪里是天暗了,分明是阿娘的脸快要黑成炭了。 她捂脸。 羞愤。 说!谁欺负你了? 容令撸起袖子:你还想瞒着娘?你不说,是想气死为娘!? 能是谁啊。萧情无奈。 盛怒之下容令艰难地寻回两分清醒,手慢慢松开,半信半疑:是佑宁? 趁她松手,萧情不紧不慢理好被扯开的衣领,重新窝回锦被,只觉两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 是她。 哦容令咽下堵在喉咙的那口血,一下子恍惚从泥潭升回云端,她眉目舒展,心思转开:是佑宁呀。 不乏庆幸的口吻,听得萧情都酸了。 和旁人不行,和阿宁就行? 这个兔崽子!容令骂了一声:怪不得昨日巴巴派人送礼来。 一口气送她三箱子精美华裳,里面衣服的款式在整座盛京城都是独一份!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萧情耳尖润红,不理睬她的碎碎念,容令从最初的愤怒、震惊、庆幸里缓过来,正色道:那她有没有 没有。她没真欺负了我。 没真欺负?容令愤愤地想:没欺负这满身的狗牙印又是哪来的? 夫人,小姐,太女殿下在门外求见。 她还敢来? 容令丢下女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情裹着锦被低眉惆怅。 惨。 早不来晚不来,你怎么就这时候来了呢? 下了早朝佑宁时不时打个喷嚏,得知萧侍讲身子不适请假一天,料理完事务她急忙往萧家赶。 走在半路一颗心慌得不行,毕竟是做了坏事。 而等在萧家正堂时这份不安被扩大到极限,她捂着怦怦跳的心脏坐立难安。 殿下来了啊。 容令一脚踏进门。 第222章 小可怜 未来岳母一露面,佑宁顿时夹起尾巴做人,仅仅一个照面的功夫,做足了谦逊乖巧。 没自矜储君的身份,反而双手交叠规规矩矩朝容令行了晚辈礼。 若是没亲眼得见女儿身上的梅花,容令指不定要被她纯然守礼的模样骗过去了! 萧情是她与萧旗木的嫡长女,盼了多少年才盼来的心肝宝贝,她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倒教个刚长大的小崽子欺负了? 当娘的心愤愤不平,虽说她一直看好阿宁当她家的女婿,但这当得也太急了罢! 佑宁战战兢兢地杵在那,岳母不说坐她不敢坐,不过瞧岳母看她的古怪眼色,她内心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殿下。 欸!佑宁嘴上抹了蜜:姨姨莫要喊我殿下,这没什么殿下,姨姨喊我阿宁就好。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人笑起来相当好看,文文雅雅,兼具君子气度。 容令暗暗磨牙:屁个君子风度!看把她家阿桢啃得! 她一头为小辈偷吃感到震惊,震是心头一震的震,惊是惊讶、惊喜的惊,一头为女儿突然与阿宁厮混在一块感到稀奇。 这两人是情到浓出难自抑,还是酒后乱性啊! 看来看去,她家阿桢倒是蛮符合后者,小殿下符合前者 容令心思转得快。 在她看来东宫是她们阿桢极好的归宿。 阿桢那样的臭脾气,性子委实和一般人家的姑娘不同,帝师府说起来权势大,但再大也没太女殿下的权势大。 整个大佑朝往后都要交在殿下手上,做了太女妃,便是闯再大的祸都有人担着。 她清楚萧情心中一直有个当女相的梦,这并不冲突,帝相相欢,说起来也是一桩佳话。 佑宁不知她所想,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容姨? 容令被她喊了十几年的容姨,倒是不好一棍子打折她的腿。 一则这身份贵重,莫说打折腿了,殿下在她这伤了碰了,明日朝堂就得有御史弹劾萧家跋扈。 二则这是娘娘和陛下的亲女,娘娘那人看似讲理,实则护短起来管你是是非非呢。 她是想与皇家结亲,不想结怨,按捺着把人暴揍一顿的冲动,眉眼弯弯,作慈爱状:殿下,请坐。 坐? 若说之前佑宁还敢坐,这会却是不敢了。 她猜测她与阿桢姐姐做的事容姨已经知道了。 她打小就聪明,不仅聪明,感知情绪的能力也强,观察细微,既有了那可怕的猜测,怎敢再拔老虎须? 能不能做萧家的女婿,得看容姨愿不愿,容姨愿意,萧太傅那里就好说了。 她头回面对这阵仗,饶是定力高,生性沉稳,此刻也显出笨拙的局促。 不过这笨拙落在容令眼里还是有几分清新的可爱,她淡声道:殿下,快坐。 佑宁摇摇头。 坐下,莫要拘束。 她还是摇头。 容令烦了,翻脸比翻书快:坐! 欸! 皇太女殿下乖巧如猫地坐下,身板直挺,正襟危坐地手脚都不知道给哪放,一番折腾,额头很快渗出一层薄汗。 殿下很热? 容令看了眼外面的日光,贴心地命人端来冰鉴。 佑宁那句不热堵在喉咙,忐忑地咽了回去。 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品性端庄,少年人偶尔耐不住情火冲动一回,若无她家阿桢准允,怎敢行那亲密之事? 此事的源头约莫还是出在她家宝贝女儿那。 容令心里门清,再去看小殿下如临大敌的正经模样,噗嗤笑出声:见了容姨怎么还这么紧张? 佑宁捏着帕子羞赧地擦擦渗到脑门的汗渍,小嘴一如既往地甜:容姨好看。 哪个女人不喜欢被人夸赞美貌?遑论夸赞人的还是她看中的女婿人选帝后捧在掌心的小宝贝。 容姨好看,但容姨不吃人,莫慌。 佑宁笑了笑,深呼一口气,竭力想卸下肩头担子的情态着实喜人,她努力了两三次,沮丧地搓搓手:可,可还是好紧张。 容令这回是发自肺腑地笑了出来,笑够了,她柔声道:是来找阿桢的? 提到萧情,佑宁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小脸爬上羞人的粉晕,连着脖颈都粉嫩嫩的:阿、阿桢姐姐,她身子如何了? 下不来床。容令嗔怪地看她,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怎会如此?佑宁坐不住站起来:病得很严重吗?不是说染了风寒,怎么,怎么连床都下不了了?容姨,我 猝然对上容令锐利的眼神,她慌得差点咬了舌头。 短短三息时间,佑宁敛袍跪地:容姨,我心慕阿桢姐姐,愿娶阿桢姐姐为妻,一生疼护,绝不给她半点委屈!还请容姨给晚辈一个机会! 她反应倒是快。 不过当朝储君猝不及防跪下来,容令侧身避开,赞她聪敏当机立断,又叹她年少情深。 爱慕一个人,不开口,眼睛却会说话。 容令沉默了多久,她跪了多久。 阿娘。 萧情从闺房走出来,着了一袭孔雀纹长裙蹙眉走过来。 阿桢姐姐! 佑宁见到她重新焕发神采。 看她跪在那有一会,而阿娘仍未喊起,萧情出声央求:阿娘 容令轻啧:这就心疼上了? 此事干系重大,拖不得。她语气淡然:殿下快起来罢,跪着是什么样子? 佑宁看向她的阿桢姐姐,得到可以起来的眼色,她放心起身到底是跪得太久,起来时小腿发麻,她忍着不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阿桢,你身子可有大碍? 无碍,在房中歇了会,已经好多了。 真的无碍吗?佑宁不放心。 她们二人凑在一块说悄悄话,容令重重咳嗽打断她们的眉来眼去:没事就跟娘去趟皇宫。 她略有深意地瞥了瞥皇太女:也好教皇后娘娘知道她女儿做了怎样了不得的大事。 佑宁羞得脸通红,萧情也被亲娘臊得不轻。 两人蔫头耷脑跟在身后,深切地懂了当日被抓包的佑安是怎样的感受。 一路上默然无语。 储君开路,萧家的马车在宫中畅行无阻。 凤仪宫。 清和晨起眼皮子一直在跳,没多久宫人来禀:萧夫人到了。 容令风风火火迈进凤仪宫,故意留做了坏事的小辈在外面吹吹风晒晒太阳冷静冷静。 阿桢姐姐? 萧情一觉睡醒再看见她,又羞又窘没了醉酒做遮掩,她脑子清醒地很,耳朵更好使,不好当听不见。 她嗯了一声。 佑宁愁得直挠头。 岳母那一关还没过,又被告了家长,阿娘若知她欺负了萧家的女儿,会是何反应? 阿娘知道了就意味着母皇知道了,天啊! 她一个头两个大。 阿桢姐姐,你、你还好吗? 萧情回她一道你在问废话的眼神。 还好吗? 她怎么好? 她别过脸不去看池佑宁。 佑宁懊恼自己说错话,两人像根木头杵在那,昨日才亲密如斯,今日多说句话都抹不开面。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7 主要是萧情抹不开面。 没了醉酒那层遮羞布,她烦躁地拿靴尖刨地。 阳光照下来,宫人极有眼力地撑开遮阳的大伞,将两位主子牢牢罩在里面,省得被晒晕。 长荣公主打另一头走过来:阿情,皇妹,你们在外面站着做甚? 她先后顺着她们一左一右的视线看去,没望见什么不寻常的风景,心里纳闷:这天儿还是有些热了,走走走,咱们进去见阿娘。 她拉着佑宁手腕,被一向乖巧的皇妹挣开。 皇姐太女殿下难为情道:阿娘在忙。你先去别的地方罢,也别扯我了。 一副犯了错的模样。 小可怜。 这怎么一回事? 佑安看向自己不好招惹的青梅,小心道:阿情,你怎么也 萧情烦得嗔瞪她:你快走啦,凑什么热闹? 没她这句话没准寻不到乐子佑安真就走了呢,但破天荒地见到萧情窘迫至此的神情,这可稀奇多了! 来人!给本公主搬把椅子过来!再来两条寒瓜,一盘葵花籽! 佑安一边吃瓜一边看青梅和妹妹的热闹,贱兮兮的,话也多:皇妹,这可不像你,怎么和皇姐也有秘密了? 萧情忍无可忍踩了佑宁一脚,佑宁挨了踩,嗷都不敢嗷,忍着眼眶里的泪,一脸真挚:皇姐,你快走罢,不然我会告诉柳新姐姐你醉酒后有多爱炫耀。 皇太女殿下擅长拿捏人心,佑安真真是领教了,当下瓜也不吃赶紧小跑过来:不准和你皇嫂乱说!小小年纪,嚼什么舌根呢?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萧情两眼,本着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轻哼:走就走,大不了这热闹不看了,真是可惜。 摇头叹息,她又嘱咐道:皇妹,你千万不要乱说,要不然 你快走罢。佑宁幽怨地看她。 佑安得了个没趣,问宫人,得知阿娘在待客,她挥挥袖子离开。 萧情如释重负。 阿桢姐姐,你是不是累了?快坐下。 不坐。 萧情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她,好在被佑安一打岔,她缓过神来:咱们还是先等等里面什么消息罢。 见她肯和自己说话,佑宁心情大好,忍了忍,她以气声问道:怎么就被容姨知道了呢? 天可怜见,她第一回 做坏事! 好歹皇姐不知做了多少回坏事才被逮住的! 她问萧情,萧情也正无语着她阿娘敏锐洞察,这谁挡得住? 她不也是头一回做坏事么?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扼腕。 