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远思雨》 第一章 周五上午那节课,常远和刘鑫都起迟了。原因说来貌似情有可原,昨天是刘鑫的生日,约几个好友去校外的火锅店吃了火锅。 常远和刘鑫晚上又去网吧熬了通宵,一场王者打到凌晨四点,这个时候学校宿舍已经上了门禁,万般无奈下,两人投宿在网吧睡了一夜,结果睡得太嗨,醒来一看表,八点四十分。 而古代音乐史课是八点上课。 常远被刘鑫从被子里拖出来,两人顾不得洗漱,脚底更像抹了油一样,跑着急忙慌地去艺术学院上课,堪比逃命一般,惹得过路人纷纷侧目,不知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教学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各个教室传来老师激情昂扬的讲课声,有的教室则是合唱或舞蹈排练,好不热闹。 常远和刘鑫悄咪咪地溜到古代音乐史的教室外,从窗户外悄悄看去,方思雨老师一笔挺直地站在讲台上,一边讲课,一边放映着教学ppt,许是语言生动幽默,讲台下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窗台阳台上厚厚的窗帘未遮严实,清晨温暖的阳光恰恰透过那一丝丝缝隙,争先恐后地扑向方思雨。 方思雨老师本就温文尔雅,被暖阳一照,越发温润如玉,如切如磨。 果然,自古以来,美人总能得到阳光的眷顾。 据说,今年方思雨老师刚刚博士毕业,SX大学是他的大学母校,通过一轮轮笔试面试后,很顺利地在SX大学艺术学院任教,因为新来,研究生导师的职称还未评到,于是教授本科生钢琴和古代音乐史课。 怪不得,大一时,常远从未见过这人。 两人商量着从后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找个位置坐下,这时,第一课时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班里似乎下课了,有些同学出来透气和上厕所,趁着下课,常远和刘鑫迅速从后门窜进去。 两人昨日出来的匆忙,今日上课的《古代音乐史》统统忘了带,相顾无言半晌,常远经不住瞌睡虫的骚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刚刚睡着,刘鑫便掐醒了他,扯着他站了起来。 只见方思雨端端然站在二人面前,瞧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常远,道:“你们二人怎么来的这么晚?手机也打不通?” 这么严肃的场面,常远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 刘鑫支吾道:“睡……睡过头了。” “你们二人这节课按迟到处理,平时成绩扣五分,还有,常远同学,你的叁千字检查呢?” 常远冒然被叫起,眼皮沉得都无法睁开,带着睡劲迷迷糊糊道:“什么叁千字检查?” 站在常远身旁的刘鑫忽觉一道寒芒扫过,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被方思雨老师的气场压的不敢抬头。便听方思雨轻描淡写道:“你们班下节没课了吧,常远同学,下了课来我的办公室一趟,咱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方思雨道:“你们二人站后面听课吧。” 下了课后,常远拖着疲惫劳累的身子耷拉在课桌上。 刘鑫好心提醒他:“思雨老师不是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吗?” “是啊,但他罚了咱们一节课,我心有怨,不想去。” 刘鑫神秘兮兮地说:“去吧去吧,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不要浪费机会!” 常远白了一眼刘鑫:“还浪漫?被叫到办公室,无非是一顿说教,我被班主任、教导主任、纪律主任统统问候过,就那几句让耳朵起茧子的话,我都听腻歪了。” 刘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问:“他是干什么的?” “古代音乐史老师啊!” 刘鑫捣了他一下脑仁,又问:“上次实践你什么感受?” 刘鑫这么一说,常远恍然大悟,想着那日实践,除了疼以外,就只有赏心悦目了,赏的,自然是思雨老师那文质彬彬的人儿,嘿嘿笑道:“自然是两个字,舒服!” “对啊,你知道思雨老师在圈里多有名吗,他很难约的!据说,求他挨打的不计其数,真正挨过他打的不超过两个。我求了他两年,才换来上一次的实践机会,如今,他主动约你去办公室,这是千载难逢的求打机会啊!” 常远越听越心动,越心动就越想歪。 两个成年人、封闭的办公室、彼此呼吸可闻,再加上你情我愿的挨打与被打,多么美好而令人心之向往的时刻啊!想一想,思雨老师平日里温文尔雅,是万千少女的男神!谁能知道,私下里,这么温柔的老师也会如此爆发荷尔蒙,如此……冷傲! 等等,那是办公室唉! 害!管他呢! 一路上,常远拖着欢快地步伐朝着叁楼奔跑,叁楼有一众老师的集体办公室,也有研究生老师的私人办公室和个人课题教室。 思雨老师是新来的,常远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郁闷了半晌,无奈地走到集体办公室前,一时踌躇不前。 教师办公室此刻正开着门,班主任李慧芳老师眼尖地看到常远,喊道:“常远同学,又犯什么错了?” 一时间,办公室所有老师的眼睛齐刷刷盯向常远,眼中有嘲笑,有嗤笑,有蔑视。 众所周知,常远是个小混混级别的学生,老师们最为嗤之以鼻、最为瞧不起的学生。 常远对这些人的眼神颇为难受,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一道温柔得如梨花初绽放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是我请常远同学过来做课表的。” 方思雨虽然是新来的老师,但面对教学资深的老师不卑不亢,既不曲意附和,也不自持学历目无尊长。只是,那样平淡温柔的声音在常远听来,却宛若天籁之音,不由得鼻子一酸。 方思雨出了办公室,对常远道:“跟我来吧。” 常远老老实实跟上方思雨。 方思雨走到叁楼右侧的尽头,在321号办公室前停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校园琴房卡,刷了卡,打开房门,顺便开了灯。 常远跟着走进去,关了门,对方思雨开灯的行为感到不解,暗暗想道:天还没黑,这个时辰点开什么灯。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321办公室,这里同他那loft公寓一样,简洁干净,墙上挂着两副画册,颇为古雅。一排书架放置在靠墙的一边,书架对面,放着一架钢琴,书架和钢琴中间,则是一个简约沙发和桌案,上面放置了茶案和一本书。 桌案的下面,放了一根与这间屋子摆设极为不搭的……棒球棍。 常远的眉毛莫名一跳。 方思雨径直坐到沙发上,道:“常远同学,大二上半学期分专业课,我看了你选填的资料,你选了钢琴是吧。” 常远懒洋洋站着,正要点头,便听方思雨老师冷声道:“站要有站相,你弯腰佝背像什么样子!不想站就给我跪下!” 常远被这一冷喝吓了一跳,整个上午的瞌睡劲秒醒,立马站得比大一军训还要笔直,忽然一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还有,为什么要跪?这人谁啊!方才对方思雨替他解围的那点好感全没了。 既然这样想,嘴上功夫也不能落下,常远脱口而出:“方老师,现在是21世纪,你非我父母长辈,凭什么让小爷我给你下跪,你疯了吧!” 方思雨面色平淡,却颇有威严,听了常远骂他,竟然也不生气,道:“常远同学,你选了钢琴专业,但没有老师肯收你,你的名字在办公室里被推叁阻四,是我收了你。” “那我应该好好感谢你了?”常远冷笑道。 “你就不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没有老师肯收你?” 常远不说话。 “你笨吗?我看未必,你的脑瓜子虽不是聪明绝顶的大脑,但也绝不是笨若呆鸡。你想过没有,是你的态度问题!” 方思雨越说越气,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你的眼里只有游戏,花着家里的钱,日日夜夜打游戏,你对学习,根本就是吊儿郎当。你为什么如此堕落,是因为你自卑,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自己!你也活该别人看不起你!活该你在办公室里被推叁阻四!活该没一个老师要你!” 常远被方思雨冰冷的话戳中了心事,惊惧痛苦下,怒吼道:“对,我就是自卑,我瞧不起我自己,我父母突然离异,他们自己做了决定,有问过我的感受吗?我爸爸犯了事,被关进监狱,我被人戳脊梁骨,我不自卑低调,难道要趾高气昂地兴奋吗?你以为我愿意自卑吗?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学习吗?我已经回不去了,高中时候的常远已经死了。” 常远越说越激动,七尺男儿从不轻易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他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秘密终于被他一吼而尽,这件事被他锁在心底,从来不敢与人诉说。因为往事一旦被揭开,只会扯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方思雨走到常远身边,强行按住他颤抖的肩膀,逼迫着常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高中的常远没有死,家庭的不幸不是个人堕落的借口,堕落只会让一个人陷进深不见底的地狱。只有足够勇敢、足够强大,那些背后嘲讽你的人才会尊重你。” 常远泪眼朦胧,喃喃道:“不,我改不回来了……” “我帮你改回来,我是你的专业课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在这个学校最亲的人,相信我!” 常远看着方思雨老师温柔面孔下坚定的眼神,郑重地点点头。 他选择相信方思雨老师,他愿意努力一博,跟着灰暗中的这一道光亮,寻找未来的海阔天空。 话既然已经当面说清,两人之间已是坦坦荡荡。有时候,遮遮掩掩、醉里挑灯看剑是最容易闹矛盾的。 方思雨抽了一块纸巾递给常远,常远不好意思地接过,边擦眼泪边道:“老师,我以前很少哭的。” “没事,以后你会哭的更多。”方思雨轻描淡写地说道。 常远愣了愣,傻乎乎道:“啥?” “擦干眼泪后,咱们先来清清欠下的帐。”方思雨冷了冷脸,修长的手指从桌案下的柜子上拿出棒球棍。 那根棒球棍泛着冷色调的黑泽,看样子有30寸左右长,前宽后窄,单单看其模样,颇有古代公堂之上杀威棍的骇人气势。 常远嗓子发干,有些害怕,后退了一两步,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的初次实践,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日有几分孤注一掷的胆量在内,今日却是实实在在的害怕了,自然,还有对老师的尊敬而产生的畏惧。 “转身,弯腰,双手抓住脚踝。” 常远畏惧地看了一眼棒球棍,老老实实转过身,弯腰,一米九的大男孩,腿太长,常远的手指无论怎么修长,也无法触及脚踝那个极限。 常远咬牙试了两下,还是不行,委屈道:“老师,我够不着!” “弯腰,抓住膝盖。” 常远只好照做,抓住膝盖后,方思雨将棒球棍轻轻抵在常远臀(喵喵)部。 虽然隔着一条哈伦裤,但常远仍能感觉到棒球棍传来的沉重质感,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害怕,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感觉。 “大一的过往我既往不咎,说说你这周所犯的错误,一个错误,五棍子。” 常远想了想,试探道:“老师,那我不说,是不是就不用挨打。” 常远刚刚说完,搭在他臀(汪汪)部的棒球棍挪开了,只闻一阵扬空翻起的风声,接着棒球棍猛地一记重击打在右半臀上。 常远还未来得及准备,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棍子打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声浅浅的呼痛声自喉咙间响起,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紧接着,右半(喵呜)臀上某一块像被生生剜下一刀似的,痛得常远立马站了起来,紧紧捂着挨打部位,方才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在霎那间又流了下来。 真丢人啊,又哭了……他发誓,他真的很少哭。 “站回来!”方思雨厉声喝道,“既然有勇气犯错,怎么,没用勇气承担错误吗?” 常远目前不敢顶撞老师,乖乖地站好,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膝盖,以防止待会痛极了再跳起来丢人现眼。 “说吧。” “第一,玩游戏,找替课,平白无故旷课。”常远担心他犯的错误太多,以思雨老师刚刚的打人力度,非要打死他不可,于是投机取巧,将叁个错误分到一点里来说。 方思雨倒是没有计较这些,他要的是态度,而不是无缘无故的责打。他将棒球棍放在常远臀部比划比划,选好角度后,毫不留情地挥杖而下。 连续的五下,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常远死死抓住裤腿,关节几近泛白,将呼之欲出的痛呼拼命忍下去,从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五下过后,常远的腿竟有些不自觉地抖,额上的冷汗顺着他的轮廓蜿蜒而落。 “站不稳吗?” 头顶上传来思雨老师漠然严厉的声音,常远心中的委屈犹如滔滔江水,却又不得不立马调整姿势站好。 “继续。”方思雨冷声道。 “第二,忘记老师让写的叁千字检查。” 又是连续而急促的五下,幸而换了个地方,打在左半臀,常远咬紧牙关,倒也还能忍受。 “还有吗?” 常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做错了什么,毕竟这一周,他撑死也是做了这么多错事,于是试探道:“没有了?” “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见思雨老师又有发飙的迹象,为避免自己再挨棍子,常远急忙站起来,肯定的说:“老师,没有了!” -- 第二章 pο⒅щ.cοm 周五上午那节课,常远和刘鑫都起迟了。原因说来貌似情有可原,昨天是刘鑫的生日,约几个好友去校外的火锅店吃了火锅。 常远和刘鑫晚上又去网吧熬了通宵,一场王者打到凌晨四点,这个时候学校宿舍已经上了门禁,万般无奈下,两人投宿在网吧睡了一夜,结果睡得太嗨,醒来一看表,八点四十分。 而古代音乐史课是八点上课。 常远被刘鑫从被子里拖出来,两人顾不得洗漱,脚底更像抹了油一样,跑着急忙慌地去艺术学院上课,堪比逃命一般,惹得过路人纷纷侧目,不知发生了什么要命的事儿。 教学楼道里已经空无一人,各个教室传来老师激情昂扬的讲课声,有的教室则是合唱或舞蹈排练,好不热闹。 常远和刘鑫悄咪咪地溜到古代音乐史的教室外,从窗户外悄悄看去,方思雨老师一笔挺直地站在讲台上,一边讲课,一边放映着教学ppt,许是语言生动幽默,讲台下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窗台阳台上厚厚的窗帘未遮严实,清晨温暖的阳光恰恰透过那一丝丝缝隙,争先恐后地扑向方思雨。 方思雨老师本就温文尔雅,被暖阳一照,越发温润如玉,如切如磨。 果然,自古以来,美人总能得到阳光的眷顾。 据说,今年方思雨老师刚刚博士毕业,SX大学是他的大学母校,通过一轮轮笔试面试后,很顺利地在SX大学艺术学院任教,因为新来,研究生导师的职称还未评到,于是教授本科生钢琴和古代音乐史课。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怪不得,大一时,常远从未见过这人。 两人商量着从后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找个位置坐下,这时,第一课时的下课铃声骤然响起,班里似乎下课了,有些同学出来透气和上厕所,趁着下课,常远和刘鑫迅速从后门窜进去。 两人昨日出来的匆忙,今日上课的《古代音乐史》统统忘了带,相顾无言半晌,常远经不住瞌睡虫的骚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刚刚睡着,刘鑫便掐醒了他,扯着他站了起来。 只见方思雨端端然站在二人面前,瞧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常远,道:“你们二人怎么来的这么晚?手机也打不通?” 这么严肃的场面,常远却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 刘鑫支吾道:“睡……睡过头了。” “你们二人这节课按迟到处理,平时成绩扣五分,还有,常远同学,你的叁千字检查呢?” 常远冒然被叫起,眼皮沉得都无法睁开,带着睡劲迷迷糊糊道:“什么叁千字检查?” 站在常远身旁的刘鑫忽觉一道寒芒扫过,硬生生打了个寒战,被方思雨老师的气场压的不敢抬头。便听方思雨轻描淡写道:“你们班下节没课了吧,常远同学,下了课来我的办公室一趟,咱们该好好谈一谈了。”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方思雨道:“你们二人站后面听课吧。” 下了课后,常远拖着疲惫劳累的身子耷拉在课桌上。 刘鑫好心提醒他:“思雨老师不是让你去办公室找他吗?” “是啊,但他罚了咱们一节课,我心有怨,不想去。” 刘鑫神秘兮兮地说:“去吧去吧,你不觉得这很浪漫吗?不要浪费机会!” 常远白了一眼刘鑫:“还浪漫?被叫到办公室,无非是一顿说教,我被班主任、教导主任、纪律主任统统问候过,就那几句让耳朵起茧子的话,我都听腻歪了。” 刘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问:“他是干什么的?” “古代音乐史老师啊!” 刘鑫捣了他一下脑仁,又问:“上次实践你什么感受?” 刘鑫这么一说,常远恍然大悟,想着那日实践,除了疼以外,就只有赏心悦目了,赏的,自然是思雨老师那文质彬彬的人儿,嘿嘿笑道:“自然是两个字,舒服!” “对啊,你知道思雨老师在圈里多有名吗,他很难约的!据说,求他挨打的不计其数,真正挨过他打的不超过两个。我求了他两年,才换来上一次的实践机会,如今,他主动约你去办公室,这是千载难逢的求打机会啊!” 常远越听越心动,越心动就越想歪。 两个成年人、封闭的办公室、彼此呼吸可闻,再加上你情我愿的挨打与被打,多么美好而令人心之向往的时刻啊!想一想,思雨老师平日里温文尔雅,是万千少女的男神!谁能知道,私下里,这么温柔的老师也会如此爆发荷尔蒙,如此……冷傲! 等等,那是办公室唉! 害!管他呢! 一路上,常远拖着欢快地步伐朝着叁楼奔跑,叁楼有一众老师的集体办公室,也有研究生老师的私人办公室和个人课题教室。 思雨老师是新来的,常远不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郁闷了半晌,无奈地走到集体办公室前,一时踌躇不前。 教师办公室此刻正开着门,班主任李慧芳老师眼尖地看到常远,喊道:“常远同学,又犯什么错了?” 一时间,办公室所有老师的眼睛齐刷刷盯向常远,眼中有嘲笑,有嗤笑,有蔑视。 众所周知,常远是个小混混级别的学生,老师们最为嗤之以鼻、最为瞧不起的学生。 常远对这些人的眼神颇为难受,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一道温柔得如梨花初绽放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了起来:“是我请常远同学过来做课表的。” 方思雨虽然是新来的老师,但面对教学资深的老师不卑不亢,既不曲意附和,也不自持学历目无尊长。只是,那样平淡温柔的声音在常远听来,却宛若天籁之音,不由得鼻子一酸。 方思雨出了办公室,对常远道:“跟我来吧。” 常远老老实实跟上方思雨。 方思雨走到叁楼右侧的尽头,在321号办公室前停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校园琴房卡,刷了卡,打开房门,顺便开了灯。 常远跟着走进去,关了门,对方思雨开灯的行为感到不解,暗暗想道:天还没黑,这个时辰点开什么灯。 他悄悄抬眼看了看321办公室,这里同他那loft公寓一样,简洁干净,墙上挂着两副画册,颇为古雅。一排书架放置在靠墙的一边,书架对面,放着一架钢琴,书架和钢琴中间,则是一个简约沙发和桌案,上面放置了茶案和一本书。 桌案的下面,放了一根与这间屋子摆设极为不搭的……棒球棍。 常远的眉毛莫名一跳。 方思雨径直坐到沙发上,道:“常远同学,大二上半学期分专业课,我看了你选填的资料,你选了钢琴是吧。” 常远懒洋洋站着,正要点头,便听方思雨老师冷声道:“站要有站相,你弯腰佝背像什么样子!不想站就给我跪下!” 常远被这一冷喝吓了一跳,整个上午的瞌睡劲秒醒,立马站得比大一军训还要笔直,忽然一想,他为什么要这么听话,还有,为什么要跪?这人谁啊!方才对方思雨替他解围的那点好感全没了。 既然这样想,嘴上功夫也不能落下,常远脱口而出:“方老师,现在是21世纪,你非我父母长辈,凭什么让小爷我给你下跪,你疯了吧!” 方思雨面色平淡,却颇有威严,听了常远骂他,竟然也不生气,道:“常远同学,你选了钢琴专业,但没有老师肯收你,你的名字在办公室里被推叁阻四,是我收了你。” “那我应该好好感谢你了?”常远冷笑道。 “你就不该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没有老师肯收你?” 常远不说话。 “你笨吗?我看未必,你的脑瓜子虽不是聪明绝顶的大脑,但也绝不是笨若呆鸡。你想过没有,是你的态度问题!” 方思雨越说越气,说出的话字字诛心:“你的眼里只有游戏,花着家里的钱,日日夜夜打游戏,你对学习,根本就是吊儿郎当。你为什么如此堕落,是因为你自卑,你打心眼里就看不起自己!你也活该别人看不起你!活该你在办公室里被推叁阻四!活该没一个老师要你!” 常远被方思雨冰冷的话戳中了心事,惊惧痛苦下,怒吼道:“对,我就是自卑,我瞧不起我自己,我父母突然离异,他们自己做了决定,有问过我的感受吗?我爸爸犯了事,被关进监狱,我被人戳脊梁骨,我不自卑低调,难道要趾高气昂地兴奋吗?你以为我愿意自卑吗?你以为我不想好好学习吗?我已经回不去了,高中时候的常远已经死了。” 常远越说越激动,七尺男儿从不轻易落泪,除非到了伤心处。他心底埋藏了一年多的秘密终于被他一吼而尽,这件事被他锁在心底,从来不敢与人诉说。因为往事一旦被揭开,只会扯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方思雨走到常远身边,强行按住他颤抖的肩膀,逼迫着常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高中的常远没有死,家庭的不幸不是个人堕落的借口,堕落只会让一个人陷进深不见底的地狱。只有足够勇敢、足够强大,那些背后嘲讽你的人才会尊重你。” 常远泪眼朦胧,喃喃道:“不,我改不回来了……” “我帮你改回来,我是你的专业课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你在这个学校最亲的人,相信我!” 常远看着方思雨老师温柔面孔下坚定的眼神,郑重地点点头。 他选择相信方思雨老师,他愿意努力一博,跟着灰暗中的这一道光亮,寻找未来的海阔天空。 话既然已经当面说清,两人之间已是坦坦荡荡。有时候,遮遮掩掩、醉里挑灯看剑是最容易闹矛盾的。 方思雨抽了一块纸巾递给常远,常远不好意思地接过,边擦眼泪边道:“老师,我以前很少哭的。” “没事,以后你会哭的更多。”方思雨轻描淡写地说道。 常远愣了愣,傻乎乎道:“啥?” “擦干眼泪后,咱们先来清清欠下的帐。”方思雨冷了冷脸,修长的手指从桌案下的柜子上拿出棒球棍。 那根棒球棍泛着冷色调的黑泽,看样子有30寸左右长,前宽后窄,单单看其模样,颇有古代公堂之上杀威棍的骇人气势。 常远嗓子发干,有些害怕,后退了一两步,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日的初次实践,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日有几分孤注一掷的胆量在内,今日却是实实在在的害怕了,自然,还有对老师的尊敬而产生的畏惧。 “转身,弯腰,双手抓住脚踝。” 常远畏惧地看了一眼棒球棍,老老实实转过身,弯腰,一米九的大男孩,腿太长,常远的手指无论怎么修长,也无法触及脚踝那个极限。 常远咬牙试了两下,还是不行,委屈道:“老师,我够不着!” “弯腰,抓住膝盖。” 常远只好照做,抓住膝盖后,方思雨将棒球棍轻轻抵在常远臀(喵喵)部。 虽然隔着一条哈伦裤,但常远仍能感觉到棒球棍传来的沉重质感,心中又是羞涩又是害怕,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是什么感觉。 “大一的过往我既往不咎,说说你这周所犯的错误,一个错误,五棍子。” 常远想了想,试探道:“老师,那我不说,是不是就不用挨打。” 常远刚刚说完,搭在他臀(汪汪)部的棒球棍挪开了,只闻一阵扬空翻起的风声,接着棒球棍猛地一记重击打在右半臀上。 常远还未来得及准备,被这猝不及防的一棍子打得大脑一片空白,一声浅浅的呼痛声自喉咙间响起,又被他硬生生憋回去,紧接着,右半(喵呜)臀上某一块像被生生剜下一刀似的,痛得常远立马站了起来,紧紧捂着挨打部位,方才好不容易忍下的眼泪在霎那间又流了下来。 真丢人啊,又哭了……他发誓,他真的很少哭。 “站回来!”方思雨厉声喝道,“既然有勇气犯错,怎么,没用勇气承担错误吗?” 常远目前不敢顶撞老师,乖乖地站好,弯下腰,双手死死抓住膝盖,以防止待会痛极了再跳起来丢人现眼。 “说吧。” “第一,玩游戏,找替课,平白无故旷课。”常远担心他犯的错误太多,以思雨老师刚刚的打人力度,非要打死他不可,于是投机取巧,将叁个错误分到一点里来说。 方思雨倒是没有计较这些,他要的是态度,而不是无缘无故的责打。他将棒球棍放在常远臀部比划比划,选好角度后,毫不留情地挥杖而下。 连续的五下,全部打在同一个位置,常远死死抓住裤腿,关节几近泛白,将呼之欲出的痛呼拼命忍下去,从而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五下过后,常远的腿竟有些不自觉地抖,额上的冷汗顺着他的轮廓蜿蜒而落。 “站不稳吗?” 头顶上传来思雨老师漠然严厉的声音,常远心中的委屈犹如滔滔江水,却又不得不立马调整姿势站好。 “继续。”方思雨冷声道。 “第二,忘记老师让写的叁千字检查。” 又是连续而急促的五下,幸而换了个地方,打在左半臀,常远咬紧牙关,倒也还能忍受。 “还有吗?” 常远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想了想,实在想不出还做错了什么,毕竟这一周,他撑死也是做了这么多错事,于是试探道:“没有了?” “有就是有 ,没有就是没有!” 见思雨老师又有发飙的迹象,为避免自己再挨棍子,常远急忙站起来,肯定的说:“老师,没有了!” -- 第三章 ρο⑱щ.cοⓜ 方思雨并没有过多为难常远,将极具杀伤力的棒球棍摆放到桌案下,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对常远道:“别站着,先找张椅子坐过来。” “噢!”常远搬了椅子,挪到方思雨身边。 方思雨正在做一份表格,见常远坐下,将一个精致的盒子推过来。 常远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竟然装着满满的西瓜味的糖果,用粉红色的糖纸包裹着,颇为让人垂涎欲滴,他早上起的晚,因为上课匆忙,还没有吃饭,此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确实是很累很饿。 常远毫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暗暗发牢骚,这是干什么?打一顿:再给一把糖?刚柔并济?恩威并重? 还有,思雨老师竟然喜欢这样粉粉嫩嫩的糖果,如此闷骚,怕不是个摩羯座吧……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常远走过去开了门,看到来人,有些意外,如果说常远是地上的泥土,面前这人便是天上的白云。 