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醪生浮蚁》 穿成纯ai文炮灰 事情说来话长,元贞没想到自己在二十岁的大好年华心梗梗死后竟然还能穿越,这么玄幻的事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其实也有迹可循,当她看到手里的耽美文中的配角与自己重名后,就隐隐感到不详,但是秉承着无神论继续看了下去。 书里的元贞是主角受的渣男白月光,清流剑宗的前任掌门之子,拜于现掌门座下,冰天灵根的根骨却混吃等死,素喜男风。主角受名叫晁文度,是现任掌门新收的亲传弟子,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在外门大比中脱颖而出,遂唤元贞一声师兄。 话说这清流剑宗有四大峰,主峰天罡,另有天魁,天微,天机三峰。元贞之父开阳仙尊便是先天罡峰峰主,而现任掌门玉衡乃是天魁峰峰主,其大弟子便是主角攻轩辕昂了。轩辕昂剑眉星目,为人正派,是师父早年间游历时捡回来的流浪儿。由于他剑道愈发精进,又友爱同袍乐善好施,清流剑宗弟子都敬称他为大师兄。 刚入门的小师弟活泼聪敏,大师兄又温文方正,朝朝暮暮同寝同食地教导,这一来二去便互生了点不可言说的心思。但这乃是一个异性恋为主的世界,小倌仅为风流消遣之物,最多做做鼎炉,两个男子结为道侣可是惊天骇闻。于是工具人男配元贞出场了。 元贞作为晁文度的师兄,可是一点师兄的样子都没有。他因为年少失怙,早早便交由掌门玉衡仙尊教养。根骨出众却于修行剑道上全不用心,19岁将将元婴,往历的天灵根修士19岁便是出窍期的可大有人在,分神期的天之骄子也未尝没有。不仅如此,元贞还是满修仙界出了名的龙阳爱好者,极爱美男,虽然顶着开阳仙尊元弘之子,玉衡仙尊亲传弟子的名头,却为众名门世家子弟敬谢不敏。而八卦是人的天性,一句“大道非吾愿,但求美人顾”不知被写进了多少话本。 这么一个放浪形骸,爱说笑又面皮俊俏的师兄,便成了晁文度断袖的萌芽。但同在一个师门,他深深知道元贞师兄对时不时带回洞府的男侍是如何的不走心,往往他们都呆不到一个星期,便被他好言送走了。甚至坊间有传言说,元贞公子从不曾碰过这些小侍,只是当个乐子作弄一二。于是,这刚出现的小心思只能深埋心底。 但人非草木,既有情,再怎样遮掩也还是能被有心人看出来。主角攻轩辕昂此时已对小师弟惦念上了,观察一二,如何不知他的心思。由爱故生恨,在一次下山游历时,元贞深陷危急,第一个赶到的轩辕昂选择了躲在一旁视而不见,任由其自生自灭,从此才认清了自己的心意。而炮灰元贞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 打定主意,她辞别了掌门以及众师兄弟,按规划好的路线,向清流剑宗东北方,即大陆中部的几处较安全的秘境御剑出发。 只是——元贞稳了稳心神——她料想中下身的突出性器并没有出现,难不成这个元贞是女扮男装?怪不得书里白月光身边的美男多如过江之鲫,却一直没有一个固定炮友,原来不是因为渣,而是单纯地没有作案工具,只能过过眼瘾慰藉一二。 几日后,元贞大致熟悉了一下情况,目前故事情节已经进行到,她即将同轩辕昂执行宗门任务,遇险下线了。去是不可能去的,原书中清流剑宗位列五大教派之首,有约千里的管辖范围,此次便是西南部的一个小宗族求助。 听说出事的是岭南齐家祖宅的后山,几个小孩子贪玩瞒着大人跑进去探险,一天一夜都没出来,家中长辈进去找,陆陆续续地去了十几个嫡系子孙,全都杳无音讯,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急急慌慌报给剑宗,生怕这么多好手全折在里面。 甫一睁眼,发现自己跏坐于一个雾气缭绕,如梦似幻的石窟洞府中,元贞便猜到自己怕不是魂穿了,不愧是铁律同名必穿书。身上一袭月白丝袍,缓带轻衫,粉肤莹莹如玉,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这是一副如何好的皮囊。 原轨迹中害死元贞的是一头发了狂的中阶妖兽,不知怎么就出现在那片密林中。按理来说,元贞一个元婴后期加上出窍中期的轩辕昂,怎么也要比那畜生强,偏偏她想要躲懒,也不想与对她态度日渐冰冷的大师兄同行,遂后他一步进山。不曾想,偏生是她运气好,先是不慎闻了致幻的花草,而后又被那妖物偷袭,奄奄一息之际同门袖手旁观,便这么香消玉殒了。 须臾,在元贞适应了以身体发肤汲取灵力并运转大小周天后,她在周身的环佩物件中,找到了可以用神识打开的储物芥。其中,各种名目的经法典籍叠在一起,最上面是一本不知是什么兽皮做的笔记本,旁边还有些灵石和上品易容丹。以神识探去,那本笔记竟是原身的日记。不过正经人谁写日记啊,元贞默了一瞬。 对如今的元贞来说,有了这么一个先知buff,她只需要避开岭南之行便无事发生。但她清楚,既想脱离原着轨迹,那必定要远离主角及主线发生地,清流剑宗。为今之计,便是要下山游历,同时猥琐发育,以防日后不测。 使命,作为受心口的朱砂痣,时不时露个脸让攻拈酸吃醋,开启了你爱他不爱我而后酱酱酿酿的剧情。 -- 蚀日窟 当今世界灵力充盈丰沛,无灵根之人多受修仙者庇护,虽不能练气,却也能吃一些富有灵气的灵果灵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修仙之人又大致分三类,食物链最底端的是散修,其上是世家宗族,再往上便是有高手坐镇的门派教宗了。其中又以五大教派为最,清流剑宗位列其首,主修剑,以武力值远高于自身境界而着称;其后是凌霄宗,宗内有音修体修符修等不拘一格;再次之是霰元教,精通阵法符箓;剩下的药王谷和天地会,一个是有主角受作死时的奶妈朋友,一个是比魔教还像魔教,有宗教性质,人员鱼龙混杂的帮派。 而求仙问道,又有八境,分别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合体,大乘,飞升。像元贞这样元婴期修士,大门派中多达百人,但放在修真世家中,已经算得上中流砥柱了,这便是资源的差异。更何况她又是剑修,只要不刻意对上几大派的嫡系子弟,以一对多,独身一人行走江湖委实没有太大的危险。 元贞此行的第一个目标是清流剑宗正北方向的蚀日窟。说是窟,其实不然,那是一个位于大陆西北荒漠腹地的鬼城遗址,相传是上古时期仙魔大战的遗迹,有许多大能陨落前遗留的剑意传承与天阶地阶的法宝灵器。不过既是远古遗迹,这机缘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求得,她很清楚自己作为一个没有主角光环的配角,是没有气运加成的。但就算寻不到传承,去参悟参悟前辈的剑意对修行也是有帮助的。况且听闻那片沙漠鬼蜮时常有妖兽魔兽出没,脱离了原剧情的降智和霉运debuff,打打怪试炼试炼应当有助于自己进阶。 御剑飞行数日,元贞来到了沙漠边陲的城镇且莫。在远古的仙魔大战结束后,且莫城四周灵气日渐稀薄,又兼其作为魔教教众最后销声匿迹的地方,这里成为了三教九流的交易流通之所。 如今的魔族与妖族乃是人人喊打喊杀,四处流窜,若想潜入中原等地,必须想法子收敛魔气,遮掩伪装。只有在这等三不管地带,才能光明正大地行走于日光下。根据原书中粗浅略过的描述,元贞推测,魔界与修真界应该是类似于平行空间的存在,只有大陆边界有少数几个空间叠合的交会点,可供流通,这名为塔木陀的沙漠中便有一处。而妖族则是以大陆南部临海的传送口为中心,将方圆百里仙魔两界的山川湖泊都占为所有。 街上人魔妖混杂,有甩着毛绒尾巴的猫科妖修,风尘仆仆,走南闯北做买卖的散修,也有浑身笼罩着黑色魔气,时跑时跳的顽童。小摊上的商品也是令人应接不暇,号称刚刚活取没几天,还冒着热气的南疆九尾狐的妖丹,正版保真的霰元教上品避火符,魔尊每日睡前必饮的赤日鹿鹿血酒,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元贞服用了一枚时限一周的中品易容丹,仍扮作男子,只不过将太过招摇的容貌稍加掩饰。中品易容丹区别于上品,只对元婴期及以下起效,而上品则是只要在合体以下都有用,甚至合体期也分辨不出你是人是鬼。元贞是这样想的:如果因为我姿容过盛招来的祸患打不过我,就没必要怕,打得过的想必也不会见色起意欲行不轨。 在城中主街上逛了半天,元贞找到一家价位适中不甚打眼的客栈入住,休整了一晚。翌日,按照地图所示,她向北偏东的方向进入塔木陀沙漠,旁边西行的旅队则是要前往魔界入口的。 黄沙漫天,狂风乱舞,这种环境下御剑是及其困难的,毕竟再是玄幻小说,一些基本的物理定律还是要遵守的,比如逆风带来的巨大阻力。元贞叹了口气,但还是不能放弃飞行,因为即使这样,御剑也要远远快于步行。地图中标识的蚀日窟距离此处有几十里,如果是徒步可能最快一个昼夜,而御剑则是几个时辰。由于清洁决,除尘符都是一次性使用,并没有长期维持的效果,元贞忍着满身满脸的沙砾尘土,顶着烈日向前行去。 飞越过一片沙丘,元贞远远看到前方行进路上好像有一个横卧着的人影。这是片戈壁滩,地势相较平缓,四周有了些许沙棘冬青之类的植被生长,风也渐停。行至跟前,元贞下了剑,警惕地逼近那人。发觉他似乎还在昏迷,元贞缓慢地用剑鞘将其翻身至正面朝上。 一个男的,长得好看。这是她第一眼脑子里唯二的两个词。 想不到这么一个由一篇耽美文自动补全衍生的世界,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别是和主角相关的男配吧。不过,她捋了捋剧情,主角攻受似乎从没有到过西北大漠,可能这人真的和主线无关。 元贞在穿书前是一个沐浴着正道的 光的五好青年,除了几段青春期伊始,闹着玩一样的早恋,一直深埋于茫茫知识海洋中,从没有认真谈过一场恋爱。还没来得及接受猝死这一人生中的特级重大突发事件,她又发现自己穿书了。被猝死,穿越时空,穿的是一本书这几把重锤接连砸过之后,她觉得自己已经稳如老狗了。可能突然告诉她,她其实是黑洞中的硅基生命派来毁灭太阳系的,她都能接受良好。 既然已成定局,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原身这么漂亮一张脸,不用来纵情声色实在是太可惜了。可是安全起见,为防掉马,她又不能去吃原主收集的那些回头草。于是就这么一直素到了现在。 眼前的美人微蹙着眉头,明明说着关切的话语,神情却全然不是一回事,与他隔着臂长的距离,好似他会暴起杀人。乌发如云,飘带将两鬓束起,额前的碎发静静垂在两侧。几缕墨发自她身后蜷曲着垂下来,发尾坠在胸膛上方,触感如有实质,让人疑心是化成了勾人心的精怪。 听到此处,他几乎已经心动了:“只是——在下如今这副摸样,”笪季苦涩地扯了扯嘴角,“道友的恩情不知何以为报?”带了几分试探,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元贞。 这让她怎么说,总不能直接告诉他“我馋你身子”。 “你感觉怎么样?”元贞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借用话本中施手救人的金句,凑近前来。 “多谢这位——公子,在下本是这附近的居民,却不想全家为魔修所屠,仅余我一人侥幸逃出。”笪季抬眸注视着她,一字一顿,气息微弱。 玄衣青年端的是一副顶好的相貌,天生的就很难让人产生恶感。身份真假暂且不论,这么一张鼎炉的脸,实在是没必要在此处别有用心地埋伏我一个元婴期的剑修。看他周身无一丝灵气,又落魄至此,带他同往蚀日窟也无不可。 意识终于有片刻的清醒,他睁开眼便望到,一位绛紫薄衫娇艳的美人正提着剑,低垂着眉眼看着他出神。浓烈的颜色晃了他的眼,笪季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定了定神,他发现她似乎是服了易容丹,本应看起来是个面皮俊俏雌雄莫辨的公子,却不知为什么对自己不起效。可能是因为所谓的真魔之血吧,他自嘲地想。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既然如此,理论上来讲她是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已经猝死过一回,元贞越发觉得没必要将精力分散到不重要的事情上。她就是一个普通人,脑容量有限,疑心病费脑又有可能短寿,不如先走一步看一步。 她穿红纱定是极好看的,他突然想。 荒无人烟的沙漠,容颜艳丽缓缓转醒的少年,这是正常人打怪游历可以遇到的吗?元贞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少年,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元贞沉吟片刻,心道:“此时不拿原身来背锅更待何时?”遂试图端出十二分风流地笑了笑,“不知你以前看不看话本,鄙人不才,正是清流剑宗的知名男风爱好者元贞。”可惜了,缺把可以甩开的折扇。 元贞方才已经在脑中过了一遍,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完全为主角攻受而服务,那么除主线剧情之外的场景人设其实都是根本没必要建构的。而就她这几日在外行走的观察来看,原文一个字符都不占的小人物也拥有自己的独立意志,那么,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修真界可能是远高于原书的存在。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原书是黑箱中的套盒,随着她主观意识的观察,套盒外的世界在逐渐坍缩演变出具体形态,甚至有概率蝴蝶掉主线。毕竟都出现疑似平行空间的仙魔界了,这又有什么不可能。虽然她很清楚,有一定可能,是隶属更高等级生命的世界意识,通过操纵她来达成某种目的,但人类中心主义的狂妄与隐隐的畏惧使她不愿再想。 “既如此,”他不知想到什么,微抿着嘴轻笑了下,“还望元贞公子好生待在下,某愿随之同往。对了,在下名笪季,并非修道之人,公子随意称呼便好。” 他看起来并不大,约莫十八九岁,有些苍白的皮肤裹在分辨不出颜色的墨色衣袍中,只露出领口一点锁骨。肩,手臂,腰腹,臀,腿,肌肉线条优美流畅,骨肉匀停。 听到这个回答,笪季明显怔了片刻,也不知是觉得这个回答有些出人意料,还是她的表演太生硬。 日头正高,入目可及都是耀眼的白,高温把一切都扭曲了,空气是躁动的,她的心也是。 “道友还请节哀。是这样,我此行是去往蚀日窟遗址,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我同行,我略懂一点治愈术。”元贞顿了一下,“当然你若不愿,我这里也有一些回春丹。” -- 真魔之血 原主的储物芥是一颗南海鲛人的泪珠,浓金色的,穿在狐哭竹藤编制成的细绳上,用黑玛瑙做配珠,作为腰饰贴身佩戴,不像轩辕昂,他的储物芥就是一枚青玉剑鼻。(元贞:果然真正的剑修都是把身家性命别在裤腰带上,真正做到了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其中,原主大概存了有几十年用量的易容丹,一整木箱用小口瓶分装的还春丹,几百万两的上品灵石,好几柜子的衣物首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炼丹炉,一些零零散散的常备丹药,几十本看着就很新的功法典籍,几柜子的灵草灵材,满满一木匣的情趣用品(……),可以说是十分富有了。 元贞给笪季喂了几颗还春丹,辟谷丹,施了清洁术,等他缓得差不多,载着他御剑飞向蚀日窟。 载人御剑本就不易,更何况还是元婴修士逆风带一个一丝灵力也无的普通人。说来好笑,原身为什么剑术水平和实战武力值这么高,却还只是区区一个元婴呢?其实是因为,她虽然从小在清流剑宗长大,但众长老以及玉衡仙尊对其父的死因都讳莫如深,于是便开始日复一日地怀疑揣测阴谋论,以为自己是身负血仇的话本主角,刻意用黑市搞来的丹药压制修为,长此以往,进阶便比常人慢了。 虽说未经人苦莫劝人善,但以元贞读到的原文来看,原身一没有被哪位前辈苛待拐骗,二没有被同门排挤霸凌,实在没有必要过得这么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毕竟让人避而不谈三缄其口的死因可不止被背叛暗算,万一是红鸾帐里死于妖修魔修身上,或是被仙人跳无颜宗门自戕呢,这问出来多尴尬啊。 元贞穿过来以后,果断先断了抑制修为的丹药,每日开始按照原身的心法吐故纳新,到了晚间便入定一整夜,短短一周她已经摸到了出窍的门槛。如今只差一个突破的机缘,蚀日窟鬼城便正合适。 一路时快时慢,及至日将落时,才到得遗址。说是鬼城,其实是一片被风沙侵蚀得辨不出原貌的残垣断壁,只能通过庞大的规模依稀看出往日的繁盛。鬼城一眼望不到边,从外至内建筑依次升高,中间巷道四通八达,过水涵洞交错其间,只是如今都已被黄沙掩埋其下。沙子厚度越有半人高,元贞遂找了一栋临近地下水源且还算完整的二层土楼入住。 笪季此时已恢复得大好,看元贞面露疲态,便开始动手收拾房间。毕竟法术都会耗费心神,她已经这么累了,还是我来吧,他想。元贞默认地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空地开始闭目打坐。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叫她阿贞。 过往的经历在无边的宁静中似乎已经变得遥远了,他都快忘了,就在一天前,他还是被关在魔域城主地牢深处的药人。 他出生在北境的一个小世家,是族长庶弟在外胡闹搞出来的私生子,母亲生产完抱着他找上门来,一头撞死在石柱上。年岁渐长,他因为看不出灵根又资质愚钝,为其父所嫌恶,最后甚至不闻不问。人是有恶的天赋的,即便是五六岁的小孩子。无人庇护的他便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辱骂抽打是家常便饭,他只能打碎牙混着血咽进肚子里。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可以通过血液用意志力使活人化为齑粉。他在大管事的酒鬼儿子又一次找到他的偏院泄欲时,用碎瓦片割破了手,在那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抹了他满身满脸的血。刹那间活人便灰飞烟灭。他木然地看着 闭上眼仍是一片猩红。他突然发觉这种发暗发黑的红着实有些可爱,像幼时捡的那只雪白的红眼兔子一样叫人喜欢,虽然撕食起来有股腥臊味。 传说,远古时天地一片混沌,魑魅魍魉蝼蚁饕餮肆虐。忽而天界降下福赐,从此世间便有了灵气作为修行的本源。史书中记载,人是神灵和长生天所共选的命定之子,所以他们生来就有灵根,知道如何利用天材地宝制作法器丹药,编纂书籍记录吸收灵气的功法,总结出一条通向往生极乐之地的修行大道。故而人的飞升也是由长生天降下天梯,神灵赐下滚滚天雷,化作以太前往天界成仙的。 而日中则移月满则亏,宇宙间自有一套万物运行的法则。为天降灵气所驱的妖物鬼物蛰伏起来,自成了一片天地,以世人之贪嗔痴为食,休养生息。 就在人间求仙问道正盛之时,一代魔神横空出世,率其拥趸祸乱人间,当世几位大能遂共诛之。魔神陨落后,其最得力的部下成为了初代魔尊,自此魔界方才达成一统。据说,那位魔神的血便有迅速恢复气力的能力,且只限于自己的手下,用作奖赏恩赐。后人记载道:“仙魔大战前夕,曾有义勇之士潜入其身边冒死取血,然若触之体肤,修士爆体而亡,凡人身死形销,妖兽血脉偾张。” 还在血流不止的双手,忽地感到一丝快慰。 直至富商早年间得罪过的竞争对手来寻仇,一把大火灭了满门。那人请的是有几分私交的,一魔城城主的手下,那魔修嗅到笪季身上的血液似乎可以帮助恢复魔气,遂抓了他献给城主讨赏。 一有进展,笪季便开始暗中寻觅实验对象。他在谨慎地接触了同牢的人修,妖修,魔修后,终于可以确定,自己确实是拥有魔神之血。 这样敲骨吸髓地一囚便是三四个春秋,直至那魔头与人火并身亡,方才趁乱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修真界的沙漠。 事情当然不了了之,但旁人开始隐隐觉得他有些邪性,除了一两个实在不长眼的需要料理外,他安安稳稳的过起了日子。 这城主是个识货的,一看便知这东西不简单,囚了他日日夜夜给自己供血炼丹画符。虽然看出他身上魔气灵气一丝也无,但以防万一,还是饥一顿饱一顿地饿着他使他保持虚弱。他学会了缩小胃口控制饭量,装作饱腹在人走后扣着嗓子眼吐出来,和秽物混在一起掩埋。有时候饿的急了,便生捉了牢里偷跑进来的魔物啃噬,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光景。 笪季先前仍在富商府中时,曾遍读奇闻异录,也没有丝毫关于自己血液之谜的线索。他用城主给足了的止血修复的伤药,和狱卒攀交情,打探自己血液的效用。听闻取他血制成的养气丹和混元大补符,只对魔修有效后,他不由想到了上古魔神的真魔之血。 后来随着长相愈发遭人嫉恨,他被当做娈童送了人。几经辗转,十三四岁的他成了当地一个出了名的散修富商的爱宠。因为在床笫之间会矫揉讨饶,平时也看着安分,富商允许他在府邸内自由走动,他由此得以如海绵遇水般汲取知识。不出一两年,上至远古神兵神兽奇花异草,下至名门大派功法历史长老私秽,他都无所不知无一不晓。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也将一介男伎雕磨出翩翩世家公子的气派。 -- 通天浮屠(有自慰情节) 矢日城城主名唤柳毅,乃是沙漠中建城第一人,城主府内有通天石塔,取名永宁。当时自开天辟地以来已有数万载,人间不止有仙途,更有诸多大小宗教,以供无灵根者信奉慰藉。如今五大派之一的天地会,便是那时某一教的分支。这柳城主在打通经脉修行之前,一直信的是佛教,于是便在功成名就之后,于府邸内建了佛塔,用作闭关之所。 永宁塔高约数十丈,通体以均一的石砖层层垒砌,基座呈方形,越往上越圆,暗合天圆地方。及至塔内,一股阴凉潮湿之气袭来,元贞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笪季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塔的最底层面积很大,净高约一丈多,最中央是一圆形石柱,三四人合抱不下。其上刻有极精致的壁画,阴阳刻分割画幅并辅以颜料填充,只是如今已褪色斑驳得差不多了。其中内容有割肉喂鹰,阿难七梦,剖婴救母,仙人接引等与佛教仙道相关的题材典故,混杂在一起,看上去极为不讲究。 石柱旁是螺旋而上的石阶,两人顺着向上走,不知爬了多少层,稍有些疲乏。一路上笪季默不作声,元贞除了一开始会看看壁画点评几句以外,眼见没有什么剑痕,也专心脚下。四周森森然,只有塔壁上拳头大的通风孔透着光。 可视空间渐小,他们终于来到了顶层。一转过去,几道凛冽的剑意扑面袭来。其中裹挟的深厚功力似乎可以隔山打牛,那是怎样的一种决绝与怒意,元贞忽有顿悟,同时心有所感,自己似乎马上便要渡劫。来不及拿出护体法器,天雷便滚滚而至。 闪电雷鸣,正在元贞预备着体验人生中第一次活体被雷劈之时,预料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第一道天雷并没有劈中她,反而是刻有浮雕的塔心石柱表面光芒大作。元贞惊疑不定,匆忙中与笪季对视了一眼,握住他束紧的手腕。来不及细想,接二连三的雷电已然降下。以柱体为轴心,整个永宁塔内升起了一个流动着耀金光芒的雪青色巨型钟状阵法,将二人罩在其中。几息之内,天雷仍在持续不断地降,阵法便已启动。 车裂般的疼痛过去之后,再一睁眼,入目所及已是一片水汪汪的绿。就好像是在亚热带的雨林,元贞想。一旁的地上也是一个雪青色的传送阵。 “你还好吧?”笪季正在她五步开外。 “还好,你呢?”他掸了掸周身的枯叶。 元贞微颔首说道:“刚才的塔尖应该是安了一枚——引雷的法器,以雷电为引成阵。我先飞上去看看,待会再说。” 说罢,元贞抽出腰间佩剑,意念制动,踏上剑身,顿之飞去。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此处是在这片雨林的边缘,近端是形似雅丹地貌的高陡崖壁,悬崖上就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这么一处深陷地下的雨林,即便是飞至很高的上空,仍没有大风,元贞推测这里可能是一处秘境,矢日城主发现后欲占为己有,遂布了一个超大型的隐匿阵,只在自己闭关的塔内留了入口。甚至于可能永宁塔,乃至于整座矢日城,都是为这处秘境而建的。 回到原地,元贞将诸般猜测与笪季一说,二人商议一番,便决定先在秘境中探探,无所获再沿原路返回。 二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折枝劈树地一路走一路做标记。 此地树木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像是吃活人补精气的树妖,要把他们牢牢困死在其中。 行了几日,眼前便出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祭坛,长宽三四米的高台正中有一条倾斜而下,半人高的地道。 “我赌那无耻老贼肯定来过。” 元贞先行闪身进入密道,笪季紧随其后:“哦?为何?阿贞难道不想求机缘吗?” 元贞哽了一下。刚认识没几天时,笪季便开始阿贞阿贞的叫,到如今她都还没能适应。虽然说彼此都心知肚明是皮肉关系,但元贞还是想先以普通朋友的身份熟悉几天。可这么亲昵的称呼是普通朋友间会有的吗? “我只是在分析客观事实,我也希望他没来过,但是没有用啊。” 笪季闻言轻笑了笑:“不是说心诚则灵吗。” 密道下行至地下约五至十米,方才平缓。又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庞大恢宏的地下宫殿。 半球形的拱状穹顶上嵌满大大小小的夜明珠,粗大的立柱上雕着叫不出名的兽类。蛇头鸟身鱼尾,比起真实存在的妖物,更像是一种图腾。画中它们有的翱翔于九天,穿云而过;有的于水中潜游,与鱼群嬉戏;有的以两脚跑跳,穿梭于丛林,刻得是栩栩如生,吊诡猎奇。宽敞明亮的大殿正中,是一个摆放在台子上的一尺高的彩玉石匣,玉匣通身无缝隙,混成一体,想是用更高阶的阵法符箓保护着的。 忽然,元贞感到脑内一阵嗡鸣,而后是声大如洪钟的苍老的男性人声,听起来像龙傲天主角会遇到的那种藏在玉佩里的老爷爷: “吾乃崆峒道人,今有所感,不日便将飞升,而后继无人,惜哉哀哉。汝一介妇人,幸得吾种,赐尔春风一度,大梦一场,当好生将养,孕育吾儿。” 元贞 元贞收了东西,脑中一片混乱,走回到笪季身边解阵解穴。如今这秘境是待不下去了,还是先回且莫再说吧。 这都叫什么事啊,别人入秘境得大能传承,我入秘境给大能生猴子。 笪季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惊疑忧虑,以为阿贞设阵是在保护他,害怕她会伤到自己。结果看了片刻,方才知道她是中了春药,宁愿自力更生也不要他,心中冷笑,觉得自己一颗好心喂了狗。而后又转念一想:阿贞应该是怕自己的女子身份暴露,才封了我的听觉触觉。这么长时间以来,在笪季眼中,元贞都是位美貌女子,以至于他都快忘了阿贞是易了容的。 “好的,我们先回蚀日窟吧,准备一下就直接飞且莫。” 下体瘙痒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宛如实体的漂亮的手,一碰到她的衣带便消失不见。她觉得好委屈好难过,她真的好想被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层层繁冗,摸一摸碰一碰,再重重碾过阴阜亵玩。 刚才的过程中,并没有注意到有哪里不对,但那崆峒道人也没必要如此戏弄于我,应是我疏漏了。