凤仪宫内,容令一盏茶喝进肚子,要紧的事也说完。 得知阿宁和阿桢真就泡澡泡出事来,皇后娘娘轻抚戴在指间的白玉戒,比皇宫门前的石狮子还沉得住气。 阿桢?阿宁? 女帝陛下停在凤仪宫门口,笑道:怎么呆在这不进去? 佑宁倒是想进去,可未来岳母那态度,万一搅扰了岳母与阿娘告状,她很怕娶不到阿桢姐姐。 萧情眉眼一动:陛下带我们进去? 池蘅颇为豪气,也看出这两人不大对劲,不过活了这么多年她怕过什么事?当即下巴一点,一手牵一个:走,天大的事,朕给你们撑腰。 佑宁眨眨眼,当即甜甜地喊了声母皇,巴望母皇见了萧夫人,腰杆子能像现在一样直! 有当今陛下撑腰,萧情紧绷的心弦松懈开来,跟着佑宁说了几句哄人的好话。 皇后娘娘和闺中密友大事没谈完,陛下领着两个小辈迈进凤仪宫出现在容令面前。 容令这会正愁娘娘满身心眼怎么也不入圈套呢,眼见陛下来了,她放下茶盏,起身见礼。 行过礼后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帝:陛下,储君做错事,可该罚? 做错事? 池蘅扬眉看向她的沈婉婉。 清和低叹,大有嗔她闯进来的意味。 她眼皮撩起,看了眼容貌清艳的萧情,目光终是落在自家女儿头上,凉声道:阿宁,你来与你母皇说。 第223章 赐婚约 是,阿娘。 佑宁深吸一口气,隐晦地用余光小觑萧情。 萧情也没想过只是借酒行欢,怎么就闹到所有人都要知道的局面? 她俏脸红红,恼阿娘不依不饶,却也晓得阿娘不会害她。 再者最令她放心的是阿娘比谁都欣赏佑宁,得知是阿宁与她行了那事,阿娘下意识的反应是放心的。 她手心捏了把汗,怕阿宁当着皇后姨姨和女帝陛下的面实话实说她们在白玉池是如何厮混的,彼此清楚便好,万万不可与人说。 尤其是她最最敬佩的帝后。 若帝后晓得她诱着阿宁行侍花弄月之举,她干脆别活着了,直接挖坑把自个埋了便是! 羞死人了。 萧情呼吸微微急促,紧张地拿眼睛直勾勾盯着佑宁。 容令在一旁轻哼:你盯着她做甚?殿下英明,哪会连话都说不清? 一顶教人难受的高帽子扣上来,皇太女殿下朝她的阿桢姐姐投去且宽心的眼神,她敛衣跪地,音色清朗:阿娘,母皇,孩儿还是跪着说罢。 池蘅神情一动,细品萧夫人的反常举止,再看阿宁和阿桢之间的微妙眼色,她心里蓦地升起一股诡异的明悟: 这怎么和三堂会审似的,阿宁和阿桢,莫非 女帝陛下执政多年,精明着呢,眸色微深:你说。 人未语,脸先红,说的正是大佑朝的皇太女殿下。 萧情看着跪在那脸红成艳丽晚霞的某人,怜惜心起。 这本就是她顺水推舟拉着阿宁上了贼船做了坏事,要跪的话,哪能阿宁一人跪着? 她敛裙走到池佑宁身边,朝帝后与阿娘屈膝下跪。 阿桢姐姐? 你好好说罢。 不管怎样,她都认了。 反正她不悔。 十八年来首次出格,白玉池鸳鸯戏水,阿宁扑上来的时候是她默许的。 一次又一次的胡闹都是她们两厢情愿的。 她对她生出欲.念无法消解,她对她萌生爱意,情难自控。 水到渠成,才有了一次次仿佛无休止的欢海徜徉。 她是快活的。 阿宁是快活的。 被家长们逮住萧情闭了眼:逮住就逮住,人不风流枉少年,这话可是阿娘教她的。 容令被女儿古怪投来的一眼看得莫名心虚:合着这还怪她了? 她叹了声小没良心,事情不掰扯清了,怎么当名正言顺的太女妃? 皇后娘娘唇畔轻笑,挑眉不言不语地望过来,容令晓得她是在嗔怪自己难为她的宝贝女儿,可谁的女儿不是心头肉了? 没成婚便将她家阿桢身上弄成那般,不吓吓那位小殿下,成了婚她家阿桢身上可还能有好地方? 恐怕萧情、佑宁怎么都想不到,今日这一幕纯粹是当娘的对未来女婿的下马威。 池佑宁初经情.事闹得太凶,才是容令向帝后告状的主要因由。 只这因由聪明的皇后娘娘一眼看破,可怜了两只年幼的崽子,这会还胆战心惊呢。 母皇在上,佑宁不敢要她多等,清清喉咙,又因萧情就跪在她身边,她底气十足,没有容令想像的心虚。 回禀母皇,孩儿与阿桢姐姐情投意合,情意翻涌,是以动静闹得大了些,但孩儿一颗真心日月可鉴。 孩儿此生非萧情不娶,倘若娶了她,必忠贞不移,一生一世待她好。还请母皇、阿娘、容姨姨,应允! 她以头叩地,发出咚地一声闷响。 萧情都要担心她脑子被磕坏了。 动静闹得大了些 这话里的深意池蘅须臾便想明白,顶着萧夫人望来的视线,她忍不住想:她们池家的情缘竟都是在水池子里成的? 太女殿下坦坦荡荡不以为耻,萧情跪姿端正,脸颊晕着一层薄红,感受到陛下悬在她头顶的眸光,她耳朵也跟着红了。 这样的事,被大人知道还真是难为情啊。 池蘅倒不觉得这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对互有好感的少年人同泡一个水池子,不出事才怪呢? 容令能与她家婉婉成为闺中密友,可不是谈.性.色变的人,那么此举定是为给阿桢谋取好处。 她事情看得明白,问:你想娶她? 是! 那你想怎么娶她? 回母皇,自是以正妃之礼,迎阿桢姐姐入主东宫! 池佑宁斩钉截铁,眼睛迸发出别样的神采。看得出来,她是真心爱慕萧情。 池蘅又问:阿桢,你愿意吗? 她此刻没用帝王的身份,而仅仅以长辈的身份问询,萧情一时陷入两难,如身置小舟,舟的这一头是为相的抱负,舟的另一头是惹人喜爱的阿宁。 她清楚只要点了这头,过不了几日婚约就会降下,她纠结道:我、我不愿。 阿桢姐姐?! 萧情被她急切地拉扯袖子,赶忙道:也不是不愿,是暂且不便。 怎么个不便? 做了太女妃,还能入朝为官吗? 池蘅了然。 佑宁肩膀垮下去,捏了绢帕擦拭额头细汗:阿桢姐姐一句不愿,可真是吓死她了。 还好,还好。 母皇! 她拱手道:孩儿愿等阿桢姐姐!不管多久,孩儿都会等她再无顾虑地嫁入东宫! 萧夫人以为呢? 容令被陛下问话,眉眼轻扬:臣妇无异议。 来人! 池蘅扬声一喝。 宋大监双手捧着空白的明黄圣旨,陛下当场写下赐婚旨意,盖好印玺,交到萧情手里。 这是皇家给你的交待,你拿着,倘你愿意,这道圣旨随时可昭告天下。 萧情怔然接过,只一霎生出婚事就此尘埃落定的梦幻感她昨日才耐不住心火与阿宁尝欢,今日就有了这不曾公开的婚约。 她当真要嫁给阿宁? 她喜欢阿宁吗? 无疑是喜欢的。 不喜欢又怎会容她贪婪放肆?又怎会深受梦境焚.身之苦? 她爱阿宁吗? 从前她当阿宁是妹妹,昨日白玉池内她藉着酒意当她是完美无缺的情人,她给的,她是受用的,她哼哼唧唧地像个贪吃的狗崽,她也是喜欢的。 那样凶狠的阿宁,令她觉得新鲜,刺激。 萧情心倏地鼓噪跳动,恭恭敬敬捧着这道关系她一生的旨意:臣,接旨。 此事落定,容令亲自将跪在地的女儿扶起来,萧情前脚起身,后脚搀扶佑宁起身,从这一刻起,她们有了全新的亲密关系。 不再是姐妹,也不再是昨日藉着酒意才能亲昵的关系,是戳破窗户纸,有婚约为证的未婚妻妻。 对上她关怀而别扭的眼神,佑宁脸上的红晕始终没消下去,嘴上磕磕绊绊:阿、阿桢姐姐,你开心吗? 阿娘和帝后就在当场,萧情没法说开心,也不忍说不开心,恼羞成怒地瞪她一眼。 被瞪了,佑宁挠头嘿嘿笑,小声道:我好开心。 容令重重咳嗽一声。 太女被准岳母提醒,恍恍惚惚意识到大人们还在。 她脸皮薄,早没了先前铁着心娶媳妇的悍勇,灵机一动,从阿娘桌上沏茶不乏讨好地递给容令:岳母,阿宁敬你的,和你赔不是。 她一声岳母喊得不知有多顺口,眼神真挚,笑容温暖,心肠再冷的人也没法在此时给她冷脸。 容令接过这杯茶,一饮而尽,算是认了这个准女婿。 见她喝了茶,佑宁喜滋滋地给帝后一人送上一杯,诚心告罪:劳阿娘、母皇费心了。 她处事周到,人也聪明,嘴还甜,谁见了都喜欢。 萧情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阿宁。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阿宁聪明,赞叹过她的聪明,心疼过她的聪明,可这份聪明如今用在稳固她们的婚约上,她一阵羞臊。 呼出一口气都热得不行。 小辈的事处理好,萧家有了这门皇亲,得到正儿八经的交待,保住萧情一心追求的仕途,更一箭三雕地给了殿下一个下马威,容令很满意。 满意了的容令挥挥手不耐烦地把女儿赶走。 佑宁忙不迭牵着萧情的手从凤仪宫告退。 萧情被她牵着手,别扭极了,偏偏力气没她大,红着脸出了凤仪宫,来到御花园,她一脸嗔恼:还不放开? 阿桢姐姐。佑宁喜上眉梢。 一路走到这萧情面上生汗,她小心拿了帕子为她擦拭:阿桢姐姐,真就像是做梦一样! 昨天就像做梦,今天比昨天的梦更好更美。 昨日是一时,今日可是定下一世了! 她满腔欢喜,精神头都和往日不同,萧情仰起脸来由着她拭汗,可耻地有些享受她的体贴。 人与人的关系,若说生疏可以咫尺天涯对面不相识,若说亲近,也能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她和阿宁勉强算作水.乳.交融,跨过那道线,再也做不成单纯的姐姐妹妹。 仅仅是被擦汗,鼻尖嗅到这人身上的淡雅清香,她的心悸动连绵。 耳听池佑宁似乎对着她有说不完的话,兴奋地直想手足舞蹈,萧情暗笑:幸亏这样子没被朝臣看见,否则以后还怎么御领群臣? 昨日被她嘬.弄许久,萧情记仇,散漫轻笑,唇瓣微扬,扬起好听的调:才对我做了那事,你就不害臊吗?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8 她二人不提昨日白玉池之事,佑宁只当是她与阿桢姐姐的默契。 当着母皇阿娘的面她都没敢细说昨日的来龙去脉,此刻陡然被正主问了,她直觉脸再烫点,这皮.肉都能被烧熟了靴尖刨地,佯作无辜:不是阿桢姐姐要我不要停的么? 她向来听萧情的话,萧情要她往东,她不敢往西,萧情要她训狗,她绝不骂鸡。 这么个懂事乖巧才华横溢的可心人,也难怪萧情忽然有天对她生出不可控制的绮念。 但当老实人不肯再老实,可心人晓得调.戏人,萧情面上烧成红红火火的小灯笼:住嘴! 佑宁盯着她发红的脸蛋儿,蓦地想起当时在白玉池的情景。 她心道:一个人害臊哪有趣味?两个人一起害臊,这才好嘛。 以后她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她不仅不想在她这做个孩子,还要当她的依靠,像母皇是阿娘的天一样。 两人各自在那事上得了趣,猛地回想,又各自憋着那点偷欢的趣味,两两相对,眼神相撞都甚是可可爱爱。 佑宁还记得萧情生病一事,饶是病是小病只是沐浴受了凉,她还是不放心人在太阳底下晒着,提议道:去我宫里坐坐? 她接过宫人递来的大伞撑在萧情头顶,这身量,隐隐都有赶超萧情的架势了。 走罢。 萧情没逗了她,反而被她一句荤话弄得顾自羞恼,没忍住抬腿踩在太女殿下黑锦靴面。 被踩了,佑宁笑得眉目灿烂:阿桢姐姐歇会,等到咱们宫里,你想怎么踩都行。 可恶! 萧情脸.红心跳:快走! 第224章 你就是药 凤仪宫。 