面前这个高高瘦瘦、穿着时尚界最为fashion的服饰、剃着时尚潮流最为尖端发型的,是他们班的班长,姓郑名飞,外号老大,此人不仅品学兼优,而且容貌、能力样样皆为优异,尤其是弹的一手好琴,不知道被多少芳花野草所仰慕。 郑飞在这里看到常远,也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礼貌笑道:“请问方老师在吗?”χτfгéé1.ǒм(xtfree1.com) “请进!”方思雨喊道。 常远和郑飞走进去,方思雨示意他们随意坐下,将做好的课表打印出来递给他们,一人一份,道:“这是咱们的课表,针对你们其他课的空余时间来排好的专业小课,钢琴一对一,时间定在周二晚上,郑飞是晚上六至七点,常远七到八点,每节课一个小时。排课这件事上有什么疑问吗?” 郑飞略感抱歉地说:“老师,我周二晚上在外面有代课,恐怕不能来上课。” 常远内心呵呵,依着他对方思雨的了解,此人表面温柔顺从,骨子里却偏固执,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正等着看好戏,却看方思雨只是偏偏头,仔仔细细看了看课表,耐心地问:“周一晚上呢?” “周一晚上没事。”郑飞答道。 方思雨点头,又与二人商讨了一番这学期的进度,以及上课要求和课下需要做的事,又分别为二人布置了相应水平的钢琴曲。方思雨在学术性和演奏上总能提出一些建设性的话,郑飞专业水平在班里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很容易能说到一块。 但方思雨却没有顾此失彼,反而时不时提点常远,拉他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一堂学前准备课在其乐融融中结束,叁人之间的交谈甚为愉快,不似学生,反倒像多年的老友。 出了办公室,郑飞和常远一前一后下楼,郑飞道:“行啊,常远,方老师竟然肯收你,你知道吗,我心心念念的就是方老师,叁个志愿全填了他,方老师才肯收我这个学生,咦?你的腿怎么了,走路怎么有点别扭?” 当然是你心心念念的方老师打的!为了保持方老师在郑飞心中的美好形象,这话当然不能说,于是常远赶紧编了谎言,脱口而出:“被蚊子咬了。” 晚上回到宿舍,洗漱完,常远正要躺下,微信的铃声骤然响起,拿过手机一看,有人申请添加好友,网名还挺闷骚,叫“雨雪霏霏”。 再一看,头像比网名还要闷骚,是装着西瓜汁的玻璃杯子,这张图片极为治愈,看图片的光线,应该是在落地窗前拍摄,此刻正好有暖阳,洒在装有红色西瓜汁的玻璃杯子上,造就了光与影的交织交融。 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谁,常远选择同意,写备注时,思考一番,开始打字:小雨神,在后面另加一个四叶草的表情。 很快,思雨老师给他传来一个elsx表格,紧接着又给他传来一份word文档。 常远先打开表格,这是一张课表,常远的专属课表。 大学的课不多,连天两头一节课,对于大二音乐专业学生来说,除了专业课以外,也就只有中国音乐史、和声、音乐教育学、合唱这几门相对重要的课了,这些课程在考研比例中占比也很大。 大学闲暇时间多,关键靠自觉,方思雨在课表设计上,除了每天该有的必修选修课程,并未过多约束他的自由时间。 只是在表格的最后,规定了每日练钢琴的时间,常远一看练琴时间,瞬间心肌颤抖,什么?六个小时!六个小时!一天才二十四小时,除去上课的时间,平均每日才有十六个小时,再除去吃饭和睡觉……行吧…… 常远接着往下看,每周布置书籍,每日须读书四小时,记笔记,总结观点。 常远现在看见这四小时就心如刀割。 常远在心里呼喊着、呐喊着、诉说着,向各路神仙抱怨方思雨老师对他的刻薄。 常远无奈地合上表格,打开另一份文档,惊呆了下巴,只见标题上写着两个加粗的端正楷体:校规,这两个字甚为醒目,想不忽视都难。校规下,写着写一点的几个字:圈内人的解决方式。 常远心跳如雷,惴惴不安地往下翻。 这份文档做得极为精致,各行各类分得很清晰,然而越是精致,常远受到的暴击就越大。 学校任何课程:迟到或找替课,30棍,旷课,50棍,此关乎态度问题。 钢琴课:未达成教师标准,每个错误5棍。 读书:每看一本书,必须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观点无关乎对错,只要解释得当,不罚。 学校每隔半月一次的专业课考试,考试未达到要求,差一分5棍。 每周二晚上清账。 常远越往下翻,越是心惊胆战,今天罚的十一棍已经让他痛得活活蜕了一层皮,他实在不能想象,若是方思雨真按照这份文档上来罚他,他不得活活被打死啊!突然间后悔跟刘鑫入圈了,这个圈水太深,城里人他妈的会玩。 小雨神的头像闪下来:收到了? 常远:收到!??? 小雨神:明日执行,本周书籍《古代音乐史稿》。 常远:收到!ヾ ^_^? 没多一会儿,小雨神发来了电子版的《古代音乐史稿》,常远可怜兮兮地点击收藏,晚上睡觉都睡得不安稳,梦里都是小雨神在打他,真他么疼。 常远贱贱地发现,他绝对有抖M的内在潜质,前一天还怕挨打怕疼,各种瘦弱病娇体质。 隔一天之后,皮又痒起来了,前脚想挨打,后脚想挨打,前思后想还是想挨打。 可是,亲爱的、敬爱的方思雨老师简直太忙了,用日理万机来形容都不足为过。 大学老师有时候并不如想象的那般轻松,除了平日的大小课授课,还要完成个人的学术研究课题。 研究创新从来都不是很容易的,需要饱含一颗热情洋溢之心,投入到枯燥而繁琐的研究中去,过程重要,结果更重要。 于音乐相关而言,为了完成一项研究,前期工作需要艰难的田野调查,要到人烟罕至的原始乡村去,彻底融入到那个环境中去,从而搜集第一手资料。回来后需要案头分析,一面分析这些零零散散的资料,一面通过各种途径检索查找相关文献,最后以论文的形式将研究成果发表出来。 这绝对是一项过程极为艰难的事,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还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单寂寞。为什么大多数科研人士和学者都是秃子呢?自然是连续熬夜做科研,把头发熬没了。 常远脑海中想着有朝一日思雨老师的头发掉光的模样,刚刚开始还是忍着笑,越往后脑补,便发出了“鹅鹅鹅鹅”的豪迈笑声,以至于刘鑫着急忙慌地想带他看医生。 心中急着想挨一顿狠狠、痛彻心扉的打,但一直不能如愿以偿,于是常远想得“衣带渐宽”,想得日渐消瘦,前脚刚刚答应思雨老师要完成的弹琴任务和读书任务,后脚便忘到脑后了。 也许没有忘记,只是无论他在吃饭、走路、弹琴、读书,甚至在上厕所时,都在想着挨打的美好画面。 常远心想:他妈的自己果然是疯了。 掰着指头数日子,终于是熬到了周二,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小雨神老师了,提前一天,常远便去学校浴室里冲干净澡,晚上将淘宝新买的的衣衫内裤准备好,像是明日准备赴会情郎似的,兴奋地一夜睡不着。 第二日,果不其然睡过头了,刘鑫那小子昨晚去陪女朋友过生日了,他的闹铃又没有响。 换好衣服,常远百米冲刺般冲向艺术学院,气喘吁吁地停在教室外,看了下表,现在是上午八点半,他溜到后门,轻轻推了推,可恶,谁竟然把后门锁了! 现在正是上课的时候,思雨老师在里面讲课,将课堂氛围带动的热火朝天,现在冒然进去绝对是犯了众怒,惹人不快。 常远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度秒如年,便从书包里掏出《古代音乐史》那本书,跟着教室内思雨老师的思路,开始听课做笔记。 一课时的下课铃声响起后,常远赶紧收拾了书,准备等有人出来透气或上厕所时,自己再悄悄进去,教室门开了,常远万万没想到,思雨老师会是第一个出来的。 方思雨见到常远的一霎那,如变色龙一般,在教室上课时的所有温存和善统统烟消云散,他冷然看了一眼乖乖靠在墙壁上微低下头的常远,丢下一句话:“进去站着!” 站着听课果然能够驱散困意,整整一节课,常远的精神高度集中,除了丢人以外,学习效率还是蛮高的。 铃声响了之后,方思雨耐心布置了课业任务,宣布下课。 班里女生拨浪鼓似的摇头,极不情愿地下课,几个胆大的女生轰轰然而上,拿着书本,以存在问题为理由,想多挽留方思雨老师。 但院里有个会议要参加,不便过多逗留,方思雨便在黑板上留下了邮箱,让他们将问题编辑成文字,发送至邮箱。 晚上要上钢琴专业课,常远忽然开始紧张,连午饭都未吃,便一头泡在琴房里疯狂练琴。 思雨老师这周给他布置了整整四首钢琴曲,两首《哈农》手指基本功练习曲,还有《巴赫创意曲》中的一首简短乐曲,另外一首中国民歌改编曲。 《哈农》倒是好弹,节奏完全是来来回回重复,在高中时,他便已经接触过这本书,弹了两遍便将将书扔到一旁。 继而翻开中国的那首二胡改编钢琴曲《二泉吟》,这个曲子叁页,这些天以来,他撑死弹下来一页半。 右手旋律弹会之后,开始弹左手伴奏声部,左手弹会之后,右手旋律又忘得一干二净,不得不重新来弹。路漫漫其修远兮,钢琴演奏之路,难于上青天。 晚上五点五十分,常远准时出现在321办公室前,徘徊良久,内心惴惴不安,不敢敲门,怀着万般紧张的心看了看表,艾玛,已经五点五十八了! 他深吸一口气,敲响了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门开了。 常远看见方思雨,微微一愣。 因为每每见思雨老师,他总是穿得一本正经,要么是白衬衫配黑色笔挺西裤,要么是一身浅蓝色的衬衫配西裤,上午上课时也是如此。 没想到,如今的思雨老师却穿着简单的暖色T恤,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这暖色下得映衬下,让人微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但是很快,常远就不那么想了。 授课中的思雨老师,颇为谨慎严厉,他的严厉并不体现在教学态度上,不是简单用气势威压学生,而是对钢琴曲的创作理念、演奏弹法和曲谱内在要素精细准确的分析,以及建立在学生基本能力的情况下,提高学生创新性和思维能力。 弹钢琴需要将人内心的情绪和天马行空的想像融合在一起,方思雨老师把学生的这种潜能更深层次地激发。 常远在这种氛围下,全身心投入到弹琴的美妙感受中,努力跟上老师的思路,但因为这周练琴时间不足,上次老师布置的作业根本没有完成,不免觉得吃力,屡屡接不上思雨老师的要求。 方思雨听着常远弹着半死不熟的曲子,知道他的课后练琴时间根本不足,心中隐隐有了怒气,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迅速冷静下来,耐心地指点常远分析不足之处。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常远感觉到,心累的背后,还有说不尽的充实之感。 -- 第四章 钢琴课上完之后,方思雨坐到办公桌前,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道:“《古代音乐史稿》看得如何?笔记本拿过来。” 常远“噢”了一声,站着不动,心底发虚。 “怎么,让我亲自去拿?”方思雨身子微微前倾,面容冷峻。 常远耍着嘴皮子讨好道:“怎么敢劳烦老师,我去拿,我去拿。” 常远慢吞吞地从包里一本一本翻,可惜还是翻到了《史稿》的笔记,他慢吞吞走回去,极不情愿地将笔记本递给方思雨。 方思雨接过笔记本,一边翻一边说:“看了哪些内容,用自己的话来综述一遍。” 这个他可会了!他虽没有看多少页书,但却实实在在在网上找了这本书的梗概。 常远清了清嗓子,振振有词道:“这本书是一代巨匠杨荫浏先生所着,是我国近代以来涉及范围最广、内容最为全面的一本音乐史类着作。全文多达300万字,上至八千年前贾湖骨笛,下至建国后文化*大*革*命时期的音乐,可谓是‘史家之绝唱,无韵——!” 常远还未说完,只见方思雨怒气冲冲地将笔记本一把甩到他脸上,常远来不及准备,被本子打得眼前一黑,顿时感觉右脸颊上火辣辣的疼。 方思雨一改往日的温柔,冷声道:“自己去桌案下的柜子里挑工具。” 常远不敢在此时火上浇油,老老实实走到桌案前,蹲下,趁着老师不注意,悄悄伸手蹭了蹭火辣辣的脸颊。 打开桌案下的柜子,常远只觉皮肉一紧。这个小小的柜子里,竟然……竟然摆放着满满两层的……重度工具,至少这在常远眼里是这样。 第一层,放置着各种大小不一、厚度不一、宽度不一,令人头皮发麻且皮肉作紧的板子。常远扫了一眼,看似最轻微的板子也有一指厚。 第二层,则放置着各种革类皮拍和藤条一类,但看藤条,完全不是刘鑫视频里手指粗细的藤条,而是两根普通藤条缠起来那么粗。 这一藤条打下去……常远自动脑补软萌小雨神老师乖乖挨打的模样…… “挑好了没有?”耳畔传来小雨神老师冰冷不耐的话,硬生生掐断了常远脑海中一星半点的胡思乱想。 罪恶啊,阿弥陀佛!常远被自己这胆大包天的想法惊呆了,他这脑子啊,怎么竟想冒犯高贵到不可方物的小雨神老师了! “老师,好了!”常远心里发虚,嘴上乖乖道,急忙拿了第一层那个只有一指厚的板子。 方思雨从常远手里接过板子,点点办公桌,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常远双手撑着桌边,大拇指紧紧勾着桌檐,以防止待会撑不下去丢人。还未挨打,人已先怂。 方思雨冷声道:“往后站,腿分开。” 常远听话地往后挪了挪,稍稍分开双腿。 “裤子脱了。” 常远迟疑了一下,这里毕竟是办公室唉,于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老师……” 回应他的是一张冷漠的脸,常远见撒娇无效,只好慢吞吞解开皮带,撑着桌角,俯身趴下,将头埋在臂弯间,耳朵霎那间红了起来。 方思雨毫不怜惜地扯下他的裤子,连内裤一并被粗暴地扯下来,大男孩修长白皙的双腿打了个颤,双腿之上,如玉石雕刻般的两团肉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堪称完美无瑕,惹人动心。 方思雨用板子将常远的腰往下压了压,冷声道:“一件一件说你犯的错误,从头开始。” 常远将头埋在臂弯间,连声音都是闷闷的:“周五古代音乐史课迟到。” 常远的话音刚落,夹杂着风声的板子便狠狠落到他的臀上,常远的身子猛地一震,猝不及防的痛楚便要呼之欲出。他死死抠着桌檐,紧咬着牙关,才勉强咽了下去。 “五十下,自己心里数着。”小雨神的声音似如裂帛,不夹杂任何感情。 常远刚刚调整好呼吸,又是一声闷声钝击,这种沉重的板子打在身上,给人的感觉是延缓的钝痛,直接烙在了骨子里。 这场惩罚永远不知道何时结束,倒像是古代凌迟之刑,让受刑之人生不如死。 七八板子过后,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般的美玉上浮上一层层梅花浸染过后的红晕,踏雪寻梅,玉色醺酣,在小雨神老师暖色T恤的映衬下,越发旖旎醉人。 方思雨打得极慢,手法依旧精准狠辣,每一板子都精确无比地打到臀峰上,让常远深切地体会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疼痛。 屁股虽然肉多耐打,但总共也就那么点地方,板子还在累计迭加,常远已是忍无可忍,原本还强忍着不肯发声,挨了叁十板子后,常远忍的青筋暴跳,身体不由自主地扭动,终是“啊”的一声轻呼出来,手下意识地想挡住板子。 弹钢琴的人手是最宝贵的,经不得半点伤害,方思雨停了下来,用板子将常远的手拨开,趁常远松懈之余,猛地将一板子再次烙上那早已惨不忍睹的屁股。 常远在痛极之下跳起来,迅速转过身子,靠在办公室上,双手紧紧捂着痛处,委屈道:“老师,疼!” 没想到,小雨神表情淡淡,用板子敲了敲办公桌,用没有半点温度的话开口:“趴下。” 常远见小雨神的样子,自知今日无论如何委屈撒娇,老师都不会轻饶,他本性也是倔强,索性咬紧牙关,心一横,继续趴在办公桌上,将伤痕累累的屁股当做鱼肉一般,任君宰割。 每打一下,常远的身子就跟着剧烈颤动一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忍痛之语。 最后的十下,才是真正的一万点暴击,直打地常远又一次后悔入了圈。方思雨没有像之前一板一板的均匀落板,而是如夏日疾疾暴雨一般,一连串不停歇的板子砸到常远身上。 常远受不住,身子大幅度地摆动,方思雨一手狠狠压住他的双手,以防止他乱动,任凭那双被桎梏的双手胡乱摆动。另一手则是将厚厚的板子抡圆,毫不留情地抽在他早已泛着青紫色的屁股上。 五十板子打完,常远一时受力不稳,双腿不受控制地微微弯曲,最终自暴自弃地跪到地上,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额上的汗水顺着大男孩清俊的轮廓缓缓流下,凝聚成一点,滴进半敞开的衣衫中。 但是,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方思雨允许常远稍稍休息了一会,一分钟之后,他拿着两指宽的藤条走过来,看着跪在脚下依旧喘息的大男孩道:“起来,继续说。” 常远满腹委屈,伸开小手,害怕地抓住方思雨手中的藤条,生怕老师再趁他不备打他,微微仰起头,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可怜巴巴地说:“老师,我受不住了。” “是吗?”方思雨面无表情地看着常远,用藤条的一端轻轻抵住常远的下巴,强迫他将头抬起来,形成一道极其柔和美丽的弧线。 室外夜色如晦,室内灯光亮若皎月,常远那双晶莹剔透如琉璃般的眸子仿若有光,方思雨看着那双让人心疼的眼睛,刻意冷声道:“你还委屈了?” 常远很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禁锢的感觉,侧了侧头,从方思雨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撑地,忍着痛慢慢起身,又老老实实趴伏在办公桌上。 事到如今,他又怎么敢委屈?这一周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上课、课业、弹琴没有一样完成好,没有一样可以骄傲地拍着胸脯说完成的很棒。 这是他该受的,他咎由自取,他活该挨打。 “说吧,每日练琴时间有多久。” “……两个小时。” “应该练多长时间?” “六……六个小时。” “二十下,我不耐烦数数,自己报数。”方思雨对着空气随意甩了甩藤条,藤条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声。 若只是挨打倒也罢了,偏偏还要报数,常远越发感到羞耻,朝云晚霞般的红润迅速浮上脸颊,忽闻破空而来的一声啸声,紧接着,右半臀便如火上浇油一般炸开,这种似鞭打一样的尖锐疼痛远远超过了他的估计 ,甚至比之前五十板的钝痛都让他害怕。 常远没能忍住,痛呼出声。 “报数!” 常远听着老师冰冷的声音,越来越委屈,鼻子发酸,眼前甚至有些模糊,他不愿带着哭腔丢人现眼,固执得不肯出声。 岂料又是狠狠一鞭,打在同样的位置上。 方思雨见他如此执拗,心中也发了火,又连续四下不偏不倚地落在同一个位置上,停了之后,一道触目惊心的黑紫色棱子瞬间浮现在原本就泛青的臀上。 常远疼得眼前一阵发黑,急急退避到一边,用手触摸着那骤然凸起的棱子,眼泪终是再控制不住,如决堤一般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肯不肯数?”方思雨非但没有安慰常远,声音也愈发冷了。 常远无声地点点头,抽泣着抹了一把眼泪,弯下腰,俯下身子,此刻的他终于了解了刘鑫所说的腹黑主是什么意思了。 毫无例外的一藤条抽打在右半臀上,唯一感到庆幸的是,终于换了一个位置。 常远双腿颤抖,死命地扣着桌角,从喉咙缝里挤出一个字:“一。” 方思雨看着常远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算上前面的,从八开始。” 常远算是发现了,越是表面上闷骚的人,内心就越腹黑。 别看方思雨老师平日里待人都如沐春风,但凡和他同窗相处过的人都知道,他相当坚守信念,哪怕有朝一日血肉被打碎,骨子里也凛然直率。为了学术和课业,他可以百分之百深入钻研,即使最后的研究成果可能一无所获 。 温柔是天生的性格,执拗是后天经历培养起来的精神。 教育的目的,首先是教会学生向善,其次才是求真、存异。 面对态度和学业上犯的任何问题,方思雨眼中揉不得沙子,如果有沙子,他也会一颗一颗挑出来。 而常远犯的错,恰恰他坚决不能忍受的。 方思雨几乎以没有任何开恩放水的力度将剩下的十二下藤条抽打到常远身上,每挨一下,常远的身子便大幅度地剧烈颤抖,双手扑棱扑棱地乱飞,由一开始的咬牙忍痛逐渐到后来的痛哭流涕、嘶声哀鸣。 常远以前确实很少哭,而今日将之前的泪水补了个全。 艰难地数到“二十”,常远哭得已经没有了力气,像一只咸鱼一样,软软地耷拉在办公桌上。 臀上已是一片姹紫嫣红、万花齐放。而那万花丛中,烙印着四道两指宽的紫黑色棱子。 一道棱子已经破了皮,殷红的血珠从伤处涌了出来,化作一条血痕从常远白净修长的腿上蜿蜒而下。 白皙与殷红,暴力与惊艳,如此矛盾的画面此时完美结合到一起,让人连连动心。 “还做错了什么?” 常远恍恍惚惚中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瞬间生无可恋,眼泪吧嗒吧嗒直掉,呜咽着低声道:“《古代音乐史稿》只看了一章。” 方思雨将藤条抵在常远臀上流血的那道暗黑伤痕上,密密麻麻的血珠涌了出来,染红了藤条。 常远万分绝望地闭上眼睛,泪珠打湿长长的睫毛,顺着柔顺的睫毛落在黝黑的办公桌上,他无助地将自己缩成一团,等待着钻心蚀骨之痛的到来。 随着藤条离了臀,常远也攥紧了双手。 却久久不见藤条落下,良久之后,终是听得小雨神轻声说道:“裤子提上。” 常远愣了愣。 小雨神老师没有继续说话,走到办公桌面前,抽了张纸巾。 常远恍惚间以为他良心发现,抽纸巾是为了给他拭泪,疼痛之余心中缓缓划过一股暖流。 常远正准备接过纸巾,没想到小雨神当着他的面轻轻擦拭沾了血的藤条。 没错!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本应该也是这样。 小雨神面色安静,极为耐心地将藤条上的血迹拭去。擦拭干净后,又走到沙发旁的桌案前,将藤条和板子放置到柜子里。 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 常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都忘记了继续痛哭。 方思雨见常远愣愣地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将这孩子打傻了,微微轻叹,道:“这次犯的错误下次还犯不犯?” 常远害怕地摇头。 “裤子快提上,跟我走。” -- 第五章 常远艰难地提上裤子,不慎触碰了伤势,又是一番龇牙咧嘴。今日他穿了黑色牛仔裤,裤腿较窄,当时买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它简单显瘦。 今日千不该、万不该穿这么窄的裤子,刚刚挨了打,提上裤子,屁股本就肿胀得厉害,穿上这样的裤子,堪比再一次受刑。 方思雨简单收拾打扫了办公室,拎着一包垃圾走出门,看见常远红着眼睛艰难地扶着墙壁,唤了声:“常远,走吧。” 常远不知道小雨神老师叫他去做什么,他挨了打,心中极度委屈,道:“老师,您先走吧,我要冷静一会儿。” 方思雨原本已经转了身,听到常远的话,停下来,吓唬他:“不肯走?还要继续是不?” 常远抖了抖,立马自觉地跟上他的步伐,可谓是一步叁痛,头痛、心痛、屁股痛,他擦干眼泪,揉了揉眼睛,心中念叨着,千万不要在这里碰到熟人,千万不要。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 刚刚下了楼梯,便迎面撞上郑飞。 郑飞拿着两本钢琴书,一见方思雨,眼睛都亮了,翻开书,亮出谱子道:“老师,肖邦《雨滴练习曲》第二页这里我有个地方不懂,正要过去找您。” 方思雨停下脚步,接过郑飞手里的谱子,看了看,和善地问:“哪有问题?” “老师,第二行这里。”郑飞指给他看,眼角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常远,常远背对着他,看不真切表情。 方思雨看了看谱子,觉得这个问题对大学二年级的学生还是有一定难度,若要讲清楚,还需花费一些时间,对郑飞说了一句“稍等”,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走到常远身边道:“给你车钥匙,先回车上等我。” 常远“噢”了一声,接过车钥匙,担心自己这副红眼圈吓到旁人,于是迅速低下头,侧身溜走。 走到大门口时,他回首望了一眼小雨神老师和郑飞。 思雨老师正和郑飞交谈着谱子上的问题,二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小雨神老师打他时的冷酷漠然在此时统统化作了融融暖意。 常远呆呆地看了他们一眼,突然觉得以思雨老师的才识学智,最相处得来的学生,便是郑飞那样聪明伶俐、天资聪颖之人。 常远被二人如此和谐愉快的气氛刺得眼睛生疼,他忽然间想努力学习,努力练琴,他想奋斗,想要强大到有朝一日可以和思雨老师和谐相处、一起谈论钻研研究,一起上台表演四手联弹…… 而不是如今这般,弱小可怜,浑浑噩噩,被人按在桌子上,像不听话的小孩一样被打屁股。 这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常远一瘸一拐地找到小雨神老师的车,开了锁,因为身上疼,只好半趴在副座位置上,他将头埋进臂弯里,思绪纷乱,想到监狱里的父亲,想到改嫁入城市、两年来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又想到乡下爷爷奶奶,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当方思雨打开车门,便看到常远像小兽一样将整个身体缩在一起,赖在他的车上痛哭流涕。 方思雨微微一滞,随即从容地坐回车上,轻轻揉了揉常远松软的头发,什么也没说,发动了车,二人之间一路无话,安静得只能听见常远的呜咽之声。 到了在水一方loft公寓,常远的呜咽声渐渐小了,但他仍将脑袋埋在臂弯一动不动,就像乖乖地睡着一样。 方思雨先下了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拍了拍常远的肩膀,轻声道:“阿远,到了。” 常远低低“嗯”了一声,撑着副座位的垫子,慢慢挪动着下了车,方思雨看着常远红扑扑的眼睛,蓦地心疼了,于是半蹲在常远面前,将结实而挺立的背交给他,坚定而固执地说:“上来。” “我……”常远正欲找个理由推脱,忽见小雨神老师扫过来一记半威胁半柔情的眼神,于是立马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搂住他的脖子。 方思雨担心弄疼了常远,小心翼翼地背上他,步伐从容稳定,因为常年健身,他的背格外结实,也格外……踏实。 进了家门,方思雨却没有放下常远,直接背到二楼的卧室,放下常远,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裤子脱了,去床上趴着。” “呃……”常远愣神的功夫,小雨神老师已经拿着两个药瓶回来了,他见常远还愣呼呼地站着,伸手给了常远屁股一巴掌,力道虽不大,却足以让常远痛不欲生:“我不耐等人磨叽。” 常远内心风暴: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他要做什么?继续打?上药?又是打一顿再给个糖吃? 表面上,常远乖乖点点头,慢慢扒拉着皮带,褪去裤子,半趴在床边,这尴尬连连的气氛让他羞红了脸。 常远的屁股怎是一个惨字了得,若说方才还是万紫千红四道黑,经过这一番舟车劳顿,已被磋磨得成了乌漆八黑的熏腊肉,臀上黑砂血斑点点,四道凸起的棱子整整齐齐地迭加上面,破了皮的那块血迹还未全干,已经凝固到一起成了血痂。 方思雨蹲在常远身边,熟练地打开酒精瓶,用棉签在里面沾了沾,轻声道:“可能很疼,忍着点。” 常远像个鸵鸟一样点点头,方思雨的动作很是温柔细腻,一边消毒一边说:“我打错你了吗?” 常远摇摇头,说:“是我做错了事。” “那你为什么在车上哭得跟窦娥一样冤屈?” “……我突然想起我家人了。”常远的声音闷闷的。 方思雨上药的手一滞,将药膏用棉签化开,手法愈发轻柔,他带着歉意道:“对不起。” 常远觉得奇怪,他自己黯然伤神,为何小雨神老师要道歉,自嘲道:“老师您没错,错的是我,是我不思进取,是我自甘堕落,我以后不会了。” 方思雨“嗯”了一声,涂完药后,他犹豫了一秒钟,问:“他……你父亲,为什么会进监狱呢?” 常远别过脑袋,久久不说话,就在方思雨准备转移话题时,便听见常远一声冷笑:“吃着碗里的挑着锅里的,他活该。” 上完药,常远正准备起身,方思雨反手将他按回床上,顺带将一本纸质版的《古代音乐史稿》放到常远面前,说:“我去做饭,你看会书,有什么不懂的一会问我。” 常远点点头。 “你喜欢吃些什么?” 常远看着小雨神老师,想了想,开口:“都行。” 方思雨忽然想起常远在潇湘楼被鱼刺卡喉一事,莞尔一笑,道:“你喜欢吃辣?” 小雨神老师平日里虽温润如玉,但不笑的时候,颇有几分严肃,尤其穿上西装站在那里,由里而外散发的威严让人只可远观。 而他本身又生得极俏,这种俏,不是女子的娇俏,而是文质彬彬的俊俏,他一旦笑起来,便如梨花初绽,一颦一笑间,连空气都染了几分暖意,所谓“有人一笑坐生春,宜颦宜笑越精神”说得便是如此罢。 