元贞以神识把全身探了一遍,在丹田中找到一个微小的球状物。 两人同时张口,又同时顿住,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元贞低垂着眉眼,身子歪歪斜斜地跪坐在地上,一手伸进衣襟向下探,终于找到那颗肉茱萸,打着圈地抚摸玩弄起来。手指揉搓地越来越快,蜜液大股大股地喷涌,腿间湿成一片,但她渐渐不满足于此。头脑有短暂的清醒,她灵光一闪般忽然想起,似乎储物芥中还有玉势这种东西。随便摸出一件后,她握着那温润的暖玉,在穴口处顶顶蹭蹭地试探,只是略有些不得其法。另一只手也凑过来,抚慰逗弄寂寞的阴蒂,揉弄了一阵,两片花瓣已大开。玉柱被缓慢地吃进去,元贞微侧着身子抬起臀部开始抽送了起来。 脱得全裸的笪季站在面前,身后是困于浮光粼粼的法阵中,微拧着眉,面无表情地抱臂看着她的另一个笪季。她觉得自己快变成了老式的铁皮烧水壶,眼鼻口几窍都滋滋地喷着热气。 元贞想离现实中的笪季远一些,踉跄着没走几步便一下跪倒在石砖地上,也没看到身后之人下意识迈出的脚步。身边的笪季如鬼魅般跟上来,温顺轻巧地单膝跪在她身旁,脸贴脸近在咫尺。 元贞心中长舒一口气,他没有再提再问真是太好了。 匣子里面东西并不多,有上品的丹药数瓶,天阶地阶的法衣法器(哈哈前辈你想的还挺周到,全套的女子衣裙是怕进来的是凡人没有换洗衣物吗),还有一张纸,上书“南岭彭城县绥舆里碧桃林”,笔锋刚劲有力,估计是卸货地点。都说字如其人,前辈你为什么字看起来这么正经,做的事情却这么狗? 淦,刚才我为什么不顺便把他视觉屏蔽了,或者索性弄晕了也好啊。也不知道待会他观摩完我的发情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母0…… 听完这位前辈的留音,心中疯狂爆粗,身体却开始不自觉地发软,下体好像也有汩汩春水无声地流淌。 元贞还有些愣神,直到无意中对上笪季漆黑的瞳孔,才猛然回过神。 快感的浪潮一阵阵翻涌着,手臂有些酸麻,元贞将身子放得更低,手肘杵地,以腰腹的力量带动臀部,配合着另一只手抽插。 太羞耻了。元神归位,元贞如是想到。下半身衣裙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玉势被抽出小穴时,发出啵的一声。随即是大滩大滩的透明粘稠的水液,空气中满是淫乱的甜腥味。使了个清洁术,她整理好衣襟,再三确认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妥后,回转了身子去看笪季。 彩玉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行打开了。呵,这就是补偿了?元贞想了几秒决定还是先去看看,再给笪季解阵。 “对不住了”,声音发飘,她眼疾手快地封闭了笪季的听觉触觉,而后犹豫片刻索性画个简易的阵法把他困在原地了事。 还是笪季先开口道:“没关系。我们先往回走?” 头脑开始空白。骤然,一阵白光闪过,如小行星撞地球,一切的一切都亮得不像话。花穴深处一阵酸麻,热流涌动,她尿失禁了。同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一道细小的金色光矢钻入她的身体。 “不好意思——” “你——” 一颗——蛋?这前辈到底是什么人,不,或者说什么妖?这东西有基因上的母亲吗,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丝分裂? 元贞大脑变得昏沉,四周的景物都渐渐隐入了无际的黑暗。眼前人虽不是心上人,但也还算合心意。他叫什么来着。元贞的思维愈发迟缓。笪什么,笪季吧。好像有哪里不对。 眼前走马灯似地闪过一个个元贞前世今生有记忆的异性,远至小学时的初恋,近至刚认识没几天的准炮友笪季。幻术似乎也找不出一个她欲念妄想或是执念特别深的对象,只能犹犹豫豫地停在最清晰的笪季身上。 于是元贞就看到,只有一个残影的笪季慢慢化作实体,从远处一步步走向她,每靠近一点,身上的布料就少一件。 -- 轻拢慢捻抹复挑(一)(视jian/GB/道具) 一路上,除了几句简单的交谈,两人相对无言。元贞是因为被这枚丹田中的卵蛋占去全部思绪,笪季则是单纯的看她想事不愿打扰。 那出窍的五十道天雷虽然一道也没劈中,元贞还是突破到了出窍前期,所以全程能御剑便御剑,比来时边走边看效率高了不知多少。 到达且莫这日已近黄昏,主街上的小商小贩却一个个摆起了摊支起了铺。 元贞大为奇怪,侧头询问似的看向笪季。 笪季耸了耸肩以示爱莫能助,而后他走向一个卖雪狼皮的五大三粗的散修,上前问道:“这位大哥,这天都快黑了却摆起摊来,可知是为何?” “嗐,今天不中元节吗,那修罗境的恶鬼可是憋了一整年了,这不终于能来仙界了,大家伙肯定得逮着他们宰一把啊。” “原来已至中元,多谢了。”笪季微微一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向那人点头致意。 修罗境就是魔境,只不过是他们自己内部的叫法,这里的商旅因为要和他们打交道,便也这么跟着叫起来。 看来今晚是清净不了了,元贞微叹了口气。如今自己需要更多与崆峒道人相关的信息,除了市井间的打探之外,她还需要找情报机构购买消息。 修真界有这样一个规模仅次于五大派的组织,擅长收集信息,每年都会出书,游记指南话本杂谈八卦什么都有,从新出世的金天灵根高阶炼丹师,到年度风云人物排行榜,如同现代传媒的汇总。 其名岫玉楼。 在原身笔记中,岫玉楼除了写新闻,同时还是一个顶级的情报杀手组织。旗下听竹阁的刺客是比剑修还离谱的存在,越段杀人是家常便饭,排名前十的赏金猎人更是将大乘修士不放眼中,只是修为越高代价越大。譬如两年前,天地会帮内政变,有人请了当时排第七的虬髯客刺杀竞争对手,人死后没过半年,那虬髯客便也身死道销暴毙而亡,人们都说这是天道的制衡。故而,聘请赏金猎人狙杀高阶修士,除了需要支付听竹阁的高昂分红外,还要满足杀手本人的要求,成本高得无法想象。 而嗅雨阁则是买卖置换消息的地方,在各繁华之地皆设有据点。元贞打算去的便是蜀地陇州的池阳城,那里是修真界经济贸易的中心,也是嗅雨阁的总部。 这妖蛋似乎生长得极缓,想来她应当是有足够的时间来处理此物的。 想通之后,元贞稍稍放宽心,神采也见飞扬。 笪季其实一直都有注意着元贞,见她眉目终于舒展开来,虽不懂她为何事而愁,但仍是难免隐隐雀跃,心道:阿贞终于有时间理我了。 之前满面含春的她实在太诱人了,他迫不及待地想和阿贞做一些有趣的事。 去住店的路上笪季频频侧目看元贞,她虽觉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进了带隔间的厢房,两人各自休整。笪季向店小二叫了热水,元贞施了清洁术,空闲下来又练起心法。 笪季出来后,见她坐在桌旁,便靠近前来。带着水汽的皂角的清香扑了满鼻,新换上的靛青色暗纹衣袍将他的宽肩窄腰勾勒出来,照旧束住衣袖,越发显得精神利落。好像比我穿好看,元贞想。元贞存的衣服多是上衣下裤外袍的制式,男女通用,因为是法衣所以都可适应身量,上衣下裙或者一体式的束腰单裙反而没几件。 “阿贞,今日晚间的鬼市,你想不想去?” 元贞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奇道:“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确实,也怪他平日太寡言慎行,她都要忘了他也不过弱冠。 笪季见她神色便知她是想左了,遂摇头笑道:“我是看你有烦心事,想帮着消遣消遣,阿贞却这么想我。”说到最后,硬是要故作出一副西子捧心状来。 元贞这回是真的笑了出来:“别别别,太丑陋了,我接受不了。”停顿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倒是知道别的更好的消遣方式,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随即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不言语。 笪季心头大喜,面上却不显,微垂了眸抿嘴笑道:“自然愿意,请便吧。”语毕,还看似娇羞面皮薄红地侧过脸。 元贞越发觉得他是个断袖。 断袖好啊,睡断袖不用负责。虽然听起来有点渣就是了。 真男人说打炮就打炮,从不废话。 “好啊,但要先 元贞有些受不住这样灼人的视线,膝盖跪坐在他腿间,赌气似的抚上他的脸。 他开始解亵裤了,元贞不受控制地目光开始游移,两颊的热度不用摸也知道一定很高。 元贞回过神便是这么一幅春色,笪季就那么半仰着看着她自渎。她感觉自己好像被他扒光了按压着奸淫,时不时还要被巴掌打胸乳屁股助兴。 说好,我有几条要求。” “三,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和我直接接触,我说停就停,不可以违背我的意志。”元贞一口气说完。 视线下移,元贞这时才发现,笪季不知何时 元贞将拇指探进他口中,尝试着触碰那温软的舌头,却被他猛然含住用力吸了一口。她的脸登时更红了,一双水眸似嗔似怒地瞪了他一眼,报复性地换上两根葱白玉指,亵玩般时抻拉时搅动,偏要叫他合不拢嘴。不多时,透明的涎水自嘴角淌下,元贞这才满意似地抽出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将水光莹亮的玉指探入檀口,依次舔舐干净,秋水眸中满是挑衅,却不知此时的自己又娇又媚,像极了那天鹅绒毯上张牙舞爪的布偶猫。 “可以。”笪季缓了缓神色,笑着应道。说罢,他向一副谈正事模样,坐得笔直端正的元贞望去。 笪季愣了愣。 纤纤玉指轻飘飘地划过他的眉眼,顺着高挺的鼻梁,来到那两瓣微红的薄唇,拇指试探性地挑拨轻按。笪季顺从地用脸去贴她的手,配合地张开嘴,定定地凝视着注意力都在他嘴唇上的元贞,胯间肉棒愈发硬挺,手下撸动的动作也变快了。 小腹不受控制地发热,穴口似乎也有些许湿润。生理的本能反应,让她在头脑清醒的状态下觉得越发羞耻。 她内心有点动摇,但还是认真道:“对,这是规定,我需要你遵守。” 外面天色早已全黑,方才店家给点上的牛油烛燃得正旺,昏黄暧昧的光像含羞草的叶片,一颤一颤地翕动着。西北的风在窗外呼啸着,间或夹杂着三两声囫囵的吆喝,屋内却静得出奇,只听得见放大了数倍的“怦——怦——怦”的心跳声。 “阿贞,我需要怎么做?”认真中带着可疑的笑。 “第一,全程由我主导,我上你下。二,是用道具,”元贞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有的可能尺度有点大,你可以随时叫停——做动作示意我就行。” 她有些迟疑,犹豫要不要去问,想了片刻还是觉得不去打探他人隐私比较好。元贞对人与人的边界感意识很强,她向来相信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容丝毫侵犯的安全区,如她和笪季这样的关系,比纯炮友多点交情,比普通朋友多几分暧昧,但还远远不到可以互相分享私密之事的地步。就好像她不愿向任何人倾诉异世之魂的孤独困苦,笪季可能也有不可对人言的身世忌讳。 元贞感觉自己可耻的心动了,试问这么一个绝世美男如同向撒旦献身般,以任君采撷的姿态做着充满暗示性的动作,又有谁扛得住? 年轻的肉体劲瘦有力,胸膛上的两颗乳头是淡粉色的,只比白皙的皮肤稍显红润。 美人直着身子发呆,微垂着眼,目光涣散,好似和之前那个约法三章的成了两个人,对他的身体全然没有了兴趣,甚至不愿意仔细看看。笪季心中暗恨她无情,却又不受控制的对这样的美色起了反应。娇艳欲滴的容颜失了神,比乡间最勾人的暗娼淫荡,比楚馆最清丽的花魁圣洁,比魔界最大胆火热的鼎炉风情,就好像被不知多少男人操干了一次又一次,只能放空着,被动地承受着灌精。他一手后撑着坐在床沿,一手握上阴茎,两腿随意地打开,微觑着眼幻想着撸动起来。 玉茎微微下垂,他背转了身子,走向床边,臀部的肌肉群带动双腿发力,肉质紧实,肤质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润而不腻,又带着些许玉质的莹莹光泽。只是,目光上移,瘦削的后背上有着三三两两陈年的疤痕,似是被人用带刺的鞭子凶残地欺凌过。 笪季略有些不痛快:“我连碰你都不可以吗?” “任凭阿贞吩咐。”笪季眼眸极亮,直直地盯着她,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开始宽衣解带。目光如有实质,仿佛以眼代手抚摸调情,又好像他的全世界只有她。 她被问得有些微恼:“把衣服脱了,到床上去。” 已不再用手撸动,而是用力搓揉茎身。暗粉肤色的肉棒因为凸起的血管变得有些狰狞,龟头更是发红发暗,马眼处已经分泌出几缕透明粘稠的前列腺液。稀疏蜷曲的体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一点显眼,从肚脐周围,经肌肉形状漂亮的小腹,向下延伸至阴茎阴囊。 这厢笪季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动作,不自知地勾引,欲火怒火交加,仿佛被整个人串在树杈上两面地烤。 “帮帮我,好不好?”他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吓了元贞一跳。 于是,净如籽玉,清瘦娇嫩的素手犹犹豫豫握上肉棒。皮肤相触的那一霎那,笪季浑身一阵过了电般的快感。太舒服了,阿贞的手怎么这么舒服。他思绪飘了一瞬。筋骨分明的大手在肉棒的下半部分套弄,虽没有碰上那只玉手,却带得敏感的阴茎头在她虚扶的手上胡顶乱撞。他简直是把嫩生生的掌心指腹当成阿贞的小美穴来操。元贞因为性器几欲脱手,只能握得更紧,却不想正中了他的下怀,笪季舒爽得半眯着眼轻哼出声。 元贞帮他上下套弄着手淫了一阵,还不见射,手臂已经有些酸了。她松开玉茎,也不管笪季欲求不满的眼神,去储物芥里翻找。 “好了你爽了,该到我了吧。”元贞怀中多出了一堆小玩具,目光灼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笪季看她那么有兴致不由觉得有些好笑,抬了抬下巴道:“来。” 之前元贞看到半箱子的仿真阴茎随便扔在一起,就感到一阵头痛。也不知道原主玩起来到底讲不讲究卫生,她只能用了个清洁决,甩了两三张上品除尘符来除菌。后来实在放心不下,又通通拿沸水滚了一遍。此时她拿在手中的,就是一根前端略弯略尖,粗细适中的暖玉。元贞在玉件身上涂满润滑用的蛞蝓黏液,又心中默念在笪季的肛肠施了一个清洁法术。 元贞推着他的胸堂,让他半仰躺在床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曲折着分立两侧,自己则并拢双膝跪坐在其间。粗长红硬的阴茎还直挺挺地支着,见她看向自己,还打招呼似的点了点头。元贞看得有些痴楞,身子都跟着软了。眉眼中春意更盛,她用玉势尖端试探着在囊袋下方,双股间的后庭磨蹭。 笪季看她一个人玩得专注,忍不住出言提醒道:“阿贞,你得帮我撸一撸,我后面才好放松。”天知道他这句话里夹了多少私心。 元贞闻言不疑有他,一手继续戳弄,一手扶上被冷落多时的肉棒,套弄揉搓。假玉茎一点点被吞了进去,他轻呼出口气,试图放松自己便于她扩张。元贞又将玉势往里送了送,忽而无意中碰到一点,笪季整个人都痉挛了起来。白皙光滑的脖颈青筋暴起,身侧半支着的两手骤然发力攥紧身下柔软的衾被,腰臀大腿的肌肉皆震颤着,被她握在手中的阴茎颤巍巍吐出一点乳白色粘液来。他白净的两颊泛起一丝潮红,头颈上扬两眼空空地享受着余韵。 “阿贞,我想看看你。”笪季看着她,一对招子水光潋滟,语调有些低,带着点不甚分明的乞求。 -- 轻拢慢捻抹复挑(二)(视jian/口交) 元贞早已动情,此刻复爬上床来,体位变化,花穴间的琼浆玉液不可避免地汩汩冒出,发出微小细碎的“噗”的声音。美人此时方知羞,粉面含春,转瞬间,从山中刚化人形的花妖变成了才通人事的娇美新妇,诱得新郎官在她身上泄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这苦短的春宵无止无休无边无尽。莹白如玉的椒乳沉甸甸地坠着,她每膝行一步,乳肉便荡出一道涟漪,笪季的心跳得厉害,他觉得自己的七魂六魄,都被乳尖上那两点艳红勾着吊着,随着波涛汹涌的乳浪沉浮。 苍白清瘦的赤裸男人斜倚在软靠上,姿态放松懒散,半阖的眼是细长的,略上挑的眼尾好似无时不含着笑,偏那单眼皮不认命似地压着眼型带出来的轻佻,生生显出几丝凌厉来。两颊虽算不得饱满,贴骨的皮肉却也流畅软弹,是青年人特有的胶原蛋白。可身材却不是富家公子的细皮嫩肉,肩颈的筋骨附着紧实小块的肌肉动作间分明毕露,那突出的喉结更是夸张得骇人,仿佛从那一截软骨可以看出整副骷髅。胸腹也不甚丰满,只是一层劲瘦的肌肉贴着皮附着骨,大腿的肌肉群却鼓胀得外凸,像纤夫那样发达有力。胯间深粉褐色的阳物比方才更粗大了,精神奕奕地一柱擎天,淡青的血管饱胀着如树根脉络分明,马眼冒出的股股透白浓精顺着狰狞的肉柱向下流,零星滴溅在苍白透着青的腹外斜肌上,是一种诡谲的色气与艳情。 美人跪伏在他腿间,塌着的纤腰使漂亮的腰沟更明显,浑圆的臀微翘着,软肉毫不知羞耻地摆动着小幅度轻颤着,欺霜赛雪的细皮嫩肉丝缎般滑腻,叫人想掐在手中一口咬上去。 水缎乌发柔顺地垂在丰盈的胸乳两侧,元贞怔然看着那人泄出阳精的肉棒,手下复又动作起来。细瘦的手握着玉势缓慢进出碾磨前列腺,另一只玉手扶上湿滑的阴茎。她先是包握着柔缓撸动柱身,听得笪季压抑地微喘出声才转战上方。她突地觉得自己成了掌管他生杀大权的刽子手,抚摸着他的命脉亵玩取乐。手指上移,元贞不坏好意轻佻地用指甲刮划着敏感的龟头。 笪季被煎磨得受不住,只好沙哑着嗓子求她:“阿贞快些,我想要你摸。” 元贞得逞似地用一双美目定了他一眼,藏着笑懒声道:“急什么?”玉手却拢上龟头打着圈按摩马眼以作嘉奖。 笪季舒爽得几欲离魂出窍,顺着看过去,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阿贞白嫩的肉穴淅淅沥沥淌着花蜜,不知是不是舔上一舔就会甜得昏死过去。 元贞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肉棒上,遂抽了玉势不再去管。她看得发痴,手中动作也渐渐停下,只是单纯的握着。笪季见她不动作有些难捱,正欲温言催促,却看美人低下头,朱唇探出小舌头在马眼上小猫喝奶似的舔了一口。他霎时鼠蹊部一阵酸麻。 见他反应剧烈,元贞似得了趣般继续吃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怪味。她先是双手扶着用舌头将微微上翘的顶端每道肉缝都舔尝了一遍,而后慢慢张开檀口把整个龟头都含了进去。元贞从没有有过这种经验,只能尝试着用口腔中的软肉和舌头包住贝齿,时不时看他一眼地吸吮嘬吃。她一手停在茎身上辅助着口舌进食,一手向下探去好奇地戳弄软软的深褐色精囊。 手上揉 两人在且莫休息了一日,便奔向蜀中。 一场欢畅淋漓的性爱结束,元贞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连日以来的忧虑如今成为了可以坦然面对,心平气和寻求解决之法的小挑战。 “对不起,我错了阿贞,我太喜欢了所以没忍住,阿贞要打要罚怎样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元贞惊愕又羞愤,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有胆子这样忤逆她,却被他一连串的道歉抢白,彻底噎得不知说什么好了。 而笪季这边更是心满意足,被喜欢的女孩子推倒了,帮他手淫,最后还坦诚相见,给他口射,没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情了。他很清楚,自己除了喜欢和阿贞在一起,还一直觊觎着她的身子或者说美色:阿贞这样好看的人,穿着衣服都这么诱人,脱了不知是何等的光彩。他过去这么多年见过的女人,除了那些勾栏院里成了名的姑娘还算有几分姿色,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元贞三分。 目前两人之间的关系,她也还算满意。她付出一些代价换到一个可以解压的炮友,而笪季虽然好像有点喜欢“他”,但也很清楚双方做交易的本质,再不济就算他情感上有所越线,她只要一亮出真实性别他也就萎了。元贞不信就他们之间的这个接触时间,笪季能喜欢她到“我喜欢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性别”,硬生生把一个异性恋掰成同性恋,她自认还没有这么大的魅力,除非他本来就喜欢同性。 弄的动作加快,她吃得越来越深,吮得也越发用力。 而首站池阳城,南来北往的商队生意人极多,换而言之就是信息极为流通,正适合元贞收集消息。她捋了一下,目前的已知信息有:1.人叫崆峒道人;2.大概率飞升,后继无人;3.蛇首鸟身鱼尾的刻画。关于第二条有几个疑点,首先是否已飞升待定,其次是后继无人,是无子嗣有徒弟还是二者都没有,实在不好说。而第三条,那刻画是什么部落文化的图腾,还是南疆真实存在的妖兽,抑或上古时候的神兽,也没有一个定论。还有丹田中的卵,是这老匹夫本来就是无性繁殖的草木妖物,还是找到了什么神花异草或远古典籍中的秘法传种。元贞需要先去嗅雨阁查查崆峒道人再做进一步的分析。 他被伺候得飘飘然,情动地不住“阿贞,阿贞”的叫。及至要紧关头,他失控地手扣住她脑后,强压着喷射在她口中喉中,手上发力,挺动着腰胯用大粗肉棒堵着她的小嘴,逼阿贞吃自己的精液,口中条件反射的吞咽动作引得他又泄出一股,半眯着眼享受余韵。 在元贞的计划中,陇州池阳城是第一站,之后便是南岭彭城县,她觉得不管在池阳有没有进展都要去那里看一眼。虽说她也不会因为去卸货地打听到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就备受感动心甘情愿做代孕,但多掌握一些敌方信息总归是好的。 在笪季看来,她娇滴滴地瞪着他,媚眼如丝,艳红的唇瓣上还留有浊白的精液,比上好的春药还烈,似一把火从心口烧至全身。他觉得他彻底完了,就算把身上的骨头打碎了揉进血肉来讨好眼前人也无怨无悔。只一点,她要是他的,她只能是他的。 不多时,在元贞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笪季就放开了她。 -- 摆渡飞舟 八月下旬,正是酷暑的尾巴,越往南飞雨水越多,及至蜀地西北的广汉郡,已是淋了一天的雨。雨天御剑能见度低,风险高,加上多重阻力,二人选择搭乘摆渡飞舟前往池阳城。 摆渡飞舟,顾名思义,是一种用巨型飞行法器做的有偿快速交通工具,通常是载人,当然如果你足够豪奢运货也不是不可以。像广汉至池阳的短线单程,每人三千两上品灵石起,相当于且莫客栈跑堂一年的收入。元贞为了赶时间,订的是最近一班的票,是艘地阶博雅,算是飞舟中的上上品了,足足要九千两。 可能是因为听打池阳来的人说,那边连下了几天的暴雨,飞舟上的单间基本上都住满了。博雅舟共三层,上两层是客房,一层是休息大厅和娱乐场所,可以玩双陆和用神识进入的游戏法器(元贞:听起来好像全息游戏,这就是大城市的修仙生活吗,爱了爱了),舟上的服务人员则住在甲板下的空间。 元贞在临近发舟前买到的是两张二层的票,登上雕梁画栋的飞舟,二人找到房间,笪季便提出要去休息。无灵根之人不同于修仙者,没有大量灵力可以贮存转化,还春丹和治愈术只可以疗伤和恢复至基础的生理水平,长时间御剑所带来的精神力的消耗和疲惫是缓解不了的,只有补充睡眠。 他原话是这么说的:“阿贞,我想睡觉,你和我一起吗?” 元贞:我怀疑你在搞黄色,但我没有证据。“不了不了,我想下去看看。” 博雅舟自渡口徐徐浮空,向东南平稳驶去。元贞在房间中等待片刻,便顺着木梯下了楼。 外面正下着雨,因为飞行飞舟离积雨云较地面更为逼近,是一片浓郁阴沉的暗色,舟内却极为明亮温馨。堂顶高达一两丈,悬着许多流霜软石制的华美吊灯,红柳木板上铺着庐江纺的丝绒暗花杭绣毯,隔几步便是一盏托着灵石大的夜明珠的白玉莲花灯。一层厅室与外围甲板间的隔断是大块大块透明度极高的琉璃落地窗,内部分成两区,前半部是随意摆着软榻毛毯的茶室,后半部则是有三三两两修士的娱乐场所。 元贞推开琉璃滑门,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进了游戏厅。左手边是一男一女两个面相年轻的修士在玩双陆,身穿绣着夔龙双叶忍冬纹的法衣,像是同宗门的内门弟子。右前方是一排仅限一人站入其中,围着深枣红色垂地幕帘的游戏法器,有一两个已经被人占了显示正在使用,元贞寻了个空闲的钻了进去。 绒布帘子遮光效果非常好,进去一片漆黑,只一鼎落地齐胸高的鎏金银竹节嵌云英博山炉。感应到有人进来,法炉中的九棱玄晶自行燃烧起来,流光溢彩的灵气袅袅飘起。元贞被这荧光色的烟雾扑了满鼻,眼前一转,神识便来到了一个虚无空间。 此时,环绕在她四周的,是挂在空中的一圈卷轴,随着她意念的选择,上面依次展开不同的微界名字。这应该是不同的游戏了。正前方有一个名叫“夜探中古上京城”的选项,侧书一行簪花小楷——侠亦盗,盗亦侠,劫富济贫亦为盗,杀人越货亦为侠。元贞有些感兴趣,遂点了进去。 夜色浓于墨,玉蟾出东山,反宇业业,飞檐 -- 奇怪的姿势出现了(捆绑/gang交) 到得晚间,元贞已在自己房中入定了几个时辰,眼看便要至出窍后期。原身这冰天灵根确实可怕,进阶仿佛开了挂。 沐浴焚香后,她着一件月白衣袍进了笪季的房间,笪季已经坐在桌边等她有一会了。元贞一个法术将二人的衣服脱得精光。 笪季有些惊讶地挑眉,闷笑出声:“这么急吗?” “哼,你懂什么,好玩的多着呢。”她娇嗔道,“我想先用这个。” 说着,凭空出现了一木匣情趣用品,元贞拿起了一条香根竹编的竹繵。这种竹绳柔软不易断,是用来不伤皮肤地玩捆绑play的。她将竹繵绕过拔步床顶的木梁,去看笪季:“这个怎么样?过来试试?”她笑得像一只偷腥的花猫。 笪季也止不住地笑,上前配合着她动作:“主人?要奴家怎么做呢?” 元贞迅速进入角色,也不搭理,将他两手向后绞在一起捆上。又把皮口塞给他戴好,遂轻佻地用一根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你就好好承本大爷的雨露吧——不舒服了就肢体示意我明白吗?” 笪季嘴被堵住笑不出来,只得点头表示同意,眼中是藏不住中的笑意。 元贞又从匣子中翻出一根玉势,照例清洁涂润滑,像他后庭戳去。 入得菊穴,她用前端寻前列腺打着圈按摩,很快就让他射了一回,自己也看得动了情。 “男人的后穴被插很爽的,阿贞有没有玩过?”嘴和双手被解放出来,他带着一丝哄骗的意味。 元贞嗫嚅着小声道:“啊,是么。” “阿贞乖,让我也上一次好不好。”继续诱骗。 “啊,不要吧,我可以像上次那样给你口。”她有些心虚,绞尽脑汁和他交换条件。 “不好。我也想要阿贞像我这么舒服。”他像小孩耍赖那样直接拒绝。 “那……那你上次还摸我头发了呢。”元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有点委屈,她真的不想被他肛啊。 “我这次一定不会乱动。” “我不信。” 他就差拿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来赌咒,到底要怎样她才可以相信他——虽说他自己也不信。 “阿贞,你再信我一次,就最后一次。我一定不会用其他地方碰你。” 元贞有些举棋不定,如此良辰美景被毁了氛围确实有些扫兴。 “好吧,那你来吧。” 美人背对着他匍匐下身子,珠圆玉润的翘臀似夜色下玉色的菡萏娇羞地绽开,露出中间一丝淡粉红的花蕊,其间晶莹坠着几滴琼浆玉露。像富商府上那株墨兰花苞下凝的兰膏,用舌尖卷进嘴里是漫至神经末梢的清甜,他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粉嫩白净的花穴却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笪季心头血气更盛。