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邓先生》 第1页 [现代情感] 《写给邓先生》作者:尾陈【完结+番外】 本文文案: 赵园不常念旧,却莫名在某天的晚上又梦到了邓先生,梦里细碎的时光走马观花般飞速驶过,隔着万千光阴,她又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考场外拎着她扔雪球; 操场上等着她破纪录; 烟火、电话、安慰、拥抱和吻,一幕幕画面重演,直到黎明—— 曾经属于她的邓先生,就要结婚了。 大厅中他西装革履,赵园看着那仪表堂堂的新郎,曾几何时,他还是她意气风发的少年。 如今,我只能泯然在宴席里,混合着人群祝你幸福—— “新婚快乐啊,我的邓先生。” 食用指南: 私设双重结局 上卷结局BE,基调偏虐,男主头部受伤不可恢复。 下卷HE,齁甜。 谨慎入坑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园邓祁 ┃ 配角:陈暮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缘起缘落早有定数 立意:命里无时莫强求 第1章 梦回从前 在一场深夜,时隔多年,赵园又梦见了邓先生。 起身在床上缓了缓,思绪飘回从前。 邓先生本名邓祁,是赵园的高中同学。 遇见邓祁的那一年,赵园十六岁,那是在18年的春天,天气还不算温暖的时候。 说来玄幻,赵园对邓祁,竟还算是一见钟情。 故事的开始,是她和邓祁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分班表上。 高一上册结束以后,F中开始分科,赵园的文科排名很靠前,最后却在父亲的建议下,选择了理科。 如今想来,可能是有因果轮回。 去了理九班,才能遇见邓祁。那个让她终此一生都难以忘怀的人。 – 时间倒回到现在,赵园领了教材回位置,开学第一天,新组建的班级里喧嚣声此起彼伏,赵园和从前的女同学一起聊着天。 那时年少,话题浅显,多是讨论那方的帅哥与八卦,可惜却并没有收获太多,教室进出的学生人来人往,赵园并没有发现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高颜值选手。 兴致缺缺地打起了瞌睡,女同学却忽然撞了撞赵园的胳膊:“园子,我看见帅哥了!你快别睡了,起来看看!” 然后,赵园略显不耐地揉揉惺忪的眼,撞见了邓祁的身段。 那时候少年穿着一套黑色的长风衣外套,内里一件白色卫衣,黑体裤下的腿很长,眼睛很漂亮。 引人沦陷,莫名地,赵园的心多跳了两拍。 那是他们认识的开端,一个,少年并不知道的开端。 再后来,赵园的脑海中总是无意间愰过邓祁的身影,她开始不动声色地关注起他的一切。 她发现邓祁有时会很内敛,被抽到问题回答时,脸总是容易红成一片。 有时却也会和人开玩笑,笑起来嘴边会有个漂亮的酒窝。 而且,有两颗不太明显的虎牙,和她一样。 赵园发现,她好像喜欢上邓祁了。 但她当时勇气尚且还在酝酿,只敢默默地关注对方。 第一次交集还是在月考之后,那时候因为身高的缘故,邓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近后门边的位置。 而赵园坐在靠门边第二组最前方的一排。 她记得那是一节物理课,中年男老师板着脸色走近教室,手里拿着一叠考试改完的卷子,吩咐课代表分发下去。 凑巧的是,课代表因为粗心,把邓祁那一组的卷子发到了赵园手上,更让她惊喜的是,入目便是邓祁的卷子。 那次的考试很难,赵园所在的九班平均线很低。 不及格的人比比皆是,赵园也是其中之一。 但邓祁考了93分,超及格线很多。 赵园觉得他很厉害。 纵然邓祁的总体成绩很差,但她依然觉得他多半是个潜力股。 – 赵园把卷子传下去,内里却藏了一点小心思,邓祁的卷子被她放在了最下面,只先分发别人的。 于是,后来找不到卷子的少年,无奈地从后门边走到了最前排,腕骨轻拍过她的肩膀。 赵园的心颤了颤,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听见他的嗓音,微微一点清冽,带着少年气,却又是意料之中的温润。 “同学,你有看到我的卷子吗?”邓祁的声音唤醒了赵园,她慌从游移中回神,稳了稳心绪,把邓祁的卷子还给他。 少年指尖接过,却似拿不动,赵园看见邓祁的眉心颦了颦,等他探查的目光扫过来,又才意犹未尽地松了手。 也不知道,邓祁知不知道,她的小伎俩。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集,再然后,故事复杂了起来。 班上后来流行起了一种游戏,真心话大冒险,其实算很古早的游戏了,只是最近玩的人颇多了些。 赵园是住宿生,那天晚上,前脚刚踏回寝室房间,后脚就被好友拉去了隔壁寝室玩游戏。 一个普普通通的酒瓶放在最中间,被人为地旋出漂亮的圈。 赵园坐在地上,心下有些紧张,游戏此时已经过了几轮。 她听见了输了的玩家在讨论—— -- 第2页 “我的大冒险是明天在全班自习的时候说一声我最矮。” “哇,这也太刺激了!” “这算什么,我的更刺激,和我前桌表白呢……” “我去?!不是吧?!你们玩这么大!!”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讨论的声音萦绕在赵园耳际。 她眸色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的好友忍不住戳了戳她:“园子,轮到你了。” 那一刻,赵园觉得,上帝把舞台推到了她眼前,聚光灯打下来,有些故事,该拉开序幕了。 赵园选了大冒险,给班上她认为最好看的一名男生告白。 她选择了邓祁。 其实赵园在班里算是不太显眼的存在,长相清秀,成绩尚可,乐观活泼的性子,却也算不上明亮。 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活得悠闲自在,与班里几位明艳的女孩子们关系勉强算上熟稔,因此她们还有些担心这个要求会不会对赵园太过分。 但赵园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一定愿赌服输。 于是第一幕开始登场—— 邓祁可能都想不到,一个月前还在藏他卷子的女生,会在期中考试结束以后向他告白。 那天的邓祁穿了一件红色的夹克外套,在考完试的晚上帮他同桌搬桌子。 看着乐于助人的少年,同桌的眼神弯了弯,看了赵园一眼。 递来一个信号。 仿佛一场狩猎拉开帷幕,赵园的眼眸暗了暗,积累在心底已久的勇气攀上顶峰,她要走近邓祁的视野。 放下怀里抱着的书,赵园的拳心紧了紧,调转身体的方向,步伐坚定地向后门边走去。 不记得走了多少步,只记得走到了他身边。 沉眼,抬头,清嗓,开口—— “邓同学,你现在有时间吗?” 少年闻言收书的动作一顿,一时间不太确定,眼前的女孩到底是在和谁说话。 直到周遭揶揄起哄的声音传来,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处在了怎样的位置。 现场的气氛到位,青春期的少年们总是容易躁动,赵园也不再扭捏,把这些时日积攒已久的话语悉数出口,化成那几个字—— “邓祁,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空气静默了许久,然后就见少年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片。 无措地摸了下后脑勺,磕磕绊绊地拒绝:“对……对不起,我……我们还不太熟悉。” – “是容易害羞的邓祁呢。”赵园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回忆着晚上发生的一切。 旁边走着的几名好友三三两两和几个男同学聊着天,其中一个微胖男生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赵园的身上。 被她察觉,略带上疑惑反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被问到的男生闻言讪讪挠了下头,语气支吾着:“那个,赵园,你今天的表白,是认真的吗?” 微胖男生知道最近班里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很火。 赵园闻言行走的动作微怔了下,思绪在心中过了一遍在嘴角荡开灿烂的花:“对呀,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 “哦,知道了。” 那时的赵园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回答后来引起了怎样的风波。 但是,细想后面的结局,她又可能是知道的。 怎么能不清楚呢,这可是赵园早就计划好的事。 和邓祁产生交集,需要一点催化剂。 不出所料,舆论迅速散开。 青春年少时,懵懂恋情是半大学生们日常最热衷的八卦,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最是容易捕风捉影。 消息自然也辗转传回了赵园的耳朵。 夜半十一点,F中的学生刚下了晚自习,赵园从位置上站起来,收拾着书包准备离去。 面前却突然窜出一个人影。 邓祁挺拔的身姿立在她面前,赵园的心颤了颤。 “有什么事吗?”她问。 “那个,昨晚……”少年说着声色又顿了顿,“你们是在玩游戏吗?” 赵园闻言唇线略微抿直。 空气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可能是意识到这样的说法着实算不上妥帖,少年随即欲言又止地又动了动唇,耐心解释道:“可能我这样说会让你不太开心,但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会这样做?” “为什么想不通?”赵园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嗯?” 未等他再开口,女生却抢先一步给出了答复:“我对你一见钟情,不可以吗?” 自那以后,邓祁开始躲起了她。 但赵园并不气馁,在她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本不应该是一件藏着掖着的事,我喜欢你,即便是单向的,也不介意让全部人知道。 赵园自认为不算一个骄傲的人,但她同样也不认为女追男是一件丢人的事。 对待喜欢的人,坦诚且热烈的表达。 这很勇敢,也很酷。 至少赵园是这么认为的,她是个理想主义者。 实际上大多数人的青春都没有小说世界里的轰轰烈烈,因为他们被种种束缚捆住了手脚,但赵园不是,她活在热烈里。 浓墨重彩想要在邓祁的记忆里留下难忘的一幕。 尽管这只是她自以为。 可时至今日,赵园依旧不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这让她的青春至少回忆起来如翡玉般价值连城。 -- 第3页 但也并非全然了无心酸,因为—— 第2章 酒后呢喃 赵园打听到了邓祁的爱好。 她会在上课的时候无意间回头看一下教室后面的钟,在与邓祁黑眸对视后又悄然移开。 频率大概维持在一节课五、六次。 持续了大概一周的时间,直到后来赵园因为脖子痛缓缓降低了这个频率,却仍然会习惯性地往后看看。 却在某个不平常的周五,收到了邓祁的回应。 赵园不经意间的一瞥,捕捉到了少年偷偷投过来的打量视线。 很好,成功一小步了。 赵园开始伸出试探的小脚丫。 上线qq,点开邓祁普通到不能再起眼的头像,戳了戳对话框。 赵园:【最近我的脖子有点痛。】 无言,对方没有回复。 赵园见状倒也不打退堂鼓,仍旧按着键盘噼里啪啦:【所以我决定换个地方看时间。】良久,对面终于甩来一条消息—— 【?】 赵园却熄了屏没再回复。 第二天,不出意料地,邓祁路过教室前排时淡淡瞥了她一眼,被赵园一个勾唇浅笑回了过去。 早自习结束,邓祁的同桌过来找赵园,两人相视一笑,换了位置。 上午自习课,赵园坐到了邓祁的旁边。细白手掌撑在下颚,缱绻的视线带着钩子。 少年表情未变,看着佛心不动,却忘了隐藏泛红的耳尖。 后来,赵园成了邓祁旁边座位的常客,少年也在慢慢习惯,至少现在面对赵园意味深长的眼神,能够如常应对着,偶尔还能和她谈论些别的事情。 这让赵园掂量着,加快了节奏。 距离第一次告白一个月后,某个星期五的晚上,赵园又和邓祁聊起了天。 具体话题记不清了,只知道最后把邓祁聊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赵园只记得一小截片段—— 赵园:【我们可以试着……做朋友吗?】 邓祁:【哪种朋友?】 赵园:【就……】 赵园:【男女朋友。】 一分钟后,邓祁的那句回复所给赵园带来的激动,时隔多年都仍滚烫在青春记忆中。 【嗯。】邓祁回的。 就这样,赵园稀里糊涂地抱的美男归,以为是一切浪漫的开始,却忽略了,现实终究是骨感的。 在一起的第一周,两人之间的距离奇迹般隔开一点,仿佛暧昧丛生间陡然获得清醒,让人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赵园其实算个新手。 以前谈过一个小男朋友,对方对她体贴入微,长相,其实比邓祁更让人惊艳。 但那时的赵园,并不喜欢自己的初恋。 年少无知的赵园觉得小男朋友身上的气质太过幼稚,每天异想天开地幻想与她的未来,却不知道努力着眼当下,多听几节课和她一起考上F中。 因此,那时被人真心喜欢着的赵园,并没有太多恋爱的经验。 她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男朋友都会好好对他们可爱的女友。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邓祁不喜欢她。 赵园在想,他们能在一起,大抵是因为周遭的舆论,以及年轻。 邓祁从前没谈过恋爱,虽然也被人告过白,但从来没有女生,如她一般明目张胆的示爱。 她们大多将青涩的爱恋藏于心底。 赵园是第一个热烈又坦诚的人,这样的直白青睐,让本就稚嫩的少年,很难抵抗。 但偏偏,这段关系来的太过突然。 两个恋爱经验都不丰富的人,彼此再配合着一段贫瘠薄弱的感情,铸就的爱恋。 太背离期望。 在一起的第一周,他们之间冷漠的像是隔开了一条银河,追求之路太过坦荡,以至于让猝不及防在一起的他们都有些手足无措。 打破这种状态是在周末,彼时赵园正在寝室的床上奋笔疾书,倏地被一阵铃声打断。 男朋友给她打了电话。 赵园受宠若惊,手慌乱无措之际就想挂断,却不小心按了接通。 “赵园。”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清冽的嗓音。 赵园捏笔的动作一僵,怔了两秒,轻轻回了句:“干什么?” 那边闻言似是微顿,沉默一阵后复又开口:“谈谈。” “好。” 本以为会说什么严肃认真甚至结束这段无厘头恋情的话,赵园像被处刑一般静静等着电话那头的宣判,未曾想却等来了少年传过来的温暖。 “有时间连麦吗?有一些题目可以一起讨论下。” 嗯,连麦学习,这大概就是直男的恋爱方式了。赵园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轻呼了一口气继续提笔写作业。 完全忘记了方才因为紧张而差点掐青的手心。 长此以往以这样的状态平和持续了两周,却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被人点醒。 彼时赵园正在寝室阳台外洗衣服,室友孙浅走进来点了一下她的肩,欲言又止地问出了句让赵园顿然沉默的话—— “园子,你……和邓祁是不是分手了?” “什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赵园重复着又回问了一遍。 孙浅闻言也讪讪地挠了下头,似乎觉得这样的直白会让人难堪,但又压不住心头升起的冲动,纠结半晌,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就是……感觉你们两个像是网恋一样,就周末才打个电话,平时见面都不怎么说话的。” -- 第4页 赵园终于从她美丽的梦中醒过来了。 她那个开窍了的直男男朋友,貌似不知不觉间成了她的学习基友。 呃,画风不太对呢…… 哪有人这么谈恋爱的。 赵园想了想,唇角在思绪中渐渐拉直,末了,又悄然上扬,有了对策。 高中的生活本就枯燥无味,整天整天满满当当的课表,压榨的人想要逃离,亦或者,寻求刺激。 几个室友也不例外,赵园人小鬼大,一天到晚鬼点子层出不穷,往往想到一出就能嚎啕个半天。 即便是三分钟热度,也要先整出个东西来。 这天,赵园拉着孙浅还有另外两个室友一起去了学校大门前的地下大超市买东西。 恰逢周末,几人又聚在一起买了鸭爪卤菜小零食,末了在超市的饮品区一逛。 提溜了两打啤酒,揣进书包里混进了学校。 晚上九点,中年宿管阿姨查寝过后,几个女孩迫不及待把柜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椅子拼成桌放在一起。 开始大快朵颐。 八卦聊天也在轻快氛围里讨论开,赵园开了一听啤酒,小口小口地抿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灌到半醉,动作间还不忘把话题往邓祁身上引。 然后,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大概是夜已黑,赵园站起来迈开步子准备走向阳台,不曾想,身子挪了两步,便是一阵晕眩。 得,灌太多了,好像真醉了。 不过也好,不清醒的头脑正好,酒壮怂人胆,赵园给邓祁打了电话。 电话那头一接通便是一顿臭骂,几个室友轮番抢过了手机,一口一个“邓祁你怎么这样,有你这么对女朋友的吗?知道我们家园儿多不容易吗? 几个酒精上头的女人一时间被挑拨的有些窝火,噼里啪啦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乱七八糟地开始一通输出。” 等邓祁搞明状况后,才发现她们喝酒了。 耐心等到她们清醒后,才对几个室友后开口:“赵园呢?” “哦,你等会儿啊。”几个清醒过来的人回想起刚才一上来就叽哩哇啦一顿乱骂的场景,心下的愧疚不禁冒出了头,这会儿听少年仍旧好脾气地在一旁耐心询问。 之前升起的无名火全都悉数灭了下去,忙不迭把电话递给赵园。 谁知关键时刻,赵园倒是醉了过去。 “!!!” “那个,邓同学,你等等啊,赵园……赵园她好像喝醉了。”孙浅说着就准备挂断电话去照顾赵园,被少年打断,“方便把电话给她吗?” “可是她现在已经醉了,睡一觉会比较好……”孙浅闻言解释到。 “嗯,我知道。”电话那头又传来清冽嗓音:“但我觉得,有必要哄一下,因为,她可能生我的气了。” “……?…!” 赵园接过电话,男朋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叫她:“赵园。” “嗯?” “你喝酒了?”他问。 “喝了。”赵园点点头,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让她反应有些迟钝,却还是乖巧地顺着本能去回答。 “为什么喝酒?” “因为不开心。” 电话那头闻言沉默了一阵,随即复又开口:“能告诉我原因吗?” “不能。”赵园冷漠着慢吞吞地拒绝。 少年明显听出了她的迟缓,在电话那头开始循循善诱:“园园,你喝醉了,知道吗?” 赵园:“哦。” “所以喝醉的人你知道,需要做什么吗?” “什么?” “喝醉的人需要听话,所以,现在,愿意听我的话吗?”邓祁在那边一步步下套。让赵园本就糊住的脑袋更加转不过弯来,只茫然顺从着应下去。 难的乖觉:“愿意的。” “那为什么不开心?”话题又被他绕了回来。 “因为……邓祁不喜欢我。”赵园回答着感觉思绪被重重地堵住,只一味地重复着呢喃。 却让电话那头成功静了音。 许久,略显低沉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园园。” “是喜欢的。” 少年说完在那头默默撺紧了手指,喉结上下滚了滚,紧张地等着听筒的回话。 良久,却只等来女孩轻浅的呼吸。 第3章 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腕骨松了力,片刻后,唇角轻勾。 少年从抽屉里找出耳机带上,听着电话那头轻浅的呼吸入眠。 直到后半夜,耳机里突然传来抽泣的声音。 赵园半梦半醒间胸闷的难受,隐隐像是溺水的人,室内的灯早就关了,醉酒的人不清醒,茫然坐起来伸手不见五指,只摸到旁边通话还未中断的手机。 赵园呆呆地坐起来,盯着此刻明亮的页面。 啪嗒两声,掉眼泪。 莫名地,她梦见了邓祁,似幻影般在她周遭游移,真切的脸,却有着触摸不到的距离。 可望不可即,如水中捞月。 眼泪从脸颊滑过,少年感觉那哭声隔着屏幕砸进了他心里,一缕一缕的,揪着疼。 “赵园。”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小姑娘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回神。闻言只是愣愣地“嗯”了一声。 带着恍惚。 闻言呼吸微窒,少年酝酿着,嘴里的那句“做噩梦了吗?”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那边抛来一问:“你谁?” -- 第5页 “你男朋友。” 谁知小姑娘下一句直接把他噎个半死:“我没有男朋友。” 邓祁:“那我是谁?” 赵园:“我不知道。” “……” 绕来绕去总算明白和酒鬼讲不通道理。 邓祁索性放弃挣扎,顺着她的逻辑展开:“其实我是月老派来和你聊天的。” 赵闻言园挠挠头:“哦,那你会收费吗?” “免费的。” “那……我告诉你个秘密。”他姑娘在那边嘀咕。 “嗯。” “我喜欢邓祁,你不要告诉别人。” 邓祁闻言哭笑不得:“好。” 似是觉得他的态度太过敷衍,赵园又在那边嘟囔了一遍—— “我喜欢邓祁。” 不知呢喃了多久,一直说到赵园的思绪都不太清明,眼皮直重的上下打架。 挣了挣,终于沉沉睡过去。 却在临入梦境前,听见屏幕中传来的那声不轻不重的哽咽。 是被心疼了吗? 赵园也不清楚,毕竟她连自己那天晚上到底说了些什么都不记得。 直到第二天,强撑着眼皮被室友扒拉起来,昨天几人都喝了不少,醉酒过后都直接睡的不省人事,这会儿起来,满屋子浓郁的酒味差点没把几人给送走。 赵园闻了闻身上酿酒房般的味道,眼尾一耷,飞快冲进了卫生间。 一番洗漱出来,身上清茶沐浴露的味道代替了酒气。她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柔软的白毛巾下乌黑的眼睛灵动却带着一层惺忪的意味。 睡眠不足造就的迷茫思绪还未清醒,便听见一旁洗完脸正搽着乳霜的室友开口:“园园,你们昨天可真够秀的,狗粮喂我一桶。” “什么?”赵园闻言脑子跟转不过弯似的,隐隐约约只闪过几个零星的片段,更多的时间是在断片。 昨天发生什么了? 旁边床的孙浅一见她这个样子就明白了,也没多说什么,动作流畅地滑开手机页面,翻到一个录音文件。 点了播放。 里面最开始录进去了一些嘈杂的音响,应该是几人咋咋呼呼痛骂的余音。 再然后,便是少年的声音—— “方便把电话给她吗?” “但我想哄哄她。” “园园,喝醉了吗?” …… 随着录音文件进度条的拉近,赵园的脸也跟着晴了又阴再变为多云,总之就是一个词—— 精彩纷呈。 “她对邓祁撒了娇。” …… 而且,最重要的是—— 她给邓祁撒娇了, 说要抱抱。 要、抱、抱! 要!抱!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她能说出的话?!录音听到这里,赵园只觉掌心的手机蓦地变的烫手起来,险些拿不稳。 见她这样,孙浅没忍住揶揄着上前接了过来,动作间还不忘调侃:“啧啧,出息。” “现在觉得烫手了?昨晚抱着不撒手的人我记得也是你吧。”孙浅说着又忍不住感慨,“天天叨叨你俩感情不合,现在好了吧,要不是隔了屏幕,你俩昨天都快嘬一起了。” 赵园:“……” 她不是她没有,这是醉鬼赵园做的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赵园在心里念叨着。 见她还愣在原地一副神叨叨的模样,室友没眼再看下去,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带:“走了,别怵这儿不动了,去教室见见你那心心念念要抱抱的男朋友吧。” 石化脸,赵园内心OS:“我可以拒绝吗……” – F中九班,周六上午惯例自习。 赵园她们到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满满当当坐了大半,几人昨晚浪的要命,早晨起来折腾一通就快丢了半条命,这会儿进门才恍然有种触碰到现实的感觉。 当然,这其中让她猛然清醒最重要的功臣,是邓祁清清冷冷投来的视线。 莫名的压迫,扰的赵园心里一惊。 上午在赵园面上静如止水内里胆战心惊的忐忑中到了尾声。 下课铃响,教室里喧闹起来,每周半天固定休息的时间到来。 难得的轻松时光,要回家的学生们纷纷提溜着书包冲出教室。 赵园却坐在位置上咬起了笔。 没下课时战战兢兢,真到这风雨欲来之时,赵园却被一道物理题给吸引了注意。 受力分析画了半天,运动情况还是不太清晰,综合电力厂混合起来的大题,最是能把人绕晕。 正咬着笔,蓦地感受到周遭投射下来一道阴影。 遮盖在桌前。 男朋友修长的骨节点了点她的桌子。 赵园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什么忘了。 秋后算账,虽迟但到。 赵园此刻无比希望自己能学会一种土遁术,但也清楚,那只是自己的幻想。 少年的手掌落下来,意料之外地,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碰了下她的额头,才问:“头疼不疼?” 赵园摇头,抬眸,就见桌上多了一杯蜂蜜水。 正怔愣之际,就见少年坐了下来,手指捏着装蜂蜜水的保温杯动作从容地放进她包里,随即,审视。 心虚后知后觉地从心底冒出来,赵园小动作地后退一步吞了吞口水,开始若无其事地装书包。 -- 第6页 被他打断:“不是在做题?” “写不出来了。”赵园解释着匆匆加快了动作,抽开椅子起身,意外的是,他倒也没说别的话,也不拦她。 甚至还站起了身,没堵住她出来的路。 她看着不禁松了口气,迈开步子往外走,脚步踏开,靠近,然后,被拦截。 赵园眨巴了下眼,还没明白过来,少年的动作更大胆了些。 一把将她搂紧,凑到赵园耳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却吐出令人直白耳热的几个字来:“兑换承诺。” “抱抱。” 至今回想起来,关于那天下午的细节,赵园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风吹过窗帘柔软热烈,阳光散散打下来,自己的心跳怦然猛烈,邓祁的耳尖也微红。 自那以后,赵园感觉,和邓祁的关系又进了一点。 她自习的时候会偷偷换到离邓祁更近的位置,邓祁也会在她物理课打瞌睡的时候含笑地盯着她,他们下课了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即便进食的速度不统一。 邓祁也会耐心地等着刻意淑女的赵园。 他们晚上放学也会一起,邓祁会把赵园送到宿舍楼下。 那段时间学校早恋抓的严,两人却莫名地有勇气去顶风作案。 即便是几米外熙攘的人群中站着带有老花镜的教导主任,他们牵着的手也不会松开。 就像是一场梦。 青涩的少年与少女,在懵懂的爱情里互相靠近。 但也仅是止步于此。 高中的课业很繁重,赵园分科后成绩不错,几次考试都排名前列,却在和邓祁恋爱后的第二次月考中失了利。 为此,班主任找她谈了话。 恰逢那段时间又发生了一件事。 赵园在班上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异性朋友,之前和赵园同班,成绩很好,人比较暖男。 但赵园明白,那是个中央空调,不过朋友也没做出过什么不好的事情,相反,他很擅长倾听,也很会抓安慰的点。 赵园有时遇见比较烦心的事情,更喜欢讲给朋友听,毕竟关于感情中自己的抱怨,她不想让邓祁心烦。 那是某一周可以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上午第四节,接近中午的时间,学生们会去超市买东西,旁边隔着的楼梯通往二楼的教师食堂,偶尔会碰见过来吃饭的老师。 赵园就是在那里碰见班主任的。 那天天气很热,午间的温度尤为浓烈,一度度持续拔高,照的人汗涔涔。 赵园贪凉,去超市买了四根冰棍,先分了两支给室友,还有一支,递给了之前一直念叨的朋友。 然后,不知是怎样的巧合,交换的过程就这么明晃晃地被班主任撞了个彻底。 像是某种别样的警示砸过来,引出了那句—— “赵园,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中年女人的压迫力不容小觑,双手环于胸前,直勾勾打量的视线扫过来,让人不自觉地被影响。 多年的从教逼问让人恨不得一股脑把违反校纪的事全提溜出来,将人扒的底裤不剩。 第4章 变态 赵园规规矩矩地站在办公桌前,面上的表情不同于女人想象中的惊慌失措,甚至还云淡风轻地腰背挺的笔直。 赵园有个特性。 准确点来说,算是一个比较隐藏的属性。 她这姑娘看着普普通通,实则骨子里的野性半分不少,一不算正经的乖巧孩子,从小到大算是地方一霸,累积挨过的鸡毛掸子够杀一小个屠宰场的鸡,还混,小学时单枪匹马与人男生打架,逮着什么就直接上手,从来不犯怵,倔的不行。 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张扬的性子逐渐褪去,明白自己不过为芸芸众生里再平凡不过的普通人,便在杂糅中和的沉淀中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尊师重道,礼仪谦卑,孝悌忠信廉耻,她也都记得。 可没做过的事,她也不会认。 班主任最后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摆摆手让她先回去上课,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成绩单。 赵园知道,这大抵是对她存了考察期。 这次期末的成绩,倒要重视起来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被叫去办公室后引发的风波不小,室友过来安慰询问,不少同学也对此兴致勃勃。 赵园三言两语打发过去,不欲多言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邓祁解释。 这事其实说来话长。 半个月前,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亲昵中夹杂的怦然心动让赵园红了脸,也乱了心。 牵手过后便被蛊惑,想要接吻。 然后,就被推开了。 邓祁也没想到赵园会直接凑过来亲他,那是周五下了晚自习后的夜晚,两人并肩往寝室的方向走着,一路上高峰期人头攒动,下楼梯时被人裹挟着前进,邓祁知道,他姑娘看着不动声色,实则骨子里脾气燥热。 被人流冲着,只拉上了卫衣的帽子,沉默地往前走,闷声在心里窝着火,他见状不忍,排开阻力挡在她身边,抵挡着人流的冲力,护着她下楼。 然后,就见她往前行进的动作顿了下,抬起头微瞥了他一眼,随即,唇角一勾。 那笑浅浅地露出明媚的虎牙,撞进他心里。 心跳好似漏掉两拍。 后来,下了楼,赵园卫衣帽上的带子一晃一晃。 -- 第7页 再然后,是她抬起的眸,接着,猝不及防的吻凑上来。 少年僵在了原地,鬼使神差之际不知所措地推开了她。 却好像被误会了。 但其实,他也真的还没想到那一步。 赵园的唇很软,还没来得及细品,便被他推开了。 那是他们的初吻。 却带来了云里雾里的误会。 少年想解释,却又无从开口,本来也没有预想过,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但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女孩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更遑论今天的乌龙,两个人自那天以后不明就里的冷战终于被打破。 他忍不住了,吃醋,生气,心有戚戚。 恨不得钻进她的脑子里去问个清楚。 但真当到她面前时,千言万语的询问全都如鲠在喉。 只想守在她旁边一步不走。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快一分钟。 最后还是赵园打破了沉默:“咳,那个,你眼睛酸不?” “……” “你和他怎么回事?” 这个他,指的是与赵园闹乌龙的朋友。 “递东西的时候被班主任看见了,误会一场。”赵园闻言解释的言简意赅。 落在少年耳中却见对方抿直了唇线。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在脑海里思索了番措辞,手指无意识地搅在一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将头转了回去。 为这莫名回归尴尬的氛围而叹息。 谁知下一秒,那个一向榆木脑袋不开窍的呆瓜男朋友,直接上手抓住了赵园的手腕,身侧也随之靠近,温柔中带着可怜兮兮的嗓音落下来,连带着摇晃了两下赵园的衣摆。 “园园,你理理我。” 如果说震惊有形状,那一定是石化的。 开窍了。 这狗男人开!窍!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赵园感觉要疯。 试问谁家平时一本正经规矩到不行的男朋友突然奶声奶气地冲你卖萌,还摇衣摆。 这他喵谁顶得住?反正赵园是动摇了。 不过纵然内心再过震惊,她现下的表情还算淡定。 眼下只想把少年撺着的手心先取出来,毕竟被他这样一直握着,总感觉心突突地。 跳个不停。 但是试了两下后,赵园却意外地发现,挣不开。 邓祁握的死紧,软软的掌心贴合,挣扎间摩擦的触感顺着手臂神经直传入一阵酥麻的电流。 赵园默了默,正了正神色:“你想干什么?” “如果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当初的确没有准备好。”少年边说边不经意地摩挲着赵园的腕骨,“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不理我。” “园园,你已经和我冷战快半个月了。” “哦。”赵园闻言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也不回避,直接挑明重点,“那你现在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邓祁自然心知肚明。 初次那个意犹未尽被打断的吻,你想好该怎么还回来了吗? 话题进行到这里,赵园看着眼前少年略慌乱的眼。 眉心颦了颦,一个用力趁其不备将手抽了回来,倒也不是非要逼他和她有些什么亲密的接触,可身为自己名正言顺的男朋友,赵园由衷地希望,两人是能互生情愫的。 一厢情愿的感情终究太累,不免又想起自己之前看过的一个科学研究,对待不喜欢的人,连她的触碰都想要躲避。 那邓祁,我算你不喜欢的人吗? 答案是什么样的,赵园感觉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方才还紧紧握着她手心不放开的少年,此刻已经敛着唇沉默下去。 赵园侧过头去不再看他,淡淡地说了句:“你先回去吧,快上课了。” 闻言,邓祁只觉得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闷声闷气地毫无波澜。 一言不发地回了座位。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赵园的目光垂下来,淡淡睨着眼前的书,思绪蹁跹。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捱到了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 铃声一响,赵园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余光边动作边往旁边瞥,发现教室里的学生陆续离开,窗边的位置上也没了人影。 得,就不该报什么期望。 这样想着,赵园用力拉上拉链出了门,抬腿刚迈出教室一步,就被人一个用力拉进了隐秘的楼梯转角,猝不及防间腰被人搂住。 吻落下来,生涩又不容置喙的力道,直亲的她嘴皮子发麻。 赵园的眉心跳了跳,用力推开眼前的少年,气息都不太平稳:“你干什么?” “……亲你。”语气说地略有些磕绊,动作却是利落到一言不合就将她扯了过来。 听着少年低到被风一吹就散的蚊呐呢喃,赵园唇角略一轻勾掌回主权,身侧上前一步搂上邓祁的肩,行动前不忘揶揄:“那他妈就认真亲。” 也是那一刻,邓祁才注意到,自己平时那个斯文温软的女朋友,骨子里挖出来到底有多野。 时间转瞬即逝,随着气温曲线的直线上升,F城的夏天悄然而至。 又一届高三的学子结束三年热烈的青春,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上笔锋相对,留下最后一博后陆续离场。 紧接着便是低年级的期末考试。 -- 第8页 两天酷暑难耐,赵园打完哈欠后耷拉着眼角写下最后一排英语作文。 蝉鸣不止的窗外,可太让人犯困了。 赵园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一头昏昏欲睡的熊,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要夏眠。 眼皮重的直上下打架时,教室铃声终于鸣响,赵园收拾好文具出了考场,脚刚踏出门廊一步,正准备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就被人扯住了卫衣帽子。 恍惚间被带着像个圆规似的围着少年转了一圈。 “……”赵园微笑脸,“咳,又是在男朋友面前社死的一天呢。” 想着便没好气地掐了把始作俑者的腰,恼道:“你干嘛?” 回应她的只是邓祁笑的一颤一颤的肩膀,不经意间还露出右侧脸颊那处小小的沟壑。 赵园莫名消了气,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用美色哄人。 “算了,自己选的。”赵园想着去寝室拿了行李,少年接过,两人一起上了公交。 男朋友把她送到车站,赵园的家不在F城,坐落在F城下属的一个旅游小镇——泺安,来回大概需要两小时的车程。 赵园把行李从他手上接过,正欲和他道别,就见少年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一只乌龟。 赵园的眼底迸发出一些惊喜,又夹杂着疑惑,问他:“送我的?” 邓祁点点头:“两个月太长了,它能替我看着你。” 某男以为自己这番话怎么听也能引起那么一点小悸动,自从上次和好以后,他就专门去网上看了相关的书。明白了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对男朋友暧昧的小情话心动不已。 却不料抬头时,赵园却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出口的话也是一语惊死梦中人—— “邓祁。” “嗯?”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女孩给他判了刑:“没看出来,你还挺变态。” 邓祁:“??” 第5章 社死现场 “这乌龟身上被你装监控了?还替你看着我?!” “……” 好的,关于如何读懂女朋友神奇脑回路的这项学问,邓同学觉得自己还有的研究。 车站里的调侃自然是赵园的玩笑话,不过自家那傻乎乎没谈过恋爱的男朋友,还一本正经地给她解释了监控他人隐私是犯法的,他是守法好公民。 “……”把赵园搞的哭笑不得,不过后来又被他解释了一通,邓祁的性格略有些慢热,最喜欢的小动物便是乌龟。 慢慢的,长寿且悠闲,静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云卷云舒。 淡然随性到赵园可能永远也不会懂。 可就是这样淡然的人,往后的那几年里也会为了她拼命地追着时间跑。当然那暂且是后话了。 当下的赵园骨子里热烈急躁,好像只有在邓祁这里才能静下来。 挺奇怪的,这样不同的两个人,竟还能走到一起。 赵园感慨着命运的不可思议,殊不知,太多事情,背地里早已标好了价格。 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 暑假开始以后,赵园跟着她那爱好游山玩水的潇洒母亲一路走遍山川河海,自驾逛了祖国的半壁江山,每到一处,她都会给邓祁发出一张照片。 快乐且悠闲的时光,还不忘喂她那只慢吞吞的龟。 直到打卡完最后一站古镇。 回去的路上,戴着墨镜前排开车的陈女士潇洒甩来一句话,直接把正在和某人聊天的赵小园同志吓的不轻—— “园园,最近谈恋爱了?” “没。”赵园闻言掌心的手机险些没握住,稳了会儿才非常猝不及防地回了句。 被陈女士淡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追问下去。 却让赵园放在裤腿上的指骨敲了敲,她妈也太精了吧……这第六感预测的准确度难怪把她爸吃的死死的…… 不过眼下这情况,赵园一时半会也猜不透她侦探妈迷离的态度,只脑子转了转,飞速理出应对各种情况该有的方案。 等着风雨欲来。 谁知陈女士回家后就跟没事人一样,车上发生的那次对话飘忽到像是赵园的幻觉。 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最近太能脑补了,不过两天后,赵园还是肯定,那不是脑补。 因为她看见她妈悄咪咪在书房里的所作所为后,总算明白了。 十分钟前,赵园正在书房里写着作业,水喝太多出来上了个厕所,刚好此刻学校出了期末考的成绩,她也没急着看。 没成想她亲爱的母亲大人倒是先迫不及待了。 赵园站在书房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妈在桌前的一举一动,只见女人的神情轻松淡然,手触着屏幕末了还勾了下唇角。 然后拍拍手整理好书桌摆件离开,赵园随即麻溜地躲进另一边的房间。 见陈女士走远,才小心翼翼地回了书房,视线落回到躺在桌面上的手机。 那上面,是这次的成绩单,赵园考了全班第四。 唇角晕开一抹笑。 赵园这暑假过的顺风顺水,连带着小慢龟都长了不少个子。 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暑假就迎来了尾声,赵园看着陈女士连夜为她打包的行李,不得不感慨——“女大不中留啊!” 她亲爱的母上大人连伪装都不屑了,只恨不得她连滚带爬提溜回学校去。 -- 第9页 赵园叹了口气,定好上午的车票,与小乌龟作别,回了F中。 才开学的校园门口热闹非常,前来报名的高一新生密密麻麻把F中周围堵的水泄不通,赵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了进来。 却被陈女士装的行李箱差点累瘫! 她妈究竟给她装了什么啊?!跟放了几十斤石头般的!超级沉! 然而下一秒,赵园在泛着腊肠香的空气中终于明白过来,只无奈勾了下唇角。 行李箱因为超重的负荷和过久的拖拽,微微破了两条小口,之前密闭的香味也从小缝里飘了出来。 赵园无语凝噎,只加快了步子想要赶紧离开校门口这人群密集的场合,避免社死的想法终究不遂人愿。 她拖着箱子龟速三秒,后方沉甸甸的“累赘”倏地一下减轻,疑惑顿升,略一回头,撞进邓祁的眸。 赵园一噎,一紧张直接磕巴出了句:“你怎么来了?” “不能来?”回应她的是少年愉悦的嗓音,戳了戳赵园的脑门,“小没良心的,放个假是把你男朋友放没了?开学也不给我发个消息,还得守着校门口蹲你。” “哈哈……”赵园讪笑,注意力并不在被邓祁抱怨的话语上,藏在身后的双手摩擦了下,盯着被少年拉过去的行李箱几番跃跃欲试。 终于按耐不住有了动作,一把过去攥住行李箱的拉杆,脸上的笑容灿烂到像晴日里盛开的向日葵:“嗯,我的错,所以就不麻烦您大动干戈了,这种推行李的事还是没良心的小园子来吧。” 赵园说着自以为已经非常狗腿,以邓祁温顺好说话的样子,信心十足地去拉行李箱,刚碰上拉杆,就被他不容置喙地退了回去,“干什么?” “咳。”赵园掩饰:“我想自己拿。” 话落便被邓祁打断:“当我是空气?” “……” 谁能告诉她,面对突然男友力爆棚的男朋友该怎么处理…… 思绪转了转,赵园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再这么走下去,腊肠的味儿只会越飘越大。 到时候又会变成她的社死现场。 想着蠢蠢欲动的小爪爪又扒了上去,邓祁疑惑,视线打量过来,赵园找准机会趁其不备,扒拉着行李箱拉杆就往自己的方向扯,却没想到自家一惯温柔的男朋友力气竟然堪比牦牛! 二力施加带来的冲击太大,本就漏缝的行李箱终于不堪忍受。 “啪嗒”一声裂开了。 裂开了。 裂!开!了!! 随之滚出的还有一包透明塑料袋包裹的腊肠…… “……” “累了,毁灭吧。” – 女孩鸭舌帽盖在头上将脸了遮了个大半,余下的目光都落在课桌前摆着的物理教材上,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 只是略咬紧的后槽牙到底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并不平静。 邓祁戳了戳她的帽子,想把赵园的脑袋给揪出来,被她捏着带子攥的死紧,半晌只揪出一撮呆毛在外面杵着。 少年哭笑不得,捏捏她的手,调侃:“还生气了?” 赵园不理他。 他倒也不恼,荡开几声爽朗的笑,只再接再厉地插浑打科:“那不还挺香的吗?冬日里秘制的腊肠,小没良心的还和我藏着掖着呢。” 语气说着又顿了顿—— “可真让哥哥伤心。” “咳咳。”话音一落,赵园再没忍住,这都什么乱七八糟肉麻兮兮的东西。 她这男朋友真是,几月不见,让人刮目相看啊! 见她笑了,邓祁直接趁热打铁过来求和,半分不提之前让他姑娘“社死”的腊肠,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阵,气氛美好。 不经意间时光逐渐从指缝中溜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F城已经入了秋。 运动会也在树叶微黄的日子里拉开帷幕。这种活动向来是高中生涯中难得的狂欢,那些激烈的灿烂的洋溢着青春的回忆,都在这里面。 滚烫的烙印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可即使有这样热血的宣传,也仍存在不想翻身的咸鱼。 赵园就是其中一条。 跳远会摔,跳高不会,跑步太累,她只想待在观众席上美美地晒两天太阳,再顺便看个晚会。 然后就被体委安排去跑400了。 事关班级荣誉,班里报名项目的人少的可怜,眼见运动会日趋逼近,班主任大手一挥,吩咐了体委强制安排。 周围同学都被安排了项目,赵园虽为咸鱼,思索一番,还是决定不去推脱。 只是任务接受是接受了,赵园只想要一个重在参与,至于拿奖什么的,她求不跑倒数第一就行了。 简直佛的不行。 因为赵园本人其实擅长的是短跑,短时间爆发性的快感让她觉得刺激。 讨厌那些漫长又遥远的任务,体质胜任不了。 邓祁和她恰恰相反,他总是慢悠悠老大爷似的,不爱追求刺激。 赵园想着不禁颦了下眉,所以,爱情真是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 运动会开场的那天,开幕式走完以后各班同学都回了规定区域,赵园昨天睡的太晚,这会儿闲下来自然困得不行,可又因为F城秋日里不算友好的温度,被风吹得被迫保持着两分清醒。 身上穿的是定制的班服,薄薄的一层,赵园之前嫌麻烦,这会儿看着周围都“全副武装”的同学,不禁叹了口气。 -- 第10页 这懒癌得治啊。 正碎碎念着,蓦地一道身影蹭过来,带着令人渴望的温度,外套搭下来,周身的寒意被驱散。 “你怎么过来了?” “你这边宽敞。” 静默两秒,赵园嘴角荡开一抹浅浅的笑,心中暗啧:“这该死的口嫌体正直魅力。” 想着随即脑袋一歪窝进了少年怀里,肢体相接的温暖,让人昏昏欲睡。 不知不觉间入了梦。 再醒来时,天边烧起几抹漂亮的红云。 赵园一惊,机敏的眸子难得染上两分茫然,几根细碎的头发配合着,呆毛竖起,恍然间猛地从少年肩上离开,动作幅度之大,牵连着一声清冽的笑传来——“醒了?” “嗯。”这会儿楞了两秒也反应过来了,看着邓祁揉着胳膊含笑投过来的目光,赵园后知后觉地脸红了。 低语了声:“我睡了多久?” “嗯……你觉得有多久?” 第6章 沉沦 “大概两小时?”赵园试探着说,语调显得有些语气不足。 少年只轻“嗯”了一声回应她,眼底盛着笑意,赵园被他看的有些发窘,揉了揉睡的有些泛酸的脖颈,侧头瞥见邓祁也装模做样地揉起了胳膊,喉间一哽,想说的话还没吐出,就听见操场上方响起的广播—— “请女子400米长跑运动员于检录处检录,比赛将于16:30准时开始,请各班级运动员做好准备,确定好起跑赛道……” 再后面就是一些今日赛事的播报,零零散散地落在赵园耳中,却在此刻变得不太真切。 有那么一瞬,赵园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穿越了。 她不是上午的时候才睡的吗?好像还是开幕式结束没多久的时候,怎么这会儿就……就直接下午了?!! 邓祁也同样听见了广播,此刻从赵园一言难尽的表情中也明白过来,她应该是知道了。 赵园汗颜,再看着邓祁揉肩膀的动作,再也不觉得他是在揶揄她了。 她是猪吗她?一觉睡这么久?!所幸是现在快要检录了,不用再待在原地接受男朋友堪称审视般的灵魂打量。 赵园看着向他们这边走过来的体委感觉简直就是看见了天使。F中运动会有相应的规定,不准非参赛人员擅自进入操场,因为前几年总有长跑项目陪跑的现象,出过几次事故后,学校就明令禁止了。 之前赵园还颇觉遗憾,内心幻想有男朋友陪跑是多么令人热血上头的浪漫情节。 然而现下这个情节,简直就是加倍社死现场,不得不说,感谢F中校规。 赵园跟着体委下了看台,临走前被邓祁拽住了腕骨,往她手心里塞去一个小东西。 匆忙之际,头顶催促检录的广播再次响起,赵园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体委直接拽走了,因此,也没听见少年到底给她说了什么。 大抵不会是什么太浪漫的话,赵园从他的表情推断。 走到检录处领完号码牌,赵园做好热身,见离比赛还有几分钟的光影,伸手从兜里把那颗小东西拿了出来。 是颗薄荷糖。 小小的包装纸在余晖中不算热烈的光线下闪闪发光,最底下那排透着黄昏光景的字体尤为明显—— “薄荷清新,赶走疲倦,愿你每天都能所向披靡。” 因为那句话,F中的第十七届校运会有人破了女子400米的记录。 一向咸鱼成性的赵园,那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从最开场平平无奇稳在中间,到最后弯道一骑绝尘实现反超。 在所有人都冲不起来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勇往直前。 像匹脱缰的野马,奔进邓祁的心。 那大概是少女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懵懂青涩的年纪。因为他的一颗糖,就破了纪录。 九班的看台就设在竞赛的终点,下午的光线温暖却又不刺眼。 少年逆着光站在那里,赵园勾起唇角冲他一笑,一时间心跳快的像要驾驭不住。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蝉鸣,只觉得这样的画面,太过美好。 随着激情澎湃的运动项目落下帷幕,F中时间的进度条也飞速拉远。 眨眼之际,就放了国庆。 赵园在回家的大巴上做了个梦,梦里场景转换飞快,隐隐约约有医院里“滴答”的恐怖音,一声一声,声声逼人。 离家愈近,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从车站离开,赵园拿出钥匙打开房门,玄关处的拖鞋整齐摆着,客厅里空空荡荡,很明显无人在家。 额心突突跳了两下,赵园换好鞋又往里走了几步,试探性喊了一声:“妈?” 不出所料地,无人回应。 陈女士不在家。 赵园放下书包在沙发上坐下来,脑海中无意识地开始回想起在大巴车上的梦,思绪正凌乱之际,兜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来自——小姨。 赵园的父亲出事了。 车祸发生在两天前,下着雨的高速路上,雾色中一名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撞上了赵父的车。 – C市第一医院—— 赵园接到电话后不到半小时,小姨就敲开门赶了过来,简要和赵园说明了一下情况,陈女士现在在医院照顾父亲。 放心不下国庆回家的赵园,嘱咐了妹妹过来照顾她。 -- 第11页 然而低估了这个年纪赵园的心性。 不是七八九岁的小孩子,想法上来拦不住,也哄不了。 赵园要去C市。 父亲状况未知,赵园的心里上蹿下跳,小姨犟不过,只好给陈女士打了电话,得到应允,看着赵园简单收拾好,背上书包去了C市。 十六岁的少女,一脸淡然上了火车,奔赴千里外的城市。 忐忑也许固然有之,但被压在心底。 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国庆。 中秋也被吞并在里面,赵园见到了父亲的面,他的情况还算良好,只是右腿打着石膏,走路坐着轮椅。 陈女士故作轻松地打趣:“你爸以前天天嚷嚷着想我伺候他,现在好了,跟供菩萨似的,让人好生照顾。” 赵父只是轻笑着抿抿唇。 那个中秋,一家人在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吃了月饼。 蛋黄馅的,却意外的咸,像混进了人的眼泪。 那大概是,赵园某天清冷的深夜,看见了她潇洒母亲难得在窗边落了泪。 赵父的腿情况不太乐观,有些机能可能终生都无法恢复。 即便是能,几率也渺小如尘埃,且,费用昂贵。 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康复复健的费用太贵,大概会难以承受。 但陈女士已经联系好了康复医院,取出了平日里赵园都不曾见过的那些银行卡。 – 这是一条不知终点的路。 一家人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期间父亲与陈女士闹了一次脾气,表面上是嫌弃康复医院的效果太慢,背地里是想放弃。 他说,那是攒给园园读书的钱,是用来回报年少时便义无反顾跟着自己的妻子。 那天家里的氛围很低,夫妻俩吵过一架后终究拗不过坚持己见的陈女士。 赵园也在这样的氛围里收敛起了往日的任性脾气。 性格沉寂下去。 很久以后,但其实也只是几天短短的光阴,赵园却感觉度日如年,恍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国庆已经结束了。 而她,也很久没联系邓祁了。 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国庆前邓祁嘱咐她路上注意安全。 后来便是中秋的问候,未接电话,各式各样关心的短信。 再到,被自己无意识地拉黑。 – 这段时间被负面情绪影响太大,赵园不想让他知道。 更不想为此影响了对方的心情。 点着屏幕把邓祁从黑名单里面拉了出来,轻描淡写发出一句“抱歉”,熄了屏。 到学校以外,赵园比以往变得沉默。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的变化,邓祁当然也看出了她的不同寻常。 但与预想的不同,少年并没有追问。 他只是在最初看见她时,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挣扎了番终究忍了下来,又在这几天的接触中隐约明白过来。 变得温柔。 对待她的态度夹杂起不经意的温柔。 久而久之,F城入了秋,好消息伴随着微黄的落叶飘了下来。 赵父的腿在慢慢好转,最近已经脱离了轮椅,进入下一个阶段的复健。 就连陈女士通知过来的电话里都透着轻快,阴霾逐渐散去。 赵园在晴空秋日里回神过来,恍然间意识到邓祁的生日到了。 忽略男朋友太久,愧疚终于后知后觉地浮上心头。 – 赵园思来想去,决定给邓祁织一条围巾。 原因简单,之前无意间听过他提过一回,念叨F城的秋天不友好,才堪堪滑进十月,就冷的快要过冬。 教程在网上搜寻了几天,选了个花纹漂亮简洁的纹路,在一个平常地周末去F城的布艺街选好了材料。 开始动手。 一针一线,在泛着暖黄的灯光下,许多个冷寂的夜里,一向离经叛道的少女静下心来,为喜欢的少年,织围巾。 十月二十二号,晚上,放学后—— 邓祁牵着她的手,两人下了楼,走到最末尾的一层,被赵园牵着,去了F中的“情侣圣地”——“破木林”。 顾名思义,破木丛生,乱尾成林。 没有监控的死角,荒凉却又热闹。 尤其是晚上,各种脸红心跳此起彼伏,有表白的,暧昧的,还有……世风日下的。 邓祁的眉心跳了跳,少女的掌心被他牵在手中摩挲了下,捏捏她的腕骨,清朗嗓音自后方传来,叫了她名字—— “赵园。” “嗯?” 应声回头,无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谁知等来邓祁极低地一声调笑:“带我来这儿,想做什么?” “你觉得呢?”赵园挑眉,声色含笑,手伸到背后扯下书包,从里面掏出那条织了快半个月的围巾。 踮起脚尖,围在他脖子上。 柔软的棉质触感碰上肌肤,少女纤细的指尖刮蹭过耳边的皮肤,激起一阵酥麻的电流。 冷风仿佛一瞬间被人隔绝在外,让人浑身滚烫。 少年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神色在这愈加昏黄的灯光下,理智渐失。 恍然间距离越拉越近,反应过来时,唇瓣已然相贴。 沉沦了。 第7章 挂彩 邓祁带着赵园辛苦编织的围巾回了寝室,一路上唇角就没下来过。 -- 第12页 不曾想,这样美好的心情,会在接下来的一段对话中毁于一旦。 407寝室里面喧嚣的声音此起彼伏,三个少年围在一起天南海北地侃大山。 其中一个叫贺空的手里还拆了一双限定版球鞋。 嘴里的话也不停下:“哥几个知道这什么牌子吗?” 剩余两个男生闻言也配合着凑近了些,仔细观摩了下那双在灯光下隐隐反光的鞋面,沉默两秒,随即爆了粗口—— “我靠!HOGAN限定联名款!可以啊空子,下血本了呀!!” 被吹捧地心满意足的贺空只浅浅地笑着,挂上一副高高在上的笑容,笑的肆意,语气却又虚伪:“下什么血本啊,找个女朋友不就行了,平时多哄着点,什么要求不能满足?” “哟哟哟空哥厉害啊,教教哥几个呗~”几人正打趣着,寝室外的门恰好被人推开,邓祁一脸平淡地推开门,回到自己的位置,卸了书包,脸上还挂着浅显的笑。 脖子上的浅棕色围巾朴素的不行,却被少年视为珍宝般,晃了人眼。 莫名地,贺空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没忍住开了口:“哟,祁哥回来了,这新买的围巾还挺好看的,借哥儿们带带呗~” 说着就要上手,被邓祁躲过,微侧了一下身子,“这条不行。” “你要是真喜欢的话,可以去网上看看,我可以给你推荐几家……” “行了。”话说到一半,被人蓦地打断,贺空的语气冷了冷,甚至还带上两分莫名其妙的嘲讽。淡淡两分不屑:“不就是赵园给你织的吗?瞎稀罕个什么劲儿啊,又不值几个钱。” “贺空。”话听完,邓祁的脸色冷若寒冰,语气少见地不像平日那般温和:“有些事情,并不是用金钱能够衡量的。” “很多东西,意义反而更为贵重。”说着嘴角勾起一丝浅嘲驳回——“说这么多,你这种人大概也听不懂。” 后来发生了什么,赵园也不清楚,只知道邓祁在过完生日的第二天,脸上就挂了彩。 “怎么弄的?”中午课间,两人并肩走到林荫道上,终于让赵园找到了机会,男朋友今天躲了她快一天,脸上明显肿了一点,嘴角隐约还能看见淤青。 昨晚送他的围巾被他围的严严实实,但不是他这么用的。 纵然少年掩饰的再好,到底演技青涩,露了端倪。 赵园今天照常起了与他调笑的心思,玩闹之间。不小心扯到了对方的围巾,然后就听见少年“嘶”了一声,像是伤口被碰到。 疑心顿起,问他却又被闪过,等了这多时,终于没再给他逃避的机会。 少年却嘴硬,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就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运气不好,磕到了洗浴台的边角。” 破了相。 小姑娘不信,非要过来扒拉他的围巾,拉扯之际,被邓祁一把抓住手腕:“园园,别闹。” 语气间调侃的意味甚浓:“真破相了,看了不好。” “会让媳妇儿嫌弃的。” 一句话,直接让赵园破功,转过头去悻悻红了脸。 最后赵园到底没有看见少年围巾下的面容,邓祁最近本事愈发厉害,经常三言两语蛊的她忘了正事。 但这件事到底在心头记下一笔,少女后来也用自己的方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邓祁心思敏锐体贴,做事逐渐滴水不漏,而贺空不同,脸上左一块右一片的创可贴像战利品似的纵横交错。 虽然也是个嘴硬的主儿,可这天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三日,两人之间那些纷纷扰扰的小矛盾在班里直接传开了。 不同的版本五花八门,最终只有一个比较靠谱的被赵园所知悉。 周五放学后,赵园离开教室出去买东西,混杂在人群中出了校门,却在哪里遇见了一个打扮前卫的酷姐。 那女生看着二十来岁,本该读书的年纪却浓妆艳抹,粟色的长发卷成漂亮的波浪,性感的黑色短裙下是让同龄女生羡慕不已的身材。 她很漂亮,风情万种这个词在她身上有了载体。 表现的淋漓尽致。 随便看人一眼,都像是带着钩子,这样的女生,涉世未深的少年最是容易被吸引而又不自知。 她的嘴里吐着烟圈,牛仔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右手提了一个礼品袋。赵园看见校园外走出一个身高挺拔的少年,姿势亲昵地取掉她嘴里的烟,含笑谈天,却不过五分钟的光景,就挥着手离开。 不知怎的,赵园向前移动的步子愣在了原地,她隐约有种预感,总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 或许能观察到些什么。 实则更多是被女人性感的灵魂吸引。在原地驻足了一会儿,赵园目光放在女人右手提着的袋子上,暗暗猜想,她今天的礼物是不是送不出去了。 然而这个想法还未来得及落地,就被打破。 赵园在不远处的花坛边观察了不到两分钟,贺空就出现在了校门口。 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落在性感短裙主人的身上,眼里闪着光。 赵园的眉心颦了颦,被眼前的情况打了个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时,女人右手边的袋子已经递了出去。贺空笑的灿烂,那样子,显然被迷的不轻。 赵园啧了一声,为这哥们儿头顶的绿色唏嘘,好好一小伙儿,咋还就是个缺心眼呢? -- 第13页 但同时,也想起了之前听到的贺空与邓祁闹矛盾的原因,现下看来,倒是对其中一个版本深信不疑。 邓祁生日的那天,贺空收到了他富婆女朋友送的限量版球鞋,对邓祁那副珍爱廉价朴素围巾的做派嗤之以鼻,于是两人发生口角。 少年气性高,都是热血的年纪,情急之下,两人便用了最爷们的方式解决。 这也是为什么邓祁过完生日的第二天脸上就挂了彩。 来龙去脉理完,赵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一定的弧度,在看着眼前与女友腻歪的贺空,只觉得,有些事情,还真是不好说。 不禁庆幸,还好,她遇见的是邓祁。 第二天是周六F中惯例的自习,这一天学校会发放手机。 赵园趁下课的光景打开了摄像头,摇醒旁边昏昏欲睡的人,捏捏邓祁围巾下睡的略红肿的脸,对着镜头,留下她们第一张难忘的合影。 说起来,在一起的这些时日,竟还没有好好拍过照。 正想着少年的声色传来:“拍完了吗?” “嗯。”赵园点点头,又听见他接着迷糊糊地说:“那我睡会儿,一会儿你要还想拍,就叫我。” 话音落下,邓祁看她的眼神逐渐迷离,终于倒了下去。 随之而来的是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了少年的身上,两撮柔软的呆毛在空气中摇摆。赵园的唇角勾了勾,转换摄像头的方向,将这一刻定格。 致我最爱的少年,如果可以,愿你永远如此刻般,在阳光里风华正茂。 生日过后,F城也即将入冬,赵园犹觉遗憾,感叹自己这个秋天还没来得及好好体验,就快过去了。 为此,邓祁专程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F城的老城区,有一座银杏公园,落叶一飘,锁住的便是满城秋色。 黄灿灿一片坠入人眼。 公园里相伴一起并肩散步的老夫妻比比皆是,空气中飘着糖炒栗子的清香,偶尔还有拿着糖葫芦的小朋友从身边跑过。 一帧帧像是电影里的画面,却又清晰地照应进现实,初识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一向内向的少年,也会这样懂浪漫。 杏叶落满肩头,那一刻,赵园忽然,想和邓祁共白头。 秋日最后在踩着枯叶的浪漫中离去,不久,F城便迎来寒冬。 随后的时光像开了倍速的进度条,一晃眼,就是过年了。 烟花在黑夜中划破天际,耳边萦绕着春晚喜气洋溢的节目声。 客厅里的氛围热闹,才吃完年夜饭的亲戚们聚在一起打着麻将。 外面玩仙女棒的小孩子玩的不亦乐乎。 年的意味浓厚。 赵园看完了一场舞蹈,叼着个棒棒糖走出了房间。 新农村居民不少,一户户围合起来组成几条街道,赵园沿着昏黄的路灯直走,看着接二连三的孔明灯飘向空中。 这样的时间节点,理所当然该给邓祁打个电话。 满怀欣喜地拨过去,铃声却意外地响了很久。 在即将挂断的最后一秒才被人接起。 那边似乎隔了一会儿,才传来声音:“赵园?” 低低沉沉地,带有两分沙哑,让人分不清情绪,眉心下意识跟着一颦,正要询问,那边却又忽然转了话题。 镜头摄向窗外:“F城的烟花好漂亮。” “你那边呢?怎么样?” “我这边也挺好看的。”被他忽然转移的话题带偏,赵园也配合着转了摄像头,看着一尾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 心情跟着被愉悦,情绪上头。 看了一会儿,屏幕那头传来少年的嗓音,点评:“嗯,都挺好看的。” 不知怎的,赵园总觉得他的语气有些落寞,还未来得及细想,屋子里跑出来的小表妹扯住了赵园的衣领,小肉手圆乎乎地嘟囔:“姐姐,和丫丫一起倒计时。” 注意力就这么被分开,以至于让电话那头的少年欲言又止的倾诉就这么缄默了下去。 再也没机会说出来。 第8章 保持距离 那通电话最后,不知不觉就挂了。 赵园为了哄小朋友,匆匆给男朋友说了声“新年快乐”。 后来回想起来,大概是这样的祝福太过敷衍,像某种征兆般,以至于之后的一年被祝福的人都不太开心。 – 回到眼前,邓祁挂断电话,望着窗外的神色久久出神,卧室门已经被人敲响。 母亲在外面等他。 “说完了?”女人不咸不淡的嗓音落下。 “嗯。”邓祁点点头,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拳心紧完又松开:“成绩我会提上去,你不要找她的麻烦。” “小祁,不要把妈妈当成你的敌人,你要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你好。”女人说着又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 – 暑假过的很快,新年过后,赵园忙着走亲戚,奔波几天后终于解放,窝在柔软的沙发上后知后觉想起来,男朋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消息都没来一条。 以为是他太忙,赵园为此只在微信上又戳了他一下。 想着第二天看能否有回复。 结果当然是,什么也没有。 连带着他猫猫的头像都暗淡下去。 赵园的眉心颦了颦,翻开通讯录给他打去电话。 -- 第14页 那边却是冷漠的机械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动作顿了两秒,赵园静默下来,盯着无人接听的屏幕缓缓出神,随即,不死心地开始重拨。 一遍又一遍机械的女声传来,带着绝望砸过来。 指尖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在心头拨开。 赵园收拾了行李,陈女士打着哈欠从她房门前经过,惺忪的表情略微诧异。看向她,疑惑:“明天就开学了吗?” “没,和一个同学约好了,去找她玩。”赵园再自然不过地解释着。 陈女士闻言又睨了她一眼,没看出什么异常,淡淡扔下一句“自己注意安全”,就回去睡觉了。 留下赵园在原地怔怔地盯着眼前整齐收好的行李箱,层层叠叠的衣物之上,有一串刻着“平安喜乐”的钥匙链。 字体略有些不规整,显然刻它的人技艺生疏。 但字体却又遒劲有力,看得出来是上了心。 钥匙串在眼底愰过,恍惚间不忍低声呢喃:“邓祁,你他妈真是好样的。” – 第二天一早,赵园坐上了回F城的大巴。 风景在窗外飞速后退,到车站以后。赵园先去好友的家里放好行李,与人沟通好串词。 随即去了滨江国际。 作为F城最繁华的商业小区,滨江国际下面就是几条商业大街,影院百货楼坐落其中。 赵园找了个离邓祁家最近的奶茶店坐下,透明橱窗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她点了杯奶茶,视线专注地盯着某个方向。 联系断绝的情况下,赵园只好守株待兔。 来的时候阳光灿烂,醒的时候风雨飘摇。 店内的服务员看不下去,好心过来敲敲赵园的桌子,推过一杯温热拿铁,细语温声道:“这是本店提供的免费热饮,看你等了这么久,若是朋友爽约的话,可以先喝点这个提提神。” “好的,谢谢,我再等半个小时。”赵园接过,为对方高情商的逐客令心头泛暖。 同时更加殷切地盼望,邓祁能来。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 少年撑伞出现在街角,手里还提着一袋练习册。 刚从书城出来,终于让她等到了。 “邓祁。”赵园冲进雨幕,多日来断绝联系引发的委屈与隐忍在这瞬间破开。 几米外的少年闻声动作一僵,转过头去,似是不敢确信,在原地足足愣了好几秒钟,才回过神来。 靠近,雨幕被伞面隔开,少女睁着圆圆的眼睛,少见地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在内里翻滚。 邓祁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半晌,带出一句“抱歉”,嗓音沙哑。 下一秒,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悲情气氛,就被赵园一拳落在了肩上。 力道重的,一点没收着。 却一下让邓祁破了功,看着赵园那一脸野猫炸毛的模样,这些时日郁结在心的沉闷瞬间烟消云散。 竟还能涌出两分玩笑的心思:“不是,打这么狠啊?” 话落又是一拳,并且大有继续的架势。 邓祁见状轻笑了声,没再容她胡闹,长臂一伸将她禁锢,另一只手空出来戳戳她的脸。 见对方仍旧气的胸腔起伏,心下的愉悦更添。 挑了挑眉正下声色:“先进去,待会儿给你解释。” 两人进了奶茶店。 赵园与他面对面坐着,眼神紧紧锁在少年身上。 那模样,生怕下一秒没看住他又变得杳无音信。 – 邓祁清了清嗓子,面对着小女朋友略带压迫性的眼神竟觉有些无从开口。 抿了抿唇,神色正经一些:“我手机掉厕所了。” 回应他的是赵园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 转头却见少年神色认真。 赵园:“?” “这还跟她演上了?” 然而在两人对峙般的眼神切磋中,赵园的唇角渐渐耷拉下来。 “那为什么不联系我?”她问。 手机丢了,账号还是在的,但凡动点心思,至于联系不上? “有想过联系你,但园园,我妈她……”话头间几番欲言又止。 赵园却从这短暂地表达中明白过来——是怕被家长发现所以不联系她? 那…… 正想着,又倏地被接下来的话音打断思绪:“但我给你写了信,刚去买资料的时候,提前寄了过去。” – 赵园没有再多问,拉着邓祁去书店逛了会儿,临走前被他送回好友家楼下,分别之际把准备好的钥匙扣塞给他。 转身欲走,被少年拉住手腕,挽留的声色听起来太过复杂,隐隐带着轻颤:“赵园,你信我。” 信我们能撑过去,这段小有灰暗的日子。 万千言语涌成一句:“好。” “我信你。” – 与邓祁见完面后不久,F中开学。 期间赵园回了一趟家,为那封类别于“诀别”的信。 字里行间半分不提自己的处境,只让她宽心做自己,一起考大学。 可越是这样,赵园越是心慌。 手机联系不上,情况只字未提,不知道他们的恋爱有没有被发现,发现之后又是不是他一个人在扛。 -- 第15页 这些,邓祁都不让她知道。 只要她信他。 可没底气的东西,表面说是一回事,可真做起来,又该怎么信呢? 同样纠结的不止是赵园,邓祁也忧心如焚。 什么也没有的他们和一片未知的未来。 拿什么赌能走到最后? 可一想到,小姑娘那天坚定执着的眼神。 邓祁的拳心紧了紧。 算了,哪儿能让人姑娘担心,想着手中写题的动作又认真了几分。 – 这次开学的气氛明显不同。 下半学年的时间明显更能从指缝中猫着溜走,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高三那栋无人问津的教学楼前都铺好了成人礼那天该走的红毯。 十八道牌匾门廊转转就位,宽松拘谨穿起来引人发笑的学士服代替着蓝白色奔向操场。 飞鸽,信筒,礼炮,彩球,昭示着又一批人青春的散场。 高三的学生在操场上进行着青春最后的宣誓,仪式热烈,听的另外两栋教学楼的学生们心一个个也跟着飘了出来。 讲台上语文老师讲课的声音渐远,赵园的思绪飘向窗外。 不知道进行到什么环节,只听校长雄浑嗓音一声令下后,飞鸽放出牢笼,彩球飘上天空。 可能是不忍这群心不在焉的好奇的学生们继续“受苦”,下课铃适时响起,一阵新奇的欢呼。 学生在激动中涌向四处。 走廊外,窗边,甚至操场上的凭栏杆处。 万人空巷目睹这场盛况。 赵园兴致也被感染,这还是开学以来,最惬意的时候。 邓祁也靠在窗边,赵园迈着步子向他走去,自从开学以后,班主任又重新调换了位置,两人没再同桌。 彼此间也似心照不宣,连交流都变少。都只顾埋头做他们这个年纪最应该做的事情。 好像在奔着前程,却又好像渐行渐远。 一步,两步,如初次表白时再现的场景,重新走到他身边。 停下,心情起伏。 扯扯少年的袖子,叫他名字——“邓祁。” 出口后才发现,竟有些生疏。 少年闻言侧头回望她一眼,淡淡回握住被她扯住袖子的手。 瞥向窗外,“外面好热闹。” “嗯。”赵园点点头,余光瞥见周围同学三两成群去超市采购回来,手里拿着鸟类也会吃的全麦面包。 室友也在其中,见赵园也占据了喂鸽子的绝佳位置,顺手塞给她一包,动作间还不忘调侃:“宝贝儿~和你家邓先生一起喂鸽子呀~” 赵园囧:“……” 偏生还被那人听了去,淡薄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私下里喜欢这么叫我?” “没。”赵园一噎,赶紧撕开全麦面包转移注意:“鸽子飞过来了,你手伸长一点。” 回应她的是少年轻浅的笑,声色愉悦。 赵园把全麦面包撕成细碎的小段,放在邓祁手上,耐心地等着“幸运鸽”的降临。 等了半天,貌似除了手臂上多出来的一点酸痛,并无别的变化,看着周围不时发出喧闹起哄声的人群。 赵园表情垂下来一点,睨了邓祁一言,抿着唇嫌弃:“老邓,你这什么手气?” 作者有话要说: “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乐府民歌《上邪》 第9章 抑郁症 少年闻言差点被气笑,玩味地睨过她一眼,抓住赵园的手把全麦面包放了上去。 随即,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女孩见状倒也不多言,伸长了手势必要给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王的手气。” 可能是有心为之,亦或者别的什么,赵园接过全麦面包后,真的有一只鸽子落在了赵园的手上。 动作一瞬间僵住,眼中惊喜流转。 那停留进食的鸽子是少见的乖觉,咕嘴小口小口吃着面包,两人边喂食边思绪飘远。 邓祁看着她的侧脸,欲言又止了番,还是问了出来:“园园,以后想考什么大学?” “不知道,还没想好。”赵园对这方面确实有些迷茫,其实早在之前看到邓祁写的那封信后,她就去百度过一些资料,但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自己适合什么。 猛然间才发现,对人生的规划尚且模糊。 好像长这么大,唯一清晰喜欢过的,竟然只有邓祁。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少年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思索了会儿,才带着询问开口:“学医呢?有意向吗?” “你想吗?”赵园问着心下思绪蹁跹,认真思考间听见邓祁开口——“学医挺好的,就是会比较累。” 说着又似想到些什么,再开口时语气间夹杂一丝落寞,牵扯起唇边的一抹苦笑:“当然分也挺高的。” “那我也可以。”赵园说着露出浅浅的虎牙,眸光中的眼神坚定,“邓祁,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邓祁:“不会厌烦?” “不会。”赵园说着唇边的笑仍旧晃眼:“反正我这人没什么追求,也没有具体喜欢的东西,而且学医听上去多酷啊,治病救人扶伤济世,多好的!!” “真不反感?”似不放心般,邓祁又问了遍,企图从她的眼神中发现一丝厌弃的踪影,所幸,她好像真的不反感。 确定下来后,不禁淡淡松了口气:“那就一起考C医。” -- 第16页 C医,C市医科大学的简称,常年收分600往上,省内的重点大学,在全国的医科大学里都能排上号。 即便是C市本地学生,考上的难度也不低。 目标定下的同时,赵园都觉得有些困难。 但有目标才有挑战,至少她现在和邓祁有共同的计划了,只要考上C医,他们就再也不用过这种遮遮掩掩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要保持距离的生活。 这太美好了,赵园想。 却忽略了现实并不是一本逆袭的书,你该什么样,最后也会是什么样。 只是当时的她不知道罢了。 成年礼一过,时间拉扯进六月,每年一度高考的月份。 F城的温度热起来,很快迎来通知,高一高二的学生开始布置考场,收拾清理完,带着五天高考假回家休养生息,再归来时。 赵园进入过渡期。 教室门外的班牌被换掉,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成了这所学校最大的学生,不久前还热闹喧哗的教学楼,也逐渐无人问津。 斑驳的墙面布满爬山虎。 暑假的时间减半,一半的时间被用来补课,课程进入总复习。 进度由慢及快,每月一次的月考频率加快,卷子如山堆般砸下来。 一周一次的排名不断的往下拉。 不时听到隔壁学校跳楼的八卦,教室的氛围愈发压抑,讨论的声音进行到一半往往戛然而止。 学生像提线木偶般麻木地往前走,抑郁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周围的沉默增多,终于严重到让学校百忙之中抽出一节自习的时间开了心理疏导课。 效果却微乎及微,恍若虚设。 没办法,布置的作业太多,所有人都扛着沉木向前走,寝室不时传来压抑的哭声。 赵园在这愈加沉默的氛围中颦紧了眉心,可能她的状态是最与众不同的。 赵园可能算是异类。 她并不觉得高三有多苦,相反,可能是在压抑的环境中镇压太久,反而生出几分物极必反的轻松来。 其实命运对赵园还算眷顾。 定下的目标,都在一次次的考试中慢慢实现。 一切都在稳步提升,但这,只是赵园的情况。 邓祁却不太一样。 – 又一次周考结束后,排名出来,班主任目光严肃地在A 4纸上扫过,开始点名。 几分钟下来,十几个人被依次叫去了办公室。 无一例外,去的都是成绩停滞不前或直线后退的学生。 邓祁也在其中。 虽然属于前者,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两个月了,二轮复习都已经正式开始。 成绩却丝毫没有起色。 难免让人心急。 在教室里坐立难安,手下的试卷也有些做不下去。 一旁的男同学忍不住八卦:“园姐,担心祁哥啊?” “他能有啥事啊?老胡又不会吃了他……”男同学念叨着嘴里振振有词,“现在咱们高三压力都大,隔壁二中都跳好几个了,老胡肯定也不敢太刺激心态。” 本是好意给她宽心,却听的赵园愈发地心焦。 眉心突突跳了两下,有种名为“不安”的预感印在心头。 却不想,真的应验了。 – 邓祁下午离开了教室,随之而来的是被清空的书桌。 议论声被班主任镇压,鸦雀无声的氛围里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赵园身上。 可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男孩生病了。 中度抑郁症。 班主任察觉到邓祁的精神恍惚,和他说什么都像是被隔绝。 表现虽不明显,行动却能看出迟缓,眼神暗淡无光。 赵园也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会出现在邓祁身上,其实少年并不算是特别内向,顶多算起来慢热了些,和他熟起来也会开不少的玩笑。 甚至有时能将赵园拿捏住。 不禁又想到之前在奶茶店里,邓祁信誓旦旦对她说过的话。 “赵园,你信我。”回音似乎都还萦绕在耳际,可说这话的人却已然…… 赵园深吸了口气,没有分出精力去应付哪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表情凛了凛,熬到下课。 出教室后步伐渐渐加快,理智逐渐被模糊,看着眼前办公室的前门,一个转身就要迈进去,却蓦地被人从后方扯住衣领,力道轻轻往回一带。 将她拉了回来。 清冽嗓音落下:“赵园,别冲动。” 应声抬头,是班长。 赵园表情收了收,理智回来两分,淡淡低下头。 听着眼前人继续开口。 陈暮见她冷静,沉了沉声给她分析:“你现在就这么进去,情况只能更糟。” “哪能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赵园回。 “是不能。但问这件事的人,不能是你。” 赵园惊颚,有些没反应过来:“哪能是谁?” 回应她的是陈暮平淡的嗓音:“我。” …… 赵园最终从陈暮哪里得到了消息,她佯装胃痛骗过老师,从班主任那里骗来了假条。 临走前收到陈暮发来的消息——“注意安全。” 也没太在意。 F城第一医院—— 赵园按前台护士的指引去了诊疗精神科。 -- 第17页 不同于其他楼层人来人往巨大的人流喧闹,这一层,被明令规定保持安静。 走在走廊里的脚步都似有回音。 赵园的心颤了颤,根据陈暮给到的信息走到邓祁所在的病房。 他身上仍旧一身蓝白色,却不是校服。 条纹样式的衬衫看的赵园红了眼,曾几何时,那还是她最喜欢的样式,如今被少年这样穿出来,只感觉心被人攥住。 呼吸都困难。 邓祁脸侧转向窗外,脸上的表情淡淡地,看不透情绪。 赵园想出口叫他,却又不敢。 因为她看见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正站在他旁边讲着电话。 周身散发的气场渗人。 赵园认出了她,那是邓祁的母亲,一个,很强势的女人。 呼之欲出的渴望就这样卡在喉间,赵园沉默着,在病房外看了许久。 直到女人又环着肩与邓祁说了些什么,才踩着高跟鞋“哒哒”走出来。 赵园迅速从门口离开,躲到一处隐蔽的墙角,看着女人进了电梯。 等了大概有五分钟,才挪动着步子移了回去。 病房的门被推开,“吱呀”的声音吸引了床上静坐着的少年的注意。 邓祁轻轻转过头来。 视线一瞬间与她相接,瞳孔倒映出她身影的下一秒猛烈收缩。 “园园。”少年出口的嗓音沙哑,不复从前的清透。 赵园听的心头一哽,走过去站在他床边,慢慢靠近。 “你别过来。”赵园一愣,恍然间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脚步正想着往前一迈,少年沙哑的音色再度传来,却缓慢地让她听了个清楚——“赵园,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为什么?”她说着感觉声色有些抖,仍是极力地克制,“邓祁,给个理由。” “理由就是……”被单的一角被攥紧,哪些积聚在脑海中的情绪坐马观花般飞速闪过,波澜不起的水眸下纠结转瞬即逝,神经元作用的异常分泌物让他克制的手青筋暴起。 最后只是淡淡在唇边扬起一抹残笑,伤人的话脱口而出——“理由就是,一看见你,我就觉得自己像个疯子。” 第10章 转院 自那次分别以后,两人没再见过面。 更准去一点来说是赵园没让邓祁见到她,少年的病情愈发严重,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还算正常的样子,再后来,他接受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治疗方式。 吃的药一天比一天多,会被推进各种各样的心理咨询室。 再之后,就是转院。 邓祁离开的那天,赵园没能知晓。 各种稀奇古怪的借口被她用了个遍,大病小病凡是能请到假的赵园都不择手段试过。 但到底会被人看出破绽。 班主任联系了陈女士,不放心地让她带赵园去医院做全面的检查。 结果当时是一切正常。 陈女士和她谈了话。 “园园,最近是有什么心事?” 赵园摇摇头,什么也不想说,说了,大概也没人懂。 太丢脸了。 被人,甩了呢。 那次谈话终究不欢而散,陈女士难得阴郁地叹了口气,少见地流露出对她的不放心。 好在赵园后期的成绩尚且稳定,隐隐还有“黑马”横空出世的趋势。 周围人都察觉出了赵园的变化,可具体想来,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饭照吃,课照上,就是话好像……少了点。 室友开始担心赵园的状况,害怕下一个课桌清空的就是她。 可赵园只是摇着头轻笑一声,甚至还轻松打着趣:“谁抑郁都不会是我。” 以为是她的故作轻松,可后来学校体检的时候,结果真的表明—— 赵园她很正常。 正常到甚至没有专业报考的限制。 从视力到听力,从发丝到脚趾,从表皮到内里。 明明白白两个字——“健康。” 室友开始放下心来,所有人都对她的沉默寡言开始习惯,一切都好像走上了正轨。 直到属于他们这一届的成人礼到来。 同样从教学楼绵延向操场的红毯,同样排布的十八道成人门,同样的彩球、信筒、礼炮以及盘旋在天边的飞鸽。 赵园的心情仍旧毫无起伏,直到一只格外眼熟的飞鸽停在赵园宣誓的掌心。 压抑的情绪才再也克制不住,彻底翻涌上来。 突然又想到了邓祁。不知道他的抑郁症有没有好一点,会不会还是习惯性地望着窗外发呆。 会不会在像某个今天一样的日子里突然想起来,那个想着他的赵园。 会吗,邓祁? 那场成人礼上,F中给每位高三的学生都发了一封信笺,意在让他们写一封寄给二十年后自己的信。 年少时候的思想五花八门,几个活泼的同学玩笑般往信封里塞了几张红票子,美其名曰日后落魄了,还能靠这封信救急。 众人只是哈哈笑骂。 赵园也在这欢快的氛围中提了笔,她写的很简单,通篇下来不过百字,却已述完当时心愿。 少女三愿,致二十年后的你: 一愿生来勇敢,少年意气长存,由衷希望二十年后的自己不会为生活所妥协。 二愿万事胜意,父母平安,家境随和。 -- 第18页 三愿邓祁,平安喜乐,所求皆所愿,得偿欢喜。 随即落笔,寥寥数字,全是祈福,望天遂人愿。 成人礼之后迎来寒假,与之前几届高三的情况有所不同,学校特定请风水大师算过,这次的成人礼开在高三上学期,说是此后会有天灾,宜早不宜迟。 此事一出,还被年级传出梗来广为流传,认为都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社会,最是崇尚科学的地方,竟还如此迷信。 简直迂腐不堪。 可有些事情,宁可信其无。 学校的做法某种程度上算是承了天意。 赵园他们那一届的寒假,原本定为十天。 前有比他们更短的七天,后有比他们更长的一个月。 中规中矩,尚且还能接受,只是在听着告别的同学说着“下周五”见时,心里像堵了石头。 未曾想,后来会成为历史。 短小寒假的末尾,国内爆发新冠疫情,感染人数持续上升,某市封城,开学延期。 各大网课视频崛起,最与众不同的高三生活出现。 赵园看着班级群里发放的网课通知,头一次有了一种解脱。 她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日复一日重复的知识点让人厌烦至极,她不想听那些秃头老师让人昏昏欲睡的念叨。 换言之,有了轻微的厌学心理。 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赵园受够了。 她开始网课划水,屏幕里的媒体音量调至静音,制定好自己喜欢的复习计划,然后用大部分空余的时间出来,练自己薄弱的科目。 这样的生活其实本也算平静,可这样的平静之中,又起了波澜。 赵园的祖父,在一个温度很低的冬天里离开人世,其实在等一等是能熬到第二年春天的。 奈何,时间不等人。 葬礼办的很简单,因为疫情,前来吊唁的人不多。 村支书派人过来维持秩序的时候,赵园正在包做法事需要用的黄纸,农村里信奉这些迷信。说是烧成灰以后可以给那边的人当钱用。 赵园包的很认真,希望那边的祖父能够过的好一点,别像生前这般操劳。 随后,法事做完,葬礼在烟花的消散中宣布结束。 那是赵园第一次觉得,原来不是每次看烟花都能够开心。 墓碑刻好的当天,赵园没忍住更新了一条朋友圈,分享了一首大悲咒。 朋友都调侃她魔怔,只有陈暮发了对话框来询问。 当天赵园跟他说了很多,最后陈暮还打来一个电话,陪她聊到了凌晨。 具体说了些什么赵园记不清了,只知道,原来班长是如此好的听众。 后来陈暮与赵园成了朋友。 自那晚的倾诉过后,赵园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里她恍惚间看见邓祁的脸,一切都像走马观花般飞速闪过。 只知道醒来时,泪痕沾湿了满脸。 赵园要把这些记下来。 她把刷题的时间压缩,多余的时间都空出来写作,记录了很多自认为珍贵的回忆进笔记本,言语啰嗦到写满了好几个本子。 却还是记不够,后来干脆在网上批发了一箱,不曾想第二天,收到个意想不到的快递。 是一束冬青。 赵园的动作怔了怔,看着那束冬青,思绪游移间想到冬青的花语——生命可贵。 这是在陪她缅怀故人。 捧着花动作僵住片刻。赵园反应过来,迅速去看寄件人的信息,却只是一个网名——十六。 一个让人意味不明的数字。 完全无从入手,这花的来历成了迷。一时间摸不着头脑,赵园试探着给陈暮发去一条消息。 对方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那会是谁呢?赵园也无从知晓。思绪百转千回落在那人身上,却只是摇了下头。 不会是他,他们早就没联系了。 想着悻悻从嘴边勾起一抹苦笑,赵园找了个瓶子把那束冬青装起来。 继续提笔记录那个日子里重要的人和事。 渐渐地,日子在这样的时光中溜走,反应过来的时候,疫情已经得到控制,却已然是四月了。 这期间赵园人生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高考延期,推迟一个月。 但其实也无关痛痒,赵园想,毕竟开学都四月末了,再多一个月又能怎么样呢。 却不想,见到了邓祁。 时隔多日的久别重逢,回忆起来也算不上浪漫,再见到邓祁的时候,F城的天气其实已经暖和了起来,那时破天荒地遇见了陈女士的好心情,甚是愉悦地开车送了赵园回学校,也由此,与邓祁在校门口擦肩而过。 轮胎的速度载着赵园与他距离渐远,酝酿间,那声“邓祁”还未来得及出口,就被赵园压进心里。 思绪在心头翻滚,看着逐渐模糊的人影,赵园头一次感受到了这延迟一个月该有的意义。 临风四月,邓祁脖子上戴着一条浅棕色的围巾,赵园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她心底的薄冰化开,以为苦尽甘来的幻想下午便被打破。 傍晚六点半,F中高三的学生统一晚自习。 教室里熙熙攘攘地热闹非凡,同学间分别了许久,此刻再见上面来,难免一个个家长里短的聊的不亦乐乎。 话题多到停都停不下来,赵园旁边的女孩子也兴致勃勃和她分享着八卦:“哎,园园你听说没有,好像我们班这学期要来一个插板生,据说还是上一届高三复读的艺术生!” -- 第19页 “啊?艺术生复读?”前排的女生闻言也十分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脑袋一侧赶忙加入讨论,言语间满满的好奇:“艺术生也要复读啊,她们过线不是挺容易的吗?” “哪儿容易了,你听谁瞎说的,那插班生可厉害了,人家考的是央美,听学委说人家去年联考都过线了,后面因为生病才没去考文化的……” “啊……这样啊,那挺可惜的……”女生说着又讪讪抿了下唇:“那她得的是什么病啊?” “抑郁症吧好像,听她们说的,我也不太清楚……” ……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赵园原本听的兴致缺缺,觉得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写两道物理题,可话题扯到“抑郁症”那三个字后。 赵园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了。 也不知道,邓祁的抑郁症,好了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6 20:44:13~20211107 21: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水客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重逢 想着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班主任倒是领着一个新同学走了进来。 卡其色的针织线衫连衣裙,白皙的手臂被包裹在其中,漂亮的勾人。 顿时就引起了台下一群人的惊呼,同桌激动地凑到赵园耳旁小声嘀咕:“园园,她好漂亮!长的跟明星似的,她是不是拍过网剧呀?!” 说着就扒拉开手机搜索了一阵,半天没查出什么线索来,倒是后排的男生先给了点反应。 口哨声吹的此起彼伏,带着小小的调侃一并送出:“美女同学看这边。”引的周围人一群哄笑。 “我艹,林方杰你还要脸不要?!” 那个叫林方杰的男生笑着回怼:“你懂个屁,这叫爷新研发的出场白。”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终于在班主任几声威压下勉强归于平静,女人拍拍手,肃声介绍道:“都安静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程雨,大家掌声欢迎一下,让程雨同学做下自我介绍。” 话落便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穿着线衫群的女孩倒也不扭捏,性格和她人一样漂亮,大大方方地往讲台前一站,就明亮地让人移不开眼,“大家伙,我是程雨,学艺术的理科生,成绩一般,来到这个班级希望能与大家好好相处,一起考上心仪的大学。” 说完,见班主任轻点了下头,露出满意的神色,下意识在嘴边勾起一抹浅笑,带出一个漂亮的酒窝。 莫名地,赵园呼吸一顿。 那样漂亮的酒窝,之前在邓祁脸上也曾见过。 思绪游移到一半,蓦地被讲台上方的女人打断。 班主任清了清嗓子,眼神往四周逡巡了一圈,末了几句安排落下来:“程雨,你先坐后排将就一下,月考后班里会重新安排位置。” 说完仍旧不放心,又瞥了后方的男生几眼,“林方杰,别打扰人家学习。” “老胡放心,保准听您指示,不打扰程雨同志。”说着还状似严肃地敬了个军礼。 被班主任睨了一眼,眼底却微微被他逗笑,还是强板着脸说了句:“一天净瞎贫!” “哪儿,正经着呢。” 话落又是一阵哄笑,欢闹过后又沉寂下去,众人都准备重新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头埋下去,卷子上的思路还没理出,台上的女孩倒是先开了口:“胡老师。” “我可以自己单独坐一个位置吗?” 话一出口,空气都静了一瞬。 中年女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而林方杰则是直接捂着胸口倒吸气开始插浑打科:“不是吧程雨同学,我这么招人嫌啊!” “没有。”女生的嗓音温柔,唇边也随着话语间带出的动作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 像是温润的冰袋般,瞬间让人降了火。 哪怕她方才说的话带着几分伤人,此刻仿佛也能够被谅解。 大概就是美人撒娇,天容地包。 “因为练习的时候颜料盘很容易粘在身上,不想给周围的同学带来困扰,所以一个人可能会方便一点,还请林同学理解一下。” 一番解释下来,再次被cue到的林方杰直接血槽清空,也顾不上什么能不能和美女同桌的事情了,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班主任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又给程雨指了最后一方的位置:“那程同学就先坐在最后一排吧,如果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记得和学委反应。” “好的,谢谢老师。”女生说完礼貌地轻声道谢,随即从讲台上挪了步子走下来,行至最后一排时,前方的林方杰已经红着脸帮她搬来了桌子。 周遭吹口哨起哄的声音再次传来,依稀让人想起了从前,当初表白的场景好像就是在昨天。 却已然,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这个女生的出现,已经勾起了太多赵园尘封的记忆。 如见故人。 亦或者是昭示着故人将至。 思绪又被眼前的热闹拉了回来,程雨淡笑着回应完林方杰的热情,但也仅仅只是回应。 应有的礼节做完,她的脸上马上收敛了表情,专注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开始写习题。 众人以为是新同学初来乍到的不适应引起的害羞,因此也并未觉得女生这样的表现有何不妥。 -- 第20页 就连离的最近的林方杰都沉溺在自己的幻想中忽略掉了那显而易见的冷淡。 似乎只有赵园敏锐感觉到了程雨的不同。 少女温和外表下的伪装,有点与众不同。 莫名地,想到物理老师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万有引力定律”——意在表明任何两个事物在特定的条件之间都存在着相互关系。 大到星球之间的相互作用,小到地球上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和邓祁。 这是第二次,赵园在程雨身上感受到了这种作用,总觉得这个女生会和她产生千丝万缕的联系。 未曾想这种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 后来教室的氛围终于归为平静,赵园却因为她那神奇的第六感久久没有回神,目光一直定格在程雨身上,随即,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与之对视。 女生眼里的情绪波光流转,恍恍惚惚之间,竟是她读不懂的意味。 但也仅是那一眼,赵园确信了。自己的预感向来准的出奇。 程雨认识她,人和人的气场触碰的一瞬,赵园就明白了,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当时的她还不得而知。 可是到晚上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邓祁是在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前回来的。 班主任进来宣布消息时脸上也挂着震惊,显然也是才知道不久。 邓祁的病,转为了轻症。 已经能够适应正常的生活,主治医生知道他是备考生后,再三衡量后建议,回学校复习。 邓祁母亲同意了这个提议,开学当天准备亲自送他上学的提议被邓祁驳回,最后在工作事务加持之下没再坚持。 让邓祁自己回学校。 再经过F中门口时,学校外那排去年冬天叶子落光了的枯树,又重新发了新芽。 四月的天气,处处都已经温暖起来了,邓祁脖子上却仍旧围着去年赵园生日时给他织的围巾。 治疗的这段时间里,他有一段时间病情恶化,精神恍惚家中,睁眼闭眼全是高考失利后母亲责骂的口吻,以及赵园一路失望只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她在盛夏蝉鸣喧嚣的六月,往他脖子上套上围巾,出口的话却比凛冬的寒夜还要冰冷,只有唇边在轻动:“邓祁,你真对不起我给你织的这条围巾。” “你现在就该永远戴着它,忏悔你的无能。” “如果可以,我真想从来没认识过你,言而无信的伪君子。” 少女轻软的嗓音一步步萦绕在耳边,却让邓祁红了眼,发了狠地痛苦,撞墙,目眦欲裂,头昏脑胀。 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只感觉自己被关进一个灰暗的玻璃罩里,进退不得。 氧气也正逐渐稀缺,呼吸变的困难。 医生不得不加大了对邓祁药物的用量,效果却愈发的不理想,母亲也终于不再成日地工作,改变了以往不上心的态度,开始关注起自己这个病患儿子反常的举止。 情况却始终不见好转,直到医生开始放弃常规的疗法,改用外物刺激。 找出一件对邓祁影响最大的东西来。 爱吃的菜,喜欢的卫衣,就连引发这一病症最大的压力之一——复习习题,各个月考的成绩单,都对邓祁毫无作用。 母亲快要到崩溃的边缘,眼见儿子一天天瘦削下去的脸,崩溃着情绪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从少年的床头柜子里,找到了能让邓祁清醒的东西—— 一串钥匙扣。 浅棕色的玩偶旁附着一颗子弹印章。 上面深深浅浅篆着四个小字——“平安喜乐。” 那一瞬,邓母只觉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 曾经竭力阻止的,倒现在竟成了最后一抹希望。 所幸,邓祁对此有了反应。 他看到那串钥匙时瞳孔睁了睁,医生说这算一个比较好的开头。 他们以此为突破口开始对邓祁进行心理辅导。 幸运的是,命运没有太虐待这个被关进玻璃罩里的男孩。 亦或者不是命运,是在这个世间的某个角落,有人为他虔诚祈了愿。 – 时间落回到眼前,班上的大多同学都惊讶地暂时性保持了沉默,随即目光一排排整齐落在赵园身上。 她的表情还算淡定,毕竟之前已经在校门口见到了人,现在教室重逢也算预料之中。 只是邓祁的表现略与大家预想的有些不同。 他没看赵园一眼。 只按着中年女人的指示坐到最后一排,自己搬来桌子,和程雨齐平。 众学生的眼神逐渐从惊讶覆变成一层意外。 目光又聚在在后方的两人身上。 尤其在关注程雨。 想看她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谁知女生只是云淡风轻冲新来的同桌笑了笑,邓祁略略点下头算作回应。 彼此间再无交流,却还是有人像点了火的炮仗。 “不是吧美女同学,偏心过头了哈。”林方杰表面状似调侃实则内里意味就差没刻脑门上了。 ——“几个意思啊?不和老子坐。” 同桌闻言没忍住和赵园咬起了耳朵:“林方杰他妈的老阴阳人了,新同学自己想和谁坐还得和他报备不成,是我说就该让他吃吃瘪,整天拽的跟二五八万似地。” -- 第21页 同桌的吐槽赵园并不在意,与之相反,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看到程雨和林方杰成为同桌。 而不是在邓祁出现后,看见对方眼里涌现出难以掩饰的光彩。 她只是还不太确定,程雨到底知不知道邓祁今天会回来。 如果知道的话 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第12章 逃避 最后一节晚自习在熙熙攘攘的讨论中收束到尾声。 铃声敲响后,更大一阵的喧闹传来,高三学子最期待的时间莫过于此刻。 同桌脸上的表情也同样放松,伸了个懒腰感慨今天好不容易写完的作业,注意到赵园面上的表情极淡,即便是不发一言,也让觉得恍若被一股渗人的低压包围。 联想到今天生出的一点变故,同桌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便停了碎碎念正要安慰。抬眼一瞥,赵园只轻轻扫过来一眼,见她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挥挥手与她作别,出了教室。 而透过玻璃窗明晰的窗外,同桌刚瞥见外面有人走了过去。 是邓祁的身影。 所以赵园今天走这么急,是为了追上邓祁? 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桌不得而知,而此时刚从办公室里走出的陈暮,也许会更清楚。 赵园一直跟在邓祁的身后,中间隔了大概两米的距离。 若即若离,似影随行。 邓祁的步伐顿了顿,转而调转了将要回寝室的方向,去了“破木林”。 赵园见状唇角微不可察轻勾了下,加紧了频率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在路灯与树荫的交界处停下。 少年背对着她,赵园叫了他名字—— “邓祁。” 对方没有回应,呼声一瞬间被风吹散,入耳时只听见树叶摩擦的声响。 曾几何时,他们还站在这地方彼此间意乱情迷,如今,只有长久的隔阂带来的沉默不语。 摸不准他的态度,赵园抿抿唇一番欲言又止,末了还是选择一鼓作气打破僵局:“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这回少年没再沉默,静立了两秒后转过身来,视线只在她身上匆匆扫过一眼又离开,转而望向别处。 出口的嗓音也泛着直白的冰凉疏离:“我很好,谢谢关心。” “你……” 像是怕她再说出什么让人难以招架的话,邓祁抢在她开口前匆匆打断:“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话落就直接转了身,被赵园一把吼住:“姓邓的,你要敢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这话说的狠硬又拽,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扛把子的人物在发狠,震慑的人心头狠狠颤了好一遭。 是打死也不会想到说这话的人,眼泪在话落的下一秒直接落了满脸。 哽咽着风雨欲来,却又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邓祁到底没有回头,少年在话音落下之后攒紧了拳心,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大步流星着向前走。 