常远深深陷入那醉人的笑容中,禁不住笑了:“恩,我喜欢吃辣。” 方思雨轻轻点头,关了卧室的门,留下一句话:“吃饭时再叫你。” 方思雨走进厨房,打开蓝牙音箱,略微调低了声音,按下开关,静淡中和的中国风钢琴改编曲缓缓流淌,这是鲍元恺《炎黄风情》中的一首,名为《小放牛》,由河北民歌改编而来,有着“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的潇洒自由之感。 一曲毕,心尤不静,反而更加烦躁,方思雨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对方很快被接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思雨,你很少给阿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阿姨,我见到阿远了。” 对面女人似乎很是震惊,方思雨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喘气声以及用手不断摩挲手机的噪声。 “阿姨,两年前我就劝说过您,将他带回家。他虽然被法院判给了叔叔,可终归是您的孩子,现在叔叔入狱,他一个人像浮沉一样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整日浑浑噩噩,若长期以往,难以成器。” “我觉得您最起码也要见见他,关心关心他,阿远他……很想您。” 对面女人哀叹道:“思雨,他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何尝不想念他呢,每个月我都把赚得所有工资都转给他,可是,我已经再嫁为人妻,我怎么能把他带回家呢,是我无颜面对他。” “阿姨,爸爸很开明,他会同意的,而且我和妹妹从一开始就劝您带他回家,我们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您不必因顾忌我们而放弃阿远,我们都特别希望他来这个家庭。” 对面女人听到思雨这么说,终是泣不成声,呜咽道:“谢谢思雨,谢谢。” 方思雨做了简简单单的四菜一汤,均是素菜,因担心常远的伤势,没敢放太多辣。 他推开卧室的门,看见常远正艰难地趴在床上翻开书籍,他温柔笑道:“阿远,吃饭了。” 如果大地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光明,谁还需要星星 。 谁还会在寒冷中寂寞地燃烧,寻找星星点点的希望。 ——江河《星星变奏曲》 ps:学霸带学渣来学习了。 周叁凌晨,五点二十九分,常远尚在睡梦中,便被方思雨一把拉起。 常远的身体虽然坐了起来,但神志头脑还在继续做着梦,方思雨拍拍他的肩膀,常远死猪一样仍没有反应。 睡梦中的常远甚是可爱,白白净净的,头发咋咋呼呼的,方思雨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复又狠了狠心,将手机闹铃调到最大声。 等到手机上的时间转换成了五点半,一首慷慨激昂的《斗牛士之歌》交响乐骤然响起,自他十二岁跟父亲一起看了比才的歌剧《卡门》之后,对这首放荡不羁、极具吉普赛风格特点的交响乐颇为震撼,直到现在一直是他凌晨五点半的闹铃,中间从未换过。 当坚定有力、威武雄壮的前奏在常远卧室轰然响起时,常远顿时被惊得瞪大眼睛,连睡醒后本应有的困惑迷茫也被这首交响乐驱赶得荡然无存。 方思雨见常远清醒过来,气定神闲地将手机闹铃关掉,开口道:“快点起来,先一起去跑步,回来再吃饭,七点准时从这送你回学校。” 说完,小雨神老师便出了常远卧室,去准备饭菜,独留常远一人在卧室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自上了大学以来,常远从来没有在八点前醒来过!从来没有! 他顶着两个浓浓的黑肿眼圈走进浴室,昨晚屁股疼得在床上趴着,不知不觉睡着了,来小雨神老师家来得又仓促,没有带洗漱用品,本想简单洗个脸,到了浴室却发现洗漱台上出现一副新的毛巾、杯子和牙刷。 说是新的,是因为上面的标签还在。 墙上贴了西瓜红的便利贴,上面写着隽秀工整的一行字:提前备下的,请放心使用——方老师。 …… 常远渐渐发现,小雨神老师对时间的把控极为精密,他不是着急忙慌地为了一件事争分夺秒,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从容淡然得做好每一件事。除非这些时间的安排已经伴随了他多年,从而养成了特定的习惯。 小雨神老师说是七点送他去学校,果然是七点整坐上车,时间不偏不倚。 “今天的学习任务都清楚了?”方思雨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问。 “嗯!老师,我清楚了。” “重复一次。” “上午上班级合唱课和音乐欣赏课,下午没课,练习六个小时的钢琴,自由看《古代音乐史稿》,并做好笔记。” “嗯。不要一次性练六个小时,每次叁小时分开练,中间放松休息一会。” “老师,我记住了。”常远看着小雨神老师精致的侧颜,酝酿了一番,道:“老师,我好幸运,在大二的这个时候遇到您,如果不是您,我可能真的会彻底陷入黑暗中。” 方思雨莞尔一笑,逗他:“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下一次没完成作业我就会饶了你,你若完成不好,我照样像昨天那样,扒了裤子,打到你痛哭流涕、彻夜难眠。” 常远委屈的摸摸鼻子,脸色通红。 到了学校,方思雨对常远说:“还有一事,你中午下课后,径直去西校区对面的中国风餐馆220房间,我要去接个人,你自己先去。” 常远不明所以,但看小雨神老师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倒也不好意思问,只迷惑地点点头。 -- 第六章 常远之前在班里给人的印象是旷课迟到第一人,所以当班里和常远相熟的几人在此时看到常远,都有些不可思议,还以为太阳自西而出、瀑布逆流而上。 教室合唱课的位置是按照声部来排队形,刘鑫和常远都是男低音,站同一排,刘鑫很敏锐得察觉到常远脚底发虚、双腿微颤,这是典型的实践挨打后遗症。 一课时过去后,刘鑫将常远拉到墙角,像八卦婆一样打听:“你昨天没回宿舍,是去思雨老师家实践了?” 常远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最后只好说:“作业没完成,老师打了我几下。” 刘鑫一时羡慕嫉妒恨,他可是在微信上求了思雨老师整整两年,才换来一次挨打,木有想到最后竟然是常远获得了思雨老师的认可,不但收作嫡系学生,还可以完成圈里随时随地、水到渠成的实践。 刘鑫眼神哀怨地看着常远道:“昨夜我皮痒了想挨打,发微信给思雨老师,想约未来两天的实践,结果他……又拒绝了我。” 不知为何,听到刘鑫这句话,常远心中竟有那么一丝丝开心,恩,很是莫名其妙。 …… TY火车南站。 方思雨将车开进停车位,熄了火。 因为TY是省会都市,南站人流量一向很多。加上TY各大院校大一新生开学,此时一眼望去,南站外面人来人往、密密麻麻,皆是拖着笨重行李箱、步履匆匆的行人过客,让人不免生出“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的惆怅之感。 方思雨顶着晚夏仍然烦躁炙热的烈阳,走到出站口,成了接人大军中的一员,耳畔尽是旅店阿姨在拉人住店留宿的喧闹声,方思雨礼貌拒绝了一切阿姨的好意,站在出站口等待着阿姨的到来。 时至十一点五十,出站口开始拥挤热闹起来,隔着层层人群,他一眼看到父亲两年前的新婚妻子,也是常远的亲生母亲。 他自幼丧母,父亲为了他和妹妹,一直未娶,直至含辛茹苦将一双儿女养大成人。在他上博二时,终于和妹妹一起打开父亲心结,劝说父亲再寻一良人,共度漫漫余生。 方思雨笑着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行李箱,将买的水递给阿姨,道:“阿姨,您最近身体可好?父亲的腰还疼吗?” “思雨,我一切都好,每天劝着你父亲稍稍休息一会,最近腰也好些了,他本来也要过来,但公司临时有些事情,抽不开空。” 明安十分喜欢方家兄妹,她虽为异姓继母,但方家兄妹待她极好,从未将她视作外人,方家人从未有过半分亏待或轻视过她。 思雨虽然亲切地唤她“阿姨”,看似将她视为外人,但她也知道,这对可怜的兄妹自幼丧母,已经足足十余年未唤过“妈妈”这亲密的二字,对这两个字早已十分陌生,他唤她“阿姨”,并不是疏远的意思。 方思雨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待阿姨系好安全带后,发动汽车。 “思雨,阿远他……”明安想到要见到两年未见的孩子,有些紧张局促。 “阿姨,别紧张,阿远现在很乖很懂事,一会吃完饭,您和他好好谈一谈,他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 一路上,方思雨能明显感受到阿姨的紧张和忧虑,时不时说一些常远在学校表现好的一面,不断宽慰和鼓励她。 母子两年未见,这种发自于内心的紧张不安是人之常情,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两人到了中国风餐厅,服务员小姐将他们带到二楼220包间。 常远已经到来,安安稳稳坐在里面玩手机,看到小雨神老师,眉眼弯弯正要笑,忽然看见小雨神老师身后跟着的女人,将笑未笑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仿佛听见心弦一根一根彻底崩掉,断开的弦深深刺进被她伤得早已体无完肤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两年未见的妈妈,她还和两年前一样,美丽优雅,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有了些贵族太太的从容气度。 常远沉默着,来不及想为何会在这里见到她,为何小雨神老师会和妈妈这么熟悉。 明安见到亲生儿子,眼眶陡然间红了起来,她朝着常远方向走去,略带哭腔唤道:“阿远……” “别叫我!”常远迅速起身退后一步,将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再次包裹在冰冷的躯壳下,他喘着粗气,冷声道:“别叫我,你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抛弃了我,你不是!” “常远!怎么说话呢?道歉!”方思雨斥道。 “思雨,别,别怪他,是我抛弃了他,两年都没看过他一次,他恨我是应该的。”明安说着说着,用不住颤抖的手捂住双眼,不消片刻,她的手已被泪水打湿。 服务员推着方思雨提前点好的菜品前来,感受到室内如此紧张的气氛,许是经历的多了,早已麻木,于是没有任何表情,淡然地将七八个盘子按顺序一一摆好,说了句“请慢用”,便关了包间的房门,推着车子离开了。 方思雨轻轻拍了拍阿姨的后背,将她扶到位置上坐下,抽了纸巾替她拭泪,低声安慰,待她的情绪稍稍稳定些,才对常远道:“过来先吃饭,然后心平气和地来谈一谈。” 方思雨一旦正色起来,很可怕,常远不敢挑战小雨神老师的威严,但心中的疮伤仍不能缓解,于是冷着脸闹着别扭重新坐下,从他们话中,常远惊异地发现,原来,妈妈的新丈夫是小雨神老师的爸爸。 方思雨担心常远再顶撞阿姨,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明安和常远母子二人时隔两年的见面并不似想象中那般顺利,方思雨一面化解二人冲突,一面尽力找话题打破尴尬冰冷的气氛,觉得这比搞学术研究还要心累,也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清官难断家务事”。 当明安告诉常远想将他带回方家时,常远失望暴怒的心情连室内空调吹出的冷风都无法降解,他愤恨道:“当初你和监狱里那位离婚,你选择抛弃我改嫁他人,我毫无怨言,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瞧我可怜?瞧我有人生没人养?我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你的可怜,你但凡有这么点良心,何不回去讨好你新嫁的——” “啪!”方思雨听常远说得越来越过分,突然起身,扬手给了常远狠狠一巴掌,力道之大,以至于让常远耳隆嗡嗡作响,甚至都能感受到嘴里咸咸的血腥味。 “啪!”方思雨听常远说得越来越过分,突然起身,扬手给了常远狠狠一巴掌,力道之大,以至于让常远耳隆嗡嗡作响,甚至都能感受到嘴里咸咸的血腥味。 在明安眼中,方思雨一向是温柔且善解人意的孩子,她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动怒,一时忘了哭泣,急忙站起来劝架。 “阿姨,您先别管,这孩子实在是不尊长辈,需要管教。” 常远被打得头脑发热,一时气血来潮,朝方思雨嚷道:“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事,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老师!凭我是你哥哥!百善孝为先,生养之恩莫过于一切,你不该对生你的母亲大吼大叫,过来道歉!” 常远固执地扭过头,不肯道歉,但说实话,刚朝小雨神老师嚷话,他就开始后悔了。 “道歉!”方思雨渐渐没了耐心,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生怕再忍不住当着阿姨的面教训常远。 常远的脸上火辣辣得疼,但这一切都没有心疼,他往前挪了挪,越想越委屈,眼泪渐渐滚落下来。 “哭!给我憋回去!”方思雨冷喝道。 常远将眼泪迅速擦掉,眼里又涌出泪花,但害怕小雨神老师生气,迟迟不敢让泪花掉下来。走到妈妈身边,本来还是气鼓鼓的,但蓦地看到妈妈额上的皱纹,眼泪却再也绷不住,“妈,妈,我错了。” 明安一把搂住常远,失声痛哭。 方思雨看着母子相拥的一幕,嘴边含着笑,而鼻子却隐隐有些发酸,他悄悄关了门,选择把私人空间留给他们。 方思雨独自站在二楼的走廊里,推开窗户,夏日和风透过窗户,带来许些凉意,他抬起头,望向天上的云,直望到眼睛发酸、发痛,多少次午夜梦回,他总能梦到十岁那年,如不是他,他的妈妈也不会骤然离世。 …… 这两日大一新生开学,艺术学院里需要处理得东西很多,方思雨没办法继续陪着阿姨,正好他们母子两年未见,想说的话很多,殷切嘱咐了常远几句,便匆匆离去。 晚上方思雨从学校回来,便在家中整理申报课题的材料,刚过八点,门铃响了,打开门,毫无意外的是常远。 “阿姨回去了?” “恩,妈妈回去了。” “老师……” “恩?” “谢谢。” 方思雨揉揉常远的脑袋,笑道:“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他从厨房来端来一大杯新榨的西瓜汁,交给常远,说:“此事说来也是我不好,当时还在德国读博,爸爸的婚礼也没能赶回国内,当时知道阿姨还有个儿子,劝说阿姨将你接回家,但阿姨一直顾念着我跟妹妹,迟迟不敢做这件事,我因忙着做毕业论文,也没多关注。还好,不算晚。” “老师……”常远迟疑了一下,旋即眉眼弯弯道:“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在家里可以。” “哥哥……”常远的眼睛如星海般明亮。 这声“哥哥”叫得方思雨鼻子发酸,一把搂住常远,想给这个孩子一点迟到的温情。 常远送妈妈坐上动车,便骑了哈罗单车回来,大汗淋漓,衣服都被汗水沾到一块,方思雨从柜子里拿出自己一套衣衫,将常远半推进浴室,笑道:“有点汗臭,你先去洗澡,有什么事儿一会再说。”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半个月,SX大学艺术学院学生将迎来半月一次的专业课考试。 SX大学虽然年年申请985、211失败,但好歹也是省会的一所重点综合类一本高校,是省内排名第二的高校,处处抓道德、校风、院风,打击一切作弊。 SX大学每次专业课都十分正式,且同高考一样,按专业分教室,每个教室均有六名老师,一个教授,一个副教授,叁个讲师,还有一位负责记录的助教老师。 为达到公平公正的考试效果以及加强学生上台心态,考试同艺考时一样,在教室中设帘子幕布,不仅防止教师过高打分,也增强学生紧张气氛,一举两得。 大学二年级的学生钢琴考试曲目提前半月就已经统一布置,五首钢琴曲,考试时采取抽纸条的方式,五选其一进行背奏。 直到考试前一刻,常远仍在321办公室认认真真练琴,这次考试,是大学二年级的第一次考试,也是给小雨神老师反映教学成果的一次重要考试,马虎不得。 学校布置的考试曲目倒也简单,但往往越简单的曲目越不容易弹好听。 常远正在弹琴,弹得颇为凝神,自觉已经达到了人琴合一的境界。刚刚弹到最后一页,手机突然响了,真是败坏风景,破坏意境。 常远看了一眼,陌生号码,于是继续弹琴,不理手机铃声,继续装作如痴如醉的样子弹琴,任凭手机铃声直响。 岂料,这个铃声没完没了了!响了一遍又一遍。 常远不得不划过接听光标,问:“喂,您好?” 对方似乎生气常远不接电话,等得甚为不耐烦,雷厉风行地说:“是常远同学吗?” “是我。” 没想到对方话风陡然一变,颇有几分二哈的气质:“哎吆,常远同学,我的小祖宗,您可终于接电话了,您知道我在外面等了你多长时间吗?现在太阳毒辣辣的,还从没有一个人让我晒着太阳等这么久的,我简直太可怜太无助了……” “您是谁?咱们……认识吗?” “快递小哥,这里有你的快递,就在艺院楼下,您可赶紧着点下来吧!” “可是……我这些日子没买东西啊?” “那我不清楚,上面白纸黑字、分分明明写了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不是你是谁?说不定是别人给你带的惊喜呢?” 怎么可能会有人给他惊喜?又没到生日的时候……常远边走边说:“……您稍等,我这就下去!” 常远飞奔到楼下,邮政小叁轮果然停在艺术学院楼外,快递小哥一见这个急匆匆的同学,立马就能知道取快递的来了。 常远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让您久等了。” “嗨,没事,咱毕竟是干这一行的,等人也是应该的,必须要亲自把快递送到你手里不是?来签个字,你就可以拿走了。” “谢谢!”常远签了字,抱着快递走进艺术馆。 他真的没有买过东西啊?莫不真的是惊喜?常远艰难地撕开层层胶带,直至将快递盒子扒烂,才取出了里面的袋子,打开袋子一看,常远的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 -- 第七章 袋子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血味。 里面有一件夏日常穿的衬衣,这件衬衣碎如裂帛,衣衫上皆是用小刀划过的痕迹。 一块块、一条条,淋淋。 若这件衣衫是个人,恐怕早已被对方用刀子凌迟,不让你痛痛快快地死,而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肉被一块一块切下来,直到死亡。 足可以想象对方是带着多大的怨恨,用刀子划碎这间衣衫。 足以想象对方是带着多大的怒意,将这件鲜血淋漓的衣衫打包邮寄给他。 常远浑身战栗,他靠着墙慢慢蹲下,明明是个一米八五的大男孩,此刻却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将头埋在膝上,无助绝望,双手紧紧攥着这件恐吓的快递。 不,也许不是恐吓,对方是真的想让他死,对方是真心实意希望他入地狱。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常远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迟迟不敢接,没想到,手机竟然可以一直响。 他颤抖着划过接听键。 “常远,快递都收到了,你喜欢吗?” 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充满磁性,却颇为邪魅痞气。 常远喘着沉沉的呼吸,牙关紧咬,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 “小杂( ??? ? ??? )碎,你还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你那狗?˙3˙??(??? ? ???)??˙3˙?逼父亲造成的孽,只能你来还!我只恨不能将你们抽皮扒( ??? ? ??? )筋祭奠我的母亲!我日日夜夜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嘟嘟嘟……”对方恨恨挂了电话。 常远无助地流下了泪,呢喃得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 手机铃声忽然又响了起来,是刘鑫打来的。 “我滴哥,常远你丫的又跑哪去了?钢琴组轮到你考试了!连我这个声乐学生都知道了,快点去,老师们都在等你,已经不耐烦了。” 常远拖着万分沉重的步伐上了二楼,看见垃圾桶,急忙把带血的衬衫扔进去,四处看看,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人看到。 二楼钢琴组考试教室已经翻天覆地地炸开了,考完试的学生看着他幸灾乐祸,排在他学号后面的钢琴专业学生一脸厌恶厌弃,教室里传来老师们毫不留情的怒骂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学校合唱团去别的学校轮回演出,小雨神老师跟着合唱团弹钢琴伴奏去了,听不到这些人对他学生的冷嘲热讽。 是他这个不省心的学生又给小雨神老师丢人了。 常远抽到的题目是赫哲族民歌改编的钢琴曲《乌苏里船歌》,本应是渔民摇着小船,站在开阔天地间的乌苏里江,有着纵声放喉高歌的潇洒惬意。 然而,这首曲子硬生生被他弹得成了渔民被突如其来的乌苏里江所淹没,挣扎声微弱绝望、断断续续,霎那间被乌苏里江覆盖,直至消失在天地间。 这首曲子的意境很开阔优美,当初小雨神老师教授他时,花了大功夫,每个音符、每个乐句都是被小雨神老师细心雕琢过的。 如今弹成这样,是他对不起小雨神老师。 作为常远的同窗、同舍友、同哥们、同小圈,再加上一颗极为敏锐的七窍玲珑心,刘鑫很快发现,自从考试过后,常远几乎在一日之内,以肉眼不可察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堕落到万丈深渊。 常远虽说之前也逃课旷课、熬夜玩游戏,但自从思雨老师来了之后,硬生生将他从不良大学生掰成了朝六晚十的有理想、有目标的勤奋叁好青年,至少这半个月是这样的。 思雨老师作为钢琴伴奏随着合唱团外出演出,而他的好友常远自考试过后,却再次陷入了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浮萍状态。 现在的常远,比以往更为堕落。 要么是胡子拉碴、顶着两个黑眼圈没日没夜地玩游戏。 要么是在校外的酒吧里酗酒抽烟发酒疯,惹得酒吧老板无数次给刘鑫打电话,让刘鑫将这醉鬼带回去。 同时,酒吧老板也曾给方思雨打过电话,将常远这些日子的恶性行为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 方思雨打电话给常远,常远的手机要么是占线,要么是拒接,直到后来,就成了关机模式。 常远这一番操作,火得方思雨险些将手机扔掉,好不容易SX大学合唱团十日SX省高校巡回演出结束,方思雨连庆功宴都没参加,买了飞机票,下了飞机,马不停蹄,于晚上八点准时回到了SX大学。 但是,常远的手机仍然是关机状态,打电话给刘鑫,刘鑫说了常远这些天可能去的十来多个地方。 方思雨路过一家小超市,买了两瓶冷藏过的矿泉水,在刘鑫说的十来多个地方,一家一家挨个找人,一家一家角落里的小网吧、不起眼地小酒吧都不放过。 然而,一个多小时之后,这十来个地方统统找遍,仍不见常远的行踪。 方思雨望着茫茫人海、车水马龙,坐在上次吃饭的中国风餐厅外的台阶上,再次拨通常远的手机号码,无情感的女播音员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您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 他阴沉着脸挂了电话,好歹常远现在不是关机了。 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此时中国风餐厅正是一天之内最为忙碌的时候,来这儿吃饭聚餐的人不胜其数,足以见这家餐厅的火爆程度。 方思雨冷静了一下,打算起身继续寻找常远,看见左侧马路边围着一群人,人们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急着找常远,本不欲理会,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醉酒”、“小雨神”类似的字眼,他微微一愣,顺着人群狂奔过去。 好脾气地劝说围观行人让路,方思雨一头扎进里里外外围着的人堆,走到人群深处,看清醉汉的模样之后,震惊连连。 现在的常远和他离开时的常远判若两人,那个常远干净、明亮,头发松松软软的,嘴边带有暖暖的笑。 而现在这个常远留着邋遢的胡子,头发乱糟糟的,正醉醺醺地躺在马路中央,嘴里说着稀里糊涂的醉酒之语。 方思雨打开矿泉水瓶,一滴不落地泼到常远脸上,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常远!” 常远被水泼得瞬间清醒了几分,听到熟悉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努力地睁开醉醺醺地眼睛,朦朦胧胧中,小雨神老师在他眼前一分为四,晃啊晃,晃啊晃,看不真切。 常远傻乎乎地笑:“老师,你回来了?” 方思雨又打开另一个矿泉水瓶,照着常远的脸倒下去,继而一把拎起常远的衣领,用力把他拖拽起来。 常远还未彻底清醒,被小雨神老师拽得生疼,脚步发软,一个踉跄险些要摔倒,硬生生被方思雨捏住手臂,半拖半拽地往路口走。 “老师,疼……”常远委屈道。 “闭嘴!” “噢!” 方思雨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把他像包裹行礼一样扔进后车座,坐上车后,对司机礼貌道:“师父,在水一方loft公寓二栋楼,麻烦您了。” 常远醉酒之后特别不安分,平时乖乖的一个小孩,一喝醉酒彻底解放天性,醉得六亲不认,一会儿放开喉咙唱起《国歌》,一会手舞足蹈跳起迈克·杰克逊的太空步,一会又开始唱《乌苏里船歌》,抱住方思雨的大腿,哭得稀里哗啦,直说考试没考好,丢了老师的人。 方思雨又气又恨又无奈。 回到公寓,方思雨拖拽着常远走进浴室,开了灯,将他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一股脑全脱下来,赤(喵喵)裸裸一件不留,打横抱起他,一把将他扔进浴缸中,拿起淋浴喷头,转换成冷水模式。 当冰冷的水不受控制地肆意砸到常远身上时,常远打了个寒战,挣扎着要爬出浴缸,方思雨狠狠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继而掰住他的脸,将淋浴喷头对准他的脸。 常远被迎面而来的冷水洒得睁不开眼,冷水从喷头里喷出,灌进他的眼睛、鼻子和嘴里,常远被水呛得连连咳嗽,酒终是醒了七八分。 方思雨看着常远的朦胧醉眼渐渐恢复清明,于是关了开关,居高临下地冷声道:“清醒了吗?” 常远垂下眼帘,倔强地不说话。 方思雨厉声道:“说话!” 常远低声说:“老师,您放弃我吧。” 方思雨情急之下,甩了常远一巴掌,打过之后,连他自己的手都受了反作用力变得生疼麻木,常远的右脸颊不可思议地肿胀起来,仔细看去,还有隐隐的血丝。 稍稍冷静过后,方思雨发现真正让他动怒的,竟是常远那句自暴自弃的话,现在,连常远眼睛里都没了过去的神采,一片灰暗中落满了尘埃。 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常远在如此之短的时间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让一双明亮若繁星的眸子蒙上了尘埃? 方思雨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慢慢蹲下,整理了一番常远额前的碎发,轻声开口:“阿远,告诉哥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常远不爱吃硬爱吃软,听了老师如此温柔的话,眼睛瞬间红扑扑的,他摇摇头:“老师,您别问了,您放弃我吧,我是一个不值得被人关心的人,我会给您带来危险的……” “给我带来危险?”方思雨抓住关键字眼,再问下去,常远又陷入沉默,固执得不肯说一句话。 方思雨叹了一口气,不再逼问,拿下淋浴喷头,试了试温度,待调成热水后,轻轻洒在常远身上,将他身上的尘埃尽数洗去。洗完后,又用洁白的浴巾将他裹起来,将大男孩抱回为他提前准备好的卧室。 