将茎身涂满了蛞蝓液润滑,视线移至上方小巧干净的菊穴,他嗓子微哑,含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隐秘的兴奋:“阿贞,我准备进去了。” 元贞有点羞赧,都这样了还这么多话,遂不吭声只将臀抬得更高,腻滑的臀肉一颤一颤地似不满似催促。 粉褐色的分身在菊口磨了磨,就着润滑很轻松地顶了进去。 操,好紧,阿贞好紧。笪季一瞬间被吸得说不出话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元贞适应了片刻这种鼓胀感,就感到了挤压刺激阴道壁的快意。 笪季看她接受良好,就挺着肉棒顶弄起来。粉臀拍打着他的小腹,美人浑身的软肉都被撞得乱颤。他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深。 小骚货淫水流得满床,奶子被干得摇晃着乱舞个不停,真是天生的淫娃荡妇,他想。他早该这么肏她了,用大鸡巴干她下面的小嘴,干得她说不出话,再用假鸡巴堵她上面的小口就更好看了。 笪季做得爽了,笑着问她:“阿贞舒不舒服?想不想换个姿势?” 元贞被玩得浑身舒畅,神志恍惚,被笪季两记深顶才分出心神回他道:“可以……啊,什么姿势?” “坐在我身上。阿贞不想碰我可以抓着悬在床顶上的竹繵。”说到最后有一种明显的委屈。 元贞直接心软了:“好啊,你先……出去呀。” 笪季暂且放过她的后穴,直了身子,向后躺倒在那几条竹绳下,笑着向她勾手。 美人有些许的深思不属,顺从地双膝着地跪爬过去。 及至近前,元贞才看着竹繵回过神来,心想:这难度有点太高了吧。 她双手绕着圈将竹绳缠在手腕上,不放心又施了个法术加固,向下抻了抻确认了强度,才背对着笪季分开两腿,试探着向身下的肉棒蹲坐下去。骑乘式其实是最方便的,但担心被他看到易容丹的幻肢穿体而过,元贞只得作罢。 笪季看着身上人的小心谨慎,越发恼怒,也不知是恨阿贞的拒人千里,还是厌弃自己的委曲求全。扶着阴茎,发泄似的对准后庭直直捅了进去。 “嗯……你轻点啊。”一瞬的不适过去之后是久违的充实感,她声音软得快要滴出水来。 笪季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又有点想惩罚她的心口不一,停了停,等她开始自己左摇右摆着娇臀玩耍,才奖赏似的复动作起来。 精瘦的腰腹发力向上顶撞,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弯曲地支着,脚踩着床榻使力。 元贞一被他操干起来便发现这姿势极为不易,身后人箕坐着,双膝立在身前,她只能踮着脚,腿分得更开,以避免大腿肉和他的密切接触,手臂上却还要借竹绳的力吊起上半身。她本想身体后仰地双手后撑在笪季身侧,但那样又不可避免会用背脊贴上他 元贞摸出玄色缎带眼罩让他戴上,才复坐了下去。她双腿呈八字,跪坐在他劲瘦的腰上,后穴中插着肉棒。笪季被遮了视线触觉更加敏锐,丰润肥美的臀瓣和腻滑的大腿根的软肉,若有若无地擦着他的胯间皮肤,令他阴茎勃起得更加厉害。不透光的眼罩,反倒方便了他更肆无忌惮地幻想,吊在身上的美人是如何被他肏得汁水四溢,酥胸乱颤的。他爱极了那一对玉乳,奶白光泽的莹润,被他颠起来像平皋那边最有名的厨子做的鲜乳酪饮,凝润脂滑,点缀上汁水饱满红彤彤的酸甜莓果,用银勺背轻压就会晃颤个不停。 她纠结片刻,还是更怕幻肢穿模:“可以,但是要完全由我来。”又警告地重申,“是完全哦。” 元贞不知所以,只觉得身后人突然发了疯,顶撞得愈发凶猛,后穴里的阴茎不断刮蹭过隔着一层薄壁的敏感点,插得她洪水大发。不知道他看到我流的水会不会起疑,待会还要趁他不注意施个清洁术,她一面爽着一面心累地想。 笪季有些意外:“当然可以,阿贞想怎样都可以。”说罢放开了她。 节奏逐渐变快,元贞被他的大肉棒间接顶弄得快要潮吹,他却不动了:“阿贞,来吃我的舌头。”笪季也想过唇齿相缠地深吻,但怕把她逼得太过反而不美,只得折中索取。 终于,猛烈的阴道高潮席卷而来,她觉得自己好似也被蒙了眼,眼前是迷蒙的混沌,整个人都在欲海中随着余韵的波浪起起伏伏,飘飘然似羽化而登仙。虽没切身体验过飞升,但如果是真的,想必也和这个差不多了,她如是想。 “你……这样,我还是面向你坐吧,会好借力一点。” 等元贞彻底意识到笪季做了什么时,已经晚了。她觉得自己头脑中的血管一瞬间爆裂开来,脸上烫得直冒热气,像进了桑拿房。太羞耻了,她好像成了牵线木偶,被他牵引操纵着亵玩,又像是他的飞机杯肉便器,这简直比他直接用手把着她的腿还要叫人难堪。他为什么这么会玩,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没抽插几下,笪季蓦地惊喜发现,在他用力挺身时,阴茎下的精囊会惯性地撞上阿贞前面的小嫩穴。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皮肤接触,但他光是想象红艳艳吐着蜜的小花瓣被自己的囊袋甩巴掌,就已经爽得浑身汗毛都战栗起来。 元贞清理完,就看见笪季正眼中含笑地看着她。她有些羞恼,但爽又确实是爽的,遂也不再计较。 快感即将攀上顶峰却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委实难受,她只好乖乖地张开檀口,听话地用两瓣饱满的朱唇含住他的舌头。 “啊……笪季……你先停一下……”她受不住地告饶。 的胸膛腰腹。 笪季从蚀日窟被元贞救起后,就一直跟着她。他本来是无所谓自己在哪的,李家也好,城主府也好,他们都不会杀他,杀也杀不过。又正巧需要食物,被这么一个美人睡也不亏,就缠上了她。一路走来,他一直都知道阿贞是好的,对他是几乎无条件的好,所以他也想好好待阿贞。可人心是掌控不住的,笪季也没料到,自己才和她欢好两次,就开始痴迷于和阿贞交合,着迷于她的失态娇淫,对她的肉体上了瘾。这种失控会让他对她过意不去,觉得有愧于第一面那几颗无偿的还春丹。这算什么?处子情节吗?他自嘲地想。 身下被撞地啪啪作响,上面还要老老实实地张着嘴,配合着伺候他的舌,元贞气都喘不匀了,涎水也自嘴角口舌拉出银丝。 像是猜准了她的心思,笪季听话地不再顶弄,却手上用力拉绳,腰腹发力胸膛靠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问:“嗯?阿贞哪里不满意?”随着身位变化,肉棒也在她体内向前穴使劲压磨。美人白皙娇嫩的面庞上浮着一层薄红,水汪汪的美目好似要哭出来,长而卷翘的睫毛轻颤着——她都不敢去看他。 两条修长的玉腿被粗麻绳绑着向后拉,大敞开来露出白嫩的蚌肉和嫣红的花唇,纤细的手腕被竹繵缠绕着吊在空中,一双椒乳如玉兔般欢快地蹦跳,艳红的小果子颤巍巍地挺立于雪峰之上,随着娇躯起伏不住地摇,十分招人怜爱。两只纤细不盈一握的小腿半垂着,一对玉足被抻拉操干得在空中可怜兮兮地乱蹬乱晃,精致粉嫩的脚趾被主人爽得微微蜷缩。 元贞拽着竹绳缓慢地起身,面朝着他正准备坐下,突然停了动作:“我想让你戴眼罩。” 清瘦的男人挺动着臀胯,时轻时重时急时缓,操干身上人操干得痴迷,没有一点服务意识。笪季渐渐不满足于只是用一小部分阴囊抽打小花穴,想和阿贞的阴阜更亲密一些,但她艰难地紧绷着小腿根本使不上力。遂只能从一旁抽出一条短些的粗麻绳,套过她丰润娇嫩的大腿,手中攥着绳子两端,拉向自己方便肉棒入得更深。既得了趣,他故技重施地又套上她另一腿的膝窝拉近距离。 “但我想看着你。”笪季不愿意错过正面肏她的美景,“或者阿贞愿意让我亲亲就可以。” “一定。”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兴起。 元贞也觉得自己有些矫情,说不许他碰的是她,现在自尊心过不去想否定他的解决办法的也是她。 笪季心理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你看,你再不情愿,上面这张小嘴不照样上赶着被我肏。他竟然开始一伸一缩地用灵活的舌头在她口中顶进顶出,模仿着交合,时不时还用力拨挑她的小舌,发出淫靡的水声。 -- 拍卖会 元贞其实对她和笪季之间的肉体关系是不怎么情愿花更多心思的。包养嘛,你情我愿互利互惠地解决生理需求,没有爱意仅靠情欲和异性间若有若无的暧昧,性需求就可以得到比自慰更佳的满足。 所以对元贞来说,和她做的人是不是另一个同样漂亮有物质需求的少年其实并不重要。况且,她自负地认为自己不至于迟钝到连别人的好感多少都感觉不出,笪季很明显是在用讨好金主的方式讨好她,元贞是真的不信这样不对等的关系能生出什么真情实感的喜欢来——除非对方不正常。就好像青楼中的妓子爱上嫖客注定是为人所唾弃的,鸨母姊妹们都要骂她犯傻犯痴拎不清,钱塘苏小秦淮如是为后人缅怀从来都是因为贞烈自尊。 拍卖会在上午,位于醉仙楼一二层,楼共四层,一二层中空的部分高约三四丈,最中间的高台上将会摆上拍品展示,竞拍者举牌叫价。一楼是普座,筑基修士皆可免费入座,不入道者凭世家内部的入场券进入;而二楼则是单独的包厢,每位出窍及以上修士可带一人,无灵根者不得入内。 包间凭栏而建,四面环绕着围成一圈。包厢与包厢之间有实体的隔墙,与二层走道只用碧云纱帘隔断,平时里都是营业的酒楼。 元贞与笪季去的巧,正对拍品的那排单间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便坐了进去。 拍卖开始得很快,元贞见距离册子上的万妖谱残卷还有一段时间,和笪季说了一声就出去随便转转。 这池阳冉家不愧是氏族榜夺魁的首富,随便一个入股的酒楼都可以承包大型活动,穿着制式统一的服装的小厮不紧不慢地引导走动,中堂正上方是用直径一尺的夜明珠,晶透的凸面琉璃与大片平滑的贝母制成的聚光灯,熠熠的强光正打在水晶钟罩内的拍品上。包间外的廊道上是半尺高立地引路的青铜连枝魔人托灯,烧的是上好的紫草油,光线柔和,还浮动着木质调的清香。楼内无风,串珠菱形回纹碧云纱帘轻飘飘地垂着,偶尔被端茶送水的仆从带起来,帘帐内也不大看得清楚。 元贞逛了一圈没觉出什么意思,遂回了厢房。她掀开纱帘,突地脑子一抽,双手撑桌,伏身凑近正襟危坐的人影,对他耳边吹气道: “宝贝,我这里有一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看?”后面还用一把天生的好嗓子加了一个轻佻魅惑的上扬的鼻音。 动作在瞬息之间做完,元贞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正疑惑笪季怎么没反应,靠墙的阴影中响起一道戏谑的笑声: “哟,这不巧了,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元贞吓得一个照明术丢过去,只见包厢隔墙上靠着一个高挑青年,正是那日博雅舟上遇到的乘客,他正嘴角兜不住地笑得开心。 再看眼前,这哪里是笪季,分明是个陌生的成年男子,侧脸都可模模糊糊看出五官的硬挺深邃。他正在借着台上的光扫视手里的拍品详录,被她突袭,抬起头转过身来。 发现自己撩骚的是一个陌生帅哥是什么体验?元贞:谢邀,感觉可以原地去世。 元贞忙直起身后退一步,站定,才喘匀了气,心头却还惊得直跳,实在是眼前这位虽然境界不算高,但气势太盛,会让人直觉惹到了尊大佛。 “对不住。”先道歉总是错不了的,她微俯身子道,“真的很抱歉,我把道友当成一位朋友了。” 约莫二三十岁的男人把手中册子撂下,随手一个响指点了盏灯,也站起 这人语气狂得很,似乎赌定用这个名号发出邀请没有人拒绝得了。冉,池阳冉氏的冉吗。 人站了起来就比元贞高出一大截,和那大嘴猴差不多,她要再退一点才能抬头去看他。这人着一件金丝缠枝牡丹纹玄色直领阔袖衫,襟上是螺钿织螭龙云气纹,发间一柄白玉簪,文质彬彬风仪夺目,形貌昳丽彪炳光艳,正背着手打量她。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她还只能陪笑,“打扰二位了。”这两人应当都在出窍到合体,易容丹自然也没用。 元贞其实对这种看似过度自信的人没有什么恶感,要么是的的确确有那个资本,要么是还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那就意味着有人将他保护得很好——也是另一种层面上的有资本。 “在下不才,乃大自在殿佛子是也,姓柯名光逢。”柯光逢意会地接上,又微颔首道,“元姑娘,幸会。” 但这样强大的资本,配上这么一张脸,就是一个很恐怖的故事了,栽倒在他身上的女孩子,不,全年龄段的女性,只会多不会少。 回到自己的包厢,元贞已经没什么兴致了。笪季有所察觉,但见她不愿说也不好去问。 笪季看了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 但是更可怕的是,当她完全冷静下来后,她突然意识到,这气恼里面,竟然有羞的成分在。她试图自我安慰,对那样一个璀璨耀眼的人物有好感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可惜并没有被安慰到。危险,是她对冉克让最大的印象。她讨厌这种失控。 先前的高个子笑着走出来:“前几天在摆渡上聊过两句——就你在楼上补觉那会子。我说,姑娘你可是真敢说啊,我可是第一次见有女人敢泡他的。” 思量片刻,遂道:“笪季,你还是直接回去吧,我自己去查就可以了。” 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眉骨高耸,眼窝深陷,双眼皮下是眼尾自然下垂的桃花眼,直鼻挺立,微凸的咬肌将脸撑得方正,是放现代扛得住电影镜头的那种标致。他挑了挑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都是朋友啊,那自然不碍事了,不坐坐吗,姑娘?”本就单薄的唇说笑起来就更加薄得可怜——听说这种面相的人最为薄情寡义,“在下冉克让。” 元贞听出他的善意,着实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笑笑:“今天真是对不住,在下名元贞,改日定赔礼道歉,我就先行一步了。”说罢,她顿了顿,朝瘦高青年问道,“不知……” 元贞很快就退出了隔间。放松下来,她不免有些气恼,刚才的话确实说的轻浮了些,被怀疑是有所图谋的刻意搭讪她也没什么好分辩的。 元贞脑子里的遇险报警系统立刻响起来,一个貌似身居高位的成年男性疑似在对你调情,怎么办? 就在她僵着脸,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好时,大嘴猴——不,高个青年笑着打了个圆场:“嗨呀,多大点事,别搞那么严肃嘛。姑娘你要有事就先回包厢去吧。” 及至万妖谱下卷残本,元贞见对面有人一开口就是十倍的起拍价,摆明了铁定要买,也不再出价。 身来:“无事。怎么,认识?”后一句是在问那先叫出口的高个子。 待会要上楼去嗅雨阁查崆峒道人,她猛然想起一个事:对出窍及以上境界,目前服的中品易容丹都不起作用,若再遇上个出窍的管事呢?笪季怎么处理? 元贞有些不大自在,心道:这大嘴猴这么爱笑,是半永久纹笑脸了吗。 -- 崆峒道人 醉仙楼底层是常规酒楼的制式,正门临街,喧闹非常。穿过楼体与隔壁云绣坊之间狭长的小巷,绕至酒楼后侧,有一条直通三层的桐木云梯,元贞顺着走上去。进得乳白色毛面琉璃滑门,是一个不算大的厅堂,一名身穿月白劲装,大约出窍的修士从前台后面的软榻上起身,面带礼节性的笑容对她道: “岫玉楼嗅雨阁陇州池阳城分阁,欢迎贵客。”接着又道:“这位姑娘,您需要先支付一万上品灵石的押金,稍后便可入内由专人接待。我们嗅雨阁的服务是单人单间,私密性极强,请您放心。如果您还有任何其他需求,请参考表格上的特殊服务名目缴纳费用。” 元贞扫了一眼台子上的表格,上面是“一人陪同五千石”“分阁主接待两万石”等创收项目,遂付了押金:“不用了。” 大厅正对琉璃门挂着一幅青绿山水图的墙上,徐徐现出一道高约六七尺,宽四尺余的门来。墙面后退形成一道影壁,元贞按照那人的指示来到左首叁拾捌号房。 推门进去是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深色系的木质结构落地方桌摆在正中,前面是带扶手的软榻,后面坐着位同样穿着月白劲装制服的年轻女修,娃娃脸杏仁眼,是很讨老人家喜欢的那种长相。她身子笔直地坐在桌后,只露出上半身,脸上是官方的浅笑:“请坐。”她示意元贞,“请问您是买消息,还是卖消息呢?” “买。我要关于‘崆峒道人’的信息,越多越好。山空的崆,山同的峒。” 娃娃脸保持着微笑,面色不动:“好的请稍等,我去为您检索信息库。如果没有,我们再协商悬赏金的问题。”语毕,她起身从房间的后门离去。 元贞等了有一刻,都不见她回来,正觉得疑惑,滑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位气宇轩昂的金绣黑袍男子大踏步而来,正是早些时候偶遇的那人。他三两步行至元贞近前,脸上泛起莫名的笑意,微俯身子向她伸出右手来:“你好,重新认识一下,冉氏家主冉克让。” 她忙从榻上起身,虚握了一下手,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你好。” 这崆峒道人是什么人?查他就要劳这位的大驾。不过果然先前猜测的没错,顶级氏族的现任家主确实够富够贵,怪不得那么狂,的确有狂的底气。 但思及此,她心中更感事情有些脱离掌控,毕竟这人对她的态度变化不可谓不大。 “是这样,”他动动手指挥退原本那娃娃脸女修,“我听说元姑娘要查崆峒道人,正巧我也有一些信息,便想和姑娘单独谈谈,不知方便否?”话没说完,冉克让已经撩了衣摆坐下了。 这不容置疑的语气和不自觉透出的强势实在令人窒息。元贞强烈怀疑这人已经上位太久,或从小就习惯了高位,都不会和别人正常说话了。要不然就是他觉得没必要。元贞多少带上了点不悦,也跟着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吧。” 冉克让本来在池阳的私宅里处理一批安化产的金花天尖,听到手下来报,说有人在打探崆峒道人,就直接赶了过来。此次回池阳是难 男人眯着眼,微抿了嘴角反道:“元姑娘,我想我已经说清楚了。到你了。” 得的私人行程,先是去老宅看了看姐姐,而后又陪着柯光逢去拍卖会拍舍利,自己顺瓶新炼的合道丹,回来没多久还没和益阳线的总管交代完事情,就又有了裴航的消息。一见到是上午那位认错人的姑娘,顿觉事情更加有趣了。他看着她,心里轻松得不由自主想要发笑。 “崆峒道人本名裴航,原是广陵裴氏的嫡子。”冉克让说完才发现对面的人情绪不对,缓和了语调低声叫她,“元姑娘?”眼里开始满溢出笑意,随后是一声压不住的闷笑。他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但这位元姑娘怄气的样子着实有些生动。冉克让不大走心地握拳掩饰性轻咳了声。 冉克让神色也肃了下来:“元贞,我若想要可以把你查得一清二楚,没必要在这里和你多说一句。” 他开始一下一下地敲红木扶手,狭长的眼微阖着睨她,言语半真半假。 元贞这时才觉出事情有些大条,眼前之人好像和崆峒道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似乎只是单纯在找他,甚至连他是死是活都不在意。 “他在我丹田中留了后代。” 她浑身一冷,心想:这个冉克让不会这么疯吧,知道父亲的私生子弟弟留了种,还要逼着她生下来。但在没搞清楚他找崆峒道人的目的前,还是有这种可能性的,自己最好谨慎为妙,于是瞎编了一个理由,开口便道: 元贞被这个八卦砸得无力言语,但他的态度属实有些暧昧模糊,又试探道:“那你……是在找他?”她其实想问的是他是否想杀他。不怪元贞第一反应是他想维护他祖父的男性尊严,在关系盘根错杂的世家中,没有修为作为足够强有力的拳头,女子天生处于弱势,宗族内大多还是男尊女卑的父权制。 她直觉冉克让对这个裴航没有什么善意,放松下来:“这人飞升前曾在蚀日窟秘境有一处洞府,我误入后,他的残魂对我的身体——做了一些改造。” “哦?”他挑了挑眉,颇有些兴味:“所以你查他是想——”他咀嚼了一阵,“把身体复原?裴航把你怎么了?” “姑娘称呼我名姓便可。我想知道元姑娘是在哪里知道崆峒道人的?”俊美的华服男子姿态放松地后仰靠在软椅上,似乎不满意靠背的舒适度,凭空摸出一方绀青刺绣软枕塞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收回随意叠放在腿上。 对面的美貌女修明显被他笑得晃了下神,但片刻后即镇定起来,只是脸色不似方才那般难看了:“你——冉家主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元贞偏了偏头:“这个好说,但我想先知道你和他的关系。”显然冉克让对崆峒道人了解得更深,而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 天然的信息不对等令她先败下阵来,元贞思忖着给出几个关键词:“塔木陀,蚀日窟。”说完去仔细看他反应。 冉克让短暂地蹙了蹙眉,顿了一下,才道:“裴航,其实是裴家的私生子,是——我父亲同母异父的弟弟。” 冉克让多少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这位未曾谋面过的小叔叔会做出这种事。在他父亲的回忆中,裴航是一个软弱怯懦的小男孩,但不管被怎样对待,他都死命地维护着母亲。这也是父亲冉相祝儿时恨他的原因,他一方面觉得这个杂种是在惺惺作态,一方面打心底里嫉妒他可以直言对母亲的孺慕,好似他们才是一家人。无论如何,到底是裴济毁了他的母亲,裴航如果对陌生女子做下这种事,又和他父亲有什么区别呢? 冉克让回过神来,似笑非笑看着她道:“不好意思,我看你吞吞吐吐,遂赠你一张真言符。” ??? 操。技不如人就是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此看来,面前之人应该是合体往上了,要么就是符修,抑或二者兼之。毕竟她好歹也是个出窍后期的剑修啊,她不要面子的吗? “元姑娘大可放心,我只对裴航本人有兴趣,对他的子嗣没兴趣。”他似乎略带安抚地补充。 “那么,敢问冉道友找他是为了?” “一些私事。”冉克让显然不愿多说,“他给你留了地址吧。” “是。”在绝对实力面前隐瞒也没有意义,元贞索性和盘托出,“南岭彭城县绥舆里碧桃林。” 他微抬了抬下巴以示了解。但随即,他又开始看着她笑,一双桃花眼成了两弯新月,如墨色般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不过,元姑娘这样的佳人,若是愿意付出些代价,冉某必定详实以告。” “什么代价,先说说看。”心跳得有些乱。 男人笑着垂了眸,紧凑凌厉的眉眼因为半敛上的睫毛变得温润,淡红的薄唇对称地向两侧勾起,两腮因为低体脂而格外明显的笑纹深陷,是好看得恰到好处的弧度。 “你想查他之前的经历吧,”是肯定的语气,“我们信息共享,我也会去南岭确认他的死活,到时与我同行,如何?”他收了笑,声线低沉,身体微侧换了一边扶手靠,撷住她的眼。 她有些意动,以他的地位,想必比嗅雨阁查起来要方便的多,遂点头答应下来:“可以。” 冉克让将一支嵌白玉狐哭竹通讯竹简拍在桌上递给她。元贞正要伸手去拿,他忽地按住竹简另一端不动:“元贞,合作愉快。” -- 池阳冉氏 冉克让出了醉仙楼便马不停蹄赶回私宅,照理说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有休假的——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冉氏商行体量大,修真界贲天大陆东南西北的七疆六域都有他家的产业,行商走镖的也都是自家养的镖队。冉克让在把冉家撑起来后就在岫玉楼参了股,随着一点一点地蚕食成了半成往上的大股东,这才算在楼里有了话语权,听竹阁嗅雨阁也多少会给几分薄面了。如今的名利场上,除了靠硬实力角逐的五大派,就是以冉家为首的氏族了,在早几年前还有岫玉楼的一席之地,只是当下已经快成了冉氏的一言堂了。 池阳城中不许御剑,冉克让下了雕着七叶卷草芙蓉徽的马车,穿过影壁进了正院。通常延续百年以上的世家才有足够的家底设立家徽,刻在家产物件上,绣在家丁衣服上,为的是彰显望族的清贵与尊崇。 这处院子是他在六年前买下的,不算大七进七出,但在这寸土寸金的池阳城也是出了好多的血,冉克让还记得当时为了抢这块地皮陪王少东家喝了三天花酒。 宅子布局不甚规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乱石林立飞泉掩映,有一片青葱苍翠的竹林半围着书房,另有三五十暗卫遍布各处巡视守卫。冉家的暗卫训练借鉴了听竹阁刺客的培养模式,善越阶杀人,镖行也是如此,是故像眼珠子里面只有钱的天地会之流也轻易不敢招惹。 冉克让刚踏进书房正门便感知到里面有人,能这么熟门熟路地寻进来又毫不客气的只有那位了。 “出来吧。”他面色如常地走入坐在书桌旁。 “怎么样,你那叔叔又有消息了?死了没?”从隐匿阵中走出一人,正是身着枣红色蜀锦法袍的柯光逢。但从这穿罗衣缎的朗朗仪表上来看,这位可是一点没有佛修样子,反倒更像个游山玩水的富家贵公子。 事实也确实如此,堂堂大自在殿佛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平日里没事便喜欢周游各地品尝美食。 冉克让表情颇有些微妙:“此事说来话长……”给他讲了一遍。 “呦,有缘人啊。哎,你对这位元贞姑娘就没什么想法?”柯光逢抛着把扇子把玩,倚着书架,身子骨好似散了架。 “刚收到的消息。元贞,清流剑宗开阳的‘儿子’,玉衡的三弟子。”冉克让皱着眉,无意识地用右手拇指上绯紫翡翠扳指磕着扶手听响,这是他在思考事情的习惯性动作。 “啧,那这位来头可不小啊。”柯光逢还不死心,“人家姑娘长那么漂亮,你就没一丁点心动?” 冉克让回过神瞥了他一眼,随口道:“麻烦。”顿了顿又解释,“你也知道她长得漂亮,我可能还没和清流剑宗搭上线,就把冉家陪上了。” “那你也可以试一试嘛,万一那姑娘人傻呢。”柯光逢笑嘻嘻道,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为兄可是为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呐。”因为对年龄比他小这事耿耿于怀,姓柯的没事就喜欢占他点口头便宜。 冉克让给了他一眼也不再接茬。 这裴航是冉父冉相祝的弟弟,祖父冉沛的嫡妻涂药和裴家家主裴济的私生子 冉克让先前去老宅看姐姐,便是给她送今年新采的天门冬和王不留行用以入药。 冉楚楚此时方将肩上重担全部卸下,一颗七窍玲珑心,自感朝生暮死,世间纷繁诸扰皆虚妄,逐渐活得放浪形骸起来。冉克让一向心疼姐姐,故而也纵着她,时而突发奇想在冉宅养面首也不曾干涉。 对于祖父祖母,冉克让都没什么印象,这位小叔更是见都没有见过,与整日里伤春悲秋缅怀亡妻的父亲也没有多么深笃的亲情,这个遗嘱只当成个任务,早完成早了事。 流言利似剑,母亲涂药自缢后,裴航便回到了裴家。及至长大后冉相祝方才悔不当初,临终遗愿便是要冉克让找到裴航下落并补偿他。 冉家在十几年前还是排在世家中流的一个小族。冉克让的父亲冉相祝不能修道,故而崇佛;母亲叶莺莺是凌宵宗的内门弟子,在一次执行宗门任务时对冉相祝一见钟情,为了追求真爱脱离宗门下嫁于他,婚后夫唱妇随,如胶似漆自不必多说。可好景不长,冉克让的母亲在生他后难产去世,冉父悲痛不已,于他十岁那年郁郁而终。只剩下大他七岁的姐姐,继续抚养他支撑着庞大的家业。 冉克让的姐姐名冉楚楚,生下来便有天疾,求了药王谷的一位长老来问诊,说是哮喘,需要精贵的药草吊着。七岁那年母亲亡故,又过了几年,父亲日渐消沉,十五岁的冉楚楚就开始以病体帮衬着管账。