生怕自己一个心软又回了头。 他就不该回来的,又刺激到她了。却还是什么也不能做。 就像个没用的废人。 关于那晚的记忆,赵园感觉自己像喝了酒一般,记不清细节了。 只记得邓祁走后,头顶的路灯也随之灭了下来,周身一片黑暗,仿佛要将人吞噬般,毫不留情地包围掉最后一丝光亮。 眼泪失禁般汹涌,痛苦的最后是陈暮将她拉了出来。 送她回了寝室楼下。 再之后,邓祁又消失了一段时间。 高三的时光也在这箭般的光阴中飞驰而过,又一次大型的考试过后。 赵园和程雨成了同桌。 她此时的成绩已经稳定在全班前五的水平,发挥好的时候偶尔还能冲进前三。这让向来佛系的陈女士都开始上进起来,甚至还想着到F城来陪读,被赵园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不想再在生活中种下例外了。 却忘了,脑子里那个例外一直都在。 时间又往后推了两周,迎来了F中的考前冲刺动员大会。 此时二诊已过。 冲刺大会上发言的学生代表由几次综合成绩的核定确定人选。 后来定了陈暮。 少年一袭蓝白校服模样英俊,周正的身板在站上演讲台的下一瞬便引发了一阵喧嚣议论。 和煦微风配合着吹动陈暮的衣摆,意气风华的少年镌刻进青涩时代闪光的回忆里。 那场名为暗恋的悸动中,许多人心头念起了陈暮的名字。 平心儿论,有陈暮这样优秀的朋友,赵园幸运至极,可如果对方不是那么喜欢她的话,可能会更好。 那场演讲中,赵园本也能记住少年的样子,可当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台上的一瞬时,赵园却看见了邓祁。 这次的动员大会也有很多家长在操场的旁边观看,有些甚至还带着自家可爱的小朋友前来参观这场热血激昂。 赵园却在这闲望人群中发现了邓祁的身影。 他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好看的脸埋进口罩里。看不清神情。 视线也随众人的目光一同落在台上的少年身上。时间临近下午,F城五月已经有了初夏的味道,白昼的时间增长。 火烧云随着晚霞一片一片铺在橙色的天边,渲染出一副独特的风景画。 -- 第22页 学校的天空总是美的出奇。 关于那天,太多人印象深刻,彼此心里都波涛汹涌,赵园却与旁人不同,不是被台上的热血所感染,而是被场边的例外所搅动。 距离隔的太远,赵园目光逡巡着不好锁定目标,再跟随人流鼓完一波掌后,已经不见邓祁的身影。 如风来,随风走,像抓不住的梦。 动员大会结束以后,高三复习的节奏又加快了一个幅度,成绩分布大致有了雏形。 许多人的水平在这时往往已经定了下来,发挥不稳定的同学绷不住压力直接痛哭,自习时经常有学生捂着脸悄无声息地跑出去,又沉默着红了眼眶回来,继续认命地刷题。 赵园表情平静地睨着一切,自身独有的与众不同终于被周围人所察觉。 一天午休,赵园做题的速度慢了些,吃完饭时上课时间已然接近,便没有回寝室睡觉,直接去了教室。 刚躺在桌子上没趴一会儿,程雨走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方便谈谈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乐意奉陪。”赵园淡笑着扫走困意。 程雨把她约去了天台,这个时间点学校最安静的地方,便于交流些不为人知的话题。 “我以前听邓祁提起过你,对你很是好奇。” “所以你们怎么认识的?”赵园不想与她卖关子,直接切向重点。 话落只见女生轻勾了下唇角,带出两抹清脆的笑声,隐隐夹杂几丝欣赏:“你还真是挺特别的,一上来就直接问这种问题。” “所以你会说吗?”赵园淡着眸子打断她。 程雨见状微怔了下,还是点了头肯定:“会。” 随即便悠闲自在地趴在了栏杆上,开始讲那段赵园并不清楚的时光里陌生的邓祁。 “我和他是在医院里认识的,C市第三医院心理科,去到那里的人都有严重的心理问题,情况最好的也是重症,邓祁一来,就直接住进了我隔壁的病房,我们当时的心理医生是同一个人。” 程雨说着又顿了顿,脸上挂出轻浅的笑意,与她从前伪装的假笑差别奇大,轻轻松松就能捕获住旁人的目光。 这是赵园第一次从她身上见到这样的笑容,在对方回忆邓祁的时候。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想让她继续讲下去。 很想知道那时的邓祁过着的又是怎样的生活。 少女的叙述未停:“我在哪里待的时间比较长,所有同一批过来的人里留到了最后,同行的伙伴后来都渐渐转了院,情况好一点的挥着手与我道别,糟一些的,去了太平间。” “挺不可思议的吧,听着我这样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走了几个人,挺无情的吧。” “没有。”赵园闻言淡淡摇了头,说出自己的见解:“生老病死人间常情,有些事并不在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 “你还挺洒脱,要是对他也这样就好了。”程雨轻巧带过这句后又转回正题:“其实我这样的情况算是最中规中矩的了,病情控制地也不好不坏,但属实也算不上太好。” “不过邓祁一进来就住在了我的隔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程雨将问题抛向她。 未见到预料中的懵懂神色,倒是撞入赵园清明的眼:“他比你病的严重。” 又得来程雨两声轻笑:“你也比我想象的聪明。” “邓祁刚过来的情况确实很严重,白天有一大半的时间陷入昏睡,夜半时却又神智清醒,我曾趁着这个时间过去找过他,然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赵园已经专注进去:“什么?” 程雨:“我看见他半个身子倚在了窗户旁边,右手指尖专注地扣着玻璃外的防护栏杆,白色的墙面上血迹斑驳。” 赵园听着内里的情绪开始跌宕起伏,她上网查过抑郁症病人的发病行为,知道他们大概会作出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行为,但没想过会这样过激。 心脏听着像是被人揪成了一团,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但这还只是开始,程雨见她脸上的表情有了变化,耐心等了一阵才开口:“你应该猜到这种行为是在做什么了吧。” 赵园点点头,综合医院心理科的住院楼都建设森严,每间病房的透明窗外都有安装牢固的防护网,为的就是防止发作的病人,失控跳楼。 原来邓祁已经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第13章 告别 思绪恍惚间程雨还在继续:“那是我第一次撞见他试图自杀,随后便叫来的医生,主治医师随后又详细为邓祁制定了后续治疗的方案,我本以为那之后,邓祁的情况会有所好转。” “不曾想那只是一个开始,抑郁症重度的病人脑内神经作用产生的递质是正常人的好几倍,会让他们的情绪更加难以调节,消极悲观的想法愈发让人压抑,为了摆脱那种难以呼吸的痛苦,这类病人往往会选择自杀。” “他们会认为自己是这世间最软弱无能的人,活着于他们而言是加倍的痛苦,只有死,仿佛才是真正的解脱。”女生说着嗓音也跟着低沉下去:“邓祁破窗被发现后房间被加固了一次,任何能磕伤碰撞的边角都被软布包好,但他们还是抓错了重点。” “邓祁所有的自杀的行为中并不会撞墙,他总是带着一条浅棕色的围巾,有一次我和他聊天,无意间听见了他的呓语——” -- 第23页 程雨说着及时止住了话头,视线又侧转过来落在她身上,“也是从那时候,我从他口中听见了你,知道了你的名字,赵园。” 这是邓祁很少宣之于口的秘密。 但也是我和他相处的期间,听到的次数最多的两个字。 即便是被催眠的时候,他也会叫你的名字。 “然后我便对你越来越好奇,医生说邓祁抑郁的病因大概与你有关。” “后来的情况一度急转直下,邓祁的作息彻底颠倒,心理干预进入瓶颈期,他的精神非常恍惚,连自杀的手段都变的消极。”程雨说着略停顿了下,觉得回忆起来有些吃力,语气也带上了一点磕绊:“然…然后邓祁开始绝食。” “他母亲急的濒临崩溃,主治医生想到了最后一种方式——外物刺激。” “外物刺激?”赵园重复着一时间脑子里浮想联翩,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出来。 又听见程雨继续开口:“外物刺激是指找一项能引起病人应激反应的外界干预实物,简单点说,抑郁症后期的部分患者会存在认知障碍,情感难以自抑,更有甚至,会被意识操控。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人拖进了无形的失声失影的黑洞里,外物的刺激就在于让溺于其中的患者,见到光。” 她说着又轻叹了一声,再看向赵园的眼神带上两份晦暗不明:“这种刺激其实奏效的很少,除非那用于刺激的外物,真的对困于其中的他们意义非凡。” 这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赵园隐隐觉得,程雨所说的“外物”可能与她有关。 赵园:“所以,最后刺激到邓祁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串钥匙扣。”程雨说着又轻笑了一声,“不过更准确来说,应该是你。” “你曾经,刻过一个子弹印章吧。” 瞳孔微睁,脸上的表情凝固住,血液好似倒流般浑身克制不住地颤了两下,整个人怔愣到无法回神,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口。 “很惊讶吗?不过我要是你,大概也差不多是这个反应。”程雨说着面上的表情仍旧肆意,拍拍她的脸,宽慰:“他真挺喜欢你的。” “你……”出口的喑哑让赵园自己都惊了惊,发现情绪波动太大久未出神,随即轻呼了口气调整过来:“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呀。”程雨说着语调轻松地转了个弯:“也许明天,又或者明年,谁知道呢。” 对啊,谁知道呢?那样行踪诡秘的邓祁。 连他一丝想法都窥不见的少女,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过是,一个“等”字。 好在,再次的相逢终于被赵园等到了。 那是一个无比寻常的日子,讲台边倒计时的牌子已经变成了个位数。 学校组织了一个晴朗的夏日给高三即将毕业的学生们拍毕业照。 前一天班主任指挥文委和几个男生搬毕业服进教室的时候,消息就传开了。 室友们得到消息纷纷激动地掏出了准备多时的“法宝”,口红眼影假睫毛都搬上了台面。 每人都想将青春最靓丽的样子定格在毕业照片上。 被她们的气氛所感染,赵园也化上了淡妆,长睫被勾勒卷翘成漂亮的弧度,唇色粉嫩,面容白皙。 将近半年来掩藏的朝气又生生勾了出来。 漂亮地惹眼。 陈暮走过来和她打了招呼,眼眸中惊艳难掩:“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赵园淡笑着勾了下唇,心情被气氛带的愉悦。 时间过的很快。 全年级所有高三的学生按班号在操场边排好,由校外聘请的摄影师给他们完美定格。 红色毕业服一团团簇成火焰般绚丽的风景。 摄影师水平在线,平均每个班级不下五分钟便能解决。 很快轮到九班。 所有人迈着步子往演讲台的方向走,周围人的喧闹与议论此起彼伏,赵园却微微退开一步与这热闹相隔。 视线在操场内扫完一圈。 没见到少年的身影。 眸色沉了沉,唇角轻勾了下。 不该报希望的。 九班的学生走到演讲台,开始按身高调整位置。 班主任胡晴走过来指挥,终于在左移一步右挪一米的调整后满意收了动作,提步准备融入人群的时候,后方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胡老师,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 邓祁走了过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同学们热烈地欢迎,走到曾经的室友旁边,站在最后一排的边角。 摄影师见状又瞥了眼站的整整齐齐的红衣少年们,笑着调侃了句:“胡老师,人齐了吧?” 回应他的是一整个班嘹亮的嗓音:“齐了叔叔,拍照吧!” “那好,准备了——” “一!” “二!” “三!” “茄子!!” 那一刻,画面被定格,属于红衣少年们的青春也就此谢下帷幕。 高三九班整齐的画面下,愿青春永不散场。 毕业照拍完以后,F中难得非常有人性地给高三的学生们留了半天的时间让他们自由发挥。 红衣少年们随即四散开来,扯着自己的好友在校园里各种摆拍,气氛一时间轻松美好。 一旁的程雨也拐了下赵园的肩膀,笑容真诚:“同桌一场,留个纪念。” -- 第24页 赵园笑应:“行。” 班里的同学帮她们拍完了合影,随即用拍立得洗出来递给她们,赵园接过,抬手拍了下女生的肩,眼神定格在某处停顿了下:“我过去了。” “嗯。”程雨点头,目光随着赵园走的方向挪过去,看见了梧桐树下站着的邓祁。 “又见面了。”程雨想,但唇角只是轻勾了下便转向教学楼的方向,没有回头。 与少年的距离再逐渐拉进,恍惚间像回到了初次告白的那年,当初她也是这样一步步向邓祁靠近。 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前方向自己走来的女生后来,会成为他苦涩青春里最美丽的华章。 邓祁是眼神默了默。 赵园已经行至眼前,沉默着看向他的眼,随时良久,随即浅笑晕开:“邓同学,你愿意和我拍一下毕业照吗?” 少年喉结滚了滚,终是没抗住诱惑,轻点了头:“嗯。” 他们在梧桐树下站定,被拉来当临时摄影师的室友看到慷慨激昂,手恨不得哆嗦起来。 没办法,距离上次这俩同框的场景,都快久远成上辈子的事了。 她一个局外人都看到激动,更何况身为此局中的他们。 心里更是翻腾着波涛汹涌。 邓祁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显示出异样,可这样的镇定,在赵园握住他手腕时一瞬间溃不成军。 有多久,没触碰过了呢? 大概是记不清了,但也有什么好介怀的呢,毕竟这一刻,已经圆满了。 赵园的手心逐渐下滑到与他十指相扣的位置,所幸,少年并没有推开。 邓祁甚至还配合着摸了摸她的腕骨,相扣的力道,不轻。 赵园笑了下。 那年盛夏操场,少年与她携手向高中时代告别。 那天过后,邓祁又离开了学校,赵园对此倒是已经能够坦然应对,教学楼外爬山虎绿的旺盛,那年推迟了一个月后的高考终于不疾不徐在等待中吹响号角。 这是他们的战场。 没有硝烟烈火,但有热血苦心。 乾坤在笔尖定下,有些黑马也从其中横空出世。 赵园高考发挥地出奇的漂亮,稳超重点线上百来分,与身为状元的陈暮只差十一分,冲一冲也许能触到TOP学府的壮阔大门。 但最后,她却做了让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留在C市,读了C医排名顶尖的应用心理学。 周围同学都对此诧异非常,认为赵园简直是浪费了好不容易考来的分数。 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有程雨沉默着轻勾了下唇。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只是佩服赵园的勇气,真能将自己的前程赌在上面。 谁知少女闻言只是轻笑着勾了唇角,表情瞅着略有些意味不明。 程雨便懂了她背后酝酿着的,并不简单。 狡黠如赵园,又怎会做亏本的买卖。 第14章 出国 赵园报考的那一年,C市医科大学的分数线开始暴涨。 倒不是遇见了什么玄学,而是那年本就有些特殊,疫情网课洪险灾害,将许多人的生命封印在了那个冬天。 却也同时是个英雄辈出的年岁。 平民守护者横空出世,众志成城下青年学子被感染。 00后的这一代人,开始接过时代传承下的接力棒。 展现属于他们这一代人应有的热血。 那一年,“医学生”成为一个象征信仰的名词。 赵园也算是看清了形式,不过报考C医更深层的原因,大概是和邓祁的约定。 只是她没想到,本以为是熬到了柳暗花明,却不过是幻想里的空中楼阁。 到最后,赴约的,也只有她自己。 – 通知书到了之后,赵园按耐着欣喜,给邓祁发了消息,对方没回。 倒也在预料之中,赵园没指望过邓祁能回她的消息,毕竟两人失联许久的事实就摆在那儿。 但这并不妨碍她想给他发消息,也不妨碍她去找他。 真正妨碍的,是又一次毫无征兆的离开。 – 赵园到了邓祁家住的小区。 这一次,她没再像上次那样蹲守在奶茶店里,目标性太宽泛。 相遇的几率太小,赵园不敢保证每次他们都那么有默契。 因为……实在是分开太久了。 F城此时已经进入八月,正是盛夏的时节。 猛烈的阳光将地面熨烫的火热,温度一节节向上急蹿,汗水汹涌着不住地滚落下来。 赵园抬手遮挡住一部分刺眼的阳光,一旁值班的保安小哥有点看不下去。 从附近便利店里买来两根冰棍分给赵园,和她唠起了嗑:“诶,我说小同学,你都在这儿蹲两小时了,不热?” “热啊,汗都流半桶了。”赵园的心情还算平静,这会儿还有心思和人玩笑。 倒是那实诚保安哥颦了眉心:“要不先去亭子里待会儿,有什么人出来了我再叫你。” 吃冰棍的动作一僵,怔愣许久,随即弯了唇角:“谢谢大哥,祝你以后每胎一百零八宝。” “……” 说完也不等男人再回应,马尾一甩直接进了保安亭。 “嘶!里面可凉快多了!”赵园想着笑眯眯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心情愉悦。 要是一直能这么愉悦就好了,她想。 -- 第25页 可是,那只是幻想。 就在赵园在昏昏欲睡到眼皮子困的上下直打架的时候,保安亭外的窗户被人敲了下。 实诚哥的脸凑过来,在外面喊了句:“小同学,我要换班了。” “啊?”赵园揉揉眼睛惺忪着打了个哈欠,清醒一点后从凳子上起身,看着外面张牙舞爪气焰嚣张的太阳,忍不住眯了眼向人道谢:“大哥辛苦。” “没,这点太阳还晒不了我。”实诚哥说着目光又转到她身上,见赵园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离开的步伐顿了顿,不解地望向她:“你还要等啊?” “嗯。”赵园点点头,“他还没来。” “是等同学还是什么,你给人发个消息啊。”实诚哥急了。 赵园闻言悠悠叹了口气,“联系不上。”说着又似想到了什么,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带上两分光亮,一把揪住男人的袖子:“大哥,要不你行行好,放我进去找下人,我保证不耽误多久!” “这……”实诚哥想说“也不是不行。”可是转念一想前阵子一个同事就因为擅自放了人进去,结果业主家的东西就丢了。 后来没查到人,背了好大一个锅不算工作也丢了。 想着又瞥了眼身前充满希翼看着自己的女孩,眉心纠结了一阵。 瘦嫩细白的手臂看着就娇弱,放这姑娘进去他倒不担心那些业主,反而是怕她出什么事。 随即抿了抿唇,想了个折中的方法开始提议:“小同学,要不这样吧,你说你要找的同学的地址,我这边帮你查查,看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赵园也觉得这做法可行,不拖着人家坏规矩。老老实实跟实诚哥报了邓祁家的地址。 两分钟后,对方从保安亭里出来,看她的神色却有些复杂。 “小同学,你给的这家业主上星期,出国了。”实诚哥瞅着她的神色慢吞吞说了出来。 却还是无比清晰地传入赵园的耳朵。 那刻盛夏的F城,又突然让人感觉,好像没那么热了。 甚至让人觉得,冷气无孔不入锁进了骨子里,再也热不起来了。 又一次的不告而别后,赵园与邓祁彻底断了联系。 看着之前还满是欣喜的C市医科大学录取通知—— 赵园只感觉,自己真他妈好笑。 – 大学生活过的还算不错。 比想象中的平平无奇多一点惊喜,又比过去的轰轰烈烈少一些赤忱。 就,很顺其自然的生活。 开学第一天,赵园就因为一袭凌厉的短发吸引了众人好奇的眼球,成为新生中格外显眼的存在。 就连带她去宿舍楼的学姐都看红了脸。 才知道有些人,光芒是厚积薄发的。 在一群新生中迅速传开消息,走在路上的议论随处可闻,夸张一点的时候,还会有别的系的学生过来打听观望。 赵园对此倒是面色平淡,最开始心里的一点小起伏转瞬被消化。 再多的目光注视里,也只是未打破壁垒的滤镜罩着。 再之后,赵园在社团招新时加入了博乐社。 是以前完全没有踏足过的领域,毫无经验,但还是想要尝试。 所有以前不曾有过的经历,她都想试试。 赵园想要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一个彻底的,新的,生活。 从她剪短发的那天开始。 回想起那天,看着镜子里一缕缕脱离的发丝,赵园控制不住地红了眼,把给她理发的大哥吓的不轻,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剃到了她的头皮。 结果发现不是,少女剪完的头发柔顺漂亮,头皮间没有一丝伤痕。 脸上的痕迹却泪流不止。 以为是对自己长发的爱护,毕竟那么漂亮的一头青丝眼都没眨就给剪了。 现在反应过来,哭出来也正常。 可他不知道,赵园的情绪不源于这里。 没人能知道她为什么哭。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失去心爱长发的女孩不舍的哭泣。 却不知道,她是失去了一整个青春。 那头齐肩的发,是为邓祁留的。 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邓祁最喜欢玩她的头发,说是软软的,一缕一缕揉起来很舒服。 更重要的是,他说“长头发盘起来应该很漂亮,像是婚礼上新娘的造型一样。” 不可否认的是,那话落下的一瞬,赵园的心猛烈地加快了节奏。 婚礼新娘的造型,盘起来该有多美。 可刚才,她把它们都剪了,连带着心中海市蜃楼般遥不可及的梦一同,剪碎了。 那一天的下午,赵园蹲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独自一人将细碎的短发埋进膝盖,哭的泣不成声。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 架子鼓“砰”的一声清脆,拉回了赵园的思绪。 陆予铮懒懒的声调传来,带着两分显而易见的揶揄指向她:“圈哥,认真点呗。” “再拖下去弟弟又吃不上饭了。” 赵园闻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 陆予铮和赵园一样是这届的新生,但对方是麻醉系的,年龄也比她小,琴艺却比她高。 在同一批进社的人里她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天赋异禀宛若天降奇才。 -- 第26页 一个半路兴起好似麻痹附体。 简言之,朽木配金雕。 天才又能怎样,还不是要被社长安排了带着她练习。 眼看新生晚会在即,博乐社作为C医老牌的精品社团,怎么着也不能落了场子。 新生晚会上势必要把招牌再打出去,不能让社团跨在自己手上。 新任社长想着就是一顿鸡血上头,表达完对这次晚会的重视后,就给陆予铮下了最后通牒。 一周之内,必须要把赵园给教会了。 少年当时领到这任务还没怎么当回事儿,一脸睡眼惺忪着,甚至觉得一周的时间还有些长了。 直到与赵园正面交峰过两回后。 陆予铮,躺平了。 他终究是个弟弟,带不动赵园那鸡爪子舞龙灯。 认命的结果就是,每次两人练习到濒于崩溃的边缘,就选择直接放弃。 然后原地开黑打游戏。 随即又小被惊艳了一把。 赵园打游戏是真的厉害。陆予铮自认也是个话少活好打游戏贼吊的优质男青年。 但自从和赵园待久了以后,他就不这么认为了。 女生一袭短发利落的样子,随便带个鸭舌帽走在路上,被要微信的频率比他还高。 关键是赵园对此每回的反应也出乎他的意料,不会因为不喜欢就驳了人家的面子,同时也能礼貌克制表明态度。 比某人每次还略微拿乔的做法让人顺眼了不知道多少倍。 陆少爷不服但后来又不得不佩服。 赵园这人是他见过的所有女生中最特别的一个。 特别到让他叫了声“圈哥。” 源于某次练习时看见了赵园的笔记,大喇喇一个“赵”字,外面套上个圈。 秀到没边。 让陆予铮当场灵机一动“赐”了个外号。 赵园回忆着脸上的表情松动一些,因这一个外号略走神了阵,专注回来睨了眼面前漫不经心的陆予铮。 薄唇轻抿,想到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人一胎108宝。”——句子源网络 第15章 耀眼 C医的医学生援边计划。 从大一进校就开始招募人选,旨在锻炼C医学子专业技能的实践水平。辅导员下发通知后,赵园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食堂吃饭的时候都能听见周围讨论的声音。猜测陆予铮应该也得到了消息。 只要陆少爷消息没那么闭塞的话。 所幸,陆予铮还算两耳通晓窗外事。 闻言便饶有趣味地挑了下眉,抬眼睨向她:“怎吗,想去?” “你不想吗?”赵园没正面回答,倒是把话题甩回给他。 陆予铮唇边勾起一抹弧度,笑的意味不明。 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男生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赵园一个侧脚飞了过去。 陆予铮语气玩味,出口的话透着浓浓的得意:“我啊——” “上周就报名了。” 赵园:“……” 小打小闹之后,总算回归了正题,赵园联系了班长提交了报名表。 博乐社那边的训练也进入了正轨。 陆少爷看她这么认真,难得也配合的严肃起来,终于在经历过几个“苦难”的日月之后,开始小有所成。 至少赵园是这么认为,尽管她说这话时,陆予铮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但到底是熬到了新生晚会。 博乐社的节目作为压轴出场,妆发的造型因此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这也直接保证了后期出来的质量也更惊人。 赵园仍旧短发凌厉,只不过换上皮质夹克外套后这英气直接冲上了顶峰,化妆师小姐姐见状灵机一动,突发奇想在赵园头上别了个胡萝卜发夹。 一瞬间凌厉被压制,性感与可爱完美融合。 效果惊艳。 像是预示着表演的完美展现。 充满节奏感的原创歌曲。陆予铮与社里的另一位男生担任其全队的主唱。 架子鼓“哐啷”一响,热烈迅速感染全场,欢呼与咆哮。感动与掌声,台下灯光摇曳,台上气氛升腾。 是赵园从未切身感受过的热烈,以前平庸如她,多是隐于人海中的一盏灯。 如今辗转走来,竟也有在台上聚光灯照耀的一刻。 殊不知,那只是少女灿烂人生中的冰山一角,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 演唱效果最终好的超乎了博乐社原有的预期,直接在各大院系转发后火出了圈。 有人将当时表演现场的视频发在了网上,乐队的配合默契十足,主唱的颜值又太过耀眼,一时间成为议论的焦点。 随后关注被渐渐转移,人们逐渐发现了吉他手散发的与众不同,可爱的植物发夹下是炫酷的夹克外套,再然后是谢幕时对方摘下帽子后,让人意外的脸。 是个帅气的女生。 于是乎,热度将至的视频又重新引发了新一轮的议论。 连远在N市的外省学生都加入了讨论。 N市科技大学某男生寝室内—— 邓祁正预习着明天一早的物化实验报告,室友突然一声优雅的感叹打破了原有的安静氛围,对着自己看到的视频就是一阵惊叹:“特么的,劳资好像心动了。” “不是吧旭子,什么女的这么流弊啊,连你都能拿下?” -- 第27页 被叫到名字的李旭闻言目光又在视频上流转了一遍,随即拍拍胸脯慷慨分享:“啧,发群里了,哥几个都好好看看啊。你们旭哥的品味还是……” “我靠可以啊这!”李旭话还没说完,方才还镇定的室友瞬间展现出与他之前差不了多少的反应,跟着给出了点评:“这种型号的太特么可了,酷炸天拽姐啊这不!” “那是。”李旭说着语气泛起两分自得,见几个室友都对此兴致勃勃,分享的意味尤其爆棚,瞥了眼另一边丝毫不受影响的邓祁。 直接三两步搂上对方的肩膀,使劲摇看两下,迫使邓祁从专注中回神,扯掉带着的耳机,桃花眼微微一偏,看向他,声色平常:“干什么?” 回应他的是对方两声嬉笑:“兄弟,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就眼疾手快将视频页面放到邓祁眼前,看过来的眼神中贮着两分意味声长。 见对方看进去后久久愣神似乎怔住,嘴边荡开的笑意更加明显。忍不住轻叹了两声,凑近邓祁的耳朵:“怎么,不错吧,没想到祁哥你平时看着清心寡欲,原来背地里喜欢的是这款啊。” 邓祁没有理会他的揶揄,反是眉心轻颦了下,直问向重点:“这视频哪儿来的?” “哦,好像是C医的迎新晚会。”男生说着摸了下后脑勺,“其实这视频都火了好久了,但是之前关注的对象一直是这个主唱的帅哥。” 他说着还把进度条往回拉了拉,专门定格回陆予铮的画面,表情轻啧:“这长的也不怎么样啊,也就我的十分之一帅吧。” 另外一名室友听见这话,喝水的动作都差点喷出来,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打趣他:“不是我说旭哥,咱能别老往自个脸上贴金了吗?视频里那哥的颜值也就只祁哥能跟人比比了。” “你他么懂什么,那男的皮肤白的跟营养不良似的,哪儿有点爷们该有的样子……”李旭略微不屑地回应。 话一出口便又是一波室友的回怼:“啧,你以为人都和你一样糙啊……” …… 逐渐吵的不可开交。 邓祁没再听两人没营养的对话,兀自又从兜里掏出了耳机带上,拿着书去到了阳台外。 却再也没看进去。 反倒是翻开了聊天群,视线一遍又一遍锁定在画面中女孩的身上。 她现在,头发剪短了呢。 变的有些不一样了,但看的出来,应该过的不错。 至少舞台上弹奏吉他时,脸上是带着笑的。 这样明艳又耀阳的赵园,合该是不属于任何人的。 她就应该去做她自己。 暨新生晚会和网络传播过后,赵园又在校园里出名了一把,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好奇的目光与慕名而来的喜欢。 从前是被人害羞腼腆的要微信,演变成现在明目张胆的示爱。 拒绝的话说到心累,到最后陆予铮看不下去,甚至还叫人帮赵园发了条投稿—— @C医校园墙:“再次声明一下,XX级应用心理学1班的赵园暂时没有找对象的打算,各位有兴趣的追求者们请先往后边捎捎,克制住你们蠢蠢欲动的心——来自赵园同学亲爱的监护人,陆予铮。” 此投稿一出,迅速又被转发了一番。 赵园在食堂吃饭时被旁边的室友刷到,嘴里的牛肉丸子差点卡进了气管。 陆予铮简直现眼不嫌丢人。 后果自然是被赵园好生“问候”了一顿,末了十分不服气地撤销了投稿。 但因为此前已经有了传播,发挥出了一段时间该有的作用。 至少他现在和赵园走在一起不会再随时跑出个人来要微信了。 但令陆予铮没想到的是,有人消停不到半个月,仍是控制不了自己那颗春情荡漾的心脏。 在陆少爷意想不到的角落,干了票大的。 – 博乐社自上次堪称完美的压轴演出后,在第二次正式招新的时候,人气爆棚,社长开心之余不忘给他们这些“汗马功臣”办了一顿庆功宴。 一顿饭吃完,博乐社的人喝的醉熏熏,社长更是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扒在陆予铮的肩上就开始没骨头地发软。 被他嫌弃地闪开,找了根路灯给对方靠着。 可怜醉酒的社长还抱着铁杆笑的甜美。 陆予铮拦了出租车将醉酒的同学们打包送走,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还算清醒的人站在海底捞的门口。 此时C市的温度已经降下来,十一月中旬。 微微在夜幕中还能哈出白色气雾的时节。 “散个心?”陆予铮看着浓黑的夜色提议。 赵园摇了摇头,轻声拒绝:“玩点别的。” 不知怎的,少女出口的语气明明轻飘飘好似只能吹落一片羽毛,却又好像给人打下了热烈桀骜的预防针。 因为赵园说这话时,眼神定格在了某处。 海底捞对面的一条街,有机车可以出租。 陆予铮眉心一挑。 他没想到赵园是来真的,思绪怔然恍惚,一直到头顶机车帽盘扣的“咔哒”声传来,陆予铮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赵园比他想象的,野多了。 许是注意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女孩甚至还轻勾了下唇角拍了下他的肩:“放心,我技术还可以。” “不会摔着你。” -- 第28页 两人上了车。 赵园拧了下把手,黑色机身发出类似于轰鸣的声音,听起来就能让人翻腾起兴奋的因子。 灵魂被唤醒,少女勾了下唇,面上的表情愉悦,冲后方轻轻落下一声:“怕的话提前告诉我,会停。” “怕?”后者闻言非常漫不经心地轻哼一声,长腿在机身两侧放好,微微抵了她一下,语气嚣张:“你铮哥字典里就没“怕”这一说。” “那——” 少女说着又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略轻佻了一度:“还挺厉害。” 话落也不管陆予铮反没反应过来,油门一踩直接飞了出去。 堵的陆少爷装十三的行动直接扼杀在了摇篮里。 “这他妈……赵园还真敢开?!” 第16章 她的底线 风呼哧而过打在脸上烈烈作响,后方的人被吹的半晌没出声。 赵园见状放缓了车速,微侧头瞥他一眼,眸中的笑意掩饰不住:“怂了。” 回应她的是陆予铮铁青的脸。 赵园笑的不行,少年在车上沉默了一阵,脑子里还嗡嗡地叫嚣个不停。 方才在后车座里难以置信之际,少女已经飞驰着车速驶过了长江大桥。 夜里人静,街道上清冷,来来往往的阔气大桥上变成赵园放纵的舞台。 陆予铮现在都还记得小腿与地面擦身而过时,疯狂跳动的刺激,心简直吊到了嗓子眼。 惊慌之际出于求生的本能,一把揽住少女的肩。 一瞬间,赵园的方向盘倾斜了下,但也仅是一瞬,又被她稳了回来。 短暂地像是人的幻觉,却让陆予铮的眸色暗了一瞬,顷刻间紧张与慌乱无端褪去,恍惚间意识到了一个忽视已久的问题。 赵园她,好像很排斥男生的靠近。 唇色抿了抿。 相比于后方少年一瞬间的心事上头,赵园平静外表下的情绪也如一汪死水般被人搅乱。 这种对他人一触碰就不自觉排斥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对不喜欢的人,避让是本能反应。随即也没了再继续弛聘的想法,又缓缓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骑回了租车点。 两人还了车,赵园在手机上打了辆出租。 奇怪的是,陆少爷从下车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这不符合他的风格,但一联想到陆少爷方才的“漂亮脸色”。 又觉得,好像也能理解了。 男人嘛,丢了面子不想说话也正常,毕竟谁能想到平时拽的不行的吊性王者陆予铮,背地里还是个晕车的主。 啧,可太……想不到了。 思索间C医的大门已经进入视野。 陆少爷仍旧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出神,赵园下车时叫了他好几声,后者才慢条斯理地抬了步子有所行动。 只是眼神全程没有往她身上扫过一眼。 德行。 刷脸进了校门。陆予铮单手插兜沿着路边想的出神,走了半晌,赵园终于没忍住出声提醒:“陆予铮。” 少年挑眉:“嗯?” 赵园:“男生寝室在那边,你走错方向了。” “没,送你回去。” “哦,还以为你今天哑巴了,话都不想跟我说。”赵园闻半是玩笑地与他调侃。 倒是男生闻言表情微怔了一瞬,似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我什么时候没跟你说话了。” 赵园:“……” 争论的话还没出口,突然被前方传来的一阵喧闹声吸引过注意。 侧头转身一看,只见女生宿舍楼下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围着,红色心型的蜡烛中央摆了一束硕大的玫瑰花。 非常老套的表白方式,赵园正想着是哪位优秀的人才。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能想出如此接地气的表白阵仗。 默默为被表白的正主叹了声气。 然后,下一秒,赵园就在喧闹的人声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赵园:“有人搞我?” 很好,已经体会到了,不曾想社死这个词过了这么多年都还能再在自己身上显灵。 真是米奇妙妙鼠吃着秒脆角被他妈开门——妙到家了呢。 来表白的男生是同一届医学检验的学生,个子不算矮,长相也端正,就是这过来与她说话的模样磕磕绊绊脸红了大片。 也不知道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有了今天的“名场面”。 赵园想着出口的语气和缓了些,拒绝的话也尽量说的礼貌周到:“抱歉同学,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那男生闻言沉默了一阵,随即回应的话让赵园短暂性怔愣了下:“没关系的,赵园同学,我可以等。” 怔愣间不自觉沉默了一阵,让本来觉得希望渺茫的男生脸上都出现了期待的神色,陆予铮见状没忍住颦了下眉,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赵园开口了,落下的却是没有温度的嗓音——“别等了,这世界“等”是最没有结果的事,没有结果的人,再等都回不来的。” 说完又顿了下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冲怔愣住的男生轻低了下头:“抱歉。” 说完也不再去看周围人打量的目光,迈开步子与人群拉开距离。 身影逐渐隐匿于暗色之中,陆予铮反应过来,后知后觉追了上去,却不见人影。 正思索着这人是脚上是踩了风火轮的时候,蓦然发现学校静心湖对面的暗亭中依稀窥见了人影。 -- 第29页 细碎的短发被风吹的凌乱,少女在不远处轻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一汪平静的湖水。做出的动作却不能让人平静。 淡淡的烟雾在她漂亮的脸周围环绕。 赵园在抽烟。 陆予铮的眼眸睁了下,睫毛轻颤,唇线抿直。 向她的方向迈开宽阔的步子,赵园表情未变,只是睨着湖心的视线有所转移,放在了他的身上。 陆予铮走过去,理智被冲动占满,一把靠近去取她嘴里的烟,克制不住开了口:“你他妈疯了,抽什么烟?” 被赵园闪过,抬眼撞上他的眸,漫不经心的唇角边荡开一抹笑,玩味十足,又吐出一口烟味吹过来:“陆少爷,想管我?” “赵园。”少年闻言声色凛了凛,“把烟灭了。” “灭了?”赵园说着似乎觉得控制不住,没忍住从吼腔中迸发出两声轻笑,带着肩膀都轻颤了阵,“以为姐姐第一次抽啊。” “赵园!”陆予铮被她气的青筋直跳,偏生又是一副奈何不了她的模样。 只好冷着脸独自握着拳不发一言。 半晌,许是良心发现,赵园终于灭了烟头,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将其扔进了垃圾桶。 陆予铮随着她的动作移去视线,唇线在瞥见那还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烟头上拉回来一些。 看来也没吸多少。 周身的气压随即和缓了些,走到她旁边坐下。 沉默蔓延了一阵,终于在路灯浅黄光晕下渲染出了那么两分聊天的氛围,陆予铮是个神经粗的,平时也没安慰过什么人,陆少爷情绪一向是被人供着的。 少见在赵园这儿破了例。 虽然不知道刚才那男的是说的那句话刺激到了她,但也知道赵园这状态。 不太对劲儿。 哪有人被表白之后还emo的,一定是有什么触到这女的雷点了,想着脑子里又闪过今晚飙车时自己那一碰,本来还稳稳的方向瞬间倒了一阵。 随即抿了抿唇,磕巴道:“那什么,老赵……你……你是不是恐男?” 话出口的一瞬,两人都沉默了。陆予铮本来还觉得这解释无比合理的心在感受到赵园飘过来的看白痴的目光时。 无端地,被口水噎了下。 “靠!他傻逼吗这!”说着自己都没忍住唾弃了一阵。 随后便听见恍若读心术般的吐槽,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地主家的傻儿子—— 问道:“陆予铮。” 陆予铮:“嗯?” 赵园:“你要是刚在机车上吓坏了脑子,就别憋着,姐带你去看看。” “……” “操。”陆予铮留。 关于那晚的谈话,陆予铮最后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青铜如他,在王者赵园面前,套话的段位起码还得要个五百年的修行才行。 不过这套不出话的结局就是,答案直接以另一种方式回归。 大一上学年结束的寒假,C医的学生正式加入医学援边计划,分成三组去到祖国西部最偏远的几个省份。 赵园和陆予铮都被分到了第二组,此刻正坐在去往N市的火车上。 窗外的风景逐渐由南方特有的温润转为北方的常见的干燥,空气中的水分明显散去一些,辗转观赏过几处漂亮的城市景色后。 风格突变,越过一座山后,萧瑟突袭。 雾气一片片散开,包裹着远处荒凉的山丘,一路人迹罕至,耳边只有特定轨道铁质滚轮滑过的声音。 天地间除此以外都变得寂寥起来。 越靠近那座城市,心就跳的越快。 N市,邓祁读大学的地方。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园的暑假已经接近尾声,彼时她觉得新奇,看周围一个个秀自己暑假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的朋友圈,心里痒痒着。 最后在陈女士的打点下进了一家火锅店里做服务员。 东西没学到些啥,乐子倒是添了不少,看着奔波于生活的男人上了饭桌就一副大老板谈生意的模样。 确实比窝在空调房里刷网剧有趣不少。 就这么半挑子打水地混了大半个月,眼见着就要辞班回家再最后潇洒两天的时候,遇见了熟人。 程雨来找她的时候,赵园正站在一张大桌子前往没什么菜的火锅里咕咚咕咚加着水。 直到那加进去的水面再沸腾一点就能溢出来的时候,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才满意地摇了下他那本就没装什么东西的脑袋。 好像这满满的一锅水就能让人吃饱似地,又非常“大老板”地与对面的男人侃起了大山。 赵园见状轻轻转了下眼珠,余光瞥见一个绝佳看戏的位置,脑袋一偏就要挪过去,却在步子刚迈两步后被领班阿姨拍了下肩膀。 赵园心里小幅度咯噔一下,面上的表情却镇定的不行,丝毫没有被抓包该有的心虚,毕竟,气场这块,得先拿捏好。 万一人不是来抓她的呢。 不料领班阿姨开口的语气真还不是来逮她的,含笑和蔼地看了赵园一眼,将口信带到:“十二桌有个姑娘说是你同学,看样子是有什么事找你。” “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 米奇妙妙鼠吃着秒脆角被他妈开门——妙到家了呢(句子源网络) 第17章 去N市的火车 半信半疑走过去,赵园工作的火锅店面积不小,分为两个前厅和三个后堂,最高级的一边,还有一排包厢。 -- 第30页 十二号桌就是其中的一个包厢。 推开门走了进去,正捧着茶看向窗外的程雨听见动静转过头来。 与她对视。 意料之中又预料之外的一次见面。 有想过程雨会找她,但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当时距离赵园知道邓祁出国也才过去一个月的时间。 没料到对方会来的这样快。 赵园唇边荡开一抹笑,冲对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考上央美的大画家。” “别这么叫我,怪不好意思的。”女生说着唇角勾了勾,照例来了句问候:“最近过的怎么样,心情还好么?” 赵园闻言只是淡笑着轻抿了下瓷茶杯里的柠檬水,半是轻巧的回应:“挺好的,寒暄的话就不多提了,坦率一点,说吧,找我什么事?” 话落就见程雨低声笑了两下,眼眸微光闪烁着回望向她:“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赵园闻言耸了耸肩。 程雨见状也没再绕弯子,清了下嗓后直接开门见山进入正题,说出那句让赵园瞬间怔住的话:“邓祁回来了。” 空气沉默两秒。 赵园的神色沉下去一点:“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他母亲带他在国外做完全面复查,拿到诊断报告后就回来了。” “那他……”赵园说着出口的声色仍旧平静,只是指尖摩擦瓷杯壁沿的动作显得有些慌张:“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这个具体的我说不太准,只知道他去了N市读书。” 赵园:“N市?” “对。”程雨:“N市科技大学。” 那场对话最后好像也没有聊太多,程雨仿佛一个报信的使者。这一趟过来仅是为了通知她一声。 她男朋友好像在N市读大学。 哦,不,貌似应该是前男友。 除此以外,并没有再说什么。 但赵园明白,这就已经够了。高三九班的所有人都不清楚邓祁的下落,唯独程雨,还能悠闲自得地告诉她,他在哪里上大学,少年这个暑期又大概经历了什么。 而她,却一无所知,这大概就是差距。 她和邓祁失联的同时,有人却还和他保持着联系。 赵园不知道该怎样形容那种复杂的心绪,但总归不会太好。 思绪间游移飘远,反应过来时只看见陆予铮凑近的脸。 赵园怔了一瞬,随即抬手毫不留情地将其推远。 “你干什么凑这么近?” “嘿哟——好意思说我。”陆少爷闻言也是上了脾气,“叫你八声都听不见,我不得凑近看看?” 女生闻言唇角敛了敛,头顶上方传来标准的语音播报—— “先生们女士们,前方到站N市北站,请做好下车准备,ladies and gentlemen……” 志愿队下了车,陆予铮拖着个超大号的行李箱,见少女就背了个容量适中的包,脸上的惊讶难以自抑,没忍住扯了下赵园的卫衣帽子,感叹:“你就只带这么点东西?” “嗯。”赵园点点头,看他的眼神还有些不解:“不够吗?又不是来度假的。” “你见谁带你这么多?” 话落身着蓝色志愿服的C医学生恰好一列列从他们身边经过,看着一个个轻装上阵的同行。 陆予铮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自己与时代脱节了。 他么的,他自己还有一箱子办了托运。 随即拨了电话退了回去,拉着自己这一大箱难得有些脸皮薄的睨了赵园一眼:“那什么,你靠我近点。” 赵园:“?” 陆予铮:“帮我挡挡。” “……” 最后两人还是跟着队伍在人来人往的N市火车站经历了一遍大范围的社死。 好不容易走出车站,又被N市迎面刮来的妖风吹的差点飞起来。 感叹直接脱口而出:“我去这什么天气。”说着就利落罩上了卫衣的帽子,步子也不经意地往旁边挪了两下。 被赵园发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说陆予铮,您能稍微爷们点吗?别一遇到风就拿我当挡风板?” “挡风板怎么了?能给你铮哥挡风多少人还求之不得呢,知足吧你。” “……” 斗嘴之际,志愿队伍也在向前行进,大概往前走了十米不到的距离,领队的老师就停了下来,与一个迎面走过来的中年男人沟通了下。 距离太远,对话的内容也听不太清,赵园只看见那个中年男人长臂一伸顺着某个方向指了一下,视线随之移去,看见了停在不远处公路边的几辆客运大巴车。 车上此刻正依次下来一群橙色羽绒服的年轻学生,看样子与他们年纪相仿。 见赵园看着那边正出神,陆予铮也跟着好奇地凑过来往那边看,末了丢下一句啧叹:“这届接待员质量不太行啊,都没几个入的了眼的。” “瞎评价什么,你知道人是接待员,万一是其他学校过来的呢?”赵园闻言没忍住怼了他一句,顺便赏过来一个脑蹦儿。 打的陆予铮揉着额头嚎了声,试图和她讲道理,“不是我说咱能别这么暴力吗?那是不是接待员,人车上不是写了吗?” 说着手心又往前指了指:“咯,你看,那上面是不是写着N市科技大学?” 铁证如山,赵园凑近一看也没再和他争论,只是视线又挪了挪,放在那群集结完毕,此刻正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的人群身上。 -- 第31页 忍不住想,这里面会不会有邓祁。 殊不知两天前的N市科技大学男生宿舍里—— 科大学子刚结束堪称要命的期末考试,一个个都赶回寝室收拾起了回家的行李,只有两个人还待在原地纹丝未动。 一个窝在宿舍的床上激情开黑,另一个正在和实验室的老师纠结着是否离校的问题。直到另外两个室友提起行囊夺门而去。 上铺的李旭才揉了揉打的有些酸痛的脖子,往床下瞥过一眼,惊讶地发现邓祁也开始收拾起了行李,随后一把从床上滑了下来,搬了把椅子挪到少年旁边,脸上的失落情感显而易见:“不是吧,祁哥,你也要走了啊?” “实验室那边,打算暑假再留,很久没回去了。”说着又拍了下他的肩,“抱歉,不能和你在这边一起过年了。” 话落便见李旭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抱着寝室上床的栏杆就开始“猛男落泪”:“我……我算了,你……你们,祁哥你怎么忍心,他们俩走也就算了,我之前还以为咱俩今年能好好过个和和美美惬意的年,结果到头来,你们这群负心汉就把我一人扔宿舍里,自己回去享清福,我……” 哭诉着直接戏精上瘾,邓祁知道拦不住,也就由着他哭,依旧慢条斯理地在旁边收着行李。 把李旭看的一噎:“祁哥你……” 反倒是邓祁闻言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还含有不解:“怎么不继续了,这不说的挺好的?” “……” 男生闻言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正要运功回侃的话被兜里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李旭略有两分无畏地接起,只想着挂了电话继续与邓祁闲话的心思在几秒后轻易起了变化—— “什么?你说我们学校接的是C医的学生,之前不是说是Z大的吗?” “哦,行程有变啊,那好,知道了。”李旭听着那边又说了几句。 临了只见挂断电话后的李旭在手机屏幕上扒拉了一阵,随即爆出一声惊呼:“我靠,祁哥,你猜我看见谁了?!” 邓祁闻言略一挑眉,预想在下一刻浮现在脑中。那两个字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心头。 少年的表情凛了凛,其实方才在听到C医时就已经有答案了,可随后被李旭捧着手机屏幕递到眼前,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照片时。 再多的言语都在顷刻间变为沉默。 李旭激动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祁哥,这……这C医那个妹子,她来我们学校了欸。”说着又捧心激动了阵,“我不行了这,祁哥你说这会不会是上天安排的缘分还是什么的,我咋感觉自己像做梦了一样……” 打断掉某人的春心荡漾,眉心微颦了下:“志愿队的人什么时候来?” “啊,祁哥你问这个呀,也就后天吧,现在通知文件都已经下发出来了,还告诉我们明天就去领衣服呢。”男生说着还欲继续长篇大论一番。 却见之前还一脸淡定收拾行李的少年,此刻随便套了件外套就出了宿舍楼,动作之快,连接下来问出口的话都还没说完。 徒留下李旭在原地讪讪挠了下头,他祁哥走这么急是要去干什么啊? 而此刻走那么急的邓祁则是一路辗转去了化学实验室,找到了自己课题组的实验导师,和对方诚恳解释了番,选择了留校。 留下来,再看她一眼。 只看一眼。 时间拉回到眼前,一群橙色鲜艳的科大学子戴着工作牌走到他们面前,每人负责三到五人的小组。 熙攘人群中,赵园和陆予铮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随着人群向前移动。 一个是在茫茫人群中目光四处游移。 另一个嘛,不说也罢。 络绎不绝的人流涌过来,清一色的服装外套下,想找人的几率降的很低,至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概率是很小的。 可即使在这样渺小的概率下,赵园还是听见有人隔着人群叫了她名字。 会是…… 第18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少见的难以确信闪烁于赵园的脑海间,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属于邓祁的嗓音,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N市,又是谁会那样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李旭拍到赵园肩膀时浮出了水面。 高个子少年摸了下自己的后脑勺,出口的话显得略有些拘谨:“赵…赵园同学是吧,你好,我是N市科技大学的李旭,负责你们这次的校园接待,热烈欢迎你们的到来。” “谢谢。”赵园与他礼貌地握了下手,压下内心深处那股些微的酸涩,跟在李旭身后上了车。 因此也没怎么注意到对方和他握手时,明显激动地有些过头的神色。 倒是陆予铮微不可察地颦了下眉,长了个心眼,不经意往李旭身上瞥去好几个眼神。 有人怀揣着惊喜,有人夹杂着失落,最后在有些许难以描绘的氛围中,大巴车停在了N市科技大学的门口。 甫一停下,李旭就开始他尽职尽责的接待员工作,一一开始介绍道:“我们现在下车的地方是科大的正大门,别看现在外面荒凉了点,但出了这个门往左拐百来米就有直达时代广场的公交站点,你们以后要是想买什么东西或者想出去逛的话,都可以找我,那些地方我还算比较了解。” “嗯。”赵园点点头,态度也算和煦:“那以后就麻烦李同学了。” -- 第32页 在车上李旭也有断断续续介绍一些科大的情况,赵园听的认真,光听他描述,脑子里就有了大概的校园布局图。 这会儿琢磨着,几人下了车,看的出来李旭是个热心的,只是这热情的程度有些超乎赵园的预期,一下车就去后备箱把那个最大的行李箱抗了下来,自己拎着。 赵园和陆予铮都看到了这一幕。 但等了一会儿,发现旁边这位少爷一点自觉性没有,丝毫不去认领自己的箱子,就这么让人拎着他竟然也能看的下去。 不禁惊讶于这人脸皮厚的程度。 想着看李旭那大老爷们拖着也比较费力,终于看不下去,选择上前和男生打了声招呼:“同学,箱子还是……” 然而话说到一半,对方似乎能猜到意思似的,直接大手一挥拒绝了赵园的提议,还掂了下箱子向他保证:“赵同学你放心,来了我们科大绝对让你感受一下我们N市人民的热情,这箱子,我绝对给你送到女生寝室门口。” “那好吧。”赵园见争不过,也不再强求。听到这话乖乖地退到一边。 站立了一阵,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刚才……是说的女生寝室?” “女生?!” “不是,那个,同学你手上拿的不是我的箱子。” 听到这话,方才还一脸干劲十足的男生。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固了。 似是不敢相信,但又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 可怜涉世未深的李旭同学,终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栽在了世纪之狗陆予铮的身上。 那感觉,就真他么哔了狗了。 李旭在寝室疯狂吐槽着,仍觉心绪不平,尤其是在送完行李后,陆予铮凑在他耳边的那句—— “谢了啊大兄弟,不过哥还是奉劝一句,这智商要把妹的话,再回去练练。” 给李旭气的,肱二头肌都原地膨胀了。要不是顾忌到几分残存的理智,他非得给那狗逼一点颜色瞧瞧。 这边吐槽着,见自己唯有的忠实听众还动作不停理着实验数据,大高个李旭瞬间原地委屈三秒:“祁哥,你不理我。” “咳。”被他这语气差点呛到,邓祁没忍住轻声咳了一下,随即才淡声开口给他分析:“你当时确实有点着急,下次记得问清楚再去做。” “哦。”听这语气就知道是不满意。 闻言又沉默了阵,随即又补充了句:“当然,那个人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是吧是吧,我就说吧,祁哥还是你最懂我。” “嗯。”邓祁点了下头,又回问向他:“你们明天是什么安排?” “哦,明天呀,你等我看看啊。”李旭说着又扒拉开手机屏幕,指尖在上面敲敲点点,翻到那份行程文件,点开看了一阵:“明天他们C医的学生会去N市第三医院交流学习,我们只需要晚上接他们回来就行。” “早上不用?”邓祁问。 “早上是外院的负责。”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李旭被白天陆予铮摆了一道,晚上又叭叭吐槽半晌后才消停下来,此刻略显疲惫地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期间邓祁出去过一趟给实验室送东西,回来的时候,见人已经倒在床铺上开始奏乐了。 随即看着男生挂在床头的橙色志愿服,目光微暗。 – 第二天上午,李旭一觉躺到十一点,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嚎了一嗓子。 却发现出口的声色莫名的磁性。 哑的可以。 联想到昨晚累死累活帮某人搬的大箱子,后背直接哼哧哼哧汗流满背,热的他敞开衣服就凉快了一阵。 这会儿反应过来,脸色倏地就是一僵。 “我去他大爷的。”李旭嘟囔着动静闹的不小,把阳台外正洗着袜子的邓祁都给喊了进来。 看他一眼:“怎么了?” “祁哥,我嗓子哑了。” 因为感冒,享受着邓祁特别伺候的李旭在喝过一大杯奇苦无比的感冒药后又开始心安理得地奏乐。 本以为捂着被子睡一觉就又能生龙活虎的想法。 在李旭再次醒来后被彻底打破。 他动了动疼地有些火辣的嗓子,看着有些重影的天花板,用尽最后一丝求生的本能。 费尽熬到外面寝室门终于被推开后,才艰难在床上嚎了句:“祁哥,我快不行了。” 少年沉默了两秒,才略显郑重地回应他:“男人别说这种话。” 李旭:“……” 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这哥的冷幽默。 但回应过后,邓祁还是非常靠谱地,把李旭送到了科大附近最近的医院——N市第三医院。 – 第三医院医护食堂—— 结束一天交流任务的C医学子集中到一起开始用餐,赵园正一言难尽地吃着面前口味独特的麻辣烫。 与她之前吃过的所有麻辣烫都不相同,眼前的这碗,是甜的。 北方人一些地区特有的饮食习惯。 赵园暗中轻叹了声气,面上仍旧一脸如常地吃着,陆予铮与她不同系,分到二楼食堂用餐。 也不知道那少爷有没有吃到如此特别的口味。 等会儿得去问问他。 正想着又瞥了前方他们院系的带队老师,正与医院的外科主任聊的废寝忘食,面前的饭也没怎么吃。 -- 第33页 赵园心里忽然就平衡了下,没再强撑着细品“甜蜜版”麻辣烫的美味。端着食盘离开了食堂。 正抬手想给陆予铮发消息,键盘敲开打了两个字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往外扯。 赵园将手机揣回兜里,睨他一眼:“这么急?” 被陆予铮回瞥了眼,继续拽着她大步流星,同时嘴也开始不消停:“能不急?你是不知道小爷刚都吃了什么……” 话到一半,听着少女笑出两声,睨他一眼,表情要坏不坏:“甜蜜版麻辣烫?” 陆予铮眼睛亮了下,反手又搂住赵园的胳膊:“知道你还不快点,不饿?” “有点。” 随即又聊了点话题,陆予铮拽着她往楼下走,一路上科室的那几位大夫都被他上上下下问候了一遍。 “那李老头一口黄牙熏的差点没给我送走,还指着我给他打下手,也不知道……” 叨逼到一半,赵园揉揉冻的有些发僵的耳朵,N市这边冬天的威力着实不容小觑,比预料的更为猛烈,她带的暖宝宝都不太够用了。 这会儿挥手的动作也让陆少爷的吐槽成功停了下来,陆予铮这人一毛病,他跟你讲话的时候,对方必须百分之二百五地专注进去。 等了一会儿,见她终于停了动作,止了的话匣子刚准备重新打开,又被少女拍了下胳膊:“欸,你看那边。” 陆予铮闻言头一偏,然后就见李旭跟没长骨头似地摊在椅子上脸色泛白,额心还冒着汗,看着挺虚。 惊讶了两秒,感叹信手拈来啧叹了两声:“这哥行不行啊?不就昨天扛了道箱子吗,至于?” “你别这么说人家。”赵园闻言没忍住剜了他一眼,“再怎么说李旭也是帮你搬的箱子。” “行行行,我的错成了吧。”陆予铮说着又往那边扫去一眼,“那现在,过去问候问候?” “随你。” 嘴上是这样说着,但步子已经开始往那边迈了。 陆予铮见状舌尖轻顶了下口腔内壁,淡笑着跟上去。 结果刚走两步,前面的人动作就停了。 “怎么停了?不去看望看望我们亲爱的李旭同学?” “不了。”赵园说着面上的表情淡定到不行,随即还抬手在自己的肚子上摸了两下,“忽然觉得,先吃饱肚子好像更重要。” 话落便迈着步子向者李旭所在的反方向出门。 走两步又被陆予铮扯了回来,语气夹杂了两分些微的不可思议:“不是,真这么走了?” “嗯。”少女点点头,看他:“你不饿吗?” 不知是不是陆予铮的错觉,还是她应用心理学的技巧学到太过到位,这话出口的下一瞬,他还真觉得肚子上的饥饿更明显了些。 一番艰难的心理挣扎后,好吧,其实也才纠结了三秒。随后陆少爷便非常没有心理负担地拽着赵园走了。 也没注意到,不远处方才还摊着的李旭旁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一个,赵园朝思暮想很久的人。 第19章 等候 炭火燃烧旺盛,不时炸裂火星的烧烤摊前—— 几盘色相味全的烤串上桌,诱/惑地少年撮了下手,逮着一串就开始入口,撸了几个光签子进桶后,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气氛不太对劲。 “怎么不吃,你不饿了?”陆予铮嚼着牛肉串含糊地问。 见对面的少女仍旧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面前烤熟的八爪鱼的腿,“吃你的吧。” “不是,兄弟,你这样我能吃的下去?”说着就伸手过来碰了下赵园的额头,被女生偏头躲过。 陆予铮不禁悻悻收了手,到底指尖还是碰到目标,眉心随即一颦:“也没发烧啊,你生理期乱了?” “……” 空气凝固两秒,脑蹦儿随之而至。 最后在陆予铮堪称老妈子的碎碎念中,赵园还是勉强吃掉了其中一盘。 然后收拾完便回了医院,与志愿队一同回了科技大学。 预料之中地,今天来接待他们的同学换成了另外一名女生,是李旭的班长,告诉了他们李旭生病的消息。随即送了他们各自回寝室。 将今天的实践报告写完,同寝室的女生都开始叽叽喳喳地日常吐槽,赵园无心参与,躺在寝室的床上思绪游移。 今天在医院里的那一幕还在脑中回想,他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皮肤比起之前令人羡慕的冷白色微微黑去一点,因着N市常年普照的日光而更接近于常人的肤色。身形好像还是原来那般清瘦,却又可能增重了一点。 具体是什么样,想来想去竟还是个模糊的幻影,看不太清。 谁叫她当时也没敢看清呢,见他一眼就迅速转移了视线。 你慌什么呢赵园?千里迢迢跑过来不就是为了见他吗?怎么人到跟前…… 想着没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披上外套就出了寝室的门,同寝的女生见状没忍住在后面喊了声:“不是,赵园你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 回应她的只是女生轻飘飘的“出去一趟。”随即便没了人影。 赵园一路飞奔着下了楼,脑子里因为冲动而被占据的混乱不堪,满脑袋想的都是——“去见他,一定要问个清楚。” 可最后却是被一路吹来的风渐渐寻回了理智。科大不大,它只是全国数千高校中再普通不过的一所,科大却也不小,它能让同一所学校里想见的那些人,怎么都重逢不了。 -- 第34页 关于那晚N市漂泊疏远的记忆,再想起来,赵园只记得。 那晚N市的风,确实是很寒凉的。 吹的眼泪都被冻掉了。 第二天一早,C医的行程有了变化,他们要去科大对口支援的一个贫困村里,为医疗落后的地区送去物资和技术。 条件自然没有昨天在三医交流时舒服,赵园早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和一些便携式充饥的压缩饼干,在科大门口排队上车的时候,又遇见了另一个学校过来的志愿队。 接送车的设计都与众不同,与他们这朴素的蓝色大棉袄相比,对方学生的每一件衣服都布满了艺术的涂鸦。 在这橙一片蓝一片的天地里,显得最为与众不同,那是,央美的学生。 赵园眼睫抬了抬,只轻微往那边扫过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继续提步走回自己的位置,拉上卫衣帽子开始补眠。 昨晚的风吹的她脑袋有些疼,这会儿只想好好躺着睡一觉。 迷迷糊糊间路程开始颠簸,赵园的头几次撞上透明窗板,恍惚思绪被迫清醒,迷蒙之际又被陆予铮按了回来,脑袋被她压在肩头。 平生第一次,赵园没再产生抵触的情绪,因为她在少年布料柔软的卫衣上,好像闻到了一丝,属于邓祁的味道。 应该是感冒了吧,自己的幻觉都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赵园在沉睡过去的前一秒想。 车子摇摇晃晃像游乐园里的碰碰车一般,缓慢挪动着到了离目的地最近的站点。 志愿队下了车,一行人开始徒步往山里行进。刚下过雨的山路湿滑,盘间小道走起来满是泥泞,陆予铮没走一会儿,裤腿上的壮烈就惨不忍睹。 他没忍住皱了下眉,在原地停下来顿了两秒,就在赵园猜测陆少爷是要原地换鞋还是直接开叨的时候,少年只是冷着表情,在超乎所有人的预期下,把外套脱了。 “?”赵园不解,满脸问号地看向他:“你干什么?” 许是知道自己这行为的确让人费解,陆予铮难得耐心解释了下:“还不是怪李旭那身板不行,今早上的接待员都是他室友过来顶的班,早上皮蛋粥泼了衣服,找人家借的外套别给弄脏了。” 赵园闻言无情地点评:“有够秀的。” “不是?意外情况不行,我哪儿知道他们N市的粥烫的跟烤山药似的,那食堂大叔还面不改色地递给我,给我忽悠的……” “嗯,他欺负老实人。” 陆予铮:“……” 被怼习惯的陆少爷倒也混不在意,脱了外套在泥泞土路上走了一阵后,叫住了赵园:“圈哥,帮我拿下衣服。” “我鞋面打滑。”又怕赵园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言来伤害他幼小的心灵般,陆予铮抢着在她开口前迅速解释。 赵园睨了他一眼,也没多话,伸手把那件夹克外套接了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才渐渐闻到空气中那股熟悉的似有若无的柠檬海盐清香。 脚步顿了下。 鼻尖凑近,怀疑,猜是邓祁的外套。 回头一把搭上陆予铮的胳膊:“给你这衣服的人长什么样?” “啊?”陆予铮被她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话问的原地懵圈,脑子里反应了一会儿才直直回了句:“你说什么?” “我问给你送衣服的人长什么样。”赵园难得耐心。 倒是陆予铮闻言仍旧不解,不过还是摸了把头发回忆了番,“高高瘦瘦的,长的跟我差不多吧?” “差不多?”赵园觉得他这个描述太不准确,没忍住又补了句:“你就不能说具体点?” “具体?”陆予铮闻言挑了下眉,看她:“来,你说说,要我怎么具体?” “就……那人左耳上是不是有颗浅黑色的小痣?” …… 虽然到头来也没能从陆予铮那里问出什么话,但赵园还是大抵笃定。 这外套十有八九是邓祁的。 眼神微转了下,指尖轻搭在外套上敲了敲。陆予铮奇怪地瞥了她好几眼,视线在外套和赵园脸上游移转换,到头来还是一脸不解。 问她也不说。 就这么憋着一口气熬到一天的工作结束,志愿队的学生在贫困村的希望小学操场上整队集合,脸上的神色放眼望去皆是疲惫。 这种乏累一直持续到回去的路上,本就精疲力尽又在一路颠簸的大巴车上摇摇晃晃,最后回到科大门口的时候,不少同学都要被累虚脱了。 赵园却像个没事人似地,一下车就直接不见了人影,等陆予铮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园已经向男生宿舍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不知怎的,看着女生急促迅捷的身影,陆予铮莫名眉心一跳,之前赵园反常的举止放电影般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闪过,震的他思绪一惊。 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赵园那架势,分明就是,要去见一个人。 且是一个分别已久的,一不小心就又找不到的人。 赵园一下车就凭着记忆往科大男生宿舍楼的方向狂奔,从昨晚那相隔甚远的惊鸿一瞥,到今天堪称铁证的实物外套。 一步步都在向她证明。 邓祁与她都在科大。八成还是李旭的室友,那自己的消息,他多半也是知道的,至于为什么不来见她。 赵园觉得真的需要一个解释了。 她等这一刻太久了,记忆停留在拍毕业照时那个梧桐树下牵手的他们,距离现在,又快是半年了。 -- 第35页 思绪在游移间飘远,反应过来时腿已经被冻的有些僵硬了,N市的冬天本就寒风凌冽,室内的暖气早就开了,偌大的校园里,除非必要,是很少见人的。 毕竟,没有人愿意在室外接近零下的温度里将自己裹上一层寒冰。 可赵园,到现在,已经是第二次了,像个固执的顽石般,再冷的天里,也只想要等一个答案。 一个,也许让天更冷的答案。 不过等之前倒也没再像昨天那样毫无准备,她提前给李旭发了消息。 但不知那边是怎样的情况,对方到现在也没回复。 正当赵园准备再次点开对方框看一眼的时候,冻在冷冽空气中的手掌忽然触碰到一个温暖到发烫的热水袋。 赵园一怔,抬头见陆予铮脸色很是不好地睨了她一眼:“看什么看,拿着,在这外面站着智商都给你冻傻了是吧?” “谢谢。”语气倒是难得没有平时的拽天拽地。 赵园也知道自己这行为在旁人看来,有些冲动,可一遇到关于邓祁的事。 她都会有些控制不住,这大概就是恋爱脑吧,可谁叫那人是邓祁呢。 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只要能再见他。 见女生这一脸表情复杂的模样,嘴都冻哆嗦了,还是站在原地挪都不挪一步,也是倔的可以。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值得她这样,那件外套的主人吗? 长的也没有比他帅多少吧,值得赵园喜欢成这样? 第20章 暧昧 关于这人到底值不值得赵园这么喜欢,陆予铮是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这人给他留的印象,挺…… 一般的吧。 因为最后他们也没等到那个赵园口中的“男朋友”。 “哦,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前男友?” 男生寝室楼下,除了几个穿着实验服的留校男生一脸菜色的从他们旁边经过以外。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温度,连鬼都被冻的不敢出来乱飘。 赵园眼神暗了下来,抬眼往四周瞥了眼,眼见着不远处的校园路灯逐渐熄灭,以为她终于想走的时候,少女只是揉了下腿,随即换了个姿势继续蹲下去。 “……” 陆予铮见状终于看不下去,递给她的热水袋都已经失温,她却还在这犟着,看那架势,大有再等上个地老天荒的意思。 脸色沉了下,走过去扯了下女生的卫衣帽子,语气尽可能的温软:“回去吧,成不?” 赵园又睨了他一眼。 陆予铮深吸口气:“算老子求你。” “行。”赵园说着就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往回走。 把陆予铮看的眉心一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搁这儿等我呢?” 被赵园摇头否认,眼神诚恳:“没,我只是蹲下来揉揉腿,本来就打算走了。” “不是要等到地老天荒?”陆予铮没忍住侃了句。 被少女淡垂下眼回应:“没那么傻。” 倒也不是突然想通,而是刚才那群一脸菜色的“实验服”从他们旁边经过的时候,带来了邓祁的消息。 半小时前,科大化学实验室—— 眉心恨不得皱成两条毛毛虫的实验室主任刚被一群寄予厚望的学生们气的不轻。 耗费半个月的有机实验,在最后出结果的阶段,差点出了大事。 用以加热的消化炉调温后无人驻守观察,要不是今晚实验室主任过来临时检查,无人看守的消化炉下温度持续攀升,爆炸也未可知。 到那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是乎,气急之下的系主任将实验室全组的成员全部喊过去,又‘培训’了一遍,顺便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而其中主要几个负责人和副组长都无一幸免差点被唾沫淹死的命运。 这其中,便有邓祁。其实留校实验小组的分工是很明确的,且之前组建的时候,筛选的还算严格,除开大四为毕设忙碌的学生外,其他年级的学生都有所涉及。 因此,在年级大一点的某些“学长”面前,自然有人能浑水摸鱼地进来。 这次问题便也出在这上面,很不幸地,负责看管消化炉的女生当天有个十分重要的约会,事关海王事业的重要发展和鱼塘漏水的特别修理。 那个本就不怎么重视的实验也就随手搁置在一旁,交给了邓祁。 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才刚把李旭从医院带回来,“海王”就告诉他实验室现在可能没人,让他什么时候有空,记得过去一趟。 看到这条消息时,邓祁的眉心就下意识地突突一跳,结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还他妈是个男的接的,听筒里动次打次的节奏音恨不得要将人耳朵震聋。 鬼知道这是离开多久才想起来给他打的电话。 马不停蹄赶过去也是像有某种预兆般,不好的运气从那一刻开始降临。 正撞上实验主任的枪口。 被指着鼻子好一顿骂后,邓祁背了这个锅,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但只有那一刻,或许是之前太够压抑,那是邓祁头一次特别想要挣脱。 可看着实验室门前N市科技大学的校徽。 握紧的拳心又再次松开。 算了。 确实是他们的错,错在不该什么人都招进来。 可到底还是他的错,错在不管怎么努力也只能考上这个学校来。 -- 第36页 N市科技大学,是一所再普通不过的二本学校。 招人进来的学长了解原委后过来和他道歉,却只见少年靠在墙边头颅微低,细碎的长发覆盖眼睫。 那模样,低沉又消极,像被打碎骄傲的星星,再也无法亮起。 赵园是第二天中午收到李旭的消息回复的,对方向她表达了歉意,称昨晚输完液回来手机关机了,也没想着看。 现在才回她消息着实抱歉,还约了她说等会儿在女生宿舍楼下面等她。 替他做实验的室友把外套拿回去,赵园对此倒也没发什么脾气,只是有些担心李旭那个身板,毕竟在N市这样恶劣的天气里,一旦感冒,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私事而连累对方病情加重,最后还是决定再去一趟男生宿舍。 在楼底下等他。 李旭同意了,毕竟他最近确实有点“病入膏肓”。两人的时间约在中午,这是志愿队在科大待的最后一天,和本校药学专业交流一些办学经验,双方老师还有一个会要开。 大概会等到接近傍晚的时候离开,离开这个让人心心念念的不归之地。 赵园在食堂吃完午饭以后,就回寝室拿了邓祁的外套去了男生宿舍,在楼下等了大概五分钟不到的时间,李旭就打扮地跟个熊一般走了下来。 头上的帽子是小区象棋大爷最爱的款式,羽绒服臃肿地像是塞了两捆炸药包,可这一切吸人眼球的打扮,都不足以成为赵园怔怔注视他的理由。 足以的,是李旭脖子上那条再普通不过的围巾。 可它是浅棕色的,可它,是她织的。 所以,你看啊,邓祁,我周围的一切都在提醒我你就在我身边,为什么就不能出来见一面呢? 为什么呢?是嫌我等的还不够久?还是你的病呢? 少女怔愣间,李旭已经走了过来,伸手要去接赵园手上装着外套的袋子,却在快要触碰的下一秒,被女生躲开,喉间的感觉有些滞涩,赵园清了下嗓子,却仍挡不住出口的沙哑:“你让他自己来拿。” “啊?”李旭闻言懵了一瞬,恍惚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看向赵园的眼神带着茫然,却只见女生在他疑惑的注视下,神色十分认真地重新开口—— 这次是一字一句异常清晰的吐字。 “我说,让他自己来拿。” …… 邓祁接到李旭电话时,对面支支吾吾转了好几次话锋,半天才听出来是之前借了他外套的那个男生要过来还衣服,脾气特犟,非要亲手交到他手里才算作数。 其他不管谁过去,都不给。 邓祁猜不出这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他对此倒没什么意见,有机会多接触一下也是好的,毕竟那人和赵园走的很近。 只是没预料到,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真正见到的又是另一回事。 当看见男生寝室楼下和李旭并排站在一起的少女时,邓祁什么都懂了。 她知道了,他在这儿。 还衣服的借口不过是种另类的说辞,说到底,只是为了见他一面。 少年站在距寝室楼最近的一栋教学楼面前,借着眼前绿化带的掩映,暂时没让远处的人发现他的存在。 纠结在心底如小人打架般极限拉扯,情绪波涛汹涌,欲望翻江倒海般层层直往上涌,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恨不得叫嚣着去见她。 走出去吧,邓祁,不管怎么样,先见一面吧。 步子往前迈开。 一步,两步,……十步。 距离在逐渐拉近,再越过最后一道香樟树,就能看见她了。 只差最后一步,邓祁的腿迈了出去,身子暴露了一半,却突然被人叫到了名字。方向自后方传来,很显然不是赵园。 邓祁回了头,见许久未见的程雨出现在自己身后,眉心没忍住重重一跳,与此同时,女生也快步上前一把挪到他的身旁。 将他拉出香樟树的同时,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身体骤然僵主,神色微怔的下一秒,赵园看了过来。 那双记忆中熟悉的眸,一瞬间与他对上,来不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程雨就扯着他的手臂晃了晃,姿势亲昵,语气骄娆:“邓祁,帮我把这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好吗?” 邓祁表情微变,眉心不自觉拧紧。 不远处的赵园已经向这边走了过来,再迈下一段台阶,就能到他身边。 少女的脚步在一点点挪近,程雨见他不动,只好自己踮起脚凑到他耳朵边又强调了一遍。 赵园的腿已经迈下了第一步台阶,少年眼神微暗,如松般站立的姿势瞬间松懈。 终是妥协。 抬手,帮程雨理了头发。 余光瞥见,不远处少女的步子,停住了。 邓祁怔了怔,犹豫不觉间心恍若要跳出来,却没得到机会,在整理完头发的下一秒,就听见程雨故意拔高了的声色:“阿祁,我们去外面吃饭吧,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水土不服,我不管,你得补偿我,这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看你这没灭良心的男朋友。” 话音落下的同时,空气都仿佛凝固在了原地,气氛死寂。 邓祁的唇线抿的死直。 被人挽着的手挨了一掐,,眸光含水的秋眸里满是暗示,却让邓祁无比地渴望。 -- 第37页 如果他看不懂该多好。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步,终究是,迈了出去。 薄唇在下一秒轻抿,抬手勾了下程雨的鼻子,道出那声:“好。” 与此同时,台上的少女…… 第21章 妥协 赵园动作僵了一瞬,随即出口喊了一声——“邓祁。” 声音里有她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抖。 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可能,打死她也不信,眼神死死落在离她大概只隔了两米的少年身上。 邓祁回了头,看见她的时候表情先是怔了下,随即无比自然地冲她回了句:“赵园?” 那模样,就好像他们曾经是关系再普通不过的同学,如今只是非常凑巧地又遇见了而已。 “你不记得我了?” 话落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空气仍旧凝固。 赵园勉强把凌乱的情绪控制好,有些艰难又有些茫然地发问,目光在少年和程雨身上来回打转:“你……你们在一起了?” 回应她的是少年微不可察却又清晰无比的吐字——“嗯。” 不等她再说出什么话,少年直接快刀斩乱麻把所有希望泯灭,语气克制凌冽,落入人的耳朵像是比N市的寒风还要伤人:“我以为——” “我之前已经表达地很清楚了。” “赵园,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说着贴着运动裤缝的拳心在衣袖的遮挡下握的死紧,继续强迫自己冷静说完:“而且,我现在的女朋友,是程雨。” 像一把把冰刀般,直愣愣地向她刺过来。 克制住全身近乎失控的颤抖,赵园压着稳不住的声色,用尽最后的勇气看向他:“你确定吗?” 少年没有回复,用沉默给出了答案。 眼眶猝不及防地酸涩,流泪的冲动被赵园硬生生压下去,声色泛冷:“明白了。” 言语间向他靠近,终于走到他面前,那一刻的邓祁,往后无数次回想起来,都无比憎恨那时的自己,没有伸出手抓住她的勇气。 脑子里闷闷泛着疼,不受控制地又被关进玻璃罩里,仍旧无法逃离。 故事的最后,神明与少女在这里结局,从此分道扬镳。 再见了邓祁,无论苦衷与否,终究是你自己的选择。 从此往后,无论后路如何,我都不会再陪着你了。 就此别过,不属于我的你。 接送志愿队离开的大巴车在下午五点时就开进了N市科技大学的校门,彼时正在校外咖啡店的两人亲眼目睹了全程。 彼此无话,沉默许久,程雨才酝酿着打破了寂静:“你别怪我邓祁,我只是……” “我知道。”话到一半被他打断,“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谁。” 眸光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暗淡下去,邓祁想起了半年前的自己。 去见赵园的那天,邓祁是从医院里跑出来的,那时他的病情时好时坏,本来以为控制良好的疗程在下一步也许就能瞬间急转直下。 曾经最稳定的那段时间就是在他开学回去见赵园的那次,各方评估都已回归正常值,基本上只要保持一段时间内的不再病发,就可以判定为痊愈的日子。 却在见了赵园的第三天的夜里,又自杀了一次。 就是这次,差点严重到没抢救过来,邓祁将曾经赵园织给他做生日礼物的那条围巾,用来勒上了自己的脖子,最后直到面部发紫,他都没有松手,只想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将所有痛苦了结。 却在死神来临前的最后一秒,听见了定时设置的闹钟铃声。 “hello!hello!让我看看是哪个糊涂虫还没起床呀?嗯?原来在这里呢,邓祁邓祁!赶紧起床了,起床起床!!” 那是,赵园的声音。曾经专门发语音叫他起床的声音,被他录了下来。做成了闹钟铃声。 混沌意识在最后关头被唤醒,邓祁眼眸睁了睁,终于松了手。 突然舍不得。 想着要是就这么走了,这声音可能就再也听不到了,自己也再也见不到。 见不到赵园了吧。 随即在床边躺了半晚上,后知后觉腿部蔓延上麻木,邓祁也没管,只把闹钟的频率又调快,每隔五分钟就响一次,借此唤醒自己随时可能失控的意识。 与那个不像自己的自己做着抗衡。 谁也不知道邓祁那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可能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熬过来的,只知道每次要拿起那围巾往脖子上套的时候,耳边就会一遍又一遍响起少女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救了邓祁的命。 直到第二天被母亲发现倒在床边,看着脖子上青紫的於痕,在探过他呼吸后,才颤抖着手把他带回了医院。 医生重新为邓祁做了病情评估,出乎意料的是,他原先的情况并没有加重,只是出现了新的问题。 情绪波动幅度开始不受控制。 “他最近是不是见了什么人?”医生的话惊醒了邓祁的母亲。 女人哽咽着想起了邓祁手机屏保上的女生。 自此之后,邓祁重新回到医院,母亲对他的关心难得达到了顶峰,甚至不再过问工作上的事情。 每天守着他照顾邓祁的饮食起居,也会在凉寒的深夜看着儿子日益消瘦的脸,眼泪汹涌。 -- 第38页 悔意滔天。 什么严苛的高要求在现在看来,都成了笑话。 经历过之后才懂,不需要孩子走的有多高多远,平平安安,也是够的。 别再这样了。 情况终于还是出现了转机,许是上天听到了这位可怜母亲诚恳的悔过祈祷。 邓祁的情况逐步稳定下来,因为最初的刺激引发的波动逐渐消散,认知意识回归正常。 自杀倾向很久没再出现,脸上的肉也长回了一点。 医生说这是一个好的征兆,只要他不再接触直观刺激。 母亲暗下决定不再让他们见面。 医生了解情况后却提议,问题的源头不是出在刺激体赵园身上。 最主要的,还是邓祁自己。 他有心结。 至于这心结到底是什么,解释起来也不复杂,三两句便能说清,无非就是在外界过高的压力下。被现实打败了意志,认为自己无能,把所有的失败都归咎于自我身上,并加重,这是许多抑郁患者的通病,只是邓祁,可能属于比较严重的那一类。 如此反复循环,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深渊。 唯一能救他的,是他自己。 可邓祁,到底是没走出来。 – 从科技大学回来以后,赵园的生活趋于平静,曾经凌冽引人的短发不知不觉间快要齐肩,陆予铮调侃过一次,问她还减不减短,闻言她也只是淡淡睨过他一眼后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并未打算剪。 什么外界的活动也不再参加,博乐社那边递交了退社申请,每天除了上课,就是绕着学校的湖边跑圈。 带着耳机也不与旁的人交流。 陆予铮觉得她这状态不对,几番纠结过后把赵园拽去了医院。 女生倒也不反抗,就这样规规矩矩地去和他做了评估。 结果是—— 赵园身理和心理都健康的不行。 反而是陆予铮有点轻微性的焦虑。 “……” “你真没事?”陆予铮看着眼前开心消消乐玩的正起劲儿的赵园,少女沉默地像一个哑巴。 让他不由地想要怀疑,这医院的诊断水平是否有问题。 但他也明白,那是一家备受好评的三家医院,他从小到大看过病的最多的医院。 医疗水平自不必说。 但就是觉得离谱,怎么会有人这样了还没问题。 许是看他老妈子操心折腾了太久,沉默的赵园同学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简单和陆予铮解释了下。 那时C城已经入夏,距离上个冬天锥心刺骨的寒冷,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蛙声寂寥的夏夜,晚风吹着手臂柔柔发软,赵园的声色在这沉默许久的夜晚,终于发了出来。 “我最近在写东西。” 陆予铮:“嗯?” “你还记得我们从N市回来以后上的职业规划课吗?” 志愿队的同学回校以后,每人交了一份实践报告认知,随即被给他们批改的院系主任拉过去开了个讲座。 美其名曰给他们指指路。 C医培养的,都是对社会有用的医生,换言之,在很早的时候,都需要对自己的职业前途有清晰的规划。 碌碌无为者,耻,浑浑噩噩者,悲。 青年的未来,该从当下抓。 很庆幸有这样一场堪称及时钟的讲座,一敲,把赵园震醒了。 让她在这样迷茫混沌的黑暗中,找到了一条新的路。 应用心理学是她喜欢的专业,但同时,大学的时间不止课堂。 她还可以去做别的事,恍然间,又想起了高三疫情那段时间里,堪称压抑的岁月中,是文字带她走了出来。 她可以用写作来还给自己宁静,亦可以,分散她的注意。 行动派赵园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下一步便是迅速地付出行动。 她推掉了那些重要但对她来说并不必要的活动,生活变的精简,只剩下上课和写作。 塑造故事的过程并没有想象的容易,最开始写出的东西也难以打动人心。 但这过程,让赵园能够忘我地沉浸进去。 于是她的生活变成了外人眼中沉默,内里波涛向上的积极。 写作健身,按部就班又有条不紊。 唯一不足的,大概就是沉默地有些过分。 但这也很好。一个人的生活并不需要面面俱到。 听到这样的解释,陆予铮先是沉默了一瞬,随即表情松开一点:“那就祝你成为更好的人。” “会的。”赵园想,唇角轻勾冲他笑得明媚:“借你吉言。” 事实上后来的发展也确实让人惊喜。 时间转眼跳脱到五年后。 C城世贸中心旁建筑独特的办公楼里,女人飒爽的脚步踢的高跟鞋“哒哒”直响。 推开咨询室的门出来,赵园走到休息室,助理小江贴心准备的咖啡已经提前放在了茶几上,踢掉高跟鞋换上棉拖。 赵园将鞋柜的门关好,走到沙发边径直窝了进去,弹性反制下弄出的声响接应了门锁“咔哒”的一声。 才躺下没多久,同事兼工作室合伙人吕蔓走了进来。 一眼瞥到瘫在沙发上的赵园,轻啧了声,调侃:“今天那位不好对付?” “可不。”赵园应着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换了个仰靠的姿势按起了太阳穴:“一进来就搁这儿吐苦水,嘴皮子利索到能说相声,这他妈也能抑郁。” -- 第39页 闻言倒是调笑了她一阵,吕蔓抬手抿了下助理准备的咖啡,捧着杯口继续打趣她:“以前不是不接这类人吗?” “某人以前,说嫌他们矫情?” 像这类身价金山银海整天浪着没事玩,整着弄出点抑郁来逗乐子的少爷们。 赵园确实是不接的。 毕竟没那闲心陪他们玩。 不过今天这位有点特殊,赵园颦了颦眉,语气有些无奈:“一熟人介绍的,就当还个人情。” “人情?”这个字眼落在吕蔓耳朵里倒是来了点趣味,八卦的欲望被挑起:“是还昨天来接你下班的那位帅哥的人情么?” 第22章 心动 “谁?”赵园闻言眉梢没忍住一挑,“你说陈暮?” “原来那帅哥叫陈暮?名字挺好听啊,在追你?” 赵园抿了口咖啡,对这姐姐的想象力向来只佩服得五体投地:“没,人就我一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那岂不更不对劲呢,这都毕业多少年了,还有联系呢?”吕蔓说着意味深长地睨她一眼,显然并不接受她这套说辞。 赵园招架不住,仰躺在沙发上叹了声气,暗想当初怎么就看上了和这女的一起开工作室。 大学毕业两年,赵园最初在校招时进了一家综合医院上班,后来因为受不了拘束的性格,又加上那段时间副业冲突,又出了那档子事。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辞去了医院的工作。 自我放松了半年后,卖了一本大IP,在合作公司庆功宴上机缘巧合认识了吕蔓,不成想两人三观契合的程度直接超乎预期,彼此之间恰好投缘。 又都是应用心理学毕业的同门,脑子一热自己打拼的想法就这么莫名其妙蹦了出来。 却也十分默契地一拍即合。 随即动作迅速地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寻心”的老板娘。 换在旁人眼里恐怕都只会觉这两人年少无知太过冲动,殊不知她们俩,都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 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是赵园想了很久的事。 具体开始于多久以前呢?大概是赵园卖出了第一本IP,将当年年少轻狂时做的梦悉数实现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刻意遗忘了许久的人。 邓祁现在过的怎么样了呢?有回F城吗?抑郁症的情况怎么样了呢…… 太多的问题都找不到答案了,赵园索性不再去想,然而将这件事抛在脑后没两天,上天又以别的方式提醒了她。 微信朋友圈里,有曾经高中的同学迫于生活的压力也开始精神崩溃,频繁出入医院的心理科。 赵园本来对此不以为意,想着都还有闲心去发朋友圈的人,又能严重到哪儿去。但是那天,也许是手滑点了进去,亦或者是最近的朋友圈都太过于冷清,刷来刷去也就只那个同学的动态在页面上挂着,赵园难得闲心点了进去。 却在那张再普通不过的照片中,发现了邓祁的身影,他的身姿较之从前的记忆里的模样挺拔了不少,清瘦的肩膀变得平直挺阔,细碎柔软的黑发剪成寸头般长度。 那是赵园从未见过的,陌生非常的模样,一个清清爽爽男人的形状。 即便在芸芸人海中也能一眼被捕捉的俊逸,岁月好像格外偏爱他,在同龄人都开始发福脱发的阶段,他却特立独行撑出一片天来。 看起来应该过的很好,可倏然间又看到那位同学配在下面的感叹:“高中时班里数一数二的帅哥,好久没见过了,没想到这次重逢直接进医院了,看来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啊。” 乍一看真容易被他这皮相蒙混过去,再健康的表象下都藏着残酷的事实。 邓祁他,还没有好吗? 思绪在一瞬间汹涌澎湃,大概就是从那一刻起,赵园真真切切地,想要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 说不准哪天,就能接到一位名叫邓祁的病人了呢? 能亲手治好他的病,不是一件比什么都酷的事情吗? 想法在那一刻生根发芽,赵园也趁着那段自由职业的时间外出做了市场调研,一切就绪后,她才意识到,自己需要一个合伙人。 单枪匹马下的闯荡,容易偏轨,换言之,赵言需要找一面镜子。 她想把工作室开好,目标不是扬名立万,但至少能有人问津,只有质量上去了,才会有人慕名而来。 因为,人们大概都是会往发光的地方靠的。 于是眼下最重要的问题便是寻找一个志同道合并且值得信任的朋友,可这,便也是最难的问题。 俗话说的好,知己难寻。 缘分这件事,向来是门玄学。只是没想到幸运至此,峰回路转的下一村遇见了吕蔓,两人相处间彼此高度满意的舒服不是装出来的。 是真的同一类人。 想着不禁又扯的有些远,恍惚间还把这女人回想了一遍,只不过现下从游移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盯着自己满是揶揄的女人。 赵园的‘知己之评’直接收回了肚子里。 谁他妈和她是知己,爱是不是,当她没说。 见她愣了这半天也没再蹦出一个字来,吕蔓也颇有些不满地睨了赵园一眼,长腿一伸迈过来轻踹了她一下:“说话。” 赵园:“说什么?” “那帅哥啊,就你说的叫什么……陈暮对吧。”女人说着语气玩味,“讲讲呗,可别搪塞我啊,我可不信你俩没什么故事。” -- 第40页 “真没。”赵园也是被吕蔓给磨地没了脾气,抿着唇略思索了番,“要非说有的话,人当初单方面暗恋过我一段时间算么?” “咳咳……”女人闻言差点一口咖啡呛出声来,打死也没想到是这么个情况,随即又瞥了眼赵园的表情,见她不似玩笑。 无奈接受的同时又满含不解:“不是吧园,人这么一大帅逼暗恋你,你他么还能保持的住,就没有心动过?” “没。”赵园回答地诚恳又迅速,几乎是潜意识里就设定好的答案,语气不高不低地应着:“我之前有喜欢的人。” “不是,你还真有个白月光啊?”吕蔓说着语气惊讶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倒是赵园甚为疑惑地睨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吕蔓:“我他么以为你就随口一说。”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吕蔓,毕竟才认识赵园的时候,她身边的桃花属实开的太旺了点,赵园的母亲陈女士可能因为晚年生活太过悠闲了些,儿女都争气有了自己的生活。 各方各面都发展的出色的同时,最严重的倒是“个人问题”还没解决。 本来前两年赵园还能用年龄小,事业不稳定等诸多理由推脱,可随着时间推移,连小说的影视版权都拿下了好几部,经济情况自不必提,且一直筹备的工作室也正式成立。 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比赵园小两岁的弟弟赵恫一毕业就和长跑了好几年的女朋友领了证。 婚礼办的精巧且用心,连赵园这个孤寡许久的人都被感染地红了眼眶,曾几何时,她也幻想过有这样一场浪漫的婚礼。 不需要多盛大的酒席,也不要太华美的婚纱,只要一段不算太短的红毯,一首亲手演唱的音乐,一些不算昂贵但又香溢礼堂的鲜花。 以及,一位最不能缺席的属于她的新郎。 自那以后,陈女士也一改往日对自家闺女的便宜态度,被一同打麻将的“闺蜜”们带坏,没禁住各家阿姨的明里暗里各式各样的强势洗脑。 硬是把赵园曾经对她的保证忘的一干二净,回来后二话不说给赵园打了电话,把刚给人做完咨询的她给夺命连环call。 吓的赵园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结果到陈女士电话里所提及到的餐厅时,看见她旁边与她相谈甚欢的同岁阿姨,和斜对面一身休闲服打扮的陈暮时。 整个人尴尬地快要扣出一整座长城。 谁能来告诉她,为何她一向开明的母亲大人是如何被说服来让她相亲的。 更离谱的是,这……这对象还是陈暮?! 吓的赵园差点原地遁土,不过脑子里想的终究和现实情况不相符,比如当时,她在脚步刚踏进门槛的一瞬间。 陈女士犀利的眼神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 那一瞬间,赵园的视线与她对上,清晰地读出了陈女士眼中“敢跑你就死了”的赤裸裸威胁。 “好的。”赵园微笑,“向生活低头。” 最后四人还是在一张桌子上用了餐,出乎意料的是,氛围却并不如她预想的尴尬,从她一走进,陈暮就绅士起身为她拉开椅子的那刻,赵园就明白了。 这场关系的主导权已经不在她手上了。 老实说,陈暮与从前变化不大,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进入社会以后,都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 谈吐温雅礼貌,看似平淡的对话中都能透出似有如无的眼界。赵园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由此也能看出,即便对方现在还是一身休闲打扮,想来这身价怕是…… 抿唇轻笑了下。话题也就此打开,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提前做过功课,还是本来就见多识广来着,赵园从最初沟通略显拘谨,到最后逐渐与他聊的尽兴。 也没注意到对面的陈女士在频频点头。 也是自那之后,两人的交流密切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普通朋友间联系的频率,陈暮分寸感掌握的极好,也让最初赵园对他的那点顾虑消了下去。 本以为故事到这里也算结束,双方都没那个意思,应该发展不到什么程度。 不曾想这定论还没下多久,两人就在半个月前再次见面。 而这一次,是在影视出版的生意场上。赵园有一部描述抑郁症病人的小说,因为题材略敏感的问题,之前谈好的公司临时变卦,在签合同前的最后一天,放了她鸽子。 赵园对此倒也佛性,毕竟手上已经有几家IP的产出,对此并没有什么一定要出版的执念,倒是没想到,被上家鸽了三天后,又收到另一家公司的合作意电话。 怀着并不算太期待的心情来与对方赴约,却不曾想,竟是陈暮。 巧合来的过于有些让人怀疑,但又无从疑起。 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合同流程走的很快,陈暮多方面分析了这本书所反映的价值观念,表示很符合他们的选题理念。 不得不承认,陈暮的业务能力真的很让人钦佩。 但这其中到底夹杂了几分真心,赵园不得而知,毕竟她写那本书时的状态一般,很多东西都描绘的模棱两可,没有亲身经历过,光靠查阅资料和想象写出来的作品,以她当时的笔力写出来,实在算不上打动人心。 这也许,便是上一家临时毁约的原因所在,再优秀的作家背后,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过来的,所以赵园早期的作品确实还存在需要打磨的地方。 -- 第41页 但陈暮却把书中许多她想表达却并未体现出来的东西,都提炼了出来。 让人感受到他的真诚。 也算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所以这就是你和陈暮这些天来的所有交集?”吕蔓听她讲完不由啧啧,脸上的表情仍旧卦心不死,追问道:“可是人家这么一新时代优质男青年,多少女的打灯笼都找不到的男人。” “你真不打算心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人们大概都是会往发光的地方靠的。——源网络 第23章 抢婚 “还真……没。” 吕蔓:“……” “你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吕蔓说着还觉犹不解气,正酝酿着准备对她进行下一轮的语言攻击时,休息室外的门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助理小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园姐,有你的快递。” “快递?”话音落下赵园都还没来得及应,倒是先迎来了吕蔓的调侃,“你什么东西这么稀罕,都寄公司来了?” “我哪儿知道。”赵园回着走到门边从小江手里接过东西,方方正正一个挺大的礼盒。 看的赵园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自己到底买了些什么。 直到拆开盖子的一瞬间,入目的红色就让她明白过来,又是哪位同学的喜宴请帖,只是这次未免有些明目张胆了些。 都给她寄工作室来了,是怕她收不到吗? 倒是吕蔓想到了另一个方面,看着她不由啧啧:“咱现在不容易啊,都这么出名了,你这同学结婚,请帖都直接往工作室寄了。” “说吧,什么时候宣传的?” “……” 赵园也不知道是自己现在的出名程度已经超乎了她的预期,名扬四海,还是有什么别的暗示在这里面。正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刚拆到那封折在一起的请柬时,小江又跑在门外过来喊她:“园姐,之前预约过的哪位宋小姐过来了。” “啧,赵总这是又要开始加班了啊。”吕蔓说着玩味地睨了她一眼,“要不,这请柬,就我来帮你拆?” “起开。”被赵园笑着努了一嘴,也不再与女人多贫,换上高跟鞋走出来开始工作。 随即,时间一晃而过,送走今天最后一个来咨询的病人,已经是近九点的光景。 工作室除了趴在桌子上等她下班的小江外,也就几盏不算明亮的灯光了。 走过去碰了下女生的肩,将人摇醒:“走了,以后不用等我,你收拾好自己按时下班就行。” “哦哦,知道了。”小江点着头,看着女人灯光下瓷白的脖颈一时间被迷惑地晃了下眼,反应过来才看着赵园磕磕巴巴道:“那个,园姐,你的请帖蔓蔓姐说已经放你桌上了,让我给你说一声,下班了别忘了带走。” “行,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等会儿一起回去。”女人说完就迈着步子走进了休息室。 娉婷的脚步声在室内回想,每一步都精准打在女生的心上,不禁想这样风情摇曳又野性十足的玫瑰。 到最后又会落到那片土壤上。 她园姐真是太能蛊惑人了。 并不知道助理心中所想的赵园,此刻一推开休息室的门,就见到了吕蔓放在了桌子上的礼品盒,还停留在她走之前拆到的位置。 很显然只是帮她挪了下位置,随即利落地走过去三下五除二收拾完,提着袋子套上外套和助理一起下了楼。 先开车把小江送回了家,随后才开回了江边的江景公寓,一进门照例是先踢掉了鞋子,随即光着脚进了浴室。 洗漱完出来站在阳台边吹着晚风,就这夜景喝下一杯红酒后,赵园回到室内带着酒劲儿把房间收拾了番,最后才去拆那个至今不知是哪位神仙寄的婚庆大礼包。 结果大概是红酒的后劲太足,到最后赵园整个人都有些昏沉,迷糊间好像打开了那张藏在一堆喜糖里的请柬。 又好像没有。 赵园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被汹涌的醉意冲昏了意识,恍惚间好像觉得看见了邓祁的名字,又觉得荒谬。 怎么可能呢,大抵是她的错觉,看来以后还是少喝一点,怎么这关键时刻还醉了呢?你看,连错觉都喝出来了。 想着便再也支撑不住,一个困顿倒进了沙发里,这一睡,便是好几个小时,漫长的夜色流逝下,人的意识被唤起,宿醉的痛苦逐渐褪去,赵园在逐渐清醒的思绪里做了个梦。 梦里着实有些光怪陆离,最开始是细细碎碎的片段,然后便是那人熟悉的影子,脸逐渐拉近,变成邓祁的样子。 赵园本以为这便就是那梦里的结局,却未曾料到一切都还才刚开始,梦里的她摇身一变又成了学生时代那个普通又勇敢的少女,又重新满怀一腔孤勇追上了邓祁。 故事的发展也开始推向正轨,她看见那个起初腼腆的少年后来也会趁着她睡觉时揽住她的肩,看见他们在明媚的阳光下顺着操场漫无目的地互相追赶,因为太过急促不小心触碰到的指尖,随即又都讪讪挪开的眼;看见昏黄路灯下违背校规也要吻在一起的脸…… 看见太多太多,只属于她和邓祁的故事。 那个梦到底做了多久她不清楚,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近凌晨,沙发上的抱枕被打湿,泪不知不觉就淌了满脸。 -- 第42页 那种感觉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形容,只知道恍惚间,她好像又经历了和邓祁的一生,像是某种别样的征兆,在最后的失去前,再给她一次回忆的机会。 是一种尤为真实的感觉,清晰到,连邓祁当时吻她睫毛震颤的频率都还记得分明。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非要让她再回忆一遍和邓祁的过去吗?还是想提醒她,已经彻底和邓祁没有关系了呢? 从沙发上坐起来,目光空洞着发了会儿呆。被一场梦耗费的思绪正在逐渐汇聚,最终被“哐啷”一声柜台边的声响惊地清醒了过来。 有什么东西从柜台上掉了下来。 赵园循着声源寻去,只见“慢慢”进食的龟槽掉了下来。 “慢慢”是高一那年暑假邓祁送给她的龟。 此时随着龟槽落地,另一种别样的征兆好像……也跟着呼之欲出。 赵园的太阳穴忽然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压抑住心上不断翻涌出的不安,赵园弯腰蹲了下来,循着乌龟身上爬行的水迹一路看过去。 步子也跟着慢慢地往前移。 一步,两步,渐渐地挪到沙发边。 看到了龟壳,原地怔愣了足有半分钟,赵园将手伸了出去,预料之中般,“慢慢”已经没有了呼吸。 赵园的气息有一瞬间的不稳,哽咽迅速地接上来,窒息感顷刻间涌上来。脑子里突然白了一片,情绪还未来得及理顺,便又见到了下一个刺激。 