第二日,方思雨开车将常远送到学校公共课教学楼,接着便来到艺术学院一楼的保卫科,这里不仅是平日登记档案的地方,更重要的是,这里亦是艺术学院的监控中心。 门卫娄大爷将方老师带到监控室,将监控的时间调到十日前,说:“方老师,这十日的监控都在这了,您先看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叫我就行。” “好勒,谢谢大叔,麻烦您了。” 方思雨关了门,坐在电脑前,仔仔细细翻看着他离开十日后艺院音乐馆发生的情况。 他忽然记得刘鑫说过,常远开始堕落是在考试那日。 于是翻到9月28日考试那日的监控录像,神情凝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查的角落。 从早上七点开始看起,因为这一天考试,所以学生普遍来得很早,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方思雨一眼便看到常远,此刻的常远正和刘鑫有说有笑地走进音乐馆,常远手里拿着一个鸡蛋灌饼,径直去了叁楼321办公室,看样子并无异常。 方思雨继续往下看。 直到上午十点十分,常远匆匆忙忙从321办公室走出来,下了楼,回来时便看到常远手中正拿着一个快递盒子。 常远似乎不清楚快递里面是什么东西,于是站在楼道里,带着疑惑的表情拆开,常远将快递袋子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方思雨将监控定在此时,放大来看,只见常远手里竟然拿着一身被撕裂的血迹斑斑的衣服,而常远此时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一样。 方思雨慢慢攥紧手心。 再继续往后看,只见常远无助地靠在墙上,慢慢蹲下,将自己缩起来,方思雨蓦然心疼了。 接着常远接了个电话,不知在和谁说话,脸上无助的表情随之化作了惊恐。 方思雨关了监控,心中开始梳理常远的人际关系,常远的朋友不多,真正的好哥们刘鑫当算一个。但常远在校里确实不曾交恶,他的脾气性情还是很好很乖的。 既然对方给他寄血衣来恐吓他,想必是恨毒了常远,不对,不一定是恨毒了常远,有可能是…… 方思雨立马拨通阿姨的号码,开门见山道:“阿姨,阿远的父亲为什么会入狱?” 明安似乎没有想到方思雨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随即将所有实情一一道出。 方思雨听完之后,关了手机,陷入沉默。 常远的生父犯了重婚罪,正如常远上药那晚所说:吃着碗里的挑着锅里的。 常父本和明安是结发夫妻,原先家境并不好,后来两人齐心协力,做一些小本生意赚钱,生意上终于有了起步。没想到常父有了点钱,便偷偷跑出去偷腥,更为丧心病狂的是,他装作离婚人士,骗得一位卖早餐的寡妇和他结了婚。 此事很快被明安发现,毅然和他离婚,法院宣判时,儿子常远被分给了父亲,但常父因为重婚罪被判有期徒刑叁年。 常远的母亲绝望地放弃了这个家庭,他的父亲不要脸地放弃了这个家庭。 而那个寡妇,受不了道德伦理的指责和旁人的指指点点,精神恍惚中出车祸而死,独留下一个儿子。 那位寡妇出车祸的日子,便是9月28日。 -- 第八章 pο⑱щ.cοm 正在方思雨思考解决这件事最佳稳妥的办法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小阿远。 刚接起来,便听见刘鑫在对面嘶声竭力地喊:“思雨老师,综合教学楼后小树林的石凳,快过来,常远被一伙小混混打伤了!” 听到这句话,方思雨的瞳孔猛地收缩,登时站了起来,五指死死扣紧手机问:“严重吗?打120了吗?” “已经打了120和110,小混混已经被赶过来的保安大叔给制服了!” 综合教学楼后有一片小树林,因为树林中央种了几棵长得枝繁叶茂的合欢树,一到夏秋季节,粉里透白的合欢花如蒲公英一般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故而这片树林又被学生们取名为合欢林。 因为离教学楼比较远,很少学生会专门经过此地,只有情侣间约会或是两情相悦的男欢女爱,才会选择这个较为孤僻冷清的地方。 方思雨赶到时,现场一片混乱,学校保安拉了警戒线,隔住了大部分来看热闹的人群。刘鑫正在用医用纱巾按住常远额上汩汩冒出来的血,一看见方思雨,立马招手:“这里!这里!” 方思雨急急赶过去,蹲在地上,握紧常远冰冷的手,查看他的伤势。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常远的情况不容乐观,已经陷入了昏迷。 “常远!常远!”方思雨双目泛红地呼唤着他。 常远额上的血止不住地往出冒,形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除此以外,他的脸颊、嘴边又青又肿,有些地方已经破了皮。 他穿着单薄的浅色夏衣,此时这件浅色夏衣像是从泥里滚了一圈似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交织迭错着无数个黝黑的脚印。 常远的右胳膊也被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淋漓,顺着他的胳膊滴落,染红灌溉了地上的一小片草坪。 单凭这些,足可以想像衣衫里面受的伤有多严重。 一位女医学生正在为常远简单包扎,对方思雨说说:“别担心,幸好发现的及时,都是皮外伤,最严重的也就是胳膊上的刀伤,伤口正好偏离了静动脉,不然稍有不慎,这个胳膊可能就要废掉,” “谢谢。”方思雨终是呼出那口令他心头堵塞担心的气。 “没事,我应该做的。”女医学生认真地为常远包扎。 叁个小混混被学校保安反手按在地上,其中一个烟熏浓妆、带圆圈耳环、头发染得像杂乱鸡毛的家伙还在破口大骂:“常远,你个男婊(喵呜)子生出的狗杂碎,你爸害死我妈,一报还一报,我打死你天经地义!你个男婊(喵呜)子,我诅咒你全家不得——” 方思雨一脚踹在小混混的胸口,一手拽着他的衣领,青筋蹦起,一手握紧拳头打在他那张乱咬人的狗嘴上。 小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拳给打懵了,不仅小混混如此懵逼,连刘鑫在内的一伙人都懵逼了,这……确定是那位向来旭风满面、文质彬彬的方老师吗? 一片呆木若鸡中,又闻一声骨头裂碎之声,紧接着,一声仿若从地狱里传来的阴森冰冷的声音响起:“常远是我方家人,你日后胆敢动他一根指头,我卸了你的命!” 佛说,一个人的一生是无止尽的劫难,可是佛他不告诉我们,我们要经历多少才肯放过我们,他总是高高在上,笑而不语。 常远漠然走在街上,无喜无悲,无怨无怒。天地间寒鸦四起,鬼哭而狼嚎,万物沉寂。 黄水四起,浮起层层白骨。妖异血红之色,灼灼绽放于黄水两岸。 忽而天降大雪,纷纷扬扬,吹落在常远身上,伸开手,感到一丝清凉,定睛细看,却是一张惨白的冥币。 天旋地转,鬼魅般的声音像毒药一样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冰冷的语气渗入骨髓,令人头皮发麻。 “常远,我诅咒你全家不得好死!” “常远,你这个男婊(喵)子生的狗杂碎!” “不得好死!” 常远万分惊惧,泪如雨下,朝天嘁声大喊:“对不起!不是我的错!” “对不起!” “常远?常远!” 是谁?将一缕暖阳洒入重重雾障的阿鼻地狱中?将他的双手握紧,将人间的温暖传递给自己这副冰冷的身躯? 常远用尽全身力气,竭尽全力睁开眼皮。 熟悉的五官,眉目如画;温润似暖阳的气质,还有一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是他的小雨神老师。 “老师……”常远喃喃道。 “我在。” 简简单单两个字,从容稳定,足矣慰籍一颗慌乱冰冷的心,足矣将常年溺水之人拉回岸上。 …… 常远住院养伤,方思雨专门给他请了病假,一到饭点,方思雨便拎着精致的猪猪饭盒准时出现在病房内,于是,每天躺在床上,等待可待之人、可待之饭,成了常远最为期待的事情。 自然,说不长胖,是不可能的。 这不,方思雨看着常远乖乖吃完所有的饭菜后,盯着常远半晌,忽而笑道:“长胖了。” 常远也笑:“胖了也是老师喂出来的,老师该负责。” “没良心的小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思雨收拾了碗筷,忽然道:“刘真以故意伤人罪被刑拘一年。” 常远这些天一直想问的问题终于有了解答,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听那天过路的人说,他们当时对你动手,你连反抗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揍你伤你?” “……我有愧于刘真,毕竟,毕竟我爸伤害了他的家庭,他连带着恨我,是应该的。” 方思雨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常远,他妈妈的死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上一辈的恩怨何故牵扯到下一辈?” “子代父过本就是悖命题,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他做错的事,自有伦理法制还世道一个黑白分明。刘真将母之死归咎于你,是他太过偏激,他故意伤人,应当为自己做的错事而付出代价。” “万事有因果,你不该替人受过,你应忘却自卑,走自己的路,自由坦荡地行走在阳光下,为自己而活。” 坦荡地行走在天地间,为自己而活。 常远恍然觉得,多年来封闭在心灵周围的阴气终被这缕阳光驱散。 住院叁天,常远出院后,不仅身体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心灵的创伤也渐渐愈合,只是手臂上刀伤未愈,打着石膏,行事多有不便,需要用手的地方全靠方思雨。 正逢十月一,学校放七天长假,刘鑫和女朋友分了手,一个人在宿舍孤单寂寞冷,想接常远回宿舍聊天玩游戏,这一简单要求被方思雨回绝得干脆。 此刻,在水一方loft公寓二栋楼内,常远舒服地躺在阳台软垫上,吃着小雨神老师给他准备的薯片辣条,喝着小雨神老师为他榨的新鲜西瓜汁,看着东方卫视的《极限挑战》,时不时被红雷哥的小眼睛萌到。 而小雨神老师,则穿戴着围裙在厨房忙忙碌碌,又是洗菜,又是切菜,常远本想帮忙,但小雨神嫌他碍手碍脚,将他打发出去看电视吃零食。 做好饭、摆好盘子,小雨神老师喊道:“阿远,吃饭了!” “来了!”常远穿上拖鞋,飞奔到餐桌。 此时,不得不夸一夸小雨神老师不但教学教的好,而且做家务做饭也是一流的。 一饭叁菜,叁菜即福建佛跳墙、红烧鲫鱼、油焖笋,一饭为香喷喷的米饭,让人垂涎欲滴,欲罢不止。古有孔夫子闻《箫韶》“叁月不知肉味”,今有常远嗅美珍叁月不想练琴。 果然,优秀的人做什么都优秀,不优秀的人专做一件事也不够优秀。 “傻了?愣着干什么?坐下吃。”方思雨打趣道。 “老师,你会的东西也太齐全了,这……这也太香了吧,和老师生活在一起也太幸福了!” “别耍贫嘴。” “没有贫嘴,我说的是真的。”常远坐下,先给小雨神老师夹了鲫鱼腹中最好的一块肉,才给自己夹了块鱼肉,吃到嘴里,不辣不腥,入口即化,甚至觉得比《向往的生活》中黄小厨做的都要好。 “阿远,十月一放假七天有什么计划?” 常远想了想,说:“我想回一趟乡下,看看爷爷奶奶,其他没有什么打算。” “是该回去看看家里老人,机票买了吗?” “还没买,不过乡下和县里都没有机场,只能买绿皮火车。” “将时间订在明天,你待会将身份证给我,我买票,我跟你一道去。” “老师也去?”常远的眼睛亮了。 “咳,自然是去做正事的,做音乐学方面的田野考察,正好需要一个助手学生,你也正好比较了解那边的音乐文化,再合适不过。” “好啊,老师,我们那边虽然是乡下,但可多音乐文化遗产了,绝对有收获。另外,还有很多城市里吃不到的美食小吃,到时候带老师逛一圈。” “好。”方思雨看着常远明朗轻松的笑容,宠溺地笑了。 饭后,常远想收拾碗筷洗碗,方思雨将活儿揽过来,对常远道:“洗碗的事儿交给我,你去自己卧室,脱了裤子趴床上。” 常远不敢置信,害怕地退后一步,紧紧贴着墙,委屈道:“老师……” “当我知道你前些日子酗酒抽烟夜不归宿的时候,我就想抽死你。”方思雨忽然严厉道,刚刚吃饭时的温情荡然无存。 “……老师,我、我的伤还没好呢……” “所以我今晚不会抽死你。” 正当常远悄悄松了一口气时,便听小雨神老师冷声道:“我会抽残你。” 当方思雨一件件洗完锅碗瓢盆,又将厨房和客厅的地完完全全拖了一遍后,去了书房,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把极为精致的雕花镂面戒尺,长约七寸、厚约六分。 戒意为警戒、惩戒。尺意为尺度、标尺。没有规矩,难成方圆,今夜,他将好好用这把戒尺给常远上一堂课。 常远正规规矩矩地站在墙角,似是在面壁思过,待老师推门而进,他的眼角悄悄一转,瞅到老师手里令人头皮发麻的黑木戒尺,魂魄当场消散了几分。 “让我请你过来吗?”小雨神用戒尺轻点点床。 常远一步叁停、极为磨蹭地走到床边,手摆弄着皮带上的扣子,迟疑着不敢脱裤子。 方思雨最不耐烦人磨叽,挥起厚重的戒尺朝常远的屁股狠狠砸下去。 常远完全没有想到老师会突发责难,一愣神的功夫被这骤然的一击打得膝盖微微弯曲,险些狼狈地扑倒床上,臀上立刻如超高浓度硫酸泼上去一般灼热疼痛。 方才吃饭时小雨神老师有多温柔体贴,现在的小雨神老师就有多冷酷漠然,一个人真的可以火里来、冰里去、两种角色自由穿梭转换,翻脸翻得比川剧变脸绝活儿还要快。 人也果然欠打,原本扭捏着不肯脱,挨了一戒尺后,以齐天大圣翻一万八千里筋斗云的速度迅速扒拉下裤子,又委屈又可怜地趴到床边。 方思雨毫无怜惜地扯下他的内裤,常远只觉后方一凉,裸露的肌肤瞬间暴露出来。 方思雨看着常远美玉般的臀上慢慢浮起的一抹红潮 ,又渐渐变青,他将戒尺抵在那道伤痕上,冷漠道:“说一说,该打多少?” 让他自己说?常远想了想,试探地说出一个数字:“十?” “十的立方我都嫌少。” 常远肩膀一缩,抖了抖。 “十的平方,不准叫,不准挡。还有,你喜欢戒尺、藤条,还是皮拍?或者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都不喜欢……”常远觉得今晚的小雨神老师有点话唠,给他个痛快不好吗?不好吗?常远内心一万点的吐槽。 “让我想想,用戒尺的的话,打完之后,轻者十日无法动弹,重者我得直接抱你去医院。藤条的话,十鞭子见血,容易染脏床单被褥,不太划算。皮拍好不好?当然最后也好不到哪里去。” 求您别语言恐吓了!快别说了!快点打不好吗?算我求您了! 常远内心狂风骤雨般呼啸,觉得今晚的话唠小雨神老师非彼时的冷酷方思雨老师,这太奇怪了。 方思雨拎着戒尺坐到常远身边,常远一颗幼小无助的心陡然被提起。 常远只觉一道冰冷的戒尺漫不经心地搭在他臀上,似是小雨神老师在找角度,过了一会,戒尺离了臀,常远全身紧绷着,一阵紧张中,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落下来打在他的臀上。 常远:“……” 这…… 这确定是在受罚挨打吗? 小雨神老师莫不是吃错了药? 还有,这种挨巴掌的滋味怎会如此叫人……欲罢不能? -- 第九章 pο⑱щ.cοⓜ 然而,常远还是想错了,小雨神老师的巴掌并不比戒尺藤条好挨。 常远气鼓鼓的想,他的手哪里是巴掌,分明就是铁砂掌! 力气大倒也罢了,偏偏还是个技术控。在力气上将常远压制得死死的,在技术上将常远打得心扉颤抖。 常远趴在床边,将头深深埋在温暖清新透着香草百合味的被褥中。 硬生生挨过十巴掌,常远痛得抓紧被褥,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吃痛声,如悬崖峭壁上的水滴坠入大海般,微不可闻,却嗅出一丝猝不及防的苦楚和忍耐。 常远不由自主地开始晃动身体,冒犯小雨神老师的底线,想用手挡住铁砂掌,刚想触碰,右手便被小雨神老师反手按在背上,动弹不得。 常远再无法保持冷静,咬牙蹙眉,浑身如筛糠般剧烈地颤抖,他再也受不住,右手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挣扎开小雨神老师的束缚,死死护住。 方思雨停了下来,轻描淡写道:“不让打?” 常远摇摇头,喘着粗气乞求道:“老师,可以换一个地方吗?” 方思雨轻轻拨开常远的手,查看他的伤势。 一半肌肤胜雪、饱满剔透,另一半则如火如荼,细细看去,隐隐泛着点点紫砂,颇具古代中和、中庸之美。 “错哪了?”χτfгéé1.ǒм(xtfree1.com) “我不该酗酒,不该抽烟,不该夜不归宿。 “还有呢?” “半月考试……没有考好。” 方思雨听闻后,忽然怅然道:“那样的情况下,换作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不能心平气和地做到置身于事外,无论在情绪还是心境上,难免会受到波动,即使意志再坚强,也不能免俗。这件事,不是你的错。” “老师……”常远的声音略有哽咽。 “真正让我生气的,是你的敏感自卑、自甘堕落、不求上进,事情过去了两年,你还仍然陷入刘真一事无法解脱。你惧怕流言蜚语一旦戳破被众人所知,令你蒙羞受辱,故而将自己的内心封闭,不敢张扬自己的个性。你甚至担心刘真会伤害到我,对我避之不见。” “阿远,你的本心去哪了?但丁还说过,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这句话小学便学过,但你真正付诸实践了吗?你如此在意别人的看法,明明有些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偏偏要执意地认为是自己的错,你又哪里错了?” “你不信任我,不肯将所有的事情一一告知,说话做事总留叁分戒备,你我二人相处时日不长,我理解你,我只是希望你认清本心,不要被外界迷了双眼。” “老师,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知道所有的事情后,也会像旁人那样、那样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您待我那样好,我……我承受不住再被抛弃了。 方思雨听闻后,一巴掌挥下去,颇为干净利落狠毒,常远猝不及防,痛呼出声。 “抛弃?我从不会抛弃任何上进的学生,只会放弃自甘堕落的人,一个人连自己都放弃了,还想乞求得到别人的尊重?阿远,只因你是我弟弟,我一次一次容忍你的自甘堕落,而且我明白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你,我只会揍你,趴好!” 常远本来被小雨神老师感动得稀里哗啦,但见方思雨说一不二,又要揍他,巴掌如雨点般坠下,继续打在刚才的位置。 常远痛得连声音都是断断续续,乞求道:“老师,怎么又是那个地方,可以换个地方打吗?” 方思雨看着星星紫砂,冷漠道:“就要你知道什么是疼,下次才不敢恣意妄为,想换地方?还差十六下,等这一团肉打烂后再换。” 这十六下,简直如生吞活剥一样惨烈,但细细品尝下,更为惊叹小雨神老师对揍人技术的掌控。 要么是平拍而落,将身体的力量全部聚集在手掌上,打得剧烈颤抖一番,将受到的力量化作惊天地疼痛,传递给常远的神经细胞。要么翻卷而上,如同惊天巨浪拍石击岸,将疼痛直击人心。 常远疼得厉害,连番挣扎无效后,脑子进水一样双手紧紧搂住小雨神老师的腰,想用以支撑自己剩余的力量。 方思雨愣了愣,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巴掌再落下时,不由自主地收了几成力,最后不轻不重地落在常远身上。 他在圈内被公认为是腹黑主,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并非是他打得有多狠,而是他不近人情的态度。 他向来说一不二,无论对方怎样痛哭流涕求饶,他依然会再用十二成的力量将工具挥上去,直至完成事先商量协同好的挨打数目为止。 当时,他接听到酒吧老板对常远的控诉后,想过要给常远一个一辈子也痛彻心扉的惩罚,但回来之后,陪伴常远数日,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他那一颗冰冷不近人情的心,终是软了下来。他对这个孩子,只剩下心疼和体谅。 -- 第十章 方思雨和常远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拥挤嘈杂的县车站挤出来,方思雨拖着两个小行李箱,背上一左一右挎着两个书包,尽管有如此累赘的行李包裹,他走得依然云淡风轻、从容镇定。 常远吃着棒棒糖,亦步亦趋地跟在方思雨的后面,他的行李箱和书包全在小雨神老师那儿,且是小雨神老师半威胁着抢过去的,他回家路途中的一身轻松、好吃懒做都是被迫的。 至于小雨神老师为什么这么做,常远以为是小雨神老师心疼他,于是将心中的猜测厚颜无耻地告诉老师。 没想到,小雨神老师一本正经地说:“你想多了,本来你就腿短跑不快,挨了打,又被行李书包压着更跑不快,浪费时间。” 常远:“……” 他明明净身高一米九…… 虽然……但是……嗯…… 出了车站,便看见爷爷奶奶在车站门口朝他挥手,常远开心地扑倒爷爷奶奶怀里撒娇道:“爷爷奶奶,我好想你们!” 老两口子看到孙子,同样笑得乐呵呵的。 常远准备把最爱、最尊敬、最害怕的小雨神老师兼哥哥正式介绍给爷爷奶奶,正在准备措辞中,方思雨已经礼貌地向二老打了招呼。 他外表淡雅出众,性子温润如玉,气质皎皎如明月星辰,言行举止彬彬有礼又不失幽默,让二老不由自主地心生欢喜。 爷爷是开着叁轮车来县城里的,一家人整整齐齐坐上叁轮,奶奶拿出提前买好的两根糖葫芦,一人手里塞了一根,边笑边说:“两个娃赶紧吃糖葫芦喽!” 方思雨和常远未经商量,仿佛心有灵犀般默契地开口说“奶奶真好!”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微微一怔,又相视而笑。 奶奶看着常远笑说:“你在火车上打电话来,说是要带个人回家,我和你爷爷以为是你的小女朋友,没想到,是个俏小伙,阿远,你眼光真不赖。” “奶奶!您在说什么?”常远心里有鬼,听到这句话,脸上如朝云般红通通的。 “奶奶说这个思雨这个小伙真不赖啊。” 常远这才知道是自己有鬼,理解错了奶奶的意思,一阵羞涩尴尬中,便听见小雨神老师说:“奶奶,能够认识阿远,我亦很幸运。” 爷爷开着叁轮车,将一家人从插满鲜艳五星红旗的城里带到安静祥和的乡村,从宽阔的柏油马路带到崎岖纵横的羊肠小道,一路上说说笑笑,好不愉快。 十月已至,金风袭来,麦子八九月份已经收割,此时乡间田野里大多种着玉米,还有许多家种着散发着清新果香的苹果园。 此时天色稍暗,田中蛙声一片,青山绿水,一点飞鸿影下,树树皆秋色。 奶奶往前探着头,在和爷爷说话,常远坐在凳子上,因为屁股痛,只能微微斜侧着身子,半靠在小雨神老师身上。 方思雨凝视着常远被微风吹起的乱发,凝视着他干净明亮含有星辰大海的眼睛,忽然微微低下身子。 常远心跳如滚滚春雷乍起,二人彼此呼吸可闻,无声无息的柔情暧昧悄悄散开,常远睫毛像蝴蝶一样剧烈地颤动,他看着小雨神老师离他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阿远,你踩着我的书包了。” 方思雨神色淡然地捡起常远脚边的书包,拍了拍上面常远留下的脚印。 呵,竟是他多心了,常远闷闷不乐。 在出门接常远前,奶奶已经在家焖了米饭,回到家,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孙儿带着小伙伴来家里玩,奶奶忙里忙外准备炒四个菜,家里虽不富裕,但礼数却是不能丢的。 常远跟爷爷去地里摘玉米,方思雨则留在家里帮忙。 奶奶刚系上围裙,一看方思雨要来帮忙,忙把方思雨推出去,边推边说:“小雨娃,奶奶不用你帮忙,去屋里坐着看会电视吃点水果,奶奶这身子硬朗着呢!” “奶奶,没事儿的,您做饭,我打打下手洗洗菜,正好我也喜欢做饭,关于做饭方面的问题还想向您请教请教。”方思雨自觉地系上围裙,开始剥蒜。 听到小雨娃喜欢做饭,还想要请教她,这般不卑不亢的话说得奶奶心花怒放。 她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便不再客套推让。 家人之间是无需客套的,只有陌生人之间才会讲究虚虚的表面客套。 奶奶原以为,城里人摆弄一会手机,刷刷点点,一盒香喷喷的饭菜就会被亲自送来,自以为城里人是不大会做饭的,但看小雨娃洗菜剥蒜切菜手法相当熟练,便问:“小雨娃,在家里经常做饭吧。” “是啊,有时候不管工作学习有多忙碌,总是喜欢自己在家吃。” “外面的饭虽然好,但还是家里的饭暖心实在。” 吃了饭,方思雨在卧室里打开笔记本看资料文献。 常远坐在方思雨对面看书,说是看书,可书中的内容一点也没有看进去,他将视线定格在“周代礼乐制度”这章的标题上,眼前如萤火一般散开无数的小红心,脑海里想起下午那尴尬而又充满浪漫气息的一幕。 完了,心又开始急急跳动。 常远努力将那暧昧的画面从脑子里点击剪切,然而剪切键本就是为复制粘贴准备的,于是清明冷静不过两秒,脑子自动选择了粘贴,将那令人动心的画面再次印在心尖上。 他偷偷抬眼看了一眼小雨神老师,像被闪电滋中一样迅速低下头,幸好,小雨神老师神情专注,眼中只有工作学习,并未发觉他的异常。 常远闭上眼,脑海里是小雨神老师眉目如画、含笑未笑的模样,睁开眼,脑海里又是下午小雨神老师微微俯身的惊鸿一瞥。 常远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一首春秋越国的歌谣《越人歌》,古代越语的汉字注音为:“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后人翻译为现代汉语,是这样的: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将最后一句话写到纸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一笔一划地写完,写得格外认真,每写一笔,脸便红一分,同时又伴有淡淡的忧愁。 他如今的心情,何尝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呢,春秋越人敢于放喉一歌,表达内心的爱意,他却不敢,谁知道表达爱意的一霎那,不是二人分道扬镳的时候? 正在期望纠结难过愣神中,他听见小雨神老师说:“常远,你的书看得如何?我来检查一下。” “啊?什么书?”幻象的泡沫被戳破,常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抬头,却见小雨神老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有时候,“凶神恶煞”的表情不一定多可怕,因为“凶神恶煞”像火山喷发一般,已经把自己所有的情绪爆发出来,过分喜形于色。 而“面无表情”之所以可怕,是因为对方掩盖了所有内心的波动和想法,如大海一般容纳所有的喜怒哀乐,或许表面风平浪静,但深处已是天翻地覆。 小雨神老师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意味着小雨神老师生气了,一生气,常远就要乖乖挨打了。 “老师……我、我把第叁章内容看完了。”常远硬着头皮说。 “合上书,综述西周礼乐制度的成与衰,至少叁千字,做成word文档发我邮箱,注意格式。”方思雨看了看表,不近人情道:“给你两个小时,十一点半睡觉之前给我。” “老师……”常远指指外面,意思是天已经很晚了,叁千字,明早上也憋不出来…… “一分钟已经过去。”方思雨用食指敲敲桌子,语气淡如静水。 常远抖了抖,立马合上书,打开笔记本,慢吞吞敲了个题目,改成宋体44号字体,加粗,居中,调整行距。 就像高中做物理题一样,写个“解”,再没有然后了。 常远越是紧张,就越想发呆。小雨神老师在生活上并不对他过分要求,甚至可以说……很宠溺。 在公寓住了几天,发现小雨神老师就是典型的家庭煮夫,每到饭点,总是琢磨着如何将饭菜做得更加美味,如何将饭菜做得更加吸引人。 他做饭不求完美无缺,但求一烹一饪皆用心。 做饭前,也要问问常远想吃什么,只要是常远能说出的,他就会尽最大可能做出来,很宠着常远提出的要求,当之无愧,他是一个好哥哥。 在学习和做人方面,宠溺阿远的哥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厉而略有温情的方思雨老师,只要偷懒犯懒搞花样,带有戒律的棍棒就会毫不留情地打上去。 想到这儿,常远猛地一抖,赶紧收回飞到十万八千里的思路。 盯着word文档居中加粗的题目,绞尽脑汁地从脑壳里挤出一个个不成文的字,拼凑起来便是一句不成文的话。 写文章,干瞪着眼,望着一行生无可恋的字,实在痛苦。 明知道写得狗屁不通,还要忍受着恶心不适继续编,实在是难上加难,极度考验人的意志力和厚脸皮。 时间似水年华,悄无声息从身边流逝,且永不逆流。 一个小时过去了,常远挖空脑袋,写得生不如死。扫了眼下面的字数,竟然才五百二十个字! 这么长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才写了五百二十个字?电脑绝逼出故障了! 可是……他真的憋不出一个字了!于是,他开始投机取巧,大量运用“虽然”、“但是”、“尽管”、“如果”一类的字眼凑字数。 还是不够?