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妨吟啸且徐行》 第1页 [古装迷情] 《何妨吟啸且徐行》作者:星无言【完结+番外】 文案 苍雾山顶,万里冰雪,终年不化; 白衣翩然的少年,站在峰顶,等了整整一夜。当黎明的曙光亮起,他垂了眼眸,嘴角有凄怆的弧度。 等不到他想要的,只能选择他必须承担的,良久,他淡然一笑,绝然转身。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身为男子,他无疑是成功的,权倾朝野,笑掌天下。 只是,他终究不是他,层层青衫下,那纤纤素手,谁可紧紧相握,笑看花开花落? 一句话简介:女扮男装,风倾天下 内容标签:乔装改扮 天之骄子 竞技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知(叶落) ┃ 配角:君泓,风飞絮,傅青月,叶星扬,风间影,易惊鸿 ┃ 其它:女扮男装,男强女强 1、楔子 崇兴王朝正明二十五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纷飞的大雪,整整下了一个月,几十年难得一遇。 苍雾山,是崇兴王朝与花间国交界处最高最陡的山峰,据说,连飞鸟也飞不到峰顶。方圆百里,人迹全无,就连平日里偶尔还能在山脚见到的戍边战士,都因这恶劣的天气隐了踪迹。 可是,今日,在那高耸入云的峰之巅,茫茫积雪中,却站了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年。 漫天雪花,落了他满身满发,他安静的站着,与群山一起,无声屹立。 皑皑雪光,映照出玉般容颜,眉目如画。 太阳落下,又升起。 他的睫毛轻轻扇动,抖落点点雪花,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他没有回头,只是凝视着山谷间缭绕的云雾,那双眼,清冷透澈,似乎蕴尽世间千变万化。 袖中一直紧握的双手,慢慢放松,他的嘴角,有凄怆的弧度, “师兄,你终究,没有来!” 吐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冰,消失在寒冷的空气里。 良久之后,他蹲下身来,刨开重重积雪,将身边放着的包袱,深深的埋了进去。 那包袱里,是罗裙钗环,是生辰八字,代表着一个女子,想要交付的一切。 如今,都埋了吧! 一个女子心心念念渴望了多年的良缘; 一个女子对未来描绘了许多次的美好期盼。 手轻轻抚上雪堆,他微微闭了眼。 他终于,亲手埋葬了属于女子的自己。 一年前,只有十七岁的她,被祖父从苍雾山召回京城,秘密送到宫中。 “叶落,用你一生辅佐,换叶知两年性命,或许还可以为你叶氏留下一脉。”高高在上的正明皇帝,脸上有着胜券在握的笃定。 她记得,她当时仰着头,回了一句,“用我一生,只能换我兄长两年,我会做那么笨的交易吗?” “的确,聪明绝顶的叶落不会,可是,救兄心切的叶落,会!” 她微微一顿,然后,又问,“你不怕我羽翼渐丰,抢了你君家的江山?” 正明皇帝君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朕不会给你任何特权,任何方便,任何帮助,如果你有心要抢,不论今日是否有这个交易,你都会去抢。更何况,朕相信叶家,不会。” 她沉默着,不愿答应,却又不能拒绝。 要救的,是哥哥,是从还没有出生,便一直让着她的双胞胎哥哥。父母早逝,祖父年老,哥哥,已经是她不能失去的亲人了。 可是,一生辅佐,便意味着,她要放弃她的爱情,她的他。 “叶落,太子君泓将会继承皇位,朕要你用全部心力,为我崇兴王朝,打造一个真正的帝王,若有一日,君泓能从你手里夺回朝廷的控制权,那么,便是你自由之时。”对着这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君柏的眼里,终于稍稍有了怜惜,“朕会赐你密旨一封,以证你的清白,到那时,君泓也会明白其中深意,断然不会为难了你。” “为什么是我?”天下能人异士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我?“更何况,我是女子。” “一计,装满天下粮仓;一笑,掠尽叶家府兵精英的忠诚。当世鬼才苍雾老人的入室弟子,叶家死士的效忠对像,叶落,为什么不能是你?”君柏微笑看向她,“更何况,也正因为是你女子。”所以,不会乱起妄念。 她诧异的抬高了眼睛。 君柏站起身来,“你当真以为你以叶知的身份出现,朕就老眼昏花到认不出此叶知非彼叶知么?叶卿家生了个好孙女。从今往后,只有叶知,再无叶落。” “叶落,你要记住,朕留有后招,如果你违背了今日之约,我会让你叶家满门,付出血的代价!” 从今往后,只有叶知,再无叶落! 这句话,言犹在耳,一刻不曾忘记。正明皇帝,用皇室瑰宝火凤花,延续了哥哥叶知的性命,她回到苍雾山,完成最后一年的学艺。 她已经别无选择,可是终究心有未甘。 她对着那个人说,“师兄,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事吗?” 师兄的笑容,永远和煦如风,他的手指,温柔的抚上她的发梢,“卧听潮生潮落,笑看花开花谢!” 她趴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师兄,明晨,我在苍雾山顶,等你!” “怎么了?”他问。 -- 第2页 “师兄,如果你来,就带我天涯海角,如果你不来,那么,我们便从此天各一方。”她抬起脸来,“我出身叶家,崇兴王朝的叶家。” 他的身躯微微一震,半响不语。 她闭着眼睛,不去看他的表情,“师兄,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怪你!我等你!” 她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即便是背信弃义,也要任性这一次。 可是,他终究,没有来。 她明白的,他不只是她的师兄,他还是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如今花间国的小皇帝,年仅十一岁,他又如何能放得下这一切,与她海角天涯? 理智上都明白,可是感情上仍会觉得伤心。情与义,她,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淡然一笑,绝然转身,大踏步向山下而去。 其实,她早已经知道,她不可能放下叶家随他而去的,她只不过想要试试,这样接近幸福的感觉。只是可惜,似乎上天已经帮她作好了选择。 她已经放任自己的意愿,不管不顾的任性过,争取过,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从今往后,只有叶知,再无叶落。 2、风起 叶落出生的时候,正是初秋时节,漫天红叶飞舞。 祖父抱着粉妆玉琢的孩子,沉吟半响后念出了一句,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于是新出生的叶家这对双胞胎,便有了名字,哥哥叶知,妹妹叶落。 叶知生性沉稳,天赋过人,一岁能言,三岁成诗,可惜天妒英才,生来体弱,一年四季,便有三季是缠绵病榻。 而一母同胞的叶落,或许是在母体之中抢了哥哥的那份营养,活泼好动,精力旺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有三百天是不到日落不归家的。 偏偏叶家上上下下都对这个伶俐可爱的小小姐疼若至宝,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调皮捣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叶落,唯有在早一刻出生的叶知面前,才会变得乖顺。她听信了母亲的笑语,是哥哥在胎中让了她,才落得如今的孱弱身骨,而她,壮得像头小牛。 所以,于小小的叶落而言,哥哥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哥哥说的话都是对的,哥哥说的话都是要听的。 叶家世代为官,可是叶落的父亲却性喜游玩,在叶落七岁时,与母亲双双死于一场海难之中。 同年,苍雾老人偶遇叶落叶知,一眼看中,收两人为徒。可惜叶知病体缠身,只上苍雾山半年,便不得不返回叶家休养。 十年来,叶落习文习武,渐渐成长成熟,叶知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几乎卧床不起。 可是,坊间却从没断过叶家公子叶知的消息。 顶着一张与兄长相似的脸,穿着兄长最爱的白衣,叶落每做了一件事,成功的,正确的,她会说,“我叫叶知。” 如果她错了,失败了,她摸摸头,“我叫叶落。” 每每听到叶家公子仗剑江湖的故事,府第深处的叶知,都会莞尔一笑,笑容里,有深深的骄傲和赞许。 “哥哥,又在偷笑什么?”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叶知,突然被这一声大喊惊醒,他抬起眼来,满是惊喜,“落落,你回来了?” 叶落斜倚在门上,打了个响指,“没错,叶家的落落大小姐回来了。” 叶知“扑哧”一笑,细细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眉毛微皱,“怎么瘦了?” 叶落摸摸脸,“哪里瘦,哥哥不觉得这样刚刚好?” 叶知招了招手,叶落乖乖的走了过来,坐在床边,任兄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脸颊。 “我家落落,瘦了。” 只这简单的一句话,叶落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苍雾山顶,那一天一夜,她没有哭; 头也不回的离开,她没有哭; 可是,哥哥,为什么你只说一句话,我就哭了? “落落?”叶知慌了。 叶落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腹间,“哥哥,你成亲吧!” 叶知的手一顿,低下头来,看着她轻声问道,“落落,究竟发生什么了?” 叶落摇摇头,“哥哥,你和傅家姐姐早有婚约,你们,成亲吧,我马上去准备。” “傻丫头!”叶知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我这样的身体,又怎么能拖累了青月。”笑容里,有微不可见的涩然。 “哥,曾经拥有总比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好!”她抬起头来,“傅家书香门第,傅伯伯官居礼部尚书,与父亲是生死至交,无论你是生是死,傅姐姐都注定是我们叶家的人。唯一的不同,是她嫁给活生生的你,还是嫁给你的灵位。” 叶知闭了闭眼睛,“我会退了这门亲事,总之,我绝不能害了青月。” 叶落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关心则乱,“就算是叶家肯背这背信弃义之名,傅姐姐也无法承担这退亲之辱,你这样,是活活逼死她。” 叶知的手渐渐握紧,半响说不出话来。 “哥哥,你娶了傅姐姐吧,活着一天,你们就幸福一天,你死了,她还能拥有这些美好的回忆。” 哥哥,我们两个,总要有一个是幸福的! 更何况,叶落抿紧了唇,心情渐渐沉重,火凤花的药效,只能支持哥哥的生命两年。如果哥哥的离去已是注定,她便要让哥哥在这短暂的生命中,没有任何遗憾。 -- 第3页 是夜,礼部尚书府。 傅青月的衣服脱了一半,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只来得及看得窗户前人影一闪,“啊……” 惊呼声只叫了一半,便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叶大哥!”傅青月轻呼了一声,“你怎么……?”忽然眼神定住,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叶落眉毛微挑,笑而不语。 傅青月有些迟疑,“你不是叶大哥,你是,落落?” 叶落弯腰行礼,大大的笑了开来,“落落见过未来嫂子。” 傅青月脸一红,把衣服拉好,走了过来,“妹妹,请坐。” 两人在桌边坐定,傅青月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妹妹与叶大哥很像,尤其是,身着男装的时候。” “再像也瞒不过未来嫂子的眼睛,”叶落深深的看着她,“很少有人在我刻意模仿哥哥的情况下,还能认出我来。尤其哥哥近年来鲜少出现在人前,整日卧在床上,即使身量上有些差异,也不容易辩认。” 傅青月脸上微微发烫,“你和叶大哥长得很像,可是眼睛,不像。” 叶落嘿嘿一笑,“哥哥看嫂子的时候,情意绵绵,所以我的眼睛,不像,对吗?” 傅青月扭过了头,有些局促,“妹妹,别开玩笑了。”深吸了一口气,又把头转回来,“叶大哥说你长年在外学艺,怎么突然回来了?” 京城之中,只知叶家有一位公子一位小姐,可是那位小姐自父母双双死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传言她是与父母同赴黄泉路了。没有人知道,传言中已经死去的叶家小姐,是在苍雾山。就连傅青月,也只知道叶落长年在外学艺,并不知道她师从苍雾老人。 叶落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傅姐姐,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想好再回答我。” 傅青月坐直了身体,“好,你说。” 叶落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神色一丝一毫的变化,“我哥的身体,你知道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延续他的生命,但是,他或许活不到多长时间了,或许一年,或许一个月,谁也无法预料他会在哪一刻倒下,就此长眠。今天,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你还愿意嫁给他吗,即使,他有可能在明天离开?” 傅青月脸上笑意不变,神色淡然,仿佛叶落所说的,只不过是生一场风寒那么简单,“叶大哥活着一天,我陪他一天;他如果走了,我也要好好活着,替他守着叶家,替他守着他始终放心不下的妹妹。” 叶落的视线渐渐模糊,可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傅姐姐,我们叶家并不想耽误你的一生,你现今正是青春好年华,傅伯伯也身居高位,你没有了哥哥,仍然可以选择一个很好的夫家。如果你是怕傅家被人指责背信弃义,退婚可以由叶家提出。傅姐姐,我们叶傅两家,是世交,所以我们是真的想要你幸福,这退婚,也是我们真心实意的,你再好好想想。” “不用想了,”傅青月摇头,微笑着看向她,“我只会是叶大哥的妻子,如果他不要我,我就剃了头发出家去。”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然后,叶落慢慢的笑了开来。 “想不到温柔婉约的青月小姐,也有这样烈性的一面。”她站起身来,“那么傅姐姐,我哥哥就交给你来说服了,要不然,你要么去出家,要么,就是嫁给他的灵位。” 傅青月也跟着站起身来,美目微眯,“好的,我知道了。” 叶落走出去两步,又转回头来,“对了,未来嫂子,你要记住了,你从来没有见过我,叶家,只有叶知,没有叶落。” 傅青月微微一愣,却又很快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叶大哥。” 叶落摆摆手,越窗而去。 这个嫂子,她喜欢! 黑夜的掩盖下,可以进行很多不欲为人知的活动。 叶落坐在屋檐上,托着下巴,咧开嘴笑了。所以,她喜欢黑夜。 未几,有两道黑影从两个方向跃来,身形矫健,来势极快。 叶落只眨了眨眼,两道身影便跪在了她面前。 她没有动,只是在打量,这两个家伙在屋顶上是怎么跪下去还能无声的保持身形不动的。 “公子?”左边那道身影首先沉不住气,不明白公子看着他们发什么呆。 右边那道身影倒是低着头,任她细细打量着。 良久,叶落才将托在下巴上的手放下,轻声道,“先起来吧。” “公子,你干嘛老喜欢坐在屋顶上啊?”左边的身影对自家公子的这点怪异癖好十分的不理解,身体却已经主动自觉的站到了上风头,低声嘀咕着,“身体又不好,吹了风受了寒,还不肯喝药。” 右边身影继续保持不动如山状,似乎没听到同伴的抱怨。 叶落想,她已经知道要让他们两个去做什么了。 首先对着左边的身影道,“星扬,你去考个武状元回来,怎么样?” “好啊,我明天就去。”似乎是去打个酱油回来那么简单。 叶落无声失笑,“武试是下个月,不用那么急。” “好,下个月我去。” “那帮小子,一起带到军营中去吧。” “好。” 叶落满意的点点头,又转向右边的身影,“惊鸿,你对君泓了不了解?” “有所耳闻,却并不熟悉。” -- 第4页 “嗯!”叶落弹了弹手指,“那你去吧,以后,你就是君泓的人了。” “明白。”干净俐落的回答。 叶落扬起眉毛,“和聪明人对话,总是让人心情愉悦。可惜啊,惊鸿,以后这份对话的愉悦就要让给君泓那个臭小子了。” 易惊鸿微微弯了嘴,为着自家公子嘴里吐出来的称呼,臭小子君泓,是当今太子。 叶落站起身来,扯了扯衣裳,“叶星扬,易惊鸿!” “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从今天起,在没有我的命令之前,你们两个,是完全跟我没有一点关系的人。无论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都要站在自己的身份立场做事,不要以我为念,我自有打算,明白了吗?” “是!” “很好,”叶落再看向易惊鸿,“惊鸿,我不喜欢跟一个完全不是对手的人过招,所以以后,你要站在君泓的身边,与我为敌。” 易惊鸿目光连闪,最后,微微凝住,“惊鸿懂了。” “好了,你们走吧。” 两人离去之后,叶落抓着叶星扬临走时丢给她的披风,缓缓摩娑着。 君柏,你逼我叶家为你卖命,我当然要好好招待招待你的宝贝儿子,来回报你们皇家的知遇之恩。 我是答应过你,要为这崇兴王朝,打造一个真正的帝王,可是没有人规定,我要以何种方式。 她站在房顶上,看着黎明的曙光一点一点亮起,她的眼里,也有光芒璀灿,夺人心魄。 他不能陪她卧听潮生潮起,她便要这天下,陪她花开花落! 3、结下梁子 “落落,你在玩什么?”叶竞最先发现不对劲,开始质问孙女。 叶落趴在叶知床前,有一下没一下的理着兄长的头发,“没玩什么!” “落落,好好说话。”叶知敲了敲她的脑袋。 叶落坐直了身体,看向眼前的两个男人,语气有些不满,“我本来就没做什么嘛。” 叶竞的胡子气得一翘一翘的,“没做什么,那你捡回来的那帮小子呢,哪去了?” 叶落分神看了爷爷一眼,懒洋洋的又靠回榻前,“我捡来的,就是我的,他们去哪里了,我不告诉爷爷。” 叶竞睁圆了眼睛,“那他们吃的喝的,不是我提供的?” “哎呀呀,爷爷你怎么可以这么小器呢,不过就是孙女儿跟您借了一点吃的喝的么,至于吗?”她抱着叶知的胳膊,蹭了蹭,“哥哥你看,爷爷都不疼我了,落落好可怜。” 叶知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嗯,爷爷不疼落落了,那我们不理他。” 叶竞在旁边无语问苍天,“叶知,你妹就是个白眼狼,对她好没用的。” 叶知缓缓抬起头来,煞有其事的点头,“嗯,我们同胞而生,我也是白眼狼。” 叶竞愣住,叶落在旁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伸手拍了拍兄长的肩膀,“哥,你怎么这么可爱!” “小知,落落,你们两兄妹给我正经点。” “我们没有开玩笑啊!”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完,这才互看一眼,咧着嘴笑了。 “哥哥,我真爱你!”叶落搂住叶知的脖子,甜滋滋的说着,“我们心有灵犀不点都通啊!” “落落!”遇上这个孙女儿,叶竞觉得自己白发都要多几根。 “爷爷,你让她去吧,落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对吗?”叶知温和的看向叶落。 叶落松开手,站起身来,脆声笑道,“真是爱操心的男人们啊!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她可不想说她要干什么,不然吓坏老人家和病人就不好了。 叶竞只得抚着隐隐发痛的脑袋,“那你既然回来了,明天随我进宫去见见皇上和太子吧。” 他当然也是知道皇上和叶落之间的交易的,私心里,他并不赞同,谁舍得把个如花似玉的孙女,束缚在一袭男装里,周旋于朝臣之间? 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身为人臣,君命既下,他又能如何! 只是观察落落的神色,并无不妥,他才略略放宽了心。 “落落去见皇上做什么?”叶知这才问道,“先前说是要为我求药,现在我已经服食过火凤花了,还去皇宫做什么!皇宫那样的地方,女儿家少去些。” 叶落自然的拉了拉衣服,行了一个礼道,“放心吧,叶大公子,我现在,是叶知!” 叶知瞪她一眼,“又要拿我的身份去做什么坏事?” 叶落嘻嘻的笑着,“当然是要去见见传闻中英俊勇武的太子殿下,满足我的好奇之心啊。” “落落,这个不好玩的。”叶知简直哭笑不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 “落落,”叶知这会儿有点能体会到爷爷的无奈心情了,刚叹了一口气,忽地又想起什么,脸色都变了,“你该不会是看上太子殿下了吧?” 叶落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叶知坐了起来,说话都有些急了,“那不行,皇宫那样的地方出来的人,三宫六院的,怎么配得上我的妹妹?” 叶竞脚一软,摸到旁边自个儿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叶落还稍微有点招架之力,赶紧上前来,抚着自家兄长急剧起伏的胸口,“哥,哥,别急,赶快喘两口气,别急!” -- 第5页 眼看着叶知平静下来,她才说,“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只是之前去求火凤花的时候,答应过皇上,要将在师父那处学的东西,与他分享分享。” 叶知这才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就还一直在想,皇上怎么会如此容易就将这举世难求的火凤花给了你。现在听你这样说,倒觉得也只有师父那里所学的,能被他们皇家看上了。” 叶落脸色不变,她早知道兄长聪明绝顶,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她不想让他担心,只有这样虚虚实实的,才能瞒得过他去。 叶竞老头老头在旁边偷偷抹汗,糟了,他刚说漏嘴了,丫头出去肯定要找他算帐的。 果不其然,一走出叶知的房门,叶落就瞪着眼睛,阴森森的喊了声,“爷爷……” 浑身一个激灵,叶竞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窜了出去,“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叶落站在后面,怀疑自家的爷爷是不是真的已经有六十多岁了,怎么腿脚还那么灵便。 “爷爷,您一把老骨头了,慢点跑,别散架了啊!” 叶竞一听,跑得更快了。 御书房中,叶落规规矩矩的跟在叶竞身后,跪下,行礼。 “叶知,你回来了?”君柏的声音,在案后响起。 叶落应道,“是!” “很好,叶卿果然守信,你要从哪里开始?” 这么急?叶落愕然抬眼,这一下,心中一惊。与一年前相比,君柏的衰老速度着实快了一些,眼窝深陷,脸色腊黄。 “你……”惊呼声才一出,叶落慌忙低下头去。 直视君颜,已经是大不敬! 君柏却是心情大好,丝毫没有怪罪之意,“叶卿好利的眼睛!”想必以她的冰雪聪明,应该已经能了解他当初为何以药相逼且如此急切的原因了。 “生老病死,不过自然之律,叶卿无须挂怀。现在,朕想知道的是,你要从哪里开始,是否先封你为太子太傅?” 叶落收起了心中震撼,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皇上既然相信微臣,可否全权交由微臣来处理?皇上说过,不会给微臣任何助力,那么,也请皇上,不要给予特别的关注和介入。” 君柏沉默了一会儿,突起抚掌大笑,“好一个叶知!好,朕答应你。” 他站起身来,“朕不插手,不过,今天还是该让你见见太子的。” 这一次,叶落没有拒绝,的确,她也想看看,那个君泓,到底要她花多少年的功夫,才能成气候。 “哦,对了!”一只脚已经跨出殿门的君柏,又回过头来问叶竞,“叶太傅,叶知是否已经有了婚约?” 叶竞老老实实的答道,“叶知与礼部尚书之女傅青月,已有婚约。” 君柏看向叶落,“我是说,她!” 叶竞一楞,叶落已经轻声道,“叶家人的心都很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也只允许对方装下自己一个人。所以,微臣的姻缘之中,只会有自己和对方两个人,不作他想。” 君柏定定的看着她,“叶卿是在向朕暗示什么?” “不,微臣只是说出自己的真实心意。”她笑得坦然。 君柏再也没有说话,君臣三人一路无声的向校场走去。 还没走到目的地,便能听到场内传来的阵阵叫好声。 渐渐走近之后,能清晰的听到那叫好声中夹杂的马蹄声和喝斥声。 场中一匹高头大马,通体银白,马肩处,殷红如血,一袭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俯在马背上,死死的按住马脖子,随着马的跳跃不断起伏。 “泓儿!”君柏脸色猛地变了,这是刚刚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野性未驯,自然危险万分。 马的速度渐渐的慢了,仰起头来,高高的嘶鸣一声,最后,后腿无力的跪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场中叫好声阵阵。 马上的男子俐落的翻身而下,站在马旁,高傲的昂着头,英俊的脸上,有志得意满的笑。 “皇上驾到!”回过神来的太监,这才想起。 众人跪下三呼万岁的时候,君泓迈着矫健的步伐走了过来,“见过父皇。” 君柏扶起了他,哈哈大笑,“泓儿好样的!来,认识一下,这是叶太傅的孙子,叶知。” 君泓先向叶竞点点头,才转向叶落,“叶知?”语气里有浓浓的疑惑,听闻这位叶大公子一直缠绵病榻,今日看来,似乎并不像久病缠身的样子。 叶知垂下眼去,“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摆了摆手,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话却是对着君柏说的,“父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心下却是在暗暗称奇,不知道这叶知有何过人之处,竟然能得眼高于顶的父皇如此特别的关注。 在他看来,这叶知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可是男人嘛,长成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没啥好称道的。 君柏笑意吟吟的说道,“朕今儿不来,岂不是错过了太子驯马的精彩!叶知,你觉得如何?” 天底下的父母大抵如此吧,因为子女的骄傲而骄傲着,无论平凡如百姓,还是高贵如天子。 叶落低着头,没有说话。 “叶卿?”君柏又问了一句。 叶落缓缓的抬起头来,望着场中一直跪坐在地的马儿,那一刻前还活力四射充满野性的眼睛,如今黯淡无光。 -- 第6页 “不怎么样,”她说。 君柏顿时脸色一变,君泓心中怒意即起,“放肆!” 叶落在心中恨声道,她岂止是放肆,她以后还准备大逆不道呢! “太子殿下,您驯服了它,所以觉得很得意?很有成就感?” 君泓哼了一声,脸色依旧很难看。 “汗血宝马,胁生双翼,日行千里,可惜了!”叶落长长的叹道。 “可惜什么?”君泓的眼神很危险,可是叶落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只是笑了一笑,走回叶竞身后,目观鼻,鼻观心,作安静状。 君泓刹时觉得气急攻心,“唰”的一声宝剑出鞘,众人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冷意逼人的剑尖已经抵到了叶落颈前。 “住手!”君柏叫了一声。 君泓咬着牙,“你今天不说清楚,便要血溅本宫剑下。” 叶落一副闲适平淡的样子,似乎那锋利的宝剑是架在别人的脖子上,“跟莽夫之流,叶知,无话可说。” 剑尖一抖,君泓手臂上青筋突起,眼看着就要刺进叶落脖子里去。 “泓儿,住手!”君柏又是一声厉喝,君泓只得悻悻的收回了剑,一双眼睛,却还是狠狠的瞪住叶落。 “叶知,你说。”君柏令道。 叶落这才抬眼望向远处那匹马,“天山下的汗血野马,天生的狂妄和刚烈,是宁死不屈的最佳典范,单凭武力,怎么可能驯服!” “那它此刻不是乖乖的跪在本太子的脚下?” 叶落收敛了脸上笑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惆怅惋惜,“这匹马,废了。” 君泓插剑还鞘,转身跃去,“我便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废马是何等神驹!” 在马头前停下,他拍着马头,要它站起。 可是马儿耷拉着头,悲鸣低咽,一动不动。 君泓脸色大变,细看之后,暴吼一声,“是谁?” 只见马儿后腿之上,赫然插着两枚极细的飞镖,正在关节之处。 “扑通!”有人跪了下来,“太子殿下饶命啊,小人是担心太子殿下千金贵体……” 话未说完,已经被君泓一巴掌扇去。 “拖下去,斩了!“君柏冷冷的说道。 “皇上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 君泓一言不发的走了回来,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袭来。 叶落走到他身侧,轻声道,“毁了一匹马,再要了一条人命,太子殿下的一时兴起,可真是大手笔。” “叶知!”君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子殿下,你真让人失望!”低低的说完这句话,叶落加快几步,走到君柏身后去了。 君泓死死的握住拳头,叶知,很好,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4、小姐公子 回到东宫的君泓,沉着脸坐在堂中一声不吭。 沉重的气氛吓得一干侍候的人提心掉胆,大气也不敢出。 总管詹春走了进来,“殿下,这是怎么了?” 君泓抬起头来,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可是声音却已经平静下来,“詹春,去帮我查一个人。” “谁?” “叶太傅的孙子,传言中多病体弱的叶知公子。” 詹春微微一愣,“叶知回来了?” “回来?”这下愣住的变成君泓了,“不是说他一直卧病在床吗?” 詹春摇摇头,快速的整理着脑海里关于叶知的信息,“属下一年前去江南采办东宫所需材资的时候,曾经与这位叶大公子有一面之缘。”说到这里,语气一顿,“殿下,不如您先说说,叶知是做了什么让您如此大动肝火吧?” 君泓沉默了一会儿,才将今天在马场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詹春看了看他的脸色,“殿下,您不是这么易怒的人!” 君泓抬起头了看了他一眼,良久,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才道,“就是因为我不易怒,却偏偏怒了,更说明这个叶知的不同寻常。” 他身为东宫太子,对于危险的人和事,总有着超乎寻常的直觉。 詹春点点头,“殿下,我一年前在江南醉卧楼见到叶知的时候,他正出手调解盐帮和漕帮之间的纠纷。这两大帮派积怨已久,向来互不相让,江南物产丰富,一直是两家必争之地,那次正值河运的旺季,两家又起冲突,可是那叶知,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一场刀光剑影之灾,让两帮轮流为主,商讨分成。依属下看来,叶知处事温润平和,真可道是谦谦君子,似乎于您口中所述的叶知有所不符。” 谦谦君子,温润平和,叶知?君泓很艰难的想把这几个词串起来,却怎么也联不到一块儿去。 君泓沉吟半响,目中波光连闪,“詹春!” “是。” “你去查两件事,一是这叶知和父皇近来是不是联系较多;二,搜集叶知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事情,一点一滴都不要放过。” “是,属下马上就去办。” 叶知明知他的身份,却敢在父皇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激怒他,明显是有父皇撑腰,而且,他也得弄清楚,这叶知如此针对他,到底意欲何为。 叶落可不去管当今太子在琢磨什么,她满面春风,心情大好。 坐在马车里,差点没哼着歌儿了。 “落落,你脑袋里究竟在算计什么?”叶竞沉不住气了,可怜他一把年纪,今天差点没被宝贝孙女的一番行为吓掉一条老命。 -- 第7页 “没什么,只是我后面几十年的自由都因为这君泓被迫放弃,我气不过,我气不过就不想让他也好过。” “落落宝贝大小姐,君泓是太子,未来的君王,他不好过,你能好过到哪儿去。” “是啊,”叶落点点头,“反正我们互相看不顺眼,所以我们就彼此不让对方好过。” “落落!”叶竞快哭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年老经不起吓,把话给我说明白了吧!你这个小脑瓜转得太快,不讲简单点,爷爷我跟不上啊。” “爷爷,你不知道吗,战斗,是提高技能最快最好的方式。在我和君泓彼此的争斗中,如果他一直处于下风,那我就继续欺负他,以泄我心头之恨;如果,他有一天赢了我,我就有理由全身而退了。”叶落伸了伸懒腰,“与天斗,与人斗,真是其乐无穷啊!” 她微微弯了唇,尤其,这个人,还是未来天子,想必未来的十几年,应该不至于太过无聊。 叶竞在心里无声的祝福君泓,太子殿下,您自求多福了。 叶落回到家的时候,一个青年男子正蹲在叶府面前画圈圈,一看见她来,将手中的树枝一丢,便大叫着扑过来,“小叶叶啊,你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啊!” 叶落顿时满头黑线,非常淡定的站在原处,伸出一个手指。 飞扑而来的身影便立刻顿住了,小心翼翼的伸手拂开抵在他脑门上的手指,青年非常不满,“小叶叶,这么久不见,你都没有想我?” “不想。”叶落干脆的答道,径直往府内走。 “小叶叶,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呢,人家会很伤心的……”青年紧跟在身后,念叨着。 “咳!这位公子是谁?”叶竞立即紧绷了神经,上前几步,不动声色的查探着这位貌似与自家孙女非常亲呢的男子的身份。 “啊,您是爷爷吧,我是……”青年衣袖一拉,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他与某叶姓公子比山高比海深的情谊。 “爷爷,他是过路的闲杂人等,您不用理他。”叶落一句话,给他定了性。 叶竞点点头,“那好吧,我不感兴趣了。我去书房,你们自便。” 他相信自家的孩子,如果真是事关终身大事,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既然与终身大事无关,他也就没有必要花心思去关心了。 年轻人的事,老年人不宜多掺合啊!这是与孙女叶落认识十几年来,总结出的最宝贵的经验。 青年张着嘴,傻呆呆的看着叶竞老爷爷渐走渐远的背影,一转头,发现叶公子也走远了,“哎,小叶叶,你等我啊,让我抱抱啊……”他一路喊着,一路狂追。 浑然不顾这样的大呼小叫,吓坏了多少花花草草。 “说吧,你怎么回来了?”叶落倒了两杯茶,自己端起一杯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青年主动自觉的端了另外一杯,大大的灌了两口,才咂咂嘴道,“真是无趣得紧,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表现得热情点。” 叶落“咳”了一声,“再说废话就给我滚出去。” 青年垮了脸,开始控诉,“小叶叶,你偏心!” “我哪里偏心了?”叶落凉凉的瞅了他一眼。 “十年前,你把惊鸿和星扬留在身边,把我一个人远远的送到西域去也就算了,为什么十年后,你把他们两个都安排去做事了,还要把我一个人丢到一边?”他扁扁嘴,抓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小叶叶,人家就算比不过惊鸿那个多脑怪,至少也比星扬那个一根肠强吧!你怎么都不喜欢人家呢!呜呜~,我真伤心。” 叶落小口小口的品着茶,任他哭闹着,半天也没有说话。 青年从掩着眼睛的指缝里偷偷往外瞄,看见她的神色,顿时止住了假哭。站直了身体,半响,单膝跪了下去,“公子,风间影已经出师,回来报到。” 声音清朗,再无先前半分不正经的腔调。 叶落的视线调落在他身上,“医毒双休,你已经学成?” “是!” “卓越轻功,你已经炉火纯青?” “是!” “风间影!”叶落轻声道。 “属下在。” “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 风间影愕然抬头,“公子?” 叶落的神色柔和下来,“风间,我也很想你。” 风间影开心的咧着嘴,傻呵呵的乐着,摸了摸头,“我也很想公子,我刚才就说过的。” 叶落笑着,“你先起来吧。” 风间影一跃而起,“公子,你老实说吧,其实你还是比较喜欢我对不对?要不然怎么你把他们两个都安排出去了,就把我一个人留在身边!嘿嘿,我早就知道的,其实公子心底还是觉得我比较可靠。” 叶落双手托着腮,“我其实比较喜欢刚刚跪在地上那个样子的风间。” “嗯,我也是!”窗户推开,易惊鸿跳了进来。 风间影看着来人,“多脑怪,你还是一样喜欢爬窗户!” 易惊鸿走过来,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风间,欢迎回来。” 风间影在他重重的肩头捶了两下,“见面礼呢,带了吗?” 易惊鸿放开他,“我的拥抱,还不算大礼么,外面一堆人抢着要呢!” 风间影撇撇嘴,“别拿我跟一群娘们相比。” -- 第8页 叶落的嘴角,在没人注意的情况下狠狠的抽了抽。 两人在那儿热热闹闹的倾诉了半天离情,叶落才插了一句嘴,“惊鸿,我不是说过,在没有我新的命令之前,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吗?” 易惊鸿走过来,“你放心,不会有人知道我来过。我今天来,是有两个问题要请示公子。” “好,你说。” “今天你见过太子了。”易惊鸿用的是陈述句。 叶落眨了眨眼,脸上隐隐了笑意,“东宫有什么动作?” “东宫总管开始搜集关于你的消息,并且,叶府也有东宫的人守在附近了。” 叶落点了点头,“好快的动作,这个太子挺有意思的。惊鸿,你的任务不变。” “惊鸿明白!”那也就是说,公子认为这个太子还有可取之处了,“第二个问题,叶府中后面小院住的是谁?如果惊鸿成为了太子幕僚,这个地方定是探查的重点。” 听到这话,风间影也看向了叶落。 他们都知道,整个叶府中戒备最森严的地方,不是叶竞的书房,也不是公子的住处,而是后院密林深处的小院。 小院守卫,皆是叶家府卫亲兵,且个个身怀绝技。 叶落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她似乎忘了什么事! 风间影脸上的光芒慢慢黯淡,“公子,我们不能被你信任吗?” 易惊鸿垂下眼来,手指微微弯曲,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仰起头来,定定的凝视着叶落,“公子,当初你将惊鸿救下时,惊鸿就已经发誓,此生,以性命相托。如果有半分对不起公子,当生生世世受尽家破人亡之苦。” 叶落干干一笑,“如果我说,我只是忘了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会相信吗?” 易惊鸿与风间影对望一眼,都开始有不好的预感,易惊鸿迟疑的看向她,“公子,你忘了什么事?” 叶落少有的变得局促,“小院中住的,是真正的叶知。” 风间影已经腿一软,就近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易惊鸿要好一些,因为他本来就跪在地上,还有个支撑点,所以他勉强保持神智清醒,艰难的问了一句,“小院中住的,是公子,哦,不,是真正的叶知?” “是啊!”叶落继续干笑。 “那么,公子,你呢?” “我叫叶落!” “咚!”这是风间影被吓得再也站立不住,直挺挺的跪坐在地上的声音。 饶是易惊鸿向来涵养功夫极好,也忍不住破功了,“叶,叶落?叶家的小姐!” “是啊,我一时半会忘了说了。”叶落无辜的看着两人。 “公子,这种事有忘了说的吗?”风间影跳起来,额头上青筋直冒。 易惊鸿干脆无力的抚着额头,低声道,“公子,居然是小姐!” 叶落硬着头皮笑着,第一次觉得似乎有那么点点小愧疚,“这个也没什么差别吧,啊?反正大家记住,以后我仍然是叶知,是叶家的公子。” 怎么会没有差别?风间影和易惊鸿两人面面相觑,继而苦笑,公子还是公子没错,可是问题是,男人的公子和作为女人的公子又怎么会一样。 反正以后是不能随便抱了,这是风间影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想法。 而易惊鸿,他勉强站起来,“公子,我回去了。” “哦!”叶落点点头,“从大门出去。” 易惊鸿回头看她,叶落笑着,“叶府已经被东宫盯上了,有可能有人已经看见了你,如果你再从屋檐上翻,他们肯定会跟踪你。你翻墙进来,他们一定会等着再有人翻墙出去。你现在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没人会关注正门进出的闲杂人等,让他们在那儿空等好了。” “是!”易惊鸿答道,他开始庆幸,他不是小姐公子要收拾的对像。 5、会试 黄昏时候的落日,美到了极致。 或许正是因为即将消失,所以这种美,带了另外一种震撼人心的凄凉。 叶落抱着双肩,坐在屋顶上,夕阳的余晕,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公子!”风间影跃了上来,声音很轻。 这个时候的公子,与其他时候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在分开的这些年间,公子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事,让一向云淡风轻的公子,凭添了几丝悲伤的气息。 叶落收回了凝望远方的视线,看向他,“怎么了?” 风间影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落脸上的笑容缓缓绽放开来,“风间,我没事的,别担心,只是这夕阳太美,我看失神了。走吧,回屋去再说。” 她率先跳了下来,风间在身手,双手合在喇叭状,大声吼道,“小叶叶!” 叶落掏了掏耳朵,莫名其妙的转身回去瞪他,“你家公子我没聋。” 风间影拍拍自己的胸膛,“小叶叶,我这儿很宽阔,很结实。” 叶落翻白眼,“你想试试你家公子的剑锋不锋利?” 风间影大大的咧开了嘴,“所以公子你随时可以来靠一靠,不用去屋顶孤苦伶仃的吹风。” 心中升起了浓浓暖意,叶落也跟着笑了,“风间,有你在的地方,永远只有欢笑。” 两个人往前走了两步,叶落突然回过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风间影,他被看得毛骨悚然,很有警惕性的往后跳了一两步,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才问道,“小叶叶,你有事?” -- 第9页 叶落很好心的说道,“风间啊,公子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要保护好你胸膛的贞操,随便出借给女子的话,你要负责的哦!” 风间影脸色大变,蹬蹬往后又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的回道,“公,公子,我,我那个我……” 果然,从公子转变成了小姐公子,他还要心理调试很久才能适应! 呜!可惜以后不能随随便便调戏公子了,他的人生一大乐趣啊,也就此没有了,生命中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 眼见扳回一城,叶落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前头带路了。 “公子,我听说你让太傅大人推荐你直接参加会试了?”根据崇兴王朝的考试制度,只要有一定品级以上的朝廷官员推荐,可直接进入会试。 “是啊!”叶落随便拿起一本书,翻了两下,又无趣的丢回原处。 风间影看得眉头直皱,“公子,你就这个样子去参加考试?” “不行吗?” 风间影抿着嘴,他承认自家公子的确英明神武,可并不代表他能记得住那些诗词歌赋,大篇大篇的策论。星扬曾经给他们讲过一个笑话,公子花一年的时间还背不完一本诗经,被叶老太爷追得满山跑。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劝公子不要去出丑了,“公子,去考试,得背书的。不是你的强项,你别去了。” 叶落抚着额,赞同的点头,“嗯,的确不是我的强项。不过有什么关系,我还有惊鸿啊。” “惊鸿你让他去拿文状元,他当然要自已考自己的了。” “我又不想拿状元,拿个榜眼就行了,跟他没有冲突。” “那惊鸿怎么能又帮自己考又帮你考啊?”风间影快哭了,跟了这么个公子,他真命苦。 “哦,对哦,我好像忘了。”叶落一副恍然大悟状。 风间影直接想华丽丽的晕倒算了。 “哥,哥!”人还没有到,声音就先到了。 叶知把书放下,稍微坐直了一些,笑意盈盈的看向门口。 门被一把推开,叶落直接冲入他怀里,“哥,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你总要先告诉我要帮你做什么啊!”叶知宠溺的看着怀里将他抱得死紧的妹妹。 “哥,我让爷爷帮我报名参加会试了。”她抬起头来,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用的哥哥的名字。” “啊?”叶知这下真的愣住了。 “哥,你去考吧,你广有才名,一定能拿个状元回来。可是哥哥,你千万千万别拿状元。因为状元我要给另外一个人了。” 叶知被叶落这一连串的话说得反应不过来,叶落继续说着,“哥,你身体不好,进去随便写写就出来吧,然后拿个第二三名就行了。嘿嘿,幸好我有先见之明,我模仿了哥哥的笔迹那么多年,现在终于有用场了。” 沉默半响后,叶知抚了抚她的头发,“落落,你当哥哥是神吗?” 叶落抬起头来,眼睛里,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难道哥哥你不是?” 叶知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落落,不管你要做什么,哥哥都帮你!”这样无条件宠着她的时光,不会太多了。 叶知轻轻的搂着妹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以后,会是谁来代替他,宠她,爱她,护她?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叶落满足的渭叹。 的确,她这一次,需要哥哥的帮助,首先,帮她考试,这个让她自己去之乎者也,她肯定是完全不行的;更重要的,她以后混迹官场,虽然已经有师父给她的护身软甲掩去女性的身体特征,又用了师父特制的变声丸和喉结,但是难保不会有眼利之人,从蛛丝马迹中怀疑她的身份。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所以她要借用这一次考试的验明正身,尽量减少将来有可能的麻烦。 至于下一步的殿试,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皇上是主考官,又不会让她当场背书,她有的是办法。 “哥哥,这个糖,给你吃。”叶落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摸出一颗什么东西就往哥哥嘴里塞。 一入口,叶知便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顿时脸色就变了,“落……” 话没说完便被叶落捂住了嘴,“食不言寝不语,吃糖也是一样,哥哥你不听话哦!” 叶知只能拿眼瞪着她,这哪是什么糖,明明就是苍雾老人给他们兄妹的苍雾玉露丹。世间仅有三颗,他们兄妹俩一人一颗,他的那一颗早在几年前病发得严重的时候就已经吃了,现在妹妹给他的,肯定就是她自己的那一颗了。 这个傻瓜,这样的稀世灵药,给他不过是苟延残喘几日,实在是暴殄天物! 叶落只当没看到叶知不带什么杀伤力的责怪目光,自顾自的说着,“哥,别瞪我,你既然帮我,我当然也不能让你吃亏啊,这是报酬。亲兄妹,还是要明算帐的。” 一边在暗自思忖着,服了药,哥哥又出去考试走动几日,应该能帮助药力快速吸收了。 不知道傅姐姐和哥哥把婚事谈得怎么样了,改明儿一定要再去确认一次,趁着这次的机会,考完试就成亲刚刚好。 会试的日子终于来到。 风间影在前堂一看见叶知,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叶知公子身形更为修长,脸色苍白,少了些小姐公子的灵动,却多了几分苍松翠竹般的高雅。 -- 第10页 叶知身旁跟着四名青衣侍卫,衣襟上飘逸的叶形标记,表明了叶家府兵的身份,那叶形泛着淡淡金色,是府兵中的顶尖高手。 风间影只这简单的一扫,便明白了这位哥哥在小姐公子心目中的地位。毕竟,小姐公子亲掌叶家府兵,便将五名最高等级的府兵中除了叶星扬之外的四名安排在了大公子身边,只这一点,便足以说明这位叶大公子的重要性。 风间影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见过公子。” 叶知抬起头来,笑意盈盈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点头,“走吧!” 风间影手一挥,一顶软轿抬了进来,叶知借着身边侍卫的手,缓缓坐了进去。 而一边的叶落,她也没有闲着。 她穿着侍卫的衣服,正在逼问傅青月,“傅姐姐,你快点告诉我啊,你怎么让哥哥答应的?” 她实在是好奇死了,哥哥那样的人,平日看起来一副脾气好万事好商量的样子,一固执起来比铜墙铁壁都难以攻破。他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不愿拖累傅青月,所以将这门婚事拖了又拖,怎么这下就答应了? 傅青月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落在旁边转来转去,“傅姐姐,你是不是又哭又闹?” 傅青月轻轻摇头。 “那你以死相逼?” 摇头。 “这样的杀手锏你都没用,我哥就答应了?”叶落诧异的睁大眼睛,“不可能吧!” 傅青月的头埋得更低了,叶落看着她满脸红晕,另外一个惊人的猜测立马浮现出来,她咽了咽口水,“傅姐姐,你不会霸王硬上弓,强了我哥哥吧?” 傅青月脸上的红色更深了,有些羞窘的将头扭向一边。 叶落跳了起来,“竟然真是这样?” 飞快的凑上前去,捧起傅青月的脸大大的亲了一口,“嫂子,你这种性格太招人喜欢了。” 傅青月这才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不,我没有,没有强他,我只是……” 叶落把耳朵贴过去,“只是什么呀 ,嫂子你大声点。” 傅青月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他面前脱了衣服。” 叶落看着她,“我哥看了?” “他不肯看,我就去脱他的衣服,他抢不过我,就只能睁开眼睛,睁开就看到了。” “哈哈哈!”叶落笑得直捶地,光是想像那场景,就够好笑了,可惜这么经典的场面她竟然没有看到。 “小姐小姐,你在跟谁说话?”丫环在外面问道。 傅青云连忙捂住她的嘴,“落落,你小声点。”这才回答外面的人道,“我在看一本书,真好笑!” “哦!”丫环应了一声,心里却在琢磨,怎么今日小姐的笑声这么张狂,有别于平日的温婉端庄。 叶落揉着肚子,喘了一会儿气之后,才道,“那嫂嫂,我们就趁这几日,把事儿操办起来吧。一月后殿试完,就是你们成亲的日子。时间有些紧,稍有不周之处,可能要委屈你了。” 傅青月抬起一双剪水明眸,“能嫁给叶大哥为妻,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叶落走过去,声音有些哑,“嫂子,你放心,我们叶家,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对你好的。谢谢你,对我哥哥这么好!” 傅青月的眼睛有些湿润,“对叶大哥好,是青月份内之事。我明日就禀明父亲,准备成亲之事。” 就这样吧,功名,娇妻,是世间大多数男子苦苦追求的一切。 即便哥哥的一生,会很快的走完,她也要让他拥有,尽可能多的幸福。 多一些幸福,会少一些遗憾吧,叶落这样想着。 6、技高一筹 叶知一行,到了贡院东门,才停了下来。 前面已经排着一列考生,正在等待例行的搜检。 人声鼎沸,还混杂中各种各样的气味,刚一掀开轿帘,叶知的眉头,就微微皱了皱。 风间影急忙上前一步,“公子,请您稍候。只要过了验明正身这一关,您就可以直接去考场了,那儿,有人候着,您什么都不用担心。若是稍有不适,也会有太医随时问诊,如果实在坚持不了,您随时都可以停笔出场。” 叶知抬头看向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风间影一笑,低声为他解惑,“考场纪律不可破坏,所以您必须验明正身。但是鉴于您身体情况特殊,为防不测,已经向皇上请了特旨,准太医和一名皇上的贴身侍卫随堂侍候。” 叶知点了点头,哑声道,“让她放心!”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风间影恭敬的退到一边,“还有一句话,要提醒公子,没有什么能比公子的身体重要。” “嗯,我知道的。”叶知借着风间影的手,费力的站了起来。心里,却满满的全是暖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整日只知道调皮捣蛋的妹妹,曾几何时,已经有了这般温柔细腻的心思? 他的妹妹,真的已经长大了! 一时之间,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失落。 大抵全天下的哥哥,都会有这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复杂感慨吧。 轮到叶知搜检的时候,风间影的目光微微一凝,继而又慢慢散了开来,只是那嘴角,却有隐约的笑意。 等到叶知走过之后,风间影稍稍驻足,目光扫过刚刚检查过叶知的那两名考场人员,果然,两个人互相望了望之后,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小屋。 -- 第11页 风间影咧开了嘴,抖了抖衣服,晃晃悠悠的走了。 小屋内,两人一走进去便跪下行礼,“见过殿下。” 屋中央,赫然坐着当今太子君泓,他坐直了身体,“怎么样?” 其中一人道,“微臣已经仔细诊断过,叶知的确是身染沉苛,如今还能勉强站立,可能是服食了某种灵药。” 另外一人也回道,“微臣也是同样的结论。” 君泓抿了抿嘴,“你们两人亲自查验,那叶知,果然是男子?” “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君泓挥了挥手,两人便低着头退出去了。 詹春这才出声,“殿下,属下不明白,您怎么会怀疑叶知的身份呢?”尤其,竟然还怀疑他是女子,这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君泓坐在椅子上,眉头紧紧的皱着。 凭东宫的势力,居然查不出叶知更为详细的信息,只知道他身染重疾,一直闭门不出。成年后,为了求医,才偶尔在江湖上出现过,但是也是行踪成谜,若不是有几件事情太过出彩,他们甚至不知道叶知居然出过门。 还有叶知那个妹妹叶落,居然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似乎在七岁之后就消失了。 他当日在宫中见的叶知,虽然肤色略白,但是神采灵动,看起来并不像是重疾缠身之人,而且面对他时如此淡定从容的举止,甚至狂妄挑衅的胆色,又岂会是一个久卧病榻之人所有? 同时,相比较寻常男子,叶知的身形过于瘦小,尤其他出身叶府,不可能挨饿受冻,怎么会这般纤瘦?虽说有可能是疾病所致,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里,硬是起了这么个荒唐的念头。 可是如今,已经证实叶知确为男子,而且也身染重病,按理说,他心里的疑团已经解开很多,却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反而越沉重了。 “叶府最近有什么异常?” “一切如常,”詹春俯了俯身,“只有几日前,有一个黑色人影翻墙进入叶府,侍卫们守了几夜,也没见人再翻出来。” “一群蠢货,”君泓握紧了拳头,“那人早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了,还等你们在墙角守?正门有没有人守着,可确认进出之人身份?” 詹春愣了一愣,“正门进进出出皆是些奴仆杂役,并没有朝廷中人往来,所以并不可能一一确认身份。” “哼,奴仆杂役!”君泓冷声道,“给你们十日时间,将叶府中人全部认熟,一旦发现生面孔,即刻查明身份。” “是!” “叶知在这之前和父皇可有过接触?”君泓的声音越见低沉。 “回殿下,见到您的那一天,确为叶知第一次见到皇上。这是皇上身边随身侍候的徐公公传出来的,应该无误。” “那只能说,是连徐公公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过了。”君泓敢断定,那个叶知绝对在之前见过父皇,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何时何地为何了,“回宫。” 什么都查不到的情况下,直接去问皇上,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君柏正在批阅折子,听见君泓的问话,饶有兴致的扬起眉毛,“皇儿为何这么问?” 君泓自顾自的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儿臣不想被蒙在鼓里,如果儿臣所猜没错的话,这叶知之前应该已经与父皇见过,并且还很得父皇欢心。” 君柏点点头,“朕是很喜欢叶知。” 君泓看着他,“那么叶知所为,是否有父皇的某种授意?儿臣并不以为叶知有那么笨,莫名其妙的与儿臣针锋相对。” 君柏心中微震,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他深深的看了君泓一眼,不得不说,这个皇儿,实在是深得他的心意。若能得叶知相助,假以时日,必是一代名君。如果真是这样,实在是他们君家之幸,崇兴之幸。 他于是笑了,“叶知的性格直来直去,朕也只不过是欣赏而已,毕竟在朝堂之上难见这种坦诚了。至于其它,以皇儿的了解,你觉得叶知是那种任人驱使之人吗?” 看着君泓离去的背影,皇帝兴致勃勃的托腮沉思。 不知以叶知的机智对上皇儿的精明,是何等精彩的场面。想必等叶知完全布署好,定然精彩纷呈吧,可惜,他未必能看到了! 君泓回到东宫,詹春立刻迎了上来,“殿下,怎么样?” “父皇什么都说了,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说了一大堆,其实有用的信息一点也没有。 “那也就是说,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君泓摇摇头,“至少说明,父皇很喜欢这个叶知。” 风间影回到叶府的时候,叶落正趴在叶知的房间里吃草莓。 “小叶叶,你是不是吃得太多了一点?”风间影看着桌上一大堆的叶蒂,开始有点意识到,公子果然是个小姐的事实。 “多吃水果皮肤好,”叶落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懒洋洋的答道,“那边都安排好了吧?” “一切都按照你的吩咐,大公子那边不需要担心。” 叶落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神色,“你心情不好?” 风间影撇撇嘴,“好吧,我承认我赌输了。不过,小叶叶,你是怎么猜到那个臭小子太子会去的?” 草莓真的好甜好香,叶落心满叶足的叹道,“草莓真不愧是我最爱吃的水果。” -- 第12页 “小叶叶,你最爱吃的水果多了去了,那一季出产什么,什么就是你的最爱。”风间影非常不屑的看向她,“我说公子,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原则?另外,麻烦你,草莓再好吃你也抽个空回答一下我的问题。” “我的原则,就是什么好吃什么就是我的最爱。至于那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嘛!”叶落的手指往上指了指,“大概是老天太爱我了,我只是随便猜了猜,大概也许他会去。谁想居然被我猜对了。另外,风间,你输了,别忘了要替我打一个月洗脸水。” 猜?风间影无语的翻翻白眼,他也只能感叹他们家公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一些。“不就是洗脸水吗,我打就是了。” 若是今日是小姐公子自己去,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又是一筐草莓吃完,叶落摸摸肚子,又敲敲桌子,“去,再给我拿点草莓进来。” “你还要吃?”风间影跳起来。 叶落斜眼瞅他,“去给我多拿几筐,然后在会试结束前,你不要再进小院了。” “你怕我拦着不让你吃?公子,你也不想想,属下人微言轻,哪里拦得住你!” “不是,”叶落摇摇头,“风间,用你脖子以上的部位想一想,那君泓能想到白天要去验明正身,今晚定然还会夜探叶府。你风大公子英名在外,众人皆知你与我形影不离,现在我在考场上,你却钻进这小院中,能不惹人怀疑吗?去,你晚上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在书房看书。” “公子,若是他们闯进这小院来怎么办?” 叶落舒服的往身后的床铺上一靠,“只要你别来引人注意,这也就是个普通不起眼的小院,更何况,有八卦阵迷惑人的视线,他们找不到我的。” 风间影勉为其难的点点头,“那好吧,我走了。” 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我们就是分别十年。小叶叶,千万别太想我。” 叶落嫣然一笑,“风间,或许这十年不见,会让我更明白,原来,我是如此想与你朝朝暮暮啊!” 风间影足下一顿,随即踉跄着落荒而逃。 小样,跟我斗! 叶落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看来那个臭小子太子殿下要比她想像着聪明一米米,或许,她要比想像中更早完成与皇帝老头的约定。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花开花落,还有没有人可以陪她一起欣赏? 悄然闭上眼睛。 岁月,经不起太多等待,世事变幻无常,她都懂的。 不敢奢望,只能在梦里,细细描绘! 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出来,叶落拉高了被子,拍拍枕头,嗯,软硬适中正好眠。 7、无肉不欢 叶落第无数次从梦中醒来,望着黑漆漆的屋顶发呆。 她真的很讨厌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啊,无所事事,会让她胡思乱想,会让她,在梦里越来越沉迷。 披衣坐起,她点亮了油灯。 哥哥的琴静静的躺在角落,她走了过去,手指轻轻抚上。 琴为心声,她如今连弹琴也不敢了。 三日的时光转眼过,叶知回来的时候,硬是被叶落的熊猫眼吓了一大跳。 “落落,你确定去考试的是我,不是你么?”怎么搞得比他还憔悴。 叶落扑上前来,上摸摸下摸摸,“哥,你没事吧?” 叶知拍开她四处乱摸的手,“能有什么事,太医都守在那儿了。落落,皇上是不是也太宠你了一点?” 他是常年在家中休养,但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常识。一个天子对一个无功在身的黄毛小子,何以礼遇至此,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纵容了。 眼见得兄长的确只是有些疲态而无大碍,叶落才放下心来,继而靠在他肩膀上,“哥哥,好歹爷爷也是皇上的老师,给点照顾也是人之常情。呜!你不知道你在考试的时候,我多担心你啊,你终于回来了,我可以安心的睡了。” 话才说完,叶知就觉得肩膀一重,他喊了一声,“桑榆。” 一个青色身影瞬间出现,一下子抱住了正往下掉的叶落。 “将她抱到床上去躺着,”叶知微微叹气。 心疼的看着妹妹眼底的青黛色,叶知坐到了床边,“落落,你如果能有一个身体健康的兄长,该有多好!” “大公子,您不用为小姐担心,我们家小姐,让很多男子都自愧不如,她会照顾好自己的。”桑榆安慰他道。 叶知摇摇头,“她是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可是,却会很辛苦。我们家落落,应该是生来享福的。”他抬起头来,“桑榆,你说以后落落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人?” “一定要是人中龙凤,才足以与小姐匹配。” “真想看一看啊!”声音里,有无限失落。 “大公子,您也先去梳洗一下休息吧,不然小姐醒来会心疼的。” 叶知本来不想去,可是这三日的确是有点累了,不想再让妹妹担心,只得扶着桑榆的手离开了。 他人一离开,叶落就睁开了眼睛,哪有半丝睡意。 哥哥实在太聪明,她只是怕他追问,才装睡的,却不想,听到了这番言语。 “哥哥,只要你好好的,就是我和爷爷的幸福。”她轻声道。 “风间,”她走出房门。 -- 第13页 “小叶叶,你坐牢的期限满了啊?”她的话音才落,风间影就出现了。 叶落斜睥着他,“以后府内禁止蹲屋顶。” “好啊!”风间影答应得干脆,然后作仰天长叹状,“可惜了,小叶叶,你那点蹲屋顶的小小爱好,看来也要被剥夺了。” 叶落脚步顿了顿,“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嗯,我也没当真。”风间影背着手,跟在她身后。 这一回合,风间影胜。 “星扬那边怎么样?” “武状元是他囊中之物,公子,你不应该问这个问题的,显然侮辱了星扬的能力,他知道了,会哭的。” 叶落点头,“嗯,那别让他知道。” “小叶叶,你以后对我好点,我会酌情考虑的。” 第二回合,风间影再胜。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情无限好。 这一日,有人送来拜帖,还有礼物一份。 叶落拿着贴子看了两眼,视线便专注到一旁的礼物上,“什么?” 风间影双手一抬,“名琴秋籁!” “好!值钱的东西我喜欢。”叶落双眼一亮,笑容满面,“那就去见,把琴送到小院去。” 果然,他就知道!风间影苦口婆心,“公子,钱乃身外之物,你别见钱就眼开好不好,你已经不穷了。” “居然还有人嫌钱多?”叶落很同情的看着他,“风间,你可能也需要去看看大夫了,需不需要我们再去找个太医来!” 风间影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公子,你继续爱钱吧。钱是好东西,继续爱没关系。” 风凰江边凤凰楼,是京城中最繁华的酒楼,出入之人,非富则贵。 要进门之前,叶落戳戳风间影的肩膀,低声道,“一会记得提醒对方我喜欢吃一品熊掌和干烧鱼翅。” 风间影又有流汗的冲动了,“公子,你要吃的话我们随时都可以来买的。” “那多贵啊!”叶落一脸心疼,“更何况,别人付钱我会吃得比较香。自已买?”飞快的摇头,“会吃得我肉疼。” 风间影退后两步,真的很不想承认这位是他家公子。 推开了包间的门,风间影愣住了,居然是七皇子君诺。 当今太子是先皇后所出,自皇后故去,皇上再未立后,是惠妃张氏代掌凤印,统领后宫。 而这七皇子,便是惠妃之子,背后更有贵为兵部尚书的舅舅张台铭撑腰,在朝中呼声颇高。 “叶兄!”君诺站起身迎上前来,“想不到叶兄居然应约前来,诺不胜惶恐。” 你一国皇子,居然在臣民而前如此摆低姿态,也未免太假了吧,风间影在心底暗暗嘀咕。抬眼看向自家公子,发现居然也是一副才回神的状态。顿时心里就有了不好的猜测,该不会公子当时只看了礼物,看了凤凰江边凤凰楼,连递帖的人都没看是谁就跑来了吧? 联想到自家公子那副见钱眼开,见美食起意的性情,又立刻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风间影的确猜对了,叶落见到君诺也是大大诧异了一番,她刚才只想着要来凤凰楼吃好吃的,压根儿就忘了还要看看请她的是谁。 还好,她见机的快,“叶知见过七皇子。” 君诺连忙伸手相扶,“叶兄不用多礼,来,快请坐。” 两人入座之后,君诺才笑道,“叶兄以前见过本……见过我?” 叶落笑笑,“叶知曾随祖父参加过宫宴,七皇子的好姿仪,早在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哈哈,叶兄果然好记性,倒显得我问得突兀了。来人,上菜。” “且慢!”风间影挥手打断了他,“我家公子爱吃一品熊掌,干烧鱼翅,西湖醋鱼。七皇子别忘了。” 君诺微微一愣,叶落已经露出一副尴尬笑容,“呵呵,不好意思,七皇子,实在是失礼了,我家下人没见过大场面,还请七皇子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哪里哪里,叶兄的下人都沾染了叶兄坦诚大气之风,很好很好,哈哈。来人,加上这几道菜。” 小二应声而去,风间影拿眼看着叶落。 叶落立刻明白,是这小子想吃鱼了,只得眨眨眼以示明白。 “听闻叶兄已经参加会试,不知有意出任哪方面的职务,等叶兄高中,或许我可以父皇面前说上几句,为叶兄觅得称心之所。”君诺笑意盈盈的问道。 叶落撑着脸,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唉!没办法,祖父非要逼着去考个功名,只得随便去考一下了。” “叶兄在说笑了,谁不知道叶大公子的才名,尚在稚龄之时所作便已经广为流传。” 叶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七皇子,您若肯提携一下,那就真是天大的恩赐了。朝中有什么职务,可以看到大笔大笔的钱,又不用太累的?”嘿嘿笑了两声,“叶知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点俗物,就算不能拥有,天天看着也是好啊。” 君诺脸色微微一变,又很快恢复常态,“听闻叶兄与礼部尚书之女傅青月有婚约在身,为何不思进入礼部?” “那不行啊,岳父成了顶头上司,回家对着夫人,也是矮了一截。叶知虽然胸无大志,但是这等没有志气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那看来叶兄是想进户部了?” 叶落刚要说话,突然闻到了熟悉香味,顿时笑容满面,“菜上来了,七皇子,不如我们先用膳吧!” -- 第14页 席间君诺好几次想要说话,可是看叶落那副专心致志大快朵頣的样子,又把话吞了回去,只闲聊些跟菜色有关的。 一谈到菜,叶落顿时眉飞色舞,“嗯,凤凰楼的熊掌的确不错,滑而不腻,鲜嬾脆香,极品,极品!” “嗯,鱼也不错,甜中带点酸,酸中带点鲜,不错不错。” …… 直到吃完,叶落将嘴一抹,“去户部也可以。” “啊?”君诺一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刚刚不是在说菜吗? 叶落一拱手,“请七皇子略施援手,叶知在这里谢过了。” “哦,好说好说,诺定当尽力。” 叶落点点头,“刚刚的鱼真是太美味了。” “的确是。”君诺赞同。 “那叶知能打包一份带回家吗?”叶落一副期待的样子。 君诺一阵语塞,好一会儿,才说,“当然,叶兄稍等,来人,将刚刚叶公子爱吃的那三道菜都重新包一份送到叶府去。” “七皇子,您人真好,那叶知就先告辞了。” “这么快?叶兄,凤凰江上还有歌舞等着呢?”君诺连忙站起身来。 叶落摆摆手,“这就非叶知所爱了,谢谢七皇子款待,下次再约了。” “如此,那么叶兄请便吧!” “怎么样?”叶落走后,一直站立在君诺身后的朱辕才走上前来。 君诺调转回视线,“此人,深不可测。一场谈话下来,滴水不漏,反而把本皇子绕进去了。” “把您绕进去了?” “他说他想进户部,现在就等着本皇子表态了。若是本皇子帮了他,他也不欠本皇子人情,因为是本皇子自已送上来的;若是本皇子不帮,他便很容易站到别的阵营去了,而且还可以美其名曰是本皇子没给他机会。” “不过他身份的确特殊,本身有才气不说,又是叶竞的孙子,礼部尚书唯一的姑爷。就连皇上,也为他破例,考场中安排太医和一等侍卫。这个人,我们一定要争取过来。”朱辕点头道。 “放心吧,他不会站到太子那边去的。他进宫那天,就亲眼目睹了太子驯马一事,当场便没给好脸色。只要知道他爱钱爱美食,本皇子有信心叫他死心蹋地跟随了本皇子。” 8、狭路相逢 傍晚的凤凰江,果然游人如织。画舫上丝竹声声,好一派热闹之景。 叶落站在江边,忽然侧头问身边的人,“风间,刚刚七皇子说要招待我去看歌舞升平,你说男人为什么都喜欢这样的场所呢?” 风间影摇头,“你别问我,我不喜欢。” 叶落眨眨眼睛,“男人都喜欢,为什么风间你不喜欢,莫非你不是男人?” 风间影清咳一声,“那是因为我有一双利眼,看得见那些女子欢笑背后的眼泪。唉!没办法,谁让老天把我生得如此观察入微,细致体贴呢!” 叶落扑哧一笑,放低了声音,“你觉得那些女子可怜?” 风间影轻轻叹息,“若不是被逼无奈,哪家女子愿过这样迎来送往的日子。” 叶落拉低了他的头,“告诉你吧,风间,世间还有一个人比这些女子还可怜,而且还是一个男人哦!” 风间影疑惑的看着她,这个他是真的想不到了,“比她们还可怜的,而且还是男人?” “对啊!”叶落煞有其事的点头,“这些女子出卖自己还可以赚钱,而那个男人,千人枕之后,还要倒付钱给对方。” 世间竟然还有这么悲剧的男人?风间影明显的不信了,“怎么可能?” 叶落嘿嘿一笑,“不但如此,那个男人还有可能要倒贴一些他可能恨得不能再恨的女人,表面上还要装作一付宠得不能再宠的样子。” 风间影瞪大了眼睛,“男人做到了这个份上,还不如死了算了。” 叶落跟着长长的叹息,“对啊,真是枉为男人。” “小叶叶,这个男人做什么的啊?” “这个男人有一个非常光辉的职业,叫做‘种猪’!” “哈哈,这个比喻太形象了,”风间影笑得打跌,“小叶叶,你在哪里见到过做这种职业的男人的啊?” 叶落笑眯眯的贴近他耳边,“这个男人的职业,还有另外一个叫法,叫做,‘皇上’!” “咳!咳!”风间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惊恐的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落欣赏着他的丑态,“不觉得我说的非常准确吗?表面上无限风光,其实是这世界上最最悲惨的行当。这些个卖笑的女子,至少知道客人是逢场作戏,当不得真,可是站在高处的那人,迎着满朝阿谀逢承,听着满床虚情假意,整个人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风间影终于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憋得满脸通红的憋出了一句,“见过太子殿下。” 叶落顿时消音,好半天,才僵硬着转过身去,对上某人阴沉得快滴水的脸。 君泓从来以为自己就算算不得谦谦君子,但至少也懂得皇家礼仪,雍容华贵,进退得宜。 可是为什么每次一碰到这个叶知,他就有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冲动? 他勉强压住了满腔怒气,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刚刚,说谁是种,种……”种了一半天,他也说不出“种猪”这个词来,牙一咬,“叶知,你可知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 第15页 糟糕了,这位太子殿下的眼睛快要烧起来了,叶知暗自吐吐舌头,她怎么能当着将来要成为种猪的人的面,如此毫不留情的戳中他的痛处呢,当下,立刻带上满脸讨好的笑,“殿下,叶知不是有意要戳中你痛处的,啊!” 风间影一掌砍在叶落双膝上,叶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疼痛可想而知,“风间影,你想死吗?” 君泓的牙齿似乎真的咯咯在响,风间影满头冷汗,“公子,您昨晚发高烧还没好,幸亏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才没有追究您满嘴胡言之罪,还不快谢恩!” 叶落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似乎真的太诚实了,怎么能实话实说呢,好歹要考虑一下别人的心情啊。 当下连忙装咳两声,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叶知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死死的盯着她,“本宫问你,刚刚你说的是什么?” “叶知什么也没说,”叶落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满全是无辜。 “什么也没说?”君泓拖长了声音。 叶落使劲点头,“对啊,要不然殿下您为什么还要问我说了什么呢?显然我是什么都没说,您才有此一问啊,对不对,殿下?您正值青春年少,耳不聋眼不花,我什么都没说,所以您才什么都没有听到。” 君泓怒极反笑,“叶知,你当真大胆!” 叶落自顾自的站了起来,顺便还拉了风间影一把,“殿下,叶知胆子很小的,您别吓唬我。殿下,叶知还有事,先走了,您请自便。” 拉着风间影转身便走。 “来人!”君泓冷冷的喊了一声。 叶落飞快的转过头来,“皇上早已知道微臣见太子的第一天就已经得罪了太子,现在,殿下您是打算以一个言语上的罪名来处死微臣吗?殿下,我说过了,我刚刚可是什么都没说。” 君泓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她。 叶落挑挑眉,朝他笑笑,“有些时候,有些话,虽然不是那么好听,但是细想一下,其实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目光转向灯光照耀下越加暧昧的凤舞江,她的声音有些飘渺,“灯光微明处,正是好风光,太子殿下,您好好享受吧!” 目送她的身影远去,君泓还站着一动不动。 “殿下?”詹春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叶知这样无礼,您就这样放他走了?” 君泓冷哼了一声,“他说得有道理,父皇正对他宠爱有加,我若是以此论罪,他若死不认罪,反而让父皇以为我挟私报复。以后,有的是机会。” 詹春再看了一眼他脸上神色,“殿下,他们还等着呢,我们这就走吧?” 君泓站住没动。 “殿下?” 君泓抬起脸来,“以后,让他们把地点换了,不要再选在这种地方。”衣袍一甩,铁青着脸走了。 詹春在后面擦着汗,殿下不会真把那个叶知说的混帐话当真了吧? 话说在回去的路上,叶落再也忍不住,揉着肚子笑得直打颤。 风间影可没她那么想得开,“小叶叶,麻烦你收敛点好不好,那是太子哎,未来的皇上,你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就算当今皇上能护着你,可是归根结底,这天下将来还是要交到太子手里的。小叶叶,我们只有一条命,没你那样玩的。” 叶落挥挥手,“风间,你也太玩不起了,不过一条命而已,你说得对,大不了一条命!”她仰起头来,看满天星子隐隐约约浮现,“人生苦短,何不得意就尽欢!” 忽然手臂一紧,是风间影拉住了她,“公子,”他脸上的神情太过严肃,“这两年,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感觉不会错,他们家的公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他们家的公子不应该是这样的。 叶落轻轻推开了他,“风间,你在说什么?” 风间影脚下一滑,挡在她面前,“我们家公子不是这样的。公子,你的梦呢,你踏遍天涯看尽世间风景的梦呢?” 叶落轻轻一震,看向他。 他一向笑意满满的眼睛里,是淡淡的悲伤和惶恐,“公子,你要追寻你的梦,我们,才能追寻我们的梦啊!” 公子,你知道吗,对于惊鸿和我来说,你就是我们的梦。 是我们历尽冰寒仍然相信温暖的信念,是历尽艰辛仍然可以执着站起的勇气。 叶落轻轻拉住了他,“风间,对不起。” 原来她在不经意间已经有了如此自我厌弃的念头,在想着失去了师兄,也会失去哥哥的未来,她竟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再看重。脸上,重新扬起明媚的笑容,“风间,我有哥哥,有你,有惊鸿,有星扬,还有你们那么多人。” 摇了摇他的手,“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和太子殿下对着干了,我一定看见他来就躲得远远了,他说话我就听着,他骂我我就忍着。” “哼!说得比做得好听!” “我保证!”她举起手来。 “扑哧!”风间影被她逗笑,故意板起脸,“我看看吧。” 回到宫中的君泓可没有叶落那么好的心情,他坐在书房里,可是半天,手中的书都没有翻过一页。 “殿下,”詹春走进来,递给他一封信,“子夜传回来的消息,今天七皇子和叶知在凤凰楼见过面了。” 君泓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问,“怎么说?” -- 第16页 “看样子,七皇子想拉拢叶知。不过,叶知没有明确表态。” 君泓细细的看过手中的消息,一扬手,洒落一地纸屑,“哼,叶知是个聪明人,岂肯没有看清形势便随意投靠。想进户部,做梦,想要让君诺帮你,我就偏不如你意!” 会试成绩出来,易惊鸿果然是第一名会元,但是最让叶落惊喜的,就是叶知真的考了个第二名。 她冲进小院,拉着叶知又跳又叫,“哥哥,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能想考第二名就考第二名呢?” 叶知脸上还带着淡淡笑意,一手拉着袖子拭去妹妹额上的汗珠,“你不是说我是神么,神做到这个当然很容易。” “啊,哥哥,为什么你要是我哥哥呢?要不然我就把你从傅姐姐那儿抢过来,劫为我的压寨夫婿。 ”她一副好不懊恼的样子。 “傻丫头,在说什么呢?”正午的太阳,让叶知脸上起了薄薄红晕。 叶落一把抱住了他,死死的不肯放手,“怎么办啊?” “怎么了,落落?”叶知有些担心的看向怀里的人。 “呜!这么完美的哥哥,我不想让傅姐姐抢走,我舍不得了,反悔可不可以?” “你呀!”叶知揉了揉她的头发,摇了摇头,无奈而宠溺。 兄妹俩又热热闹闹的吃过午饭,叶落扶着叶知,慢慢散步消食。 “落落,你也快满十八岁了吧?” “对啊,和哥哥同一天满十八。” “落落,你心中可有中意的男子?” “哥哥,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父母去得早,没有来得及订下你的亲事,爷爷又一向听你的,你如今也快要满十八,寻常人家的姑娘,早该定下了。你告诉哥哥,你是否已经有意中人?” “哥,好端端的说这些干什么,我还没玩够了,我才不要找个人来管着我。” 叶知停下脚步,与她面对站立,“落落,总要看到你有好的归宿,我才能走得安心。要不然,黄泉下,我如何有脸见父母?” 叶落的眼睛慢慢湿润,“哥,不会的,你要陪着落落的。”她将脸贴到他胸前,“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哥哥。” 叶知觉得鼻子有些酸,伸手抚着她的背,“乖落落,人有生老病死,你一向是个行事大气的孩子,我都已经看开了,你有什么好看不开的。” “我不想看开,反正我不准哥哥丢下我。哥哥,你答应落落,好不好?” “落落!”他从来不会骗人,又怎么忍心骗自己最爱的妹妹! “哥哥,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哥哥,你可知道,落落只有你了。没有别人,只有你了! 叶知忙着安慰叶落,却忽略了,她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叶知不会欺骗叶落,同理,叶落也不会欺骗自己的哥哥。 不能欺骗,就只能选择,不说。 9、殿试 的时候终于到了,这一次,叶落没有让叶知去。 上一次是坐在屋子里封闭考试,她与叶知在身形身高上的差异,并不容易看出来,但是这一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站着回话,她再会伪装也装不出与哥哥一模一样的气质来。以后还要和那些人共事的,她可不敢冒险。 她皱着脸,捧着水杯,半天磨磨蹭蹭的不肯出门。 叶知只能在旁边叹气,“落落,你已经蹭了一早上了,再不走,皇上会直接判你不用去考了。” “哥,万一他问我背书怎么办?” “皇上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 “那他万一问我国家大事怎么办?” “……” “万一他问我算术题怎么办?” “……” “哥,我后悔了,我不想去了。” 在一旁终于忍无可忍的风间影站了起来,一把拉住她的衣领,“好了,公子,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在兄长面前撒娇,你羞不羞啊!现在立刻给我走,马上。” 叶落幽怨的看向他,“风间,你就不能跟我哥哥学着温柔一点吗,你这个样子会娶不到媳妇的。” “我实在娶不到媳妇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现在,公子,你先去参加考试。”风间影不由分说的抓着她往门外走。 “喂,喂,风间,你小点力,别那么用劲……” 叶知在后面看着他们,满是笑意,“桑榆,有风间影他们,落落看起来很快乐啊!” “是的,大公子,您不用担心。小姐身边,还有星扬,还有我们大家。” 叶知抚着胸口咳了几声,垂下眼来。 他只是怕,离开得太快,还有很多丢不下的人和事。 老实说,叶落对于这些国家大事什么的,真的谈不出来有什么高深的见解,所以对着这个策问,她当真觉得有些头疼。 不过对于边防问题,她倒是真有点话说。 她在苍雾山中生活多年,亲眼目睹了边关由于战乱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即便是军人,又有几个能平安而还?即使能平安归家,那也已经是从青葱少年,变得白发苍苍。 从来在战争的背后,都是累累白骨。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一个王朝足够强大,哪还有敌人敢轻易来犯? 她的身边,已经有太多人受战争之苦,她的风间,惊鸿,甚至将来,还有可能有星扬,甚至她们叶家其它儿郎。 -- 第17页 她想要一个国家,以武威慑,以德服人。 她不是在答题,她只是表达她的想法而已。 三天之后,皇上单独召见了她。 “叶知,”皇上叫了她一声,顿了顿,又道,“如果我想修改我们交易的内容,你可愿意?” 叶落立刻笑了开来,“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辅佐,所以换个方式啊?” 所以说嘛,她这样的性格哪里能做得来那么意义重大的事,“皇上真是英明。” 皇帝看着她那副轻松的样子,不自觉的带了一些笑意,“朕想问,你肯不肯以另外一种身份,辅佐我皇儿一生?” “身份,什么身份?”叶落的笑容,收了起来。“辅佐皇上的,不是朝廷命官,便是太监,皇上您不是打算让我当太监吧?您该知道,这个我是真做不了的。” 皇帝有些好笑,“除了文臣武将,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别的,比如说,现在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叶落差点没跳起来,双膝一弯便跪了下去。 她想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下跪跪得这么快过,“皇上,我觉得我们原来那个交易挺好的,不用修改了。而且皇上金口玉言,怎么能随便改呢!” 皇帝看着她,半天没有言语。 叶落闭了闭眼,额上冷汗直流,要让她嫁给一个种猪,她还不如陪着哥哥一起死了算了,“皇上,臣愿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这姻缘这事,需要两情相悦,请恕为臣不能从命!” “当真不能?” 叶落几乎没将脸贴到地面上,回答却干净俐落,不带半丝游移,“死也不能。” 一个人的情感,是独立于理智之外的东西,是无论如何妥协也没有办法强迫的坚持,也是她不能退让的底限。 她当初会答应皇上的条件,是因为她相信,就算以男儿之身行事,她也可以过得潇洒。但是若拿自己的感情当交易,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了。 正明皇帝的眼里,稍稍有了波澜,“叶卿,朕真的是很欣赏你。”若是再他再年轻二十岁,或许,他会愿意为了这样的女子,而放弃后宫三千粉黛。 这世间,绝色的女子易得,解语的知心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遇到。 身为皇帝,或许正因阅尽世间千般颜色,才越觉得贴身的温暖更为珍贵。 叶落没有抬头,“谢皇上隆恩,臣定当感恩图报,为国为民,尽心尽力。” “哈哈哈!”君柏大笑出声,语气是叹是惜,“好一个叶知,好一个叶知啊!” 这个女子,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又有悲天悯人的胸怀,不肯踏入皇家,当真是可惜了。 临走之时,叶落偷偷的嘘口气,看样子,她是暂时安全的。不知道这个皇上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了,她这样大大咧咧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宫中那些千娇百媚的花儿吗? 让她当皇后?那先让她把皇宫拆了吧! “皇上,这个状元,您定了吗?”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赶紧问一下。 皇上看她一眼,“你还在意这个?” 叶落眨眨眼睛,“只要不是叶知都行。” “怎么说?” “树大招风啊,皇上!” “…… . ” 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考虑的,反正结果出来,很对叶落的胃口。 状元郎:易惊鸿 榜眼:叶知 探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反正叶落没有记住,因为她又听到了另外一个好消息,她们家的叶星扬,果然过五关斩六将,拿下了武状元。 一夕之间,文武状元皆出自叶家。 虽然不能明说,但是叶落的心,整天都在天上飘啊飘的。 风间影哭丧着脸,“公子,麻烦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已经傻笑一天了,你再笑下去会把脸笑瘫了的。” “风间,我高兴啊,你说我们家惊鸿和星扬是不是很厉害?” “是啊,你家星扬和惊鸿最厉害了,可是您能不能别再笑了?”风间影死死压住门,不让她出去,“公子,把你的笑容收一收才准出府,不然全天下都知道易惊鸿和叶星扬,是你叶公子的人了。” “哦,好!”叶落拍了拍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整理好情绪。 叶知把书放下,朝叶落招了招手。 叶落连忙跑过去,“怎么了,哥哥?” 叶知替她拉了拉衣裳,“没事,该高兴就该高兴,别人觉得你兴奋过头了,你可以解释说是因为中了榜眼的关系。” 叶落使劲点头,“对啊,还是哥哥最疼我。”看向风间影,阴恻恻的来了一句,“不像有些人,哼!” 风间影装没看见,拼命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是小姐公子,不是公子,要适应啊要适应。 叶落和风间影走出门来,才道,“风间,你和傅尚书那边都商量好了吗?明天宫宴,后日便迎娶傅姐姐。” “是的,全都弄好了,公子,您放心。” 叶落看了看四周,“府里的呢?” “小院里真正的新房,全都是桑榆按照大公子的喜好布置的。你的房间,也布置成新房的样子,床下有通道,直接通到大公子的房间,不会有人发现的。” 叶落点点头,“那就好,吩咐下去,婚宴当天更要注意,绝不允许闲杂人等靠近小院。” -- 第18页 “公子,您是打算亲自去迎亲,还是……?” 叶落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小院在晚霞映照下散发出的淡淡暖色,低声道,“叶知成婚的当天,他的妹妹肯定也要来参加的。” “公子?”风间影脸色微变。 “新科榜眼,新婚的妻子,最亲的爷爷,最爱的妹妹,我要让那一天的叶知,得到完美,再无遗憾。” 如果说叶知本人没有遗憾,那么叶落呢? 她终于知道一句话,叫做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状元易惊鸿,封翰林院修撰,并赐太子少师,在东宫行走;榜眼叶知,翰林院编修……” 叶落愕然抬头,没来得偷看到皇上的脸色,已经撞入一双深不见眼底的眼里,只是那双眼,此刻,似乎有着隐隐的得意。 于是瞬间明了,被君泓这个臭小子给阴了。 赶紧垂下眼来,在心里将他骂了三百遍。 “叶知,你是否还有话说?”上位的皇帝殷殷看来,似乎还想给她一个机会。 可是……叶落心思急转间,已经跪下身去,“启禀皇上,臣是还有事,想请皇上恩准。” “说来听听看!” “微臣与傅尚书之女傅青月早有婚约在身,明日将会迎娶青月过门,如果皇上能大驾光临,臣,不胜感激。” “你想让朕主婚?” 皇帝的话才刚落,礼部尚书傅鉴之就站出列来,“皇上,这万万不可,皇上大恩臣受宠若惊,然叶知官不过七品,皇上主婚,与礼不合。” 叶落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皇上,“皇上,叶知如今为天子门生,皇上只不过为学生主婚,有何不可?” 君柏果然点点头,“对啊,傅尚书,有何不可?” 傅鉴之面有难色,的确,若是以师生名份,倒也无不可,半天,只得俯下身去,“臣代小女,谢主隆恩。” 叶落又叩下头去,“皇上,微臣还有一事要说,想请皇上当个见证。” 君柏饶有兴致的看向她,“叶卿今天有很多事啊,好,朕准了。” 叶落调整了一下跪的方向,转向傅鉴之,然后拜了下去,傅鉴之大惊失色,连忙双手相托,“贤婿不可。” 叶落却是固执的不肯起来,她想,今生今世,无论如何也算是叶家委屈傅青月了。哥哥一直抗拒,便是因为了这愧疚和心疼,她想要哥哥幸福,却并不代表她对傅家毫无欠疚之心。 更何况,经过之前皇帝探问她姻缘一事,她不得不担心,以后君泓即位后会不会也心血来潮赐她个婚什么的。到时候,可真是不知道如何收场了,所以,必须趁今日一次了断,以绝后患。 “今日,当着皇上和朝廷众官的面,叶知在此立下誓言,今生今世,吾妻唯有傅青月一人,永不相负。吾生,绝不让青月受一丝委屈,吾死,叶家会倾力相护,认傅青月为我叶家唯一的女主人。” 她在地上拜了三拜,饶是傅鉴之为官多年,百炼成精,此刻,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好!好!好!” 除此之外,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朝堂之上,一时寂静无声。 堂上所列之人,皆是高官重臣,也都全是男人。男人所求,无非功名权势,和左拥右抱。 而这新鲜出炉的榜眼,才华出众,年少英俊,却敢在皇上面前,发下此等誓言。实在是,闻所未闻之事。 易惊鸿低下头来,小心的藏住了眼中万千思绪。 这样的姻缘,不知道是多少女子心中渴求却不敢宣渚于口的愿望。而今,小姐以这样的方式,承诺了傅青月,是不是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诉求了她的心愿? 这世上,有没有那样一个可堪与小姐匹配的人,给得起这一生一世的承诺? 叶星扬高高的昂着头,紧紧的握着手中长剑,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小姐的承诺,就是他的承诺。 小姐说的话,就是他说的话。 所以他什么都不用想,他的目光,只要牢牢的锁在小姐身上,他就一直知道自己前进的方向。 而君泓,他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男女之事,他从不在意,可是他知道那些皇子亲王,有多么热衷,就连他的父皇,也是三千后宫。 在他看来,爱情那样的东西,实在是和戏文里咿咿呀呀的无病呻吟一样无聊。他知道自己将要娶太子妃,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娶一大堆的女人,可是那也不过是因为身为太子,他需要娶。要不然,女人在他心目中,就是一个麻烦的代名词,避之惟恐不及。 如果说几天前叶知的话,只是让他有些小小的震撼,那么此刻叶知所为,却开始让他茫然。 爱情之所以传唱千年,是不是有着他和他的父辈们不曾深刻懂得的魅力? 一生一世的承诺,对于皇家而言,是不是只能是遥不可及的神话? 一向将叶知归类为深恶痛绝行列的太子殿下,头一次,安静的去审视着这个人。 叶知脸上的笑,安静平和,似乎这样的承诺,再自然不过。 “叶知!”他在心里喃喃的叫着这个名字,一时之间,心绪复杂难辨。 那一日,让全城女子轰动的,不是一朝成名天下知的状元郎。 而是敢在君王面前许诺,只娶一人的少年郎。 傅家青月,在那一日,揽尽了全天下女子最最幸福的向往。 -- 第19页 10、若有今朝 脱了护身软甲,取下肩上衬垫,再剥落颈上喉结,穿上了淡粉罗裙,系上同色丝绦。 叶落打开了尘封已久的梳妆盒,手指缓缓摩挲几下之后,取出了胭脂水粉。 镜中的人影,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 她闭了闭眼睛,想起了漫天纷飞的大雪,以及在那场大雪中,被她亲手埋藏的某些心情。 有些钝钝的痛,却并不真切。 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顿半分。 今日是哥哥的大喜之日,叶落该以最美的装扮见证这属于哥哥的幸福。 听见身后的开门声,风间影转过身来,呆住了。 面前的人,青丝飘逸,容颜如花,眼波流转处,倾泄一地风华。 他一直知道公子相貌不俗,可是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姿容绝世,什么叫做灼灼其华。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一颦一笑,尽是风情。 叶落眨眨眼,“风间,怎么了,是不是突然间爱上我了?” 风间影狼狈的拉起她脸颊一侧的面纱,快速的系上,“好了,小心点别被风吹开了。” 叶落好笑的看着他,“风间,你完了,你脸红了。” 风间影抬起手,想要拍给她一下,却又在指尖触到她发丝时,力道放轻了,清咳了一声,“咳,走吧。” 叶落止住脚步,“风间,我不能和你一同出现。” 风间影疑惑的看着她,叶落莞尔一笑,“谁都知道,和你形影不离的是叶知,而不是叶落。” 风间影皱了眉头,“那你自己?今天人太杂了,我不放心。” “哈哈,”叶落大笑出声,牵起自己的裙子,“风间,我只不过换了一身衣服,不是换了一个人,莫非我换了女装,你就开始有怜香惜玉之心了?” 风间影站着没动,叶落拍拍他的肩,“去吧,等会桑榆会来陪着我的。” 风间影又确认了一次她脸上的面纱,这才走了。 等他走远,叶落才收起脸上笑容,“出来吧。” 一个黑影从树上跃下,立时跪倒,“无涯见过小姐。” 叶落看着他,眼神有片刻的恍惚,“崇兴王朝一个普通官员的婚礼,什么时候需要劳动花间国王爷座下的特使了?” 无涯低着头,恭敬的回道,“无涯不敢。”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叶落转过身去,“你走吧。” 无涯踌躇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小姐,您要见一见王爷吗?” 见了,又能怎么样? 叶落看着远处的桃花,在枝头开得正灿烂,“走。下一次再在崇兴的国土上见到你们,叶落,绝不留情。” 无涯又行了一礼后,一跃而起,瞬间消失了踪迹。 相思已然刻骨,相见不如不见。 叶落收回视线,转向暗处,“有人闯入叶府,居然如入无人之境,桑榆,你该检讨检讨了。” 桑榆这才闪了出来,“小姐,那人的身法,和您有几分相似之处。”所以,他才没有出手。 叶落垂下眼去,“下次,照打不误。” “是!” 那个人的主子,绝对得罪了小姐了,桑榆暗道。 凤凰江边,柳树吐新芽。 徐徐江风,掀起他白色的衣袍,他却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一动也没动过。明明是灿烂阳光,这一人一树一江,却硬是组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王爷!无涯回来了。” 他的身形略微动了动,“是她吗?” 无涯压低了声音,“不是,成亲的是叶府真正的大公子,不是小姐。”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开了口,“你见到她了?” “是,小姐容颜未改,一如往昔。” “无涯!”他的声音有些冷。 无涯身子一抖,连忙说道,“小姐瘦了一些,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眼睛都比以前更大了。” 他的眼神,散落在远方,水雾起处,茫茫然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说了什么?” “在崇兴王朝的国土上再见到我们,她绝不留情。” 清冷华贵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抹笑容,极轻极淡,“这,才是我的落落!” 挥袖转身,在空中划出一个极优美的弧度,“走.” 唢呐声中,鞭炮声响起,那是新娘子到了。 叶知在人群簇拥下,俊脸被喜悦染红。 他这样的身体,本不该拖累了另外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可是上天垂怜,赐他这一份不离不弃,携手与共。 不该奢望,不敢奢望,可是却偏偏让他得到。 执手心爱的女子,由天下最尊贵之人主婚,人生到了此刻,已然是幸福的极致。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三拜彼此。 叶落站在一侧,泪光闪烁。 “落落,谢谢你。”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叶知轻声道。 “傻哥哥!”叶落红着眼睛,“快出去吧,风间会帮着你挡那些人,你再去露个面就好好回去休息,嫂子在小院里等你。” 叶知点头,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落落,你今天真美!” 叶落推了他一把,他才笑着离去。 哥哥今天,真的是很高兴啊! “小姐!”叶知的背影刚消失,桑榆就转了出来。 -- 第20页 “怎么样?”她问道。 “的确是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到了,不过在与无涯会合后,就很快离开了京城,我跟到城门,发现他们的方向并不是回花间国的方向,而是从东门而出。” “东门?”叶落皱了眉头,“东边,是翼国。” 如今天下几分,国力最强的,便是崇兴王朝,花间国,翼国这三大国。 崇兴王朝尚文,商业贸易繁华,经济发达;花间国以武为尊,所处临近大漠,国人多骁勇善战,只是多年来内部纷争不断,如今皇帝风则尚在稚龄,所以一改以往向外扩张之势;而翼国,物产丰富,财力十足,向来中立。 如今,他秘访两国,究意意欲何为,以他之才之能,若是打破三国平衡,想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叶落有些头疼,“叶家暗阁,也查不到他此行的目的?” 桑榆的头更低了,“属下无能。” 叶落摇摇头,“你们查不到他,才是正常。”心里,突然隐隐有了几丝骄傲,他居然强到如此地步,她一手□出来的暗阁,其消息渠道遍布整个崇兴王朝,居然连他一丝一毫相关的消息都查不到。若不是无涯闯入叶府,她甚至都不知道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居然就在京城。 哑然失笑,他即使是才能冠绝天下又如何,他与她,终究永远也没有办法连在一起。 “去,将他曾经到过京城的消息,放给东宫。”她真想看看,那位自视甚高的太子殿下,得知别国王爷居然大摇大摆的在他眼皮底子下参观了他家京城,他却丝毫不知情之后,会是怎么样一副精彩脸色。 君泓,这是给你的第一课。 保持耳目灵通,永远是知已知彼的第一要务。 桑榆的脸色,终于有了一点点的僵硬,因为,他想起另外一件事了,“小姐,太子殿下还在郊外呢!” 鉴于太子殿下对叶知的特别关注,为了防止他在叶知婚礼上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场面来,叶落叫人去东宫送了一封信。 当然,信上只有一句话,“欲知叶知隐秘,郊外,十里亭。” 叶落笑眯眯的,没有一点点愧疚之心,“那就让他继续等着吧。” 君泓,这是给你的第二堂课,永远不要让对手猜中你的心思,否则,你就失去了主动。 “可是,”桑榆艰难的接了一句,“十里亭,也在东门之外。” 叶落的眼里,终于起了几分兴味,“王见王啊,不知道是谁暂居上风?”如若不是今日兄长大婚,她还真想跟去看个热闹。 尊贵的太子殿下,您,自求多福吧! 上天的安排,有时候,真的是很奇妙。 东郊外十里亭,当一身黑衣的尊贵太子,遇上了白衣翩然的一国王爷,又会发生些什么呢? 其实,真的没什么。 尊贵的太子等人等得不耐烦了,心中闷气渐起,拿起剑就在亭外挥舞起来。 而白衣翩然的王爷,被那剑光杀气所吸引,勒马驻足,然后,忍不住喝采了一声。 太子回头,止住了旁边侍卫拔剑的动作,暗道此人好风采。 当即朗声一笑,“多谢公子夸奖!” 王爷在马上拱手还礼,“剑气如虹,公子的确好身手,好气势。” “公子似乎也是个中好手,不知能否赐教几招?” “不敢不敢。只是今日我有事在身,若来日有缘,定当相约切磋。” “如此,就期待来日了。”太子一脸惋惜。 “后会有期!”王爷抱抱手,驱马离去,扬起一路尘土。 “这个男子一身气势,不知出自哪一个大家。”太子殿下还在原地,继续赞叹。 今日几乎有些一见如故的两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冥冥之中,命运之手早已经用另外一种方式,在他们两人之间,牵了某些联系。 他们只是有些一见如故,事实上,他们永远也不可能,如故! 11、再次交锋 第二日,叶落才刚起床,便听见了君泓来访的消息。 匆匆洗漱过后,她来到前厅,叶竞已经在堂下恭身而立,君泓一看见她,便道,“叶知,你起得可真早。” 叶落望望外面天色,非常尊重事实的回答,“是的,微臣今日是还起得挺早的。” 君泓没想到叶知脸皮这么厚,他都在这儿等了一早上了,他居然还有脸说自己起得早? 眼看着太子殿下的脸色开始不好看了,叶竞连忙补充道,“殿下,我这个孙儿有个坏毛病,喜欢赖床,他今天的确算起得比较早的了。”这丫头说的是真话没错,可是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怎么很有点不是味道呢! 叶竞在心里暗自哭泣,儿子啊,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气死人不偿命的丫头呢! 君泓勉强顺了一会儿气,才又开口道,“昨晚洞房花烛,不是更应该多休息吗,为何今日起得格外的早?”他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叶卿可是有何不便言道的不便,或许本宫可以帮得上一二。” 叶落暗暗翻了翻白眼,“微臣只是听说太子殿下驾到,因此匆匆起床,如果殿下不介意,微臣还可以再回去睡会。” 君泓刚刚舒出来的一口气,又堵住了。无语凝噎了好一会儿,他才抓住椅背挤出来几句话,“叶卿可认识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 -- 第21页 叶落缓缓抬起来,迎视着君泓凌厉的视线,半天,才开口道,“认识。” 君泓紧紧的盯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盯出一朵花儿来,“那么叶卿可否解释一下,昨日王爷的特使都与你谈了些什么?” “微臣与王爷曾有数面之缘,昨日大婚之喜,他遣使道贺,无关国家大义,也是人之常情。” “好一个人之常情!”君泓猛地站起身来,“叶知,你好自为之。” 深深的看她一眼之后,君泓向门外走去,叶竞连忙躬身相送。 君泓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叶知,下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去通知我去郊外等消息了吧,你说呢?” 叶落脸色凝重,等君泓离开后,她才回头道,“风间。” 风间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前日为了引开君泓而去送消息的侍卫,失踪了。” 叶落点点头,“叫桑榆来。” 桑榆到了之后,一看见叶落的脸色,便低下了头。 叶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个样子的她,是处在极其愤怒的状态了,所以即便和她熟识如风间影,也很知趣的远远站着,不凑上前来当炮灰了。 “桑榆,昨日后院的侍卫中有君泓内应,你立刻去查,我只给你两天时间。” “内应?”桑榆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声音斩钉截铁,“公子,绝不可能!昨日府中侍卫全是我亲自挑选,全是府中死士,从小便长在叶府的,没有出师之前,连外人也没有见过。” 叶落的视线转向他,“我昨日晚间才传了消息给东宫,告诉他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在城中出现过,如果不是府中有内应,君泓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查到有王爷的人到过叶府,而且还见过我?而且,前日假传消息引开君泓之人,这么快就被揪出来,你不觉得快得让人起疑了吗?” 桑榆抬起头来,与叶落的眼光对上,“公子,你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查清楚这件事。但是我敢以人头担保,昨日的侍卫中绝对没有敢对公子不忠之人。” “你就那么相信他们?” “是,如同相信我自己一样的相信他们。” “好,既然如此,我也相信。桑榆,我给你三天时间,彻查此事。” 桑榆走了之后,风间影才凑上前来,“要不要我帮忙?” 叶落摇摇头,“叶家的府兵,你插不上手的。” 风间影看着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小叶叶,你们家的府兵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啊?星扬那个一根筋,都跟我们出生入死好多次了,我敢说,他肯为救我和多脑怪去死,可是,关于你们叶家府兵的事,他可真是一个字都没说过哎!” 叶家府兵之间骇人的默契和团结,让他和易惊鸿不知道赞叹了多少次。 叶落横了他一眼,“所以你和惊鸿还设计灌醉了星扬,是不是?” “对啊,对啊,可是他一醉不醒,我们等了一夜,他连声都没哼过。” 叶落托着下巴看他,“叶家府兵从来不说梦话,当然也不会说醉话。”她站起身来往外走,风间影连忙跟了上去,“小叶叶,你告诉我啊,你们怎么选的人啊,府兵到底有多少人,平时都藏在哪里?怎么一需要的时候就平空冒出来了?” 叶落停住脚步,拍拍他的肩,“风间,我只能告诉你,府兵是叶家祖先所创,而后,代代由长子选人,并训练。” 风间影睁大眼睛,“那星扬他们?” 叶落笑了,“当然是叶知了。”她笑着离去,风间影摸着头,叶知,哪一个叶知? 翰林院的工作,总体来讲,是比较悠闲的,叶落每日晃晃悠悠的去翰林院,又晃晃悠悠的在别人的窍窃私语和冷眼以对中打发时光。 谁都知道这个新来的小编修得罪了太子殿下,为了保住自个儿的官帽,谁还敢给他好脸色啊!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一个,是大学士苏诚,还有一个,当然就是易惊鸿了。他虽然不会对叶落表现得太热络,但是起码,是不会给她脸色看的,毕竟,他心里知道自家公子已经够悲惨的了。 说起这个苏诚,叶落就真搞不明白了。 她问过叶老爷爷和皇帝老狐狸,都确定这个苏诚的确完全不知情,并且也完全没跟他们俩有什么特殊交情,所以她就不懂,为什么他就能对她这么好呢? 在被众人孤立的翰林院,苏诚就像是个救世菩萨一样,带她熟悉日常事务,为她安排相对来讲,比较靠近皇上的任务,这些,怎么看怎么都是在帮她! “小叶叶,他会不会是看上你了?”风间影惊恐的跳开很远,表情很是夸张。 叶落很没好气的瞟了他一眼,“风间哥哥,苏大学士做我爹都绰绰有余了,而且他跟夫人伉俪情深,没你想的那么没有节操。” 风间影抚着下巴,转着叶落转了两圈,“那莫非是帮他儿子看上你了?嗯,很有可能。” 叶落一脚踢过去,风间影旋身,掠起,“小叶叶,你要谋杀你的亲亲属下吗?” 叶落恨得牙痒痒,“我是男人,他帮他儿子看上个男人么?” 风间影摇头,“小叶叶,你就不知道了吧,爱情可以打破一切界线,哪还管你男女。” “好吧,那你就去找一个打破男女界线的爱人吧!” -- 第22页 “小叶叶!”风间影吸吸鼻子,深情款款,“你做我的男人吧,我愿为你,打破一切世俗规条,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叶落终于体会到太子殿下被她气到无语时是怎么样的一种悲愤了,因为她现在就很想,把风间影踩在地上,踏两脚再咬两口。 桑榆的调查结果,果然在第三天的时候出来了。 密密麻麻的几大张纸,叶落细细的看完,不由得叹了一句,“君泓,果然不愧是下一任的君王。” 他居然拥有了皇宫以外的消息渠道,那是一条甚至连君柏都未必能知道的眼线。 而且近日来,这条渠道甚至慢慢渗透到茶肆酒楼,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活跃。 “君泓有了新的帮手?” “是的,”桑榆看了她一眼,“易惊鸿。”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易惊鸿明明是小姐的人,怎么会跑到太子那儿去帮别人了。只不过,他知道自家小姐或许另有安排,所以小姐不说,他们也不会问。 “惊鸿?” 风间影停下了一直敲击着桌子的动作,“我想,这是太子殿下给惊鸿的考验,如果他能做得好,便真正能留在太子身边了。” 叶落笑了开来,“看样子,他的确做得很好。” 风间影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全是怜悯,“就连星扬都是校尉了,公子,你确定你还想一直在翰林院读书写字?” 叶落抿嘴一笑,“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自古以来,文状元少有能做到丞相首辅的,而武状元想要到上将军之职也是难上加难,所以,想要成为百官之首,未必非得做状元。 进了翰林院之后,她才发现,翰林院的日常活动,包括起草皇上需要颁布的各种诰敕,编写历朝实录,侍讲经筵,可以让翰林官适应政务,加深阅历,甚至可以有很多亲炙鸿儒,接近权要的机会,所以翰林官日后为官主政时,一般都已经有极强的政治素养。 为官之道,师父虽然略有教导,可是现实中的朝廷远比书本上所言的复杂,叶竞虽然身为太傅,却并未汲汲经营,所以这些实际的经验,是叶落所欠缺的。翰林院恰恰给了她一个极佳学习和锻炼的机会。 从这一点来说,她不得不感谢君泓,若不是他有心针对,她未必能因祸得福。 这日一早,大学士苏诚一到翰林院,便发现了正埋头整理典藉的叶知,他略有些诧异,因为现在离当职之时尚早,他是因为年老无眠因而早到,可是这叶知到的也未免早了一点。 “叶知,你这么早就到了?” 叶落抬头看见是他,顿时笑了开来,“苏大学士,早!” 中气十足,让人忍不住的心情愉悦,饶是苏诚向来严肃,也流露出了淡淡笑意,“你在写什么?” 叶落扬扬手中的书卷,“我在抄录翰林官中官员的藉贯和师门。” 苏诚走了过去,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做这个干什么?” 叶落摸了摸头,“搞清楚状态,免得得罪人而不自知。” 苏诚当然知道他的处境,可是听到她这话也禁不住一乐,“太子殿下你都敢得罪,还有谁是你不敢得罪的。” “这个,年少无知嘛。”叶落讪讪一笑。 苏诚也不再多说,自个儿踱回房后,又踱了回来,丢给她一本册子,“这是翰林官入院时填写的名册,还有举荐人的荐信,慢慢看。” “啊,谢谢大人,谢谢!”叶落自是喜不自禁。 “大人,您好像特别喜欢这叶知!”侍从小印跟了苏诚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新进翰林的人如此厚待过。 “嗯!”苏诚头也不抬的应了一声。 “您就不怕得罪太子爷吗?” 苏诚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大人,您在笑什么?”小印越加摸不着头脑了。 苏诚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你好好磨墨,不要多问。” 叶家官宦世家,家风严谨,而今叶竞身为太傅,为官几十年来不偏不倚,看似无所作为,却在无形中躲过了很多次党派之争,这样的家庭中出来的孩子,又怎么会分不清楚轻重,胆敢冲撞太子。尤其,还是当着皇上的面,这其中深意,值得人玩味。 尤其,他见过叶知会试的卷子,前面几题都答得洋洋洒洒,偏偏在最后一题,字斟句酌,明显是计算好该拿什么档次的评分。能达到这一步的人,如果果真是故意设计的,称得上是绝对的高手。因为需要算好对手,评卷人和自己的实力,这其中的变数非常大,任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都有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当时,他便留心了这个人,后来殿试之中钦点为榜眼之后,观其神色,似乎并不意外。 他想,这个人,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官场之中,要想安身立命,便永远不要错待了这些蓄势待发的后起之秀。 叶落整日沉浸于翰林院,一时之间,叶府倒是风平浪静,再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可就苦了君泓,他明明想着当日在叶府打草惊蛇之后,怎么都能惊动点什么出来,却不想这叶知居然一反常态,规规矩矩的上朝,进院,回家。 要说这叶知是真的懂规矩,识进退了,君泓是打死都不相信。于是叶知的这番无所作为反而提高了在君泓心中的危险级别,易惊鸿进宫的时候,这位太子殿下还在纠结于叶知整日在翰林院中埋头苦读的情报上。 -- 第23页 “惊鸿,这叶知在翰林院当真是什么事也没做,整日就忙于誊写抄录之事,没有半点异常?” “没有。”易惊鸿微微垂了眼睛,他也正在诧异这事。以公子的性格,实在是不太可能那么乖巧的读书写字,若她真能坐得下来,当年老太傅也用不着追她跑了几里路了。 君泓皱着眉头,“吩咐下去,以后他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通通给我报上来。” “是!” 两人又商量了些别的事,君泓又问道,“花间国的王爷与叶知之间是何关系,是否有眉目了?” “已经查了很久,花间国王爷向来行踪成谜,叶知行走江湖时,也是飘忽不定,实在没有任何头绪。”易惊鸿知道这个王爷必定与自家公子交情非浅,想着大公子成亲当日,府内守卫森严,可是那个王爷的手下居然没有动手就见到了公子。可惜,不仅是东宫的消息网没有查到,就连他,也是从没有听公子提过。 花间国的王爷!他的手指在袖中紧紧握住。 会不会,就是公子偶尔悲伤的源头? 若果真是他负了公子,就算对方位高权重,他和风间,拼死也会将其锉骨扬灰。 12、喜欢的人 崇兴王朝正明二十六年,发生了一件震动朝野之事。 翰林编修叶知花费了一年时间,重新修订了科举制度和官员选拔制度。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参加乡试的考生,不需要再由州郡推荐,也无须保荐人,直接参加考试即可。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世家子弟的特权,并给予了天下学子一个相对平等的竞争机会。 对于朝廷上下的一片反对之声,尤其是如今右相梁略对于此条制度只重学识不重道德人品的强烈指责,叶知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会试之后,将挑选出来要参加殿试的人员全部公诸于众,若是在一定期限内收到对其人品道德的质疑,交由当地官府查办,若是属实,除去其殿试资格,若是不实,则处罚诬告之人。 但是世事无完美,叶知考虑得再多,也无法绝对的公平,以及面面俱到,因此在刚提出来的两个月里,置疑和反对之声就没有停过。 甚至有些老臣惊呼要动了祖宗根本,无颜面见先皇而要撞死在朝堂之上。 皇帝沉默良久之后,说出了一个让众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解决之道,他说,“将来这天下都是要交给太子的,不如此事交由太子决定。叶知,你若能说服太子,那么就全国推行,如果你不能,那么此条建议就休要再提。” 叶知当即跪下谢恩,“臣遵旨。”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滑过,“众卿以为如何?” 以梁略为首的反对派大臣,交换眼色过后,也一致同意了皇上的提议。毕竟,叶知与太子之间的对立,朝野上下皆知。交给当太子决定,必定是通不过的机率大。 别人是怎么想的,君泓没有太多关注,他只知道,他等着叶知上门来求他。 为着这个,他连日里心情大好,东宫一片阳光明媚。 而叶府里,同样阳光普照。 叶落上蹦下跳的围着傅青月转,“嫂嫂,真的吧,要有小宝宝了啊?” 傅青月抚着肚子,满脸娇养的甜蜜,笑容,点亮了双眼,她点了点头,“嗯!” “哈哈!”叶落喜不自禁,“我要当姑姑了,我要当姑姑了!” 叶知被她吵得头疼,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落落,你都要当姑姑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 叶落蹦过来,“哥哥,我要当姑姑了!” “是,我知道!”叶知抬袖拭去她额上的汗,“好好走路,哪有人走路是这样跳的。” 叶落扁扁嘴,对着傅青月的肚子嚷道,“乖宝宝,快点出来,这样你爹就只会骂你不会骂我,你快点出来解救姑姑,姑姑给你买糖吃。” 叶知无奈的摇摇头,已经可以预见到不久的将来,这个丫头会带出一个什么样的调皮鬼来,“落落,家里有你一个人闹就够了!” “哥,我就知道,你有了儿子就不要妹妹了,我早知道的。”叶落开始掩面低泣,“呜!落落是没人要没人疼的孩子。” 傅青月连忙过来拍着叶落的背,嗔怪的瞪着叶知,“你在说什么呢,落落不知道有多可爱,哪里闹了?看吧,落落都哭了,看你怎么办?” 叶知叹口气,“青月,你拿开她的双手,她是在哭还是笑。” 傅青月将信将疑的看向叶落,她果然嘿嘿一声,放下双手,脸上满是笑容,哪有半点哭泣的痕迹。 “落落?”她喃喃叫了一声,她刚真以为叶落哭了。 叶落上前轻轻抱住她,“嫂嫂真是善良的好姑娘,不像哥哥,真是一点都不好骗啊!” 旁边的人一阵无语。 从小院中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 风间影这才开口,“公子,你从翰林院出来就回府,已经十天了,你还不打算去太子那儿,谈谈科举的事吗?” 叶落脸色沉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风间影忍不住,又问了一声,“公子?小叶叶?” “嗯?”叶落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东宫?” “不去了。”叶落回答得干脆直接。 -- 第24页 “啊?”风间影愣住了 ,“你不去说服太子了?” “这天下是他的,他爱答应不答应。老子儿子一样卑鄙,我是为着他们家的江山考虑,结果老的一个,怕得罪了老臣和权贵,把我推出来当挡剑牌,小的一个端着架子,还有满腔准备收拾我的算计等着我去自投罗网,我是何苦来哉?反正为臣的本分我已经尽了,他们君家的江山他们自己不去操心,我也不去瞎凑合了。” “就这样?”也未免太轻描淡写了吧?风间影再清楚不过自家公子为着科举制度的改革花了多少心血,挑灯夜读,走访群儒,甚至多次请教翰林院那些熟读历朝典藉法规的老古董们。她目前官从七品,可以想像,在那些学士大师们面前,受了多少白眼和嘲讽。她都一一笑着忍了下来,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了,又在她的眼光里,硬憋着收回来。 花了这么多心血和委屈才得来的东西,到这最后关头了不去争取,是不是太可惜了一些? 风间影看着叶落的背影,停下了脚步。 “风间,”叶落忽然转回头来叫了他一声,“我不会去东宫,你也不准去。” “呃!”风间影眨了眨眼,“小叶叶,你有读心术?”他也是刚刚才想到的,舍不得小姐公子去太子那儿受委屈,他自己可以去说服太子啊,反正不能让她受气,却也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可是,为什么他才下了决定,她就知道了? 叶落伸出手指来,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我有通天眼,你心里打什么小九九,我一下就看到了。” “啊?真的?”风间影双眼一亮,几步跳了过来,“小叶叶,那你看到了吗,我现在心里全都是对你的爱慕之情。小叶叶,感动吧?感动的话就做我的男人吧!” 叶落推开他近得过份的脸,拍拍手,“抱歉,我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那你喜欢哪一型的?” “我喜欢啊,长得比你高点,比你英俊点,有钱有权,可以只手遮天的人物,怎么样,风间,自惭形秽了吧?”叶落抬高了头,斜视着他。 风间影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正色道,“公子,我知道你喜欢的是谁了?” “是谁?”这样也能知道?叶落好奇了。 “太子殿下啊!” “扑”叶落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像见了鬼似的一跳几步远,“太,太子?” “对啊,高大英俊,有钱有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间影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想了很久才想出来他是比我要好那么一点点。啊!小叶叶,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针对他了,原来不是看不惯而是看对眼了啊?”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也是,有些人喜欢人的方式就是奇怪了一点,越是喜欢越是要欺负。” “停!”叶落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放心,就算全天下男男女女都死光,我也不会喜欢他。” “嗯,我知道了。”风间影从善如流。 叶落一口气还没舒出来,又被他下一句话给呛了回去,“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你和太子也都死了,还怎么喜欢?你不用说了,我都懂的,原来是死了都要跟他过不去啊,如此执念,当真感天动地。” “风间影,你去死!”花园里,响起了某人的惨叫声。 夜幕降临,桑榆一回来,就看见叶知独自一人坐在小院中,他连忙拿着披风上前去,“公子。” 叶知点了点头,“落落又叫你去问我的身体状况了?” 桑榆低下了头,“是。” 叶知脸上神色不变,“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 桑榆双腿一弯跪了下去,“公子吩咐过不能对小姐说你吐血的事,可是小姐问话我不敢不答。我在小姐面前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坏。” 叶知闭了闭眼,“怪不得她最近天天都在家里陪我,这个傻丫头。”以落落的聪明,或许早该猜出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所以才如此珍惜与他相处的时光。 心中一片酸楚,他若走了,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尚未出世的孩子都该托付给谁?爷爷已经老了,是不是这些本该由他来承担的东西以后都要压在妹妹瘦弱的肩上?他本该享受着世间一切宠爱呵护的妹妹,是不是还要再顶着他的身份,做着不属于她的事? “桑榆,简大夫说我还能活多久?” 桑榆低着头一声不吭。 叶知轻笑了一声,“等我走了,你,简之,都不需要再困在这小院中,可以和星扬一样,在外面的广阔天地里尽情施展你们的才华。” 桑榆抬起头来,“公子,你和小姐,就是我们的天地。” 叶知抬头望着天,“桑榆,你说落落是不是和皇上交易了什么?要不然,她为什么会入朝为官?” 桑榆终于应了一声,“属下不知。” “可是我知道啊!”叶知闭着眼睛笑了,“简凡说过我的身体,不可能有后的,可是如今青月却有了。他说过,我活不到两年,而如今,我已经活了三年。” 他笑着笑着,眼角却有晶莹闪烁,他以为是上天恩赐,其实都是妹妹拿自己的自由换来的。 他今生,枉为人兄! “桑榆,替我把这封信,送去给花间国的风飞絮。”叶知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桑榆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只是诧异的睁大了眼睛。 -- 第25页 叶知微笑,“我整日都在院中,可是并不代表我什么不知道。我成亲那天,曾经有人来找过落落吧?” 桑榆无声的接了过来,放入怀中。 叶知这才站起身来,往房间走去。 他了解落落,当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在她身上悄然发生的某些变化,在他临走之前,他要安排好一些事。 若是,风飞絮能在那天赶来,那么就算是叶家背负叛国不义的罪名,他也要在天下人面前,将落落亲自交到他的手中。 若是,他不能来,那么,他会永远的断绝了妹妹对这个人的所有念想。只有心里空出地方,才能住进别的人。 他不要妹妹为着一个不以她为念的男人而受爱而不得之苦! 他的落落,值得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恋。 13、谁都不得已 叶落坐得住,可是东宫里已经等待了很多天的君泓,已经完全坐不住了。 他实在摸不透对方的心思,叶知不但是没有登门拜访,听说在翰林院里是提也不提这事了,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 饶是他看多了算计阴谋,也实在吃不透叶知这样的怪物。 易惊鸿在旁边看见君泓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之后,开口道,“殿下,如果叶知当真来东宫,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先晾他个一两天,然后随便他怎么说,我都当听不进去。” 易惊鸿不动声色的翻了个白眼,怪不得公子不肯来了,看样子早料到了,“那最后,您会同意这个提案吗?” 君泓没说话,只是站定了步子,看着门外。 易惊鸿也不再追问,开始整理起手中的信息。 “其实这个叶知,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好半响之后,君泓才自言自语的说道。 “是的,殿下。”易惊鸿应道。 “那你说,他为什么就这么喜欢跟本宫对着干呢?”君泓显然的不理解。 “可能,是欣赏殿下吧!”易惊鸿说道,他这说的可是实话,若不是认为君泓还有可取之处,他们家公子应该不会花这个心思。 可惜君泓显然不信,“惊鸿,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 他拿着记录了叶知一举一动的文件,又一次翻看起来,“叶知怎么会和他身边的护卫关系那么好呢,吃饭都还要一起吃,买衣服也要一起买!” 又翻了一页,“这个叶知也太能吃了,居然吃了七个包子。” 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儿,“也很能睡,简直像头猪,有人能在茶馆里就睡着吗?” …… 易惊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若有所思的看向君鸿的方向。 太过关注一个人的一举一动,天常日久,会不会变成了一种习惯? 他垂下眼去,公子现在是男子身份,太子再怎么样成习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应该大概也许不会的! 在叶知与君泓无声的对峙里,皇上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朝堂之上,皇上看向君泓,“太子,你来宣布你的决定吧。” 君泓下意识的看向叶知,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纹风不动的样子,顿时一阵无名火就上来了。 “启禀父皇,儿臣还没有想好。” 皇上一挑眉,“怎么?” 君泓答道,“叶知还没有给儿臣讲明白。” 皇上视线一转,“叶知?” 叶落从队伍最后列出来,“启禀皇上,微臣能跟太子殿下说两句吗?” 皇上点头。 叶落走到君泓面前,君泓冷眼斜视着她。 叶落拱了拱手,“殿下,您看了我写的修改稿了,是吗?” “是。” “那么您有什么没看懂的吗?” 白纸黑色,能什么看不懂的,君泓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没有。” “还有别的疑问吗?” “没有。” 叶落抬起头来,“那么殿下,您还需要微臣讲解什么?” 君泓唇角紧抿,没有说话。 叶落也没有再追问,她面朝皇帝跪了下来,“微臣想要讲的,卷宗里已经明明白白,已经没有别的需要补充,请皇上太子定夺。” 想要拿她当挡箭牌,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 至于将要面临的置疑和反对之声,这江山是你君家的,自然是你君家父子去承担。 结果,自然如叶落所料。 君家父子都不是笨蛋,又如何能看不清楚,此举不但可以网罗天下读书人的心,更容易打破世家贵族对君权的限制。 恐怕唯一出乎他们预料的,就是叶知居然没有如他们所愿的当个合格的炮灰吧。 散了朝出来,君泓叫住了叶落。 叶落恭恭敬敬的微微俯身,君泓施施然走近,在她面前站定。 在叶落等得腰都开始发酸,正想问对方想说什么的时候,君泓开口了,以仰着头俯视她的姿势, “叶知,你真矮!” 太子殿下踏着有力的步伐,优雅的离去,离下叶落,石化当场。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叶落却觉得,有冷风吹过。 “哈哈,笑死我了!”风间影在外面看着叶落一脸郁卒的出宫来,得知此事后,笑得半天直不起腰来。 叶落不理他,单手撑着车辕便跳上车去。 她将双手枕在脑后,想着刚才那位太子殿下自以为已经打击到她之后那副趾高气昂的孔雀样,禁不住嘴角悄然弯起。 -- 第26页 老实说,那家伙有时候还真是别扭得可爱。 “风间!”她唤了一声。 帘子一动,风间影闪了进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喝,“怎么了?” 叶落笑了笑,“你说接下来,皇上和太子会怎么做?” “他们怎么做你都想到了?” “那当然!”叶落合上了眼睛,“梁相有一独生爱女,已经年届十七,却仍然待字闺中,你以为他在等什么?” 风间影动作一僵,极缓慢的转过头来,“公子,你是说?” “梁略三朝元老,怎么会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却偏要在此时站出来和皇帝唱反调,可不就是挖好一个坑,等着那两父子跳。” 风间影叹了一口气,“可怜的太子,要被老子卖了。” 叶落没有说话,侧耳听着车轮规律的滚动声。 或许,她真的可以释然了。 原来每个人都有身不由已的时候,即便是君王,也难逃此劫。 消息传到风间国并肩王王府,风飞絮的手一顿,“你刚刚说,是谁提出来的?” 无涯躬身应道,“是小姐。” 风飞絮坐直了身体,沉默半响后,绷得紧紧的身躯才慢慢松弛下来,“传令在凤凰城的探子,将完整的奏本给我送回来。” “是!” 室内归于寂静,风飞絮站在窗前,负手而立。 院内繁花似锦,却没有半分颜色映入他的眼帘。 站立很久之后,他伸出手去,任微风从指尖滑过。五指弯曲,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留下一片虚无。 “王爷,湘云郡主到访。”门外,无涯的声音响起。 风飞絮缓缓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王爷?”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无涯又唤了一声。 风飞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推门而出,“请郡主到前厅等候。” 依然是丰神俊郎,神采飞扬的花间国王爷,片刻前的惘然,早已不见半丝痕迹。 而此时,崇兴王朝皇宫的御书房内,君泓差点没跳起来,“父皇,您说什么?” 君柏缓缓抬眼,“朕是说你该纳妃了,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你这个年纪,也早已妻妾成群,你堂堂太子,东宫中却连个暖床奴婢都没有。现今娶太子妃,也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 “不,儿臣不娶!”几乎是下意识的,君泓就摇头拒绝。 君柏挑了挑眉,“梁相的女儿是京中出名的美女,又是大家闺秀,德才兼备,给你做太子妃难道还辱没了你?更何况如今形势,若是你娶了梁相的女儿,有百利而无一害。” “儿臣不娶。” 君柏看着他,“不过一个女儿而已,皇儿为何如此坚持不娶?”顿了顿,又道,“莫非皇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想要纳之为妃?那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嘛,多娶几个便是。” “不,儿臣不娶。”君泓跪了下去。 不知怎么的,几乎是立刻的他就想到了叶知当初的那一番话。无意识的抬手摸了摸额头,似乎脑门上有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那就是,“种猪!” 14、又欠债 事情果然如叶落所预料的那样,反对的声音越演越烈,及至后来,以及有多位皇家宗族中的长老出动,频繁出入宫廷。 士族子弟聚集到宫门前,静坐抗议。 皇上和太子整日在御书房中议事,而叶落,仍然平静的在翰林院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面对前来挑衅的人,叶落淡然一笑,“我只是做了一名翰林官该做的事,最后做决定的,并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七品编修。” 对于要对她动手的人,她就更不用担心了,有风间在,她可以安枕无忧。 她只是安静的,等着君家父子打出最后一张底牌。 只是有时候,她会想着那只骄傲的孔雀,终究还是要为这家国天下,低下高昂的头颅。 又或者,在他的心中,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其实根本无所谓? “在想什么?”风间影问她。 “风间,等我们老了,我们去扎个木筏,顺着海水漂,漂到哪里,我们就走到哪里,好吗?”她闭着眼睛,轻声问道。 “好啊,”风间影应道,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好晴朗一样的平常事,“还要带上一根筋和多脑怪,不然我们俩走了,他们俩会哭鼻子的。” “那样的场景真美好!”叶落的唇角,慢慢扬起。 风间影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会,起身坐了过去,拍拍自己的肩膀,“公子,辛苦的时候,偶尔靠一下没关系的。” 公子,不要担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 叶落忽然睁开眼,推了风间影一下。 风间影猝不及防,竟然一个踉跄差点没坐到地上去,“公子,你在干什么?” 叶落拍拍手,“没什么,检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风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感性,太不真实了。” 风间影忍着想要一拳砸过去的冲动,他容易吗他,想他一个七尺男儿,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说得出那么肉麻的话来,他弹了弹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顺便再吹了吹,“哼,我的肩膀是谁都能靠的么?是要留给我亲亲娘子的。” “哦!”叶落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风间影立刻反应过来,一跳三尺远,“公子,你别这样看我,我喜欢小鸟依人型的。” -- 第27页 “真的吗?一点也不可能改?” “我确定,绝对的。”风间影煞有其事的点头。 叶落长长的叹一口气,“风间,别急,我会慢慢替你留意的。我想想啊,哪家的闺女是这个类型的呢?”她托着脸颊,一副沉思状。 完蛋了!风间影苦着脸凑上去,“公子,忘了我刚才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无以立业,何以为家。您可千万别起什么念头啊,我还不想成亲的。” “连家都没有,你立什么业?这是头等大事,一定要时时刻刻记着的。” “公子,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不行吗?”他已经可以想像,未来的无数日子,他家闲得无聊的公子,会给他多少只有惊没有喜的所谓惊喜。 是的,叶落的确无聊,无论朝野内外讨论得多么热烈,她都不太在意。 这件事情,她早已经可以看到结局,那便是一场盛大的太子选妃宴。 皇帝当时将决定权交给太子,以及梁略一伙的坚持强硬,恐怕都是心照不宣的想好了解决之道。 各退一步,各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便皆大欢喜,天下太平。 叶落的预料其实没有错,或者,梁略等人也是这样预料的。只是,他们都只猜对了过程,却没有猜到结局。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争议声中,君泓站了出来,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拿着手中的书信,往梁略面前一递。 梁略有些狐疑的接了过来,越看,脸上神色越复杂。 君泓的视线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他开口说道,“就在各位为着所谓的忠君爱国而在朝堂上寻死觅活,在宫门外怨声载道的时候,花间国,已经推行了一模一样的政策。” 朝堂上一片寂静,只余君泓的声音继续响起,“本宫不想问,为什么邻国会有和我们完全相同的改革,本宫只是想说,可能花间国的风飞絮都不如各位聪明,各位说了推行这样的科举会国将不国,而今,风飞絮这样做了,各位来看看,花间国即将要不战而亡了,可真是大好事。” 他的唇角,讥诮的弯起,“风飞絮贤能之名,天下皆知,现在看来,似乎也是徒有虚名,居然自取灭亡。” 没有人应声,君泓看向缩在最后的叶落,“叶知,你认为呢?” 叶落不过七品,本来没有资格位列朝堂,但是自从科举修改之法提出后,君柏就有意无意的让她站在文官的最后列了。她向来当自己是隐形人,巴不得全都当她不存在。 可是君泓这样一叫,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列来,“臣以为,这说明让天下读书人不分出身均可参加考试,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那叶爱卿的意思是说,风飞絮不是无能愚昧之辈了?” “当然不是。”他,运筹帏幄,指点江山,又岂是一般凡夫俗子可比。 “那么,就是反对的人愚昧了?” 叶落在心里狠狠的将他踢了无数脚,死种猪,居然敢给她玩阴的,暗地里咬咬牙,抬起头来,还是一副恭顺之色,“太子殿下说是,那就是了。”要死,也要拖你一块下水。 君柏在上座看着这一来二往的两人,甚是满意,看来两人配合得很好。至于那暗藏其中的火药味,对不起,他坐得高,看不见。 君泓在朝堂之上拍了板,“如果真是要动摇了国之根本,就由本宫去向君家列祖列宗交待,各位不用担心无颜面对。” 文官的目光望向粱略,君泓当没看见,也不准备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即日起,由叶星扬接管禁军,所有臣子无诏不得入宫,其他妄图在宫门外闹事者,叶星扬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叶星扬一身银白色盔甲,手按腰间长剑,跪地领命,“臣领命!” 君泓又补充了一句,“本宫再提醒一句,叶星扬初来乍到,对各位可不熟悉,到时候要是不小心冒犯了,本宫也只能说是,不知者无罪。” 叶落看着叶星扬高大挺直的背影,慢慢弯了唇角,不得不说,易惊鸿和叶星扬都比她想像中做得好。 星扬刚刚在朝中见到她,当真是眼皮都不抬,完全一副陌生人样。若不是她太了解他,恐怕也看不到他眼中的那一抹亮光。 “叶知!”正沾沾自喜的她,从迷思中跳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她连忙跪了下去。 “朕封你为礼部侍郎,辅佐太子,主科举之事。” “臣遵旨,谢主隆恩!”她就知道,她肯定讨不了好差事的。一下子三级跳的升官了,其实就是个大大的炮灰。 以君泓对她的敌视,以后要是这事没搞好,直接往她身上一推就完事了。 下朝的时候,君泓又凑到她身边来了。 她很是警惕的盯着他,他丢下一句,“本宫说过你进不了户部的。”继续笑得优雅的飘走了。 知道她不想进礼部,所以偏偏让她进礼部。 叶落咬咬牙,君泓,算你狠。 几天之后,京城中又爆出一件大事。 首辅之女粱昔仪,婚配七皇子君诺,一月后行大礼,成为七皇子妃。 叶落拿着帖子,沉默不语。 “公子,你觉不觉得这事太奇怪了,怎么转了一大圈,梁相的女儿不当太子妃,当七皇子妃了?”风间影从来不怀疑叶落的判断,太子若是与梁相联手,这皇位已经是十拿九稳,怎么会半途出这样的变故? -- 第28页 叶落微微皱眉,梁略身为百官之首,门生无数,又是三朝元老,在朝中影响力极大,他若是改去支持君诺,那真是大大的不妙。 而且,如果她所猜没错的话……她垂下眼来,“叫简凡来见我。” 简凡匆匆赶来,一放下药箱就到,“大公子近日有呕血症状,不过我已经施过针了,没有再继续恶化。” 她轻舒了一口气,点点头。 简凡有继续道,“太医院传来消息,皇上的身体已经是强驽之末,现在,已经全靠灵药支撑着。这药虽然可以让皇上看起来气色与常人无异,但是于身体也有极大亏损,恐怕是皇上自己料到时日已经不多才出此下策。” 果然!叶落点点头,“简凡,宫中的事,你叫人盯着就行,你现在日日夜夜的陪着大公子。” “是!” “简凡!”他才走出两步,叶落又叫住了他,“帮我留住哥哥,我不想一个人。” 简凡转过头来,笑了,“小姐,你放心!”有他在,他定当竭尽所能。 “风间!”等简凡离去后,叶落站起身来,“你立刻安排人去查两件事,宫中我的奏书有哪些人经手过,我要查出来花间国的奸细。” “第二件,立刻让桑榆重新编排人手,将我身边的人,全部调到爷爷和哥哥们身边。君诺和梁略的来往,一定要查清楚。” “早知道,七皇子请你吃饭的时候,你多说几句话了。”风间影仰天长叹,他家的公子倒是来者不拒,有人请她就去,去了之后二话不说吃完就走。一来二去,吃免费餐的机会都少了。 “晚了。”叶落笑答一句,起身往外走。 “公子,你去哪里?” “进宫。” “不是说无诏不得入宫么?” 叶落转过头来,“你说星扬会拦我?” 风间影眨眨眼,“你说过让他当你陌生人,他会拦,你不知道他只有一根筋吗?” “有道理!”叶落点点头,眉开眼笑,“那你去引开他吧。” 不管风间影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叶落见到了皇上。 君柏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出现,“朕早知道你会来。” “皇上,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梁昔仪不是太子妃?” “叶卿这么聪明,不如你猜猜看?” “臣愚昧,猜不出来。可是臣想,这样有百利而无一害,而且梁相也绝对会乐见其成的事,是绝对不可能产生别的变故的。” “不是百利而无一害,而是有一害!”君柏撑着桌子站了起来,“太子说,若是连枕边人都不能自由选,这样的君王,做着也无趣。” 叶落怔了怔,君柏却笑了,“太子说,他要当个真正的君王,也要凭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那顶峰,真正的执掌天下。朕,答应了他。” 一时之间,叶落心中划过万千思绪,心中滋味复杂难辨。她想了千万种原因,却唯独没有想过这种可能。 “太子说,一个小小的叶知,也可以得一有心人,他当然也可以要一朵解语花。”君柏深深的看着他,“你,欠朕一个儿媳妇。” 15、谁比谁心狠 “不,皇上,我没欠!”回过神来的叶落,笑得开心,“粱家女儿还是做了你家儿媳妇。” 君柏也笑了,笑得意味深长,“你欠朕的,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叶落缓缓抬起头来,“皇上,臣以为,你很了解臣了。” “若是没有三宫六院呢?” 没有,怎么会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以后没有,并不代表就真的是一心一意。 