一瞬间,所有的预兆都似找到了答案,那张被赵园从喜糖堆里拿出来还未看清的请帖,此刻就静静躺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 躺在乌龟离世前最后待过的地方。 像是某种对应。 那张请柬上,赫然是一张婚礼邀请函。 ——【滚烫星河间觅寻的良人,在朝暮与年岁并行的时节里,愿与你行至天光,特此诚邀同窗赵园,于xx年9月11日中午12:00在明季酒店见证我们的幸福。】——邀请人:新郎邓祁新娘韩念。 这大概就是天意难违。 那年青涩心怀希翼的少年,终究还是向现实低了头。 赵园请了假,宿醉又忘记关阳台边的玻璃门,加上后半晚强烈的刺激之下,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酒气浓郁地像开了酒窖般。 吕蔓给赵园打电话一直不接,听小江说了情况后马不停蹄地往这边赶,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气的她血压差点飞起来,从玄关处一进去,满屋子的酒瓶滚的到处都是,直挤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快没有。 吕蔓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想要暴打赵园一顿的冲动,却在看见摊在地毯上宛若死水一般的女人时,到底是没控制住。 倏地变了脸色,铁青着脸将人拖进了浴缸,打着花洒将水放开,见赵园还是跟个木头桩子似地,整个人动都不动一下,给吕蔓看的当即没个好气揪住了赵园的衣领,冷道:“赵园你他妈现在这个样子丧给谁看啊,不就是个男人吗,丢来了就去抢回来啊,在这儿窝囊着又算得了什么?” 话落又安静了几秒。 就在吕蔓气的胸腔起伏,看她这还是毫无反应的死鱼样,正准备破罐破摔将脾气自己吞下去,好好伺候这位祖宗时。 浴缸里一直躺着的人却突然有了反应,伸手握住吕蔓的腕骨,游移的瞳孔也有了聚焦,重新闪烁出光点:“你说的对。” “我应该去抢回来。” 这话说完,赵园直接扒开浴巾泡进了水里,倒是把旁边蹲着的吕蔓震的一时无语。 “不是,她就随口一说,赵园不会……”吕蔓想着没忍住吞了下口水,刚想解释着往前迈了一步,就被女人从水里钻出来瞥了她一眼:“喜欢看我洗澡?” “……”突然觉得,赵园丧一点也好,毕竟那时候没这么能怼。 半小时后,赵园从卫生间里出来,客厅里已经被吕蔓收拾地焕然一新,除了空气中一点残余的酒味,基本很难想象到这里不久之前,还是一片狼藉的模样。 调侃也随之而至,赵园难得露出了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浅笑:“蔓姐,挺贤惠啊~” “你少贫。”吕蔓闻言将最后一个空酒瓶塞进垃圾桶,随即才拍了下衣摆坐到沙发上,长腿又往上搭起来压在另一条腿上,气场随即追回来:“说说吧,到底什么个情况?” “你那白月光真要结婚了?” 第24章 顺路 “请柬都搁桌上了,你说真结假结?” 本来还想象征性安慰她两句的吕蔓闻言默默把话又吞了回去,见女人此刻动作散漫地正擦着头发,抿抿唇将话题转向别处:“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别告诉我你还准备去抢婚了。” “确实有这个想法。” “……啊?!” 倒是赵园闻言又睨了她一眼,“不是你说的吗?丢了的东西就自己找回去啊,在这儿窝囊着算个什么劲儿?” 吕蔓嘟囔:“我那就随口一说……” “我不是。”女人说着凝了凝神色:“我认真的。” 女人吞了下口水。同时也深知赵园那一旦下了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性子。 这说一不二的作风,她还是想再做最后的挣扎:“那个,园儿啊,我真就随口一说,咱古话不也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吗……” “嗯。”赵园点头,“但你也知道,那是古话。” -- 第43页 “用不用我提醒你,大清亡了快百多年了吧。” “……” 好的,她就不该对这女人抱有什么能讲的通道理的期望。 最后赵园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吕蔓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现在赵园是真的带她出来做了点行动。 一路上油门跟不要钱似地踩地飞快,吕蔓手拽着安全带吃奶的力气都快使出来了,赵园却仍面不改色地继续飞驰着,直到导航一路向北去到郊区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高级SPA馆的时候。 吕蔓才强撑着止不住打颤的腿走了下来。 妈的,这女人疯起来真是……拦都拦不住。 “这什么地方?”吕蔓看着眼前竹林掩映的木屋式建筑,终于平复好身体机能反应向她看过去。 “待会儿进去就知道了。”赵园没和她明说倒是先买了个关子,吕蔓闻言也只得挑了下眉,迈着步子和赵园走了进去。 经过最外面的一道环形旋转门,看着来来往往进出间穿着特质浴袍的人们,吕蔓再猜不到也该明白过来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吕蔓好奇,刚准备再侃话的动作,被赵园转身递浴袍的手所打断。 话落回肚子里,两人进了汤池。 打扰的话最终也没说出口,算了,赵园有她自己的打算。 她向来都是个有主意的人。 可吕蔓不知道的是,在面对邓祁时,赵园向来没什么主意。 她现在脑子乱的简直快要成一团浆糊。 抢婚虽然说的坚定,可真到现场时,谁又能说的准呢?毕竟连他结婚,都还是现在才知道。 索性不再去想,颦着眉又滑进了水里。 从汤池出来,赵园的脑子都还是懵的,收拾好又去了下一个流程做完SPA,吕蔓舒服地快要睡过去,直呼赵园金屋藏‘馆’,连这种好地方也要和她藏着掖着。 殊不知不久以前还被赵园邀请过,过来一起放松一下,只不过她当初忙着应付众护花使者们的邀约,果断放了赵老板的鸽子。 现在想起来倒是念叨起她来了,赵园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一张年度会员卡直接塞进了吕蔓引以为傲的丘壑,哦,不,丘壑外的口袋里。 让女人怔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赵园把你的咸猪手给我拿开!!臭流氓啊啊啊!!” 随即便是一声轻笑:“稀罕。” 然后便拢好了身上的浴袍往外走,步子刚跨了两步,被吕蔓从后面叫住:“欸,你干什么去?不按了?” “不了,我出去走走,吕大美女慢慢享受吧。”赵园挥挥手,脚步未停。 女人见状又嘟嘟囔囔加了句:“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别给我扔这儿呢,这荒郊野岭的……” 说着眼皮子愈发没忍住地往下沉,倒是给吕蔓按摩的师傅闻言表情暗了瞬,怎么说他们这儿也是别人提前半个月预约都还要排号的高级养生会所,合着在这位小姐眼里就是一‘荒郊野岭’? 而此刻完全不知外人想法的吕蔓显然对这些外界的声音并不十分关注,她直接头一下垂,倒在按摩床上舒服地睡了过去。 而之前还与女人谈笑风生的赵园也去更衣室换好衣服走了出去。 “通幽”养生馆地如其名,竹林院落四处掩映,交错排布间倒真有种让人怎么走,都好像到不了尽头的感觉。 果真是曲径通幽么? 让人不得不佩服这座会所主人的设计理念。清幽的环境让赵园难得放松了下来,第一次来这儿地方还是和陈暮一起,说是一个放松心情绝佳的去处。 起初出于客套她也只是浅显地附和了几句,没想到真身临其境后,又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颇有种小人度了君子之腹的愧疚感。 陈暮他,还真是个让人钦佩的君子。所思所想,全是恰到好处的周全。 现在能放下心和她做朋友,真的很值得一交。赵园这样想着,往前走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一步一步地在院子里迈着,渐渐走过了一个转角。 却不想,在这里又遇见了故人。 黑色哈雷机车炫酷一如当年,只是这次它旁边的主人变成了一身凌冽风衣的程雨。 风将她波浪卷的长发吹地四散摇摆,露出最中间清丽妖艳的脸,却又与赵园预料的不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却是粉黛未施,干净如同白纸一般,内里却早已是浸了墨的模样。 她没想到再见到程雨,对方身上的气质却还和多年前如出一辙,自由如风般的热烈,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即便都已是同在社会这口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赵园自问骨子里的芯没换整套起码也抵了半截,可眼前这人,似乎还是当初那个让人猜不透也看不清的程雨。 她还是她。 赵园想着唇角没忍住勾了下,脚步刚往前抬了下,就见程雨冲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对她吹了两声口哨便套上头盔扬长而去。 离开来的太快,让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已不见踪影。 只剩下五分钟后手机里进的一条短信,才提醒着她,方才哪些都不是她的错觉。 赵园垂眼瞥了下手机—— 【有事,下次聊。】 不禁摇了下头,真是她程雨该有的作风。 又一路在会所外转了一圈,待到回去的时候,吕蔓都已经换好衣服坐在大厅外的沙发上等她了,见她回来,手上的消消乐才终于停了下来,瞥她一眼:“回去吗?” -- 第44页 “嗯。”赵园点点头,迈开步子与吕蔓一同回了城,下了高架桥后余光往女人这里扫去一眼,赵园开口:“送你回南嘉花园?” 南嘉花园与赵园住的江景区隔的不近,又是最繁华的商贸区,要是打车估计还得排队。 赵园琢磨着是给人直接送回去还是怎么。注意拿不定的下一刻却听吕蔓开了口:“别停,开去你家,我今晚在那儿睡。” “?”赵园笑了一声:“这么不放心啊,我又不能出什么事儿。” 回应她的是吕蔓一脸“我还不知道你”的坚定表情。 “……行吧。”赵园点头也不和她争,打着方向盘回了江景区,甫一进门,吕蔓就直接奔着赵园的卧室而去,因为已经在SPA馆泡了汤池,也不用再洗澡,吕蔓直接拉过赵园的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躺了两秒,才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调整了睡姿摆出个最勾人的姿势拍了下自己旁边的枕头,冲赵园抛去个媚眼:“美女,过来睡觉呀~” “……”赵园,“现在赶人出去还来得及吗?” 话虽是这样想,但赵园到底还是乖乖往前挪了几步,掀开被子的一角也跟着躺了进去。随手关掉床头柜边的灯,入了眠。 出乎预料的是,竟还意外睡的很好,如果排开大清早跟个八爪鱼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的话,可能会更好。 赵园从“八爪鱼”的包围圈中脱身,没有一如既往地选择在床上躺尸赖床。 毕竟就算昨晚睡的再好,她也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 用吕蔓的话说,她的抢婚大业才真正开始。 想着更是利落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去卫生间洗漱,洗完脸后看着镜子里还带着水珠的脸,勾了下唇。 自信回来了几分,可以,算是个合格的小妖精。 只是相比于今天该出席的场合,这张脸又显得有些素淡,随即抿开口红涂了上去,又去衣帽间选了条正红色利落的西装套裙。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又返回卧室拿了包,冲睡眼惺忪地吕蔓叮嘱了两句厨房里早餐的位置,便出了门。 进电梯下至负一楼,高跟鞋踢踏着步子刚行至车前,就见到了半月不曾联系的陈暮,男人冲她勾了下唇:“顺个路。” 赵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坐到陈暮车里的副驾驶上时,精神都还有些恍惚。 他们要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明季酒店。 “我对这边的路不太熟,想了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一点。”陈暮开车到一半,手边打方向边向她解释。 赵园闻言游离的思绪被拉回,恍然间想起陈暮之前大学去了B市,毕业以后也留在了那边工作,今年才刚因为工作调动回了C市,相比于她来,确实对这个开导航都会迷路的城市不太熟悉。 那他过来找她顺路,应该也只是出于寻一个导航的意思吧。 赵园想通这点,点点头表示了然,把路线大致给男人说了个清楚就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脑子想着东西,思考着真到酒店后见到那种场面又该用怎样的情绪去面对。 却没注意到,男人在她闭上眼睛后,细边框下的薄唇又是怎样抿成了一条直线。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可能有丢丢虐,不喜欢玻璃渣的崽崽们可以先屯一屯喔,等下卷尾陈给大家发糖!! 第25章 爱不是博弈 车子在明季酒店专用的停车场外停了下来,一下车,等在出口处的侍应生就向他们走了过来,带领宾客前往酒宴专区。 一路上,赵园心里翻涌的情绪都开始愈加强烈起来,渐渐汇聚成一把初见形状的钝刀,一下下砍在心脏最为薄弱的地方。 婚礼举行的时节刚好选在C城温度最适宜的秋天。没有让人昏昏欲坠的蝉鸣叫的烦琐,亦无烈烈寒风迎面裹来的不适。 是最适合穿婚纱出嫁的时节,选在这样的日子里结婚,一定是特别挑选过的吧。正想着便又听见走在前面的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讨论—— “韩家这个日子选的好啊,红鸾会太阴,大好的日子结婚呢,小夫妻以后喜庆着哩。”其中一个老头说。 另一个正和他聊天戴着帽子的老人闻言不太赞同地摇了摇头,“你那都是封建迷信哩,现在年轻人谁结婚还看那些……” “那你说为什么人家就选了今天这个日子?”封建老人不服,非要逼着科学主义老头头认同自己的观点。 两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的起劲儿,听在耳朵里却让赵园心里的那把钝刀仿佛更锋利了一点。 不然她为什么感觉走一步都疼呢? 梧桐树昏黄的落叶飘下来,赵园感觉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控制不住地落下来,却又猝不及防被陈暮捂住了耳朵:“别听了,快走吧,晚了该不好进场了。” 眼泪一瞬间又被逼了回去,赵园怔怔点了下头,脚下的步子缓慢往前移,仔细看,会发现,她几乎是被男人带着往里走的。 在经过外面很大一片秋色走廊后,赵园终于磕磕绊绊地走了进来。 走到了邓祁的婚礼现场。 从红漆品质大门往里,都被系上了鲜花装点,精致的红毯铺了一路,漂亮到没有一丝缀余的地方。 赵园交了请柬以后,和陈暮一起被侍应生领到了宴会大厅里,许是上天真要和她作对,亦或者今天出门时犯了黄历,被安排的位置竟是在离红毯最近的一桌酒宴上。 -- 第45页 一个无论是抢红包还是观表演,甚至连新人交换戒指的仪式都能清晰看到的位置。 这属实对赵园,有些刺激了,然而那位领路的侍应生丝毫未察觉出半分不妥,她是看在眼前的这一对男女长相都是分外的养眼,出于颜控趁人还不算多的时候,给他们特别准备的位置。 甚至不需要他们对她说出一句感谢。 然而下一秒却见这对被她带过来的两人中,那位英俊男人下意识颦了下眉,抬眼问向侍应生:“请问我们能坐别的位置吗?” “这个……”排座的侍应生显然没想到陈暮会提这个要求,一时间还有些无措,随即顿了顿反应过来,正要点头的动作被女人接下来话堵了回去:“不用麻烦了,就坐这里吧。” “啊,好。”对这两人不同的说法斟酌了番,最后还是下出个“会不会这对情侣是吵架了?”的结论。 “所以现在这位温雅的帅哥现在是在哄自己的女朋友然后弄巧成拙了吗?”想着不由悻悻:“哎,果然长的好看的男人情商也不一定高啊……” 相比于此刻小侍应生天马行空的脑补,陈暮只是略不放心地颦了下眉,又看了赵园一眼,温和道:“确定吗?” 赵园点点头,唇边强撑着荡开一抹笑:“坐那里不都一样么。” 反正也只是视角问题,在那里,不都能看见台上吗? 倒不如来的真切一点,让她好好看看,是什么样的人,才够成为他的妻子。 两人入了坐,此时的时间已近十一点,宴会厅里逐渐有宾客走进来,宽阔的空间逐渐被挤满。 一张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从他们眼前闪过,许多久未联系过的同学都出现在身边,渐渐有过来和他们打招呼的同学,许多是为了陈暮而来,却也会在见到她是面露惊喜。 眼神由一开始的复杂转为打量,目光在她和陈暮身上来回逡巡过后,又露出心照不宣的揶揄。 还记得其中一个女同学附在赵园耳边问了句:“园园,你现在是和班长在一起了吗?” 看来大家好似都忘了,她男朋友曾经是邓祁的事实。 赵园刚想开口否认,却被陈暮招手的动作打断了思绪:“园园,过来一下。” 不知为何,这样的称呼属实有些亲密了,她也不明白为何陈暮要在这样的场合如此称呼她,思索间还未理出个所以然来,便被眼下的场景吸引了注意。 赵园走过去,才发现陈暮是让她见见当年高中的班主任,想起来也是很久没见过了。 赵园随即走过去冲已近中年的女人微笑着点了下头:“胡老师好。” “欸,你是那个……赵园吧。”女人说着握过她的手笑了两声,“带的学生太多了,前些日子还听陈暮提过你,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老师……” “工作太忙了,以后一定多回学校。”赵园应道。 女人闻言又欣慰地笑笑:“能多回来就好,你也多向陈暮学学,他就经常回来了。” “嗯。”赵园点头,面上的表情乖巧,心下却没忍住吐槽了两句:“人当年高考的状元,现在也是混得风生水起的分部总监,可不得让人回去多演讲演讲,做个表率。” 正想着却是听见陈暮微抿了唇接过了话头:“赵同学现在确实比较忙,前段时间才刚与我们公司合作了一部IP,我相信等她空闲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回去拜访胡老师您的。” “那就好,你们现在还是工作要紧,看到你们现在都发展这么好,老师心里也高兴啊。”说着视线又在两人身上辗转了番,末了凑过去附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事业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你小子的个人问题准备什么时候解决啊,别告诉我,你还准备跟人姑娘再拖几年……” 这话起初落在赵园耳朵里还觉不以为意,直到两人又聊了阵,赵园从对话中又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疑惑还没来得及理出,就又被一群赶来赴宴的同学围了起来,虚寒问暖间多是一些客套的寒暄,但也不乏心直口快地直接开口,问她和陈暮什么时候好事将近,等着下一场吃他俩的喜酒,给赵园噎的那叫一个外酥里嫩。 组织了措辞解释出来却是为时已晚,同学皆以为她这是羞于承认,还一个个没好气地直冲着她打趣。 最后还是陈暮过来堪堪才止住了话头,两人入座了以后,赵园压低了声色向男人发问:“刚才……你为什么不给他们解释一下?” 像刚才那种情况,她一个人说不清楚,但若是陈暮与她一同解释,一定能够说清的。 正想着便见男人冲她轻勾了下唇,声色清冽:“清者自清。” “有的时候越解释反而越乱不是吗?”随即喉结又上下滚了滚:“这个道理,赵医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不知为何,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分明还是那副坦荡荡的模样,与她对视的眸子里却又突然添了许多赵园看不懂的东西。 翻涌又沸腾的,快要将人吸进去的情愫。 太容易让人沉沦了。 赵园移开了眼,眸色在低头的一瞬加深,这一局,终究是她算错了。 这一刻,若是还不懂男人的心思,那怕不是傻子呢。 只是,恐怕又要让他失望了。 随即仰头轻呼了口气,在男人的注视下将脚下的椅子往反方向挪去一点。 -- 第46页 动作很轻,意味却很深长。 仅是一瞬,陈暮眼里原本依稀闪烁的光顷刻间暗淡下去,唇边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苦笑。 看着眼前本就在意料之中的结果,心还是没忍住小幅度地瑟缩了下,被细细密密的疼包裹。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决绝啊,一丝机会都不给人留呢。 即使隔了这么多年,当初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还是没变啊。除了邓祁以外,就没人能入的了她的眼。 可现在邓祁都已经…… 为什么就是不能看他一眼呢…… 成年人的关系可能就是如此的扑朔迷离。上一秒还无限接近趋于暧昧的关系,下一刻,就能被无情地扯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让人求之不得,像被下了紧箍咒的齐天大圣,再厉害的本事下,都只能像唐僧低头。 自古情关难过啊。 陈暮想着心照不宣与赵园对视一眼,清晰地读懂了女人眼里的意味,随即也不动声色地将位置向旁边拉开一点。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那我尊重。 哪怕是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回,他也认了。 毕竟,爱从来都不是博弈。 相比于这边暗里发生的巨大转折,宴会上的众人都还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眉开眼笑,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穿着正装的主持人也开始踱步上台。 话筒下的声音响起,将还在恍惚之人的思绪唤起,之前因为被别的事务所扰乱的心事重新聚集起来。 赵园没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参加邓祁的婚礼。 流程一步步推进,司仪具体说了什么她全没听清,只记得自己看见了那个外面展板上婚礼的男主人。 邓祁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头发比她之前在照片里看到的寸头要长一些。 此刻在舞台上的站姿端正,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像梦一般,让人看清了那张风光霁月却又表情平和的脸。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滑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爱从来都不是博弈。——灵感源网络。 第26章 及时止损 赵园觉得之前直往心里捣鼓的不是一把钝刀,而是还未出鞘的利刃。 现在随着台上那男人的现身,刀鞘脱了下来,那把离心脏咫尺之遥的锋刀刺了下来。 将人捅的不轻。 却,只是个开始。 婚宴的气氛逐渐到位,邓祁只在最初露完脸后又不见踪影。 几位伴娘跳完粉色泡泡滋滋直往外冒的舞后,气氛被拉的活跃起来,背景音乐也跟着切到王力宏的《大城小爱》,调动着婚宴上的幸福因子都蠢蠢欲动起来。 流程一步步往下进行,赵园感觉一切都仿佛失真了般,红毯彼端的门被人推开。 华丽纯白的婚纱出现在眼前,一步步地迈着红毯走了过来,中间距离婚礼正台还隔着一段距离,由抬高了的台阶蔓延连接,将美丽的新娘送至他身边。 女人的长相是乖巧无害的类型,杏眼圆圆可爱,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漂亮的梨涡,是中上层的资质,且十分具有亲和力。 这就是……他的妻子么? 想着肩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赵园动作略显迟缓地回神,就见程雨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惊颚间却已听见女人开口:“怎么,好久不见,对我竟是这副表情,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赵园摇摇头,一时被她无畏的表现弄的稍显无措。女人倒是不疑有他,甚至还颇为自然地搬了个椅子坐过来,刚好卡在陈暮与赵园隔开的距离里。 随即长腿压上了膝盖,冲那边一抹白色望了过去,看了眼台上的邓祁,这才扯向正题:“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最后走上去的女人会是我呢。” 她这话说的坦坦荡荡,一时间竟让人不知该接什么话。 赵园随即也只是睨了她一眼,被女人轻抿了一口酒应回去:“开个玩笑,别当真。” 然后便真的没再言语,赵园也不再看她,视线重新回到那抹白上,专注。 此时流程已经进行到了父亲挽手的环节,与那抹白一同向正台走去。被挽着的男人神色平静,倒是那抹白的表情有些激动,距离越拉近,越能看见眼中闪烁的泪花。 不知是伤心还是……喜悦。 直到婚纱离自己愈来愈近,赵园也明白过来,那是喜极而泣。 邓祁,竟不知这些年你又成了别人的月亮。落在别人的身上也是如此的明亮。 竟有一天,也会有人爱你如同当初的我一般,穿着我幻想过的婚纱,在我梦寐以求的婚礼上,走向那个让我不知所措的你。 又让我情何以堪呢? 韩念迈着步子走到了正台,旁边的男人将她的手抽出来,淡淡对邓祁叮嘱了番,随即转身走了下去,将舞台留给今天的两位主角。 赵园的眼眶模糊了一瞬,大脑渐渐被空白占据,陈暮不放心地看过来一眼,却被程雨挡住了视线,抬眼睨他一眼:“班长,还没到时候呢,急什么。” 随即又敛着眸转了回去。 赵园却对方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它是……真实的。 -- 第47页 主持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具体讲了什么听不太清,只知道随后花童从两边将戒指捧了上来。 那一刻,赵园终于从她以为的梦里醒过来了。 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邓祁的手已经伸了出去,赵园看见他把那枚戒指滑进了新娘的无名指。 周围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赵园却只觉得吵闹,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邓祁呀。 属于她的邓祁啊,怎么转眼就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呢。 怎么会呢? 怔愣间又听见耳边响起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他的标准答案啊,终于见到了。” 回应她的是赵园不再沉默的声音:“不是。” “那不是他的标准答案。” 程雨惊讶于这话是从沉默许久的赵园嘴里说出来的,更惊讶的是,女人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坚定。 虽然她也不知道,赵园这坚定是从哪儿来的,但却莫名感觉被影响。 好像那台上进行的并不是让人期待的婚礼一般,可它倒是还是办了下来,甚至周围人的喧闹与掌声一波接一波涌起。 赵园没再待下去,起身离开了这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地方。 从明季酒店回来,程雨识趣地没有搭他们的顺风车,空间里还是只剩他们两人。 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这种时候,本是趁人之为危最好的时间,陈暮却选择了沉默。 赵园已经够伤心了,他不想让她再去更难过。 车子一路驶离明季酒店那个此刻正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 赵园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竟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种也跟着跳下去的冲动。 然后就被陈暮升上来的车窗打乱了思绪,男人表情微凛,出口的语气是难得的冷冽:“别一直对着窗户吹风,会容易着凉。” “是吗?”话落却听女人轻笑了声,故作轻松的揶揄传来:“陈总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呢。” “既然这样,能否邀请陈总去小酌两杯,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明知她现在说这话时的状态颇有两分自暴自弃的意味,陈暮还是打着方向盘开进了离他们最近的酒吧。 如果这可以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痛苦的话,那他愿意配着她沉沦。 赵园一近吧台就撩开头发冲酒保小哥点了两瓶威士忌,淡黄色的液体滑进杯子里。女人将酒盛了半满,推了一杯到陈暮面前,又举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冲他碰了下:“喝啊陈总。” 女人的声音轻软,在这喧闹意味十足的暧昧场所里也被渲染的让人有些迷醉。 陈暮闻言唇角轻勾起浅淡的弧度,举起酒杯配合着她的动作,与赵园碰了下:“干杯。” 纵然他沾杯后也只抿了一小口,克制着内里翻涌的情绪与冲动。 仍旧在这纸醉金迷的场所里保持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理智。 女人对此只是轻笑了两声,随即荡着笑给自己斟满又喝空。动作是喝水一样地利落。 陈暮默默在心里为她记着数,在赵园喝完第三杯的时候,清瘦的腕骨伸了过去,被女人躲开,红着被酒气晕染的脸,撩人而不自知地睨他一眼:“最后一杯。” 一句话,又让陈暮将手收了回去,指尖敲着桌面耐心地等她喝完。 却是故意和他作对似地,赵园偏生小口小口抿地极慢,迷了路的狐狸眼茫茫然落在他身上,细白长腿还无意识地摆了摆,睫毛冲他颤了颤:“我好看吗?” 百爪挠心般的感触,羽毛落在心头轻轻地摩砂。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大概是呼吸都被她弄的有些急促了吧。 男人的眸色陡然暗了暗,摄魂一般,在她的眼里出不来了。 “好看,特别好看。”喉结上下滚了滚,出口的嗓音是陈暮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喑哑。 空气轻轻凝固两分,周遭的喧闹似乎都在那一刻停了下来,赵园愣愣地与他对视良久,蓦地从吼腔中发出一声呜咽:“骗人。” “如果我好看的话,今天娶的人为什么不是我。”随即崩了许久的情绪也再难压制,断断续续地抽噎夹杂着呢喃破土而出。 那是陈暮第一次当面见赵园哭地这么声嘶力竭。哪怕几年前他们还在高三的时候,自己也只是隔着屏幕陪了她一段时间,却并没有听到她表达过太多关于自己负面的情绪。 自己也并不能全然理会她当时的处境。 可现在,赵园就在面前,她是很少会在人前露怯的人,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模样,如今却委屈到像是丢了糖果的孩子,哭声哽咽到让人感觉心像是坠了一把锁。 一荡一荡地,晃的人心生疼。 恍惚间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邓祁怎么会就这样结婚了呢? 陈暮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所以然,但他潜意识里也认为故事不该是这样的。 真的不该,可好像又就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赵园会在他眼前…… 记忆的最后,赵园只依稀感受到陈暮凑过来的体温,男人动作温柔地将她抱离了酒吧,出门临上车前,旁边停着的那盏路灯突然暗了下去。 陈暮抱着她在风中站了许久,最后才凑到赵园耳边说了那句—— “园园,及时止损好吗?” 话落的同时,眼角的泪倏然夺眶而出,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 第48页 如果及时止损这么容易,你也请放弃我好不好? 门外铃声响的时候,吕蔓正窝在沙发上做着这周的工作总结,听见动静随即趿拉着拖鞋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开了门,一边吐槽赵园这啥破记性,去个婚礼钥匙都能忘带,一边被门外见到的景象震惊到暂时忘记了语言的组织能力。 好半晌,还是陈暮出声提醒了她:“能帮忙找下她的拖鞋吗?” 第27章 深情 “她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吕蔓看着男人将赵园抱进屋,忙指挥着给人放在了沙发上,看着她这一脸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没忍住颦了眉问道。 随即便见男人松了松腕上的扣子,冰片质地的嗓音传来:“四杯。” “啊,四杯?”吕蔓重复着自己都觉得稀奇,赵园在她这儿也算知根知底,虽然酒量算不上千杯不醉,但基本的应酬酒局都还是应付得十分轻松。 怎么今天……这是四、四杯就醉了? 正疑惑着,便又听见陈暮冲她解释了句:“四杯威士忌。” “四杯威士忌,哦,那她懂了。”吕蔓点点头,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四杯威士忌?!这他妈是真敢喝啊!!” “你……你怎么——”话到一半又被吕蔓自己吞了回去,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她也不在现场,现在就这么平铺直叙地问人家为啥不拦着,好像也不在理啊。 赵园又是个脾气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劲儿,真拗起来,可能也拦不住。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 倒是陈暮将放在沙发上的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又冲她抬了眼:“有热水吗?” “嗯嗯有。”闻言这才粗大条地反应过来,吕蔓点点头,她平日里勉强也算是个能照顾人的。 怎么这会儿光顾着想东西去了,人也就给她躺着。 现下被陈暮点醒,匆匆去厨房接了热水,递过来,男人将沙发上的赵园半扶着坐起来,哄小孩似地喂了小半杯。 给吕蔓直看的目瞪狗呆,心里的小九九盘算起来,神思还没来得及游移天外,陈暮的声色便又传了过来:“会做饭吗?” 男人说着话时语气平平淡淡的甚至还夹着两分儒雅的礼貌,却把吕蔓问地直接磕巴了起来。 要知道指望这位吕美女去下厨,还不如去问问隔壁养猪场的母同胞们能不能上树。 从小和厨房不是有冤便是结仇的吕蔓,在经历过无数次勇敢的尝试后,终于放弃了。 少说不说,那地方被她炸了不得有十回也集齐了八次。 因此留下重大阴影的吕蔓默默又在自己的择偶标准上添了一条——必须会做饭。 她告诉赵园,自己要是真想弃暗投明海王上岸组建家庭的时候,就去找一个厨艺一绝的男朋友。 当时赵园听见这话,正在喝咖啡的手都顿了顿,看着她打量了半天,最后一语惊醒梦中人地来了句:“那你直接去找个厨师不就好了?” 女人的语气太诚恳,一瞬间竟还让人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吕蔓脑子里还配合着想象了番。末了差点点了头,觉得有那么两分逻辑? 好在理智终于战胜了蛊惑,清醒的吕蔓女士义正言辞否决了她的观点。 把赵园笑的不行。 她一纵横情场的海后,万不会嫁给一个厨子的,年轻的吕蔓翻着白眼,否定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 却未曾想过,两年后的自己又是怎样苦着小脸哄她那位委屈巴巴傲娇到不行的“厨子”老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面对陈暮的询问,她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正想提议要不“我们点个外卖”的时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堵地吞了回去。 “那冰箱里有食材吗?” 吕蔓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流理台前衣袖半卷刀工利落的男人,又瞥了一眼沙发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赵园。 不禁啧啧直叹,这多好的男人都给送上门了,赵一根筋真是…… 怎么就不进油盐呢?想着心里的那杆秤彻底倒偏。平心而论,吕蔓能看出来,陈暮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长相英俊,事业有成,关键是还专情。 一门心思扑在赵园身上的劲儿,她看着都动容。也不知道赵园心里那个白月光有什么好的,在她这里,让女人伤心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道是给赵园灌了什么迷魂汤,一股子死心塌地的。 想着吐槽的心思刚飘起来,还没开始对自家一根筋闺蜜的便宜白月光公开处刑时,陈暮从后面叫住了她。 吕蔓应声回头,这才发现一锅米香四溢的粥已经炖好了,隐隐飘着袅袅的热气,诱惑地人不禁想吞口水。 终于还是没忍住,吕蔓挪过去小声问了句:“那个,我可以尝一下吗?” 男人点了下头,绅士风度十足地向旁边退了一步,将之前装好的一碗粥朝她的方向推了过来,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去了客厅。 美食与闺蜜面前。吕蔓表示她很抱歉。 最后吸溜了两大口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却被眼前的画面震的有些迈不开步子。 昏黄的灯光下,温润的男人正动作轻柔地喂着眼前意识涣散的赵园,那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吕蔓读不懂的深情。 -- 第49页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很想将眼前的画面定格,感叹这世间的情谊难解。 恍惚间想到之前在书上看的一句话——“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又有谁会爱你好几年?” 第一次读到这话时心里翻滚着的感触将她吞没,吕蔓自认自己不算多长情的人,身边的人都将爱当做游戏,第一次见面就能接吻,不到一个月便能滚床单。 一时的激情与多巴胺便是他们所谓的‘爱’,所以她从不相信有人会爱另一个人好几年。 认为那只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可这一刻,就在她的眼前,她看到了。 一个男人隐忍的爱,是真的可以爱好多年,好多好多年。 陈暮在那碗粥喂完以后,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重新回到厨房收拾好了餐具,吕蔓要送他下楼,被他拒绝,比起深夜让一名女士送客这样非必要的礼节,陈暮更希望她能好好照顾一下赵园。 吕蔓同意了,点点头又将公寓的门关上,赵园已经被他们弄回了床上,吕蔓随即把外面的灯关了,进了卧室。 掀开被子躺在赵园旁边,看着女人微阖的双眼,方才客厅里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没忍住对正在休息的人嘟囔道:“咱能别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吗?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你他妈睁眼看看行不行?” 话落寂静的房间里也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回响,吕蔓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地发表感言:“讲真啊,像陈暮这样的男人放现实中还真没几个,你这好不容易碰上了,再不抓紧……” “那你想我怎么样?” 话落却是被这突然的回应给吓的不轻,吕蔓后知后觉地看她一眼,拍着胸口:“不是,你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都有意识,只是手脚不太听使唤。”赵园说着淡淡和她解释了番,随即又将话题扯回来:“所以呢?你是觉得现在我该和陈暮在一起吗?” 吕蔓:“我……” “在我前男友刚结婚,心都没腾干净——”女人说着又从床上坐起来,靠在床头垫上指向自己的心口:“就让陈暮又住进来吗?” 吕蔓被她这话说的有些错愕,嘴张了张,到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赵园看向她的眸色幽深:“蔓蔓,你知道邓祁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吕蔓的表情仍旧怔愣,赵园只扫了一眼便兀自陷入了回忆:“他长的并不算十分出众,放在人群中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存在,可我还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可能许多人觉得这种现象太过虚无缥缈,一见钟情的概率哪儿有那么巧。” “可我还是第一眼就被邓祁吸引,准确一点来说,是透过皮囊看见了他的灵魂。” “灵魂?”吕蔓品着这两个字逐渐觉得被迷茫侵染,她知道作家或者搞艺术的人,都会有几分常人难以理解的精神境界。 但在今晚之前,在印象里,赵园一直是一个很接地气的人,她圆滑却又玲珑,遗世独立在这世界上随波逐流,却也有自己的追求。 是个迷人且又复杂的人,但她并不认为赵园的精神世界有多超脱,吕蔓以为她只是比寻常的女人多了几分洒脱。 可今晚,她好像切实感受到了赵园身上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骨子里刻下的信仰。 仔细想会发现,她的人生都是按自己的信仰过的,喜欢写作,就去出书,想要不受拘束,就自己出来开工作室。 老实说,这样活真的很酷,吕蔓自问虽然也是洒脱界的扛把子,可若真让她活成赵园这样,大抵还是不行的。 那个女的不想这样活? 可现在看上去毫无羁绊的酷girl也不得不向现实低了头。 纵然洒脱,纵然惬意,可这些所以信仰的背后,其实都挂了邓祁的名字。 现在呢?信仰都坍塌了? 在遇到他之前,赵园其实什么也不喜欢,可现在因为邓祁而衍生出的那些热血都一一撒过之后,这衍生的本源却挥挥手,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属于她的舞台。 “所以呢?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总不能去撺掇别人离婚吧……”吕蔓说着没忍住吞了下口水,老实说,她还真不敢担保赵园能做出什么事来。 倒是女人闻言睨了她一眼,清冷的声色在这空旷的夜里显得尤为清醒:“是不能。” 吕蔓松了口气。 一颗心还没来得及完全放下去,却又听见赵园再度开了口:“但可以做点别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又有谁会爱你好几年?”——改编自网络文案眼尖的小可爱们嗅到下一本的味道了吗~(陈陈挑眉.JPG) 第28章 变相求婚 赵园说完那话后便如无事发生般重新躺进了被子里,徒留下一室重新寂静下来的夜色,和吕蔓不太放心地颦起的眉。 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出奇地准确,吕蔓醒的时候,旁边的枕头上已经没人了。 心跳瞬间咯噔了一下,吕蔓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推开卧室的门,与赵园对上视线。 女人冲她抬了下下颔:“粥温电饭煲里了,要吃自己去盛。” 吕蔓:“你……” 赵园淡淡扫她一眼,以为她是对粥的问题耿耿于怀:“有问题吗?那粥是我早上重新做的,不会拉肚子。” -- 第50页 殊不知女人关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吕蔓想问那句“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终究还是在赵园波澜不起的眸色中收了回去。 得,还是先去喝粥。 捧着碗从厨房里溜达出来,吕蔓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赵园被看的有些无奈,终于没忍住抬头睨了吕蔓一眼:“说吧,想问什么。” 这样开门见山的坦诚简直直中下怀,吕蔓清了清嗓子,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喷涌而出,问道:“你在看什么?” 据她观察,赵园捧着电脑已经看了快半小时了,这还只是她出来后统计的时间,说不定在她做梦时,赵园就已经开始看了。 正在吕蔓脑补赵园这是在看什么“绑架专业知识总结”、“灭口大全合集”等一系列法制咖该看的书时,女人只是淡淡抬了下眼皮,将盯了许久的电脑页面推到她面前。 吕蔓随即眼睛往上一扫,然后,一整个顿住。 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成策集团关于构筑心理合作网站的招商通告》。 吕蔓微有些震惊:“你要和‘成策’合作?” ‘成策’就是现在陈暮就职的公司,只是近几年一直在向外扩张版图,多个领域都有所涉猎。 随着当今愈发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人数增多,相关的心理咨询网站也开始异军突起,一个个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只不过因为质量监管并不严格,其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鱼龙混杂在其中摸鱼转黑心钱的无良网站防不胜防。 ‘成策’便是看中了这点,想利用这个市场空缺建立起一个质量有保证的心理咨询平台,服务于大众的同时也能受益良多。 就是这理想虽然饱满,现实终究是骨感了一点,网站前期的准备都已齐全,只是这合作的工作室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慕名而来的工作室倒是接洽了不少,只是这成果属实不敢太过恭维,要么是对方自以为在业内从事多年,仗着“元老”的资历狮子大开口地开天价,要么就是八百年没听过的白丁上门捡漏。 总之挑挑拣拣也是拎出了几家,但都算不上太好,和预期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即便这个合作是已经推出快半年的通告,至今还在‘成策’的官网上挂着。 赵园其实很久以前便看见过这个通告,具体时间大致能追溯到和陈暮重逢的时候,她当时还拿不准对方的心思,也留了个心眼去查了下陈暮的公司。 一看果然,还是优秀到令人望尘莫及,但也同时了解到‘成策’正在多方面发展,陈暮的回调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个证明。原来主要负责游戏软件的上市推广,后被调至影视层面的版权收购。 那些关于‘成策’内部的发展战略赵园并不是很懂,只猜测资本这样运作的背后自有它的道理。 而她现在更需要关注的是与‘成策’旗下的合作,心理工作室这些年来积攒的影响力也不算小,且一直是业内口碑良好的那一层代表。 能力方面应该也没多大问题,当然,能不能做成这笔生意,主动权也不全在赵园这里。 作为合伙人之一的吕蔓自然也明白这一合作的重要性。 她们这两年也算做出了一些成绩,但因为都没什么野心,磕磕绊绊走到现在没吃过什么大亏,收入对她俩来说早已绰绰有余,对于‘成策’寻找合作伙伴这事,她在业内也算有所耳闻,不过当时日子过的随性,两人也就没怎么再去关注过。 没想到如今时隔快半年,‘成策’的通告竟还挂着,这还不算太意外,更让她惊讶的是,赵园现在对她提了这事。 “你怎么想的?”吕蔓问。 赵园闻言倒没急着回她,先是抿了口咖啡,才慢条斯理地给女人打预防针:“我等下说的话,你先做个心理准备。” “?”吕蔓闻言眉心被她弄地颦起,不耐烦地睨她一眼:“别给我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 “那我说了?” 吕蔓催她:“嗯,快点的。” 闻言先是抿了抿,赵园指尖敲在装咖啡的白瓷杯上,眼神凛了凛,开口的语气重了几分:“心理工作室那边,我不准备开了。” 随即又赶在女人发出疑问前交代了下文:“但也不是让你单干。” 说着又瞥了眼电脑上显示的页面,“在离开之前我会把一切交接处理好,这你不用担心——” “不行!”话到一半却被吕蔓打断,“我不同意。” 闻言沉默着与她对视,赵园轻颦了下眉:“蔓蔓,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守着这点小地方。” 吕蔓的眼神暗了暗,赵园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成策’是根基深厚的大公司,人脉名气都是能排上全国名号的大厂,多少人做梦都想攀上的高枝。 要真是能谈下与‘成策’的合作,对她们工作室的发展自然助力犹如鸿鹄,但同时她也变相地感受到,赵园这他妈就跟交代后事似的。 把她交给‘成策’便没了后顾之忧,谁知道这女人合作谈完后要去干什么。 所以她坚决不同意。 是真的怕赵园做傻事。 许是看出她眼里的担忧,赵园也没再对她藏着掖着:“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只是在想这工作室当初都是为邓祁开的,如今人到结婚也没来光临过,这病大概也是好的差不多了。” -- 第51页 “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他妈又好笑,傻子般干等着丫的就为了份请帖。” “我犯不着。” 赵园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到近乎像在诉说‘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脸上的表情也是相应的平和,如果忽略掉“叮咚”一声落到咖啡里的泪珠的话,真的以为她的心情也是同样的平和。 随即又举了杯子抿了一口,冲吕蔓挤出个笑容:“这咖啡真他妈咸,下次不喝了。” C市国际机场—— 男人提着行李箱跟在赵园身后,滚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这人来人往的枢纽站再为寻常不过,但陈暮此刻,只希望它别再响了。 却终究事与愿违,头顶温柔女声响起,是航班登机提醒。 陈暮将她送到入口,赵园买了去巴塞罗那的机票,这会儿听到登机提醒,转过身来冲他弯了下唇:“陈总,就送到这里吧。” “别这样叫我。”男人说完这话,短暂性地沉默下去,不知在酝酿什么。 赵园闻言轻笑了声,正了下神色对上他的眼:“那行,陈暮先生方便把我的行李箱给我吗?再拖下去我该上不了飞机了。” 话落却只见男人微敛着抿直了唇,少见的幼稚从嘴里表现出来,一句‘不给’应声而出,话落的同时,行李箱还往后面收了一下。 赵园被他这操作略惊了下,不过仍旧波澜不惊地抿了抿唇,冲他荡开一抹笑:“好吧,看来陈总是想要帮我寄过去。” 她的称呼又改了回去,同时也让陈暮明白了她的意思。 惊慌一瞬间爬上心头,动作快于意识先将手伸了出去,拉上女人的手腕,叫出她的名字:“赵园。” 赵园闻声回头,眉间似乎注满了此时此景对他举止的不解。 陈暮挣扎了一瞬,到底还是对她败下阵来,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都悉数涌了出来,汇成一句:“如果你去外面看了一圈也没找到满意的答案,就回来和我过吧。” 下意识的沉默蔓延了一阵。 赵园随即挑了下眉:“变相求婚啊陈总。” 陈暮:“可以吗?” 陈暮觉得他高考都没这么紧张过。 结果心还提着就被女人给捶了下肩膀,赵园趁她怔愣间一把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又给他留了句——“傻子”。 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向前走。 只是这一次男人没再追上去,陈暮看着赵园离去的背影,她一身白色的毛衣下,是牛仔裤衬托的笔直的腿,马尾高高地扎在脑后,一如当年初见时的模样。 成年人经历过的风霜在她身上半分不显,她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孩。 陈暮在想,再等等吧,说不定傻人有傻福最后就如愿以偿了呢? 赵园刚下飞机,提前预定的酒店接机就十分热情地把她带上了车,一路过来的还有个亚洲人长相的帅哥,充当翻译。 本来赵园想说不用,毕竟自己之所以会选择来巴塞罗那,西班牙语她还是会一些的,平日里的沟通不成问题。 只是没想到当地人民的热情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期。 就是没想到这个和她有着同样肤色的男人翻译的会如此简单。一个多的字都没有,满脸都是没睡醒的样子,赵园想着都是同胞,他乡再遇也不容易,终于也没再麻烦人家帮她翻译,自己和酒店经理聊了起来。 倒是那少年闻言诧异地挑了下眉,打量她一眼。 随即便心安理得地靠在了一边补起了觉。 倒是同行一路过来的经理笑着和赵园解释了一番,原来自备翻译接机是他们酒店特有的服务,只是今天接应的中国游客有些多,一时间周转不过来。 这才拉了他们酒店的主厨,啊,对,就是刚才那个没睡醒的帅哥来临时当个翻译。 赵园觉得挺新奇,随即又转过头去打量了一眼少年,恰逢此时吕蔓的视频打了过来,眉心跳了跳。 第29章 噩梦 甫一接通,那边随即便传来女人高亢的嗓音,工作室不久前正式与‘成策’建立合作,最近网站的大事小事都让吕蔓不得空闲。借着‘成策’得天独厚的宣传条件,网站一经开放,前来的咨询的人数就超过了预期。 头一周的工作量都快赶上咸鱼蔓之前一个月的业绩了。温声细语给人家做了这大几天的咨询,赵园也猜到了这女人打过来肯定少不了想向她吐苦水,却不曾想,这一接通就是一句气震山河的‘honey~’ 赵园感觉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迅速从包里掏出耳机,冲前排转过来的经理勾了下唇,解释间动作便利落地插进音孔隔绝掉一切喧闹。 呼,还好她反应快。 赵园带上了半边耳机,把盖着面的手机翻开,入目女人那张敷着面膜的脸,此刻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摄像头。 “你在看什么?” 吕蔓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赵园见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开反了。 而此刻捕捉到的画面里,全是少年沐浴在阳光下的侧脸。睫毛很长,一尾尾的,引人遐想。 果不其然,在镜头调转回来的下一刻,女人就开始发声了,脸上的面膜也被她弄掉了,耳机那边叭叭就传来吕蔓的激动:“好啊赵园,我他么还以为你出国疗伤来着,结果——” 说着语气又顿了顿,似是在酝酿情绪。 -- 第52页 果然,下一秒连珠带炮的批判传来:“结果你这飞机落地还不到半小时,小帅哥倒是已经泡上了!!” “瞎说什么。”赵园反驳她,“我要泡也不会找年纪小的。” 这话落在吕蔓耳朵里倒是立刻迎来了反驳:“年纪小怎么了,年纪小身体好不行吗?” “年纪小幼稚。”赵园言简意赅,觉得虽然她现在带了耳机,但是和她在公众场合讨论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何况,这旁边还睡了一个祖国同胞呢。 想着随即往男人的方向瞥了下,猝不及防撞入一道清澈的眼。 像最干净的白纸,却又满是让人猜不透的谜题。 简而言之,是双能勾引人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眼也不眨地对视三秒,赵园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将视线挪开时,男人却发了声:“别这么看我,我也不喜欢年纪大的。” 赵园:“……” 视频里的对话还在继续,吕蔓叫了她几声赵园都没听清,注意力全被男人刚才那话给吸了过去。 “怎么会有这么自恋的人……” 倒是那边对她走神敷衍的态度十分不满,正着声色提醒:“赵园同志,本人在此提醒你,因为你宇宙超级无敌敷衍的态度,这座城从此又多了一个伤心的人,需要帅哥弟弟的微信号才能治好。” “哦。”赵园闻言回的漫不经心。“那别治了吧。” 吕蔓:“……可以,这风格很赵园。” 挂断与吕蔓的电话,车子已经不知不觉停在了酒店门口,赵园随即打量了车上的‘自恋狂’两眼,最后还是迈着步子利落地下了车。 帅哥的微信什么的,还是吕蔓自己去要吧。 许是知道她的想法还是怎么的,后面几天即便是住在同一个酒店,赵园也再没碰见过‘自恋狂’一次,随即迅速将这人抛之脑后,开始她的巴塞罗那之旅。 在经历了一系列特色景点打卡之后,赵园最后以一场极其刺激的蹦极结束了在西班牙的最后一天旅行,然后又开始辗转去了梵蒂冈和瑞士,最后兜兜转转落地计划里的最后一站——法国巴黎。 出机场之后满地牵手的情侣无一不再昭示着这是个多么浪漫的城市,那一刻,赵园突然觉得自己是脑子抽了才会选择来巴黎。 法国人民的浪漫细胞在这座城市中体现地淋漓尽致,赵园坐在雪铁龙中看着窗外飘忽而过的埃菲尔铁塔时,体验就可见一般。 这实在是对单身狗不太友好的城市。赵园想,随即阖了眼不再去看。 – 打开酒店套房的门,空旷的落地窗前风景一览无余,赵园却莫名觉得疲惫。 她把行李箱打开放在地上,拿出睡衣去了浴室。 这座酒店的星级很高,浴室里的洗漱用品有些还和她常用的款撞上,赵园这个澡洗的很慢,水汽弥漫间总觉得心跳地有些快。 不知道是这些天不间断的行程转换亦或者什么别的原因,赵园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 眉心颦着点了酒店的用餐服务,法式蘑菇鹅肝佐以酸葡萄汁和柠檬酒,清蒸鲈鱼配罗望子姜粉,还有酒店特送的柑橘蛋挞。 简约却又并不显轻视的经典奢华套餐,赵园只微微扫过一眼便觉食欲恹恹。只勉强吃了半盘鹅肝便放下了叉子,又重新退到行李箱里找到应急药包里的感冒灵,就着矿泉水吞下去。 随即便昏天黑地地倒进被子里。 浑浑噩噩间思绪如走马观花,琐碎的片段在脑子里放电影,却不准人提前离场般醒来。 赵园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做着挣扎,却还是清醒地感觉到自己被拉入深渊。 那是一个预兆性极其强烈的梦。 房门紧闭的空旷领域里,窗帘也将最后一道光抵挡住。 静到只能让人听见秒钟走动的声音,令人压抑。 赵园感受到自己被固定在半米高的矮凳上,眼前是昏暗光线下一望无际的桌子,和再眼熟不过的讲台和黑板,隐约还能窥见一些板书的痕迹。 她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大概是F中的教室。 又眯了下眼,嗯,而且还是九班。 赵园判断完,为这离奇的梦境迷惑了阵,刚想要起身走动走动,教室里紧闭的那道后门却突然响了起来。 “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一调调地,让人听的头皮发麻。 赵园的身子突然动不了了,像封印在原地般,被那离奇的声音弄的心跳直突。 她调整呼吸深吸了一口气,刚想要转过去却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 极为轻巧地在骨上点了两下,赵园反应过来,那是——邓祁惯有的动作。 瞳孔睁了睁,下一秒,耳朵里“哐啷”的声音传来。 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串钥匙扣,保存完整的银质子弹头上,几个有力的小字隐隐可见,翻过来,却变得让人触目惊心。 赵园亲眼目睹她曾经满心欢喜刻下的那个‘平安喜乐’,刚好从中间断开。 一道长长的裂痕横插进来,将“平安”两个字拦腰斩断。 与此同时,熟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阵温度,却与吐出来的话仿佛隔了两个冰河—— “园园,别回头。” -- 第53页 赵园听见这话,一种极为强烈的流逝感在心头疯狂涌了上来,恍惚间有什么东西正从她指缝溜走,像留不住的沙一般,她拼命感到惶恐想要回头,想要抓住。 却终不得偿愿,头刚侧过去的下一秒就直接从梦里醒来。 额心都被她浸出了汗。 胸口没忍住大幅度地起伏着,梦里的那场心有余悸般的感受被她带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不安的预感随即带着眉心突突跳了两下,赵园克制住情绪摸了下自己的额头,预料之中地温度偏高,她果然是发烧了。 随即敛着眸色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缓缓将梦里带出的情绪消化,末了起身去了浴室。 简单地洗漱完出来,按开躺在一边床头柜上的屏幕,抬眼一瞥。 眉心没忍住多跳了两下。 她这一觉是真的睡的有点久,倒时差加上做噩梦,样样都将她折磨地不轻。 随即抿抿唇索性也不再磨蹭,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天光大亮的巴黎上午城?,又从行李箱里拿了套衣服换好出了酒店。 赵园先在楼下酒店餐厅里简单用完早餐,然后去了离酒店最近的一家医院挂水。 赵园不懂法语,使用国际通用语言与前台的漂亮护士交流,对方却明显沉浸在自我的感情纠纷中抽不开身。 没工夫与她这样一个看上去即便脸色明显有些苍白的‘正常人’交流。 赵园无奈,还在持续升温的额头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也不想在这样的状态下与人争执,开始懊悔自己当初就不该有这样的决定。 为了一个劳什子的破情怀,非要把自己折腾到这步田地,也是够憋屈的,正想着便没有再在前头待下去的打算,刚转身下到一旁的楼梯,脚步往下迈开两步,却突然听见有人从后面叫了自己的名字。 赵园怔愣,反应过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在这异国他乡输个液都能遇阻的医院里,又怎么会遇见与她相熟的人。 随即又迈开步子继续往下走,却被后面匆匆而来的脚步抓住手腕。 赵园回头,重逢在此刻来的猝不及防。 她遇见了陆予铮。 少年早已不是当年青涩的模样,五官线条变得凌厉,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抓人眼球,为他增添魅力的,同时还有岁月打磨刻在他身上的成熟。 赵园觉得属实有些意外,但这其中也同样夹杂了两分惊喜。 那年从C医毕业以后,陆予铮便选择了出国深造,原因是国内的医疗救治虽然也是极好,但医院水平参差不齐,况且还有一些尸位素餐的不作为之士,把医院当成一个变相的吸血馆,这与少年的信仰相悖,况且他也总想学点不同的东西。 几相权衡之下,最后去了海外,如今人站在自己面前,赵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喔,陆予铮当初去的就是法国。 随即脑子里又开始陆陆续续地冒出一些片段,还没来得及理清便被男人的嗓音打断—— “刚才叫你没听见,几年不见声音都忘了?” “没。”赵园摇摇头,强撑着镇定指指自己的额头:“陆予铮,你能不能先带我去输个液?” 作者有话要说: 陆少爷各位友友们应该没忘吧~铁兄弟一枚啦 第30章 葬礼 赵园醒过来的时候,点滴上的针管已经拔了,一个留着粟色微卷长发的华人女医生进来给她量了体温,温度显示回归正常后才和她正式对上眼:“温度还是有些偏高,不排除水土不服的原因,回去之后多注意一下饮食和作息。” 赵园点点头,对她说的这些话表示知悉,眼睛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女人的脸上。 心下想的却是“陆少爷牛掰,这种美女都能追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女人随即倒也坦荡荡地由着赵园打量,甚至在写完病例单后将手腾出来朝她伸过来:“认识一下吧,我叫温禾。” 赵园也与她回握:“赵园。” 相视一笑。 – 赵园输完液后见效很快,期间和温禾聊了会儿天,知道她也是同来法国交换的留学生,只不过和陆予铮的情况略有些不同,除了完成医院的时候实习以外,还是笛卡尔大学的研究生。 陆予铮也下得去手,啧啧。 正想着被吐槽的主人公便已推门进来,对两个陌生女人此刻相谈甚欢的场景毫不意外,只懒散地倚在门口插了句话进来:“方便邀请两位美女一同共用午餐吗?” 那模样,一如当年。 赵园唇角勾了下。 几人从医院出来,附近就有条美食街,繁华地段里,陆予铮充当起导游的角色,轻车熟路地带着她们进了一家中国菜馆。 馆主也是个中国人,一看见陆予铮就笑呵呵地冲他打招呼,能看出是经常光顾。 陆少爷这些年来人模狗样了不少,还习得了异国的绅士风度,知道给她们拉开椅子。 赵园坐了下来,在这浪漫的巴黎却吃着一盘接地气的剁椒鱼头,心情还挺……嗯,微妙? “尝尝吧,老家特色呢,够意思吧一来就请你吃这个。”陆予铮侃。 “可不。”赵园轻笑,“以前宰你那么多次都没松过口。” 回忆冗杂进来,熟悉感又攀岩上心头,气氛和谐异常,预料中的生疏也没有出现。 -- 第54页 陆予铮随即又点了这家菜馆的特色黄酒,桂花酿的,并不醉人。但据说能养胃。 赵园对此了解不多,但也很配合地喝了两杯,味道不错。 男人随即又讲起了这几年的生活,有光鲜有成就,亦有没有明说的曲折,磕磕绊绊地,终于也算是过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还遇见了温禾,在这个世界最浪漫的城市里,互相给予彼此温暖。 赵园感觉有被治愈,笑着探听他们的婚期,让一向淡定的温禾也红了脸。 陆予铮却浑不在意地捏着女人微红的脸,笑的肆意:“快了,毕业就领证。” 赵园轻弯了眼,从菜馆里出来,陆予铮的同事给他打了电话让他临时回去处理,赵园也从他微颦的眉心中猜出可能是出现了什么紧急情况,也不再耽搁好友的时间。 因为同时她自己的电话也响了起来。 赵园接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程雨,也不知道找她有什么事。 但赵园还是略疑惑了阵就接通了,那边响起女人的声音,先是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随即完全沉默下去。 “嗯?”赵园不解,听那边安静了许久才终止止不住从喉间溢出一声哽咽,声音是赵园从未在程雨身上见过的沉重。 她听见电话那头说——“赵园,邓祁他…他走了。” “什么?” 赵园感觉自己一瞬间好像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怎么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让人听不懂呢? 邓祁走了,走去哪儿了,也和她一样出来旅游了吗?那一刻赵园只感觉脑子里乱成一团,不久前那个预兆性的梦再次浮现在眼前,反反复复间只能看见那个碎掉了‘平安’的钥匙扣。 是……那个意思吗? 赵园的手僵在了原地,通话界面却还在继续,仿佛是在等她消化,那边隔了好久才有传出声音:“早上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他家里人说,床头两瓶安眠药都空了,警局这边过去之后,初步判定为自杀……” “他老婆情绪挺崩溃,殡仪馆那边陈暮帮忙联系了,后面已经在着人经手了,你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 程雨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大串,赵园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清。 她只知道这个梦一般浪漫的巴黎,她该离开了。 飞机落地C城的时候,赵园看着窗外再熟悉不过的景色,突然觉得,她好像都快不认识了。 这地方明明什么也没变,连天空的颜色都还与离开那天的相差无几,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一切思绪都恍若被人堵了起来,变得麻木。 赵园出了航站楼,陈暮将她的行李接过来放到车上,回到驾驶位前,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厢中蔓延出压抑非常的沉默。 赵园脸上的表情很淡,淡到好像对一切都无所挂怀。 她的眼神却很空,也许是空到对一切都还没反应过来。 车子一路向南出了城区,开向交通不便的偏僻郊外,葬礼在那里举行。 赵园到的时候入目只有两种颜色,黑与白的交织,看的人心头发涩。 所有前来吊唁的宾客也同样是清一色的黑色装扮,赵园瞥了眼自己身上的这套黑色长裙,自己是什么时候换的呢? 哦,好像是离开巴黎的前一天晚上吧,陆予铮面色沉重地将她送去机场的路上,好像她就已经是这副装扮了。以至于现在在这乌压压的一片黑中,也完美地融了进去。 唯一有变化的,大概就是每个人胸前别的那抹白花了吧。 小小的一朵,像从人心上开出来的一般,用生命换来的美丽。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给每位宾客发白菊,轮到赵园这里的时候,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怎么也拿不稳。 那花被她几次抖到了地上,赵园也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这花不能拿,好像一旦她接受了,事情就真的没有周转的余地了。 到现在她都还在幻想着奇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和之前那场钥匙扣碎掉的梦一般的幻觉,她只是又做了一场噩梦。 可是为什么她在梦里也能听见压抑的哭声呢?而且左胸口的地方为什么也能感觉到痛呢? 为什么呢?梦里怎么会有感觉…… 那支递给赵园的白菊最后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接了过去,陈暮视线落在她身上,心坠坠地泛起细密的心疼,语言却变的苍白。 那就一直陪着吧,沉默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安慰。 吊唁的队伍在慢慢往前移,赵园随着人群一步步迈开步子,终于停在了邓祁的照片前。 她无法想象,记忆中高高瘦瘦的少年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动不动地装进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他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自己还去参加了婚礼的呀,邓祁这个王八蛋明明都说好不再为他掉眼泪的,什么都不说清楚,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凭什么啊…… 眼眶怔怔愣了许久,赵园看着相片上神色平静的邓祁,恍惚间只觉眼前一黑,就此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殡仪馆斜对面的酒店房间里,赵园醒的时候,彼时程雨正在阳台外与人聊着电话,结束后进来见她醒了,问了两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园摇摇头,又听程雨再度开口:“你当时晕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陈暮抱着你叫了医生,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情绪……” -- 第55页 她说着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赵园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醒了也没再在床上躺着,掀开被子下床,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进电梯后程雨给她讲了葬礼的情况,看着手上的腕表,猜测现在大概已近尾声。 赵园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暮有公司上的事需要处理,现在找了地方在开视频会议,不过发了信息让赵园等他。 字里行间都写着不容拒绝,赵园索性就坐在酒店的大厅门口的沙发边等他,毕竟她现在也没什么精力去在这偏僻荒郊打车。 坐下以后,才发现这里与对面隔的近,脑袋一移,目光所到之处还能看见进出殡仪馆吊唁的人。 赵园就这么定定看着对面往来的人群,动作再没变过。 程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盯着那个门口。 直到一对母子牵着手从里面出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单身母亲,牵着的小朋友大概五岁,走路却有些不稳,眼睛上还缠着纱布,明显需要人牵着。 “他们是什么人?” 赵园之所以问出这话是因为那对母子出来后,后面还跟着邓祁的母亲。 此刻正送客般地交谈着,单身母亲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距离太远,对话的内容听不当然清,但从邓祁母亲亲自出来送客。可见关系匪浅。 果然这问题出口之后,程雨先是抿了抿唇,随即给她言简意赅点明了原因。 却让赵园的心又震了一瞬。 因为她听见程雨说:“邓祁好像给那个小朋友捐赠了眼角膜。” 第31章 邓祁 几乎是这话说完的下一秒,赵园看见对面的小孩从他母亲大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束撞色包装的冬青,鲜红与深绿的极致碰撞,擦出最淳朴的美丽来,那一瞬间。赵园突然想起了祖父离世那年她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也装了这样一束漂亮的冬青。 会是巧合吗?赵园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脚步已经控制不住地跑了出去,去向对岸那条街。 交谈中的人都被她这动静给吸引过来,邓母与她隔了两米不到的位置,神情微怔,眼泪随即毫无征兆般落下。 她记得赵园,邓祁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大半篇幅都在描写的女孩子。 也是他儿子这辈子最爱的人。 – 邓祁高三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远不止他患上抑郁症这件,却归根结底又好像只有他抑郁症这件。 邓祁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怎么管过他,印象中陪自己最久的大概就是家里的阿姨,但也被更换的很频繁。 所以自小到大邓祁身边就没什么人一直陪着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记忆里很早的时候就只有空旷的房间里陪着自己的玩具车,以及脸上敷着他妈妈晚上才会往脸上贴的白色物体的‘保姆阿姨’,那个女人还吃着咬一口就会流出糖心的小头巧克力,却不喜欢与人分享,每次小邓祁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女人又会板着脸将他的手打回来。 那力气用的很大,打的小邓祁肉肉的小手上都会出现一道红痕,很疼。 可是那阿姨也会很奇怪,会在接到邓母打过来的电话后,慌张将脸上的‘白色’取下来,也会拿出冰箱里的牛奶罐头放在他的手腕上,而且在母亲回来后,那女人还会把香甜的糖心巧克力喂进他嘴里。 小邓祁觉得很开心,小脑袋忍不住想要是母亲一直在家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用挨打了,也可以吃到好吃的巧克力。 可是现实却是,母亲真的很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都不待在家里。 那个被称为‘保姆’的女人也愈发地嚣张,邓祁看见她会溜进母亲的房间,坐在母亲的化妆桌前贪婪又嚣张地往自己脸上涂着怪异的红色,那模样,是让小邓祁害怕的丑陋。 年幼的邓祁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也会觉得不开心,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个阿姨的所作所为,但他学会了看信号。 每次那个女人接完电话都会从冰箱里拿出冰的牛奶罐头按在他的手臂上。但这次年幼的邓祁选择了藏起来,藏在书房中间的桌子底下,那个女人从来不屑于进的地方。 然后那天,勇敢的小邓祁把‘作恶’的坏阿姨赶走了,女人找不到他不禁开始慌神,恰逢此时母亲已经开车从外面回来,进门没见到邓祁的身影。 当即质问住了保姆,女人支支吾吾地说他在院子后面玩,却不想话落的下一秒邓祁直接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抱住母亲的腿,手腕上红痕尤为明显。 邓母的脸顷刻间黑了下来。 小邓祁心里忍不住举起了胜利的小旗帜,他以为这只是一切好运的开始,却忘了,母亲有一份忙碌的工作,而父亲一直都在一个名叫‘国外’的地方,邓祁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他几次。 再然后家里又来了另一位阿姨,这次经过了母亲的严苛审核,又在家里安装了监控。邓祁没再受过从前的那种待遇,但同时,他却感觉自己的心上空了一块,莫名地,有些难受。 再后来,邓祁上了幼儿园,雨天成了他最讨厌的天气,因为下雨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她们回家,只有邓祁,呆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最初还会被幼儿园的老师注意到,将邓祁送回家。 -- 第56页 可是后来,更多的小朋友忘记了带雨伞,老师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邓祁,只得给邓母打了电话,女人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上黑墨。 母亲将车门打开的时候,眼睛都没从手上的视频会议上移开一秒,还是司机把邓祁抱进了车里。 自那以后邓祁的世界里突然又多了一个认知,他好像不应该这样麻烦别人,即便他并不知道他那个年纪‘被麻烦’是家长应尽的义务。因为在上车之前他就已经听见了老师给人打电话时谈论的话。 其他的字眼邓祁可能还不太理解,但他听懂了那句“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在这里干等的。” 后来邓祁学会了交换,书包里也时长备伞,他知道自己好看,幼儿园的小女生都很喜欢他,他可以给女孩带糖果,换一次搭乘他们的车回家的机会。 再大一些,邓祁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他不需要再搭乘别人家的车,他自己带了伞,还可以坐公交。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邓祁愈发地明白,小时候哪些困惑他许久的烦恼都是从何而来。 大概皆是因为他是个父母缘很浅的人。 但邓祁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太难过,学校里的同学都很好,他虽然有些内敛,却因为长相悦目又成绩出众的缘故,很多时候也能和同学们相处的很好。 本来这算一个很好的发展轨迹,直到随着邓祁愈发地往上直窜的身高,让他的母亲再难以忽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一个似有若无的儿子。 邓母难得开始对邓祁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关注,这让邓祁很开心,学习也更加认真,可渐渐他又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母亲比起关心他的起居,对他的成绩显然更为上心。 这不是邓祁想要的,但却是邓母仅有的。 心下雀跃的火苗终于在数次无人问津的态度下,趋于熄灭。 后来那几年,邓祁的成绩一直稳定在母亲的期待中,如愿考上了F中的初中部,在同龄人中依旧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孤独地向前走,和母亲的交流也愈发的简单,每次除了汇报成绩好像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直到邓祁临近中考的前一个月,事情的走向开始偏轨,班里的一个吊车尾学生受不了F中‘极端压迫’,物极必反之下开始堕落,每天上课的时间都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大杀四方,很快便迎来了一大波关注。 班主任打电话叫了家长,那学生被教育的时候邓祁刚好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中年女人训斥堕落学生时,邓祁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下,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涌了出来。 他也想听听母亲对他说些别的话。 哪怕是训斥也行。 邓祁开始了行动,那年中考的题不算简单,但其实对那时的邓祁来说,并不算难。 他将自己的分控在了600。一个他预估的F中最低录取分数线。 邓祁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真的想看看母亲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事实证明,邓祁的预感是准确的,那年F中由于题目难度,历年600往上的分数线开始下跌,最后稳在了这个整数。 换句话说,邓祁只是放弃了去重点班的机会。初中部的老师都觉得匪夷所思,班主任甚至还去调出了中考时的试卷。发现答题卡上都有书写的痕迹,只是在最后交卷时,被擦掉了大部分。 周围人都开始对他说教,邓祁听着没有反驳,甚至内心还隐隐有些期待。 母亲会怎么说呢?也会和他们一样斥责他吗? 事实证明邓母也的确被气的不轻,板着脸对邓祁好一番说教,却全然不去关心事件背后的原因。比起邓祁发挥失常的状态,她更关心的是他的成绩能不能进重点班。 随即便打了电话开始找关系送他进重点班,那是邓祁第一次正面表达了他自己的情绪。 叛逆的青春期铸就了少年的一身傲骨,虽然被隐藏的很好,到底在此刻露了锋芒。 母亲托关系的酒局上,邓祁飞奔在篮球场,对他一味‘命令’般设定的分数里,邓祁没再听过讲。 反骨作祟,离经叛道,他妈谁爱学谁学,不学拉倒。 就这样一直堕落到分科结束,浑浑噩噩地继续混在平行班,却遇见了F中改革,原先的尖子班被悉数拆分。各班级重新洗牌,年级有名的好学生和吊车尾分在了一起。 邓祁觉得挺有意思,可是后来,他又渐渐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理九班的成绩在所有同类平行的班里总是好的出奇。 才明白还有隐形重点班的说法,邓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直到一次无意间看见进了班主任办公室的母亲。 果然。 难为她为自己这烂到不行的成绩还上着心呢。邓祁想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仍旧指引着行动,但他同时又觉得有些无聊,那几年好像与他妈一直较着劲儿,却终于也在这反复的拉扯中渐渐醒悟过来。 一味的堕落并不是一件多酷的事,他这样作践自己其实也对母亲没多大的影响,人生是他自己的,该怎么过,和谁过,其实都不关母亲的事。 后知后觉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邓祁不再过现在无聊的生活,他得忙起来,重新开始拾起那些荒废已久的学业。 高中的学业难度很大,邓祁也不是一直都是天才,在他堕落的时候,上天也偷偷将他的天赋收了回去。 -- 第57页 大部队的课程还在不断向前拉进,处于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前进,没人会刻意停下来等一个掉队太久的人。 邓祁开始为过去错误买单,却不想在还债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给他贷款的人。 赵园毫无预兆闯进他世界的那年,像带着璀璨光芒的太阳般,将一切笼罩在身上的严寒都驱散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刚开始邓祁对她存的心思着实不算清明。 他一直都是一个藏的很深的人,表面看着温和平静易于接近,骨子里从来都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 像披着羊皮的狼般,将少女诱捕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男主视角了呀。 第32章 回忆 被赵园告白的那天,邓祁确实算是猝不及防。 那时他还才从混沌中苏醒,正满身疲惫地向前赶着进度,恰逢期中考试结束,邓祁的估分能力向来准确。 他预感自己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但也知道这个结果处在意料之中。 毕竟他现在还在看必修一的数学教材。 脑子里当时都还在打着计划表,想着多久结束下一个章节,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同桌是个女生,邓祁很自然地帮她搬起了桌子。 却在抬眼的下一秒,身前蹦出个人。 清冷好听的嗓音跳出来,问他—— “邓同学,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那么一瞬间邓祁觉得自己的脑子白了一阵,直到周遭揶揄起哄的声音传来。 他才确定下来,赵园真是来找自己的。 可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她告白了。 脑子里莫名其妙跟炸开的烟花般,温度蹭蹭地直冲上表皮,邓祁自认为算是比较克制的人,可对上赵园那清澈的眼。 里面闪烁着的热烈让他一瞬像被下了降头般,不知所云,磕磕绊绊。 脸红到脖子根。 怎么就会那样呢?邓祁想不通这个道理,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又突然明白过来。 如果说当时赵园是对自己一见钟情,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正视她眼眸的下一秒,就与她的灵魂碰了下杯。 但当时呢?邓祁并未察觉到自己情感的波动,他只把这一切归咎于一场意外引发的激素上升。 毕竟被告白的当晚,就有人告诉他这只是班上最近流行起来的游戏。 随即只是淡淡点了下头,邓祁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赵园昨天眼里的坦诚,他看见了。 但他还是需要去确定一下,女生能否真的一如她所表现地那般真诚。 结果在情理之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赵园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在那个周围人都暗藏羞涩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会偷藏在心里决不表现出来的年纪,她一腔孤勇地走到他身边来了。 一点一点地敲开心上防盗的门锁,然后将整颗心偷走。 邓祁觉得自己对她实在难以抵抗,索性放弃挣扎开始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 赵园长相清秀,却在青涩稚嫩的年纪里并不出众,赵园成绩稳定,但在尖子生如云的九班中也排不上前列。 嗯,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了。 没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倒是可以利用她尚且能看顺眼的成绩,给自己找补。 邓祁这样想着,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和赵园谈起了恋爱,事实证明最初也一如他所预想般。 赵园的节奏被他带着走到他预设的轨道里,他们就像互相帮助的学习伙伴。 每周末会在一起连麦写作业,平时在学校里的交集亦不算多,但其实每一次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软嗓音。 邓祁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却不自知。 直到后来那件事,赵园直接撕下了邓祁自己编织的蒙面罩。 少女打着灯肆无忌惮闯入他的世界里,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带着让人再也不能忽视的光。 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而且是很早以前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邓祁从学校回来,洗完澡后去书房拿出作业,动作再自然不过地拨出赵园的号码。 那边响了好几十秒都无人接听,邓祁不死心又拨了几遍,却仍然打不通。 他又按耐下心思做完了半张试卷,实则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写完一道就往那屏幕上瞟一眼,再拨过去。心一直被吊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滋味里,皆是情的味道。 直到后来那个号码像被拉进了黑名单般,少年才终于坐不住起身套上校服下了楼,却在打开门的时候难得遇见了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见邓母脸上流露出那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从前那个对什么都看到很淡的女人,好像也终于在这样临近初夏的天里,脆弱了起来。 母亲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嘴里不时呢喃着的父亲的名字。 邓祁闻言神色微怔,随即听母亲似是而非逻辑混乱地讲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只可惜那天母亲醉的太深,口齿不清。 邓祁自然也没听懂。 随即找来毯子给邓母盖上,又去厨房煮了醒酒汤,家里虽然还是雇有阿姨,但邓祁在很多时候也会自己学着去煮点东西,并且手艺也在逐渐精进。 轻车熟路照顾完邓母后,邓祁又回了楼上书房,对赵园的担心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就此消除。 -- 第58页 邓祁赶回了学校,卡着宿舍的门禁进了寝室,彼时室友们都在打着游戏,邓祁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下一秒屏幕里便进了电话。 显示赵园,甫一接听那边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无厘头的怒怼,少年哑然失笑,反应了半天才察觉出对面大概是一群醉鬼在和他交流。 耐着性子由着她们骂,最后终于换来醉酒的主谋来和自己对话。 赵园磕巴着声音,逻辑混乱地和他呢喃,字里行间都似醉猫般地爪子挠在心上。 邓祁的唇角勾了勾,嘴边噙出一抹笑。 即便和醉酒的人无法交流,但他仍想听她念叨,直到后来听见了少女的哭声。 以及那句——“只喜欢邓祁。” 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她无声地捏起,邓祁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自己是如何沦为一届囚徒的。 他承认,赵园编的网,他心甘情愿地进了。 也同时,将偏轨的心思拉回。 邓祁开始试着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虽然最初或多或少因为浅薄的经验惹了赵园猫尾炸毛,不过后来这事也算发展地水到渠成。 但也不尽然是一帆风顺,在提升成绩这件事上,邓祁的进度很慢,在飞快拉满的课业下,他慢慢爬到了班级中游,随后便进入暂时的瓶颈期。 邓祁记得那是高二的国庆,赵园家里出了事,他的姑娘精神时常恍惚,邓祁虽然心疼但并没有多问过。 只耐心地守在她身边,用比言语更有力的陪伴来给予安慰,所幸,后来一切都好了起来。 情况有了转机之后,赵园的活泼劲儿终于回复三分。 邓祁心情也随之明媚,每天看着他姑娘勾起的唇角就不自觉地跟着浅笑。 用赵园的话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不反驳。 但邓祁没想到前脚刚‘嫌弃’完自己的少女,后脚就一针一线给他织了条围巾。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了自己最大的惊喜。 被赵园扯到F中“破木林”的时候,心脏就控制不住地在胸腔里猛烈起来,随着少女柔软指尖触碰过来的温软,浅棕色围巾将风寒尽数阻隔。 那是理智离失控最近的一次,眸色暗深的夜晚里,赵园水着眸子问他:“喜欢吗?” 喉结上下轻滚着再难克制,风花雪月的暮色里,邓祁吻上她的唇,唇齿交缠间带出那句低沉的蜜语—— “喜不自胜。” 那是记忆里蕴藏的一罐糖,可惜后来罐子破了,碎片还扎了贮糖的人满手。 疼的人心里发慌。 高二那一年的寒假,所有苦难陆续降临。 多年旅居国外的父亲归来,到家的第二天便和母亲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邓祁回来的时候正看着满地狼藉被收拾的残景,名贵的青花釉里红瓶残破的瓷口还孤零零地躺在羊绒地毯外光滑的地板上,正被阿姨无情地扫走。 “发生什么了?”邓祁不解,问向阿姨。 中年女人也只是沉默着摇了下头,雇主家的家事,她一介外人也不好多言。 只是觉得这本就不算平和的天,也快要变了。 这事后来还是仿若未发生般被邓母压了下去,女人似乎比从前更忙了起来,连往年休年假的时间都在与人通着电话。 邓祁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但暂且还是毫无头绪。 他和赵园的关系被母亲知道了,在那个最为紧张的高中时代,“早恋”从来都是最敏感的词汇。 邓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同时也清楚,当下的家长不允许学生们早恋,一是因为他们尚未达标的自制力,二是涉世未深下尚且单纯又无知。 容易受伤也容易伤害别人的事。 自然不被允许,即使邓祁清楚,这事并不如邓母所想的那般。 既没有影响到他的成绩亦没有伤害到他的女孩。 这只是一个双向奔赴的互相陪伴的救赎与心动。 爱情并不能以年龄为借口扼杀。 显然邓母不懂这个道理,认为邓祁中考失利到现在成绩普通,可能都是与这件事有关。 扬言还要去找那个女生的麻烦。被邓祁拦下,那是第一次,邓母真切感受到了邓祁的棱角。 他会护着他想护的人。 母子俩僵持不下,最后各自退让一步换来短暂地平和。 邓祁答应了母亲定下的年级百名榜的目标,而邓母也妥协一步只要邓祁能做到她也不去插手他们的事。 看似很好的协议。 气氛也确实平和了好些天,直到父亲的归来。 那次未见证到现场的吵架隐隐让邓祁眉梢突突跳了两下。 总觉得是什么不太好的暗示。 风平浪静了两天后。 大年初八的上午,邓祁本来在书房里写着作业,手机作为保证上交后,与赵园失去了联系,不曾想少女居然跑了过来,在楼下的奶茶店里堵他。 还送了他一串钥匙扣,这些天来单打独斗的强硬在她面前终于软和下来。 两人过了一个治愈的上午,最后赵园也从他这里“强势”地获取了情报。 两人开始转地下情,赵园当时听着还勾勾唇冲他挤眉弄眼地打趣:“祁哥挺会玩儿啊。” 被她逗笑,临分别前还是向她许了诺,让他姑娘放心。 -- 第59页 自那以后邓祁更加认真地追赶落下的进度,瓶颈期开始被突破,自测的试卷也写的愈发顺手。 暴风雨却在这时突临。 第33章 大事 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三天,邓祁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特别大的事。 那天现在回忆起来可能连天空都是灰色的。 邓祁照常定了八点的闹钟,起床后去小区楼下跑完步回来,就收拾了试卷去F城最大的图书馆写题,中途临近十点的时候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回去帮她拿存有客户资料的优盘。 可能邓祁当时也没想到,就是这通电话斩断了他所有看起来前程似锦的未来。 进门之后邓祁径直上了楼,在书房里翻找出邓母放在抽屉里的优盘,却不想打开门出去时,听见了门外奇怪的声响。 那是两个人在交谈。 女人的声色妩媚,男人的喘息浮沉。 他们忘情地交合之间还不忘暧昧地调着情。 邓祁推门的动作一顿,手就那么愣愣地放在书房檀香门后的把手上,听着那个自己虽然印象不深但一直尤为敬仰的男人说出的话。 邓明山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放心吧,优盘我昨天看见她放进去的,今天开会要用,她一定会回来拿的。” 而前一句则是陌生女人听起来就让人犯恶心的娇嗔:“明山,你确定她今天会回来吗?” 这个她,是简眠,邓祁的母亲。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邓祁手里的优盘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邓祁从小到大见过邓明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的印象都很深,记忆里的父亲与他并不亲近,甚至每次回来都像走个过场般的仪式,男人总是扳着那张和他足有八分相似的脸,却也会在小邓祁靠近的时候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以后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 虽然至今邓祁也不知道究竟是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童年里简眠仅有的几分温情时刻都是抱着他和他讲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优秀的人。 潜移默化里把邓祁也拉进那场自欺欺人的骗局里。 却在这一刻悉数撕裂开来。 他那个记忆里伟岸的父亲,此刻又是怎样弛聘着将信仰坍塌。 邓祁眼眶发红,‘轰’地一声撞开门,将走廊外的欢愉打断,那女人见来者不是她想见的人,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拾起那么两分羞耻心,将衣衫半开的裙摆裹紧了两分,却发现来人一个眼神都没往她的方向落。 反倒是像个发了狠的狼崽子般,手臂的青筋暴起,长腿两步迈过去扯住邓明山残破的衣领,将男人一把按压在墙上,猩红的眼眶中情绪在翻涌,质问的凌冽里手臂在颤抖,声音冷到像是三千冰谭直坠的孤勇,叫他的名字:“邓明山——”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男人闻言支吾着说不出话,只捏了他的手,想让邓祁先松开被他紧握着的衣领,然而少年力气发了狠地凶,被他推着也是纹丝不动。 而且还有愈发用力的趋势,眸子里散发的情绪只想让人战栗。 那一刻,邓明山突然也觉得有些腿软,心底的害怕后知后觉地升起来,那一刻,他是真的从邓祁的眸子里看见了让他害怕的狠戾。 却在这场堪称被压制的质问里,下一秒便被拉了出来。 情人不知何时溜进了卧室,拿出以前简眠睡前最爱喝的龙舌兰酒瓶,砸在了邓祁的脑袋上。 平衡瞬间被打破,重心一瞬间向前倾斜,顺着最近的扶手楼梯滚了下去。 多狠的心。 邓明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邓祁已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头被层层地包裹住,耳边依稀传来母亲与医生交流的声音—— “伴随轻微的脑震荡发生,额叶疑似受损,当然,这个还不清楚,要等他醒了以后再做一次检查,才可能确定。” “好,谢谢医生。”简眠说着声色有些哽咽,还是往最坏的结果做了打算:“那如果真的额叶受损,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这个情况是比较复杂的,没有必定会出现的结果,但大致情况可能是表达类功能的障碍,常见临床现象是运动性失语和书写障碍,当然亦有可能肢体偏瘫或出现精神层面的问题。” 医生解释着随即又安慰似地给简眠吃了颗定心丸:“不过这些情况你暂且不用担心,邓祁目前的运动神经信号良好,大概率不会出现上述的问题。” 有了这话的铺垫简眠暂且安心一点,可这石头到底没落到心底,只是说大概率不会发生,那万一呢? 万一就这么撞上了呢? 简眠想着随即又不安地往邓祁的方向瞥了眼。所幸距离那次事故的两天后,邓祁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眼睫颤动着睁开,看见简眠的第一眼就叫了声‘妈’。 眼泪一下决堤,坚韧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也有了情绪崩溃的时候。 还好邓祁还能说话,简眠随即想到医生的叮嘱,又赶紧扶着邓祁半坐起来,让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腿。 也还好,没什么异常。 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女人坐在陪护椅上抽泣出声,向邓祁道着歉。 可少年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头部刚才好像突然刺痛了下。 -- 第60页 只是那刺痛太过短暂,短暂地像是他的幻觉,可能也真的是他的幻觉。 邓祁眉心轻颦了下,到底没将那件事告诉女人。他不确定简眠是否接受得了。 毕竟意识残存的最后,他好像听见了邓明山的借口。 简眠很早以前就成立了宴会策划公司,辛辛苦苦打拼这多年,也算小有所成,本来最初成立的野心只是想要家里过上小富即安的生活。 却在那是便和丈夫产生了矛盾,说服简眠将公司做大,邓明山在国外做食材的挑选与调配,而简眠便留在国外发展客户类型。 本来小夫妻这样里应外合互相向前走的生活应该愈加美好才是,事实证明最初的那几年,邓明山还算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经常抽空就回国来见简眠,并照顾当时尚在襁褓中的邓祁。 他至今都还记得儿子的小手勾住自己掌心的那种悸动。粉粉小小的拳心就那样捏着自己手指,当时的邓祁在想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吗? 那几年邓明山是个好男人,可同时他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本来简眠说公司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他们最初设想的预期,想让他回国,邓明山却不愿就此止步,夫妻俩为此开始吵架。 谁也不肯退步,事情就一直恶化到现在这副不可挽回的样子。 邓明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从那次应酬上的酒局醒来身边就躺了个女人开始吗?亦或者是从和简眠吵架的那次开始呢? 可是不管怎样,都不是从邓祁拉他手指的那天开始的。 