没关系,将西周的背景仔仔细细说一遍,包括商纣酒池肉林、通宵达旦,妲己色媚勾引商纣,武王姬发寻得丞相姜子牙,操戈举盾号令天下! 寻到了写作方向,常远越写越欢快,越写越激动,将武王伐纣的战争描述得绘声绘色。 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半前五分钟,将文档传送到邮箱内,点击发送给头像为可爱西瓜红的小雨神。 方思雨仍在看文献做笔记,邮箱来信显示的页面突地弹出来,接收时间是晚十一点二十五分,距离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五分钟。 方思雨的脸色缓和下来,将接受的文件下载并保存至桌面,欣慰而笑:“倒还挺准时。” 常远无所适从,只能心虚地笑笑。 “去洗漱睡觉吧。” 常远却不愿意走,如此良辰美景、大好时光怎么可以一走了之呢? 此时小雨神老师正忙,估计没时间看他那糟糕透顶的文章,明天若是看了,估计他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趁着今夜气氛还甚融洽,陪在小雨神老师身边也好。 暗恋是苦涩的,却也是甜蜜的,就让他坐在小雨神老师身边,看着他认真工作的侧颜,感受着他身上含有兰草的清爽,这简直是一件太过于幸福的事。 不求轰轰烈烈,但求默默陪伴。 思及如此,常远抬着凳子坐到方思雨身边,说:“哥,你还不睡吗?” “哥还要看文件,阿远你先去睡,明日有空再和你谈作业的问题。” “哥,我陪你吧,正好我也不困。”常远刚刚说完,一声哈欠就像同他作对似的冒了出来。 方思雨笑着摇摇头,暂且放下手头上的工作,宠溺地轻轻捏了一下常远的脸颊,柔声道:“瞧瞧,撒谎了吧,这还不困?听话,快去睡觉。” 常远固执地摇摇头,奶凶奶凶地拒绝道:“我不要,我要陪着哥哥。” “不听话是不?”方思雨威胁他。 常远的表情有点小怂,却还是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走,我要陪着哥哥,如果哥哥生气要打,便打吧,反正昨天的伤还没好,屁股还肿着。明日逛庙会,如果哥哥不嫌我腿瘸走得慢,尽管打吧。” 方思雨听闻,突然挥起高高的巴掌,常远心头一滞,紧张地闭上眼睛,虽然害怕,却还是固执得不肯离开,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抖。 方思雨的巴掌抬起时用了足足十分的力气,落下去的时候,卸去了十一成力量,看似威猛的巴掌最终如柳絮般轻轻落到常远毛茸茸的脑袋上。 常远睁开眼睛,眸中带着笑,乖乖地坐着,任凭小雨神哥哥将他的头发揉成惨不忍睹的鸡窝状。 “疼得厉害吗?”方思雨话虽这样问,但仍自我安慰地心想,应该不太疼了,昨晚打得并不是很重,况且还是唯一一次用巴掌打人,算是他有史以来打得最轻的一次。 没想到,常远委屈地说:“疼!” “站起来。” 常远站起来,却见小雨神老师抓住他的胳膊,往前拉了拉,又往下拽了拽,常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像麻袋一样,趴到了小雨神老师的双腿上。 据传言,这种亲密接触的姿势十分适合挨打。 常远自然而然地双手抓住小雨神老师的腿,脸色滚烫,却并不紧张,甚至隐隐有些……期待,好吧,是他想入非非,贪恋小雨神老师整个人,贪恋和小雨神老师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后身一凉,裤子被扒拉下来,常远等待着疼痛的到来。 岂料,小雨神老师又将裤子给提上,轻描淡写道:“于肿已经消了,哪里像你说得那么疼,起来。” “……噢。”有多期望,就有多失望,常远慢吞吞起身,非常不舍的离开小雨神老师的双腿。 常远坚持要陪他,方思雨万般无奈下同意了,结果没过五分钟,常远困得脑袋连连种豆子,最后竟抱住方思雨的双腿甜甜得睡着了。 -- 第十一章 YC县是历史文化古镇,据《县志》记载:“城当翔翱山下,山形如鸟舒翼,以山形为名。” YC县是尧舜故乡,先秦殷商时期,此地名为唐国,又被称为“唐尧故都”。 在这片古老悠久的土地上,既有因战争而悲叹“葛生蒙楚,蔹蔓于野”的苍凉无奈,又有新婚洞房内女子“今夕何夕,见此良人”的羞涩期许。 随着历史漫漫长河的流淌,柴米油盐、悲欢离合已经将这块土地变成了文化气息颇为浓郁的小城,虽然只是个四线小县城,但依旧魅力十足。 每当节庆日,YC县就会举行各式各样盛大的庙会。 方思雨和常远商讨了几分钟,一致决定前去翔山,逛庙会、赏菊、寻遗音古迹。 方思雨开着电动叁轮车,常远坐在后面,金色秋风袭来,扑向脸颊的每一个毛孔,他兴奋地张开双臂,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唱起歌:“前进、前进、前进、进!” 忽然想到一首歌,常远抓住车栏杆凑上前道:“哥哥,我们YC县有一首人人皆会的山野小曲,每到叁月叁上巳节,山野田间桃花绽放,男女老少结伴春游踏青。男女分别爬上两座面对面的山头,一应一和地唱歌。” 方思雨笑道:“叁月叁上巳节又是中国的情人节,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首民歌应该是首情歌吧。” “是首情歌。”常远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民歌由广大劳动人民创作,未加文人笔墨细心雕琢,简单质朴而充满乡间风情,相较于文人音乐的书生气,这种发乎于情、天然未雕饰的音乐才是最有价值、最真情实意的。” “哥哥,我教你唱,咱们来一段二人对唱好不好?”常远提议道。 “来吧,你先唱一遍,我听一下。” 常远清了清嗓子,将年少时在山头上听到的山野小曲唱了出来,歌声嘹亮中带有丝丝婉转。 歌声被过往的风吹向田野中去,同时,把他内心无法言明的期冀和希望也吹向不知名的地方。 方思雨听了一遍,又在心头回味了一番,觉得这首民间歌谣结构不过是简单的上下二句式,但八段不同的歌词被填写在这两句简单的旋律中来回重复,颇为情真意切。 方思雨在心中记下音高旋律节奏,对常远说:“开始吧,你先起头,给个拍子。” 常远唱第一句:“樱桃那好吃树难栽,有那些心事口难开。” “青石板开花光溜溜,有了心事慢慢来。”方思雨虽然只听常远唱了一遍,但此时已唱得九分熟,歌曲中YC县方言音调也唱得原汁原味。 “谷地里高粱不一般高,人头里挑人就数你好!”常远日夜所思,心急之下顺着心意直接将全曲的高(喵呜)潮唱出来。 方思雨听出常远唱上一句歌词时的紧张颤抖,心中的那丝异样情感越来越明显,原本那丝欲望和渴望的幼苗还被他压在心底不见天日,现在终于从心底破土而出,化作一张滔天巨网,将他的心紧紧缠绕。 他不动声色,顺着常远的歌词继续往下唱,“龙王爷开花大瞪眼,旁人想要不沾弦。”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一首情歌,二人却各怀心事,唱完之后,统统陷入了不为对方所知的面红耳赤中。 二人一路颠簸,将叁轮车开到翔山脚下,这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阿远,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去趟卫生间。” 方思雨到了卫生间,拨开一个号码,道:“小绿,我对一个人动心了。” 方思雨到了卫生间,拨开一个号码,道:“小绿,我对一个人动心了。” 小绿同学听闻后,先是愣了愣,继而在电话那头激动得“哇哇”大叫:“红格子,你竟然也有动心的一天!我以为咱俩这辈子就要单身贵族双宿双飞了,没想到,你你你竟然弃我而去!” “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魅力?你的性子也能忍?你们学校老师?还是大学、硕博期间在学校追你的小太妹?” 好不容易等小绿同学鞭炮似的吧啦吧啦完,方思雨说:“……是我学生。” “学生?师生恋!这更浪漫了!那位姑娘芳龄何许?什么星座?我最近在研究星座,让我给你算一算!” “别贫嘴,他是男的——” 没等方思雨说完,温晚像被火烧了腿毛一样咋呼起来:“男学生!你丫竟然喜欢男的?从小到大我陪伴你十五年了,你竟然不告诉我你喜欢男的?没良心啊!兄弟情呢?基友情呢?主贝情呢?” “咳,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何况,对他动心之前,我从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的,为此,还挣扎了许久,将这段感情压抑在心底。现在想来,男女又有什么区别。我喜欢的,也只是他这个人而已。” “你父亲知道后恐怕会把你再次揍到医院。” “就算被揍死,我也只要他。” “……那你有没有一星半点喜欢过我?”小绿同学忽然说。 “绝对没有,我若敢喜欢你,你的绯闻女友不得排着队杀过来么。还有,温大明星,你不是背地里常常自诩感情达人么,快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我把他抛下过来向你讨教,一会还要尽快赶回去。” 见小绿一直不吭声,方思雨又唤道:“小绿?” 小绿那边终于有了声响,出主意道:“第一,大胆表白,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和心声,一时可能会接受不了,但回去之后,你表白这件事便会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从他脑子里闪过,思来想去、越想越心花乱颤,渐渐就对你动心了。藏着掖着是没好结果的,就跟我一样……” 方思雨听出温晚语气中莫名的怅然,道:“你有喜欢的人?没告诉她吗?” 小绿叹了口气,不在乎地说:“别提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接着说,第二,红格子,你得改改你的性子,注意温柔!注意事事为他着想、关心体贴他,对了,他……是你的贝吗?” “……是。” “那你更要改改你的脾气了,别跟揍我一样,全程如地狱修罗一样残暴无情狠辣,别把实践打人的冷漠劲儿用到他身上,即使他惹你不高兴,你要打他,也要哄着来揍他,他要是疼了,给他揉一揉,再抱一抱他,小贝往往对主有天生的依赖,听我的,绝对没错。” “他若是拒绝我呢?我不确定他是否会介意我是男的。” “他若是拒绝了你,你会考虑我吗?”温晚贱嗖嗖地说。 “滚一边去!”方思雨笑骂,小绿常常会这般口无遮拦地开玩笑。 “他若是真的拒绝你,我不拍戏也要坐飞机赶过去抽他一顿。”温晚认真地说。 “免了免了,我可舍不得。时间不早了,我要实施计划了,谢了!” “那我得好好受着这声谢,还有啊,过些日子我要去你们TY拍综艺,去了我要吃你的脱单饭。” 方思雨笑:“少不了你的。” 方思雨回来时,常远正蹲在叁轮车旁,兴高采烈地指点一个小男孩套圈圈。 小男孩站在用粉笔画成的距离线前,拿着最后一个用藤条编成的圈圈,聚精会神地盯着摆放在地上的一个鱼缸。 因为之前没有投中,此刻小男孩很紧张,常远蹲在一旁比比划划,教他投放圈圈时的手势和姿势,一遍遍鼓励小男孩找好方向再投。 小男孩的勇气再次被拾起,调整姿势,瞄准方向,将圈圈投掷出去,圈圈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弧线,终于套中了装有两条小鱼的鱼缸。 小男孩兴奋地扑向常远怀中。 这时,方思雨终于忍不住了,心中就像吃了酸梅一样不舒服,走到常远身边,将小男孩从常远怀里扒拉出来,说:“别缠着哥哥了,快去拿鱼缸哦,晚了就被爷爷收摊了。” 小男孩一听要收摊,小脸顿时变了变,“噔噔噔”跑过去和摆摊爷爷要鱼缸去了。 常远看到小雨神老师,拍拍身上蹭上的土,笑道:“哥,我刚刚打听了,半山腰的演义剧台十点半开始,咱们现在过去吧 ” 然而,小雨神老师面容严肃:“阿远,咱们走吧,正好我有话和你说。” 小雨神老师的严肃脸让常远心中微微一沉,心想,该不会老师检查了作业,非常生气,要在逛庙会这一轻松的时刻跟他算账吧!不要啊!能不能有点轻松愉快、手拉手上山的美好记忆呢? 此刻上山的游客很多,很拥挤,不过山脚到半山腰这段路已经加宽了道路,还铺了水泥,并不十分陡峭,这段路除了拥挤外并不难走。 常远吊着一颗紧张担忧的心,小心翼翼地跟着小雨神老师,但小雨神老师只顾往前走,却什么也不说,难道,他又触了小雨神老师逆鳞吗?可是那个文章论述,他是真的憋不出来了。 其他游客走走停停,一边欣赏漫山遍野的秋菊,一边停下来和知己好友拍照。反观常远,一路纠结,一路紧张,赏菊?哪有心情! 到了半山腰,演艺剧场还未开始,但小雨神老师还是不说一句话,常远彻底慌了,拽住老师的衣角,凄凄惨惨地问:“老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方思雨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副心事重重的死鬼表情把孩子吓着了,其实他这一路上都是在酝酿表白的情绪啊!初恋表白必须要有仪式感!所以未免想得多了些。 为防止吓着常远,方思雨立马扬起灿烂的笑容,许笑得太欢快,常远反而更加手足无措:“老师,您别这么笑,怪吓人的,我宁愿您冷着脸。” 方思雨:“……” 半山腰剧台的对面,有一处月老祠,从半高的低墙外,便可看到一颗挂满姻缘红线的老槐树,因是秋天,那根老槐树的叶子有些泛黄,但红绳像双丝网一样铺天盖地的缠绕在一起,中有千千结。 方思雨拉着常远的袖子,走进月老祠,花两块钱买了叁根红绳,在漫天红结下,在常远呆木若鸡的表情中,将一根红绳紧紧缠到常远的手腕上。 常远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呆呆地看着小雨神老师将月老红绳缠在他手腕上,神情专注而认真,在漫天同心红结的映衬下,小雨神老师整个人都被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十月二日,翔山之上。 月老祠内,红心结下。 方思雨凝视着常远小鹿般乱颤的眼睛,郑重宣誓道:“阿远,我心悦你已久。” 阿远,我心悦你已久…… 常远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似乎都已停滞,脑子里只剩下“我心悦你已久”这六个不可思议的甜蜜字眼,他将这六个字分解拆开,一个字一个字在心中斟酌品读,又将这六个字合成一句话,这句话和着小雨神老师的声音反复在心中萦绕。 单独一个字让他心乱神迷,合成一句话让他痴迷如狂。 他暗恋小雨神老师,小雨神老师也喜欢他耶! 这不是单相思,而是不为对方所知的两情相悦! 方思雨以为常远被吓傻之后会拒绝他,于是趁热打铁再次开口:“阿远,我想和你在一起。” 没想到,常远一下子跳起来,双手紧紧搂住方思雨的脖子,双腿勾在方思雨的腰间,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难缠,又像手腕处缠着的同心结一样难解。 常远的脸像火烧云那般滚烫,他凑在方思雨耳边低声郑重道:“哥哥!哥哥!阿远喜欢你好久好久了!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 这番话说得方思雨破格头一次脸红,连耳根都是灼烫的,他感受着阿远的清爽气息,感受着阿远小鹿乱撞的心跳,这般诱人!这般心醉迷离!让他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大概过了四五秒,方思雨才恋恋不舍地将阿远放下,将一根红绳给他,自觉地伸出右手,露出白皙的手腕,含笑看着他。 常远接过红绳,两指一勾,将红绳在方思雨手腕间打了个结,系得紧紧的,直到如何用力也再拉扯不开为止。 同心结,系在手腕上,将两颗怦然心动的心紧紧交缠交织在一起。 两人走到和蔼可亲的月老石像前,一同跪下,双手合一。 方思雨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月老在上,天地为鉴,后生方思雨此生唯常远一人足矣,愿和他携手共度一生,永不负相思意。” 常远闭上眼睛,内心正激动地和月老聊天:“月老爷爷,我是常远,小时候我经常来这儿玩,您还认识我吗?爷爷,我想和旁边这个人永永远远在一起,他叫方思雨。我永远敬着月老爷爷,希望月老爷爷成全!您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谢谢爷爷!” 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着对方,相视而笑,幸福满满。 方思雨拉起常远,走到系满千千结的大槐树下,拿出最后一根红绳,拿出黑色炭笔,在红绳上写下“常远”二字,一笔一划皆放入了相思和期望。常远接过笔和红绳,在“常远”二字的后面写下“思雨”二字,又在两个名字中间画上了一颗心。 两人一起将寄满爱情和希望的同心结系在大槐树的枝干上,走出月老祠,回首望去,微风拂过,大槐树的枝叶簌簌而响,他们二人的同心结成了万千同心结中的一员,普普通通,却真挚永恒。 -- 第十二章 出了月老祠,方思雨给常远买了棉花糖、水果糖,拉着他在舞台前找了空余的小马扎坐下。 常远不好好老实坐着,偏偏像没有骨头一样舒服地靠在方思雨肩上,一边吃棉花糖,一边说:“哥,翔山庙会并不表演现代风格的流行音乐,而是表演这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间音乐歌舞,比如秧歌、踩高跷、舞狮子,还有花鼓、震天锣鼓,此外,还有YC独特的琴书和戏曲剧种,但是你也看到了,周围全是老爷爷老奶奶,现在小孩都不愿意看这些东西。” 方思雨叹息:“现在生活节奏快,尤其是城市里,在工作上稍微不注意慢了一点,或是一个应对策略未及时提出,公司就会面临被市场淘汰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没有时间和精力花大量的时间听中国传统节奏较慢的歌舞戏曲。” “对,我小时候还跟着奶奶看这些,大了之后再也没看过。”常远想起小时候和奶奶搬着小马扎,就是坐在这个位置。 “你看慢节奏咿咿呀呀的昆曲曾经辉煌一时,现在却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遗产遗产,其实也就是弥留之际,稍有不慎,就会永远消失,这对学术界是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抖音快手一类的段视频app的出现,正好适应了现代这一种快节奏的模式。” 常远点头,继续顺着他的话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乡村遗留之音向来被瞧不起,被很多人认为是低俗且土里土气的音乐,有一段时间我也不喜欢这些东西。” 鞭炮声骤然响起,这意味着表演即将开始,常远虽然还没胆小到连鞭炮声也怕,但仍故作害怕,一头扎进方思雨怀里,方思雨知道阿远是故意的,也不点破,反而捂住常远的耳朵。 直到鞭炮声停止,常远才红着脸、慢吞吞从方思雨怀里扒拉出来。 方思雨对常远说:“阿远,当今音乐学术界最为注重的一件事就是迫切建立中国民族音乐学派,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汲取原汁原味的民间音乐,将乡间遗音带出国门,登向世界高雅之堂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你现在打开手机录音,将一会表演的所有民间音乐歌舞全部录下来,回去之后再整理材料并写报告,同样,我也会以身作则,视频音频一起记录,并做报告,这就是一次简单的田野考察,任务清楚了吗?” “是,老师!”常远不敢再撒娇,因为此时不是可爱的小雨神哥哥,而是严厉的方思雨老师。他无奈地打开手机,找好角度,准备录像。 一批游客驻足停留片刻,看得无聊之后,便携同好友继续爬山赏菊,一批人来,又一批人走,最后剩下的人大多数是老人,老人家对这些热闹的氛围情有独钟。 方思雨和常远就坐在前排,常远全程录像,方思雨则一边录制一边记录。 这场庙会舞台表演完,已经下午叁点。在民间艺人收拾装束时,方思雨亲自拜访了这些质朴的民间艺人,进行面对面采访,征得同意后,用录音笔进行录制。 彻底完工后,已经下午五点,饶是常远以前再怎么漫不经心,此刻也觉得跟着方思雨老师收获得满满当当。 两人花半个多时辰登上山顶,站在最高峰,入眼可见,尽是满山简单素雅的秋菊,平白生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避世之心。 这个季节是国庆之日,亦是丰收之日。 常远奶奶家在连理山种着一大片红高粱,红高粱如今在YC县并不常见,高粱虽被誉为“五谷之精,百谷之长”,但高粱面却比小麦面粗糙,吃起来不香,久而久之,YC县极大多户人家用小麦代替了高粱。 只因常远爷爷平日爱喝点小酒,奶奶才种了这么大片高粱专门为爷爷酿酒。 奶奶爷爷要去村西玉米地摘玉米,方思雨和常远则选择背着砍刀、开着叁轮车去连理山收割成熟的高粱。 常远坐在叁轮车里,看着小雨神老师背包里的笔记本,疑惑地问:“哥哥,收割高粱还带笔记本,哥哥该不会是想边收割高粱边整理文献资料吧,山中的信号可是不好。” “我自是知道信号不好,倒也不用上网,就趁着收高粱的闲暇时间,跟你谈谈你的叁千字论述。” 此话一出,叁轮车正好开过一块石头地,叁轮车碾压着凹凸不平的石头,晃晃荡荡,和常远七上八下的心情不相上下。 常远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但没想到这么快,干干地笑了笑,开始刺探军情:“哥哥看完我写的论述后,是无奈多一点,还是开心多一点?” 方思雨还认认真真想了想,倏地冷笑一声:“自然是生气更多一点,写成那样,也真为难你了。” 常远摆弄着手腕上的红绳,因为是在外面,所以胆子被风吹得有些膨胀:“可是哥哥,我真的是憋不出来一句话了!” “这不是理由,你看没看书我心里清楚,看书和不看书写出来的完全不一样。让你写叁千字西周礼乐制度的成与衰,你倒好,写了篇野史小说,连妲己和姬发之间的恩怨情仇都被你刻画得栩栩如生,对了,戏剧性冲突写得不错,商纣王是第叁者?硬生生把妲己和姬发分开?” “我哪有这么写!我写的是姬发为了大业抛弃妲己,还有纣王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种。” “继续说。”方思雨从牙齿缝里蹦出这叁个字。 “还有,马克思恩格斯也说了,世界是对立统一的,商纣王的政绩在历史上确实恶名昭着,但从另一方面来看,他对妲己是真心实意的好,愿意为了妲己放弃一切,包括生命。” 方思雨内心已是气急败坏,表面却微微而笑道:“常远同学,作为你的专业课老师,我很负责地告诉你,这是严肃的学术报告,科学性、严谨性、创新性缺一不可,现在你还是学习阶段,我不要求你创新,但你最起码也要把背的东西写出来。学术研究不是你口中随便的情情爱爱,你有这份闲心,何不如去写小黄文?” 常远被训得不敢说话,且自知有错,也不敢瞎逼逼叨。 “回话,哑巴了?”方思雨厉声道。 常远立马正襟危坐:“老师,我错了,那晚心里不平静,一直……一直想您来着。” 这…… 方思雨被噎住了,一直没有回话,直到将叁轮车停到连理山高粱地外,才冷声道:“阿远你记住,我先是你老师,其次才是你爱人,这顿打你是逃不掉了。” 谁能理解常远此刻的心情? 爱人是自己专业课老师,又是自己的哥哥,同时,又是圈里自己的揍主,虽然最后一条他没承认过,但小雨神老师有前两条的身份,同样把他压得死死的,似乎永远也翻不了身。 常远,长远,这名字果然应景。 常远心怀忐忑地跟着小雨神老师的脚步收割高粱,但小雨神老师已经对他不再冰冷,甚至还谦虚地问他如何收割会快一点,以及收割之后先放地上还是放回叁轮里这种在他眼里极为弱智的问题。 小雨神老师是城里人,衣食无忧,自小与诗书琴音相伴,骨子里端的是文人墨客的高雅之姿,行的是阳春白雪的风韵之事。 小雨神老师自然是没种过庄稼,所以,不清楚这些农家活儿情有可原。 小雨神老师这种不耻下问的美好品德让常远微微有了些膨胀,于是,他拿出小雨神老师训斥他的劲儿开始教小雨神老师种庄稼。 但方思雨也不急不恼,谦虚认真地听着常远解释这些农务活,并按照常远的方法进行收割,果然利索了不少。 半个小时过后,方思雨收割高粱的速度已经远超常远,行动利落,出手干脆,仿佛真的是做惯了农家活儿的农民。 两个小时之后,六七行垂着饱满红穗子的高粱已经被二人收割至叁轮车,两人大汗淋漓,浑身湿透,脸上也起了一层太阳晒过的红晕。 常远将两瓶水从叁轮车里拿出来,跑到高粱地给了方思雨一瓶,道:“哥哥,先休息一会,时间还早,也不急,喝点水。” 方思雨接过水瓶,咕嘟咕嘟喝了半瓶水,去叁轮车放水瓶。 回来时,常远看到小雨神老师竟提了笔记本,心头一跳,自知屁股要完蛋。 常远看了看四周漫过人头的高粱地,心虚地问:“老师,您该不会要在这儿要对我……那个吧……” 方思雨凉凉一笑:“心有灵犀一点通,看到红色的高粱穗了吗,一会儿你的屁股就是高粱红。” 常远扑到方思雨怀里,死皮赖脸地抱住他的腰,仰起头道:“哥哥,不要!” “放开。”方思雨语气淡淡道。 常远厚脸皮地纠缠着他:“可以轻一点吗?” 常远自知这是妄想,没想到小雨神老师竟然点头说:“可以。” 哇塞!小雨神老师竟然说“可以”! “那我可以趴在你腿上吗?”常远继续得寸进尺,这是他梦寐以求已久的挨打姿势啊! “……可以。” “那可以不打我吗?” “松开!”方思雨忽然冷声道。 常远被方思雨冰冷的气势吓了一跳,自觉地松开他的腰,默默地跟在小雨神老师身后,向高粱地的深处一步步走去。 红润饱满的高粱穗子谦虚得低下头,随风簌簌而响。越往深处走,越觉得高粱地无边无际,前是无止境的高粱,后也是望不见叁轮的高粱。 常远看着红扑扑似涟漪晚霞的高粱穗,不禁想入非非,脸也红扑扑的,不知是羞的,还是高粱的红穗子反光太阳光引起的。 -- 第十三章 二人行至高粱深处,在一方石头处驻足。方思雨用电脑包垫着笔记本电脑,放到石头上,又在附近高粱杆上折了些干净的叶子,铺在地面上,盘腿而坐后,招呼常远:“先过来坐,先和你说一说你的问题。” 常远盘腿而坐,看了看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远,于是往右挪了挪。 他再偷偷看一眼距离,还是太远,于是,往右再挪一挪,直到衣服边边完全蹭到方思雨的衣服为止。 方思雨打开常远发给他的文档,文档里面色彩斑斓。 “红色标注全部是有问题的地方,绿色标注是写得稍微没错的地方,黄色标注是没用的废话,你先看一遍。”方思雨示意道。 常远一点一点往下翻,越看越心虚,文档的A4纸他写了整整叁页,第一页有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只有叁四句话是绿色的,而这绿色也仅仅是因为语句没毛病。而第二页和第叁页从头至尾都是黄色,全是废话。 “看到了?” “嗯嗯,老师。” “开始数吧,下午还要继续收割高粱,今日也不难为你,一行红色标注叁下,一行黄色标注一下。” 常远刚开始听到挨打数目,还暗自高兴了一会,叁下和一下都是在承受范围之内的,也太轻松了,但数着数着,常远的脸色有些变了,越往下数,越心惊肉跳、气血翻涌。 “数好了吗?”方思雨不近人情的话响起。 常远从震惊中醒来,害怕地说:“红色叁十行,黄色……一百二十行,总共二百一十下。” 方思雨将笔记本电脑收好,平放在石块的一角,坐到石块上,拍了拍腿,面带寒意地看着常远。 “老师,我会被打死的!” “不想翻倍就脱了过来!” 常远向周围看了一圈,只有无边无际的红高粱,没有人。因只有他们家种了大片高粱,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来收割的只有他们家。 不幸中的万幸。 因为来收割高粱,所以常远穿了件高中时期的旧校服,裤子是松紧带子。 常远在方思雨的冷目注视下,慢慢悠悠褪下裤子,狠了狠心,又将内裤往下拉了拉,露出令红高粱地黯然失色的后*庭*花,均匀饱满,凝脂似玉,令人心动。 然而,方思雨依然不满意,冷声道:“裤子全部脱掉。” “老师!”常远心中一惊,除了第一次与小雨神老师单纯实践,小雨神老师从未要求他将裤子全部脱掉,不免让人感到心惊肉跳。 “让我再重复一次吗?” 常远踌躇不前,站着不动。 “我看着表,每超10秒,加十下。” “老师,别!”常远知道小雨神老师说一不二,规定好的数目说什么也要打完为止,若真的因为执拗而白白添了疼痛,那才是不值得。反正,此处也没有旁人,只有心上人,怕什么。 思及如此,常远迅速脱了鞋,将两条裤腿慢慢拽下来,两条匀称修长的腿瞬间暴露在漫山遍野的红高粱地中。 此刻,树静、风静、人亦静。 天空似海,高粱似火,双腿似玉。 常远把裤子对折迭好,放在高粱叶上,走到方思雨身边。 方思雨早已等得不耐烦,用力扯住他的胳膊,往下一拉,一手按住常远的腰。常远受力不稳,狼狈地趴在方思雨腿上,双手撑住地面,臀部则高高翘起,像贡品一样,任人欣赏和宰割。 这分明是一个极其暧昧的挨打姿势,却硬生生让常远感到了受刑的冰冷。 方思雨左手按着常远的腰,右手虚虚地搭在常远的臀瓣上,触手冰冷。 “二百一十下,第一,不许晃动,不许用手触碰,但凡挡一下,自己打十下。第二,允许你哭。规矩都听到了吗?” 常远脑袋朝下,全身的气血全涌到脸上,灼灼如烈焰一般,听到小雨神老师说“自己打十下”后,越发羞涩难耐,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迟迟不见常远回应,方思雨趁其不备,一掌劈向他的臀腿根处,丰满的臀肉被这股出其不意的力量震得剧烈摇晃了一番,常远疼得“嗷嗷”一声惨叫:“老师!