在男人的心中,总有家国大义,远远超过儿女情长。即便是她,身为女子,也有无法抛弃的坚持,又怎么能去苛求一个站在权力巅峰的男人,舍弃站在那个位置本应拥有的权利和责任? “臣,不属于这里。”即便没有三宫六院,她也绝不可能留在这样的地方,“这里,只有四角的天空。” 叶落走后,君柏沉默了很久。 一直侍候着皇上的徐公公走进来,看见他还在那儿坐着,只得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皇上?” 君柏轻轻吐了一口气,“福泽,朕有十四个皇子,十个已经成年,你知不知道朕,有多少个儿媳妇了?” 儿媳妇,包不包括皇子们那些妾身未明的女人? 徐公公不敢妄测君意,只能摸索着回答,“除了太子和七皇子,其余八位皇子均有一正妃,二侧妃,还有的小妾,奴才就不清楚了。七皇子下月迎娶正妃,可是府中也有一侧妃,几个侍婢了。” “那你说,太子会纳个什么样的妃子?” 徐福泽顿时满身冷汗,太子妃人选,事关国体,岂是他这样的人可以妄言的,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太子殿下天姿非凡,奴才不敢妄言。” 君柏挥了挥手,“起来吧!” 泓儿,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但凡他想要的,他都会给他。只是这孩子,继续了他母亲的果敢坚毅,是不是也继承了她的执着痴情? 如果真是那样,他倒宁愿君泓一生不识情,否则,身为一个君王,太过痴情绝不是好事。 他心中隐隐有这样的担忧,所以他更属意叶落来做太子妃。 她冷静睿智识大体,而且有手段有能力,即便有一天太子犯了大忌,有她在,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 第29页 只是她似乎对这皇宫无一点好感,几乎是一听出他言下之意便立刻拒绝,连半点余地都不留。 君柏的视线扫过殿中富丽堂皇的摆设,又想着叶落眉宇间的英气和洒脱,不由得暗自叹息。 这样的女子,究竟会为谁停下腾飞的双翼? 叶落匆匆出宫来,却刚好跟君泓打了个照面。 由于刚刚皇帝那番话的影响,导致她现在一看见这个人,心里就有一股怨气。真是的,好好的康庄大道不走,非要跟着她学什么专一,这下可好,搞得他和她的路以后都会变得难走。 原本她只是打算给他出点题打磨打磨的,现在他自个儿去找些麻烦来,变成打磨他和她两个了。 娘的,他若是都从太子位子上掉下来了,她还到哪儿去打造一个真正的帝王? 想到这,真是恨不得扑上去咬两口,再踢两脚。 小弧度的弯个腰行了礼,“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才道,“平身。” 叶落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的站到一旁,等着君泓走过去。哪知她等了半天,没听见动静,略略抬起头来,才发现君泓还站在原地瞧她。 她摸了摸脸,“臣脸上有花?” 君泓又看了她两眼,“你刚刚又在心里偷骂本宫?” “没有。” “……” 又等了一会儿,君泓还是没动静,叶落拱拱手,“臣告退。” 等她走远了,君泓才偏头问向身后的詹春,“本宫最近又惹着他了?” 詹春想了想,“大概是您把他调到礼部去的事吧!” 君泓于是心情大好,“谁叫他敢让七弟帮忙遣他去户部的?活该!” 叶竞正在书房中练字,忽然“砰!”地一声门被人踢开,手下一抖,一个大大的墨点就掉落在洁白的纸上。 登时一阵火大,“又在发什么脾气了?” 这府中,除了那个丫头,再没有人有这种胆子了。 叶落气呼呼的冲进来,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死死的盯着他。 叶竞被她盯得发毛,而且看样子的确气得不轻,只得放下手中的笔,“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爷爷,我问你,我之前在家里的那些事,是不是你在皇帝面前说的?” 叶竞顿时有些心虚,“哈哈,我不就是说我有个乖孙女么?随便闲聊两句。” “闲聊?您跟一个皇帝闲聊这些干什么?”叶落快哭了,“这下可好,被那个皇帝掂记上,我哪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落落,你在说什么?”叶老太爷的心一抖一抖的。 “我敢断定,那个皇帝一定在打我的坏主意。”叶落一掌拍在桌子上。 叶老太爷的心也跟着剧烈的震动了一下,“落落,你该不会是说皇帝看上你了吧?”那他真的是要哭了,那个死小柏子,做落落的爹还差不多,敢打她的主意,明天他就去跟他拼了。 “是啊!”叶落咬牙切齿。 “果真是这样?”叶竞也是一掌拍在桌上,“哗啦!”一声,那张可怜的桌子就散落在地上宣告了生命的终结。 他袖子一捞,就往外走。 “爷爷你去哪里?”叶落在身后喊道。 “进宫!”叶老爷爷头也不回,疾步如风。 “老太傅是去哪儿?”风间影端着茶进来,看着叶竞的背影问道,“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去找皇上理论去了。” “理论什么?” 叶落趴在桌上,“别管他的了,风间,我饿了,去给我拿吃的来。” “好,那你要吃什么” “一份乳鸽,一份炒肉丝,一条蒸鱼,嗯,随便来两个素菜吧,哦,拿两碗饭。” “好!”风间影转身要走,叶落又叫住了他,“那是我要吃的,你要和我一起吃的话,你得再多加一倍。” 风间影的嘴角狠狠一抽,“公子,幸好叶家有钱。” 他一出来,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对等在一旁的桑榆说,“等她吃完饭,再把风间国的情报给她看。” 桑榆点点头,隐在了树阴后。 风间影走进厨房,“多弄几个菜,公子饿了。” 公子饿了,说明真的要准备很多,大伙都心领神会的忙开了。 叶落吃了一会儿,伸伸懒腰,“桑榆,进来吧。” 风间影诧异的抬头,叶落笑笑,“我知道先前桑榆是和你一起来的。” “什么都瞒不过你。” “有时候,太过聪明,也不是一件好事。”叶落坐直了身体,桑榆递给她一封信,“今天刚收到的。” 叶落将信打开,看完之后,面无表情。 “公子?”风间影有些担忧,走过去,轻轻的按住她的肩,果然如他所料,那个风飞絮和公子是认识的。 叶落闭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你们先下去吧。” 风间影收拾好东西要走,桑榆却没有动,风间影推推他,他抬起头来,平静的看向叶落,“公子,那混进宫中的那个花间国奸细怎么办?” 叶落摇了摇头,“桑榆,你让我想想。” 风间影连拖带拉的把桑榆弄出房去,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这个老桑树疙瘩,臭榆木脑壳,没看见她在伤心吗,还在那穷问不舍的。” -- 第30页 桑榆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那样的人,不值得让她伤心。” 风间影愣了愣,清咳一声,“桑榆,你一点都不疙瘩,真的。” 桑榆瞟了他一眼,“那当然,我的名字,是小公子起的。” 屋内,叶落坐了很久。 直到夜幕降临,她才点燃了灯,灯光中,她双眼明亮如辰星,闪烁着忽明忽暗。她取开灯罩,将信纸放在灯上,慢慢点燃,然后,化为灰烬。 推开房门,她走到院中,没有用轻功,顺着一个木梯,爬到了屋顶。 躺在屋顶上,可以看满天星子,平静而美好。 即便是有眼泪,也会慢慢倒流进心底,不会在脸上留下半点悲伤的痕迹。 “公子,咱们先下去,好吗?”夜已经深了,寒气慢慢加重,风间影拿着披风盖在她身上,可是仍然挡不住她身上的凉意。 “不,我想再坐一会儿。” “公子 !” 她将双手枕在脑后,一瞬不瞬的望着皓瀚银河,“风间,你知道吧,天上一个星星,地上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星星。” 风间影低声道,“公子的星星,一定是最亮最美的那一颗。” “是啊!”叶落喃喃道,“最亮的那颗星星,离其他的星星都很远,其实真可怜。” “公子,”风间影忍不住了,“那个人,不值得的。舍得叫公子伤心的人,绝不会是公子的归宿。” “不,”叶落摇了摇头,偏过脸来看向他,“你以为他要和那个湘云郡主共结秦晋之好,所以我在伤心吗?” “公子……” 叶落笑了,双眼弯弯如一泓秋水,“我是在心疼。” 师兄,去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你的心里,该有多痛苦? 师兄,你的心里,是怎么痛的,是不是也是一样,有如刀片一下下的割着,鲜血淋漓,却不敢喊,不敢叫,眼睁睁看着心碎成片,还要强作欢颜? 她的手,慢慢握紧。 即使,已经无法和他相伴,也希望他能收获真正的幸福。 不该是这样的,师兄,以你之能,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你走到这一步? “落落!”清雅的声音极轻极低,她却一下子听到了,连忙翻身坐起,就看到全身裹在披风里的叶知,站在屋檐下望着她。 她连忙从屋顶上跃下,一把扶住了叶知,又气又急,“这么冷,你晚上跑出来做什么?” “我听厨房说你今天胃口很好,吃了很多菜。”她是很能吃,可是,吃得特别多的时候,就是她情绪异常的时候了。 “能吃是福,哥哥,你担心我长胖了吗?” 叶知皱着眉头,“吃那么多东西,落落,谁惹你不高兴了?” 叶落将头埋到他颈窝处,“哥哥惹我不高兴了?” “我怎么了?” “这么大晚上还往外跑,穿得不够厚,又影响了睡眠,哥哥不听话。” 叶知哑然失笑,“好,我这就回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来,“怎么心烦都好,不能在屋顶上睡觉。” 知道她有心事,她若不肯说,他也不舍得逼她。 “好的,我知道了。”叶落朝他招招手。 叶知这才回去了。 等他一走,叶落马上回头,“风间,桑榆,马上查一下周围有没有的盯梢,若有,立刻解决,不管是谁的人。” 桑榆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公子出小院前,已经让我检查过的,我确定万无一失。” 叶落松了一口气,“你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所以什么都没说。不过,大公子听见送饭的人说,你今天吃了很多东西,他才起的疑心。” “嗯,那就好!”叶落点头。 “那宫中的那个奸细……?” 沉默了一会儿,叶落道,“让他回花间国,但是不准伤他。” “是!” 桑榆离开,风间影将披风披到她身上,“那人是个威胁,你不对他下手?” 女人总比男人心软,混进宫中的是风飞絮身边的八大亲卫之首,冥阁。她和他相识于少年时,也就和这八大亲卫相识于少年时,她知道对于他来说,这八大亲卫意味着什么,这叫她怎么下得去手? 或许,她的心软,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他明知道,只有她和她□出来的人,才识得破他所授的易容术和追踪丸。 叶落自嘲的一笑,这世间,无处不算计! 当夜,东宫中收到的情报,从叶知出门起,到叶知到屋顶上睡觉止。 君泓问,“屋顶上睡觉,然后呢,总不能一直睡吧?” 易惊鸿眼也不抬,“然后,叶府的侍卫换了位置,我们的探子怕被发现,就离开了。” 君泓点点头, “这个人怎么喜欢在屋顶上睡觉呢,硬梆梆的他也睡得下去!” 拿着手里的情报又看了一遍,“这叶知真的是太能吃的,而且今天吃的好像异常的多。” 易惊鸿眉心微拢,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君泓说完话,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将案后之前收到的情报又翻了出来,好一会儿,他“啊!”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殿下?”易惊鸿问道。 君泓站起身来,“本宫想到了,上次叶知吃得特别多的时候,是科举提案被反对的那天,然后是前几天被安排到礼部,今天虽然本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出宫时盯着本宫的样子好像很有怨气。这就说明,叶知今天心情不好。” -- 第31页 他抓起桌上的几张纸,一一铺开,“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吃得特别多,然后到屋顶去睡觉。” 易惊鸿看着君泓的方向,若有所思。 而君泓,还在那儿念叨,“可是他今天,究竟是在为什么不高兴?” “咳!”易惊鸿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太子,您说宫中有奸细的事,我们现在已经查完了,基本上确定到十个人身上,您来看看。” “好!”君泓走过来,开始跟易惊鸿慢慢分析。 直到天色微明,他们才得出结果,锁定在可以接触奏章的一个太监和一个叫李言敏的侍卫身上,君泓一拍桌子,“去,叫叶星扬把这两个人给本宫控制起来。” “是!”易惊鸿领命而去。 “对了,”君泓又补了一句,“去叶府看看,叶知还在屋顶上睡觉没?” 易惊鸿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跌倒,怎么这位殿下还没忘了这事! 16、会后悔吗 第二日一早,叶竞一脸神秘笑意的来了,“落落,你觉得那个太子怎么样啊?”他昨天怒气冲冲进宫去,满脸笑容回家来,叶落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爷爷不是冲进宫去跟皇上算帐的么? 却不想叶老太爷进宫去,还没来得及发火,便听到了君柏的一声抱怨,“老太傅,你叶家不也世代为官吗?怎么教了个不喜官场不喜皇宫的后代出来?” 他登时一愣,不明所以。 君柏继续,“你说太子哪点不好了,怎么你家的那个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 叶竞立刻明白过来,皇上是看上了落落了,不过是看上她做儿媳妇。 别的皇子,可能他也不愿意,这深厚的宫门,憔悴了多少如花的生命。可是君泓,君泓的话,叶老太傅犹豫了。 这小子其实挺不错,当然,如果不是太子就更好了。 他个人觉得,他和小叶子配成一对还是挺好的。 叶落只是懒懒的看他一眼,“爷爷,想都不要想。” “哎!”叶老太爷喝了一杯茶,继续道,“小叶子,你仔细想想,其实他挺不错的,又没你聪明,你可以整天欺负他。家里又有钱,你吃得再多也养得起,最重要的是,长得也还不赖,你不是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吗?” 叶落抱着一个大苹果,咔嚓咔嚓的咬两口,“他能陪我去东海吃鱼,去南海晒太阳,整天没事待我身边让我看吗?” 叶竞一愣,那位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帝王,好像是不太可能! 叶落吃得津津有味,这苹果真甜,“再好,也不是我的。” 也是,叶竞点头,“那小叶子,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嫁人啊?”他老了,他也想看看自家乖孙女要招个什么样的孙女婿回来,最好不要太聪明了。有一对聪明的孙儿,孙女儿已经够了,招个傻点的女婿回来好欺负。 叶落拉拉自己的衣服,“爷爷,我是您孙儿,已经娶妻了。” 叶老太爷瞬间明了状况,“小叶子,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终于开始有点意识到,他把他家如花似玉的小落落推到一个什么样的境地的了。 叶落抬起头来,“其实,无所谓了。” 夜色里的皇宫,戒备格外森严。 叶落苦着脸蹲在墙角,“风间,你说星扬把这儿搞这么严干嘛,我们怎么进去?” 风间影翻翻白眼,“公子,你是在抱怨星扬太能干了?” 叶落吸吸鼻子,“至少,别让我想进个宫这么难啊!” “什么人!”远远的,有侍卫警醒的往这边喝道。 糟了,叶落拉着风间影就跑。 夜探皇宫失败,只能通通关系再说了。 一身朝服的叶落,在下朝之时,不慎踩到了叶星扬的脚,眼看就要往地上栽去,叶星扬连忙双手扶住她,“叶侍郎,站好了!” “叶统领,多谢!”叶落连忙拱手表示感激之意。 叶星扬点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就走。 只是眼里,有隐隐笑意。 刚刚,小姐在他耳边说,“别那么严,我今晚要进宫。” 夜晚,守夜的禁卫军轮岗回来之后,嘻嘻哈哈的打闹一番就各自去洗漱,回房休息。李言敏转过屋角,刚拿下搭在肩上的毛巾,就停住了动作,“谁?” 身后没有动静,可是他能清晰的听到那细细的呼吸声。 他不敢动,手却已经按上剑柄。 “冥阁,好久不见!”那声音,似叹似惜。 李言敏,或者我们该说冥阁飞快的转身,跪下,“见过小姐。” 叶落站着一动没动,“冥阁,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是,主子吩咐过的,如果有一天小姐让属下离开,就是属下任务结束归国的时候。” 叶落点点头,转身就走。 那纤弱的背影,在夜色里看来,带了几分萧瑟之意,冥阁心里一痛,站起身来几步追了过去,“小姐。” 叶落停住,冥阁压低了声音,“小姐,主子没有放弃你。等他完成他该做的事情,他会离开那里的。” 叶落没有说话,只是重新迈开了脚步。 “小姐,你会等他吗?” “不会。”她头也不回。 她不会等他,所以他也不需要,为她放弃些什么。财富,权势,女人,他可以享有一切荣光,都不需要因为她而折损半分。 -- 第32页 从她从苍雾山下来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苛求他为她做些什么。 她做了选择,是她的决定。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她该自己承担的。 艳阳高照,是个良辰吉日。 当朝宰相与皇家结为姻亲,那场面,何等隆重,凤凰城中,红艳艳的一片,满城尽是喜色。 君诺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红衣加身,好一个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梁略亲自站在门口迎接,君诺下马,两人双手相握,好一幅相谈甚欢的样子。 叶落站在人群里,摇头叹道,“君诺既有兵部,再加上一个百官之首,啧啧 ,君泓这次损失大了。” 风间影站在她身后,“嗯,公子,你也损失大了。” 叶落一摆手,“走吧,闲逛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来。” 街上实在是人太多,叶落不耐烦挤在人堆里,专找了个僻静的小道,结果刚走两步,便被风间影大力拉开。 她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砰”的一声一个大包袱掉在地上,然后,一截粉红色的布料搭了出来,再接着,一头秀发露出,再接着,一个女子爬上墙来,“你们两个,站开点。” 叶落和风间影后退两步,女子坐在墙头上,呼呼直喘气,往墙下看看,咬了咬唇,又看两眼,又咬一下。 视线一转,落到叶落身上,“那个,麻烦你搭把手。” 风间影偷笑一声,叶落清咳两声,“搭把手做什么?” “我要跳下来。” 叶落满头黑线,“那个,小姐,男女授受不亲……”那粉衣女子根本不等她说完,就闭着眼睛往下跳了。 幸好叶落反应极快,才险险接个正着。 女子脚一着地就推开了她,捡起地上包袱吃力的抱起来,往外走两步,又转回头来,“喂,你们知道东宫怎么走不?” 叶落指了指皇城的方向,“往那边走。” “谢谢!” “小姐!”叶落又叫住了她,“你是打算找太子?” 粉衣女子蹭蹭几步跑过来,眼睛闪闪发亮,“你知道他在哪里?” 叶落笑容满面,递给她一个玉佩,“你就这样进不去的,拿着这个去找他。” 女子接过玉佩,狐疑的看了两眼,“有这个就可以。” “嗯,我保证。” “反正我也不吃亏,谢谢了!” 等女子走后,风间影才困难的问出了口,“公子,这位姑娘是……?” 叶落这下真的是心情大好,“梁小姐。” 果然,风间影指了指她消失的方向,“那她去找太子是……?” “一个从小被教导要做太子妃的女人,又岂会甘于做个皇子妃,心高气傲的小姐,当然要去问清楚。” “那公子,你这么好心是因为什么原因?” 叶落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往前走,“我给太子一个机会,也顺便帮自己减轻点压力啊。希望这个死太子别那么不识好歹,这次是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这梁家小姐看起来,挺不错的。” “公子,我能不能再问一问,你什么时候有了太子殿下的贴身玉佩的?” “就是前几天啊,他老让我弯着腰给他让路,我心里不舒服,就顺手拿回来玩两天。” “拿?” “对啊,所以我今天让梁小姐给他送回去了嘛。” 风间影在心里默默祈祷,这位梁小姐以后可千万别记得公子,否则太子殿下很快就会知道,他们叶家的公子,是个偷玉佩的小贼。 却说君泓收到宫门口侍卫端上来的玉佩,又听到门口找他的是位女子之后,顿时脸就黑了。 这玉佩名为凤汶,是历代太子妃进门之时,太子亲手给其佩戴之物。此后,太子妃成为皇后,再立太子之时,便由皇后再赐给太子,静候下一位主人。 这玉佩他一直贴身戴着,前几天不慎丢失,他正急得不行,现在居然有人给他送回来了,本来挺高兴一件事。可是这是他给他女人的东西,别的女人碰了,算是怎么回事? 他黑着一张脸,等看到梁昔仪的时候,脸更黑了,他生平最恨的就是穿红衣的女人,晃得人眼花。 “见过太子殿下!”梁昔仪盈盈拜倒。 君泓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你要什么?” “什么?”梁昔仪没听懂,抬头问他。 君泓满脸不耐,“惊鸿,去取一万两银票来,谢谢这位姑娘帮我捡回玉佩。” “等等!”梁昔仪叫住了易惊鸿,美目流波,柔柔的停驻在他脸上,“小女梁昔仪。” “梁家的小姐?”君泓倒是一下就想到了,然后看看手里的玉佩,“你今日成亲,晚两天还本宫玉佩也没关系,或者叫七皇弟府里的侍卫送来也行。” 梁昔仪咬着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昔仪不行?容德言工,有哪一点不能入太子的眼?” “没什么!”君泓坐正了身体,“梁小姐,你别忘了,你现在是本宫的弟媳。再说这样的话,你要置本宫于何地。惊鸿,送客。” “殿下,昔仪只是想听一个理由。”毕竟,她为之奋斗了十七年,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拒绝,叫她如何能甘心。 君泓看向她,“你想成为的,只是太子妃,却不是本宫的妻子。只要是坐在这个位置上,无论是不是本宫,你都可以嫁。而本宫想要的,是一个因为是本宫才要嫁的女人。” -- 第33页 “会有那样一个女人吗?” “本宫也不知道,但总也要等等试试看。” “如果一直等不到呢?” “等不到就算了。” “那太子要终身不娶?” 这个问题他倒还真没想过,君泓现在开始仔细的想了想,“反正女人也没多重要吧?”他不确定的说了一句,接着才道,“等个十年八年的,等不到再说吧。” “殿下,如果昔仪说,愿意和您一起等呢?”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当然知道这样的一席话出自眼前人之口,是多么难能可贵,她不想错失。 君泓看了她两眼,“那是你的事,与本宫无关,也不必告诉本宫。梁小姐,你已经得到了答案,现在,可以从东宫离开了吗?” 梁昔仪望着他,泪眼盈盈,“殿下!” 君泓揉了揉额头,所以说他讨厌女人,动不动就掉眼泪,真真让人心烦,“惊鸿,送客!” 易惊鸿知道这位太子爷已经忍不下去了,连忙上前一步,“梁小姐,请。” “太子,放弃昔仪,你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 君泓当没听到,以后会不会后悔他不知道,但是此时,他无比庆幸,他没有娶这个女人。 又穿他最讨厌的红色,又爱哭,真是麻烦。 拿着手中的玉佩,又想起一事来,“詹春,詹春!” “是,殿下!” “去问问那个梁昔仪,本宫的玉佩她哪里来的!” 过了一会儿,詹春匆匆回来,“殿下,她说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公子给她的。” 容貌俊美的公子?君泓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对方显然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要不然也不会给梁昔仪了。 “詹春,今天老七的喜宴,叶知去了吗?” 詹春抹抹汗,“暗四只跟他到梁府大门口,就跟丢了人。” “废物!”他骂了一句,“下次再跟丢就把他自己也丢了吧。” “殿下!”易惊鸿回来,欲言又止。 “有事直说!” 易惊鸿深吸了一口气,“殿下,梁相之女,其身后的势力和影响都非同小可,虽说您如今是太子身份,但是七皇子内有惠妃相助,外有兵部扶持,如今又加上梁相,也是不可小觑。今日观梁昔仪言行举止,也是惠质兰心,殿下为何不肯接受?” 君泓朗声大笑,“惊鸿,这锦绣江山若本宫非要娶一个女人才能坐稳,拿来又有何意义!” “今日因为一个女人才能坐稳,其后,便会永远受制于人。惊鸿,本宫要你看着,这江山,这天下,本宫都要一一收入囊中。” 17、知易行难 “公子,你看她哭着出来了。”街角转弯处,风间影低声道。 叶落垂下眼去,“这个君泓!” 语气里,是叹息是感慨,一时之间,复杂难言。 风间影看了她脸上神色,调转了视线,再没有说话。 梁昔仪抱着包袱已经走得很远了,风间影才道,“公子,我们要带走梁昔仪吗?她现在出不去的,各处城门都有七皇子和梁相的人。” 叶落没有说话,她当然知道,梁昔仪若成为了七皇子妃,那于她于君泓,都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将她带走,然后呢? 梁昔仪已经渐走渐远,风间影身形一动,叶落反手抓住了他。 “公子!”风间影看着她,神色淡淡,“这样的事,我来做就好。” 叶落笑着摇了摇头,“风间,我也并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是,事关一个女子的终身,我不会插手。” “公子……” 叶落看向梁昔仪消失的方向,“谁能保证,她成为七皇子妃,就不会幸福呢!” 沉默良久,风间影低低笑了一声,“公子,你知道吗?其实你和太子,很像!” “怎么可能!”叶落飞快转身,瞪大眼睛,“我如果要是像他,我去死了算了!” “扑哧!”一声,风间影笑了开来,上前几步,揽住她的肩,“走吧,我们继续回去参加七皇子的大婚,我想,很快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公子,我突然发现,太子有句话说对了。” “什么?” “你真矮!”他拍拍她的肩,“所以我这样揽着真合适!”话一说完,他立刻跳开,不过动作没有叶落快,还是被狠狠一脚踩在脚背上。 “啊!”他抱着脚痛呼,“公子,你好狠的心。” 叶落“哼!”了一声,转过身,走了。 她要是跟他一样高,那才是真的怪了。 到达七皇子府的时候,一切如常,依旧热闹非凡,君诺站在门前,脸上,仍是笑容满面,喜气洋洋。 叶落让风间影送上回贺礼,“礼部侍郎叶知,白银一,一百两!” 一时之间,堂上的声音小了些,目光唰唰的射过来了。 叶落镇定自若的走进去,君诺迎了上来,似乎已经对她的小器习以为常,或者说,已经领教过她的吝啬了,“叶侍郎,请!” 礼贤下士之风,依然不改,好一个七皇子。 叶落抬抬手,“恭喜七皇子了。” 她来得晚,已经错过了最热闹的环节。 她微微笑着,听旁边桌上的人赞叹七皇子如何好福气,那新娘子从喜轿上扶下来的时候,如果婀娜多姿,步步生辉。 -- 第34页 如果不是她和风间影亲眼所见,几乎就要以为梁昔仪此时此刻不是在逃婚途中。 喜宴正酣的时候,有随从过来,在君诺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点头,脸上笑容更回热烈的绽放开来。 叶落垂下了眼睛,她知道,梁昔仪已经回来了。 耳边喜乐声声,却不知为何,唤起了她心底深处阵阵悲凉。 这一场喜宴,究竟是谁的喜? 梁昔仪不想嫁,君诺在乎的,只是梁相独女的这个身份,谁比谁,更可悲? 掌心一暖,是风间影握住了她的手,他的目光温暖,“公子,你不会是他们。” 叶落收回视线,回他一笑,“是的,我不会。”她有待她如珠如宝的家人,她有将她教导成人的师父,她还有从小一起长大不离不弃的伙伴。 “你们俩感情真好!” 背后有声音传来,叶落闭了闭眼睛,这家伙,可真是阴魂不散,“见过太子殿下!”他什么时候来的,她怎么没听见通报? 君泓身着皂白色暗金纹常服,背着手站在堂中,目光冷冷的飘过来。 风间影早在听见君泓的声音时就已经放开了手,退到了叶落身后。微微抬起头来,正对上易惊鸿的视线,他愣了愣,又不着声色的看向别处。 风间影的脸上,隐隐发热,掌心柔软的触感还未散去,他这才更深刻的意识到,他们家公子,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成长的岁月中,他们都被她的才华气度所折服,要不然,他们应该能更早察觉出异常的。 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失笑,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多脑怪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不知道,说来,他还不算最郁闷的那个人! “太子,您也来参加七皇子的喜宴?”君泓放着主位不去坐,偏偏就坐在叶落身边,她实在是没话找话说。 君泓瞟了她一眼,“本宫现在已经坐在这儿了。”言下之意便是,你怎么还问这样幼稚的话。 叶落清咳了一声,“太子您不觉得别扭吗?” “别扭什么?” “毕竟这七皇子妃差点成为了您的太子妃!” 君泓放下茶杯,转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 叶落莫名其妙的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君泓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开来,清俊的脸上,熠熠生辉,“叶知,那个人果然是你。” 叶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就怪刚才短暂的失神,让她此刻状态也不好了,让这死太子抓住破绽。只得干干一笑,指向前方,“殿下,微臣去给七皇子敬酒了。”端起酒杯,就要借机遁走。 君泓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衣襟,嘴唇凑到她耳边,“你可知道,这凤汶佩历来经过本宫的手,到另外一个人手里,那个人,便该是本宫的太子妃。” 叶落压低了声音,“那有人拿着这凤汶佩到了东宫,殿下为何没让她做太子妃?” 君泓弯了嘴角,“她不是从本宫手上拿去的。从本宫身上拿的,是你,叶知。” 叶落顿时觉得背上寒意顿起,怪不得这太子到这般年纪,居然连个姬妾也没有,莫非,他竟然是个断袖? 或许是这念头太叫人心惊,她睁圆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你,你,你……”饶是她见多识广,一时之间,那样的字语,还是不太能轻易出口。 君泓放开了她,坐直了身体,“如果是叶侍郎,本宫不介意试一试。”他这话,没有再压低音量,周围的人纷纷看过来,猜测着两人谈论的话题。 叶落几乎是拉着风间影落荒而逃,端着酒杯走到君诺面前,手都还在微微颤着。 “叶侍郎,你怎么了,是不是酒气太浓,熏到了?”君诺脸上有浅浅担忧之色,递过手中的杯子,“这是糖梨水,你喝点润润吧。” 那杯子,晶莹透亮,飞龙盘旋,俨然是皇家之物,叶落哪里敢伸手去接,只得侧身避开,“可能是今天风太大,吹着了,多谢七皇子关心。” 君诺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收回来,转过头去叫身边侍卫,“去把我新做的披风拿来给叶侍郎。” 叶落连忙拒绝,“不用了,微臣是来敬酒的,祝七皇子和七皇子妃夫妻恩爱,白头到老。臣,先干为敬了。” 她一仰头,便将酒倒入口中,君诺静静的等她喝完,才道,“今日,似乎是与叶卿认识以来,叶卿喝酒喝得最上心的一次。” 他放下手中糖水,换了酒杯,也一干而尽,“我今天,很高兴。” 他的眼神,深遂朦胧,淡淡的投在她脸上。 叶落一拱手,“大喜之日,七皇子是该高兴。” 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去,只见人群当中,君诺一身红衣,端的是俊秀绝伦,温润如玉。 “这皇家,个个都是妖孽!” 她本来不想再回位子去了,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坐不行啊!可惜她才走没几步,席间引导客人入坐的侍人,已经候在旁边了。 顺着那人的手势望去,君泓笑得那是志得意满。 “怎么,叶卿不考虑考虑本宫刚才的提议?”她刚一落座,君泓便轻笑着侧过头来问。 叶落的嘴唇抿得紧紧的 ,风间影立刻在心头暗叫要糟,而易惊鸿,早已不动声色的咽下了灌在喉中的水。 熟悉叶落的人,都该知道,她要生气了。 -- 第35页 可惜,已经高高在上已久的太子殿下显然还没有学会察颜观色那一套,他饶有兴趣的看向他,“叶卿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两人正说话间,侍卫双手捧着一件藏青色披风走了过来,叶落一愣,远处的君诺端着杯子朝她示意。她这才明白过来,这君诺还真是叫人把披风给她送来了。 她刚要推辞,侍卫已经双腿一弯跪了下去,“请叶侍郎笑纳,否则属下难以交差。” 这种气氛下,他这一跪,叶落还能说什么,连忙接过披风,“好的,我接受了,你快起来吧!” 侍卫千恩万谢的走了,君泓的声音又阴恻恻的过来,“叶卿还真是好人缘,现在看来,连七皇弟也对你另眼相待啊!” 这兄弟俩还让不让人活了?叶落气结,转过头来就是一句,“那是当然,若太子殿下肯做到一点,臣也一样另眼相待。” “哪一点?” 叶落嘴边噙着笑意,“屈居臣下!” “噗!”一直竖着耳朵的风间影,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一句,于是他华丽丽的笑喷了。 而我们的太子殿下,僵坐当场,张嘴结舌的看向叶落,脑中一片空白。 据说,七皇子喜宴那日的一大奇景,便是礼部侍郎叶知埋头吃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兴致颇高,而一座之邻的太子殿下,却一整晚都闷声不吭,神情僵硬,多次失神。 那晚,回家的路上,叶落哼着小曲。 风间影在后连连低呼,“小叶叶,你这样乱说,会出事的,一定会出事的。” 叶落想着君泓的郁卒神情,心情大好,小样,跟她斗! “公子,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今晚之后,七皇子的势力跟前大不一样了。”风间影不忍心打击她,可是实在看不过她那一脸的轻松样,不得不小声提醒。 叶落张开双臂,迎着夜风吹来的方向,快跑几步,才转过头来,“风间,你不想看看吗,一个人的坚持,能到达什么地步?当他遇到比想像中更多更大的困难之后,他是继续最初的选择,还是,悔不当初的妥协?” 她大笑着,“我的坚持,永不妥协,所以我想看看,一个男人的坚持,能到什么样的地步。” 18、山水迢迢 夜阑深深,红烛垂泪。 当人潮散去,君诺揭开了新娘子的盖头,闪烁烛光中,梁昔仪容颜如玉,只是那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溶了精致的妆颜。 君诺将盖头放到一边,坐到桌旁凳子上,“你之前见过我皇兄?” 两人都知道这个皇兄指的是谁,梁昔仪摇摇头,“今日是初见。” 君诺的目光淡淡的扫向她,“那么,你为何要逃婚?” 梁昔仪抬起头来,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她的新婚夫婿,剑眉星目,轮廓里,依稀有君泓的影子,只是那身上温熙如风的气质,与太子如刀锋般冷厉的感觉截然不同。微微有些恍惚,她垂下了眼眸,“昔仪只是不甘心,总要问一个明白,仅此而已。” 君诺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如果不甘心,能否与本王一起,将那本属于你的位子夺回来?太子妃,皇后,只要我们夫妻一体,这些,都是属于你的。” 那双手坚定有力,还有淡淡暖意,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仍然这般酸涩? 可是她的脸上,却绽放了如花笑颜,“是的,夫君,从今往后,我们夫妻同心。” 君诺在她身旁坐下,揽紧了她,“你与礼部尚书之女傅青月,是否有来往?” 梁昔仪点了点头,“我与青月算是手帕之交,怎么了?” 君诺脸上的笑意缓缓加深,“你们以后,要多来往。” “你想拉拢她的夫婿叶知?可是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而已,既无兵权,叶家在朝中也没有多深的根基,为何夫君会如此看重?” 君诺在她脸上亲了亲,“今夜我们先不谈这些了,夜已经很深了。” 梁昔仪还想说什么,却在察觉他的手缓缓解开她衣襟时,晕红了双颊。 灼热的唇印在身上,梁昔仪闭上眼睛,紧紧的抱住了他,眼角,却有泪珠缓缓滑落,又隐入发际。 太子说,他想娶的人,是要因为是他才要嫁。而今,娶她的这个人,是否因为是她所以才娶? 终究是不能想,不可想,无法想。 一年一度的春猎,历来是皇家和贵族子弟一展身手,在皇上及朝臣面前大放光彩的好时候。 本来一直是由太子君泓主持,但是这一年,梁相谏言,太子正忙于科举改革之事,这科举改革事关国家之人才大计,意义非凡,太子正应该集中精力去办。而像春猎这等玩乐之事,不如交由其他皇子辅助办理。 当时,礼部尚书傅鉴之就站出来反对,“这春猎之事,按礼应由太子主持,科举固然重要,但是皇家礼仪也不可废。” 梁略没有再多说,御史大夫王台出列奏道,“尚书此言差异,太子殿下身负重任,各位皇子同样是龙子龙孙,更应辅佐太子,共建这崇兴江山。今后,兄弟齐心,实乃皇家之幸,百姓之幸啊!” “对啊,对啊,臣看七皇子就不错……” …… 叶落冷眼旁观,看得分明,这种形势下,君泓根本不能开口说些什么,否则,肯定会说他没有容人之量,连自己亲兄弟都要排挤。 -- 第36页 七皇子君诺本来已经有兵部的支持,如今再加上梁略等一帮老臣……叶落的目光,看向君泓。 君泓朝前一步,拱手道,“启禀父皇,儿臣近日的确□乏术,不若就让七皇弟来处理今年的春猎之事,如果七皇弟有什么拿捏不准的地方,儿臣也好从旁指点。” 君泓都这样说了,君柏看了他两眼之后,也答应下来。 下了朝来,君泓一脸阴沉。 易惊鸿当然也很快就知道了朝堂上发生的事,他看着君泓的脸色,问道,“殿下,朝堂之上,还有傅尚书等人据理力争,您为什么这么快就将机会让给了七皇子。” 君泓握紧了拳头,“有梁略在背后支持,这一次的事情傅鉴之扛不住的,与其最后接受这结果,不如本宫主动选择这结果,还可以搏得一个好名声。” 易惊鸿点点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露出了笑容,“殿下,这一次,您算是因祸得福了。” “因祸得福?此话怎讲?” 易惊鸿站起身来,“皇家春猎,固然重要,但是那也不过是为了赢取皇上的欢心,殿下您一直深得皇上信任,所以无须争取。至于朝中众臣,若是七皇子的死忠,您做得再好也争取不过来,其他的人,多是见风使舵之辈。此次科举之改,您刚好可以利用机会,考察人才,收为已用。一个在狩猎中表现积极的皇子,和一个放弃了与权贵相交的机会为天下学子奔走的太子,您说,天下人会选择谁?” 他站起身来,走到君鸿面前,“殿下,您要记住,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更容易让人感恩。而施恩,是天下最便宜的收买。您得尽天下人之心,何愁一两个跳梁小丑?” “好!”君泓拍案而起,双眼迸发出灼人的明亮,“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易惊鸿露出了笑意,“当然,军权我们也不能放。毕竟,有时候,是要靠武力说话的。” 君泓点点头,习惯性的抚摸着腰间的凤汶佩,“你觉得,叶星扬此人如何?” “叶星扬?”易惊鸿的脸色略略有些怪异,却是很快回答了他,“此人无家族根基,若是能收为已用,当然是很好,只是其为人正直,会忠于皇家,却未必能忠于殿下您,若有朝一日皇室内讧,他恐怕不会插手只作壁上观。” 君泓点点头,“只要他忠于这崇兴王朝就够了,本宫自信相比于七皇弟,是更能让他信服的人。”话头一转,他又问道,“如今花间国与翼国之间形势如何?” “翼国湘云郡主正作客花间国,想来两国之间要达成某种协议,以结姻亲的方式完成。” 君泓面露惊奇之色,“那风飞絮这般英才,也要靠联姻?” 易惊鸿的视线定在地面上,手指微弯,好半天,才说道,“不是每一个男人,都能如殿下这般真性情,真英雄!” 君泓挥挥手,“算了,不管这些人的了。翼国与花间国联姻,对我朝来说,也是一种长期的威胁,你吩咐下去,这两国的探子要多加人手,密切关注两国之间的来往。而且,这也给了本宫一个极好的机会,明天本宫便奏请父皇,为防患于未然,将禁军统领叶星扬调往边境,边境有十五万大军,兵部军部鞭长莫及,叶星扬若能坐镇边关,便相当于握有这十五万大军的军权。” “若兵部反对,要另遣他人呢?” “这你倒是提醒了本宫,我们让别人来提这事吧!反正这叶星扬现在也不是本宫的人,任那群老狐狸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本宫头上来。” “那不知太子属意为谁?” “当然是叶知啊!”一提到这个名字,那句“屈居臣下”就在耳边响起,君泓暗地里,咬紧了牙关。 那个混蛋,他居然敢,他竟然敢…… 一想起那人当时的无赖笑容,他就恨不得一掌拍在他脸上,永远消失不见。 “殿下,殿下?”易惊鸿连叫了好几声,君泓才回过神来,“何事?” 易惊鸿看了他一眼,道,“这叶知怎么会依殿下的意思,作这个提议呢?而且他隶属礼部,这事他也没有立场。” 君泓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他不是爱妻如命吗!听说傅青月有孕在身,本宫有进贡的极品燕窝,有养胎奇效,拿这个当礼,还怕他不肯就范?” “就一燕窝收买?” 君泓撇撇嘴,“对于一个参加皇子喜宴,都只给100两银子当贺礼的人,给他一极品燕窝,已经算是奢侈了。” 易惊鸿在心里暗自垂泪,殿下,你还真是抓住了公子的弱点啊! 叶府不是没钱,可是他们家公子,对自己已经是吝啬成痴。以前,他们只当是公子是为了救助像他们这样的孤儿,所以才如此节俭。 可是后来知晓公子的身份后,他们才明白,所有好的东西,都堆到了大公子的身边。大公子的吃穿用度,那小院中最不起眼的摆设,哪一件不是极品? 想到这里,心中隐隐作痛,他的公子,只懂得对别人好,将来,会是谁,将她放在掌心呵护。 “殿下,既然要送,不如再加一件冰蚕衣吧?”公子怕热,而且她身上层层束缚,肯定更加难受,这冰蚕衣,透气冰凉,丝滑细腻,对公子是再好不过的。 “好,反正本宫也用不着,只有叶知那样的文弱书生才用得着!”君泓倒是大方。 -- 第37页 却说,叶落在收到东宫府送来的礼物后,半天没摸着头脑。 “风间,你说这太子不会把我的话当真了吧?”她的脸色,变得极端难看,问得很认真。 风间影慢条斯理的从一堆礼物下面抽出一封信来,“这是惊鸿的笔迹,先看看再来问我。” 叶落一目十行的看完,“让我帮星扬呢,风间,你说我帮不帮?” “随便!” 叶落拿着燕窝,东看西看,“这个好,给哥哥嫂嫂送去。” 拿起衣服来,刚要说话,风间影一把按住,“这个好,公子你自己用。” 叶落笑眯眯的看着风间影,“嗯,我自己用。” 风间影暗地里吁一口气,幸好惊鸿提前给他打过招呼了,不然又不知道被他们家公子送给谁了。 “好吧,看在礼物的份上,我们就帮太子殿下这一回好了。” “明明是帮你自己吧,公子!” “哪有,我是帮殿下啊,看,我多么忠心。但愿以后这样的礼物多送点来就好了。”她叹气。 “公子,翼国和花间国联姻,礼部到时候肯定会要使者前往出席的,你说,礼品清单上要送些什么为好呢?” 联姻啊!叶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一会儿,才转回头来问他,“风间,你说我们送几个大美女去怎么样啊?” “人家成亲,你送大美女当礼物?”风间影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 “对啊,崇兴王朝的特产,就是美女啊,我们一点也不藏私的。” 19、什么是爱 叶落走进小院,特意放轻了脚步。 叶知躺在竹椅里,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透下,打在他的脸上,安详而宁静。 叶落在他身旁席地而坐,托着腮,歪着头看叶知先前布下的一局残棋。 叶知醒来的时候,便看见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抱着膝盖的少女,斜斜靠在他腿旁,睡颜正酣,乖巧得犹如两三岁时,还躲在母亲怀抱里睡觉的小小孩童。 桑榆端着药过来,叶知远远的打了一个手势,他便止住了脚步,候在一旁。 叶知慢慢坐起身来,将披风轻轻的盖在她身上。 叶落可能觉得鼻端有些痒,在披风上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叶落揉揉眼睛,正对上叶知含着笑意的双眼,“哥哥!”她伸伸懒腰,然后张着嘴巴停在那里,她没看错吧! “哥,我睡了一下午?” 叶知活动着早已经麻木的双腿,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责怪,“你这是多久没好好睡了,看,眼睛下面都掉一坨墨了。” 叶落移过来,双手跟着一起按捏着他的双腿,“我再睡都快成猪了还没好好睡。还有哥你也是,你醒了你就叫我一声嘛。” 桑榆这时才端着重新热过的药过来,叶知一边喝一边看着她双手灵巧的按摩着,笑道,“落落,你这手推拿按摩的功夫,恐怕简凡都要甘拜下风了。” “那当然了,师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叶落脸上的笑容顿住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以前在苍雾山上学的。” 叶知摸摸她的头发,没有再说话。 叶落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四处望望,“哥哥,怎么没看见嫂子?” 叶知看向桑榆,“先前不是说七皇妃来访吗,怎么现在还没有回来?” 桑榆连忙答道,“少夫人会完客后,觉得有些累,回房去休息了。” 七皇妃?叶落转过头来,“她来做什么?” 叶知拍拍她的肩,“别紧张,青月说她和七皇妃是闺中密友,这好久没见,见了面有些兴奋是再所难免的。” 叶落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桑榆,晚饭准备好了吗,我今晚要小院里吃。” 吃晚饭的时候,傅青月过来了,叶落一看见她挺着个肚子,立马跳过去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叶知在那儿笑她,“落落 ,你快比青月这个当娘的都紧张了。” “那当然,以后小家伙出来,一定要最喜欢我才行。” 青月借着她的手往这边走,抚摸着肚子,“落落你这么喜欢他,宝宝一定知道的。” 叶知一边给妻子和妹妹舀汤,一边笑意盈盈的说道,“今晚的汤格外的香,你们两个,要快点。” 傅青月落座后,凑上前闻了一下,眼里有了诧异之色,“天山雪莲!”她转头看向桑榆,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把这雪莲当开胃汤喝了?” 桑榆脸上神色淡淡的,“公子之前一直当茶水喝的,前段时间天气冷,路上都是积雪,所以断了一段时间,今天刚刚送到。” 傅青月吐吐舌头,“相公,咱们家这么有钱?” 叶落早就在那儿忙开了,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嫂子,别忙着说话了,趁热喝,放心吧,咱们家绝对养得起你和十个八个的小侄子小侄女。” 叶知这才开了口,满腹狐疑,“青月,这雪莲,真的很贵?”他一直以为是像茶叶一样,满山 遍野的种,要不然为什么在小院里,新鲜的晒干的,一堆一堆的放着。 青月喝了几口汤,才道,“宫中进贡的雪莲,每年,只有太后和皇后生辰的时候才能得到一两朵,你说名不名贵?更何况,这天山产的雪莲,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落落,你不是说二钱银子一两吗?”叶知的目光,直直射向在那儿头也不敢抬的叶落。 -- 第38页 叶落抬起头来嘿嘿一笑,“我猜的嘛,我跟哥哥一样,我也不去菜市场的啊,我怎么会知道,对吧,桑榆?” “是,小姐从来没去过菜市场。”桑榆点头。 “看吧,哥哥,所以说我也就是那么一猜,谁想到没猜准呢。” 叶知笑眯眯的望着她,“落落,你要哥哥相信,这天山雪莲是菜市场买的?” 叶落一见这笑容,立刻站起,举起双手来,“哥哥,不要生气嘛,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要不然我们让桑榆去查一查,好吗?” “叶落!”叶知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叶落迅速站到傅青月身后,摇着她的胳脯,哭丧着脸,“嫂嫂,哥哥生气了,你快点帮我劝劝。” 傅青月看了一眼自家丈夫脸上华丽丽的笑容,摆摆手,“我也不敢。” “叶落!”叶知又叫了一声。 叶落抿抿嘴,慢吞吞的走到叶知面前,伸出双手,摊在他面前,将头扭到一边,“哥哥,你轻点打,我怕痛!” 叶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微凉,“落落!” “啊!”在傅青月的惊呼声中,叶知倒了下去,“哥哥!”叶落单膝跪地,接住了叶知,他紧紧的闭着眼睛,嘴角的嫣红,怵目惊心。 “桑榆,叫简凡来。” 简凡一直都在后院的药房里,随着他的到来,房中的药味愈加浓郁。 叶落抱膝坐在外屋,将头靠在腿上,一动不动。 傅青月走过来,轻轻的拥住她,“落落,不要怕。” 叶落抬起头来,大大的眼里,满是无助,“嫂嫂,你不怕吗?” 傅青月柔美的脸上尽是坚定,“落落,我们早知道的,不是吗?既然已经预料到了早晚会有那么一天,那么在叶大哥还陪着我们的每一个日子里,我们都要尽量的欢笑,他走了,我们也要幸福。这样,他才不会带着愧疚和遗憾离开。” 她紧紧的抱着叶落,“落落,不能连你都倒下。” 叶落没有说话,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眼泪却止也止不住,悄无声息的滑落。 她其实一点也不坚强,她之所以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着,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回到家来,她还有一个事事以她为上的哥哥。 有些时候,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他静静的呆在那里,就会让她觉得安心和平静。 如果,连哥哥也走了,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房门推开,简凡走了出来。 叶落一言不发,只是定定的望着他。 他蹲下身来,平视着叶落的眼睛,“小姐,火凤花的药效,已经过了。” 叶落的手一抖,“然后呢?” “小姐,公子过不了今年冬天了。”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除了火凤花,还有没有其他的灵药?” 就算是火凤花,也没办法同阎王抢人,这句话,简凡没有说出来。他看着叶落惨白如纸的脸颊,轻声道,“小姐,我会再想办法的。” 叶落闭了闭眼睛,她知道简凡的性格,他这样说,便相当于,已经没有希望了,“叫风间影来帮你,试试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是!”简凡点头。 这时候,傅青月从里屋出来,“他醒了,要见你。” 叶落站起身,经过傅青月身边的时候,她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痕,“不要让他看见。” 叶落点了点头。 叶知躺在床上,头朝着进门的方向,一见她进去,便朝她伸出手来。 “哥哥!”叶落几步跨过去,握住他的手,蹲在床边,“哥哥。”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声一声的唤着。 叶知静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落落,对不起。” 对不起,落落,让你为我这么辛苦; 对不起,落落,没能当好一个哥哥! 不能让哥哥看见眼泪啊!叶落将脸埋在他胸前的被子上,好一会儿,才道,“哥,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家里,有我呢!” 再抬起头来时,她的脸上,已经只有笑容,她替叶知整理好被子,“哥哥,你先睡一会儿。” 叶知也觉得眼皮很沉了,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合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听到他呼吸平稳了,叶落才站起身走出来。 刚一出门,便踉跄了一下,一双手稳稳的扶住了她,“公子。” “风间!”她轻轻的叫了一声。 这样的脆弱的公子,让他的心一阵一阵的疼。风间影抱住她,“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你先帮我看看哥哥。” “好,送你回去了我就去找简凡。” “好!” 将叶落送回房间躺下,风间影站在床边,迟迟没有动,“公子,我先陪你一会儿,你睡着了我再走。” “我没关系的,你去帮简凡吧。” 可是这个样子的公子,他怎么放心她一个人?风间影迟疑着,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风间,你去忙吧,我在这里。” 一个颀长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额上,还有隐隐的汗珠。 风间影面露喜色,“一根筋你来了就好了,你在这儿陪着公子,别让她一个人啊!” 叶星扬踢了他一脚,“还要你多话?给我滚。” “星扬……”叶落才叫一声,叶星扬便已经把风间影赶出去后关了门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到床边,将被子拉高,将叶落盖得严严实实的。 -- 第39页 “小姐,你不要说话,你想说的我都告诉你。我是刚刚收到叶家暗影的传信,知道公子出事了才回来的,我是通过府外暗道进入的,有暗影断后,我确定没有人跟踪。今晚我就在这儿陪你,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你醒来我再走。” 他顿了顿又说,“小姐,你要哭也没关系,星扬会当没看见。” 可是叶落,终究没有哭。 她看着叶星扬无声守护的身影,哑声道,“星扬,我睡了。” “好!” 叶落闭上眼睛睡了,她只容许自己有这一个晚上的脆弱。 明天起来之后的她,依然要做意气风发的叶知! 20、新的交易 第二天,叶落一早就去了小院,她去的时候,傅青月正轻轻的掩上门出来。 “哥哥怎么样了?” 傅青月的脸上有淡淡疲惫,“中间醒了一次,喝了些水,又睡了,不过精神还好。” 叶落点点头,傅青月拉着她的手,“你让风间影和简凡去休息吧,他们俩昨晚研究了一夜,我让他们去睡觉,也叫不动。” 叶落走到简凡的房子,只见两人都埋在书堆中,间或抬起头来交流几句,衣衫不整,神情困倦的样子。 她站在原地,安静的看着他们。 除了哥哥,还有这么多人在身边,她其实并不孤单。 “公子!”风间影首先发现了她,几步跨过来,上下打量着她的神情,“昨晚睡得好吗?” 叶落拍拍他的肩,“放心,我没事的。哥哥的病非一日之功,你们俩个也该回去休息,不然嫂嫂还以为我怎么虐待你们了。” 风间影看了一会她的脸色,神情终于放松下来,唇角微弯。 公子这个样子,他就放心了。她昨晚那样的脆弱,他永远不想再看到。 简凡拿着一张纸过来,“小姐,我们想到了一个可以试试的办法。公子的身体其实早已透支,全靠着火凤花的奇效得以持续至今。我们翻阅了所有的典籍,再没有药性超过火凤花的了,只是这火凤花是王室瑰宝,举世罕见。可是据叶家暗影查探,火凤花应该有两支,一支皇上赐给了你,另外一支,据说是当年皇后中毒产子,太子生来体中就带毒,皇上便将另外一支火凤花赐给了太子。” 叶落抬起眼来,“哥哥体中的火凤花都只有这么两年药效就已经消失殆尽,更何况君泓服食的火凤花已经过了这十几年,即便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 简凡与风间影对视一眼,风间影笑了笑,“公子,你有所不知,这火凤花举世难求,所以一般的医者并不知道如何完全催化其药性。太医一般都是出身大家,宫中行医更是要小心谨慎,我猜测,并没有人敢下猛药催化这火凤花。而且太子食过灵丹妙药无数,更加助长了他体内火凤花的灵性,只要能采到太子的血,如果火凤花果真还有残留的药性,我就能把它再提出来。” 叶落双眼一亮,抓紧了他的双臂,“风间,你是说……?” 风间影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如果这招有用,大公子的身体,就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这巨大的喜悦,让叶落险些要掉下泪来,“哪怕哥哥只能再多陪我们一个月,也是好的。我要哥哥亲眼看到他骨肉的诞生,陪他走路,教他说话 。” “公子,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可是,”风间影皱了皱眉头,“这太子的血?” 叶落想了想,“我让桑榆安排人去取一些来?” “不行,血必须是温热的我才有办法,也就是说,血从他身上取下来,不能太久,越新鲜越好。” 叶落咬了咬牙,“我去。” 风间影连忙拉住她,“公子,你要怎么给太子说?” 叶落回过头来,“直接给他说,借点血来用用。” 如果不是此时气氛不对,风间影几乎要以为叶落是在讲笑话了,“公子,有谁会轻易让你借点血来用用?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当今太子。” 叶落推开他的手,“不管怎么样,我今天都会把君泓弄到家里来。” 看着公子大步走出去的背影,风间影开始有了深深的忧虑,他问简凡,“你说公子不会把太子殿下给强抢到府里来吧?” 简凡与他并肩而立,两手抱在胸前,语气淡然,“如果太子执意不从的话,我猜,我家小姐会。” “你家小姐?”耳朵里捕捉到这个字眼,风间影转过头来,“你是叶家府兵?那你怎么不姓叶?” 简凡看了他一眼,又转回书堆中,“老太爷说,府兵也要有两个留着不姓叶的。” “为什么?” “这样,如果有一天小姐嫁不出去,我们可以娶。”他说这话的时候,连头都没抬。 “咳,咳,咳!”风间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差点没跳起来,“你,你说什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简凡看了他两眼,嫌弃他的少见多怪,“老太爷说,万一别的人娶了小姐之后,欺负小姐怎么办,所以家里留两个备用的。” “那什么要选你?” 简凡的手顿了一顿,视线定在书上,再也没有抬起来,“因为小姐说我抱着舒服,她小的时候都要抱着我睡觉。” 风间影已经被刺激到无力,“那还有一个呢,是谁?” “星扬。” -- 第40页 “他不是姓叶么?” “小姐喜欢星扬做的饭,所以本来老太爷也选中了他。但是小姐嚷着她还想要个哥哥,非要星扬姓叶,星扬就自己作主在名字前加了个叶。” 风间影蹲在原地,无限哀思,原来他们家公子这么有破坏力的? 却说君泓接到侍卫通报,说叶知来访,那是个喜出望外,“惊鸿,你说的太对了,果然一个燕窝送出去,这叶知就来了。” 易惊鸿却微锁了眉头,这事太不符合公子作风。 他还正想着,君泓也跟着咕哝了一句,“不过这也太奇怪了吧,就算是要被收买,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他抬头望望天色,“这似乎还是他的睡觉时间呢,居然起这么早!” 两人正猜测间,叶落已经进来了,这一次,她规规矩矩的给君泓跪下,请安。 君泓坐在位子上,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今天的叶知居然对他态度这么好,而且他那天的话还在脑海中打转,真是越想越觉得不安。 他够强镇定了下神色,问道,“叶卿,今天来是不是来谈叶星扬入主边关的事?” 叶落点头,“是的,叶知当然会尽力促成此事。” 君泓奇道,“你这么快就想到办法了,要知道你现今为礼部侍郎,军中的事轮不到你说话的。” “这个我自有办法。” “那你来干什么?”该不会上门来继续谈论那天的话题吧?君泓看了易惊鸿一眼,突然不自在起来。 叶落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的弯下腰去,“臣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什么事?” “微臣想问殿下取点东西?” “什么?” “殿下的血。” “什么!”君泓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大大的震惊过后,是愤怒,“叶知,你好大的胆子,你为何不直接说要把本宫的脑袋也取去用用?” 叶知将腰弯得更低了,“殿下,臣是认真的,要取殿下两碗血,来救一个人。如果殿下肯相助,叶知愿倾其所有,为殿下所用。” 短暂的沉默后,君泓平静下来,他盯着叶知,“你的意思是,从今以后,你什么都要听本宫的?” “是。” “哪怕是你不愿做的事?” “是。” 君泓抿了抿唇,突然冒出一句,“如果是把那天你说的话还给你,你可愿意?” 那天的话?叶落仔细回想了一下,“请殿下明示。” 君泓冷哼了一声,“七皇弟大婚那天,你临走时说的话。” 叶落终于想起来了,“屈居臣下”!这个小气太子居然还记着这句话,她现在总算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尤其是身为太子的小器小人。 她立刻点头,“可以还给臣,当臣没说过这句话。” “你……?”君泓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叶落立刻接道,“殿下大人大量,就当叶知酒后言行无状。今日叶知可以立下字据,殿下要微臣办的事,臣都会亲笔写下,交由易惊鸿大人做个见证。” 她就不信,他敢把那件事列出来。 虽然事有轻重缓急,但是要想要轻易的从她这儿占到便宜,也还是很难的。 君泓气到极点,反而平静下来,“那么本宫要你现在去向东宫的奴仆下人跪下叩头呢?跪一个人,半碗血。” 连半丝犹豫也没有,叶落转身就往外走去。 君泓冷眼看着,“还说什么事都愿意做,就这么点小要求都做不……”余下的话全部消失在喉间,因为他看见走出正厅的叶知,直挺挺的就向站在门两侧的侍卫跪下去,动作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易惊鸿握紧了双拳,才能止住那向前迈出的腿。 他咬着牙,忍回快要涌出眼眶的热意。 他天人般的公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的公子,他的公子!他死死的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叶落跪到第三个人的时候,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被君泓一把拉了起来。 君泓的劲很大,捏得她的手骨都在痛,他喘着气,恨恨的瞪着她,还有她额头上醒目的红印,已经隐隐渗出血迹。 她脸上没有一丝窘迫,反而笑了,“殿下,还有一个,才到两碗,我要两碗。” “你要救的,是什么人?” “是比我生命还重要的人。” 君泓猛地转过身去,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之后,他说,“本宫答应你了。” “可是,我要两碗。” “两碗本宫也答应你了。” 叶落看着他僵直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喜欢这个太子了,这个倔强到孤傲的太子,也不失真性情的一面。 “谢谢你,太子。”这次,是真心实意的。 太医给叶落上药的时候,她疼得“嘶嘶!”的直吸气,君泓在旁边说,“现在知道疼了,刚才那么勇猛。” 叶落嘿嘿一笑,她今天心情好,不跟他一般计较了。 易惊鸿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了一盒药递给太医,“这个用了可以去额头上的印吗?” 太医闻了一下,“紫玉膏?”外伤圣药,拿给一个男人去额头上的疤? 君泓也颇为怪异的看了易惊鸿,他不是心疼这药,他只是觉得一个男人脸上有点疤也没什么大不了。 -- 第41页 易惊鸿解释了一句,“叶侍郎好丰姿好相貌,万一额头上留个疤就可惜了。” 两人约好,第二天一早君泓不吃早饭便去往叶府,叶落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叶落的背影消失在庭院转角处,君泓才叹了一句,“惊鸿,你说像叶知这样,可以将别人的生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是什么感觉?” “应该很幸福吧!”易惊鸿笑道,有些人终其一生,也找不到一个值得他为之付出和努力的人,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庆幸的是,他已经找到了。 “真想试试呢!”君泓有些感慨。 21、叶府一日 第二天,君泓果然如约前来,只带了易惊鸿和贴身侍卫韦崎。 看见叶落抱出来的两个碗,风间影的眼角狠狠的抽了抽,而易惊鸿,缓慢悠长的吐出一口气后,将视线调向了别处。 韦崎跳了出来,唰的一声拔出了长剑,剑尖在叶落面前一抖,“大胆叶知!” 叶落倒是对眼前跳动的长剑没什么恐惧,她嘻嘻的笑着,“殿下,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韦崎寸步不让,厉声喝道,“这么大的碗,叶知你居心叵测!” 叶落用手轻轻的拨开他的剑尖,小心翼翼的将碗放到君泓旁边的桌上,然后一双眼睛,期待的望向他。 君泓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的拉起衣袖,动作极快的一刀划下。 “殿下!”韦崎一声惊呼,却只来得及扑到他身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 他恨恨的瞪向叶落,如果说眼光能杀人,估计叶落已经被他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了。 一碗满了,另外一碗又很快的滴入,浓浓的血腥味在厅中蔓延。 君泓的脸上渐渐苍白,简凡皱了皱眉,默默的从药箱中拿出个小瓶来。 碗一装满,君泓的身形晃了晃,简凡几步向前,将手中的药灌向君泓。却被韦崎一把挡住,“什么东西?” “补血的药。” 韦崎伸出一只手来,“我先尝尝。” “无妨!”君泓闭了闭眼睛。 韦崎这才放下手,简凡给他喂了药,又开始包扎。 风间影走到桌边端药,叶落也跟着凑了过去,小声问,“风间,听说他中过毒的,这血里会不会还有毒啊?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你得先试试。” “砰”的一声,君泓一脚踢翻了身旁的凳子,指着叶落,“叶知,你个没心没肺的……”话没说完,便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殿下!” “殿下!”易惊鸿和韦崎连忙一左一右接住了他。 “公子!”风间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很是同情的看着昏过去的君泓,可怜的太子殿下,就是帮了一只白眼狼。 叶落很无辜的回望众人,她不过就是实话实说啊。 不过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君泓,她终于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愧疚,好吧,别人都不顾自己的身分安危,二话不说就流了两碗血,她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嫌弃,也难怪流了两大碗血的都没有倒下的人,被她一句话给气晕了。 为着这点愧疚,她很难得的亲自铺床叠被,又在一边守着某人醒来。 实在是太无聊了,不想再跟韦崎大眼对小眼,她只能双手托腮坐在床边,仔细打量着君泓。 老实说,安静的睡着的君泓,其实还长得挺好的。 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将君泓的脸左看右看看了好几个来回。 “你在看什么?”韦崎实在是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实什么好声气。 叶落指了指君泓的脸,“你觉不觉得这小子还长得挺俊的,啧啧,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你说谁这小子……”眼看韦崎又要跳起来,叶落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指了指君泓,小声道,“别吵醒你家宝贵的太子殿下了。” 韦崎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君泓稍稍皱了皱眉头,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闭了嘴,继续眼光杀人。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 叶落只手撑着脸,趴在窗前呆呆的望着远处。霞光映在她的脸上,有着迷离的诱惑。 君泓睁开眼来,便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似真似幻,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醒了还是在梦中,“叶知!”他唤了一声。 叶落转过头来,双眼一亮,笑得灿烂,“你醒了。” 她蹬蹬的跑过来,仔细看着他的脸色,“现在看起来好得多了,没事了吧,头晕不晕,难不难受?” 君泓又闭上了眼睛。 “啊?还难受吗!”一双手探向他的额头,软软的,带着细腻的触感,“我去叫简凡来。” 察觉到那柔软的远离,君泓反射性一把按住了额头。 她的手,柔若无骨,君泓的心微微一跳,他睁开眼,眼神清亮得吓人,“这不是梦?” 印象里,叶知从来没有对他这样和颜悦色过。 叶落其实也有点小小的不自在,毕竟那么大个手掌握住她的,灼热的温度从两人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想忽略都不容易。 她笑了笑,将手用力的抽出来,“韦崎,你快进来,你家殿下醒了。” 她的话声刚落,韦崎便端着一碗药进来了,“殿下,你醒了,来,喝点药。” 叶落趁机站到了一边,君泓看了她一眼,自己坐了起来,接过药几口喝了。 -- 第42页 “殿下,你不是最怕喝药吗?”韦崎在旁边睁大了眼睛,他们家殿下,平时能不喝药就不喝,实在不得不喝了那也得先把他们这些下人折腾个仰马翻才会喝的,怎么今日这么痛快? “多嘴!”君泓斥了一声。 叶落抿嘴轻笑,却又在君泓的视线扫过来之前,将脸转向了别处。 韦崎拿着空药碗出去之后,君泓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然后,望向叶落。 叶落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君泓瞅了她两眼,没作声,又等了一会儿,见叶落还是没反应,便自个儿从床底下拿出鞋子,开始穿衣。 叶落静默,她终于明白这位太子殿下是等着让她去侍候更衣的,可惜她不知情识趣,人家只好自己动手了。 暗地里撇撇嘴,要让她动手侍候的男人,到今天为止不超过两个。 忽地眼前一暗,她一仰头,才发现君泓已经穿戴完毕,站到她面前来了,正低头安静的看着她。 “怎么了?”叶落终于发现了两人的身高差距,她往后退了两步,才免除了这仰着脖子对视之苦。 没事长这么高干嘛!她在心底暗自嘀咕,完全没觉得是自个儿长得矮。 “你们叶府会供应饭吧?”君泓问道。 “啊?”叶落没明白。 “本宫从起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一碗饭,本宫饿了。” 只这一句话,便轻易的勾起了她心底残留的那么一点点愧意。叶落抓起他手就往前跑,“走,带你去吃饭。” 君泓落后半步,被叶落拖着一路向前,他的目光,凝结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叶落倒没想那么多,她只想着,是带一个肚子饿了的人去吃饭,尤其那人此刻还带了那么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厨房里面热气腾腾,众人正忙着准备晚膳。 叶落拉着特大号拖油甁,左看看右闻闻。 主厨金三一眼瞄见了她,顿时瞪圆了眼睛,“公子,你又来偷吃?出去出去,很快就好了。” 叶落露出讨好的笑容,“金叔,我饿了,很饿。”还连连点头以加重可信度。 金三在旁边蒸笼里端出一盘桂花糕,塞给她,“端着外面吃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金叔,再给一盘嘛,一盘哪里够。” “吃多了,待会吃不下饭,去去去!”金三大手一挥,把她和君泓扫地出厨房。 君泓黑着脸跟在后面,“你们叶府下人,真真放肆!”若不是手被人拉着,他早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怜的太子殿下,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人握着的那只手上,根本忘了,人其实是有两只手的。 “嗯嗯,真是放肆!”叶落点头赞同,拉着他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放开了他,抓起一块桂花糕就往他嘴里塞,“来,你吃一块。” 君泓还来不及反应,嘴里便被塞进了清甜爽口的一块,果然满嘴芬芳。 “怎么样?”她双眼亮晶晶的望着他。 君泓点点头,“好吃!” 叶落顿时心满意足的笑了,像是她自己受了夸奖一样,她拿了另外一块放进自己嘴里,“我最爱吃了。” “来,再给你一块。” 这一日,在叶院一隅的小小角落里,崇兴王朝未来的一国之君,和未来的一朝之相,便蹲着你一块我一块的吃完了一盘桂花糕。 叶府下人的放肆和不守规矩,接下来的时光里,君泓又一次领教了。 吃饭前,叶落问君泓,“殿下,是为您和您的随从单独安排一桌,还是和我们一起?” 君泓看了她一眼,“和你一起。” 他以为,就是他和叶知,最多再加上个叶太傅,却没想到菜上桌后,呼啦啦来了一群,除了他坐在主位,两边各空了一个位子外,其他地方全坐满了。 而且,除了他面前的菜众人略为拘束,不怎么动之外,其他半边桌子的菜,简直就是秋风扫落叶,消失得非常快。 叶落抱着碗,嚷着,“我的红烧肉。” 简凡慢条斯理的咬了一口香喷喷的红烧肉,才道,“你少吃点,你刚刚已经吃了三块了,肥肉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桑榆将一盘油炸酥倒进了自个儿碗里,“这个油炸的你也吃了四块了,不能再吃了。” 风间影夹起一大筷子青菜放她碗里,“这个要多吃一点。” 叶落看着那一大片绿色,脸皱成一团。 “不许浪费粮食。”叶老太爷发话了。 叶落扁扁嘴,转向左边,桑榆盖着自己的碗,侧了侧身子,背对着她。 叶落无奈,只得再转回来,一眼看见君泓,顿时喜笑颜开。她一手端碗,一手拖凳坐到他旁边,“殿下,你今天失了很多血,要好好补补。” “嗯!”君泓淡淡的应了一声,保持着他良好的进食礼仪,动作优雅。 “那这个吃了最好了。”叶落将碗里的青菜一古脑儿夹在他碗里,“多吃一点。” 将碗里的菜解决了之后,叶落的目光扫向了他面前的红烧肉,“这个太肥腻了,我帮你吃一点。” 君泓没说话,叶落就当他默许了,自己去夹了一块肉,开心至极。 君泓看看她,又看看碗里堆着的青菜,终于还是默无声息的往嘴里塞。 要许多许多年后,叶落才会知道,这一日的君泓破了两次例。 -- 第43页 东宫中侍候的下人都知道,太子从来不吃甜食,也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菜。 星光满天的时候,叶落送君泓一行出门了。 君泓在门口处站定,看着她,要说什么,却又半天没说。 叶落似乎是明白了他要说的话,深深的弯下腰去,“殿下,谢谢您。叶星扬那件事,不出五天,微臣就会办妥。” 君泓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要救的人,是谁?” “臣已经说过了,是比臣性命还重要的人。” “是谁?”执着的想要知道一个答案,他又重复了一次。 叶落定定的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露齿一笑,“殿下,你想我骗你吗?” 君泓看了她半响后,拂袖而去。 叶落站在原地,看着他上马,再头也不回的离去。 “公子!”是风间影跟了出来。 叶落侧头,“怎么样了?” 风间影露出了笑容,“很好,休息一晚上等药效吸收后,明早精神便会恢复很多了。” 叶落仰起头来,看天上星光忽明忽灭,努力逼回眼底的液体。 哥哥很好,那就好了。 22、星扬封将 花间国王爷风飞絮与翼国郡主宁湘云的一纸婚书,终于送到了崇兴王朝。 风飞絮掌握着花间国的实权,而宁湘云虽然只是郡主,其父礼亲王却统领了翼国最精锐的部队。所以这两人的联姻,其轰动程度并不亚于花间国国主和翼国公主的结合。 不管是示威,还是有别的试探之意,总之,三国表面的和平仍在,君柏下令礼部准备一干贺礼,并由太子君泓亲自前往庆贺。 朝堂之上,叶落垂下了眼睛。 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总还存了几分期望,现在看来,终于证实了不是空穴来风。 明明是阳光明媚,她却仍然觉得,周身的寒意。 她垂下眼眸,世界忽尔变得一片宁静。 是谁笑意浅浅,许她一生一世的承诺? 是谁轻柔低语,拂去她所有委屈? 又是谁紧紧相拥,说好陪她花开花落? 突然双腿一软,她跪了下去。 “叶卿?” “叶侍郎!” …… 模模糊糊中,有很多声音在叫她。 她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 手臂上剧烈的疼痛,将她从朦胧中拉出来。 她眨眨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易惊鸿的脸,眼底有深藏的担忧和焦急,声音,却是平淡无波,“叶侍郎,皇上问你有什么事要奏?” 叶落朝上方望去,君柏又开口问了一次,“叶卿,有事尽管奏来。” 叶落勉强收敛了心神,“皇上,此次太子出行,安全问题是至关重要的,礼部在这方面并无擅长。臣想请皇上,遣一名武将随行。” 君柏沉吟不语,兵部尚书张台铭出列道,“叶侍郎所言甚是。只是这武将人选,可一定要选好,既要保证太子的安全,又不能是征战沙场的老将,不然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毕竟,几国之间曾经都有战斗,总是有些生死病残的旧帐在里面。” 君柏看向君泓,“不知太子怎么想?” 君泓拱拱手,“事关邦交礼仪,不如就交由礼部来决定?” 君柏点点头,“傅卿有什么好人选?” 傅卿低头出列,“这,此事礼部交由叶知负责,不如让叶知看看什么人比较合适。” 众人心里都亮堂得很,虽说只不过是随行武将,但是国与国之间交往所遵循的地位对等原则,出行之人必将提升封将。 领头的是太子,武将又属军部,这里头的水,一般的人不敢去伸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落抬起头来,“所选之人,要武艺高强,冷静机智,又不能上过战场,最好,还能懂皇家礼仪,不如,就选禁军中人吧。皇上随意指定一个禁军中的侍卫即可。” 这话,于情于理,都没有人会反对。而这最佳人选,自然非叶星扬莫属。 回到东宫之后,詹春连连感叹,“这叶星扬居然就这样推上去了?” 君泓微微弯了嘴角,“我们觉得这般棘手之事,叶知如此容易就办到了。而且顺水推舟,滴水不露。若不是我们事先知晓,哪里看得出来半点痕迹!” 詹春摇摇头,“步步都在他的算计之中,此人心计,非同小可,以后,我们不得不提防。” 君泓的脸色沉了下来,半天沉吟不语,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异常沉默的易惊鸿,“惊鸿,你怎么了,从刚刚下朝出来就一直没见你说话。” 易惊鸿低头望着地上出神,根本没有反应。 君泓觉得有些奇怪,又唤了一声,“惊鸿。” 易惊鸿这才回过神来,“是,殿下。” “发生什么事了,很少见你有发呆的时候啊。” 易惊鸿勉强笑笑,“惊鸿今日忽感身体不适,劳殿下担心了。” “哦,既然身体不适,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君泓很大度的挥挥手,然后目送易惊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殿下?”詹春见他神色有异,上前一步问道,“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君泓摇摇头,想起早朝之时叶知有一刹那的异常,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身体不适! “哥哥!”叶知斜靠在躺椅上看书,叶落一掀帘子走了进来。她蹲在他身旁坐下,仔细看着他脸上神色,“今天感觉还好吗?” -- 第44页 叶知放下手中的书,坐得高了一些,朝妹妹笑着说道,“我今天很好,早晨喝了一碗粥。刚刚青月还陪我聊了一会儿天,我才叫她回房去歇着。” 叶落放下心来,“那就好了。” 叶知拉着她的手,掌心有些凉,“怎么了?”虽然她脸上仍是带着笑意,但是总觉得情绪有些不对劲。 叶落摇摇头,俯身趴在叶知胸前,“没事,我只是觉得很累。” 手抚在她的后脑勺上,叶知轻声道,“那睡一会儿,晚饭我再叫你?” “好,哥,你让我靠一会儿。” 叶知半搂着她,稍稍躺平了一些,另一只手,拉过旁边的毯子给她盖上,“不回屋去睡吗,这样不舒服。” “不回房去睡,冷!” 叶知抬眼,看向窗外明亮的阳光,好一会儿,才哑声道,“好!” 叶落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想,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 “哥,我过两天要出去一趟,可能要一个月左右才回家,你有什么事,就直接给桑榆说。”吃完晚饭,叶落才说道。 叶知抬眼看她,“你要去哪里?” “花间国,”叶落托着腮帮子,“要和那个太子一道去啊,真是水深火热的苦难未来。” 叶知“扑哧”一声笑了,真正水深火热苦难的,是那个太子殿下吧! “简凡,哥哥的身体暂时不会有什么状况,对吗?”出了叶知的小院,叶落才叫了简凡过来询问病情。在这种时候,她实在不想离开,但是,她已经答应的事,她必定会将它做好。 君泓此去花间国,将要面对的,是他。她知道他的手段,她担心君泓中了对方的圈套而不自知。 唯一让她挂心的,便是哥哥的身体了。 简凡和风间影对看一眼后,说道,“大公子的身体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简凡深吸一口气之后,定定的看着她,“但是小姐,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下次,就算是火凤花,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叶落闭了眼睛,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缓缓说道,“风间留下,和简凡一起照顾哥哥。” “不行,公子,我要跟你一起去。” 叶落神色淡淡的,“这件事没有可商量的余地,叶家暗卫会跟着我,你照顾好哥哥就行。再说,如果我都应付不了的人,你去,最多是枉添一条命。” 风间影深深的看她一眼,“别的人我承认,但是风飞絮呢,我不会对他手下留情,公子你会吗?” 叶落一笑,只说了一句,“弃我去者,不可留。” 次日,叶星扬被封为云麾将军,从三品,随太子出行。 叶星扬微微昂着头,坦然的接受皇上的封赐和众官的道贺。叶落远远的站着,小心的藏好心底的喜悦和骄傲。 “公子,什么感觉?”风间影问她。 叶落笑着,“封将台上的星扬,光芒万丈。” “让你怦然心动了没?”风间影屈肘撞撞她的胳膊,“公子,听说星扬是老太爷特别给某个人留下来的哦。” 叶落斜了他一眼,“无聊!” “哎,公子,说说看吧,接下来,你要怎么做,星扬总不能陪着你们走一趟回来继续管禁军吧,你怎么让他接管边境的军权?” 叶落摇摇前,将他推开几步,嫌恶的皱着眉头,“别那么八卦的样子,有损你的形象。那些事,我早就想好,你到时候自然知道。对了,禁军也不能乱,不管以后怎么样,皇宫的安危一定要保证。” 风间影眯着眼睛,“禁军早是星扬的天下了,你别担心,另外,小叶叶,你是不是对那个太子殿下太关心了一点,老实说,是不是移情别恋了?”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那么花心?本公子可是专情得很!”叶落不理他。 风间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公子,如果可以,大家都希望你能不要那么专情。若有朝一日,两国相争,战场之上,以死相拼,你要如何自处? “公子,若星扬和花间国的王爷对上,你希望谁赢?” “短兵相接,勇者胜。” “公子,如果是星扬问你这个问题呢?”事事以你为上的星扬,如果也问你同样的问题呢? 叶落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他,“是惊鸿让你问的。”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风间影暗暗叹一口气,他真的不想和这些绝顶聪明的人打交道,幸好,他只要跟着公子就行了,操心的问题轮不到他,“公子,星扬永远不会问这个问题,如果你一直不说的话。但是我想,如果你能明确一点告诉他的话,他不会猜得太辛苦。” 叶落突然笑出声来,“风间,你们以为我会怎么想?星扬是不会问,是因为他知道,我绝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必回答。” “我告诉过星扬,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对手,能胜则胜,不能胜,留着命回来见我,我们一起报仇雪耻。” 风间影哑然失笑,“是,公子,是我们多想了。” 他们都差点忘了,冰雪聪明的公子,其实还有简单到近乎单纯的一面。他们想得那么复杂纠结的事情,到她这里,只是一句话的问题。 “公子,难怪一根筋如此深得你心,原来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他摇摇头,长长的叹气,“可惜天生好相貌,却是头脑简单得很啊!” -- 第45页 临行前一日,叶落交给桑榆一张地图,“照这张图,去将地底埋的东西给我挖回来。” 桑榆接过图来,仔细看了几遍之后,默念了一会儿,一扬手,将地图捏成了碎屑,“是。” “你们小心点!”叶落咬咬唇,“可能有花间国的人,而且,极有可能是用毒高手。就在我们前往花间国之时,你安排人去办这件事。” 桑榆点点头,“小姐放心,我会亲自去办这件事。” 黑暗里,叶落坐了很久。 如果她料想没错,师兄已经对这天下动了心思。那么,对于已经手掌大权的他来说,急需的,便是兵马武器,而这些,都离不开一个钱字。 埋在苍雾山中一个峡谷里的,是她和他昔日游历江湖时,携手扫荡了一堆绿林大盗后搜刮来的钱财。起初,并不太多,他笑称是给她的家用,她心里喜悦面上羞涩,却仍是坦然接受了。 她以为,他的和她的,并无分别。 后来,他常常回花间国处理事务,无暇陪她,她便一个人东游西荡,每次出去,都会活动活动手脚,借以怀念与他共度的那些美好岁月。 师父最是疼她,知道这件事之后,将毕生积蓄交给了她,说,既然风小子已经给了聘礼,他这个师父,自然也要给些嫁妆。 久而久之,那地底埋的东西,就多了。多到她最后一次领他去看的时候,他都吓了一跳,问道,“落落,你说我们会不会无意间发现了个聚宝盆?” 她趴在他的胸口,笑得灿烂异常,“可不是么,你的运气真好。” 他搂紧了她,温热的呼吸拂在耳侧,“是啊,最大的宝贝我已经抱在怀里了!”轻柔的吻印在她的脸上,他心满意足的叹息,“落落,你快点长大,我等你。” 后来,她长大了,而他,终究没有等她。 他对她用了心计,她又如何能对他不提防?地底的那些钱财,是在崇兴王朝所得,自然不能流落他国,再拿来对付崇兴王朝的百姓。 她铺好被子,躺上床去,一夜无梦。 23、佳期是梦 出行的那一天,阴雨绵绵,一如叶落当时的心境。 风间影留下来了,为着叶府中人的安全,叶落只带了叶府中两个暗卫,还是叶知板起脸硬塞给她的。 她其实倒不担心,有星扬在,她能有什么危险,只是家里的人太大惊小怪了,她只好勉为其难收下,让他们安心。 不过要整日跟那个太子殿下相对,叶落对于这一段行程,实在没什么期待。 这一次送往花间国的贺礼,老实说,多得有点离谱。 叶落在清点的时候,心疼得直啧舌,这要是搬回叶府去该多好啊!她盘算着,再给爷爷弄点冬虫夏草,给哥哥嫂嫂再添置点什么,最后,再给府兵们打造点兵器。 可惜啊,这些好东西,都是要送给别人的。 “叶侍郎,此行路途遥远,我家殿下,就有劳了。”易惊鸿在那里,彬彬有礼。 叶落也学着风度翩翩,“这是叶知份内之事,易大人,言重了。” 行礼还礼间,叶落已经将一个纸条放入对方衣袖里。 易惊鸿捏紧了袖中的东西,微笑着从容离去。他刚刚本来是一直站在君泓身后的,却突然撞上了公子的视线,微微凝神之后,他找机会走了过来。 叶落的确是有事要交待,易惊鸿不能跟着一起离开。君泓虽然贵为太子,但是当年的皇后家族势薄力微,除了皇上的宠爱,他其实并无强大的势力作为后盾。此去花间国,凶险未知,归期不定,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问题,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东宫的势力叶落并不完全清楚,她也只对易惊鸿放心。所以她刚刚在看到君诺和梁相一起出现后,突然就起了这个念头,将易惊鸿留下来。 叶落不知道易惊鸿是怎么跟君泓说的,反正最后出发的时候,太子身后,的确没有了他。 这样,她就能走得比较放心了。 她看着队伍中间,坐在马上昂首挺胸的某人,头痛的撇撇嘴,一掀帘子,钻进马车去了。 君泓骑了一会儿马,想起要跟叶知说几句话,这才抬头四处张望,疑惑的望向韦崎,“叶知呢?” 韦崎特别鄙夷的瞥了后面一眼,“马车里面。一个大男人,这才骑了多会,就去坐马车了。” 身为太子的贴身侍卫,韦崎的武功修为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所以对于叶知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还心眼特多的文弱书生,极其没有好感。 君泓皱着眉头,打马往后转,“叫太医。” 叶落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人吵醒了,她醒来的时候,直直撞上一个特大号的俊脸,几乎是反射性的,她一掌挥了出去。 “啪!”的一声,世界 安静了。 而叶落,也终于片刻后,改坐为跪,“殿下恕罪,臣以为刚才是在做梦。”惨了,她打了当今太子,会不会被抄家灭门? 君泓抚着左脸,热乎乎的疼着,他才以为是在做梦呢!居然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甩他 耳光? 他说话说得咬牙切齿,“叶知,你连做梦都在打本宫?” 叶落知道这下祸闯大了,再偷瞄一下君泓铁青的脸色和脸上那个明显的巴掌印,以及,旁边的太医侍卫齐齐战战兢兢的样子,她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真的是,她好好的在马车里睡觉,没招谁惹谁,君泓你有事没事凑那么近干嘛,哪个姑娘醒来看见面前一张快要贴上来的脸不给点动作的? -- 第46页 她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发晕。 “你是不是头疼?江太医,过来给叶卿把一下脉!”两根手指,带着热度,有力的按在她的太阳穴上。 叶落连忙叩下头去,“不用了殿下,臣没事。” 君泓黑着脸顿在那里,“江太医,把脉!” “不用了,殿下,臣真的没事。臣刚刚只是睡得迷糊了,才有如此大不敬的行为,请殿下恕罪。”她在心里暗暗叫苦,她的脉,可不是轻易能给人把的。 江太医停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殿下,叶侍郎,这……?” 君泓猛地站起身来,“砰!”马车一阵摇晃,他抚着额头,轻叫一声。 “江太医,快给殿下看看,撞坏了没?”叶落连忙爬了过去。江太医提着药箱,“殿下,快止血。” 半响,叶落摸摸鼻子,被韦崎用剑指着给赶出来了,“你就是个扫把星,殿下每次和你在一块儿,准见血,你给我离殿下远点。” 结果等君泓额上的血被止住,他再想要找叶知的时候,马车里,已经不见他人影了。“叶知呢?”他问。 韦崎抱着剑坐在马车外,车夫的后面,作没有听到状。 而马车内侍候的太医和药童,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看着太子不太好的脸色,回道,“叶侍郎刚刚出去了。” “该死!”君泓抚着额头,又骂了一句。 来到两国边境时,已是十日之后。 叶落这几日对君泓是能躲就躲,实在躲不了,她就装睡。 搞得君泓一路上都在问她,“叶侍郎,看来传言中说你病体缠身果然不假啊,一路上都在睡你是怎么睡着的?是不是在昏睡啊,你确定不要太医帮你看看?” 她只能一睡再睡,睡到后来她一看见床都怕了。 夜晚,宿在边关重镇拓马寺,叶落睡不着,刚好溜出来走一走。 一出门来,便遇上叶星扬,他似乎是在等她,一看见她,双眼一亮,大踏步走过来,“叶侍郎,你也睡不着么?” “呃!是的。” “那真是太巧了,我也睡不着,不如叶侍郎陪我一起去走走?” “哦!”叶落没看懂他是在做什么,这一路上他忙前忙后,操心安危行程,他睡不着就怪了。 两人聊些有的没的,从驿站中走出来很远之后,叶落才轻声道,“好了,有什么事你说。” 叶星扬左右看看,“还有人的。” 叶落笑笑,“放心,是叶三和叶九。” 叶星扬这才略略放松了脸上神情,“你没事吧,这一路上都看你在睡?”虽然他知道自家小姐爱睡,但是也不致于睡到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步。只是太子一直都在旁边,他忍了很久才忍住没问。 叶落叹气,“我没事,我就是不想和那个殿下说话再勾起他对我那一巴掌的回忆,我才一直装睡。” 叶星扬点点头,“此处的驻军统领温定暗影已经查过了,是正明十年的武状元,战功赫赫,所以官拜二品大将军,只是为人直爽,不习惯朝中勾心斗角,于是主动请缨来此地守边,一守就是十年,深得当地军民的信赖。” 这可有点麻烦了!叶落皱着眉,“其他的呢?” 叶星扬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立刻答道,“尚未娶亲,父母皆丧,又无兄弟姐妹,远近亲都没有来往。” 可还真是孤家寡人一个!叶落想了想,“如此干净的背景,星扬你不觉得反而更不寻常了么?” 三国交界之处,重兵驻守,这是何等重要的位置,不管是君王,还是权臣,哪个不关注,怎么可能放任一个毫无背景的人坐在这个位置,而且一坐就是十年。 “让暗影翻查他当年参考的记录和举荐人姓名,并到他老家去查。” “是。另外,我今天晚上跟他聊了两句,虽然他说的是本地话,但是言辞之间,隐有江浙软语的音调。” “嗯,这个消息让暗影传回去,看看能不能有新的线索。” “好的。” “另外,我们到花间国之后,便按原计划安排这里的事情,太子归国之后,你立刻动手,取代温定的位置。我不管他是谁的人,总之不是我们的人,都得弄下来。” “好。” 忽然,夜莺声远远传来,叶落突然转身看向远处灯光,叹道,“这小小边防之地,历年来受尽战乱之苦,这点灯火,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叶侍郎所言甚是,我辈定当竭尽全力,护百姓安居乐业。”叶星扬朗声道。 “两位真是好兴致!”君泓信步走了过来。 叶落的视线在他额头上那道暗红的疤上一扫,俯下身去行礼,“见过殿下。” 君泓摆摆手,示意无须多礼,“刚好你们俩都在,就一并说了。本宫刚刚收到消息,翼国湘云郡主的送亲队伍,会在两天后到达拓马关。你们说,是继续我们的行程先期到达,还是给送亲队伍让路,让他们先到?” “听说这湘云郡主才貌双全,兰质惠心,是翼国第一美女,不知有没有缘能见到。”叶落淡淡笑道。 君泓斜了她一眼,“叶卿不是已经娶妻了么,莫非对这湘云郡主,还感兴趣?”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臣不过是纯欣赏美的事物。” 君泓想了一会儿,道,“我们比预计的行程早了几日,就在此处休整休整也好,不然新娘子都没到,我们先到了也是无趣得紧。” -- 第47页 “是啊!”叶落应道。思绪却已经飘远,不知道翼国的瑰宝宁湘云,是何等绝代风华,才配得上那人的如月昭昭。 真的,很想看一看。 两日之后,翼国的送亲队伍从拓马关进入花间国境内。 叶落等人,稍稍落后一点,看着那鲜艳喜庆的红色,如一条蜿蜒的火龙,在关口处游动。 “这翼国真是大手笔,看这陪嫁,不是一般的多啊!”君泓叹道。 叶落沉默着,但笑不语。 “叶卿可是在羡慕?” “没什么可羡慕的,而且有些东西也羡慕不来。” “那倒是,”君泓笑得得意,“本宫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羡慕的。” “为何?”叶落侧头看他,“其实通过联姻这一招,于男方,百利而无一弊。” 君泓指指前方,“你看看那群送亲的人,连婢女走路,都是落地无声。本宫可不想在家里养这么多白眼狼,不定本宫洗个澡都能有一张不穿衣服的图送到翼国皇宫去供众人瞻仰。虽然本宫是玉树临风,但是也很介意被别个国家的男人们随时评头论足。”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臣听说过很多传奇故事,就是看画看出来的,说不定殿下会就此招来一段良缘呢!”叶落说得漫不经心。 “男人看男人,也能看来良缘?”君泓睁大眼睛,这倒真是第一次听说。 叶落轻笑,“有谁规定过不可以?”她看着重重护卫下新嫁娘所坐的轿子,笑道,“真心相爱,有什么不可以!” 真心相爱!君泓咀嚼着这四个字,皇室里代代相传的祖训里没有这一条,为君之道里也没有这一条。 “真心相爱,就是像你和傅青月那样?” “是啊,有时候甜如蜂蜜,有时候却也涩如黄莲。”她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情消得人憔悴。这便是情,再是洒脱豪迈,也逃不过一个情字。” “哦!”君泓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 是夜,翼国和崇兴两拨人一前一后到达了花间国的铜坊城,城中驿站早已经有人相候。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叶落推开了窗户,趴在桌子上望着外面发呆。 忽地,院中有人走动的声音,她转过头去,然后,愣住了。 月光下,一绝色美人轻提罗裙,在院中,把花而嗅。 月光再美,也掩不住她艳光四射,花儿虽娇,也损不了她容颜半分。 美人抬起眼来,与她目光相接,然后,倾城一笑,“崇兴的礼部侍郎叶知?” 叶落站起身来,隔窗行礼,“叶知,有幸得见湘云郡主。” 宁湘云走过来,“崇兴真是人杰地灵,连男子也生得这般标致。” 叶落敛眉垂手,“郡主过奖了,郡主才是真正国色天色。” 宁湘云掩嘴轻笑,“听闻叶大人还有一同胞妹妹,以你容颜推及令妹,令妹的容颜,定胜本宫三分。” “蒲柳之姿而已,郡主过赞了。” 待宁湘云离开之后,叶落才无力的坐下。 她想,她明白师兄为什么要娶她了。 宁湘云,的确是才貌双全,名不虚传。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有势力,有实力,而且,也有野心。 就连叶知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她都能知道他有一个同胞妹妹,这个女人,真真不简单。 抬眼望去,月亮高悬,她微弯了嘴角。 师兄,你需要的女人,原来应该是这样的。 不要悠静江湖远,而要繁华庙堂高。她想,是她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他的方向。 24.一石二鸟 天要留人的时候,人想走也走不了。 一连几天都是倾盆大雨,而且狂风大作,根本无法继续赶路,所以叶落和君泓一行只能呆在驿站中,当然,一起被老天留下来的客人,还有未来的花间国王妃宁湘云。 阴雨绵绵,自然带着人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叶落更是没有精神的整天在屋里睡觉。 君泓把门敲开的时候,看着她睡眼惺松的样子,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在里面,“叶知,你整天睡了吃,吃了睡,跟猪有什么分别?” 叶落揉揉眼睛,恹恹的扶着脑袋回道,“猪不会给殿下开门。” 君泓哼了一声,“对,至少猪没有叶侍郎这样的嘴上功夫。”也不管叶落露出一副多么不欢迎他的姿态,他自顾自的将衣袍一掀在桌旁坐定,然后,将她瞅了又瞅。 叶落拉了拉衣襟,“殿下,您想说什么?”她不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实在理解不了他目光中蕴含的丰富意味。 君泓特别鄙夷的看着她,“叶侍郎,待客之道你不懂么?倒茶!”要不是被这雨困在驿站中,他实在无聊透顶,他也不会找到叶知这儿来自讨没趣,谁愿意跟一个除了吃就是睡还没有好脸色的人聊天啊? 叶落拖着步子,给他倒了茶。 君泓突然皱了眉,“叶知,你真的没事吗?从离开京城开始,你就一直没有精神,你确定不需要太医帮你诊诊脉?” 叶落在旁边落了座,自个儿端着杯子喝了两口,“不用了,多谢殿下关心。” 君泓定定的看着她,慢慢的,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睁大了眼睛,“你会不会是怕吃药?” “扑!”叶落一口水喷了出来,狼狈的抓了旁边的帕子擦了擦下巴上的水,才恨恨的看向一脸无辜的太子殿下,“我不是怕吃药,我真的没事。” -- 第48页 “你确定你没事?”依然是疑惑的眼神。 “当然,肯定,绝对没事。”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太子殿下尊贵的手朝她一指,“那么你喝的那杯水,不是倒给本宫的么?” 默,无言的静默。 叶落站起身来,重新倒了一杯水,双手端着,恭敬的递给君泓。等了半响,他没有伸手来接,叶落抬起头来,“殿下,请用茶。” 君泓的睁角,狠狠的抽了又抽。 “殿下?”叶落有些不耐烦了,这位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喝杯水还这么磨矶,直接把杯子往他手里一塞,“殿下,喝茶。” 君泓看了眼她的脸色,再看看手里的茶杯,还是面无表情的喝了两口水。喝完水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神色复杂多变。 叶落就安静的站在一旁,看他玩变脸。 等脸上神色变得差不多了,君泓什么话都没说,站起身来走了。走到门口,才又悠悠的转回头来,“叶知,本宫觉得你还是应该去看看大夫。” 然后,昂首挺胸,仪态万千的离去。 这是搞什么啊,来了什么话都不说,喝杯水就走?叶落暗自嘀咕着,果然是被宠坏的皇子王孙。 她一屁股坐下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猛灌了两口,这才意识到什么,看向手里的杯子,又看向空空如也的桌子。 然后,无力的一巴掌拍在脑袋上。 她想,可能真如君泓所说,她该去看大夫了。 从始至终,桌子上就只有一个杯子,也就是说,她用的,和她逼着君泓用的,都是同一个杯子。 不过,她向来脸皮比较厚,虽然发生了这样的的乌龙事件,晚饭再见君泓的时候,她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君泓没有提及,叶落也就当没发生过。 吃饭到尾声的时候,一个衣着艳丽的婢女走了过来,“见过太子殿下,奴婢是湘云郡主的贴身婢女,郡主想邀请您跟叶侍郎过去正厅用些茶。” 君泓瞟了她一眼,“不去。” 叶落连忙站起身来,笑道,“多谢郡主相邀,只是我家殿下旅途劳顿,需要多休息,改天定去拜访。” 那婢女还想说什么,只是君泓浑身冷冰冰的寒意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终于将她要说的话都冻了回去。 她只得勉强笑笑,“那奴婢就不打扰了。” 她走后,君泓才斜眼看向她,“你对个小小的婢女陪笑脸干嘛?”莫非他堂堂太子还不如翼国郡主座下的一个奴婢,何曾见叶知对他笑得这么诌媚过? 叶落有些头痛,“殿下,那不是陪笑脸,那是礼仪。更何况,您不觉得多多少少在面对女人的时候还是要怜香惜玉一下吗?” “又不是本宫的女人,怜香惜玉干什么?”君泓显然对这种论调十分的不以为然。 “那您的意思是,您只对自己的女人怜惜,对别的女人就不必假以颜色了?” “别的女人自然有别人自个儿的男人来怜惜,要本宫的怜惜做什么?”君泓转向她,“难道说一个女人要很多男人的怜惜?” 和一个爱情白痴讲爱情,她才是真正的白痴,叶落索性不理他了。 君泓碰碰她的手,“本宫在问你话。” 叶落无话可说了,只随便回了句,“殿下你说的对,男人只用怜惜一个女人,女人也只需要一个男人的怜惜。” 君泓满意了,弯了唇角,他总算有一次,在言语上占了上风。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看见先前离开的那个婢女,又走回来了。 那婢女先朝他福了福身,再转向叶落,“叶侍郎,郡主说如果太子殿下身体不适,跟您聊聊也是很愉快的。厅中已经备下茶水糕点,不知叶侍郎可否随奴婢前往?” 叶落怔了怔,不知道这个郡主意下何为。 “他不去。”君泓替她作了决定。 那婢女咬了咬唇,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说完了要说的话,“叶侍郎,郡主说,想和您聊聊令妹。” 心底的苦涩层层叠叠涌了上来,只觉得嘴里也都尝到了苦的味道,叶落的脸有些发白,她强撑着站了起来,“好,恭敬不如从命,有劳带路了。” “叶侍郎!”却是叶星扬一步跨了过来,“不如我陪你过去吧?” 叶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叶将军还是留在殿下身边吧。” 叶星扬向前跨了一步,却又在她无声的注视里,退了回去,立在一旁,不再吭声。 叶落朝君泓弯了一下腰,“殿下,您先休息,臣去去就来。” 君泓黑着脸,哼了一声。 叶落就当他答应了,随那婢女走向了茶厅。 今日的湘云郡主,换了一身淡绿色的绸裙,外罩了薄薄轻纱,烛光中,容颜精致,眉目如画。 她看见叶落走过来,启唇一笑,一时之间,犹如百花齐放,有种动人心魄的美丽,“叶侍郎,你来了,来尝尝新制的春茶。” 手如皓玉,在朦朦水汽中柔柔翻动,少倾,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便摆到了她面前,清香四溢。 叶落端起来,啜了一口,半响,咽了下去,“明前雨露,绝顶山茶,再加上美人如玉,果然是极品。” 湘云郡主掩唇而笑,“叶侍郎果然是懂茶之人。” 叶落笑笑,也没有再问,只安静的喝着茶。 -- 第49页 这茶,这泡制方法,这清香,都曾是她熟悉无比的,师兄最爱的口味。只是,从今以后,会有另外一个女人为他烹茶煮酒。 只是此情此景,她喝这茶,未免有些讽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终于还是湘云郡主开了口,“听闻叶侍郎有一妹妹,有沉鱼落雁之美,治国安邦之才,不知现在何处?” 叶落抬起眼来,美目中,波光点点,“不知郡主从何处听来这一荒谬说法,舍妹自小顽皮,一直游历江湖。顶多算得上清秀可人,何来沉鱼落雁这一说,更何况,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什么治国安邦之才。” “呵呵,叶侍郎谦虚了。那么令妹现在何处?” “一直在江湖中飘泊,居无定所。” 湘云郡主笑得温婉,“令妹想来也十八了吧,不知是否已经许了人?” 叶落同样,笑得大方,“舍妹已经成亲生子,随夫婿远游海外,我都已经许久未见了。难道郡主曾经见过她,那正好帮我带句话,让她有空多回家看看,爷爷年迈,已经念着她很久了。” 湘云郡主摇摇头,“湘云对令妹风采向往已久,可惜无缘得见,实在是生平憾事。” 叶落浅浅笑着,“总有机会能见到的。” 湘云郡主替她把茶满上,又转到另外一个话题,“不知道叶侍郎知不知道令妹曾经与王爷有过交往?” “哪个王爷?” 湘云郡主脸上有了薄薄红晕,“就是一字并肩王。” “哦!那倒没听她提过,想来是两人曾有数面之缘,泛泛之交,所以她没有特别提起吧。” 听了这话,湘云郡主笑了开来,这一次,是真正明媚如春花,“那想来也是。” “不知郡主是从何得知舍妹见过王爷?我也是好久没见着她了,正打听她的消息呢。” 湘云郡主掩唇而笑,“幸亏令妹已经成亲了,不然,不知道还要让多少男人心驰神往呢。王爷身边的亲卫无涯,想必叶侍郎应该听过吧,平时为人极其少言少语,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即便是面对王爷和我也是如此。但是有一次在王府,我身边婢女在那儿说我新穿的衣服很漂亮,他从旁边经过,站立很久后,说了一句话。你猜,他说了什么?” 叶落微微侧头,“猜不出来。” “他说,再美可美得过落落小姐,再聪明可及落落小姐于万一?” 叶落张了张嘴,笑得艰难。 宁湘云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继续说,“我那婢子就问他,落落小姐是谁,怎么能跟郡主相提并论。他说,对,落落小姐怎么能跟郡主相提并论,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说的落落小姐,便是令妹叶落。” “哦,那等叶知到花间国之后,定然要问问他是否知道舍妹的下落。” 或许是解开了心中的某个结,接下来的时光,宁湘云明显的放松了许多,又说又笑。 晚上,叶落睁着眼睛躺了许久,外面的狂风暴雨已经停了,安静得让人心慌。 忽然,她的耳朵动了动,连忙翻身坐了起来。 仔细倾听了许久,她反手抓起衣服便往门外跃去。刚打开门,便被叶星扬一把抱在怀里,“公子,你没事吧?” 空气里,有水和泥土的气息,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叶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快去看太子。” 叶星扬一把拉起她,“一起去。” 他刚刚一察觉不对劲就跑到这儿来了,此时此刻,更不可能将小姐一个人丢下。什么太子殿下,哪及得小姐重要。 叶落推开他,厉声道,“叶星扬,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叶星扬嘴唇抿得紧紧的,却仍是固执的拉着她。 知晓他的脾气,叶落放柔了声音,“你先去守着殿下,我看看,立刻就来。叶三和叶九跟着我,若是有什么事,会立刻放信号,你就在客栈中,来得及赶过来的。” 他这才放了手,转身走了。 湘云郡主住的是一个单独的院落,此时火光冲天,叶落招了招手,一个黑影飘了出来,“叶三,怎么样?” 叶三摇摇头,“这场火特别奇怪,白天还下了雨的,但是那火几乎是顷刻间便燃起来,而且火势极快。我和叶九坐在这边房顶上,才刚刚看到火光,还没有来得及叫你,火势就燃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叶落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叶三,你立刻联系最近的叶家的势力,循着信号来帮我;叫叶九立刻赶回崇兴王朝,找救兵来救太子。” “那公子你?” “快走,要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叶三跪下来,朝她叩了一个头,“公子,您若有什么不测,叶三叶九也绝不独活。”转过身,运足全身功力飞奔而去。 此时,君泓也刚刚从床上起来,正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叶落冲进屋去,一把抓起他,“太子,韦崎,我们一起赶快离开。叶星扬,你回拓马寺去找温定搬救兵来救太子,如果他敢不听,就地处决,夺了他兵权。” 君泓问道,“怎么回事?” 叶落满头是汗,“来不及解释了,殿下,你可有随身信物?” 君泓看了看她,扯下凤汶佩,递给她。 叶落丢给叶星扬,“走,我们会沿着朝往翼国的方向,迂回归国。” 叶星扬咬了咬牙,转身就走,眼里,是他极力忍住的泪。 -- 第50页 他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相信小姐,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出现了。 叶落拉紧了君泓,“我们也走。”君泓一句话也没有问,随着她朝黑暗里奔去。 叶落的心跳得厉害,她怎么能忘了,她面对的对手,是那个人啊! 她死死的咬住唇,如果君泓真的有什么事,她到死也不能原谅自己。 如果不是她,君泓怎么可能会调整行程,与湘云郡主入住同一家驿站? 这一计,一石二鸟,好狠! 25.逃亡开始 叶落的反应已经够快,但是显然,还是没有快过对方的安排。 他们才刚跃出驿站,就已经有人合围了上来,叶落一手拉紧了君泓,一手抽出了一直缠在腰间的软剑,挽起朵朵剑花,在黑夜里,杀气逼人。 这是第一次,她没有存着半点怜悯之心的杀人,也是第一次,面对鲜血的时候,如此平和的心境。 她知道,如果闯不过今夜这一关,她或许还能在师兄残存的一丝温情里留下性命,君泓,却是生死难测。 君泓若出了事,她们叶氏一族都难逃干系,而她,永远也无法逃脱良心的谴责。 “韦崎,你护住太子后侧,记住,半步不能离。”叶落挡在君泓身前,大声喊道。 “是!”这时的韦崎,也顾不得先前的成见和此刻的诧异了,他脚步一转,站在了太子身后。 此次君泓出行,还有上百名禁军随行,但是此刻看来,根本挡不住。 叶落微微眯了眯眼,对方哪里是普通的高手,如果她没猜错,这都是飞絮军的前锋部队。 师兄,居然派出了一支军队来对付她们,还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韦崎,让禁军留下断后,我们带太子先走。” 韦崎刚刚挡住一剑,回头朝她吼道,“不,我留下断后,你带殿下先走。”如今的形势,必须要杀出一条血路来。他刚刚恍眼一瞥,叶知带着一个人都还能跑得比他快,显然功力高出他许多。他留下,必定能最大限度的拖住对方。 “不行,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本宫绝不先走。” “叶知!”韦崎又叫了一句,看向叶落的目光,带着哀求和期待。 叶落心中大恸,“好!” 韦崎微微笑开了,“叶侍郎,我家殿下,交给你了。”话里,含着绝决之意。 叶落深深的看他一眼,“我会让他死在我之后。” 君泓叫住韦崎,“不,要走一起走,不管今日是谁来,难道还真的敢把本宫怎么样?” 叶落拉紧了他的手,“殿下,快走!” “本宫不走。” “君泓,你他娘的再不走,死在这里谁知道?”叶落狠狠的骂了一句,“你想让我们都陪你一起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就留在这里。” 君泓咬紧了牙,最终还是跟上了叶落的脚步。 韦崎将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挡下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双方都有人倒下,只是惨烈的厮杀,仍然继续。 一方,是骁勇善战的军队,早已经习惯了鲜血和死亡; 一方,是背水一战,抱着必死之心。 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而叶落和君泓,已经跑出去很远。 一整夜,两人都闷不吭声的赶路,终于在天色渐明之时,赶到了花间国边境的一个密林。筋疲力尽的两人,在密林中喝了点水,稍作休息。 “现在,可以告诉本宫发生什么事了吧?”一直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某太子,喘着气问道。 叶落一屁股坐在草堆上,看都没看他一眼,“尊贵的太子殿下,先把你那个‘本宫’去掉,从现在起,没有‘本宫’了。” “好,本,哦,我以后不说了。你现在告诉本…… 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叶落闭上了眼睛,“驿站中起了大火,郡主所在的院落无一人逃出。” “那干本宫什么事?” “……” 君泓放低了声音,“那干我什么事?” 叶落的嘴角,有隐隐的笑意,“有两个可能,一是的确不干你的事,只是夜起大火,郡主和太子一同烧死在这场大火里;二是干你的事,崇兴王朝心怀叵测,存心破坏翼国与花间国的联姻,因此对郡主动了手。天亮之后,不管是花间国抓住了你,还是翼国抓住了你,都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你,将你拘在手中,直到事实查清。这事,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只是一桩无头绪的公案,或许永无出头之日,你在这过程中,不是死于非命,便是被剥夺了太子之位,然后,沦为泯然众生,再无人记得你。” 君泓站起身来,“怎么可能是本宫动的手?本宫至于那么笨去做那么明显的事吗?这绝对是栽赃嫁祸,如此明显的事实,怎么会没有人看得出来。” 叶落沉默不语,君泓吼道,“我知道了,是我是我,不是本宫,行了吧?” 叶落这才道,“那你说,会是谁做的呢?翼国和花间国联姻不成,会是谁得利?” 君泓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说风飞絮为什么不肯娶那个湘云郡主?他不是本来就是想拉拢翼国么,为什么事到半途他又出了这一招,岂不是前功尽弃!”他不是笨蛋,看这一夜的形势,再加上刚刚叶知的话,很容易就猜出了是谁设下的这个局。 -- 第51页 叶落缓缓睁开了眼,看天上,晨光微露,“所以说,这才是最高明的设计。旁人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是他做的,因为表面上看来,他一点也没得到好处。聪明人都不会做这么笨的事,更何况惊才绝艳的风飞絮。” “他这样做,是为了挑起翼国和我朝的矛盾?” “是啊,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翼国都会把这笔帐记在你的头上。” 君泓黑了脸,“就是为了这一个原因,需要花费这么大的功夫?” “这是最行而有效的,不是吗?” 君泓恨恨的一拳砸在身旁的树干上,树叶纷纷落下,“好一个风飞絮,居然能算得如此精确,能算到我们的行程,天气,并且还要同时入住同一家驿站。” “是啊,算得真准。”他算准的,不是你,而是我啊!他明知道,我一定会想看看他将要娶的女子,所以会调整行程。 师兄,你算得好,算得真好! 她捂住胸口,近乎窒息的疼痛。他可知道,这样的算计,让她情何以堪? “叶知,你居然会功夫的?”好半天才想起这个问题,君泓转过头问她。 叶落不置可否的一笑,“比你好上一点点。” 太子殿下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好看了,“又不是江湖中人,要那么好功夫做什么,哼!”显然十分之不满。 “现在不是江湖中人,以后会是啊。” “以后会是?什么意思?” 叶落拔了一株草在草里嚼着,“朝廷有什么好玩的,就为了些功名利禄在那狭小的一方世界里斗来斗去,哪比得上江湖精彩!等我以后得了空,就去做江湖中人,快意恩仇,何等潇洒自在。” “哈哈哈!”君泓朗声笑了,“叶知,你也就这点出息。朝廷虽小,方寸之地却可以决天下大势,你口中狭小的世界,关系着万千百姓。朝廷中人争功名利禄,却也操心一国之事,江湖之人快意恩仇,再是潇洒自在,也不过为了些个人享乐。朝廷若不济事,重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轻则恶霸横行,民不聊生,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潇洒自在的快意思仇。” 叶落定定的看着他,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稚气未脱的太子。 她一直对这个朝廷,甚至皇上太子带着排斥之意,只觉得这污浊之地与她格格不入,她向往的生活,绝不是在朝廷中汲汲经营。 可是她忘了,这个朝廷,也是可以为民谋福利的地方,她所厌恶的一切,关乎着多少人的喜乐和生死! 君泓背着手,高高的昂着头,“我知道这朝中势力错综复杂,各有利益,我也知道,就算做了皇帝,未必就能一展所图。可是,只要这各方利益相斗的时候,还能让百姓得利,我就去做,我不敢说,我能做一个完美的君王。可是我知道这脚下的江山是属于我的,我有责任让我的子民在这片土地上幸福的生活。” 他的目光,坦诚而真切,“叶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过了今日,或许我也没有机会说这些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在努力,成为一个杰出的君王。如果,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能帮我吗?” 叶落的视线凝在他的脸上,好半响,没有动作。 “叶知?”君泓有些泄气,他说了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话,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挤了一堆酸叽叽的话出来,听的人还这种反应,他恶声恶气的吼道,“看什么看,本宫在问你话。” 顿了一下,又说了一次,“我在问你话。” 叶落将脸转向了别处,过了一会儿,才说,“君泓,黄泉路上,我陪你。” 君泓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她。 叶落转回头来,笑得爽朗,“所以你以后有的是机会说,不必一次性说那么多话。” 不知怎么了,眼睛有点热,君泓狼狈的甩甩手,“好了,休息够了没,还不走?” 有一个人说,黄泉路上,要陪着他! 他的嘴角,偷偷的翘成绝美的弧度。 叶落站起来,走了两步,没听见君泓跟上来的声音,回过头去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没动,“走啊,不是你催着要走的吗?” 君泓瞪了她一眼,几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不要走丢了。” 叶落无奈的翻翻白眼,先前拉着他,是情势紧急下的无意识作为,而现在,他当她是三岁小孩子么? 算了,懒得管他了,男人拉着男人的手,想来也没什么吧。 两人又在林中走了一会儿,眼看快要走出去了,叶落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君泓回头问他。 叶落凝神看了一会儿,“走,我们往回走。” 君泓看了她一眼,二话没说便调转了方向。 “你也看出不对劲了?”走了一会儿,叶落问他。 “没有,不是你说往回走吗?”君泓疑惑的停住了脚步,“我理解错了?” “不,没错,你没错。”叶落在心底叹气,太子殿下你不要这么单纯好不好,情况都还没弄清楚,喊你往回走你就往回走,上当受骗可怎么办啊? 某人完全没意识到,就是她让人家太子殿下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跟着她从驿站逃出狂奔一夜的。 两人从原路返回穿出密林,君泓才问她,“现在往哪儿走?” 叶落看了看四周地形,“这条密林通往翼国的方向已经被人堵住了,我们绕过前面的峡谷,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回翼国,再从翼国回崇兴。我想,大家都以为我们回崇兴了,却不想我们会借道翼国。不知道叶星扬他们能不能找到救兵及时回来,在此之前,我们得先自救。” -- 第52页 “好,那现在就出发吧。”君泓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我们要不要换换装,我们这个样子,很容易暴露行踪。” “好啊,可是哪里去找衣服那些?” 君泓的目光微微闪烁,过了一会儿,才道,“昨晚我们进密林的时候,我看见那个林子旁边有烛光了。”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我们没钱,人家不会给我们衣服的。” “偷偷的借来用用。” “……” “顺便再捎点吃的,我饿了。” “……” 沦为小偷,这恐怕是君泓一辈子也没想过能拥有的经历。 可是现在,真真切切的实现了。 小屋的主人好像外出了,叶落三两下就弄开了锁,屋内很简陋,两人翻了一半天,彻底无语了,男人的衣服一套,女人的衣服一套。 叶落果断的抱过那套男人的衣服,指着剩下的那一套,“你穿。” 君泓没动,“我比你高,应该我穿男人的衣服。” “你要是不穿就光着身子吧。” “好!”君泓果然开始脱衣服。 “等一下,”叶落惊恐的睁大眼睛,“你该不会真要光着身子吧?” “我宁愿光着身子也不情愿穿女人的衣服。” 叶落沉下脸来,“君泓,你在威胁我?我命令你穿。” “为什么你命令我,是我命令你。”君泓也火了。 “你凭什么命令我,这儿可没什么太子殿下了。” “你说过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 “哼!就知道你会赖帐!”君泓得意扬扬的从衣襟里扯出一张纸来。 叶落疑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君泓,你还可以再幼稚一点。”那纸上写着,“叶知承诺,只要肯给他两碗血,他以后就什么都听太子的。见证人,易惊鸿。” “那你现在要听我的了吧?” “听,我当然听。”老实说,她穿女装也好,一男一女比较容易掩人耳目。 叶落将手里的衣服放在桌上,“好吧,你先换。”转身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君泓在后面追问。 “找两个馒头。” “找馒头来吃吗?”果然是吃比什么都重要。 叶落丢下一句,“你不是让我穿女装吗?” 馒头跟女装有什么联系?这个问题,君泓想了一半天,终于在叶落换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想明白了。 他张开了嘴,好半天,才说出声音来,“叶知,你居然比那个短命郡主还美。” 叶落斜斜的瞅了他一眼,“君泓,小心你的措辞。” 可惜太子殿下根本不理会她在言语上的威胁,径自在那儿高兴,“我现在也知道,什么叫做美了。以前父皇老给我说哪个女人美,我都没看出来,这回我看出来了。” 忽然他跳了起来,用手指向她的胸部,“原来你把馒头放在那儿了啊?叶卿,你真聪明。” 眼看那双魔爪就要戳上她的胸部了,叶落赶紧闪身避开,“君泓,戳破了你要负责的。” “顶多再买两个馒头赔给你。”君泓不满意的收回双手,小声嘀咕。 虽然身着粗布衣服,但是男的俊,女的俏,两人走了一截后,终于在旁人频频回首的视线里,发 现了不对劲。 君泓赶紧抓了两把泥,在自己脸上抹了抹,又在叶落脸上抹了一把,才颇为得意的说,“这样就可以了。” 叶落始料未及,被他一把泥抹在脸上,忍无可忍的吼道,“君泓,哪个正常人会顶着满脸的泥在路上走啊?” 君泓无辜的回望,“好多写故事的书上是这么说的。” 叶落不想再和他说了,在包包里东翻翻西翻翻,才把临行前风间影塞给她的易容丸翻出来,递给君泓,“挤出水来,往脸上涂就可以改变肤色了。” 君泓对着水把自己抹完,突然回头问她,“叶知,这个药还能洗掉吗?” “可以,特殊的药水可以洗掉。” “哦!”君泓放了心,“省得你以后就不美了。” 要不是只有一件衣服,叶落真想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赶了一天路之后,君泓摸摸肚子,凑近叶落,“叶知,我饿了。” 叶落也有些饿了,她四处望望,“那你先生火,我去打点野味来。” “你先给我个馒头垫垫底吧。” “早晨两个馒头不是给你吃了吗,我哪还有馒头?” 君泓的目光看向她的胸部,“那里不是还有两个吗?” “扑通”一声,叶落的那一脚,还是没忍住,非常准确的踹上了太子殿下的屁股。 26、没有如果 等到叶落将一只山鸡剥好,洗净,包在一张大大的树叶上抱过来的时候,君泓还在和一堆树枝奋战着。 叶落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非常淡定的看着君泓忙活。 浓烟阵阵,君泓趴在那儿使劲的吹,呛得他连连咳嗽还是只见烟尘不见火。 眼看那张脸渐渐失去原来的颜色,只有眼睛四周被他手擦过的地方,还有几道白印,叶落抿着嘴,忍笑忍得很辛苦。 君泓看她双肩一耸一耸的,直起腰来,“要笑便笑吧。” 叶落“扑哧”一声笑出声,揉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 第53页 君泓瞅了她一眼,又弯下腰去吹火,可是狠狠的吹了几下之后,没把火吹起来,倒把火灰吹得到处飞舞。 叶落终于看不下去了,走了过去,把鸡往他手里一塞,“拿着,我来弄吧。” “不,我自己来。”君太子很不领情,固执的站在那里。 叶落推了他一把,“不会就不要装会,不会装会的结果是我要陪着你饿肚子。” 君泓的脸色想必黑了下来,不过藏在层层黑灰后面,叶落看不到就当不存在了。 在君泓手里怎么都点不燃的火,在叶落手里,很听话的就燃了起来。叶落拿过树叶包着的山鸡,用树枝叉着,烤得油扑滋扑滋的冒。 君泓早已经放下先前的那点点挫败感,坐在旁边,心情大好,“叶知,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好手艺。” 叶落一边翻着手里的烤鸡,一边答他,“我也没看出来太子殿下连生个火都不会。” 君泓挺直了腰,理直气壮的回道,“天生其材,必有其用。我生来便是处理国家大事的,区区生火小事,何劳我动手。” “是啊,不劳你动手,所以就要劳我动手了,我不练就一番好手艺,怎么能侍候你们这些做大事的人。” 君泓看了眼她的脸色,不吭声了。 难得的安静里,只能听见树枝爆裂和鸡肉出油的声音。 叶落专心致志的翻动着,香味慢慢浓郁,引得人食指大动。火光跳跃中,她脸上的神情,有种静谥的温柔。 “叶知,你还有一个妹妹叫叶落,是吗?”君泓看着看着,忽然问道。 “是啊,已经嫁人生子了。怎么,你见过?”叶落说谎说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君泓收回在她脸上停驻的目光,摇了摇头,“你妹妹的性格也跟你一样么?” 叶落抬起头来,有些好笑,“几乎一模一样。” “那她嫁了什么样的人?” “一个老实的庄稼人。” “为什么?”君泓皱着眉头,“以叶家的家世,再以她的相貌才情,怎么会嫁了个庄稼人?” 叶落无谓的笑笑,“庄稼人不会有那么多花花肠子,穷得只养得起一个妻子,不会有另外的女人来抢;整日也没什么应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朝夕陪伴,有什么不好!” 君泓看了她一眼,“你不也一样有钱有势,她可以找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啊!” “青月的福气,天下间几个女人能有!”叶落笑得得意,“叶落的哥哥,天下无双,她早已经认清了这一点,所以只能早早放弃这个奢望了。” 君泓抹了一把汗,没见过人自已夸自己这么不害臊的,“叶知,你还真谦虚!” “我一直很谦虚。” “……” 刚烤好的山鸡,塞进嘴里,外脆内香,君泓被烫得直吐舌头,还是不顾形象的继续大口大口的撕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叶知,你哪来的调料?” 叶落也埋头苦吃,“风间给我随身带着的。”话说,风间真是料事如神,当时她还纳闷怎么一堆药里居然有一瓶调料,不想居然真的用上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把这种女人的事做得这么好?” “做给我喜欢的人吃啊!”叶落只是无心之语,她当时的确是为了要做给她喜欢的人吃才去学的。 君泓在理智上知道,叶知说的人是他的妻子,可是感觉上,还是觉得手里的鸡,份外好吃。 吃饱喝足后,叶落往铺得厚厚的树枝上一躺,闭上眼睛就睡了。 君泓对着满天繁星,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叶知,你今天心情又不好了?” “没有,我很好。”叶落闭着眼睛回答道。 “那你刚刚吃那么多?” 叶落微微弯了嘴角,“我一直都很能吃。” 好半响的沉默之后,君泓才问道,“叶知,你睡了吗?” 没有回答他,他才轻轻的道,“其实,你和风飞絮不仅仅是认识吧?”他没有忘记叶知在向他解释时,那样强作平静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的神情。 那边呼吸声绵长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君泓叹了一口气,“其实你不必介意,你与他各为其主,谁都没有错。” 而叶落,其实她真的睡着了。 倦极而睡,那是心力交瘁的后果。更何况,她必须要有足够的体力和精力,来应付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如若不然,她怕自己,无法平静的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每一个人,都有不能承受之重,而她,只能孤独的承受。 君泓躺了一会儿,慢慢的坐起来,看着不远处叶知蜷缩成一团,安静睡着的侧影,心,忽尔变得宁静。 其实,有这样一个人相伴着,即便是一同走向不归路,也算,不枉此生。 叶知,他睿智机警,才华横溢,更难得的,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魅力,吸引着他身边的人。 傅青月,风间影,叶家府兵,甚至,还有他。 君泓走到他身边,将外衣解下盖在他身上,然后,坐在火堆边,将火挑大了一些。他的双眼,一会儿停留在叶知的身上,一会儿,警惕的扫向四周。 他发现,夜很安静,只是这安静中似乎蕴藏了太多未知的危机,野兽,或者追兵。 他也发现,叶知睡得很安静,从躺下去,就连动都没动过。 -- 第54页 同样的夜晚,不能安眠的,还有一个人,花间国一字并肩王风飞絮。 他坐在花厅里,摸着腰间软剑,“你是说,你们还没有找到君泓?” “是的,”冥阁低着头,“鬼手和黑魅按您的吩咐在驿站四周埋伏,可以说是围得滴水不漏,外围还有左铁和右卫封锁各交通要道,铁面和无影亲自带领先锋营前往驿站,几乎是在点燃宁湘云所住小院的引火之物同时,便已经攻向君泓的住所。” “然后呢?”风飞絮问他。 冥阁顿了顿,才说,“只是还没有靠近君泓的房间,我们已经遇到了极为顽强的抵抗。无影只和对方过了两招便退了回来,因为对方所使的招式,似乎是小姐的飞天之舞。小姐的飞天之舞,只会传给最亲近的人,无影怕情报失误,万一房间里住的是小姐,误伤了就真的万死难辞其咎,他暂时没有组织进攻。只是就这一犹豫的瞬间,小姐便已经赶到,她护在君泓面前,无影不敢叫弓箭手放箭,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自此之后,我们便失去了他们两人的踪迹,再没有找到。” 长久的沉默后,风飞絮抬起眼来,眼底,有风暴隐隐凝聚,“她怎么护着君泓的?”先锋营的神箭手,但凡有一点机会都不可能失手。 冥阁闭着嘴,没有说话。 “说!” “小姐拉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完全挡在身后,而且小姐似乎看出来了我们弓箭手的位置,每一次移动都是挡在他身前。” 风飞絮的手慢慢握紧,“她将自己最亲近的侍卫派来保护君泓,又以身体为盾,护他离开? “是。” “呯!”的一声,风飞絮一掌拍在桌子上。 “王爷!”冥阁惊叫一声,连忙抢上前来,只是已经晚了,桌子的碎屑扎入肉里,血肉模糊。 任冥阁为他包扎着,风飞絮闭了闭眼睛,“宁湘云呢?” “已经烧伤了左脸,被她的侍卫拼死救出,被右卫逮住后押在地牢。” “押在地牢干什么,杀了。” “她说她想见见你。” “不见。” “她说她有关于小姐的事要告诉你。”冥阁小心翼翼的回道。 风飞絮这才睁开眼睛。 阴冷黑暗的地牢里,宁湘云席地而坐。 半边完美无暇的脸庞,越加显出另一半边脸的狰狞,那半边脸没有上药,已经开始烂了。 听到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她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仍是那如苍竹般挺拔的身影,一如往日般的风度翩翩,举止优雅。 她冷冷的看着他,心底,却是无限的悲凉。 为什么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她再见到他,仍是无法遏止的心动? “为什么?”就算是要死,她也要问一个明白。 风飞絮根本不在乎她的置问,似乎对她的狠心绝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你想告诉我关于落落的什么?” “你先回答我,为什么?”宁湘云看着他,“你知道我对你情深一片,只要是你想要的,你想得到的,我都会帮你拿来,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就算是你想挑起翼国和崇兴之争,我也会帮你的。以你之能,为何不能看出,得到我的利益要远远大于杀了我的利益?风飞絮,我想了很久,真的想不明白。“ “其实很简单,”风飞絮嘴角含笑,语意森冷,“你肖想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所以你该死。” 宁湘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了叶落?” 听到这个名字,风飞絮的脸色柔和了一些,“我的妻子,只会是她,也只能是她。” 宁湘云释然的笑了,“王爷,输给你的爱情,我也算心服口服。可是,王爷,我得不到你,你也得不到叶落了,她已经嫁人生子。枉你一世英明,情深若此,终究,也只是一场空。” 风飞絮看着她,放声大笑,“怎么会是一场空?宁湘云,你与我相识短短几个月,便已经肯为我背弃自己的故国,更何况我一心一意爱护了十年的落落。” 他收了笑,凤目里尽是迷离情意,“从她七岁开始,在我尚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她视为要呵护的对象,整整十年,我宠她疼她,这种爱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对我的依赖和爱,已经深入骨髓,融入血液。要让她剥离这一切,除非她死。” 宁湘云凝视着他,“你不相信我,是她的哥哥亲口告诉我的。” 风飞絮转过身去,“湘云,就让你死个明白吧,你其实已经见过落落了。” “我见过她?” “是啊,你见到的叶知,就是她。” 宁湘云惨然一笑,“叶落,叶落!”她喃喃的念着,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竟有这等风采,难怪,难怪啊! 牙齿一咬,嘴里含着的毒药便破了。 听着身后倒下的声音,风飞絮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 无涯在地牢门口候着,风飞絮快步走过,“备马,我亲自去找他们,君泓绝对不能活着回到崇兴。” 无涯站着没动,风飞絮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无涯?” 无涯抬起头来,看向他腰间的剑,“王爷,你要怎么去找小姐,要用星月剑的上的追踪引么?” 风飞絮挑了挑眉,“怎么了?” “小姐会伤心的,王爷,小姐会伤心的。” -- 第55页 27.谁都没错 阳光升起,薄雾散去,叶落睁开眼睛,一时之间,看着满眼葱绿,分不清楚身在何处。她眨了眨眼,半天没有动作。 “叶知,你真能睡!”一个含着严重鄙夷意味的声音传来,叶落又眨眨眼睛,她想,她知道她在哪里了。 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披着的君泓的外衣,她愣了愣,疑惑的看向君泓,“你嫌热?” 君泓非常怀疑叶知身边的那些人,是不是都被气死了又气活的。他冷着脸,没吭声。 看那样子,不是嫌热了,叶落伸个懒腰站了起来,将衣服递给他,“谢了。”这一近距离看清了君泓脸色,她才吓一跳,“君泓你昨晚没睡好?是不是把衣服给我了把你冻的?” “没有,我今晨起来看你睡得正香才给你披上的。”君泓脸色不好看,却仍是答了她。 “哦!”叶落点点头,打了个呵欠,“你起得真早,早晨还是可以多睡会的,早晨的睡眠格外的香。” “叶知,你忘了我们现在不是在你叶府,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吗?” 叶落瞅了瞅他,“逃命也是要睡觉的。” 两人翻过了一座山,越来越接近翼国的边境。 只是越走,叶落的步子迈得越犹豫。 “怎么了?”君泓停住了脚步,警惕的看向四周,“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对劲?” 叶落看着他,好半天才说,“君泓,我们分开走吧!” “为什么要分开走?” 叶落咬紧嘴唇,看向前方,前方再绕过一片丛林,便是两山交汇的一个峡谷,也是这个方向前往翼国的必经之路。她的手,搭在了腰间。 腰间的软剑是星月剑中的雌剑,与雄剑天生有感应。只要运足内力,便可以感知对方的方位,是以千百年来,星月双剑便一直是情侣之间互赠的最佳信物。 即便相隔千山万水,也可以知道对方的存在。情浓之时,这当然是种甜蜜的慰藉,可是此刻,她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一道催命符。 她知道她应该丢下雌剑,可是,她舍不得。 她已经没有办法得到那个人了,可是至少,还要留下一点念想。 或许,在她心底深处,还残存着一点点希望,师兄,不会借由星月双剑来搜寻她的踪迹。 星月剑,是情爱的圣物,与各自的坚持和立场无关,与阴谋算计无关。 只不过,这是她的奢望,是她的情感,实在不应该拉着君泓来冒险。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果断的从怀里掏出一张人皮面具,“君泓,你戴着这个,先不要出现,我在前面开路,如果我通过大峡谷没有发现异状,我再回来找你。如果,我在日落之前没有出现,你就在这个密林里不要出去。” 她蹲下身来,在地上画了一个叶子的印记,“这是叶家的印记,我已经在沿途留下线索,叶家府兵会找到这里来的,如果你被追兵围着,不得不离开的话,也记得要留下印记,否则救兵找不到你的。” “还有,”她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瓶来,“蓝色是毒药,足够放倒百十来号人,红色是解药。“ 君泓没有吭声,看着叶落珍而重之的把瓶子放到他的手里。 叶落后退两步,看了看他,“君泓,你是崇兴王朝的太子,自有天佑的,你,保重!” 她转身要走,却被君泓飞快的拉住。 他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你说过的,黄泉路上,要陪着我的。”他看着叶落,笑得爽朗,“如果真有天佑,叶知,你在我身边,会连你一起庇佑的。” 叶落的眼睛有些热,她笑了,“好。” 君泓走在前头,拨开胡乱生长树枝和乱草,小心翼翼的走了出去。 叶落落后半步,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片平静。 一只手,悄悄的解开了腰间的软剑。 师兄,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不能任性的拉着崇兴王朝的太子陪我冒险!如果,你你没有将星月剑也算计在内,那么我会回来取回,终我一生,再不会解下。 星月雌剑,被陪伴了十年的女主人,藏在了灌木丛中。风吹过,有隐隐的悲鸣,似乎在召唤着不断回首眸中带泪的主人。 他们走得很慢,中间,叶落还故意拖延了一些时间。 面对的是她的师兄,这是第一次,她做事这般没有把握。 一直走到日落,两人才走到峡谷,君泓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回头道,“看吧,你还说日落之前你要回去找我,怎么找?走一半天才走到,幸亏我没听你的。” 叶落莞尔一笑,“是的,幸好没听我的。” 君泓愣了愣,看着她的笑容,“这是你第一次夸我。” “啊?真的吗?”叶落恍然大悟,“以后我会多夸你的。” 君泓满头黑线,“我怎么觉得你的口气像是在对小孩子说话?” 叶落笑而不答,的确,很多时候,她都把君泓看得比较小。 君泓显然看出来了她笑容里的含义,顿时不满,“叶知,我比你大两岁。” “错,是一岁又十个月。”叶落伸出一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 “反正比你大,来,叫哥哥。” 叶落翻翻白眼,“君泓,这是在逃命,逃命你懂吗?” “逃命也是可以叫哥哥的。” “……”有这么小气的人吗?居然还记着早上那些话,叶落有些好笑。 -- 第56页 君泓又问她,“叶知,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叫我的名字越来越顺口了?” “名字不就是取来给人叫的吗?”叶落十分的不以为然。 “可是我的名字,从来没人叫过,”君泓笑道,“父皇叫我泓儿,皇儿,其他人叫我皇兄,叫我太子,你说谁会叫我的名字?” 叶落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的名字这么不受欢迎啊!你还算厉害的,就这样你还记得你自个的名字,要是我十几二十年没人叫过,我估计早忘记自己叫什么了。” “叶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 “夸你。”叶落笑眯眯的。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了下来,叶落一个始料不及,直直撞到他背上,“唉哟!”叶落捂着鼻子,“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君泓回过头来,视线停在她腰间,“叶知,你的剑呢?” 叶落也跟着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腰,然后惊叫,“啊,我的剑呢?” 君泓拉着她转身就走,“走,我们回去找找,今晨我都还看见的。” 叶落拉住了她,摇摇头,“不用了,我们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了,还是先赶路要紧。” “可是你不是喜欢吗?”一路上只要没事,他都看见叶知的手无意识的停在腰间。 “剑总没有人重要,如果能脱离险境,日后,会找回来的。”实在不行,她也会传书给师兄,让他来捡回。如果她说是她不小心掉了,他应该不会生气吧?就算有一点点生气,应该也会原谅她的吧? “叶知,我以后送你更好的剑。” “不用了,”对她来说,再不会有更好的剑了,叶落笑了笑,“我会自己找武器的,自已找的比较顺手。”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峡谷口,叶落几乎是摒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君泓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警觉的看向四周。 终于走出了谷口,一路上,风平浪静。 叶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全身都放松下来。那一刻,几乎有种想要掉泪的狂喜。师兄,师兄,她在心底一声一声的唤着,他终于还是没有舍得用星月剑,她真的很高兴。 她弯了嘴角,满心如糖的甜蜜。 然后,就是深深的愧疚,她怎么能把师兄的剑丢在那里了呢,她应该相信他的! 她停住了,“君泓,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君泓疑惑的看了看她,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好。” 可是两人一转身,便愣住了。 身后,一字排开的士兵,身着冰冷的盔甲,弓箭被拉成满月,直直对着他们。君泓立刻上前一步,将叶落挡到背后,冷冷的望着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中间两名士兵分开,走出一个人来,白衣素袍,风华绝世,是名动天下的花间国王爷风飞絮! 君泓只有一瞬间的怔愣,便立刻回过神来,“风飞絮!” 风飞絮笑得如沐春风,“正是风某,见过太子殿下。” “不敢当,不知王爷驾临,有何贵干?” 风飞絮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然后,再滑向君泓身后的叶落。 与他的目光相接,叶落的心一阵瑟缩,一个使劲 ,便将手从君泓手中挣脱开来。君泓疑惑的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风飞絮这才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日前吾国驿站发生了一起离奇的火灾,听说殿下当时也在场,所以想请殿下随风某回去说明一下。” “哼!回去了,王爷还能放本宫回来么?” 风飞絮拱拱手,“殿下此言差矣,只要事情查清楚,对翼国有个交待,殿下当然可以随时回崇兴,何来放与不放之说。” “如果,本宫说本宫现在就要回崇兴呢?” 风飞絮捂着额头同,“这倒是有些难办了,不过,风某倒是有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 风飞絮看向叶落,“据说当时叶侍郎也在场,殿下万金之躯如果不肯留下,不如将叶侍郎留下吧,协助风某将事情查清楚,要不然,实在没办法向翼国交待啊。” 叶落愕然抬头,与风飞絮目光相接,又缓缓移开了视线。 “不!”说话的同时,君泓已经又是一把抓住了叶落的手,然后,牢牢的握住,“叶侍郎既然是本宫带出来的,当然也要带回去,断然没有将他一个人留下之理。” “这么说来,殿下是执意要与叶侍郎共进退了?” “是。”