后来在国外打拼的那几年,邓明山也吃了亏。风头太盛被人使了绊子,跟头栽地不轻,唯一翻身的机会,在简眠这里。 可这一次,女人又怎会同意,好不容易回来,恨不得就让他一直留在这里。 可邓明山不甘心,曾经酒局里被送到他身边的女人给他出了注意,让简眠撞见他出轨,刺激她离婚,这样多少能分到够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面对利益的诱惑,邓明山没有拒绝。 可他没想过会是被邓祁撞见,更没想到那女人会把邓祁推下去。 邓祁摔下去的那一刻,邓明山终于慌了。 他发疯似地追下去的时候,邓祁已经晕了过去,颤抖着手拨完120,正准备给简眠打电话时被女人拦了下来。 像魔咒般的话挡在邓明山面前—— “你这通电话打出去,之前的一切可都白做了,而且如果简眠知道你儿子摔下去是因为你,邓明山,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后来怎么样了呢?那个男人还是妥协了,他镇定着声色告诉简眠自己是回去拿公司前几年在国外分部的账务单,回来时就见邓祁摔了下来,将这一切都推给了意外。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足够了解邓祁。 他也不想让简眠知道,毕竟在女人的记忆里,邓明山即便与自己有矛盾,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丈夫。 简眠不相信邓明山会出轨。 他便利用了这点信任,不过也算堵对了,邓祁最后也没说出那天在楼梯间的龌龊。 他把一切都埋进心里,同时也不再认他这个父亲,而邓明山也在邓祁醒后的第二天回了国外,他自己也没法再在他们母子俩身边待下去。 邓明山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态的发展会严重到那种地步,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当时摔下去的是他自己。 不过当时邓祁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好像除了一些轻微的震荡外并无大碍。 却不知那时国家对额叶损伤的研究程度尚未深入,作为最复杂的脑功能区域之一,这里有太多有待去探索的未知。 并不是几个表面冷冰冰的数据便可断定出所有的情况。 高二下半学期的时间过了飞快,邓祁的复习计划循序渐进地完成,却突然在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一道昨天便已解开过的大题,再遇见类似题目时,换成平日,邓祁应该早就能理出思路。 可偏偏那天,他连公式都想不起。 第34章 疼 邓祁提笔的动作怔了怔,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翻开书又去复习了一遍那些公式,当时也的确记住了,所以他便又继续写了下去,抬眼看了下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眉心莫名地跳了跳。 最近休息的是有点晚了。 于是当夜邓祁便没再纠结于那点小意外,起身去了浴室洗漱,书房里早早熄了灯。 第二天一早照常去了学校,那时上一届高三的学子正在举办成人礼,从校门口直上的阶梯红毯铺了一路,十八道拱门依次排开,立在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 邓祁迈开步子走了上去,心情平常淡定,一路过来并无异象可寻,却在最后一道‘跃龙门’那里脚步没由来地踉跄一下。 堪堪停在了门前的位置,没跃过去。 眸色随之一深。 邓祁并不迷信,从小禹禹独行着长大,早已习惯了孤独的人,又何惧身边的牛鬼蛇神。 比起祈求神佛,邓祁更宁愿信自己。可那一刻他难得在心头划过一种名为‘预感’的东西。 照旧上了楼。 学校里的氛围热烈,周遭都是轻松的笑声,穿着学士服的高三学生源源不断地走下台阶,操场上五颜六色的气球翻飞,角落里堆放的烟花和白鸽也已然就位。 -- 第61页 邓祁却觉得有些头疼。他按着太阳穴走到位置边坐下。 开学之后班里新换了座位,邓祁现在的同桌是班里带眼镜的一个男生,更前面,坐的是班长,陈暮。 将书包塞进桌洞,邓祁掏出一张物理试卷,旋着笔帽拨开,清风傲骨的字体落下,刚把名字写完,一只软若无骨的手就贴了过来。 赵园掌心贴上他的眼睛,动作柔和,声线却俏皮得紧:“陛下还在日理万机吗?” “不知可否陪本宫出去赏鸽啊?” “本宫?”邓祁被她逗笑,眼眸微弯着睨向她:“不知是哪宫的娘娘?” “陛下以为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操场边的礼炮炸开,明明是蹿向了碧蓝苍穹,邓祁却感觉随着那声‘砰’音掷地,有什么烟花在自己心上开了出来,因为他姑娘的声音在这悦耳的炮鸣后传来,夹杂着点上他心尖的轻软—— “宠冠后宫的妖妃如何?” 赵园唇角轻勾,表情狡黠地捏住邓祁的指节,放在掌心里把玩,倒是没指望少年能回她的话,毕竟在印象里,邓祁鲜少陪她飙这样的戏。 未曾料到这想法出来后的下一秒,耳尖就触上了一片温软,邓祁的唇擦了过来,湿热的气息吞吐出来,是比君王不早朝还要勾人的诱惑,少年的嗓音低沉,是少见落在耳中的撩拨,随着他起伏的胸腔传过来。 “朕以为,当是寡人的皇后。” 那一秒,赵园的脸爆红,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邓祁也不像他表面看着的那般温和无害,男人伪装起来,从来都是要命的存在。 眸子里的漩涡令人沉迷不已。 那是赵园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邓祁,少年比之从前多了两分宝刀出鞘的锋芒,渐渐从破茧的壳子里立出来。 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赵园也听说过邓祁从前是怎样的天之骄子,只是少年逆骨走过一段错路,如今断剑重塑,她以为少年这次该破晓光芒重露。 却只是她以为。 当下被某人惹红了脸,赵园少见地沉默了会儿,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因为不再等她害羞,班主任就迈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女生随即跟脚装了风火轮似地一瞬间没了踪影,待邓祁看过来时已经移到了窗边。 脸上的表情也镇定的可以,与半分钟前还在害羞的女生简直判若两人。 “……”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的。 好在班主任进来只是和课代表交代一下等会儿要做到的测验 ,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交代完便又走了出去。 赵园冲他比了个耶,像个胜利的小战士,少年随即勾了勾唇,转着笔将计算大题的重点勾出来,手下飞快地行着演算,写出了结果。看得他身旁路过的男生脚步都微顿了顿。 陈暮眉心颦了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邓祁刚才写的那道题是他昨晚唯一卡思绪的一道,直到今天才想出解法来,可对比眼前邓祁的解法,明显冗杂了许多。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因为他看见邓祁在写完那道题后,直接起了身,向着窗边的方向走去,随即眸色微深,打量的视线收回。 邓祁和赵园一起喂了白鸽,全麦面包放在他和赵园交握的掌心,那也是他第一次和赵园商量了以后想考的大学,许下了约定。 他姑娘当时没有目标,就表态跟着他,邓祁就说想当医生,因为他当时昏迷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意识其实一直是模糊的,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的光。 像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的戈壁滩,只让人觉得空荡,灵魂都没有着陆的地方。 至于后来具体是怎么醒来的,邓祁也并不清楚,他只记得在那段昏迷的时间里隐约听见了不同声音下夹杂的祷告。 混合着悲欢离合与人世百态传入他的耳朵。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家庭父亲的离世,尚且年幼的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不停。 那是邓祁第一次有了当医生的冲动,说不清更具体的原因,只是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以后能否从事一个从死神手里抢人的职业,去挽救那些濒临破碎的家庭。 毕竟痛苦的滋味他已经体会过了,没有家的感觉确实不算太好。 意料之中地,赵园点了头,答应要和他一同考C医。 再后来,时间继续向前拉进,期中考试很快到来,邓祁在考试前一晚又做了自测,对‘百名榜’的约定生出把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可到底,是如果。 – 期中考试分为两天,第一天考语数,第二天考理综和英语。 邓祁第一天的考试做下来题感很顺,复习也到位,自觉把失分方向控制在了最低范围,满怀期待迎接第二天的考试,却在早上出门时太阳穴就开始犯疼。 他下车后到药店买了一盒止痛片,吃了以后暂时有被缓解,可效果不大,到正式考试时,邓祁已经忍耐地额心开始冒汗。 握笔的手都开始微微地抖,痛感一顿一顿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视线有一瞬间的空白。 直到那时,邓祁才清醒地反应过来,那次在楼道,大抵是摔出了问题。 而他当时强撑着在考场写着试卷,眼前金星左一侧右一方地冒,直将人磨地头脑发昏,却又断断续续地,在人受不住的时候缓缓消退。 -- 第62页 等人放松下来又悉数入侵,如此反复无常,周折横跳。 关于那场理综,邓祁的记忆是模糊的,出来后接到赵园的电话,少女给他发了消息说被临时拉去了办公室分试卷,可能下午考完才能过来找他。 邓祁只庆幸着回了个“嗯”,庆幸着她没有看见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 不然指定又该把他骂成什么样了,上次因为浅棕色围巾打架的事,都被她红着眼睛瞪了好久。 可不能再让他姑娘心疼了。 – 邓祁打车去了医院,拍完片接诊的医生看着片子只是将眉头皱紧了番,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给邓祁又开了几副止痛安神的药,留了他的电话随时等复查。 毕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 脑部CT显示无异常,只是五羟色胺及相关神经递质含量超出正常水平。 太低了些。 具体原因还有待探讨。 邓祁随即从医院出来,下午的考试又回归到正常状态,仿佛之前的那些灼心感受只是错觉,但那痛感清晰的体验,邓祁不会忘。 – 两天后出了期中考的成绩,邓祁的其他科目都发挥稳定,被几个主科的老师都轮流表扬了番,落在理综这里,却又变了副景象。 除开物理以外,其他都没过及格线,毕竟连试卷都是大片的空白。 邓祁说当时头痛,这倒是最为合适的理由,只是有些可惜。 但凡理综能及格,‘百名榜’便是板上定钉的事。周围人都安慰着下次再努力,只有赵园跑过来向他刨根问底,为什么当时头痛不告诉她,她明明给他打了电话。 被邓祁揉着脑袋搪塞过去,只说当时难受地想睡觉,不想让人担心。 话落便被人‘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力道很轻,却又重的不像话,像在心上留下了齿印。 赵园让他保证,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哪怕是屁股疼也要说。 因为她是他的中宫皇后,皇后就该什么都管着。 邓祁当时头点地极快,骗起人来也是驾轻就熟,可他怎么舍得让她知道。 一番玩闹过后,少女也开始务起了正业,赵园成绩提升地也比较快,就是物理仍旧止步不前。 虽然她知道邓祁卷子上好多题都没写,但她还是相信她男朋友做得出来。 握着笔给赵园讲了两道题后,邓祁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手装不经意地脑袋贴上掌心,指骨一圈一圈地按着缓解。 而当时注意力还在试卷上的女孩还捏着邓祁的另一只掌心在白纸上演算。 邓祁讲题不会直接给她明说,每次都要她自己做一遍后,他再给她纠正思路。 可最后那道大题,于赵园而言,一向称为天书。 毫无头绪地乱七八糟胡写一通,最后只巴巴地望着他。 邓祁的额心又猛烈地跳动了两下,恰逢此时从他旁边经过的人回到座位,凳子被拉开的一刻,‘刺啦’一声滑开,宛若某种信号般,历史重演。 大片密密麻麻的痛侵袭上来,让邓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痛到失觉。 意识恍惚之际,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清软,赵园一遍遍揉着他的腕骨,“阿祁阿祁”地叫个没完,将邓祁的思绪唤回来。 “你刚才怎么了,又头疼了吗?” “有一点。”邓祁轻描淡写地说完,压下又欲乘风而起的疼痛,略有些磕绊地给她讲了起来。 思路到一半,记忆又开始衔接不上,邓祁停了下来,赵园以为他这是让她自己想,顺着步骤理了下来,头绪仍旧出不来,视线又扫过来,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前面低沉的嗓音传来。 陈暮转了过来,视线在女生身上落下一眼:“赵园,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哦,好。”赵园点点头,思路就此打断,从位置上起了身。 邓祁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差点没绷住。 倒是前方‘解围’的人迟迟未转过去,良久,才从桌面上掏出本笔记放过来,推到邓祁的视线底下:“用这个给她讲吧,清楚一点。” 话落邓祁眼皮轻掀。 与陈暮对上视线,氛围奇怪。 第35章 昏迷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对峙。 明明没有风的教室里,邓祁却从另一个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和他一样的情绪。 一种关乎‘情’的记忆。 没想到他姑娘这么招人惦记,邓祁对此只是轻勾了下唇角,并没有被陈暮这几乎暗含挑衅的行为激出半分棱角,甚至还出人意料的声色平和:“那谢谢了啊,难为班长一片好心。” 那不羁中带着两分痞戾的语调,让人一时竟听的有些怔愣。 陈暮实在没想到邓祁会有这样的一面,预料中的因为无能而被他明帮暗讽的行为所刺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还很心平气和地给他说了声‘谢谢’。 那是陈暮生平第一次觉得看不懂一个人,他以为的邓祁是普通的,棱角全无甚至一眼便能看淡人生后路的平庸之辈。 他成绩普通,平时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爱好,除了那张还算出挑的脸以外,陈暮真的不懂赵园到底喜欢邓祁什么?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 可是这一刻陈暮才猛然惊觉,也许邓祁远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庸无志。 -- 第63页 更可能有很深的城府。 赵园很快从办公室里回来,少年之间对峙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陈暮敛着眸转过身去,邓祁也揉着脑袋给赵园重新讲了起来,好在经过刚才的一阵缓和,他脑中的头痛又重新消退下去。 晚上回到家后,邓祁查阅了相关文献试图想要找出与自己症状相同的病因所在,查了半天还是没有太清晰的头绪。 不过隐隐有了一个方向出来,只是这个预想的结果实在算不上好。 邓祁也希望不是。可随着痛感程度和频率都开始呈现上升趋势在他身上作出妖来的时候,邓祁也开始认为可能会是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时间继续向前拉近,高二后期的复习压力大,隔壁中学又出了两个跳楼的新闻后,给F中无形中添了不小的压力,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次教育新闻头条就轮到他们学校,为此各年级的主任特地开会强调,像体育课及晚六小自习都不准科任老师占用,留出来给学生们休息一下,锻炼身体素质。 由此赵园他们难得还能在这样紧张的备考时段还能享受几节属于她们的体育课,在操场上四处溜达着闲逛,饿了就去小卖部打个零嘴。 而剩下的时间,则按性别分成了两支队伍。 班里的女生们都懒得动,大部分会聚在一起聊天八卦或者下象棋,而男生们相比之下则要活泼地多,体育课不管多热,即便是太阳就搁脑门上挂着也阻挡不了他们打篮球的决心。 邓祁也不例外,赵园之前看过他打球,姿势标准动作敏捷,还会在投完三分以后冲她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撩下球衣下摆。 露出一排排整齐的腹肌来。 不过那是在他家小区附近的篮球场里,和赵园并不认识的几个初中同学一起,上高中以后,邓祁倒是打的比较少,赵园曾经还问过他为什么不上场,被他捏着脸颊调笑:“那群大老爷们能有你身上香?” 被赵园掐着胳膊骂流氓他也不改口。 那真是,独属于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而当时赵园不知道的是,在她被室友拉去下象棋的时候,篮球场最为偏僻的一处场地上,两个少年正彼此间较着劲。 蓝白的校服套在身上,风透过略显宽大的袖子吹进去抚摸他们清瘦的小臂,流畅的线条下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美景。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邓祁打起了球。明明他五分钟前还在槐荫树下发呆来着,下一秒就见邓祁迈着步子过来了,手里还游刃有余地拍着节奏。 那球也很是听话地被他摄了魂一般,随便怎么打都围着邓祁在转。 那双淡淡的桃花眼只微微轻掀了下,便冲他看过来,语调也同样地漫不经心,带着少年气,问他:“打一场吗,班长?”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点了头,只知道反应过来时脚步已经跟着他走了。 两人到了一块场地,二话不说就传起了球。 陈暮以前对这种活动兴趣不大。虽然初中的时候也打过几次篮球,但那种剧烈运动后身上产生的粘稠感让陈暮觉得不舒服。 而且他的身高也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所以自那以后,陈暮就很少碰这些运动了,哪怕是平时班里的友谊赛,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在看台上当着观众,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即便是当时年级里已经有好多人惋惜他们九班怎么长得好看的男生都不打篮球时,陈暮也浑不在意。 他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也从没见过邓祁在学校里打过篮球,也是照样每次都待在观众席上,只是他旁边比自己多了个人罢了。 可现在,他忽然又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同了,邓祁运球的动作十分标准,身板看着清瘦,灌篮时弹跳的力道却很惊人,准度也没落下,三分当着他的面进了好几个。 那是陈暮第一次体会到被碾压的感觉,不服输的性子在此刻显露无疑,有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即使处于下风也绝不认输地梗着脖子继续。 倒是半场被邓祁旋着球叫停,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圈,随即扬了唇:“看不出,班长还挺有韧性。” 陈暮:“什么意思?” “没什么。”邓祁说完就拿着球运向了篮板,动作矫健的同时又保有余地,边走边回头看向他,提醒:“陈暮,看我。” 话落还不等人再接什么话,就直接蹬伸了后腿直接三步上篮,动作流利漂亮,篮球在一个晕头转向之际进了框,这还不算完,落下的一瞬又被邓祁捡了回来,退回到三分线的位置,三个‘九十度’加持手臂与侧腰,关节与肱二头肌,腕骨与小臂,最后食指和中指同时发力,演示了一下过肩投篮。 随着“哐啷”一声音落,那场少年间的较量落下帷幕。 结束后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脸上都还冒着刚才那场博弈残留的汗珠。 邓祁仰头喝下半瓶水,听见陈暮又开了口:“所以今天为什么找我打球?” “不为什么,就想看看你的体能。” 陈暮:“只是看体能?” “嗯。”邓祁说完也不再多话,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只留给陈暮一个潇洒的背影。 关于那天问题的答案,他觉得远不止看体能这么简单,可真要让他说点别的,陈暮也说不出来。 只隐隐感觉,刚才自己好像没过关。 -- 第64页 自上次期中考试过后,时间已经进入五月,高三百日誓师一过,预备高三军也调快了进度,从月考的频率升为周考,不过照样认真排了考场,一切照月考标准进行,也会进行成绩排名。 邓祁此前特地做了准备,校服口袋里常备了止痛药,却还是抵不住来势汹涌的疼痛,顺着神经电流带下来,将人吞噬,拉入情绪失控的黑洞里。 出不来。 周考结束以后,在这东城初夏温度持续攀升的天气里,邓祁的后背却还冒着凉意。 后面两天他的精神也很是恍惚,经常不受控制地短暂性失神,旁人叫他也听不见,只有赵园在他旁边时,这种情况能被他克制的稍微好一点。 周考的成绩自然也出的很快,这次比之上次期中,邓祁各科发挥地都很一般,及格线往上不远的位置,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甚至还让人有些失望。 毕竟上次看邓祁的发挥,班主任还以为是新一匹黑马的问世,结果现在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 她把男生叫去了办公室,本想问一下怎么回事,结果邓祁回应着神色愈发恍惚,最后身形一晃直接踉跄了下,把班主任给吓的不轻。 问他怎么回事,邓祁只搪塞着说了低血糖,随即便在老师这里请了假,临走前班主任还有些不放心,不过看着当时邓祁恢复过来的神色,又在他的一味坚持下,最后还是让邓祁自己回去了。 结果到家时刚一推开门,入眼便是满地不堪的狼藉,简眠披头散发地在沙发边坐着,见邓祁回来,瞳孔睁了一瞬,随即情绪便又继续激动起来,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邓祁面前,颤抖着手看向他,眼眶红地像是充着血,表情都随着嘶吼变得奔溃:“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是,骗我好玩是吧,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特别有意思对吧?!” “说话啊!来啊!继续瞒着我啊!!”简眠说完半哭不笑地又将邓祁的手甩开,走到储物柜前便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扫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瓷器碎了一地,女人也跟着滑了下去。 脸上的泪痕落了满脸,邓祁忙走过去朝她靠近,话到嘴边却直觉嘴唇抖地厉害,无边无尽的疼痛再次蔓延上来。 意识迷离的最后一瞬,邓祁只来得及吞吐一句—— “妈,我脑袋疼。” 如钟鸣青山般终于唤醒了女人的理智,简眠惊恐地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时,邓祁已经倒在了她的腿边。 F城第三中心医院—— 滴答的仪器鸣叫声听得让人心底泛寒。 混沌以此为开端彻底打开攻势,邓祁在那场名为“抑郁”的战役里输地一塌涂地。 身体里像住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名为杀手的人。 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随时往人心上捅刀子,邓祁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你拼不过的,邓祁,你的脑袋已经不受你的控制了,从现在起,它归我管了。 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说。 距离昏迷已经过去两日,邓祁却迟迟未醒,女人红着眼眶在门外抹着眼泪,另一边表情痛苦的男人也是同样凝重的心情。 简眠最后一次做完深呼吸,调整好表情转过来,看向邓明山,冷漠着嗓音开口:“我们谈谈。” “嗯。”邓明山点头,步伐沉重地跟着简眠往外面的天台走。 两人在一个偏僻的边角站定,临江飘来的风吹散了简眠的头发,也吹凉了他们的心。 简眠一转过身来,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邓明山就直接对着她跪了下去,声色颤抖着说着“对不起”。 听的简眠差点笑出来,扯着男人的衣领质问:“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儿子就能醒过来吗?!” “邓明山,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上辈子是欠了你几条命啊!!你让我儿子这么给你还!” “你记不记得祁祁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叫的不是我这个妈,也不是什么爷爷奶奶。” “叫的是你这个爸爸!你这个爸爸就是这么当的,你对得起邓祁吗?!对得起吗?!!” “我问你对得起吗……” 第36章 送医 发泄过后,简眠沉默了许久,最后抹完眼泪从兜里掏出一份优盘出来,递给邓明山。 发现的过程算是巧合亦或天意,简眠当时身体不适,推了工作交给秘书代办,自己则在家处理文件。 中间撑不住头晕去卧室午睡,浑浑噩噩间又梦见了邓祁被送去医院的画面,邓明山当时还给她打电话说一回来就看见孩子倒那儿了,她当时光顾着着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因为这个重新回忆起的梦,简眠总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太对劲,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邓祁摔倒那天,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 于是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胡思乱想之下又觉无从查起,直到走进厨房接完水后出来,一步一步渡上楼梯,一仰头正对上家里的摄像头。 查了监控。 颤抖着手看到一半,人就已经扛不下去。画面冲击得简眠只觉得反胃,一个忍不住就去了卫生间抱住马桶呕吐。 狼狈地缓和过来后,简眠又重新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强忍着恶心也没能把视频看完,只匆忙看了前半部分就关了电脑。 够了,光是开头那个他们相拥的画面就够刺激她了。 -- 第65页 浑沌地下了楼,简眠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过来得了,记忆的最后只知道屋子里凌乱不堪,东西七零八落碎了一地,连带着她平日里一向健康的儿子,都倒了下去。 手忙脚乱地打了救护车,邓祁送过来后直接进了急诊,简眠在走廊外等得心底发慌。 好在后来医生出来告诉的结果是已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再醒过来。同时把简眠叫过去分析了一下邓祁的头部CT检查结果。 眉心颦了颦。 客观中略带委婉地嗓音落下来,却还是给了简眠闷声一棒。 她听见医生说—— “病人现在的情况初步判断是额叶受损引发的情绪调控失常,在外界刺激诱导下,可能会出现不良情绪反应。” 这些话落在简眠耳朵里只觉得云里雾里,她感觉好像听懂了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只茫然着追问:“意思是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吗?” “不是,或者说不准确。”医生顿了顿试图用更通俗的方式让简眠理解:“就是我们在对比过量化指标后,发现他脑中相关的神经递质含量跌出正常范围,初步推测额叶的情绪调控能力出现问题,加之外界刺激,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 “换言之,就是如果病人真的因为外界刺激诱发抑郁,治疗难度会很大。” “现在就等他醒来之后才能下定论了。” – 简眠回忆着医生当时的话,心里就一抽一抽地堵着疼,冷静下来之后她忍着反胃把那天的监控又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凛着目光拷贝出来,给邓明山打了电话。 男人了解完情况后只觉心底发凉,踉跄着心思定了当晚的机票。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而来,当时邓祁还没醒,两人隔着门窗站着。 简眠的余光一点没分过来。 随后就这么沉默地看了许久,简眠才把他叫去了天台,然后,把那个录有他罪行的优盘拿了出来。 交给邓明山。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也随之落下—— “该怎么做,看你自己。” 邓祁在昏迷后的第三天醒来,医生随即给他安排了下一步的检查,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简眠抽了快半包的烟。 而邓明山在结果出来后的下午便直接登上了去国外的飞机,去找那个推邓祁下楼的女人,可能是早有预料,女人在接到邓明山电话的第二天就匆忙买了逃去冰岛的机票,但是善恶终有报,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意外,操作不当撞上桥边护栏,因果轮回破了脑袋,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抢救之后成了植物人。 邓明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结果,罪魁祸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可他呢?他又该怎么还这笔账呢? 邓祁被确诊为中度抑郁之后,简眠给邓祁班主任打电话办了休学,全程听从医院的安排进行治疗,只可惜过程有些不尽人意,初期的效果并不明显,甚至还隐隐有了加重的趋势。 邓祁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会连续一周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脑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摸不到,即便是睁开眼睛也是一片模糊。 像是与世界隔了一片玻璃罩,而邓祁,则被单独关了进去,如溺水的猫,海浪疯一般地涌入鼻腔,让人渐渐放弃抵抗。 有好几次邓祁都差点放弃了,可脑子里最后一道声音不断提醒着他:“邓祁,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我信你的。” 对啊,他姑娘还在等他呢。 再一次挣扎成功以后,邓祁在自己的手机里定下了闹钟,同时开始利用仅有的清醒布下一盘棋。 药物的治疗现在在邓祁的身上有了初期的效果,疼痛昏迷的情况比之从前要好很多,但邓祁清楚,这可能只是暂时性的好转。 世界对于脑部神经损伤的研究目前尚且处于初步探索时期,没有太多关于治疗脑神经受伤方面行之有效的方案。 而且邓祁在清醒时也会去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在看完大量的相关文献后,邓祁终于找到几个和自己境遇相同的病例。 都是因为意外导致的脑部受伤,且都在初期无临床表现症状,等后期发现时往往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从而变得不可逆转。 这样的病人虽然在开始治疗后会出现好转,病情得到暂时控制,更有甚至会完全表现出痊愈的情况,可都只是这种损伤病例的表象,往往到最后,无论途经如何,他们的终点都会是同一个——脑部溢血死亡。 极致的疼痛与猝不及防。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也许三五天,也许几十载。 其中一位最幸运的病例等了十三年才发病,期间他只有过断断续续的疼过几回,就在周围人包括他本人都认为自己已经康复时,死神却突然带走了他。 不声不响又轰轰烈烈地结束了他的一生。 周遭一声不响,脑子里咆哮成灾地溢出血。 世界卫生组织给出的相关数据表明,额叶受损隐形患者后期病亡率高达91.3%。 邓祁的眼眸微暗,那一晚少年床头的小灯一夜没关。 所有的情绪在那晚被他独自消化,邓祁在良久的深思后认了命,但没有妥协。 他凭借自己现在的恢复状况,摸清了发病规律,平心而论当时邓祁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 -- 第66页 但邓祁并不认为自己会是那幸运的8.7%,他赌不起。 万一最后他没扛过去呢?那个曾经在他嘴角破了皮都会把他凶一顿,若是知道他现在折腾成这样,又会心疼成什么样…… 邓祁不敢想,只一闭眼都觉得被那画面刺的心脏生疼。 眼睫随即又颤动着睁开,少年在心底下了决心,翻开几个月前陈暮送的笔记本,厚厚的书页后面,夹着一张‘成策’的照片。 手指将它夹了起来。 邓祁在那本笔记本的尾页写下了所有的计划。 那时已经接近来年三月,邓祁一遍做着复习,查询到与他发病时考出的成绩最接近的学校,同时着手开始了解‘成策’校招生来源多最的合作院校。 状态逐渐好了起来,检查无异后邓祁离开了医院,早在邓祁病情加重的时候,公司的事务就扔给了邓明山,现在简眠一天最多的时间都陪在儿子身边,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各式各样的的营养餐。 学校在那边暂时还没准备去,简眠想先在家里养一段时间,观察一下邓祁的状态,要是问题不大再去办复学,所幸,现在邓祁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 只是每次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邓祁专注到都未曾注意到她的模样,还是让简眠的心里抽了抽。 命运对邓祁实在有些刻薄了,要是能给他一个好结局就好了。 那时F中还没有开学,全国赶上了疫情,在此期间各行各业出现重新洗牌,‘成策’也不例外,邓祁再一次抬头看向窗外时,母亲送进来的牛奶竟然还是温的,显然趁他不注意时又去热过几回。 虽然早已不再奢求父母的关心,可真当温暖发生时,邓祁还是扬了下唇,随即又揉了下太阳穴点开手机。 指尖照常点进与赵园的对话框里发了会儿呆,怔愣片刻复又退出来,却在刚按返回键的时候,看到了那条动态更新。 F城三月寒冷的夜,赵园发了首悲凉的歌出来。 《大悲咒》,是人都懂。 一颗心顿时“咯噔”一跳,邓祁点开聊天框字都打了出来,冷静之余又悉数删掉,好在不久之后他看见那条朋友圈下,陈暮点了个赞。 关于那天晚上邓祁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只第二天一早就去花店买了束冬青,写好卡片给赵园寄了过去。 冬青可贵,意味生命,用这样的方式陪着他姑娘,却不想让她知道,思虑一番之后邓祁抬手在那张卡片上写下了“十六收。” 他姑娘笔画的缩写,应该是猜不到的。花到以后,那个寒假也过去了,F中开学的号角吹开,这一年。 他们高三。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病亡率没有依据的,小可爱们勿信啦! —— 然后就是尾陈在这里有一点碎碎念想说啦,知道崽崽们都喜欢甜甜的文风吖,尾陈自己也是喜欢吃糖的啦,不过这篇文原先就定好了结局走向滴,最近可能也在慢慢放刀了,也看到有小可爱在陆续离开,虽然这样,笨蛋陈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写完的,同时也谢谢那些还在陪着陈陈的小可爱们,如果番外还能看见你们的话,陈陈可能还会再叨叨些啥的哈哈哈哈(^▽^) 就真的很能叨咕的俺…… 第37章 曙光 时间延迟过四月以后,F中正式开学。 期间邓祁又在医院做了一次评估,抑郁症已明显处于可控范围,几位医生讨论后,给出的建议是可以复学。 然后简眠就把邓祁送去了学校。 一路上倚在窗边,看着外面倒退的风景,越靠近那个地方,邓祁就越觉得紧张。 大半年了,他姑娘现在过的怎么样呢?是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从亲人离世的悲伤中走出来呢?过的开不开心…… 这些都是邓祁迫切想要知道的东西。 可真的见面时,情绪又开始不受控制了。 赵园瘦了,以前圆润连带着一点婴儿肥的小脸变得下巴略尖锐,皮肤比以前更白了一些,稚嫩好像褪去了两分,又好像没有。 同样变得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邓祁看不出他姑娘过得是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今天这一趟他不该来的。 因为赵园的情绪崩溃了,她拽着他的手臂不让他走,要他跟她坦白。 可邓祁话到嘴边又全部咽了下去。 他该怎么告诉她?说其实你男朋友摔坏了脑子,连控制情绪都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更还有随时不知道的突然就会与世长辞的概率。 这样的话,能说吗? 答案自然是不能的。 又一次瞒了她,然后从学校回来的第二天,邓祁的情绪就又崩溃,命运无情地在他身上种下了魔咒。 痛苦、撕裂、崩溃,坍塌以后再重塑,又一次的自我拉扯清醒后,邓祁更加迅速地执行起计划。 他锁定到‘成策’下属占比最重的行业领域——软件开发,开始自学编程语言及NET平台技术程序开发,从零开始系统地学习。 因为专注,邓祁在这其中进步神速,也隐隐觉察出自己在这方面大概还有点天赋,但是因为高强度的用脑,邓祁还是不时会引发头痛,记忆断片的情况也还存在,每到这个时候就意味着他需要把很多已经理解的东西重新再学一遍。 这过程自然枯燥无比。 但邓祁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耐,忘了他就再记一遍好了,为了他姑娘这点苦算什么。 -- 第67页 日子也终于在日复一日努力的时光中溜走,那年延迟的高考很快降临,在此之前邓祁又回了两次F中。 一次是在F中的考前冲刺动员大会,陈暮作为代表在台上做演讲的那天,邓祁带着黑色的鸭舌帽隐在周围前来观看的人群中间,期间有个小朋友显然对这种激情昂扬的场面很是喜欢,开心地扬起小脸冲抱着她的女人问道:“妈妈,台上的那个哥哥长的好看,窝…窝喜欢!” 小孩子吐字还不算清楚。 倒是听到这话的孩子母亲鼓励地露出一个笑来:“那囡囡以后也要努力像漂亮哥哥学习好不好。等囡囡长大了也在那上面讲话好不好呀?” “好的!”回应她的是小孩子拔高的语调。 那一刻,同样年岁的邓祁站在台下,看着国旗飘扬下优秀到光芒四射的少年,默默也跟着人群鼓起了掌声,心里却淡淡说出了话——“陈暮,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二次便是F中拍毕业照,邓祁至今都还记得那天的天气比之从前的任何一天都要晴朗,却也没有特别刺眼的阳光,温度适宜的风迎衣而过,像是要最后送他们一个美丽的结局般。 一切都顺利地出奇,他和赵园牵了手。 他姑娘的掌心贴近他的指缝,紧紧地握在一起,密不透风。 那大概,是邓祁最后的快乐。 拍照结束以后,相片还没洗出来,邓祁便已匆匆离开了学校,后来那同学把电子档的发给了他,被邓祁放在钱包的夹层里,一躺多年。 再后来,高考,暑假,一切来去匆匆的变故暂时停歇,邓祁的情况又好转了很多,在国内做的检查已无异常,简眠有些激动,同时仍觉不放心。 后来在与邓明山商量后带邓祁去了美国做更细致的检查,结果与期待中的仍有差距,虽然暂时各项指标已回归正常,但额叶部分神经元区域还存在异常形变。 只是现在邓祁无不良反应出现,倒是真不能具体地推测出后续反应。 医生对这种情况皱了下眉,邓祁却突然想到了之前那个健□□活了十三年最后却突然溢血而亡的病例,猜测自己,大抵是和对方差不太多的情况。 不幸中的万幸。 就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了。 意识到这是一场和时间的赛跑后,邓祁的眸心微敛。 计划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事件开始走向预想的轨道,邓祁高考时头疼仍旧如影随形,不过已经被他试着降到最小的范围,出来的成绩也在预期之上。 按部就班去了N市科技大学,邓祁初期被录取的专业是轻化工程,那年分数线也跟着涨,当时他已经着手在准备转专业的事情,在这之前,没想到赵园竟然会过来找他。 当时他姑娘一脸决绝看过来的眼神中,邓祁在想什么呢,他当时真的差点就妥协了,甚至还想干脆破罐子破摔全交代了。 赵园也一定会跟着他的。 但他舍不得,舍不得他姑娘就跟他苟延残喘待几年,跟个随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的人待在一起,赵园又最是个脾气倔的,后半辈子就全为他守寡吗? 邓祁想着那画面就觉得心窒,还是不要了吧。 苦他一个人吃就够了,别作践他姑娘一起。 早些时候对他死心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N市冰冷的天里,邓祁蹦着一颗心给赵园说了比那天的风更刺骨的话。 好在结果和他预想的没差,互为彼此最了解的人,邓祁自然知道说什么最能让人知难而退。 自那以后,两人真的断了联系,邓祁转专业进行地很顺利,学业也更是表现得让人望尘莫及,满级的绩点和比赛参加完,邓祁就开始去与小型的企业展开合作,从最基础的单机游戏做起,借着良好的用户反馈,渐渐在业内小有名气。 第一步棋正式打响,邓祁开始更加关注‘成策’发展的动向,愈发准确地作出预判,着手设计全民树洞心理交友APP,率先打开市场的同时,也终于有了回报。 在大三那一年,周围同学都忙于奔波实习的年纪,邓祁的线上软件已经做得有声有色,‘十六科技’工作室也正式成立。 在树洞上市一个月后的某个普通的工作日里,邓祁接到了那个等候已久的电话。 ——来自王奕,‘成策’集团中国区现任副理事。 生意人一向会打太极,话里话外最是能卖关子,但是王奕这通电话却是直接开门见山,要和邓祁谈合作。 开出的条件颇丰,尤其是对于像邓祁这种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很少能抗住诱惑,对此邓祁只是淡笑着勾唇,腕骨搭在檀香木的办公桌上,卡着点数轻敲。 对话控制在五分钟内,挂断的前一秒,邓祁的腕骨从桌上抬起,与此同时,王奕也在那边报了价。 谈判的地点约在B市,‘成策’的国内总部所在地,同时也是陈暮上大学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奕确实有被惊艳到,眼前的年轻人分明二十出头的年纪,身上的气质却与久居高位的人一般无二。 想想也是,短短两年之内,便能在竞争激烈的互联网市场中脱颖而出,背后定有他的过人之处。 只是随着谈话的深入,他发现邓祁给人的惊喜远不止这些,抛开他们的合作之外,邓祁对‘成策’未来发展的见解也是让王奕眼前一亮。 -- 第68页 “求同存异,并马齐驱。”纵使‘成策’现在在游戏及地产行业独占鳌头,但没人能保证就一定没有后起之秀异军突起。 事物要想发展,必须要遵循历史的客观发展规律,必不能故步自封闭关锁国,开放,发展,多元,融合,才是未来‘成策’发展的主旋律。 一番话说完,邓祁含笑与王奕对上眼,气场无形之中被碾压,王奕反应过来时摇着头勾了下唇角,感慨自己竟也会有被别人引导主权的一天。 全程的节奏都在这个气质谦逊的年轻人身上,只是一场谈判,王奕便也知道了自己之前大抵是低估了对方。 邓祁他,真有点东西。 合同下来的比预想还要快,成功走出第一步的邓祁在酒店套房外的阳台上深吸了口烟,看着不远处B大的校园眸色深远。 与王奕认识的第一年,对方与他的交情还处于彼此欣赏的阶段,直到后来王奕出差,怀孕的妻子又赶上早产,还恰逢大门反锁。情急之下打了邓祁的电话,大冬天的顺着排水管给人从里面救出来,送去医院才保了母女平安。 也是自那之后王奕开始与其真心交付,以前一直都有堤防,以为邓祁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不然怎么能这么年纪轻轻就事业有为,潜意识里就把邓祁当成了自己假想敌。 结果到头来发现是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如果当时是对邓祁最好的机会,他完全可以不接那个电话,本就不是他该做的事,做不好说不定还会惹上麻烦的事,而且自那以后,要是自己的妻女真的出了事,王奕必会一蹶不振,这其实算邓祁最好的上位时机,但凡有点想法都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王奕能明白,邓祁自然也不会想不到。 但邓祁当时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而且遇见他家门反锁翻墙都帮他把老婆给救出来了,任劳任怨送医院照顾到现在,直到他回来才离开。 感动地当时久经商场心早已比冷面还难以动容的王奕都红了眼眶,这样好的邓祁,谁不拿他当兄弟啊…… 这件事过后,已经到第二年春天,邓祁彼时已经从科大提前毕业,与同龄人同出入‘成策’的办公楼。 校招的季节里,在一众还尚且青涩的毕业生中,已经坐到了面试官的位置。 而这一次,过来面试的学生里,就有陈暮的影子。 第38章 危机 陈暮是过来面试基础岗位的职员,其实他早在两个月前便已收到了‘成策’发过去的offer,但是比起公司给他提供的特许金融分析师的岗位,陈暮更想脚踏实地先了解市场。 毕竟之前哪怕是在学校表现优秀,出来实习阶段并不能自己主控,陈暮也是不搞纸上谈兵的人,自然他此次前来提出的要求超出了‘成策’面试官能想象到的范围。 自降职位薪资待遇,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事。 单独面见陈暮的主面试官很钦佩于这个年轻人特立独行的壮举。同时在看到对方优秀到无需多言的履历之后。眉心一挑拨了王奕办公室的内线电话。 于是才有了当晚台球桌上另外两个男人的对话,邓祁在结束最后一杆完美的进球后,侧身冲王奕挑了下眉:“王总什么事?” “私底下还跟我搁这儿叫呢。”王奕边说边敲了根烟出来,标准的B市腔调。 邓祁接过,细碎的黑发下气质浑然一辙,语调半散着回他:“那不是谈工作么,能不和王总正经点?” “行了,说说吧,什么事儿?” 两人没再卖关子,王奕吐了个烟圈而后与他谈论起来:“今天B大进来一个校招生,原来给的CFA不做,非要去拓市场,你怎么看?” “自请下基层啊。”邓祁说着半个身子倚在台球桌旁,头微微侧着腕骨贴着桌沿,指尖又开始轻敲,桃花眼睨过来:“那人叫什么名字?” 王奕闻言颦了下眉,吐出那两个字来:“陈暮。” 邓祁挑眉:“陈暮?哪两个字?” 王奕:“听人介绍好像是,耳东陈,又岂在朝朝暮暮。” “倒是个好名字。”邓祁说完又冲王奕抬了抬眼皮:“你怎么想的?” “要知道我还会来问你?” 闻言倒是轻笑了声,这次邓祁没再玩笑,收回正形在手机上调出陈暮的履历资料,抬眼扫过,随即扬了下唇:“简历不错,让他试试。” 就这样,陈暮成功拿到了基础市场的调研岗位,初入职场便是周末无休的出差连轴转,同批次进来的实习生都叫苦不迭的时候,陈暮已经整合出了不下十余份的市场调研分析报告出来。 能力以超乎履历的方式展现出来。 再抬眼时,陈暮已经靠自己的努力爬了上去,比原先的职位更高,走得也更远。 旁人会觉得这是走的一步险棋,邓祁却不这样认为,很多时候路都是靠自己闯出来的,一味地安于现状并不能走多远,很多时候还只是一眼就能望到终点的人生。 不如去搏一搏。 再之后,‘成策’内部的发展做出调整,一如邓祁当初所预想般,集团开始多领域拓宽,近来交到王奕手上的便是向文娱行业渗透,如今网络高速发展的阶段,助推了许多自媒体行业的崛起。 娱乐行业也为此而百发齐放,但到底是初次入门,就算‘成策’在其他领域有再深厚的根基,也不能一朝完成垄断。 -- 第69页 至少B市这边的圈子里暂时还掌握不了话语权。 一番思索之后,‘成策’采用了迂回战术,B市这边攻克不了,那就先去其他地方试试水,只是这具体城市尚且还在商讨之中—— “C市?”王奕闻言抿了抿唇,“为什么选哪儿?” 话落便与男人撞上眼,邓祁抬手卷了下往旁边倾斜的腕袖,动作间边给了答复:“C市目前处于新晋一线城市,近些年来的GDP增速涨幅已位列前五,且其中三成以上贡献率来自文娱行业。” 三成看似不多,可若是用在文娱行业中,这个贡献值就颇能引人注意了。 见王奕听的认真,邓祁便又正了神色接着补充:“而且据最新数据反馈报告显示,近年来播放量最高的几个平台及流量最大的文学小说网站总部,都在C市。” “行,那我再回去好好想想,不过阿祁,这事你还挺上心啊,上头那边的意思是准备从内部外调几个负责人过去。” 换言之,这是‘成策’内部的事,虽然邓祁的工作室与‘成策’签订的合作年限定为十年,不过早在第二年的时候邓祁便有了技术入股的机会,但他还是选择以合作的模式留在‘成策’,并没有选择被其融合。 也就是说,即便现在邓祁算在‘成策’拥有话语权的人,公司也不能外调他去C市执行,那他对这事如此上心就有些…… 想到他的顾虑,邓祁只是走过来拍拍王奕的肩:“好歹也吃了‘成策’几年的工作餐,这点心思还是要有的吧。” “更何况C市还是我老家呢。” “得了吧,反正你小子的想法我从来就没猜中过。”王奕说着指尖又在黑色办公桌前敲了敲,这习惯被邓祁感染,“不过要真去C市,你觉得让谁过去比较好?” 话落空旷的办公室里短暂性沉默了一阵。 邓祁闻言仰头靠在沙发椅上微阖了下眼,再睁开时恰好与王奕的视线对上—— “你觉得呢?”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同时开口来了句。 王奕:“陈暮?” 邓祁:“陈暮。” 纵使语气不同,结果却是一致的。 陈暮收到外调C市的通知时,惯常的平静,这件事上王奕有意无意也给他打过两次预防针,更何况那边调过去的职位同样不低,隐隐还有几分抬高的架势。 好似把那边的发展全压在了他身上,是机遇,同时也带着不小的挑战,对此陈暮自然是敢而为之,就唯一有些不解的便是,‘成策’内部与他相同级位的人还有很多,为什么偏偏就落在了他头上。 对此他也明暗探过两回王奕的口风,对方缄默不言的态度下,陈暮也不再自寻烦恼,全当天意了。 却不知是天意,亦是在人为,因为在C市,陈暮与赵园重逢之后,好像又明白了一点这次外调回来的意义。 在B市工作的第二年,陈暮便被调回了家乡,对此公司给出的福利也是颇丰,‘成策’一向注重用人之道,第二年便给陈暮配备了工作用房。 在C市交通便利的富人别墅区,有人工造景和湖林,靠近最大的自然公园,适合居住的好地方,而且房价相对友好。 赵园毕业两年后给父母买的第一栋小公寓也在这里,这是邓祁很早就知道的事。 他姑娘大学毕业那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小说版权成功与‘成策’谈拢,摇身一变成了不愁吃喝的小富婆,另一件自然就没这么幸运了。 因为不想全职,赵园还是顺着心意去了校招时进的综合医院心理科,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变相打工人。 加之工作的医院属于私立,地处城郊,赵园当时嫌搬家麻烦,思考之后就买了当时C市宣传正盛的江景小区,环境装修物业都符合赵园的想象预期,而且交通上有直达医院的地铁,来去不用转站还方便,然而这世上总有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 新家搬进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新一年的城区规划图就被公布出来,国家查处了几处违规城建,相关的地铁路线被重新规划,赵园上班搭乘的那一条路线便是其中之一。 这让她原本满打满算的一小时上班时间直接暴增,不得不绕路打出租回来,光是路远一点赵园还可以接受。 直到后来出现的特殊情况,让赵园不得不正视起是否还要继续留在医院上班。 那是赵园开始工作的第一年,因为地铁改道的缘故她不得不选择打出租回来的一年,发生意外的那天,办公室的同事就在讨论最近C市出现的好几起女性独自外出,路遇出租车奸/杀事件。 网络上也传得沸沸扬扬,好几名半夜加班回家的女性都出了意外,讨论的声音传入耳朵的时候,赵园刚把身上的医生制服塞进柜子里,眉心却在关上柜子们的那刻跳了跳。 其实赵园工作的这家私立医院还算非常人性化的管理,考虑到自身地理位置的因素,特定把下班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五点一到,除开当日值班的医生外,都可以换衣服走人。 按理说这个时间点算很安全的,即便路上再堵,到家时也不会超过八点,那时C市的天应该算不上暗,距离‘危险事故发生的时段’尚且还远。 赵园这样想着,还是将眉心那点小小的不安压了下去。 却不知,有时直觉往往是最准的东西。 -- 第70页 事情从她一迈上车开始就变得有些诡异,只是当时赵园忙着回主任的消息并未注意,前排司机的眼睛在她进车门的瞬间就亮了下。 后来车辆渐渐开远,半路在环城路上遇到了堵车,赵园看着窗外密密麻麻排成长队的队伍,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师傅,今天这大概还要堵多久啊?” “这个啊,不好说的,少说两个小时吧,小姑娘你这急什么,天黑不是还早呢吗。” 话落又透过后视镜瞥了赵园一眼,细小的瞳距里透着浑浊,带出的语调也透出两分不正经来:“再说,这么长时间陪叔在车上唠会儿嗑也不亏啊……” 最后一尾浑吝的字音落下的同时,赵园的心里也同时跟着‘咯噔’了一下。 袖口下的指节微微绞紧两分,面上的表情却不漏怯,极强的心理素质下是少见地令人寒毛竖起的冷冽,赵园再次抬起头,眸中的淡定不似作假,甚至还勾起唇冲那司机荡开一笑,出口的话却让人如醍醐灌顶—— 赵园说:“叔,不好意思啊,刚上来时,我记车牌了。” 叙述的同时,衣袖下的指尖也飞快地点着屏幕,发了信息出去。 果然,前排男人在听到这话时如梦出醒般的脸上褪去两分欲望,却在转了两下眼珠后复又回到原来的状态。 他倒要看看这姑娘是不是真记得他的车牌,他明明记得上车时她的眼神是落在手机上的。 看着对方复又活络起来的心思,赵园的心头梗了梗,因为她从那男人的再次望过来的眼神中,得到了一个信息。 她貌似,是遇到惯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跳转的有些快吖 宝子们稍安勿躁咩~ 第39章 热吻 邓祁收到那条短信时,刚从机场的航站楼里出来,一点开手机屏幕各种叮叮咚咚的消息推送出来,却都没有那封短信来得让他震惊。 瞳孔怔了怔,手克制着情绪点进去。 然而在扫清短信的内容以后,整个人的动作都迅速快了起来,迈开步子出了机场,一上车报了个地址就招呼司机踩了油门。 车开去了江景小区。 赵园没有故意镇场,她真的记住了这辆出租的车牌号,在她上车以前。 可能是那天同事的交谈,亦或者是她跳动的眉心,让她引起了警觉。 直到女人一字一句把车牌号背出来后,前排男人眼中闪烁的兴奋终于被冷却。 赵园却还在冷静地给他分析—— “而且我手机里装有GPS定位追踪,如果半小时后我还没到,我的家人就会报警,这样的话,叔你确定还想再和我唠吗?” 柿子还挑软地捏,从来没见过这阵仗的男人也被赵园身上的气势给唬到了,思量了一番,没再说话。 骤然安静下来的氛围中赵园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搭上了车门的扶手,面上却一脸云淡风轻地翻开手机。尽量忽视掉那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打量视线。却一个不经意看见了自己之前的信息到底是发给了谁。 邓祁。 怎么会是邓祁呢?随即眼睫明显颤动了两下,被她强撑着复制完那条消息转给了陈女士。 堵塞的长龙动了起来。 窗外风景在飞速倒退,车辆渐渐开进了城区,却也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前方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设有两条分叉路口。 那最后的五十米赵园想了些什么呢。 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一切的恐惧都被淡化,甚至走马观花回忆了下她那短暂的二十三年人生,思来想去,记忆的最后却全是邓祁的影子,是不是人都对爱而不得的东西念念不忘呢? 至少赵园是这么认为的,也终于在那一刻承认,她真的很想邓祁。 后来在得知对方走后,赵园很多时候会想,邓祁当时的感受是不是和她当初的一样了,对未知的恐惧和遗憾,有心无力也无可奈何。 命运被剥离,呼吸被克制,相爱之人不能相守,为什么呢? 大抵是因为这世间意外总比明天要更加让人猝不及防,直到后来赵园才明白,当初意外将袭的那个黄昏,邓祁是陪着她的。 车子到底驶向了正轨,在靠近岔路口的那最后几秒里,赵园咳了两声,男人到底是认了怂。 车子一路开回江景小区,看到熟悉的建筑物时赵园的眼泪差点滑出来,临开车门前却发现门已经落了锁。 惊恐顷刻间爬上眸心,这下纵使心态再镇定的赵园都有些绷不住地紧张起来,手慌张地去开扶手锁扣,却是无功而返。 倒是之前一直没怎么发话的司机又重新猖狂起来,得意的笑在密闭的车厢中荡开,浑浊的眼神透过后视镜赤裸裸落在赵园渗汗的脸上,甚至还半降下驾驶座的车窗点了根烟提趣:“小姑娘年纪轻轻骗什么人啊,可把叔叔忽悠地不轻啊。” 说着又回头睨了她一眼:“不是说有人来接你吗?这怎么还没到啊……”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同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半降的车窗伸进来,一把揪过中年男人的衣领,在后者完全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把对方从车窗口扯了出去。 一个闷声落地,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带离出了驾驶座,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拳头落下来,一下比一下的力道甩下去。 -- 第71页 一场单方面的压制。 半晌终于没了声响,邓祁发了狠,但也有分寸,都是挑了地方下得手,只是将人弄晕了过去,毕竟他姑娘还在里面等他。 没必要和这种人渣浪费时间。 外面的动静平息下来,紧闭的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那一瞬间,邓祁带着光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黑色的鸭舌帽,只露出眼睛的口罩,身量欣长,风吹起黑色长风衣的一角,即便这样,赵园还是一样认了出来,他就是邓祁。 她等了很久的邓祁。 男人的手臂伸过来,车厢里谁也没有说话,邓祁只是一把过来搂住了她。 赵园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只,被从前更轻的重量,心一瞬间抽疼了下,傻女人,他么也不知道对自己好点。 他这才走多久,就差点出事。 正想着怀里的人似才反应过来,此刻后知后觉地发起颤来,再多的坚强都抗不住他的出现。 在黑的夜里,她都能自己咬着牙走过来,哪怕是当时在岔道口的时候,赵园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可现在,躺在邓祁怀里,一切委屈都流出来了。 因为在黑暗里望见光了。 抽噎声传来:“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差点……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邓祁,你听到了吗?邓祁……”清软的声音在怀中断断续续,此刻情绪上头,赵园也渐渐失了理智,极度的压抑和恐慌让她止不住地掉眼泪。 衬衣的胸口被她打湿,邓祁指尖轻柔地抚着赵园的头,拉开越野车的门将人抱进去,放在自己身上抱小孩似地哄着。 吻隔着口罩落在她姑娘的额头。 如信号一般拉开序幕,下一秒,邓祁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是一空,口罩被人扯下,随即又迅速被另一种触感覆盖。 温热、潮湿,生涩又急切的舌尖碰撞在一起。 瞳孔怔住,半晌,也迷失在诱惑里。 那一刻邓祁的脑子里,再装不进别的东西,他甚至在想,去他妈的让她和别人厮守。 他姑娘就该是他的人,哪怕守一辈子活寡都行。 可后来理智回来以后,邓祁的心又开始乱得不像话,想把赵园推开让自己冷静一下,可女人跟没长骨头似地,八爪鱼似地贴地死紧,调侃的声音还断续传来。 指尖在邓祁晕湿的胸口打着转,音色半笑不笑地叫他说话:“准备骗我到什么时候?” “什么?” “吻技这么差,你这谈的算哪门子的女朋友?” 邓祁闻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大一那年拿程雨当借口的事儿。 倒也没回,好半晌才憋出句:“你也不差,嘴皮差点给我磕下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赵园真的有那么一刻,以为一切都会苦尽甘来的。 直到三分钟后陈女士给她来了电话,赵园给她报了地址,邓祁把她抱下车等,自己则去把那个昏迷的男人弄上了车。 临走前复又带上口罩,赵园当时被陈女士一顿左右乱转好一阵瞧,简单给她讲了原委后,就跑到邓祁的窗边敲他的玻璃。 赵园约定和他明天见。 邓祁对此记忆犹新,当时他姑娘看过来的眼神里闪烁着的期待让他没忍住点了头。 开车把男人送去警局,做完笔录以后,警方查到其犯罪前科,确定为近期正在追踪的对象,忍不住握住邓祁的手向他道谢。 邓祁对此只是淡漠地弯了下唇,感谢的不该是他,该是他姑娘。 从警局回到市中心的公寓,邓祁拿了瓶冰水去到阳台,仰头往里倒灌的时候才惊‘嘶’了一声,赵园是真用咬的。 唇角没忍住向上微勾,手指摩挲着泛着水汽的瓶身,眸色微深。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园给医院那边请了假,陈女士在厨房里炖汤,赵父被她使唤下楼去买菜,赵园在母上大人的威压下,被迫看了快三个小时的‘我们相亲吧。’ “……” 酝酿好久,赵园终于没忍住开口:“妈,我下去看我爸上来了没有。” 话落屁股都还没从沙发上挪一下,就被陈女士两句话打回原形:“你给我老实待着,哪也不许去,你爸那么大人,用不着你操心。” “那我也用不着你操心。”赵园小声反驳。 蓦然听到厨房里瞬间没了动静,心里一跳:“妈,妈?” “妈什么妈?你干脆别认我这个妈了,让你和我们住一起非不听,昨天那个情况,你说……妈妈能不担心吗?”说话间哽咽也跟着夹杂上来,抬手在眼角抹开泪花。 赵园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陈女士掉眼泪,那可是他们家头等第一大事,要让老赵知道他老婆被她给弄哭了,赵园想想都觉得头皮一紧,手忙脚乱给她妈擦着眼泪。 边擦边下着保证:“妈,你别哭了,我发誓,今天就算地震我也待这屋不走了,没有您的许可,我一步都不带往外迈的!!” “瞎说些什么,哪儿来的地震,呸呸呸,一天天净乌鸦嘴!”说着又转过头来看赵园一眼:“话可是你说的,不止今天,未经许可,最近都别给我出门!” 赵园哪里还敢不从,只头点得像捣蒜般答应下来:“好好好,都听您的。” “这还差不多。”话落只袖子一甩,眼泪直接消失殆尽,往门外一指,催促道:“行了,这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 第72页 “??”赵园傻眼,又一次为她妈收放自如的演技所折服,感叹着‘姜还是老的辣的同时’回了客厅。 继续看她妈指定的相亲节目。 直到后面赵父回来,一家三口吃了饭,两夫妻窝在沙发上打起了‘干瞪眼’(一种纸牌游戏),纸条贴地没眼看,虐狗而不自知。 赵园看不下去,回了卧室补病历,写到一半,突然被手机上的来电铃声吸引了注意。 瞥眼一看,熟悉的数字,备注邓祁。 抬手接起—— 第40章 棉花糖 电话接通,赵园开了声头,两边随即陷入了沉默。 停顿了下,复又重新开口:“邓祁?” 良久,那边“嗯”了一声。 话音落下的同时,中性笔在病历本上划开一道痕迹,略带委屈的清软嗓音传来:“我以为你不会再联系我。” 那边似叹了声气,随即才克制着开口:“没有。” “那你现在在哪里?过来找我了吗?” “嗯。”邓祁说完又仰头看了下某层亮着灯的公寓,淡淡地开口:“我在小区楼下。” “什么?”激动又失落的语调,像坐过山车似地,那边的声音有点无奈。 赵园说完又冲客厅里瞥过一眼,老两口正贴纸条玩得尽兴,可玄关又设在客厅的右边,赵园要想出门势必得从陈女士的眼皮子底下溜过去。 但她不认为自己溜地过去,最后只是咬唇啃起了手指头,纠结得不行。 半晌,还是窸窸窣窣地加了件外套,邓祁等了许久,才又听到那边压低了的呢喃,轻轻地传进耳朵里像猫爪挠心一般:“邓祁,你还在吗?” “嗯。”低沉的嗓音带着安抚,那边闻言小幅度地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现在到阳台了,没有看见人,你在哪个位置?” 话音落下的同时,楼下停歇的路虎揽胜就亮了起车灯。 赵园的心也一瞬间被点亮。 那感觉很奇妙,两人的电话都还贴在耳边,此刻却都安静下来。 夜风吹过耳朵,眼里住着星河。 你抬头望我,我低头看你。 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她们恋爱最热烈的时候。荒唐又青涩的年纪,背着家长见面。 只想看你一眼。 呼吸有一瞬的凝固,心怦怦地泛起紧张,捏着话筒的手心收紧,邓祁听见他姑娘慢吞吞地问出了那句:“你明天还来吗?” “不来了。”邓祁逗她,语调却是扬着的。 赵园也跟着勾了勾唇。 后来的几天里,赵园依旧被陈女士‘锁’在了家里,但却因为每晚楼下的亮起的灯而甘之如饴。 赵园喜欢这样的日子。 楼下的车灯比星星一般还让人想看。 直到赵园借口赏月亮的第九天过完,母上大人的危机警报才终于宣告解除。 虽然这其中可能更多是因为陈女士可爱的牌友们。每天十几个电话不要钱似地拨过来,一寒暄便是大半个时辰,累积下来,她妈每天和人唠嗑都能消耗几大杯水来。 赵园对此并不意外,只略略有些惊讶。 她母上大人的社交能力一家三口都有目共睹,只是这最近实在‘日理万机’了些。 没忍住插了句:“大美女最近很忙?” 陈女士闻言半笑不笑地抬手戳了下赵园的脑袋,转而又重新收拾起书房,边理着木桌上的摆件边跟她解释:“最近小区新搬来好多邻居,你王姨忙得不行,让我回去帮帮忙。” 闻言抿了下唇,王姨是陈女士公寓对门的邻居,俩人用现代潮流一点的话来说也算‘闺蜜’,而且王姨的社交能力堪能用牛逼形容。 作为别墅区最早的一批住户之一,自发组织了一个妇女联谊欢乐会。 支持好闺蜜办的组织,陈女士自然当仁不让地做起了联谊的副会长。起初其实也就图个新鲜,毕竟当时别墅区刚开售不久,楼盘又比较复杂,户型错乱繁多,入住的居民却屈指可数。 宽广的地域里明明白白把‘地广人稀’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这便也是联谊会最初成立的原因,王姨是个重邻里氛围的人,早些年间住在民风朴素的农村,街坊邻里间都是能搭把手绝不二话的人。 满村子淳朴的民风,走到那家的门口都跟领导视察一样,这东家长西家短了解了不说,随便转悠一圈回家都跟上镇上赶集了一样。 后来家里的孩子争气又懂事,在城里成家立业后也把王姨接了过来,本以为只是换了个环境与人唠嗑,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城里的邻居终究有些冷漠。 王姨又是个最喜欢热闹的,面对这样的冷清显然无所适从,好在后来与陈女士相见恨晚,两人一拍即合办了个联谊会。 起初的工作也很轻松,就闲暇时组织大家搓搓麻将聊聊天,后来又得到物业支持有了专用的活动场地,放松的形式也更加多元。 只是最近明显忙得过于反常了些。 联谊会有专门的组织群,赵园也自然被陈女士拉了进去,偶尔还会被念叨着转发一下会里的活动,有半个管理员的头衔,因此最近加群的人数太多,手机信息不时在跳。 赵园没忍住又问了两句:“最近什么情况啊,怎么都往这儿搬,地产商又做宣传了?” “不是。”难得听陈女士打断她,一本正经解释起来:“‘成策’你知道吧,你们叫的什么大公司,听你王姨说最近好多都是从那里回来的员工,本部调回来的,说是人家公司要在C市拓展市场。” -- 第73页 想着突然灵光一闪,看着赵园的眼神有两分意味深长:“园园,你什么时候也和妈妈回去一趟好不好呀?” “干嘛?”赵园一听她妈这样叫她就准没好事,果然这话出口的下一秒,陈女士就直接和她开门见山了:“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那‘成策’回来的年薪都有保障,而且人家名企上班的人,起码学历是过关的。” 赵园:“这都什么年代了,您老人家还看这个?” “看这个怎么了,我还不能看了?要不是你这么多年不带一个男朋友回来,我至于催你,你弟上周可是给我打了电话了,说今年就带女朋友回来,再看看你,年纪比人家大,没准还没你弟结婚早呢!” “早就早呗。”赵园对此仰头望天,“何况我才二十三呢,你们着什么急?” “我能不着急?你就是仗着自己现在年轻不去努力。等你反应过来,那好男人都给别人当爸爸了,能指望你,天天二十三、二十三,你再这么寡着三十三都嫁不出去!” “……” “那大不了就不嫁呗,没有男人我又不是过不下去……” 话到一半便迎来了一记眼刀,赵园自知不小心踩了老虎尾巴,悻悻然强行止了话头,还是没躲过她妈亲切的好一番念叨。 …… 等陈女士苦口婆心说完,都快接近傍晚,提了箱子放赵父后备箱,将人打包送走。 赵园看着那车出了视线,随即走到小区外的社区公园里散步,脚步踢着石子给邓祁又打了一个电话。 那边响了半天,没人接。 又试了几遍,同样的结局,机械女声一遍遍重复,赵园索性熄了屏幕专心去踢脚下的石子。 明明昨晚约定好的,等她自由了就出来见面的。 又不接电话了。赵园想着颦眉叹了口气,期间公园里有卖棉花糖的老人走过,生意很好,此刻还有最后一串云朵棉花挂在竹竿上,赵园彼时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见状瞬间起了食欲,旁边却突然经过一个小男孩也嚷嚷着要他妈妈买。 被他家长教育说这样的路边食品不卫生,赵园随即期待着从长椅上站起来,正想说‘你们不要那最后一串就我买了吧’,话还没起头就见那家长扫了码。 赵园:“……” 眼看着最后一串棉花糖离自己远去,赵园无奈抿了下唇,算了,就当让给小朋友了。 只是隐隐间心头又被一股低落的情绪所覆盖,她可以把糖让给别的小朋友,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当一次小朋友呢…… 这般想着,就见方才买走棉花糖的那个小男孩又走了回来,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下,看见她后,直奔赵园坐着的长椅而来—— “这是冲着她来的?”刚这么一想,转眼小男孩就在她面前站定了,与赵园对上视线后冲着她就是一个奥特曼打怪兽高举拳头,将漂亮的棉花糖递到她面前。 还有板有眼地冲赵园陈述道:“姐姐,给你,吃糖!” “给我的吗?”赵园指了指自己又觉得难以置信,以为是这孩子走丢了,让她带着去找大人,结果抬眼一看,那孩子的妈妈就在不远处的小石凳上看着她们。 那是……上帝听到了她的愿望吗? 上帝听没听到她的心愿小朋友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定要把糖交给这个坐在椅子上的漂亮姐姐。 因为刚刚买完糖后他与妈妈往回走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特别好看的哥哥,那个哥哥也想要糖,并且说可以用汽车模型和他交换,只是那个哥哥自己不吃,哥哥让他交给长椅上坐着的姐姐,因为哥哥说那个姐姐看起来不开心,因为姐姐没有人给她买糖,如果他能成功把糖交给姐姐的话,哥哥就把模型交给他。 小男孩看了看妈妈,对方冲他点了下头,他看见妈妈又和大哥哥交流了几句,脸上挂着他还看不懂的笑容。 但他还是迈着步子走了过来,小男孩有些紧张,他想要那个模型,可这个姐姐还没有接他的糖。 而是摸了下他的脑袋问他:“是谁让他这么做的?” 小男孩张张嘴又摇摇头,他也不知道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想了半晌还是对赵园说了句:“一个大哥哥。” “大哥哥啊。”赵园说着又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那你可以带姐姐去找他吗?” “找到了姐姐可以送你一个小火车。”说着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托马斯火车来。 心理咨询做久了,很多时候赵园口袋里都会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但她这次无比庆幸,自己带的是哄小孩子的玩具。 随即便见那小孩眼睛圆滚滚地看向她,随即一把拉起赵园的手,向前带:“姐姐跟我来,我知道哥哥在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能不能找到哥哥呢?(陈陈也不知道小声叭叭(。ω) 第41章 还亲吗? 画风变得有些可爱。 一大一小牵在一起跟横跨鸭绿江似地大步向这边走来,小男孩的小碎步还踏得飞快。 哒哒哒带着赵园走到一个地方,小男孩的妈妈很快过来接应他,将小朋友一把抱了起来。 男孩挣扎了两下,扯住他妈妈的卫衣带子,奶呼呼的声音随风而过,还带着两分紧张:“妈妈,那个哥哥呢?” 哥哥不在他的小模型就没有了。 -- 第74页 看着小孩子眼睛轱辘辘转着,他妈妈也没再逗他,从兜里变魔术一般握了个拳心出来,在小孩子眼前放出烟花,手掌松开,一个黑色炫酷的迷你模型车出现在眼前。 赵园看着有些怔愣,恍惚间总觉得那模型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等会儿回去查一下好了,正想着便听见那小孩的妈妈开了口:“那个哥哥已经走了,妈妈帮你跟人家说了谢谢,但是这个模型是哥哥的,妈妈以后给你买其他的好不好?” “嗯。”小男孩闻言点了点头,视线在模型黑车上来回打量几眼,随即认真点了下头,“妈妈,我不要了,姐姐给了我火车,我要这个。” 说着又从小外套口袋里掏出了赵园之前给他的那辆托马斯小火车。 孩子妈妈见状又仔细打量了两眼,看出这只是辆普通的玩具小车,唇边荡开一点弧度。 又冲赵园看了过来,捏捏小朋友的手:“那你对姐姐说谢谢了没有?” 小男孩想着摇了摇西瓜脑袋:“还没有。” “那应该怎么做?” “谢谢姐姐。” “嗯,他好可爱。”赵园点点头,笑着摸了下孩子的脑袋,心底感叹现在的父母可真会教育小朋友。 正想着孩子妈妈的眼神又落过来,将那个模型递到她身上,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和男朋友吵架了吧,他刚才让年年过来给你送糖呢。” 年年应该是小男孩的小名。 谈话还在继续:“小姑娘,阿姨是过来人,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有小摩擦很正常,不过依阿姨看,有什么话还是要当面说清楚的好,阿姨看他态度挺好的,这模型你拿回去吧,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好好和男朋友沟通一下。” “相信阿姨,你没看错人。” 赵园将模型接了过来,黑色车身冰凉的质感温润滑进掌心,眼神微暗,复又抬眼:“谢谢阿姨,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欸,刚刚都还在这里的……”说着又四处环视了一圈,终究不见人影,恰逢小孩子又开始闹腾起来,赵园也不好再耽误人家。 只笑着留了句:“那我再给他打个电话,麻烦您了。”就与这对母子告别,边往原来坐的长椅走,边重新拨起了今晚一直没接通过的电话。 那边响了好久,到底还是机械的女音在重复。 视线在屏幕上停留许久,赵园最终垂了下眼睫坐回了长椅上。 不接,行啊。那她能等好了。 远远地就看见小小的一只团在公园长椅上,卫衣的帽子也不带,公园江边的风吹过来。 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的冷,刮到最后还有下雨的趋势,公园里的游人都悉数退去。纷纷回家避雨,只有她,雨都落在身上了,还跟头石狮子似地蹲着,倔得不行。 时间缓慢流逝,头顶斜飞的雨丝逐渐有加大的趋势,良久,不远处靠在车旁的男人终于掐了烟。 长腿向公园的长椅迈过去。 薄薄的雨丝已经在头上浅浅地铺开一层细雾,配着凌冽的风扑棱过来,赵园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想要去拢卫衣的帽领,不料手还未碰到衣领,一件裹挟这男人体温的大衣外套倒是先落了下来。 动作瞬间怔住,眼睫猝不及防地震颤两下,头颅扬起的下一秒,比雨丝更先落下来的是邓祁略显冷淡的视线。 “不嫌冷吗?” 嗯,听这语气,明显,生气了。 闻言倒也不慌,赵园直接从长椅上站起来,想先发制人来个气势上的压到,不料腿因为坐的太久,一起来就直接软在了原地,平衡骤失间又被人揽了回来。 长臂一伸越过来,离地、失衡再到平稳、熟悉。 冷冽的气息只往鼻腔里灌,是熟悉的柠檬洗衣液却夹杂着陌生的烟味。 变了很多啊,赵园想,却难得没开口再说什么话,邓祁身上跟个火炉似地,哪怕外套给了她,却还是暖融融地让人想要靠近。 没忍住在他怀里拱了下,脑袋蹭了下胸前的衣领,男人随即动作一僵,步伐微滞两秒给人抱上了楼。 推开房门进去,女人找出赵父的拖鞋放在他面前:“你先将就一下,这里只有我爸的,可能不太合脚……” 话到一半却被人打断,邓祁表情很淡地站在门外,外套搭在臂弯之间,声色凛然着:“不用,你自己早点休息,太晚在外面不安全,我先回去了。” 话落转身欲走,桃花眼后的视线微微侧向别处,也不看她。 赵园找拖鞋的动作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听见这话失神两秒,随即反应极快地抓住邓祁的手腕。 清瘦的腕骨被温软的掌心贴上,意料之外地没有言语,邓祁正欲抬手推拒,动作还微发出之前便听见一声压抑地极为克制的哽咽,似从喉间溢出来的委屈。 闻言迅速抬了眼,与赵园泛红的眼眶对上,随即衣袖被人轻轻晃了晃,像极了亟待收留的小猫:“邓祁,我还没吃东西。” 赵园坐在舒软的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不时传来的锅碗碰撞的声响,趿拉着拖鞋走了过去,到厨房门边看着男人熟练地把面条捞出来过水,又将另一边锅里炖着的牛肉丁加进去。 再平常不过的动作,透着赵园预料之中的熟练,却又翻涌着压制不住的情绪。 -- 第75页 通风窗外天已晴,月光在雨后更显明亮,薄薄的瑕辉倾洒进来,让人忍不住视线模糊。 赵园仰头,克制着没让肩膀颤抖,定定地看着眼前男人背影挺拔的轮廓,突然就想,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下该多好。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让他走了。 脚步往前移动,赵园从身后环住邓祁的腰,头抵在他的背上,男人盛汤的动作一顿,还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见他姑娘哑着嗓子对他说:“邓祁,我很想你。” 哐当一声,汤勺坠上案板,下一秒赵园直接被人抱上了琉璃台,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平衡无法支撑,赵园一把揽住邓祁的脖子,身体禁锢在两人的手臂之间。 仰头去承受这个热烈的吻。 舌尖碰撞地前所未有的急切,许久,赵园感觉意识都有些朦胧的时候,邓祁才放开了她。 看见她这副迷茫样儿,笑着勾了下她的鼻子:“先去外面等我。” 话落便抱着人回了沙发。 又重新返回厨房。两分钟后,又挽着袖子端出一碗牛肉面出来,复回到她面前。半屈膝弯下身子看过来,语调终于卸下伪装,切换成对她独有的温柔:“现在去吃饭?” “嗯。”赵园点点头,但完全没有自己会走过去的意思,直接冲他张开了双臂。 见状又勾了下唇,嘴上没忍住说了句‘多大的人了?’ 动作却很配合地将她揽进怀里,像抱小朋友。 给人移到餐桌前,又拿来拖鞋帮她穿袜子,期间赵园已经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面,见他动作专注也没打扰,只不时给他嘴里投喂一块牛肉丁。 邓祁难得没躲,今晚男人的眸色自那个吻后一直涌动着赵园看不清的情愫。 并不知道男人是在允许着他自己做最后的沉沦。 最后一次了,邓祁在想。 过了今晚就别再心软了,想着手下的动作更是慢了下来。绒绒毛袜将女人小巧漂亮的足包裹,邓祁看着犹觉不够,当时C市已经入冬,随即又拿了双棉拖给赵园塞进去。 捂得严严实实地这才算完。 保暖工作做完,赵园的面条也吃得干干净净,邓祁要去洗碗,被赵园拦了下来,将碗筷放进了洗碗机随后便拽着人手臂给带到沙发上来。 邓祁的心跟着跳得有些快。 她知道赵园要问什么,问他为什么当初要骗她,以及抑郁症的治疗情况。 但他又怎么会告诉她。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着。 良久,赵园率先打破沉默:“邓祁,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嗯。”邓祁点点头,倒也不避讳这个话题,而是沉默许久后才开口,将他姑娘一把揽过来,扯进自己怀里,下颔抵在赵园的头顶上,语气微有些凝重:“园园,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告诉你,先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话落又是一阵沉默,就在邓祁以为得不到他姑娘回复的时候,赵园突然抬了头,手捧住他的脑袋,强迫自己与她对视。 神色是从前少见的认真,语气也同样地十分凝重:“那我要你,到时候自己来告诉我,亲自,亲口。” “好。” 邓祁点头答应下来,显然也未料到未来的某天,自己,也会食言。 当然现下的他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承诺许完,气氛也随之轻松下来,邓祁正思衬着该用怎样的借口离开,结果他姑娘纹丝不动在他身上坐着,半晌,一鸣惊人地来了句:“还亲吗?” 邓祁的眼神一默。 第42章 交颈而眠 几片唇瓣复又贴合到一起。 叫嚣着让人上瘾,时态发展的最后差点没刹住车,赵园直接伸手去扯他的皮带。邓祁被她惊的浑身一僵,慌忙去拉她的手腕,双手举过头顶压在沙发上。 两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赵园还扭着身子想要挣扎,毫无成效后止了动作,只是嘴里的嘟囔丝毫不少,半是不满地睨向他:“你干嘛拦着我?” 邓祁被她气得咬牙切齿:“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话落却不想被她直接了当地阐明目的:“知道啊,这不是想睡你么。” 邓祁闻言在心里吐了句脏话,这他么一天天跟谁学的?他除了才与‘成策’签约那两年忙得有些挤不出时间来,剩下的时候东拼西凑那次没在背后跟着。 怎么现在这一不留神,野成这样了。 喘着粗气与她的水眸对上,半晌邓祁强拉下脸,二话不说把人反扣在怀里,也不让她动。 赵园试探性地挣了挣,被他锢得稳如泰山压顶,气得不行,索性一口直接磕上面前青筋迭起的手臂,被人从身后捏着脖颈点了点。 略喑哑的声色传来:“属狗呢,哪儿学的毛病?” “要你管!”赵园怼他,说完自顾在那上面继续啃噬,女人的力道并不重,轻轻柔柔地执拗地贴在上面,慢吞吞好一顿折磨,直到把那上面吮下两排整齐的牙印后,才嚣张地仰头离去。 转身窝进他怀里,邓祁的下颔压在她的头顶,指尖温润的触感还在颈部游移,似有若无地打着节拍,赵园被他按得有些舒服。 恍惚间轻轻阖上眼,意识朦胧间听见他低沉的嗓音传来:“现在满意了?” 脑袋又跟拨浪鼓似地摇起来,却感觉身体有一瞬间的腾空,下一刻被迫与温暖分开,邓祁与她拉开了距离,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 第76页 居高临下的气场在一站一坐间氤氲开来。 邓祁将外套挂在臂弯,只淡淡扫过她一眼便开始交代:“晚上早点休息。” 话落又抬手揉了下她的耳朵:“走了。” 掌心还未来得及收回便又被赵园一把扑过来,树袋熊似地将他紧紧包围,也不知道从那儿爆发出的力量,直接压着他倒向另一侧的沙发。 被邓祁踉跄了一下忙去扶她的腰,怕她摔着,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地双手按在他肩头,脸上的表情正经地像个小领导一般开始放狠话:“邓祁,你少在这儿跟我装,谁知道你这次走了,我倒时候去哪儿找你,前不留村后不着店的,好不容易给我逮到了。” “想走,门都没有!” 说完便是气鼓鼓地睨着他,半晌却听见男人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从沙发上坐起来给两人调整了个姿势,护着她的肩给人扶好:“跟谁学的啊,这么霸道?” “你不要给我打岔。”赵园丝毫不为他的打趣所扰,仍面不给色地板着脸,岿然不动地坐在他身上,就等他给个答复。 月色隔着落地窗笼罩进来,空气里一时寂静无言,赵园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脸上,思绪在脑中盘根错节开裂成花,泯没于世俗的欲望里挣脱束缚。 闪烁于他姑娘眸心里的期待也终于在邓祁的眼里落出星来。 半晌——) 伸出手将香软贴紧了些,邓祁踢掉了脚上的拖鞋。 赵园见状表情瞬间亮了两秒,确定他真的不打算走后又故作矜持地克制住兴奋,满脸傲娇地又在他怀里窝了会儿,将邓祁的手搭在自己脖子上。 女王般地下着命令:“再给我按一会儿。” 那手闻言也顺从地动了起来,轻轻柔柔地在她身后打着转。赵园享受着这堪比按摩店推拿师的手艺,脑子里却尽力保持清醒去飞速运转。 半晌,只见她水润的眸子转了两圈,揽住男人的脖子发问:“要不要看电影?” 邓祁没有回答,反是直接问她:“你想看吗?” “嗯。”赵园点点头,“只是突然想起来之前我同事有给我几张特制发行的CD,说是绝版几年的老电影了,蛮有意思的,陪我看看?” “嗯。”男人含笑点头。 得到首肯,赵园也不再像之前那样黏吧呼呼地贴在他身上了,闻言便从他腿上下去,走到茶几边翻出一个小袋子来。 一大堆碟片被倒出来,女人挑挑拣拣凭着记忆找到她想放的电影,举给邓祁看一眼:“这个怎么样?” 邓祁一看名字——《窗帘的风》,不知道是个什么类型,只感觉应该是部文艺电影,点点头表示赞同:“都行。” “那我放了?”赵园又问了一遍。 虽然不知为何她要再三强调,但邓祁还是配合着点了下头。 然后,他就明白了。 画面放映到1/3,画风陡然变得有些诡谲,阴森的背景音乐添上来,镜头陡然一切,卧室里蓝色的窗帘飘起来,风慢慢涌了进来,露出那只缓缓往外渗血的脚。 气氛愈加的凝重,再之后摆动的弧度更加剧烈了些,那脚之上女人的脸猛地蹿了出来,邓祁的肩上也跟着一紧。 衣料被赵园蹿出了个褶皱。邓祁抬眼,见她面色吓得微微发白,唇抿得死紧,明明怕得要死,却又忍着不说。 眉头随之一颦,拿过遥控器直接按了息屏,将人一把揽过来揣进怀里,面色少见地有些难看:“别看了。” “嗯。”赵园点点头,整个人还处在惊吓中没缓过神来,刚才那个女人的脸,是没有眼睛的。 她快被吓死了,纵然提前知道那是部鬼片,但也没想到能这么刺激。 吼,这下连窗帘都不敢拉了。 感受到怀里小小的一只,半天不见动静,邓祁安抚似地摸着赵园的脑袋,试探性地问:“要睡觉吗?” 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邓祁是这么想的。 半晌才得到女人的回应,脸在他胸腔处拱了拱,不自觉地撒着娇:“再抱一会儿,怕。” 闻言音色温柔,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好。” 这个拥抱一直持续了很久,赵园的思绪终于有所缓和,挺直了背脊坐起来,捧住邓祁的脸:“好了,去睡觉吧。” 话落便从男人腿上起身,邓祁随即抬手看了下腕表。夜间十一点二十七,不知不觉熬到了夜深。 赵园此刻也同样点开了手机,看完时间后视线落在他脸上,酝酿一番后摸了下脑袋:“那个,我感觉还是有点吓人的。” 赵园告诉自己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邓祁却听出了她的话外音。 半晌随即抿了下唇:“家里有客房吗?” “有!”词不烫嘴快过神经,说完之后才渐渐觉出那股暧昧的氛围。赵园也压着欣喜转移话题:“我去给你铺床。” 半小时后,女人收拾完,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找出一套睡衣递过来:“之前给我爸买的,尺码有些大了,你穿应该合适。” 说完又略显不自在地指了下卫生间的方向:“浴室里有新买了毛巾,在洗與台的柜子下面。” 随即便迈着步子走开,临进门前还不忘给他丢下句晚安。 邓祁见状温和了眉眼,看见他姑娘几乎是同手同脚走向了卧室,唇角没忍住勾了勾。 -- 第77页 现在知道害羞了。 进了浴室,邓祁打开花洒,发现洗與台上除了毛巾以外,新的牙刷和漱口杯都已提前准备好,安静地摆在柜台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失笑,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一切洗漱完,邓祁也躺倒在客房的床上恍惚过去,奇怪的认床反应少见地没有发作,床单被人提前换过,还有股淡淡地柠檬甜香。 像他姑娘的味道。 邓祁这一觉睡得很好,只是后半夜突然被敲门的响声惊喜。趿拉着拖鞋迅速反应过来,走过去将门打开,随即便与赵园撞上眼。 女人怀里抱着个枕头,眼眶还有些红,明显没睡太好。 见到他的下一秒直接扑了过来,声线细细呢喃间还夹杂着轻颤:“我房间里的窗帘老是在动,眼睛一闭就是那张可怕的脸。” 说到一半又停顿下来,弱弱扫他一眼。 微微沉默了片刻。 邓祁却在她这欲言又止的反应里明白过来,眸色略微深了下,将人直接抱进来,打开被子放在床上,人坐在床边冲她问了声:“还有多余的床被吗?” 是要打地铺的意思。 赵园闻言随即抿唇晃了下脑袋:“没有了。” 话落只见男人又颦了下眉心,掌心贴过来摸上她的头,指尖轻轻滑了滑:“听话,我去拿?” “不去。”赵园不吃他的安抚,拉着他的一只手,往另一边挪了挪,拍拍空出来的床位,丝毫不见之前睡觉前的羞涩,勇敢地像一朵迎风盛开的玫瑰。 漂亮又勾人,带着蛊惑的话语钻进耳朵:“不要那么麻烦,一起睡。” 鬼使神差地摄魂一般,待邓祁反应过来的时候,赵园已经窝在他怀里安稳地睡了过去。 而此刻,被缠绕的心神像丢了魂一般,前半夜良好的睡眠再不复存在,光是这样搂着他,邓祁都感觉在做梦。 更确切地说,今晚的一切都像是场梦。 从一开始下定决定再不轻易露面,到忍不住打断她傻不愣丁冒雨也要等他的行为。 一次次的退让心软,再到现在两个人交颈而眠。 不得不承认,邓祁的心底是欣喜的,可这欣喜背后又更多的是未知因素所带来的不安。 想着没忍住又看了眼怀中熟睡过去的赵园,她似乎是做了不太安稳的梦,睡梦间眉心还颦得紧紧的,邓祁以为她这是又想起了之前恐怖的场景。 忍不住肩膀又紧了几分,将人拥护地更为彻底,却在动作完成的下一秒,听见从赵园口中溢出的呢喃:“ 别走…邓祁……” 心跳随即一怔,邓祁眼神深谙着听见耳边重复的呓语,半晌,又贴着耳朵安抚回去:“不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呢喃也渐渐平息下来,邓祁却在这逐渐安静的夜色里,起了个念头。 要不再去检查一遍吧。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今天那个鬼片场景把俺吓够呛,陈陈发誓以后再也不瞎脑补了TvT然后温馨提示一下上卷俺好像有些收不住了,大概还有个大十几章吧,想要吃糖的崽崽们,我就先在这里发一点啦嘿嘿~应该算甜吧(思考脸 第43章 加班 睫毛轻颤着醒来时,赵园看着周遭有些许陌生的摆设,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客房,以及睡在客房的原因。 抬手揉了下眼睛,床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一套整整齐齐叠好的睡衣放在旁边,思绪随之怔愣了下,赵园立马从迷蒙中清醒。 从床上坐了起来,起身打开房门喊了两声:“邓祁?邓祁你在吗?” 奈何除了一些空空荡荡的回应以外,再无别的声音。 很明显,男人已经走了。 眼神随之一暗,赵园整个人在原地怔了半晌,懊恼地拍了下脑袋,暗叹自己睡死过去的状态怎么就这么能误事。 随即又回到卧室拿了手机翻开通讯录给邓祁打去电话,出乎意料的是那边才响没两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只是背景音听起来略有些嘈杂,像在某些人很多的景点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赵园大致猜测应给是个公众场合。 不禁问了声:“你在哪儿呢?” “回去处理一些工作。”随即又顿了顿,问她:“醒了?” “嗯。”赵园说着半边身子又靠在了门边,“只是一醒来就没见到你人了,还以为你一声不吭又跑了。” “瞎说什么。”那边说着似乎还夹杂了几丝寺庙禅鸣撞钟的声音,赵园听着更觉奇怪,实在没忍住又嘟囔了声:“邓祁。” “嗯?” “你是背着我跑去出家了吗?不然我怎么听见了和尚撞钟的声音?” 邓祁:“……” “在公司呢,什么耳朵啊。” 听见邓祁又在那边侃她,赵园不禁被他带偏,男人转话题的功夫向来一流,三两句就把赵园的注意力移去了别处:“厨房里温了粥,起来了就自己去盛。” “好的。”赵园闻言也开始趿拉着拖鞋往厨房走,果然一眼就看见了煨在小灶上的砂锅,湿毛巾挂在一边的壁橱上。 赵园伸手够过来去揭砂锅的盖子,热气下一秒氤氲开,浓郁的香气让人胃口大开。 最常规的皮蛋瘦肉粥,肉眼可见的软烂,勺子一捣下去就轻轻地化开。赵园拿碗盛了两勺出来,将电话开了免提。 -- 第78页 便喝粥边夸着电话那头粥食主人的手艺:“欸,邓邓,你现在做饭怎么这么好吃啊,比我楼下那几家早餐店里炖得好吃多了……” 这边赵园兀自在叭叭叭,听那边半晌不给个回应,还以为把免提关了,结果拿起来一看,通话界面还显示好好的。 正准备拿起来严肃diss一圈邓某人这个敷衍的态度,结果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那边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施主,这是您的信符。” “多谢僧主。” 后面便是邓祁的声音,不过能听出来声音的距离很远,应该是故意把听筒拿远了,却还是能依稀听见一些。 随即又久久地沉默了一番,直到那边传来句:“园园?” “嗯。”赵园忙回神,思绪蹁跹着囫囵拉扯回来,也没去提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直接又转了个话锋:“你工作忙完了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还没确定。”邓祁说着边打量了手里的平安符边往山下走:“有时间了告诉你。” 电话结束,赵园捧着碗喝粥的功夫,脑子里已经联想出了十万八千副的画面,脑袋都快想破了,也猜不出邓祁这闲来无事跑去寺庙做什么。 听那对话好像还是去求符的?求符能做什么呢?想着直觉思绪一片混乱,随即摇摇头不再去在这事上纠结,喝完粥回到主卧拿了衣服。 整个人收拾完后,拖出了电脑给医院那边发了辞职申请,随即又拉出word给自己打了份休息调整的计划表。 当然大部分是走遍祖国大好河山的旅游tips,咳,而且大部分打卡地安排在江南水乡。 一个在赵园认知里最适合和男朋友去走走看看的地方。 唇边带笑写了大半上午的攻略,再抬头时是被手机的铃声唤醒,扫眼一看,备注邓祁。 抬手接过,那边言简意赅开了口:“下楼吃饭。” “啊?”赵园懵了瞬,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跑向阳台,一眼就看见邓祁那辆眼熟的路虎揽胜正酷到没边地停在楼下。 一旁的车门边此刻也同样站了个身姿卓越的男人,赵园也是此刻才正式打量起了邓祁,重逢这么久。 现在才注意到岁月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很多痕迹。少年青涩褪去,稚嫩被成熟代替,连带着侧脸的线条也跟着变得凌厉。 唇角微抿时淡薄又厌世,可再怎么变化,都还是那个邓祁。 那个让她随便看一眼心脏都会狂跳的男人。 唇边向上扬起,两人隔空对视,赵园冲他挥了下手,对他比了个口型“等我” 。 回到室内,匆匆奔下楼,站在楼道的入口,与他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看到邓祁默契冲她伸开手。 赵园奔了过去,在他怀里蹭蹭,脑袋扬起来,两人靠在车边,软着嗓子问他:“我们吃什么?” “先上车。”邓祁说完,抬手替她开了车门,赵园半是迷茫地坐进去,正摸不准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时,一个毛茸茸的玩偶熊就在下一秒悉数占满她的视线。 愣了足有半分钟,赵园才侧头看向刚从前排车门进来驾驶室的男人。 嘴唇张张合合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半晌才终于酝酿出了句:“这是你买的?” “嗯。”男人回应着单手转着方向盘将车开向主干道,风景一路向后倒退,清冽的嗓音也随着窗外的清风吹进赵园的耳朵:“下个月我要去一趟B市,晚上睡觉把它放旁边。”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熊护主的。” “真的假的啊?”赵园闻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关键邓祁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还真像那么回事。 挺能唬人。 正想着却见男人隔着后视镜突然和她来了个对视,唇角毫无预兆地勾起,淡淡四个字落下来:“真的,信我。” 赵园乖乖闭了嘴,匆匆移开与他对视着的目光,降下车窗吹了会儿风。 直到脸上的温度终于降下来,才装模做样地转了回来。 车子一直开到了C市世贸中心的商业城,车子停进地下车库后,邓祁带着她进了电梯,在19楼停下来。 开门进去以后才发现是一户近300平的大平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C市商贸城最独特的建筑群,视野辽阔。 邓祁进门就给她拿了双合脚的新拖鞋,换的时候突然蹿出只脑袋特别圆的猫凑过来蹭了下赵园的腿,心脏一下被狙中。 赵园蹲下身摸了下猫脑袋,邓祁见状随即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了逗猫棒递给她,自己则去厨房做饭。 半小时后厨房里传来声音:“园园,进来洗手。” “哦。”赵园闻言放下猫,趿拉着拖鞋走进去,邓祁此刻在切最后一道土豆丝,小臂边的袖子卷上去又往下落,反复两次,当邓祁最后一次准备抬手去挽的时候,另一只藕段白皙的手腕伸了过来,软软轻轻地卷上去,确保牢固后也不离开,反是挡在他面前脚尖掂过来。 邓祁察觉到她的意图,倒也没躲,下意识配合着弯了下腰,不曾想他姑娘只是贴着他耳边说了句:“邓祁,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我们这样特别像一对平常的小夫妻。” 闻言低笑,手臂将她困在料理台之间,轻侧着脸吻过赵园的唇:“是很像。” 公寓楼阳台外—— 赵园抱着那只比她还大的熊和不断在怀里拱来拱去的猫,冲下面的邓祁挥了挥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自我代入:“来,大宝,汤圆,送邓总去上班!” -- 第79页 远远地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邓祁还是在楼下待了许久,两人的目光一接触就像粘合在一起的岩浆一样。 热烈且滚烫。 终于还是在工作室那边夺命连环call后踩了油门,直奔机场。 办完值机以后同工作室的李旭凑过来,贼兮兮地来了句:“祁哥,送完嫂子了?” 邓祁睨他一眼,难得搭理他,李旭作为邓祁大学同学,当时大一那年赵园的事他或多或少也知道一点,后来他祁哥拼了命的打进‘成策’,背后多多少少是与赵园有关。 只是他不清楚这背后的具体细节,但他祁哥心里有人他还是知道的,现在也以为是终于和嫂子修成了正果,打心底地为他高兴。 难得啊,自己兄弟累这么多年,终究是快苦尽甘来了。 就是可惜公司那几个心有所属的美女们要好好伤心一把了,但不管如何,李旭还是会选择站在赵园这边的,不只是当初的几面之缘,更重要的是他祁哥喜欢。 嗯,这就回去把那几个女人的心思给拦截下来。 随即又和邓祁聊了几句,见对方视线已经投向电脑开始工作,也没再多话。 只是轻轻瞥了眼工作室里项目二组经理韩念发来的信息选择性地开始装眼瞎。 没办法,可别怪他,他祁哥这么多年才修成的正果,至少在他这里把能掐的桃花先给灭了。 缓存文件看了半天,临下飞机前邓祁都还在做漏洞简析,睡了半天的李旭见状跟见鬼了样,眨巴了眼盯了许久,才没忍住问出了句:“不是,哥,今儿怎么还加班?” 要知道邓祁除了最初程序上线的时候,加班加得猛以外,在正式与‘成策’合作后,都是提前把工作数据整合好的,然后挤出剩下的时间赶飞机。 李旭以前还很羡慕,觉得哪有人效率这么高的,工作完成直接提前下班,多出来的时间都可以直接挥霍了呀。 直到他有一次破天荒也提前下了次班,那次刚好和邓祁一同出了公司,他当时还侃着说要不找个场子打个球。 结果邓祁头一摇,伸手就拦了辆车说要去机场,把李旭看得当场下巴都快惊下来。 最后男人无奈还是抿着唇给他解释了句——“要赶回C市的飞机。”李旭才明白过来,邓祁这么拼命的挤时间是为什么。 C市与B市相隔1800公里,两个小时的飞机,邓祁却对此乐此不疲。 李旭以前看不懂,直到有次部门聚会,邓祁帮酒精过敏的同事挡酒,喝到意识模糊都还念叨着去机场,他才从男人的呢喃中明白过来。 原来相隔千里的城市之外,有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姑娘。 这他妈栽得挺深。 所以这次邓祁又开始提前赶任务,李旭理所当然以为有了情况。 事实上也确实有…… 第44章 怀疑开始 邓祁这次负责的是国内某家车载系统的实用信息落地。前期数据库的整合已经基本收尾,统筹整合后的成型方案也已提交回执。 后续的工作就是等待甲方的反馈,工作室再做出后期调整和进一步的下游对接。确保一切流程二次复检以后,邓祁落地M国,敲响了贺斯医生办公室的白漆门。 与此同时,邓祁前脚刚走,就有人后脚堵在了工作室的办公大厅。 李旭刚参与完‘成策’下一季度的项目会回来,就见韩念倚在独立办公室门边站势端正,一袭白色荷叶边泡泡袖连衣裙,偏向少女的打扮上长着一张同样乖巧无害的脸,元气十足的长相,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威胁感。 但偏偏李旭在看到女人的下一秒就不由自主地头皮一紧,他可太清楚韩念的本事了。 脸长得比谁都纯,实际上那心思比谁都活络。 李旭琢磨着刚想躲,却不料韩念的眼尖得跟个什么似地,下一秒音质清透的女声就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传入李旭的耳朵:“李组长?” 这一声嗓音不高不低,却也足以让办公大区的打工人们都动了两下耳朵,纷纷眼观鼻鼻关心地投来深深浅浅的视线。 让李旭再难忽视,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装瞎这大半个月,早晚还是会被这女人杀过来,好在他祁哥现在已经人在异国,任韩念再怎么折腾也只能是拿他没辙。 李旭这样想着瞬间就来了底气,也不找地方躲了。清了两嗓子直接向女人走过去,站到韩念面前推开独立办公室的门,对她比了个尊重的手势:“韩工要不先进去坐坐。” 见男人态度还算和前几次无甚差别,韩念心里的石头落地,也没再站在大办公区强人所难,顺着台阶走了进去在皮质沙发椅上落座,韩念拿出了公司后期的反馈建议书,低头掐着时间沉默了阵,期间李旭也按兵不动,认真地看起了她带过来的文件。 