宫人为萧夫人续上一盏热茶。 女帝陛下为两个做了坏事的小辈颁布赐婚的圣旨,识趣地没来打扰皇后与密友未完的交谈。 池蘅自去清和寝居室坐等,被奉为座上宾的容令垂眸吹了一口茶气,哼笑:小殿下也太虎了。 虎。 这在某些地方是莽撞的意思。 皇后娘娘玉手拨弄茶盖,举手投足说不出的优雅斯文:阿宁生下来喝了乳娘宋怜几个月的奶水,之后再不肯喝。 直等到【飞雪】所生的白虎又生下一胎,阿宁开始与虎崽子抢奶喝。她笑吟吟道:你说她虎,倒是丁点没说错。 容令与她为友,两人友谊深厚,一些不能与外人道的话她也不瞒着清和。 宫人接到娘娘眼色垂首低眉地走出去,容令话匣子打开,脑袋凑过去,低声道:你是没见着,小虎崽子太能咬人了! 对于女儿是怎么疼人咬人的,清和可不像容令这个当娘的这么八卦。 她闭了闭眼,知道堵不住容令的嘴,她左耳进右耳出,发自肺腑地心疼萧情这些年的不易。 两位娘亲在寝宫闲谈,另一头,佑宁牵着萧情的手迈进东宫。 萧情以前没少来这儿。 内侍婢女们鱼贯而出,没了外人,佑宁松开她的手,兴奋道:阿桢姐姐,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家? 萧情心窝的某个地方被她触动了一下,她环顾这座华贵而低调的宫殿。 佑安的【澄明宫】她不时也会去,佑安好雅乐,喜奢侈,一进她【澄明宫】的宫门,只觉满满的奢靡气息扑面而来。 东宫与澄明宫不同,萧情很喜欢这里。 她在看宫殿内的一应格局摆设,佑宁却在光明正大地看她。 等萧情收回视线重新扬起眸子看过来,她笑:阿桢姐姐还想不想踩我? 没见过上赶着被人踩的。 踩,为何不踩?萧情不客气地抬起下巴,那股不服输的劲头真真是惹人爱。 怎么踩?佑宁伸出她的脚脚到她腿边,脸上挂着调.戏人的笑:是踩这只,还是这只呀? 萧情定定地看她,看了没多久纤纤素手伸出,一手揪着太女殿下的袖口熟门熟路地往卧房走。 这么踩当然不行,那是便宜你。她眸色不大正经,佑宁吞.咽口水乖乖跟在她后面。 到了卧房,萧情将她甩在小榻,自己搬了圆凳坐在那,颐指气使:为我脱靴。 佑宁心跳又乱了。 快点! 被她娇嗔地催促一声,她半边身子都麻了,眼神缭乱地瞅着萧情,大抵猜到她要做甚。 左不过是要讨回昨日吃过的苦头。 纤妙的玉足褪去雪袜,指甲盖泛着粉,脚趾头根根精致漂亮,肌肤流转一层白玉般的光泽,不说旁的,单凭这只大小合宜的脚,阿桢姐姐莫说是要踩她了,踩死她也行! 你躺过去。她发号施令。 素来都是佑宁对旁人下命令,如今君臣颠倒过来,她品出两分倍感荣幸的刺激。 她生得腿长手长,躺上去长长的一条,骨肉均匀,好看得紧。 萧情有心罚她,担心她中途反悔,丑话说在前头:我踩你,你可不要乱动,这是你求着我踩你的。我这样,不算犯上。 求阿桢姐姐踩我。 厚脸皮! 萧情长这么大都是在书本里见识那些,从没真正实践,好不容易藉着酒意浅尝辄止地试了一回,瞒了才一天就被家里人发现。 她心里憋屈,对佑宁未尝不是没气的。 若非她昨日太过听话,听话地过了头,怎么都不肯停,怎会被阿娘她们看了笑话? 她清心寡欲了十八年,初尝人.事,对池佑宁有了更多想法。 这事只能和亲近的人做,她眸子噙笑:殿下可不要大呼小叫。 不等佑宁言语,她不客气地踩了上去。 像踩着一团棉花。 佑宁哪经过这种阵仗?可怜兮兮挨踩,玉白的足在她眼前不断来回,她口干舌燥,终是没忍住握住那细白的脚踝。 她手掌温暖,萧情被她握得起了羞:你做什么?出尔反尔不成? 没佑宁看着她的目光多了复杂的意味,松开手,耳尖红红,她软声道:阿桢姐姐,你轻点,踩得我疼。 哪里有那么疼?她心想:昨儿个你揉.得我才是难受呢,这会才哪到哪? 只不过她到底不忍心,顿时减轻力道。 感受到她力道的克制,佑宁痴迷地看她,舍不得闭眼。 她爱看,萧情就由着她看。 阿宁,你对咱们的婚约怎么想的? 婚约?佑宁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颤声道:我尊敬阿桢姐姐的想法,阿桢姐姐何时想与我成婚,就何时成婚,我不急。我、我就喜欢你这样。 哪样? 不服输的样。 她一语把人逗笑,萧姑娘脚下使坏:那这样的我,你喜不喜欢? 嗯佑宁眸色氤氲出一层水雾:喜欢。 少女快哭出来的娇弱模样着实勾人,萧情嘀咕一声:真是的 真是什么? 萧情停下动作,俯身看她被泪水沾湿的睫毛,敛去那份玩.弄之色,认真道:你究竟憋了多久了?何时对我起的歪念? 她问得直白,佑宁歪头不语,抹了把眼角的泪,坐起身:阿桢姐姐踩够了? 哼。萧情坐在榻沿揪她耳朵:不然呢?你方才做出那般样子,难道我还能继续欺你?逗逗你罢了。 佑宁衣襟被她弄皱,细心抚平衣衫,不答反问:阿桢姐姐呢?阿桢姐姐何时对我不再单纯?不是当我是妹妹吗? 她指了指心口,玩味一笑:这是对妹妹做的事? 萧情被她倒打一耙,心道若非你巴巴地缠人,整日打扮地和花孔雀似的,惊艳我的眼,又动我的心,若非如此,好端端的我能胡思乱想? 她们关系一下子有了质的飞跃,两人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有数不清的惶然不安定。 萧情不允许自己破天荒喜欢一个人还喜欢地糊里糊涂,她看着佑宁:你总在我梦里打转,真是白日不清闲,入夜也不清心。 她有此一言,佑宁噙在唇边的笑意倏地放大,恍然大悟:哦,原来姐姐的绮梦是因我而起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 萧情暗笑:这哪里是长不大的小狗崽,分明是又奶又狼的小虎崽,心眼多着呢。 我对阿桢姐姐 她仰起头,陷入很长很长的回忆:我自幼就喜欢阿桢姐姐,只不过那时候的喜欢是纯粹的。 从纯粹到不纯粹,大抵是十二岁那年,我无意中见到皇姐按着柳新姐姐欺负。 那时我就在想,若有一天我也能这样对你就好了。因为那样子看起来是在太亲近了。 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和你绑在一块儿,甚至我懊恼过为何你不是从阿娘肚子里出来的。 若那样,我们生是一起生,没出母腹前我偶尔一个翻身或许还能碰着你 萧情被她眼底的痴色和违背伦理的念头惊着。 吓到阿桢姐姐了罢? 佑宁一手抚在她脊背:我也不想那样想的,我那时,就是觉得你很好,又很不好。 你懂我,还疼我,笑起来好看,文采也高,你我自幼相识,你长我三岁,可看起来对我的关心和爱护总像是长了我十三岁。 你知道吗?每当你用和阿娘一样的口吻和我说话,我心里是不服的。 你又不是我阿娘,凭何要拿我当亲女儿一样宠着?我就一个阿娘和一个母皇,阿桢姐姐怎么还抢着给我当娘呢? 对你好还是我的错? 萧情年少早熟,满心眼里拿佑宁当妹妹,她没妹妹,不知道别人家的姐姐怎么当才是好。 掏心掏肺,恨不能把所有的好都给她。 这一给不要紧,给得多了,惹了麻烦,连身子都要搭上去。 后来我懂了皇姐对柳新姐姐的那种欺负。佑宁扬起唇:我就想,哦,阿桢姐姐对我那么好,原是想着要当我媳妇。 胡说!萧情又想踩她了。 怎么胡说了?佑宁和她咬耳朵:你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该怎么回报,当然要把一生都献给你。 你想做我的阿娘,那没门,我偏要你做我的妻子! 萧情被她气得脸颊染了羞愤: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的! 我是好的。我只对阿桢姐姐那样好。 贫嘴! 佑宁搂着她嘻嘻笑:我也只准阿桢姐姐一个人欺负。 你松开我。 不要。 萧情气急了咬她,被咬佑宁也牢牢搂着她腰:你咬我罢,咬出血心疼的还是你。 奈何她不得,萧情松了口,果见她左边脸留着一道牙印,佑宁瞥她:我就当阿桢姐姐情不自禁想亲我了。 谁想亲你?萧姑娘递给她一道白眼。 皇太女殿下喜不自胜:阿桢,我能喊你阿桢吗? 萧情被她喊得心跳漏掉一拍。 阿桢?阿桢? 她别开脸,又被佑宁捞入怀中,无奈道:你喊都喊了,还要问我 这做妹妹和做情人感觉真是不一样。 怪不得皇姐整日总想缠着柳新姐姐不放。 佑宁也不想放。 她一手搭在萧情腰侧,红着脸道:咱们不在这,去我床上可好? 萧情被她的提议吓了一跳:你还想被阿娘 提到容令,佑宁尴尬地拿脸轻蹭萧情侧颈:你为何一定要在此时提起岳母啊 还不是你岳母呢,乱喊人。 谁说不是?我说是就是。她挨着萧情哼唧两声,忽而眼睛一亮,问道:阿桢姐姐,你又忍了多久了? 萧情一愣,她能说从外面赶回来,在书斋见到阿宁的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了吗? 当然不能。 她亲了亲太女殿下的唇角:别问了,听话。 你敷衍我。 怎么就敷衍了? 你那天在池子里可不是这样的! 萧情挑眉:哦?那你说我是怎样的? 佑宁张开嘴伸出粉嫩的舌头,萧情没想到她真敢,一手扣住她下巴,恼羞成怒劲使得偏了,导致殿下合上嘴巴时咬了嘴。 眼看嘴角在流血,萧情狠狠蹙眉,凑近了为她吹了两下,有些慌:药呢? 疼归疼,佑宁眼里噙着泪花,谈情说爱的人很容易变得幼稚,她说实话也被阻,心思稍转也跟着恼了:姐姐你不拿我当妹妹疼,当女儿爱,怎么就这么粗暴了? 我不是故意的。 萧情打心眼里疼她,看她嘴角血还没止住,起了喊人拿药的心。 只她声还没发出来,佑宁不服气地扣住她后脑:还要什么药?你就是药! 她本想威风霸道凶巴巴地吻下去,话本子里不都是那么写的么? 但实在那一下咬得太疼,眼泪吧嗒砸下来,她嘤嘤哭诉:阿桢姐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亲亲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宁,心眼贼多的诱攻。 第225章 满池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199 萧情再怎么自认年长,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头一回动心与人亲密至此,眼看撩动她心的人哭成漂亮的小花猫,她心软地没法言语。 仔细托着佑宁下巴,掰开她的嘴,不仅嘴角流了血,舌尖也在冒细小的血珠。 她见了血忍不住眩晕,一想到这是佑宁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她心口钝疼,后悔方才的莽撞无礼。 再怎么拿她当情人对待,这情人也还是她护了十几年的妹妹啊。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自然是阿宁说什么是什么。 