君泓挺直了胸膛,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他既为君,又岂有出卖自己臣子的性命安危来苟且偷生的? “叶侍郎,你呢,也是执意如此?”他的语意渐冷。 叶落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叶侍郎,抬起头来,我在问你的话。” 叶落一惊,飞快的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他。 “风飞絮,叶知是我崇兴王朝的礼部侍郎,不是你花间国的,你凭什么这样对他说话?”看到他这副样子,君泓有些不习惯。 他印象里的叶知,应对从容,平和淡定,何曾有过这般受惊一样如履薄冰的神情? 风飞絮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向叶落,“叶侍郎,回答我。” 叶落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这近在咫尺的容颜,是她日思夜想偷偷描绘了多少次的,那双温柔的眸子里,此刻尽是痛意和愤怒。 -- 第57页 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他和她,是怎么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冥阁飞奔而来,单膝跪地,将一把剑高高举起。 “叶知,你的剑!”君泓突然叫了一声。 风飞絮的脸刷的白了,他极缓慢的看向叶落,“这是你的剑?” 叶落什么都来不及说,因为君泓已经看清了风飞絮那一片刻的失神,飞快的将叶落往远处一推,用尽全力一掌拍了出去,“叶知,你走。” 想要借着掌风,将叶落远远的送出去。 既然他已经难逃一死,能活着一个,也是好的。 “放箭!”风飞絮厉喝一声。 君泓只挡了几箭,便知道命将尽于此,那些箭头,个个精铁制造,而且射手的力道极大。 又是几箭呼啸而来,他本能的闭上了眼睛。 就在那一刻,腰间一紧,却是一根腰带将他缠着,迅速往后拖去。 叶落收回腰带,揽着他的腰便向远处掠去。 身后,有箭呼啸而来的声音,叶落问他,“君泓,怕死吗?” “有你陪着,也值了。”半空中,君泓一笑,和叶落一起跃向路旁深渊。半空里,他轻声道,“下面是河,叶知,我们还不会死,对吗?” “是啊,不会死。”叶落闭上眼睛,眼泪快速的滑出。 君泓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一支箭紧随而来,射在了他的后背上。 “落落!”风飞絮肝胆欲裂,纵身便要跟着往下跳,却被冥阁和左卫紧紧按住。 “不,落落!”他伸着手,红了眼睛,大声的吼着。 不,落落,你明明躲得过的,那些箭根本伤不了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与另外一个男人同赴险境,那种痛,痛彻心肺。 “落落,落落!”他狂喊着,可是回应他的,再没有那人的笑语。 28.情为何物 谷下,是汹涌的河流,水势湍急,不要说悬崖侧壁的嶙峋怪石,单是浪拍巨石的声势,已经叫站在岸边的人,胆战心惊。 短短一夜,风飞絮如同变了一个人,神情憔悴,面如死灰,那里还有半点玉树临风的影子。 他站在江边,一动不动,只呆呆的看着河水。 “王爷?”冥阁走上前来,低着头,不忍心看他的样子。 “找到她了吗?”声音破碎得几乎要消散在飘零的风里。 “我们已经找到了翼国境内,没有看到小姐的尸……”余下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因为他看见主子的身形一晃,几乎就要倒下去。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无涯,终于伸出手扶住了他。 “无涯,我真的错了吗?” 无涯垂下眼晴,没有说话。 风飞絮闭了眼睛,脑海里挥之不去的,依然是她毫不犹豫跃下悬崖的一幕,“以她的身手,那些箭矢根本伤不到她,她为什么要跳下去?她明知道,我绝不会伤她,为何要如此绝决的将自己置入险地。她如果当真,当真……”她如果当真就此离开,叫他如何活得下去? “无涯,从头到尾,我对付的都只是君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问无涯,也是在问自己。原本在密林里发现雄剑感应非常厉害,却怎么也找不到人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不安了。当下便兵分两路,一路在密林里继续找人,一路,便是在通往翼国的落日谷中埋伏。没想到,她居然解下了星月剑,那一刻,万箭穿心也不足以形容的痛。 “王爷!”两天以来,无涯终于开了口,“小姐昨天看见你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那么震惊。你用星月剑的感应判断了她将会出现的方向,小姐一定也是想到了。” “可是,我针对的,并不是她。” 无涯低下了头,“王爷,星月剑不是那样用的。”不想伤她,可是仍旧抹杀不了利用她的事实。 风飞絮转过身来看他,“无涯,我与落落在苍雾山十年,其实,陪着她的时间,你比我更多吧?” 他俗事缠身,不能日日朝夕相伴,偏偏叶落又是个闲不住的,整日就是个惹事的主。放心不下她,又不舍得责怪,每次离开苍雾山,他都会将无涯留在她的身边,既是护她安全,也可以随时让他知晓她的动向。 无涯话虽不多,但是每次传来的书信,都是极尽详细,她吃了什么,戏弄了哪些人,暗地里骂了他多少次,想他多少次,无涯都原原本本的记录在册。 “无涯,所以你比我更了解她,对吗?” 无涯低着头,目光凝在滚动的河流上,良久,他轻声道,“小姐,是王爷的。” 风飞絮握紧了拳头,“找到她!” 两天两夜的搜寻未果,风飞絮站在江边,今日更比昨日消沉。 “王爷,崇兴大军压境,并已经遣出特使递交国书,要求我们协助找回在境内失踪的太子。” 风飞絮站着纹风不动,当作没有听到一般。 “王爷,皇上已经连下七道金牌,请您回京。” “王爷!” “……” 身边有很多的声音,风飞絮都已经听不到了。 他一直都知道落落于他的重要性,可是他从来不知道,当有一日可能失去她的时候,整个世界会变得这般苍白无力,似乎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让他的心,在麻木中忘记了是否还在跳动。 -- 第58页 他茫然的看着指尖,想着每一次回苍雾山,她又跳又叫的跑过来,扑到他怀里快乐的叫着,“师兄,师兄!” 想起那一日,她期待的望着他,含羞带怯,“师兄,明晨,我在苍雾山顶,等你!” 那一日,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日。 她在山顶站了一日,他便在山脚站了一日。 他看见她一步步走上山,又看见她一步一步离开,连头也没回。 那一刻,他肝肠寸断。 他的落落啊,他当然想和她执手一生,可是,他有未尽的责任,她有要背负的情感。如果他真的出现在苍雾山顶,他的落落,又该如何决择? 不忍她受柔肠百结之苦,所以他愿意暂时离开她的世界。 他一直以为,落落,会永远在那里等他,无论走过多少岁月,叶落,始终会是风飞絮的叶落。 而风飞絮,也永远只能是叶落的风飞絮。 如今,却是他亲手将她推入绝境,那么,他那么急迫的想要做完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他安定了天下,又能去哪里再找一个她,共迎晨昏? “王爷,翼国礼亲王已经亲临京城,彻查湘云郡主死因,请您尽快回京。”是留守京城的魅影赶到了。 风飞絮还是没有反应,魅影看了一眼冥阁,冥阁摇了摇头,魅影咬了咬牙,又道,“王爷,翼国礼亲王到了京城,翼国大将军王旭之带了十五万大军在边关集结,崇兴王朝叶星扬领兵十五万,已经从拓马寺开拨。“ “叶星扬?”风飞絮慢慢转过头来,“温定呢?” “被叶星扬手持太子令牌以大不敬的名义斩了,温定根本没有还手机会,叶星扬手起刀落,便已经夺了帅印。” 风飞絮眨了眨眼,“只有他一个人?”温定在边关浸淫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势力。 “是,一个人!”魅影的眼里,有了淡淡欣赏之色,“据说叶星扬单枪匹马,连挑两个副将七个统领,不到一个时辰便震慑了整个边关大军。” “如此拼命又不顾后果!”风飞絮喃喃的说了一句。 “收了军权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禀崇兴皇帝发生的事,而是带领大军往落日谷前来。” “你说什么?”风飞絮双眼一亮,“他的方向不是拓马关,而是此处?” “是的。” “叶星扬,叶星扬!”风飞絮念了两句,忽然转身就走。 “王爷,去哪里?”魅影飞快起身,跟过去追问了一句。 “回京。” “王爷!”却是无涯一个纵身,跃到他面前,眼里,幽黑一片,“你放弃小姐了?” 风飞絮深深看他一眼,“无涯,你留下来,如果叶星扬找到了落落,你告诉她,等我两年。两年之后,风飞絮,便只是她的师兄!” “冥阁。” “在!” “立刻传书翼国,便说君泓已经秘密返国,崇兴却仍借此为难花间国,一方面,已经遣使至花间国国都,一方面,却有大军开拨,前往翼国。” “是!” “鬼手,你带人潜伏在附近,一旦发现君泓,格杀无论。” “是。” 风飞絮顿了顿,转过身来,鬼手已经点头答道,“王爷请放心,属下绝不会伤到小姐。” “嗯!” 风飞絮翻身上马,再看了一眼那滚滚江流,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落落,再给我两年时间,让我完成我的承诺。 如果,你已遇不测,两年后,我来此处寻你芳魂,你要在黄泉路上,等我; 如果,你还活着,两年后,风飞絮,便再不是花间国的王爷,而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师兄。世事纷扰,再与我无关,我的世界里,只得一个叶落。 叶落死了吗?当然没有,不过,也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叶落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不知名的岸边,她咬着牙,暗地里咒骂了一句,她一定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某人压醒的。 太子君泓将她死死的扣在怀里,她挣扎了半天也没从他身下爬出来,忍不住揪住他的脸,“君泓你吃什么长大的啊,你快点给我起来。” 君泓的眼睛闭得紧紧的,叶落心下一惊,连忙拍拍他的脸,“君泓,你死了没,没死的话赶紧回我一声啊!” 本来铁青的脸被她情急之下打得红了一块,君泓的眼皮动了动,叶落摒住呼吸等着,他终于勉强掀开了眼皮,看着她半响,来了一句,“疼!” “知道疼就还是活着,疼就好疼就好!”叶落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白眼狼!”君泓说完,便放松心神,头一歪压在她身上,昏过去了。 “喂,你要昏也先从我身上起来再昏啊,喂喂,太子,君泓!” 果然,她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当一阵呼唤无果后,叶落暗自调息了很久,才稍微有了一点力气,把身上重得像头猪一样的人推到了一边,没有注意到君泓被推开到一旁时,微微拧起的眉头,她一边在那儿拉衣服,一边低低骂道,“在我身上躺这么久,躺着舒服啊……啊!”这次是真的惊叫,就在她打算去揪一把那张俊逸非凡人神共妒的脸时,发现了他胸前的血。 一把箭从后背射来,穿胸而过。 刚刚她只看见他的脸,居然没发现这一点。 -- 第59页 “君泓!”她连忙跪倒在他身边,将他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检查他的伤势。 伤口已经泡得发白,叶落的手捏着箭抖得厉害,必须要□,可是此时此刻,她到哪里去找止血消炎的药? 打开放在腰间的药,果然,都已经变成了一滩药水。 叶落心慌得厉害,看着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不知身在何处,也不能将君泓一个人丢下,叶落双手去扶君泓,可是一个女人,武功再如何高强,要托起一个身高重量都远超过她的男人,都是不太可能的,尤其此时的男人,还是昏迷不醒的。 叶落拔了君泓腰间的剑,在水里割了几笼海草,又一边看着君泓,一边在附近的树林里砍了几根树枝,草草编成了担架,将君泓扶到上面,拖着走了。 走了一截,又放下君泓,跑回来掩没拖过的痕迹。 如此反反复复,等她将君泓拖到丛林里的时候,两只手和肩都已经勒出了血痕。 好不容易将止血的药找齐,叶落咬咬牙,一手按住他的后背,一手,拉着箭矢使劲一拔。滚烫的热血喷出,溅到她的脸上,热热的。 “母后,疼!”君泓无意识的喊了一句。 叶落一边给他止血上药,一边眼泪直掉,“不疼的,马上就不疼了,不疼不疼。” 君泓皱着眉头,只不断重复着,“疼!” 叶落抹着眼泪,轻轻抓住他的手,“很快就不疼了,不要怕。” 似是得到了安抚,君泓很快的舒展了眉头,只是,还紧紧的拉着她的手。 两人都穿着湿衣服,君泓此时的状态,显然不能再受寒。 可怜叶落一个黄花大闺女,将眼睛闭得紧紧的,将头扭向一边,一边给君泓宽衣解带,一边在心里对自已说,不是在给男人脱衣服,是在给一个男孩脱,还是一个生病的男孩。 在脱裤子的时候,手指碰到了不该碰到的地方,叶落一边满脸通红,一边继续安慰自己,没关系,就是个男孩,母亲还给儿子把尿洗澡呢。 烤衣服的时候,她的里还在怦怦的剧烈跳着,“真没出息!”她骂自己,不过就是一个男人的身体嘛,至于这么紧张吗? 对,不紧张,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要不趁他昏迷好好参观一下?这个邪恶的念头一起,又被她鄙夷的压下去。 君子不趁人之危,淑女也不可以。 本来还担心之后会不会是发烧,毕竟以她那点三脚猫的医术,实在是没有什么把握。却没想提心吊胆了一整夜,清晨的时候,君泓居然自己醒来了。 叶落探探他的额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就这样醒了?” 君泓显然没有听明白她的话,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水。” “哦,你等等!”叶落跑到河边,没有东西装,只得用手捧了水再飞快的跑回来,一点一点的喂进他的嘴里。 君泓琉璃般清澈的眼里,映着叶落来回奔跑的身影,慢慢的,嘴角弯弯翘起,在叶落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趟的时候,他终于哑声道,“好了。” 叶落微微喘气,坐到一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君泓皱着眉,“我的脸怎么了?” “没事。”叶落摇摇头。 “那你在看什么?” “君泓,你是不是蚯蚓变的,你的恢复能力也太好了吧?” 君泓两眼一翻,差点没气昏过去,“那要怎么样才对?” 叶落想了想,“戏文里都说,男的应该要发高烧,整日整夜呓语不断才行。” 君泓深深的看着她,“嗯,女的要脱了衣服,以身体为对方取暖。” 伸出去的脚,又在半途收了回来,叶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跟病人计较。 君泓的视线又看向她胸前,“馒头泡涨了。” 叶落呆住。 君泓却又闭上了眼睛,若不是科举考试时,他亲自验明正身,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其实这叶知是个女儿身了。 他没有忘记,从崖上跃下的时候,怀中的软玉温香。 叶落恨得牙痒痒的,可是在看到君泓异常惨白的脸时,还是忍了又忍,“君泓,下次不要这样做了。” 君泓睁开眼睛,安静的望着她。 叶落笑笑,“你是未来天子,叶知不过区区朝臣,你的性命,比我贵重多了。” “我这么做,无关君臣,只是我想这么做。”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君泓闭上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别人保护他,可是那一刻,他几乎连想也没想,便将叶知护在了怀中。 29、夫妻 “嘶!”君泓倒抽一口冷气,怒道,“叶知,你能不能专心点?”帮他擦个澡,眼睛都不知道长哪里去了,无数次碰到他的伤口。他没被箭射死是万幸,可是不定被人擦澡擦死了。 叶落手下一僵,深吸一口气才把目光转回来,定在他肩膀以上的位置。 “你在看哪里?”君泓实在忍无可忍,“你又没有在给我洗脸洗脖子,你现在是在帮我擦胸口。” “爱擦不擦!”叶落也火了,将帕子一丢站起身来。她容易吗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肯帮一个男人宽衣解带,汤汤水水的侍候已经就是极限了,居然还嫌东嫌西。 好半天没有动静,叶落恨恨的站了一会儿之后,转回头来看,却见君泓已经自个儿拉高了被子,看见她回头,才道,“你不想擦就算了,过两天就好了。” -- 第60页 真是的!叶落又闷闷的坐回来,将他被子一把掀开,“好了,好了,我这次好好的擦了。”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了,那她就正大光明的看吧。 老实说,这个太子身材还真是有点看头的,肌肤纹理清晰,泛着健康的光泽。 君泓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瞪着她,“你戳我做什么?” 叶落连忙把手收回来,作无事状,“帮你看看伤口有没有溃烂。” “哦!”君泓狐疑的看看她,松开了手。 叶落暗地里擦了一把汗,这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的手,就是稍微有点不听话而已,美色害人啊! “夫人,饭好了!”外面有人叫。 “哦,好的,我马上出来。”叶落忙放下毛巾,跑出去了。 君泓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有了可疑的暗红。 那日,两人终于遇上了一对去林中捡柴的中年夫妇,叶落说,两人是因为双方父母不同意,私奔出来的小夫妻,却不想在混乱中被侍卫射中一箭,两人双从悬崖上摔了下来,大难不死,飘流至此。 中年夫妇看着两人的狼狈样,同情不已,将他们两个带回了家,还承诺绝不向外人提起,泄露了两人行踪。 唯一令人觉得有点遗憾的,便是两人不得不睡同一间屋同一张床。 别的也还好,就是这个洗澡换衣服,五谷轮回就实在有点尴尬了。 君泓身上有伤,原本那对老夫妇很善解人意的拿来了夜壶,不过叶落一本正经的告诉他,“夜壶这种东西是要放在茅房的,放到了睡的地方,容易做恶梦。” 君泓将信将疑,“那我以前在东宫怎么就没有发现?” 叶落鄙夷的看着他,“东宫那么大,你总还分了内间外间的吧?” 君泓于是妥协了,由得叶落扶着他,气喘吁吁的去茅房,又艰难万分的回来。 睡觉,睡觉这个事情就简单了。 君泓带着伤口,根本做不了什么,叶落放心得很,一个人抱着床被子,舒舒服服的就睡了。 “叶知,你在哪里洗澡换衣服的?” 两人同房许久,君泓就没看见过叶落换衣服,总共只有两间房,他纳闷这个人都在哪里洗澡的。 叶落伸个懒腰,将洗好晒干的衣服整整齐齐折好,放在床头,“外面有个好大的温泉,泡着很舒服,我就在那儿洗的。” “我也想去。” 叶落瞅了瞅他,“你先把你身上那个窟窿长好了再说。” 君泓于是泄了气,认命的躺着。 住在别人家,吃在别人家,穿也是别人家的,叶落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受这无功之禄,更何况这对夫妇并不富裕。 于是白天,叶落帮君泓洗完脸,又侍候着他吃了饭之后,跟着女人出去放牛割草了。 男人砍柴回来,闲着无聊,便摸到小屋里去跟君泓聊天。 “你那媳妇不错。” “媳妇?”太子殿下显然对这个词的感知度还在很低,半天没有明白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 男人点点头,“长得标致,对你又体贴,很贤惠。你们再生个小娃娃,到时候回家去,老人们看到孙子外孙的,肯定就原谅了。” “娃娃!”殿下彻底的震惊了。 男人却以为他这是在惊喜,嘿嘿一笑,“男的俊女的美,你们俩的小娃娃一定逗人喜欢得紧。” 殿下自个儿在脑子里描绘,一个长得像他又像叶知的小不点儿,思维又混乱了。 门被推开,“君泓!”叶落在他面前站定,脸色严肃。 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所有想法全都停止,君泓稍稍坐起身来,“发生什么事了?” 叶落在他面前蹲下,“刚刚收到消息,皇上遇刺,生命垂危,如今,是梁相在主持朝政。” “什么?”君泓惊得从床上坐起。 叶落一把按住了他,看着他胸口的纱布被慢慢浸红,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君泓,在这个时候,你没有资格悲伤。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养好伤。” 君泓的眼睛迅速红了,半响,他扭过头去,双肩剧烈的抖动着。 好一会儿,他才转回头来,脸上没有半点泪痕,只是声音有些沙哑,“你怎么知道的?” 叶落伸开手,一枚晶莹的绿色叶子躺在手心,“叶家的飞符。” “雪鸟找到你了?” 叶家的飞符,由极富灵性的雪鸟所携,雪鸟常饮叶家家主的鲜血,终生只认叶家家主一人,无论相隔多远,雪鸟都可以凭与主人间的联系找到。只是雪鸟极其珍贵,而且生命极其脆弱,不到万不到已,绝不可能使用。 叶落闻言,看了君泓一眼,“你对叶家的事倒是了解得清楚。” 君泓声音有些沙哑,“叶知,你别误会,帝王之家,对所有的势力都会有些提防之心,我不是有意针对。” 叶落摇摇头,“现在别提这些了,暂时不知道崇兴是什么情况,我的人进不去皇上住的宫殿,禁卫军层层把守。” 君泓闭了闭眼睛,压下担忧和焦躁的情绪,“禁军多是父皇的心腹,暂时不用担心。只是,我们恐怕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崇兴了。” 叶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两眼。 “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原来也没那么笨!” -- 第61页 虽然是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下,君泓也有一种想要狂吼自己其实很聪明的冲动。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君泓想了一会儿,“我们去翼都吧。惟今之计,先要解了外患,再除内忧。” 叶落笑笑,“你就不担心?解了外患之后,说不定七皇子君诺已经登基为帝。” “那又如何,崇兴还是我君家的江山。” “你倒是洒脱。” “反正我还会拿回来的。”君泓又补了这一句。 好吧,收回前言,崇兴的江山是君泓的江山,叶落看着他,“我们以什么身份去翼都,还是,夫妻?” “不,”君泓摇摇头,“我是崇兴的太子君泓,而你,是礼部侍郎叶知。我,要堂堂正正的出现在翼国国都。” 他的嘴角渐渐弯起,“顺便,也要告诉梁相,本宫还好好的活着,他那套国不可一日无主的说辞,根本不要有机会冒出来。” 叶落转身便往外走。 “你要干什么去?”君泓连忙叫住他。 叶落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先去把衣服换下来。我是礼部侍郎叶知,不是吗?” 君泓,你果然没让人失望。 叶落走出门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 有欣慰,也有沉重。 君泓,如果把这次的事情完全交由你处理,是不是就可以避免我与师兄针锋相对的痛苦? 她缓缓的闭上眼睛,抚上了心脏的位置。 爱若能弃,该有多好! 可是若爱真的能弃,她又舍不舍得弃? 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嘴角有淡淡的自嘲。 即便已经永远无望,她也愿意隔着云端,将那人深深藏在心底,遥远的思念。 若有一日,两人避无可避,兵刃相见,她也会全心全意,拼死一搏。 死在他手中,她无可怨由,他若倒在她面前,她弃红尘万丈,随他左右。 护身软甲已经在跃下悬崖时被水冲走了,叶落在另外一个房间,让女人帮她准备了长长的布条。 女人看着她一层一层的缠上自己的胸部,心疼不已,“娃娃,你这样对身体不好的。或许没关系呢,一男一女结伴而行的那么多,你的家人不一定能找到呢,别折腾自己了。” 叶落咬着牙,一边勒一边回道,“这样以防万一,谢谢你了,大娘。” 女人叹息着,一边帮她束胸,一边道,“你那夫婿该有多心疼啊!” 叶落的动作顿了一顿,才干笑了两声。 叶落推门而进的时候,正是午后阳光正烈的时候,日光将她身形拉长,背光而立,看不清楚表情。 君泓眨了眨眼睛,才从短暂的失神中清醒过来。 他身穿女装的时候,清丽灵动,只觉得绝色倾城,也不过如此; 可是当他换回男装的时候,青衫加身,面目秀雅俊逸,却又觉得他似乎天生就该是这般英气勃勃的少年。 不曾开过窍的太子殿下,终于明白,世界上竟然真的有这样一种人,男也好女也罢,皆不过随心所欲之下的选择,无论哪一种,都堪称极致。 “殿下,你准备好我们要出发了吗?”她站在他的面前,神情温和。 “你,不叫我君泓了?”一向不分尊卑惯了的人突然讲起礼来,总有那么几分不和谐的怪异。 叶落一笑,“短暂的旅途结束之后,我们终要回到原点,殿下!” 30.单薄的暖 “殿下,我们就穿这身跑到人家官衙去?”叶落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她承认自己有时候有点不太喜欢随便花钱,可是她也是绝不愿意在别国面前显出自己的落魄相来,“别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是招摇撞骗的?” 君泓看了看她的脸,很认真的摇头,“不会。” 叶落眨了眨眼,他继续补充道,“你的脸不像骗子。” 叶落顿时无语,我的殿下,你是来搞笑的不? 最终他们还是没有顶着两件破烂衣服走进翼国的官衙,君泓瞅了她几眼之后,七拐八转的转进了一家客栈,他径直走到前台,在纸上写了点什么,然后递给掌柜,“麻烦掌柜,是这个易先生定的房间。” 掌柜拿起来看了一眼,笑容满面的弯腰到,“是的是的,房间已经订好了,请两位跟小的来。” 一进到房间,掌柜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立马腰板挺直了,然后跪下去,“小人王英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幸好您没事,詹总管都快急坏了。” 君泓点点头,“立刻传书回去,说本宫没事,另外再确认一下,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 王英脸上神色凝重,“皇上不见任何人,连梁相都是在殿外接的口谕。皇上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是不管是我们的人,还是原本直属皇上的暗阁,都查不到皇上的身体状态,只知道太医正一直等在皇上寝宫内,源源不断的药材从宫外运进去。” “那么叶太傅呢,他能不能出入宫廷?”叶落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 王英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君泓,君泓点头示意,“你继续说。” “是!”王英连忙回道,“皇上遇刺的时候,叶太傅和皇上在一起的,后来一同被送回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属下不知。” 叶落顿时心中一凉,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爷爷明明知道她出了事,家中哥哥又是绝不能成刺激的,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不回叶家主持大局? -- 第62页 除非,除非…… 她握紧拳头,命令自己不许往坏处想。 君泓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说的话却是对着王英说的,“叶太傅可曾受伤?” 王英摇头,“当时一片混乱,确切情形我们无从得知。”他又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脸上一片隐忍之色。 叶落径直想着自己的心事,下意识里,手越握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叶知,你先放宽心,一切待查证后再说。”君泓的声音很温和,可是听在叶落的耳里,就变成了漠然,她瞪着他,“又不是你爷爷,你当然宽心得很!” “你……!”这是太子殿下,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吭声了。 “大胆!”这是王英护主心切,“你还不快放开殿下。” 本来听到头半句的时候,叶落还想反驳说她就大胆了怎的,可是听完这后半句,她再低头一看自己的手,就彻底不敢说话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君泓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指甲掐进他的肉里,已经泛出了血印,她就说怎么她使劲掐了自己半响,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放开君泓,她后退了两步,迎上君泓的目光,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响才说了一句话,差点没把君泓气死。 她说,“殿下,下次别把手放错位置,不然误伤了就不好了。” 君泓怒发冲冠还没来得及发作,叶落已经朝王英伸出手去,“给我几两银子吧,我去买两身衣服去。” “我同你去。”君泓站起身来,那声“我”听得王英心惊胆战。 叶落摆摆手,“不用了,我自个儿去逛会,你们还有事要谈的吧?你们慢慢谈。” 君泓还待要说,叶落已经一眼看过来,“我说不用了。” 君泓复又坐下身去,“那你待会帮我也带一套回来。” “好!”叶落一边回答,一边出门去了。 “殿下,要不属下立刻叫人去准备衣服?”王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不必,你先本宫讲讲如今翼国的形势吧!”君泓神色淡然。 叶落走出门来,眯了眯眼,又回头看了一眼客栈。 想不到,君泓的势力,居然延伸到这里来了? 不得不说,这小太子,还挺深藏不露的。 想到这里,又摇摇头叹口气,以他那易怒易躁的性格,是怎么把保密功夫做得这么好的?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某人完全不去想,她那能把圣人气疯的本事,有几个人能扛得住的?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她才晃悠悠的往街上走,看似随意,什么小摊上的东西都要偏过头去瞧一瞧,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 就这样走了好半天,她才在一家成衣铺面前停下来,歪着头打量好一会儿,才状似满意的走进去。 “哟!公子,要成衣还是布料,男用还是女用?”伙计很热情。 叶落瞅着那些布料,“要成衣,但是有没有我这种身材穿的?嗯,我要三套,家中还有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她伸手比了比自己的胸口,“大概这么高。” “一样高的啊?” 叶落笑着,“是啊,双胞胎,秋天出生的。” 伙计笑着,“客官真是好福气,令夫人呢,要不给令夫人也做一套。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多精神。” “也是,”叶落点头赞同,“她个头跟我相差不多,略略比我胖上两指宽。” “好嘞,客官请这边走,给您量下尺寸。” “好的!”叶落跟着伙计往后堂走去。 才一进去,小伙计的眼圈就红了,扑通一声跪下去,“小公子,幸好您没事。” 叶落扶起了他,安慰道,“先起来吧,我没事。” 小伙计一边擦眼睛一边道,“小公子,您稍等,我叫堂主来。” 很快,叶全就进来了,这是一个长相平庸,看起来就老实沉稳的人,可是他此刻的脚步,却带上了几分急切。 “小姐!”一进门来他就唤了一声,声音低哑,带着压抑已久的激动,“小姐!”似乎太多的情绪找不到出口,只有叫着这个称呼,可以缓解心里的压力。 “小姐,”他抖着嘴唇,说不出来别的话。 叶落眼里有了湿意,“全叔,好久不见。” “小姐!十年不见。”叶全的眼角,有了淡淡细纹,“当年我送你去苍雾山的时候,还是个小丫头呢,这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叶落俏皮的笑笑,“那我有小时候长得好看不?” “好看,好看!”叶全搓搓手,“跟夫人当年一样好看。” 叶落的笑容淡了下来,“我都忘了娘有多好看了!”她吸吸鼻子,“好了,全叔,我们不说这些了,我先问你,爷爷怎么样?” 叶全一惊,“小姐,你这么快就知道了?” “爷爷果然出事了?”叶落一惊,难掩心中焦躁。 “不是,当时皇上遇刺,老太爷也陪同在侧,事发突然,现场一片混乱,暗卫无法登上龙辇,所以根本不知道状况。后来皇宫封锁,老太爷一直没出来,我们的人也进不去。” “哥哥知道了吗?” “没有,桑榆将消息拦下了,少爷和少夫人都不知道。” 叶落点点头,“将我安好的消息告知星扬和惊鸿,让他们俩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来给我添乱。府中就交给桑榆和风间影,不能让哥哥嫂嫂知道这些事,并要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 第63页 “那这翼国?” 叶落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道,“暂时别插手。” “小姐,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肯定是不行的,叶三和叶九和星扬在一起,我们再给你安排两个人吧。” “不用。”叶落摇摇头,“我的身手保护自己足够了,翼国的势力建立不易,别暴露了身份。” “那……” 叶全还想说什么,叶落打断了他,“没事,知道我身在翼国,叶三和叶九很快就会赶来的。” “好吧!”看她态度坚决的样子,叶全只得妥协。 “哦对了,帮我准备几身衣服,” “是。” “嗯,还有君泓的。” “君泓?”叶全愣在原地。 “呃,就是太子殿下。” 叶全忍了又忍,脸色变了又变,才说道,“小姐,您这个性子得改一改,太子的名讳你在我们面前说说也就算了,若是说成习惯了,让有心人听去会给您找麻烦了。”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点叫习惯了,叹口气,“好,我改。” 所以说最讨厌这些王孙贵族,名字生来不给人叫是什么意思! 叶落起身要走,叶全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对了,小姐,有个叫无涯的人在找你。” “无涯?他找我有什么事?”想起当日从崖上跃下之时看见的师兄不可置信的神情,她心中一紧。 “我不知道,但是他到柜上来问过,我一直让人盯着,现在住在兴隆客栈。”叶全看了看她,“我想他是循着叶家印记找来的。” 叶落点点头,“我去找他。” 走了几步,又转回头来,“换了叶家标记,用哥哥当年设计的第二个图案,你马上通知所有人。” “是!” 兴隆客栈里,人来人往,叶落站在门口,还在思考怎么进去找人,就听得身侧有人走近,然后站定。 她扭过头去,正是无涯安静的看着她,微微含着笑意,目光温暖。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叶落问他。 无涯定定的看着她,“我看见了。”他每日都坐在二楼茶馆,从天明坐到客栈关门,只要她来,他都一定能看见。 叶落踮起脚尖,费力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无涯还是这么可爱。” 无涯顿时就脸红了,只是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深,时隔一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小姐,还是没有变。 回到客房,无涯东翻西找后,拿出来一个包袱给她。 “什么?”叶落疑惑。 “你的衣服。”脸上的红晕未退,无涯低着头。 包袱打开,叶落愣住了,是她的护身软甲和之前换的衣服,显然无涯已经很细心的清洗过了,有阳光的味道。 “你找到的?”叶落问他。 “不是,是王爷找到的。” 叶落垂下眼来,“他现在在哪里?” “皇上有诏,王爷已经赶回皇宫去了,”无涯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无措,“可是王爷之前不眠不休的找了两天一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叶落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没事,你回去也告诉他我没事,不用为我担心。” “小姐?”无涯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叶落摇摇头,“无涯,我知道的,我们各有立场,有些事怪不得他。我都懂的。” “嗯!”无涯点点头,然而看着叶落脸上的笑容,他还是别开眼去。 他不会说话,很多时候,他也不懂要怎么说话,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的自己,心里酸酸的。 “对不起,小姐!”好半响,他只说了这一句。 “傻瓜无涯!”叶落拍拍他。 “对了,小姐,有个人是不是你的侍卫?” “什么人”无涯把她拉到另外一个房间,房门一打开,叶落愣住了,“韦崎?” 韦崎被绑得严严实实的躺在床上,一看见她进来,顿时眼里放光的看过来。 “他怎么回事?” 无涯摸摸头,“我救了他,但是他不听话。” “所以,你就敲晕了他,绑了?”叶落啼笑皆非。 “这个最简单。” 30、树欲静 得到自由的韦崎,第一反应便是一招击向无涯。 无涯似乎早就料到,一言不发,提剑迎上。 叶落抽了个空档,坐到桌边,看两人对招,一边还倒了杯水,自个儿先喝上了,“无涯,他叫韦崎,是太子的侍卫,不是我的。” 无涯心领神会,招招不留情。 无涯身为风飞絮八大亲卫之一,又在苍雾山习艺多年,其武功自然在韦崎之上,如果说先前下手还有所顾忌,这会听叶落一说,当下心里便明了几分,这人定是给小姐气受了。于是,掌风凌厉,带了杀意。 “叶知,你这个叛徒,你竟然勾结风飞絮!”韦崎步步后退,狼狈万分中还不忘朝叶落吼两句。 叶落笑笑,转向无涯,“无涯,杀人灭口。” “是!”无涯招式一变,几个剑花挽起,直直向他胸口刺去。 叶落眼睛一眯,手中茶杯悄无声息的便转了出去,“叮”的一声,剑尖挑破韦崎衣衫的时候,攻势顿住了,韦崎趁此机会,破窗而出。 无涯瞅了她一眼,默默的收了剑。 看来,小姐捉弄人的性子又发作了,可怜的小侍卫! -- 第64页 叶落也站起身来,无涯上前一步,“小姐!” “怎么了?”叶落看他一眼,又笑了出来,“无涯,你想说什么?” 无涯看着他,半响,说了一句,“小姐,我们一起吃饭,吃完你再走,好吗?” 叶落将手搭在他肩上,“前边开路吧,无涯哥哥。” 无涯“扑哧!”一笑,当先走了出去。 小姐,如果可以,多希望可以永远看到你这样尽展笑颜。 只是,当你和王爷在两条相反的路上渐走渐远,就算有一天能再相逢,谁又能保证世事不变,一切都可以回到原点? “无涯,你吃的太少了,师兄平时亏待你了,让你东西都不能多吃了?”叶落敲敲碗,不满的瞪着无涯。 无涯摇摇头,给她夹了一块鱼,“不会,你多吃点。” “无涯,你话这么少,以后可怎么哄你未来媳妇啊,真让人操心!”叶落叹气。 无涯抓抓头,面色微微发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呵呵笑两声,埋头吃饭。 临走的时候,他终于问了一直想问的话,“你和王爷,还有以后吗?” 叶落认真的看着他,这个在她前十八年的生命里,陪伴得最多的男子,“如果,你是帮师兄问的,那么我会告诉你,没有了。所以他尽可以无所顾忌的去做他想做的事,不必以我为念。如果,只是你自己想知道,那么,我会说,我也不知道。未来那么长,谁也没有办法预料未来的事。” 无涯垂下了眼睛,“王爷说,让你等他两年,两年之后,王爷便只是师兄。” 两年啊!叶落的目光望向远处,嘴角有隐隐的叹息。 她有一生的时光,会一直一直等他,只是害怕,那个时候等来的他,是不是还是原来的他? 依然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她笑了,“没有谁等谁,谁负了谁。一切,就看天意吧,如果彼时,我们都还没有变,那么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父母的意外,哥哥的身体,让她早早的明白言语的苍白无力。世事无常,再坚定的誓言,都有因为各种各样的不可抗因素而流逝在时光的无情里。 她看着无涯的背影消失在夜幕里,也带走了这一整日荤绕在心间的旧事带来的温暖。 终究都要过去的,她看着自己的手掌,轻声笑了。 或许她命中注定,无法长久的拥有属于自己的温暖。 父母的,哥哥的,师兄的,现在,还有无涯的。 她一回到客栈,就看见韦崎站在君泓身后,很有杀气的望着她,“叶知,你还敢回来?” 叶落也不理他,将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后随便拖了个椅子就坐下了, “累死我了。” 韦崎几乎要跳起来,“殿下,你看,他还这么嚣张,他明明就跟风飞絮有勾结。” “好了,韦崎。”君泓揉揉额角,叶知没有回来之前,这个韦崎已经说了一下午了,他觉得两边耳朵有点嗡嗡作响,“叶知,你帮我把衣服带回来没有?” 叶落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袱,“在里面,你待会试试,如果不合适再拿去改。” “殿下!”韦崎几乎急得要哭了,放这么个危险人物在殿下身边,那可怎么行! 叶落站起身来,“韦崎,救你的不是风飞絮,而是无涯,你怎么会以为我和风飞絮有什么勾结呢。你和你的殿下继续沟通,我回房去睡了。” “不行!”韦崎几个大步跨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衣袖,“你说清楚你跟那个无涯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救我?” 叶落看着他的手,颇有兴致的挑高了眉毛,“当然是因为他以为你是我的侍卫啊!” “那他为什么要因为我是你的侍卫而救我?” “因为他喜欢我啊。”叶落说得理所当然,君泓被一口水呛到,韦崎瞪大了眼睛,满脸涨得通红,“你胡说,你们两个明明都是男人。” 叶落笑弯了眼睛,“是男人也可以喜欢啊!” “你,你,你……”韦崎的手指抖得厉害,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你都成亲了。” 叶落顺势拂开了他的手,“叶知的心,当然属于青月。可是也并不能阻拦别的人来喜欢我,是不是?” 韦崎抖得如风中落叶,憋了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落心情很好的回房去睡了,留下君臣两个,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殿下,叶知真的和花间国有所联系。”韦崎再次强调。 “嗯,本宫知道。” “那?”韦崎双眼一亮。 君泓微微一笑,“如果叶知想让本宫死,此时此刻,你已经看不到本宫了。” “那是他想获取更大的利益。” “他与花间国如果真的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以为,你还能大摇大摆的回来告状?” “那……”韦崎语塞了。 “。韦崎,以后此事休要再提。” “是!”韦崎闭了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定要好好看着叶知,绝不让单纯的殿下被那人骗了。 君泓进入翼国宫廷的方式,直接得让人不可思议。 话说当日,他径直去了翼国官衙,“本宫是崇兴王太子君泓,想见贵国国君,你通报一声。” 不说当时那七品芝麻官傻了,就是叶落都捂住脸在后头叹息。 -- 第65页 殿下,您不解世事到这种地步,您以为一个七品官员有办法直面天颜吗? 不知道是君泓运气太好,还是翼国官场制度与别不同,反正才第三日,便有钦差大臣到了客栈门口,说奉皇上口谕,迎崇兴太子进宫。 崇兴的建筑如果说是大气磅礴,那么翼国的宫廷相比之下就温婉秀丽多了。叶落走在曲曲折折的□间,不由得暗自感叹,如果说这是一国皇宫,不如说这是处人间仙境,山水依依,柳树含情。 当今的翼国国君宁展舒,年方二十,是个年轻的君王。而在叶落看来,他还是个年轻好看的君王。 再偏头看向站在身前的君泓,不由得暗自感叹,身为一国之君,揽尽三千绝色,怪不得后代一个比一个相貌好。 不过,还是没有自家哥哥好看,这样想着,她心底释然了。 “不知太子此番,所为何来?”那头两个人寒暄完,终于进入正题。 “本宫此次前来,是想要向国君当面说明一下贵国郡主的事情,不希望因为沟通不良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哦!”宁展舒坐正了身子,“那就请太子讲述一下当时的情形。” 君泓将当夜的事情原原本本讲完之后,宁展舒的目光看向了叶落,“这位,便是礼部侍郎叶知?” 叶落弯了弯腰,“是,臣叶知,见过陛下。” 宁展舒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道,“叶侍郎好快的心思,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识破了圈套,带着贵国太子离开险境。” 叶落淡笑,“陛下谬赞,叶知不胜惶恐。” 宁殿舒也不再追问她,视线又放回君泓身上,“太子,你所说的一切朕都了解了,但是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不能帮朕解开?” “请讲。” “若真是那花间国一字并肩王设计了这一切,无非是想要破坏贵我两国的关系,得到我国的支持。既然如此,他何不就娶了郡主,通过姻亲将两国联系得更为紧密?做下这一计,若然不成,便会同时与其他两国敌对,未免太得不偿失!” 君泓愣了愣,老实说,这个问题他也是一直没有想通。 叶落当然明白,可是她又如何能在此情此景说得出口。 短暂的沉寂过后,君泓开口了,“本宫是有些话想讲,不知您能否摒退左右?” 宁展舒没有动作,君泓便又说道,“今日只有本宫与叶卿进宫,而且手无寸铁,您不必担心。” 宁展舒哈哈一笑,挥退了左右,“太子现在可以说了。” 君泓微微一笑,“风飞絮之才,天下皆知。他又岂会不明白,与他结亲的,是礼亲王,而非翼国。他若当真结成了此亲,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话说到此,也没有再明确说下去。 安静片刻后,宁展舒大笑出声,“好一个君泓!好一个君泓!” 他站起身来,双眼明亮,“君泓,这天下有你做对手,才有吸引力。” 君泓也跟着笑了,“那是君泓之幸!” “朕想要在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时,不会受外力干扰,太子以为如何?”宁展舒问得隐诲。 “只要不危及崇兴百姓,崇兴不会出手。”君泓答应得干脆。 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达成了某种协议。 临走的时候,宁展舒曾经问,“如果今日朕不让你们走呢?” 君泓没有回答,回答的是叶落,“我既然能带殿下离开当时的花间国,自然也能离开今日之翼国皇宫。” 宁展舒看了她好一会儿,“太子有个好属下。” “那是自然,”君泓答得骄傲。 叶落悄悄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幸好太子还不算太笨,脑袋转得够快的。 后来,她问他,怎么突然想到那一层上去。 君泓斜了她一眼,“我以后也是一国之君,我不想卧榻之旁,还有人手握重兵虎视眈眈,他宁展舒当然也不想!” 原来是以已度人啊,叶落兴致缺缺不想再问了。 “你怎么不问了?”君泓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没兴趣。”叶落回答。 32.盼归 夜暮时分,叶落见到了叶三和叶九,同时,也收到了叶知的信。 那封信上,只有两个字,“盼归!” 叶落心中一紧,看向叶三,“我哥的身体,是不是又出状况了?”否则以兄长的性格,绝不可能在她外出的时候来这样一封信。 她的目光清冷凌厉,“我不是说过,绝不能让他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吗?” 叶三连忙跪了下去,压低了声音,“小姐,大公子的能力,您是知道的。老太爷一直没有回家,您的家书也断了,大公子就起了疑心。” 叶落闭了闭眼睛,是的,以哥哥之能,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出异常? 死里逃生过后,与师兄相见又离别之后,她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可是提起笔来,她只写得出几个字,“勿念,十五日内必归。” “小姐,我和叶三来时,昼夜赶路,从边关至此也花了十一日,再从边关返回京城,少说也得六七日,您是不是改为二十日比较妥当?”叶九问道。 叶落摇摇头,将信折好递给他,“不必了,传信回去,让星扬带兵在边境接应我们,到时候太子就由他接手送回京城。在每个驿站都替我准备好快马,我要在十五日内到家。” -- 第66页 叶九还想说什么,叶三已经拉了拉他的衣襟,叶九看看他,又看看叶落,点头道,“是的,小姐。” 第二日清晨,君泓起来的时候,看见饭厅里正襟危坐的叶落,很有些不习惯。他抬头望望天,又望望叶落,“天还没有大亮。” “是,我知道。” “那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再偏头望了一下窗外,确认一下太阳仍然将会从东边升起。 叶落朝他招招手,顺便帮他盛好了粥,“赶快来喝点,喝完我们就启程回家了吧。” 小米粥熬得刚到好处,浓香适度,君泓喝了几口,点头道,“好。”抬头看着她,“你怎么不吃?” “我已经吃过了,等你吃完我们就走。” 君泓也不再说话,埋头喝起粥来。 韦崎从门外走进来,恨恨的将一个大包裹往桌上一放,对叶落道,“好了,买好了。” “买的什么?”君泓奇道。 “吃的喝的,”叶落拍拍包裹,显然很满意。 韦崎双眉一竖,“叶知,你要吃自个儿买去。” “放心,”叶落笑笑,“绝对不抢你的那份口粮。对吧,殿下?”最后这句话,是对着君泓说的。 君泓问她,“要不要再买点?” “不用,你把你的省点给我就行了。” 韦崎猛地站起身来,又在君泓的目光里坐下去,他现在无比确定,这个叶知是专门生来以气他为乐的。 哼!偏偏太子又维护他得很,韦崎恨得牙痒痒。 看见韦崎有怒不能发的冲天怨气,叶落烦躁了一夜的心,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弛。 三人才走到城门处,就发觉有些异常。 平时人来人往的城门,安静得近乎诡异,城门两侧的士兵,个个身穿盔甲,长枪大刀在晨光里,有种肃杀的冷凝。 君泓停住了脚步,韦崎拔剑挡在他身前。 叶落往四周看了看,叶三和叶九已经从人群中悄无声息的围了过来,护在叶落身后两侧。 城墙上,宁展舒远远的看着他们,丞相包宁弯腰问道,“皇上,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众人皆知崇兴太子在我国国都,万一出点事……?” 宁展舒轻笑了一声,“君泓总要有所表现,才能够让朕有足够的理由为他在此刻和礼亲王翻脸。” “叶知,看来这宁展舒是想看看我值不值得他冒险了!”君泓挑了挑眉,“侍卫,弓箭手,哼,还真是好大的阵仗。” 叶落揉揉额头,“真的很没心情玩这个!” 她想回家了,她已经告诉哥哥,一定要十五日之内赶回去,所以不想再在这样无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叶知,你带着殿下冲出去,我来垫后。”韦崎拉开架势,冲她吼道。 “垫后?你一个人你垫得住吗?”叶落嫌弃的看着他,“就你这身形,整个人包在你家殿下身上,也是挡得了后面,挡不了前面。” “你!”韦崎脸气得通红,“ 那你来挡前面。” “抱歉,我没有你那么忠心,我还不想死!” 君泓觉得有些头痛,“韦崎,闭嘴!” 韦崎闭了嘴,只能用目光杀人。 君泓这才看向叶落,“宁展舒应该只是试探,他没那个胆子光天化日之下取我性命的。” “哼!君王之心深不可测,谁知道呢!”叶落淡淡的应了一句。然后,她伸出手来,一声袖箭放了出去,在城门上空绽放了灿烂耀眼的火花。 几乎是在同时,皇宫的方向传来几声巨响,紧接着,火光亮起,人声鼎沸。 “怎么回事?”宁展舒站起身来。 “来人,赶快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包宁吼道,然后擦着额头上的汗,低下头来,“启禀皇上,好像是皇宫方向起火了。” “起火?”目光探向城楼下站着的叶知,他似乎有所察觉,视线往这个方向射来,然后,遥遥的挥了挥手。 宁展舒目光凝住,迅速转身向城楼下走去。 “皇上,您去哪里?” “去为君太子送行。” 君泓冷冷的看着宁展舒走近,“不知皇上此举,是何用意?” “没什么用意,太子不要误会,朕只是想来为太子送行。” 君泓的目光,在后面一列的侍卫身上扫过,“贵国送行的形式还真是特别。” 宁展舒也不以为意,挥了挥手,有侍卫牵了三匹马出来,毛色鲜亮,体态优美,一看便知是千里良驹。 跟在三匹马身后的,还有三个女子,容颜精致,美目流波,脉脉含情。 他大声笑道,“太子,这是朕为你们三位践行的礼物,良驹送英雄,当然还少不了解语的美人。” 君泓的唇角抿得紧紧的,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马留下,人就不必了。” “怎么,太子是看不上眼?不知太子喜欢什么样的,朕立刻安排人去找。虽然不够为妃为侍,但是归国途中暖暖床解解闷还是不错的。” “重!”君泓惜言如金。 “重?”宁展舒显然没听明白。 “两个人骑一匹马,马跑不快!”君泓一脸嫌恶,“没用,还拖累人。” 宁展舒清咳了一声,才看向叶落,刚要开口,便被叶落摆手止住了,“我更不需要了,我要是带着个女人,回家后,青月会罚我跪算盘,还不准我吃饭。” -- 第67页 此话一出,不单是宁展舒脸色要红不青的愣在那儿,就是君泓都转过头来望着她。 韦崎站在那儿,心中涌起无限同情,想着这叶侍郎那么可怜,平素的厌恶也就少了几分。 而身后的叶三叶九,耳力极好,自然听得一清二楚,连忙低着头掩去快要憋不住的笑意。 叶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继续在这儿耗去了,她往身后一指,“皇上,您还不回宫看看吗?看这火势,似乎不小啊!” 宁展舒看她一眼,“叶侍郎似乎对这火挺了解的。” 叶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看那火势,不了解也变了解了。” 正说话间,已经有几人疾驰而来,翻身下马后连滚带爬的冲到宁展舒身边,耳语几句后,宁展舒脸色大变,直直向君泓看去,“君泓,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君泓一头雾水。 “皇上,您是要再在这儿追究无关人等,还是要回去抢救您岌岌可危的宫殿?”叶落在旁边凉凉的问了一句。 “是你?”宁展舒的目光如矩,含着浓重的威压。 叶落淡然一笑,“被逼急了狗都要跳墙,更何况人呢?” 宁展舒怒极反笑,“叶知,好胆色!” “我说过,我既然能带我家殿下离开花间国,自然便能安全的带他离开翼国。” 宁展舒已经翻身上马,临走时,说了一句,“叶知,若有一日你想来翼国,除了朕的位子,任何位子都随你选。” 叶落目光闪了闪,“皇上,您要记得您今日所言。” “哈哈,叶知,朕期待有那么一天。” “你果真烧了翼国皇宫?”君泓总算听出些意味来了。 叶落一手拖他,一手抓着韦崎走出了城门,“如果宁展舒不心血来潮来拦我们一拦,他的皇宫自然烧不起来。” “叶知,你刚刚为什么要强调宁展舒记得他说过的话。”君泓扭头看向她。 叶落一甩马鞭,马儿便冲了出去,与此同时,风里传来她的声音,隐隐约约,“因为可能有一天,崇兴王朝再无我容身之地。” 君泓双腿一夹,马儿便风驰电骋的奔了出去,好不容易追上叶落,他按住了马头,英俊的脸上,红通通的满是汗珠,“叶知,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叶落放慢了马速,望向他的眼睛,“殿下,你说过,宁展舒容不得一个礼亲王,您以后身为君王,又如何容得下一个我?” “我怎么容不得你了?” 叶落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忽然笑了,“殿下,君王之心,会变的。” “我不会变的。” 叶落摇摇头,拨开了他的手,“以后再说吧,现在先赶路。” “叶知,你不信我!” 不是不信,而不敢信,人心易变,更何况是君王。 “我不会变的!”君泓大声的喊道。 33、谁是断袖 两人上路之后,叶落一改来时的懈怠,几乎是马不停蹄,脚不沾地。 “叶知,其实你不用起这么早,就这么几日的时间,父皇那里若出事早出了,如果没出的话,也还撑得过这几日。”又是一大早,君泓起来后发现叶落已经端坐于桌前,看着她渐失了血色的脸,忍不住说道。 叶落勉强笑笑,“ 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 君泓看向她,她递过来已经盛好的饭,“我想家了,归心似箭,殿下,你吃完饭,我们赶紧上路。” “你呢?” “我已经吃过了。” 君泓便低下头去,飞快的往嘴里扒饭,而叶落,伸手揉了揉酸疼的大腿,看着君泓吃饭的侧脸,忍不住想叹气。 她想,真的是男女有别,她现在深刻了解这句话了。 这位太子殿下又是失血,又是中箭,连续赶路了几日还生龙活虎,昨晚上居然问她要不要赛一场马?她当时已经是腰酸背痛,咬牙切齿的恨不得一把把他揪下来,狠踩两脚,以泄心中不平之恨。 可是理智终究战胜了冲动,她当时冷冷的看他一眼之后,说道,“如果殿下还有精神的话,明天早上早点起来赶路。” 然后,丢下他回房睡觉了。 和君泓一起赶路,再怎么着急,也不能不顾他的身体和安危,所以等叶落一行赶到边关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日过去了。 叶星扬早已经带着大军候在边关,远远的看见叶落一行人,他已经纵马疾驰而来。看他飞身下马的架势,叶落暗暗翻了翻白眼,星扬这家伙永远不能像惊鸿一样的宠辱不惊,她果断的勒住马缰,缩到了君泓身后。 叶星扬看见她的动作后,稍微愣了一愣,随即便把目光转向君泓,单膝跪了下去,“臣,叶星扬,恭迎太子殿下!” 君泓摆摆手,“起来吧。” 他从马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才看向叶星扬身后,“温定呢?” 叶星扬眼睛都没眨一下,“砍了!” 君泓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稍后再说。”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回过头来,叶落还坐在马上,根本没有要下来的意思,“叶知?”询问的唤了一句。 叶落没看他,而是朝叶星扬拱拱手,“叶将军,殿下就交由你护送回京了。”她一提马疆就要离开。 “等等!”叶星扬和君泓同时叫住了她。 -- 第68页 君泓皱紧了眉头,“你现在就要走?” “是的,殿下,您接下来的行程,叶将军会安排的,臣需要先走一步。” 叶星扬返身从马上取了一个包裹下来,他早知道小姐的性格,绝不会在这里耽误时间,将包袱绑到叶落马鞍上,他抬起眼来,目光明亮,“这里面是干粮和换洗衣物。”他抿了抿唇,“此去山长水远,保重。” 叶落看着他,笑了,轻声道,“好!” 叶星扬捏紧了手指,然后,退开了几步,不敢仰头去看她的笑颜。他怕忍不住自己想要追随的脚步。 叶落深深的吸一口气,掉转了马头,才刚跑出去几步,便听见身后马蹄声响,却是君泓追了上来。 “你干什么?”叶落有些急了,连忙喝停了马儿。 “来的时候一起来,走的时候也要一起走。”君泓毫不妥协的答道。 这位殿下到底在发什么疯?叶落正色道,“殿下,臣的确有急事需要赶回京城,为了照顾您的身体,已经略有耽误了,接下来若是再和您一道,怕会赶不及。您放心,有叶星扬将军相护,这一路不会出问题的。” “父皇的安危尚不可知,我比你更急。想着你是文弱书生,我才特意放慢了速度,现在既然我们都没问题,就一起以最快的速度一起赶回京城吧!”君泓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意在强调她的文弱程度。 好吧,她文弱,她也懒得再争了,一挥手,“那就跟上吧!” 叶星扬倒是长舒了一口气,让小姐一个人回京城,目前这种形势下他也不放心。偏偏最为足智多谋的惊鸿被安排到了太子身边,就一个不靠谱的风间影,他实在没有办法不担心。 更何况……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据本家传回来的消息,小姐将要面临的,或许远超过她能承受的了。 让身后的士兵跟上的同时,他的目光,匆匆滑过某个地方。 那里,是高耸入云的苍雾山。 如果说之前的叶知,让君泓在不知不觉间卸下心防,赋予了信任和欣赏的话,此后三天的叶知,却让君泓,让他……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知,收起了所有的慵懒和漫不经心,一匹接一匹的快马倒在驿站,而他却似不知疲倦一样昼夜赶路。 君泓早已预料到他回京城的路并不太平,父皇的情况扑朔迷离,京中朝政虚实不知,又有人在旁虎视眈眈,想要他死在京城之外,所以,将要面临的腥风血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一路上有叶星扬大军护卫,又有詹春带来的太子亲卫,他对自己的安危并不太担心。 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叶知在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狠绝。 他们才从边关出发的当天晚上,在经过一个狭小山谷时,因为地势复杂,詹春建议要不然等到第二日再走,要不然,便绕道而行。 叶知观察地形半响之后,喊道,“叶将军!” 叶星扬很快走到他面前,两人交换一个眼色之后,叶星扬点了点头,下令,“点火!” 带着火花的箭矢如雨般射向两边,火借风势,席卷而上,迅速吞噬了整片山。 叶知坐在马上,轻声道,“一个不留。”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君泓当时看着他,一眨不眨。 他似乎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冷冷一笑,“殿下觉得臣太狠了?” 君泓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一眨不眨。 “殿下,”他却调转了视线,看向远处熊熊燃烧的烈火,“你要记住,你的皇位是这样得来的。当你高高的坐在上面的时候,不要辜负了这些流过的血和那些丢失的生命。这条路,越是惨烈,你就越要做得更好,这样,这些付出才有价值。” 君泓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驱马上前,轻轻握住了叶知的手,他的手,捏得紧紧的,冰冷得没有一点温度。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叶知,不会让人觉得他无情,却让人,心疼! 君泓体会着这样陌生的情绪,有些不习惯,却并不排斥。 原来,心疼,是这样的感觉,为着另外一个人的难过而不好受。 只有一日的路程,便可到京城了。 这一晚,他们又错过了宿头,只得在树林里休息,让马儿吃食喝水,人也调整一下。 叶落闭着眼,靠着树休息。 身后有脚步声,是熟悉的节奏,她没有动。 “叶侍郎,喝点水吧。”叶星扬蹲下身来,手里,拿着一个水壶。 叶落睁开了眼睛,看着他英挺的眉宇间,是浓浓的担忧,她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接过他手里的水壶,喝了一口。 “是苍雾山的水。”星扬轻声道。 叶落的手一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说,“苍雾山的确是个好地方。” “的确是座宝山,可惜,最近有人去过,却是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吗?叶落苦笑了一下,忽然觉得嘴里的水,也带了苦味,再也咽不下去。她将水壶盖好,还给了叶星扬,“谢谢你,叶将军,我想躺一会。” 她靠着树干,不一会儿,又顺着树干滑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倒在一个温暖的物体上,她没有动。 或许,她真的太累了,真愿就此长睡不醒。 -- 第69页 “他怎么了?”君泓洗漱完过来,就看见叶落靠在叶星扬肩上的场景。 叶星扬放低了声音,“叶侍郎可能是太累了,刚刚说着说着话,他就睡过去了。末将看他太辛苦,便没有叫醒他。” 君泓“嗯”了一声,站了一会儿,忽然在叶落另一边坐下来,将她的脸扳到自己这一边,放到肩上靠好,然后对叶星扬说,“本宫在这儿,你去忙你的。” 叶星扬迟疑了一下,“可是,殿下……” 叶落忽然动了一下,君泓摆摆手,做了一个让他离开的手势。 叶星扬抬头望了望树上,才离开了。 有叶三叶九在,小姐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 三更时分,叶星扬走过来,“殿下,该启程了。” 君泓看着肩头的叶落,轻声道,“要不然再休息一会儿吧!” 这一次,叶星扬可没听他的,他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她既然说过三更走,就一定是笃定他三更会来叫醒她,所以她才能放心的睡觉。 他咳了一声,拍拍叶落的肩头,“叶侍郎,出发了。” 君泓还没来得及发怒,叶落已经睁开眼来,“三更了?” “是的。”叶星扬答道。 叶落坐直了身体,揉揉眼睛,“那我们准备走吧。” 韦崎拿了毛巾过来侍候君泓擦脸,忽然跳起来,“叶知,殿下的肩头怎么是湿的?” 君泓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眼来,“你哭了?” 叶落面不改色的回答,“那是口水。” “你居然对着殿下淌口水,你,你个断袖!”韦崎急得脸都红了。 此言一出,差点没把叶落吓得脚下一滑栽倒在地,幸亏她是坐在地上的。她很艰难的仰着脸问君泓,“你有过女人没?” 夜色里,君泓的脸不争气的红了,他有些局促的把脸偏到另外一个方向,“谁有闲心想那些事。” “那就是没有了!”叶落拍了两下手站起来,走到韦崎面前,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很有些安慰的意思,“我已经抱着女人睡过觉了。所以说,你家殿下,才是断袖!” 34.回京 “殿下,叶知说你是断袖。”韦崎终于找到机会告状了,这次当面抓包,有证据有证人,不愁叶知不认帐。 可是,君泓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向自己的马匹走去,丢下一句话,“无聊!” 而叶知,更不在意,韦崎告状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她就已经走远了。 留下韦崎,和叶星扬面面相觑,半响之后,韦崎欲哭无泪,“你说这个叶知是不是太嚣张一点了?” 叶星扬清咳一声,“不是叶知太嚣张,是殿下纵容的。”他点点头,以加重肯定效果,“如果稍有不当,也是殿下允许的,不是叶知的错。”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认为小姐有错的。 小姐永远都是对的! 当他们认为小姐不是那么对的时候,会主动自觉参照上面那一句话。 “叶知,断袖是什么?”终于找到只有两个人的机会,君泓问了这句憋了一早晨的话。以前隐约听过,但是从来没有特别去关注过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大概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落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宫那样的地方,真的能长出这样一只单纯的动物吗? “那你先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啊?你告诉我我就知道了,大家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君泓完全不觉得是自已孤陋寡闻。 “君泓,”叶落认真的看着他,或许,这个太子,和她想像中的,有很多不同,“你没有听过戏曲,看过闲书,听过故事?” 君泓特别鄙夷的看她一眼,立马想起某人在去往花间国的路上,在茶楼酒楼中一听说书人讲故事就双眼发亮的没出息样子,“我身为一国太子,从小读的是兵书谋略,学的是治国之道,即便是看书听故事,那也是先祖传记,历史传奇。”顿了顿,又继续说,“断袖跟这个有关系吗?” 叶落实在没忍住,朝他招招手,“过来!” 尽管有些不解,君泓还是配合的策马走近了一点,“怎么了?” “弯腰,低头。” 君泓疑惑的低下头,叶落抬高手,拍拍他的头顶,“真是个乖孩子啊!” 君泓顿时满头黑线,“叶知,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叶落笑道,“没有,你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叶知!”到底要不要给他讲? “所谓断袖,是一个典故,是指一个男人的衣袖被另外一个男人睡觉的时候压住了,男人起床的时候不忍心惊了另一人的好梦,就把自己的袖子割下来。后来,人们就以‘断袖’来称呼男人和男人的爱情。” “哦!”君泓点了点头,就不再说话。 叶落满足完好奇宝宝的问题,便加快了速度。 狂奔了一上午之后,午饭时分,君泓又凑上来了,“那你怎么知道我是断袖?” 叶落抚了抚额头,“殿下,我是逗韦崎玩的。” 君泓瞅了她一眼,“你很喜欢逗韦崎玩,很好玩?” 叶落无力的点点头,其实殿下,逗你更好玩! 或许是因为已经接近京城,也或许,是因为一路上的杀戮太过狠绝吓倒了对方,在临近京城的这一日里,反而显得比以往更轻松。 -- 第70页 城门外,守候的两方人马,各据一处,壁垒分明。 易惊鸿带着太子府的人在左,风间影带着的叶家侍卫在右。 当君泓一行人出现的时候,一左一右的人都拥了上去。 “殿下!” “公子!” 君泓朝易惊鸿点了点头,目光,却移到了另外一边。 风间影已经紧紧的将叶落抱在怀里,闭着眼睛,半响不肯放手。 “风间,我没事。”懂得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叶落拍着他的背,安慰道。 风间影摇摇头,也不说话,反而越抱越紧。 叶落知道这次是真的把他们吓坏了,放松了身体,任他抱着。 “殿下,我们先回城吧!”易惊鸿收回目光,对君泓说道。 君泓没有动,似乎没有听到。 “殿下?”易惊鸿又叫了一声,“殿……” 话还没有说完,君泓的身形就动了,只不过他的方向是去往另外一头。 “叶知,你是要回府,还是要先进宫?” 叶落从风间影怀里闷闷的发出声音,“进宫。” “那还不走?” 叶落挣了两下没挣动,只得说了一声,“风间,放手。” “不放。”风间影的声音有些沙哑。 叶落拍拍他的背,放柔了声音,“回家你再慢慢抱,行了吧?” 好一会儿之后,风间影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略略松了手,“以后我想抱就抱?” “好!”叶落有些无可奈何,这个家伙永远懂得利用时机讨价还价。 风间影这才放了手,还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叶落抬起头来,看着面前洞开的城门,没有动。 “没事的,这一路我们都走过来了。”君泓在她身旁说道。 叶落笑笑,“是啊,能走得过来,就能走得过去。殿下,您请!” 梁相和君诺,以及其他大臣都在皇上寝宫外,中间,隔着好几层禁卫军。 君泓一到,文武大臣们纷纷跪了下去,神情激动,“参见太子殿下!” 如今皇上生死未卜,自我隔绝于寝宫之内,已经是很长时日不上早朝,不见大臣的一面。一时之间,各种传言甚嚣尘上,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君泓径直走到一名禁军面前,“进去通报,本宫要见父皇。” 侍卫连忙跪下,目光,却凝在叶落身上,“皇上有旨,如果叶侍郎回朝,只能叶侍郎一人晋见。”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就连君泓都诧异的看向叶落,他当然知道父皇对叶落的另眼相待,却不想,居然到了这种地步。 君诺抬起眼来,目光在叶落背影上微微停驻,又很快的滑开去。 叶落快步入内,在看到殿内一排的太医和浓重的药味时,心里,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在转入内殿之后,看着脸色蜡黄的皇上,她才刚要行礼,便被君柏抬手止住,“不必了,你随朕来。” “皇上,听说您中箭了?”叶落看君柏起身,太监扶起时有些步履不稳,气喘吁吁。 “中箭的,不止是朕。”君柏将她带到了内殿的一张床前,“太傅当时挡在朕身前,那箭穿心而过,到朕身上的时候,力道已经减弱了。” 穿心而过?叶落只来得及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其他的,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床上躺着的人,眼窝深陷,面如死灰。 叶落跪倒在床前,手剧烈的颤抖着,却半天也抚不上去,张了好几次嘴,她才叫出口,“爷,爷爷!”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叶落的手,终于放到了他的胸口上,直到感受到那微弱的起伏,她才有勇气再喊一声,“爷爷!” 君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箭穿心而过,太医说当场便该殒命,但是太傅一直留着一口气。这段时日里,全靠太医灌进去的药和米汤吊着这一口气。” 叶落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这样在生死之间固执的徘徊,该有多苦?爷爷,你如此执着不肯离去,是因为担心落落吗? “爷爷,是我,我回来了。” 叶竞还是没有反应,一旁正在把脉的太医轻声叫道,“脉相变强了,叶侍郎,你再叫叫试试。” “爷爷,爷爷,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回来了!” 叶竞的眼皮剧烈的动着,却怎么也睁不开来。 “叶侍郎,你继续叫。” 迷蒙的泪水中,叶落清清楚楚的看见,爷爷脸上微小的扭曲,以及,那隐隐透出的汗水。 “叶侍郎,你叫啊,你怎么不叫了?” 叶落咬着唇,不敢哭出声来。 “叶侍郎,你快叫!” 牙齿将下唇咬出血来,她终于摇了摇头。 一箭穿心而过,爷爷还要强留住这口气,该是多大的煎熬! 受了穿心之苦,还要生受这近一个月死亡与生命的拉扯之痛,她怎么忍心。 她轻轻的握住他的手,然后,将脸贴到他的脸侧,努力的微笑着,“爷爷,您放心,我已经平安回来了。” 她死命的憋住那汹涌而上的哭意,“以后,叶家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她小小的喘了一口气,“您不要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最后,她说,“爷爷,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会幸福的!” -- 第71页 这句话说完,叶竞脸上隐隐的抖动停止了,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只是那脸上的神情,已经是一派平静祥和。 “启禀皇上,叶太傅,走了!” 而在这一刻,已经压抑自已许久的叶落终于允许自己哭出声来,“爷爷,别了!” 35.最后的礼物 一卷圣旨,放到了叶落手中,“任何时候,你如果想离开,朕都不会再勉强!太傅倒下那一刹那,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放你自由。” 叶落抱着叶竞,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这自由,是以你的生命为代价,爷爷,你知不知道,这自由,有多么沉重! 良久之后,叶落抹干眼泪,将圣旨放入怀中收好,这才俯下身来,抱起叶竞。那轻飘飘的重量,差点又要惹出她的眼泪,可是,她终究没有哭。 “爷爷,我们回家了。” 她才刚走出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倒下的声音。 “皇上!” “皇上!” 她心中一惊,转过头去,却见君柏倒下了。 那一箭,力道之大,贯穿叶竞之后,也伤及君柏腑脏。只是当时,太子不在朝,君柏也无法强撑上朝,这才采取了闭宫不出的策略,让人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 叶竞撑着,是为了等待他最疼爱的孙女儿。 而君柏,是为了太子,为了这天下顺利交接。 叶落平安归来,所以叶竞终于可以放心离去; 君泓归来,君柏也可以安心倒下。 太医紧急施针,君柏躺在床上,期待的目光,望向几步外站着的叶落,“叶知,你会帮助泓儿吗?” 他知道这个女子,有多么不屑这阴暗的宫廷。 以前,他以灵药为诱,以叶家相胁,留下了她; 而今,叶竞以身殉主,他终究是不再忍心让老太傅抱憾而终,所以,一纸圣旨,给了她随时离开的自由。 可是,还是担心,若她就此撒手不管,太子一人,无外戚相护,无有力大臣的支持,该如何收拾这混乱的朝局。 叶落垂下眼去,避开了君柏的视线,“皇上,臣先回家处理爷爷后事。太子还在殿外候着,臣让他进来吧!” 君柏暗叹一声,“那你去吧!” 正殿中,等待着的群臣,听到了内殿传来的脚步声,纷纷抬起头来。 君泓和风间影都不自觉的朝前走了几步,因为他们听得出来的人是谁。 侍卫朝两旁分开,让出一条通道,走出来的人,是叶落,还有她抱着的叶竞。 “叶知!”君泓抢前一步,看着她怀里的人,脸色煞白。 叶落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略略点头,“皇上有旨,宣太子晋见!” “叶知!”君泓伸手去接叶竞,“我帮你!” 叶落身形一转,避过了他的双手,径直朝外走去,“不必了。” 虽然理解爷爷忠君的思想,换成是她,或许也会在那一刻以身护主,可是,抱着爷爷尸体的此刻,心里又怎么会没有丝毫怨怼? “公子!”风间影走过来,“我们回家。” “好,我们回家!”叶落收紧了双手,喃喃道,“爷爷,我们回家!” 两人相伴离去,叶星扬和易惊鸿死死的盯着地面,来遮掩眼睛里的再也控制不住的泪意。 叶府的大门前,收到消息的桑榆和简凡已经早早的候在那里,朱红的大门上,已经扎上了刺眼的白花。 “小姐!”桑榆迎了上来。 叶落有些恍惚的神智在这声称呼里清醒过来,她看了桑榆一眼。 桑榆双眼通红,“今日,叶府周围所有监视叶家人的明哨暗哨,杀无赦!” 低调百年的叶家,不争权不争利,积累数代的势力,只为维护叶家子孙的尊严和自由。 若在朝为官,有心进取,当可心无旁骛的发挥手中权力能力,不受威胁迫害之苦; 若游历江湖,也可对酒当歌,逍遥行事。 据说,是曾经有一位叶家先祖,因为为官清廉,不肯与当时权臣同流合污,因而被迫害致死。留下一遗腹子,长大后,建立了叶家府兵,就是为了防止叶家后人再出这等惨事。 叶家的人,其后再没有出过醉心于朝事之人,是以这支叶家府兵作为叶家隐藏得最深的势力,并不为外人所熟悉。 此次叶落出事 ,叶三叶九回禀信息之后,叶家府兵近五成精英汇集叶府之内,今日只不过驱逐周边的不明人物,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 叶落此刻也没有心情去要求府兵的低调行事,她只点点头,“大公子呢?” 桑榆垂下眼去,“大公子已经准备好接下来老太爷所需的一切东西,都是大公子亲自挑选的。” 从皇宫到叶府的这段路,她抱着爷爷,走得那么如此漫长,像是过了一生; 而哥哥,在府内等待的这半个时辰,在为爷爷准备身后事的时候,又是如何忍受着这痛苦的煎熬? “好!” 叶知一身素服,脸色平静的站在正厅内,他的身后,挽联已经拉起,白色的蜡烛在风中微微晃动。 “落落,你回来了!”他脸上的微笑,一如往昔的温暖。 “是的,哥哥!” 叶知的目光滑落到叶竞的身上,笑容,慢慢的淡淡了,直至消失。 -- 第72页 他伸出手去,从叶落怀中抱过叶竞,“爷爷,你也回来了!” 这次,没有人回应。 叶知眨眨眼睛,抱着叶竞就往里屋走,“我去给爷爷换身衣服,落落,你给爷爷做些好吃的。” 简凡按了按叶落的肩,“放心,我在旁边,大公子暂时没事!” 等叶落朝他点点头,他才跟进里屋去。 叶知抱着叶竞才刚走进里面的房门,便有些身形晃动。 简凡几个箭步冲过去,帮忙扶住,叶知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气息,便继续往床边走去。 将叶竞放到床上躺好,他轻声道,“简凡,你去门口等着。我要替爷爷擦擦身子换件衣服。” 简凡喉头哽得难受,好半天,才哑着声音道,“是,大公子。水在旁边,您小心点,有事叫我!” 叶知点点头。 屋内,叶知慢慢的解开了叶竞的衣服,胸口已经结疤,但是那伤口仍然看得他撕心裂肺的痛。 他闭着眼睛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才挽起袖子为他擦身。 他脸上的神情,平静而专注。 其实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落落的家书一向有规律,突然中断之后他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再加上爷爷居然随皇上出行之后一去不返,怎么想也不应该是他的行事风格。 叶家暗卫几次潜入皇宫也无法接近皇上寝殿,落落的消息桑榆一直含糊其辞,并且府兵几乎全数调动,府中戒备日益森严。 他差点以为,他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现在,他该庆幸,至少还有一个平安归来。 “公子!”风间影在外间安排好,一进来便看见叶落抱着膝盖坐在走廊上的情景,鼻头一阵发酸,他蹲下身来,“别坐在地上,我们进屋去吧!” 叶落抬起脸来,眨眨眼,淡淡一笑,“风间,别这个样子,都不像你了。”她扯着他的嘴角,往上提了提,“这样笑笑。” 风间影任她拉扯着,勉强弯了弯嘴角,“公子,我陪你进屋去坐着吧!” 叶落按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我没事的,风间,叫桑榆和简凡来。” 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她有什么资格在这种时候悲伤? 桑榆一来便跪在地上,叶落并没有叫他起来,“我记得我交待过你的,保护好他们的安全。” 桑榆低着头,一声不吭。 “公子,事发突然,而且是老太爷冲到了皇上面前,暗卫们来不及反应了。”风间影在旁边解释道。 叶落默了一会儿,又道,“是谁?” 桑榆抬起微红的双眼,“这一箭力道之大,把头之准,前所未闻。暗卫们不能确定射箭之人,不过猜测,可能是梁相新近送给七皇子的一名侍卫。这名侍卫叫梁放,是个蒙古人,力大无比,月前才出现七皇子身边,是以一个马夫的身份。” 叶落垂下眼去,桑榆继续道,“这个梁放,如果确定是他,我不会让他活过一个月。” “不必了!”叶落摇摇头。 “小姐?”桑榆急道,“我知道自己保护不力,但是这件事情,能不能交给我去处理。” “不!”叶落缓缓抬起眼来,“我亲自去。” 一箭穿心之痛,她也要对方尝一次,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简凡,哥哥的身体怎么样?”近段时间以来,她与爷爷先后出事,她很担心哥哥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 “小姐放心,大公子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有些忧思,但不至于伤到他的心脉。”简凡看了看她的脸色,又补充道,“小姐,大公子心智之坚,世所罕见,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了,叶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少夫人身体已经重了,我们安排她待在小院,暂时没有影响。另外,小姐,这是大公子让人准备好的孝衣,你换上吧!”简凡端上了一套衣服,白得晃眼。 叶落看着,半天没有去接,那是一套白色裙装。 简凡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今天,不接待外客,是叶家人与老太爷告别。大公子说,叶知,叶落,一个人都不能缺。” 叶落默默的接了过去,抱在怀里。 “小姐,还有一件事,”桑榆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一咬牙说了出来,“苍雾山之行,我们一无所获。” 叶落闭上眼睛,“星扬已经告诉我了。” 桑榆和风间对视一眼,转身往门外走。 “风间,给我的信呢?”叶落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到他们的动作,突然冒出这一句。 风间影一愣,“什么信,我不知道。” 叶落将头靠要椅背上,“桑榆,给我。” 桑榆上前一步,风间影一瞪眼,他又止住了脚步。 “桑榆!”叶落略略提高了音调。 桑榆深吸一口气,对风间影威胁的目光视而不见,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到了叶落旁边的桌子上。 几个人退出去之后,叶落才坐直了身体,打开信。 信上的字迹,龙凤飞舞,就像写字的那个人,永远的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熟悉的气息,似乎,还有他指间的温暖。 叶落凝视着信的开头写的称呼,“落落亲亲如晤!” 相见已如不见,何来如晤? 迟了许久的心痛,铺天盖地而来,她捂着胸口,茫然不知所措。 -- 第73页 是否以后的每一次相见,都要经历这样的悲哀? 明明相爱,却要装作不识,甚至拔剑相向! “嫁妆已经取走,聘礼是我的承诺,两年后的春天,迎娶落落为飞絮之妻!” 双手一扬,信纸瞬间化为纸屑,飘落一地。 不要留着希望,这样,便不会抱着期望度日如年,然后,等到了那一天,再去经历物是人非的绝望。 身着素服的叶落,青丝如瀑,不带半点装饰。 纤腰细束,远远走来,风拂衣动,有种让人怜惜的凄美,哀婉绝伦; 可是那脸上的恬淡安静,眉宇间蕴着的勃勃英气,却自有让人目眩心折的风采。 叶知在站在厅前,伸出手去。 叶落抬手与他相握,两个人的手都很凉,可是紧紧相握的地方,却有微微温度。 两人并肩走进正厅,一左一右跪在灵堂前。 “孙儿叶知!” “孙女叶落!” “向爷爷拜别。” 叶落眼里没有半滴泪水,“爷爷,你放心,叶家没有泪水,只有欢笑,从过去到未来,一直会是这样。落落答应过你的,也一定会做到。” “爷爷!”叶知顿了顿,才说,“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落落。你在天有灵,要看着,我们的落落,一定会幸福的。” “是的,老太爷,我们家的小姐,一定会幸福的!”这是简凡跪下之时,在心底说的话。 “叶家府兵,不会负您所望,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好小姐公子。”桑瑜暗暗起誓。 一波又一波的府兵,排成队列走进来,拜别叶家的老主人。 悄无声息的走进来,又默然的退出去。黑压压的好几千人,或明或暗的聚集在叶家这小小院落里,却听不到任何响动 没有多余的豪言壮语,却有让人心惊的悲壮。 这是风间影第一次真正接触叶家府兵,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得不在心底暗暗赞叹。 这些府兵们似乎是凭空冒出,如潮水般无声涌了上来,又安静的涌了回去。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去往何处,总之,来去皆无声息,无踪可循。 “小姐,太子来了。”门口侍卫来报,桑榆也拿不定主意,只得问叶落。 “叫他回去,叶府今日不接待外客。”叶落头也不回。 桑榆有些犹豫,“小姐,今日是府兵拜别老太爷,星扬和惊鸿也跟在太子身边,我想,他们……” 将心比心,星扬和惊鸿已经不能明目张胆的表达对小姐的关心了,再不让他们以叶家人的身份与老太爷拜别,想必,对他们来讲,也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让君泓回去,星扬和惊鸿进来。” “呃?”桑榆愣住,这叫他怎么说。 叶知看了看叶落,发话了,“让他们一起进来吧,告诉太子,今日只须向死者送上哀悼,无聊的安慰就不必了。” 微微叹口气,他伸手按住叶落的肩,“我们就低头表示感谢之意就行了,孝布遮脸,不和他多说话,没关系的。落落,那是太子,别太任性了。” 叶三叶九缩着头跪在后面,心里想着,其实更任性的事,小姐都已经做过了。 36.惊世一箭 君泓步履匆匆,带着易惊鸿,叶星扬和詹春几人。 他在灵前站定,接过桑榆递过来的香,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詹春吓得上前一步,又控制着把惊呼声吞了回去,即便是简凡几人身后的叶知,也有些诧异的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而叶落,不为所动的跪着,死死埋着头。 此时此刻,所有姓君的人她都讨厌。 君泓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老太傅,父皇不能亲自前来,我代表父皇,谢谢您救命之恩。” 他的目光,看了看叶知那边,然后,又转回头去,“老太傅,您放心,叶家的忠贞恩义,我绝不会忘记的。” 他站起身来,叶星扬和易惊鸿上前,双双跪了下去。 什么话也不能说,叶星扬和易惊鸿将头叩下去,贴在地面上,久久不语。 桑榆清咳一声,“多谢太子殿下,几位请起。今日我家公子悲伤过度,还请殿下原谅不敬之处,改日定当登门谢罪。” “叶知!”君泓往叶知的方向走了几步,简凡和几名侍卫已经迅速的挡在他身前,“殿下,抱歉,今日还请让我家公子安静一下。” 君泓的目光,隔着简凡投在叶知的身上,却只能看见他低头跪着的侧影,他抿了抿唇,才道,“叶知,你别难过。” 从来没有安慰过人的君泓词穷了,说完这句话他就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他只知道,看着一身缟素的叶知跪在那里,他心里不好受,“叶知,你别难过。”他又重复了一次。 叶知还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詹春走过来,在君泓身边低声道,“殿下,我们走吧,改日再来。” 君泓站了一会儿,叶知还是没有反应,他便沉默着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来看了叶知一眼,然后,轻声道,“叶知,有什么事,你来找我。父皇这几日情况不好,我会一直在父皇寝宫,但是我已经吩咐过禁军了,只要你来,我就会知道。” 君泓走了之后,叶知才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叶落。 -- 第74页 叶落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的,看不清楚表情。 叶知站起身来,“桑榆,吩咐下去,府兵留下一部分等候命令,其他的,该回哪儿回哪儿吧。老太爷的葬礼,明日举行,你去安排。” “是!”桑榆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又被叶落叫住,“明天,有什么事告诉我就行了。” “哥,”她转向叶知,“你好好休息,明天人多事杂,我来处理方便一些。” “落落!”叶知抚着她眼底浓浓的青黛色,“我没事,我还撑得住。” “哥哥!”叶落仰起小脸,朝他笑着,“别让我担心。” 这样的落落啊!叶知有些心痛,“好,那你今晚好好休息。不准反驳,不然明天我就不许你男装出现。” 连续十多日的奔波,一路上,又要应付层出不穷的追杀,叶落的身体,也早撑到了极限。 生理心理的承受力都达到极限,这样的后果,便是终于睡下的叶落,发起了高烧。 这一高烧,可真是吓坏了合府上下。 这么多年来,或许是叶知已经把所有的病痛都揽到自己身上去了,叶落的身体壮得不像常人,哪怕是寒冬酷暑,她东跑西跑餐风露宿都没有得过什么病,连咳嗽都少有。 这一次,却是真真正正的发起高烧,来势汹汹,简凡和风间影想尽了一切办法,施针,用药,通通没有成效。 叶知看着脸被烧得通红的叶落,心急如焚,“你们两个快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落落会出事的。” 风间影红着双眼,“拿点酒来,用酒给小姐擦擦,看有没有效。” 酒很快端了上来,叶知用毛巾醮了就往她额头上盖去。刚一接触到她的额头,她突然一把按住了叶知的手,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落落,感觉怎么样,你吓死我了。”叶知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叶落呆呆的看着他,旁边风间影很快发现了异常,“公子?”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 叶落的眼珠动了动,抓紧了叶知的手,“师兄!” 叶知的手一顿,看着眼泪一颗一颗的从她眼里滚落出来,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脸侧,“师兄,爷爷死了。” 叶知没有说话,她嘴巴一扁,“师兄,连你也不理我了。” 叶知抚着她的脸,“不会,怎么会有人不理落落呢!” “对!”叶落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师兄,爷爷死了。” “是,我知道。” “师兄,哥哥的身体也不好,我怎么办?” “没事的,我们落落最勇敢了。”叶知擦掉她脸上的泪,“不要哭。” “师兄,你变了。”她看着他,“你以前都说,我可以想哭就哭,没有人笑话我。” “落落……”叶知的眼睛渐渐模糊,他的落落,的确应该受尽万千宠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 叶落却突然放开他的手,然后,闭上了眼睛,“对啊,现在不能想哭就哭了。不能哭了!” “落落,想哭就哭吧。” “不能哭了,没有师兄,也没有爷爷了。”她将手盖到眼睛上,喃喃说道。 “落落,哥哥还在这里啊,不要怕!” “哥哥!”她忽然睁开眼睛来,四处张望着,“哥哥在哪里?” “我在这里。”叶知连忙握住她的手,“哥哥在这里。” 叶落的视线在他身上凝聚,然后,缓缓笑了开来,“哥哥,你不要走。” “我不走。” “哥哥,那我睡了,你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你安心睡吧。” “嗯,我睡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明天要早起。” 风间影转身推开房门,跑了出去,然后,扑倒在地,几拳重重的砸在地上。 公子,我要为你做些什么,才能抚你心头之痛? 这一夜,叶府的人没有一个能安睡。 天边刚有一丝亮色,叶落便睁开了眼睛。 “落落!” “公子!” “小姐!” 守在床边的几个人,都焦急的围了过来。叶知一把按住她,“躺好,再休息一会儿。” 头很重,叶落用手撑着,“我怎么了?” “你发烧了!”叶知两只眼睛都是血丝,“你个臭丫头,不生病还好,一生病就是来吓人的。” “生病是我愿意的啊?”叶落不满的咕哝了一句。 “还说?”叶知眼一瞪。 “不说了不说了!”叶落坐起来,看向桑榆,“桑榆,先送大公子回小院,风间,去叫人送桶水进来。” “落落,不要逞强,你烧还没退。”叶知皱着眉不赞同。 叶落却已经单手撑着床站起来,“哥哥,不要食言,你说过,只要我昨晚睡了,今天的事,就由我来负责。” 叶知还想说什么,叶落已经一手搭在他肩上,“哥哥,你昨晚没睡,今天再累万一累倒了怎么办,爷爷已经走了,你想留我一个人吗?” “好,落落,我回去休息。”叶知妥协了。 叶落笑了开来,“回去好好陪着嫂嫂,让她放宽心,别影响了我未来侄子或者侄女。” “落落,那你自己要注意点。”叶知看着她脸上的苍白,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哥,我死不了的。”她拍拍自己胸口,“祸害遗千年,我就是我们家最大的祸害,爷爷说的。” -- 第75页 话一说完,眼圈又迅速红了,她侧过头,“哥哥,你先出去吧,我洗个澡,很快就好了。” 再出门来的叶落,已经收拾干净了所有的情绪,一贯的冷静自持,只除了两颊上因为发烧而浮起的淡淡粉色。 “风间,照顾好她!”叶知不放心的叮咛道。 “哥,我没事的,好好儿回去休息。”叶落挥挥手,走出去了。 叶竞是为救皇上而亡,如今皇上病重,太子竟然亲自驾临叶府,看那架势,感恩之意颇深。几乎是叶府一开门,太子殿下就到了,这个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儿,不论与叶家有没有交情的,都来了。 不管风往哪边吹,在风向不明确的时候顺着风四处倒,总是没错的,这便是官场之道。 来的人如此之多,让本来就已经身体不适的叶落更感难受,明里暗里,已经对造成这种现象的君泓狠狠瞪了好几次。 “叶知,你还难受吗?你的脸红的不正常,是不是热的?”君泓完全不以为意,十分勤劳的跑前跑后,不断的询问。 叶落只差没有拿个扫帚把他扫地出门,在他第五次问同样的问题时,叶落终于回答了,“殿下,请你闭嘴,我实在没有力气说话了。” 君泓站在原地,愣了愣。 此时,梁相走了过来,拱拱手道,“叶侍郎,请节哀顺便。” 叶落点点头,才要说话,便被君泓接过话头,“梁相你自己里面走。”在对上梁相和叶落两个人的诧异目光时,他又补充了一句,“叶知今天不舒服,没有力气说话。” 梁略的神情很怪异,叶落,叶落已经彻底无力了。 “七皇子到!” 这两翁婿,还真是一前一后的到啊,叶落在心底冷笑,视线,往门口处扫去,这一看,便凝住了。 跟在七皇子和七皇子妃身后的是一个彪形大汉! 叶落微微侧头,问身边的风间影,“梁放?” “是!”风间影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突起。 “皇兄,你来了?”君诺先朝太子打了个招呼,这才转向叶落,“叶侍郎,请节哀顺便!” “你是叶知?”梁昔仪显然认出她来了。 叶落一笑,朝她点点头,“七皇子妃,我们又见面了。” “原来你就是叶知,我来见过青月几次,可惜都与你缘悭一面。”梁昔仪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叶落伸手作出请的姿势,“七皇子,七皇子妃,里面请。” 君诺携同梁昔仪一起跨进门去,梁放跟在身后,才刚刚起脚,便被叶落拦住了。 “你要干什么?“梁放双眼圆睁。君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眉头微皱。 君泓却是一把拉住了叶落的另一只手,压低了声音急道,“叶知,你冷静点。” 叶落推开他,嘴角含笑,“我很冷静。” “梁放,听说你箭术超群,是吗?”叶落转向梁放。 梁放“哼”了一声,“一般,超群谈不上。” 叶落点点头,“的确,箭术讲究‘力’,‘准’,‘巧’,看尊驾这副样子,估计勉强算得上‘力’,超群的确谈不上。” “你?”梁放估计从学成以来从未被人这样奚落过,顿时便涨红了脸,“无知小子!” 叶落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堵高墙,“梁放,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怎么赌?” “赌注嘛,便是如果你今天输了,便不要进我叶家门,如果我输了,叶家的门随你进。至于怎么赌,当然是赌你最精湛的箭术了,你说,你的箭,能不能射到那堵墙那儿,并且射中在上面奔跑的人?” “怎么可能,如此远的距离,早已经超过箭的射程的,更何况,目标还在移动,果然无知!”梁放冷笑。 “如果我说,我能做到呢?梁放,你要不要跟我赌一赌?” “赌就赌!” “梁放,”与此同时,君诺也喊了一声,可惜,还是迟了。 梁放朝他拱拱手,“七皇子,我去去就来,叶知,我看你如何射中我。”话落,转身就走,迈开大步走得毫不犹豫。 叶落笑笑,“梁放,别忘了,愿赌服输!公平起见,同样的弓箭,我会让你先射一次。” “不必多言,我赌了。” 等梁放在那堵墙上站定,叶落才对君诺说道,“七皇子,这么远的距离,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我让梁放为先,算是公平吧?” “不行!”君泓第一个反对,“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跟那头大黑熊比,这个不公平。” 君诺也皱着眉头,“是啊,叶侍郎,不如换一个?” “不,就赌这个。”叶落一挥手,“风间,拿弓箭来,先给梁放。” “不行,我不许。”君泓挡在她面前 叶落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今天,我作主。” 两人目光对视,谁也不肯妥胁,半响,叶落低声道,“相信我!” 君泓盯了她一会儿,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偏头看向别处 。 灿烂的阳光里,叶落与梁放隔着一条街,面对面站着。 周围的宾客摒住了呼吸,谁也没有想到,叶知会采取这样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挑战梁放。尽管个别人心知肚明叶知如此痛恨梁放的原因,可是大多数人,依旧看得云里雾里。 -- 第76页 梁放缓缓抬手,君泓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却又被易惊鸿拉住,“殿下,稍安毋躁。” 梁放微微眯眼,就在充当发令的君诺一挥手的瞬间,他的箭,离弦而出,呼啸着向叶落射来。叶落站着,一动不动,果然,那箭还没到她面前,便力尽而落。 梁放哼了一声,将弓箭丢回给风间,然后,送回到叶落手中。 她拿着弓箭,手指缓缓摩娑。 “公子?”风间察觉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有些担心。 “风间,你知道吗?”箭搭在弦上,拉满,放手,“这副弓箭,是爷爷送给我的。” 她的目光,一直凝聚在自己射出的箭上,嘴角,隐约弯起。 37.可惜皇家人 粱放脸上的笑,凝固在箭射入胸的瞬间。 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望向叶落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去看看梁放!”君诺一挥手,身边便有侍卫急奔而去。 叶落垂下眼睛,风间影忙接过她手里的箭,然后,不着痕迹的贴近她,缓缓注入内力。 “七皇子,梁放,已经断气了。”一边说着,侍卫的目光还在不停的扫向叶落,有佩服,也有微微俱意。 君诺轻吸了一口气,倏然抬眼看向叶落,带着些许震惊。 旁边人声哗然,众人皆知梁放是梁相手下的神箭手,因其胆大心细,所以才被梁相送给了七皇子,却不想这叶知一介文弱书生,居然有这等身手。 “叶知,你竟然敢当众杀人,该当何罪?”梁相听到消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看见已经抬过来的梁放的尸体,又惊又怒。 这梁放是他花了极大的心血□出来的,他在本家子弟中千挑万选,既要有绝对的忠心,又要有发展的潜质。这梁放,果然不负所望,天生神力,又肯下苦功,习得一身极好的箭法,再加之对他忠心耿耿,他才将他安排到了君诺身边。 却不想,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死了,叫他怎么能不怒? 叶落抿着嘴没作声,借着风间影的帮助暗自调息。 刚刚那一箭,她用尽了全身功力,此刻,有些血气翻涌,头晕目眩。 她不说话,并不代表没有人替她说,君泓挡到她面前,“放肆,梁略,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吗?” “太子殿下!”梁略拱拱手,“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众目暌暌之下,叶知射杀梁放,不将她绳之以法,恐难以服众。” “哼!”君泓撇撇嘴,“的确是众目暌暌,叶知与梁放当众比试,有言在先。梁放技不如人,怨不得旁人。不信,你问问七皇弟。” 君诺阴沉着脸,一声不吭。 梁略脸色难看至极,“太子殿下,您这样明目张胆的偏袒臣下,有损您公正美名,请殿下三思,将这叶知移交大理寺审训,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叶落缓过气来了,看着梁略似笑非笑,“如果梁相当真要公平的话,可以,我站到刚刚梁放的位置,梁相也来射我一次。射中了,是我偿命,射不中,可就是我命大了。” 梁略咬着牙,刚要说话,叶落又补充了一句,“我又不像梁放那么傻,看见箭来还不知道躲。真是,不被箭射死,都要笨死!” 梁略气得快要吐血三升,叶落可管不了那么多,“再说了,现在梁放是七皇子的手下,七皇子都还没说话呢,梁相您不觉得您管得太宽了么?莫非,梁放是七皇子的手下的同时,其实您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你……”饶是梁略这样的老奸巨滑的人,也被叶落堵得说不出话来,气得胡子直抖。 叶落却已经转向君诺,“七皇子,你说呢?这场赌约,您可是从头看到尾,叶知自认没有做错什么。” 君诺定定的看着她,半天,脸上的神色才慢慢归于平静,“的确是梁放技不如人。” 梁略狠狠的盯着叶落,叶落淡淡笑着,迎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之意。 梁略冷冷的说了一句,“已经拜过老太傅,叶侍郎看起来精神很好,不需要什么安慰了,老夫告辞。” “梁相好走,不送了。”叶落微笑颔首。 “哼!”梁略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了。 他这一走,便陆陆续续有人来告辞。 君泓站在一旁,轻声对詹春道,“记下来。” 这些人,无疑便是梁相党的,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反而唯一个臣子马首是瞻,好,真是好! 他在暗地里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一日,天不从人愿,阳光灿烂。 叶落跪在灵堂前,对每一个前来祭拜的人,叩首还礼。 苏诚走过来,将手放到她肩膀上,“叶侍郎,节哀顺便。” 叶落抬起头,望着这个在翰林院中给了她最多友善的人,此刻,他的眼里,是真心诚意的安慰。 她点点头,“大学士,谢谢!我没事的。” 苏诚在她的肩头按了按,放低了声音,“叶知,叶老太傅一死,你不要锋芒太露,你毕竟才入官场这么两年,有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有些怨气,留着以后再报也不迟。” 叶落知道,他必定是在为刚才的事替她担忧,当即,冲他感激的一笑,“叶知受教了,多谢提点。” 她知道,今日她当众给了梁相和七皇子难堪,实属不智。可是,她忍不住,今日,在爷爷的灵前,她要梁放血债血偿。 -- 第77页 梁略一回到府中,就立刻吩咐道,“立刻去查,这叶知到底师从何人,何处学的武功?” 相府中几个幕僚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相爷,这叶知是文试榜眼,从来没听说过他有武功啊!” “哼,所以说这才是可怕之处。这叶知的武功,绝不逊色于新科武状元叶星扬,可叹我们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这,不知此话从何说起?” 梁相握紧了拳头,将今天的事从头说了一遍,最后,问道,“梁放天生神力,臂力非常人能及,可是那叶落,挽弓射箭,居然比梁放更胜一畴,若不是有绝佳的内力,做不到这一点。立刻去查,十天之内,我要叶知过去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放到案头。” “是!”几个人擦着汗退下去。 “叶知!”梁略又念了一次这个名字,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梁略在这边安排得热闹,叶落在那边也吃得热闹。 她添到第四碗饭的时候,旁边的人都有点吓到了,一桌的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叶侍郎,你这两日伤心过度,都没吃饭吗?”君诺问得颇为委婉。 叶落忙里偷闲的笑了笑,“今天太忙了,有点饿,大家不要见怪。” 她埋着头,很快就吃完了一碗,待要再叫下人加的时候,君泓拦住了她,“好了,不能再吃了。” 叶落看着他,“我还在饿。” 君泓抢过她的碗,“你今天吃得够多了,明天再吃。” 叶落摇摇头,“我现在连碗饭也不能吃了么?” 这话说得颇为心酸,君泓却是怒从心起,不由分说的连她的筷子也抢了,“本宫说今天不许吃就不能吃了。” “本宫?好大的架子!居然连臣子在自己家吃个饭都要管了。”叶落捂着肚子,闭了闭眼睛。她当真还觉得饿啊! 君泓也不理她,径直舀了一碗汤往她面前一放,“那,最多只能再喝点汤,东西不许吃了。” 殊不知,他这一行为,吓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至少梁昔仪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能得当朝太子亲手侍候汤水,该是何等殊荣,她看了叶落一眼,神色复杂。 君诺的目光,也在两人身上来回扫动,君泓完全一无所觉,只皱着眉头看叶落把一碗汤端着很快喝完,然后,眼疾手快的把汤碗也抢过来,“好了,只能喝一碗。” 叶落懒懒的看他一眼,这会不准她吃,晚上她还不能自己再加餐么?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忍。 暗处,被风间影急匆匆找来阻止妹妹吃饭的叶知,轻轻舒了一口气。 然后,看向君泓,满是探究之意,“风间,这个太子知道落落的真实身份?” “不可能,公子的身份隐瞒得很好!” 叶知拉开戴在头上的帽子,微微笑道,“看来,不需要我了。”他是真的高兴,还有人能代替他在妹妹伤心难过时阻止她吃太多的东西。她在越是悲伤的时候,便会越是不加节制的进食,而且,越是吃越听不进旁人的话。所以,她这一吃,才会把风间影吓得赶紧去找他。亏得他们乔装改扮了半响,到了之后才发现这样的工作居然由太子殿下做了。 “这个太子殿下,居然敢抢公子的碗和筷子?”风间影很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没有忘记,有一次他和星扬去抢公子的筷子,被她一脚一个踹在屁股上的事。 叶知也跟着看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风间,太子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或者癖好?” “没有!”风间影仔细想了想,才回道,“太子为人倒是难得的洁身自好,风评不错。” 叶知沉默了半响,叹了一口气,“可惜生在皇家。”转身挥了挥手,“看来没事了,我回小院去,你跟着落落,当心点。”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那边的君泓,正在一脸紧张的看着叶落,不知道说了什么,被叶落满脸不耐的推开了,他满脸愠色,却仍是不放弃的继续说着。 叶知在心底暗叹,真是可惜了,不止是生在皇家,而且是未来天子。 38、密谋 叶竞的出殡,选在黎明时分。这个时候,没有外人的打扰,是只属于他们叶家的时光。 叶知扶棺,送至大门口,然后,站定,“爷爷,我送您到这里,接下来的路程,由落落陪您。” 叶落放开了傅青月,“嫂嫂,你和哥哥就到这里吧,上山的路不好走,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傅青月点点头,理了理她的头发,“落落,我们在家等你。” “好!” 一行人走了出去,叶落瘦削的身形在白色映衬下愈显孱弱。 叶知扶着门框,喉头哽得难受,“青月,如果我走了,不要送我到祖坟,就让我在后山。” “叶大哥!”傅青月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他安慰的拍拍她,继续说道,“这样一次一次的送走亲人,落落该有多难受。我想留在家里,陪着你,陪着落落,以后,等大家都离开的时候,再一起迁到祖坟去,好吗?” 傅青月吸吸鼻子,笑着,“好,我听你的。” 叶知笑笑,“光你听有什么用,得落落听才行啊,那个丫头的倔脾气,不知道谁才镇得住?” “叶大哥,落落一直这样女扮男装用着你的身份,她的终身大事,以后,可怎么办呢?” -- 第78页 叶知望着远处,好半天,才轻声道,“我会找到解决办法的。”他又怎么舍得让唯一的妹妹虚度年华,浪费了青春。 傅青月突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叶知问她。 她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要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落落啊!这个很难。” “也不算太难,”叶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笑出声,“叶府中多的是,爷爷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傅青月愕然。 “只要她肯嫁,一堆的人等着娶。”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她的心意。毕竟,这个孩子的死心眼,从小就养出来的。 山岗上,风很大,也很冷。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叶落还坐在坟前没有动。 她抚着冰冷的墓碑,想着与爷爷相处的点点滴滴,音容笑貌宛在,如今,却都已经埋在了黄土之下。 生老病死,向来不为人力所控。可是,她的爷爷,却不是死在自然之律下。 “爷爷,我知道你想让我还能像以前那样的自由自在四处游历。可是,……。”她将头靠在石碑上,闭上了眼睛,“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 是啊,回不去了,以前她的肆意张狂,是因为身后有人微笑着看她,她无论何时回头,都能看到那份温暖,所以,她的潇洒,是因为爱和被爱。 而今,纵有山水如画,她踏遍四海的行为,也只能叫作飘泊,孓然一身的飘泊。 “爷爷,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君泓,”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君泓是个不错的太子,我想,他会是个好的君王,值得我陪他一段,以后,等他再不需要我的时候,我自然会离开。到那个时候,如果还能有风光霁月,我不会再错过。” 她站起身来,声音清冷而坚定,“爷爷,落落虽然身而为女子,但是也有当做能做的事。前路再难,我也要走一走。” 简凡低下头去,这个时候的叶落,耀眼得不可直视。 “走吧,我们回去了!”叶落挥挥手,带着风间影先行离去。 简凡和桑榆对视一眼,再在叶竞坟前跪下,最后拜了一拜。 桑榆低声道,“老太爷,小姐还有我们,您放心。” “小姐,现在去哪里?”风间影问她。 叶落一抖缰绳,“皇宫。” 对于叶落的到来,君柏是又惊又喜的,他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刚要说话,又想起什么,连忙挥退旁边的太监宫女,才问道,“你,你没走?” 以她对皇宫避之惟恐不及的态度,他以为,在拿到那份圣旨过后,她该走得远远的才对。 叶落摇了摇头,也许要在此刻,她在多多少少有点了解君柏的担忧了。崇兴王朝的江山,绝对不能交给一个连自己父亲都能下得去手的人,“弑父的人,不能坐在这个位子上。” 君柏本就难看的脸色,又黯了一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不会是诺儿。” “不管是谁,你既要我辅佐太子,我答应你的,我就不会食言。爷爷肯为你而死,说明你值得,而我,会完成答应过的事。” 君柏看着她,“叶家一门,无一庸才。” “那是因为生得少。”叶落冲口而出,看见君柏僵住的表情,她才清咳一声,“我的意思是说,孩子少的话自然就能花更多心思培养了。” 君柏微微摇头,然后笑了,这个孩子,智计无双,却不失天真率性,实在难得。 “皇上,您,有什么准备吗?”虽然这种时候提这个问题有些伤人,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要认真去做,她就绝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以君柏现在的身体,肯定撑不了多久了,不未雨绸缪,怕后面会更棘手。 君柏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册子来,递给她,“这些都是朕安插在各个部的人,太子手里也有一份。” 叶落从头到尾快速的翻了一遍,好一会儿,她才抬头问道,“温定是您的人?” “朕曾经以为是。” 叶落笑了笑,“人心易变,的确无法把握。”她的眉头微微拢起,“不过,这也说明这里面很多人都不一定可靠了。” 君柏点点头,“泓儿已经筛了一部分人出来,你可以去问问他。” “不必了。”叶落摇摇头,“他那儿的消息,臣自然有办法,你不要告诉他。” “你还是不打算让泓儿清楚的知道你的立场?” “不用了。” “朕担心他不清楚状况,反而针对你。”他没有忘记两人初次见面就已经针锋相对。 想起那位太子殿下最近的表现,叶落默然。 “要不,朕还是提醒一下他?” “皇上,臣自有分寸,您放心,若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我不是还有您的圣旨吗?没关系的。” “那好,就依叶卿的吧。” 叶落点点头,将那本小册子放入怀中。 “接下来,还有两件事。”君柏闭了闭眼睛,有些疲倦了,“朕的时日不多了,朕想择日让太子继位,不然朕大去之后,恐再生风波。另外一件,便是太子大婚。” 叶落点点头,“皇上所言甚是。” “你,仍然无意于太子么?如果你肯点头,朕保证,你定然为三宫之首。”君泓期待的望向她。 “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之心意,从未更改。”她笑着,“宁为穷人妻,不为皇家妇。” -- 第79页 君柏叹了一口气,“泓儿的母后出身卑微,这次选太子妃,你看看人选,选个对他有助力的吧。朕会留下一封圣旨,若他不肯从,你便让礼部公开这份遗旨。” “臣遵旨!”说完,想到君泓的样子,她又有些不忍,“皇上,真的不需要再跟太子再商量商量吗?臣以为,能选个他心仪的,会更好一些,毕竟,帝后和谐,才是真正一大幸事。” 君柏看了她一眼,“皇家,不需要爱情。若他以后果真有心仪之人,再纳为妃嫔也不迟。” 叶落默然,爱情之于皇家人,果然是可有可无的产物。所谓一心一意的相守,怕也是太过奢侈的追求。 “叶知,你呢,你还需要朕帮什么?” 叶落抬起头来,望着皇宫富丽堂皇的浮雕,“皇上,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你说。” 叶落跪了下去,“皇上,实不相瞒,叶落心仪之人,乃是他国臣子。叶落绝不会做出有违家国道义之事,可是若然有一日,我还有机会两袖清风的离去,与他远走天涯,怕被有心人利用,为叶家招来祸患。皇上如果真有心怜惜,能否赐叶家一道护身符,无论我将来做错什么,绝不牵连到叶家?” 她不知道世事如何变幻,也不知道,是否还能有情缘再续的机会。可是,唯一的确定的,便是绝不能因为她而伤到叶家半点。 “你的心上人,是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沉默良久之后,君柏问了这一句。 叶落心中一惊,猛地抬起眼来。 “你不必惊慌,你既然要如此郑重其事的说明此事,而且提到已经远走天涯还要被人利用,说明对方定然也是别国位高权重之人。你曾经说过,不与人共侍一夫,放眼几国,能符合你所说,并且堪与你匹配的人,唯有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风飞絮。” “是,皇上英明。”叶落心下叹服,果然不愧是九五至尊。 “风飞絮其人色若春晓,惊才绝艳,难怪你看不上泓儿。”君柏低笑一声,“朕答应你,拿笔来吧。” 君柏很快写好,叶落满心感激的接了过去,“皇上大恩,臣实在无以为报。” 君柏摇摇头,“叶家对朕有救命之恩,叶卿此言差矣。”话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朕想问你,若风飞絮有心问鼎天下,彼时,你们在战场上对立,你又该何去何从?” 叶落笑笑,“这从来不是问题,我与他,都不会手下留情。” “如果他倒在你的刀下,你真能下得去手?” “当然,若他死在我的刀下,等到所有都结束之后,黄泉之下,我会去陪他。” “哈哈,”君柏大笑,“好一个叶知,好一个风飞絮!”他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他果真是强求了,这样胸襟和抱负的女子,锁在深宫里等待着一个男人的临幸,实在是太过浪费。 然后,在叶落离去之后不久,君柏又招了招手。 一个黑影落下,跪在床前。 君柏闭了闭眼,“你监视着叶落,若他日她因风飞絮而对崇兴不忠,你便将她女子身份公开。不需要置她于死地,但是绝不能让她影响朝纲。” 身为帝王,不得不作更多考量。或许,这便是站在最高处的人,永远无法避免的悲哀。 叶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霞满天。 她才刚走到门口,便被满头大汗的桑榆拦住了,他压低了声音,“小姐,你别忙回家。” “怎么了?”叶落满头雾水。 桑榆拉着她便从侧门跃进院中,边低声给她解释,“太子突然到来,大公子当时还在大门口目送我们离开。所以,就被太子误认为就是你了。但是,他又是太子,暗卫们又不能两下解决了。”桑榆很是苦恼。 叶落觉得有点头痛,“他在这里待了一日?” “是的,大公子只能假装不适,由少夫人在房间里陪着,太子就在外间。” 说话间,两人已经翻了进去。 叶落坐在屋顶上,看着君泓和韦崎拉拉扯扯。 “殿下,我们回去了,那个叶知有夫人陪着,你在这里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可是韦崎你不觉得叶知今天太不正常了么?”君泓就是不走,“中午吃饭端进去才吃那么一点点,而且今天见着我们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你看他走路的那个样子,简直就是风一吹都要倒。” “那我们回宫去叫太医。” “可是他说他不要太医啊。” “……。”韦崎跳脚,“那殿下你又不是大夫。” 君泓静默,好一会儿,偏头问了里面一句,“叶知,你真不要大夫么?你昨天都还看着挺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就不行了,是不是太伤心了引起的?” 里面没有反应,君泓再接再励,“今天你爷爷出殡,你都没有出去,看来真是挺严重的。” “要不,我今天准你多吃点饭?”他试探着倾听里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门帘掀动,傅青月挺着大肚子走了出来,“见过太子殿下。” “他怎么样了?”君泓往她身后望着。 “夫君可能是太累,已经睡了。殿下,请您先回吧,改日等夫君身体好点定然去东宫谢罪。” 看了看外面天色,也的确该走了。君泓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个,等叶知醒来交给他,是当日随同父皇出行以及知道父皇出行相关事宜的所有人的名单。”他今日一大早来,也是因为查到了这个。他知道叶知一定是急着想要,他不想他在承受丧亲之痛时,还要再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所以他一拿到,立刻就赶过来了。 -- 第80页 信到叶落手里的时候,还带着淡淡的体温。 “落落,这位太子是不是断袖?”叶知的眉头深深皱起,“若然这样,定是崇兴大大的不幸。” 今日一日,再加上昨天所见,叶知已经能确定,这位太子,的确是对落落起了心思。 叶落折上信纸,淡然一笑,“不是。” “你别说你看不出来他对你的异样!” “他只是不懂!男也好,女也罢,在他的概念里都没什么差别,”叶落垂下眼去,“一个对男女之事半点都不懂的太子,当真是朵奇葩。” 静默半响之后,叶知的声音响起,“落落,你开玩笑的吧?” “我也希望是开玩笑。”这样,她才不会有这样深沉的惋惜和无力感,君泓,终是要将他的终身大事,变成朝廷之事。 39、相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城的气氛愈加凝重。 叶落仍然在礼部,不过,她对科举改革的推动力度加大了。梁略身为三朝元老,君诺又有兵部撑腰,一旦皇上大去,他们几乎可以把持整个朝政,所以,为朝堂注入新鲜血液是当务之急。 叶星扬已经快马加鞭赶回边关,另遣了叶七陪同。 一旦内乱起,他们外可抵御外患,内可随时增加援兵。 临走之前,叶落郑重交待,“如果花间国来犯,并且对手是风飞絮的话,你一定不能硬拼。他手下八大亲卫,个个骁勇善重,绝不亚于你,你要以防守为重。” “如果守不住呢”叶星扬望着她。 叶落抬起眼来,“那就逃。” “小姐……!”叶星扬抿紧了嘴唇,固执的看着他,“星扬绝不会逃。”尤其,是在那个负了小姐的人面前逃。 叶落轻轻的拥着他,“星扬,我要你活着。你是我的兄长,玩伴,知已,所以,你要活着。” 叶星扬的手拿起来,终于慢慢的放在她的腰上,然后缓缓收紧,将头埋在她颈间,“小姐!” 叶落吸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笑着,“好了,这么大个人还哭鼻子,等会风间来会笑我们的。” “谁理那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叶星扬闷声闷气的说道。 叶星扬走了,骏马上跃马扬鞭,英姿勃发。 送行的时候,君泓也来了,看她站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的样子,“怎么,这么短时间你就和叶星扬相交如此之深了?” 叶落回头看他,丢下一句,“金戈铁马,热血沙场,大丈夫当如是。” 君泓再笨也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意味,“叶知,你是想说我没上过战场?” “你可以自己理解。”叶落不置可否。 这个时候的叶落并不知道,就这一句话,成就了以文立国的崇兴王朝其后几十年对武的推崇了,也造就了君家第一位以武立威的君王。 夏天过去,秋风渐起。 而皇帝君柏的生命力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连续十天不能上朝之后,他召集皇室长老,朝中重臣,宣读圣旨,传帝位于君泓,择日登基。 三日之后,皇上性命垂危,召各皇子进宫。 然后,令众人大惊的是,他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礼部侍郎叶知。 叶落又一次走进了皇上的寝宫,这一次,连那耀眼的明黄也失了颜色。 看见床上躺着形容枯槁的皇帝,叶落的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悲凉,生死半点不由人,即便你是九五至尊,也不可能真的万岁。 君柏说话,已经很艰难,“朕来不及为太子选妃了,余下的事,交给你了。” “是,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太子君泓,也交给你了,叶落!”他叫了她的名字,含着多么沉重的期待。 叶落湿了眼睛,“皇上请放心,叶落会尽心尽力。” “那朕就放心了!”君柏笑得欣慰。 叶落看着他,“皇上,您走后,惠妃娘娘贤良淑德,从此后,青灯古佛,为您吃斋祈福。” 君柏看着她,“叶卿终是不够心狠!” 叶落笑笑,“不能将对手逼入绝境,不然反而会激发对方更大的潜力,不是吗?” 君柏闭上了眼睛,真的有些累了,“就依你所说。” 是夜,丧钟敲响,举国哀悼。 皇上遗旨,惠妃娘娘与皇上恩爱情深,皇上去后,赐惠妃娘娘于皇陵内为皇上祈福,陪伴左右。 圣旨一下,惠妃当场昏了过去,据传,是悲伤过度,伤及肺腑。于是皇帝与惠妃之间生死不离的故事,在民间又是一段佳话,被无数的说书人演绎得可歌可泣。 人群散去,君泓坐在御花园中,闭着眼睛靠到廊柱上。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睁开眼来看。 一件披风,带着暖意搭在他的身上,然后,一双手在他的肩头按了按。察觉到那双手的离开,他一把按住,“叶知,不要走。” 叶落的手动了动,“我以为这个时候你需要安静。” “陪我坐一会儿,好吗?”君泓放开了她,闭着眼睛说道。他不敢睁开眼,他怕眼睛里的泪水藏不住会滚出来。 母后走了,现在,父皇也走了。 皇家的兄弟之情,那就是一个笑话。偌大的天下,他只剩下了自己。 叶落在他的身旁坐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安静的陪着他。 -- 第81页 她知道,有些悲伤无法用言语来安慰,无声的陪伴是此刻最贴心慰藉。 她陪他坐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直到黎明到来。 周围有宫女走动的时候,惊动了君泓,他抬起头来,看着她,黑亮的眸子里,澄澈如水,“叶知?” “是,我在。”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两个字,他从未开口说过,可是这一刻,在她的面前,如此自然。 叶落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背脊,“回去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一觉。” 君泓没有动,他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叶落在他面前蹲下,认真的看着他,“吃点吧,相信我,吃东西会让你心情好很多。” “所以,每次你伤心的时候,才会吃特别多的东西,对吗?”君泓看着她,那样的目光,让人心疼。 “是啊,”叶落放柔了声音,“所以我们回去吃点东西,好吗?” “好!”他的声音低低的,他拉住了叶落的手,以极轻极轻的力道。叶落没有甩开他,这一刻的君泓,不是未来君主,只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孩子。 “叶知,你和我一起吃饭,好吗?” “好。” “叶知,你等我睡着再走,好吗?” “好。” 君泓端着碗,可是怎么也吃不下去,“叶知,为什么你伤心的时候,会吃得特别多呢?明明就没有胃口啊!” 叶落动手给他舀了一些汤,加在碗里,“就是因为没有胃口可是还使劲往肚子里塞,身体上的难受,就会分担了心里的难受,你试试。” 照着叶落的话,君泓头也不抬的吃完一碗饭,又添了一碗,“叶知,你的方法果然有效。” 可是他要再添第三碗的时候,叶落制止了他,“现在吃完饭,可以去睡了。” “睡不着。” “睡不着也躺着。” 叶落硬把他按到床上,又盖好被子。 “叶知,我真的睡不着。” “那你闭上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又睁开眼睛,“我还是睡不着。” “闭上眼睛再躺一会,你刚吃完饭,饭饱了之后睡意很快就涌上来了。” 又躺了一会儿,君泓还是翻过来翻过去的,明明觉得身体困倦无力,可是,神智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叶知,你弹琴给我听,好吗?” 叶落张了张嘴,目光落到了屋角的一架古琴上,没有说话。 “可以吗,叶知?” 叶落收回视线,勉强笑笑,“我去给你找琴师来。” 她站起身来要走,却被君泓一把抓住,“叶知,你弹给我听不行吗?”他的目光清亮,“我小的时候不肯睡,母后也会弹琴给我听的。” 叶落没有说话,君泓的目光渐渐黯了下去,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缩了回去。 叶落站了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要走,却在那一刹那看见了他眼角快速滑落的泪滴。顿时心中一恸,想起爷爷走的时候,尚还有哥哥陪着,若他日哥哥离去,也是一样只留下她自己了。 彼时,她是不是也会像君泓这样无助和伤心? 终于坐到了琴的前面,双手放到弦上,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个舒缓的音符开始从指尖流泄而出,如春风化雨,细腻温柔。 君泓安静的听着,渐渐的,意识缓缓飘远,沉沉睡去。 而那温暖琴声,从未间断。 40、宣战 君泓的登基大典,选在十日后,七月初七。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最后为皇上诊治的数名太医,离奇死去。 君泓最先收到这个消息,立刻让詹春调集所有太子亲卫,守住东宫,同时,让易惊鸿火速通知叶府,礼部尚书,翰林院,禁军统领以及其他一些他能确认的保皇派。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要开始。 叶落几乎是和君泓在同一时间,知道了几名太医的死,然后从易惊鸿口中知道了太子的布署。 可是以君诺和梁相的实力,就这么点盾牌,显然不够用。 以武力说话的时代,谁手里有兵有刀,就是谁说了算。 “公子,你看他们这是玩的什么把戏?”风间影看着叶落慢慢严肃起来的脸,也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叶落闭着眼睛,努力的回想,她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风间影和桑榆坐到了一旁,不敢打扰她的思绪。 良久之后,叶落缓缓睁开眼来,“桑榆,让在翼国的叶家暗影,慢慢向花间国渗透。翼国所缺的眼线,由府兵填补,但是不能让府兵直接前往花间国。” “小姐,”桑榆问得小心翼翼,“你先前不是说,花间国不用安排吗?” 叶落自嘲的一笑,“是我考虑不周,现在重新布署,尤其要特别关注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是否与崇兴王朝的人有来往。” “好!”桑榆站起身来。 “等等,你要特别叮嘱,风飞絮其人,才能在我之上,前往花间国的叶家人,一律不许与他正面交锋,不许使用叶家标记,所有的信息,都由翼国中转。” “是。” “叶三,叶九!”她的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便闪了出来。 -- 第82页 “叶三,你前往边关通知星扬,让他带人秘密返回京城;叶九,你调遣府兵中的弓箭手,潜在太子周围,预防有军队出现,你们给我把领头的给我射下来。” “是!”两人双双离去。 “公子,你想到什么了,莫非这太医之死还与风间国有关?” 叶落揉了揉额头,“如果我所料没错,接下来,会有人向太子发难,称皇上之死,与太子有关,毕竟皇上病重之时,所有的皇子中,只有太子才见过皇上。” “那怎么可能,皇上病重,那是有目共睹的。而且,皇上之死与遇袭有关,当时太子身在翼国,再说了,他本来就已经是太子,皇位迟早是他的,他何必这么急?” “哼,风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无对证,什么叫做指鹿为马?”叶落站起身,收拾包袱。 “公子,你这是干什么?” “立刻出发,去找闲云王爷,武力之后,必定还需要一个由头才能正大光明登上皇位。闲云王爷是先皇唯一同父同母的兄弟,而且其人慷慨豪迈,在皇族和民间,都有极好的名声,君泓要有他的支持,这皇位就更加保险了。” “闲云王爷?就是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的王爷?” “整天只知道吃喝?”叶落淡笑着睥了他一眼,“闲云王爷封地极广,因多是山脉而匿藏着无数山匪路霸,历年来,国库一直拨款助他平匪患,那里,可养着十几万的亲兵。”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风间影还在追问,“公子,你还没说,这事跟花间国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猜的。” “又是直觉!”风间影叹气。 叶落没有作声,这的确是直觉,可是她对于师兄的直觉,有时候灵敏得可怕,更何况,这样借力得力的计策,向来是师兄的拿手好戏。以崇兴王朝的矛,攻崇兴王朝的盾,无论输赢如何,都是崇兴的内耗,他们花间国坐山观虎斗,稳赚不赔。 这是个连环计,恐怕从皇上病重开始,这个计谋就已经开始了。她就还奇怪,怎么开头那么大的阵仗,刺杀皇帝,袭击太子,反而在君泓回宫后什么动作都停止了。 都是她的错,是她的警惕心不够,才让他们的这个阴谋得以一步步施展。 想到这,她恨不得给自己两拳。 到了东宫的时候,正碰上君泓也身着正装往外走,看见她,愣了一下,“叶知,你怎么来了?” “你要去哪里?” “我已经召集大理寺,刑部,京城知府前往御书房,一定要严查几名太医之死。” 叶落顿了一下,君泓目前所做的也的确是眼前最应当做的,若不然,不等对方发难,他们就已经落人把柄了。 她点点头,“那我陪你一起去吧!” “好!”清俊的眉眼间,尽是笑意。 “叶知,等我登基后,封你为参知政事吧,这样,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我一起处理政务?”在路上,君泓问她。 叶顿摇了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这个职位?”顿了顿,又说,“你还是想去兵部吗?可是兵部是张家的天下,你去了会受排挤的。” “不是,”叶落淡淡的笑了笑,“我喜欢梁相的那个位置,我自己跟他去抢。” 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君泓才说了一个字,“好。” 御书房里,三个司法长官都是脸色惶恐,从君泓一进来,便争先恐后的告饶求恕罪。 叶落冷眼旁观,果然是几个老狐狸,恐怕都嗅出点异常的味道来了。 君泓坐下,“三位爱卿觉得,给你们多长时间,你们能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这……。”三个人都面有难色,迟疑着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是大理寺卿跨前一步道,“启禀殿下,大理寺是复审大案要案,这破案之事,恐怕还是要知府衙门擅长一些了。” 知府连忙抹着汗跪下,“太子殿下明见,如今几位太医任职于宫中,这莫名其妙突然就死了,这这这,实在不是臣一个京城管事的管得到的啊!” “意思就是,你们都查不到了?” 几个人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刑部呢,刑部也就是等着给犯人量刑的,破案也不管的?”君泓转向刑部尚书。 他连连磕头,“臣惭愧,臣惶恐,请太子恕罪。” 君泓怒极,一挥袖子,便将案上所有的奏章扫到了地上,“一群饭桶,朝廷养着你们有什么用,便是等着今日让你们推三阻四的吗?” 几个人头贴在地上,一声不吭。 “哼!”君泓怒极反笑,“好,好得很。来人,把这三个人官服都给本宫脱下来。” “太子息怒,息怒啊!”三个人开始不停的求饶。 君泓哪里听得进去,指挥着侍卫将几个人官服剥了,统统丢出宫去。 直到三个人的告饶声都听不见了,他还余怒未消,转过身来看见叶落的脸色,顿了一下,“哼,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过了一点?” “不是,殿下做得很好。这种时候,对于还在观望风向的人来说,是该敲打一下。”叶落微笑着说道。 “那你刚刚那种脸色?”君泓很不满,明明说他做得好,那干嘛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叶落看向他,“是因为殿下做得超出臣预期的好,所以把臣吓住了。” -- 第83页 那还差不多,君泓抿了抿嘴,不想承认,这席话听着挺受用。 “殿下,那么接下来你要打算怎么办呢?” “任易惊鸿为京城知府,这样,至少能保证京城的政事军事皆在我们手中,任命你为大理寺卿,与惊鸿一道,彻查此事。刑部的话,就先将侍郎升为尚书吧,有前任尚书的下场为鉴,想必他也不敢再不作为。” 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他看了叶落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的吩咐,臣听到了。” “叶知,”君泓的目光,投在她身上,“你这几天怎么这样说话,你以前都不在我面前称臣的。” 叶落笑笑,“那是臣逾矩了。”她差点忘了,面前的这一位,不是风间星扬那样可以与她生死与共的人,或者,应该说不会一直是。他是太子,是即将要登上皇位的君王。 伴君如伴虎,她若再不知收敛,恐怕就凭一张先皇遗旨,保不住她的小命。 君泓的嘴唇越抿越紧,小小的火花,在眼底慢慢凝聚。 良久之后,就在叶落以为他就要拍案而起的时候,他站起身来了,但是,没有像她所想像的那样大怒。 他只是,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丢下一句话之后转身走了。 他说,“叶知,你这样真没劲!” 叶落真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好像貌似是被君泓嫌弃了。 她抬头望望外面的太阳,确定是正常的从东方升起。 拍拍脸,她冲了出去,“殿下,请等一等。” 君泓头也不回,步子越迈越大。 叶落追得火起,他不知道他牛高马大的,腿长么?他走一步她得跑两步啊!一气之下,旋展轻功,纵身跃到了他身边,一把抓住他,“君泓,你没听见我叫你么?” 他转回头来,眉眼弯弯,哪里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叶落一愣,放开了他。 他咧开嘴一笑,露出的牙齿洁白亮泽,“叶知,你叫我君泓了。” “……。”叶落哑然,她刚刚一急竟然忘了。 “叶知,你还是叫我君泓好听,你以后就这样叫我吧。”走了两步,又转回头来,“以后,我成了皇上,你也这样叫我。” 没有父皇叫他泓儿了,至少,还有一个人叫他君泓。 在天下人都只知道崇兴的皇帝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呼唤他的名字。 皇帝,是属于崇兴王朝的,可是君泓,是属于他自己的。 “殿下!”他才回到东宫,便看见詹春满脸焦急的在门口踱来踱去。一见他回宫,詹春立马递上了一张纸条。 君泓一看脸色就变了,二话不说,翻身上马,一甩马鞭,“叶知,跟我一起走。” “去哪里?”叶落连忙策马跟上。 “去闲云王爷封地。兵部有调兵迹象,正向京城围来,此刻离京城最近的,就是王叔的兵力了,我们要动作快些。” 叶落心中一沉,果然,对方好快的动作。 “韦崎!”君泓一边跑一边喊道。 “是,殿下!” “你火速出京,持我印鉴向威远大将军请求援兵,保证京城的安全。”威远大将军忠肝义胆,刚正不阿,想来,应该是会忠于正统的皇位继承人,只是可惜距离稍远,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是!”韦崎调转马头,“叶知,殿下交给你了。” 叶落冲他重重的点头,“定不辱命。” 韦崎拱拱手,一拍马屁股,便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去。这个叶知他再不喜欢,他也知道,把殿下交给他,足以令人放心了。 “叶知,如果我败了,你会不会怕?”君泓的目光看着前方,问她。 叶落也目视前方,“我想要梁相的位置,就一定要拿到。” “如果,败了呢?”会后悔吗?这句话,他没有问后半句。 “我想去抢,如果败了,就也愿赌服输。” “哈哈,好,叶知,我们一起,原赌服输。可是,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的!”人生难得几场豪赌,无论输赢,都是精彩! 41、不悔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又是月黑风高夜,风间影陪着自家公子蹲在房顶上喂蚊子。 这房顶是特殊没错,毕竟是闲云王府的房顶,可是,风间影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无语凝噎,无风月可赏,只有蚊子可喂啊! 叶落坐在房顶,身后,靠着风间影这个超大只的靠垫,觉得很是惬意,差点就要哼个小曲了,“没什么意思,屋顶是我最钟爱之处,你知道的。” “可是,在自己屋顶上坐也就算了,来人家王府的屋顶上坐,人家会不会把我们当刺客抓了啊?” 话音才落,院中果然传来呵斥声,“什么人?” 说话间,院中登时灯火大明,一列侍卫举着明晃晃的刀从四面八方涌来,齐唰唰的对准了屋顶。 叶落叹了一口气,白了风间影好几眼,“乌鸦嘴。” 坐直身体,拉着风间影一起跳下来,一边跳一边说,“在下叶知。” 王府总管君福眯着眼睛看了她半响,“叶侍郎不好好在屋里休息,跑到房顶上干什么?晚上天黑,万一侍卫们不懂事一个失手伤着了可怎么办?” 风间影的手紧了紧,哼了一声。 -- 第84页 君福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调转回叶落脸上,“叶侍郎的侍卫似乎有话想说?” 叶落挑了挑眉,“他没话说。”她笑弯了眼睛,“他的意思是同意总管大人的话,不懂事伤着了不怪。” 君福的脸色变了变,但是很快恢复正常,手一挥,身后的侍卫便都收刀入鞘,动作整齐划一。 君泓也被响动惊醒,推门走了出来,被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见过太子殿下,”君福先请了安,才回道,“这要问叶侍郎了,半夜不睡觉爬到屋顶上去,侍卫们以为是刺客,这才吵醒了殿下。” 君泓看了看叶落和风间影,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屋顶,皱了皱眉头,“你爬到屋顶上去做什么?” “赏花赏月赏美人!” 一群人看着黑得连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一阵无语。 还是君泓配合,“赏到了吗?” 叶落笑着,“当然,见到了有闭月羞花之美的美人,所以现在天空一片漆黑,月亮已经自惭形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风间影眨着眼睛,到底是哪里的美人啊,为毛他连个跟美沾边的女人都没见过,莫非公子的内力已经到达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夜视能到几百里之外? 叶落笑着笑着,目光就转到君福身上去了,“据说王府红袖郡主有倾城倾国之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饶是君福再好的涵养功夫,这会儿也有点控制不住了,“叶侍郎说话要小心点,郡主金枝玉叶,哪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让外人见的。” 叶落纤纤玉指一指,笑得一朵花似的,“啊?那边温泉不是郡主专用的吗?看来的确是叶知看错了,叶知夜观星相,忽见一红衣女子匆匆往温泉那处去,还以为是郡主呢,哎呀,看错了啊,实在是罪过罪过。” “放肆!”君福骇然变色,“你,你……。”你了一半天,终是说不下去了。 君泓有点听明白了,闭了嘴站到一旁不再吭声。 叶落似笑非笑的说道,“君管家,什么时候王爷和郡主省亲回来了,麻烦通报一声,我们已经在此等了两日了,就算人没回来,鸽子也该飞回来了吧?” 君福被她拿话一堵,愣是呆了一呆,才道,“若王爷有消息回来,定当立刻报告殿下和叶侍郎。” 说完这话,招呼着身后的侍卫撤了,一面又说,“只是提醒叶侍郎一句,王府中弓箭手无数,屋顶上黑灯瞎火的,万一哪个下人失了手,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叶落笑容满面,“若王爷早日回来,我有事做了,自然不会闲得无聊去爬房顶了。” 君福把她看了又看,终是面无表情的走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君泓才压低声音道,“王叔回来了?” 叶落向他作了一个手势,两人走进房间,风间影便抱胸立在房前,警惕的看着四方。 “王爷从头到尾便没有离开过,恐怕,是还在观望吧。”叶落声音清冷,所谓闲云王爷,其实也不过如此。 君泓的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我们再等两日,若是还没有消息,我们便回京城去。” “宫中有什么消息?” “惊鸿来消息,说是已经查探几位太医之死,均是死于毒物。同时,京中谣言四起,说是父皇死因可疑,几位太医便是因此而遭杀人灭口。已经有几名宗室长老联名要求暂缓登基,同时,彻查父皇之死。” 叶落闭了闭眼睛,觉得有些火大。 她原本是想要给这位太子一些苦头吃,磨练磨练他没错,可是从没想过要连她自己一起磨练啊!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打算怎么办?”叶落问他。 “那些随风倒之辈,东宫暗线自然会去处置,现在唯一需要担心的,但是君诺和梁相。毕竟,君诺背后有兵部,梁相在朝野中门生众多,影响深远。” 叶落没说话,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君泓摸了摸脸。 “你后悔吗?若是当初你肯娶梁昔仪,今时今日,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她撑着腮帮,颇有几分兴致的看着他,“美人与江山,可以鱼与熊掌兼得,如此好事,你居然推掉了,时至几日,你真没有几分后悔?” 君泓斜了她一眼,“幼稚。” “你说我?”