到得十七岁那年冉相祝离世,她已不算在仓惶中接手家业了,虽不好以女儿身外出应酬,但借冉家幕僚之名隐于幕后出谋划策也无甚妨碍。 。祖母涂药和冉沛是青梅竹马,她本对其一往情深,不料成亲后才得知心上人另有爱妾养在别院。涂药伤心欲绝,在一次世家间的宴会上为一直心有觊觎的裴济所诱奸,只能自认倒霉。不想几个月后便发现有孕,此时的涂药已经被冉沛冷落了一年有余,无奈之下,她只好答应裴济,假借回门之说,偷偷住进裴家生产。 这样过得几年,冉克让便也完全成长起来了。十岁那年父母双亡的他被十七岁的姐姐含辛茹苦地拉扯大,很早便学会察言观色,不经意地借孩童之口阿谀奉承,帮助姐姐在商战场上谋利。时光荏苒,他逐渐帮姐姐分担压力,十三四岁时已是游刃有余的冉氏少东家了。随着事业渐有起色,他彻底将姐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地养起来,同时天南海北地找寻良药,以求根治这时人眼中的不治之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怀孕生子。几年后东窗事发,冉沛怒不可遏,对妻子恨之入骨,而三岁的裴航则被认祖归宗,却在涂药的执意下带在身边教养。可想而知年幼的裴航在冉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即使背后是广陵裴氏在撑腰,也免不得受些鄙夷孤立。而冉相祝从小就被父亲冉沛教育,认为母亲涂药是个不知廉耻的荡妇,痛恨厌恶裴航这个杂种,以哥哥的名义百般侮辱。 其实早在几百年前,陇郡冉氏还是枝繁叶茂,人丁兴旺,也曾出过几个大乘飞升的先祖,荣极一时,时人将其比肩清河崔氏,陈郡谢氏,广陵裴氏三大世家。但在他曾曾祖父那一代,家主之位竞争激烈,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位先祖隐忍而不发,尝尽辛苦,终登高位,然而嫡系的族人已经死的死,残的残,没得差不多了。到得他父亲,偌大家业只余他们一脉,在世家大族中愈来愈没有话语权,其父又耽于情爱无心打理产业,没落得极快。等交到冉克让和他姐姐手中,已是支离破碎衰败颓唐。 -- 笪丛林原教旨主义者季 这边厢元贞回了客栈仍心有戚戚,思量片刻还是服用了一枚上品易容丹,即便要忍受丹效对冲之苦也是划得来的。 棕褐色的药丸入口即化,随之而来的是如泡风油精浴一般的透入骨髓的凉意,逐渐凝结的僵硬感沿着经脉自丹田向心肺肝脾漫延,她从肢体到大脑都变得迟钝了。捱了好一阵,元贞才觉得缓过来了。 她现在已经按照原身的笔记修到冰神行心法卷五了,对别人来说格外漫长的进阶于她而言不过几天。这其实一方面是因着天灵根的根骨,一方面是修为抑制剂阻断后的反弹。就譬如现在——元贞自己也觉得快得玄幻——她又要进阶了,而这回是出窍升合体。 五派联盟规定,池阳等二十来个大城池内不得渡劫引雷,凡需要进阶的修士都自行前往城郊。 元贞和笪季说了一声便又出去了,无视他的张口欲言,准备去接受天雷的洗礼。 出了城门,她走进一片针叶林中,寻了一块空地,脑子里却开始不由自主地想笪季,她总觉得和笪季的相处中有哪里不对。那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但似乎一个被包养的普通人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是…… 她猛然间意识到,一个没有修行过的无灵根之人不应该面对一群出窍合体的修士如此淡定坦然。上午在醉仙楼二层随处可见的都是出窍期,无意识散发出的威压再怎样也不该一丝反应也无。笪季那人置于其中好似行走于平常人等之间。 元贞顿时觉得有些后怕,这个人深不可测,虽然可能暂时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但万一呢?万一他把那股不要命的疯劲用在她身上了呢?从蚀日窟一路走来,笪季面对什么样的突发事件都表现得太过于处变不惊了,而在日常对话中他也没有提到过一点亡亲或友人,情感淡漠得令人心惊。她准备升到合体回去后就和他说清楚,再给他一笔灵石好聚好散,毕竟贪图美色也不能这么不要小命地贪。 突破后,元贞对接下来的事有些忧心,笪季现在的一切都成了未知,她多少有些心神不宁地进了城。 夕阳西下,已至日暮时分,元贞正在人头攒动的主街上走着,忽而背后传来一声惊喜的高呼:“元贞师兄!” 她犹疑着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耷眉臊眼,勉强称得上清秀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睁大了眼睛向她挥手。那人手上沉沉地拎着块石头,腰间别着把剑,一身水绿色绣菖蒲的清流剑宗制袍,大概是天机峰的内门弟子。然而元贞下山前一直在入定,游历之事也只是轩辕昂来找她出任务时说了一句,连掌门的面都没见,更别说这种十八线的人物了。 及至近前,她有些敷衍地打招呼:“哈哈,真巧。” “不巧的,不巧的。是有人碰巧在广汉郡看见师兄了,便传讯回去,玉衡掌门就嘱咐在蜀地的弟子,若是碰上元贞师兄,便让他尽快回一趟宗门。” 元贞有些想不通,平日里基本不太管她的玉衡仙尊怎么连她游历都要打断?遂问道:“那你可知是为了什么吗?” 小师弟腼腆地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唉。” “好吧,”她只好道,“我知道了,多谢。” 告别他后,元贞心中哀声连连地回到房间。如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崆峒道人裴航,隐瞒良多的笪季,对话就要死脑细胞的冉克让,现在又加上需要应付的玉衡掌门。 元贞闭目养神,一边稳固合体初期的修为,一边胡思乱想,诸多事宜在脑子里乱蹦,她真觉得自己颅骨中快成了浆糊了。 几声敲门声响起,她开了门把笪季让进屋:“有话想说?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笪季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径自坐到桌旁,偏头看向窗外:“那阿贞先说吧,我的不要紧。”笪季一直跟着她东奔西跑,两人间不论是语言还是肢体交流都越来越少,元贞除了忙事情就是修炼。再加上修为的不匹配,他不仅需要睡眠,像渡雷劫这种大事他也没法陪同。笪季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快要被她抛下了。 元贞一咬牙:“的确有些不好。”说完又尽量去解释,“我之后还要去很多其他地方,不可能都带着你。” “对,但是不会碰上就死,需要用意念催动。怎么样,阿贞现在信我了吧?” “你究竟在几阶?” “为什么不能?”他表情冷得快要冻住,“阿贞对我哪里不满意,我都可以改。” 笪季苦笑了声:“阿贞,我真的没有修为。”顿了顿,主动解释,“我不是妖,也不修魔。先前我确实是骗你的,我在被你捡到前被关在魔域城主府里。我的血——有一些特殊的功效,我自己怀疑是有上古魔神的力量。” 元贞想了片刻提议地说:“清流剑宗有藏书阁,我可以去帮你借几本古籍。” 看,理所当然地,他会走向社达,因为社会不公对他来说是一头房间里的大象,摸得着看不见,唯一可行的是增大自身体积与他竞争。就像现代人把现实化约,套进一个更易理解的阐释模型里,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笪季需要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条,保持自我的完整有序而不分崩离析,简而言之就是他需要逻辑自洽。这于他就好像是,宗教之于乱世苦难中的人民,都是一种精神鸦片。 元贞现下多少有些信他不会伤自己:“那我问你答。”又补充道,“不许迟疑。” 元贞一下被信息炮轰得有点恍惚。魔神血液?以及这是可以随随便便告诉人的吗? 这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称得上是绝对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了。造成他形成这种性格的原因,主要还是教育水平低,就是所谓的缺乏人文关怀。而这种智识正是后天教育可以获得的。毕竟这样从小便在泥沼中求生的小孩怎么可能不信奉弱肉强食呢,他需要为自己悲惨的命运找一个宣泄的出口。他不懂公民社会对弱势群体的福利义务,缺位的社会公义,他只知道自己快要饿死了,他们却不给他饭吃。是他们坏吗,是的;但他有能力遏制这种恶吗,没有。那他可以改变他们让他们变好吗,不可以;那他可以让自己变强吗,可以。 元贞抿唇垂着眼好一阵子不说话,才复出声道:“你从来不曾提过你的身份,我……对你不放心。” 笪季是没有边界感的,就像他刚认识元贞几个时辰,就可以唤她阿贞与她同寝同眠,因为阿贞是好的。他不觉得无条件对他好的阿贞会因为他的血液而伤害他,从某种角度来看,他这样甚至不能算一个心智健全的自由人。他对客观世界的认知是唯二元论的,对我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所以连富商他也不会有仇恨的情绪在。我被当成娈童卖,是我无能,你只是单纯喜爱狎伎,别人便投其所好,所以我的悲剧与你并不相干,相反你还给我提供各种资源,这是一种生产于你对我的爱的好。 nbsp; “我不日后便要回一趟清流剑宗,”元贞斟酌道,不时看一眼他的侧脸,“我们要不就这样吧。”她希望这样委婉的表达他可以听懂并接受。 “就怎样?”他装作听不懂,转头直着看向她,黑沉沉的眸子幽暗无光,“我和阿贞一起回清流剑宗不好吗?” “好,没问题。” 笪季忽地心头一松,只要她不是厌弃了他就好。缓了语气,声音也带上了笑:“这样啊,那阿贞尽管来问,我可以立真言誓。”说着,就把手掌摊开递至她眼前。 笪季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母亲很早就死了,父亲也只是个普通人。”他又看向窗外,“其实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我的血里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可以造成同样的效果。” “那你——知道身上这种血的来历吗?”她皱着眉,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 “好啊,谢谢阿贞。”他转过头对她轻笑了下。 她似乎记得自己曾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回过神来问:“是可以杀死修士的那种?” 笪季心中一寒,早有预感的事情如今成了真,实在是感到松弛又愤怒。就像脖颈上悬着的铡刀,时间久了,当它终于落下的那一刻,死囚只会如释重负。 -- 清流剑宗 清流剑宗四峰于广袤的江汉平原拔地而起,隔着秦岭余脉与正北方的凌宵宗遥遥而望。一路向东南方向御剑而行,到得清流剑宗,元贞在天罡峰一众师兄弟习以为常的目光中,将笪季带回了自己的洞府。 元贞的父亲开阳仙尊元弘原是天罡峰峰主,兼任掌门。在其仙逝后,天罡峰由其首席大弟子向睦接手掌管,遗物尽数交给了元贞。在元贞的记忆中,她是整个宗门共同抚养长大的,吃得饱穿得暖,生活起居都由宗里主管事的天机峰照料,却没有玩伴。清流剑宗作为一个剑修浓度高达百分之九十的门派,日常便是无休止的练剑,小时候的她闲来无趣便去偷看师兄们舞剑修炼。世人对剑修的印象一般停留在骁勇,剑痴,讷言这几个词上,然而,这个真不是刻板印象,而是事实的确如此。即便是待她最为亲厚的向睦,也是言简意赅不喜废话的性子。 但自从有记忆起,元贞就在每天睡前服用一枚淡粉红色像糖丸一样的丹药,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经年累月的习惯。及至引气入体,她可以打开储物芥了,元贞才知道自己吃的丹药是一种特制的易容丹,一整箱子大约十五六年的量,作用于形体可以瞒过大乘修士。 得知真相,元贞一下子就崩溃了。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有性别认知障碍(穿书元贞归纳的),对帅气的师兄有种莫名的情愫,结果原来是因为自己其实是实打实的女孩子。但年少的她不敢轻举妄动,她开始怀疑有人要害自己,遂把这特制易容丹继续吃下去直到进阶。 修至筑基,元贞自觉有了实力,加上父亲留下的诸多法器护体,她开始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外面乱跑。由于她的身份尴尬,掌门玉衡仙尊虽早就收她为徒,但却不好多加管束(当然也可能是本身就对小孩子没耐心),而向睦也只有纵容她的份,元贞基本在能自理以后就长期处于一个无人过问的状态。 天罡峰如今除了元贞和向睦就只剩下几十个内门弟子,高耸入云的一宗主峰在东西南三座副峰的包围下越发显得清冷孤寂,但却有一种朴拙离世之感,仿若九重天上的仙山瑶池。元贞的洞府位于半山腰,苍翠欲滴的植被层层叠叠遮遮掩掩,四处无人还有一小口温泉汤,是个极好的地界。因为她成年累月都不在这里常住久居,洞府布置地不大用心,几颗不甚值钱的夜明珠挂在丈高的洞顶,石壁上贴着天机峰统一发放的隔潮祛寒用的法术苎麻纸。中堂空旷,只有一套雕镂精致的红柳木几榻和一张铺着厚厚一层绒毯软垫的圆灵石床,门外设高阶阵法。元贞带着笪季进了洞府中,教他如何破解门口的禁制。 还是独立的房屋建筑好啊,自然采光,赏山赏水,怪不得原身不喜欢回剑宗,是个人在这种密闭空间住都要抑郁吧,除了那群剑修,她止不住地碎碎念。 安顿好笪季,元贞御剑前往天魁峰玉衡掌门的居所。 她这位名义上的师尊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剑修,只将峰顶原先的亭台扩张重修充作象征一派门面的会客大殿,自己则还是住在山阳的一处洞府——只不过掌门的洞府规格也不比会客厅低就是了。 从两丈高的拱形山洞中延伸出一片木质结构,穹顶中间高两边低,两角有飞檐,虽说审美不敢恭维但用料至少是实打实的上好的金丝楠木,有包浆有雕镂,已经不错了。 穿过像水波纹一样波光粼粼的禁制,元贞一眼就看见大师兄轩辕昂正与一个一把浓黑髯须的中年修士面对面站着,低声商议什么事情。 轩辕昂自不必说了,剑眉星目,仪表堂堂,正义凛然,剑宗中长相气质极为出挑的;旁边想必就是笔记中板正如常年住实验室的理科直男,玉衡仙尊本尊了。 中年男修转过头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不错,已经到合体了。”玉衡仙尊木着表情点点头,似乎想表达赞赏,“南疆新出世了一处秘境,凌宵宗霰元教和我宗协商好派精锐子弟共同开拓探路。此次你也去,轩辕昂负责领队,具体事宜你去问他。这是凝露晚蚕天丝软甲,元贞你把晁文度的也带给他。”名门大派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退出洞府,轩辕昂面上浮起客气的笑,对她道:“恭喜师弟,不愧是冰天灵根。” nbs 也不知道轩辕昂是怎么解决那只妖兽的,反正肯定没有大碍就对了,但这晁文度是怎么回事?没有炮灰白月光主角攻受进展就这么不顺利吗? 元贞:不是,给晁文度带的。(都怪主角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搞得她一时嘴快) 元贞疑心自己看错了,再仔细去看他,又只剩下合乎情理的欣喜与雀跃。 【笪季:阿贞想吃酒酿卤鸭?买食材我给你做啊。 就是这个风格,把首批淘金抢占资源说成为后人探路,清流剑宗也不例外。 回过神来,她按照原身的人设挑起嘴角轻笑,“我这不是来了吗?”元贞本想顺带着拍拍他的肩表示亲昵,却发现有些吃力只能作罢,“你最近如何?对了,掌门让我给你带这个天丝软甲。” 不愧是你,气运之子晁文度。元贞心中一声长叹,主角确实和路人不一样,没有美貌属性的配角都是随机出来的,而他是捏了几个小时。除此之外,可能因为是异世之魂吧,在她眼中,晁文度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像五毛特效一样的幽微的白光。 元贞礼尚往来,也还他一波吹捧:“哪里哪里。比不得大师兄三日不见已是合体中期,当真是天纵英才。” 青年看到她的一瞬有一丝显而易见的热烈情绪,随即周身的气息就沉静下来,他稳着表情走上前来向她抱拳见礼:“元贞师兄。”再抬头嘴角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师兄莫非不记得小师弟了,怎么回来也不来找我?”眼中却好像有些晦暗难辨的僭越。 “多谢大师兄,我知道了。”元贞向他点头致意,两人分道扬镳。 一般的小说中主角脱身都可以通过假死,但她——元贞,一个排不上号的配角,如何让自己的死亡经受住大乘掌门的检验?怕不是只有真死了。 听说晁文度在习武场练剑,元贞向天魁峰北麓飞去。天罡峰与天魁峰中间连延出一大片高于平原海拔的空地,树木早已砍伐殆尽,只有满山的野花野草随着微风起起伏伏。 元贞点点头:“对。喏,我答应你的临沅天香楼的酒酿卤鸭。”她看笔记上有记这个,回来路上特意绕道去买,还要和笪季解释,具体对话如下: 那人正在舞剑。 感受到合体修士的隐微气息,晁文度迅速停下动作转身面对她。 不应该啊,她心道。 说回正事,轩辕昂肃了神色:“白蜡山秘境会压修为,只限元婴修士进入,其他就没什么,注意穿戴护体法器,跟着剑宗队伍就行。” 月白绣三色菖蒲衣袍的青年玉树临风,青春活力而又朝气蓬勃——但又不是冉克让引曜日月的那种仪度光容,而是透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朗之气与天真烂漫。 她还记得曾经看到一半的原耽文是这么写的:晁文度看着大师兄深情的饱含着一汪热泪的双眼,数日以来因为元贞师兄对他生出的怨怼突然变得不值一提。他对自己说,你看,这就是你一直横眉冷对的大师兄,他爱你爱的命都可以不要了,你却还在因为暗恋之人和他同行意外身亡而耿耿于怀。 元贞不知为什么觉得他的心情极其明媚,手中持剑挥出尽是潇洒快意。 晁文度接过甲胄收起来,笑着回道:“我已经练完金诀剑术卷伍了。贞师兄也会和我们一起去南疆吗?” “是,师尊。”元贞微微躬身接过羽衣,眼角余光中轩辕昂手指似乎动了下,但还是按捺着没有言语。 p; 笪季:那是谁?男的女的? 元贞:……就我一个小师弟。 笪季:只是师弟? 元贞:……嗯嗯对。】 但原身与晁文度之间一些细节上的相处她并不清楚,所以只能尽量减少接触。 “谢谢师兄!师兄对我真好。”他又惊又喜,白皙的脸上泛起薄红,一想到之后要与元贞师兄同行就更是欢喜得不能自已。 没再多说两句,元贞就落荒而逃。实在是晁文度太热情活泼,偏生还将心底更深沉的爱慕压抑得极好,表露出来的只是单纯师弟对师兄的景仰亲近。 回天罡峰的路上,感应到储物芥中的通讯竹简有光芒亮起,元贞把它唤出来拿在手上。 自从冉克让和她在池阳城达成合约,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这支通讯竹简是第一次有未读消息。狐哭竹是上等灵材,性韧耐磨,可容高阶术法,一般只有世家大派才用的起,上面镶嵌的和田籽料玉楼春牡丹雕件也是如可闻香,逼真非常。 竹简长约一尺,四指宽,最上方是白玉雕花,正中一整部分被打磨得平滑如宝鉴,此时荧荧显出一行字。 【冉克让:裴航在塔木陀之前去过南疆。】 元贞有些惊讶,没怎么动脑就回复他:【具体哪里知道吗?我马上就要去南疆。】 【冉克让:清流剑宗派你去白蜡山?正好。】 【元贞:什么正好?】 【元贞:你怎么知道的?】 【元贞:裴航去的是白蜡山?】 【冉克让:有人拿着崆峒道人的符阵功法找渠道倒卖找到我这里来了。】 【元贞:白蜡山不是刚现世就被封了吗?他在白蜡山也待过?】 【元贞:还在吗?】 过了有一阵,她才等到新消息。这回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不认识的符标,她刚用神识轻触,冉克让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还带着闷闷的轻笑。 【冉克让:*(元贞,你得帮我。)】 他嗓音条件极好,是音乐剧男A角会有的那种清冽,磁性。 【冉克让:你去找天微峰的薛炎,就说有人托你给他带话,前年三月廿一在弘农买的消息有了,东西在武德。】 【元贞:?】 -- 白蜡山 晁文度自十二岁在宗门大比上脱颖而出,拜入玉衡掌门座下,一年中多数时间都用来修习剑术。他很清楚自己作为砦水村方圆十几里唯一一个踏上仙途的苗子,背负着多高的期许。一向不正眼看他的爹娘终于会像对哥哥那样慈爱地摸他的头了,他不觉得他们偏爱,晁文度只觉得是自己没有哥哥讨人喜欢。 金天灵根的根骨不说万里挑一也有千里挑一了,再加上他在大比中展现出的坚忍毅力与灵活变通,玉衡仙尊一眼便看上了这个俊俏但瘦弱的孩子。初入山门的晁文度什么都不懂,但凭借好看可爱的脸蛋和一张抹了蜜似的小嘴,在一众剑修中很是混得开。大师兄轩辕昂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对他有种莫名的善意,还有一种微乎其微,说不清道不明的命定感,这是他第一次相信天道的存在。于是他能帮扶就帮扶,一来二去,二人日渐亲密,晁文度也在大师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友情与亲情交杂的,从未有过的亲密。 五六年的光景转瞬即逝,晁文度也被时间雕琢成了一位翩翩美少年。然而知好色则慕少艾,就在这几年中,晁文度对没见过几次面的师兄元贞产生了朦胧的好感。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十五岁生辰宴上那一盏八面琉璃幻影仙人花灯,还是漫天朝霞中那广袖剑舞的惊鸿一瞥,抑或是某夜无意中撞破的影影绰绰的美人出浴,只一眼便叫少年吊在心尖,长长久久的记挂上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看元贞师兄如此张扬肆意无所顾忌,他也蠢蠢欲动想要勇敢地对贞师兄表白。只是,打探得越多晁文度越是不敢动作,贞师兄那么温柔的人却对身边的男伎如此冷酷无情,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无一例外。他又是喜出望外,庆幸贞师兄还没有对谁动过真情;又是绝望,害怕他其实并不只喜欢男人,只能将心思藏得更深。 如今又是许久没见到师兄了,晁文度却敏锐地感知到贞师兄待他变冷淡了,也不再喜欢打趣他给他讲外面的事。似乎就是那次拒绝大师兄出宗门任务,他一声不吭谁也没说便走了,晁文度慢慢回想。 三日后卯时,清流剑宗前往白蜡山的弟子于天魁峰的山腰处议事阁集合。剑宗有一点比较好,就是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比如什么掌门临行前讲话之类的。轩辕昂清点了一遍人数就带队出发。 白蜡山位于永昌郡曲靖县的巴泽,在清流剑宗的西南方向,一路过去先是岭南再是药王谷。药王谷一向对探险捞金不感兴趣,而贲天大陆最东北边的天地会则是由于其他三派不想让其来分一杯羹,而默契地闭口不言。 剑队南飞,四峰各出五六人,其中出窍修士居多,合体者也有,元婴期只有一两个。 秘境是一整座突然冒出来的山,最先发现的是巴泽当地人,平日里进山挖笋的小道忽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长的山裂,那人心惊胆颤地往里走,没有数百步便是往日的山坞,只是后面连出一脉高山,与远处的白蜡山山脊交会。剑宗派过去打探的修士传信回来说,秘境周遭有隐匿阵的痕迹。 及至巴泽越过重山,远远便望见五六十个修士已在白蜡山山脚等待。至此,三宗人马会合。 一昼夜的飞行到得白蜡山,正是晨起时分,雨色霏霏,泥深及踝,但对修士来说却只是一个低阶轻身术的事。南疆的雾气很大,烟云缭绕迷蒙,降低了郁郁滴翠的山林草木鲜亮的饱和度,赠与深山秘境一层帷幔轻纱,似婀娜美人羞欲语,窈窕点妆半遮面。 掌门首徒轩辕昂作为领队上前与另两人交涉。凌宵宗的修士是大杂烩,音修体修不拘一格,背地里多少有些瞧不上只修剑的清流剑宗,但表面基本做得还和洽。为首的女修像是个音修,腰间别着支鎏金纹银白玉笛,一身鹅黄色劲装英姿飒爽,左肩绣着象征门派的朱雀纹徽。另一队的霰元教修士制式十分统一,不论男女都是身着一件交领直襟暗纹宽袖袍,听说内里绣的全是密密麻麻的符箓,区别只在于色调和细节方面的装饰 “这也是你的人?”冉克让用的是传音。从小就混社会的人精和十二三岁上山修行五六年的剑修根本 晁文度顿了顿,再可亲的人也对这么一张冷脸热情不起来,只礼貌笑了下表示同意。他见旁边一位霰元教的符修正孤零零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遂主动上前攀谈:“这位道友,要不要加入我们队,我们正缺一位精通符箓阵法的修士。” 那面相稚嫩的男修有些受惊,感激地嗫嚅道:“啊,好啊,谢谢你们,叫我赖时就好了。” 晁文度来到元贞身边:“师兄,我们和你一起吧。”他身后跟着大师兄轩辕昂,后者向她点点头致意。 【元贞:你真的只是要找你小叔叔的遗骸吗?其实可以不用亲自来的吧。】 【柯光逢:进去了?】 一行五人挑了西南方向一条小道前行。山路蜿蜒而上,曲折迂回。冉克让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广袖中藏着通讯竹简处理事情,面上还是木讷寡言喜欢发呆的剑修。元贞只能插空去问他。 元贞有些奇怪,自从启程以来,她一直有留意天微峰的弟子,但没有哪个有异常。她将竹简摸出藏在袖中想要联系冉克让。【元贞:我们已经进白蜡山了,你在哪?】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剑宗的队伍中。荒坡遥陇,夙雾远迷,重茅四塞。从山坞上行,入得白蜡山,队伍停了下来分成三五人一组各自探索。 元贞和他对视一眼,得到他微颔首确认,服下药丸,眼前的陌生修士渐渐变成了冉克让的脸。 “你这药好厉害。”元贞由衷赞叹道。近距离的传音入耳并不需要消耗太多灵力。 秘境中有诸多限制,譬如不可御剑。向西北行了一日一夜到得第二天,几人才算真正进入了白蜡山主峰。西高东低的白蜡山山脉尾段近乎南北向,与东北方向的束龙山首尾交叉相连,呈倒“人”形。至此时,夙雾尽开,南有削崖近峙,北有崇岭遥穹。悬壑深阒,沉寂无声,草木蒙迷,泥泞及膝。 【柯光逢:别的不多说了,就祝你好运吧。】 元贞没什么意见,她看到的原书中根本就没有白蜡山一行,在未知环境中可以抱最粗的大腿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你们好,天微峰侯续。”他表情冷淡地自我介绍,可能这张面皮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不认识掌门弟子也正常。 “想要可以送你——稍等,我有点事要处理。”冉克让说完就变得面无表情,双眼空荡,显然是在用神识谈事。 元贞先是一惊又是一羞,生意人确实会说话,冉家主也够轻佻,不想回答就把她架在火上烤。 晁文度见众人皆有些为淤泥所扰,好言好语地给每个人都送了一枚不知从哪里搞的上品长效避尘丹。到了元贞这,神色方显出些不同来:“贞师兄使术使得累不累,我这里有避尘丹。”说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殷切望着她。 “再加上他吧。”她偏头示意冉克让。 “好的,谢谢师弟。”她笑眯眯地接过。只要他不出格,元贞就不会主动挑明。 【冉克让:就这条路,再往前进山有个山洞。】 