您答应过我会轻一点的。” “手不轻吗?怎么,要找跟棍子伺候你吗?”方思雨嘴毒是真的,但此时又想起小绿说过的话:即使他惹你不高兴,你要打他,也要哄着来揍他,他要是疼了,给他揉一揉,再抱一抱他。 方思雨觉得……很有道理。 他看着常远臀腿处浮起一片殷红,于是学着小绿的哄人秘籍,手指轻轻揉着那个巴掌印。 常远瞪大眼睛,旋即又舒服地眯上眼睛,正在享受小雨神老师的揉摸时,连续的巴掌噼里啪啦似狂风骤雨般抽在他的左臀上,常远被打得有些懵逼,撑在地上的手一时找不到支撑点,险些塌下去,于是赶紧搂住方思雨的腿,默默承受着那势如暴雨般的巴掌。 常远足足挨了十巴掌,方思雨才停了下来,还未有所缓解,又闻风声大作,来势汹汹的巴掌又砸向右半臀,这等铁砂掌的威力,直痛得常远牙齿打颤。 十巴掌打完,方思雨把手掌平放在常远臀上,朝着一侧方向轻轻地揉着,原本冰冷的臀已有了些滚烫,经过一番揉搓,那抹红色像笔墨一般晕染开来,不消片刻,便均匀地布满常远的屁股,如一副水墨画徐徐展开,煞是好看诱人。 “老师,可以……可以再轻一点吗?”常远再次撒娇,好像不达目的就没完没了似的。 “再轻一点?”方思雨想了想,同意了,于是下一巴掌落下时,已经不再是“打”这个冷冰冰的字眼,而是像哄孩子睡觉一样的轻拍。 常远紧绷着身体,还以为这是痛打前的前奏,没想到,方思雨竟可以一直用这样轻飘飘的力度拍他。 人就是犯贱,疼得时候觉得受不过,不疼的时候觉得没感觉。 常远受不了,再次尴尬地说:“老师……还是可以再重一丢丢的。” 常远刚说完,铁砂掌再次滚滚而来,常远痛呼出声,连连说“轻点”,但给的机会只有一次,现在求饶已经没用了。 挨到约摸六十来下,常远的眼泪不争气地飙出来,他挣扎扑腾着双腿,竭力扭动自己的腰,想要躲过来势汹汹的巴掌,但他的腰被小雨神老师死死按住,像被一座山压住似的,竟是无力挣脱,只能高高地撅着如高粱红般熟透的屁股任其抽打。 常远始终抓住小雨神老师的腿,每挨一下,手便不自觉地用力一分,他觉得浑身都疼,终于再忍不住,伸出右手死死护着灼烫发肿的屁股。 “下来!跪到前面,自己打十下!”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简直太羞耻了! 常远闷闷不乐地抓住小雨神老师的裤腿,看着肥沃土地上长出来的野草,不肯动弹。 看常远如此固执,方思雨也动了气,不由分说,揪着常远的耳朵,逼迫他站了起来。 “重复我刚才的话。” 常远捂着发痛发麻的耳朵,心中委屈,小雨神老师从来没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待过他,他向来吃软不吃硬,低着头,倔强地不肯说话。 “不说话?那你就跪在这,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过去叫我。”方思雨利落地提上电脑,刚走了几步,背后便传来常远沉痛的声音:“哥哥非要这么羞辱我吗?” 方思雨心疼不已,却竭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冰冷到不近人情的话说:“常远我跟你说过,我首先是你的老师,其次才是你的爱人。我将时间交给你,书籍交给你,你给我的反馈是什么?用这样一份糟糕透顶的论述糊弄我?打你两下你便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我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两人各自僵持着,常远舔舔干裂暴皮的嘴唇,最先败下来,走到方思雨跟前,将他手中的笔记本电脑接过,放在石块一角,又走到方思雨面前,低声呜咽道:“老师,您刚才说如果用手挡,自己打十下,我认罚。” 常远在石块前的高粱杆子处跪下,脸色滚烫,相比害羞,更多的是弥漫在心中的难过和委屈,泪水终是无声地落了下来。 常远闭上眼睛,任凭泪水决堤,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番羞耻的举动,只是倔强地伸出手,将全身所有力气凝聚到手掌上,朝着自己的屁(喵呜)股打下去,他用了十足十的劲,却像个机械人一样面无表情地重复着这一机械动作。 方思雨很是心疼,但他铁了心要给常远一次深刻的教训,常远打完后,一句话也没有安慰,将常远强行拉到腿上,冷声道:“还有一百二十下,好好为你的错误受着。” 常远无声地点点头。 方思雨几乎没有任何怜惜地将巴掌印迹再次亲吻到常远的臀上,每打一下,常远的身体就大幅度地摆动一下,和着清脆的拍打声,带有苦楚委屈的呼痛之声从喉咙里冒出。 但有了前车之鉴,常远双手死死抓着小雨神老师的裤腿,不肯再因用手触挡而自打自罚,于是忍得极为辛苦。 方思雨打了六十来下,暂且停了下来。今日对常远的这一番体罚,说白了更像是对自己的折磨,他看着自己高高鼓起的掌心,已经发青发肿,比起馒头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力本身就是相互的,但身体之痛又怎敌心中之痛。 常远的屁股已经是色彩斑斓,青紫高肿,有两处地方已经破了皮,流出曼珠沙华般催人心肝的鲜血,常远的身体紧绷在一起,竭力忍着剧痛,却是再未用手阻挡。 方思雨终是叹息一声,轻轻将瘀血揉开,继而让常远站趴在石块上,将剩余的六十来下全部抽打在常远大腿和小腿上,最后一片绯红,触目惊心,高粱红不敌其惨烈,不敌其艳丽绝美。 此情此景,不禁倒让人想起前几年大火的《甄嬛传》,夏冬春受的一丈红染红了秋日的枫叶,常远今日受的巴掌则染红了秋日的高粱红。 -- 第十四章 pο⑱щ.cοm 最近方思雨很郁闷无奈,常远已经连续两天对他毕恭毕敬了,说得好听点是尊师有道,说得难听点就是持久冷战。 两天前,方思雨在高粱地狠心打了常远,晚上回到家里,又逼着他读书、记笔记、改写叁千字论述,常远挨了揍,乖得不行,忍着痛趴在床上,熬夜将方思雨的作业给完成了。 棍棒教育虽不提倡,但在管制方面也确确实实有效果,方思雨看了常远新写的叁千字论述,虽然还是有些不满足,但整体上比上次作业好多了。 用心和不用心是可以看出来的。 让方思雨感到无奈的是,如今,学生常远规规矩矩,爱人常远却依旧规规矩矩,不依赖亲昵他倒也罢了,关键整个人还有点小怕他,反倒比初认识那会还要客套拘谨。 方思雨给小绿打电话求教,小绿得知事情经过后,气得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直骂他暴力残忍,不顾及常远同学的自尊心和信心。 让常远跪在老师兼爱人面前,自己打自己屁股,那是需要承受多大的勇气和羞耻之心! 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爱人,希望另一半因为自己的美好而喜欢自己,常远自然也是如此,原本就因为家庭原因而自卑,方思雨作为老师,平日里训诫一番、略施小惩倒也无碍。 但此时,两人不仅仅是师生,还是情侣,是爱人,是要相伴一生的人,爱情是一把天秤,唯有中和稳定才能长久。 在这一段感情中,方思雨作为老师兼哥哥,本身就很强势,但这种强势不该毁掉对方的自尊心,而且对方还是一个脸皮较薄的小男生。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强势应是包容,包容对方的错误,很少有人天生有方思雨那般严于律己,数十年五点半起床风雨无阻,很少人能够如他一般内心似铁坚定。常远只是个想要坚持奋斗的普通人,偶有错误,并非必须用这么残酷羞耻的惩罚手段。 方思雨听了小绿的见解后,一时陷入了沉默,他重新考虑了两人如今的关系,思考了整整一晚上,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第二日清晨,方思雨将一封亲手写的道歉书信从常远卧室的门缝里塞进去,又一头扎进厨房,忙里忙外,为爷爷奶奶和常远做好早饭。 待常远清醒后,殷勤地将专门为常远做的爱心便当放到饭桌上。 在常远洗漱时,方思雨无声无息地站在他身后,轻叹一口气,紧紧搂住他的腰。 方思雨看着镜子里常远干净明亮的眸子,带着愧疚低声道:“对不起。” 常远垂下眼帘,往后前走了一步,客气疏远道:“老师您没错,错的是我,那晚不该有觊觎您的念头,叁千字论述写不好,是我的原因。” “这个自然是你的原因,作业没完成好怪不得别人。”方思雨隐隐又有了教训之意,心中一慌,急忙刹住闸,立马愧疚道:“我向你道歉,是因为那日不该、不该……那样羞辱你。” 提到这个,常远眼睛刷的一下就泛红了,像兔子一样傲娇地别过脸不理他。 清晨的暖阳照在玻璃上,粼粼而入,初阳微醺,洒在常远身上,将他眼角那滴委屈的泪珠照得莹莹如明星。 这一幕落在在方思雨眼中,更加心疼,将常远转过来,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那滴泪是他造成的,滴进他心底,酸涩而痛苦,时时刻刻在心头鞭笞他、控诉他。 方思雨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就一直抱着,似乎这样才能安心,他想抱到天荒地老,想抱到海枯石烂,想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过了许久许久,时间漫长到常远那颗逐渐伤心失望的心终于融化,方思雨才稍稍松开了一些,凝视着常远的眼睛,缓缓吐出一句话:“阿远,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会这样,原谅我这一次。” 常远看着老师黑着眼圈憔悴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见过老师平日待人温润如玉的客气样子,见过老师对待学术研究严肃认真的样子,也见过老师对他严厉冷酷的样子,可独独没见过老师这般失意落魄的样子。 常远终是心疼了,他微微踮起脚尖,将一吻印在方思雨唇上,只轻轻一点,又迅速离开,轻盈似洒洒飞絮、点点流萤,浅淡如蜻蜓点水、微星之辰。 但在方思雨看来,这浅浅一吻却炽热如烈焰,印在他的唇上,刻在他的心里,如此诱惑,如此动人心弦,他终是再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吻上常远红润似暖玉的两瓣唇,他急切想得到阿远,渴求得到阿远。 常远第一次离小雨神老师这么近,呼吸间彼此可闻,他原本只是头脑发热想安慰小雨神老师,没有想到这将小雨神老师压抑在心底的欲望和动物般的兽性完全激发了出来。 常远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颤,似蝴蝶的翅膀扑腾,直到小雨神老师用力撬开他的牙关,带有浓浓香草薄荷味的气息肆意蔓延在他嘴中,他的睫毛由最初的轻颤开始剧烈地颤抖,想睁开眼,又不敢睁开,除了羞涩,还是羞涩。 方思雨智商情商虽高,但自小被父亲打压惯了,在“情”这一方面还是迟钝了些,与常远结合成为爱人更是他此生的初恋。 然,情窦初开之日虽晚,但对于他而言,如今像这样的事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被小绿同学科普惯了,做这些事迟早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至少技术比起小白兔一样的常远还是更为老道成熟些。 方思雨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身上越来越燥热,手不由自主地开始解常远的衣衫,这时,耳畔似乎出现一丝格格不入的走路声。 方思雨停止了对常远的肆虐入侵,率先冷静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离了常远诱人的唇,却依然贴身搂着常远,不肯松开半分。 “阿远,你还在洗漱?小雨娃都将饭做好了,小雨娃这孩子不知道去哪了。” 是奶奶的声音,常远的脸红得像滴出血一样,火烧云都无法比拟他此时的美,他颇为不自在地道:“奶奶,我马上出去,昨晚吃多了胃不好!” “你这个娃,早就告诉过你少吃零吃多吃饭,不长记性!” 这时,方思雨不怀好意地轻轻拍了拍常远的屁股,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常远有些吃痛,蹙起俊眉,瞪了一眼方思雨,扬声到:“知道了奶奶!” 待奶奶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后,常远狠狠掐了一把方思雨的大腿根,直掐得方思雨疼得龇牙咧嘴,方才笑道:“我原谅你了。” 将至元旦,近来寒气突来,气温骤低,不仅动物回窝冬眠,人也变得懒懒散散。 时过凌晨五点半,慷慨激昂的手机闹铃响起,惊起了阳台上睡在宠物篮里的蓝猫小烛,方思雨“啪”一声关掉闹铃,开了灯,和往常一样,宠溺地揉揉常远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道:“阿远,起床了。” 常远睡得正香,不甘不愿,也和往常一样,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只将脑袋往方思雨怀里钻了钻,嘟囔道:“不要。” 常远刚撒娇完,后身顿时一凉,贴身的睡裤被某人熟能生巧地扒拉下来。 方思雨将手轻轻搭在常远圆鼓鼓的屁股上,再次柔声问道:“起不起床?” “不起不起,记得轻点打。”常远也熟轻熟路的嘟囔着。 这是两个多月以来,自二人同居一床后,日常必备的对话。 方思雨搂着常远的腰,将他的身体稍稍往过翻了一点,半抬起手掌,对准常远的屁股狠狠就是一掌,怀里的人儿发出一声轻哼,方思雨微微一笑,他没有继续打,反而贴心地揉了揉。 自从与阿远相爱同居,方思雨觉得他越来越喜欢用巴掌了。情人之间,sp已经不再是以往单纯实践或是训诫意味的责打,更像是情侣间的居家调情,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日常工作学习和茶余饭后,闲来无事时,揍上一顿阿远,像每日甜蜜中加了一味薄荷糖,又甜又刺激,既能疏通筋骨,又能娱乐心情,还能增进二人你侬我侬的感情,何乐而不为? 常远起初还不习惯,渐渐觉得一日不挨打就皮痒痒,于是每日作死,变着法儿求挨打、求抱抱,这已成了居家必备。 方思雨连着巴掌不间断地抽在常远右半臀上,巴掌接触到肉*体,发出如玉碎般清脆之声,又连续不断,又似山野清泉叮咚之声。 刚开始,常远还能忍住,十下过后,渐渐有点吃痛,于是紧紧搂住方思雨的腰,每挨一下,双腿也不由自主地扑腾一下。 小烛伸了个懒腰,迈着妖娆到六亲不认的猫步,跳到床上,在观测的最好位置上,蜷缩起四肢,瞪着浅褐色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方思雨忽上忽下的巴掌和阿远绯红一片的臀肉,不由自主地舔了舔舌头。 方思雨停了下来,笑道:“阿远你看,小烛似乎对你的屁股动心了呢!每天都卧到第一前线,一边欣赏一边咽口水,猫咪对圆滚滚、红扑扑的东西天生就有一种好感,这是真的。” 常远别过脑袋看了看小烛,小烛非常高冷,瞅都不瞅他,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的…… 常远炸毛了:“小烛!你是女孩子!怎能可以直勾勾地盯着我的屁股呢!还咽口水!你的节操呢!你的单纯呢!” 当初常远和方思雨去宠物店时,看到小烛眨着一副单纯如水的漂亮眸子,才选中它,将它带回家的。 天知道,这猫崽子表面的单纯都是伪装的,内心全是墨黑墨黑的,呵,伪装得真是漂亮。 方思雨笑眯眯地揉揉常远脑袋,一边安慰怀里这个炸毛的小崽子,一边说:“趴好,左边来二十下,将这一抹梅花红色印到左边,一切皆是完美,然后起床。” 常远“哦”了一声,乖乖趴回方思雨怀里,自觉地摆好姿势,方思雨将剩下的二十巴掌一掌不落地抽打在常远左半臀上,前十下还用了足足十成十的力量,见阿远将他搂得越来越紧,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知道他疼极了,于是后十下收了叁四成力。 打完后,常远的左半臀迅速变红,整个臀部均匀分布着一抹动人心弦的绯红色。方思雨将阿远抱起来,提上阿远的裤子,拉开窗帘。 “哥,下午叁点的钢琴比赛我要你陪着我去!”常远伸了伸懒腰,迅速跳下床,准备去洗漱。 “你不说我也要陪你去,拿不了二等奖以上,在学校执行校规,回到家,再家法伺候,直接上板子藤条。” “残忍!暴力!”常远忿忿不平道。 “走了,去跑步。” “哦!” 第四届肖邦国际钢琴SX赛区在TY市龙心国际酒店内举办,常远的比赛时间在下午叁点,两点半二人便准时到了龙心酒店。在比赛候场区,方思雨摸了摸常远的手,感觉有点凉,自然而然将他的双手握住。 常远看了看周围满满当当的钢琴比赛选手,将手从小雨神老师手中抽出来,颇为不好意思地低声说:“哥,这是在外面,这么多人呢!” 方思雨脸色微冷,再次将常远的手握住,温暖着那冰冷的小手,道:“别动,你的手太冷了,这对钢琴表演和钢琴比赛是大忌,到了台上,手指容易僵硬。另一方面,你我都是把心交给对方的人,光明磊落,又何须在意别人的看法?” “我没有,只是觉得……” “别说话,闭上眼睛,将曲谱在心中回忆一遍,各乐句、各声部层次还有强弱高低等情绪,仔细想一想, 如有遗忘的地方,即刻翻开曲谱查看。” “遵命!我最爱的小雨神老师!” 听了常远半撒娇的话,方思雨微冷的脸终是缓和下来。世人总是对同*性恋有一定的歪曲,他爱阿远,将所有的真心送给阿远,希望和阿远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可以承受舆论的指指点点,但唯一担心的,便是父亲这一关,父亲会同意他们二人在一起吗?若是不同意,他在伦理父子和自由爱情之间又当如何自处? 方思雨忽觉得拦在他们面前的压力和阻碍很多,他必须和阿远共同去面对。 在这一片拥挤的比赛候场区,方思雨紧紧地握住常远的双手,给他温暖,也给自己心安。 两点二十分,方思雨才松开了常远的手,替他悉心抚平西装上的褶皱,越看常远越好看,有一种自家少年初长成的既视感,旋即笑道:“去吧。” 常远弹完比赛曲,走出赛场,不见小雨神老师,四处望了望,发现他在楼梯落地窗那儿打电话。 常远蹑手蹑脚走过去,在离小雨神老师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掏出手机,慢慢蹲下,对着小雨神老师的侧颜摆摆弄弄,寻找拍照角度。 冬日寒阳透过密封的落地窗,隔绝了所有的冷意,照进来,只剩柔柔的暖阳,小雨神老师全身笼罩了一层暖暖的光辉,他本就生得高挑修长,穿上笔直挺立的黑色西服,越发衬得他气质如松直立,如竹淡雅。 他很荣幸,邂逅了这光与影交汇间的那一抹璀璨。 “咔嚓”一声,这美好的画面像被时光剪辑下来,形成一副美好的画面,定格在常远的手机中。常远看着这张照片,将之保存在小雨神的私密相册中。 常远放回手机,走到小雨神老师身边,笑看着他。 方思雨挂了电话,摸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这么看着我。” “你好看!” 瞧瞧这话说的,方思雨轻咳一声,道:“弹得怎么样?” “紧张,大脑一片空白,手也抖,没带上脑子,只是单纯靠着手的记忆来弹,我想控制,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和心。 -- 第十五章 pο⑱щ.cοⓜ 原以为小雨神老师会生气,没想到小雨神老师却认同地点点头,安慰道:“第一次参加比赛,紧张是正常的,尤其是下面的评委屏声息气地盯着你时,你会更加不知所措。你现在大二,明年多参加几个国际比赛,上惯了舞台,见多了世面,你就会越来越镇定自如、胸有成竹。台上叁分钟 台下十年功,阿远,你前进的路还很长。” “嗯,老师!” 走出龙心酒店,回到车上,方思雨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稍晚点,你温晚哥哥会来咱们家小聚,正好今日周六,今日和明日允许你过个轻松的双休日,但闲余时间,该写的作业、该弹的琴、该看的书都要完成。” “温晚哥哥?”常远觉得这名字怪耳熟的,又问:“是电视里那个小眼睛、像牛头梗的那个演员吗?” 这么形象的描绘,方思雨想起小绿同学一条缝、似乎永远也睁不大的眼睛,又想起他长方形的脸,将小绿自动代入牛头梗的形象中去,忍俊不禁,于是道:“是他。” “真的是他!高中时看过他演的《谁主沉浮》,他在里面演一个黑*帮的二当家,表面上贪钱贪色、见风使舵、为了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但实际上他是警察局的卧底!对了,那部电视剧好像是耽美小说改编,和那个大当家是一对儿,那个眉清目秀但气场强大的大当家对他是真好,连生命都不在乎。最后,他还是选择了正义,背叛了大当家,亲手开枪打死了大当家。他举枪的样子,打人的样子真是帅爆了!气场太强大!是我们那时全班男同学的偶像!” “他啊,确实是个天生的好演员,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但独独演戏的时候贼认真,那部电视剧应是他的转折点,之前不温不火,常常跑龙套,一跑龙套就是叁年,《谁主沉浮》是耽美剧,当时那个环境下,没人敢演,他当时正在低谷,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试镜,没想到一举拿下了这个角色,这部电视剧播出之后,他就火了。”方思雨将温晚成名背后的辛酸娓娓道来。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哥!你怎么和这么火的演员认识?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我与他小学便是同学,初高中一直是同桌,他小时候太顽皮,什么事儿都敢做,但做了之后又发怂,但心眼不坏,蠢坏蠢坏的。后来,我考到了SX大学学钢琴,他第一年分数太低没考上,自暴自弃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决定走艺术类学校,开始学表演舞蹈,他在这方面倒很有灵气天赋,像是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第二年终是考到了BD学院。” “对对对,以前在度娘上搜过温晚,里面说他考表演系前,非常胖,大概150斤左右,后来为了考BD,硬生生减了30斤,有这种恒心和毅力,也难怪他会红,那种气场,不怒而威啊!没想到,哥哥竟然认识他,哥哥哥哥,我要签名!” “你温晚哥哥人很好,晚上你自己去要,一会去超市买些菜,晚上和他一起吃火锅。在这之前,你想看电影?还是有什么打算?” 常远翻了翻手机,说:“哥,今天新上映了一部电影,是美|国好莱坞新片,叫《致命魔术叁》,我看了一下,网评还不错,整整两个小时,咱们看完之后再去买菜赶得上的吗?” “温晚在这儿拍综艺,完工可能比较晚,赶得上。正好在水一方对面的茂业五楼有影院,咱们去那儿看电影吧,完了之后,如果有时间,顺便带你去挑挑羽绒服,天是越来越冷了。” “嗯,哥。” 方思雨忽然想起一事,趁着红灯停车的空隙,将自己手机递给常远,说:“密码你知道,打开手机 淘宝上我关注了一家sp工具小店,里面东西还挺齐全,有各式各样的工具,你看看需要什么,喜欢什么,都可以加入购物车。” 常远正在开手机的手一僵,愣住:“哥哥之前不是说用手打挺好的么?怎么,怎么……” “唉,哥哥的手也是肉长的,每次打完你,我的手也肿得青紫,甚至弹钢琴的速度都受到影响,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家中虽有些工具,但都偏重一些,你怕疼,受不住。正好这个商主研发了一些新式工具,我瞧着还不错,里面好像有个猫爪拍,看着蛮可爱的,你先看看。” 常远的心情很是复杂,点击进入了sp青藤小店,顿时瞠目结舌,这些商品简直可以用琳琅满目来形容了,各种精心制作的揍人工具,单单一根藤条,便分叁十余种不同大小规格。 这家小店最火热的一件工具,便是猫爪拍,像极了小烛的爪子,十分精巧可爱。 这么可爱,打起人来应该不疼吧,于是,常远将猫爪拍点进购物车。 回到家,方思雨在厨房准备火锅食材,常远在二楼练琴。时过九点,姗姗来迟的门铃响了,方思雨正在炒菜,顾不过来,便朝二楼扬声喊道:“阿远,快去开门!” “来了!”常远“哒哒哒”跑下楼梯,开了门。 对方全身笼罩在黑色的阴影中,宽大修长的黑色羽绒服如哈利波特的魔法长袍一样将他包得严严实实,黑色的口罩遮了半个脸,只露出两个闪着精光的小眼睛。 一种黑*社会老大叱咤风云的既视感迎面扑来,生生让常远打了个寒战,哆哆嗦嗦地鞠躬道:“您……您好!” “您好,这是小常远吧,你哥哥向我介绍过你,嗯!比想象的好看白净,是他喜欢的类型!呐,这是送你的见面礼。”温晚将带的两个精致的礼盒递到常远面前。 “您……您太客气了,请……请进。”常远不是故意哆嗦的,实在是大明星的黑老大气场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 温晚进了屋子,换上拖鞋,脱了累赘的羽绒服,解下口罩,一张英气蓬勃的江湖大哥脸便露出了出来,他嗅了嗅,小眼睛亮了亮,朝厨房扬声道:“红格子!快过来迎接朕!” “滚!信不信我抽你!”方思雨笑骂道。 “温晚哥哥,您先坐。” “小常远,看着我的眼睛,我告诉你,叫哥哥就行,别叫‘您’,说得我好像很老似的。你快拆开我的礼物瞧瞧,看喜不喜欢!” 常远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竟是一整套贝多芬曲集,《贝多芬32首钢琴奏鸣曲集》《贝多芬九首交响曲》《贝多芬歌剧集》…… “听说你学钢琴,贝多芬交响曲和歌剧都是世界级经典作品,光碟视频是世界级指挥家卡拉扬指挥的,绝对正版,这对你以后肯定会有帮助。” “温晚哥哥,这太贵重了,素未谋面,我没有理由收,您还是收回去吧。” “别,这么重,我才懒得往回拿。送你的你就收好!” 常远悄悄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方思雨。 心有感应似的,方思雨扬声道:“阿远,别跟你温晚哥哥客气,说起来,他还是你我二人的媒人,好好收下。” “谢谢温晚哥哥。”常远还是甚为不好意思,又鞠了一躬,郑重地收下礼物,“谢谢温晚哥哥促成我和哥哥二人。” “还有一个盒子,是我送给你们两人的礼物,算是送你们的份子钱,快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常远打开盒子,竟发现这个盒子里全部都是……揍人工具。 “这个我挑了很久,一把可爱的猫爪拍子,这个最近在圈内很火爆,据说打下去后会有粉粉嫩嫩的猫爪子。小红小绿小黑叁条革类皮具,这个比普通规格的要稍稍厚一些、宽一些,拍下去肿痕骤现。”温晚拿出东西,像是分享宝贝珍品一样,一件件全方位展览。 常远吓得直哆嗦。 “一根藤条,你看到了,这条藤条取自胡枝子枝干上最粗的一根,两根手指粗,你看,表面光洁,韧性极强,打在身上立马会起一道肿痕。红木、黑木、黄木、戒尺不同规格的板子四把,绝对会让你好几天不敢坐。这些东西合起来便是一叁一四,我把自小玩到大的红格子交付于你,祝你们一生一世,长长久久。” 常远战战兢兢收下这份“一叁一四”、充满祝福的礼物,用不知是什么的表情说:“谢谢温晚哥哥。” 温晚笑道:“买这些东西是因为他喜欢重度实践,不过我在电话里已经告诉他,不要对你下狠手,所以你就放心吧。” “温晚哥哥……您该不会是……”常远听出温晚话中的一缕惆怅。 温晚低声道:“他以前确实是我的主,是我把他拉入圈的,硬缠着他揍我,当年我能考上BD,能减肥成功,也都是拜他的板子鞭子所赐。小常远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正式退圈了,他很专情,请你放心。” “你们俩别磨叽了,菜基本炒好了,小绿过来端菜。阿远,你去整理饭桌,摆好椅子,顺便将刚买的两瓶汾酒起盖,注意别伤了手!” 温晚晃荡着走到厨房,看到正在蔬菜摆盘、忙忙碌碌的好友,突然间玩性大起,走到方思雨身后,伸手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掌。 方思雨不气不恼,只是狠狠踹了他一脚:“不干正事,利落点,快端菜。” 温晚的视线穿过,厨房玻璃,落到在饭桌边开启酒盖的常远,靠在橱柜上,幽幽道:“这个小家伙挺好玩的,很谦虚,就是胆子有点小,说话结巴。” “你才说话结巴!我们家阿远是被你匪里匪气的样子吓着了。” “好好好,我匪里匪气,你护犊子,我说不过你。不过说真的,你们有没有那个啊?”温晚伸出两个大拇指,面对面微微往下弯了弯,笑看着方思雨,求知欲爆表。 “靠!这种房中之事你也有脸问!”方思雨白了他一眼。 “看你的表情,听你说的话,我大概已经猜出来了,你满脸上都是‘我好幸福’‘我好开心’这等贱嗖嗖的表情。” “滚!” “千里远行客,亲爱的主人,我是客人,我要吃你做的赛螃蟹!” “那你还不麻溜点端菜?赛螃蟹已经给你做好了!” 温晚望着方思雨的侧颜,长久积在眉梢处的阴郁终是散了,他恋恋不舍地别过视线,跑去案板前端菜。 鸳鸯火锅已经“咕嘟咕嘟”冒开了热气,方思雨先给温晚满上酒,给阿远倒了一大杯西瓜汁,最后给自己倒上酒。 温晚吃了一口赛螃蟹,赞叹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常远尝了一口,入喉咸淡适度,油而不腻,回味一番,竟是留有余香,赞叹地点头:“以前便听过赛螃蟹,原来是用鸡蛋做成的。” 