叶落指着自己,几乎有些想笑了。大哥,最最幼稚的明明就是眼前的你好不好?堂堂太子,居然学人家玩爱情,说出去不被人笑成是傻瓜就怪了。 “你当真以为梁相是吃素的?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哪不被当成宝,何苦千辛万苦的往宫里送,若是没有甜头他吃饱了撑的?”君泓笑了一声,神色之间尽是讥诮,“今日若倚他之力得了天下,日后,也不过是个傀儡,还背着个靠着女人才能拿天下的名声。这样的皇位,要来何用?” 叶落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这位太子殿下相识越久,越让她改变了原先对于他的看法,“你倒不笨。” “至少比你聪明多了。”某人大言不惭。 “君泓,你也觉得皇宫不好么?可是对于很多女子而言,仍然盼望着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母仪天下。”这个问题其实与当前形势无关,叶落只是有些好奇心而已。 所以说,叶落再是冷静自持,聪明绝顶,骨子里,却还是个小女人,改不了八卦的天性。 -- 第85页 “宫中的女子,的确有荣宠一时的,可是你见过几个女子得宠一生?风光过后,若能得善终还好,怕就怕不是孤老于冷宫,便是死于算计之中。皇宫是个大染缸,再是纯真的人掉进去,也会被染成黑色。”君泓摇了摇头,“我见过宠妃得意的欢笑,可是却见过更多泪和血。叶知,你生于宫外,长于宫外,这些东西,给你说也不懂。” 叶落怎么会不懂,只是没有想到,这番话会从这样一个身份的人嘴里说出来,她忍了又忍,才道,“君泓,以后,你也会三宫六院,彼时,你的后宫,会不会也这个样子?” 君泓看看他,良久,偏头看向桌上的蜡烛,“我还不知道。”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忽然空空的。 一想到以后陪在他身边的女人,就如同以前在宫中见惯了的那些女子的面孔,顿觉索然无味。 叶落倒是想起君柏的嘱托来,想着此情此景,反正也没事,不如先探探君泓的口风也好,“君泓,你早晚也要娶妃的,你想娶个什么样的?” 君泓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问这些干嘛,又不是你该关心的。现在,我们该好好想想如何让皇叔出手。” 叶落摸了摸鼻子,怎么不关她事了,她可是先皇御封的媒婆啊!忽地,她想到了什么,双眼一亮,“君泓,我想到了,请闲云王爷出手的方法?” “什么方法?” “美人计!” “美人计?”君泓皱了皱眉头,“王叔就一个儿子,还未及弱冠,而且我们此时哪里去找美人?” 叶落双眼晶亮亮的望着他,君泓有些毛骨悚然,“又怎么了?” “王爷还有个女儿。”叶落言简意赅。 “不行!”君泓霍然起身。 叶落很满意,觉得这小子真上道,她随便一点他就反应过来了。结果,他下面一句话让她脸上的笑凝固了很久,他说,“叶知,怎么能让你去呢?那绝对不行。” 叶落噎了好半天才道,“君泓,是你还差个太子妃。” 君泓愣住,“你是说我?” “对啊!”叶落点头,心说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不行,”君泓摇头,“我没有你长得好看。”他看着她,“叶知,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叶落,“……。”此情此景,君泓殿下,你夸我是什么意思呢? 两人晚上讨论了半宿,最后还是风间影敲门进来,把已经满脸倦色的叶落拉起来说要回去休息,才在君泓不悦的脸色中,退了场。 第二日一早,叶落还在睡着,那边,已经说是王爷回来了,请太子和叶侍郎去书房议事。 叶落揉着眼睛,艰难万分的起来,“这位王爷也太不善解人意了。想见他的时候呢不让见,不想见的时候呢,把人从床上拉起来。” 走出来,看着天色还未大亮,顿时又小小叹了一口气。 君泓就在隔壁,出门来刚好撞上她叹气,“你叹什么气?” “我是叹王府的鸽子真好用,我以为今天只是信回来呢,想不到这鸽子把王爷也载回来了。” 君泓有些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等会别在王叔面前说,小心把他惹恼了。” 叶落顿时觉得被打击了,“殿下,你应该比我更不能受气吧?” 君泓挺直了背脊,轻笑,“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时有求于人,受受气也是理所当然。” 叶落落后他半步,听见这话,怔了怔。 “快点啊!”君泓回头催她。 叶落加快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嘴角,已经慢慢有了笑意。 闲云王爷正在书房中,一听见门响,便大踏步走过来,“见过太子殿下!” 君泓连忙一把扶住他,阻止了他的行礼,“王叔不必多礼。” 两人在那寒暄半天,一直没有进入正题,叶落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这闲云王爷与君柏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看起来更高大一些,举止温文尔雅,想起来时府中的布置,安静恬淡,的确有闲云野鹤之风。 只是这闲云王爷并不代表是闲人吧,叶落看着窗外,忽然插了一句嘴,“王爷,这府里有多少弓箭手?” 王爷转过头来,视线在叶落身上停住。 叶落不打算任他在那儿和君泓转圈圈,京中形势紧急,容不得他们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在下礼部侍郎叶知。” “叶知!”他上下看了她几眼,神色有点怪异,最后,还是回答了她的话,“三千。” 三千啊!叶落点点头,又回过头来,“侍卫呢?” 闲云王爷没有作声,好一会儿,才问道,“不知道叶侍郎问这些有何用处?” 叶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神色淡淡的,“下官只是想印证下我的观察力如何。” 闲云王爷一接过那张纸脸色就变了,上面密密麻麻的标了整个王府的人力布排位置,甚至连暗哨的位置都标出来了,好半响,他抬起头来看了叶落良久,“管家说叶侍郎性喜夜观星象,却不知,也可观人象啊!” 叶落笑笑,“反正都是看,看天上看地下都一样的。” 闲云王爷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不知叶侍郎意下何为?” 叶落站起身来,向他一躬,“王爷,府中这些侍卫和弓箭手,只是看管一个王爷府,未免多了一些。不知王爷是否肯出借这三千弓箭手和六千侍卫,随我护送太子一程。想必王爷已经有所闻,京中形势动荡,敌我未明,值此多事之秋,还望王爷禀持同室之情,助殿下一臂之力。” -- 第86页 “至于王府的护卫,”叶落话锋一转,“叶知斗胆,若能让下官重新布置,保证余下的一千人足矣。” 闲云王爷还是没有说话,叶落迎视着他的目光,“若是王爷心下对叶知的能力还有所怀疑,不若今夜就试上一试。” 沉默半响之后,闲云王爷开口了,“怎么试?” 叶落笑着,“太子亲卫五十人,我还随身带着二十人,就这七十人,若在今夜能在目前所居院落内护住太子平安。王爷可否出借这九千人?” 闲云王爷沉吟半响,又看向君泓,“太子也同意。” 君泓笑着看向叶知,“叶知说的,就是本宫说的。” “好!”闲云王爷朗声大笑,“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待得出了门来,君泓才问她,“叶知,只九千人我们怎么够?” 叶落笑得开心,“这九千人全是王爷心腹,若有何差池,他绝对比我们还要心疼,届时,就不是九千人的事了。” 君泓直直盯着她,好一会儿才来了一句,“叶知,跟你作对的人会很悲惨。” “你知道就好。”叶落笑颜如花。 42、计 夜幕降临时,一堆人吃饭吃得小心翼翼。 唯一的例外,是叶落他们那两桌,此次跟随叶落出行的二十名侍卫个个都是府兵中的精英,对自家小姐当然是深信不疑。眼着着小姐吃饭吃得慢条斯理,便知是心情甚好的意思,于是,吃饭吃肉,开怀得很。 就连旁边招待着众人的君福都频频投以疑惑的目光。 君泓隔着两张桌子与叶落遥遥相望,看见她吃得正欢之后,也低下头去专心吃饭。 风间影正在跟一块糖醋排骨奋战,含糊不清的低声问道,“公子,想好今晚怎么收拾他们了不?那个君福一看就是欠管教的。” 他可是记仇得很,就是因为这个君福迟迟不安排他们与王爷见面,害得公子天天爬屋顶,他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去喂蚊子。 一想起他光滑如玉的肌肤上那些可怜的斑斑点点,他就觉得他应该怀恨在心。 叶落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汤,“还没想好!” “咳咳咳!”一块骨头卡在他喉管上,要下不下的,呛得他满脸通红,叶落叹口气,伸手在他后背拍着,“你怎么搞的,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被骨头卡到?”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风间影惊恐的盯着她,足足有好一会儿。 叶落敲敲他的碗,“好好吃饭,别再呛到了,小心人家王府的人笑你。” 吃饭?他现在哪里吃得下去! 风间影欲哭无泪的低下头去,在腰间翻着什么。 叶落抱着碗,好奇的凑过去瞧,“风间,你在找什么?” 风间影吸吸鼻子,“看下还有多少化尸粉,够我们撑上一刻钟不!” 叶落默默的坐回原味,面无表情。 心里却已经开始后悔,或许当初应该送星扬去学毒的,至少,他不会对将要成为自己人的人使用化尸粉啊。 “公子!”风间影忽然满脸喜色的坐过来,“我还有点痒痒粉,要给你用不?” “不,你留着自己用!”叶落开始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痒了,怀疑的偏过头去,“风间,你的这些东西好好收着的吧?” “没事!”解决了心头烦闷,风间影一脸轻松的继续用饭,“包得严严实实的。” 饭菜收了下去,气氛也开始变得凝重。 一干人等不约而同的聚集在大厅,望向叶落。 “你有什么打算?”君泓问她。 叶落看看天色,转过头去,手一摊,“叶十一。” 一身青衫的瘦削男子人群中站了出来,递给她一张图。 叶落看了一会儿之后,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君泓,你的五十名侍卫由风间影带着,偷袭闲云王爷的主院。尽力隐藏形踪,实在隐藏不了也没关系,但是别让人家看出来你们是故意不想隐藏的。” “十一,你带着你的同伴,从这条路走。还有,记得我说的话。” 她的话声落,叶十一已经带着叶家府兵离开,没有多问一句话。 君泓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风间影要带着人去主院做什么?” 叶落笑眯眯的看向他,“王爷不是打算要来活捉你么?我们就反客为主,先去活捉他。他肯定正在主院等着好消息呢,风间影带着人去,他肯定会想到是我们声东击西之计,估计压根儿不想理会,想等着最后来笑话我们的愚蠢。”想到王爷被几十名侍卫捉到的场景,她就想笑,“咱们就偏偏来真的,让他猝不及防,嘿嘿。” 风间影同情那位可怜的王爷,有哪个正常人能想到她这一招啊。以几十个人对七千人,本身已经是极大的实力差距,她居然还要把这几十个人都安排出去! 而且,想着叶十一走时那竭力压抑的兴奋劲,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他看得清清楚楚,的确是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来掩藏着那一股激动的情绪。不由得又想再替那位王爷掬一把泪,真的是惹谁也不要惹到叶落啊! 君泓点了点头,作了一个手势,几十名太子亲卫便跟在风间影身后出去了。 偌大的饭厅,刹时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君泓在她身旁坐下,“我们就在这儿等他们吗?” “那怎么行?今晚这么热闹,人家王府忙活了半天,我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都不做,那多对不起人家。”叶落笑得开怀。 -- 第87页 君泓瞅了瞅她脸上过于兴奋的表情,问得有些小心,“那我们要做什么?” 叶落喜笑颜开的往前面一指,君泓的表情顿时就僵住了。 叶落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今晚的戏,绝对很精彩。” 是夜,华灯初上。 王府侍卫由统领君武指挥,弓箭手密密麻麻的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余六千名侍卫,分为四队,从四个方向慢慢向小院探入。 “王爷,有一队人往主院方向去了。”一直监视着小院的侍卫来报。 闲云王爷笑了笑,那个叶知想要故弄玄虚转移视线么? “不用管那几个人,君武,按照你的计划进行。” 君武冷笑了一声,“就那么几十个人,我们一人一脚踩都踩扁了,就不知道那个叶知凭什么那么狂。” 闲云王爷站到了一旁,他也想看看,那个叶知,到底凭什么那么狂妄。 “统领,第一队已经进入小院外围了,没有遇到任何阻挡。” 君武看了王爷一眼,见没什么特别表示,便挥了挥手,“继续前进。” 却说那几队已经进入小院的人,都有些略略的不安了。他们先前是没觉得对方能做什么有效的反抗,但像这样完全没反抗,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越往里走,越觉得安静,越是安静越让人心头发毛。 前进的脚步越来越慢,到后头,几乎是每走一步都有点提心吊胆的了。 “哎,你说这叶知和太子,是不是看咱们人多,跑了?”一名侍卫撞了撞身旁的小队长,压低了声音。 “应该不会吧,”小队长也有些不太确定,“听说,是有求于咱们王爷,还什么都没谈呢,怎么就走了。” “那咋一个人影都没有呢?会不会有什么埋伏啊?” 小队长摇摇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头没有命令,只能继续往前走吧。” 眼见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却一点刀剑声都没有响起。 闲云王爷皱了皱眉头,“君福,今晚吃饭的时候有什么异常没?” 君福想起叶知气定神闲吃饭的样子,摇头,“没什么异常,”顿了顿又说,“可是又有点异常,那叶知看起来胃口极好,属下数了数,他吃了三碗大米碗。” 闲云王爷望着小院的方向,背手而立,半响之后,他一挥手,“走,进去。” “哎,王爷!”君福连忙拉住他,“等侍卫们先看看再说。” “哼,现在他们能对本王怎么样!” 闲云王爷大踏步走进去,此时,君武正面色怪异的从里面走出来,“王爷,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几千人扎堆在小院中,略显拥挤,可是大厅中空无一人,闲云王爷在厅上坐定,环视四周之后道,“叶知说的是太子在这小院中,他仍能护得太子安好。如今看来,太子不在小院中,不管怎么说,都是叶知败了。” 君福点头应道,“王爷说的是,可是这叶知究竟去哪儿了。” 闲云王爷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先前通报说有一队人前往主院,有多少人?” 君福拭拭额头上的汗,“没看清,不过主院中还有近百高手,他们也进不去的。” 闲云王爷点点头,“那出去吩咐一声,把人都给本王集拢了,叫到大厅来吧。” 君福才刚出去,便又脸色铁青的冲回来,“王爷,王爷!他们,他们……。” 话还没说完,风间影便笑呵呵的带着两个人进来了,那是闲云王府的郡主君红袖和世子君夜。 “爹,你叫我们来干什么?”君红袖满脸的莫名其妙。 闲云王爷霍然起身,拉过君红袖和君夜,“你们什么意思?” 风间影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我家公子说只是给王爷提个醒,王府中的守卫有待加强。” 闲云王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知叶侍郎在哪?今日一赌,太子不在院内,便是他输了。” 风间影左右望了望,“我们走的时候我家公子和殿下还在的啊,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等等啊,等小十一回来,一般他知道我家公子在哪。” 又等了一会儿,一身青衣的叶十一带着人回来了,看见主座上的闲云王爷,他行完礼,才问,“王爷,若这会儿我家公子和太子就在院中,是不是就算我们赢了?” “那是自然。”闲云王爷从鼻子里哼出来一声。 叶十一点点头,冲着房顶吼了一句,“公子,出来吧,咱赢了。” 话声落,听得“扑哧!”一声笑,君福走上前来,拍拍叶十一的肩膀,“十一,你家公子我没在屋顶上,你喊错方向了。”赫然是叶落的声音。 “你,你!”闲云王爷大惊失色,指着叶落说不出话来。 叶落背转身去,用袖子挡着脸,擦了一会儿,再回过头来时,已经是她自己的脸,只是还有些颜色有脸上,颇有几分怪异。 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就去脱鞋,“这个鞋太高了,十一,下次得改进改进。” 说话间,叶十一已经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公子,回房去换。” 叶落停住了动作,干笑两声,才又回头冲着君武吼道,“殿下,走吧,你也回房去换吧,不然王爷认不出你来。” 君武先向闲云王爷点点头,“王叔,您稍等,本宫去换完衣服就回来。”说完,便 -- 第88页 跟在叶落身后往外走,走两步,他又是想起什么似的,对站在一边的叶十一说,“你先把君统领和君管家送到大厅来吧,这么久了,井水泡着也怪不好受的。” 闲云王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君武和君福换了身干衣服,被带到闲云王爷面前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显然,闲云王爷不可能有什么好语气的,面前的两人,头发湿淋淋的,满身狼狈。 两人“扑通”一声跪下,才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君福在晚饭时看见叶落胃口太好,心中起疑,便去叫了君武一起来观察动静,却不想被叶落一把擒住,拨了外衣丢到一口废弃的井里,虽说水只到膝盖,但是人被绑着坐在里面的滋味也不好受。 此时,叶落和君泓也收拾好回来了,她笑眯眯的问,“怎么样,王爷,是不是算叶知赢了?” “公子!”闲云王爷还没有回答,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一旁的君红袖,捂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眼泪已经挂在眉睫,要掉不掉的样子。 叶落这才回过头去看她,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公子,果然是你!” 叶落愣住,“你是,嫣然?” 君红袖走到她面前,笑着,眼泪却一颗颗的滚落,“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43、一念起 叶落还不知道怎么反应,君红袖已经上前一步,紧紧的抱着她,“公子!”她的眼泪,浸透了她的衣裳,可是她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刺痛了人的眼睛。 叶落仰着头,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就算是穿着护身软甲,可是那里就真的那么平吗,抱得这么紧还一点都感觉不到? “红袖!”却是闲云王爷反应过来,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堂堂郡主,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男子哭,成何体统! 可是此时此刻的君红袖,哪里顾及得了身份体统,她只知道,她已经找到了那位白衣翩然的公子。 “叶知,你给本王放手。”闲云王爷只得冲着叶知怒吼。 叶落几乎想叹气了,王爷大人,您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抱着你家闺女不放了? 她双手握着君红袖的肩膀,稍微退开了一步距离,君红袖身体一僵,立刻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襟,“公子!” 看着她盈盈泪眼,叶落放柔了声音,“嫣然,你先放开手,我们稍后再谈好么?” 君红袖这才想起所处环境,顿时脸一红,便轻轻点头,站到了一旁,只是那手,牢牢拉着叶落的衣襟。 “叶知,你与红袖是旧识?”君泓的目光复杂难辩,一旁的闲云王爷也是死死的盯着她。 叶落这才偏头看向君红袖,有些疑惑,“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叫嫣然。” “公子,我就是嫣然。”虽然,她也是郡主君红袖,可是在公子面前,她情愿只是那个丫头嫣然。 那已经是一年多两年前的事了,她从京城返回苍雾山的途中,因为与皇帝之间的交易而心烦意乱,所以在夜宿一个小城的时候,她睡不着半夜起来坐在屋顶上吹风。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子的哭喊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不远处的就是远近闻名花街,她坐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一群男人揪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老鸨正叉着腰,指挥着将什么东西灌入了那个女子的嘴里。 那女子倒是刚烈,在被灌了东西扔在地上之后,一头撞向旁边的墙壁,却又被一个粗壮汉子挡了下来,被按倒在地上,狠踩了两脚。 那女子动弹不得,只得偏了头,绝望的留着眼泪。 那一刻,或许是女子的悲戚绝望感染了她。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她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眼泪,热热的淌进她的心里。 她做了她这一生都从没有做过的冲动事。 她脚尖一踏便向那处跃去,满心都是悲愤。 君红袖当时正躺在地上,等待着新一轮折磨的到来。妓院中有形形色色的法子,在不伤及脸蛋和身体的同时,让你痛得死去活来。 好多贞节烈女都是在这样的地方因为承受不住摧残,无奈沦陷入风尘之中。 可是就在老鸨的针尖就要刺破她皮肤的那一刻,耳边响起了一声惨叫。 她睁开眼来,就看得一白衣公子挡在她身前,手中一把宝剑闪着阴森森的光,剑光闪耀之处,红雾挥起,惨叫连连。 剑尖上鲜血流淌,可是那位公子,依旧是白衣出尘,发丝轻舞。他蹲在她的面前,解下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眼里的粼粼波光,淡然流转,“没事了!” 他抱着她,她缓缓的闭上眼,他身上的气息,淡雅如青竹,让人安心。 他并不高大,将她抱到客栈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微微的气喘,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从被拐卖到妓院以来已经三天没合过眼的她,竟然放松心神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竟然是移动着的,慌忙睁开眼,才看见是躺在马车里。急急掀开车帘,坐在车夫位置的公子转过头来,俊逸非凡的脸上是温和的笑,“醒了?马车里有吃的喝的,自己照顾自己。” 她揪紧身上已经换过的衣裳,咬紧了下唇。 那位公子笑笑,“是店里老板娘帮你上药和换衣服的,放心。” -- 第89页 她又看看两旁的路,再看向他,他竟然懂得了她的询问,又道,“我们是去往涵阳,实在对不住,路不太好走,马车上坐着不太舒服。”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迷路了。” 她微微抿了嘴,又坐回马车里。 后来,她才知道,公子没有走官道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迷路,而是因为他前日下手太重,妓院中有几个人重伤不治死了。 而那一天,是公子平生第一次杀人。 此后的几日里,她一直不言不语,不肯说自己的来历,也不说自己的去处。 公子将她衣食住行都照顾得很好,事实上,她也从未想过一个男子可以细心至此,就连她何时需要喝水何时需要出恭他都想到了。马车每走一段时间,他就会让她下来走动走动,然后背转身隔她一段距离。 两人同行七八日过后,在公子又一次为她端了洗脸水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公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你娶了你深爱的女子为妻,可是她若死了,你会娶另外的女人么?” 公子一愣,没有去问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只是略略想了想回答她,“她活着的时候,我一定不作二想。可是她若离开,我或许会用一生怀念,却并不能保证不会有另外一个人走进我的心里。这种事情,说不得准的。” 她缓缓低了头,抱着膝盖出神。 公子也没有再追问这个问题,而是看了她半天之后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 眼里起了雾气,她憋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没有家了,公子你随便给我取个名字吧。” 爹爹已经要娶新的王妃,不要她了,所以她没有家了。 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姑娘要多多笑笑才可爱啊。嫣然,你就叫嫣然吧!” “我不是小姑娘,我十五岁了。” 公子脸上的笑容慢慢加深,“好,我知道了,嫣然小姐。” 那一定是她一生中最快乐最自由的时光,没有笑不露齿行不露足的礼仪,没有华美衣服的重重束缚,公子带着她,徜徉于山水之间。 他们曾经坐了一天一夜的船,满身狼狈的飘流到一个孤岛上,只是因为公子说那里的小白鱼好吃,要带她去尝尝; 他们也曾经潜入盐帮总舵,躲在帮主床底下听了人家一夜的情事,面红耳赤的从人家床底下爬出来之后,跑去逗一只鹦鹉,因为公子说那只鹦鹉是他见过最最笨的鹦鹉,只会说一句话,那就是,“你又来偷听,偷听!” ……. 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结束于他们到达边关小镇时,她被王府侍卫找到。 她原是因为父亲要另娶王妃而离家出走,是以王府侍卫找到她之后,怕她再次离开,不得以只好使用强制手段带回。 她只来得及告诉客栈老板,她是要去和家人见面。 可是,那次一别,她就彻底失去了公子的消息,此后,再也没有见过。 这才想起,他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就连嫣然这个名字,都是公子取的。 这一年多来,她时时刻刻不忘寻找,却不想,今日却在王府碰见。 听到君红袖将这一段故事讲完,厅中各人反应不一。 不过闲云王爷这会脸色倒是缓和过来了,毕竟,当初要不是叶知,他还不知道自家女儿要受到多大的伤害,或许早不明不白的死在妓院中了。 想到这里,他对叶知的好感度直线增加,瞅瞅叶知几眼之后,更是觉得这小子长得不赖,还顶着个不算笨的脑袋,脸上的赞赏之意自然而然的就流露出来。 风间影在旁眼观鼻,鼻观心,他敢以自己怀里的化尸粉打赌,王爷这副两眼放光的样子,绝对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最佳典范。 叶十一可管不了那么多,他担心着,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家小姐,就更消不了了。 君泓听完,冷冷“哼!”了一声,走过来,站到叶知面前,看看她,又看看君红袖,才道,“叶知,你居然杀人了!” 叶落顿时满头黑线,“殿下,你现在要来追究臣当年的杀人之罪。” “反正就是不对。若人人都若你这般,置官府刑法于何处?”君泓问得振振有词。 的确,君泓说得都对,可是此时此刻,莫非要她去偿命?叶落有些无奈,“殿下,臣当时不是有意杀人,只是没有控制好失手了,就算要追究也等这边的事处理完,怎么样?” 君泓不甚满意的点点头,“知道就好,以后万不可再如此冲动。” 说完这个,君泓才回过头来看向闲云王爷,“王叔,不知道这九千人,可否暂借于本宫?” 闲云王爷朗声一笑,“愿赌服输,本王自然说到做到。只是叶侍郎看来暂时是走不了?” “为何?” “叶侍郎答应过本王,要替王府重新编排防卫,自然不能一走了之了。” “不行,本宫五日后登基,叶卿当然要随本宫回京。” 闲云王爷这才看向叶知,“不知叶侍郎意下如何?” 叶落笑笑,叶十一已经将一张图纸捧了上来,“府中防卫图我已经画好了,王爷只要照此安排即可。” “公子!”君红袖的手指紧了紧,“你在哪里,我就要在哪里。” 叶知面有难色,这种情境下带个郡主回府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抱歉,郡主,我有事在身,不能带你回府。等此间事了,叶府随时欢迎郡主的光临。” -- 第90页 君红袖看着他,笑了,“公子,我只是嫣然。”此时,她已经知道了,公子的名字叫叶知。知道公子叫叶知,自然还知道一个傅青月,那个叫天下大多数女子都羡慕嫉妒着的女人。 “公子,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别无他想。”即使,只能远远的站在你身边,可以陪着你,看着你,那也够了。 闲云王爷也有些明白了,何以这一年来,红袖抵死不肯成亲的原因。叶知这个人,包括他的惊世之言,他当然知道的。 心念急转之间,他已经开了口,“太子,如今京中形势危急,只王府这几千侍卫,恐怕不成。” “王叔还有其他建议?” 闲云王爷微微弯了唇角,“红袖的嫁妆,便是可以指挥本王封地内一半亲兵的兵符。”目光若有似无的扫向叶落。 “爹!”君红袖又气又急,“我不成亲。” 这个傻闺女,闲云王爷装作没听到,只气定神闲的等着君泓的回答。 君泓果然皱了皱眉头,然后,转向君红袖,“红袖,你的嫁妆可以借来用一下不?” 只有叶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天才挤出来一句,“王爷,您的意思是,谁拿了那半块兵符,就要娶郡主?” “当然,本王早已经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叶落欲哭无泪,她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过。 她有气无力的抚着额头道,“王爷,郡马的人选,会不会一定要求对方身份门第?” 闲云王爷咧开了嘴,显然满意至极,“无妨。” “如果拿了郡主嫁妆,又不娶会怎么样?” “穷闲云王府之力,杀无赦。” 糟了,真到捅到马蜂窝了。 叶落有气无力的一挥手,“十一,听到了吧?” 叶十一双膝一弯跪倒在堂前,从怀里掏出一物举在头顶,赫然便是闲云王府的半块兵符。 44、问嫁 “叶知!”闲云王爷站起身来,这次不止是怒,而是惊了。 只有他知道,兵符所藏之地何等机密,就算是他的两个儿女都不知道,更逞论一个外人,而且还是区区只有几日的时间,就能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取到兵符,甚至不费一兵一卒,没有惊动任何人! 风间影别过头去,不忍看王爷脸上精彩纷呈的情绪变化,他现在知道,之前十一接到任务出门时那脸上的兴奋表情是从何而来了,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兴奋啊! 然后,在心底暗自埋怨,公子真是偏心,这种好事居然没轮到他。下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叶十一,以解心头不平之恨。 可是刚这样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太对,这叶十一以后真成了郡马,他哪里还敢对他指手划脚? 他这样想着,可是显然事实没有想风间影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 君红袖的手一紧,惶然望向叶落,“公子,我要跟着你。” 叶落满头是汗,君泓的眼光像刀,嗖嗖过来了,她指了指叶十一,说话说得语无伦次,“十一是个好孩子。” 底下跪着的被称为孩子的叶十一,头也不抬,压根不想去提醒其实他大了自家小姐好多岁这个事实。 “太子!”闲云王爷估计气过头了,这会儿又恢复了正常。他坐□去,装作不经意的揉了揉眉心,“本王答应帮你,你需要多少人。” 叶落的眼里闪过了然的笑意,她也不要太过强人所难了,她清咳一声,“十一,起来,将兵符给太子殿下。” 然后,又回过头去一直揪着她衣襟下摆不放的君红袖道,“嫣然,哦,郡主,我们先出去再聊,好吗?” 她想,余下来的事,可以交给君泓了。 已经快天亮了,叶落和君红袖坐在花园里,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风间影早已识趣的躲得很远,叶落坐着,看君红袖熟悉的倒水煮茶,犹如当日两人还在荒郊野外。 一个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是新鲜出炉的丫头。 丫头其实什么也不会,连煮个茶都是要公子亲自手把手的教。 叶落暂时没有说话,这些时日来,她常常会感觉到疲倦,即便是在此刻这样的温馨氛围里,她也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当初的心境。 爷爷过世,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这些事情接踵而来,让她连喘息的时间的也没有。 她微微闭上眼睛,本来有很多话说的,可是在袅袅茶香里,她居然睡着了。 君红袖泡好茶端过来的时候,正看见她斜靠在石桌上,睡得香甜。 她低了头,轻轻坐在旁边,看着公子的侧影,几乎要痴了。一年以来魂牵梦绕,终在今日成为了现实。 她将头靠到桌上,能听到公子的呼吸声,她跟着闭了眼,嘴角,却漾起了笑容。 “红袖郡主!”风间影转过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一幕,眼神倏地变冷。他是不介意男女通吃的公子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是在如今的形势下,以君红袖的身份,绝对会成为叶府的一大困扰,他可不觉得他们家公子有这个能力再娶个君红袖回去。 君红袖睁开眼来,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叶落,看见她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才轻舒了一口气,作了个手势,让风间影跟着她走出去了几步。 “你有什么事?”君红袖问道,她知道这是公子身边的侍卫,而且看起来似乎还颇受重视的样子。 -- 第91页 风间影看着她,老实说,他对这个女子其实没什么坏印象,但凡接触过公子的人很难不被她吸引,尤其是一个情窦初开又在那种情况下与公子朝夕相处的女子,但是,天意弄人啊,他很想感叹一句。 “郡主,不知道您是否知道,我家公子已经成亲了。” 君红袖低下头去,好半响,才轻声道,“我知道。”傅青月的幸运她早已有耳闻,可是要在知道她是公子的妻子那一刻开始,她才知道,什么叫作羡慕。 “那么,郡主,为了公子好,您最好还是稍微与他保持距离。夫人知道了,肯定也会难过。” 君红袖使劲摇头,“我并不想让公子为我做些什么,我就是想陪在他身边,没有奢望一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这个郡主,到底是太单纯还是心计太深?风间影揉揉眉心,说得语重心长,“郡主,就算您不作他想,可是能保证别人不想到别处去么?比如说夫人,她看到公子身边陪着人情深意重的红颜知已,还年青貌美,身份高贵,心里头能一点不介意?再说王爷,他要看见您对公子这样情深不忘,他能无动于衷,不定哪天就十万大军杀到叶府,灭了夫人,绑了公子来当您的新郎,就算不这么血腥,他稍微用点手段,就像刚刚这样,暗示让太子来逼公子娶你为妻,你让公子如何处理?再说到公子自己,他心地良善,看着你为他耽误青春,看着夫人为了你的存在黯然神伤,他又该如何难受……。” “你别说了!”君红袖猛然抬头,眼里的泪意被硬生生的逼了回去,在睫毛根处闪烁,“我不会让公子为难的。” 她咬了咬唇,“我已经有未婚夫婿了,就是叶十一。” 飞快的转过身,向自己的院落跑去。 她死死的捂住嘴唇,忍了很久的泪水,终于落下。 这样,她可以陪在公子身边了吧? 她多么痛恨自己,如果当初她能再主动一些,再勇敢一些,又怎么会跟公子错过。再次相遇,已经物是人非,公子的身边,已经容不得一个嫣然。 风间影也是被君红袖的话吓得不轻,半天回不过神来。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花草之间,他才回过身去。 石桌旁,叶落显然已经醒了很久,清澈的双眼不带半点睡意。 她也望着君红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公子,这样真的好吗?”他也是刚刚出了大厅过后,被公子狠狠的揪了一把,指了指君红袖,又做了一个“让她走”的口形,他才意识到公子想让他做坏人,棒打纯情少女心。 叶落收回视线,勉强弯了一下嘴角,“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她更好。”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沉默少言,只敢拿眼睛偷偷望她的少女,居然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是她早意识到,她会更早扼杀了这份心思,也省得耽误了君红袖这一年的青春。 “那,她真的会嫁给十一吗?”风间影问得小心翼翼。 “王爷不会让她这样做的,”叶落一笑,“吩咐下去,准备收拾东西吧,我们要赶回京城。” “公子,你就这么确定王爷会帮太子?” 叶落站起身来,“你当真以为就凭那半块兵符我们就能毫无21:15 2011/5/28障碍的调动王府亲兵?昨夜所做的一切,只是告诉王爷,我们已经盯上他了,我们有那个能力也有那个胆量让他王府日子不好过,既是展示实力,也是警告。他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照我们的意愿去做。” “公子,你说若是你与花间国一字并肩王对上,会是谁输谁赢?” 叶落仰起脸来,微微弯了唇角,“我不想输。” “公子!”风间影跳起来,一把抱住她,“我发现我越来越爱你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阴森森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去,就见脸色阴沉的太子殿下和一脸惊诧的闲云王爷,正站在走廊处看着他们,明显是刚从大厅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殿下的目光太有杀伤力,风间影不自觉的松开了还搭在叶落背上的手,清咳一声,“殿下,你们谈完了?” 君泓冷冷的看他一眼,大踏步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瞪着叶落。 叶落眨眨眼,笑了开来,“殿下,我们是不是可以回京了?” “……。”不作声,继续瞪她。 叶落笑得更灿烂了,“不作声就是表示我说对了,是吗?” “……。” 叶落越过他,向闲云王爷走去,微微弯腰,“王爷,看来我们要告辞了。” 闲云王爷看着他,心里有些复杂,最后,他道,“叶知,当真一世只娶一个傅青月么?” “叶知所言,一生不变。” 问的人问得隐诲,答的人答的巧妙,可是两个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闲云王爷是真的觉得很可惜,这个男子重情重义,内外皆修,实在是难得的佳婿,更何况,女儿还对他情根深重,就这样放弃,可惜了。 “叶知,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多谢王爷,但是不必了。” “如果有朝一日,傅青月离开人世了呢?” 叶落的笑容慢慢变淡,眸中杀机乍现,“若有一日青月离开,生老病死便还罢了,那是天意,半点不由人,叶知只恨自己福薄,不能拥有青月相伴白头到老,当以余生念她想她,直到死亡来临;若是有人害她,那么叶知穷毕生之力,也要为她报仇血恨,将来到黄泉之下再去求她原谅这护卫不力之罪。” -- 第92页 闲云王爷直直的盯着她,她的目光毫不相让。 半响,还是闲云王爷调转了视线,“叶侍郎倒是个痴情种!” “那是。”这点叶落回答得毫无羞愧疚之意,到目前为止,她的确还算是。 京中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所以吃过早饭,君泓一行人就上路了。 临行前,叶落好几次回头望向王府的大门,还是没有看见君红袖的影子,有些担心会不会是风间影那番话说得太重,伤到了这位郡主。 才这样想着,忽然听得王府门口起了骚动,君红袖牵着一匹马,急匆匆的冲了过来,额头上还隐隐见汗。 “红袖,你这是干什么?”闲云王爷厉声疾吼。 君红袖望着他,“爹,你说过的,谁持有那半块兵符,谁就是我的夫婿。”然后,径直走到叶十一面前,“叶十一,你要娶我吗?” 饶是叶十一见多识广,也差点吓得从马背上跌下来,他局促的望向叶落,嘴唇动了动,又紧紧的闭上了。 “来人,把郡主给我带回去!”闲云王爷觉得这一天一夜,头发都快要熬白了。 “唰!”的一声银光乍现,君红袖拔出了一把匕首抵在颈间。 “红袖!” “嫣然!”叶落翻身下马,跳到她面前,“你在干什么,立刻给我放下。” 君红袖后退了两步,“公子,你说过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现在,这就是我要走的路。” “胡闹,真是胡闹!”闲云王爷上前一步,君红袖立刻使劲,颈上透出了红色,吓得他连忙停在原处,“红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安排,你想放下刀。” 君红袖摇摇头,“我不要你安排,我要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 “嫣然!”叶落忽然唤了她一声。君红袖回过头去,就在那一瞬间,叶落出指如风,点在她的昏睡穴上。 君红袖倒下去,正倒在叶落的怀里。 “红袖!”闲云王爷这才跑过去,将君红袖抱起,“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啊!” 叶落湿了眼眶,别过头去,所爱非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莫大的悲剧。 “叶知,你倒是桃花旺盛得很!”君泓心里极不是滋味,在路上的时候,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君泓!”叶落难得的没有奚落他,而是神色落寞的说道,“你以后若是有爱人,千万别三心二意的让她伤心。” 君泓抿了抿唇,“又不是我害人伤心了。” “是啊,你这样很好。你要知道,女子只有一颗心,只能爱一个人,若是能够得到,实在值得一生去珍惜。”她闭了闭眼,“能有人这样执着的跟随,实在是人生之幸,只是可惜。”可惜她无福消受,注定要辜负了。 45、舍不得 随同君泓一起回到京城的,是由君武带领的十万人。 詹春和易惊鸿早已经收到消失,候在东城门外的树林里。 一见君泓出现,詹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略松了一些,他急忙迎上去,“殿下……。” 君泓摆摆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望向易惊鸿,“太医之死查得怎么样了?” 易惊鸿略弯了嘴角,“幸不辱命。”捧高了手中的一卷文书。 君泓大喜,一把抓过文书便向叶落走过去,“叶知,你来看。” 叶落本来想回避的,这下可好,只得在詹春森寒的目光中,硬着头皮一步一步的凑过来。她是真不想看的,需要知道什么细节,回去问惊鸿就好了啊,绝对比君泓手里拿的情报要详细准确许多。 几位太医之死,的确过于离奇,死前没有任何征兆,死的时候脸色平静,甚至还略带了笑意。 这与坊间的传言不谋而合,说是太医知晓皇上死亡内幕,只是迫于某股势力的威压,无奈只得保持沉默。可是在皇上死后,又感觉内心有愧,纷纷选择自杀,以求得心灵的平静。 易惊鸿着手之后,便发现了前任知府,甚至是大理寺卿宁愿丢了官帽也不肯彻查此事的原因,那便是根本没有人可以调用。官衙中所有的人都是表面恭恭敬敬,背转头去却是什么事也不做。呵斥撤职都没有用,他一连撤了十个人的职务,也没有任何效果。 他便知道,定是有势力比当今太子更强大的人在背后指使着这一切,他也不可能将全部公门中人都撤了,至少,他还得需要几个扫地的人吧。 于是他调集了东宫侍卫参与调查,又请了叶府府医简凡协助确定太医的死因。 这一查才查出端倪,太医死于罕见的烟花醉,这种烟花醉少量加入酒中,可以提高酒的浓度和醇度,但是一旦过量,就会让人死于沉睡之中,无声无息,毫无痛苦。烟花醉极难提练,据传是数百年前一位医毒天才因为嗜酒如命,才用毕生精力制成此药,可是最后,却由于对用量控制不当死于他自己制成的烟花醉中。由此,烟花醉便渐渐绝迹,只流传于毒经记载的轶事之中。 一般人根本认不出这毒,简凡也是有幸在叶府藏书中读过相关记载,又将太医体内的血块取出溶于酒精,才确认了的确是传言之中的烟花醉。 这边事情一查出来,简凡抱着个太医的尸体如获至宝的回到了叶府,易惊鸿想着他当时的兴奋样,不由得暗暗头疼。如果他所猜没错,简凡那家伙没准儿是想自已做出烟花醉来。 -- 第93页 想起自家公子睚眦必报的小性子,简凡的天分,以及风间影惟恐天下不乱的推波助澜,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些想要谋害先皇以致于误伤叶老太爷的人,绝对绝对会死于烟花醉。 太医死于烟花醉,后经东宫侍卫查实,几位太医曾秘密收到一封邀约信,前往风凰楼。过后各自回到家中,当晚便死于非命,而那封信,却没有踪迹,只有凤凰楼丢弃的废物中,捡到一封还残留了半页的信纸,能揣摩出大致情形。 可是当晚凤凰楼中来来往往的人极多,根本不知道是谁见过几名太医,又是如何下的毒,当晚侍候包间的小二也于近日发现沉尸江中。 此案到此,已经基本上无迹可循。 又或者,已经不必去循了,能有能力有动机设计此案者,非君诺莫属。毕竟当今成年的几个皇子中,能与君泓抗衡者,也只有一个君诺了。 “凤凰楼中的人呢?”君泓问道。 “已经扣押了。”易惊鸿恭声答道。 君泓点点头,“公开审理此案,叶知,你身为大理寺卿,就和惊鸿一起处理吧!” 叶落和易惊鸿对看一眼,点了点头。 只有风间影在背后翻白眼,可怜的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两人哪时候不是一起处理案情的啊,用得着他来交待? 君泓这才转向詹春,“你有什么事?” 詹春收回一直在叶落身上打量的目光,回道,“威远大将军已经到了,坐镇东宫。” 君泓有些惊喜,“这么快?” 詹春吞吞吐吐的,半天没说出来话。 “有什么话直说。” 詹春干咳一声,“韦崎烧了将军府!” “什么?”君泓瞪大了眼睛。 话说当日韦崎一路急奔赶往威远将军驻地,当时已经是晚上,将军府的人拦着不让他进,非要等将军醒了才让他见。说是将军练兵刚跑了山路回来,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韦崎也急了,冲了几次没冲进去之后,索性一把火点起烧了厨房。 心想,就算没烧着你,但你家起火了你可睡不着了吧! 却没有料到,当晚起了大风,火借风势,很快便蔓延到主厢房,威远大将军差点连胡子都被烧了。 大将军陆威远跳起来,眼睛瞪得老大,可是在韦崎出示了太子信物之后,他又二话不说,整兵集合。 或许是真的因为屋子被烧的缘故,反正也住不了了,就在韦崎到达的当夜,陆威远便启程进京。 一路上日赶夜赶,就还赶在君泓之前到达京城。 经过与易惊鸿詹春讨论,威远大军从东城门进入东宫,沿途驻守,接管了京城守军在东城门沿线的防务。 再加上如今君泓带回来的十万军队,京城内外已经有二十多万兵力。 相对于君泓的面沉如水,叶落倒是露了笑意。 看不出来,韦崎这小子还挺对她胃口的。如果以后君泓有不要他的一天,她倒可以考虑收为已用。 不过想起那笨小子对君泓的一腔忠诚,估计到时候不但不感激她,反正还要怀疑是不是她从中挑调他们的关系,君泓才不要他的。 唉,这世道好人也难做啊! 这边,君泓已经与易惊鸿等人商定,将闲云王爷的军队安排在城外,以防京城被围,孤立无援。 “叶知,科举的事提前吧,就以新皇登基,给天下学子一个新的机会为由,今年再开科举。” 叶落点点头,“是,我知道。” 君泓深吸了一口气,“惊鸿,对于京城衙门中在其位不谋其事的所有官员,不用考虑,一律撤职,撤换了的人由吏部重新举荐,若是吏部安排不了,就从东宫和叶府抽调人。” 他就不信,堂堂君家的江山,是一两个人能把持得了的。天下数千万臣子,总能找到一两个忠肝义胆之人。 对朝堂的清理,便从京城开始。 “殿下!”回去的咱上,詹春小声道,“叶知从一个礼部侍郎,一朝提至大理寺卿已经足够惹人非议,如今连京中官职,都可以由叶家人担任,这恐怕不太好吧?” 君泓眉头一皱,“怎么不好了?” 詹春看看不远处正与风间影说话的叶落,心中忧虑丛生,“叶知其人深谋远虑,叶家本身积累了数代的财富和人脉,又有一支只听传闻未窥真貌的神秘力量,这样的势力,不可不防啊!” 防,怎么防?君泓沉吟不语。 “殿下,自古以来为臣者功不可盖主,叶知虽然目前看来仍对殿下忠心耿耿,但是有些事,还是要提前作点防范才是。监视叶府的暗影已经失踪过两次了,不得不让人起疑,看来,我们要安排点人混进叶府才行。” 说了一半天,君泓都没有说话,詹春有些迟疑的转向他,“殿下,殿下?” “嗯?”君泓似乎才回过神来一样,茫然的看着他。 詹春顿时满头黑线,我的殿下,我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殿下,要不要安排点人混进叶府?” 混进叶府,然后呢? 会不会有一天,叶知站在他面前,仍然带着笑容,眼里却有微微讥诮,“皇上,臣说过,这就是皇家,而你,也不例外!” “叶知!”他突然提高声音唤了一声。 叶落回过头来,疑惑的勒住了马疆,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 第94页 “叶知!”他又叫了一声,不知道想说些什么,只是很想叫他的名字而已。 叶落脸上有了淡淡的无奈之色,转头跟风间影交待了几句,便策马走了过来,“怎么了?”她问。 君泓摇摇头,踢了踢马肚子,与她并头前进。 他只是无法想像,如果有一日他与叶知站在对立的两面,互相算计争斗,光想想,已经让人的心底起了寒意。 进了东城门,先到达叶府。 光远远看着叶府的大门,已经有笑意从叶落嘴角倾泻开来,连眉眼间都蕴了亮色,“殿下,我们到了,我先回家了,有事找人通知我就行了。” “叶知!”君泓叫住才刚说完话便已经奔出几步的叶落,“你不先去东宫见见陆威远?” 叶落眉眼弯弯,“以静制动,才能后发制人,殿下,此刻我们先按兵不动即可。不说了,我要回家了。” 鞭子一甩,马儿便奔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风间影。 “我回来啦!”马儿还没跑到门口,叶落已经高高跃起,直扑向叶府大门,“叶伯,好吃好喝的给我端来,饿死我了。” 那声音极响亮极欢快,听的人都禁不住露出了笑意。 “殿下,我们回宫吧!”易惊鸿小心的藏好了嘴角的弧度,对着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君泓说道。 君泓看着夕阳里闪着柔和光晕的叶府,突然迈不开脚步。 这里,是他的家。 而他将要回的,只不过是一座冰冷的宫殿。 “惊鸿,如果不想离开某个地方,很想留在某个地方的话,那是什么感觉?” 易惊鸿垂下眼去,没有说话。 “殿下,那就叫舍不得啊。殿下,你是不是在闲云王爷那儿看上什么好地了?以后可以在那儿建行宫去。”詹春插话了。 君泓一拉缰绳,调转了马头,“回宫。” 他其实早已经知道什么叫做舍不得,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而已。 原来,真的叫舍不得啊! 46、谋婚 叶落吃饭吃得正有劲,忽然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扭头一看,顿时笑了开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知笑着,缓步走了过来,“知道你回来了啊,过来看看我们家大小姐瘦了没。” 叶落惊恐的睁大眼睛,“哥哥,你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她夸张的双手抚在心脏的位置,“千里眼还有什么功能,是不是还能看到人心里想说的话?” 叶知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还用得着千里眼顺风耳?只要一看厨房的人比平日更兴奋,干劲更足,就知道他们那个好吃的大小姐回来了,他们也就有事可做了。” “呼!”叶落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还好还好,不是千里眼,要不然以后坏事都不敢做了,哥哥什么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知随手给她舀了一碗汤,吹着递给她,“好好吃,小心别噎着了。” 叶落于是开始诉苦,告诉他自己一路上多么可怜,那个王爷太讨厌了,居然只给人素菜不给荤菜吃,她一路上都在思念家里叶伯做的红烧肉。 叶知含笑听着,末了,问她,“那个太子居然不给你肉吃?不给肉吃咱不帮他,落落,不如我们卷了铺盖走吧。” “啊?”叶落干干笑了两声,“也没那么差了,他还是挺大方的,主要是那个肉没家里的好吃。” 叶知听了,笑容渐淡,“落落,皇位之争,我们已经赔了爷爷,你确定要把你自己也卷入进去么?” 卷进去?早在两年前,他们叶家就已经栽入这个漩涡了。叶落挽着叶知的胳膊,巧笑嫣然,“哥,放心,我不想玩的时候,自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有个太聪明的妹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叶知揉着她的头发,“落落,有时候真希望你能笨点。”这样,或许她更容易得到平凡的幸福。 “哥,我讨厌笨蛋!你总不能让我讨厌自已吧?”叶落苦着脸,“想要我变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叶知哑然失笑,缓缓抬眸,看向院中落叶纷飞,“落落,我们的生辰快到了。” “对啊,”叶落一拍手,眼睛瞬间亮起,“哥,你要什么礼物?我要的礼物就是让我从街头吃到街尾,吃坏肚子也不许拦我。” “不,落落,哥哥给你准备了更好的生日礼物。”叶知笑着看她。 叶落打量他半响,有些狐疑的开了口,“哥,你准备了什么东西?怎么看你笑得这么令人不安呢?” “放心,绝对是你喜欢的。” 喜欢?叶落很认真的想了想,“哥,你要让张伯送我一大碗红烧肉?” “嗯,是比红烧肉更好一点的。” “那,红烧鱼?” “比红烧鱼也好一点。” “红烧羊?” “还要好一点。” “哥,究竟是不是红烧的?” “……。”叶知无语望苍天,妹妹啊,你能不能想点其他的,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除了拿来红烧,还有很多别的用处。 翌日一大早,苏大学士府。 苏诚一出门便看见了候在门边的叶落,他立刻迎了出去,“叶侍郎,哦,不,或许现在该称为大理寺卿了。怎么,今天公开审理太医一案,你这个大理寺卿晃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 第95页 “大学士,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大理寺卿也就是一暂时填补空缺的。至于审理太医一案嘛,”叶落笑了笑,“有太子和易知府督办,实在没有我需要花心思的。” 她想,以惊鸿的实力,区区审个案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那么叶侍郎此来?”苏诚有些不解,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叶知实在不该如此清闲才对。 叶落左右看了看,“大学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看我这记性,来来,叶侍郎请进。”苏诚把她迎进了苏府。 苏府的建筑禀承了苏诚的低调作风,亭台楼阁虽不是极致华美,却自有一股清雅柔和之韵。 叶落四处看着,笑道,“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心静平和,大学士真是会享受。” “叶侍郎见笑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直至进入书房。 苏府的书房与叶家的书房差不多大小,但是明显,所藏之书要正统得多,叶落被那一排排诗书史记的名字晃得眼花,只随便瞟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坐到桌前品茶去了。 茶喝了一杯,叶落才开口道明来意,“大学士看太子其人如何?” 苏诚微笑,“先皇既然选择太子成为太子,自有其道理,为臣者怎可妄议。” 唉!所以说真不喜欢跟当官太久的人对话啊,废话说了几大屋,没几句是有实质的。如果是平时,叶落自然有办法慢慢绕,但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发现自己的耐心还是十分有限的,她也不想去挑战自己的极限了。 “大学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觉得太子君泓是否能坐得稳这天下,您是否可以放心将您的千金苏婉儿婚配与他?” 饶是苏诚浸淫官场数十年,也对叶落这种开门见山的坦白不太适应,他虽然早已经猜到几分,但是总想着至少他能更委婉点提出来的。 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针对那种委婉迂回再迂回,把对话导入他想要的方向上去。但是叶落以这种方式提出来,他却是连回避也做不到了。 当下,只得苦笑道,“叶侍郎,既然你这么坦白,我也就不隐瞒了。夫人早丧,唯余婉儿一女……。” 叶落摆摆手,止住了他,“苏大人,令千金的教养问题就不用提了,如果连她都不能称之为懂礼仪识进退,未免太说不过去。如果只是借口的话,今日便无须再提了,此地只有你我两人,不妨将所有的事摊开来讲。” “好!那么老夫也就直说了,婉儿的确温婉端庄,从小便极得我心。我不盼她母仪天下,大富大贵,只求她能得一知心人,平平淡淡过一生。” 顿了顿,他又说道,“老夫手中既无门客,也无兵权,若是太子想要助力,当另寻他路。” “不,”叶落听到这里,反而笑了,“苏大人,这个时候,我更确定皇后之位,非令千金莫属。当今太子志存高远,虽然阅历尚浅,但我有信心,他必将成为一代明君,我想对于这一点,苏大人的看法与我是一致的。” 苏诚垂下眼去,没有接话。 叶落笑着,继续说道,“想必苏大人也知道,我与太子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因此看得出他禀性淳良,不同于一般风流的皇家子弟,实在值得一个女子托付终身。诚然,后宫多是女人泪,但是以苏小姐之贤之德,定能稳坐皇后之位,太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断然不会委屈了苏小姐。我知道,后宫会让很多女子望而生畏,但是,太子本身,也确有吸引人之处,我不强人所难,只是我将为太子在登基当日进行选妃宴,希望苏小姐能够参加。” “你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婉儿,若只是拉拢,她并非上上之选?”这一点,是苏诚最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太子除了将是一个帝王,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同样得到爱的男人。我看中苏小姐,并非是因为苏府的势力,而是我觉得,有苏小姐这样的人为伴,太子会更容易享受到爱情和幸福。” 她虽然答应了先皇要解决太子的婚事,但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又怎么忍心将君泓一直苦苦坚守的爱情,狠狠的践踏?虽然他的有些想法,在皇室中显得有些可笑并且幼稚,但是谁又能否认这些幼稚天真恰恰是这个男人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所以,她心软了,她希望能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让君泓最大限度的得到幸福。 “叶侍郎,你为什么要如此坚定的帮当今太子?”如果他所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七皇子君诺一直不曾放弃拉拢叶知。若是叶知肯与七皇子联手,再加上梁相和兵部的势力,君诺已经稳操胜劵,这场皇位之争,很快便会拉下帷幕。 叶落抬起眼来,笑了笑,“苏大人其实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当初在翰林院苏诚对她的善意,或许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苏诚也不隐瞒,“老夫好奇的是,先皇许了你什么,才能换来你如此真心的相随。” 叶落灿然一笑,“相随很容易,真心就很难了,若要叶知真心的跟随,什么许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我觉得值得我追随。”要不然,什么狗屁交易都没用,她到时候只需要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就可以交待了。毕竟,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稳赢不输的设计和斗争。 话说到这里,苏诚已经叹道,“叶知,不比傅老头更早定下你,实在是老夫此生之憾。若不然,将婉儿托付于你,老夫百年之后,也无任何牵挂了。不过,老夫相信你的眼光,能得你如此忠心相待的君王,必然不会是昏庸之辈。好,后日的选妃宴,老夫一定携女出席。” -- 第96页 叶落这才舒了一口气。 君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叶落回去的路上,突然耳朵一动,她迅速驱马走到偏僻处,左右看看,才轻击了两章。 一身青衣的男子纵身跃出,“公子,少夫人去烧香途中遇上了七皇子妃梁昔仪,叶五见势不对,立刻遣人传回消息,他带着其他几个还跟着少夫人,暂时安全无虞。” 叶落闻言,调转马头便往城外跑,“我去接她,你回府通知桑榆。” “已经有人通知过了。” “那就跟上。” 近一个时辰的路,叶落只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跳下马来,她纵身一跃,便全力施展轻功向山上奔去。 虽然知道叶五他们会将嫂子护得很好,但是这种时候,总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忧心。 一路狂奔到山顶,才发现傅青月和梁昔仪正坐在路旁一个小铺里品茶,旁边,居然还有君诺也在。 “青月。”叶落喊了一声。 “叶大哥,你怎么来了?”傅青月有些惊喜,扶着肚子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吓得叶落连忙扑过去,一把扶着她,“慢慢来,别吓我啊,我小心肝脆弱得很。” “哪有那么娇气!”傅青月有些好笑的说道。 叶落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心些好小心些好!” “叶侍郎真是够体贴!”梁昔仪抚嘴笑道。 叶落扶着傅青月站稳,这才向君诺和梁昔仪施礼,微微还有些气喘。 “好了,我们没把你媳妇吃掉,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子。”梁昔仪取笑她。 叶落这时可顾不得她的取笑,只管看着傅青月,“青月,要不然我们回家吧,等会太阳该大了。” “我还没进香呢!” “那我陪你去,去完我们再回家。” “好吧,那走吧。”傅青月只能各七皇子两人告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君诺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昔仪也是来进香,看见叶夫人在些休息,因此陪她说了会话,还没到寺庙呢!” “我也去!”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回头,站在树丛间说话的人,赫然便是君泓,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脸上神色极是平静,看不出情绪来。 叶落稍稍皱了下眉头,究竟又是谁惹到这位殿下了? 按道理说太医之案绝对会处理得很好,他怎么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在不高兴?46、谋婚 叶落吃饭吃得正有劲,忽然察觉有人正盯着自己,扭头一看,顿时笑了开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知笑着,缓步走了过来,“知道你回来了啊,过来看看我们家大小姐瘦了没。” 叶落惊恐的睁大眼睛,“哥哥,你是不是有千里眼顺风耳?”她夸张的双手抚在心脏的位置,“千里眼还有什么功能,是不是还能看到人心里想说的话?” 叶知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头,“还用得着千里眼顺风耳?只要一看厨房的人比平日更兴奋,干劲更足,就知道他们那个好吃的大小姐回来了,他们也就有事可做了。” “呼!”叶落长长的舒了口气,拍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还好还好,不是千里眼,要不然以后坏事都不敢做了,哥哥什么都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知随手给她舀了一碗汤,吹着递给她,“好好吃,小心别噎着了。” 叶落于是开始诉苦,告诉他自己一路上多么可怜,那个王爷太讨厌了,居然只给人素菜不给荤菜吃,她一路上都在思念家里叶伯做的红烧肉。 叶知含笑听着,末了,问她,“那个太子居然不给你肉吃?不给肉吃咱不帮他,落落,不如我们卷了铺盖走吧。” “啊?”叶落干干笑了两声,“也没那么差了,他还是挺大方的,主要是那个肉没家里的好吃。” 叶知听了,笑容渐淡,“落落,皇位之争,我们已经赔了爷爷,你确定要把你自己也卷入进去么?” 卷进去?早在两年前,他们叶家就已经栽入这个漩涡了。叶落挽着叶知的胳膊,巧笑嫣然,“哥,放心,我不想玩的时候,自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有个太聪明的妹妹,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叶知揉着她的头发,“落落,有时候真希望你能笨点。”这样,或许她更容易得到平凡的幸福。 “哥,我讨厌笨蛋!你总不能让我讨厌自已吧?”叶落苦着脸,“想要我变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叶知哑然失笑,缓缓抬眸,看向院中落叶纷飞,“落落,我们的生辰快到了。” “对啊,”叶落一拍手,眼睛瞬间亮起,“哥,你要什么礼物?我要的礼物就是让我从街头吃到街尾,吃坏肚子也不许拦我。” “不,落落,哥哥给你准备了更好的生日礼物。”叶知笑着看她。 叶落打量他半响,有些狐疑的开了口,“哥,你准备了什么东西?怎么看你笑得这么令人不安呢?” “放心,绝对是你喜欢的。” 喜欢?叶落很认真的想了想,“哥,你要让张伯送我一大碗红烧肉?” “嗯,是比红烧肉更好一点的。” “那,红烧鱼?” “比红烧鱼也好一点。” “红烧羊?” “还要好一点。” “哥,究竟是不是红烧的?” -- 第97页 “……。”叶知无语望苍天,妹妹啊,你能不能想点其他的,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除了拿来红烧,还有很多别的用处。 翌日一大早,苏大学士府。 苏诚一出门便看见了候在门边的叶落,他立刻迎了出去,“叶侍郎,哦,不,或许现在该称为大理寺卿了。怎么,今天公开审理太医一案,你这个大理寺卿晃到这儿来有何贵干” “大学士,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个大理寺卿也就是一暂时填补空缺的。至于审理太医一案嘛,”叶落笑了笑,“有太子和易知府督办,实在没有我需要花心思的。” 她想,以惊鸿的实力,区区审个案子,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那么叶侍郎此来?”苏诚有些不解,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叶知实在不该如此清闲才对。 叶落左右看了看,“大学士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哦,看我这记性,来来,叶侍郎请进。”苏诚把她迎进了苏府。 苏府的建筑禀承了苏诚的低调作风,亭台楼阁虽不是极致华美,却自有一股清雅柔和之韵。 叶落四处看着,笑道,“这样的环境容易让人心静平和,大学士真是会享受。” “叶侍郎见笑了!” 两人一路说笑着,直至进入书房。 苏府的书房与叶家的书房差不多大小,但是明显,所藏之书要正统得多,叶落被那一排排诗书史记的名字晃得眼花,只随便瞟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坐到桌前品茶去了。 茶喝了一杯,叶落才开口道明来意,“大学士看太子其人如何?” 苏诚微笑,“先皇既然选择太子成为太子,自有其道理,为臣者怎可妄议。” 唉!所以说真不喜欢跟当官太久的人对话啊,废话说了几大屋,没几句是有实质的。如果是平时,叶落自然有办法慢慢绕,但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发现自己的耐心还是十分有限的,她也不想去挑战自己的极限了。 “大学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觉得太子君泓是否能坐得稳这天下,您是否可以放心将您的千金苏婉儿婚配与他?” 饶是苏诚浸淫官场数十年,也对叶落这种开门见山的坦白不太适应,他虽然早已经猜到几分,但是总想着至少他能更委婉点提出来的。 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针对那种委婉迂回再迂回,把对话导入他想要的方向上去。但是叶落以这种方式提出来,他却是连回避也做不到了。 当下,只得苦笑道,“叶侍郎,既然你这么坦白,我也就不隐瞒了。夫人早丧,唯余婉儿一女……。” 叶落摆摆手,止住了他,“苏大人,令千金的教养问题就不用提了,如果连她都不能称之为懂礼仪识进退,未免太说不过去。如果只是借口的话,今日便无须再提了,此地只有你我两人,不妨将所有的事摊开来讲。” “好!那么老夫也就直说了,婉儿的确温婉端庄,从小便极得我心。我不盼她母仪天下,大富大贵,只求她能得一知心人,平平淡淡过一生。” 顿了顿,他又说道,“老夫手中既无门客,也无兵权,若是太子想要助力,当另寻他路。” “不,”叶落听到这里,反而笑了,“苏大人,这个时候,我更确定皇后之位,非令千金莫属。当今太子志存高远,虽然阅历尚浅,但我有信心,他必将成为一代明君,我想对于这一点,苏大人的看法与我是一致的。” 苏诚垂下眼去,没有接话。 叶落笑着,继续说道,“想必苏大人也知道,我与太子曾经同生死共患难,因此看得出他禀性淳良,不同于一般风流的皇家子弟,实在值得一个女子托付终身。诚然,后宫多是女人泪,但是以苏小姐之贤之德,定能稳坐皇后之位,太子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断然不会委屈了苏小姐。我知道,后宫会让很多女子望而生畏,但是,太子本身,也确有吸引人之处,我不强人所难,只是我将为太子在登基当日进行选妃宴,希望苏小姐能够参加。” “你为什么会如此看重婉儿,若只是拉拢,她并非上上之选?”这一点,是苏诚最不明白的地方。 “因为太子除了将是一个帝王,他还是一个男人,一个同样得到爱的男人。我看中苏小姐,并非是因为苏府的势力,而是我觉得,有苏小姐这样的人为伴,太子会更容易享受到爱情和幸福。” 她虽然答应了先皇要解决太子的婚事,但是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又怎么忍心将君泓一直苦苦坚守的爱情,狠狠的践踏?虽然他的有些想法,在皇室中显得有些可笑并且幼稚,但是谁又能否认这些幼稚天真恰恰是这个男人身上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所以,她心软了,她希望能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让君泓最大限度的得到幸福。 “叶侍郎,你为什么要如此坚定的帮当今太子?”如果他所收到的消息没错的话,七皇子君诺一直不曾放弃拉拢叶知。若是叶知肯与七皇子联手,再加上梁相和兵部的势力,君诺已经稳操胜劵,这场皇位之争,很快便会拉下帷幕。 叶落抬起眼来,笑了笑,“苏大人其实早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当初在翰林院苏诚对她的善意,或许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 苏诚也不隐瞒,“老夫好奇的是,先皇许了你什么,才能换来你如此真心的相随。” -- 第98页 叶落灿然一笑,“相随很容易,真心就很难了,若要叶知真心的跟随,什么许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人我觉得值得我追随。”要不然,什么狗屁交易都没用,她到时候只需要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就可以交待了。毕竟,这世上可没有什么稳赢不输的设计和斗争。 话说到这里,苏诚已经叹道,“叶知,不比傅老头更早定下你,实在是老夫此生之憾。若不然,将婉儿托付于你,老夫百年之后,也无任何牵挂了。不过,老夫相信你的眼光,能得你如此忠心相待的君王,必然不会是昏庸之辈。好,后日的选妃宴,老夫一定携女出席。” 叶落这才舒了一口气。 君泓,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叶落回去的路上,突然耳朵一动,她迅速驱马走到偏僻处,左右看看,才轻击了两章。 一身青衣的男子纵身跃出,“公子,少夫人去烧香途中遇上了七皇子妃梁昔仪,叶五见势不对,立刻遣人传回消息,他带着其他几个还跟着少夫人,暂时安全无虞。” 叶落闻言,调转马头便往城外跑,“我去接她,你回府通知桑榆。” “已经有人通知过了。” “那就跟上。” 近一个时辰的路,叶落只半个时辰就到了山脚下,跳下马来,她纵身一跃,便全力施展轻功向山上奔去。 虽然知道叶五他们会将嫂子护得很好,但是这种时候,总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忧心。 一路狂奔到山顶,才发现傅青月和梁昔仪正坐在路旁一个小铺里品茶,旁边,居然还有君诺也在。 “青月。”叶落喊了一声。 “叶大哥,你怎么来了?”傅青月有些惊喜,扶着肚子艰难的想要站起来。 吓得叶落连忙扑过去,一把扶着她,“慢慢来,别吓我啊,我小心肝脆弱得很。” “哪有那么娇气!”傅青月有些好笑的说道。 叶落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心些好小心些好!” “叶侍郎真是够体贴!”梁昔仪抚嘴笑道。 叶落扶着傅青月站稳,这才向君诺和梁昔仪施礼,微微还有些气喘。 “好了,我们没把你媳妇吃掉,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子。”梁昔仪取笑她。 叶落这时可顾不得她的取笑,只管看着傅青月,“青月,要不然我们回家吧,等会太阳该大了。” “我还没进香呢!” “那我陪你去,去完我们再回家。” “好吧,那走吧。”傅青月只能各七皇子两人告辞。 “不如我们一起去吧!”君诺站起身来,长身玉立,“昔仪也是来进香,看见叶夫人在些休息,因此陪她说了会话,还没到寺庙呢!” “我也去!”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回头,站在树丛间说话的人,赫然便是君泓,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脸上神色极是平静,看不出情绪来。 叶落稍稍皱了下眉头,究竟又是谁惹到这位殿下了? 按道理说太医之案绝对会处理得很好,他怎么这个样子看起来像是在不高兴? 47、杀慑 殿内佛香阵阵,叶落扶着傅青月,小心翼翼的跪下。 傅青月的身子已经比较笨重了,两人的身形相差不大,叶落又不敢用内力,这一路走得是万分辛苦,额上已见薄汗。 傅青月虔诚跪拜时候,叶落也仰头凝望。 佛相庄严,笑容慈悲,叶落望着望着,淡淡的垂下视线,落在自己抚在膝上的双手上。 莹白如玉,十指纤纤,可是早已经不知道染上了多少鲜血。如今跪在佛前,又有何资格去企求佛佑心中所愿? 梁昔仪烧完香过来,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他们。 君泓和君诺没有进来,想必以他们的一身血腥,也早已断了能得佛祖庇佑之念了吧。 傅青月拜完,梁昔仪也伸手帮忙扶她站起,一边往外走,一边笑说,“青月,你如今已经有夫有子,还有什么心愿要来求佛祖保佑的啊?” 傅青月一手抚着肚子,脸上有着即将为人母的喜悦,“我希望孩子平安出生,也希望叶大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能够陪着孩子一起长大。” 叶落脸上笑容未变,心中却是又酸又痛,如果哥哥真能长命百岁,她愿拿一切来换。可是天底下并没有那么多奇迹,哥哥的离开已经非人力所能控,这个心愿,注定要落空了。 “不用担心,这个孩子,我会比爱自己更爱他,我保证他会比我们每个人都更幸福。” 她早已经想好了,她这一生,未必有福气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哥哥如果离开,她会代替哥哥来爱他,给他最好的,让他即使没有父亲,也能享有一个父亲可能给予的爱。 青月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当然知道叶落想要表达的意思,她轻轻的握住叶落的手,“孩子有你,当然会是最幸福的人。” 梁昔仪轻笑两声,对着已经走过来的君诺道,“看吧看吧,这两个人在家里甜蜜不够,还要在我们面前再恩爱一番。” 君诺淡淡笑道,“叶侍郎夫妻情深,早有耳闻,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叶落转头看他,“对啊,青月和孩子是我们叶府的命根子,不小心呵护着,我回家会被众人撵出来。” “谁敢撵你?”梁昔仪睁大了眼睛,叶知不是叶府的当家么? -- 第99页 叶落苦着脸,“我是叶家最没地位的人,没保护好他们的少夫人和未来的小少爷小小姐,连门童都可以大门紧闭让我睡大街去。对吧,青月?”她眨着眼睛看向傅青月,一副无辜得不得了的样子。 傅青月好笑,连连点头,“对对对,叶府你最可怜了。” 君泓走在后面,一声不吭。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叶知,不再是冷静从容,也不是气死人不偿命的狡黠,她的笑容虽然很浅,却是明亮柔和,甚至,带着几分撒娇之态。 他一直最看不起堂堂男儿汉却作女子情态,可是叶知此番做来,却觉得自然不做作,俏皮可爱,似乎她天生就该是这种样子的。 叶落扶着傅青月上轿,然后自己跟在旁边,让几个轿夫尽量放慢速度,不时的往轿内查看着。 君诺和君泓都看得清楚,几位轿夫步伐矫健,气息绵长,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即便是他们手下成千上万,也未必能找出这样十个人来。可是如今,这几人居然只是轿夫? 这一点,不仅说明叶知对傅青月的重视,更说明了叶府的势力之大,隐藏之深,恐怕要超过他们的预料。 君诺的目光,变得更加幽深,频频扫向前方的两人。 走到半山腰时,叶落忽然抬起手停止了前进。 “怎么了?”君泓看到她的脸色,立刻走上前来,他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梁昔仪和君诺也一起围了过来,有些疑惑的望向她,“怎么不走了?” 叶落看了他们两眼,眉头微皱,“七殿下,七皇子妃,我们恐怕就要遇到麻烦了。青月身体不便,我恐怕无暇顾及你们的安危,不确定对方来意,我看我们最好还是分开行动比较好。七殿下,您和您的侍卫麻烦往左边道走吧。” “不行,”梁昔仪立刻反对,“就你们这几个人,万一真有什么危险,青月怎么办?我得陪着她,有我们一起,至少能多一点人。” “不必了,”叶落拒绝,语气温和,可是笑容已经变冷,“刀剑无眼,七皇子妃最好离青月远一点,不要让叶府落个护卫不周之力。” 她话一说完,叶十一已经双手握剑,隔在了梁昔仪和傅青月的轿子之间。 “昔仪!”轿中的傅青月也听出大概来了,她掀开轿帘,“我不会有事的,你先和七皇子离开吧。有你们在一起,目标更大。” 梁昔仪咬着唇不说话,君诺开口了,“叶侍郎,既然如此,我们先分开一段距离。若是对方冲着我们来,你可以带着令夫人尽快离开,若是对方是意在于你,实在有什么危险,我们也好施以援手,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落实在不想再跟他们多费口舌,摆摆手,“就这样吧。” 君诺带着人后退了一些,两拨人相隔了几百步的距离。 叶落这才转头看向君泓,“就你自己来的?” 君泓看看她,“哼”了一声,“你以为本宫像你那么冒失,一个人匆匆忙忙的就跑上山来了?” 他本来是看着易惊鸿审理完太医一案,想到叶府问问叶知怎么今天没有去衙门,结果刚走到叶府附近,就发现叶落带着一个侍卫疾驰而过。他在后面喊了几声,叶知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越跑越快。 他想起暗影传回来的消息,说是七皇子夫妇出现在城外东南边的山上,看叶知所去的方向,正是东南。 顿时就是一惊,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不会打主意打到叶知身上来了吧?光这样想想,已经是一身冷汗,立刻就召集了几十名侍卫匆匆向山上奔来。 只是叶知的速度太快,他到达山顶的时候,就刚好看到他们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画面,太子殿下立刻就火大了。 他心急火燎的跑来,他却在这儿夫妻恩爱,兄弟情深? 想到这里,君泓先瞪了他一眼,才打了一个响指,顿时呼拉拉跳出来了一群人。 叶落差点傻眼,那她刚才听到的那些长短不一的呼吸声,到底是君泓的人,还是别的人啊? “韦崎,我们又见面了。”她伸手打了个招呼。 韦崎黑着脸不想理她,却又在自家主子的目光瞪视下,不得不违着心意草草的点了个头算是回应。 叶落笑眯了眼睛,越看越觉得这小子可爱,“韦崎,啥时候太子不要你了,你来我们叶府怎么样?” 君泓瞥了她一眼,对某人明目张胆挖墙角的行为不予理会。 而韦崎就绷不住了,“我才不去,你们叶家就是劳民伤财,蛇鼠一窝。” “怎么个劳命伤财蛇鼠一窝?” 韦崎恨得牙痒痒,“上个香都要出动这么多人,不是劳命伤财是什么。” 叶落欣赏着韦崎跳脚生气的有趣场景,轻笑出声。眼角余光,看到叶五的身影从远处转了回来,顿时笑容一收,“怎么样?” 叶五目光冷峻,“正如公子所想!” “是吗?”叶落手指一弹,再冲着韦崎笑道,“韦崎,把你家太子殿下保护好,顺便也帮我保护下我家夫人啊!” 韦崎招手将一众侍卫调派好,将君泓和傅青月重重围在中间,脸上,仍然满是不屑,“连自己女人都保护好,没用!” 叶落扫了一眼,脸上笑容更甚,“叶五,你留下,十一,咱们去看看。” “叶知!”君泓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叶落。 -- 第100页 叶落回头笑笑,“我去去就来。” “小姐,我们要怎么做?”大树上,叶十一凑近了叶落,看着下面若隐若现的潜伏者。 叶落笑得灿烂,“敢把主意打到少夫人身上,就该死。” 她绝容不得这些人竟然将目光转向她的家人,一次,就要让背后的那些人再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多掂量掂量了。 抽中腰中的剑,她眼神微凝,“十一,给我守好了,绝不许一个人漏网。” “是!”叶十一眼睛都没眨一下。 片刻之后,两人再回来的时候,除了发丝有点凌乱,衣服上连血迹都没溅一滴。 “你做了什么?”长期在刀尖上舔血的韦崎自然对血腥味最为敏感,可是如此浓的血腥味,不可能衣服上还能保持这么整洁。 叶落回头看他,“点穴。” “那不会流血。”韦崎自然不是笨蛋。 叶落朝叶十一招招手,“十一,来,满足下韦崎的好奇心。” 十一走过来,面无表情,“点了穴道不能动,一刀一个快得很。” “就是有点累,没劲!”叶落点头补充。 韦崎石化当场,半响,才反应过来,指着叶落的鼻尖,“你,你,你个冷血无情的杀人狂。” “不,不,不!”叶落学着他的口吻,一本正经的摇头,“我改变主意了,还放走了一个。” 十一配合得非常好,慢吞吞的解释,“让他回去告诉他主子,再敢打少夫人主意,杀无赦。” 韦崎在心头暗自下了决定,就算以后殿下不要他了,他去当乞丐也绝对不要进叶府。 君泓走过来,“你那么多侍卫是拿来做什么的,怎么每次都自己冲到最前面?” 叶落摇头叹气,“没办法啊,我喜欢。” “下次不许这样,太危险了。”他低着头看她,一眨不眨,“你可以喜欢别的,但是不能喜欢这个。” 叶落不高兴了,“殿下你管得太宽了吧?” “这个,本宫就要管。” 看吧,一生气,太子的架子就端出来了,叶落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明天,你就该改口称朕了,你要管的,是天下事。” 君泓深吸了一口气,“叶知……。” “青月,”叶落忽然将头转向轿子,“你没事吧?” “我很好,没事。” “嗯,那我么就走吧。” “叶知,我有话要给你说。”君泓站着没动。 叶落回过头来,笑容淡淡,“殿下,无论什么事,都没有明天你能坐上那个位子重要。任何事,都要在那之后谈。我先送青月回叶府,然后再去东宫,与你和威远大将军商量一下明天相关的安排。” 一抬手,“起轿,回府。” 明日之后,君泓便将成为一国之君,同时,也选出坐在他的身边的女子,母仪天下。 她承诺过的事,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会全力以赴。 49、登基(一) 落落的梦想是什么?”这一夜,叶知的精神格外的好,月儿已上树梢头,而他,却还丝毫没有睡意。 叶落陪他坐在小院中,一壶清茶,两个人影,满院温馨。 “我的梦想,是要走遍天下千山万水,吃尽天下美食佳肴。” “还有呢?”叶知含笑问她。 叶落困惑的转过头来,“还有什么?” 叶知揽过她单薄的肩膀,轻声道,“还漏了一句,你说的,要色遍开下美男!” “咳!咳!咳!”叶落刚喝了一口茶,被兄长这句呛得眼泪眼泪花直转,她惊恐的张大眼睛,“咳咳!哥,我什么时候说过的?”这种话,怎么可能出自诗书礼仪虽然不全懂,但是也略知一二的她之口?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点。 “你五岁的时候。”叶知言之凿凿的样子,略略偏了头,“对吧,桑榆?” 桑榆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是的,公子。” 叶落摸摸自己的鼻子,“五岁孩子说的话,怎么当得真?”脸色,却略有些不自在了,狠狠的往后瞪了一眼。 远远的,桑榆缩了缩脖子,然后勉强保持镇定继续他的面无表情。 “那么,落落,君泓已经登基为帝,你还要在朝堂上待到什么时候?”叶知扳过她的双肩,问得认真。 “哥哥,”望着兄长的眼睛,叶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落落,是时候离开了,你终究是女儿身。如今的帝位之争,你身陷其中,必然已经得罪了很多势力,他日即便是君泓感念你的扶持之恩,也保不住你这女扮男装扰乱朝纲的欺君大罪。” 叶落没有说话,叶知手上微一使力,“落落,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叶落轻轻吐出一口气,“哥哥,我有很多梦想,也向往着山水间逍遥自在的生活。可是哥哥,在那之前,我希望我还可以为崇兴王朝尽一份绵薄之力。诚然,如你所说,我本是女儿身,所以那些梦想曾经离我很远,远得我从来没想过能够实现。” 她握住叶知的声,笑了,“但是,哥哥,我的骨子里,仍然流着叶家人义薄云天的血性。这个义,可以是江湖小义,也可以是家国大义。哥哥,让我试试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我在苍雾山习艺多年,我想看看,我还可以做些什么。人生那么漫长,我的其他梦想,以后还有机会实现,可是唯有在朝为官,我只要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 第101页 叶知定定的看着她,良久,在叶落期待的视线里,轻轻拥住了她,“落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幸福。” 是的,只要妹妹幸福,她想做什么,他都会成全。 “落落,我以你为傲。”他的声音有些哑。 这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女子,可以与他的妹妹比肩! “落落,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爱的人站在你面前,要与你一起千山万水,你可会舍得离开这高高庙堂?当然,是在没有任何责任负累和道德违背的前提下。”最后,叶知这样问她。 叶落微微弯了唇,“那要看他的吸引力是否大过这高高庙堂了。” 这句话虽然说得俏皮,叶知却听得明白,当下,便也宽心一笑,各自睡去。 第二日,叶落很早就起床了。 她推开门的时候,叶三和桑榆已经候在门口。一见她出来,叶三立刻迎上前去,满面尘土还留有残迹,他估计是用手抹过,几个指印清晰可见。 叶落稍稍愣了愣,然后调转视线,“星扬回来了?” “没有回来,我们在半道上听说威远大将军到了,而且你与太子又从闲云王爷那儿借了兵,星扬便说没有他没有必要回京城了。” 叶落眨眨眼睛,有了笑意,“他去哪了?” 叶三看了她一眼,低着头道,“他说他去收拾那些想要回京城来想要对小姐不利的不明势力。” “不明势力!”叶落点头,“这个词语用得好。”如果是梁相和君诺调兵,定然不敢大张其鼓的行事,叶星扬不需要师出有名,就可以将这些人悄干声息的解决掉。相信梁相他们这次会吃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啊! 叶落回过头来,看向桑榆,“府中守卫怎么样?” “小姐放心,绝对不会有失。” “嗯,很好。”叶落伸个懒腰,“让叶伯多做点好吃的,我要吃饱了才有力气。” 桑榆忍住笑,“叶伯刚刚和我们在一起,听见你起床的声音时他就去准备做饭了,现在去吃刚刚好。” 叶落面带喜色,“那我们先吃饭吧,饿了。” 走了两步,她又突然转过身来,“叶三,你先去照完镜子再来吃。” 叶三站在原地,莫名其妙的看着小姐和桑榆两个人扑哧一声大笑出来之后扬长而去。 吃饭跟照镜子有什么关系? 叶三抱着一头雾水去照镜子,结果在看到镜子里自己脸上的五道指印时,彻底呆住了。 继而大怒,他想起是刚刚和桑榆说话时,他觉得脸上痒就摸了一把,结果那小子明明看见了居然不给他说?害他在小姐面前丢脸,可恶! 桑榆可不管叶三心里如何骂他,完全不受影响的跟着叶落去吃饭了。 小姐说的,吃饭比天大,小姐说的话,向来都很对的,他如此坚信并且执行到底。 “桑榆!”叶落喊了一声。 “是,小姐。”桑榆动作迅速的放下碗筷,他知道,饭吃饱了,事儿就该来了。 “通知叶九,除了家里必要的防守外,其他所有的弓箭手都由他带着埋伏在宫中。你带领府兵乔装进入,必要时可以找惊鸿安排,一旦发现异常,一定要保证君泓的安全,实在不行,可以带他离开皇宫。如果真的到了必须要离开京城的地步,简凡立刻带着家里的人,从地道撤出,我们在府兵的宿地汇合。” “小姐,”桑榆皱着眉头,“那你怎么办?” “放心,风间和我在一起,你们不要分散注意力在我身上,我们俩个逃命的功夫应该要比你们快,别来拖我后腿。” “是!”桑榆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声,风间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被桑榆一瞪咽了回去。 说话间,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叶三已经换洗完毕,英姿勃发的站在门口,抱剑而立。 叶落走过来,看了他两眼,“吃饭了?” “嗯。” “吃得倒是很快。”她咧开嘴笑了,在他肩上拍了拍,“收拾干净了看起来还是长得不错,走吧。” 她在前面走得欢快,叶三心里已经有点毛毛的了,他戳戳风间影,低声问道,“小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风间影咧咧嘴,“今天佳人满园,叶三,你有福了。” 不去管身后两人的窃窃私语,叶落翻身上马,手一挥,“出发!” 此行的目的地,皇宫。 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皆已列在太和殿外御道两旁,叶落悄无声息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名礼部的官员正在原地直打转,看见她来,顿时两眼发亮,小跑步的冲过来,“唉哟,叶侍郎,您可来了,傅大人正等着您一起去太庙呢,赶紧的,可别错过了时辰!” 等她?叶落眨眨眼,稍稍偏头一看,果然,梁相不在位置上。 顿时心下明了,作了一副惶急状,“啊!对了,傅大人交待过我的,我就这去。” 君泓在钦天监和礼部人员的陪同下,前往太庙告祭先祖。却在途中遇到了梁相等人的阻拦,说是先皇中毒而死,元凶尚未查明,必须要彻查此事并告知天下后新皇才能登基。否则先皇死不瞑目,新皇置之不顾急于登基之举,会遭天遣,连累天下数千无辜子民。 叶落赶到时,先皇的第十二弟恭亲王爷正老泪纵横,痛声疾呼,“太子,请三思啊,太庙之上,列祖列宗正看着呢!我们君家历来主张忠义仁孝,先皇死因未明,太子却在此刻登基,叫君家历代祖先心寒啊!” -- 第102页 君泓站在中央,双拳握得紧紧的,“十二皇叔,本宫登基,是父皇的旨意,本宫应父皇旨意而登基,怎么会叫祖先心寒?” “太子所言甚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十二王爷此刻挡在新皇前往祭祖的路上,是为大不敬,与礼不合。”傅鉴之也在旁说道。 “放肆,这是本王的家事,哪里沦得到你傅鉴之来多嘴?”恭亲王爷双眼一瞪,厉声斥道。 “皇家事也是天下事,王爷此言差矣!”傅鉴之也丝毫不肯退让。 “傅大人,王爷是以先皇兄弟的身份来要求彻查死因,你我的确不便掺和。”梁相满面沉痛之色,“先皇泉下有知,定佑此事早日水落石出。” “十二王爷!”叶落唤了一声,上前行礼。 君泓看见她来,目光闪了闪,却是没有说话。而梁相早在看见她出现的那一刻,便略略变了脸色。 叶落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变脸色,今晨她心情很好,所以没有按照惯常的路线进宫,心血来潮之下,她骑马去城里绕了一圈才直奔皇宫。听风间影说,在路上有很多等着她的人,非常的失望。 对此,她只能在心里对梁相以及对那些空等了她一早上的无名人等,说声抱歉了。谁让今日阳光看起来将要明媚,以致于她那会突然有了骑马的兴致呢? “十二王爷,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听到传言,说先皇死因不明呢?”叶落微微笑着,目光却已经变冷,“先皇睿智,早已经将一切身后事安排妥当,太子即位,既有皇上当庭颁旨,又留有手谕,更在临终时严令各部尚书,翰林倾力相助,哪里会是死于突然之人的举动?” 恭亲王冷笑数声,“正因为先皇睿智,万事以国家为重,是以将许多事情提前安排好,却不想这等苦心居然被一些居心颇测的人利用,害得我王兄,死不瞑目啊!” “不知王爷从哪里知道先皇死于突然,死不瞑目的?” 恭亲王一副悲戚状,“天下人皆知,叶侍郎居然还有此一问,实在是无知。当今太子尚未娶太子妃,未成真正男人之前,王兄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付?可叹万般谋划未果,竟然已经早早离去,想来真真为王兄伤心!” 叶落还想说什么,却被君泓一把拉住,他朝她摇了摇头,叶落定定的看了他几眼,终是闭嘴站到了一旁。 君泓抖了抖衣裳,“本宫今日一定要登基,这是父皇遗愿,谁也不能阻拦。” 恭亲王爷倒退两步,有些不可置信,“太子这样一意孤行,就不怕触怒上天,祭坛上遭天遣?” 君泓看向高处的太庙,“如果真有天遣,祭坛上便让我看看。” 梁相上前一步,“太子,请三思,若是果真祭坛上有异像发生,此后殿子恐失天意民心啊!” 叶落心中一凉,正要开口阻止的时候,君泓已经说话了,“如是天意如此,本宫自当退位让贤。” 妈的,叶落真想给这小子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豆腐渣。她先前还说呢,怎么梁相君诺忙乎一半天,似乎也没有设计出多么精妙的计来,让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出了问题,想来想去,如果真有师兄相助,他们的办法不会如此轻易的被她化解。却不想,原来真正的计是在这里,君泓这个死小子臭小子居然自己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 祭坛由钦天监建造,那是唯一叶家从未涉足的领域,若是真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君泓此话一出,以后如何再自圆其说。 她闭了闭眼睛,真的有点想哭了。不过,在哭之前,她更想将前面那位太子殿下大卸八块。 想来目光是不能杀人的,所以尽管她眼中杀气渐盛,君泓还是丝毫不受影响,拉了拉吉服,迈着沉稳的步子朝太庙而去。 祭坛上香烛点燃,青烟直上。 在钦天监的引领下,君泓一步步进入太庙,拜过祖宗灵位,直上祭天坛。 台阶下的叶落,心跳得极快,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手不自觉的握紧。 她看着,明黄色的衣袍在他身上随风乱舞,五彩云纹之上,正龙严肃威武,行龙活力四射,似动非动。她紧紧的盯着他,就连龙袍上的纹理也在她眼中放大。 直到,一声“礼毕!”将她惊醒,她才眨眨眼睛有点清醒过来。 台上的君泓目光坚定,两手高举,朝向她们,“我,君泓,今日在列祖面前,苍天之下发誓,定当勤政爱民,建我崇兴一片繁华江山。” 他的目光似乎穿越过千山万水,直直向她射来,“我说过的话,都会做到。” 叶落慌乱的垂下眼去,那一刻,竟然不敢与他直视。 直到君泓走下台来,叶落的思绪都还在纷乱之中。 君泓在她面前站定,“叶知,我们该回宫了。” 叶落抬头望他,有很多的不解和疑惑,却一句也问不出来。 君泓一笑,霸气尽显,“雕虫小计而已!” 什么样的雕虫小计?叶落动了动身体,身上全是汗,吓出来的! 君泓走过她身边,在她耳边极快的丢下一句,“偶尔,也要相信我一次。” 50、登基(二) 新皇所到之处,群臣俯首。 叶落跪在文臣的队列之中,垂下眼睛,那亮丽的明黄色灿烂到刺眼,从她面前扫过,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里。 -- 第103页 身边三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叶落没有抬头,却仍然能想像得到君泓站在高台上的样子,定是意气风发,英武不凡。 她的嘴角,微微弯起,有种隐隐的期待和骄傲。 以及,几丝不安。 这几丝不安,来自于大典过后的夜宴,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夜宴中群花环绕,美不胜收,一般的皇帝应该都会对她大大的封赏吧? 只是君泓这个臭小子,行事总是出人意料,让人防不胜防,实在是让她摸不着头脑啊。 此时,站在前面的易惊鸿,觉得背后凉嗖嗖的甚是不自在,微微侧身,飞快的往后瞟了一眼。果然,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了自家小姐哀怨的眼神。 他于是在心底叹气,实在不是他知情不报,而是等他知道太子殿下另有安排想要通知小姐的时候,他家小姐正策马扬鞭在城里绕圈圈。她躲过了一干想要对她不利的人等的同时,也躲过了想要传递情报的他。 新皇登基,君臣同庆。 御花园里热闹非凡,衣着华丽的宫女穿梭其中,忙碌不已,群臣携眷参加,参宴的女子个个妆容精致,艳光照人,或妩媚或端庄,或娇艳或清秀,一时之间,繁花满园,为这夜色平添了许多亮丽风景。 叶落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角落里,远远的望着人声喧闹处,风掀起她的衣袍,籁簌作响。 “公子!”一抹身影在她身后落下,放低了声音。 她没有回头,“十一,怎么样?” “先皇不信鬼神之说,所以钦天监一直未受重视,多年来除了日常必须的祭祀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活动,所以俸禄极少,处境窘迫。新皇身为太子之时,由于后院并无妃嫔侍妾,平素也少挥霍之举,是以月银剩余极多,詹春便奉当时的太子之命,时常接济钦天监众人……。” 话听到这里,叶落抬手止住,“好了,我知道了。” 叶十一马上转移到了另外一件事,“星扬回报,不明势力已经铲除完毕,两万人歼灭,两万人生擒。” “两万人啊!”叶落皱了皱眉头,轻叹了一声,“杀了太残忍,收编怕养虎为患,关着又浪费粮食,真是头疼啊!” 叶十一抬头看了她一眼,“星扬说,早知道公子会头疼,他已经将这两万人带回边关修筑工事了。请公子不用担心,他知道如何知人善用。” 叶落笑了开来,果然还是自家人比较省心。不像那个倔脾气的新皇帝,将她蒙在鼓里一头雾水,白白为他担心了一场。 “公子,是不是有人在找你了?”叶十一望了远处,小声提醒道。 叶落也跟着望了一眼,然后再往里站了站,“还有什么事?”她实在是对那些场面没什么兴趣,能躲多久躲多久吧。 “为祝贺新皇登基,翼国和花间国均已遣臣前来,估计两天后就该到了。翼国国主宁展舒亲往,花间国为一字并肩王风飞絮。” 叶落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叶十一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候在一旁。 好一会儿之后,叶落才道,“宁展舒亲自来的?” “是,还带了胞妹天香公主宁展香。” 叶落微微弯了唇角,“翼国要有好戏看了,让暗影通知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许去掺合。同时,让星扬领兵待命,若无皇上旨意,绝对不要出手,即便是宁展舒亲自前去求援。” “是。”叶十一点了点头。 叶落笑眯了眼,“要让我们星扬出手,宁展舒不出点血怎么行。但是,也让星扬悠着点,至少要让宁展舒活着。” “是。”叶十一知道小姐该交待的事情都交待完了,转身便要走。 “等下,”叶落笑眯眯的盯着他,“谁让你来这里给我说这些事的?”直接在家里不更安全,何苦冒险潜进宫来! 叶十一抹抹额头上的汗,“星扬说公子今晚一定很无聊,让我进宫来跟你说说话解闷。” 叶落心情大好,“好了,我现在不闷了,你回去吧。” 等到叶十一离开,她才慢悠悠的晃了出来,詹春看到她,一副如遇大赦的样子,急匆匆小跑步的出来,“叶侍郎,我可找到您了,皇上都叫您半天了。” 叶落拱拱手,一副惶恐的样子,“啊!那我们快点走。” 一边走一边在想,按时间来算,傅鉴之应该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吧,莫非君泓是嫌今日赴宴的女子不够美不够多? 才刚走到设宴的地方,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傅鉴之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说话,而上座的君泓,脸色阴沉得吓人。丝乐之声早已经停了,一干人等战战兢兢的坐在自己位子上,似乎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皇上,”叶落快走两步,跪了下去,“不知皇上唤为臣前来所为何事?”心下却已经明白了八九分,看来是傅鉴之所奏之事惹新皇帝不高兴了。 君泓没有说话,可是低着头的叶落却明显的感觉到那来自于上方的威压,有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感。她垂了眼睛,安静的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才出声,“叶侍郎,今日的选妃宴,是你筹划的?” “是。” 君泓的手握得死死的,“那么不知叶卿是否有推荐的人选?” 叶落抬起头来,直直的望进他的眼中,他的目光,带着灼热的温度,而她的视线,安静如一弯泉水,她轻声道,“今日所到女子,皆出自名门,秀外慧中,请皇上稍安勿躁,请各位小姐展示各自才艺,皇上可以留心观察,自然能选得可心人儿为后为妃。” -- 第104页 “为后为妃!”君泓小声的重复了一句,沉吟半响了之后,忽然轻笑出声,“傅卿家,叶卿家平身吧。就请各位小姐尽情表情,也好让朕与各位爱卿一饱眼福,看看是何等的秀外慧中。” 叶落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从头到尾,一眼也没有看过君泓。她刚坐下,风间影便偏过头来,“公子,你背上汗湿了没?” 叶落瞟了他一眼,“怎么了?” 风间影抓起她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喘口气道,“憋死我了,大气都不敢出。” 叶落示意旁边的宫女将茶倒满,端起就往嘴里送,“我还好。”要让她对君泓立刻产生畏惧感,短时间内应该还培养不出来。 “叶知!”茶才刚端到嘴边,皇帝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叶落叹口气放下茶,要喝口水怎么这么难! 她站起身来,“是,皇上。” 君泓看向她,“既然是你一手安排,妃子的人选,你和朕一起看吧,你坐过来。” 众人的目光齐齐唰唰的射向她,其中当然不乏含着恳求之意的,她暗暗叹气,看来坏人又要她做了!到时候,选上了是皇上的恩赐,没选上的,就是她从中作梗了。 音乐声缓缓响起,傅鉴之按名册中记载,让各位大家小姐一一登场。美女佳肴,可餐秀色,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叶落看得不太上心,她本身于琴棋上的造诣就不低,再加上她身边又有风飞絮和叶知这样的高手,一般的表演并不足以打动她。至于书画,她是不通此道,也失去了欣赏的兴趣。 她撑着腮帮,一副看得聚精会神的样子,心思,却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君泓在旁边似乎问了她什么,她随意的点了点头,也没在意。 直到,一阵清雅的琴声,将她从神思恍惚中唤回来,她眨眨眼睛,脸上,缓缓露出笑意。 上场的,是苏大学士之女苏婉儿。 只见她身着浅蓝色丝质长裙,长发垂落于身前,娥眉淡扫,容颜清丽,她正专注于面前的琴弦,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 曲调并不高亢,也没有多少华丽的技巧,可是那古朴的琴音却如最亲的人在耳边低语,让人的心,宁静而温暖。 只是,听着听着,叶落的眉头却慢慢的皱了起来,她看向苏婉儿,敛了笑容。 琴声婉转,情意切切,这是有了情思的女子才能奏出的琴音。 即使苏诚那日应了她会携女出席,但是他应该知道,她并没有强迫的意思,以苏诚的心性,也不会做出逼女入宫这样的事来。而且观苏婉今日的状态,也并没有半点不甘不愿的意思。 叶落现在稍稍有点担忧了,苏婉儿如果真的有意入宫,究竟是因为她心中的人是君泓,还是说,…… 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再看向苏婉儿,然后自失的一笑。是不是在这泥谭中陷得太久,就会将本性里多疑的那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你喜欢苏婉儿?”君泓这次问的话她听清楚了,她看着场中的女子笑道,“我欣赏她。” “叶知,你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君泓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能够听到的,除了叶知,便只有旁边的詹春了。 “皇上,臣只不过是遵了先皇的遗旨。” 过了好一会儿,君泓才道,“叶知,你可知父皇的这份遗旨为什么留给你,而不是留给我?” 叶落没有作声,君泓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只是继续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不一定会听他的旨意,却未必能驳回你的请求。叶知,今日我一定要娶后纳妃么?” “您身为皇上,这是您应该并且一定要做的。” “你说得对。”君泓坐直了身子,这一晚上,再也没有和叶落说过话。 此时,苏婉儿的一曲也已经结束了,她站起身来,盈盈一福。 君泓抚掌笑道,“苏小姐好琴艺,此曲此歌,世间难闻。” 苏婉儿笑容清浅,“谢皇上。”不卑不亢,进退得体,即便是叶落,也在心头赞叹。 苏婉儿之后,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子,是威远大将军之女陆雨,或许因为其父是武将的关系,一把银剑舞得气势惊人,飒爽英姿有别于京城闺秀,另有一番风味。 看她舞剑舞到兴处,叶落都忍不住手痒了。 君泓没有出声称赞,只是眼中光芒连闪,显然也是满意至极。 宴会接近尾声,君泓站起身来,一旁的詹春,连忙端上一个托盘,盘中,正是凤汶佩,昔日太子妃今日皇后的信物。 顿时,全场噤声,众人都摒着呼吸等待着新皇选定凤汶佩的归宿。 君泓取过凤汶,从叶落面前走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陆雨和苏婉儿都坐在右边,巧合的是,两人的座位还是相临的。君泓走向这个方向,没有任何的悬念,唯一令人期待的,是他站在谁的面前。 两个女子各有风格,不相上下,不过从背后的势力来讲,陆家手握重兵,应该更有优势。但是如果皇帝担心后宫干政的话,苏婉儿又是更适当的选择,就是看皇帝更看重哪一方面了。 君泓径直走向苏婉儿,然后,在她面前站定。 苏婉儿低下头去,红意隐隐,娇羞无限,端的是美丽不可方物。 君泓将凤汶握得紧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要他伸出手去,这个女子便会成为他的皇后,陪他在这宫中度过一生。 -- 第105页 她温婉端庄,的确是皇后的好人选,可是他的手如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凤汶在他手心里热得发烫,他却像是怕丢了一样握住动也不敢动。 他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詹春都走上前去,低声提醒到,“皇上!” 君泓像是突然被惊到一样,猛地抬起眼来。 詹春指指他的手,“皇上,您该选皇后了。” 君泓再一次看向苏婉儿,亭亭玉立,清新秀美,可是为什么,他的手始终伸不出去?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微微侧身,看向他来时的方向。 叶落坐在那里,与他目光相触。 君泓看着她,似乎隔了云雾,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悲凉就那么一层一层的涌上来,将他今日登基为帝的喜悦和骄傲通通冲得一干而净。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阻止着他要往前伸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霍然转身,大步向叶落的方向走去。 “皇上,皇上!”詹春急出了一身汗,跟在他身后急急喊道。 君泓充耳不闻,走得又急又快,叶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心中一凛,连忙跪□去,“皇上。” 君泓走到她面前,胸膛急促的起伏着。 “皇上,”叶落朗声道,“后宫不可无主,请皇上早日定夺。” 君泓看着她,很久很久,然后,他转过身去,面向群臣,“朕初登皇位,无心后宫之事。众位卿家先辅佐朕处理政事,否则,朕做不好一个皇上,又如何能得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 “可是皇上,这于礼不合啊!”傅鉴之站了出来。 “没有什么礼,朕所做的事不违道德大义,不违皇朝法律,不损天下百姓利益,那么,朕说的,就是礼。” -------------------------------------------------------------------------------- 51、谁说不能爱 是夜,叶落久久不能入眠,索性披衣而起,爬上了屋顶。 耳边,有衣袂飘动的声音,她闭上眼睛,没有回头。 “小叶叶,你大半夜的不睡出来逮贼啊?”风间影打趣道,一边揉着眼睛,可叹他的悲惨命运,白天莫名其妙的被个新皇帝瞪得浑身不自在也就算了,晚上还不得不跟在不睡觉的主子身后晃,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无语问明月。 叶落不作声,只是抱紧双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浓浓夜色里对面屋顶若隐若现的轮廓。 风间影在她身旁坐下,“公子,你怎么了?”该不会又是为了某个将要到来的什么王爷吧? 叶落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没事。” “公子,你觉得你这个有事的样子说着没事的话,有人会信吗?”风间影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吧,天塌下来我替你顶着。” “你真能顶?”叶落目光一闪一闪的。 风间影顿时觉得背心发凉,他警惕的缩了缩脖子,“先说说什么事。” 叶落将头摆正,不再看风间影,叹了一声气,“反正也就跟天塌下来没什么两样,看样子你也顶不住的。” 风间影这下真的有点好奇了,他很难看见自家公子这般束手无策的样子,当然,除开面对某王爷的时候除外,“公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落无力的摆摆手,“安静的陪我坐会儿,风间。” 她想起今日选妃宴上的事,仍心有余悸。若她一直以来的感觉没错,她想,她是真的惹到一个大麻烦了。 “风间,叫惊鸿来。” “现在!?”风间影惊叫。 “是的。” “可是……。” “风间,去叫他来吧,事情紧急,到时候再给你说。让桑榆帮你,通过叶家暗道进出。” 一听这话,风间影顿时睡意全消,立刻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可是才没一会儿,叶落便听到了风间影的脚步声,“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诧异的回过头来。 风间影的确回来了,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他,易惊鸿,还有,新皇君泓。 君泓穿着便装,站在屋檐下仰头看她,“你又爬上屋顶了?” 叶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君泓没有等她的回答,对身旁的两人说,“你们先离开一会儿,我有事想同叶知谈谈。” 风间影和易惊鸿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叶落,叶落微微点了点头,两人才一同离去。 然后,君泓一掀衣衫下摆,跃上了房顶。 他的身上,混杂着淡淡的酒气和沐浴之后特有的香味,叶落皱了皱鼻子,君泓往旁边稍微移了移,然后坐了下来。 “叶知,我喜欢你。”他说。 这一句话,说得极低极低,但是听在叶落耳朵里,却不亚于惊天巨雷。之前她是有过怀疑,也设想过如果她的猜测成真,他会如何开口。可是千万种可能,却没有一种是如今眼前这种状况,不需要如何铺成和掩饰,他就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 似乎对自己说出来的话所达成的震撼效果还嫌不够,君泓伸出手来,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手腕,“叶知,我说,我喜欢你。所以以后再不要给我塞别的人了。” 叶落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去看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说话说得有些艰难,“皇上,臣已经娶妻了。还有,您能先放开臣再说话吗?” -- 第106页 “好。”君泓从善如流的缩回手,然后看着她道,“我知道你已经娶妻傅青月,而且,你们叶家即将有后。这样更好,以后,你都不许再亲近别的女人。” 叶落甩甩头,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然后,她才揉着额头道,“皇上,您确定您刚刚不是在跟臣开玩笑?”她的脸色渐渐变暗,甚至,隐隐有些失望的情绪,“一个喜欢男人的皇帝?皇上,臣觉得,臣好像做错了,您坐上那个位置,实在于百姓无益。” “不是的,叶知,你听我说。”君泓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挥开,“你给我滚!”叶落猛地站起身来,指着他的鼻子道,“滚出叶府。”她此刻不止是愤怒,简直是伤心。她原以为就算他对她有一些好感,但还不至于让他明目张胆的说出来,毕竟他受她吸引有可能是男女本身异性相吸导致的,怪不得他,但是他一旦说出口,便说明他理智的那一关也置两人同为男人的身份于不顾,而放任了他的情感。 这样一个不理智不能顾全大局的皇帝,又怎堪匹配她全心全意的追随? “皇上!” “公子!” 是易惊鸿和风间影听到响动赶了过来,看见两人的情形,都有些惊疑不定。 君泓低下头去,脸色铁青,“退下去。” 两人都没有动,叶落闭了闭眼睛,勉强平复了一下怒气,才道,“风间,你先回去睡吧,有事再叫你。” “是!”风间影行了礼之后离开,易惊鸿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只不过,两人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沉重和不安。 “叶知,我没有置百姓于不顾,你先听我说,好吗?”君泓放低了声音。 叶落又坐了回去,“好,你说。” “我今晚回宫一直没有睡,我都想好了,我喜欢你跟政事无关,我会做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我会从宗族子弟中选拔有才能的人立为太子,这皇位属于整个君家,能者居之,我想,只要颁出这道政令,族内便不会有人再反对我,毕竟,人人都有机会了。这样做,不止对百姓有利,也能最大限度的解除目前君诺对皇族子弟的煸动和利诱带来的危机。至于礼部和天下人,我所做的事,不负天下不负朝堂,所以,我并不畏惧。没有庞大的后宫,会节约出来极大的一笔费用,我便将这笔费用用于各地修筑医署,为平民百姓治病。叶知,你说这样好吗?” 听完这番话,叶落久久不能言语,看来,他真的是认真想过了,她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君泓,你可以喜欢我,但是,你也可以娶后,这不冲突的。” 君泓摇摇头,“我只想要你,便不想误了别的女子的青春,这样做,对她们是不公平的。更何况,你教过我的,爱一个人,是身与心的交付,叶知,我会做给你看的,我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个男人!叶落怔怔的望着他,好一会儿,她才将头扭向别处。她闭闭眼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轻声道,“君泓,你可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男人?” “叶知,我喜欢你,你是男人,我就喜欢男人。”君泓微微俯身,从身后抱住了她,“叶知,你让我爱你,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忽然有些热,叶落摇了摇头,猛地挣脱开来,然后转回头去看向他,“两个男人,你要怎么爱?君泓,你实在是太幼稚,同性之爱,于世俗不容,更何况,你身为君王,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最重要的是,我不爱你,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君泓定定的望着她,眼里热烈的光渐渐的黯了下去,他微微扯动嘴角,“我爱你,这是我的事。” 他站起身来,风掀动他的长发,有几分萧瑟之感,他说,“我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不要再逼我娶妃,我会将你从礼部调出,只任大理寺卿一职,此后,我娶后纳妃再与你无关。叶知,我不惧任何人的敌对,唯独你不行。” 叶落避开他的视线,没有说话。 “叶知,总有一天,你会爱上我的。”他说得肯定。 “你就这么肯定?”他说得太肯定,以致于叶落自己都疑惑了。 君泓笑了开来,得意之情尽显,“因为我值得你爱。” 叶落望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君泓,十年后你再来看今晚的对话,会连你自己都觉得是一场笑话。” 君泓不再和她争辩,未来还有那么长,他有的是时间来让对方相信。 “好了,我走了。”君泓从房顶上跳下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看她,“叶知,你今晚爬上屋顶是因为睡不着吗?” “是。”这点倒是事实,叶落并不刻意避讳。 “想我想的,对吧?”君泓咧嘴笑了,然后也不等她回答,一甩衣袖,走了。 叶落无语,她的确是在想关于他的事,可是此想和他口里说出来的想,是回事么! 她回过头来,风间影已经站在她的背后,阴恻恻的来了一句,“公子,你完蛋了。” 叶落颓然坐□去,良久,苦笑一声,“风间,我早就已经身陷其中,并且越陷越深了。” 君泓对她生了情感,它日她又如何能悄然隐去? 风间影没有说话,只走过来,将手搭在她肩头。 叶落轻轻叹息,“惊鸿跟你说了?” “是的,他说,他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皇上开始对你产生情意的,或许,是从最开始你与他不对盘开始,也或许,是从一日复一日对你的关注中,也或许,”他蹲□来,看着她的眼睛,“是从你毫不犹豫拉着他的手逃亡的那一刻开始。” -- 第107页 “公子,如果皇上真能做到他说的那样,你也不考虑吗?惊鸿说,君泓自有他吸引人之处。”风间影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叶落的心紧了紧,良久,她摇摇头。 她的爱情,早已托付给了别人,就算没有结局,也已经覆水难收。 52、万事伊始 所有的事情,都是开头最难。 包括做皇帝,也包括告白后两个当事人的相处。 反正君泓一早起床的时候,就坐着发了一会呆,想到一会儿上朝就可以见着叶知,就觉得心底隐有蜜意,嘴角翘着拉也拉不下来。 期待也好,纠结也罢,反正等君泓上朝之后,他想见的人根本没有见着人。 他的目光淡淡一扫,看向梁略,“梁相,群臣都到齐了?” 梁相不慌不忙的恭身作答,“皇上今日是登基后第一次上朝处理朝政,按理文武大臣都该上殿议事,但是今晨叶府遣人告假,说是叶知旧病复发,昏迷不醒。” 君泓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站起身来,可是他稍稍握拳之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傅卿,明日有花间国和翼国的使臣前来,接待的相关事宜是否已经安排妥当?” 傅鉴之站出列来,面有难色,“回皇上,本来是万事俱备,但是现在看来,可能有一点问题了。” “什么问题?” “花间国先期已经叫人来知会,说是一字并肩王曾与叶知有过数面之缘,此次来访,希望由叶侍郎负责接待。本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叶侍郎病倒,恐怕到时得跟花间国使臣再解释解释,另外安排人了。” 易惊鸿不自觉的朝君泓脸上看去,他只是点点头,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好,那傅卿去安排吧。” “皇上,还有一事?”傅鉴之额上已经隐隐见汗了。 “何事?” “接待所需经费,户部尚未拨的银子还未到位。” 还没等君泓的目光扫过来,户部尚书陈铁已经“扑通”一声跪下去了,“皇上,最近几年年年欠收,历年赈灾又要拨出去的银子,再加上先皇殡天以及您登基所需要花费,国库已经近乎空了。”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捧着几本厚厚的帐簿,“所有的帐簿都在此,请皇上明查。” 新皇入朝第一天,户部就搞来个空的国库?易惊鸿垂下眼去,看来这给新皇的下马威不是一般的大。 君泓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道,“把帐簿留这儿,朕会着人好好查一查。户部连朕的衣食住行都付不起了?” 陈铁抹着汗,“臣不敢,宫中一切用度照常。” “那就把宫中的费用先拨给礼部。” “可是,如果拨了礼部所需银两,宫中下月就得断粮了。” “断粮?”君泓微微扯动了嘴角,坐直了身体,“传朕的旨意,明日起,先皇所有后宫妃嫔,育有皇嗣的,迁入各皇子宫院,未生育的,每人发回原藉,由当地府衙每月发放纹银一百两,直至寿终。宫女太医减半,各宫月银减半。” 堂下大臣个个瞠目结舌,谁也没想到,新皇上位的第一把火,竟然是从宫中烧起。 “皇上……。”有人要开口,可是君泓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 他说,“别跟朕讲礼讲情,难道各位没听清楚,国库已经空了吗,让人回原藉总比饿死宫中的好。”他顿了顿,再说,“再宣另一道圣旨,由于国库空虚,停选秀女,娶后纳妃之事,三年后再谈。” 易惊鸿不动声色的笑了,他悄然抬眼,望着高坐于台上的君王。 这个男人,配得起这崇兴天下,不负他家公子寄予厚望,甘心辅佐。 “皇上,臣有事启奏!”兵部尚书张台铭也站了出来,“下一年度兵马所需军费,也请皇上定夺。” 君泓略略抬眼,“所需兵马费跟人马有关,爱卿把兵部现有的军队,战马,武器数量都统计出来吧。” 张台铭上前一步,“臣早已经备好,请皇上过目。” 太监很快将清张台铭所呈的清单端了上来,君泓大致扫了几眼,便道,“兵部确认现有的军费无法负担下一年的开支,并且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确是如此,冬天快连棉衣都发不上了。” 君泓微微笑了开来,“前几天叶星扬还在抱怨说边关草肥马壮,就是差点人,既然张爱卿已经被军费逼至如斯境地,就从兵部划二十万人,交由叶星扬麾下,至于他所需军费,就由他自个儿筹集。张爱卿,您的人还多不?” 张台铭脸色铁青,“皇上此举,恐怕会鼓励某些人拥兵自重,更何况自筹军费,恐伤平民啊。” 君泓摆摆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更何况叶星扬敢扰民的话,朕自会处理。张爱卿,兵部是不是还嫌人多经费不足?实在不行的话,朕再给叶星扬划几十万过去。” 张台铭还想说什么,梁略已经跨前一步,“皇上,叶星扬只是一小小的驻防将军,若是再加兵力,实在不妥。不如再给兵部户部一些时间筹集经费,实在不够的再另寻他法。” 君泓点点头,此时此刻,也实在不宜再穷追猛打,“就如梁相所言,只给叶星扬二十万人。其他诸事,稍后再谈。” 他心中有事,再草草说了几句,便散朝了。 今日朝上的对峙,谁输谁赢,恐怕只有当事人心里才明白了。 -- 第108页 君泓来不及细数其中胜败,便带着易惊鸿,韦崎和几个太医匆匆朝叶府赶去。 易惊鸿虽然有些忧心,但是还不至于失控,因为他深知叶知的身体状态,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他家公子肯定都是提心吊胆的,所以想当然的以为,这次也是叶知的身体出现状况了。 却不知道,生病的,真是叶落。 话说十多年从来没有生过病的叶落,一生起病来,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让整个叶府都闹翻了天。 你说,你看惯了太阳从东边升起的,突然从西边升起来你能不害怕恐惧么? 叶落小的时候为了要和哥哥同甘共苦,曾经大雪天的光着身子泡在雪水里,结果她自己没咳嗽一声,倒害去拉她上来的侍卫连续流了一个星期的鼻涕。 就这样一个不病之身的叶落,居然在一个风和月丽的夜晚,在自己家里温暖的小床上病倒了,而且是高烧烧得满脸通红,起床起到一半就倒下去的那一种,能不叫人慌乱? 简凡热泪盈眶的站在叶落房前,几乎要大哭三声再大笑三声来表达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多么不容易啊,他习医二十年,并且是老太爷钦定的小姐的未婚夫婿候选之一,却从来没有机会在小姐身上施展他的医术,而且,终于等来了这一刻。 所以,他心疼有之,难过有之,更多的,是喜悦。 小姐啊,你终于也会生病,是个正常人了! 叶落捂着发烫的脸,身上盖着厚厚的两层棉被,无奈的望着床边的兄长,“亲爱的哥哥,我保证就是昨晚吹了风所以着凉了,绝对绝对没事的。” 叶知也不和她多说,一只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叶落就只得苦着脸乖乖的躺在床上。 风间影在一旁暗笑,果然还是要把大公子请来才有效,要不然公子早就掀被而起上朝去了,就他和简凡哪里拦得住。病人嘛,就该好好的休息才是。 君泓带着太医来的消息,让屋内的几个人都愣了好几愣。 叶落有气无力的挥挥手,“告诉他,我们家简凡比他那些太医厉害多了,不用了。” 桑榆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不行,皇上说一定要见见你,让太医给你把把脉他才安心。” 叶落咬咬牙,“他还跟我杠上了?”袖子一捞,准备坐起身来,“我出去跟他说。” “落落!”叶知一把把她按了下来,把她拉高的衣袖扯回去盖住手臂,叹了一口气,“你总归是个女孩子。” 叶落讪讪一笑,自个儿把另一只衣袖拉下来了,太热了,以致于有些糊涂。 叶知看她躺好,起身把两边蚊帐放了下来,才对桑榆说,“请皇上和太医进来吧。” 桑榆心下疑惑,却仍是领命而出。 “哥,太医进来不行的,而且你还在这里。” 叶知自顾自的脱下靴子,塞到了床里面,“别担心。而且那是皇上,你刚刚那是什么态度,拒绝见皇上?你有几条命够你挥霍的?” 风间影和叶落目瞪口呆的看着叶知脱了鞋之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他从背后将叶落抱住,有纱帐遮掩,再加上床上两三床被子,根本看不出来躺了两个人。 君泓推门进来的时候,叶知刚刚躺好。 “叶知,你怎么回事?”他皱着眉头,“是不是昨晚在屋顶上吹风吹着凉了?” 叶落咽咽口水,点头,“有可能是吧。” 君泓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你以后要加强锻炼,这么随便吹两下就病成这样?”看她两颊通红,顿时后悔不已,他昨晚走的时候,应该强制他下屋顶来的,要是当时他那样做了,估计就不会感冒了。 “太医,过来把脉。” 太医提着药箱过来了,易惊鸿上前一步,风间影连忙拉住他,做了个眼色,易惊鸿便停住动作,静立在君泓身后。 太医在床边坐定,叶知的手便伸了出去 叶落脸色怪异的看着太医把脉,把着把着,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都出来了。 少倾,他放开叶知,便跪倒在地上,满脸惶恐之色,“皇上,叶侍郎脉相虚浮,是沉疴之相,臣无能。” “无能什么?”君泓顿时声音都变了。 “请皇上饶命。”瞎子也看出来皇上对这叶侍郎的重视,此时此刻,太医已经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被皇上选中一起来叶府了。 “给朕说清楚,要不然,立刻拖出去砍了。” 太医牙齿一咬,“药石罔效,时日无多了。” 屋中的人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一花,君泓已经扑向床边,“叶知,”他掀开纱帐,抚着叶落的脸,“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在他面前,叶知从来谈笑风生,事事成竹在胸,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让他安心,处处为他打算的叶知,竟然是真的身染重病。 “叶知,我不准你死,你要陪着我,一生一世陪着我。我活多久,你就要活多久。” 叶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愣愣的看着,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年轻君王的眼里流出来,砸在她的脸上。 直烫入心。 53、安排 看见君泓的眼泪,叶落真的愣住了。 在她的世界里,极少看见男人的眼泪,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更何况是以君泓如今的身份。 所以她几乎忘了藏在被窝里还有一个紧紧搂着她的兄长,直到叶知在她腰间轻轻一捏,她才回过神来,连忙闭了闭眼睛,一副虚弱的样子,“皇上,不知还有其他的事不?如果无事,我想睡了。” -- 第109页 “好,你好好睡。”君泓一把抹了眼泪,勉强扯了扯嘴角,“我明天再来看你。” “明天不要来了,”叶落看着他,“明日两国使臣到,你应该会有很事忙。” “我不忙。”君泓替她扯了扯被角,一旁站着的风间影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因为他隔着纹帐看到,大公子的脚露出来了。 易惊鸿从刚刚太医诊脉就知道了端倪,此刻,更是不动声色的斜跨了一步,挡在太医身前。 而君泓,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叶落的脸,“你好好养病,我明天来看你。” 叶落看着他脸上神色,“今天他们怎么难为你了?” “我是皇帝,谁那么大胆子敢难为我,你不要想这么多,现在好好养病是真。”君泓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叶落还待再说什么,哥哥放到她腰上的手又使了一下劲,她立刻改口道,“那明天再说吧,我睡了。” 话完,便闭上了眼睛。 君泓看着她疲倦的样子,眼眶又开始发红。他憋住一口气,飞快的转身,经过门口刚端着药进来的简凡时,丢下一句,“你跟朕来。” 简凡看看风间影,有些不明所以。他家小姐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怎么皇帝陛下看起来像是小姐要死了的样子? 风间影清咳了一声,“刚刚太医已经给公子把过脉了,正如你一直所说的,公子身染沉疴,药石无效。” 简凡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床上,把药递给风间影,“看着公子喝药。”这才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面,简凡便看见太医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满头是汗。君泓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简凡见过皇上。” “起来说话。”君泓看向他,“叶知的身子是你一直在调理的?” “是。” “他究竟是什么病?” “公子生来便气虚体弱,百病缠身,一直是靠灵药续命。” “什么灵药?” 简凡顿了顿,突然跪了下去,“请皇上恕罪,公子曾经有过吩咐,这件事情简凡不敢妄言。” 君泓看了他一眼,以叶知的性格,若是能有灵药续命,他却吩咐下人不许外传,只能说明这药的来路不正,或者,是怕伤害到别人。 他突然道,“你是叶家府兵?” 简凡低着头,也不作声。 君泓微微一笑,很是与有荣焉,“既是叶家府兵,那么就算是朕,恐怕也无法再从你口中得到答案了。”能得叶家府兵这般相待,只能说明他所看中的人,有多么的了不起! 君泓再次转身回了叶落的房,看见她已经坐起身来,正端着一碗药,眉头皱得紧紧的,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怎么还不喝药” 叶落看见是他,很是不想理,“你怎么还没走?”害得哥哥刚刚没敢出门去,只得躲到屏风后了。 君泓只当病人脾气大,也不以为意,只对风间影他们说,“你们先退下。” 风间影很是不放心的看了叶落一眼,“那请皇上看住我们公子喝药。” 君泓点点头,“朕知道。” 知道就怪了,风间影暗自翻翻白眼,看这新皇帝的样子,就铁定镇不住小姐。可惜,人家再怎么样还是皇帝,他不是小姐有免死金牌的,只得遵从圣旨出去了。边走边想,最多他让简凡再熬一碗药好了。 看着风间影出门去并顺手掩上了门,君泓才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叶落把碗放在桌子上,顺着枕头就往下躺。 “叶知,喝完药再睡。”他连忙走到床边。 叶落眼睛一闭,懒得理他。 君泓抿了抿嘴,看了看眼睫毛都没动一下的某人,再看一眼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叶知,起来喝药。” 叶落闭着眼睛装睡。 “叶知,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喝?” …… 半天没有得到回应,君泓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药碗就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快速俯□去。 等到叶落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温热的触感已经带着浓浓药味印到了唇边,“君……。”刚刚启唇,便被灌入了一大口药汁。 她双手推着他的肩,可是在不使用内力的前提下,男女的差异就体现出来了,更何况君泓在身形上也占了优势,等一口药咽下去,她才刚喘了一口气的时候,君泓便已经含着第二口药靠近。像是预料到她的挣扎,君泓两只手牢牢固定着她的手臂。 叶落瞪圆了眼睛,却只能将第二口也吞了下去。 叶知在屏风后看得分明,眼见妹妹受了欺负,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咬牙便要出来。 就在此时,君泓也坐直了身体去含第三口,叶落已经反应过来,飞快的一脚踢了过去。君泓反应极快的挡住,“叶知,我刚刚问过你的,你不自己喝我就要亲自喂的,既然你没有喝,便说明你是同意我亲自喂你的。” 叶落涨红了脸,又羞又气,“你浑帐,不要脸。” “我哪有不要脸,明明是你自己默许的。”他还振振有词。 叶落更是气急,另一只脚也抬了起来,君泓轻而易举的便一只手握住了,然后顺势将两只脚都塞回被窝里去,拉被子盖住,“你还不喝,是想等我喂吗?” 叶落腾地坐起身来,狠狠的瞪他一眼后,抢过桌上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 第110页 叶知在屏风后看得直摇头,实在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叶落把空了的药碗往君泓手里一塞,“好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君泓端着碗在床边坐了下来,只一句话便止住了叶落所有的怨气,“叶知,我的血,是不是能为你续命?”他定定的看着她,“因为我服食过火凤花。” 叶落愣住了,屏风后的叶知也愣住了。 君泓的声音渐渐放低,“我的身体很好,以我的身份来讲,也有很多人保护,火凤花于我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所以我体内的火凤花并没有被催化,叶知,如果对你有用,你随时都可以取。”联想到之前他曾经来叶府被取血的经历,君泓很快便猜到了这点上。 “君泓,”叶落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要忘了,你是一个皇帝。” “是,我是皇帝,可是,我也是君泓。” 可是,我也是君泓。这句话一说完,君泓便离开了,可是叶落,却始终觉得这句话在耳边萦绕。 “落落,”君泓走后才出来的叶知,神情有些复杂,他当然一直是对皇家人持反对的态度,可是君泓今日所作所为,实在是颠覆了他对皇家中人一直以来的偏见,“你对君泓,是怎么想的?” “哥哥,难道你也忘了,他是皇帝?”叶落轻声道,带着微微叹息。 “落落,若有一个男人能将你看得比生命还重,那么,”叶知说得有些艰难,毕竟他也不知道,若是将落落和皇帝联系在一起,是幸还是不幸。“你不妨考虑一下。更何况,哥哥相信,即使是皇宫内院,也困不住我们叶家的大小姐的精彩。” 叶落闭了眼睛,“哥哥,身居高位,总会有很多身不由已,有些事情,由不得人的。” 一个王爷,已经有无法推脱的重担,一个皇帝,又如何能把控自己的人生? 她看得透了,便也释然了。 看见妹妹脸上的倦色,叶知也不再多言,将蚊帐放下后便悄然离去。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有些事,是该早作安排了。 “桑榆,风飞絮有回复了吗?”回到自己的院落,他才问桑榆。 “没有,不过,他明日将会到达京城贺新皇登基,届时,应该会和我们联系的。” 叶知望着院中飞舞的黄叶,轻笑了一声,“好大的架子!” 桑榆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易惊鸿转告的发生在朝堂上的事描述了一遍,最后,他道,“惊鸿还说,如果小姐能抛去前尘往事,以君泓之心,以小姐之能,小姐若能和君泓在一起,少了国之纷责,责任道义,定然要比和花间国的那一位幸福得多。”说完,便期待的望向叶知。 他已经听易惊鸿说了许多,惊鸿不是个轻易就会夸奖别人的人,能得他如此高的评论,只能说明君泓这个人,真的值得小姐托付终身。 叶知没有表态,“通知府里,今年我和落落的生日,要大宴宾客,让府里早作准备。同时,也给风飞絮和君泓发一张贴子,务必保证他们两位都能亲自收到。” 如果旧情不能忘却又应该忘,那么对于死心眼的叶落来说,除了他,世间再无别人可以替她斩断这情丝了吧? 旧的不除去,又如何能有新的到来! 而此时,一行人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人,白衣如雪,不沾半点尘埃,清俊至极的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引得门口周围的妇女,羞了脸却还要半遮半掩的看得目不转睛。 “主子,我们先到一日,要不要先去看看小姐?”看着风飞絮勒马不前,无涯驱马朝前走了几步,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风飞絮默然了片刻,摇摇头,“不,今日先看看这崇兴都城外转的地形。无涯,你将地图拿出来,等会一一比对完作好标注。” 无涯抿着嘴,默默退了下去。 风飞絮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涯,晚上还有的是时间。” 无涯的脸这才舒展开来,响亮的答了一声,“是。” 风飞絮轻笑,一扬马鞭,便带领众人朝另外一个方向奔去。 54、男人女人 是夜,风飞絮和无涯才刚到叶府的墙头,就被拦下来了。 面对突然冒出来的数十个青衣人,风飞絮只是短暂的愣了一下,便绽开了笑容,他朝当中一人拱手道,“叶家桑榆,果然名不虚传。” 心底,却有不小的震惊,他和无涯的身手绝对算得上是顶尖,可是在他们刻意隐瞒行踪的前提下,居然能被人轻易的截住。 桑榆也回礼道,“风王爷目光如炬,也是百闻不如一见。”他一直跟在大公子身边,暗中行府兵统领之责,可是风飞絮居然能一眼便找出他来,着实非寻常之辈。 风飞絮的目光,在桑榆身边的十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才道,“我想见见她,不知道桑统领能否代为通传。” 这个她是指的谁,两人都心里有数,桑榆开口道,“风王爷,请问您今日是何时到的凤凰城?” “午时。” 桑榆垂下眼去,“王爷一路奔波,想必已经很辛苦了,不如回驿站稍事休息,待他日我家公子再请您来家中作客。此时天色不早,请恕叶府不招待了。” 风飞絮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你家大公子安排你们来的?” 桑榆又是一拱手,“时候已经不早了,请王爷回驿站休息吧。下月初十,我家公子的生辰,欢迎王爷来叶府作客。” -- 第111页 话声落,一个青色物件便从手中飞出,无涯连忙抢在风飞絮身前,半空拦下。握到手中才看清,那是一张带着叶子标记的请贴,还带着淡淡雪莲香。 风飞絮接过去,扫了一眼,又看向桑榆,“她在哪里?” “睡了。” “这个家伙,还是这么能睡!”风飞絮摇摇头,笑着叹气,“一个人一到天黑就能睡着,也是她的福分。走吧,无涯。” 他转身离去,依旧从容,没有半点无功而返的懊恼。 看他走得远了,桑榆才转身返回小院。 “他走了?”叶知没有睡,还在小院中坐着,身旁的木桌上,茶杯还冒着热气,是雪莲的香味。 “是的。” 叶知闭了闭眼睛,“他的确是今日午时到的?” “是,他亲口说的,说明暗卫没有看错人。” “不为儿女情长所累,这样的男人,的确是真正的英雄。但是桑榆,你说我能将落落交到这样的一个男人手中么?” “只要小姐愿意,无论谁都可以。”桑榆明白自家小姐的性格,无论他们觉得谁有多合适,只要小姐不同意,一切都是枉然。 叶知叹了一口气,落落的眼光,他当然相信,而且风飞絮名满天下,也配得起落落的另眼相待。只是一个男人的心太大,留给爱人的空间就小了,他只是舍不得。如同天下所有的兄长,都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一切以她为上,事事以她为重的爱人。 这一点,无关才情地位,只是一个兄长护短的心情。 第二日,翼国国主宁展舒一行抵达凤凰城,入住凤凰城皇家驿站。新皇君泓率众臣前往相迎,并设宴款待他和先一步到达的风飞絮。 叶落并没有出席,一方面,是由于身体的原因;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风飞絮。 与深爱的人久别重逢,却不能互诉衷肠,而要彼此防备算计,即使聪明如叶落,也有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所以她情愿舒舒服服的在床上躺着,变着法儿的折腾风间影来发泄自己被逼着喝苦药的悲惨情绪,比如说,让风间影绣花,而且要绣一朵并蒂莲。 让惯于舞刀弄剑的人去拿绣花针,实在是一件痛苦不过的事情。 可是我们的风间影,还是勇气可嘉的捏起了针,捻起了线,然后,再以万分幽怨加上点点怀疑的眼神看向叶落,“公子,你确定只要我绣完了你就好好喝药?” “我确定。” “以后都要好好喝?” “至少这次生病好之前。” 风间影深吸了一口气,“好,公子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绝不。” 叶落倒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等着看风间影的笑话。 可是一下午过去,当风间影双眼通红的拿着已经绣好的图样出现在叶落面前的时候,她呆住了。 “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一茎双生的莲花清新脱俗,迎风相依。 “风间,这是你绣的?” 风间影伸出双手,十指上斑斑点点,笑得得意,“当然,假不了。” “风间,你怎么会这个?”叶落问得有些艰难,她是真的从来不知道,风间影居然还有这么一手。 风间影突然之间变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说话了。 叶落好奇心大起,“风间,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学来讨好小姑娘的?快说,快说。” 风间影摇头否认,“不是。” “那你怎么可能会这个?”叶落再次拿起来左看右看,“绣得真好,比我都绣得好啊。” “公子,只要是会绣的人,基本上都比你绣得好!”风间影打击她。 可惜叶落一般脸皮比较厚,“风间影,快说,不然我就告诉惊鸿,让他回来审你,哈哈。然后,我再告诉星扬,我说你有事瞒着我不告诉我,让他回来收拾你。” 风间影满头大汗,他家公子怎么这么幼稚。 “快说!”叶落盯着他。 一想起多脑怪和一根筋堆在一起审他的样子,风间影就背心发寒,算了,说就说吧,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我自己学的,怕将来没有人给我们做衣服。” “怎么会没人给我做?”