协商妥定,百十来人的队伍由剑宗打头凌宵宗收尾,依次进入刚可通人,逐渐攀高的山裂。 。 【元贞:那个,裴航的功法是在哪捡到的啊?】 【冉克让:对。】 出了裂隙,有河水从西北边的密林中流出,向东边的峡谷缓缓淌去。正前方有一座石桥横跨河上,过了桥便是间或有几片青竹的山坡。听当地人说,这桥叫绿生桥,河水是坝楼江的支流。 往日普普通通的石桥成了秘境的入口,经过一层隐形的屏障,所有修士的修为都降到了元婴。元贞正纳罕通讯竹简没有回音,一个靛蓝袍绣菖蒲的天微峰剑修走到她身边:“元贞。”并向她眨了眨眼,手掌摊平递来一枚丹药。 冉克让早些时候收到了柯光逢的消息。 冉克让分出心神,挑眉看了她一眼,忽然改用传音入耳,缓声道:“我为谁来的,元姑娘不知道吗?” 【冉克让:谢了,一定。】 不在一个段位,晁文度自以为掩饰很好的那些小心思在他眼中几近于打明手。 元贞颇有几分尴尬:“不是。就……你懂吧,他以为我是男的。” “懂了,备胎。”冉克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笑着调侃她。 元贞老脸一红:“没有没有。” 沿着半山腰的土路复行七八里,视野中出现了一缕清泉,从隐于杂草灌木中的石穴里汩汩涌出。一路高高低低,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一处山坞,只是不知道这处山中腹地与山外平地的垂直位置关系了。石穴高五尺,形如虎头,底层有一块长而弯曲下滑的石头,好似吐出口的虎舌。石舌内里三四尺的地方有一小孔如喉咙,那口活泉从这里溢出,顺着石舌向下流淌倾泻。 五人依次弯腰踏水沿着左侧石壁进入山洞。洞内还算宽敞,头顶有通风孔透下来微弱的天光。步入时,晁文度状似无意地一让,跟在了元贞身后。 “我需要和你亲近一些。”元贞对前方的冉克让传音道。她有些无奈,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况且——她突然想起来,她还要补救性地助攻一把轩辕昂,免得真有什么世界之力强行把她搞下线。 “哦?利用我?”尾音很低很沉,又轻飘飘地像一把搔痒的小勾子。 “没有没有,就当帮我个忙。冉家主不是最擅长了吗?” “擅长什么?”冉克让带着轻笑靠近她耳边低声问,幻术外却是一个春心萌动的莽撞的小伙子,借着说话,竭力抑制着自己的脸红和羞意想偷偷凑近心上人闻一闻他身上的芳香。 元贞被他笑得也有些意动,见冉克让这么配合,顺着他的动作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冉家主觉得自己擅长什么便是什么。”前面的称呼用的是传音。语毕,离远一些近距离对上他的双眼暧昧地笑。 不懂情爱的腼腆剑修好似被心悦之人抓了包,俊脸红成一片,第一反应是躲着她的视线不敢和她对视。随后,他沉默着继续向前走了几步,突地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 元贞本来正笑他笑得开心,堂堂冉氏掌权人做出这么一副姿态,结果被他这么一牵手直接没反应过来,当场愣了几秒。 这在一旁默默留意的晁文度眼中成了默许。他猛抽了口气,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像要把肋骨都撞断。 -- 贲天鸠摩罗什 在前往南疆之前,冉克让和柯光逢见过一面。 彼时柯光逢正在华容讲经,冉克让料理完江陵商行的人员变动问题准备赶往南疆,两人就在洪湖吃了顿饭。 冉氏在洪湖东南岸有栋酒楼,三层的木石结构重檐建筑立在水边,窗外便是碧波万顷,烟云灏渺,远山如黛。 三楼的天字号包间很安静,关了门底下嘈杂的喧闹声根本传不上来。冉克让负手立在窗边向远处眺望,临湖的一整面墙都是单面琉璃做的,附上术法可以将漭沆洋溢的湖水一眼望尽。 “裴航,白蜡山,你怎么看?” 柯光逢一向喜欢这家做的香蕈江瑶柱蒸玉边鱼,仍用银箸慢条斯理地坐在桌旁进食。听他问到这个,停了停手中食具:“和你一样。可能这事快要有个头绪了吧。” 背对着的身影静默了好一阵,才复出声道:“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奇心强的人。” “嗐,别想那么多了,都走到这一步了。”柯光逢轻笑了一声,端起茶盅清口。 冉克让第一次见柯光逢的时候还是五六岁左右。那是在斋沐日跟着父亲去大自在殿礼佛,从蜀中池阳向汝南郡上蔡西北而行,一路车马劳顿。自母亲死后,冉相祝总是会带着他去各地佛寺祈福。只是通常,父亲只一心想着挚爱的亡妻,而抱恙在家不宜远行的姐姐只有他一个人会惦念。 再没落的贵族,如果只剩下一脉,那年年礼佛的香火钱总归也还是有的。他记得父亲在世时一直被佛徒眼中的圣地,天下佛法最精妙的地方——大自在殿奉为座上宾。拿人手短,当时的主持就叫与他年纪相仿的佛子来陪这位冉家小少爷做客。他就是这么认识柯光逢的。 柯光逢被住持捡回来时尚在襁褓中,即将圆寂的佛陀耶舍观他一眼便断言此子乃是千年不遇的佛子。这在多不信佛的贲天大陆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了,毕竟与“神童”相伴而生的往往是高开低走,泯然众人。 随着柯光逢逐渐长大,他越来越多地展现出不可企及的天才,一代佛子终于散发出他应有的光芒。十岁过目不忘,十五岁以机敏无碍的辩才舌战十位高僧,二十岁精通大小乘经典要义,柯光逢对未来敏锐的洞察力也表现出他罕见的智慧。至此,修真界时隔千年又迎来一股崇佛的浪潮,虽不至于舍宅为寺,但在平民百姓中也以粗通佛理为荣。当然,这些都不包括修士。 这样一位被佛门信徒众星捧月供奉大的佛子,却因对佛教规范的漠视而受到争议。岫玉楼在某一年将其作为年度人物报道,并评之曰:“性率达,不砺小检,修行者颇非之。”柯光逢从小便喜欢四处行走,且仗着佛子的身份从不守戒。见识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后,他越发觉出求仙问道的荒谬。 冉柯二人的逐渐熟络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小时候的冉克让只是与柯光逢相识,同为修士且吃穿不愁,自然玩得到一起。及至弱冠,他偶然有一回听到柯光逢与人论法,心中戚戚然便上前攀谈。两人畅谈一下午,都觉得彼此思想之共通,志之所共存,无人能出其右,遂惺惺相惜引为知交。 当今世界修仙之人多不信教,故而佛教的教义旨在于普渡众生,为无灵根者答疑解惑,崇尚善行,对自然心怀敬畏。是故佛教在仙界的地位极其卑微,只有一小部分忠实的凡人信徒。 而柯光逢觉得,求仙问道的荒谬之处在于,历届飞升之 这边元贞还在和冉克让携手同行。她思维开始止不住地发散,幻想如果瞒着他把消息卖给岫玉楼会怎样。可能今年年度轶闻一览的头条就会是:“惊!冉家家主当众出柜,不顾一切为爱痴狂。” 虎头石穴越往里走越宽敞,初时还有些与外界相连的孔洞,深入约一两里后就逐渐消失了,显然是进入了山体深处。 准备出发那几天她去了一趟藏书阁,把与妖族和魔神相关的古籍全翻了一遍,筛出几本来借阅。也不知道笪季那里进展得怎么样,反正她是一无所获,既没有找到能帮人自体繁殖的草木妖,也没有柱身壁画上的那种兽类。 先前元贞离开剑宗时给了笪季她在豫章郡南昌的住址,以及几张传音符和一些灵石。毕竟让他一个没有修为的人在清流剑宗住着确实不好,更何况他身上还流着魔神的血液。 晁文度似乎也不耐烦了,附和道:“我同意。”说完,忽视掉冉克让,目光凉凉地看向元贞。 人从不曾再现身过,那么如何确定大道走向的是永生而非死亡呢? 又行了一阵,耳畔有隐微的水声传来,走在最前方的轩辕昂停下来回身与众人商议:“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妖兽,可能只是个自然形成的山洞。我们不如掉头出去吧。” 其二,普通人所信奉的天道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如果天道真的存在,天赐灵根的修仙之人又怎会恶徒辈出,强抢小族之女做鼎炉,向合体修士进献稚子练邪功妖法?将人分为有灵根与无灵根根本毫无公正可言,难道天道存在的意义就是将人一生下来便划分为三六九等吗? 元贞心说你们可以走但我不行啊,遂转向冉克让:“我想往里再看看,你来吗?”得到他点头后,面对另三人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分为两路吧。”大师兄,我这也是在给你创造机会,你最好不要不识好歹,不然算我求你。 洞穴中只剩下两人,元贞尽量自然地把手从他那里抽出来,却被他蓦地一声嗤笑弄得一僵,脑子里有短暂的停摆。 “那个裴航真的来过这里吗?”她试图找些话说,但问完也被自己的发言窒息了一下。 对曰:“吾知一修士,恐为天选之子。” 晁文度可能已经容忍到了极限,面色有些不善:“好啊,我们走吧。”语毕,当先打头沿原路返回。 山洞内幽暗阴潮,一行人纷纷各显神通照明取暖。元贞的储物芥里最不缺的就是夜明珠了,一个浮空跟随咒将光芒柔和的珍珠悬飘在头顶。四面的石壁凹凸不平,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脚下的路似乎是条古暗河道,苔藓类植被中有些许碎石沙砾和零星的小型鱼骨。 某日午间,风啼雨泣,雷电晦冥,薄透的琉璃窗噼啪作响,在虚空中的六牙白象负释迦金玉像旁,柯光逢问坐于烛下烹茶的冉克让:“若天道不助善者,何人得益哉?” 年轻气盛啊,冉克让好笑地想,追姑娘可不是这么追的,照他这个追法,受到点挫折就沉不住气,哪个女人会看得上,更别说像元贞这么——傲的人了。他想了一秒,手上温软的触感极具欺骗性和迷惑性,但他感觉得出来她骨子里的那种——怎么说,不屑,对整个世界的不屑,对所有人的藏在最心底里的蔑视——虽说她似乎看起来知书达理只是有些不羁。 好歹冉克让没有继续笑她:“对,走吧。”说完一马当先往前走,侧头示意她跟上。 -- 禹鹄 四周寂静无声,天然形成的石洞回音效果很好,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路声飘来荡去,平添几丝诡异。 路途过于漫长了,元贞有些怀疑那本被捡到的功法是不是在就放在刚才的路上,或者有他们没注意到的机关。 终于,水声越来越大,山洞走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了一条地下河。古河道至这里停住,悬在湍急的水流上方约八九尺,外面的石壁有三四层楼高,底部河水汹涌澎拜,近一丈宽,没有供人下脚的地方。 “元贞,过来。”冉克让正站在洞穴最右,临近水流的一侧向外看什么东西。 他给走过去的元贞让位,她站到那里微微向前探身,便看到了左手边向下半米处有一石窟。元贞收回身子:“看到了,我们过去?” “嗯。”冉克让拿出一张高阶浮空符,向她伸手,抬抬下巴:“来。承受得住。”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霰元教有什么交易,反正元贞是没见过可以运载两人的浮空符。 冉克让寻到她的腰握住,将人锢在身前,垂头薄唇贴近她耳廓低声道:“失礼了。”手中夹着的白底红文符纸应声而裂,光芒大作。两人腾空而起,轻如鸿毛般向石窟飘去。 落地他便松开她。整个石窟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出来的,一人多高,正中一张不甚平整的天然石床,有活人居住过的痕迹。 元贞在洞中摸索检查,很遗憾地发现似乎并没有剩下什么别的东西。“白跑一趟。”她半自言自语半抱怨。 冉克让正拧着眉头扫视这里,闻言也没说其他,只对她道:“走吧。” 走上来时的古河道,气氛有些低迷,其实主要是元贞不说话就没人说话了,冉克让要么表情放空要么想事。 幽暗漆黑的洞穴曲折蜿蜒,前方只能看见急转的墙壁,根本望不到尽头。 走了约莫半里,水声渐微,经过一个转弯,前面忽地冒出一只庞大的妖兽来。 那东西浑身是掺杂了血红色的金芒,身有丈高,体态瘦长,两对巨翼封住石穴通路,口中发出尖锐的啼鸣。 元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去摸储物芥中的剑,被冉克让向后拉了一把。冷静一点她仔细去看,这才发现眼前的妖其实是幻术,穿过半透的躯体可以看见后方的石墙。妖物长着一颗倒三角吐着信子的蛇头,连着鹤鸟一般的躯干,身侧羽翼半收,两只长脚后是长满鳞片的鱼尾,背部依稀可见背鳍,虽和壁画中有所出入,但仍可确定是同一物种。 她立刻给冉克让传音:“我见过!就在裴航地宫的柱子上,上面有壁画刻的就是这个东西。” 正半挡在她身前的冉克让侧过头看她一眼:“柱子上?那没准是他养的宠物。” 元贞还没来及问他为什么猜是养的宠物,眼前的妖兽就传来一声比刚才高几倍的刺耳嘶厉的鸣叫,似乎可以实时看到在他们沟通,不满于被忽视。她被惊得一抖。 冉克让神色更加肃重,周身肌肉蓄势待发,准备随时用法符应急。作为家主,他平时大多是在动脑,身边也有侍卫,只需做到不被毒死,可以随时隐遁就行了,很少需要自己真刀真枪地实干。 硕大的被着细鳞的蛇头盯着两人,倏尔前伸,转了转脑袋,蛇嘴咧出一抹诡异夸张的弧度,齿牙森然尖立,双瞳似人眼一般半眯起来,好 这边冉克让等她结束开始提问:“你们陛下是怎么到那里的,你知道吗?” “用修为打掉呗,有妖丹没有修为?” 元贞作低头沉思状,实则开始运力试图打碎丹田里日渐长到灵石大的卵。 “陛下没说吗,我们是禹鹄,被崆峒陛下救下,成为我们司幽国的王。”蛇妖可能常年不吐人言,发音咬字有些含糊。 似在笑。 看来裴航是真的运气好。“他救了你们,不应该得到报恩吗?” “妖丹?”元贞生怕它这脑子能转过来,发问如高射炮:“那人族产卵呢?” 元贞心中一阵反胃,这畜生说话太恶心人了,和裴航一样恶心人。表面却还要不动声色道:“对,我和他有一些渊源。” 蛇妖似乎没有搞清这句话和前一句的逻辑关系,但作为妖兽的自卑使它天然地觉得是自己人话没学好,愣愣地答道:“产卵啊,你想和谁交媾就把阳精灌入它的阴精,成卵放到它的妖丹里养。” 妖修细长的双脚往前迈了两步,一下逼近了二人,似乎想仔细观察这个号称崆峒道人子侄的人。 冉克让上前一步:“是,我是他子侄。” “那如果不想生呢?怎么中断妊娠,剖妖丹?” 陛下?元贞看它智商不太高的样子,有点好骗,套话道:“我们就是代表你们陛下来的,只是他没有和我说清楚,你来交代一下吧。” 她不知道该说裴航太过自信,还是说他就打的是反心理。嘿嘿,没想到吧?我就赌你不敢打胎。 看来它是真的傻,元贞二话不说开始打直球:“那我问你,你们是怎么繁衍后代的?” 冉克让这时插嘴道:“怎么救下的?” 蛇妖思索道:“好像是来南疆游玩。” “我们被羽族追杀,躲在不庭山里,但被发现了,陛下就救了我们。”蛇妖抬高了脖颈,厚实的两翼也舒展地向外张,似乎是在骄傲自豪。 不知这笑是何意,元贞只觉得阴恻恻的。迄今为止她只在且莫见过真妖,这南疆不愧是妖族的大本营,身量都比北域的更为可怖。 蛇妖——姑且看脸归类吧,人面蛇身的女娲不也被默认是人吗——嘶哑的声音上扬,变得更加难听:“太好了,陛下终于想起我们了。” 妖修看了他几秒,转向元贞:“那你呢,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人族就丹田呗。”它对自己会使用不同的语气词有一点得意。 “你们,认识崆峒道人?”声音沙哑但清晰可辨,显然这妖修开了灵智通人言。她忽然有些想念人形浏览器笪季,如果他在说不定认识这东西。 “当然,”蛇妖又陷入因为精神领袖的伟大而与有荣焉的亢奋中,“我们都想要和 元贞吐出一口老血。就这?这么简单?没有副作用?这种大佬难道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吗? 幻术过于逼真,可能是从鼻孔喷出的热气阵阵袭来,鹰爪一样的脚趾紧抓着地面,坚利灰硬的指甲和岩石碰触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陛下契约,但陛下不要——我们可是远古神族。我们又把秋绒毛和尾鳞送给陛下。” “那他是怎么救下你们的呢?” “陛下特别厉害!他用手就把羲和鸾鸟全杀死了。” “术诀吗,还是阵法?” “术……不知道啊。” 这可能就是天命之子,冉克让若有所思地敷衍点头,以示他知道了。 身旁元贞一边用神识探知,一边引着灵力流动敲打,秘境压修为反倒成了好事,如果对丹田有损伤至少会轻一些。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丹田中的青绿色的卵碎成齑粉,隐微轻盈的荧光流体物质混入灵气,顺着经脉流向四肢,元贞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你们是陛下派来把我们带出去的吗?”蛇妖终于有机会提问。 “陛下派我们来慰问你们。”冉克让和元贞对视一眼,出口哄骗道:“相信陛下终有一日会带你们出去。” 蛇妖肉眼可见地失落,蛇头下垂,翘起的鱼尾又耷拉到地上。“好吧。”说完,幻术消失。 元贞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就为这么一件简单到可笑的事情,她付出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太挫败了。她神色多少有点萎靡不振,沉默着与同样安静的冉克让一同走出洞穴。 回程路上,冉克让把消息传给柯光逢又开始处理事情。 要出白蜡山了,他传音元贞:“你回剑宗?” “不了,我回南昌的宅子。” “那正好,”冉克让道,“你把地址发我。” 元贞本想说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但想到先前答应和冉克让的徐州之行,遂没有反对。 南昌在清流剑宗东侧,与西北的江陵,正北的洪湖和华容半包围着。元贞最先到达。此处房产是原身不想住剑宗洞府,在附近买的住所。不大的庭院,灶房空置着吃灰,二层青砖黛瓦小复式,正适合独身修士居住。 进了院子,笪季正在做清扫,见到她禁不住地欣喜:“阿贞。”他眼角眉梢都是笑地唤她。 季的清洁成果,暗自纳罕这人简直是居家好手。 看到冉克让,她多少有些惊讶:“这么快?”把他让进去。 冉克让也是直接从南疆飞的豫章,其实事情在线上都处理的差不多了,正巧需要去一趟鄱阳,就先来她这里看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元贞有这么大的兴趣。可能是缺女人了,他想。 以前身边也有过几个知根知底的人,要么不能修行,要么出身不大好,但他从来不碰良家女,还是那个理由——麻烦。说实话也没什么魅力,冉克让想,当一个姑娘把自己的清白当成命来守,那调情都成了罪过。 他一般没有在看人上看走眼过,找的也都是可以好聚好散的,只要一方不愿意了,说断就断绝不拖泥带水。只有一个,不知道是心思给养大了,还是被睡出了感情,自觉有几分资本,纠缠不断甩都甩不脱。冉克让也不是什么大善人,好话听不懂给钱也没用,就把人家里给搞破产了。那女人是个三灵根,对他又爱又恨放言至死不休,冉克让索性直接把她灵根毁了,挑了手脚筋,毒哑毒瞎。 从那之后他世家女也不碰了。但这就造成一个很尴尬的局面是,能碰的都聊不来,除了上床也就只有上床了。先前收了那个谢家的歌妓就是因为缺一个固定的枕边人。按照常例,底下人会给他在酒席上碰过的人喂药下封口咒,但那人进了他内室就麻烦得多,要种守心蛊。 这两个算例外,常理来讲他是不会对女人这么心狠的,这些通常都是他在商战场上玩的手段。 冉克让自己也记不清他究竟做过多少件肮脏事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忘记了,他的一半身体早就变成了行尸走肉,只有某些时刻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如果一个人在十几年前手就洗不干净,那他也就不会把一些东西当回事了。冉克让很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一天十二个时辰带着面具,在商场上狡诈算计,在私生活随时保持警醒防人暗杀,精神随时都处于紧绷状态。 睡眠从十五六岁起就不好了,多年以来的失眠使他患上偏头痛,但当这种疼痛成为生活的一部分,这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对他来说头疼如喝水。 其实他走上这条路是没有选择的。 出生在一个危如累卵的氏族,如稚子持金过闹市,若是他立不起来,周遭的豺狼虎豹随时可能上来撕咬,把他们啃噬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当然——冉克让扪心自问过——这其中也有私心,当他把昔年颐指气使摆架子的张家釜底抽薪时,他方觉出人生是有趣味的。 -- 摊牌 冉克让一进来就感知出这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 “嗯。”他随口回应元贞,“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还有柯光逢。” “有事吗?”她有点奇怪,又发觉自己语气容易被误会,连忙补道:“可以啊,当然没问题。”其实相处下来,这两人给她的感觉都还不错。 “怎么,姑娘就这么不愿意看到我吗?”冉克让压低身子靠近她,手抚上半披着的如云乌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两人近得鼻息都交缠在一起,他的动作几乎像是要吻她。风都静了,早秋的暖阳熨帖地在庭院中洒满日光,美人瓷白的脸庞上细微的绒毛都可以看见,鸦黑的睫毛忽地一扇,再抬起来是水光潋滟黑白分明的杏眼,眼头眼尾还带着一点微红。 元贞半仰着头看他,她突然发现冉克让的眼型其实是偏女性化的,若是把浓黑的剑眉剃净,画上细细的柳叶眉,光看眉眼便是可以以假乱真的绝代佳人了。 她没多想,只当自己表述不清,正要解释,院门口的禁制被解开了,笪季推门走进来。 笪季手中还提着一袋东西,一进门便看到一个陌生男人正将元贞抵在窗户外檐边。 被华服男子亲密地半怀抱着,她只是有些惊讶地侧头看着他,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妥。笪季脑中一嗡,脸色登时沉下来。 冉克让似乎才察觉到有人进来,转过身,眼角眉梢都是挑衅地偏头看向笪季,手上恋恋不舍地将把玩着的发丝放下,也不移位,似乎稳坐钓鱼台地静观其变。 “抱歉,我需要去处理点私事。”元贞发觉笪季有些生气得厉害,带着歉意对身边人道。 “无妨。”冉克让颔首。 笪季看着这个人说不出的厌恶,他举手投足间净是长期养尊处优带出来的从容不迫,和他本人极其鲜明的上位者的傲慢与自信。这些都是他这个后天调教出的伪贵公子所不具备的。 他一直看不上这种用金钱堆出来的人,他们没有他狠辣,也没有他敢拼敢赌。而因为阿贞的缘故,他对这人又加上一层嫉恨,嫉妒他出身带来的求偶方面的优势,愤恨他抢走阿贞的无耻与肆无忌惮。 元贞示意他进屋说话,笪季跟着她走进去。 “他是谁?”笪季此时头脑中遍是燎原的火,理智被烧得一丁点不剩,一关上门就逼问她道。 元贞也瞬间就怒了:“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 他被反问得怒意更盛:“我是你什么人?好啊原来你是个男的就可以上。” 元贞顿了一下,瞬间冷静下来,她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认知上存在着一个巨大鸿沟。 笪季把“他”当成世间仅有的悖逆人伦正统的知己,茕茕孑立孤独之人的伯牙子期,踽踽独行之人在黑夜中的同行人引路人,而她恶劣地利用这种心思玩弄他,把他当成一个人形的情趣玩具消遣。 想通后,元贞遂抱歉解释道:“不好意思,先前是我不对。我其实不是断袖,我 这就是情爱,让人患得患失又卑微怯懦。但正是因为爱,他从一个只对活命有本能渴求的,世俗意义上的疯子,逐渐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开始有所求,他希望自己发出的爱意可以得到元贞的反馈。就像深山庙宇中修行的小孩子,喜欢逗弄溪涧中的鱼虾,因为他能从对鱼的捉弄中得到生命力的反馈,确认自己作为人的存在。笪季逐渐表现出对元贞的占有欲和愈来愈强的雄性动物的领地意识。 如果说元贞在穿书伊始时还没有什么实感,只当自己体验生活,那么现在当她通过一段时间交往了一个朋友,却亲手伤害他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面目突然就变得具象化了——那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 换位思考,如果是元贞这样被人轻慢一颗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她都是要恨上的。这样不对等的地位是极为不公平的。 “好的好的,没问题。”元贞忙不迭表态。 她的罪孽可能深到这辈子都还不清,因为她很清楚当一个人在万丈深渊边挣扎时,一只伸出的手意味着什么。而这只手却欲伸不伸地停在上方,轻巧地挥挥手,甚至可能离去前还要做个嘲讽的手势。 元贞越发觉得对不住笪季:“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抱歉。”她深鞠一躬,半晌才直起身直视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道,“我可以做一些补偿吗?” 想到此处,笪季心中霎时一寒,如同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是了,她对我确实从来都是没有真心的。 他一口气噎在嗓子眼,提不上来也下不去,他一边气她玩弄感情,一边气自己一直以来的选择。气顺一点后,他又开始不住地吃味,难道她是随便捡到一个男人都可以带回去吗?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 “阿贞我······”笪季低垂着眉眼沉默半晌,才又抬眸看着她苦笑道,“算了,被阿贞骗我甘之若饴。阿贞不要愧疚,我······我都是心甘情愿的,你愧疚会让我难受。” 之前暗地里占的便宜如今都成了吞下去的黄连,有苦说不出。现在要他直言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易容丹对他一直没效,实在是做不到。他根本不敢赌自己在这个薄情的女人心中究竟占了几分,同时他又没有立场指责她的负心,毕竟从一开始两人便是你情我愿的性伴关系。 那如今之计呢,若要他放手是不可能的,但他难道要重新追求阿贞吗?他该怎么说,我是断袖,虽然断到遇见一个漂亮男人就愿意被他睡,但和你在一起就不再喜欢男人了?她会信吗? 她良心上过不去,原本想象中渣女是不用背负道德包袱的,像那句话说的——只要我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我——但当她直面一个活生生的人时,她发现真的好难。一个有喜怒哀乐的人,因为以前过得苦,没有被人好好待过,就这么一头扎进她信手织就的美丽而危险的罗网中,万劫不复。 “补偿的话······阿贞可以先不要赶我走吗?我······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离开你。” 是女人。”她缓了缓表情,又真诚地直视着没反应过来的笪季,“真的对不住——关于骗你这件事。” 太恶劣了,像校园霸凌的小孩子,仗着自己的无知无觉肆意妄为捉弄别人,纵着自己的恶意伤害无辜之人。 -- 殊途同归 笪季其实比她高半个头,微低着脑袋不与她视线交流,皮肤已经不再是初见时病态的惨白了,但还是一种泛着青的瓷白,愈发衬出五官的浓墨重彩来。浓密的睫毛半掩住眸中神色,眉间忧郁地微蹙,唇瓣抿得很紧失了血色,整个人透出一种悲伤到极致的失措茫然。 他其实在看她的嘴。就是那两瓣水红色的唇肉,粉嫩又饱满,好像可以掐出汁液来,却偏偏张合间净是无情的话语,让人想一口含咬住慢慢舔舐着吃进肚里,好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被人擦得净透的方形琉璃窗透着初秋正午的暖阳,元贞站在一楼里间的窗边,挪一步便能看到院中枇杷树下的冉克让。这株枇杷还是原主去番禺执行任务带回来的,在那里还叫芦橘,肥厚硕大油绿的叶亭亭如盖,碎小的白色花苞零星隐于其中。 她回过神来看笪季,姿容艳丽的青年头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情,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元贞试探着向他走近一点,双臂微抬,她觉得此时此刻可能只有肢体动作会带来安慰。 见身前人反应了一下没有抗拒,元贞双手穿过他微抬的腋下,试探着将笪季抱住,下巴搭上他的肩,用手在他背后极轻极轻地拍了拍:“都是我不好,我有罪,别难过了好不好。” 笪季闻着她衣上皂角的清香,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猛地伸出双臂用力回抱,勒紧她,似乎要将其揉进自己身体里,低声喘息着喟叹:“阿贞,阿贞……” 柔软温热的唇不经意蹭过她耳廓,元贞被亲昵紧密的环抱惊了一下,但虽有些不适,还是纵容着他,口中只无力道:“对不起。” 这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抱她,笪季有些出神地想。鼻尖是美人散发出的阵阵幽香,乌黑轻盈的秀发在阳光下缎子般水滑,两颗蜜桃一般沉甸甸的椒乳压在他胸膛上,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两粒艳红的乳尖是怎样被挤压得凹陷在软白的乳肉中。 抱了一阵,笪季松开手臂,上移握着她的肩勉强地勾了勾嘴角:“阿贞还有没有胃口,我还等着你来品鉴品鉴我的手艺呢。” “好啊,”元贞见他能笑出来多少松了口气,笑眯眯地回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推开正堂木门,向院中赏景的冉克让走去,一边的笪季跟在她身后出来,经过冉克让时目不斜视,拿起食材转进小厨房收拾。 元贞歉意地对他笑了笑,缓解有些尴尬的气氛。冉克让挑了挑眉扫了那人几眼,看向她随口道:“看来我似乎不受欢迎。” “没有没有,”她摆了摆手,“今天不方便招待。我这几天都有空,你们定下时间地点发我就行。” “好,”冉克让下巴微抬示意了解,嘱咐她,“回我消息。”又简单聊了两句告辞离去。 如今也再没有易容的必要了,况且——她想,恢复女性外貌,应当是对笪季伤口愈合有所帮助的。 nbs 冉克让睡妓女是不喜欢说教的,他对他们没有拯救欲,就是所谓的劝妓从良。这本身是一种结构性的偏见——虽说他这也是一种偏见,毕竟很少有人会对自己的言行不认同——一方面是自八帝时期流传下来的男性气质文化对青楼女子的价值打压与贬低,一方面又是传统士族阶层借他者进行个人价值实现的自我感动。男人通过对妓女的说教,陷入虚构的巨大悲悯中,沉湎于自己精神境界的崇高与道德品行的良善与博爱。 这种人冉克让在酒席上见得多了,也就很善于平常心以待了。 还是笪季缺乏感情经验吧,像冉克让这种花丛老手就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元贞思索了一番决定,如果再找炮友,一是找性情风流的,二是提供性服务的专业人员,她再也不打算碰纯情少年了。 同样女人中,除却一眼就透视出昭然欲望的,还有一种浑身散发着渴望被救风尘气质的。相比前一种他虽然会累但多少还有些欣赏,后一类人冉克让实在惟恐避之不及。不是他觉得她们傻——不是的,在这世道下女人是没有原罪的——而是冉克让看着这些姑娘们只会觉得她们单纯得让人难过,或者说悲哀。 元贞那个人,看似很容易因为肢体触碰而害羞,实际上遇上事比谁都拎得清,很明显是把灵肉分得很开。 冉克让早在查元贞的时候就把笪季查得底掉,金城李氏,姑臧王仙客府,失踪三年,再出现便是和元贞在且莫住店开一间房。 说到这个,他其实并不是很关心元贞有多会玩,他只需要知道她玩得起就够了,具体的尺度问题都是可以商量的。 如果作为一个男性客户想找鸭子,其实她最好的选择是去正规的青楼,服务质量、售后都有保障。而在和笪季的交易过程中,她以为的很明显不带感情的调情与暧昧,到了他那里却生出情意来,甚至让他有一种两情相悦的错觉。 而元贞很明显又属于能聊得来的。冉克让的聊得来,是指一些最基本的观念以及品性的契合度。这些东西可以保证他们做爱时不会因为对方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萎掉。 p; 其实这几天元贞也在反思,在这段关系中,她究竟错在哪里。 冉克让从没有在男欢女爱的游戏上摔过跤——他也不觉得世上有人玩得过他。 情爱一道,于他来说仿佛是先验的,生而知之的,他可以分辨出每一张脸背后所藏的幽微的情绪。异性间那点隐约朦胧的情意在他这里几乎是透明的,所以这么多年惹的情债风流债没有哪个能闹出大事来,因为他总能将其扼杀于摇篮。 而元贞不一样,对冉克让来说,元贞是有望结交成为朋友的。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情感有足够强的掌控力,朋友和炮友是同一个其实并没有什么。他相信元贞也是如此,甚至她可能比他还要清醒理智。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如菟丝子般柔弱怯懦的,或是明明不愿过浪荡生活却自甘堕落的,这些他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委实没有什么想睡的欲望。 -- 禄喜阁 当晚冉克让就联系了元贞,定在隔日正午的禄喜阁。 是日午时艳阳高照,天热得与盛夏没什么两样,元贞约了辆马车前往酒楼。被候在二楼斜阑处的柯光逢招待进去,三人在包厢里吃了顿饭。 元贞就着茶盏清了清口,点了香橼汁的毛尖清香萦绕在喉舌,吐气如兰:“二位还不进入正题吗?说吧,找我是什么事?” 冉克让清了清嗓子:“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查裴航吗?此事说来话长,”他顿了顿下了个结论,“我们觉得他的运气未免有些太好了。” 柯光逢把右脚踝搭在左膝上,平翘起腿,身体后仰靠上椅背紧跟着补充:“就是——你可以想象吗——几乎所有的秘境都与他有关。” “而我查到他唯一留下的秘境外的地址就是让你去的徐州。”右手边的冉克让又接着道。 “是么······”元贞皱着眉思索。 这个世界不是围绕晁文度轩辕昂搭建的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终极boss一样的存在,又是魔神又是远古妖神。她记得她当时点开这本仙侠耽美就是看人推文说不是升级流,没有神魔、大场面打群架,整体画风平淡温馨,感情真挚文笔细腻。那如今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在她没看到的部分主角又突然开始打怪了吗?写书评的人和她一样只看半本? 她停顿了片刻决定坦白:“其实······除了裴航我还知道几个人比较特殊,清流剑宗的晁文度和轩辕昂运气也会很好,还有我遇见过一个人疑似上古魔神的血脉。” “什么叫‘也会’?”冉克让闻言敏锐地看向元贞,语速很疾。 “就是······你去查他们出过的宗门任务,看起来再艰险都可以平常度过,我们一般就会觉得临行前和大师兄握手会交好运。”希望她不自然的停顿不会让这两个人精多想。 冉克让若有所思地调整了下坐姿:“哦,那‘疑似’怎么说?”手上又开始无意识地磕紫翡扳指,一双桃花眼紧盯着她不放。 元贞脸僵了僵:“是我听说的——这个人的血液和传说中的魔神有同样的功效。” “不对啊,那这几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吗?”柯光逢摸着下巴道。 一旁的冉克让听到这话似有深意地看了元贞一眼,仿佛在隐晦地暗示什么。 确实,如果硬要说这几人的牵连的话只能是她了,又是晁文度的暗恋对象,又在大漠偶遇了笪季裴航。一种解释是随着她的到来,故事主线发生了变化,元贞的实时动态被纳入文中,影响改变了原剧情。比如白蜡山之行可能本来并没有,但随着裴航的出场,主角来到南疆获得了额外的机缘。另一种是其实裴航是作为龙傲天男主活在另一本书里的,而笪季可能是系统bug也可能是另一个故事中的人物。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这整个世界都只是一本书?” “书?什么意思?” “就是所有人都其实是在围着一个或几个人转,而这些人贯 八千年前的远古时代还是君主制。那时候,修仙一途无前人探索,每千年才出一位大能,通常等不及飞升便已陨落。但就这样,这些大能的实力也已经足够成为一方霸主,问鼎贲天大陆了。而随着求仙问道进入世人眼中,天道便不知何时出现了,人们相信世间万物自有一套定法,历代帝王的君权便是由其授予。 她试图向他们阐释。其实如果凭直觉来讲,第一种解释会更合理一些,但元贞本能地不愿相信她也是这个故事中的一员,这意味着她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有可能触及到一个完全陌生、非理性的领域,即世界意识。倘若世界意识真的存在,那他们作为本没有戏份的配角,讨论分析会不会将事情导向一个未知的维度,带来不可预测的后果?这样细想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惶恐,心头隐隐的不安如野草疯长。 “可能······他们分别存在于两本书中?······” 要说天道,这个概念其实要向前追溯到远古。 “有道理,这样裴航不就可以解释了。”柯光逢摸着下巴看向冉克让。 柯光逢听得出元贞的劝退是出自好意,但他对很多东西都不太在乎。比起世人信仰的所谓天道,他更愿意信佛陀释迦牟尼讲道王舍城是真的有光明神通之相,照万八千世界,上至阿伽尼吒天下至阿鼻地狱。 冉克让没说什么又开始低头沉思,而柯光逢只是看着她笑了笑,没有言语。 串了故事主线,一切资源都向他们倾倒。” 到得最后一位亓官大帝驾鹤西去,民间突然能人辈出,几百年间出窍修士不知其数。当时的贲天大陆上,引气入体者十有八九,筑基结丹之人十之又五,成婴者七分又一,合体大乘修士多达近千人。 于是,在一两百年的混乱纷争后,这些合体大乘期修士达成了协议,组成了一个趋近于少数派民主政治的议事会。最初的八十多位大乘修士一人各持十票,其余合体修士各一票,全部事宜皆以匿名投票众议决定。这便是历时两千七 “那元贞刚才提的那几个人呢?”冉克让呷了口茶问。 这便是跨度五千余年的三皇五帝时期,每一任帝王皆是千百年一遇的天之骄子,无不寄望春秋万代,在位一两百年后传位给子嗣以求长盛不衰。八位帝王于修仙一途皆有很深的造诣,临崩前将经验功法传给族人,只可惜无一任后代出过天赋异禀者,吃老本苟延残喘小几百年便又被另一位新出世的大能推翻。 穿越时空这种明显贴着红封条的私密之事,她没法直言只能委婉地提醒他们:我不会继续查,我建议你们也不要查了,很可能没有结果的。 事到如今,元贞已经不想再去参与任何与裴航或者说世界意识有关的事情了,她没那么强的好奇心,也不会因为异世魂灵而背负什么找寻世界终极的宿命。她自认自己就是个普通人,没有道理在穿书这种究极微小的概率事件发生后,还有勇敢求索而安然无恙的主角光环。就像是兽类最原始的面对强敌的本能反应,她会躲在暗处观察伺机而动,而非咆哮着冲上去勇莽得像个烈士。同时,作为现代人死过一次后,她更意识到世事无常,重获新生使她像个复辟时期的暴发户,信奉酒后哲学——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百个春秋的贲天高等修士共和国,两千多年前上古时期的魔尊出世和仙魔大战等重大历史事件都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这个时候,人们逐渐发现天道除了能够选出引领他们走向大同的君主,还能制约高修理事会中劣迹斑斑的修士。恶徒多猝死,其中大部分是被雷劫劈死,世人皆称这是天道显灵。 而在九百年前,随着千百年来资源的不断集中,资源垄断型的门派开始将议事会划分成不同的利益团体。直到宗族教派各自将高等修士笼络于其麾下,贲天高修共和国正式解体,整个修真界成了各大门派的掌中之物。到了今世,自诩正统的四大派皆奉天道为最高权威,并以前人研究出来的制衡天条劝诫规训子弟。 而如今有了寻找世间终极奥义,抑或叫证伪天道的机会,柯光逢怎能错过? 回去时,冉克让主动提出要送她。 未时将至的日头很低很烈,似乎要把主街上的青石板路和漆过的实木牌匾都融掉,元贞钻进设了法器冰鉴的马车才觉得舒畅些。施了法术注了灵力的马车自行驱使着往元贞住处驶,源源不断的清凉从厢内四处传来,做过减震的车体行动间十分平稳。 元贞正靠在一侧的单面琉璃窗旁出神,坐在左边的冉克让放下竹简,忽地靠近她在她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嗯?”她被吓得还有些愣,迟疑地侧过头。 冉克让摸到窗边按了按黑屏掉外景,手顺势落在她膝旁,探身过去把她半圈在角落,微微俯视着看她的眼睛:“你不信我。” “没有啊,哪里不信任你们了?”她隐隐猜到一些,半是装模做样地问道。 “你说的那人是不是笪季,或者应该说——你的男宠?” 元贞忽略掉第二个感觉不妙的问题:“你查他了?” “嗯,”他随意道,垂了目光左手抚上她微卷的发尾,“然后呢?回答我。”他还挺喜欢玩这缎子般又滑又凉的头发的。 元贞被问得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烦:“差不多吧,怎么,有问题吗,冉家主身边就没有个暖床的?”她有些讨厌这人不清不楚的暧昧,不是彼此有默契、达成共识的那种情趣,没有任何实质性关系却强势得宛如正宫。 ,但这人保守得看起来完全不接受开放式关系会不会有后续的隐患······ 他亲了一阵唇瓣,蜻蜓点水般从嘴角滑至耳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中响起:“想什么呢,专心点。”不知何时滑下去的手掌似拍似带地握上她的腰,同时含上莹润精巧的耳垂,用舌尖一舔。 温热湿滑的触感把元贞弄得一缩,察觉到她侧身想往后躲,冉克让顺势放过那块可怜敏感的嫩肉,寻到因张口欲言微启的朱唇,深吻过去。薄唇含吃着饱满的唇瓣,灵活的舌头探进贝齿中挑逗着香舌嬉戏。 这姑娘尝起来还挺好吃的,似乎带着一种清淡的不知名的香气,略显僵硬的唇舌和不太熟练的换气也让他觉得有些有趣。 一吻结束,冉克让垂头靠在她颈边,嗓音中带着一点不甚分明的沙哑:“喜欢吗,考虑考虑,嗯?”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 “冉家主······当真厉害,光凭口技便做得了头牌······”她还有点喘地嘴硬道,声音明显软得不像样。 冉克让听到她的话都快被气笑了,一口叼住她颈子上的嫩肉,轻轻扯着恨声道:“我若进了勾栏院你都消费不起,舍得吗?”又掐了掐她腰间的软肉。 “啊······疼,疼······我错了,冉克让,冉家主,行行好,放过我罢。”元贞有些痒又有些羞,埋进他怀里去躲那双眼睛。 说实话她确实没想到冉克让会有这个意思,她有些惊喜,毕竟这人怎么看都是炮友中的顶配,专注一夜情、活好不黏人、不贪财只图色——虽说她也不差就是了。 到了宅院,冉克让把元贞送下车,看她半束的发有些乱,抬手帮着将碎发别在耳后。“今晚有空吗?去我那里。” 元贞闻言笑了笑:“好啊,那就到时候联系。” 笪季正于一层左厢房的窗前沐着阳光翻阅什么,见到推门而入的元贞步履轻盈,面上还浮着残留的淡淡笑意,口中又开始发苦。 他眼前只能以普通朋友的方式和她相处,再循序渐进地透露一些信息,让她以为他是猛然间发觉出自己已经喜欢她喜欢到不在乎男女的地步,既痛苦着又离不开她,只好没脸没皮地继续纠缠,可谓道阻且长,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 得拂枕席(剧情rou) 到得晚间,元贞出门前和笪季说了一声,刻意无视了他逐渐僵硬的表情,乘车前往城西冉克让的住址。 被仆从引进冉克让寝居的内院,她一眼便看到走到门口来迎的冉克让。他似乎是刚沐浴过,穿着一身月白素银纹的寝袍,看到她温和地笑了笑,手掌平摊示意她放上来。 冉克让是一个讲究得近乎洁癖的人,先前在白蜡山的几天便无时无刻不保持干净,身上是一件叠一件的法器,除尘符不要命地撒,不时还会连带着她一起清理。 “我沐浴过了。”元贞走近后闻到他似乎还焚了香,条件反射地说,继而又半开玩笑地补充:“先说好,待会你可不能嫌我。” 冉克让闻言多少有些意外,低笑出声:“自然不会,佳人作陪岂能扫兴?”没想到她还担心这个。 被牵着走进主厢房,元贞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坐到桌旁。“那个,我不接受口交,还有内射也不可以。”她抿了口茶,抬头看他,“你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冉克让被问得挑了挑眉,在床上一般都是他偏向主导地位的,从没被人像谈条件似地问过这个。“没有,我们可以先试试,”他走到她背后俯下身,将不明所以的元贞圈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包你满意。”语毕,一手揽腰一手勾腿窝地把她抱起来,走入帐内放到床边。 元贞感觉自己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这人真的太会对付女人了。 “你自己脱还是我来?”冉克让一边自若地宽衣解带一边问。 当然是自己来了,她心道。元贞只着灰绿色的丝缎里衣,披散了发,半仰躺着对他勾唇笑了笑:“过来。” 冉克让已经把上半身全露出来了,宽肩窄腰,却远没有穿着衣袍的丰神俊朗,反而很瘦,瘦得延连到肩头的锁骨都清晰可见。她怀疑他这么瘦是因为饮食习惯,可能是有胃病吧,几次吃饭他都口味清淡得不行,进食也比较少,再加上时常过度的消耗,把他磨得皮脂层单薄,只剩裹着一点紧实的肉的骨架子了。 冉克让单腿跪在床边,俯下身来亲她,左手解那件小衣,右手从空荡的绸布下探进去摸她的腰。缎子般的皮肤细腻嫩滑,带着一点外面携进来的初秋傍晚的凉,如脂玉般温润,令人爱不释手。 被他勾缠着舌头接吻的感觉很好,没有太深沉的情感,仅仅只是为接下来的性交做准备,就已经足够色气得让她动情了。元贞半撑着身子被冉克让脱着上衣,空闲之余伸手去扒他的裤子。 冉克让抱她的时候就有些意动,元贞浑身都很软,腰细得像是碎过肋骨的舞姬,大腿纤长紧致,到了腿根和臀部还有些恰到好处的腻滑的软肉,他当时手臂勾在腿侧时就不由自主地收了收。 她被他脱光了还有些不自然,幸好冉克让身上也一点不剩,精瘦的腰胯间阴茎前端微垂地支起来,元贞坐起来手包握住它按摩。他的龟头很大,茎身底部比前端充血得更厉害,两颗椭圆半鼓的囊袋坠在下面,阴毛只在柱身上方有一些,从小腹蔓延下来。 被元贞这么自然地握住分身开始撸,冉克让不免诧异她的放得开,但旋即一想清流剑宗辈分最高的掌门弟子私生活浪荡一些也没人敢管,便也释然了。灵巧的素手在身下套弄,他手从美人的脸颊开始抚摸,精致小巧的下巴,纤长的玉颈,圆润的香肩,挺翘的胸脯······到了丰盈的胸乳,她往旁边一躲,他也就不再碰,只是暧昧地在腋下腰以上的身侧摩挲,时不时从边缘处带得酥胸颤上两颤。 阴茎完全硬起,他把元贞放倒在床榻上,从床头拿来一瓶蛞蝓液,给自己涂抹完,俯下身便要分开她并拢平放的腿给她上润滑。 其实如果光让元贞给好看的男人撸管还没有什么,自己用道具玩也不觉得怎样,但真的要被人用手碰那里,她还是免不了有些羞耻。她自己也知道这样有些奇怪,但总感觉手和性器是不一样的,性器天生便被赋职,手却什么都干,更复杂多用,更具有人的属性。所以她被冉克让用手指摸到腿心还是不自觉地一夹,纯粹心理上不大能适应。 他抬头询问地看她,不明白怎么到这步却不要了,元贞错开了视线,没什么底气却硬撑着道:“你······直接来吧,不用了。” 冉克让垂眸看了她几眼,蓦地笑了一声:“没被人摸过?那就把腿分开。”见她彻底别过脸去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美人磨蹭着将两条玉腿打开,犹犹豫豫地半支在两侧,把嫩白的阴阜、淡粉的花唇全露出来乖乖地给他看,叫冉克让又是一阵气血上涌。 他又往分身上抹了一些润滑,一手撑在她身旁半跪在上方,一手握着肉棒底部用光亮 狭小的穴口向外排挤的感觉减轻,冉克让缓慢地顶胯把阴茎往里送,拇指顶在阴核,手掌半包上软白的外阴抚摸,时而用指缝轻夹被蹭开的小花唇。他嘴唇轻贴着来到浅淡的乳晕,试探地时不时碰一下淡粉色的乳尖,含混问她:“这里可以吗?” 粗粝黏滑的软体偷袭了敏感的乳尖,湿热的气息罩上整个乳头,又在那人离去后水汽蒸腾受了凉,元贞被搞得一惊。她顿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男人把性器叫命根子,自己身上最柔软脆弱的突出部位被尖利的齿牙威胁着,这种惶恐刺激简直超出她的认知。 元贞阴道口不受控地一夹,整个人都清醒了。 “等等!你······先停下,让我缓缓。”元贞大腿夹上他的腰身示意他不要继续挺进了。 除了沐浴外从没触碰过的乳头被他这般爱抚,虽有些奇异的感觉但更害怕被唇齿伤到,她还没有什么性虐待的嗜好。“不行,不可以哦。”元贞把手搭在他肩背上摩挲,锁骨肩线有些骨感的美,摸起来是似乎根本推不动的硬。 冉克让虎口圈着阴茎根部,就着浅浅的插入,上下左右晃动开始扩张,“对了,刚刚柯光逢坐飞舟去彭城了。” 这下除了硕大的龟头,男人的肉棒被吃进去三分之一,刚刚好用鼓起的青筋顶压上穴道内某处敏感点,惹得元贞又打着颤弓了身,臀部各处都在发力固住始作俑者,两手似推拒似攀迎地抵上他的胸膛。 “怎么,你喜欢他?”冉克让被裹得嘶了一声,停了动作手开始抚慰她的阴蒂。他其实拿不准元贞对柯光逢是个什么态度,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并不在场,他只看得出她喜欢自己的皮相,对柯光逢的感觉并不好说。 很快粉嫩的花唇便被浸染得水光潋滟。他分开晶亮的小阴唇,把翘起的龟头对着被翻开的肉缝尝试着顶进去,伞边刮滑过浅表的某一处时引得她小腹一缩。 “······还好吧,手感还不错。”元贞食指轻点住他一边的乳头,按压得微陷进去,“你这里会有感觉吗?”她一直都有点好奇。 冉克让眼中含笑,勾了勾嘴角,暂且放过她,身子下压,又向肌肉群逐渐松弛的花穴里送进去一点,一手小臂穿过她高垫起的腰撑着床榻,一手在她腰腹臀腿四处游走煽风点火。 与之相伴而来的是乳房深处共振出来的瘙痒,“你别这样······”口中咬字却有些不利落,藏着一点颤音。 美人被突如其来的快感侵袭,微蹙了眉觑着眼承受,说不出来话。冉克让手掌上移包住她一边的椒乳,轻缓地抚摸按揉,下沉身体一边寻到无声微张的唇瓣深吻,一边借着重力向花穴更深处顶送扩张。 “好玩吗?”冉克让发现她全然不顾他被夹得进退不得,出声把她心思叫回来,右掌惩罚似的轻轻拍上雪白的侧臀——他早就想试试那团嫩肉打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被男人温柔地吮吻着乳房,触感略显粗糙的指腹贴着娇嫩的阴蒂打着圈地揉,她的下体开始有些酸胀。 冉克让闻言抬头轻笑出声:“你看它都立起来了。试试?”不等她回答用舌尖将娇小粉嫩的花蕾用力一拨,自然耸立的乳峰都颤了颤,雪白的乳肉荡出了曼妙的波。 冉克让被她搞得啼笑皆非:“你先让我进去行不行?”见她还看着转不动眼,随口道,“没太大感觉,还不如接吻。”说完俯下身,揽过她的肩颈,弓起身从脖子往下吻。薄唇羽毛般轻蹭过锁骨,来到丰盈的两胸,细细吸啄着亲她颤巍巍挺起的乳肉。 的阴茎头去碰触娇嫩的花瓣,又状似无意地用硕大的龟头啪啪地打了花穴几声,有一下还不小心蹭开肉蚌打上敏感的小阴核,一下子弄得她不由自主地一弓身。 冉克让的肌肉群不是现代人健身强化出来的那种虚壮,也不是体力劳动者实用型的发达,是仔仔细细嵌在筋骨上的,刚好将薄瘦的皮肉撑得像个正常人,套上罗袍送入美男子的行列。腰腹上的皮肤很紧,绷在浅硬的骨肉上摸起来像带着体温的石膏蜡像,肌肉组织不是大块凸起的,紧密浅薄地平摊着非常匀称,但凡再少一些便把底下的肋骨现出来了。 口舌交缠,舌头被慢 手渐渐上滑,浅肤色的两胸上乳头呈粉褐色,近似方形的胸肌也并不过分突出,只微微隆起,轻按上去有些宣软。她顿时得了趣,手掌全贴上去试探着揉了一下竟然还有回弹。 “没有啊,”元贞试图放松,但脑中纷杂的念头却胡乱地飘,她实在不敢确定柯光逢这么一意孤行是否是对的,会不会付出什么隐性的代价。“我关心一下朋友。”她手轻抚上冉克让的腹肌,一点一点伸直手臂向上摸。 条斯理地勾引牵扯搅动,元贞脑中思绪也被搅缠得乱作一团,一不留神冉克让的性器捅进去一大半,她这才注意到小腹深处极鲜明的异物感。他那物十分可观,每动一下便是一阵钻到心脏里的酥痒,带着体温不知比玉势好用了多少。 其实自慰棒也有他这个size只是她没敢玩过,小一些的似乎那上面的圆珠也不如他茎身上鼓胀起的血管筋脉舒服,压磨着碾过爽得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出流了多少水,难道是碰巧他这个形状的和自己比较契合吗······ 身体内部紧邻脏器的地方插进去一支会动的大粗肉棒,肉物的主人还就在眼前吮吸她的侧颈,发出轻微的咂咂水声,元贞这时才有些迟来的害羞:“诶,你······要不换个姿势,我想上位。” 冉克让已经把小花穴开拓得差不多了,大半截茎身被软滑的媚肉紧紧咬着,素久了他觉得自己都快忍不住了,只想大开大合地肏干,却因为与身下人关系的可持续发展强压着将将喷薄而出的欲望。此时闻言抬起头定着眼看了她一秒:“你确定?” 随即,不等元贞想明白这人问话的意思和晦暗的眼神,她就被冉克让搂抱着滚到一侧,穴内还含着性器瘫倒在他身上。 她试着从他胸膛上撑起身子。这一撑便发现问题了,本应是掌握主动权的女上位,由于她腿部的酥软无力反倒叫肉棒入得更深了。 硕大的龟头破开层层媚肉直向最深处的宫口而去,狰狞的巨物带来的摩擦使她本就无力的身子更软了,快感电流似的乱窜。“别!你······慢点。” 冉克让忍得有些没耐心了,手掐上她的腰臀,胯部小幅度地顶撞起来,只微哑着嗓子道:“乖,没事,放松,让我操开就好了。”掌中抓着从指缝满溢出来的欺霜赛雪的臀肉揉捏,又握着她的腰配合着浅浅抽插。 元贞纯靠着两膝那一点力量硬撑,不让他太快地插到底,过载的酥爽从阴道内壁的神经末梢传导向全身,她有点想哭,像被从万丈高空抛下来又不告诉她怎么打开降落伞。 早已准备好迎接肉棒的花穴不会听从主人的意愿,没被冉克让撞几下便直直顶到了子宫口,穴肉全方位地吸吮着分身,最深处好似有张小嘴在含吃,还一颤一颤地吸嘬得越来越用力。 美人被肏得小腹不停地抖,坠着饱满娇乳的胸脯起伏,把那两团白皙莹润的软肉颠得上下乱窜。他手掌上移来到肥美挺立的乳肉,先是用虎口卡在乳房下面轻轻掐握,又上滑拢住丰盈的半球摩挲,感受它的细滑娇嫩,再逐渐全罩上去用食指和中指夹樱粉硬起的乳尖,向外提一提又并了手指去捻。 元贞在被他捅到宫口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张开眼便看到冉克让腰腹肌肉纹理俱现地撞她,骨节分明的手指亵玩着她的胸乳。