饭后已是凌晨一点半,温晚已有些醉意,原本方思雨为他准备了房间,没想到温晚竟穿上了羽绒服,道:“叁点还要上工拍综艺,我得赶紧赶回去了,误不得。” 方思雨让阿远先睡觉,他披了件羽绒服,拿上车钥匙,去送温晚。做艺人时间紧,拍电视剧、拍综艺、拍广告往往都在一整天之内,坐飞机来回赶通告。 温晚已经连续好些天没有睡觉,在车里躺着躺着,睡着了。方思雨也不打扰他,一路上安安静静,将他送到拍摄场地。 -- 第十六章 元旦晚上七点,SX大学在音乐厅举办了元旦晚会。这次晚会是艺术与设计学院单独举办,与往年大有不同。在形式上,以声乐、器乐、交响的高雅艺术为主,在内容上,则以立德树人为核心和以创新为准则,这是一场既是阳春白雪,又是雅俗共赏的音乐会。 化妆间里,方思雨正在给常远化淡妆,虽说是音乐晚会,但在舞台上若是不化妆,被舞台灯光一照,脸色便惨白如鬼魅。 “来,闭上眼。”方思雨拿出男士化妆粉扑。 “哦!”常远乖乖闭上眼睛。 音乐系二胡老师马凌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讶:“方老师真是对学生负责,做事一丝不苟,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连化妆这种细节活儿也能认真对待。” “马老师,细节决定成败,况且,男孩子一般对化妆的事儿不上心,反而影响了舞台视觉,另一个学生郑飞会化妆,不用我操心,我这个学生不会化妆,我帮衬着点也是应该的。” 郑飞在旁边内心呼喊:老师!您没看到吗?我也不会化妆! 台下传来掌声,意味着元旦音乐晚会即将开始,第一首开场声乐曲结束后,下来便是常远和郑飞的双钢琴表演曲《飞花点翠》。 上台前,郑飞在旁边方思老师认真地替常远整理西装看着,此刻眉眼尽是温柔,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有点奇怪,虽然老师除了上课,平日里也这般温柔,但这种温柔,倒给他一种相看万年的感觉。而常远,脸上则是满满的幸福。 好像……吃了一把狗粮,郑飞慌慌张张移过视线,觉得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在表演完下场后,郑飞抱着寻找新大陆的态度,时时关注着老师和常远。果然,下台时,他看到方老师的视线紧紧盯着常远,眼中的幸福快乐让人齁甜齁甜的。 “弹得比走台训练时要好很多,郑飞收放自如,在台上可以掌控全局,非常好。常远还是有点紧张,还需多加练习。” 郑飞同常远坐到下台座位上,郑飞忍不住开口问:“常远,你和老师什么情况?” “啊?什么什么情况?”常远陡然变得紧张,有种被父母察觉到自己偷偷恋爱的感觉。 “我感觉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倒像是……倒像是恋人情侣……” “你绝对是看错了,因为我是舞台表演的不稳定因素,所以老师才格外关注一些。”方思雨之前告诉他,在学校里,两人只可能是师生。 “是吗?”郑飞还是心有不甘。 “是的!”常远继续嘴硬,郑飞这才作罢。 接下来是德沃夏克的《自新大陆交响曲》,思念故土的悲伤之音刚刚响起,常远便觉身周突然开始嘈杂,纷纷在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旁边坐的女同学竟开始抹起眼泪。 郑飞也悄悄“哇靠”一声,险些将常远的袖子扯掉,说:“常远常远,快点开微博,继鹿晗恋爱微博瘫痪、范爷偷税漏税瘫痪,如今微博热搜又火爆到瘫痪!” 常远向来不追星,但看身周同学都无心看表演,各个拿着手机震惊连连,常远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热搜第一条写着“温晚被打屁股视频”,热搜第二条写着“温晚工作室对打屁股一事保持沉默”,热搜第叁条写着“温晚变态”,热搜第四条写着“温晚抑郁症”,热搜第五条写着“温晚工作室否认失恋”…… 竟是温晚哥哥! 常远颤抖着手不敢点开,郑飞已是迫不及待将手机拿到常远面前分享。 视频中的画面很昏暗,洁白的墙壁、掩住的窗帘,电视里还放着电视剧,一个脱得精光、一丝不挂的男子入了镜,背对着镜头,他脱了鞋,跪在床上,慢慢塌下腰,将令人面红耳赤的臀部撅起来,另一个人始终没有入境,隐隐可看到一身运动装,他将带孔的板子对着跪伏之人的屁股虚虚点点,趁那人不注意,扬手将厚重的板子砸下去,“哐哐哐”连续的五下过后,跪伏之人痛得身体偏了偏,那张极具代表性的长脸小眼睛、满面英气的面孔入了镜,是……温晚哥哥。 常远面色苍白,急冲冲离开座位,绕到观众席后面,冲向音乐厅后台,来到后台,不见小雨神老师,听到音乐晚会主持人提到下一个节目是《河北四首民歌主题曲》,这是老师的表演节目。 常远急急登上后台的台阶,焦急地等待着。 这首曲子是钢琴、二胡、大提琴叁重奏,原版是鲍元恺《二十四首炎黄风情交响乐曲》中的《燕赵故事》四首,音乐学院老师将之改编为叁重奏,小雨神老师演奏钢琴部分。 这首曲子不长,约有七八分钟,可这七八分钟在常远眼中却是一个世纪那般漫长,他很早便在电视上见过温晚哥哥,那个时候他是跑龙套的,但小眼睛长方脸已经深入人心。温晚哥哥火了之后,高中班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很崇拜温晚哥哥,他的江湖义气、黑老大的痞气、忠肝义胆的豪气让人念念不忘。 上次见温晚哥哥,一起吃了饭,才发现明星明星,也不过是普通人,在知己好友面前无拘无束,放飞自我,在小辈面前,体贴善解人意。 这么好的一个人,此刻却被全网盯着他的身体议论纷纷。 “中国风”系列叁重奏演出结束,台下发出轰鸣般的掌声,方思雨刚到台下,常远一把拽住他,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将小雨神老师直接拉到叁楼办公室。 “阿远,发生了什么事?”方思雨察觉到不对劲。 “哥,温晚哥哥,他……他出事了。”常远气喘吁吁,立马将手机微博打开,递给小雨神老师。 方思雨翻看了一圈,脸色登时阴沉严肃下来,拨通小绿手机号码,手机“嘟嘟”响了两声,接通了。 “小绿,你在哪?” 温晚疲惫的声音中故作轻松:“红格子,你看到热搜了?我没事,正在法院,在经纪人陪同下准备提起诉讼,是我疏忽大意了,不知江湖人心险恶,败在了那狗怂傻逼身上。” “你现在在BJ还是QH?” “QH。” “我和阿远过去找你。” 近来几日,温晚红得发黑,几乎全国网友都知道了温晚脱得精光,在宾馆被打屁股一事。 此事事发后,第一日火在微博,微博彻底沦陷,热搜中前十条有八条是都是关于温晚,温晚被打屁股视频转载数千万次。 第二日,视频因涉黄被官方拉黑清除,但仍有好事者早已提前偷偷下载保存,视频清除后,又将一张张温晚被打的照片发到各平台,再次引起一波浪潮。 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喧闹。 新闻头条、长江凤凰网等官方平台接连发文讽刺明星失德、明星艺德,晋江、ao3、贴吧、lofter等网文平台推出了温晚训诫文、温晚被揍漫画、温晚被揍音频的头条,在圈内圈外引起火爆。 此外,一向在娱乐圈洁身自好的温晚各大黑料被爆开,什么脏话连篇、侮辱女性、崇洋媚外、保养小姐、早年出柜,各种莫须有的事儿被传的大街小巷遍地知晓。 温晚保持沉默、温晚工作室保持沉默。 有视频为证,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叁日,温晚彻底糊了。正在播放的综艺节目中,温晚被幕后工作人员剪辑为背景墙。温晚主演的电视剧被各大影视平台轮番下架。温晚代言的所有商品一夜之间要么换了新的代言人,要么统统下架,淘宝微店再搜查不到。 第四日,温晚所在公司怡丁影视传媒公司同温晚解约,温晚被雪藏封杀。 娱乐圈里各大艺人害怕引火烧身,没有一个人出面安慰温晚,保持沉默。 方思雨和常远连夜赶往QH市,QH市与大海相邻,是着名的旅游城市,人流量本就比其他城市多,各大小媒体众记者、看热闹的好事者得知温晚目前在QH家中,为了获得更多有利情报,纷纷赶来了QH市。 方思雨和常远从飞机场出来,给温晚打了十来个电话,全是忙碌占线,直到第十五次,温晚才接起了电话。 “小绿,你在哪呢?”方思雨直入话题。 “南环路,如家宾馆二楼男厕所。” “厕所?” “救我,厕所外面全是记者,我被堵在厕所两小时了,不敢出去,手机电百分之一了,救……” 小绿话说到一半,没声音了。 “温晚哥哥关机了?”常远问。 “是没电了。”方思雨关了手机,两人在路边打了的,待坐进车里,直言道:“师傅,我们去南环路如家宾馆。” 司机师傅熟练地倒车,问:“你们也是去看热闹的吧,今天这么半会功夫,我已经载了叁四十趟客人,全是去南环路如家宾馆看大明星的。” “师傅,那边大概有多少人?”常远问。 “哎呀,这可不好说,总而言之,半条路上人头攒动,黑压压一大片,连交警都出来维护治安,这还是宾馆外面的看客,据说,宾馆里二楼厕所外还围着无数个拿着闪光灯的记者,你们若要看戏,怕是进不去。” “哥,我有个想法,要不我制造点事故引开记者的注意力,你趁机将温晚哥哥带出来?” 方思雨揉揉常远脑袋,道:“没用的,在记者眼里,此时此刻,你温晚哥哥是最火爆的话题。” 方思雨想了想,拨通一个号码,响了两声,对方很快接通了。 方思雨坐正了些,打招呼道:“郑斌叔叔,好久不见。” “你小子该不会又犯什么错被你爸爸揍了吧。” 又来了又来了,每次和郑斌警察叔叔打电话,他总能扯到这一块,但此时要求人,自是要礼貌大方得体,方思雨笑道:“叔您太会开玩笑了,叔,小绿被堵在宾馆厕所里两个小时了,您知道,记者一旦疯狂起来,那可是六亲不认、大义灭亲的气势啊。” “思雨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已经在去宾馆的路上了,现场太过混乱,已经严重影响了治安,我和景沙同志一会儿拦住记者,你带着小绿赶紧抄近路跑,知道了吗?” “知道了叔。” 如家宾馆外,何止用混乱来形容,一条街上满满都是人群,有人拿着相机拍照,有人拿着手机自拍,有人嘴里嚼着零食看热闹,比过节庙会时,热闹一百倍。 出租车根本开不过去,便停到宾馆后楼的拐弯处,所幸人群全部聚集在如家宾馆前门,后门倒是有些寂寥冷清。 方思雨从后门直入,一路直奔二楼,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拦住几近疯狂的记者,刚开始还好言相劝,但不顶用,郑斌气势中足的声音爆发:“你们这是扰乱治安,如果各位不肯让步,就随我们去警局一趟!” 方思雨趁着混乱蹭进男厕所,厕所门反锁了,方思雨只好拍门喊道:“小绿?” 厕所门开了,温晚面色疲惫,外面的记者疯狂地拍照递话筒,接二连叁问温晚关于“宾馆被打屁股”的问题,郑斌一众警察拉着警戒线,用“扰乱治安,去警局喝茶”等话来威胁,方思雨则拽着温晚,一路朝后门狂奔,好不容易来了香饽饽话题,记者们怎会轻易放过温晚? 记者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地奔向二人,一边跑一边拍照,一边呐喊:“温晚先生,您对宾馆被打屁股一事有何解释?” “温晚先生,您是否平时也出现过这种自虐的行为?” “温晚先生,您是否早已身患抑郁症?” “温晚先生,您身边这位是您的情人?你们已经结婚了?” “温晚先生,就是您旁边这位在宾馆里对您施暴对吗?” “温晚先生,你们二人谁是1,谁是0?” 温晚自己受委屈,他无话可说,但他实在不能忍受旁人对方思雨的诬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丝毫不畏惧地直面镜头,正色道:“他只是我的好友,请你们闭上嘴巴,不要疯狗一样乱咬人!” 方思雨拉着温晚突破重重包围和攻击,到了后门,迅速拉开后门,将磨磨蹭蹭的温晚一脚踹进去,恨恨关上门。 -- 第十七章 温晚这些日子很累很累,他虽然回了QH市,却一直不敢回家,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躲在宾馆里,宾馆外面全是记者和吃瓜群众,如狼似虎,一个个张开獠牙,只待温晚一出现,就扑上去噬其骨肉,啃其筋骨。 温晚虽然赢了官司,但他的名声也彻底坏了。 现在微博上火了几个人:明明白白洪世贤,犹犹豫豫何书桓,这我嫂子PGone,肾虚公子罗志祥,宾馆自虐温晚。 如果说网友对乱种小猪是唾弃,那么对温晚就是调笑吃瓜,偶尔有几个人会“好心”地劝说温晚去精神病院检查脑子和心理。 方思雨问温晚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温晚望着窗外的霓虹灯,幽幽一叹,道:“去在水一方静一静。” 方思雨和常远开车跨越两个省,将温晚带到TY市在水一方公寓,暂且住了下来。 方思雨和温晚整整谈了一晚上,温晚才渐渐从惆怅郁闷中舒缓过来。 温晚终年忙碌,如今闲赋在家,颇为不适,郁郁寡欢地翻开书,思绪却常常静不下来。 他是成年人了,而且心理一切正常,不可能像个叛逆的小孩一样,遇到一点点挫折,就寻死觅活、要死要活。 这是不负责任、怯懦的表现。 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 有时候,温晚常常在想,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方思雨,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挨揍时的快感呢?也许是儿时在警察局时,他的父母终日忙碌,顾不上他,方思雨却能板着脸教训他,将叛逆的他掰回正途。 这十多年来,只有方思雨肯管着他,有时候做错了事,方思雨打得狠,他也毫无怨言。 渐渐地,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方思雨,可他还是怯懦了,担心方思雨得知后,二人关系会破裂,一直迟迟没有开口。 他自诩感情达人,却在自己这块感情上怯懦了。 如今,红格子已经不属于他了,那份疼痛也不属于他了。 所以,他才会在暗恋彻底失败后,想通过身体上的疼痛来缓解心里的悲痛,这才约了红格子以外的圈内人实践,没想到,对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是他识人不明。 温晚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该振作起来,翻开新买的《世界导演艺术》,他暗下决心,就算今后不能再成为演员,他也要做最好的导演。 …… SX大学还没放寒假,正是艰难的考试周,常远在方思雨的潜移默化下,整个人变得上进积极,除了弹琴,便是呆在图书馆看书,回家的路上,常远坐在车里也能困得睡着。 大二,本来就是大学生活的一个转折点,大二之前,还是初入大学、没有计划没有目标的小萌新,大二之后,由小萌新逐渐向老腊肉过度,这个时候,就要郑重地思考将要何去何从。 接下来的日子,是为工作而不懈奋斗?还是为学术科研考研考博。 常远在图书馆想了一上午,最终写了份计划书,拿到321办公室给小雨神老师看。 方思雨饶有兴趣地看着常远这份手写的计划书,上面详细地写了他考研的学习计划和执行方案。 “考研学习计划,写的还不错,连挨打数目都写好了。”方思雨轻飘飘道。 常远小脸憋得通红。 “不过,还差一点。” “啊?差什么?” “受罚工具和姿势怎么没写?这个主动权交给你自己,喜欢什么工资和姿势,统统写上。下次补上,打印成双份,一份贴在家里,一份贴在办公室里。对了,我觉得还得加一项。” “加什么?”常远惶恐惶恐地问。 “每周例行检查,背书时脱了衣服跪趴,随时背错,随时挨打,一举两得,用手挡,加罚,如何?” “您老大,您说了算。”常远一脸狗腿样。 “你决定了?”方思雨看完之后,将计划书放下。 “老师,我决定了,我要选择继续学术研究,我想考研,再考博,还有……”常远忽然羞涩道,“我想考老师的研究生。” 方思雨眸光微沉,道:“阿远,我希望你超越我,希望你走得更远,说实话,SX大学只是国内一所普普通通的双非综合类大学,虽然理工类在全国排得上十名之内,但艺术类专业却不受重视,相对而言,师资有限,学术科研能力还是差很多,我不希望你考研依然停在这里。偏居一方,犹如坐井观天,你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我不舍得离开老师……”常远嘟囔道,但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太过于渺小,只有自己彻底成长起来,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才能和老师肩并肩站到一起,才能光明正大的和老师谈恋爱,甚至结婚。 “你回去再想想我说的话,我不逼迫你,我作为老师,只能给你建议,我作为你爱人,只能在背后支持你,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主张,我做不了你的决定,你要想清楚。” “恩,老师。” 方思雨打开电脑,准备写材料,发现常远还赖在办公室不走,常远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眼睛像只小狐狸一样闪闪发光:“老师,肖邦钢琴比赛我没拿到二等奖。“ 这是在求打,方思雨一眼看出这小狐狸的想法,将办公椅往后移了移,伸手将常远翻倒在自己膝腿上。 常远老老实实趴在方思雨膝腿上,双手自然而然地撑在地上,双脚也微微踮起脚尖,他脸色滚烫,呼吸也渐渐急促。 办公室play,玩得就是心惊肉跳。 方思雨没有立即打常远,虚虚拍了拍常远高高撅起的臀肉,趁常远不注意,狠狠掐了一把。 “哎呦……”常远吃痛,扑腾了一下双腿,红着脸说:“老师,你变坏了,怎么这样不正经!” “那,阿远教教我怎样变得正经一点?像在床上一样?”方思雨一本正经地说。 常远不知道说什么,脑子一热,开口道:“衣冠禽兽。” “衣冠禽兽?嗯?”方思雨朝常远圆滚滚的屁股上狠狠扇下去。 幸而是冬天,常远穿了棉裤,一点也不疼,只是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他的胆子随着裤子的厚度也大了起来,撒欢道:“我错了,老师不是衣冠禽兽,是黑白无常,在正经和不正经之间来回转换,比变脸还快!” 方思雨听罢,挑逗似的拎住常远的后衣领,像抚摸猫儿一样,摩挲着常远比牛奶还要水灵白皙的脖子,指尖轻轻捏住常远的耳朵,另一手凝聚起力量,抡圆了手臂,扇向常远的屁股,饱满的臀肉因为这股力道,微微颤了颤。 还是不疼,但常远仍感觉到屁股上又麻又酥的感觉,像被猫儿轻轻挠了一样,这比疼痛感竟还要让他感到迷恋。 正在二人情意正浓时,办公室的门把突然“嘎吱”一声,声音虽小,几乎微不可闻,但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打破了办公室内你侬我侬的春暖花开。 常远忽然想起来,他进了办公室后,一看见他的小雨神老师,便大脑短路,疏忽大意下,竟忘了锁门! 常远像一只被火烤得通红的熟虾一样,惊得从小雨神老师的膝腿上弹跳起来,刚刚站稳,办公室的门便被推开了,郑飞走进来。 郑飞一走进来,便敏锐地察觉到办公室内一丝不同寻常的……暧昧气息。 常远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桌面前,看见郑飞,就像看见鬼一样震惊。 郑飞摸摸脸,不是他自恋,是他真心认为自己这张脸还不是歪瓜裂枣,不可能像鬼一样,他再看向方思雨老师。 方思雨老师却是一脸淡然,一如往常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只见方老师微微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进来吧。” 郑飞心思灵动敏锐,上次元旦晚会时便隐隐察觉常远和方老师之间有点猫腻,此时,总有一个声音在心底不停地响起,常远和方思雨老师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愣着干什么?去墙角拿棒球棍过来。”方思雨对常远微斥道。 “啊?”常远有些迷茫。 “常远同学,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我不求你得个一等奖,最起码也该得个二等奖,你倒好,得了个优秀奖。优秀奖是什么意思?只要交了报名费,完整弹奏下来,任何人都能获得优秀奖。今天若是不给你点教训,你便要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是不?” 方思雨眼中隐隐有了怒意,常远有些愣神,内心疯狂吐槽,这变脸速度,简直也太快了吧! 方思雨平日给人的印象是温文尔雅,郑飞从来没有见过方思雨老师如此愤怒过,他听老师话里的意思,竟然要揍常远,急忙上前劝道:“老师,常远——” “郑飞同学,还有你,最近钢琴回课作业越来越差,刚开学时的学习干劲越磨越没了?脑子聪明是先天的,后天懈怠是你的态度问题。” “老师,我错了。”郑飞向来心思灵动,赶紧识眼色地认错。 “站到一边,等会再收拾你。常远,还愣着做什么?” 常远跑得跟兔子一样快,跑到墙角,带着纠结复杂的心情拿起那根极为熟悉的棒球棍,这跟棒球棍泛着冷色的光泽,看起来肉就疼。 他想到第一次挨棒球棍时的钝痛感,心也揪了起来。 不开心不开心!若不是郑飞意外的闯入,他只会挨小雨神老师的巴掌,而不是这正式的体罚!常远太委屈了。 方思雨接过棒球棍,指了指墙,面无表情地说:“去墙上撑着。” 常远“哦”了一声,紧张兮兮地撑在墙上,看着雪白的墙壁,连他双腿都是僵硬不受控制。 方思雨没有再多说废话,“啪啪啪”连着叁下抽到常远臀峰上,常远疼得“嘶”了一声,身体不住地微微前倾,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白穿了棉裤,不然这么厚的棉裤怎么挡不住一点疼呢!不合常规! 郑飞在旁边站着,内心受到的煎熬比常远还大,他听着棒球棍钝击的啪啪声,心提到嗓子眼上,这就算了,偏偏还听到了常远轻微的呼痛声,这让他感觉那顿打相当疼! 郑飞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悲催地猜想,自己待会儿不会也要挨揍吧!这些日子他确实是有些懒惰,在外面做家教,几乎空闲时间全在外面代课,在学习和弹琴上疏忽了。 郑飞甚至觉得,方思雨老师此番此举简直是杀鸡儆猴,不对,也许是轮番过堂! 啪啪啪啪啪,又是连着五棍子,打断了郑飞的思路,他抖了抖,连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紧张不安。 “呃……”常远痛呼出声,躲到一边,紧紧捂住右半臀,他悲催地发现,小雨神老师尤爱打一个地方,方才的八棍子,小雨神老师全打在了右半臀! 若是一下还好说,整整八棍子迭加在一起,那疼痛可想而知。现在,那块可怜的地方肿痛连连,微微一碰,就像刀割一样。 “撑好。”方思雨冷声道。 方思雨平时里给常远的余威很足,方思雨一发话,常远便委委屈屈地重新趴好。 常远刚刚趴好,啪啪又是狠狠两棍子打在右半臀。 “知道下一步怎么奋斗用功了吗?” “知道了老师。” “往旁边站。” “哦!”常远往旁边挪了挪位置,默默想,未来一周只能用左半臀坐了。 郑飞看着常远走下“刑台”,暗叫不好,心中有一种强烈要挨揍的预感。 果然,方思雨老师回首看着他,清冷道:“郑飞,站过来。” 郑飞恨第六感。 -- 第十八章 pο⑱щ.cοⓜ 快到除夕新年了,温晚的丑闻早已被娱乐圈快节奏的信息所掩盖,加上这段时间温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扑在提高自身能力的提高上,目前也准备在考取德国波茨坦电影艺术大学的留学研究生导演专业,一旦稳定沉寂下来,身上再没有让营销号挖掘的利益价值。 时至今日,大众早已转换了视野,娱乐圈向来高产成熟西瓜,比如谁谁谁多人运动啦、比如谁谁谁出轨不算还家暴啦、比如谁谁谁被妻子戴绿帽子啦、比如谁谁谁学术作假啦、比如谁谁谁出柜啦…… 另一方,方思雨被家里催婚了。 父亲和阿姨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每次例行问安后,第一句话就是方思雨的婚事,方思雨今年已经二十九岁,这个年纪,成了业也该成家了。 微信聊天记录里,也无一例外是夸赞对方姑娘的优秀、漂亮、贤惠。 方思雨第N次挂了阿姨的电话后,看着常远正经地撑着脑袋坐在他对面,突然想逗一逗他,故意对着早已挂掉的电话点头笑道:“好的阿姨,这事儿我再考虑考虑,那姑娘的照片我看了,很可爱的丫头。” 抬头看了眼常远,常远满脸不可置信,方思雨压下内心强忍的笑意,继续添油加醋:“阿姨,最近学校已经放了寒假,过些日子便回去,麻烦您和对方商议下时间,二月二十晚上?我没有问题,完全没有任何问题。”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再抬头看了眼常远,眼皮突得一跳,只见常远不知何时将家里的藤|||条拿了出来,摊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摆弄着藤条,眼里若有若无地露出一股醋火味。 温晚竟然也拿了家里的板子,坐在常远身边,面露凶光地盯着方思雨,像匹孤狼一样,仿佛只要方思雨再多说一句话,就会用手里的板子打爆他的脑袋。 面对一致对外的这两人,方思雨有些心虚,默默将手机放下,后退一步,道:“干嘛……” 常远在空中挥舞着藤条,张牙舞爪道:“坦白从宽!” 温晚也张牙舞爪地挥舞着板子,应和道:“抗拒从严!” “说!对方姑娘有我可爱吗?有我体贴吗?” “说!对方姑娘有小常远可爱吗?有小常远体贴吗?” 方思雨强忍住笑,故作思考状,认真地想了想,点头:“没有阿远可爱。” 常远开心的表情还没有露出来,便听方思雨又道:“但比阿远成熟有韵味,比阿远家世好,比阿远有气质。” 常远脸色越来越黑,身后好像窜起一堆堆燃烧着的火苗。 “但是,方思雨就是喜欢爱无理取闹、笨笨傻傻、可可爱爱的常远,这该怎么办呢?” 常远耳根子软,方思雨随随便便哄两句,常远就像吃了蜜一样开心,“吧嗒”一下扔了藤条,立刻放弃了温晚这个盟友,只留温晚一人在风中凌乱。 “见色忘义的小常远!说好的合伙揍一顿红格子呢?被蛊惑两句就不顾歃血盟约啦?” “停!温晚哥哥,盟约到此为止,割袍断义。” “天理何在!没良心的小坏蛋!”温晚气鼓鼓地抱怨,忽然开窍了,仰天长叹:“我是傻了吗?你们二人打情骂俏,为什么我要自虐地参与?我还是老老实实看复习资料吧。” 常远笑盈盈地看着温晚离开,才勾着小雨神老师的衣领来到卧室,坐下后,正色道:“老师,说真的,叔叔和妈妈的催婚,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之前想过,摆在你我二人面前的,有两座大山。”方思雨缓缓吐出积郁在心中的惆怅,“一方面,同性之恋向来不被世俗承认,连国家法律都不认可,你我二人若想合法结婚,只能到国外去。另一方面,是家庭原因,父亲骨子里是很传统、很固执的人,我和父亲的相处属于中国最典型的传统封建式家庭,在这个家庭里,父亲是绝对的权威,他苛求完美,不允许我犯一点错,但凡有任何违逆他的,我都逃不过一顿毒打。” 常远心疼地看着方思雨,将脑袋靠他的肩上,张开双臂,紧紧环抱着小雨神老师。 “阿远,据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是绝不会同意你我二人爱情的,但是阿远,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拦在我们面前的是来自世俗的异样和父亲的反对,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携手面对这些重重困难。” 常远压到方思雨身上,两人共同倒在床上,他轻轻吻上小雨神老师的唇,看着小雨神老师一字一顿道:“老师,我愿意。既然蜀道难于上青天,我愿意执子之手,与你共同披荆斩棘。” 方思雨迫不及待地解开常远半敞的衬衣,常远奶白色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如饥似渴地吮吸着常远的一肌一肤,他的指尖从常远发梢往下慢慢滑,划过常远发红的耳骨,再往下,抚过常远精美的蝴蝶锁骨,慢慢往下。 常远见小雨神老师不往下继续进行,睁开眼,红着脸,喘着气,道:“老师?” “我……还没经验,我怕弄疼了你,你知道怎么往下继续吗?”小雨神老师难得脸红。 “……可是,我也没经验啊!”常远羞红了脸。 两人尴尬相视一眼,方思雨搂住常远躺在床上,双腿也紧紧缠着常远的腿。 “小绿好像有这方面的视频,好像是欧美大厂拍摄的,咱们要不一起看看,学习学习?” “不正经!”常远通红着脸。 除夕下午七点,方思雨带着常远回到了QH市羲和别墅小区,常远拿着给叔叔母亲的新年礼物,坐在车里,有些紧张。 “别紧张,父亲虽然对我严厉,但对其他人还是很开明热情的,何况,还有阿姨在,没事的,来。”方思雨稳稳牵住常远的手,下了车。 他们昨晚商量了很久,已经决定,在除夕这一家庭气氛最为热情时,将两人的事和盘托出,既然迟早要说,何不提前一些,也免了被迫相亲的苦恼。 到了家,方思雨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这般正式,足矣见其对家庭的重视。 方思楠正在厨房和阿姨忙碌着炒菜做年夜饭。一看见哥哥,欣喜地唤了声:“哥哥!”