叶落满是不信,“叶府那么多人。” “公子,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背后还有个叶府好不好,想想你当时那寒碜样!” 叶落闭嘴不说话了,那个时候她的确很狼狈,刚因为没做好女红爷爷追得跑上山去,然后就迷了路。遇上易惊鸿和风间影的时候,她和星扬也是身无分文了。 风间影放柔了声音,脸上,还带了笑意,“公子,不是你说的么?” “我说的?”叶落指着自己的鼻子,她怎么会作出这么不合理的要求。 “是啊,公子自己说的。”风间影没有忘记,当年小小年纪的公子,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搭在发烧昏迷的易惊鸿身上,然后又撕了自己内衣下摆给他包扎腿时说过,“小哥哥,你长大了要学会做女红啊,给我们绣花做衣服,这样有人做了,爷爷就不会打我了。” 他一直没有忘,所以他学会了。 叶落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然后停留在他的手上,她伸出手去,握住了风间影,“风间,你真厉害。” 风间影嘿嘿一笑,“公子,我绣得比你好吧?” -- 第112页 “那当然,愿将一滴杨枝水,洒作人间并蒂莲,尤其是风间绣出来的并蒂莲。” “那……。” 就在这时,两人的对话被敲门声打断,“公子,皇上到了。” “告诉他我在睡。” “翼国皇上和花间国王爷也来了。” 屋内两人愣住,风间影站起身来,“公子,你还要睡么?” 叶落狠狠的瞪他一眼,这种情况下她睡得下去吗? 稍顷,房门打开,当今三个最有势力国家的实际领导人都站在叶落床前,让她无奈之余也有些小小的慨叹,她和她这小房间估计要名垂青史了。 她刚要起身行礼,便被君泓一把按住了,“叶卿有病在身,无须多礼。” 叶落忍住没反驳,只能用眼神表达心里的不满,知道我有病,你们还三个人一起来是什么意思?、 君泓看她躺好,才道,“我本来是要过来看看,结果走到半路,碰上了国君和王爷,他们也是听说你有病在身没能出席接风宴,所以才来看你的。” 风飞絮站在一边没说话,只是看着两人相处的情形,脸上笑容淡了一些。 宁展舒却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取笑道,“叶侍郎,你就得个风寒居然要搞个卧床不起,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些?” 叶落无奈的翻翻白眼,“我也不想为个风寒养病,可是我家大夫太凶了,我要是敢起床他要骂人。” “叶侍郎家的大夫居然这么厉害?” “是的,”叶落煞有其事的点头,“没办法啊,病人的命永远掌握在大夫手里,再怎么听起来光怪陆离的要求,都只能和着血泪往肚子里吞。” 宁展舒再次笑了,这是这笑意显得真实了些,“那么不知道大夫说叶侍郎什么时候能起床活动?” 叶落扭头看向风间影,“什么时候?” “后天。” 叶落点点头,转回去看宁展舒,“他说后天。” “风某也略懂医术,不知可否为叶侍郎把把脉,兴许能给点建议早点康复也不一定。”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风飞絮,突然开口插了一句话。他几乎算得上是看着叶落长大,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会有生病的一天。 “你会医术?” “不用了。” 君泓和叶落同时开口,只是两个人的意向显然有点不一致,“你闭嘴!”这个时候,君泓拿出他君王的威严得正合适,毕竟此情此境,叶落怎么也不可能公然抗旨。 “风王爷,你医术怎么样?”君泓两眼发亮的盯着风飞絮。 “不算太差。” 一般情况下本人说不太差的,就说明是有几分高明了,更何况是以风飞絮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来的话,君泓当即大喜,“那风王爷你帮叶卿看看。”虽然太医已经说过药石无效,但是医学一道博大精深,或许惊才绝艳的风飞絮能在医术上另有造诣,能够治好叶知的病也不可知,君泓期待的看向风飞絮。 风飞絮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仍然走上前来,然后,微微俯身,按上了叶落的手腕。过了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落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怎么样?”君泓急切的问道。 风飞絮直起身来,“几位能先出去么,我需要和病人单独讨论一下病情。” “不,朕就留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的。” 风飞絮一笑,“那请皇上另请高明吧。” “等等,”君泓看看他,又看看叶落,道,“好,朕出去。” 很快,屋内便只留下了风飞絮和叶落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落落。”他压低了声音。 “嗯。” 风飞絮看着她不安的样子,笑了,“你太紧张,所以脉相太快了,我什么都没有把出来。” 叶落不吭声,也不敢看他。他低笑着,弯下腰来,贴近她的脸,“告诉我,你在紧张什么?” “谁在紧张……。”话声未落,叶落便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抱得紧紧的。 “落落,我在紧张。”风飞絮将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看见你跳崖,听说你生病,很久没见你,都让我紧张。” 叶落说不出话来,因为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一开口便会任哭声溢出。 “落落,我想你。” 叶落死死的咬住唇,只是收紧双臂,牢牢的锁住他的腰。 师兄,我也是,我想你。 好一会儿,叶落才抬起头来,风飞絮一手捏着她的脸,一手抚去她眼角的泪水,吻,轻轻印上。 “落落,跟我走吧!” 55、可归何处 不想哭,可是当眼泪要流出来的时候,紧闭的双眼又如何挡得住它的肆意奔流?叶落靠在风飞絮怀中,泣不成声。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奢望,那一日,那一夜,她在皑皑白雪中固执的等待着,等他出现,然后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落落,跟我走吧。” 如果那时他肯对她说这句话,那她闭上双眼捂住双耳,即便是背信弃义,离开家国故土也要与他远走天涯。 可是她所有的勇气和任性都在那等待中一点一点耗尽,时至今日,她如何能什么都不管洒手离去?以前,还有爷爷撑起一切,而今,叶府,哥哥,嫂嫂,以及将要出生的叶家下一代,都已经是她的责任,再没有资格做回任性而自由的叶落。 -- 第113页 这句话,她等待了许久,此刻等到,不觉得幸福甜蜜,却只觉得,温热的心一点一点变冷。 来得太迟,迟到她已经无人可托无路可退; 也或者,来得太早,早于所有的事情解决之前。 “师兄!”可是她终究是叶落,抹干了眼泪后,她轻轻推开了他,“凤凰城外是否风光无限?” 风飞絮定定的看着她,叶落脸上泪痕未干,可是她的眼神坚定,安静的与风飞絮对视。 风飞絮轻叹一声,“落落,你不相信我。我的心意,你应该比谁都明白。” 叶落摇头,“师兄,我相信你对我的情意。可是……。”她微微一笑,淡淡的释然,“我更明白,你是我的师兄,更是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 “落落……。” “师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只会心疼你,心疼你当日明明想要拉住我的手,却为了不让我日后后悔不让我左右为难而悄悄的把手背到身后,心疼你明知道此刻说出这句话会让我伤心,却为了避免日后我更加痛苦而说了出来。师兄,我懂的。” 风飞絮咬紧了牙,眼前的女子,爱他懂他至此,让他如何能不用一生去爱? 叶落扶着床柱站起来,挡住了风飞絮上前想要搀扶的手,他已经不能再作她最安心的依靠,以后,她一个人,要更坚强勇敢,才能走得完余下的路。 她取下绑在腰间的星月剑,手指慢慢抚过,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悲伤,剑尖轻晃,发出阵阵悲鸣。 “落落?”风飞絮的声音有些不稳,却又压得极低极低,似乎怕惊动了什么。 叶落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捧着剑举到他面前,“师兄,这把剑你带走吧。以后,再为它找个新的主人,我相信,我的师兄一定会得到世界上最好的幸福。” 风飞絮的手指微微发抖,一动不能动。 叶落的眼睛里,波光盈盈,却没有半点泪痕,“师兄,师父曾经说过,苍雾山上习艺,却要在苍雾山下分出高低,我们各凭本事,各领风骚,各争天下。胜败是各自造化,不伤同门之谊。今日归还星月剑,他日我们战场相对,便不需要为彼此顾惜,我们各自努力,彼此不怨。师兄,你名满天下,能以你为对手,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而我作为你的对手,师兄,你也不会太失望。”她笑得灿烂,“师兄,这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落落,若有朝一日大势定下,你是否还是我的落落?” “绝对不会是了。”叶落答得没有半点犹豫,“你的落落,绝不会伤你分毫,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想你受一点委屈的落落,你的落落,风光霁月游历天下,而等此间事了,那时的叶落是否还能如此刻,爱你爱得坦然无畏?师兄,你该知道,我从不轻易许诺,我一旦许诺就一定要做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未来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又如何能对你承诺未来。” 她上前一步,将星月雌剑放入了风飞絮手中。然后,后退一步,站定,“别了,师兄。” 别了,星月剑! 从风飞絮那句话一出,她就知道,她早就已经预料到却又一直不肯面对的局面终于要到了。 她不想去问,为什么国与国之间不能和平共处,一定要彼此相争。她师从苍雾山老人,知道天下大势有分便有合,也明白各人都有自己的抱负,她不能苛求。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解开彼此的束缚。 “落落,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离开?如果崇兴上下知道你女儿之身,你又该如何?” 叶落低头看着地面,“师兄,你站着这个地方,是我的家,是我无论飘落何方,累了的时候都想要回来的家,我希望无论何时我回家,都能够坦坦荡荡,内心无愧。至于女儿之身,”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有先皇遗旨在手,不犯欺君之罪。而且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叶星扬是我叶家府兵,我要影响朝堂,并不一定非要我出面。” “你都已经想好了?即便与我为敌?” “师兄,我别无选择。” “君泓值得你为他如此做么,与他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叶落垂下眼去,“不仅仅是为他。” “我只想问他,在你心里他值不值得?” 他值得吗?想起他挽高衣袖,任她放出一大碗血,想起他站在他面前,坦陈他的爱意,想起他为她掉落的泪,叶落轻声道,“他是个真性情的皇帝,值得我们的追随。” 风飞絮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去。 叶落没有动,看着他一步一步的走出她的世界,直至他飘飞的衣角被挡在门的背后。 房门打开,君泓一个箭步冲了上来,“风王爷,他怎么样?” 风飞絮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了挡在他前面的君泓好半天,眼神才慢慢凝聚起来,却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君泓有些着急,连声音都变了,“他究竟怎么了,可还有治疗的办法?” 风飞絮勉强扯动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平素里随便就可以挂在脸上的笑容,半响,只得放弃,握了握拳头,才道,“病入膏盲,无药可救。” “你不是才倾天下无所不能的风飞絮吗?”满腔希望被浇了冰水,君泓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决定以后对这等盛名于世的人,再也不相信了,徒有虚名而已,治个病都治不好。绕过他,匆匆向屋内走去。 -- 第114页 风飞絮转身,看着君泓步履匆匆的冲进屋内,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落落,这是我和你最好的结局。 那么君泓呢,你和他最好的结局是什么呢? 以君泓之势之才之貌,无论朝堂还是江湖,对他表达爱意的女子多如过江之卿,所以他早已经看出君泓对叶落的不同,那哪里是同舟共济的君臣之义,明明已经是情根深种的眷恋。 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叶落的珍贵和美好,所以他并不意外君泓的动心,让他心慌心痛的,是落落的态度。 叶落身边从来不乏仰慕之人,他从来都是一笑置之,可是这一次,他知道有些东西,不同了。 宁展舒看着这一幕,笑得意味深长。 而君泓冲进屋去,也吓到了。 叶落抱着双膝,光着脚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门的方向,一看见他进来,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一颗接一颗像是连好的珍珠一串一串往下掉。 “叶知,你怎么了?” 叶落只是望着门的方向流泪,一句话也不说。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的君泓慌得有些语无伦次,“叶知,你不要听风飞絮胡说,他是王爷又不是大夫,他说没药可救就肯定有药可治。叶知,你光着脚,冷,叶知,你上床去躺着,好吗?” 叶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 君泓在她身旁蹲下,“叶知,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找到人治好你的。” “叶知,你跟我说句话吧,或者,点个头?” “叶知,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要再掉眼泪了,别人会笑话你的。”她的眼泪,掉得他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她掉一颗,他痛一下。 半天得不到回应,君泓便也顾不得许多了,伸出手去想把叶落抱回床上去。 可是他的手才刚刚碰到叶落的身体,便被挡住了。叶落轻轻拿开他的手,摇摇头,冲他笑笑,“不用了,我自已下床来的,我得自己走回去。” 她单手撑着地,站起身来,向床的方向走去。 她做出的选择,便要她自己来承担所有后果。 师兄天人似的人物,如果不再因她而有所束缚,放他心的自由,一定更容易得到幸福。 她在心里默默祝福着。 师兄,祝你心想事成,江山永固。 师兄,祝你娇妻美眷,儿孙满堂。 她的眼泪,流到走到床边为止。 她躺上床去,拉高被子,满脸泪水被棉被吸干。 君泓跟到床边,等她躺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她,“叶知,你还在哭吗?” “没有。”叶落拉开被子露出脸来,果然已经没有眼泪了。 君泓轻轻舒了一口气,安慰她,“叶知,你不会死的,我已经广发皇榜,为你寻名医。” “寻名医?”叶落似乎想到什么,勉强笑了笑,“你还有钱吗?” “还有。”君泓点头,“我是皇上啊,你何曾听过皇上没钱的?你不用担心,好好养病。” “不需要养了,我明日便可以上朝。” “不行,”君泓差点没跳起来,“你得好好养身体,不准去上朝。” 叶落安静的看着他,他握握拳冲她吼道,“我说不准,你听到没?” “君泓,你当了皇帝,就不要我辅佐了?” “不是!”君泓急了,想冲她发火,可是看见她脸上的倦容又生生把一口因为冤枉而涌起的怒火咽下去,深呼吸了几次,才道,“叶知,我知道你才华横溢,我刚刚登基,处处受到压制,更需要你在身边。”他不是愚蠢之人,自然清楚叶知的价值,也知道若有叶家相助,他会得到多大的助力,可是,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叶知本身,他在床边坐下,按住她放在被窝下的手,“叶知,我不是要你一时的辅佐,我要的,是你一生的陪伴,即使你只站在我身边,再不为朝事政事出一份心力。比起你的计策谋略,我更需要的,是你的心。” 叶落闭了闭眼睛,叹息,“君泓……。” 君泓捂住了她的嘴,突然笑了,“叶知,我们先不说这些,你先养好身体再说。失去了江山可以再抢回来,可是失去了一个叶知,我要到哪里再去找一个叶知呢?我虽然是天子,却也不能到阎王殿去抢人的。” 叶落看着他一会儿,也弯了眼睛。 “叶知,你先睡会?” 叶落点了点头,君泓这才拿开手,“你闭上眼睛。” 叶落依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君泓唇角弯起,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这一夜,有多少人彻夜不眠,有多少人辗转反侧,都跟叶落没什么关系。她沉沉的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满身大汗,赶紧叫人备水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顿觉神清气爽。 “你这就好了?”简凡和风间影把完脉了之后看她的样子像是在观察怪物。 “怎么了?”叶落也跟着上上下下的看着自己,衣服穿得很整齐,没有什么不妥贴,伸手摸摸脸,下巴上也没粘着饭粒。 简凡沉默着抱了药箱坐到一边去了,风间影怪叫道,“昨天还烧得差点说胡话,今天你就一点事都没有了?那么重的风寒,你居然两天就好彻底了?” 叶落撇撇嘴,“一个风寒都要两天才能好,我都嫌慢了你还嫌快,庸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的往厨房走去了,“叶伯,叶伯,好吃的做好了没有?我现在饿得能吃得下一头牛。” -- 第115页 “没有人在早上吃牛的,公子。”远远的,能听到叶伯的大嗓门。 风间影苦着脸转回头来看着简凡,“你家小姐刚才说风寒如果两天好不了就是庸医?” 简凡点头,“她是这样说的。” “不懂医的人,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走吧,我们也去吃早饭,晚了要被她抢光了。”风间影揽着简凡的肩,哥俩好的走了。 君泓以为他昨天一番话之后,叶知该安安心心在家养病了,结果一上朝,便看见他站在队列里朝他笑着,顿时心头火起。 因为新皇帝生气了,所以叶落在朝上所奏举行科举之事,梁略出来反对的时候,他硬是扛着一声不吭。任叶落朝他使了多少个眼色,他只当看不见。 梁略以科举三年一次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为理由,拒绝叶落新开科的奏本。叶落再说当今新皇登基,人才匮乏,可破例再行科举,他又开始哭穷,“叶侍郎,你还不知,如今国库空虚,哪来银子拨给这次科举呢?” 叶落愣住,她是知道君泓没钱了,可不知道居然没钱到这种程度。狐疑的视线,朝君泓扫去,君泓东看西看,就是不看她。 梁略继续哭穷,“就连这次两国来贺,户部也是东拼西凑方才勉强凑齐了。” 叶落收回视线,“国库穷成这样,户部尚书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早上报早作准备?” 君泓听出来了这话的意味,“陈铁?” 陈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实在是天灾人祸,不是臣能掌控的啊,请皇上明查。” 君泓“哼”了一声,“朕当然要明查。叶知,你身为大理寺卿,此事便交由你审查。” “臣遵旨。那皇上,科举今年再开科之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梁相刚才都已经说过国库空虚,无多余钱银安排科举之事了,对吧,梁爱卿?” “皇上所言甚是。”梁略连忙应道。 “就因为没钱?”叶落反问了一句。 “叶侍郎明知故问。” “那就简单了,”叶落面朝君泓跪了下去,“皇上,臣自请临时出任户部尚书,筹集科举所需费用,只要费用齐了,便准备开考之事。考试完毕之后,选择适用之人任命为户部尚书。” 梁相脸色沉得要滴水,他刚要开口反驳,叶落已经一脸欢欣的看向他,“梁相,钱银之事不用担心了,这些事下官来安排就好。” 堵得他一口气闷在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易惊鸿低下头去,微微笑了。 皇上与公子,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十足,当真是,天生一对! 56、敛财 散朝之后,梁略一党是如何的跳脚还未可知,反正叶落知道,眼前那个皇帝是已经快爆发了。 “叶知,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昨天才说不准你上朝,你今天不仅上朝来,还要再当户部尚书,你嫌你自己命太长?” 叶落抱着茶喝了一口又一口,刚刚说太多话,有点渴了。 “叶知,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我听见了。” “那你怎么不回答?” 叶落把茶放回桌上,“你的户部尚书你舍不得?” “你要什么我舍不得!”君泓咕哝了一句,小声道,“问题是你要有命在才行。” 叶落何等功力,当然是听得一清二楚了,当下抿了唇掩住笑意,“那就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爱钱的,当户部尚书多好,全天下最大的钱库就归我管,真是让人睡着都要笑醒啊。” “叶知,户部掌管天下钱帛,实在是劳心劳力的差事,你要喜欢钱,等以后国库充实了,我宫里的钱都归你管,可好?” “你的钱归我管?”叶落很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就算是他同意,他未来皇后能同意么? 算了,也不逗他了,“君泓,你知道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什么吗?” “我不喜欢听见死这个字。” 叶落笑了一下,“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叶知!”君泓站起身来。 “君泓,你先听我说,”叶落也站起身来,“在你的江山未稳前,我不会死的,这个,是我的承诺。你不用再关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现在暂时还死不了。若是你这个不让我做,那个不让我做,让我变成了一个废物,我没事可做,活着跟死了一样,也就死得很快了。” “住口。”君泓脸色铁青,“好了,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好了。” “那就对了,”叶落拍手,笑容突然一收,“那么皇上,咱们来做正事吧。” 所谓无钱寸步难行,君泓要想真正掌控自己的实力,必须要有足够的经费来运转。 但是叶落已经去清查过,国库的确已经是空了。 她和君泓一连查了好几天的帐,的确没有什么异常,连年欠收,又不断支出,的确是没有什么剩余了。 “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叶落将帐本合上,揉了揉额头。 “哪里不对劲?我怎么没觉得。”在叶落面前,君泓倒也不耻下问。 叶落合上了眼睛,这种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只是一种感觉,“没钱了,当然感觉不对劲。” 君泓无奈的摇摇头,见过爱钱的,没见过爱钱爱得这么振振有辞的。 “走吧,君泓,带你赚钱去。” -- 第116页 “赚钱?赚什么钱?” “跟着我走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之后,君泓扯着身上的粗布衣服,满头雾水的看着叶落,“你说赚钱的地方,就是这里?” 前面,大大的一个“赌”字迎风招展。 叶落拉着他,一掀门帘走了进去,“对啊,就是这里。”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这里赚钱更快了,叶落使劲拖着甚是不情愿的君泓,“你就别乱端架子了,你都快招待不起人家两国来使了,而且还有一个国色天香的公主哦。” 君泓哼了一声,没理她。赌坊里人声鼎沸,君泓皱着眉头,再是不情愿,还是任她拖向了其中一个台子。 他以为只是来玩玩,但是看着叶落面前越堆越多的银子,脸色有些难看。照这样下去,估计要轰动了。 堂堂一国皇上,居然跑到赌坊中来赚钱,此事一旦传出,他简直是颜面扫地。想要离开,可是看着叶落兴奋的大喊大叫的样子,他又忍住了没说话。 名声乃身外物,他想。 “大!”,“开,大!”…… 叶落每局必押,每押必中,而且是以面前所有的银子全部押上,开始只是几两银子,然后慢慢的便是几十两,甚至几百两,……直到,君泓看见十几个打手装扮的人慢慢向他们围来。 “好了,”君泓连忙拉住叶落的手,“可以走了。” 叶落往旁边扫了几眼,“好,走吧。”手一摊,“外衣拿来。” “什么?” “要不然怎么装银子?” 君泓认命将一件衣服铺在桌面上,然后将叶落面前所有的银两全部挪到衣服上,包好。他现在总算明白之前为什么叶知非要让他多带一件外衣了。 叶落甩着两个手臂,喜笑颜开的在前面走。君泓黑着脸,默默的背着银子跟在后面。 走到一个小巷的时候,叶落的笑容淡了些,只是脚步仍然没有停。 “叶知!”君泓也发现了不对劲,跨前两步将叶落挡在身后,警惕的看着前方,“什么人,出来。” “还能有什么人,当然是吉祥赌坊的人了,看来这吉祥可真不吉祥。”叶落笑道。 随着她话声落,二十几个打手便从两边高墙上跃下来,其中一名为首的哼了一声,“既然阁下明白,也就不用我们兄弟再费口舌了吧,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留下。” “呵!”叶落躲在身材高大的君泓背后,意态悠闲,“怎么,在贵赌坊赢了钱就不让人走?” “你出老千。” “是啊,我是出老千,你出我出大家出,这才公平,光准你们赌坊自己出,不准我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叶落对自己使了手段的事实坦诚不讳。 为首的人一挥手,“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给我上。” “韦崎!”君泓吼了一声。 只听得砰砰几声,打手们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便都被人掀起丢在地上,一脚踩住了。 韦崎拍拍手,撇撇嘴,看向叶落,“就这几下子,你还让我带了禁卫军?” 叶落笑笑,“当然还有其他用途,吉祥赌坊的人敢当街刺杀皇上,去查封了吧。” “哦,对了,”走了几步,叶落又回过头来对韦崎补充了一句,“赌坊有多少钱,你亲自清点,完了告诉我一声哈。唉!户部终于要有第一笔进帐了。” 韦崎头上掉下三根黑线,这个世界上,还有比面前这位更不按理出牌的户部尚书吗。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国库,一定是钱多得花也花不完了。 “你就靠这个赚钱?”君泓压低了声音,拖住了显然心情很好正哼着歌四处乱逛的叶落。 叶落回头瞅瞅他,“怎么,你嫌不太光明?那种不规范的赌坊,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我是替天行道。” “就这样,也不过杯水车薪,而且太危险了。” 叶落笑而不语,背着手往前走去。 “叶知,你到底有什么想法?”看她脸上笑容,君泓似乎有点明白了,估计这赌博不是单纯的赌博。 “啊!”叶落突然惊叫了一声。 把君泓吓了一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叶落朝前方人群处飞奔而去。他紧跟着跑过去,看见叶落挤在一堆人里,高举着钱,“张师傅,最后一块烧饼是我的。” 他顿时无语。 可惜人家张师傅没给她面子,等她挤到前面的时候,胖胖的烤饼师傅已经一抹脸上的汗,“小叶,今天没了,明天早点哈。” “张师傅,我明明都让你给我留着了。” “大家都是街坊,哪里留得住,明天早点来,一定给你一个。” “骗人,每次都这样说。”叶落沮丧的挤了出来,垮着脸,“就怪你走得慢,烧饼都卖没了。” 君泓看了她一眼,道,“那我们明天早点来。” “那我现在肚子饿。” “我请你吃好吃的。” “好,”叶落抬起头来,两眼放光,“我们去凤凰楼吧,好久没吃过了。” 君泓清咳了一声,“走吧。”估计是某人早算好的吧! “叶公子!”两人才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喊。 叶落飞快回过头去,无涯捧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烧饼站在她身后,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我买了两个烧饼。” -- 第117页 “啊!无涯你最好了。”叶落两步并一步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烧饼。 她的眼里,只看到烧饼,君泓却看见,街边茶楼二楼窗口处,风飞絮白衣胜雪。 无涯看着叶落吃得津津有味,眼里带了点点笑意,“叶公子,旁边就有茶楼,要不要喝点水?” “不用了。”拒绝的,是君泓,他扯过叶落,“我们回去还有事。” 可怜叶落一手拿着饼,一手被君泓拖着,只有嘴里还有空,“无涯,改天见。” 无涯看着她被君泓拖着走得远了,才转回茶楼上。 他站到风飞絮身边,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刚才的场景自家主子是看得清清楚楚不用他再说些什么了。 风飞絮收回视线,有些怅然若失。 过了好久,他才自言自语道,“就这样了吗?” 无涯低着头,说了一句,“王爷,刚刚小姐都没有朝这边看上一眼。” 风飞絮轻舒了一口气,落落,你明知道我在,却不肯看我一眼,是不是代表着你还没有轻易释怀? “无涯!” “是。” “你留下来吧。” 无涯猛地抬起眼来,风飞絮没有看他,“待在她身边,照顾她,如同过去我离开的时候你代替我照顾她一样。” 无涯再一次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脚尖,“她不会要的。” “如果是你,她会。” “小姐不会要的。”无涯重复着。 风飞絮看向他,无涯捏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小姐在努力的走出王爷,所以她不会要我的。” 风飞絮转回视线,看向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有淡淡苦涩,即使在共同成长的十年,他又错过了她这么多吗?对她的了解,甚至连无涯都比不上了吗? “无涯,收拾东西,明天离开。” “明天?”无涯有些震惊,显然这个决定也是在他预料之外,“王爷,你不等下个月了么?叶家大公子有给你送信的,说如果你还要小姐的话,务必在那天出席。” 风飞絮轻轻摇了摇头,“她既然已经作了决定,即便是她的兄长,也不能改变了。” “王爷,你真的不试试吗?小姐很听她哥哥的话的,而且叶公子做这种安排,说不定另有深意呢!”他是真的着急,风华绝世的王爷,配上慧貭兰心的小姐,是真正的天生一对,如果就此错过,未免太过遗憾。 风飞絮站起身来,“不用了,国内形势刻不容缓。你今晚去叶府,若她肯留下你,你就待在她身边吧,告诉她,此后,你就是她身边的亲卫,再也跟我风飞絮没什么关系。如果她不肯留,你就回来,明早便递上辞书,回国。” 风飞絮是要打算走了,可是宁展舒未必作如此想。 反正叶落和君泓回到叶府的时候,便看见了正等候着的宁展舒,还有,亮丽无双的天香公主。 君泓一看见宁展香,脸就黑了。 宁展舒看见两人一同出现,稍微愣了一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起身与君泓见礼,待大家都坐定,宁展舒才道明来意,“朕与展香已经来此有几日了,还没有机会见识凤凰城中美景,所以本来是想找叶侍郎带我们出去逛逛的。” 君泓一挥手,“韦崎带你们去。” 宁展舒的笑容有些僵硬,还想再说什么,君泓已经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了,“国君,朕与叶知还有事要谈,如果你们改天还想再逛这凤凰城,直接进宫来,朕会安排对此地了如指掌的官员陪你们。” 宁展舒本来开头还有些犹豫,一看君泓这态度,估计也没什么机会跟叶知单独谈谈,干脆也就直话直说了,“实不相瞒,皇帝,朕找叶知,是想跟他谈笔交易。” “交易,什么交易?”问这话的是叶落,她对赚钱之类的最感兴趣了。 宁展舒看了看旁边的君泓,道,“朕要你们叶家安排在我翼国的暗线。” 叶落眼神一凝,“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宁展舒笑了,“叶侍郎,你放心,朕无意追究。朕刚刚跟你说过了,这是一笔交易,你若肯给朕想要的,朕会有黄金十万两送上,还有一株极品灵芝。为表示诚意,朕会将天香公主赐婚于你,朕知道你已经娶妻,朕也不会强人所能,天香公主作你的平妻便是。” 叶落抿嘴不言,公主什么的,她是无福消受,黄金她当然喜欢,但是也不足以打动她,唯一让她还有点动心的,便是那株极品灵芝。 “叶侍郎,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宁展舒问道。 君泓插了一句嘴,“不行,叶知已经娶妻了,而且早已经发誓绝不二娶。” 叶落点点头,“是的,我已经有青月,绝无它想。”她转头向站在一旁侍候茶水的下人道,“去把简凡叫来。” 在等待简凡到来的时间里,她看向宁展舒,“你想要叶家暗线做什么?” “贵国皇上已经在收拢权力,朕,也要肃清国内反对势力,整顿朝纲了。” 叶落和君泓对看一眼,知道对方是要收回在礼亲王手中的军权了。 简凡很快到来,叶落直接问他,“我的病,极品灵芝有效吗?” 简凡愣了愣,看了君泓和宁展舒几人一眼,没有说话。 叶落道,“没关系,说吧,我之前让你们去找过的,翼国的灵芝到底有没有效?” -- 第118页 简凡摇了摇头,“试过了,没用。” “试过了?”一直沉默着天香公主突然叫了起来,“你们说的,是不是我寝宫中无故消失的那一株?” 翼国物产丰富,灵芝更是特产,但是要称得上极品的只有收藏在皇宫中的两株。但是就在半年前,公主寝宫的那一株却不见了,此刻一听简凡之话,天香公主立刻就联想起来了。 简凡倒是面无表情,叶落干干的一笑,“那个,我们也就是好奇。” 好奇?好奇你们就摸进人家公主寝殿去偷东西?君泓抬头望了望房顶,一言不发,当没听到。 “好了,简凡,你回去吧。”叶落笑着,然后转回头来看宁展舒,“那个,宁国君,不好意思,东西我不感兴趣,这交易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黄金二十万两。”宁展舒还不肯放弃。 叶落微笑,“千金不换。” “不知可还有商量的余地?” 叶落看向他,“你要叶家的暗线,不过也就是为了查探礼亲王一伙的动向。我不会给你叶家的暗线,但是可以为你搜集消息。” “你要什么” “黄金四十万两。” “你?”宁展舒变了脸色。 叶落说得不疾不缓,“国君,这是笔交易,我开价而已,你可以拒绝。” 沉吟半响之后,宁展舒咬牙道,“成交。” 叶落点头,“黄金二十万两定金,一月内要到达叶府,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二十万两,作为诚意,我们会免费奉送你一条消息,贵国礼亲王已经与花间国一字并肩王私下订了协议,共同开采两国边境的铁矿。” “你是说丛乌山?” “原来国君也知道的。” 宁展舒沉了脸色,他当然知道,那座山是翼国兵工厂所有,是军队现在物器供应的主要来源。 他站起身来,朝君泓拱拱手,“皇帝陛下,国内有要事,朕这就要启程回国了,就在此向你辞行吧。” 君泓也明白事态严重,还礼道,“那么就不留国君了,祝一路顺风。” 宁展舒走了之后,叶落才回头来,打量了君泓的脸色一会,开口道,“你知道宁展舒为什么会当着你的面说这件事情?” 君泓斜了她一眼,“叶知,不用试探,你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我现在和你坐在同样一条船上,你有势力,就也代表我的助力,我没有多想,你也不必多想了。” 他同样坐拥权力最高处,当然明白宁展舒的手段,他恐怕是想要藉此机让他对叶知心生忌惮,两人之间产生隔阂,于他翼国有利吧。毕竟任何一个国家的君王,都不希望别国的势力深入到自己的国土上来,能削弱一点是一点。 可惜,宁展舒看错了他和叶知! 君泓弯了唇角,“我们现在是荣辱与共了。” 叶落懒得去理他的傻笑,只是坐直了身体,“你今天去赌坊有什么想法?” “你赌技高超。” “你以为我就是带你单纯去赌钱的?” “……。”难道不是?君泓聪明的选择不要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 叶落叹了一口气,“皇上,你记住了,要得到来自民间的消息,你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陈铁不是说各地连年欠收么,各地呈上来的奏折也都是抱欠的,但是今日在赌坊,听那些口音,就有很多来自抱欠区域的。在我们旁边的那一群,身上有明显的花椒味,那是青阳的花椒。青阳花椒远销各国,如果真的是欠收,定然是将有限的资源送往利润更高的翼国,而不是送往价格有上限规定的京城。可是偏偏他们就送来了,只能说明青阳的花椒足够供应。另外,赌坊中大多是来自外地的家民,各个手上都有硬茧,如果是家乡欠收,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农产品送往京城,而且还有闲心来赌坊。” “你想说什么?” “只能说明没有欠收。” 君泓阴沉着脸,拳头捏得紧紧的。 叶落歪着头看他,“各地如果没有欠收,皇上,你打算怎么办呢?” 君泓站起身来,“我知道了,我回去想想,你别担心。另外,你刚只吃了两个烧饼,还是再好好吃点东西,然后休息一下。” 叶落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扬扬眉,“君泓,但愿你真的能想出来该怎么办。” “小姐!”桑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边了。 “什么事” “无涯来了,在后院。” 57、曾许诺 叶落几乎是一看到无涯,就已经猜到了大概,“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无涯似乎并不诧异,他抱着剑,沉默着点了点头。 叶落笑笑,上前去拍拍他的肩,“别这个样子,都不像你了,我们又不是第一次分开。下次你再来崇兴,我带你吃好吃的。” 无涯抿抿嘴,“下次就不一样了。”他抬起头来看着叶落,眼神明亮,“小姐,我留下来吧。” 他的回答出乎叶落的意料之外,她定定的看了无涯一会儿,才道,“是他叫你来的?” 无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自己想留下来。” 他知道,主子定然也是不放心小姐的,他如果能陪在小姐身边,主子必定要安心得多吧。 “无涯,”叶落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有朝一日,师兄举剑朝向我,你是要帮我还是要帮他?” -- 第119页 “王爷不会的。”无涯说得又快又急。 叶落却笑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会的,我们都知道,不是吗?”她将手搭在无涯肩上,紧紧的按住,“无涯,你不能留下,我不会让你处在那样两难的境地里。你走吧,你们一起走。师兄也好,你也好,都与我彻底的断绝所有过往,以后,即便是拔刀相向,也不要有丝毫游移。这对我们彼此,都是最好的选择。” “小姐……!”无涯的眼眶红了。 叶落摇摇头,“无涯,你若不对我心狠,那么有可能我的剑上,就会溅上你兄弟的血,鬼手,冥阁,黑魅,都有可能。同样,如果我不对你心狠,那么很可能倒在你刀下的,就有可能是我身边的风间,桑榆……若到那一日,我们爱恨交织,岂不是更痛苦?不如就像这样,走吧,趁我们还不用痛苦纠结的时候。” 无涯的眼睛,一眨不眨,安静的看着她。 叶落退开一步,“走吧,无涯。” 无涯还是没动。 叶落微微叹息,“无涯,你走。” “小姐!”无涯的声音有些沙哑,叶落还没有开口答应,便被卷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她从来不知道,沉默寡言的无涯,居然有着这么一幅温暖宽厚的臂膀。 无涯紧紧的抱着她,一言不发,只是双臂越收越紧,几乎要把她揉到骨子里去。叶落闭了眼,任他抱着。 过了好一会儿,无涯忽然松开了她,便转身朝墙上跃去,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到他留下的话,“无涯不会向你举刀,即使是死!” 叶落站在院子里,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 “小叶叶,这样是不好的。”风间影从暗处走了出来,与她并肩站着,“希望他们可以毫无顾虑毫不心软的对付你吗,那么你呢,可也会同样将过去丢掉?” 叶落笑笑,“我当然也会。” “对别人太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哦,小叶叶,别说我没提醒你。” 叶落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回去睡。” 风间影摸着屁股跳开,“小叶叶,你被我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叶落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再挨一下?” 风间影“咳”了一声,“算了,我回去睡了。”边揉着屁股边往回走,叶落笑着摇摇头,也回了房。 有些事,不去想,就当它不存在。 次日,君泓当庭发布政令。 今后凡是发生自然灾害的县郡,必须层层向上级汇报,州级长官亲自考查复核后向户部上报。所有汇报材料和长官签署文件必须保留三年,以便户部定期抽查复验。一旦发现虚报者,即刻收押,其族中子弟,十年不得入仕。 同时,对于之前报欠收的郡县,由各州县复查,如有虚报者,主动上交补交的,既往不究,否则,若由长官或者户部查实,便按新的政令执行。 此令一处,举朝哗然。 但是,翰林院苏诚与吏部保持沉默,叶落身为大理寺卿,更兼户部尚书,肯定是站在君泓那一边的,梁略虽然身为丞相,但是六部之中只有不相关的兵部跟工部还与他同声共气,再怎么样也没有立场反对。 所以,梁略虽然激烈反对,但是仍然没有阻挡住君泓执意前行的脚步。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们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君泓已经手握半边朝廷。 回到七皇子府,梁相便与君诺进入书屋。 “七皇子,你不是说叶知不足为患吗?可是如今看来,他岂止是为患,简直是已经要与我们分庭抗礼了。你到底有什么杀手锏,现在再不使出来就要来不及了?”梁略有些心浮气躁,原本他们是胜劵在握,即使君泓登上地位,朝政也还是把持在他们手中的,可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君泓居然能够在朝堂上按照他自已的意愿行事了? 君诺微微扯了一下嘴角,“他们是逐步蚕食的,相爷,你还没有发现吗?” 梁略细想了一下,脸色铁青。 的确,从易惊鸿接管京城开始,君泓就一步一步的逐渐从他们手中收回权力,如今,户部在握,只要给他时间,他便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支撑了。 “苏诚那个老狐狸似乎也是持默许的态度,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吏部的李智平呢,怎么也不吭声?” 君诺把玩着手里的毛笔,似笑非笑,“他们自然是看中了皇帝身边的位置。” “什么位置?” “你别忘了苏诚和李智平都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正值豆寇年华,才名远播。君泓后位空悬,岂不正正是绝佳的诱誀。” 梁略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先前我还说皇帝蠢,不知道借缔结姻缘之机拉拢势力,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是打的这如意算盘。居然是拿一个后位,引这么多人为他卖命。好深的心机!” “既然他拿后位当誀来诱人与他合作,我们何不推波助澜,让这后位变成诱人互相争斗的誀?”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就是皇帝已经宣布三年不立后,我们哪里有合适的时机?” “哼!君泓也是男人,而且是个精力充沛的男人,你认为他真能忍得了三年?到时候只需一句国库已经有盈余便可名正言顺大选秀女了。” 梁略点头称是,“那我们只须等待时机便可,如今当务之急,便是那叶知,此人不可小觑,一定要先除去才行,他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你手里?” -- 第120页 君诺沉默了一会儿,道,“先让本王想想。” “你想什么,有什么事连我也不能说吗?”梁略有些不满。 君诺摇了摇头,“本王也还没有整理清楚,等事情搞明白之后,再跟你讨论也不迟。” “希望七皇子整理出来的时候,我们还好好的站在朝堂上。”梁略拂袖而去。 君诺望了望梁略离去的方向,没有开口挽留,提起笔来写字,却久久没有落下,任墨汗滴落在白色宣纸上,晕染成黑色的斑点。 午时的阳光正烈,半点风都没有,君泓在城门口为风飞絮送行。两人各执一杯酒,相碰之后,一饮而尽。 君泓看着风飞絮,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想起当日两人在城郊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惊艳于他的翩然风采,起了结交之心,只是可惜,他居然是花间国的一字并肩王,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真是好姿仪,不能常常把酒言欢,实乃人事憾事。” 风飞絮拱拱手,“多谢皇帝赏识,来日方长,定然有机会的。风某就此别过。” “好走!”君泓也拱拱手。 风飞絮的目光滑向他的身后,叶落安静的站着,目光凝在地上,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没有看。 风飞絮停顿了半响,终究还是走向了她。 感觉到有人走近,叶落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恍然,好一会儿才慢慢凝聚,定定的投在他的身上。 两人无声对望,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咳!”风间影咳了一声。 叶落敛了眉目,微微侧过了头。 “叶大人!”风飞絮开了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王爷!”叶落的声音很低很低。 “风某与叶大人曾有过数面之交,如今离别在即,不知后会何期,不知叶大人可否为风某清歌一曲,以作纪念。” 叶落望着他,好半天才开了口,“你想听什么?” 风飞絮深吸了一口气,凑到她耳边,飞快的说了一句,“此刻,你为我唱的歌。”声音极轻,只有叶落听得清清楚楚。 君泓脸色一变,有些不太高兴,无奈风飞絮动作太快,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往这边走了几步,问,“王爷,叶卿很会唱歌么?” 风飞絮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叶落身上,闻言朗声笑道,“是啊,唱得极好。叶大人,不知风某是否有幸在离开之前,还能再饱耳福?” 落落,此去经年,人事变换,你是否还能为我一曲高歌,以慰这没有了你的漫长岁月? 叶落没有动,风飞絮便一直安静的等待着,也没有催她。 “叶卿?”问话的,是疑惑的君泓。 叶落看着风飞絮,目光里似乎有千言万语,可是,她只说了一句,“我今日没带琴。” 风飞絮回过头去,“无涯!” 无涯应声而来,手里捧着的,是闻名天下的斑竹血泪,那是风飞絮从不离身的琴,据传,这琴是一神秘琴师一生呕心沥血之作,前后三十年时光精雕细琢,琴师喷出一口心头血后,琴成人亡。 风飞絮捧着它,举到叶落身前,“现在,琴有了。” 琴身透着隐隐血红,深厚而沉重,刺痛着叶落的眼睛,她接了过去,指尖有些抖,“好,我唱。” 琴声响起,如泣如诉,叶落的歌声,哀婉凄切,那是,离别的歌!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 他们是否还记得 曾许诺剑花共挽,江湖放歌? 当时笑容明媚青葱少女, 鲜衣怒马英俊少年; 他们都从来不曾开口, 却早已暗许终生相守, 只是一夜雪花凋零, 转眼间青丝白头情深不寿! 此刻江山依旧风依旧 抬头却只能看见白云悠悠; 谁曾发丝绕指共剪夜烛; 谁曾青山绿水把臂同游? 且将清风一缕化作关山无数,倾听山外铁马金戈, 不悔魂离故土,黄沙埋骨, 只愿来世,执手花看花落。” 师兄,这一世,我们成全了彼此的责任和承诺,如果真的有来世,请许我生死不离,坐看云生水起,世事静好。 世人皆知,崇兴王朝叶知的琴声里,风飞絮绝尘而去,留下了,他的斑竹血泪。却无人知道,名动天下的一字并肩王,高高仰起的脸上,尽是泪痕。 他终于放手了,此生唯一的爱恋。 58 58、无涯有期(番外) ... 小小的叶落被送往苍雾山,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苍雾山混得那是风生水起。尤其是哥哥叶知由于身体的原因被送回家之后,除了苍雾老人,便再也没人能驾驭得住这个看起来冰雪可爱,玩起来无敌疯狂的小姑娘了。 然而苍雾老人对这个最小的徒弟,那是宠爱有加,只差没有爬在地上给她当马骑了,哪里还会苛责她半句。 所以最开始的半年,叶落真的是过得非常舒服的,没有爷爷整天逼着她学女红背书,没有哥哥含笑着看她,让她小心点不要把衣服弄破,除了有点想念家人,她简直觉得这里就是天下最美好的地方了。 好日子结束在那个传说中的师兄回来之后。 她可能真的是有点运气不好,那天她正坐在一棵大梨树上吃梨,突然发现大腿上有一只毛毛虫,大惊失色之下她想也不想就跳起来。 -- 第121页 结果,悲剧发生了,她整个人倒着从树上掉下来。 小命休矣!这是她当时唯一的想法。 可是紧紧的闭着眼睛,掉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没掉到地上,脚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一条腿,再睁开另外一只眼睛,看到两条腿,她眨了眨眼睛,这才伸出两只手撑着地往上看,看见白色衣裳下摆,再努力,往上看,一个好看的少年,正笑眯眯的望着她,“你是我的小师妹叶落?” 她眨着眼睛,“你怎么知道?” 少年笑着,看看树梢,又看看她,“因为你的确是从叶子中间落下来的啊。” 哇!他笑得真好看,叶落看着他的笑容,看得目不转睛。 因为这一可餐秀色,叶落暂时收起了她的张牙舞爪,乖乖的任少年拉着小手,一起去见师傅,当然,还有另外一个更可能的原因,那便是听那少年说,他的随从带了很多好吃的。 “落落,叫我师兄。” 叶落扁扁嘴,“我有好多师兄了。” “我是大师兄,叫我大师兄。” 叶落皱着眉头,“大师兄都好老的,小哥哥,你看起来不老,为什么要叫大师兄呢?” 沉默了好半响之后,少年低头看她,“叫我师兄吧,师兄只有我一个,其他就是二师兄,三师兄,顺着叫下去了。无涯,给我小师妹拿一袋糖。” 叶落费劲的提着一大袋糖,叫得很响亮,“师兄!” 这是叶落第一次见到风飞絮,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师兄是不同的。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好看,是除了哥哥之外长得最好看的人。 可是后来发现,他的不同,不仅仅是长相。 他比谁都用功,晚上,人人都睡了,他还没有睡,他在看书;清晨,大家都还在睡,他已经起来了,他要练剑。 “师兄,你累不累?你不喜欢睡觉吗?”叶落十分的不能理解,在床上美美的睡一觉有多舒服啊,为什么要早起晚睡那么痛苦,睡够了白天还有大把的时间。 风飞絮揉揉她的头发,“师兄没有时间啊,所以只能少睡点。” “为什么会没有时间?白天那么长的,要吃三顿饭才能睡觉。” 风飞絮有些好笑,“因为白天师兄还要做别的事。” 后来时间长了,叶落开始懂了,师兄的确是没有时间的,他一年只有一半的时候在山上,其他时间,他总是要回家去的。 就算在山上的时候,无涯每天也会拿上来的一堆的信,然后师兄就坐在那里又看又写的。 师兄真可怜,于是善良的叶落,决定以后都不去烦师兄了。 两天过后,她早晨起来刚一打开门,便看了背对她站着的师兄,她揉着眼睛走过去,“师兄,你练完功了?” 风飞絮回过头来看她,晨光里小丫头的脸蛋白里透红,分外可爱,他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喜爱,伸出手去捏了捏,“落落,你不喜欢师兄了?” “没有啊!”叶落摸摸脸,不明所以。 “那你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来找我玩了?你也跟他们一样,是因为我的身份吗?”风飞絮有些淡淡的失落。 “师兄,你忙啊,我要是再找你玩的话,你睡的就更少了。”叶落突然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他,“师兄,你什么身份啊?” 风飞絮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没什么,你来找我玩吧,你再不陪我玩,我整天忙,更累。” “哦!” 于是叶落本着悲天悯人的想法,每天去陪风飞絮,包括苍雾老人授课的时候。原本叶落所习为武功和五行八卦,但是风飞絮要学兵法治国之道,叶落便也跟着半懂不懂的听了。 有一次,苍雾老人讲到历代君王面对百姓造反一事,问风飞絮的意见,风飞絮沉吟良久之后,说,“打造一个强大的王朝,只要朝廷绝对的强盛,国泰民安,也就没有人行造反之事了。” 苍雾老人含着笑意喝了一口茶,略略点了一下头,在旁边变换了一个坐姿的叶落,撑着下巴问道,“为什么百姓要造反呢?吃好穿好了也要造反吗?百姓如果不满了,从百姓里面选一个有才华的人来当官管他们,不就不会造反了吗?而且朝廷不可以是百姓的朝廷吗,为什么要建一个百姓会造反的朝廷。”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苍雾老人和风飞絮才真正认识了这个平时上课似乎从来没有认真听过的小姑娘,她与生俱来的,不只是天赋,还有一颗仁者的心。 “仁者无敌!”这四个字,是苍雾老人教给风飞絮的,但是苍雾老人心里明白,真正能继承这几个字,并且将之发扬光大的,或许只有叶落。 可惜,她生为女儿身,不然,若她投身朝廷,以其能其人,定是苍生之福,百姓之福。 从那之后,风飞絮和叶落在一起,不仅仅是讨论吃喝玩乐,渐渐的,他们的谈话,会涉及到兵法谋略上来。风飞絮无数次叹息,“落落,可惜你不是男子。” “男子会怎么样?”听他叹息多了,始终没明白有什么不同的叶落,终于问了一次。 “如果是男子,定然可以与我并肩作战,你我联手,定然是锦上添花,所向披靡。” 叶落想了一半天之后,爬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女子也可以和你在一起并肩作站啊,像爹跟娘一样,到死都在一起的,落落也可以和师兄一起,一直到死都在一起。” -- 第122页 “一直到死都在一起么?”风飞絮喃喃的念着,眼神温暖。 那一年,叶落八岁,风飞絮,十三岁。 十三岁的风飞絮,自小在繁华之地长大,所见所闻,自然要比单纯的叶落多得多。可是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听到的那句话,是他前十三年里听到的最让他的心振动的话。 “好,落落。”他记得,他这样说,然后,将怀里的小丫头搂得更紧了一些。 后来,他再有事情需要回国处理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竟然第一次起了留恋不舍之心。叶落拉着他的衣服,一直不停的说着,“师兄,你要快点回来哦!” “好!” “师兄,你要给我带好吃的。” “好!” “师兄,如果你实在不能回来也没关系,要给我送好吃的。” “……。” “师兄,你不给我好吃的,我爬到树上去摘梨会掉下来的。” “无涯,你留下。” 风飞絮走了,无涯留下来。 对叶落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多大的不同,她照样过她的生活,唯一的疑惑便是,不知道是不是师傅忘了,师兄都不在了,他还给她上师兄才需要上的课。 叶落上了几次之后才问,“师傅,这是师兄的课,不是我的。” “你帮他上,然后告诉师兄,好吗?” “哦,好!”叶落稍微认真了一些,不懂就问。完了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就开始整理上课学到的内容,有时候还会加上自己的见解,然后让无涯给师兄送回去。 无涯第一次接到信的时候很是愣了很久,“小姐,要寄这么多啊?” “对啊!”叶落点点头,“你告诉师兄,我一点都没漏的。” 无涯默然半响,转身往外走。 “等等!”叶落叫起来,然后飞快的又递上一张纸,“还有这个,别忘了。” 无涯看了一眼,那是列得密密麻麻的吃的东西,他咳了一声,“小姐,你的桂花糕还没有写上。” “对哦,我差点忘了。”叶落又拿回来补上,无涯才抱着书信走了出去。 就这样几年过去,叶落倒是不知道自己学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反正她的书信是寄出去不少,看无涯磨墨都磨出老茧来就知道了。 等她稍微大一点的时候,苍雾老人告诉她,书本上学的东西是死的,山下的东西才是活的,她的师兄没时间去看,让她去看。 于是叶落带着无涯,在风飞絮回国的日子里,又开始了新的旅程。 她们一起去过瘟疫横行的地方,亲眼见证过面对灾难人们的束手无策和绝望; 也去过最贫困的山村,看人们食不果腹,衣不敝体。 见过江湖仇杀,见过草菅人命,见过贪赃枉法,叶落都一一记录下来了,她在风飞絮的书信中这样写道,“原来世界不全都是美好,没有绝对的对,也没有绝对的错,师兄,我想帮很多人,可是我帮不了,可是我在我自己可以帮到的范围内帮了最多的人。师兄,我是不是做得很对?” 在风飞絮看来,这只是小师妹在向他撒娇,往往一笑便罢,不会过多追问,反正有无涯在身边,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有无涯才最明白,小姐轻描淡写那个“帮”字,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 他陪在她身边,亲眼见她抱着因为瘟疫而高烧不退的小孩子冲进沼泽地,去找大夫所说的极有效的灵药。他和她在沼泽地里找了很多天,才终于找到了一株,可是孩子吃了之后不见起效仍然走了。她哭得昏天暗地,拉着他的衣衫擦完脸后说,医术真的很重要,她要送她的有个哥哥去学医,以后,再遇上这样的情况她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 她在沙漠里遇上一队因为匪盗追杀而逃入沙漠的人马,被几名侍卫舍身救主的行径所感动,在自己也迷路的情况下,毅然出手相救,最后虽然成功地将那位已经身受重伤认不出模样的公子救出,却也丢了她们自己的行李和食物。他们一直在沙漠里摸索着方向,那位公子因为干渴饥饿,频临死亡,是小姐划破手腕,以血喂人,才让他活到走出沙漠。最后,将那位公子丢到医馆之后,她便双手一拍走人。 还有在那些贫困的山村,小姐教那些山民如何导水灌溉,如何将山中特产卖往山下获取粮食和衣物。他一直觉得对美食情有独钟的小姐,定是娇生惯养的后果,却在那时才知道,原来小姐也可以面不改色的住在茅草房里,打着地铺,和村里的妇女一起在池塘里洗澡,吃着糠面,喝着野菜汤谈笑风生。 他本是孤儿,是因为跟在王爷身边,才得以衣食无忧。跟着王爷,他知道的,是生活,而跟着小姐,才让他明白了生命。 他仰视着王爷,愿意为他出生入死,而小姐,他想陪着她,看她放歌江湖,陪她出生入死。 有一次,风飞絮被叶落模仿的兔子跳舞逗得大笑不止,他一边擦眼泪一边问无涯,“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像只大号兔子?” 无涯看了半天后,认真的回答,“不像。” 风飞絮就知道跟一向冷言少语的无涯开不了什么玩笑,随口问了句,“那她像什么?” 无涯低了头,“像茶。” 风飞絮无奈的摇摇头,“无涯,下次一定提醒我不要跟你开玩笑。” -- 第123页 无涯没有反驳,他知道,他说的其实一点都没有错。 小姐是一杯茶,将苦涩埋在心底,散发出来的都是清香。 她给公子的书信,都是提的快乐,偶尔的抱怨都是无伤大雅,真的痛真的苦的时候,她半句也不会说。不仅不会说,她还会威胁他,“不许告诉师兄哦,告诉他他以后就不准我出来了,不准我出来也就是你也不准出来了,明白吗?” 他不想答应,因为他不想看见小姐为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奔波劳苦,可是小姐喜欢,他便也默许了。 小姐和那些闺阁中的女子不同,她活得真实而精彩,灿烂夺目。他喜欢这样潇洒自若,神采飞扬的小姐。 这样的时光,十年。 直到那一日苍雾山大雪纷飞,小姐在山顶站了一夜,他陪着王爷,在山脚站了一夜。 “王爷,我们真的不去见小姐吗?”无涯知道,小姐一定在伤心的,尽管她的脸上,未必有泪。 “不去了,”风飞絮背手而立,“纷乱将起,若带她去花间国,她们叶家如何在崇兴立足?等此间事了,我再去找她。” 只是这一等,便是世事无常,谁也不能预料到的结局。 无涯后来一直在想,若那一日王爷去见了小姐,后面的一切一切是否都会改变? 可惜,世事本无如果,谁也不能假设,发生的便已经是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把番外放到这里,不知道有米有人看到:) 59、秋意浓 君泓当然不是傻子,尤其是在叶知的事情上,他比一般人都更敏感,叶知对风飞絮的态度,岂止是一般的不同。 城门口送别风飞絮的那一幕,一直一直在他脑海里回放。 如果说以前他只认为叶知和风飞絮是有过数面之缘,或许有那么两分惺惺相惜之意,那么今日过后,他想,或许这两人不只是旧识,更是故交,而且一定是渊源不浅的故交。 叶知虽然一直笑脸迎人,但是看得出来,极少有人能打得破他的笑容,引起情绪的波动。 可是风飞絮不同,叶知为人其实极为倔强骄傲,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肯席地而座,为他抚琴高歌。风飞絮留琴而去,叶知在回来的路上,抱着琴,几欲落泪。 叶知,对风飞絮…… 睡到半夜,实在睡不着的君泓,干脆翻身而起,抓了衣服就往外跑。 “皇上,您这是干什么”詹春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在宫门口追上了君泓。 君泓头也不回,“韦崎跟着我就行了,你回去。” “可是您这是去哪儿啊,大半夜的,”眼看着君泓已经去得远了,詹春急得真跳脚,指着禁卫军,“你们快点跟上啊,皇上有个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我人头落地。” 可怜一群禁卫军,大半夜的被个任性的皇帝折腾得鸡飞狗跳。 当然,同样可怜的,还有叶府的侍卫,大半夜的皇上到访,这能是小事么? 偏偏叶落睡得熟的时候,一般人是把她叫不醒的,更何况这还是在家里,叶落睡得格外沉。 桑榆敲了一阵门后,回头无奈的看着君泓,“皇上,要不您先在客房休息一晚?” 韦崎眼皮直抽,没有见过这样的臣子,居然还有让皇帝等的。于是他抬起大脚,“砰”的一声把门踹开了。 “放肆!”门刚一踹开,里面什么状况都没有看清楚,便有两个青杉人从房顶跃下,挡在门前,另有两人从旁闪出,双双刺向韦崎。 剑尖的寒意直逼面门,韦崎连忙向后跃起,桑榆连忙吼道,“住手!”饶是如此,韦崎落地的时候,两把剑还是刺破了他胸前衣裳。 “十三,十四,退下。”桑榆上前来,“这是皇上身边一品带刀侍卫。” 十三和十四看了他一眼,稍稍退后两步,但是仍挡在门前,不说话,却也不退缩。 桑榆额头上有冷汗滴下,这几个都是星扬带出来的,和他一般的认死理不知变通。 好在这个时候,被那块门板落地声惊到的叶落,稍微有点清醒了,“十四?” 十四这才转过头去,回了一句,“有人踢门。” 有人踢门?“给我踢出去!” “好!” “慢着,”桑榆连忙握住叶十四蠢蠢欲动的手,“公子,是皇上来了。” 皇上?叶落默了好半响之后,才清咳一声,“请皇上坐坐,我马上就来。” “不必了,我就在门外等。”君泓插了一句。 叶落低头看了看自己,幸好昨晚稀里胡涂就睡了,没来得及解开衣服内的软甲,这下倒也省了事,她探出头来,看好看见十五十六并排站着,将门挡得严严实实的。 她慢腾腾的下床来取了衣服披上系好,才道,“十四,你们几个回去吧,让皇上进来。” 十四探头看了一眼,见她衣服穿好了,才点点头,“好。” 又回过头看着韦崎,“你踢坏的门,你明天赔。” “十四!”桑榆喝斥一声,十四瞅瞅他,“我们刚才没注意让他踢坏了门,是我们失职,不让他赔,明天公子要喊我们赔的。” 十五扯扯衣裳,“我们要存钱和公子去吃好吃的,不能乱花。” “你们家公子真小气,好,我赔!”韦崎一肚子气,不就是道门吗! -- 第124页 十四点点头,神情淡然,似乎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那是应该的。”解决了这事,几人走得迅速。 桑榆看了眼不知道什么表情的君泓,微微弯腰,“皇上请。” 君泓进了房间,丢下句,“你们都不许进来!”,便将房门关上了。留下几人在外面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叶落双手放在桌上,撑着脑袋,很努力的睁着眼睛。 君泓站在她面前,“你为他弹琴,” 叶落眨了眨眼睛。 “你为他唱歌,”君泓继续指控。 “……。”叶落有点听明白了。 “叶知,你喜欢风飞絮。”最后这一句,是他的结论。 叶落彻底的清醒了。 “叶知,你喜欢风飞絮。”君泓又重复了一句,然后,安静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清澈见底,他的语气如此平淡,听来,却有淡淡悲凉。 叶落移开了眼神,好半天,才道,“我喜不喜欢,跟你没有关系,君泓。” 君泓的拳头渐渐握紧,心爱的人当着他的面,说他所有的感情与他无关,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伤人? “叶知,风飞絮也是男人。” “君泓,对我而言,你只是我要辅佐的君王,其他的,你什么也不是。我会向你奉献我的忠诚,我也承诺绝不会做对崇兴王朝不利的事,你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可是……。” “没有可是,君泓,我与你之间,除了君臣之外,其他绝无可能。我不管你对我究竟有什么心思,你自己也说过,那是你的事。我的私事,我不需要向你说明,你也没有立场来问我。” 长久的沉默之后,君泓忽然笑了,“叶知,你真的一直只把我当作君王吗?如果我对你来说只是皇上,此时此刻,你会以这种姿态这种方式跟我说话吗?” 叶落微微愣住,君泓忽然凑近了她,“我们共同出生入死,我说过,我爱你,叶知,你还能当我只是皇上吗?” 叶落将视线调向别处,不敢迎视他的目光,君泓却在这个时候退了一步,站直了身体,“既然可以喜欢风飞絮,叶知,你为什么不肯喜欢我?” 叶落抿紧了唇,这叫她如何回答,十年的岁月,十年的依恋,又岂是她想喜欢就喜欢,想不喜欢就不喜欢的。 “叶知,你喜欢风飞絮什么?姿容倾世,名动天下,还是智计过人?”君泓等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轻声叹息,“叶知,我不一定会比风飞絮优秀,但是,对你,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叶落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君泓沉默着离开。 离开了叶府的君泓,一反来时的匆忙,走得很慢。 “皇上,您怎么了?”韦崎再粗枝大叶,也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问得小心翼翼。 君泓背着手,夜色里,看不清楚表情,“韦崎,你说我和风飞絮相比怎么样?” 韦崎想了一会儿,回答道,“皇上是皇上,风飞絮只是一个王爷。” “除了这个呢?” “皇上,再过几年,您会比他更厉害,更有名的。” 君泓勉强扯了扯嘴角,简单的人说出来的话或许更能说明事实。 回到皇宫的君泓,没有半点睡意,索性到御书房中,再次翻查户部历年的帐薄,或许是太过投入,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东方已经起了鱼肚白。 叶落也没有睡,只是她没有君泓那么勤劳,她不睡的时候不会想去做事情,她只是,坐着发呆。然后,开始反省,她是不是真的没有把君泓当作皇上?她和他顶嘴,她在他面前几乎有点肆无忌惮,她是不是对君泓,真的超越了君臣的界限? “落落!”叶知一大早便过来了,他当然也听说了昨天白天和晚上发生的事,有些担心妹妹的状况。 叶落抬起头看见是他,连忙站起身来,拉着他坐下,给他倒了杯热茶。 “落落,你昨晚没睡?”叶知微微皱了眉。 叶落抓着兄长的手,看着他近日里越加削瘦的脸庞,有些心惊,“先别管我,哥,你最近都没有听饭吗?” 叶知微微一笑,“我吃得好睡得好,不像你,睡觉都不安份的。” 叶落扭过头去,“十四,去叫简凡来。” “不用了,”叶知止住她,“我们两兄妹说话你叫简凡来做什么?” “哥,你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我叫简凡来问问。”叶落有些愧疚,这几天她一直在忙,都没有特别留意哥哥的状况。 “不用问了。”叶知看着她,眼里,有微微歉意,“落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他知道,自己或许过不了这个秋天了。尤其是近日来,胸闷气短,走路多走几步都有些支撑不住,每天晚上睡觉,他都担心在梦里永远的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哥哥!”反应过来的叶落,猛地抱住了叶知,抱得紧紧的,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有多么舍不得,多么害怕,可是这些话,通通不能说出口,她知道生死之事由不得人,即便她说出来,也只是增添了哥哥的内疚和痛苦。 “落落,我们用了十几年的时光来准备这次离别,我想,我家落落已经有足够的能力来承受,对吗?”叶知仰起头来,轻声问道。 叶落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叶知弯了嘴角,“落落,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的归宿了。风飞絮也好,君泓也罢,落落,我不希望你做一个英雄背后的女人,我希望,能与你携手的,是不会因为任何事任何人而牺牲你的人。” -- 第125页 叶落环着他的腰的手,又紧了一些,没有说话。 叶知抚着她的头发,转移了话题,“落落,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叶落吸吸鼻子,抬起头来,“张师傅的烧饼。” “扑哧!”叶知失笑,“好,我们生日那天早饭就吃这个。” “嗯,哥哥,你呢,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我啊,我想看一场戏。” “什么戏?” “比武招亲的戏。” 叶落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哥,你要给谁招亲?” “我妹妹啊,叶落。” “哥!”叶落跳起来,有些不可置信,手指指着自己,“我?” “是啊!”叶知笑眯眯的,“我什么戏都看过,就是还没有看过比武招亲的戏码,反正刚好我的妹妹云英未嫁,不如让我玩一下吧。” 这种事情能玩吗?叶落对自家哥哥的恶趣味抱以十二万分的怀疑,“哥,那如果有胜出者,你打算到哪里变出来一个妹妹?你不会玩到最后真的把我嫁给一个路人甲吧?” 叶知看着她,“都可以啊,反正最后你看下嘛,如果你觉得还中意,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你可以让桑榆或者风间影再上擂台啊,或者简凡也行。” 叶落看了他好半天,问得艰难,“那最后呢,就算是简凡或者桑榆胜出。” “你说不嫁,他们敢强娶么?”叶大公子说得理直气壮,叶落听得冷汗直流,“哥,这个戏一点也不好看。” “没关系,落落,就当让哥哥看出戏,”叶知忽然叹了一口气,“就算是虚假,也让我想成我的妹妹已经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一看叶知露出这样的神情,叶落有再多的话也咽了下去,她只得扁扁嘴道,“那我要自己坐在台上当你,然后看着自己被比武招亲。” “不,既然是看戏,我当然要自己坐在那儿看,”叶知笑得意味深长。 “哥哥,我们再怎么像,也不是一模一样的,你往那儿一坐,别人会奇怪怎么今天的叶知和昨天的叶知差那么多的。”叶落的语气,那是非常的无奈。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好了,你再睡了一下。” “哥,我不想睡了。” 叶知不由分说的把她按回床上,“我让风间影去给你告假,你不睡一上午不许起来。”被子一拉就把她盖住,“不许起来。”他又叮嘱了一次。 “哥哥,”叶落哭丧着脸,委屈万分,“我肚子饿,我要吃饭,呜!” 60、变故陡生 登基一事已了,两国使臣也各归其国,当初向闲云王爷借的兵马也到了该归还的时候。 叶落抚着下巴,沉吟不语。 君泓的目光扫向她,“怎么了?” “好心疼,能不能不还啊?” “……。”君泓满头黑线,简直懒得回答。 易惊鸿忍住笑意,轻声道,“那不如让叶十一来娶了君红袖?” “不行。” “不行。” 两个人出声拒绝,君泓拒绝是怕君红袖别有用心,利用近水楼台之便,做些不太好的勾当,而叶落拒绝,自然是怕耽误了君红袖的青春。 君泓看了叶落一眼,有了笑意,“对,不行。” 叶落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那十万人不想还,要是真还了,我要心疼得睡不着的。” 易惊鸿望望地面,没吭声,他家公子的毛病又冒头了。 君泓摇头,开口,“明日就让他们走吧,既然当初说是借,就要有还。” “你是皇帝,天下兵马都是你的。”叶落真是不想还,虽然知道君泓说的很道理。 君泓好笑,这样有点无赖的叶知,少了些冷静的犀利,多了几分可爱。当然这样的话他不敢讲出来,一个男人被别人讲可爱,肯定不是件特别令人高兴的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与叶知相处时间越久,就越想用可爱来形容他。不是觉得他少了男子的阳刚之气,而是控制不住的被吸引,然后越来越心动。 于是闲云王爷的十万兵马,就在叶落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京城。 “你做了什么?”人走之后君泓才问她。 “没做什么。”就算做了什么她也死不承认。 君泓瞅瞅她,“你笑得太有内容了。” “什么内容?”叶落摸摸脸。 “你动了一些手脚。” “真能看出来?” “嗯!”君泓认真点头。 “那好吧,我就什么也不用说了,你自己从这内容里去找吧。”叶落不理他,转身回城。 君泓跟在身后,“叶知,你真不说了?” “不说。” “那我也不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叶落停住了脚步,“你做了什么?” 这下轮到君泓在前面大摇大摆的走,叶落在后面追问了。 “喂,你到底说不说?”连问好几次之后,叶落有点冒火了。这个君泓不知道长那么高干嘛,腿那么长走一步相当于她走两步,她迈着一双小短腿,她容易吗她? 君泓这才放慢速度,“那我说了,你说?” “好。” “我让詹春在里面安排人了,如果是闲云王叔有什么动作,我会很快知道,如果是别人有什么动作我们需要向闲云王叔求援,他也很快可以收到信息。”君泓得意的望着她,“好了,该你说了。” -- 第126页 “我没什么好说的。”叶落撇撇嘴,甩着手回家吃饭。 这才发现自己上当受骗的君泓忙道,“叶知,你说话不算话。” “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说话算话?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叶落大言不惭。 君泓跳着追了上去,嘴角,却有了笑意。 他猜出来了,叶知跟他做了同样的安排。他与叶知果然是天生一对,想法都是一致的。 同时,十日过后,那份政令的效应也出来了。 欠收名单上的部分郡县已经开始陆续上报,其所辖区域并未欠收,按年缴纳赋税。 君泓拿着奏章,脸色铁青,果然不出所料,户部的人动了手脚,重重的一拳击打在案上,“走,朕要亲去问问陈铁,哪里来的欠收。” 可是等他们到达天牢之时,已经晚了。 才刚走到牢门,易惊鸿就已经觉得不对劲,狱卒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他连忙抢前一步拍在狱卒肩上,刚刚一拍上去,狱卒便倒了下去,“糟了。” 几人匆匆进入天牢,只见关押着陈铁的地方牢门大开,陈铁躺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韦崎检查了半天之后,起身说道,“一掌正中心门,当场毙命,没有其他伤痕,是个顶尖高手。” 易惊鸿“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恕罪,是臣失职。” 君泓没看他,倒是看向韦崎,“怎么个顶尖法?” 韦崎摸摸头,“至少不比我差。” 君泓哼了一声,对易惊鸿道,“起来吧,不是你失职,是来人太厉害,你们这天牢守卫不是他对手。” 易惊鸿站起身来,才道,“臣已经命人日夜监视陈府,如今陈铁虚报帐目一事证据确凿,臣会立刻查封陈府,并查其家人,看看是否有其他线索。” “立刻去办。” 易惊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此事是否需要知会叶大人?” “你不用管,朕自会安排。” “是。”易惊鸿面无表情的退了下去,心里却在想,他完蛋了,小姐要是知道这事,肯定会扒了他的皮。他怎么会如此大意!想到这里,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天牢对于官兵来说,算得上守卫森严,但是对于真正的江湖高手,却也不过尔尔,他们家就有一堆人可以随意进出,他怎么会忽略了这一点。 叶落当然已经知道消息了。 不是易惊鸿通知,也不是君泓告诉她的,而是满大街的人告诉她的。 前任尚书府凌晨忽起大火,陈府上下两百多人无一逃出,均死在大火之中。 “暗卫是谁在那里?” “叶九。” “他回来没有?” 桑榆低下了头,“刚刚一听见起火,十一便去查看了,叶九已经走了,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是中毒。” 没有任何反抗?叶落神色肃然,“带我去看。” 叶九不仅轻功极高,而且心思缜密,只是负责监视一个陈府,怎么会轻易让人发现而且不作任何反抗便中了毒。 来人是怎么发现他并且下手的? 叶落到的时候,十一已经给叶九换好了衣服,风间影和简凡正在讨论着什么,一见她进来,风间影便说道,“是蛇毒。” 简凡点点头,“这种蛇在崇兴极为少见,一般生活在沙漠地带较多,是一种极为奇怪的蛇种,可以在黄沙里穿梭,并深入沙层吸取几十米深处的水源,是以,剧毒无比。” 沙漠里的蛇?叶落眼皮跳了跳,“这些人还真会找。” 风间影看了看她,“这种蛇毒一沾丧命,叶九是掌心中毒,想必是与来人对掌的时候中的毒。” 叶落点了点头,走到床边,叶十一眼眶红红的,“小姐。” 叶落抿了抿唇,掀开叶九衣领,翻出内衬,上面的叶形标记栩栩如生,可是叶九的颈侧却有明显的伤痕,“不是说没有反抗痕迹吗,他颈上怎么会有伤?” 叶十一握紧了拳头,“是叶九自己抓伤的,他临死之前,毁了衣领处的叶家标记。” 叶落松了手,闭了闭眼睛,哑声道,“十四,十五。” “是。”两个身影从后面闪了出来。 “你们两个和十一送送小九。” 话一说完,她便转身走了出来,手撑在小院中的一棵树干上,久久说不出话来。 “公子,没事的。”风间影跟在她身后,轻声说道。 叶落摇摇头,没有说话。 “总会有伤亡的,公子,你早该知道。” 是早该知道,可是真的面临死别,又怎么可能真的淡然。 “小姐,皇上来了。”说话间,桑榆过来通报。 叶落点头,又站了一会平静了一下情绪才出去。 君泓在正厅里等着她,一看见她进来,刚要说话又顿了一下,细看了她几眼,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有事先说吧。” 可是她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可是此刻也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君泓暂时按下了心里的疑惑,先说了天牢里陈铁的事。 叶落冷笑,“杀人灭口,好快的手脚,陈府也已经全都烧没了,估计这下是真的死无对证。” “但是国库中那么大笔的钱银,不可能只陈铁一个人操作的,其他人难道真的一点也觉察不出来,侍郎,司库,御史台监察,一个一个的去查。” -- 第127页 “不用查了,”叶落握紧了拳头,“我接掌户部之时已经清查过,目前在任的全是半年前才提拔上来的,而之前的那一批已经全部辞官归隐,杳无音讯。登记在册的藉贯全是假的,去查验之后,均无此人。也就是说,所有有关国库收支的有关人士,全部无迹可查。” “那也就是说,此事再无可追查了?” “不,还有一点。” 君泓凝神想了一会儿,“你是说,那些奏章?” 叶落点点头,“不错,你今晨收到奏章,陈家一家今日凌晨被害,也就是说在昨天这些奏章到你手头之前,被有心人才看过,所以才让他们有了杀人灭口之举。” “我马上回去查。另外,国库丢失的银两不是小数目,要转移得不为人知绝对不是小事,或许从这方面也可以下手。” 叶落扭头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君泓被她看着心头发毛,抬手摸了摸脸。 叶落笑笑,“突然发现你挺聪明的。” 君泓无语,难道他之前很笨吗? “叶知,你真没事吗,你看起来不太对劲啊?”坐了一会儿,君泓还是问了出来。 叶落脸上一黯,“之前我派了人监视陈府,结果昨夜陈府突生变故,他也没能幸免于难。他是遇毒即亡,却还是在临死前毁掉了衣服上的叶家标记,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是怎么做到的。”停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其实没关系的,我并不怕叶家与对方为敌。” 君泓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然后蹲□去,抬头看着她的脸,轻声道,“他能如此做,说明你值得他如此。” “可是,我其实并不值得他这么做。”叶落眼眶有些发热,“他是叶家府兵,排行第九。他最喜欢和我下棋,可是我总是忙这个忙那个,整天东奔西跑,极少有机会和他下,他每次来找我,我都打发十一去陪他。想想那个时候,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是肯定在心里是极失望的,其实我有什么好忙的,怎么可能下一盘棋的时间都没有。可是,如今,这个遗憾再也弥补不了了。” 如果时光重来,她愿意每天都和他下一盘棋,绝对不再推诿了。 君泓抬起手来,轻轻盖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是你的错,我们都是平凡人,很多时候我们总想着还有以后,所以会对眼前当下的事忽略了。这是人之常情,叶知,不是你的错。” “喂,你什么人,干嘛抓着我们公子的手?”两人正在感伤之际,一个小丫头的声音插了进来。 君泓抬头,傅青云正挺着大肚子站在门外,有些惊愕的看着两人,一个小丫头脸涨得通红,扶着傅青云,却满是愤怒的盯着他。 几人还来不及反应,小丫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四十五,你们两个死哪儿去了,有人在偷握公子的手。” “十二,”叶落哭笑不得的叫了一声,“这是皇上。” 叶十二扶着傅青月进来之后,蹬蹬的跑过来,一把将叶落拉起来,瞪着君泓,“皇上也要好好说话,抓着我们公子的手干嘛?” 君泓这才看了一下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咳了一下,“我没注意。” “哼!”叶十二显然不领情,仍是死死的瞪着他。 “青月见过皇上。”惊愕过后,傅青月回过神来盈盈一拜。 “小心点,”叶落简直是冲过去扶起了傅青月,“你身子不便不行礼也没关系,皇上宽宏大量不会计较这个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宝宝有没有踢你啊?还是他闹腾你了,等他出来,我们打他屁股。” 傅青月脸色微红,摸着肚子一脸甜蜜,“没有,他很乖。我见天气不错,让十二带我出来走走。” “哦,那就好。”叶落轻舒了一口气,“幸好他懂事,知道折腾他娘了他出来没好日子过。” 傅青月看了君泓一眼,扯扯她的衣襟,“你和皇上在谈事,我就不打扰了。” “哦好,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陪你逛啊?” “没事,我就在院子里走走,十二陪我就好了。” “那你小心点,中午吃饭我去找你。” 傅青月点头答应,又向君泓行了礼才退下去,叶十二走的时候还很不放心的看了叶落一眼,“公子,要不要我去叫十四十五来?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丢你一个人在这。” “没事,你陪着青月就好。” 叶十二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叶落和傅青月说话的时候,君泓站在一旁一声不吭,等傅青月走远了,他才冒出来一句,“你对她真好。” “那当然,我们感情深厚嘛。”叶落说的都是真话,她们真的姑嫂情深。 不过听到君泓耳朵里,显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舒服,“那你喜欢她也没喜欢风飞絮多。” 叶落还没有回过神来,君泓像是突然理清了思绪似的,恨声道,“叶知,你真花心。” 然后,也不等她回答,愤愤的走了。 留下的叶落,只有苦笑。 她对风飞絮的喜欢和对傅青月的喜欢,能相提并论么? “笨蛋君泓!”她骂了一句,可是对于君泓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她也不得不叹一句,其实他也没那么笨的。 “你骂我?”君泓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叶落愕然抬头,君泓站在大门口处定定的看着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 第128页 “我突然想起来,要问你个事。” “什么事?” “听说你下个月生辰要为你的双胞胎妹妹设擂台招亲?” 叶落顿了顿,点头,“是。” 君泓瞅了她好一会儿,“就是已经嫁给农夫还生了孩子好几个的那个?那农夫和孩子怎么办呢?” 叶落尴尬的摸摸头,小声的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君泓没听清。 “我说叶落没出嫁,我是骗你的。”叶落鼓足勇气,大声吼了出来。说完了之后,倒也轻松了,就是骗你的,能怎么样? 君泓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怕你对她感兴趣?” “为什么不能对她感兴趣?”君泓是执意要问到底了。 “因为我不喜欢把她嫁给皇上,整天去和一堆女人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不是累死,便是被人害死。” 君泓看了看她,“那我知道了。”转身便要走。 “喂,你等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你该不会也要参加吧?”叶落怀疑的盯着他。 “就算她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她也不是你。我只是不喜欢你骗我!”丢下这句话,君泓离开了。 叶落擦擦汗,“她就是我啊!”她小小声的嘀咕。 61、谋定 朝堂之上,君泓撤去了叶落礼部侍郎和大理寺卿之职,专司户部。 叶落恨恨的瞪了君泓好几眼,这个臭小子,居然敢夺她的权。君泓坐得高,两眼平视前方,只当看不到那人频频射过来的眼刀。 上朝的时候叶落当然不敢当堂发难,但是退朝之后,君泓听到叶落请求晋见的传话时,便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 于是叫了詹春,“你去叫易惊鸿来。” 詹春满腹不解,“叶知求见,皇上召易惊鸿前来是否不妥?” “无妨,你照做便是。” 叶落进来的时候,君泓眼皮跳了跳,她那个样子,眼带杀气。 “君泓,你干嘛撤我职,我连丞相之位都还没有搞到手呢,你就又把我已经到手的又弄出去。” 君泓暗暗抹汗,幸好他有先见之明的把一众侍候的奴才都遣了下去,不然叶知这种态度,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叶知,我说过,你这样身兼数职身体吃不消的,目前国库的事要紧,所以你先保留户部尚书一职。等你忙完这一块,你要是还喜欢大理寺卿一职,你又再回去可好?至于礼部,礼部你就不用回去了,反正也没事可忙。” “怎么会没事,你都还没有娶……。” “叶知,”君泓脸色铁青,大声打断了她。 叶落攸地住了口,看着君泓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太自在。或许她真的不该再去掺和君泓的婚事,就算她不能接受他的心意,她也不能冷漠的再去为他安排一桩婚姻。这样对君泓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君泓缓了一口气,声音放轻了一些,“你答应过我的,什么都听我的。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等你没事了,你想当什么都可以。” 叶落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什么都要听你的,万一你叫我去杀人放火怎么办?” 君泓忍了又忍,“你明明说过的,你又想赖帐。” 叶落撇撇嘴,“谁那么傻会答应什么事都听你的啊。”更何况聪明如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明显不公平的承诺来。 正在这时候,太监在外通报易惊鸿到了。 君泓一边扬手让太监快宣易惊鸿进殿,一边得意洋洋的对叶落说,“我有证人的。” 易惊鸿一进殿门,就莫名其妙的被自家小姐瞪了好几眼,顿时满头雾水。 “惊鸿,你来看。”君泓从怀里掏出个纸条来,“你看,这是叶知答应过的,你作证的,对吗?” 易惊鸿接过来一看,是上次君泓答应给叶落两碗血的时候,她承诺的什么事都要听君泓的。可是顶着小姐凉嗖嗖的视线,他咳了一声,不敢说话。 “易惊鸿?”君泓又催促了了一声。 易惊鸿简直欲哭无泪,他只得硬着头皮看向自家小姐,“叶大人,是在您请求皇上流血救人的时候,您答应的。” 叶落想起来了,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泓,“你还留着?” 君泓点头,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回来,“那当然,我知道你要赖帐的。” 君泓,你是小孩子吗?叶落抚了抚额头,叹了一口气才道,“皇上,现在哪个职务我都还不能交出来,户部需要创收,同时清理陈年旧疾,需要大理寺卿这个身份,才能更好行事。国库一旦较为充盈,无论出身皆可参加的科举考试也需要开科了,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此时一旦交出,极有可能半途而废。而且您初登大宝,更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开科选拔人才势在必行。因此礼部侍郎一职我也不能放。” “不行,你的身体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多?”君泓断然拒绝,“我已经问过太医了,他说你需要长年静养。” 易惊鸿总算听明白了,暗暗叹气,卧病在床需要长年静养的那个是叶府的公子,不是眼前活蹦乱跳还有力气跟皇帝吵架的小姐。 只是可惜,皇帝陛下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易惊鸿,你来说,现在是不是正需要我出力的时候?”叶落跟君泓说不通,径直将矛头转向易惊鸿。 -- 第129页 可怜易惊鸿,当着明里暗里的主子,怎么说都是错。 仔细思虑一番了之后,他转向君泓,“皇上,不如让叶大人暂时先担任着,等科考之事结束再谈?” “不行,朕意已决。” “君泓,我告诉过你我没事。” “太医说有事就是有事,你又不是太医。” 叶落喘了一口气,转身就走,“不让我管我就不管,我回家去混吃等死。”她能怎么样,有话说不出,这种感觉真的很憋屈。 君泓也火了,看着叶落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等叶落走了好一会儿,易惊鸿才轻声道,“皇上,生命都是有限的,所以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人们才要努力活得充实有价值。或许对于叶大人来说,无所事事的静养得以续命,远不如轰轰烈烈的几年来得精彩。他也有他的目标和理想,不能因为他的身体,便剥夺了他追求自己梦想的权利。” 君泓的拳头渐渐握紧,他何尝不知,他亲眼见过叶知与他在生死困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毅力,以及他每次谋略算计时的动人光彩。可是,他终究是舍不得。 每次一想到叶知极有可能很快便要离去,他便觉得不寒而栗。身为君王,或者是身为储君的时候,他早已知道身在高处注定的孤独,可是如果有叶知在,他会觉得,这样的孤独并不寒冷。 “惊鸿,你先下去吧,朕再想想。” 易惊鸿走出很远,又回转头来,看着君泓低头思考的身影,思绪有些复杂。 夜晚,风间影睡得正熟,被人一拳头砸醒。 “喂,多脑怪,你干嘛?”他抚着额头吼道。 “陪我喝酒。” 借着月光,风间影看得清楚,易惊鸿提溜着两罐酒站在床前。 “多脑怪,你失恋了?”风间影怪叫。 “起来不?”易惊鸿懒得理他,将酒罐往前一递。 风间影坐起身来,抱着酒罐,闻了闻,“嗯,好酒。” 两个人也不点蜡烛,坐到窗边,就着月光开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来。 “今天公子心情不好了,回来就跑到大公子院里去撒娇去了。”风间影说。 “嗯,我知道,公子和皇上在宫里吵架了。皇上担心公子的身体,撤了她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的职,公子有苦说不出,气冲冲的走了。” 风间影默了一会,提高了声调,“我们家小叶叶居然和皇帝吵架?” “嗯!” 风间影连喝了好几口酒,“我都好多次吵架吵不赢公子了,这个皇上好厉害。” “风间,皇上是真的爱上公子了。” 这一次,风间影也沉默了。 易惊鸿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他比风飞絮好。” “我也不喜欢风飞絮,问题是公子喜欢啊。” “风间,我们帮帮皇上怎么样?” “怎么帮?”风间影有些警惕的望向他,“你要是敢把公子的身份告诉皇帝,你就死定了,绝对的。而且,我还担心一个问题,那个皇帝要是真爱上公子,说明他爱的是男人,那怎么行?” 易惊鸿一顿,也才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半响,他开了口,“让人去试试。” “怎么试?” 易惊鸿招了招手,风间影附耳过去,两人在黑暗里密谋许久。可怜被算计的皇帝还在为白天的事心烦意乱,辗转反侧,挣扎在要不要接受易惊鸿意见的纠结里。 第二日,叶落托病不上朝; 第三日,叶落继续托病不上朝; 第四日,沉不住气的君泓到了叶府。 他到的时候,叶落正躺在院中的椅子上晒太阳,还拿了块布遮在脸上,睡得正沉。 君泓没有让人吵醒她,自个儿坐在旁边凳子上坐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暖意浓浓让人想睡还是怎么样,反正等叶落醒来,便发现君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阳光下,他的睡颜单纯而宁静,只是眼睛下面,有青黑的痕迹。 叶落叹了口气,心软了,她不该跟他这样赌气的,这一次,是她任性了。 如同她对哥哥,也是一样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不要说让他出仕为官,就算是出门走上一圈,她都会担心会不会引发他的病情。将心比心,君泓对她如此紧张,她实在不该生气的。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 君泓觉得这一觉,睡得格外甜美,就连醒来,都以为是在做梦。 他睁开眼来,对上的,便是叶落的笑脸,“你醒了?” 他使劲揉揉眼睛,“我醒了?”有点发楞。 叶落好笑,“是啊,你醒了。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他走了好几步,才确认自己是真正的清醒了,他加快几步,追上叶落,看着她的脸色,“你不生气了?” “嗯。” 君泓看着她平常的表情,有些心慌,“我是担心你的身体,你不要生气。等你好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好。” “叶知,你不要生气了,你要是喜欢你还是去做大理寺卿和礼部侍郎吧,但是让别人帮你,不要把自己累到了。”叶落答应得太痛快,君泓越来越不安。 叶落停下了脚步,笑着看他,“不,君泓,你做得对。我如果真的身兼数职,难免会有揽尽大权之嫌,对于初登大宝的你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我先将户部的事情处理好,只有财力足够,我们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 第130页 “你真的没有生气了。” “嗯,”叶落点点头。 君泓这才笑了开来,“叶知,那我们以后有意见不同的时候,都要好好沟通,不能再这样赌气不见面或者走掉了,好吗?” “好!”叶落答应得干脆。 君泓这才舒了一口气,“那我们快点去吃饭吧,我饿了。” 吃完饭,两人到了书房,叶落便将这两天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搬到了君泓面前,“这是我查到了的各个报欠州县的信息,过去几年,有些地方的确有程度不同的受灾,但是不可能税赋全免。我已经派了人明查暗访,争取在月内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交的或者没有交够的补交,能补多少算多少。同时你要发布皇榜,鼓励农民,商人,以及其他各行各业有能力者,提前缴纳明后两年赋税,便可以减免第三年一年的赋税。希望此举可以缓解国库空虚的危机,至于第三年的税收,也不用担心,商业竞争自然年年都在优胜劣汰,总会有新增商户添补这一部分空缺,目前我们正是急需钱银的时候,别无他法。” “嗯,新收上来的钱银,如果有盈余的,可以再拿去赚钱。” 叶落诧异的望向他,“拿国库的银子然后去赚钱?” 君泓点头,“是的,不然国库的银子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拿出来流通,钱生钱,更有价值。一旦国库充盈,万一有什么天灾人祸,也好拿出来周济百姓,而且国家有稳定的收入的话,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减免赋税,让百姓的日子更好过。百姓日子好过了,国家自然也就繁荣了。” 叶落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这种崭新的理念,她以前当真还没有想过。此刻听君泓讲来,有醍醐灌顶之感。 “叶知,我们得找个可靠的人来忙这事,你有推荐的人吗?”君泓还在问她,“而且必须有个正式的职务,就安插在你们户部吧,由他来负责经营,户部掌管帐目和行使监查之职,怎么样?” 叶落凝神想了一会儿,“六皇子君诲。” “六皇弟?”君泓愣住。 “是。”叶落点头。 “为什么?” “我早年行走江湖时,曾经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虽是皇子,但因其母妃早亡,不太受宠,成年之后便早早搬离皇宫,混迹于商场。他与漕帮盐帮交情非浅,自己经营的丝绸庄,开遍各大城镇,其经商手腕,非同一般。” 君泓皱了皱眉,对这个六皇弟,他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了解了,他看了看叶落,“你跟他很熟?” 叶落似乎明白他的顾虑,“上位者知人善任,君诲为人豪爽义气,于经商之道确有天赋,你不妨考虑一下。” “好!”君泓却是很快答应下来,“这都是我们君家的江山,他本来也有责任与我共同守护。” 叶落笑笑,“是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只是可惜天家的兄弟,向来自相残杀彼此防备的更多。君泓摇摇头,“让我现在立刻信任君诲很难,但是叶知,我相信你,你若肯信他,我便也信他一次。” “你放心,他只涉及经营,一旦投入之后,以后帐目支出我都会亲自跟进的。另外,君泓,关于陈铁他们之前转移的银子,是否有什么眉目了。” 君泓皱着眉头,这也是他这几天来一直担心的事情,“那笔银子,足够一个五十万人的军队,用最好的装备,战斗三年。我们查了三日,查到陈铁的妻弟之前曾经经营一家钱庄,每天都会有大量钱银进进出出,可是陈府一灭,钱庄也关了门,进去查过,所有的伙计都死在地下室的库房,其他一点痕迹也没有。” 叶落的心也沉了沉,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唯一的计策,只有引蛇出洞了。”君泓目光灼灼,“我们不能等他们真的拿这笔钱去打造一支军队,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军队的存在的话,我们要越早引他们出来越好。而且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可去做这件事。” “谁?” “叶星扬,他前段时间上书,告诉我他剿灭了一直来历不明的军队,并且俘虏了二万人,我想他以此为借口,向朝庭上奏清剿崇兴境内的不明势力。这样,势性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慌,只要他们动,我们就容易抓到把柄了。” 叶落看了君泓半响,满是赞许之意,“君泓,你真厉害。” “那当然。”受了夸奖的君泓,好不骄傲。 君泓临走时忽然想起一件事,“叶知,下个月你妹比武招亲,你没什么事吧,我请你去凤凰楼吃饭,给你庆生好不?”他挠了挠头,“我不知道送你什么你才喜欢,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在凤凰楼吃饭。” 叶落无语望天,一想起这个比武招亲她就感觉相当的无奈啊,“我当然有事,我得亲自坐镇招妹婿啊。” “那我也来。” “你来干嘛?” “我陪你一起招妹婿,说不定我也可以把把关的。”君泓振振有辞。 叶落的神情很是奇怪,“你要陪我招叶落的未来夫婿?” “对啊,多一个人多一分意见。” 叶落抬头望望天,“好啊。只是你得坐远一点,别把上台的人吓跑了就行了。但愿有你在,真能为叶落招个如意郎君,到时候,她们夫妻俩还会送你个媒人大红包的。” “好啊!”君泓喜笑颜开的去了。 -- 第131页 叶落在后面,默然。 62、试探 为了户部的事情,叶落真的是忙的不可开交,匆忙间,不知时日过。 这一日,上完朝回来吃过午饭,她刚要出门,便被桑榆拦住。 “干嘛?”她看着一脸纠结的桑榆。 “大公子说,你快过生日了。” “啊,我知道啊!” “大公子还说,您需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不想比武招亲那天没人来。”桑榆将叶知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 叶落低头看看自己,一笑,“没事,我保证那天一定有人来。”没人来更好,她还没摸清自家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虽然哥哥不至于稀里糊涂的就把她卖掉,但是麻烦什么的,能少一点是一点。 说完,她要走,桑榆却是苦着脸拦着她,“大公子说,你的衣服,胭脂水粉,今天都要去订。” 叶落眼睛一瞪,“桑榆你拦我?” 桑榆快哭了,他多么命苦,夹在叶府两个主子中间,让他何去何从。幸而这时有人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之中,风间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揽住叶落的肩,“桑榆,我陪公子去买,放心,晚上铁定能把大公子吩咐的东西买回来。” 桑榆松了口气,退开一步,“好,这张银票拿去。” 风间影接过来一看,在叶落面前一扬,“公子,我们今天好多钱哦,一千两。”对她眨眨眼,“走吧。” 叶落心神领会的笑开了,跟着他出了门来。 “风间,你去给我把东西都买回来,我还要去户部。”叶落一离开桑榆的视线范围,便准备打发风间影走。 风间影嘿嘿一笑,“公子,你不是还在查州县欠收的事吗,不用去户部了,暗影有消息了。” 叶落大喜,“十九回来了?” 风间影点点头,“走吧,我们直接去她那儿,需要什么衣服胭脂水粉的,她最在行了。” 叶落当即跟着他走了,风间影笑得极为诡秘,一边还在身后做着小动作。可惜叶落急着想去见叶十九没有留意到。 他们去的地方,香风阵阵,莺歌燕语之声不绝。 所谓温柔乡,英雄冢,这条白玉街,是绝大多数的男人们流边忘返之地。只是花街柳巷,花楼也分三六九等,叶落去的这一家,名为“风满楼”,里面的女子个个色艺双绝,闻名京城。最为吸引人的,便是风满楼里的女儿,接待客人都是自愿,如果她只愿意给客人唱一首曲,你就不能去摸一下她的手。当然,有彼此看对眼的,当然也可以春风一度,总之一个原则,上门来的客人你可以色诱利诱,但是,绝不能强迫。 男人真的是一种有劣根性的动物,越不容易得手的趁有吸引力,就因为风满楼这一奇怪的规矩,反而客如云来,热闹非凡。 风间影带着叶落进去,迎客的两个小丫头也不如别家的那么妩媚风骚,反而是穿着蓝色的布裙,略带青涩,羞羞怯怯的打量着这两个苍风翠竹般雅致的公子,“两位公子,请问有相熟的姐姐吗?” 风间影笑眯眯的,摸了根钗出来,“漂亮妹妹,我找一下风筝。” 两个小丫头互相看了一眼之后,稍大的一个接过钗去,笑了出来,“两位公子,这边请。” 厅堂里有人在台上弹着琴,台下男男女女,有的相对而坐,喜笑颜开,也有的搂抱在一起,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叶落匆匆扫了一眼,脸有点发烫。 “公子,还不错吧?”风间影笑眯眯的凑了过来。 叶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怪不得每次都是你抢着来风筝这儿,原来是这样啊!”她拖长了声音,风间影立马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谁说的,我每次就来一小会。” “哦!”叶落以非常理解的眼神盯着他,“就一小会。” 风间影连忙讨饶,“公子,我们先去看风筝要紧。”要跟公子比脸皮厚,他果然道行还不够啊。 却不知道叶落只是借着调笑,来转移她的局促。她再怎么样,总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 “风筝姐姐,有两个公子来找你。”小丫头通报道。 化名为风筝的叶十九门才一打开便看见了叶落,然后蹦着跳出来,一把抱住叶落,“哎哟我的公子,可想死我了。” 小丫头抿着嘴退下去,一边还在回头看,暗想着风筝姐姐好福气,又多一个俊俏的公子。 这边十九和叶落风间影进了屋去,将最近收集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抱着叶落的腰,使劲蹭了蹭,“小姐,十九做得好不好?” “好!”叶落眼里盈满了笑意,“这风满楼的生意越做越好了。” 叶十九笑得得意,将头枕在叶落肩上,喜滋滋的看着叶落翻看着手里的材料。 却不料此时的大厅,来了个不速之客。 君泓本来正和易惊鸿从大街经过,突然易惊鸿手一指,“咦,那个好像是叶大人。” 他一抬头,刚好看见两个人跨进风满楼,但是只看一个背影,并不真切,他看了看那招牌,有些不太确定,“不会是他吧?” 眉头皱得死紧,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来这样的地方? 他从来未曾踏足花街柳巷,但是并不代表他真的对白玉街一无所知。风满楼之名,在皇族子弟中流传已久,他当然很清楚那是什么地方。 -- 第132页 易惊鸿也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嗯,也可能是臣看错了,皇上,我们回宫吧。” 君泓点点头,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看着风满楼,毅然转身,“走,我们去看看。” “呃!皇上。”易惊鸿连忙追了过去。 君泓转过头来,“叫我黄公子。” “是!”易惊鸿放低了声音。 君泓大踏步的朝前走去,嘴角隐有怒气。易惊鸿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在暗自叫苦,便愿公子真的有免死金牌在手,不然依皇帝目前的情绪来看,如果真的在风满楼找到公子,估计得抄了这风满楼。 到时候,他和风间影就死定了。他们家公子从来都是有仇必报,并且当场报的。 一进了门,君泓就冷着脸扫视全场,那通身的低气压让迎客的小丫头都战战兢兢的,“公子,请问您是听曲还是喝酒?” “滚!”一个字刚出口,易惊鸿就拉住了他,低声道,“黄公子,不如我们稍坐片刻。毕竟现在不清楚状态,如果我们真是看错了人,在这儿闹开了,对您和他的名誉都不好啊。” 君泓这才铁青着脸坐下来,这一坐下,便又要站起。 “公子!”易惊鸿手忙脚乱的拉住了他。 君泓咬了咬牙,这才恨声道,“公然搂搂抱抱,成何体统!他到这里来坐什么?” 易惊鸿抹抹汗,“那我们到二楼包厢去坐一会儿?那儿视野开阔,上楼下楼都能看到。”我的皇上,青楼里不搂搂抱抱,大家都来谈谈心就算完了? 君泓不太自在的僵住了身体,好一会儿才道,“好。” 两人一进包厢,君泓就皱着眉头停住了,“好香!” 易惊鸿陪着笑,“青楼之中都会点一些熏香,您再坐一会儿就习惯了。” 两人才坐下,便有两个容貌不俗的女子提着酒菜进来,然后分别坐在他们两人身边。 “公子,请用!”坐在君泓身侧的女子,目似秋水,眉如远黛,声音婉转轻柔,端起酒杯来,十指纤纤,皓白如玉。 君泓一跃而起,退了开去,硬梆梆的来了一句,“不必,下去。” 易惊鸿清咳一声,连忙打圆场,“敢问两位姑娘,刚才可有看见一位穿白衣的公子进来?” 两个姑娘吃吃笑着,“咱们风满楼只有来找姑娘的,可没有来找公子的。” 易惊鸿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塞到她们手里,道,“还请两位姑娘好好想一想。” 先前那被君泓躲开的女子便继续端起了杯中的酒,看向君泓道,“不如公子先喝了这杯酒,奴家再好好回忆。” 君泓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挪过来,抢过那杯酒,飞快的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到桌上,又远远的躲了开去。 易惊鸿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敢问姑娘现在可否回想一下了?” “那可不行,喝了红妹的酒,总还要看看我的舞啊!”易惊鸿身边的女子站起身来,浅笑盈兮。 易惊鸿抚掌笑道,“那就求之不得了。” 于是两个女子,一抚曲,一起舞。 曲调渐渐上扬,舞姿渐渐奔放,一举手一投足,俱是妩媚风情,再加上那目光,眼波轻扬,低眉顺眼间,动人心魄。 君泓拉了拉衣服,有点热,可是对于眼前的舞蹈,实在没有兴趣欣赏,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发声道,“惊鸿,你慢慢看,我出去走会。”也不等易惊鸿回答,转身就朝外走。 易惊鸿坐着没动,只是等他走出去之后,屋内的歌舞都停了下来。 易惊鸿挑了挑眉,“催情香,夺情酒,动人曲,热烈舞?”他低低的笑了开来,“香儿,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跳舞的女子原来名唤香儿,她莲步轻移,微微汗湿的脸上,满是懊恼,“只能说明你带来的那个男人不行。” “不行吗?”易惊鸿垂下眼去,“那可真是要起轩然大波了。” 却说君泓走出来之后,看到大厅中的亲热景像,越加心浮气躁,渐渐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些抱在一起纠缠的人里,似乎出现了叶知,他使劲眨眨眼,然后一拳砸在栏杆上。 不行,他不能再想了,可是,万一,那人真的在这里呢? 他的拳头越握越紧,终于转身走向旁边的房间,“砰!”的一声,踹开了一扇门,“啊!”里面响起了男女的尖叫声。 君泓面红耳赤的退出来,再接再励又踢开了一扇门,“什么人?”同样惊起了一对戏水的鸳鸯。 君泓许喘着粗气,再顾不了那许多,挨着一间一间的踹过去。 可是风满楼是什么地方,当他踹到第六扇门的时候,一群侍卫冲了上来,手按剑柄,围住了他,“什么人,竟敢在风满楼撒野?” 这时场中人影一闪,几个人也跃了进来,护住君泓,为首的,正是韦崎。 “什么事?”此时听到响动的易惊鸿也连忙赶了过来,见些场景,立刻猜出来了个大概,顿时暗叫要糟,这把玩大了。 果不其然,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君泓大声道,“韦崎,给我搜。” 搜,搜什么?韦崎心里诧异,可是他知道,先围起来肯定没有错,“李统领,把风满楼给我围起来。”这才转过头来低声道,“主子,搜什么?” “谁敢搜?”风满楼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就算看出来对方来头不小,也没有丝毫退缩。 -- 第133页 “卸下他们的剑。”君泓吼道。 “唰!”的一声,几名侍卫拔出了剑,韦崎心中一惊,连忙挡在君泓身前。 易惊鸿急忙上前,放低了声音,“黄公子,请三思。此事不宜闹大。” 君泓深吸了几口气,“带我去见你们管事的。” 几名侍卫没有动,易惊鸿走上前去,轻声道,“带我们去见风筝姑娘吧。” 先前那位晴儿姑娘这时候走了过来,咳了一声,“几位请跟我来。”几名侍卫这才退了开去。 君泓一直沉着脸,也不说话,易惊鸿在心中叹气,这下子完了,绝对要被公子拨皮抽筋。 穿过喧闹的前厅,后院倒是颇为宁静,而且布局的颇为雅致。 叶十九已经得了消息,听说是有人要见她,立刻与风间影对视一眼,两人都意识到,那事估计办砸了。 风间影眨了眨眼,叶十九连忙站起,“小姐,我去外面处理点事,你自己慢慢看啊,我一会儿回来。” “嗯,好。” 叶十九抱着叶落,在她颈上又蹭了一下,“小姐,今晚不走好不好,我们都好久没在一起睡了。好想念抱你的感觉啊,软软的好舒服。” 叶落敲了下她的脑袋,“你这个怪癖什么时候能改掉,风满楼那么多软玉温香的还不够你抱?再说,你将来嫁个夫君,难道要要求人家也抱起来软软的?” “哎呀,不管嘛,人家就是想抱你嘛。” “咳!”知道皇帝大人没什么耐心的风间影提醒了一声,然后朝叶十九使了个眼色。 叶十九恋恋不舍的又抱了抱叶落,就是这一拖延,她还来不及抬头,“砰!”的一声门就被踹开了。 一名侍卫闭着眼站在门口,不忍看地上倒着的四分五裂的门。他有什么办法,易惊鸿暗暗在使眼色,他也不敢拦啊。 “叶知!” “赔门!” 君泓和叶十九同时暴喝出声。 易惊鸿和风间影同时以手抚面,不忍再往下看了。 君泓竟然用了轻功,向叶落直扑而来,叶十九双眼一凛,就要迎上。 “住手!”叶落连忙拉住了她,君泓可不管,双臂一伸,便将她整个人搂在怀里,拉得离叶十九远远的。 “叶知!”他的手捏得咯咯作响,却颤抖着不敢往叶落身上放,“你居然来嫖妓?” 那一刻,看见有人偎在她肩头的样子,让他的心,惊痛莫名。 “叶知,你居然来嫖妓!” 叶落看见他眼里慢慢凝聚的风暴,连忙摇着他的手,“不是,你听我说。” “我亲眼看见的,”他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 叶落闭了闭眼,看向风间影,“你们全都下去。” 风间影向易惊鸿的方向看了看,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风间影才道,“风筝,那我们先下去吧,我家公子遇上熟人了。” 叶十九移开视线,双手一挥,“退下。” 这才带着众人离开了,一出房门,风间影就问道,“怎么样?” “事情不妙,他不仅是不喜欢女人,好像还不行。”易惊鸿脸色沉重。 “啊?”风间影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屋内,君泓一眨不眨的盯着叶落,声音有些低沉,“我等着你的解释。”他明明已经亲眼看到,可是,他不相信,他爱着的叶知,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他要听他的解释。 他知道,有些时候,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也未必是事实。更何况,对方是叶知,是他信任和深爱的人。 “如果我说,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收集信息,你信吗?如果我说,风筝抱着我只是因为她有抱人的习惯,你信吗?” 君泓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放松了身体,将她揉进怀里,半天不说话。 反倒是叶落疑惑了,静静的抱了一会儿,她才道,“你,信我?”连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太可信啊。 “我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君泓咧开了嘴。 叶落沉默了,半响,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情绪,有些酸,有些涨。 信任,这个词于身在高位的人来说,是多么奢侈和珍贵。这个词的份量,只有经历过背叛和猜疑的人,才能真正懂得。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词,竟然在崇兴王朝最尊贵的人身上,被她轻而易举的得到了。 她的手,想要抚上他的肩,却又颓然放下,“君泓,你信我?” “嗯,对不起!”他放开了她,站在她面前,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之前一直在想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的。” 叶落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君泓有些着急,“叶知,你不要生我的气,下次我再不乱怀疑了,我直接问你,好吗?你不要生气。” 喉头有些哽,叶落点点头,“我不生气。” 君泓笑了开来,阳光照在他俊秀的脸上,灿烂至极。 突然他脸色一变,伸手握住了叶落,掌心发烫,“叶知,我难受。” “怎么了?”叶落连忙抚向他的额头。 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君泓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我好热,难受。” 此时的叶落,完全僵住了,她再无知,也知道此刻抵住她腰际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 第134页 “叶知,我好难受。”君泓不知道怎么缓解这种难受,只是抱紧了叶落,无意识的摩蹭。 叶落忙一掌推开他,满脸通红,“你,你……。” “我怎么了?”君泓有些不解,抑不住想拥抱的渴望,又凑了过来。 叶落连忙躲开,咬咬牙,“你是不是喝这里的酒了?” “嗯,就一杯。” 叶落暗暗低咒一声,“酒有催情的效果,我去给你找个姑娘来。” 她刚要往外走,却被君泓大力卷入怀中,她惊怒交加,“君泓,你敢碰我,我明天就从崇兴王朝消失得无影无踪。” 君泓身体僵了僵,好一会儿才松了怀抱,但是仍拉住他的手不放,他睁着通红的眼睛,“我不要其他人,我也不碰你,你不要走。” 叶落心软了,“好,我不给你找别的人,但是我出去让风间看看,有没有解这个的,不然你难受。” 君泓摇摇头,“催情药不是毒,解不了的,你陪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熬过去了。” 叶落看着他满头大汗,“能熬得过去么?” 君泓费力的挤出笑容来,“宫中皇子都是长期服食毒药的,我们的身体都有一定的抗药性,放心吧,很快就好了。” 叶落扶着君泓去床上躺好,君泓有些狼狈的背转身去,不敢看她,然后在心里默默的背着诗书,背完诗书再背兵法…… 叶落坐在床边,只感觉到君泓握着她的那只手,一直在发烫,然后越握越紧……。她望着屋顶,心里在想着,她回去,要将易惊鸿宰来烹了。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风间影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公子?” “没事,下去。”叶落现在知道了,风间影也脱不了干系,她就说,平时都是由他来转交的消息,为什么今天要让她亲自来了。 君泓这个时候已经转过身来,双眼晶晶亮的望着她。 “没事了吧?”叶落问她。 他笑着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君泓终于没忍住,“叶知,我也想抱抱你。” “……。” “你都让一个青楼女子抱了,为什么不让我抱,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叶落站起身来,然后飞快的打开门,“韦崎,你家主子发烧了,你来带他回去吧。” 63、叶府招亲(一) 回去的路上,叶落一声不吭。 风间影抱着一个大包裹,里面有十九准备的衣服和其他一些女儿家的用品。本来十九是打算让人帮忙一起提回来的,但是叶落轻飘飘的瞟了他们一眼,叶十九就退回去,清咳一声,再也不说话。可怜风间影只得自个儿抱着,还得忍受着公子一路上的忽视。 到了家门口,桑榆已经迎了上来,一看两人相处情形,问风间影,“怎么了,这是?” 风间影如蒙大赦,连忙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推,“桑榆,你要知道,我这是完全为了帮你才惹公子生气的。你要记得请我吃饭。” “好!”桑榆答应下来。 “桑榆!”冷眼旁观了许久的叶落发话了。 “是!”桑榆抱着一大堆东西转向叶落的方向。 叶落看了一眼风间影,“风间影未来两个月的月银,充公。” 风间影跳起来,“不要啊,公子,我等着月银存老婆本的。” 叶落阴恻恻的笑着,“风满楼被跌坏的那几道门,你赔。” “凭什么啊,那是皇帝踹坏的,不是我。” “你们两个都要赔,作为风满楼客人被吓坏的精神损失费。” 风间影抹了一把辛酸泪,“公子,不带这样打击抱复的,我们可是为了你好。” 叶落咧开了嘴,“怎么个为我好法?把君泓带去青楼,就是为我好?” 风间影小声嘀咕,“我们不是担心他断袖么?” “他断不断袖我不知道?还要你们来试探?” 风间影双眼一亮,像是嗅到了什么奸情,“咚咚咚”小跑步过去,“公子,你真的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叶落嫣然一笑,凑近了他的脸,“我会告诉星扬,你和惊鸿串通好,把我和君泓带去青楼,然后给他下了催情药物后,让我和他单独共处一室,于是,我就知道他是不是断袖了。” 风间影双手抱住她的胳脯,死也不放,“公子,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你绝对绝对不要告诉一根筋啊,不然我死定了。” 叶落姿势优美的挣脱开来,伸伸懒腰,“好累,我去看看我哥。”施施然走了。 留下欲哭无泪的风间影,以及,满目怜悯看着风间影的桑榆。 至于易惊鸿,他的日子更不好过。 因为次日,他家公子在与皇上议完事后,若无其事的对着他来了一句,“易大人,多谢你昨日送到我府中的新鲜水蜜桃,这是我最爱吃的水果,你费心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家公子又满脸温柔笑意的看着他道,“还有,你不是说凤凰江边凤凰树的叶子都落了,踩在脚下别有意境吗,如果易大人不嫌弃,哪日我们倒可以相约去走走,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易惊鸿刚刚张嘴,就看见皇上大人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当下便张嘴,“不是啊,……。” “哦!”叶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君泓,然后再看向他,“不好意思啊,易大人,你没有送过我水蜜桃,也没有说过凤凰江边的风凰树落叶,是我记错了。” -- 第135页 笑眯眯的向皇上施完礼后,心情很好的走了。 留下的易惊鸿,在皇帝的冷哼声中汗流不止,这一下,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公子啊,你好狠的心! “易卿,你好像很闲?”这是皇帝的声音。 “不闲不闲,臣很忙的。” “朕看易卿倒是精力充沛嘛,谎报虚报欠收的州县,便由易卿来处理吧。” “皇上……。” “来人,传朕口谕,封易惊鸿为钦差大臣,全权处理谎报虚报欠收之事,代天巡狩各地,一旦查实,就地查办。” “臣领旨。”易惊鸿含泪领旨,他现在怀疑自己看走眼了,这样假公济私,打压下属的皇帝也不是什么好皇帝。 当然,他还得到一个更深刻的教训,得罪谁都好,千万不能得罪他们家落落大小姐啊! 风间影把这个消息告诉叶落的时候,她正在擦剑。这是一把新的剑,叶星扬从边关送回来的,据说玄铁打造,是一位乡村铸剑师所铸,虽说不是什么绝世名剑,难得的是剑身轻巧,色泽清亮,极适合女子使用。 她头也不抬的回道,“惊鸿去做这件事正好。” “正好?”风间影瞟了瞟她,“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惊鸿向来只负责出谋划策的,平时最怕这些打打杀杀。” 叶落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他,“风间,你知道惊鸿还缺什么吗?” 风间影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叶落一笑,“一个优秀的军师,绝对不能缺乏实战的经验。惊鸿的确是谋略过人,但是他还不够果断狠绝,这一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极好的锻炼。更何况,他今后要担起辅佐之职,单有挥挥笔动动脑是不够的,他需要这样的杀伐狠辣来树立威望。而且,他需要有武力,并且可以指挥。这一次,对他来说,是极好的锻炼机会。” 风间影看了她一会儿,忽然跳起来,“公子你偏心,为什么同样是受罚,我就要被扣钱,惊鸿就是得到锻炼。” “我就是偏心,我光明正大的偏心,谁规定我不能偏心了。” “呜!公子,小叶叶,你偏心也偏心我吧。”风间影心里不平极了。 叶落挥挥手,“去去去,别打扰我做事。” 风间影只好一步三回头,万分幽怨的离开了。 等他走后,叶落才抬起头来,手指在书案上轻轻敲击,“十五?” “是,”十五从暗处走了出来。 “都准备好了吗?” “小姐放心。” “那就好。”叶落笑了开来。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花间国,风飞絮拿着一纸信签,站在窗前,久久不语。 那张信纸上,是叶知的亲笔,“风飞絮,如果七月初十你出现在叶府,你便可以带落落离开,此后崇兴王朝的种种,都不会再成为束缚她的理由。” 心,在雀跃飞扬,身体,却一直没有动。 明明他期待已久的幸福已经触手可及,他却不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此时,脑中一片空白。 “王爷?”冥阁叫了一声,看见风飞絮没有反应,便又再叫了一声,“王爷?” “嗯。”风飞絮回过神来。 “您要去接小姐吗?” 风飞絮低下头来,轻声道,“我该去吗?”不知道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幂阁笑了笑,“王爷,您去吧,错过了小姐,您这一生都不会快乐。小姐的兄长既然已经说了不会再有任何束缚,您便不用再考虑太多了。”、 风飞絮缓缓吐出一口气来,“你和鬼手留守京城,我与无涯即刻启程。” 幂阁大喜,“是。” 只要小姐能陪在王爷身边,王爷的一切,便都圆满了。 一听目的地是崇兴王朝叶府,便连问都不问,无涯便翻身上马,一双清亮的眸子里,溢满快乐的神采。 便连风飞絮也忍不住打量他几眼,笑道,“无涯很高兴?” 他使劲点点头,抿着嘴,却也遮掩不住嘴角浅浅的笑意。 风飞絮朗声大笑,“既然无涯都这么高兴,那么我们快点走吧,把你家小姐接回来。” 两人日夜兼程向崇兴王朝奔去,虽然披星戴月不免有露宿之苦,可是因着心中的喜悦和期待,便连这些辛苦都变成了甜蜜。 七月初八,两人到达崇兴边境,夜宿一家小客栈。 可是当晚,风飞絮收到了黑魅传来的消息,宁展舒遣禁卫军进驻丛乌山,所有铁矿开采活动暂时停止。同时,礼亲王与宁展舒对峙,翼国内乱一触即发。 左铁与右卫已经按照先前所订的计划,秘密抵达翼国,现在就等待他的下一步命令了。 风飞絮当机立断,“无涯,你继续前往崇兴,见到小姐便告诉她我这边发生的一切,她会理解的。我要马上赶回京城主持大局,飞絮军中只有冥阁一人坐镇,处理不来的。” “王爷,你还是跟我一起去吧,翼国内乱,我们稍后再插手也来得及的。” “无涯,你跟我这么久,还分不清孰轻孰重吗?”风飞絮脸色一沉,“落落不是不识大体之人,又岂会在乎这一次半次。” 无涯默然,只得退到一旁,看着风飞絮连夜离开。 小姐是会理解,并且接受,可是她的心里,会不会难过? 七月初十,叶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是叶家公子和小姐的生辰,再加上外面搭起来的擂台,吸引了无数人的驻足观看。 -- 第136页 尤其是擂台边的招亲告示,更是引人注目,上面说得清楚,若对叶家小姐有意者,无论国别出身,富贵还是贫穷,只要身体健康,无妻无妾,年龄在20到30岁者,皆可上擂台比武。截止日落之前,比武胜出者可得纹银千两,若能再加试一场,胜过叶家小姐,便可娶叶家小姐为妻,得叶府一半财产作为嫁妆。 叶府一半的财产究竟有多少没人知道,但是肯定要比纹银千两多,再外加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倒也是不错的买卖。 这叶家小姐既然与叶家公子同胞所生,照叶知面如冠玉的俊秀,叶家小姐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这几天,京城中已经热热闹闹的讨论起了此事,就是不知道最后,究竟是花落谁家。 一大清早,叶落便被人挖了起来,十二带着一干侍女,把明显还没睡醒的叶落折腾了个够。 等到叶落清醒的时候,她对着镜子大叫一声,“十二!” “是,小姐。” 叶落指着镜子,“你把我打扮成这个样子干什么,我又不是新娘子。” 今日的叶落,火红的长裙及地,一头青丝,柔柔散开,直至腰际。发间,插着弦月造型的发钗,顶头的珍珠在乌黑的发间闪着莹白的光泽。柳眉如黛,双目生辉,顾盼间,波光流转,动人心魄。 十二欣赏完毕,吸了吸口水,笑眯眯的说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也被自己吓到了?”她非常满意的点点头,“我家小姐果然绝色倾城!” “什么绝色倾城?”叶落狠狠的拍了她一下,“你家小姐我是以色侍人吗?啊?打扮成这个样子,过来,给我换掉。” “不许换,这个样子很好看。”却是叶知进来了,可能是路走得太急了,微微有些气喘。 叶落蹦过去扶住他,连声抱怨,“哥哥,这个样子太女人了,我们换一换,好不好?我不习惯。” “什么太女人了,你本来就是女人。不许换,就这样出去。” 叶落苦着脸,她已经许久不曾着女儿装,忽然打扮得这么娇艳,快要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 “好了!”叶知捏着她的脸,“我们家落落这么漂亮,别皱着脸了,来笑一个。” 她怎么笑得出来,叶落拉拉叶知的手,“哥哥,很多人都见过我的,我们同时出现,有心人会认出来的,我们虽然长得像,但也不是一模一样。” 叶知拍拍她的脸,“你取了垫肩,护身衣,又换了绣花鞋,身形身高都与之前不同,没人会认出你来的。最多觉得我不太像,但是我站在高台,又在帘幕之后,没人会认出来的。” “可是,”叶落迟疑了一下,才道,“万一君泓要来和你坐在一起呢?”他可是皇上,你总不能拒绝吧? 叶知笑笑,“告示上我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上了擂台,便表示对你有意。我是你兄长,自然可以上台,他与你非亲非故,若是上台来,便也是说明想娶叶落了。我已经遣风间去告诉他了,你说,他会不会来呢?” 叶落瞪着他半响,“哥哥,你连这个都算到了?” 叶知抚着她的头发,低低的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也听说了几日前风满楼中发生的事,当下心里便觉得遗憾,如果君泓不是帝王,那他或许是比风飞絮更为适合的人选。 “走吧,落落。”他挽着妹妹的手,徐徐走出。心里,有几分骄傲,几分失落。 大概天底下所有的兄长,都会有这种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慨吧。终是要挽着她的手,交给另外的男子来疼爱和守护。 擂台上,叶落一站出来,台下便雅雀无声。 尽管众人已经对叶家小姐的样貌有了不比其兄差的期望,但是真正看到,才知道,什么叫做用言语也无法形容的美。不仅是美,更有一种娴静的气度,让人望而生暖,观之生静。 何为如月皎皎,何为花容柳骨,今日方知。 “皇上,叶大人的妹妹似乎看起来不错哎!”不远处的高楼上,韦崎不停的张望。 君泓撑着下巴,兴趣缺缺,眼睛都没往那个方向瞟一下,叹道,“你说他这个比武招亲什么时候能完啊?凤凰楼的房间你订好了吗?” “放心吧,皇上,都订好了。” 君泓点点头,“那就好。”他实在想不到要送什么生日礼物,但是那人最喜欢吃,请他去吃凤凰楼,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64、比武招亲(二) 不知道是因为叶府名气大,还是叶落本身的姿色太过耀眼,反正擂台上一上午打打杀杀的没有消停过。 叶落看得真想睡觉,哥哥真想把她嫁给这样的人么?偏头看了一眼叶知,他神情泰然的看着前方,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叶落叹口气,真的不知道哥哥心里在想些什么啊? “哎!”她碰了碰风间影。 “怎么了?”风间影弯下腰来看她。 叶落抚着肚子,“去给我买个烧饼来。” “啊?”风间影面有难色,“不要了吧,小姐,你吃着这个也太不雅观了,可惜了你今天这副好装扮。” “去,不用管,给我买来,我饿了。” 风间影瞅了瞅场中,终于还是不放心,招招手让个侍卫下去了。 叶落瞅瞅他,“他们没你跑得快,去了可能都卖完了。” 风间影安抚的拍拍她的肩,“放心,知道你爱吃烧饼,大公子早就叫人买回来了,去给你拿。我可不能走,要不然万一你被某个路人甲娶走了怎么办?” -- 第137页 叶落无语,“风间,能胜过我的人,同样能胜过你。” “那可不一定,术业有专攻,说不定我才刚好是克星呢。”反正他绝不走,他得给公子把把关啊。只是怎么看来看去,都是些歪瓜裂枣呢? 太阳渐渐西移,叶知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 “大公子,”桑榆匆匆上台来,递给他一封信,“刚刚全叔从翼国发回来的。” 叶知打开,快速的看了一遍,脸色渐渐灰败,良久,他闭了闭眼睛。 “大公子?”桑榆有些担心,小声道。 叶知摇了摇头,良久,他才睁开眼来,看向不远处正担心的看着他的妹妹,勉强笑了一笑,才转回头对桑榆说,“让简凡上场。” 桑榆一瞬间明白了,点了点头,默然离开。 叶知坐在那里,觉得背心有些发冷,似乎有些气力不继了。 叶全在信中说得很清楚,他们引宁展舒一行到达丛乌山之后,便秘助风飞絮的人向外传递消息。而风飞絮,果然中途返回。 从男人的角度来讲,他理解风飞絮的选择,并且由衷的敬佩。可是,他不仅是一个男人,更是叶落的哥哥。 如今的风飞絮,既然会因为他国的一个变故,而暂时放弃了落落,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因为他花间国,而永远的舍弃落落? 一个不能守护自己爱人的男人,可能成为最为伟大的英雄,却永远不会是他叶知心中能够与自己妹妹匹配的有情人。 他已经给了风飞絮机会,可是是他放弃了。 叶知的手渐渐握紧,像是要留住已经残存不多的生命力,“叶一。” 叶一看了一眼他额头上的汗,连忙坐下,支撑起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让叶二站在旁边,挡住落落的视线。”叶知说得有些吃力。 叶一朝后坐了一个手势,叶二叶三便站在了叶知的右侧,刚好将叶落往这边的视线隔断。 叶知勉强睁着眼睛,他想,这是他最后能为叶落做的事情了。 叶落本来有些担心哥哥的身体,但看见叶一几人在旁边,便也略略放松了一些。才刚要吐一口气出来,就听到风间影惊叫,“不是吧,简凡?” 叶落定眼看去,也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简凡跳上台去了,拿着把弯刀,倒还舞得像模像样的。 风间影咂咂嘴,“小姐,简凡原来不是只修医术啊?” 叶落白了他一眼,“那当然了,咱们家简凡那是医武双修啊。” 风间影看得真摇头,“这儿快比了一天了,最顺眼的一个,还是简凡。我说大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还不如直接在叶府里面让府兵挨个上来比试,可选的人还多一些。” “那是,”叶落洋洋得意,“好的早被我们都选到府兵里去了。” “那也不尽然吧,”风间影遥遥一指。 叶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神情微变,跃上台来的,正是无涯。 “他来干什么?”风间影很是疑惑,“就算要来,也不该是他来吧?” 叶落却是猛地想到了什么,看向叶知,无奈被叶二等人挡住了视线,看不到哥哥脸上的神情,一个猜测慢慢浮现,哥哥该不会是打算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把她许配给师兄吧? 简凡虽然武功不错,但是他毕竟以医为主,对上无涯,不到五十招便败下阵来。 眼见剑尖抵到了简凡胸口,却又生生止住,无涯朝他笑了笑,收剑而立,“对不起,得罪了。” 简凡也是好风度,差点被人一剑戳穿了心脏,脸色半点没变,还笑眯眯的回道,“我知道你不敢一剑刺下来。”他笑得颇有深意,“你主子没来,你来,是专门来捣乱的?” 无涯摇摇头,“我自会向小姐说明。” 简凡笑了笑,“又要说明?你家主子真是贵人事忙啊!”他弹弹衣衫,下去了。 无涯提着剑,扫视着台下。 但是他的那一手剑法,的确足以傲视群雄,一阵惊叹过后,再也没有人跳出来。 无涯正要转向叶落,忽地又有一人跳了上来,“兄台好剑法,叶某也来见识一下。” 叶落瞪大了眼睛,星扬来凑什么热闹 “一根筋?”风间影也低低的怪叫了一声。 来人,正是被君泓召回京来,以图清理崇兴境内其他军队势力的叶星扬。他不知道自家府里两个主子是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他绝不能让小姐被个花间国的侍卫娶了去。 “是叶将军哎。”茶楼上一直看得目不转睛的韦崎,也叫了起来。 君泓也跟着转过头来,看见高台上站着的两人,愣了愣。 韦崎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皇上,另外那个人叫无涯,是风飞絮的侍卫。” “就是叶知说喜欢他的那个无涯?” “对,就是他。”韦崎有些激动,“他怎么又喜欢哥哥,又喜欢妹妹?” 君泓哼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韦崎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他喜欢哥哥,但是为世俗所不容,一看妹妹长得像哥哥,就想娶回去代替哥哥了。” “肤浅。”君泓评论了一句,单凭容貌想像便可以代替的喜欢,又怎么能算得上是真的喜欢?人都是要老的,若以后年华老去,容颜不早,是不是就变不喜欢了? -- 第138页 这样想着,便头一次抬眼去看台上的人。 叶知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是坐在帘幕之后的,君泓看的人,当然那个传说中嫁了农夫还生了孩子的叶知的妹妹。 这一看,便有些愣住了,但是因为隔着一定的距离,始终不是特别真切。他看了好久,才问,“韦崎,你觉不觉得叶知的妹妹和他长得很像?” “当然像啊,听说他们是双胞胎的嘛。”韦崎答得漫不经心。 “这样啊!”君泓又多看了几眼,她的确是长得很像叶知,尤其是那张脸,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肩背看起来要瘦弱一些,毕竟是女子,总是要比叶知生得纤细,“果然是兄妹,连神态都很像啊,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他没说,只是对无涯的厌恶去了一大半,也怪不上一般人肤浅,两兄妹真的是长得太像了,容貌,神韵都像了人十足十。 而他,他当然不是一般人了,所以他努力的没有再去看叶落,而是把视线定在擂台上正与人对战的叶星扬身上,“难道叶星扬是对叶知的妹妹有意?” 看高手对阵,自然是难得的机会,韦崎正看得热血沸腾,随口答道,“反正叶将军还没成家,叶大人的妹子长得那么好看,娶了也不亏。” 跟叶知一样,当然长得好看了,不过,君泓哼了一声,“我讨厌红衣服。” 擂台上,叶星扬与无涯已经对了四五十个回合,两个人同样使剑,同样功力深厚,经验丰富,而且有很多招式,居然略有相似之处,所以一时半会还分不出来高下。 叶落看得专注,突然问了一句,“风间,你说他们谁会赢?” 风间影凝神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好下定论。” 叶落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若单论武功,无涯算得上是八大亲卫之首,他的一身武艺,皆由风飞絮亲自传授,再加上他在苍雾山多年,潜移默化之中,修为也精进良多。叶星扬的剑法,是由叶落调教,再加上叶知指点,自己苦练而成。他虽然没有像无涯那样有个绝佳的练武环境,但是他心思单纯专注,性格坚韧,二十年如一日早晚练习,从未见断,于武学一道,也有极高的造诣。 如此一来,两人的剑法,虽各有风格,却都有相似之处,一时半会,实在分不出胜负。 眼看太阳渐渐西沉,叶落拔出头上玉钗,手指一弹,便将钗射了出去,“叮”“叮”两声,隔在两人的剑之间,然后,应声而碎,跌落于地。 叶落站起身来,看向无涯,“今日擂台招亲,说得明白,是要对我有意者,方能上台,你,是对我有意么?” 无涯定定的看着她半响,垂下眼去,“我是替我的主子前来求娶。” 叶落微微弯了唇角,“既然不是你有意,那么就请下台去吧。” “小姐!”无涯叫得又快又急,眼中,全是哀求之意。 叶落没有理会,“下去。” 无涯没有动,叶落看着他,带着叹息,“下去吧。” 无涯摇着头,“小姐?”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落却仿佛都懂了,她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谢谢你,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代替的,我不想变得更悲哀,请你下去吧。” 无涯握着剑的手有些抖,指尖变白,发冷,但是他没有动,“对不起,小姐,我不能下去。” 小姐,绝对不能把你交给别人,绝对不能。 太阳终于落入西山,连最后一点阳光都收了起来。 随着最后一丝阳光消失,叶知也一头倒了下去,闭上了双眼。 “公子!” “哥!”一声凌厉的呼唤,红影如电,疾疾射向叶知的方向。 “哥哥!”叶落看着紧闭双眼的叶知,巨大的恐慌铺天盖地的袭来,“哥哥,不要吓我。” 风间影和简凡已经双双赶到,两人把脉之后,都神色沉重的互看一眼,才一人扶起叶落,另一人抱着叶知匆匆往府内走。 “皇上!”韦崎也心惊肉跳的跟着君泓从二楼上跳下来,但是君泓根本没有听见,一路朝着叶府狂奔。 那个笨蛋,他早说过让他注意休息的,结果他居然顶着太阳在这儿搞什么比武招亲,他想招谁为妹婿,难道谁还敢拒绝吗? “韦崎,宣太医。”他还不忘回头咐啥,虽然知道叶府中的简凡医术不凡,但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总是好的。 可是才到门口,他便被人拦了下来,“滚开,谁敢拦朕?”他推开侍卫便要朝里面走。 桑榆匆匆赶来,一见是他,立刻跪倒在地,眼眶通红,神情悲戚,“公子发病,简凡正在医治,任何人不能打扰,还请皇上回转,叶府上下感激不尽。” 君泓脸色变了变,“他怎么样?” 桑榆摇摇头,“尚且不知。” “你放心,朕不进去打扰治疗,朕就在大厅等,有什么结果都要立刻来通报。” 桑榆连忙把他和韦崎迎了进去,又安排了叶十四,十五两人在大厅陪着,便匆忙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风间影端着个大碗进来,他还来不及开口,君泓便自己把袖子挽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割了手腕。 “皇上!”韦崎阻拦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流满了一碗。 -- 第139页 “够吗?”君泓问道。 “好了。”风间影声音嘶哑,给君泓包扎的手都有些颤抖,然后匆匆忙忙的走了。 看得君泓的心,愈加不安,“韦崎,他会没事吧?” “没事的,平日里看叶知的气色,还是挺好的。皇上,你不要担心。”韦崎连忙安慰烦躁得不停的站起来又坐下去的皇上。 没事?没事为什么一向嬉皮笑脸的风间影走起路来都是踉踉跄跄的?君泓实在坐不住了,一直朝里张望着。 而在君泓的血送到之后,叶知终于醒了过来。 “叶大哥!”傅青月紧紧的抓住他的手,一看见他睁开眼,连忙擦掉眼角的泪。 而叶落,握着叶知的另一只手,早已说不出话来,只拿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叶知吐出一口气来,对着简凡和风间影道,“你们,都出去。” “公子?”简凡眼中泪光点点,欲言又止。 叶知勉强笑笑,“我有些话,要跟落落说。” 风间影闭了闭眼睛,拖着简凡离开了,这最后的时光,就留给他们吧。 “青月,对不起,以后,要你一个人带大孩子了。”叶知看着傅青月的目光,无限眷恋。 傅青月咬着下唇,良久,才够强笑着点头,“叶大哥,你放心。” 叶知稍稍点了点头,才转向叶落,“落落。” 叶落使劲的摇头,她不想听,听了,哥哥就会走了。可是,这样的时刻,她又如何拒绝得了不听? “落落,答应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叶落的眼泪,终于掉落,“好,哥哥说什么,落落都听。” “放弃风飞絮吧,他的心中,装着江山,装着天下,都远远重于你。你放弃他,不仅是不跟他在一起,就是在心里,也要彻底的放下。” 叶落摇着唇,泣不成声。 “答应哥哥,现在不跟他在一起,就是以后,你也不许跟他在一起。”他太了解落落。风飞絮那样的人,只要花间国一日不倒,他会永远心系花间国的江山,而落落,是一个无法背离故国的人,让她眼睁睁的看着故国陷落,她就算不插手,也无法心安理得的和风飞絮在一起。那样的纠结,他不希望他的落落来承受。更何况若遇两国纷争,谁知道大义为先的风飞絮,会带给落落怎样的伤害? 他要落落答应放弃,便是要绝了她的希望。只有彻底断了要跟风飞絮再续前缘的念头,她才能真正给别的人接近的机会。 “落落,答应我。” “好,哥哥,我答应。”心痛得无以复加,可是落落终究作出了承诺。 叶知微微弯了唇角,“还有,落落,今日我的离去,便可解了你所有的束缚。如果你想做回叶落,便直接将我的死讯公开即可,谁也不能再将你不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你;如果,你还想以男子之身行事,那么,你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叶知。落落,哥哥只想从今往后,再也没有谁成为你的负担,你的责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 “哥哥,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哥哥,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喜欢,我觉得有价值。