正巧花穴深处和乳头同时被刺激,濒临高潮的快感如放闸的洪水汹涌澎湃而出,激流冲刷过她身上的每一片皮肤每一个毛孔,她痉挛着泄了身。 喷出小股蜜液的肉穴持续高潮着,一张一弛地把他的阴茎吸得有些发痛,又带来巨大无比的爽意,冉克让一手向后撑起身,捏着她的后脖子凑到透着粉红的玉白耳廓,往里面吹气道:“元贞,不行啊,这么快我怎么办,你愿意用嘴吗。”说完吐着热气轻轻扯咬白嫩的耳垂,又暗示性极强地去看饱满的唇肉,看样子势必要得一个回话。 -- 激愤 稍缓了缓,冉克让抱着她坐到床边,端起茶盏自己喝了几口又给元贞喂水。白皙的双乳紧密地压在他身上,粉肤盈润,激凸的乳头精致小巧,叫人移不开视线。 神魂归位,元贞感觉自己全身都处于性兴奋状态,与他相触的每寸皮肤都敏感得不行,火热的阴茎贴在臀边,手握在她腰侧轻轻捏揉,一侧娇嫩的乳尖抵在他的胸膛,光是这样便将她还没褪去的性致又勾起来了。 “继续?”看她回神得差不多,冉克让搂着她垂眸问,从腰际向下摸,手指探到嫩生生的阴阜。 “嗯,可以。”元贞欲拒还迎似地抱住他横在身前的手臂。爽是爽的,只是未免有些刺激得过了头,她像早期的瘾君子那样又馋又怕。 冉克让把粉肌玉肤的女孩子背转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探了身从她脖颈沿着后脊往下吻,不安分的宽掌自下而上托起酥胸颠揉,另一只则顺着毛发稀疏的阴阜寻到悄悄探出头的小蚌珠:“你看,这里都肿了呢。”几根有力的手指捉住突起的花核轻捻抻拉。“知道怎么消肿吗?”又对她耳后吹了口气,道:“别急,我来帮你。” 她被臊得都说不出话,反击似的手臂后伸,握上顶在她后臀上的肉棒包揉,口中还要道:“你不是也肿了。”尾音却细弱无力,只因那人猛然间夹着乳头,捏着小核向外用力提,她完全顾不上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那根大肉棒,扭了身子,朱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 “嗯?不喜欢吗,还是我没用对力?”他觉得元贞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让他忍不住想要作弄一二。 持续不断的高潮过后的任何刺激都好似指尖抽血一般敏感,带着一点酥酥麻麻的酸痒从各处顺着血管爬遍全身,织成一张遮天蔽日名为欲望的网,困元贞于其中。她不知道鱼离了水究竟是什么样,但她感觉自己快窒息了——不,该是被浸在纯氮中,给她一个虚假的希望而又陷入无尽的空无。 待她好些,冉克让随口问:“你现在还和笪季住一起?” “对,”元贞迟疑道,“怎么了?” “想不想搬到我这里来?” “啊,不用了吧。”她想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 “他对你有意思。”用的是陈述语气。 “没事,我有分寸。”她有些奇怪,冉克让应该不是这么多事的人,也不会敏感到连他们两人住楼上楼下都介意。 ······ 一夜风流,元贞在冉克让处歇至天明。 笪季失眠了几乎一整夜,强迫自己入睡却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不想等了,当他看到元贞坐上冉氏的马车时就知道自己等不起了,再不表态阿贞就真的离他而去了。先前绞尽脑汁计划好的什么循序渐进按图索骥都是狗屁,现在不对她明着来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看到元贞回来他好歹舒了口气,至少她没有不告而去不是吗,笪季苦涩地想。阿贞这个修为要想去哪里连夜便可以走,再随便找信使打发他点钱也不是不可以,她还是把他当朋友的。但——该死的朋友——他可不想当她什么朋友,他宁愿被她拒绝死她面前让她记一辈子,也不要以朋友的身份看她和别的男人夜夜笙歌。 他从侧间掀了彩玉雕珠垂帘门来迎。元贞昨夜精力消耗得太过,正准备打坐小憩片刻,此时实在无心应付笪季,微颔首打个招呼便准备上楼。 笪季看出她的疲惫,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从背后把她用力抱在怀中,动作甚至更加疯狂,只因这怠懒全然是那姓冉的玷污出来的。他紧紧贴着她后身的曲线,手臂箍在她腰间,头垂靠在纤细的颈侧。 元贞只睡了一两个时辰神智都有点恍惚,加上高强度长时间的性爱有一些后遗症,身体还处于非常敏感的状态。她被笪季猛然抱住又有些不可避免地兴起,一边暗自惭愧一边迟钝地想:他这是怎么了? 笪季没有被她推开先是欣喜若狂,而后又意识到清醒状态的元贞肯定不会这样,便难受得呼吸都窒了一瞬。但随即他心中又生出几分快意来,是裹挟着卑劣报复的窃喜——报复这一对狗男女:冉克让,谅你也想不到,你的成果被我拿来哄骗阿贞。 他用嘴唇摩挲着玉白的耳廓,轻叹道:“阿贞,我发现我没有你活不 轻柔的抚弄使她小腹涌出一股酥痒,但不经意间衣料蹭过刚受了不少迫害的乳尖,元贞顿时被惊醒了。“放手。”她沉声道。轻轻一挣,身后人便逐渐卸了力。 聊了这么久的天元贞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她轻轻抽出被交握着的手:“我有些乏了。”笪季侧身让了让:“那阿贞一定要好好休息。” 短短一句话只有他自己清楚若不隐忍克制会讲得多么咬牙切齿。 “咦?冒犯吗?这样啊······我以为阿贞是喜欢我的······”你先前不是也想要我肏进你的小嫩穴吗。 笪季气恼她的敷衍,更加理直气壮地实施诱拐,涩着嗓子道:“不,你不懂。原先我以为我不会喜欢人,直到遇见你——”他手掌上移包握住一只挺翘的椒乳,“我只对你有感觉,你明白吗,只是对你。”一边带着她的腰臀下压感受勃起的性器,一边揉捏饱满的胸乳。 元贞有些欲哭无泪,怎么她招惹的一个两个都这么会给人灌迷魂汤。她错开他的视线,决定换个话题:“······如果你能做到不越界的话可以继续住这里。” 他其实有些摸不清自己对元贞的情感了,从最初的见色起意一路走到现在,他只是想得到,真真切切地得到,一个人或者一颗心。除去魔域的几年,他生来便在一些肮脏的爱欲里沉浮,他整个人的存在都是一个男人滥情纵欲的象征。身体中流淌着杀人的血液,他过得谨小慎微,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生存。直到遇上元贞,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叫需要,是男人女人都会有的需要。他需要她,如同完善自己的灵魂。而旁人是不能容忍的,他从小便已习惯于退让,向形形色色的人低头,而今终于有了想要的东西,更何况占尽了天时,若是不争上一争他觉得自己在有限的余生里都要懊悔。 元贞转身正面对他,脑中又过了一遍方才的对话,犹疑地仔细观察他:“你······说真的?” “真的,”怕她不信又补充道,“千真万确。”笪季抓起她的手放在下身,带着她隔着布料摩擦感受那处的变化,灼灼的目光甚至压住了浅眠的疲态。 “好,”他意识到她的决绝,闭了闭眼,“我······都听阿贞的。”笪季心中怨气横生,没想到他再怎么盘算还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本以为把追求摆上明面可以使关系更进一步,却不想反倒越推越远叫她开始防备。 “可是我喜欢你,也想要和你做。”笪季眼眸幽深地看着她,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像是怕惊走了到手的猎物。 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笪季犹豫地松开手想,最坏的打算是给她喂血,把阿贞圈禁在南疆某一处深山老林。他生在北地长在北地,很早时便将想要了此一生的地方定在了南疆,如今计划中加上阿贞更是相宜,还可以烹蛇羹给她吃,他最会做蛇了······ 她见他敛了眉目,眼下青黑更显憔悴,神色间似有哀戚,心霎时便软了:“没有啊,你真的很好,我没有不喜欢你。”又顿了顿道,“但是喜欢也分很多种,不一定非要做那些事。”元贞也不想上来就发好人卡,但她确实没有过这种经验,她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一个可怜人他也值得被爱,这话出自她口又有多少信服度。世上从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有的只是试图共情的意愿,就像主流群体永远无法共感边缘人物的悲喜,田野调查从来都带着对客体的凝视,表达苦难是苦难之外的人的特权。她天然地不具备这个立场。 下去。”声音低沉又夹杂着一丝隐忍的痛苦,这痛苦甚至都不用去演,光是想想她亲密地搂抱着别的男人他便绞痛得想杀人。 她被勒得有些头昏脑胀,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拍他的手背侧头想去看他:“没事,我知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虽然似乎措辞有哪里不妥,但她自觉语调足够诚恳,笪季那么懂事一定可以明白。 这个进展她确实没想到,元贞心中叹了口气。如果一个人被捡走包养时连性别都不在乎了,只是贪图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好意,那他以前该过得有多惨。她微抿了抿唇:“那我替你感到高兴,但是······你不可以像刚才那样冒犯我。” -- 野望 夏末秋初的清流剑宗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苍绿延连的山掩映在团团轻薄蓬松的云雾中,如过去的百余年般一贯地宁静,只是有一位高平的贵客来访。这人是凌宵宗长老桓敬晖的嫡长子,拜在柳门下,与天机峰的大师姐荀言零互为表亲,出身谯郡桓氏,名野望。他照例拜访完表妹荀言零,又拐到天魁峰找人。 天有些阴沉,将雨不雨,空气中散不尽的水汽弥漫在口鼻,呼吸间甚至比灵气要更为宜人,桓野望就很喜欢这种潮湿氤氲的氛围。他顺着青石板铺就、草木萦绕的小路向山腰上一处劲松枯石的断崖行去。绝壁位于南北向山峰的中部脊西,在杂草丛生的陡坡下有一丈见方的缓坡,光秃秃的崖边生一棵苍翠的古松,其下是望不到底的山雾。 沿着逐渐狭窄逼仄的山道登上缓坡,他几步轻点竟借着古松裹了脂、碗口粗的树干一跃而上,施一个浮空咒,从延伸出峭壁的枝头轻身一转,翻入隐于对侧崖下的洞府。 一件黑缎地广绣交领袍,领口随意地大敞着,露出凸出的锁骨和骨感的胸膛,肩上金丝走线穿帝王绿的绣图立体而有神,右胸的穷奇咆哮欲出,桓野望步伐散懒地迈入不设禁制的洞窟,变出一樽锤纹细颈银酒器夹在指间,边往里走边环顾四盼。 “你怎么来了?”品字结构的洞府深处走出一人,穿过地上杂乱堆着的锻器用的灵材,冷着眼抱臂看他——正是轩辕昂。 “怎么,偏我来不得?”指尖随意滑点过祛湿苎麻纸,他打量了一阵内饰,才把目光投向那人,偏了偏头倍感稀奇地问。 “我说过,希望阁下无事不要找来这里。” 桓野望放下手中把玩的一小块玄铁原石,象征性地捻捻指尖,抬头分给他几眼,不甚分明地勾了勾嘴角:“放心,查不出来的。”又垂下眸捏捡起另一块灵材,用修长的指转着继续打量。 要说这二人是如何相识的,还要说回那年魔域偷跑出一批魔人的事情。 那还是三年前,桓野望作为凌宵宗长老的弟子兼嫡子,任搜查戊队的副领队,顺着线索查到一个美貌妇人。据目击者称那人肩上长朵食人妖花,着灰棉粗布衣,戴一顶轻纱幂篱,像是会些低阶的魔修法术。他自北向南一路寻踪到攸县一处村庄,却见只打过几次照面的清流剑宗轩辕昂正服侍那妇人上伤药。 当时正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天已经有些昏黑了,厚实的积雪压得青竹喘不过气,满山的竹林卷着微风就着落花似的雪起起伏伏地飘摇,留下模糊浮散的黑幢幢的影。 荆州这年的冬天格外得漫长,被寒气生拉硬拽地挽留着不放,暖春又赖在更南边不肯过来,把桓野望冷得直咂舌。被抓壮丁扔进了魔人搜查队实属无奈之举,他叹了口气。他不大愿意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说是从边境传送口涌进来的,但照这批人流窜的速度地点来看,指不定又是哪家的小辈不懂事,见钱眼开被人贿赂了去。这种事隔两年便有一出,最后莫不是找个替死鬼敷衍了事粉饰太平,平民那边更不必说了,他们只需知道魔物皆已伏诛便再不关心。 眼前二人正说着话,见他寻来霎时面色灰白。那姓轩辕的噌得站起来,挽起一个剑花便冲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开打。 正巧雪天赶路冷得有些乏困,桓野望兴致被勾起来跟他玩了一场,见那美貌妇人趁机想溜只得停手作罢。按晕了人绑在一旁,他抻了抻手脚,向喘着粗气怒火中烧的轩辕昂抬了抬下巴问话:“喏,这你什么人?” “远房亲戚。”轩辕昂缓了缓,意识到他有无数种办法让她逃不掉,靠在草屋土墙上垂头答道。 该死,他心中骂道,也不知道这人是会点什么,他明明已经把搜查队的线索都断掉了,怎么还叫他给追上来。从她找到他时,轩辕昂就已经查到负责这条线的是凌宵宗有名的二世祖了,千防万防还是没想到对方技高一筹,躲到山里还能被他找到。其实 而柳生桓野望则在论剑台上大放厥词,称剑不过是器,御剑为御器,修身为主、器为辅,称手称心即可,不必将个死物看得太重。 这么出名的人物轩辕昂很早就听说了,却机缘巧合一直没正经结识过,不成想第一次打交道自己气势就已经低了人一等。他本来就看他不顺眼,见他言语间如此冷漠绝情更是手痒。真不知道凌宵宗怎么教养出来这样一个东西。 桓野望扑哧笑出声来:“知不知道重要吗?现在——”他拉长了音,面上渐渐收了笑,“该是你来求我。”一个剑气在昏睡的女人脸上划出道鲜红血痕。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桓野望刚才舞剑舞得心情再好也没用了,搜查队给的指令是见了魔修便可自行诛杀,他不信他不知道。 这边轩辕昂其实没想和这人真的撕破脸,毕竟有人质在手不是吗,只是他说的话太过不近人情,让人觉得像个疯子。扪心自问,轩辕昂想,说到底他终究没把这个二十年后才来的母亲当回事,先前话赶话地就开始想以大师兄的身份训诫也有这个原因。 一柄斑纹软玉作身、铜锡金银合锻成柄的软剑。剑身镀一层水银,开面成光,其上刻一幅双龙蒲牢图;手柄通体雪亮的白金嵌倭铅,配南红玛瑙及一颗油润的薄墨色兕角珠,外缠双叶忍冬纹棘茧丝缎。 说到身后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心中作何感想,但毕竟没有养恩有生恩,拼个半伤还她一命他还是愿意的。 “令尊听过你这些大逆不道之言吗?知道自己养出来的是个无情无义的畜生吗?” 凌宵宗柳生桓野望使的是柄软剑。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桓野望把剑当鞭使的名声算是彻底传开了,修剑的不修剑的都知道凌宵宗有个谯郡桓氏的柳生把软剑当法器,却耍得凶残至极。 “刚刚对不住,是我一时心急口气不好。”他平了心气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足够诚恳,“你怎样才能放过她?” 不用想,此言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这柳生直接否定了古往今来多少人修行的全部意义,剑修们哪里还能坐得住?一时间,同辈中向他挑战的人纷纷如潮涌,却无一不败北而归。 轩辕昂垂眸不作声。过了好一阵,久得桓野望都要以为他拒绝沟通憋着阴招想直接动手了,他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问:“没投好胎生在魔域便有错吗?” 桓野望又笑了出来,这回是满意的笑:“好说,先记下,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他觉得这人属实有点意思,明明比自己更为冷心冷肺,却偏偏满口仁义道德地来教训他,好一个表里不一的剑修。 剑道讲修心静神,以剑为耳目感知界外诸物:脊为骨,双刃为两肺,背身作心脉。故修剑重在磨合,御剑乃是人抛却外在形躯,以精魂入剑,心神畏之敬之,方至大同无己之境。 桓野望提着剑手指轻扫过篱笆踱步,瞥了他一眼随口道:“要是我,我宁可不认。” “是我母亲,”轩辕昂先妥协了,此情此景容不得他不妥协,“她生下我就抛给了家父回了魔界,后来想尽办法才回来见到我。” 他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歪了歪脑袋,作思索状逗他,假意沉吟道:“若我修魔,我也不会认修真界来的亲。” “是吗,”对面的人抖着银白软剑上的雪水,笑了一声,“远房亲戚就值得你这么金贵啊。”顿了一两秒又抬头笑道:“我倒不知道清流剑宗的弟子还有魔修亲戚。”语毕再使一剑,从落着雪的稻草堆中卷出几根桔梗,信手搓成一个什么看不大清的小物件。 轩辕昂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怒气又有见长之势,他一直看不惯这种世族做派的修士,仗着母族和宗门狂得无法无天,再加上亵渎剑道这等欺师灭祖的重罪······ -- 南曲巷 一觉醒来已是申时,窗外是大片大片绯紫色带着火的晚霞,粉橙的絮状的云半悬在空中,没有高得不可攀,也不是几欲憋闷的低压,刚刚好显得很温柔。宅子所处的南曲巷是一整片住宅区,基本都是格局一致的二层带庭院建筑,原身偶尔回清流剑宗都只是在这里歇脚,所以也并不熟悉左邻右舍,这反倒方便了元贞入住。除了南昌,扶风、番禺也有她的房产,只是那两地的住址有几个原主的旧人是清楚的,元贞怕有人找她叙旧就不太敢过去住。 已至合体,多年积压的修为尽数反弹消耗殆尽,如今的她彻底进入瓶颈期,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不论怎么打坐都没有进展。虽说目前这个修为已经足够自保了,但继续提升实力总归是好的,万一哪天就会用到呢?她在日常的心法修习外又拾起剑开始按照原身的术式巩固练习。 之后的几天冉克让都忙得不见人影,但时不时地会派人给她带点东西,有时候是新产的麻矮糯米鲜汁黄酒,有时候是做工精巧的蜜蜡梅枝雕簪,上面还施了不知什么小法术,莹黄的花瓣上随着温度变化会凝出极为逼真的露珠或是云朵似的雪绒。 元贞其实没有收集首饰的癖好,但收到这种小礼物是会让人心情变好的,更何况看得出送出者有花心思。就比如她之前在白蜡山里无意提过一句讨厌鸟类动物,送过来的布料也好配饰也好就都避开了仿羽毛制品,甚至包括花鸟纹样也一并没有。 但每每想到笪季,她又不免胸口发闷。虽然她隐约有意识到如果放任这种强烈的共情继续下去,自己的心理状况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情绪稳定度也可能会持续下行,但她实在做不到漠视。 她以前有一个很讨厌的说法——功课,“blabla是你人生的功课”这种。这类句式通常都带有极鲜明的规训意味,劝诫你接受本不必接受的事物,诱导你妥协,可能本义是非功利的宽慰与劝勉,但往往会被有心人用来合理化自己的欲望而要求你作出牺牲。 可是如今的局面她第一个想到的词确实就是功课。辜负了他后求得他的原谅便是她不可回避、必经的功课。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如果量化是付出回报等同的,要用真心去换真心,万没有我捧出一颗心你看一眼扔地上便走的道理。这样真的很差劲。 笪季现在一见到她就会眼中烧起灼灼情意来,虽然元贞已经尽量冷处理了但还是不免有些动摇。他会在她晨起练完剑后刚好端着杯清茶出现,递块丝帕方便她擦汗;会每个中午变着花样给她做东西吃,劝她尽量少服伤胃的辟谷丹。晚上睡前沐浴后,他总是穿着单薄的寝袍来向她道晚安,露出一线在月光下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胸膛,叫她心率短暂地失常,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万幸有夜色作掩护。 她有点怀疑笪季是在用这种无微不至的体贴偷偷收买她的 被传送到沙漠中后他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便这样结束了。挺好的,他想,活着时没有体面,到死却能干干净净,这简直是一种恩赐: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长久地凝望着日升月落斗转星移,直至变成一副枯骨,天为棺地作椁,静默而无声。这样平静美妙的死亡方式是他以前从不敢奢望的。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像站在一潭汪洋的无人区的死水中,仅留口鼻在水面苟延残喘,沉默地溃烂着,可能再过几百年都无人问津。这时突然闯进一个鲜活的生命,他怎能不狂喜、振奋到疯癫?他要抓住这个活物,死死地抓着,便是要过刀山火海都要用五根半火化的指骨牢牢握在掌中,直至意志残留的最后一刻。因为他怕,他好怕就这么突然在某一天消失了却听不到任何的回声。孤独地活着不是什么怪物,孤独地死去才是真正让他颤栗起来的东西,他宁愿用绳子捆住脖颈切切实实绑在什么东西上也不要消散在风中。 身体,让她养成一些关于他的习惯。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那活在黑暗中的一千多个日夜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叫他想忘都忘不了。关于以后这个词,他其实一想到便有些打颤,从三四岁起他便总在经历一些自己都以为挺不过去的事情。就像饥饿,他每次都觉得自己会就这么活活饿死,但又总是能冒出一些以前从不曾设想过的点子,比如吃活物充饥,又或者是杀人。如何让高悬在眼前的白面馍馍降落?把身后挺动着的肉畜染上血的颜色便好了。 似乎迷迷糊糊地睡了很久,久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来到死后世界了,一睁眼却是个极美艳的姑娘。从此他忽然与这个世界产生了牵连,先前的他只是作为一个个符号活在旁人口中,老二的小畜生、骚屁眼子、季五、季礼公子、二六九,如今才真正作为人走进另一个人的生活中,不是随便的什么器物或是某人的替身,而是一个不可替代、独一无二的存在。 对于笪季来说,元贞是他重见天日后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曾听过一句话:人总是刚好能承受自己所遭遇的。其实也不无道理,不然又怎么解释自己还在活着这件事呢?就像他现在最确切的愿望便是满手猩红地永远留在元贞的回忆里,其余的想都不敢想。说实话也没什么动力去想。他总觉得很多东西是与自己无关的——生来就如此,比如爱,比如将来。他一直觉得很累,光是站着喘气就已经很累了,更不论伪装得像个正常人了。他也学着像别人那样去想,干到多少岁就随便到哪里做点小生意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只是——他很清楚这只是在想,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又凭什么拥有普通人的生活呢?魔神血,听起来厉害,可是放在他这么个灵气魔气都用不了的废人身上无异于一张催命符,每次出手都要瞻前顾后左右思量。作为叛逃药人被魔城城主追捕已经是好应付的了,万一消息再被传出去,又不知会招引多少批秃鹫一样循着腐肉味而来的势力。 -- 碧桃林 花了三天四夜,柯光逢从南昌北上到得彭城已是凌晨。天刚蒙蒙亮,半圆的月还遥遥挂在青浊的夜空中,远方浓墨色的山际线与茫茫的灰褐土地融为一体,寰宇一片混沌。入秋后的苏北凉得很,丝丝缕缕清爽的风灌进领口缓解了夏日的烦闷。他下了停泊在港口的飞舟,穿过漆黑一片的主城区,往西北方向的绥舆里行去。 绥舆里处于平原的边缘,比彭城县地基要高些,一条东西向的河水横亘其间,再往西去还有几座不大不小的山坡,翻过一座土包似的小山丘就有一片白玉碧桃林。白玉碧桃顾名思义,花洁白如玉且泛着水青绿,到了三四月重瓣的繁花满树,煞是好看。那给他指路的小厮还有些纳罕怎么会有人这时节来,既不是花期也不是果期,况且这片碧桃在徐州也不算规模大景致好的,放眼修真界就更是籍籍无名了。 司晨的牲畜还没有打鸣,茅草房零散聚集起来的村落中却已有星星点点暖黄的灯火幽幽亮起。乡下人用不起油灯,只把烧柴火的枝条中捡好的拎来点火把,架在水盆子上。轻手轻脚的妇人凭着年岁累积起的灵敏嗅觉,半摸黑地做着稀饭和糙面饼,帮家里的男人们准备赶县城早市用的农货。 柯光逢在飞舟上便休息得充足,他对去那片桃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先前他曾就一些细节具体问过元贞,这次出行备了上品的易容丹、蛇妖卵加一枚蛇妖丹。也不知道裴航那厮用什么来识别是不是自己的种,他想,修地宫留下的后代靠内力就能打掉这种事属实有点好笑。不过——即便他不只是个运气好的蠢货,现下准备得也算周全了,放开了手脚随意发挥就好。 他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是讲一个渔夫之子的。具体是几岁也记不清了,但在记忆的长河中确实有那么一个片段,是他躲在佛龛后偷听一个僧人梦呓。那人着一件蓝罗袍,跪坐佛前诵经,口中的经文渐渐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微弱似臆言的低语,背后是从门外射进来的万丈的白晃晃的芒,面容游移莫测。很奇怪,他是以脱离两人之外的视角在观察这个画面——不动声色站在阴影中的小人,木偶般僵硬下垂的四肢,略微前倾的脖子,麻木的脸微侧对着木柜的边角线。佛龛的红漆斑驳不堪,老树皮样龟裂翘起的薄块下露出深褐发黑的木纹,承接着莫名落下的水滴。啪嗒——啪嗒——僧人跪在锦罩褪色抽丝的蒲团上,嘴唇蠕动着发出非人的嗡嗡声,他却毫不意外地听得懂。 上古时候有对以打鱼为生的夫妇。一天,河水上漂来一个盛在竹篮里的婴孩,渔夫把竹筐捞起看婴儿粉面如玉睡得正香,遂心生爱意抱回家抚养。这个孩子成年后,恰逢暴戾好战的国王征兵,他为保护父母应征入伍。国王横行不法,危害众生,见兄长无动于衷,自小受冷遇的王次子阿周那愤而起义。渔夫之子此时正在国王的护卫队中,偶然机会与阿周那结识,畅聊一番后心有所感倒戈叛变。 义军民心所向一路势如破竹,及至即将大获全胜,已升为副手的渔夫之子与阿周那被临死反扑的国王设局困于火海中。金镶玉砌的宫殿内烈火滔滔,肆虐的火舌舔舐着衣角。渔夫之子本以为两人都要亡命,却不想王次子阿周那径直走入火海,任火焰生生将他吞没,瞬息后又安然现身于宫殿外,平静而悲悯地看着他。 渔夫之子不敢相信自己所见,颤抖着发问: “敢问尊者高姓大名?” “我本位乃毗湿奴,一旦正法衰微,非法猖獗,我就创造自己。阿修罗热衷杀生,凶恶的罗刹在世间横行,而优秀的天神消灭不了他们,我就诞生在人间,采取人的形体,平息一切。为了保护善人,为了铲除恶人,为了维持正法,我一次次降生。”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任他怎样回想,也记不起后续的事了,柯光逢沿着涓涓而涌的三龙支河向村西行去。 越过浅草裹覆的低矮山丘后,眼前出现了一片斜斜长在缓坡上的桃林。桃林面积并不甚大,一眼望过去约莫十来株,棵棵有丈高,狭长浓绿的叶就着夜里的山风瑟瑟摇曳,在黯淡的月光下织成一张细密抖动着的蛛网。