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儿,扑倒哥哥怀里,将满手的面粉糊到哥哥脸上。 “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下来认识一下,这是常远。”方思雨宠溺一笑,放下方思楠。 常远知道小雨神老师有个妹妹,大方地伸开手,打招呼道:“您好。” 方思楠生得明媚可人,一举一动皆是优雅自如,她握手致礼,笑道:“这就是小常远吧,你好,我应该是长你四岁,到不了用‘您’这么老的称呼,叫我姐就好了,在家里不用拘束的,昂!” “姐。”常远忽然觉得面前的姑娘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想了半天,结结巴巴道:“姐……你……你是《中国民间艺术大赛》中那位最年轻的导师方思楠?” “是我。”方思楠浅浅一笑,和小雨神老师是同样的神情,不骄不躁,云淡风轻,什么也不在乎,却什么也在乎。 这就令人震惊了。 《中国民间艺术大赛》是今年新出的一档综艺节目,致力于中国原汁原味传统音乐的挖掘,登上这个舞台的全部都是土生土长的民间艺人,意为弘扬中国优秀文化传统,以民歌、曲艺、戏曲、歌舞、器乐为主,而方思楠在昆曲领域称得上是顶峰造极的人物! 这太令人震惊了吧。 方思雨放了行李包裹,扬声道:“阿远,别愣着,过来洗手。” “阿姨,呃,妈,您和阿远很长时间不见,坐一起说说话吧,厨房的事儿交给我跟思楠。”方思雨洗了手出来,自然而然地系上围裙。 方思雨这是第一次叫“妈”,明安恍惚间以为听错了,欣慰一笑,点头笑道:“好。” “思楠,爸爸几点回来?”方思雨将春笋切片。 “这可难说了,你知道,爸爸是工作狂,即使除夕夜也是如此,没有八九点估计是回不来的,这顿饭得慢点做,还有,哥哥,爸爸说今晚有重要客人。” “客人?除夕夜来客人?是爸爸公司的同事吗?” “爸爸没仔细说,只简单提了一句,有叁位贵客 却也不知道‘贵’在哪儿。” 直到“贵客”跟随父亲进门,方思雨才终于知道这叁位贵客“贵”在何处,是父亲多次在电话中提到的相亲对象,两位大学教授和他们唯一的女儿王甜甜女士。 父亲平日话不多,但在电话里却也一直撮合他和王甜甜,每一次,方思雨都含糊其辞过去,父亲有时候发了怒,挂掉电话,没多一会儿又在微信上说这位女士多么优秀,这对向来脾气暴躁的父亲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 方思雨见了王甜甜,不否认她确实很优秀,父亲的眼光从来不会错,可是,这只是父亲的眼光。 饭桌上,一派其乐融通,长辈们又说又笑,几个小辈闷不出声。方思雨坐在右侧中间,右边坐着常远,右边坐着王甜甜。 王甜甜,人如其名,甜美,恬静。 她优雅地将耳畔的发丝轻轻撩到后面,用刀叉叉起牛排,小女儿家的心思全部在方思雨身上,不经意地看一眼方思雨,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 别人或许不知,但她知道,在初中时,方思雨是隔壁班的尖子生,不,方思雨在全校都是出类拔萃的学生干部。 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学习差的自卑女孩,每天默默无闻,上课也不敢发言。方思雨或许已经不记得了,初中时,曾经有个小女孩被校园暴力,别人都在一旁嘲笑,那个小女孩衣服被剥掉,被粗鲁地推到泥坑里,被人拳打脚踢。 只有方思雨,在路过时见到这一幕,不管不顾地用拳头将所有人逼退,他就像是过路的天使,将她从黑暗的地狱中带了出去。 这些年,她始终没能忘记方思雨,自那以后,她发疯了一样努力学习,没日没夜地奋斗,开始积极表现自己,开始使自己变得强大,只为了让自己更加从容信心地站到方思雨身边,成为他的妻子,成为他的一生的伴侣。 如今,她终于快做到了。 方思雨忍受着父亲和几位陌生人的异样的打探,听着父亲和两位陌生叔叔阿姨谈话,心渐渐变冷。他们笑谈着他与王甜甜是多么般配,多么情意浓浓,好像他和王甜甜已经成为男女朋友似的。 父亲一如往前一样,有什么事,从不过问他的意思,他的任何意思、他的任何态度在父亲眼中就是个屁! 当方思雨听到父亲谈到订婚时间时,终是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话,抑制住心中的怒意道:“抱歉,爸,叔叔阿姨,我打断一下。爸,您问过我的意思吗?我同王女士第一次见面,只是打了个招呼,您就迫不及待要开始为我订婚了?我提前申明,我拒绝。” 一时间,场面瞬间变得尴尬,王父、王母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王甜甜面色也变得失了血色。 “你说什么?”方父蹙起眉毛,眉宇间隐隐有了怒意。 方思雨握住常远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在一双双震惊的视线中,方思雨面色丝毫不惧,他坚定有力地宣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常远,是我一生一世相扶到老的人。” -- 第十九章 pο⑱щ.cοⓜ 叁位贵客已经走了,家中的气氛已经降低到了冰点,沉闷,压抑。 妈妈在哭泣,爸爸站在窗前,背对着所有人,从不抽烟的他竟然抽起了烟,每吸一口,就被烟呛得直咳嗽,阳台灯光未开,父亲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中。 “爸,您别抽烟了。”方思楠终是打破了原有的寂静,夺过他手里的烟,在烟灰缸里将这恼人的烟气熄灭。 方建栋抽了一根烟,在餐桌上初始的迷茫愣怔终是化作一股股沉痛的怒意,他压抑着怒气转过身,很好,他的好儿子还坚定的拉着常远手! 方建栋走到方思雨身边,用平淡似冰的话质问:“餐桌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思雨迎着父亲冰冷震怒的目光,眸光坚定:“我爱常远,希望父亲能够同意。” “你立刻跟我来书房。” 常远看了眼方叔叔的背影,有些惶恐不安,紧紧握着小雨神老师的手不松开。 “阿远,别怕。”方思雨温柔而笑,这一笑,足以让千树万树梨花绽放,“我会和父亲解释清楚的,思楠,在外面好好陪着妈妈和阿远。” “嗯,哥你放心吧,你进去和父亲好好说,不管如何,我永远尊重哥哥的决定。” 方思雨进了书房,方建栋坐在办公椅上冷漠开口:“锁门。” 方思雨锁了门,看着父亲疲惫的面色,长呼一口气,主动开口:“爸,今晚,我想跟您好好谈一谈。” “你说。” 父亲竟然肯听他说话?方思雨有些不可思议,抬眼看了眼父亲,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家庭,父亲就是专制统治,若这事放在五年前,父亲定是不肯听他说废话的,直接搬出藤条来解决此事。 “爸,首先,我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我有追求自由、幸福、爱情的权利,这是任何人左右不了的,即使是您,生我养我,也没有资格控制我、左右我,甚至逼迫我。” “第二,同性之恋又如何?我喜欢的只是他这个人,和性别没有任何关系,我们相爱,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既然双方都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说完了?”方建栋缓缓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问。 “完了。”χτfгéé1.cǒм(xtfree1.com) “啪!”方建栋扬手将一巴掌扇向方思雨脸颊。 方思雨踉跄后退一步,耳朵“嗡嗡嗡”直响,大脑一时供氧不足,眼前甚至都有些黑暗。不料,又是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颊上,方思雨艰难地扶住办公桌,他感到嘴边有温热的水汽流下来,指尖轻轻一点,摊开一看,嘴角溢出一个嘲讽的笑,呵,原来是血。 常远和方思楠听到声响,在外面焦急地敲门。 “全部都滚!”方建栋怒吼一声,接着一脚踹在方思雨右腿膝腿处。 “呃……”方思雨痛得闷哼一声,右腿不受控制地蜷缩,只能听到一声轻脆的骨折声,这种痛密密麻麻,像蚂蚁一样撕咬着他的骨肉,冷汗登时冒了出来。 他勉强扶住办公桌,刚刚站稳,左腿又是传来钻心蚀骨之痛,他只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支撑,像失去浮萍将要溺水之人一样,狼狈地跪趴在地上,额上冷汗密密麻麻。 方建栋拿了藤条,毫无章法地抽到方思雨背后,便抽边骂:“你喜欢的是人吗?你如果喜欢一个女人,我无话可说,可你他妈喜欢的是男人!你一个男人,义正言辞地跑来跟我说喜欢男人?还是你弟弟!你这个不孝子!我养了你二十九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这个脑子里长的全是粪!禁忌之恋!乱*伦之恋!这一件件你他妈故意恶心你父亲吗?” 背后藤条如狂风暴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似的,方思雨强忍着灼烧滚烫般撕裂之痛,悲愤不甘道:“男人又如何?只是因为男人不能为你传宗接代吗?乱*伦之恋又从何说起?他是我亲弟弟吗?和我有血缘关系吗?没有!” 方思雨每说一句,都要忍受背后急急抽落而下的藤条,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连腿也使不上一点劲。 “叔叔,一切都是我的错!您别打我老师!”常远在外面听着藤条的呼啸风声,心惊胆战,他不敢想像他的小雨神老师在里面遭受着多么非人的折磨,只能使劲拍门。 “滚!”方建栋一脚踹到门上。 “爸,您控制了我二十多年,我按照您的要求,做最好的自己,二十多年来,我都不知道如何笑,多搞笑!我对这别人的微笑,都是刻意训练出来的!是常远!走进了我孤独的生命里,他让我知道,原来,我还会笑,我还会为他开心,还会为他生气,我不再是您手下无知无欲的机器人!” “好一个机器人!我要不那样管着你,你以为能有今天!你以为老子愿意?当年若不是你吵着嚷着吃零食,你妈妈会因为车祸而死?我为了你们兄妹两人,二十年未续弦!一把屎尿把你们拉扯大!你倒好,翅膀硬点就想回来恶心你父亲?” 方建栋越想越气,揪住方思雨的衣领,像拖一团垃圾一样,拖到书房沙发上一端扔下。沙发一端是扶手,方思雨趴上去,屁股被扶手垫得高高的。 但方思雨如今却动不了,他的双腿失去了力量,他想起什么似的,脸色最后一点气色也没了,下意识地,死死按住皮带扣。 父亲几近粗暴地用藤条抽向他的手,方思雨只微微一闪,皮带扣已经被父亲解开,西装裤子也被父亲粗暴地拽下来,直褪到脚腕处,连唯一一件用来遮羞的内裤,也被无情地扒下。 方思雨沉痛地闭上眼睛。 这个姿势对方思雨而言太过于熟悉,小时候,他违反了家规,便自觉地退了裤子趴在这儿,等待父亲揍他。 但自从上大学以后,他离了家,再未挨过父亲的家法,如今,他做了大学老师,年满二十九岁,如今却还要以这样羞耻的姿势趴在这儿挨打。 想一想,当真是讽刺! “爸,您非要如此吗?”方思雨像个鸵鸟一样,整个脸闷在沙发中,传出来的声音也是闷闷的。父亲今晚的失态完全超过了他的估算,他以为父亲一时不能接受他和常远,最多会呵斥一两句,他还是不了解他的父亲啊。 方建栋仿若没有听见方思雨话似的,将藤条甩到方思雨的臀峰上,方思雨微微一颤,这一藤条容纳了父亲所有的怒意,白皙如雪的臀上登时出现一条粉粉嫩嫩的棱子,横跨两个臀瓣,还未等这条棱子变红变紫,方建栋又将藤条迭加在那条棱子上。 方思雨攥紧手心,手心里、额头上沁出冷汗,疼得几近痉挛,他咬着唇,一声不吭,一如小时候,固执而倔强地不肯服软,他有思想,有决断,不是父亲的傀儡。 但往往,方建栋最恨的,便是方思雨这份固执,这在方建栋眼中,是叛逆,是忤逆,是不孝! 一道伤痕火烧火燎,将疼痛蔓延到整个神经细胞,但这只是开始,连续迭加的疼痛让他心生绝望,方思雨心中默数,数到二十时,父亲的藤条终是往下移了移。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疼呢?是心碎的疼。 “我要求你,立马和常远断绝一切关系,包括恋人、师生!” “不,绝不!啊……”一道凌厉的藤条抽在早已血肉模糊的那道棱子上,方思雨一时难以忍耐,终是低低痛呼出声。 方建栋一遍遍要求方思雨同常远断绝关系,一遍遍得到方思雨毫不犹豫地拒绝,到了后来,他不再问,只是像个暴怒的狮子一样,彻底失去仅存的理智,将不间断、不停歇的藤条抽到方思雨血迹斑斑的臀上。 藤条每抽一下,便轻巧轻盈地带起一连串的血珠,臀上的鞭痕纵横交错,鞭鞭见血,血珠一滴滴滚落下来,顺着双腿落到被褪到脚踝的西裤上,最终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道血痕。 方思雨竭力忍受着无穷无尽的鞭笞,不慎咬破了嘴唇,满腔都是咸咸的血腥气,这股难受的气息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方思雨只感觉到世界的喧闹纷扰,很吵。父亲的呵斥声、无尽的鞭笞声、妈妈、妹妹、常远在外面的敲门声和哭泣声,恍然间,感觉这些声音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就像天外之音一样,难道,这便是老庄学派所说的“大音希声”之境界吗? 突然,鞭笞意外地停了下来,方思雨意识模糊中还在奇怪父亲是否转性了,陡然听到沉闷一响,这声震天般的响声彻底惊醒了他。 方思雨向后看去,却见他的父亲仰头瘫在了地上,因为脑袋撞击了地板,地板上汩汩冒出殷红的鲜血,留下一摊血迹,触目惊心。 “爸!”方思雨强行撑着残败如枯叶的身体站了起来,还未站稳,便摔倒在地,他四肢并用地爬到父亲身边查看,还好还好,只是昏迷,立刻掏出手机,用几乎哆嗦的手拨打了120。 方思雨艰难地提上裤子,当裤子蹭到伤处的一霎那,刺啦刺啦,不免又是一番汗如雨落,他扶着墙挪步到门口,打开书房的门,第一句话便是:“思楠常远快去,父亲昏倒了!” 市中心医院,几人焦急地在急救室外面等待着,常远看着一向孤傲自若的小雨神老师,此时此刻却艰难地扶着墙,半折起衣领,想掩盖住脸颊上的红肿斑驳。他垂眸而立,这番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寂寥。 常远陪在他身边,却觉得什么也做不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忽然间,明安气愤难耐,众目睽睽下给了常远一巴掌,一边哭一边骂:“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现?你为什么要来打破我现在这个家庭?你滚!滚远点!“ “阿姨!”方思雨将常远护在身后,说:“请您冷静点!这是常远!是您亲生儿子!” “阿姨,您这是干什么,现在家里已经又乱了,您在这里怪常远做什么?”方思楠拉住阿姨坐到对面,不住地劝解道。 万般焦虑下,急诊室上方的紧急红灯终是灭了,明安和方思楠相扶着冲进病房。 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问:“那位是病人的家属?” 方思雨上前一步,焦急道:“医生,我父亲他……” “麻烦您跟我过来一下。” 方思雨顿生不祥之感,到了办公室,他直入话题道:“医生,我父亲究竟是怎么了?” 医生将一份文件给他。 方思雨看了文件上的病栏一行,脸色变得苍白如雪,他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想说话,连舌头也不停地打颤,过了很久,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从虚空中而来:“脑癌晚期?” “从去年叁月份开始,我便一直是方先生的主治医师郑飞,病情发现的晚,当去年诊断时,已经到了脑癌晚期,陆陆续续诊断了一年有余,化疗过不下五十次,但病情依然不大乐观,而现在,脑癌肿瘤已经压到神经系统,怕是……” “医生,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您一定要全力抢救他,我承担得起!只要能救他!” “不是我不可能救,脑癌恶性肿瘤入侵神经系统,生长较快,无包膜,界限不明显,呈浸润性生长,分化不良。推移正常脑组织,造成颅内压升高,随时威胁人的生命啊!” 父亲已经醒了,方思楠看到哥哥回了病房,刚想提醒哥哥不要再惹怒父亲,便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失魂落魄,心中猛地一沉,夺过哥哥手中的病单,待看清楚之后,哀嚎一声,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眼泪如柱,连连哽咽。 “思雨留下,你们都出去。”方建栋躺在病床上,虽是病魔缠身、气息奄奄,但生来强大的气势却依然十足。 “哥,不要再让父亲生气了。”方思楠抹着泪劝道,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父亲,带着阿姨离开病房。 病房内,恢复了安静。 -- 第二十章 病房内寂静无声,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 方思雨忍着身体上的疼痛,走到病床前,扶着床檐慢慢跪到地上。 他握着父亲的手,触手粗糙而冰凉,这是第一次他紧握父亲的手,第一次距离父亲这样明明很近,却又觉得很远。 方思雨看着父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心如刀割,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最为强势的一类人,永远一身笔直挺立的西装,不知疲累似的,什么时候,父亲银发突生,眼角也尽是细碎的皱纹。 他不是人!简直不是人!一年了,竟然连父亲身患重病都毫不知情!方思雨伸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还未说话,泪水却已经落了下来。 “眼泪收回去!我还没死呢!就算我现在立刻死了,你也不准哭!家里需要一个撑的起天的人!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方建栋厉声道。 “爸,对不起,对不起。”方思雨垂下头,哽咽道。 看着儿子自责地落泪,方建栋内心幽幽一叹,面上却是了然一笑,“是我故意瞒着你们,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知足了,死亡是我们两口子的事,不愿告诉你们,也是怕你们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大概没几天可活了,原本想着,等你结了婚,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离开,笑着离开这个世界,没想到……” “爸,您不会,咱们转院,以现在医疗技术,一定会治好您的。” “儿啊,我却不愿再住院了。这一年来,我饱受化疗的折磨,一轮轮精神上、肉*体上的疼痛,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死在医院,我只希望死的时候,你们都不在我身边,让我安安静静离开,别打扰我去死,太烦人。” 方建栋看着二十多年来从不曾落泪的孩子痛哭流涕,心软了软,叹道:“身上还疼不疼?” “不疼,儿子希望父亲快点好起来,儿子想像个孩子一样,让父亲打一辈子。” 方建栋抓住方思雨手腕,似乎要将他的手腕捏碎似的,一双依然精光四射的眼睛盯着方思雨,道:“方思雨,你答应我,和常远断绝一切关系,和王甜甜结婚,生子,那个姑娘挺好的,你们的性子也绝对合得来。” “爸!”方思雨沉痛地看着父亲,“为什么您不肯接受他?” “你若不和王甜甜结婚,我死不瞑目,我的儿媳妇,只能是王甜甜,如果你执意和常远在一起,你就再不是我儿子,我希望在死前,看到你和王甜甜成家!我死而无憾!” 方思雨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父亲微微偏过脸,闭上眼睛,不肯听他多说一句话。 方思雨走出病房,脚下似挂了千斤,每走一步,心也随着步伐沉沉坠落,病床到门口这一短短的距离,犹如踏入刀山火海,将他的精神和肉*体生煎活剥殆尽。 “阿远,陪我去外面走一走,好吗?” 常远正站在病房外,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也知道一切不可挽回,点头道:“好。” 两人沉默地走在医院楼道里,今夜是除夕之夜,出了值夜班的几名护士,医院楼道里再没有什么人。他们停在叁楼落地窗前,远远望去,万家灯火亮如白昼,方思雨看了看表,还有一分钟便是新年。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这个时间点,应当是全家团圆守岁的日子,方思雨眼前渐渐湿润,连灯火也变得模糊一片,成了零零碎碎的虚影,泪水无声地坠落,面前的灯火再度清晰,还未持续一秒,又变得模糊不清。 他转过身,将常远紧紧搂在怀里,时至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年悄然来临,绚烂多姿的焰火齐齐绽放在城市上空,将夜晚的天空装饰得精妙绝伦。 烟花易逝,聚集起浑身所有的力量飞上虚空,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只为了绚烂耀眼的那一瞬间,缤纷绚烂过后,世间再度恢复凄冷黑暗。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 “好。”常远轻轻点点头,任凭小雨神老师紧紧抱住他,心心相印,他能感受到小雨神老师的痛苦和无助,老师的泪水落到他脖子上,是那样滚烫,那般招人心疼。 常远泪水模糊,心似刀割,却竭尽全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伸出手,拭去小雨神老师的泪水,这是第一次,是唯一一次,自然,也是最后一次。 “阿远,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记得你的追求和理想,要出人头地,要积极奋斗,不要再变回那个懒惰、浮萍一样、失去希望和理想的常远。” “我记下了,老师。” “还有,你太能吃辣了,少吃一点辣,多吃些清淡的东西。” “我知道了,老师,还有,老师以后别再熬夜了,少喝点咖啡。” “阿远,我知道了。” 常远握住方思雨的手腕,万分不舍地将他手腕上的红绳解开,这跟红绳还是他们二人在翔山月老庙求来的,那一天,就像喝交杯酒一样,他为小雨神老师亲手系上,小雨神老师也为他亲手系上。 他们还在红绳上写下了对方的名字,挂在老槐树上,许是天长地久,红绳的颜色逐渐变淡,月老没有看见他们在万千千千结下的乞求和期冀。 方思雨按住他的手,悲痛地摇头道:“别解,再留我最后一点念想。” “还是解了比较好,老师要结婚了,留这点细碎的念想,对师母也是不公平的。”常远轻轻解下红绳,将这跟红绳握在手心里,他看着小雨神老师,轻声开口:“老师,回病房照顾叔叔吧,我要走了,之后,我会向学校申请改专业,在钢琴这块,我始终不那么有灵性。” 常远从方思雨怀中挣扎着抽出,方思雨却没有勇气放手,今晚过后,他们就是最普通的师生了,再不是恋人,再不是了。 常远用了番力,终是恋恋不舍地挣脱了小雨神老师的怀抱,“我的小雨神老师,再见。” 尾声 婚礼定在正月初八。 温晚换上伴郎装,撇撇嘴,道:“太丑了。” “温晚哥哥,这是冰袋,你快敷敷眼睛吧,又红又肿,怎么当得好伴郎呢?”常远将做好的冰袋给了温晚。 春运期间不好买票,这些日子他住在温晚哥哥家里,两个失意人在一起,先是齐刷刷哭了叁天叁夜,又整整喝了一天一夜的酒,喝到上吐下泻,连肺里的胃酸都险些吐出来,之后,又是各种吃火锅、吃零食,仿佛只有吃到撑,才能麻痹心灵上的失意疮伤。 “唉,小常远,你还说我,你瞧瞧你自己的眼睛,比核桃都大,比熊猫眼都黑。”温晚拿着冰袋敷在常远肿如核桃的眼睛。 常远看了看时间,笑道:“温晚哥哥,已经八点了,快点去吧,别让人等太久。”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温晚有些担心。 “我没事的,温晚哥哥。” “冰箱里面有很多东西,中午自己做些吃的,不想做的话,点外卖也很方便,和平街有家烤鱼还不错,还有佩佩小点的火锅鸡、啵啵鱼。” “温晚哥哥放心吧。” “我走了小常远。” “温晚哥哥再见。” 常远笑着和温晚哥哥打招呼,当房门闭上的一霎那,常远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他幻想着,小雨神老师轻轻牵着新娘子的手,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登上婚礼殿堂。小雨神老师穿着黑色西装,精练帅气,嘴边甚至会挂着淡淡的微笑,师母则一袭漂亮洁白的婚纱。 他们手牵手走在红地毯上,前面有两个小花童撒着铺天盖地的鲜花,众人鼓着掌,欢迎着这对新人。 主持婚礼的牧师笑盈盈地问:“这位新郎,你愿意同你身边这位姑娘结为连理,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吗?” 小雨神老师会看着新婚妻子,说:“我愿意。” 牧师继续问师母:“新娘子,你愿意同身边这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发生什么也不轻言离弃吗?” 师母会神情地看着小雨神老师,幸福地宣誓:“我愿意。” 常远长长呼出一口气,心中隐隐作痛,他在家待了这么长时间,想出去透透气。 他一路走啊走,走啊走,发现走得越疾,越累,心里的疼痛就消了。他不熟悉QH市的方向和路线,只知道漫无目的地走,忽然,看到马路上行驶着一列列婚车,婚车上挂着鲜花与喜庆之字。 此刻马路上并不拥挤,车行驶得很快,快到常远还未看清里面坐着的人,便一晃而过,朝着不知名的地方驶去,只留下一星半点的残影。 常远不舍得将视线转移,满眼酸涩,过马路时也惶惶然不知所措,忽听见一声疾疾的喇叭声,常远想躲也是来不及。 汽车呼啸而过,常远像蝴蝶一样,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夺目的弧线,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也随之飞扬起来,最终沉沉坠地。 常远听到耳畔吵吵闹闹,好像有人在呼救,有人在打120,有个熟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阿远,我心悦你已久……” 那些声音离他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遥远,常远将红绳攥在手心里,又艰难地抬起手,沉沉搭在心口,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终于仓促地写完了,以爱情的绝灭为结局。 爱情死了,依赖撒娇小雨神的常远死了,疼爱阿远的小雨神老师也死了。 活在世上的,只有悔恨的方思雨。 这个结局有些仓促,原本的设定其实是这样的: 除夕之夜,方父坚决反对方思雨和常远的恋爱,在揍方思雨时犯了心脏病,方父以性命相逼,逼迫方思雨和常远分手。(没有结婚) 之后,常远向学校申请换了专业,换了老师,改成了流行音乐编配与舞台艺术导演专业在这一方面,没想到,常远在这一方面非常有天分,两年后便申请了德国波茨坦电影艺术大学流行音乐编配和舞台导演专业研究生,成为了温晚的学弟。 温晚毕业后,正在筹备一部电影,常远为整部电影进行配乐编导,同时,温晚以人手不足为由,让常远在其中演了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心机颇深的反派男二号。 凭借这部电影,温晚获得了最佳导演奖,常远也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 在常远事业蒸蒸日上时,方思雨突然出了车祸,常远放弃了演艺事业,一面衣不解带地照顾方思雨,一面靠着为电影编曲为生。方思雨在常远的照顾下渐渐恢复,方父被常远感动,终于决定接纳常远。 就在订婚的前夕,方思雨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发现自己得了癌症,已经到了晚期,为了不拖累常远,他和温晚商量了一宿,决定欺骗常远。于是,他们故意让常远看见二人在床上亲密的场景,让常远误以为他出轨了。常远气急败坏下,同方思雨分手。 方思雨的身体越来越坏,因为化疗,头发都掉光了,温晚不愿看着方思雨整日愁眉不展,将一切事情告诉了常远。 方思雨不愿死在医院,常远便开车带他去旅行,两人几乎游遍了整个中国,在一片樱花烂漫中,方思雨死在了常远怀里。 常远带着方思雨的希望,回到SX大学教书,闲暇之余,外出旅行,替方思雨看遍世间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