舌尖润了润唇,她凑上去亲亲,说时迟那时快,池佑宁一改软糯的性子逮着机会在她这讨甜头。 萧情知道上了她的当,知道是一回事,这会又舍不得推开了。 太女在东宫忍着疼逞凶,凤仪宫,容令输了当年的赌约,愿赌服输,输给皇后娘娘一百两银子。 拿到赢来的战利品,清和眉目温柔:如此,你我便是姻亲了。 容令输了赌约,肚子里憋着一口气,猛地想到被她忘在一边的宝贝女儿,当即没心思继续在凤仪宫喝茶,她请辞离开,清和送她到门口。 问过宫人,得知太女带着萧侍讲去了东宫,容令马不停蹄地往东宫赶。 柳瑟陪在一侧,问:不去告知小殿下一声么? 清和淡笑:提前告诉了阿宁,那多没意思? 好不容易有机会看女儿的乐子,为何要制止? 柳琴柳瑟嘶了一声,没再多言。 池蘅在寝居室等得打瞌睡,清和一手挑开帘子进来,脚步轻盈,饶是如此还是吵醒了内功深厚的陛下。 姐姐。 她抚摸池蘅乌黑柔软的发,爱怜地亲亲她的眉心。 等了这么久,亲一下眉心哪够?她们又不是阿宁和阿桢,她们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池蘅一手扯开皇后娘娘腰间束带,翻山越岭,与那白雪红梅相遇。 清和被她弄得腰肢发软,双腿没力支撑,不过几息又被抱了起来,她还有话要说,话没开口,被池蘅倾泻的热情熏了个五迷三道。 婉婉,咱们阿宁长大了。 是长大了,都会欺负阿桢了。 清和才与容令谈妥此事,保证女儿不受她未来岳母刁难,为女儿铺好路没了后顾之忧,她抱着池蘅后颈,哼道:你又浑来。 不算浑来。池蘅细细尝了那雪的滋味:我巴不得阿宁早点长大,等她继位,天高海阔,咱们哪里去不得? 这是她们二人心中一直以来的盼望。 皇权虽好,好不过鲜活的万里河山。 至今她们当年的那条私奔路都没走完,做明君、贤后是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是她们多少年没能踏出这盛京一步。 姐姐。 她存心把人剥得如剔透的荔枝似的,眉眼弯弯:今夜咱们换个姿势可好? 她贴着清和耳尖低语,惹来美人轻声调笑:你这么闹,也不怕闪了腰。 朕身骨好着呢。池蘅顿时豪气如云:当今天下,若论内家功夫有谁是朕的对手?千军万马朕都能降服 她眼神使坏,哼哼:伺候姐姐,七天七夜我腰都好着呢。 清和捂住她的嘴,省得她说再多的荤话。 好半晌嘴巴得了解脱,池蘅不敢再逗她,放她在床榻,趴在美人姣好的玉背:婉婉,你说朕何时传位给阿宁?以阿宁如今的能力和在朝堂的威望,明年,你说可行么? 你想好了? 我是想好了,只是姐姐愿不愿意?阿宁毕竟是咱们的孩子,阿宁,还有佑安,咱们一走,她们怕是要哭上几个月都不罢休。 她一手拨开美人细瘦的腿,清和想正事还被她如此搅扰,难免分心。 她咬着唇思量半刻,迟迟不给个答覆,池蘅长驱直入痛痛快快得了舒爽,笑道:姐姐? 清和低眉伏在那,好一会才缓过来,她嗓子微哑,勾着说不明的情韵:那就明年罢 比起佑安、佑宁,她总是更爱她的阿池。 亲情、爱情、友情,阿池永远是第一位的。 池蘅为帝多年,在那位子坐得尽心尽力,对得起臣民,对得起陈年里难忘的旧人。 那些年她给了天下人交代,如今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死在这□赫龙椅上有什么好? 活这一生她要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婉婉,她们已经在这座皇城耗费太多光阴了。 如今大佑朝国富民强,万国来朝,阿宁堪为储君,年少登基,有她选好的忠臣辅佐,她也是时候退位了。 池蘅得了一个准话,兴致高涨:姐姐 清和背对着看不见她的脸,手从背后伸去,池蘅捉了她的纤纤玉指,虔诚亲吻她干净柔软的指尖。 到时候不做皇帝,咱们去没人的地方,骑着一匹马她露出坏笑:我在马背上弄.姐姐。 不堪入耳的话惹得人心潮起伏,清和羞归羞,从不在这事上恼她,她甚至是喜欢的,趴在那静静听着。 阿池为她描绘的画面太美,她动了动身子,心神迷离。 还要被你填满。 池蘅被她无意倾吐的话激起满身火,捞起她的身子,面对面瞧她,问道:怎么个填满法? 清和眼波一荡,叼住她的指。 一切尽在不言中。 帝后起了退位离宫之意,可怜的太女殿下便宜没占多少,被门外宫人一句萧夫人来了惊得什么色心都不敢再起。 逮住一回那是避无可避,可不能再有第二回 。 否则她的脸干脆别要了。 萧情推开她。 碍于阿娘就在外面,她匆匆支使宫人取来伤药为她涂好,叹息道:稍后你再请御医好好看看,别真影响了用饭。 还有,皇后姨姨医道高明,为求稳妥你请她看看,不然 怎么还喊皇后姨姨? 佑宁嘴上的伤被她哄了又哄,心里只剩下甜,她点出萧情称谓上的问题,萧情这才相信她真没大碍。 容令在东宫门外等得心焦,抬头可算见女儿出来,一晃神竟看到嘴巴受伤的殿下。 天晓得以容大才女知识量丰厚的脑子一念之间想到多少有的没的,她面色古怪地看看自家宝贝女儿,扭头对佑宁慈眉善目,真心实意地关心了几句。 佑宁受宠若惊,笑得更甜。 萧情明知阿娘误会了,也没想着去解释。 夏日炎炎,蝉鸣不绝,萧家母女走后,东宫变得空荡荡的。 母皇在阿娘那,佑宁不好打扰她们的痴缠,召了女医为她仔细处理过伤口。 之后几天上朝,朝臣见着的都是嘴巴受伤的皇太女殿下。 容令回家后拿出圣旨与家人说明,倒没说两个小辈厮混的事,算是给佑宁和萧情保全颜面。 只是萧旗木身为男人,面对那突来的赐婚圣旨,怎能不多想? 一多想,直接导致他翌日见了嘴唇受伤的殿下,心里的迷雾唰地被拨开。 太女行事稳重,心思缜密,是几朝几代比起来都最为靠谱的储君,萧旗木不相信这是殿下自个咬的,转念想到自家胆肥的女儿。 顶着未来岳父怜爱的眼神,佑宁不好和他说她不仅没吃亏,反而因为受伤占了阿桢姐姐的便宜。 于是这美好的误会被萧旗木带到家,带进与夫人同居的内室。 殿下那伤,是咱们阿桢做的罢? 容令前头赌约输给了皇后,这会略一寻思,有了重振旗鼓的希望。 不说旁的,且看殿下嘴唇咬出来的细小口子,她家阿桢怪厉害的。 有此等厉害,翻盘不成问题。 她愈挫愈勇,没搭理对准女婿心怀愧疚的夫君,第二日早早入宫请见。 她来得太早,皇后娘娘慵慵懒懒还没从大床起身。 坐在中宫耐心等待的容令对好友的艳福是既羡慕又嫉妒,磨磨牙,心想怎么着她家阿桢也得当那个上面的。 压了当朝储君,那得是多大的威风! 喝过两盏茶,皇后娘娘方才现身。 容令见她容光焕发、羡煞旁人的好风采,忍着牙酸,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清和知她性子好强,哪怕是和萧旗木的房.事,她这位好友也是那个在上面的,她正想着容令的来意,容令自己先说了。 听完她哭笑不得:重开赌局? 她深觉拿女儿这事开赌不好,奈何阿令坚持,阿令早想赢她一回。 娘娘不敢赌? 容令自信满满。 想着明年她与阿池就要离京,清和不介意再纵她一回,点头:你说要赌什么? 一百两金。 好。我还是选我儿。 我选我家阿桢! 选什么? 还有一日就要成婚的长荣公主不知为何出现在此处,探头探脑猫在门口:阿娘,姨姨,你们说什么呢? 容令虎着脸:小孩子不准偷听大人说话! 还小孩子? 佑安不服气:她和新儿姐姐都玩了十种八种的花样了! 不过皇妹的丈母娘属实不好惹,她才不会傻兮兮去碰一鼻子灰,没见阿娘有时候还让着她的好密友? 她挠挠头:阿娘,姨姨,你们再帮我看看成婚礼服? 要成家立室,是个大人了。 迎着女儿恳切孺慕的目光,清和鼻尖微酸,美目含笑:好。 七月末,长荣公主与女官家的柳新姑娘成婚。 辟里啪啦鞭炮齐鸣,盛京城热热闹闹,百姓们兴高采烈地都来围观公主成婚,道路两旁乌泱泱的尽是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长荣公主府,宾客如云,喜气洋洋。 当朝储君兴冲冲地担当傧相,扬声道:妻妻对拜 佑安紧张地一头拜下去差点碰着新娘子的头,惹来众人大笑。 江山昌隆,女儿安乐,皇后娘娘默默握住陛下的手,她们的女儿如今都有了想执手一生的人,接下来的路,是该交给她们自己与心爱之人走了。 池蘅与清和对视一笑,佑宁双目满了喜色,音色澄净:送入洞房 闹洞房!闹洞房! 仁王壮年得子,小儿子才四岁大,拍着巴掌嘴里叫嚷。 佑宁贵为储君难得在外起哄,赶在皇姐的婚事,她牵着萧情的手,身后带着一群不怕事的小家伙:闹洞房!闹洞房! 长荣公主啪地一声关了窗户。 闹个屁的洞房! 今晚她得和新儿姐姐试试新的快活法! 谁拦她她和谁急! 她搓搓手深吸一口气掀开蒙在新娘子头上的盖头,柳新冲她含羞一笑。 门外,大佑朝的储君把玩着心上人的指节,眼馋道:阿桢姐姐,你不会教我等到头发白了,眼睛花了罢? 萧情笑她:那你等不等? 佑宁一愣:等! 等个屁! 她突然一嗓子吓得佑安手脚都不听使唤了,窗户打开,长荣公主一脸愤愤:滚滚滚,在你皇姐这花前月下呢? 佑宁看她一眼,哈哈笑着抱起萧情就跑。 她跑得太快,差点撞到人,抬起头来见差点撞到的是母皇,她笑意不减,清脆脆地喊了声母皇和阿娘,继续抱着萧情找地方甜甜腻腻说情话去! 这个孩子。 清和望着女儿欢快跑开的背影,语气不乏宠溺。 女儿们都有了心悦的归宿,池蘅倍感欣慰,忽起一念:今夜月色正好,咱们也去花前月下? 不等皇后娘娘答覆,陛下抱起人来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 飘然远遁,如月下清皎的仙子,亦如醉人心肠的魅妖。 此间欢愉,注定今夜无眠。 有情人在夜里相拥,在枕榻缠绵,在无人之地的高山处重温旧时梦,天地广袤,岁月绵长。 清和轻飘飘发出一声喟叹。 喜欢吗?池蘅期待地看着她。 她弯了眉:喜欢。 无独有偶,在另一座开满山花的山脚,偷偷拐带阿桢姐姐来此的皇太女佑宁,浅浅偷香后眼睛笑成一弯月牙。 喜欢吗? 萧情捂着颈侧被啃出的牙印,无奈搂抱她脑袋,语气甜蜜又苦恼:虎崽子。 欸? 这怎么和母皇说的对不上了呢? 佑宁亲她脸蛋儿,奶凶:说喜欢! 萧情踩她脚:嗯? 太女殿下顿时变了脸,笑容满面,且把人捧在心尖:我喜欢阿桢姐姐踩我。 那我再踩踩你?萧情好笑地问道。 可是阿桢姐姐踩得我好疼啊。佑宁眼角滚出泪花。 疼吗?她眨眨眼,陷入自省。 嗔她自省,虎崽子一头扑过来,萧情被她摁在软乎乎香乎乎的鲜花堆,便知又上当。 阿桢,你再让我亲亲? 月色很美,星空璀璨,山很高,高到直入云端,一眼望不到头。 而她们身处鲜花盛开、寂静无人的山脚,萧情当然知道佑宁为何带她来此。 她动了动腿脚,问:亲哪? 佑宁深情了眉眼,软声道:哪里也想亲。 