他口服下蛇卵,易容成女子模样,将盛放妖丹的法术罩贴身藏好,向碧桃林靠近。 脚下的土地很松软,柯光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去,不时还会踩到一些硬物。大抵是果肉腐烂干净的桃核,他想。从左手边开始,他一株一株地看过去,白碧桃花枝的形貌或有参差,却都大同小异,无甚特别之处。 柯光逢如今已在合体后期,差一步便至大乘,若有法阵感应不 柯光逢试图挣扎,逃脱无齿的兽嘴,可是挥出去的法术却从方才起便好像打在棉花上,毫无着力之处,而用人力肉搏又如同蚍蜉撼大树。他这时才真正感到可怕,被巨兽含在口中,沉沉压在脖颈上的粗糙皮肉虽不致命,却牢不可动。与此同时,周身的灵力如河流入海般一泄如注,他预感这便是这头猛兽吃人的方式,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先解决窒息的问题还是这个。 生命力流失的感觉不像丧失对身体掌控力的逐关节脱臼,更像一种被放血的钝刀子割肉,是伴着绵延而缓慢的痛楚的。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置于一片巨大的真空中,肉体被从人的整体上割裂剔除。心脏散乱的鼓动震得他发慌,手脚冒出细密的冷汗,变得湿冷粘腻。 天光大亮,清晨带着水汽的风拂过绿意浓厚的碧桃林,山川草木一如既往地幽幽地苍翠着、滴着无穷无尽的生机,毫不在意这大地上是否又少了一只蝼蚁。一个微小的生命便在这个平常如往日的黎明,静悄悄地消亡了。 足有人高的幻象起初还是细看能分辨出来的一个个微粒,随着它缓慢地转着脑袋活动,细密的颗粒竟真的构成了一具逼真的实体,这等精妙玄奥的法术纵是见多识广的大自在殿佛子也不曾领略过。他有些紧绷——很显然,制造如此幻术的人修为远高于大乘。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突然,右前方一棵桃树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浮在空中的小颗粒,由点开始逐渐增大增密,速度像遇水膨胀的浮萤草种那样快。渐渐地,密密麻麻的点阵构成了一只四脚着地的巨兽,头部毛发旺盛,像极了久不现世的狻猊。 ······ 时间缓慢地流逝,周身的生机随着灵力一起渐渐消失,他猛然间意识到这次可能真的要玩脱了。他曾进入过很多次危险的处境,但每次都可以险象生还,他很信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不管是因为佛子的身份还是柯光逢这三个字本身,他一直都不觉得会有什么东西是超脱他掌控、出乎意料之外的。也不是自大,他自嘲的想,以往的一些经历总是有漏洞的,因为大多和人有关,而这次——他思绪停滞了片刻,咽下一口又苦又酸的黏液——他本以为能见到裴航的,却不想只有个妖兽。而且,这背后之人似乎并不在意子嗣,只是想杀人灭口,可元贞不是无意中闯进去的吗,若是为了遮掩飞升之人可以和修真界有牵连这件事又为什么不从裴航这个根源着手,抑或在地宫便杀死元贞?但倘若假设裴航是高于这布局之人的存在便说的通了,幕后黑手不敢动裴航,甚至都不能销毁他的地宫,只好把矛头对准闯入者在地址上动手脚。这便是天道吗,类似于一个保密维稳组织,而自己则只是窥到其冰山一角的牺牲品······ 巨兽的举止越来越灵活自如,它刨着一只前爪转过头来,对着他张大嘴巴咆哮,口鼻喷出的热气都能感受得到。倏尔,不知是哪里来的风吹开了头顶的树叶,被寅时半白的天光一照,柯光逢惊恐地发现这怪物竟然没有嘴。不——应该说,这东西的嘴里是空的,没有喉舌没有牙齿也没有血肉,从这个角度看它的身子完全透明,背后的桃树在它口中清晰可见。更令他悚然的是,逼真似活物的巨兽又刨了两下地便向他直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将他的整个头都吞下去,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一些湿腥的黏液糊住了眼睛,又一点一点填堵他的口鼻。 到也是正常,却没有触发不了的道理。他有些奇怪,这裴航难不成还没有飞升,又或者这世上也有他心想事不成的,飞升后回不来? 残留的意识中突然闪过一片向日菊田。好像是在张掖,他思维逐渐涣散地想。在植被稀疏的广袤的盐碱地上,金黄色的向日葵无止无休地旋转,硕大的头颅吸食着亘古的日;直至全盛,大如盘盏的花沉甸甸地垂坠下来,弯曲的角度与城门口示众的死尸诡吊而精确地一致,似乎正是当下所处困境诗性化后的某种神秘隐喻。 他觉得很荒谬,就这么死了?自己就这样轻飘飘地死了?如拍在岸上的浪,惊不起一丝波澜,在沙砾间留下的那少得可怜的莹亮的泡沫也会在几秒后爆裂消失,海浪就是这样,微不足道静默无声却又生生不息。他不知道在这几万年中究竟有多少个人在绝望中破碎过,在虚无中涣散,带着一点可怜的怒气和卑微的怨念赤条条离开世间。无缘仙道的人们总是希望人有来世,愿意相信六道轮回,这难道不悲哀吗?如果悲悯的真佛真的存在,那么为什么没有在现世挽救人们于水火,却叫他们寄望于转生? -- 杏仁豆腐 冉克让除了南昌,在豫章郡临汝也有一处歇脚的地方,是一间茶室的后院,隐于太华山的道观中,此时他正在处理不日后和夷洲商队的接洽问题。 黄花梨书桌上叠着厚厚一沓计划方案,密密麻麻的方块字看得他头疼。这博罗商区怎么搞的,找这么不懂规矩的新人给他汇报,层次稀烂废话连篇,不知道的还以为写的多的有钱拿,他想,得让番禺那边的人盯着点。 其实这也算种富贵病,早些年他正缺人手的时候哪里会在意写文章是否精练、能不能在有限的篇幅里把话说明白,有可取之处且背景干净的他都可着劲地往自己麾下拐。如今冉氏招牌做得越来越大,下属的薪资与地位也水涨船高,理应聘用更出色的人才,却不知这个博罗的领事是怎么提上来的。冉克让把副手白泽叫进来,手指轻点文首的署名:“查查这人有什么关系。” “是,先生。”白泽刚跟着冉家主干的时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嘱咐这么叫,后来才知道大型酒局招商会上你叫声家主十个里面有八个会回头——还有两个的惯常称呼是族长。黑色劲装的青年俯身看了一眼记住名字,又恢复了笔直的站姿,微垂首恭谨道:“还有一件事,凌宵宗听说了这次嘉义制造司的来访想见您,估计是想越过五派联盟进批渠道货,现下人就在池阳总部,您看?” 夷洲那边新冒出来一家工坊,研发了更精湛的烧制工艺,可以大批量生产高纯高硬高透的琉璃制品,这无疑是对内陆成本更高的产业链一次巨大冲击。 “让他先在池阳等着,就说我很快就到。”冉克让顿了顿又道,“帮我订三日后飞池阳的船票,要两间。” “是……同样规格?”见他颔首,白泽接口道:“好的。”他最开始几年学到最多的东西就是少说多做,以及勤问,学会确认任务的准确性是保证工作高效的重要手段。至于为什么要两间——这种疑问不会在他脑子里出现超过一秒。 等副手出去后,冉克让放下手中看得差不多的计划书,手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摩挲。 元贞偶尔会在竹简上回复他的消息,通常都是道谢,语气也很客气——他还从没在哪一任情人身上受过这等冷遇,这叫他或多或少有些不安。比起没什么感情的感情关系,更令他不安的是另一件事——柯光逢失联了。两天前他最后一次联系他还是抵达彭城,而后就再没有消息,传音符也无人接收。 两人其实很少同行,冉氏族长行程很满,大自在殿也有一箩筐的事情要忙,十年前叛逆期的时候柯光逢还好意思一撂挑子走人,和他熟络起来时就已经不没事跑路了,作为佛子满世界讲道解惑传教,诸事繁多。 所以,若是要论关系的亲密程度,冉克让是不比大自在殿那帮人的,更何况他们教内还另有一套通讯体系,他联系不上柯光逢,几个住持总能联系上,他派人给大自在殿传话。 元贞除了练剑,又开始吃储物芥中的典籍。 她正坐在二楼窗边读阵谱,半阖的琉璃窗外和煦的阳光射进屋内,将被除尘咒清得一尘不染的梳台明镜照得熠熠,温暖的光束浮动在空中,散发出一种舒缓愉悦的香韵。 元贞手中捧的是一本《古阵百典》,成书于三百年前,为声名一时的散修子车烟所作,其中阵图绘制精细,后面附了来历背景及使用者,汇总了所有现存于世的古籍中关于此阵的信息,集古往今来修习者之大成,一经问世便引起轰动。 这样的着作是很好的 “好啊,谢谢。”她接过食盏回以一笑。青瓷盏中细腻幼滑的凝酪用勺背轻压如同上好的南豆腐,入口即化。先是甜杏仁的浓郁,伴着厚重纯澈的牛乳风味,随后是发酵乳清爽的微酸,坚果香气的馥郁与奶香的醇厚在味蕾上相得益彰,又被闯入的菌种的酸注入一股新鲜血液,将浓厚的口感变得柔和清润。 沐浴在阳光下的阿贞径直盯着他的嘴看,略显清减的脸庞侧过来一个非常适合接吻的角度,饱满的唇瓣刚吃过东西还十分红润,又似乎有一层莹润的水膜也很适合亲吻。他其实也不敢确定阿贞这样是不是在索吻,不过他基本从没有过窘迫的情绪,便是猜错了得到一个巴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让他把动作放缓的是对元贞生气后的束手无措,如此度过几天,他已经开始贪恋这样的相处,他怕她一气之下不理他——那可真是要了命,他又不知道怎么哄。 笪季其实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研究怎么仿制复刻杏仁豆腐的口感,首先要用磨得最细的南杏仁粉——跑遍了南昌找到的最细的粉质还是有些粗糙,他又自己加工了一番——其次是制酪,换了好几家作坊的旧酪才寻到一种成品不错的;牛乳要用储存在冰鉴里冷运过来的北地的鲜乳,文火熬煮半个时辰;成酪再用细纱布反复筛滤几遍方才出形。不过阿贞喜欢就好,他想。他很享受这种漫无目的的消磨的时光,这让他感觉很温情。 放轻了的脚步声从木制扶梯传来,笪季右手端着一小碗酪饮走上来。见她偏头看过来,他嘴角漾开一抹清浅的笑,拉过椅子坐下:“我用漉酪做的杏仁豆腐,要不要尝尝?”之前她发现自己乳糖不耐得厉害,闲聊中和笪季说过吃不了生乳制品,而漉酪听上去类似于滤乳清酸奶。 “很好吃,真的麻烦你了。”元贞眼睛都染上了笑向他再一次道谢,她没想到他会对她用心到这个程度。 但可能是这一瞬间发生了太多动作、太多情绪,给她一种过了很久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在看了许久他模糊不清的喉结后,又看了许久那两片不甚丰满的薄唇。他的唇形很好看,上唇偏薄,唇峰立起,两侧唇角半勾不勾,从这个角度看似乎本是个天生的笑唇。 身前隔着几尺处透着薄红的唇瓣微抿了抿,反倒将一点凝酪挤到了嘴角,在粉白的肌肤上格外得显眼。秋日晌午的日光慵懒地拂过阿贞的脸颊,似乎生出了一层圣洁的光晕,再定睛一看原是浅浅的金色细小绒毛。他看了一阵突然探身过去,伸手用拇指将那处揩掉,随即放入口中吃下。 元贞觉得自己眼睛越来越不好了,轻度近视变得严重了,不然她怎么欣赏他的嘴唇下颌会眼酸。直至那人贴至极近极近,她才仿如大梦初醒般轻偏了下脸。见他僵在原地不动似乎有几分尴尬,有些莫名的情绪涌了上来。她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在一寸一寸地挪,浅红的唇肉近在眼前,朱唇的主人却没有反应,完全不好说是默许还是在发怔,他平生都没有体验过这种煎熬。空气凝滞得快要喘不上气,他却又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滞涩,在盖棺定论前他宁愿将这样的瞬间反刍个千八百遍。 学习材料,却对她来说有些艰深,她看着很多图阵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总觉得理解得不够透彻。 她正放下手中的瓷盏,向后仰靠上椅背笑着去看他,被他过分自然的动作弄得愣了一下神。他垂着眸,纤长的睫毛将神色隐于其下,叫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似乎一下变得不规律,时快时慢,又好像再留心些便能发现其中韵律。她就那么靠在椅子上看他垂眸舔舐指尖,藏在阴影中的凸出喉结一个起伏,便将在她嘴角停留过的一点酸奶吞入腹中,她这才后知后觉此刻有些暧昧。 觉得她潜意识是知道他在试探着亲过来的,她肢体上的不动作似乎也是同意了,她却又觉得不该是这样的,不该——不该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她不知道笪季是不是就是这样的,和他住了几天就会一点点丧失对身体的自主权,她觉得她完全是被蛊惑了,但又实在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心甘情愿在被蛊惑。 笪季见她只是微偏了下头,睫毛忽闪地飞快,并没有太激烈的反应,心中长吐一口气。他偶尔会认为她没有理由不接受自己——明明是喜欢的。话本中陷入男女情爱的人总是诚惶诚恐容易自卑,他就不能理解——惶恐归惶恐但如果他这样把一颗心全部交出去任她践踏算赤诚的话,他有什么必要要自我厌弃。他轻蹭着继续吻下去,只是不再是唇瓣,而是刚刚才抚过的甜杏仁味的唇角。 现在索吻的人成了他。 远空中的暖阳向大地上的万物投射着生命赖以生存的能量,又用源源不尽的热量抚慰着每一处冷寂的角落,从窗口放进来的漫散的日光将两个身世迥异的年轻人镂成一幅剪影。 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袭过来,元贞觉得和他相触的每一小片肌肤都在动摇她的意志,过分俊秀的五官放大得无法聚焦,她闭上眼,眼珠却不受控地四处游走,像是放置游戏里的npc小人,行进路线随机而无序。 近来笪季表现得愈发露骨热切,她其实已经开始重新考虑和他的关系了。 固然,她也想过认真谈一场恋爱,但毫不夸张地说,她和笪季之间隔着千万道鸿沟,在“我也喜欢你”这句话之前挡着无数个万一。万一原剧情还有规正的效力呢?万一存在世界意识呢?万一裴航之流的仙人真的有超凡无穷之力呢? 如果处处都要有所保留,事事都要三思后行,那她在恋人面前还有何坦诚可言?反倒是在给自己的生活加码,让她背负起独身便不用的包袱,时刻都卸不下最深层的伪装。 爱情对现在的她来说似乎是遥不可及的,因为除了生理上的好感她还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共鸣。而几月内接踵而来的奇遇可谓世上独一份的,她不觉得存在和她的经历有部分相同的人。有人说不要沉湎于痛苦,在这个星球上千百年来以亿计的人口中,总有一个人与你体验过同样的情感。消解悲伤的最好手段就是围观他人同处困境,然后就会发现原来我所遭遇的也很寻常。她并不奢望自己可以被完全理解,她只希望爱人可以有短暂的片刻,或者说某一瞬间,能接纳她的恐惧、哀伤、孤独。但很显然,这要求未免太高了些。 世界上最孤独的鲸孤独吗?孤独。但倘若它从降生起便没有和同类沟通的能力,它会有自己是孤独的这个意识吗?据说人类是情感最复杂的动物,元贞觉得自己在受到现代社会的教育后,经历穿越这种只存在于创作中的事情所感受到的孤独是绝无仅有的。可能她若没有生长在无神论的社会环境中都要好些,或是未完全开化的文化中,她也不会有如今的敏感脆弱与殚精竭虑。 -- 噩耗 两日后,戌时,南曲巷。 “回来了?”彼时元贞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床打坐,听到有人开门禁以为是笪季。 “出事了,汝南那边说柯光逢魂灯灭了。”不请自来的是冉克让,他从门外直闯进来,脚步如风。 “······什么意思?”她反应不及却莫名有些慌,忙下楼招呼他。 冉克让径自倒了杯冷茶:“人在四天前联系不上,还在找,我联系修罗境的人最迟明早给信。” “那个,魂灯······怎么说?”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那东西的作用。 他以为她在问灯熄灭的具体时间,看她一眼:“不好说。”斗笠杯内青绿的叶片在茶汤中起起伏伏,“他们殿内碰巧没人守,大行法师昨日例巡才发现。” 细密的汗液后知后觉地浮上来,喉管内也有些干涩:“那你这边呢,可有其他线索?” 闻言冉克让没立即应声,呆了片刻:“他在到港后向客栈小厮问过路,问完就直往西北去了。”顿了顿又道,“之后就再没消息,就好像,突然消失。”语带斟酌。 突然消失。 这个词猛然间砸在她的神经中枢上,砸得她头昏目眩心脏停跳。 “有可能是因为查天道而······”说不下去了,光是发声就已经异常艰难了,更不论吐出那几个字了。 好像在体验一种失重,她想,与此同时,心脏却坠痛得甚至想索性用刀剜去做个了断。藏于角落阴影中的皮筋长久地紧绷着,蓦地在一个不可测的时机断了,老化的橡胶发出僵硬的喀吱声,激起四处乱窜的厚重的灰。 这句话对冉克让而言正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直到现在才认识到柯光逢的死亡是个事实,而不是什么别的一种可能性。胸腔内血液滚沸,他手抖得快要压不住。 或许理智上已有定论,此刻并没有叫他过多地失态:“你早就知道。” 沉甸甸如有实质的目光投过来叫元贞不敢接。 “我说了,”她崩溃得声音都发飘,“我叫你们不要去,他有听我的吗?” “好,”听不出语气,语调却又轻得过分,“那为什么查天道会死,你为什么不直说,元贞,你到底在瞒什么?”明晃晃的八角吊灯高悬在中堂上空,他隔着桌子压过来,盯着她的脸,肃穆得像在判谁的死刑。 她甚至一眼都不敢看他。 “我也不知道,对不起······”元贞忽然就哭了出来。 长久悬在头顶的剑终于掉了下来,她竟然感到一丝奇异的解脱。她趴在桌子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捂着脸表情狰狞,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一时间屋内静谧无声,夜风从半开的一扇桐木门中瑟瑟地吹进来,裹挟着深秋晚间的寒意。 过了许久,元贞觉得自己泪都要哭干了,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都在这一刻倾泄而出,她都有点不愿意睁开眼看这个冷冰冰、 “不说这个,”冉克让摆手打断,“我明日本有池阳的行程,但如今看来是要跑趟彭城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元贞闻言先是一惊,随即感到莫大的悲哀:“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会希望草笼里的螽斯变成人吗,你甚至都没法确定‘他们’是不是人形。如果我们只是他们用来谋划的工具呢,更甚者如果只是他们中的某一个的玩具?” 令人恐惧的世界了,迟来的旧世界的点滴让她想起来心口便又痛上一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快适应了的。 冉克让微拧着眉,沉默地表达对她的不认同。 见状,元贞无言:“你对修行成仙未免太过笃信了。” “我要能找到的所有已飞升修行者的生前资料。” “怎么?”冉克让奇道,微颔首,“还算说得上话。” 他略一沉吟:“可以,但你恐怕得亲自走一趟了,他们案册都封死在总部,从未出过楼,我也不好开这个先例。正好我也有事,明天先飞池阳吧。” “行,那你看着安排,具体再联系 “你也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不会骗你就好了,再多的我也回答不了,我自己都没搞明白,”元贞缓了缓接着道:“本该去彭城的是我,可能天道想毁尸灭迹的也是我,所以我也不清楚柯光逢是代我而死,还是因为他们会杀死任何窥探之人,又或者只是因为货不对板,该来的人没有出现。” 平地落惊雷,冉克让被她一番话骇得一时失语,半晌,他斟酌道:“如你所言,所谓天道是造物者,那飞升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真正成为‘人’的机会?柯光逢也不一定真的死了,他有没有可能是另辟蹊径变成了和裴航一样的存在?” “好,我也正想说,那什么碧桃林到底如何鬼怪还是要亲眼看看。”元贞点头道,“诶等等,池阳······你有嗅雨阁的资源吗?” 可能正因如此,元贞才会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们”,毕竟目睹了现世的不断崩坏,她实在没有信心认为如果位置调换,人类会准许蚁虫们飞升成人。 “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假的,天道或者说仙人是造物者,我们都是被创造出来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掌控着,甚至人生轨迹都是可操拟的。”冉克让终于有了点反应,“我们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又怎么可以有疑问呢,鸡蛋碰石头只有粉身碎骨,我们这样的蝼蚁妄想探求真相就只会被天雷劈死。” 在她的时代,人们花了半个多世纪来讨论研究人工智能,也只有在文艺作品中,社会才可能以人道主义的关怀尊重人造人的自由意志,承认他们的思想和存在。然而这毕竟不是现实,人工智能这一领域还有极大的空间尚未探索,与二十世纪的科幻作品中所写的不同,真正意义上的仿生人时代的到来可能还要在几百年后,人们并不需要为关于道德理性的美好设想而付出代价、让渡权力,这是任何现代人都无法真正触及的。没有切肤之痛,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一方面她陷入身边人意外丧生的悲痛中,一方面她又不可避免地感到轻盈——是的,轻盈。独自一人背负了太久的重担,终于有人来分压,她体味到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身轻如燕,然而这轻盈却是用逝者的性命和活人的惶惶不可终日换来的。 。” 这些天笪季除了围着元贞转也有其他安排,自从抵达池阳起他就开始四处找营生做,几经周折,他见到了一家典当行的管事,谈下一份鉴定师的工作。 鉴定行业其实算是商业的附属产业,典当需要鉴定,贸易需要,拍卖需要,宗门采购也需要。 鉴定师分坐台和行师两种,坐台即有固定办公地点,薪资稳定的,通常只有大商行才聘请得起;行师多是修士来赚外快,工作灵活,薪酬单结,诚信度另有一套信誉体系来保证。而所有鉴定师又分高中低三阶,由五派联盟的题审局在各地组织考试,颁发资格证。 早在几年前,笪季还在姑臧王仙客府上时,便曾考过中阶鉴定师,专攻书画方向,而魔界的几年又令他对魔物的品阶构成与价值有大致了解,如今,他在市场上的优势便是修罗境的商品。只是能不能找到人收他就成了问题,毕竟做正经生意肯定不如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收入高,而他又缺钱。 到了南昌后,他循着之前在池阳城一家赌场打听到的消息找到了一处黑市。 修真界的贸易市场总体由五派联盟把控、设立规章制度,而黑市则是规则下的漏网之鱼,属于联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存在,只因为其中牵扯到一些豪门望族,而这些大世家又在门派中有一定话语权。 黑市中货品种类繁多,仙魔两界的东西都可以买卖,有时也会有妖族器物兜售。由于是自由贸易无人监管,黑市交易基本是十分混乱的,坑蒙拐骗无所不用,遇上闹事寻仇的全是靠拳头说话,只一点——不能闹大——砸了场子里其他所有人的饭碗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凡敢在黑市走货的都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能耐。 而做大买卖最重要的就是一双火眼金睛。在黑市,有资本又有勇气拿鉴定师从业资格证出来赌的实在不多,笪季恰好就是其中一个。 至于为什么不敢,这又要说到鉴定行业的信誉系统了。 鉴定师是修真界管控最为严格的几个职业之一,仅次于丹师和医师。丹丸是内服物,一个不甚便可能经脉受损、仙途无望,医药同理,而鉴定涉及到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如果信誉无法保证根本就没人敢私聘鉴定师,可能只有世家大族才养得起。 所以鉴定资格证是有一套关联体系的,用高阶法术将鉴定师的健康和信誉绑定在一起(类似于一种改良蛊),失信者轻则脸部皮肤溃烂重则缺胳膊断腿,所以先天残疾和有医不好的皮肤病的都直接与之无缘(毕竟少有人逛街购物还提前查你的信誉记录)。如果闹出纠纷则另有仲裁机构来评判。 探幽坊在城东一家青楼下边,明面上说是邀请制的高档会所,实际是一处地下交易市场。 ,南曲巷笔直而整洁的巷道让他有些瑟缩。这是一个与他完全不同的世界,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世家出来的佼佼者,拥有着他从出生以来从未触碰过的一切。 但幸好有元贞,他想,阿贞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他其实直到现在还在回味几天前的那个吻,那是他第一次亲到她,杏仁乳味的阿贞,他一想到就不由自主地抚上唇。秋阳烤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一种陌生的、轻飘飘的、令人沉醉的气息裹住他,鼻息交缠间唇贴着唇轻缓地碾磨,温热而潮湿、带着甜津津的水汽。 对于元贞态度的软化,他只觉得是自己应得的,理所当然。再有过多少绯闻,青涩成阿贞这样到了他面前也该是手下败将,一迎敌就举白旗的那种。 男人女人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动物,脆弱者需要关怀,强者需要顺从,渴求爱的需要热烈赤诚。当然这其中也要把握一个度,面对强势之人要让其看到自尊傲骨下的服从示弱,柔弱之人要使其在冷漠的外表下感知独属一人的温柔体贴。从这种角度讲阿贞可以说是最难搞的一个了——她在他身上无欲无求。但万幸的是,他的长相身材想必十分符合她的审美,所以她才会一直留他到现在,让他有可乘之机。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配不上好东西,他见到一些过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不由自主地想毁掉,看他们被摧毁、粉碎、腐烂、霉菌遍布似乎才是人间正道。阿贞这样的好姑娘也该是这样,最好还是毁在他手里,看她一点点精神崩溃,看她爱他爱到自残,看她把性命当筹码挽留他,看她徒手把五脏六腑掏出来献祭。 但他偶尔又能意识到这样是不对的,他对自己的阴毒邪佞很有自知之明,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但他向来都很善于遮掩,伪装得像个正常人是他做惯了的事,让他坦诚简直是脱掉最后一条底裤。 夜凉如水,四方庭院中石板路旁的落地紫草油灯用暖黄色钩织出一条通幽曲径,掩映在半人高的低矮灌木丛中。 笪季一进门就发现元贞眼眶红得活像只兔子,正抱臂坐在窗边,神情怔愣,手中捏着片竹简。 “阿贞莫穿得这么单薄,小心受了秋凉。”他将披风从后笼住她两肩。 “你回来了。”元贞发空的脸转向他,“正好,我有话和你说。明天我有事出远门,你······” “还是我不能去对吗?”见她面露踟蹰,笪季苦笑一声,“好吧,那大概多久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你?” --