等待大约五分钟左右的功夫,发现李旭除了表情愈发认真,鼠标不时移移点点以外,再无别的动作,他没给邓祁发消息。 眉心一颦,韩念按奈不住开始发问:“邓总呢?” “哦,你说祁哥啊。”李旭闻言仍旧摆出再闲适不过的态度:“他飞国际航班两天了,后续接洽工作现在暂时由我先负责。” 女人闻言惊地不轻,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啊,那我就不清楚了。”李旭说着摸摸脑袋:“毕竟涉及人家隐私,我也不好多问。” -- 第80页 明眼人都能听出李旭这是在糊弄她,他和邓祁的关系在公司里没几个人不知道,从最难的时候就开始跟着邓祁卖命,说他不清楚那就没谁能清楚了。 可若硬要套话韩念自然也问不出来,男人表面上一幅见人就笑也不摆架子的模样,实则那嘴严实得跟压了几叠紫禁城似地,想撬开,除非从紫禁城的河池底下钻过去。 气氛一时无言。 无形的一波对质过后,韩念率先荡开一抹笑来:“那就麻烦李经理多费些心思出来了。” “那是自然。” 两人终于进入正题,临到傍晚时李旭仰在沙发上长长吐了一口气,感叹今天这波应付简直是要他老命。现阶段的后续接洽他确实可以接下去。 可是之后呢?等邓祁半个月后回来,流程能走完自然最好,要是走不完,韩念作为这次项目的主要负责人自然是要过来与他们接洽的。 到时候就看他祁哥自己的发挥了,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他祁哥这硬命桃花,挺不好对付。 送走邓祁的这些天赵园也没怎么闲着,医院那边还有想继续挽留她的意思,被她婉拒,彻底‘无业游民’以后,赵园在家捣腾起了做饭。 说来惭愧,二十好几的大姑娘还只会煮泡面,对比邓祁高中就给她煮过两回红糖麻薯,现在重逢男人的厨艺明显也是更上了一层楼。上次亲完她腿都软了一半,他还能面不改色圈着她利落地切土豆丝。 着实让赵园有些佩服。 不禁暗想他这几年是在做些什么,竟也没有被像她一样被外卖养废,就这样怀揣着略有几分好奇的心思瞎猜了会儿,愣是从毫无头绪的空白里找出了两分蛛丝马迹。 思索不得解的第二天,赵园都已经转移了注意在收拾房间上,却在整理衣物清洗时,发现了某个被她遗忘了几天的汽车模型。 黑色小车质感酷炫,赵园把它捧在手上观察了阵,发现侧面附着一串英文字母——“Ccshiliukeji” 赵园盯着拼了两遍大抵猜测出这是某些名称的音标符号,只是前面的两个首写字母有些难懂。试探着拼出来后面的那串“十六科技”后上了搜索栏。 网页查询结果很快出来,赵园点进去浏览,半晌,沉默地关了电脑。 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里面有‘十六科技’工作室成立两年的简短历程。 洋洋洒洒一段话,是邓祁辛苦两年的成果。 从一无所有的普通学生到身处高位的工作室主事人。 这期间经历了什么,赵园不得而知,但从结果来看都能想象到并不容易。三年,看似不长,但若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走到那个位置,确实要付出不小的精力。 可……又是为什么要爬这么高呢? 赵园不懂,分开的这几年难道邓祁真的只是为了打拼事业才暂且将她放之一边,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她隐隐感觉有些不安,赵园知道也许事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但对邓祁来说,绝对不是他们当时分开的理由。 至少他不至于这么拼,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走到这个位置,确切一点来讲,邓祁有些过于快了…… 就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似的。 若真是要做出一番东西来,大可不必这样着急。赵园随即又想到了那串字母前的“Cc”。 电脑再次点开,这次赵园比方才看的更为仔细,也明白了‘Cc’的含义,它代表现在全国有名的综合跨领域发展集团,权重比持续攀升,数以万计校招生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国内大厂——‘成策’ 而‘十六科技’则是在两年前就与‘成策’国内B市分部签署合作协议的工作室,在同批次都已划属为‘成策’内部的工作室里,仍旧坚持自己的原则采取平等合作的方式在‘成策’内部独树一帜。 赵园又点进去‘成策’的官网界面,目光专注地盯着浏览界面。信息一字一句地入脑,就这样看了半上午,最后终于在一份‘成策’近来新型项目总揽书中发现了端倪。 开展文娱行业,落地C市执行。 鼠标点了进去,新闻通告出的较为简略,但还是在赵园来来回回好几遍的阅览中,提炼出主要信息来,‘成策’这项多元发展早在国内第一次疫情爆发时就初见端倪。 实体经济面前,社会发展的脚步永远快于当下,也许当时还时兴的某一万金油行业下一发展浪潮来临时就会被淘汰于无形。 没有什么行业是永远的经久不衰,掌权者们的眼光也不可能永远预测到经济方向的发展。换言之,若是在下一阶段转型时选错了路,那就真的是落子无悔了。 在这样的趋势下,多元发展可谓是为企业发展指了条明路,当然这可能更适用于‘成策’这样的大企业,多面包围,成山开路。 ‘成策’的高层很早便意识到了这点,在国内疫情时各行业暗地洗牌时就出了发展策略。所以多元发展是‘成策’早就定好的计划,可这与邓祁又有什么关系呢? 赵园啃着手指又重新翻了一遍那份有关与C市落地发展的通告,从时间推断,‘成策’多元理念的提出是在疫情爆发,而恰逢那个时间邓祁大半学年都在休学的状态。 会不会是他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份策划书呢?赵园想着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惊的不轻,只觉太过荒谬,可仔细复盘,逻辑却又是清晰的。 -- 第81页 假设邓祁真的是在高三就开始关注‘成策’,便在那时就理解到了它的企业文化,然后开始主攻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向与其建立合作。 再按他现在的位置来看,在同期工作室都已被吞并的情况下,还能在‘成策’中独立存在,大概率能推断邓祁至少在‘成策’的高层能说上话,后期或不定能影响各现下行业在领域的发展,但是…… 思绪进行到这里又像走入了死胡同,赵园对后面的走向实在判定不出来,最为明显是指向是‘成策文娱行业落地C市发展’,可是从这几天邓祁与她的相处来看,他好像没有来C市的准备,工作都还要再回B市处理。 可如果邓祁不回来,那这个文娱方面的负责人又会是谁呢? 赵园想着唇心都快被折磨得发麻,一片凌乱中直接抓了把头发,不曾想这时手机里刚好进来一通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行业内容与现实有出入,宝子们勿深究啦~(●? ?ω?? ) 第45章 赌一把 甫一接通,成熟温柔的女声传来,赵园愣了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是她的责编打来的电话。 编编开门见山先向赵园道了句恭喜,然后才告诉她年初的那本IP的影视版权已经谈妥,让她准备后续协议的签署工作。 这消息算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那边催促着开始给她讲注意事项,注意力迅速被分开,赵园开始为这件事忙碌起来,由此,那段不得而解的思绪被迫搁置。 赵园琢磨着等下次邓祁回来的时候再试试能不能问出来。 同样忙碌的还不止C市这一隅小小的公寓。 隔了大半时差跨域太平洋的异国医院里,贺斯医生正一脸认真地给邓祁做着诊断,最后得出的结果与多年前复诊的时候相差无几,但可以看出相关神经递质的水平已明显恢复至正常值。 年近五十的中年医生知道邓祁有个刻进骨子里的爱人(贺斯先生这样认为,因为他太太离开之前对他说了句,已经把对他的爱刻进了骨子里,死后骨灰洒向西海,代表着对他的爱永不消失。),于是知命之年的老人率先冲邓祁生出个笑容,用他那双虽然使用许久却仍旧清明如新的眼睛给他鼓励—— “Mr.Deng,I hope you can gamble bravely.” “我希望你可以勇敢地赌一把。” 闻言眼眸微墨,良久,邓祁唇角轻弯:“Yes,I will.(好的,我会的。)” “赌一把吧。”邓祁想,“万一他就是那个例外呢,额叶受损延迟反应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呢。” “万一赢了呢?” 签约流程走完以后,C市的街头已经挂上了节前的彩灯,处处喜气洋洋,超市各种年货陆续进来,时间又一次在人们不留意之间把‘年’放了出来。 赵园在超市里屯着年货,边推着购物车边把一块里脊肉装进塑料袋里称好,转头又去生鲜区挑鱼,在看到养殖箱里摇着尾巴肆意的鲫鱼时,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上次和邓祁一起吃饭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想着莫名心里有些难受,翻开微信要打视频,却在看见上次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小时前的一出通话记录时晃了神。 咳,这两小时不见还怪想念的。 正想着那边可能是有了心灵感应,下一秒直接给她发了条航班信息过来—— 【明天回来。】 上一秒还耷拉着的表情直接现场切换,赵园选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开森鸭~.jpg】 【要我来接你吗?/揣手手】 那边几乎也是秒回:【不用。】 【在家等我。】 【收到。】赵园回完信息以后,好心情地熄了屏幕,又对旁边的师傅说了句:“师傅,帮我捞条鱼。” “得嘞,姑娘!这鲫鱼可比往年大多了,吃了保准来年大吉大利的哩~” “是吗?”赵园闻言随即弯了弯眼角,“那师傅给我再捞一条吧,凑个双喜临门!” “好嘞。”话落又捞了一条出水,鱼尾扑腾的水花漂亮地激起又落下,像是细碎撑开的燕尾裙。 有那么一瞬间,赵园真的以为那是来年的吉兆。 会苦尽甘来的,她想。 除夕那天的早上,赵园就从对面住户进进出出的人流来往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年味,九点不到的光景就开始有亲戚来串门。 紧接着陈女士的电话也跟算好了时间似的,在她意识清醒的下一秒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赵园划拉着接通,那边噼里啪啦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一听就是在准备什么满汉全席。 陈女士的声音却还是在这框里哐啷的夹缝中传了过来,开门见山第一句便是:“醒了?” “嗯。”赵园点头。 那边连珠炮似的第二句也紧随其后:“醒了就赶紧下楼,赵恫已经过来接你了。” 随即便直接挂了电话,让赵园原地愣怔了半秒,直接慌急忙慌从床上爬起来,拉开窗帘一看,就见她那个便宜弟弟此刻正在楼下保安亭处登记。 五分钟后,门外便直接响了铃,彼时赵园刚换完衣服出来,叼着牙刷开了门,就见赵恫打着哈欠迈进来,睡眼惺忪着直接往沙发上一窝。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给她打了招呼:“早啊,大美女。” 赵园囫囵着打出一排牙膏沫。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两圈,随即颇为肯定地得出结论:“你昨晚偷鸡去了?” -- 第82页 “说什么呢?”男人闻言淡淡抬了下眼皮,言简意赅却杀伤力极强地来了句:“昨晚陪我老丈人喝酒了。” 赵园:“……” 好家伙,砍她于无形。 无言片刻,实在咽不下去,赵园倔强地给自己找回两分薄面:“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也是喊得够早的。” “嗯。”赵恫点点头,好整以暇地配合她:“俺姐也是够酸的。” 这天没法聊。 赵园悻悻吞了两口水吐出来,又去洗脸,等收拾完出来才过十分钟,主要是被人催得紧。 毕竟车里还等着一个呢。 赵园倒也没再磨蹭,麻溜着用最快地速度撸了个妆出来,就看见赵恫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逗猫玩。 一个多月,汤圆也算长大了点。 见她出来,换鞋的功夫,赵恫也起了身,边往门边走边问起了猫的来历:“姐你不是不养宠物的,当初生日想送你一只,你还嫌麻烦的。” “那不一样。”赵园最后一脚踏进精致的小皮靴里,顺手拿了钥匙就拽着人往外迈步:“这是我朋友家的,工作太忙帮着养两天。” 赵恫闻言挑了下眉:“那个朋友啊?” 赵园随即没好气地拍了一下他胳膊,嘴上的语调却轻扬:“姐姐的事情你少管。” 闻言轻嗤一声,倒也没再多问。 两人进到车里,开门坐进去,许悦就和她打了个招呼,话匣子便也就此打开,赵恫之前在家里提过对方几次,高中就发展起来的感情,好容易等待大学了,眼瞅着这恨不得要昭告天下的架势。 赵园这心里跟种了柠檬树的柠檬果砸下来在她身上撒了柠檬汁似地,酸得不行。 气氛就这么有点莫名的忧伤,好吧可能忧伤的只有她自己。专注撒粮的两位完全没感觉到气氛的怪异,好在与别墅区也没隔太远,半小时的功夫后,赵恫去地下车库停车,俩妇女同志手挽着手去敲门。 门铃响了两声,赵父笑眯眯开了门,手上同时还攥了个小板凳,不用猜,赵园都知道这又是要去活动中心找棋友们下棋了。 随即也没拦着,让出路招呼一声就让他去了,反正时间还早,赵园进去倒了杯水把许悦按到沙发上才进了厨房去找她妈:“陈大美女?” “美什么美,一把年纪了让人听见了多不害臊。” 被赵园插诨打科地接过去:“哪儿,陈女士年年满十八呢。” “就你嘴贫。”被陈母调侃着怼了一番,又让赵园过来择菜,眼睛也随之往客厅里瞥了一眼,随即又开始撵人:“行了,这没你的事了,出去陪陪人悦悦。” “不用,人小两口甜蜜着呢,我出去算个什么事……” 闻言才又抬头往外看了一眼,这才发现是两个靠在一起的脑袋,也没再赶人,继续让赵园打着下手。 又开始去剁排骨,动作间还不忘和她念叨:“园园,不是妈妈催你,你什么时候也和你弟取取经,老大不小了一天也不知道出个门。” “我听你爸说,医院的工作也辞了,怎么,还准备瞒着不告诉我?” “没。”赵园闻言悻悻捏了下鼻子:“这不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吗?” “你那是没想好吗?我看你就是压根没准备说,要不是你爸给我说,真不知道得被你忽悠到猴年马月去!” 随即暗叹着开始了碎碎念,正想着以后还是不要再和老赵同志分享情报了。 那边陈女士的军令状也跟着风雨欲来:“我不管你是上班也好还是干什么东西,反正你别给我一天闷在你的那个大狗窝里,没事多给我出去转转,要是你弟结婚时还你还没个对象,我就——” “你就怎么?我亲爱的陈女士?” “我就把你照片投去珍爱网。”赵园听她妈皮笑肉不笑地说。 “……” 好在后来这个话题在吃饭时终于被她弟给转移了过去,到底是弟妹回来见父母,重心自然不在她身上。 赵园缩着脑袋把自己裹成一个鹌鹑,尽最大努力降低存在感听她妈唠叨。 桌上的寒暄还不够,没一会儿,许悦又被陈女士拉着话起了家常,赵园这才发现,她妈只要不是对她,逢谁都乐乐呵呵的。 当然也可能是赵园这几年寡地有些过了,同龄的同学速度快的都抱上孩子了,陈女士天天看着从前的好姐妹,个个都有孙子抱着出来玩,日子久了,自然也忍不住眼红,奈何当时赵恫还在上高中。 陈女士就逮着赵园发起了猛攻,但任由她妈再怎么洗脑汹涌,赵园还是岿然不动,当她的寡狗。 现在眼见着陈女士终于转移了目标,赵园也麻溜地摸进厨房里装了俩塑料盒的饺子,放进保温袋子后,趁两人还聊得尽兴,神不知鬼不觉地指挥着赵恫给她送回了家。 甫一打开车门走下,重心刚落地的下一秒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了她名字。 赵园回头。 第46章 坦白 江景小区外的保安亭里值守的大爷走了出来,与赵园打了声招呼。 大爷姓林,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老伴早已过世,家中有个在剧组北漂几年没回来的儿子,至今还在泥潭里摸爬打滚,挣来的钱还心疼着往那边寄。 赵园知道林大爷生活不容易,这才在家里打包了饺子给他送来,老人家平日里待谁都很随和,赵园起初刚搬过来在这边没什么朋友,都是林大爷在她下班时陪她聊聊天讲讲趣闻。 -- 第83页 现在过年期间一般站岗的位置都没什人。都赶着回家过年,赵园估摸着一算,这个点还能在这儿值班的也就林大爷了。 这会儿听见老人家给她打了招呼,赵园也笑嘻嘻地应和回去:“林伯,还没下班呢?” “还早着哩。”林大爷闻言也笑呵呵地,“小赵回家吃饭了吧?” “嗯。”赵园点点头,又冲老人说了声:“林伯你先等我一下。” 随即便回到车上拿了装饺子的便当盒,又和赵恫交代了两句路上注意安全,男人便开着车走了,赵园也回到了保安亭前。 把身后的便当盒拿出来递过去:“林伯你尝尝,我妈亲手包的饺子可香了!”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老人闻言就欲推脱,被赵园三言两语哄着接了过去,除夕人流量大,赵园和林伯唠嗑的功夫就有还几辆车过来登记。 赵园不想让人一顿饺子也吃的断断续续地,索性就接了登记册进保安亭帮林伯录信息,其实江景小区作为这两年C市重点推出的临江楼盘,物业规划早已是位处前列,像这种车流进出记录早就有相应的电子系统了。 但可能是这个世界的善良一直存在,有关负责人在了解到林大爷的情况后,还是给了他一份这样的工作。 现在看见赵园坐在守卫窗口处仔仔细细地做着过往车辆的记录,林大爷眼眶一酸,一把年纪险些落下泪来,他算是明白那小伙子为什么总来惦记人姑娘了,这多好的姑娘啊。 正想着赵园又登记完了一辆白色轿车的信息,此刻终于得空回头看另一侧坐着的老人一眼,看着对方有些怔然的表情,一瞬间还有些恍惚:“怎么了林伯,是我刚才记漏了什么吗?” “没。”老人摇摇头,颇有些感念的咬了口泛着肉香的饺子:“小赵啊,你妈妈的手艺真是不错!” “那可不!我妈年轻时教过好多人包饺子呢。”说着又揣着手背撮了两下,意识到老人这里也没开电视。 站起来捣鼓了一下,去把保安亭的小电视机打开:“林伯,你看电视不,我给你调春晚?” “那行,看点节目热闹热闹,林伯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 “哪儿的话,登记可有意思了,我还能认好多不同的车牌呢!”赵园说着也把老人逗乐,电视机捣鼓着放出了画面,此刻正欢欢喜喜地放映着小品。 老大爷的注意瞬间被吸引到上面。 赵园见状也跟着揣手看了会儿,不多时又过来一辆车登记,视线被转移,再回过神时,小品已经结束,此刻又转成了一个歌舞节目。 赵园对此兴致一般,淡淡瞥了两眼又收回了目光,无聊地搓了把脸,视线不经意落在眼前的登记册上,点着指尖看了看。 就这么随意地翻了起来,本来也只是随便看看,不曾想翻过去的第一页便看见了邓祁的名字,赵园起初还不以为意,毕竟一个月前两人联系的比较频繁。 邓祁天天往楼下跑,有登记很正常,可越往后翻,越能感到惊诧,因为后面小半本的册子里,邓祁的名字出现得尤为重复。 时间的追溯也远出乎赵园的预料。 她以为他们最早的重逢,是在那次出租车意外。可是登记册上的记录从年初就开始了,那时,她还才刚搬过来。 竟然这么早吗…… 正想着保安亭外一道熟悉的声色便传了过来:“林叔,我来登记。” 话音落下的同时,男人的车窗也降下来,意料之外地,撞上他姑娘的眼。 进了电梯,两人一路相对无话。 邓祁不明白他姑娘是在生什么气,本来是准备到家门口再给她个惊喜的。 常言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吗?早知道就提前告诉她好了,呆毛都给气立起来了。 正想着脑子里还在酝酿着哄人的方法,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赵园推门进去,也不看他,留下一个漂亮的后脑勺后就开始自顾自地换鞋。 不禁失笑,邓祁从身后捏住她的耳朵,揉了两下:“这么生气啊,都不带理人的?” “谁要理你。”赵园闻言转过身愤愤睨他一眼,炸毛的猫一般迅速往旁边挪开一步距离避开他的触碰:“你别碰我。” 这话出口邓祁也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同寻常,长腿迈过去移到她面前,捧住女人的脸,眉心微颦:“谁惹你生气了?” “你还有脸问!”赵园觉得自己快要被他气得背过气去,他人都看到她从保安亭出来了,还跟她装,满她这么久也不坦白。 明明一直都在她身边也不出来见她。 越想越气,恨不得把他打一顿! 看着怀里他姑娘眼睛都气得通红的样子,邓祁的心也跟着一揪,更是放软了声色去捏她的脸:“我惹你生气了?” 赵园点点头,一时间不是很想跟他说话,奈何人又被他搂着,挣了挣又脱不开他的束缚,索性一口直接啃在了他的肩膀上。 邓祁随即轻‘嘶’一声,捏着她的脸给人移开,弯下腰重新调整了姿势,将人圈在怀里后复又重新开口:“那儿太硬了,挑个软地儿咬。” 赵园听见这话又去啃他的脖子,吧唧了两口后才反应过来上了他的套。 才不要听他的话,松了脖子复又挪到肩膀,虎牙深深浅浅地磕在上面,酥酥麻麻的,有些痒,又有些好笑。 -- 第84页 邓祁默了默。没忍住侃她:“学地鼠呢?” “你才学地鼠!”说完终于止了动作,赵园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呼吸起伏。 平复良久后随即抬眼,表情比之前气鼓鼓的模样冷静了许多,眼眶却还是红的,扒过邓祁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淡淡的音调传来:“邓祁,你猜我在保安亭里看见了什么。” “什么?” 意料之中的回答还是让赵园的眸色微沉了两下,克制住情绪一字一句给他表明:“我在那里看到了出入车辆的的登记记录,很厚的一本册子,我翻到了底,然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闻言沉默。 赵园又自顾自地往下说:“我看见了你的名字,邓祁,最早的记录里,就有你的名字了。” “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纵然这种情况早已在心中有所预料,但当真的发生时,曾经无数次打过的腹稿又悉数被推翻。 喉结上下滚了滚,邓祁仍旧搂着她,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赵园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滴在他手背上,烫进人心底。 赵园濒于崩溃的情绪问他:“为什么要瞒着我?” 脑子里绷着的那刻弦,闻言倏地就断了。 邓祁看着她,将赵园眼底破碎的水光一一拾起:“园园,我说。” 两人坐到沙发上—— 赵园像个审讯的小领导似地,窝在邓祁的怀里,审讯她的犯人。 ……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找了程雨陪你演戏?” “嗯,我那时病情不受控制,总想去找你,怕控制不住,在医院时就找了她帮忙。” 赵园闻言默了默,揪着他的手指又继续发问:“那你当时和我说分手以后,有来看过我吗?不许骗人!” 邓祁闻言轻笑一声,贴上女人软白的脖颈:“有,那时候天天做梦都想揍那个姓陆的。” “你说陆予铮?我和他——” “我知道。”邓祁打断她的话,唇齿贴过来小小地落出一个草莓来。 思绪被他打断,赵园无情地捏着他的脸赶人:“我还没问完呢!你别给我打岔。” 男人略沉着脸色抿抿唇,不情不愿地与她拉开距离,只是视线仍落在那弧白皙的天鹅颈上,手上圈她的力道也在收紧。 赵园没太注意,理了理思绪继续问出让气氛最为沉重的问题:“那现在呢,邓祁……你抑郁症好了吗?” “嗯。”邓祁下颔抵在她脑袋上磨了磨,最终还是选择把额叶受损的事瞒下来,毕竟他现在已经很健康了。 他们也许会过上平静的生活呢?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那些曾经磋磨的事情,埋在心底吧。 得到这个回答以后,赵园终于感觉心头的石头落了下来,之前还攥得紧的不行的手指终于松开,头侧过来眸子亮晶晶地对上他的眼:“那以后还走吗?” 闻言冷静半晌,答复在温润的触感中溢出来:“不走了。” 邓祁想。 为了他姑娘赌一把。 万一赢了呢? 这答复落下的一瞬,赵园的瞳孔睁了睁,唇瓣微往上张了张,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话,城池就被人悉数占满。 视线怔怔地落在他身上,半晌男人才暂时性地松开她,凑在耳边低语呢喃:“呼吸啊,不会换气?” 被他这么一侃,赵园直接脸红到脖子根,温度升上来,被她强撑着表情顶回去:“谁不会了?” 闻言又是一声闷笑,牙关再次被撬开,低沉的语调传来:“那就专心一点。” 气氛在这样的暧昧里逐渐升温,意识混沌之际,赵园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落了下来…… 第47章 跨年 呼吸一窒。 赵园茫然眨了下眼睫,视线下意识地向下探去,被邓祁拦住,温热的掌心盖在眼睛上,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赵园没由来得一慌,心跳快得像在打鼓,却也没推开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邓祁的手臂,待宰的羔羊一般温顺地等待着将到的凌迟。 良久,随着覆盖在她眼睛上的掌心挪开,邓祁也把一旁不知何时熄灭的地灯复又打开,与她暂时拉开些距离去开客厅的灯。 赵园随之起身看了眼时间,晚间八点四十七,怪不得邓祁停了下来,这个时间距离夜生活开始是还有点早。 正想着沙发边又重新塌陷进来,邓祁长臂伸过来揉揉她的发顶:“要吃宵夜吗?” 赵园闻言思索两秒,随即反应过来他航班的时间,那个点过来,又被她缠着好一通问,说不定连晚饭都还没吃。 随即便从沙发上半跪起来搂住他的脖子:“厨房里我买了食材,你会包饺子吗?” 两人进了厨房。 邓祁想到了她会准备食材,却不料她连肉馅都是买的现绞的,饺子皮也一叠一叠地放在旁边,好像就只差个‘包’的顺序了。 本来赵园设想的还挺简单的,肉馅、面皮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东西,把两者轻松组合到一起就大功告成了。 结果想起来是一回事,真正实施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赵园在第三次把手中的饺子皮不小心戳破时,大手一挥罢工了,化身压榨无产阶级邓同志的赵扒皮老板。双手环在胸前就准备开始指挥。 -- 第85页 不料前脚刚把饺子放下,后一秒就被人捏住了爪子一点一点地教:“装的时候肉馅放少一点,面皮折过来之前先蘸点水,这样叠起来不会走馅。” 赵园的脑子却像魔怔了似地,看着邓祁那指节修长的腕骨,满脑子都是方才黑暗中这手滑过她后颈向下游移的触感。 蛊得她恍惚间也跟着一通乱摸,迷迷糊糊还把邓祁的皮带给拽了下来…… 画面越想越羞耻,直到耳边传来了句:“想什么呢,耳朵都红了?” “哪儿有?”闻言又是一阵脸热扯开话题:“明明是厨房里太热了。” 见状也没拆穿她,邓祁附和着点头:“所以会了吗?” “啊?什么?”触到男人含笑的眼神后明白过来,赵园三两下将手里的饺子包好放出去,以示认真:“这不挺简单的吗。” “嗯。”邓祁看着他之前做示范的饺子又被她乱揉一通推过来,也不多话,反是移了两叠面皮过来放在中间。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后,包饺子大业正式进入正题,起初赵园还慢条斯理地按着邓祁之前所讲的方法玩的不亦乐乎,甚至哼唧起了两首流行歌,可一转眼发现男人不声不响就摆了大半蒸格的饺子,再对比一下自己这边零星的那几个排头兵,瞬间就被点燃了斗志。 洋洋得意地看着自己叠出来的小山堆,颇为快乐地冲邓祁眨了下眼睛。 男人只是刮了下她的鼻子摇摇头将饺子下锅。 起初赵园还不理解邓祁这摇头的含义。 直到后来饺子出锅时,汤勺下去盛起来的不是色泽明润的清汤,而是微微浮了一层淡淡的肉沫时,赵园投湖的心都有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包的饺子会露馅!不对,想着随即又看向了一旁好整以暇坐着的男人,邓祁此刻正点着手机在打字,赵园猜他可能在处理工作。 坏心思趁机爬上来,她直接把表面上浮着的那层肉沫捞进了邓祁的碗里,满满当当叠了一层,面不改色地放在男人面前。 余光悄咪咪地观察他的反应,谁知邓祁只是拿了勺子直接迎头一口,吃的再自然不过。 动作微微一滞,赵园慢吞吞地把自己的碗里盛上一堆个头漂亮品相极好的饺子,挪到邓祁旁边,很做作地吃了两口。 自以为动作已经足够夸张地表达到她碗里的与众不同,谁知邓祁见状只是抬手抽了张纸巾过来替她擦了下嘴角,临了丢下一句“别吃太急”,就再没别的动作。 赵园闻言默了默,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邓邓,你没感觉我们碗里的不太一样吗?” “然后呢,想尝尝自己的手艺?”话落唇角微不可察的扩开,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落过来。 赵园莫名心里一咯噔,心想:“完了,不会真很难吃吧……” 想着随即又怔怔点了两下头,“让我尝尝。” “嗯。” 闻言就要去拿汤匙,临到触碰起却被人一把带偏了方向,温软的触感落下来,赵园也如愿以偿吃到了自己包的饺子。 别的没感受到,就是觉得,那什么……好像还挺甜的。 磕磕绊绊地吃完,赵园难得没用洗碗机,磨磨蹭蹭地看着她家男朋友贤惠地洗碗,自己则在旁边把玩着摄像头拍的不亦可乎。 对着邓祁就是一顿无脑连拍,最后挑了一张好看的发了朋友圈—— 【图片】 “岁岁常欢喜,年年有你——写给邓先生。” 发送成功以后,线上的点赞消息纷至沓来,赵园粗略扫过一眼,有许多祝福和羡慕的声音传来,夹带着让人舒心的年味。 打着字一一给了回复,最后又点进那张照片看了许久,配图是一张邓祁正在洗碗的手。 骨节分明的掌心与蓝瓷青底的花盘相应,堪比定制出图的效果,不得不承认,漂亮的手,真是随便一拍就好看。 更重要的是,这手现在洗的是她家的盘子,赵园一想到这里,眼眶竟然没忍住一酸,语调也情不自禁地发了出来,叫了他名字:“邓祁。” 男人应声抬头,脾气好的不像话:“怎么了,要我摆什么姿势吗?” “不是。”赵园摇摇头,一把走过去搂住他的腰,脑袋埋在他怀里蹭了蹭,蚊呐般细碎的嗓音传来:“邓祁,今年是我们的第一年,对吗?” 赵园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他,邓祁的心莫名牵疼了一下,头弯下来亲亲她的额头,接下他姑娘一直期待的话:“嗯,今年是我们的第一年。” “那我们以后还会有好多好多年是吗?” 闻言将人脑袋按进怀里,下颔放在女人头顶,肯定自头顶传来:“会的。” 一定会的,邓祁在想,他们还有好多好多年。 可后来的事,谁又敢保证呢。 两人在厨房里腻味了半天终于磨蹭出来,赵园想再热闹的大年夜里没有春晚也是不完整的,然后便开了电视,从卧室里抱了条毯子和邓祁一起裹着窝在沙发里看起来。 家里开着暖气,毯子里又温暖,赵园坐在邓祁怀里就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一触到他怀里的温度整个人就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 没忍住在他怀里拱了拱,被男人长臂一伸直接给固了个结实,低沉的嗓音也随之传来,却是意料之外的喑哑非常。 赵园听见他低低地附在她耳边说了句:“老实点。” -- 第86页 然而这话落下之后,赵园却更不自在了,脑子跟拨走了闸门开关似地,海马体突然开挂般地解封了记忆,那些七七八八积累的一些画面尽数只往脑子里蹿。 然后便被邓祁搭在后颈的指尖点了点,带着笑的音色传来:“越说你越烫了,真以为我把持得住?” “谁烫了!”这种情况下,赵园支吾地话都快说不利索,好在这时电视里的画面进行到高潮,新年的倒计时开始拉响。 全国人民跟着开始倒数—— “十!” “九!” …… “一!” 烟花在最后一秒的尾音里破向夜空,C市也有专门留出了准放烟花的区域,赵园看着落地窗外七彩斑斓炸开的风景。 眼睛一亮,简直像是抓到了救星,直接从邓祁身上滑下来,拽着人就往外走:“陪我出去看烟花?” 邓祁点头。 两人在阳台外站定,C市冬日的风仍旧肆意刺骨,却在这样相互依偎的夜里,让人不再畏惧,邓祁紧了紧两人身上的毯子,把赵园包的只剩个脑袋,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念叨。 一会儿说这样的夜晚最适合许愿,一会儿讲自己来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年都像现在这样,和他一起在除夕夜里看烟花。 总之絮絮叨叨地像个小老太婆,邓祁倒也没拦着她,只是觉得那双一张一合的唇瓣在这夜色里格外惹眼。 想亲。 喉结上下滚了滚,终究还是没忍住,今天总是想亲她,失而复得的喜悦里,他们都想靠彼此近一点。 赵园那段源源不断的碎碎念最后还是被人无情地打断,但两人相拥而眠的最后一秒,邓祁还是在脑子里记了起来。 他姑娘说,如果来年秋天天气还好的话,能穿婚纱就完美了。 因为C市地处西南,秋天总是最温软又柔和的季节,不冷不热的天里,褪去了夏夜燥热的蝉鸣,也抵挡了隆冬刺骨的寒风。 是,最适合结婚的季节。 邓祁记下了,意识抽离的前一刻还在设计他们的婚礼。 不禁幻想,要是明年秋天他还没有发病的话,那就陪他姑娘去挑婚纱。 挑最漂亮的那套。 第48章 下江南 翌日两人清醒的时候,都破天荒的睡到了中午。 赵园是因为昨晚守岁太晚,滚进被窝的时候已然是又一年的跨越,精神却在这样的节点里显得更为亢奋,燎原的火炬一般,温度涌了满室,忍耐到了极致,男人双臂撑在她的两侧,俯身与她接吻。 思绪也在这样炙热的触碰里迷失,鱼一般的窒息感里,邓祁却忽然拉了床头的灯,赵园慌去阻止,刚起身仰了个头就又被按了回去,男人带着安抚意味揉了两下她的耳朵:“想什么呢,继续睡。” 话落便起身出了卧室,不一会儿便有淋浴的声音传过来。 赵园躺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两圈,羞耻到脑袋都快冒烟。 啊啊啊啊啊这能怪她吗?那种情况下她还以为就要临门一脚了呢,谁知道……邓祁给她整这么一出。 想着磨磨牙往门外瞥了一眼,裹紧被子只露了个脑袋瓜出来,临睡着前还在愤愤不平地想,有本事就一辈子别碰她啊。 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那知当初随便的一语呢喃,到最后竟会一语成谶。 邓祁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被子里小小的一团,擦着头发走过去,复又从客房抱了床棉被过来,躺在她身边。 却不想人刚倒下去,就触到赵园看过来的视线。 邓祁微滞了下,随即放柔声色摸了下她的脑袋:“吵醒你了?” “没。”赵园摇摇头,意识还有些迷糊,只掀开了被子往他的方向移,不清醒的情况下也不想让他露在外面着凉。 小臂却在触到他的肩膀上动作微怔,随即眨巴了两下眼清醒过来,看他:“你洗的冷水澡?” 邓祁失笑,抬手又重新给她掖好被角,揉着她的耳朵传来略低哑的声色:“所以离我远一点,嗯?” “不要。”话落半坐起来灵活地钻进男人的被子,八爪鱼般地黏过来,邓祁拿她没辙,配合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由她抱着。 阖眼没一会儿又把她叫起来:“邓祁。” “嗯?” “你怎么不吹头发?”赵园手指触到他湿滑的碎发时,本来还几欲如梦的睡意瞬间清醒。 却听见邓祁说“怕吵醒你”之后直接一怔,反应过来又被他气得不行。 傻子吗他,哪有人不吹头发就睡觉的!想着便趿拉着拖鞋去给人拿吹风,揉着某人的脑袋收拾完后才复又窝进床榻,只是现下比起方才还乖的不行地窝在他怀里。 女人这次非常小气地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一副不是很想理他的样子。 赵园越想越气,要是她不往上扒拉,他是不是就准备这么湿着睡一晚上!蠢死他算了! 正想着后腰却被人搂了过来,邓祁的手揽过来贴上她的小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朵,诚恳地做着反省:“错了,老婆。” 微顿片刻,赵园转过身去问他:“刚才叫我什么?” 邓祁却避而不答,反是又紧了紧揽她腰部的力道:“现在肯理我了?” “不理。”话虽这样说,但是脑袋还是没转回去,就这么贴在他的臂弯里睡过去。 -- 第87页 邓祁随即也放缓了呼吸。 再没有过这样的好眠,却也可能再不复这样美好的夜晚。 时间过的很快,邓祁自年后的工作也逐渐忙碌起来,赵园本以为他会挤不出时间来,完善许久的水乡攻略也没怎么和他提过。 却不想在二月中旬的某天,嗯,准确来说是情人节的夜晚,邓祁没有送她满大街姑娘都有的鲜花,而是给了她打了一个电话。 话里说是要她带去吃饭,赵园本也没多想,随便套了件棉服就穿了下来,脚上的拖鞋都没换,坐进邓祁的车里,被男朋友系好安全带后就直接靠着座椅睡了过去。 谁知一觉睡醒,却是看见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暮色在远处四合,赵园看了半天,发现是在高速,彻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不是去吃饭吗?” “嗯,到了再吃。” 赵园茫然:“到哪儿吃?” “Z市。”邓祁回她。 赵园感觉自己脑子都快转不过弯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我行李……” “在后备箱。” “啊?”唇瓣张张合合:“那汤圆呢?” “白天送去宠物中心了。” …… “我鞋也没换。” “穿我的。”男人笑着回她,余光浅浅地落在她身上:“园园,你男朋友在,放心。” 一句话让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落了地,害怕什么呢?最爱的人就在身边,在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里。 当下更需要被她迎接的是独属于邓祁的浪漫。 车窗微微降下一点,拂过还带着玉兰的清香,赵园在这夜幕西沉的漫夜里,对她的邓先生说了一句—— “情人节快乐,我的邓祁。” 入住民宿的时候,已近深夜,赵园在车上的时候亢奋,这会儿过了那股劲头以后,整个人都困的不行,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迷糊。 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右脚差点绊倒左脚,邓祁见状失笑,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宽阔的后背裸露在她眼前,温润的声色自前方传来:“上来。” 赵园闻言也乖乖地爬上去,双手搂过他的脖子,脑袋埋进他的肩。 周遭的气息簌簌传来,泛着清淡的冷松香又夹杂了一丝熟悉的柠檬味道,让人沉迷。 摇摇欲坠地树懒般挂着,脑袋贴近他的耳朵,赵园盯着灯光下邓祁好看的脸,没忍住呢喃了声:“邓邓。” “嗯?”男人回她,音色温柔。 赵园又吸了口气,凑过去继续和他低语:“如果等我以后变成八十岁的老太婆了,牙齿和头发都掉了,再和好看搭不上关系。” “你还会这样背我吗?” “你觉得呢?”邓祁反问她,侧过来看她的眸:“园园,我爱的从来都不是你的皮囊。” “不管你以后是八十岁还是九十岁,漂亮或者不漂亮,在我这里,永远都只是我姑娘。” “所以以后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这样。” 言语间眸心的颜色似乎有些加重,男人看着她又轻轻弯了唇角,清风明月般的信言落下:“赵园你记住——” “你男朋友可以爱你入土。” Z市的旅行攻略全程按照赵园之前定好的计划一路畅行,其实很多景点都是人满为患的地方,门票都是一票难求的地步。 赵园却只觉自己这小脑袋瓜真是嘎嘎好用,直到五天的行程走下大半,只差打道回府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的旅行攻略是被人改过的,细微之处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规划,比方说什么景点在那个时刻的景色最好看,又是在什么时段有最少的人流量,周围的哪家店铺里的东西好吃,哪家又是‘价贵食稀’,这些她粗神经忽略的细节,都被邓祁提前做好了安排。 若非今天突发奇想在离开的路上,听人说了Z市南风寺求缘很准,冲动上头直接拉着邓祁过来,正赶上人流最蹿急的时段,赵园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现在两人在上山的半路,他姑娘好好走着的步子突然停了下来,邓祁这才跟着也止了步,以为是她走不动,遂低下头去问她:“走不动了?” 回应他的是女人略显低沉的声色,脑袋仍就低着,但因为隔得近,邓祁还是听清了她的话。 赵园低头看着她和邓祁放在一起的脚尖,同款的蓝色帆布鞋,鞋面顶端还有她拿马克笔画的表情包,可爱却也幼稚的行为,邓祁却也由着她。 赵园没忍住又酸了鼻子,伸手捏住男人的掌心呢喃:“邓祁,你怎么这么好。” “嗯?”刚开始的呢喃男人没太听清,反应过来握着她的掌心捏了捏,笑应:“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话落又去捧她的脸,唇移过去落在眼皮上,安抚意味地落下一吻,又去揉她的耳朵打趣:“多大的人呢,怎么还老哭鼻子,邓祁对你好就记着,以后结婚了有你受的。” 这话听前半句的时候,赵园还觉得动容的不行,结果到后面直接被他转移了注意,鼻子一下就不酸了,没好气地捶了一下他的肩。 经过这么一打岔,该有的情绪消失殆尽,挽着他的手臂重新开始爬山。 期间邓祁心疼她走这么远,脚会磨出水泡,要她上来,难得被他姑娘拒绝,并义正言辞地教育他这‘不正’的思想—— -- 第88页 “邓祁同志,你这样是不行的,我们求缘呢,讲的就是一个‘诚’字,你这三番五次动摇小赵同学决心的行为是不道德的。” 邓祁被她逗笑,配合着点头:“行,我不道德,那小赵同学真的不想被我动摇吗?” “不想。”女人坚决摇头,甚至还往前迈开了步子,以此来证明她的决心。 在求与邓祁的姻缘签这件事上,赵园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又经过半小时的努力后,两人终于登上了Z市闻名中最高的寻回山,也见到了传闻中的南风寺。 倒是没有预想中那般拥挤的人流,因为这寻回山的高度还是能让许多人半道止步的,路上就遇见了好些闹着要放弃的人,殊不知这山顶的风景是如何的宜人。 禅钟声韵悠远,古槐苍劲勃枝,柔和劲厉的风里,红帆信符被吹得沙沙作响,带着祈愿人的信仰直向远方。 被景色感染,赵园心底隐约升起的那股虔诚也跟着溢出来。屈膝跪上蒲垫,信女以诚祈愿。 开始求签。 作者有话要说: 给崽子们打个预防针,糖好像快吃完了(ㄒoㄒ) 第49章 残缺的蛋糕 三拜之后,竹制木签从圆筒里摇摇晃晃落下一只,旁边站着的小师傅抬手捻起它的背面,表情平淡。 赵园的心情却没来由的开始紧张,心跳突然有些快,她试图从师傅的脸上瞧出些端倪来,奈何她道行浅薄,看不出对方心境到底如何。 不喜亦不悲。 僧人执签看了许久,最后把姻缘签递给邓祁,略对他行了一礼,弯腰俯身的时候微不可察地赠与邓祁一句耳语。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静水千年的湖陡起波澜。 邓祁眼眸微暗,赵园此时已从蒲垫上起身,向他的方向走来,挽上他的手臂,目光好奇:“让我看看,是什么?” 被邓祁动作一收直接复投回签筒:“看了就不灵了。” “啊?”女人闻言小表情一黑,嘴唇抿了抿复又开口:“可是你都看了。” “没看,是师傅告诉我的。” 赵园眨巴眼:“嗯?那师傅说了什么?” “他说——”话到这里又故意顿顿,再开口时人已经到了耳畔,点点低音续来:“吾与吾妻,琴瑟和鸣。” 赵园红了脸,临走前还不忘郑重又对寺庙行下一礼。 当时的她是非常信佛的。 可若时间倒回,她宁愿自己当初从没来过南风寺,万步山梯换下来的,是所爱永失。 那信签上的内容是——“命里无时莫强求。” 从南风寺回来以后,江南之行正式收尾,期间邓祁落下的工作也一叠叠堆积下来,忙得不可开交。当初为了让她放心,游玩那几天也是全心全意地陪着她。 现在回来赵园看见他每晚熬夜就跟着一阵心疼,甚至还在想早知道就不拉着他出去瞎玩了,被男人好一顿‘教训’后才止了瞎想。 不过后来也没那么多时间让她这个闲人整天去想东想西了,因为去年的那部影视版权改编的网剧正式杀青结束,市场预估反响不错,对方公司有继续与赵园建立合作的意向。 将目光瞄向了她手里的另一部题材比较敏感的撰写抑郁症患者的书,赵园最近都在忙着筹备这方面的事情,稍微空闲下来之后,C市已经开始入夏。 时间进入五月,赵园的生日月。 邓祁说会给她准备一个惊喜。 修改完送审材料后,赵园关了电脑,在沙发上葛优躺了阵,随即扒拉开手机翻到与邓祁的聊天框,啃着手指一阵思索。 末了还是决定静待邓祁的通知。 男朋友好不容易筹谋的些微浪漫,可不得神秘点。 想着便也老实地等了起来,玩着手机渐渐犯困,再醒来时是被手机铃声给震醒的。 怔的一个激灵,赵园迅速醒了神,也没看备注是谁,抬手按了接听,那边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声,礼貌地做着自我介绍:“您好,请问是赵园女士吗?” 赵园:“你是?” “嗯,是这样的,我是‘离骚’手工蛋糕定制作坊的工作人员,这里有一款邓祁先生为你定做的蛋糕,方便问一下您有什么时间能过来取一下吗?” “哦,都可以的,你们那边什么时候关门的?你把地址发我,半小时之后过来可以吗?” “好的,您不用着急,我们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您只要方便随时可以过来。” “好。”话落赵园趿拉着开始去换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总有一种去晚了就会失去什么的惶恐堵在心头。 让人难受,想了想赶在挂断之前问了那边最后一个问题:“我能问一下,现在邓祁在你们店里吗?” “很抱歉,这个我们也不太清楚。” “那好,谢谢你了。”那边随即又客套了几句,这通让人莫名心焦的电话终于挂断。 赵园去了地下车库开车,蛋糕店那边发了地址过来,不近不远的距离,开车差不多四十分钟。 反常的是,越临近,赵园的车速就飚的越高,最后生生把本来四十分钟才能走完的距离压缩到了一半,可真到走到那家‘离骚’蛋糕店时,赵园的眉心突然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像某种别样的信号。 -- 第89页 终于还是按捺住不安走了进来,虽然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今晚会如此心慌。 大概是在接到那通电话时,对面传来的不是邓祁的声音的时候,一切都开始有了征兆吧。 玻璃门被人推开,赵园从外面走了进来,不曾想却被店内的装修微惊了下,‘离骚’地处一隅偏僻的街角,从外面看不熟悉的人很难找对地方,地形复杂而又偏僻。 是个乍一看像家理发店的手工作坊。 未曾想这里面的装修还别有洞天,年代复古港风里夹杂了米开朗琪罗的意大利西式艺术格调,从里到外如牵牛花形的扩展弧度,初入时狭窄逼仄,越往后越见开阔,四面白灰的墙上打着晕黄的灯。 底色干净的白墙被人为地画上各种好看的涂鸦。线条流畅又特别,是让人意想不到却也赞佩不已的装修风格。 莫名把赵园心底的那点不安压下去一点。 也有意转开自己的注意,看向前面带路的服务生,听声音赵园能猜测出,刚才的电话便是他打的。 抿了抿唇问道:“你们这里的装修视在哪里做的,还挺特别的。” 听她这样评价,之前还有些不太自然的服务生瞬间打开了话匣子:“你也觉得好看吧,这是我们老板自己画的,没请装修公司。”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赵园点点头又和他聊了几句。 服务生是个十八九岁的兼职大学生,话里的冷静谈吐与见真人时的腼腆,反差还有些大,不过可能是刚才那个话题起了个好头,这会儿男生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也没之前那么扭捏,给她边介绍的功夫也带她走到了里间的成品室。 白林打开保鲜柜的门,从里面取出一个做好的蛋糕,深海的蓝色掺杂了一些零零的墨,半边做铺就打底,蕴成无妄的黑,却又在破晓的黎明前炸开绚丽的光来,在下面是一片围栏而勾的阳台,上面并肩坐着相互依偎的两个小人偶。 像她和邓祁。 赵园的目光落在那蛋糕上久久未曾移开,认出了那副画面。 是跨年的时候,她和邓祁相拥在阳台外看烟花的那幕。 被他一笔一划搬在了蛋糕上,刻在她生日里。 这真的是她二十四岁这年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却不知道,也是唯一的礼物。 在往后的日子里,没人再送过她那样的礼物。 白林看着眼前女人出神的样子,默默在一旁没有打断,刚才光顾着和她介绍店里的环境,貌似遗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没项细节没给她说。 其实在几小时之前,这里发生了一件事。 那个名为邓祁的男人,本还和他老板傅修远一起在前厅做着蛋糕,期间他老好奇过去凑了下热闹,知道那人是他老板的朋友。 还挺意外,觉得自家老板那样人骚嘴贱的少爷脾气(啊,不是)怎么会和那样一看就很正经的人成为朋友。 不过两人和谐的相处模式下他也没多问,老老实实按傅修远给他的单子调着配料,结果奶油都还没打发,就听见前厅传来的‘哐啷’一声。 察觉不对跑出来,就见他老板正给人做着胸外按压,让他给打了急救,随后跟着救护车就陪人一同去了医院。 让白林老老实实看店,过了约莫两三个小时后傅修远才又给他打了电话。 让他给一个叫赵园的女人打电话,说了那些傅修远叮嘱他说的话,然后就老实等在这里让人过来拿蛋糕。 可看着此刻女人一脸怔然的模样,白林再傻,也猜出了这人应该是晕倒那位哥的女朋友。 很显然,这是还没告诉她? 白林是个管不住事的,看着赵园在他面前发呆。一个没把持住,差点嘴没把门,好在出口前临门一脚踩了刹车。 想到了电话里他远哥给他叮嘱的话——“如果对方问你蛋糕主人在哪儿,你就说不知道,其他的话一个字别说。” 啧,那他还是听老板的话。 从蛋糕店出来,赵园与白林作别,离开前又给邓祁打了个电话。 那边没接。 眉心颦了颦,赵园倒也还算镇定,点点头上了车,回到家的时候,所有的疲惫一并袭来。 赵园无力在门边靠了靠,随即抓了一把头发走进客厅,人坐在地毯上开始拆蛋糕的外包装。 那层透明的盒子一被打开,之前隔着橱窗观看的蛋糕终于有了实感,让人能够更加清楚地看清上面的每一处细节,包括那截面上略有些弯曲的勾线。 圆形右下角情侣并肩而坐的地方,男生人偶的卡通背影少了一截。 赵园的心也跟着一跳。 视线怔怔落在那处残缺的地方,可以看出那周围的蛋糕胚都是被人后期填补过的,之前可能…… 心也跟着瞬间提起来,赵园恍惚中踉跄着脚步去摸手机,翻开通讯录时手都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把那串熟悉的号码输进去,听着那边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久。 终于在濒临挂断前被人接起。 那边随之传来略沙哑的嗓音—— “喂?” 第50章 白不了头 “邓祁。” 熟悉的声色传来,却带着明显的轻颤,让男人突然之间就消了声。 再说不出什么话来。 沉默良久,那边又催了声,邓祁才捂着话筒清了下嗓:“嗯,蛋糕收到了吗?” -- 第90页 “拿到了。”赵园答完复又问他:“你现在在哪儿,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邓祁及时打断她,声色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甚至还带着两分调侃:“以为我又跑了?” “你还说……”那边回应着眼泪直啪嗒往下坠:“给你打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也不留个消息。” “邓祁,担心死我了知不知道!” 闻言久久无声,那边禁声良久才传来男人竭力克制的声音:“公司临时出差,事出紧急没来得及通知,现在刚下飞机。” “这样啊。”那边说着又抿抿唇,“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处理快的话,一个月的时间。”言语间又抬头看了眼窗外寂静的深夜,喉结滚动着眼眶泛红:“自己在家注意点,害怕就给我打电话。” 赵园:“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嗯。” “那我先挂了,你快去倒时差——” 话到一半被邓祁截停,轻哄着她的情绪叮嘱:“园园,记得把蛋糕吃了。” “好。” 电话挂断,赵园抬眼看了眼窗外此时形状漂亮的明月,不禁感叹今晚的月亮是真的好看,可惜邓祁见不到了…… 随即又收了心思取出了盘叉出来切了一小块蛋糕放进盘子里,让原本还完整的另一个小人偶也残缺起来。 勾唇弯眼。 邓祁。如果你的背影不完整,那她就去陪他一起残缺。 邓祁挂断电话后盯着窗外失神良久,最后是被傅修远推门进来的声音提回了神,侧转过头见男人手里正提着两袋外卖。 扶着移动椅推过来,把粥放在上面打开盖子推到邓祁面前,清隽的手指在桌上微点:“趁热。” “行。”邓祁点头,嘴边荡开一抹苦笑,冲男人回了句谢谢。 却把傅修远听得直接动作一顿,拆筷子的动作开到一半,眉梢一挑,话甩过来:“你这到底什么情况?” 邓祁言简意赅:“小毛病。” “小毛病?”男人闻言呵笑,气他不和自己说实话,压着火怼他:“跟我这儿还藏呢?小毛病你给我晕进医院?” “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闻言按着眉心,语气却仍旧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就三句四句地说。” 邓祁只笑。 再次推开贺斯医生诊疗室的门时,邓祁都快忘了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是一种混沌中犹如做梦的感觉。步子都有些轻飘,像踩在棉花上。 CT报告再出来的时候,一向笑意常存的贺斯医生脸上也难得沾染上几分凝重,他盯着检测递质含量观望良久,最后只郑重地摘下了伴随自己多年的眼镜。 对着邓祁微鞠了头:“祁,我很遗憾。” 难得见贺斯医生用中文。 邓祁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诊疗室,又是怎么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只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江景小区,印象里还算清晰的,大抵只有从赵园房间里亮出来的仍旧柔和无比的灯。 点缀在记忆里,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光点。 可是后来灯光熄灭,亮灯的人也成为他此生的遥不可及。 脑子里的神经随之隐隐作痛,邓祁也是在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 他和他姑娘,这辈子怕是白不了头。 赵园开始抱着日历过日子,刚开始两天她给邓祁打电话都还能接,对话也再正常不过。 插诨打科中将生日那天的不安尽数消除,握着马克笔划掉第天时三十时,满怀欣喜地给那边打去电话。 略有些失望地无人接听。 其实这种情况也算正常,两边的时差不一样,赵园每次都是在上午的时候,给那边打过电话,西洋彼岸尚在傍晚的男朋友可能正忙。 可即使这样,邓祁也会在下午给她回电话过来。 那天却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第一遍没有打通后,赵园耐心地等着下午的回电。 可一直等到下午,手机里也毫无动静,她又耐着性子等到晚上,还是没有,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没忍住又给邓祁重新打了过去。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却传来了赵园最不想听见的声音——“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The number……” 挂断重拨。 一遍一遍在机械不过的女声像在强调般在耳边一直回响—— “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稍后……”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已关机……” 是真的在强调,历史重演。 她又一次把他弄丢了。 邓祁再一次一声不响地从她的世界里抽离,彻底销声匿迹。 独留她一人,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崩溃地彻底,只靠着墙不甚清醒的喃喃自语:“不是说不走了吗……” 调整了情绪旋即复又清醒,赵园打开电脑找出‘成策’的公司地址,直接套上外套就下了楼。 连夜开车赶往B市。 跨越1800公里,只为去见见那个没良心的邓祁。 其实完全可以订第二天一早的机票直接飞B市,但赵园等不了。 一刻也等不了。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他的样子,怎么睡得着,索性上路好了,打着方向盘只用开车,什么也不用想。 -- 第91页 到了B市就好了。 途经二十小时的跋涉,赵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到B市的时候已经入夜,人已经极度疲软,可精神却仍旧亢奋,按照导航找到‘十六科技’的地址,却早已是人去楼空的景象。 看着自己眼前落上锁的大门,赵园突然苦笑一声,眼泪控制不住地决堤,再也克制不住地情绪崩溃,膝盖一弯直接蹲在门边哭了起来。 都说成年人的痛苦往往都是隐忍的,即便是生活再哭,都会在眼涌泪花时仰头逼回去,深吸一口气又重新戴上微笑的面具。 极少见哪个‘大人’能在伤心时嚎啕出声,哭得像个丢了糖的孩子。 可赵园真的绷不住了。 哭到最后嗓子都快发不出声音,动静之大还惊动了工作室里正在休息的安保。 安保寻着哭声打开门,抬眼看见靠在门边泣不成声的赵园吓得不轻,给人拉起来倒了杯热水,也不太能安慰人。 但知道这小姑娘肯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再三思索后还是给李旭打了电话,这小伙子的热心肠是工作室里公认的,自邓总走后,又算是工作室里直接管事的人。 于情于理都该是最好的通知人选。 果然那边在接到电话后,李旭不出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在前台候客沙发上看见赵园的时候,也被惊的不行。 摸着脑袋走过来,到赵园面前打了个招呼:“嫂子?” 女人闻言抬头,看向他刚要出口,却两眼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接到电话后,邓祁才刚从做完MECT出来,整个人精神都还恍惚的时候,听见他姑娘的消息,反应过来时手机都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清脆的声音落地,顷刻间将人的神经扯向清醒。 痛地人一震。 那时邓祁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明明上一秒还略显迟缓的人,却在接到那个电话后,疯了一般地挣开周围人的束缚,向外狂奔,被后面的护士慌乱地追赶,也悉数不听。 因为此时邓祁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她姑娘身边,最后在住院部的底楼即将迈出大门时,被身后的一道声音叫停——“Mr.deng” “请冷静一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适应来回的奔波,你才刚做完治疗。” “我知道。”闻言终于转过身来。 贺斯医生看着他冷静下来的动作,以为他理清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刚想让人带邓祁回病房,就听见诚恳的声色传来:“Dr.Hess,my wife is waiting for me.(贺斯医生,我的爱人在等我。)” B市第三医院住院部走廊—— 一个医院到另一个医院的跨越,邓祁甚至都还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病号服,只匆匆套了件连帽卫衣就赶了过来。 到的时候赵园还没有醒,长时间的疲劳驾驶和睡眠不足导致精力过度疲惫,直接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睡得很沉。 邓祁在赵园病床边坐下,握着他姑娘细白的手掌,贴在唇心亲了亲,眼里满是心疼。 李旭看不下去,看着他祁哥眼眶都开始泛红的样子于心不忍,偏开脸离开病房,将门一并给给他们带上。 去外面抽烟。 “傻不傻啊。”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病房中回荡,邓祁指尖抚过赵园的脸,替她理了理两边的碎发。左手扣住赵园躺在外面的手腕。 另一只手掖完被角后,抬手去捏他姑娘的耳朵,半晌,身子也跟着放下来,脑袋与赵园躺在一起。 手描绘着他姑娘的眉眼,从额心到唇角一一划过,然后一点点刻进心里,眼泪顺着挺直的鼻骨落在赵园的脸上。 哽咽的声音落在耳边。 恍惚中邓祁好像说了很多话,说他是怎样变成现在这样,又是如何在无奈接受现实后想要成全她和陈暮,从不顾一切重回她身边到再被命运如何鞭挞清醒。 桩桩件件都是那个拼命向她走来的邓祁,最后又一步步为她谋划好后半生幸福的邓祁。 那个无法与她相守的邓祁。 可那天她为什么就是不能醒来呢?也许能醒来的话,哪怕结局已定,也能陪他走完最后的一段路,不是吗? 也不至于让邓祁什么苦都是自己一个人吃…… 他不该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就是醒不过呢?甚至连他说的话都记不清楚。 哦,不对,是记得一句的。 邓祁那句落在她耳边的低语是—— 作者有话要说: 嗯……其实尾陈在写这章的时候,情绪是比较复杂的,斟酌删改许久还是乏于笔力,无法表达出所想传递的情绪,所以请崽崽们将就一下啦~然后这里大概会出一期后记在番外里面( ̄︶ ̄) 最后就是再再再提醒一下,日记回忆篇到这里大概就结束了,后续的发展会对应前文……然后就是比较难受的啦。 所以请看文的宝贝们慎重选择喔! 或者是熬一熬等下卷也不错(bushi 第51章 热搜 那句话是——“园园,下辈子,我一定健健康康来爱你。” 话落便在她唇上落下温软,思绪仍在沉眠,身体却已先于本能做出了反应。 眼泪从边角滑了出来,刚好经过了邓祁指尖所放的位置,只觉动作一僵,随即便俯身吻掉了他姑娘的泪痕。 这之后,赵园仍在继续昏睡。 -- 第92页 再次醒来的时候,李旭在旁边打起了盹,听见窸窣的声音传过来,揉了两把脸清醒过来,几步迈过来问她:“嫂子,要喝水不?” “嗯。”赵园点点头坐了起来,接过李旭递来的水杯喝了两口,抿唇酝酿着开口。 脑海中回想的那句不知是错觉还是就真实存在过的话。一直在耳边反复回响。 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知道邓祁去哪儿了吗?” “嫂子……”李旭闻言叹了声气,还是缄默扯了慌:“上面总部安排的决议,我也不是很清楚。” “总部?”这话直接让赵园停住了动作,看着他,半晌竟还勾了下唇:“可是我怎么记得,你们工作室没有并入‘成策’。” 闻言微怔,赵园也在男人语塞之际展开逼问,心理咨询师该有的专业素能在此刻尽显无疑:“李旭,我再问你一遍,邓祁是不是……抑郁复发了?” 手心在背后握紧,李旭坚守阵地什么也没说,躲闪的眼神却已经给出赵园答案了。 “那他现在在哪儿?” “那什么……嫂子你先好好休息哈。”李旭说着慌忙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公司还有些事,我先回去处理一下,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按铃就行,前台的护士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说完就慌不择路地出了门。 再多待一刻,李旭真保证不了自己会说出些什么,他祁哥可是给他再三叮嘱过的。 什么也别说。 不过若真是问起来他也的确不知道太多,因为邓祁,究竟去了哪儿,谁也没说。 只是一直待在赵园旁边,面对那洞察力极强的追问。 他是真的恨不得把自己丁点知道的都给交代了,有可能,连今天他祁哥回来的事都捂不住。 还好出来了。 在医院休息了一阵后,赵园第二天就办理了出院,回到‘十六科技’的公司前台楼下等李旭。 奈何这次男人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地,直接加强了buff,不管她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嫂子请回吧,祁哥有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的。” 本来听到这话赵园也不是毫无办法,做好了与他硬战的准备,却在公司见到过几次李旭每天忙得跟陀螺一般的模样之后,发了条抱歉短信后回了C市。 再怎么样,这只是她和邓祁之间的事情,就不要再牵扯到他人身上了。 而另一边,收到短信的李旭只靠窗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他祁哥心狠下来,真是谁都比不过啊。 把下一季度工作提前的主意都能想出来,也是没谁了。 本来他都打算直接交代了的,赵园身上的那股倔劲儿,也就只有他祁哥能治。 知道什么样的方法一针见血,永远懂什么最能让他姑娘死心。 赵园回到C市以后,开始收拾行李去了全国各处旅行,每走过一个地方都会认真记录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在画册本上贴上照片,然后选取一个实景地开始写生。 画下她和邓祁的卡通像。 最后再上传到微博上,做成好看的旅行攻略,渐渐地因为独特的风格,积累起了一小批粉丝。 网友们也渐渐注意到了赵园每次走过一个地方后,都会在所有攻略背后放出那张照片,两个Q版的卡通情侣。 有一些好奇的粉丝们开始发问—— 【大大,每次攻略后面的卡通情侣是什么意思呢?是大大的男朋友吗?】【同问:男朋友是和大大一起出来旅游的吗?】 后面相似的疑问还跟了一大串。 赵园打开跳出来的私信看了圈,最后切换到主页发了一条置顶微博。 在今天的Z市重游的攻略后面附上了惯例的卡通画帖,只是相比于之前都并肩而立的‘甜蜜’画风,这次明显变得有些与众不同,宽阔的画面被界限分明的切成两半,一侧在明,一侧在暗。 ‘明’的那处小女生人偶蹲在了地上,仰头不知所措,神情惊慌,伸开手想要触碰‘暗’里的伴侣,却被阻挡。 里面的人影糊幻,看不清也摸不透,被零星的光晕成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并在微博发出后出了配文——“请大家陪我一起寻找邓先生。” 这条微博发出后以前所未有的热度引发了关注,一场名为‘寻找邓先生’的话题空降热搜,原微博的转发量也跟着一路高增。 最开始的画风一度十分和谐,甚至有不少热心人士给赵园发来了相关的信息和照片,虽然看过一圈仍旧没有有效的信息出现。 但她已经重新燃起了决心—— “既然山不来见我,那我就去见山。” 不过凡事都会有两面性的伴随,在初期的友好风向过去以后,陆陆续续开始有不好的声音冒了出来。评论区开始陆续沦陷,诽谤炒作的,恶意蹭热度的水军莫名而来。 一时之间两极分化的走向加重,跟贴的原粉开始出来撕人,眼见着时态愈演愈烈,却在半小时后被人强行压了下去。 热搜凭空消失,相关话题贴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陆续冒出的相关讨论都会被屏蔽,很明显。背后有人往这件事上借了力。 至于是谁,赵园想,她可能猜出来了。 精华帖消失的十五分钟后,赵园守在电脑前又一次编排重发了一遍,只是数据圈转了半分钟后又一次崩溃时,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 -- 第93页 赵园抬手接了起来,也正想和平台公关再商讨一下,随即手机夹在脑袋与肩颈之间就直接开了口:“刚才那笔钱我已经给你们打过去了,为什么相关论贴还是发不出来啊?是有延迟显示吗?” 问完见那边久久无言,赵园这才抬起头滑开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显示出来,她随即颦了下眉,确认自己没有印象后,又翻开通讯录复查了遍。 然后发现,这不是相关工作人员的号码。 那会是…… 那个念头倏地在脑海里闪了出来,赵园垂下眼,再接过时,明明还是刚才的那通电话,心情却全然不复方才。 手心放在腿边绞着衣摆,情绪克制着轻声试探:“邓祁?” 那边寂静无言,良久,只听熟悉的嗓音传来,却异常的简短淡薄,透着顿顿穿透心底的寒冰,一下在她耳朵里破开。 “赵园,别再找我了。” 她听见邓祁说,怔愣间还未来得及有所反驳,便只剩‘嘟’的一声止了寂寞。 邓祁把电话挂了。 赵园盯着页面上短暂的二十八秒通话记录。 疯了。 指尖发着抖一遍遍重拨,那边却传来正在通话中的机械女音,让她又一次笑出了声,躺进黑名单了。 克制的情绪没有想象中的崩溃,赵园仰了下头甚至感觉还很平静,平静到像是住进了另一个人,没有掉一滴泪,只深吸了口气,走到楼下买了一包黄鹤楼,找了个亮着灯的自动贩卖机前,仰头蹲下来。 一根接一根地直往肺里灌。 到最后被远处不知从哪儿跑来的猫猛叫一声后才拉回了神,在地上点点烟头,寻回理智,动作收敛下来,把地面清理干净后,重新回到酒店。 只临了,又冲着那猫跑出来的方向,看了一眼。 随即裹紧外套迈步离开,也没去管,这半夜为何会有猫突然的一声惊叫,闹过她后却又悉数无声。 也不想再去猜,那猫是不是被人放出来的。 她累了。 赵园回到酒店后,第一时间卸载了微博,又打开订票软件买了第二天一早回C市的机票,下一期去沿海的行程悉数取消,这场名为一厢情愿的闹剧,也终于该迎来它的收场。 在邓祁离开的第一年秋,赵园在备忘录里落下笔誓—— “我不会再去找邓先生。” 自那以后,两人也真的再无往来,此后的时间赵园开始重新思索起往后的时间规划,恰逢影视公司那边郑重发来了年度剧目杀青合庆的晚会邀请,其中意味再明显不过。 上次的合同其实没有谈妥,有关与赵园的那部抑郁主题IP,对方的字里行间都会有可能出现魔改的情况,赵园也知道这是要迎合市场需求,但她不希望是这部作品。 因为那是她心底不可言说的禁忌。 可现在,面对对方再一次抛出来的橄榄枝,赵园的心里慢慢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那就再试一试吧。 结果还是一如意料的没有进展,觥筹交错之间,资本间的切磋如鱼得水,赵园却还是再触到那片领域时,竖起了全身锋利的刺。 还是吕蔓来解的围,自己终究走不出对它的围城,不过于这场原以为无功而返的宴会里添上一笔色彩的,大概就是遇见了一个同道中人。 后来的发展意外却也合理地进行着,在与邓祁失联的第二年春天,她在高中同学的朋友圈里再次见到了男人的身影。 与想象中的模样不太相同,男人从前柔软的碎发剪成寸头,身姿相比以往又硬挺了几分。 凌冽好看的模样,却看着浑身冰冷。 仿佛无人能够接近,埋藏在心底的情绪翻滚着波涛汹涌,也是那一刻,赵园才意识到,她从来没忘记过邓祁。 哪怕是无数次的心理劝说和说服都不能克制住深刻的记忆。 她只是太想他了。 那个一但空闲下来就直往她脑子里钻的男人,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久到连她自己都以为可以忘怀的时候。 命运又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她。 忘不了的。 那不如就别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不来见我,我就去见山——句子源网络。 第52章 幻觉 与邓祁分开的第二年春天,赵园开了‘寻心’。 前期许多准备的工作都很繁琐,常常需要加班,工作室里就她和吕蔓两个人,初出茅庐在业界几乎无人问津。两人就一点点用最低的门槛渐渐放开口碑。 最拼的时候一周就能消灭一箱速溶,吕蔓虽然也有事业心,但真正和赵园合伙以后,才发现这姑娘还是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整个就一机器人似地,太他么能造了。 就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一般,抓紧身边所有的机会尽快把工作室办起来。 因为只有这样,她们才能更快地见到投资回报。 不曾想却在后来两人无意间的一次对话中知悉了实情,那晚她们毫不拘束地倒在休息室的地毯上,乱七八糟的啤酒罐躺了一地,聊着天南海北的梦。 那时吕蔓以为赵园会是个很有抱负的人,至少长着颗不甘躺平的心,可后来才了解到人根本没什么事业心,也不想要什么扬名四海,万贯缠身。 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从不向她坦白的,什么苦都自己吃的人。 -- 第94页 也是那天,吕蔓真真切切体会到了‘白月光’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 它不是简单的形容词,更不是三言两语就成为当代快餐爱情肆意情根深重的噱头,它其实是爱意的另一种喧嚣,一场行动大于言语的奔赴。 ‘你有白月光吗?’这是醉酒时赵园问她的话,吕蔓闻言只觉怔愣,很苍白,她对这个问题给不出任何的答案。 从来都不是相信爱情的人,却在那一刻由衷的希望,赵园能与她自己心里的白月光重逢。 可追月亮哪有那么容易,感情这件事里,原来占上风的从来都不是她自己。 那一晚的月亮其实很亮,透过窗外直接照了进来,又一口清沁的酒水入喉,赵园扶着沙发边沿坐起来,起身走到窗边通了风,看着对面世贸中心灯火通明的夜景里那盏与周围格格不入,唯一灭着的灯。 呼吸微窒,邓祁是真的,从来没有回来过。 那户平层的灯,已经许久未亮过了。想着随即又将视线移了移,落在阳台后的大落地窗上,意外地,竟还看见了一个穿着长风衣站在那里的男人,腿边衣摆的一角似乎还被外面涌来的风吹着荡起了弧度。 赵园动作一僵,随即抬手迅速揉了下眼,再凝望过去时,却什么也没有了。 呵,她就说嘛,怎么可能的事,随即又仰头将涌上来的眼泪憋了回去,转身将窗户关上,又抬起打量起了手中的青啤,想着下次可不能再买这牌子的呢,都给她喝出幻觉了。 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对面的房子里,是站着邓祁呢……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夏天,赵园二十五岁的生日过完,人生像划入到了另一个阶段,弟弟赵恫在这一年与大学毕业的初恋女友完婚,让赵园在感叹不已的同时又失去了一层庇护。 陈女士开始将重点都架在了她身上,被赵园以工作太忙为理由推脱,然而这个借口也不能三番五次地全拿来当挡箭牌。 工作室后期的固定咨询人群逐渐稳定下来,赵园和吕蔓合计之后又招了一批咨询师进来,加上后来的助理小江,七七八八填满了整个工作间。 陈女士也是在这时毫无预兆地杀上了门,被不知情的可爱队友小江卖了个干净后,不得已接受了来自母上大人安排的相亲。 无一例外被赵园应付过去以后,陈女士也消停了一段时间,赵园以为是终于将她磨软,没成想姜还是老的辣,狠招都酝酿在后面。 与陈暮重逢的那天,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但仔细回想起来,又好像都有征兆,从母亲一下班就给她打的夺命连环call,到不声不响地见到对方家长。 陈女士也没有哪次相亲,有这么的郑重其事。 尴尬与无可奈何在初见时占满了赵园的脑子,好在后来在与陈暮的交谈中,并未察觉出男人有那方面的意思,赵园也自然不会自恋到以为对方能对自己念念不忘多年,倒是如今这样的状态,很愿意和陈暮这样的人成为朋友。 这场相亲背后颇有些渊源。 陈暮听从公司高层调令回C市负责文娱产业的发展,房子是王奕找人置办的产业,从B市回来的许多员工都住这里,陈暮原也不疑有他。 觉得巧合也是后来才察觉的事。 当时是他刚回C市的第二天,房子的事情刚解决完,母亲叶婉抱了一个大箱子出来,走到他面前放下:“陈陈,妈妈看了一下,这里好像是你以前上学的东西,你自己整理一下,妈妈先去收拾厨房。” 话落就迈开步子向厨房走去,被陈暮抬眼无奈回了声:“妈,我都多大了,还叫陈陈。” “怎么不能叫了,再大也是妈妈的陈陈,我再不多喊几次,等你以后有了女朋友,妈妈叫陈陈都没人应了。”念叨从厨房里传来,叶婉收拾着柜台里的厨具,想到了上午联谊会那边发的通知。 随即放下了手里的动作走了出来,见陈暮正准备拆纸箱里的东西,走到玄关处换了鞋:“陈陈,妈妈先出去一下,去见下联谊会那边的阿姨。” “嗯。”陈暮点点头,目送女人出了门,临行前还不忘叮嘱道:“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落便被叶婉含笑嗔了一声:“你这孩子,就这么点地方,能有什么事。”随即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陈暮闻言只淡笑着勾了下唇,又将注意力收回去整理纸箱,可真当撕开那层尘封已久的胶布时,才猛然想起了这里面装的所为何物。 入目便是一把印着哆啦A梦的雨伞,手柄处泛锈的痕迹足以昭示它在这不见天日的纸箱里躺了多少年,一如他那未曾出口的秘密一般。 纸箱里装的,是那个年少恣意的少年不为人知的暗恋。 陈暮的眼眸倏地一暗,在下面躺着一本被雨伞所遮盖住的已经泛了黄的相册,封面是年代味久远的羊皮纸。 翻开之后还夹杂了一张扉页,上面清秀隽逸地飘着一排字——“长青灯下,我愿做你唯一的信徒。” 突然没有了打开的勇气,陈暮注视着那排自己十六岁那年摘抄的话,仿佛隔着时空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旁人眼中令人羡艳的身世教养,成绩长相样样都拔尖的少年。 那个被众星捧月侃称天之骄子的陈暮,在周围所有人都几乎围着自己转的时候,偏偏喜欢上了那个连余光都未曾馈赠给他一眼的女孩。 -- 第95页 那句话摘抄的起因源于一次校园诗词比赛,以青春为题,赵园当时写了一首《信徒》成功拿奖,高兴地迈着步子缠着邓祁给她念。 大概是在午间的时候,班里零零散散的学生不多,大部分都还在食堂没有回来。 邓祁被少女缠得无奈,对扒拉着他手腕一摇一晃的小女朋友直接低头,按捺着羞耻给她念完,声音控制的很好,明明是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分贝。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怔,鬼使神差取下了带着的耳机,当时他就坐在两人的前面,然后就听见了那首《信徒》的结尾—— “长青灯下,我愿做你唯一的信徒。” 心上莫名就被轻砸了下,那句话也在耳边萦绕着久久未曾忘怀。 纵使念完之后,邓祁还揉着赵园的耳朵取笑她:“嗯?小朋友,这都多大年纪了,还信佛呢?” “不能信吗?”少女闻言也毫不留情地回怼,捏着男朋友的腰瞪他:“不信佛,那信什么?信我祁哥?” 被男生揉着脑袋一顿笑搓:“嗯,信你祁哥。” …… 后面的话陈暮没再续听下去,复又带上耳机,只是晚上放学回来以后,那句白天听到的话就跟按了单曲循环,反反复复在脑子里横跳。 最后还是没忍住开了灯,翻出相册扉页写了上去,陈暮至今都还记得当时落笔完字之后的心情。 复杂中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隐秘。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门外‘砰’的一声传来,打断了陈暮的思绪。 叶婉走了进来,见他还蹲在地下收拾着纸箱里的东西,走过来拍了下他人的肩膀:“臭小子,都多大的人,怎么还坐在地上,快起来,妈妈和你商量个事。” “什么?”陈暮回复着边从地上起身,边将未整理完的纸箱不动声色地盖好放在旁边,迈开长腿往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就见对面叶婉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像在斟酌开口的措辞,陈暮一看这表情就把他妈接下来要说的事给猜到了七七八八。 抬手喝了口放在茶几上的水才笑着问道:“又是相亲的事?” “欸,对,陈陈……妈妈这次都打听好了,联谊会里有好些阿姨家的姑娘都还是单身,而且你看我们这刚搬过来,又都是一个小区的,以后结婚了也方便……” “不是,妈,我这都还没答应了,你又给人约好了?” 闻言微顿,叶婉反应过来对着他就是一阵连珠带炮:“什么叫我又和人约好了,你这么多年,但凡交个女朋友妈妈都不会催这么紧……” 话落又欲言又止地看了陈暮好几眼,最后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架势来了句:“陈陈,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长青灯下,我愿做你唯一的信徒。”——原句源网络 第53章 记忆丢失 闻言微呛,一口茶水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堵在中间,半晌,陈暮才反应过他母上大人的意思来,一时间哭笑不得:“不是,妈,你想什么呢?”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都怎么想的,你要是有也别瞒着我,其实我也不是接受不了,可你也要带回家看看啊,老这么藏着掖着人家也委屈……” “什么?”这信息量大的陈暮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等他理清叶婉的意思后,心里默默为他妈点了个赞,话音也随之落下:“妈,容我解释一下?” “嗯,你说吧,和那小男生谈多久了?” “咳咳……”这下是真咳了起来,陈暮也知道再不给交代清楚,这误会得大到外太空去,利落给了解释:“你儿子我,直的。” “真的?”闻言又上下打量了他好几眼,似是在确定陈暮有没有给她说实话,见他表情不似玩笑,这才半信半疑地勉强问了下去:“那你为什么这么多年也不去谈个女朋友?” 随即无言。 见状不仅又叹了口气,叶婉边翻手机里的相册边说:“那这样吧,我这儿有个姑娘是联谊会里副主任的女儿,年龄和你差不太多,以前也在F城读过书,没准你们还认识。” 话落又抬手扶了下老花镜,见陈暮仍旧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边无动于衷,跟着一急,就去催他:“你怎么想的?” “不去。”陈暮说完揉了下太阳穴:“还有工作要接洽。” 话落就被一怼:“你少给我找那些借口,我可问过你们公司的人了,说你们这边的正式接洽还有两天,你就趁着这个时间先去把人给我见了,若是还不行,这个月就先不给你安排了。” “……” 叶婉:“听到没有?” “妈,我真没空。” “谁不知道你小子会找借口,来。”说着就把手机递过去,赫然显示的是一张照片,叶婉边往陈暮的方向递边说:“怎么样?这姑娘水灵吧,人还有自己的工作室呢。” 视线不经意地往上一瞥,拒绝的话本已在心头酝酿好,却在看清那照片主人的正脸时直接顿住。 大脑里白光一闪,良久,才被叶婉的声音叫着给拉回了神:“怎么样,这姑娘漂亮吧?” “这照片你哪儿来的?” “联谊会里阿姨的女儿呀。”话落视线又在陈暮身上逡巡两圈,随即会心勾了唇角:“现在去了?” -- 第96页 叶婉当时出去以后直接到了活动中心,和陈女士简直可称相见恨晚,两人之前便在微信上有过来往,聊的很是投缘,现在叶婉搬了过来,更是有说不完的话。 聚在一起天南海北都有话说,后来活动中心人满为患,两人便提议出去边走边聊,借着别墅区这边的一个大型自然公园,散起了步。 走到一半见周围人流渐多,一个抱着孩子向她们走过来的年轻人瞬间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男人怀里的小朋友看着就水灵,大眼睛湿漉漉地像块黑曜石,看人的时候睫毛扑闪,简直能把人看得走不动路。 对方见她们有兴趣,也跟着停下脚步,主动打了招呼,这话题一打开就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悬壶,一番对话交谈下来。 大半时辰的时间过去,最终以怀中的小孩吵着要找她妈才告以结束。 邓祁也抱着王奕的女儿往回走,听着叶婉她们的对话朝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垂眼抿了下唇。 另一边俩意犹未尽的妇女同志还津津有味地继续讨论着—— “刚才那个年轻人我看着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怎么就当爹了呢,哎,再看我家那个,老大不小了也不知道处个对象……”叶婉边说边感叹。 陈女士闻言也颇觉赞同:“可不,我家的也是,都二十五了也没个男朋友,弟弟都结婚了。” “那确实得着急了。”说着又转过弯来:“欸,陈姐,你刚才说你家闺女多大来着?” “25了,可还不着急,天天都快愁死我跟她爸了。” “那正好,考虑下我们家吧。” …… 于是这场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的重逢就这样来了。 邓祁坐在停靠在餐厅旁边一辆再低调不过的车里,看着玻璃窗内逐渐相谈甚欢的两人,抬手压下了黑色的鸭舌帽,脚踩油门而去。 却不知,在车离开后的下一秒,玻璃窗内女人的视线也刚好投过来,却只来得及捕捉一个模糊的背影。 又是错觉吧,赵园想。 那顿饭过后,她与陈暮交换了联系方式,点开对方的微信名片介绍,才知道他现在是‘成策’C市内推发展的区域负责人。 目光微转。 初次的交道打下来,陈暮给她的感觉只觉如沐春风,少年时代就优秀到一骑绝尘的人,到现在褪去青涩以后,只会有更多开阔的眼界与阅历。 毋庸置疑,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陈暮都无疑是优秀的。 也是个很适合深交的朋友。 如果真的排开那些旖旎的话,赵园想。 不过后来两人都因工作的原因,联系止步于此,陈女士自然是对陈暮的喜欢飞上一层楼,不禁是因为同姓可能会更觉亲切,更是对当时陈暮的谈吐举止感到满意。 后来再了解到对方的工作背景以后,也是样样没话说。 ‘成策’分部C市区域发展总负责人,换言之那就是,前些时段搬过来的好多年薪百万的高薪人士,都还只是他的手下员工,那职位,哪怕陈女士是个外行也能明白的入木三分。 人自然是极好的,陈女士自认不是攀炎附势的性子,可谁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能找个好归宿,赵园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辛苦换来的。 人在工作室每天熬夜整理治疗方案的时候,她也是知道的,自己的姑娘,能不心疼? 现在要是嫁个有本事的,两家又隔这么近,亲家间关系又好,要是能成,岂不美事一桩…… 这边陈女士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响,可眼见着自家闺女转头又是一副原来的老样子,气得心肝脾胃肾都不好了,关键还拿她没什么办法。 这姑娘跟他爸一样的倔,骨子里的执拗打娘胎里就领教过了。 这些年之所以能服软,其实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不过若是赵园真对人不感兴趣,陈女士自然也不能从中硬撮合,就是可惜了不能和叶婉做亲家。 未曾想她这边惆怅地不行,叶婉那边却已经提前买了本老黄历开始研究了。 又一次在活动中心碰上面以后,陈女士看着画风如此清奇的叶婉,心里只一个劲儿打鼓,可俩姐妹花凑一起叭拉一通后。 一颗心又放了下来。 因为叶婉对她说,那次陈暮相亲回来以后就只说了两句话—— 一是——“妈,以后不用给我安排了。” 二是表情微凛着:“今天的就够了。” 然而得到这消息后,还没高兴两秒的陈女士又迅速在心底泛起愁来,这一方有意思可不行啊,寻思着还是什么时候给赵园再做个思想工作。 然而这一寻思,再反应过来时C市的夏天都快过完了。 期间赵园和陈暮的联系也一直处于普通朋友之间问候的关系,陈暮偶尔会和她讨论一下C市当地有哪些特色饮食,毕竟工作上的应酬繁多,赵园也算是尽地主之谊。 C市这边一来二往算是逐渐熟络,而另一边B市的办公楼里就显得略微有些冷清。 邓祁对着电脑揉了下眉心,李旭推开玻璃门进来,放了一盒保温餐过来,往显示屏上投去一眼:“哥,还没弄完呢?要不先吃饭吧,凉了对胃不好。” “你先放那儿吧。”邓祁闻言动作未变,视线仍旧一瞬不瞬地放在电脑上,手指翻飞着在改程序。 -- 第97页 李旭见状压低了身子又往这边凑过来,还想再劝,迎面一道声音直接给他定在了原地:“小旭,你先出去吧,我来跟他说。” 闻言抬头,邓祁眉心微凛,瞥了李旭一眼,对方早已土遁,随即摘了眼镜抬头回视:“妈,你怎么来了?” 病情复发那年,邓祁在医院接受治疗,额叶内部细胞出现坏死情况,初期靠输入营养细胞再培养的方式渐渐供应不上身体需求。 情绪控制功能再次失控,激素分泌紊乱,抑郁症被反复诱发,牵连着头部隐痛折磨的人神智不甚清醒,记忆丢失的情况比之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种情况往往在生理学上最是不容易被察觉,记忆的消失是循序有次的,它不会一次性丢失全部的轮廓,但会在无形之中吞噬掉所有的细节。 因为身体原有的组织细胞坏死,新输入的功能细胞在不发生排斥反应的条件下,仅限于替换原有的基础功能。 像记忆神经元这类复杂的脑内活动,现代医学还未有突破。 因此这种治疗方式虽能维持病人的正常生命体征,但却是,拿记忆换的。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开始出现记忆严重丢失的情况,是在微博上刷到了他姑娘发的第一篇旅游记事。 看着照片里女人恬静的脸,邓祁竟第一时间大脑中白光一片。 他差点想不起她的名字。 就差一点,他就把她忘了。 于是自那以后邓祁直接办理了出院手续,哪怕走之前贺斯医生再三劝阻请他慎重。 因为一旦离开人工供给的可续活功能细胞,就意味着只有额叶中残存的原生细胞在维持功能,而一旦后面坏死情况全面蔓延,等待着的,不言而喻。 但邓祁还是鞠躬谢绝了贺斯医生的好意,在就诊室里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太多希望的医院,看着玻璃外围墙边涌满的爬山虎。 阳光从窗外打进来,最后一次打在邓祁的脸上,男人定了回国的机票。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男主病情治疗的方法不经推敲!相关医学知识还是要以具体情况为准喔~ 第54章 最后的信仰 “生活本是一张白纸,因为有她才开始成画,与其苟活一时,我宁愿永远铭记她。”——《邓祁日记》 回到B市之后,简眠放心不下,也没再回C市,因他生病这件事,邓明山也在年前乘机过来,一家人时隔多年,竟还第一次团了圆。 但却是邓祁与对他姑娘食言的第一年,也是最后一年,因为下一年的冬天,邓祁再也看不见除夕夜的盛世烟火。 那还是2026年春,B市的新年仍旧喜庆如初,邓祁看着不远处地标性建筑物旁放出的烟火,一年前的那幕倏地涌入了脑海。 当时和赵园站在阳台外幻想未来的画面好像就是在昨天。 一转眼两人已经失联近半年。 命运并没有如他当初所奢望的那般赠与他施舍,但邓祁也算知足。 这辈子的所有运气可能都用在了遇见他姑娘身上,只可惜幸运还差一点点,不能陪着她变老。 思绪翩跹着邓祁将兜里回C市的机票拿出来折成纸飞机,对着远处烟火绚开的方向掷了过去。 可以的话,代替我去看看她吧。 再之后新年的热闹氛围迅速在加班的时间中悄然离去,邓祁自国外回来后,在B市医院接受了后续的常规治疗,情况比预想中的程度要好很多。 替换脑营养细胞的治疗方法本就伴随一定的副反应发生,最好的愈合方式当然是大脑本身的自主代谢,邓祁也没想到在停止替换之后,相应的功能活区竟然恢复到了正常含量范围内。 当然可能只是暂时性地水平稳定,毕竟这脑子里的东西就没怎么按过常理出牌。 邓祁对此自然没有掉以轻心,已经做好面对最坏结果的心理建设,当下最要紧的是把当初贪图一时侥幸而搁置的棋局走完。 王奕在年初便开始和他商量着调往C市的规划项目,好几个下属部门做完重组,市场部的人年前便已落地,陆续接洽后续部门组成新的分部结构。 如今又调派了两位副总监过去,反倒是总区域负责人的位置空了下来。 王奕的意思是想在公司的老人里面请一位过去坐镇,但既是要过去开陈出新,保守派领头或多或少会有受限。 不如驻派一员猛将,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市场得需要年轻人去开疆扩土。 一番话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奕当时对此缄默不言,只在三天后调任的文件上填了陈暮的名字。 当时这事传开后,李旭还颇有些感慨,想着要是他祁哥当时直接和‘成策’合并,高低也是个话语权不小的管理层,再怎么轮,这去C市自己领兵的感觉,都能落到他祁哥的头上来。 随即幽怨的眼神念叨了几天,被邓祁敲着键盘打断:“再闲着没事就给我回去相亲。” 话落便把‘心源起跳APP’的上市文件项目书丢过来,李旭伸手一接,吊儿郎当的模样顷刻间消逝大半。 再混不吝也不敢在这件事上瞎耽搁。 这是他们工作室外接的对标智能医疗领域的线上心跳检测软件,与智能云纹身芯片关联,反映携带者的心跳特征从而实现对一些特殊疾病的检测和预防,减少了应对紧急情况时的常规检查时间,云病历存档。 -- 第98页 是一项正在试验普及民生的重点项目。 按理这样抢手的项目在初问世时便是人人眼红的香饽饽,未曾想初期接受该项目的大数据公司相继被技术驳回,算法复杂的程度异常严苛,国内目前尚无先例可借鉴,那边主推公司的负责人又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 就这么一来二去,当初的香饽饽工程最后变成了谁碰都麻烦的烫手山芋。 直到最后眼见着要超过截止期,‘心源起跳’的负责人才找到了邓祁,本还想着是死马当成活马医,毕竟‘十六科技’虽然是得到了‘成策’肯定的独立工作室。 公司内部的项目流水也完成的可圈可点,但到底是成立不久,尤其是在负责人知道这工作室的老板还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时,消极的心态直接进化,到了不言而喻的地步。 只是没想到转机会出现在与邓祁谈话以后,全程都为这个年轻人的冷静思维所折服,逻辑严谨气场老练,若非亲眼所见,负责人也很难相信这只是个才二十多岁男人会有的干练。 真挺拿人。 更重要的是比起以往的合作公司只关注这次项目背后的红利分成,邓祁更想了解的是这件事落地之后真正所带来的意义。 “项目这边数据的算法,我们工作室有能力拿下来,与贵司合作与否,我还想再了解一下‘心源’上市以后的实际功能。”话落邓祁抬手停在了项目书的其中一页,指尖点着向负责人的方向推过去:“姚总,我想问一下,‘心源’真的可以通过检测心跳频率来反映生命体征吗?” 被叫姚总的负责人闻言还有些惊诧,合作公司换了好几大家,邓祁是第一个不上来就谈分成而直接关注项目本质意义的人,这让男人十分欣慰,负责人之前其实也是主攻研发的人员,在生意场上与这些商人打交道的功夫都能再做好几个实验了。 奈何市场的开发又真的离不开这些科技公司,兜兜转转为了这项目前前后后投进去不少心血,没成想这次破罐破摔,还遇见了柳暗花明。随即唇边荡开一抹笑容感叹着给了回复:“‘心源’技术方面的问题我们之前花了五年的时间一直在做研发调测,后期样本回收人群显示各项指标均符合医用标准。” “这么多功夫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因此质量方面我敢以人格担保,其实推行‘心源’上市也是想更多的人能够从中获益,我们的团队都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普通人,能到今天更多还是因为我们主研发师……” 男人话间情绪有些动容,邓祁礼貌在一旁当起了合格的听众,偶尔给个回应,示意男人接着往下说:“这其中的关联是?” 负责人闻言语气又沉了沉:“主研发师的夫人死于脑部溢血,几年前出意外摔伤了头部,核磁共振检查无异常,也检查不出脑内机能损伤,从而被误以为正常体征而错过最佳的修复时间,造成后期不可逆神经损害。” “其实当时研发师他也有所担心,但是在看到诊疗结果后到底被打消了顾虑,直到再后来见证妻子痛苦的治疗过程,再到去世,才让他萌生了研发‘心源芯片’的想法。” 微顿着调整了气息,会议室的氛围渐渐有些沉重,不知是错觉还是共情能力太强,负责人总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好像能理解他所说的情况。 更准确来说是感同身受地也沉默下来。 直到后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负责人才明白为什么那天邓祁眸中涌动的情绪如此难懂。 原来他早就不是这故事外的听众,他也是故事里的主人公。 故事讲完,会议室久久的沉默之后,邓祁只开口笑了下:“这项目,我们接了。” 合同的流程下来的很快,邓祁组织开会以后调整了工作室的工作重点,手头尚未结尾的项目加班加点走完进度,再之后的合作暂时不接,所有人都投身于‘心源APP’的上线工作中。 李旭最开始对此颇为不解,不过他一向是唯他祁哥是从,在他心中那是妥妥的指向标,反正他祁哥说往东,李旭连往西拐的牛都能给他牵过来。 无脑执行,身心崇拜。 事实证明邓祁这样的做法自然有他的道理,后来在与医疗方接洽的时候,李旭才明白过来,他们这次做的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软件上市。 更是惠及民生的益事,一件,意义深远的好事。 这会儿邓祁把新的测试文件推过来,李旭自然不敢再吊儿郎当,正了神色打开电脑,一脸认真地投入工作。 医疗方那边要的急,截至期虽然有被延迟,但也只给他们多挪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立秋前便要交工。 加班亦是常事,转眼就见邓祁已经回到了电脑前,指节又按着鼠标移动起来,神情专注,看得李旭不禁又摇了摇头,目光正要移开,就看见他祁哥不动声色地揉了下脑袋,随即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板药来叩开吞了两粒。 没忍住问了句:“哥,没事吧?” 邓祁摇摇头,就着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两口,随即又撑着眉心继续写算法。 眼神微暗,见状也转回头去完成自己负责的板块。 两人一直做到十点,李旭才打了个哈欠站起来,叫邓祁一起回家,被男人淡着神情拒绝。知道拉不动,李旭最后只得叮嘱了句:“那祁哥你别熬太晚啊。” -- 第99页 随即便出了工作室,留下邓祁继续待在办公桌前,唯有轻灯相伴。 其实按照他们截止日期的时间来算,虽然紧促了些,但以他们的算法能力,按时交工应该问题不大,邓祁其实不必要这么拼的。 李旭也不太理解为何他祁哥最近跟加班上瘾似地天天窝在工作室里,胡思乱想最后也得不出个结论,最后索性认为,他祁哥还是太济世了啊。 比不上比不上。 殊不知除开这层原因外,更为恳切的原因是—— 留给男人的时间不多了。 邓祁能预感到。 不是截至期的时间不够,而是他自己的时间,不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防止各位宝子看不懂时间线,这里用年份代替咩~毕业重逢是在2024年冬,2025年夏分别~其他的我会在后面阐明,这里就不再复述了,免得叨咕精收不住…… 第55章 愿望 “邓祁,先过来把饭吃了。”保养得当的女人坐在沙发上说道。 细软的长发盘在脑后,温润浅棕的毛妮风衣外套,让人直叹岁月从不败美人,只可惜说这话的简眠纵使打扮的再为妥帖,依然被掩饰不住的怅苦没来由地将她拉得憔悴。 邓祁这样没节制的加班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她也是后来接到李旭的电话才知晓的情况,之前在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恢复情况还算良好,看邓祁平日里回家的状态也没觉出什么异常。 加之邓祁不想让她去工作室乱晃,所以纵然知道最近有个加班项目,简眠也选择不去打扰,知道在竞争激烈,生活节奏飞速推进的B市,年轻人工作有多么的不易。 邓祁不想让她去造成员工的心理失衡。 所以若不是李旭这次给她打电话,她还真不知道邓祁在公司是这样的辛苦。 连饭都不好好吃。 想着心里顿顿地泛起了疼,简眠又一次责问自己是否为一位合格的母亲。 与邓祁之间隔着深深的鸿沟,连他生病也是最后才知道,以为他过的很好,这几年顺风顺水走到高位。却从未去细想过,邓祁这些年。 是怎么过来的。 那些抑郁复发,头痛难忍,孤军一人离南闯北的深夜里,那些争分夺秒,连夜奔波的飞机上,以及每隔跨年、除夕那些阖家团圆的日子里,邓祁为什么从未回过F城。 这些都是简眠没有去想过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说到底,几年前的那件事,她其实一直都在逃避,不敢去面对因为她和邓明山的纠葛而被伤害的邓祁。 那感觉就好像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那个曾经在婚姻里输的一败涂地的自己。 这是简眠一直在逃避的事情,逃避一个作为母亲该有的责任,后来回想,如果当初能够坦荡一点去面对。 是不是也能让邓祁最后的离开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至少在生命的最后节点,还有人守在身边。 可惜,都太晚了。 见女人眼泪横流,邓祁放下手里的动作快步迈到简眠面前,握住她的手:“怎么了?妈。” 这一声终于让伤神的女人回了神,抹掉眼泪转过头去,唇边荡开一抹笑:“我没事,你赶紧吃饭吧,嗯……这汤是我在家里炖的,再凉该不好喝了。” 闻言微默,视线随即往桌上的保温盒扫去一眼,笑意在眼底荡开,难得还能再看见他唇边浮现起的酒窝,邓祁笑着点点头:“那我得好好尝尝。” 话落便把保温盒的盖子打开,就着汤匙喝下几勺,迎合着赞许:“好喝。” “好喝啊,那好喝我明天还给你送……” 话落只见邓祁微顿了手,随即抬眼看过来,抿唇放下了保温盒,手放在一起略交错,唇线凛起来。 问出了那句简眠从未想过的问题:“妈,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话落下的同时,简眠心里跟着一跳,一些不安的想法瞬间涌上心头,如一汪清池里滴了墨,扰的思绪不宁。 手伸过去抓住邓祁的袖子忙问:“是出什么事了?” “没。”男人闻言轻笑着拍拍她的手,“妈,你想什么呢?我就是最近工作太忙了,想着你在B市这好些天也不能陪你出去转转什么的,要不你再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地方想去的,等忙完这阵子,我就带你出去转转。” 见他表情轻松不似作假,简眠心底绷起的那根弦复又落下,松了口气拍了下儿子的肩,回道:“我现在年纪大了,该看的风景早没念叨了,妈现在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这么简简单单地……和你待在一块就行了。” “那就没什么想要的?”邓祁试探。 “想要的吗?”女人说着认真思考了阵,片刻,复又看向他:“若真是想要的,妈希望——” “有生之年看我家阿祁早日成家。”语气说着变得有些语重心长:“阿祁,妈妈希望能有人陪陪你。” 随即唇边荡开一抹笑,邓祁眸色温柔着回应道:“知道了。” 邓祁也想过简眠的愿望可能会是这个,年纪大了的父母,关注的无非就是子女后代的成家立业。 如今业已立,自然期待的是把家成。 把饭吃完,邓祁心里还琢磨着方才办公室里的谈话,此刻推开门出来,下楼送简眠上了出租,回到工作室时,却见办公室门前站了个女人。 -- 第100页 韩念冲他浅浅一笑,环着小臂直接开门见山:“谈谈?” 两人约了楼下的咖啡馆—— 女人点了杯蓝山,坐在对面抿了一小口后兀自点评:“这家味道还挺不错的,很醇厚。” “嗯。所以呢?韩经理想要跟我说什么?”邓祁一脸和煦直奔主题,显然不想陪她在这儿浪费时间。 韩念闻言顿顿,随即放下手里的陶瓷杯敛下头去,再抬眼时眼里的锋芒尽显。 带着一股名为‘势在必得’的情绪。 她其实是很无害的长相,在生意场上向来是外人眼里的小绵羊。 甜甜地对你笑,狠狠地捅你刀。 按理说这样的人,尤其还是韩念这类聪明的中高手,情绪隐藏该是他们最好的技能所在。 合该是一副什么场合都温和无害的样子最为妥帖。 可却在今天,在这样气氛冷链的咖啡厅里,女人对他露出了那样的情绪,所有的欲望都写在了眼睛里。 迸发着炸开,让他看了个彻底,却还只是浮于表面,再之后,随着韩念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邓祁也难得顿了下指尖。 因为他听见她说—— “邓祁,我可以和你结婚。” 沉默良久,随即身侧略向后仰,眼里疑惑未少,邓祁睨她:“都听到了什么?” “三分之二吧。”韩念倒也坦荡:“王总让我过去和你沟通下一季度的指定商软,不巧,伯母也在。” 随即又摆摆手:“本来是在外区等你的,谁能想到你们办公室隔音效果……” 邓祁:“所以这就是你听墙角的理由?” “我认为现在讨论的重点不在这里吧,邓总?” “确实不在。”