山上山下,帐里帐内,星月交相辉映,恰是人间满池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 团子篇完结,接下来写姜煋薛泠的番外? ====================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00 #论前世姜道长如何为了美色误苍生 ==================== 第226章 痴迷她 道山,稚子的哭声穿过靡靡风雪,守山人一手牵着一只大狗,两只狗一纯黑一纯白,威风凛然,颇有雪狼的精神凶悍。 去看看。 说话的是十一岁大的女孩,身着点缀山河星辰的道袍,桃木簪子束发,不若世家勋贵养出来的小姐,又比正儿八经的世家女多了天生地养的清然正气。 此乃姜家留在世上唯一的嫡传血脉,按道门由来已久的说法,是这一代天命所归的道子。 女孩名为姜煋,降生之日先祖道印金光暴涨生出感应,生来不凡,三岁学道,八岁入道,十岁代师收徒。 道山是她的家,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哪怕守山人牵着的那两条大狗她都甚为爱惜。 天生慈悲,心怀怜悯,清洁无垢,说的便是姜煋。 姜煋发了话,守山人牵着狗往山下走,说是走,只是一眨眼人已经随风出现在山脚。 少主,是个发高烧的小孩子。 小孩子? 姜煋步子迈开,靴子踏在雪地,俯身看向雪洞里冻得嘴唇发紫的小孩。 小孩有双水润润的眼睛,烧得人事不知,看起来很呆,眼珠转动又透着难掩的灵气。 这是薛泠与姜煋的初见。 初见,姜煋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抱她入怀,指尖拂去凝在对方眉间的霜雪,她笑:不哭了。 薛伯伯,咱们回去罢。 是,主子。 姜煋抱着孩子上山。 女孩随守山人姓薛,而名是姜煋赐的。 她叩问上苍,得了一个泠字,从此女孩有了好听的名字薛泠。 太阳可能降落在人怀中? 倘问薛泠,薛泠的回答是:能。 姜煋从雪洞里将她抱起来用内力温暖的那一刻,太阳已经陷落在她的怀抱。 可惜的是,太阳是要普照众生的,凡人不可私有。 晃眼又是一年冬天。 道山细雪靡靡。 阿姐,尝尝嘛,阿泠亲手为你做的,好阿姐,尝尝嘛,求你了 七八岁的女孩摇晃另一白袍少女的衣袖,惹来一道清新脱俗的白眼:我在悟道,不想吃你的梅花糕。 薛泠端着新鲜出炉的糕点,切切地想哄她尝两口。 送都送到嘴边了那人还不张嘴,她垮了小脸:哼,悟道悟道,你脑瓜壳子里除了悟道还有什么? 你放我一人在这雪山,既不理我,当初为何要把我带回山上? 不如让我死了,尸身被秃鹫吃去,被乌鸦叼去,被豺狼毁去,也好过我在你身边,你却不吃我的梅花糕! 她牙尖嘴利,一块梅花糕而已,不尝就不尝,狠起心肠连自己都咒上了。 姜煋担心她任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自招恶果,总算睁开眼,俏脸冷着,歪头呸呸两声,斥道:胡言!谁准你这么说话的? 我怎么就胡言了? 薛泠巴不得和她多说两句话,很快委屈地红了眼:你不理我,可不就是教我生不如死? 姜煋瞥她,不懂她哪来的这么多幽怨,嘴里振振有词念着薛泠听不懂的经文。 语毕,她长吁抚胸:好了,童言无忌,上苍不与你计较了。 计较不计较的薛泠不在乎,她只在乎阿姐何时能卸下这一身的道门大师姐的威严。 冷冰冰的,明明不是多冷清的人,非要活成牛鼻子老道。 薛泠七八岁,但她相信就是再过十年八年她也不会对那晦涩玄妙的道法产生半点兴趣。 她小觑着姜煋,想撬开她的脑瓜壳子把自个装进去。 气到心口不住起伏,她西子捧心状,哎呀一声赖在姜煋怀里,软绵绵地装可怜博同情,小嘴一张,嘤嘤道:浑身没劲儿,要阿姐抱抱才能起来! 信你的邪! 姜煋面容淡然,不理她,十五岁就有了往后清心寡欲不为所动的几分端倪。 薛泠愈挫愈勇,非要让她抱抱不可,双手圈着阿姐脖子,不住撒娇:阿姐?阿姐?好阿姐,你再不抱我,我就要跌下去了。 她说一字摇晃姜煋一下。 被她晃得头晕,姜煋面不改色搂住她的小腰。 得偿所愿,抬眼又望见阿姐渐渐带笑的眉眼,她甜甜问道:阿姐,你喜不喜欢阿泠呀? 小孩子话多,姜煋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没成想薛泠一味缠着她,猫儿似地东蹭蹭西蹭蹭,最后没了办法,姜煋无奈:再不老实你就从我怀里出去。 这哪能行? 天地之大难道还有比阿姐怀里更好的去处么? 薛泠不肯,止了不停闲的小动作,乖乖伏着:阿姐,我听你的话,你不要赶我 她时而娇蛮伶牙俐齿,时而温顺惹人心怜,一日日丰富了姜煋的见闻,让她恍然哦,原来世间竟还有这般的小姑娘。 小姑娘及笄那年,她送了薛泠一把木梳,一支木簪,一身算不得华美的衣裙。 往往年年如此。 修道之人道心持稳,不以装饰为美,她能想起送礼,薛泠就是开心的。 十五岁的薛泠便拥有与道山上所有人都不同的媚态风流。 少女初长成,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是极为艳丽的风采。 若姜煋是捧净雪,薛泠就是那一把能将她燃起来的不灭之火。 苏戒是姜煋的二师妹,年轻的苏戒很看不惯薛泠妖妖娆娆的样子,尤其在得知她十六岁那年前往【道楼】选了一本失传的媚功作为本命心法。 媚功,啧,也不知修成了是要勾.引谁。 苏戒嗤之以鼻,拍拍衣袖去寻三师妹。 道山之上,苏戒与棠九把酒言欢,谢四躲在屋里抱着猫儿睡大觉,薛泠扭着水蛇腰前往上善楼,玉手推开那扇门,姜煋一袭白衣阖目在蒲团打坐。 又是修道修道。 薛泠好几个月没见过她,这一见,人停在门口单单瞧着阿姐清心寡欲的勾人模样,她腿先软了。 虽被姜煋从小养在道山,但她来道山的日子比不过生下来就被养在山上的苏戒、棠九,也就比半路入门拜师的谢四早几年。 她与那几位关系说不上好,大抵是姜煋这些年来总爱惯着她,把人惯得无法无天。 姜煋在时她还能勉强做个乖巧人,姜煋不在,薛泠谁的面子都不给,翻脸比翻书快。 苏戒等人顾忌这是大师姐养在身边的小心肝,背地里她们喊薛泠常是以大师姐的小心肝来代指。 起初这代称只是她们用来调侃薛泠的,哪知薛泠极满意这称呼,往常时候苏戒若是不喊她大师姐的小心肝,她都懒得搭理人。 脸皮厚比城墙,横扫道山无敌手。 说到底她们还是嫉妒阿姐对自己好,薛泠偏就要她们更嫉妒! 她踩着小靴子,腰一扭,撑着软掉的腿脚往前挪:阿姐,你回来了? 姜煋眉眼不动,稳如泰山,薛泠知她秉性,轻哼着叉坐在她腿上,怎么缠人怎么来:阿姐,我好久没见你了,你下山后怎么一封信也不派人捎回来? 她单手环着她脖子,另一只手去摸姜煋瘦削的背。 姜煋被她摸得眼皮一跳,冷着脸:下去。 不下去! 薛泠恼她无情,恶人先告状:你这人怎么回事?一走就是数月,我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你呢?回来就冲我冷脸,凶什么凶?苏戒她们凶我,你也凶我,好啊,我是知道了,这道山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气哼哼的,两条腿缠得更紧,若是可以,她真想就这么夹着阿姐,一辈子。 十八岁的大姑娘,做起事来不知羞耻,姜煋一阵头疼,软了声线:听话,下去。 我就在这 她态度软下来,薛泠则比她更软。 陪伴多年她比谁都晓得怎么对付姜煋。 姜煋这人,年纪轻轻道门第一人,骨子里傲着呢,有时吃软不吃硬,有时候你横起来蛮不讲理罢,她又肯迁就着你。 但你得识趣。 软硬兼施才能在她这里得了好。 薛泠暧.昧地用腿夹了夹她的腰,眼波横流,身子软得一塌糊涂:好阿姐,我想你,你就不想我么? 她细细瞧着姜煋瓷白娇嫩的脸蛋儿,见她一没脸红,二没羞愤,当即泄气道:好嘛,下来就下来 姜煋这才肯拿正眼看她,薛泠人下来了,想想还是不甘心,凑过去响亮地亲她脸蛋儿,很是流氓地香了一口,媚得不行。 姜煋左脸顶着一道红唇印子,云淡风轻地整敛被蹭皱的道袍,仙风道骨,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禁欲意味,烧得薛泠身子都热了。 道楼道家典籍众多,她偏偏从里面选了一份残缺不全的媚功,为的是谁不言而喻。 姜煋什么都不用做,不理她,不看她,晾着她,薛泠就犯贱地喜欢她,痴迷她。 她已是大姑娘了,能嫁人能生子,懂的比十五岁那年多了好多,薛泠盼着阿姐哪天能够回心转意肆意赏玩她,可姜煋又是十年如一日的清心。 这样的人,高高在上,目无下尘,她只倨傲着冷淡着,薛泠就心甘情愿地将她当做天神捧着。 又胡闹。姜煋摸出帕子擦拭脸颊上的印子,薛泠扯了扯衣裙,小声道:错了。 她指指脸蛋儿:我亲的是这边。 姜道长不羞不臊不冷不热地挑起眉,捏着帕子转换方向,准备擦去那不该存在的痕迹。 还是我来罢。 薛泠凑过去。 她修炼媚功,这媚功听起来不大正经,可薛泠身上的气息却是极其干净的,像揉碎了掺在雪里的花香。 姜煋下意识浅嗅一下,薛泠察觉她的小动作,低笑,手臂抬高,露出一截腕子,暗香盈袖。 她发育地极好,窈窕丰腴,梅花开出尖来直接蹭过姜煋鼻尖,又灵敏地赶在姜煋赶人前为她擦去脸上的那道印子,故作乖巧,退开一步:阿姐,擦好了。 小东西! 几次被她引诱,姜煋全然拿这当做试心石,只阿泠道行一日高过一日,她不忍两人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一手牵过她细腕:过来坐。 她的手触及薛泠腕上肌肤,薛泠红了脸,整个人再度软媚下来,眼睛淌着绵绵情意。 是的。 她恋慕姜煋,十五岁就爱得要生要死。 如今姜煋肯表现地与她亲近一分,她心潮禁不住澎湃,骨子里窜出痒。 下次要好好穿衣服。 姜道长眉目清然,道家正统的浩然之气凝在她眉间,一语教薛泠淌在身体的血都凉了。 薛泠稳住心神,费心克制着受伤神色,笑:我喜欢阿姐为我穿衣。我幼时便是阿姐为我操持这些的。 可你不再是小孩子了。 姜煋为她理好衣领,指尖不经意碰到对方锁骨,薛泠呼吸急促,渴望她能多碰碰。 狠心忽略她眼底的渴求,姜煋再动手规矩得很。 不再是小孩子,就要知分寸。阿泠,我这里没你想要的。 你又说这话!薛泠被她气红眼,压着哭腔:你怎么就知道没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又不多,你又不是给不起? 痴话。 观她隐隐动了气,薛泠一脸乖媚:阿姐 她讨好地亲亲姜煋下巴:你都说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说的对,我的确不是小孩子了。 肯承认这点,姜煋绷紧的心弦松懈半分,只是没等她彻底松下那口气,薛泠身子又在不安分地扭动:我这里比你的都大,阿姐你可真笨真呆不识货! 她骂什么姜煋都不为所动。 逼急了,为情所迷的少女第一次施展所学的媚功,魅音绕耳:阿姐,我这里这么大,你不想看看吗? 