先皇早给我留了遗旨,我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一切,哥哥,这是我的选择,不是因为你。” 叶知点了点头,笑了开来,“那就好了,我就放心了。” 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了这个世间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多么不舍,多少留恋,可是,他如何抗争得过死亡的来临。 “哥哥!”叶落使劲的摇着头,不要走,不要走,她在心底一声一声的喊着。 哥哥,不要走,不要丢下落落一个人。 叶知努力的睁大眼睛,他已经能够感受到灵魂的抽离。可是,他舍不得走,丢下娇妻幼妹,他如何走得安心? 看着哥哥因为痛苦而颤动的面容,叶落缓缓的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脸,使劲的扯出一抹笑容,更大的泪珠却从眼里滚了出来,一颗一颗砸落在叶知胸口,“哥哥,我会照顾好嫂子还有嫂子肚里的宝宝,我也会照顾好自己,我们都会过得好好。哥哥,我保证。”她咬着唇,还是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哥哥,你放心,一路走好!” 叶知定定的看着她,半响,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珠顺着眼角滑下。 “叶大哥!”傅青月痛哭出声,扑上前去。 而叶落,顺着床滑落下去,闭上了眼睛。 哥哥,别了,一路走好。 爷爷走了,哥哥走了,这个世界上,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 65、烟火人间 天色已经暗了,屋内,却没有点燃烛火。 叶落与傅青月,默默的坐着,看不见彼此的眼泪,就还可以当成,那个人并没有离开。黑暗里,可以想像,静卧于床上的人,只不过是睡着,而非永远的离开。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悲哀,明明是心里早已明白,却仍然要以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获得短暂的安慰。 正厅里,君泓并没有等很久。 詹春和易惊鸿匆匆来到,带着边关急报。 君泓看完,脸色平静,只对着一旁的桑榆说,“你让叶知安心休息,这几日,有什么事情都不要告诉他了。不管他的病情有什么变化,随时叫人进宫来通知朕。” “是!”桑榆恭声应道。 君泓走出正厅,看向内院的方向,略略顿了顿,然后,大踏步的转身离去。 -- 第140页 易惊鸿走到最后,经过桑榆面前时,他伸出手去,扯了扯桑榆的衣袖。 桑榆面露悲色,轻轻摇了摇头。 易惊鸿的身形有些晃,但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之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如果大公子已然离开,此时此刻,他们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再让小姐操心了。 “小姐?”几人在屋外等得太久,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简凡才敲敲门,轻声喊道。 里面没有声音,几人互看一眼,风间影一把推开了门。 等把烛火点燃,简凡快步走到叶知身边,只看看他的脸色,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是,他还是把手搭到了叶知的脉搏上。 “不用了,哥哥已经走了。”却是叶落从地上爬起来,风间影伸手去扶她,她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 “嫂嫂,来,你先回去休息,这儿的事留给我们就行了。” 傅青月点点头,借着叶落的手刚要站起来,却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简凡回过头去一看脸色就变了,“快叫稳婆。” 叶府里面稳婆是早就候着的,可是叶落守在门外的时候,却控制不住的双手都在发抖。 简凡和风间影不便进产房,也都陪着叶落站在门外。 耳听得傅青月的呻吟声,叶落本来就血色褪尽的脸,越发苍白,简凡有些担心,端了一碗热水走到她身边,“小姐,喝点水吧。” 叶落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哥哥那里怎么样了?” 简凡轻声道,“没事的,叶一和叶二为大公子换了衣服,其他的东西也都在准备着。小姐,你不用担心。” 叶落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一晚上过去,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傅青月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微弱,稳婆已经出来端了几次参汤了。 “小姐,要不让简大夫进去看看吧?”稳婆手上满是鲜血,浑身是汗。 叶落抿紧了唇,开口道,“简凡,你进去看看。” 简凡看了她一眼,叶落道,“你是大夫。” 简凡转身进去,没过一会儿,他就匆匆出来,一把拉住风间影,“风间,你陪我到药房。” 叶落倏地站起身来,“简凡。” 简凡咬咬唇,“小姐,你稍等等。”便拖着风间影跑着走了。 叶落站了半响,转身冲进了产房。 “少夫人,再使劲啊,孩子快出来了。”稳婆还在努力的推着肚子,傅青月整个人像是泡在水里,头发全被汗水打湿了。 “怎么回事?”叶落的声音抖得厉害。 稳婆擦擦汗,“少夫人没有力气了,孩子还卡在产道里。再不出来,会憋死的,大人小孩都有危险。” 叶落走到床头,傅青月已经只有出气,没有入气了,眼睛半睁半闭,叶落抓住了她的手,“嫂嫂,你和哥哥的宝宝就快出来了,嫂嫂,你努力啊,我都看见他的小手了。” 傅青月的眼晴没有睁开,但是被叶落抓住的手指已经在使劲。 稳婆大声喊道,“在动了在动了,小姐,你再和少夫人继续说话。” 叶落说了些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了。 只知道傅青月昏迷过去好几次,她照着稳婆的吩咐,使劲的掐傅青月的人中,她醒来之后又开始使劲。 等到简凡和风间影回来,才接手了她的工作。 叶落站到一旁,看着傅青月的样子,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有一种不安,像潮水一般涌向全身每个角落。她双手紧紧的握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又折腾了很久,傅青月突然一把抓住床边简凡的手,气若游丝,“不用管我,要孩子。” 简凡连忙看向叶落,叶落走过去,轻轻握住了傅青月的手。 傅青月定了定神,认出是她,微微笑着,“落落,要孩子。” 叶落吸了吸鼻子,“嫂子,你和宝宝都会平安的,不要放弃。” 傅青月摇摇头,眼泪纷纷而落,“要孩子,要叶大哥的孩子。” 叶落别开眼,哽咽着,“没事的,嫂嫂,没事的。” 简凡咬咬牙,走到叶落身边,小声道,“小姐,少夫人和孩子,只有选一个,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有危险。” 傅青月显然听到了,她努力的睁大眼睛,保持清醒,“求求你,要孩子。” 叶落紧紧的抿着唇,使劲的摇头。 “小姐?”简凡有些不忍,可是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 叶落摇着头,她不能再失去她们任何一个了,“两个都要。” “对不起,小姐。”简凡低声道,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痛恨自己医术不精,要不然,又怎么会让小姐面对这样残忍的抉择。 “落落,要孩子啊,要孩子……。”傅青月的意识渐渐沉入昏迷,可是她的嘴里,仍然一声一声的念着,声声撞入人心。 “小姐?”真的不能再拖了,简凡再一次问道。 叶落深吸了一口气,“保住大人。” 这话一说完,她便冲出去了。 对不起,哥哥,连你的孩子也不能保住。但是,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也是和我做同样的选择吧? 叶落抱着双膝,坐在傅青月门前的台阶上。 小小的身躯,此刻看来,更显孱弱。 “小姐!”无涯坐到她的身边,声音放得很轻很轻。 -- 第141页 “无涯,你来了啊。”她抬起头来,眼泪夺眶而出。 无涯拍拍自己的肩膀,“小姐,你累了。” 叶落点点头,安静的靠在他肩上。身后,桑榆长舒了一口气,悄悄离开了。 屋内,傅青月被剧烈的疼痛搅醒了,转头没有看向叶落,顿时睁大了眼睛,抓住简凡,“孩子怎么样?” “没事,少夫人,你们都不会有事的。”简凡微微笑着,俊逸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 傅青月摇了摇头,“不,你们骗我。” 她太了解叶落,或者说,她太了解叶家人。察觉到稳婆的手伸向产道,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坐起来,猛地推开了稳婆。 “少夫人?”几人惊呼。 “要孩子!”她的身体重重的倒了下去,眼睛,却定定的望着简凡,“孩子没了,我也死。” 简凡调转了视线,不敢看她,只哑声道,“风间,过去扶少夫人躺好。” 风间影走过去,傅青月牢牢的抓住了他,“要孩子。” “少夫人,我们再试一次,好吗?”风间影终究不忍,那是一个母亲绝望的眼神,他没有办法拒绝。 “好!”她回答。 日落时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叶府的沉重。 叶落猛地站起身来,却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幸好无涯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 她迈不动脚步,只得抓紧了无涯的手臂,回头看向产房的门。 “公子,是个小少爷!”不多一会儿,风间影满身血污的冲出来,抱着还在哇哇哭着的孩子。 叶落看向襁褓里哭得响亮的小子,努力辩认了半天,有些茫然,“哥哥的孩子?” “是的,是小少爷。” 叶落呆了半响,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初时有些僵硬,可是当他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叶落却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她将脸贴到孩子的脸上,眼泪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那是喜悦的眼泪,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是哥哥生命的延续。 初时的激动过去,她才抬起脸来,“嫂嫂呢?” 风间影低下头去,“少夫人,走了。” “……。” “公子,这是少夫人的选择。如果小少爷没了,少夫人也挺不过去的,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小少爷,这是她身为一个母亲,唯一的选择。” “小姐?”看她半天不说话,无涯也有些担心。 叶落将脸贴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脸上,良久,抬起头来,将孩子放入风间影怀里,“你通知傅尚书一家,我去替嫂嫂梳洗。” “小姐?”无涯伸手去扶她。 叶落笑笑,脸上已经没有泪痕,“无涯,你走吧,回去告诉师兄,苍雾山上的叶落,早已埋葬在冰雪之巅。桑榆,送客。” 走到门口,又停住了脚步,略略偏头道,“风间,吩咐下去,等傅家人见过嫂子最后一面,便将哥哥与嫂嫂同棺而葬,对外,只需要宣称嫂嫂的死亡,双人的棺木和墓地,只不过是叶知为自己将来的长眠之地预留了位置而已。” 哥哥与嫂嫂死后同眠,该不会觉得孤独了吧? 而她,有哥哥的孩子陪伴,就会觉得哥哥从未远离,她一定,也会觉得幸福的。 含着泪轻轻擦拭傅青月的身体,为她梳理满头长发,再披了最漂亮衣服。叶落在心里,向她道别。 谢谢你,嫂嫂,给了哥哥此生最美的爱情,让他的一生,没有遗憾! 嫂嫂,我很想哭,可是我终究没有掉泪,从今天开始,我再没有理由软弱。我会代替你们,教会宝宝智慧,坚强,和快乐。 那一日的叶知,在外人看来,是让人心疼而怜悯的。 刚得幼子,便失娇妻。 他守在妻子的灵堂旁边,一日一夜,不吃不喝。 君泓也来了,可是他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见那人虽然形容憔悴却还能待客回礼的时候,便略放了心,转身离去。 翼国内战终于爆发,宁展舒与礼亲王正面冲突。边境处,飞絮军二十万已经集结完毕,驻扎在三国交汇处。 叶星扬手里的兵力虽然有约三十万,但是毕竟领兵时日尚短,这些人马也不足以与精锐的飞絮军对抗。一旦三国之间平衡之态打破,花间国首先要打开的,便是崇兴王朝的大门。 所以叶星扬已经连夜赶回边关。原本,他是想来看看自家小姐的,他知道,小姐心里有事的时候,一定要有人守着,她才能睡得着。 他想来陪陪小姐,至少让她安稳睡一觉。可是,他也只敢在墙上望一眼小姐的背影后,便绝然离去。 这种时候,他不忍心再拿这些事来加重她的负担,她的双肩上,要承担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易惊鸿送他出城的时候,问了他,“真的不过了今晚再走吗?” 他压低了声音,“她太聪明,会看出来的。”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肩背都挺得直直的,眼眶却狠狠的红了。 我的小姐,要如何做,才能撑起你的天空,让你永远肆意欢笑? 出殡的时候,细雨绵绵。 叶落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两人一起,送别亲人。 怀里的孩子,哭得震天响,叶落轻抚着他,睛睛干涩而疼痛。 她抬起头来,望着满天雨丝,那是上天代替她流下的眼泪。 -- 第142页 坟前,她跪了下去,“哥哥嫂嫂,江山如画,每个人都在追逐他们的天下。而这个,就是我的天下,我们叶家的天下。” 她亲亲孩子的脸,“叶天下,我是你的姑姑,叶落。” 出生才三天的孩子,半睁了眼睛,咧开嘴笑了,像朵蔷薇花,朝她快乐绽放。 叶落笑了,“天下,幸好还有你。” 66、添香红袖 当君泓听到叶知为儿子取名叫叶天下的时候,眉毛狠狠的跳了好几跳。 詹春继续道,“皇上,奴才认为一个臣下之子取了这么个名字,极为不妥,再加上您与叶大人过往甚密,怕被有心人当作攻击您的借口啊。” 君泓沉默了一会儿,道,“随他去吧。” 易惊鸿低着头,想着公子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与大公子的名字皆来自“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句话,唤着天下,是想弥补失去大公子的伤痛吧? 叶府的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因为全府上下,能叫“天下”这个名儿的,也就小姐一人,他们无所谓的。 十日后,叶落重回朝堂,当然很快就知道了边关的战事,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回到户部后,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人愣了好半响。 “宝贝亲亲,不认得我了吗?”那人一双丹凤眼,从厚厚的一摞帐本后面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盯着叶落。 叶落瞪大了眼睛,“君诲,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君诲站起身,转到她面前,作势要去抱,叶落却像是躲瘟疫一样,飞快的躲开了,“才从脂粉堆里出来的人,离我远点。” 君诲果然乖乖站住,一脸无辜的样子,“我都说了,那次是误会。” 叶落满脸嫌恶,“一次不忠,永世不用。” 君诲吸吸鼻子,很是委屈,“好吧,尚书大人,我不抱你了,过来坐着,总要一起做事吧?” 叶落瞪着他,小心翼翼的过去坐下,“说好的啊……。” 话未说完,已经一个熊抱牢牢圈住,君诲开心大叫,“哈哈,终于抱到了……。” 同样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响起,君诲顶着半边熊猫眼,规规矩矩的坐到一边去了,清了清嗓子,“叶知,我先给你看看最近增收的银子吧。” 叶落轻吐了一口气,世界总算安静了。有些人,不使用暴力是制不住的。 两个人算了一下午,君泓颁布的那一系列政令还是有效果的,一些手有余钱的商家都争先恐后的缴纳了后两年的赋税,短时间之内,国库应该是可以支撑了。 叶落敲了敲桌子,满眼笑意,“君诲,有你在,钱生钱应该不是问题,我终于不用愁了。” 君诲笑了笑,“叶知,谢谢你!” “嗯?”叶落有些疑惑。 “让我有了用武之地,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游离的,排斥于宫廷之外,却也同样不能完全融于江湖。”收敛了一贯的嬉皮笑眼,此时的君诲,说话多少有些悲壮的意味。 叶落打了个呵欠,摆摆手,“与我无关,作主的,是你的皇帝哥哥。” 君诲默了一会儿,忽然凑了过来,“哎?” “怎么了?”叶落莫名其妙。 “皇兄知道了?” “知道什么?” 君诲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个圈,笑得意味深长。 “砰”一声,他终于两边都平衡了,左右眼同样的华丽变身为熊猫眼。 叶落甩甩手,“眼睛再看不该看的地方,绝不轻饶。” 君诲捂着眼睛,咬牙切齿,“一别五年,你还是没变,对着你的亲亲师兄,你也敢这么暴力么?” “对着我师兄?”叶落斜睥了他一眼,“你难道不知道么?对着他的时候,我不是动手,我是动剑。你要试试不?” 君诲跳得老远,“我无福消受,算了,我回家抱我的正妃侧妃去了。” 叶落看着他修长的背影,望了望天,她当初怎么会跟这个家伙成为朋友? “哎,对了,”君诲又跳过来,“问你个事。” “什么事?” 君诲瞅瞅四周,压低了声音,“可不可以借用你叶家的渠道?” “不行。”叶落眼睛都不抬。 “为什么?”君诲瞪着她。 叶落笑笑,“叶家将来属于我家天下少爷,你去问他吧,他同意就可以,我作不了主。”她不愿意将叶家整个卷入朝廷的漩涡,否则一旦有什么意外,他们就无路可退。或许是自私吧,她自己一个人倒是不在乎,可是叶家满门,她不能不多作考虑。 君诲顿时傻眼,叶天下如今尚未满月,要等到他同意,估计鬼都老了。 “叶子,你会嫁不出去的。”君诲咬牙切齿。 “随便,我家天下会养我。”叶落不以为意,然后留下气得快吐血的某人,扬长而去。 才走出门去,便楞住了。 君泓独自一人站在门前,背着双手看向外面的庭院,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你忙完了?” 叶落走过去,“你怎么在这里?” 君泓笑笑,“你生日那天本来说要请你吃凤凰楼的,结果没去成,今天去吧?” 叶落摇摇头,“我想回家去陪天下。” 君泓看了她两眼,“走吧,你家天下天天可以赔,凤凰楼不是我天天都可以请你吃的。”走了几步,查觉到叶落没动,便又回过头来,“顺便,我和你再谈谈科考之事。” -- 第143页 叶落加快了脚步,走到他身边,“好。” 可是凤凰楼,短期内只能作为叶落的一个梦了。 两人还没有走出多远,风间影便气喘嘘嘘的赶来,一看见叶落,像是看见救星一样,“公子,红袖郡主来了。” 君红袖?叶落顿时头大了。 君泓呢,脸一黑,“朕也去看看。” 叶府里,满眼白色尚未拆去,君红袖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素衣黑发,站在偏厅里。 看见叶落和君泓同来,先向君泓施了礼,才转向叶落,深深一礼,“公子,嫣然来了。” 叶落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她又接着道,“公子,你放心,我没有别的什么想法,我只是想着你一个人带小少爷的话,会很累。”她眼圈微红,却还努力笑着,“尤其是在夫人刚刚离开的这个时候,你肯定照应不来的,我就来帮帮你带小少爷,下人可能没有我这么细心。公子,等小少爷长大一些了,你让我离开的时候,我就会走的。真的,公子,我会带好小少爷的,我已经问府里的奶娘学过了。” 她攥着包袱的手,因为紧张而越攥越紧,手指上,有累累红痕,哪是往日所见,高贵郡主的纤纤玉指? “郡主……。” “公子,叫我嫣然吧。”她哀求的看着叶落,快哭出来了。 “嫣然,你不能留下来。耽误了你的年华,你让我如何向闲云王爷交待?” “公子,你不用交待,我已经跟父亲沟通好了,他说他给我三年时间。”君红袖没有说,她是如何以死相逼,闲云王爷万般无奈之下才答应了她的请求。给她三年时间,如果三年后她能嫁给叶知,那么王府自然会备一份丰厚的嫁妆,送她嫁入叶府。如果,三年之后,叶知仍然没有接受她,那么她乖乖回去,听从父亲的安排出嫁。 她不知道三年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至少,她还有三年的时光,可以跟公子朝夕相处,以足以抚慰余生不能与公子相伴的孤独。 “红袖,我真的不是你的良人。”叶落真的不忍,这样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子,真的因她耽误了幸福,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可是,这个时候绝对不是她坦露身份的最佳时机。 “公子,嫣然没有要求你什么,你让我留下来吧,就让我帮帮你。” 如果叶落是个真正的男子,面对这样深厚的情意,定然会被打动。可是,她是女人啊,又如何消受这美人恩。 叶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君泓却一把拉住了她,“叶知,你跟我来。” 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拖着她走进另一间房,“韦崎,朕要单独跟叶知说几句话。”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叶知!”他呼出的热气直直喷在叶落头顶上,“我允许你有个傅青月,并不代表就允许你还能有个君红袖。反正你已经有叶天下延续血脉,以后,你不能再有别人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 虽然她也的确不可能再有别人,但是他这话也未免太霸道了些吧,叶落瞪了他半响,“这是我的私事,你凭什么管?” “就凭我喜欢你,”君泓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飞快的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叶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那温热的触感离去,她才伸手去摸摸脸颊,她居然被这个臭小子偷亲了? 君泓脸上微红,“所以不准再去招惹别人了。” “君泓,我再郑重的说一次,我不喜欢你。”叶落一把推开他,蹬蹬远离了他好几步。要不是考虑到韦崎守在门外,而他又是什么皇帝的话,她早就一拳招呼过去了。 “我有什么不好?”话题又转回去了,君泓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不喜欢他呢? 叶落有些抓狂了,外面有个君红袖,这里有个君泓,他们君家人就是喜欢跟她对着干吗?“你哪里都好,可是我还是不喜欢。” 君泓忽然笑开了,“你喜欢我。” 叶落想说她那里喜欢了,可是君泓又跳过来,在她另外一边脸上又亲了一下,“你武功比我好,不喜欢我就不会让我亲了。我知道的,好了,你去把红袖打发了吧,反正我不许你留她在这里。” 说完这话,顿时觉得交待完成了一般,心满意足的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叶落忍了好久,才把已经伸出去一半的拳头收回来。 “落落,他是皇帝,不能打的。”她使劲的控制自己。 或许觉得已经得到了叶落的某种程度上的承诺,君泓并没有留在厅里,径直回宫去了,他还让君诲在宫里等着他有事要问呢。 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回到厅里的叶落,对着君红袖乞求而痴情的目光,叹息了一声之后,说道,“护送你来的侍卫呢?” “在客栈。”红袖不想说的,她怕公子让侍卫来接她回去,可是,面对着公子的时候,她说不了谎。 叶落笑了笑,“今晚,你陪我去照顾天下吧。” 君红袖又惊又喜的抬起眼来,“公子,你答应了?” 叶落看向她,“今晚过后,如果你还愿意留下来的话。” 她想过了,以君红袖的身份,如果终身因为她而耽误,即便有朝一日她女儿身暴露于天下,手持先皇圣旨而不犯欺君之罪,也无法逃脱对君红袖的愧疚和闲云王爷的怒火。 所以今晚,就彻底的断了她的痴念吧。如果君红袖念及以往的情意以及她的身不由已,肯为她继续隐瞒,自然很好;若是她因为觉得自己受骗而昭告天下,她也刚好带着天下远离朝堂。 -- 第144页 反正,别人的天下本来就不是她叶落的责任。 宫中,君诲有些忐忑不安,君泓降生之时便封为太子,生而高贵,与他们这些庶出又不受重视的皇子向来就是没有交集的。此次若不是叶落的推荐,想必他也不可能进入朝堂,为这崇兴江山尽微薄之力。 虽然他不明白君泓为什么会特意交待他夜留宫中,尤其还是一大桌的佳肴摆在面前。 君泓能理解君诲的不自在,他自己也不习惯,兄弟同胞之爱,在他的概念里完全是个新鲜词。不同室操戈已经是幸事,逞论相亲相爱? 不过,他愿意一试。 举起酒杯来,他开门见山,“六皇弟,叶知说你是经商之才,也对崇兴有尽忠之意,朕对你并不了解。但是今天,朕既然接纳了他的建议,让你进入户部,从今往后,便不会对你再有怀疑。叶知不会永远呆在户部,户部,朕就交给你了,你尽管放开手去做。” “皇上!”君诲知道,对于皇室中人能够交付这般信任并非易事,而今,当朝天子对他说了这番话,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眼睛有些涩,他饮了手中酒,“皇兄,我们是兄弟!” 君泓也端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对,我们是兄弟。” 一杯喝完,又一杯倒上。 或许是从未体会过平常人家所谓的兄弟之情,所以两个人格外珍惜这难得的气氛,渐渐喝开了,君诲搂着君泓的脖子,打了个酒嗝,讲起江湖上发生的许多趣事。 那些快意恩仇,豪情大义,听得君泓神往不已,“你与叶知,就是在江湖中认识的?” “叶知?哦,你说是小叶子啊,对对对,你知道么?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穿着乞丐的衣服,那可怜兮兮的小样,我当即就怜悯之心大发,给了她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谁想她居然给我丢回来,然后给我说了一句话,你猜是什么?” “什么?”君泓坐直了身体。 “她说,给我二百两银子,然后让我不要理她。”君诲笑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她跟她师兄赌气,故意让她师兄心疼呢!” “他师兄?” 君诲干干的笑起来,“哈哈,只是听她说,没见过。” 君泓低低的说了一句,“真想看看他那个时候的样子!” 君诲大大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放心,有的是机会。”说到这里,他突然醉眼朦胧的转过头来,“皇兄,你开过荤了没?” 君泓猛地一脚蹬开了他,“无聊。” 君诲又赖着凑近,“皇兄,父皇也把你管得太紧了一点,不如今晚我带你去体验体验?” 君泓的脑海里,顿时想起被他刻意压制住的某些活色生香的画面,顿时脸色微红,撑着站起身来,“徐公公!” “是!” “六皇子醉了,送他回府吧。” 君诲撇了撇嘴,怪不得他到现在还识不出来小叶子的女儿身,她装得再好,他当初还不是一抱她腰肢就知道是个女人了。 “皇兄,有机会一定要尝试一次啊。” 这样,你才不会被小叶子骗啊! 他是不敢多嘴,要不然皇兄倒是不会拿他怎么样,但是他以后的日子,可就苦了。想想小叶子整人的那些手段,顿时醉意淡了好几分。 67、主动出击 叶天下喝足了,双手握成拳头,举在头上,四肢张开成一个“大”字形,睡得呼呼作响。 叶落替他掖了掖被子,才转向君红袖。 “嫣然,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君红袖点头,“公子讲,我就听。” 叶落笑了笑,故事的最开头,从一对龙凤胎的出生讲起,这个故事很长,等她讲完,已经是深夜了。 万簌俱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君红袖咬了咬牙,“故事跟公子有什么关系?”脸上已经褪了血色,或许,她已经猜到了答案。 叶落拆去发带,一头青丝洒下,“我就是那个妹妹。” 君红袖抬起头来,好半天,才喃喃道,“公子,是小姐?” 叶落有些不忍,但是终究很坦然,“对不起,嫣然,我并不知道你对我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耽误了你的青春,是我的错。”她当时并不知道,不过一时心软,便会让另外一个女子记挂她这么多年。 君红袖低下头去,眼泪成串落下。她爱了那么多年的公子,居然是女儿身,多年痴恋,转眼变成了一场笑话,让她情何以堪? “对不起!”叶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缓缓蹲□来,握住了君红袖的手,“对不起,嫣然。”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叶落微微扯了扯嘴角,“我虽然女扮男装,但是圣旨在手,并没有犯欺君之罪。即便是不能立足于朝堂,但于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损失。我本就不在乎高官厚禄,大不了从江湖中来,又回江湖中去。” 沉默了一会儿,君红袖抹去眼泪,才道,“其实公子并不是没有损失,公子之所以弃了女儿装,是为了要完成一些很重要的事吧?” 没有等叶落回答,她又继续道,“公子,你今天告诉我是怕我对你痴情不改,所以耽误了我的青春吗?” 叶落叹了一口气,“嫣然,你是个好姑娘。能娶到你的人,一定是三世修来的福。” 有公子这句话,她已经足够了,君红袖吸了吸鼻子,“公子,我想去睡了。” -- 第145页 叶落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虽然有些苍白,但大致来讲,还算正常。她轻轻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随手将头发拢起,“走吧,我带你去客房。” 客房不远,叶落把君红袖送到了之后,刚要离开,君红袖又叫住了她,“公子,能抱抱我吗?” 叶落顿了顿,但还是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君红袖双手放在她身后,紧紧的环住,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渴望已久的怀抱,可是为什么此刻,却悲哀得想哭。 叶落走后,君红袖坐在床上,捂住嘴,哭了很久。 她知道,不能怪公子,可是她一腔情思,又该如何收回? 第二天天才亮,桑榆就来告诉叶落,君红袖走了。 叶落一愣,却也并不意外,摆了这么大一个乌龙,两人见面总免不了尴尬,就这样走了,也未免不是一个聪明的处理方式,“有人保护她吗?” “是的,一直送到客栈,看见郡主与她的侍卫会合。” “那就好,”叶落点点头。 “小姐,”桑榆皱着眉,“闲云王爷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叶落抓抓头发,“你们是他的对手不?到时候来,你们挡住。” 桑榆默了默,“我知道了。”然后走了。他家小姐这种表情,就说明不用操心了。 叶落回过头来,天下已经醒了,小家伙居然没有哭,睁着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好奇的盯着她。一见她回头,动了动小手,便往嘴里塞。 叶落连忙跳过去一把抓住,天下动了动,然后看看她,嘴巴一扁,哭了。 叶落一把抱起来,好笑,“我不看你,你就乖乖躺着,我看你一眼,你还知道耍赖了?” 天下当然听不懂,他只知道,饿了,想吃。 叶落于是抱着天下出门找奶娘去。 叶天下吃得津津有味,叶落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风间影摇了摇头,“公子,你又不去上早朝吗?” “不去,我告假了。” 风间影翻翻白眼,“户部的事不做了?” “有君诲在。” “科考呢?” “……。” “公子,你不能一天只围着小少爷转啊?”风间影哭丧着脸,“还有惊鸿,你也不管了?” “惊鸿怎么了?”叶落回过头去。 “惊鸿传信回来,对于证实是虚报的州郡,皇上予他对当时在任官员生杀予夺的大权,目前他已经巡查过半,的确发现许多问题,已经拟成文,请皇上决断。” 叶落沉吟半响,这时叶天下也喝饱了,双眼一眯一眯的又快睡着了。叶落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才带着风间影走出来,“告诉惊鸿,将所有的嫌疑犯带回京来,不能就地处置。” “是。” 叶落笑笑,“君泓初初登位,这杀戳太盛之名,不能安在他的头上。而且,将这些人带回来,我还有一个用处。” “什么用处?” “丞相之位啊,我已经看中许久了。”叶落笑得甜美。 虽然此事职责归于户部,但是兹关国库,非同小可,梁略身为丞相,也无法逃脱干系。她看中的东西,即便一次只能迈一小步,也是一定要拿来的。 易惊鸿次月回来的时候,可谓浩浩荡荡,随身侍卫,再加上押解回来的一干人等,着实让京城里热闹了一把。 易惊鸿此次代天出巡,可谓劳苦功高,所有在户部所呈欠收的郡县,经核查后是为虚假先前又没有主动上报或补交的,即便已经卸任或者调任,易惊鸿都毫不留情的追查到底,一并抓获。 老实说,风间影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怔愣了许久,他怎么都不觉得这些雷厉风行的手段是那个多脑怪能干出来的。 叶落倒是不太意外,惊鸿有的是想法,只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少有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可是有过童年时那么多苦难经历的惊鸿,又怎么会是一个只有温情的书生? 翌日,回朝的易惊鸿,当朝质问丞相梁略,“粱丞相,此次押解回京的七十名大小官员中,您的门生有二十三位,请问您先前是否当真对谎报灾情一事完全不知。” 梁略双眼一瞪,“老夫门生满天下,对这区区州郡小事,又如何能明察秋毫?” 易惊鸿冷笑,“国库之事是小事,粱相好丰厚的身家!皇上!”他向君泓拱了拱手,“丞相为众官之首,国库虚空之事,丞相也付有督导不周之罪。” “你一个小小京城府尹,竟敢当朝指责本相,皇上,请您为老臣作主。” 易惊鸿也跟着向君泓行礼道,“皇上,微臣还有本启奏,是有关梁相的。” 君泓抬抬眼,先安慰了梁略了两句,“请丞相稍安勿躁,且听易惊鸿还有什么话说,若是一派胡言乱语,朕自当主持公道。” 梁略“哼”了一声,谁不知道这易惊鸿就是皇帝的心腹,易惊鸿有什么话要说,还不就是说皇帝有什么要说。梁略脸色一沉,不再说话,他倒要看看,两个乳臭未干的娃儿能奈他何。 易惊鸿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执事太监,“皇上,这是微臣在审讯过程中得到的一些线索,有些州县明明没有报欠,却仍然出现在皇榜上公布的欠收名单中,当时在任官员莫名其妙的便被免了职,曾经层层申诉到吏部,却一直不见朝廷来人处理。另有一位誜水的县令,因不服被莫须有理由罢免,径直来到京城,面呈梁相,希望主持公道,但据其家人讲,从出门后便杳无音讯。另有江南郡知府,其所辖之地去年连降大雨,虽对丰收有些影响,却并没有延误上贡,但是在交纳二十万石粮食之后,又被朝廷退回五万石,声称是朝廷怜悯百姓疾苦,特将江南郡定为欠收,退回五万石慰劳百姓,可是奇怪的是,今年皇榜公布的欠收却说是分文未纳,知府江连文连夜上书朝廷,却在十日后发现自缢于家中。凡此种种,臣不在一一列举,请皇上过目。” -- 第146页 君泓的脸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了,“梁略!” “是,老臣在。” “你身为三朝元老,当朝丞相,上书奏折均要经过你的手,江连文的奏折,你可见过?” “回皇上,臣不知。老臣也不是每一份奏折都能一一查看的,望皇上明察。” “梁相,”易惊鸿寸步不让,“江连文是您的得意门生,日常颇多来往,他觉得事有蹊跷,不是先传给您,是传给谁?” “易惊鸿,你休得胡言,老夫确与江连文有来往,但是他归属吏部,钱银之事又由户部掌管,他身为一郡之首,自有其长官可以禀报,又怎么会越级跳到老夫处?” 易惊鸿微微一笑,“梁相所言甚是,这江连文身为粱相得意高足,自然也有其过人之处。” 他又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皇上,这是江连文誊写的另外一份奏折,与他上呈的一模一样。他特意标明是誊写之后,藏于书房暗格之中,并盖上手印为证。奇就奇在,这封信的开头,写是敬呈恩师梁相。而且,”他话锋一转,直指梁略,“奇就奇在,江连文自缢之时,居然在身侧用血写了个‘丞”字,梁相,不知你对此有何感想。” “污蔑,这完全是污蔑!”梁略涨红了脸,额上也微微见汗,立刻向君泓跪倒,“皇上明查,皇上明查啊!” 君泓在龙椅上狠狠一拍,“梁略,你身为百官之首,督下不严,导致国库虚空,吏部混乱,如今再加上杀人灭口,你有何话好说?” “皇上,老臣是有失察之罪,定当反省,以免再犯。” “反省?”君泓冷笑,这也说得太轻巧了,“堂堂一国的银库,居然是空的,你跟朕说,你要反省反省。来人,给梁略下了官帽,送去牢里反省反省。” “皇上三思!”兵部尚书张台铭上前一步,跪下道,“梁相德高望众,仅凭一纸之言便定了罪,似乎难以服众。” “是啊,是啊,应该交由三司会审,不能随便就定了罪啊!”刑部侍郎林进也出列跪下。 “是,请皇上息路,交由三司定夺。” …… 呼啦啦的,朝堂之上跪下一大半。 君泓脸色阴晴不定,站在那里,一语不发。 在这僵持的时刻,叶落站了出来,“皇上,就交由三司会审吧。” 君泓看向她,叶落笑了笑,“如今大理寺卿一职空缺,微臣曾为大理寺卿,既然要三司同审,微臣便只能自请官复原职,好让这三司名正言顺。” “准奏!” “还有,兹事体大,而且为了让天下百姓能与朝廷共度时艰,微臣建议,不但要三司会审,而且要天下同审。因此,此次审讯地点,选在京城论诗台,请皇上广贴皇榜,邀天下有识之士,平民百姓共同参与。同时,此次审讯,也作为科考的第一堂,组织学子参与,并当堂评价。” 君泓眼中微有笑意,“就以爱卿所言。同时梁略待罪之身,暂时除去丞相一职,待三司会审后再行定夺。” 此事就此定下,无论梁略心中再有什么计较,此时也难以挽回了。 叶落眼角的余光扫向梁略,心中冷笑。他原本还有很多退路可走,以君泓现在的能力,根本动不了他,就算暂时免去丞相之职,他也可以在背后操纵。可是,他非要三司会审,反而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机会。 梁略不仅要死,而且要死于攸攸众口,永无翻身之日。 “叶知,”散朝之后,君诺叫住了她,“令妻之亡,请节哀顺便。” 叶知点头行礼,“谢谢关心。” “叶知,”君诺欲言又止,“叶落呢?” 叶落心中一惊,惊疑不定,“你认识舍妹?”心底却在寻思,她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君诺的。 君诺微微一笑,“略有些缘份,比武招亲那天,我见过她了。只是招亲一事无疾而终,不知令妹如今身在何处?” 叶落一笑,“最后站在台上的是叶星扬,吾妹还要考察叶星扬的人品,于是我让她偷偷去了。”不好意思的一笑,“小妹自小顽皮,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只好由着她了。” “这样啊!”君诺念了一句,还要再说什么,等在外面的风间影已经走了过来。 叶落只得表示赚意,“殿下,那叶知先告退了。” 君诺点点头,目送着他们两人离去。 “风间!”叶落低声道。 “是!” “快回府,惊鸿有事要找我们。”她刚刚在上朝之时,已经看到了易惊鸿的暗示。 回到府中没一会儿,易惊鸿果然来了。 “公子,这事还需要你再谋划。” “还谋划什么,如今证据确凿,梁略百口莫辩。”风间影奇道,回来的路上,叶落已经大致把情况说了。 易惊鸿抿抿嘴,“问题就是没有证据,那封信是假的,江连文临终留字也是假的。” “假的?”风间影张嘴结舌。 叶落抚了抚头。 “皇上知不知道?”好半天,风间影才找回声音。 “不知道,所以才骗过了老奸巨滑的梁略。”易惊鸿转向叶落,“公子,我们不能被动的等了,我们只能自己主动出招。” 叶落敲了桌子两下,笑道,“惊鸿,做得好!” 易惊鸿双眼一亮,“公子?” -- 第147页 叶落笑着,“放心吧,暂时忍两天,既要主动出招,也要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现在坐不住的,是梁略那一伙人。你回去,让君泓的暗线日夜监视七皇子府和丞相府,以及张台铭的府第。” “是。” “风间,你让桑榆调动府兵,暗中加强对皇宫的守卫。同时,你带领暗卫守在四处城门,所有深夜手持除皇上令牌出京的人,一律查清动向。” “是。” 叶落于是满意的抚着下巴,“吧唧!”亲了天下的额头一下。 小家伙砸了砸嘴巴,继续沉睡。 “公子,小孩睡着的时候不可以偷亲的。” “我没有偷亲,我是光明正大的亲。”叶落振振有词,风间影和易惊鸿只能无语问苍天。 68、天下公审 梁略既然已经成了嫌犯,自然也成了阶下囚,虽然,他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并且住在牢里的待遇比一般的平民百姓还要好。 但当梁昔仪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泪盈于睫,“爹爹!”她小跑步的冲过去,抓住铁栏,“他们搞错了,对不对?” 梁略自知,此次有可能在劫难逃。到时候即便是皇上有心相护,在万民监督下,也无力回天。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饶是他历经皇权更迭,经历了无数风雨,此刻,也不免几分虎落平阳,不得不低头的悲凉。 “昔仪,殿下对你好吗?”他伸手抚着独生爱女的脸。 梁昔仪抓住他的手,点点头,“殿下对我很好,爹爹,你不要担心。倒是你,爹爹,他们说的那些事情真的是你做的吗?”她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自然也知道自家父亲不是什么两袖清风之辈。但是亏空国库一事,实在是非同小可,父亲再胆大妄为,也不至于能只手遮天到这种地步。更何况,相府并不缺钱,那么大数目的银钱,于他们相府也没有什么更大的用处。 梁略闭了闭眼睛,“昔仪,这些事你不用管,好好儿回去过你的日子吧。” “爹爹,究竟有没有这回事,你倒是说啊?”梁昔仪有些恐慌。 梁略叹了一口气,“爹爹难逃干系,昔仪,你别再问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支木钗来,做工简单,甚至有些粗糙,“在二十多年前,为父曾经答应过一个女人,一定要回去娶她的。只是这句承诺,终于成为了此生的遗憾,虽然有些对不住你娘,但是你能不能答应,五年后,我与她三十年之约的时候,你替我回乡,将这支钗埋到她的墓碑下,以了为父平生之憾。” 他将木钗和一封信放到梁昔仪手里,“这是地址和她的名字,别忘了。” “爹爹!”梁昔仪哭着不肯走,但是梁略已经背转身,走回牢房,再不肯看她。 梁昔仪哭了很久,终于被贴身丫环扶着,走出了牢房。 君诺守在门口,看她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梁昔仪哭倒在他怀里,“救救爹爹吧,求求你,救救爹爹。” 君诺看了看四周,“回府再说。” 到了府中,君诺等着梁昔仪简单梳洗了一下,才扶着她坐下,“相爷在牢里给你说了什么,有没有说要我们怎么帮他?” 梁昔仪摇摇头,想着当时场景,眼泪又掉了下来,“是不是救不了爹爹了?感觉他像在交待后事了。” 她将牢里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君诺仔细的看了那封信和木钗,又还给了她,安慰道,“那等咱们有空,我陪你去。” 梁昔仪抓紧了他的衣裳,“殿下,你叫人去把爹爹救出来吧?当不当丞相没关系,我只要爹爹活着。” 君诺摇了摇头,“天牢四周重兵把守,而且如今的天牢经过易惊鸿重新改造,可谓机关重重,我们的人实在很难进去。” 梁昔仪抬头望着他,“那还有其他办法吗?刑部吏部那些官员们可不可以帮忙,不是说要三司会审吗?” “相爷的事发展到如今这种地步,早已经超出了朝廷官员所能控制的,如今之势,只有看易惊鸿还能拿出多少证据了。” “不!”梁昔仪咬紧了嘴唇,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走向死亡,她一定要救他。 君诺走出房来,身后,梁昔仪的哭声渐渐变低,他朝后望了一眼,对身边的谋士令山道,“跟着她。” 跟着梁昔仪的,当然不止君诺的人,还有,叶落的人和君泓的人。 当相府死士出动的时候,叶落坐在屋顶上,并没有觉得有成就的快感。 “公子,你不高兴?”风间影问她。 叶落笑了笑,“我只是在替梁昔仪感到悲哀,即使在此刻,恐怕君诺更关心的,也是梁略手里他还没有完全掌控的死士吧?” 男人的心里,是否真的有那么柔软的一块,是留给情感的,是可以不被对权势和利益的追求所侵袭的? 作为护短的叶落来讲,梁昔仪就算不如傅青月那般美好,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好女子。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讲,梁昔仪在面对君泓时所表现出来的勇敢和积极,也是叶落所欣赏的。但是梁昔仪此刻得到的,并不是丈夫的支持和安慰,而是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东西的图谋。 同为女人,叶落总免不了有些感同身受的怜悯。 像是看得懂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风间影大大的一掌拍在叶落肩上,可能用的力气不小,叶落身子一歪差点没倒下去。 -- 第148页 在叶落的瞪视中,风间影连忙讪笑着把她扶好,然后豪气干云的说,“不怕,公子,实在不行你就去娶君红袖,不用你图谋,都把十万精兵双手奉上。” 叶落一脚还没有踢出去,他已经主动自觉的自个儿跳下去了,然后还挥挥手,“公子,我的武功又精进了。” 留下叶落,无奈的摇摇头。所有的秋风悲西风凉,在面对风间影的时候,都是一阵风飘走了。 “桑榆!” “是!” “去准备吧。”叶落站起身来,拍拍手跳下屋顶。 那一日,据说太阳格外灿烂。 梁略权倾一时,声名远播,公审一朝之相,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所以无论士卿大儒,平民百姓,有许多远道而来就为亲眼目睹这一时盛事的。论诗台上已经人满为患,经过初步笔试选出来的各地举子已经各就各位,在台上就座。为了方便台下的人更容易和更清楚案情的进展,朝廷还专门在论诗台上让十名翰林记录案情进展,实时展示在高台上。 易惊鸿什么也不必说,直接将各地欠收名单展示出来,顿时台下就炸了锅,人群当中自然不乏有名单上所列州县当中的人,自然最清楚家乡有没有按时向官府纳税。随后,易惊鸿又将押解回京的大小官员名单列出,将梁略的门生一一作了标注。 然后,陈述了誜水的县令在面见梁相后的离奇死亡,以及江南郡知府江连文的遗书,还有临终遗字。 顿时,台下群情激愤,“杀了贪官!” “杀了梁略!” “杀了狗丞相,为国除害!” ……。 长期以来对贪官污吏的不满和愤恨,似乎在此刻找到了突破口,汇集成一股巨大的声音,惊天动地。 叶落低下头去,闭目不语。 到了此刻,是否还有真凭实据已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做贼心虚的梁略,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力证自己的清白,他的沉默,显然已经成了默认,她不会出面相护,那些对内情心知肚明的人,有力相护,也无力回天。 所以这就是师傅说的民意,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便可以无往不利。但是若被有心之人利用,也会变成误伤好人的武器。 她站起身来,朗声道,“各位请不要激动,今日只要查清事实,便可以隶清朝堂,还万民朗朗乾坤。” 叶落丰神俊朗,衣袂飘飞,此刻登高一呼竟然奇迹般的令人群安静下来。 叶落微微一笑,转过身来,“未定罪之前,梁略仍是无罪之身,请将梁略松绑。”等两边侍卫将梁略松了绑之后,她才道,“梁略,此刻给你一个机会为自己辩白,三司定然会秉公处理。” 梁略看了看她,闭目不语。 就在这时,人群中几十道人影跃起,直直向梁略扑来。 “护驾!” “护驾!” …… 现场一片混乱,韦崎早已指挥着众人将君泓团团围到身后,但是一回头,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原本好好待在他身后的君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到叶落身边去了。 叶落和风间影站在离梁略并不远的地方,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但是叶落并没有动,甚至是有些平静的。 她的平静,并不代表别人也平静,至少君泓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的时候,胸膛在剧烈的起伏着,“不是说你武功好头脑好吗?怎么现在不知道躲了,刀剑无眼,你傻了?”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下来,叶落目瞪口呆。 风间影在旁边忍笑忍得脸部抽筋,可怜的皇帝陛下,你不知道公子等待着这批来救梁相的人等得多辛苦吗?她不是吓傻的,她是高兴傻的。 君泓将叶落拖离风暴中心,直到韦崎奔来将他护在身后,他才低下头去,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叶落说道,“没事的,别担心。” 叶落垂下眼去,他的胸膛近在咫尺,他的怀抱触手可及。这实在是一种很奇特的经验,有一个男人,将她抱在怀里,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告诉她,不要怕。 这种感觉,与无涯星扬的守护,都是不同的。不过,坦白来讲,的确很受用! 这些来营救梁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而且都不怕死似的,几乎是以肉体为盾,将梁略保护得严严实实。 易惊鸿几乎是调集了近千精英或明或暗的埋伏在论诗台附近,做戏,还是要做全的。 但是很显然,梁略的这些人,以一挡十不成问题。 论诗台前是广场,但是其后,却是一座山。 梁略等人潜入后山之后,再难觅踪迹。 众目睽睽之下,嫌犯被掠,百姓的群情激奋可想而知。叶落的嘴角,隐有笑意,这样的发展方向,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 梁略不死,君诺便不能全盘接手他的势力; 而梁略,隐在暗处,又怎么能再纵观全盘,运筹帷幄。 他们两人若是不再来往,那就是各自势力的削弱,只要两人再暗中联络,她就有办法顺藤摸瓜,找到那一大批从国库中失踪的银两,继而找到君诺的把柄,彻底将这个威胁除去。 等一切平静,叶落才走到那一众考生面前,“今日之事,给你们两个时辰,将各自的观点和见解写在考卷上。” 再转向台下,“多谢各位忠君爱国之士,远道而来,虽然未能完成对梁略的公审,但是能见证新皇登基后第一个状元的诞生,也是幸事。今日,各翰林院将当场阅卷,再交由皇上定夺状元,榜眼,探花,各自考卷也将在今日便当众展示。” -- 第149页 由此定出的状元,无徇私舞弊之嫌,而且经由万民见证选出,这个状元自出现便已经有足够的威望和人气。 君泓也站起身来,看向易惊鸿,“易卿,你可知罪?” 易惊鸿跪下,“重重防守之下仍然让嫌犯逃出,是臣失职,请皇上降罪。” “请皇上明鉴,”叶落一掀袍子,跪在易惊鸿身侧,“易大人已经作了周密的布署,只是双方实力悬殊,高下立见,究其原因,不在指挥,而在兵力。” 君泓四周看了看,扬声道,“由今日之事,便可看出京城兵力的薄弱,他日一旦有变,如何能护我国都安全?宣旨,即日起向全国征兵,崇兴王朝所有青壮男丁,不论出身,不论过往,身体健康者皆可报名参军,新军,归入威远大将军麾下。” 而这一支军队,或许也将成为君泓最为忠心的部队。 当日,新科状元连明禧,榜眼张宇,探花石卫风皆自选出,皇上钦点入翰林院学习,三月后各封其职。 易惊鸿查案有功,虽布署失误致嫌犯逃出,然功大于过,任京兆尹,赐入宫令牌,可随时进入宫廷,面见皇帝。 叶知主持科考,为国选才,同时所辖户部解决了亏空之苦,保证了各项事务的正常运转经费,劳苦功高,封为丞相。 所有的任命,都是在论诗台上颁出,反对的声音淹没在万民的欢呼声中,这一招,将民意和舆论运用到极致,是君泓身为帝王的才华,第一次在百姓面前展露头角,为后世史官所称道。 而叶知,也成为崇兴建朝以来最年轻的丞相,永载史册。 69、心是莲花开 在叶落成为一朝之相半月后,风飞絮的信,到了她的手中。 信不长,他只是提醒她,高处不胜寒,以她此时声名之盛,怕将来不易脱身而去。 “公子?”每次从花间国传来的信,都让风间影不安,他不喜欢看见公子因为花间国的某人某事而愁眉深锁的样子。 叶落将信纸在烛火上点燃,瞬间变大的火光照亮了她精致的容颜。 “公子,你还想着那个人?”风间影有些火大,他真不喜欢这样的公子,他们的公子,不该是这样的。 叶落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好笑,“他是我师兄,一个师兄的关心,总会让人感到温暖。好了,让桑榆把叶一到叶二十叫来。” 风间影出去后,叶落才打开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箱子,然后,静等着那些人的到来。 礼亲王带着亲兵,已经与宁展舒宣战,因为有风飞絮的支持,再加上礼亲王本身带兵多年,战场经验丰富,宁展舒节节败退,如今,已经退守京城。 他已经向叶星扬连发星火急信,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援,并同时,向君泓遣了专使,希望能得到更大程度的物资和人力的支持。 没有朝廷的授意,叶星扬当然不会有所动作,更何况还有风絮军在边关虎视眈眈。君泓当然也无意参战,国库并不充盈,国内又有反对的势力,但是花间国在三国边境重重集结,如今看来,一旦翼国灭亡,花间国有了翼国丰富的物资作为后备,很快便可以向崇兴发动攻击。 所以君泓干脆采取“拖”字决,只要宁展舒还不至于陷入绝地,他便按兵不动,因为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耗费双方的战斗力,同时,也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但是,宁展舒的专使明日即将到达,拖无可拖了。 叶落正想着的时候,桑榆已经进来了,“小姐,人都在门外。” 叶落点点头,将箱子合上,“你们两个帮我把这个箱子搬出来。” 院外,除去已经离开的叶九之外,其他的十九名府兵持剑而立,叶形标记在衣襟处闪着淡金色的光。 叶落站到他们面前,嘴角,隐约有骄傲的笑,“我与你们认识,最少的,也有十年了。叶一,我认识你的时候,只有五岁,我偷偷钻出去玩,街上的乞丐看见我身上的长命锁,便起了歹念,是你抱着我,用身体将我护得严严实实的。身上捱了很多拳头也不放开,直到全叔们找来的时候,你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了,却还抱着我不放,后来,你说,我像你被大水冲走的妹妹,所以一定要保护好我。” 叶一冷峻的眼里,有了淡淡暖色。 叶落吸了吸鼻子,“叶二,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刚从酒楼里被人丢出来,你说,你不是去要饭,只是想去找份工作,那个时候,你只有五岁。” 叶二抬起眼来,“小姐也只有五岁。”他记得的,当时小姐穿得像个棉球,费劲的蹲□来,“小哥哥,你去我家工作吧,我一天给你五个馒头。”于是,他就来了。 叶落微微一笑,然后,再看向叶三,一一回忆着跟每个人见面的场景。虽然已经过去十年,但是再想起来,仍然清晰如昨。 随着回忆的慢慢浮现,叶落的心也变得格外柔软,“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们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为你们取名,就是为了今天。” 她打开桑榆和风间影抬出来的大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着包袱,“十九继续负责风满楼的事务,十二和十八留下来照顾天下,其他的十六个,每人上前来,一人拿一个包袱。” 等大家都把包袱拿在手上,叶落才道,“打开。” 包袱打了开来,众人都是脸色一变,里面,是一套不带叶家标记的衣服,以及,一张一万两的银票。 -- 第150页 叶落朗声道,“你们都是我叶家府兵的精英,也是我亲自带回来,由我和哥哥亲手调教的。你们一个个,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叶府的天空,终究太小,你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去实现你们人生的价值。所谓时势造英雄,你们,明天全部离开叶府,恢复你们的本名,应皇命入伍。以后,是龙是虾,就由你们自己去创造了。” “小姐!”十六个人,齐唰唰的跪下了。 叶十四眼睛红红的看着她,“小姐,你不要我们了?” 叶一定定的看着她,问得艰难,“小姐,我们不再是叶家府兵了?” 叶落也觉得鼻子酸酸的,可是,这是她早就有的决定,不容更改。她是舍不得,可是没有谁比她更清楚这里每一个人的价值,“你们一身所学,不应该只是叶府的一个侍卫,叶星扬可以封将,你们各有所长,不在他之下。天下出色的侍卫千千万,可是我们叶家的府兵,独一无二,封王拜相,未必不可以。走吧,让我看看,你们究竟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小姐!”叶一跪着上前挪了几步,“我不走,公子已经走了,我要留下来。小姐,你忘了吗,你是妹妹,我要保护你的。” “我们也不走。”十四拉着十五,也跟着跪上前来,“小姐,我们也像以前一样,你做你的事,我们远远跟着,我们会躲得很好的,别人都不会发现的。小姐,你让我们留下来吧。” 叶落转过身去,忽然提高了声音,“叶一,叶二,……,叶二十。” “是。” “列队。” “是。” “向后转,出门,不许回头,这是命令。五年后,我在家里等你们。” 短暂的停顿后,脚步声齐整的响起,然后,渐渐远去。没有人低头,尽管眼泪在风里飘飞,他们高高的昂着头,带着叶家府兵倔强的骄傲。 “小姐,为什么要他们离开,他们舍不得。”等一切归于平静,叶十二才哭着走上来。 叶十九沉默着擦去叶落的泪水,朝叶十二摇了摇头。 叶落握着叶十九的手,吸了吸鼻子,才吐出一口气来,“相信我,五年后,你们会看到真正的他们。” 从易惊鸿和叶星扬身上,叶落知道了,她身边她以为已经很了解的这些人身上,还蕴藏着她还未挖掘出的能量,他们欠缺的,只是一个爆发的机会。她想了很久,叶家府兵前二十位,个个文武双全,若是就些埋没在叶府内,实在可惜了。再加上如今的形势,让他们走出叶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舍不得,但是,她愿意。 两日后,翼国专使到,带着宁展舒的求援信。 “叶知,惊鸿,苏卿,你们怎么看?”御书房里,君泓召集了三人商议。 苏诚皱着眉头道,“谁都看得出来,礼亲王背后有花间国撑腰,我们就此介入,会不会反而引火烧身?今日朝堂之上,兵部张台铭已经明确表示,此时不宜与他国交火,再加上国库元气大伤,如果真要开战,恐怕有些难以为继啊。” 易惊鸿皱着眉头,“不答应也不行,翼国物产丰富,若是礼亲王胜,相当于这翼国便成了花间国的物资基地,花间国人国物力均不缺,恐怕主意就要打到我们头上来了。” 叶落没有说话,她在想,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呢? “叶知,你怎么看?”君泓看了过来。 叶落笑了笑,“无论参不参战,花间国都是最后的赢家。若是此时我们介入,那么势必要深入翼国,我们的供给是长线供应,对我国的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消耗,如果我们去的人少,恐怕还没有接应到宁展舒便陷入礼亲王大军的包围,若是我们人多,帮助宁展舒后定然要折返归国,长途跋涉,又在他国境内,孤军难鸣,花间国只需要花费比正常情况下少一半的力气,便可令主力尽数折损。然后,再对我们正式宣战,我们经历过一场战役,而他花间国以逸待劳,这场仗,我们还未打,便已经失了先机。若是我们不参战,等礼亲王胜出后,两国结为盟军,夹击我国,同样处境不利。” 君泓当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些,是以才迟迟难以决断,此时听叶落也这样说,心情更加沉重,“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叶落撑着腮帮子,“既然早晚都要打,不如主动一回吧,把那个专使弄过来问问,看看宁展舒能给我们什么好处。” 易惊鸿暗自替宁展舒掬了一把同情泪,希望他没有授予这位使臣极大的权利,否则,会被他家小姐刮得骨油都不剩。 来人是宁展舒的舅舅玄斯,此次背负求援的使命,在朝堂上看君泓及群臣意思,似乎主张不参战的居多,忧心忡忡,已经是一夜不能合眼。 此时一看到御书房里的几人,心里就有了底,看来是君泓拿不定主意,叫几个心腹来商量了。只要今日能说服他们,这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再想起宁展舒说的话,知道叶知这位年轻的丞相对君泓的影响力不是一般的大,在给君泓见礼后,便直接转向了叶落,“不知叶相还有什么问题?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落调整了下坐姿,“你也知道,我朝刚刚处理完国库亏空之事,恐怕短期内没有足够的军响来支撑一个如此长途的战争,这个,这个实在难以向崇兴的百姓交待啊。” -- 第151页 玄斯一咬牙,“不知贵军的军饷空缺是多少?” 叶落满脸难色,“这个要看贵国需要我们出多少兵力了,我们对贵国形势不是太了解的,也不知道多少人够。玄特使,你认为呢?” 这就是典型的要别人出钱,还要别人心甘情愿,求着她一定要接受的例子。 玄斯暗自腹诽,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半分,“如果一支十万人的军队,三个月的军响可由我国供应,贵国是否可以出手相助?” 叶落略略睁了睁眼睛,“三月?” “半年!” “听说丛乌山……。” “十万人的武器。”玄斯一口应了下来。 叶落面有难色,“参战倒是可以参战,可是我们损兵折将,完了回来可怎么交待啊?” 玄斯已经面有愤色,“为感谢贵国相助,若我国形势稳定后,定当奉上黄金五十万两,粮食三十万担。” 叶落摇摇头,“那多不好,贵国经历一番大劫,定然更需要银财和粮食,我们怎么好趁人之危。” “那不知叶相有什么更好的建议?” 叶落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不如给我们丛乌山吧,反正你们到时候估计也没精力开发。” “不行!”玄斯断然拒绝,“丛乌山是我国军队武器供应基地,怎能割于他国,此事万万不可。” 叶落双手一摊,“那恕我们无能为力了。” 玄斯愤然起身,可是忍了又忍,忽然跪了下去,“翼国形势实在是十万火急,出手相助之恩,翼国上下定当感恩图报。请皇帝和各位大人再考虑考虑,除了丛乌山,别的我们都可以考虑。” “我就觉得丛乌山不错。” “叶丞相,丛乌山绝对不能。”玄斯快哭了。 叶落这才看向君泓,“皇上,您的意思呢?” 君泓瞅瞅她,“看来丛乌山的确是强人所难了,叶爱卿,不如你再想想,我们另想一地吧?只要能对我朝上下有个交待就行。” 叶落很是为难的考虑了一会,这才转向玄斯道,“玄大人,要不这样吧,苍雾山立于三国交界处,周围山脉绵延起伏,延伸入了三个国家的境内,所以我们要调派边防守兵的时候,极难明确定义边界,不如把你们翼国境内的部分,就干脆给我们吧。反正穷山恶水,也无人迹,对你翼国没有什么损失,我们也好交待,如何?” “好,好,好!”玄斯一迭声的答应下来,满脸狂喜,“一言为定。” 叶落笑笑,“这个恐怕要你们国君才能定下来吧?” “不用,”玄斯连忙从怀中掏出一物来,“临行前,国君已经定好国书一份,盖了玉玺,签了御名,并按了手印,就只差内容了,微臣可以全权作主。” 叶落顿时满头汗,“你们国君就不怕你把翼国卖了?”这宁展舒怪不得被个臣子逼至如斯地步,原来这么天真! 玄斯满脸正色,“丞相此言差矣,玄岂是那卖国弃义的小人!” 叶落住了口,不再怀疑某些人的忠君爱国之心。 君泓清咳一声,“此事就此定下,请特使回去准备准备,我们明日早朝上交换国书,如何?” 玄斯千恩万谢的退下去了。 叶落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忽然察觉到三道,哦不,加上詹春的,一共是四道怀疑的目光齐唰唰的望向她,“怎么了?”她莫名其妙的问。 “苍雾山那片山脉究竟有什么?”易惊鸿首先发问,他家小姐刚才真金白银不要,光要了个山,定是有所图谋。 叶落这才顿了顿,看向君泓,“你也不知道?” 君泓摇摇头。 叶落揉了揉眉心,“那皇上刚才还配合我?” 君泓回答得理所当然,“那不是你想要的么?”然后才问,“你为什么想要?” 叶落咽了咽口水,再看向苏诚,“大学士,您也不知道?” 苏诚抚着胡子,“老夫知道你不会吃亏。” 叶落终于抚了抚额头,“我觉得那儿风景不错,仅此而已。” 君泓只是看了她一眼,“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易惊鸿坐直了身子,垂下眼去。 苏诚想了想,来了句,“什么时候老夫也去看看。”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落无奈的声音响起,“苍雾山下,有黄金,我少年游历时,无意间发现的。” 这个秘密,她从未向人提起。 她说那是她的嫁妆,其实没有说错,只是她的嫁妆太大,没有被拿完而已。 70、烽烟起 年关已到,可是举国上下,都无喜庆之意。 梅花开得正艳的时候,崇兴王朝应宁展舒之邀,出兵翼国,助其平定内乱,由威远大将军陆威远领兵十万出征。 大军出征之时,君泓于点将台上,亲授帅印,烈酒践行。 叶落站得远远的,凝望那即将远行的将士,印入眼帘的,却只有锃亮的盔甲反射出来的冷冷光芒。她知道,叶一他们几个已经应召入伍,虽然是新兵,但是武艺超群,也在此次出征之列。 “舍不得了?”风间影问她。 叶落点点头,又摇摇头。 风间影凑近了她,“你知道你这个样子像什么?” “什么?” “像是那几个家伙的娘。” 叶落眼睛一瞪,想了一会儿,却又默然。的确,这种心情,是跟一个有子要远行的母亲很像。想要他们乘风破浪得到成长锻炼,可是当远离的这一天真的到来,却又千般挂念,万般不舍。 -- 第152页 “风间,他们都会平安回来吧?” 风间影重重的拍拍她的肩,“只要遇上不是风飞絮的八大亲卫,他们,可以全身而退。” “不,”随着马蹄声远去,那渐渐翻起的尘土,也慢慢消散,叶落的视线,从很远的地方收回来,“就算是遇上冥阁和无涯,他们也不会输。”叶落冲着他一笑,调皮之意尽显,“因为对方只有八个,而我们,有十六个。” 风间影挑了挑眉,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喜欢公子嘴里“对方”,“我们”的称呼,说明在她心里,已经将将两方人马划开,泾渭分明。 叶落没有留意到风间影的表情,只是感叹了一句,“为什么要在过年的时候打仗呢,这样,年夜饭多冷清啊。” “公子,你还嫌家里人少吗?” “是啊!人挺少的。风间,今年的年夜饭,我不跟你们一起吃了。” “公子?” “我带着天下,去和哥哥嫂嫂聚聚。” 风间影不再说话了,这是自大公子离去后的第一个年夜饭,留她在家里,恐怕只会徒添伤感。 华灯初上之时,叶落抱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天下,坐在叶知与傅青月的坟前,山风很大,有点冷。 坟头上金黄色的枯草,搭在墓碑上,叶落小心翼翼的拨开,然后指着墓碑上的名字对天下道,“天下,这个是爹,这个是娘。” 只有几个月大的娃娃,显然理解不了她此刻的复杂心境,小嘴里吐着泡泡,玩得不亦乐乎。 叶落伸手替他抚去嘴角的口水,才转向坟头,“哥哥,嫂嫂,我带天下来看你们了。小家伙能吃能睡,能哭能笑,折腾人得不得了。你不理他还好,他只要发现你的眼睛在他身上,就立刻事情多了,一会要喝奶,一会要翻身,一会踢踢脚,一会儿要吃手指头,最让我痛苦的是,晚上睡的时候,我还抱着他的,醒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自个儿横躺到枕头上去了,浑身冻得冰冷,他自己还睡得熟得很。”似乎察觉到姑姑在说自己坏话,天下咿咿呀呀的叫了几声,以示抗议。 叶落笑笑,扯了扯包着他的披风,又道,“哥哥,我让叶一他们都出了叶府了,你应该会同意我的做法吧?你说过的,叶府救了他们,却并不代表就以当初的几个馒头,换了他们一生,现在,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叶落单手提过桑榆准备好的酒,给自己倒了一碗,又倒了些在坟头。然后,举起杯来,跟墓碑碰了碰,“哥哥,以前你身体不好总是不能饮酒,现在在那边,应该是可以无所限制的喝酒了吧?” “哥哥,嫂嫂,喝了这杯酒,祝来年我们都顺顺利利,圆圆满满的。” 叶落一饮而尽,酒入喉咙有些辣口,她呛了一下,眼泪都呛出来了。 “真辣!”她说,然后吐吐舌头,“明年我让桑榆准备口感柔和一点的来,不然嫂嫂那样的娇弱美人怎么喝得下去。” 一碗接一碗的,她喝了很多,酒入了身体,便觉得寒风都弱了许多,她两颊微红,却愈加神采奕奕,将近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公子?”她正说到尽兴处,桑榆跃了过来,“皇上来了。” “皇帝?”叶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路的那头,君泓远远的走来,她摆摆手,“没事,让他来吧。” 桑榆才退了开去,君泓便已经步履匆匆的走上前来,先是闻到酒味,他稍稍皱了皱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取了身上的披风,盖在叶落身上。 叶落问他,“你怎么来了?” 君泓替她将披风的带子系好,才道,“皇宫里只有我一个人,你也只有一个人,我来找你一起过年啊。” 叶落笑出声来,“偌大的皇宫,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更何况,我才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天下。”她低下头去,看着已经睡意渐浓的天下,喃喃的念道,“我还有天下。” 君泓看了看她的样子,顺着道,“是的,你还有天下,你喝多了,我帮你抱吧。” 听到这句话的叶落,“哧!”的一声笑了,“你会抱孩子?” “我会。”君泓认真的说道,“十七皇弟出生的时候,宫里的嬷嬷教我抱过的。十七皇弟没长大的时候,也和天下一样,胖乎乎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抱过的,他还会朝我笑呢。” 叶落定定的看着他,君泓似是怕她不信,用手比了比,“也是这么长,很沉的。” “好,给你抱。”叶落小心翼翼的将天下抬高了一些,“别把他弄哭了哈,这个家伙难侍候得很。” “嗯!”君泓连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是摒住呼吸接过了叶天下。 小小的身子又软又轻,柔若无骨,君泓抱着他,浑身都僵硬了,“叶知,”他紧紧的盯着天下,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睁开眼睛了,会不会哭?” 叶落凑了过来,天下可能是察觉到动静,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看抱着他的君泓,盯了一会儿,小嘴砸巴了几下,又闭上了眼睛。 “他没哭!”君泓又惊又喜,抬头看叶落,“你看他没有哭。” 叶落坐正了身体,“他这么小又不会认人,当然不会哭了。” “才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才没有哭的,宫里的嬷嬷以前就是这样给我说的,你以为他这么小不认人啊,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会说而已。” -- 第153页 “是是是,就你懂。” “那当然!”君泓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天下躺得更舒服一些,又侧了下坐的方位,遮住了风里带来的寒意。天下的呼吸声渐渐均匀,粉妆玉琢的小脸贴在他胸口处,睡意正浓,君泓看着他,忍不住心痒,低下头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叶知,天下真可爱。” “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 默了一会儿,君泓才道,“嗯,他长得很像你。” “是啊,是很像。”叶落抚了抚天下的小脸,将裹着他的披风又扯高了一些。天下是很像哥哥,或许,这就是哥哥在以另外一种方式陪伴着她吧。 叶落又倒了一碗酒,一仰头灌了下去。 天空黑漆漆的,一颗星也没有,叶落靠着墓碑,盯着天空出神,“他们说,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地上的人死了,就会回到天上属于自己的星星那里去。你说,已经离开了的人,在哪里看着我呢?” 爷爷,爹,娘,哥哥,你们都在天上看着落落吗? 可是为什么落落看不见你们! 叶落缓缓闭上眼睛,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她的思念。 此时此刻,君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是这样的叶知,让他的心一揪一揪的,很疼。他移了过去,伸出手来揽住了她。 或许是天太冷,也或许,是君泓的怀抱太温暖,叶落没有拒绝,她轻轻的靠在他的肩头,“君泓,借你的肩膀用用。” “好!”君泓哑声道。 远处,风间影和桑榆背转身去,还顺便一人拉着韦崎的一只手。 “喂喂,你们两个没有看见啊?”韦崎使劲的挣扎,“叶知和皇上靠在一起哎,他们都是男的,唔……。”话没说完,他就被两人一左一右的夹着拖远了。 “不想被你家皇帝扒皮,最好给我住嘴。”这是桑榆的话。 “或许,你想被我家公子扒皮,也可以。”风间影似笑非笑。 韦崎不再胡乱踢动,但是脸上,仍有忿忿之色。 风间影放开了他,“还算有自知之明。” “这样不行的。”韦崎也不敢回去,远远的望上一眼,又烦躁的来回走动,“这样不行的。”他又开始碎碎念。 桑榆开始觉得,应该给君泓的优点再加上一笔,至少他脾气好,连这样罗嗦的贴身侍卫,他都可以忍受啊! “哇!”婴儿的哭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叶落像是被惊醒了一般,连忙睁开眼来。 “他哭了!”君泓有些无措的看着她,“我一动也没动,他自己哭的。” 叶落连忙伸出手去拍拍天下,然后看了看天色,“可能是饿了,走吧,我们回去。” “好!”君泓想要站起身来,却又坐了回去,他看着叶落,“我腿麻了。” 叶落瞅瞅他,弯了唇角,“手也麻了吧?” “嗯。”君泓点点头。 “来,我来抱他。” “就我抱吧,热乎乎的又换了怀抱怕冷着他。”君泓摇头道,“我坐一下就好了。” 叶落伸手出去,捏了捏君泓的肩膀,“你不知道动一动啊?” “嗯,我不想动。” 真是个傻瓜,叶落的心里,又酸又涨,他怀里抱着天下,肩膀上又靠着一个她,居然一动不动的坐了这么久,真是个傻瓜。 “君泓,你还可以再笨一点!” “啊!”君泓刚要反驳,忽然觉得身下一热,连忙抬高手往下看去,衣裳上有一滩湿湿的,还有液体从天下屁股的位置不断滴落,“他流尿了!” 叶落憋住笑,连忙抱过天下来,小家伙浑然不知闯了祸,看见叶落看过来,噙着泪笑得开心,露出粉嫩的牙床,“天下,你真厉害。”敢在当今天子身上撒尿,她家天下,定是第一人。 君泓顿时脸都黑了。 叶落连忙扯下之前君泓给她的披风,将叶天下一裹,再从里面将先前的包着他的披风和被子扯了,然后将小家伙裹成个棉球,才向远处招了招手,“桑榆。” “是,公子。” “拿件披风给皇上。” 桑榆努力不去看君泓身上那一滩湿的,扯下自己的披风,双手捧上,“皇上,只有委屈一下了,回了叶府再换吧。” 一路上,叶落都忍住笑,想笑又不好笑得太明显,憋得辛苦。好容易熬到叶府,等到君泓去更衣的时候,她才抱着天下哈哈的笑出声来,就差没有笑倒在地上了。 桑榆也脸露笑意,不过他的高兴,则是因为看见小姐的心情好了许多。想到这里,他对君泓又多了几分感激,要不是他的这段插曲,小姐的心情还不知道会低落多久。当然,小少爷的配合也功不可没。 “韦崎,你们在宫里吃过饭了没?”叶落看着站在门口对她又瞪又恨的韦崎,心情大好。 “没有。”韦崎心里不平之意更甚,都是怪这个叶知,若不是皇上想要和他共同吃个年夜饭,又怎么会苦了他,大过年的,连顿好饭也吃不上,要到个山上去吹夜风。 “君泓也没吃?”叶落提高了声音。 “皇上也没有吃。”韦崎特意加强了“皇上”两个字。 叶落挑挑眉,“原来你和君泓都没吃啊。” “哼!”韦崎别过脸去,懒得和这种人一般见识,反正皇上自己都不在乎了,他在这儿跳脚也没什么用。 -- 第154页 叶落也不逗他了,“桑榆,叫全叔准备准备,虽然晚了一点,但是我们还是吃顿团圆饭吧。” 死者已矣,活着的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她为着哥哥而难过,却忽略了这一府的人,都在因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桑榆,叫大家都出来吧。” “可是,”桑榆有些迟疑,看了韦崎一眼,压低了声音,“需要先护送皇上回宫吗?” 叶落看向厅外,走廊那头,灯笼照亮处,君泓正缓缓走来,迎上她的视线,咧嘴一笑,脚下的步伐明显迈得大些了。她轻声道,“无妨。” 桑榆低下头去,“是。” 君泓穿着叶知的衣服,略略短了一些,叶落打量了他两眼。 “虽然有点短,但是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对不对,叶知?”君泓扯着衣服,低头看了几下,才问她。 叶落围着他转了两圈,抚着下巴点头道,“嗯,想不到你换身衣服,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咳!我是觉得你的衣服还挺好看就是了。”君泓努力的不去在意她的话,可是脸颊,还是有些微微发热。 叶落倒是说了实话,君泓的衣服多以尊贵华丽为主,平日里倒也习惯了他的皇家风范,却不想他换了叶知的衣服,少了几分霸气,却多了几分清逸潇洒。 席开十六桌,叶落还在赞叹,厨房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变出这么多菜式来的,韦崎已经惊呼出来,“叶知,你们家怎么人这么多?而且,”他看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得严肃,“叶知,你家的侍卫,尽是高手。” “是,那是我叶家府兵,当然不会太差。”叶落答得不以为然。 韦崎浑身一震,他毕竟是从皇宫中出来的人,当然知道传闻中的叶家府兵,代表着什么样的力量。 而君泓,同样也是心中一震,然后,极快的转头看向叶落。 “看我吃不饱的,快点吃菜吧,再晚一点,就被那帮小子抢没了。”叶落丢给他一个鸡腿,敲敲碗,“快吃,我好不容易抢来的,啊!臭简凡,我的鸡翅膀。”话说道,已经站起身来,加入了抢鸡翅膀的行列。 君泓低下头去,开始品尝那所谓好不容易抢来的鸡大腿,果然是美味无比,堪称极品。 “我的鸡翅膀,君泓,快帮忙,还有一个。”叶落招呼他,君泓也伸着筷子加入了争夺大战。 “你们敢跟皇上抢?”韦崎的声音,淹没在惊呼声和欢笑声中,没有人在意,包括皇帝他自己。 好不容易吃到结束,叶落轻揉了一下肚子,笑意未减。这顿饭,仍然吃得热闹非凡,温情无比,就如同以往的无数个除夕夜,爷爷和哥哥没有离开时一样。 “吃得好吗?”她问着和她一起散步消食的君泓。 “嗯,很好吃,我吃得很饱。”君泓眉头微皱,却双眼明亮,“叶知,我很开心。” “嗯,我也是。”叶落改揉额头了,酒意上冲,她可能喝得有点多了。 “和你一起,我很开心。” “……。” “叶知,”他突然停住了脚步,闪身站到叶落前面,躲避不及的叶落,就直直撞入他的怀里,君泓顺势抱住了她,“你是不是开始有点喜欢我了?” “谁给你说的?”叶落推着他,喝酒喝得稍微多了一点本来就不好受了,这家伙还来给她添堵。 “叶知,你开始有点喜欢我了。”君泓心里欢喜无限,叶知肯让隐于暗处的府兵出来,便是代表了对他全然的信任,怎么不叫他欣喜若狂。 “君泓,我没有。” “你就是喜欢我了,叶知,我知道的。”君泓显然已经认定,根本听不进任何话。 叶落使劲按了按太阳穴,放弃和这个固执的家伙再争论,只问他,“君泓,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君泓还在自已的认定里喜滋滋的。 叶落踮起脚来,嘴靠近他的耳边,“我说过的,除非你肯屈居臣下,你想好了?” 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君泓终于在久远的记忆里找回了这句话,他的脸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红,华丽丽的僵住了。 叶落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脸上青红交加,变化无穷,一使巧劲离开了他的怀抱,“以后,喜欢的话不要随随便便乱说了。韦崎,你家皇上喝醉了,送他回宫吧。” 君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着韦崎走出去很远,忽然转过身来,扬声道,“叶知。” 叶落拱拱手,“不知皇上还有何吩咐?” “三天,三天后我告诉你我的答案。”说完这句话,君泓大步的走了出去,没有半丝游移。 这一次,愣住的,变成叶落了。 如果君泓刚刚立刻给她答案,那么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会哧笑,会不信,但是他如此珍而重之的告诉她,三天后给她答案,她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公子,你问了皇上什么?” “没什么,他就是个笨蛋。”叶落气冲冲的丢下风间影,心烦意乱的走了。 风间影摸摸头,“为什么皇帝惹公子生气,受气的会是我啊。” 回宫的君泓,睡了一会儿,又从床上爬起来,“詹春。” 詹春急匆匆的赶来,“怎么了,皇上?” 君泓咬咬牙,“以前皇宫里的那些书呢?” 才从被窝里起来的詹春有些莫名其妙,“什么书?宫中的书都在御书房啊。” -- 第155页 “不是,就是我让你丢掉的那些,以前父皇和教习嬷嬷拿来,却被我丢掉的那些?” 詹春眨眨眼,君泓脸色微红,“去给我全都拿来,不许让别人知道。” 詹春顿时反应过来,欢天喜地的去了。 谢天谢地,皇上终于开窍了啊。 71、何为情深 想当然尔,君柏和宫中的教习嬷嬷给君泓准备的那些书,不会包含有君泓想要的那些信息。所以求学心切的君泓,让詹春亲自去民间搜集这一类的书藉,基于某些不便启齿的原因,他没有说明具体要的是什么东西,只说是凡是市面上能搜集到的,通通给他拿来。 詹春当然不会每本去细看,欣喜于君泓于男女之事上的成长,他果然亲自去搜罗,而且内容丰富,包罗万像。 君泓虽然当日在风满楼乱踢房门的时候,于某些事有些惊鸿一瞥的印象,但是终究没有看得太清楚。这一次,仔细的研究之后,当然,是仔细的研究了关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某些事情之后,他想了下自己在叶知身下的样子,打了个冷战,使劲的摇头。 他不喜欢屈于人下,叶知也不喜欢,那么怎么办呢?可怜的皇帝,失眠了。 三日期满,顶着黑眼圈的君泓,纠结万分的走进叶府时,叶落正抱着天下坐在院子里哼着歌儿哄他睡觉。 叶落伸出一根手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君泓点点头,放轻了脚步。 叶落便又低下头,轻轻拍着天下,小家伙半眯着眼睛,显然很是享受。没过一会儿,他便睡熟了,叶落回房将他放下,才带上房门出来。 “天下怎么那么喜欢睡?”君泓觉得,他每次看到叶天下,他都是在睡。 叶落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嘛,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不睡觉他能干嘛,醒着也是折腾人。” “我想好了。”君诺说。 “想好什么?”话一说出口,叶落就反应过来了,她眨眨眼,“你想好了?” 君泓点点头,朝四周望了望,“韦崎他们在外面,你能叫你的人先离开么?” 这家伙原来还知道什么叫不好意思?叶落清咳一声,微侧了头,挥了挥手,“下去吧。” 风里有细微衣衫飘动的声音,叶落倾听了一会儿,才道,“好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君泓深吸了一口气,“我这几天都看了。” 看了什么?叶落眨眨眼。 君泓看着她,俊脸发红,“我看了那些图,我对男人的没反应。” 叶落忍住笑,“嗯。”一个正常的男人,当然对男人没反应。 “我看了女人的图,我,我,”顿了顿,他老老实实的坦白了,“身体会不受控制。” 叶落点点头,伸手按在他肩上,大力拍了拍,轻笑,“嗯,我懂了,我会当你以前什么话都没有说过。” “不是,”君泓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力气很大,“身体上的变化,那是自然反应,可是叶知,我喜欢的是你,除了你,别的人我都不想要。” 叶落挑高了眉毛,“你别忘了,我是男人。” 君泓弯了眉眼,“我知道,可是,我喜欢的也是你,就算你是男人,我也喜欢了。” “那你对我……?”叶落再是大胆,那么露骨的话也还是问不出来。但是显然此刻的君泓,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的手,温度很高,简直是有些发烫了,他双臂一伸,干脆将叶落整个人抱进怀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叶知,或许,你就是我的劫。我渴望亲近你,看见你笑看见你哭,总会有将你揉进我身体的冲动,这样,你的喜怒哀乐,我都可以感同身受。叶知,我们先就这样相处吧,”他说得有些困难,“我,我还适应不了,你给我点时间,或许我会慢慢克服的。” 叶落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叶知,但是你不能再亲近别的女人了。”君泓开始懂得提条件。 “……。” 君泓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也不会。别的男人女人我都不会。”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落开了口,“君泓,你为王,我为相,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是我们愿意这样长久的相处,天下臣民又该如何?” 君泓低下头去,“我已经想过了,我会更加努力去建设这个国家,只要能朝野清明,国泰民安,那么就算是我个人的情感上有些瑕疵,也不影响我作为一个帝王所应尽的责任。就算有人非议,我也可以用这些政绩来说服他们,归根结底,只要我为百姓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安定和富足,那么反对的势力就不会有太大的空间。至于子孙后嗣,两年后,我定的不选秀的日子期满,我会下诏,召宗族未成年子弟进宫,由太师教导,五年后,由翰林院和礼部考核,我会选出德才兼备的最优秀的子弟,封为太子,传承崇兴王朝的江山。我无愧天下社稷,也无愧于自己的心意,叶知,我都想好了,你别担心。” 叶落在他的怀里,听得到他胸膛里规律的心跳声,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君泓,能得到你爱情的人,实在是几生修来的幸运。 君泓的心里,满是浓浓暖意,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欢笑着跳跃着,流淌着欣喜和甜蜜。 他将头靠到叶落发间,眼睛有些湿润,“叶知,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 第156页 叶落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的继续道,“你让我抱你,就是答应了,对吗?” “叶知,我真高兴。” 良久之后,叶落终于抬起头来,轻轻推离了他,“君泓,我现在对你,没有爱情。” 君泓脸上一黯。 叶落轻轻吐出一口气来,“但是我并不讨厌你。” 君泓紧张的盯着她,眼中满是急切,“那你的意思是?” 叶落笑了,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他的手心里,满满的全是汗,“我无法预测未来,君泓,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爱上你,现在,我们就先这样吧,好吗?” “好!”话声一落,君泓已经一使劲将她抱了起来,在原地打转,“你说什么都好。” “喂,我只是说我不讨厌你,并不代表答应你,你放我下来!”叶落被他转得头晕。 君泓大笑着,压根听不进她的话。 “啊!”叶落惊叫着,双手搂紧了君泓的脖子,“我头晕啊!” 好不容易等君泓停下来,叶落喘着气本来要骂人的,但是看到他脸上大大的笑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了回去。 君泓又伸手去拉她,叶落“啪”的一声把他的手拍开了,“离我远点。” 君泓咧着嘴,“我是要给你说正事。” “原来你之前说的都是废话?” 君泓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这是詹春整理出来关于梁略的消息,他逃脱之后,由死士护送着一路向东而去。中间,并没有跟其他势力接触,如今,隐居在崇兴与翼国交界的一个小乡村里。” 叶落接过来之后,细细的看了之后,问道,“你的暗线?” “是,原来的太子暗卫,我登基之后,又整合了父皇留下来的暗影。” 叶落还给他,“让他们继续盯着,真正的隐居,又怎么会跑到两国边境去。” 君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梁略那边暂时没有什么动静,我们可以不用担心。另外易惊鸿查察国库银两失踪一事,也有了新的进展。他调查了各地的镖局,马队,钱庄,船运,陆运,发现从两年前,便有人在江南大量收购粮食和棉花,这种财力,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而且,追查下去,居然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粮食和棉花?”叶落心中一惊,“君泓,你立刻去查一下兵部的武器工厂,同时,民间的炼铁坊和锻造坊也需要查一下,尤其是可以大量炼制兵器的。” 君泓神色凝重,“你的意思是,真的是一支军队?” 叶落抚了抚额,“岂止是一支,恐怕是好几支。”凝神想了一会儿,她冷笑了一声,“如果真的有那么庞大的军队存在,他们需要钱粮,以及训练场所,但是两年来都不为人所怀疑,他们必定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而这一点,张台铭便可以提供,他掌管兵部,所有编制和布防他最清楚,他说在哪里设一支军队便在哪里设一支,旁人不明所以,而皇帝根本不知道,那么这些人,便成了他们的私人势力。他们之所以需要钱银,恐怕也是为了掩盖军费开支增加太多引起皇帝的怀疑。” 君泓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早已干枯的叶子瑟瑟掉落,“可恶。” 叶落跳开几步,“小心一点,那是我哥种的树。” “哦!”君泓连忙把手放下来,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你只有个妹妹,哪来的哥哥?” 叶落横他一眼,“我认的哥哥。” “谁啊?” “你不认识。” “……。” 临走之时,君泓在她脸颊上飞快的亲了一下。 “喂,你!”叶落气急,瞪着他。 君泓跳开几步,“我让你慢慢适应一下,好了,我走了。” 叶落摸摸脸,算了,她就当是被天下亲了一下好了,朝他挥挥手,“走吧。” 等君泓走了之后,叶落才叫来了风间影,“风间,你去花间国,如果有必要,你协助一下星扬。” “小姐,星扬那里你把十一也叫回来了,需不需要我再安排几个府兵去?”桑榆插话道。 叶落想了一会儿,“好,务必要保证星扬的安全。” “公子,你要我怎么协助一根筋?” 叶落垂了眼睛,“如果我们和花间国起了冲突,星扬势必会和飞絮军对上,鬼手善用毒,星扬不通此道,我怕他吃亏,有你在,至少我们不会落于下风。” “公子,我们真的会和花间国打起来么?” 叶落叹息了一声,“早晚的事,我们如今介入翼国内乱,已经无法作壁上观了。”她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与师兄战场上见,该会是怎么样一种情景。 只是如今的形势,又岂是她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桑榆,如今张台名执掌兵部,陆威远孤军深入,怕到时候战事吃紧,万一张台铭耍什么手脚,陆威远就麻烦了,你让翼国境内的暗线,屯一些伤药,粮食,衣物和武器,随时和叶一他们保持联系,以备不时之需。同时,日夜监视张台铭,如果他有什么举动,我正好借此机会拉他下马。只要他下来,便是砍了君诺两只胳膊。” “是,可是小姐,翼国那边需要的资金呢?” “府里的钱,调一半出去。” 桑榆瞅了瞅她,没有说话,风间影就叫起来,“公子,你这么大方?” -- 第157页 “放心,如果用上了,我会让宁展舒加倍还我,如果没用上,翼国战后重建,那些都是紧缺物资,我们绝对赚了。” 72.一巴掌 陆威远的大军一进入翼国境内,便遭遇了礼亲王旧部的拦截,双方一照面便打了起来。 好在军队虽然受长途跋涉之苦,但是陆威远沙场老将,应敌经验丰富,再加上人马充足,将礼亲王布署在西边两国交界处的防线,撕破了一个缺口,直往京城。 花间国广发诏书,称崇兴王朝出兵干涉他国内部事务,打破了三国之间的势力均衡,也违背了三国互不参与他国内政的原则,以致翼国境内战争升级,百姓受苦。 花间国专门在花间国境内靠近三国交界的地方放开了一个小县城,用以收容翼国仓惶逃出躲避战难的难民,并提供粮食,衣物和临时住所。 风飞絮亲往探视,随行还带了大夫和大量伤药,为了救人,让出了他自己的帐逢,不眠不休照顾几个高烧的孩童,离开之时,目中含泪,对战争的痛恨之意,溢于言表。 早朝上,群臣对此事议论不休,以张台铭为首之前就已经反对派军进入翼国的一群,尤其反应激烈,张台铭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皇上,微臣早就说过,不可草率派军,这下可好,落人口实。无人知道花间国暗中挑拨,却人人都知道崇兴王朝十万大军开进翼国,此战无论谁输谁赢,翼国百姓的家破人亡之苦,原因都要算崇兴王朝一份。趁现在还不算太晚,速速召回大军是真啊。” 这个时候,一向不显山露水的君诺也站了出来,“皇上,崇兴素以仁义闻名,翼国内乱,我们更应寻求一些和平的手段来解决危机,帮助安定,而不是加入战争让百姓受更多的苦难。” “那么七王爷认为,我们应该用怎么样的方式来和平解决?”叶落也出列了,“在派兵之前,七王爷可从来没有表示过反对,如今再来发表意见,未免给人以作态之嫌。”她说话向来不留情,君诺想要借此机会得到仁义的美名,没那么容易。 君诺看了她一眼,“兵部上下都反对出兵,皇上与叶相却一意孤行,就算本王反对,也是徒劳。” 叶落问了一句,“七王爷可曾在军中待过?” “未曾。” 叶落便微笑着看向张台铭,“那么尚书大人对行军打仗之事应该不是太陌生吧?” 张台铭“哼”一声,“末将刀光剑影里出生入死,沙场浴血几十年,那个时候,叶相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君泓顿时脸色就变黑了,叶落倒是不以为意,“张大人懂得一点军中之事就好,解释起来不会太费力。” 她略略转头,看向队伍的后方,“明禧,把你和张宇整理出来的图拿来给大家看看。” 君诺略有诧异之色,对这几个从论诗台上一举成名的今科三甲,他着意派人去调查过,皆出身苦寒之地,毫无背景势力,且在出身之地也不是广有才名。入翰林院中学习后,表现平平,没有任何出彩之处,他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才放弃了拉拢,却不知道这几人何时和叶知交从甚密了。 此时,连明禧和张宇已经走了出来,将手中制好的图摊开,那是一副极大的画卷,花间国,翼国和崇兴王朝的版图都描绘其上,其中还标了许多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标记。 叶落走上前来,看了看那图,略略点头,显然极为满意,“明禧,你给大家讲一下吧。” 连明禧改变了下站的方位,以便君泓和群臣都能看得清楚,“皇上,各位大人,明禧不懂得行军打仗,但是我出身药农之家,对各地的地形最是清楚,因此我绘了这张图。而张宇的父亲是勘矿工,后来由于生活所迫,四处流离,图上的这些标记,便是他所述的矿藏。” “叶相,现在是在讨论军机要事,不是在讨论地形和矿藏。”张台铭出言打断了连明禧。 “张卿,稍安勿躁。”君泓发话了。 张台铭拱手道,“皇上恕罪,微臣只是觉得在此时讨论这些,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如果爱卿时间很紧,另有要事,可以先行退朝。”君泓冷冰冰的说道。 张台铭一甩袖子,愤然站回原位。 君泓这才道,“连明禧,继续。” 连明禧点头,“微臣遵旨。诸位大人请看,花间国内物产最为贫乏,尤其是铁矿,几乎没有。资源最为丰富的,便是在翼国,崇兴王朝东部,以及三国交界的地方。” 叶落走到张台铭面前,“张尚书,你说以花间国的兵力,需要多少武器?尤其是装备精良的飞絮军,人人备有长枪,佩剑,弯刀,匕首,暗器,铁头箭,而且每年一换。你既然沙场征战几十年,应该见识过他们的武器,请问,那些武器中所使用的铁,可是花间国那点点零星的铁矿便可以支撑的?” “那也不排除是他们买的啊。”张台铭冷声道,“光是武器配备能说明什么问题,叶相,我们是在讨论出兵翼国之事,不是在讨论花间国的武器,你绕来绕去到底是何居心。” “我才想问你是何居心!”叶落突然提高了声音,满脸厉色,“你身为兵部尚书,统领全国兵马,肩负攘外安内之重责,既无危机意识,也无常识。翼国物资丰富,铁矿由国家全权掌控,常年国库充盈,宁展舒绝对不可能笨到将本国铁矿卖给他国来增加对自己的威胁。宁展舒既然不会干这种损己利人的事,那么花间国所需的铁是哪里来的?有两种可能,一是翼国有人背着宁展舒与花间国交易,二是我朝有人暗中给花间国提供。不管是哪一种,对花间国来讲,都不是长久之计。所以翼国和我崇兴,必然有一个,是花间国的目标。礼亲王与一字并肩王素有渊源,众人皆知,如今翼国内乱的绝佳时机,花间国却不动手,说明了什么?说明现在已占上风的礼亲王与花间国早有盟约,一旦礼亲王得势,拥有了最精锐军队的花间和拥有最丰富资源的翼国,下一步要对付的,便是我崇兴。毕竟,花间国要实实在在的握有资源,才算是真正的安心,不能对盟友动手,当然只能对非盟友的我们动手。” -- 第158页 “这都是你猜测,你有何凭据?”张台铭脸上青红交加,却仍是不肯罢休。 “猜测?”叶落看向君诺,“尚书大人只懂行军打仗,不懂这些政治常识也无可厚非。那么七王爷您呢?该能懂得一些吧,不知您认为微臣所说的有没有道理?” 君诺没有想到此时会将话锋直指向他,他若说叶知说得没道理,那么此事一旦成真,便只能说明他君诺无先见之明,于国家大事上的诠释甚至不如一名臣子;而他若说叶知说得有道理,便是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参战的决定。一时之间,进退两难,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叶相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叶落脸色微微好了些,“既然如此,便由七王爷稍后给尚书大人解释解释微臣刚才那一番话,诚如张大人所言,微臣也就不在此继续解释细节浪费大家时间了。” 张台铭拳头握得紧紧的,还在忍气的时候,叶落又转向了他,“再来说军事,威远将军传回来的战报,以及呈上的物事,你可有仔细查看研究过。” “当然。” “是吗?既然已经研究过还没研究出来问题,只能说明你态度端正,但是能力有限了。” “叶知,你……。”张台铭气得额头上青筋冒起,脸上的肉都在抖。 “张台铭你放肆,直呼丞相之名,你可知何为上下有别?”叶落寸步不让,直直盯视着他,目光中满是鄙夷,“可笑你居然自称沙场老将,朝中重臣,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啊!”张台铭暴吼一声,双目圆睁,一拳便向叶落砸去。 此事事出突然,等众人反应过来,叶落已经被那一拳打得后退好几步,左脸迅速肿起,嘴角溢血。 “叶知!”君泓情急之下,便要从座位上坐起,幸被詹春眼疾手快的按住。叶落捂着脸,“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张台铭朝堂之上动手,是对皇上的不敬;他身为兵部尚书,却听不进军机分析,是为不称职;大家同朝为官,虽有不同意见,但都是为着效忠国家朝廷,他此行只能说明脾气暴躁,心胸狭窄。而行军之人,最忌动气动怒,嫉贤记仇,这样的人,如何能当这天下兵马统领之任?请皇上裁夺。” 张台铭虽然心中不服,但也自知当着皇上动手,是有理亏,也连忙跪下,“皇上,微臣绝无不敬之意,只是叶相口出污言,微臣气急,这才暴怒之下出手。” “是啊,皇上,”君诺也连忙上前,“张台铭所为是有失礼之处,但罪不及撤职,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朝中武将,也三三两两的跪了下去,为张台铭求情。 君泓虽对张台铭恨到极点,但也知此时绝不是撤去他兵部尚书的良机,冷冷的看他一眼之后,道,“张台铭以下犯上,当庭动手,朕罚你闭门思过一月,停俸禄一年,你可有异议?” 张台铭连忙叩头,“皇上,停俸一年,臣绝无二话,只是如今前方有战争,微臣还需在兵部调度,臣请求在战事过去后再闭门思过,望皇上恩准。” “张尚书此言差矣!”叶落捂着肿高的脸道,“你既已无尚书之能,再占着这尚书之位,行这尚书之事,岂不是贻误战机。如今说你闭心思过,可说是前方军队之福。”她看向君泓,“皇上,威远大将军送回来的缴获物资里,张宇发现其中一支箭是经过改良的,其上的精铁锻造手法与飞絮军铁头箭上的同出一辙,而且质地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由此可以断定,飞絮军暗中在支援礼亲王。张台铭无此识别之能,又一直对出兵一事持反对态度,臣以为,他在这种时候坐镇兵部指挥调度,实在不妥。” “皇上,张台铭两代老臣,立下汗马功劳无事,若就此一时疏忽,便撤去他的尚书之位,怕是会叫天下武将寒心啊。”君诺也叩下头去。 君泓沉吟半响,“丞相和皇弟所言,都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张台铭仍然闭门思过一月,停俸一年,在此期间,兵部一切调度,由叶相全权掌管。朕已经决定了,不得再有异议。” 此事就此定下,张台铭回去之后对叶落有多少愤恨,她是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君泓盯着她的目光,一直凉嗖嗖的,很有杀气。 以致于太医来了之后,叶落疼得直吸气也不敢呼痛。顶着君泓的目光,她在心中暗叹,她何苦来这儿受身体跟精神两重压迫,她回家去让简凡给她上药多好! “现在知道痛了?”太医走后,君泓才问她,目光,却没有放到她身上,“你勇敢得很的嘛,怎么居然知道痛。” 叶落很委屈啊,“我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动手,又不是我故意想挨打的,你在生什么气?” 君泓这次硬起心肠,就是不看她,“不是你故意挨打的?怎么我觉得你就是故意激怒他,送上去让他打的?” “啊,皇上原来这么聪明啊,这么快就识破了。”叶落吐吐舌头,却因为扯痛了脸部肌肉,“嘶!”倒吸了一口冷气。 君泓终于坐不住了,急匆匆的走过来,捧着她的脸,满眼痛色,“很痛?” “当然,你去试试。”她的细皮嫩肉,哪经得起张台铭那样的莽夫狠狠一击啊,她这次的牺牲大了。 “活该,谁让你逞能的!”嘴里骂着她,手指却连碰也不敢碰。 叶落笑了一下,“谁说我逞能,你不是也配合我了吗?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预先我们没有说过啊,我也是突然才想到的。” -- 第159页 “哼!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但是下次千万别再这样拿自己犯险了,兵部的事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君泓看着她的脸,心疼不已,恨恨的骂道,“那个张台铭出手这么狠,可恶!” 叶落点头,“是很可恨。”早晚她要报这一拳之仇。 “对了,”君泓突然想起来,“太医说你脸上要热敷,宫中正好有天然温泉,你去泡泡,气血通畅好得快些。” 温泉?她是很想泡,可是在这皇宫里显然是不行的,叶落瞅瞅他,“太医给你说我要去泡温泉好得快些?” “不是,是六皇弟说的,他说你最喜欢泡温泉。叶知,你去泡泡吧,啊?” 君诲,你好,你很好!叶落笑得温婉,而正在府里逗着新进门小妾的君诲,狠狠的打了个冷战,奇怪的看了看天,虽然是冬天,但是艳阳高照,怎么会突然觉得冷呢!只是怀中正抱着软玉温香,他稍稍诧异之后,又继续他卿卿我我的大事业了。 “走吧,我带你去。”君泓转身就要走。 “不用了,叶府后山也有,我自己回去泡。”叶落站起身来,“张台铭那伙人正等着揪我小辫子呢,我得小心点,你也别给我拖后腿。走了。” 可怜君泓想了一晚上的温泉共浴,就此泡汤。 也可怜君诲一番好心,没为君泓带来福利,反而将他自己连累到水深火热之中。 73.交锋 回了府的叶落,当然没少被数落,叶十二气得抱着天下就回房了,当晚,拒绝她去和天下睡,说是她那个肿起来的猪脸,会把天下吓得做恶梦。 而桑榆,他当然不会像叶十二那样发脾气,他只是瞅了瞅叶落肿起来的半边脸后,自己跑到大门口去守门去了,无论叶落怎么命令,他都置若罔闻,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又跑到大门口去站着。 简凡,这当然是最正常的一个,沉着脸丢下一瓶药之后,便要回去睡觉了。 “喂,简凡,你不帮我擦药?”叶落在后面喊他。 “去叫你的皇帝帮你擦。” “啊?” 简凡斜她一眼,“你都为他不顾自己的脸了,他还不能帮你擦个药?”拉开门,扬长而去。 留下叶落拿着一瓶药苦笑,原来她们家的人,生气起来都这么有天份啊! 叶落本来想第二天再慢慢把那几个人哄回来的,但是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几天,她忙得根本没有时间。 她原本想着正好趁张台铭不在,可以趁机摸清兵部的水到底有多深的,结果才去兵部便发现事情原非她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兵部的人表面对她恭恭敬敬,但是她要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就不在,要不然,便是十分有礼貌的请她直接去问尚书大人。 她脸色一变,人家就老老实实的跪下,一副任她宰割的样子。 在兵部混了两天,叶落憋了一肚子的气,又不能回府去发,这一日,径直杀到六皇子府去了。 君诲正在吃饭,一手一个美人搂着,这个喂酒,那个夹菜,端的是享受得很。 叶落双手抱在胸前,站在厅门口看得津津有味,“啧啧,果然凹凸有致,六王爷好眼光。” 一口酒“噗!”的一声吐出来,君诲瞪大了眼睛,“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旁边的管家这才苦着脸钻出来,“王爷,老奴本来要通报的,但是叶相身手太好,老奴还没跑到,他就已经到了。” 君诲站起身来,挥了挥手,“你们都给本王下去。” 桌上的几个女人起了身,规规矩矩的站好,给叶落行完礼,退下去了。 君诲这才走向叶落,“你身手好?我怎么没看出来,不是还被张台铭那个老家伙揍了一拳么?来,哥哥给你看看,哎哟,可怜这张如花似玉的小脸哦,一点怜花惜玉之心都没有,这张……。” 话还没有说完,眼前剑光一闪,君诲连忙躲开,可惜还是晚了一点点,头发被削下来一缕。 “喂,小叶子,你干什么?”君诲惊魂未定的瞪着叶落。 叶落吹了吹剑上的毛发,颇为满意,看来星扬这次眼光还不错。 “小叶子……。”君诲想走过来,才走几步,又是一剑杀到。叶落二话不说,举剑就砍,君诲一头雾水的上窜下跳,一边嚷着,“府里的侍卫,都给我死哪去了,快点给我拦下来。小叶子,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啊?” 侍卫统领谭青探出头来看了看,顿时眼睛一亮,招呼着手下,“过来,学着点,叶相的功夫,可不是能经常见识到的。”带着府中的侍卫,远远的蹲着,看得全神贯注,一边还不自觉的比划两下。 可怜君诲跳得满头是汗,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一扭头看见那蹲成一圈的侍卫,气急败坏的大吼,“谭青,还不给老子死过来。” 谭青摸摸头,“王爷,你跟叶相打玩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属下们就不掺和了。” “你没看她是玩真的啊?” 谭青摇摇头,低声道,“要玩真的,您早就见血了。” 叶落每一剑划下去,的确都凌厉无比,但是行家一看,便知道她每一剑都未带杀意,完全像是在逗着君诲玩,又或者,是在以剑将他逼向哪个方向。 是以一柱香之后,君诲已经从王府被追杀到了府外,然后,一路追到了兵部的训练场。 -- 第160页 君诲跳进去的时候,军队的晚练还未结束,他眼尖,一下子发现了虎贲营的曹武将军,顿时一阵狂喜,“曹武,给我拦下叶知,她疯了。” 曹武还在一头雾水,叶落的剑已经挥到,他自然的举剑一挡,急道,“叶相,王爷,这是怎么了” “她疯了!”君诲躲在他的身后嚷道。 “给我让开,我找的不是你。”叶落冷冷的说道。 曹武哼一声,“叶相,这可是王爷,末将是保护定了。” “让开。” “恕难从命!”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落运足功力,剑身上光华大涨,寒意逼人。 曹武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将君诲推开,举剑相迎,两剑相撞,叶落只是身形微晃,而曹武却是后退了好几步,胸闷气虚,口中微带腥味。他一咬牙,揉身而上。 刚才是仓猝应敌,曹武失了先机所以吃了亏,这一下主动迎上,也是气势逼人。 虎贲营是兵部所辖军队中单兵作战能力最强的队伍,而曹武身为虎贲营的最高指挥官,其武功自然是军中数一数二的。 是以包括被惊动的兵部侍郎在内的其他人赶来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都抱了看热闹的心态,闲闲的站在一旁,等着看叶落被曹武怎么修理。 军中男儿多热血,张台铭执掌兵部多年,如今突然被罚闭门思过,无论内中情由如何,兵部的人多少是对叶落是心有怨气的,此时正巴不得借此机会好好出一口气,当然没有人上前阻止。 大家都在等着看叶落怎么被羞辱,只有君诲,他凝神看着,嘴角,却挂了讥诮的笑意。谁输谁赢,他是心中早有答案了。 或许,已经能预知输赢的,还有当事人曹武。 十几个回合之后,他已经暗暗心惊,想不到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居然有如此高强的武艺。她的招式看起来平淡无奇,他的剑带了千均之力杀过去,却如同戳在棉花上,不仅泄去了所有力道,回剑之时还略有滞力。 他的额头上渐渐出汗,出招也慢了下来。 周围几个稍微级别高一点的将领也看出来了不对劲,互相对望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前锋营的柳一刀凑到副统领姜散的耳边道,“统领有点不对劲,我们要不要上前帮帮忙?” 姜散有些迟疑,“以多敌少,到时候怕统领面子上不好看啊。” “可是看样子,统领有些吃力的了。” 君诲突然推了柳一刀一把,“去,给我快点把叶知拿下。” 柳一刀心中暗喜,正好趁此跃入战圈,反正到时也可以说是被六王爷推进去的。他惯使弯刀,在半空中便将刀拔出,划成一道闪亮的弧线。 叶落眼角一扫,心中冷笑,弯刀? 弯刀当空劈下,叶落并没有躲闪,一剑向曹武劈去的同时,另一只手改挡为夺,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柳一刀落地后,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到了叶落手中。 “走!”叶落轻喝一声,一脚踹在柳一刀屁股上,而她自己,借这一踹之力改变了身形跃起的方向,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转到了曹武身后,左手弯刀套着他的剑,而右手握着的剑,则抵到了他的颈间。 曹武脸色灰败,剑“哐啷”一声落地。 叶落收了刀剑,将弯刀掷向柳一刀,“我说过,我要找的,不是你们。” “刀剑双修!”柳一刀惊呼了一声,刀和剑,因为其锋利部位不同,所以持刀和持剑之人,进攻的主向,武功手法完全不一样,一般而言,精通其中一种武器,就很难再去适应另外一种。想不到叶知竟然刀剑双修,且造诣如此之高。 叶落也不看他们,转头看向君诲,“你还跑?” 君诲慌起来,连忙一扯姜散的衣服,“叶知喝醉了,快让虎贲营把她拦下来,快点,本王命令你们。” 姜散看叶落那像是要杀人的架势,也有些慌了,如果王爷当真是在这里受了什么伤,他们可担不起,连忙举起令旗,“结阵!” 虎贲营的散石阵极具威力,曾经立下赫赫战绩,但是,还从未对崇兴王朝自己的人使用过。 “不可!”曹武连忙出声喝止,一把抓住姜散的手,“这是当朝丞相。” 姜散低声道,“统领不用担心,我们只是要阻止叶相,不会伤到他的。” “对,给本王拦下她,任何后果由本王承担。”君诲跳起来。 “你拦得下?”叶落握紧手中的剑,大步朝这边走来。 “拦下,拦下,给本王拦下。”君诲连忙往后面躲。 曹武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沉默着把手拿开了。姜散令旗一挥,“阵一。”约摸四十多个虎贲营士兵迅速集结,排成队形。 君诲暗暗捏紧了拳头,看向叶落的眼神,藏了担忧之色。他知道叶落武功极好,可是这散石阵成名多年,她能不能毫发无伤的破了? 叶落的眼中极快的划过一丝亮色,早就听说过散石阵,可惜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可真是老天赐给的好运啊!府兵的阵法还略有欠缺,她想过很多法子,都一直没有办法改到尽善尽美,如果能窥破这散石阵,不知道对于府兵的训练会不会有所助益 想到这里,她暗暗运气,将功力提升至极致,护住全身要穴,毫不迟疑的跃入阵中。 -- 第161页 一入阵,便觉得飞沙走石,四面八方都有石子袭来,还夹杂着巨石滚动的隆隆生意,让人心生怖意。 叶落横剑于胸前,一方面阻挡击来的碎石,一方面刻意观察阵式的变化和走势,并不急于破阵。 她不急,却不知道急匆匆向此处赶来的君泓如何的心急如焚。他接到通报,说是叶知大闹六王爷府,两人一路杀到兵部大营去了,此时又跟虎贲营打了起来。 他一听便丢下折子匆匆赶来,胡闹,简直是太胡闹了,那兵部大营是什么地方,加上张台铭这事,叶知不知道保护好自己便罢了,居然还给别人找机会来对付他? 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他又气又急又担忧,带着禁卫军赶到的时候,正看到叶落在散石阵中左奔右突,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侧,脸色苍白。 “住手!”他大喝了一声。 就在那时,“散!”随着叶落的声音,尘土四散扬起,结阵的几十名士名跌坐在地上,而叶落,站在阵中,除了发丝凌乱外,无半点损伤。 “叶知!”君泓却是一眼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她。 “小叶子。”君诲也跟着跑过来,满脸忧色,“你怎么样?” 叶落闭了闭眼睛,平息着翻涌的气血,“无碍。” “六皇弟,这是怎么回事?”君泓厉声问道。 君诲抹抹额头上的汗,“皇兄,我在跟小叶子玩。” 一听这话,姜散差点没吐血三升,王爷,你玩什么不好,玩到这里来,伤了虎贲营这么多人!这个王爷,也未免太…… “胡闹!来人,把六王爷带回府去。”他看了看四周,“所有士兵的医药费,都到王府去领。” 这才扶着叶落往回走,轻声道,“能走吗?” 叶落点头,“叫人准备笔墨,就近找一间屋子。” 东西很快准备好,叶落一进门便坐了下来,拿了笔在纸上画。 “小叶子,你在画什么?”君诲也赖着不走,跟了进来。 叶落没理他,君泓也哼了一声,“离他远点,别影响他。” “皇兄,小叶子在画什么?” “不知道。”君泓答得干脆。 “…… 。”皇兄,你那个样子,像是你什么都知道似的好不好! 过了好一会儿,君诲才看出来端倪,“小叶子,你画的是散石阵?” 叶落专心致志,一声不吭,君诲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君泓,“皇兄,她画的是散石阵?” 君泓抿了抿唇,好半响,才微微弯了唇角,“嗯。” 这个,就是他爱着的人,有着这般无与伦比的才华和胆量,名闻天下的散石阵又怎么样,他不但可以破解,还可以窃为已用。 “小叶子,你真的都记下来了?”君诲问得小心翼翼。 叶落头都没抬,“把他给我丢出去。” 于是,片刻之后,君诲就被韦崎给请了出来。 君诲咬牙切齿,哼!皇兄,你就自个儿去折腾吧,这么没有兄弟情深,以后休想再让我来点醒你! 想着自家皇帝哥哥被那个无良的小魔女蒙在鼓里还一副傻兮兮幸福得不得了的样子,君诲突然就心理平衡了,心情大好的哼着歌儿回府了。 至于将要赔偿的医药费,没关系,他帮了小叶子这么大个忙,改日去叶府可以多要点回来。 叶落画完,又细细的检查一遍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放下笔。 “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君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落连忙堆起笑容,“没忘,一点都没忘。” “那我说过什么?” “……。”他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他问的是哪一句啊?叶落腹诽着。 君泓脸就更黑了,“我说过你不能再拿自己冒险,你今天又是在干什么?” 叶落反应过来,“我这不是心急吗,张台铭只思过一个月,我得趁这点时间摸清兵部的情况,万一真有什么隐藏的势力,我们也得借机挖出来。天纵良机,稍纵即逝啊!军队是个依靠实力说话的地方,我要在短时间内收服这些人,得给他们一点信服的理由,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那你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我不是怕你不答应么?” “你原来早就知道我不会答应啊?”君泓气急,“柳一刀是父皇的人,我本来已经找到他了,正在商量如何做,你何必这么急,万一被伤到了可如何是好?” 叶落这才想起君柏那张纸来,时间一长,她差点忘了,“你收编了先皇留下来的所有势力?” “还在梳理当中,不过也差不离了。不过,你怎么会知道?” 叶落眨眨眼,“那当然,我爷爷是先皇心腹嘛,我自然是知道一点的。” 君泓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这是父皇留给我的,你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不?” 叶落抚了抚额头,有一种想叹气的冲动。 “你怎么了?” “君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啊,叶知,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君泓有点担心的想来探探她的额头。 叶落低头躲开,“君泓,我如今身为丞相,又入主兵部,我叶家府兵,不亚于你的禁军,我身边的影卫,武功甚至有可能高过韦崎。红袖郡主对我一往情深,十万兵马我随手可得,花间国的风飞絮也与我颇有渊源,你身为一国之君,在阴谋重重的皇宫长大,看的是勾心斗角,学的是谋略算计,你就真的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 第162页 君泓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叶落叹了一口气,“君泓,你这样的帝王,不会成为千古明君。” “不,叶知!”君泓上前两步,迎视着她的眼睛,“我并不轻易相信人,就算是陪我长大的詹春,理智上我知道他能信任,可是他如果在我背后,我都睡得不安稳。我的睡眠极浅,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惊醒。身为一个帝王,我们多疑,处处防备,时时留心。” “可是,叶知,我不轻易相信人,却不代表不能信任人。对你,我愿意交付我的信任。” “如果,最后,你信任错了呢?”叶落喃喃道。 “那是我的愚蠢,与人无尤。”君泓笑了,“叶知,你是我唯一全心信任的人。” 他的眼睛,清澈明亮,叶落看着看着,抬起手来,挡住他的视线。 “叶知,你怎么了?”君泓有些不满,拿下她的手。 叶落摇摇头,“我是想知道,在皇宫长大的你,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干净透明,不带一丝杂质。 74.醉意浓 不得不说,叶落在训练场上的那一战,真的很有威力。 军中男儿多热血,他们可能不会在乎上任者是谁,但是他们知道,年轻的丞相,打败了虎贲营的统领,一个人破了崇兴军队最引以为傲的散石阵,虽然那阵结阵仓猝,而且人数较少,并没有发挥最大的威力。但是,已经足以让人折服。 所以,当叶落再次出现在虎贲营的时候,训练的士兵们都停了下来,盯着她的目光,满是灼热。 叶落脸皮再厚,顶着这样的目光,还是有点不自在。她径直走向曹武,这是个从底层成长起来的军官,是以虽然已经身为虎贲营的最高统帅,但是他仍然和士兵们一起每天早晚训练。 他抹了抹汗,看向叶落,拱手道,“末将见过相爷。” 叶落抖了抖,她没听错吧,叫她相“爷”?!她抬头望了望明明很晴朗的天,心却闷闷的半天缓不过气来,憋得难受。 “相爷?”看她脸色怪异半天不吭声,曹武疑惑的又叫了一声。 叶落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一声,让这样一个比她高两个头的男人叫她一声“爷”,她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她只能自欺欺人当没听到,将手中的一卷纸举起来,“我想跟你谈谈散石阵。” “散石阵?”曹武的脸色变了变,神色冷淡了许多,“相爷,这是军队的事。”不是你一个文官该干涉的。他对上位者权力更迭的事没什么兴趣,他是个军人,只要保家卫国就够了,但是这散石阵是崇兴军队的镇军之宝,任谁想要染指,也是不可能的。 叶落没有生气,反而有几分欣慰之意,看来这兵部虽然在张台铭的掌控之下,却还有未被侵蚀的部分。她脸上笑意更甚,“曹武,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些想法,希望你能加入你们散石阵中,作进一步的改进。” 曹武沉着脸,将叶落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展开一看,脸色就变了,越往后看,越严肃。良久,他合上书卷,定定的看着叶落,“相爷,昨天真的是您第一次接触散石阵?” “是,闻名已久,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见识。” 曹武看着叶落的脸色,脸上的红肿尚未完全散去,眼里,又布满了淡淡血丝,看来他是熬夜写出了这份东西。 “你,为什么?”他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就直接问出来了。他对权力之事不感兴趣,可是并不代表他对朝上各股势力的暗涌完全无知。这兵部,说到底还是代表君诺的张台铭在掌权,亲皇势力的丞相,又怎么会毫不保留的来帮助他们改善散石阵。 叶落笑得坦然,“我是崇兴王朝的丞相,而你们,是崇兴王朝的军队。” 周围有一瞬间的静默,过了好一会儿,曹武深深的弯下腰去,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这一拜,已经代表了武将最高级别的礼仪。 如果说之前的叶相,是以自身的武功令人惊叹,那么今天的叶知,则是以其胸襟气度,让曹武深深折服。 “是的,叶相,我们是崇兴王朝的军队。” 接下来的几天,叶落很容易的加入到了虎贲营的阵营里,她与曹虎,姜散,柳一刀几个主要的将领一起,对散石阵进入了全面的审视和修改。 在这个过程中,叶落也受益匪浅,散石阵作为崇兴军队里最倚重的阵法,传承至今,自然有其精妙所在,不是叶落短短时间仅凭一次人数不全的破阵便能完全解读的。如今通过跟曹武等人的讨论,才对其有了更深的认识。 而对散石阵本身而言,历经数十年不变,本身由于代代相授的误差,以及年代的限制,也有很多的不足之处。叶落于排兵布阵之上天赋极高,有她的参与,对这古老阵法的改进,算得上是一种福音。 几个人都投入了进去,对着自己所喜爱事物的狂热和痴迷,让几个人废寝忘食,在虎贲营的营房里,深然不知时日过。 直到大功告成,叶落揉揉眼睛,掩不住兴奋之情,“差不多了。”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曹武对叶落早已经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由于叶落的性子极好相处,几个人之间也少了初时的隔阂的猜疑。曹武虎臂一伸,揽过叶落,大大的一掌拍在她肩上,“叶相,想不到你漂亮得跟个娘们似的,居然这么厉害,比那些光说不做的家伙强多了,是咱们崇兴真正的男子汉!” -- 第163页 他那力道可不小,又是在兴奋之下,叶落暗自咧了咧嘴,忍着痛没出声。 “走吧,”他揪着叶落,像揪着小鸡,“去喝酒,今天我老曹请客。” “统领,我们也要去!”姜散不落人后,睁着无神的眼睛,“再不喝点酒我得倒地上了。” “我们也要去。”其他几个呵欠连天的将领,一听有酒喝,眼睛都亮了。 叶落本来推辞一番回家去睡觉了,可是还没等拒绝的话说出口,曹武便大手一挥,“好,通知伙头军,弄顿丰盛的,今晚,除了轮值守卫的,其他人,一起喝酒吃肉。” “啊?”叶落还在傻眼,曹武已经揽着她的肩膀,重重一抱,“走,叶相,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军队中的人,忠诚度都很高,当他们视你为敌的时候,可能会以血肉之躯筑盾,将你阻挡在外,而当他们视你为兄弟的时候,也愿意对你肝胆相照,生死与共。 人与人之间,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就这么一顿叶落没来得及推辞的酒,瞬间拉近了她与这些将领及士兵的距离。 到后来,就连普通的士兵也敢端着酒跳出来,“叶相,再来喝一碗。” “叶相……。” “叶相,我给你说,”喝得脸红通通的姜散,一掌又拍在她背上,差点没把一肚子的酒给她拍出来,“我家那口子让我问你,你怎么保养皮肤的?前天来送饭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你皮肤真是比我家女儿还好。” “皮肤好?”叶落摸了摸脸,想了半天回道,“多喝雪水。”她能想到的就是这个了,她懒,在苍雾山的时候,口渴的时候不想去找水,央着师兄帮她盛一碗雪来,拌着糖粒咯滋咯滋的就吃了,又解馋,又解渴。 师兄和无涯都对她这种行径目瞪口呆,又无可奈何,师兄曾经叹着气笑她,“你这么懒,哪家敢要这样的媳妇,你爹娘都该头疼了。” “嫁不出去反正也有师兄养,对不对?”她当时笑眯了眼睛问。 师兄宠溺的拍拍她的头,“是,我养。” 想到这里,她一仰头,又一碗酒饮尽。 等君泓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叶落醉得人事不省,一个人抱着头缩在桌子底下,其余的人,都横七竖八的躺着好几堆。 “皇,皇上。”还是有些清醒的人,一眼看见皇帝,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虽说这是晚上,不是正常训练时间,但是全营上下大部分人都喝成这个样子,实在是……? 还有点清醒的曹武惊出了一声冷汗,“末将参见皇上。” 君泓面沉如水,视线扫视了一周之后,开口道,“虎贲营所有将领,全部扣俸禄一月,曹武身为统领,扣半年。” 然后走到桌子边,韦崎早已经跳进来,将桌子端开,君泓眼里的光忽明忽暗,盯着叶落看了好久,她一无所觉的抱着个碗睡得沉,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叶相,罚俸一年。” 话声一落,他便弯腰下去要将叶落抱起,却不料察觉到有人近身,她突然出指如风,“皇上小心!”韦崎大惊一声,却已经来不及去阻挡了,眼看着那一指就要点到君泓身上,叶落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动作停住。 “叶知。”君泓动都没动。 “是你啊!”叶落咧了咧嘴,然后手又无力的垂了下去,身子微微一歪,倒在君泓早已张开的怀里。 君泓抱起叶落,转身就走。 “皇上!”听说君泓急冲出宫就已经预感不好的詹春,也在此时匆匆赶到,一眼看见皇帝怀里面红如桃的叶相,心“咯噔”一声响。他抹抹额头上的汗,贴近他身边低声道,“皇上,叶相为臣,您为君,而且叶相百官之首,这要被您抱出去,怕是不太好吧。” 君泓看了看叶落,眉头微皱,“对他不好?” 詹春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只怕叶相醒来,悔不当初啊。” 君泓抿了抿唇,“备轿。” 轿子很快被好,可是问题来了,叶落整死不上轿。喝醉了酒的人力气特别大,她双手拉着轿门,任韦崎和詹春怎么拉,她就是死活不上。 可能是韦崎手劲太大,叶落手痛了,她低低的叫了声,“哥哥”,一滴泪珠便滑落下来。 君泓再也看不下去,冷喝一声,“好了!” 韦崎和詹春连忙松手,叶落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叫了声什么,便跌跌撞撞的走向他,君泓连忙上前双手扶住,脸色还是很难看,语气却柔和了一些,“叶知,你想怎么样?” “不坐轿。”叶落攀着他的胳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 君泓轻叹一声,“好。那我背你好不好?” “背我?”叶落像是有些疑惑,盯着他怔怔的看了半响,然后,笑了开来,大大的点了点头,“好。” “皇上,我来吧。”韦崎被詹春一脚踢了出来。 “不要!”叶落像是防贼一样的盯着他,两只手死死的抓着君泓不放,“我不要你背。” “叶知,你装醉!”韦崎跳起来,一手指着她。 叶落摇了摇头,“我没醉。”她将头埋在君泓怀里,喃喃的说道,“哥哥才不会装醉。” 君泓听着她在他胸前低咕着什么,只当是醉话,也没太在意,一手撑着她的身体不倒,自已快速旋转了身体,将她拉到背上,“好了,我背你回家。” -- 第164页 叶落舒服的靠在他背上,眯着眼睛,满足的蹭了蹭。 “皇上,这,这成何体统,叶相是醉了,可您没醉啊,怎么陪着他一起疯?”詹春快哭了。 “你没看他醉了吗?”君泓已经站起身来,“你回宫,韦崎跟着。” “可是,皇上……。”詹春话没说完,君泓已经往前走了,他紧追两步,君泓回过头来瞪了他两眼,他就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皇帝陛下,背着丞相大人,渐渐走远了。 他跺了跺脚,老泪纵横,“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叶落在君泓背上趴了一会儿,像是清醒了一样,抬起头来四处看着,“我渴了。” 君泓停下来,“韦崎,去找水。” “无涯,我不要水。”叶落喊了一句,搂紧了君泓的脖子,“我要吃雪,下雪了,我要吃雪。” “雪?”君泓皱了皱眉头,“今天没有下雪。” “我要吃雪。”叶落吸了吸鼻子,“我要吃雪。” 崇兴的冬天并不是十分寒冷,再加上京城地处平原,更是没有积雪,叶落要吃的雪,着实难住了君泓。 他只得轻声哄道,“等明天下雪了,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现在没有雪,吃不了。” 事实证明,跟一个醉鬼讲道理是完全没有用的,叶落摇摇头,“你骗人,山上长年积雪,怎么会没有雪?” 君泓顿了顿,“我是谁?” 叶落沉默半响,忽然张口一下咬在他脖子上,君泓急了,“你在干什么?”却又不敢松开双手,怕把她摔下来,只得扭头去看她。 “皇上,”本来装着在欣赏风景的韦崎,也急了,“唰”的一声拔出了剑。 君泓忍着痛,“韦崎,你滚开点。” 韦崎拿着剑的手都在抖,“可是,叶相他……。” 叶落咬完,睁开眼睛看他,眨了眨眼,“痛不痛?” 君泓咬了咬牙,“你说呢?”心里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准叶知喝酒。 叶落伸出手来,轻轻的摸了摸,然后,做了一个令君泓瞬间石化的动作,她轻轻的印上一吻,“嗯,痛。” “皇,皇上。”韦崎睁大了眼睛,剑“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忽然又回过神来,飞速转身,“背转身去。”他喝令了一声。 黑暗里,本来也看得不甚分明的暗卫,通通背转身去。 唯一的例外,便是一个娇俏的身影,如轻盈的燕子,迅速的飘了过来,落在君泓身边,单膝跪地,恭声道,“叶家府兵十二,见过吾皇。” “平身。”君泓点点头。 叶十二看看叶落,“我家公子醉了,让属下送他回去就好,不敢劳烦皇上。” “不用了。” “嗯,不用了。”叶落也点点头,搂紧君泓的脖子,“我不吃雪了,我们回家。” 那语气,让叶十二眼圈一红,迅速低下头去。 一路上,叶落果然很乖巧,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将头轻轻的倚在君泓背上。黑暗里,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终于到了家里,君泓把叶落放下来,等叶十二把洗脸水端来,又替她擦了脸。叶落也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 在那样的眼神里,君泓却忍不住的烦躁起来。他站起身要走,却被叶落轻轻拉住了,他扯了扯,没扯动,又不敢太过用力。一回头,握了握拳头,他哑声道,“叶知,我是谁?” 叶落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她说,“你是君泓。” 君泓眨也不眨的望着她,心里所有的烦躁都被这句话奇迹般抚平。他刚刚,一直以为叶知把他当成了别的人,原来,他一直知道是他。嘴角的笑容慢慢变大,“嗯,我是君泓。” “你个臭小子!”叶落骂了一句。 君泓脸上的笑容僵住。 叶落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君泓你个臭小子。”居然又骂了一句,君泓脸色渐渐阴沉了,他怎么连喝醉酒都在骂他? 叶落嘴角却隐隐约约有了笑意,“但是,我没有看错你。” 君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皇宫的,只知道嘴角翘起扯也扯不下来。 “皇上这是怎么了?”本就忧心忡忡的詹春,在宫门又被君泓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他偷偷的问韦崎。 韦崎脸色苍白,显然是惊魂未定,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君泓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神清气爽,“韦崎,去把当时科举考试时,给叶知验明正身的人给我叫来。” 人很快到了,君泓问道,“你们当时给叶知验明正身,可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查验过他的身体了?” “是,微臣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无误。” “那么他胸前可有旧疾” 旧疾?堂下两人面面相觑,仔细回忆了半响后,应道,“叶相虽然体弱,略显瘦削,但是看身体,绝无异常,也没有明显疤痕。” 君泓挥了挥手,“下去吧。” 人走后,他按了按自己的胸前,有些疑惑了,叶知不比他强壮,怎么胸膛却比他的还要硬?可是明明其他地方都很柔软,他还以为那是叶知带的旧伤呢! 打定主意,改日定要好好的问问叶知,会不会是练了什么奇怪的武功变成这样的,可千万不要对身体有损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群里梧桐妹妹的文,,好久没看穿越文了,突然才想起,呵呵:)另外,梧桐啊,我喜欢小九小九,小九....... -- 第165页 75.算计 第二日清醒过来的叶落,头痛欲裂的撑着摸到桌边,刚端起一杯水,还没有来得及送进口。叶十二便来了,面无表情的将她昨晚的光荣事迹陈述了一遍,然后,挥一挥衣袖,抱天下去了。 叶落愣愣的坐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这下真的是完了。 酒能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果然,没过几日,叶相大醉兵部,君王深夜护送的戏码,便纷纷扬扬的流传开来。再加上当日君泓大摇大摆出入兵部,见过的人可不在少数,于是,更印证了这传言的可信度。 叶落每日依然上朝下朝,处理兵部的公事,像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但是,隐在叶落身旁的叶十二知道,近日里,她处理公事的时候明显加长了。 “小姐,你这样不顾身体,我可要生气了。” 叶落不理她,继续埋头疾书。 “小姐!”叶十二上前一把按住她的笔,“不准写了,去睡觉。” 叶落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十二,放手。” 她的目光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却很自然的让叶十二的手一抖,缓缓的拿开了,“小姐?”她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叶落拍拍她的手,“放心,我会注意身体,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其实早已经知道,一直有人在查探她的过往,她游历江湖时,没有刻意隐瞒叶知的身份,跟在她身边的无涯,更是铁生生的证明。 再加上,她看向烛光,眼神有些恍惚,师兄,也不会给她与他正面为敌的机会。所以,她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皇上,这是这些时日里,我整理出来兵部所有在编的军队名单,以及实际调查所得的兵力布防,其中有许多可疑之处,只有留待你去慢慢查证了。同时,明禧,张宇和卫风,这三人身后没有复杂的势力,而且为人正直,才华横溢,可当重用。” 君泓看着叶落整理出来的一叠资料,再看看她近日里明显瘦下来的脸,“那些传言,让你困扰了?” 叶落抬眼看他,神色淡然,“怎么,皇上又要说,你的情意无不可对人言,准备要大白于天下了?”或许因为心中压着的事太多,叶落的脾气不好,当然,口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君泓站起身来,将她面前的资料收拾好,然后,从桌后转出来,走到她面前,“叶知,你去休息吧。” 叶落站着没动。 君泓按着她的肩,“叶知,我知道这不是个好时机,所以我不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你需要时间休息,我给你五天时间,你好好调整一下,你放心,我知道该做什么,能做什么的。” “君泓,我不累的,没关系。” “适当的休息,才能走更远的路,叶知,不要让我担心。” 她有什么能让他担心的啊?叶落想反驳,可是看着君泓眼里印映出的自己的脸,她点点了头,笑了,“好,交给你。” 君泓,这不是个普通的危机,流言猛于虎,连她自己应付起来都有些吃力了,她想看看,君泓,会怎么来化解。 所以她伸伸懒腰,“那我回家抱天下去了。” “叶知,”身后,君泓叫住了她,“这几天我都不会去叶府,你要是,要是有事的话,叫人来通知我。” “好!”在这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刻,君泓要是还敢再明目张胆的顶风作案,她就真的佩服他了。 叶落走出来,还没出宫门,便被人叫住了,“叶相。” 叶落回过头去,拱手行礼,“詹总管?”莫非君泓还有什么事?她当然知道詹春在君泓身边有什么样的地位,所以笑着问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叶相,能借一步说话吗?”詹春对叶落,也是恭敬有礼。 两人走到一僻静处,詹春忽然跪了下去,吓得叶落连忙跳开,“詹总管,有事请讲,何须行此大礼?” 詹春没有起来,深深的叩下头去,“皇上登基已久,只是后位至今仍然空悬,皇上对叶相宠信有加,还请叶相劝导皇上,尽早娶后纳妃,方是正道。” 叶落抿紧了唇,詹春也定定的看着她,满脸恳求之色,眼光,却隐有锐利。 良久,叶落唇角微弯,“我身为丞相,后宫之事,非我职责范围之内。詹总管,找错人了。” 詹春抹了抹眼角,“老奴看着皇上长大,先皇后早逝,先皇事务繁多,虽对当时身为储君的皇上关爱有加,但是多是在文治武功上督促。这就导致了皇上对男女之事了解的缺失,及长,四面皆是怀揣不轨之心的人,需要处处防备猜忌,难得有叶相这样的人,肯对皇上推心置腹,生死相随,所以皇上,怕是理解错了感情,也用错了感情。叶相七巧玲珑心,当能明白此中情由,并一如既往的帮助皇上,走出这等迷雾。奴才,感激不尽。” 顿了顿,叶落蹲□来,平视着詹春的眼睛,“詹春,你是陪着皇上长大的人,在他心里,你或许比他的父皇母后更来得熟悉,对吗?” “是,这是奴才的荣幸。” “你会来找我,是因为言官已经踏破了御书房,弹劾我的奏折有厚厚一叠了,对吗?” 詹春心下一惊,“叶相的消息很灵通。” 叶落站起身来,俯视着他,“就因为他已经背负这么沉重的压力,被他信任着的你我,又怎么能再去加重他的负担?詹春,你既然是陪着他长大,当更了解他,君泓心性坚韧,对所坚持的事,不会轻易放弃。对待感情,或许就因为从未经历,所以真诚而执着。就算他对我是感情错付,我可以拒绝,却不该去强迫或者干涉他的感情。你不觉得,如果今天我答应了你,那么,对君泓的伤害,该有多大?在他最脆弱最需要支撑的时候,是我们,在他已经不堪重负的重负上,再狠狠的踩上一脚。” -- 第166页 詹春握着拳头,本来准备好的许多话,却再也说不出口。 叶落转过身离开了,“这个时候,在他背后出剑的,不能是你我。” 叶落回家,果然就认真的抱着天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天下已经会在铺好的垫子上爬来爬去,再在他姑姑的身上翻上翻下的了,叶落整日的陪着他,小家伙貌似非常满意这样的状态,白天里连觉都少睡了许多,就缠着叶落,爬开一会儿,必要偏过头来看看他姑姑还在不在。 叶落觉得有趣,就在他转头来看她的时候,伸手打招呼,“天下,我是姑姑。” 天下咧嘴,笑得能看见粉嫩的牙床。 桑榆远远走来,正巧看见这副和乐的画面,禁不出也是唇角带笑,脚步不自觉的放轻了。 叶落头也不回,“如果今天还是说有多少人上了折子弹劾我,多少言官跪昏在大正宫门前,又有多少礼部官员涕泪纵横要皇上改邪归正,那么,就不必说了。” 桑榆默了半响,才开口道,“今天有点新的。” “哦?”叶落挑挑眉毛,替天下擦了擦掉下来的口水,才道,“说来听听吧。” “威远大军,粮草告急,皇上让礼部官员去协助户部筹备粮草,让言官起草慰问文书,说是等解决了军国大事,再来处理他们口中祸国误民的一国之相。” 叶落抱起天下,哈哈大笑,“这个臭小子还挺有意思的,让他们都忙点正事,就不会来烦姑姑了,对吧,天下?” 天下“咿咿呀呀”的说了几句,咯咯的笑了。 叶落也是心情大好,“天下,再让姑姑玩会啊,等你会叫姑姑的时候,姑姑就回来带你到处去玩,好不?” 天下伸手去抓她的头发,一甩一甩的玩得不亦乐乎。 叶落将他高高举起,小家伙呀呀的叫着,开心至极,叶落转了个圈,“看吧,我们天下也答应了,好,就这么说定。” 这一日,叶落突然收到一封拜贴,她打开一看,却是苏府的印记,邀她去城外小树林一叙。 叶落沉吟了一会,暗忖可能是苏诚要与她商量近日朝中发生的事,只是她身处风暴中心,城内可能多有不便,所以才邀在城外。 当下便带着安排好天下,骑马出城。 按照苏诚所说的地址,叶落找了去,却发现是一间破旧的小屋,看里面摆设,已经废弃了很久。 她到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但是没有看见苏诚,她便坐在门外石墩上,等着苏诚的到来。 小树林不在正路上,一路上来往的,只有前往后山寺庙的香客。叶落白衣出尘,容貌俊秀,出现在这等偏僻安静的地方,上香回来的姑娘大婶 ,都是躲躲闪闪羞红了脸的把她一看再看。 叶落有些不自在,而且等待总让人免不了几分烦躁,她不时的站起身来,走几步,又坐下,然后又起身,再坐下,周而复始。 直到天色渐暗,叶落没有等到苏诚,却等来了突然降临的大雨。 叶落连忙躲进屋里,暗叫倒霉。隐身暗处保护的叶十二也跳出来,分外不满,“公子,今天天这么闷,早该看出来要下雨了,你还等这么久,这下等出这么大的雨来了,你该开心了吧?” “好啦!”叶落替她拍拍身上因为来不及避雨而淋湿了披风 ,“我这不是怕苏大学士有事么,他没事不会胡乱约我的。披风湿了,脱下来吧。” 叶十二把披风取下来,挂在屋内一个破旧的凳子上,嚷着,“最好那个大学士真能冒雨前来。”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又传来的脚步声,“快点,小姐,这里有个小屋可以避避雨。”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 然后,两个年轻女子冲进来,一眼看见叶落,当中的一个便笑了,盈盈一福,“婉儿见过叶相。” 叶落连忙还礼,“苏小姐有礼了。”心中暗自称奇,没等来大学士,却等来了大学士的女儿。 苏婉儿整理完身上,才又对着叶落浅浅一笑,道,“不知叶相如何到了这里,可也是去上香?” 叶落刚想说是苏诚约的,又想着苏婉儿既然有此一问,想必是苏诚没有告诉她这些事,她一个姑娘家,想必苏诚也无意让她卷入吧,当下也不说明,只随意应道,“是啊,随便看看。” 苏婉儿没说什么,倒是旁边的丫环小翠奇怪的看她一眼。 叶十二在旁边直抹汗,小姐你说干什么不好,要说去上香?今日可是织娘节,是姑娘大婶们去乞求美满姻缘,完美相公的,你以一个男子的身份,上什么香啊?真是,诚实的人,说谎也不挑高明一点的说。 叶落长年在外,又在苍雾山那样的地方长大,哪晓得还有一个织娘节?和苏婉儿随意聊了几句,便一起等着雨停。 大约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雨终于小了,叶落挂念着天下,也不顾还飘着淡淡雨丝,便准备回家。苏诚既然没来,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她明日去他府上问问便是。 本来是准备送苏婉儿的,但是苏婉儿指指门外,“婉儿还有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无妨,叶相自去便是,婉儿等雨完全停了便会离开。” 叶落看了看门外的两个侍卫,这么大冷的天被雨淋成那样都不打个抖的,果然是内力深厚,当下便告辞离去。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叶落便听到门外的喧哗声,紧接着,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叶落头痛的一掀被子,“桑榆,你死定了。” -- 第167页 门被猛地推开,桑榆冲了进来,叶落外衣都才刚披上,还没来得及系,正准备发火,就被桑榆脸上的慌乱吓了一跳,“桑榆,发生什么事了?” 桑榆的嘴唇有些抖,“宫中有圣旨到,宣你即刻进宫。” 叶落飞快的将衣带系上,“有没有说什么事?” 桑榆走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圣旨上没说什么事,但是惊鸿传信,苏婉儿昨日在郊外树林,先是清白被毁,再是杀人灭口。亏得苏诚爱女若命,曾给她喂过灵芝草,得以续得一口气在,被路过的猎户发现,这才即时救回,太医正亲自救护,到现在还昏迷不醒。” 叶落顿时惊出一声冷汗,她知道,她被算计了。 “公子,现场还发现了一件披风,有叶家的标记。” 76.入狱 苏诚是什么人?他身为翰林院大学士,四平八稳的做了很多年,每一届三甲都会先从翰林院中做起,在任的官员,有几个不曾受过他的教导? 是以这一次的风波,不仅仅是原先便与叶落泾渭分明的势力卷入,还有那些保持中立,或者是与她交情不差的官员,都对叶落愤恨不已。 苏诚的为人,众所周知,苏婉儿其人,才华横溢,难得的是性格温婉,知书识礼,如今竟然遭此横祸,不由得让人扼腕叹息。 