闻言笑笑,邓祁也抬手抿了口眼前的冰美式,垂眼睨过来:“方便给个原因么?” “其实挺简单的。”话落轻弯了两下眉眼,不再复方才那般锋芒尽显,露出两分与温软外表相符的纯粹来:“我千禧年的,生日过完也二十六了,邓总可能不知道这个年纪在相亲市场里有多普遍,换言之就是,我也会成为里面流水线的一员了。” “可是以韩经理的条件,大可不必如此煞费周折。” “我的确不必因此费心,但邓总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怕的就是麻烦。相亲市场里优质的有,但知根知底的,无。” “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最缺的,大概就是时间了。” “这样的原因够了吗——邓祁?” 却不料男人闻言只是淡笑着看她一眼,随即抬手点了两下桌面,修长指尖抬起落下,几声闷响落在女人心间:“我觉得韩小姐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韩念瞳孔微睁,未等她再说出什么话,邓祁已经起身离开,一句失陪落下来,身影在买完单后渐渐走远。 邓祁回到办公室,在办公椅上阖眼思索许久,最后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拨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两声后接起,清冽的嗓音也随之叮咚落地:“宋姐,方便帮我个忙吗?” 打印机器前助理小江一脸生无可恋地整理起最后一份预约信息档案,起身转向休息室而去,停在门外扣了扣门,对里面的人说道:“园姐,今天的预约档案打印出来了,要现在拿给你吗?” “嗯,进来放桌上吧。”女人说完拧开了门,把助理小江放了进来,对方抬眼一看,发现她们老板脚上还趿拉着双拖鞋,一看就是才从沙发上起来。 不免问道:“姐,昨晚又熬夜了?” “嗯,昨天有个煤老板老婆跟人跑了,拉着我哭了半宿……” “啊?”小江闻言微怔,直接被她忽悠上道:“那也太惨了吧,那个姐姐这么厉害啊,煤老板说踹就踹,那老板没emo吧?” “可不吗,emo的脑子都哭糊涂了,出去烧烤的钱还是我垫的。” 闻言这才慢吞吞反应过来赵园又在诓她,小江气急败坏撇了下嘴:“老板,你又逗我,一会儿我要去蔓蔓姐那儿告状!” “行行行,你去,不过走之前先把预约信息给我看下。”女人正了神色。 见她认真起来,小江也一秒发挥变脸技能,麻溜地递了那份预约备案过来,赵园抬眼往上面一扫,目光打量着微微一顿。 在其中一个咨询人员的名字上停下,抿唇微思,随即开口问向旁边的小江:“这个宋意,是什么时候加进来的?” “哦。”闻言翻开ipad滑出微信聊天界面:“是这样的,这位宋小姐说自己下周二的预约时间有冲突,公司临时安排出差,和我们这边协调了一下,说看有没有机会调整到今天。” “刚好今天有个预约划了取消,我就帮她把时间调了。” 闻言微默,赵园注视那个名字良久,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位宋意,也是‘成策’此次调赴C市的员工。 随即笑笑,赵园勾唇把档案信息放在柜台上,委身换鞋,动作间边对小江说到:“那这样吧,你再把她的时间往前调调,就说‘寻心’给她的咨询升级了——” “让她提前过来。” 第56章 平安符 “宋意小姐,希望今天的咨询有帮助到你。” “那是自然,赵医生的专业能力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过奖。”赵园含笑与她客套完,理了资料便思考着起身送客,毕竟这一场对话下来,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 第101页 宋意的问题也很常见,女强人献身工作过度引发的家庭关系相对失衡,在调任来C市后正式与丈夫分居两地,曾经的美好感情也终于走到了尾声。 心平气和办完离婚后,终究还是成了一股执念,在心头纠缠已久,隐隐向抑郁的方向发展。 好在宋意是个足够理智的人,在察觉到自己有可能出现心理失常的时候,第一时间采取了自救,去心理中心做干预。 赵园还在心理琢磨着该如何送客,毕竟以前做完咨询病人都会主动离开。 宋意显然是个意外,而且看女人几番按兵不动的样子,赵园猜测这是有什么话还想对她说? 正想着便听宋意主动开了口:“赵小姐,其实我以前在B市的时候就经常和我的丈夫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我站上了‘成策’的天台,好在我当时尚且残存犹豫,更幸运的是遇见了一个开导我的好人。” “他年纪和你差不多大,道理讲起来半杆子打水似的,却又实在,你知道他给我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老实说,赵园并不知道为何宋意要给她说这些,可她却不能否认心底泛起的莫名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 总觉得那是在讲一个与她有关的人,说些她可能不知道的事,这感觉很奇怪。 倒是女人闻言又继续说了起来:“他告诉我,人应该多向周围看看。被闷在自己那个小井子里就觉得自己是天才第一惨,多的是人想不到的苦难和祸患。” “比方说他看着也好好一正常人,其实脑子里装了颗定时炸弹,不定哪天一磕绊直接能给他送上天。”宋意说着弯弯唇,“我当时还在想,这人怎么就能这么特别,安慰别人还带咒自己一顿的,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他说的都是真的。” “你能想象脑子里装着炸弹的人这辈子该怎么过吗?”宋意问她。 赵园随即一怔,大脑闻言首先竟是空了一阵,随即才依照本能反应摇了下头:“抱歉,我还没有……思索过这个问题。” “没事,也很正常。毕竟谁会闲着没事乱想自己脑子里装着个炸弹。”女人说着语气有种故作轻松的无奈。 赵园闻言抿抿唇接过话来:“虽然是很少这样设想,但容我问一下,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呢?” “大概是倾诉欲吧。”话落目光猝不及防捕捉上她的瞳孔:“赵医生,分享这件事我的感悟大概就是生活中的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的,因为你永远无法预测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好了,是我多话了,不过最后还是想问一句,你应该还没有男朋友吧?” 赵园点点头,失笑:“宋小姐怎么看出来的?” “都写在你脸上了。” 宋意闻言也笑:“不过会遇见的。” “谢谢赵医生今天对我的开导,也愿意听我的故事,不过我平时是个不太能收住话的人——” “所以只愿我们以后无论遇见生活怎样的变故,都可以坦然一些地向前走。” 像是终于明白了此次对话的含义,赵园敛着眸轻声反问:“我怎么感觉宋小姐话里有话。” 宋意:“或许你可以这样认为。” 这话说完女人也终于站起了身,临迈步前却被赵园走过来挡住了门,笑着抿了下唇:“方便问宋小姐一个问题吗?” 宋意:“嗯,你说?” “你认识邓祁吗?” “抱歉。”宋意摇摇头,“没听说过。” 话音落下,女人重新迈开步,赵园也随之挪位,待人走后,倚在咨询室的门边呼了口气。 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意。 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如果真的是他,那脑子里装着炸弹是什么意思? 赵园不敢深想,可当天晚上却做了个冷汗直冒的梦。 带着预兆一般,在一片荒无人烟的墓地,四周寂静还裸着雨,她脚步不受控制的只顾向前,在愈发冷冽的温度里,见到了那个让她血液都开始倒流的墓碑。 在凉寒的夜里,被遮盖住的月光渐渐露出了尾巴,雨势停下来,空气中仍泛着潮湿,天边残忍地投下一束光照下来,很细,却又很宽。 浅浅的一带刚好照在墓碑身上,赵园也被迫看清了上面的铭文——“亡夫邓祁之墓。” 神思瞬间清醒,赵园喘着气从床上坐起来。极端的恐惧和惊愕压得人久久回不过神。 良久赵园才抬手拍了下胸膛,起身拿起一旁的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拨去信号,嘟嘟两声之后,预料之中的响起机械女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死心地挂断又一遍遍地重复,强烈的不安翻腾上来,赵园当时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惊慌失措间有什么东西滚烫地砸下来。 落到她手上又滑到她掌间。 快接电话啊……邓祁,不搭理我也行,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否平安。 是否平安就好…… “接电话啊……”呢喃在机械音中夹杂,黑暗和冰冷终于将希望碾碎成星,直到手机耗完最后一丝电量息屏。 赵园才放下手中执念,趿拉着拖鞋去了阳台,卧室的门一打开,汤圆就蹿了过来,围着赵园的腿打转,一把将猫抱过来窝进臂弯,又趿拉着拖鞋去了客房。 在那张不算宽阔的床上躺着一整个体积巨大的熊,是邓祁以前陪她看鬼片看她被吓到的,买回来后就被赵园放在了客房。 -- 第102页 因为最开始的那半年里,每晚都有熊买家陪着,赵园也就只有邓祁出差,才会想起来去蹭蹭熊,但也频率不高。 因为平日里赵园独居惯了,胆子说不太准,打雷闪电甚至一众‘小强’死耗子都对付的得心应手。 唯一怵的,可能就是这么点迷信了,但这还是在邓祁走后这半年里才愈发频繁,往日里也会做些意寓不太美好的噩梦。 害怕也会有,久而久之后面频率高了,赵园就经常半夜起来跑到客房窝在这熊怀里。 可能是拜邓祁当时所赐,男人说这熊护主,赵园还真就深信不疑。可是今天莫名地,难以继续入眠,闭眼便是那场可怕的梦,吓得赵园都不敢再阖眸。 好在那天天上的月亮很亮,也没有梦里那种雨夜的凄迷,柔柔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让人莫名地心安。 赵园思索间,最后还是裹着毯子抱着熊往阳台上走,汤圆也一路跟着小步子迈过去,一人一猫一大熊就这样裹进毯子里看着天边洁白的月。 夜里风静,倒也算不上冷,心情渐渐被冷白月光治愈,赵园慢慢阖上眼,昏昏欲睡之际被汤圆毫不留情踩了下肚皮,人模模糊糊地醒来,掀开毯子往里看。 这才发现猫咪圆脑袋旁边放着一个明黄色的三角形,眯着眼睨了下,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赵园才抬手去摸那道‘三角’。 未曾想拿起来一看竟是一道盖着红章的平安符。 视线四处逡巡一圈,末了才发现这符是从熊口袋里掉出来的。 ——“这熊护主的。” 脑海中猝不及防响起邓祁说的话,赵园抱着熊将脸埋进一片绒毛里,哑着声苦笑:“傻不傻啊,邓祁。” 自那之后,可能是拖了平安符的运。赵园没再做过那样离奇的梦,每晚上有熊有猫睡的也很四平八稳。 C城也在这样逐渐平静的日子里迈入夏季的尾巴。 时间一晃,就入了秋,一个故事即将结尾的季节。 工作室一早就收了一个快递,红面绒的布料嵌着,散发让人浮想联翩的喜庆,东西被吕蔓看到后第一时间和她侃起了大山,两人插诨打科间没个正行。 赵园正动作随意地要去拆包装,临了却遇人上门拜访。 宋意来道别,今天是她咨询疗程里的最后一段,也许以后幸运的话,她们都不会相见。 至少不会在咨询室里再碰见。 这会儿最后一个问题落下,赵园在量化表上写完建议评定,女人也趁这个机会开了口:“赵医生,我有男朋友了。” “是吗?那希望宋小姐这次会有一个好结果。”赵园诚恳地送出祝福。 从宋意最初接受咨询时的颓败失意到现在能够重新敞开心扉,遇到新的人。 她真的由衷地替她感到开心。 只觉大家都在好好生活,努力向上走。 未曾想宋意给她说这个的重点并不全然在这上面,收下她的祝福,眉眼带笑地回望向她:“赵医生,我给你说这个,是想让你也看开一点,有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必要拘泥于某些不能得到的人和事上。” 随即又顿顿:“如果可以的话,赵医生也去谈谈恋爱吧。今天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陈总的车了——” “他是个很好的人。” 话落却只见女人抿了下唇,咨询室的氛围一时有些凝重。 良久,赵园才盖上了中性笔的帽檐,唇也跟着弯起来,冲宋意回了个坦荡的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 像是陨落的星星,仍在发着微渺的光,却很明亮,回绝的态度温婉却坚定—— “我的事,就不必宋小姐费心了,另外,还请宋小姐帮我转告邓祁,若真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劳烦亲驾,我等着他。” 第57章 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赵医生说笑了,你说的那个人我并不认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女人话落便从桌子前起了身。 赵园倒也没拦,只是在宋意即将迈出咨询室的门时,才从背后传来话音:“有劳宋小姐。” 闻言脚步微顿,宋意在门前停留片刻,终于还是走了出去。 赵园却在女人短短的那段犹豫后兀自弯了唇。 会带到的吧,赵园想。 然而比她预想的回话更先带到的却是一张婚礼的请帖。 脑子里昏沉一片,像被人当头一棒打下来,敲闷了天灵盖。 难以置信排山倒海般涌过来,赵园看着茶几旁散落在地的请柬和那只细眼已阖的龟。 脑子里的弦,倏地一下,断了。 无数种情况都有过预料,或许此生不复相见,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拿着他与别人的喜帖受邀婚礼。 是赵园这辈子都没想过的事。 一次也没有。 怎么可能呢?是这个世界疯了吗? 那是邓祁啊,是她的邓祁啊,怎么就要变成别人的先生了呢? 赵园想不通,就如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搞懂过邓祁为何要走一般,一直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在这样被动的局面里挣扎反复。 最后却全是竹篮打水,故事的最后,所有的坚持都如同笑话一般,徜徉进了那个回不去的昨天。 再多的解释都变得苍白,时至今日一切都好似尘埃落定,可她还是残存着最后一丝星火想去看看。 -- 第103页 她不信,仍旧一腔孤勇地捂着浸了盐水的疮痍去参加他的婚礼。 明季酒店通往礼堂的路上种满了泛黄的银杏,远处秋风柔和,阳光细碎斑驳照在微怔的侧脸上,一路上,赵园的情绪都有些恍惚,连一旁陈暮唇瓣张合吐出的话,都好像自动消了音。 她如同做梦一般,直到见到那张阔别多日的脸,台上的男人一身灰色西装裁剪利落。笔直的腿上身姿卓越,侧脸线条锋利,却又因唇边荡开的弧度而略显柔和。 表情惯常的冷淡,眼眸里情绪不明。 站在赵园触不到的位置,与他法定的妻子琴瑟和鸣。 极端的讽刺与世界的割裂夹枪带火向她袭来,寒冰一般地刺骨,烈焰一般地灼心。 来自邓祁送她的重逢礼物。 也是那一刻赵园才被迫承认,根本没有什么言不由衷,没有什么非要分离的理由,一切大概就只是她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海市蜃楼。 从前那个搂着她看烟花承诺要年年岁岁的男人,终于是黄粱一梦成了别人的邓先生。 因为你看,台上的他多风光啊,笑的眉眼都快弯成了一坐石桥,却再也回不到他们当年去过的水乡。 邓祁,你看上去多正常啊,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还担心你到做梦都睡不着,多好笑啊,这些年还总待在原地守着我们的家,不论父母怎么劝都没离开过的地方。 不就是怕,怕他那一天回来了找不到她,找不到他们的家了吗? 可到头来,原来他们早没家了…… 从邓祁把戒指套进韩念无名指的那刻,一切就都结束了。 “就到这里吧。”赵园想,再等下去,多没意思啊…… 腿磕绊着离开婚礼大堂,赵园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隔绝了台上男人望过去的隐忍泛红的眼眶。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邓祁克制住了颤抖的心房,他做到了,这最难的一步棋,终是成功落了子。 园园,从现在开始,忘了邓祁吧。 合作流程走完的第三天,赵园定了飞巴塞罗那的机票,临走前的最后一晚,她回了江景小区收拾,决心已经下了。 房子联系了中介,C市这两年发展地突飞猛进,房价也是跟着蹭蹭直蹿,江景小区更是作为其中翘楚变成炙手可热的热源地产,售卖信息在平台上一挂,找她预约看房的人,短短两天便已能七七八八快凑出一桌吃席来。 赵园琢磨着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签了协议,算是半个熟人,中间有陈暮搭线,他们公司的财务部门主管,人也实在,双方都图个放心。 流程走的急,对方知道她要去国外旅游,这几天可能暂时没多少时间腾房,然后就给了赵园一周左右的时间收拾。 但她却不想磨蹭,拽着一大家子人过来帮她整理,大件都已经运去了别墅区,七零八落的东西搬了几大车,赵园今晚回来是收拾一下零碎的物件,再给房间做个扫除。 随着那道熟悉的客房门关上,赵园最后一眼看了下这间熟悉的小公寓,这里曾经存了她和邓祁大半年美好回忆的屋子,终于与她作别。勾唇酸了酸鼻子,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许是最后一点关于那人的念想都作古而去,心头不禁空落落占了半边天,再三思索之后,赵园还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打青啤回到小区楼下的空地台阶上,一口接一口地仰脖子灌。 说实在的,她的酒量实在算不上好,况且这段时间宿醉的频率还挺高,每次后遗症还多,断片不说脑子里也疼地嗡嗡作响。 被人劝住以后,倒是没再怎么碰,只是这大半个月来又是忙着工作室竞标‘成策’,又是倒腾着卖房,忙的两眼一黑沾枕即眠。 直到现在又重新空闲下来,时间充裕之后所带来的空荡叫嚣着将那人的记忆寻回来。 像扎进心头的图钉,疼的人只想逃离,所以还是喝醉了好啊,这样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就不用这么痛苦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到最后也成了未解之谜,因为赵园感觉自己好像出现错觉了。 易拉罐从手边滑落滚下楼梯,一路辗转被男人的脚步截止。 赵园迷蒙着眼,看向了匿在月光下的邓祁。 “嗯?邓祁你来了,没想到我今天睡这么早啊,现在就开始做梦了……”赵园说着晃晃荡荡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向他的方向走来。 奈何此时早已被酒精麻痹了小脑,平衡骤失,眼见着一个踉跄就开始往旁边摔,被邓祁一个长臂揽了过来,撞进硬实的胸膛,磕的赵园脑袋一僵。 半晌直接‘嘶’一声哭了出来,嘴上还叫嚣着去扒拉他的棉质卫衣,边捶边委屈:“呜呜呜邓祁你脑子有包吗?怎么梦里也在欺负我,你刚才竟然用锤子砸我嗷呜……” 被迫‘变锤’的男人闻言倒也不反驳,一言不发地将人圈在怀里仍由赵园发泄着,良久,等他姑娘打没力气后,才哄着将人抱回台阶上坐着。 赵园脑袋靠在他肩上,眼神迷离,耳朵脖子红成一片,再结合周围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酒罐。 八成是醉的不轻,否则他也不敢贸然出来。 给人摁进怀里揉了阵脑袋,见赵园渐渐平稳了呼吸,邓祁遂才小心翼翼地正视起他姑娘的脸。 眼下的黑青沉了一圈,邓祁动作温柔地扶上赵园的眉眼,眸中的心疼快溢出来,又狠不下心来将人弄醒,只捏着他姑娘的脸,头低下去抵上她的鼻尖。 -- 第104页 沙哑的嗓音溢出来:“头疼不疼,喝这么多?” 话落只见怀里人动了两下脑袋,蹭着他的鼻尖睫毛扑闪,恍惚间眼神猝不及防撞在一起,赵园眸光一亮,却也只是一瞬的反应,下一秒又恢复回去。 将醒未醒,半醉不醉。 邓祁一时间怔在了原地,一颗心不上不下地狂跳着,呼吸都发紧。 半晌,见他姑娘又倒了下去,视线没再锁定在他脸上,邓祁才松了口气,却不知,在赵园倒下去的那一秒,女人眸光微不可察地暗了一下。 指尖掐着掌心强迫让自己尽量清醒,酒精已经顺着神经麻痹上大脑,赵园开始暗恼为何今晚自己瞎他妈灌这么多。 可转念一想,要是不把自己喝成这副泥泞样儿,估计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他。 一时间心情复杂如泉涌,太多话想说,可真当想开口时,却又悉数卡了壳。 又能说什么呢? 为什么要骗我呢邓祁?不行,不能这么问,这话可能还没排头就能被他给识破。 所以能做什么呢?赵园想着无奈地勾了下唇,她其实什么也不能说,那不如自己醉了好了。 随后,赵园抵着掌心的指尖又缓缓收了回去。 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任由酒精的后劲涌上来,赵园安静地躺在邓祁的腿上,不知过了多久,轻轻阖了眼,半醉半醒间被梦魇扰了神,一句呢喃自喉间溢出来:“邓祁!” 男人闻言从后方拍拍她的背,扶着她半坐起来,音色温柔:“怎么了?做噩梦了?” 话落就见女人湿漉漉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聚焦能看出来有些游移,很明显,是不太清醒。 邓祁抿了下唇,又去拍她的背,不料却被他姑娘一把抓住了手腕,柔柔的低音还在接连地蹦出来,像个呆萌的复读机,不断地重复他的名字—— “邓祁。” “邓祁。” “邓祁……” 一遍又一遍,直往他心里扎着刀子。眼眶被叫的发红,声音呢喃的最后,是邓祁颤抖着唇封了赵园的口。 气息紊乱地交缠着,裹挟着撕裂一切的勇气。 他们在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有罪宝子们!这大过节的大家还要来看刀子,俺俺俺以后不会了,今天下不为例蹭个过节的氛围,来发一波红包啦~咳咳,然后就是尾陈掐指一算,上卷估摸着要收尾了,呼~苦难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第58章 单膝跪地 暧昧的气息散去后,赵园开始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语无伦次地说些没条理的话。 一会儿说八十岁的他背不动她,她已经提前筹备了另一个计划,等年纪大了,就和他去养老院里坐轮椅,不辛苦他背,只麻烦他推。 还说每天早上要他推着她去外面的院子里晒太阳。 说缺着牙齿说话都不利索的邓祁,一定要陪在赵园身边。 …… “好,邓祁他说答应你。”男人话间喉结滚动,良久,仰头逼回眼眶汹涌揉她的脸:“不过园园,这辈子,先听邓祁的话好不好?” “不好——”似乎对他接下来的话早有预料,女人急忙摇着头否定他,思绪纵然混沌身体却好似有了本能反应,竟然嘀咕着直接岔开了话题:“邓祁,你给我打住,我现在不是很想听你说话。” “什么?”闻言难得笑笑,男人俯下身将风衣外套在赵园身上裹紧了些,又问她:“为什么不想和我说话?” “因为你做了让我很不开心的事……”话到后面音量越来越低,这件事似乎对醉酒的赵园来说,都还是难以言说的紧箍咒。 一念就疼。 男人的动作也随之僵住,人在面前怔了怔,良久,脸上忽然覆上一双骨节,邓祁掌心捧住她的脸,强迫她对上那双含情的眸。 微光闪烁的桃花眼里,赵园看见了茫然的自己。 眼神一呆一呆地乖觉地盯着邓祁,江边的晚风一瓢一荡地游过来,发丝被吹乱,一颗心也跟着鲜活起来。 一时间,赵园完全忘记了动作,分不清自己是清醒还是混沌,只听着蛊惑从头顶传来,随着一句“园园,看我。”落下以后,邓祁也站起了身。 后退一步在台阶前的空地上半蹲下来,单手拎过一旁放着的一听青啤,清脆一声带下拉环,眼神一步未移地凝视她的眼,郑重其事地勾了下唇。 随即,单膝落地,在她眼前。 左手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了起来,连接心脏的无名指被他牵住,邓祁看着她,窗明几净的眸里涌着她从前最爱的光彩,紧张来的显而易见,几乎是颤抖着音将那几句话说出来:“赵园,你愿意嫁给我吗?” 眼泪猝不及防滑落下来,赵园勾起唇角笑出声来,眼前的画面,大抵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美的梦来。 何其幸运,被你求婚。 “我愿意,嫁给……邓祁。”赵园几乎是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纵使当时她的脑子叫嚣着太阳穴突突泛疼,可她仍觉得自己是无比清醒。 她没有做梦,邓祁真的在给她求婚,因为她感受到了滑进无名指里冰凉的体温。 来自某个再普通不过的易拉罐,却是她这一生收到的最无与伦比的浪漫。 不过下一秒就略微有些不满,抿着唇控诉他:“邓祁,有你这样糊弄人的吗?随便一个易拉环就想娶老婆。别以为我现在脑子不好使你就能忽悠我,你这也太草率了……” -- 第105页 话音未落,赵园的碎碎念还没念叨完,手又被他拉了过去,莫名地对着夜幕四合的天空扬了扬。 赵园不解,抬头跟着去睨他,却见方才还再朴实不过的拉环此刻已经放在了月光底下。 她还有些迟钝。 男人却似预谋已久地给她解释了起来:“现在呢?再认真看看,觉得像什么?” 闻言眸色认真,半晌女人弯了眉眼,对邓祁荡开一抹笑来,灿烂到像是明亮夜空上的满天星,拥有了所爱之人赠与的宇宙一般对他一字一句询问过来:“邓祁,你这算是全宇宙最贵的戒指吗?” 闻言敲敲她的脑袋,男人难得透出几分松散来,看着她笑:“浪漫点行吗?那是你男人送你的月亮。” “好。”说完又对着天边的一汪明月晃了晃,大概是上天最后的成全。 那晚的月亮出奇的亮,盖过所有钻石的模样。 星河滚烫,在那一漠寒凉无际的晚上,赵园最后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光。 再醒来是在小区附近的一间酒店套房里,赵园揉着脑袋头还有些涨,但出乎意料地没有太难受,直到她洗漱完,看见卫生间垃圾桶里躺着的解酒药颗粒时,整个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她昨晚喝酒了。 嗯。所以是谁送她来酒店的?纵使头疼的毛病没有发作,不过这酒后断片再一次死死地在赵园身上上演,她颦着眉看着镜子里一脸懵圈的自己。 撑着洗手台拼命地转着脑子,本来是白纸一张,怎么都没个头绪,直到看到右手无名指上套着的易拉罐拉环时,记忆才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从那个无意间滚落下台阶的酒罐,到之后男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以及后面零零碎碎和邓祁交握手臂共饮酒的画面。 放电影般一幕幕连接上来,最深刻也最清晰的高潮涌上来。 男人左手修长漂亮的无名指上,只套着她滑进去的同款拉环,除此以外,并没有任何修饰物加以装点。 他没戴结婚时该有的戒指。 意识到这个点,赵园心砰砰地直蹿上云端,那是不是意味着那场婚礼…… 正想着思绪忍不住开始翻飞,再垂眼时却听见了门外传来的敲门声,踩在心上莫名一紧,赵园闻声迅速趿拉着拖鞋来到门边,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往外一瞥。 意料之外地看到陈暮一身运动服休闲地站在门外。 随即将门打开,略显不解地看向男人一眼,还没开口,就听陈暮的话直接落了过来:“醒了,头还疼吗?” “不疼。”赵园摇摇头,反应过来错愕地抬头看他:“昨晚?” “昨晚接到你给我打的电话,过来的时候看到你醉在小区楼下,也叫不醒,手机密码问不出来,就给你送酒店了。”男人说着语气不紧不慢,听起来实在让人信服不已。 赵园自然对他的人品信的过去,可是又不肯相信脑子里的片段是自己醉酒时臆想的画面,毕竟无名指上冰凉的触感是那样真实而又恳切的存在。 叫她如何释怀。 “陈暮。”赵园叫着他的名字整理着措辞,最后还是直接坦白地问了出来:“你昨天过来找我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男人摇摇头,黑眸中晦暗不明,侧倚上门板对上她的眼,生意人的处变不惊在此刻尽显,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满是真诚的嗓音落下来:“没有,我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你一个人。” “好。”点点头没再多话,赵园垂下眼思绪飘向别处,男人见状也极有风度地没再多言,顺畅自然地转了话题:“要不要去楼下吃点东西?” 两人下了楼,到底是赵园的底盘,陈暮定的酒店就在小区对面,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以前常去的面馆。 掀开帘子进来,热情的老板就给赵园打了招呼,嘴里还念叨着:“赵姑娘来了,好久没见了,最近工作挺忙的吧?” 赵园点点头回应店老板的寒暄:“是有点忙,不过最近闲下来了。” “那就好,你们年轻人工作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老板说着面上的表情笑呵呵,明眼可见的淳朴,从围裙里掏出个记事本来,往赵园对面仪表不凡的男人投去一眼,也没太仔细看,还以为是之前的那个小伙子。 于是拔了笔帽心下了然,轻车熟路地冲赵园说到:“还是两碗牛肉面,一份少葱,一份加蛋?” 闻言倒是没急着肯定,只是勾唇询问向对面:“你吃蛋吗?” 陈暮:“煎蛋?” 赵园摇头:“卤蛋。” 其实换做平常,了解他的人可能都不会问他这种连抉择都不用的问题,因为陈暮饮食习惯偏好很多,叶婉从来不许他吃外面那些摊贩上的小吃,觉得没有家里卫生。 加之陈暮也并不重口腹之欲,向来是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这两年应酬也多是迁就他的饮食,由此,像卤蛋这样稀松平常的食物,从来就不在陈暮的考虑范围里。 可当赵园问过来的时候,陈暮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答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一时间竟有些怔愣,目光微沉着思绪翩跹,不禁又想到了昨晚与邓祁的对话。 嗯,他没说实话。 其实昨天他过去的时候,确实是被惊诧到了,老槐树下的台阶上,赵园垂着脑袋靠在男人肩上,极端的乖巧与满足,是对所爱之人最不设防的姿态。 -- 第106页 与他平日所见差之盛远,女人永远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干练,拒人于千里之外,像那晚小鸟依人一样的姿态,大抵是他头一回见。 差距瞬显。 一时间,陈暮只怔愣着看着眼前画面缄默许久,半晌才苦笑一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才明白,原来在这场纠结繁乱的赌局里,他不是没有赢的实力,是他根本就—— 没有入局。 赵园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邓祁。 陈暮迈开步子向着台阶而去,未曾想对面的男人也同时起了身,抱着醉酒之人向他过来。 见状步伐微顿,旋即又收回动作倚在车门边,抬眼凝视,尽量不让自己落魄地太狼狈。 邓祁在他面前站定。 桃花眼中满是坦然,甚至还弯唇冲他笑了一声:“方便陈总抬手开下后座车门吗?” 陈暮闻言扶了下镜框,靠在车门边的身姿直起来,凌冽抬眼:“电话是你打的?” 话落邓祁也没否认,只勾唇抬了下颔指向车门,见状倒也没耽搁,开了车门将醉酒之人放进去,安置妥当以后。 车外的两人才正了神色,邓祁谑他一眼:“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了!!那个易拉环我去超市买了长罐装啤酒,上面的尺寸是可以套进手指的,不过宝子们不要轻易尝试啊,搞不好咱就得见消防叔叔了……QAQ 第59章 剩下的交给你了 两人回到老槐树下,就着满地散落的酒瓶,又开了两听。 陈暮做好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失败者的准备,未曾想邓祁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以后别让她喝酒了,容易头疼。” 紧跟着第二句——“要真喝了就给她吃解酒药,不要给她喂牛奶,那个味道她不喜欢。” “真不开心了就给她买点甜的,草莓、蓝莓都行,但是别买芒果,她芒果有点过敏……” 意料之外地展开,邓祁有条不紊地给他讲着,也给陈暮留了反应的时间,但他却没有打断—— “你继续说。” 到最后这场对话的含义,已经显而易见,陈暮只是觉得惊诧又茫然,纵使心底已经猜到了几分邓祁的意思,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男人闻言只淡笑着勾了下唇,又抬手碰了下陈暮的啤酒罐,掌心落在他肩头,语气微缓—— “剩下的交给你了,别让她受委屈。”话落仰头饮尽,连带着咸涩的泪一同闷进喉咙里。 陈暮点了头,还在消化着无措。 邓祁起了身,走到车窗外看了他姑娘最后一眼,自此再也没回过头。 一切的喧嚣都在那个临别的夜晚以血封喉,自此山高路远,再无相逢。 卤蛋入口的第一印象便是咸涩,陈暮如鲠在喉,赵园吃少葱的那份,自然放在自己面前的,便是那人惯常的口味。 出乎意料地,陈暮点了头:“挺好吃的。” “是吗?”赵园闻言不禁流露出两分惊喜:“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吃呢,我以前也吃过一次,但是味道太重了,实在适应不了。” “嗯,我觉得还好。” 两人又继续埋头吃面,陈暮嚼着那个卤蛋,他不知道是这家的秘制亦或者别的什么,但大概率应该是这家店的秘制。 因为在认知里,市面上的卤蛋销量都还挺好的,若是都像嘴里这个越嚼越苦的话,恐怕是真没什么人吃了。 邓祁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个呢?这个问题在最初入口时确实让陈暮费解,可越到最后,他好像就越能理解了。 这家秘制的卤蛋,初时尝苦,再尝苦甚,可若是能细品到最后,才能尝到醇香,且还带甜。 实在发人深省。 陈暮吃完一个又抬头加了个餐,店老板大抵是对此有独家的心得,忍不住感慨着念叨起来:“赵姑娘,你这朋友真是有眼光啊,我这秘制的卤蛋啊,还真没几个人能吃到最后,人都觉得苦。” “殊不知这后面吃完是泛着甜哩!” “会苦?”赵园闻言不禁疑惑,话不经意就说了出来。 见她这不解的样子,老板又跟着紧锣密鼓地解释起来:“其实啊,我这蛋吧,它还有个好听的菜名,叫‘苦尽甘来’,原本是想让我儿子做事别那么浮躁,脚踏实地把苦吃完,甜头自然在后面等着。” “没想到后来有好些个小伙子吃出道理来了,我就一直还在做这个……” “那挺好的。”陈暮闻言接过话来,又与店老板寒暄几句。 对面的赵园却在这时候垂下了头,她从来不知道这蛋是苦的。 以前和邓祁一起来见他每次都点,好奇啃了一口,把她咸的不行,还没细过舌尖就吐了,后来邓祁告诉她这蛋好吃,她也没信过。 只是在后来在两人偶然的几次胡闹中,邓祁舌尖渡过来一点带有余甘的甜味,她才知道这蛋可能是甜的。 但却从来不明白,在掘出这甜之前,还要经历一番苦来。 这种感觉没由来地让她一慌,恍若心上忽然被蛰了一下,细细密密的无措中,突然明白了某种预示。 就好像所有事物的结果,都是他先把苦吃完,最后再把那唯一的一点甜给她留出来。 邓祁永远都不会苦尽甘来。 筷子突然放了下来,赵园拔腿奔向了门外,陈暮在后面急忙追出来,见她在马路边慌张地拦车,走过去一把将她拦回来:“赵园,你冷静一点,有什么事我们一起……” -- 第107页 话到一半被女人反攀住手腕,赵园看他的眼神闪烁着光点,像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块浮木般,对他的语气充满希翼:“陈暮,你可以送我去机场吗?” “你确定是这儿吗?”两人坐在停在路边的车里,赵园抬眼打量了眼陌生的周遭环境,略带犹疑地开口。 陈暮彼时刚松了离合,将车熄火,侧过头来对上她的眼:“打听过了,就住这个小区。” 地址是他找公司内部的人要的,没从邓祁那边下手,选的韩念做突破口,给的也很详细,但陈暮思索一番,只把赵园带到了这个小区。 可不能让她去家门口堵人,怕不好收场。 可又对她于心不忍,放着一大堆公司的事不管来这儿陪她去见情敌。 陈暮也觉得自己脑子多少可能是出了点问题,可良心这关,谁又能忽悠得过去? 不如真切做个了断,他也不想白捡了便宜,什么事都应该堂堂正正的才算明白。 君子从不趁人之危,他陈暮也不是输不起的人。 只是这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后续就是他们只能被迫在小区楼下看外面进进出出的人流,守株待兔地在车里坐了一上午,到这会儿都日升悬壶了也没瞥见个人影来。 赵园等的有些颓败,在这期间见陈暮一个接一个处理起电话来,这会儿还见缝插针开起了视频会议。 抿抿唇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动声色下了车,去小区的特配超市,想着买点泡面和水先将就吃,正琢磨着是拿酸菜还是老鸭汤的时候,就听见隔壁货架传来的女声:“我妈下周三从国外回来,可能会来看我,你到时候记得和我打好配合。” “嗯。”回应她的是男人淡淡的嗓音。 然而纵使只有这一个单音节,却还是让赵园的动作直接怔了一瞬。 闭上眼都知道那是谁。 仰头做了深呼吸,赵园迈开步子绕过这边的货架往里走,站在过道里硬生生地立在那儿。 见证了男人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一瞬间的猝不及防,再到迅速反应过来迈开一步挡住旁边人的目光,头低下去柔和地与韩念并了下肩。 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大半,邓祁从善如流地对女人扯了个话题出来:“听说你们昨天谈的广告策划出了点问题?” “嗯,时长上面有点分歧,还在商讨中。”讨论起工作,韩念的注意倒是转移地快,眼见着前方道路被邓祁手臂阻隔,顺其自然地转了方向和他又谈论起来。 殊不知这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又是怎样的郎情妾意,赵园倒不会被他这样轻易的伎俩所蒙蔽,正启了唇瓣要出声,就见邓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突然抬手帮韩念理了下发丝。 姿势算不上熟稔,可赵园在意的,是理清女人凌乱发丝的,是邓祁的左手。 那上面干干净净地,只缀着一枚银质轻闪的婚戒。 根本不是什么廉价的啤酒罐拉环。 思绪一瞬间百转千回地碎骨焚身,那未启的唇瓣就那样定格在了上一个未曾开口的瞬间,自此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赵园慌忙从外面跑进来关上车门的那刻,陈暮才刚结束耗时不短的视频会议,正想着下车去寻她,未曾想人直接走了回来。 开口思索着先带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抬眼就见赵园一脸失魂落魄眼神怔然的样子。 心也跟着咯噔一跳,手攀上她的胳膊,忙问:“怎么了?” “没事。”女人摇着头将脑袋垂下去,推开他的手轻声低语:“陈暮,我们回去吧。” 她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 良久,逼仄的车间里都没再发出任何声音,赵园调整了情绪再抬眼时,却见男人的身躯轻俯过来,拉住安全带的一角给她扣进环扣,‘咔哒’一声脆响后低沉的嗓音也随之落下来—— “好,带你回家。” – 半路上,赵园脑袋倚在座椅后背上阖了眼,昨晚赶飞机到现在蹲守,长途的奔波和此前超市里的那幕交织着将疲惫送上顶端。 可能的确算不上铁打的身体,赵园这一趟,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车上高速后辗转经过一个休息站,陈暮停下车去买了两份饭。 回来的时候见赵园还倚在窗边呼吸轻浅,又抬手将盖在她身上的外套紧了紧边,却不料手在经过她颈部的时候,蓦地一滴热泪滚落下来。 烫的他指尖都跟着一颤。 眸中情绪翻涌,眼皮轻掀,陈暮抬手一点点将赵园颊边垂落的泪痕擦拭干净,指尖触着她的脸,带着缱绻,却也止于一瞬。 因为下一秒女人微闪着眼睫看了过来。 “醒了?”陈暮说着将手收了回来,动作自然地拿出一边的打包盒递过来:“醒了就先吃点东西。” “嗯。”赵园点点头,人从座椅上起来,盖在身上的外套顺势往下滑,被她抬手接住,又看了陈暮一眼,一句‘谢谢’落下的同时将外套也跟着递过来。 陈暮闻言弯弯唇角,抬手接过来没再多话,只嘱咐着她:“赶紧吃吧,再等可就凉了。” “谢谢。”许是真的饿得有些头晕眼花,赵园这会儿闻着熟悉的饭菜香气愈加感觉被蛊惑,也没再注重什么礼仪,掀开盖子就开始刨饭。 见她吃的略急促着旁边的长发都垂落下来,陈暮也极为自然地给她撩了上去,旋即又复转头去处理手里的信息来。 -- 第108页 仿佛刚才只是男人再正常不过的举动,赵园想到这点也没再过多纠结,心下情绪冷然,继续埋头吃饭。 却不知旁边转过头去的男人手机里,根本没进工作页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加更结尾,可能有些……难受,给宝子们打个预防针TvT 第60章 尾声(二更) 等饭吃完,赵园收拾便利盒的同时陈暮思量的声音传过来:“巴塞罗那,还去吗?” 闻言微顿,睫毛轻颤着张张唇:“去啊。” 干嘛不去。 赵园再次登上飞巴塞罗那的飞机之前,陈暮给她告白了,对此她有苦难言,彼此的关系她认为处理地还算坦荡。 感情这种事情向来是最难解的命题,就很直白的形式,如果你真的爱上了一个人,就不会对其他人产生兴趣。 如果不是,那就不算爱情。 显然,在这动荡拉扯的三五载里,她不想再沦陷了。 她爱不起了。 其实这次去国外也没有太多目的,赵园纯粹是想找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重新做个梳理,关于那些疑窦顿生的难题,和那些藏在蛛丝马迹里她不可得知的真相。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骨子里她从未相信过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潜意识里猜测可能这都只是邓祁想让她看见的,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毫无征兆地离开,又一声不响地结婚给人看,还把陈暮不动声色地安排在自己身边。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汇聚在一起,为了什么呢? 让她死心?让她老老实实和别人过日子? 那他呢?他去哪里?这是近几天赵园一直在想的问题,所有思绪都进入死胡同的点,是她不明白邓祁做这些事的动机? 是抑郁症吗?不像,赵园并不认为这能成为他们在一起的障碍,就算是,也绝对能被克服。 那到底是什么呢?值得邓祁这么潜心谋划…… 正想着蓦的被旁边一阵哭泣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赵园转头,发现自己旁边的乘客此时正微低着头轻颤肩膀,嘴里呢喃的声音细如蚊呐,却因为离的近,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入她的耳朵—— 女生说:“不就是肺癌吗?你瞒着我干什么,医生都说了没到晚期,你瞎想个什么劲儿,还跟我闹分手!我告诉你,木呆瓜!别一天在这儿给我整什么生离死别,等会儿下了飞机我就直接杀回去!你这辈子死也得给我死在一块!” ‘木呆瓜’可能是女生对男朋友的昵称,此刻嘴里还在振振有词地编辑着短信。 在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怔愣。 脑子里一时开阔地好像天高任鸟飞,思绪盘根错节绵延直上,赵园陡然间眉心突突直跳,预感一阵强过一阵地涌了上来,像是一场海啸。 奔涌着带给她真相。 会不会邓祁也是这样? 生离死别,这会是你的原因吗,邓祁? 合上的日记给了赵园答案,男人终于一字一句向她阐明了来龙去脉。 也终于在那个刮着寒风的初冬里离开。 “这是在整理邓祁的遗物时发现的,阿姨看了一点,想起了你的名字,高中就在一起了吧,耽误了这么多年也没缘分,就想着今天能碰见,把这个给你,算是阿祁给你留下的最后一点东西了。”简眠说完,最后看了那浅棕色的日记本一眼,抹着泪迈步离开。 留下对面方才还在安慰简眠的单身母亲,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赵园也顺着视线目送简眠离开,须臾,又将目光落回到眼前留在原地的母子身上。 视线一路逡巡落在女人怀中的小孩身上,从他细小手掌捧着的冬青,一路向上,到那双蒙了纱布的眼睛上。 终于泣不成声。 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一刻,赵园的世界尽数坍塌,邓祁没了。 回去的车上,赵园一路失神。 陈暮把她送到出租屋楼下,房子是吕蔓给她置办的,赵园也是第一次来,推门进去,东西都还是大包小包整齐地堆叠着,需要整理。 暂时没什么落脚的地方,赵园也没让陈暮久留,道完谢就顾自开始收拾起来,男人有些不放心她的状态,也跟着在一边把大件的东西找出来安装。 赵园实在心力不足,也就由着他去,只是全程都死水一般的寂静。 陈暮知道她不想说话,便借着整理的由头陪着她,良久,屋子里收拾的初具规格,陈暮不好再多留,只再三叮嘱着,有什么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说完仍觉不放心,怕她出事,又想着等会儿再给吕蔓打个电话,被赵园识破。催促着他回去,并示意自己现在更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 见状不好再多话,又仔细观察着女人此刻的情绪还算正常,他在这里可能影响不大,不如让她好好冷静一下。 想着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出租屋,门‘咔哒’一声关上的同时,赵园也顺着沙发滑倒在了地毯上。 太混沌了,她脑子里。 闭眼全是他的脸,怎么静的下来,越想越崩溃。常用的情绪调节方法尽数失控,赵园又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卧室去收拾那些杂乱的衣物。 让自己一直忙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好一点。 可惜天意偏不如人愿,随着纸箱里渐渐见底的衣物被悉数拿出,埋在箱底的那件F中的校服也毫无预兆地闯入人的视线。 -- 第109页 将所有淡定平和悉数瓦解。 忘得了吗? 再撑不住倒了下去,赵园倚在床边痛的肩膀都发颤,想哭,却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脏绞痛着仿佛挤成一团,指尖抖动蹿着那件蓝白相间的校服,看着胸口处‘邓祁’的名字,大脑中白光一片。 邓祁,我好疼啊。 你看到了吗?不对,你这个傻子,应该比我更疼吧?被病痛折磨了这么多年,却一个字都没吭。 邓祁,你疼不疼啊?要不我来陪你吧,我们一起,应该就没那么疼了吧…… 所以等等我啊…… 赵园呢喃着从地上站起了身,把手上的校服套在了身上,又跑到镜子前捧了下脸,冲里面的人荡开一个笑来。 抿着泪开怀:“邓祁,我来陪你了。” 话落又到外面的客厅里找出一把水果刀来,赵园去卫生间将浴缸里的水放满,踢开鞋子躺了下来。 嘴里还叼着邓祁留给她的那本日记—— 割了腕。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了很久,还是把上卷的结局定在了这里,后续的发展先保密,下卷的接轨可能反转较大,文风会轻松很多,所以习惯了沉重感的同学们,还是食用前先思考一下子喔~就怕跳转太快大家不太适应QWQ # 下卷·反方向的钟 第61章 雨后天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子凡四训邓祁醒来的时候,额心都在冒汗,显然是被梦里的场景吓的不轻。 那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让他喘喘不安。 直到摸到自己跳动着的心脏仍旧鲜活,才松了口气解脱出来。 太真实了,真实到就像是他真正经历过的体会般,让人心惊。 邓祁揉揉头从桌子前直起身来,图书馆的人零散地分布着,明显算不上多,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邓祁抬手接听,简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如画面重演一般,一字一句地落在他耳朵里:“喂,祁祁啊,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帮妈妈回家里拿一个东西……” “是开会要用的客户资料吗?”不待女人说完,邓祁就率先开口打断了她。 因为这对话实在是太像了。 梦里的一切好像都是从这里开始偏轨的。 他记得太清楚了。 可简眠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像是某种信号般直接印证了邓祁的猜测。 因为他听见女人说—— “对呀,祁祁你知道呀,那你回去看一下是不是放在书房的柜子里……”嘱咐着久久听不见那边的回应,简眠愣了愣,复又问他:“阿祁?” “嗯。”闻言略顿,邓祁眼皮轻掀,往外扫去一眼,好听的嗓音传来,带着少年人该有的清冽:“妈,我这儿——” “下雨了。” “啊?是吗?”闻言倒是才注意到外面的天气,简眠透过落地窗向外看去一眼,又低头看了眼腕上的时间,思索着出了声:“那你带伞了吗?要不要我叫你王叔叔给你送伞过去?” “不用,我找图书馆借一下。” “那行,借到了给我发个短信,优盘那边我现在自己回去拿。” 话落可能是时间仓促的原因,女人没再和他多话,匆匆就点了挂断,只剩下邓祁对着那个中断的通话界面兀自抿直了唇线。 是和梦里一样的意外。 同样的雨天,只是在那个梦里他并没有告诉简眠自己缺伞,简眠的公司最近在谈一笔海外高档食材的供应链,自然会议比较繁多,同时重要程度也不言而喻。 梦里的自己自然稍一梳理便能理清了这个轻重缓急,也顾不上下没下雨,出门拦了辆出租就直奔家门而去。 然后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这次醒来,邓祁通完电话的时候,顺带还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时间,2019年2月13日,所有苦难降临的那天,而他才刚从睡梦中醒来。 不等不承认这是个预兆性极强的梦,准确到连他妈要说的话都能一字不差地复制下来。 这实在让邓祁有些被迷惑,所有他宁可信其有。 也不想让那些事再次发生。 太痛苦了。 从图书馆出来以后,外面的雨势不见停驻,邓祁迈步走到公交站厅下等车,没过一会儿,开向滨江国际的公交就到了站,邓祁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目光无焦距地随意搁置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邓祁仔细梳理着梦里残存画面里蛛丝马迹透露出的线索,他一直都不是迷信的人,自然不会认为有什么以梦托灵预知未来的事情。 可许是那画面太过真切,他姑娘决绝割腕的画面刺的他心跳都停摆,又让他无法不被动摇。 所以再三思索之下,邓祁还是站在了自己家门前,凛着呼吸推开那道隔离一切喧嚣的防盗门走进去。 万幸,房间里没有别人,一颗心往下放了放,但还是半提着吊到空中。毕竟,还没到噩梦发生的时间。 邓祁在玄关处站定,没有立即迈步过去,而是抬头瞥了一眼楼梯间的监控探头,指尖抬起落在柜台面上轻敲,须臾,卸了书包。 去向书房。 门把手拧开进去,就见简眠弯腰在储物柜里找着东西,见状微顿,随即了然,询问:“找什么呢?” -- 第110页 “公司上个季度的宴会活动单。”女人说着又转身打开另一边的柜子翻找起来,无头苍蝇一般颦了下眉,“明明就放这里的啊,怎么会找不到……” 低语着随即又招呼了邓祁过去:“阿祁,你过来帮妈妈看看,我最近的记性实在太差了。” 闻言倒是未动,邓祁靠在门边眼皮轻掀,随即抬手关了门走到书桌前开了电脑,又拉开另一侧抽屉翻出一份文件夹递过来,然后才点开监控页面,摁了回车。 画面中赫然显示的是卧室外的走廊上,一对男女伤风败俗的陋行。 其实早在之前简眠喊他过来找东西的那一秒,他就听见了门外传来的不同寻常的脚步声,再后来就直接与梦里的情节接轨。 一时间惊诧与恐慌排山倒海地向邓祁袭过来,但都被他悉数化为强行理智的催化线,用最短的时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关门暂时隔绝掉外界还未喧嚣起来的声响,先发制人地把所有证据记录下来。 这一次,不会再被动了。 那些肮脏的人和事,沉服于一己私欲之下的无知与腐蚀,该清除了。 简眠对此还浑然不知,见邓祁把文件找了出来,揉着久蹲的腿站起来,挪到书桌前拿起文件确认完,正欲开口说话,就见之前一直在点着鼠标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头。 墨色的瞳仁中暗流涌动,漩涡一般让人忘记言语,却并不是茫然,反而带着莫名的安全感。 抚慰人心的力量泉涌一般迸出来,少年看向她的眼,黑眸微暗:“妈,有件事——” “我想和你说一下。” 得知邓明山出轨的那一刻,简眠久久地愣在了原地,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心情。难堪、痛苦、纠结与崩溃交织,却又夹杂着两分本该如此。 怎么说呢,其实这个结果早在很久以前,简眠就有预想过,只是没想到这天会来的如此突然,又如此地直白不堪。 狠狠在她婚姻的底线上碾上一脚,好在让她清醒的是,在所有狼狈不堪的情绪过后,简眠窥见了一丝属于自己的庆幸。 庆幸这么多年对丈夫的爱早已在聚少离多的时光里消磨殆尽,余下的只是一腔对这个名存实亡的婚姻最后的执念与憧憬。 现在在面对现实狠狠地甩过来的一巴掌后,简眠表现出了自己都未预想过的平静。她甚至还勾唇对邓祁笑了一下,随即便迈步过来让他从电脑前起身,动作利落地把那一段让她反胃的视频做了拷贝。 随即滑开手机开始联系人,邓祁听见她拨通了一个电话,那头接通的同时,简眠走到窗边,职场上的干练凸显出来:“喂,王律师吗?我是……” 简眠言简意赅,那边的回话听着也娴熟,显然没少接触这方面的案件,几句话谈到重点,简眠一一点头。 谈话间窗帘被拉开,邓祁侧过去看女人的脸,半晌,目光却突然被窗外的一道风景吸引了过去,只见那窗外不久前还阴雨连绵的天气,此刻渐数停歇了下来。 天空像是按下了慢放键,日光徐徐升了上来,叶片在光影的折射下,滑落下最后一滴水光,“叮咚”一下,万物被润洗一般。 乌云褪去,彩虹出来。 明艳地照在书房外面的窗上,落进邓祁的眼睛里来。 这一刻,终于天光得见。 少年的唇弯了弯。 离婚合同拟定地很快,邓明山也没想到,此次回来,公司的股权没拿到,倒是先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简眠要和他离婚。 虽然这也的确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可没想过会是这种形式,更没想过连出轨的证据都会被交到法官的手里。 除此以外,连他在国外经营时偷税漏税相关违纪违规材料也一并被提交上了法庭,人证物证俱全,连辩驳都苍白。 不过更让他意外的是,简眠真的不知不觉地备了一份这样令他‘惊喜’的礼物迎接他回国。 也是那时才恍然过来,自己这位结发多年的妻子从来都不是庸附于他人胸无大志的平庸之辈,简眠她,也从来都是优秀到能把一个籍籍无名的公司发展到如今不容小觑的职业女强人。 之前一直任由着他在国外虚荒无度,默默为他填着所有的坑,不过是念在这么多年彼此夫妻的感情。 如今最后一道底线被打破。那她也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从前不闻,是还对他心存幻想,如今事已鸿沟,自然要把这么多年划在她身上的刀子一笔笔还回去。 把这笔账算清楚。 最后宣判的结果,婚姻关系就此解除,同时邓明山因涉嫌严重的经营不善,在填补不上破产结算的窘迫下,同时还要面对税务清缴的问题。 男人手里现在分文无取,离婚符合净身出户的条件,简眠与他再无瓜葛,自然他以后要面对的,大概是那片不算太广阔的天空了。 一切结果都尘埃落定,简眠暂时给自己休了半年的假去了乡下散心,地址选的是F城下属的旅游小镇——泺安。 邓祁定的。 因为那是生养他姑娘的地方。 该去见面了。 第62章 见面 把简眠行李装上后备箱后,女人摘下墨镜坐进后座,低头从包里翻出家门钥匙和一部黑色的手机,递给邓祁:“有事电话联系,住校那边的手续我已经给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了。” -- 第111页 话到一半又顿顿,见旁的叮嘱地差不多,简眠叹口气最后摸了下邓祁的脑袋:“阿祁,你和那个女孩子,妈妈不会再干涉,但你自己要把握好分寸。” “明白什么时间就该做什么事情,懂吗?” “嗯。”邓祁点点头,帮她关上车门,勾了下唇,浅灰色卫衣下的语气认真:“我心里有数。” “行。”女人说完复又把墨镜戴上,冲他挥挥手:“回去吧。” 邓祁点头:“路上小心。” 度假的酒店订在泺安一家新开的茶楼客栈,近两年小镇的复古仿宋建设推进地如火如荼,相关旅游业做主推发展迅猛,窥见其中商机的聪明人接连盘活了后续的住宿饮食行业。 邓祁这次定的茶楼客栈名字就叫——‘赵家风味馆’,虽然的确存了两分别样的心思在里面,奈何时间问题,开学将至。 他自然找不到什么借口跟过去,加之已是高二的下半学年,时间一晃就得备战高考,简眠自然也不会让他跟着,连长期住宿楼都帮他做了申请。 其中意味,他自然看的入木三分。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简眠居然退让一步没再如之前那般态度强硬。 其实简眠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把手机还给邓祁,若真要追究起个所以然来,大概就是她发现了自己这个一直疏于沟通,平日里仍由其自由生长,以至于前几年关系出现破裂,拿自己的前途与她置气的幼稚小朋友,不经意间,也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理智少年了吧。 在那样不同寻常的环境下比她还先跳出来拎清事物的本质。 这样的邓祁,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如放手去看一看,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能做出那些让她刮目相看的事来。 还挺让人期待。 送走简眠,邓祁回去收拾好开学要用的东西,日月乱换,到了第二天。 2019年2月17日,F中开学—— F城公交枢纽站人挤着人,赵园陕西肉夹馍般从拥挤的人潮中走下了车,迎面滚着行李箱往外迈步,寻了个人流稀疏的地方落了脚跟,刚重新整理好书包带子正准备走向出站大厅,蓦地对上一道朗月星稀的眼睛。 邓祁的。 说不清那一刻具体的感受,只好像跋山涉水终于拨开迷雾的人,在最沉溺的海岛中找回了属于自己的灯塔。 明明也才分别没多久,却相隔到似是跨越了前世今生。 终于又见到你了,我的邓祁。 一个鲜活又意气风发的少年。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流动般,周遭的喧嚣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赵园感觉远处似有轻风吹来,撩拨起她的心跳,扶乱了她的琴弦。 同样感怀的不止于她,邓祁的心也绷到了嗓子眼,一时间唯有任凭情绪翻涌,只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园。 喉间发紧,半晌,邓祁起身冲人招招手,克制着从喉间溢出两分沙哑:“过来。” 小姑娘闻言眸光一闪,随即扬了唇向他的方向,跑过来。 邓祁甚至提前为她张开了怀,不料赵园却在离他半米的位置停下来 ,踮起脚尖四处张望了阵,才悠悠来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祁哥,我们这样不好吧……” 邓祁:“?” 赵园:“不是你说的吗,现在非常时期,咱们,搞地下?” 闻言轻笑,在赵园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突然长臂一伸,将人不容置喙拢进怀里圈好,下巴骸放在她肩上,音色半笑不笑:“别闹,让我抱会儿。” 闻言微顿,感受到收在她腰间的力道是真的很紧,半个人的重量挨在她身上,一颗心也跟着他狂跳,抬手环上少年的脖颈,任由他闹。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半边的肩膀都要被他压僵,赵园才略不满地揉揉他的耳朵,低声抗议:“邓祁,你抱够了没啊?” “压酸了?” “也不是,就感觉有些站不太稳,重心没在点上。”赵园回应着见邓祁略抬头减了她右肩的力道,还没来得舒展着缓一口气,就又被他闷着脑袋按在宽阔的肩膀上:“那给你压回来?” “……幼稚。” 一阵耽误后,两人总算上了直达F中的303路公交线。 赵园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低头百无聊赖地玩着邓祁的手指,心里的话砰砰鼓着棒槌东捶西擂地已然响彻九天,然而面上却是堵了闸门的电热壶,明明已经膨胀到沸腾,偏就吭不了一声。 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邓祁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就不对劲。 但这股不对劲硬要她说,可能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可否认,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意料之外的激动夹杂在里面,虽然大半都是来自邓祁无征兆出现在枢纽车站的惊喜中。 但显然,邓祁表现出来的激动半分不比她少,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小别胜新婚。 赵园想着难免看他的眼神多了那么两分意味深长来,满眼都写着‘祁小哥你行不行啊。’ 距离咱俩上次见面好像也没过多久吧。你这猴急的样儿,让我以后怎么信你啊? 可许是调侃的意味太足,少年本来日落西沉半倦微阖的眼皮又轻轻往上掀了一眼,手下的力道传来,捏捏她的指尖:“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有。”赵园掩饰,难得的厚脸皮:“就是在想我们家祁少爷是不是特稀罕我,这才多久没见啊,那黏吧劲儿,挺足啊。” -- 第112页 “确实挺稀罕的。”闻言倒是轻快,眼睛一眨不眨地放着电,猝不及防给赵园整的看向了窗外。 惯地他。 见人瞥向窗外,半晌没再转过来,邓祁盯着赵园的圆弧后脑勺看了半天,腿侧过来顶顶她的膝盖:“害羞了啊?” 闻言又吹了一袭冷风才转过头来白他一眼,赵园俏皮地吐了下舌尖。 邓祁没再同她闹,微低了脖子侧过来,挪到她耳边:“宣布个事。” “什么?”赵园闻言眨眨眼,一时间有些茫然。 然而在这茫然的疑惑中,听见清冽的少年磁音踩风入耳:“我会找到逆转时间的公式,以后再也不会有东西将我们分开。” 闻言微窒,赵园反应着移开了目光:“你……好端端说什么情话。” 却不料下一秒又被他捧回来对上眼睛:“不是情话。” “就想跟你说一下。” 话音落下以后,赵园久久回不过神,脑子里像是突然间涌入太多未曾有过的记忆,走马观花般转瞬即过,快到模糊了光影,却又慢到渲染了情绪。 一颗心沉重着跌倒又升起,律动着蔓延出一条左手腕上动脉的血管,那里曾被切断,如今却因少年一句引人深思的话而重新连动了起来。 她好像被拉扯进了某种记忆的漩涡里,手腕处那跃动着的脉搏一下下精准计算着时间,这一刻,终于清晰而又坚定地倒转回了时间的原点。 她找到那块反方向的钟了,拿命换的。 属于他们的崭新却又满含希望的新原点。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重来了,他们的生活,是真的重新开始了。 眼泪猝不及防滴到邓祁的手背上,赵园的掌心扣过来,眼神润洗一般,带着难言的光彩:“我明白了,邓祁。” 邓祁见状倒是有些微惊,刚想问‘你明白了什么了就这么眼冒金星地看着我’,话没出口就见赵园揽过他胳膊直接蹭了下脑袋睡了。 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只无奈地勾了下唇,调整了肩膀的高度给她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又把脑袋上的鸭舌帽盖过去遮在她脑袋上挡掉自然光。 一切妥帖,这才抽了两分心思来思索方才,那番无厘头的话确实是他想告诉赵园的,出自最近看到的一本哲学小册,邓祁当时看见的时候脑子里莫名就把它记下来了,别的不说。 他觉得自己最近的遭遇确实有些离谱了,那梦准确的程度令人脚底生寒,最初在处理邓明山案子的那两天,邓祁脑子里跟装了录像带一般反复画面重演。 这次是在医院,梦里的自己被折磨地数次抽痛痉挛,像踩在靠近死神的病危线,光是指尖发抖的程度都让人见之心颤。 那是一个情绪失控发病严重的他,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自己。 让邓祁不禁一遍又一遍地开始怀疑,那些梦里痛苦又无力挣扎的时刻,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可每当从迷茫中醒来后,摸到自己鲜活的心跳,邓祁又才确认过来,还好,都是梦。 直到他看到那篇杂志中的话,才醍醐灌顶地明白过来。 这更像是打开反方向的钟了。 见到赵园后这种感觉尤为真切,真切到他没控制住说了出来。 但这会儿感受着自窗外吹来的风,邓祁的思绪清明了一些,理智渐渐回笼,含笑看了怀中人一眼,唇角略有些懒散地勾着:“无论是不是反方向的钟,至少他现在和他姑娘重逢了。” 属于他们的故事才正式拉开序幕。因为下一秒,车厢内响起了到站的提示音—— “前方到站终点战——F城中学……” 作者有话要说: “我会找到逆转时间的公式,以后再也不会有东西将我们分开。”——源于网络文案,改编。 第63章 秘密 F中校门口—— 邓祁牵着赵园从公交车上下来,另一只空出来给他姑娘提着箱子,本还养眼的画面在下一秒瞥见大门口捧着个茶杯笑容温和,然而眼神却堪比特种雇佣兵的年级主任直愣愣磴在那门口和保安大爷相谈甚欢的时候,邓祁蓦地感觉手下一空。 赵园脚底生风,瞬间拉开与他间隔两米的距离,陌生到像是遇见了上门洗脑的传销组织。直接一个唯恐避之不及。 见状失笑,低头看看自己空了的掌心,握着行李箱手柄来回旋了旋,倒也没拆穿,只余光落过来逗她:“啧,练过啊?” 闪的还挺快。 闻言略勾唇,赵园冲他骄傲地抬了下下颔,没回什么话,步子迈开,先他一步走了进去。 邓祁手揣兜,紧随一步跟上。 那一天,他们重新回到F中。 一路隔开好远,直到绕过前面一大段香樟树排列的校园路,转过台阶,赵园才慢下了步子等他。 倒是邓祁在后面仍不紧不慢地走着,人装进校服外套里,露出的一截清劲手臂推着手柄向前滑,赵园回头去看他,日光倾斜折射在他身后。 少年隐在光中,微微有些看不清轮廓,赵园轻轻眯了眼,刚想催促他能不能别老大爷逛公园,视线却突然落在他右侧胸前空白的校服领上。 那里没有名字。 呼吸差点窒停,赵园又揉了下眼睛,再抬头时才发现是校服略有些皱褶糅夹进肩侧,应该是刚才在车上被她给靠的,印有名字的那处被塞进了褶皱里。 -- 第113页 她就说呢,邓祁的校服上怎么会没有名字,随即松了口气,从原地走过去,挪到邓祁旁边,诚恳建议:“邓大爷,用我帮您租辆轿子么,兴许能赶在日落前给您送过去?” 没搭理她的不着调,邓祁清了下嗓子开始睨她:“刚校门口怎么回事,觉得你男朋友见不得人?” 被他的脑回路惊到,赵园吞了下口水:“不是,你没看见‘碧螺春’在门口呢?我要敢再扒拉你,咱俩分分钟被他关办公室品茶去!” ‘碧螺春’全名毕落,因为爱喝茶又喜欢春天,浑身上下还贼会阴阳怪气,散发着一股中年大叔怎么都不会有的与众不同的茶味,于是被F中的才子们赐名‘碧螺春’。 据说后来好巧不巧,了解他的同学才知道,毕落最爱喝的茶还真就是碧螺春。 啊这,十分贴合了不是。 况且赵园担心的是这人和他们班主任老胡的关系还挺来往密切。可不得防着点。 正想着赵园倒也没扯远,因为她听见眼前人不咸不淡‘嗯’了一声,显然对她这个说辞不太满意。 爱讲究如胶似漆是不是,你这关键时刻丢夫弃行李的行为属实缺点担当了哈。 邓祁自以为眼神里的意味已经很直白,然而赵园却装模做样地也学他拿起了腔调:“那不是某人说转地下了吗,还说最近收敛一些,公共场合面前淡定一点,毕竟,我这不是信你么?” 闻言敲了下他姑娘的脑袋,邓祁略有些不自在地想起来,这么鸡皮疙瘩落一地的话,还真他么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 那时才被简眠收了手机,两人之间暂时失联,邓祁琢磨着给人写了封信寄过去,结果前脚刚从邮局回来,后脚就在家楼底下的奶茶店,碰见了赵园。 囫囵给人安慰了一通,信誓旦旦给下了那些保证。 如今想来这些酸掉牙的话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这泼出去的水到底是收不回来,清了清嗓子睨她:“这么听话?” “可不。”赵园闻言摇摇头:“我们模范女友都对男朋友说过的话言听计从。” 说完没再插诨打科,赵园眼珠转了转正了神色,认真看向他,问道:“不过你妈妈那边……搞定了?” “还没。”说着长臂一伸搭在赵园肩上拿过了女生的书包往自己胳膊上一挂,才又空着手去牵她,边往宿舍楼的方向走边继续说着方才没说完的话:“但给定了个目标。” 然后就再无下文了,邓祁直接转了个话题在寒假的生活上,忽悠地赵园直接就被带偏,再想起来要去问他的时候,人已经进寝室开始铺床了。 最后也没问出来他妈到底给邓祁定了什么目标。 不过结合今天邓祁这明目张胆的劲儿来看,他看着还挺有信心? 开学第一天的事务比较繁多,赵园也是才知道邓祁这学期办了长期住校,刚给他发消息没回,估计还在收拾。赵园也没等他,跟阔别一个寒假的室友天南海北地胡聊着去了食堂,刚好碰见了在班里领教材的同学。 F中二楼食堂中间有一个大的活动中心,每年学校的教材都会分发到这里汇总,各个班也会按顺序,在班长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过来搬书。 室友孙浅刚在班群里看了消息,知道男生们这会儿在这儿领书,班长带头。 她就琢磨着过来碰个运气,也不为别的,就是她亲爱的寒假作业没丢成。 孙浅是丢三落四第一达人,小学时一次过年去沿海旅游,被她爸强迫着背上了作业在飞机上写,然后就毫无意外地丢了。 那次是真丢,对于还是小学生的孙浅来说堪比晴天霹雳,哭着闹着要她爸给她找回来,结果人民航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人流量,哪有人还记得她这么份不起眼的作业。 后来还是孙浅她爸一个电话给老师说明了情况,这才让胆战心惊的小学生孙浅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同时还隐隐打开了某些不知名的开关。 在发现把作业丢飞机上这事不会受处罚,还不用写作业,人间美事一举两得的好处后,孙浅的作业就再也没找回来过了。 不过这两年大概是丢三落四的学生实在有点多,民航非常好心地给设置了失物招领处,专门认领‘不小心离家出走’的作业本们。 然后孙浅就被迫带上痛苦面具捂好了寒假作业。 但是写是不可能写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写的,如意算盘原也打的响叮当,可真当开学时,才发现她们寝室压根指望不上。 四个人,一个竞赛班一个美术生,剩下一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写作业永远只看心情的赵园。 孙浅表示只能仰头望天,她也问过赵园寒假作业大片的空白不怕老班找麻烦。 但赵园只是打着呵欠抿了口水果糖告诉她真相:“不会啊,老胡每次收作业之前就给废品站打电话了,班长收完直接放楼下阶梯教室了。” 听的她当时一个激动就想破罐子破摔,可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谨慎一点,毕竟要真是直接搁废品站,班上的人怎么都能这么紧锣密鼓地补个没完。 孙浅倒不是认为赵园会忽悠她,但还是满脑子找不着北问了一嘴学委,结果人告诉她每次作业老胡都会交给班长检查后再处理。 孙浅才恍恍惚惚明白过来这其中关系,原来是有人徇私枉法,不过看赵园那坦诚的样子,八成是不知道自己的作业背后是被有人顶着刀呢。 -- 第114页 但孙浅也只是估摸着纯猜测,不好断定其中虚假,所以在看到班群消息知道陈暮领着人过来领书的时候,脑门一溜就过来了。 孙浅试探着和人搭上了话,其实陈暮在班上的人缘很好,做什么都尽心尽职铁面无私,就是和女生之间总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距离,看着挺不好接近。 许是除班委工作以外太过高冷,平时也没和什么人走太近,除男生以外,能和他搭话的也就是班上那几个志向高远的女学霸。 要考TOP的那种。 所以像孙浅这样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的吊车尾学渣,平日里还真没什么和陈暮搭话的机会,但也许是这次勾搭的内在驱动八卦太过引人,她倒也破天荒有了几分自来熟,熟门熟路和陈暮打开了话匣子。 对方倒也没打断,陈暮还放下了清理着各科教材数量的清单,认真地回应起来。 无声的礼貌。 但脸上的表情却未有波澜,直到孙浅旁敲侧击地谈起了赵园,男生的眸光才闪了闪,淡淡的嗓音落下来:“做个交易?” 自此孙浅彻底解决了这个寒假下个寒假,好吧一直到毕业前可能所有长假的作业问题,但前提是,她得保守一个秘密。 一个不能窥见天光的秘密。 “你说什么秘密?”两人坐在高二九班的教室里,大概五点多的样子,开学第一天F中比较自由,只规定六点钟到教室上晚自习,不过这会儿时间将近,赵园怕迟到,在微信上催命似地戳邓祁,这会儿终于将人喊过来了,正拽着少年的袖子跟他磨。 “邓祁,你烦死了!你妈到底给你定什么要求了?还秘密秘密的,猫都没你这么会钓的……” 闻言失笑,邓祁摁住她脑袋没给她胡闹,捏了下脸颊唇给她鼓起来,看起来像个胖胖的河豚鱼,这才憋着笑反问:“关猫什么事啊?” “咪咪咪咪咪啊……你不才一直在重复吗?” “……” 揉着脸直接给她跳过去,邓祁正想说‘目标是进百名榜’,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赵园桌子上摆着一本翻开比她脸还干净的寒假作业。 临到嘴边的话锋直接一转:“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PS:飞机上丢作业是不对滴!崽崽们还是要好好写作业哇~然后就是大概的方向不用担心了,该虐的都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安安心心啃糖时间啦……虽然我可能写不太甜QAQ 第64章 真知棒捧花 闻言微顿,赵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然后就看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堪比书店里才印发出来的模拟卷。 瞅着依稀还能闻见打印机的油墨香。 “……” 没忍住伸手去遮,动作到一半直接被他截住:“挡什么,有什么是你邓祁哥哥不能看的东西?” 赵园无言,一时有些怔愣,心叹这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听着怪那什么的。 然而说这话的人才没心思跟她一起往那不轨的道上奔,邓祁一本正经拿起她的作业从头翻到尾,发现除了第一张有个署名以外,真是比什么都干净。 不定转手还能在下一届的学弟学妹哪儿挣个好价钱。 不由捏了下赵园的耳垂:“不怕被收拾?” “怕啊,不过……”赵园说着又眨巴了下眼,脑袋侧了侧,打量了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往他们这边看,才凑在邓祁耳朵边分享起重大机密来:“男朋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我为什么不写作业的。” “不过前提是,你得和我交换。” “行。”邓祁挑了下眉,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大刺刺地敞着,脚踩着赵园凳子上的斜杠,笔在手上漫不经心地旋,眼神却一勾一勾地瞧着她:“先说来听听。” 明明两人离的也不算太近,邓祁说完这话时,赵园却莫名吞了下口水。 无端被他的气场所压制。 不得不说,邓祁自从开学以后,与以前相比,好像变了很多。这种变化不是体现在外表上的,明明还是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看她的时候,却不再是往日里那般无端慵懒。 而是带着朗月星稀的光,是繁花似锦的夜幕下最难忘的少年。 那感觉,只告诉她,覆锈的利剑被打磨,‘哗啦’一声,出鞘了。 “我上次暑假的作业英语卷子写漏了,后来交上去检查也没被老胡叫去喝茶,问班长才知道每次老胡都是直接送废品站了,那我不是寻思着……”越到后面赵园的声音越低了下去。 毕竟这事她确实不在理,但她一向不喜欢那些偏向形/式/主/义的东西。每次寒暑假的作业都是成堆复印的卷子,全部学生一锅端,也没什么重点。 赵园自然不爱写,骨子里有个缺点可能是打娘胎就有的毛病。说好听点是特立独行,直白来看就我行我素又决绝,还固执的要命。 一旦有什么东西认定了可能这辈子都会死磕下去,赵园有时候都在想,要那天邓祁把她甩了,她会不会还估摸着去殉个情? 又道这性格不好的一面就是,会无端打破太多生活中固有的原则,比如说学生就应该好好写作业,早恋也会被横眉冷对、千夫所指。 可他们都才十几岁,少年意气不该被困在那堆没有温度的公式里,他们热烈、坦诚,骨子里种着无人可讨伐的所向披靡,为什么就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一下? -- 第115页 把公式化的作业挑拣出必要的去训练短板,把喜欢的人追到手一起去迈向未来,想想都酷不是吗? 这边赵园给自己找补的理由都快能发表出一篇小作文,另一边,少年脚下的力道却踩过来,斜杠一勾把她连凳子带人给勾了过去。 距离瞬间拉近,赵园还没反应过来,邓祁就把她两只掌心一封单手锁住,另一只空出来的手腕去翻她的卷子,指尖把笔帽一拨在试卷上顺畅地替她署了个名,而后开始勾着笔往下圈。 在一些题目上做好标记后又才给她松回来,下巴骸往上面一抬,笔塞过来。 赵园拿过来一看,没明白过来他这是唱的那出,可仔细往那题目上落去一眼,才茫茫然抬了头——是她错误率最高的题型。 唇瓣张合怔在了原地,赵园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心里涌进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像包着蜂蜜的苦荞饼,苦涩的皮衣下,裹着最甜的芯子。 离经叛道也好,我行我素也罢,可在邓祁这里,他都照单收下。不会任由她随心所欲踏向歧途,亦不会跟旁人一样不由分说就把那些她不喜欢的东西强加在她身上。 邓祁就是邓祁,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赵园,你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的样子很酷,但同时需要保证自己走的路是笔直的。 怎么说呢,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他们是生在阳光下、长在春风里的热烈少年。 转头对上他的眼,邓祁也正目不斜视望着她,教室的窗帘被拉开,时间临近傍晚,天边酝出的火烧云灿烂映了半边天,F城的2月其实还没到春天,赵园的心里却泛着温暖。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喝彩,与邓祁重逢在这个晚风都泛甜的人间。 炙热的视线胶着,看的空气都被染上了热度,赵园实在受不了那清白却又隐含暧昧的眼神,只看的她脑袋发昏,终于忍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装模做样地去做邓祁给她勾的题目。 倒是那道引人耳热的目光仍旧肆无忌惮地接着她不时瞟过去的余光,好半晌,才垂了下脑袋,肩膀笑的颤了颤,才从兜里掏了个草莓皮筋出来,放到赵园桌子上。 指尖点两下,清了下嗓:“走了。” “嗯?”闻声抬头,见邓祁手揣回兜里长腿迈开往回走,到了后门边靠近黑板的位置坐下,弯腰整理起桌子来。 赵园的视线才收回来。 她俩的事上学期期末的时候隐约风头有些盛,那时班里光棍节,学生们听风就是雨,当时短视频网站上传什么‘高二那年要是还没有个对象,这辈子多半是与高质量无缘了。’ 赵园当时听孙浅说了这个梗,满脑子的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瓜,还是对方给她解释说,因为小说里,好多优质量人间妄想男主都是高二遇见女主的,要是不抓紧点,也许你年少时惊艳时光的少年,可能就是查无此人了。 闻言难得沉默了阵,赵园还是默默在心底给了个否定的答复,也不绝对吧,她家邓祁高一就遇到了啊,不过虽然比不上人间妄想,但那个人在她心里,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男主角。 唯一的,其他谁也不行。 知道她谈起恋爱来是个大情种,孙浅也没和她多深入,只是没想到之后会被他俩秀一脸。 光棍节那天,正值礼拜天,F中的学生惯例补课,还好学生超市的老板眼光长远,在那天还是顶着个惺忪的睡眼加了班。 然后就把超市里的真知棒卖断了货。 起因是大清早就有个叼着杯无糖豆浆的学生,一进来就给他把收银台旁摆着的两桶真知棒给付了钱,连带着的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胶带和包装纸。 学生超市东西全,因为之前教师节拓展业务,什么丝绸彩带多少都有存货。 那学生跟进货似地买完就走了,找他要了两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付完钱就把真知棒往里一倒,几番捣鼓后倒是丝毫不见显眼了。 搁人群里也没人能看出来他买了百八十根真知棒,但店老板知道,而且多半也猜出了这小子要干什么。 又是拉花又是包装纸,能不清楚吗。心思都写脸上了,给女朋友做捧花呢,真知棒款的。 啧,小伙子还挺浪漫。 浪不浪漫邓祁暂且还不知道,他就是觉得这玩意儿还挺磨人的,胶水都快把他手黏上去了,要不琢磨着连人带花送给她得了。 过个节也够会折腾人的,真不能惯着。 而当时对此全然还不知情的赵园,在光棍节的晚上被邓祁骗去破木林,接过那用了大半桶的真知棒做的捧花时,整个人也是惊的不行。 高兴自然是高兴的,但就是有些费解,所以她当时看了一眼邓祁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干嘛送我这个?” 倒是后者闻言还挺意外地睨她一眼,捏着她脸无辜本辜地回:“昨天谁冲我撒娇来着?” “那你祁哥不得给你做?” 闻言到是眨巴眼,赵园忘得个山穷水尽,将自己摘地一干二净了瞥他:“谁冲你撒娇了?” “不认账?谁昨天说想吃玫瑰花状的棒棒糖来着?” “啊?”随即才慢悠悠有了印象,赵园半无语半好笑地想起来,一时间哭笑不得斟酌着该怎么跟他说,才能给自家可爱的男朋友留两分薄面。 但显然邓祁并不打算要那两分分文不值的里子,目光如炬地盯着她,非要给个说法来。 -- 第116页 不然祁少爷委屈。 最后还是含着笑残忍说出真相:“邓祁,我那是——” 邓祁:“什么?” “想吃超市里玫瑰花状的棒棒糖,单支的那种。” “……” 后来为这事赵园还费了好大劲才给人哄回来,不过她这边用心哄人的同时,不知情的论坛里莫名蹿出了她俩的那晚在破木林的照片。 夜深人寂,孤男寡女,男生捧花女生垫脚回礼,纵然像素因为光线的原因看不清人脸,但还是平地一声雷炸出了不小的风波。 年级里堵不住的议论声纷纷传开,大家都在猜这照片背后的男女主角是谁,但都没个头绪,班里知情的同学自然够仗义,缄默地守口如瓶,但总抵不住有那么几个爱多事的,露了些蛛丝马迹的风声。 然后,她俩就被班主任约谈话了。 自此以后,同桌的位置隔开,班主任胡晴还是一如既往地拿成绩定乾坤,暂时没给请家长,就看他们期末的表现。 所以这会儿,赵园看着邓祁在离自己几乎是隔了快成一条对角线的男朋友,脑袋里愁地跟百爪挠心似的,F中的期末成绩向来都是开学时公布,好处是让他们都回家过个好年。 然后吧,就开学时新账旧账一起算,死的干干脆脆明明白白。 赵园忍不住绞了下指尖,恰逢此时晚课的铃声响起来,班主任踩着高跟鞋从外面‘哒哒哒’走进来。 赵园抬头一看,女人手里拿着一叠成绩单。 第65章 草莓皮筋 女人在讲台前站定。 赵园低头咬了下皮筋,上午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头绳就不知所踪,赵园当时还弯下腰一顿好找,不过到最后连影子都没见到,只好作罢。 方才回寝室收拾完顺带洗了个头,到教室后才给邓祁发消息让他有空去超市帮她带一条,好巧不巧,不知是该夸男朋友心思细腻还是怎么。赵园掉的那根皮筋上缀着一颗鲜艳逼真的草莓,然后邓祁就给她带了根差不多的。 但多少慷慨一些,坠饰上的草莓是一对,小巧灵动地挨在一起,很是引人。 赵园这会儿把头发扎起来,头皮都紧了起来,心也跟着提起到嗓子眼。 看到学委被叫上去拿了成绩单开始分发,胡晴嘴里开始振振有词地念叨:“我们班这次期末的成绩还算不错,年级百名榜进了九个,比上次多了两名同学,很是不错。” “还有就是重点线以上人数的全年级最多,表现不错。” 话落也是一阵配合的掌声。 只有同桌孙浅的声音在夹缝中隔着掌声贴到了赵园的耳朵旁,面上的表情一脸讪讪:“隐形重点都快直接公开了,老胡能别每次都这么高调地秀吗?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 F中这两年因为教改明面上抹了重点班,全校实行平行教育,但总归隐隐还得冲重点率和名校声望。分科时不动声色给做了微调,把年级前一百名的同学给打乱均分进了30多个不同的平行班里,剩下中偏上的学生再铆足了劲儿往一个班里装。 这样的分法一开始还真没让人觉出猫腻来,毕竟每个班里都有那么一两个叫的上名号来的学霸,大家还真以为是平均分配了。直到后来明里暗里知晓些风声的关系户透露出那么点讯息来,学生们才后知后觉察出味来。 但到底无人能去证实,只半真半假传了阵风声出去,后来又莫名地消了声迹。 赵园最初也就听听闲谈没往心里去,但耐不住孙浅是个兜不住话的,主要是她觉得有必要为她爸那顿花了好一叠私房钱的饭局挂个实名——“我们班老早就是内定好的重点班了,分班策略还是‘碧螺春’给提的呢,要不怎么说他这人一抹子茶藨子看透排场,好些灵通的早下手了,我爸还不算最早的,在他之前还好些个了,就那什么,班里长挺帅那哥家里也是这么过来的……” 孙浅说这话时,还是高一刚分科完的下半学期,赵园给邓祁打电话的那晚,几人都喝了酒,人一迷糊就什么都往外冒,赵园也是那天才知道自家男朋友还有这背景,知道了自己未来可能会面对个‘不太好对付的婆婆’这号人物。 也是那一次更清晰地对邓祁产生了裹藏在喜欢里的心疼。 邓祁的骨子里是骄傲的,纵然这种骄傲常常被他用温柔掩去了锋芒,最初的邓祁半数时间都是沉默的,在班里的也尽可能让自己变得透明,与周围的人交流乏善可陈,像个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所以这也导致了哪怕最初因为颜值在班里引起的关注后来被他不动声色给降了下去。 甚至同班的同学在面对外班好奇的女孩子八卦时,也只会简单的陈述一句:“哦,你说邓祁啊,他在班里很少说话的,算个花瓶吧……” 可就是这样旁人眼里的‘花瓶’,一不小心就成了赵园心里最名贵的珍品。 第一眼就注意到的人,怎么掩饰都抹不掉的身影。越是在意才越能察觉出,少年所表现出的一面都是他想让外界看到的。 他面上表现地多平庸,骨子里就有多通透。分科伊始就明白过来自己被托了关系,简眠偏生是用这样的方式,都不愿与他静下心沟通问题的本质,不如破罐子破摔。 少年逆骨丛生,最混沌迷茫的那两年里用自己的方式反抗着,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未在课上违过纪,甚至连觉也不睡,每节课的腰背都是挺直的。 -- 第117页 回馈以讲台上三尺园丁孜孜不倦育人最平和的尊重。 这大概就是邓祁身上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点了吧,即便自己身处囹圄,也绝不会影响到别人,连反抗的方式都是温柔的。 这放在以前的赵园眼里,可能只会觉得没劲儿透了,她一向是喜欢风风火火,这还是头一次打心底里觉得一个人,酷毙了。 温柔又坚韧的邓祁,心里困着一头小兽却可以咬着牙先她一步长大,为她考虑好一切的,光一般温暖的,让她忍不住靠近的邓祁。 好在他们能够在一起。 赵园思索间莫名感怀,其实在一起之后也多少打听出了一些邓祁家里的事,不过少年转移话题的能力向来首屈一指,三两句都能给她扯到一边,不动声色藏好自己的情绪。 不是不愿和她分享,是觉得没必要让他姑娘也知道那些可能并不算美好的事。毕竟在邓祁看来,过去的种种都已翻篇,尘封在回忆的木筏里随洋飘去。 不必再回忆。 阴霾褪去,明月一洗千里,仓促短暂的人生里,邓祁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和赵园一起奔赴向他们未知却一定不再那么仓促的人生。 这可能是邓祁这学期变化最大的原因之一,赵园心想,或许他们都开始打开了青春的新篇章。 期末成绩还算在预料之中,F中百年重点,平均每个年级2000来号学生,文理差距不太明显,理科占比1300左右,分布18个班。 赵园期末考得中规中矩,总分587,年级187。班排第十三。 心上一根弦绷着,这成绩要说看也能看,就是多少有点卡着线。 开始担心邓祁的分数了。 赵园想着悄悄歪过头与他对上眼,后者也十分有默契地接过她的视线。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隔空撒粮。 酸臭味熏的某孙姓单身狗默默往后挪了下凳子,嘴上愁苦念叨着:“得得得,我给你俩腾位置,都远成一条对角线了,还有那劲儿眉来眼去的……” “嗯?要不你也去找一个?”赵园反刺她。 给人整地瞬间就闭麦了。 邓祁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赵园叭叭着小嘴怼人,唇角勾了下,在少女望过来的时候,抬手指了下自己的脑袋,示意她耳畔多出来的一缕碎发没扎上去。 赵园没反应过来,一脸懵圈地看着他,半晌会错了意,以为邓祁这是脑子不太好使的意思。 嗯。她懂,考差了么,大不了再做一个月的对角线课桌,多大点事,对吧。 赵园这样想着,非常之体贴贤惠地也回了个手势过去,唇微微一抿,看着委屈巴巴地冲他眨眨眼,也指了下自己的脑袋。 意思是——“男朋友你放心,我脑子也不好使,咱俩都考差了。” 谁知邓祁见状倒是扬起一抹括弧冲她挑了下眉,大概是“嗯,我懂。” 不就让我给你扎个头发么,又撒什么娇。 赵园:“??” 虽然感觉两人这样的反应也没什么问题,但赵园好像也冥冥中觉出两分不对劲儿来,这怎么感觉,她俩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啊? 然而现实却不容她在细想,讲台上的女人讲完惯有的东西,此刻黑板擦一拍,就翻开期末的考试卷开始讲题。 视线被隔离。 一直到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邓祁都没机会过来找她。 胡晴是年级里英语组的组长,一套卷子从听力到昨晚直接又给重新拉了一遍,一通下来拖了两节整课,就中途给了五分钟去厕所的时间,人都没从教室里挪开一步。 盯得挺紧。 而且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地,赵园老感觉胡晴那眼神时不时就往自己这边落一眼,倒也不是在看她,更准确一点,好像是在看……她脑袋上那根皮筋? 好在到最后女人也只是看看,并没有把赵园请去办公室品茶。 就这么提心吊胆地熬到晚上放学,赵园慢条斯理地收拾完数理化三科的教材装进书包准备带回去预习,手上正拉着拉链的时候,余光瞥见后门边那人的位置上,早没了影子。 大猪蹄子,不等她。 亏早上还黏了吧唧,敢情也就新鲜那么一会儿。赵园想着鼓着腮帮子呼了口气,手上愤愤不平一把封好书包。终于迈开步子出了教室。 她出来地晚,开学第一天常规年级都放的早,晚课只上到九点就放人,因此赵园关门的时候还能看见不远处那栋高三楼里整片亮起的灯。 孤傲而又无畏,信仰的象征。 是不久之后的他们也会经历的高三生活。 随即把门合上,连带着隔绝了那盏永不熄灭的灯。 教室铁门‘砰’地一声关上的同时,蓦地被人从后面捂住眼睛。 温热熟悉的掌心,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你不是走了吗?”赵园回头睨他,面上表情严肃,就是嘴角有些压不住。 被邓祁一把掐住,指腹温热小幅度捏了捏,含笑的声色落下来,带着质问:“小没良心,你男朋友是那种人?不知道盯得紧?” “那你白天还跟我说转地上。”赵园说着撇撇嘴,不满地控诉他:“邓祁,你就是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邓祁说着手腕移到赵园腰上收着力道掐了一把,按着她死穴:“小没良心的,净会伤你邓祁哥哥的心。” -- 第118页 “什么呀?明明就是你……诶,你别碰我腰,痒……”赵园一向怕痒,这会儿被他这样掐着,倒不是被挠的,就是感觉……挺不好意思。 拱了拱身子终于有所回应,邓祁松开她的同时顺势把赵园的书包卸在自己肩上,拎着人往宿舍楼走。 男女宿舍楼之间其实隔得也不算太远,中间其实就卡着个学生超市,超市后面还有一排长廊。整整齐齐列着两排树轮椅子和长桌,供学生吃泡面用的餐位区。 不过因为地理位置和监控盲区的原因,不时会有情侣晚上在这里聚集。 今天可能的确是赵园晚上收拾的时候磨蹭了太久,加之一路过来也走得慢,他们到的时候,周围空旷地只能听见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见状敞开大衣把人裹进去,赵园脑袋埋进邓祁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邓祁,你说吧,到底考的多少分,也让我心里有个底。” 闻言勾了下唇,邓祁掌心抬起来揉了下赵园的发顶,下巴轻轻放上去蹭她:“你觉得是多少?” 赵园闻言又想起邓祁在教室里给她打的暗示,心上一凛。估摸着给了个数:“550?” “嗯,高点。” 赵园:“啊……那570?” 邓祁没说话。 这下赵园也真不知道往哪儿猜了,正想说要不你就别买关子了吧,邓祁就直接给她报了个数出来:“588。” 那一刻,赵园的脑子都直接停了,好半晌才磕巴着抬头睨他,鼓着脑袋又气邦邦给他一拳:“邓大忽悠!” 闻言微滞,邓祁动作一顿,一时间好笑又迷茫:“忽悠?”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哇宝子们!! 第66章 我的Crazy男友 “还以为你懂我的意思。”邓祁憋着笑,指尖插/进女生发间摸了下赵园头顶那对被路灯照耀着的草莓,倏地腕骨一滑,勾着皮筋往下散开柔软的发。 赵园一时怔愣,长发披了满肩,整个人状况外地抬了头,茫然闪烁的眼在路灯下照的微闪,柔软白皙的脸清晰到能看见绒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后方箍住脑袋。 邓祁捧住她的脸,吻落下来,撬开了牙关,在四下无人的夜里,心热到顶端。 赵园回到寝室的时候,感觉脸颊都还是烫的,一颗心横七竖八兀自乱跳,像要越过了南墙。腿被亲的发软的时候,赵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服了,邓祁什么时候学的……” 这会儿半梦半醒回了寝室,赵园的头发仍是散着的,整个人没骨头地往椅子上一靠,就那么仰头盯着天花板转着眼珠,被从阳台外洗漱完的孙浅看了个正着,边擦着头发边问道:“咋了园子,你吃春/药了,脸那么红?” 话落便被一记眼刀阴恻恻给震了回去,孙浅悻悻抬手比了个缝拉链,默默看着赵园捣鼓着照了下镜子,半晌,才又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很红吗?” 孙浅点点头,其他两个室友也纷纷附和。 “……” 随即默默耷拉下眼,赵园拉卡书包链子把装的教材拿出来,咬了咬唇还是有些不平衡,正想着要不给邓祁发个微信控诉一下,下一秒兜里就直接震了一下。 ——DengQ:【皮筋放你书包了,第二层打开就是。另外,明天扎头发的时候多照下镜子,别又把旁的落了。】Zyuan:【所以你今天上午的手势是这个意思?】 DengQ:【嗯,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你说脑子不够用。】 赵园发完这条信息过去,手都还按在键盘上,寝室却突然一下断了电,喧嚣声传开,楼上洗澡的同学叽哩哇啦地哀嚎,赵园抬眼往外瞥去一眼,见对面楼也停了电。 复又重新低下头去,想问邓祁那边有没有停电,信息刚编辑了一半,邓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开学第一天,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班主任要忙的事情多,念在他们这也快要成为备战高三的主力军,没几天好日子能过,大手一挥难得仁慈了一回,留他们再与手机温存一晚上。 由此,难得他俩还能在停电的时候通个电话,赵园倒没有怕黑,只是这停电来得属实有些突然,寝室摸了半天,才把台灯打开。 顺着微弱的光线去了阳台,赵园把外面的玻璃门关好,倚在齐肩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和邓祁聊着天。 月光照在披荆斩棘的少年身上,赵园听见熟悉的嗓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邓祁给她说了那个听起来就有些遥远的目标。 年级百名榜。 这可能放在其他学校听起来不算太难的事,可F中近几年内卷地厉害,年年C市联考都独拔头筹,市前五十名里半数出自F中,把下属其余区县拉出快有一座喜马拉雅山脉的距离,追都追不上来。 所有纵然之前在心里就打了一剂预防针,在听到‘年级百名榜’的时候,赵园还是没控制住跳了两下眼皮。 那什么,西天取经也就八十一关吧,邓祁这次分数比她多一分,F中分数咬得紧,他排名也就比赵园高五位。 年级182,赵园寻思着这比西游记还多一位呢,要求是真不低。 随即默默叹了口气,对着那边:“祁哥,道阻且长啊。” “嗯。”那边闻言语调倒还轻松,赵园想邓祁可能是在安慰她,因为听见那边说—— “那就慢慢磨。” -- 第119页 第二天一早陈暮来收了手机,早课的时候胡晴一进来就往黑板上写了个Unit1,随即粉笔一丢镜框后的眼神往下一扫,教室的鸡崽子们瞬间哀嚎一片。 但还是迫于威压规规矩矩地拿出了课本来,争分夺秒记了起来。为迎接半小时后的‘血雨腥风’摩拳擦掌。 孙浅匆忙地听赵园给她念着音标,牛鬼蛇神都被她标在课本上,成为那样苦恼与慌乱的年纪里最独特的风景,赵园含笑看着女生手忙脚乱的动作,眼神却不经意和对角线的某人撞了个满怀。 随即又都心照不宣地将视线移开,落回到那满目令人眼花缭乱的单词上来,开始期待。 等着下早课之后的位置调换。 却未料到胡晴惯不会按常理出牌,托词说上学期位置调换地太勤,同桌间还没怎么适应就换了,所以这学期频率调低一点,月考后再考虑。 此消息一出,亦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孙浅脸上就差放几百响鞭炮来庆祝一下了,蹭着赵园的胳膊就开始念叨:“呜呜呜可太好了园子,咱俩又能当同桌了,离开你我都不知道还有谁会给我念音标!!” “……” 不过这会儿孙浅也渐渐从赵园生无可恋的无奈表情中反应过来,忍不住吞了下口水:“那什么……我的高兴是不是打扰到你的悲伤了?” 就这样,赵园默默把昨晚在便签本上写的‘我和我的Crazy(狂热)男友’划掉,改成了‘与对角线谈恋爱的那些年。’ 不过万事都是好坏共存的,赵园心想做不成同桌也好,免得邓祁总在她面前晃得分心,而且两人现在脑袋上时时刻刻悬着个‘百名榜’,还真不是能掉以轻心的时候。 这般想着,赵园直接反向激励打了个鸡血出来,开学的前一个月里别提多认真了,整个人下课都恨不得黏在凳子上写题。 邓祁看不下去,走过来拉过她几次,给人拽出去透风,勾着他姑娘的帽子七拐八绕地去了高三教学楼后面。那里原本是学校音乐生的练习教室,后来因为F中整修,新建了一栋艺术楼之后,这里就废弃了。 原本那面写满往届学生繁星般耀眼梦想的黑板墙,现在布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荡着生机,是再荒凉都盖不住的少年意气。 邓祁和赵园并肩坐在黑板墙对面的台阶上,赵园屁股底下垫着邓祁的夹克外套,F城三月的天气,日光充足,阳光照在他们青葱却挺拔的身上,连背影都浸着光。 赵园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绞着邓祁连帽卫衣的坠带,被他抬手过来捏住后颈,点了点,问:“想什么呢?” “法拉第定律。” “……” “这么用功啊,小同学?”邓祁说着膝盖晃着顶了下赵园的腿,被她一把按住:“别闹,真想题呢。” “你就不能赏我个面子?”邓祁说着揉了把赵园的脑袋,语气无奈至极,带着无言的宠溺。 仰头看了下天,少年轻笑,还能怎么办,自己选的,继续惯着呗。 半晌,低头看身边人神情愈发专注,只是之前还算淡定的表情此刻已经眉心微颦,赵园嘴里念念有词在理着思路。 眼见着第二种算法也走入了死胡同,小脑袋一埋,深深窝进膝盖里叹了口气,像个把自己埋进地里的萝卜。 邓祁知道他姑娘一卡壳就喜欢把自己闷着,活憋王八似地,缩进去非得想明白了才算完。但他今天显然不是带人过来耗费脑细胞的。 托着胳膊拎着给人往腿上一放,赵园被迫露出脑袋与他对视,脑子里还不放弃地想着方才那道题外加磁场的受力问题,蓦地被少年温热的气息贴了下脖颈,邓祁蹭了下她的鼻尖,唇角一勾,眼里星光微闪:“再带你去个地方。” 被他这么一撩,别人还能不能继续想题赵园不知道,反正她是不能了。 邓祁怎么跟个妖精似地,吸得她魂都跑一半了,一颗心全被他勾起来,迷迷糊糊就跟他一起到了废弃的练习室。 门推开的时候,‘嘎吱’一声把赵园砸了个清醒,抬头看他:“这地方能进吗?” 闻言笑眯眯地,邓祁戳了下她脑袋,缓缓两个字落下来:“不、能。” “那你还带我来,祁哥够野啊。”赵园回他。倒没把人刺起来,邓祁说完顾自走向练习室里的一处角落,那里用灰布遮着一弧巨大的轮廓,被他抬手一掀,赵园才知道那盖着的是一架钢琴。 邓祁边把琴后的凳子拿出来擦拭边给她正儿八经地解释:“以前在本部的时候,我表哥大我两届,钢琴特长生,我初三很颓,每天过得都挺废的,他当时不知从那儿听到的风声,反正是知道了,然后就拉着我陪他练琴。” “也没对我追根问底,总之就是一个相处起来很放松的人。后来他艺考完,要备战文化课,加之后来学校建楼,这间琴室就荒废了。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 “那段时间听他讲了很多东西,星星月亮乱七八糟地他都懂一些,可能搞艺术的人都浪漫一些。被他影响,我在那段时间里也学一首。” “想不想听?”邓祁最后一句话落下来的时候,人也跟着坐在了琴前,指尖轻划着试了一下手感。 轻缓几个音跳出来,尽数蛊惑了赵园的眼。 只想往他身上看。 第67章 《My sunset》 -- 第120页 少年的指尖落下来,琴键在指下翻飞。嘹绕出令人悦耳的鸣音,漂亮地让人挪不开眼。 他弹的是《My sunset》。 ——“我的日落。” “如果这世间的光阴终将散去,那我最后一眼看的人,也一定是你,因为——你,就是我的日落。”这段话是赵园听邓祁弹完那首歌时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涌出来的话,后来被她写进了便签纸里。 教室当时萦绕的或激昂或压抑的曲调深深刻进了赵园的心,曲风辗转勾人,似一把弦在弓上的箭,无端地扣着听众的心。 赵园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冲动在心底腾升,压抑、撕扯、别离、痛苦,复杂的画面再次从眼前飞速滑过,像极了这首在裂缝中破茧的歌,一如他们经历的曲折。 是梦吗,邓祁?是你做的梦呢?还是我们经历过的一生,那般的混沌与尖锐,刀尖上抹着血,眼泪里混着冰,到底是不是真的…… “想什么呢?”思绪蓦地被打断,邓祁掌心在她眼前晃了晃,红唇绯艳,剑眉星目体温灼人的邓祁。 一个,活着的邓祁。 赵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奔涌的思绪,揽住少年的脖颈吻了过去。 生涩又莽撞,却是跨越了一切山海的急促,想念再也压抑不住,再多的言语都难倾诉,赵园只想同他密密地接吻。 血腥蔓延上舌尖才算作数。 “报复我是吧?”唇瓣分开,赵园将脑袋埋进邓祁怀间,感受他小幅度地隐忍喘息,手指埋进她发里,移到脖颈后面点了点,音色都晕着笑:“咱下次轻点行吗?咬的怪疼的。” 闻言微讪,赵园掐了把他的腰,闷闷的声音传来:“好,知道我们家祁总娇弱。” “说谁弱呢?”话落被人掐住脸,唇被他捏地嘟起,一时没忍住,少年又往上啄了一口。对峙气氛一下被打破,两人对视着笑出声,彼此眼里都盛着星星。 