第227章 花开需折 白嫩的一团雪被喂到嘴边,薛泠小心翼翼托着哄她吃。 姜煋身上的白衣被窗外阳光照着,映出圣洁的光辉,眼底一霎荡起的惊怒还未散开,下巴被她自小养大的小姑娘挑起。 薛泠学以致用,循循善诱:阿姐?吃呀。 意识海忽然降下一阵迷乱的风雨,姜煋待她不设防,来不及散开的惊怒被倏然而至的桃花雨冲刷走,她张开嘴,弄了那雪。 薛泠长声喟叹,防着她清醒,身子贴得更近她好想阿姐对她不客气啊。 可阿姐吃东西的样子委实斯斯文文,慢慢吞吞。 不过数息,姜煋眼睫轻眨,舔.食的动作微僵。 阿姐? 薛泠继续柔着调子喊她。 错乱神识的魅音被姜煋狠心震开,她白着脸吐出鲜艳绽开的梅,寒声道:下去! 真是的。 薛泠被她一喝,想起身,起了一半身子不争气地栽了回去,她重重砸在姜煋身上,嘴里嗯嗯哼哼,面若桃花:阿姐,你好厉害,我起不来 起不来就起不来,关我厉不厉害什么事? 姜煋恼她,又不能不捞她,一手拎着她后领,没怎么用劲薛泠被她扔到几步开外。 喂! 薛泠堪堪稳住身形:阿姐你好讨厌!你丢我!! 姜煋无语瞥她。 拿媚功诱.惑她,没挨一顿打那是阿姐脾性好,可薛泠更盼着她脾性不要这么好,不客气地脱了她的裤子打屁屁才好。 她绝对乖巧趴着,阿姐想打她多少下,她都受着。 玉雪的梅尖还有晶亮的水痕,她骄纵地跺脚,那份雪白闪得姜煋眼睛疼。她闭了眼:出去。 出去就出去,本姑奶奶还不稀罕在你这呢!薛泠扭头就走。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01 姜煋被她气得眼皮子直跳,看她想这样子出门,一手扶额:回来! 薛泠眉梢顿喜,转身:阿姐你想通了?早说嘛,咱们亲亲爱爱的多好,我不嫌你木讷不解风情,我 她话匣子打开收不住,免得她再说下去,姜煋眉一动,一手隔空抓了她来,薛泠乖顺地就要伏在她肩膀继续喂她。 结果敞开的衣领被人认认真真系好。 薛泠气疯了,也差点气哭了,一脚踢在姜道长小腿:多管闲事!修你的道罢! 活该没媳妇! 她气冲冲地跑出去,门匡当一声砸出响。 孩子大了,不从管束,姜煋打她舍不得,骂她又是白费口舌,她太阳穴直跳,低低念了声小东西。 跑出去的薛泠并没走多远,她蹲在姜道长房间的墙角,支棱着耳朵听见那句咬牙切齿的小东西,当即眉飞色舞,心想:小东西那也是你养的。 你活该! 她气哼哼的,一会想迷晕了姜煋逼她再也无法回头,一会不禁想起姜煋乖巧吃她时的温柔情态。 短短片时,薛泠将自个煮成通红的虾子。 她气息混乱,姜煋蹙眉:你还蹲在那做甚?快走! 你这么凶做什么?走就走,你以为我喜欢蹲墙角?是你把我赶出来的! 薛泠绮思被打断,恨死她了,嘴上没个把门的:你是没我大,羡慕!嫉妒!阿泠懂的,阿姐无需解释! 丢下一句气得人牙根痒的话,薛泠扭头跑开。 这次是真跑开了。 姜煋挺直的肩背一瞬间垮下来,不过须臾,恢复了清正浩然的仙风。 然而这道骨仙风没维持多久,指腹鬼使神差地擦过唇瓣,倏地,姜煋挥袖! 袖风袭来,大敞的门砰地一声关闭,震得窗子都在嗡嗡。 动静之大,像在发脾气,还说不清在冲谁发脾气。 气死了气死了!木头!坏蛋!姜大混蛋! 薛泠甜头才尝了那么会,自暴自弃地坐在草地。 她这人喜一会怒一会,怒过了又开始仰着脸傻笑,道山之大,此刻风轻云淡,无人搅扰她的美梦。 她想:迟早有一日她要逼得阿姐发疯。 在外发梦半个时辰,薛泠没迟疑地回房,回房备好沐浴的一应物什,细心洗过,取出这几年钻研出的好物涂抹在娇嫩的身子。 面前竖着一面等人高的镜子,她害羞地看着镜内的自己,感叹阿姐暴殄天物。 可她要怎样才能打破阿姐的冷静端正呢? 薛泠歪头细思,末了灵机一动寻了纸笔,哼笑着勾画美人图,细致到桃花宝地的温软,都被她如实记录在宣纸之上。 当夜,姜煋入睡前窗子飞来一物。 画卷展开,满目风光映入眼帘,像是被烫了手,她急忙将那画扔出去。 见她都没细看就扔在地上,薛泠在外面气鼓鼓的:你倒是看呀!你有什么不敢的?阿姐! 她软绵绵娇嗔,姜煋心烦,大袖一挥,花窗关得严严实实。 你是要气死我!薛泠一脚踢飞地上的小石子,石子飞出去差点砸到谢行楼的脑袋,她呀了声:谢四?你没事罢? 没事。 谢行楼正欲迈开腿,薛泠拉住她的衣袖,鬼鬼祟祟:你是要去找阿姐?阿姐正在沐浴,你这会去不方便。 不方便? 对呀,太不方便了。薛泠拉着她往外走:快回你的竹心居罢,天不早了,阿姐沐浴后要睡的。 她对大师姐的不怀好意谢行楼是第一个看出来的,看了眼上善楼的方向,叹口气:行罢。 薛泠喜滋滋地和她并肩离开。 上善楼。 姜煋与丢在地上的画卷僵持了足足半个时辰。 她死死盯着那画,想烧了,又不敢拿起先前的第一眼她已经看到上面的风景了。 阿泠胆大妄为,连这样的招数都想得出来,她锁着眉,额头罕见地渗出一层薄汗。 不可,不可! 姜煋闭了眼原地打坐。 心浮气躁。 邪念侵体,蓦地一口血从喉咙喷出来。 她脸色煞白,沉吟几息,起身捡起那画展开细细瞧着,赏着。 玉雪巍峨,颇具气象,山峦幽谷,流水淙淙。腰肢慢转,像极了勾魂的妖。 眼波缠人地很。 美人出浴图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小字: 阿姐,这花美吗?随时静待阿姐赏花。 姜煋一手扯碎那画! 图卷碎成齑粉。 她枯坐一夜,心神损耗之巨。 清心楼,天还没明床榻上的美人绞着锦被嘴里声声喊着阿姐,许久眼眸睁开,怎个媚意缭绕? 缓过神来,薛泠怅然一叹。 看了眼枕侧,遗憾那里没有姜煋那个人。 山中无岁月,一晃,阿姐已经半个多月避而不见。 她烦躁地踢了踢被子:让你躲着我!又躲我!我是洪水猛兽还是丑八怪啊,你就这么懒得沾我的身?逼急了本姑娘,我 薛泠吸了吸鼻子,抹了把眼泪:逼急了我,我不认你是我的阿姐了。我离家出走,看你急不急! 只她也清楚,她若沉不住气走出姜煋的世界,这一走,怕是永无可能了。 姜煋的心是冷的,身子是热的。 她矛盾地让人发愁。 不过她避而不见显然是怕了她了。 薛泠重整旗鼓,愈挫愈勇,往后厨熬好补汤送去上善楼。 难得的这次紧闭的门开了。 阿姐!! 放下木托盘薛泠扑到她怀里,双臂搂着她腰:阿姐,你总算出来了! 姜煋此次闭关伤了元气,只她好强,不肯要薛泠看出端倪,强行忍着,一手拂过薛泠脊背,柔声安抚道:好了,抱得太紧,勒得我腰疼。 阿姐的腰好着呢。薛泠喜她爱她崇拜她,抬起头,对上姜煋那双清湛有神的眼,她红了耳根,低下头去。 又没忍住偷偷拿余光看姜煋,看了不多会陡然被惊醒:阿姐,你脸色怎么看着不好? 她一手按在姜煋脉搏,顿时慌了神:你受伤了?! 小伤,无碍。 姜煋挣脱她的束缚,手藏进广袖。 她快速瞧了瞧出落地比鲜花还水灵的薛泠,眸色微暗。 薛泠担心她,往日再机警不过的人没留意这令人欢喜的关注,她拔腿就往外跑,喊来苏戒、棠九、谢四。 听说大师姐受伤了,苏戒等人顾不得旁的,忙着熬药。 薛泠扯着谢四衣袖催她为姜煋祝福,谢四神色有异,看看大师姐,又看看一旁急不可耐的薛泠。 薛泠认为她磨蹭,急了:阿四姐姐,你快点呀! 她从来都是喊谢行楼谢四,像是这客客气气讨人喜欢的阿四姐姐,是多少年没有过的。 一声姐姐喊出来,苏戒讶异地回头看过去。 被催得狠,谢行楼不做迟疑,郑重地为姜煋祝福。 情爱误人,她想提醒大师姐早早断情,姜煋却不愿听,摇摇头:十几年的情分,怎能是说断就断的? 她顾惜薛泠,忍不住对她心软,被她迷惑,却想不出法子断了她的情。 不断薛泠的情,她自个被拉进这红尘里自苦,靠近不得,远离又不忍。 阿姐,我喂你喝药。 大师姐? 给她罢。 大师姐发话,苏戒不能不听。 药碗交到薛泠手上,她坐在床沿扶姜煋靠好,捏了瓷勺吹去药汤的浮热,小心翼翼喂到伤患嘴里。 阿姐,再来吃一颗蜜饯? 姜煋生来极少生病喝药,她怕苦薛泠是知道的。 蜜饯的甜味遮盖舌尖的苦涩,薛泠看她舒展了眉眼,解了衣带跑到她床上去。 阿泠 好阿姐薛泠抱着她胳膊:我不缠你惑你,就想陪陪你,你不要赶我下去好不好?求你了。 她好歹晓得着了里衣,姜煋为她盖好被衾,难得的好说话:陪我睡会罢。 嗯! 半个时辰后,薛泠陷入有史以来最温柔的梦乡,姜煋睁开眼,侧身看她噙在唇边的笑,蜻蜓点水地吻过她的眉。 四师妹! 谢行楼停下步子:二师姐。 苏戒问道:大师姐怎么一回事?我怎么瞧着,是 情火炽。 对。 苏戒一愣,压低喉咙满脸纠结地问:可是,怎么就情火炽了呢?她想要薛泠,那就要啊。 阿泠那性子,做梦都想和大师姐那啥啥,都送到嘴边了忍什么?何苦把自己逼到吐血的地步? 你我不是大师姐,不懂她的心。 可祖师修道,不也有一如花美眷在侧?祖师使得,大师姐怎就使不得?这多简单的事。 她不喜薛泠妖媚,可一码归一码,薛泠对大师姐的心,那是她们所有人加一块儿都赶不上的。 谁知道呢。谢行楼道。 你言灵,你不知道?阿四,你开开你的天眼看看呗? 不看。 为何不看?这关系到咱们大师姐一辈子的幸福! 经不住她缠,谢行楼无奈应允。 等了半刻钟,苏戒问道:怎样? 谢行楼挥袖便走: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大师姐道法高深又是姜家嫡系,我道行还浅,上苍不准我乱瞧。 欸?再试试再试试 苏戒追上去。 试一百遍也是如此 啊?怎会如此?看不见大师姐,总能看到阿泠罢?你再看看阿泠? 看不到阿泠,阿泠和大师姐绑着呢。 阿姐? 薛泠笑颜明媚,见姜煋醒了,满身柔顺地滚到她怀里:阿姐,你好点没? 好多了。姜煋为她理好微微敞开的领口,薛泠不错眼地瞧着她:那幅画,阿姐看了吗? 姜煋动作一顿。 看了没?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把我丢了,我走后呢,你有没有再把我捡回来? 没有。 胡说!薛泠凑近她:你肯定看了!那我问你,我身子好不好看? 少女的气息直往姜煋鼻尖扑。 被逼到绝境,她暗恼:再胡言乱语你就下去! 你又让我下去!不是出去就是下去,你怎么这么爱口是心非,喜欢就喜欢,还道门大师姐呢,喜欢个姑娘都这么放不开,真真是笑死人了。 姜煋眸子微眯: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行! 少女雪白的丝绸里衣被道长一瞬疯狂涌动的内力崩碎,姜煋面色霜寒地扣在她温香软嫩的玉肩: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第228章 红尘软香 她含着冷怒逼近,薛泠脚趾蜷缩,小腿绷紧,嗓音弱弱的裹挟颤声:这么说话,才能和你更进一步吗? 芙蓉色的小衣被内力破开一角,堪堪挡着那片丰满的春雪。 她浑不在意地挺了挺身,欣慰姜煋罕见的粗暴,欢喜她终于不像没脾气的面人。 会着恼,这是好事。 她生得美貌,身段也好,眼睛藏着小勾子,很容易教人一眼迷失在她的纯真与纯净的媚色。 