虽然,这个时候,叶落还只是有嫌疑,并未定罪。 在进宫的时候,叶落想了很多,也算好了各种应对的方法。但是当她真的在朝堂上,面对扑过来的苏诚时,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苏诚只是冷冷的盯着她,满眼的失望与愤怒,他似乎全身都在颤抖,可是他缓缓握拳,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说,“叶知,我真失望。” 他是真的失望,对这个与他女儿一般大的孩子,他真的曾经寄予厚望。他的翰林院中,出出进进无数青年才俊,但是他能看得出来叶知的不同,他正直但不古板,狡猾但不奸诈,他未及二十,便做到了一朝之相,轻而易举推倒位高权重的梁略,算计军权在握的张台铭。可是如今他才知道,可叹他自诩阅人无数,却对叶知看走了眼。 叶落摇了摇头,“大学士,不是我。” 苏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在那样悲伤的目光里,叶落几乎要掉泪了,她咬咬牙,再重复了一次,“不是我。” 苏诚却在这时移开了目光,声音疲惫而低沉,“开始,我也以为不是你……。”余下的话,他再也没有说,只是一步一步的移回自己的队列。 叶落看向高座的君泓,他迎视着她的目光,却只是短短的一刻,他便转向旁边,“易卿,你来问吧。” 易惊鸿走了出来,脸色并不太好,他说,“叶相,此事交由下官来处理,请您如实回答便好,下官定当秉公办理。” 叶落点了点头,“请问。” “请问昨日叶相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见过什么人?” “昨天清晨,我收到苏大学士的一封信,邀我外出议事。我便骑马出城,在约好的地点等候,但是苏大学士一直没有出现,后来天色突变,下起大雨,我便在一小木屋中避雨,恰巧遇上了同来避雨的苏婉儿及随从,我们一直待到夜幕时分,雨势渐小,我才离开的。” 她将怀里的一封信递了出去,“这是我收到的信,上面有苏府印记。” 易惊鸿打开看了一会儿,又转交给苏诚。 苏诚只看了一眼,便道,“是有苏府的印记,但不是老夫所写,这个笔迹,老夫从未见过。” 易惊鸿点点头,拿过那封信,交由旁边的协办人员放好,转向君泓,“皇上,臣想招一个证人上殿,此人是兵部的传令兵丁大年。” 君泓点头,“准。” 丁大年很快进来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场面,从进来开始,便一直在哆嗦。 “丁大年,将你所知的事情,详详细细的描述一遍。” “是,是,大人。”丁大年两手交错,不断摩擦,讲起昨日他所遇到的事情来,他外出传达军令,昨日凌晨返京,是开城门后返城的第一个人,因为当时人不太多,他留意到与他一同进城的,还有另外一位青年男子。出于好奇,所以他抬头看了一下,发现竟然是去年新皇登基时,曾经在花间国王爷风飞絮身边见过的侍卫,因为当时他曾经见过这名侍卫去排队购买张记的烧饼,又是在他之前抢走了最后两个,所以印象特别深刻。一同进城后,那名男子便往城南而去,他虽然心中疑惑,但是也没太在意。在回兵部复命过后,他回家时,便发现叶相与这男子一前一后出城。 话已至此,也无须再问别的。易惊鸿打开一幅画,“你看清楚,你见过的是否这名男子?” 丁大年抬起头一看,连连点头,“对,确实是他。” 叶落眼里波光起伏,却又渐渐隐藏于长长的睫毛之下,那画上,是无涯。 易惊鸿收起画,向皇上拱拱手,“除了丁大年所述,微臣已经向当时的守城士兵确认过,昨日城门打开时,确有两人进城,一个是丁大年,另外一个,便是风飞絮的八大亲卫之一,无涯。” 君泓点头,一声不吭。 易惊鸿的视线转向叶落,略略停顿后,开了口,“不知叶相出城,是否是因为与无涯相约密谈,因为被苏小姐撞破,才杀人灭口?” -- 第168页 “不是,我根本不知道他来过。” 易惊鸿还没有说话,苏诚便又站了出来,满脸悲愤,“叶知,想不到你为人竟然卑鄙至此,老夫原本不信,但是你本来便与风飞絮私交甚笃,这无涯与你,更是主仆情深,连皇上以及韦侍卫都曾经亲眼见你与无涯亲密无间,此次无涯秘密入京,又怎么会不去见你?” 他霍然转身,跪了下去,“皇上,臣得到密信,在叶知未入朝堂之前,身边,一直跟着的人,不是叶府的人,而是无涯。叶知与风飞絮并不是泛泛之交,从风飞絮的侍卫与叶知形影不离贴身保护便可见其交情之深。此事不仅与我苏家有关,若是当真有人居心不良,混入我朝为他人谋取信息,那么我崇兴,危也!” 君泓慢慢翻看着苏诚呈上来的东西,看不出什么表情,半响,才问,“这么短的时候,爱卿是从何得到这么完整的信息的?” 苏诚叩下头去,“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些消息的来源,而是它的真假。求皇上为老臣作主。” 君泓又翻看了半响,才缓缓抬起眼来,他早知道叶知与风飞絮别有交情,却不知道两人的结交,远超他的想像。 “叶知,风飞絮与你,究竟是何种交情?” 朝堂之上,有短暂的寂静,叶落轻轻吐出一口气来,她早就知道,这些事情,总有一天要面对的。 她的过去,是无法抹杀,她也从来无意抹杀的。 她缓缓的跪了下去,那是标准的君臣之礼,“皇上,能否给臣一点时间?苏大人,易大人,你们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解释清楚这些事情?” 君泓点头,“你起来说话吧。” 叶落站起身来,目光,在身旁那些面色各异的人身上扫过,再投向殿外,她说,“在我未进入朝堂之前,我从未想过会与风飞絮站在对立或者可能对立的两边,我们少年相识,相知十年,我们可以为对方出生入死。” 此话一出,顿时有了小小的骚动,即便是君泓,也按捺不住震惊。十年相伴,十年相知,这样将彼此视作生死之交的两个人,该有何等浓厚的感情! 在这些紧张的气氛里,叶落却缓缓笑了,“我从来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任何需要隐瞒的地方。甚至今天,我也可以说,如果风飞絮有难,我仍然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但是,这是在不违背家国大义的前提下。私是私,公是公,从我踏入崇兴的朝堂开始,我没有做过一件因为风飞絮而辜负我身为崇兴人身份的事。我,上无愧天地,下无愧朝堂,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苏诚神色复杂的看着叶落,眼前的这个人,单单从这份气度和胆色来讲,已经足够让人心折。可是,为何偏偏是他? 叶落看向苏诚,“苏大人,我如果要与无涯密谈,根本不用约到城郊那样的地方,我叶府虽然说不上是铜墙铁壁,密不透风,但是既然无涯已经来了,我有足够的信心担保我们的谈话不会为外人所知,又何须承担风险跑到城外那样的地方?再者,我如果真的要杀人灭口,也不会有那份闲心,还要辱人清白,不是我自视太高,但是我如果真的要女人,并不缺自荐枕席者。苏小姐的确倾城佳人,但若要找,天下间女子各有娇媚,我实在犯不着杀人之前还要多此一举。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即便是我真的要杀人灭口,我也可以做得天衣无缝,毁掉现场所有我存在过的痕迹,苏小姐弱质纤纤,我要出手,断无可能还有生机。” “叶知,你到现在还巧言强辩?”苏诚上前一步。 “苏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苏小姐昨日出事,今天就证据确凿证明我有罪,短短一夜,你竟然能得到事关我过去十年的资料?”叶落再转向易惊鸿,“易大人,不知你的那些证人,证据,又是如何在一夜间搜集到的?” 易惊鸿拱拱手,“这是苏大人今晨带来的。” 于是,所有的目光都转向苏诚,毕竟,短短一夜,要备齐这么多东西,实在不太可能。 苏诚略有迟疑,才道,“昨晚小女出事后,我一方面进宫请太医,另外一方面要管家带侍卫前去勘查,这些,都是管家查到的。至于叶知的旧事,则是昨夜不知何人放到我书房中的一封信上提到的。但是,”他抬起头看向君泓,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叶知都难逃嫌疑,为防万一,还请皇上将叶知关押,等小女苏醒或者事情查明后,再作定夺。更何况,叶知身为一朝之相,却与别国王爷惺惺相惜,此事非同小可,不彻底查清,实在让人不安。” 君泓没有说话,苏诚又加了一句,“还是说,皇上真如传言那样,对叶相别有怜惜,所以有心包庇?” 过了很久之后,君泓的声音才从上头传来,“准奏。易惊鸿,此事,交由你全权处理。” “是!” 就这样,叶落被关进了易惊鸿的牢房。 一路上,易惊鸿都没有说话,叶落也没吭声,只能听到单调的脚步声音,愈加显得沉闷而压抑。 这间牢房的环境不算差,叶落粗略瞟了瞟,至少还比较干净。 “叶相,”隔着铁栏,易惊鸿背光而站,神色莫明,“你是否还有其他证据,证明你入朝堂并非居心不良?” 叶落当然知道易惊鸿所指,但是,她抿抿唇,“不,不是现在。” 就算有一天她要恢复女儿身,也绝不是因为屈服于他人所迫。 -- 第169页 她如此骄傲的女子,不屑于用先皇的一张圣旨,来证明她的清白。 “不出五天,事实便会证明我的清白。” 77.五日 叶落坐在一个枯草堆上,抬头望望四周,微微苦笑,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叶落也有被关入大牢的一天。 她缓缓闭上眼,朝堂之上,君泓的表情在她脑海里缓缓浮现。 觉得被欺骗了么? 傻小子,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人会对你毫无保留的,如此全然的信任,对被你信任的人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所以这样,很好。 惊鸿给她安排的房间靠最里面,干净,而且安静。 叶落坐了一会儿,竟然睡着了。 易惊鸿陪着君泓来的时候,忍不住嘴角的抽搐。他和皇帝在外面心急如焚,费心策划,他家公子倒好,竟然在这里睡得这么香。 君泓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阻止了易惊鸿想要叫醒她的动作,朝易惊鸿挥挥手,示意他离开。而他自己,四周看看,竟然也倚着铁栏,席地而坐。 走到半途的易惊鸿回过头来,看见这一幕,略略停顿了之后,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叶落醒来,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在做梦。 君泓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从铁栏的缝隙里递给她,“给你,你最爱吃的烧饼。” 叶落没有动,看了看四周环境,确认自己没有走错地方,那么走错地方的,就是对方了,“你怎么在这里?” “趁热,快吃了。” 叶落迟疑了片刻,还是挪了过去,接过来的油纸包,触手温热,打开来,还在冒着热气。 这个时辰,按理来说,张记烧饼已经卖完很久了。 “你站起身来!”叶落说道。 君泓不明所以,但是还是站起身来,叶落也不说话,一手揪着他的衣衫将他拉得更贴近了一些。 君泓瞅瞅她,叶落看他一眼,然后飞快的掀开他的衣袍。 “啊,叶知你……。” “闭嘴。”叶落瞪了他一眼,然后拉开他里层的衣服,果然,有一块肌肤微微发红。 君泓干干一笑,“大冷天的,很暖和。”他自己拉拢衣服,“吃吧,还是热的。” 叶落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些热,她咬了一口烧饼,还是她最爱的味道,但是那热气,却不知道是烧饼本身的温度,还是,他的体温,熏得她视线模糊。 她默默的吃着,君泓在外边道,“我明天再给你买啊。” 叶落抬起头来,“你,相信我?” 君泓看着她,淡淡的应了声,“嗯。” “就这样?”叶落神色复杂,饶是她知道自己有多么清白,但是君泓,却是完全不解内情的。 君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苏婉儿不怎么样,你犯不着。” “…….。”她想,若是那苏婉儿在此地,怕是会气得吐血吧。她深吸了一口气,“风飞絮是我师兄。”此话一出,她便安静的等着他反应。 君泓先是一愣,继而脸上便浮现出大大的喜色来,“你肯告诉我了?”像是喜不自禁,他的手紧紧攀着铁栏,“我一直知道你跟风飞絮交情不浅,我等你来告诉我。” 他的脸上,有纯然的喜悦,“你没有告诉我,只是隐瞒,不是欺骗。叶知,我如果连你都不能信任,我便没有信任的人了。人这一生,总要有一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傻小子,真的是傻小子啊。可是那一刻,叶落的心,无比的柔软。 她终于伸出手去,轻轻的按在君泓手上,肌肤相触,看着君泓狂喜的神色,她的眸中,有了淡淡温柔,“君泓,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坚定而纯粹的信任。 也谢谢你,让我能够这样被你信任着。 “叶知,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查清的。” “好。” 第二天,君泓照样来,给她带了最爱吃的烧饼,陪她聊着今天排队去买烧饼的时候,韦崎脸上的精彩纷呈。 叶落笑得打跌,韦崎的脸色,不用想象她也可以猜得出来。 关于案子的事情,两人只字未提。 第三天,君泓带来了烧饼,也带来了好消息。 当日去上香有不少香客,都曾经见过叶知在那小屋前,但是她当时是一个人。若是她当真是在与无涯密谈,断然不会一个人在屋外从上午等到下午。 简凡和太医已经去去过苏府,苏婉儿的病情大有起色,只要她醒来,便可真相大白。 叶落笑容浓烈,“好。” 第四天,君泓略略皱眉,告诉她,苏婉儿还没有醒。 叶落不太在意,安慰他,“没事。” 第五天,第五天,君泓没有来。 威远大军已经抵达翼国京城,但是还没有与宁远舒会合,小胜礼亲王的部队后,便遇到了来自飞絮军的拦截。 花间国国君不忿崇兴王朝公然出兵他国,加剧了翼国百姓的流离失所,于是,应翼国之邀,劝陆威远退兵。陆威远拒绝后,风飞絮无奈出兵。 而领兵之人,是无涯。 就算他肋下生双翼,也断然不可能在五天之内从崇兴京城奔回花国间,再领兵出征翼国。 至此,苏婉儿之事虽然还没有完全水落石出,但是至少,叶落的嫌疑已经洗去大半。 -- 第170页 她从狱中出来,脸上并没有喜色。 事情,果然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发展。 她和师兄,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到了这一天。 宫中,君泓神色严峻,送给陆威远的粮草并没有按照预计的时间到达翼国,途中遇到暴雨,运送的粮草队伍已经改道而行。 兵部直属的虎贲营,卫箭营,骑兵营都按照年初订的训练计划,前往南边密林。 叶落轻敲了下桌子,冷笑,“原来,这才是目的。” 苏婉儿之事的确不足以扳倒她,但是,只要她在狱中呆上这几日,陆威远孤军深入,粮草供给不上,兵部调动最快且最有战斗力的队伍,也依计划外出,到时候,远水解不了近渴,就算她察觉,也已经于事无补,大局已定。 “粮草的事倒不急,”君泓看她脸色难看,连忙安慰道,“我早猜到粮草的事会有人从中作手脚,所以让君诺暗中送了另一批粮草秘密前往。” “至于无涯所带领的飞絮军?”君泓脸色沉重,“不知道实力如何。” 易惊鸿看向叶落,“当日叶相曾经断言,不出五日,事情定然有转机,不知可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会有今日之事?” 叶落垂下眼去,“我猜的。风飞絮的八大亲卫之中,无涯是宁可抗命也绝不会与我动手的人。”她的声音透着淡淡的疲惫,“陆威远带领的那十万人不是泛泛之辈,礼亲王虽然在与宁展舒的较量中略占上风,但是这点上风还不足以抵挡这外来的打击,要保礼亲王的优势不灭,花间国是定然要出兵的。花间国出兵翼国,无涯是最佳的统帅人选,因为风飞絮早算到,如果我们两国起了冲突,我定然会亲临一线,彼时,无涯不会出手,他的能力也就大打折扣。” “他如何能算到,你会亲临前线?你是我一朝之相,又不是将军。”君泓道。 叶落忽然站起身来,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叶知,你这是干什么?”君泓一惊,连忙下来扶她。 叶落却没有动,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皇上,朝中的事,有易大人辅佐你足够了。我要去边关,无涯出现在翼国,还说明另外一件事,那便是,风飞絮留下了其他七卫,开始布署对崇兴的攻击了。” “边关有叶星扬,你去干什么?” “叶星扬的确天纵其才,但是面对飞絮军,他还欠缺些经验。对风飞絮,我比谁都了解,所以,我必须要去。” 君泓想扶她起来,她却固执的跪在那里不动,半响,君泓叹了一口气,“叶知,与风飞絮为敌,你,你心里不会难受吗?” 叶落缓缓笑了开来,“不,能与他作对手,是我此生之幸。” 君泓看了她很久,最后,他说,“好。” 当夜,等叶落回到府中,天下已经睡了。她躺到床上,将他小小的身子搂到怀中,一夜无眠。 清晨,当第一缕光照进房间的时候,她睁开了眼睛。 天下睡得正香,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叶落心中爱怜横溢,忍不住,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脸蛋。小家伙砸巴了下嘴巴,竟然没被吵醒。 “天下,乖乖等姑姑回来哦。”她又亲了两下,才万般不舍的放开他,披衣而起。再回过头来看了他两眼,她才强迫自己迈开双腿,走出门去。 桑榆和叶十二,叶十九等人都已经候在院中,虽然她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早已经从易惊鸿传回来的消息中知道了大概。 “十九,” “是。” “你收集到的任何信息,同时提供给桑榆和惊鸿。” “是,十九明白。” “桑榆,我会带走五百府兵,其他的交由你全权调度,务必要保护好皇上和惊鸿的安全。” “是。” “十二,天下交给你了,府兵暗卫也由你统领,一旦有什么事,你只须顾好天下。” “小姐,你放心,小少爷会毫发无伤的等你回来的。” 叶落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她,“这是我房间里暗屉的钥匙,里面,有一块羊脂玉和两份圣旨。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 “小姐!”三人眼圈红红的,都朝前跨出一步。 “小姐,”十二最先嚷了出来,“那个人会心狠到连你的命也要拿走吗?” 叶落深吸一口气,“战场无情,又有谁能顾及到谁的性命。胜败生死,本是兵家常事,我只是要提前作好准备罢了。两份圣旨,一份是说明我女儿身却入朝为官的缘由,一份是无论我犯什么了错,都罪不及叶家。那羊脂玉,是苍雾山无人之巅的入门令牌,你只须在迷雾阵中,找到入口,将羊脂玉放置于入口处的锁孔,便可以进入,暗屉中有地图。到了山上,你说明缘因,求我师傅苍雾老人收天下为徒。” “小姐,不会的,你一定会回来的,小少爷已经没有爹娘了,如果连你都失去,他……。”叶十二面容悲悽。 叶落深吸了一口气,逼回已经快要涌出的泪意,“我当然会活着,十二,和天下一起等我回来。” 世事本就无法预料,她只是,要作好最坏的打算。 当日,早朝。 叶落提出前往边关,苏诚第一个不同意,“你嫌疑未清,如何能再涉军机要务。边关之事,事关国之存亡,岂能如此作为。” -- 第171页 君诺也皱着眉头,“皇上,叶相与风飞絮交情如此之深,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妥,请皇止三思。” 兵部的几个官员,也纷纷出列,要皇帝三思而后行。 君泓的目光扫过众人,“如果风飞絮当真宣战,你们,可有与之对抗的合适人选?” 风飞絮其人,用兵如神,城府极深,再加上飞絮军由其亲自调教,由他的八大亲卫掌管,更是如虎添翼。在其征战周边小国及部落的战役中,从未有败绩,想要对付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支军队,的确是无人敢说大话。 君泓“哼”了一声,“好听的话谁都会说,怎么不见去做?你们没有合适的人选,朕有,那便是叶知。” “可是,皇上…….。” 苏诚的话还没有说完,君泓便打断了他,“苏婉儿之事,不会是叶知所为,朕作担保,不知苏爱卿可否接受?” 顿时,满堂寂静,叶落心神一震,半响无语。 而苏诚,怔了一下之后,拱手退回自己的位置,再也没有说话。 君泓满意的笑了,再看向兵部的那些人,“你们也不必担心,既然叶知与风飞絮交情不浅,那么就算要担心,花间国的国主也该担心,不是吗?他既然肯对风飞絮倾全国之兵信任,朕又如何不能信任叶知?” “叶知!”他提高了声音。 “臣在。”叶落跪了下去。 “朕命你为监军,与叶星扬一道,处理边关事务。” “臣遵旨。” “叶知。” “臣在。” 君泓看着她,目光温暖,“祝你早日凯旋归来,朕将在凤凰城下,率百官相迎。” “臣,定然不负皇上所望。” 退朝后,君泓告诉她,“给你三个月,三个月不归,我便御驾亲征。” “不行,边关如此危险之地,你一国之君,怎么能轻易涉险?”叶落脸色一变。 “就是因为是危险之地,你一个人在那里,我不放心。”君泓站起身来,走到叶落面前,“这三个月,我会逼出君诺隐藏的力量,然后,到边关与你会合。叶知,我们要并肩而战。” 78.君红袖的嫁妆 出发前的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着,叶落担心的,还有两件事。 一是她离开后,后备粮草的供应; 二是京城的安危。 前者还好,有君诲在后方坐镇户部她用不着太愁,可是京城的兵力,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她仔细的计算过户部前几年失踪的库银,用来养一支二十万人的军队几年肯定不成问题。兵部统领全国兵马,布防点遍及全国,一时之间来不及细细梳理,如果君诺当真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旦三国交战,重兵前移,那么京城的防守就弱了。就算她们在边关大胜敌国,若是京城失守,也是虽胜犹败。 所以她与韦崎,易惊鸿三人,一直在研究京城和皇宫的守卫。 而在这段时日里,苏婉儿的病情也在一天一天的好转。 简凡专门与她讨论过她的病情,按照他的诊断,苏婉儿应该就在这几日便可以苏醒。 叶落撑着腮帮子,愣愣的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简凡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答,简凡忍不住敲了敲桌子,“小姐?” “嗯?”叶落回过神来,问了一句,“简凡,苏婉儿真的,失去了清白么?”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有问,或许是潜意识里,她真的不希望那么美好的一个女子,因为这样一场阴谋而失去了一个女人最为珍贵的东西。 简凡点了点头。 叶落沉默了,好半响,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算计,真的可以不计手段到如此地步么?” “小姐,计之所以称之为计,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叶落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但是苏婉儿之事,我终究也难逃干系。明天我想去一下苏府。” “小姐,你暂时别去了,”简凡皱皱眉,“那个苏老头简直不可理喻,老糊涂了。”天天去看那个苏老头的脸色,他简直是窝火,如此拙劣的手法,明眼人早看出来不对劲了,偏偏那个苏诚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一直扭着他家小姐不放。亏以前他还觉得这个苏诚为人不错,在翰林院时对他家小姐照顾有加的,现在看来,当初自己真是看走了眼。 叶落摇了摇头,“你当真以为苏大学士察觉不出来有问题么?” “他早看出来了?”幸亏简凡忍功了得,才没有当场跳起来,“那他怎么看见你还是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吃了你的表情?” “他初时的确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但是后来证明无涯的确未来过崇兴之后,他就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了。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真的对我心里有怨,若不是我,苏婉儿怎么会有此无妄之灾?二来,他怕是为了掩饰。装作一副认定了我有罪的样子,私下里却暗中调察事情的真相。” 简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还是适合呆在医书和药材的世界里。” 叶落呵呵笑了,“这怪不得你,苏大学士城府之深,一般人哪里能看得透?” “那小姐的意思是你就不是一般人了?”简凡斜眼看她。 “我当然也是一般人,”叶落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君泓告诉我的。” 简凡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那个傻皇帝居然能看出来?” -- 第172页 “谁说他傻了?” “可不是小姐你整天臭小子,死小子,傻小子的念么?” 叶落默了半响,“以后叫皇上!” “是。” 苏婉儿终于醒来,可是,叶落,还是失望了。 苏婉儿一见到她便开始哭,一个劲儿的往后躲,问她什么也不答,但是明显是在害怕的样子。 叶落将声音放得很轻,“苏小姐,那天我离开后,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婉儿整个人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你走,你走。”苏诚看不下去了,给叶落下了逐客令。 叶落走出门来,心情沉重。 苏婉儿如果说不是她,那当然很好,她便彻底洗去了最后的嫌疑。苏婉儿如果说是她,那也好办,她自然有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她偏偏,是这样一副态度。 叶落抬头望天,这个时候,战事未明,她还不能坦露自己的女儿身。 “没事的,等过几天她情绪好点,见到你没再那么激动的时候,我们再来。”简凡安慰着她。 旁边的君泓却一直眉头紧锁,刚刚叶落问话的时候,他一直冷眼旁观。苏婉儿之前的情绪都还算正常,是从看到叶知始才变得激动起来,紧张或许有点,但是说到害怕? “你想到什么了?”叶落正要回答简凡的话,一转头,却看到了君泓的神色,心中微讶。 君泓略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出来,“我总觉得苏婉儿的眼泪,很熟悉。” “熟悉?” 君泓点点头,“像是以前父皇的那些妃子们为了争宠而玩的把戏。眼泪是真,悲伤却太假。”自嘲的笑笑,“也或许是我见多了女子的这些神情,所以从内心里觉得不可相信。” “皇上,您的意思是您看见女子的眼泪都会产生怀疑?”却是简凡插了句嘴进来。 君泓应道,“或许这就是在宫中长大的人的悲哀吧。” 简凡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叶落一爪掐在腰间,倒吸了一口冷气,半天缓不过劲来。 君泓不知道身边这两人发生了什么,只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苏婉儿似乎是在暗示叶知与此事有关,要不然她怎么会一见到叶知就情绪这么反常。她身为大学士之女,什么世面没有见过,更何况她见到别人都没问题,就独独见到叶知就变了个样?” 叶落也停住了脚步,她知道失去贞洁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么惨忍,所以她当时一进入苏婉儿的房间,便被强烈的悲伤和负罪感所笼罩,根本没有仔细去观察这引起细小之处。此时听君泓说来 ,才觉得似乎真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值得细细斟酌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她是故意不承认也不否认,这样既无法洗脱我的嫌疑。一旦将来证明不是我,她也可以推脱责任?” 君泓点头,“反正我看那个苏婉儿就是觉得不对劲,看起来很不舒服。” 皇上,其实您看哪个姑娘都觉得不舒服吧?韦崎在后面猛翻白眼。 叶落摇了摇头,“但是苏大学士不是这样的人,苏婉儿不会的。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看中她来当你的皇后。” 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顿时冻住。 “你说,我的皇后?”阴森森的声音。 叶落回过神来,连忙解释,“我可不就是想想吗?你看啊,苏婉儿出身高贵,容貌称得上倾城国色,更难得的是知书识礼,实在是个不错的人选。” “倾城国色,知书识礼?”君泓阴阳怪气的重复了一句,“哼,丑八怪。”一甩袖子,走了。 “他说我是丑八怪?”叶落指指自己的鼻子。 “他说的是苏府那位。”简凡按下她的手,“公子,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皇上生气了。” 君泓的确是生气了,他知道叶知对他无心,可是亲耳听到他居然还谋划着他的婚事,那心情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的。 “韦崎,你说那个苏婉儿真的好看?” 韦崎点头,“那当然啊,皇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女啊!” “就那样也叫美女?”显然君泓非常的不以为然,“无聊。” 可是让君鸿生气事情还没有完,几日后,叶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嫣然?”叶落一进正厅便看见了那道娇俏的身影,可不就是郡主君红袖。 “公子!”君红袖快步迎了上来,巧笑盈兮。 “嫣然,你怎么会来了?我以为……。”叶落神色复杂,她以为她告诉了君红袖真相,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君红袖恨她的隐瞒才导致感情错付,将她的秘密公诸天下;二是君红袖能理解她的苦衷,悄然离去,然后永生不见。从当时君红袖的离开来看,她以为是她是选择了第二种。可是如今,君红袖又再一次站在她的面前,并且笑得毫无芥蒂。 君红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叶落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很快又放松下来,“嫣然,你怎么了?” 君红袖的嘴贴近她耳边,轻声道,“公子,让我在你的身边,忘了你吧!让我习惯着,把你当姐姐来爱,你的路走得这般辛苦,公子,我来陪你,好不好?” 她想了很久,最开始,当她伤心绝望的回到家中时,父亲询问的那一刹那,她真的有不顾一切说出所有事情的冲动,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想起了,在她最孤独无助人生中最冰冷的日子里,是公子给了她最多的关爱和温暖。公子其实从来没对她暗示或者表达过什么,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她只不过爱而不得便这样痛苦,那么公子呢?她心里,是否也有这般的少女情怀,她女扮男装,岂止是爱而不得,她连爱也不能爱,只能以男儿身周旋于世事之中,藏起所有美好的期待。 -- 第173页 当最初的绝望和伤心过去,她又为公子的无奈而心痛着。 尤其是当听到公子被卷入苏婉儿一案而关入天牢时,她突然想明白了,不管公子是男是女,她总是那个曾经给了她温暖的人。她或许有一天能再爱上一个真正的男人,可是此刻,她的心是真真切切的在为公子跳动着,为她快乐,为她喜,为她痛苦,为她忧。 所以在公子出征在即的时候,她来了。 “公子,这是府中的十万兵马,是我的嫁妆,我带来了。”君红袖取出兵符,“父王说,交到你手里,值得。” “嫣然,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嫁妆,我又怎么能接受?” 君红袖将兵符塞到她手里,还有一封信,“这是父王写给你的,他说你看了之后,就会接受的。” 叶落将信打开,信的内容,其实她已经猜到几分了。 当初叶十一偷兵符的时候,其实还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那是一件精致的皇袍,后来叶十一偷偷告诉她之后,她叫他把东西放回去,另外,还多附送了一份崇兴王朝的地图。 闲云王府韬光养晦多年,如果他真的有心谋反,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时候,崇兴的江山真的岌岌可危。所以叶落考虑再三,留下叶家暗卫继续监视后,不动声色的离开了。 她只希望,看在崇兴王朝大好河山的份上,闲云王爷能够及时收手。当然,放那份地图,也隐隐有威慑的意味,不要以为你闲云王府的秘密无人可知,他们早已知道,保持沉默是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叶落看得出来,闲云王爷这样的人并不是真的野心勃勃,他只是自视甚高,不服君泓这样的黄毛小子来坐这江山罢了。所以她只是给了这小小的提点,希望他能及时悔悟。 现在看来,她当初真的是做对了。 闲云王爷的信很简单,他只说将他的兵交给叶知,定能护好这大好河山,不枉他多年辛苦调教。 叶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赌赢了,“嫣然,谢谢你和你的父王。” 君红袖也如释重负,公子肯接受,那真是太好了,“因为无诏不能入京,君武带着人,候在京城外五里。” 此时此刻,这十万兵马真是来得太及时了。叶落控制不住激动,拍拍君红袖的肩,“好,我这就去。” “公子,”君红袖追上前了一步,“我知道边关危险,我不敢去增加你的麻烦,我会留在叶府,陪着小少爷,等你回来。” “嫣然,你让我能说什么?” 君红袖摇摇头,“公子,我能帮上你,我觉得很高兴。” 有君红袖在,就算是君诺,也不敢轻易动叶府,除非他想对付整个皇亲宗族。 这等大事,叶落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君泓,她会将这十万兵马交给易惊鸿,负责京城外围的安全,而她自已,可以放心调走兵部的虎贲营和骑兵营,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是她一踏进御书房,便察觉到了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君泓正在练字,而韦崎和詹春,居然一个人占了一个角落,惊喜的看着她。 叶落确定,她从来没有接收到过韦崎这样欢迎的眼神。 “君泓,你还真有闲心啊,居然在练字?” 君泓没有理她。 叶落又问了一句,“君泓,皇上?” 半响,君泓抬起头来,面沉若水,“叶知,你接受了君红袖的嫁妆?” 79.繁花相送 叶落只是稍微愣了一愣,就明白过来君泓在纠结什么,她也不说话,走过去,看君泓写的字。 老实说,君泓的字,真是写得挺好,颇有风骨。 叶落叹了一口气,就她自己写字写得不好,想起被爷爷追得满山跑的日子,颇有几分悔意,当时要是再用点功,估计也能好意思把自己的字拿出来了。 看看人家,一生气了还可以练练字,平静平静,要是她的话,人家只会说她生气了在鬼画符,只会越画越烦躁啊! “君泓,你字写得挺好的。” 这一句话出来,君泓顿时觉得浑身火气嗖嗖往外冒,“谁跟你讨论写字了?” 叶落笑眯眯的看着他,“嫣然带来的那十万兵马,我会交给易惊鸿和詹春,由他们俩负责调度,守卫京城的安全。我只不过居中起个引见的作用,不是我接受。” 从一大早起来便熊熊燃烧的烈火,忽然一下灭了,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君泓“嗯”了一声,提起笔来,又开始写字,只是明显的,笔锋柔和了许多。 叶落仿佛能看得出来他情绪的变化,也低下头去看他的字,半响,她才问,“你生气的时候,就是练字?” “谁跟你说我生气了?”君泓瞟了她一眼,“我就喜欢写。” “那你生气的时候,不能发个火或者骂个人什么的?”叶落当没听到他的话,“老是憋着会憋出毛病来。” 好一会儿,君泓才抬起头来笑笑,“君王之怒,重则生灵涂炭,轻则血流成河,又岂是轻易能表露的?” 他的语气很淡,他的笑容,却让叶落看得心里一酸。在她自由自在风光惬意的岁月里,他已经早早接受了君王的教育,所有的喜怒,都已经藏在了雍容华贵的外表之下。 “君泓!”她喊了一句。 “嗯?” “我无意于嫣然,今后,也无意于娶其他任何女子。”尽管她现在没有接受他的心意,但是也不想看到他因为这样一些莫须有的小事而黯然。 -- 第174页 君泓的嘴角微微翘起,眼里流转的,是快乐的光芒,“其他的男人,也不可以。” 或许,也可以说,再没有男人可以了。 叶落的笑容淡了几分,“好。” 君泓彻底的放下心来,他知道叶知为人,一言九鼎,他既然肯这样承诺,定然就会这样做了。 角落里,詹春腿一软,亏得韦崎一把扶住了他,两人对视了一眼,欲哭无泪,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易惊鸿很快到来,几人商议过后,将京城的布防,从外到里,一层一层重新进行了编排,明哨暗岗,也一一梳理。 然后,易惊鸿便和詹春一道前往城外,与君武进行接洽。 此间事情一了,叶落,便该出发了。 两个人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君泓留叶落下来吃饭,她没有拒绝。 可是当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叶落愣住了。 满满一桌,全都是她爱吃的菜,她努力的想找出来一两样她只是一般喜欢,或者不那么爱的,都失败了。 除了无涯,或许连师兄都知道得没这么清楚。 她当然知道君泓之前一直在她身边布置得有人,可是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在那些暗卫的关注范围之内,她没有想到,一个君王,竟能对她细心至此,用心至此! “还不快吃,等会冷了。”君泓给她夹了块云掌豆腐,“这个趁热吃好吃。” 叶落接了过去,好半天,才道,“你怎么会知道?” “那当然,也不看我是谁。” 其实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用这份心。 叶落吸吸鼻子,笑颜如花,“是,真好吃!” 如果,她当初遇见的是君泓,她的爱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无疾而终。 “君泓,如果,我是说如果,当你的感情和国家的利益发生了冲突,到了必须二选一的地步,你会做如何选择?”突然想知道,如果君泓也是站在师兄的立场,他会怎么做? 君泓迟疑了一下,毕竟,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不是背情,便是弃义,实难两全。 叶落安静的看着他,并没有催促。 良久之后,君泓答了,或许并不完美,但已经是他此刻所能想到的最好答案,“如果只是朝代更替,接任的人是位仁君,并且老百姓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那么我会弃国而去。毕竟普通的老百姓,并不关心上位者是谁,只要他们能够安居乐业就够了。天下,是属于天下人的,而我,却是属于他的。这天下,自有天下人来治,可是我的爱人,如果连我都舍弃了他,还有谁会来保护他。” 叶落略略有些动容,可是,她仍然继续问下去,“如果,接任的人,是位暴君呢?并且接任之后,会大肆屠杀崇兴的百姓呢?” 君泓握紧了拳头,年轻俊秀的脸上,开始有了痛苦的神色,“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真的只能选择其一,我,我想我会放弃我的爱情吧。不是因为我是崇兴的君主,而是因为,我是崇兴的男人。” 叶落沉默了,慢慢低下头去。 君泓看向她,问得小心翼翼,“叶知,我是不是做错了?”不等她回答,又说,“我不想骗你,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算做错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叶落吸了吸鼻子,忽然抬起头来,笑了,“不,君泓,你做得很好。” “你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叶落淡淡一笑,“对了,按照计划,明日虎贲营和骑兵营就会回京,我会在京城外拦截他们,并立刻带军队离开。此后,我不会再传回讯息,我会配合叶星扬暗中作战。”师兄于军事上的才华,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若是再有人与他里应外合,她必败无疑。此刻先不说京城里有多少暗子,光是她带在身边的兵部的军队,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别有用心之人。所以,要想保持行动的绝密,便只有保持与外界的绝对隔绝。 “那如果,你需要援助呢?或者我有什么讯息需要传给你呢?”君泓心中惶然,一想到未来的几个月,甚至是半年,一年的日子,他都不知道对方是生是死,实在是种煎熬。 叶落从怀中取出一枝珠钗来,就着桌上墨汁,印在白色的宣纸上,“你看清楚了,这是叶家只属于我的印记,如果有人持着带有这个印记的书信前来,那便是我的传信,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只须去叶府告诉桑榆就可以了。” “叶知,你只有三个月。”君泓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三个月后,我便会前往边关。” “君泓……。”叶落有些无奈。 “叶知,你无须阻止,我清楚彼此的实力,崇兴的国库,恐怕只能支持半年,如果三个月后,胜相未显,再加之风飞絮名声在外,定然会有人趁机大做文章,扰乱军心。我若能在那时坐镇边关,至少能保证人心不散。我已经权衡过利弊,不会鲁莽行事的。” 叶落深深的看着他,或许苦难真的会让人成长。君泓的成长出乎她的意料,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便真的不需要她的扶持了。 “好,君泓,那我们就此别过。” “叶知,”君泓抬起脚朝前急追了两步,“我很舍不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舍不得,你走吧。” 叶落顿了顿,没有回头。短暂的停顿过后,她才重新迈开脚步离开,只是这一次,放慢了速度。 -- 第175页 已经走出了很远,她回过头,还看见君泓定定的看着这个方向。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促使她喊了一句,“等我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个我的秘密。” “好!”君泓大大的笑了开来。 叶落也笑了开来,甚至,还带有隐约的蜜意。 当晚,叶府一夜灯火通明。 凌晨,叶落给天下盖好被子,走出门来,对着屋前堆成小山似的东西,嘴角狠狠的一抽,“嫣然,我有盔甲在身,无须锦袍,你给我拿回去。十二,我是去打仗,不是去春游,你不用给我准备这么多精致的糕点,十九,我是现在是男儿装,胭脂水粉什么的我用不着。还有桑榆,我有一把剑足亦,你不用把整个叶府的兵器都给我搬来了,我不是移动的武器库,还有你,十八,你给我过来,别给我躲着哭鼻子,简凡,嗯,简凡的这些药,我还是可以带着的。” “小姐,”桑榆走过来,“让我陪你去吧。” “不,”十八也凑过来,“小姐,我陪你去,你一个人在军营不方便的。” 叶落摇摇头,目光一一扫过,“我把天下托付给你们了,有你们在,我才能放心远离。” 她一抬手,“叶晋,带上你的人,出发。” 五百名叶家府兵,齐唰唰的站了起来,于淡淡晨光里,犹如刚出鞘的绝世好剑,不带肃杀之气,却闪着安静的锋芒。 叶落带着这一行人,悄然离开了叶府。 五百多人的脚步,却没有敲碎这清晨的宁静,天下在里屋睡得很香,对一切,恍然未觉。 曹武才带着虎贲营骑兵营走到城郊,便被人拦住了。 大路的中央,立着一人一马,青衫黑发,绝世之姿,那是崇兴王朝最年轻的丞相,叶知。 她一展手中圣旨,咧开了嘴,“走吧,曹统领。” 曹武接了圣旨,一言不发的起身,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带领队伍调转了方向。 叶落一扬马鞭,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与此同时,一群与叶落装束相似的青衫人也冒了出来,成整齐的队列,将叶落护在了中央。 曹武与姜散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是行家,自然看得出来,这些青衫人,个个武艺非凡,而且经过非常严酷的作战训练。否则不可能行进间自然而然的便保持着这样几乎没有破绽的战斗队形。 “这是哪个队伍的?”姜散最是爱才,一看这些人,有点心痒痒的,他们虎贲营是崇兴最精锐的部队,若是他们要人的话,应该会比较好要吧? 曹武凝神看了许久,突然摇了摇头,“打消你的念头吧,这些人,不是兵部的。”这样的气势,不是他们兵部能够打造出来的。 姜散咂咂嘴,“真是可惜了。” 曹武却笑了,这一次奉旨跟随叶相出战,或许会是他从军以后,最精彩的经历。 此时,这支部队并不知道,他们此后的几个月,会演绎一段又一段的传奇,流传后世。 “皇上,可以回去了。”远远的山头上,韦崎劝着君泓,他们不知道叶知何时出发,已经在此吹了半夜的风。 “好!”君泓应道,目光,却一直紧紧的追随着叶落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修改错字,明天改,睡去了 80.土匪 “叶相,我们要打什么旗号?”曹武领着制旗的士兵找到叶落。 叶落抬起眼来,满是疑惑,“旗号?” “对啊,我们之前虎贲营的旗号肯定不能用了,这里还有骑兵,还有您的亲卫,所以旗手也不知道怎么定才能代表我们的军队。” 叶落笑了,“我们不是军队,我们是土匪。” 曹武一幅瞠目结舌的样子,呆呆的重复了一句,“我们是土匪?” 叶落没有解释太多,“传令下去吧,只须按照命令行事即可。” 她带着军队昼伏夜行,所有的粮草供应,皆是由君诲在京城交给桑榆后,由桑榆通过叶家的渠道进行补给。 没有人知道叶落究竟去了哪里,甚至,连崇兴的皇帝君泓,都不知道他们的行踪。 当张台铭回到兵部,才知道叶知已经调走了他最精锐的虎贲营和骑兵营,而他却连他的部下如今在哪里都不知道。气冲冲的到了王爷府,他脸色难看的紧,“七王爷,您怎么能让叶知把他们调走了呢?” 君诺苦笑,“曹武和简诚奉命带着部队外出训练,根本没有回京,叶知在城外就拦走了他们。” “没有我的命令,曹武怎么会去跟随叶知?他明知道叶知与我不对盘,不可能都不请示一声就离开的。” 君诺的手指缓缓扶过杯沿,“我想,是叶知征服了他们。” 有些人,是天生的将才,天生拥有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张台铭恨恨的捶了一下桌子,“他们去了哪里,是边关,还是翼国。只要能联系到他们,我就有办法调回我兵部的人马。” 君诺摇摇头,“连宫里都没有他们的消息。” “那边呢?” “也没有。” “连那人都没查到?”张台铭终于有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的,连他也没有查到。” 张台铭哑了半响,才道,“这个叶知,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君诺终于放下了茶杯,站起身来,看着外面阳光灿烂,眯了眯眼,半天没有说话。 -- 第176页 “七王爷,您在想什么?” “本王在想,他当初的选择为什么不是本王?明明最先向他示好的,是本王。”那个人,他从来没有看透过,如果叶知当初是站在他的这一边,那么君泓一系就只有个叶星扬和易惊鸿,要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就因为叶知的存在,解了户部燃眉之急,轻描淡写的拔了梁略,从兵部抽调20万人到叶星扬手下,如今就连虎贲营,也成了她麾下之兵。 在不知不觉间,他将君泓从一个完全处于劣势的太子,扶持成现在这样可以与他们分庭抗礼的君王。 “本王,不能再等了。”君诺下定了决心,“再等下去,我们的优势便会消失殆尽。” “可是那边不是说,还要再等等吗?”张台铭也站起身来,神色严肃。 君诺望着远处许久,才道,“告诉他们,立刻开始行动。” 数日后,花间国王爷府,风飞絮也看着手里的信纸,半晌不语。 幂阁等人静静的立在他身后,耐心的等待着。 很久之后,风飞絮才问道,“还是没有她的消息?” “是,她与曹武等人会合后,沿途东下,途经横断山脉,我们在密林中,失去了她的踪迹,此后,再也没有追踪到。包括我们在三国边境的探子,都没有丝毫讯息,或许,小姐只是要清除崇兴国内的势力,并不是针对我们。”幂阁回道。 “不,”风飞絮缓缓摇头,“她要对付的人,是我。” 此时正是崇兴王朝权力争夺最紧要的时候,若不是为了预防他出手,她绝对不会离开京城。 她知道以目前叶星扬的能力,尚不足以与他对抗,所以,她亲自前来。 “幂阁,你说,我和她,会是谁胜谁赢?” “当然是王爷!”幂阁回答得毫不迟疑,“王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时,小姐还在和无涯游山玩水,嬉笑江湖。”他一直跟在风飞絮身边,当然知道无涯传回的书信里所描述的那些叶落的光辉事迹。 风飞絮轻笑了一声,“是吗?可是现在我却连她的踪迹都找不到,这场战役,我已经先输了一招。” 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又拿起之前在看的纸条,叹了口气,“罢了,幂阁,我们开始吧。如他们所言,再拖下去,于我们有害无利。” 五月端午,棕子飘香的季节。 花间国发动突袭,拿下了崇兴边关三个重镇。叶星扬仓猝应战,不及布防,只得退兵驻守边城三和里。 消息传来,举朝皆惊,因为进攻崇兴的军队,由风飞絮亲自指挥,其攻下的三个重镇,是由其亲卫幂阁,鬼手,铁卫所率部队进行的,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候,便初战告捷。 叶星扬驻守三和里,调兵遣将,暂时阻住了幂阁和鬼手的进攻。但是形势依然严峻,风飞絮布署好粮草供应和援兵路径之后,带领其余几名亲卫,正在赶往前线与幂阁会合。 桑榆紧急传书叶落,叶落的回复,只有几个字,“让星扬扛着。” “扛?怎么扛?”叶十二快跳起来了,“风飞絮那种怪人,星扬那小子笨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扛得住,你给小姐说清楚没有啊?” 桑榆把信纸放在烛火上烧了,“小姐说能扛就扛吧。” 留下叶十二在那儿叹息,“我们家星扬真可怜啊,小姐真狠心。” 叶十九靠了过来,柔若无骨,“你怎么不说,是小姐相信星扬?” 叶十二双眼一亮,笑意顿时加深,“真的吗?” 叶十九拍拍她的脸,“是啊,十二姐姐,当然是真的。好了,既然小姐都不担心了,我们也就散了吧。”站起身来,打个呵欠走了。 而此时的叶落在哪里呢? 她坐在丛乌山上,正点数着抢来的兵器和已经炼好的铁,然后一一记录成册。 “叶晋,叫人来把这些都给我搬回去。” 曹武此时正从外走来,边拍衣袖边问,“叶相,这些是要运回兵部吗?可以给咱们的武器从头到尾全部换成新的了。” 叶落笑眯眯的,“曹武,你来得正好,这儿我还留了一些出来,正好把大伙的武器旧貌换新颜。” 曹武咧着嘴,大手一挥,“来,搬下去,给大伙分了。” 等到曹武走了之后,叶晋才凑上前来,“扣了一部分给星扬送去,其他的,全部运回户部了。” 叶落眼里隐有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阿晋,你说这叫不叫中饱私囊?” “不是。”叶晋一本正经的回道,“我们用叶家渠道为朝廷办事,分文未取,留下来的这点武器,还是一样给了朝廷的军队,算起来,我们还是亏了。” “无妨,非常时期为国家作点贡献是应该的,阿晋你们不要有情绪。”叶落清咳了一声。 “是。” 在翼国国内,以及花间国与崇兴王朝在边关战得如火如荼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重兵防守的丛乌山,已经被人洗劫一空。 没有人知道是何人有这种能力,居然能在三股势力的眼皮子底下,潜入了丛乌山。 总之等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丛乌山上只留下了尚未炼制的铁矿石。 “叶相,下一步,我们去哪里?”丛乌山一役,曹武已经对这个丞相崇拜得五体投地。丞相的亲卫里,居然有人擅挖地道,就在丛乌山下一转悠,十日过后,他们的大军就已经顺着一条隐秘的地道潜入丛乌山,地道与山中的矿洞相连,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搬空了这偌大的兵器库。 -- 第177页 叶落撑着腮帮子,“丛乌山往东,是哪里?” “是辽城。” “再往东呢?” 曹武不明所以,“再往东,可就是花间国了。” “花间国哪里?” “新原。” “新原啊!”叶落微微一笑,“新原很好。” 好,好什么好?曹武记得当时他问了这一句。 叶落笑而不答。 十日后,他知道了答案。 原来丞相说他们懒得回朝运粮食了,直接给花间国借点来用。他才恍然大悟,新原,是最靠近三国边境的粮食产地,再加上正值战争时期,粮仓都装得满满的。 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劫了粮食,又火速离开,前后,不到一天的时间。 他与姜散谈起此事,两人都有些适应不过来。 “统领,你说咱们近七万人的军队,怎么干的事不是偷,就是抢呢?”姜散看着堆得满满的粮食,眼睛瞪得老大。 曹武拍拍腰中的剑,“算了,跟着叶相干吧,反正咱只要有武器又有粮食,就啥也不怕了。” 与此同时,风飞絮已经夺下了三和里,胜利的喜悦还来不及品尝,便收到了丛乌山遇劫,新原粮库搬空的消息。 他怔怔的看了半响,忽地失笑,“这个丫头!”摇摇头,“幂阁,去查查看,三河里还有没有存粮,包括百姓家里。” 不知道幂阁彻查的结果如何,反正叶星扬传回叶家的信是这么写的,“告知小姐,百姓已经转移完毕,留下的,都是全叔安排的人。城中存粮,不足维持三日。” 81.不如不见 三日后,飞絮军粮草难以为继,退出三和里。 再三日后,叶落收到了叶家暗卫搜集的情报,包括了进驻三和里的所有飞絮军的将领情况,以及武器装备,人员编排等等。 叶落花了整整两天一夜的时间来整理和分析。最后,掩上了卷宗,她的心情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叶晋发现了她的异常,出声询问,“是否有何不妥?” 叶落站起身来,在帐中走了几步,才道,“他真的是奇才,也难怪星扬不敢直掠其锋。” 叶晋扁了扁嘴,甚是不满,“小姐,你不要光长别人志气。” 叶落笑着看他,“我们星扬当然也很厉害,要不然怎么懂得这招以退为进” 叶晋这才略略满意,露了微微笑容,“那当然,星扬是最厉害的。” 叶落轻笑出声,转过头来,笑容却渐渐淡了,她虽然劫了新原,但是以师兄的足智多谋,早该想好万全之策,居然会这么容易的被粮草问题逼着撤回。只能说明,说明他在国内也不是完全一手遮天。 那位在她心目中尚处稚齡的小皇帝恐怕也不是真的不解世事。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风飞絮这样大权在握,光芒黯淡了的帝星的惊世之才。 “曹武!”叶落掀帐而出。 “是!” “通知下去,立刻拔营,加速赶路。” “是。”曹武已经知道无须再问去向,反正也不会得到答案。 “公子?”叶晋走到她身边,询问的看向她。 “如果风飞絮的粮草出现问题,他会对我们从新原劫回的粮食穷追不舍的。” “可是我们已经运走好几天了,他应该也来不及追上了吧?” 叶落嘴角弯成绝美的弧度,“只要他想,永远没有来不及。你去安排,粮草分为几路,三分之一导入叶家,然后发往各地,以备不时之需,三分之一发往三和里附近,交给星扬,剩下的部分,”她微微眯眼,“从骑兵营中划出五百人,护送粮食回国,交给户部君诲。” 五百骑兵护送粮草回国后,叶落便迅速调转方向,直接向北,往翼国京城而去。 这一次,她不再隐匿形迹,身后鲜艳的旗帜上,一个“叶”字格外醒目。 曹武不解其意,叶落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他,“我们再不显露行踪,到时候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偷偷的潜入翼国,肯定会把丛乌山和新原的两件无头之案扣到我们头上的。” “那现在……。” “现在?”叶落转转眼珠,笑得无辜,“礼亲王和宁展舒斗得火热,我们是应宁展舒的请求而来,只是他们边关士兵太不济,没发现我们而已。我们二十多日前出发,现在到达翼国中部,刚刚合适。” 曹武咽了咽口水,他们的确是二十多日前出发没错,可是他们夜夜赶路,急行军的速度已经远超以往,若真按行程算,他们已经从南到北穿过翼国又折回来到翼国中部了。 叶落摸了摸脸,又道,“我是文官出身,这个身娇肉贵的,走路慢一步,隔两天要休息一下,也是正常的。” 这次,连曹武都学会背手望天了。 几日后,等叶落快要到达翼国都城的时候,消息传来,运送粮草的骑兵小分队遭遇不明势力袭击,粮草被劫,全军覆没。 叶落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 叶晋轻声道,“好快的速度,竟然真的被追上了!” 叶落摊开双手,月色下,玉指纤纤,柔和秀美。 叶晋看她一眼,像是瞬间洞悉了她内心的情绪,伸手在她肩膀处拍了拍,“战场之上,生死都是常事,公子,你不必太过介怀。” -- 第178页 “我明白,可是,他们的死亡,我早已预见,却仍然还是挑选他们出来,走上了不归路。” “公子,这由不得你的。” 是啊,生死不由人,可是,她的心底,还是有浓浓的愧疚与沉重,挥之不去。 从今往后,那个风光霁月笑容明朗的叶落,终究只能彻底的活在梦里。 无涯不忍对叶落出手,可是当他们站在战场的两端,又岂能事事皆如人意。 叶落为解威远大军之危,命虎贲营从后袭击,同时,一直采取躲避战略的陆威远,也与叶落里应外合,很快将包围圈撕开了一个缺口。 站在清风谷口,叶落与无涯一个站在谷内,一个站在谷外,隔着杀声阵阵的战场,摇摇相望。 无涯剑尖的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掉落,他却突然手一抖,以剑驻地,再提不起来。 而叶落,她调回视线,看向陆威远,“大将军,粮草已到,被围之困已解,我们会火速增援三和里。这翼国的都城,有你们,大概已经足够了吧?” 陆威远脸色极难看,让一个后生晚辈来营救已经是极损面子的事了,听到他这番不客气的话,更是觉得心里憋屈,“足矣!” “那好!”叶落迅速调转马头,“曹武,下令离开。” 离开?现在? 曹武与姜散面面相觑,不过看见两位主将的脸色,还是聪明的选择了沉默。 于是,战况正酣的时刻,叶落的军队,如同来时一样,极快的消失。 无涯看见叶落绝然而去的背影,嘴里,有了苦涩的味道。 谁曾想到,相伴多年的彼此,竟有一日要持剑相向,背道而驰。 “公子?”在飞快转身的刹那,叶晋看见了公子眼角闪烁的晶莹。 骑马狂奔很久之后,叶落才放慢了速度,“去礼亲王那儿看看。” 无涯不会对她动手,所以远离了主子和兄弟,独自到了这一方的战场,她又怎么能对无涯狠得下心来? 心中有太多的悲伤和无奈,不能对无涯挥剑,就只好找个替罪羊发泄了。 礼亲王与宁展舒在京城内外,隔着城墙对峙。 叶落趁无涯被陆威远缠住之机,挥兵直指礼亲王。 礼亲王原本不把这个文状元出身的崇兴丞相看在眼里,可是双方交战半天之后,他气急败坏的召来了所有谋士,“这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要打哪里?” 从来攻坚之战或者是解围之举,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就算兵分几路,也定然是有一个打击重点或者主攻方向。 可是崇兴的军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们是东打一仗,西打一仗,最后又到南边去敲一棒子,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只以几万人马,居然扰得他们几十万军队遑遑不可终日。 “这个叶知到底有没有学过兵法啊?”礼亲王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 “那个!”一个瘦瘦弱弱的年轻人站起身来了,说话显得中气不足,只是眼里的精光让人不容小觑,“有可能只是叶知打着玩的。” “打着玩?”礼亲王差点没晕过去。 “是的,君泓只答应出兵十万援助宁展舒,只不过陆威远被无涯所截,所以叶知才前来解围。如今被围之困已解,叶知的任务当然也就完成了。不过他千里迢迢来此不易,恐怕不想就此而回,所以才打打我们练练手脚。” “他妈的是不是疯了?打仗来练手脚,他嫌崇兴人太多是不是?”礼亲王一掌拍在桌子上。 年轻人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有嘲讽,“难道王爷没发现吗?叶知这支部队先前恐怕是几部分组合的,正在借由这次的机会慢慢磨合,培养彼此的默契。”他将手中的一张纸打开,“之前他先攻西翼,用了整整一天,损我军八千,自损四千;再攻东侧,损我军九千,自损三千,而今日,”他苍白的手指一顿,“损我军一万,自损不到一千。短短时日,能取得这样的进步,难道还不说明问题?” 他喘口气,继续道,“叶知作战,最擅出其不意,他如今所带兵马如果想要完全隐匿踪迹,显然人数还稍微多了一些,面且鱼目混杂,高低不齐。经此几战,弃其糟粕,留下精华,部队机动性更强,而且,也更精练。经过叶落调教这支军队,想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而这支军队的主力是虎贲营,本来就已经是崇兴军中最精锐的力量。” “妈的,把我们当练兵的了!”遇上叶落这样的怪胎,圣人都要气出病来,更何况,礼亲王还不是圣人。 “叶知,其实比我们想象中心狠。”年轻人垂下眼来,更显得精神不济。 “你怎么会如此了解叶知?”良久,礼亲王才问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因为我主子了解。”他几乎从小到大,一直在听主子聊起她,她的俏皮,她的可爱,她的聪明,她的惹事生非..... 他的名字,叫做魅影,风飞絮的八大亲卫之一。 叶落才不管什么练兵不练兵,总之,她发泄够了,带兵走人。 而此时,被困城中的宁展舒,收到了大量的粮食和药材,同时,也收到了关于叶知近日的信息。他略略怔楞,然后,问来人,“他是怎么把这些送进来的?”在这种被围得密不透风的时刻,连送封信都难上加难,他是怎么把这么大量的粮食和药送进来的? -- 第179页 “不知道,今晨就在宫门口发现的。” 宁展舒打开附在药材里的一封信,上书“国君宁展舒亲启。” 里面的字廖廖无几,却显尽叶知本色,“国君,粮食和药是臣自掏腰包,来日请三倍奉还。” “他就不怕朕赖帐啊!”宁展舒轻叹,嘴角,却有隐约笑意。 叶知,如果是你,如果朕还能再等到那日,便任你予取予求。 “公子,我们去哪儿?”离开翼国国都,叶晋问她。 “我们需要休息了。”叶落回头望望,这一路狂奔,连续作战,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而接下来将要面临的,是连她都没有把握的战役。 翼国既然以物产丰富著称,自然也不乏风景优美似仙境的地方。 叶落带领大军行船三个时辰以后,在翼国母亲河的下游一侧,寻到了一处无人小岛。 岛上石榴花开得正艳,热情似火,却有凉风习习,流水弯弯。 刚沐浴过腥风血雨的士兵们,突然面对这般仙境,几乎都不敢抬脚了。 叶落却弯了唇角,“在此休整游玩三日,任何人,不能出岛。” “公,公子,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叶晋显然也被面前美景所撼,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问。 叶落托着腮帮子,“我有次喝醉酒了。” “嗯。” “然后失足跌落水,被冲到这里来了。” 叶晋张张嘴,“十五十六呢?” 叶落有些不好意思,“被我灌醉了。” 叶晋顿时满头黑线,他终于明白,为何这次再见十五和十六,两人打死都不肯再碰酒的真正原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都很晚才更文,明天统一改错字,抱歉:) 82.折翼 叶落离开后,据说陆威远那一战打得极为漂亮。 他们与无涯所率的飞絮军在战场上胶着,先锋营居然只带着几千人的兵马,突袭礼亲王本部,虽未能伤其主力,但是却成功烧掉了粮草,放走了上千匹战马。趁着军队四处找回战马的混乱之机,成功进入京城,与宁展舒汇合。 自此,宁展舒与礼亲王之间,不再隔着城墙观望,而是开始了最后的决战。 礼亲王人心惶惶,被宁展舒杀得措手不及,后退五十里,直到飞絮军连夜赶来,才止住颓势。 几场大战下来,各有伤亡。 彼时,叶落已经在赶往三和里的路上,她接到战报,又是喜又是怒。 喜的是,那先锋营,赫然便是叶一等人所在的部队;怒的是,那群家伙居然没有改名换姓,这样叶一叶二顺着排下来直到叶二十,他们是嫌叶家的名声还不够大吗?就算他们没有宣称他们属于叶家,但是他们如此实力,而且十六个人这么凑巧,能不往她叶家联想吗? “叶晋!” “是。” “让他们改名。” 叶晋瞅瞅她,“小姐,来不及了,已经上花名册了。” 叶落咬咬牙,“他们当时入伍的时候,就没人怀疑?” 叶晋显然是知道这件事的,黑脸憋得通红,显然是在忍笑。 “说。” 叶晋抿唇,“叶一说,他们都是一个村出来的,他们那儿就叫叶家村,父母都不识字,所以不会取名字,村长就给村里面的新出生的孩子按数字编号了。从一开始,一直编到好几百号。” 叶落抚着头,“那个审核新兵的官员居然信了?” “信了,还很怜悯的看着叶一他们。说是没文化,真可怕!” 叶落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的认识下这位有文化的官员。 她叹口气,“叶一他们如果在战场上大放异彩,若被有心人查知,今后可不是一句树大招风就能善了的。” “公子,叶一他们,从未想过要离开叶家。”叶晋瞅瞅她,“可是你整天念着把他们留在家里是屈才,非要赶他们出去,他们就先出去几年嘛,然后再回家。到时候,你可就没有理由说他们是因为没有比较,所以不懂得选择了。” “这些家伙的任性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叶落小声的嘀咕,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任性之最可不就是小姐你么?叶晋只敢在心里反驳,低着头不吭声。 “好了,”叶落也只得认了,“马上准备三封书信,说明叶一他们的身分,分别发给陆威远,苏诚和皇上。” 叶晋没有动,迟疑了一会儿,才问,“皇帝也会对你起疑心么?” 叶落笑笑,“按我说的去办吧。” 身处在最高位置的人,总难免会对身边的人诸多怀疑和猜忌,就算有几分信任,也会淹在越来越多的捕风捉影里。更何况,她还是百官之首的一朝之相。 叶落终于没有按照原定的计划赶去与叶星扬汇合,她才退回到翼国与崇兴接壤的地方,便被飞絮军拦住了去路。 飞絮军从三和里退出后,便在三国交界处布防,等粮草支援到达后,便沿着花间国的边界,向崇兴与翼国渗入。 叶落部队的行踪,这一次没有瞒过风飞絮的耳目。 夜已经很深了,可是崇兴军队的营房里,几位主将都还没有睡。 “叶相,这里回崇兴只有几百里了,要不我们硬闯?”姜散抹了一把汗,指着地图道。 叶落沉吟不语,倒是曹武摇摇头,“前方飞絮军有十几万人,我们硬闯代价太大了。” -- 第180页 几人都沉默着,神情凝重。 就在这时,喧哗声渐起,柳一刀冲了进来,“不好了,飞絮军夜袭。” 叶落霍然起身,“目标是什么?” “尚不可知。” “多少人数?” “不知。” 叶落摇摇牙,转过头去,“叶晋,让府兵集合。” “是!”叶晋应声而去。 叶落看向曹武,“摆下散石阵,暂时阻挡住对方的攻势,我去查探一下。” “丞相!”她走到门边,却被柳一刀一把抓住了衣袖。 叶落看了他一眼,他连忙放开了手,“丞相,战场上刀剑无眼,万望珍重。” 叶落笑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 柳一刀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知道皇上有多么看重这位丞相,自从他出征之后,由于叶相的刻意封锁,他根本没有办法告诉皇上他们的近况。若是丞相再出什么岔子,他只有提头回京了。 借着夜色的掩护,散石阵的威力比白日里大了很多倍,饶是飞絮军英勇善战,也被这散石阵阻住了攻势。 叶家府兵本就是武功好手,脱去了盔甲,仅着夜行衣,随着叶落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是夜,双方激战,没有任何的战术战法,纯粹就是短兵相接,正面交锋。 临近天明之时,飞絮军退去,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 曹武和姜散也不敢追击,他们带兵多年,但是也是第一次打这种摸不着头脑的仗,只有原地驻扎,一边加强防守,一面等待着叶落的归来。 大概三四个时辰之后,叶落才带着人回来,个个满面风尘,却精神极好,没有什么困倦之色。 叶落翻身下巴,来不及说其他,便抓起一大壶水,几口灌了下去。 然后,喘了一口气,吩咐道,“立刻拔营,起程。” 这次来的,只是飞絮军的先头部队,叶落顺其踪迹查下去十几里,都没有发现其他人马。她就说以她行踪的隐秘,以及移动速度之快,师兄就算有通天耳目,也不可能这么快抓住她,并且如此胆大的上门挑衅。 如今看来,怕只是小股部队误打误撞碰上了他们,虽然没有能力将他们歼灭,但是是想要借故拖住他们,然后等待主力的到来。 他们必须抢这个时间差,迅速离开此地。 “叶相,我们需不需要制造些痕迹,以扰乱飞絮军的视线,防止他们再追上来?”曹武问道。 “不必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叶知答道。 “那么粮草我们之前只预算到回到崇兴,如今不能及时回去,是否要另作安排?” “我昨晚已经吩咐过了,无须担心。” “……”曹武清咳了一声,转向叶晋,“你们昨晚做什么了?” “查探这股飞絮军究竟有多少人,其后有没有其他支援,另外,顺便制造了一些往其他方向去的行军痕迹,再劫回来些粮草。” “谁的粮草?” “昨晚偷袭我们那些人的。” “……”曹武虽然是一介武夫,但是也由此明白一个真理,宁得罪小人,别得罪叶知啊! 史书上只用一个字概括了崇兴丞相叶知的用兵之道,诡! 这一年,叶知从崇兴到达翼国京城,解威远大军之围后,袭击礼亲王部队,神秘消失几日后,又出现在回崇兴途中,在崇兴与翼国边境被飞絮军一支小分队发现,双方交战一夜,却在飞絮军主力部队赶到后再次失踪。 半月后,叶知再到翼国京城,在陆威远与礼亲王及由无涯统领的飞絮军激战时,出其不意的攻入京城,与宁展舒汇合,并由此打通了宁展舒与外部保皇势力交流的通道。 礼亲王对京城的围困,就此瓦解。 当日,宁展舒看着从天而降的叶落,半天说不说出话来,“你,你不是回崇兴了吗?” “对啊,可是有人拦着,我回不去,所以就又到你这儿来了。”叶落大大咧咧的坐下,抓起宁展舒面前的水果就往嘴里塞,还是皇帝命好啊,内忧外困之时,照样衣食无忧,水果糕点一应俱全。 宁展舒看了她一眼,主动自觉的把自己面前的其他几样水果也摆到她面前去。叶落也不客气,一手一盘,递给后面,“阿晋,拿去给曹武他们,分了。” 宁展舒失笑,“你倒是不客气。” 叶落一副苦瓜脸,“可不就是因为你,我们巴巴的来回跑了这么两趟,能不累吗?反正你这京城够富足,你存的东西不少吧,今晚拿出来好好犒劳犒劳我们。” “你也不省着点,这战争可还没完?” “要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打仗。”叶落倒是不以为然。 宁展舒也吩咐下去,大宴崇兴贵宾。 这一夜,暂时忘了纷扰世事,无情战火,叶落端起酒杯,让叶晋,曹武等人开怀畅饮。 殿中,歌舞升平,就连尊贵的天香公主,也出来抚琴一曲。 兴至所致,叶落也走上台去,趁着酒意弹了一曲《且徐行》,那轻快的曲调,诉尽潇洒自由之意,引得场中之人,个个豪气满胸。 一曲毕,叶落朝坐在旁边的天香公主浅笑致意,然后举起杯来,“国君,诸位,今夜酒足欢歌尽,明日,就是我们血战沙场时。谨以此杯,敬明日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国为家而战的我们!” -- 第181页 她一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微笑而立。 风吹动她的长袍,月色里,格外清俊动人。 那一刹那,宁展舒忽然有些懂得了君泓的那些举动,不过是,情难自禁。他微笑着闭上眼,酒入喉咙,有辛辣的味道。 第二日,宁展舒御驾亲征,与由叶知带领的崇兴军队一起,对围困京城的礼亲王部队进行反击。 礼亲王正与威远大军激战,已经回援不及,再加上从各驻地赶来的保皇军队与王师汇合,礼亲王的优势,一夕之间消失殆尽。 一时之间,礼亲王部队腹背受敌,一退再退。 飞絮军虽然作战勇猛,但是宁展舒与叶落避其锋芒,采取定点打击的方式,避开飞絮军,专挑礼亲王的部队下手。 飞絮军在翼国作战,所有粮草用度皆由礼亲王配合提供,一旦这个链条受到影响,那么这十万飞絮军便也难以支撑太久。 所以十日过后,礼亲王被逼放弃京城周边十个重要城市,退居北线,无涯果断的撤军回国。 “小姐,要拦住他们吗?”叶晋最先收到消息,询问叶落。 叶落的手指在地图上停了停,道,“不必,先集中力量解决了礼亲王再说。” “可是小姐,风飞絮已经再度夺回了三和里,而且我们先前留下的所有埋伏都被清理干净了,我们不能再放虎归山。” “阿晋,我们此时最重要的,是要先稳住翼国的局势,只要宁展舒掌握了大局,我们就可以和陆威远一起,全力对付花间国。” “公子,花间国会放弃翼国的这块肥肉吗?飞絮军回去之后,等粮草重新安排妥当,定然会卷土重来的。”叶晋突然问她,闷了半响之后,他说,“只不过,因为领军的人,是无涯吧?” “阿晋。”叶落叫了一声。 叶晋却突然站起身来,“小姐,你只能任性这一次!”也不等她回话,便一掀帐帘走了。他当然知道小姐的痛苦,可是有些痛,你不去正视,永远不能愈合。 她与风飞絮,包括风飞絮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今日,她硬不下心肠,来日,便会成为她心头之殇。战争之残酷,有时候不是你愿不愿意,想不想的问题,情感与血肉之躯,敌不过锋利的刀剑。 叶落捂住了眼睛,她没有错的,此时分散精力去拦截无涯,是不明智的。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依旧撕裂得如此难受? 情与义,是否真的不能两全。 可是,那个人,是无涯啊,是从来没有对她没有半点不好的无涯。她如果真的对他持剑而向,她毫不怀疑,他会弃剑而去。 她,如何下得去手? 五日后,飞絮军顺利回到花间国。 次日,一字并肩王的八大亲卫之一无涯,因为双手经脉尽断,自请撤去亲卫之责,于王府中修养。 消息传来,叶落泪落满襟。 “无涯,无涯,此情此义,让我如何回报?” 83.心之远 韦崎托着下巴,躲在屋角里划圈圈。 原因无他,主要是他们那位主子,此刻心情不好啊,很不好。 自从收到远方那位发来的信之后,他是先兴高采烈,继而乌云密布,接下来,就是现在这样,风雨欲来之前的宁静。 君泓一张又一张的批着奏折,神情专注。 可是韦崎就是奇怪的大气都不敢出,躲得远远的。 直到华灯初上,君泓才抬起头来,揉了揉发酸发麻的肩膀,一扭头,“韦崎!” “是!”韦崎简直是用跳的,飞奔到君泓的面前。 君泓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往后仰了仰头,韦崎知情识趣的往后退了一步,才道, “皇上,什么事?” 君泓看了看他,“陪朕出去走走。” 去走走,去哪里走啊?韦崎苦着脸,想都不用想,他就知道是去哪里。 果然,君泓到达叶府的时候,正是叶家的晚饭时间。 天下已经开荤了,几个大人围着个婴孩团团转,有几分滑稽,更多的,却是温馨。 君泓也落了座,看着十二抱着天下在喂菜,十八则翻着一张信纸,嚷着,“对的,肉少吃一点,多喂点粥就好了。” “好,”十二喂了天下几口,又道,“可是小少爷像是还想吃的样子,要不再喂一点肉?” “不行,公子的信上明明说了,不许喂多,喂多了要拉肚子的。” “她又不一定知道,她还不是一样没带过孩子?”十二不服气,看着天下眼巴巴的目光,反驳道。 “简凡,你说。”十八转过头,看向默不吭声,埋头吃饭的简凡。 简凡被呛了一下,万想不到,女人的战争会烧到他身上,“这个,我是大夫,又不是奶娘,我也不清楚。” “是叶知的信?”君泓突然开了口。 “当然啦,公子才写好送回来的,十二还不听,公子回来骂人怎么办。”十八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信,瞪了十二一眼。 君泓伸出手去,“拿来给朕看看。” “是!”十八纳闷不已的把信递了过去,这个皇帝不是还没有小皇子吗,看这种内容的信有什么用? 君泓接过信来,厚厚的,恐怕有十几页纸,他一张张的翻看着,字迹很乱,像是匆忙之间写就的,但是内容却很丰富,从孩子穿衣吃饭,到日常玩耍诱哄。字里行间,絮絮叨叨的,像是那个人正在面前,不厌其烦的交待着关于孩子的方方面面。 -- 第182页 君泓嘴角有了隐隐笑容,心中,却淡淡苦涩。 叶知的家书,与写给他的,截然不同。 枉费他期待了那么久,收到他的信,却只有几句话,除了简单陈述战况,便是说明叶一等人的身份,解释了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威远大军的原因。 没有一句问候,也没有,半点相思之情。 “桑榆,你告诉叶知,我……。”他忽而停住了,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口气,“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朕回宫了。”一甩袖子,走了。 如果说了很多次的信任,仍然不能叫对方相信。那么,他就让时间来证明。 良久之后,十八才喃喃道,“他,他就这样走了?” 十二点点头,“是的,而且还带走了小姐给天下写的信。” 十八叹了一口气,“桑榆,告诉小姐再写一份,她送回来的那份,被皇上带走了。” 于是,几日后,叶落收到了桑榆的信,“小姐,你写给天下的信被皇上带走了,皇上说要给你带话,但是又什么都没说。” 叶落将信掩上,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或许,她又惹他生气了。可是,帝王的信任,真的能放心接受吗? 但是此时,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分析这些儿女情长。 宁展舒已经带领王师正式对礼亲王展开清剿,礼亲王经营多年,又岂是易与之辈。同时,飞絮军也开始正式对崇兴和翼国,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风飞絮亲自指挥对崇兴的战斗,由于人数和实力上的悬殊,崇兴已经连丢三城,除了叶星扬尚可抵挡一二之外,其他将领根本就无从招架。 而在翼国,由于左铁和鬼手迅速赶来支援,礼亲王隔着翼国中部的墨河,与宁展舒分庭抗礼。 “叶相?”宁展舒掀开帐子进来,便看见叶落皱着眉头的样子。 叶落朝他点点头,“这么晚了,国君还没睡?” 宁展舒走到她身边,看着她面前的地图,“叶相不是也没有?” 叶落笑笑,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两下,突然道,“翼国北边丹图巴这一带,是不是也是属于你们的范围?” 宁展舒点点头,“是翼国的没错,但是这里都是一些少数民族,部落之间各自为政,因为关系错综复杂,而且彼此之间又经常有冲突发生,对于这种民风彪悍 的地域,基本上朝廷很少干预。” 叶落咂了两下嘴马,“国君,你说咱们把他们也拉过来怎么样?” “啊?”宁展舒愣住,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叶落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天香公主给我一本你们的风土人情志,我仔细阅读过关于这些部落的内容,今天再对比地图,发现这一带占地极广,而且当地人以打猎为生,为了保护各自的利益,时常争夺地盘,打仗什么的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一带的人,在自然条件极为晋劣的环境中长大,必然身体条件也是出类拔萃的,我们要是能收服他们,定然是一大助力。” 宁展舒也渐露喜色,可是,又慢慢的皱紧眉头,“可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叶落摸了摸下巴,“等等吧。” “等谁?” “我已经让人去那里了解情况了。” 半晌之后,宁展舒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没同意呢?” “那就更好了,我直接将他们编入我的队伍。”叶落快乐的望向他,“而且是你不要我才好心收留的。” “…….。” 数日之后,叶晋果然带回消息,库巴图有大大小小的部落几十个,由于当地多处山地,农田较少,各部落之间为争夺狩猎资源,经常爆发争斗,于是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武装,只是实力和数量有差距而已。 他们查探过,若能将几个较大点的部落收拢过来,恐怕有近五六万的兵力。 宁展舒翻开着叶晋整理出来的信息,感叹道,“叶相,你们崇兴的士兵,好能耐!” “那当然。”叶落听着这话很受用。 “可是,要如何收服他们?” 叶落托起下巴来,笑眯眯的看着他,“最快最有效的方式,便是联姻。国君,你不会连这个都想不到吧?” 宁展舒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一下没想到。好,我即刻去安排人去办。” 叶落摆摆手,“那不送了。” 等他走了很久,叶落才回过头来,“阿晋,联姻,真的是一条好用又快捷的路,不是吗?” “是的。” “可是为什么有些人却怎么都不肯采用呢?”叶落轻声道,是在问别人,也是在问自己。 叶落清楚崇兴的情况,兵部由张台铭把持,若是君泓想要调兵去支援叶星扬,肯定是困难重重的,更何况,君泓还必须保证京城的安危。 如今的翼国,宁展舒已经基本站稳了脚跟,接下来,便是看他如何联络各方势力,彻底清除礼亲王和飞絮军了。 陆威远将叶一等人的先锋营整个拨了过来,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在面对比自己年龄小了许多的年轻丞相时,表现出了一个杰出将领真正该有的风度,“叶家这十几个人,跟在你的身边,应该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先锋营在他们的带领下,已经具有鲜明的他们的特色,不适合再留在老夫的部队里了。” 他看着叶落,抱了抱拳,“老夫继续留在翼国,尽量牵制飞絮军的力量,崇兴,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 -- 第183页 叶落也抱拳还礼,“叶知,定当竭尽所能。” 是夜,夏天的风已经带了热意,宁展舒举高了酒杯,站在城门下,“叶相,今日一别,不知何日能够再见?” 叶落也举高了杯子,同他碰了碰,然后,一饮而尽,笑道,“等你大婚之时。” 宁展舒也喝了杯中酒,“好,一言为定。” 叶落将杯子丢到他手中,一拉疆绳,“走了。” 马儿高昂着头,长蹄一声,然后,撒腿奔了出去,紧随其后的几万人马,掀起尘土阵阵。 宁展舒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直到,天香公主走到他的身边,“皇兄?” 宁展舒叹了口气,脸上,浮了几丝笑容,“展香,昨晚叶知还是拒绝你了?他的发妻已亡,难道,他就打算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 天香公主微微低头,“傅青月的福气,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得到的。” 宁展舒看着叶落离开的方向,“都说联姻是最快最有效的将双方势力结合在一起的方戒,可是为什么君泓不愿意,这叶知,也不愿意?” “公子,我们是否还是按原路返回崇兴?我们得加快速度,星扬那边有点吃紧了。”这次离叶落最近的,是叶一。 叶落摇头,“不,我们去花间国。” “啊?”叶一一愣,速度便慢了下来,被叶落超了过去,叶十五连忙扯扯他的缰绳,“快点去问啊!” 叶一这才定了定神,又追了上去,“公子,我们只有八万人啊!” “我知道。” “那怎么?”叶一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要面对的,可是风飞絮。” 叶落扭过头来,俏皮的一笑,“花间国不是所有的军队都是飞絮军。” “那公子的意思是…….?”叶一惊疑不定。 叶落眨眨眼,“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会在花间国边境,专门对付除了飞絮军以外的军队,虽然这些军队战斗力不怎么样,但是数量绝对不少。只要在边境引起纷乱,风则定然会要求风飞絮拆回清剿。如果风飞絮撤回,那么先前在崇兴取得的所有城池,都会拱手还给崇兴,若他不回……,叶落嘴角的笑意,隐约冰冷。 风则和风飞絮之间只要已经有了缝隙,她就会将这缝隙拉宽拉大。 她一甩缰绳,又加快了速度,让这奔驰的速度,掩去了所有复杂难言的思绪。 将一生所学,算计到曾经最爱的人身上,算不算是人生最大的讽刺? 84.万里芳菲 正如叶落所说,花间国的军队不全都是飞絮军,花间国的将领也不全都是风飞絮。 风飞絮的算盘打得很好,翼国虽然物资丰富,但是向来重商不重武,再加上有礼亲王的支持,只要没有崇兴的插手,翼国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所以,只要先拿下了崇兴,一切便都顺利了。 只是世界上的事,人算不如天算,谁又能想到,当初在他身边调皮捣蛋整日惹事生非的小姑娘,居然也有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当边境之乱传来的时候,他不是不震惊的。 叶落的这几仗,当真可谓是漂亮至极。从崇兴出发后,便一直行踪成谜,直到丛乌山和新原两场莫名其妙的失窃之后,他才隐隐猜到是她所为。接着,她北上翼国京城,解威远大军之困,借礼亲王之手打造出一支行动快捷反应灵敏的军队,接着,南下到崇兴边境之后,又极快的返回翼国京城,摆脱了所有的监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战术,终于给了他们出其不意的一击,让宁展舒得以走出被围得滴水不露的京城,与王师汇合。 正当他以为,叶落在听闻崇兴之险后必然会全速回国时,她又出人意料的去了花间国。 风飞絮画出了叶落的行军路线,脸上的神色,有隐约的骄傲。 “王爷?”冥阁掀帘进帐的时候,正看见他脸上还没有消去的笑容。 风飞絮抬起头来,“她又做了什么?” 冥阁的视线在他面前的地图上轻轻滑过,恭声道,“正如你所料,她并没有向我国中心地带逼近,只是一直在边境活动,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 风飞絮笑笑,“果然聪明!” 如果她向花间国京城方向逼近,就会激发朝廷内各股势力的危机意识,朝廷上下会暂时抛开隔阂,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同时,他留在京城内外的飞絮军,也可以放心离城出击。但是她偏不,她在花间国最边远的地方攻击,那么朝堂上的那些老家伙,只会看到是他风飞絮出兵才引起的边境的战火纷飞。 她这样藏锋芒于内,让他彻底失去了团结反对势力的机会。无论战争结果如何,他风飞絮,都是独自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而且,他如果再往崇兴深入,她一旦割断了他与花间国后方的通道,那么到时候,他再是勇猛,也成了无源之水,难以支持长久的战役。再加上叶星扬那个人,果然够狠,他丢一城便空一城,不但百姓全部撤离,所有的物资不是运光,便是烧光,半点也没有留下。让飞絮军的每次胜利,味道品尝起来都不那么美。 “冥阁,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为什么我从来就知道她居然有这等天份?”风飞絮闭了一下眼睛,“我一直知道她聪明绝顶,却没想到她还可以运筹帏幄。” -- 第184页 冥阁默了一会儿,才道,“王爷是做大事之人,小姐昔日也是醉心山水,嬉笑江湖,根本没有机会表现出来。再加上王爷无暇陪伴,没看出来也是正常的。” “是吗?”风飞絮想了一会儿,才问道,“无涯的手,查清楚了吗?” 冥阁突然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声不吭。 “说!” 冥阁还是没有作声。 风飞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是他自断的经脉,是吗?” 回答他的,是冥阁越来越低的头。 良久,风飞絮才叹,“罢了,无涯心思单纯,与落落有感情非同一般,让他与落落为敌,着实是难为了。你送他去苍雾山吧,给他准备足够十天的干粮和水,自然会有人来接他的。” 让无涯去和师父作伴,等此间事了,他再和落落一起去接他回来。 飞絮军几条线作战,再加上国内反对势力的蠢蠢欲动,风飞絮没有耐心了。 他一开始没有耐心,叶星扬便明显的感觉到战场上气氛变了。 连丢两城之后,飞絮军行动之迅速,已经让他来不及完成所有粮草的转移,只能匆忙间掩护所有百姓撤出。 但是很快,在崇兴后方,飞絮军尚未攻到的城市,开始出现大量的传单,风飞絮宣扬道,花间国之所以出兵,是因为崇兴介入翼国战事,害得民不聊生,大量翼国人逃亡花间国,影响了花间国百姓的正常生活和社会秩序。花间国这才迫不得已出手,只是针对崇兴王朝的朝廷,不会伤及百姓,所以请崇兴的百姓继续自己的正常生活,无须背井离乡。而且只要崇兴立刻从翼国撤兵,花间国也会立刻停战。 这份宣言一出,立刻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叶星扬在辽州再让百姓转移的时候,已经有部分人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留下来看个结果了。毕竟,其他地方再美再好,也不如自己的故乡自己的家。 几天后,飞絮军攻入,果然没有扰民,军队去商铺购买物资,还给了比市价更高的价格。 此消息传出,后续的百姓便不肯再撤离,就是先前已经离开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这样一来,飞絮军便无须再长途跋涉运送所需要的一切物资,可以就地补给,光运银两可比运大批的粮食药品方便多了。 同时,崇兴朝堂之上,反对干涉翼国内斗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张台铭更是旗帜鲜明的表明了态度,导致兵部遣往前线的支援,越来越慢。 君泓有好几次都气得想不顾一切的砍了张台铭,奈何张台铭每次都振振有辞,他已经按照皇上的意思下了命令,只是速度最快的虎贲营和骑兵营已经被带走,才导致援军和物资的迟缓。 君泓忍无可忍,但是,却又必须再忍。 他必须要尽快解决国内潜在的威胁,才能给在前方的人打造一个最坚强的后盾。 幸而,上天看他忍得太久,给他送来了一个绝好的消息。 一直跟踪梁略的暗卫,在历经了几个月的等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梁略开始真的是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般,整日里种种花草读读诗书,过得悠闲无比。却在最近,被暗卫发现,一直待在他身边的死士少了一个。 没有人知道此人是如何从暗卫的重重监视之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的,可惜的是,他进入了一直被暗卫关注着梁家的一个据点,才被发现了行踪。一路跟踪下来,终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在崇兴以东的重重山脉之中,有一个传闻中的死亡之谷。谷中常年漳气迷漫,毒蛇猛兽出没,有误入者,皆是有去回。 可是梁略的死士却是一路来到了这里,然后,进了漳雾之中,数日后,全身而退。 暗卫堪查数日,发现不断有钱银和粮草送入,暗卫偷偷打开了其中一辆银车,所有的银两居然都是官银。 消息传回,君泓连忙将之与叶落留下的兵部布防图对比,发现在这一带的,有兵部所辖的一小支常规军队。 “不可能,”易惊鸿也发现了不对劲,“从蔬菜水果的消耗量来看,不可能是储备,绝对是有人。而且暗卫只查探了几日,便有两批银两送达,再加上梁略居然冒那么大风险遣人与之联络,也不可能只有数千人。” 君泓怒极,“他们果然以兵部名义,暗中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朕定然要这些吃着皇粮却干着叛国之事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君泓开始布置,而对方也开始了行动。 在风飞絮兵分三路,夹击叶星扬,并将其逼退到一处荒原之后,死亡之谷中的部队,也走出了死亡山谷,宣称是边境饱受战火之苦的平民,自发组织起来,以反对战争“清君侧”的名义,直逼向崇兴的京城凤凰城。 一时之间,崇兴也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风飞絮这一招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可谓精妙。 叶落一怒之下,焚烧了这段时日以来在花间国缴获所有粮食和衣物。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叶落轻骑赶回崇兴,急援叶星扬。 对于这一场大火,史学家们一直争论不休,有人认为这是叶知高明之举,因为转移不及,而且军队还需尽快回朝,与其将粮食留与对手,不如彻底销毁,而且还在心理上打击了对方士气;也有人认为这是叶知一生最大的败笔,这一年三国都爆发战争,影响了当年的粮食生产,而以往的存粮也因战争所需而消耗极大,再加上叶知此举,使得花间国其后两年,饱受饥寒之苦,饿死冻死无数,不符合叶知一直推崇的“仁治天下”之道。 -- 第185页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叶星扬陷入包围之中,风飞絮却按兵不动。 冥阁不解其意,“王爷,我们何不乘胜追击?” 风飞絮摇摇头,“她曾经说过,叶星扬是叶家府兵中最英勇无畏的一个,而且行事大气,有勇有谋,这一路行来,叶星扬的确是我们遇到的崇兴将领中最强的,几次三番阻了我们的攻击,就算是已经丢失的城池,他也留了后招,让我们防不胜防。可是总觉得,单就这点本事,不足以成为她最引以为傲的叶星扬。”想起她每次提起她家阿扬的时候,那副骄傲得尾巴要翘得天上去,小脸瞬间绽发出光彩的模样,他微微弯了唇角。他一直没问她阿扬是谁,怕她以为他是吃醋而失了身份。可是当初她和君泓遇险,他一听到叶星扬的名字时,就猜到此叶星扬就是那个阿扬,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果然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万一叶星扬果然就这点本事呢?王爷,我们此时不动手,恐失大好良机啊。” “不管他有没有本事,我都要再等等。”风飞絮紧了紧拳头,又悄悄放开,带着微微的颤抖,“她,定然会来!” 冥阁猛地抬起头来,像是不可置信一样盯着他,张了张嘴,却又什么也没说。 风飞絮别过头去,没有迎视他的目光。 过了好久,风飞絮才道,“照我先前的吩咐,下去安排吧。” 冥阁走几步,又停住了,“王爷,您的星月剑上,真的要染上她的血吗?” 风飞絮一抖,没有说话。 冥阁也没有再等他的回答,走了出去。 帐帘掀起又放下,明媚的阳光在风飞絮脸上闪过又消失,照不出他脸上的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到达凤凰城第一天,一不小心把油门当刹车踩,把别人车撞破了 85.第一战 这一日,晨曦微露,万山静默。 横断山的主峰上,突然有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叶星扬忽然睁开了眼睛,细细聆听半响之后,翻身而起,盔甲披上身的同时,佩剑也抓在了手中。 他掀帐而出,两旁守卫的士兵连忙躬身行礼,“将军,您这么早就起来了?” 叶星扬点头,目光一扫,眉头微皱,“传令下去,全军集合。” “将军,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副将齐飞赶到的时候,裤子还没系好。 叶星扬当即就变了脸色,哼了一声,“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军队。” 所以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四周的密林中突然冒出来的绿衣人,像是一片绿色,如潮般涌入,然后汇集到中央后,再由潮变为冰,站成固定的姿态,整齐划一。 齐飞揉揉眼睛,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该不会是飞絮军钻出来了吧?这样想着,顿时背心一阵发寒,手不自觉的就松开了。就在裤子快要掉落的时候,被叶星扬一脚踹到地上,“扑通”一声闷响,险险遮住光光的两条腿。 叶落最后走了出来,笑吟吟的看着星扬,“叶将军,是否别来无恙?” 星扬目光温暖,几步冲了上去,却又在快要抱到她的时候,停了下来,大大的咧开了嘴,“叶相!” 叶落上下看了他两眼,“很精神嘛!” 叶星扬也左右看了叶落两眼,最后,目光落在她身后叶一那群人身上,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视线再转回叶落身上,“叶相好兴致!” 不用问,一定又是小姐的恶趣味又冒出来了,带着这群绿油油的人,不知道她暗中偷笑了多少次,恐怕光忍笑也忍得很辛苦了。 叶落咳了咳,装作不经意的四处望望,目光躲闪,“这样在林里行走,不容易被发现。” “是吗?”叶星扬倒也不以为意,“没被我们发现的话,不知道叶相打算怎么做?” 叶落搓搓手,“当然是检验一下将军带兵的能力了,可惜……,”叶落咂咂嘴,“叶将军防守做得不错,够警醒。” 叶星扬侧身让开了道路,“叶相,请先进帐中再议事吧。” 两人一进去,叶一叶二便站了帐篷的两侧,对先前两名侍卫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我们来了,你们可以去放松下了。” 两位侍卫千恩万谢的走了,叶一叶二相视一笑,便站在了两人的位置上。 而帐内,叶落已经揪住叶星扬的脸,死命的扯,“叶星扬,你给我老实说,你怎么知道我要来,我绝对不相信会被你手下那些人发现!” 亏她为了要给星扬一个惊喜,隐藏得那么辛苦。 叶星扬把佩剑背到了身后,怕坚硬的剑鞘硌到了她,略略弯了膝,任她把自己的脸揉得变形。 叶落玩够了,才放开他,坐到一边,“说吧,怎么发现我的?” 叶星扬给她倒了水,“我和叶一他们从小一起训练,他们这么多人一起行动,有我熟悉的气息。” 叶落凑过去拍了他脑袋一下,“好吧,算你过关,先说说战况。” 叶星扬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都详详细细的解说了一遍,叶落托着下巴,不断点头。她虽然一直都有收到消息,但是并没有了解得这么详细,等到两人说完,早就过了吃早饭的时间了。 叶落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将桌上的图纸一卷,“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 -- 第186页 人走到门口,她又忽然转过身来,“星扬,你为什么会采取不断后退的战术?” 叶星扬静静的看着她,最后,他说,“我跟风飞絮交过手,他的队伍比我的精良,而论行军打仗,他也是个出色的人,所以那一战之后,我就知道,与他正面交锋,我不能讨到什么便宜。可是目前我们手里的人手有限,我只能采取迂回战术,风飞絮与风则相互之间并不能完全信任,所以这场战役拖得越长,他们之间的隔阂有可能会越大,对我们也就越有利。我只要能保持我们目前的战斗人员,找到合适的时机再出手,更有可能事半功倍。” “星扬,”叶落冲回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说过,你会成为天下最出色的将领。” 她知道星扬的性格,再加上她的原因,他一直对风飞絮诸多不满,可是他居然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与敌人针锋相对,不得不说,真的令人叹服。 星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克服自己固有的天性,当真是一种极大的突破和进步。 叶星扬的战术的确很好,所以叶落到达后,也没有什么动作,一切如常,等不下去的,是风飞絮。 所以当飞絮军的弓驽射出第一支箭,带着呼啸的火焰掉落在横断山的半山腰之时,叶落就知道,她们能看出的端倪,风飞絮也已经看出了,所以他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继续拖延下去。 风飞絮和几名副将,兵分四路,从四个方向开始进攻,以火开路,待到火将一切都烧尽时才开始上山,走一段,烧一段,让叶落他们摆下的几层防御,几乎是瞬间崩溃成军。 飞絮军的攻势,一直到半山上湿气较重,并且温度较低火攻不易进行时才有所缓解,而叶落,也在这里摆开了阵势。 虎贲营的散石阵再加上叶家府兵的阵法,挡住了飞絮军前进的路。 但是飞絮军将整个山各个方向都已经封死,崇兴的军队也没有办法撤出去。 “小姐,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叶一显然不能理解,照星扬所说,风飞絮虽然之前一段时间攻势有所加强,但还没有到这种死逼的地步,现在看来,几乎是有要拼命的架势了。 叶落的视线凝在地形图上,头都没抬一下,“那是当然,他早就已经布署好了,就是等我钻进来。” 叶一和叶星扬对视一眼,叶一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姐,你是说风飞絮是因为你在,所以才开始这么大动作?” 叶落笑着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当然,他知道星扬是叶家的人,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等到了我,将我和星扬一并解决了,那么就替他和崇兴国内的合作伙伴扫清了道路。” 就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叶一更担心了,和叶星扬默了好半天,才一撞叶星扬道,“小姐,星扬有话要跟你说。” “说什么?”叶落和星扬异口同声的问道。 叶落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好笑,“星扬都不知道要和我说什么,你就知道了?” 叶一再撞了撞叶星扬,“你不是有话要说吗,快点说。” 叶星扬反应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两眼,才硬着头皮道,“小姐,你不会难过吗?” 难过?叶落弯了唇,低下头去,“难过有什么用,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早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所以,多想无益。 有些事情不去想,就会觉得,痛没有那么锥心了。 “着火了,着火了!”睡到半夜,驻地里突然起了大火。 叶落心头一凉,急忙冲出去,才刚走到门口,便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叶星扬,他看见她,松了一口气,“叶相,您休息吧,只是伙房里没处理好昨晚烧过的柴草,这会儿有士兵偷偷出来吸烟,不小心点着了,没什么大事。” 叶落这才放下心来,幸好没事,“那好,我先去睡了。”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等一下,叶将军,麻烦你带我去起火的地方看看。” 士兵们正在清理被火烧过,现在又在水中泡着的东西,一见叶落他们过来,迅速让开了一条路。 叶落蹲在伙房里,捡起那些黑黑的木炭看了很久,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士兵,“被烧过的柴也能烧起来?” “当然了,先前还是树枝的时候,潮湿不容易点燃,烧过但是又没有烧尽的时候,已经烘干了水份,很容易起火。我们以前急行军的时候,没有办法等树枝干了再做饭,也没有时间去捡柴火,所以会提前烧一些来作储备。” “是吗?”叶落问了一句。 先前那士兵突然双膝一弯跪了下去,“丞相,将军,昨晚是我们伙房不小心,没有处理好才发生这样的事,求丞相和将军开恩,留小的们一命啊。”此话一出,周围的士兵呼啦啦的跪下去一大片。 叶落笑了,亲手将那名士兵扶起来,“你们立了大功了,奖励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惩罚你们?” 啊?这样还叫立功,士兵更紧张了,双腿一弯又要跪,不过他哪里扛得过叶落的手上功夫,叶落一使巧劲,他就怎么都跪不下去了,脸涨得通红,“叶相?” 叶落放开手,还拍了拍他的肩,心情大好的样子,“你们等着论功行赏吧。星扬,我们走。” 第二日,阳光灿烂晴方好。 -- 第187页 一直死守的崇兴军队忽然发起了反击,一轮又一轮的箭雨从山上向飞絮军的后方射去。 “王爷,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不会以为这样随便射射就真能把我们射到吧?那些人真当自己是力大无穷的神人了?那么远的距离,简直是好笑!”一个将领嚷道。 冥阁这时也研究着捡来的箭头,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而且这箭外面包的是干草,根本不是铁啊,就算射到人身上,也没什么大碍。” 风飞絮眉头皱得死紧,他也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王爷,我们要怎么做?” “暂时先让他们射吧,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话虽这样说,但是他还是觉得不安,落落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吧,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做些没有用的攻击? 答案,很快揭晓,却也已经太迟了。 最后射来的箭上,都带着火球,再加上先前的干草,顺着风势,很快点燃了半山以下许多烧过的地方。 导致飞絮军,许多人都被火烧伤烧死,仓惶向上逃窜。尤其是后方部队,死伤最为惨重。 风飞絮脸色铁青,“给本王传令下去,反正横竖都会被火烧死,不如给本王拼死冲上山去,还有一线生机。” 此令一下,飞絮军攻势顿时变得猛烈,几乎是不要命的往山上冲去。 而这样不要命的打法下,崇兴的阵法似乎也不那么管用了,只抵抗了一阵子,便四散逃了开去。 飞絮军很快到了山顶,才发现,山顶上一个人都没有。 风飞絮目光一转,“立刻集合,分几个方向四处搜查。”他绝不相信落落还有这个本事可以插翅而飞。 “王爷,西路军还没到。”冥阁首先发现了不对劲。 “没到?”西路军由铁面所率,难道说全军覆没了?风飞絮脸色难看,“快去西路看看。” 半个时辰之后,风飞絮赶到了西路军所在的地方,他们还全都安安静静的驻扎在半山腰,风飞絮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匆匆出来迎接的铁面比他更疑惑,“王爷,不是您又发动火攻了么,我看见山那边到处都起火了,杀声震天。但是我们没有收到命令,所以只能按照您先前的吩咐,按兵不动,继续坚守啊!” “怎么会没收到命令,每路军我都安排了十个传令兵,就算有九个传不到,总还有一个活着吧。” “没有了,”冥阁走进来,“十个传令兵,刚刚被发现死在离此地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看样子,杀他们的人,是高手。” 风飞絮一下想起了什么,“再回去看看。” 果然,在西路这个方向上,发现了大部队经过的痕迹。 “落落,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一时之间,风飞絮的情绪,真是复杂,分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愤怒。 叶落的确是向飞絮军进行了反攻,但是她特意留了西边这个方向没有动手,再令人截断他的命令,这样其他三个方向的飞絮军攻上山的时候,西边还在半山腰驻扎着。她只需要带着部队,躲到西路军的方向,等其他三路军到达山顶时,她再从北边或者南边已经空出来的地方下山,就可以不与他们任何一路军队发生冲突,悄然下山。 “小姐,你说这会风飞絮是不是正被你气得跳脚?”山脚下,叶十五显然高兴坏了,围着叶落手舞足蹈。 叶落一边快马加鞭,一边道,“别废话,赶快走。” 他会不会正在跳脚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终于在面对面的较量中,赢了他一次。 86.棋逢敌手 有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其实是件极幸福的事。 前提是,已经成为对手的两人不曾有过那般深厚的情谊。 从横断山上下来,叶落与风飞絮,便是正式的各据一方,正面而战。 风飞絮占尽先机,兵强马壮,而且成名多年,老谋深算,战场经验丰富,叶落在兵力方面虽然略逊一筹,但是她胜在出其不意,机动灵活,一时之间,倒也不至于太过吃亏。 本来,两人的相持时间可以更长的。 不过,凡事就怕有个转折。 在崇兴的京城,户部筹集出来的粮草,刚送出城门就被一群来历不明的百姓拦住,声称朝廷为了战争滥用民力,大肆盘剥百姓,居然抢走了一家老小的口粮。护粮的军队寸步不让,百姓便上前哄抢。 结果可想而知,手无寸铁的百姓死伤无数,幸存的,全部被押入京城大牢。 易惊鸿尚未开堂审理,当夜所有被关押的百姓,便全部暴毙。消息传出,引起民愤,又一批百姓围攻东城门,声称要讨个公道,于是,又有军队出现,至此,矛盾大大激化。 几日过后,崇兴境内,好几个地方都出现了集结起来的乱民,统统涌向京城方向,要向皇帝讨个说法。甚至,有地方开始传言,先皇之死与当今皇上有关,如若不然,以先皇之英明,怎么会选择一个嗜战争如命的人作为储君,而不选择以仁义出名的七王爷? 传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后来,已经有些变味了。 连朝堂之上都有人开始在动摇,毕竟当年先皇走的时候,最后见过先皇的就是叶知和君泓,而这两人,现在是明显站在一起的,如果说叶知做了什么手脚,也是极有可能的。 再说当今皇上迟迟不肯立妃,又与叶知过从甚密,傅青月死于难产后,叶知也一直孤身一人,连才貌双全的郡主追上门也没有动摇半分,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 第188页 然后再过一些时日,有些从三国边境来的人,又说叶知之妹叶落曾经与花间国王爷的亲卫过往甚密,而且此女行踪成谜,也让人浮想联翩…… 七王爷府突起大火,有人称,看见禁卫军出没。 幸而一平日负责送菜的小贩,因为经常受七王爷恩惠,当日碰巧正在送菜,将重伤昏迷的七王爷和七王妃藏在青菜堆里,才有幸逃过一劫,然后在路上被闻讯赶来的兵部尚书张台铭救走。 七王爷只是吸入少量浓烟,因有功夫底子,复原很快。 可怜的是那七王妃,留得一条命在,却被烧得面目全非,右手也被截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七王爷悲痛欲绝,抱着王妃,欲要向皇上讨人说法,却被兵部众将领拦下,于是,涕泪交加,仰天长叹,“我皇家竟有这等心狠手辣之辈,诺无颜面对天下百姓!” 几日之后,兵部尚书张台铭率部支持君诺为帝,称这崇兴天下,该交给仁心仁义之人。 叶落收到消息时,离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尽管有些事早在预料之中,但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还是没有想像中坚强。叶落伸出手去接信的时候,手都在抖。 那一刻,她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只有满心的惶然。 信是君泓写的,“叶天下安好,勿念!” 天下安好,那么你呢? 叶落闭了眼睛,只觉得热热的,有什么东西要涌出。天下很好,那么,君泓,你呢? “皇上怎么样?”替她问话的,是叶星扬。 “皇上早已经有准备,宫中有詹春带领的原太子亲卫,还有禁卫军,京城内外,是由君武的十万人把守了主要通道。” 叶星扬想了想,又道,“死亡谷那边的暴乱呢?” “是闲云王爷带的人。” “小少爷去了哪里,桑榆自己怎么没有写信来?” “桑统领和十二他们带着小少爷跟着郡主回了闲云王爷的封地,暂时不会有危险的。桑统领说,带着信件万一我被抓住就露了小少爷的行踪,所以不用。” 叶星扬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人没有动,只是有些犹豫的看向叶落,而这个时候,叶落也睁开了眼睛,“等等!”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小姐?”叶星扬有些担心的走到她身边,叶落拍拍他的手,“我没事。只是……,”她一咬牙,“我要回京城,如果君泓出了事,我们在这里,是虽胜犹败,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小姐,”那人这时候才说,“小人走的时候,皇上说,如果你看完信要回京城的话,就让小的再跟您带一句话。” “什么?” “您不用回京城了,不过可以把信写长点。” “……。” “皇上还让小的喘口气再接着说,他不会有事的,您把您自己的仗打好别让他操心。” “......?”到底是谁让谁操心? “然后皇上再让小的喘一口气,说,兵部里面有他的人,一时半会他的命还很长。” “他到底让你喘几口气?”叶落问道。 “就喘最后一口了,他说,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但是你们总算是并肩作战,你要给他机会,不然,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成长为你心目中能文能武的英明君主。” “你,是桑榆的手下?你居然这么听皇上的话?” 那人瞅瞅她,“统领说照皇上说的做,小姐会笑的。小姐,您果然笑了。” 叶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微微扬起的唇角。 或许,她真的应该给君泓机会。这是他的天下,他有责任和义务来为所有追随他的子民撑起一片天的。 能文能武的英明君主!君泓,我期待着那一天。 “星扬。” “是的,小姐。” “传信给风间,动手吧,不能再等了。” 有些事情,决定了便只能去做,叶落,你也不能回头了。 当月,花间国京城出现大规模瘟疫,感染者成千上万,虽然没有立即丧命,但都上吐下泄,浑身无力,同时伴有口腔溃烂,高烧不退的症状。 花间国贴出国书,遍寻名医,后有一卸任御医诊断出疫情,是蚊虫叮咬引起的感染,所需药草紫天葵却只有崇兴王朝的中部才有。 偏偏此时两国交战,根本不能可能大规模采购。 风则连发三道诏书,诏风飞絮回京议事。毕竟这样恐慌情绪已经蔓延许久,再拖下去,恐怕会酿成全国性的灾难。 风飞絮当然接到了诏书,可是在此刻,他怎么可能离开边关? “冥阁,查清楚了没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场瘟疫来得如此巧合,绝对是有人是动的手脚。 “看起来都很正常,查不出来端倪。王爷,您这么确定是小姐的人?” 风飞絮笑笑,“这场所谓瘟疫如此来势汹汹,迄今为止却没有人死亡,如果不是落落不忍夺人性命,自然的瘟疫怎么会如此手下留情!” 落落妇人之仁,终究难成大事。风飞絮摇摇头,如果不是他由此看出不对劲,又怎么能置京城安危于不顾,放心大胆的留在边关。 “给皇上回信,就说稍安勿躁,这场瘟疫最多让人受点苦,不会死人的。” “这,皇上若是发怒?” “那就交由时间来证明。”他脸上有,有笃定的笑意。 -- 第189页 风飞絮算定了叶落的心软,她也,果然心软。 “怎么办,小姐,风飞絮仍然对我们紧追不放,并没有任何回京的迹象。”叶星扬一拍桌子,“这风飞絮竟然胆大妄为至此,敢置如此大面积的疫情于不顾!” 叶落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皱。 叶星扬气得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才道,“小姐,该不会是被风飞絮看出来了?可是即使是他看出来是你动的手脚,也不该如此放心才对啊,他难道就不担心瘟疫横行,花间国的人都死光了。” “不!”叶落轻轻吐出口气来,“他看出来是我做的话,就会算准,我绝不会要这些无辜老百姓的命。” 叶星扬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看透了我,”叶落站起身来,“可惜,他没有看透人心。” 十日后,崇兴王朝派遣使臣出访花间国,六王爷君诲一袭素服,只带了近六十人前往花间国都城。 随行带去了十车紫天葵,坦言两国交战,百姓无辜,这十车药草,可以暂解燃眉之急,只是尚未到成熟季节,崇兴国内也有限,更何况,崇兴自己也还需要留下一些以防万一。 京城百姓欢呼雷动,对这位毫无皇族疏离贵气,更像位江湖浪子的邻国王爷,抱以了极大的感激之情。 君诲留下药草后,不顾风则再三挽留,执意回国,“本王此来只为百姓,但是我前线将士还在与并肩王以命相搏,本王若与国君把酒言欢,恐怕并肩王不会允许本王有命活着回到崇兴吧。” 风则当时就变了脸色,“朕定然保证使臣的安全返回。” 君诲满脸难色的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连夜赶回,连水都没喝上一杯。 却不想三日后,君诲在途经汾水的时候被从京城追来的参将麦子领抓获,并发书威胁君泓,要以君诲作人质,换取崇兴国库内存有的另外二十车紫天葵。 风则大怒,下旨麦子领即刻放了君诲,并护送君诲回国,赔礼道歉。 却不想这个莽夫居然抗旨不遵,嚷道,“王爷在前方为国征战,末将当然要解决好国内的事,让他安心。皇上您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王爷会处理好的。” 在风则下旨处死麦子领的时候,崇兴的另一位使臣易惊鸿也来了。只不过,他到的地方,不是京城,而是边关辽州。 风飞絮看着帐前的二十车紫天葵,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贵国是什么意思?” 易惊鸿回答得那叫个必恭必敬,礼数周全,“回并肩王,我们已经将紫天葵送到,麻烦王爷依照约定,放了我们六王爷君诲。” “此事与本王何干?使臣可自去我国都城,面见圣上处理此事。” 易惊鸿笑笑,“麦子领是王爷一手提携,对王爷最是唯命是从。等皇上的圣旨怕是等不及了,为免六王爷有何闪失,还是麻烦王爷给我们一封亲笔信,解救我朝六王爷的危难吧。” 风飞絮当然不会答应,“两国邦交,那是圣上的事。我身为人臣,无法代为接洽,使臣,请带上药草去见圣上。” 他如此聪明之人,自然不会中了崇兴王朝的计。 等易惊鸿走后,他才气得一掌拍裂了桌子,“麦子领那个草包,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冒出来?当时就不该看在他身后有个武将世家的情份上,将他收入麾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爷,现在怎么办,皇上要处死麦子领,恐怕麦家会把这笔帐算到你头上,以为是你授意麦子领这么做的。” “等他去死,哼!区区一个麦家,难道本王还怕他不成。此事本王不能再插手,否则还不知道又有些什么话传到圣上耳朵里了。” 被风飞絮拒绝后的易惊鸿,只得无奈带着紫天葵北上京城。 麦子领押着君诲在汾水闭城不出,对风则的几十名禁卫军视而不见。毕竟,他带在身边的,可是出自飞絮军的上百名士兵,寻常人哪里敢碰。 最后,还是右卫收到风飞絮的授意后,亲自去了汾水,麦子领才乖乖出来,俯首被擒。 被擒回京后,风则当庭将麦子领问斩,并亲自向君诲赔礼。 君诲脸色苍白,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几度体力不支的昏过去,只得留在皇宫休养,静等易惊鸿的到来。 可惜屋漏便遭连夜雨,易惊鸿一行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暴雨,爆发泥石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风飞絮拒绝的二十车紫天葵,全数翻倒,并被冲入了河中,难觅踪迹。 易惊鸿一行,也只有三四个人,侥幸存活。 劫后重生的易惊鸿,在花间国都城见到君诲之后的第一句话,不顾当时站在当场的,还有风则及文武百官,只说了一句,“我本将心像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六王爷,您现在,总该相信了吧?” 君诲的身体摇摇欲坠,惨然一笑,转向风则道,“国君,我等就此告辞。麻烦皇上转告一声,紫天葵库存已尽,成熟期要到一月后,就算再有人将我等扣留,我们就算死紫天葵也是变不出来的。” 也不管风则什么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风则坐在高位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但是不管怎么样,十车紫天葵的到达,还是让京城重现了已经失去多日的活力。只是疫情已经蔓延至京城外其他州郡,这点药草显然是不够的。 -- 第190页 于是,花间国的朝堂之上,开始出现反对战争的声音。 并且随着疫情的蔓延,这股声音越来越大,两国已经开战这么久,飞絮军并不能如预想的那样长驱直入,想必要在一个月时间拿下崇兴,也是不太可能的。而在一月后,崇兴王朝境内的紫天葵,可是真正救命的药草。 什么样的力量也不会比求生的渴望更强大! 一时之间,朝野内外,皆是要求停战的请愿。 风则终于动摇了,九道金牌发往边关,召风飞絮回京。 风飞絮当然不可能回来,只叫人给风则带回了一纸盟约和一封信。 那纸盟约,原是君诺与风飞絮订立,承诺若是君诺为君,崇兴将向花间国每年按期进贡粮食银两无数。 而那封信,是君诺亲笔所书,正是在瘟疫爆发后才写给风飞絮的,答应在紫天葵成熟过后,将中部所产的紫天葵,全部送往花间国。 为了安抚人心,风则公开了盟约和君诺的亲笔信。 于是,花间国的风波暂时平息了,崇兴王朝,却才刚刚起来。 “小姐,我们这次是不是输了?”叶十五的脸皱得像个包子,哀怨的盯着叶落,“真不想输给风飞絮那家伙,可是我们费了这么大周折,最终只是知道君诺跟他有勾结,这有什么用啊,君诺现在反都反了,也不怕被人知道。” 叶落笑而不语,刚刚赶回来的风间影,则是拍着他的脑袋道,“小十五,你这么单纯的脑袋不适合考虑如此高深的问题,好好边上玩去。” “小姐,我们输没输?”叶十五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非要从叶落嘴里得到答案,他扯着叶落的袖子,一副期待的模样,“小姐,你不会输的,对吧?” 叶落拗不过他,终于抬起头来,“十五,你认为君诲的野心早已路人皆知,所以他勾结外国的事,并不算什么大事,对吗?” “对!” “傻瓜,那是我们知道,并不代表天下人都知道。” “那不是只要有军队就够了吗?君诺手里的军队,可比咱们多。” “若失人心,必输无疑。”叶落轻声道,“十五,我们又赢了。” 等叶十五欢天喜地的出去之后,叶落才看向风间影,“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怎么让风则将此事公布天下的?” 风间影摇头晃脑,“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风则的弱点,便是皇位。”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只是让皇太后告诉他,他若是失了人心,便坐不稳皇位了。以后,功劳是风飞絮的,而骂名,是他自己的。” “皇太后?”叶落眨眨眼睛,“你怎么勾搭上的?” 风间影也眨眨眼睛,“我在寺院里勾搭上的,公子,老衲法力无比,魅力也无比,你要不要亲自体验体验?” 叶落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光脑袋,“臭和尚,给我滚,等你毛长出来了再跟我说魅力这回事。” 她实在不明白,这家伙一副酒肉和尚的样子,到底是哪里像个得道高僧让一国的皇太后坚信不疑的? 87.短兵相接 由于崇兴王朝国内的乱局,在翼国的战争形态进入相峙阶段后,君泓下旨陆威远挥师回朝。 翼国境内的飞絮军兵分两路,前堵后追。 威远大军损兵两万,终于顺利回到崇兴。虽然相比出征之时人数已经少了很多,但是这一支队伍,经过战争的洗礼,也完成了从新老兵的临时组合到配合默契的沙场铁旅的蜕变。 君诺的势力,暗中经营许久,再加上张台铭的支持,如今爆发,当真是势不可挡。一时之间,君泓能与之抗衡的,除了闲云王爷的兵力外,便只有京城内的兵马了,如今陆威远的回归,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君泓的压力。 但是相对的,也就加重了叶星扬部队的危机。陆威远回国,翼国境内的飞絮军,在补充了粮草物资后,径直前往前线,参与对叶星扬部队的追击。 在收到飞絮军于辽州汇合的消息后,叶星扬传回来的战报,便不再如先前一般规律。庆幸的是,叶落终于给君泓写了很长很长的一封信, 没有说战况,没有说计划,她引经据典,给他讲了京城有多么重要,他身为皇帝对整个崇兴有多么重要。 君泓看得气不打一出来,他身为国君,有多重要,他能自己能不知道么?这个家伙千里迢迢送封信回来,居然就是长篇累牍的讲这些他已经知道的事实,亏他还那么期待的,詹春和韦崎都被他赶了出去在外面候着。这个家伙,这个家伙…….他咬牙切齿了半天,还是没骂出来,耐着性子看下去。 只是看到最后,他还忍不住柔了神色,嘴角大大的扬起。 因为,最后,她说,“君泓,留下陆威远,解决掉君泓,我在边关,等你来救我。在你来之前,我的小命,我还保得住。” 原来,她什么都猜到了,猜到他召回陆威远,原是为解她之困。他知道飞絮军成名多年,她与叶星扬面对这样一支军队时,要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偏偏,他什么支援也无法提供。 “詹春,”他站起身来,“宣连明禧,张宇进殿。” 叶知说得对,要稳住崇兴的江山,便要先解决掉内患。 那一夜,殿内灯火通明。 第二日,走出大殿的年轻帝王,身着戎装,银色盔甲在晨曦里闪着淡淡的光。 -- 第191页 对着满朝大臣形色各异的目光,他高高的昂着头,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睥睨万物的狂妄,“乱臣贼子,诛!” 死守京城,固然可以守得更久一点,但是一味的防守,只会让失败来得稍微晚一点,想要取胜,那是绝无可能。 他不能只在这里等着,还有人,在等他。 这一次,他给叶知的回信,和当初叶知给他的一样短,“叶知,想你!” 因为分离,才会有思念,因为有情,才会懂得思念。 叶落微微弯了唇角,掩上信纸,见字如人,她想,其实偶尔见见那个傻小子,也是件有趣的事。 “叶相,”叶星扬和曹武一前一后的进来,看见她脸上的柔色,都是一愣。 曹武拍拍脑袋,心想这叶相天生的相貌出众,再加上这偶尔展露的情态,怪不得前有个傅青月,后有个君红袖,中间还传言的皇帝是为了她空着三千后宫。 而叶星扬,很快收敛的怔愣之色,走向她,“叶相,飞絮军已经连下三城,如今,已经正往奉定城而来。我与曹统领已经安排好防卫布署,这是布防图,请叶相过目。” 叶落仔细看了半响,垂了眼眸,眉宇间,有淡淡忧色。 以飞絮军之精锐,这奉定城,他们守不住了。可是奉定之后,便是一片平原,飞絮军长驱直入,便可到达崇兴的心脏。更何况,这一带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飞絮军只要过了此城,便会解了孤军深入粮草难继之苦。 奉定城,是飞絮军必夺之地,却也是崇兴必守之城。 叶落的手指,在地图上摩娑着,好一会儿,才道,“就按你们说的办吧,我没什么好补充的。”她抬起来头看了叶星扬一眼,笑道,“有劳二位了。” 叶星扬二人便行礼退下了。 又过了一会儿,叶星扬又进来,走到她身边,“怎么了,小姐?” 先前叶落那一眼的意思,他显然明白了,所以和曹武一起离开后,又重新安排了周围的侍卫,才放心的回来。 叶落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水,“你说,如果我们与飞絮军短兵相接,把我们全拼完了的话,飞絮军还有多少人?” 叶星扬额头上的青筋狠狠的跳了跳,才道,“我们有二十多万,对方有三十多万,如果我们拼完了,就算一对一,对方也不到十万了。”顿了顿,又道,“五万人吧,我想。” “五万啊!”叶落敲敲桌子,“星扬,在我们活着的时候,奉定,不能丢。” “好。”叶星扬淡淡的应道。 叶落抿了抿唇,“只有五万人的话,君泓应该可以对付了吧?” 叶星扬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眼,看着油灯下,她的侧影投射在他的身边,只需要伸出手去,便可以紧紧握住。 只是,他没有动,只是眸光里柔色点点,掩在长长的睫毛下。 无论未来怎么样,他在,她就在。可以一起去经历和面对,便没有什么可怕。 就算到最后,他们全部战死沙场,也不过换个地方,再做叶家人。 守城加固,叶落并不擅长,所以这一切完全是由叶星扬和曹武等人在处理,叶落带着风间影,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外一片忙碌。 军中上下都已经感受到这一战气氛的异常,谁都知道,此城之后,一马平川,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公子,你想天下吗?”风间影突然道。 叶落看着远处,没有回答。很久之后,她才道,“以前,我虽然理解了他的行为,但是有时候总免不了几分怨怼,为什么不可以守着各自的江山,和平相处,非要挑起这样的争端,弄得我们不得不隔着国仇家恨,站在对立的两边?可是现在,我终于开始明白,有时候,身处这样的位置,总是身不由已,去做一些明明不愿却不得不为的选择。”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来,“就像现在,明明我心里想陪着天下,可是,我人却站在这里,与他隔着千山万水。” 风间影怔怔的看了她一会儿,上前一步站到她身侧,和她看着同一个方向,那是远远的天边,“公子,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从你上苍雾山的那一刻开始。” “是啊,早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以为离我很远而已,”叶落的笑容,带着几分凄怆。 苍雾山上同门学艺,彼此间从不问来历,不谈家事,师门有令,从下山那一刻开始,便形同陌路,彼此不识。 如果不是她身为女子,想必早在很久以前,在看出她与师兄之间互有情愫的时候,师父便把她撵下山来了吧?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师父当时,为什么会看中了身为女子的她呢?不是教她以美色诱人,不然教她收集情报,而是真真正正与师兄师弟们所学的一样,国之兵之大事! 莫非师父真能算计至此,知晓她有一日会以男儿之身行事,将一身所学尽情施展? 这个谜底,或许她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 三日之后,飞絮军展开对奉定城的围攻,双方都没有后援,没有退路,所以皆尽全力以赴,战况异常惨烈。 飞絮军虽然精锐,但是这次他们的对手之强,也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战斗。叶落以虎贲营的散石阵为主,叶家府兵的阵法为辅,将飞絮军的先头部队牢牢的阻在了城门十里之外。 -- 第192页 飞絮军的先锋部队迟迟无法突破,风飞絮迅速调整了主攻方向,放弃了进攻正门,改由东西两则进攻。 可是叶星扬的部队,早已将东西两侧守得滴水不露,所有来犯之敌,尽是无情的阻杀。 “王爷,这次对方是真的打算拼了。”冥阁皱着眉头,“我们只有硬打,完全没有取巧的机会。” 风飞絮坐在马上,与城墙上的叶落遥遥相望。隔着杀声震天的战场,看不清楚彼此的面容和表情,可是那种被注视的感觉,这般熟悉。 他的一身白衣,她的一身银甲,在此刻,却刺得彼此心头滴血般疼痛。 风飞絮的手,缓缓抬起,“箭!” 风飞絮的军队,无往不利,风飞絮的箭,从不虚发。 他一手执弓,一手执箭,手,有些微微颤抖,但是很快,便稳定下来。 坚定的指着她的方向,三箭齐发。 没有人会怀疑这三箭的威力,也没有人会怀疑这箭会中途掉落,因为射箭的人,是名震天下的风飞絮。 叶落定定的看着,那三箭破空而来,来势极快,带着凌厉的杀意。 “丞相!” “公子!”隐隐约约,有无数的惊呼。 “师兄,你这三箭,将对手的所有退路都封死了,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傻丫头,值得我出箭的人,定是在我眼里非死不可的人,既然已经是非死不可,我又如何再留余地?” “得罪你的人,一定是个傻瓜。”她吐吐舌头。 他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得罪你的人,更傻。因为,那就意味着那是同时得罪了我们两个人。” 彼时,她大大的咧开了嘴,满心甜蜜。 而如今,满目腥红。 “小姐!”就连冥阁也低低的喊了一声,焦急的向前迈了一步。 就在此时,叶落的身形高高拔起,如冲天的凤凰,展翅于高高城墙之上。当空一剑,将迎面而来的中箭一剖为二,擦着发丝向两边飞去。 风飞絮的唇角略略弯起,放下弓来,“传令,弓箭手上,务必将所有迎战之敌全部给我打回城去。” 连他的箭都无法伤她分毫,想必,再也没有其他人能伤到她了。 落地之后的叶落,并没有半点欣喜之情,她望着风飞絮的方向,“星扬,对方要出弓箭了,让盾手上。” 匆忙赶到的叶星扬,因为过度惊吓而流失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回到身上,他抹抹额头上的汗,“是!” 才走两步,他又转过身来,脸色很不好看,“相爷,下次应敌的时候麻烦动作快点。”要不然,是会吓出人命来的。 风间影可没那么好涵养,直接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拍在叶落头上,“公子,再有下次,你就去买块豆腐来撞死。” 叶落无辜的摸摸头,至于么?她不过就是稍微等了等,才好算准来箭的方位而已嘛,干嘛这么一副她做了多大错事的样子。可是顶着两双眼睛的瞪视,她很没骨气的笑笑,“好,下次我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最近身体不适,所以更新速度慢了,抱歉,我会努力加油的 88.血舞如歌 这一场仗,经历时间之长,超出了所有人的估计。 三天过去了,战火未息,对于风飞絮和叶落来讲,都是身与心的煎熬。 第四天的凌晨,风飞絮翻身上马。攻克奉定城,已是势在必行,不能再拖,所以这一战,他要亲自出战。 铁面率领主力部队从正面北门进攻,牵制崇兴的军队,而风飞絮与冥阁带领小股精锐,攻克东城门,然后与铁面里应万合,攻陷奉定。 所以这日一开战,正面的进攻便声势浩大。 叶落站在城墙上,眉头紧锁,她也看出来了,正门进攻的,的确是大部队,她只是不明白,风飞絮此举是在干什么,莫非他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就此背水一战?如果真的当这是决战,为什么他会没有出现,如果不当这是决战,又怎么会投入这么大的兵力,而且看其攻势,并非虚招。 “叶相,我们怎么应对?这种攻势,我们的阵法起不了作用,我们没有那么多人。”曹武道。 叶落头一次觉得心里没底,她看向叶星扬,“叶将军,这场仗你来指挥吧。” 叶星扬冲她微微一笑,“叶相放心。”再转向曹武,“曹统领,你带领虎贲营和神箭营留守城内,伺机而动,我领兵出战。”话声一落,便提剑大踏步而去。 “叶将军,”叶落忽然出声,“保重。” 叶星扬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 叶落略略侧头,“叶一,你带着府兵和叶将军一起出战。” “是,”叶一看了风间影一眼,风间影略略点了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叶落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心跳得很厉害,是因为对手是师兄,所以她才这么患得患失,惶恐不安吗? 风间影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公子,放心。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叶家府兵的身手,绝对可以全身而退。” 他说的叶家府兵,当然也包括叶星扬,叶落略略放松了一些,勉强笑了笑。 待平复了一下心情,叶落才道,“曹武,你让姜散柳一刀以及神箭营他们分别带兵驻守东西南三处城门,风间,你带人将所有战略物资集中到城中指挥处,这样一旦任何一处城门有失,我们也还有周旋的余地,所有军需物资的配给,由你来掌管。” -- 第193页 “是!”风间影领命而去。 而曹武也转过身与姜散等人商议各处兵力布置,叶落的手,抓紧了城墙,她的目光,注视着叶星扬的方向,须臾不离。 叶星扬与铁面,并不是第一次交手,但是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并且双方都是放手一搏,却都还是第一次。 在过去的十年里,他们虽然并未碰面,但是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此刻,谁都没有手下留情,以两人为中心划一个弧,刀锋所到之处,鲜血横流,死伤无数。 叶星扬没有回头,可是他知道,他的身后,有谁的目光,始终在注视着。他的剑,高高扬起,便再也没有停下。 剑起,血溅…….,直到夕阳下满地腥红。 人,总有疲倦的时候。 叶星扬驻剑而立,英俊的脸上,满是汗渍和血迹,他微微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叶一。” 叶二叶三迅速掩护着叶一来到他身边,叶星扬将布包交给叶一,“将帅印交给姜武,关城门。” 叶一一怔,震惊的看向他。 叶星扬笑了,“由姜武下令关城门,另外,看好她。” 他们已经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势,关闭城门,是最好的防守,可是,这也意味着,他们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然后此刻,他们已经别无选择,叶一接过令牌,飞速向城内掠去。 叶星扬看向他远去的方向,以及那高高城墙上,看不真切却知道一直站在那儿的身影,他微微抿唇,毅然转身。 而叶落,在听完叶一的话后,身体靠着城墙,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很冷。 姜武接过帅印,征询的目光却望向她,“叶相?” 叶落明白叶星扬的心意,她知道他是不想由她来下这个命令,可是,她望向城下,那里,有星扬,有叶家府兵,她如何割舍得下? 叶一说道,“姜统领,叶将军既然将帅印交给您,就请您暂时主持大局,请下令关城门吧!” 他双腿一弯,跪下,“请不要辜负了将军的一番心意,关城门吧。” 只有这样,他们的血,才不会白流。 叶落握了握拳头,“东城门也有进攻,此时不能大意,姜统领,下令吧。” 姜武咬了咬牙,他也明白,此刻,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传令,关城门。” 叶落一旋身,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向城门。 再多的责任,此刻已经不再重要,她只知道,她不能丢下他们。如果人生允许人毫无顾虑的任性一次,那么,就这一次,让她抛下一切,只做一回叶落吧。 “公子!”叶一疾呼,但是他身形再快,也还是跟不上叶落的步法了。 城门一关,断然不能再开。 姜武只来得及看见叶一的身影,险险通过城门。 早一步出城的叶落,回头看见叶一,略略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等他赶上来。 叶一很快追了上来,与她并肩而立,“小姐,我们走吧。” 两人相视一笑,平静而坦然。 叶星扬看见叶落的到来,狠狠的瞪向叶一,叶一耸耸肩,“你知道的,我拦不住她。” 叶落拍拍叶星扬的肩膀,“好了,星扬,有瞪叶一的力气,不如省下来多杀几个人。”说话间,已经拔出剑来,高高举起,“结阵!” 其他的士兵不明所以,在叶星扬的指挥下依然按照自己的步骤抗敌,可是叶家府兵却听见了这熟悉的声音,迅速汇聚过来。 当时随叶落出征的五百府兵,已经死伤上百,可是活着的,还能围在她的身边。 这一批府兵,可说是随着叶落长大,叶落每一次回到叶家,都与他们同进同出同训练,他们曾经高山密林中昼伏夜出,也在冰天雪地中习武求生,而此刻,他们在这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共同进退。 以叶落叶一叶二为首,其他府兵以三角形列阵,如尖锐的锥子直直杀入对方的阵营。 在双方都筋疲力尽的现在,谁都不知道,叶家府兵是从哪里得到的能量,突然爆发出了这般凌厉的杀意和强大的气势,锐不可挡。 对于叶家府兵来讲,这是场酣畅淋漓的厮杀,无数次的共同演练,十多年培养出来默契,似乎就是为了此刻的生死相依。他们可以和自己的同伴,自己一心追随的人,在这灰暗的战场上,上演他们一生中最绚烂的战斗,勇往直前,慨然赴死。 人的一生,总要走向死亡。 可是他们,为国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彼此为伴,同生共死,再无遗憾。 夕阳落下,似乎也不忍看见这般的惨烈和悲壮。 血肉之躯,终有倒下的时候,叶落脚下一个踉跄,叶星扬连忙伸手扶住,却因为扯痛了肩上的伤口而轻吸了一口冷气。 “星扬?”叶落连忙按住他的肩。 叶星扬抹去脸上的血迹,眼神依旧澄澈,“小姐,我们做的比想像中好。”以十余万人迎敌二十万,他们虽败犹胜,“他们,不到三万人了。” 叶落点点头,“星扬,怕么?” “小姐怕么?” “有星扬在,我不怕,就算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 “嗯。” 可以和你一起同赴黄泉,是我的幸福,小姐! 叶落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只知道到最后,剑已经无力举起,变得有如千钧重,是不是到了生命的尽头,什么都会变重,除了生命本身? -- 第194页 “星扬,我累了。”她觉得自己好像这么说了一句,又好像没说。而叶星扬的回应,早已在她的意识之外。 世界终于一片安静,叶落闭上了眼睛。 这一生,她已经努力的争取过,付出过,她尽她所能,无愧于心。 只是遗憾,君泓,我失信了。 而此时,奉定城,东门破。 风间影与姜武,组织了全部兵力,与风飞絮对抗,他们进城之后的道路,同样步步受阻。 “冥阁,你带人去打开北城门。”风飞絮喝道。 北城门一开,铁面的大军便可长驱直入。冥阁带着人,在风飞絮的掩护下,迅速向城东移去。 半刻钟后,冥阁只身返回,“王爷,北门部队,几乎全军覆没,铁面死了。” “怎么可能?”风飞絮太了解对方的战斗力,即使是叶星扬才能通天,也绝无可能以一敌二,灭了他二十万军队。 冥阁也不相信这个事实,可是北城门开,不由得他不信,“崇兴部队全亡,而我们剩余军队,加上伤员,也不到两万了。” 风飞絮看向前方指挥处,只有风间影和姜武,东门已破,她不可能还稳得住,“是她?” “是。” 那么也就意味着………,风飞絮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眼前发黑。 “王爷?”魃影连忙扶住他。 风飞絮捂住嘴,一抹嫣红从嘴角流下。 “王爷!”此时,一个红衣令兵从后方窜出,“铁卫星火急报,有约十万崇兴军队已经靠近奉定,预计不到半日便可抵达。” 风飞絮勉强定了定神,接过了急报。 是君泓放弃了京城,带领十多万军队,到达崇兴中部后突然急转而下,迅速向奉定而来。 以飞絮军此时的战斗力,就算勉强攻下奉定,也守不住了。 “撤!” 一场飞絮军与崇兴军队的生死对决,就此以两败俱伤的结局划下了句点。 风飞絮算准了一切,却惟独算漏了人心! 89.我是叶落 风吹黄沙,将这夜晚的寒意,渲染得淋漓尽致。 崇兴士兵与飞絮军的尸体混杂在一起,躺了一地,黑压压的绵延出去很远。 君泓赶到的时候,就只看见一地尸体,满目血腥。他身后的十万人马,肃然而立,他们虽然都是久经沙场,可是入目所见的伏尺千里,血流成河的惨烈,却远超平生所见,让人惊心。 君泓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什么都不需要问,因为他看见了风间影的疯狂,他像是真的疯了,在尸体堆里不停的奔跑和寻找。 除了叶知,有谁能让风间影失态至此? 君泓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他,还是来晚了么? 叶知,我来了,而你,在哪里? 君泓摇了摇头,“他说过他会活着的,他说过的。”他双眼一亮,“给朕把叶相找出来。” 他那样的人,既然说过要活着,就一定会活着的。 君泓冲了过去,地上处处是残肢断体,他也跪了下去,一个一个的翻看着。可是,这个不是,这个不是……. 叶知,你在哪里?君泓只觉得心痛得越来越厉害,似乎有个裂口越来越大,大得他连呼吸都觉得痛苦。 他伸出去的手,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次掀开一具尸体,都是一场极悲极喜的体验。 喜的是,幸好不是他;悲,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他。 来的人,还有桑榆和简凡,就是因为他们知道了叶落情势危急的消息,才赶去通知的君泓。 可是,他们还是来晚了。 不是叶家的消息渠道慢,而是叶落压根就没有打算能得到支援。 然而,对于叶家的人来说,江山天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叶落。所以,桑榆找到了君泓,他们不知道什么大局,他们知道的,只有小姐。 桑榆眼里满是红血丝,对身边的人道,“去找府兵。” 叶家府兵最多的地方,一定就是小姐在的地方。 尽管他找对了方向,可是战场上几十万人,他们还是找到天明的时候,才找到眉目。 “十五在这里。” “叶晋在这。” “……。” 风间影,桑榆,简凡一个个都跑了过去。 怪不得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因为叶家府兵,多数死在了飞絮军的阵营里。每个人的身边,都横七竖八躺着敌人的尸首。而叶家的府兵,基本上都是三三两两的背靠背死在一起,皆是正面受伤,没有人,背后受袭。 桑榆眼中含着泪,这是他们的府兵,同伴之间以命相托,绝对的信任; 这也是他们的府兵,对敌英勇,以这般的悲壮,谱写了叶家府兵的传奇。 十五,十六,十二,阿六…….一个一个,都被清理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摆在了黄土地上。 “星扬!”风间影惨叫一声,却因为嘶哑而降低了音调。 将叶一叶二抬起来之后,就发现了他们身下的叶星扬,他面朝下趴着,剑丢在近旁。风间影伸手去拉,才发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一个人。 “公子!”他颤声道。 桑榆两腿一软跪了下去,叶星扬怀里抱着的人,尽管只露出来一个头顶,他也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小姐。 “简凡,快叫简凡来看看。”风间影想从叶星扬怀里抱过叶落,却没想到叶星扬抱得紧紧的,根本拉都拉不动。 -- 第195页 风间影颤着手,“星扬,你放开,我们看看公子的情况。” 叶星扬闭着眼睛,已经探不到呼吸,可是,他的双手,却死紧的扣着怀里的人,风间影两只手使劲都没有拉开。 桑榆双腿无力,只能以两手撑地挪了过去,他轻声道,“星扬,我是桑榆,我们来接你了。” 他的手,轻轻搭上了叶星扬的人,“星扬,我是桑榆,你放手,我们要赶快让简凡给公子看看。” “星扬,我是桑榆,我们在这里,公子安全了。” 叶星扬的手慢慢松开,桑榆眼里的泪水,终于掉落。 叶落很好,她的衣服上虽然满是鲜血,可是身上却连半点伤口都没有,而叶星扬和叶一叶二他们,却个个伤痕累累。 “谢谢你,星扬。”将小姐保护得这么好! 简凡放下药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手指搭上了叶落的脉搏,虽然跳得很慢,可是,依然是有规律的跳着。 他哽咽着,欣喜若狂,“她没事,她还活着,她没事……。” 简凡,一向淡然的简凡,又哭又笑,哽着说不出话来。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君泓,一来就听到这句话,像是绷紧的弦突然放松,有些虚脱的喘着气。 “她只是气力衰竭,开点汤药,再休养几天就好了。” 君泓走了过去,“我带他回去吧。” “不,”桑榆手一缩,将叶落抱紧了一些,“是我把她从星扬手里接过来,我就会看着她,直到她醒。” “星扬?” 桑榆看了地上的叶星扬一眼,“是的,星扬,叶星扬,是我们叶家的府兵。” 这时,简凡将叶星扬扶了起来,靠坐在自己身上,探上他的手腕,没有跳动。他稳住心跳,摒住呼吸,又探了好几次,才探到了那若有似无的微动,“星扬,还活着。”他又惊又喜。 飞快的取出银针,朝叶星扬几处大穴扎了下去,“星扬,你要活着,要不然公子醒了,我们怎么向她交待?” 此次出战的叶家府兵,包括叶星扬在内,一共五百一十八人,除了叶星扬,叶十五,叶十六和叶晋重伤昏迷外,其他五百一十四人,全部战死。 