放松的目的达成。 再之后,两人更加用心地准备月考。赵园恨不得立马考出个百名榜来,好像那样,她和邓祁的感情就能得到更多的保障和认可。 她太需要了,每当疲惫的时候,脑子里总会突然闪出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刺激地她又瞬间充满电,生怕历史重演。 可物极必反这个道理,向来是存在即合理。 赵园在月考的前一天晚上失眠到深夜,思绪特别清醒,整个人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从床上起来,推开阳台外的玻璃门搬了把椅子出去,裹着个毯子背起了第二天要默的语文古诗词,又把数学错题思维录找出来翻了一遍。 熬到近两点才重新窝进床铺,结果就是早上宿舍打铃的时候,赵园怎么都起不来。 孙浅叫了她好几遍,心里还正纳闷。这平时寝室里起的最早的人今天怎么就赖床了,掀开被子一摸,才被那一脑袋渗着汗的滚烫额头给吓得不轻。 火速给人送去了校医室,检查一番后打上了点滴。重风寒感冒,考场那边肯定是去不了的。几人帮着给班主任请了假。 胡晴过来的时候,招呼着赶紧让孙浅她们去了考场,自己在这边问了会儿校医的情况,知道除了感冒外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心上松了一口气,拍着赵园的肩嘱咐了几句,给校医那边打了个招呼就踩着时间回去监考了。 不成想这边女人刚走,甚至连校医室的门都还没合上,就突然被人从后方截住,门缝逐渐扩开,紧接着,露出邓祁的脸。 赵园那会儿晕乎地不行,看到他的第一秒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也没和他说话。 直到校医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诶,这位同学,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昂,我头不太舒服。”邓祁说话间又冲她的方向扫去一眼,见她姑娘顶着个脑袋一脸懵的表情,就知道赵园还没反应过来。 不过人这会儿已经走到办公桌旁边,穿白大褂的张医生先是摸了下邓祁的额头,确实有些烫。随即又从抽屉里拆了支体温计出去让邓祁夹着。 五分钟后取下来,温度显示38.3,确实有点发烧。正琢磨着给他开点感冒药,邓祁直接袖子一撸递过去,伸手到他面前:“医生,给我也来一针。” “……” 五分钟后,当方才那个酷似邓祁甚至还趁医生进去配药,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眼睛大地跟狗狗似的男生,近距离坐在她旁边,身上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气传过来的时候。 赵园卡了一上午的脑子,终于慢吞吞地开了机,一缓一缓地转过视线,然后在对上少年那双朗月星稀的眼时。 赵园感觉,她又卡了。 好半晌才运着气问了他一句:“你怎么来了?” “哎,这不是生病了么。”语调欠了吧唧。 听得赵园险些一个眼刀飞过去,恨不得直接把他拎出去,赶回考场去。 他又没什么事,他们一起准备了这么久,自己考不了,他还可以试试啊。 赵园越想越气,要不是这会儿手上打着点滴,真恨不得挂瓶架都抡起来打他一顿。 邓大傻子,气死她了! 见自家姑娘脸又被他给气成河豚鼓了起来,还附加发烧染上的点点喜庆的红,邓祁一时又心疼又好笑。 一边觉得自己是个混账,哪有把女朋友气成这样的,真不是个东西,一边紧赶着低了头,面上的表情迅速收敛,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 第121页 小心翼翼用另一只没打点滴的手从兜里掏出那支温度计来,放到赵园眼皮子底下,献上了苦肉计,语气亦无比真诚:“真没装,38.3呢,都低烧了。” 正想回句‘我信你个死耗子忽悠瞎猫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就直愣愣地撞入那体温计上的数字了。 38.3,还真是。 “你……”闻言这才注意到邓祁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圆领卫衣,F城三月天气温度算不上刺骨,但也绝不至于有多温暖。 至少单枪匹马硬刚上阵绝对能被温度教做人,给你整进医院里。 低不低烧,赵园不知道,但眼前这个少年的心滚不滚烫,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傻不傻啊。”嘴上嫌弃着,赵园还是一把准备去搂他的脖子,她今天穿的多,早上起来的时候,被室友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这会儿坐着还有些出汗。 想着脱一件给邓祁披上。 但后者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因为上一秒还神色从容的少年,此刻眉心是正儿八经地颦了起来。 握住她那只穿着针孔的手,四平八稳地给放回去,卸了她搂他的动作,嘴上难得凶巴巴地:“乱动什么,一会儿落针了怎么办?” “唔,不会的,这外面贴地可紧了。”赵园说完又笑嘻嘻冲他勾了下唇,手伸过去,难得正面撒了回娇:“抱抱。” 不料临门一角却被男生给踹了回来,邓祁直接抬手一挥拍开她作乱的爪子按在腿上,面上佛面春风地凛着,眼神却肆无忌惮地纳着笑,感染了出声的语调:“有人看着呢,再忍忍。” 引的赵园回头去看了下门口,正好与才拿完药从外面进来的校医撞了个正着。 “……” 赵园抿抿唇。 见人被他逗地眼皮都耷拉下去,没忍住又伸过去掐了把她的脸。 被少女无情拍开:“你别碰我,让人看见了,影响不好。” “……” 一时间好气又好笑,邓祁手上带了点力道:“这位同学,咱能大方点吗?” “嗯,你大方,我小气,所以请不要和我动手动脚。”赵园说完又淡淡睨他一眼把后面那句话补完:“邓大方同学。” “好的,赵小气同学,那咱俩保持距——” 话还没说完,气得人直接插过话来:“邓祁,你幼不幼稚!” “嗯,那确实比某人差点。”邓祁说完又抬手到赵园面前比了个‘OK’过来,那三根冷白修长的手指凑过来放在她脑门上点了点,笑意忍地明显:“是不是?” 说完似是觉得不妥,还明目张胆又收了一根回去,这才回眼看她,音调温柔地不像话,真跟哄小孩似地和她说话:“两岁的赵园小朋友你好,我叫邓祁,是你未来爱得不行的男朋友。” “瞎说什么呢。”不禁用被他覆住的手心掐了下邓祁的腿,脸上的表情再绷不住,两人齐齐在对视中笑出了声。 “开心了?”见她荡开笑,邓祁又才伸过来捏捏她的脸,无奈十足地勾了下唇角:“就会瞎生气折腾你邓祁哥哥,再这样下次不哄了啊。” 小麻烦精似的。 “哦。”闻言只淡淡回了这么一个字,赵园其实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刚邓祁指尖碰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他温度有多低,冬末的天气他就一件单薄的卫衣。 身上能热乎才反常。 其实也大概猜了个七八分,邓祁这么明目张胆过来陪她,在这样的节点上,某种程度真算在班主任的眼皮底下放肆了。 他多少长了点心,脱了外套直接过来,那一路扑簌的风吹地,都能直接冻利索了,也不用掩人耳目。 可越是想明白这个道理,赵园心里就越堵的慌。 她这男朋友怎么傻聪明傻聪明的。 这会儿触到赵园略意味深长的视线,邓祁多少反应过来了,得,这是真冻傻了不干人事。刚赵园冲他撒娇那会儿就怕把身上的冷气过给她,手都还是他隔着衣服压的,这怎么到后面哄人的时候。 那脑子跟被柯基溜走了似地,一掌就凑过去了。结合现在他姑娘看他的眼神。他是没什么好狡辩的呢,但还是想挣扎一下:“园园……” 才开个头就见赵园抬了下手,邓祁甚至掌心都伸出去了准备就义了,然后就听赵园转头冲外面喊了声:“张医生,可以拔针了。” 作者有话要说: 《My sunset》——配合食用更香哦!!ο(·ω<) 第68章 撞见 赵园拿棉签堵住针口,淡淡瞥了自家便宜男友一眼,随即迈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邓祁见状也急了,刚站起来要跟着追出去,就被校医一把吼在了原地:“哎,小伙子干嘛呢,你这还没流完呢!” …… 随即又这么不尴不尬地坐了回去,邓祁如坐针毡,偏生这会儿连赵园的影子都看不见,无奈唇抿成一条直线,终于给逼的剑走偏锋来。 可怜登记完又一批药品入库后回来,就见直愣愣的药瓶架子下就剩条光秃秃的针管了,凳子上的温度早就如常了。 无奈摇了下头,心道现在的小孩真是一个比一个能造,针管直接拔了,得亏是没飚/血出来,不然他这才收拾不久的地可又都拖了。 正想着人走过去收捡起药瓶,手挽输液管的时候,才发现底部的针管是没回血的。 -- 第122页 “哟,这还有两下子呢。” 邓祁从医务室出来以后,人直接往超市后边那块泡面的地方跑,赵园走时,他大概跟着瞥了个方向,脑子里没怎么过就跟着去了。 人到的时候,就见长桌最后面的那块椅子上坐了个女生。姿势规规矩矩地,身前的桌子上放了两桶在超市里买了速食粥。 可能是还没泡好的缘故,赵园此刻还在等,双手交叠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身板挺得也直,马尾高高地扎在身后,F中冬天不用穿校服,她今天被人裹得厚实,但哪怕是围巾缠地连脸都遮了一半的臃肿。 邓祁也觉得,这姑娘怎么就能那么可爱。 你看她现在坐在那里端端正正的样子,真的好乖好乖。 乖到他心坎上去了。邓祁想着随即勾了下唇,长腿迈开走了过去。 赵园听见熟悉的脚步应声回头,下一秒直接从桌下拿了件羽绒服出来,跟变戏法似地不由分说就披在了他身上。 邓祁见状一怔,手腕往上一搭扣住赵园的指尖:“哪儿来的?” “我刚回寝室拿的。”赵园说着手上动作不停,给他搭上一边的肩膀又让邓祁伸手,没办法,两人身高差得有点远,邓祁185的个子,高她大半个头,赵园这会儿得垫着脚踩才能围上他的肩。 偏偏身前这人还跟个木头似地,动也不动一下。 赵园无奈,终于败下阵来,看着‘木头’说了声:“邓祁,你动一下。” 闻言终于有了动静,少年掌心按过她的指尖从她手里将羽绒服接了过去,再之后伸展着向后理了理,赵园以为他终于要‘自食其力’,随即懒懒在一旁打起了哈欠。 刚准备转身回凳子上去看看正泡着的粥好了没有,结果步子刚往外迈开一下,就被人一把旋着扯回来,紧接着便是那件宽大的羽绒服裹下来,配合着邓祁的脸,一起落下来。 蓦地被人咬了一下耳尖,温度瞬间蔓延开,顺着血管传来一股酥麻的电流,激流勇进无厘头地直往心头上窜。 就似山河忽已秋,心上人压满枝头。 少年人那句赤白又隐晦的话咬得字字珠玑:“这么喜欢我啊,一点冻都怕我挨了?” 闻言又抬手往他腰上去了一把,赵园抬手点着他的胸膛画圈,嘴上的嘀咕不减:“邓祁,你少得了便宜还买乖。” “行,不买,是真乖。” 两人窝着又腻歪了会儿,最后邓祁抬手封了羽绒服拉链,巨大的空间下被两人尽数填满,散发着的温度碾下了所有风寒。 只剩温暖。 凳子被几张拼在一起,赵园跟没骨头似地窝在邓祁怀里,只从衣服里露了个脑袋出来,速食粥早已泡地软烂。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靠在一起喝完,期间赵园的手都没扒拉出来,一直缩在羽绒服里面,邓祁的体温回复地很快,赵园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体温都高,反正邓祁是没一会儿就热地跟个火炉一样。 赵园畏寒,发现这点以后,人跟个树懒一样直接挂在他身上,实名小懒虫,使唤他使唤地可谓是得心应手。 就唇瓣张合等着人投喂,烫了还不高兴,凉了也不对味,而且是真的嚼地慢。邓祁也是那天才深刻体会到了女孩子这种生物有多麻烦。 还好他只用照顾这么一个。 这辈子也就只这个了,能让他这么心甘情愿地伺候着。 午餐解决完,两人又坐在凳子上看了会儿书。赵园现下烧早就退了,精气神回来一些,下午的考试应该是没问题了。 不管怎样,虽然错过了一门,但剩下的能去还是一定要去,就当检测一下最近的复习程度了。 想着又圈了一道题开始写,复杂函数的极值问题,赵园求导后的结果有误,又重头推算了一遍,谁知这次的结果更为离谱,直接与第一遍验算的结果相去甚远。 眼见着又要将脑袋埋进膝盖,被邓祁迅速伸手过来接住,下巴磕在他温软的掌心上,少年擒着笑,从她手上勾了笔,旋开笔帽的同时把那张模拟卷一拿,笔尖利落地抵上去。 清风隽意落下一排字,简单又直白,却直接给她指了条明路出来——四元均值不等式。 嗯,峰回路转。 赵园恍然明白过来,激动地眼中眸光轻闪,直接往他脸上吧唧了一口,对这便宜男友的地位又默默抬了一层。 不错,真是愈发顺眼了。 而‘被顺眼’的某人此刻却难得染上了两分不自在,赵园也没太注意,兀自顺着他给的思路解题,留下旁边某位少爷又是咳嗽又是遮脸的,就差来瓶二锅头去和那迎面桃花一样红了。 余光瞅着带了两抹笑,平时接个吻都能给他踹上,这会儿吧唧个脸也不知道瞎害个什么臊。 直到对完那道题的参考答案,分毫不差就差没给自己美上天的时候,赵园一转头,见邓祁脸上仍旧带着红时,难得惊讶了。 邓祁的肤色是少见地冷白,却又不病弱,放在路灯下还有些反光似地,赵园有时候柠檬精,偏生邓祁还老爱往枪口上撞,有事没事总扒拉着她手指扣在一起。 那时的肤色差总会格外明显,倒也不是赵园有多黑,她放在人群中也绝对算实打的白,可一跟邓祁待一块,赵园就觉得自己哪儿哪儿都黑,程度快赶上山西的煤炭。 -- 第123页 所以有时候不爱和他拉手就是这个原因,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出挑的肤色,邓祁脸红起来特别明显。 一团团像打了腮红似地,是她眼里最美的颜色。 难得起了两分逗弄的心思,赵园凑过去戳戳他的脸,邓祁右边唇角有个酒窝,不笑的时候算不上明显,但多少也有点沟壑,怪好玩的。 这边又戳又捏玩得不亦乐乎,那边邓祁终于忍无可忍给人囚住了手,侧开一点距离,身子坐正了些,眼神都没往她身上落,只压着笑正色说:“真别勾我,外面有人看着呢。” “谁啊?”上午被他耍过一次,赵园叹着气抿了下唇,半无奈地盯着少年的侧脸,又去戳那个陷进去的沟壑,嘴上的念叨未落:“祁少爷,咱能换个说法吗?你这么说,我都不知道怎么用什么演技配合你了……” “不信?”闻言终于转了身,邓祁的语气多少听着又让她最后考虑的意思,行动上却没给她最后选择的机会,双手捧住她的脑袋,轻轻往后转了转,然后与十多米处一个蒙着眼睛笑地一脸不可描述的小孩撞上视线。 不要问怎么撞上视线的,问就是那小孩遮在眼皮上的手,是岔开的。 “……” 服了。 赵园曾经觉得人是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到两次的,她现在不仅摔了,还在原地砸了个窟窿出来,大有在此安营扎寨的架势。 一见她小脸一偏又要不理人,邓祁赶忙眼疾手快给人扒拉回去,掌心捧着搓了下她的脸,含笑道:“多大人了,跟一小孩置什么气?” 被无情推开,没应他的话。 随即闷着笑又叹了声气,从凳子上起身,邓祁长腿往外错开,揉了下赵园的脑袋:“行,男朋友帮你出气去。” 话落就迈开向那小孩的方向去了,赵园本来还绷着表情没看,这会儿听见声音落下来,又见他真的朝那方向过去了。 还走地气势汹汹的,一副‘誓要为她报仇的架势’,瞅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不过人到跟前后,赵园就不知道邓祁是怎么‘收拾’小孩的呢,只看到少年半蹲在人还没他腿长的小孩儿面前,表情是惯有的温柔,却又夹杂了两分少年人的玩世不恭。 手也跟撸猫似地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小孩脑袋上的呆毛,力道轻轻地,却浑身都让人充满向往。 那一刻,赵园脑袋里无厘头就冒了个想法出来,真不知道这么不着调的人,以后当爸爸了会不会也这样跟摸狗似地撸儿子的脑袋,那画面想想…… 然后就被脑子里的惊世骇俗给吓到,赵园猝不及防与不远处的邓祁撞上目光,眼神躲闪着慌忙移开,脸上的温度蹭蹭地直往上冒。 “啊啊啊啊救命她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一定是刚才的画面太有冲击了,嗯,对!都怪邓祁,干嘛有事没事对谁都笑那么温柔…… 赵园这般想着总算感觉耳朵上那股热度降了下来,调整好后刚准备转头看邓祁处理完没有,结果脑袋一侧过来就直接与邓祁来了个对碰。 磕地不轻。 赵园‘嘶’了一声,捂着脑袋睨他一眼,控诉:“邓祁,你是铁人吗?” “撞疼了?”闻言倒也由着她骂,邓祁着急,这会儿怎么任她怎么说都行,只紧跟着凑过去按住赵园的手,轻轻往外移:“乖,手拿开,让我看看红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 原句:“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网易云热评。 第69章 坠落夕阳 “红了没有?” 这会儿见他神色认真地不行,赵园也跟着紧张了两分,刚才撞地那下,她都觉得快要冒金星了,别真挺严重的吧。 想着便催促着他问了声,谁知久久不见那人回应,邓祁憋了好半天,又往上吹着气揉了会儿,最后才正经着表情在她面前汇报—— “没红。” 赵园刚要松口气,就又见某人欠了吧唧地补了句:“就是肿了个包。” “……” 最后,赵园顶着还感冒未愈就又添‘新伤’的破体残身无比身残志坚地回了寝室。 推门进去,见方才还讨论题目讨论地一阵鸡飞狗跳锣鼓喧天的寝室,在见到她的下一秒,立马跟点了哑穴般切成死一般寂静的时候。 赵园多少反应过来了,邓祁多半是,给她整神了。她脑门上那个包,多少是有些‘分量’在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孙浅捧了包薯片过来直接围着她转了一圈,末了才凑到她跟前来了句:“你这脑袋怎么回事,和人拼架去了,怎么样,打赢了没有?” 闻言拍开女生蠢蠢欲动的爪子,赵园把椅子抽出来坐下,人摊上去重重叹了口气,随便扯了个理由敷衍过去:“上午脑子太晕了,出医务室的时候磕墙角了。” “啊,这么惨啊。”孙浅闻言又悻悻抿了下唇,凑过来又在她脸上戳了一下:“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下午的考试还能去不?” “可以。”话落思衬着点了下头,赵园说完又扒开刘海看了下额头右边略凸起的那个地方,其实没有想象的那么夸张,就是她今天感冒,脸上肤色比平时更白一点,所以也让那块被撞红的地方看着格外地突出。 让人一眼扫过去不自觉就落在了上面,所以室友们的反应才会有些大。 -- 第124页 但现下明明看着不太明显的凸起,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地,赵园搽完药以后再看,怎么照都觉得别扭。 索性关了镜子去看下午要考的数学,可脑子里正算着题,也能不时冒出邓祁最后憋着笑瞅她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收了卷子撕下一张便签纸画起了小人了。 半分钟后,两个活灵活现的火柴人出现在便签纸上,站着的那个高大威猛地手里拿了个狗尾巴草状的鸡毛掸子,正环着胳膊看眼前满脑袋‘包’的小火柴人瑟瑟发抖。 整幅画面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两个火柴人旁边各附有一个气泡框,带着署名。 高大的那个,毫无疑问是赵园本园,至于另一个嘛,不提也罢。 赵园画完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周身通畅地不行,差点哼出首歌来表达一下对自己独特才华的敬佩了,最后默默在往上面标了个日期上去,连同过往的那些便签条一同装进了一个放大白兔奶糖的铁盒子里。 短暂地休息过后,学生们继续迎接开学的第一次考试鞭打。 孙浅哀嚎着嗓子不情不愿地出了宿舍楼,一路抱着赵园的胳膊直给她吐槽着上午的语文作文有多么的变态,材料给的是在乌拉圭举行世界杯时,外面售卖的小吃,盛夏时节卖冰淇淋的摊位和隔壁煎蛋饼的商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个人满为患,排队的人绕了好几个圈,另外一个简直悠闲到甚至能放一首夕阳红,高低之下分明。偏偏就是这样的局面后来出了转机,卖冰淇淋的摊铺准备的食盒不够,以致后来的游客无法食用。 总不至于让人手捧着来,然后那隔壁听夕阳红的大叔就用饼卷了个立筒出来给人装着。让之后想吃冰淇淋的游客都先去了饼摊,照顾了生意的同时,也是蛋筒冰淇淋诞生的前兆。 然后问题就来了,看材料立意写作文。 常用的命题作文,落到孙浅这个吃货脑袋里全在辩证那卷饼叔的智商问题,用了毕生的纸砚笔墨瞎写一通。 这会儿反应过来八成也知道跑题了,不过这题可能真还有点难度,赵园琢磨着这题指不定带偏了不少人,正想着便听见寝室另外两个写了‘合作’,心道果然。 抿了下唇刚要说出自己的观点,就被一道鸭舌帽凭空覆盖下来,连带着台词都给她抢了过去:“如果真要选一个立意,这里可能用‘变通’比较合适。” “哦,对啊!”话落几人随即恍然醒悟,孙浅直接又扯着赵园的胳膊晃了两下,视线往上移却在落到方才给出答案的正主身上后,非常麻溜地丢了个眼神过去,领着另外两个还在懵圈的室友火速离开现场。 周遭迅速安静下来,赵园抬头想去看他的脸,视线却被宽大的鸭舌帽挡了个彻底,往上抬了抬,又被邓祁掌心压着按回去,熟悉的带笑声穿堂风过:“带着吧,还能遮点儿。” “……” 拳心紧了紧,恰逢此时学生超市运废品的车从两人面前经过,赵园低头瞥过一眼,随即悠悠的声音自鸭舌帽底下传来,带着两分风轻云淡:“邓祁,你说,废弃的男朋友能装那辆车上去吗?” “要不试试。”话落被人从后方捏住脖颈,指尖在上面点了点,语气甚至还带着怂恿:“现在我帮你去问问?” 话落被人扒住掌心,赵园往他虎口上盖了个章,虎牙的印子落上去十分明显,嗷嗷地与他较着劲。 到底对她败了阵,邓祁唇角一勾,手也不动就那么稳稳地让她啃着,察觉到他顺从的动作。 赵园这才手下留情松了口,把人往旁边一推,脸重新埋进帽子里:“不玩了,去考场了。” “真不玩了?”邓祁回着她又侃来一句:“刚还啃那么有劲呢。” “不玩了。”她态度挺坚定。 闻言只轻轻甩了下手,邓祁语气轻飘飘,控诉意味却实打实地裹满:“行吧,放你去考试。” 随即又顿顿,眼神隔着帽檐都能感受到的压迫,语气都是咬牙切齿地:“赵、白、嫖、同学?” 最后还是给人拎回了考场,两人上次期末的成绩相近,都在第五考场,不过安排在了高一的一教楼,赵园先前没过去摸排过,还以为是惯例的科技楼,脚都往那边迈了两步,又被邓祁拽着帽子给扯回来。 迷迷瞪瞪终于到了考场,好在做题的时候,赵园终于没再迷糊了。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一路顺畅无阻地解到最后一道函数题,中途卡思路的时候,抬头看了眼教室上方的钟,看到还剩20分钟,心上稳了稳,刚准备重新低下头去埋头苦干,临了却瞥见斜前方不远处的位置上,邓祁已经将卷子翻了个面,重新回到第一页同样填完答案的那面。 “……” 只鼓着腮帮长叹一声,赵园又争重新分多秒把头低了下去,最后堪堪卡在交卷前算出一个不太确定的结果来。出考场的时候狐疑打量了邓祁一眼,满脑子找不着北的问题溢出来。 却只是欲言又止地看了人好几眼,没问出来。 邓祁自然也只揉着他姑娘的小脑袋瓜搓了一把,赵园想的什么都快写脸上了,他复习其实很早就在抓了,寒假那段时间经常熬到一两点,那时是真对自己没什么底,毕竟之前的课落下不少,不过好在都被他补了回来。 邓祁悟性不低,毕竟从小的底子在那儿,荒废这两年确实退步不少,但好在勤能补拙。 -- 第125页 该是什么样的,自然结果不会骗人,天意是公平的,它会在你颓废的时候成倍收回曾经给予在你身上的天赋,听起来残酷又无情,但它同样又是和蔼的,它见证过你那些咬着牙往前走的样子,也会大度地施与你应有的奖励。 明珠可以蒙尘,亦可以重见光明。 只要他们都向上走。 这个道理邓祁不会给赵园解释,也不用给她解释,自己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是为过去的虚浮赎罪,是还他该还的账,理所应当的事没必要让他姑娘知道。 现在只需要和她一起并肩往前走就好了,时间问题,都会有答案的。 后面一天的考试进行地很快,F中为了培养学生在考场上的平常心,高二分水岭的阶段就开始用已合并的理综卷,不再理化生各科分开,考试时间也向高考看齐。 这会儿最后一门英语结束,赵园脑子里还在想完型的两个纠结选型,手下的动作难免也有些迟缓,等收拾完,总卷的老师都已经开始套密封袋,赵园才慢吞吞地从考场里出来。 未曾想人才刚迈出教室门槛,就听见后方一道清冷的声线传来,有人叫了她名字。 赵园应声回头,鸭舌帽向上抬了抬,看清了来人的脸,是陈暮。 “可以聊聊吗?” 赵园点点头。 两人去了教学楼上的天台。F中临江,校门出口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江面。学校地势建地又高,自然天台处的风景无限好。 尤其是天边的晚霞出来的时候,压在远方还能激起一阵和煦的风裹着夕阳的光吹过来,打在少年人的身上。 散发着即将离别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PS:作文源于某衡水卷,具体记不太清了,说明一下。 因为这是尾陈的噩梦来源,俺当时……算了不提也罢,反正宝子们千万别跑就对了嘻嘻。(/ω\) 第70章 撑伞 “班长,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嗯。”陈暮点点头,一时倒没再开口,而是看着远处几乎快要埋进江面里的夕阳,忽然落寞地勾了下唇,喉结上下滚着将那几个字说出来:“我要出国了。” “出国?”闻言一时有些错愕,赵园唇瓣抿了抿,一向巧舌如簧的一张嘴此刻竟干巴巴地停在那儿,最后才挤着道了句:“什么时候决定的?” “就开学不久吧,我寒假冬令营那边的竞赛拿了名次,上周收到了波士顿那边的offer,我妈很高兴。” “那你呢?”话到一半被赵园打断,少女看向他的眼,里面盛着让他望之却步的星,明明离地那般的近,却又仿若挂在天边触摸不到的星星,只会围着别的月亮转的星星。 不会怜悯他这个站在池边的人,只能隔着江面,窥一下天上的倒影。 “你开心吗?陈暮。” 闻言微怔,这是他鲜少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叫出,事实上同窗快两年。他们在分科前就认识了,明明是比……早的。 可惜一直交集不多,陈暮甚至都不确定赵园记不记得他们从高一就是同学了。那还是17年的夏末,F中还没有分科,她们都被分在了一班。 开学的那天,F城落了一场久违的阵雨。他浑身几乎都快被淋湿,狼狈又孤勇地来到这个城市,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园。 女生当时其实也懵,不受拘谨地叼着手机,右手抱着一叠杂乱的书,另只手空下来去掏包里的伞。拿出来指尖拨着推上去,动作干脆又流畅,丝毫不显拖泥带水。 大概是第一眼,陈暮就察觉出这个女孩子的与众不同,她在学霸云集的F中,那双眼却仍旧纯粹,干净地像夜空中滑过的流星。 不近视,也不游移,就像一盏路灯,衬得景致都明艳。 是夜里的一点寒烛,燃着吹不灭的光,固执又倔强的女生,在最辛苦的年纪,活成最漂亮的自己。 陈暮承认,自己有一刻是真的坠进那光里去了,他一向不认为自己是如此肤浅的人,也没经历过感情,过往十七岁的人生中大多是被写不完的试卷填满,从来被鞭策为别人家的小孩,只能按着固有的路不能回头的走。 遇见赵园的那天,是他第一次破釜沉舟,不知是急需寻求同他一路的人,还是为自己的孤注一掷找好开脱的借口,沙漠中禹禹独行的孤客,在第一次触及那样明媚的光时,灵魂又怎能不被吸引。 后来的确是产生了一点交集的。可能是感觉一向敏锐,赵园在挂断陈女士的电话后,一转头就与不远处矗立在雨幕中的少年交换了目光。 他真的挺狼狈的。这是赵园对陈暮的第一印象,不仅是因为那身在雨幕中无人遮伞的表面落魄。更是因为那双蕴着一腔孤勇的眼睛。 里面骄傲又残破,是这个稚嫩年纪里最无奈的时刻,赵园大抵能猜测出那情绪的来源,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将步子迈开,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借了一尾天空给他。 原因无他,无非就是觉得人活着,好说得阳光一点,十六七岁的年纪那就是天边最晴朗的光,即便再多踯躅,也无法磨灭的棱角。 所以为什么要屈服呢?这些雨,没有伞,我们还可以跑起来啊。 不定能追得上她呢。 然后就怀揣这样的心思,满腔理想主义的少女在四周都行色匆匆的学生堆里,逆梯而下,递给他一把印有哆啦A梦的伞。 -- 第126页 却只是对他短暂展示了一下她的万能口袋,转瞬又消失不见,隐匿在人海,再与他无关。 因为那不是他的哆啦A梦,她有她自己的‘大雄’。 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陈暮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有些喑哑,唇角苦涩往外括了下,随即将对话绕回到正题上来:“挺好的,去外面看看也不错。” 闻言松了口气,女生笑着拍了下他的肩:“那就好,只要是你喜欢的。” 说着又转身趴在旁边的栏杆上,赵园的脸在黄昏的霞光下隐约可见绒毛,陈暮见状眸光轻闪了下,终是偏过头没再说什么话。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倚着栏杆吹了会儿风,良久,赵园才直起身,问了他最后一个临别的问题:“那你出国的时间确定了吗?” “四月底。”陈暮说完这句也没等到赵园再回什么话,只见她若有所思抿了下唇,随即又低头看了眼表,那款式他在邓祁手上见过,眼神便没多做停留。 就此下了天台。 自那之后,时间像是按了加速键。 出国的材料被叶婉一点点办下来,陈暮的录取消息传到学校的那天,月考的成绩刚好出来。 语文老师捧着茶杯进教室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班哪个同学叫邓祁啊,站起来让我认识一下,我倒要看看数学拿了满分的人为什么旷我的语文啊,怎么地,对我这把老骨头有意见啊?” F中学生多,每个任课老师手上都有百多号学生,记不太全所授学生的姓名,大多只记得些拔尖的和调皮的。 余下中间的那拨,一般都是开水滚萝卜地竖着,没太多印象。 这次知道邓祁,起因是隔壁数学办公室的组长没事就老爱往其他学科组瞎逛,是的,这个组长就是毕落,别的方面不好说,但‘碧螺春’在教学方面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知道什么样的学生该喂什么样的汤,平生信奉‘因材施教’,为学校开枝散叶第一能人。 F中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成绩好的学生自然一抓一大把,但偏科的也自然不少,没准上一堂物理还春风得意马蹄急,下一轮就能直接把英语老师嚯嚯地直接飚出‘Are you kidding me?’ 这都是F中司空见惯的事。 而毕落要做的,就是在每次考试之后去挑出那些偏科的孩子们,再去为这些祖国的花朵们‘保驾护航’,把人忽悠地给送进竞赛特长班去。 今天本也是照常地到各学科办公室‘串门’,却在临出门前第一时间就止了脚步,因为一匹黑马的名字,凭空杀进了那叠印着单科第一的花名册里。 叫邓祁。 毕落找到胡晴了解了情况,知道这孩子那天感冒错过了第一堂的考试,于是劝人去竞赛班的心思暂且往后搁了搁,毕竟他也不是真忽悠,特长班相当于是给了偏科的孩子有一个重生的机会,前提还是建立在他们其他的成绩真的不够看的前提下。 可若是现下这个叫邓祁的学生不存在偏科的情况,那大概可以考虑一下明年的高考了。 这边毕落的算盘打的震天响,对门语文办公室的却管不了那么多。 缺考就是缺考,F中才不管你几个人考试,平均成绩照样是按人头算,所以九班两个缺考,生生把平均线拉地差点没达标。 语文老师自然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的。 这会儿赵园和邓祁老老实实被叫去了走廊外面罚站,教室里不时有朗读的声音传来,语文老师有个习惯,写错了的古诗词就喜欢让人重头背一遍,说是书读百遍都能其义自见,更何况他们这还是用背的,除非脑子里真是装了个木鱼,否则怎么也不该再错。 赵园也趁着里面读书声四起之际凑到邓祁耳边说了句:“早知道当初就应该让你回去,你这次考的这么好,加上语文绝对够百名榜了,就不该来陪……” “说什么呢?”话到一半被人打断,邓祁捏捏她的脸,脾气不是很好地用了点力:“话收回去,你小祁哥还想做个人。” “哦,行吧。”闻言抿抿唇,赵园唇角勾起一丝弧度,思绪翩跹着正琢磨着其他,蓦地又听邓祁欠儿欠儿地来了句:“对你男朋友有点信心好吗?下次就给你考回来,成不?” “空口无凭啊,拉个勾呗,谁要考不上,就满足对方一个要求?” “行。”话落抬了手。 却不料抬眼的时候恰好与转角处的女人撞上眼。 是胡晴。 赵园心里咯噔一跳,脑袋迅速低下去。倒是邓祁的表情还算淡定,更确切来说,他连动作都没变过,仍旧佛面春风地立在那儿,上半身懒洋洋地贴着墙,半噙不笑。 直到女人踩着高跟鞋朝他们过来,赵园心往上提到嗓子眼,却只见人临了不咸不淡往他们身上一瞥,转身进了办公室。 差一点。 赵园松了口气,反手就去捶了下始作俑者的胳膊,他人高马大视线辽阔,怕是早就看见了。知道她紧张还跟着演。 怎么能这么坏。 赵园气得不行,一时间不想再搭理他,邓祁也不急,在旁边悠悠地站了半晌,才抬了手过来,放到她跟前比了个手势。 左手做底,撑起‘人’状的两根指尖渡过来,慢吞吞往前走了两步,随即给了她两秒缓冲的时间,趁赵园怔愣之际,‘手指人’跪了下来,伴随着少年那句温柔的嗓音飘过来——“够不够?” -- 第127页 第71章 此间少年 胡晴没看到他们是有原因的。 她过来的时候拿了一叠文件,最上面离的近点的时候,赵园抬眸瞥了一眼,看见有教务处盖的公章,倒是让人疑惑。 不过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只淡淡升起两分好奇。直到这会儿轮到上午的英语课,胡晴一反常态先把卷子撂在了一边,只双手往讲台上一撑,犀利的眼光扫过讲台下的每一处犄角旮旯,随即才抛砖引玉般丢了句无厘头的话出来:“刚才听你们语文老师讲的那个作文是写‘变通’的,对吧?” 见台下有人点了头,女人才又继续开口:“那好,今天我也在班上讲讲这个。” 话落又往台下扫去一眼,这次倒是十分明显地先在陈暮身上停留了会儿,而后又才继续打量起了班里后排长期睡不醒的两位公子哥。 出乎意料的,赵园视线跟着移过去,难得见两位睡神下了次凡,这会儿瞅着还挺精神。 随即又听见讲台上有了声音,这会儿讲到了正题,胡晴没再卖什么关子,把赵园之前看到的那叠文件往讲台上一放。 神色也郑重了起来:“你们现在也是马上就高三的学生了,对面那栋楼什么时候熄灯的,不用我再强调了吧,趁这个机会,你们也都好好想想,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样的大学通知书是自己喜欢的。” “或者就简单点来说,转身看看你们后面那两位同学,谢将军,孔有才,对,就是你俩,站起来给大家看看你俩到底长什么样。” 话落给人整的害羞得不行,教室里的学生闻言都齐刷刷地转过头去,那眼神……别提有多好奇了。 最后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笑了半天,众人也算是看清了他俩的颜值,心中都默默有了一杆秤,临了只差胡晴再来点评一句:“怎么样,俩小伙子不错吧。你们啊,现在有空都多看人两眼啊。” 说着又轻轻点了两下头:“别看人家平日里睡得昏天黑地的,真当该清醒的时候,人脑袋转地可灵活了。” “这不现在都来跟我报名了,人哥俩要去学表演。七月份就去集训了,所以说他们脑袋清醒。” “再就是今天还要郑重宣布一件事情,希望同学们都先把自己手里的事情放下来,给我们陈暮同学一点掌声。”说着便把那封表扬信拿了出来:“这是学校颁给陈暮同学的表扬信,祝贺他成功被M大录取,成为我校第三个考上M大的学生。” “大家祝贺一下陈暮同学。” 话落却是安静了一瞬,众人似乎都被这简短的消息给砸了个四脚朝天,M大,那可是世界闻名的学校! 哪怕是孙浅这个学渣界的泥石流也知道那是她爸念叨过好几百遍的梦想,科学家的生产源泉地,孙父做梦都想把她送进去的地方,哪怕后来连做梦都没敢这么梦过,可真当现在身边出来个这么厉害的同学。 孙浅嘴里都想连着直叹几声国粹出来。 太他么牛了!! 其他同学的反应自然也都大同小异,以至于一时间众人的关注点都有些跑偏,正儿八经的掌声倒是一点没听见。 还是靠近后门边的地方最先传来一点动向,心念一动,赵园回眸与邓祁对视一眼,像接到某种信号,紧跟着响起了掌声。周遭同学才如梦初醒,纷纷送上了祝福。 雷鸣一般,在拥堵的青春里奏出最灿烂的交响曲,送给那个特别厉害却又低调的少年。 他真的很棒。 “班长简直绝了,他怎么这么厉害啊!!”孙浅现在对陈暮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好像有那种,身边出现这么个耀眼的人,自己也被他的光芒感染了一样。 变的明亮起来。 – 学校在周一例会的时候宣布了陈暮被M大录取的消息,隔天那张仿佛发着金光的录取通知书复印照片就被贴在了校史墙上,成为最新的一尾篇章。 再之后,陈暮就离开了学校。 时间较为紧迫,出国的材料和手续都需要人跑,斜前方那张课桌也被彻底清空,只留下两本零星的教材放在上面。 但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去碰它,那张课桌还是在赵园的斜前方静静地立着,一如它从前的主人般,安静却也让人安心,被原原本本放在那里,大家一起守护着。 这是一群稚嫩的少年,在青涩的年纪里,给予一个人最诚挚的尊重与不舍。 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总不能阻止他奔向更好的前程。 所以那群小小的少年们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执念地希望能留住些什么。 但其实也是出现过一些波折的,中间也有人觉得陈暮那张课桌碍事,觉得挪到教室外面去能省不少空间,当时人都来收拾了,是班里出了名的刺头,叫秦峰,走后门进来的,好高骛远的性子看谁都想高两眼,平日里什么风头都要往自己脑袋上揽,但可惜没几分实的,一头绷起的肌群都像是充了奶油,看着也就能忽悠忽悠八十多岁的老太太。 噱头都算不上,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回陈暮出了这么大个风头,这哥们也还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觉得人抢了他风头,压根就不是一个北冰洋的,装什么夏季流行东北风。 不过这人对自己的认知有时候还真就能那么剑走偏锋,反正秦峰那个可爱的脑袋瓜,赵园是搞不懂到底塞了几条木鱼进去,不过人还就偏在这事上给杠上了,气势汹汹就给清了桌子。 -- 第128页 当时赵园和邓祁吃完晚饭回来,就见秦峰正扯着陈暮那张课桌往外挪,他旁边的女同学眼睛都气红了,但又不敢硬刚,看的赵园直接气笑,刚撸了袖子翻上去,就被邓祁带着往身后一扯,给她留了句‘等着’,人就过去了。 男生腿长,三两步就给移了过去,人站上前,直接抬脚踩在课桌底下的单杆上,身子淡淡往墙后一靠,漫不经心轻轻掀了眼皮,说出的话也透着十足的冷淡,又凌人:“你再挪一个试试?”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都是十七八岁血脉贲张的年纪,说什么也拦不住骨子里那点没什么大用的傲气,偏生秦峰又最是面子大过天的生刺,这会儿被邓祁这么愣生生一刺激。鼓得胳膊膀子都抡圆了一圈,奶油肌劲劲儿地直往上膨胀。 拳心‘砰’地一声砸在桌子上,伴随着那句口号般的叫嚣:“邓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话落手上就带了力,也没再给人反应的机会,扒着那课桌的一角就往外拉,势必想给自己挣回点场子,奈何有时候这逼还真不是那么好装的,秦峰用力到手臂的青筋直竖,那桌子纹丝未动不说,甚至还有一颗荔枝味的真知棒向他递了过来。 而且还挺贴心,包装袋都帮他撕好了。随即诧异抬了眼,却见少年的距离与他拉近了点,邓祁的身子直起来,不再没骨头的倚着墙,却仍旧散漫,左手漫不经心地插/进修身的校服口袋,另一只手里则捏着不知何时跳出的一颗糖来。 整个人细看离课桌其实还有点远,唯一不变的就是那只踩在单杠上的腿仍旧没离开,但也仅是那样悠闲地放着,动作随意到甚至连裤腿的褶皱都没怎么变过。 却让他动弹不得。 似是觉得难以置信,秦峰又添了力气去推,僵持了这么半分钟,就在秦峰以为终于能为自己掰回一局,脸上得意的表情都换好的时候,邓祁却突然对他浅浅勾了下唇。 随即,单杆上的腿弯一勾,秦峰直接连人同课桌被邓祁逼退一步,顷刻失了重心的同时脸上也下意识张了唇。却是还没来得及发出那声惊呼就被人用一根真知棒给封了声。 邓祁抬手一勾拉他站稳,脚下的动作不停,流畅地又勾着那课桌回了原位。腿也终于从单杆上移开,挪到惊魂未定的秦峰面前拍了下他的肩,清冽的嗓音落下来,正经又散漫——“峰哥,咱要不再回去练练?” 把秦峰直接气红了眼,刚震着嗓子咆哮了句:“邓祁,你给我等着!!”就被门外另一道更尖锐的嗓音给直接压了下去。 胡晴站在教室后门口,锐利的眼神简直能将人盯得七魂出窍,对着秦峰就是一句:“我倒要看看你想让他怎么等着。” 教室瞬间沉默。 看热闹的崽子们顷刻间安静如鸡。半晌,才随着女人的那句:“秦峰,来我的办公室!”凝固氛围才渐渐散去。 空气重新流动起来,众人的视线都跟着被叫去办公室的秦峰移了过去,一直目送他出了后门都还没移开,然后就看到赵园的脑袋慢吞吞从后门边冒了出来。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纷纷对她拍了几个呱呱掌,她也悉数照单全收,只默契又冲某个方向傲娇地扬了下脑袋,挑眉。 邓祁的唇勾了下,被她逗笑。 赵园只在后门边接受完班上同学们的‘拍案叫绝’后便迅速移了过来,去安慰之前陈暮的同桌。是一个说话有点小结巴的女孩子,平时在班里的话不算多,但人笑起来很好看,圆圆的鹿眼漂亮又可爱,此刻却被秦峰方才的举动气得急红了眼。 赵园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吧?” “没事。”女生摇摇头,软软的嗓音扩开:“是秦峰太过分了,班长这么好的人他都看不惯,还好你们来了,不然今天肯定守不住。” “嗯,没事,有老胡帮咱们收拾他呢!”赵园说着又和女生聊了几句,最后感受到身后之人覆过来的手指才意犹未尽地转了头。 看见邓祁下巴扬了扬,往教室外面落,对她比了个口型:“跟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不要对标现实院校啦(。ω) 第72章 春水云间 两人进了校外的一家奶茶店。 赵园腿搁在高脚凳上小幅度的摆,不时回头看点单台的邓祁一眼,三分钟后,见他拿了两杯奶茶过来放在桌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没说什么话。 见状抬了眼,赵园接过来抿了一口裹进舌腔,燕麦牛奶,她上次感冒,嫌超市的速食粥没味道,满脑子心心念念校外这家的燕麦牛奶,不经意提过一回。 就被人放在了心上。 这会儿好心情地弯了唇,眉眼弯弯地回邓祁一眼,下边的小腿轻晃:“你还记得啊?” “嗯。”男生意料之外没多回什么话,半晌,才悠悠对上她的眼,审视般抛了个话头过来,像在给人机会,却又拿捏不准,只将一贯冷淡的眼皮往上掀了掀:“就没点别的想对我说的?” “啊?”闻言懵了圈,赵园看着他眨巴了眼,眼中含义分明——‘你想听我说什么?’ 见状轻笑了声,邓祁指尖点上桌面给她点明:“比如?今天为什么这么冲动?” 那会儿赵园的袖子都往上卷好了,若不是他拦着,保不齐能怎么样。 -- 第129页 闻言坦荡荡,赵园将嘴里的燕麦吞下去:“见义勇为啊,我妈从小就这么说的,再说,你不还在我前面?” 言下之意——‘你看,这怎么有脸说我的。’ 话落就被人掐住脸颊,一口燕麦还鼓囔囔地包着,半上不下地卡在那里憋不出什么话,只能听见邓祁教育她:“小同学,咱能有点自知之明吗?我们这是一个段位吗?” “你那细胳膊细腿地,站起来还没人一半粗,想吓唬谁?” “他那是奶油肌。”赵园囫囵着辩驳。 “奶油肌你就打得过了?小折耳猫出来吓唬谁呢?” 好像是这么个理。赵园被他说地点了点头,语气敷衍着扣住他的右手指尖摆了摆:“下次不会了。” 闻言微一挑眉:“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不想了。”闻言头甩地飞快,又去打量他的眼,赵园试探着拽住他的胳膊,脑袋蹭过来问他:“所以还气吗,祁哥?” 邓祁从教室里点她的时候,人就有点奇怪了,到了刚才他拉凳子过来的那刻,赵园就确定了,他生气了。 但摸不准他这情绪的来由,索性等着他自己开口。这会儿赵园自认态度诚恳,话题刚也挑明了,按理是该哄收工了,打烊的招牌还没来得及往外挂出去,就又见某位邓姓男子淡淡冲她扫了眼:“我说了是为这事生的气?” 闻言一顿,骨头瞬间长了回来,没再搁他身上靠着,赵园直挺挺坐起来,脑子里转地飞快,这么大反应倒是把邓祁惊了惊,不过也仅是一瞬,在确保她不会把自己摔了后,复又把眼神重新落回她脸上。 等着她回应。 感觉到那道视线没有移开,邓祁甚至还俯下身来趴在桌面玩似地看着她,只把赵园盯地脑袋都要开出一朵花,心虚没缘由地涌过来。 没做什么啊?赵园仔仔细细把脑子里近期的记忆都快捋了个遍,也没出来想自己最近到底是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能把男朋友堪称深宫弃妇的眼神都给逼了出来。 瞧那小眼神幽怨的。 “还没想起来?”邓祁腿顶了下她的膝盖。 开始催了。 “真不知道。”赵园闻言也陪他演,扒了邓祁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要不你还是先给我个痛快吧!” “行啊。”邓祁闻言勾勾唇,掌心还真动起来,倒不是给她抹了脖,反是又绕到后面给她捏起来,一下一下漫不经心地敲着,凌迟般地。 终于将那几个字蹦出来了。 “那天下午,我看见了——” “陈暮。” 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赵园还正想问句什么下午,然而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怎么也该反应过来了。 轻轻侧过头来看他:“那你当时怎么不叫我?” “我看着是那么小气的人?” 嗯,你是不小气,你只是纯属来找我生个气。闻言在心里轻轻腹诽。 邓祁倒也不是非要问她个什么,毕竟那天自己既然让了,自然不会再去探听那天她和陈暮说了些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隐私,即便赵园是他女朋友,他也会去尊重。 但一直在心里这么憋着也不算个滋味,每天看她没心没肺地那个活泼劲儿,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但看到赵园那会儿一言不发就准备跟人杠了。 他这心里要说没点波澜,那也太自欺欺人了。一时间心上那股子隐隐作祟的别扭劲儿一下就跳出来了。 他在这边兢兢业业地给人当着国民标杆男朋友,她呢,小没良心的,转身就跑去给别的男人护桌子去了,能不让人生气么? 小没良心的。 邓祁这会儿越想越上头,忍不住破罐子破摔把窗户纸捅破了。 剩下该怎么哄我,是你的事呢,被指望我能轻易搭理你。邓祁这般想着,倔强地把头转了过去,不再看她。 却不料没过一会儿便听见一声清脆的笑声蹦出来,紧跟着便是一连串的忍俊不禁。 那笑声悦耳又清脆,却把邓祁听地直颦起了眉,“有那么好笑吗?没看到他这还在生气吗?傻女人,还不知道过来哄他吗?” 正想着那笑声也随之停了下来,邓祁暗叹的‘行吧,还算懂事’都没来得及在脑子里打出来就被人从身后捧住了脑袋。 温暖的掌心贴上来,带着少女的柔软,将他的眼神转过来,对上她的眼,赵园捧着他的脸,轻轻按了按,迟来的轻哄递过来:“邓祁,你怎么这么可爱。” 话落又啄了一口温软:“让我好喜欢。” 心跳漏了一拍,邓祁红了耳尖。 最后好容易从奶茶店里出来,邓祁全程卫衣遮住脸,面上风轻云淡,只露出一尾不点而红的唇尖,颜色绯艳。 让人浮想联翩的欲上来。 一路沉默,直到临上二栋教学楼的台阶,邓祁才终于动了下他那绯艳的唇,问:“地方定在哪儿?” “春水云间。”赵园抿着嘴里的燕麦。 奶茶店里的那杯早喝完了,现在抿着的这杯是邓祁的,男孩子不爱喝甜的,就给她托着杯底,喂猫似地看赵园一会儿低下去吸溜一口,当苦力当地不亦乐乎。 这会儿静下来想到正事,提了刚才那个问题,‘春水云间’是F城百年名店,以高档夜宴为主,近两年随着周边商圈的发展倒是与时俱进添了些附加项目,附近的游戏城KTV一应俱全。 -- 第130页 据邓祁所知,那地方最上面还有一块私人的顶层楼盘做了开发,设计了具有创新概念的屋顶露天宴所,倒是挺好玩的。听到赵园说把地方定在了那里,算在意料之中,只微微抬了下眸:“预算够吗?” “够的,我一说要给陈暮践行,班里的同学们老热情了,文委直接拉了个群,把想去的同学都拉进来了。” “我原本以为人数可能不多的,毕竟会赶上五一和期中考,大家都挺忙的。” 说着又顿顿:“但是,你知道吗,邓祁,这次去的人蛮多的。” “他们都要去送陈暮。” “我很开心。” “嗯。”闻言只揉了下她的头顶,邓祁从心勾了唇:“他值得。” 光影流沙飞逝,F城残荒尽褪,入目见春情,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开,送一个少年离开。 期中考试结束的当晚,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聚在一起,他们脸上的笑意灿烂,踩着月光去了‘春水云间’。 推开包厢门进去自发布置起了现场,再不像之前每一次卫生值日时的你推我躲,小打小闹地偷懒。这次是每个人都很积极地做着尽可能多的事。 打气球的,拉彩带的,摆放鲜花汽水和零食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赵园将定制好的‘前程似锦’字形气球递给体委贴在包厢后面的背景墙上,中间围出一大片空白的地方。去贴照片、便签,密密麻麻将墙填满,上面写满了少年们临别的话,或是只言片语却意味无声,或是长篇不断还想念无尽。 一张张代表着的,都是一颗颗炙热的心。 少年人的感情坦荡又纯粹,全是比萤火还要明媚的真情。 赵园递完转身去检查音响设备,却见邓祁早已在那里就位,人不动声色地倚在没有灯光的墙面,低头调试着手里的相机镜头。 赵园突然觉得有些动容,包厢里方才布置的过程中就有人掉了眼泪,那滚烫的一滴砸向了赵园手背,有女生哽咽着声向她询问:“赵园,你说班长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哪儿呢?祖国吗?这个赵园是能推断的,陈暮主修量子力学,国家领域在这方面研究还不算多,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若是回九班呢?那她真的给不出答案了,因为这太让人哽咽了。 好在时间快到了,赵园匆忙寻了个借口去检查音响,避免了回答那个让人难过的问题。现下一切就位,学委被推出阳台去打电话,留下一屋子里的人屏气吞声。 听着门框那头传来的声音——“喂,是班长吗?胡老师让我找你借一下各科的重点笔记,你现在方便吗?” “现在就要吗?”那边闻言似是才从书桌前起了声,依稀有拖鞋趿拉的声音。 学委随即‘嗯’了一声,便听陈暮那边传来清冽的嗓音:“嗯,十分钟,我换下鞋。” 那边说着就要挂断,学委这边又被人比了个眼色,忙想起来又抢着开口补了句:“不是,班长,我们不在学校,今天考完试了,我和同学在‘春水云间’吃饭,能麻烦你送到……这里吗?” 又是一阵窸窣轻响,陈暮将门带上,温声回了一句:“好。” 出了门。 去向春水云间。 第73章 该醒了 陈暮收到包厢号上了楼,不疑有他,直到推开那扇门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因为一进去所有的灯都被关了。 他疑惑地向前迈开一步,随即便听见包厢门被人关上的声音,紧接着眸心一点蓝光闪过,有人放了伴奏。 音乐声打在心头,手机的灯光依次点亮、摇摆荡出一圈漂亮的涟漪。 像波浪。 歌声响彻在狭小空间的每个角落,温暖将孤独包裹,他们都在唱歌。 明媚的《晴天》是最美的歌—— 故事的小黄花/ 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 ……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 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 陈暮,教室的那一间,你怎么看不见。 最后一句歌词落下的同时,灯被人打开,一向冷淡寡言的少年,头一次红了眼。 陈暮脑袋向上微微扬了下,压着情绪将热意逼退,喉结滚着却像盖了千斤顶,半个音节都难发,最后只勾唇视线在包厢内逡巡一圈,感怀地道了谢。 那一刻,似有热意盈眶。 再之后耳边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是陈暮此生都难以忘怀的感动。哪怕多年以后他在国际科技站做演讲,台下大几万人雷动的掌声都不及此刻的热烈分毫。 那是落在人心上最震耳欲聋的祝福。 冲破九霄,只为你鼓掌。 ‘前程似锦’在热烈的掌声中和弦,一声又一声陪着陈暮的名字和拥抱像他袭来,被蓝白相间的浪花包围。 祝陈暮前程似锦。 ——高二九班全体同学。 酒过三巡,包厢里仍由不少鬼哭狼嚎的绕梁之音,醉酒的人不清醒,有人捧着麦克风说要给这个聚会送上一个最难忘的结尾,最后却因为太扰民被一众坐着的听众玩笑扔了瓜皮果穗,一路逃也似地逃下台,终于没再闹腾。 聚会到了尾声,活跃的气氛一瞬间沉默起来,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有人主动推开门起身,站起来带头说起了‘再见’,散场就这么来了。 -- 第131页 包厢里的清醒的、不清醒的,眼神迷离或模糊的,都走了过来,依次说了再见,推开门离开,再也没回头看。 最后轮到赵园。 少女脸颊微红,眼中流光溢彩,却也迷离,她是有两分意识残存的,但身体里灌了太多离别的情绪。 比铅重,飘着的芯子却比云轻,压住了她想道别的心。 该说点什么好呢?赵园思绪飘忽着,只一瞬不瞬盯着陈暮深邃的眼睛,里面没有邓祁的眸子里永远带着的那种熨帖的阳光,而是一种反其道而行的清冷。 月亮一般的,永远没有太阳热烈,却也能照亮人心,黑幕里支撑的,最难忘的灯。 陈暮就像月亮,而月光有一刻好像全部打在了她身上,恍然有了错觉,赵园思绪停滞半秒,见少年的眸子里闪着微光。 月光变得更加明亮,奔着她的方向,眼皮却已然阖上,赵园彻底醉倒在椅子上。 错过了奔来的月光,也封闭了心房的触角。 陈暮的唇落在她额头上。 而少女却再也感知不到。 直到门外一道锁扣轻响,邓祁按捺住已经怔愣许久的动作,终于在陈暮退回到原位后,发了声。 他很早就看到了,早前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正欲推门,就见到他们对视在一起的眼神,然后就那么僵在了原地,说不上来为什么。 但那一刻,邓祁停下了,就那么拧着门把手站在门外,低垂着眼看向脚尖。 给了陈暮时间。 这会儿终于推门进来,两个少年撞上眼,彼此身上都有棱角,却都只是抬眸笑笑。 邓祁视线温敛,抬手勾了罐冰啤拉开,又扔了一罐落向陈暮廓怀,接着下巴骸往上一抬,指向阳台:“出去谈?” 陈暮溢笑出来。 两人走向阳台外—— F成深夜落寞的晚风直刮起两人外套的衣摆,就这么并肩倚在栏杆上闷声灌酒,谁也没先开口。 半晌还是陈暮先转了头,陈述裹挟在柔风中递来:“刚都看见了?” “看不看见又怎么样?”邓祁没接他话茬,只抬手又送了口清酒入喉,话回的冷淡,语调却温柔。 两人齐齐挪开视线,最后又都默契地转回来,落到那包厢里唇角微抿的女生身上。 赵园睡地很安静。 笑声在空中不期而遇,两人晃神,眸光对视一眼,随即都靠着栏杆滑下来,手抬起,碰了下杯。 铝制瓶身碰撞清脆,‘叮咚’一下像闸门打开的声音,释怀、坦荡、交付与信任的融合之间,陈暮抬头将瓶中的酒饮尽。 随后食指勾着拉开上面残存的拉环,完完整整地放到了邓祁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人心,邓祁看着那枚落在自己掌心的瓶罐拉环,久久回不过神。 梦里的场景复写如新,长安走马的凌乱里,他又看见了那年老槐树下的眼睛。 是坐在台阶上的陈暮看向他的。 他当时做了什么呢?哦,好像是把赵园套在他手上的那枚拉环放进了陈暮的掌心。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那个梦到底又……是什么,难道…… 猜想在脑中有了轮廓。邓祁被自己的想法一惊。 再抬眸时,却见陈暮对他有了笑声,却什么也没多讲,只取下了他腕骨上的表,拨动着转了方向,表盘上年份跳转。 时间指向2026.11.3. 一个让邓祁心跳险些停摆,却是曾经真的让一个女人心跳停摆过的时间。 赵园割腕的那天。 “还记得这个时间吗?”思绪恍惚之际又被陈暮扯了回来,邓祁看着他的指尖又转了起来,推着那时针飞速地往回走,周遭的风都好像在倒流,呼啸地拍打栏杆求救。 良久,那时间终于游回到它正常的走向,却不再是2019,冷汗浸湿了发丝,心被犹疑笼罩,陈暮却不慌张,仍旧那般擒着笑,只把距离俯过来向他点明了真相—— “你该醒了,邓祁。” 作者有话要说: 呜~先停在这里吧。尾陈最近的考试太集中了X﹏X,可以见缝插针地写但感觉那是对故事的不尊重,所以想了想20号解决完回来更后续!!恳请各位小可爱们理解一下啦~另外,此章设有红包,感谢一路能陪我走到这里的小朋友们,谢谢你们(/≧▽≦)/ 第74章 见家长 邓祁醒来的时候,赵园的脑袋压向他的肩,是在开往泺安的车里,五一假期到来。 简大老板在休假时也不忘发现商机,转了两笔订单在泺安试水,未曾想反馈超过预期,对此有了进一步与当地合作的意向,合作方是当地的一家休闲客栈。 是的,就是简眠休假的那家——赵家风味馆,邓祁定的。 放假前夕收到他妈的短信,邓祁倒也顺水推舟,随手打了个‘嗯’就答应下来。劳动节当天两人一同上了去泺安的车。 回程不短,相连的耳机线头连着音乐,输送着将人精神渲染,恍惚又迷离的,邓祁便做了那样的梦。 梦里又回到了为陈暮践行的那天,记忆中的阳台上两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除了风声夹带的更多只是酒瓶相撞下无言的缄默。 陈暮并没有说那样的话,酒罐上的拉环也没有被扯下。 一切不过只是这一场真假难辨的梦罢了。 可他以前,从未在客运车上做过梦,一次也没有。邓祁自诩算很少做梦的人,睡觉也常常是一眠即天亮,这么多年以来,倒是颇有些反常了。 -- 第132页 就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之前去图书馆看书会睡着一样,他以前,从不这样的。 离奇的思绪凌乱着,答案一知半解地撂着,好在这样特别的梦境只出现过两次,想着随即又揉揉眉心没再多虑,动作间却发现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动了两下。 邓祁垂下视线过去,就见赵园睁着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他。 才睡醒的女孩明显有些怔愣,眼尾都还无声地耷拉着,除却那湿漉漉的眸心微闪,不动声色将人吸引。 冬日暖阳再次攀上眉梢,将那股子愁云惨淡悉数赶跑。 不自觉地弯了下唇,邓祁抬手将揉眉心的动作改成撸他姑娘的头,随之而来的音色也压的温柔:“吵醒你了?” 没记错的话,他刚才醒来弄出的动静可能不小,呼吸都乱了两秒。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赵园挪着脑袋凑过来问他:“你刚才做噩梦了?” “嗯,梦见从悬崖上摔下来了。”邓祁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 话落掌心下被人捏住的指尖却顿了顿:“好好的怎么会去悬崖?” “梦里的事那会有什么依据。”邓祁说着及时截住了这个话题,又复去问她别的:“刚才手机响了两道,是电话?” “嗯,我爸打来的,接过一次没声音,多半又是误接触了。”赵园解释着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贴近他的耳朵:“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泺安了?” 赵园还惦记着之前上车前被他摆的那道。差点被男朋友风轻云淡的一脸‘你可赶紧走吧,隔壁家的阿花还等着我回去陪她看星星’的敷衍表情气到心梗。 偏生邓祁还是那副三五不着调的样子,斜倚在停车棚的柱杆上懒懒地看着她,一点没想挽留的意思,甚至看她杵那儿不动,还好脾气地过来帮她把行李装进了侧车厢,顺便过来再提醒她一句:“小同学,再不上车,司机师傅可要关门了啊。” 好家伙,那巴不得她赶紧走的意思都快挂脸上了。给赵园气得转身气鼓鼓地就溜上了车,靠着车窗坐下以后,还看见某人闪过来冲她好心情地挥了挥手。 索性把车帘也拉上了。 姓邓的简直是气死她了!!就这么怀着愤愤的心情带上耳机将自己埋进帽子里调整心情。 然而周遭人来人往又是密闭的车厢,总会有形形色色的人从身边经过,或吵闹,或喧嚣的七零八碎的方言与招呼裹挟在其中,吵的赵园脑仁都疼。 正郁闷着耳机忽然被人扯了下来,那一瞬间赵园感觉自己可能像个跳脚的手/榴/弹,顷刻间被人扯了引线。 她要炸了。 可这火药酝酿着还没生出浪花,邓祁那一尾含着笑的眼角,猝不及防又给她堵了回去,不耐忧郁一时间尽数拐了个弯变成峰回路转后迸然而发的惊喜。 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轻轻向上扬了扬。 只又轻轻抿了下唇,想问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邓祁塞了瓣橘子过来,指尖捏着她的脸捻了两下:“先睡觉,一会儿再给你解释。” “哦。”闻言倒只是欲言又止地抿了下唇,随即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心满意足地蹭了两下。 待会儿就待会儿吧,反正人又不会跑,这般想着赵园又满意地闭了眼睛。 一直到刚刚,被邓祁这突然的动静惊的恍然间思绪一晃,迷迷糊糊地眨巴了眼,就看见自己男朋友一脸失神的模样。 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心跟着被他吊起来,赵园没忍住开了口。得知是他做了个离奇的梦,虽然感觉这样的说法难免有些古怪,但赵园也不疑有他,两人现在扒拉着又谈到了正题上。 邓祁告诉她是因为他母亲最近在泺安度假,简眠的名号赵园之前也听过一点,对他家里的情况也算知道个七七八八,好像是开了个宴席活动设计公司来着? 正想着又听见邓祁言简意赅给她解释了一遍,简眠想在泺安与当地建立供应合作,这次也让他过去看一下那边的旅游环境。 随即了然,话题就这么被一笔带过,因为另一件更揪人心绪的事情有了苗头。 期中考的成绩快出来了。 班群里不时便有讨论的消息蹦出来,F中效率高,尤其是在出成绩这方面一直都没话说,所以哪怕是放假,敬业的各科任老师也一定会快马加鞭地把卷评出来。 势必要让每一位F中学子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 赵园突然觉得有些忐忑,一时间又怂又好奇地滑完群里的消息。深呼吸吐了一口闷气。 还好,还没有那么快。 和邓祁的那个赌,还没揭底。 手机息屏放了回去,赵园盘算着心里默默对着答案,一点点给自己估着分,别的特长暂且不提,赵园发现自己有时候还略有那么两分算命的潜质,每次估分都能准的八九不离十。 这会儿估摸着把最后一门分数加完,顿时开心地瞳孔都睁了一瞬,又不太确定,仔仔细细重新捋了一遍,发现没出错,顿时喜上眉梢坐直了起来。 被她这突然的动作一惊,邓祁点着她脖颈长臂微曲,懒懒地调子问她:“怎么了?这么高兴?” “没。”赵园摇摇头,弯弯的眼角却藏着笑。脑袋微微向上扬了扬:“先不告诉你,是我的秘密。” -- 第133页 嗯,像只开屏的小孔雀。 随即没再多问。 赵园估完分随即又重新将脑袋搁回了邓祁的肩膀,抬手看了下时间,嗯,还早,距离到泺安还有大半小时的车程。 复又睡了回去。 却不知掌心放下的那一刻,圆形表盘上的时针,好像往回走了下,直接让邓祁顺着移过去的视线,顿住了。抬手往那腕表上一摸,碰到赵园的掌心,女生眨眼睨了他一下,随即也跟着往腕表上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茫茫然问他:“怎么了?” “没事。”邓祁勾勾唇,复又将他姑娘的帽子拉下来,脑袋按在自己肩上靠好,摸着那毛茸茸的帽子拍了拍,软下声将人哄好:“睡吧,到了叫你。” 等肩上人传来轻浅的呼吸后,才动作极轻低滑出自己的那只腕表,视线往上一扫,便涌了惊涛骇浪。 那时针,走的反方向。 半小时后,泺安车站,赵园感觉脑袋上被人揉了一把,茫然睁眼就见邓祁那双修长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睫毛卷曲到快要勾到她心里。 心跳小幅度地加快两下,便听见他低沉着调子点她:“到了。” 刚睡醒的嗓音低沉,隔着电流一般在赵园的耳朵里酥了一下,耳朵微微蹭上来一点,两人下了车。 赵园等在车站的门口,看见邓祁从侧车厢里躬身下去提行李箱,渡着步子在原地转了两个圈,一转头便瞥见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身影。 秀立挺拔的一道人影裹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七分长的黑色工装裤沿细白腿骨蜿蜒而下,露出一大截晃眼漂亮的踝骨,若不是脚上那一双吸人眼球的人字板鞋拖,真能让人误以为这帅哥是走错片场了。 走错片场的哥面上打扮地也挺低调,一顶大大的渔夫帽囊括全脑,严严实实地遮地只勉强露出那尾弧度优越的下颚。 但赵园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的,陈女士外接特派员她亲爱的宝贝儿子赵恫又被嚯嚯出来接人了。正想着姐弟俩便隔空对上了眼,赵园对着他微微向后扬了个下巴,接过邓祁从后面拉过来的行李箱往前一滑,被男生轻而易举地截住。 腕骨向上握住拉杆的同时,直接转身迈步向出口走去,好似真的只是来接一个箱子。 邓祁在状况外看着她俩的互动,含笑反应过来扣住她的掌心,推着另一口箱子边走边问:“你弟?” 赵园点点头。 复又听他继续道:“这小朋友,还挺拽啊。” 赵园微哂:“惯的。” 行李箱车轱辘滑过地面的声音一路穿梭在泺安大街小巷的石板小道中抑扬顿挫,兜兜转转走迷宫似地终于到了地方。 风味馆的门廊挂着两串手工的纸行宫灯,风一吹,能听见翠竹打铃的声音,悠远亦宁静,一路向前开阔进一囿天井,周遭横立的长行走廊四合交错,东西个分出两摆走向,前台和后厨作坊隔开,再往后就是住宿食饮和主家的门庭。 距离开学已过两月,再回来时客栈又有了新的装修布设,赵园在认路这方面有些白痴,刚才带邓祁找过来的时候,一路弯弯绕绕迷了好几次,最后还是简眠给发了共享定位,两人才终于磕磕绊绊找对了路。 这会儿在前口小院处站了会儿,赵园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推到邓祁面前,自己则低下头去戳来了陈女士的微信,刚想按个视频过去就听见不远处一大堆热闹的人声传过来。 两人抬头一看,就见陈女士领着十三四个年入中旬的同辈向他们走来,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都还穿着太极服,陈女士的额上还间或渗着细汗,精气神却依然饱满,津津有味地和她旁边长发微垂,看着气质就很温婉的女人聊着天。 一群人步伐渐渐临近,就快渡过廊道的转角,赵园酝酿着的那声‘妈’在舌腔里打转,然而最终却没脱出声来。 因为在她开口前,被邓祁抢台词了。 一声温和敛润的‘妈’先她一步发了出来。 叫的赵园直接原地愣了一下,半晌才磕巴着碰了下他的小指,暗恼的声色被故意压低,却能听出裹挟着的满满的震惊:“你瞎叫什么?那是我妈!!”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让小可爱们久等了,本章设有红包,感谢支持喔~ヾ(^▽^*))) 第75章 猫香书店 几乎是这话落下的同时,就有一道陌生的女音传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听地赵园差点从地缝里钻了进去。 因为那声音叫了她旁边这人一声——‘阿祁。’ 话音落下的同时女人也从后方迈步过来,走到邓祁旁边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赵园这才飞快甩开了自己方才扣住的指尖,一个飞步跨到陈女士旁边,也跟着叫了一声“妈”。 自此结束一场乌龙,余留下邓祁看着他那迷糊的女朋友眸中盛笑。 在原地短暂地闲谈之后,赵园和邓祁分开去放了行李,邓祁的房间定在简眠的旁边,前院三楼,推开窗就能看见泺安的地标性建筑‘百鹊楼’,风景独好。 只可惜与他姑娘隔了好几道的篱墙,但走到外面的长廊,依稀能看见赵园房间外挂着的吊篮植株,也不算难熬。 赵园简单地收拾了一通后,陈女士给她发了微信,让她去后间的凉亭吃晚饭,那里是后院的一小处花园凉亭,周遭种了些赵园说不上名号的奇花异草,是赵父开业那年所收的贺礼。 -- 第134页 所以这地方从不对外开放,仅有的几回,也是在过年的时候,为赵父以前的老友接风,家里接待贵客的地方。 没想到陈女士居然让她去那里。 赵园琢磨着回忆了番方才前院走廊里见到的景象,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怎么今天还开凉亭间了。 正想着已经踱步走到了凉亭门口,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见她爸拍了下邓祁平直的肩头,脸上笑呵呵地啜着酒,那画面,怎么看,怎么像见女婿似地…… 偏生隔地远又听不清楚对话的内容,最后赵园还是没有在原地磨蹭,略踌躇了会儿就进了凉亭。 一见她过来,陈女士下菜的动作微顿,随即侧头睨了眼自家的便宜儿子,收到指令的赵恫非常自觉往旁边挪了下椅子,腾出一块位置的同时还给赵园搬了把椅子过来。 嗯,熟悉地让人心疼的操作。 尊女爱女,赵家祖上之传统。 也不知道传了多少代,总之传到赵园这里如此优良的传统还在为之延续,就很很让人满意了。 赵园想着心满意足地弯了下唇,刚一入席,便指挥着她那便宜弟弟把提前捞好的五花肉分去一杯羹,破天荒地,赵恫还真给她让了。 这让赵园烫毛肚的动作一顿,半晌才眨巴了眼移过来,却见少年已经调整地再正常不过,仿佛刚才那对一切都无所谓上心的样子,不是他本人。 要知道以前这崽子可护食了。 想着那句‘你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就被对面坐着的赵父一嗓门子音吼了过去,光滑的大脑门上浮着几滴薄汗,红通通的面颊一看就开始上头,却仍嘀咕着给她做着介绍:“来,小园,认识一下,这是你简眠阿姨,来我们泺安游玩的优秀女企业家,快叫简阿姨!” 闻言乖巧,一声甜甜软软的‘简阿姨好’就这么叫了出去。 听得对面的某人险些压不住嘴角,被赵园剜了一眼才算作罢。 然后,桌上的氛围又恢复成其乐融融的景象,期间简眠给她夹过许多次菜,都是在观察之后选的贴合赵园口味的,问的问题也都很亲和,整个人相处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势与压迫。 甚至还很温柔。 这让赵园不自觉弯了眉心,她很喜欢邓祁的妈妈。 月色在晚风中渐渐攀上枝头,这一顿饭吃的很久,赵父的意识渐渐清醒,其实喝的并不算多,就是喜欢上脸,这会儿几个大人还聚在一起谈论简眠公司转移发展重心的问题。 泺安做了几次试水,反馈都很不错,加之全镇旅游发展的推进,仿宋进度工程拉至尾声,现在随便走在泺安的一出石巷里,都像是梦回了一座古城。 悠闲又惬意的晚风,泛着烟火气的小镇,以及路灯下并肩而行的他们。 都好像融成了一副秀丽的山水,成为美好的代名词。 “我感觉自己现在好幸福,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赵园说完仰头在路边独立栏杆上仰头张开双臂,邓祁在她旁边走着,挺拔的身姿恰好成为她平衡的支柱,步伐缓慢又耐心地陪着她闹,是快要浸入空气里的温柔。 直到这会儿听见她这样的感慨,才慢慢在她眼前停了下来,微微仰头与踩着栏杆的赵园轻轻对上眼。 邓祁喉结上下细微地滚动着,那尾上扬的唇角好像乐此不疲地翘了一晚上的尾巴,他今天好像也格外地开心,与她高涨的情绪渐渐和鸣,却仍是表现得不动泰山,只微微露出一点笑声出来,问她:“很开心?” “嗯。”赵园点点头,辞藻在心头酝酿着渐渐吐露:“你有没有觉得……阿姨还挺——” 话到这里突然又顿住,赵园脸红地别开眼不敢去看他的视线,直白的让人都没法往下说了。 怪不好意思的。 然而终究还是被某人捏着脸颊抬起了头,邓祁掌住她的下巴揉了揉,眼钩子要笑不笑地往外放,蛊着她把后面半句的话补完:“还挺什么?” “我觉得阿姨还挺喜欢我的。”赵园小声地嘟囔着,用了自以为最低的语调说出来。 却还是被他听了个完整,符合着点点头:“嗯,我也觉得叔叔挺喜欢我的。” 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被他逗红了脸,跳下栏杆毫不留情地掐了一把他的痒痒肉,不禁吐槽道:“不是我说祁哥,咱能不能要点脸?” 闻言笑地肩膀都在发颤,邓祁撸着她的头,火上浇油:“脸这种东西,你见我什么时候在你这儿有过?” 话落还证实似地,贴着她的耳朵声线就跟着往下移,不动声色的温软贴合上去,在赵园的耳垂边磨了磨。 终于把小野猫惹炸毛了。 以至于后面的石板巷里,两人一路的距离分地老远,每次邓祁想离地近点,他姑娘就会从随身的帆布提包里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尖叫鸡。 只要他人一过去,哪怕只挪动个影子,赵园的鸡都会开始打鸣。 吵的邓祁脑袋疼。 服了!这玩意到底谁发明的!! 最后只得规规矩矩地跟着她一路七拐八绕地拐进一家胡同巷。泺安现在的老式建筑与原先保留的原生态居民楼实现了特色化建筑融合,风格各异的石板巷穿梭在一尾尾木窗古门的楼阁之中。 不熟悉的人游走在其中就像过迷宫,难怪赵园连自家客栈都寻不太见,这会儿倒是跟入水的鱼似地,带着他一路方向明确地过来了。 -- 第135页 好几个十足路口前都没怎么犹豫过,就还挺……反常的。 直到兜兜转转推开那扇刻有花纹的小栏门,看到那片印着‘猫香书店’的牌匾时,邓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姑娘带他来了什么地方。 大概是一家有些特别的书店。 更有甚者,还和猫有关,因为一进去,就听见夹杂着呼噜声的‘喵喵声’,比那什么鸡听着让人舒服多了。 是一种治愈又温暖的感觉,愈走进,愈能明白其中真味。 两人进了门,最开始的风格与客栈里并无二致,大抵是泺安特有的民风,入目一合简单的四合院小天井,平平无奇带有一点江南的味道,只有进到里面,才能品出书味香,还裹挟着一点药草味道。 正这般想着却见眼前围合着疏通连接走廊后面的那间房,被人推门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一壶药碾,看到赵园的时候先是怔了一怔,随即上前走了过来。 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微微凌乱的发,略略肃穆的脸,一双大框镜子盖住的眼,却仍掩不住那周身鲜活的书卷气。 像是能扩散出来。 赵园冲男人点点头,笑着叫了声‘周叔’,被叫到称谓的男人走过来眉眼向外荡开,眼皮挤成一圈褶皱:“赵园?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今天上午。”赵园应着,目光又落在他手里捧着的药碾上,问道:“周叔,又磨药呢?” “可不,早上门口又捡了两只狸花猫,瘦的跟皮包骨似地,鼻子上还带着伤……” 男人说着语气渐渐沉了下去,摇着头将镜片摘下来放在衣摆上擦了擦。 近两年泺安不知从哪儿多出来的流浪猫,早些年间小镇落寞,外流的人口多,宠物运输在其中又有着诸多不便,几相权衡之下,被遗弃的占到了多数。甚至还有一些选择了更残忍的方式,早已是泺安镇见怪不怪的事。 赵园以前也多少有些耳闻,不过那时他们家的客栈还没有开业,赵父也还是在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饭馆里做主厨,泺安也没有建出像现在这样随处可见的复古阁楼。 那时遍布可寻的,还只有清一色的石板路 ,却也是一段单纯美好的时光,至少那时的赵园不会迷路。 所以才会在七零八碎的小巷里遇见这家书店,也遇见经营这一隅小天地的教书先生。 周文柏早年在一所大学任教,后来因为学术改革的问题选择归隐,自此隐居在泺安胡同巷,外界看来,一直算很神秘的存在,只不过小镇人口尚且不算稀薄,没人会无聊地去了解一家书店老板之后的故事。 除了赵园,因为她发现,周文柏很特别,他是个爱猫的人。从赵园第一次在他店门口捡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又正逢上雨天,几乎算是无路可去的时候,他为她开了门。 他们合力救下了那只奄奄一息的生命,但与现在的情况又明显有些不同,因为周文柏怀中抱着的这只,连叫声都过于低沉。 几乎低到听不见。 是刚才几人说话间被人遗弃在书店门口的,问讯赶来开门时只来得及窥见弃猫人的背影,开车摩托车扬长而去了…… 也不好再过追究,当务之急是眼下这只命悬一线的猫。 它的后腿感染了。 眼白不时往外露,与此同时,还有什么‘咔哒’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第76章 救治 向下一看,才看到流浪猫后腿上斑驳的划痕,此刻正战战兢兢地抖动着,血顺着伤口染红了周遭白色的毛发,看着就有些触目惊心。 赵园忙上前一步问了问情况:“周叔,这是……” 周文柏闻言迅速上前检查了一遍那猫的后腿,随之眉心一颦,对着赵园摇了摇头:“后腿被人砸伤了,伤地不轻。” “那怎么办,现在送医院还……”话落又渐渐消了音,赵园说着慢慢抿直了唇线,大几十天不回来,都差点忘了,泺安现在还没有正经的宠物医院。 哪怕是表面早就繁华昌盛,实则却还没有在动物医疗方面有更大的进展出来。 一时间眉头皱地快缩成两条毛毛虫,但也无济于事,周文柏这些年虽然收养了不少被人摒弃的流浪猫狗,但可能是好事做多了,反倒是被认为理所当然。 近几年来,随随便便什么人都会把什么阿猫阿狗的往周文柏书店门口扔,为此也与当地收容所沟通过几次,出过告示警告。 但此种现象仍旧层出不穷,效果微乎其微。 周文柏对此倒也坦然,唯一担心的便是,书店的这点小地方不够这些小家伙们住,而且救治的手段也算不上齐全。 他本人对医术仅是略懂皮毛,这些年硬被逼着腾了间药房出来学习,也只是磨些常用的简单药材。 像这种比较严重的外伤感染,他对此也只能束手无策。 譬如今天像这样的情况,周文柏就开始发愁了。可还没等他摆出那副沉重的表情,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就直接从后面走了过来。 步子一迈清瘦的腕骨伸过来,俯身蹲在那受伤的流浪猫前观察了一阵,随即掀了眼皮看过来,冲他一问:“有基本的消炎药和酒精棉吗?或者碘酒也行。” 邓祁尽量避繁就简地说完,就见周文柏一顿,又清了清嗓微咳一声,拐了下赵园的胳膊,后者见状立马机灵过来和周文柏搭起了话:“周叔,这是我同学,刚才他说的那些东西,你这里有吗?” -- 第136页 “有!”闻言这才如梦初醒地点了下头,周文柏从地上起身,带着他们进了药房。 半小时后,门口的那只受伤的流浪猫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呼吸相比之前平稳很多。周文柏松了口气,在药房又观察了一阵后,邓祁带赵园走了出去。 门外的开阔小院里,两人并肩坐在老槐树下吹了会儿风,这么一来一去的耽搁,竟把晚间夕阳都折腾出来了。 五月的天还算不上炎热,凉凉的晚风打在两人的身上也是柔软的,小小的院落像一块四四方方的天井被笼罩在其中,就这么任由惬意的氛围蔓延到足以将他们包裹在其中,赵园才清了清嗓,开口。 “你……” “你……” 不曾想两人是异口同声。 又默了一阵。 然后—— “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又不约而同笑了出来,脑袋压在男朋友的肩上,蹭着下巴点着他的胳膊:“邓祁,你就是个学人精!” “我学你?”闻言纳着笑又去捏他姑娘的脸,邓祁指尖夹着那尾柔软摩挲着,声色无奈:“不是,咱能讲点道理吗?祁哥和你有点默契还不行了?” “行行行。”随即敷衍着没再和他闹这玩笑,赵园眼珠滴溜着将话题引向正轨,手掌扒拉着他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不过我还真有些东西挺好奇的。” “嗯。”邓祁点头,“说来听听。” 随即直起了身板,赵园没再无骨头地倚着,腰身一挺,向邓祁的方向挪了挪:“就是刚刚那种伤口……你怎么知道处理方法的……” “那小猫看着都挺严重的。” 可不,那声都差点断气了。 看的她当时都被吓住了,就挺好奇邓祁是怎么做到那么镇定的,关键是后面还真给救回来了,包扎的手法看着也挺……熟练的。 “想知道吗?” 赵园点点头,她是真挺好奇的。 见状也没见邓祁再买什么关子,只微微清了下嗓,眸光潋滟着将视线移过来,猝不及防与她的目光聚集在一起。 那点漆的眸星光迸发一般,一瞬间就让人深陷其中。 赵园只感觉脑子白了一瞬,便听见他说:“我以前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很喜欢医院。” 赵园点点头,这话邓祁以前确实提过一回,那是在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去F城有名的枫叶山露营,登山的当晚,各班级按分配好的物资搭帐篷露营,赵园班级女生不算多,因此分了四人一顶,搭在山顶。 就是同寝室的几个室友组的队,孙浅嚷嚷着非要看看F城五点的日出,最后一番选择下来,把帐篷搭在了枫叶山最高耸的山顶平地。 同样,也是离帐篷大队最远的偏僻地界,相隔大概有二十米的距离,这二十米在天黑前还不觉得有什么遥远,可真当赵园半夜梦醒,想出来解决下需求又叫不醒那另外沉睡的三只猪,独自一人打开帐篷的那一瞬间。 她才明白,什么叫‘近在眼前远在天边’,说的就是那一刻怵在山顶吹着冷风的赵园。 太让人沉默了。 然后又收回了步子闷在帐篷里与膀胱做斗争,最后还是做足了心理建设迈了出去,结果倒也无事发生,就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条从身前一蹿而过的蛇。 然后,赵园就再也不敢动了。 那东西她从小就怕,倒也不是被咬过,只是那一没手二缺脚却移动迅速的冷血动物,真真是太恐怖了,以至于这会儿即便被冷风吹着,赵园的步子也不敢再往前挪动一步了。 最后只颤颤巍巍给室友们打了电话,毫无意外,那几个雷打不动的孩子们,意料之中的无人接听。 略一思衬之后,赵园还是给邓祁发了个消息,其实他们当时还在冷战来着,因为之前超市门口闹的那场乌龙,她顺手递给别的男生一块冰棒的事。 少年意气,都还不肯低头,但眼下,赵园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破罐子破摔给邓祁发了条微信。 不曾想那边直接秒回,然后又让她发了定位,也幸亏枫叶山顶坪信号不差,没过一会儿,赵园就看见打着手电过来寻她的邓祁。 奇怪的是,那手电的光亮好像并不算强烈,但却似乎透过云层,将什么东西给照亮了。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冷战,无厘头地,彼此都没主动和对方说过话,但也是他们的第一次和好,好像只是一束手电,亦或者别的什么,但都不重要了。 因为赵园感觉,有些东西,好像从那个晚上开始,就变的不太一样了。 纵然当时邓祁过来寻她时脸色表现的很冷,但是铺给她的睡袋却是出离温暖的,而且,在这之后,在他们住进邓祁单独带的露营帐篷以后。 邓祁和她交心了。 怎么开始的赵园有些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是被之前灌木丛的那幕吓的不轻,死拽着旁边睡袋里邓祁的胳膊不放。 随后,手就被握住了,温柔的声音也跟着落下来,分贝控制地很低,吐字却仍旧清晰,恰好控制在赵园能够听清楚的范围里,邓祁给她讲了那些他小时候的故事。 因为母亲的工作忙,小时候一直交由护工照顾,但遇见过一些不太好的人,有一些比较糟糕的经历,会进医院。这些邓祁都一笔带过了,只揉揉她的脑袋给赵园讲那些听起来温暖的片段。 -- 第137页 以至于到现在,赵园对他当时的口吻都还记得很清楚,邓祁的音色飘荡在狭小的帐篷里—— “我很小的时候遇见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进过几次医院,也是在那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那样温暖的地方存在。” “听上去可能会有些奇怪。”邓祁说着又顿顿,似是在整理情绪。 赵园随即反握住他的掌心磨了磨,安抚一般地附和:“不奇怪的,邓祁。” 然后就听见他笑了,清脆的一声划破了黑暗,也同时,划破了某些枷锁。邓祁扣住了她的指尖,话又继续讲下去了。 “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园园,毕竟在我们现在的认知中,医院是一个见证了最多生死离别的地方,没有那个正常的人,会喜欢那里的,他们都不想踏进医院,只有我,是不太一样的。” “我第一次进医院的那回,耳朵被烫伤了,那是我妈第一次在工作时间旷班,也是我第一次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一个完完全全没再被那些工作的表格代替的,我。” “也是那一次,我周围站满了人,他们的目光都在我身上,也都是善良的。最开始还有个护士姐姐帮我搽药,我以为她是要拧我耳朵,转身就躲了,最后被他们摁着上完了药,那药膏抹上去是凉的,让我的耳朵一下就没那么疼了。”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并不是每一个碰我耳朵的人都是坏的,也许会有人,是来救我的。”随即又微微平复了下胸腔,赵园扣着他的指尖也跟着用了点力。 然后便听见那番让她差点没咬到舌头的话了。 邓祁说曾经的他几度有反社会心理存在,每次在被忽视被欺凌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把自己送进医院,次数不算太多,但每次都能把濒于崩溃的他给拉回来,因为,在那里,有能安抚邓祁情绪的温暖。 每次生病的时候,查房的叔叔阿姨已经和邓祁脸熟了,打针的时候会多给他一颗糖含着,简眠不在的时候也会抽空陪他一起拼积木。 只有在那段短暂的时光里,邓祁感觉自己才是被人爱着的。 “也是自那以后,我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那个地方了。” 第77章 心疼 邓祁说这话的时候眸光亮了一下,与此同时,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角落里,那只一直反转着的腕表,亦突然停了一下。 发出‘咔哒’一声。 “所以自那以后,你就喜欢上了医院吗?”赵园眨眼问道。 “应该是。”邓祁笑笑:“不过自那以后我好像就开始对医学产生兴趣了,在每一次被他们的温暖感染到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那天我也能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在害怕打针的小朋友手里塞一颗糖,在晚上独自一人裹进薄棉被的他们床头放一盏灯,用这样哪怕看上去很小的举动,其实都可能,救一个人。” 邓祁话间的语气始终平静,甚至在提到成为那样的人时眉眼不自觉地裹上笑。 却看的赵园的心蓦地抽疼了下,那样的善良与美好,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才想要给别人撑伞吗? “邓祁,我如果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喉间哽了哽,终于把心头的这句话说了出来。 被少年轻笑一声一笔带过,摸摸她的头将气氛带回轻松:“干嘛呢?心疼哥哥啊。” 话落见赵园眸子里亮晶晶的,随即又揉揉她的耳垂叹了口气,语气混不正经:“差不多了啊,你男朋友又不是朵娇花,除了平日里被你啃两口,谁还能欺负我了?” 话题带着被他弄跑偏,赵园也跟着破功笑了出来,一时间被他说的有些脸热,埋在他怀里不肯抬起头来,只闷闷说了两声:“邓祁,你就不能要点脸。” “我怎么就不要了。”言毕两人又闹了阵,遂才终于正经下来,赵园扣住他的指尖认真问他:“所以以后想当医生?” “嗯。”邓祁点点头。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那腕表又‘咔哒’了一声,复又转了起来,仍旧走的,反方向。邓祁低头瞥了眼,唇线抿了下。继续听他姑娘说话。 “那准备做哪方面的?我看你今天处理动物的伤口还挺熟练,以后想做兽医?” “不是。”少年摇摇头,含笑看她:“再猜。” “那是儿科医生?” 邓祁小时候会去的医院,多半是儿科医院吧,赵园如是想。 谁知他还是摇头否认。 随即耷拉了唇,赵园意兴阑珊:“祁哥,再这样可没意思了哈。” “小懒蛇,让你动点脑子挺难啊。”言罢玩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邓祁复又将手挪到后面点了点赵园的脖子,声色四平八稳地落下来,“以后想研究脑神经方面的。” “脑神经?!”闻言倒是来了点兴趣,分贝往上提了提,目光炯炯地望过来:“为什么想研究这个?” “可能是因为梦吧。” 回复地略微有些低沉,赵园没太听清,‘啊?’了一声想问后续,却被他不动声色地给跳开话题:“你呢,以后想做什么?” 随即咂咂嘴:“还没想过。” 邓祁:“没想过?” “嗯。”赵园点点头,她是真没想好以后该做什么。倒也不是没去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想来想去也没个太确定的方向,准确来说是没确定的地方。 -- 第138页 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小长到现在,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雨,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对什么的态度都很淡然。 细细想来,好像直到遇到邓祁,她才有了明确的喜欢,也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别样的情绪。大抵便是因为前十几年都对一切淡然太久,冷不丁遇见个喜欢的人,旁人无法撼动地执着与一根筋,全往他身上栽了。 所以赵园以前一直想的都是,先确定邓祁喜欢的是什么,然后再去做进一步的规划。因为她现在的脑子里太空了,唯一确定下来的就是,自己是要和他在一起的。 无论未来学什么专业,他们都会是在同一个地方的。这般想着赵园眼珠又转了转,眸光轻闪着问他:“邓祁,那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闻言微顿,少年微微侧目揉了下赵园的发顶,随即轻应:“A大。” “A大!!”预料之中的反应,赵园确实有些惊讶,不顾细想邓祁这学期开学以来稳步直线往上飞升的成绩,好像,也的确是……有可能的事。 抿唇思索的神色也跟着变得认真,赵园想到什么,又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了浏览器,看了一下A大近年来在C市的招生计划。 实打实的全国TOP高校,招生的名额确实算不上多,但开放的专业却是一顶一的齐全,其中便有一个是挺和赵园眼缘的。 眼见着他姑娘二话不说扒拉开了手机,邓祁也跟着凑了脑袋过来,身子贴着往上一看,视线刚好落在赵园停住的页面上。 “心理学专业前景介绍”这几个字不偏不倚地落入邓祁的眸心。 瞳孔微睁着,睫毛卷了卷,嗯了一声:“想学?” “嗯。”赵园点头,回望向他的眸光中闪着少见的坚定。 流光溢彩地在他心头荡开涟漪,随即也勾了唇点了下他姑娘的鼻尖:“那就去学。” 也是那刻话音落下的同时,两人一起确定了理想,腕骨上又是熟悉的一声,这次邓祁再往上扫,却见那表又停下来了,并且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动。 这是,算什么契机吗? 邓祁思衬着恍惚间灵光一闪,他好像有些明白之前在客运车上那个梦的含义了。关于陈暮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该醒了’,是这个意思吗? 醒来,不再混沌,明确自己的清晰人生目标,好像是醒来的第一步,可至于怎样让这块走错方向的钟停摆。 就又需要摸索了,随即轻颦眉心,邓祁抿唇,总之,先考上A大吧。 两人并肩走回风味馆的路上,期中考的成绩出来了,但当时两人的手机都调低了音量,心思全然没往这上面放,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细碎的话,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踩着互相的影子黏了吧唧地到了家。 一直到窝进赵园房间外的大客厅,才慢条斯理地反应过来。 彼时邓祁刚被分配着去关了客厅的灯,赵园在路上一直嚷嚷着要看一部收藏多年的恐怖电影,据说是她小学毕业那年同学送的礼物,放在当年是最限制级别的电影。 奈何当时‘年少轻狂’,赵园壮着胆子放出狠话,扬言谁要真敢送她这么一部电影,她保证全程录下观影的过程以做回礼,结果当年吹出去的牛逼还真就有人捧场。 硬是给赵园搜刮着整了这么一部片子出来,给她哆嗦的,看见封面就劝退了,最后咬着牙放了半分钟,就光顾着叽哩哇啦一通乱叫了,到头来那份回礼一直都没还回去,被人嘲笑了好多年。 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能拉着邓祁陪她看,赵园誓想要一雪前耻,非得扒拉着男朋友陪她看完不可。 这会儿两人到了客厅,赵园去抽屉里将那份‘珍藏’的恐怖片放入影碟机里,蒙着双眼颤颤巍巍地坐回去,等开播了让邓祁戳她一下,半晌却没等到回应。 睁眼一看,二十多寸的电视机屏幕竟然是黑的,那影碟机多年未出江湖,好像已经……退休了。 徒留下屋内两人大眼看小眼双双对望了阵,末了还是败了阵,邓祁起身,走到电视柜旁捡起修理工的身份。 小尾巴女朋友也跟着挪过来寸步不移,看着邓祁掀开影碟机的盖子上下检查了番,发现是读碟线的绝缘皮破了,里面的铜线漏了一点,小心切了电源,邓祁抬眸看她一眼:“有新的读碟线吗?” 闻言微愣了下,赵园随即点点头:“应该有的,我找找。” 话落就拉开了电视柜下的抽屉。 邓祁也跟着眼皮一掀,接过赵园递来的工具同时,唇心微微抿了下,问她:“那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吗?”赵园说着将最初只露了一小节透明玻璃片的破碎零件悉数拿了出来。 邓祁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天文望远镜的一尾替换镜筒。 不免疑惑:“怎么不用了?” 话落见他姑娘摇摇头,赵园抬起那半尺长的镜筒顶端,对着邓祁的方向,旋开上面的保护套,露出里面那破碎的一角才冲他解释:“这是我爷爷的天文望远镜,我小时候调皮,看的时候没拿稳,放地上摔破了,就不能用了。” 说着声色还压低了些,凑近他的方向悄咪咪地嘀咕,一副小朋友之间分享小秘密的表情,指指手中的破碎零件:“而且就为了这个,我爷爷拿着鸡毛掸子追了我快十条街!” “十条!!”动作间还不忘生动形象地用两手食指合在一起比了个‘十’。 -- 第139页 把邓祁看到直接破功,肩膀颤动着靠在她脑袋上揉了两把。 终于把腰直了起来。 邓祁这会儿只想默念:操,他女朋友怎么能这么可爱,凑过来和他说秘密的样子,犯规了哈。 闹了半晌,影碟机终于被修好。 那个一直被放在箱底吃灰的恐怖碟/片也终于能得见天日,却也没有想象中的恐怖与惊悚,很普通的老套剧情,加之每次特殊画面出现的时候,还有贴心慢放的背景音提示,以及那个蹦着蹦着道具软舌头落在衣领,又被NPC强行镇定贴回去的画面,差点让赵园误以为她这看的是部喜剧。 当然亦有可能是注意力没怎么往上面放的原因。因为后面的剧情太过简单,赵园连猜了几次走向都对的上正片,兴趣也跟着分去不少,最后干脆划拉开手机,看了一下今天一直都没怎么消停过的班群。 未曾想一点开,就是学委发的期中考成绩。 啧,再望望电视屏幕上你追我赶跑的欢快的NPC们,赵园轻叹一声,怎么感觉手里的这个,才叫恐怖片呢。 期中考成绩,这不比恐怖片恐怖多了。 让她呼吸都沉了沉,最终还是下不去眼。 赵园又去戳旁边的人:“男朋友,和你商量个事?” “嗯?”邓祁睨她:“什么?” “就那班群里的成绩……”赵园支支吾吾,末了还是将话一口说完:“你帮我看看呗。”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啦!小可爱们不要模仿文中电器的修理喔~很危险的!! 第78章 截胡 “你也不用告诉我名次,就……咱俩那个赌,要是我赢了你就对我眨下眼。” “那输了呢?”邓祁闷着声逗她,声色含着笑。 “输了……”赵园琢磨着砸吧了下嘴,指尖在他手臂上画着圈摩挲着:“输了你就别看我。” “可以。”邓祁说。 见他答应下来,赵园忙将手机屏幕递了过去,塞进他手里后将身子转了过去,手伸起来捂住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催着他:“你看了告诉我啊……” “嗯。”回应着手上动作不停,邓祁划开手机屏幕点开成绩单序号,找到他和赵园的考号对应到排名,眼风一扫将那串数字复刻下来。 半晌,才慢条斯理地熄了屏,长臂伸过来点住他姑娘的后颈,惯常地在上面点了点。 惹得赵园缓缓将手心放了下来,眨巴着眼看过来:“好……好了?” “嗯。”邓祁点头,眼神却配合着没有落在她身上,以至于让少女抬头看过来的表情直接……晴转多云了。 “……” “扑通”一下,赵园感觉有什么东西,好像碎了。 无声叹了口气,眼角耷拉下来,往邓祁挪过来的肩膀上一靠,生无可恋地滑到男朋友的腿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来吧,小邓同学,说出你的愿望。” “愿望么,留着以后用行吗?” 闻言略略抿了下唇,赵园思索着点了下头,心头如意算盘打地噼啪直响,满脑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就你这小样还想跟我玩存档? 不过出口的样子却又是别一番风味,只乖乖点了下头:“可以啊,那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再说。” “行。”邓祁闻言也笑。 赵园也跟着勾了唇角,殊不知当年随口嘴没把门答应下来的承诺,将来是用怎样的努力去还的。 还是,身体力行的那种。 但当下对此一无所知的赵园还心满意足地靠在男朋友的怀里,专心致志地看着那部不太专业的恐怖片。磨蹭到收尾的时候顺便把观影的录像做了剪辑备份,也算是把当年吹出去的牛都尽数圆了回来。 假期也在这样的节奏中过的很快,转眼三天的劳动节就到了尾声。赵园迈步下了楼梯,趁男朋友在后面搬行李的功夫攀住陈女士的胳膊问了点东西,关于赵恫的。 “大美女,你儿子他最近怎么了?”赵园憋地都快爆炸了,这会儿终于问了出来。 不料听到这话的陈女士喂鸟的动作都顿了两秒,随即只眉心微颦着又开了鸟笼,动作间才回应着给她解释道:“还能怎么了,就你林阿姨上个月跟你许叔离婚了,许悦那个丫头二话不说就跟她妈走了,搬C市去了,那小子就为这事闹脾气呢。” “我估摸着也就这两天,再过阵子应该就好了,小屁孩的事儿你掺和什么。”说着又侧头转了话锋,眼神只落在赵园的脸上,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你这次回学校了给我认真点,别跟以前似地净瞎混日子,人邓祁的成绩我可是知道的,都进百名榜了,你说你俩也都……,你怎么就不能给你妈我长点脸呢?” “不是,妈,你这几个意思啊……我那是——”赵园说着抬手捂了下脑门:“我也差点就进了好吧,我级排一百零二呢!!” “一百零二你也好意思说,人邓祁四十多都没往外说,你都快赶上人家的几倍了,那外面城墙上的砖都快赶不上你这儿的皮厚呢!”说着又恨铁不成钢要来拧赵园的耳朵。 眼睛都闭上了,那‘可爱’的压迫感却迟迟没有落下,赵园再睁眼,只见那尾熟悉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挡在了她面前,此刻正眉眼弯弯地跟她妈护起了驾,对外下着保证书:“阿姨您放心,等园园回学校了,我绝对好好帮您监督,下次一定让您满意。” -- 第140页 “听到了吧,回去了给我认真点。”说着又扫过来一眼,笑眼咪咪拍了下邓祁的肩,又小声叮嘱了几句什么,随即又切换自如睨了赵园一眼。 凶巴巴的样子跟变脸关公似的。 “……” 赵园沉默了。 一直到上客运车都对邓祁爱答不理的,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哄睡着了,然后才又扒开自己腕骨处的手表看了一下。还是反着走的,不过经过他这几天仔细的观察,这钟并没有对生活造成太多实质的影响,除了那天毫无征兆的脑子抽痛了一下外,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以至于这两天邓祁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没休息好,有神经质了,才扯出了这些奇怪的现象,随即只是揉揉脖子,轻抿了下唇。 没再将注意力分到这上面。 车辆开回F城。 回校以后的时间过的很快,对面那栋亮灯到深夜的楼,终于在逐渐逼近的夏日里迎来了属于他们的成人礼,信鸽腾空的那天礼炮齐鸣,五彩缤纷的气球装点向蓝天。 那上面载着少年的梦,也预示着新一年高考的到来。 又是一年一度举国关注的日子。往返于城市街头四处奔波的交警,随处可见树立的横幅标语被风吹地荡起弧度,蹿动的人头在一声响铃后走进考场。 整齐划一的课桌被拉开遥远的距离,考生们扒开笔帽,填上自己的名字,随其又抬起头来听完考试须知,再然后,比预备铃更为正式的铃声打响。 十年磨一剑,该出鞘了。 一场战役拉开序幕,两天以后,帮李华写出的信落下最后一笔,与此同时,全体起立,试卷被折合装进密封袋,十八岁的少年,也终于离开校园。 再然后,对面的那栋楼,开始清楼,赵园也跟着收拾东西,熙熙攘攘的拥挤以后,教室门外的班牌被装修师傅拆下又贴上。 再抬眼时,却又换了个名号—— 现在他们,是高三九班了。 “准确来说,这牌是不是换的有点忒积极了。”在装修师傅前脚刚搬走工作梯,后脚孙浅就跑过来凑到赵园耳边嘀咕了:“我们这应该还没高三呢吧,那帮上一届喊楼的声音都还荡在我耳边呢,怎么这摇身一变……” 说着又睨了眼门外的班牌:“怪渗的慌呢。” 话落还像模像样地搓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被赵园含笑着拍开,哪壶不开提哪壶冠军选手发挥地游刃有余,毫不留情给孙浅从上一秒还伤春悲秋的氛围里活/剥出来:“那什么,浅浅,我刚好像听见老胡在叫你。” “她叫我干什么?”孙浅懵逼。 “可能是考试成绩快出来了吧。”赵园一五一十。 孙浅:“……” 最后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慷慨踏进办公室,只幽幽留了个眼神落在赵园身上,后者终于没再憋住笑,微微一下破了功。 被从走廊外面过来的邓祁敲了下脑袋:“这位同学,看什么呢,快上课了不知道?” 闻言只耷拉着眼角对他吐了下舌,随即一溜烟又缩回了位置。 对着头顶转悠的老风扇叹了口气。 F中历年惯例。高二升毕业班的那节暑假,砍一半用作补课。大抵可能全国的进度都差不太多,年级今天发了高三总复习的□□材,蓝色的壳子,厚厚的几叠像一堆板砖,让搬书的同学直感叹:“这知识的力量可真他妈厚重!” 惹得满教室的学生都嬉笑出声。 那时F城已是七月,温度直逼桑拿房,正式补课的时间定在明天,路过的物理老师看着这满教室都还活蹦乱跳的崽子们,只轻轻叹了口气,好受的还在后头呢。 今天下午也算是给小崽子们的过渡期。 领完书以后又上了两节自习,之后便有同学陆陆续续地出了教室,家在县城的大多直接回去了,当然也有约着最后来一把高三之前尽兴的狂欢的。 例如赵园这样的。 期末考试不久前结束,各科任老师花了两天的时间撸完题型,最后一门生物的答案对完,今天就传说出了总排名,只不过胡晴考虑着这特殊的节点按着没放。 属于中年女人最后的仁慈,再让崽子们快乐一天,所以在听到学委这会儿说了暂时不放成绩的准确消息以后,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班主任找孙浅,不是为了成绩的事,那是为什么……要去这么久。 赵园想着又给一本复习资料署上名,笔尖刚往下一落,身下的凳子就被人踢了一下,赵园顺着那方向抬头,就见某人一脸无辜地盯着她,脑袋上的那撮呆毛耷拉着,声色听起来可怜兮兮的:“真不去看?” 闻声又向后扫去一眼,就见邓祁背着个斜挎包,清瘦的身段上简简单单就套着一件干净的校服,但还是,不管怎么穿,都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独一无二的少年气卷着他倔强的呆毛,挠了挠赵园的小心脏。 被他姑娘迅速地移开视线,赵园心虚地咳了两声,嘴里嘟嘟囔囔地卷吧着词:“我都跟浅浅她们约好了……” 换言之,可不能再放她们鸽子呢,再这样,赵园该被踢出宿舍群聊了。 随即微默了下,邓祁倒也不是非要做什么都和她黏吧在一起,他也知道好的恋爱关系需要彼此相爱且独立。都有各自的交流空间和圈子,不需要因为恋爱就去疏远其他的人际关系,所以以前他姑娘每次要去和小姐妹们逛街,他都自觉做起了二十四孝好男友,把人送到地方就去图书馆看医学基础课了。 -- 第141页 只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邓祁原本都想好了,定两张去西部新区刚开发的水族馆门票,也算是在这特殊时刻带人出去放松一下,他骨子里的那点浪漫主义因子作祟,还准备做个惊喜来着。 