姜煋心思浮动,视线滑落那瘦削的玉,按在美人肩的手仿佛猝然被烫了一下,方要松开,被薛泠稳稳按住。 少女眉眼含情,媚骨生香,唇轻张带着无限邀请:阿姐,你再尝尝我 这是能乱尝的么? 姜煋不言不语看她,小幅度挣脱,引来薛泠更要命的拦阻,她央求:阿姐 修道二十余年的道门第一人,面对美色瞧着似乎无动于衷。 薛泠不信她真的无动于衷,笑颜绽开:姜煋! 她喊她心上人的名字,姜煋心头一震,低头看她绕在眉眼的笑,生出难以抑制的动容和不忍,她佯怒:没大没小,要喊阿姐。 可是喊阿姐,阿姐并不理人啊。 薛泠肩膀被按着,手没法动弹只能拿暖乎乎的玉足蹭她,像猫儿的尾巴不时蹭过人的脚踝,又像热情的小狗逢迎许久未见的主人。 姜煋,你再对我心软一次,成吗? 心软。 她这副媚样,姜煋的确对她心软。 阿泠缠人地不至于令人厌烦,软得又恰如其分,看似信手拈来,实则一举一动都拿捏着她的心。 是个狡猾的小狐狸,随时掌控着分寸,懂她的喜恶。 姜煋养了她十几年才把人养到这么大风采迷人的阿泠,随心所欲的阿泠,猫在角落偷偷哭的阿泠,包括当下恃美行凶撒娇耍赖的阿泠,她都喜欢,都怜惜。 阿姐 在她的注视下,薛泠如同被顺毛的猫,温温顺顺,调子刻意拉长,欠收拾的娇:你再尝尝嘛 她渴得受不了,身子快拧成麻花,姜煋蹙眉,发愁自己为何教养了十几年都没教会阿泠何为自重、自爱。 她之忧愁薛泠才不在乎,急得撇撇嘴,心口酸涩地想哭,她忍着泪意,软声谴责道:你看,它多可怜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02 姜煋低眉看去。 梅红雪白,惊人的艳。 绯色正浓。 薛泠难受地咬着唇,忍了忍,实在忍不住,齿贝松开下唇:我不管,是你先凑过来的! 倒打一耙。 姜煋心底默念清心咒,清心咒才念了半遍,薛泠低低弱弱地哭出声,鼻尖红着,睁开泪眼瞧见姜煋拧眉在看她,哇地一声,哭得更凶。 河水开了闸。 她哭还不老实,姜煋仓皇之际埋下去。 埋下去的一霎心防有一线失守,坚硬的冰面悄然裂开一道缝。 恍恍惚惚梅花融化在雪里,姜煋耳畔听到山石崩塌、川流溃败的声音。 那是命运发出的警醒,她尚未细察,被淹没在红尘软香。 她心里的墙倒了。 鱼儿咬了钩。 薛泠笑得心花怒放。 她抚摸姜煋的背,素日在梦里央求她的话灌了姜煋满耳。 潜心修道的姜道长遇到了比高深道法更难的难题她拒绝不了薛泠,无法见她眼神流露凄凉绝望。 她定力不够,才在那梅雪之间流连忘返,她有点想沉溺,周遭却尽是催她跳下去的声音。 晓得她情火炽,再憋下来恐要生出心魔,苏戒、棠九两人纷纷坏笑着建议大师姐从了薛泠。 谢行楼对她们的纠缠没兴趣,她只是担心大师姐,毕竟这情情爱爱的有时候比美酒还引人沉醉。 醉了,醒不过来,那就坏事。 好在大师姐不是她,头上没残酷的宿命压着,莫说喜欢一个薛泠,喜欢十个八个薛泠,只能身体受得住,那就使得。 转眼春去秋来,有她们从旁说好话,薛泠特意给苏戒、棠九、谢四分别送上一份精心准备的谢礼。 回到上善楼,见到蒲团打坐的好道长,她笑意藏不住,背着手溜跶到姜煋身边,一副小女儿姿态:阿姐? 姜煋抬眸看她。 她可算拿正眼看她。 薛泠没骨头地倚过去,她才想霸道地捉了她的手,姜煋顿了顿,竟主动将双手搭在她细腰。 被她一碰,薛泠没忍住哼出声。那声太羞人,她脸红了又红。 姜煋睫毛微颤,想撤回去,想了想又歇了心思阿泠再哭一回,她说不好要怎么哄。 故意等了片刻没等来她的退却,薛泠心满意足,神情惬意舒朗,活像从后厨神气十足叼了肥鱼的猫。 哎呀,早这样就好了。 口是心非的胆小鬼! 别扭的姜道长! 薛泠贪婪地在她身边放松下来。 阿姐是她的神明,她远远在天边观望都能迷了她的心,莫说肯下凡来垂怜她,拿捏她的骨头。 再硬的骨头,被她摸一摸,都会成为酥酥绵绵的软骨头。 薛泠不要脸,喜欢上姜煋的第一天,她就晓得要了脸就没法再要阿姐。 因为阿姐太要脸。 人间道门第一人,若非有那十几年的情分在,她何德何能与神明靠得如此近? 神明是清直的,至高的。 一日日过去她不再满足于远观,她想亵.玩。 被阿姐亵.玩。 两个人都要脸,八辈子她都没法勾得她的天神从云端降落。 阿姐 确定不会被推开,薛泠胆子大了许多,拿脸轻蹭道长的颈子,语气得意:你那几个师妹被我买通了,她们今日就会下山。 姜煋白衣耀眼,被她蹭得仰起头,喉咙滚起热:买通她们做甚? 阿姐以为呢? 见她不语,薛泠搂着她亲了亲:自然是方便我做坏事呀。她们有成人之美,我自然要趁胜追击。 姜煋笑了。 你想打败谁? 你。 薛泠认真道:我想打败你,让你做我的裙.下之臣。 姜煋眼神玩味,手上力道加重,薛泠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刺激地不得了,倏尔媚笑:又或者我做阿姐的狗也行。 怎么样?阿姐喜不喜欢? 姜煋怔在那,被她眼里真诚闪耀的光芒刺伤,心疼又心痒:别那样说,不好听。 嗯 薛泠笑吟吟地看她一眼:没有不好听啊。 道山上的狗活得比人滋润多了,阿姐心情好了都会带它们四处看风景。 她兴致上来,当真没脸没皮,贴着姜煋耳朵:阿姐,汪!汪汪汪! 姜煋多淡定自持的人,仍是被她闹得心要从血肉之躯跳出来。 成功勾.引了她,薛姑娘羞涩地躲到阿姐颈窝,耳朵烧得要冒烟,姜煋心潮翻涌地看她,良久,低垂的眸子映出一抹少见的宠溺。 道山上的三姐妹同一日收拾行囊下山,守山人薛伯三年前天命至,她们一走,山上只剩下煋泠二人。 秋高气爽,薛泠大清早推开窗子,清风入怀吹拂她散在两肩的长发,梳洗过去,她打扮地漂漂亮亮兴冲冲往上山楼跑。 姜道长早起打坐悟道,腿边放着几枚鲜果,想来这就是她的早膳了。 薛泠叩门前两息她睁开眼:进来罢。 门吱呀一声响,探头探脑的薛泠面带笑意:阿姐! 她踏着轻功扑过来,姜煋早有准备,一手搂她腰,一手抵在微张的唇,眸光清明,似嗔非嗔。 没亲到嘴,亲到阿姐掌心薛泠也知足。 山上没外人,又为避世之地,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苏戒她们走了,她哪还耐得住? 搂着姜煋一阵嗯嗯哼哼,顺手掀翻碟子里为数不多的破果子。 她出现在上善楼,上善楼便热闹起来。 她掀了姜煋晨起备好的果子,姜煋也不恼她,只是果子掉在地上她想捡起来洗干净再吃,又被薛泠打掉。 阿泠! 薛泠拿胸挤着她,面上却一副天真无邪:不要吃果子,我为阿姐洗手作羹汤岂不更好?秋收的季节,咱们去山上打猎,吃什么不比吃没滋味的果子强? 她抱着姜煋瘦得可怜的腰,说话甚是欠揍,故作叹息:难怪阿姐这儿没我大,一天天吃的都是什么?让我怎么忍得住? 你不会去了外面也是渴了喝口清泉,饿了吃树上的果子罢? 说着说着她自己心疼地不得了,缠磨道:好阿姐,咱们就开开荤罢! 她话里藏话,姜煋没好气地按住她的腿:你老实点! 哦 她身子是老实了,眼睛不老实:阿姐,我想吃肉了,鸡肉、鱼肉、鸭肉,鹿肉,反正我不要吃果子,除非 她哼哼:除非是阿姐送到我嘴边的果子。 浪荡! 姜煋何等聪明,又非真的不解风情,一句呵斥,薛泠眉开眼笑:呀!听懂了啊。 弄得人没法和她置气。 姜煋指尖按压太阳穴,薛泠见好就收,柔柔缓缓地好话说了一箩筐,哄得她同意去山中打猎。 清净远离尘俗的道山,本着日久生情的念头,薛泠稳着性子想将姜煋诱入网。 打猎、泡温泉、骑马、缠着阿姐教她武艺,一步步的试探,一日日的难缠,这夜她任性地歇在上善楼。 姜煋赶了她三回,无果,趁她去沐浴的空口,薛泠将自己剥成一枚鲜嫩的荔枝,在姜道长的大床像条不安分的猫儿扭动身子。 深夜。 没法子只能从浴室出来的姜煋迟疑地进了那道门,却不曾想,等着她的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软红尘。 床帐卷起,少女娇媚难耐地发出音儿,背对着人,一声声的阿姐喊得姜煋冷了脸色,却也着了迷地走过去。 知道身后是她,薛泠玩得不亦乐乎,妙曼的身子招摇,如同可爱的狗儿对着主人摇尾乞怜。 阿姐她似哭非哭地哼着。 烛光摇曳,姜煋再次清晰地望见那潺潺风月,喉咙一动。 薛泠颤颤地回眸,一张口竟哭出声:阿姐,呜呜呜,我好想阿姐! 她哭成泪人,就在她累得要死差点以为阿姐不会为她动容时,姜煋上前一步膝盖碰到床沿,音色沙哑:有多想? 呜想你教训我 姜煋眸子暗沉,润白纤长的指拨开少女没甚章法的撩弄,薛泠脊背僵着,屏住呼吸,晓得阿姐在盯着她,没出息地抖了两下。 红玉若盛满酒液的壶,张开嘴流出细腻的潮。 直到那分看不见的玉色寸寸缓慢地填进去,薛泠耳畔传来沙哑的嗓儿。 骚。 清直禁欲了二十多年的阿姐对她如此不客气,她呜了一声,喜极而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停在这里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之后就是昏君无道,山河崩碎,无人生还。 薛泠一生所求不过是当阿姐的狗,然而到了那个时候,她连狗都做不成了,只能自裁以谢天下。 那个时候姜煋失去所有,辜负了所有。 她的师妹,她姜家守护苍生的重任,她哪个也没做好,更连累养了十几年的薛泠也丢了性命。 最后是姜煋站在满目疮痍无可救药的世间,在血泊里流泪跪下去承认错了,祈求上苍降下帝星给她赎罪的机会。 为此堵上姜家世代相传的道印和她余生三百年的寿命,换回下一世的重新开局。 姜煋不是不爱薛泠,不是不回应她的爱,是她回应过了,不敢再回应,重新开局,她命不长久。 但薛泠还是自愿跟她走了。 其他的就不多说,她俩会开单本,书名就是《红尘软香》,写的是平行世界,假如姜煋不用背负姜家守护苍生的使命,仙风道骨天下第一厉害之人媚色生香没羞没臊妖娆美人。 属于煋泠的轻松快意的一生。 后面还有一章阿池和婉婉的幼年篇,就彻底完结了。 第229章 池蘅清和幼年篇 完结终章 《池蘅清和幼年篇.竹马青梅》 镇国大将军府,绣春院,阳光清清冷冷,庭院的花花草草耷拉着脑袋没甚精神。 小清和趴在窗子稀奇地朝外望去,音色稚软:乳娘,隔壁家的夫人生下来没? 她生来聪敏,学说话也早,口齿伶俐清晰,只小脸苍白,比冬日里常见的雪还透着冷冽,白得一眼能看出病色。 哪怕在地龙烧得旺盛的内室也披着一身极为厚实精贵的大氅,松针般的狐狸毛围着脖颈,规规矩矩漂漂亮亮地围一圈,更衬得脸小。 被唤作乳娘的李樱年轻貌美,容色艳丽,捧来暖手炉子交给她,柔声道:还没呢。 晓得她聪明,小小年纪能听懂好多话,李樱感慨道:难产。 这一关能不能闯过去,还在镜子里呢。 她暗暗为隔壁遭大罪的池夫人祈福。 清和眨眨眼,难过地抱紧青花缠枝的暖炉。 她懂难产的意思,难产,就是难生产。顺利生出来还好,生不出来,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她的阿娘就是为将她带到世上,拼了命,才提早离开。 