飞絮军仍然保持着不败神话,可是经此一役,元气大损,除了留守京城的人马之外,精英尽折,虽胜也败。 叶星扬一战成名,可惜五百叶家府兵,十年养成,一朝尽毁。 两天之后,叶落醒了,她拥被而起,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叶知,你醒了?”守在房里的,是君泓,一看见她坐起来,激动的冲了过去,“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叶落愣愣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君泓急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我去叫简凡来。” 叶落也不说话,看着他急急忙忙的冲出去了。 很快,桑榆,简凡和风间影便跟着君泓进来了,简凡坐到床边,给她把脉,一边细看她的神色,“公子,你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落看看他,又看看桑榆,没有说话。 “简凡,公子怎么样了?”桑榆问道。 简凡摇遥头,“没有什么大碍,不知道怎么回事。” “叶知不会是伤了脑袋被打傻了吧?”君泓心中一惊,连忙凑上前来,指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的看着叶落道,“叶知,你认识我是谁吗?” 叶落眨了眨眼,一掌打在他脸上。 “嘶!”君泓吸了一口冷气,捂着脸看向叶落。 叶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能感觉到痛,她轻轻的问出一句话,差点让在场的几个男人泪洒当场。 “我,还活着么?” 是的,她还活着,可是她的府兵,却全部倒在了地下。 叶一叶二在府兵之中武功最高,可是他们身上的伤口却最多,她知道,他们都是挡在她的身后,要不然,他二人背对背抗敌,绝无可能在背部留下那么多伤口。 他们用他们的沉默守护,护住了她一路狂奔酣畅淋漓的拼杀。 还有星扬,她的星扬,叶落在床前坐下,拉着叶星扬的手,泪如雨下,“星扬,我还活着,你睁开眼来看看我。” 叶星扬,身中数刀,其中两刀伤及心肺,早该气绝身亡。可是他活着,用最后的力量,抱住了叶落,以身体为掩护,藏了她的行迹。 这两日,他气息未断,却也一直不醒。 “星扬,是我啊,星扬……。”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脸上,他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星扬,星扬,”叶落一阵狂喜,抹了一把眼泪,“星扬,你醒醒。” 简凡连忙将几根金针插入了叶星扬几处要穴,桑榆低声道,“怎么样?” 简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黯然摇头。 叶落忍不住放声大哭。 当初,哥哥离开,她早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叶星扬,在她心里,是可以一直陪着她的哥哥,朋友,伙伴。失去哥哥的时候,她还有星扬,失去了星扬,她还能有谁? “星扬,不要离开我,星扬,我很害怕,星扬,星扬……。” 再怎么坚强的叶落,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未及二十的少女,亦兄亦友的叶星扬,是她潜意识里的依靠,如今,在她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之后,如何能接受他的离开? -- 第196页 “星扬,我不要你走。” 简凡的手,轻轻按在叶落肩上,“公子,让星扬安心的走吧。”星扬之所以还没有离开,想必是因为还挂念着小姐的安危,强烈的求生欲望吊着这最后一口气。小姐这个样子,他又如何能闭眼离去? “不行,星扬,你不许走,你留下来,我不要你走……。”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要星扬留下来,就算痛苦,也要留下来。 “公子,”风间影掀开帘子进来,“风飞絮来了。” 他来做什么?叶落霍然起身,此时,君泓进来了,他的身后,是风飞絮和无涯。 叶落紧紧的盯着风飞絮,他的非凡俊逸一如往昔,可是,心里却有什么在涌动着,叫嚣着疯狂的往外冲。 叶落右手一翻,便向风飞絮击去,那一掌,带着刺骨冰寒,杀意森然。 风飞絮一动不动,看着她双眸如炬,带着冲天愤恨,朝他杀来。他安静的看着她,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无涯却抢身站在了风飞絮面前,张开了双手,“等一下。” 叶落一惊,掌风生生的改变了方向,朝旁边击去,只听轰然巨响,整个营帐从中间裂开,碎片四处散落。 无涯吓出了一身冷汗,小姐刚刚,是真的要杀了王爷。 “无涯,让开!”叶落站定,冷冷的喝道。 “不是的,王爷以为是你出事了,连夜赶回山上,好不容易才求来了还魂玉,你不知道……。” “无涯,住口。”风飞絮止住了他,将他拉开,站在叶落面前,“我今天来,是要带你走。” 经此一役,他才知道,没有什么能比落落更加重要。什么都可以失去,唯有她,是绝对不能放手的。 “这里,本来就不该是你来的地方,我不会再纵容你的任性。” “纵容?”叶落笑得泪水涟涟,“你要带我走?这个时候,你凭什么对我说这句话。” “风飞絮,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崇兴的奉定城。”君泓也黑着脸道。 风飞絮看向君泓,轻轻一笑,“贵国的六王爷已经在陛下您的授意下,与我国国君签定了停战协定,本王远在边关,鞭长莫及,没有办法改变。但是若是今日我不能安然回到驻地,那么还在我花间国国内各地的十五万飞絮军,怕是不日便会前来。届时,撕毁协定的责任,可是在贵方。”他既然敢只身前来,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 “即便是签署了停战,也不代表你能带走我崇兴的丞相。” “丞相?”风飞絮似笑非笑的看着君泓,“她不是你的丞相,她是,我的女人。” “风飞絮!”风间影怒喝了一声,“你卑鄙。” 君泓是气极反笑,叶知怎么可能会是个女人,他亲自验过他的身的,“风飞絮,你就算是要当面中伤,也该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朕敢担保,叶知他……。” “君泓!”叶落闭了闭眼,脸上的笑容,无奈而忧伤,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身份,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揭露。她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君泓。 这个年轻的帝王,已经一日一日走向成熟睿智,渐渐的锋芒渐露,展现出真正的明君风范。可是对她,始终单纯如一,全然的信任和爱恋。 这份情感,透明纯净,不染尘埃,于他的身份地位,于现时现日,实在是难能可贵。 “叶知是我哥哥,我是叶落。”她抬起手来,解开束发,一头青丝滑下,“从头到尾,一直是我。” 君泓张着嘴,讷讷不成言,“你,你……。” “我的确是个女人。” 帐篷已经被叶落打坏了,巡防的士兵,还有君泓的侍卫,全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他们心目中文武双全,才华无双的丞相,居然是个女人! 姜武更是“啪答”一声跌坐在地上,下巴半天扶不起来。 君泓却是很快反应过来了,他几步向前,一把将叶落抓得紧紧的,“就算是个女人,你也不能跟他走。”是男是女,没有多么重要,重要的,是面前这个人。 叶落有些想哭,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好,我不走。” 她看着风飞絮,摇头,“我不走。” 风飞絮看着他们,眸光复杂难辨,“如果我能救叶星扬呢?” “你说什么?”叶落失声道,“你能救星扬?” “是的,我救叶星扬,条件是你跟我走。” “不行!”君泓手一紧,将叶落的手牢牢的握住。 叶落沉默了,目光转向躺在床上的叶星扬。她是不想走,可是,如果是为了星扬呢?可以让躺在那里毫无气息的星扬再活过来,那实在是,太大的诱惑! “小姐,我们一起走吧,不要再管这里的是是非非,我们再一起闯荡江湖,还像原来一样,好不好?”无涯恳切的望着她。他知道,这样与王爷为敌,对小姐也是种煎熬。君泓的势力已经渐成气候,而今,是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无涯!”叶落轻轻叹气,“再也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了。我的五百府兵,我们的军队,还有你们的铁面,飞絮军,中间隔着这么多生命和血泪,又如何能如以前一般风光霁月!” 她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师兄,你要怎么救星扬?刀伤及肺腑,只留最后一口气了。” 风飞絮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了笑容,“我手中有还魂玉,再加上君泓体内的火凤花,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可以救他。” -- 第197页 叶落看了君泓一眼,“花间国的消息,果然灵通。简凡,你觉得呢?” 简凡皱着眉头,“据野史上记载,的确说还魂玉和火凤花联合可以起死回生,但是,事实上从来没有人凑齐过,这毕竟是属于两个不同国家的皇室瑰宝。”他低头,看着床上叶星扬苍白俊秀的脸,眸中有泪,“我们都想要星扬活着,可是小姐,再没有人能比我们更了解星扬的心思。小姐,你让星扬走吧。” 如果是星扬的话,他是宁愿死,也不会让小姐受一点点委屈。 “可是,我想让星扬活着啊,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叶落轻声道,她抬头看向风飞絮,“你带来了还魂玉?” “是的,就在我怀里。” “不要,小姐!” “不行!” “不……。”这一声,虚弱至极,听在人的耳中,却宛若天籁。 “星扬!”叶落反应过来了,转身飞扑至床前,又惊又喜,“星扬!” 叶星扬真的睁开了眼睛,可是满头满身都是汗,仿佛,那是透支了灵魂之力,“小姐,不要。” 简凡和桑榆一左一右站在床头,将两股真气缓缓输至叶星扬体内,几人的功夫同出一脉,自是极易被接收。叶星扬急促的喘了几口气,脸色渐渐好看了很多。 “星扬,星扬!”叶落开心的眼泪直掉,不停的抹着。 叶星扬艰难的抬起手来,指尖轻轻拂去她的泪珠,“一株火凤花,要了小姐的十年,星扬不想再让一枚还魂玉,困住小姐的下半生。” “能够保护小姐,我,很快乐!” “星扬,你不要离开我,星扬。”叶落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 叶星扬眼里的光,慢慢幻散,“小姐,你是自由的。答应我,小姐!” “星扬!”叶落惊呼。 “答应我……。”他的手,慢慢滑落。 简凡和桑榆脸色一变,双双收回了手。 就在这时,君泓走到简凡面前,伸出手来,将袖子拉高,“我的血,试一试吧。” 叶落回头,“桑榆,风间。” “是!” “拿下风飞絮!” “落落,你?”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尤以风飞絮更甚。 叶落站起身来,手按在腰间的剑上,“师兄,还魂玉,我要定了。你说的对,这江山不是我的责任,我也不管什么道义协定,我是女人我管不着,我要管的,是我家星扬。” 她拔出剑来,剑光轻闪。 90、各自天涯 ... 发丝轻扬,眼神里,却有淡淡的杀意,不凌厉,却凛冽。 这样的叶落,是风飞絮从未见过的,他记忆里的落落,从来笑容灿烂,纯真热情。 可是无涯,陪伴了叶落最多年的无涯,却在此时退了开去,低垂的眼里,有了浓浓的热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这一次,伤了叶家府兵是对小姐最深的伤害了吧? 风飞絮当然不会和叶落动手,不管最后是谁输谁赢,相对结果来说,更让他痛心的,是叶落的态度。 她,居然对他拔剑? 他扬眉,看向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叶落的剑,拔出,却迟迟无法举起来。 为什么,他的三箭可以如此毫不迟疑,她对他,却连举剑都觉得困难? 他们,究竟是为什么走到了这种地步? 拼命的憋回眼泪,她高高昂着头,“我要还魂玉。” 风飞絮没有动,风间影和桑榆互相看了看,也迟疑着不敢动。君泓没有去看旁人,他只是注视着叶落,一瞬不瞬。 而叶落,短暂的停顿过后,手一紧,直直向风飞絮刺去。 风飞絮不闪不避,叶落睁圆了双眼,却在靠近的瞬间,错步移了开去,剑风,划破了风飞絮的衣襟。 风飞絮眼里,有了清浅笑意,她终究还是不忍心。 叶落丢下剑,飞快的掀开了他的衣服,背上,包扎好的地方已经渗出了血迹,“你怎么会受伤?是谁?”声音带着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颤抖。 刚刚一接近,她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这个世界上,有谁能伤他至此? 风飞絮一直强撑着的身体晃了晃,叶落连忙伸手扶住,他靠在她怀里,苍白的脸颊上有不正常的绯红,他笑了笑,“没事,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着,他便闭上了眼睛,嘴角,有安心的弧度。 夜很深了,叶落抱膝坐在营房外,桑榆在火堆上添了一些柴,又安静的退了开去。 叶落凝视着跳跃的火苗,周围都很安静,仿佛世间,只有她自己。 当年下山时,师父曾经说过,所有艺成下山的弟子,终身不得再回苍雾山,除非他愿意见,那也必须在迷雾谷中等待他的传唤。 还魂玉虽然有起死还魂之功效,但是也必须是被救之人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当时师兄以为她已然遇难,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所以硬闯苍雾山。 还魂玉是当年师兄上山之时,由当时花间国的国主送给师父以换取对师兄的全心教导的,所以珍藏在师父的卧室之内。师兄的硬闯,触动了重重机关毒物,凶险异常,若不是师父及时施治,他恐怕也已遭不测。即便如此,他仍然身受重伤,取得还魂玉后,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奉定,直到进入奉定城,见到君泓 ,才知道她还活着。 -- 第198页 无涯说,当时师兄喜极而泣,说经此一役,他才知道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无涯还说,师兄不是故意借此难为她,他只是舍不得再一次与她分离,想要永远在一起而已。 叶落用手盖住了眼睛。 师兄的深情,她从来都相信。只是今时今日,让她何去何从?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没有回头。 来人将一件披风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在她身旁坐下。 “你,会和他走吗?” 叶落扭过头来了,忽明忽明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君泓,我变成了叶落,你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按理来说,他不该是非常生气么?欺骗了他这么久,久到她的心里,都已经生出了愧疚。 君泓捡起掉落一旁的细柴,随意拨弄了几下火堆,才道,“我已经问过风间影了,是我自己笨。” 说到这里,他不是不懊恼的,其实他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发现她的身份,却都被他自己错失了。 也或者,是他从未对她生过疑心。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在心里对自己很是鄙夷了一番,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咧开嘴笑了,如果叶知是女人,那么以前叶知所说的那些顾忌岂不是都不存在了? 叶落很无语的看着君泓一个人在那儿笑,她是男是女,其实并没有她想的那么重要么? “叶知,你会和他走吗?”自个儿暗喜够了,他还记得要继续这个话题。 “君泓,我是叶落,不是叶知。成为叶落的我,还能再做崇兴的丞相么?”叶落淡然一笑,“战场上,朝堂上,都不会再有叶落的位置。” “不是的,叶知…….。”看到她脸上神色,他顿了顿,才道,“叶落。”他伸出手去,用力的握紧她的,“就算不在朝堂,不在战场,我也想你留下来,陪着我。” 他的眼睛,在这夜色里,亮若辰星,“不管你是叶知还是叶落,我知道,我想要的,就是你。你是叶知的时候,为我出谋划策,助我平定天下,我固然欣喜,但是现在你是叶落了,即便再不能为相为将,只要陪着我,我也是高兴的。” 他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她的,“叶落,你不要跟他走,好不好?” 不是不心慌的,在她还是叶知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了她对风飞絮的异常情愫,现在想起来,当日城门外一曲高歌,早已诉尽深情和不舍。而今,他从风间影的嘴里,又知道了她和风飞絮之间的十年相知,十年相恋。 十年,那已经足够让一段爱情刻骨铭心。 他不知道,他要如何做才能与那已经无法参予的十年相比。他握着叶落的手,太轻怕握不住,太重,怕她觉得有负担。 “叶落,你留下来。” 留下来啊!留下来以什么样的身份站在他的身边,为后为妃,还是,做一个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身份的皇帝身边的女人? 叶落抽回手去,“我现在,只想让星扬醒过来,其他的,暂时不想去想。” 她不敢回头去看君泓,只是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又如何能给得出答案。 风飞絮还是给了还魂玉,而君泓,照例两大碗血,只不过,经此一役,他体内的火凤花算是被完全催化了。 韦崎扶着他走过叶落身边的时候,他说,“可惜以后再也用不了了。” 叶落本来还在忧心着叶星扬,一听他这话,又想气又想笑,“你当你自己是药人啊。” 君泓倒没回话,反倒是隐忍了许久的韦崎冒出一句,“你可不就是这样利用皇上的。”哼!最毒妇人心! 叶落本来是想反驳的,不过憋了一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还是先去休息吧!”仔细反省了一下,韦崎说的不无道理啊! 就连正在为星扬施治的简凡,也禁不住的脸红了一下。当然,他低着头,没人发现。 一天一夜,叶落都没有走出帐篷,她守着叶星扬,半步不离。 风飞絮来了两次,却都只在帐门外站了一会儿,便安静的离开了。 他这样的男人,自然懂得什么才是好的时机。 当黎明的曙光又一次出现的时候,叶星扬也醒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浑身像是散架了又重组合好一样,重得不像他自己的。 耳边,没有那熟悉的喊杀声,叶星扬心头一惊,战场,厮杀,还有小姐。小姐,小姐呢? 怀里很空,他是不是弄丢了小姐?用尽全身力气,他却睁不开眼睛,“小姐!” 那声音,满是绝望和惶恐,他以为他是在狂喊,却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就连近在咫尺的叶落,也趴在床头继续睡得很香。 “小姐,小姐!”他一声一声的叫着,那么惊慌。 叶落这次醒了,一睁开眼便看见满头大汗,脸部扭曲的星扬,顿时又惊又喜,“星扬,你醒了?” 叶星扬猛地眼开眼睛,一看见她,眼泪便大颗大颗的滚了出来,“小姐?” “是,星扬,我在。” 叶星扬不顾全身疼痛,双臂一伸,便把叶落紧紧的抱在怀里,哑声泣道,“小姐……”似乎只要叫着这个称呼,便可以安抚他所有的不安。 叶落没有说话,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着他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叶星扬才冷静下来,当然,也就慢慢的想起之前的事,他记得,他之前已经醒过一次的,“小姐,你没有答应风飞絮吧?” -- 第199页 “没有,星扬让我不能答应的,我当然不敢。” 叶星扬这才放下心来,顺着叶落的手,慢慢躺回去。元气大伤的人,当然支撑不了多久,放下心来,叶星扬 很快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叶落这才掀开帘子走出帐外,只觉得,天,格外的蓝。只不过,她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很久,风飞絮和君泓都站在外面,风间影一脸苦色外加万般幽怨的看向她。 “叶星扬醒了?”是风飞絮走了过来。 “这你也能算到?” “当然,看你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了。”风飞絮脸上带笑。 叶落的脸上,也带着笑,“师兄,我们走走吧。” “叶知!”君泓叫了她一声。 叶落回头,“我很快会回来,还有,我叫叶落。” 风飞絮看了她两眼,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你跟崇兴皇帝之间,似乎少了些君臣礼仪?”走出去一段距离,他才说。 “嗯,对着他生不出崇敬的感觉,”叶落叹了一口气,“对了,师兄,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风飞絮按了按肩膀,“风间影的医术很好。” “师兄,你在花间国内,还好吧?” 风飞絮“哼”了一声,“就凭那些人,还不成气候。”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离了军营,叶落停下脚步来,看着他,踌躇了很久,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风飞絮看得有趣,“落落,我很少见你这个样子,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叶落一咬牙,“师兄,风则胆小慎微,嫉贤妒能,而且,权力欲望太重,不会成为一个杰出的君王。你如果真的要为花间国着想,不如,不如取而代之。” “我怎么…….。” “师兄,”叶落打断了他,“我不管你曾经对你的皇兄许诺过什么,但是你不该只对一个皇帝负责,你要为之负责的,是整个花间国的百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风则的姿质,更何况,现在不是你要对他做些什么,而是他准备对你做些什么。”叶落看得很清楚,若不是风则从中作梗,风飞絮绝对有能力和崇兴一战到底。如今功亏一篑,又还损失了那么多飞絮军,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如果风则能够完全信任风飞絮,而不是恐惧于他拿下崇兴之后与君诲合作,再反过来会影响到他的统治地位,这场仗,绝不可能到此为止。 沉默了很久,风飞絮才道,“落落,你给我说这些,是因为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了吗?” “师兄,我不能和你走了,至少现在不能。”叶落低下头去,“我的五百府兵,他们鲜血的热度尚未散去,我能理解你的立场,却并不代表我的同伴,可以毫无怨由的死在你的算计之中。此时此刻,我若和你离开,置他们于何地?再说,师兄,我此时和你离开,无疑会让风则更多一个借口来对付你,你自己还处在这风口浪尖上,我又何苦再增加你的负担。” 风飞絮定定的凝视着她,“最重要的呢?” 师兄,果然了解她,是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君泓。我既然承诺会陪他走到底,便不会半途弃他而去。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的责任。” “落落,你,对他有意了?”就算不至于是爱,但是,是心动了吗? 叶落抬起头来,迎视着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很深遂,深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再也看不清楚。君泓的眼睛,却是不一样的,清若溪水,朗若明月,在她的面前,永远清新明亮,简单透澈。 他的感情,干净得不带一丝杂质,明明白白的放在她的面前,从来没有动摇,从来不曾更改。就算那个时候,她还是叶知的身份。 叶落的嘴角,有了隐约的笑意,“师兄,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明明有着最至高无上的地位,来自我认为最肮脏复杂的地方,却有着那么澄澈的感情。他一心认定了我,便不管我是男是女,不管我对他有多少隐瞒,便执意的付出他的感情,他的全部信任。师兄,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心动,但是,我承认,我被感动了。在我最需要爱的时候,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拎紧,绞得发痛,风飞絮紧紧的握着拳头,看着眼前,眼神明亮说着另一个男子的叶落。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落落,会爱上除他以外的其他男人。他一直以为,无论走多远,只要回到原地,落落,就还在那里。 “落落,那么我呢?” 以风飞絮的骄傲,原该转头就走的。但是,面对他此生最爱的女人,他仍然要得到一个答案,尽管咬紧的牙关,已经透出的血腥味。 “师兄,从哥哥走的那一天开始,我已经开始努力,努力不再爱你,努力当你只是师兄。就算现在还不算成功,但是,师兄,我已经做得很好。” “努力不再爱我,却努力接受君泓,是吗?”风飞絮问她。 “是。”她泪眼朦朦,却仍然回答了他。 “我懂了。”他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叶落看着他的背影,渐走渐远,然后在视线里变得模糊。 他和她,以后,就真的各自天涯了。 她慢慢走回去,君泓果然还站在帐篷外,“你回来了?” -- 第200页 “嗯。” “他走了。” “我知道。” 君泓陪着她站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是我,我才不会就这样走。” 叶落扭头看他,眼睛红红的。 他说,“如果是我,一定把你抢走。” “如果抢不走呢?” “那就留下来,死皮赖脸,你心软,总有一天会答应我的。” 叶落无语,“幸好他不是你!” “对,幸好他不是我,要不然你不想离开他怎么办。” 有人见过这样厚脸皮的人么?叶落的心,已经被他气得再也无力悲伤,“算了,我去看看星扬。” 91 天赐皇后 奉定城一战,叶家一战成名。 文武双全的丞相叶知;与飞絮军决战一夜,以十一万军队歼敌十八万的叶星扬,以及,横空出世,慨然赴死的叶家府兵……. 这一战,能让史学家兵法家谋略家能说的太多太多。 然后坊间讨论得最厉害的,却是叶相的真实身份,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的叶相,竟是女儿身! 听说,放下头发的那一刻,叶相长发飞舞,婷婷玉立,风华绝代; 听说,她剑指花间国一字并肩王,只一招便让对方倒下; 还有人说,原来这位以兄长之名出将入相的叶家女儿,还曾经游历江湖,与漕帮盐帮交情甚好,与各大门小派的精英称兄道弟…….. 关于她的传说很多,但是最后都归结一句:可怜这位绝代红颜,女扮男装,罪犯欺君,难逃一死。所谓红颜薄命,果然如此! 叶落当然没有听到这些传言,也或者,她无暇顾及这些。 君泓当日出京,原是为了剿灭死亡之谷中出来的叛军,却因为叶落情势紧急,所以他中途变道,驰援奉定。 他离京之后,易惊鸿和陆威远死守京城,然而苏诚却在几日后,将官袍官印奉于大殿上,托病辞官返乡。他的离开,让大小文臣人心惶惶,摇摆不定,甚至有部分臣子,潜逃出京,投奔君诺。 “发生什么事了?”以苏诚的为人,叶落绝不相信他会对君诺有所偏向,即使现在事实已经证明,他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京城,已经是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他对君泓的放弃。 “他,终究只有一个女儿。”君泓倒是看得很淡。 苏婉儿当日遭遇不幸,无论是谁下此毒手,终究是良缘难觅。现在苏诚可以照顾她,但是他百年之后,谁来负担她的一生?更何况,数月后发现,她居然怀有身孕,太医诊断,苏婉儿体弱,不宜打胎。然而,在这样的境况下,君诺突然登门求亲。 苏诚这才知道,原来君诺与苏婉儿早已互生情愫,只是碍于苏诚的政治立场,才将这份感情压抑在心中。直到苏婉儿此番不幸,君诺才敢上门来,表明愿意不计前嫌,娶苏婉儿为平妻,照顾她和她腹中胎儿。 苏婉儿已到此番境地,苏诚能怎么样? 无论是阴谋还是阳谋,苏婉儿的终生,到此已经无从选择。 同样的,苏诚也已经无从选择。情与义,国与家,他只能选择,转身离去。 将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叶落才恍然大悟,她现在才明白,为何当初那些人会留苏婉儿一命。按道理说,要做得干净俐落陷害她,是应该取苏婉儿性命才对,结果那些人不但不取她性命,反而多此一举的要辱她清白。 原来千般算计,便是为了这一着。 “好算计,真的是好算计!”叶落叹道,站起身来,围着桌子转了两圈之后,又一掌拍在桌上,她当初已经看出苏婉儿有了意中人,却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真的是疏忽了。 另外,桑榆还带来了一个人,叶落在叶星扬的伤势稳定后,才去见的她。 只是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叶落惊呆了。 满脸骇人的伤疤,从脸部到颈部的肌肉都是交错扭曲着,她蜷曲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叶落,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滴落。 若不是那双眼睛,叶落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跳墙逃婚,勇敢置问君泓的娇俏女子,“梁,昔仪…….。” 梁昔仪抹了一把泪水,才道,“只有你还叫我梁昔仪,而不是七皇妃这个让我听到便遍体生寒的称呼。” 叶落走过去,坐下,才道,“桑榆说,是在河里救起你的,你发生什么事了?君诺呢?” 梁昔仪闭了闭眼睛,“他不是人,我不想提他。”静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眼来,“叶知,青月与你情缘虽短,但是,她比我幸福。” 此刻的叶落,仍作男装打扮,而梁昔仪一直不与人接触,故而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叶落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说了一句,“既然来到这里,就好好休养吧,桑榆会协助联络你的父亲。” 梁昔仪看着她,“你们是敌对状态,你还要帮我去找他?” “桥归桥,路归路,这是两码事。”叶落道,“现在,你需要亲人在身边,不是吗?” 梁昔仪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叶知,你这样的人,即便是敌人,也对你恨不起来。最后,他们就算输给你,也不冤。”她摇摇头,“不过不用了,我爹,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要不然,我又怎么会在河中被你叶家的人救起。”她的样子有些疲惫,“我不想再说了,我想,有些事,你们比我看得更清楚,不是吗?是我们父女俩笨,才会被人利用得这么彻底,最后,过河拆桥。” -- 第201页 叶落再是能言善道,此刻,也觉得言语的无力。 简凡已经说过,梁昔仪外伤内毒,又被河水所侵,恐怕时日无多了。 “你不必为我感到悲伤,我的命运早在被君泓拒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梁昔仪忽然笑了笑,“一个男人,不在乎新婚妻子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逃婚,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仍然浓情蜜意,体贴有加。不是爱到痴傻,便是另有所谋,可叹我一直没有看明白。”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来,递给叶落,“这里是一支钗和我一个地址,我答应过我父亲,要回乡完成他的心愿,将这支钗埋在他曾经爱过的一个女人的墓碑下。可惜现在…….,叶知,你能答应我,帮我完成吗?” 叶落接了过来,缓缓捏紧,“好!” 梁昔仪笑了开来,“你的承诺,便一定能做到,我放心了。”她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会儿。” “好的,那我出去了,有事你叫桑榆就好。” “嗯!” 叶落掀帘而出,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女人,明明与政治无关,为什么历朝历代以来,沦为政治牺牲品的,却偏偏大都是女人? 她的低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饭时分。 风间影和桑榆简凡他们,很聪明的端着饭碗挤到外面去了,只有君泓看出来这低沉气压,却不明所以的继续坚强的坐在饭桌上。 结果,他伸筷去夹鸡腿,被人一筷子打落,他愣了愣,改去夹青菜,又被人抢了去,再顿了顿,他改去喝汤。 “别喝出声音。”某人斜了他一眼。 于是他闷不吭声的端起一碗白饭吃完,才问道,“叶星扬的病情反复了?” “没有。” “花间国那边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没有。” “……。”  君泓于是放心大胆的再去添了一碗饭,坐回桌上。 “你怎么胃口那么好?”叶落看他。 君泓把碗放在桌上,“说吧,那你究意是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他们说我女扮男装犯了欺君之罪。” “我已经说过我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所以不算欺君。” “那我也不能再当丞相了。” “你当我的军师,和当丞相是一样的。”' “…….。”叶落一下子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君泓,我心情不好,你唱个歌来听听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君泓万分为难,“我不会。” “那跳个舞?” “那也不会。”“你一个皇帝,怎么什么也不会,那你自己吃饭吧。”将碗一推,走了。 说实话,她并不是针对君泓生气,她只是觉得,真的心情不好啊。 第二日,让她心情更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女儿身大白于天下数日后,傅鉴之召集文武大臣聚于正殿之上,与皇族中几位长老一起,请出了藏于殿中的先皇遗旨。 当庭验证了当日几位朝中重臣与长老的封印,然后,宣读遗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叶家有女叶落,兰质慧心,德才兼备,朕甚喜之,特封为太子妃,他日太子君泓登基后,封为皇后,掌管六宫。然朕惜太子妃文武全才,特授意其女扮男装,辅佐太子平定天下,朕留遗旨于此,方便太子妃行事。朕得此佳媳,崇兴得此贤后,乃上天赐之,尔等臣民不得妄加异议。钦此!” 消息传来,叶落几乎要咬碎了银牙。 那个老狐狸,他留下的眼线居然是傅鉴之! 以傅家与叶家的关系,即使她真的什么异心,想要揪出君柏留下的那个 后招,也绝不会怀疑到傅鉴之身上去。 叶落气得真想把君柏从地底下揪出来再打一顿,他明明答应了不会强迫她的,这算什么?给了她圣旨安心,却将最重要的圣旨留于正殿之上,当着天下人宣读! 就算她再拿出来什么圣旨,还有什么用啊? 不过想来,傅鉴之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三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再加上为人正直,不会徇私,是天下皆知的公正严明。 君泓也是刚刚收到消息,急匆匆的赶来,一走进帐篷,便被叶落一掌劈到。 韦崎连忙拉开君泓,拔剑挡住。 叶落气极,“风间,桑榆,把韦崎给我拉出去。” 韦崎以一敌二,当然很快便被桑榆风间给拉出去了,急得连忙吼道,“皇上,快走,皇后她要谋杀亲夫!” 叶落气极,“简凡,把韦崎给我毒哑了。” 韦崎连忙闭上了嘴,因为他看见简凡的眼光,嗖嗖的过来了,凉到心底。 风间影拍拍他的肩,“放轻松点,你都说了,那是皇后,夫妻俩打打闹闹正常得很。” 韦崎不敢作声,心里却在暗骂,那不是简单的夫妻俩,挨打的那个,是皇帝啊!下定了决心,回宫之后一定要告诉詹春,让他好好的给皇后讲点后宫礼仪。 “叶落……。” “不要叫我叶落。”叶落气呼呼的坐在桌上,端起茶水,大大的灌了一口。 “那,皇后……。” “什么皇后,”叶落跳起来,“谁是你的皇后?” 君泓看了她一半天,道,“那等我们回宫了再举行册封大典…….。” -- 第202页 “什么册封大典,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的皇后了?都是你那个不守信的父皇,一厢情愿。” 君泓定定的看着她,突然将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叶落气了一会儿,稍微平静一点了,才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只是你父皇明明给我说好了,现在却弄出来这么一道圣旨,出尔反尔,我觉得很生气。” 君泓笑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我知道的时候,是很高兴的,我以为,是你和父皇商量好的,要做我的皇后。叶落,我真的很高兴的。” “对不起,我很抱歉。” 君泓走到她面前,“叶落,做我的皇后,不好么?我知道你不喜欢皇宫里的束缚,我什么都不强迫你,你想出宫就出宫,那些后宫之礼,你可以当它们全都不存在。我也知道,你不喜欢我皇帝这个身份,但是我会对你好的,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一个女人,一辈子都只对你好。你说你相信此刻的真情,却不相信那些未知的未来,那我不承诺永远,册封你为皇后的时候,我会在列祖列宗,文武大臣面前发下誓言,一生一世只得你一个妻子,若有违此誓,便不配再做崇兴的皇帝,我自愿退位,皇位能者居之。” 叶落怔怔的看着他,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双手,“叶落,其他的事,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只要愿意就可以了,叶落,做我的妻子吧!” 叶落没有动,君泓伸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她。 烛火摇动,帐帘上,相拥的身影,如此动人。 叶落闭上了眼睛,君泓,要拒绝你,真的很难!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国庆大假,我也休假去了,不会更新。祝大家玩得愉快,节后见:) 92、天意 .. 这一日,吃过晚饭,叶落刚走到帐前,便看见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她眼神一凝,旋身一转,便跃到了另外一个方向。然后,出指如风,直指对方要穴。 “叶相!”黑影出了声音。 叶落连忙跃开,“曹武,姜散,怎么是你们?“ 两人这才齐齐松了口气,继而又有些紧张的互望一眼之后,才看向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扭扭捏捏的可不符合两位统领的作风。”叶落笑道。 曹武这才胸膛一挺,上前一步道,“叶相,之前在朝堂之上,智斗梁略的人,一直都是你?” “是。” “那在校场上,破了我们散石阵的人,也是你?” “是。” “……。”曹武又看了她两眼,虽然她现在仍是男装扮相,与先前无二,但是自从知道她的女儿身之后,看见她总是觉得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秀气,少了先前觉得的几分英武,“那,叶相,你敢跟我们再打一场么?” 叶落眨眨眼,笑了开来。 消息传开,连伤得连床都起不了的叶星扬,都趴在简凡的背上,跟着来了城门外。叶落来的时候,也不禁被这黑压压的阵仗吓了一跳,揪住君泓的袖子道,“喂,你的兵不用训练的,都闲来无事来这看热闹了你都不管?” 君泓笑道,“看实战,可是比训练更有效的训练。” 叶落摸摸鼻子,左右看看,“可是你不觉得这人实在是多了一点?” “没事,你会慢慢习惯的。”君泓慢吞吞的回答她,“册封大典上人更多。” “……。” “嘶!”君泓看着手背上发红的掐印,苦笑。 曹武和姜散已经摆开阵势,不同于几个月前在虎贲营训练场里的那场小规模演练,经过这半年来一系列惨烈惊险的战斗,以及在战斗中不断的完善,将士们在阵法变换,彼此配合方面,都有了更进一步的成长。 仅仅是站在阵外,都已经能感受到那凌厉的杀意。 叶落持剑而立,没有回头,只轻声道,“桑榆,准备好了吗?” 桑榆一挥手,身后十几位府兵迅速排开,“是的,小姐。” 这是几日前崇兴军队与飞絮军以命相搏的战场,这里,有十万英魂。 叶落微微低头,心里的痛,如同疯长的荆棘,绵延不绝。足下的土地,带着暗红的颜色,是她的五百府兵,以鲜血铺就。 她挥手,“进阵。” 有很多怀念无法言语,有很多悲痛不能哭泣,全力以赴的一战,是虎贲营对曾经并肩而战的战友最高形式的缅怀,也是叶家府兵对曾经同生共死的伙伴,最真挚的送行。 军人以战死沙场为荣,所以,活着的人,不可以流泪。 不可以流泪,所以拼命的流汗。 叶家的人,三人为一队,前后相护,没有后顾之忧,所以勇往直前。 叶落手中的剑,剑气如虹,光芒连闪,在昏天暗地的散石阵中,是最显眼的风景,凝聚着所有府兵的力量。 阵中威压逼人,叶落憋着一口气,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挥剑而上。 太阳从正中,移到了西边,随着一声厉喝,“破!”,尘土风扬中,叶落与桑榆越阵而出,几个府兵紧随其后。 叶落回过身去,微微喘气。 曹武与姜散走了出来,抱着拳,齐齐道,“叶相!”只这一个称呼,便代表了这两个武将,对叶落身份和能力的认可。 姜散道,“我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叶一说,无论前路如何,生死无惧。” -- 第203页 叶一啊!叶落压抑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许多许多年前,叶府后山的杏树下,一青衣布衫的男孩不满的瞪着她,“我不要叫叶一,难听。” “那叫叶一,就表示是叶家府兵的第一哦!” “真的?”怀疑的眼神。 “嗯。”肯定无比的语气。 “那好吧,我就叫叶一。” 十年之后,同样的地方。 “叶一,你来保护哥哥吧!” “小姐,我想和星扬一起在外面做事。” “只有把哥哥交给你保护我才放心,叶一,你是我府兵中身手排名第一的。” “那好吧,小姐。” ……. 而今,再也听不到他说,“那好吧!”也再也体会不到,每次诱骗叶一成功后,那份志得意满的小小喜悦了。 叶一,叶二,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叶家府兵,都长眠于此,再也看不到了。 叶落蹲□来,捂面痛哭。 君泓走上前来,却被桑榆挡住,“让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君泓看了他一眼,他道,“那五百府兵,和叶一他们几个,都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 日落西山,给这片大地,平添了几分凄凉之色。 几万大军,银甲在身,默然伫立。场中的女子,放声痛哭,闻之令人心酸动容。 奉定之急已解,朝内形势依然严峻,第二日,君泓便要挥师回崇兴中部。 然后与花间国交界之处,却又不能不重兵把守。叶星扬伤重未愈,边关几座城镇均满目疮痍,这种形势下,叶落当然不能离开。 虎贲营骁勇善战,是进攻的利器,却非防守的好手,权衡之下,随君泓出行,便成了更利于发挥优势的选择。 于是,留给叶落的,除了一座座急需重建的城池,受伤待治的士兵,不到一万人的军队,便什么都没有了。 君泓在帐外站了一晚,叶落仍不肯改变主意。 “叶落,这种形势下,你只留这么一点人,我如何能放得下心来?”快到出发的时候了,君泓却还固执的站在那里。叶落叹息,“君泓,我已经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如果飞絮军再来,即便你给我留下五万人,也于事无补,反而分散了你的兵力,到时候,两头都取不了胜,岂不是亏大了?而且此时花间国权力内讧,自顾不暇,不会再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万人你能守住边关?” 叶落笑笑,“放心,如今以星扬之名征兵,一定很有效果。” 短暂的沉默之后,君泓无奈道,“叶落,你总是把事情看得太好!” “君泓,反正就算我再陷险境,你还会来救我的,怕什么。” 君泓握紧了她的手,好半天,才说,“我会来,就算刀山火海,我也来。可是叶落,同样的险境,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 “我不会的……。”未完的话,消失在他臂间,君泓将她抱得紧紧的,“我很害怕,害怕我来不及,害怕,你离开我。” “君泓。” “叶落,你记住,无论你身处怎么样的险境,我都会来,即使是生死。”将她紧紧的一抱之后,他转身离开。 怕再呆下去,会再也迈不动脚步。 若不是情到深处,怎会生朝朝暮暮之贪念?如果可以,多希望就此把臂同游,再不分离。 可是身为君王,他还有许多未竟未了之责任,君泓走得又快又急,腰间的剑,撞在盔甲上,微微作响。 但愿此去,平乱除奸,还一个清明世界,成全所有的花好月圆。 数月后,崇兴境内无数青壮年,从各个方向,赶往奉定。 原因无他,皇榜广贴,招兵入伍,叶星扬为将,名为叶家军,这是几十年来,崇兴军队首次以将领之姓氏为名。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遭到天下文人的大规模口诛笔伐,谁都不能忘记,叶星扬带领的军队,如何以一敌二,挡住了无往不胜的飞絮军,令其无功而返。这种以生命和鲜血拼搏出来的英勇,是崇尚英雄的崇兴人,由心折服的气度。 能成为叶家军的一言,是多少热血男儿引以为傲的事。 而朝廷,由于苏诚的离开,许多文人开始动摇,已经心生异向的,纷纷叛离,稍有犹豫者,也是上书辞官。 易惊鸿遵从君泓密令,不论是叛离的还是辞官的,统统放其离开京城。再加上武将中多为张台铭的追随者,也早已加了君诺的阵营,一时之间,朝中文武大臣均出现极大的空缺。 也在这种时候,才体现出了君泓作为一个年轻君王的特质。他不但不加以挽留,反而劝导群臣,若有想明哲保身者,可以尽快求去,绝不为难。同时,将当初君柏留给他的名单中,一些经过查证仍然可用的暗桩,纷纷从各部提拔上来,充当要职。再将当初连明禧,张宇,石卫风这一众通过新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学子,委以重用。 后来,有史学家评论,君泓此举,虽因年少气盛造成了各部各衙权力交接上的混乱,但是满朝文武,皆是皇帝的忠实追随者,君臣上下的团结一心,共同进退,在历朝历代的朝廷中都极为少见。 再加上此次权力更迭,剔去了大部分的顽固老旧势力,反而为君泓后来推行的许多利国利民的新政策,扫平了道路。 -- 第204页 所以说历史上的是非功过,福或者祸,都要无数年以后,才能评说。 彼时,无论是君泓,还是其他有识之士,都还没有意识到此次内乱要数年之后才能发挥出来的影响。君泓,仍然忙着与从死亡之谷中出来的武装势力,进行着大大小小的战斗。 而君诺,看出了京城中留下的只是些无法左右朝中大势的臣子,带着大部分归降的文武之将,也放弃了对京城的围攻。 只要消灭了君泓,那么京城便可不战而取。所以,现在去死夺一个没有君泓的京城,已经失去了意义。 而外部,如叶落所料,翼国花间国都忙于内部权力争斗,无瑕他顾,反而让三国边关出现了诡异的安宁。 苍雾山上,白发苍苍的苍雾老人夜观星象许久,终于吐出一句,“果然不出所料,天下大统之势已失,三星并立,再次回归平衡。”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即使是天意,也有变数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亲们,让大家久等了。从下周一开始,恢复正常更新,两日一更,直至完结。本文行文至此,正文约有两万多字便可完结了,请大家耐心一点,这篇文我自己很喜欢,所以我也不想草草完结,我会安排好,顺利自然的结束的。多谢大家的理解,并再次表示歉意,让大家等这么久 93 前奏 与君诺的战争,君泓虽然有陆威远和闲云王爷的帮助,但是实际上并没有讨到多少便宜。 毕竟,张台铭执掌兵部多年,当初的梁略又是一朝之相,其暗中培养的势力不容小觑,如果说之前君诺只在武力上略胜一筹的话,那么在娶了苏婉儿之后,文臣的反对和声讨又沉默了许多。 一时之间,君诺可谓文武方面,皆稳占上风。 所幸此次君泓带在身边的,还有虎贲营,那曾经是并不最精锐的力量。 闲云王爷对此略有忧虑,毕竟曹武和姜散都算是张台铭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如果在目前形势下,他们与张台铭暗通消息,对君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君泓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于是他做了一件让闲云王爷差点气得吐血三升的事,他径直找到曹武和姜散,“曹武,姜散,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京城中发生的事,朕已经颁下圣旨,所有京官,有意离京者,皆可畅通无阻的离去。后来出现在君诺阵营中的许多官员,都可以说明朕一言九鼎,并未暗中加害。如今,对你俩亦然,朕知道张台铭对你俩有知遇之恩,如果你们此刻愿意求去,朕也绝不会阻拦。” 曹武和姜散双双跪了下去,“末将不敢,定当尽忠皇上,死而后已。” 君泓看着他们,“你们要想好了,朕今日给你们的机会,有且只有一次。朕可以理解各为其主,各有立场,但,却绝不会原谅背叛。” 曹武深深地叩下头去,“皇上,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在跟随叶相东征西战的这些日子里,末将觉得做人做得痛快,打仗打得应该。小恩与大义,末将分得清楚,请皇上放心,末将今日既追随皇上,便永无二心。” 闲云王爷听说这件事,冲到君泓帐中时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皇上,您究竟是太天真还是说城府太深让人摸不到头脑了?有您这样问臣下忠心的吗?” “朕觉得朕这样问很好,双方都安心。”君泓还有闲情端起茶杯来嗅上一嗅才慢慢倒进嘴中,用舌尖细细品尝,“虎贲营中不乏有勇有谋之辈,朕若不跟曹武姜散这么谈上一回,他们也不敢完全放下戒心跟随朕啊。皇叔,你也知道,朕担心他们有异心,他们也在担心着朕怀疑他们有异心啊!” 好吧,就算他说的有道理,闲云王爷总还是觉得不妥,“那如果他们还是有异心呢?” 君泓弯了弯唇角,“放心,朕自有安排。” 闲云王爷没有注意到,可是并不代表他没有发现,虎贲营中混入了叶家的探子。不要问他为什么会知道,反正叶落放心的让他带走虎贲营的时候,就应该做了某种安排了。叶家的探子,再加上他的暗桩,以后虎贲营若有异动,可就不要怪他翻脸无情。 自古以来,皇家的权力更迭,总是伴随着腥风血雨。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处处计算,步步为营,又如何不懂得这些杀戮和阴谋?他不愿意多去想,可是当无法选择时,他也无惧面对。 虎贲营是一支利箭,现在给它转向的机会,是因为他惜才爱才,虎贲营训练不易,多年才成,这支利箭最好的归宿,应该是战场。但过了今日,若再想半途转向,那他也不惜灭之毁之。 随着君诺将所有兵力渐渐聚向中原,君泓所面对的压力就越来越大。 君诺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置君泓于死地,,只要正统君王一死,那么他也就免了后顾之忧。 于是君泓这边,远在京城的詹春着急就不说了,这闲云王爷就跟在君泓身边,更是眉头都没有舒展过。 反倒君泓像是没事人一般,与君诺的争斗,与其说是战争,不如说是练兵。除却闲云王爷本身的人马,君泓手里的亲卫,以及他手里的另外几万人,全都没有经历过战斗,恰好借着这次机会,很是锤炼了一把。 于是,又一日的战役过后,韦崎坐在君泓的帐篷里,把那把剑擦了又擦,擦了又擦。 -- 第205页 君泓看了他好几眼,忍着笑,继续研究着手里的地图。 终于还是韦崎没忍住,“那个,皇上?” 君泓没看他,“有什么事,说吧。” “皇上,您是不是在学叶,不,未来皇后呀?” “怎么个学法?” “曹统领都告诉我了,当时叶相带着他们去翼国的时候,也是这样干。于是一来二去,等他们从翼国回来的时候,人数少了很多,但是战斗力提高了好几倍。”韦崎想了想,还是低声咕哝了一句,“真厉害。” 君泓但笑不语。 韦崎咂着嘴想了一会,又继续着自己之前的话,“可是皇上,咱那兵跟叶,皇后那兵是不一样的,您看就这么十来天,两万人都少下去了。不如咱别练了,还是听闲云王爷的,让他那支队伍先来挡挡。” 君泓点着头,“嗯,韦崎还懂事了啊。” 韦崎于是眼巴巴的望着他,君泓翻开了一战报,仔细看起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韦崎凑过来,“那皇上,咱还练吗?” “练啊,为什么不练。” “啊?”韦崎傻眼,皇上刚才不是都听明白了吗,怎么还练。 君泓抬起头来,拍拍他的手,“韦崎,你要明白,天下,没有谁是可以让你永远依靠的。朕不需要在练出一支叶家军,但是,朕得有一支属于自己的禁军,否则,即使高坐皇城,也无法安枕无忧。” “目前的情势,他看得分明,君诺的兵力虽然胜过他,但是他手中武将多出自张台铭麾下,作战方式和思维如出一辙,虽然经验丰富,但是却也由这经验限制了更多的发挥。 几次对阵之后,很显然就能看出来了,君诺的部队应对闲云王爷的兵马旗鼓相当,却会被几位年轻将领逼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因此,他才会有了这个想法。既可以出其不意打乱对方部署,又可以打磨自己手里的势力,一举两得。 叶落当然很快收到了这些消息,她没有对此多做回应,只让叶家的人暗中保护君泓的安危。 桑榆问她,“小姐,您真的不用亲自去一趟吗?星扬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新招募的部队也有了五六万人,陆陆续续还在增加之中。” 叶落摇摇头,手指在桌上地图上轻轻一划,“不必了,君泓自小熟读兵书,欠缺的只是实战经验。看他如今的行军路线,已经懂得避其锋芒,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假以时日,他不会逊色于我。只是……。”她皱了皱眉头,“看样子,他忌惮的是那支来自死亡之谷的部队。桑榆,你有什么看法?” 桑榆脸色也暗了下来,“那支部队基本上都是梁略花费二十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死士,我们的人根本插不进去。那些人像是没有血没有肉的,一点儿不知道疼,那腿上碗大个洞,血直往外喷,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照样拿着大刀砍。要是真对上了,即是是我们的府兵,也未必有对方拼命,那些人,简直就不是人。” 叶落揉了揉眉心,“继续跟着,我们再想办法。” “对了,小姐,简凡说梁昔仪的身体已经拖不起了,你去看看吧。” “行,我知道了。” 夜色很黑,叶落在黑暗里站了很久,却始终没有掀起帐帘。 每一次见梁昔仪,都会让她心情沉重,或者,有一种同为女人的悲凉。她一直在想,为什么所有的政治斗争,明明得利的是男人,偏偏在其中被牺牲被出卖被利用的,却都是女人。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在潜意识里,她一直排斥皇宫,排斥朝堂的原因吧。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君泓不是生在朝堂,她会不会更没有顾虑的接受他的感情。 掀开帐帘进去,都是刺鼻的药味,她轻轻地走到床前,没有说话。 像是察觉到有人走近,梁昔仪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是她,微微弯了下唇角,又闭上了眼睛。 叶落看了她一会儿,在心底暗叹一声,默默转身。 “叶知,”梁昔仪却突然开了口,“你答应我的事,还记得吗?” 叶落没有回头,“是的,我记得,梁相的遗愿。” “那我就放心了。”梁昔仪的声音,很低很低。 叶落闭了闭眼睛,人若没了求生的意志,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再难挽救。 94、人间正道 ...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简凡来报,梁昔仪走了。 叶落抬手挡了挡眼睛,为什么连晨光都会刺眼了? 简凡看了看她,“梁昔仪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叶落点点头,很久,才道,“或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对于一个毁容,残疾,被夫婿抛弃却又曾经尊贵无比容颜无双的女子来说,这样离开,真的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 叶落没有去见梁昔仪最后一面,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大火燃起,又熄灭。当一切归于平静,她轻轻闭眼,“你走吧,我答应你的事,定然会做到。” 奉定城中,有叶星扬指挥,很快将之前那场大战造成的建筑和防护措施毁坏重新建立起来。 校场之上,杀声阵阵,军容严整。看台上的叶星扬,黑衣银甲,长剑在手,格外意气风发。 叶落站在台下看着,眼里,有淡淡暖色。 “怎么了,后悔当初非要扭着他当哥哥,跟着姓叶了?”风间影从后面走来,与她并肩站着,看向叶星扬。 -- 第206页 叶落叹口气,“我只是有种吾家有男初长成的感觉!” 风间影被噎到,半响才道,“小叶叶,你以为叶星扬是叶天下那个小屁孩?” 天下啊?叶落收回视线,“风间,你说天下会不会喊姑姑了?” 风间影怔了怔,继而缓了缓神色,“嗯,我们该回去看看了。” 叶落笑笑,“风间,收拾东西吧!”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下,叶星扬,从此以后,也有一方他的天地,不会因为她的存在黯淡了自己的风采,也不会因她而掩盖了自己的光芒。 奉定城外,当日鲜血满地,尸横遍野的景象己不可见,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田野间,只余一片安宁。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两骑飞驰而来,直至城门口,率先到达的叶星扬勒住了缓绳,转头看向身后,眼睛亮如晨星。 叶落随后而来,跟着勒住了马,喘了口气,看向他,笑意盈盈,“星扬,我现在跑不过你了。” 叶星扬俯过身去,牵着她的马缰,“跑不过,就慢慢走吧。” 叶落没有再说话,任他领着,向城内走去。 叶星扬稍稍领先半个马身的位置,看不情楚他脸上的表情,好一会儿,道,“小姐,你要走了吧?” “是啊。” “......” 叶落看着他的背影,高大宽厚,早己不是记忆里将她整个人罩在怀里也挡不住大雨将她淋透的瘦弱少年了,原来岁月在不知不觉问,己经将完成将一个人从内到外从青涩向成熟的刻画。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回营房。 叶星扬跳下马来,仰脸看她的时候,一脸的平静,只有一如既往的温暖平和,“小姐,下马吧。”他伸出手来。 叶落没动,叶星扬也不催她,叶落眼睛一眨,夹然从马上跳下来,叶星扬飞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抱个满怀,“小姐……。” 叶落紧紧的抱了抱他,“星扬,你永远是我们叶家的星扬。星扬,保重。” “好!”良久之后,叶星扬回道。 叶落知道,叶星扬也知道,或许当一切走回正轨,叶家也不可能再复昔日的平静。叶落,是先皇御笔亲定的皇家媳妇,无论何去何从,都绝不可能再是寻常。 此日一别,谁也无法预测,再见面时,又将是何种情景。 叶落离开奉定城的时候,君泓与君诺之间的对峙已经日渐激烈。两人各自坐阵军中,短兵相接,各有输赢。 只是,凡是与君诺那支死亡之师对上的军队,皆是伤亡惨重,一时之问,君泓手下,除了虎贲营还可与之对抗一二之外,其他军队都是一闻对方名号,便开始胆战心惊。 叶落一离开奉定城,便让简凡和桑愉回去保护天下,而她自己,则带着风间影一路北上。 “公子,你不去与皇上会合?” “我去干什么?” “听说,那支从死亡之谷出来的军队,十分厉害,皇上暂时束手无策。” 叶落笑笑,“他既然束手无策,我也一样无能为力。” 风间影扭头看她,一副惊奇的模样,“公子,我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 “扑哧!”叶落失笑,“风间,我也不过是个凡人。” “可是,我们真的不去看看么?” “不去了。”叶落一扬马鞭,“我们去找苏诚。” 她相信君泓的能力,如果连他都对付不了的人和事,她去了也只是枉然。如果真的要帮他,现在去找苏诚,或许是更重要的事。 从惊鸿那里,她已经知道,京城中凡是有动摇之意的老臣,皆己被君泓放离,虽然目前各部都已经有了继任者,目前看来,尚不致分崩离析。但是自古以来,新皇继位,朝臣动荡便是兵家大忌,新人虽然有锐意进取之利,却也有虚浮冒进之敝。朝廷中事,有很多秘辛和行事规则,不足为外人道,却畅行历朝历代朝野上下经久不衰。 他日君泓重振朝纲,光有新进势力,是绝对不行的。一朝之立,明君之道,仅靠武力也不足以成就。苏诚,是当世大儒,论其心性才情威望,绝对是君私立威立朝的绝好助力。 虽然因苏婉儿之故,他一心求去,但是她还想再试一试,就算不能说服他重回朝廷,能得一些建议也是好的。 不过,在去找苏诚之前,她还有另外一件事做。 不是她崇兴未来皇后所要做的,而是她叶落女子身份必须要做的。 她和风间影在乡间几经周折,终于在杂草堆里,找到了一个貌似是坟墓的土堆。 风问影看看手里的纸条,有些怀疑,“公子,你确定梁略的情人就是埋在这里?” “我不确定,不过……。”叶落俯下身去,扒开杂草在石碑上辨认良久,“从墓碑上的字来 看,应该就是这里了。” “梁略曾为一朝之相,又亏空了国库中那么多金银财宝,就把他所谓深爱的女人葬在这样的地方?”风间影不可置信的四处望了望,“若不是此处地处高位,背风干燥,早就被风雨侵蚀得一点痕迹不留了,哪还能找得到此处有这么一个坟墓。看来这些人所谓的深情,也不过如此。” 叶落摇了摇头,“或许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梁略在保护她呢。你想,梁略位高权重,树大招风,若是将她风光大葬,那她还如何能得如今的安宁?再说了,人死如灯灭,如果是我,我是宁愿活着的时候,爱人对我好。死了,对我再好还有什么用,我以后死了,一把大灰,连骨灰都不必替我收拾了,随风四处飘散,浪迹天涯,何等潇洒自在!” -- 第207页 “我同意,”风间影蹲下身,将梁昔仪的骨灰盒拿出来放到墓碑前,“反正我肯定会死在你前头,你的骨灰要怎么处置我是左右不了了。” 叶落瞅瞅他,“那要不我们一起死?以后骨灰还可以结伴去快意江湖。” “我也同意,如果皇帝陛下不反对的话。” “......” 山风渐起,这里,却投有丝毫凉意。 叶落将梁昔仪的骨灰安放后,只立了一块无字碑,“梁小姐,但愿在另外的世界里,你能不受声名身份所累,得到你渴望的安宁和幸福。如今,将你葬在你父亲最挂念的人身边,或许,你们的魂魄能在此相聚,再续父女天伦。” 从怀里掏出梁昔仪转交的木钗,想了想,又道,“梁相,无论你生前我们有何过节,都不过是各为其主,各有立场,现在我替梁昔仪完成你的遗愿,就当时我们之间所有恩怨,一笔勾销吧。” 风间影拿出随身短刀,蹲在旧坟前的地上挖土,一边挖一边说,“公子,你说世事是不是变幻莫测,变得甚至有些好笑,谁能想到,梁略的遗愿,居然是由你来完成?” “话多,快挖。” “不是,公子,咦……。”短刀碰到硬物,叮叮作响,风间影苦着脸,抬起头来,“公子,下面是大石头,算了,就这样埋了吧。” 叶落凑过头去看了看,皱皱眉头,“不行,埋这么浅,下几场雨,钗子就会露出来被冲走了。” “可是这下面是石头哎,”他又将旁边的泥土拨开了一些,“而且是好大一块石头!” 叶落将手掌贴在石头上,运力试了试,果然很厚。如果勉力震碎倒是没有问题,只是旁边的坟墓近在咫尺,她碎石之时难免会震到其安息之地,万一用力不甚,很可能碑飞坟裂,这才真是罪过大了。 她站起身来,“风间!” “怎么了?” “去找锄头和铁锹来,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块石头搬开。” “啊?” “去! 直折腾到太阳西下,两人才将大石头移开,累得是精疲力尽。 大石移开之后,便形成了一个大坑,叶落跳下去,将用油纸包好的木钗放到泥土里,可是手刚接接触泥土,便觉得有些不对。触手处,寒气逼人,她将泥土又轻轻拨开了一些,突然叫道,“风间。” 泥土下,赫然是一只通体碧绿的匣子,晶莹剔透。 “难道说这是梁略为这支木钗准备的匣子,那当时干嘛不干脆连木钗一起埋了?”风间影迷惑不解。 叶落将匣子打开,盒内装的,是一个令牌,和一封信。 信的表面,写着,“吾儿亲启”。 叶落抹抹额头上的汗,迟疑了,这是梁略给梁昔仪的,若是她打开了,岂不是变成她是梁略的女儿? 风间影可不管那么多,一把抢了过来,“我替梁昔仪看看。” 信一打开,他脸色就变了,信写得很短,他很快就看完了,然后,抬起头来,脸色古怪,“公子,原来古人说好人有好报,是真的。” 信是梁略写给梁昔仪的,信中告诉她,所有梁家死士的分布和名单,以及如何联络和指挥死士的方法,包括死亡之谷中的军队,都在信中列了出来。而随信所附的,便是指挥死士的最高级别的令牌。 叶落看完,不由得连声赞叹。 梁略好深的心计,他当初告诉梁昔仪是五年之后来完成他的心愿。五年,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若是君诺兵败倒也罢了,若是他胜利称王,梁昔仪贵为皇后,若然君诺依旧对她情深义重,那么自然无须再说,若是君诺对她不起,那么梁略也给她留了足够的资本来保护自己。 而且即使到了此地,他也是层层设计,若不是诚心诚意想要为他完成心愿的人,断然不会完好无损的找到这只匣子,就算找到了匣子,君诺帝王之尊也不会以“吾儿”的身份将匣子打开。 自然,匣子中所盛的东西,便会交到梁昔仪手中。 可惜,他没有算到的,是君诺比他想像中心狠,他甚至没有等到那么多年,就已经逼死了梁昔仪。 叶落叹了口气,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风间,你即刻起程,将信和令牌女给君泓。” 作者有话要说: 老实说,我没敢看文下的留言,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确前段时间没有更新,觉得不好意思;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有些过激的言语,让我觉得看了影响心情。其实我想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停这么久,并且没有及时通知,只是当时回老家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通知,家里没有网络,我就一直没有留言了。当然,不管怎么说,我有一段时间没有预警的停更三周让大家失望,我的确处理不当。迟来的抱歉固然不能弥补什么,但是现在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写文也好,看文也罢,都是一种缘份,当这种缘份带来的不是美好的感觉,那么可能也到了缘散的时候了。我感谢那些理解并且宽容的朋友,也对那些一次次失望从而愤怒的读者说声抱歉,只是,适当的批评我接受,并且会在以后改正,恶意的中伤和攻击,我,就当没看到。 在这里,也要说一声,我尽量加油码字,可是最近很多事情,的确更新时间不定,我能承认我绝不会弃文,但是并不能保证更新速度。如果不能容忍这种速度的亲们,就十二月中旬之后来看吧,那个时间再怎么样也会更新完的。 -- 第208页 95 95、相思知不知 ... 又是一次晨光亮起,君泓伸了伸懒腰,脸上有浓浓倦色。近日来,与君诺的正面交锋次数越来越多,双方各有胜负,但是对于君泓而言,这一次次战役,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极大的身与心的煎熬。 无论在位者如何争权夺利,流血丧命的,都是崇兴的子民。 他有时候在想,如果就此放手,会不会就避免了这许多杀戮? 只不过,将崇兴的江山和百姓交到君诺这样的人手中,他又如何放心得下? “皇上!”韦崎掀开帐帘进来,“风间影来了。” 风间影?君泓双眼一亮,飞快的站起身来,韦崎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冲了出去。 韦崎对着空无一人的帐逢,喃喃自语,“我还没有说完,只有风间影一个人。” 可惜,已经冲出去了的君泓,显然已经听不到了。 “只有你一个人?”帐门前,只有风间影一个人,君泓的目光落在他的身后,来来回回看了几遍,难掩失落之情。 风间影显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只是可惜,他们家公子没能体会到这番心情,只把他一个人打发回来了,“皇上,这是公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君泓打开盒子里的东西,半响之后,僵在当场,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她怎么得来的?” 风间影嘻嘻一笑,“梁略给的。” “…….。”君泓满头黑线。 “皇上,要不您先给点吃的喝的,等我有力气了再来慢慢说?”可怜他一路奔波,吃没吃好,喝没喝好,上眼皮跟下眼皮快粘在一起了。 君泓这才让开一条路,“先进来吧,那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 风间影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来看他,似笑非笑,“皇上,我家公子要回,也是回叶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泓瞅瞅他,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风间影挑了挑眉毛,貌似这位皇帝要比他想像中的难欺负一点,“这话,您在我家公子面前说吧。” 于是,一切归于默然,风间影心满意足的准备吃饭去。 君泓背手而立,望着天边朝霞,渐渐亮起。 却说这头,当马蹄踏上一片青草地时,叶落翻身而下,怕惊扰了这一片宁静。 草地中间有一碎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直通向一座小院落。院落并不大,没有什么恢宏的气势,却在树木掩映下,格外清新雅致。 叶落唇边带了笑容,任谁看到这景致,都会抛下所有烦恼,变得心情愉快的。 “去,自己待会儿!”叶落拍拍马儿,马儿昂昂头,径自跑开了。叶落这才拉拉衣裳,顺着小道走去。 院门是木条编织而成,没有锁,“吱哑”一声就被推开了。 苏诚正坐在房檐底下钉一个木凳,听见响起,抬起头来,愣住了,“叶知?” “大学士真是选了个好地方。”叶落走了过去,环顾四周,“如果真能心无旁骛,我也愿意住在这样地方,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让人心旷神怡。” 最初的震惊过后,苏诚已经回过神来,淡然一笑,“叶相说笑了,或者,应该说,皇后说笑了。一国之母,又如何能居于山野之地。” “大学士的消息好灵通!” 苏诚上上下下的把她打量了半响,摇摇头,叹道,“枉老夫识人半生,却没有看出文武双全的叶相,竟然是女儿身!老了,真的是老了。” “叶落自小以男装示人,自然少带闺阁之气,更何况我刻意隐瞒,大学士没能认出,也是人之常情。” 苏诚终于完成了手里的活,满意的点点头,将刚钉好的小凳子递过去,“坐吧。” 叶落接了过来,拉了拉衣衫便坐了下去,还摇了两下,“嗯,很结实。” 苏诚看了她两眼,道,“不知道皇后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皇后什么的暂时还不是,就叫我叶知吧,这样听起来舒服些!”叶落也不打算转圈了,直接将来意说出来,“我来,是想请大学士回京。” “回京做什么?” 叶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已经不可能再做崇兴之相。放眼朝中上下,能让我放心将丞相之位交出去的,只有大学士一人!” 惊鸿资历尚浅,而且威望不够,君泓还朝之后,百废待兴,一定要有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才能助他重振朝纲。 苏诚定定的看了叶落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开,“老夫此生,只得婉儿一女。”只此一句话,道尽他所有的无奈和理由。 “就因为你这一生,只此一女。”叶落没去看他,只专注的看着院中散落的几片树叶,“当初苏小姐出事,我一直觉得奇怪,如果只是要设计我拖住我几日,以便断了我们对陆威远的粮草供应,那么,杀害苏小姐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辱她清白?后来,听说苏小姐配与君诺,我又想到,当初辱苏小姐清白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最终让你无从选择,只能无奈之下默许这门亲事。而现在,我知道了,此事,一箭三雕,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当日此事涉及你我,所以定然很多人都知道内情,那么他日即便是君诺登基为帝,苏小姐曾经清白受辱,无论有多少内情,她也无法再为皇后。这一招,连你和苏小姐一并被算计在内,不是吗,大学士?” -- 第209页 苏诚闭目不语,只是紧握的双拳,显示了他内心的起伏。 叶落继续道,“情在浓时,女人无论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都会相信对方的情深义重,认为值得。但是大学士,你应该能看得透,不是吗?我无意让你为难,只是让你多一个选择。如果你肯出任崇兴丞相,才能有能力在那种情况下,护得苏小姐的安危。” 苏诚一直没有反应,叶落也不着急,只是安静的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良久之后,苏诚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就那么相信,君泓一定能胜?” 叶落的笑容,带着某种笃定,“君诺与风间国的协议,早已失尽民心,如今他所能依靠的,便是兵部的力量以及死亡之师。但是,兵部虽然一直由张台铭掌控,其最精英的部分却是虎贲营和神箭营,兵部的将士也对这两营的官兵尊崇有加,两军对阵,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分,再者,君泓才是名正言顺的君王,兵部的部队是崇兴最正统的部队,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心理上,也不愿与君泓为敌。至于死亡之师,我们已经找到了克制的办法,早晚会失去战斗力,所以,这场争斗,君泓,定然是最后的胜者!” 苏诚睁开眼看她,“你们,信我?” 这种信任,负着一国一朝的重量,实在不是轻易能够给予的。 叶落眨眨眼,“信,当然信。如果信错了,大不了我就不做那个什么皇后,再回来做丞相,怎么样?” 被她的轻松神情逗笑的苏诚,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当做皇后了。我实在不知道,有君泓这样的皇帝,再加上你这样的皇后,会将崇兴带向什么地方,但是,我很期待。” 叶落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您忘了,还要加上您这样的丞相,这种组合,我也很期待。丞相,回朝之日,我在凤凰城等您!” 临行之前,苏诚对她说道,“君泓能有你为后,实在是他的幸运。” 叶落离开了,有一句话,她始终没能说出口。 能得到君泓的爱情,也是她此生之幸! 她与风飞絮之前,曾经有过刻骨铭心的十年,这十年,已经她的生命里留下深深的铬印。这铬印,在今日,甚至在以后,都不会了无痕迹。但是,这也只不过是长长一生中的一段经历,一段路程而已。 她和他,都曾经真心的付出过,这段情,不负彼此,不负曾经,已然足够。生命之中,总有很多事很多人,只能隔着云端相望。她和他,隔着国仇家恨,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原以为,她会孤独走完这一生,但是她遇到了君泓,这个感情如一张白纸任她予取予求的男人,简单却真诚,干净而浓烈,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些动心了。 “叶落,你记住,无论你身处怎么样的险境,我都会来,即使是死。”她想起他这句话,忍不住弯了唇角。 人死如灯灭,如果真的死了,他来还能有什么用,傻瓜! 君诺败局已定,只是早晚的问题,苏诚的事情又已经解决了,叶落不由得心情大好,放慢了脚步,一路晃悠悠的向闲云王爷的封地而去。 已经隔了这么久,不知道天下想她这个姑姑了没? 一路之上,喜讯频传,先是曹武姜散策动了部分兵部的士兵,离开了君诺的阵营,接着,又听说君诺委以重任的死亡之师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时之间,皇师声势大振,径直攻向君诺的大本营。 十日之后,死亡之师又突然出现,但却是听从君泓的号令,编入了皇师队伍里。 君诺旧部纷纷溃败,一月之后,张台铭死于乱箭之中,君诺生死不明,行踪成谜。 至此,这场持续大半年的内乱,终于结束。 君泓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叶落正抱着天下坐在叶府后院里晒太阳喝茶。君红袖坐在一旁替天下绣着新衣服,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两人,又抿着嘴低下头去。 太阳晒得太舒服,叶落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 天下却不满意得很,努力的挥动着小胳膊小腿,嘴里哼唧哼唧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叶落费力的撑着眼皮,“小子,你要干嘛?” 天下瞪着她,一个劲儿的往下扭动着。 叶落叹口气,“得,你下去吧下去吧!” 手一松,天下便像泥鳅一样滑下去了,脚一沾地,便欢天喜地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摧残起地上的花花草草,泥土石头来。 “这家伙到底像谁啊?”叶落揉揉额头作沉思状,哥哥从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嫂嫂也是大家闺秀,进退得宜,想必都不会有这种玩泥巴辣手摧花的恶劣禀性。 桑榆刚好拿了一封信进来,瞅了她一眼,“像小姐。” 叶落接过信,清了清嗓子,当没听到。 把信一看完,她便站起身来,“桑榆,我出去一趟。” “小姐,你等下,让人跟着。” “不用了!”她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桑榆站在原地直叹气,现在,他们即使是想跟,也跟不上了。 “谁的信?”难得看到叶落这般急切的模样,君红袖好奇的问。 “落款写的是无涯。”桑榆的脸上,隐有风暴。现在,风间国也只有无涯,能让小姐这样毫无芥蒂全然喜悦的去相见吧! 可是,再怎么说,无涯也还是那个人的手下。 -- 第210页 叶家人向来记仇,尤其是那个曾经伤了小姐的心的人,更是罪无可恕。 96、原来是你 无涯约见的地方,是在凤凰城郊的一座大宅院里。叶落跳进院子的时候,心里还在纳闷,无涯他们是什么时候将此处作为他们花间国的据点的,可叹她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回去该给桑榆们好好上一课了。 “无涯!”正厅的门是虚掩着的,她一把推了开来。 桌上饱着两杯茶,还散发着热气,无涯背对着她而坐,估计是太累了,正趴在桌上睡觉。 叶落玩心大起,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一掌拍在他肩上,大喊了一声,“无涯!” 就在手掌拍上他肩膀的刹那,叶落就觉得不对劲,手心一麻,她连忙退开几步,却已经来不及了,双眼一黑,她单膝跪倒在地,脸色大变,“无涯?” 无涯仍然没有反应,却见侧厅的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你果然来了,叶落。” 叶落眯眯眼,“君诺,你把无涯怎么样了?”她暗中提气,却发现真气再也无法汇聚,右手手掌已经麻木,看来,是中毒了。 君诺一袭儒衫,依旧是翩翩君子丰神冠玉,似乎争位的失利并没有影响到他半分。他的目光,投注在叶落的身上,如水般温柔,“你不先关心关心自己?” “无涯怎么样了?”无涯武功尽废,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叶落有些心急,可是强自提气,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涌,她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抹嫣红。 君诺移开了目光,径直走了过来,坐到无涯旁边的凳子上,“你放心,他没事,只不过是吸了迷药昏过去了。” 叶落闭了闭眼,放心不少,她盘腿而坐,试图调节气息。 君诺像是不在意一般,端了桌上的茶,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嘴角带了一丝笑容,像是感慨,也像叹息,“你似乎总是这样,先想到别人,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叶落,你当真以为你总是会有这么多好运,次次都能逃脱危机吗?”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如果君泓赢了皇位,却输了你,他会不会后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看叶落,“你说,如果拿你换他的皇位,他会换吗?” “不会。”叶落答得很快,完全没有犹豫。 君诺想想,“也是,那么,你会觉得难过吗?江山与你,他终究是选择了江山。” “他如果拿江山来换我,我会看不起他。”叶落抬起眼来。 君诺突然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了下来,一手,抬起她的脸,一手,轻柔的抚去她唇角的血迹,“不要总是逞强,会让人心疼。” 叶落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清冷。 君诺弯了唇角,笑了,“我怎么会没有看出来,叶知原来就是你,若是早知道,早知道......”他的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却又很快变得清明,“却是我强求了,原来的你,属于风飞絮,现在的你,心属君泓,你,终究是属于君王的。” “不,我属于我自己。”叶落别过脸去。 君诺笑着看她,似乎带着纵容,“是啊,你是属于你自己的,如风一般的自由。”他看了看窗外,“叶落,如果是你与我相伴黄泉,我是不是就没那么遗憾?” 叶落闭上了眼睛,“黄泉之下,我有哥哥,有爷爷,又怎么可能与你结伴?” “是啊,不能,终究是不能。”君诺长长叹息一声,再不言语,只是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能看到投射进来的阳光一点一点偏移,然后,慢慢消失。 叶落暗运内力,却发现如石沉大海,徒劳无功。不由得暗暗苦笑,枉她一世聪明,居然会中了这么低级的暗算。 她曾经想过无数次她死的时候会有谁陪在身边,她想过星扬桑榆她的叶家府兵,想过无涯,甚至君泓,却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是君诺,这个从来就好像跟她没什么过多交集的人物。 “君诺,如果我现在大喊,能引来救兵的注意么?”她开口问道,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君诺摇头,“你刚进来的时候没有注意看么,这个院落周围空无人烟,而且这院子那么大,大厅的门又是精铁所制,你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那就算了,”叶落撇撇嘴,“我本来还想虽然动不了,但是至少还可以呼救的,说不定就能引来个什么援兵之类的。” “你很聪明,还知道要先问下我,不然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不是我聪明,主要是我想着你可能没那么笨。而且我也怕,万一我一大声呼救,援兵没来,倒惹来你的夺命一掌怎么办。” “你怕死?”君诺像是才发现一般,语音里还带了点惊奇的意昧。 “我想活。”没有人是真的不畏惧死亡吧,她还有好多的心愿,好多未了的牵挂,就此死去,未免太过遗憾。 君诺坐了过来,握住她的手,“别怕,我陪你。” 问题是我不想要你陪好不好?叶落翻了个白眼,“君诺,你不会是要陪我一起死吧?” “是啊,君泓自有他的万里江山,而我,却有你陪着共赴黄泉,倒也是一桩美事了。” “君诺,你疯了!”叶落看着他,很是费力的挤出一个笑容,“你,你是不是把我当成苏婉儿,或者是别的什么女人了?”就她所知,她从来没有和这位七皇子有任何的纠葛吧,当然,除了她以叶知的身份和他相斗之外。难道说真的是敌人做得久了,就会带出那么点粉色的感情来? -- 第211页 “不,是你,就是你,叶落,爱女扮男装的叶落。”君诺肯定的回答,彻底粉碎了她的期望。 “我哪里招惹你了?”她情愿被他杀死,也不愿被宣称成与他共死这种听起来就缠绵悱恻的戏码啊!叶落快哭了。 君诺役有回答她,只是抬头看看窗外,“时间快到了。” 叶落没有问什么时间快到了,因为她不需要问就己经知道了答案。 君诺的话说完没多久,便看到有火光窜出。 君诺的神情很平静,他只是坐得离叶落更近了一些。 看来,真的是打定主意要拉她一起死了,到了此刻,叶落也平静下来,她转过头,“如果只是针对我,你放无涯走吧。” 君诺摇摇头,“我知道你习惯他的陪伴,黄泉之下,带着他吧,这样,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不会孤独。” “君诺,你到底在玩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对我有意?”叶落冷笑道,她不是一般的怀春少女,自然不会愚蠢得相信君诺这样的人能对她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同生共死的爱情。 君诺拍拍她的肩,安抚着她的激动,火光跳跃,映出了他满脸的笑容,“叶落,给你讲个故事吧。” 不管她愿不愿意,反正他开始讲他的故事了。 火势越来越大,叶落心急如焚,可是他的话,依旧是一字不漏的传入她的耳中。 他的母妃虽然受宠,却也只是后宫中成千上万女子中的一个,在张台铭执掌兵部以前,明里暗里,仍然无法避免后宫中的种种阴谋阳谋。他年少时,中过毒,被人陷害挨过打,也被暗地里刺杀过好多次,最严重的一次,是他听从舅舅张台铭建议,向皇帝请命前往慰问边防将士,却在归途中遭遇不明暗杀,幸亏随从侍卫拼死相救,他才得以逃到大摸,却也难逃即将伤重身亡的结局。 “叶落,你知道后来吗?” “反正就是没死成。”如果他那个时候死了,今日又岂会轮到她被他害死。 “是啊,没死成,有人救了我。”君诺顿了顿,才道,“我听到她的侍卫叫她公子,但是她抱我的刹那,我却知道,她是个女人,不折不扣的女人。她真是个奇怪的女人,明明身处在沙摸之中,自己己经是凶险万分,却还救了我,为此丢了她的水和食物。明明是萍水相逢,她却以血为水救我一命,最后,却不问我姓名,不图回报,扬长而去。幸好,我看见了她的脸,要不然,我连救了我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在她久远的记忆里,依稀仿佛曾经在沙漠里干过类似的事,之所以还有那么一点印象,是因为这件事后来被哥哥知道了,然后被骂得狗血淋头。 “你说救你的人,是不是我?”她指了指自己,不太确定。 “是啊,除了你,天下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女人。”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叶落抬头望屋顶,当时怎么就顺手救了这么个祸害呢? 周围的温度己经越来越高,熊熊燃烧的烈火近得似乎己经烧到了头发。君诺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叶落,如果再回到当初,你还会救我吗?” 滚滚的浓烟里,叶落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想要睁开眼睛,都己经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她迷迷糊糊的回答道,“顺手救一下又不会死。” “不会死啊,你总以为自己不会死,傻瓜!” 虽然是她不喜欢的人,但是他的怀抱,为什么还会觉得让人温暖。只是君诺,你能不能不要抱这么紧,要不然她不被火烧死,都要被他抱死了。 “叶落!” “小姐!” “公子!”呼唤她的声音,由远及近,叶落努力的扯出微笑,这些人,怎么来得这么晚?真该好好抽打抽打了! “叶落,那么想活着吗?”君诺问她。 “想,当然想。”她答道。 一个吻,轻轻的落在她的唇上,紧接着,一颗药丸滑进她的喉咙里,叶落睁开眼来,“你?” “想活着,那就活着吧。”君诺笑了,他终究还是舍不得,她这样美好的女子应该在阳光下自由的奔跑,而不是陪他在阴暗的黄泉路上,听鬼魂夜夜啼哭。他本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是在长久的权力争斗中,任心魔腐蚀了本性。只是,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选择相信,这世间总还有一些美好,是让人不忍心去破坏的。 解药入口,真气渐渐汇聚,只是被毒药控制的身体僵硬得太久了,一时半会还是无法移动,叶落反手抓住他的衣襟,“先救无涯。”无涯在木桌上,己经开始着火了。 君诺一挥掌,便将无涯拉到了身边,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颗药塞入他的口中,然后起身,想要将他送出去。 却在这个时候,一根横梁掉了下来,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拉过叶落,迅速后退。却也来不及了,火势渐渐逼近,屋顶上的东西纷纷倒塌掉落。 “叶落!” “小姐。” 两道人影迅速抢到,君诺一手一个,将无涯和叶落送出去。 君泓在半空中一个旋身,便稳稳的将叶落接住,然后飞快的退了出去,桑榆一手将无涯接住,另一手,横掌劈向君诺,半点不留情。 君诺不闪不避,硬生生的接了这一掌,借这反冲之力,桑榆高高跃起,跳出了火海,他没有回头,他确信,敢生受他这一掌的人,必死无疑。 -- 第212页 “他真的在里面?”君泓刚落地,苏婉儿便迎了上来。 “是。”君泓点点头,脸色阴沉沉的。 苏蜿儿提起裙摆就要往里面冲,“苏小姐,朕不会追究的。”君泓喊了这一句。 苏婉儿回头,凄蜿一笑,“能与他同生共死,是婉儿心之所愿!皇上,这是我带你们来的条件!”她毅然冲进了火海,再没有回头。 不管他心里是什么最重要,也不管他心里对她爱有几分,她只知道,陪他到最后的,只有她苏婉儿! 在此刻,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他有的,只有她苏婉儿。 简凡己经匆匆赶到,连忙用了清水和帕子为叶落和无涯清理。 “怎么样?”君泓一颗心都悬在半空。 “放心,死不了,咳咳咳……。”叶落答道。 “你给我闭嘴!”君泓狠狠的瞪了她一眼,看向简凡,“没事吧?” “没事,只是解药的作用役那么快,又被烟呛了几下,没事。”简凡舒了一口气。 “无涯呢?”叶落插嘴。 “我叫你闭嘴,”君泓瞪着她,咬牙切齿。 叶落乖乖的闭了嘴,君泓才又重新望向简凡,“无涯呢?” 简凡忍住笑,“只是中了迷药,再等会儿就醒过来了。” 那就好,叶落心神一松。 “叶落,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要凶你,你不要哭了。”君泓被叶落的眼泪吓了一大跳,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叶落摇摇头,吸吸鼻子,“我刚才差一点,就死了。” 君泓了顿,然后将她抱得更紧,“没事了,叶落,没事了,我们回家。” “好!”叶落闭着眼睛,不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她睡着了?”桑榆过来,悄悄的问。 君泓点点头,简凡将桑榆拉得远了些,看来,他们都该放心了,小姐能在君泓的怀里安心睡去,也就意味着小姐将他视作了可以信赖的人。 第97章 选择 “小姐!”无涯跪在叶落面前,愧疚不已,“两国停战不久,我无法顺利进入崇兴,因此用了之前与君诺合作时得知的渠道,却不想刚好遇上君诺兵败藏匿于此,才害得小姐陷入险境,差点丧命! “好了,”叶落将他拉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拉到旁边凳子上坐下,“你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有些事,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无涯,你还记得么,当年我们在大漠中曾经救起一个濒死的公子,后来我还威胁你不许告诉师兄?” “记得,就是小姐以血为水救人一命的事。”无涯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那个人,是君诺?所以他才在最后关头,放过了小姐?” 叶落笑笑,“那个人,的确是君诺。不过他可投有打算一开始就放过我,或许还想着要拿我跟君泓作个什么交易,我告诉他绝无可能,他细想之下,也觉得似乎没有什么意义,有哪个男人那么傻,能拿大好江山换一个女人?所以,他想要与我同归于尽,不过在最后关头,他终究还是顾念了那一点救命之恩,放开了我。” “看来,真的是万事皆有因果。就算曾经风光无限,却也难挡下场凄凉。”无涯的神色有些黯然。 叶落看了无涯两眼,道,“不只是因果,也与心性有关。君诺原也不一定会死,只不过以他的性格,断然不愿意向君泓下跪屈服,与其终身监禁或者流亡他国,不如轰轰烈烈死于故土。” 无涯低了头,半响没有说话。 书房内,有短暂的寂静,叶落叹了一口气,“无涯,你来,是因为师兄出事了么?” 无涯一震,终究还是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风飞絮回国后,先是由以麦家为首的武将世家联合起来,告风飞絮滥用兵力民力,贸然发动战争,造成生灵徐炭,民不聊生的后果,接着,又是一些老旧文臣,纷纷跳出来,呈书皇上,说风飞絮把持朝政,擅用皇权。 于是,风则为了平息朝中异议,暂时剥了风飞絮兵权,收回调动兵符。 然而,这还不算完,除了无涯因为失去武功暂时并未领兵,幂阁跟在风飞絮身边之外,其他的六个亲卫全被隔离在边关,飞絮军被以样这那样的名义,分批遣往各郡各部,并入其他部队之中。 叶落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结果她早已猜到,她唯一不确定的,是风飞絮的态度,可是无涯既然出现在这里,就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风飞絮并没有反抗。 否则,以他之能,以飞絮军之势,虽然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战争,实力大打折扣,但是要对付个风则,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闭了闭眼,“无涯,如果是师兄选择了将花间国的一切拱手相让,那么你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知道的,我从来无法改变他的任何决定。” “可是小姐,王爷会死的。”无涯抬起头来,看着她,重复道,“小姐,王爷会死的。” 风则想要稳坐王位,风飞絮绝对是他的心头大患,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除去风飞絮的,或早或晚,以这样或那样的理由。 叶落的心,隐隐作痛,她不想看见风飞絮死,可是今时今日,她能做些什么,或者说,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做什么。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无涯,你走吧,这是他的选择,你们无法改变,我也不能。” -- 第213页 无涯坐着没动,叶落轻声道,“我会让桑榆送你安全到达花间国的边境。” “不!”无涯猛地抬起头来,“小姐,王爷比风则更适合作一个君王,他只是被当初对先皇的承诺束缚住了手脚。如今,他因为你的离开,风则的猜忌这一连串的打击而心灰意冷,却并不代表他真的甘心就此死去。小姐,”他咬了咬牙,终于说了出来,“王爷在苍雾山上所学,是君王之道,他醉心到了痴迷,这是他从内心深处的认同和喜爱,而绝非是为了辅佐风则才不得已而学的。当初,你也是早就看出来了,才会在苍雾山顶一别之后,痛斩情丝,不是吗?” 叶落定定了看着无涯,一瞬不瞬,无涯也不闪不避,坦然与她对视,“小姐,王爷若能得你相伴,当然可以纵情山水,现在,他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江山。” “无涯,是谁说你惜言如金的?”过了好一会儿,叶落才低低的问了一句。 “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想说的话王爷和小姐都知道,而现在,我不说小姐会当作不知道。” “那么,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无涯站起身来,直直的跪了下去,“小姐,无涯不敢让你为难,也不敢让你犯险,请你书信一封,劝说王爷,交由无涯带回。如果可以的话,能否请你安排叶家在花间国的势力,送我顺利见到王爷?如若小姐有为难之处,便只需送我到边境即可。” “无涯,你这样,该叫我怎么办?”以风飞絮经营多年的势力,居然无法顺利连通风飞絮和京城外的信息,其守卫之森严由此而见,只是单纯送一个不会武功的无涯回到京城,风飞絮势单力薄,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更何况,风飞絮的几大亲卫,除了她,根本不会认其他的叶家人,到时候若是想要里应外合,接应风飞絮,又怎么可能! 可是,她若去了花间国,君泓他…… 叶落垂下眼去,君泓那个傻小子,会伤心的吧! “无涯,你让我想想。” 沉浸在自己心思中的两人,都没有留意到,屋外,有人至而未进,转身离去。 夜,一灯如豆。 君泓阅完奏章后,准备就寝,韦崎欲言又止。 君泓看向他,奇道,“韦崎,还不去睡?” “皇上,您就这样睡了?” “是,时间不早了,联要休息了,你下去吧。”君泓打了个呵欠,催促道。 韦崎一步三停的走出来,在殿门外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直到灯火灭了他才不得不信皇上是真的睡了。 在叶府听了那么一番话回来,皇上怎么就能睡得着呢?韦崎想了一整夜,也不明白自家皇帝的心思。 当然,他也没有想太久,因为第二天,他就得到了答案。 君泓将叶落叫到宫中,给了她一应的通关手续,当然,还有韦崎和詹春。 “君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叶落问他。 “是,我知道。”君泓答得坦然,“叶落,你想去,就去吧。毕竟风飞絮是你的师兄,你们相交十年,情谊非浅。” 叶落没有动,只是细细察看他的神色,“君泓,你……” 君泓起身,走到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手,“你不要多想,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你看重的人,我也一样看重。我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因为你的身份特殊,为了防止以后被有心人查知多生事端,我让韦崎和詹春陪你去,世人皆知,他们二人是我的心腹,有他们陪在你身边,就知你所作所为是出自我的授意。落落,你安心去吧,我在凤凰城等你归来。” 叶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鼻子有些酸,望着君泓她忍不住想哭。是因为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所以变得脆弱了么,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变得越来越容易掉泪? 只是,她的眼泪终究没有掉出来,她轻轻的,将头靠在君泓肩上,第一次发现,原来君泓的肩膀如此宽厚,宽厚到她可以安心停靠,“谢谢你,君泓!” “不必谢我,我不只是为你才这么做的。翼国宁展舒,铲除内乱之后开始大刀阔斧的改革,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花问国与翼国有隙需要花间国国力相当,才能与翼国互相牵制,而我崇兴,就能借此百姓争取更多的太平日子。所以落落,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负担。” 叶落将手环在他的腰间,然后,渐渐收紧。 她已经错过了此生最初的爱情,不能再辜负这一段美好的风景。她微微的扬起唇角,“君泓,我愿意,做你的妻子。” 不是君王之后,而是一个男人的妻子。 两日后,叶落带着韦崎,詹春,风间影和无涯一道,秘密前往花间国。 君泓没有去送她,他只是站在黑暗里,目前她远去。 “皇上,会后悔吗?”易惊鸿问他。 沉默半响后,君泓回道,“朕也不知道。但是此刻,朕不会后悔。” 他不舍得她左右为难,也不舍得万一风飞絮遭遇不测后她这一生所要承受的自责和悔恨。所以,他替她作了决定。 即便此去有太多不可预料的因素,她会受伤,会丧命,也或许,她完好无损却不愿再回来,种种的可能,都让他惶恐不安,食难下咽,但是,是她的心意,他愿意成全。 他只愿,她在以后的生命里,没有阴霾,没有遗憾,只有快乐和欢笑。所以,他绝不会以爱为名,缚住了她肆意飞翔的翅膀,即便,要让他付出心痛难忍的代价。 -- 第214页 花间国京城内,王府花园中,风飞絮正在翻书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抬起眼来,接着,呆住了。 从花园深处走来的清秀小公子,发丝轻扬,双眼明亮,笑意盈盈,“怎么,不欢迎?” 一切,不可思议得如同在梦中,“落落!”他叫出了声音,却轻得被微风一吹,都要消失殆尽。 “师兄!”人站在他面前,一把抢过了他正在看的书,然后撇撇嘴,又丢回桌上,“又是棋谱,没劲!” “落落,怎么会是你?”短暂的失神之后,风飞絮己经确认了眼前的真实,坐直了身体问道。 “没什么,让你带我逛逛你们花间国的京城。” 以他们的身手,要想躲过某些耳目,当然不在话下,所以很快,他们便出现在了大街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叶落拉着风飞絮,从街头逛到了逛尾,然后,一手拉着糖葫芦,一手拿着热大饼,一边吃一边问他,“看到了吧?” “什么?” “这繁华,是你风飞絮创造出来的。” 是夜,两人坐在皇宫的屋顶上,看着风则与几位大臣商议如何为风飞絮定罪,然后,又回到后宫中,聆听太后及国舅的种种教诲。 叶落似笑非笑,“识人不清,用人不明,国之栋梁却非要毁之灭之,国之蛀虫却要信之倚之,师兄,这样的皇帝,便是你放心将花间国的江山拱手相托的?” 风飞絮脸上的神色,有片刻的挣扎,但是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落落,我答应过我皇兄的,我不能,绝对不能的。” “不能?”叶落看向皇宫深处,那里,黑乎乎的一团,什么也看不情楚,“师兄,你是选择要失信于你的皇兄,还是选择失信于整个花间国的人?” 风飞絮闭目不语,只是将头轻轻偏向一侧。 “师兄,风则心胸狭窄,不仅是对你,对许多有才华并且受到拥戴的文武朝臣都心有猜忌,想尽办法一一控制,控制不了的就除去。飞絮军威震四方,其中不乏精英,可是他疑心飞絮军有叛国之心,分之割之,并且开始遣人暗杀飞絮军中部分将领。还有,文臣李明守,因为某日不小心说了一句国舅爷不想听的话,隔日就被革职处死,还有,京城御守……” “落落,不要再说了。”风飞絮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 “好的,我不说了。”叶落也跟着站起身来,“师兄,只有你才能带给花间国繁荣,风则,你留他一命,照顾他衣食无忧到老吧。你的皇兄是位明君,他在天之灵定然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更何祝,是风则背叛你在先,不算是你谋权夺位。师兄,动手吧!” “落落,你让我再想想!” “来不及了,师兄。”叶落嫣然一笑,“飞絮军己经向京城集结,八大亲卫,想必可以在京城汇合了。” “落落,你做了什么?”风飞絮顿时有了不祥的预感。 “没做什么,以你的名义,向其他六个亲卫及飞絮军将领下了命令。师兄,你来不及后悔了。”叶落将手里的印鉴晃了晃,“不好意思,师兄,我前晚在你书房不告而取的,别生气哈,现在还你。” “落落,你真是……”真是什么,他却半天说不出来。 叶落收敛了笑容,“师兄,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你早该这样做了。当然,如呆你还是要死守一个根本已经没有价值的诺言,那么你也可以撒手不管,至于飞絮军那些人,反正早晚都要被风则除去的,现在让他们临死挣扎一把,也算让他们死得心服口服。” “走!”风飞絮跺跺脚,一拉叶落,便向王府跃去。 黑暗里,叶落脸上的笑容,极为耀眼。 有些人,顾虑太多,不逼是不行的。即便是面前明明只有一条路可走,人不踹他一脚他也是要磨到花儿都谢了才能磨过去的。 风飞絮匆匆回了王府,召来幂阁,开始商议事情。 于是,接二连三的人,开始进进出出,一道道黑影,不知从何而入,又不知从何而出。 只是,书房里的命令,开始接二连三的传往花间国各处。 叶落揉了揉鼻子,看看天色,似乎夜黑风高,正好赶路。 第二日,才稍稍喘过一口气来的风飞絮,只在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师兄,再见。” 他呆呆的站了很久,才将纸条收起,再转过身时,脸上己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冥阁,各地的消息送到后,尽快送到书房。” 98 江山之约(正文完) “喂,您已经逍遥一晚上了,还不回崇兴啊?”韦崎一张脸黑得像锅底,看着悠闲的哼着小曲儿的叶落,怎么看怎么替自家主子憋屈。 “韦崎,不得无礼!”詹春在旁提醒到。 “对啊!”风间影笑眯眯的凑了过来,“据说前面那位,是崇兴的未来皇后哦,韦崎,你以后也要舍命保护的那一位。” “谁要保护她…….。”韦崎悻悻的在詹春的瞪视下住了嘴,只得抱着剑偏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策马跟在叶落身后。 风间影也跟着加快了马儿的速度,与他并骑而行,“你不保护也就算了,反正我觉得有危险的时候,皇上是肯定要站在我家公子面前的,你不保护自有人保护。” “你?…….。”韦崎还要再说什么,却被詹春一口打断了,“韦崎,你不必再与风间影争辩了,要论口舌,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他对手。”更何况,很明显的是,他们家那个不争气的小主子,的确是把一颗心都赔给叶家那个小姐了,争到最后,也肯定是偏心偏得没立场的那种。现在,他想的是更重要的一件事,那叶落只不过进城一夜,这花间国的京城便立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与韦崎,风间影几人一直跟着叶落,自然知道这种变化是出自风飞絮之手。由此,便可以看出风飞絮此人的确有过人之处,其惊世之名不是凭空而来。这样的风飞絮,如果是死在内斗之中,自然最好。如今激他斗志,逼他接管花间国,于崇兴而言,绝对是个大大的威胁,有害无益,他想不明白,为何皇上和未来皇后会做这种利人损已的事。 -- 第215页 难道说,未来皇后,始终还无法忘怀旧情? 如果说以往对风飞絮之才,还只停留在道听途说的基础上,那么经此一役,当真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保谓惊才绝艳,雷霆万钧。 可叹风则及一班老臣,苦心惊营这么许久,竟然不敌风飞絮一夜谋划。恐怕此刻那些人,还在梦中向往扳倒风飞絮之后的美好场景,却不知道,胜败之势已经在一夜之间逆转。 风飞絮其人,当真值得一个女子念念不忘如此多年。想到这里,怎么不叫詹春忧心忡忡? 趁着中间休息的空档,詹春坐到了叶落身边,“叶小姐,我们此行是要去哪里?”开始他还想着不要问太多,但是眼看着已经到了崇兴境内,却不是往京城方向走,想着京城中那位嘴里不说却肯定是翘首期盼着的主子,詹春觉得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得搞清楚去向,至少可以捎个信回去安慰安慰那位的心也好啊。 叶落笑意盈盈,“我去苍雾山。” 苍雾山?詹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试探着问,“您应该已经艺成下山了吧?”他当然知道,叶落被先皇拐来之前,在那苍雾山上一呆就是十多年。 “是的。” 詹春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叶落更多的解释,只得再接再励,“那我们什么时候回京城?” 叶落拿着手里的杯子,细细把玩了一会儿,才道,“詹春,你和韦崎回京城去吧,然后,告诉君泓,我在苍雾山等他。到时,风间影会在山下接他的。” “什么?”詹春还没有说话,在一旁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的韦崎就跳了起来,“你干嘛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不行,要走一起走。” “好啊,要留一起留。”风间影迅速接话,“我们干脆都到苍雾山上去待着,然后让皇上在京城什么消息也没有的变成望妻石,反正我们是不急的。” 韦崎涨红了脸,也不跟风间影争,径直蹦到叶落面前,“一起回去。” 叶落垂下眼去,遮住了眸中的万千情绪,“我与师门有约,不得不回。而君泓,我希望他能来。” 詹春摆手制止了韦崎,只是正色道,“叶小姐,老奴只是想问,风飞絮对您而言,从今往后,就只是同门师兄了吧?” “是。”叶落的回答干净俐落。 “好,那我与韦崎即刻便返回京城。”只要确认这一点,就够了。至于国家大事,皇上选择相信,他詹春便也相信。 苍雾山上,依旧云雾缭绕,依旧草木葱葱,即使她已经离开了两年之久,却觉得过往十多年的一切,仿如昨日。 练功场上,她初来的时候,不是师兄们的对手,她装哭,耍赖,搞偷袭,总是搞得练武场上笑声连连,叫声一片,师父说,从她来了之后,练功场更像她的玩乐场; 书画室里,依稀可见她调皮时胡乱画上去的字迹,怕师父责罚,几位师兄轮流提水擦墙。其实根本没擦干净,师父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还有,她的房间,是整个苍雾山上最漂亮,最宽敞最明亮的房间,师兄们说,只有这么个师妹,当然要好好爱护,什么好看的,好玩的,好用的,通通往她房间里送。 一切一切,历历在目。 尽管师门有命,下山之后绝对不允许弟子之间互相联络,迎面相逢也要装作不识,可是那朝夕相处的岁月,又怎么能轻易忘怀? 叶落推开了师父的房门,苍雾老人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两杯热茶,还冒着热气,他说,“落落,你来了。” “是的,师父,我来了。” 当年,叶落身为最小的弟子,也是苍雾山上最后一个下山的弟子,在下山之时,两人之间曾有过一个约定,若有朝一日,叶落心甘情愿的将风飞絮送上花间国的帝位,那么,她务必再回苍雾山一趟。 今日,她的回来,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意料她定然会回来,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回来。 苍雾老人望着这个最钟爱的弟子,眼中,有欣慰的光。 她选择将风飞絮送上帝位,以她叶家小姐的身份,便说明了两件事,一是她肯为家国大义,舍弃了个人情爱,虽为女子,却也有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二是其他两国崛起,若花间国衰败,必然会引起新的战乱,她有这样的远见和胸怀,实在难得。 “会后悔吗?”他问。 后悔放弃了十多年的爱情,后悔让临国昏君换明君。 “至少此刻不会。” 苍雾老人笑了,他想,他已经有了决定。 将身旁早已经准备好的羊皮卷和一封信拿起来递给叶落,“所有的师门禁令,从今日起作废,羊皮卷上是所有苍雾山弟子的名单,还有一封我的亲笔信。” “师父?”叶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苍雾老人站起身来,摸着她的头,“叶落,师父收你为徒,足以告慰苍雾山上历代祖师。” 苍雾山坐落于三国边界,数百年前,三国皇帝立下盟约,将此山立为战争不可涉及之地,赐与当时曾经于三国子民有恩的一代神医。而这位神医,文武双全,恩泽天下,便是苍雾山的开山师祖。 苍雾山上所有的弟子,都是历代掌门人走遍天下搜罗而来,品性心性悟性灵性俱佳者,才能被选中。这些人,汇聚起来,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使用得当,可为天下苍生谋福,但若被有心人利用,也足以毁世灭世,生灵涂炭。所以,苍雾山上的弟子一直被禁止下山之后互相联络,就是为了防止此事的发生。 -- 第216页 而如今,或许苍雾山已经找到了最合适的人,可以将苍雾山上的一切,还之于民,惠及天下。 叶落重重的跪了下去,手有些发抖,“师父,我即将成为崇兴的皇后,您,您也能放心?” “你既然能将叶家势力独立于皇权之外,自然也能将苍雾山的势力,独立于崇兴朝廷之外。落落,苍雾山的一切,只用于民,不涉朝廷,师父相信,你定然可堪重任。” “师父!” “落落,辛苦你了!”这个孩子入世几年,所作所为他一一看在眼里,他想,他可以放心了。 “是,师父。”叶落朗声应下。 “嗯,下去吧。”苍雾老人轻轻的闭了眼,嘴角有欣慰的笑容。 五日后。 依旧是高耸入云的苍雾山之巅,依旧是群山脉脉,安静屹立。 白衣黑发的清秀少年,站在恺恺白雪中,落了满身雪花。 直到一件黑色大麾搭上她的肩,然后,她一双被冻得通红的手,被人包住,紧紧贴在颈间,“怎么回事,就算要等我也不必在天寒地冻的地方等啊?” 叶落抬眼看着他,在这样的大冷天里,还在微微冒汗,“你施展轻功跑上来的?” 君泓皱着眉,一边捂着她的手,一边答道,“嗯,风间影说这上面冷得很。你有什么事,非要在这个地方说?” 叶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问,“你把京城的事都安排好了的?” “苏诚和易惊鸿在,你不须担心。” 叶落这才笑了开来,这个男人,看来真的不需要她担心了。她的手动了动,被君泓按住,“别动,再暖一会。” 叶落不理他,固执的把左手挣了出来,然后,抚上他的脸。 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间,真的已经成长为她可以依靠,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上一次,她在苍雾山等了一夜,等来的是孤独离去; 而这一次,她终于,等到了真正属于他的幸福。 “君泓,你把这个雪挖开吧.。”她指了指两人站立的地方。 君泓不明所以,看了她两眼之后,还是拔出腰中的剑,挖起雪来。半响,一个包袱被挖了出来,包袱被包得很好,里面用油纸层层包裹好的。包袱打开,是女子的罗裙钗环,还有一张纸条。 叶落蹲□去,将包袱重新系好,然后,交到了君泓手里,“两年前,我亲手将属于女子的叶落埋葬,同时,还埋葬了她的爱情和姻缘。今天,我将她交给你,她的爱情,姻缘和所有发生女子的幸福,都一并交与你手。” “落落…….。” 叶落看着他,“君泓,让她作你的妻子,你要一辈子对她好。” “好,好!”君泓猛地一把拉过她,紧紧的拥入怀中,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一连声的答应着,“好。” 叶落想笑,却又想掉泪,“傻瓜!” “落落,好。” “落落,我们回家。” “落落,你喜欢什么样的嫁衣,我们回去做,我让人做一百件给你选?” “落落,你说哪天日子比较好?” 最后,明显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的某人说,“看吧,我早就说过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当时你还不信,哼!” “…….。”叶落只能无语望天,然而嘴角,却有经久不散的笑容。 原来,她的幸福,在这里。 叶落抬起头来,看这冰雪世界,忽然不再觉得寒冷,看着身边一个劲儿傻笑的男人,只觉得有种温暖,由心而起,蔓延了她的整个世界。 “君泓,你答应过的,以后我想出宫还是可以出宫,你不许拿那些条条框框来压我。” “好。”刚答应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你不会经常离开皇宫吧?” “你管我!” 君泓苦着脸,“那我想你怎么办?” 叶落弯了唇角,“我会看着办的。”眼睛一瞪,“你现在就想反悔了?” 君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答道,“好,你说怎么就怎么。”反正,那个皇宫也是困不住她的,她到时候想走想留,哪个拦得住她? “还有,不许再三宫六院,要不然,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我穷,养不了那么多人,养你一个就够了。” “你穷?”叶落斜眼看他。 君泓叹了口气,“君诲早就告诉我了,户部的钱只够养皇后一个。其他若再搞出什么妃嫔来,让她们自己吃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来,“看,都已经写好让我按了手印了。给你,他说是送你的礼物。” 这个君诲,叶落哭笑不得。 “落落,那你也要答应我,不管去哪里,都要让我知道。” “好。” “有什么事不能自己扛着,要告诉我让我来解决。” “好。” “落落,你要爱我和我爱你一样多。” “好……,君泓,你使诈!”叶落跳起来,君泓却已经先她一步跑远了。 “落落,你答应了!”君泓快乐的笑声远远传来。 叶落叫喊着追上去,两人笑着嚷着,渐渐远去。 苍雾山顶,又恢复了宁静。 只是这一次,这宁静里,带着温馨的蜜意,连群山,似乎都在微笑着,含情脉脉。 -- 第217页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经完结,至于番外,不定期更新中,至少一篇,至多?可能两三篇吧,还没想好。 写这篇文,中间经历了很多事情,没有及时更新。在此,说声抱歉,多谢那些有耐心陪我走到这里的亲们。 99 99、番外一:十里红妆 ... 当日君泓初初登基为帝之时,曾经扬言,三年不立后。 只是他身为皇帝,为了天下子民,总也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所以说,即使是天下至尊,也有可能身不由已。 这一日,早朝之上,君诲满脸倦容,眉毛和肩膀一样是往下垮的,恭敬的走出列来启奏道,“皇上,国库本来就已经捉襟见肘,经历过这一系列战事,更是入不敷出,户部当真是度日如年了。” 看着君诲那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君泓不动声色的问道,“那么依卿所言,有何解决之道?” 君诲顿时眼睛一亮,赶紧道,“皇上,不如赶紧立后吧,我朝娶后,那是何等大事,如今三国友好相处,再加上那翼国曾受我朝援手之恩,趁此机会,定然要送上贺礼大大的感谢一番的。除了翼国,花间国,其他大小番邦部落,朝中上下各州各县均有贺礼,由此,可以缓解国库的燃眉之急啊。” 君泓抿着嘴没作声,易惊鸿也站了出来,“启奏皇上,臣也赞同,如今天下初定,正是需要一场喜事来稳定民心,重振士气。” 君泓当然听出来了这两人的意思,他心里也是巴不得早日将心爱的女子娶回家来,只是当日他言之凿凿,三年不娶后纳妃,如今出尔反尔岂不失信于天下? “皇上,”傅鉴之也慢吞吞的踱了出来,“叶落乃是先皇钦定,只是您当时是初登帝位,叶落为了辅佐您才将此事秘而不宣。如今万事俱备,还请皇上遵从先皇遗命,早日立后,才是我朝之福啊。” 苏诚瞅瞅这几人,他算是听明白了,好吧,为人臣者,他也就理解一下君心,顺君意吧,“皇上,请为崇兴百姓,早日立后吧!” 他一跪,满朝文武也就跪下了,“请皇上早日立后。” “皇上要是再不答应,臣等就不起来了。”君诲还惟恐天下不乱的加了一句。可怜苏诚的老胳膊老腿,当时就抖了好几抖。 于是满朝文武跪了一上午之后,君泓不得不勉为其难的应下,此事,由礼部负责,立后之事就此定下。 君诲很有先见之明的,下朝之后没有回府,直接死皮赖脸的赖在宫里。反正现今君泓后宫无人,他有的是地方呆。 易惊鸿就没那么幸运了,第二天上朝都没来,告了假,据说是受了风寒。 君诲在几天后,才旁敲侧击的打听出来,据说易惊鸿睡得正熟的时候,被人一大盆冷水泼到床上,那也算了,最悲催的是,他才发现居然被点了穴。于是,只得直挺挺的在床上躺到天明,自然而然,便华丽丽的感冒了。 君诲抹了一把汗,幸好他当时没回府,躲了好几天。 估摸着某人的气已经快消了,他才偷偷摸摸的回了府,结果,一打开房门,他怒了,“叶落,你个死没良心的!” 他费尽心机搜罗来的,视若珍宝的红木床,已经壮烈的散架了。 叶罗此时正在府中,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的逗着天下玩儿。 苏诚和傅鉴之那种老人家就算了,易惊鸿和君诲这两个家伙还能逃脱她的魔掌么?可怜她自由的单身时光啊! 老实说,她觉得现在这种日子没什么不好,闲来和天下捉个迷藏,唱个小曲儿,等君泓处理完事情,两人还能花前月下共度个一会会的浪漫时光,谁想那么早就嫁为人妻变为人妇啊? “你说这种日子没什么不好?”君泓本来正在专心致志的批奏章,一抬头就听见了她的自言自语。 叶落端起切好的苹果,喂了他一块,又往自已嘴里塞了一块,“当然,要是你能不让我陪你在御书房批奏章,我会觉得日子更好过。” 君泓两下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看了她半天,才来了一句,“我没觉得这种日子有什么好的。” “不是一样么?”叶落扭过头看他,“只不过是我从叶府搬到皇宫里来罢了。” 君泓放下手中的笔,认真的看着她。叶落不自觉的摸摸脸,有些奇怪,“看我干嘛?我哪里说得不对?” 君泓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里,贴近了她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有点不一样。”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干嘛。到底哪里不一样。”叶落有些不自在。 君泓笑了笑,双臂收紧,“你不止是从叶府搬到皇宫,还要从你的床,搬到我的床…….。”余下的话,消失于紧紧贴合的唇齿之间。 良久之后,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君泓气息不稳的看着她,“落落,我们成亲吧。” 在他明亮亮的眼神注视下,叶落晕乎乎的就点头了。 于是,这场婚事终于在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得到了所有人心甘情愿的赞同。 出嫁前一晚,叶十二,叶十九,还有君红袖,一边帮叶落收拾着东西,一边小声的叮嘱着这个,叮嘱着那个。 叶落坐在床上,反而成了最闲的那个人。 看着这三人忙忙碌碌的,她的嘴角,微微弯起,“红袖,陪我出去走会吧。” -- 第218页 君红袖正在收拾嫁衣,一听这话,有些为难,“可是这儿还没理好呢。” 叶落把嫁衣抢过来,丢给十二,“好了,有她们俩在,你陪我出去走走吧。”不由分说的,拉过君红袖就走了。 两人走在院子里,月光很淡,周围很静,能听到两人脚下有叶子被踩的声音。 “红袖,你在这里,待了很久了吧?前几日,我已经收到闲云王爷的来信,等我的婚事一过,你也就该回王府了吧。” 君红袖低了头,没有说话。 叶落停下来,看着脸前的女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红袖,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只是………。” 君红袖这才抬起头来,叶落看见了她脸上大大的笑容,“红袖?” 君红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小姐,你没那么容易把我打发走的,我要留下来。” “留下来?不行啊,红袖,不能因为耽误了你的青春。”叶落开始急了。 “小姐,”红袖伸手拉住了她,脸颊有些发热,“在你身边这一年多,我早已经看清楚了许多事情,如果说这么长的时间,还不足以让我理清自己的感情,那么,我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些。小姐,你虽然很好,但是,你终究和我一样是个女子,我从不后悔曾有的那一腔情思,却也知道,那不是两心相许的爱情。” 叶落轻舒了一口气,又有些狐疑的看着君红袖。不是因为她,却又要留下来?难道是……..。 她试探的问了一句,“是简凡,还是桑榆?” 君红袖脸红了,有些局促的扭过了头。 叶落于是心知肚明,在照顾天下的这个过程中,与君红袖相处最多的就是这两位。她知道自己家的人,平时是藏在深处无人识,但是无论哪一个,绝对都是拿得出手的,只是唯一有点担心的,是闲云王爷,“红袖,你贵为郡主,简凡并无一官半职,王爷会答应么?” “不是简凡,是桑榆。”君红袖急了,“而且父亲会答应的,他最疼我了。” “哦,原来是桑榆啊!”叶落拖长了声音,笑得得意。 君红袖跺跺脚,不依了,“小姐!” “哈哈!”今晚的叶落,当真开心,如此一来,她当真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好吧,我们回去睡了。” “落落!”熟悉的声音响起,叶落转身回头,风飞絮站在不远处,沐着满身月光,笑如暖玉。 一时之间,她有些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虚幻,“师兄?” “是,是我!”风飞絮走了过来。他身后的桑榆向君红袖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退了下去。 叶落眨眨眼,“师兄,你来了。” “要来,当然要来,妹子成亲,为人兄长,能不来吗?”风飞絮笑着。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子,从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亭亭玉立的倾城绝色,明天,也将成为别人的新嫁娘。 “嫁妆那些,都准备好了?” “嗯,哥哥早就备下了的。” 风飞絮点点头,“叶知的确为你考虑周到,不过,你的嫁妆里,应该还要加上我的那一份。” 叶落疑惑的看着他。 风飞絮接着道,“你忘了么,我曾经借走了你的嫁妆,而今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师兄,不用的。” “落落,”风飞絮打断了她,“总要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我知道如今崇兴百废待兴,处处都需要钱。而且,这本该就是你的,落落,我希望看到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叶落从来就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向来很少有人能左右。再说,他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想必也不会在乎那么点,她拿来当私房钱也好啊。当下就点头了,“好吧,那谢谢师兄了。” “落落…….。” “嗯?” 风飞絮上前一步,轻轻的拥住了她,“一定要幸福。” “好。” 风飞絮闭了眼睛,小心的藏好了那快要溢出的泪。 原来,有一种心碎,可以疼至肺腑,却连哭泣都成奢望。 落落,落落,从今而后,只能在梦里,再将这个名字反复念起。无涯曾经问他,后悔吗? 后悔吗?他也这样问过自己,只是,他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仍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他原本,就是无从选择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鞭炮声已起。 这是崇兴建朝以来,或者也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以来,少有的立后仪式。 君泓按照平常人家的礼仪,亲自骑着高头大马,来叶府迎亲。 只是迎亲的过程,远没他想像的那么顺利,即使,他是皇帝。 首先,叶府的大门一直没开,喜钱都已经发得君诲快哭了,门才打开。 大门好不容易开了吧,还有院门,厅门,等到君泓好不容易坐到正厅上的时候,君诲已经抱着扁扁的钱袋,欲哭无泪了,“桑大总管,这下该把新娘子扶出来了吧,花轿都在外面等着了。” 桑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还要请皇上,亲自去闺房迎小姐。” “什么?亲自去闺房,这成何体统?”君诲跳起来,“这是哪里的规矩?” “小姐的师兄说,这是苍雾山的规矩。” 叶落的师兄,就是,风飞絮?君诲脸色更苦了,如果是他,还不是存心想折腾君泓,“不行,这不符合礼仪。” -- 第219页 “反正今日已经不符合礼仪了,不如就彻底不符一次吧。” “这话,也是风飞絮教的。”君诲问道。 “是。”桑榆老老实实的回答。 “好,我去。”君泓已经站起身来,大踏步的往叶落的房间走去。 当然,叶落的房间也是紧闭的,君泓敲了敲门,“落落?” “外面是谁啊?”这是叶十九的声音。 “是我。” “没名字吗?” 顿了顿,君泓应道,“君泓。” “来干什么?” “接落落的,落落,快开门。” “接我家小姐干嘛?” “做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那,唱个歌来听听。” 唱歌?君泓一脸难色,韦崎抱着的剑差点没滑下去,君诲在后面猛翻白眼。 “落落,我不会唱,你知道的。”君泓小声道。 “小姐,你不许偏向他。”叶十九警告的看了叶落一眼,压低了声音。叶落忍着笑,也不吭声,看着十九她们在那儿玩得开心。 十二于是抱着天下凑了房门后,“不唱歌,今天这门我们也就不开了。” 君泓为难半响,终于还是唱了出来,“小宝宝,快睡觉……..” 天可怜见,他真的是不会唱歌。韦崎终于任手中的剑掉了下去,“呛!”的一声。 “姑父不会唱,不会唱!”天下也乐了,拍着小手,笑得开心。 叶十九和十二笑作一团,终于把门打开了。 君泓满脸赦然,一进去之后看见叶落端坐于床上的样子,顿时便将所有的局促都丢开了,只留下满腔喜意,“落落,我来接你了。” 叶落头上盖着红盖头,只得暗骂一句,“傻瓜!”可是却有一种甜蜜,甜至心底。 “皇兄,抱着新娘子快走。”君诲一眼看见了叶十九不怀好意的笑,顿时心生警惕。 “拦着。”叶十九换了叶十二一句,不过君泓这次动作够快,拦腰抱了叶落,便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笑话,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帝,那些人,真能拿着刀剑挡他么? “我的红包!”十九还在后面嚷道。 君诲摸着额头上的汗,幸好跑得快,国库是真没钱了啊。 软玉温香在怀,君泓不舍得放手,还是叶落暗暗掐了他好几下,他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进了花轿。 那一日,是最平常的嫁娶。 女子嫁,男子娶。 嫁于他为妻,娶她为妇。 那一日,也是最不平常的嫁娶。 堂堂当朝皇帝,亲迎新娘,一路之上,目光不离花轿,笑意浓浓。 叶落坐在花轿里,看着轿帘上他的侧影,伸出手去,抚着他的轮廓,嘴角,高高扬起。 这个人,从今天起,是她的夫了。 爷爷,哥哥,你们看到了吗,落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那一日,同和日丽,温情无限。 “喂,你到底会不会啊?”夜晚,皇上寝宫内,传出新晋皇后的声音。 “不会又怎么样?是你这个衣服太复杂了。”半天解不开她的衣服,君泓也是满头大汗,却还要理直气壮。 叶落瞪了他半响,“不会算了,我睡了。”自已侧过身,背对着他睡了。 君泓看了她半天,这可是他盼了好久的洞房花烛夜,怎么能就这么就睡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床去。 “啊,你这个败家子。”伴随着叶落低骂声的,还有布帛碎裂的声音。 君泓得意洋洋将撕烂的衣服丢到了一边,不会解,他还不会撕么? 叶落捂着他的眼睛,“不许看。” “好,不看,我亲。”君泓俯□来,滚烫的吻,印上她的颈间。 叶落双颊通红,“接下来你也会?” “那当然。”君泓回答得含糊不清,“詹春给我找了好多画册。” 叶落于是立刻想起刚刚詹春退出去的时候那怪异的眼色,顿时羞怒交加,“君泓,你去死。” “扑通”一声,君泓大概又做了崇兴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皇后踹下床来的人。 100 100、番外二:叶家天下(全文完) ... “小少爷,皇上有请。”桑榆走进书房的时候,我正在看书,那是风间影游走各地时顺便为我捎来的当地杂记,无关子史经集,却也颇为有趣。一听见桑榆的话,我顿时隐隐有些头疼,抚了抚额头,我问,“姑姑又不见了?” “是。”桑榆看我的眼神,分明有几分同情的意味。 我叹了一口气,姑姑要走就走嘛,干嘛每次都要我来替她收拾乱摊子?其实我每次都很想跟姑父说,姑姑要走哪里去,并没有事先与我商量,事后也并没有通知叶家的。奈何每次一看见姑父,我都开不了口,大抵是心里也觉得姑父挺可怜的,可算是有史以来最可怜的皇帝了。 我读了那么多正史野史,从来没有一个皇帝会像姑父这样,有且只有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还动不动就离宫出走! 姑父不想随便动用皇家势力去找姑姑,一来是怕消息泄露给姑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一个就是怕被苏丞相骂公器私用,所以每次只要姑姑一不见,姑父就会让我通过叶家渠道去找。找到之后吧,姑姑若是还不想回宫,捎回个只言片语给姑父,姑父也就算了,然后再等个十天半月的,姑姑再不回,姑父又要人去找。 -- 第220页 我真的很头疼,很想告诉姑父,你的相思之意,姑姑已经知道了,用不着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她。替他传达个相思之意,折腾的,可是我叶家府兵啊! 我一边想,一边收拾东西,桑榆站在一边默默的看我。等我开了门出去了,才发觉有点不对劲,回头狐疑的问道,“桑榆,你干嘛老看我?” 桑榆一愣,似乎才回过神来,过了半天看我还在等他,才轻声道,“小少爷,你长得越来越像大公子了。” 我一笑,“我自然是长得像我爹的。” 桑榆看着我,接着说,“小姐很高兴。” 我转过头去,边走边道,“那是自然,我是叶家的天下啊。” 这句话,是姑姑最爱说的。 小的时候听到,并不是很了解,只当是个称呼,慢慢长大略略懂事的时候,开始觉得这个名字太张狂了一些,有一次问姑姑,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作为一般人家来说,取这个名字实在不是很恰当。姑姑当时很是不以为然的替我扯了扯衣服,“天下这身衣服真好看。我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啊,天下不喜欢么?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换。” 我顿时满头黑线,“名字也可以随便换?” 姑姑笑眯眯的看着我,“当然啊,只要天下高兴就行。” 是啊,只要我高兴。这句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可是姑姑,却为我做到了。。 听风间影说,姑姑成亲的第二日,不知道我是不是感觉姑姑被人抢走了,硬是哭闹着要找姑姑,怎么哄都不行。后来看实在是哭得厉害,桑榆只得把我送入宫中,我一进宫便巴着姑姑不放。 晚上,我硬要挤在姑姑姑父中间,不准姑父靠近姑姑。姑父无奈,只得任他们的新婚世界,再挤进一个我。 这还不算完,第二天清晨,居然发现我尿床了,而且只把姑父那半边尿湿了。当时姑父脸都黑了,姑姑却笑得半天直不起腰来,抱着我道,“我们天下一岁多了,早就不尿床了,君泓,不会是你吧?” 我低着头不说话,我也知道自已错了,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一定是姑父把我挤着了,我才在梦里面尿床想把他冲走的。 等姑父丢下一句,“叶天下,你就不要有长大的时候。”然后匆匆离开去洗浴了。 姑姑这才问我,“天下,是你还是姑父?” 我很不好意思的小小声的说,“是天下。” 姑姑亲了我一口,很高兴的样子,“没事,我们天下高兴尿床就尿床。” 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尿床了姑姑还高兴,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姑姑之所以高兴,不是因为我尿床,而是因为我自己承认了尿床。 姑姑从来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做些什么,要学些什么,甚至叶家,她也从未说过要我承担些什么。 她让我跟着外公读书习礼,看六王爷与各地奸商斗智斗勇,也跟着风间影游历江湖,她自己处理叶家事务的时候,也随我爱看不看。 直到我十三岁那年,姑姑有了第三个孩子,也就是笑笑妹妹的时候,我找到姑姑,告诉她,“姑姑,叶家,交给我吧,你安心休息。” 当时,姑姑正是孕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她勉强直起腰来,定定的看着我,“天下,你想好了吗?” 我知道姑姑想说什么,我从来都知道,姑姑爱我疼我,在我成长的路上,一直注视着我,一点一点引导我。她从不拿什么责任重担来压我,她给了我无限宽广的天地,让我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而现在,我已经选择好了。 “姑姑,我喜欢桑榆简凡,喜欢风间影,喜欢我们叶家府兵,我喜欢叶家。”我认真的说。 姑姑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走上前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姑姑,我长大了,以后叶家有烦心的事,交给我。” 姑姑眼睛红了,不过,她没有哭,她笑了,笑得很灿烂。姑姑的笑容,是我见过最好看最好看的笑,会让人忍不住随着她嘴角上扬。 她说,“好,天下!” 走出门来,我遇上了君梓。忘了说了,那个时候,姑姑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十岁的君梓和六岁的君骁,当然,还有一个怀在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是后来的君笑,我们最小的妹妹。 君梓牵着君骁站在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看我出来,才说,“表哥,幸好你接下了叶家那一堆事。” 我弹了他的脑袋一下,天底下,大概没几个人敢弹当朝太子的脑门了,当然,我是属于那没几个里面的其中一个,“你担心什么,就算我不接,也不会让你个未来皇帝去接的。” 他揉了揉旁边君骁的脑袋,“要是我能一个人担下便也好了,可惜娘似乎打的是骁骁的主意,我们骁骁看样子是不喜欢的。” 我略略弯腰,去逗君骁,“原来我们小表弟不喜欢啊,来,告诉表哥,你长大了喜欢做什么?” 君骁拍着腰间的木剑,大声的说道,“我以后要做像叶星扬那样的大将军,将所有敢来打我们的坏人全都打趴下。” 我笑了,“好,那骁骁现在可以去学习当大将军了。” 君骁重重的点头,“我本来就已经在学了,对吧,哥哥?” 君梓笑着点头,“对啊,你不是说要去看娘吗?走吧,现在可以进去了。” -- 第221页 君骁欢呼一声,迫不及待的冲进去了,“娘!” 我看着他的背影,叹了一句,“君梓,你小小年纪别想那么多,小心容易老,要像君骁这样才像小孩子啊!” 君梓斜了我一眼,“表哥,你也只比我大三岁。”然后迈着步子走进去了。看他那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我就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以姑姑和姑父的性格,是怎么教出来这样一个儿子的? 六年以后,君梓第一次被允许饮酒的时候,我才知道了答案。 那个时候,我又一次感叹起了这个问题,君梓在似醉非醉间,才告诉我,“表哥,那是因为,你们都可以选择,而我,我的责任和义务,是不可逃避,不可选择的。” 我稍稍清醒了一些,努力睁大眼想要看清眼前俊逸非凡的少年,“君梓,会觉得辛苦吗” 他的嘴角,有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我醉了,竟然觉得那笑容隐有几分与姑姑相似,“这是我的天下,不苦!”他与我碰了一下杯,“你撑起了叶家天下,娘便不会辛苦,而我,撑起了崇兴天下,弟弟妹妹便可以享有同平凡人家一般的快乐。” 我们的杯子,在空中相碰,发出清脆的声音。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都是幸福的,因为,我们都已经撑起了自己的天下。 回忆到了这里,我也已经赶到皇宫了。 姑父在御书房里等我,脸上怒气未消的样子。岁月的流逝,似乎只是为他凭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半点不见时间刻画的影子。 “太不像话了,落落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天下,你找到了落落,务必让她回来,立刻,马上!”姑父特意加重了语气。 立刻马上?我一扬眉,“姑姑这次又做什么了?” 连上次姑姑把笑笑送到十九那里,让一个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去见识烟花红尘之地,还有上上次把骁骁送到苍雾山,五年不准回来,姑父都没有这么大反应,怎么这次会发这么大火?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君梓,顿时心里一突,姑姑不会把当朝太子也拐走了吧? 果然,姑父脸色沉得像要下雨,“她把君梓带走了。” 这当真是件大事,姑姑带走了君梓,姑父岂不是要一个人处理政事,没有办法跟着姑姑的足迹跑了?姑姑,你玩什么不好,连太子你也拐走,姑父能不生气吗? “天下,你有办法找到她么?近日要与朝臣讨论边关兵力重新布防一事,这事一向是君梓关注的,得立刻找他回来。” “姑父,不要担心,我立刻去找。”我认命了,以姑姑对叶家府兵的了解,她若存心不想让我们找到,府兵铁定是拿她没办法的,我只得自己去了。 半月之后,我才在星扬叔的军营里,找到了姑姑和君梓。 姑姑看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半点没觉得诧异,在那儿快乐的挥手,“天下,你来了。” 我进去,倒了一杯水,赶紧喝下,才喘了口气,“姑姑,你闯祸了。” 姑姑的眼睛晶晶亮的盯着我,“天下,你这次只花了半个月就找到我了,有进步,上次你花了一个月哦。” 我忍不住又想再一次叹气,“姑姑,是星扬叔告诉我的。” 姑姑略略偏头,“星扬,你打小报告?” 星扬叔正和君梓围在一张图纸面前,不知道在小声讨论着什么,听见姑姑的问话,却立刻回过头来,答道,“小姐,太子该回去了。” 君梓也回过头来,“嗯,娘,我可以了。” 姑姑点点头,“可以回去就走吧,我再晚几天,你回去跟宫里那位说声。” 君梓将案上的东西收拾好,站起身来,朝星扬叔弯了下腰,“星扬叔,谢谢你,我先走了。”然后又走到姑姑面前,顿了顿,才道,“娘,我错了,我回去会改掉我原来画好的布防图。” 姑姑挥挥手,“自已知道怎么做就好,路上小心点。” 君梓走了几步,又跳回来抱了姑姑一下,却又飞快放手,边跑边说,“娘,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姑姑在那儿猛翻白眼,抚着额头,“这像个太子吗?” 我这才明白,姑姑带君梓出来是为了什么,又喝了一杯水,才说,“姑姑,你别太压榨君梓了,他才十七岁。” “嗯,他的确才十七岁。”姑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我,两眼放光,“天下,你已经二十了哦?” 我觉得背上发凉,警惕的看着姑姑,“是啊。” 这个时候,星扬叔端着杯子,默默的移开了好几步。 姑姑站起来,激动的说,“天下,走吧,我们回京,现在立刻马上。” 又是立刻马上,我有很不好的预感,“干嘛?” “我们天下要成亲了啊,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姑娘。” 我把杯子一丢,“姑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话音刚落,我就飞快的跑走了,庆幸我还没来得及将包袱解下,此时跑起来倒也省事。 当然,我不知道,姑姑在背后笑得志得意满,“小样,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帮你姑父来找我。” 我有半年的时间一直在外处理叶家事务,没敢回京。虽然知道姑姑不可能逼我娶我不爱的人,但是以姑姑不按理出牌的个性,谁知道她会做出个什么样的事来? 或许是塞给我个姑娘,让我好好相处培养感觉? -- 第222页 我摇摇头,决定不要自己吓自己。 半年后,我回京了,回到府中,风平浪静,我于是心下大安。 晚上在书房,捧起我心爱的书本,正看得有劲,有人给我端了杯茶进来,轻轻的放在桌边。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茶很香,是我最爱的味道,我抬起头来,是个陌生的姑娘,有一双像弯月般的眼睛。 “你是新来的?” 她一笑,那月亮就更弯了,“我叫桑思弦。” “思弦?是个好名字。”我说了一句,“茶也很香,谢谢。” “不用。”她笑了笑,安静的出去了,还轻轻的掩上了门。 我喝了一口茶,真的很香。 第二日,姑姑一大早就来了,“桑榆的女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都没见过。” “没见过?”姑姑瞪大了眼睛,“我明明让红袖把思弦叫回来了啊,都在苍雾山呆了那么多年了,今年是该回来了吧。” “桑思弦?”我顿时想起了那双弯月亮。 “对啊。”姑姑笑眯眯的,“不错吧?” 我没说话,姑姑继续说,“不喜欢就算了,我带回宫去,我喜欢。” “不用了…….”我在姑姑明亮的眼神下,渐渐的消了音。 我就知道,世界上难有几个人,能躲得过姑姑的魔掌。我?我或许也逃不过吧。虽然现在,我只是喜欢那茶香而已,但是未来,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话说,我终于赶在2011年结束之前完结了本文,谢谢大家一路相随。 暂时不会开新的长篇了,接下来,打算陆续写些短篇,一章就是一个故事的那种,没有压力,亲们有空回来瞟几眼就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