结果半路就被人截胡了,那群女的非拉着他姑娘去吃什么自助火锅,那活着瞎逛游的鱿鱼不比那锅里烫着的好看吗?? 但作为一个爷们,邓祁觉得男人的大度他还是要有的,可没等他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赵园就支支吾吾地嘀咕着:她已经答应室友了…… 这让邓小少爷难免就有些窝火了不是,顾自生了两天闷气,偏生这个小没良心的女朋友丁点没觉出半分不对劲来,邓祁最后忍无可忍,终于在这会儿想着给她挑明了。 可这凳子刚扒拉完,话还没说两句,他女朋友那个‘可爱’的闺蜜就又开始在门口嚎了…… 第79章 醉酒 孙浅被胡晴叫到办公室里,最开始的心情的确是忐忑万分的。 她对自己期末那瞎子摸象都比不过的成绩多少还是有些发怵的,加之这还是孙浅隔了好久重新再踏进办公室,要说这阵仗,还真是有些吓人的。 高一进校的时候,她那惨不忍睹的成绩多少还能被某些科任老师不死心地去扶一把,最后发现她就是潭神仙都扶不起来的烂泥后,诸位仁师也只能摇头了。 加之F中的学生本来就多,师资力量一直比较紧张的氛围下,久而久之还真没什么人去关注孙浅那与众不同的成绩了。 所以这会儿,尤其是见班主任脸上的表情还比较沉重的时候,孙浅吓地腿都有些发软了,她这……这是考了个什么惊天动地的分数。 “孙浅,你过来一下。”正想着便听见胡晴叫她的声音。 孙浅走过去,小几步远的距离心理建设却做的艰难。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便见胡晴将电脑推到了她面前。 瞳孔随即睁了睁。 女生这会儿抽抽搭搭的肩膀起伏地厉害,赵园安抚地拍着孙浅的肩,手忙不迭地接过空气人男朋友递过来的纸巾,给闺蜜擦脸。 她第一次见孙浅哭成这样,一抽一抽地,停也停不下来,好半晌,才终于止了声音。 呼吸渐渐平稳,赵园这才拍着孙浅的肩问到:“怎么了?” 闻言见女生抬了头,眼眶却是红的,一向活泼的姑娘也跟着变得沉默,声音也是木木的。 赵园听见她说—— “园园,我好像,要走了。” 孙浅要转学,原因是她的户籍地不在C市,中考毕业那年便随着孙父来了F城,托关系给她送进了高中,但眼见着高三在即,国内异地高考的措施尚且不算完善,由此,孙浅还得被她爸送回B市参加高考。 “其实这个时间点回去也不算坏事。”赵园尽可能地找正面切入点安慰她:“B市那边也算中心城市,教育质量肯定不比F中差,而且B市那么多高校,又有本地保护政策,考大学应该还比这边容易一点。” 话落就见孙浅止住了哭声,眼珠子溜溜转了两圈后倏地一下给赵园来了个熊抱:“对啊园园,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说不定去B市以后,我还能冲个本科呢!!” 要不怎么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呢。 “可不,但是我之前光想着去B市就见不到你们了,又要一个人去适应那边的新环境,就……”女生说着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冒出来。 两条毛毛虫挪动着又要往外钻,被赵园即使转了话头给堵了回去:“想什么呢,你这个性格,到哪里不能跟人打成一片?” 说着又戳戳她的肩膀调侃:“我倒是想,你怕过去不用三天,就忘了远在C市还留着堆眼泪吧唧的朋友们了。” 孙浅:“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 话到后面渐渐小了下去,孙浅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不过心情是彻底翻好了,转瞬又开始和赵园嘀嘀咕咕地聊到别的方面去了。 徒余下邓祁还在状况外地机械递纸巾。 怎么就能转变地那么快?!女孩子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然而比起这个问题的答案,邓祁更不理解的是,这群女生竟然又约着去吃自助了,他本来都以为黄了,手都趁她俩哭诉的时候,悄咪咪地拿出来把水族馆的票给定了。 结果…… 终究是错付了的邓祁最后还是孤苦伶仃地把女朋友送到火锅店的门口,然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图书馆去啃他的文献。 一直到晚上八点,赵园那边才给他打了电话过来。 却是叽哩哇啦地一同胡语杂音,听地人满头雾水,匆匆忙忙就往火锅店赶,到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他姑娘霸占着饭桌一角,双手盘成一个圈往自己怀里扒拉着什么。 走进一看,才发现她面前的桌子上碟了能有七八盘簇拥在青菜叶里的猪脑,嘴里也是振振有词地念叨着:“这是我们家邓祁做研究用的脑子,不给你们吃……” 说着还扒拉着又往自己怀里收了收,被旁边另一个醉鬼凑了脑袋过来捣乱,孙浅嗅着鼻子往这边嘀咕了一句:“那不行,给我啃一口你们家邓祁的脑子。” “你想得美。”赵园说着迷迷瞪瞪伸手过来无情拍开闺蜜的脑袋,往旁边推了推,难得慷慨地指了下锅里:“那里面还有!” 随即又眼角耷拉回来将那八盘猪脑往自己的方向圈地更紧:“这些要留给我男朋友做实验的,实验做出来,我们就能回去了……” -- 第142页 后面那句呓语的话渐渐消弭在人生鼎沸的火锅店里,邓祁没听清。也没太注意,因为他所有的思绪都尽数移到了赵园护食的动作上,曾经在泺安不经意的细碎谈话,被他姑娘记到了心底。 那感觉,就像某个坚硬的地方又被人碰了一下,软地一塌糊涂。 随即迈步走了过去,俯身掐了一把他姑娘的脸,与在场另外两个清醒的室友打了招呼,见两人应该能对付醉酒的孙浅,于是冲她们点点头,将赵园带走了。 出租车窗外夜景飞速倒退,赵园窝在邓祁的怀里倒是意外地安分,只不时冒出几句模糊的呢喃,其余地,都还挺令人省心。 然而这样的想法,在下车不到五分钟后,就被现实无情给推翻了。 赵园在他不经意间冷不丁往地下一坐,彼时邓祁刚带着她拐进楼道,两家父母商量之后,在F中周围的学区房租了个房,三室一厅,六楼,水电物业配置齐全,还有电梯,就想着给两孩子改善下伙食,偶尔吃点好的。 高三压力大,F中的食堂其实也不差,就是春夏秋冬就那一些花样,几十年也没怎么变过,所以才有家长在高三这年过来陪读,帮孩子洗洗衣服做点营养的,也算是为他们分担紧张了。 两人对这儿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邓祁想,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多少还是更放心一点的,晚上下课了还能在一起补补课,方便很多。 至于长辈那边的安排暂且没听他们说,简眠工作忙,赵父要管理风味馆,赵园之前推测多半是空闲的陈女士过来照顾他们了。不过陈女士自上次看房子来过一回后,中途就又回泺安去了,据说是赵园爷爷那边身体出了点问题,但陈女士说的言简意赅。 打电话过去问的情况也探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没什么大事,让赵园和邓祁自己这几天注意一点,饿了就去楼下的小吃街。 都是比较懂事的性子,于是这两天,算是就她俩住这边了。 本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赵园从车上下来一直都是温温顺顺,任人摆布的搂着他的胳膊,也不用人抱,自己哒哒哒就扒拉着他走进来了。 可真当邓祁把她塞进电梯里后,人就开始不对了,赵园直接贴着电梯厢就往下滑了,站着跟没骨头似地,软软地一摊橡皮泥摊在地上。 还不让他碰,邓祁一过去她就跟着嚎,声音嘹亮地,堪比那晚让他脑袋疼的尖叫鸡了…… 沉着脸将她扒拉起来,邓祁将人搂进怀里,单手把住赵园的腰,另一只手空出去开出租屋的门,却没想到被她不老实地在怀里瞎蹭,一个踉跄绊着门槛直接摔进了沙发,赵园脑袋向下一滑。 隔着面料在邓祁腰上啃了一口,正磕在他凸起的腹肌上,在往下一点,邓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地住,想把人扔出门外的冲动。 这他么是能随便咬的地方吗?! 不免沉了脸,邓祁将牛皮糖女朋友从身上扒开,扯了个抱枕过来让他姑娘躺好,盯着小没良心的侧脸看了能有半分钟。 良久,才伸了手过来凑上去捏了捏赵园昏睡的脸颊,声色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能有那么两分咬牙切齿:“小同学,商量个事呗。” “下次喝酒,换个地儿咬,行吗?” “嗯?” 这话落下的同时,正撞上他姑娘睁开的眼,赵园可能是思绪仍旧迷蒙,却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邓祁的眸光暗了下。 抬手将赵园溜到脖子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又转身开了空调,起身去厨房温了杯牛奶过来喂她喝了,又擦了擦他姑娘嘴边的奶渍,才问:“想不想吐?” 赵园摇摇脑袋,看着邓祁把她抱进了卧室。意识在触及柔软的床铺后终于迷离。 一直到后半夜,邓祁才被隔壁隐约的哭声吵醒。鞋都没穿打开隔壁房门就冲了进去,灯光一亮,就见他姑娘裹地跟只企鹅似地,鼻子一抽一抽地哭,眼眶红红地像只迷路的兔。 看见他的第一秒就开口叫了他名字。 邓祁闻声走过去,床榻下陷的同时将人纳进怀里,掌心安抚着摸了下她的脑袋,声音温柔着,问:“在呢,怎么了?” “我……”小姑娘闻言又吸了吸鼻子,好半晌才把话憋出来,却颤颤巍巍地将他的衣角扯地更紧:“我梦见爷爷出事了。” 第80章 成人礼 当天晚上,近两点的夜里,赵园虚靠在邓祁怀里给陈女士那边拨了电话。 一反常态的,铃声响了没几秒那边就接通了,通话界面跳出来的同时,赵园的心也跟着紧了紧,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才听见那边传来声音:“喂,邓祁啊,这么晚打电话怎么了?是赵园她——” “不是,妈,是我。”赵园闻言将陈女士的话打断,电话是用邓祁的手机拨的,随即又听见那边瞬间转了话锋,不复方才的亲和,对着她就是一顿:“你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明天不上课了?!给我赶紧挂了回去睡觉!” 说着就要切断通话音,被赵园抢着话头挑明过来:“妈,你告诉我,是不是爷爷出什么事了?” 话一出口那边却突然挂了。 赵园看着暗下来的屏幕,瞬间就慌了,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去拿行李箱,打开简单往里面塞着东西。 动作慌忙又凌乱,逮着什么就往里瞎塞,被少年走过来制止,拉过行李箱握住赵园的掌心在她对面坐下,抬手捧过她的脸看向自己的眼睛,邓祁声色沉稳,抚慰人心一般耐心地安抚着她:“赵园,看着我。” -- 第143页 “先等我一会儿好吗?” 话落见她点点头,情绪没再像方才那般激动。 邓祁才又接着开口:“那我们先分析一下,你为什么觉得爷爷会出事?” 如果纯粹只是因为那个梦的话,情绪不至于如此慌乱的。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因为刚才那通电话吗?虽然有些可疑,但邓祁尚且不好下论断,他想先听听他姑娘是怎么想的。 果然,他的安抚到底是起了作用,那双澄澈清明的眼,像一汪抚慰人心的泉,静谧又安静地让人冷静下来。 她刚才的情绪确实有些过激了。 赵园坐在地上缓了缓,这会儿冷静下来,终于能开口对邓祁说出那些让她担心的点来:“以前这个时候,我妈都不会接电话的。” 陈女士信奉养生,平日里这个点早就在睡美容觉了。 所以这会儿能这么快接电话,就已经很是反常,赵园说着指尖又绞在一起磨了磨,表情略有些不安。 见状又按着她的掌心摩挲,邓祁将人脑袋按进怀里,转身去解手机屏幕,指尖点了两下,拨去一个电话。那边隔了一会儿才接通,听筒里传来简眠的声音,邓祁随即言简意赅点明情况,听见那边略有些窸窣的声音,在之后,通话界面中止。 又过了半小时左右的时间,手机页面震动两下,简眠给邓祁发来微信:“园园在你旁边吗?” 随即轻轻掀了下眼皮,邓祁单手回了个‘嗯’过去,另一只则空出来放在他姑娘的脑袋上揉了揉。 然后便见简眠发了两张照片过来。 一张是泺安中心医院的住院部大门。还有一张则是陈女士在走廊陪护椅上略有些憔悴的身影,竟然就那么靠着墙睡着了,显然很疲惫。 “怎么了?”邓祁发了条微信过去。 可能一时半会儿讲不太清,邓祁看到简眠那个‘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几回,最后还是给他发了一段语音。 邓祁直接转文字看完,意料之外地,松了口气,然后再把屏幕递给了他姑娘看。 【赵园爷爷在老家摔了一跤,老人年纪大了最怕的就是这个,万一中风什么的就不好了,我来之前问了下她爸爸,爷爷送过去的时候,意识还算清醒,别的问题倒是没有,就是检查出了直肠炎。】顿了顿,简眠那边过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 【溃疡性的。】 这几个字落在赵园眼里,眉心又跟着跳了一下,她以前没听说过这个病,也不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的情况严不严重,慌不择路就要去百度,被少年握住掌心按灭手机。 又转过她的脸去给她解释,沉稳的嗓音落下来,舒缓一般,像打了一针镇定剂,赵园的情绪一下就被安抚到了。 她明白的,邓祁一直都是这样,最能带给人安全感。 所以,他说的话,她是信的。 邓祁不会骗她的。 见他姑娘冷静下来,邓祁才一字一顿给她阐明了情况:“溃疡性直肠炎是一种发生于直肠的非特异性慢性炎症,主要治疗手段以药物为主,只要控制好炎症和灌肠黏膜的愈合,是可以根治的。” “所以……爷爷的病是可以治好的吗?”赵园慢吞吞地顺着他的话问下去。 “会的,你不是常说,爷爷是长命百岁的老人吗?”顿顿,又摸摸赵园的耳垂:“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闻言点点头,埋在他怀里的脑袋蹭了一下,赵园也跟着开口祈祷:“会好起来的。” 但愿上天能听到。 第二天一早,两人打开门的时候都顶了一个大大的熊猫眼,昨天一晚兵荒马乱,邓祁怕她又半夜做噩梦起来,中途起来过几次看他姑娘的情况。赵园这边也同样是心事在身,借着邓祁那通解释才被安抚地裹进被窝,到底是睡的不甚安稳。 早上起来心情都还有些低沉,临上早课前又给陈女士通了个电话,得知爷爷的情况已经稳定,电话那头陈女士的轻松不似作假,才终于放了心。 渐渐将这桩小变故忘之脑后,专心投入到补课之中。 蝉鸣也随之变得聒噪,日历一翻,黑板上的倒计时每天更换,时间终于在不知不觉地日月更替中走到了九月。 又一群人填满了对面那栋清空的楼,熙熙攘攘的人声裹挟在稚嫩又青涩的脸庞中,隔着一程大几十米的绿化带。 赵园她们,也变成,被人注视的人了。 曾几何时,那盏被视为信仰的灯,开关也交到了他们的手上。这未知又充实的高三,也向他们盖戳了。 要,忙碌起来了。 在紧锣密鼓的复习日子里,赵园和邓祁也努力拼凑时间回了泺安,最开始补课结束的那一个月里,赵园天天医院客栈两头跑,后来不想让邓祁分心,看他每天早上惺忪个眼,还要跟在她旁边送她,渐渐将频率降低了一些。 好在老人的情况还算稳定,每次他们过去都能有说有笑的气氛活跃,赵园那刻半吊着的心渐渐往下放了放。一直到开学,老人的情况都很良好,各项指标恢复的都不错,又在医院消了两星期的炎后,陈女士给她看了爷爷出院后的照片。 那颗提着的心终于放回谷底。 开始心无旁骛地备战高考,赵园的重心放在了便签纸上每次记录的成绩上,开始思考怎样把听力的准确率提的更高一点,文言文的翻译更流畅。 -- 第144页 一切都变得充实而又具象起来。 虽然很累,但都在变好。 时间也跟着他们往前走,咔哒咔哒地转到要裹棉袄的季节。 12月了,F城路边的叶子都快掉光了,赵园感叹着看着头顶盘旋而过的鸟,正一跃一跃地扑闪着翅膀,向着国旗下的方向飞去。 那里站着一个,正在脱稿演讲的少年。 是F中17届学生举办成人礼的日子,因为那顶着圆润啤酒肚的方脑袋校长的日常迷/信,重金在某算/卦网站花888订购的吉日套餐,上面买弄玄虚的说成人礼宜早不宜晚,再拖下去,这一届的信鸽能饿到变形。 把方脑袋校长只唬地一愣,哆哆嗦嗦吩咐毕落就去发了广播,通知17届全体学生穿好学士服,带好自己的可爱爹妈做好准备,然后就在现在,F城12月这个风都能让人刮秃噜皮的和风细雨的好日子里。把成人礼给办了。 期间吐槽的声音一直到越过最后一道龙门的时候,都还巴拉巴拉地不见消停,赵园对此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她就是觉得这新调任的方脑袋校长还挺好玩。竟然用抓阄的方式在年级前十的学神中抽了个人出来做演讲,然后,就点到她家那位每天呆毛都捋不顺还要揪着她讲题的邓祁哥哥了。 嗯,该说不说,还挺让人期待的,赵园这会儿被函数题绕昏头的脑子都清醒不少了,再被F城迎面的冷风一吹,直接就精神了。 可一直到最后流程走完,讲话振奋人心的环节才搬上来,彼时赵园迷迷糊糊地脑袋都要点地,还是她妈在后面拐着胳膊来了一句:“诶,是不是祁祁上去了。” 她才茫茫然地抬了头,然后就见那慷慨激昂的方脑袋校长抹了把被口水侵蚀到几乎无法呼吸的话筒,一脸讲究地介绍完下一步的流程。 然后,邓祁就上台了,端端正正地接过了礼仪递来的备用话筒,冲校长躬了下身,弧度保持到最合适的水平,才又对着台下清了声嗓。 潺潺温润的嗓音自话筒电流中带出,经过扩音在校园中久久回荡,清冽又悠扬,唇边带笑。 那一刻,赵园的眼里也同样闪着光,隔着遥远的人海,听着他在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邓祁。” 突然热泪盈眶,这一刻,终于等到了,那个被尘封于光怪梦境中的少年,也开始站在国旗下了,赵园想。 作者有话要说: 溃疡性直肠炎是一种发生于直肠的非特异性慢性炎症,主要治疗手段以药物为主。——病例源自百度百科 第81章 正文·完结 成人礼结束以后,时间也随之按下快门键,成堆的试卷从一卡一卡的复印机嘴里吐出,被依次分发入各个不同的毕业班。 最后再由各班主任总结一下陈词,都是那些俗陈捣烂的说辞,来来回回嚼过了很多遍,照搬不误在这样的场合里又拉出来溜一遍,直把耳朵上那层厚茧添了层,才肯罢休。 胡晴最后又拍了一下黑板,拿着回执单强调重点:“这次寒假只有十天的假期,是学校讨论后给你们争取到的休息时间,最近绷的太紧的,都趁这段时间好好回去调整一下,但是——” “也注意别给我玩太野,心只是让你们放一下,没让你们飞出去,都明白吗?” “明白!” 讲台下整整齐齐地答。 随即眼神又四处扫了遍,终于顿出了那句:“那都下课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教室里响起一阵欢呼,十七八岁的崽子们,咋咋呼呼,脱缰野马一般,奔腾出教室。 赵园慢条斯理地拉好书包,邓祁走过来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趁她转身回头的功夫,抬手一提将书包按在自己肩上,提溜着赵园的胳膊也跟着出了校门。 两人回到泺安。 寒假期间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原本定好的十天假期因为全国突然爆发的疫情被迫延迟,具体时间未知,原定的补课计划转成线上网课进行;二是赵园爷爷的病情猝不及防地,加重了。 在年末的时候转院去了C市,陈女士过去做陪护,后续随着全国感染人数陆续上升,高风险地区陆续限制人员进出,封城的消息也一并传出。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听见新闻频道的跟进报道后,赵父也一颦眉心挂上了暂停营业的告示牌,开车去C市的那天和赵园简单叮嘱了两句,最后拉着邓祁在夜色下聊了很久。 在这特殊的节点,简眠公司的业务也随之拉停,迎来了继上次离婚风波后的又一次长时休假。 只不过这次,她的心情要好很多,是真的空闲下来,开始在客栈里照顾几个孩子的起居。 日子过的很快。 煎熬又不安的一年,无妄天灾搅地人心头惶惶不安,赵园每天起床的第一件是就是打开电视新闻,关注疫情的实施进展。 然后再给陈女士那边打去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叮嘱他们,要带好口罩,注意人员接触和定时的体温测量。 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些微不足道的事,好像这样才能让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没那么紧张。 但到底,还是天意难为。 赵爷爷离开的那天,是周三的早晨,彼时赵园刚结束上午的作文课,起身打开窗户透了会儿气,抬眼却正好看见隔壁楼顶放着的那顶天文望远镜。 是赵爷爷年轻时工作常用的那顶,赵园小时候还曾用它看过星星。只可惜后来镜筒年岁已久,有不少的零件无奈脱落,又是上世纪古早的物件,好多零件在现在的市场上难以复原。 -- 第145页 于是就只能搁置在顶楼上吃灰。 这会儿冷不丁地入眼,赵园的眉心没忍住下意识地一颦。 不算好的预感在心头荡开。 然后桌上的手机就响了,一嗡一嗡地,显示为赵父。 垂眼接了起来:“喂——” 老人的后事安排地很郑重,可能是早有预料,东西大多准备地齐全,只是因为疫情谢绝了许多亲友的吊唁,由此让这肃穆的葬礼更显得冷清又冰凉。 赵园自出殡以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沉默了两天,倒是没有将门反锁,房间仍旧可以正常进出,期间赵父和陈女士都上来看过情况,最后只是相顾无言地叹了声气。 陈女士离开之前打开了赵园房间里的窗户,想让她透透气,却在瞥及对面那顶天文望远镜时,又缓缓抬手,又关上了。 气氛中还散着沉重,人们的心情亦是。 2020年的开端实在算不上良好,像晴天背后的阴暗面笼罩在她们身上一样,但所幸,总有人带着光亮。 邓祁是在葬礼结束的第三天,敲开她姑娘的房门的,他进去的时候看见赵园正垂着脑袋坐在窗边的桌子旁,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肩膀严丝合缝靠在墙边。 在往前一点,就有阳光洒落进来,她没有拉上窗帘,光斑正好落在习题册上的封面一角,少女的笔尖停在那里,却迟迟,落不下去。 邓祁走过来,坐在她的对面,将赵园的指尖摩挲着往前带过来一点,放在刚好被光照进来的地方,然后,摊开。 任由光影从指尖穿梭。 看她愣愣地发着呆,目光仍旧散落着,只是中心的瞳孔渐渐有了聚焦。 终于掀了下眼皮,抬头向他看过来。 “园园,带你出去玩好吗?” 良久,赵园点了下头。 少年的唇角跟着勾了勾,拉着她往外走,出客栈时邓祁让她在原地等一下,不多时便推了一辆自行车过来,挥挥手拍了下后座,冲她按了下铃铛:“上来。” 赵园坐上去,邓祁自前方给她戴好帽子,百货店买的,毛茸茸地摸起来很柔软,顶上还有两个摇摆的耳朵。 戴完,也给自己脑袋上罩了一个,一摇一摆的,莫名地,那些堵在心里的阴影,散去一点了。 赵园的唇角扬了扬,邓祁见状一晃脑袋将他姑娘的手搭在自己腰上,笑着叮嘱:“抓稳了啊,男朋友带你去兜风!” 话落一踩脚下踏板向前走了。 赵园跟着轻笑出声,看着眼前在风中摇曳的毛绒耳朵,眉间的褶皱也跟着松开了。 那阴影又褪去了一层。 车一路骑到了小镇边陲的桃花山风景林,彼时风静,泺安三月清爽的天,桃花开的漫山遍野,以前景区最热闹的时节,如今因为这场形式严峻的疫情,比往年冷清不少。 按理说是该暂停营业的,只是泺安几个之前还很名胜的景区都已在疫情爆发之初宣布暂停开放,好像到现在,也还没有听说有对外解禁的消息。 客栈旁边的那栋百鹊楼,都一直是关着的。 所以当这会儿邓祁打开桃花林的景区栅门时,赵园愣地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他哪儿来的钥匙? 不过这个问题邓祁是不会告诉她的,少年现在满脑子神神秘秘灌着笑,不由分说就给她搂进来了,边动作还边不忘敲她的脑袋:“站在那里干嘛呢?想给人当门神?” 被她不满地睨了一眼,又咯咯地颤着肩膀笑了。 一路兜兜转转,邓祁只带着她往上走,一路上桃花林子里不时掉落些玻璃瓶悬挂的苇叶风铃,赵园跟着低头捡了。 陆陆续续捧了满怀,嗔怪地睨旁边一脸悠闲的少年一眼,邓祁也不帮忙,就在旁边三步远的空地上悠悠地看着她,眼里盛着坏笑。 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到最后赵园的手心几乎快拿不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那人才慢吞吞地挪过来,当着她的面拆了一只风铃。 赵园这才注意到那苇叶的夹层里藏了东西,仔细抖落下来,发现是几块拼图的碎片。 手工绘制的,每一只风铃里都有。 心突然跟着砰砰跳了两下,赵园有些紧张,手控制不住地轻颤指尖,将周遭的风铃拆完,一堆零散的拼图碎片聚集于脚下。 赵园抬眼去看他:“是画的什么?” 邓祁却不回她,只敞着怀手伸过来刮了下她的鼻尖,又戳戳她的手:“小同学,我劝你自力更生。” “哎,我懒得动嘛。”赵园撒娇,迫切想知道答案。 被他按着脑袋又敲了一下,眼里的意味彼此心知肚明。 那里面明晃晃地写着——“别给我来这套,自己动手。” 不然你邓祁哥哥准备这老久的东西干什么吃。 赵园无奈,撇撇嘴,心头腹诽:“傲娇鬼。” 手上却乖觉地开始动作起来,好在拼图的难度不大,赵园凭着记忆三两下找准图组,五分钟后,一张完整地画面显现出来。 心情却翻涌着海啸无边。 那是一副星空下仰天的画面,繁星点缀的夜空下,是一妄无垠的柔软草地,绿草柔嫩且鲜活,夹杂着萤火虫穿行在其中,镜头再转,画面的另一边架了一顶漂亮的天文望远镜,旁边站着一对祖孙。 是六岁的赵园骑在笑容和蔼的爷爷脖颈上,一起看星星,存在于久远记忆里的一张照片,被邓祁用水彩画了出来。 -- 第146页 做成拼图送给她,在这样的节点,是最能让人感怀的礼物。 赵园的眼眶微微开始发红,亲人离世在她心头埋下的那团阴影,终于在这幅拼图出现后,悉数散开了。 邓祁一直是说到做到的人,这个少年他偶尔幼稚但永远可信,即便是曾经在梦里,哪怕自己深陷井隅也永远想让她过得更好的邓祁。 才是她心里最亮的那盏灯,没有雾霾可以靠近。 永远温暖且明亮,能将一切都笼罩,心向阳光,释怀又坦然地打开了那道门。 眼泪突然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在邓祁的手背上,少年微抬了头,见他姑娘勾着唇角。 赵园笑了笑。 都不重要了,她想。 那些真假参半的记忆,无论是梦境或是现实,都已经变成了过去发生的囹圄,再也不能在他们身上施加枷锁。 那些撕心裂肺的苦难与疼痛,无疾而终的别离与割舍,终将绕成一个缝合的圆,而终点,是走向幸福的彼端。 人们终其一生都在得失与取舍中挣扎求索,这其中必会经历许多让人痛苦的折磨,但仍旧不会被它们打倒,因为他们始终有经历挫折以后拨云见日的渴望,也终会用信仰来斩断束缚的围墙。 因为生活不会使他们退仰,大家都会是苦尽甘来的人。 这段话写给邓先生。 也写给你们。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局定在这里也算是尾陈的一点小心愿,九九八十一难,两个小朋友也算在这里释怀了。 后续进展会续更番外…… —— 在此十分感谢陪这篇文走到这里的读者们,本章设有红包,谢谢你们的支持与鼓励,尾陈很开心能够与你们相遇(弯腰摇尾巴.jpg\(^▽^@)ノ # 番外 第82章 番外一 那一年的高考很特别。 赵园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在电视上听到的那条新闻内容——“经党中央、国/务/院同意,2020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招生统/一考试延期一个月举行,考试时间为7月7日至8日……” 公布的那天是在4月2号,可能是这样的消息太过让人难以相信,教育部特意避开了愚人节,以至于第二天的热搜挂上去的时候,赵园整个人都有些懵。 不是对这则通知难以接受,相反,她只是觉得震惊,因为这太巧合了,和那个梦里的场景,撞上了。 赵园是在邓祁说要研究脑部神经的那天晚上开始做梦的,她本人的思绪平日就比较天马行空,本来也没把这太当回事,可抵不过那梦的经历太过完整,细节太能吻合。 她醒来的时候,到底是上了心的,也观察过邓祁的举动,曾经数次想说出口,又怕听起来太过荒谬,到底还是保持了缄默。 一直到不久前桃花林里的那场释怀,她都觉得,这事其实可以过去了,就把那当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最好不过了。 可现实告诉她,手里的新闻点醒她,那不是梦,是他们真实经历过的一生。 可后来呢,他们是怎么回到现在的?那个被血染红了的浴缸过后,又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个梦到后面一直都是黑色的呢? 赵园思索着眉心不忍又拼凑着拧在一起,正抿唇想的认真,猝不及防被门外敲门的声响打断,邓祁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握着行李箱的拉杆,抬手敲了下门板,睨她:“好了吗?” 赵园点点头,暂时从犹疑中回神,起身拿过床边的行李和他一起下了楼。 东西放进车身后备箱,简眠自前方开了车门,转了两下方向盘泊车出库,待两人上车后先带他们去中心医院做了核酸,随即扬长开上沥青路。 车厢内味道并不难闻,两侧的车窗被降下到合适的位置,简眠的车速也控制地很好,前排驾驶室还间或播放着悠扬的粤语歌单,氛围其实很轻松。 但赵园的心情却着实有些沉寂,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又觉得有必要和邓祁聊一聊。 半晌,赵园还是点了点他的膝盖,邓祁低下头来,口罩覆盖下的面容更显锐意,让人不自觉将目光投入到他那双清隽的眼睛。 又蓦然怔了一下。 邓祁问她怎么了。 赵园摇摇头,她说不出来。 因为她在这双眼睛望过来的下一秒,想起了它破碎的样子,里面盛着的满满都是绝望,还是,算了。 以后再说吧,赵园想,随即勾勾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掀了下眼皮示意他看手机。 邓祁遂配合地点开屏幕,看见她发来的那两条信息。 ——【加油哦男朋友!】 ——【一起去A大!!】 随即勾唇,伸手揉了一把她的脑袋,抬眼瞥见F中的校门,车辆泊停。 开学后的氛围很紧张,因为疫情的特殊情况,线上网课的效率到底不及预期,第一次摸底考的成绩不尽人意,学校为此特意调整了复习进度,又保底打了一遍基础,在这其中,每天成堆稳固用的试卷,也是复印的层出不穷。 所幸收效显著。 全力以赴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挑灯夜读也不再是课本上抽象派代表的名词,它从纸张上跳脱出来,走进真实。 赵园的生活变得很充实,教室、出租屋两点一线,唯一特别的,大概是这过程不算枯燥,有人陪她一同刺骨悬梁。 -- 第147页 邓祁后期的成绩渐渐稳定屠榜,大考小考都没再掉出过前五,为此毕落还特地找他谈过一次话,看那架势是想让他努力一把,争取冲个片区排名,让F中也跟着把新校区那块争取了两年的地,也让政府批下来。 邓祁只点头说尽力,未曾想他姑娘却开心地喜笑颜开。 赵园确实觉得心情不错,之前因为考试的时间临近,她反倒涌出些不知名的惆怅,生怕事情一不小心就和梦里的情节接轨。 也是这些天,见着邓祁的成绩一次比一次稳固,她们的生活也没再出什么大的变数后,赵园才觉得,应该是不会一样了。 心情随即也放松下来,把秘密写进了便签纸上,装进了大白兔奶糖的铁皮盒子里,连带着她那段时间一同记录的成绩,一起锁进去,成为她不会宣之于口的心事。 却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知道了。 邓祁觉得他姑娘最近不太对劲儿,六月伊始,泺安的旅游引来旺季,赵父有些捉襟见肘,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堆到一起让他拍板,难免出现误判,被陈女士电话教育了几回,最后忍不下去,暂时抽身回了泺安。 所以那段时间,她俩的早饭基本是在楼下的包子店解决。 有一天,六点半出门的时候,邓祁看着赵园又顶着俩熊猫眼迷迷瞪瞪地进电梯,脑门一垂,差点明晃晃地磕电梯壁上。 看地邓祁眼皮子一跳,书包都没挎好就直接伸手去拦,最后让她磕了下手心才慢吞吞地转了方向。 眼皮却仍旧耷拉着,邓祁没忍住去戳她的脸,逗她:“欸,昨晚干什么去了?” 闻言才又慢吞吞看他一眼,表情呆滞地像个树懒,呜呜啦啦地打了个哈欠才回:“刷题呢。” “刷题?那你几点睡的?” 随即只见赵园嗫嚅了下嘴皮,唇瓣轻轻张合了两下,想在进入梦境前礼貌回复他,实则却什么也没说出声。 不禁颦了下眉,恰逢电梯‘叮咛’一声,先带人走了下去,邓祁几乎是半搂着她买完了早餐,等老板打包完出来,见她还阖着眼,闷在他怀里睡得挺沉。 见状垂了眼,邓祁抬手小心捏了下她脸颊,落下来的声色轻缓又心疼,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下次再熬夜打你了啊。” 话落怀中的人仍旧没动静,是真的很累。 最后被邓祁无奈环着腰抱到凳子上坐好,又伸脚勾了张凳子在她对面坐下,一腿横在前面给她抵着当屏障,手空出来去调蘸酱。 弄好以后拍拍他姑娘的脸颊:“张嘴。” 赵园:“啊。” “……” 开始伺候祖宗。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喂人吃完,邓祁拿出最后一个包子出来,放到她嘴边诱哄,赵园感觉自己像个佩奇似地被他喂了好多,这会儿肚皮都隐隐有些发涨。 铁了心不想吃了,犟不过他一直在旁边唠唠叨叨,赵园不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吃完最后一个包子,却锱铢必较地在最后还了他一口牙印。 正咬在邓祁的食指上,猝不及防被温热包裹,后者直接原地一僵。 始作俑者还咯咯咯地跳下凳子发笑,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上扬的唇角,轻轻笑了一声。 邓祁站起了身。 最后,那个早晨,两人差点迟到。 回到位置的时候,赵园脸上的温度都还没下来。 实在,太热了。 当天晚上,十一点一过,赵园的作业就被他收走了,邓祁卷吧卷吧给她收了个干净,末了还给她端进来一杯热牛奶。 在倔强呆毛不容置喙的压迫中,赵园被迫滚进了床单,裹地只露出双眼睛出来与他对视,最后在某人执着的注视下拉灭了灯。 “无情。”赵园在心里腹诽,巴拉巴拉的话还没放出弹幕,脑袋上就被人吧唧了一下,夹杂着那声磁性的晚安落下来。 直接让赵园原地静音。 睡吧睡吧,题大不了明天写。 赵园起初还以为那只是邓祁心血来潮的一刹那,却没想到是她早睡生涯的开始,不仅如此,就连他们第二天吃早餐,邓祁都直接给她递了双筷子过来。 赵园接过来的时候,隐隐还能闻到他手背上飘来的那股甜橙的香味。 那是她的护手霜。 赵园:“……” 为了防止她咬人也是够拼的。 不过到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赵园兵来将挡,刚不过晚上的邓祁,她就白天抹黑起来偷作业,四点的时候提前窜到客厅里去拿练习册。 大老爷们五大三粗,大抵是天下男人藏东西的水平都不太行,赵园偷摸着观察了两回,就把邓祁放作业的地方给摸透了,拿试卷的时候还忍不住在心里暗叹:“这水平以后藏私房我都懒得翻……” 长此以往过了小半个月,一直到陈女士回来之前,邓祁都没察出端倪来,还是在三模结束以后才知道这小没良心的女朋友,都干了些什么。 考试结束的那天下午,邓祁从第一考场出来去三考场门口等赵园,里里外外的人头窜动,他个子高,抬眼在外面看了半天,没在赵园的考位上见到人,又才拉了个人问情况。 才知道赵园考试中途突然晕倒,被班主任送去了医院。邓祁跟着就要往医院走,到校门的时候,突然接到陈女士打来的电话,说她已经过去了,但因为赶地急带掉了赵园的医保卡,让他帮忙回去取一趟。 -- 第148页 邓祁这才又转了方向,回到出租屋去他姑娘的房间找医保卡,打开抽屉的那瞬间,入目的,却是没有封盖的糖罐铁皮盒。 里面装着一堆零散的便签。 赵园是由于压力过大引起的月/经不调,医生建议是近期减少熬夜和改善不良作息,给赵园开完药后又和陈女士单独聊了两句。 话里的意思简单概括就是调整好心态并适当采取解压的方式排解情绪,因为了解到赵园是高三备考生,情绪调节引发的方面占比较大。 陈女士都一一点头应了,出来的时候什么也没说,欲言又止地看了自家丫头一眼,把检查结果递给邓祁看了,少年全程脸色平静。 赵园最初在看见他过来的时候,还偏着脑袋躲了一下,被他掌心过来移过去:“躲什么?” 声色听上去倒还是笑着的。 但这人最近有些喜怒难察,赵园一时间心里打鼓,不好判断他到底生没生气,只好缩着脖子装乌龟。 直到这会儿,陈女士走了过来,简单说了两句,准备原路返回,邓祁这才转头睨她一眼,在赵园身前蹲下来,后背露给她。 赵园抿抿唇,怂唧唧爬上去。 陈女士去后面讲电话,到出租屋的时候,通话还没结束,听口吻应该是简眠。 两人先进屋,邓祁把她放到床上,片刻,又端了杯蜂蜜书进来放在床头,然后,睨着她,也不讲话。 赵园莫名心底发虚,搪塞着在脑子里掰扯借口,却被他先打断,起身走到她旁边来,坐下,盯着她眼睛:“为什么把自己逼这么紧?” “没有……”赵园还想辩驳,邓祁却转身拉开了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个铁盒子摆到她面前。 赵园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好半晌,才垂下声音问他:“你都知道了是吗?” “所以这是你的原因?” “嗯。”赵园有些慌乱,怕说不通忙去解释:“我就是怕重演,那个梦——” 话到一半,邓祁的唇就覆下来,舌关失守,呼吸缠绕。 良久,才松开她,赵园微有些喘,大口呼吸了一下,才去捶他的肩,恼道:“你干嘛……” 复又被他按着脑袋压回去,邓祁将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呼吸贴在她耳边,郑重其事地捻了下她的耳垂:“不会重演。” 永远都不会。 “不会因为我们不在一所大学就再发生那些事,流年踯躅我们都走过了,上天不会让我们再重走那样的路。” “所以,也请你别这样辛苦。” “不然——” “我会心疼。” 十七岁那年蝉鸣仲夏的夜晚,她的少年红着眼眶告诉她,离别不会重演,他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来自十八岁的少年,也来自二十五岁的男人。 但无论哪一个,都只是她眼前的邓祁。 他们在那一天,真的彻底重逢了。 眼中都有滚烫的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线上面有点问题,尾陈后期会修,宝子们先将就着看哈~(  ̄▽ ̄)σ 第83章 番外二 20年的高考结束地很快。 房子在9号那天就退了,搬家公司在楼下停好了车,大包小包的杂物被托运回泺安,几人简单在F中外面的那条小吃街上解决了午饭,等简眠开车过来的空档,邓祁和赵园站在F中校门外合影。 陈女士充当他们的摄影师,留下了他们青涩那年却不再苦涩的合影。 只剩圆满。 高考放榜的前一天,赵园微有些忐忑,鼠标点击着查分页面踌躇不安的模仿明天查分的动作,邓祁准考证上的一角都被她磨的有些毛棱的痕迹,最后反倒没有用上。 因为A大的电话提前打了过来。 邓祁很争气地,拿下了F城那年高考的最高分——711。 简眠略有些匆忙地接待完A大那边打来的电话,结束通话之后整个人都还有些怔然,直到第二天F中派人过来登门拜访,送上这个让人心跳都有些加速的消息时,简眠才慢慢有了一种自己真的,生了个状元儿子的实感。 与此同时,赵园的成绩也在当天中午刷新出来。 683,和那个梦里一样的成绩,却不再会是同样的结局。 那是一个让人高兴的夏天。 柠檬薄片扔进气泡水里的清香,窗外线杆上嶙峋排列的鸟,以及书房内枕着名书扉页的少女,和一旁手持单反的少年。 “咔嚓”的声音终于将赵园惊醒,微微颤了下眼睫掀开眼皮,垂手复又懒懒地睡过去,被邓祁戳着耳垂,指尖点过来挠了下她的脖颈:“哎,我说小同学,还没睡够呢?” “再让我睡五分钟。”赵园敷衍着又阖上眼帘,十足的慵懒贪眠。 邓祁倒也不急,只慢条斯理地拿了腕表出来,递在她耳朵边直直地抵着她,那走针的声音明显,赵园装不下去,终于被他给闹起来。 两人一同出了门。 邓祁从后院推出单车让赵园扶着,自己去巷子尽头的小卖部拿了两根老手艺的酸奶棒,往嘴里一叼,余下的那根戳给她。 然后长腿一迈坐到后座,示意她去开车。 赵园轻轻挑眉,载着他下了坡,泺安老旧的巷子里地势大多依山而上,划着单车下去畅快又淋漓,远处风景一览无余。 -- 第149页 途中绕过头顶平直的电桩线时,赵园松了刹车,泺安最为陡峭的一记斜坡,她眼一闭就下去了,邓祁在后面惊地‘咔吱’一声咬断了冰棒,一把伸手揽住她的腰。 只听见赵园轻笑,防晒衣外套被风吹得扬起衣角。 是夏天独有的味道。 他们走在领录取通知书的路上。 ——A大/临床医学八年制 ——B市师范大学/心理学 是以,赵园最后没有报A大,那年位次激烈,两人翻了近几年的录取线,赵园都有些拿捏不准,倒也不是不能上,只是心仪的专业怕是……很悬。 最后几番思索,赵园还是报了距离A大开车20分钟,且有公交直达的B市师范大学,心理学业内名校,且分数上十拿九稳。 大学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到底是两所不同的学府,开学的时间各有参差,邓祁比赵园略早一点开始军训,八月中旬的时候就要到校报名,时间上早了一周。 小尾巴女朋友扒拉着非要跟他一块,赵园托词说是去B市提前熟悉一下,得空就去游玩一圈,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捏着她脸:“舍不得你男朋友就直说,邓祁哥哥又不会笑你。” 然后被他姑娘掐着腰好一顿拧。 最后两人还是登上了同一班去B市的飞机,落地的时候一起心照不宣地走出航站楼。骨子里涌出的陌生的熟稔,两人都没多说。 出了机场,邓祁拦了俩车,开去鱼尾路放行李,赵园看他轻车熟路开了门进屋,整个人又被他弄的在原地懵了懵。 这人怎么到那儿都有钥匙? 还到哪儿……都喜欢租房子。 进去之后才发现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公寓,房间收拾地整洁干净,必要的家居电器都很齐全。 换上拖鞋之后,见他关门进来,邓祁下巴往沙发上一扬,丢下句:“坐。” 赵园慢吞吞挪过去,见到沙发上熟悉的哆啦A梦套花,人怔了怔,又去看他:“这些……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通知书下来那天。”邓祁说着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苏打水递过来:“知道开学时间不一样,猜到你会跟过来。” 话落见赵园狡黠地弯了下眼,谑道:“看不出来啊,我祁哥还挺自信。” 邓祁一噎,又去敲她的脑袋:“所以你没跟?” “跟跟跟。”赵园捂着脑袋投降:“以后祁哥去哪儿我去哪儿好吧,当您的御用小尾巴?” “像句人话。” 邓祁报道那天,赵园陪他一同去了A大,期间邓祁抽出时间陪她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校园,最后在校外的小餐厅里吃完饭,目送赵园上了公交。 当天晚上有系里的新生见面会,开学事宜繁多,活动隆重且漫长,在最后结束时交代了军训的相关事项,在一处大型户外基地,封闭式训练一个月,期限长远。 邓祁当晚回去和赵园交代好了独自在家的注意事项,一想到封闭式训练就眉心一颦,心里盘算着要不给辅导员打个报告,请假到赵园开学以后再…… 不想被人识破,赵园凶了吧唧向他拍胸脯,嘟嘟囔囔地复述出邓祁方才婆婆妈妈的叮嘱,确保她是真的记住以后,邓祁只无奈地勾了下唇角。 到底没有请成假。 后续赵园这边的进度也随之拉近,在听取陈女士和简眠的一致商议后,赵园还是办了住校。 谨记两位长辈的叮嘱——太早同居不好。赵园想了想,垂眼无比赞同,虽然他俩的心理年龄都已经能领证,但肉/体上,还很鲜嫩。 邓祁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让她克制一点。赵园想着不禁暗自腹诽,也不知道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不过开学之前的那几天,她俩的确有点躁动了,属于年轻人的血脉偾/张,是不能老这么在眼皮子底下晃。 时间过的很快。 赵园的新室友是个老熟人——吕蔓,命运阴差阳错地安排叫她不禁暗叹神奇,同时也兀自庆幸,还好,与老友的默契还在,她与吕蔓依旧合拍。 生活开始回归它本来的样子,重来一次的感觉充实惬意,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大一的专业课繁多,赵园又加了两个志愿组织,平时会去附属的小学做免费咨询,忙起来脚不沾地。 邓祁的课程却比之更甚,医学生那堆书比人高的蓝色生死恋都得花时间钻研,两人原定的一天见一面的约定被一再压缩,眼见着如今一周一次都快要见不到邓祁的人影。 赵园颦了颦眉,觉得不能长此以往维持这样的状态,恰逢那段时间寝室里另外两个姑娘因为特奖的问题闹挺难堪,一位平日里沉默少言,对学生活动从来不愿参加的专业性学霸;一位日常五花八门人际关系吃的行云流水的部门主席,就这么因为综合绩点相同的问题,彼此都为了奖学金争的头破血流。 又是专业混寝,两人每次回来的氛围都堪比阎/罗人间,偏生她和吕蔓也没说得上话的立脚,最后两直肠子姑娘干脆一合计,直接搬了出来。 房子就租在邓祁的对门,赵园先斩后奏地收拾完,眼珠子转地溜快地联系了邓祁的同班同学白屿。与白屿认识还是在大一军训结束的时候,赵园去给邓祁送东西,一些晒后修复的药品,之前两人视频的时候,邓祁遮遮掩掩地找了光线昏暗的地方遮挡,到底被赵园5.2的视力给盯了出来。 -- 第150页 没想到后来在A大校门口没先窥见自己男朋友的影子,倒是先被一张放大在眼前的脸吓得不轻,白屿当时脑门都快戳到赵园的眼皮上,紧跟着就是直勾勾的一句:“你就是我祁哥老婆?” 把赵园吓得差点没撅过去,还是邓祁勾着人衣领才把他拉开,后面一行人去了A大旁边的小吃街宵夜,桌上那把赵园吓得心有余悸的脸就在对面直愣愣地看看邓祁,又看看她,最后语出惊人地来了句:“嫂子,我告诉你个事儿。” 然后赵园就明白了,邓祁身边这位虎皮膏药似的同学是怎么冒出来的。 A大军训惯例按系分连,白屿正好就站邓祁隔壁,起初彼此都没什么交流,最开始的交集还得源于她当时打给邓祁的一通电话。 白屿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他旁边的这位哥们还有女朋友,更没想到的是,邓祁还是个老婆奴。 要知道军训时多少隔壁外语系的美女过来他们连要微信,邓祁脑袋都不带抬一下的,白屿当时还以为他喜欢男人呢,所以标标正正的一句话没敢多说,就怕邓祁一个眼风扫过来把他给看上了。 关键是这孩子描述的时候还眉飞色舞的,声情并茂地环住了自己的胸,一副真的怕被人惦记上的模样,让赵园禁不住笑了。 怎么感觉男朋友周围这些同学的脑回路都……怪清奇的。 然而更加清奇的还在后面,白屿继续滔滔不绝地给赵园巴拉巴拉,说自那以后,他就认上这位哥了,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黏的,非要认识一下来开开眼,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混熟了。 把赵园听的一愣一愣的,她还是头一次知道,想认识一个人,能有这种说法的,就因为邓祁黏老婆。 随即看白屿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这孩子长的周周正正,怎么这脑子……到底是怎么考上A大的…… 完全不知道已经被人腹诽着怎么考上A大的白屿同学,其实除了日常有些不靠谱外,其他方面还是很达标的,不然也不会和邓祁在大一就进了他们医学院号称天降英才能进得去的任教授课题组了,每天忙到两眼昏花都还让人前仆后继的一大著名实验室。 任教授的名号也自然不是虚传,在国际脑部神经医学领域都拥有一席之地的高知人才,在积攒多年的临床经验后,半百之年毅然应母校之约,回A大任教。 在这样一位教授底下做事,要求自然是极严厉的,这也是为什么邓祁选择进实验室,在这样经验丰富的教授手下学知识,其中受益自不必提。 压力之下,必有突破。 为了攻克那个禁锢的难题,邓祁在很努力地尝试。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态度,任教授对他们青睐有加,但老人待人自有一套体系。 纵然看中,亦不会多言,只会把机会推到你手上,至于具体怎么做,看你自己的答卷。 很简单的道理,能行,就上。 不行,别装。 所以邓祁大一就和白屿分到了一个关于脑部创伤后续应激反应方位调查的项目,是个搁置了快两年的课题,课题组总组长是个大三的学生,听到这项目又要重出江湖都想去给他们求求情。 嘟嘟囔囔地只觉得任老又在难为人,何况是邓祁平时这样在实验室里真操实干心很静的年轻师弟,组长想着怎么也得把人给留住了,要真接了任老的项目,干不出来不说,人还得从实验室开了。 怎么都不划算的买卖,料想邓祁也不会那么冲动,毕竟孰轻孰重的结果摆在那里,虽然组长也搞不清为什么好端端地任老会为难这个自己往日就很器重的学生。 更搞不清的是,在他还没开口的时候,邓祁和白屿就找任教授申请完了实验场地,开始做数据方案了。 最后语无伦次的组长只得过来哆哆嗦嗦地指着邓祁和白屿的脑袋,狠狠地骂他俩是愣头青,啥也不知道就敢硬着脑袋上,气到最后还顺走了邓祁刚从售货机里买的苏打水,边喝边骂地走了。 当然这都是赵园不得而知的种种,她只知道最近邓祁人特别忙,但具体忙的什么她也不清楚,最后还是从白屿那个大傻子那儿套出的话。 说他俩最近忙着做实验,忙地连晚饭有时都顾不上吃,这才让赵园胡思乱想的脑袋拐了个弯,怪不得邓祁这几天总和那大傻子待一起,有时候连出租屋都忘了回,回了也是早上两眼一睁就要给白屿打电话。 搞得赵园脑子里的红灯都差点亮了,还以为白屿要和她抢男朋友…… 这会儿搞清楚是个乌龙,借着这个机会赵园也和白屿商量了下,自己搬出来和吕蔓住对门,白屿也从宿舍里搬出来和邓祁住隔壁,那屋两室一厅俩男生住也方便。 他俩也不用再将就对方的住处问题,在吹着冷风的图书馆外面讨论学术,一想到俩帅哥站在花坛牙子旁形单影只的样子,赵园心里就堵的慌。 她不想让邓祁那么辛苦。 所以这会儿三人手脚麻利地将各自的东西都收拾规整,整整齐齐站在门外与从外面脱了实验服回来一脸茫然的邓祁对上视线的时候,几人眼中都有那么点或多或少的心虚。 齐齐将头低了下去,都没主动开口。 尤其是赵园,都快把自己的脑袋埋成了个鹌鹑。 邓祁随即手插进兜里微眯了下眼,视线在白屿身上扫一下,又看了眼吕蔓,最后定格在赵园头顶,长腿往前迈开,刚要走过去,就被白屿跳出来拦了过去:“哥哥哥祁哥,你听我说是这么个情况……” -- 第151页 白屿认为自己好歹是个男人,这种他祁哥眼睛都眯了一瞬的情况下,他还是很有必要站出来的,于是迅速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邓祁漫不经心地听着,半侧身体倚着墙面,手仍旧插在裤兜里,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赵园脑袋上,没挪动过。 头皮都被他盯地麻了两下。 半晌才被他打断:“脖子不酸?” 不是对白屿说的。 赵园闻言脑袋向上抬了抬,确实有点酸,但仍旧不敢看他,莫名地,都是同龄人的气场里,她们几个硬是被邓祁训出了教导主任附身的气场。 发脾气的狐狸先生和仨矮兔子。 “下不为例。” 隔了半晌,邓祁终于下了赦令。 赵园松了口气,下一秒又被他胳膊一带搂了过去:“你跟我过来一下。” 良久,赵园红着耳朵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项目课题我瞎掰的,宝子们不要细究啦!!(比心 ( ̄▽ ̄)/停电了……耽误好久QAQ 第84章 番外三 自那以后,出租屋换房风波算彻底平息,邓祁仍旧忙地脚不沾地,实验室项目课题后续进展稳在预期,最后一个模型测试通过以后,白屿高兴地打包了20个酱肘子。 四人一起分吃完,白屿当时开心地跟个得了咬球的大狗子,因为最难的评估模型已过关,后续的数据回收自然是相对轻松的活,至少不用再半夜惊醒起来做检查了。 但邓祁还是一如既往地忙。 新一届大学生网络创新大赛的决赛地点定在A大举行,规模一如既往地宏大,相应的解说接待人员需求量大,各学院都分别接到了任务指标,医学院组规部长是邓祁班上的同学,赶鸭子上架要拉他上去充门面。 邓祁本意拒绝,素来对这样的活动兴趣难生,抵不过同学那天随意多说的一嘴—— “听说决赛还有一支N市过来的队伍,科技大学的人挺厉害啊,半决赛硬刚掉隔壁理工进来的,有点东西……” 是和别人的对话,邓祁无意间听了个开头,随即微微掀了下眼皮,答应了部长的请求,去决赛现场做接待。 顺便看看是不是……熟人。 结果倒也不出所料,邓祁在看到代表科技大学上台展演的李旭那熟悉的身影时,整个人跟着怔了一怔。 聚光灯下的男生动作明显有些拘谨,但台词却流畅,看得出来演讲稿背的很熟,原理也理解地透彻,发挥到中场渐渐有了上手的感觉。 总体水平不错,带的项目也与曾经的那项不谋而合,某线上交流APP网络分享,邓祁现在都还记得它的程序。 倒是真没想到,能有再相见的机会。 展览结束以后,邓祁主动做了科技大学的接待,期间与作为主要负责人的李旭做直接接触,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李旭只觉得,与眼前这位素未谋面的男生有种莫名的亲切,一见如故的感觉。 具体来说,像是战友重逢,好像他们曾经比肩熬过同一场夜,为某些目标。 话题切入地很快,两人不自觉地熟稔,科技大学当晚在A大做队伍修整,在日暮将歇的时候,收到了最后结果的通知。 团体排名第七,在一众C9联盟及众多老牌名校面前,算很不错的成绩。 团队人员都很激动,李旭提出要庆功,旋即定了包间吃饭,邓祁也被邀请在其中,酒过三巡之后宴席接近尾声,李旭出了包间去外面阳台吹风,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重,感叹这项目一路过来的艰辛。 有很多情绪积压在心底难平,直到两分钟后,邓祁也从包间里走了出来,轻车熟路掀了下眼皮,长腿迈开,站到李旭旁边。 不知从哪儿冒出只银色的打火机,邓祁骨节一扣擦出火光,就着李旭食指间未点的烟头瓢燃,顺过来抵着栏杆掸了掸烟灰,复又递给他。 挺流畅的动作,仿佛曾经做过很多遍。 李旭接了过来,闷在唇间吸了一口,复又抬眼看他,问:“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不然这感觉太他么熟悉了,李旭刚才差点条件反射地叫出声‘哥’,好在忍住了,但还是想问问。 没想到眼前这人只是扬着唇角笑了声,抬手将打火机揣回兜里,才回:“你是说我这脸,大众?” 李旭一噎,被这人的厚脸皮呛了一嗓子,但那股不上不下的熟悉感反倒又隐约往上升了层。 “我们指定在哪儿见过。”李旭最后肯定地说。 邓祁也不接话,只又转了话锋问他:“想不想,干票大的?” 李旭懵了一懵,烟头一下烫了手。 就这样,原本李旭那个拿来仅是备赛用的项目,可能得奖后就得压箱底吃灰的程序,又被他单独盘了出来,和邓祁一起操办,转市场。 李旭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但就觉得,这哥们指定不简单,他莫名地,就想跟着他干,那一股子准保成功的劲儿,都快刻他脑门上了,让李旭信的服服帖帖的。 这便是邓祁一直忙地脚不沾地的原因。 倒也不是非要挣个什么荣华名利,只是想着给他姑娘留点东西,因为当初在模型测试通过以后,任教授找他谈过一次话,手下有两个M大附属医学院的交换名额,一直没往外放,还在斟酌人选。 -- 第152页 却在那天问邓祁想不想去。 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邓祁并没有第一时间点头接受,他谢绝了恩师的青睐,并坦诚自己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任教授笑着答应了他的请求,并拍着邓祁的肩让他慢慢取舍,眼底的笑意却添了两分。 自觉没有看错人,邓祁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稳重几分,任教授想。 当天晚上回去,邓祁就和赵园坦白了这件事,他姑娘闻言只是淡淡沉默了阵,随即抬头对他笑眼弯弯:“我可以接受异地的,邓祁。” “可以接受异地。”就这样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全部顾虑,来自于永远站在他这边的女孩儿。 不容置喙,M大在医学领域,尤其是复杂神经学科方面的研究在全球首屈一指,邓祁得到交换生的机会,无疑对解开那个‘禁锢’作用匪浅。 但离别又确实是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他们,曾经,离别的太久了。 如今半世相逢,心中都对离别鸣了一盏小小的红灯,彼此都不敢轻易去触碰。 直到赵园搭上他的手,邓祁抬眼,见他姑娘的眼中盛着星空,灿烂又完整地填补上他心头的那处缺口:“邓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分开’这个词对我们来说都有一点无法触碰的禁忌感,它藏在我们心底最隐秘的那个角落,我们不去管,却不能代表它不存在,因为我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去迈过那道坎。” “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园说着又摩挲了下他的指尖:“也许其实这是上天安排给我们的一次机会呢?过去那些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我们也去可以试着去憧憬一下。” “所以,试一试吧,邓祁。” 勇敢地走出去,迈开那踏破天光的一步,即便前路是混沌的,也有人一直陪着你。 你回头,她就在身后,不管何时,都会一直陪着你。 所以,向前走。 邓祁给任教授肯定回复的那天,老头子笑眯了眼,点着脑袋把准备材料交给他,正式出国时间定在大三,再此之前邓祁需要提前修完规定的学分。 一时之间,程序上线和课业的压力给到一起,纵使再能驾驭,也应付得有些吃力,作息被压榨得不甚规律,最后以一场重风寒感冒收尾,进了医院。 长期熬夜导致的免疫力低下,赵园赶到医院的时候,气得想打死他,眼睛都红了又只能憋着不动,怕把他针管给砸下来。 也是那天才知道,邓祁背着她接了程序上线的活,把她气得两天都没和他讲话,然后某人又厚着脸皮过来求和,在赵园给他喂粥的时候可怜巴巴地看她一眼:“还生气呢,小同学?” 赵园不理他,仍旧埋头一勺一勺地往他嘴里戳。 邓祁见状顾自恬不知耻地念叨着:“园园,你听我解释啊,我那是看他们那个程序做很久了,而且还挺有潜力的,想着就这么放弃可惜了——” “你话怎么这么多。”说到一半被她打断,赵园“啪”一下放下了碗,又睨他一眼,随即才又伸手拿起来重新去舀,瞪着他把话说完:“吃都堵不上你这张嘴……” 邓祁:“……” 磕磕绊绊把粥喝完以后,邓·厚脸皮·祁还是找机会给他姑娘解释清了。 当时两人大二,距离交换的时间渐进,其实自上大学以后,他们俩就没再找家里要过钱,租房的费用是邓祁暑假做的家教,后续实验室课题组那边的项目也有一点分成,基本的生活费用不成问题。 但光解决温饱,显然不太够用,邓祁暗里还想再努力点,男人的担当,高低不能让他姑娘跟着吃苦,所以为此特意办了张卡积攒老婆本。 但抵不住邓祁藏东西的水平,不到三天就被赵园收拾的时候给翻了出来,但是跟着出来的还有一张便签。 上面写着——“ 老婆本。” 是结婚的钱。 赵园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那时她以为这是邓祁背着她干的第一件事,那知这人死不悔改,冷不丁又给她整了这么一出过来。 他以为自己是铁人吗?这么能抗造,所以纵使现在听邓祁前前后后解释了一通,赵园的火气仍旧没怎么消下去。 好在李旭那边已经在和‘成策’的人接洽,后面的问题与他关系不大,邓祁只是以合伙人的形式加入,主要负责人还是李旭。 再之后,时间进入夏天,邓祁提前修满了学分,剩下的时间陪赵园回了趟泺安,在这后,登上了飞大洋彼端国度的飞机。 两人在机场分别。 飞机落地以后,赵园手机里就进了条短信——【您尾号xx1022储蓄卡账户于……收到转账xx元】很长的一串数字,赵园数完后心里一跳,邓祁把程序上线分成的钱,全给她了。 后面一条短信紧跟着进来—— 【园园,我知道,你看到这个的时候可能在想怎么打死我,但重新选择一次我应该还会这么做,你以前的朋友都说我是二十四孝好男友,但只有我自己明白,做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在你成长时光的这两年我都做不到陪在你身边,这很不合格,之前也在脑子里退缩过,打过退堂鼓,但你那晚的态度让我绷住了,你男朋友其实一直都挺胆小的,醒来以后最担心的事情就是重蹈覆辙,怕一个不小心一切就都回到原点了,所以一直都很黏吧地待在你身边,从来没想过再分开,但你让我迈出去了,园园,我很庆幸在机场的时候没有回头,但同时我一上飞机就开始想你了,所以我把那笔钱打回去了,忘了说了,你支付宝和微信的卡我都换成那张了,以后你也只能用这个了,女朋友,我这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但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这辈子都得和邓祁绑一块了。】 -- 第153页 眼泪无征兆地滴落在屏幕上,赵园淡淡触着屏幕回了句“傻子”,仰头勾唇笑了。 她知道为什么邓祁要把卡换了,因为此后的每一条短信消费他们都是一体的。 欣慰的是,她也早就这么做了,那傻子的卡,她也早被换了。 同年,赵园和吕蔓前往Y市支教。 再回来时,褪去了二十出头年纪残存的青涩,多出了一份稳重,继续在学校和出租屋两头跑,随后便是实习、设计论文,答辩,到最后的毕业典礼。 时光匆匆跳到2024年,赵园大学毕业,穿上学士服从毕业台上下来以后,听见有人自后方叫了她名字。 那一瞬间,赵园看到了站在典礼馆入口处的邓祁。 他手里捧着一束很大的桔梗。 作者有话要说: PS:桔梗花语——真诚不变的爱。 细节不经推敲,架空,番外还有三到四更完结。 第85章 番外四 赵园从台下快步跑过来,邓祁将她接了个满怀,人站稳后语气都还带着意料之外的惊讶,闪着眸光看向他:“不是说还要两周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课题提前结束,就先回来了。”邓祁说着揉揉她脑袋,将花递过来,笑说:“毕业快乐——” “小同学。” 典礼结束,两人出了校门,上车后司机问了地址,赵园习惯地要说鱼尾路,却在开口前就被邓祁抢先,报了另外的地址。 赵园的表情怔了一怔,抬眼看他,只见他勾着唇笑,也不讲话。 任凭窗外风景一路倒退。 最后停在南山路,两人下车,上楼。 推开房门的下一瞬间,邓祁捂住了她的眼睛,手自腰间覆上来,微微带了点力,将她困在门板之间。 赵园微有些怔愣,视觉被覆盖之下其他感官就变得敏锐,赵园感觉到有热度自耳间升上来,邓祁的呼吸在靠近。 不多时,覆盖上来,前所未有的力度交缠,肆意着舌尖追逐,邓祁的指尖从她的脊骨一路攀岩而上,所到之处皆撩起一层战栗之火。 事态在渐渐失控,赵园一时间脑子有些乱,分出些思绪来伸手推他的胸膛,被邓祁不容置喙地掌过手,单手握住压过赵园头顶,复又埋下身去更大力的吸吮。 在她脖颈间流连。 赵园被吻的有些招架不住,寻了空去发自己的嗓音:“邓……邓祁,你干什么——” 话到一半,后续的尾音再度被他吞入腹中。 恍惚间,赵园只隐约听见邓祁说了句:“让你拆毕业礼物。” 心跟着重重一跳。 到最后,思绪混沌间被他拖入卧室,膝盖被顶开的时候,邓祁掀了眼皮看她,素来清澈的眼睛在咫尺距离间变得深邃,幽暗的眸光晦涩不明。 里面隐隐的,有跳动着的火光,为她而燃。 赵园侧了下脸,小声呜咽地瞥过眼,嘟囔道:“天还没黑呢。” “嗯,快了。”邓祁说着自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那愉悦的嗓音在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却辗转又萦绕回赵园的耳际,配合着他接踵而至的那句:“园园,专心一点。” 要开始了。 邓祁俯下身去。 赵园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窗外,关于那晚的记忆,具象到只用一句话便能总结—— 那晚的月亮很亮,天上的星星在晃。 半夜,赵园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像一尾搁浅的鱼,急需要一些氧气。 太磨人了,赵园想,脑袋也跟着有些空。 邓祁瞧她那没出息的样儿,扬唇笑了声,勾了个枕头过来垫在她身下,侧身去拿一侧抽屉里的润喉糖,赵园跟着抬眼扫过去,却见那宽阔的抽屉里,有七八盒整齐叠放在一起的长方体立在角落里。 一同地还有几支叫不出名号的管状膏体和两瓶润喉糖。 赵园的眉心跳了跳,被男朋友捏着脸颊转过来,指尖捻了捻,又附在她耳旁:“都看到了?” 声色带笑,却听得赵园头皮都紧了一下,张了张唇瓣正欲开口,猝不及防又被他渡了粒润喉糖进来。 西瓜味的,很清凉,赵园一时间被他堵的哑然,只来得及又听他在耳边低语了句,在之后,人被重新卷进被子里。 只剩下间或地喘息。 次日,赵园醒来的时候,傍晚的微光透过未拉紧的窗帘照进来,亲吻着她的眼皮,赵园垂眼睁了睁,人挣扎着摸到一旁的手机解锁。 近五点半,再睡一会儿兴许还能赶上晚饭,邓祁没叫她。 赵园揉了眼从床上坐起来,动作牵连的下一瞬引发某处清凉的触感,让她的脸‘腾’一下红到脖子根。 昨晚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子里叫嚣着打开闸门,欲盖弥彰地捂住眼睛顾自消化了会儿,却在进卫生间看到镜子里锁骨上显眼的草莓印时,彻底崩坏。 想咬死他。 情绪平息完是在十五分钟以后,彼时赵园刚从卫生间里出来,洗漱过后的脸温度褪去一点,转眼却听见玄关处开锁的声音传来。 赵园起身去看,下一秒便与男朋友撞上眼。 邓祁换鞋的动作微微一僵,略显心虚地咳了一声,抬手挠了把头发向她走过来:“睡醒了?” 赵园点点头,见邓祁轻车熟路进了厨房放东西,不多时端了一碗鸡汤出来,用砂锅煨好,随即又转身去弄小菜,土豆切片的时候,见他姑娘的脑袋从门外冒出来。 -- 第154页 眉心一颦,放了刀就过来搂她:“瞎动什么,在这儿等着。”随即又把她放回了沙发上。 自己进了厨房,五分钟后,端了两道赵园常吃的菜出来,两人开始吃饭。 期间赵园的思绪终于慢慢缓和下来,开始正式打量起了这间房屋的陈设,昨天注意力都在别处,到现在才分出心来问他,这地方的来历。 得知是之前程序上线后的市场拓宽尾款,团队正式与‘成策’合作,李旭签订合同那天,来找邓祁谈过,最后邓祁同意以团外援助的形式加入项目升级研发,但不享有架构分成。 即只做线上APP全包联动,其余‘成策’内部项目不再接受,他只做当年自己经手过的项目。 其余的不应得,亦不需得,专注于他眼前之事便已足够。 照顾好他姑娘,解开‘禁锢’。 但即便是如此,线上程序的受益亦不容小觑,邓祁技术买断后的收入就买下了这套房子,当做送给他姑娘最实在的一份毕业礼物。 房产证上写的是赵园的名字。 东西摆在眼前的时候,赵园都还有些怔。 这人最近让她脑子停转好几次了。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将那个红本子往外推了推,声色犹豫:“邓祁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话落又被他握住掌心推了回来:“可以收的,园园。” 随即又抬起她的指尖亲了亲:“因为你给了我更贵重的东西。” “在昨晚。” 脸被他说的红了红,眼睛也是。 他只是买了一个房子,邀请她来做女主人,自此,房子不再是房子,它变成了家。 他们的家。 毕业以后,赵园和吕蔓合伙在B市开了个小型工作室,一开始颇为艰辛,几度因为市场环境险些叫停,工作室的租金、运营成本都是让人几欲崩溃的落脚石,压得人喘不过气。邓祁在此期间还要继续完成剩下几年的学业,赵园怕他担心,每次低谷期都咬着牙和吕蔓在工作室外面的湖边走圈。 最后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再慢吞吞的挪回去,错开邓祁回家的时间,像从前偷摸作业一般,不让他察出端倪。 好在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工作室后期突然被一家投资基金联系,在骆驼咽气的最后一秒前,有人帮她们挪开了石头。 来自于,某些匿名的,不知所踪的好心人。 但情况总算是有好转,工作室的咨询规模在业界口碑打响之后转入主流市场,渐渐取得突破。在打破瓶颈发展期后,一跃成为业内不容小觑的新人工作室。 名气逐渐打响,合作陆续提升档次,到最后,收到了‘成策’发来的合作邀请函,那是2026年,春节。 时间跳转到最特殊的一个年份。 赵园面对这封合作函一时没有做决断,吕蔓也是比较佛性的意思,挣钱讲究投缘,不很看重面额。 换言之,尊重她的意见。 赵园为此又和邓祁商量了番,彼时邓祁的学业进展到博士阶段,两人即将面临第二次突然的分别。 只是这一次,换他送赵园去机场。 ‘成策’那时正逢开拓各方市场的阶段,赵园与吕蔓的工作室并入公司,三月随‘成策’驻C市分部经理一同登上飞机,前往新的战场开展物联网加新型线上咨询市场。 同年,B市第三医院神经外科接到一位额叶受损引发严重脑部未知领域应激伤的病人,是位战时受伤的兵/团将领,开/国大典时领受勋章的人。 身份有些特殊,在B市三院入院当天便受到了媒体关注,后续经由发酵,被外/媒转载,除开病人身份原因引发的部分其他问题以外,更多的关注集中于病情本身——脑部神经领域。 一时间,业内关注齐聚,算不上尖锐,但存在竞争,率先有国外学者给出了目前认可度最高的治疗方案。 来自大洋彼岸一位名叫贺斯的医生。 压力自然给到B市三院这边,用国外已经给出的方案,诚然相当于捷径摆在了自己面前,但这么做,显然是在打国/人的脸。 这是B市三院院长在专家会诊后给出的表态意见,一时间在领域内激起千层骇浪,支持者被点燃热血,反对者抬眼唏嘘,余下的作壁上观,各有各的声音。 但显然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三院自己给出有别于贺斯医生更好的治疗方案,最好是能完全痊愈,为最佳。 相当于在脑神经领域的一次压力碰撞,显然不甘落于人后,一时间提供帮助的领域内同行都各出己见,三院院长见状借此发力,向各大医学高校发布寻助通知。 当晚便给自己曾经的同事任教授打了电话,第二天便在实验室公布了这个消息,组建起了攻克小队。 而邓祁,担任队长。 开始与‘禁锢’正面的交锋。 两年M大交换经验,其实邓祁当时的老师,就是贺斯医生,是的,他曾经的主治医生,一直在脑神经领域享誉盛名,邓祁跟着他学习两年,不仅清楚了额叶受损后的基本病理,也对未知神经领域做了探索研究。 他看过贺斯医生的治疗方案,诚然是目前来说最符合预期的方案,但贺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病人是受伤超70年的老兵。 子弹击穿导致的遗留伤,额叶病变的程度已经脱离预期,不能用应对一般情况可采取的常规治疗方案。 -- 第155页 得用点别的招儿。 11月,C市地产中心机构楼盘商务层,赵园刚看完一套户型,把平板递给一旁盯着她眼睛都在冒星星的女中介经理。 却仍是坚持地指了指斜对面那栋高档小区某户,“那套房真签合同了?” 女人闻言似怔了瞬,才又苦下脸给她解释:“真不是我忽悠你啊赵姑娘,那房子位置好又向阳,底下楼盘又隔着商圈,好多人眼里的肉呢。” “我这不也看和您的交情,这号都帮您提前挪了好几位了吗,这实在……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正说着,中介经理的电话突然打进来,她暂时止住了唠叨,过去滑开了屏幕,再回来时,看赵园的眼神完全不复方才的愁眉不展。 眉峰跳跃着快要开出花来,对着赵园就是一句—— “赵姑娘,那房子,现在你还要么?” 赵园签合同的空档,坐在楼下喝了杯咖啡,期间接待大厅的巨大电视屏上正放着某些日间新闻,赵园只随意瞥了眼,本无太大兴趣,直到—— 看到邓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男人带着口罩,前方有一排记者举着话筒在做采访,问了一些夹带医学专有名词缩写的问题。 赵园听不太懂,但能看到,邓祁脸上挂着的明晃晃的笑。 眉眼都弯了两分。 他很开心。 那位身份特殊的病人在采取了A大医学院提供的治疗方案后痊愈出院,攻克小组随任教授去往三院拜访,邓祁作为提供出核心临床思路的代表接受媒体的采访。 当天下午,一切收尾以后,邓祁在最后接受完任教授的零碎叮嘱,上了返校出租车,路上窗外风景飞速倒退,邓祁最后一眼凝视了会儿那块反方向走针的钟,随即便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点开一看,短信的内容很简短,就简单的两个字—— 【恭喜。】 署名地未知。 邓祁颦了下眉,刚想要细探短信背后的详情,便被清脆的走针声吸引。 再抬眼时,那腕表—— 走回顺时针。 那一天,是2026年11月3日,他姑娘曾经割腕的日子。 时间走回正轨。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啊啊啊啊啊啊啊友友们!!!尾陈暂时可能得去串个亲戚(咳,可能),然后就是今天这车……将就哈,第一次写不太熟练QAQ最后就是再再再祝宝子们虎年开心吖~本章设有红包,希望小朋友们都有厚厚的压岁钱!!(^▽^)感谢在20220129 19:54:29~20220130 19:2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乃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番外五 12月底,赵园去机场接机,两人回到泺安。 大街小巷的石板路上张灯结彩,满目的红和被风一吹就晃荡的灯笼,雪色为窗柩贴花,显出内里漂亮的年画。 年夜将近。 两人在家安顿好,客栈正是生意忙碌的时节,陈女士忙的像陀螺,赵园年前便已结假。 现下就她和邓祁两个闲人,没人有空搭理他们,遂即便抽了点时间去拜访了一趟周文柏。 这是两人每次回泺安的惯例,去热闹的市井烟火中最安静的角落里走一遭,寻求奔波忙碌的一年中短暂的慰藉。 这次也照旧一样,赵园和邓祁先惯例找到周文柏说了会儿话,随即上了二楼的窗边看书,期间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赵园昨晚整理了总结用的工作报表,熬到很晚才入睡。 此时不知不觉就困乏过去,再醒来时,却见邓祁从门外走进来。 “去哪儿了?”赵园问他。 邓祁未接话,只敛了下眉梢问她:“再待会儿?” 赵园摇摇头,对他不动声色转开话题的举动默了一默,没太在意,接过邓祁从椅背上递来的风衣,套上出了书店。 又过了一周的功夫,赵闲来无事在后院清点完陈女士所备的年货,抬手将签字笔插/进衣兜的功夫,听见手机的铃声振了下。 周文柏打来的,说是在书店里拾了条手链,银质的细碎环勾连着镂空星星的两端,中间坠了一顶圆滑的月。 是爷爷离开那年,邓祁在桃花山平顶蒙着眼睛给她戴上的,独属于她的老人星。 邓祁做的。 在修好的那架天文望远镜旁边,邓祁牵过了彼时赵园怔愣的手,让她去凝视那尾镜筒,透过小小的一片圆孔,她看见了璀璨银河中耀眼的老人星。 更望见了比之更耀眼的天狼星。 逝去的亲人依合在她手腕,最闪亮的邓祁站在她身边。 天狼星和老人星,都不会走远。 赵园看着周文柏发过来的那条手链,确认是邓祁送她的那条,早些年间赵园倒是一直随身戴在手腕上,随着后来开拓市场,生意场上人心难测,接见某位S级客户时,对方为此兴趣颇生,字里行间暗示的意味不无端倪。 赵园不好搪塞,只另寻门路送了他物,自此没再戴过,只取下放进随身的手提包里携带着,倒是未曾想落在了书店里。 随即起了身,在路上和周文柏约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关掉手机之后赵园兀自回忆了会儿那天在书店里的行径,想着是不是提包的拉链松了,然后又琢磨着点开购物平台看了会儿。 -- 第156页 没遇到和眼缘的,这才又先将这事搁置了下去。 赵园来到胡同里。 推开栅门之后还不觉有他,往里观望一阵才渐渐觉出两分背离规律的别有寻常来。 书店里的氛围太冷清了,来来往往听不见一点人声,亦窥不见人影。 有点反常。 又低头看了眼钟,傍晚七点左右的光景,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也不到打烊的时间。况且在年节前后,书店里的客流反比平日增了几倍不止,年轻人回到家乡,家中繁琐事务尤多的倒都聚拢在了这小小的胡同里。 慕名而来为周文柏的书店添了许多人气,所以赵园只在一周前来过一次,此后知道店里人杂,比不上往日清闲,便也没再来叨扰。 实在没预料到店里是这副清闲景象,随即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次注意到通往内间廊道口的位置上摆了一片方向牌,指向‘西’。 另一边则放置了‘暂停通行’的立标,赵园这才恍惚想起,方才在栅栏门边看见的暂停营业的牌子,还以为是不小心挂错上去的。 现下再看这冷清庭院,倒不是误举。莫非今天于周文柏是什么特殊时日? 赵园这般想着按着方向指示又往前走了段路,穿过内里廊桥进到侧院,抬头瞥了眼院子中间那颗素来魁阔的槐树,视线却不期然怔了一怔,那盘龙虬干的枝垭叶上缀满了红幡木牌。 下面错落有序多盆弯曲的腊梅枝,缠着漂亮的彩色灯藤,灯光依次亮起,将原本不起眼的屋内照上华灯,才看到四处屋檐都饰着琳琅气球,一丛丛聚合在一起,三个成组挂着一只哆啦A梦。 不同的蓝色裹挟着从四面八方闯入视线,赵园一时间有些无措,太多的机器猫将她包裹,像某种盛重的仪式提前推出的赠礼,却足以将她击的头脑发溃。 隐约的,她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 眼皮重重跳了两下,赵园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机器猫人偶带上了眼罩。 脚踩着木质楼梯一步步上楼,心跳已经紊乱到快要停跳。 太紧张了,赵园想,她腿木的都快迈不开步子了,偏偏有人这时从后方取了她的眼罩。 几乎是下意识的,赵园先阖上了眼皮,感觉到没有刺眼的光线落在周遭,又抿了下唇,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意料之外的,是一室的黑。 大概隔了半分钟的光景,空气中飘来一声奶猫的萌音,紧接着叮叮的铃铛响起,带着一小簇蓝幽光束的折耳猫过来蹭了蹭她的裤脚,赵园勾了下唇。 紧张一下被毛绒绒的触感缓解,抚摸间碰了下折耳猫脖子上的铃铛,然后,眼前就亮了。 一块投影屏缓缓降下来,停稳之后,赵园看清了上面的照片—— 是她六岁以前的照片锦集。 从第一张B超显示仪的孕检单到那两只小小的、巴掌大小的脚印册,一直到后面周岁抓阄笑地眼皮眯成一条缝、伤心的、调皮的、抱着洋娃娃委屈可怜的、幼稚园双手叉腰打抱不平的。 ——很小很小的赵园。 照片视频放完,黑屏的时候第二只猫放出来,脖子前挂着同款的铃铛,赵园俯下身碰了碰,第二段视频放出。 这次是到中考毕业。 从一脸‘郑重’举着肉乎乎小手系上红领巾站在国旗下的羊尾辫女孩,到肩别值日检查标识的纪/检同学,许多许多…… 第三只、第四只……很多只猫出来。 照片放到赵园上高中那年。 十六岁的女孩,手别在身后脊背清标地站在F中门口,面容青涩粉黛未施,只穿着那套简单的条纹相间蓝白校服。 却笑的,比谁都意气,那双清澈的眸里满是笑意,就好像那时的赵园就已经知道,身后的这所学校是她的福地。 她会在这里,如愿以偿。 视频的最后,是2020年的夏天,赵园和邓祁在F中门口的合影。 同样的位置,不同的影子,一个是赵园的,另一个—— 也是。 数不清到底过去了多少时间,赵园只感觉泪腺有些控制不住,源源不断地湿润起她的眼眶,走了又流,却没想到这还不是最汹涌的时候,因为再这之后,又一只猫出现了。 是只花色繁复的狸花,右边的后腿明显不太平衡,是邓祁曾经救过的那只流浪猫。 赵园向它的方向走过去,狸花冲她叫了一声,赵园蹲下身摸摸它的脑袋,却见那猫缓慢一下跳下凳子,再之后,露出那个散着蓝幽光圈的铃铛,旁边摆着一个盒子,正方体的。 赵园刚要伸手去碰,下一瞬头顶的灯被人打开,几乎是眯眼的一瞬,那盒子便从凳子上消失不见,再回神时,邓祁出现在她面前。 微微勾了下唇,单膝跪了下来。 指尖略开那尾皮绒质地的盒子,露出里面漂亮的、拉环状的戒指,几近颤抖地说出那句话来—— “赵园,你愿意嫁给我吗?” 赵园松开捂唇的手,克制着翻涌的思绪回应他:“愿意。” “我愿意嫁给邓祁。” 赵园伸出手去,看着邓祁将那枚定做的戒指滑进自己左手中指,两人拥吻在一起。 几乎是分开的下一瞬,一群欢呼的声音扩开,人群从隔壁的玻璃房里走出来,陆陆续续的有赵父、陈女士,简眠以及零零碎碎重要的亲友。 -- 第157页 还有骗她过来的周文柏也围着笑眯了眼,大家都只在鼓掌,起哄的人倒也没闲着,最初的那一声便是白屿吼出来的:“我去!祁哥牛逼!!” 跟着还有些旁门左道的—— 赵恫:“姐夫红包!!” 吕蔓:“对我姐妹儿好一点!!” 赵父:“我闺女以后可交给你了啊!!” …… 一片欢声笑语。 窗外也配合着落下白雪,在2027年的初雪里,邓祁给她姑娘求婚了。 是他预谋已久,在时间回到正轨以后,他就等不及了。 等不及给她戴上戒指。 邓祁这婚求的有点早,开年后还要返校上课,白屿调侃他‘这是多怕到手的媳妇儿飞了啊,嫂子又不会跑。’就连赵父都跟着觉得邓祁有点着急,全然忘了自己当年刚和陈女士牵手第二天就上丈母娘家给了彩礼。 邓祁对此只摸了摸他姑娘的脑袋办了值机,婚礼不急,人答应他就够了。 一切都不能仓促,得给他姑娘最好的。 最后办婚礼的时间定在2029年的八月,彼时邓祁已结束在B市三院的规培阶段,随即向C市中心医院提交了简历申请,期间经历过一波三折的留院风波,最后委托任教授出面才说服三院院长放人。 临走前三院院长还想做一波最后的挣扎,来找邓祁做思想工作,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劝说,只见邓祁听地脑袋毕恭毕敬地点着,搞的他以为八成有戏的心又被邓祁懒懒的两段话给堵了回去—— 邓祁原话是这么说的:“院长您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我这人现在没什么追求,唯一的梦想呢,也很简单——” 院长听到这里又急着脑袋插/上话:“那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三院的福利还是很有保障的,钱也不是问题……” “你就坦白说吧,C市那边给你什么了?我就不信有我三院办不成的!!” “哦。”闻言笑笑,邓祁只勾勾唇,说出来的话却险些让院长得了三高:“C市那边有我老婆。” “……” 最后口吐芬芳地把邓祁好一顿骂,到底是放人回了家,木着脸给人送到机场,红包倒是给的厚实。 邓祁笑着点点胸脯,回C市和他姑娘结婚。 九月,手忙脚乱的邓医生陪夫人去做产检。 次年夏天,赵园生产的前夕,邓祁似有所感做了个梦,是回到那年和赵园下江南去的南风寺,他们在庙里求签,那封姻缘殿中的下下签——‘命里无时莫强求’字体渐渐模糊。 到最后,当年那位执签的僧人对邓祁低了下头,才起身时,又递给他一封木质的新签,邓祁垂手接过,再打开时那上面的内容却是他当年哄他姑娘的假话,如今却被真真切切刻在了那木匾之上。 入木三分的八个字—— “吾与吾妻,琴瑟和鸣。” 自此,邓氏长子出生。 取名邓南风。 作者有话要说: 两个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也是我的。——网络热评文案/文中改编PS:好浪漫啊,尾陈写的时候窗外落了22年的初雪(哈哈哈哈哈碎碎念.jpg快结束了这俩小朋友~然后就是宝子们春节快乐哇!! 第87章 番外六 小南风周岁那年,家里办完抓周宴,小孩子贪睡,被舅舅抱着送到楼上的房间,途中不料遇见了自己那置身事外的父母。 彼时夫妻俩正倚在阁楼的楼梯转口,日光从窗柩外照射进来,落在两人合肩而立的身上,赵园斜靠在邓祁的肩上,贴在他耳际浅声说了些什么,换来他脸上瞳孔微睁的怔然,唇瓣跟着张合几声。 距离隔地太远,赵恫听不清两人的交流,但对于撞见姐夫一家的暧昧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怀里的这个小家伙,一看是自己那不着调的爸妈,激动得怀中的纸飞机舞地轻快。 咿咿呀呀地示意他过去,赵恫被迫抱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再然后就清楚看见了他姐自衣兜里掏出来的,白色且短小的验/孕/棒。 那上面有明显的两道杠。 然后不明所以的小南风同学眼睛就被人捂住了,再之后,被他舅舅抱着火速离开现场。 全然不知将来不久,家里又多了两个小朋友。 赵园第二胎是一对龙凤,先出生的是小姑娘,‘哇’地一声哭地嗓音嘹亮,被接产的医生直夸中气足,倒是后面出生的弟弟文静许多,下来的时候都没嚎两声,就脸青紫地送去了急救室。 所幸,虚惊一场。 自此小家庭里又添了两名成员。 ——赵津津。 ——赵囿为。 名字是赵园顺口取的,许是神明庇佑,虽是双胎,赵园妊娠反应并不严重,与怀小南风时并无太大差别,除开肚子重了一些。 哦,还有胃口增了不少,酸辣兼顾下食量奇广,吃的陈女士也分身乏术,很多东西对不上赵园的胃口,倒也将就着没说。 只在邓祁回来后给他提过一次。 邓祁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他姑娘背靠在床头,肚子上圆滚滚地像皮球,人也跟着‘肿’了小小的一圈,粗看像个现实版的哆啦A梦。 却露不出机器猫惯常的可爱笑容,只眼泪汪汪的在他面前,泪珠不要钱似地直往下淌,滚烫的润了他满手,只听见她低声地呜咽着开口:“邓祁,我难受。” -- 第158页 也是那一刻,邓祁觉得自己没用。因为他除了能把他姑娘的脑袋按在肩头,梳理着她微微浸汗的头发,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帮她转移痛苦。 她很难受。 他亦是。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却让两个成年人深夜相拥着红了眼。 孕育生命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即便赵园自己这样似乎有些过分‘矜贵’,她知道自己其实算很幸福的一类,陈女士辛苦贴合她的口味,纵然找不到对胃的基口,她也从来不会表现出不开心。 即便有些东西入口便有反胃的冲动,她都会平静乖巧地吃完。 因为不想让她们担心,大家都很辛苦。 可只有到邓祁这里,白日里所有隐忍的情绪与委屈都会装上放大镜,成倍地爆发在他面前。 她很难受,孕吐的反应虽然不多,但每一次都很强烈,她也想去适应陈女士的食味风格,可肚子里的小家伙们总在抗议。 所以她忍了很久,顾虑到邓祁最近有一位颅内肿瘤的病人,一直没和他提,怕他分心,直到对方一期手术完成,才在这个情绪翻涌的夜晚,告诉了邓祁。 当晚,邓祁将赵园哄睡以后,去阳台外和神经外科另一位同期的主治医生打了电话,随后去找了陈女士。 再之后,全权负责他姑娘的饮食,川鲁淮扬、闽湘徽粤邓祁一下班就去国营饭馆重金向掌勺大厨讨教,值班的空档就去妇产科楼层串门,搞得生殖中心主任都快与他交心。 家长里短都要先同邓祁摆上一道,弄地啼笑皆非。 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 赵园后期食欲大开,想吃什么邓祁都能做出来,连吕蔓过来探望她都只侃:“你家邓医生这手艺再进化进化该能去跳槽了。” 众人只笑,俩小朋友的名字就此而来。 赵津津小朋友长到五岁的时候,已然是地方一霸,每年夏天回泺安的时候,屁股后面都跟着一群清一色的泥巴孩子跟在她身后叫‘老大’。 名副其实地酷毙了。 这天,赵津津小朋友照常糊了一脸泥被一群‘小弟’簇拥着送到家门口,隔老远就见那个‘满脑子十万个为什么的哥哥’和素来呆头呆脑慢吞吞的弟弟聚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研究一个地球仪。 彼时已经七岁的邓南风小同学一脸‘深沉’地眉头紧锁,颦着两个毛毛虫把地球仪转到挪威海,往其中的某个地域投去视线,随即抬手将小红旗地标插/上去。 落在‘冰岛’上。 完毕,小南风才若有所思地开口:“这里真的会出现极光吗?来自地球磁层或太阳的高能电子流,激发高层大气分子物质能力而产生的物理现象……” “到底是什么样的?会和时间有关吗?”邓南风顾自呢喃着,看着眼前睁着俩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长长叹了声气,转身回屋内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下,又盯着那个地球仪看了起来。 赵津津见状眨巴着大眼睛挪到哥哥旁边坐下,又听邓南风算着各时区的时差,环手摸着下巴持续思考,念叨:“时间跳——” 话到一半,方才插的那面标志旗掉了下来,被慢吞吞的老三肉乎着小手扒拉着又给插了回去,随即亮闪着大眼睛看向大哥,以求夸奖的意味不甚明显,浅浅的荡开唇角冲他笑道:“哥哥……跳…跳跳虎……好看!” “什么呀?”说完又被小姑娘接过话头,赵津津脑袋凑过来,靠在老三旁边:“哥哥要说的是跳跳糖,跳跳糖好吃!你听错啦!” 老三慢吞吞:“跳……跳跳虎……” 邓南风:“……” 自觉和这幼稚园大班的俩货儿存在交流代沟,邓南风拍拍手掌坐起来,搬起小板凳高傲甩出话来:“和你们说不通,我要去问陈予哥哥。” 不想小姑娘一听直接跳了过来,也不在和老三争论什么跳跳虎还是糖的问题了,看着他的眼睛都亮了一下:“哥哥你要去找陈予哥哥吗?” 邓南风点点头。 小姑娘忙回话:“津津也要去!” 说完小腿一蹬就进了屋内,嘴里嚷嚷着:“外婆津津要擦脸!” 邓南风嘴角一抽,这丫头每次一提见陈予倒是打扮地漂亮,平日里打滚抹在脸上的泥倒是知道擦,就是忘了擦见到陈予哥哥时脸上挂着的鼻涕花。 半小时后,邓南风和邓祁打完招呼,带着妹妹去找陈予,弟弟的身体差一点,平日里需要大人看顾,没他们活泼,被爸妈带着去鱼道馆泡温泉了。 邓南风站在陈予住的民宿房间外,抬手敲了房门,小姑娘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片刻,门被人从后方打开,斜跨摄影包的陈予从门后出来。 十四岁的少年,中考毕业随陈暮卫星选址考察来到泺安,过来采风。 一眼看见邓南风和他身后半人高的小丫头,半年不见,倒是长高了,随即揭下鸭舌帽的帽檐罩在小姑娘白净漂亮的脸上遮蔽阳光,掀了眼皮看向邓南风:“什么事?” 邓南风身板挺地笔直,尽最大可能让自己看着‘高大’一点,然而只是徒劳,陈予哥哥长太快了,够不着。 少年见状随即俯下身蹲在俩小布丁面前,方便邓南风凑近,确保能正常交流以后,小学生南风才一本正经地开口了:“陈予哥哥,我想问一些关于时间跳转和极光现象的问题。” -- 第159页 闻言微一挑眉,陈予抿抿唇:“你们自然科学上到这里了?” 邓南风点点头,他每次遇到自然科学现象都会很好奇,然而科学老师不喜欢课外拓展,他就只能来找陈予。 话落便见眼前之人起了身,转过身去打开了房门,步子往前一迈复又收束回来,倚在门边冲里抬抬下巴:“先进去。” 俩小布丁闻言往里走。 赵津津跨过门槛的时候,听见他笑了声。 陈予将她的帽檐往上提了提,跟着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亲戚中来不及码字啦,本章有些短小小可爱们理解一下(。ω) 然后就是关于孕期女主的描写,可能会有“矫情”的感觉,但尾陈觉得女孩子本生就是很可爱的生物,也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点,头发扎不好都可能气哭的,所以女主孕期很不容易啦!大家也理解一下,孕妈妈都很伟大的。 (v^_^)v—— 最后就是透露一下进展啦!不出意外明天更完结章!也许会有反转? 第88章 终章 赵津津抬眼打量了下房间陈设。 普通的民宿套间,占地不大,房间整体风格简约,偏自然的清新配色,卧床边一户大大的落地窗铺陈,很干净。 空气中隐约有草地青泥的味道,很好闻。 陈予给她俩一人拿了一盒牛奶,插好了吸管。俩小布丁接过说了声谢谢,邓南风咬着吸管见陈予从行李箱中拿出两张空白的A4纸,冲他招了招手。 邓南风走过去,听他解释原理。 时间飞逝,陈暮为期一个月的实地考察结束,带着陈予回到C市。 行李箱推进宽阔的平层,巨大的落地窗外刚好可以窥见世贸中心旁边的写字楼,是外资企业‘成策’驻C市的分部中心。 陈予垂眼盯着那繁忙的一角注视片刻,随即抬手拉拢了窗帘,空间一时黯淡,陈予走进暗室,坐在运转的机器旁边淡淡倚靠向墙面,微阖着眼皮指尖摩挲着裤腿面,片刻,待运转音归于沉寂,陈予才起了身,去拿之前在泺安拍的照片。 是小丫头摆着小腿坐在民宿的竹藤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原木桌上他随手放置的铃木笔筒,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让陈予有片刻失神。 额前的碎发轻轻垂下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照片中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与陈予足有九分像。 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也的确,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因为陈予的眼睛本就不是他自己的,来源于照片中小丫头的父亲,邓祁给的。 曾经那个蒙着纱布手握冬青的男孩,长大了,遗世独立来到这个错位的时空,和他那寡言少语的养父一同,保守着这个秘密。 记着那件很久远的事情,可以追溯到一切事物的本源。 少年的思绪渐渐放空,陷入回忆之中。 陈暮赶回出租屋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已经没有动静了,问吕蔓要完密码后破开门,四下打量一圈不见赵园人影,卧室里凌乱的衣物搁置着,陈暮略显慌乱地推开卫生间的门。 入目即是那把沾着血迹的薄刀,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儿,有陆陆续续的痕迹滴在锋利的刀面上。 冰冷、潮湿、毫无生气,是令人窒息的现场。 浴缸里躺着的女人脸色是让人心窒的白。 陈暮踉跄着脚步走过去,极力克制的弦绷到顶端,手迅速往前探上鼻息,万幸,还有呼吸。 旋即打了急救,陈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卧室里找来几件干净的居家服撕成布条,绑在赵园上臂止血位置进行固定,一切做好,握住她冰凉的指尖。 焦灼的等待急救,那是陈暮一生中最为无奈的时刻。 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静静感受着手下的生命在流逝。 赵园呼吸在变浅,幅度一点点微弱下去,直到外面响起救护车的鸣笛。 紧急送往医院。 吕蔓赶到的时候,男人狼狈地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头,西服的内衬被血污染地凌乱,手上也残存着血迹,因为无空清洗而开始干涸。 地狱一样的、破碎的绝望在他眼底荡开。 却仍旧死命地盯着那红色的手术灯牌没有挪开一眼,吕蔓只能从侧面看见他眼中斑驳的血丝。 心底情绪起伏。 不知过去几个小时后,手术室外的红灯终于熄灭,从里面走出面容严峻的白大褂医生,对着他们问了一句:“病人的家属在吗?” 陈暮走过去,吕蔓跟着起身。 医生见他们过来沉默了会儿组织了措辞,随即便道:“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由于前期失血过多,送来的时间略晚,大量失血造成脑部血量过低进而缺氧。” 话到这里微停,医生顿顿,复又重新开口:“病人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如果后期没有转醒的征兆,你们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吕蔓问着只觉得脑子发僵,仿佛刚才的那些话里的字她都认识,可连起来却听不懂了。 问完只见医生看她一眼,随即略低沉地给出回复:“如果病人醒不过来,你们要做好照顾……植物人的准备。” 吕蔓的腿听完一软,陈暮给她借了点力才勉强站稳。 男人的眼神讳莫如深。 那是2026年的年底,距离赵园割腕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她还没有醒。 -- 第160页 期间家里人打过电话来联系,被陈暮用工作借口推脱,那段时间‘成策’与南极驻州工作站取得联系,‘成策’会作为赞助方前去慰问当地工作人员,同时将心理咨询网站扩端向外网进军,不出意外的话,赵园本来也是会去的。 和吕蔓商量了番,两人里应外合暂且将陈女士搪塞过去,这件事情吕蔓心里没底,但搁谁家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做父母的都怕是承受不住。 所以想着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定园园后面会醒呢? 吕蔓这般想着,并不十分清楚陈暮的想法,只知道后来陈暮安排人给赵园送进了一家环境极好的私人疗养院,后来她因为飞南极,只在转院前见过好友一面,再之后,亦不知赵园的下落。 陈暮甚少与她联系。 吕蔓只觉心里有事,但人在南极,信号时好时坏,工作又多,只能是有心无力,只是心里隐隐压了块石头。 后来直觉应验。 陈暮将赵园安排进了C市郊区一处私密性极好的私人疗养院,安排了两个护工轮流过来照顾她的起居,虽然大多数时候,躺在床上的女人,都只有存在感极轻浅的呼吸。 陈暮也会让人每天给她换衣服、洗脸,心率好一点的时候会推着赵园在院子里散步,看着太阳仍旧落在她卷翘的睫毛时,会停下来摩挲着她的指尖说话。 哪怕轮椅上的人从未回应过他,他仍旧一如既往地和她说着话,唇边偶然会漫有浅淡的笑意。 工作的中心也大部分被转移到疗养院。 直到2027年的元旦,陈暮开车从公司回来,驶向疗养院。推车下门的一瞬间,被门外的景象怔住,有一位耳顺之年的老人站在疗养院的门外,穿着得体的西装前来同他捂手。 说道:“陈暮先生,久仰。” 是高能物理研究所的科切尔博士,在做一项意义重大的研究,关于控制时间流的实验,听起来很疯狂。 陈暮一开始对他的态度很温和,但这其中又夹杂着两分令人望而却步的冷淡,科切尔博士倒是沉地住气,前前后后给陈暮解释了许多,说到有可能实现在错位时空领域控制运动的绝对静止,从而有可能实现对逆转次元时空的人为操作。 说完,科切尔博士笑笑:“我知道这听起来,用你们国家的话来说可能有些‘天方夜谭’,但不能否认的是,这实验在理论上有实现的可能。” “所以,陈先生愿意试试吗?我听说您有一位卧病在床的……”科切尔说着抿抿唇试探措辞:“爱人?” 陈暮不置可否,对于被人提前调查的事早有预料。像这样疯狂的实验,科切尔明显需要寻找到能说服加盟者背后的深层投资原因。 荣华名利都是次要,能说服他们加入进来的,是回到过去的原因。 而赵园,就是他的原因。 很明显,科切尔博士直接找对了重点。 沉默良久,陈暮掸落了烟灰,看他:“需要我做什么?” 科切尔博士的实验其实已经近尾声,只需要在算出最后一颗微型量子云卫星的发射轨道位置,便可全面启动,来找陈暮是让他赞助最后一笔升空的经费,并承诺会将最后时空逆转的权限交到他手中。 科切尔说回到那里不重要,只要成功以后告诉他一声就好了。 好像真的只是为科学献身,完成自己的科研梦,陈暮为此追加了投资。 科切尔那边进展很快,正式发射的前夕给陈暮同步了消息,向他征询逆转确切的时间。 那一天是阴历2026年的除夕,C市温度降到很低,窗外垫了一层厚厚的雪,护工今天特意给赵园换了一身喜庆的打扮,羊绒红的绸缎内衫裙长至脚踝,外搭一层米白色棉绒大衣,头发被打理成微曲的小卷散在肩头,半扎半披的款式。 血色很淡的唇上也添了一层饱满的口红,乍一看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如果,那卷翘长睫下的眼睛能睁开的话。 陈暮将她抱上轮椅,推着下了电梯,陈予跟在他后面,小男孩当时才三岁,是在被陈暮小雪(节气)那天捡回来的。 彼时被现实击溃的男人精神略有些崩溃,赵园昏迷后卧床半月,背部的皮肤便有些松弛,脊柱摸着也异于常人。 长期卧床的后遗症。 陈暮自那时开始崩溃,赵园那瘦骨嶙峋的腰如一记闷棒敲在他的天灵盖上,缓缓地,将他给打醒了。 不会醒的,一切都只是他自欺欺人的臆想。自我幻想的她睁开眼睫重新看他一眼的美梦,脆弱地像漂亮的肥皂泡一般。 一戳,就没有了。 现实是血淋淋的残酷,也是那一刻,陈暮再也受不了待在这令人绝望的地方痴人说梦了,他站在门外的手颤抖着放了下来,拧开那个把手的勇气再也没有了。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跑出去很远,在一家快要打烊的烧烤摊外坐下来,闷头喝到店老板都看不下去,怕这年轻人想不开,一坐下来只顾往胃里狂灌,也不点一个菜,最后几番欲言又止地过来晃荡两圈,就差报警让人过来给他做点思想工作的时候,陈暮终于起身走了。 脚步晃荡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倚着电线杆在垃圾桶旁边吐了两回,最后在一处写着‘门市转让’的偏僻店面门口停下来了。 卷帘门上泛着灰,头顶电线上依稀可见落雪,不远处繁华的那条街上,还有人在卖提前预售的感恩节礼物,隐约还有音响放歌的声音。 -- 第161页 是黄礼格的《11》—— 就把我爱意都掩埋/ 但你能清楚地明白/ …… Cause you know 爱意就像大雨落下怎么能让人不牵挂/ 过的好吗想说的话你能听到吗/ Wow 没能陪你到最后/ …… 一切热闹又繁华的景象都渐渐与他无关,良久,陈暮摸索着从外套的夹层里掏出那本泛着牙印的日记,和有些斑驳的水果刀。 注视良久,在歌曲再度高潮的时候,将刀贴向了自己的左手手腕,刚要向下划的时候,被一阵哭声打断。 陈暮醉酒后的思绪略有些缓慢,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刀,刚触碰到把手,那动静斐然的哭声又萦绕在耳际。 哭声之大,堪比嚎啕。 这次陈暮终于起身,循着那哭声的源头寻去,却看到偏僻街巷的尽头,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蹲在地上抽噎。 豆大的泪珠接连落下,陈暮靠近,那满是水痕的小脸蓦地扬起。 陈暮一瞬间,酒醒。 那张占满灰尘的脸上,有一双他熟悉的眼睛,在邓祁的葬礼上蒙着纱布、手握冬青的小孩。 旁边地上躺着的母亲已经没有了呼吸。 陈暮将小孩带了回去,帮忙处理了他母亲的后事,死于肺部感染,难怪当时在葬礼上表情是那样的无措,本以为是受捐赠之后的惶然,原是对生活的不安。 不知道以后这个幼小的孩子该如何自处,陈暮将小孩带回去后本想送往福利院,可看着那双神似邓祁的眼睛时,鬼使神差将人留了下来。 问他名字,只答‘阿语’,口齿不算清晰,应该是学话慢,孩子母亲大概是由此取的名。 陈暮眉心微微一敛,给他取了新名字——陈予。 上天的赐予。 后来也一同住在疗养院中,又加了护工照顾。 现下几人要出电梯,陈暮略躬下身从陈予手里接过提早准备好的羊绒围巾,火红的配色衬地赵园一身喜庆,陈暮小心地帮她围上去,几人出了电梯。 陈予被护工抱着去湖边散步,陈暮推着赵园去花园。 路上,夜色安静。 陈暮把赵园推到惯常的榕树底下,坐在花坛牙子边摩挲她指尖,良久,出声与她‘交流’。 “园园,科切尔那边给我来电话了,问我逆转的时间节点,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来和你商量,你想回到哪天?” 眼前的人不作回应。 陈暮随即蹲下来,在她面前掏出那本日记,往上翻着页,摩挲着她指尖按上去:“如果可以,点一下好吗?” 赵园的指尖动了动。 这是脑部缺氧患者的偶然特殊反应,算他们残存的‘潜意识’。 陈暮随即开始翻页,每翻过一页都会保留足够的时间去看赵园的反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记翻的很缓慢,一直到邓祁笔墨最浓重的那篇,赵园的指尖动了动。 那是,一切的起点,陈暮眼眸微暗,复去问她:“这里吗?” 赵园指尖又动了动。 陈暮给科切尔回了电话。 在外面又吹了会儿风,陈暮来推赵园的轮椅,见她指尖动了动,略怔:“还要再待会儿?” 赵园指尖动动。 陈暮遂松了手,陪着她在外面立了许久,期间风势渐大,陈暮几欲推轮椅的扶手,都被她‘抗议’。 遂作罢。 一直捱到近凌晨,过十二点的时候,远处天幕被烟花照亮,四面八方的‘新年快乐’澎湃如潮水,雪花也跟着飘落下来。 是初雪。 是新年。 是赵园轻动的指尖。 陈暮垂下眼,俯过身来问她:“要拍照吗?” 没有动作,陈暮又接连问了几个别的,赵园指尖都没再动过,直到护工抱着陈予散步回来,小朋友学着远处的人声萌哒哒地说着:“新年快乐!”赵园的指尖又才重新动了动。 陈暮喉结上下滚了下,声色都带着几分难以确信,微哑着嗓子问她:“是在……跟我说吗?” 赵园指尖动动。 男人沉默,良久,回道:“新年快乐。” 次日上午,科切尔那边与他同步信息,陈暮将手机放到床边柜台上,按了免提。 赵园呼吸轻浅,但指尖轻动了两下,陈暮猜她应该是‘醒了’。 卫星即将发射,陈暮牵过她的指尖去修剪,指甲尚且圆润,距离上次修剪的时间不算太多,只冒出了一点长度,被陈暮细心地一一略平。 随后重新给她放进被子里,抬眼看她。赵园的睡颜很安静,手机里有点火发/射的指令声。 须臾,升空在即,陈暮垂眼凝视她许久,在最后一声启动令下发的那瞬,俯身侧下来,碰了下她的额心。 赵园指尖动动。 听陈暮在耳边轻声:“去找他吧。” 愿神明佑你,一切从欢。 下一刻,卫星升空。 陈予在此之前推开病房的门沿,撞上陈暮的眼睛,男人冲他挥手:“过来。”陈予走过去,见男人蹲下身抚摸他的脸,那指尖在他眼尾流转。 在时间逆转之间与他对上眼:“还给你了。” 随即荡出笑来。 那一刻,陈予看见汹涌的爱。 向他这双眼而来。 -- 第162页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