想到娘亲,她眼圈发红,默默盼望隔壁家的夫人能早点把孩子生下来。 听乳娘说,池夫人和阿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阿娘的朋友,哪怕她没见过对方的模样,也觉得那是个好的。 好人还是越多越好。 她咳嗽两声,惊醒祈福的李樱。 小姐,快别费心了,去睡会罢。 不。 她摇摇头:我想等隔壁传来好消息再睡。 她自己没有阿娘,不想见别人家的小孩也没了娘,况且那位夫人是阿娘的朋友,为人女儿,她当是替阿娘守着。 拗不过她,李樱连忙去后厨做了些热乎乎的汤汤水水。 她勺子喂过来,清和张开嘴乖巧喝了,眼睛仍是看着窗外。 午后她等得昏昏欲睡,实在是人小身骨差,精神头不行,趴在窗边很是萎靡,态度不改倔强,像是真要等人生了孩子才肯歇息。 李樱出去没多久,脚步轻松地赶回来,笑道: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小公子。 哦。 是个弟弟呀。 清和点点头:池夫人怎样? 她首先问池夫人怎样,李樱为她的善心感到欣慰:虚惊一场,之后好好养着就行。 那就好。她打了个哈欠。 李樱接过她递来的暖手炉,又为她寻来两个汤婆子放在要睡的被窝。 铺好的被子暖起来,才抱她去床榻。 被里暖融融的,清和躺了半刻钟四肢还是冷,她睁开眼,软声软气道:乳娘,我能要只猫儿陪我睡吗? 知她冷得睡不着,李樱心里酸涩:能,当然能,小姐想要什么毛色的?白的黄的黑的花的,猫儿颜色好多种呢。 我要橘黄色。 为何要橘黄色的? 因为橘黄色的暖和。 好。会有的,小姐睡醒就有猫儿了。 清和冲她笑。 她听话地闭上眼,哪怕冷也不想蜷缩着身子,她尽量躺得平整,满脑子想着暖和的猫儿,晕晕沉沉睡下。 不敢扰了她,李樱轻手轻脚出门,用热水泡过手掌,回房坐在床前继续守着。 清和睡不安稳,梦里像被丢在冰天雪地的地方,她忍着不吭声,不晓得乳娘轻叹着拿掌心暖她冰块似的小脚。 李樱从没见过这么懂事坚韧的小孩。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姐生在大将军府怎么都不能说是穷人,可和隔壁家的孩子相比,她确确实实是正儿八经的穷人。 在爱里穷乏的人。 想想小姐这两年大病小病不断,几次险些活不成,再想想故去的夫人,李樱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恋耽美 沈姑娘追妻攻略(GL)——三月春光不老(203 李樱人如其名本是如樱花一样绚烂的女子,此刻看着窝在被衾的小孩,像是预测到她往后多年要受的那些苦。 她掖好被角,尽职尽责守着,不敢懈怠。 一觉睡醒,清和看到乳娘怀里熟睡的橘黄小猫,惊喜道:它能暖着我吗? 能! 猫儿被调.教好,李樱才肯放心让她搂着睡。 一只猫儿罢了,清和却像得了顶好的宝贝,高兴了半个月。 每每李樱拿这事来取笑她,她都腼腆地笑笑,清澈的眼睛满是这个年纪纯粹的天真。 但她在绣春院的日子还是太枯燥了。 和绣春院比起来,隔壁真是热闹。 春去冬来,橘黄小猫长成能吃能睡肥嘟嘟的大胖猫,猫大了,夜里总被冻醒,冻醒的次数终于吸收教训不肯被主人搂在怀里。 实在是她怀里太凉,凉到猫儿都受不了。 清和心软地放它到脚边睡。 活生生的肥猫比汤婆子好使,睡觉呼噜噜的,还催眠。 这一年清和三岁。 生辰日,她的胖橘不见了。 她怀疑橘猫爬高跑到隔壁去,央了乳娘派人去找,没找着。 一个时辰后,姨母,照样也是她的继母,亲自踏足绣春院。 清晨还活蹦乱跳的橘猫被剥了皮,成为冬日里铺在椅子的一张毛垫。 当家主母的谢折枝笑里藏刀地把毛垫送到亲外甥女面前,也不怕吓到她,或许正是为了吓吓她。 小畜生乱跑乱抓,伤了人就糟了,娘帮你管教它。你喜欢它,以后每日都能带在身边,多好。 杵在几步外的李樱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有再多的愤懑也得往肚子里咽。 她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才能帮先夫人照看可怜的女儿。 不能得罪继夫人,得罪了她,她没好果子吃,小姐也没好果子吃。 小姐生母早丧,没娘疼没爹爱,老夫人对这亲生的孙女不亲厚,时常待以冷眼。 偌大的将军府谁也指望不上,李樱忍气吞声,担心小姐说错话刚要抢着开口应承下继夫人的美意,清和裹着白裘,泪珠在眼眶打转:多谢姨母。 一句姨母,谢折枝变了脸色。 她不将李樱这个下人放在眼里,走近了低声道:要喊娘,听到没? 姨母。 小孩子强起来不说理,清和抱着她的胖橘,直直看向谢折枝她的姨母,她生母的亲妹妹,这个害死了她胖橘的坏人!逼着她不得不道谢的恶人! 人在屋檐下,这道理乳娘和她讲过,她记得。 她有太多厌恶的情绪堆在心口,偏偏孩子的眼睛清亮纯净不惹尘垢,看得谢折枝陡然生出几分心虚。 这对眉眼,生得太像她红颜薄命的嫡姐了。 谢折枝在小孩子身上没讨了好,走得心不甘情不愿。 她走后,清和咬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李樱搂着她:不怕,不怕小姐,乳娘再给你寻只更漂亮的猫儿。 我不要。 她一字一句道:长大之前,我都不要猫儿了。 这孩子聪明地过分,敏感地过分,害得李樱担心了好多天。 乳娘。 李樱坐在圆凳为她缝制新衣,闻声抬头:怎么了小姐? 清和眼神担忧:你会像胖橘一样吗? 她话音刚落,李樱被针尖扎了手,细小的血珠从指腹滚出来,她顾不得收拾,伸手捞了她家小姐到身边:不会。 她郑重道:乳娘会陪你好久,陪婉婉找到那个愿意拿命护着你的人。 拿命护着我?清和认真道:像阿娘那样吗? 李樱笑了笑,摸她脑袋:对,也不对,不过肯拿命护着婉婉的人,肯定天生有一副侠义心肠。 阿娘是大英雄。 对,夫人拿命保护了她的孩子,她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她轻声道:小姐,你这么聪明以后会懂的,在你长大之前,乳娘会好好在你身边,不会哪一天突然跑了教你找不到的。 乳娘,我梦到胖橘了。 然后呢? 我会好好保护你。 李樱感动地想哭:好了,好了婉婉,不要急着保护乳娘,你要慢慢长大 慢慢长大,我的胖橘还会死,说不准哪天我也会变成胖橘那样! 她情绪激动起来,小脸白得吓人。 这么一闹当晚发起高烧做了一宿噩梦,梦里都是橘猫血淋淋被剥了皮的惨样。 她再聪明,依旧是个经不得吓的孩子。 不过好在发泄出来没再憋在心里,李樱守着她喂了半月药汤,病弱的身子才见好转。 一晃几年过去。 阳春三月,柱国将军府六岁的池小将军在庭院挥舞大刀,不大的人,握着十几斤的刀,舞得猎猎生风似模似样。 阿蘅!快快快,二哥给你抓来兔子了! 兔子? 绣春院,八岁的清和坐在院子听着一墙之隔传来的声音,恨不能耳朵支棱起来。 六岁的池小将军刀丢给下人:兔子? 音色清脆,带着勃勃的生机,没见到他模样,清和猜测有这样声音的肯定长得很好看。 因为这样的声音让人很自然地想起充满生命力的春天。 我才不要兔子呢。池蘅拍拍衣袖,下人为她递上毛巾,简单擦拭两次,她眉峰扬起:我要大狗!狼狗! 闲坐在院子嗑瓜子的池夫人听到女儿理直气壮的话,轻哼:傻孩子,这么嚣张被狗咬一口就不好了。 要什么狼狗?二公子池艾兴冲冲地托着一只小灰兔献宝地送过去:阿蘅,你看这兔子多可爱。 哼,谁稀罕毛茸茸的小动物啊。 墙那边清和失落地想:我呀,我就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 她想要的,不敢要的,是人家送上门来都不想要的。 她神色黯然,委屈抱着膝盖,又开始为找不到可以一起玩的朋友感到凄凉孤单。 文臣家的孩子嫌她病弱,怕被她过了病气,武将家的同龄人又看不上她弱不禁风的身骨,常在背地里喊她病秧子。 清和皱皱眉。 孤单了好多年,以前忍得,现在怎就忍不得了? 她顾自懊恼。 柳琴柳瑟一前一后地走过来:小姐,该喝药了。 池沈两家同为将门,这段时日为争夺将门之首的称号闹得争锋相对,隔着一堵墙清和没少听到池大将军骂自家爹爹。 其实清和还挺希望两家人打一架,这样,她就能见到隔壁的小将军了。 她听了几年的墙角,很喜欢那个爱闹腾的小孩。 像春天新发芽的枝,从东边升起的太阳。 只是听着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心里热热闹闹。 她在想池蘅,六岁的小池蘅闲不住,也正在那堵墙边考虑要不要拜访她的邻居。 过了没几天,池衍登门找沈延恩吵架,身后跟着个小尾巴。 那是清和第一次见池蘅,池小将军藏在池将军身后朝她做了个鬼脸。 一身灵气,幼稚可爱。 比她想像的还要朝气蓬勃,眉眼俊俏。 池蘅第一次见到朋友们口中的病秧子,回家说漏嘴,和池夫人夸了几句隔壁的小姐姐长得好看。 清和第二次见她,赶上爹爹和池将军打了一架,爹爹左脸挨了池将军一拳,池将军胸口受了爹爹一掌,不分胜负,两败俱伤。 当天,得知爹爹被人打了,池蘅气不过翻墙跑到隔壁绣春院,趁没人在清和作画的桌子丢了一只死掉的小鸟。 鸟儿一动不动躺在桌面,清和觉得新鲜:这是你送的礼物吗? 池蘅一惊,心想这人看着好看,脸皮可真厚,没看出她是在欺负她嘛! 她虎着脸:吓你呢懂不懂?你怎么就不哭呢?你哭了我就不欺负你了。 我为何要哭? 怕说错话把她气跑,清和想了想:一只死鸟罢了,出身将门若是连只死了的鸟儿都要害怕,有什么脸面说是将门子女? 她说这话全然是在抬举池蘅,池蘅却没她这么多心眼,光想着没吓到人,气得不行,翻墙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栽下去,倒霉地摔断腿。 她叫得太惨,清和担心地守在庭院望着那堵墙:你怎么样了? 池蘅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逞强:小、小爷好着呢!瞎操心! 她明明站都站不起来了,气焰还这么盛。 凶起人来底气倒是足。 清和眉目怅然,徐徐一叹:交友,可真是难呐。 作者有话要说: 奶娘到最后还是没能陪清和很久,后来的池蘅,不仅送了清和兔子和猫,小命差点都为她搭上了。 哎呀,就写到这吧,自认为很圆满了。以后有想写的再来添加新番。 说到底这本书还是围绕着情爱在写,希望可爱们能够喜欢。 历时多月写这本书,感谢你们的一路支持与陪伴,评论区好多读者的昵称我都眼熟了。真的,谢谢你们每一次不厌其烦认认真真的留言鼓励。谢谢谢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